君王一怒 大兴皇朝 昭德四年三月初八 京师玄同 延禧宫。 皇上已经半月没有驾临延禧宫了,但延禧宫却并不冷清。 延禧宫中的宫人已经几日几夜没合眼了,但是一个个却还都毕恭毕敬地跪着,大气儿都不敢喘,这几日下来,他们一个个也都近乎肝胆俱裂了。 前儿是万妃万欣然过来,指桑骂槐说了一堆子的怪话,字字句句都带着刺儿,临走之前还不忘碎了一只汝窑青瓷茶盏。 昨儿是皇后娘娘徐德仪亲自驾临,自然皇后娘娘出身名门仪态万千,断不会像万妃娘娘一般锋芒毕露恶言相向,但那眼神中透流露出的不屑和讥嘲,任谁也都瞧得见,且最要紧的是,皇后娘娘起驾回宫的时候撂下了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淑妃,你且好生歇息吧,一会子面圣,本宫必定为你陈情,但话又说回来,真金不怕火炼,你若真问心无愧,那明日本宫就请秦太医过来为你诊治,介时你若真是被冤,万岁爷和本宫自会给你主持公道。” 今儿和往日又有不同,今日的延禧宫人数之多着实罕见,不单单淑妃娘娘的寝殿站满了各宫嫔妃,就连正殿也是乌泱泱跪满了宫女太监,而万岁爷方之衡就端坐上位,一脸肃穆,凤眸一眨不眨地瞧着手中的汝窑青瓷茶盏,深沉且专注。 太监总管赵如海躬身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万岁爷已经几日不见笑脸了,他这个太监总管便就跟着瘦了一层皮。 伴君如伴虎,谁说不是呢? 徐德仪坐在方之衡的边上,手中也端着一杯茶,只是面色却不如方之衡这般沉重,听到寝殿里面传出声响,徐德仪抬头瞧着万欣然正喜盈盈走出,徐德仪不由得勾了勾唇,然后抿了口茶。 今年的枫露茶,味道可真是不错。 “万岁爷,秦太医已经给淑妃诊好脉了呢,”万欣然从寝殿娉婷走出,脸上含笑,步步生莲走到方之衡面前,娇声道,“万岁爷不信臣妾的话,却总要信太医的话吧。” 方之衡略略抬起头,缓声道:“秦律何在?” 秦律乃大兴太医院院首,在宫中做了半辈子的太医,在太医院极有威望。 “臣在。”秦律从寝殿走出,双膝跪地道。 “淑妃的脉象如何?”方之衡朝寝殿里头瞅了瞅,瞧着那晃动的珠帘,心里头也跟着烦躁不已,一边转过头来,“淑妃究竟是几个月的身孕?” 他今日免了早朝,等不及用早膳,就过来这延禧宫,为的就是听秦律这一声回答。 “启禀万岁爷,淑妃娘娘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并不是沈太医所言的四个月。”秦律波澜不兴地道。 “大胆!” 浣衣宫女 “大胆!” 下一秒,方之衡蓦地站起身,狠狠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凤眸圆瞪,此时满是怒火滔天。 “皇上息怒!” 一众嫔妃纷纷跪地娇怯怯道,面上都是胆战心惊,但是眉眼里面都闪着幸灾乐祸的喜悦—— 入宫四月却有五个月的身孕,崔玉润,看你这狐媚子还敢不敢用你的那双绿眼睛蛊惑皇上! 昭德四年三月初九 万岁爷密旨,淑妃崔氏秽乱后宫,欺君罔上,被打入冷宫,延禧宫宫人一律乱棍打死。 太医沈植犯欺君大罪,沈氏一族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满十六岁者一律流放岭南,成年妻女一律没为官妓,未满十四岁者入宫为婢。 因为涉及后宫丑闻,所以一切刑罚皆在暗中进行,又因崔玉润乃突厥长公主,身份尊贵,所以才免除死刑,但是却也活罪难逃,被打入冷宫,由其自生自灭。 ~~~~~~~ 七年后。 昭德十一年六月初二 浣衣局。 “让你洗不干净衣服,害得咱们都挨训!” “洗不完这些衣服,就不要想吃晚饭!” 又一篮子的脏衣服丢到了沈轻许的面前,顿时一股子腥臊汗臭都扑面而来,只是沈轻许也早闻惯了那味道似的,也不避不躲,只是麻木的将那起子衣服一一放入面前的木盆中,沈轻许瞧着盆中自己的倒影,然后虚无地叹了声气。 已经两天粒米未进了,轻许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有心想抓起木槌来捶洗那衣服,却真真拿不动,轻许又试了几下,然后彻底放弃了,索性三下两下蹬了鞋子,然后站进进了木盆,用脚踩踏那些衣服,凉丝丝的水在脚间涌动着,沈轻许才觉得身上舒坦了一些。 沈轻许抬头盯着天上的星星看,一直沉静的脸,这时候脸上才有了笑。 姐姐说,她不是死了,而是去天国了呢,去天国和爹爹、娘亲、还有弟弟团聚了呢。 姐姐说,轻许不要太想念她,轻许一定要好好活着,想念姐姐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看天,那一眨一眨的星星就是姐姐在对轻许笑呢。 姐姐在笑,所以轻许也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轻许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虽然只有七岁而已,却也在宫中度过了整整七个年头,而生老病死又是这宫中最常见的事儿,这七年,她瞧着无数的人挣扎地活着、痛苦地煎熬、还有绝望地死去,所以她再清楚不过,死亡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儿。 只是她从未想到她的姐姐也会死去,而且就在自己的面前,猝然地就倒在了洗衣盆中,污水浸湿了大半个身子,等她晃过神来的时候,姐姐手中的木槌已经沉沉地砸在了地上。 姐姐之死 只是她从未想到她的姐姐也会死去,而且就在自己的面前,猝然地就倒在了洗衣盆中,污水浸湿了大半个身子,等她晃过神来的时候,姐姐手中的木槌已经沉沉地砸在了地上。 那时候轻许吓坏了,张着嘴,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声姐姐。 没有得到答复,轻许这才慌了起来,使劲儿地摇着姐姐的胳膊。 后来姐姐被人连拉带拖送回了寝室,说到寝室,其实就是个窝棚。 因为刚刚入宫为婢的时候,轻许还是个襁褓婴孩儿,一个三个月大的女婴,最是哭闹厉害的时候,根本就不能指望她夜夜安静入眠,所以浣衣局的掌事宫女翠屏就将轻许和姐姐赶出了厢房。 轻许的姐姐只好在院子的角落里搭了这么一个窝棚,用树枝、用破烂的衣料、用混着黄泥的稻草,尽可能地搭出了这么一个窝棚,模样有点像鸡窝,实在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但是姐姐和轻许却一直在此相依为命了七年,只是无数次被暴雨冲垮或者是被雪压塌,所以姐姐就多了一个不时收集着树枝、衣料和稻草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就是这么一个简陋的窝棚,对于轻许和姐姐来说,却是她们安身立命的家。 而自从姐姐去世之后,轻许宁愿夜夜睡在茅草中,也不愿住进那个窝棚。 记得最后一次在里面的时候,是姐姐的弥留之际。 轻许握着姐姐的手,说不出话,只是哭。 姐姐额头流着血,身子滚烫,嘴唇干裂,但是姐姐却一直在笑。 “轻许,不要哭,姐姐终于要去见爹爹和娘亲了,轻许要为姐姐高兴才是。”姐姐字字句句真是带着欢喜,眼神中都透着喜悦。 轻许点头,握着姐姐的手却更加了几分力道,未曾谋面的父母,是姐姐一直挂在嘴边的柔情。 “轻许,你要好好活着,就像姐姐一样,坚强、忍耐,一直努力地活着。”姐姐如是说,眼神却开始涣散。 轻许垂泪点头。 这个一手拉扯妹妹长大,为了让妹妹多吃一口饭而自己从来都没吃饱过的姐姐,在轻许心中是母亲一样的存在,所以对于姐姐,她向来言听计从,虽然姐姐只大了她八岁而已。 “只是轻许,如果真有一天你撑不住了,姐姐一定会来接你……”姐姐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于只有七岁的轻许,她有更多的不舍和留念,但是却再没有机会诉说。 姐姐的尸体没能有机会入土为安,按照宫中的规矩,病死的宫人会被立时拉出皇宫,然后随意丢在乱葬岗去的,而那病死宫人的家人会得到一笔二十两银子的抚恤。 但是轻许却分文没有得到,她瞧得清楚掌事宫女翠屏将那两锭银子塞入自己的柜中。 棒打翠屏 但是轻许却分文没有得到,她瞧得清楚掌事宫女翠屏将那两锭银子塞入自己的柜中。 但是轻许却没有任何反抗,非但没有反抗,却还跪在了翠萍面前。 轻许恳求翠屏不要将姐姐的尸身丢在乱葬岗,而是求她能给姐姐买口薄棺,将姐姐尸身送出宫去,入土为安。 翠屏掐着腰打量了轻许一番,然后挑着眉答应了。 轻许感恩戴德,重重地给翠屏磕了三个响头,等到起身的时候,轻许的大半张脸都被鲜血染着,把翠屏给给吓了一跳。 因为这点子血,后来轻许还把翠屏房间的地砖仔仔细细擦了个遍。 不过,翠屏似乎也因此认定了她是个软骨头,从那以后就将姐姐那一份的劳力加到了轻许头上,轻许也不多说,成日地坐在木盆前,从清晨一直洗到黄昏,不出一言。 翠屏就愈发放肆了。 没有了姐姐维护的轻许,是翠屏最佳的出气包呢,所以轻许身上时不时会多几处青紫瘀痕,旁的宫女眼中瞧着,即便心中再不忍也不能多说,尤其是轻许从不反抗,更不会呼救求援,所以她们也只能视而不见。 很多宫人心里想着,轻许怕是活不过今年吧,但是轻许却让他们大大地吃了一惊。 轻许把翠屏给打了,狠狠地打了一顿,用洗衣服的棒槌,在翠屏午睡的时候。 七岁的瘦削女孩其实根本不是膀大腰圆中年妇人的对手,但是轻许却把翠屏打得抱头鼠窜,瞧见的人都说轻许这丫头平时闷不吭气,但是打人却招招都往死里打,而且那双眼睛都跟冒血似的。 实在太吓人了,所以大家都不敢多看,都躲在外头,听着翠屏在屋里哭喊嚎叫,说着都是她的错,不该贪了轻许的银子,却将她姐姐的尸身直接丢进了冷宫。 真是一通狠打,后来连首领太监赵如海都惊动了,亲自前往浣衣局查看。 后来翠屏被杖责三十,逐出宫门去了,因为私贪抚恤,人赃并获。 轻许也被杖责三十,闭门思过一个月,因为在宫廷与人私斗,影响恶劣。 也算是秉公处理,也是因此,轻许也保住了一条命。 等轻许从慎刑司出来的时候,比以前更瘦了一倍,眼睛大的出奇,与瘦削不成形的脸十分的不协调,手脚更加瘦的皮包骨,而她手中的棒槌显得更大了,浣衣局的宫女都不敢与她交谈,轻许似乎也懒得正眼看人,只是不停地搓着手里的衣服。 而浣衣局也来了新的掌事宫女,叫做翠莲的中年妇人,据说是翠屏的胞妹。 翠莲与翠屏不同,是在万贵妃身边伺候过的人,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才被放出来做事,所以这个翠莲,手段心机都是有的,表面上和风细雨,但是眼神却毒辣无比,瞧不出她针对轻许,但轻许洗的衣服却越来越多。 前往冷宫 表面上和风细雨,但是眼神却毒辣无比,瞧不出她针对轻许,但轻许洗的衣服却越来越多。 而轻许被训被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到如今,轻许已经连着两日没从木盆前站起来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翠莲这是在为翠屏报仇呢,这一次,轻许怕是死定了。 不知怎的,轻许忽然就想起了姐姐。 姐姐走得那一天,也是连续洗了两日的衣服,也是累的抬不起手,说不出话,就像此时此刻的自己。 轻许忽然就笑了,对着星空,笑得灿烂无比,笑得用尽了全身上下最后一丝气力。 可能姐姐真的来接她了呢。 …… 只是姐姐到底没有来接轻许。 轻许是在昏睡了两日之后才醒的,一睁眼就瞧着头顶用黄泥和稻草乱七八糟糊成的窝棚顶,轻许怔怔地看着那一根根稻草,一块块黄泥,然后蓦地就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你骗我。 你说过在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来接我的。 …… 听着窝棚里面传来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浣衣局的宫女都放下手中的棒槌朝那里看去,眼中不是没有同情,但是在翠莲的面前,这种同情也只能一闪而过。 翠莲没有理会轻许的哭嚎,只是坐在树荫里心情很好地喝个茶,万贵妃对她也算不薄,她如今出了毓庆宫,却还能喝到贵妃赏的碧螺春,虽然是去年剩下的茶。 轻许从晌午一直哭到了黄昏,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她躺在窝棚里,感觉四肢像是被抽干了一半,她想爬到水池边喝口水,却也没有力气,只能作罢。 实在太累了。 轻许正舔着干裂的嘴唇,这时候一碗水,四个白面馒头却放在了轻许面前。 轻许警惕地看去,见是浣衣局的一个年老宫女,常日里与轻许不熟,却也从没伙同别人欺负过轻许,轻许记得旁人都叫她碧姑姑。 轻许这才放了心,忙不迭端起碗,咕咕咕地将水一饮而尽,来不及擦嘴,又抓起一个馒头三口两口地就吃了个干净,然后轻许被噎住了,干咳了两声,一双眼睛就瞪得更大了。 碧姑姑叹了口气,又给轻许端了一碗水,然后默不作声地走了。 轻许喝了水好容易将馒头顺了下去,这才舒坦了些,瞧着剩下的三个白面馒头,轻许舔了舔嘴唇。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白面馒头了,而且还是这样宣软温热的馒头,一个馒头不足以吃饱,她其实还想再吃一个,轻许伸手想再拿一个,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轻许取下破烂烂的枕皮将剩下的三个馒头包了起来,然后一溜烟小跑出了浣衣局。 像轻许这样瘦小的宫女在宫中是不易引人注意的,尤其还是傍晚十分,轻许很容易地就穿过了浣衣局,跑到了青石板路上,贴着墙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听人说,冷宫在皇宫的最西边。 深夜遇鬼 听人说,冷宫在皇宫的最西边。 轻许走了莫约半个时辰,浑身大汗,衣服黏着身子实在难受,她却不敢停下脚,倒不是怕被人看见,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路上已经根本没有人影了,而且路两边也根本没有点灯,耳畔只有“嗖嗖”的风声,还有蝙蝠发出的“唧唧”声,饶是轻许向来大胆,这时候也觉得毛骨悚然。 轻许加快了步子,好容易走到了路的尽头,前面是一扇门,轻许从怀中掏出火石打火,借着火光瞧着,那蛛网密布的匾额上,写着“乾西宫”。 到了。 轻许舒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火光不定,也瞧不出来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只能看着脚下。 杂草丛生有半人高,蚊蛾虫鼠出没,轻许走起路很费劲,她一直听说冷宫是宫中最可怕的所在,如今也算是见识了。 只是轻许心里却并不怕,因为她是来找姐姐的。 轻许猫着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翠屏只说将姐姐的尸身丢在了冷宫,却没说是具体什么地方,加上这冷宫又这样大,所以轻许只能这样下笨功夫了。 轻许从一进门就猫着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蓦地瞧见面前出现了一排石阶,轻许一怔,站起身,一阶一阶地走上去。 忽然轻许觉得上面似乎有轻微细响,轻许举着火石看去,豁然发现有一双眸子正居高临下打量着自己。 “啊……” 轻许吓得尖叫随即又捂上了自己嘴,若是招来了巡夜的侍卫,可就麻烦了。 轻许忙得朝后退了几步,因为忘了自己在台阶上,所以轻许一脚踩空,不过因为身后的杂草厚实的很,却也并没有摔疼,只是火石摔落熄灭,轻许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心跳愈发加快。 轻许正要爬起来往回跑,却觉得手上一疼,然后手中包着馒头的枕皮已经被夺了过去,轻许想夺回来,那是她留给姐姐的,但是才伸出手,却又胆怯地收了回来。 因为刚才,她瞧见的那双眼眸,竟是竟隐隐中透着幽绿。 那不可能是人的眼睛! 难道是…… 鬼?! 下一秒,轻许蓦地转身撒腿就跑。 来的时候用了半个时辰,但是这么一路跑回去却只用了不到两刻钟,等到了浣衣局的外头,轻许这才停住了脚,浑身都虚脱得难受。 轻许扶着墙喘息了好一阵子这才缓过气来,却兀自惊魂不定,朝身后瞅瞅,确定没有人跟上来,轻许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浣衣局。 先趴在水池边猛喝了一气的水,然后轻许伸手掬了一捧水拍打在脸上,让自己镇静下来,好不容易才回过了神。 暖心姑姑 先趴在水池边猛喝了一气的水,然后轻许伸手掬了一捧水拍打在脸上,让自己镇静下来,好不容易才回过了神。 轻许蹑手蹑脚地钻进了窝棚里,肚子被水撑得难受,但是偏偏又饿得要命,想着刚才怀中揣着的三个大白馒头,轻许不由得咬牙启齿起来。 三个馒头对旁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轻许来说却是整整三天的饭食,尤其那还是轻许留着祭拜姐姐的。 听说逝去的亡魂得不到家人祭拜,就会变成孤魂野鬼,轻许的心不由得有些发颤,辗转着睡不着。 想着刚才在冷宫中见到的到底是人是鬼,为何要抢自己的馒头,还有姐姐的尸身到底在什么地方,这样热的天怕是早坏了吧…… 没有人收拾着,也没有人祭拜着,姐姐活的辛苦,走的凄凉。 轻许的眼不知不觉又湿了。 明天还要去一趟,轻许下定决心。 若真是鬼,她倒也不怕,大天白日的,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鬼敢出来见太阳。 ~~~~~~~~ 第二日清晨,翠莲并没有接着为难轻许,自从姐姐走后,这是轻许第一次领到早饭,虽然只是一个馒头并两块咸菜,这足矣让轻许诧异得说不出话,倒是碧姑姑对轻许慈眉善目地点点头。 轻许蹲在墙角一声不吭地将馒头迅速吃下肚,生怕翠莲改变主意,但是翠莲似乎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甚至分配任务的时候,轻许发现自己面前的脏衣服和别人面前的几乎是一样多,而并非像从前一样,总是一人洗两人份的。 轻许愈发诧异了,然后蹲下去开始小心翼翼地搓着衣服。 比起寻常的翠莲,她觉得这样的翠莲更让她害怕。 倒是碧姑姑主动搬了木盆到轻许这边,和轻许一道洗衣服,虽然两人都不说话,但是轻许心里却有些小小的欢喜。 洗完了自己这一边的衣服,轻许还顺手捡了碧姑姑面前的衣服来洗,碧姑姑看着轻许,笑得脸上的褶子更多了,轻许也不抬头,继续使劲地搓衣服。 后来轻许听说碧姑姑年轻的时候是太后身边最得意的侍婢,不知怎的得罪了太后就被打发到了浣衣局来做事,但即便如此,太后对碧姑姑还是照顾有加,因此碧姑姑在浣衣局的地位一直颇高,这也是翠莲为什么不再为难轻许的原因。 午膳是两个馒头,外加一碗白粥,还有小半碟的榨菜,轻许狠狠地咽了咽唾沫,一口气将白粥喝了个干净,然后两个馒头也下了肚,轻许将小半碟的榨菜也舔了个干净,一抬头,碧姑姑坐在对面正含笑看着,轻许的眼神却始终粘着碧姑姑的面前的馒头不放。 轻许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总是觉得吃不饱。 再次遇鬼 轻许有些不好意思,她总是觉得吃不饱。 碧姑姑将盘中的两个馒头递到轻许面前,温声道:“你吃吧,反正我年纪大了,也实在吃不了多少。” 轻许咬了咬唇,然后接过馒头,转身就一溜烟地跑了。 ~~~~~~~~ 浣衣局的宫人是轮班制的,一半人上午做事,一半人下午做事,所以轻许第一次有了个空闲的下午,轻许将馒头揣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朝冷宫走去。 沿着昨晚上的路,穿过热闹的宫闱,越走越是凄凉,越走越不见人影,轻许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加快了脚步。 好容易走到乾西宫的门口,轻许停下了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门打开。 希望这一次可以找到姐姐。 希望这一次馒头不被抢走。 昨晚上因为天黑,并不能看得清楚,今儿轻许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哪里像是什么宫殿?这简直是乱葬岗,一座座高高低低的坟头,一个挨着一个,上面长满了浓绿的茅草,很是渗人,最里头是一座矮矮的新坟,宫墙一溜还长着七八棵槐树,而那树枝上面密密麻麻地停满了黑压压的乌鸦,时不时发出一声刺啦的叫声。 幸而昨晚上什么都看不见,要不然早被吓死在这冷宫里了。 轻许吓得猛地退到了门后,顿了顿,又咬着牙抬腿迈了进去,轻许的腿是颤抖的,但是即便再害怕,她也必须朝前走。 轻许大着胆子走进那坟茔里,小手颤抖着拨开那一丛一丛的茅草,努力让自己不哆嗦,只是不时瞧见草中一只黑亮的老鼠窜过,或者是一条青灰的小蛇,轻许的脸越发惨白,嘴唇越发颤抖。 等到搜完整整二十八个坟头的时候,轻许急躁地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就是昨晚儿上的那排石阶,轻许一边喘息着,一边好容易站了起来,然后沿着石阶朝上走。 上面是用青砖修葺的平台,栏杆是汉白玉的,只是因为年代久远,许多青砖都皲裂了,而汉白玉上也长满了青苔,再往后,是一个巍峨古朴的大殿,只是年久失修,显得很是苍凉古旧。 轻许站在青砖小道上打量着这大殿,真是好看,只是青瓦之上长满了杂草,房梁上的图案也已褪色,显得十分凄凉,轻许心道,或许这乾西宫从来也是个好去处,只是不知为何就成了今日这般。 轻许再想往前走,但是蓦地,一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 那破旧的朱红大门后,有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正在打量着自己。 轻许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转身就跑,但是她却就定定地站着,怎么也动不了。 那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人是鬼? 绿眸小孩 那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人是鬼? “汪汪汪!” 蓦地,一条半人高的大黄狗从房门之后窜出,来不及轻许反应,轻许就已经被狗压在了身下。 轻许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都石子压破了,但是轻许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这条体形比轻许还大的狗,就这样长着血盆大口、呲牙咧嘴地瞪着轻许,甚是恐怖。 原来是这条狗,轻许看着那双幽绿的眼睛,心道,轻许想挣扎一下,接过被狗压的更紧,而从狗嘴里面流出的黏液,正一点两点落在轻许的脸上。 轻许的脸煞白的像个死人。 缓缓地,轻许闭上了眼。 或许在这个地方死去也很不错,至少可以陪着姐姐。 轻许感受着从狗嘴里散发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那狗温热的舌头开始舔舐自己的脸,轻许浑身上下都开始剧烈地战栗着。 “啪啪!” 蓦地传来击掌声,再然后,轻许觉得身子一轻。 轻许不可思议地睁开眼,只见那大狗跑回大殿,再然后停在了一个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的小孩儿面前,那小孩儿抚了抚大狗的耳朵,大狗亲昵地舔了舔小孩儿的脸,然后乖乖地趴在了小孩儿的身边。 而那小孩儿正居高临下打量着自己,那眼神让轻许的心蓦地一颤,这小孩儿的眼睛居然也泛着幽绿! “你……你你是谁?”轻许大着胆子问,“昨……昨天晚上抢我馒头的是不是你?” 轻许这样问倒不是因为男孩儿的眼睛,而是因为她瞧得清楚,男孩儿系在腰间破破烂烂的遮羞布,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用来包馒头用的枕皮。 男孩儿似乎听不懂似的,只是一个劲儿直勾勾地盯着轻许的胸前看,轻许被那眼神看的发毛,也跟着低头看,这一看不得了,才发现自己xiōng部竟有两个硕大的凸起,和她瘦削的身材极不相衬。 轻许不由得面红目赤,早知道就不把馒头藏在怀里了。 轻许正要伸手取出那馒头,却瞧着那小孩儿三步两步跑到自己面前,然后蓦地一把将自己推倒在地,轻许的后脑勺先着地,疼得呲牙咧嘴,等轻许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小男孩儿放大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轻许才发现那男孩子的眼睛生的异常俊美,是狭长的凤眼,因为泛着幽绿,这双眼睛又显得十分的诡异邪佞,让轻许不敢直视,男孩儿的鼻子是汉人少见的挺直,左侧鼻翼上生着一颗朱砂痣,若是把脸洗净了,必定是个英俊小少年。 但是这小孩儿的嘴角却沾着鲜血,从微微张开的嘴唇可以看到这小孩儿的口腔和牙齿里面都沾着鲜血,似乎刚刚在生吃什么…… 难不成这小孩儿吃人?! 一人一狗 难不成这小孩儿吃人?! 轻许被吓得不轻,再加上,那只大狗也跑过啦凑热闹,就趴在一边,轻许就差没晕过去了。 “你……你不要吃我……求求你!”轻许一边哀求,一边就哽咽了起来,她的确一心向死,但是却也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死法,“求求你不要吃我,给我……给我留个全尸,我不要当孤魂野鬼啊!” 那小孩儿似乎并不好奇轻许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瞪着轻许的xiōng部看,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然后蓦地抬手就钻进了轻许的怀里。 轻许一下子就瞪大了眼,这小孩儿不但吃人,还……还要先奸后吃?! “你……你要干什么?!”轻许一把握住小孩儿的手,却蓦地碰到小孩儿至少两寸的指甲,轻许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却豁出去了,不放小孩儿的手,咬牙启齿道,“你给我拿出来!” “汪汪汪!” 似乎瞧着轻许对小主人不敬,那大狗在一边怒叫了几声,顺便对轻许呲了呲牙,成功地吓住了轻许,轻许一松手,那小男孩儿的手顺利进去轻许怀中。 轻许只觉得皮肤被那指甲轻轻滑过,浑身都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轻许正要高呼救命,却看着小男孩儿收了手,顺便将自己的两个馒头也拿了出去。 “又来偷馒头!”轻许恍然大悟,看着小男孩儿腰上围着的枕皮,气得咬牙切齿,“昨晚上的馒头就是你偷的!是不是?!” 那小男孩儿拿到馒头似乎很是开心,不再多看轻许一眼,倒是对着那大狗咧着嘴笑,然后飞速地跑进了大殿,大狗也跟着摇着尾巴钻进了大殿,只剩下轻许一个人坐在地上,轻许有些茫然,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也跟着走近了大殿,停在门口,扒着门朝里看。 这大殿空无一物,又因为大殿十分高大,所以殿内显得十分阴冷,轻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仔细看去,只见满是蛛网密布,地上不少被啃光的骨头,还有许多动物皮毛,轻许瞧了瞧,有野猫的、老鼠、野鸡的,甚至还有蛇皮,轻许想着小孩儿嘴上的鲜血,不由得一阵反胃。 再朝里看,只见角落里,小男孩儿和大狗都趴在地上,都抱着馒头啃着,小孩儿吃得欢快,大狗将自己剩下的小半个馒头推到了小孩儿面前,小孩儿低着头接着啃,大狗摇着尾巴,一边伸出前爪抚了抚男孩儿的头,伸出舌头舔小孩儿的脸,原本十分吓人的血盆大口,这时候也格外温柔了起来。 轻许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看着眼前的这幅画面,小孩儿趴在地上,身子黢黑,沾着各种毛发泥土,头发简直比树上的鸟窝还乱,又长又厚,沾着各种汁液鲜血,打着结,一团一团的,苍蝇蚊虫绕着小孩儿的身上飞,小孩儿时不时伸手抓挠一番。 第十一章 落日斜晖 小孩儿趴在地上,身子黢黑,沾着各种毛发泥土,头发简直比树上的鸟窝还乱,又长又厚,沾着各种汁液鲜血,打着结,一团一团的,苍蝇蚊虫绕着小孩儿的身上飞,小孩儿时不时伸手抓挠一番。 真是脏的让人反胃。 除了腰上的那块枕皮,这小孩儿根本就是不着丝缕,而且又脏又臭,还有点吓人,但是偏生那双眼睛却格外的纯澈专注,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馒头,一口一口地啃着,似乎是在吃什么珍馐佳肴似的。 等吃完了整个馒头,小孩儿伸了个懒腰,然后就钻进大黄狗的怀中,枕着大黄狗的肚子,睡了。 轻许很想走进去问一问他,可见过姐姐,但到底还是顿住了脚,她看着小孩儿满足地睡着,又看着大黄狗一边舔着小孩儿的脸,一边摇着尾巴给小孩儿驱赶蚊虫,轻许轻轻地呼了口气,然后就关上了门。 轻许转过身,眯着眼打量着黄昏下的乾西宫,落日余晖洒在轻许的身上,温暖而宁静,轻许忽然就觉得这冷宫其实倒也不那么恐怖,即便面前就有二十八座坟茔。 很多年后,每每想起这个时候的夕阳,轻许还会觉得温暖。 ~~~~~~~ 轻许并没有在乾西宫久待,而是早早回了浣衣局,算着时间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她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晚膳,但也想着碰碰运气。 果然,她又领到了两只馒头,这一次,轻许吃了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轻许却又偷偷留下了一个。 六月伏天,轻许怕馒头馊掉,特地将剩下的那个馒头用绳子缠着吊在井上,井水最是沁凉的,井口自然也比别的地方冷许多,轻许想着或许能放一宿。 这**睡得踏实无比,这是自姐姐走后,轻许睡得最好的一觉。 第二日晨起,轻许巴巴地穿上鞋袜朝井边跑去,却没找到昨晚上吊着的那只馒头,轻许急的打转,将井口附近都细细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轻许急的得要哭,却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住了,轻许忙得回头一看,是碧姑姑。 “在找这个?”碧姑姑笑问,手里握着一只已经干裂的馒头。 轻许点点头。 “为什么要留一个?”碧姑姑问,“白天吃不饱?” 轻许忙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脸颊微红。 “以后午膳的两个馒头,我都留给你,不要这样偷偷藏着过夜,这样干硬的馒头,仔细咬坏了牙,”碧姑姑一边将馒头塞给了轻许,一边伸手抚了抚轻许的头,“丫头,开始换牙了吧?” 轻许忽然就想起了那只大黄狗,也是这样抚着小孩儿的头。 然后,轻许就想到了姐姐,鼻子酸涩不已,想借碧姑姑的怀靠一靠,但到底还是站的笔直,嘴唇都咬疼了。 ~~~~~~~~~ 吃午膳的时候,碧姑姑果然将两个馒头都留给了轻许。 后院池塘 吃午膳的时候,碧姑姑果然将两个馒头都留给了轻许。 午膳轻许只吃了一只馒头,再加上昨晚上剩的馒头,一共四个,轻许寻么了一件没人要的破衣裳包了馒头便一溜烟跑出了浣衣局。 轻车熟路之后,轻许从浣衣局到乾西宫只要两刻钟的功夫,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轻许飞快地推开门,然后一溜烟小跑了进去。 仍旧是高高矮矮坟头,轻许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努力目不斜视,朝前走,一抬头,就瞧着大殿的门开了,两双幽绿的眼眸在打量自己。 “我带了馒头了,这次是四个,所以你们不用抢着吃。”想着大狗的血盆大口,还有小孩儿的两寸长的指甲,轻许硬着头皮朝前走,努力牵了牵嘴唇,露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朝里面挥了挥自己手上的包裹。 “嗖!” “啊!” 下一秒,轻许被大狗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包袱也被小孩儿抢了过去,然后小孩儿击掌,大狗赶紧撤离,一人一狗飞快地钻进大殿去了。 “哪有这样的?”轻许嘟囔着嘴,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慢慢悠悠走到了大殿门口,同昨天一样扒着门朝里面看。 说实话,她还真不敢进去,那一地的鲜血皮毛,她看都不敢看。 轻许听着声,朝墙角看去,仍旧和昨天一样,小孩儿和大狗趴在地上,抱着馒头在啃,瞧着模样,这小孩儿怕是饿极了,连吃了两个馒头,然后瞪着眼睛一个劲儿干咳,大狗急的“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小孩儿就爬到了大狗身上,抱着大狗的脖子,大狗一溜烟从后门跑出了大殿。 “你们去哪儿?”轻许叫着,有心想跟过去瞧瞧,但瞅着那一地的骨头,轻许急的跺了跺脚,然后咬着牙飞速地穿过大殿,从后门跑了出去。 大殿之后是很大的一片花园池塘,虽然如今败落,但是也瞧得出从前的景色应该是极美的,再后面,是正殿,和东西厢房,轻许打量了一番,然后目光停在了池塘边,小孩儿正趴在那里喝水,大半张脸都扎在水里,大狗坐在后面,前爪拉着小孩儿腰间的枕皮,似乎怕小孩儿不慎落水。 听到动静,大狗警惕地朝轻许看过来,轻许不由得吓了一跳,一下子又退到了大殿里头,但是大狗很快又将脸转了过去,轻许舒了口气,这才大着胆子走了出来,忙四处看着,有没有姐姐的尸身。 小孩儿喝饱了水,舒服地打了个嗝,然后三下两下解开腰间的枕皮,纵身一跃,跳进了池塘里,欢快地在水里游着,大狗也跟着小孩儿跳了进去,不远不近地跟着。 轻许瞧着小孩儿和大狗对自己没有恶意,想着大概是得到了默许,然后便开始猫着腰,一点一点扒开茅草,四处查找。 【周五好~~】 第十三章 水中少年 轻许瞧着小孩儿和大狗对自己没有恶意,想着大概是得到了默许,然后便开始猫着腰,一点一点扒开茅草,四处查找. 莫约一炷香后,轻许累的口干舌燥,走到池塘边,蹲下,掬了一捧水正要喝,却被水中的一张脸深深吸引。 那是一张男孩儿的脸,确切的说,是一张闭着眼睛的、男孩儿的脸。 俊逸不凡还带着怡然自得,长眉入鬓,淡色薄唇,鼻翼上的那颗朱砂痣似是有魔力一般,让人挪不开眼,这样的一张脸,比戏文中的赵子龙还要俊美,比书中的潘安更要摄人心魄吧? 蓦地,那双眼睛睁开,泛着幽绿,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轻许。 纯澈又专注,但是那股子幽绿带来更多的是邪肆和妖娆,不知应该是祸国孽妖姬,还是隔世天外仙。 轻许不由得就看痴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清水已经漏了个干干净净,而那绿眸早已不知去向,轻许摇了摇头,这才回过神来,这才又捧了两捧水喝,起身的时候,轻许蓦地就红了脸。 那小孩儿已经从池塘中爬到了岸上,正一丝不挂地站在抖身上的水,因为下水的缘故,小孩儿的身子干净白皙了不少,虽然年纪小,身子瘦,但是却很匀称,尤其是屁股,看上去就很饱满…… 蓦地,轻许羞得忙转过身去,但是一撇眼却瞧得清楚,那小孩儿两tuǐ之间精精神神的小东西是什么? 他他他他……竟然不是太监? 姐姐不是说皇宫中除了万岁爷,其他的男人都是太监吗? 轻许惊得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儿挺着xiōng部,耀武扬威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大狗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地进了大殿。 “喂,小孩儿,你到底是谁?”轻许忙跟在后面,忍不住问道,“你倒是说话啊……” 小孩儿头也不回,倒是大狗转头对着轻许呲牙咧嘴了一番,吓得轻许一下子就蹲在地上不住磕牙。 小孩儿和大狗回到大殿,似乎是玩累了,小孩儿趴在大狗身上闭着眼就睡,不着丝缕,还劈着腿睡,轻许想不脸红都难。 轻许忙得在池塘边找到了小孩儿刚才丢下的那块枕皮,虽然不大,但好歹也能将就做块遮羞布,然后轻许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小孩儿面前,见大狗并不怎么警惕,轻许将枕皮盖在了小孩儿的关键部位。 明明动作很轻,但是小孩儿却蓦地睁开了眼,一双绿眸瞪着轻许,似是两把利剑。 轻许慌忙转过头:“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看你,但是你这样……这样不是很好,不……礼貌而且还会着凉,所以……所以,你这又是在干嘛?!” 轻许惊奇地看着小孩儿将刚才包馒头用的破衣服丢到轻许面前,接着又瞪了一眼轻许。 【周末好~】 第十四章 不是哑巴 轻许惊奇地看着小孩儿将刚才包馒头用的破衣服丢到轻许面前,接着又瞪了一眼轻许。 “你这是什么意思?”轻许皱了皱眉,看了看小孩儿的脸,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小心翼翼问道,“难道你是哑巴?不会说话?还是你听不到声音?但是瞧着挺正常啊?” 小孩儿又指了指破衣服,然后又指了指轻许的xiōng部。 轻许再一次红脸了,吞吞吐吐道:“小孩儿,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小孩儿似乎不耐烦了,伸手拉过轻许的领口,然后二话不说伸手就朝里面乱摸了一阵,两寸长的指甲在轻许胸前一阵刮蹭,轻许吓得正要尖叫,小孩儿却蓦地收回了手,然后对轻许比划着…… 似乎是圆圈。 这下,轻许再明白不过了,气得咬牙:“你是让我继续带馒头给你?!” 小孩儿舒了口气,似乎总算让轻许明白了,点了点头,然后倒头就睡在了大狗身上。 “喂喂喂,小孩儿,你到底谁啊?我凭什么要带馒头给你?”轻许气得跳脚,蓦地一顿,轻许愈发暴跳如雷,“原来你听得见!也明白我的意思,你就是不愿意搭理我!” 小孩儿不置可否,换了个姿势,四仰八叉地睡得似乎很香。 轻许简直要气炸了,咬牙启齿:“小孩儿,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我用棒槌很厉害的,从前翠屏那么膀大腰圆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 “汪汪汪!” 小孩儿似乎被吵得不耐烦,轻轻地扯了扯大狗的耳朵,下一秒,大狗立马张开血盆大口,对轻许就是一阵狂吠。 “我我我知道错了,明天我再给你带馒头过来,不用客气!不用送了!” 下一秒,轻许抱着破衣服,一溜烟跑出了乾西宫。 小孩儿瞧着轻许慌里慌张的背影,牵了牵唇,笑了。 ~~~~~~~~~ 第二日用午膳的时候,轻许发狠似地将自己的两个馒头吃了个精光,碧姑姑照例将两个馒头留给了轻许,轻许一边打了个饱嗝,一边看着面前的两个白馒头,然后果断地送进了窝棚里面藏着。 轻许没有去冷宫,一则是因为赌气,二则因为今天轮到她下午做事,只是轻许今天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有几次把洗好的衣服,又给洗了一遍,被碧姑姑提醒了好几次,轻许尴尬地笑了笑。 用完晚膳,天也黑了,轻许躺在窝棚里面闻着馒头的麦香味,一边想着,冷宫的那个小孩儿会不会一直在等她的馒头?是不是一直饿着? 还有,那个小男孩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轻许胡思乱想到了半夜才抱着馒头昏昏睡去。 第二日清早醒来,轻许才发现怀中的馒头已经馊了。 【周末快乐~~记得收藏哦~~】 第十五章 七只肉包 第二日清早醒来,轻许才发现怀中的馒头已经馊了. 轻许闻着那股子馊味,鼻子跟着泛酸,对于才刚刚吃上两天饱饭的人来说,饥饿带来的可怕回忆还根深蒂固地印在心里,所以这白面馒头,何其珍贵? 轻许咬着牙将那两个馒头掰碎了,然后偷偷喂了后院的野猫。 然后坐在后院的墙根下,看着野猫抢食,发呆了一整个上午。 姐姐的尸身,还没找到呢。 这样热的天,姐姐怕也早就…… 馊掉了吧? 轻许抹了把脸,将眼泪擦掉,然后去前院领午膳。 只是今天的午膳居然是肉包,而且每人都有四个,轻许看着盘子中四个流油的肉包,光闻着味,就开始流口水了。 记忆中,轻许只吃过一次肉包,一次是太后五十岁做千秋寿宴的时候,赏了宫人每人六只肉包,只是当时轻许和姐姐只分到两只,轻许很快狼吞虎咽吃完了一整个包子,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姐姐手中的包子,明知道不应该,但是轻许还是那样直勾勾地盯着看,后来姐姐将那个肉包给了轻许。 这是第二次。 据说是皇后娘娘所生的长公主过八岁生辰,轻许看着面前的四个肉包,又想起了姐姐,然后心里就不是滋味,将肉包端进了窝棚,轻许一边吃着,一边痛哭。 轻许只吃了一只肉包,剩下的三只,轻许小心翼翼地包起来,不知道下一次再吃到肉包是什么时候,这三只她想留给姐姐。 正要出窝棚的时候,碧姑姑却蹲在了窝棚前,手中握着个碎花包裹,放到轻许面前,含笑说:“老婆子年纪大了,吃不得荤腥,你都拿去吃吧。” 轻许想拒绝,但是什么都没说,等到碧姑姑起身走了之后,轻许忙得将肉包藏好,然后也钻出了窝棚。 “姑姑,我帮你洗一些吧。”下午做事儿的时候,轻许主动将碧姑姑面前的衣服抱了一半放在自己面前,碧姑姑也没拦着轻许,轻许深深地吐了口气,心里这才觉得轻松了一些。 因为洗的衣服比较多,所以等轻许从木盆前站起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领了两个冷馒头,轻许带着窝棚里面藏着的七个肉包,飞快地溜出了浣衣局。 一路小跑,只是这一次,轻许不太顺利,因为庆祝长公主的生辰,宫中放烟花,还点了许多漂亮的宫灯,到处灯火辉煌,轻许自然要小心。 路过景仁宫的时候,轻许第一次看见了皇上,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但是那被簇拥在仪仗中间的一身的明黄却还是晃了轻许的眼,轻许一怔,瞧着皇上的仪仗越来越近,轻许忙得学着路边的宫女深深躬身下去行礼。 那仪仗可真长,轻许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仪仗才全然经过,轻许扶着墙揉了揉自己的腰,一边听着宫女讲闲话。 第十六章 赌气小孩 那仪仗可真长,轻许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仪仗才全然经过,轻许扶着墙揉了揉自己的腰,一边听着宫女讲闲话。 “今儿是长公主的大日子,但是万岁爷偏生却从景仁宫出来转脸就去了万贵妃的毓庆宫,万贵妃明天不定又要到景仁宫耍威风呢。” “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虽然是一国之后,但是哪里比得上万贵妃两子傍身,眼看就三十岁的人了,偏生膝下只一个长公主。” “嘘嘘,快别说了,景仁宫的春桃来了。” 几个小宫女纷纷作鸟兽散,轻许也赶紧地跟着撒丫子。 一路小跑,终于到了乾西宫,轻许扶着门框喘息好久,才推门进去,正要抹黑前行,却蓦地眼前一亮,继而头上“崩”地一响。 轻许吓了一跳,忙扶住了墙,原来是烟花。 璀璨之下,轻许瞧得清楚,那小孩儿正站在石阶上一眨不眨地看自己。 幽绿的眼睛中似乎带着愠恼,只看得轻许头皮发紧,心中发慌,难不成他是在怪我昨日没来? 小孩儿扭头就进了大殿,轻许小心翼翼地摸着草地跟着过去,也进了大殿,然后从怀中掏出火石,又掏出一根半截蜡烛,点上了火。 “我给……给你带了肉包子来,昨天……昨天太忙了所以就没有来。”轻许挠挠头,看着坐在墙角,背对着自己,似乎在赌气的背影,有些尴尬。 大狗却闻着味过来,走到轻许面前,“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轻许忙得将手中的包袱递到大狗面前:“你给他带过去,一共有七个肉包子,还有两个馒头呢,这肉包子可好吃了,还是纯肉馅的呢,我专门留给你们的。” 一边说着,轻许感觉到自己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看着大狗叼着包袱摇着尾巴走了,轻许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没好气儿地嘀咕一声:“真不客气,早知道就先留一个下来了。” 因为一地的血污骨头,轻许不敢朝前走,就坐在大殿的门槛上,手里举着半根蜡烛,一直瞧着那个倔强的小背影,大狗似乎也知道包子的珍贵,含了一只肉包送到小孩儿的面前,小孩儿不理大狗,又重新换了个姿势,继续面壁,大狗很好脾气地也跟着转个姿势,又将包子朝小孩儿嘴里拱了拱,如此几番下来,小孩儿终于接过了肉包,大狗欢喜地摇了摇尾巴,轻许也跟着舒了口气,顺便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但是小孩儿却朝轻许走了过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轻许惊诧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儿,还有他送到自己面前的肉包,确切地说是用两寸指甲夹着的、大狗含过的肉包。 小孩儿不耐烦地指了指轻许叽里咕噜乱叫的肚子。 “你疯啦?!”轻许果然炸毛了,竟然让她吃大狗咬过的包子? 第十七章 终于开口 “你疯啦?!”轻许果然炸毛了,竟然让她吃大狗咬过的包子? 小孩儿扁着嘴瞪着轻许,然后默默地低下头,原路返回,继续蹲在墙角面壁,倔强又可怜。 大狗瞪着轻许,喉咙里面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谴责她的不领情。 轻许觉得她要疯了。 这小孩儿真是折磨人的好手。 一炷香功夫过去了。 两柱香功夫过去了。 三炷香攻读过去了。 ……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吃就吃,”轻许壮着胆子走到墙角,从小孩儿手中取过那个肉包子,然后毅然决然送到嘴边,悲壮地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嚼都不嚼直接咽下,对小孩儿道,“看到没?我真的吃了,你也赶紧地吧。” 小孩儿顿时就眉开眼笑,忙不迭就抓了两个包子送到嘴边狼吞虎咽起来,大狗也开心的摇尾巴,将两个馒头吃了,小孩儿拿了一个肉包送到大狗面前,大狗却死命摇头,最后直接跑了出去。 轻许不禁有些伤感:“真像我姐姐,自己从来舍不得吃喝,都把好的留给我。” 小孩儿看了轻许一眼,取了个肉包又塞到轻许手里,轻许握着肉包的手剧烈地颤抖,然后蓦地放声大哭起来。 小孩儿慌张地看着轻许,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成日跟着大狗生活,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别哭。”过了半晌,小孩儿的嘴中挤出了这两个字,大概是许久不开口说话的缘故,小孩儿的声音有些沙哑粗粝,但是却别有一番风情。 “你会说话?”轻许一惊,眼泪都忘了擦,瞪着眼看小孩儿,“我还以为你整天和大狗在一起,不会说人话,只会汪汪汪呢。” 小孩儿沉垂着眼,咳嗽了两声之后,又道:“我娘教过我,只是我娘走得早,后面进来的女人也教过我,但都活不长,所以我会说话,但是会的不多。” “你娘是谁?”轻许问道,这是她一直都好奇的问题,“你又是谁?” 小孩儿不说话,只是拉着轻许的手朝后院走去,轻许拿着蜡烛,烛影幢幢,四周黢黑,轻许有些害怕,不由得咽了咽唾沫。 “别怕,后院没有坟。”小男孩儿说着,握着轻许的手却加了力道。 轻许不语,心中却踏实许多,踩着小孩儿的足迹,一起前行。 穿过池塘上的青石桥,来到正殿门口,小孩儿松开了轻许的手,双手推开雕花木门,轻许以为会有一屋子的灰尘迎面而来,忙得捂住了鼻子,但是传到鼻子里的,却是一股淡淡的幽香。 轻许随着小孩儿走进,借着烛光打量这正殿,虽然空无一物,但是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而墙上却似乎挂着一人的画像,轻许走上前,举高了手中的蜡烛。 第十八章 美人娘亲 画中是一个女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让人只看一眼就美得让人喘不过气儿的异域美人。 只见那画中女子,身着一袭天水碧刻丝百蝶织锦对襟宫装,身披柔白纱衣,身材曼妙婀娜,肤若凝脂,面似芙蓉,红唇微微上扬,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等一的绝色佳人。 只是这女子,却生着一双哀伤的眼,确切的说,是一双幽绿的、哀伤的眼。 满眼凄楚,神色悲怆,看的轻许都是一声叹息。 “这是我娘。”小孩儿伸手轻柔地抚摩着画中的女子,一边柔声道。 “她生的真美,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美。”轻许由衷道。 小孩儿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画中的女子,轻许发现小孩儿的脸部轮廓像极了画中人,尤其是嘴唇和鼻子,简直就是翻版,只是小孩儿的眼睛颜色要比画中人深一些,并且眼睛的形状是与画中人不相像的凤眼,许是小孩儿眼睛形状像父亲吧。 轻许有心想问一问小孩儿的父亲是谁,但是瞧着小孩儿的模样,还是算了,又继续打量着那幅画,这一次轻许发现画像的边上有两行字,行云流水一般,很是飘逸。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月明人倚楼,”轻许轻声念着,半晌才回过神来,对小孩儿道,“人美词也美。” 小孩儿转向轻许,说道:“这不是我娘写的,这是白居易的《长相思》。” 轻许不由得笑了:“瞧你生的跟野人似的,不想竟然知道白居易。” “我就只知道这么一首词,我娘生前最喜欢这首,日日都念着,”小孩儿说着,声音越发低沉了,最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我娘是个话少的,有时候几天都不跟我说一句话,但是却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念来念去,都是这首《长相思》。” 轻许也敛住了笑,伸手拉住了小孩儿的手,小孩儿没有抗拒,却反手握住了轻许的手,幽暗的烛火下,似是两只相互慰藉的小兽。 半晌小孩儿才开口问轻许:“你来这里是在找什么东西是吧?” 轻许的心一沉:“是我姐姐,翠屏说她把我姐姐丢在了这里,可就是一直没找着。” “是一个多月前?”小孩儿沉思半晌,然后问道。 轻许忙得点头:“你见过我姐姐?” “前院,有一座新坟,你是见过的吧?”小孩儿道,上下打量了轻许一番,又道,“我已经给埋了。” 轻许一怔,下一秒,手上的蜡烛掉了地,轻许转身就往前院跑去。 “你别乱跑,这里路不平,你跟着我走。”小孩儿忙得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轻许的手,明明年纪不大,但是手上的力道却不小。 【记得收藏哦~~】 第十九章 抱一抱它 “你别乱跑,这里路不平,你跟着我走。”小孩儿忙得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轻许的手,明明年纪不大,但是手上的力道却不小。 轻许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一般,小孩儿不再多言,拉着轻许朝前院走,将轻许领到了一座矮矮的新坟前,轻许的腿一下子就软了,趴在那新坟上,嗅着泥土的味道,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就这样颤颤地趴在坟上,努力地伸开双臂,似乎是想努力将姐姐抱在怀中。 小孩儿站在后面,瞧着轻许浑身发颤,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因为这些年早习惯了黑暗,所以小孩儿在黑夜中视力也是绝佳,所以他瞧得清楚,轻许眼中的绝望和凄楚,那种神态和画像中的娘亲,竟有些像,小孩儿不由得挑了挑眉。 “崩崩崩!” 夜空中接连的炸了几个烟花,绚丽华美得很,但是轻许却仍旧一动不动,倒是大狗迈着步子走了过来,蹭着小孩儿的身子,也默默地看着轻许。 “我能抱一抱它吗?”半晌,轻许回头对小孩儿道,眼睛却看着大狗,小声哀求着,“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小孩儿忽然想起轻许刚才在大殿中的自言自语,是说过大狗和姐姐有些相像的话,再一瞧瞧轻许满眼惶恐不安的神色,更是心中一阵疼惜,小孩儿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边揉了揉大狗的头。 大狗轻轻走到轻许的身边,轻许伸手抚了抚大狗的脸,那种温柔的触感,还真的很像姐姐,从前轻许小的时候,姐姐要洗衣服不能时时照看轻许,却又不放心将轻许一个人丢在窝棚里,又因为天冷,所以姐姐找来了一个破筐,又捡了许多破棉絮塞在框里,然后才将轻许放在框中,姐姐去哪里洗衣服,就把轻许带到哪里。 对,就是这种感觉。 轻许轻轻地靠在大狗的身上,一边揉着大狗的毛,眼泪一点一滴滑落。 大狗似是明白轻许的心,一直安静地趴着,不时还舔一舔轻许的手。 “崩崩崩!” 又是一团绚丽烟火,轻许看着漫天烟火,眼泪越发肆意。 今日是长公主的八岁生辰呢,真真是举国欢庆,连她这个小小浣衣局的宫人都有四个包子的赏赐。 但是姐姐八岁那年却痛失双亲,入宫为婢,非但如此,还要早早地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 姐姐啊姐姐,你为何走得这样急? 让我连声谢谢都来不及说出口? ~~~~~~~~ 那天晚上,轻许是接近子时才回到浣衣局的,她轻手轻脚地贴着墙往里走,其实她原本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浣衣局里面连多看她两眼的人都没有,只要她日日按时按量洗完那些子脏衣服就是了,翠莲如今也懒得搭理她。 【晚上又加更~】 第二十章 太祖长姊 浣衣局里面连多看她两眼的人都没有,只要她日日按时按量洗完那些子脏衣服就是了,翠莲如今也懒得搭理她。 轻许钻进了自己的窝棚,许是刚才哭累的缘故,并没过多久,轻许就酣然入睡,她自然不会知道,翠莲挑着灯从厢房中出来,在自己的窝棚前若有所思地站了那么一会儿。 她自然也更加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比蝼蚁更加渺小的宫人名字,竟然会传到万贵妃的耳中。 ~~~~~~ 第二日,毓庆宫。 万欣然醒的时候,方之衡已经早朝去了,昨晚上方之衡的兴致很高,自然折腾得有些过火,故而万欣然这个时候才醒来,兀自腰酸背痛得很,可万欣然的脸上却是笑意盎然,在后宫,能承宠与万岁爷胯下,才有趾高气扬的资本。 万欣然又躺了一会儿,然后一边唤了侍婢进来伺候梳洗,一边掀开薄毯下了床。 “娘娘,您醒啦?奴婢来伺候您梳洗,”万欣然的贴身侍婢秋玲端着铜盆进来,也是一脸笑意盈盈,将铜盆放下,然后又扶着万欣然坐下,一边拧着帕子递给万欣然,一边忍不住道,“万岁爷当真心疼娘娘,方才走的时候,还特特吩咐了,说娘娘不必早起,等到了下朝之后还会过来,偏生万岁爷刚走不多久,景仁宫的春桃就巴巴地过来,说是奉皇后娘娘的命,请万贵妃去景仁宫一趟,奴婢也懒得和她多说,只用万岁爷的原话将春桃给打发了,皇后娘娘现在必定气得早饭都还没吃呢。” “皇后也是惯会自讨没趣,都这么些年了,还学不会乖,正日端着的跟个观音娘娘似的,又有哪个男人会对观音娘娘起兴致?也难怪万岁爷总不乐意见她,”万欣然勾了勾唇,一脸讥诮,将帕子丢进盆中,取了桌上的明前龙井抿了一口,一边又问秋玲,道,“可知道,皇后找本宫所为何事?” 秋玲凑过来,小声道:“奴婢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昨儿晚上皇后娘娘给长公主请封宁国嫡长公主,万岁爷这才动了气,撂下脸子就来咱们毓庆宫的,皇后娘娘怕也是因为此事才唤娘娘过去商议吧。” “宁国嫡长公主?呵呵,皇后膝下无子,只这么一个公主,自然是一心为公主打算,却忘了宁国嫡长公主也是谁都能当上的?”万欣然嗤笑道,“说起来长公主如今才刚刚过了八岁生辰,皇后即便再心急也不该如此冒失,可真真是老糊涂了。” “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年近三十,自是年老色衰,哪里能跟娘娘相较?”秋玲赔笑道,一边取了篦子给万欣然梳头,一边又道,“咱们大兴开国百年,拢共也只出了一位宁国嫡长公主,那可是开国太祖的长姊,听闻她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可是了不得的巾帼英雄。” 【周末快乐~】 第二十一章 皇后难为 “咱们大兴开国百年,拢共也只出了一位宁国嫡长公主,那可是开国太祖的长姊,听闻她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可是了不得的巾帼英雄。” “当年便就是这位长公主辅佐太祖稳坐江山,甚至为了专心辅佐太祖,终身不嫁,太祖对这位长姊也甚是感恩戴德,是以,太祖册封其为宁国嫡长公主,地位凌驾在太子之上,虽不能承袭皇位,但是却可手掌军国大事,死后还能葬在帝陵之侧,这样的殊荣岂是咱们区区八岁的长公主能担得起的?且皇后又不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 万欣然讥诮地勾了勾唇,抿了口茶,一边慢条斯理道:“取万岁爷端午赐的那对羊脂玉耳坠过来。” “是,奴婢遵命。” 一番梳洗打扮,整整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万欣然不算国色天香,但却也是容貌逼人,且又是江南女子,自是多了许多娇俏妩媚,这也是多年得宠的重要因素,再加上刚刚二十五岁,便就生育两子,在众多后妃中,她自然地位超然,所以连皇后徐德仪都轻易不敢招惹她。 万欣然并不着急去景仁宫,而是慢条斯理地用了早膳,这才坐进了软轿慢腾腾朝景仁宫挪去。 ~~~~~~~ 景仁宫。 徐德仪正坐在软榻上喝茶,一脸妆容一丝不苟,但是眼中的疲倦却怎么也遮掩不了,到底也是快三十的女人了,整日面对着一堆子娇花一样的后妃,她心中自是越发力不从心,且偏生还宫中五位皇子,没一个是自己所出,即便贵为皇后,她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春桃默默站在一侧,瞧着徐德仪一脸愁绪,她心中也是难过得很,昨晚上,万岁爷是生了大气的,甩了袖子就去了毓庆宫,今儿一早她又在毓庆宫吃了软钉子,如今,阖宫上下怕是都传开了,自然是皇后娘娘没脸呢。 “娘娘,茶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吧。”春桃小心翼翼道。 徐德仪挥了挥手让春桃退下,春桃也不好再说什么,又站到了墙角,徐德仪靠着软枕,少不得一声叹息。 “贵妃娘娘驾到!” 蓦地一声太监尖细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听的人浑身都气鸡皮疙瘩,春桃不由得蹙了蹙眉,敢在景仁宫如此放肆的,不消说也知道是哪个贵妃了。 徐德仪的面色有些虚白,却也坐直了身子,到底是世家大族的豪门贵女,什么时候都是一派雍容端庄。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万欣然莲步婀娜,走进大殿,来到徐德仪面前,稍稍福了福身子,旋即坐下,一边娇笑着道,“臣妾昨晚上侍奉万岁爷累得很,所以今儿难免贪睡,这才来迟了,还望皇后娘娘不见怪得好。” 徐德仪勾了勾唇,缓声道:“这是自然,妹妹的身子要紧。” 【周末好~】 第二十二章 协理六宫 徐德仪勾了勾唇:“这是自然,妹妹的身子要紧。” 春桃忙的给万欣然上了茶,万欣然端起白瓷茶碗,抿了一口,然后继续勾唇笑道:“不知皇后娘娘唤臣妾来所为何事?万岁爷说了午膳要到毓庆宫用呢,所以臣妾怕不能在景仁宫久坐呢。” 徐德仪抿了抿唇,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顿了顿,面上含笑道:“说起来也没多大的事儿,只是本宫前一阵子忙得给渐琪那丫头准本生辰,许是累着了,昨儿夜间本宫的头风犯了,所以后宫的事儿,本宫想着暂时交给妹妹管着,还望妹妹别推辞才是。” “哎呀,可真是为难臣妾了,”万欣然娇声道,一边抚了抚鬓发,一边慢条斯理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小事儿,但臣妾听在耳中却是了不得的大事儿,到底是料理六宫,若是万岁爷不点头,臣妾哪里敢应承啊?” 徐德仪咬了咬牙,好容易才挤出一丝笑:“妹妹说的是,昨晚上万岁爷已经答允了。” 其实,是方之衡一怒之下让徐德仪暂时交出协理六宫之权,交由万欣然打理,徐德仪这才不得不让贤。 万欣然这才点头答应道:“既是万岁爷的意思,那臣妾也只得遵命了,只是皇后娘娘也要多加保养,凤体早一日康健,臣妾也能早一日偷懒。” “如此,就有劳妹妹了,本宫身子不爽,就不多留妹妹了,”徐德仪点点头,对春桃道,“春桃,送贵妃娘娘出去。” “是,奴婢遵命。”春桃依言,躬身送了万欣然出去,徐德仪蓦地死死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春桃送了万欣然出去,忙得又折了回来,瞧着徐德仪面色苍白,忙得取了扇子一边给徐德仪扇凉,一边轻声劝慰道:“娘娘先别生气,万贵妃这幅德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且太后过不了几日就回宫了,太后是娘娘亲姑母,娘娘如今这样受委屈,太后自然看不过眼,皇上即便再宠爱万贵妃,也少不得要给太后留脸的。” “本宫倒是瞧着皇上越发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这一次赶着在太后回宫前逼着本宫交出了协理六宫之权,”徐德仪难耐地揉了揉太阳穴,一边叹息道,“说起来也是本宫心急,好端端地惹万岁爷动了大气。” 春桃也垂着头道:“娘娘这次的确有些冒失了,说起来长公主是万岁爷的唯一的女儿,万岁爷哪有不疼的?娘娘却在万岁爷面前几次三番提什么宁国嫡长公主的事儿,万岁爷的性子又最是猜忌多疑的,哪有不恼的?” “万岁爷再疼渐琪又如何?不过是个公主,再过几年还不是嫁做人妇,又怎么能跟皇子相较?”徐德仪叹息着,抿了一口茶,又感慨道,“万贵妃真是好福气,有一双皇子傍身,这后半生的福气算是坐稳了,也难怪皇上看重她。” 第二十三章 常在有喜 “万贵妃真是好福气,有一双皇子傍身,这后半生的福气算是坐稳了,也难怪皇上看重她。” 春桃听着徐德仪如此自伤,忙得道:“娘娘正值盛年,自然还有机会,奴婢听闻太后也是三十岁才诞下咱们万岁爷的呢。” “倒希望本宫真有这样的好福气,”徐德仪轻声道,神色颇是倦怠,顿了顿,徐德仪抿了口茶,又对春桃道,“慧常在如今怎么样了?” 春桃忙小声道:“慧常在一切安好,昨儿夜间,趁着夜深奴婢请了孙太医过去给慧常在请脉,慧常在如今已有将近一个月的身孕了,不过慧常在自己却并不知晓,只以为是暑热乏力才吃不下饭,娘娘打算什么时候让万岁爷知道?” “这倒不急,”徐德仪勾了勾唇,眼中泛起一抹晶亮,缓声道,“若是出了三个月,本宫尚且怀不上的话,本宫自会去圣前为她请封请赏,若是本宫能怀得上,又何必还留着她的?” 春桃抿唇道:“娘娘真是好算计,左右都是咱们景仁宫的。” 徐德仪抿了口茶,懒懒问道:“今儿的坐胎药怎么还没送来?” 春桃忙笑道:“娘娘糊涂了,平时秦太医都是娘娘午睡醒来之后才遣人送药来的,如今还差一个时辰呢。” 徐德仪点点头,沉声道:“昨儿一夜未睡,难怪今儿头疼得很。” 春桃忙道:“那奴婢这就扶娘娘去寝殿歇息吧。” “也好,”徐德仪点头道,一边又吩咐春桃,“太后再过几日就回宫了,虽然内务府上下会打理慈宁宫,但是本宫总是不放心,你亲自带人过去,把一应家具摆设都置办妥当了,宫里自是不及山上清凉,等到太后回宫之后,你千万记得吩咐下去让人日日从冰库里头凿了冰给慈宁宫送去。” “是,娘娘最是贤孝,难怪太后最疼娘娘。”春桃一边应承,一边扶了徐德仪进了寝殿。 ~~~~~~~~ 浣衣局。 今日轻许是下半日的轮班,虽然昨夜回来的晚,但是轻许早上也并没有贪睡,一则是天气炎热,她这么个小小窝棚里头更是热的待不住人,二则是,每天早膳定时定量,她若是睡过头了,自然就少领一顿吃食,如今她也算是日日饱饭了,却开始惦记着冷宫里头的小孩儿和大狗,所以更加珍惜一日三餐。 轻许洗了把脸,然后跟着一众宫人去排队领了早点,见碧姑姑在墙角的梧桐树下,便也端着饭碗走过来,一屁股在碧姑姑身边坐下,因为昨晚的事儿,轻许不是很有胃口,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喝着白粥。 碧姑姑瞧着轻许似有心事儿,便笑着问:“做恶梦了?” “没有,”轻许摇头,低着头呼噜噜地喝着白粥,半晌才抬起头,对碧姑姑道,“姑姑,我找到我姐姐了。” 第二十四章 姑姑告诫 “没有,”轻许摇头,低着头呼噜噜地喝着白粥,半晌才抬起头,对碧姑姑道,“姑姑,我找到我姐姐了。” 碧姑姑一怔,轻许上一次因为姐姐尸身的问题暴打翠屏的事儿,浣衣局没有人不知道的,自然碧姑姑也听说了,顿了顿,碧姑姑小声问道:“丫头你在哪里找到的?” “那时候,翠屏说把姐姐丢在了冷宫里头,”轻许一下一下揭着手里的馒头皮,又继续说,“我去那里头寻了几次,这才终于找到的。” 碧姑姑的眉毛一挑:“什么?你说你去了冷宫?” 轻许瞧着碧姑姑蹙眉的模样,不由得一怔:“是啊,就是最西头的乾西宫,难道姑姑不知道?” 碧姑姑用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轻许,然后叹息道:“丫头到底是年小无知,什么地方都敢去。” 轻许被碧姑姑的眼神看的浑身起毛,不解地道:“怎么?那地方不能去吗?我瞧着那乾西宫连一个侍卫都没有,阖宫上下都没瞧见还有那么好进的地儿呢。” 碧姑姑心中暗道,明眼瞧着,那乾西宫的确是一个侍卫都没有,但是暗中有数不清的眼睛死盯着呢,要不然这么些年了,怎么都从没听过,那里头有逃出去的人?也亏得这丫头心大,旁人谈之色变的地方,她倒竟敢进去,只是说不定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盯上这丫头了呢。 顿了顿,碧姑姑对轻许正色道:“丫头你既是已经找到了姐姐,以后就不要再去那地方了,那不是你一个小小宫人该去的地方。” 轻许不答,啃了口馒头,又抬头问道:“姑姑,乾西宫里头都是关的什么人?” 碧姑姑道:“乾西宫关的都是犯错的嫔妃,不管以前是贵妃还是皇后,只要一旦进了乾西宫就别想着再出来,只等着在里头等死的份儿呢。” 轻许蓦地又问:“那地方只关嫔妃?不关男人……和小孩儿?” 碧姑姑看向轻许,缓声问道:“丫头你是不是在里头瞧见了什么人?” 轻许忙摇摇头:“没有没有,那里头又脏又乱我都不敢多看。” “以后千万别去,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即便再想你姐姐,也都不要再去了,”碧姑姑轻叹,一边将盘中的馒头递给了轻许,柔声道,“吃吧。” ~~~~~~~~ 虽然知道碧姑姑说的很对,但是当夜轻许还是去了乾西宫。 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需要玩伴的,尤其轻许从小都没个玩伴,如今既是寻摸到了这么一个能相互倾诉心中隐秘的同龄玩伴,她自是心中雀跃欢喜,姑姑的话自然成了耳边风。 一路小跑,怀里揣着四个馒头,轻许喘着出气,“哧溜”钻进了乾西宫的大门,从前来这儿多少都带着几分胆怯的,如今倒轻车熟路得很。 第二十五章 小孩受伤 一路小跑,怀里揣着四个馒头,轻许喘着出气,“哧溜”钻进了乾西宫的大门,从前来这儿多少都带着几分胆怯的,如今倒轻车熟路得很。 远远望着台阶上的两双幽绿的眼眸,轻许脚下步子又加快了,一边欢喜道:“你们这是在等我吗?” 没人回答,但是轻许却瞧着那两双绿眸飞速地朝自己这边靠近,轻许愈发高兴,但偏生脚下却蓦地一软,也不知道是绊倒什么,轻许一个趔趄,馒头跌落一地,眼看着就要摔倒,还来不得惊叫,就已经趴在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上,轻许心中正暗呼侥幸,就听到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轻许一怔,忙得翻身下来,从怀中掏出火石打了火一看,身边躺着的,正是蓬头垢面的小孩儿,瞧着他脸都白了,轻许忙得问道:“你怎么?摔疼了?” 小孩儿闭着眼,咬着唇不出声,但是口中却传出“嘶嘶”痛楚之声,大狗蹲在一边不停地舔了舔小孩儿的脸,小孩儿也没回应,大狗又焦急地叫了几声,小孩儿这才费力地抚了抚大狗的脸,嘴中吐出两个字:“闭嘴。” 大狗不叫了,但是却还是焦躁的很,一双前爪在地上一通乱抓,然后同头供着小孩儿的身子,轻许瞧着,也忙着过来帮忙将小孩儿翻了身子过来,这一看可不得了,小孩儿的背上深深地扎了两片黑陶片进去,根本看不出扎进去多深,此时伤口正汩汩流着血,整个后背都是猩红,很是狰狞。 轻许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即又忙得爬过去拍着小孩儿的脸,带着哭腔道:“你怎么样了?我……我该怎么办才好?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闭嘴,”小孩儿这一次小孩儿对轻许努努嘴,一边伸手握住了轻许的手,“别吵,让我躺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就好了。” “我不吵,我不吵。”轻许忙地说,但是心里急的不行,见小孩儿闭着眼,轻许不敢说话,也不敢哭,小孩儿的手还握着她的手,微凉的手掌,让轻许觉得心惊,她从小就在死人堆里长大,所以最害怕冰冷。 大狗嗷呜着趴在小孩儿一边,努力拱着,把小孩儿拱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小跑着进了大殿,轻许瘫坐在原地,半晌之后,蓦地起身朝外头跑去。 虽然未曾与父母谋面,但是她到底是太医之女,从小也时常听着姐姐和自己说医术,虽然根本谈不上精通,但是她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小孩儿需要止血和疗伤的药,而宫中能得到药的地方,自然只有太医院。 她以前跟着姐姐去太医院送过几次衣服,自然也知道在哪儿,又是一路飞奔,等到太医院门口的时候,轻许已经累得腿肚子抽筋了,原本就没来得及吃晚饭,这时候更是头晕眼花,轻许扶着太医院门口的一株银杏树,这才没瘫倒。 第二十六章 磕头求药 等到太医院门口的时候,轻许已经累得腿肚子抽筋了,原本就没来得及吃晚饭,这时候更是头晕眼花,轻许扶着太医院门口的一株银杏树,这才没瘫倒。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来太医院做什么?”门口的侍卫瞧着轻许在门口赖着半天不走,走过来不耐烦询问。 “奴婢……奴婢是浣衣局的,里头有人受了伤,现在需要……需要白药。”轻许咬着牙说道。 那侍卫嗤笑道:“人死了就拉到乱葬岗去,要是不死就让他安分等死,竟还找到太医院了。” “你说什么?!”轻许气得心肝都颤,跺着脚喊道,“你说的是人话吗?太医院不是救人的地方吗?见死不救也就罢了,却还咒着人死,这像话吗?!” 那侍卫自是不把轻许放在眼里,一边懒洋洋又道:“太医院是救主子的地方,可不是救什么阿猫阿狗的地方,你要是再敢喧哗,信不信老子这就绑了你去慎刑司!” 轻许又惊又怒,瞪着眼不敢再说,但是让她离开却也是不能够的,蓦地轻许双膝跪地,小鸡啄米似的给那侍卫叩头,道:“求求你了!我只要一点点白药就行了,求求你给我一点吧,让我给你当牛做马我都绝无二话,求求你了!都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开开恩吧!” 那侍卫被轻许闹得不耐烦,抬腿就是一脚:“滚滚滚!别自己寻晦气!” “谁在那里喧哗?” 侍卫正要抽刀赶轻许的时候,忽然瞧着秦律走了出来,侍卫忙得躬身道:“启禀院首大人,不过是个闹事儿的小宫女,属下这就打发了走。” 逆着月光轻许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却瞧得清楚那侍卫毕恭毕敬的模样,也听得清楚侍卫叫着那人是院首,轻许忙得爬到了秦律的面前,且哭且求道:“院首大人,求求您大发慈悲,赐奴婢一点儿白药,奴婢的同伴不小心被瓷片割破了后背,这大热天的若不及早处理,伤势怕是要加重的,求求您了院首大人!求您赏赐!” 秦律挑着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孱弱少女,刚才他已经在远处看了一段时间了,这个女孩儿他明明没有见过,但是这幅眉眼,他却觉得异常熟悉,所以他这才走了过来。 细细打量一番,秦律沉声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却懂医理,你叫什么名字?” 轻许忙得抬头答道:“奴婢姓沈名轻许,是浣衣局的粗做宫人。” 秦律的心蓦地一跳,半晌才不可思议道:“你是沈植的什么人?” “沈植正是家父,院首大人认识家父?”轻许好奇道,她听得出秦律的惊诧。 “是旧相识了,”秦律缓声道,声音已然恢复平静,又道,“你刚才说,你要白药?” 轻许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奴婢需要白药,请大人恩赐。” 第二十七章 丽嫔母子 轻许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奴婢需要白药,请大人恩赐。” “你且在这儿等着。”秦律点头道,一边转身进了太医院。 轻许欢喜不已,忙得擦干了眼泪,也不管那侍卫凶神恶煞地瞪着眼瞧自己。 半晌,秦律从太医院出来,手中提了个包袱,递到轻许面前,一边对轻许道:“这里面有白药,清洗伤口的药水,助伤口愈合的三七当归丸,补血的地黄阿胶丸,还有纱布和药棉,足够用一月的了。” “多谢院首大人!多谢院首大人!”轻许忙得叩头不止,从秦律手中接了包袱就忙得转身跑走了。 秦律瞧着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蓦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院首大人!三皇子的哮喘又犯了!请您赶紧去咸福宫一趟!”蓦地一个小太监着急忙慌地得跑过来,躬身道。 三皇子方渐琛是丽嫔之子,丽嫔姓陶名静元,原是先帝殿中的伺候茶水的正二品宫女,比方之衡还大一岁,先帝驾崩后,陶静元又继续做了方之衡的奉茶宫女,后来也是有了一夕之幸,才被封了做常在,与另一位常在一道赐居储秀宫。 陶静元貌不惊人,只是中上姿色,自然一入后宫就被一波bō的美人给淹没到了底儿,不过她素来娴静性子柔,方之衡一个月也会记得去瞧一次两次,并不是十分宠爱,也是她福气好,转年就怀上了龙嗣,被封为贵人,等诞下三皇子后,又被册封为丽嫔,这才搬出了储秀宫,挪进了咸福宫,总算也做了一宫主位。 其实陶静元一年之内连升两级,这是不合祖制的,但到底是皇子之母,一个区区贵人必定会扯了皇子后退的,再者既是生下皇子,再住在拥挤的储秀宫也是不妥,所以当时还是太后下了懿旨让陶静元册封挪宫的。 陶静元算是好福气了,一个皇子傍身,后半生的富贵荣华已然到手,但是对三皇子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儿,阖宫上下,皇子公主中,就属他的娘亲出身最卑贱,位份也是最低,一个区区嫔位所生的皇子,是断断没有登基为皇的可能的,更何况这位三皇子还从娘胎里就带着哮喘,身子也最是孱弱,有几次差点都徘徊在鬼门关。 也是因为如此,方渐琛才能在宫中平安长大。 秦律听了禀报,忙得收拾了药箱,赶紧坐了轿子朝咸福宫赶去。 ~~~~~~ 乾西宫。 轻许抱着包袱一路飞奔,终于跑到乾西宫的时候,双腿都没了知觉,靠在门框上,实在想呕吐,但是腹中空空又实在没有什么可吐的,轻许只是干呕了几下,胃疼得难受,然后强忍着朝里面跑去。 轻许摩挲着进了大殿,黝黑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听得见大狗的低低的哀嚎,似是哭泣,不管如此,她还闻见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 第二十八章 轻许疗伤 轻许摩挲着进了大殿,黝黑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听得见大狗的低低的哀嚎,似是哭泣,不管如此,她还闻见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 下一秒,轻许忙得掏了火石打了火,点燃了上次剩的半根蜡烛,然后忙得跑到小孩儿的面前,小孩儿趴在地上已经昏睡了过去,后背鲜血淋漓,很是触目惊心,轻许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跪在小孩儿身边,手指颤颤探到小孩儿鼻子前面。 还好,还有喘息。 轻许这才舒了口气,忙得解开包袱,取出了一个白瓷瓶,打开盖子嗅了嗅,有一股子类似酒的气味传来,但是又掺杂着一股中药,轻许忙得用棉花沾了那药水,然后开始给小孩儿清洗伤口。 轻许并没有正经学过医术,她有限的医学知识也都来自于姐姐平日的传教,但是她的直觉向来很准,或者说,这是轻许在医学上的天赋。 “啊!”小孩儿疼得呲牙咧嘴,登时就要翻滚,大狗似乎意识到轻许是在给小孩儿疗伤,忙得用前爪按住了小孩儿,让他不得动弹。 小孩终于睁开眼,瞪着轻许:“你在做什么?” “我给你疗伤,先清洗伤口,然后取了陶片出来,还要清下一下,然后才能上药,”轻许慌忙解释,她第一次给人疗伤,实在没有经验可言,瞧着小孩儿呲牙咧嘴,轻许小心翼翼问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小孩儿嘴巴不知道叽里咕噜嘟囔了两句什么,然后任命地又趴在了地上:“你赶紧地。” “哦,是是是,我这就好了,”轻许忙得又继续擦了擦小孩儿的背,然后咬着唇道,“我要把瓷片取出来了,可能会很疼,不过你要忍着,这玩意一定要一次性取出来,不然你可有的罪受了。” “废话真多。”小孩儿有些不耐烦。 轻许瞧着小孩儿脸上都渗满了汗,咬了咬唇,然后忙得跑了出去,留下小孩儿和大狗面面相觑,这丫头做什么去了? 不消一会儿,轻许又跑了进来,怀里抱着四个馒头,正是刚才摔倒时候掉在院中的,轻许放在地上,递了一个到小孩儿面前:“你先咬着吧,一会儿疼得厉害呢。” “不要,老子是男子汉大丈夫,”小孩儿对轻许的做法很是鄙夷,不屑地瞪了轻许一眼,“你当老子和你一样是个丫头片子啊?” 轻许气得瞪眼,鼓着腮帮,活像只小青蛙,但是当下又不好跟小孩儿拌嘴,若不是他挡在自己下面,如今躺在地上流血流汗的就该是她了。 “爱要不要,一会儿可别哭爹喊娘,”轻许小声嘀咕,一边卷了袖子,伸手到小孩儿后背,到底是第一次,轻许很是紧张,抿了抿唇,“那个……我……我可真拔了。” 小孩儿不理她,只是又送了她一记白眼。 第二十九章 撒娇小孩 小孩儿不理她,只是又送了她一记白眼。 轻许咬着牙,一手捏着一个瓷片,她怕小孩儿受不了,索性想着一次将那两片黑陶片都拔个干净。 轻许深吸了两口气,然后蓦地双手一提…… “啊!” 下一秒,轻许仰天尖叫。 “你咬我做什么?!”轻许瞪着死死咬着自己小腿的小孩儿,气得脸都白了。 “疼,”小孩儿这才松开口,喘着气,看了看轻许鲜血淋漓的小腿肚,又抬头看了看轻许,然后难为情地朝轻许身上拱了拱,“真疼。” 轻许气得跳脚:“刚才谁说的,老子是男子汉大丈夫?是谁说的才不像我是个丫头片子?到底是哪个说的?” “是它!”小孩儿面不变色心不跳直接指向了大狗。 大狗无辜地摇了摇尾巴。 轻许无语,看着小孩儿又朝自己身上拱了拱,轻许想生气,但是却憋着生不出来,只好虚张声势,嫌恶地对小孩儿道:“你以为你是小狗儿啊,摇摇尾巴我就不生气了?” “疼,真疼。”小孩儿蹭着轻许的膝盖,一双幽绿的眼睛委屈地看着轻许。 轻许拿他没辙,黑着脸继续给小孩儿清洗伤口,小孩儿扭股糖似的抱着轻许的小腿,轻许警告道:“再敢咬我,我就往死里摁你伤口。” “不咬不咬再不咬了。”小孩儿头摇得像拨浪鼓,却一边张嘴舔了舔轻许的小腿。 小腿遭遇高热的唇舌,顿时浑身都激起了鸡皮疙瘩,轻许下了一跳,忙得低吼:“喂喂喂,你做什么呢?不让你咬你就改恶心了是吧?就因为我刚才弄疼了你,你就专门来恶心我是吧?” 小孩儿蓦地放开了轻许的腿,垂着眼,似是很受伤,半晌才小声道:“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大瓜平时都这样做的。” 轻许这才知道大狗的名字是大瓜。 轻许瞧着小孩儿这幅模样,一时间,心中又是自责,又是心酸,自己好歹还有个姐姐,但是这小孩儿却只有这只大狗,这小孩儿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个人,整日都和大狗待在一起,自然不熟悉人和人之间应该怎样相处,倒是行为模式跟大狗学了个干净彻底,一时间,轻许也不知说什么好,当下也不再多言,清洗了伤口之后,又给小孩儿上了药,又用纱布给小孩儿包扎了好。 轻许起身要去后院池塘取水给小孩儿服药,谁想小孩儿却一把拉住了自己,幽暗的烛光下,小孩满眼都是恐慌:“你……你别不要我,我以后听话,再不惹你生气了。” 轻许看着心酸,忙得伸手握住小孩儿的手:“我不走,我去后院取水给你服药,你今日流血多,必定要吃药才能好得快。” 小孩儿兀自不相信,小心翼翼问道:“你真的不生气了?” 第三十章 病弱皇子 小孩儿兀自不相信,小心翼翼问道:“你真的不生气了?” “不生气,”轻许坐在小孩儿身边,拉着小孩儿的手说,“倒是今日,你为我受伤,我心里愧疚的很,其实我与你不过才相识几日,你为我这般奋不顾身,是不值得的。” “值得,”小孩儿笃定地道,握着轻许的手又紧了紧,一边又正正经经说,“从前只有娘对我好,如今只剩下你对我好了,所以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轻许哑然:“你怎么知道我对你好?” 小孩儿眼睛晶亮,欢喜道:“你总带好吃的给我,还把肉包让给我,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 轻许大囧,馒头都是你和大狗生生抢去的好吧?还有,之所以肉包让给你,是因为我不想吃大狗的口水…… 轻许拍拍小孩儿的脸:“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取水。” 小孩儿这才放心,放开轻许,乖乖趴在地上。 轻许取了水之后,小孩儿就着水服下了药丸,到底还是孩子,且又流了这么多血,小孩儿不一会儿就枕着轻许的腿睡熟了,轻许怕小孩儿晚上有什么意外,索性就留下了,好在明天是下半天的轮班。 ~~~~~~~~~ 咸福宫。 方之衡听了禀报赶来咸福宫的时候,方渐琛已经服药睡下了,只是脸上还带着刚才发病时候的潮红,陶静元坐在床前,握着儿子瘦骨嶙峋的手,暗自垂泪,整个人憔悴不已。 对儿子,陶静元素来是带着歉疚的,自己这样的出身,自是不能给儿子的未来添砖加瓦,偏生儿子又打娘胎里面带出这样病,几次都差点殁了,从小就日日药罐子不离手的,如今都七岁了,但身上却还没有二两肉,瘦的一阵大风都能刮走似的,她这个做娘亲的,看在心里,疼在心上。 陶静元和别的嫔妃不同,别的嫔妃自是对皇子抱着期望,但是她一早就知道儿子是个没有登基为皇的命,所以也从不做他想,只是一心一意地调理儿子的身子,只盼着儿子能平安长大,日后做个平安王爷就是了。 有着陶静元的悉心照顾,方渐琛的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但是一年却还少不得要发病三两次,陶静元刚才瞧着儿子差点儿背过气的模样,心跟针扎似的。 方之衡刚进咸福宫,就瞧着秦律朝外面走,不等秦律行礼,方之衡便开口问道:“琛儿如何了?朕听下人禀报,说是这一次琛儿差点背过气去,琛儿从前犯病也不见如此厉害,这一次又是为何?” 秦律忙躬身道:“启禀万岁爷,三皇子这两年的身子已然大好了,这一次旧疾复发,臣也始料未及,刚才臣给三皇子瞧病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三皇子的口舌中有少许柳絮,想来是三皇子无意中吸入了柳絮,这才导致旧疾发作。” 第三十一章 狠捉虱子 “琛儿。”方之衡轻声唤着,一边伸手抚了抚方渐琛的脸。 “是父皇?”方渐琛眼中还带着丝丝的朦胧,并不似寻常那般畏惧躲藏,反倒小脸在方之衡的大手上轻轻地蹭了蹭,似乎很是舒服,方渐琛还打了个哈欠,一边勾着唇,一边又歪着头睡了。 方之衡轻轻地用指肚摩挲着儿子白瓷似的脸,半晌才站起身,亲手给放下了床帐,然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 乾西宫。 多年以来,都习惯了早起,所以轻许天不亮就醒了,刚要翻身,就觉得腿酸麻的不像话,蓦地一睁眼,就瞧着小孩儿还趴在自己的大腿上呼呼地睡着,轻许一怔,随即俯下身检查了小孩儿的后背,瞧着纱布只渗出的少许鲜血,轻许这才舒了口,心中暗道,到底是太医院中的药,效果果然不错。 轻许腿酸的厉害,但是瞧着小孩儿还睡的香,所以也并不敢动弹,大狗这时候也醒了,走过来蹭了蹭轻许的身子,然后一溜烟跑到后院去了。 轻许艳羡地瞧着大狗的背影,她也好想出去啊,好想去后院喝口水呢,轻轻叹息一声,轻许的目光又转到了小孩儿的脸上。 因为背着睡,小孩儿的脸朝下,对着轻许的是一头蓬乱的头发,轻许瞧着那头发上的污泥草叶,不由得蹙了蹙眉,然后伸手去给小孩儿清理头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只是轻许刚刚拨开了小孩儿的头发,便就瞧着小孩儿的头皮上有一溜的大大小小的虫子正跑得欢快,轻许吓得一下子就缩回了手,再一想,才知道那些子虫子是虱子。 轻许从前有一阵子也生过虱子,实在痒得厉害,后来她自己都挠破了皮,姐姐心疼她,大半夜点着蜡烛,给她一个个地捉虱子,而她就趴在姐姐的腿上酣睡到天明。 和这个时候的情形,还真是想呢。 轻许想着姐姐,由不得又叹息一声,然后一边也开始给小孩儿捉虱子。 捉虱子绝对是件浩大的工程,尤其对象还是这么一个野人似的小孩儿,轻许才开始就不由得感慨,小孩儿的头上,随便拨开一片,都是密密麻麻的虱子,她一早就知道和大狗一起长大的孩子,必定是干净不了的,但是却也不成想这小孩儿竟脏成了这样。 轻许蹙着眉,一个又一个地掐着虱子,不一会儿就入了神,也不觉得腿麻了,倒很是酣畅淋漓,所以轻许也根本没有察觉到手下的小孩儿其实已经醒了。 小孩儿是刚刚轻许拨头发的时候及醒了的,还没等他开口,就察觉到轻许在给自己捉虱子,听着头上噼里啪啦掐虱子的声音,小孩儿心里暖洋洋的,还有些微微的羞涩。 有几天没洗澡了,知道自己身上虱子必定不少,小孩儿心里面有些难为情,想着以后要经常洗澡。 ---题外话--- 小孩儿心里暖洋洋的,还有些微微的羞涩。 第三十一章 如此琛儿 “刚才臣给三皇子瞧病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三皇子的口舌中有少许柳絮,想来是三皇子无意中吸入了柳絮,这才导致旧疾发作。” 方之衡冷声道:“如今正是盛夏,哪儿来的柳絮?” 一众人都是大气儿不敢喘,赵如海瞄了一眼秦律,忙得又垂下了头,心中暗道,这秦律乃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平日向来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了,这一次却当着众人就在圣前直言,必定是三皇子此次性命攸关,秦律这才不得已和盘托出,也省得万岁爷事后降罪。 “又是哪个作死的?”方之衡的面色冷凝,双手负后,一边对赵如海冷喝道,“你这就去将此事前因后果都说与万贵妃,就说是朕的旨意,若是找不出真凶,她以后也用不着协理六宫了。” “是,奴才遵命。”知道方之衡动了大气,赵如海当下忙得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方之衡抬脚走进大殿,一进去便就听到寝殿中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方之衡不由得蹙了蹙眉,走进了寝殿,陶静元听见动静,忙得回头,见是方之衡,陶静元忙得跪倒在方之衡面前,叩头不止,且哭且哀声道:“都是臣妾没有照顾好琛儿,求万岁爷责罚!” 一边说着,陶静元一边叩头如捣蒜,一脸泪痕交错,甚是楚楚可怜。 方之衡皱眉,伸手拉了陶静元起来,沉声道:“只一味哭着,哪里有个嫔妃的样子?” 陶静元更是伤心难耐,哭道:“只要琛儿能健健康康,臣妾愿意重新做回宫人!臣妾愿意折寿十年!” 方之衡不耐道:“你再这样哭闹,又要把琛儿吵醒了。” 陶静元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兀自抽噎着,方之衡唤了陶静元的贴身侍婢青灵进来,扶了陶静元去下去歇息,自己则走到了床边坐下,打量着沉睡中的儿子。 这个儿子生下来就最是孱弱,打喝奶的时候起,就开始喝中药,自然不能和其他身子强健的皇子相较,大概也是因为先天不足,所以方渐琛总是怯生生的,身上没有一点儿皇子的威严骄傲,旁的皇子出门哪个不是前呼后拥的?但是这个琛儿到了五六岁的时候,还不敢一个人出门,不管到哪儿总是拉着陶静元的手。 每一次自己来咸福宫,这孩子也都是怯生生地给自己叩头请安,然后躲在陶静元身后,偷偷地打量自己,像一只怕人的小猫。 方之衡少不得就是一声叹息,一边伸手给儿子掖了掖被子,却蓦地瞧见儿子睁开了眼。 方渐琛生的和母亲十分相似,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目,并不算惊艳但是却十分温和澄澈,因为瘦削的关系,那双眼睛显得更大了许多。 “琛儿。”方之衡一边轻声唤着,一边伸手抚了抚方渐琛的脸。 第三十二章 狠捉虱子 “琛儿。”方之衡轻声唤着,一边伸手抚了抚方渐琛的脸。 “是父皇?”方渐琛眼中还带着丝丝的朦胧,并不似寻常那般畏惧躲藏,反倒小脸在方之衡的大手上轻轻地蹭了蹭,似乎很是舒服,方渐琛还打了个哈欠,一边勾着唇,一边又歪着头睡了。 方之衡轻轻地用指肚摩挲着儿子白瓷似的脸,半晌才站起身,亲手给放下了床帐,然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 乾西宫。 多年以来,都习惯了早起,所以轻许天不亮就醒了,刚要翻身,就觉得腿酸麻的不像话,蓦地一睁眼,就瞧着小孩儿还趴在自己的大腿上呼呼地睡着,轻许一怔,随即俯下身检查了小孩儿的后背,瞧着纱布只渗出的少许鲜血,轻许这才舒了口,心中暗道,到底是太医院中的药,效果果然不错。 轻许腿酸的厉害,但是瞧着小孩儿还睡的香,所以也并不敢动弹,大狗这时候也醒了,走过来蹭了蹭轻许的身子,然后一溜烟跑到后院去了。 轻许艳羡地瞧着大狗的背影,她也好想出去啊,好想去后院喝口水呢,轻轻叹息一声,轻许的目光又转到了小孩儿的脸上。 因为背着睡,小孩儿的脸朝下,对着轻许的是一头蓬乱的头发,轻许瞧着那头发上的污泥草叶,不由得蹙了蹙眉,然后伸手去给小孩儿清理头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只是轻许刚刚拨开了小孩儿的头发,便就瞧着小孩儿的头皮上有一溜的大大小小的虫子正跑得欢快,轻许吓得一下子就缩回了手,再一想,才知道那些子虫子是虱子。 轻许从前有一阵子也生过虱子,实在痒得厉害,后来她自己都挠破了皮,姐姐心疼她,大半夜点着蜡烛,给她一个个地捉虱子,而她就趴在姐姐的腿上酣睡到天明。 和这个时候的情形,还真是想呢。 轻许想着姐姐,由不得又叹息一声,然后一边也开始给小孩儿捉虱子。 捉虱子绝对是件浩大的工程,尤其对象还是这么一个野人似的小孩儿,轻许才开始就不由得感慨,小孩儿的头上,随便拨开一片,都是密密麻麻的虱子,她一早就知道和大狗一起长大的孩子,必定是干净不了的,但是却也不成想这小孩儿竟脏成了这样。 轻许蹙着眉,一个又一个地掐着虱子,不一会儿就入了神,也不觉得腿麻了,倒很是酣畅淋漓,所以轻许也根本没有察觉到手下的小孩儿其实已经醒了。 小孩儿是刚刚轻许拨头发的时候及醒了的,还没等他开口,就察觉到轻许在给自己捉虱子,听着头上噼里啪啦掐虱子的声音,小孩儿心里暖洋洋的,还有些微微的羞涩。 有几天没洗澡了,知道自己身上虱子必定不少,小孩儿心里面有些难为情,想着以后要经常洗澡。 第三十三章 有她作伴 有几天没洗澡了,知道自己身上虱子必定不少,小孩儿心里面有些难为情,想着以后要经常洗澡。 不过真是舒服呢。 多少年了,每每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大瓜陪着他,大瓜不会说话,他也就不说,整日地都腻在大瓜身边,日日对着满院的茅草枯树、残壁断垣,还有四四方方的天,他其实是很孤独的,这种孤独是大瓜理解不了的,也是他无法排解的。 语言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不会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怎么样,但是一旦你开口说话了,你就特别迫切地希望有人可以倾听,或者是做别人的倾听者。 对于人类而言,语言实在是上天的恩赐。 小孩儿从前有一段时间就迫切地想找人说说话。 其实这里头也不是一直就只有他自己,每年都会有几个女人被丢进来,据说是犯了错受罚的妃嫔,起先见到有人进来,他是很高兴的,他其实特别渴望能够有人陪他说说话,聊一聊外面他不知道的事儿,如果进来的人能认识他的母亲,还能和他说说母亲生前的事儿的话,那就更好的了。 但是他发现,这些女人,都很奇怪,或者说是不正常。 有的整日蹲在墙角一个人咕咕唧唧地自然自语,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大笑,有的是日日垂泪,后来眼睛都哭瞎了,还有的是被割去了唇舌,终日到处躲藏惶惶不安…… 总之,她们都很奇怪,而且她们也都活不了多久。 看多了,小孩儿也就想开了,觉得外面的世界其实未必就很好。 每每挖了坑将那些子女人掩埋之后,小孩儿越发觉得自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是对的,至少自己不疯不傻,每日还能和大瓜抓野兔野鸡,想干嘛干嘛。 除了,冬天太冷。 除了,没人说话。 其他的,真的都挺好。 然后,有一天晚上,这个大胆冒失的丫头就闯进了他的这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再后来,丫头每次过来不但带吃的,还说话给他听,这丫头可能不知道,他多少年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也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如今,这丫头在给自己捉虱子呢,轻轻柔柔的,他有些头晕目眩,心里头想着幸福这个词儿是个什么意思? 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醒了?”小孩儿正五迷三道的,就听着上面传来轻许的声音。 小孩儿抬起头正要给轻许一个笑,却蓦地呲牙咧嘴起来:“嘶嘶……” 轻许忙的将他摁在地上,一边数落道:“背上有伤也敢乱动。” “刚才是你在叫我……”小孩儿扁着嘴,很是不服气。 轻许好容易抽出了腿,一边也跟着呲牙咧嘴起来:“瞧着你一把骨头,谁想却是个藏肉的,可压死我了。” 第三十四章 秋玲讥嘲 轻许好容易抽出了腿,一边也跟着呲牙咧嘴起来:“瞧着你一把骨头,谁想却是个藏肉的,可压死我了。” “那我给你揉揉。”小孩儿难为情地抿抿嘴,然后伸手几朝轻许大腿摸去。 “啪!” “往哪儿摸呢?!”轻许直接一巴掌拍在小孩儿的手上,一边瞪着小孩儿道,“再敢毛手毛脚就直接剁了去!” “我哪儿有?”小孩儿再一次委屈了。 轻许懒得理他,揉了揉腿之后,又取了包袱过来,道:“趴好别动,现在给你换药。” “不用换!不用换!就好了!就好了!真的不用了!”小孩儿忙缩了缩身子,昨晚的疼还记得呢。 “你给我老实点!这大热天的,不换药你等着生脓长疮啊?”轻许三下两下就将小孩儿摁在自己的腿上,一边伸手开始解小孩儿身上的纱布,“再敢乱动就把药水都灌你嘴里去!” “哎呀!”小孩儿惨兮兮地叫着,“大瓜快来救我!” 正在后院喝水的大瓜,回头看了看大殿,然后又慢条斯理地低下头喝水。 ~~~~~~~~~ 毓庆宫。 万欣然昨晚上睡得特别香,即便赵如海火急火燎地过来宣了圣上口谕,即便她也是一副焦头烂额模样,还特特带了许多的珍品抹黑去了趟咸福宫,看了昏睡的三皇子,还和丽嫔好一番促膝长谈,说必定给咸福宫一个交代,还陪着丽嫔抹了一把眼泪,回到毓庆宫的时候,已然快子时了。 即便昨晚上闹得那样晚,但是今儿万欣然可仍旧精神焕发得很。 万欣然今儿心情很好,秋玲也瞧得出,取了篦子给万欣然梳妆,一边陪笑道:“娘娘今日实在光彩照人,不如晚膳的时候请万岁爷来毓庆宫吧?” “万岁爷今儿晚上才没工夫过来呢,”万欣然抿了口茶道,沾了玫瑰珍珠膏对着镜子涂脸,一边慢条斯理道,“三皇子病重,丽嫔哭得眼睛跟核桃似的,万岁爷哪儿功夫来毓庆宫?” “丽嫔娘娘惯会抹眼泪,阖宫上下都说她是水做的。”秋玲扁着嘴说道,不乏讥嘲之意。 “那又如何?只要眼泪能落在万岁爷的心坎儿上,阖宫上下的女人想必个个都变成水做的,只是没人家丽嫔的本事。”万欣然缓声道。 “倒也是,说起那丽嫔,出身卑贱自是不说,容貌更是不出挑,偏生却也能做了一宫主位,”秋玲道,顿了顿,又嗤笑道,“不过是仗着诞育皇子有功才坐上了嫔位,可偏生三皇子又是个病秧子,即便她流再多眼泪也是徒劳。” 陶静元从前不过也是个宫女,如今却一步登天诞育皇子,秋玲自然不服。 万欣然抿了口茶,半晌才淡淡开口:“秋玲,你如今越发沉不住气了,小心祸从口出。” “娘娘恕罪!”秋玲忙得跪地叩头道。 第三十五章 皇后心惊 “娘娘恕罪!”秋玲忙得跪地叩头道。 “昨儿晚上交代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万欣然慢条斯理道,一边对着镜子细细描着一双柳叶细眉。 秋玲忙起身道:“是,启禀娘娘,奴婢已经让人查了,昨日三皇子在病发前,除了去过御花园赏荷之外,便就再没去过别的地方了。” “御花园是个什么地方,一溜的侍卫把守着,哪儿哪儿的都是人,哪个敢蠢到在那里头动手?”万欣然蹙了蹙眉,一边描着眉,一边又漫不经心问道,“那三皇子从御花园回咸福宫,可都经过哪些宫殿?” 秋玲眼睛一亮,忙道:“启禀娘娘,从御花园到咸福宫只隔着储秀宫。” “哦?储秀宫都有哪些妃嫔?”万欣然放下眉笔,又取了胭脂过来。 “储秀宫的主位是云嫔,另外住着一位郑答应,还有……”顿了顿,秋玲含笑道,“还有一位慧常在。” “哦,既是如此,你现在就带本宫手谕去储秀宫走一趟,”万贵妃抿了抿唇,又轻声,“找出陷害三皇子的真凶要紧,也不必跟她们废话,储秀宫大大小小的房间都要搜仔细了,一有消息,素来禀报。” “是,奴婢遵命。”秋玲起身告退。 万欣然对着镜子,对着镜子左右照照,今天的妆容,很是满意。 ~~~~~~~~~~~ 徐德仪是午后才得到储秀宫出事儿的,一听到从慧常在的寝殿搜出了一包袱的春日柳絮,还有秋日蒲苇,徐德仪一下子瘫坐在了软榻上,心中暗叫不好,忙得梳妆更衣,就朝养心殿赶去。 果不其然,万欣然正斜靠坐在软榻,瞧着徐德仪进来,万欣然站起,施施然福了福身子,一边含笑道:“真巧,皇后娘娘您也过来了。” 徐德仪抿了抿唇道:“万岁爷还没回来?” 万欣然道:“小安子说万岁爷才下了朝,正往这边来呢,怕一会儿就到了。” 徐德仪坐下,顿了顿,转向万欣然:“听闻妹妹手下的人储秀宫搜出了害三皇子哮喘病发的柳絮?” “皇后娘娘真是消息灵通的很,臣妾也是刚刚知道,所以才来禀报万岁爷。”万欣然也笑着坐下,抿了口茶。 徐德仪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一边随口道:“妹妹怎么就确定那就一定是害三皇子病发的柳絮?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给陷害了,也未可知,都是一宫的姐妹,别闹出什么误会才好。” “娘娘教训得是,所以臣妾才不敢妄下结论,这才来找万岁爷的,自然万岁爷英明神武,必定不会使一人冤枉,”万欣然含笑道,顿了顿,又道,“只是皇后娘娘不是头风犯了吗?这样的毒日头,皇后娘娘竟不在宫里歇着,却过来提点臣妾,若是让万岁爷知道了,必定又要骂臣妾年轻不懂得体恤皇后了。” 第三十六章 柳絮蒲苇 “只是皇后娘娘不是头风犯了吗?这样的毒日头,皇后娘娘竟不在宫里歇着,却过来提点臣妾,若是让万岁爷知道了,必定又要骂臣妾年轻不懂得体恤皇后了。” 徐德仪的脸蓦地刷白,但到底也并没有怎样,勾了勾唇,徐德仪这才沉着脸道:“妹妹哪里的话?妹妹初掌协理六宫之权,怕是力不从心,本宫也不过是担心妹妹没有经验,所以才过来瞧一眼罢了,不过妹妹如此冰雪聪明,倒是本宫多虑了。” “经验也都是累积出来的,皇后娘娘执掌后宫多年也是熟能生巧罢了,娘娘你说是吧?”万欣然含笑道,不再多言,低头品茶。 徐德仪抿了抿唇,眼色泠然,正要开口,却听着赵如海的声音传来。 “万岁爷驾到!” 徐德仪和万欣然忙得起来,一前一后躬身行礼:“臣妾参见万岁爷!” “都起来吧,”方之衡大步上前,坐在了软榻上,看了一眼徐德仪,一边缓声道,“皇后也来了。” 徐德仪忙道:“事关三皇子,臣妾这个做嫡母的,自然也关心的很。” 方之衡点头,一边对万欣然道:“据说琛儿的事儿贵妃已经查出端倪了,现在当着朕和皇后的面,你且说说看吧。” “是,臣妾遵命,”万欣然道,“臣妾奉万岁爷之命彻查三皇子病发之事,从三皇子贴身宫人处得知,昨日三皇子上午一直待在咸福宫,晌午过后去了一趟御花园赏莲,到了用晚膳前才回的咸福宫,一进了咸福宫,三皇子就病发了,所以臣妾以为若是有人对三皇子下手,不然不是在御花园就是在三皇子回咸福宫的途中。” 方之衡抿了口茶,点头:“继续说。” “是,所以臣妾唤了昨日御花园中的守卫问话,得知当日御花园中并无可疑人物,且在御花园中赏莲之时,三皇子一直兴致勃勃,并无半点病发迹象,故而,臣妾猜想凶手必然出在三皇子回宫途中,所以臣妾下令搜查了从御花园到咸福宫唯一途径宫殿,储秀宫,”万欣然说着,一边瞄了徐德仪一眼,然后继续道,“结果,臣妾的人在储秀宫慧常在的寝殿中搜出了柳絮一包,蒲苇一包,当时储秀宫的云嫔和郑答应都在场,慧常在是万万抵赖不掉的。” “慧常在?”方之衡抿了口茶,似是在想慧常在是哪个女人,不过他也懒得想,当下缓声道,“赐白绫。” 女人并不是他看中的,但儿子却是他看重的,即便是个病秧子,也是他方之衡的骨血,也是堂堂的大兴皇子,自然容不得任何人糟践。 徐德仪忙得道:“万岁爷三思!臣妾觉得这其中必有误会,慧常在入储秀宫不过短短两月,性子最是温和不过的,平日里也是闷头不吭声的主儿,她区区一个常在,又岂敢有这样的心思?” 第三十七章 赐死常在 “万岁爷三思!臣妾觉得这其中必有误会,慧常在入储秀宫不过短短两月,性子最是温和不过的,平日里也是闷头不吭声的主儿,她区区一个常在,又岂敢有这样的心思?” 瞧着方之横不置可否,徐德仪忙得又道:“再者,若真是慧常在做的,那慧常在为何蠢得还留那许多柳絮蒲苇在房中?难不成专门等着被做贼拿赃吗?” 万欣然不出声,只抿了口茶,玩味儿地看着徐德仪,又看了看方之衡。 方之衡半晌无语,用茶盖拢了拢茶叶,一边缓声道:“区区一个常在,倒轮的上皇后求情,着实是稀罕。” 徐德仪的脸蓦地一白,双膝跪地道:“万岁爷明鉴,慧常在原是臣妾身边的贴身丫鬟,跟在臣妾身边也有些年头了,臣妾对慧常在的性情最是了解,臣妾以为慧常在断断不敢生出谋害皇子的歹毒心思。” 方之衡这时候才模糊地想起慧常在是个什么模样,的确是徐德仪身边的人,很是娇媚动人,还是徐德仪亲手送上龙床的,记得当时那慧常在伺候得很是妥帖,他心情不错,所以便就答应了徐德仪要给方渐琪大办生辰的请求。 方之衡挑了挑眉:“那又如何?” 徐德仪哑声:“皇上!” 她这个时候若是禀报方之衡慧常在身怀龙嗣,自然能保住慧常在一命,但是她又如何向方之衡解释她一早就知晓慧常在有喜之事却偏要瞒着皇上?这可是欺君大罪,且即便此刻救下慧常在,他日慧常在诞下的龙子必定遭方之衡厌弃,那样的一个皇子,与她又有何用? 只是一番努力都付诸流水,她如何能甘心,现在只盼着能将万欣然挫骨扬灰呢。 当下,徐德仪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叩头沉声道:“万岁爷英明!” 方之衡这才温声道:“皇后请起。” 万欣然瞧着徐德仪惨白的脸,暗自勾了勾唇,垂下头抿了口茶。 ~~~~~~~~ 昭德十一年六月十三 常在李氏谋害皇子,罪大恶极,赐其白绫。 储秀宫主位云嫔疏于管教,罚俸一年。 ~~~~~~~ 是夜。 毓庆宫。 万欣然在暖阁沐浴,秋玲帮其洗发。 秋玲一边给万欣然揉着头发,一边道:“娘娘说的果然没错,万岁爷今儿晚上去了咸福宫丽嫔那呢。” “嗯,”万欣然舒服地闭着眼,“丽嫔今儿晚上必定心花怒放,可有人必定气得跳脚。” “娘娘说的是景仁宫的那一位?可不是吗,眼看着就要到手的果子,却一夜之间烂在了枝头,她能不气了?听说当初慧常在还是她亲自送上龙床的,只是哪有那么样的如意算盘?”秋玲不由得笑了,一边又奇道,“只是当时皇后也在场,娘娘怎么就算定万岁爷一定帮着咱们这边儿的?” 第三十八章 借刀杀人 秋玲不由得笑了,一边又奇道,“只是当时皇后也在场,娘娘怎么就算定万岁爷一定帮着咱们这边儿的?” 万欣然嗤笑道:“你当万岁爷真是八风不动的圣人呢?他不外乎也是个父亲,前儿长公主才风光无限的过生辰,皇后还为长公主请封,偏生昨儿三皇子就差点丧了命,这落差之间,万岁爷自是心中对三皇子愧疚的很,所以昨儿晚上万岁爷一得到消息就忙得去了咸福宫,又即刻下旨让本宫搜查,可见龙颜震怒,偏生那慧常在还是皇后一首栽培提拔的人,且皇后这两日惹万岁爷还少吗?皇上哪有不迁怒皇后的?即便皇上真的并不全然相信本宫的话,可是到底也要找个人消火不是?所以徐德仪就是跪断了两条腿,也断断换不来慧常在一命。” 秋玲心服口服:“娘娘真是好算计,这一次轻而易举地就借万岁爷的手除了慧常在那个贱蹄子,也是断了皇后的一条臂膀呢,皇后如今怕是方寸大乱了吧。” “皇后稳坐后位多年,自然有她的本事,哪里是这么轻易能方寸大乱的?”万欣然叹了口气,“倒是太后就要回宫了,且小心仔细着吧。” ~~~~~~~~ 乾西宫。 今日一早到,一领到了早膳,轻许就忙得急三火四地朝乾西宫跑去,昨日光顾着给小孩儿捉虱子,竟然忘了去领早膳和午膳,等到自己赶着回去的时候,已然都开工了,幸而碧姑姑留了四个馒头给轻许,轻许饿的前胸贴后背,忙得啃了一个,剩下的三个则赶紧收了起来,小孩儿现在在养伤,必定是不能饿着的,乾西宫那地方根本不指望能有什么可吃的,她必须给小孩儿留着。 昨晚轻许没有再去乾西宫,而是洗了大半夜的衣服,倒不是翠莲又故意给她穿小鞋,而是她自觉自愿帮着几位宫人洗,那几位宫人分到的是御膳房送来的衣服,浣衣局的人都知道御膳房的衣服最是难洗,所以也时常有人让别人代着洗,自然洗衣服的人也是少不了好处的,比如轻许就得到了一小袋花生米,还有几根大葱,并一小碗大酱。 轻许又给御膳房送衣服的时候,又从御膳房的老师傅那里得了几根大棒骨,和半个快烂的冬瓜,轻许欢喜得只差没给那老师傅叩头谢恩。 今儿一早轻许就将这些子吃食都包了起来,趁着天不亮,赶紧朝乾西宫跑去。 一进了乾西宫,轻许就看着大瓜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如今大瓜和已经她熟得很。 轻许揉了揉大瓜的头,然后将包袱递过去,大瓜咬着包袱摇着尾巴一溜烟跑进了大殿,轻许擦了把汗,也跟着进去。 小孩儿也已经醒了,正趴在地上瞅着轻许,朝轻许进来,一双狭长凤眼欢喜得眯成两条线:“你来了。” 第三十九章 同是七岁 小孩儿也已经醒了,正趴在地上瞅着轻许,朝轻许进来,一双狭长凤眼欢喜得眯成两条线:“你来了。” “嗯,”轻许走过去坐下,打开包袱,先取出了早上领的馒头递给小孩儿,道,“你先吃个馒头垫垫,一会儿我再给你换药。” 小孩儿一听到换药,脸都白了,抱着馒头半天都张不开嘴,磕磕巴巴道:“昨天不是已经换了吗?今天还要换?” 轻许一把从小孩儿手里抢过了馒头,送到自己嘴边狠狠咬了一大口,然后白着眼,慢条斯理对小孩儿说:“你今天别吃了。” 小孩儿瞅着轻许鼓着的腮帮,忙不迭咽了咽唾沫,委屈巴拉问道:“为什么?” “你昨天不也吃了饭的吗?”轻许没好气儿道,一边又将馒头塞进小孩儿嘴里,把小孩儿的委屈抗议也一并给堵了回去。 “大瓜,你也吃。”轻许从包袱从取出一个热馒头递给大瓜。 轻许是真喜欢大瓜,这么一只温柔的大狗,作为七岁的童儿是完全抗拒不了的,尤其这只大狗还带给轻许这样多的温暖和慰藉。 大瓜摇着脑袋,不接轻许手中的热馒头,鼻子在包袱里拱了拱,然后含了一只冷馒头跑到外面啃了起来。 “大瓜真是只好狗,”轻许叹息一声,然后自己接着吃热馒头,一边取了榨菜放到小孩儿面前,一边随口问,“大瓜几岁了?” 小孩儿咬了口榨菜,似乎从没吃过这样的美味,忙得又咬了一口,这才囫囵吞枣道:“大瓜比我大一岁,是我娘养的狗。” “那你多大了?”轻许一边吃馒头,一边问道。 “我……七岁了吧?”小孩儿自己大口吃榨菜,顿了顿,想了想,然后又说,“应该是七岁,不过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 “你也七岁?”轻许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孩儿的模样,然后很是不屑,道,“你瞧瞧自己个儿哪里像七岁?我看也就五六岁,瞧你这瘦了吧唧的德行,简直跟芦柴棒似的。” “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小孩儿不服气,哼哼道,“上次咬你一口,半点肉都没咬到,还差点让你的骨头硌到我的牙!” 不提那事儿轻许还不生气,一听小孩儿提起,轻许心头那叫一个气,蓦地撸起裤腿,将小腿伸到小孩儿面前,指着上面的牙痕,穷凶极恶道:“亏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看看!是跟大瓜待久了所以也学会呲牙咬人了是吧?要是我以后嫁不出,看我不一一拔你的牙!”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小孩儿哪见过这阵势,轻许虽然与她同岁,但是个头却明显比他高大一些,小孩儿自然惹不起,忙得对轻许挤眉弄眼讨好道,“你要是真嫁不出啊,那我就养你,你可别拔我的牙,我还留着啃馒头呢,嘻嘻嘻。” 第四十章 会对你好 “你要是真嫁不出,那我就养你,你可别拔我的牙,我还留着啃馒头呢。” “哼!瞧你那出息,”轻许对小孩儿一脸谄媚的笑很是不屑,一边咬了口馒头一边又说,“对了,我记得上一次在后院的墙角看到了一口锅?是吧?” 小孩儿想了想,然后也点头:“没错啊,是有那么一口,都放了好多年了。” “那就好。”轻许撕了片馒头片皮放进嘴里,一边点头道。 小孩儿不解:“你要那个做什么的?” “自然是拔了你的牙,剥了你的皮,然后熬上一锅汤!”轻许呲牙咧嘴道。 “啪嗒!” 下一秒,小孩儿手里的馒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轻许对小孩儿的反应很是满意,趁着这功夫忙得伸手扒了小孩儿背上的纱布,又给小孩儿换了一次药,这次小孩儿倒是乖了许多,不吭不响,只是一味儿死咬着牙,连轻许看着都觉得心疼,一边小声问:“你今天怎么不叫了?一难不成真的一夜之间就进化成男子汉啦?” “我乖,不咬人了,也不叫唤了,你……你别吃我。”小孩儿惨白着一张脸,睫毛颤抖,眼神委屈,像是一只跌入陷阱的小兽。 轻许知道是真的吓着了他,心里很是自责,忙得揉了揉小孩儿的脸,安慰道:“不吃你不吃你,我跟你闹着玩呢,我今天给你带了大棒骨,一会儿加了冬瓜熬大骨汤给你喝。” 小孩儿眼睛一亮:“大棒骨熬汤?好喝吗?” “我没喝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不过应该味道不错,”轻许一边说,一边从包袱里取出大棒骨出来,递到小孩儿面前,“你看我不是带来了吗?一会儿就洗锅撘灶熬汤给你喝,你伤的重,要补一补才行。” 下一秒,小孩儿一把抱住了轻许,轻许吓了一跳,大棒骨都差点丢在了地上。 “怎么了?”轻许怕弄到小孩儿的伤口不敢乱动,但她明显感觉到小孩儿身子在颤抖,似乎在哭泣,轻许更加慌了,忙得拍了拍小孩儿肩膀,“怎么了这是?你别哭啊。” “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小孩儿趴在轻许怀里哽咽着,从小到都没掉过眼泪的小孩儿,很是愠恼,“我这才不是哭,我就是眼睛眼睛疼,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了。” 姐姐走后再没有人这样的抱过自己了,自己也从未想过在这冷宫之中,竟然还会有这么一个小孩儿让自己如此挂心,有这么一刻,轻许觉得自己的眼睛也疼了起来。 不过,这种疼让轻许心生欢喜。 轻许伸手轻轻地揽着别扭的小孩儿,一边柔声道:“别哭了,以后我都会对你好。” 小孩儿不说话,只是不停蹭着轻许的衣服,似是因为止不住眼泪,颇有些懊恼。 【以后可能晚上更~】 第四十一章 生火熬汤 小孩儿不说话,只是不停蹭着轻许的衣服,似是因为止不住眼泪,颇有些懊恼。 后来还是轻许实在受不了小孩儿头顶鸡窝散发出的阵阵臭味,强行推开了小孩儿,一边还嫌恶地挥了挥手,蹙眉道:“你真的臭死了。” 小孩儿原本就是一脸泪痕交错,一听到轻许这么说,更是委屈难忍,眼看着嘴角抽搐就要张口大哭,轻许忙得捂住了小孩儿的嘴,一边笑着说:“就算是臭死了,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 小孩儿的幽绿的眼睛泛着泪水,似是一块温润纯澈的翡翠,美得让人晃不开眼,轻许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正分神的时候,就听着小孩儿扁着嘴说:“我这就去洗澡。” “现在不行,你后背有伤沾不得水,”轻许马上回过神来,一把摁住了小孩儿,然后说,“我明天过来给你洗,你这头发,非得用皂角才能洗干净的。” 小孩欢喜地点头:“嗯。” ~~~~~~~ 吃完了早饭,轻许果然去后院找到了那口破锅,还好只是破了边角,锅底还是完好无损,轻许洗干净了锅,然后把锅架在了废弃多年的灶台上,又用火石生了火,然后就将洗干净了的大棒骨都放进去,又捡了许多柴火,放在灶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真真肉香。 大瓜的鼻子最灵,一溜烟地跑到了轻许的面前,坐在地上摇尾巴,一双眼睛咕噜噜地看着锅里翻滚的大棒骨。 轻许一边朝灶膛里头添柴火,一边揉着大瓜的头说:“一会儿有你一根骨头呢。” 大瓜似是听懂了,感激地舔了舔轻许的手,然后乖巧地趴在了灶台边。 ~~~~~~~ 等生好了火,轻许又忙得去前院开始打扫,自从那天晚上小孩儿受了伤之后,轻许就计划着一定要彻底打扫一下前院,不仅要打扫,还要拔草,收拾起碎石子什么的,别以后又伤着碰着小孩儿了。 说干就干,轻许一向勤快。 轻许在前院拔草,小孩儿就趴在大殿门口,双手扒拉着门槛,一双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轻许,看着轻许利索地拔草,看着轻许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也看着轻许用茅草自制了一把扫帚,然后将地面扫得干净…… 一个女人在自己家里忙进忙出地劳作。 这对小孩儿来说无疑是新奇的,更是陌生的。 他从前见到的女人没一个是正常的,他一度以为女人都是疯子,所以最初轻许进入乾西宫的时候,他并不打算给她什么好脸色,很明确就是图她的馒头,但是后来他慢慢发现这个女人和以前的那些子女人一点儿都不一样,非但不惹人厌恶,还让他觉得心里跟吃了蜜似的欢喜。 这样的欢喜促使着他默许轻许的一次次接近,促使着他开口说话,也促使着他想都不想都垫在了即将倒地的轻许身下。 第四十二章 三根骨头 这样的欢喜促使着他默许轻许的一次次接近,促使着他开口说话,也促使着他想都不想都垫在了即将倒地的轻许身下。 他很喜欢现在的日子,因为轻许的出现,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和惊喜。 还有充实。 直到多年以后,他仍旧无比怀念这个盛夏的清晨,她和他安宁相对,后院里,大瓜趴在咕咕作响的锅台边流口水,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好到不能更好。 后来他也得出这样的结论,男人是需要女人的,一个完整的家,就更加离不开女人。 而他,永远都离不开沈轻许。 ~~~~~~~~~ 轻许忙着收拾前院,还要时不时跑到后院看锅,每次经过大殿的时候,小孩儿都会剥一颗花生送到轻许嘴里,换轻许笑着揉一揉他的脸。 这是小孩儿第一次吃到花生,香香的脆脆的,真是好吃极了,小孩儿直觉这东西应该很难得,所以在吃了一颗之后,小孩儿坚决不再吃了,他要给轻许留着呢。 轻许又将那半个冬瓜找出来,因为是夏天,东西不易存放,冬瓜已经烂了大半了,轻许很是泄气,但又舍不得扔,就将烂的部分都割了去,然后将好的切了块仍旧放在大锅里面炖煮,这时候锅里的汤已经是香滑的乳白了,大瓜的尾巴也摇得越来越起劲了。 小孩儿在大殿里头也闻到了味儿,又爬着到了后门,直勾勾地看着那咕咕冒气的大锅,嘴里都开始流哈拉子,若是小孩儿屁股后头也长着尾巴的话,肯定比大瓜摇尾得更欢实呢。 终于炖好了汤,因为没有碗,所以盛不了饭,轻许只好找着几片树叶包着,然后把锅端进了大殿,两人一狗将大锅团团围住。 三根大棒骨,轻许其实想着一根给大瓜,另外两根给小孩儿的,但是她也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尤其又闻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香味,后来到底也还吃了一根。 大瓜叼着一根抱着啃,嘴里不时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显然吃得很欢快。 小孩儿一张嘴更是没有离开过大棒骨,飞快地吃完了骨头上的肉,然后又咬开了骨头喝里面的骨髓,等到终于啃完一根骨头的时候,小孩儿舒服地打着饱嗝,然后又折了两根树枝当筷子,夹里面的冬瓜吃,不时找到一块小碎肉,忙得送到轻许嘴里。 轻许下午还要做活,吃完了骨头就要回去,小孩儿再依依不舍也只能看着轻许小跑出了乾西宫的门,轻许晚上还要帮人洗衣服不能过来,包袱里面给小孩儿和大狗留了四个馒头,让小孩儿晚饭时候就着汤吃,还有大酱和大葱。 小孩儿看着那包袱里面的各种吃食,心里面有些低落,似乎受到照顾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第四十三章 你怕父皇? 小孩儿看着那包袱里面的各种吃食,心里面有些低落,似乎受到照顾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 咸福宫。 这两日咸福宫异常热闹,阖宫上下的妃嫔都纷纷过来探望三皇子,自然也都不会空这手,眼看着咸福宫的库房里面都要装不下了,陶静元那里见过这样大的阵势,她虽是嫔位又是三皇子生母,但出身到底在那儿了,且三皇子又是那样的身子,自然她在宫中也一直都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所以她平素都是小心卑微惯了的,闹得这两日她都有些惶惶不安,日也难安了。 其实,咸福宫之所以忽然门庭热闹,也不过是因为方之衡下令赐死的慧常在,且又连续着两日又都过来瞧三皇子罢了,后宫的女人最是会闻风而动,哪里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今儿晚上方之衡又驾临了咸福宫,陶静元忙得出门迎驾,躬身道:“臣妾见过万岁爷。” “起来吧,”方之衡稍稍点头,一边朝寝殿里面走,一边问,“琛儿今日怎么样了?” 陶静元忙得道:“启禀万岁爷,琛儿今日精神好了许多,胃口也比昨日好,刚刚喝了药,正准备要睡下呢。” “嗯。”方之衡点头,舒了口气。 “万岁爷去瞧琛儿,那臣妾去给万岁爷烹茶去。”陶静元躬身退下。 方之衡缓步走进寝殿,因怕扰了儿子休息,也并不让人跟着,一进去就瞧着儿子正坐在床上,一个宫女正跪在地上给儿子脱鞋,方渐琛瞧着父皇进来忙的起身,差点摔在了宫女的身上,方之衡忙得上前一把扶住了儿子的肩,一边蹙眉道:“慌张个什么?仔细又摔着了,又要喝许多汤药。” 方渐琛忙得站稳了,躬身给方之衡行礼,一边恭恭敬敬道:“儿臣见过父皇,给父皇请安,恭祝父皇福寿康全。” 方之衡蹙着眉打量着面前瘦骨嶙峋的儿子,心中很是不满,他虽然性子冷,但是自认为在孩子面前,自己素来都很温和,且方渐琛自幼身子弱,他更是多花了许多心思在这孩子身上的,但是这孩子却始终怯生生的,每一次见到自己,都像是老鼠见猫似的。 方之衡将这原因归结在了陶静元身上,有这么一个出身的母亲,也难怪方渐琛这般懦弱,方之衡心里想着为了儿子要不要晋一晋陶静元的位份。 既然这个儿子注定做不了皇上,所以他也舍得宠着。 “你下去吧。”方之衡对那跪着的宫人道。 “是,奴婢告退。”宫人起身退下。 方之衡缓步上前,轻轻拉起儿子的手,察觉到儿子的手心都是汗津津的,方之衡蓦地就是一声叹息:“琛儿怕父皇?” “儿臣不敢,”方渐琛吓得忙得双膝跪地,因为地砖太过坚硬的关系,方渐琛又是猛地跪下,随即就疼得咬牙,实在忍不住,口中溢出一声痛呼,“啊!” 第四十四章 父子相处 “儿臣不敢,”方渐琛吓得忙得双膝跪地,因为地砖太过坚硬的关系,方渐琛又是猛地跪下,随即就疼得咬牙,实在忍不住,口中溢出一声痛呼,“啊!” 方之衡忙得抱起儿子,坐到床上,三下两下脱下儿子的中裤,就瞧着纤瘦白皙的腿上两团红印,方之衡又气又急正想出口责备儿子几句,但是一低头瞧着儿子蓄满了眼泪的一双眼,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只是轻轻地揉着儿子的膝盖。 “父皇,疼……”方渐琛忍不住伸手捉住了方之衡的手,扁着嘴哭道,“父皇,别碰那里了,好疼。” “不揉开的话,琛儿明天会更疼的,琛儿先忍着,”方之衡用从未有过的柔声安慰儿子,一边对外面道,“如海,送红花油进来。” “是,奴才遵命。” 不消一会儿,赵如海找了红花油进来,陶静元也忙得跟了进来,瞧着方渐琛缩在方之衡的怀里哭,心下着急,也跟了红了眼眶,忙问道:“琛儿这是怎么了?” 方之衡嫌陶静元聒噪,挥了挥手让陶静元退下,从赵如海的手里接过红花油,先倒在自己的手上,然后又仔细地给儿子揉腿。 赵如海在一边看得傻眼,他跟在方之衡身边二十多年,哪里见过方之衡还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赵如海忙的躬身上前道:“万岁爷,不如让奴才给三皇子揉腿吧。” “你也下去。”方之衡冷声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腿。 “是,奴才告退。”赵如海只得退下。 寝殿中就剩下父子两个,都默不作声,只剩下皮肤触碰发出的声音,还有父子两个的呼吸声。 方渐琛从小跟着母亲长大,因为身子娇弱,所以性子也格外的柔弱,在方渐琛的成长过程中,其实父亲这个角色一直是比较缺失的,方之衡政务繁忙,自不能日日来后宫,且陶静元又不是方之衡心尖儿上的人,所以每一次只有琛儿生病的时候,方之衡才会过来瞧一眼,而且每次过来都乌压压地跪着一屋的人,方渐琛更是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所以方渐琛对于父亲一直是特别敬畏的,像神明一样的敬畏,这样的亲密接触还是第一次。 红花油被渐渐地揉开了,腿已经不怎么疼了,反倒还觉得暖融融的,方之衡的大手在上面细细揉着,方渐琛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躺在父亲的怀里,嗅着父亲身上龙涎香的味道,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也绝对不是母亲能给得了的。 “父皇,不疼了。”半晌,方渐琛小声道,抓着方之衡前襟的小手却一直没有放开,像是一只恋父的小猴子。 方之衡看着怀中的儿子,心里有些微微的难过,渐琼那孩子比琛儿还要小一岁呢,如今却都能张弓射箭了,个头也比琛儿大许多。 第四十五章 贵妃教子 方之衡看着怀中的儿子,心里有些微微的难过,渐琼那孩子比琛儿还要小一岁呢,如今却都能张弓射箭了,个头也比琛儿大许多。 渐瑜和渐玮在琛儿这个年纪也都要壮实得多呢,可是怀中的儿子却瘦的都硌他的腿,抱着儿子的手都不敢用力。 方渐琼是万贵妃的小儿子,如今六岁了。 方渐瑜是万贵妃的大儿子,也是大皇子,今年九岁。 方渐玮是德妃之子,是二皇子,今年八岁。 方之衡看着儿子一双澄澈的眼眸,半晌,才柔声道:“琛儿这才病得厉害,如今好利索了,可有什么想要的?父皇一定都答应。” “儿臣想要……”方渐琛鼓着嘴说,似是下了决心,这才有大着胆子道,“儿臣想要父皇多来看看儿臣。” 刚一说完小孩儿就把脸扎进了父亲的怀里,模样十分羞赧。 小孩儿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撒娇。 方之衡瞧着怀中的小孩儿,心都要化了,抚着儿子的小脑袋,勾了勾唇道:“朕答应琛儿。” ~~~~~~~~~~~ 毓庆宫。 这个时辰是万欣然用晚膳的时间,今日自然也是,只是今日饭桌边上多了一个英挺的少年,那少年头戴白玉镶金冠,一身玄青刻丝藤纹织锦长袍,腰系一块羊脂玉平安扣,一派尊贵雍容,只是少年脸上神色颇为不安,时不时偷看一眼万欣然,显然心里揣着事儿。 万欣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八宝甜酪,一边缓声道:“本宫昨儿就吩咐你务必去咸福宫走一遭,为何今儿才去?” 少年忙起身道:“启禀母妃,昨儿儿臣一时贪练骑马,回宫的时候已然都深夜了,因怕搅了丽嫔娘娘和三弟,故而没去,但是今儿一用了早膳,儿臣就去看了三弟。” “马什么时候骑不得?三皇子是时时都病着的吗?孰轻孰重,你这样大的人了,难道还要本宫时时事事都提点你?!”下一秒,万欣然“啪嗒”将乌木镶银筷狠狠放在桌上,一边冷眼看向少年。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皇子,方渐瑜。 “儿臣知错了,请母妃罪罚!”方渐瑜吓得忙双膝跪地,顿了顿似乎有心不甘,小声道,“其实三弟那个出身,也实在用不着咱们去巴结,且这一次三弟的事儿又是母妃给做的主,才拿下了害三弟发病的慧常在,说起来也应该丽嫔和三弟感激咱们才是,又何须还让儿臣特特跑一趟?母妃又何必这样动气?” 万欣然怒极反笑道:“是啊,是啊,说得好!三皇子那个出身自是用不着咱们去巴结,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为何二皇子昨儿一得到消息就巴巴地跑去,人参雪蛤一趟趟地送?” 方渐瑜不屑道:“老二惯会奉承,对谁都上赶着讨好,儿臣最瞧不上他那副嘴脸。” 第四十六章 贵妃教子2 方渐瑜不屑道:“老二惯会奉承,对谁都上赶着讨好,儿臣最瞧不上他那副嘴脸。” “哼哼,是啊,你可是堂堂大兴大皇子,你能瞧得上谁?只怕再过两年翅膀硬了,你就连本宫也一并瞧不上了呢!”万欣然冷笑道,一边又恨铁不成钢道,“丽嫔那样的身份,的确不值当咱们去巴结,但三皇子到底也是正正经经地皇子,也是你父皇的儿子,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三皇子如此冷漠,这落在你父皇的眼里,你父皇会作何感想?你觉得二皇子是奉承讨好,但是阖宫上下谁不说他兄友弟恭,仁厚孝悌,反倒是你这个大皇兄,亲情淡薄,不顾手足!且这一次阖宫上下都瞧得清楚,万岁爷是多么挂心三皇子的这一场病,你却偏生因贪玩误事,不情不愿、磨磨蹭蹭这样晚才去,你是打算让你父皇觉得你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吗?” 方渐瑜吓得朝后一缩:“怎么会这样?不过是晚去了一天罢了,父皇当真会如此计较?” “你父皇那见一猜十的性子,你是到今日才知道的吗?”万欣然冷声道,瞧着儿子脸色惨白,顿了顿,才又道,“明日起,你每日去一趟咸福宫,三皇子这几日养病,自然功课想来都落下了不少,你每日空下两个时辰给三皇子讲解,自然对你没坏处。” “是,多谢母妃提点。”方渐瑜忙得应承。 “记住,你是万岁爷的长子,就应当让万岁爷瞧得见你的担当和稳重,让万岁爷知道你是皇子中的表率才行,不然以后这皇宫哪有你立足的地儿?”万欣然呼了口气道,一边才道,“罚你今晚不许用膳,回去闭门思过去吧。” “是,儿臣告退。”方渐瑜从地上爬起来躬身退下。 ~~~~~~~~ 浣衣局。 轻许这几日一直忙的脚不沾泥,今儿又替了几位宫人洗了各处送来的衣服,一个是御膳房,一个是花房,谁不知都是最难洗的?所以轻许今儿晚上又洗到了深夜,洗完了又忙得给晾好了,这衣服明儿一早必定是要送到花房的,好在如今这样的盛夏,一个晚上足够干了。 忙了一天,轻许累得四肢乏力,人也有些饿了,晚上领的馒头还剩下三个,其中有两个是碧姑姑给的,轻许有心想再吃两口,但到底还是敌不过困劲儿,一扎进窝棚里面就睡了。 第二日清晨,轻许又起了个大早,从小都习惯了早起,即便再累,轻许也绝对不会贪睡,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轻许忙得收了衣服,揣着昨天剩的三个馒头,又抱着一大摞的衣服赶紧给花房送去。 轻许到花房的时候,正赶上花房的匠人们在吃早膳,桌子上放着十几只的肉包子,还有几个糖角,轻许光闻着味儿就开始咽唾沫,少不得多看了看那一桌子的吃食。 第四十七章 花房老宋 轻许到花房的时候,正赶上花房的匠人们在吃早膳,桌子上放着十几只的肉包子,还有几个糖角,轻许光闻着味儿就开始咽唾沫,说不得多看了看那一桌子的吃食。 花房里头匠人大都是从各宫退下来的老太监,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因为不懂圆滑世故,所以到老都没有捞到什么油水,且又无处可去,便就进了花房学了花匠这们手艺,也算是安逸。 “浣衣局还有这么小的丫头?”一个花匠瞧着轻许抱着衣服站在花房门口,不由得吃惊,对另一位匠人道,“老宋你瞧瞧,怕只有五六岁呢。” 那名被唤作老宋花匠也觉得诧异,起身走到轻许面前,接过了衣服,瞧着轻许一双小手没有半点婴儿肉,满是褶皱,一看就知道是成年累月泡在水里,不由得有些难过,蹲下来轻声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轻许抿抿唇有些忸怩道:“奴婢叫轻许。” “怎么这样小就进了浣衣局?”老宋又问,但旋即也明白了,叹息道,“是不是家里犯了事儿,连累你也入宫为奴了?” 轻许点头,每每想到这里,轻许总是会难过的,倒不是因为自己被迫入宫为奴,而是因为思念姐姐。 “只剩你一个了?”老宋又问道。 “都死了,只剩我一个。”轻许看着脚尖小声道。 老宋揉了揉轻许的头,一边又问道:“想吃包子吗?” 轻许点点头,忙得又摇摇头:“奴婢不吃。” 老宋瞧着轻许的模样,眉眼都是笑,一边从桌上取了两只包子,一个糖角递到轻许面前,柔声道:“拿着吧,没人说出去。” 轻许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包子和糖角,一时间只觉得口中溢满了口水就要流出,轻许忙得咽了下去,随即慌张地退了两步,似乎害怕自己会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似的。 老宋又耐心道:“不碍事儿的,你衣服洗得好,这是奖励。” 轻许又咽了咽唾沫,然后小心翼翼问道:“我不要包子,能换点种子吗?” 老宋来了兴致,拉了把椅子坐在轻许面前,含笑道:“要种子做什么?” 轻许说:“我想种点儿菜。” 轻许昨天在乾西宫已经将前院清理了大半,当时就想着这样大的前院长野草实在太浪费,不如重点吃点,以后小孩儿和大瓜也能吃喝不愁,不用再吃那些子野猫野鸟了。 “好,种子我给你,”老宋一边说着,一边又揉了揉轻许的头发,“不过包子和糖角你也要拿着,不然就种子就不给你。” 轻许接过包子和糖角,恭恭敬敬地给老宋深深一揖。 老宋果然取了几小包种子给轻许,又教了轻许怎么种,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轻许才欢欢喜喜出了花房,一溜烟儿朝乾西宫跑。 第四十八章 半斤八两 老宋果然取了几小包种子给轻许,又教了轻许怎么种,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轻许才欢欢喜喜出了花房,一溜烟儿朝乾西宫跑。 ~~~~~~~ 轻许今天比昨天晚来了一个时辰,小孩儿和大瓜就一直趴在大殿前的台阶上等着,小孩儿后背的伤好得很快,今天早起就不觉得疼了。 瞧着轻许进来,大瓜先是摇着尾巴欢欢实实地迎上来,小孩儿也眉开眼笑:“你可总算来了。” “刚才在花房耽搁了一会儿,不过得到了许多好宝贝,”轻许走到小孩儿面前坐下,从包袱中取出了包子给小孩儿,道,“快吃,我一路揣着,还热乎着呢。” 小孩儿咬了一口,果然是热的,味道也好,自然是眉开眼笑,不过蓦地小孩儿不笑了,然后一把抓住了轻许的前襟,然后二话不说就扒开了轻许的衣服,因为天气热,轻许就只穿了这么一件衣裳,且她自小能吃饱穿暖就是奢望,哪有肚兜那样的奢侈品?所以轻许的大半个胸口就暴露在了小孩儿的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轻许心虚的有些口吃,想要打开小孩儿的手,但小孩儿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她怎么也拉不动,轻许有些生气,“你闹什么闹?” 小孩儿瞅着轻许胸口的一大片绯红,幽绿的眼眸中都是疼惜,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一边小声问道:“烫着了吧?” 轻许的脸蓦地一红,顺手推来了小孩儿,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假装漫不经心,道:“没事儿,花房离这里又不远,再说我就放了一会儿,一觉着烫我就赶紧拿了出来,真的没事儿,赶紧吃得包子,要是再敢东问西问我就收了你的包子!” 谁想小孩儿却赌气地将包子塞回了轻许的手里:“那你拿去!” 轻许一怔,半晌才低声道:“我都说了没事儿了,你和我生什么气?还不是想让你吃口热乎饭?” “我就算一辈子吃残羹冷炙,也不想让你这样!”小孩儿发疯似的双手捶打着地,因为力气大,轻许都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跟着颤抖,小孩儿继续吼着,“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以前进来的那些女人都说我不是人,她们都说我是狗儿子,是贱骨头!是永远出不来冷宫的孽障!所以我又什么都不能给你!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轻许怕小孩儿挣开了伤口,忙得一把抱住了小孩儿,感受着小孩儿剧烈的喘息,轻许轻轻地抚着小孩儿的头,一边轻声道:“你是没爹没娘,但是你有我啊。” 小孩儿蓦地就噤声了,身子也跟着一僵。 轻许继续道:“即便你是狗儿子,那又如何?我还是罪臣之女呢,咱们半斤八两,谁都嫌弃不了谁。” 第四十九章 至死方休 轻许继续道:“即便你是狗儿子,那又如何?我还是罪臣之女呢,咱们半斤八两,谁都嫌弃不了谁。” “前七年,你只有大瓜,从现在起,你开始有我。” …… “你会一直要我吗?”半晌寂静,小孩儿抬起头看着轻许,一双幽绿的眼睛满是焦灼不安,紧接着又补上一句,“你会一直要我吗?” “会,”轻许点同样笃定道,一边对小孩儿伸出了自己的手,一边郑重道,“我永远都不会丢开你,就像你永远都不会都开我一样。” 小孩儿颤颤地也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猛地握住了轻许的手,死死抓住。 “对了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始休。”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对,是恨到归时方始休,也是至死方休。” ~~~~~~~~~ 始休和轻许两个小孩儿今天情绪都很高,吃过早饭之后,轻许又给始休换了药,瞧着始休的伤口愈合的很好,轻许心情更是不错,然后就让始休待在树荫下,她自己则继续清理前院。 “为什么不许我帮你?”始休坐在大槐树下面,很是不满道,撇着嘴道,“我肯定比你能干的。” 轻许连看都不看,一边仍继续拔草,一边粗声厉气道:“老实给我待在,这样的天动一下就要出汗,你是嫌你伤口好的太快了是吧?” 始休继续撇嘴:“这不是都快好了吗。” 轻许道:“那好,等你好了之后,整个后院就都留给你了,到时候你顶着太阳拔草,换我躺在树荫下乘凉,我肯定不跟你抢!” 始休终于平衡了,眉开眼笑道:“好啊好啊,到时候我肯定拔得比你干净利索!” 轻许猛抬头,不客气地送了始休三季白眼,吓得始休赶紧闭嘴,点头去摸大瓜。 拔完了草,轻许累得直不起腰,躺在树荫下歇了一会儿,算着时间还能待一个时辰,轻许赶紧抓了始休的手就朝后院走。 “干嘛去呀?”始休光着脚,走在地砖上被烫的呲牙咧嘴。 “去给你洗头,再不洗你头上的虱子都要炸窝成精了。”轻许道。 “哪有那么夸张啊?”始休难为情,一边觉得头皮痒,正要伸手取挠,但一接触到轻许讥嘲的目光,始休果断放下了手。 忍了! 轻许今天果然带来了一小罐皂角,小孩儿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玩意,左右看不懂这泥呼呼的是什么玩意儿,正想进一步探究,却一把被轻许摁在了腿上,脸直接对着池塘,不等始休叫出声,轻许又一把将始休的头摁进了水里。 始休没准备好,呛了两口水,轻许赶紧拽出了始休的头,紧张兮兮道:“你不是会水的吗?那天还瞧你游得好好的。” 第五十章 德妃双宜 始休没准备好,呛了两口水,轻许赶紧拽出了始休的头,紧张兮兮道:“你不是会水的吗?那天还瞧你游得好好的。” 始休瞪着眼,咳出水,一边气鼓鼓地说:“你当我是鱼啊!随时随地都能扎猛子?你好歹先跟我支应一声儿!” 轻许不要意思道:“我又从来没给别人洗过头,哪知道这么多讲究?你横鼻子瞪眼做什么?” 始休瞧着轻许脸上的笑,怎么也生不来气了,偃旗息鼓道:“那……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再来。” 这一次轻许很小心地把始休的耳朵和鼻子都露出了水面,一边轻轻地给始休搓着头发,第一次受到这样温柔的对待,始休舒服得觉得自己都要飞起来了,忍不住轻声道:“阿许,你真好。” “什么阿许?也是你能叫的?叫姐姐!”轻许猛戳了一下始休的眉骨,一边儿嘟囔,“没大没小的家伙!” “就不叫!就不叫!明明我们俩一般大!”始休疼得嘶哑咧嘴,但是却态度决然坚决不从,一边还咋呼,“偏叫你阿许!阿许!阿许!” “就算是一年生的,我也肯定比你大!我可是正月生的!你能比得过我?!”轻许气得照着后脑勺就给始休一巴掌,始休还是誓死不从,轻许没办法也只得作罢。 始休的头发是真脏啊,轻许足足放了四遍皂角,才觉得勉强可以过关,要不是始休后背伤还没好,轻许肯定会直接将他踢进池塘里,让他泡上三天三夜。 给始休洗好了头发,轻许顺手又给大瓜洗了个澡,看得出来大瓜很是兴奋,至始至终都摇着尾巴,还不停舔着轻许的手,轻许也很喜欢大瓜,索性跳进池塘,把大瓜全身上下都洗了个干净。 始休坐在门槛上叼着根狗尾巴草,看着那一人一狗在池塘里面玩的开心,有生以来,始休第一次觉得大瓜有些碍眼。 ~~~~~~~~~ 是夜。 钟粹宫。 从晌午后,德妃齐双宜就一直在小厨房忙活着,早上赵如海就过来说万岁爷今儿晚上会过来用膳,让她尽早准备着,齐双宜如今年三十整岁,和方之衡一般大,是进宫最早的嫔妃,自然不比其他年轻妃嫔受宠,但到了她这个年纪地位,自然也不需要仰仗容貌来博君恩。 齐双宜是朝中从二品齐子英的独女,她这样的出身,在后宫虽不算是一等一拔尖的,但是齐双宜入宫最早,资历最高,又诞下二皇子方渐玮,且方渐玮又是皇子中课业最好的一个,平素方之衡也最看重,自然齐双宜也不是寻常嫔妃可相较的,方之衡虽然对她不似年轻时候那般宠爱,但到底情分还在,每个月也都会过来一两次。 “娘娘,您都忙了一下午了,剩下了两道菜上奴婢来吧。”贴身侍婢夏荷跟在齐双宜身后道。 第五十一章 三人用膳 “娘娘,您都忙了一下午了,剩下了两道菜上奴婢来吧。”贴身侍婢夏荷跟在齐双宜身后道。 “万岁爷最喜欢吃本宫做的姜汁鱼片和八宝兔丁,本宫哪一次不是亲手做的?”齐双宜一边轻声道,一边吩咐夏荷道,“冰镇的绿豆银耳莲子汤怎么样了?” 夏荷忙道:“都已经准备好了,万岁爷来了就可以直接上桌。” “先去把二皇子请来,万岁爷难得来一次,他们父子也难得一桌吃饭。”齐双宜沉声道。 “是,奴婢这就去请二皇子。”夏荷忙得躬身道道。 “对了夏荷,”齐双宜叫住夏荷,一边道,“顺路将砂锅里炖的竹荪清鸡汤给咸福宫送去,跟丽嫔说,本宫明儿过去看三皇子。” 夏荷为难道:“可是娘娘万岁爷刚刚下令让三皇子静养,咸福宫之外的人不得轻易进去打扰。” 齐双宜淡淡看着夏荷,道:“让你去你去就是了,哪儿这样多的话?” “是,奴婢遵命。”夏荷忙得将砂锅端进食盒,一边提着出去了。 ~~~~~~~~ 方之衡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戌时了,一进钟粹宫,就瞧着齐双宜和方渐玮正站在大殿门口,只见齐双宜梳着堕马髻,发髻上插着一根点金累丝衔珠蝶形簪,一袭湖蓝刻丝鹤纹菱锦对襟宫装,很是端庄得体,方渐玮一身月白广绫长袍,眉清目秀,也很是精神,方之衡不由得扬了扬眉,德妃调教出来的孩子,他素来是满意的。 见方之衡进来,齐双宜和方渐玮忙得迎上去,躬身行礼道:“臣妾/儿臣恭迎万岁爷/父皇。” “都起来吧,”方之衡沉声道,一边伸手拉了齐双宜起来,一边含笑道,“闻你身上的味儿就知道晚膳必定丰盛。” 齐双宜有些难为情道:“臣妾许久不下厨了,手艺难免生疏,所以一直忙活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梳洗更衣,还请万岁爷恕罪。” “朕就喜欢你这身上的味,阖宫上下,属你这里最有烟火味,”方之衡道,一边朝大殿走,一边对方渐玮道,“今日遇到太傅,太傅说众皇子中就属玮儿课业最好,朕很是欣慰,玮儿从小就让朕省心。” 方渐玮忙道:“太傅谬赞,儿臣资质浅陋,委实担不起。” 方之衡拍了拍方渐玮的见,不再多言,径直走进大殿。 齐双宜吩咐夏荷,一时间七八个奴婢端着各种精致菜色,鱼贯而进,夏荷摆好了碗碟,忙得退到了一边。 方之衡和齐双宜一前一后坐下,方渐玮这才落座。 齐双宜夹了一筷子姜汁鱼片,送到方之衡面前青花瓷碟中,含笑道:“万岁爷快尝尝,可还入得了口?” 方之衡尝过之后,也含笑道:“阖宫上下,就属钟粹宫的姜汁鱼片最好,只是难为你这样热的天儿,还要亲自下厨。” 第五十一章 三人用膳2 方之衡尝过之后,也含笑道:“阖宫上下,就属钟粹宫的姜汁鱼片最好,只是难为你这样热的天儿,还要亲自下厨。” “多谢万岁爷褒奖,只要万岁爷喜欢,臣妾即便日日都待在小厨房里也是心甘情愿,万岁爷再多吃两口,”齐双宜柔声道,一边也夹了一片鱼片给方渐玮,道,“玮儿也尝尝。” “多谢母妃。”方渐玮忙起身躬身对齐双宜道。 “坐下用膳吧,”方之衡也夹了一筷子兔丁给儿子,一边又沉声道,“听闻你这两日每天都去咸福宫瞧琛儿,朕很欣慰,兄弟手足,应当如此。” “是,三弟自幼身子孱弱,儿臣做兄长的自然要多加照拂,更何况三弟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方渐玮忙道,顿了顿,又道,“不过昨儿臣瞧着三弟有些恹恹,特特去太医院问了秦太医,秦太医说三弟的病还为全然恢复,所以难免精神不济,神色倦怠,需要静养,所以今儿儿臣就没敢去搅扰三弟。” “朕也听秦太医说了,所以刚才下了旨,让琛儿静养,一概闲人都不许过去搅扰,”方之衡道,一边点头对方渐玮道,“难得你细心,凡事想得周到。” 齐双宜放下碗筷,颇有些不安道:“臣妾今天炖了竹荪清鸡汤,刚才才让人送去咸福宫给三皇子,还让下人传话,明天去瞧瞧丽嫔和三皇子,是臣妾鲁莽了,竟不知道万岁爷已经下了旨,还请万岁爷饶恕。” 方之衡缓声道:“无碍,你性子素来娴静,去陪丽嫔说说话宽宽她心也好。” 方渐玮叹息道:“父皇为三弟着想,儿臣理解,只是可惜了大皇兄的一片心意,儿臣才听说大皇兄今儿还冒着暑热特特去给三弟教习课业呢,为此,儿臣还特特誊抄了这两日的功课交给大皇兄做参考呢。” 方之衡不语,倒是夹了一筷子的油焖竹笋给方渐玮,然后只是继续用膳,齐双宜和方渐玮也不敢多言,埋头吃饭。 当夜,方之衡宿在钟粹宫。 ~~~~~~~~~ 浣衣局。 今日起,轻许开始早上轮班,难得不用一大早起来就要朝乾西宫跑,轻许排队领馒头,跟在碧姑姑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地领了饭,然后找了树荫地儿坐下。 碧姑姑照旧将馒头分给轻许,一边问道:“这几日你天天替人洗衣服洗到半夜,这是为何啊?你如今正是长身子怎么能这样劳累?” 轻许喝了口汤,对碧姑姑笑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晚上做点活才能睡得踏实。” 轻许知道碧姑姑不喜欢她总朝乾西宫跑,所以也不打算说实话,且认识始休的事儿,她也不打算和任何人提起,不知为何,轻许直觉以为这件事儿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才好,必定乾西宫不是什么好去处。 第五十二章 被打屁股 轻许知道碧姑姑不喜欢她总朝乾西宫跑,所以也不打算说实话,且认识始休的事儿,她也不打算和任何人提起,不知为何,轻许直觉以为这件事儿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才好,必定乾西宫不是什么好去处。 碧姑姑瞧着轻许不由得一声轻叹,沉声道:“你年纪小,这宫里头的许多事情并不了解,但要记住一句话,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皇宫最要不得多事儿的人。” 轻许一怔,随即点点头,她知道碧姑姑一直都为她着想,除了乾西宫的那一位,这宫中让她惦念的,也只有碧姑姑了。 洗完了衣服,又领了午饭,轻许兜着馒头朝乾西宫小跑去,怀里揣着一件半旧的粗布衣裳,这是御膳房一个公公不要了的衣服,按照宫规这衣服原是应当交去处理的,但是轻许舍不得,始休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唯一遮羞的还是那块她带过去的枕皮,轻许早就想给始休做件衣服了,只是她都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好在捡了这么一件现成的。 轻许带着埋头进了乾西宫,一进来就傻了眼,随即就气得掐腰喊道:“谁叫你拔草的?还一口气儿都给拔完了!” 始休听着声,忙得跑了出来,和大瓜一起,喜笑颜开跑到轻许面前,瞧着轻许沉着脸,忙得陪笑道:“阿许!你来了!那个……不累不累,我昨儿晚上睡不着,就起来拔的,好在晚上也不热,我都没流汗,不信你看看。” 一边说着,始休一边转过身子背对轻许一边说:“阿许你看看!肯定没碰着伤口。” 轻许不理他,径直朝大殿走去,始休也赶紧赶了进来,一脸讨好:“阿许你别生气嘛,我真是睡不着没事儿干。” “趴到!”轻许黑着脸道。 始休忙得趴在地上,轻许二话不说就直接揭始休后背的纱布,因为动作大,始休不由得呲牙咧嘴“嘶”了一声,轻许瞧着伤口粘着的一片黄脓,又气又疼。 “啪嗒!”一把抽下始休腰上的枕皮,然后一巴掌直接打在了始休的屁股上。 “阿许!”始休涨红着脸,捂着屁股,瞪着轻许。 “再不听话,就加倍!”轻许黑着脸说,一边取了药水来给始休清洗伤口,又上了药才给始休包上了伤口,一边气咻咻道,“今天就这么趴着。” 始休知道轻许生气了,也不敢顶嘴,只是乖乖地应声道:“哦,知道了。” 生气归生气,轻许还是到后院清洗了枕皮,然后进来给始休擦了身子,天气热,始休又不能下水,身子又脏又臭,始休原本是这样习惯了的,从来没有擦身的习惯,除非身子痒的难受才跳进池塘洗一洗,这样被人伺候还是头一次。 很舒服,也很羞涩。 轻许动作麻利但是却很轻柔,从始休的脸一直到脚趾,都擦了个遍,脸上没有一点儿不耐烦,除了在某个地方,轻许的动作有些僵硬,脸颊有些微红。 第五十三章 粗做宫女 轻许动作麻利但是却很轻柔,从始休的脸一直到脚趾,都擦了个遍,脸上没有一点儿不耐烦,除了在某个地方,轻许的动作有些僵硬,脸颊有些微红。 “阿许,我……我自己来。”始休也害羞,以前乾西宫只他一人,所以他也习惯了丝缕不挂,但是自从轻许的到来,他也开始明白事儿了。 “记得擦干净点儿。”轻许将枕皮丢给始休,然后起身到后院洗手去了。 等到轻许回来的时候,始休已经擦好了,趴在地上,人有些羞涩,都不好意思抬头。 轻许取出带来的那件长袍,递到始休面前,柔声道:“穿上去试试,要是不合适,我给你改改。” 始休哪里有过自己的衣服,瞧着面前被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欢喜得都说不出话了,抖开衣服,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半天才欢喜道:“阿许,这是你专门给我做的?” “我哪有料子给你做衣裳?这是旁人丢的我捡到的,想着你好歹能穿,所以就洗干净带来了,”轻许说道,眼睛有些灰暗,小声说,“不是什么好料子,布还有点厚,你先穿着,等以后我能领月俸了,就给你做件新的。” “哪里不好?我喜欢死了!只要阿许给的我都喜欢!”始休欢喜得眼睛都晶亮起来,一边摸着衣服,一边随口又问轻许,“阿许,什么叫月俸?” “月俸就是……月钱,有了月钱我就能给你买吃的,也能给你做新衣裳了,我是浣衣局的粗做宫女,每日洗衣做活,因为未满十二岁,所以现在领不到月俸,”轻许解释道,一边又忙得补充,“不过翠莲前几天又说了,我做活勤快,过明年就开始给我发月俸了,开始只是别人的一半,但等到十二岁,我就能长到和别人一样多了。” 始休放下了手中的衣裳,眼中的欢喜也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疼惜,始休伸手握住轻许的手,他从前一直不知道轻许的手为何有这样多的褶皱和伤疤,如今才道明白。 始休将自己的脸缓缓地贴在那双丑陋的双手里,半天才吭声。 “阿许,以后我一定会领很多很多月俸,给你买很多很多包子和衣裳。” “阿许,我不想让你辛苦。” 轻许将始休拥入怀中,昨日刚洗的头发很顺滑,还带着丝丝皂角的清香。 “始休,我一点儿都不辛苦。” ~~~~~~~~~ 吃了午饭之后,轻许清理了前院的杂草,然后用树枝开始松土,没有专门的耙子,有些费劲,不过想着再过不久就能吃到自己种的萝卜和青菜,轻许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终于干完了,轻许走到姐姐的坟前坐下,这才发现坟前不知什么时候种了一棵茉莉,花开得正盛,一树白花,似雪一样纯净,幽香扑鼻。 第五十四章 张网捕鱼 终于干完了,轻许走到姐姐的坟前坐下,这才发现坟前不知什么时候种了一棵茉莉,花开得正盛,一树白花,似雪一样纯净,幽香扑鼻。 轻许心中一怔,这棵茉莉有些眼熟,似乎在后院见过。 轻许随即朝大殿看去,就瞧着始休的小脑袋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门槛下面,轻许不由得就笑了,再转身看那一树茉莉,轻许的眼中已经都是恬然。 “姐姐,你一定也很喜欢始休吧?”轻许抚着那朵朵小花,柔声道,“姐姐,始休知道你最喜欢茉莉呢。” …… 又陪姐姐说了一会儿话,轻许就起身朝大殿走去,果不其然,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趴在门槛下的小孩儿,轻许居高临下踢了踢小孩儿光溜溜的屁股:“怎么不穿那件长袍?” “舍不得穿,怕穿坏了。”始休水汪汪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轻许。 “坏不了,坏了我再给你找一件就是了,”轻许一边说着,一边进去找了那长袍,拉了始休起来,道,“现在就穿上,尺寸肯定不合适,你穿着我瞧了心里有数,等得空的时候就给你改改。” “嗯。”始休第一次穿衣服,很是兴奋也是很小心,生怕碰坏了似的,粗麻的衣裳他倒那做是了不得的绫罗绸缎似的。 轻许扣上扣子,又给始休系上腰带,然后朝后退了几步,道:“大了许多呢,我拿回去给你剪一截下去。” “不要不要!我马上就会长高长壮的!”始休忙得摇头,笃定道,“到时候,这衣服肯定还会小得穿不下呢!” “就你?”轻许指着拖到地上的长袍,嗤笑道,“再等十年吧!” 始休着急:“很快的!再过八……不!五年就够了!” “那我可等着了,五年之后要是你长不到这么高,我就扒下你衣服直接招呼屁股!”轻许笑着道,一边拍了拍始休的脸,“整天跟个野小子似的,如今穿上正经衣服,倒是好看的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皇子呢。” 始休挺了挺小xiōng部:“我不光能长高,我还能长的更好看!” 轻许拧始休的耳朵,含笑道:“牛皮再吹就爆了!” ~~~~~~~~ 轻许晚上没有会浣衣局,轻许收拾前院的时候,在废墟里面寻到了一块破渔网,欢喜得折了根竹竿,乱七八糟地扎了个网兜,然后带着始休到后院池塘去抓鱼。 始休从来没用网兜抓过鱼,欢喜得一双眼睛都笑弯,欢呼雀跃跟在轻许屁股后头,只是轻许不许他下水,始休鼓着腮帮,瞪着眼,知道拗不过轻许,便也只好认命了,跪在池塘边上,等着给轻许搭把手。 轻许也并没有朝深处走,只卷了裤腿,站在池塘浅处,然后弯着腰放下网兜,在网兜里面放了几块馒头做诱饵,然后就这样等着,很笨的方法,但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题外话--- 木收藏木动力啊 第五十五章 烧火烤鱼 轻许也并没有朝深处走,只卷了裤腿,站在池塘浅处,然后弯着腰放下网兜,在网兜里面放了几块馒头做诱饵,然后就这样等着,很笨的方法,但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轻许必定也是个孩子,并没有什么耐性,但因为始休一直在旁边看着,所以她也不好半途而废,就一直巴巴地瞅着河底,过了莫约半个时辰,轻许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正要起身放弃的时候,却看着一只红鲤鱼慢悠悠地游了过来。 轻许心中欢喜不已,但是面上却绷住了,一边屏住呼吸,一边也听到始休努力压抑不住的欢呼声传来,轻许心里抱怨不已,这个没出息的,要是鱼被吓走了,一会儿看不踹烂他的屁股! 好在那条鱼没有轻许的耳朵灵,并没有改变方向,仍旧慢条斯理地游着,一点一点朝网兜里面游…… “咻!” 蓦地,轻许一把提起了网兜,一条个头不小的红鲤鱼被轻许稳稳网在网兜里面,轻许忙得将网兜丢在远处岸上。 “逮到了!逮到了!”始休欢喜得跑过去蹲在地上看活蹦乱跳的红鲤鱼,一边喜滋滋对轻许说,“阿许,你看!它还动呢!鲜活得很!” 轻许就着水洗了把脸,然后也爬上了岸,瞧着大鱼,很是得意,道:“瞧着起码五六斤,够咱们吃两顿的了。” “怎么吃?”始休一听到吃,眼睛蓦地放光,舔了舔嘴唇,忙得道,“还是煮着吃吗?跟那天大棒骨一样?” 始休以前并没有多少机会吃熟食,这样的小孩儿,这样的环境,逼着他不得不和大瓜一样茹毛饮血,是轻许让他知道了熟的东西是多美味,小孩儿自然食髓知味。 “这次烤着吃,”轻许笑着说,一边又凑到始休耳边说,“以前听姐姐说,鱼可以烤着吃,咱们家还没有败落的时候,家境还算好的,姐姐说从前他们经常可以吃到,只是我还从来没吃过,所以早就想试试了。” “嘿嘿,那咱们就烤着吃。”始休谄媚地笑。 始休杀鱼去鳞,轻许四下找了许多柴火,到灶台边,然后将鱼插在竹竿上,夹在灶台上烤,轻许还取了三个馒头放在火下面烤。 两人坐在一块,开始的时候始休还规规矩矩,一会儿就挪到了轻许身边,再然后就死皮赖脸趴在了轻许的腿上,轻许虽然一脸不耐烦,却也没真的赶他走。 她喜欢始休粘着她。 从前总是她粘着姐姐,如今也姐姐不在了,却有这么个小孩儿粘着自己,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阿许,你身上这味儿好闻的很。”始休闭着眼小声说。 轻许伸着胳膊凑过去闻闻,有股子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想来是刚在在姐姐坟前留下的,轻许伸手抚了抚始休的头,半晌才轻轻道:“我也很喜欢这味道。” 第五十六章 太后回宫 轻许伸着胳膊凑过去闻闻,有股子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想来是刚在在姐姐坟前留下的,轻许伸手抚了抚始休的头,半晌才轻轻道:“我也很喜欢这味道。” 半晌无语,只有灶台里面不时传来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阿许,外面是什么样的?”始休问道,语气轻描淡写中却带着正儿八经。 轻许有一搭没一搭的抓着始休的头发,检查有没有漏网的虱子,一边轻声道:“外面啊,就是皇宫。” “皇宫是什么?” “皇宫啊,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总之皇宫里头的屋子很多,人也很多,每个宫里都有主子和奴才,但认真说起来,正经主子只有一个,就是万岁爷,全天下都是他的,他让谁生谁就生,他让谁死谁就死。” 始休没有吭气,他纵使没出过乾西宫,却也眼看着那二十七个女人一个个倒下。 都是因为那个世间最大的主子。 半晌始休道:“阿许,除了姐姐,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这样美好的轻许,让他不由自主地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生养出这样好的轻许。 轻许的手蓦地一抖,放在始休的脖颈上,半晌没有动弹,始休感受着轻许手掌传来的热度,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 果然,轻许说道:“七年前我爹犯了罪被处死,娘随着爹走了,当年,大我三岁的兄长也病死了,举家上下就只剩姐姐和我,当时姐姐只有八岁,带着三个月的我进宫。” 始休翻过身用手唤着轻许的腰,将脑袋都扎进轻许的怀里,小声道:“阿许,你现在有我,以后一直都会有我。” 轻许觉得鼻子实在发酸,忙得伸手推开始休,一边别过头去给鱼翻了面,一边笑道:“整天说这些你腻歪歪的话,别跟我说是跟大瓜学的。” 始休粘着轻许不放,重新扎进轻许怀中:“这些话,我只跟阿许说。” ~~~~~~~~~ 昭德十一年六月二十二日 皇太后自五台山回宫。 皇太后出自徐氏一族,姓徐名令月,乃是当今万岁方之衡的生母,如今已然六十岁了,早年徐令月乃是先帝后宫的区区嫔位,虽然容貌出挑,但倒不是一等一的得宠,必定后宫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且徐令月又是入宫多年膝下无出,即便人再漂亮,身后的徐氏一族再是显赫,但终究在后宫也是没个底气的,必定帝王的恩宠总是和血脉连着的。 让徐令月一越成妃,在后宫站稳脚的是她三十岁那年一举为先帝诞下了四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方之衡。 先帝虽然后妃众多,但是子息却并不旺盛,一生只得四子三女,其中嫡出的大皇子和大公主二公主还早早夭折,自然剩下的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就格外的引人注目。 第五十八章 太后回宫2 先帝虽然后妃众多,但是子息却并不旺盛,一生只得四子三女,其中嫡出的大皇子和大公主二公主还早早夭折,自然剩下的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就格外的引人注目。 徐令月生子当年,先帝已然五十三岁了,老来得子,哪有不喜的?且小儿子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主儿,百日抓周的时候,更是一下子就死死抓住了兵符不放,先帝自是大喜过望,不仅让徐令月连晋两级,一举位列贵妃,还亲自抚养小儿子。 说起来方之衡也真是是少见的聪明,五岁就开蒙,七岁就熟读诸子百家,且方之衡从小又是在御书房摸爬滚打一路长大的,自然要比两位皇兄更早接触政务,可以说,是自打记事儿起就看着先帝和大臣打交道得,自然一早就习得一身的帝王之术,这也就更得先帝之心了,只是到底方之衡太过年幼,不及两位皇子在朝中的根基,先帝虽有册立太子之心,但顾着朝堂安稳,却也只得摁着不说。 不过那方之衡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早就瞄上了皇位,自然也懂得争取,十六岁那年,突厥和大兴边境不宁,四皇子主动请缨帅出征,在西北边陲一待下就是整整两年,直至两国终归合战,四皇子方之衡这才凯旋回京。 先帝大喜过望,亲自出城迎接,两年的磨练,让方之衡越发英姿勃发,和两位年逾四十、老态初萌的皇兄站在一起,更显得他英姿勃发,先帝的喜恶任谁都瞧得见。 只是先帝并没有活到亲眼瞧着自己的宝贝小儿子登基为皇,就一命呜呼。 先帝是在方之衡回京的当天夜里龙驭宾天的,据说是风疾突发,暴毙而亡,不过据说也有宫人看着当夜有黑衣人潜入养心殿,不管怎么说,先帝死的突然,死得蹊跷。 只是第二日,大兴就变天了。 先是先帝的贴身首领太监,于众皇子和众朝臣之面,取出了三道还未来得及下发的圣旨,一道,封二皇子、三皇子分别为赣王、岭王,分别封地赣州、岭南;一道,废黜中宫,立贵妃徐氏为皇后;一道,册封四皇子为太子。 圣旨一出,一众哗然,一时间先帝蹊跷的死因,似乎得到了答案。 二皇子三皇子无疑是众人怀疑的焦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心想让先帝驾崩的,无疑只有这两位苦等太子之位多年而不得的悲情皇子,而四皇子无疑也成了众人扼腕叹息的对象,眼看着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却偏生兜头就被泼一盆凉水。 一时间朝中的大臣忙着站位,三位皇子身边的智囊也都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占得先机,这个时候,真相其实未必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够笑到最后。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二皇子是最先倒下的那一个,二皇子是在家中用饮鸩酒自尽身亡的,留下一封只有八字的绝命书:老三害我,父皇饶命。 ---题外话--- 前面有一章节写重了~所以今天直接58章~跳过57章~望周知~ 第五十九章 太后回宫3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二皇子是最先倒下的那一个,二皇子是在家中用饮鸩酒自尽身亡的,留下一封只有八字的绝命书:老三害我,父皇饶命。 二皇子方之由留下的这八个字,实在是言简意赅,将弑君杀父的矛头直指三皇子方之灵,方之灵带兵连夜逃出京师,方之灵这一逃就是整整十一年,时至今日,方之灵仍逍遥在外,据说方之灵人在突厥,但是突厥因为八年前淑妃一事,而对大兴起了疙瘩,所以突厥皇室也愿意庇佑这出逃的三皇子。 二皇子方之由暴毙,三皇子方之灵出逃敌国,四皇子方之衡就此执掌大权,登基为皇,封其生母徐氏为皇太后。 太后自迁入慈宁宫来,宫中大小事宜就交到了皇后徐德仪的手上,因徐德仪是太后的亲侄女,自然许多事情上,太后也会帮衬一二,不过太后一年中总有小半年的功夫在五台山清修,所以后宫中的大事儿小情儿也都是徐德仪说了算。 ~~~~~~~ 太后这次下山回宫,又与往年有所不同,就在几日之前,协理六宫之权已然由景仁宫转到了毓庆宫,一时间,景仁宫的人都常常地舒了口气,但毓庆宫的人难免都开始惴惴不安,必定这是前所未有的,而且方之衡又是最孝顺的,只要太后发话,方之衡向来也是没有不从的。 只是太后这一次却并没有张口为自己的亲侄女徐德仪开口求情。 当天,方之衡、徐德仪协一众嫔妃皇子出正阳门迎接太后回宫,太后一路舟车劳累,并没有露面,轿子直接进了慈宁宫,太后免了一众后妃皇子公主的行礼问安,一众人都退了出去,方之衡却独独留了下来。 “太后请万岁爷进去呢。”碧乔从寝殿中出来,笑着和方之衡道。 碧乔是太后带进宫的贴身侍婢,在太后身边伺候也将近五十年了,是太后的左膀右臂,自然地位和寻常宫人不同。 方之衡含笑道:“母后一路舟车劳作,多亏姑姑一路侍奉。” “皇上这是哪儿的话?侍奉太后可是奴婢的分内之事,”碧乔含笑道,一边伸手拉着方之衡的胳膊瞧了瞧,不由得感慨道,“从前奴婢只觉得万岁爷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刚才在正阳门外,奴婢瞧见了几位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个子都这样高了,奴婢这才猛然发现皇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也早就做父亲了,真真是岁月匆匆。” “姑姑说的是。”方之衡笑着拍了拍碧乔的肩膀,然后挑开帷幔进了寝殿。 徐令月正歪在床上,已然更衣卸妆,一头长发黑白参半,披散下来,一张脸没有脂粉装扮,显得很是憔悴,不过精神却好,瞧着方之衡进来,徐令月坐直了身子,一边笑着伸手拉着方之衡坐下,道:“皇上快坐下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题外话--- 有人看吗?这本书写的好孤独啊。。 第六十章 太后回宫4 瞧着方之衡进来,徐令月坐直了身子,一边笑着伸手拉着方之衡坐下,道:“皇上快坐下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徐令月、方之衡母子两人一向感情很好。 方之衡含笑握着徐令月的手,一边道:“母后瞧了之后,可觉得朕怎么样了?” “皇上素来是个苦夏的,以往这个时候都是要清瘦许多的,皇后因此总是愁眉不展,年年都要变着法地给皇上进补,只是今年哀家倒瞧着皇上倒似乎还圆润了些,”徐令月轻轻抚着方之衡的脸,一下一下,一边赞许道,“必定是万贵妃伺候得妥帖。” 方之衡勾了勾唇:“欣然虽的确缺些子大气做派,但伺候人却最是妥帖的。” “皇上难得开口夸人,可见万贵妃是真的不错,”徐令月含笑道,一边又从胳膊上退下一根红珊瑚的手镯放到方之衡手中,一边道,“这个就赏给万贵妃吧。” 方之衡认得这手镯,还是十一年前自己登基时候,藏地大fǎ师进宫面圣时候送给方之衡的贺礼,方之衡瞧着这东西稀罕,且红珊瑚又是佛教宝器,所以便就又送给了徐令月,徐令月也很是喜欢,十日里头有七八日戴着,不想今儿倒舍得赐给万欣然。 方之衡忙得道:“这手镯乃是母后爱物,怎能轻易赐给旁人?” “正是哀家的爱物,所以才要赐给万贵妃呢,”徐令月笑着道,一边拉着方之衡的手,道,“皇上是哀家的儿子,自然皇上看重的人,哀家自然也看重。” 方之衡脸上有些难为情,到底还是将那手镯给徐令月又戴上了,一边道:“母后既是想赏赐欣然,不如从库房里头重新挑了别的,这手镯还是儿子送给母后的,母后倒是大方,转手就送了人情,也不怕儿子吃味。” 徐令月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嗤笑道:“你倒是替万贵妃妃打起哀家库房的主意了。” “母后一路舟车劳累,不过逗母后一笑罢了。”方之衡陪笑道。 徐令月抿了口茶,一边不经意问道:“哀家来的路上就听说皇后做错了事儿,惹皇上生了大气了,哀家从来不信道听途说,也不信女人抹眼泪儿,偏要听皇上亲口说。” 方之衡也抿了口茶,顿了顿,才道:“说起来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皇后如今年纪越发大了,怕是膝下无子,心里头也定不下来,有时候难免急躁。” 徐令月点头,正色道:“皇上所言不错,当年哀家到了二十九岁才怀的皇上,三十岁才生的皇上,若不是有了皇上承欢膝下,哀家现在怕早就是白骨一堆了,宫里头没有皇子的女人,日子难熬啊,何况她又是皇后,自然心里头就更加煎熬了,言行上也难免就有了差池。” 方之衡不语,只是抿了口茶,却又伸手握住了徐令月的手。 ---题外话--- 记得收藏哦~ 第六十一章 长姊敏珑 方之衡不语,只是抿了口茶,却又伸手握住了徐令月的手。 顿了顿,徐令月又继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后到底已经有了琪儿了,虽是个公主,但哀家和皇上却哪有不疼的?不想皇后都这个年纪了,却还是这样急躁躁地惹万岁爷生气,这便就是皇后的不懂事儿了,身为国母,她不够贤德大气,身为人妻,她不够体贴温柔,这也就难怪万岁爷生这样大的气,也是皇上性子好,不过是免了皇后协理六宫之权,依哀家看,还要将琪儿迁出景仁宫,免得皇后又教坏了公主,皇上意下如何呢?” 徐令月这话说的是极重的,按照徐令月这话来讲,就此拟一道废后懿旨怕也足够了,方之衡哪里还敢接茬的?徐令月一边这样捧着万欣然,一边踩着徐德仪,他心里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之衡忙得道:“母后言重了,说起来,不过是夫妻之间的小误会而已,皇后虽有不是,但朕也有不对,如今母后既是回宫,让皇后多跟着母后学着也就罢了,哪里还需要这样严惩?到底皇后又是朕的表妹,朕哪里舍得如此严惩?” “是啊,皇后到底是你的表妹,一家人自不是外人可比的,”徐令月道,一边握着方之衡的手,顿了顿,又缓声道,“你和皇后虽算不得青梅竹马,但也都是母后瞧着长大的,徐氏一门四代单传,百年来都子息单薄,到了这一辈又只有德仪德容这一对姐妹,家门中没个男丁,眼看着这一门就要败落了,哀家虽出自徐氏,但心中却也窃喜,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家,皇上用起来才更得心应手不是?旁的人家即便瞧着再卑躬屈膝,但心里对皇上或多或少都是揣着念想的,只有徐氏才是一门心思盼着皇上好,皇上即便再不喜皇后,也不能寒了徐氏一门的心呐。” “是,母后说的是,儿子心里有数,”方之衡忙道,顿了顿,方之衡又随口问道,“母后,姨母现下身子如何?” 方之衡口中的姨母是徐令月的长姊,徐敏珑,徐氏一门那一辈,一共三位子女,长女徐敏珑,长子徐青岩,徐令月则是徐氏一门小女。 说起来,那徐敏珑生的国色天香,又饱读诗书,医术极佳,连太医院院首秦律都曾上门求教医术,可见其医术精湛。 徐敏珑年少时候就已经誉满京城,是多少豪门贵子的梦中人,听闻前朝三皇子方之灵也对其情根深种,只是徐敏珑却也是奇人一个,终其一生都不曾嫁人,在方之衡出生那年,三十三岁的徐敏珑落发为尼,自此在五台山青灯古佛,再没下过山,徐令月与徐敏珑姐妹情深,每年上山,一半是清修,一半也是陪伴长姊。 徐令月面色一滞,半晌才缓声道:“她很好。” ~~~~~ 是夜,方之衡宿在景仁宫。 ~~~~~ 花房。 第六十二章 淑妃之祸 花房。 轻许最近都一直在替花房的匠人洗衣服,自然少不得要朝花房这里头跑,虽然花房离得远,但是轻许每天都巴巴地给送过来,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老宋总会给她装几个肉包糖角,始休现在要补身子,轻许自然也是来者不拒,后来,轻许是喜欢和老宋聊天,老宋有点儿像碧姑姑,人很是和蔼亲切,但是老宋却比碧姑姑健谈,最重要的是老宋从前在后宫当差,知道不少后宫的密事。 轻许倒不是喜欢嚼舌头,她就是想知道他们一家到底是怎么遭的难,虽然对父母兄长没有任何记忆,但本性使然,轻许还是想知道,偏生姐姐也是个不知事儿的,她就只好自己个儿打听了。 “宋大叔从前在哪个宫里头当差?”轻许一边帮着老宋浇花,一边随口问道。 “从前是在与延禧宫一墙之隔的永和宫当差,七年前因延禧宫有一位淑妃娘娘坏了事儿,被打入冷宫,延禧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死绝了,也连累到了永和宫,要不是看在咱家入宫数十年的份上,咱家怕也要下狱的,哪里会被派到花房?这里头虽然辛苦,但总能保命不是?”老宋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感慨道,花房里面另几位公公都是锯了嘴的葫芦,一天不说三句话,老宋正憋闷难受,所以见着轻许每每话多的说不完。 “淑妃娘娘,”轻许手上一沉,她从小就听姐姐多次提到这个名字,这个注定了她们一家生死别离的名字,轻许抿了抿唇,顿了顿,又问道,“不知那淑妃娘娘坏了什么事儿?” “咱家告诉你,你可不能乱说!说出去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儿!”老宋瞧着四下无人,然后凑到轻许面前,小声道,“说起来也是一桩宫廷丑闻,当时淑妃娘娘入宫才刚刚四个月,便就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这还了得,龙颜震怒,圣旨之下将淑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不说,就连给淑妃诊脉的那位太医也倒了霉!听说那太医一家老小都死绝了呢!” “真有这等事儿?”轻许的语气有些飘忽,手中的喷壶险些掉地,忙得又握住了,顿了顿,轻许又问,“只是那淑妃胡来,这与那太医何干?为何会牵扯到太医一家?” “当然有关,那太医明知道淑妃的脉象有异,却知情不报,自是犯了欺君大罪,”老宋又道,一边还嘿嘿笑着,“当时宫里头的那起子奴才私下还议论,那太医豁出全家老小的性命去维护那淑妃娘娘,是不是被淑妃娘娘的绿眼珠给蛊惑了呢,说不定那太医就是淑妃娘娘的裙下臣呢。” “绿眼珠?”轻许浑身蓦地一僵,将喷壶放到了地上,一边又抬头定定地看着老宋,“你刚才说绿眼珠?” “是啊,淑妃娘娘可不是中原女人,她可是突厥长公主,身份极其尊贵。”说到淑妃,老宋更加侃侃而谈,放下手中的活儿,席地而坐,跟轻许继续道。 第六十三章 淑妃之祸2 “是啊,淑妃娘娘可不是中原女人,她可是突厥长公主,身份极其尊贵。”说到淑妃,老宋更加侃侃而谈,放下手中的活儿,席地而坐,跟轻许继续道。 “听说当年万岁爷还是皇子的时候,西北战事突发,万岁爷主动请缨亲去镇守西北,后来万岁爷去突厥皇宫和谈的时候,突厥长公主,也就是后来的淑妃娘娘第一次遇见了咱们万岁爷,那时候,虽然长公主年幼,才不过十二岁而已,却对万岁爷一见倾心,发誓此生非万岁爷不嫁。” “突厥皇帝平素最是疼爱长公主,瞧着长公主整日哭闹更是疼惜,自然是拗不过长公主的,后来只得在和谈文书上又加了一条,等到长公主成年之后,万岁爷必须迎娶长公主,万岁爷二话没说也就答应了,果真四年之后,那长公主刚满十六岁,万岁爷就迎长公主入宫为淑妃,这在当时可是一段佳话,谁想那淑妃娘娘竟然做出那档子的事儿……哎!” “淑妃娘娘既是自幼钟情于万岁爷,如何又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轻许道,一边又小心翼翼问道,“别是让人给陷害了,说不定那太医并没有搞错呢?” “这怎么可能?”老宋斜睨了一眼轻许,一边又继续道,“当时是万贵妃先觉察到了端倪,禀报了万岁爷,开始的时候,万岁爷自是不信,但是却经不起万贵妃的一再进言,且当时后宫也流言四起,说淑妃娘娘的绿眼睛会蛊惑人心,宫中的侍卫太监没一个不被蛊惑的,那位太医也必定受到蛊惑,万岁爷不得已这才答应了让太医院首领秦律秦太医重新为淑妃诊脉,后来秦太医当场诊出淑妃有孕乃是五月并不是先前说的四月,万岁爷这才是信了,大怒之下处决了那太医一家,又将淑妃打入冷宫,还有延禧宫的宫人真是可怜,一个个都被乱棍打死,那场面,咱家现在都还记得,真是惨绝人寰啊。” 半晌不语,轻许忽然问道:“那位秦太医说话就必然可信吗?如果那秦太医素来与那位太医不睦的话,未必就不会借刀杀人,且说不定就是万贵妃在后头指使的呢。” 但老宋却笃定道:“姑娘此言差矣!谁都可能陷害那位太医,但是偏生那秦太医却断断不会陷害他。” 轻许蹙眉看向老宋:“这是为何?” 老宋道:“听闻那位太医是秦太医的得意门生,秦太医最是看重那位学生,素来都是情同父子,秦太医将毕生所学都悉数传给那位学生,听闻那位学生被处死之后,秦太医大病一场,差点一命呜呼,从那以后秦太医再没有收过弟子,你说秦太医可能会陷害他吗?” 轻许不语,她脑中有些乱,今日似乎知道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云里雾里。 淑妃、绿眼珠、万贵妃、冷宫、秦律、情同父子…… 这许多词汇在她的脑中飞速地旋转着,让她窒息。 第六十四章 淑妃之祸3 淑妃、绿眼珠、万贵妃、冷宫、秦律、情同父子…… 这许多词汇在她的脑中飞速地旋转着,让她窒息。 一直以来,她对父亲的了解,都来自于姐姐,在姐姐口中,父亲是善良的,是温柔的,是正直,即便被淑妃之事牵连一家性命,但父亲也必定是冤屈的,姐姐甚至说过,老天让他们姐妹活着,必然是让她们替父亲等待沉冤昭雪的那一日。 轻许对姐姐从来都是坚信不疑的,从来如是,所以一直以来,她虽然做着宫中最卑贱的活计,但是心里却也是有着傲气的,因为她一直不当自己是罪臣之女。 只是今时今日,在这小小花房中,轻许觉得心中有些地方开始坍塌。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老宋瞧着轻许脸色苍白,忙得伸手拍了拍轻许的肩,“是不是中了暑气了?脸怎么色这样难看?” 轻许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干巴巴地笑:“我没事儿,就是刚刚腿蹲麻了。” 老宋忙得扶了轻许坐在地上,一边不停抱怨道:“你这孩子,腿麻了也不说一声。” “不碍事儿,过一会儿缓缓就好了,”轻许道,一边似乎不经意又问道,“宋大叔,那一位万贵妃很得宠吗?” “这是自然,万贵妃如今两子傍身,皇上自然待她与旁人不同,万贵妃又是宫中唯一的贵妃娘娘,在后宫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便就属万贵妃最得意了,淑妃之后,皇上对她宠爱又多了些呢,”老宋一边感叹道,“只是说到得宠,任谁都不必过当年的淑妃娘娘,从前皇上对她可是疼极了,自打淑妃进宫,那真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皇上就再没去过别的嫔妃宫里头,还手把手教淑妃写字画画,当时就连皇后也少不得上门讨淑妃的好,因为淑妃是突厥人,所以皇上还特地下令让人在京郊修一座突厥行宫,后来啊,那行宫才刚开始动工,淑妃娘娘就出了那档子事儿,如果没有那件事儿,如今这后宫还指不定谁说了算呢。” 轻许缄默,捡了个花枝在地上胡乱画着圈,反反复复都是这么一句——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倚楼。 这样情深意重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背叛? ~~~~~~~ 在花房和老宋说了这许多话,自然到乾西宫的时候就不早了。 轻许提着凉透了的肉包和糖角,站在乾西宫的朱漆斑驳的大门前,已经有一会儿了。 在听老宋说完那些字话之后,她做不到和平时一样欢欢喜喜地推开面前这扇门,她甚至有些害怕,想转身就跑。 但是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大瓜的脑袋钻出来,冲轻许吐舌头,一双绿油油的眼珠,晶亮不已,轻许不由得就朝后退了两步,大瓜明显一怔,轻许忙得上前捏了捏大瓜的脸,带着大瓜一道进了门。 第六十五章 所谓害臊 但是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大瓜的脑袋钻出来,冲轻许吐舌头,一双绿油油的眼珠,晶亮不已,轻许不由得就朝后退了两步,大瓜明显也是一怔,轻许忙得上前捏了捏大瓜的脸,带着大瓜一道进了门。 这里面的那个孩子,与她一样,同样是七年前那场宫廷丑闻的受害者。 她是独活在世的罪臣之女,他是异域罪妃生下的冷宫孽障。 这七年,她受尽了欺辱冷眼,他则在冷宫茹毛饮血,谁又比谁好过? 她他从未害过她,她亦不能害他。 若不是认识了老宋,她此生都未必知晓自己和那孩子的这一层隐秘关系。 轻许心里一再警告自己,要冷静,不要乱来。 轻许以为自己可能会做出什么吓到始休的事儿,但是显然她没有。 并不是因为她忍住了,而是因为那是始休,是她永远都不会埋怨、痛恨的人。 对于轻许来说,始休是不同与别人的,是她要竭力维护和信任的。 “你今天来的好晚,”一进院子,轻许就瞧着始休嘟囔着嘴坐在大殿门槛上,一双幽绿的眸子,满是抱怨,只是不等轻许说话,始休就起身跑上来,扭股糖似的黏在了轻许身上,少年的滚热的气息扑向轻许的脖颈,“今日你晚来了一个时辰,所以晚上要多留一个时辰,不然不让你走。” 又在撒娇。 面对这样的始休,轻许是绝对发不起火的,笑着揉着始休的长发,一边哄着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孩儿:“今晚不走了。” “真的?”始休欢喜得又蹦又跳,一边的大瓜也跟着摇头摆尾。 轻许无奈道:“你把大瓜教坏了。” “不管!我高兴!”始休接过轻许的包袱,欢天喜地拉着轻许进了大殿,一边挺起小xiōng部道,“是不是很干净?阿许快表扬我!” 轻许一看果然很干净,大殿明显被收拾过了,而且地砖也都给擦了一边,似乎才刚刚干,所以大殿里面比外面凉快许多,轻许笑着道:“肯定忙了一上午。” 始休得意道:“才不是,一个时辰就完事儿了。” “牛皮又要爆了!”轻许捏着始休的鼻子道,“从来都不知道害臊。” 始休不解:“什么叫害臊?” 轻许不答,却慢条斯理地打开包袱,一边拿出了个馒头递给大瓜,一边又取出个肉包递给始休,始休知道轻许也还没吃饭,忙得把肉包推给轻许,一边自己找了个馒头啃。 轻许一本正经道:“害臊就是,明明自己想吃肉包,却偏偏装模作样拿了馒头,眼睛还一直贼溜溜地瞄着我手里的肉包。” “我哪里有?!”始休炸毛,白皙的小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儿。 轻许笑着道:“既然没有,那你红个什么脸?心虚了?” ---题外话--- 晚安。 第六十六章 贵妃伶俐 “我哪有?!”始休炸毛,白皙的小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儿。 轻许笑着道:“既然没有,那你红个什么脸?心虚了?” “懒得跟你说!”始休气咻咻地抱着馒头小跑去了后院。 “今天再教你三个词儿,溃不成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轻许笑得合不拢嘴,倚在大瓜身上继续吃肉包。 “沈轻许,你你你你你胡说八道!”始休气得跳脚,一猛子扎进了池塘里,半天都不肯出来。 轻许摸着大瓜的头,笑眼弯弯:“大瓜你看看,都这样了还承认自个儿害臊。” 大瓜忙不迭点头同意。 始休此时还不知道日后这三个词他还会常用到。 在沈轻许的面前,溃不成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都是最常有的事儿。 ~~~~~~~ 慈宁宫。 徐令月素来早睡早起,即便刚刚回宫也不例外,天才微微亮,徐令月就醒了,碧乔听见动静,忙得唤了婢女端了水进寝殿,伺候徐令月梳洗。 徐令月抿了口茶,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一边问碧乔:“昨儿万岁爷可去了景仁宫?” 碧乔一边给徐令月梳头,一边含笑道:“正是呢,太后的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万岁爷哪儿有不听的?万岁爷向来最是孝顺的。” “被哀家逼着过去,这样可不好,要让皇上主动过去才好,”徐令月抿了口茶,一边又道,“不然等哀家不在了,皇上如何还把皇后放心上?” 碧乔沉声道:“太后多虑的,太后说的话,万岁爷没有一句是不放心上的。” 顿了顿,碧乔又轻声道:“昨儿太后一进宫,阖宫上下都送了礼过来,奴婢都已经记档放入库房了。” “哦?可有你瞧得上眼的?”徐令月垂眼,一边朝手上涂珍珠膏,一边随口问道。 “各宫娘娘对太后向来都没有舍不得的,自然也都是花了大心思的,不过最让人瞩目的就属毓庆宫和长春宫送过来的,”碧乔陪笑道,一边梳着头,一边解释道,“万贵妃送过来一尊文殊菩萨像和普贤菩萨像,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一看就是几百年的古物,很是浑然天成,贤妃娘娘送来的则是整整一斤的顶级沉香粉,奴婢昨儿瞧着还吓了一跳。” “安家百年家业,不是一般寒门小户能比的,且贤妃也是个出手阔绰的,”徐令月将茶杯放在桌上,一边又慢条斯理道,“万贵妃是个伶俐的,知道哀家在五台山清修,所以特特选了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此两位菩萨在五台山供奉)。” 碧乔道:“万贵妃素来伶俐。” 徐令月淡声道:“这后宫中也的确需要这种伶俐的女人,伶俐的女人说起话来才好听,所以不光是皇上喜欢,哀家也喜欢,但若能识时务懂分寸就更好了。” 第六十七章 忠心需表 徐令月淡声道:“这后宫中也的确需要这种伶俐的女人,伶俐的女人说起话来才好听,所以不光是皇上喜欢,哀家也喜欢,但若能识时务懂分寸就更好了。” 碧乔陪笑道:“太后如今回宫了,自然有的是时间调教。” 徐令月勾了勾唇,淡淡道:“哀家哪儿顾得上在她身上下功夫?终究不是最要紧的。” 半晌,徐令月又问:“浣衣局里边的那丫头如今还总往乾西宫跑?” 碧乔忙正色回答道:“正是,说起来那丫头自头一次进乾西宫已经将近一月了,如今更是日日不断,整日省吃俭用地朝里面送包子馒头什么的,想来已经和里头人熟络了起来。” 徐令月点头,一边赞许道:“没被吓出什么毛病来,反倒还和那孽障亲近了起来,这丫头是个胆大的,也算是天意啊。” 碧乔又道:“昨儿晚上老宋过来一趟,当时太后已经歇下了,奴婢不敢搅扰。” 徐令月挑了挑眉:“都说了什么?” “老宋道,那丫头果然问起淑妃和沈植一事,”碧乔小声道,“老宋已经按照太后吩咐的说了,那丫头面上并无什么变化,似乎对老宋说的话有些不大确信。” “那丫头不信啊,这倒不是件好事儿,她若是不信,如何又会让那孽障相信呢?”徐令月抿了口茶,半晌,徐令月放下茶杯,对碧乔道,“老宋跟了哀家多少年了?” 碧乔道:“启禀太后,七年前淑妃一事波及永和宫,当时太后出手留下了老宋一条命,老宋自此对太后忠心耿耿。” “是不是忠心,可不是光靠说说的,”徐令月缓声道,“多活了七年,说到底他还是赚了,如今也到了他表忠心的时候了。” 碧乔心领神会道:“奴婢明白。” 徐令月又道:“碧香如何了?” 碧乔面有难色:“碧香仍在浣衣局,只是碧香和那丫头似乎关系很好,奴婢怕碧香心软……” “看来碧香又要犯错了,”徐令月勾了勾唇,缓声道,“只是这样好的心地,哪儿适合在宫里做事儿啊,当年却偏生跟了哀家进宫,这些年也是难为她了,只是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当多开导她才是,别一把年纪了还总做糊涂事儿。” 碧乔“噗通”跪在徐令月面前,面色蜡黄,叩头道:“碧香性子太过执拗,委实不适合伺候太后,做了这些年的粗做奴婢也是活该,若太后对碧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如请太后下令将碧香逐出皇宫。” 徐令月抿了口茶,一边含笑道:“你慌什么?碧香的命,哀家还舍不得要呢,到底也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了。” “多谢太后。”碧乔蓦地舒了口气。 ~~~~~~~ 慈宁宫。 徐德仪伺候了方之衡用完早膳,就忙得来了慈宁宫。 第六十八章 以备万一 慈宁宫。 徐德仪伺候了方之衡用完早膳,就忙得来了慈宁宫。 “臣妾见过母后,”徐德仪一进大殿就忙得行礼,一边满脸堆笑道,“昨儿母后舟车劳顿,臣妾不敢搅扰了母后,所以才没过来,还望母后体谅。” “起来,快起来,”徐令月含笑道,一边伸手拉了徐德仪起来,坐到自己的身边,一边打量着徐德仪的脸,一边疼惜道,“哀家最惦念的德仪瘦了。” 徐德仪只觉得委屈,强忍着才没失态,一边握着徐令月的手,一边伸手取了锦帕出来擦了擦眼,这才哽咽道:“姑母总算是回宫了,臣妾日夜都盼着呢。” “哀家知道德仪受委屈了,”徐令月拍了拍徐德仪的手,一边又道,“昨儿哀家已经训斥了皇上,有哀家在,谁都别想着给咱们德仪脸色看。” 徐德仪破涕为笑,一边羞赧道:“姑母惯会取笑臣妾,说起来多亏了姑母,皇上昨儿晚上才去了臣妾宫里,面色也比平日温和多了,还和臣妾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睡下,姑母回宫前,就因为琪儿的事儿,皇上都多少天不给臣妾好脸子看了,臣妾都慌死了。” “德仪,说到琪儿的事儿,哀家就不能不说你一句,”徐令月正色道,“再金贵的公主,到底也比不上一位皇子在手,即便琪儿真的当上了至尊宁国嫡长公主,那又如何?一个女人罢了,终究是要嫁给外姓人的。” 徐德仪面色青白,咬唇道:“姑母所言极是,只是姑母,臣妾如何不着急,眼看着宫里面皇子一个个长大,却没一个是自己,臣妾真真是日也不安,只是自从上次生琪儿难产之后,臣妾不知都喝了多少药汤子了,肚子却始终不见动静,臣妾也着急啊。” “你如今正值壮年,倒不必灰心,哀家当年还不是三十岁才生的皇上?且这一次,哀家又从宫外寻摸回了一贴好药,你且先试试看,”徐令月抿了口茶,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到底也要开始布置起来了,总要以备万一。” 徐德仪一怔,忙道:“姑母是个什么意思?” “不论你日后生不生得皇子,现在踏踏实实有个皇子叫你母后才是正经,不然后宫的里头的女人哪一个不盯着你景仁宫的位子?”徐令月缓声道,“日后你若一举得子,这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徐德仪面色一怔,这才小声道:“姑母所言极是,臣妾也是这样想,所以这才把慧常在送上了龙床,好容易等到慧常在有孕,偏生却做了万欣然手中的枉死鬼,放眼望去,这宫中哪儿还有现成的皇子?” 徐令月抿唇一笑:“这倒未必。” 徐德仪不解:“姑母何意?臣妾委实不懂。” “七年前,淑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怀有身孕,德仪你可还记得?”徐令月缓声道。 ---题外话--- 记得收藏哦~ 第六十九章 贵妃忧心 “七年前,淑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怀有身孕,德仪你可还记得?”徐令月缓声道。 徐德仪惊诧道:“难道姑母竟然要臣妾收养那……那个冷宫孽障?!” “是不是孽障,你和哀家都心知肚明。”徐令月抿了口茶缓声道。 徐德仪心中一声“咯噔”,当下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觉得口干舌燥得厉害,连喝了半杯六安茶。 ~~~~~~~~~ 是夜。 毓庆宫。 万欣然用晚膳的时候,翠莲过来请安,瞧着万欣然正在用膳,翠莲也不敢出声,小心翼翼等在一边,等看着万欣然用完了膳,翠莲这才忙得上前行礼。 “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翠莲躬身行礼问安。 “起来吧,”万欣然坐上软榻,抿了口茶,瞥了一眼翠莲,一边又道,“上次你说的,浣衣局里面的那个丫头,现在如何了?可还总往乾西宫跑吗?” “正是呢,”翠莲忙得答道,“奴婢天天都暗中观察着,那丫头日日都朝乾西宫跑,反正只要不是轮班的时候,她必定是要过去的,从前不过是只待一个时辰就罢了,但是现在待在乾西宫的时间倒是越来越长,有时候还彻夜不归,奴婢觉得很是不妥。” “自是不妥,乾西宫这样的地方也是能轻易进人的?”万欣然剜了一眼翠莲,一边冷声道,“都是你的好姐妹,偏生将那丫头姐姐的尸身扔进了乾西宫,才引得那丫头不要命地寻摸进去,你知道的本宫是最不愿见到乾西宫出岔子,却偏生因一个贱婢节外生枝。” 翠莲一时间身上冷汗淋漓,忙跪地叩头道:“请娘娘降罪!” “且留心着吧,若是出了大事儿,本宫自然会降你的罪!”万欣然冷声道。 “谢娘娘宽恕!”翠莲忙得叩头谢恩,顿了顿,又问道,“娘娘既是不放心那丫头,不如就让奴婢暗中解决就是了,何必还留她一命?浣衣局没个宫女,谁又会在意呢?” “哼,太后前脚回宫,本宫后脚就杀人,你当太后是睁眼瞎子吗?”万欣然抿了口茶,一边又冷声道,“乾西宫那地方素来都是太后的人盯着的,那丫头成日出入乾西宫,难道太后现在会不知道?太后明知如此,却一直没个反应,显然是有些深意的,本宫若是在这个时候下手,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顺当了吗?” 翠莲忙得附和道:“是是是,娘娘说的是,是奴婢大意了,未曾思虑周全。” “你且退下吧,盯紧了那个丫头,太后想做什么本宫现在还不清楚,所以那丫头就更要你不错眼珠地盯着,但凡有点风声就要来毓庆宫禀报,”万欣然蹙眉道,一边又冷声道,“还有浣衣局里头那个老不死的,更要给本宫盯紧了,且不可让她和慈宁宫那边有所接触。” “是,奴婢遵命。”翠莲忙得躬身答应。 ---题外话--- 记得收藏哦~ 第七十章 贵妃忧心2 “还有浣衣局里头那个老不死的,更要给本宫盯紧了,且不可让她和慈宁宫那边有所接触。” “是,奴婢遵命。”翠莲忙得躬身答应。 “行了,你先退下吧。”万欣然挥了挥手。 “是,奴婢告退。” ~~~~~~~ 徐令月自回宫就一直闭门谢客,除了方之衡和徐德仪,就再没见过旁人,这让万欣然不得不有些紧张,尤其她如今还执掌协理六宫之权,慈宁宫和景仁宫异于寻常的平静,让她心中颇为忐忑,尤其这个时候乾西宫又起风波。 乾西宫一直以来都在太后掌控中,太后自迁入慈宁宫之后,便就鲜少过问后宫之事,却一直不许后宫任何势力涉及乾西宫,多少年了,乾西宫看着风平浪静,但是谁都心里清楚,那地方万万碰不得。 所以即便七年前,她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才把淑妃斗下了台,但是她心里到底还是不安,因为淑妃并没有被处死,而是被打入了冷宫,这就说明,淑妃不过是从延禧宫搬进了乾西宫,失了皇上的宠爱,却进了太后的庇佑中,所有人都猜不透太后的心思,更加不知道淑妃生死,自然更是不安,其中最不安的当属万欣然。 淑妃,那个曾经让帝王甘拜石榴裙下的绝色女子,若是有朝一日再走出乾西宫,怕再进去的可就是她了。 不过万欣然并没有不安很久,她虽不知乾西宫内之事,但是她却也有法子刺探到消息。 淑妃死了,据说是难产死的,连同腹中的那个孽障。 万欣然这才松了口气儿,后宫的女人最了解这种斩草除根后的心清气爽。 只是如今,她又不安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太后,一想起乾西宫,她心里就惴惴不安得很。 ~~~~~~~~~ 喝完了杯中茶,万欣然有些疲倦,问秋玲道:“万岁爷今晚歇在哪儿?” 秋玲道:“启禀娘娘,万岁爷去了咸福宫,听闻三皇子的病大好了,万岁爷去见三皇子了。” “哼,三皇子的这一场病,倒是让丽嫔毫不费劲儿就争了这许多宠爱去。”万欣然冷声道。 秋玲知道万欣然心中不爽,忙道:“夜深了,奴婢伺候娘娘沐浴歇下吧。” 当下秋玲伺候了万欣然沐浴,万欣然喝了安神汤,正要上床,却听见秋玲在外殿叫:“这是谁送进来的花?” 万欣然被吵得头疼,蹙眉问道:“怎么了?” 秋玲忙得跑进来,跪在万欣然面前,结结巴巴道:“娘娘,花房的奴才竟……竟然送了一盆西陲长欢过来。” “大胆!”万欣然“霍”地站起来,一头长发披散,模样甚是骇人,万欣然双目圆瞪,咬着牙道,“你现在就去花房,把那个该死的奴才给本宫乱棍打死!现在就去!” 第七十一章 老宋之死 “大胆!”万欣然“霍”地站起来,一头长发披散,模样甚是骇人,万欣然双目圆瞪,咬着牙道,“你现在就去花房,把那个该死的奴才给本宫乱棍打死!现在就去!” 西陲长欢本是西南边陲珍贵花木,极难培植,更加之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师,西陲长欢不仅是罕见奇花,也可入药,其香味可安神助眠,又有助颜功效,所以最适宜放在女子房中,但是西陲长欢的香气却也有忌讳,一旦和龙涎香融合,就会使女子阴毒侵体,宫寒绝育,所以妃嫔宫中断断不可安放此花。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秋玲忙道,“奴婢瞧着那奴才老实巴交的模样,绝非奸猾之辈,可见是被人当了替罪羊来使,若咱们就这样轻易处死了那奴才岂不太便宜了幕后之人?” 万欣然咬牙道:“本宫刚刚才处置了一个慧常在,一时半会不宜再有动作,且太后又刚刚回宫,本宫轻易不得有大动作,罢了罢了,随便找个由头,乱棍打死吧。” “是,奴婢遵命。”秋玲只得退下。 ~~~~~~~~ 花房。 再去花房送衣服的时候,轻许没瞧见老宋,放下了衣服,轻许随口问了素口与老宋交好的老赵:“赵大叔,今儿怎么不见宋大叔?” “嘘!可别再提了!”老赵一把捂住了轻许的嘴,紧张地四下瞧了瞧,然后拉着轻许到了墙角,小声道,“老宋昨儿夜里被万贵妃下令乱棍打死了!” 轻许大惊:“怎么会?!宋大叔……死了?” “谁说不是呢?我从昨儿半夜都吓得睡不着觉,”老赵一声叹息,“据说是老赵送去毓庆宫的花出了问题,万贵妃瞧着那花儿不新鲜,生了大气呢!” 轻许张口结舌,半天才发出声:“就是……就是因为这个?” “说是因此,谁又知道呢?万贵妃想杀谁就杀谁,随便找个理由也就是了,”老赵叹息道,一边又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认定了没人才又小声警告轻许,“以后千万别再提老宋的事儿,若是传到了万贵妃的耳中,怕是你也一命难保!” 轻许灰白着一张脸,努力地点了点头,半天才道:“所以花儿不新鲜只不过是万贵妃随口找的理由?” “我看多半是,也怪老宋他平时嘴上不带把门儿的,说不定近来说了什么让万贵妃不痛快的话,万贵妃自然留不得他,”老赵又是一声叹息,“不然老宋都在花房干了六七年了,一直平安无事,怎么平白无故就碰上了这种莫须有的事儿?真是可怜,临了还逃不过一死。” 轻许只觉得身子一轻,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说不定近来说了什么让万贵妃不痛快的话,万贵妃自然留不得他。 …… 老宋到底说了什么惹万贵妃盛怒之下动了杀心的话? 第七十二章 以卵击石 老宋到底说了什么惹万贵妃盛怒之下动了杀心的话? 不过是前日和自己无意中说了七年前宫廷的那件丑闻罢了。 说起来当时老宋倒也未必说了什么万贵妃的闲话,只是多发了两句感慨,没想到万贵妃消息得到的倒是快,中间不过只隔了一日,就连夜把老宋给杀了。 万贵妃为什么这般急不可耐地杀人灭口? 除非…… 她真的是要杀人灭口。 除非,老宋说的话真有可信之处。 轻许的手死死地抓着地上的草,一时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老赵瞧着轻许的这般模样,只当轻许是心里难过,老赵便拍了拍轻许的肩膀,道:“哎!宫里头死个太监就跟树上掉片叶子似的,丫头你也别多想了,只是以后你可要仔细着点儿,隔墙有耳呢。” ~~~~~~~~~ 乾西宫。 轻许今日自进了乾西宫就一直郁郁寡欢,一直坐在姐姐的坟前。 始休瞧着轻许这般模样,也小心翼翼地跟在轻许身后坐着,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后来始休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阿许,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姐姐了?” “是,想姐姐了。”轻许的声音淡淡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但是这有淡淡的轻许,却让始休看着心疼得慌。 “阿许,能和我说说嘛?”始休小声道,一边顺手折了一朵茉莉花插在轻许的鬓发上,“阿许你慢慢说,我细细听。” 轻许身子轻轻朝后倾,始休赶紧送上了自己的小肩膀,轻许闭着眼靠在始休的肩上,温热的鼻息喷到始休的脖颈之间,始休蓦地就红了脸。 这是轻许第一次靠在始休的肩膀上,轻许并不重,甚至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瘦的像是一根芦柴棒,但是始休却觉得肩上似是担着千斤重的担子。 始休小心翼翼伸手握住了轻许的手,轻声道:“阿许,你说我听。” “始休,如果有一件事儿,你明明知道是以卵击石,你还会不会去做?”半晌,轻许一字一句轻声说道。 始休沉声道:“如果对我来说那是命中注定、必然要做的事儿,即便知道是以卵击石,我也在所不惜。” 轻许面色凝重:“如果连以卵击石都算不上呢?那分明就比登天还难。” “我自知不做到,可是心里却又实在不甘,始休,我很难受。” “阿许,我虽然不懂多少成语诗句,但却知道这么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始休双手都握住了轻许的手,幽绿的眼睛中都是郑重笃定,“阿许,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如果非到了那般田地,刀山火海,我陪你就是。” 轻许鼻息蓦地就重了,觉得鼻子酸的厉害,轻许忙低下头,然后捂着嘴笑了出来:“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就要陪我上刀山下火海,就不怕我以后真的讹上你?” 第七十三章 授受不亲 轻许忙低下头,捂着嘴笑了出来:“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就要陪我上刀山下火海,就不怕我以后真的讹上你?” 始休却面不改色:“阿许,就算你讹上我,我也认了,谁叫我这么疼你。” 轻许一把抓住始休的耳朵,眯着眼笑道:“让你装大人!让你装大人说话!明明就是小破孩儿一个!整天装大人样!” “沈轻许!你给我放手!快放手!”始休气得跳脚,疼得呲牙咧嘴,“沈轻许,你再不放手,我就……我就不吃你带来的包子!” “哈哈哈哈!这才是小破孩儿该有的样子,拿饿肚子来威胁旁人!”轻许笑得肚子疼,四仰八叉就趴在地上。 始休瞪着轻许,半晌也跟着笑了,然后从包袱中取出了包子,扔了一个给轻许,自己也取了一个,塞进嘴里,不由得就感慨:“阿许,你第一次带包子给我吃的时候,我差点把舌头都给咬了咽进去,实在是太好吃了,那味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阿许,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多感激你。” “怎么?现在就不感激我了?”轻许不客气,枕在了始休的大腿上,一边还皱眉不已,“天天喂你,也不见长肉,浑身上下都是骨头,能硌死个人。” “你不也是?”始休没好气瞪着轻许,一边上去就在轻许身上到处挠痒痒,一边还得意洋洋道,“你这两幅排骨都要破皮出来了,还好意思嫌弃我骨头硌人?!” “不许乱摸!”轻许涨红了脸,对始休吼道,“方始休,男女授受不亲!” “听不懂!” 始休才不管,又是和轻许一番激烈搏斗,自然始休大胜,轻许又气又累,不再搭理始休,始休拽着轻许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脖颈下做枕头,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看碧蓝的天,始休忽然道:“阿许,我会一直陪着你,比姐姐更长久地陪着你,如今当着你姐姐的面,我一定不会说谎,你也一定要信我。” 轻许的心一下子就不跳了,小声道:“我信。” “阿许,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聊聊姐姐的事儿?”始休已经好奇很久了,可是轻许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倒是经常看见轻许对大瓜絮絮叨叨,始休心里很吃味的。 “姐姐……姐姐是被我害死的,要是我早点懂事儿,早点能帮姐姐做活,早点知道吃馒头的时候要给姐姐留一半……”轻许蓦地用手捂住了脸。 始休慌了,忙得将轻许紧紧拦在怀里:“阿许,我不听了,你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怀中的女孩儿,确切的说,是七岁的女孩儿,瘦的像一缕青烟,始休甚至觉得这缕青烟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他害怕极了,将轻许抱得更紧。 “阿许,我以后再也不问了。”轻许身子颤抖的厉害,始休急的浑身都冒汗。 ---题外话---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第七十四章 背叛与支离 “阿许,我以后再也不问了。”轻许身子颤抖的厉害,始休急的浑身都冒汗。 蓦地,轻许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始休的胸口,下口可真的狠啊,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始休直疼得喘不过气,瞪着眼,半天才回过气来,一低头,轻许正看着自己,一脸泪痕交错,嘴唇浸染着点点鲜血,这样的一张脸,在这样的寂静凄清的黄昏里,显得很是恐怖诡异,但是那眼神却让始休心疼到窒息。 始休喃喃开口:“阿许……” “始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不等始休说完,轻许已然开口,满脸痛楚,眉眼都扭曲了,那张满是鲜血的嘴唇,颤抖地对着始休嘶声道,“姐姐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唯一应该疼惜爱护的人,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做到,姐姐为我做了这样多,从八岁到十五岁,姐姐她做了整整我七年的娘亲,始休你知道吗?她这一生只活了十五年,短短的十五年,破碎支离,饱受风霜,受尽人间苦楚,但是她却给了我最完完整整的爱!” “这样的姐姐,这样的娘亲,是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的,但是始休,你看看我都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不断向她索取!一再索取!我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哪怕是替她洗一件衣裳,哪怕是省下半个馒头!” “我从来都只是在索取!我就是一只吸血虫,靠吸她的鲜血为生,后来终于把她的血吸干了!终于害死了她!” 轻许死死抓着始休的肩膀,歇斯底里:“但就始休,是这只无情无义的吸血虫,现在却越来越心疼你!我对姐姐什么都没做过!偏生却恨不得掏心挖肝地对你好!我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姐姐肯定会恨我的!她肯定会恨我的!” 轻许歇斯底里,极尽疯狂,自从姐姐死后她心里就豁然破了个大洞,日日得过且过,像是个没事儿人,但是心底那洞却越开越大,轻许以为自己的心终有一天会变成完完整整的一个大洞,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面前的这个小孩儿却开始一点点修补起了这个洞。 她觉得自己的心又完整了起来,但是这样怎么可以? 姐姐那么痛苦,她却还能这般欢乐! 这是背叛! 这是对姐姐的背叛! 而今日,从花房出来之后,这种折磨不安,达到了顶点,轻许觉得自己要疯了。 而现在就在姐姐的坟前。 始休死死扳住轻许的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轻许:“轻许,是姐姐指引你找到这里,遇见我的,轻许,你还记得吗?” 蓦地收住了声,轻许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扎进了始休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 养心殿。 下了早朝,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方之衡进偏殿更衣。 ---题外话---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第七十六章 父子关系 养心殿。 下了早朝,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方之衡进偏殿更衣。 赵如海一边跪在地上伺候他换鞋,一边恭恭敬敬道:“启禀万岁爷,刚才景仁宫、毓庆宫还有长春宫的宫人都过来请万岁爷去用午膳,不知万岁爷要去哪一处?” 方之衡抿了口茶,一边摩挲着青花瓷茶杯,一边缓声问道:“琛儿今日可去上书房了?” “正是呢,”赵如海忙得回答,“三皇子身子痊愈了,今儿是复课的第一天,丽嫔娘娘一早就打发人过来禀报了。” “那就去上书房吧。”方之衡起身,一边大步朝外走,赵如海忙得跟在了后面。 ~~~~~~~~~ 上书房。 大兴皇子,年满六岁就要入上书房开蒙,现如今除了贤妃诞下的小皇子方渐瑾之外,其余的皇子都已经进了上书房开蒙了,上书房每天开课两节,上午一个时辰,教授治世国学,下午也是一个时辰,教授兵法,下了课之后,皇子还要去皇宫校场去练一个时辰的骑射功夫。 方之衡到上书房的时候,众皇子正在膳房用膳,方之衡没让人事先通报,悄默声地就走到了膳房门口,向里面瞧着,大皇子方渐瑜和其一母幼弟方渐琼坐在一起用膳,方渐玮和方渐琛坐在一起用膳,显然二皇子方渐玮是个能说会道的,不一会儿工夫,就频频逗得方渐琛眉梢眼角都是笑,嘴角的饭粒也跟着一动一动的,柔白的脸颊泛着绯红,模样甚是可人。 方渐瑜显然有些不屑,瞥了一眼方渐玮,心中暗道老二惯会溜须拍马,从前对老三不冷不热的,如今瞧着父皇对老三关爱有加,就变作这个德行,方渐瑜闷哼一声,然后继续埋头吃饭,一边将自己面前的一碗云吞肘子端到了方渐琼面前,一边对方渐琼小声道:“以后想吃自己拿,别总巴巴看着,也不嫌丢人。” 虽是唬着脸,但眼中却都是宠溺,方渐瑜向来是心疼这个幼弟的。 方渐琼咧嘴笑,一边忙不迭吃云吞肘子,一边囫囵吞枣,对方渐瑜道:“就知道大皇兄最疼我,比母妃还疼。” 方渐瑜不语,倒是命宫人给方渐琼倒了一杯牛乳茶送上来,一抬头正好瞧见了方之衡,方渐瑜大惊,忙得拉着方渐琼起来躬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方渐玮和方渐琛也忙得纷纷起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方之衡这才缓步走进,停在方渐琛面前,从宫人手里去了帕子,擦了方渐琛嘴角的饭粒,这才道:“都起来吧。” “谢父皇!” “怎么不多歇几日?”方之衡温声问方渐琛,“身子可大真的大好了?” 方渐琛的脸蓦地就红了,两只白皙的耳朵,也蓦地化作了两块红玉一般,垂着头小声道:“回父皇,儿臣前两日身子就已经大好了,自是不能再耽误了功课。” 第七十七章 父子关系2 方渐琛的脸蓦地就红了,两只白皙的耳朵,也蓦地化作了两块红玉一般,垂着头小声道:“回父皇,儿臣前两日身子就已经大好了,自是不能再耽误了功课。” “也好,难为你有上进心,”方之衡伸手抚了抚方渐琛的头发,又道,“只是身子若又有不舒坦,必定要说的,断断不可勉强。” “是,儿臣多谢父皇。”方渐琛忙躬身谢恩。 方渐琼瞧着方之衡自进来便没多看一眼,自己可是这里最小的皇子,一时间,心里难免吃味,一边挪到了方之衡面前,嘟着嘴跟方之衡撒娇:“父皇,儿臣好些时日都没见着您了,可是父皇却日日去咸福宫看三皇兄。” 方之衡瞧着方渐琼,又瞧着方渐琛,六岁的方渐琼和七岁的方渐琛站在一起,方渐琛却明显矮了一点儿,也瘦许多,乍一看,方渐琛倒像是方渐琼的弟弟,再一看,一个骄矜自傲,一个胆小怯懦,一时间,在方之衡的眼中,方渐琼粉雕玉琢的一张脸,不知为何却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方之衡沉声道:“你三皇兄身子弱,父皇自然要多费些心。” 到底是年纪小,还不会察言观色,且方渐琼又是万贵妃幼子,从小就早习惯了被众星捧月得呵护着,自然是眼高于顶,方渐琼当下就剜了一眼方渐琛,一边小声嘟囔道:“父皇宠爱三皇兄都要多过儿臣了。” 方渐玮瞧见方之衡神色不愉,忙得笑道:“四弟如今既是进了上书房的,那可就是大孩子了,可不能还跟个奶娃娃似的成日撒娇缠着父皇哦。” “二皇兄你休得胡说!”方渐琼蓦地涨红了脸,怒瞪着方渐玮,一时间也找不到话说,气鼓鼓的一张脸,活像只小青蛙,一边跺着脚跟方之衡道,“父皇,儿臣用好膳了,要去准备下午的功课了。” 方之衡点头允了,一边又看向其他皇子。 方渐玮也忙躬身道:“儿臣也用好了,先回上书房了,儿臣告退。” “儿臣也告退了。”方渐瑜也不好久待,忙得都躬身告退。 一时间,膳房就剩下方之衡和方渐琛,方渐琛也慌得要走,方之衡却伸手拉住了儿子的手,一边含笑道:“碗里的饭不是还没吃完吗?还有大半碗呢。” “父皇。”方渐琛双颊通红看着方之衡,其实他也不想走,便就梗着个脖子,扭捏地站在原地,一副不知道该怎么才好的模样。 “过来坐下,陪父皇吃点。”方之衡拉着方渐琛坐下,赵如海这才忙得让人端上了从养心殿带过来的膳食。 方渐琛心中欢喜不已,并不是第一次和方之衡用膳,却一如既往的忸怩,其实现在他倒不怎么怕方之衡,但是却忍不住每每面红目赤,就如此刻一般,方之衡夹了一筷子的鹌鹑肉给方渐琛,方渐琛埋头使劲儿吃着,都不敢抬头多看。 第七十八章 父子关系3 方之衡夹了一筷子的鹌鹑肉给方渐琛,方渐琛埋头使劲儿吃着,都不敢抬头多看。 “你身子弱,不许每顿三两口的糊弄事儿,”方之衡道,瞧着方渐琛唯唯诺诺的模样,又唬他道,“以后一日三餐吃什么吃了多少,朕都要找你贴身宫人询问,知道了吗?” “啊?咳咳!”方渐琛吓得呛到了,蓦地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饭粒都喷到了方之衡的脸上。 “请父皇降罪!请父皇降罪!儿臣不是有意的!”方渐琛吓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忙得跪在地上,拼死忍住咳嗽,脸都涨的红紫。 “你这个孩子!”方之衡又急又气,忙得起身一把抱起方渐琛,翻身平放到自己腿上,然后用手拍着方渐琛后背,一边着急道,“不许憋着!快咳出来!” “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终于把气管里的一块鹌鹑肉给咳了出来,方渐琛觉得自己都要把整个肺给咳出来了似的,虚脱地趴在方之衡的腿上,大口喘着气儿。 赵如海忙得送了清水上来,方之衡亲手喂了两口,方渐琛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方之衡拍了拍儿子的脸,蹙着眉问道:“怎么样?能说话吗?试试看。” “父皇。”方渐琛扁着嘴角,听这声音似乎又要哭了似的。 “嗯?”方之衡忙得应声,一边就要儿子翻过来,但是儿子的手却死死环住了他的腰,一张脸都扎进了他的怀里,方之衡怕儿子憋着,忙得道,“你这孩子,快放手,一会儿又喘不过气怎么办?” “父皇,琛儿以后再不吃鹌鹑肉了。”方渐琛这才放手,一边委委屈屈地看着方之衡道,一边伸手给方之衡擦脸。 同样是撒娇,但是很显然,方渐琛比方渐琼更加入方之衡的眼。 “好,不吃就不吃,”方之衡笑着点了点儿子的鼻尖,一边转头对赵如海道,“记得告之御膳房,以后三皇子的膳食都不许出现鹌鹑肉了。” 赵如海心中一惊,万岁爷倒是真疼三皇子。 “是,微臣遵命。” ~~~~~~~~~~ 钟粹宫。 方渐玮从校场回来,天已经黑了,他的骑射功夫素来不如方渐瑜,所以自然勤加苦练,这一日也不例外,一回到宫中,方渐玮就四仰八叉躺在软榻上,夏荷忙得过来给方渐玮捏腰揉腿,德妃齐双宜瞧着儿子喊疼,忙得让人端了绿豆百合莲子汤上来,方渐玮素来伶俐懂事儿,但到底也是个孩子,一边喝了汤,一边跟德妃撒娇:“母妃,儿臣的腰都要断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齐双宜打发了夏荷出去,亲自给儿子揉腰,一边柔声道,“你外祖一家祖辈都是文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这个,你自幼便也不好习武,初学骑射的时候,日日都少不得抹眼泪,却不想竟也能坚持到了今日。” 第七十九章 皇室隐秘 “你外祖一家祖辈都是文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这个,你自幼便也不好习武,初学骑射的时候,日日都少不得抹眼泪,却不想竟也能坚持到了今日。” “母后说的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方渐玮沉声道,少年人的脸上却带着一股子沉稳坚韧,方渐玮放下瓷碗,一边握住了齐双宜的手,柔声道,“不光是儿臣,还是母妃,这句话都时刻铭记于心,从前母妃这样教诲儿臣,如今儿臣也用此话勉励母妃。” “好孩子,”齐双宜的眼圈蓦地红了,一边又喂了儿子一勺子羹汤,一边巴巴地询问道,“今日用冰糖换了蜂蜜,可还觉得腻?” “母妃亲手熬的汤,总是最好的。”方渐玮含笑道,一边一咕噜将碗中汤都喝了干净。 顿了顿,方渐玮问道:“母妃,父皇最近对三弟倒真是上心得很,前阵子儿臣只道是父皇可怜三弟病痛,不想三弟如今痊愈了,父皇倒比以往更加宠爱了,今日还特特去上书房瞧了三弟,这样的宠爱,可是皇子中独一份的。” “三皇子自幼身子最弱,几次病重差点养不活,这一次又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你父皇上心也是有的,”齐双宜一边给儿子揉背,一边勾了勾唇,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怎么放在心上,三皇子那身子骨,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能不能平安长大还都是未知,皇上就算再疼他又怎样?那样的身子,以后连传宗接代都是个问题呢。” 方渐玮不由得蹙眉:“母妃的意思是……三弟日后不宜生育?” “想来你现在还不知,本宫这就告之你,”齐双宜放低声音缓声道,“自大兴开国倒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每一代的皇子中,都有一位皇子体弱不宜生育,上一代的似乎就是还逃在突厥的三皇子方之灵,他比你父皇大了二十几岁呢,从前也是个妻妾成群的,却也没个一男半女,这一代,本宫瞧着啊,十有八、九就是三皇子了,你父皇对他多些子怜爱也是应当,你平日里不妨对三皇子多下点儿功夫,你父皇可都看在眼里呢。” 方渐玮蹙眉,不解道:“每一代都有那么一位?母妃可知道是何种隐疾?” “谁知道呢?这事儿怕牵着什么隐秘呢,若非如此,也不能够这些年都从未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过,”齐双宜道,一边又含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你也省了一份心思,倒是大皇子你要时刻留意,万岁爷并无嫡子,这自是好事儿,但到底你上面还有皇长子,皇上难免对皇长子是含了指望的。” “是,儿臣谨遵母妃教导。”方渐玮恭敬道。 ~~~~~~~~~ 浣衣局。 轻许近来都是忙得脚不沾泥,乾西宫浣衣局地两头跑,在乾西宫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自然在浣衣局呆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题外话--- 求咖啡啊~~ 第八十章 姐妹相见 浣衣局。 轻许近来都是忙得脚不沾泥,乾西宫浣衣局地两头跑,在乾西宫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自然在浣衣局呆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已经小半天不见碧姑姑了,轻许觉得奇怪,洗完了衣服,等到用午膳的时候跟旁的宫人打听了,才知道碧姑姑是病了,轻许忙得领了午膳,就一路小跑进了碧姑姑住的小院。 碧姑姑身份不同,且年纪大了住通铺实在不方便,所以浣衣局专门给碧姑姑单独分了这么一个小院落。 轻许走进小院,来到门前石阶,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就听到碧姑姑似是在和人说话,轻许便就停住了脚,正要折回去,不想却听到里头的人提到了老宋,轻许一下子就顿住了,忙得猫着腰蹲到了窗户下面。 ~~~~ 厢房里。 碧姑姑是听闻老宋暴毙的之后才忽然病倒了,碧乔听了消息就忙得过来探望了。 碧乔是碧姑姑的同胞长姊,碧姑姑名叫碧香,姐妹俩从小被卖进了徐府为奴,因为两人模样周正且伶俐乖巧,所以被徐令月看中,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丫鬟,后来又一道跟着徐令月入了宫。 碧香咳嗽的厉害,碧乔忙得起身给碧香倒了杯茶,瞧着那粗陶的水壶和裂口的碗,碧乔不由得蹙了蹙眉,忙得掏出了帕子仔细擦了擦碗,这才倒了茶,一边送到碧香的面前,一边叹息道:“真不知这些年,你都图的什么,大半条命都丢在了浣衣局,不知道还以为你天生就稀罕吃糠咽菜。” “图个心安,”碧香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喝了口茶,对碧乔道,“这话姐姐七年前就问过我,七年后妹妹仍旧是这个回答,再说有姐姐做靠山,我也算不上辛苦,浣衣局其他的粗做宫女才是真的吃糠咽菜。” “哎!你这个倔脾气,当初就不应当跟着太后入宫,若当时你留在了徐府让夫人指了人家,现如今怕早就子孙满堂了,”碧乔一声叹息,蓦地瞧见窗户边上露出半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碧乔心下一动,勾了勾唇,对碧香道,“当年也是因为你这倔性子惹怒了太后,太后要将你打入慎刑司,还是我跪在地上磕了一整夜的头,太后才免了你的罪,后来打发了你去毓庆宫伺候万贵妃,万贵妃的脾气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太后这样做不过是想着磨一磨你的性子,不想偏生在那个时候,却出了天大的事儿。” “谁说不是呢?”碧香一声叹息,缓声道,“那时候淑妃娘娘才刚刚被打入冷宫,我也才进毓庆宫半个月,就撞见了万贵妃与亲信密谈陷害淑妃娘娘一事前后细琐,万贵妃又惊又怒,当场就想将我乱棍打死,偏生那时候老宋那时候过来,说太后召见我,万贵妃大惊失色,一边让人将我拿下,一边亲自去了慈宁宫,禀明太后,说我犯了宫规,必定要乱棍打死,后来还是太后发的话,我才捡了这一条命来。” 第八十一章 姐妹相见2 “万贵妃大惊失色,一边让人将我拿下,一边亲自去了慈宁宫,禀明太后,说我犯了宫规,必定要乱棍打死,后来还是太后发的话,我才捡了这一条命来.” “只是我却也再没有出过浣衣局,浣衣局的掌事宫女一茬一茬地换,可哪一个不是万贵妃的人?担只要有太后在一日,她就轻易不敢下手,她这是要把我困死在这巴掌大的地儿呢。” “谁说不是呢,今日我也是瞅着那翠莲去内务府领份例的功夫,所以才有机会进来看你,”碧乔一边瞄着窗户处的小脑袋,一边又沉声道,“这一次老宋猝然丧命,我总觉得和七年前淑妃娘娘一事有关,所以心里一直不踏实。” “我也这么觉得,老宋素来是个大嘴巴,总是得罪了人还不知道,要是别人还好说,偏生却是万贵妃,而且又是万贵妃最忌讳的那档子事儿,万贵妃哪有不怀恨在心的?说起来,也都怪老宋他自己个儿嘴上把不住门儿,”碧香叹息道,“老宋当年和咱们同一年入宫,咱们三个相互扶持,倒也一直顺风顺水,你做了太后心腹宫女,后来又是慈宁宫掌事宫女,老宋也做了永和宫的掌事太监,我虽然不如你们,但是却也一直平安无事,偏生七年前却出了那档子事儿,我和老宋受了牵连,但到底还活着,不成想,老宋却还是因为此事丧了命,如今想来,只觉得兔死狐悲,哪有不难受的?” “你既是忍了七年,又何必这样想,有太后在一日,万贵妃就不敢轻举妄动,你就一日平安无事,”碧乔安抚道,一边又缓声道,“只是若是万岁爷知晓了其中内幕的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呢。” 碧香缓缓叹息道:“能有什么反应?万贵妃是皇上多年所爱,且又生育两子,皇上哪里舍得定罪?且如今两位皇子都到了知人事的年纪,皇上处理起来更加要慎之再慎,若是因此伤了父子和气,那才是大事儿,且当年知情人都被万贵妃杀个不剩,此事更加无从说起,哎!到底都过去七年了,万岁爷即便从前对淑妃娘娘再有情,如今怕也早就淡了,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是啊,都道是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谁还有功夫去想七年前的事儿?”碧乔勾了勾唇道,一边又叹息道,“只是苦了淑妃娘娘和沈太医一家,这一世做了枉死鬼,来生来世可切莫再为妃为官的好啊。” …… 轻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那个小院,也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馒头咸菜后来丢在了哪里,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乾西宫外。 轻许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两扇朱漆斑驳的门,想上前伸手去推开它,但是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没半点气力,轻许喘息着,死死盯着那两扇门,似是要把那两扇门给看穿似的。 ---题外话--- 送花花和月票的亲下次留言和我说下哈~我也好跟你们道声谢~谢谢你们~ 第八十二章 后院烤鱼 轻许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两扇朱漆斑驳的门,想上前伸手去推开它,但是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没半点气力,轻许喘息着,死死盯着那两扇门,似是要把那两扇门给看穿似的。 半晌,大瓜忽然从门缝中挤了出来,摇着尾巴跑到轻许面前,忙不迭地开始舔轻许的手,用毛茸茸的头一下一下拱着轻许的手,只是轻许没有向往日一样去揉大瓜的头,大瓜似乎很是不满,便更加卖力地去舔轻许的手。 “知啦!” 这次门被从里面给打开了,始休站在门里笑着对轻许伸出了手:“我等你半天了,今天这么晚才过来。” 轻许死死盯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手,十指清瘦修长,因为过于白皙,所以皮肤下的乌青血管都瞧得清楚,指甲被修剪的齐齐整整,那是昨天轻许才给他修剪的。 始休那两寸多长的指甲,轻许早就惦记着一定要齐根剪断,不过直到昨天才从花房寻摸了一把废弃的剪刀,带过来才给始休剪了指甲,虽然剪刀钝的很,但轻许还是把始休的指甲给修得齐齐整整的。 蓦地没了指甲,始休觉得很别扭,轻许又从后院找了一块砂岩质的小石头,把始休的指甲一一磨了平。 “怎么了?”始休看着发呆的轻许,不由得有些担心,又向前一步,“阿许,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轻许挤出个笑,然后握住了始休的手,跟着始休进了乾西宫,大瓜摇着尾巴忙得也跟着进来,一边又用头把大门跟拱上了。 “昨儿晚上闲得无事做,我做了个鱼叉,阿许你看!”始休欢欢喜喜地抱着用树枝做的鱼叉跑到轻许面前邀功请赏,“阿许昨天给我磨指甲,当时我就想着把树枝个磨尖了,肯定特别好抓鱼,就不用你傻乎乎地站在水里张网捕鱼了,阿许,你看你看,我都已经抓了四条鱼了,就等着你来一块吃了!” 始休很兴奋,一边丢了鱼叉,一边又拉着轻许一溜烟跑到了后院,指着摆在灶台上、已经串在树枝上的鱼,对轻许道:“阿许,你肯定饿坏了吧?咱们现在就烤着吃!” “好。” 轻许和始休并肩坐在地上,升了火,然后举着树枝开始烤鱼。 “阿许,你怎么了?”始休担心地看着轻许,今天的轻许不大对劲,从一进门始休就发现了,轻许的表情有些奇怪,而且话也少得很,“阿许,你身子不舒坦?还是……你又想姐姐了?”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困,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吧,”轻许靠在始休的肩上,轻声道,“始休,我想睡一会儿。” “好,你先睡一会儿,等鱼烤好了我再叫你。”始休忙得伸直了腿,让轻许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轻许换了个姿势,然后抱着始休的腰,迷迷糊糊地就睡了。 第八十三章 水下温存 轻许换了个姿势,抱着始休的腰,迷迷糊糊的睡了。 始休身上有股子气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青草味、河水的味道,还有汗味,绝对不算好闻,但是轻许却很喜欢,闻着那味道,觉得很舒坦,所以每每在始休身边,轻许的睡眠质量总是很高。 前面是火堆,怀里是熟睡的人儿,实在是热,刚刚还在池塘里沐浴过的身子,如今又开始汗流浃背了,但始休却一动不动,不时翻动着架在火上的鱼,不时又低头看着熟睡的轻许,眼中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宠溺和柔情。 这样的始休,轻许肯定不曾见过。 ~~~~~~~ 轻许并没有睡多久,到底没吃午饭,肚子饿的不行,且烤鱼的香味实在诱人得很,所以根本不用始休叫,轻许就醒了,一睁眼就见着火上被烤的焦黄流油的鱼,轻许蓦地就咽了一大口口水,问始休:“这么快就烤好了?” “嗯,这就烤好了,阿许,你等一下,我先把外面的鱼皮给你去了。”始休找来一根竹子劈开,去了一片竹片,然后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把烤黑了的鱼皮给去了,然后将白里透着粉红的鱼肉递到了轻许面前,模样倒很是优雅。 “从前每每一看到吃的你就恨不得一头扎上去,如今倒是越发讲究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个大家公子呢。”轻许嘟嘟囔囔的接过鱼肉,然后不顾形象地就大快朵颐了起来。 始休笑了笑,一边丢了条鱼给大瓜,一边自己也吃了一条,倒是没有再用竹片刮鱼皮,三口两口就吃得自己满嘴黑乎乎的,轻许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果然还是一头扎上去的。 吃完了鱼,两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便就脱了衣服下池塘洗澡,到底都是只有七岁大的孩子,也并没有觉得害羞,且轻许也早就看遍了始休的身子,始休也更加不避讳清洗,三两下就脱了个干净,然后一头扎进了池塘,倒是轻许磨磨蹭蹭地脱衣服,后来到底还是留了条渎裤,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水。 轻许不会水,始休就一直牵着轻许朝水里走,等水到了胸口的时候,轻许说什么都不敢再往里走了,紧张地拉着始休的手:“始休,你自己到里面玩吧,我在这里泡泡就好了。” “里头才好玩呢,这边上有什么好玩的?”始休嘟囔着,一脸不乐意,顿了顿,忽然始休眼睛晶亮对轻许说,“阿许,不如我教你游水吧?” “不不不,我不想学,”轻许是真的不想学,她脑子里到现在还昏昏涨涨的,下水也是想清醒一下头脑,但是瞧着始休一脸失望,心中又是不忍,轻许又忙道,“始休,你去玩你的好了,不用管我,我就是想泡一泡。” “怎么能不管你?阿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丢下你独自玩乐?”始休气鼓鼓地说。 第八十四章 水下温存2 “怎么能不管你?阿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丢下你独自玩乐?”始休气鼓鼓地说。 瞧着始休气鼓鼓得像只小青蛙,轻许忙得摆手道:“始休你误会了,我根本不是那种意思,你那小脑袋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轻许还在喋喋不休,始休却忽然伸手招来了大瓜下水,然后笑着打断轻许:“阿许,你趴在大瓜的背上吧,大瓜最会水了。” “这样……也可以?”轻许双目圆瞪,看着游到自己面前的大瓜,满脑子都“嗡嗡”作响。 不等轻许说不,始休已经将轻许抱放到了大瓜的背上,轻许忙得抱住了大瓜的脖子,大瓜就撒开腿畅快的游着,轻许从没有下过水,这时候已经欢喜得不成样子了,一边抱着大瓜,一边转头对始休喊道:“始休!始休!你快跟上啊!水里凉快得很!” 始休不答话,却蓦地一下子钻进了水下,一瞬之间就不见了踪影,轻许吓得脸都白了,东张西望了半天,吓得叫道:“始休!始休!” 轻许带着哭腔,一时间只吓得头皮都发麻了,却忽然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脚,轻许大惊,蓦地低头,却见这水中冒出一张艳丽不可方物的脸,脸上的一对翡翠一样纯澈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轻许不由得就看痴了,曾几何时,也是在这水中,也是这样的一张脸一双眼让自己看的目瞪口呆。 “始休,你生的真美。”轻许喃喃道。 轻许声如蚊讷,始休根本没听到,从水中冒出头,抹了把脸,一边伸手拉着轻许的手,一边道:“阿许,你下来,我带你看水底的世界。” “不要!”轻许蓦地抱紧了大瓜的脖子,“我不要下水!” “阿许,相信我,水一点儿都不可怕,”始休的声音温柔得就似是一池水,“阿许,有我在,你会肯定会喜欢上水的。” 像是受到了蛊惑,在那双幽绿的眼眸注视下,轻许从大瓜的身上翻了下了,因为有始休扶着,轻许倒没有沉下去,轻许心跳的飞快,水中的双腿因为不能着地,而不安地扭动着,轻许把始休的手攥得死死的,一边扁着嘴道:“始休,我觉得我要沉下去了。” 轻许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始休,像是一只迷途的小鹿,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阿许,要是害怕,就把腿缠在我的腰上。”始休轻声道。 “嗯。”轻许忙得将腿缠在了始休的腰上,果然心安了不少。 始休轻声道:“阿许,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在心里默叫三声始休,然后睁开眼。” 轻许依言,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就蓦地感觉身子下沉,沉到了水下,一瞬间浑身都浸在了水中,轻许又惊又怕,就要张口呼救,一片温热却包裹住了自己的唇舌。 第八十五章 水下温存3 轻许依言,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就蓦地感觉身子下沉,沉到了水下,一瞬间浑身都浸在了水中,轻许又惊又怕,就要张口呼救,一片温热却包裹住了自己的唇舌。 轻许蓦地睁开眼,那双绿眸就在自己的眼前…… 第一次的亲吻。 于轻许,于始休,都似是一个惊天炸雷。 因为年纪小,所以并不能明白那种手脚僵硬头脑酥麻的感觉,轻许只觉得脑袋成了一团浆糊,心跳的厉害,忙得就要朝后躲,始休却一把扣住了轻许的后脑,气得轻许张口咬了一口,却正中始休下怀,始休的唇舌一下子就滑了进去,惊得轻许再不敢妄动,可怜巴巴地看着始休。 绿眸中一闪而过小孩子的狡黠,其实始休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般挑逗轻许,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只有七岁大的少年,似乎喜欢用这样的亲昵的方式捉弄心中最在意的人。 瞧着轻许真是吓着了,始休这才放开了轻许,用手点了点轻许,示意她不要再张口,然后便就拉着轻许的手缓缓地游着,这一次,轻许变乖了,再不敢乱动了,只小心翼翼跟在始休后面。 水下的世界,真是美得很,轻许不由地心生感慨,摆动的水草,身形灵活的各种小鱼,还有那一串串的水泡,这样的鲜活却又静谧的世界,轻许觉得新奇又欢喜,难怪始休总喜欢待在水里,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地就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始休。 始休很会游水,在水下就似乎是一条灵敏的鱼,拉着轻许的手沉到水底,激起一层薄薄的沙,轻许有些害怕,但是目光却被面前的石头上趴着一只盘子大小的河蚌所吸引。 第一次见到河蚌,而且花纹还漂亮得很,个头还这么大,轻许很是喜欢,只是偏生那河蚌张开着嘴露出里面鲜肉,模样有些吓人,轻许有些胆怯,想伸手摸一摸,偏又不敢,还是始休拉着轻许的手放到了河蚌上,刚一触摸到河蚌的硬硬的壳,河蚌就蓦地闭上外壳,轻许吓得忙得缩回了手,始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线。 在水里待到了这么长时间,轻许已经到了极限,忙得扯了扯始休的手,示意要上去,始休倒是不慌不忙,伸手将轻许拉近怀里,然后就不由分说又覆上了轻许的唇。 这一次,轻许看得清清楚楚,始休的脸由远及近,然后……就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应该推开始休,但是却根本做不到,只要那双幽绿的眼睛那样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就什么都做不了,大概是因为她极度信任始休,可似乎又有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东西。 轻许就这样怔怔地等着始休覆上自己的唇,然后扣住了自己的后脑,又撬开自己的嘴,再然后一口口空气传进自己的口中。 第八十六章 立足与生存 轻许就这样怔怔地等着始休覆上自己的唇,然后扣住了自己的后脑,又撬开自己的嘴,再然后一口口的空气传进自己的口中。 轻许觉得这种动作和场景都很诡异,其实不过是始休给自己渡了口气罢了,但是她却觉得浑身都烫得厉害,即使是在清凉的水中,一时间,她似乎都怀疑,这是不是一池子的沸水。 始休摇摆着双腿,抱着轻许缓缓地浮到了水面,头才一露出了水面,轻许就忙得一把推开了始休,自己却又连连呛了几口水,实在是狼狈不堪,后来还是始休拉了一把才没沉进水里,轻许被呛得满脸眼泪鼻涕的,也因此学乖了,不敢再乱动,但是却也不敢看始休,就红这个脸梗着个脖子,没好气地对始休道:“上岸!上岸!我要上岸!” “水里不好玩吗?不再下去看看了?”始休道,很是失望,“你刚才不是很喜欢那河蚌吗?也不想再看看了?” “不想不想!我以后再也不下水了!”轻许的脸涨得更红,对始休吼道,像是只被惹怒的小兽。 看着轻许气鼓鼓的一张脸,始休蓦地就笑了,在轻许的脸更一步难看之前,始休忙得带着轻许上了岸,轻许抱着自己的衣服一溜烟地就跑进了大殿。 始休则蓦地一猛子又扎进了水中。 刚才那个河蚌阿许似乎真的很喜欢呢。 ~~~~~~~ 慈宁宫。 徐德仪伺候了方之衡用了早膳,便就忙不迭来了慈宁宫,自徐令月回宫之后,方之衡去景仁宫的次数明显变多,对徐德仪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每每还能和徐德仪和风细雨地说上一会子的话,徐德仪自是心中欢喜,自然对徐令月更多了许多敬重。 此时,徐令月正在诵经,每天早上诵经一个时辰,这是她多年习惯,徐德仪悄默声地进了大殿,并不敢打扰,一边让碧乔去了蒲团来,小心翼翼地跪在了徐令月身后,双手合十,跪拜佛龛。 诵完经,徐德仪和碧乔一道扶了徐令月起来,两人坐到软榻上,碧乔奉了两杯明前龙井,方躬身退下。 “你这几日气色越发好了,哀家刚回宫的时候,瞧着你人都瘦的脱了形了。”徐令月抿了口茶,含笑道,一边转着手中蜜蜡佛珠,一边看着徐德仪,表情很是慈祥。 “自然要多谢姑母,自姑母回宫后,万岁爷对臣妾的态度就和缓了不少,”徐德仪含笑道,一边又蹙眉叹息,“前些时日,臣妾因渐琪的事儿,惹得万岁爷动了大气,臣妾心里实在是没个主意,总算姑母回宫,臣妾这才松了口气。” “皇上原不是刁难的人,只要多费些心,任谁都能伺候的好,”徐令月道,一边拢着茶叶,一边又沉声道,“讨得皇上欢心这是后宫女人的立足之道,但手里扎扎实实地握着皇子,这才是生存根本。” ---题外话--- 新的一周~祝大家好~ 第八十七章 旧情与凉薄 “皇上原不是刁难的人,只要多费些心,任谁都能伺候的好,”徐令月道,一边拢着茶叶,一边又沉声道,“讨得皇上欢心这是后宫女人的立足之道,手里扎扎实实地握着皇子,这才是生存根本。” 徐德仪的脸色蓦地一沉,将手中茶杯放回了小几之上,顿了顿才叹息道:“太后说的是,万岁爷近来也常来景仁宫,说起来,臣妾也算是恩宠不断,但是臣妾却一直没有好消息,真是辜负了姑母带进宫来的那方好药。” “前些年哀家一直不催你,是因为你年岁还轻,万岁爷也并不十分冷待你,来日方长,总归能等到好消息,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万岁爷如今对你态度如何,你自是心知肚明,这就不能不早做打算了,且偏生现在的后宫又有许多不安分的,”徐令月沉声道,抿了口茶,顿了顿,又道,“按照惯例皇子十五岁成年后,便就要立储封王,如今大皇子都已经九岁了,你也不能再这么一味拖着了。” 徐德仪的脸彻底垮了,咬着牙道:“难不成臣妾真要抚养那冷宫孽障不成吗?” “为什么不呢?”徐令月握着徐德仪的手,柔声道,“不管如何有个皇子傍身,你总能心安一些不是?日后有无亲子全看天意,也不至于到时候让你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孩子做了太子、后位不稳吧。” “但是……但是那孽障可是淑妃之子,”徐德仪咬着唇道,“若是那孽障日后知道七年前的事儿,还如何愿意死心塌地任臣妾摆布?” “七年前的事儿?阖宫上下都知道那可是万贵妃的手笔,那孽障即便知晓,也是对万贵妃怀恨在心,你又担心这个做什么?”徐令月嗤笑道,“说起来,让那孩子知道淑妃蒙冤真相,对你也是大有裨益,他若是真的恨毒了万贵妃,指望着你能助力他为母报仇,自然就更加会全心依附于你,说不定,那孩子还真有能耐搅翻后宫这一池陈年古水,能成你的左膀右臂呢。” “姑母所言极是,”徐德仪点头道,又忙得问,“只是秦太医该如何是好?一旦七年前的事儿被重新翻了出来,那秦太医岂不成了欺君大罪?秦太医可是伺候万岁爷的老人了,若是到时候惹万岁爷为难,可如何是好?” “欺君大罪?呵呵,明知故犯才是欺君大罪,所以秦太医又怎么会是欺君大罪呢?”徐令月抿了口茶,继续缓声道,“哀家知道你的意思,说到底还是怕万岁爷心底顾念旧情而处置了秦太医,只是皇上的性子哀家是知道的,与先皇一模一样,最是凉薄,事过多年,再浓的情感也该放下了,更何况万岁爷英明着呢,为了一个突厥女人,他才犯不着冲冠一怒。” 顿了顿,徐令月又道:“皇上即便是为了万贵妃和她两名皇儿也必然想大事化小,自然不愿事情闹大。” 第八十八章 一条好狗 顿了顿,徐令月又道:“皇上即便是为了万贵妃和她两名皇儿也必然想大事化小,自然不愿事情闹大。” “且秦氏又是个什么门楣?当年太祖一手提拔赏识,历代大兴君王对秦氏一族无不庇护有加,百年大族,放眼朝野又有几个?秦氏一门能存立至今,必然有他的道理和本钱,如今秦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又是伺候过先皇的人,皇上自然就更加不愿动了,到时候小惩大诫也就罢了,至于其他,只怕没个下文。” “太后言之有理,只是……”徐德仪面有难色,到底还是说了,“只是臣妾到底还不死心,还想试一试,若是三个月后,吃完这幅药,还是没个消息,臣妾就愿意抚养那孽障,若是臣妾能怀上龙嗣,自然也用不着去养淑妃那异种人的孽种。” “这是自然,孩子终归是自己的好,不过说起来,养别人的种,自然也有好处,”徐令月一边拢着茶叶,一边缓声道,“七岁,还真是个好年纪,足够大,大到可以看懂人眼色,知分寸懂进退,也足够小,小到没有任何力量羽翼,他若是要想保命就必须听话,要想争夺就必须全然依附。” “所以话又说话来,德仪,即便日后你怀了龙嗣,养这么一个孽障在身边也不错,日后你和皇儿的身边也都需要这么一条狗,”徐令月轻轻勾唇,嗤笑道,“一条可以为你卖命忠心的狗,还是一条一看到万贵妃就会呲牙瞪眼的狗,你自是吃不了亏的。” “还是太后想得周全,非得太后这么说,臣妾也才能安心,”徐德仪笑道,一边又道,“想必太后七年前就想到了今日,所以才留了那孽障一命,一直活到今日。” “哀家不光留了他一条命,就连淑妃从前养的那条狗,哀家也一并留着了,这么些年与狗同吃同住,想必那孽障也知晓怎么才能做一条好狗,”徐令月抿了口茶,一边又道,“做事不要光顾着眼下,要想的长远,要知道,今日你的作为,可都是为日后铺路搭桥。” “如今你不必忧心协理六宫之权的事儿,且日日安安分分喝着汤药,尽心侍奉皇上,其他的暂时都搁到一边。” “是,臣妾明白。”徐德仪点头道。 ~~~~~~~ 毓庆宫。 万欣然这两日有些惴惴不安,太后回宫已经将近十日了,未曾召见过她,却也并未刁难过她,就连徐德仪也再没有为难过她,如今仍旧是她协力六宫,虽然是方之衡的意思,但万欣然心里还是颇为不安。 比如今日,她一早就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却又被碧乔三言两语打发了出去,说是太后诵经,不宜搅扰。 只是她前脚从慈宁宫出来,后脚就就瞧见了徐德仪的轿子进来,碧乔倒是满脸堆笑,迎了徐德仪进去,只把万欣然气得跳脚,偏生却又不能又半句怨言。 第八十九章 贤妃少眉 只是她前脚从慈宁宫出来,后脚就就瞧见了徐德仪的轿子进来,碧乔倒是满脸堆笑,迎了徐德仪进去,只把万欣然气得跳脚,偏生却又不能又半句怨言。 一回到毓庆宫,万欣然就一口气喝了小半碗的冰镇莲子百合绿豆粥,这才勉强消了气,梳洗一番,换了衣裳去寝殿小憩了一个多时辰。 起来的时候,万欣然随口问一句秋玲万岁爷午膳去哪宫用,一听万岁爷去长春宫,万欣然不由得又开始咬牙:“又是贤妃拿狐媚子!整天扭腰摆臀地霸着万岁爷!” 长春宫的主位乃是贤妃安少眉,这位贤妃娘娘年纪不过二十岁,却早早生育一子,也就是当今六皇子方渐瑾,比方渐琼小了七个月,也是如今方之衡最小的皇儿,今年也才六岁,天下爷娘疼小儿,自然方之衡也不例外,且如今又正是方渐瑾最精灵可爱惹人疼的时候,方之衡少不得就要多去几次长春宫,偏生安少眉又是个娇俏可人的女人,且家世也非常人能比的,堂堂镇西大将军安子尚之嫡女、京师禁军统领安少游之妹,自然是皇宠优渥,万欣然虽然素来与她不睦,却也不敢真的跟她撕破脸皮。 顿了顿,万贵妃一边拢了拢头发,一边冷声道:“万岁爷如今可出了长春宫?” 秋玲面有难色,道:“启禀娘娘,万岁爷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万岁爷素来有午睡的习惯,今日怕是就宿在长春宫了。” “最近也不知是不是本宫犯太岁了,接二连三地不痛快,”万欣然的双手蓦地一松,长发如瀑一般垂下,万欣然咬牙道,“本宫好容易从皇后手中夺了协理六宫之权,偏生太后这前后脚就回了宫,这下可好,万岁爷如今三不五时就朝景仁宫跑,如今就连贤妃也了不得了,日日地得万岁爷召见,他日若是再能生个一男半女,怕就能跟本宫比肩了呢。” “娘娘息怒,”秋玲忙得端了一盏沁凉了的梅子汤进来,顺带打发了一众小宫女出去,一边小心翼翼对万欣然道,“贤妃娘娘能不能再生个一男半女倒是其次,如今最要紧的是景仁宫,奴婢听闻这次太后回宫,可是又给皇后娘娘带来了一副新药,如今万岁爷又时常宿在景仁宫,奴婢实在害怕,若是皇后娘娘此时怀上了龙嗣,那可就大事儿不好了。” “就凭她?”万欣然冷笑道,抿了一口梅子汤,一边又嗤笑道,“若是能生的,早就生了,还用灌那些年的苦水?” 秋玲道:“话虽如此,但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太后寻的药自然是稀罕的。” 万欣然不语,将梅子汤喝完,一边取了锦帕擦嘴,一边慢条斯理道:“这梅子汤味道不错,秋玲,你现在就去一趟咸福宫,给三皇子送些子梅子汤过去,再取些子新鲜瓜果,也一并送过去。” 第九十章 孤立无援 万欣然不语,将梅子汤喝完,一边取了锦帕擦嘴,一边慢条斯理道:“这梅子汤味道不错,秋玲,你现在就去一趟咸福宫,给三皇子送些子梅子汤过去,再取些子新鲜瓜果,也一并送过去。” 说完万欣然又补上一句:“随便找个丫头去就罢了,不用你亲自跑一趟。” 秋玲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边躬身道:“是,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吩咐宫人过去。” 咸福宫在长春宫后面,方之衡午睡醒来之后,怕是要顺道去瞧一眼刚刚病愈的三皇子的,算着时间,这个时候毓庆宫派人送梅子汤等吃食过去,既不扎眼也合情合理,方之衡心里自然也有数,晚膳少不了要来毓庆宫用。 左一个徐德仪,右一个安少眉,万欣然不能不忧心。 徐德仪的身后,不必说有太后撑着,有太后在一天,徐德仪的后位就安稳一天,若是徐德仪还能诞下皇上嫡子的话,自然太子之位也是没跑了,自然日后皇太后之位也是手到擒来。 再说安少眉,乃是封疆大吏的嫡女,兄长又是方之衡的左膀右臂,安少眉的恩宠自然不在话下,偏生安少眉年轻貌美,又有皇子傍身,且方之衡又非常宠爱这个小皇子,若是安少眉再诞下一子的话,一个贵妃的位子是不在话下了,并且位份还一定会超过她。 若是父亲在京师为官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孤立无援。 万欣然不由得一声叹息。 ~~~~~~~~~ 乾西宫。 傍晚。 轻许没有回浣衣局,留在了乾西宫,这个天儿,自然蚊子是多的,加上乾西宫又多草木,蚊虫就更多了,始休在大殿里面点了干燥的茅草,用烟雾驱赶蚊蝇,这办法还是从轻许那里学来的。 两人坐在后院水塘前乘凉,脱了鞋袜,将脚泡在水里,沁凉的很,轻许和始休躺在石头上,石头经过一天的照射,到现在还有些微微的暖意,很是舒服。 “阿许,”始休轻轻踢了踢轻许的脚,一边道,“阿许,你还饿不饿,要是饿了,趁现在天还亮,我再给你叉几条鱼上来。” “不饿,”轻许手里把玩着始休从河底捡上来的河蚌,枕着始休的胳膊,一边懒洋洋道,“院子里头的李子和桃子都熟了,晚上可以摘着吃。” “嗯,那一会儿我去给你摘。”始休忙得应声。 “始休,我困了,”轻许打着哈欠,一边将河蚌丢进了水塘,一边坐了起来,“你去看看大殿里头的烟都出去了吗。” “哦,你等着,”始休忙得上了岸,一溜烟跑进了大殿,随即就对后院叫,“阿许,进来吧,没多大气味了。” 轻许也爬上了岸,哈欠连天的进了大殿,始休退下了身上的长袍铺在地上,轻许也不废话,四脚朝天就躺在上面睡了。 第九十一章 一个人 轻许也爬上了岸,哈欠连天的进了大殿,始休退下了身上的长袍铺在地上,轻许也不废话,四脚朝天就躺在上面睡了。 始休也忙得躺在了轻许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把胳膊塞到了轻许的脖颈下,轻许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 听着轻许的悠长的呼吸声,始休也很快睡熟了。 ~~~~~~~~ 是夜。 轻许坐在姐姐坟前,双目清明,哪里还有一丝困倦?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喜,轻许就再也睡不着了。 近来,轻许时常梦到姐姐,从前她总是巴望着能够在梦中见一见姐姐,但是却总是梦不到,如今却经常见到,偏生姐姐却是那样的一张脸。 幽怨、痛恨,还有许多失望。 “轻许,你明知道我们家人蒙冤屈死,非但不打算报仇,却还打算装作不知,你如何心安?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兄长,还有我?” “轻许,你太让我失望了!” …… 轻许抚摩着墓碑,与其说是墓碑,倒不如说是一块木板,实在是简陋的不行,那还是始休帮着轻许做的,上面歪歪曲曲写着七个字—— 慈姐沈轻尘之墓。 那字是轻许写的,轻许认字不多,也都是姐姐空闲的时候教的,始休更加是,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中始休就有四个字不认得的,两个小孩儿废了半天的劲儿才做好了这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墓碑,然后插在姐姐坟前。 想起那天始休卖力砍木头的模样,还有身上的大汗,轻许不由得就是一声叹息。 “姐姐,你肯定对我失望之极吧?” “但是姐姐,你让我如何是好?姐姐,你又你希望我如何对待始休?强逼着他拼了一条命地去为我们一家报仇?” “姐姐,我不能那样对待始休,他又做错过什么?他这些年吃得苦受得罪,又能从谁的身上得到弥补?” 轻许靠在墓碑上,轻声叹息:“姐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有多憎恨自己,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应该还活着吧,如果我没有去花房,没有认识宋大叔,没有旁敲侧击打探七年前淑妃娘娘的事儿,说不定宋大叔也不会送命吧?” “姐姐,现在我开始后悔遇见始休了。” “姐姐,以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疼我,为什么会拼了命的疼我,那时候你不是才只有八岁吗?但是遇到始休之后,我忽然有些明白了。” “那时候,我一心想着死,想着找到你的尸身之后,就跟着你一起走,姐姐,我真的太孤独了,没有你,我每一天都过得煎煎熬熬,姐姐,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挨饿,不是受冻,也不是等死,而是只有你一个人。” “没有任何人与你相关,没有人关心你,也没有人憎恨你,没有任何人在意你。” 第九十二章 两厢心事 “没有任何人与你相关,没有人关心你,也没有人憎恨你,没有任何人在意你。” “你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人世,没有任何寄托,也没有任何希望,就只有一个人,这种感觉太可怕了,所以姐姐,那个时候,我也是你的一味良药吧?因为有我的存在,所以可以让你勇敢地活着。” “后来,我也终于明白了,但是我比姐姐要幸运得多,因为我能这么快就遇到了始休,”提到始休,轻许的声音愈发柔和下来,“姐姐,是始休救了我啊,因为有始休,我才不用继续做孤魂野鬼,让我觉得活着有盼头,有希望,也有依赖。” “但是姐姐,我还是后悔,我现在有多疼始休,就有多后悔。” 轻许叹息着抬头看天,喃喃道:“为何偏偏是始休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他这样平静的生活,我究竟有没有权力给打破?” “始休,我到底该如何对待你?” …… 黑暗中,墙角大槐树下,一双幽绿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轻许。 ~~~~~~~~ 第二日,轻许醒来的时候,始休已经不在大殿中了,大瓜也不在。 有些口渴,轻许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去后院喝水,就瞧着始休端着水走了过来,含笑道:“阿许,快喝点水,洗把脸,我刚刚才摘了桃子和李子,昨晚睡得早没来得及吃,一会儿你可要多吃几个。” 轻许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的水,然后跟着始休去了后院,果然瞧着石桌上,摆着许多桃子和李子,一个个红彤彤的,别提多仙灵了。 轻许是最喜欢吃桃子的,只是以前几年都吃不上一个,轻许忙不迭就拿起一个,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始休忙得从轻许手里接过桃核,然后又低了一个给轻许,一边道:“阿许,你慢点。” “你怎么不吃?”轻许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地问。 “我刚才吃过了,”始休道,一边蹲在地上用茅草搓麻绳,一边道,“木桶坏了,我现在搓了绳子箍桶,好提水去前院浇菜,刚才去看了下,那起子菜长大真好,都快能吃了呢,阿许,你种的那些子叫什么菜啊?” “是鸡毛菜,花房里头就属它长的最快,所以那时候我才挑了鸡毛菜的种子,”轻许咬了一口桃子,一边又继续道,“我今晚会去御膳房送衣服,到时候我再去讨几根大棒骨,明儿过来就能炖汤给你喝,到时候就能加鸡毛菜进去了。” 始休搓绳子的手,忽然就顿住了,半天才继续搓绳子,始休似是漫不经心道:“阿许,其实吃桃子也不错。” “那哪儿行啊?你现在正长身体,前一阵才受了伤,”轻许又解决了一个桃子,随手又拿了一个李子,“再说了,御膳房的公公都很好说话的,说不定这次还能多给点儿大棒骨呢。” 第九十三章 狗食 “再说了,御膳房的公公都很好说话的,说不定这次还能多给点儿大棒骨呢。” “那好,那我就等着了。”半晌,始休才应声,飞快地搓完了绳子,然后提着绳子就去了前院。 “这小子今天倒是话少得很,跟个锯嘴葫芦似的。”轻许一边吃李子,一边喃喃道。 ~~~~~~~~~~ 是夜。 轻许洗好了衣服,忙得给御膳房送过去。 御膳房的宫人大都认得轻许,轻许虽然年纪小,但是手脚却很勤快,且洗的衣服也最是干净,自然御膳房的公公对轻许的印象都不错,所以每一次轻许过来,都会给点吃的让轻许带走,自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轻许一进了御膳房就瞧着案板上放着一堆大棒骨,新鲜的很,轻许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想起了始休第一次吃大棒骨时候狼吞虎咽的模样,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在前面引路的太监,人称苏公公,五十几岁的模样,很是和蔼可亲,瞧着轻许这幅馋猫模样,苏公公也跟着轻许看了过去,不由得笑了笑:“怎么?丫头是想吃肉了吗?” 轻许难为情地摇了摇,臊着脸忙得加快了步子。 “你这丫头想吃又怕什么,一会子等毓庆宫的宫人过来挑好了骨头,剩下的,你带走就是了。”那苏公公含笑道。 轻许越发难为情,忙得躬身道:“那就多谢公公了。” “不谢,日后你要是想吃,就每天这个时候过来好了,反正剩着的也是要扔的,白可惜了这些子好骨头。”苏公公含笑道,“走吧,先把衣服送进去。” “是,多谢公公。”轻许忙得躬身答应。 ~~~~~~~~ “桂公公,这是御膳房的衣服,昨天取走四十二件,今天送回四十一件,您的那件长袍已经不能再洗了,要送去焚化处理了,您再去内务府领一件新的吧,”轻许将衣服交给小桂子,顿了顿轻许又小声道,“您那件衣服要是烧了也可惜得很,我想留下有用,不知公公可答应?” 小桂子拿眼瞥了一下轻许,然后点点头,一遍又数了一下数目,然后就让轻许出去了。 轻许刚一出来,便就瞧着两个太监挑了两木桶的大棒骨,然后抬着出去了,那苏公公便就领着轻许过去,从剩下的大棒骨中挑了四根最好的,用荷叶给轻许包好,轻许忙得千恩万谢,带着大棒骨欢天喜地回去了。 苏公公瞧着轻许欢欢喜喜的模样,不由得一声叹息,这丫头,也真是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入宫受这般罪。 刚才收衣服的那一位小太监小桂子,也瞧着了这副情景,咧着嘴嗤笑道:“这些骨头都是给毓庆宫的两位皇子养的狗准备的呢,这丫头也不嫌弃,挑剩下的狗食,她倒连蹦带跳的带回去吃。” 第九十四章 小校场习武 “这些骨头都是给毓庆宫的两位皇子养的狗准备的呢,这丫头也不嫌弃,挑剩下的狗食,她倒连蹦带跳的带回去吃。” “在宫里,比不上狗命的人多了是,就连你我,在主子面前,还不都条狗?既然大家都是狗,有何必谁瞧不上谁的?你这般说道一个六七岁的丫头,实在不堪,”苏公公冷声道,“休得再说这些子不着调的话,也别生出什么带祸的心思,在这宫里头,能安安稳稳活着比什么都强。” “是,师傅教训的是,徒儿再不敢了。”那小桂子忙得躬身道,眼中却满是不以为然。 ~~~~~~~ 皇宫小校场。 一众皇子午睡醒后,便一道去了小校场练功。 皇子从六岁开始去上书房开蒙,也要开始来小校场练功,但是小皇子方渐瑾虽然距离六岁还有三个月,却也来了,方渐瑾生下来的时候就有八斤八两,乃是众皇子中最重的一位,加上自出生就身强体健绝少生病,如今虽然比方渐琼还小几个月,但是却壮壮实实的,比方渐琼瞧着还壮实些,方之衡瞧着这孩子骨骼惊奇,所以也就允了他早早上小校场。 自然贤妃安少眉也是希望儿子能尽早上小校场,如今大皇子都已经九岁了,离立储封王不过只有数年,贤妃心里也没有不着急的,只是儿子年幼,自然不能在诗书上出彩,所以便就指望了兄长能够在功夫上提点儿子,好在方渐瑾倒真是块习武的好料,才刚刚习武数月,如今马步已经扎得不错了,比方渐琼都扎得好。 负责教导皇子功夫的乃是禁军统领,安少游,安少游乃是贤妃兄长,镇西大将军安子尚的长子。 和往常一样,安少游先是让方渐琼和方渐瑾扎马步,又派了副官陪方渐玮练骑射,自己则教了一套新的拳法给方渐瑜,方渐瑜学得很快,练得认真,不过一会儿已经就能打得虎虎生风,有模有样,安少游在旁提点,不时点头,甚是满意。 方渐玮张弓搭箭,不一会儿胳膊已经累得酸麻,他身子骨不如方渐瑜,在拳脚上也素来是输方渐瑜一截子的,且这骑射功夫又不似读书,只要肯埋头苦读就没有不成事的,他已经练了小半年,还是没多大长进,方渐瑜倒是早就开始跟着安少游练功了。 方渐玮咬咬牙,再一次爬上了马。 方渐琼和方渐瑾并排扎马步,两人的眼睛都溜溜地看着方渐瑜和安少游,方渐琼扬眉道:“老幺你看,大皇兄拳打得多好!多威风气派!” “大皇兄虽是不错,但是却也没有我舅舅打得好,”方渐瑾嘟囔着嘴说,一边又絮絮叨叨道,“连父皇都说过,这天底下就属舅舅拳打得最好!” “等大皇兄长到你舅舅这么大,自然超过你舅舅!”方渐琼没好气道。 第九十五章 小校场习武2 “等大皇兄长到你舅舅这么大,自然超过你舅舅!”方渐琼没好气道。 他素来最讨厌这个老幺的,从前还没有老幺的时候,父皇还是十分宠溺自己的,如今有了这么个老幺,父皇就不大宠着他了,而且偏生这老幺还日日跟自己一到练功,明明下的功夫都是一样,但是貌似这老幺马步还比自己扎得好,连方之衡都不止一次跨过老幺是练武奇才,方渐琼心里自然就更加愤愤了。 “那个老幺……你不累吗?”有过半晌,方渐琼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喘息着问身边的方渐瑾。 “累。”方渐瑾红着脸喘着粗气道。 “那你怎么都不动一下?”方渐琼咬着牙,方渐瑾若是一直坚持他,他这个当哥哥的倒也不好意思动,只是一直这么撑着,早累得腰酸背疼了,顿了顿,方渐琼又小声道,“要不然咱们先去喝口水?母妃今日给备了一壶绿豆银耳百合莲子汤呢,甜得很,我给你一碗!” “不行,还没扎满一炷香呢,舅舅刚才说过,今天要站满一炷香呢,”方渐瑾憋着气道,一边却又抿了抿唇,然后鼓着腮帮问方渐琼,“你带的绿豆银耳百合莲子汤是冰镇好的吗?” “切!”方渐琼气的炸毛,“是冰镇的也不给你喝!死心眼!一根筋!累死你好了!” 方渐瑾嘟囔:“舅舅说练功最忌偷懒躲滑,现在下多少功夫,日后都能看出来呢!” 方渐琼翻了个大大地白眼,扭过头不再理方渐瑾,心里咒骂不已,都是这个死心眼的老幺,害得他也不能动一下。 “皇上驾到!” 蓦地小校场外传来一声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方渐琼如闻大赦,忙得朝外头跑去,一边欢喜道:“父皇!” 一瞧见方之衡牵着方渐琛走过来,方渐琼立刻瘪了嘴,一边剜了一眼方渐琛,然后又朝方之衡身边蹭,撒娇道:“父皇,你来了。” 方之衡瞧着方渐琼一脑门子的汗,随即让赵如海取了帕子过来,亲手给方渐琼擦汗,一边道:“出这样多的汗。” “嗯,天热得很,”方渐琼顺势抱着方之衡的腰,把方渐琛挤到一边,然后又瘪着嘴道,“安将军不让儿臣在树荫下练功,偏叫儿臣在日头下晒,还不允儿臣歇息,父皇你看儿臣衣衫都湿透了。” “安将军做的对,今日流汗总好过日后战场流血。”方之衡沉着脸缓声道。 方渐琼嘟着嘴道:“儿臣才不要上战场,儿臣就一直住在宫里陪着父皇母妃,儿臣哪也不去。” 方之衡看了方渐琼一眼,没在说话,一手牵着方渐琼,一手牵着方渐琛朝小校场里头走。 “儿臣/末将/奴才给父皇/万岁爷请安!” 安少游及一众皇子、陪练、宫人侍卫等一道给方之衡请安。 第九十六章 小校场习武3 “儿臣/末将/奴才给父皇/万岁爷请安!” 安少游及一众皇子、陪练、宫人侍卫等一道给方之衡请安。 “都起来吧,”方之衡含笑道,顺手拉了方渐瑾过来,一边柔声道,“朕不过让你先来小校场上练着玩,你倒日日都练得勤了,这么热的天,仔细晒破了皮,你母妃瞧见了可又要心疼得落泪了。” 方渐瑾满脸堆笑,笑眯着眼对方之衡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喜欢过来练功,比在宫里头跟母妃大眼瞪小眼儿有趣得多,日日从早膳的时候就盼着早点到下午,好能来小校场练功。” 方之衡笑道:“你倒是说说看,在这大日头下练功流汗到底哪里比在宫里待着有趣了?” 方渐瑾挠了挠头,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因为女人太麻烦了,比外头的蝉鸣还聒噪,儿臣烦得慌。” “哈哈哈!”方之衡蓦地仰天长笑,一边揉了揉方渐瑾的小脑袋道,“如今你刚刚六岁就开始嫌麻烦,日后娶媳妇可不是要愁死你了。” 方渐瑾思量半天,然后一本正经地道:“那儿臣就不娶媳妇儿了,等儿臣长大了,就去为父皇戍边打仗。” 方之衡不语,一双眼睛却甚是期许,大手也在方渐瑾的肩上拍了拍。 方渐玮含笑道:“五弟从小就是个有志气的,二哥倒要向五弟多学着了。” 方之衡挑眉问安少游:“他们几个都怎么样?” “启禀万岁爷,大皇子的底子最好,如今已经在跟末将学拳脚了,二皇子骑射功夫颇有进步,四皇子和五皇子还在打底子,不过也都有进步,如今扎马步都能坚持一炷香功夫了。”安少游躬身道,一番评价倒是不偏不倚。 方渐瑜和方渐玮都少不得观察方之衡的表情。 方之衡道:“说到这拳脚功夫,渐瑜素来都不让朕操心,倒是渐玮还要下功夫,我大兴乃是马上得天下,历代天子莫不是文武全才,不能因为读书就荒废了骑射。” “是,儿臣遵命,儿臣必定加紧练习。”方渐玮忙躬身道。 方渐瑜也躬身道:“日后只要有时间儿臣会陪二弟练习骑射。” 前几日,万欣然还再三吩咐,父皇看重手足情,方渐瑜这是时候自然也舍得卖力。 “如此最好。”方之衡拍了拍方渐瑜和方渐玮的肩膀。 “如此就多谢大皇兄。”方渐玮躬身对方渐瑜。 方渐瑜挑眉道:“二弟客气了。” “少游,朕今天带琛儿过来,”方之衡将方渐琛拉到面前,双手搭在方渐琛的肩上,很是亲昵,一边对安少游道,“琛儿身子孱弱,本不适合习武,但是成日窝在房里也太不像话,到底是皇子,太过骄矜总是不好,朕琢磨着还是练一练拳脚的好,日后你也不需刻意训练琛儿,不求他功夫了得,只当健身强体罢了,日后你也费点心。” 第九十七章 小校场习武4 “琛儿身子孱弱,本不适合习武,但是成日窝在房里也太不像话,到底是皇子,太过骄矜总是不好,朕琢磨着还是练一练拳脚的好,日后你也不需刻意训练琛儿,不求他功夫了得,只当健身强体罢了,日后你也费点心。” 方之衡话音一落,方渐瑜和方渐玮心中都是一喜,正如方之衡所言,历来大兴皇帝无不是文武双全,在选立太子之时,功夫也是不必可少的一项,方之衡的意思是不让老三习武了,这也就更加绝了老三日后问鼎皇位的可能了,他们自然心中窃喜不已。 不过方之衡的意思倒是让安少游亲自负责教习老三,也足见方之衡对老三的宠爱,要知道他们都是先跟着副将练习,也是先练了三两年的功夫,等到底子足够好了,安少游这才亲自教习,就连方渐玮如今还只是跟着副将连骑射呢,足见方之衡对方渐琛的宠爱。 当下安少游忙躬身道:“是,末将遵命。” “多谢安将军。”方渐琛躬身小声道。 安少游忙得又是深深一揖:“末将实不敢受三皇子如此大礼。” “既然琛儿已经拜了师,那日后少游你可要好生教导了,”方之衡含笑道,一边拉着方渐琛的手,小声道,“也出来大半天了,琛儿是想回母妃那用晚膳,还是想去养心殿。” 方渐琛攀着方之衡的手,莹润的双眸小心翼翼地瞄着方之衡的表情,一边小声道:“儿臣想跟父皇一起用膳。” “那好,这就回养心殿。”方之衡瞧着方渐琛脑门子密密麻麻的汗,少不得蹙眉,想来出来时间也不短,这孩子自然也热的厉害,当下就抱了方渐琛入怀,然后就朝外走去。 “儿臣/末将恭送父皇/万岁爷!” 方渐琛的脑袋伏在父亲肩膀上,看着众人跪地恭恭敬敬道,也看着方渐琼狠狠剜了自己一眼,方渐琛吓得一下子缩进了父亲怀里,双手死死攥着方之衡的前襟。 “琛儿这是怎么了?”方之衡伸手将方渐琛的脑袋拉出来,蹙着眉柔声道,“别捂着脸,仔细一会儿热了又捂出痱子了。” 一听到痱子,方渐琛忙得又直了身子,看着父亲满脸堆笑,又觉得不好意思,然后又抱着父皇的脖子,趴在了父亲的肩头。 ~~~~~~~~ 用完了晚膳之后,方之衡去御书房批了会折子,再回养心殿的时候,方渐琛已经靠在软榻上睡了,方之衡轻手轻脚走过去,就听着方渐琛的声声鼻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哮喘的缘故,方渐琛睡觉时候的喘气声特别的急促和虚弱,方之衡一边听着那声音一边蹙着眉。 方之衡坐在软榻边儿,看着方渐琛熟睡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阵柔软,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膝下五子一女,按说是早见惯了孩子睡觉的,但是偏生这孩子却让方之衡挂心得很。 第九十八章 贤妃有喜 方之衡坐在软榻边儿,看着方渐琛熟睡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阵柔软,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膝下五子一女,按说是早见惯了孩子睡觉的,但是偏生这孩子却让方之衡挂心得很。 “父皇……” 蓦地,从方渐琛的口中溢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父皇,方之衡只道是方渐琛醒了,忙得弯下身子凑过去,小声唤道:“琛儿醒了?” 却见方渐琛仍旧双目紧闭,一边翻了个身顺手抱住了方之衡的胳膊,一边又轻声唤了一声:“父皇别走。” 这小子原是没醒,方之衡不由得哑然失笑,也并未抽出手,就由着方渐琛这样抱着自己,一双凤眸看着熟睡中的儿子,满是温情。 因为方之衡的命令,寝殿中还没有点蜡,夜色渐深,殿中静的只剩下方渐琛轻柔的呼吸声,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这一对父子,一躺一坐。 ~~~~~~~~ “万岁爷!”赵如海小声叫着,一边小心翼翼走进了寝殿。 方之衡之前吩咐过不许人随意进出搅扰三皇子清睡,可见必定是出了大事儿。 方渐琛听得动静,蹙了蹙眉,不安地翻了个身,方之衡顺势将儿子抱进了怀里,一边看着儿子抓着自己的胳膊,用大手捂住了儿子的耳朵,一边小声问赵如海:“什么事儿?” 赵如海满脸堆笑,跪地叩头道:“老奴给万岁爷道喜!贤妃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方之衡挑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赵如海忙道:“启禀万岁爷,贤妃娘娘早起就吃不下饭,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暑热的缘故,哪知午膳也吃不下,午睡的时候又腹痛难忍,长春宫的宫人这才慌忙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去了,这才知道是有喜了,皇后娘娘和万贵妃也忙得命人去敬事房取了彤史,这么一查,果然不错,这才命人来给万岁爷报喜呢!” 方之衡点点头:“行了,你先下去吧。” 赵如海一怔,小心询问:“万岁爷不去长春宫瞧一瞧贤妃娘娘?” 方之衡不语,只是一味儿低头看着怀中的儿子,小孩儿白瘦的手指正死死地抓着方之衡的前襟,着实像是只护食的小兽,方之衡不由得勾了勾唇,笑了。 赵如海不敢再多言,忙的躬身退下,心中不由得纳闷,从前每每听到嫔妃有喜的消息,万岁爷总是忙不迭就赶过去的,万岁爷虽然对嫔妃一向冷淡,但是对子嗣却甚是看重的,这一次,倒是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 长春宫。 方之衡是一个时辰后才去的长春宫,那时候方渐琛已经睡醒了一觉,方之衡命人把方渐琛送了回去,然后这才去的长春宫。 皇上迟迟不来,自然徐德仪和万欣然也不敢走,两人就坐在寝殿里头陪着安少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第九十九章 轻许被抓 皇上迟迟不来,自然徐德仪和万欣然也不敢走,两人就坐在寝殿里头陪着安少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徐德仪和万欣然都有些心不在焉,安少眉话也少得很,时不时抬头朝外面看,显然是等得焦心,直到听着外头传来赵如海的通报声,安少眉这才舒了口气,眉开眼笑了起来。 “臣妾恭迎万岁爷!” 徐德仪和万欣然听了通报,也忙得起身迎驾,方之衡摆了摆手让两人起来,然后径直走到床前坐下,安少眉随即乖巧地坐了起了,两颊绯红,水眸浸染,艳丽不可方物,一边娇滴滴对方之衡施施然行礼,道:“臣妾见过万岁爷。” 方之衡忙扶了一把安少眉,一边柔声道:“快躺着,你如今的身子还行什么礼?” 徐德仪和万欣然知趣地一道告退,平素并不怎么对付的两个女人,这一次倒是难得同行。 “安妹妹真是好福气,才刚刚双十年华便就又有喜了,”徐德仪勾了勾唇,含笑对万欣然道,“瞧着万岁爷对安妹妹疼爱有加,安妹妹的位份怕又要晋一晋了呢,如今贵妃妹妹协力六宫,可要先着手准备了。”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若是万岁爷有旨意,臣妾自然不会怠慢分毫,”万欣然报以微笑,顿了顿,又道,“只是万岁爷不是还没发话吗?” “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贵妃妹妹素来是个眼尖的,怎么这一次就瞧不出呢?”徐德仪一边缓步,一边道,“安妹妹那样的家世,就算没有身子,晋封贵妃也是早晚的事儿,说不定这一次安妹妹肚皮争气,再为万岁爷诞下一位龙子,万岁爷龙心大悦,一举封了安妹妹皇贵妃也未可知呢。” 不等万欣然开口,徐德仪一进被春桃搀着进了轿子。 “皇后娘娘起驾!”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万欣然冷着脸躬身行礼道。 ~~~~~~~~ 浣衣局。 轻许是在洗衣服时候,忽然被两个太监抓起来的,轻许还没回过神来,人就已经被五花大绑丢在了地上,轻许被摔得整个人都蒙圈了,一时间连气都喘不过来。 碧姑姑急的举着棒槌就打那小太监,小太监疼得呲牙咧嘴,又不敢还手,只能道:“碧姑姑,你快停手,是翠莲姑姑吩咐我们将轻许抓起来的。” “任凭是谁,没头没脑地就要抓人,老婆子我就是看不过眼!”碧姑姑瞪着那小太监道。 翠莲掐着腰冷笑着走过来,对碧姑姑道:“怎么样?姑姑仗着资历深厚,便就要包庇罪犯?” “罪犯?”碧姑姑一怔,随即又怒冲冲道,“她一个六七岁的黄毛小丫头、一天到晚就蹲在水池便洗衣服,能犯了什么罪?!你倒是说说看!” “偷盗衣服,还不算犯罪吗?”翠莲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地上的轻许。 第一百章 轻许被抓2 “偷盗衣服,还不算犯罪吗?”翠莲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地上的轻许。 不等碧姑姑开口,翠莲又冷声道:“御膳房的衣服向来都不是这丫头负责清洗的,前几日是她顶了阿玉的班洗了一次御膳房的衣服,偏生就是那一次就丢了一件衣服,御膳房的人如今都找到老娘头上了,害的老娘被免了半年的月俸,又被训斥半天,就因为这小蹄子手脚不干净!碧姑姑,你说该不该治这小蹄子的罪?” 碧姑姑不信,争辩道:“我rì日和这丫头一道洗衣,她若是真的偷了衣服,我怎么会看不到?你没凭没据休得乱说!” “碧姑姑上了年纪了,眼神不好也是有的,”翠莲走到轻许身边,墨绿的粗布鞋在轻许面前点了点,居高临下道,“轻许,你自己说,你到底偷了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轻许自然知道丢的是哪一件衣服。 那天她替阿玉洗衣服,有一件太监长袍大半身都是油腥,且衣服又破得很,若换做是平时,这衣服是要直接送到焚化处记档之后处理算了的,但是轻许私心想着留给始休,所以就偷偷留了下来,本来也不算什么,这样的事儿在浣衣局并不少见,哪个粗做宫女的枕巾被面上没有用旧衣服做的补丁? 不想到了她这里,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桂公公,你瞧瞧,那一日是不是这丫头去御膳房取的衣服?”不等轻许说话,翠莲又开口道。 “是,就是这丫头,这丫头平日惯会装乖办傻的,瞧着怪可怜见的,也因此从我们御膳房得了不少好东西,不想竟是个白眼狼,还偷了咱家的衣服。” 轻许抬头看去,正是御膳房的小桂子,轻许挣扎着道:“桂公公,你怎么能这样说?那天送衣服去御膳房的时候,我还特地跟你说了你那件衣服洗不得了,是要处理的,我还让你去内务府重新领一件,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 “笑话!你什么时候和咱家说过?”小桂子冷笑道,“即便你说过,是咱家记性不好给忘了,那么你去焚化衣服的时候,可有记档吗?如果能拿出记档,就当是咱家冤枉了你!” 轻许哆嗦着说不出话,咬着唇,看着一圈人围在自己身边指指点点,轻许又惊又怕,等再看到碧姑姑的时候,轻许忍不住有些哽咽:“姑姑。” 碧姑姑一声叹息,蹲在轻许面前,缓声道:“丫头,你只需说,你到底拿没拿那件衣服,若是你没拿,姑姑肯定给你做主。” 轻许咽了咽唾沫,不敢再看碧姑姑,一双眼怔怔地盯着碧姑姑黑布鞋上沾的泥。 她是拿了衣服,可是这怎么算是偷? 那就是一件要处理焚化的衣服,这样的衣服,她舍不得给焚化了,留给始休穿了,这不是更好吗? 第一百零一章 轻许被抓3 那就是一件要处理焚化的衣服,这样的衣服,她舍不得给焚化了,留给始休穿了,不是更好吗? 而且那天在御膳房她明明就已经和小桂子说的明白清楚,而且小桂子当时也点头答应,并无不妥,可是今天小桂子怎么会突然变脸? 不过就是一件破衣服,翠莲又怎么会这般咬死不放? …… 直到轻许被送进慎刑司,手脚都被捆在铁柱上,轻许才隐隐地知道,这次事情必定不简单。 偷衣服不过是个借口,是有人想陷害自己才是真的。 到底是谁? 是采莲,还是小桂子? 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 到底是谁要花这么大的阵仗来整我这个、比蝼蚁还卑贱许多的婢子? ~~~~~~~~~ 毓庆宫。 夜。 万欣然已经接连几日都没有睡安稳了,自从贤妃安少眉有孕之后,方之衡便就再没有来过毓庆宫了,万欣然心中自是不安,除了当年淑妃入宫,方之衡便就再没有如此冷落于她,万欣然心中忐忑,所以今日上午足足上了两个时辰的妆,等到方之衡下朝,就忙不迭赶去了养心殿,还带去了自己亲手炖的蜂蜜燕窝。 可是万欣然哪里想到方之衡此时正在养心殿和徐德仪、安少眉用午膳,是徐德仪亲手下厨做的一应饭菜,方之衡少不得赞了几句皇后贤德的话,万欣然进去的时候,三人正言笑晏晏,方之衡和徐德仪不断给安少眉夹菜,安少眉很是神采飞扬。 安少眉因为有孕在身,再加上又是头三个月的敏感时期,所以连日都没有上妆,可谓是素面朝天,但就是这般的素面朝天让万欣然恨得咬牙切齿。 安少眉小她五岁,正青春年少,双十年华,且如今又圣恩优渥,自然更是容貌醉人,方之衡都少不得赞了安少眉一句,清水出芙蓉,虽然是随口说的,但是徐德仪却少不得含笑瞄了一眼万欣然精心装扮的脸,万欣然就更气了。 用完午膳之后,徐德仪便就回了景仁宫,因为外面日头大,安少眉倒是没有着急回宫。 方之衡用完午膳便没有什么胃口去吃甜腻腻的蜂蜜燕窝,就随手把万欣然盛出来的蜂蜜燕窝递给了安少眉,万欣然看着自己的心意都进了安少眉的肚子,更是咬牙。 安少眉孕中多眠,方之衡也有睡午觉的习惯,所以两人双双去寝殿午睡,万欣然只好讪讪地回了毓庆宫。 生了大半天的气,到了晚上听了秋玲的禀告今日浣衣局的事儿,万欣然这才觉得顺了口气,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儿了。 “采莲是个让人放心的,做事儿素来利索,也不枉本宫这些年栽培她,”万欣然抿了口茶,一边又缓声道,“倒是那个小桂子,不想也这般机灵。” 第一百零二章 轻许被抓4 “采莲是个让人放心的,做事儿素来利索,也不枉本宫这些年栽培她,”万欣然抿了口茶,一边又缓声道,“倒是那个小桂子,不想也这般机灵。” “那小桂子想依附娘娘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咱们毓庆宫哪儿瞧得上他啊?”秋玲一边给万欣然捏脚,一边陪笑道,“这次好不容易有福分为毓庆宫办事儿,他能不卯足了劲儿办好吗?所以啊,奴婢不过稍稍一点,他就明白个彻底。” 万欣然抿了口茶,嗤笑道:“他这一身贱骨头倒也好使得很。” 秋玲却有些担忧道:“小桂子这事儿办得着实不错,只是娘娘不是说了太后在宫中不能轻易动人的吗?且那丫头也是太后盯上了的,娘娘怎么这时候忽然下手了?就不怕太后动怒吗?” “太后不发话,那丫头便就算不得太后的人,即便本宫如今动了那丫头,太后只怕也懒得去管,”万欣然勾了勾唇道,“太后如今怕在为皇后着急呢,你日日瞧着皇后眉开眼笑的,她心里指不定多着急呢,安家哪是普通的人家?百年大族,比徐家可不逊色半分,若是安少眉这一次真的诞下皇子,能有两子傍身,本宫这个万贵妃自然是要靠边站,只怕皇后也岌岌可危呢。” “娘娘所言极是,贤妃若是一举夺子,自然是不甘心居于皇后之下,偏生皇后还是个生不出来的,且还年老色衰,”秋玲也笑,“到时候,只怕不用安家人开口,皇后就要乖乖让贤呢,再说了,皇上又这样看重安家父子,一个是封疆大吏,一个是禁军统领,哪个不是跺脚地颤的人物?” 万欣然道:“所以啊,自然要趁这个时候摆平这些子事,虽然不知太后的真正用意,但到底这事儿牵扯着冷宫,本宫心里头始终觉得蹊跷,所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总是没错,秋玲,明日一早你就去慎刑司一趟,务必要从那丫头口中挖出些真东西来,那冷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是,奴婢遵命。”秋玲忙应声道。 ~~~~~~~~ 慎刑司。 轻许已经被绑在大铁柱上整整一日一夜了,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若换做从前,轻许怕也未必会觉得怎样,但是这阵子偏生一直吃得饱睡得好,许久不曾挨饿,这时候轻许自然觉得饥饿难忍,嘴唇早就干裂脱皮,轻许却都不敢去舔,只要稍稍碰到,就觉得钻心的疼,不用说,嘴唇肯定是流血了。 手脚早就麻了,现在也早就不觉酸疼了,轻许垂着头,盯着黢黑的地面看,心里面却想着藏在窝棚里头的四根大棒骨,原本想着昨天带去乾西宫炖给始休吃的,如今怕是变味了。 想着乾西宫前院的绿油油的鸡毛菜,轻许更是觉得可惜。 始休那小子,怕是要担心了吧? 第一百零三章 轻许被抓5 想着乾西宫前院的绿油油的鸡毛菜,轻许更是觉得可惜。 始休那小子,怕是要担心了吧? …… “知啦!” 轻许正胡思乱想着,蓦地听到开门声,轻许赶紧抬头看,只见一个身着竹青花素绫宫装的年轻女子进来,颇有几分姿色,一脸的盛气凌人,轻许认得这是正二品宫人的服饰,她从前也曾洗过这样的衣服,不过却还是头一次瞧见穿这样衣服的人。 秋玲被两位慎刑司的嬷嬷簇拥着进了行刑室,因为这地方并不通风,所以长年都弥漫着血腥气味,秋玲不由得蹙了蹙眉,一位嬷嬷赶紧擦了擦凳子,讨好笑道:“姑娘快请坐。” 秋玲一边坐下,一边看向轻许,然后沉声问道:“你便就是沈轻许?” 秋玲打量着轻许,轻许也在打量着秋玲,一时间没顾得上答话。 “秋玲姑娘问你话呢!还敢装聋作哑!”那嬷嬷从腰间取下一条软鞭,稍一挥手,轻许的腿上已经多了一条血痕。 轻许疼得呲牙咧嘴,半天喘不过气来,一时间额上满是汗珠,眼睛瞪得更大了。 “从现在起,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秋玲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一边缓声道,“敢不张嘴,身上就会多一道鞭子,敢扯谎,就多两道,听见了吗?” 轻许这下子乖了,忙不迭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听见了!都听见了!” “很好,想不受皮肉之苦,就要识时务,”秋玲勾了勾唇,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偷那件衣服?” 轻许咬牙道:“我没偷!我一早就跟御膳房的那位桂公公交代了的,他也是满口答应的,自然他都已经知晓了,又何来偷衣服之说?” “看不出,你竟还根硬骨头,”秋玲仍旧一脸笑意,对身后的嬷嬷挥了挥手,“给我打,打到她服软听话为止。” “是!”那两个嬷嬷躬身道,再起身的时候,已然是一脸穷凶极恶,两人一步步走向轻许,脸上的狞笑也越来越骇人。 “你们要干什么?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轻许慌了,拼了命的想挣开绳索,只是凭她那瘦的跟芦柴棒似的细胳膊细腿,哪里就能挣得开? 鞭子像雨点般落在轻许的身上,轻许全身扭动战栗,哭嚎不止,别看轻许又瘦又矮,但是嗓门儿却大的出奇,比杀猪的声儿都大上几倍,估计整个慎刑司都已经传开了。 “一、二、啊!三……”每受一鞭,轻许就数一下,顺便嚎叫几声,声音实在毛骨悚然,那两个嬷嬷还从没见过这么能叫的丫头,更是打红了眼,手上的力道也加了一倍。 “二十二、二十三、啊啊啊!二十四……”越是打,轻许便就叫得越是大声,每一下都玩儿了命似的在嚎叫。 第一百零四章 轻许被抓6 “二十二、二十三、啊啊啊!二十四……”越是打,轻许便就叫得越是大声,每一下都玩儿了命似的在嚎叫。 “行了,别打死了,留个活的。”秋玲皱着眉,叫停了那两个嬷嬷,再打下去,只怕就出人命了,这丫头死不足惜,只是万贵妃那边还等着她回话呢。 嬷嬷忙得收了鞭子,躬身含笑讨好道:“姑娘放心,我们出手知道轻重,眼瞧着严重,但都是皮肉伤,准保出不了人命的。” 轻许的头蓦地耷拉了下去,一头枯黄乱发枯草一般垂下,若不是胸口还一阵阵的起伏,这样浑身上下满是血水的模样,简直和死人并误差别。 秋玲走到轻许面前,冷声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把衣服交给了谁?是不是冷宫里面的人?你日日去冷宫见的人是谁?” “五十六……”轻许半天才费尽开了口,声如蚊讷。 秋玲蹙眉:“你说什么?” “一共五十六下,今天你不打死我,总有一天我必定十倍还你。”轻许抬起头冷冷看着秋玲。 “你这么一说,那我就更不能打死你了,我平素没什么喜好,最喜欢的就是看戏了,那我可就等着了,记住了我是,毓庆宫秋玲,”秋玲挑着眉,蓦地讥诮一笑,一边对轻许道,“今日就到这儿了,明天咱们再继续。” 秋玲冷笑着转身走了出去,那两个嬷嬷忙得也跟着出去了,轻许浑身一软,晕了过去。 ~~~~~~~~ 慈宁宫。 徐令月在大殿中抄写《楞伽经》,徐德仪跪坐蒲团,亲手烹茶,徐德仪出身名门,琴棋书画都颇有建树,也极善烹茶,说起来这烹茶的手艺,乃是后宫一绝。 徐德仪将烹好的枫露茶恭恭敬敬送到徐令月的面前:“姑母请用。” 徐令月放了毛笔,从碧乔手里接过毛巾擦手,这才接过徐德仪的茶,瞧着茶水上漂浮着一小片茶叶沫子,只是稍稍用茶杯盖子拢了拢茶,然后便就将白瓷茶杯放到了桌上,当下含笑对徐德仪道:“你今日心不静,这茶不喝也罢。” 徐德仪忙得叩头道:“是臣妾不好,还请姑母责罚。” “怎么?还为贤妃有孕之事犯愁?”徐令月轻轻握住徐德仪的手,拉了徐德仪坐到自己的面前,一边柔声道,“万岁爷近来待你也算不错,你心思使在万岁爷身上就是了,旁的就不必你费心了,后宫是天下女人最热闹的所在,若没个有身子的,那才奇怪呢,这么些年了,哀家还以为你都已经见惯了呢。” 徐德仪满目忧愁:“姑母说的是,只是贤妃又有不同,必定安家的地位在那儿了,若是贤妃这次诞下了皇子,臣妾这个皇后怕就更加尴尬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万欣然了,若再出一个安少眉,臣妾真不知如何在后宫立足了。” 第一百零五章 贤妃落子 “姑母说的是,只是贤妃又有不同,必定安家的地位在那儿了,若是贤妃这次诞下了皇子,臣妾这个皇后怕就更加尴尬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万欣然了,若再出一个安少眉,臣妾真不知如何在后宫立足了。” “安家再了得又如何?你才正正经经是君王原配嫡妻,万岁爷不是个不讲情面的,”徐令月缓声道,一边看向徐德仪,“只是,子嗣的事儿,却也不能再拖下去了,非要等贤妃瓜熟蒂落你才手忙脚乱开始打算,实在太晚。” 徐德仪忙得道:“正是,臣妾也是这样想的,与其到后边更加被动,不如现在就做了安心。” 徐令月挑眉:“不再继续等三个月了?” 徐德仪叹息道:“臣妾做梦都想生育自己的皇子,但现在的形势已经摆在这儿,手中能抓住一个皇子,也是好的,心里多少能安稳些。” “很好,难为你这么快便就想通了,”徐令月点头道,“哀家一早就说过,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徐德仪忙问:“那姑母打算怎么和皇上提起此事?” “皇上那边倒是好说,自己的种,他自然不会不认,倒是后宫的这些子女人,”徐令月勾了勾唇,半晌又道,“素来都是鬼鬼祟祟的,着实让哀家恼火,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净做些子上不的台面的事儿。” 徐德仪一怔,半晌才道:“姑母说的是万贵妃?” 徐令月不答,却缓声道:“也是时候给她立立规矩了,不然她都以为这后宫是跟了她姓了呢。” ~~~~~~ 长春宫。 安少眉是三天后落的胎,特别突然,正在和儿子方渐瑾用晚膳的时候,忽然安少眉就开始犯恶心,一开始只道是害喜,但不想那种恶心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安少眉喝了半杯的茶想压一压,但是却蓦地全部都呕了出来,与此同时还觉得小腹发凉,再然后就是翻天蹈海的疼,“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砖上,随之而来,就是满地刺目不已的猩红。 “啊!疼!疼!”安少眉抱着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死死地抓着楠木桌腿,整张脸都大汗淋漓,眉眼都完全扭曲了。 一众宫人都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张目结舌,倒是只有六岁的方渐瑾十分沉着,一边忙得跑过去抱住了安少眉的上身让她稳住不要乱倒,一边瞪着眼对一众宫人吼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一个小太监忙得跌跌撞撞朝外面跑去。 此时,安少眉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双手死死抓着桌腿,双目圆瞪,嘴里尽是胡话,模样十分可怖,方渐瑾忙得让几位宫人将安少眉给抬上了床。 因为血流不止,一个个宫女慌慌张张地给安少眉擦拭清洗,进进出出,一时间,长春宫乱作一团。 第一百零六章 贤妃落子2 因为血流不止,一个个宫女慌慌张张地给安少眉擦拭清洗,进进出出,一时间,长春宫乱作一团。 秦律赶到的时候,安少眉已经疼晕了过去,满殿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秦律一进来,就少不得开始蹙眉,来不及取脉枕,秦律就忙得直接跪在床前给安少眉请脉,手指刚搭上安少眉手腕的时候,秦律的脸色就变了变,忙得又仔细探了探,最后秦律还是摇了摇头。 方渐瑾忙得问道:“秦太医,母妃现下情况如何?” 秦律沉声道:“启禀五皇子,贤妃娘娘的皇嗣难保,微臣只能尽力医治让贤妃娘娘身子少受损伤。” “如此就有劳秦太医了。”方渐瑾沉声道,一边伸手取了个帕子给安少眉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 不知怎的,秦律觉得这小皇子冷静得有些吓人,这样的沉着冷静,只怕是九岁的大皇子也是没有的。 只是稍稍闪神,秦律忙得取出银针给安少眉施针医治。 ~~~~~~ 方之衡、徐德仪、万欣然等一众后妃赶来的时候,秦律已经命人去煎药了。 方之衡坐在大殿的软榻上,听了秦律的禀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着脸,徐德仪接连询问了长春宫许多宫人问题,万欣然和一众嫔妃一个个已经开始抹眼泪了,一个个哭哭啼啼地都说贤妃妹妹受苦了。 半晌,方之衡忽然开口,问一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宫人:“你们娘娘是在用晚膳的时候,忽然腹痛难忍的?” 那些子宫人忙得道:“启禀万岁爷,正是如此,贤妃娘娘好好地用膳,忽然就倒地不起了。” 徐德仪忙得对秦律道:“还请秦太医去瞧一瞧那膳食中可有什么不妥。” “是,微臣遵命。” 秦律领命,开始一一检查了膳食,将雕花圆桌上的碟碟碗碗一一尝遍,然后走到方之衡面前,躬身回禀道:“启禀万岁爷,启禀皇后娘娘,桌上有一道老鸭汤,那里头里面加了桂枝,只是那里头的桂枝数量并不多,轻易察觉不到,也并不能导致娘娘滑胎,不过刚才微臣给娘娘请脉的时候,发现娘娘的体寒异常,只怕这些子桂枝长久掺杂在娘娘的饮食之中,所以寻常诊脉并不容易发现,但日久天长的积累自是了得,才最终导致娘娘此次滑胎。” 众人皆是一惊,宫中有孕妃嫔的饮食中是禁用桂枝等大寒之物的,不知何人竟有这样狠毒又精细的心思,竟然在许久之前就有了这样歹毒的心思手段。 徐德仪大怒,指着一众跪地的宫人道:“是谁这样大胆!竟然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你们这些子贱奴才日日在贤妃身边伺候,结果贤妃的饮食却被人做了手脚,你们一个个浑然不知,竟都没个瞧出异常的?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第一百零七章 贤妃落子3 “是谁这样大胆!竟然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你们这些子贱奴才日日在贤妃身边伺候,结果贤妃的饮食却被人做了手脚,你们一个个浑然不知,竟都没个瞧出异常的?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皇后娘娘恕罪!”一众宫人吓得瑟瑟发抖,哭嚎着叩头求饶。 “不中用啊,”方之衡缓声道,一边吩咐赵如海,“都拉了出去,每人杖责四十,然后关进慎刑司拷问,务必给朕查个清楚,还有,御膳房那边平日负责贤妃宫里饮食的宫人,也是一样。” “是,奴才遵命。”赵如海忙得命人将一众哭嚎的宫人拖出去行刑,顿时,长春宫外头一片哭号震天。 安少眉始终没有醒来,方之衡瞧了一眼便回了养心殿,徐德仪等也各回个宫去了。 只有方渐瑾一直守在寝殿里头,亲手一勺勺地将汤药喂进母亲口中,眼中是与年纪不相符的镇静清明。 喂完最后一口,方渐瑾放下药碗,一边取出帕子给安少眉擦了擦嘴,一边缓声道:“母妃,让你受苦了。” ~~~~~~~ 因贤妃滑胎之事发生在万贵妃协力六宫之时,万贵妃自然难辞其咎,当夜,方之衡便就免了万欣然协理六宫之权,又罚了万欣然半年的月俸小惩大诫,下旨让徐德仪重掌协理六宫之权,方之衡交代徐德仪务必彻查此事,又亲自请了皇太后徐令月从旁协助。 ~~~~~~~ 翌日。 景仁宫。 徐德仪难得心情舒畅,所以今儿晚上便多吃了半碗饭,连带着也睡得晚了些,靠在软榻上品尝春桃亲手做的几色甜品。 春桃端了一杯大枣茶,一脸含笑递到徐德仪面前道:“娘娘快尝尝,这大枣茶里头,奴婢还加了些枸杞、黄姜、桂圆、益母草,在文火上足足煮了三个时辰才盛出来放凉,刚才又加了些子蜂蜜,益气补血,活血养颜,最适合娘娘现在饮用了。” “加了蜂蜜,味道便好了许多,这日子见天地喝汤药,就盼着能吃点子甜的,也亏得你手巧,日日都变了花的做出这许多可口点心,”徐德仪抿了一口,赞道,一边放下茶杯,又问春桃,“万岁爷今儿晚上宿在哪儿?” 春桃道:“万岁爷去了钟粹宫德妃娘娘那儿了。” 徐德仪掏出锦帕擦了擦嘴,一边漫不经心道:“最近万岁爷去她那儿倒勤。” 春桃忙道:“万岁爷未必就愿意去钟粹宫,刚才毓庆宫的秋玲和钟粹宫的夏荷是一道去养心殿请万岁爷过去用晚膳的,万岁爷才罚了万贵妃,自然不想见她,所以这才去了钟粹宫的。” 徐德仪牵了牵嘴角,冷笑道:“万欣然也是急糊涂了,这时候不安安分分静心思过,倒还想着邀宠,果然是做足了小门小户小家子气。” 第一百零八章 慈宁宫交易 徐德仪牵了牵嘴角,冷笑道:“万欣然也是急糊涂了,这时候不安安分分静心思过,倒还想着邀宠,果然是做足了小门小户小家子气。” “谁说不是呢,听说秋玲没请到万岁爷过去,万贵妃还对秋玲发了一通火呢,真的是,也不怕人笑话,”春桃嗤笑道,顿了顿,又道,“娘娘,您觉得这一次究竟是谁对贤妃下的手?” “不管是谁,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少眉这一次身子亏损不少,以后怕是都不能生了,而且万岁爷也因此发落了万欣然,”徐德仪抿了口茶,含笑道,“说起来,本宫倒是要好好感谢一番这幕后之人呢,他这个一石二鸟的好手段,倒是让本宫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占呢。” 春桃忙得又道:“那娘娘准备怎么彻查此事?” 徐德仪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既是有太后在,那就用不着本宫操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查到了谁的头上,本宫都乐得一见。” 春桃陪笑道:“娘娘说的是。” ~~~~~~~~ 乾西宫。 轻许已经五日不见踪影了。 头两天的时候始休还很镇定,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始休已经慌张不安起来了,心里头乱得就像是前院长的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鸡毛菜似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三天,始休无数次地扒着门朝外头看去,不知道怎么的,乾西宫外面忽然多了许多身穿盔甲的守卫,始休数了一下,一共三十一个守卫。 始休再一次闷声关上门,退到了前院,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大瓜也一直默默跟着小主人来回走着,似乎能感受得到始休的烦躁,所以大瓜始终一声不吭,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始休身后。 轻许肯定是出问题了。 始休停在第二十八座坟茔前,坐了下来,盯着那墓碑上“沈轻尘”三个字,半晌才讷讷道:“阿姊,你怎么都不保佑阿许?” 始休的眼神从墓碑转到坟茔,从坟茔转到绿的晃眼的鸡毛菜,又从鸡毛菜转到墙角的斜着的大槐树,始休半眯着眼,盯着那大槐树看了半晌。 大槐树紧挨着宫墙,中间的距离才不过半米。 始休蓦地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然后蓦地朝那大槐树跑去,一下子就跳上了斜着的树干,然后像一只灵活的猴子“哧溜”“哧溜”地就爬上了上去,大瓜不会爬树,急的在树下团团转,对着始休“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嘘!”始休忙得抱住树干,回过头来,对着大瓜比了个手势,让大瓜噤声。 大瓜赶紧停了嘴,对始休摇了摇尾巴,然后坐在了大槐树下,两只前爪还死死扒着树干,似乎想给始休撑着树干再稳一点。 始休对着大瓜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朝大树上头爬去。 第一百零九章 慈宁宫交易2 始休对着大瓜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朝大树上头爬去。 他要去找阿许,虽然不知道阿许现在人在哪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他出去之后要去哪里寻找,要和什么人打听阿许,但是他就是不能干坐在这里瞎着急。 这五天,他走遍了乾西宫的前前后后,每一个角落,七年了,他从未觉得乾西宫这样的小,小到他走上一边都不用半个时辰,而他,却只能在这里头打转,看着那一地的鸡毛菜,猜着他的阿许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这样迫切地想走出这乾西宫。 好不容易爬到了大槐树的分枝上,始休扶着树枝,然后轻轻一跃,便就跳到了宫墙上。 第一次站的这样高,第一次看见外头的世界。 极目远眺,都是金碧辉煌的红墙金瓦,极其壮丽巍峨,一眼根本就看不到边儿,始休忽然就想起了轻许说过的话—— “皇宫啊,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总之皇宫里头的屋子很多,人也很多,每个宫里都有主子和奴才,但认真说起来,正经主子只有一个,就是万岁爷,全天下都是他的,他让谁生谁就生,他让谁死谁就死。” 始休回过头又看了看在鸡毛菜中仰头吐舌、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大瓜,然后深吸一口气,蓦地就跳下了一丈多高的宫墙。 后来,始休经常会想到这个时候的场景,一个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的小小少年,在猎猎西风下、傻傻地站在一丈高的宫墙之上。 宫墙之内,是他生活了七年的地方,破败的宫殿、刺耳的蝉鸣、鼠蚁蛇虫,还有二十八座坟茔,似乎没有任何可以与美好联系在一起的事物,但是这里还有大瓜,也是在这里,他遇到阿许,所以即便这里如何破败不堪,却也是让他一想到就心头一暖的所在。 宫墙之外,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金碧辉煌的宫殿、争奇斗艳的娇花、妩媚妖娆的女子,还有被光环掩盖下的重重杀戮,那是一个充斥着权利和野心、阴谋和杀戮、荣誉和衰败的所在,能让人一步登天,也能让人万劫不复,不过它足够吸引人。 如果,那个时候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大瓜,他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如果,那个时候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一条怎样艰辛血腥的路,他依然会这样潇洒地跳下去吧? 会的。 肯定会的。 多年之后,皇城之巅,他将阿许拥入怀中、笑看天下苍生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无怨无悔。 ~~~~~~~~ 慈宁宫。 始休被五花大绑带进了慈宁宫。 刚才他从宫墙上一跳下来,就立刻被四个侍卫摁倒在地,反手绑住,口中被塞上帕子,头也被蒙住了,就这样一路被抬进了慈宁宫。 ---题外话--- 两小无猜的岁月还是结束了,有点淡淡地哀伤,忽然觉得两小孩在乾西宫里头呆一辈子也未尝不是好事。 第一百一十章 慈宁宫交易3 刚才他从宫墙上一跳下来,就立刻被四个侍卫摁倒在地,反手绑住,口中被塞上帕子,头也被蒙住了,就这样一路被抬进了慈宁宫。 “咕咚!” 始休被丢在了地上,虽然地上铺着密实的羊绒地毯,始休还是疼得事牙咧嘴,只觉得脊背要被摔断了似的,喘息了半天,始休这才缓过气来,翻滚着端坐了起来,随即恐惧爬上心头,这是个什么地方?是谁抓了他? 徐令月和徐德仪端坐在软榻上,徐德仪一瞧见衣不遮体、满地打滚的小孩儿,不由得蹙了蹙眉,她心里其实是早有准备的,一个在冷宫里头摸爬滚打活了七年的小孩儿,自然不能好到哪里去,但是蓦地瞧见,徐德仪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尤其是那小孩儿露在外面的两条腿满是污垢,脚趾甲里头也都是黢黑的污泥,身上穿的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衣服,满身长短不一的布条,还都打绺粘在一起,实在看不下眼。 徐德仪才开了一眼,便就觉得反胃得厉害,忙得挪过眼,抿了口茶,这才觉得好了些。 徐德仪转向徐令月,嘟囔着嘴幽怨道:“姑母,你看看。” “要沉住气。”徐令月按了按徐德仪的手,一边比划了个手势,让人摘了蒙在始休头上的黑布罩子。 面前一阵耀眼光亮,始休忙得睁开眼,只见面前端坐着两位贵夫人,瞧着模样倒像是一对母女,都生的极是端庄得体,这两人穿着极是奢华,满头珠翠实在晃得始休睁不开眼,还有那身上的衣服,始休虽然不认得是什么衣料,但是却知道必然是顶好的东西。 “这是哪儿?”始休警惕地打量四周,然后目光投在徐令月和徐德仪身上,“你们又是谁?是不是你们抓了轻许?” 徐令月心头一动,挑了挑眉,抿唇一笑:“果然是为了那个丫头。” 徐德仪一看到始休的脸,不由得心下就“咯噔”起来,这小孩儿虽然蓬头垢面,但是那双眉眼和方之衡生的极像,偏生眼珠又是这般幽绿,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双眼,不管是谁瞧见,都会知道是谁的种, 果真是淑妃崔玉润才能生出来的儿子。 徐德仪觉得口干舌燥得厉害,忙得垂下头又抿了口茶,一颗心蹦跳得厉害,刚才扎一和这小孩儿对视,只觉得是淑妃又活过来了似的。 方始休一听徐令月的话,忙得就又问:“你真的知道轻许在哪儿?” “她如今人在在慎刑司,”徐令月抿了口茶,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始休,一边道,“因为偷了件衣服,所以被抓了进去,算起来今天是第四日了,听说那丫头犟得很,就是不肯说出偷的衣服送给了谁,所以啊,她就活活挨了四天的鞭子,听说已经晕过去六次了呢,啧啧啧,小小年纪,骨头倒硬。” 第一百一十一章 慈宁宫交易4 “因为偷了件衣服,所以被抓了进去,算起来今天是第四日了,听说那丫头犟得很,就是不肯说出偷的衣服送给了谁,所以啊,她就活活挨了四天的鞭子,听说已经晕过去六次了呢,啧啧啧,小小年纪,骨头倒硬。” 始休一怔,随即已然明白过来,又是心急,又是心疼。 始休忙得对徐令月道:“我知道那件衣服在哪儿,她把那件衣服给了我,我这就回去拿来,你们赶紧放了轻许,她那么瘦,哪里经得起鞭子抽?” 徐令月挑眉,缓声问道:“你就这么关心她?” “她那么瘦,浑身上下除了骨头都没有个二两肉,实在不禁打,你们要打就打我好了,反正我皮糙肉厚得。”始休急的扭动身子想挣开绳索,但是偏生半点用都没有,反倒是“咕咚”一声又倒在了地上,这一次却是怎么都坐不起来了,始休索性不再动了,只是一想到轻许为了自己挨了那么多天鞭子,始休的眼泪都出来了。 始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苦苦对徐令月哀求道,“求求你放了阿许,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为了那丫头,果真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徐令月牵了牵唇问道,目光在始休脸上流连,一边慢条斯理道,“即便是让你亲手杀了你养了七年的狗,你也愿意吗?” 始休蓦地一怔,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盯着雕梁画栋的房梁,半晌,始休咬着牙道:“我愿意。” “不错,不错,都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哀家就是喜欢你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孩子,”徐令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边又含笑看着始休,眼中显出几分慈爱来,“只是这样的粗活用哪里用得着你亲自来做?自然有人帮你动手。” 徐令月声音刚落,便有两个侍卫抬着个担架走了进来,然后放在始休面前。 不是别的,是头身分离的、大瓜的尸体。 刀口十分平整,显然是下手的时候十分利索,一刀就砍下了大瓜的头。 大瓜的眼睛等得老大,瞧着样子,大瓜死的时候正瞧上面看,就像刚在蹲在大槐树下看始休一样。 整个担架都被血水染透,渐渐地鲜红的血液浸湿了墨绿的地毯,大半长地毯都变得乌黑起来。 那鲜血也渐渐地染红了始休的半边身子,始休不躲不闪,就一直瞪着大瓜的眼,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叫出一声:“大瓜。” 徐德仪再也忍不住,捂着胃,一股脑地都吐了个干净,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一张脸惨白至极,春桃忙的将徐德仪扶着去了暖阁歇息。 徐令月一边拨动着手中的黑檀佛珠,一边打量着始休的脸,心中暗道,这小子果然不错,遇上了这样的场景都没哭,甚至都没有叫出声,是个能干大事儿的,果然没有辜负自己这些年的留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慈宁宫交易5 徐令月一边拨动着手中的黑檀佛珠,一边打量着始休的脸,心中暗道,这小子果然不错,遇上了这样的场景都没哭,甚至都没有叫出声,是个能干大事儿的,果然没有辜负自己这些年的留意。 半晌,徐令月抿了口茶,缓声对始休道:“怎么?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着愿意杀了这狗的,现如今瞧着这大狗的尸身,你倒是不愿意了吗?瞧你那一脸子的官司相。” 始休这才转过头,对上徐令月的眼,咬着牙道:“既是如此,你也该放了阿许吧。” “哀家自然会说到做到,”徐令月挑眉,一边放下茶杯,又道,“只是这一次哀家可以通融让慎刑司那边放了那丫头,但是下一次那丫头若是再毛手毛脚地做错了事儿,谁又能再去好心救她呢?” “求您日后庇佑阿许,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绝无二话。”始休一字一字往外蹦,说完这句话,嘴唇都已然咬出了血。 “很好,哀家等的就是这句话,”徐令月十分满意,一边含笑道,“虽然淑妃去得早,但想必你也是个懂事儿的,自然知道淑妃当年缘何被打入冷宫的吧?” 始休这时候已经模模糊糊地猜到徐令月的身份,心中也越发清明,当下始休冷声道:“母亲早逝,这些子往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多亏了太后这些年接连朝冷宫里头送了二十七个女人,同一件事儿反反复复听了二十七遍,自然就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很好,难为你是个聪明的,说起话来也不费什么劲儿,”徐令月满意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你今日既然出了乾西宫,自然就再也回不去了,当年区区万妃,就有本事害你母妃蒙冤入了冷宫,今日堂堂万贵妃自然也有能耐取你的性命,要在这宫中安身立命,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吗?” 始休沉声道:“全凭太后安排。” 徐令月越发对始休满意,抿了口茶,又道:“如今你最需要的,无非是一重可以安身立命的身份,而皇后夜同样需要一个可以栽培依靠的皇子,所以,你可愿意认皇后做母?” 始休一顿,实在没想到徐令月竟打这样的主意,半晌始休才道:“我有两个条件。” 徐令月拨了一颗佛珠,不动声色道:“说。” “第一,确保阿许活命、日后不再受到任何责难,第二,我不想更名,”始休一眨不眨看着徐令月,“只要太后肯答应,从今以后,我愿为太后、皇后做牛做马。” 徐令月蓦地问道:“你叫什么?” “始休。” “好,日后你仍叫始休,”徐令月抿了口茶,一边看向碧乔,沉声道,“还不快给四皇子松绑?” “是,奴婢遵命。”碧乔一怔,忙得招来了两个太监给始休松了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始休杀人 “是,奴婢遵命。”碧乔一怔,忙得招来了两个太监给始休松了绑。 ~~~~~~~~ 当夜,始休就住在了慈宁宫,碧乔吩咐了大太监周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去伺候始休沐浴。 始休的身上实在太脏,足足换了五大桶的水,用掉了小半盆的皂角,才勉强算是洗干净,出了浴桶,太监给始休穿上了月白色团福纹真丝睡袍,刚刚穿在身上的时候,始休还不大适应,他从前几乎没穿过什么衣服,冬天,就用动物皮毛裹身,夏天干脆不穿,遇到轻许之后,他还算知羞知臊,还能想起来用一块枕皮系在腰间,如今蓦地穿上这样滑不留手的衣服,始休觉得很舒服,也觉得很别扭。 始休将衣服掀起来摸了摸,又仔细瞧了瞧,心里想着这么好的衣服,以后必定也要让阿许穿上。 瞧着始休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周公公忍不住勾了勾唇,心中暗暗啐了始休一口,果然是冷宫里头出来的野种。 “你在笑什么?”始休微微眯着眼睛,盯着镜中正勾唇的周公公问道。 周公公倒是不慌不忙,只是微微躬了躬身,然后面不改色气不喘道:“奴才瞧您眉目清秀,心情自然也跟着好,心情既是好了,这不就笑出来了吗。” 周公公的这般口气自然不算客气,他在慈宁宫伺候也有十多年了,眼瞅着就要擢升正二品掌事太监了,但是这个时候却被碧乔赶来伺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的孽障,且还是六七岁的野孩子,刚才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勉强给他洗干净,已经累个半死,不想这时候始休连他笑不笑都管,他自然不服气的很。 瞧着始休只有六七岁,周公公自然更是肆无忌惮,也是有意想在小太监面前耍耍威风,让始休出丑。 “咣当!” 下一秒,始休蓦地就一把抄起桌上的三足蟠龙青铜香炉狠狠砸在周公公的头上。 始休下手极是干净利落,手起手落之间,只见周公公身形一晃,已然倒地晕死过去,额上的血流不止,眨眼的功夫周公公已然被血水浸湿了半边身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是不能活了。 剩下的三个小太监,都是今年刚入宫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吓得当场湿了裤子,一个忙得跪地叩头不止,一个则哭嚎着朝外面跑去。 刚才力道用的极大,过了好一会儿,始休还觉得虎口被震得生疼,始休面无表情握着那沾了血的青铜香炉一步步走向那晕死的太监身边。 “咣当!” 又是猛地一砸,那太监的半边脑袋都直接被砸烂了,血水溅在始休月白的睡袍上,也溅在始休的脸上,白皙得几乎透明的一张脸,沾染着点点鲜血,一双幽绿的眼中,满是杀气腾腾,手起手落,一下接着一下。 ---题外话--- 至此几位最主要的皇子都已经粉墨登场了~一会儿猫猫会把皇子姓名、排序以及母妃、宫殿都给排出来~在评论区置顶~知道你们看书肯定挺费劲总是记不住的_谢谢你们有耐心看这本特别慢调子的书~以后内容会越来越精彩的~另外本书主角除了始休和阿许之外~还有这几位妃嫔和皇子以及太后~~后面还会出现宫内宫外的人物~比如前朝皇子、几个百年大族之间的纠葛等等~基本上线索就是以主角成长为纵线~以大兴皇朝宫内外前后朝斗法、众生态为横线~所以有时候主角会消失一两章节~希望大家可以理解~写这样一本古文一直是猫猫的心愿~再次感谢(*__*)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始休杀人2 “咣当!” 又是猛地一砸,那太监的半边脑袋都直接被砸烂了,血水溅在始休月白的睡袍上,也溅在始休的脸上,白皙得几乎透明的一张脸,沾染着点点鲜血,一双幽绿的眼中,满是杀气腾腾,手起手落,一下接着一下。 旁边的那两个小太监瞧着始休的这般模样,吓得连尖叫都忘了,然后一道蓦地都昏死过去。 等碧乔赶到的时候,周公公的整张脸已经被咋得稀烂,根本辨认不出模样,但是始休却兀自停不下手,一下一下狠狠地朝那一滩血肉上砸去,整个寝室里头到处都溅满了鲜血,始休一身更是血红的刺眼,饶是碧乔也是个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但是这个时候却也差点吓晕过去。 碧乔忙得叫了六名侍卫进来,这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始休的动作,始休这才丢下香炉,脸上满是鲜血淋漓,那一双绿眸就显得更加骇人了。 碧乔被始休看的心里又是一阵抽搐,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狼。 “四皇子,这是在做什么?”碧乔愣了半晌,这才张开口问询。 “你知道我是四皇子,但未必人人都知道,所以我出手教训了一下,”始休看了一眼地上的尸身轻描淡写道,一边目光又转向碧乔,然后淡淡道,“不过是个贱奴才罢了。” 碧乔气得跺脚,她在太后身边伺候几十年,就连徐德仪都要给她三分面子,不想今日却被这黄口小儿这般谩骂,不过对着这双绿眸,碧乔却又生出许多畏惧起来。 “皇子训诫下人并不无可,只是皇子如今身份尊贵,如何用得了亲自动手?以后皇子若觉得哪个伺候不妥的,只管交给奴婢处置就是了,”当下碧乔沉声道,一边转身冷声对身后几位太监宫女道,“日后慈宁宫里谁敢对四皇子不敬,这个就是你们的榜样!” “奴婢/奴才不敢!”一众宫人忙得乌泱泱跪下,叩头如捣蒜。 ~~~~~~~~ 伺候徐令月梳洗更衣的时候,碧乔将刚才发生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徐令月听了倒并没有多大意外,只是随口道:“哀家一早就瞧得出那小子是个有脾气的。” 碧乔小声道:“只是今儿才入了慈宁宫就这样公然行凶伤人,且用的又是那种吓人的手段,奴婢总觉得不妥。” “如今他可是皇后嫡出皇子,杀个人算得了什么?你且去各宫各殿去问问,哪个皇子手上又是没有沾着血的?”徐令月抿了口茶,一遍淡声道,“更何况,能杀人总比杀不了人的要强,哀家也委实不需要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 第二日。 贤妃安少眉总算是醒了,而在贤妃饮食中做手脚的人也查到了,正是御膳房的小桂子,徐德仪一得到消息就忙得赶去了养心殿。 第一百一十五章 借刀杀人 第二日。 贤妃安少眉总算是醒了,而在贤妃饮食中做手脚的人也查到了,正是御膳房的小桂子,徐德仪一得到消息就忙得赶去了养心殿。 与此同时,万欣然在毓庆宫中也得到了消息。 “咣当!” 才刚听了秋玲的禀报,万欣然一阵心惊,登时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盏。 秋玲一边忙得给万欣然擦手,一边急道:“娘娘,您仔细烫破了皮。” 万欣然蓦地一把将秋玲推到了地上,一遍怒目圆瞪,指着秋玲,咬牙启齿道:“都是你找的人!本宫前几日才用了那见贱奴才一回,今儿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了,你这贱蹄子是想让阖宫上下都认定是本宫要加害贤妃不成吗?!” 秋玲爬到万欣然面前,自是叩头不止,一遍哽咽道:“娘娘息怒!奴婢瞧着那小桂子是个做事儿机灵的、且又事先仔细调查了,这小桂子身世绝对是干净可靠,又与其他各宫并无瓜葛,所以奴婢这才敢用他,奴婢以为这一次小桂子也是遭人陷害!” 万欣然蓦地倒吸一口冷气,其实心中也是早有数的,当下双手紧握成拳:“到底是谁这么急不可耐要推本宫下火海?” 陷害嫔妃、谋杀皇嗣,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果一旦认定小桂子是受了万欣然指使才在安少眉饮食中做手脚的话,万欣然只怕活不过这个夏天,就连大皇子和五皇子必定也会受到牵连,再想东山再起也绝无指望。 秋玲自然知晓事情厉害,忙得道:“皇后一直视娘娘为眼中钉,这一次也是皇后的人查出的小桂子,奴婢以为必定是皇后要借刀杀人!” “皇后现在人在哪儿?”万欣然忙的问道。 秋玲焦急道:“皇后已经赶往养心殿了,想来是一得到消息就赶去跟皇上禀报去了,不过现在还并没有坐实小桂子与咱们毓庆宫有牵连,必定浣衣局那天的事儿闹得也不大,娘娘要不然也赶过去,万岁爷平素是最疼爱的娘娘的,自然不会只听皇后一面之词,万岁爷必定会相信娘娘是清白的。” 万欣然苦笑道:“若是万岁爷当怎相信本宫,又何必免了本宫的协理六宫之权,又何必这些天都踏进毓庆宫半步?” 秋玲又道:“娘娘,小桂子如今就在慎刑司,要不然咱们这就将其灭口,省得他受不住刑,连累到了娘娘。” “这个节骨眼儿上公然杀人灭口,你是嫌本宫身上的黑锅还不够大吗?”万欣然冷声道,胡乱地揉着锦帕,然后蓦地起身,咬着牙道,“去慈宁宫。” ~~~~~~~~ 慈宁宫。 万欣然好不容易才赶到慈宁宫,轿子还为停稳,就忙得自己打开了门帘,秋玲忙得过来扶了万欣然下轿,等不及让太监通报,万欣然就忙得进了慈宁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太后训贵妃 万欣然好不容易才赶到慈宁宫,轿子还为停稳,就忙得自己打开了门帘,秋玲忙得过来扶了万欣然下轿,等不及让太监通报,万欣然就忙得进了慈宁宫。 徐令月并不在殿中,倒是碧乔似是一早就知道万欣然要过来似的,万欣然匍一虾轿,便就瞧见碧乔正站在大殿门口候着,心中便又是一凉,太后果然是涉入此事了。 碧乔瞧万欣然着急忙慌地进来,便几步上前,含笑行礼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万欣然忙得扶了碧乔起来,一边急急道:“本宫过来给太后请安,太后可在吗?” 碧乔仍旧一脸含笑,缓声道:“贵妃娘娘来的不巧,太后刚刚才喝了安神汤,如今正在寝殿午睡呢。” 万欣然一怔,又问:“这大天白日的,太后怎么喝起了安神汤?” “还不是被贤妃娘娘的事儿给闹得?贤妃娘娘昨晚上一醒了,就哭闹不止,太后少不得亲自去长春宫宽慰几句呢,”碧乔一边叹息,一边又打量着万欣然的表情,又道,“等到贤妃娘娘终于睡下了太后才回的慈宁宫,到底是失了个皇子,太后哪有不伤神的?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肯歇着呢,哪知道,太后才进了寝殿,慎刑司那边管事儿的太监又过来禀报,足足到了子时,太后这才上的床,今儿起来便就神色倦怠,这时候必然是要喝安神汤补觉的。” 万欣然蓦地面色一白:“这大晚上的,慎刑司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还要来慈宁宫搅扰太后?” 碧乔思量一番,然后含笑打量万欣然的脸,语气长颇带了几分玩味戏谑道:“当时奴婢并不在殿中伺候,只听了一耳朵,似乎那说有个丫头被打得快撑不下去,至于旁的,奴婢便就再也没听见了。” 这一次,万欣然的脸彻底白了,嘴唇轻轻颤抖,都说不出话,碧乔见状忙得扶了万欣然坐下,又给万欣然端上来一碗冰镇的绿豆百合莲子汤,一脸着急询问道:“娘娘怎么这一脑门子的汗,莫不是中了暑热吗?” “无妨,有劳姑姑了,”万欣然咬牙挤出来给笑,从碧乔手中接过绿豆百合莲子汤,一边勉强含笑道,“太后既是没醒,那本宫就在这大殿里头等着就是了。” “是,娘娘且在这里等着,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碧乔躬身退下。 碧乔一退下,万欣然就将瓷碗重重放在了小几上,一脸惨白,并无一丝血色,只看得秋玲都害怕,忙得道:“娘娘,您别心急。” 万欣然如何不心急,贤妃如今醒来,若是知道了是已经追随毓庆宫的小桂子在饮食中做的手脚,自然要跟她鱼死网破,如今看来太后和皇后怕是都站在贤妃一边,只怕是方之衡心中也对她起了疑心。 且偏生在这个时候,自己还不知死活的动了那个丫头。 太后果然是动了大气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后训贵妃2 且偏生在这个时候,自己还不知死活的动了那个丫头。 太后果然是动了大气了。 若是贤妃滑胎一事坐实了与毓庆宫有关的话,那她这个贵妃也做到头了,到时候,只怕连性命都难保,要知道蓄意伤害皇子和嫔妃,这可是实打实诛九族的大罪,且贤妃又是安家的独女,父兄皆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这等百年大族,尤其是她这个出身微贱的能够惹得起的? 更何况,阖宫上下的女人都巴不得她跌这么个大跟头呢。 一时间,万欣然心中似是长了野草似的,死死攥着手中的锦帕,指甲都几乎掐进了肉里。 只恨自己太年轻,太心急,入宫这些年了,做事儿竟还学不会稳妥。 ~~~~~~~ 徐令月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方才悠然醒来,碧乔进了寝殿伺候徐令月穿衣梳妆的时候,外头天都开始擦黑了。 碧乔一边给徐令月梳妆,一边含笑道:“太后真是神机妙算,万贵妃一听闻皇后娘娘去了养心殿,便就一刻不停地来了咱们慈宁宫呢。” 徐令月抿了口茶,一边勾了勾唇,讥诮道:“若是连这点子机灵劲儿都没有,她万欣然又如何坐得上贵妃之位?” “太后说的是。”碧乔陪笑道。 ~~~~~~ 万欣然在大殿里头坐得腰酸背痛,却也不敢动弹,始终挺腰端坐,一瞧见徐令月从寝殿里面走出,万欣然忙得起身,和碧乔一道扶了徐令月坐下,然后又忙得双膝跪地,给徐令月行三叩九拜的大礼,礼毕之后,万欣然这才敢开口,恭恭敬敬道:“自太后进宫以来,臣妾还为此给太后行礼问安,实在不孝,还请太后责罚。” 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徐令月重重叩了三个头,徐令月给碧乔使了个眼色,碧乔忙得过去扶了万欣然起来,坐在了徐令月对面。 徐令月瞧着万欣然面前的那碗绿没动过的豆百合莲子汤,戏谑道:“碧乔的手艺虽然不能和德妃相较,但是在宫里头也是拔尖儿的,贵妃怎么都不尝一尝?” 万欣然忙得道:“碧乔姑姑的手艺,臣妾早有耳闻,只是臣妾是用了午膳才过来的,所以才吃不下。” 徐令月点头,一边抿了口茶,一边才慢条斯理对万欣然道:“哀家听说,前几日,浣衣局有个丫头手脚不干净,被贵妃下令关进了慎刑司管教,非但如此,贵妃还日日命人鞭打那丫头,再加上又是这样的酷暑,那丫头已经昏过去五六回了,怕再过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徐令月顿了顿,一边拨动着手中的黑檀佛珠,一边打量万欣然的表情,这才又缓声道:“哀家只是好奇,那丫头究竟偷了一件什么样的珍宝,才需要受此酷刑?或者是,贵妃究竟要从那丫头嘴里问出什么话,才下此毒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后训贵妃3 “哀家只是好奇,那丫头究竟偷了一件什么样的珍宝,才需要受此酷刑?或者是,贵妃究竟要从那丫头嘴里问出什么话,才下此毒手?” 万欣然的膝盖猛然一软,蓦地又跪在了地上,一边颤颤道:“是臣妾一时失察,亲太后恕罪!臣妾只道那丫头素来手脚不干净,必定要好一番教训,才能长记性,故此臣妾才命人抓了那丫头进了慎刑司服苦役,并无命人严刑拷打,臣妾也是今儿早上才知道,慎刑司那起子下人竟阳奉阴违,竟差点要了那丫头的命,都是臣妾御下不严,自知有错,故此特来向太后请罪。” 徐令月看向万欣然,淡淡道:“贵妃既是好奇冷宫里头的事儿,那哀家就不妨直言,说到底你也是哀家的儿媳妇儿,哀家孙儿的母妃,哀家也无须对你藏藏掖掖的。” 万欣然忙得慌得摇头:“臣妾绝无窥探太后之心!太后明鉴!” “不是窥探,现在是哀家说与你听,你也无需惶恐,”徐令月一边对碧乔道,“碧乔,去请四皇子进来。” “是,奴婢遵命。”碧乔躬身退下。 万欣然一惊,只道是太后要请自己的小儿子方渐琼过来,心中更加着急,怎么又牵扯到自己的儿子了呢?但是却也不敢出口询问,只是一味儿咬着唇跪着。 一听到脚步声传来,万欣然就忙得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绿眸少年正从凤穿牡丹紫檀屏风后头走出来,万欣然一看到那双绿眸,登时双目圆灯,纤白的手指颤颤悠悠地指着那少年,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是……淑妃的儿子!” “不错,他是淑妃的儿子,贵妃真是好眼力,这一眼就给认了出来,”徐令月一边道,一边对始休招手道,“始休,快过来见过贵妃娘娘。” 始休缓步走到万欣然面前,瞧着贵妃地上哆嗦不止瞪着自己的女人,半晌才微微躬身:“见过贵妃娘娘。” “这孩子虽是龙子,但是却命苦的很,生在冷宫,长在冷宫,这些年来,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呢,好在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哀家自然是不会再让他受苦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哀家正正经经地皇孙,”徐令月招手让始休坐在自己的身边,拉着始休的手,模样很是亲昵熟络,一边又对万欣然道,“贵妃,你说是不是?” 万欣然哪里还说得出话,她是一早就猜到冷宫之中必有古怪,但是却哪里想到冷宫里头竟还有这么个孽种…… 不,他不是孽种。 单看那副眉眼,就知道他必定是方之衡的种。 不对! 淑妃不是难产时候死了吗?! 那孩子不是胎死腹中了吗?! 那……那现在这孩子又是谁?! 那消息究竟是谁放给的自己?又是谁一直在幕后操纵?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后训贵妃4 那孩子不是胎死腹中了吗?! 那……那现在这孩子又是谁?! 那消息究竟是谁放给的自己?又是谁一直在幕后操纵? 她被蒙在鼓里多久? 半年,一年,还是七年?! 还是从一开始,她费尽心思算计妃,其实不过就只是遂了别人的心意? 这些年来,她机关算计,好不容易才爬到了贵妃之位,多少个日夜,她为自己的手段计谋而沾沾自喜,其实到头来却为人做了嫁衣裳?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 一时间,万欣然只觉得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七年前的事儿却历历在目,越发清晰。 那年年初,崔玉润作为突厥嫡出长公主嫁入大兴,方之衡亲自出城迎亲,破例让崔玉润与自己一并坐龙辇入城,册封其为淑妃,这等风光,即便是当年帝后大婚也不曾见的,真真是风光大嫁,就连徐德仪都要赔笑脸,偏生那淑妃生的国色天香,且又是异域美人,一双碧绿眼眸最是能勾魂夺魄,更善歌舞,且那崔玉润与方之衡更是相识于幼年,情根深种,方之衡对她更是专房之宠,一时间,大兴后宫,淑妃娘娘风头无两,人人都道,只待淑妃娘娘诞下皇子,怕皇后娘娘就要退位让贤了。 那时候,阖宫上下的女人对崔玉润无不是恨得咬牙启齿,这里面属当时皇宠最圣的万妃万欣然最恨,她出身不高,入宫的时候乃是最末等的答应,能爬到妃位,自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且也与她产下大皇子不无关系,说起来万欣然也是大皇子之母,身份尊贵,但是却因为出身微寒的缘故,始终被太后和皇后压着,虽然位列妃位,但是连个正经封号都没有,那崔玉润刚一进宫就已然凌驾在了万欣然头上,且还夺了万欣然全部宠爱,万欣然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就在一众女人恨红了眼的时候,延禧宫里头传来了有喜的消息,一众女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万欣然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若是崔玉润一举得子,只怕自己和大皇子就永无出头之日,万欣然正想着应对之法,徐德仪却在那个时候抛来了橄榄枝。 秦律就是徐德仪暗中引荐给的万欣然,秦律乃是太后和方之衡的御用太医,若是秦律肯松口帮忙,自然事半功倍,万欣然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才买通了秦律,后来才有了秦律当众指出淑妃所怀并非龙嗣的一幕。 方之衡盛怒之下,将崔玉润打入冷宫,自生自灭。 不管是万欣然,还是徐德仪,又或者是其他的女人都舒了口气。 崔玉润被打入冷宫的五个月后,万欣然再次怀上龙嗣,转年诞下方渐琼,方之衡大喜,对万欣然更多了许多宠爱,自然母凭子贵,万欣然晋升为万贵妃,却仍旧没有封号。 第一百二十章 太后训贵妃5 崔玉润被打入冷宫的五个月后,万欣然再次怀上龙嗣,转年诞下方渐琼,方之衡大喜,对万欣然更多了许多宠爱,自然母凭子贵,万欣然晋升为万贵妃,却仍旧没有封号。 这七年,后宫没有崔玉润,对于一干后宫女人来说无疑是松了口气,对于万欣然来说更是顺风顺水,因为在她看来,威胁从来就只有一个崔玉润,景仁宫的那位从来都不足为惧,只是谁想到七年后的今日,崔玉润的儿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用那双和崔玉润如出一辙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万欣然只觉得毛骨悚然,若不是秋玲在身后撑着她,只怕她早就瘫软在了地上。 徐令月瞧着万欣然的反应,自然很是满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然后道:“贵妃,你说若是皇上瞧见了这孩子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似是一个焦雷划过,万欣然惊恐万状,不顾形容,慌忙朝前爬着,一把抓住了徐令月的石青弹墨藤纹云锦百褶裙下摆,哭嚎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臣妾当年也是受人蒙蔽!臣妾并不知道淑妃……淑妃怀的是龙嗣啊!臣妾一心为皇上着想,为皇室血统的纯正着想,谁知道竟……竟出了这样的事儿,太后饶命啊!臣妾是无心的!太后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必定都过去这些年了,是非到底也是模糊了,”徐令月缓缓将白瓷茶杯放到小几上,低头看向万欣然道,“只是你说当年你是无心的,哀家和皇上勉为其难相信你,但是如果这一次你对皇上说,贤妃滑胎的事儿,你也是无心的,不知道皇上可否仍旧会相信你?” 万欣然身子蓦地一僵,双手从裙摆上滑下,万欣然小鸡啄米似的对徐令月叩头不止,道:“贤妃滑胎的事儿,真不干臣妾的事儿!臣妾敢对上天起誓,若臣妾又半句不实,这就让老天即刻收了臣妾去!求太后救救臣妾!太后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若要救你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徐令月缓声道,一边看向了始休,然后又对万欣然道,“只是如今哀家既是将这孩子从冷宫中领出,自然要给皇上一个说法,哀家觉得贵妃最适合在去皇上面前陈述这其中因果,不知贵妃可愿意吗?” 万欣然惊恐不已,忙摆手不止:“太后!臣妾当年真真不知,且若不是皇……” 一接触到徐令月投来的凌厉眼神,万欣然蓦地住口,只一味哽咽着,这个后字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贵妃身子弱,别是中了暑热了,碧乔你这就送贵妃回去歇着,”徐令月牵着始休起身道,顿了顿,又对万欣然道,“是承认七年前陷害淑妃之事,还是等着安家来索命,你且自己看着办吧。” 万欣然身子一软,晕倒在秋玲怀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后训贵妃6 万欣然身子一软,晕倒在秋玲怀中。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您醒醒!”秋玲又急又慌,也跟着掉眼泪。 始休听着秋玲哭号,蓦地停住了脚,徐令月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着始休转过去瞧了一眼晕死过去的万欣然,那孩子眼中的泠然,她瞧得清楚分明,自然心中颇是满意。 这个时候,不管是她还是徐德仪,都需呀要这样的一个孩子,有狗的忠心不二,也有狼的心毒手辣。 始休走到万欣然面前,却只是一味盯着秋玲上下打量,那一双绿眸,只看得秋玲浑身哆嗦不止,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半大的孩子也会这般可怕。 半晌,始休才冷冷开口:“是你抓了阿许进慎刑司。” 并不是发问,始休一字一字都说的肯定。 秋玲吓得忙不迭叩头如捣蒜:“皇子饶命!皇子饶命!奴婢并不知道那是皇子的人!求皇子饶奴婢一命啊!” 始休又踱步走至软榻前坐下,一边挑眉,一边沉声问道:“那你可知道阿许究竟受了多少鞭子?” 秋玲浑身一僵,自是不敢接话,只能继续一下下地叩头,不过一会儿秋玲面前的地砖已经染上了一层血色,秋玲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都虚脱无力,似乎浑身上下就只剩了个脑袋,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地上。 始休就好整以暇地坐在软榻上看,静静地看着秋玲无数次地叩头,无数次地求饶,也看着地砖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最后秋玲倒在了面前的血泊之中。 始休这才站起了身,走到大殿门口,唤了两名侍卫进来,道:“把那贱婢丢进慎刑司,日后每天白日鞭打五十,晚上记得给她上药疗伤,谁都不许取了她性命,也不许她自行了断,耗到她死为止。” 那两名侍卫朝徐令月询问地看了看,瞧着徐令月不置可否,忙得躬身领命然后将秋玲抬了出去。 当下碧乔也忙得找人将万欣然送回了毓庆宫。 ~~~~~~~~ 昭德十一年七月二十 圣旨下,御膳房小桂子谋害贤妃、皇子,罪大恶极,被处以凌迟,诛其九族,御膳房统领御下不严,被处大辟之刑,其他御膳房一干人等均杖责三十,罚俸半年。 ~~~~~~~~~ 翌日。 毓庆宫。 万欣然从慈宁宫回来之后,足足昏睡了一个昼夜才醒来,一醒来就听说了圣旨,一时间心中踏实不少,知道是徐令月高抬贵手,饶了自己,万欣然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自从太后回宫,自己的日子是一日难过一日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秋玲,”万欣然唤人进来给自己梳洗,半天却不见秋玲进来了,不由得蹙了蹙眉,伸手撩开了帷幔,又沉声唤了一声,“秋玲。”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归宗四皇子 “秋玲,”万欣然唤人进来给自己梳洗,半天却不见秋玲进来了,不由得蹙了蹙眉,伸手撩开了帷幔,又沉声唤了一声,“秋玲。” “娘娘,”一个叫翠银的小宫女听见里面动静,忙得跑了过来,那翠银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垂首答道,“娘娘,秋玲姐姐已被太后下令关进了慎刑司了,让奴婢来伺候娘娘梳洗吧。” 万欣然的脸蓦地一白,秋玲被带走,她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一时间又想起了在慈宁宫见到的那个绿眸少年,心头更是一惊,险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果真是……太后。” 翠银忙得上前扶了万欣然坐在软榻上,一边道:“娘娘昏睡的时候,太后遣了身边的碧乔姑姑过来两次探望娘娘呢,可见太后有多心疼娘娘。” 万欣然脸色蜡白,哆嗦着唇道:“碧乔姑姑可……可还说了什么?” 翠银一边给万欣然倒了杯枫露茶,一边又挑眉道:“碧乔姑姑让奴婢务必转告娘娘,说太后向来说话算话,如今太后答应娘娘的已经做到,至于娘娘答应太后的,也绝不能忘了。” 万欣然身子蓦地一软,倒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 昭德十一年七月二十三 养心殿。 寅时。 始休头戴皇子朝冠候在殿外,大兴皇子朝冠,缘石青片金二层,里用红片金,上缀朱纬,前缀舍林,饰东珠五,后缀金花,饰东珠四,委实沉重,几乎都压得始休抬不起头。 始休身着金黄四龙皇子朝服,这身朝服虽然是徐令月命内务府赶做出来的,比起其他的皇子朝服,这件绣工自然算是仓促毛糙,但倒也算得上工整精致,到底都是内务府里头拔尖儿的绣娘。 只见那朝服华贵异常,披领及袖为石青色,用片金缘,绣文为两肩前后绣正龙各一,腰帷行龙四,裳行龙八,披领行龙二,袖端正龙各一,中有襞积,下幅为八宝平水。 这是始休第一次身穿皇子朝服,端端正正候在养心殿外,始休抬头看着横匾上硕大的三个金漆大字,他识字不多,但却也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养心殿,整个皇宫的权力核心,住在那里面的男人,全掌天下,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用轻许的话说,他让谁生,谁就生,他让谁死,谁就死。 而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始休出奇的平静,相比昨儿晚上一夜的辗转反侧,此时此刻的始休的确平静的有些骇人,就连站在他身旁的碧乔都少不得多看了始休两眼,心中暗道,没想到这孩子倒是真能成大事儿的,太后果然慧眼独到,不枉这些年的暗中照拂。 七月流火,身着这一身沉重的朝服,始休脸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碧乔取了巾帕给始休擦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宗四皇子2 七月流火,身着这一身沉重的朝服,始休脸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碧乔取了巾帕给始休擦汗。 擦好了汗,碧乔收了帕子回去,一边缓声道:“皇子莫慌,一会儿进殿面圣的时候,皇子就按照昨儿晚上奴婢教你的礼仪行礼问安即可,至于其他的,有太后和皇后在,皇子就更加不用慌了。” 始休不语,只是一味儿盯着头上的门匾,眯着眼看,一双绿眼珠太过平静,平静的似是不带一丝情绪,半晌,始休这才转过脸,看着碧乔,缓声问道:“多谢。” 碧乔一怔,忙得躬身道:“奴婢怎担得起皇子这一声谢?皇子真是折杀奴婢了。” “你担得起,”始休淡声道,又补上一句,“至少在迈进这道门槛之前,你担得起。” 碧乔站起了身,不再多言,心中却莫名的惴惴,身边的这个七岁孩儿童,个头不过才只到她得肩膀,但是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却连她这个入宫三十几年的老人儿都颇有点打怵。 “宣四皇子觐见!” 尖细得有些刺耳的太监声音从殿里传了出来。 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始休心中暗道,阿许,我这就要进去了。 只有我从这进去,你才能从那出来。 阿许,你为我做了那样多,而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皇子,您还愣着做什么?”碧乔瞧着始休半天不动,急的忙得抓住始休的手腕,“第一次面圣,可不能惹了龙颜震怒,皇子,您快进去吧,可别再杵着了。” 始休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步朝前,跨过几乎与他大腿根儿齐平的门槛。 ~~~~~~~ 养心殿。 这是方之衡第一次见到方始休,这个存在世上七年的孩子、这个他心里边其实也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孩子。 “皇上,你当真真不愿意瞧一瞧那孩子?”年前,徐令月出宫上山之前,就曾认认真真和他商谈了一番。 这一对母子,对乾西宫那个孩子的存在,都心中有数,早在七年之前,心照不宣地冷眼看着那孩子茹毛饮血、自生自灭。 “不想。”方之衡显然不愿多想,眉头微蹙,心中已然在抱怨母后为何要开这样的口。 “皇上即便是不愿意再想起淑妃,但却也不应该忘了那孩子,到底是生在宫里头的孩子,”徐令月缓声道,一边伸手抚平了儿子的眉头,“还是皇上心中其实早就清明如镜,所以也才默许留了那孩子一条生路?” 方之衡目光一禀:“母后,你……你早就猜到了?” “淑妃那丫头,年少之时便就一门心思地扑在你身上,只恨不能挖心掏肝给你,她如何做得出那档子脏事儿?”徐令月一声叹息,抿了口茶,又缓声道,“只可惜,那丫头是突厥长公主。” ---题外话--- 只有我从这进去,你才能从那出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归宗四皇子3 “淑妃那丫头,年少之时便就一门心思地扑在你身上,只恨不能挖心掏肝给你,她如何做得出那档子脏事儿?”徐令月一声叹息,抿了口茶,又缓声道,“只可惜,那丫头是突厥长公主。” 方之衡手指轻轻颤抖,双眼却全是漠然,半晌才泠然道:“是啊,都怪她是突厥长公主,突厥与大兴乃是宿敌,不光大兴视突厥为眼中钉,突厥何尝又不将我大兴当做肉中刺?这些年来,边境烽烟何曾停过?有多少大兴将士埋骨边疆?我大兴又怎么容得下一个身上流淌着突厥血统的皇子?” “可惜,你到底还是下不了那狠心,当年究竟还是留了淑妃和那孩子一命,只可惜淑妃是个福薄的,才生下孩子每两年就去了,”徐令月打量着儿子,半晌才挪开眼,拨动着手上的珊瑚佛珠,一边缓声道,“说起来,皇上和淑妃都是长情之人,可惜,都错付了。” “母后,休得再提了,都过去了。”方之衡叹息道。 “过不去,”徐令月缓声道,“只要那孩子还在一天,便就一天过不去,皇上你心知肚明。” 方之衡不语,只是闷头抿了口茶。 “说起来老三在外逍遥这些年,也该回来了,”徐令月抿了口茶,缓声道,“到底是大兴的皇子,老住在别人屋檐下算个什么事儿?” 方之衡一怔,看向徐令月:“母后的意思,是要用那孩子和突厥人交换,将三皇兄遣返回大兴?” 徐令月沉声道:“方之龄总在外头漂着,到底让人心里头不踏实,皇上虽然如今稳坐朝堂,但却也不能不防,老三在哪儿都不妨事儿,却偏生去了突厥,就更让人不安了,况且老三也不是两手空空,若是有一日得突厥相助死灰复燃,也着实让人头疼。” 方之衡思量半晌,也点头道:“母后所言极是,朕心里也一直揣着这档子事儿。” “你且好生想想,等哀家回宫,若是时机成熟,这件事儿也就该办了,”徐令月沉声道,一边伸手握住儿子的手,一边缓声道,“十一年了,不能再等了。” …… 今时今日,他到底还是放了那孩子出乾西宫,也到底坐在养心殿,等着那孩子进来,唤他一声父皇。 方之衡抿了口茶,看着那出现在视野里头的瘦小身影,一点点向自己走来,也看着跪在地砖上的万欣然掩面涕泣,心里没由得烦烦躁躁地难受,伸手再去端桌上的茶,那手却被徐德仪轻轻握住,一抬眼,就瞧着徐德仪双目温润正看向自己。 “茶凉了,臣妾再给万岁爷换一杯。”徐德仪悄声道,一边从春桃手中托盘上,取了杯新茶放到方之衡手上。 方之衡对徐德仪点点头,抿了口,又道:“数皇后宫里头烹出来的蒙顶石花最好。” ---题外话--- 前朝三皇子方之龄前面写成了方之灵~大家见谅~谢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归宗四皇子4 方之衡对徐德仪点点头,抿了口,又道:“数皇后宫里头烹出来的蒙顶石花最好。” 徐德仪含笑柔声道:“皇上喜欢就好。” 说话间,方始休已经走到殿中,此刻大殿满坐各宫嫔妃皇子,左侧摆着四张紫檀镶理石靠背椅,左一为万贵妃万欣然之位,不过此刻万欣然跪着,所以位子空着,左二为德妃齐双宜,左三为贤妃安少眉,不过因安少眉尚在小月中,不便出门,所以空着,左四为丽嫔陶静元,这四位都是诞育皇嗣的妃嫔,自然在后宫地位超然,在四皇子归宗一事上,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右侧摆了六张同样的紫檀镶理石靠背椅,右一为大皇子方渐瑜,右二为二皇子方渐玮,右三为三皇子方渐琛,右四空着,右五为五皇子方渐琼,右六为六皇子方渐瑾。 方之衡、徐令月、徐德仪三人端坐上位。 方始休一路目不斜视,直直地盯着端坐上位的方之衡,方之衡同样也看着他,这一对不同寻常的父子,同住皇宫之中,却在七年后才终得一见。 由远及近,那孩子终于走到自己面前,停在台阶之下,只需看上一眼,便就知道这是谁的孩子,那眉眼,和自己简直如出一辙,从前人人都道二皇子模样最像万岁爷,如今瞧见了这孩子,才知道父遗子传、血脉相连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方之衡不由得心头一紧,握着茶杯的手也跟着一抖,徐德仪和徐令月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得勾了勾唇,心中又多了几份把握。 徐令月抿了口茶,扬了扬眉,这孩子绝不可能会是儿子最上心的孩子,也绝对不会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但那又如何?她现在需要的,只是儿子肯认这个孩子就是了。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在一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方始休双膝跪地,对着方之衡深深叩头三下,然后恭恭敬敬道:“儿臣拜见父皇,恭祝父皇江山永固、福寿安康!”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方之衡,大殿中静的出奇,原本还一直嘟嘴嚷嚷的五皇子方渐琼这时候也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面前的方始休,又忙得看向上位的父皇,心跳得厉害,就因为这个从天而降的冷宫孽障,害得自己的母妃从昨晚就跪在养心殿门口脱簪待罪,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也连累他和大皇兄也跟着跪了一夜,他膝盖如今还钻心疼呢,还有二皇兄刚才的一番皮笑肉不笑。 都是拜眼前这个该死的孽障所赐。 这个长着一双和自己养的狗一般绿眼珠的该死的孽障,这个一看就让人恨得咬牙启齿的孽障,但是偏生这个孽障的模样竟和父皇的容貌如出一辙,乳母还说,若是这孽障真的被父皇点头,认祖归宗的话,那就是四皇子了,而他,这个被人叫了六年的“四皇子”,怕也要让贤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归宗四皇子5 乳母还说,若是这孽障真的被父皇点头,认祖归宗的话,那就是四皇子了,而他,这个被人叫了六年的“四皇子”,怕也要让贤了。 一夜之间从四皇子落到五皇子,方渐琼哪有不气的? 加上现在那孽障就和自己的母妃跪在一起,母妃泪痕交错、可怜楚楚,可那家伙却人模狗样、一脸傲气,方渐琼只恨不能当场撕烂那孽障身上的四龙皇子朝服。 这个狗一样的孽障,凭什么和自己穿一样的皇子朝服? 又凭什么要让自己对他点头恭恭敬敬叫一声四皇兄? “哼!孽障!”方渐琼忍不住一声闷哼逸出口,袖中双手也紧握成拳。 万欣然忙得给小儿子使了个眼色,方渐琼这才不得不扭过头去,不再看那个惹自己气血上涌的孽障。 方渐瑜心情也不比方渐琼好多少,但到底还能忍住,毕竟是大皇子,这些年也是见了些风雨的,只是方渐瑜到底还是紧张得不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皇的嘴看,心中胡乱猜着,下一刻从那张嘴中会吐出什么样的字,而从那张淡色薄唇中说出的话,将决定这个冷宫孽障的未来,当然更加决定他们母子三人的未来。 相比之下,方渐玮倒是平和许多,上下打量着一番方始休,然后就含笑对母妃齐双宜点点头,然后抿了口茶,便不再有什么表示,只等着父皇表态。 三皇子方渐琛倒是一脸好奇,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始休的绿眼珠的看,显然是好奇得很,但似乎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又别开头,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脸过来瞧方始休,丽嫔不停给儿子使眼色,方渐琛这才抿着唇垂下头,不再四处张望。 六皇子方渐瑾一脸与年纪不相符的平静,并不多看方始休,只是一直看着方之衡,手指轻轻在紫檀椅把上扣着。 “皇上,”见方之衡久久不做表示,徐令月不得不小声开口提醒,“万贵妃已然认罪,从昨日开始就脱簪待罪了,显然不是一时兴起,此事事关重大,皇上这个时候也该做出定夺。” “抬起头来。”方之衡缓声开口,对跪在面前的方始休道。 方始休这才抬起了头,直起了腰,看向方之衡。 方之衡打量着跪在面前的这个孩子,一接触到方始休投来的目光,方之衡心尖一颤,随即抿了口茶,顿了顿,才挑了挑眉,沉声道:“听太后说,你不愿更名?” 方始休恭恭敬敬道:“回父皇,儿臣姓名乃母亲所起,母亲对儿臣有天高地厚生养之恩,母亲仙逝之时,旁的都没有交代,只是却提出让儿臣此生不许更名这一遗愿,儿臣自然叩首答允,还请父皇谅解。” “你倒是个孝子,”方之衡颇有些戏谑地抿了抿唇,低头抿了口茶,一边又沉声问道,“说说看,你母亲给你起了个什么名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归宗四皇子6 “你倒是个孝子,”方之衡颇有些戏谑地抿了抿唇,低头抿了口茶,一边又沉声问道,“说说看,你母亲给你起了个什么名字?” “方始休,”始休缓声开口,一双绿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方之衡看,似乎想在方之衡脸上找到什么情绪似的,似是没有找到,始休眼中生出许多幽幽之色,半晌又轻声补上一句,“出自白居易的《长相思.别情》。”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倚楼,”方之衡沉吟道,一边看向方始休,一边又颇感慨道,“是阙好词,你母妃是突厥人,不想却对中原文化如此热忱,也是难得。” 始休看着方之衡平静如水的一张脸,忽然牵了牵嘴唇,戏谑一笑,道:“父皇谬赞,母亲倒不是对中原文化都如此热忱,母亲只对这一首《长相思》热忱罢了,能念得出背得来唯此一阕罢了。” “难为你一片孝心,如此,朕就允你保留原名,日后仍叫做始休,”方之衡点头道,“起来吧,坐到你的位子上去。” 方之衡话音一落,徐德仪面上一喜,忙得对始休道:“你这孩子,还不快谢你父皇。” “谢父皇。”始休又叩头谢恩,然后坐到了方渐琛之后、方渐琼之前的第四个空着的椅子上,这稳稳一坐,也确认了始休大兴四皇子的身份。 始休一坐下,方渐琼就气呼呼地别开了头,方渐琛倒是对始休含笑点头,小声道:“四皇弟。” 始休点头回道:“三皇兄。” 方渐玮也对始休点点头,因不方便多言,也只是勾了勾唇笑笑罢了。 徐令月抿了口茶,缓声道:“时隔七年,四皇子终于平安认祖归宗,自然是喜事一桩,但也因此可知,淑妃当年乃是被人陷害,差点让皇室血脉葬身冷宫,今日既然是四皇子归来之日,也自然应该一并处理了当年那为非作恶之人,若非如此,只怕以后这后宫还指不定要出多少冤案呢,皇室的骨血也不知还要牺牲多少呢。” 徐令月话音一落,万欣然忙得匍匐跪地,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哭号道:“太后饶命!皇上饶命!臣妾当年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才生了害人之心,但是这七年,臣妾没有一日心里不煎煎熬熬的!只是大错已然铸成,臣妾纵一死,也换不回淑妃娘娘一条命,臣妾不畏以死谢罪,但却委实放不下膝下两子,还请万岁爷宽恕臣妾!臣妾哪怕从此当牛做马、只要还能伺候万岁爷、还能瞧见两子就足矣!” “万贵妃,你心疼两子,自然算是慈母之心,委实让本宫动容,只是这样一颗慈母之心却害死了淑妃,当年淑妃初初有孕,你可又顾忌淑妃初为人母的那颗慈母心呢?”徐令月冷然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归宗四皇子7 “万贵妃,你心疼两子,自然算是慈母之心,委实让本宫动容,只是这样一颗慈母之心却害死了淑妃,当年淑妃初初有孕,你可又顾忌淑妃初为人母的那颗慈母心呢?”徐令月冷然道。 万欣然泫然道:“太后训斥的对,都怪臣妾当年少不经事,年纪小心思也小,如今臣妾已身为两子之母,越发对从前作为羞愧自责,这些年,臣妾的心真真是日夜煎熬……” 不等万欣然话说完,徐令月抿了口茶,继续道:“万贵妃,你说这七年你日夜不安饱受煎熬,却也从没见你对万岁爷和哀家坦白过只言片语,可见你所言不诚,事到如今,也是哀家从乾西宫里头找到了四皇子,你知道事情败落,所以才不得已脱簪待罪,今时今日,当着四皇子的面,你竟然还有脸求万岁爷和哀家宽恕了?” 万欣然不住叩头哭嚎道:“太后饶命!万岁爷饶命!臣妾知错!臣妾知错!” 方渐瑜见母妃如此,心中大慌,忙得也双膝跪地,叩头如捣蒜:“母妃已然知错!还请太后父皇宽恕!” 方渐琼瞧着这般模样,也忙得跳下凳子,跪在方渐瑜身后,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不止,哽咽道:“求太后父皇宽恕!” 徐德仪勾了勾唇,然后看向方之衡道:“万贵妃脱簪待罪一昼夜,臣妾瞧着她这般模样也甚是可怜,如今又瞧着大皇子和五皇子替母求情谊,臣妾更是心有触动,所以难免想开口为万贵妃求个情,但是臣妾却又张不开这嘴,到底淑妃才是真的委屈可怜呢,且四皇子这七年吃糠咽菜,又受了那许多的罪,臣妾实在觉得这孩子可怜,所以此事还请万岁爷定夺。” 方之衡被女人的哭号声,吵得头疼,将手中的茶杯沉沉放在桌上,沉着脸对徐德仪道:“此事生于后宫,一切由你和太后裁决即可,只是有一点,日后谁还敢打皇室血脉的主意,朕便为你是问。” 见方之衡抬脚就要走人,徐德仪忙得双膝跪地,一边行礼,一边道:“臣妾遵旨,只是臣妾还有一事,请万岁爷现行恩准。” 方之衡道:“且起来说。” “万岁爷明鉴,四皇子在乾西宫自生自灭这些年,委实受了许多苦,虽然如今万贵妃已然认罪,但说起来,当年也有臣妾不察之罪,臣妾如今对四皇子满是愧疚,只想着能将四皇子接到身边亲自抚育,尽绵薄之力来弥补这孩子多年所受苦楚,以慰淑妃妹妹泉下之灵,还望万岁爷应允。”一边说着,徐德仪又是深深叩头下去。 方之衡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徐德仪,一时间心中颇有些烦躁,前些时日,贤妃失了个孩子,没过几日这宫中便就又多了这么一个孩子出来,究竟是因为什么,自幼就目睹宫廷争斗长大的他,如何不心知肚明?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归宗四皇子8 方之衡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徐德仪,一时间心中颇有些烦躁,前些时日,贤妃失了个孩子,没过几日这宫中便就又多了这么一个孩子出来,究竟是因为什么,自幼就目睹宫廷争斗长大的他,如何不心知肚明? 别看眼前都是些女人婆婆妈妈抹眼泪儿的事儿,但是这些子表面瞧着温顺至极的女人,一个个的心却都大着呢。 他之所以没有过多地纠结贤妃滑胎一事,是因为他本身其实也并不期待那个孩子,他的孩子已经足够多了,实在不必再多一个两个,皇子太多,不管是对皇宫内廷,还是对家国社稷,都未必是件好事儿,说白了,皇子越多,后宫越是不宁,后宫不宁,前朝更是不安,这种不安,不光意味着流血,更威胁他身下的这把皇椅,而且贤妃又是那样的家世背景,有一个方渐瑾就已经足够了,实在不宜多子,不然后宫就失了平衡,所以即便贤妃此时不滑胎,日后他自然有的是手段机会让她滑胎,如今有人遂了他的心意,他也就省了许多麻烦。 他从来就不是一单纯的父亲,他首先是君王,其次才是父亲,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所以父子情深也从来用不到他的身上。 至于走出冷宫的方始休,的确不是他的意思,至少并不是他愿意放出来的,但是太后的意思,他也不愿意拂逆,尤其,方之龄也的确逃得太久了,久到他也开始不耐烦了,尤其这些年,因为淑妃一事,突厥对大兴越发仇视,始终磨刀霍霍,边境不宁也已经这些年了,所以权衡之下,他也点头同意了。 突厥乃是游牧国度,数百年来都是好战民族,国中连妇孺之辈都能上马杀敌,战争已经是这个国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尤其突厥的皇族因淑妃之事一直视大兴为眼中钉,但是大兴却不同,这十多年来的休养生息,国泰民安,哪有轻易起烽烟的道理? 自登基一来,方之衡就开始逐步地削弱各地军权,接连将十几位戍边将军明升实贬地调入了朝中为官,他也是在军中摸爬滚打过的,所以他深知军权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便他日后问鼎九五,稳坐朝堂,他心底始终都有这一层的隐忧,尤其是大兴皇朝的由来,对于方之衡来说也是一记不浅的教训。 当年太祖皇帝方明巍原本是前朝手握重权的龙威大将军,后来前朝皇室穷奢极欲,惹得民怨四起,当时遍地是揭竿而起的乱民义军,不过一个月义军竟直逼京师。 当时朝中无人,年少的方明巍临危受命带着三十万大军镇、压义军,正待一展宏图,但是方明巍的长姊方明岚趁着方明巍在大帐歇息之时,将一袭黄袍披在了方明巍的身上,方明巍的部下及三十万大军在帐外高呼皇上万岁,方明巍就此称皇,史称“黄袍加身”。 第一百三十章 归宗四皇子9 但是方明巍的长姊方明岚趁着方明巍在大帐歇息之时,将一袭黄袍披在了方明巍的身上,方明巍的部下及三十万大军在帐外高呼皇上万岁,方明巍就此称皇,史称“黄袍加身”。 方明巍姐弟的突然倒戈称皇,自然加速了前朝的灭亡,不出两年,方明巍登基称皇,建立大兴皇朝,建元文岚,史称文帝,文帝因为早年征战沙场落了一身的旧疾,在位二十七年间,大半都是宁国嫡长公主方明岚把持着朝政,史称方明岚虽是女流之辈,但手段却以狠辣著称。 大兴建国不到五年,当年跟随方明巍出生入死的八名大将,都一一折于方明岚之手,其中三名大将获罪被方明岚下旨诛了九族,四名大将主动交出兵符,方明岚允他们解甲归田,承诺他们世代享富贵荣华,为了朝廷体面、也是因为方明巍的说情,方明岚倒是留下安氏一族存在朝堂,虽是如此,安氏一门到底也被伤了根基,直至文帝驾崩、长公主薨世,安家这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就是因为大兴皇朝的这种由来,以及当年长公主的把朝手段,历来大兴皇上无不对军权格外看重,到了方之衡这里更是达到了顶点,经过这些年来的积累,军权已经高度集中到了皇上自己手中,方之衡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忧的是,朝廷如此重文轻武,举国上下皆是如此,年年文科人头攒动,但是武举却已经连续三年无人参加了,去年朝廷只得停了武举,怕是往后一二十年都难出良将了。 所以,大兴虽然资丰富饶,但说到底还是畏惧战争的,方之衡明知如此,但却始终下不了决心重开武举,他的生长环境和成长经历都决定了他的猜忌多疑的性格,这也是他不愿意贤妃这个将门之女,再诞下一子的真正原因。 所以,如果此时有这样的一个契机,既可以不起烽烟,又能顺顺利利将方之龄遣回大兴的,他自然也乐得其成,所以,他也默认了徐令月的做法,将始休放出冷宫,如今又认可了始休的身份。 只是徐令月的目的,显然并不仅仅是方之龄,而是更有一层深意在里边,这一层深意,方之衡心中其实并不认同。 方之衡不语,只是看向了徐令月,徐令月倒也不避不躲,抿了一口六安瓜片,然后对方之衡道:“如今皇上既是认了四皇子,自然要为四皇子指一位额娘抚育,放眼阖宫上下,身份合适,且又膝下无子的,唯有皇后最是妥帖,哀家觉得不错,也不算委屈了淑妃的身份。” 徐令月虽然私心里是偏着徐德仪的,但是话说的也的确有理,若是随意给方始休指了一个母妃的话,突厥人未必稀罕,必定淑妃的身份摆在那儿了,但若是将方始休指给膝下无子的皇后娘娘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利万欣然 徐令月虽然私心里是偏着徐德仪的,但是话说的也的确有理,若是随意给方始休指了一个母妃的话,突厥人未必稀罕,必定淑妃的身份摆在那儿了,但若是将方始休指给膝下无子的皇后娘娘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徐德仪心中正七上八下着,就听方之衡发话:“如此,就按太后的意思办。” 徐德仪心下一松,忙地叩头谢恩:“多谢万岁爷!多谢太后!” 始休离座,快步上前,也跟着叩头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恭请父皇母后圣安!” 徐德仪忙得亲手扶了始休起身:“皇儿快起!”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贺喜四皇子!”德妃齐双宜和丽嫔忙得起身道贺。 ~~~~~~~~ 养心殿。 前朝政务繁忙,方之衡不便久留,喝了半盏茶,定了始休的事儿之后,便就匆匆离去之后,一众嫔妃皇子纷纷起身恭送,之后,养心殿又回归了一片寂静。 徐德仪好整以暇地抿着蒙顶石花,半晌才抬头瞥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万欣然,一边放下茶碗,一边看向德妃齐双宜,徐德仪缓声道:“德妃是入宫最早的,是后宫嫔妃之首,多年来,德妃伺候皇上从未出现过纰漏,一众后妃之中属你最是得体,皇上和本宫都对你最是放心不过,如今如何惩处万贵妃,本宫想先听听德妃的意思。” 徐德仪话音一落,一时间殿中的人都朝齐双宜看去,齐双宜心中自是叫苦不迭,徐德仪的话是不能不回,但至于该回什么却着实让她伤脑筋。 若是说严惩万欣然,自然是顺了太后和皇后的意思,但是只得罪了大皇子和五皇子,这两位皇子日后若是有机会问鼎皇位,岂不是要将他们母子扒皮抽筋?且她素来有谦和柔顺的好名声,如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还真开不了这口。 但是若说从轻发落的话,自是拂逆了太后和皇后的意思,只怕往后的日子会不大顺畅呢,且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趁机踩一脚万欣然也着实可惜。 齐双宜心上忐忑,但面上却并无一丝慌乱,落落起身、款动金莲、移步上前,对徐令月福了福身子行礼,这才沉声道:“太后、皇后娘娘明鉴,贵妃妹妹入宫多年,与臣妾共侍君王,臣妾虽然平日不是个话多的,但是心里却当贵妃妹妹是自家姊妹,这许多年下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是姊妹情深,如今事发突然,臣妾是既惊且叹,一时间心里边竟还没个主意,不过臣妾瞧着,贵妃妹妹如此脱簪待罪,就连臣妾看着也是于心不忍。” “臣妾以为,贵妃妹妹必定是知道错处了的,且如今两位皇子渐长,日后的名声何其重要,就算是为两位皇子前程着想,此时委实不宜严惩贵妃妹妹。”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失利万欣然2 “臣妾以为,贵妃妹妹必定是知道错处了的,且如今两位皇子渐长,日后的名声何其重要,就算是为两位皇子前程着想,此时委实不宜严惩贵妃妹妹。” 齐双宜这一开口,万欣然自是感激不尽,她平日飞扬跋扈,也从不把闷头不言的齐双宜放在眼中,不想此时齐双宜却肯为她求情,心中自然不是个滋味,一时间又哽咽不止。 徐德仪面色一沉,心中暗自不爽,虽然方之衡留下话来,一切全由她做主,但是当着一众嫔妃皇子的面,她自然不能真的独断,且方之衡之所以唤了齐双宜和丽嫔过来,显然也是希望她能和这两位资历深厚的嫔妃商讨一二,她自然不希望落人话柄,丽嫔出身微贱,又是个不能顶事儿的,这时候自然要让齐双宜先开口,只是不成想,齐双宜却是这般说辞,着实让徐德仪手足无措了一把。 徐德仪正暗自恼怒,不想齐双宜却又继续说道。 “臣妾与贵妃娘娘姊妹情深,所以自然心里是向着贵妃妹妹的,所以难免会有些偏袒,只是臣妾瞧着那四皇子,也是心中不忍得很,”齐双宜一边说着,一边取了锦帕轻轻擦拭眼角,一边又看向方始休,一边又继续道,“四皇子刚刚进来的时候,臣妾心中都不信他已然七岁,且不说大皇子,就连素来身子弱的渐玮,在七岁的时候,不知道要比四皇子壮实多少呢,如今四皇子竟比边上的五皇子个头还小了一圈,单单是这样瞧着,臣妾就猜得出四皇子这七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臣妾也为人母,如何不心疼?只怕淑妃妹妹在天之灵瞧见了儿子这般孱弱瘦小,怕是要日夜垂泪呢。” 齐双宜且说且不停擦泪,说的陶静元也落泪不止,一边拭泪,一边也附和道:“德妃所言极是,四皇子着实可怜。” 徐德仪这时候面色才好了许多,拿眼朝徐令月看去。 “如今四皇子承欢皇后膝下,自然不必继续过从前那般的可怜日子,只是到底这些年淑妃和四皇子受的冤屈,也断断不该白白承受,”徐令月缓声道,一边看向万欣然,顿了顿,方道,“贵妃既然脱簪请罪,自然知道自己是有罪的,既是有罪,就当受惩罚,只是德妃说的在理,顾念着大皇子和五皇子的颜面,却也不能真的将你问罪下狱,只是这贵妃你也不用再做了,哀家记得你出入宫时的身份是答应,如今便就重新做回答应,也好重头学起,如何为人,如何为母,如何为妃。” 万欣然浑身战栗不止,重重叩头道:“臣妾谢太后恩典。” 大皇子方渐瑜惨白着脸,拉着五皇子方渐琼叩头道:“多谢太后恩典。” 始休冷眼打量着一脸平静的徐令月,又看了看颇有些不满的徐德仪,还有浑身发颤的万欣然,齐双宜眼中一闪而过的侥幸,心中冷笑不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失利万欣然3 始休冷眼打量着一脸平静的徐令月,又看了看颇有些不满的徐德仪,还有浑身发颤的万欣然,齐双宜眼中一闪而过的侥幸,心中冷笑不止。 八年沉冤,突厥嫡长公主的一朝蒙冤,冷宫屈死,太医沈植一家老小人头落地,还有阿许姐妹这些年受的罪,换来的不是沉冤昭雪,不是良心发现,而是这些子女人的利益权衡、勾心斗角。 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她们的一字一言可以轻而易举地夺人性命,何其毒辣,何其凉薄。 人,如何会变成这般? 不关心他人性命几何,不在乎他人名节沉冤,眼中只有手中的权、心中的利。 她们究竟是如何能够坦然看待用心中狠毒一点一点酿出来的权? 不会心有不安?也不会辗转难眠? 人,究竟是如何能变成这般? ~~~~~~~~~ 慈宁宫。 徐德仪坐在软榻上,面有不爽,自从出了养心殿,徐德仪便一直这般模样。 碧乔奉茶端上,又躬身退下,徐德仪一边拢着茶,一边扁着嘴对徐令月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一举铲除万欣然那贱蹄子,姑母却如此轻易就放了她,只降了位分就罢了,当真可惜至极。” “你真的以为万欣然能够一举铲除?”徐令月拨动着手中佛珠,一边瞟了一眼徐德仪,一边也抿了一口茶,“万欣然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铲除得了的?” 徐德仪忙放下茶杯,急声道:“姑母缘何这般说?单单淑妃一命,她万欣然就是赔不起的,况且还有四皇子七年沉冤,这桩桩件件都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且淑妃又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地位?自然万欣然更是罪加一等。” “若真是如你所言这般,既是这样掉脑袋的大罪,皇上为何不亲自问罪定案,却拂袖而去,单单留你处理?”徐令月挑了挑眉,道,“淑妃的身份再尊贵,如何尊贵得过皇子呢?且她手中可有两位皇子,即便再罪大恶极,皇上都要顾念着大皇子和五皇子的名声前程,大事化小罢了,宫中的皇子本就不多,皇上不能不重视。” 徐德仪面色一窒,半晌才咬牙道:“万欣然果真是个命好的,有这两子傍身,这一生竟注定平安无虞。” “你也不用如此沮丧,你是长公主之母,如今又有了四皇子,且皇上现在对你又这般重视,阖宫上下,又有谁能比你命好?”徐令月含笑道,“今日你从轻处罚了万欣然,大皇子和五皇子自然对你心怀感激,最重要的是,你贤德大气,顾念了整个皇室的颜面,皇上心中如何不你记挂你的好?日后你在后宫的地位只会越发稳固,且经这一次,万欣然自会收敛老实许多,说起来,你都做了这些年的皇后了,每做一事,每讲一言,都必要深思熟虑才是。” ---题外话--- 蟹蟹每天送咖啡的亲~有几位亲从猫的第一本书起就特别支持猫~这份情谊猫都记得~真的特别感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暴怒长春宫 “且经这一次,万欣然自会收敛老实许多,说起来,你都做了这些年的皇后了,每做一事,每讲一言,都必要深思熟虑才是。” 听毕,徐德仪忙起身,对徐令月躬身行礼:“多谢姑母提点,都是臣妾太心急了,险些又出了错处。” “万欣然盛宠多年不衰,有两子傍身,又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这些年来让你难免受些委屈,你心中对她记恨也是应当,这些年来,哀家看在眼中,自然心里也都有数,”徐令月握着徐德仪的手,一边又道,“不过从今往后,万欣然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经此一事,皇上的恩宠已然不在,她万欣然今日登高跌重,往日被她欺压的女人自然知道如何行事,倒省了你许多手段,且在一旁看着就是,好戏才刚开始呢。” “是,臣妾明白。”徐德仪含笑道。 ~~~~~~~ 长春宫。 六皇子方渐瑾从养心殿回了长春宫,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在偏殿洗脸更衣,回到正殿和贤妃安少眉一道用午膳。 安少眉因小产,身子并未全然恢复,连日都躺在床上,心绪难宁,自然也懒得梳洗打扮,所以难免显得有些憔悴,瞧着方渐瑾进来,安少眉眼中才有了神采,忙得起身开口询问道:“皇上是如何惩处万欣然那贱蹄子的?” 方渐瑾疾步上前,走到床边,忙得扶了母妃坐起,一边给安少眉身后塞了个枕头,一边蹙眉道:“启禀母妃,父皇并未亲自处理,倒是全权让皇后娘娘做主,皇后娘娘听了各宫娘娘的意思,后来废了她贵妃之位,让她重新做回答应去了。” “就这些?”安少眉瞪着双眼问道,显然是觉得不可思议,忙得又问道,“难道就只有这些就单单是降了位分?没有其他的了?” 方渐瑾点头:“启禀母妃,是太后先开的口,皇后娘娘自然点头答应,母妃您先喝口参茶吧……” “咣当!” 下一秒,安少眉蓦地将方渐瑾递过来的茶碗一巴掌拍落在了地上,秀眉倒竖,怒不可遏道:“如何不将那贱人剁了?!那贱人这些年做的那起子好事儿哪个是不知道的?阖宫上下哪个女人不恨毒了她?我就不信皇后真能大度至此!怎么不扒了那贱人的皮?!” 方渐瑾来不及擦拭身上的汤汁,忙得跪在床边,蹙眉道:“母后仔细祸从口出。” “那又如何?!”安少眉虽这般说着,但音量却还是小了许多,脸上的怒火却更高涨了起来,双手死死抓着锦被,咬牙启齿道,“一个个都当我是睁眼瞎子来糊弄呢!阖宫上下,哪个不知御膳房那个小桂子不过就是那贱人的替死鬼罢了!我平日不曾和她结怨,她却要了我孩子的命!我真恨不得剥她的皮!抽她的筋!都是这个贱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艰辛万氏门 方之衡显然不想张扬此事,所以自己个儿并没有插手,全权交给了徐德仪处置,自是当做后宫内廷事宜,自然前朝也不好出头干预,但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不过半日的功夫,三位殿阁大学士已经来御书房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了,方之衡颇有些不胜其烦,便让赵如海在外殿候着,等再来人的时候,便就让赵如海道出,简明扼要,也并不一一详来。 显然一众大臣也已然猜出皇上对这桩沉寂七年的皇室丑闻讳莫如深,自然也不敢轻易进宫面圣,只是纷纷忙得去殿阁大学士府上问询,一个个知晓了事情前因后果,纷纷扼腕叹息,心里头却开始各自计算着。 这几年万贵妃的风头无两,连徐德仪都不得不每每退避,万贵妃在后宫炙手可热,自然在前朝也有些势力,她的母家万氏一族远在江南,父亲万向荣本是不入流的盐茶大使,俸禄微博,一家人只能算是勉强度日,这些年也是沾了万贵妃的光,万氏一门才得以突飞猛进,如今也算是江南数得上的大家族,随着万贵妃在后宫恩宠不断,万向荣也是平步青霄,只是官做的越大,地方却越发遥远。 今年初,方之衡提拔了万向荣为从三品福建都转盐运使司,一时间真真是震惊朝堂,人人都道万岁爷对万贵妃当真恩宠不断,万欣然却暗自抹泪不止,这些年,她的枕头风吹得也不算少了,只盼着方之衡能将父亲调入京师为官,在后宫越是待得久,就越是能够觉察的出,朝中无人是怎样的一种无力感,即便是个品级中等的京官却也有外任高官所不能比拟的优越感。 方之衡再不喜徐德仪,却也不得不顾忌她身后的徐氏一门,她虽然炙手可热,却未必没有登高跌重的一天,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又如何能指望得上远在福建的母家? 加上膝下两子年幼,也不是能顶事儿的,所以,万欣然不得不亲自培植外朝势力,这自然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方之衡也素来最恨前朝后宫相互勾结沆瀣一气,万欣然也自是胆战心惊,饶是如此,这两年她在朝中的势力发展的也算迅速,都转盐运使司乃是流油的肥差,万向荣白银流水似的朝京师送进来,万欣然自然底气更足。 只是如今,这些子白银也当真流水一样,有去无回。 这个时候,没人愿意去戳万岁爷的霉头,自然也没人愿意为万欣然求情,一个个平日争抢着阿谀奉承的小人如今却都忙得赶紧撇清关系,而万欣然已然跌落至此,为了两个儿子日后只会更加谨慎,怕更是尽早想断了和前朝的诸般联系,免得有落人把柄,万欣然心中再是不甘,也只能咬牙忍了。 如此,这些年的努力,一夜之间都付诸流水。 只是秦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触方之衡的霉头。 ---题外话--- 有点晚哈~~我在等双十一秒杀~你们在干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百年秦氏 如此,这些年的努力,一夜之间都付诸流水。 只是秦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触方之衡的霉头。 ~~~~~~~~ 御书房。 秦律和往日一样,傍晚时候过来御书房给方之衡请平安脉,因为这阵子后宫风波不断,方之衡面色颇为疲倦,秦律请脉之后,又特意留下了给方之衡推拿一番腰背,只是秦律今日显然颇不在状态,有几次都捏错了地方,好在方之衡也是心事重重,这才没有察觉。 莫约半个时辰后,方之衡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秦律小心翼翼询问道:“万岁爷在上,微臣听闻今日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因七年前万贵妃陷害淑妃娘娘一事,降了万贵妃为万答应,不知此事可当真吗?” 方之衡蓦地眉头一簇,已然是清醒过来,眯着眼看向秦律,半晌才沉声道:“秦律,你想说什么?” “噗通!” 下一秒,秦律蓦地一下子跪在了方之衡面前,一边忙不迭叩头如捣蒜,一边激动道:“万岁爷明鉴!八年前淑妃娘娘被陷害囚禁冷宫之事,虽是万答应一手策划,但说到底也有微臣的份儿,当时罪臣受了万答应蒙蔽,故意将淑妃娘娘的四月脉象说成五月脉象,这些年来,微臣因此事日日心惊不安,微臣罪该万死,直至今日真相大白于天下,微臣再不敢有所欺瞒,还请万岁爷治罪!” 方之衡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叩头不止的秦律,抿了口茶,才缓声道:“秦律,朕看你当年不是受了万答应蒙蔽,你是受了皇后蒙蔽吧?” 秦律浑身蓦地一僵,抬头看向方之衡,顿了顿,又忙道:“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都是罪臣一个人的错!还请万岁爷治罪!” “还有呢?”方之衡抿了一口茶,又似笑非笑看向秦律,“除了治罪,你似乎还有话要说吧?” “如今淑妃娘娘清名已复,所以微臣请万岁爷为沈氏一门平反昭雪,”秦律一字一句说的极是郑重,“万岁爷明鉴,太医沈植,当年宁死不愿屈从万贵妃淫威,乃是天下医者之表率,这些年,罪臣每每想起,都羞惭难当,请万岁爷治罪臣之罪!也请万岁爷为沈植正名!” “秦律,朕知道这些年你日夜煎熬,朕也知道你与沈植情同父子,只是秦律啊,你怎么就忘了秦氏一门究竟是以何立足?”方之衡抿了口茶,淡淡道,“大兴皇朝百年基业,这百年中风流人物委实不少,只是大多不过是白驹过隙罢了,能稳稳立足立足朝堂百年的,除了安氏一门和徐氏一门之外,便就只有你秦氏一门了,安氏一门和徐氏一门,皆是因辅佐太祖皇帝打下万里江山而得以立足,你秦氏一门又是以何立足呢?” 秦律不言,身子微微战栗着,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百年秦氏2 秦律不言,身子微微战栗着,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秦律,在秦氏一门这一辈中,你虽不是嫡长子,医术也不是最拔尖的,但是难得你是个识时务的,尤其比秦彻那块顽石懂事儿,所以先皇赏识你,朕也信得过你,所以才会一次一次委以重任,这个位子你坐了这二十几年,秦律,朕以为你已经足够聪明了,所以千万别做糊涂事儿,”方之衡抿了口茶,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才听到点儿风声,就忙不迭过来想着为你那心尖儿上的徒儿翻案,秦律,不计后果、不念君恩,这可不是你一向的做派。” “秦律,你要知道,朕不给沈植翻案,并不是因为朕昏庸糊涂,而是因为朕要维护你的名声,你也更加明白,朕不仅仅是在维护你,更是在维护你们秦氏一门,若你真的愿意为你那徒儿,牺牲你满门性命,也无不可,只是秦律,你要清楚,你可以背叛百年秦氏一门,却不能连累秦氏一门背叛皇族,秦律,这样大的罪,朕怕你一个人担不起。” 秦律老泪纵横,哆哆嗦嗦着再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重重地给方之衡叩头谢恩,然后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 方之衡面色如初,将杯中的枫露茶一口口喝完,然后唤了赵如海进来,询问了今日三皇子一应饮食起居,更衣穿鞋之后,便去了咸福宫用膳。 ~~~~~~~ 是夜。 秦府。 “老爷,您回来了,”秦府管家秦满仓瞧着秦律的轿子落在门前,忙得迎了上去,掀起轿帘,便就瞧着秦律靠着轿子似是睡着了,秦满仓忙得上前轻轻摇晃秦律的胳膊,“老爷,您先醒醒,到家了。” 秦满仓又叫了几声,秦律却兀自睡着,秦满仓觉得蹊跷,所以又朝里面探了探身子,这才瞧清楚秦律极其惨白的一张脸,秦满仓吓得不轻,蓦地失声喊道:“老爷!老爷!” 一时间,四名轿夫也是慌了神,也忙得凑过来,一看也吓得不轻,忙道:“老爷刚才上轿的时候,脸色便就不大好,我们只道是老爷今儿疲乏,所以便就加快了脚程,想着能早点回府,老爷也好能早点歇着,怎么忽然就晕了呢?” “还不快过来搭把手先把老爷抬进去!”秦满仓忙得回头对四人喝道。 那四名轿夫忙得和秦满仓一道将秦律从轿子里面抬出来,然后由秦满仓背着快步进了府。 秦律是秦氏一门长房嫡子,也是第三代的族长,自然地位非同寻常,这一晕厥,秦府上下自是一番鸡犬不惊,好在秦氏一门最不缺的就是医者郎中。 秦律的同胞兄长秦彻问询忙得也过来,一番诊脉之后,秦律被送进了卧房歇着,秦满仓听到秦律只是身心疲倦引起暂时晕厥,这才松了口气,忙得去厨房煎药。 百年秦氏3 秦律的同胞兄长秦彻问询忙得也过来,一番诊脉之后,秦律被送进了卧房歇着,秦满仓听到秦律只是身心疲倦引起暂时晕厥,这才松了口气,忙得去厨房煎药。 说起秦彻,也是奇人一位,秦彻乃是这一辈秦氏一族子弟中的翘楚,长子长孙,身份尊贵,且又医术超群,乃是这一辈秦氏兄弟之首,当年京师中,医术能与徐氏徐敏珑比肩的,也为此一人,按说原应当由他担任这一辈的秦氏族长的,但是秦彻素来只喜好醉心研究古籍医学,并不在功名上下功夫,且年轻时候又曾大病一场,多年以来虽然一直用心将养着,但是身子却始终没有全然恢复,所以后来便由其胞弟秦律做了秦氏一门的族长,只是秦律素来敬重兄长,但凡遇到大事儿,必定还要和兄长相商一二。 秦律是到了后半夜才醒的,费劲地睁开眼,只觉得一双眼皮似有千斤重,浑身也都似灌了铅一般。 “律儿,你醒了,”秦彻忙得起身将秦律扶了起来,一边朝他身后垫了个枕头,一边面带忧色,道,“是不是今日宫中出了什么岔子?听轿夫说,你自出宫脸色就难看得很,你素来底子好,这冷不丁地晕倒委实吓人。” 秦律面色蜡黄,皱着眉,又闭上了眼,半天才哑声道:“兄长,七年前的那桩案子,如今被翻了。” 正在倒水的秦彻双手一僵,直到茶水溢了出来,秦彻这才忙得放下了茶壶,一边又重新倒了一杯送到秦律面前,一边缓声道:“律儿,你先喝杯水,先润润喉吧。” 秦律双眼紧闭,摇了摇手,莫不作声,半晌眼角就湿了,秦律也不避着秦彻,蓦地双手捂住脸,低声哽咽起来:“兄长,当年你说得不错,我当时就应该把那孩子送的远远的,可是我却为了一年能多看他几眼,私心把他留在京师,后来又收了他做关门弟子,若不因为我这点子私心,他又如何会含冤屈死?兄长,我悔啊,我是真的悔啊!” “律儿,都八年了,你得看开,这些年来你郁郁寡欢,却又能改变些什么?小植,已然去了,”秦彻将手中的茶杯又重新放回了桌子,顿了顿,又正色问道,“淑妃娘娘的案子既然都翻了,那小植可否能得以正名?小植幼女又可否脱罪出宫?” 秦律摇了摇头,半晌情绪稍稍平复,才又道:“给小植正名,便就是砸秦氏一门的脸,秦氏一门百年基业,兄长,我实在砸不起啊,且万岁爷也断断不许砸,兄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悔,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总是我对不住小植。” “这些年明知道小植遗女在宫中受苦,却也半点忙都帮不上,多少次午夜梦回,小植一脸血泪愤恨,我知道他是在怨我不救那两个孩子,但是兄长,太后和皇上都不是睁眼瞎子,我又能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 初入景仁宫 “这些年明知道小植遗女在宫中受苦,却也半点忙都帮不上,多少次午夜梦回,小植一脸血泪愤恨,我知道他是在怨我不救那两个孩子,但是兄长,太后和皇上都不是睁眼瞎子,我又能做什么?” 秦彻沉默,半晌才开口:“律儿,都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况且咱们秦氏一门百年之前便就已经是皇族搭在那弓上的箭,能不能回头,从来都不是咱们能说的算的。” “律儿,这就是咱们秦氏一门的命,瞧着是烈火烹油,可到底是个什么景象,只有咱们才心里清楚。” 幢幢烛影中,秦律一声长叹,老泪横流。 ~~~~~~~ 景仁宫。 这是始休第一次迈入景仁宫的大门,春桃握着他的手,女人保养得宜的手,绵若无骨,滑腻温热,软软糯糯的触感,不由得让始休想起了轻许的手。 轻许的手,丑的很,每一次瞧见,都是皱巴巴的、白惨惨的,乍一看活像是个死人的手,后来始休才知道,那双手积年累月的泡在水里,不管是夏日三伏还是冬日三九,所以七岁女童的手,竟然也能变得那般丑陋不堪。 始休正胡乱想着,春桃已经领着始休进了正殿,徐德仪在养心殿说了那半晌子的话,这时候累得很,一进了正殿就坐上软榻靠着软枕,春桃忙得放开了始休,然后忙得去给徐德仪烹茶,就留下始休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踽踽独立。 徐德仪自是懒得搭理他,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一边的宫人忙得过来给徐德仪取下了一头珠翠首饰,然后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给徐德仪揉腿,一个站着给徐德仪捏肩,春桃端着枫露茶走进,含笑道:“娘娘先喝茶润润喉,小厨房已经备好了晚膳,等娘娘缓了缓神,便可用膳了。” 徐德仪凤眸慵懒眯着,抿了口茶,看向窗外,一边缓声问道:“长公主今儿又到哪里疯去了?现下可回来了?” 春桃捂着嘴笑道:“启禀娘娘,长公主今日倒是没有出景仁宫,这大半天都待在馥雅殿没出来呢。” 徐德仪挑了挑眉:“哦?这倒是奇了,那丫头昨儿不是还嚷嚷嫌憋闷说今儿要去内务府挑初秋衣料的吗?难不成今儿竟是转了性了,闷在殿里学绣花不成?” 春桃看了一眼正站着不动的始休,然后对徐德仪含笑道:“听闻长公主今儿心里不爽,在馥雅殿闷了一天的气了,这气头上的,奴婢可不敢上前问询,不如奴婢把长公主请来,娘娘您自己个儿当面问吧。” “也好,你去把那丫头叫来,也该用晚膳了,”徐德仪拢了拢茶叶,顿了顿,瞥了一眼始休,然后又缓声对春桃道,“吩咐下去,加一副碗筷。” “是,奴婢遵命。”春桃一怔,忙得躬身答应退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初入景仁宫2 “是,奴婢遵命。”春桃一怔,忙得躬身答应退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徐德仪挥了挥手,缓声道。 “是,奴婢告退。”一众奴婢躬身退下。 一时间,大殿中只剩下徐德仪和始休,徐德仪瞥了一眼始休,并不开口,手捧着青瓷茶碗,一下一下轻轻拢着茶盖,只是淡淡看着,始休也不言语,只盯着面前紫檀屏风看得认真仔细。 那屏风上绣着“凤穿牡丹”的图案,能进景仁宫的自然不是俗物,这盏屏风是年初才得的,徐德仪自小就是穿着苏绣长大的,又是如此百年大族里头长大,自然眼界高远,但是却也对这屏风上精湛的苏绣赞叹不已。 只见那苏绣用色极为大胆,颜色鲜艳得很,红绿交错,黄紫相映,单看皆是流俗花样,但是整体看去,却偏生不露一丝俗气,反倒显得气势磅礴,贵气逼人,徐德仪对这片绣品很是满意,所以便吩咐了内务府做了这紫檀的雕花屏风,将这绣片用上,摆在这景仁宫正殿里,也算是相得益彰,也方便她日日观瞧。 此时瞧着始休那般痴痴模样,徐德仪不由得勾了勾唇,面露讥诮,但也不出声,只缓缓地抿着茶,淡淡地看着始休。 这是始休第一次瞧见牡丹花,真是好看,从前乾西宫也有花的,春有槐,夏有莲,秋有野菊,冬有红梅,更有许多叫不上名的野花,从前他还用那些子野花给轻许编过花环戴在头上,如今看来,不管如何桃红柳绿是都没有这牡丹来的好看。 始休瞧着新奇,少不得就上前几步,走到那屏风面前,正要伸手去摸一摸那屏风,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孽障!这景仁宫里头的物件也是你能碰的?!你也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子身份?!” 始休的手蓦地一僵,不等转身,便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清脆鞭声,随即始休便觉得后背骤然一疼,始休蹙着眉转身观瞧,只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嚣张少女正站在自己面前,瞧那模样倒很是周正水灵,若不是此刻她一脸凶相毕露柳眉倒竖,怕会更添几分艳丽骄矜。 但见她身着一袭桃红刻丝百蝶纹云锦琵琶扣斜襟宫装,一头及腰长发柔顺飘逸,显然是并未梳妆,虽然通身上下不见朱翠环佩,却丝毫不影响这少女的一身贵气霸道。 但见那少女双目圆瞪,一手执马鞭,一手指向始休,怒目相向,又是一声大喝:“景仁宫是个什么地方?也是你这孽障能踏足的?你这冷宫孽障竟然还敢穿这一身皇子朝服招摇撞骗!还不快扒下这一身衣裳,滚出去?难不成等本公主亲自动手吗?!” 始休心中哪有不明了的,这少女必定就是长公主方渐琪了,当下也不开口,仍旧站得笔直,一边却朝徐德仪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初入景仁宫3 始休心中哪有不明了的,这少女必定就是长公主方渐琪了,当下也不开口,仍旧站得笔直,一边却朝徐德仪看去。 徐德仪知道爱女心里不爽,自是心疼,且由得她去闹,也好撒一撒她满心邪火,且让这孽障入景仁宫,她原本也是百般不愿,如今虽应了太后的意思做,但心底却对这孽障没有丝毫善意,只是她这样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便有所流露,所以这时候方渐琪这一番胡闹也正合她意,有人警醒这孽障一番自是极好,也省得他日后蹬鼻子上脸。 只是不像这孽障倒是不露一丝胆怯,偏生还一脸不卑不亢,徐德仪心上暗自称奇,面上却显出些许不悦,看向方渐琪,压低嗓音沉声道:“渐琪,休得无礼,这是你四皇弟。” “母后休得再说,纵使你和太后、父皇都认了他,我却到死都不会!”方渐琪气得咬牙跺脚,一边又扬起鞭子作势要打始休,一边又吼道,“他一个罪妃之子,冷宫孽障,凭什么能住进咱们景仁宫?!凭什么能和我一样,叫一声父皇母后?!呸!不过是个野种罢了!” “啪!” 下一秒,始休一把捉住了鞭子,猛地用力一扯,那鞭子便就从方渐琪的手中脱出,始休一拉一放之间,鞭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方渐琪更是咬牙启齿,伸手就要打始休,春桃和几个宫人忙得上前拉住了方渐琪,春桃急的抱住方渐琪的腰,音色都变了:“长公主息怒!切莫气坏身子。” 始休弯腰拾起鞭子,递到方渐琪面前,一双幽绿的眼睛看着方渐琪,缓声:“公主记住了,这鞭子是用来鞭马的。” 方渐琪被那双绿眼珠看得心慌不已,她乃是堂堂大兴长公主,素来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且方之衡和徐德仪又最是宠爱她的,还有太后许多宠溺,更是纵得了她这一身的娇蛮之气,但是不知为何,这双眼睛却让她心生畏惧,只不过是短短一瞬,方渐琪又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是啊,我竟是给你这孽障糊涂了,竟用马鞭来教训你!真真是委屈了本公主养的那几匹马!早知道我就该拿打狗棒进来!你这孽障,也就只配用打狗棒来得教训!” 始休双目微眯正要开口,却听徐德仪缓声道:“渐琪,本宫看你是又皮痒了,又想面壁思过了。” “母后!你和父皇胳膊肘往外拐!如今竟因这孽障要责罚于我了!”方渐琪气得扁嘴跺脚,一脸委屈,眼看就要掉泪下来。 她是帝后嫡女,且又是大兴唯一的公主,自打一出生便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虽然是个女儿身,但是心思却不输英豪男儿,课业、骑射桩桩件件都算不错,加上方之衡又格外看重,所以她平素在一众皇子面前也是趾高气扬惯了的,谁料这些时日却接连受了这许多委屈。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入景仁宫4 虽然是个女儿身,但是心思却不输英豪男儿,课业、骑射桩桩件件都算不错,加上方之衡又格外看重,所以她平素在一众皇子面前也是趾高气扬惯了的,谁料这些时日却接连受了这许多委屈。 先是八岁生辰之日,母后在父皇面前为自己请封宁国嫡长公主,父皇非但不允,还冷面呵斥。拂袖而去,转天就废了母后的协力六宫之权,一连多日都不入景仁宫半步,母后受了冷淡,她自然也跟着不得脸,一气之下,只得对外头说是抱恙在身,无力下地,便就省了这几日去上书房,免得瞧见了方渐瑜和方渐琼那两人又生是非,也是盼着方之衡能新生怜爱,只是方之衡却似是知晓她心思一般,连日都不做理会。 如今,好不容易盼着太后回宫给母后做主,终于治了万欣然那个贱人,她心里头才刚舒坦,也终于肯出门了,只是不想父皇竟认了这么一个冷宫孽障,且母后还将他领回了景仁宫亲自抚养,如此一来,这孽障竟成了皇后嫡子,倒成了她的同胞兄弟了,她堂堂大兴长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自然少不了要生大气,偏生这时候母后还当着这孽障的面训斥自己。 方渐琪瞧着徐德仪面色不佳,自然也不敢真的闹性子,但却还是气呼呼地扭着身子,一屁股做到了软榻上,伸手夺过了徐德仪手中的茶杯,一口气喝得见了底儿,然后又重重放回了小几之上,一边沉闷一哼。 徐德仪瞥了一眼方渐琪,顿了顿,才又转头看向始休,勾了勾唇道:“如今你初来乍到的,公主觉得眼生一时心里不爽也是有的,好在你们两个都是小孩儿心性,自然也不用本宫多言相劝,三两日后说不定你们姐弟俩就亲昵起来了呢。” 始休心中暗自冷笑,他可不是什么小孩儿心性,怕那那丫头也绝对不是,所以说什么姐弟亲昵,别说是三两日了,怕这一辈子,都决计不可能的。 只是始休也不是愣子,自然知道徐德仪是个什么意思,当下缓步走到方渐琪面前,躬身道:“始休见过大皇姊。” 方渐琪是个什么身份,自然是不可能服软的,且如今又是在徐德仪面前,自然先低头服软的必然是自己,始休心里了然,当下深深一揖,眼睛自然而然地朝下看到了方渐琪的裙摆。 只见那裙摆上,各色蝴蝶逼真的狠,乍一看都似在展翅高飞,逼真的似许多蝴蝶停在那裙摆上一般,始休不知道这也是苏绣,只觉得好看的紧,心里少不得又想起了轻许,似乎轻许的衣裳从来都是粗布或者麻布的,洗的发白都看不出从前的颜色了,且还补丁盖着补丁,更显寒酸破旧。 若是这衣裳穿在轻许身上,不知道该多好看呢,一边想着轻许,始休的心一边又沉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初入景仁宫5 若是这衣裳穿在轻许身上,不知道该多好看呢,一边想着轻许,始休的心一边又沉了下来。 方渐琪怒目圆瞪,瞅着面前的毕恭毕敬的始休,又瞅着对面徐德仪投来的凌厉目光,方渐琪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怎么? 这是在威胁我今日不认这孽障还不行吗? 我堂堂大兴长公主如何受过这样的气?! “噗通!” 下一秒,方渐琪蓦地起身,一把狠狠将始休推到在地,然后夺了始休手中的马鞭,气呼呼地夺门而去。 始休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疼得都都喘不上气儿了,他本来就瘦骨嶙峋,这时候自然没有皮肉做缓冲,骨头硬生生地砸在青砖地面上,哪能不疼? 徐德仪蹙了蹙眉,一边心中暗叫渐琪那丫头气性太大,一边对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这才忙得上前扶起了始休,一边问道:“四皇子可摔疼了吗?” 徐德仪站起身来,伸手扶了一把始休,也问:“摔得可厉害吗?” 始休心中暗笑,若是我将那丫头推在地上,现在这景仁宫怕是早乱了套了,说不定我早被人捉了丢进慎刑司去了,而这春桃怕早吓得屁滚尿流请太医去了,又怎会问这些子蠢笨问题? 春桃扶着始休坐在椅子上,始休喘匀了气,对徐德仪道:“启禀皇后娘娘,儿臣无碍,长公主手上并未用什么力道,儿臣稍作休息便就好了,委实不劳皇后娘娘挂心。” “没事儿就好,”徐德仪点头,一边吩咐春桃,“春桃,你先扶四皇子去三清殿歇息吧,别忘了让小厨房给四皇子送了晚膳过去。” “是,奴婢遵命。” 徐德仪转向始休:“你今日必定也是疲乏,一会子用了晚膳之后,便就早些歇着吧,用不着再过来谢恩了。” “是,多谢皇后娘娘。”始休忙得起身告退。 刚走到大殿门口,便就瞧着慈宁宫的碧乔含笑走了进来,对始休道:“奴婢见过四皇子。” 始休忙点点头:“碧乔姑姑免礼。” 徐德仪含笑问碧乔:“碧姑姑亲自来景仁宫,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的?” “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吩咐奴婢来请四皇子过去一趟,有些话要当面交代四皇子呢,”碧乔对徐德仪含笑道,顿了顿,又道,“太后说了,长公主连日身子不爽,皇后也该抽空多陪着,别让公主一直病着才好,皇上若是焦心起来,自是不好。” 徐德仪面色一僵,稍显尴尬,含笑道:“太后所言极是。” “奴婢告退。”碧乔躬身行礼,然后带着始休出了景仁宫。 碧乔和始休走后,大殿中静的出奇,徐德仪坐在软榻上,瞧着那屏风出神,春桃不敢打扰,半晌瞧着天色渐暗,这才才走过去,小声问道:“娘娘,可否传膳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碧乔提点 碧乔和始休走后,大殿中静的出奇,徐德仪坐在软榻上,瞧着那屏风出神,春桃不敢打扰,半晌瞧着天色渐暗,这才才走过去,小声问道:“娘娘,可否传膳了?” “传,”徐德仪沉声道,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屏风看,又咬唇加上一句,“顺道再把渐琪那个不懂事儿的丫头给本宫带过来。” “是,奴婢遵命。”春桃忙得躬身退下。 ~~~~~~~~~ 始休跟着碧乔出了景仁宫,一路无语,始休低着头,暗中轻轻的揉着屁股,刚才还没觉得怎么疼,如今倒是缓过劲儿似的,疼的钻心,连走路姿势都开始别扭起来,始休心中自是对方渐琪那个坏丫头咒骂不已,好容易能顺当走路了,走在前头的碧乔也已经停下了脚。 始休差点撞上了碧乔,忙得也停下脚,朝后面退了两步,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的朱漆大铁门上的匾额之上写了“慎刑司”描金大字。 许是有些年头了,也许是天色太暗,那几个字着实不太显眼,不仔细看怕是看不清的,但是始休却瞧得清清明明,一时间,始休都喘息不过来了,似是被人当头锤下一棒子似的。 “四皇子,太后让奴婢转述您一声,四皇子言行合一,她自然也不会食言,”碧乔转身对始休道,打量着始休的神色,一边又轻声道,“太后把四皇子的话放在心上,所以昨日太后就命人将那丫头给救了下来,但因为伤得极重,暂时不宜挪地方,所以还睡在里头,自然命是保住了的,四皇子也该放心了。” 始休咬牙:“那行刑之人呢?太后都是如何处置的?” “太后知道四皇子对那起子行刑之人必定恨之入骨,所以昨儿夜里就已经派人了结了两位慎刑司的行刑的嬷嬷,”碧乔打量着始休的脸,一边又不动声色道,“有句话奴婢本不该讲,但是奴婢却不得不说,四皇子如今身份贵重,如此记挂一个粗做宫女委实不合适,那丫头也担不起四皇子的这份记挂呢。” 始休心中一惊,忙问道:“太后是不是还有别的旨意?” “太后再没有别的旨意了,这是奴婢对四皇子说的,”碧乔含笑道,顿了顿,又沉声道,“四皇子若是真为了那丫头好,日后还是离她远些吧,四皇子既下定决心出了乾西宫,就自当把前尘往事都一并抛下,不然终会连累了那丫头,也会害了自己。” 始休眉毛一挑,缓声道:“姑姑这是在提点我?” “四皇子说笑了,奴婢身份卑微,如何敢提点四皇子?”碧乔哑然失笑,“奴婢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四皇子一会儿进去亲眼瞧见了那丫头的模样,便就会知道奴婢所言不虚,四皇子请进吧。” 始休又看了看碧乔,然后转身匆匆进了慎刑司。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相见 始休又看了看碧乔,然后转身匆匆进了慎刑司。 碧乔没有跟着进去,只等在门外,抬头看天,今夜无月,黑漆漆的天像一块硕大的黑色绒布,不见半丝光亮,着实压抑得很,怕是憋着下一场大雨呢。 ~~~~~~~~~ 慎刑司。 始休挑着灯一步步走进慎刑司,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他还在乾西宫的时候,便就知道这皇宫中有三个最可怕的所在,宗人府、乾西宫,还有就是慎刑司,这些子常识也都是那些子疯疯癫癫的女人教给他的,只是他从未觉得乾西宫有可怕之处,但却早就已经察觉到慎刑司的恐怖。 因为轻许就在里面,因为这几日,他一颗心煎煎熬熬,每每想到轻许的处境和所在,心里的恐惧便就更增添了一分。 拾级而上,烛火幢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鲜血味道,这对于一个从小就茹毛饮血长大的少年来说,原本并不算什么,但是始休挑着灯的手却一直微微的颤抖着,摇曳的烛火隔着一层薄薄的灯纸,朦朦胧胧的照着,他从前觉得烛光是温暖的,但是今日他却觉得这光火有些森然。 “四皇子,小心脚下台阶。”青黑的台阶上面,是一排低矮的房舍中,只见一个白胖的老太监正笑盈盈迎了上前。 那太监手中的灯显然比始休的要亮许多,始休仔细打量着那老太监,一看便知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慈宁宫掌事太监,张德海。 他怎么会在这里? 当下挑了挑眉,始休点头道:“前面带路。” “是,四皇子这边请,”那老太监忙得躬身在前引路,一边赔笑道,“太后知道四皇子关心那丫头,所以今日一早便就吩咐奴才来慎刑司里头照顾那丫头了。” 始休的鼻子蓦地一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像心一般颤抖:“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张德海忙含笑道:“太后原就已经交代了慎刑司的,不许弄出人命的,自然是死不了的,四皇子您尽管放心就是。” 始休闻言,只觉得似是当头一棒,头皮发麻,手中的灯笼差点拖了手,好容易才重新握住,一边又问道:“太后事先就有交代?” “太后知道四皇子十分看重那丫头,自然不会让那丫头出个好歹,所以一早就吩咐慎刑司的,即便慎刑司的人再怎么听万答应的话,却也不敢违拗太后的意思不是?既是有了太后的吩咐,自然那丫头的命是必定可以保住的,”张德海满脸堆笑道,一边又含笑看着始休道,“太后可真真是看重四皇子。” “太后费心了。”始休好容易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 太后明明可以救了轻许,省了轻许这些天的皮肉之苦,但是太后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吩咐了慎刑司一声,然后坐视万欣然如何作践轻许。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见2 太后明明可以救了轻许,省了轻许这些天的皮肉之苦,但是太后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吩咐了慎刑司一声,然后坐视万欣然如何作践轻许。 他指骨啪啪作响,在深夜寂静的慎刑司里头,显得有些刺耳,以至于张德海都不得不回头观瞧,只是瞧着身后那小小少年一脸平静,心里的那点猜疑,便又落了地。 看着张德海转回的肥硕身躯,始休不知要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心情,只是一味儿死死咬着自己的唇。 就在近日,他从冷宫孽障一跃成为堂堂大兴四皇子,虽被方渐琪一口一口喊着是冷宫孽障,但好歹,自己已绝非从前乾西宫的可怜幼童,而自己的母亲从冷宫罪妃也摇身一变成了大兴有史以来的头一位皇贵妃,虽然他未必心甘情愿,但是他到底还是穿上了这一身皇子朝服,到底是成了帝后的嫡子,不知多少人眼热呢,那个方渐琼瞧见他不是还气得双目通红吗? 在这短短的一日之间,似乎所有的错误都得到了纠正,所有的失去也都得到了弥补,但是轻许呢? 此时此刻,她还在这慎刑司中生不如死,她头上还冠以罪臣之后的帽子! 七年前,她的一家皆因他的到来而含冤而死,这七年里,她经历了这世间最可怕的折磨屈辱,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在自己面前倒下,多少次她一心向死,这都是拜他所赐,但是七年后,他和母亲得到平反,但是他们沈氏一族却没人提起,她所承受的苦难更是与日俱增。 天大的笑话。 也是天大的耻辱。 不管是对于轻许,还是对于他自己。 一会儿,见到面了,他要如何面对轻许? 他要和轻许说些什么? 轻许,我是为了救你才不得以答应太后,做了这四皇子。 不不不,他绝对开不了那样的口。 一个穿着皇子朝服的方始休,要如何面对鲜血淋漓的沈轻许? …… “四皇子,到了,就是这一间了。”张德海在一件木门前停下脚,恭恭敬敬对始休道。 “把灯留下,你去外面候着吧。”始休道。 “是,四皇子既来了,那奴才就去太医院取药去了。”张德海将灯柄插进木门的孔洞中,然后躬身退下。 顿了顿,始休才轻轻推开那扇房门。 那房间因为低矮,由没有任何窗户,所以十分的憋闷,始休刚进去就觉得热浪扑面而来,一时间身上都被那热浪逼出来了一层薄薄的汗,始休忙得将房门给打开,好歹能进点风来。 房中只点了一只油灯,豆大的火焰是房中唯一的光源,除了满地的茅草,始休什么都看不清楚,始休忙得将手中的灯笼挂在了墙上的铁环中,又将张德海留下的灯笼也挂了起来,这才瞧见了墙角茅草里面瘦骨嶙峋的身影。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相见3 房中只点了一只油灯,豆大的火焰是房中唯一的光源,除了满地的茅草,始休什么都看不清楚,始休忙得将手中的灯笼挂在了墙上的铁环中,又将张德海留下的灯笼也挂了起来,这才瞧见了墙角茅草里面瘦骨嶙峋的身影。 “阿许。”始休哆嗦着半天才叫出声。 一步步慢慢地朝墙角挪去,说实在的,他现在有点儿害怕,面对这样无声无息的轻许,他真的很害怕。 “阿许。”终于挪到了轻许的身边,他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才一蹲下身,始休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七岁,对于别人家的孩子来说,还是少不经事的年纪,但是对于始休来说,却早早知晓了,什么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皇室里头的孩子,总是过得的成熟,更何况是长在乾西宫那样的地方。 “阿许。”始休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是眼泪却越来越多,呜呜作响,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伸手想去摸一摸轻许的脸,但是偏偏却又不敢,只见那只有巴掌大的苍白脸颊上满是纵横模糊的血痕,他实在找不到能够下手的地方,实在是怕碰疼了轻许,他的双手颤颤抖抖地停在轻许的脸上三寸之处,然后蓦地,始休捂住了自己的脸,一屁股坐在了茅草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他的轻许,此时此刻,这般丝屡未着地昏死在他面前,浑身上下有着数不清的血痕,模糊的血肉上,还停着许多蚊蝇,若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这根本就看不出还是个活人。 他的轻许,被他害成了这样的轻许。 始休浑身哆嗦着倒在了轻许的身边,日思夜想的人此时就在身边,但是他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他捂着脸、咬着唇,口中呜呜咽咽的声音充斥着低矮的石房。 蓦地,始休一拳一拳重重地捶打在自己的胸上,这个时候,他迫切地需要一些疼痛来缓解胸口的那股子尖利的酸疼,一拳比一拳力道更大,但是始休却根本感觉不到疼,他越发急怒暴躁,又蓦地爬起来用头去撞那石墙,他真是恨不得立时就死在她的身边,也好过看着这般生死不知的模样。 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他缓缓瘫坐在了墙角。 泪眼模糊中,他逐渐清明起来,他扶着墙,走过去,将墙边的半桶水提了过来,脱下一身精致华贵的皇子朝服丢在一旁,又脱下了里面的棉绸中衣,全部在水中浸透,然后给轻许轻轻擦身。 始休根本不敢用力,但是鲜血早已凝结,这样浅浅力道又根本擦洗不干净,始休没有办法,只好狠下心,加了些许力道,瞧着半桶越来越血红的水,始休越发心疼的厉害。 阿许,那些天、那些时候,你肯定疼坏了吧? 要不然,怎么这样你都不肯醒。 ---题外话--- 你们觉得七岁的孩子懂不懂爱?会不会突兀??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见4 阿许,那些天、那些时候,你肯定疼坏了吧? 要不然,怎么这样你都不肯醒。 先是轻许的脸,始休拧了水,将绸衣轻轻敷在轻许脸上,然后开始小心地揉搓,一点点将轻许脸上混杂着草芥和蚊虫的血痂给擦掉,瞧着那越擦越多的血迹,始休少不得开始有些手忙脚乱,忙得又拧了一遍水,清洗一遍,始休这才瞧了清楚。 轻许脸上一共有五道血痕,其中有一道从额头贯穿而下到达嘴唇,始休瞧得惊心动魄,心中暗自侥幸,都是皮外伤,也没有伤到眼睛。 只是始休的侥幸并没有维持多久,在给轻许擦胳膊的时候,始休发现,轻许的右手小指齐根断了,伤口平齐,指骨的断面也齐整得很,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一刀剁下,始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这一处的伤口显然要比其他地方的伤口要新鲜得很,手掌上的鲜血凝固不久,地上的一滩鲜血还不曾全然凝固,必定是被人就在这一两个时辰内砍下的。 始休刚才还纳闷,轻许浑身上下虽然血痕满布,但都是皮外伤,为何会如此昏睡不醒,这时候,始休总算是找到了答案。 始休蜡黄着脸,盯着那伤口看了半晌,蓦地,始休从茅草中拽起了轻许的另一只手,瞧见了整整齐齐的五根手指,始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一次庆幸。 始休没有继续发呆,而是继续给轻许擦好了胳膊,又开始擦身,等到擦完了全身,那半桶水也所剩无几,始休怕伤口泡着水难受,忙得又到另外一边的墙角处铺好了草,然后将轻许抱过去,然后将自己的朝服轻轻盖在了轻许身上。 始休木木地坐在轻许身边,瞧着那地上流着的血水,幽绿的眼睛泛着疲倦,也泛着丝丝危险。 ~~~~~~~~ 张德海是一个时辰后才回的慎刑司。 在慎刑司门口的时候遇到了碧乔,自然是要停下来寒暄几句话的。 碧乔指着张德海手中的包袱,问道:“这里头都是药吗?老远都闻着味儿了,你这是去了太医院?” 张德海点头道:“刚从太医院取来的些疗伤的药。” 碧乔点点头,一边朝大门里头看去,又问:“那丫头伤得可重吗?” “倒没有什么大伤,必定太后早就有过交代,慎刑司的人虽然不敢得罪万答应,却更加不敢违拗太后,所以那丫头身上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罢了,也就是眼瞧着唬人,”张德海道,一边勾了勾唇,“只不过那丫头右手倒是断了根小指。” 碧乔眉毛一挑,问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吗?” 张德海意味深长地笑道:“是不是太后的意思真就那么重要吗?不管是不是,如今就只能算在万答应头上。” 碧乔点头:“万答应一日不除,太后终究是心里不安。” 第一百五十章 相见5 碧乔点头:“万答应一日不除,太后终究是心里不安。” “四皇子果真看重那丫头,那一屋子腥臊烂臭的味儿,竟也能在里头待这么久,”张德海抿唇一笑,一边讥嘲道,“看着年纪不大,竟还是个情种。” “休得胡言乱语,若是传到太后耳中,必定有你好受的,”碧乔低声呵斥道,一边指了指里头,“快些进去吧,时候也不早了,等送了四皇子回景仁宫,我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嗯,我这就进去。”张德海忙得进了门。 ~~~~~~~~ 张德海一路疾走,上了台阶,猫着身进了房间,比之白天的气味,这时候房间里面的血腥气味更加浓重,张德海不由得皱着眉,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一地的血水,张德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顺了一地的血水看过去,只见那石屋尽头的墙角处一趟一坐的两人,心下颇为惊诧,顿了顿,然后踮着脚走过去,含笑道:“四皇子,奴才取了药来了。” 始休缓缓转过头,看向张德海,瞧着他圆润的脸,肥厚的双下巴,还有额头上的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将张德海的一张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似乎是要死死将这人的面目给刻在心上似的。 张德海被始休的眼神看得发毛,忙得蹲下,将包袱给打开,将里面的药水粉末一一取了出来,一边恭敬道:“四皇子请起身,让奴才给这丫头疗伤。” “她的小指呢?”始休一字一字说的极是淡漠,那语气简直就和在问张德海吃了没有一样。 但是张德海却不知怎的,只觉得浑身都是一个寒战,双膝不由自主地就是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始休面前,忙地道:“四皇子明鉴,这丫头的小指并不是奴才剁下的,奴才也是今儿入了慎刑司才知道这丫头的小指断了的,许是那两个不长眼的行刑嬷嬷下的狠手。” “果真不是你剁的?”始休冷冷地牵了牵唇。 这断痕新鲜血红,断指时间不出一个时辰,按着时间,莫约就是自己前脚进了景仁宫,就有人后脚进了慎刑司剁了轻许的小指,太后又是一大清早地就派了张德海过来,这期间还能有谁敢进入慎刑司当着太后心腹剁人手指? 即便有,必定也是得到张德海的允许。 而张德海的身后又是谁呢? 还会是谁? 还能是谁? 始休笑的越发森然,蓦地想起了那一日在慈宁宫,也是淋漓的鲜血,也是猝不及防的锥心刺骨,大瓜的头就丢在自己的面前。 为什么他所在意的、所珍惜的、所愿意拼了命去保护的,却都是这样的结局? 而且都这样血淋淋地摆在自己的面前。 而他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相见6 而且都这样血淋淋地摆在自己的面前。 而他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大瓜丧命,看着轻许断指毁容,也看着自己的心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始休看着面前莫名其妙颤抖厉害的张德海,不由得勾了勾唇,幽暗的石屋中,默不作声地笑了。 你怕我做什么? 你自知是个奴才,自是惯会看人眼色,但是我却自知不算是个主子,在这皇宫中,奴才自然活的艰辛,但是我也未必就活的容易。 只是再艰辛,再不容易,你们却伤了阿许。 所以,你该死。 但不管是抽筋扒皮,还是挫骨扬灰,你这一条贱命都抵不上阿许的一根小指。 “四皇子明鉴!这真不是奴才做的,奴才真的是今日才知道这丫头失了小指,请四皇子明鉴,”那张德海忙得又道,不过这时候张德海已经从刚才莫名的恐惧中缓了过来,已然恢复了平日满脸堆笑的模样,顿了顿,张德海又补了一句,“且奴才是奉太后之命来保护这丫头的,若竟生了歹心,岂不是违拗了太后的旨意?四皇子可不敢说笑,若是传到太后耳中,那奴才的脑袋可保不住了。” 始休轻轻勾了勾唇:“张公公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身份也不一般,自然事事也用不着亲力亲为,何况又是这般舞刀弄枪、打杀见血的力气活呢?” 张德海上下打量着始休的表情,知道不宜多说这事儿,当下忙躬身地道:“四皇子,不如先让奴才给这丫头上药吧,四皇子身份尊贵,哪里能在慎刑司这样的地方多待?且碧乔姑姑还在外头等着送四皇子回去呢。” “刚刚才说的张公公身份非同寻常,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所以这样的事儿自然也不用劳累张公公,”始休一边伸手取了消毒的药酒,一边对张公公挑眉,“你先出去候着吧。” “是,奴才遵命。”张德海也不实在不想跟始休独处,当下忙得起身退了出去。 始休小心翼翼地给轻许周身涂了一层药酒,等擦到小腿的时候,始休的手一僵,停下了动作,轻许的小腿肚上有个月牙痕。 那是上一次,轻许给他后背伤口上药的时候,他没忍住疼,一张嘴咬上去的,当时他只觉得后背疼的钻心,却没注意到真的留下了伤疤。 始休的指肚在那月牙痕上轻轻摩挲,一下一下,女孩儿的皮肤原本就有些粗糙,再加上如今的这些子伤痕,怕是一生这皮肤都要坑坑洼洼了。 “你睡了,也挺好,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疼,也看到这一身的伤,”始休哑着嗓子道,深深地吐了口气,“阿许,你就这样一直睡着。” “等到终有一日,我有叫醒你、与你笑看乾坤的本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安母入宫 “等到终有一日,我有叫醒你、与你笑看乾坤的本钱。” ~~~~~~~~ 长春宫。 贤妃安少眉自上次小产之后,便就一直郁郁寡欢,形容憔悴,方之衡体恤爱妃,便就允了家人进宫探视,所以这一日午后,安母入宫。 母女相见本就不易,再加上又是这么个时候,母女两个自是少不的涕泪涟涟,好半晌,才勉强相互劝慰止了眼泪,安少眉打发了一众宫人退下去,只留母女两人在殿中叙话。 安母一边握着女儿的手,一边哽咽道:“这一次,娘娘真真受苦了,娘娘是咱们安氏一门的掌上明珠,自幼娇生惯养,如何遭过这样的罪?偏生为娘又不能在娘娘身边时时伺候照应,为娘的心真真日日都是煎煎熬熬,你父亲听闻之后,也是三不五时写信回来问询,只恨人在边疆不能回来探望娘娘呢。” “母亲快别这么说,再说女儿就又要哭了,”安少眉一边抹眼泪,一边则愤愤然对安母道,“只是女儿这一胎没的蹊跷,皇后虽是查出来了御膳房的小桂子,却并未继续追查幕后之人,反倒是草草就杀了完事儿,连万岁爷和太后竟也不多过问,可那小桂子又是万欣然那贱蹄子的爪牙,女儿觉得必然是万欣然嫉恨女儿有孕,所以才指使的小桂子在女儿的安胎药里头做了手脚,可皇上又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女儿也只得作罢,也只能在母亲面前抱怨抱怨。” 安母叹息道:“万欣然即便再如何阴毒奸猾却有两位皇子傍身,万岁爷和太后为了两位皇子的名节前程,自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好在如今那万欣然不是被连降五级成了答应吗?娘娘也该宽心了,别整日愁眉不展的,万岁爷必定也不乐意瞧见你这幅模样。” “女儿如何不知,只是万欣然一日不除,女儿便一日不得心安,”安少眉恨声道,“我与她有杀子之仇,今生今世都不共戴天!” 安母摇摇头又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如今万岁爷只有六位皇子,便就有两位是她所生,且大皇子今年都九岁了,你现在不管做什么大皇子必然都看在眼里,自然也记在心上,你就不怕日后报复?且她又是皇上多年所爱,你还是安分些的好。” “她有两子傍身,难不成咱们安家又是好欺的吗?”安少眉咬牙愤愤道,“皇上宠爱算什么?大皇子又算什么?如今太子之位悬空,万岁爷还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日后龙子指不定还有多少呢,谁住风流还说真不好说呢!还有母亲可别忘了,只要太后和皇后还在一天,她万欣然的种是轻易就能做了太子吗?” 安母忙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要只争眼前得失,要放眼长远,现下养好了身子再为皇上多诞下几位龙子才是正经。” 第一百五十三章 母子心结 安母忙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要只争眼前得失,要放眼长远,现下养好了身子再为皇上多诞下几位龙子才是正经。” “哎!哪是说能怀上就能怀上的?万岁爷可不是个专情专性的主儿,虽眼瞧着女儿得宠,万岁爷平日也多来长春宫,但是正经办事儿的却是寥寥,”安少眉蓦地叹息,一边轻轻抚着小腹道,“且女儿的身子早年就有伤损,如今又是小产,只怕日后更是艰难,母亲你也知道的,女儿有多看中这一胎,自打那年生瑾儿身子受了亏损,又调理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才能有孕,哎!想来也是女儿福薄。” 当年安少眉生方渐瑾的时候,因为是难产,且安少眉身子过于瘦削不宜生产,所以当时很是受了一番罪,直直折腾了一天一夜,去了半条命这才生下的方渐瑾,后来安少眉也以此身子受损,接连进补了这五六年,再加上人到底年轻,底子好,所以这才能又再怀上,也是因为这般缘故,安少眉心里头对方渐瑾这个儿子多少是有些介怀,这些年来,对方渐瑾难免也严厉许多。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娘生在咱们安氏一门,自是一身富贵,刚初笄便就入宫为妃,得万岁爷多年宠幸,自是最有福气的,且娘娘年纪还轻呢,哪里就怀不上了?说不定年底之前便就能又有好消息呢!”安母笑道,一边伸手端了茶杯抿了一口,一边又道,“你父亲长年在西北镇守大兴边陲,你兄长在京师固守皇城,他们的忠心万岁爷自是都看在眼里,且这一次你又懂事没有刨根问底,万岁爷心里更加有数,日后自然好儿少不了呢。” “母亲说的是,女儿的身子如今虽不能侍寝,但是万岁爷这些时日却也来得勤,嘘寒问暖的,比往日更温柔了不少呢,”安少眉不由得抿唇一笑,“若是再够平安诞下一子,万岁爷必定欣喜,咱们安氏在前朝自然更是稳固。” “届时万岁爷一欣喜,那贵妃之位娘娘便唾手可得了。”安母赔笑道。 …… “六皇子,您怎么站在这儿?”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安少眉不由得蹙了蹙眉:“谁在那里?” 话音一落,便就瞧着养心殿的太监小庄子含笑躬身走了进来:“奴才见过贤妃娘娘,见过安老夫人!” 安母点头道:“公公请起。” 安少眉一边瞧着儿子方渐瑾从帷幔后头出来,不由得皱了皱眉,一边对小庄子道:“庄公公所来何事?” 小庄子忙道:“万岁爷知道安老夫人今日入宫,特特赐宴,如今御膳房已经做好了膳食,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送到长春宫了,奴才先过来告知娘娘和老夫人。” 安少眉自是欣喜,道:“有劳公公。” ---题外话--- 安少眉和方渐瑾母子心结原型为《左传》郑庄公与其母姜氏,姜氏生长子郑庄公遇难产,取名为寤生,意为横着生出的意思,姜氏因此不喜长子。关于这段历史典故,好奇的亲可以自行查阅。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母子心结2 安少眉自是欣喜,道:“有劳公公。” 安母也起身掏出一锭十两的金元宝送到小庄子手里,含笑道:“劳烦公公特特跑一趟。” “不敢当,”小庄子笑着收下金元宝,一边躬身告退,“如此,娘娘和老夫人就准备用午膳吧,奴才不敢打扰,现下就告退。” 等到小庄子出了大殿,安少眉这才将儿子叫到面前,冷颜蹙眉问道:“这个时候,你不在上书房待着,怎么竟敢私自跑了回来?本宫瞧着,你不光是长了年岁,就连胆子也跟着一并长了呢。” “儿臣惶恐,母妃教诲儿臣字字铭心,只是儿臣再不懂事儿,也不敢这般造次,启禀母妃,是父皇下的旨让儿臣回宫用膳的,”方渐瑾躬身道,一边看向安母,一边撒娇道,“儿臣还以为是母妃身子不爽,所以就一路慌忙地跑回来,进来之后才知道原是外祖母入宫来了,儿臣这才心安。” 安母瞧着外孙哪有不喜的?忙得拉扯外孙到怀里好一番亲昵,兀自舍不得放手,让方渐瑾靠着自己身边坐下。 “既是进了大殿,却又不声不响躲在帷幔后头做什么?这般偷偷摸摸,哪里是皇子的作为?”安少眉又冷着脸问。 “儿臣哪有?”方渐瑾一脸委屈模样,嘟囔着嘴道,“儿臣一路狂奔过来,自然服饰凌乱,自然是要整理一番仪容才敢进来面见母妃和外祖母,谁承想,儿臣前脚进了大殿还没来得及整理呢,那庄公公后脚就跟进来了,蓦地一声喊,把儿臣也下了一跳,母妃若是不信,且看看儿臣的头发到现在还乱着呢。” “娘娘对皇子也太严厉了,”安母瞧着外孙头发凌乱,自是心疼,一边给外孙整理头发,一边对安少眉道,“皇子如今才六岁呢,娘娘严厉也当有个度呢。” “还是外祖母疼瑾儿。”方渐瑾嘟囔着小嘴,赖在安母怀里撒娇不止,眼睛却不停瞄着安少眉。 ~~~~~~~~~ 用了午膳之后,安母又陪安少眉说了会子话才告退出宫,安少眉觉得困倦,便在暖阁小憩,方渐瑾则去了小厨房,瞧着宫人正在给贤妃煎药,便走过去,从那人手中夺了扇子,一边沉声道:“下去吧,药煎好了,本宫亲自给母妃送过去。” 那宫人面色颇有些有些为难,躬身道:“启禀六皇子,自从贤妃娘娘小产之后,素染姑姑便就下了死令,煎药之时不许任何人进,中间也不许换人,若是饮食汤药再出了什么问题,奴婢如何担待得起?” 素染是长春宫的掌事宫女,安少眉从安氏带进宫来的心腹侍女。 方渐瑾牵了牵唇,冷声道:“本宫竟不知如今在这长春宫中,素染已然是摆在本宫的头上了。” “皇子饶命!”那宫人吓得“噗通”双膝跪地,叩头不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母子心结3 方渐瑾牵了牵唇,冷声道:“本宫竟不知如今在这长春宫中,素染已然是摆在本宫的头上了。” “皇子饶命!”那宫人吓得“噗通”双膝跪地,叩头不止。 “你现在就滚去问一问素染,本宫想给母妃尽一尽孝心是否还要先求她答允?”方渐瑾冷声道,一边稳稳地坐在炉边。 “奴婢不敢!奴婢告退!奴婢告退!”那宫人哪敢多留片刻?忙得就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一时间,小厨房中就只剩下方渐瑾一人,他慢条斯理地从腰上解下荷包,然后从中取出几片桂枝丢进滚沸的药罐中。 ~~~~~~~~~~ 慎刑司。 始休给轻许擦了药酒又上了药,确定身上再无其他的伤口,始休这才轻轻吐了口气,又忙得给轻许披上了他的那身皇子朝服。 “四皇子,”听着屋里的动静渐小,张德海悄默声地走了进来,躬身对始休道,“四皇子,若是这丫头上好了药,那奴才就带这丫头回慈宁宫复命去了。” 始休心下一惊,蓦地起身回首问道:“为何要把她带去慈宁宫?她这一身的伤如何动的了?” “这自然是太后的旨意,”张德海陪笑道,顿了顿,又道,“太后瞧着丫头怪可怜见的,所以便就发了慈悲留这丫头在慈宁宫伺候,再不用回浣衣局当粗做宫女了,四皇子,这可是天大好事儿啊!只是皇子怎么是这个反应呢?” 太后竟会觉得阿许可怜? 她若是真这么觉得,阿许这一身上下的伤如何会有? 阿许的又如何会断指毁容? 她但凡若是想着发一发慈悲,缘何淑妃沉冤昭雪,他跻身皇子之位,却偏偏沈氏一门没有个半点平反消息? 如今,他入了景仁宫,阿许进了慈宁宫,太后是个什么心思,他如何不了然? 从头至尾,他和阿许都不过是太后手中的棋子罢了,即便今时今日,他被人尊称一声四皇子,但又能怎样呢?不是连这太监都一脸讥诮对着他吗? 始休心中泠然,却也只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回头又瞧了一眼躺在地上昏睡的轻许,然后对张德海道:“去慈宁宫也好,有太后怜悯和庇佑,她这一身伤自然好的利索。” “四皇子所言极是,有太后照拂,这丫头的好日子自是长着呢。”张德海也陪笑道,当下又忙得出去唤了一个高个儿太监进来,和始休一道将轻许抬上了那太监背上,那太监忙得背着轻许一溜烟跑了出去,张德海提着灯也忙得跟了出去。 一时之间,低矮闷热的房中就只剩下了始休一人,一整日滴水未进,始休嘴唇干裂的难受,头也晕的厉害,他靠在墙壁上,双手在轻许刚才躺着的地方轻轻摸索着,耳畔都是茅草发出的簌簌之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绝望与贪恋 一时之间,低矮闷热的房中就只剩下了始休一人,一整日滴水未进,始休嘴唇干裂的难受,头也晕的厉害,他靠在墙壁上,双手在轻许刚才躺着的地方轻轻摸索着,耳畔都是茅草发出的簌簌之声。 整整五天。 阿许在这个地方,待了整整五天。 到底每天要挨打多久,才短短五天浑身上下便就能两百七十八道伤痕? 她那样孱弱瘦小的小身板,是如何挨过来的? 被打的时候……她必定是疼坏了吧? 她必定疼的歇斯底里、哭号不止吧? 那个时候,她可知道,这一场无妄之灾,都是……因为他? 若是以后她知晓这些子前因后果,她是否后悔,那一日推开乾西宫那两扇朱漆大门? …… 始休倒在那茅草上,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混杂着药酒的味道,让他愈发头昏脑涨,一整日滴水未进,又加上这时候心力交瘁,始休浑身都虚脱到了极点,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黢黑的石壁,幽绿的眼睛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都是呆滞。 蓦地,始休眉心一动,下一秒,他一个起身坐了起来,然后疯了似的扒开石壁边的茅草—— “始休,大棒骨要坏了。” “周嬷嬷、孙嬷嬷、秋玲、小桂子、翠莲。” “始休,你要给我报仇。” “二百八十七下。” …… 石壁最下边,被人刻下这四行笔迹,应该不是同一时段刻下的,前两行字,还刻得工整清晰,后面两行字很是模糊虚浮,似是刻字之人十分虚弱用不上力气,始休也是几乎贴在墙上才面前认得出是什么字。 始休其实并不认得几个字,但偏生这石壁上的字,他都认得,伸出手在一个个地摩挲那石壁上的字,指肚刚刚触碰到那股子冰凉,始休的泪就簌簌而下。 “阿许!阿许!阿许!阿许!”他死死贴在墙壁上,从额头到嘴唇,从前胸到腿脚,他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更贴合一点,像一只绝望等死的壁虎,在弥留之际贪恋最后一点温度。 他从来都不稀罕什么皇子贵胄,更不稀罕做什么帝后嫡子,他只要与他的阿许日日相守,有衣遮体,有食果腹,有大瓜在侧,即便终其一生都被束缚在那残壁断垣、杂草荒冢的冷宫之中,他也毫无怨言。 他只要阿许。 只要他的阿许。 可为什么他们那么如此卑微佝偻地活着,偏生还不能如愿? 为什么偏偏有人生生要将他们这两个贱命尚不如蝼蚁之人,扯入彀中? 人,为什么可以坏成这样?能毒成这般? 他和阿许生来都是背负着无妄的罪名,他从无怨言,也从来不求什么沉冤昭雪,他只求一个安定泰然。 可为什么就这么难? ---题外话--- 挺乏味枯燥的文~阅读量竟也过两百万了~谢谢你们~~ 第一百五十七章 醒来 他和阿许生来都是背负着无妄的罪名,他从无怨言,也从来不求什么沉冤昭雪,他只求一个安定泰然。 可为什么就这么难? “阿许,你今日所承受的,他日我必百倍千倍为你讨回,”始休的唇紧贴石壁上的一抹血色印迹,声音既淡又轻,但字字句句都极是郑重,“只要你一直信我,阿许,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不能放弃我。” 非是瞧见了十指染血,身心煎熬,这才明白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非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阿许,今时今日我们不过就是任人欺凌糟践的两片树叶,终有一日,我们会成为两棵参天大树,并肩矗立在皇城之巅。 阿许,你一定要相信。 —第一卷《冷宫岁月》完— ~~~~~~~ —第二卷《风云初现》— 慈宁宫。 轻许是四天后才醒来的,因为有太后的授意,是也因为碧姑姑暗中托付了碧乔,所以轻许受到了相当不错的照顾,醒来的时候,轻许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但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撕心裂肺的疼了。 这是哪儿? 轻许费劲地睁开眼,左顾右盼,瞧着满屋的雕梁画栋,一脸迷惘。 这屋子似乎很大,中间用一道烟青色的帷幔隔开,地上齐齐整整地砌着青灰色的石砖,十分的光滑平整,轻许躺着的床对面是两扇窗户,窗户并未打开,窗纸却明亮的很,显然今儿外头天气很是不错。 这里不是慎刑司,也绝不是浣衣局,更不可能是乾西宫,轻许逡巡半晌之后,在心中怎么也下不了结论,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有些口渴,轻许抿了抿唇,正想着下床去找点水喝,却听到帷幔外头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那丫头现下怎么样了?”一个老年女子声音问道。 轻许认得,这是碧乔的声音,从前她在碧香姑姑的屋子外头猫着身听到过。 “启禀碧乔姑姑,那丫头身上都是皮外伤,虽然伤口多,瞧着骇人,但是却也恢复得利索,刚刚太医院那边的人过来瞧了一眼,说也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必定就会醒的。”一个莫约十来岁的少年人的声音传来,应该是位宫人。 “这样就好,昏睡了这些时日,也是时候该醒了,”碧乔沉声道,顿了顿,又问道,“这两日,四皇子可还过来瞧这丫头吗?” 那宫人忙得答道:“启禀姑姑,前两日四皇子还见天地过来,在那丫头床边一坐就是大半晌的,也不吭声,也不动弹的,就一直从天亮坐到天黑,然后才会起身回景仁宫去。” “只是这两日四皇子没有再过来,奴才听闻,这两日皇后让四皇子去上书房和别的皇子一道开蒙读书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醒来2 “只是这两日四皇子没有再过来,奴才听闻,这两日皇后让四皇子去上书房和别的皇子一道开蒙读书了。” “说起来,那四皇子自幼在冷宫长大,如今都七岁了却仍旧是个目不识丁的,连最小六皇子都不如,皇后娘娘自然心急如焚,自然盯四皇子盯得紧呢,怕是四皇子再没有功夫过来了。” “刚入宫就学会了耍嘴皮子搬弄是非,仔细闪了舌头,”碧乔冷眼瞥了一眼那小太监,一边又道,“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儿也就罢了,在皇宫中,多听多言可是大忌,今日算是提点你,日后若是再敢搬弄是非,慎刑司有你待得地儿。” “是是是,姑姑教训的是,奴才再不敢了!”那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叩头连连,眼睛里头却满是丝丝讥诮。 “你我都是奴才,用不着你这般大礼谢恩,”碧乔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厢房,“务必仔细照顾那丫头吧。” “姑姑慢走!”那小太监一边抹汗,一边对着碧乔的背影喊道。 那小太监刚一转身,便就瞧着轻许蓬头垢面一身素白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的血痕交错,偏生又是一脸惨白瘆人,无一丝血色,直吓得那小太监差点没叫出声来,半晌那小太监才惊魂未定,忙上前两步问道:“你……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谁是四皇子?”轻许惨白着一张脸问道。 “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还都不知道?”那小太监一怔,眉宇间颇有些不解,只是稍稍一怔,那小太监又忙摇头半含笑,道,“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四皇子?四皇子前几日还日日过来看你呢!怎么瞧你们都必定交情不浅啊。” “谁是四皇子!你倒是快告诉我!”轻许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小太监的衣领,一边大力扯着,一边急声问道,“四皇子到底是谁?到底是谁?!难道四皇子不是万贵妃所生吗?怎么你刚才却口口声声说四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孩子?!” “你别这样,你手上的伤还没大好,仔细又挣开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那小太监被轻许这幅模样吓得发蒙,哆嗦着嘴唇道,“前些时日,万贵妃招供当年是她使计陷害淑妃娘娘所怀并非龙裔,以至淑妃娘娘在冷宫之中喊冤生子,如今万岁爷已经允了四皇子归了皇室宗祠,又交由皇后娘娘亲自抚育,同时还降万贵妃为万答应,如今宫中人人都道那四皇子真是走了大运呢。” “还有呢?”轻许见那小太监戛然而止,忙得又问,“还有呢?万岁爷还有没有别的旨意?!” 那小太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忙道:“就这些,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你胡说!你胡说!”轻许暴怒嘶吼,双目圆瞪欲裂,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那小太监脸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醒来3 “你胡说!你胡说!”轻许暴怒嘶吼,双目圆瞪欲裂,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那小太监脸上。 那小太监一脸迷茫:“我怎么胡说了?” “淑妃娘娘既是蒙冤才被打入的冷宫,那当年拼死维护淑妃娘娘清白的太医沈植,他必然也应该被沉冤昭雪才是!万岁爷怎么可能只字不提?!”轻许声音又高了一倍,整个身子都跟着簌簌颤抖,“你还不是胡说?!” 那小太监瞧着轻许这般骇人模样,一时间双眼竟红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疼惜看着轻许,轻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才入宫两个月,自是不晓得这其中因果,你快别哭了,说不定是我搞错了呢。” 瞧着那小太监双目含泪,轻许这才哑了声,只是胸口却闷得难受,轻许用了大力气才呼出一口气来,但却紧接着身子也跟着一松,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撑着地,才没摊到。 “你……你流血了!快别动了!”那小太监瞧着自己前襟上的斑斑鲜血,又瞧着轻许右手被鲜血浸染的纱布,已经吓得脸色更惨白几分,忙得就去找剪子和药酒。 轻许怔怔地看着面前青石砖上的一大片粘稠鲜血,顿了顿,目光才停留在自己的右手上—— 只有四根手指。 轻许满脸惊恐,两只手一起慌忙拆着那右手上的纱布,也顾不上疼,直等到那纱布全然被拆开,等到眼睁睁看着那露出森然白骨的伤口,轻许全身僵硬,尖叫地地昏死过去。 ~~~~~~~ 上书房。 这是始休来上书房的第一天,和始休一道来的,还有长公主方渐琪,闹了这许多天的脾气,终究也是个头儿了,加上昨儿太后亲自唤了她去慈宁宫用膳,好一番宽慰,已然给足了颜面,她自然不好再耍性子。 只是不管徐令月如何开导,方渐琪还是不愿和始休一道用膳,就连平时在路上遇到也都是双眼起白云的,徐德仪也曾经当着始休的面轻描淡写地训斥了方渐琪几次,方渐琪反而更不待见始休了,始休也是个识趣的,便不再入正殿用膳,而是自己从小厨房里头取了膳食回三清殿独自食用,徐德仪对始休的做法似是比较满意,今儿一早上还特特让春桃亲自来给始休送了一回早膳,又交代了许多上书房的规矩。 始休用完早膳,便就忙得抱着一摞书朝上书房走去,徐德仪如今还没有给始休配宫人,三清殿只有一个六十几岁的崔嬷嬷在里头收拾整理,那崔嬷嬷有些眼花耳背,腿脚也不甚利索,自然不能随始休出入各宫各殿,始休却也觉得清净。 始休一边走,心里头一边默背着昨天自己预习的《论语》,从前在乾西宫里头,被打入冷宫的女人,偶有神志清醒且无聊之极的,也曾断断续续教过他诗词的,所以他也认得几个字。 ---题外话--- 有点晚。 第一百六十章 李兰芝 始休一边走,心里头一边默背着昨天自己预习的《论语》,从前在乾西宫里头,被打入冷宫的女人,偶有神志清醒且无聊之极的,也曾断断续续教过他诗词的,所以他也认得几个字。 只是如今那寥寥的学识,让他心里头很是不安,据说《论语》是皇子开蒙的最简易的一本功课,但就是这最简单的一本书,他一页读下来,不认识的便就十有七八,更加不用说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偏又无人可问,始休就只能自己在三清殿里头干琢磨,好在他聪慧,多少算明白些。 始休正闷头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仍旧继续朝前走着,只是没走几步,忽然一个小宫女从后头小跑到了自己面前,稍稍福了福身子,轻声唤道:“四皇子。” 始休被这冷不丁出现的宫女吓了一跳,忙得站住了脚,蹙着眉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方渐琪的贴身宫女李兰芝。 始休对这李兰芝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方渐琪素来飞扬跋扈,身边的宫人也都倨傲得很,且这李兰芝还和别的宫人有所不同,她乃是是正六品翰林院编修李寅的长女。 那李寅是徐氏一门出来的弟子门生,对徐氏一门很是忠心,方渐琪乃是大兴唯一的公主,自然需要给可靠的玩伴,徐德仪便瞧上了李寅的长女李兰芝,李寅自然忙不迭把女儿送进宫,虽然眼下只是个宫女,但日后到了婚嫁年纪,徐德仪但凡给李兰芝指门婚事都必然都是天大的恩赐,李兰芝也算是从景仁宫嫁出去的,终其一生都有皇后和长公主做后盾,自然一生无虞,无论如何都比留在家里头强。 那李兰芝也是个聪慧伶俐的,再加上又有父母暗中提点,自然在宫中伺候得妥帖得体,方渐琪素来也很看重她,就连徐德仪也都不当她是寻常宫人看待,三不五时便有赏赐。 不等始休开口,那李兰芝已经站直了身,然后勾了勾唇,含笑对始休道:“四皇子明鉴,这道儿委实狭窄难行,平素也只容一轿通过,偏生今日四皇子却挡了长公主的轿子,还望四皇子能给长公主让个道,不然公主要迟到了,太傅又要训斥公主了。” 始休稍稍回头,这才看到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对长公主出行仪仗,莫约有二三十个人,宫女、太监、嬷嬷样样不缺,似乎比徐德仪平日出行都还要风光几分。 只是不管人再多,这两丈宽的道儿,如何就因他一人便就通不过了? 且李兰芝口口声声说什么长公主上课怕迟到,难道他就不怕吗? 始休瞧了瞧身后的长公主仪仗,又看了看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的李兰芝,那李兰芝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抿了抿唇:“怎么?四皇子这是不愿意给长公主让道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上书房 始休瞧了瞧身后的长公主仪仗,又看了看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的李兰芝,那李兰芝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抿了抿唇:“怎么?四皇子这是不愿意给长公主让道吗?” 一个区区宫人竟对堂堂皇子说出这样不知深浅的话,就算当场被杖毙也并无不妥的,但是偏生却没人觉得从李兰芝口中说出这番话有什么不合适,一个个或是不屑或是讥诮地盯着始休,似是在看一出好戏。 只是未等始休开口,方渐琪已经撩开了轿帘,柳眉倒竖,对前面两人吼道:“兰芝,休得再和他浪费口舌!他若是不肯让道,就只管从他身上踩过去!” 一边说着,方渐琪一边对前面四名抬轿的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走,你们是等着去慎刑司服役吗?!” 那四名太监颇为为难地看了看前面的始休,李兰芝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等片刻,一边又转过头对始休缓声道:“四皇子如今是帝后嫡子,自然比别的皇子又有不同,皇后娘娘自然是格外看重四皇子的,四皇子也要对得起皇后娘娘的厚爱才是,四皇子,您说是吧?” 始休一字不吭,木讷着一张脸朝后面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贴了墙角才停下脚。 李兰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四皇子是个聪明的,难怪皇后娘娘对您青眼有加。” “起轿。”一边说着,李兰芝一边唤了那几个太监起轿,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始休面前经过。 那轿子从始休身边经过的时候,里头传出来方渐琪的讥诮声:“不过是个孽障!” 一众宫人垂着头却都少不得拿眼撇着退到墙边的始休,瞧着师叔仍旧一脸木然,眼中都不由得更升出了许多不屑。 待到仪仗全部通过,始休才勾了勾唇,对着远去的仪仗,脸上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来。 方渐琪,咱们来日方长。 ~~~~~~~~ 进了上书房,太傅还没到,一众皇子都已经到了,大皇子方渐瑜和五皇子方渐琼正坐在一起说话,二皇子方渐玮正说笑话逗三皇子方渐琛和六皇子方渐瑾,方渐琛忍不住捂着嘴笑,两颊都红彤彤的,方渐瑾也坐在一边笑嘻嘻地听,不时四处瞄上几眼。 方渐瑾其实并未到入上书房的年纪,本来要到年后才入上书房的,但是六皇子素来懂事好学,自己去方之衡面前几番请求,所以方之衡便答允了,这一次是与始休一起入上书房开蒙。 方渐琪却和李兰芝坐在一边叙话,显然是说到了什么趣事,方渐琪笑靥如花、明眸皓齿,八岁的姑娘,已经出落得颇有婷婷之姿。 一众人瞧着始休进了上书房,除了方渐琪之外都是一顿,他们已经听说四皇子今日会入上书房,却瞧着始休是孤身一人过来,身边连个给拿书袋的太监都没有,更别说是伴读了,自然都是一怔,随即每人心中多少都涌上些不屑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上书房2 他们已经听说四皇子今日会入上书房,却瞧着始休是孤身一人过来,身边连个给拿书袋的太监都没有,更别说是伴读了,自然都是一怔,随即每人心中多少都涌上些不屑来。 方渐瑜和方渐琼两人更是怒目相向,要不是强忍着,怕这一时三刻就要上去好一番教训始休,就是因为这么个冷宫孽障,他们的母妃从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一下子变成了区区贵人,连带着他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偏生这冷宫孽障却摇身一变成了和他们一般的皇子,且还是帝后嫡子,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只是这几日万欣然没有少训诫他们,事事务必谨小慎微,更加不许针对这位新上位的四皇子,他们自然不能违拗,更何况父皇这两日对他们也多加抚慰,他们自然心如明镜,父皇并未因为母妃之事迁怒到他们身上,这已然是天大的恩典了,这个时候,他们自然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只是方渐琼到底年幼,瞧着始休人模人样地走进来,还是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方渐瑜也是冷眼瞧了瞧始休,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和方渐琼说话,再不打算多看始休一眼,似乎多看一眼,心中就多一份恶心似的。 方渐琪更是懒得搭理始休,也是一声冷哼,然后扭脸过去,一脸子讥诮跟李兰芝道:“瞧瞧瞧瞧,却也不是个腿脚慢的,刚刚不过是跟他借个道,却那般磨磨蹭蹭、不情不愿,果然一当了皇子就学会甩脸子了,只是也不看是跟谁!呸!” “公主您仔细气大伤身,”李兰芝忙得劝慰道,这上书房中皇子众多,若是被人抓了把柄去在万岁爷面前添油加醋地传小话,自然没方渐琪什么好处,且必定还会牵扯到她自己身上,李兰芝一边翻出了书册,一边岔开话题,“公主这些时日都没来上书房,趁着太傅还没来,赶紧先瞧瞧功课吧。” 方渐琪不再说话,冷哼着接过书缓缓翻着。 方渐玮素来是个伶俐的,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但是眼瞧着方渐瑜兄弟和长公主对始休都是这样的一个态度,自己也决然不能和始休有什么牵扯,不然可有自己好看的,当下也不多看始休,仍旧和方渐琛、方渐瑾说笑。 方渐琛素来胆小,瞧着没人搭理这新来的四皇子,自己也不敢贸贸然上去招呼,只是瞄了一眼始休,便不敢再抬头,心里却对那一双绿眼睛好奇得紧,倒是方渐瑾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始休,这才挪开眼。 ~~~~~~~~ 因为始休没有任何启蒙基础,所以太傅让始休和刚入上书房的五皇子方渐琼坐在一起,坐在一起的还有六皇子方渐瑾,由太傅单独教授。 方渐琼一整日都瓮声瓮气的,若不是之前万欣然再三叮嘱,怕这时候早就要发作了,当下也不再多看始休,只一味儿地跟方渐瑾言语,始休也乐得清静。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上书房3 方渐琼一整日都瓮声瓮气的,若不是之前万欣然再三叮嘱,怕这时候早就要发作了,当下也不再多看始休,只一味儿地跟方渐瑾言语,始休也乐得清静。 只是头一次握笔,费劲得很,始休不管怎样握笔都觉得别扭得很,后来还是太傅过来教了始休如何握笔,只是因为没有奴才跟着伺候,始休也只能自己研磨,因为头一次研磨,始休自是没个轻重的,不想墨汁竟溅到了方渐瑾的手指上,方渐瑾的目光随即投了过来,那目光绝对算不上友善,以至于始休将刚要脱嘴而出的抱歉又咽了回去,也静静打量着方渐瑾。 不等始休和方渐瑾开口,方渐琼却已经蓦地冷声道:“六弟以后可要仔细了,这才是刚开始呢,以后说不定六弟就要时不时变个大花脸呢。” 方渐瑾也勾了勾唇,一边从太监手中接过锦帕擦拭手指,一边轻描淡写道:“五皇兄所言极是,只是变个大花脸也还不错,用不着装扮就直接粉墨登场,太后最爱听昆曲,也算咱们孙辈的一份孝心了。” “是啊是啊,要唱便就一定要就唱一出《燕子笺.狗洞》,六弟啊,你就唱《燕子笺》,那狗洞也自然有人钻,”方渐琼乐不可支,一边在纸上像模像样地画了一只狗,一边还挤眉弄眼对方渐瑾道,“六弟你瞧瞧,本宫画的还像模像样吗?” “五皇兄的画技真真是越发纯熟了,只是五皇兄怎么忘了给狗加一副唇舌?”方渐瑾一边从方渐琼手中取了毛笔,一边就要给那只狗加上一张嘴。 方渐琼却蓦地挡住了方渐瑾,意味深长道:“难道六弟忘了么?不会叫的狗才最会咬人,所以这张嘴,六弟还是不加的好,要是没得咬了六弟的手,那可怎么是好?” “五皇兄所言极是,”方渐瑾将毛笔放下,含笑道,“如此,不加也罢。” 始休听着两人一唱一和这么半天,幽绿的眼睛却不见一丝晕恼,仍旧专心致志地研究面前的那方砚台,一边瞧着其他的奴才的动作,一边也跟着模仿,好不容易才磨出了些子墨汁,始休忙得取了毛笔蘸了墨汁,只是到底头一次写字难免紧张,死死地攥了迟迟不敢下笔,手心和笔杆都是汗津津的,又酝酿了半天,始休才敢落笔,才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两个字—— 乾西。 必定是第一次写字,自然不会好看到那里去,始休左看右看,越看越是不满意,一边摇摇头,一边忙得又继续照着字帖练字。 方渐琼瞥了一眼,一边冷哼:“也是难得,倒还记得自己的狗洞在个什么地方。” ~~~~~~~~~ 慈宁宫。 轻许这一次并没有昏睡多久,傍晚就醒了,那小太监瞧着轻许睁眼,欢喜得语无伦次:“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这脑袋可是保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太监南生 轻许这一次并没有昏睡多久,傍晚就醒了,那小太监瞧着轻许睁眼,欢喜得语无伦次:“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这脑袋可是保不住了!” 轻许费劲地抿了抿唇,那小太监忙得扶了轻许起来,又取了水过来,喂了轻许两口,轻许咳嗽了两声,这才勉强能开口:“我的……手指呢?” 那小太监一怔,随机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也不知道,前几日你被人背着到了这里的时候,当时你就已然失了根小指,怎么,你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没得吗?” 轻许脸色惨白,看着又被重新包扎好的右手,垂着头,不再言语,那小太监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语,便想着先去给准备晚膳,这丫头昏睡了这许多时日,又失了这样多的血,自然应该好好补补身子,且碧乔姑姑又是吩咐了的,若不是伺候好这丫头,自己这条命也便是活到头了,他这才出得净身房,九死一生才捡了回这条命的,自然知道惜命,所以更加不敢懒怠,忙得就去了小厨房生活造饭去了。 等那小太监端了一碗菜糊粥并一份肉末豆腐进来的时候,轻许还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动作,双手垂着搭在膝盖上,垂着头,也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那只残手,还是在想着什么。 那小太监将饭菜放在桌子上,一边走到床前对轻许,柔声道:“这许多天粒米未进,必定是饿了吧?先试试看能不能下地?这些天一直躺着,也不知道下地是否利索呢。” 见轻许不语,小太监又忙得道:“那还是就在床上吃?我给你端个小几上床上来?” 轻许半晌才摇摇头,一边掀开毯子,那小太监忙得蹲下去要给轻许穿鞋,轻许哪被人这般伺候过?自是吓了一跳,忙得缩回了脚:“你要做什么?” 那小太监抬头瞧着轻许,有些不解:“我给你穿鞋啊。” 轻许忙得摇头:“我自己会穿。” “你手现在裹着纱布怎么穿?”那小太监不由分说上去就握住了轻许的脚,一边取了鞋子套在了轻许的脚上,一边道,那动作瞧上去十分熟稔,三两下就给轻许穿好了鞋子,瞧着轻许一脸不解,那小太监笑着道,“从前在家,我也总这样给我娘穿鞋呢。” 轻许疑惑道:“你娘……” “我娘十年前就摔残了腿,卧床不起,所以我从三岁起便就要开始学着做饭洗衣,天天还要扶着我娘练习走路,我娘伤得极重,在床上瘫了这些年,刚开始人人都道我娘活不过一年的,但是我娘却活了足足十年,我娘总是夸是我照顾得好,所以啊伺候人的功夫我可是数一数二的,”那小太监含笑道,一边扶了轻许到桌子前坐下,递给轻许筷子,“不信你尝尝,这饭菜虽然瞧着寻常,味道却必定不得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太监南生2 那小太监含笑道,一边扶了轻许到桌子前坐下,递给轻许筷子,“不信你尝尝,这饭菜虽然瞧着寻常,味道却必定不得了。” 轻许攥着筷子,却不着急吃饭,只是一直盯着那小太监看,似是有话要说,憋了半天,这才小声问道:“那……那你娘现在已经……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今年五月初六咽的气,走得很安详。”小太监一边擦着桌子,一边一字一字说的寻常,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在里头。 轻许不解:“那你不在家守孝,这个时候还进宫做什么?” “我若不进宫,如何有钱给我娘风风光光地入殓下葬?家徒四壁,总不能让我娘裹着草席就埋了吧?”小太监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蓦地又释然道,“再说了,心中有娘,在哪儿都算是守孝。” 轻许颇为不忍,小声道:“你孝悌仁厚,从小就侍奉娘亲,已是难得,如今却又为了安葬娘亲而净身入宫,却实在不值,你说心中有娘,在哪儿都是守孝,其实在你娘心中,必然也不会介意葬礼规格如何的。” “能用我这身子换我娘体面入土也是值了,我娘命苦,这辈子都是潦倒凄楚,从没半点体面过,如今撒手人寰,做儿子的总要让她体体面面地走,”那小太监一脸轻抹淡写,一边将菜糊粥推到轻许面前,道,“快尝尝吧,我最拿手的便就是这菜糊粥。” 轻许才吃了一口,就忙不迭赞不绝口:“这味道真是绝了。” 小太监笑得一脸灿烂,又忙得将那盘子肉末豆腐也推到轻许面前:“这个你也尝尝,这肉沫还是我从御膳房软磨硬泡要来的。” 轻许多日粒米不进,这时候自然狼吞虎咽,一通风残云卷之后,轻许一边擦嘴一边打着饱嗝,颇有些不好意思,问那小太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南生,慈宁宫里边的人都叫我小生子。”那小太监道。 “瞧着你年纪肯定比我大的,不如以后我就叫你……生公公好了,”轻许对南生含笑道,“我叫轻许。” “不如就叫我南生吧,生公公生公公……不光你叫着别扭,我听着也别扭,对了,前几天四皇子过来的时候,我听到他唤过你一声阿许,当时还觉得这丫头名字也真是奇怪,原来你是叫轻许啊,这名字倒是好听得很,”南生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轻许道,“如今既是能下地了,不妨到院里坐坐,整日闷在房中想必憋闷得很。” 轻许听到生子提四皇子,先是一怔,随机脸上显出几分落寞,顿了顿,跟着南生走了出去,才一出门就觉得阳光刺眼,轻许忙得捂住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南生收拾好了碗筷,搬了凳子到院中石榴树下,一边对轻许道:“过来坐会儿吧。” ---题外话--- 谢谢你们送的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监南生3 南生收拾好了碗筷,搬了凳子到院中石榴树下,一边对轻许道:“过来坐会儿吧。” 轻许这才慢腾腾挪了过去,眼睛却始终瞧着缠着纱布的手,还有手臂上条条道道已经结痂的疤痕,闷着头,一声不吭,显然是心情很差。 南生也不说话,搬了个凳子也过来坐着,从院中的梨树上摘了只梨,用手帕轻轻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削皮,南生显然是个善于用刀的,只见果皮被削得极薄,薄得几乎都透明了,但那果皮却一直连着不曾中断,刀法极为漂亮,轻许也少不得多看一眼,一瞥之下只觉得南生的手很是粗糙壮实,手背上青黑的血管凸起,随着手上的动作轻微颤动着。 这双手一点儿也不像是十来岁少年人的手,倒像是三十来岁壮汉的手。 “吃个梨,润润喉吧。”南生将削好皮的梨递到了轻许的面前。 轻许摇摇头并没有接,脸色有点难看,她这只右手算是废了。 南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轻许的右手,然后起身去小厨房找了一个青瓷碟来将梨切了小块放进那小碟子,一边用刀尖扎了一块送到轻许面前。 轻许一怔,忙得朝后一躲,她和南生绝对没有熟络到这个地步。 南生却也不觉得尴尬,而是捉住了轻许的左手,然后将刀柄塞到了轻许的左手,一边道:“没了右手,你还有左手,何况也不过是缺了根手指,等伤口好了,也并碍多大事,你休得胡思乱想。” 轻许将那梨块送入口中,蓦地就是一股子甘甜清凉,她昏睡多日,自是口干舌燥,少不得又扎了一块梨子送入口中,不知不觉一盘子的梨块很快就被轻许都吃了个精光。 “再吃一个?”南生询问道。 “不……不用了。”轻许忙得放下了那小刀,对南生道。 “这小院别的不多,就是不缺瓜果梨桃的,再过一阵子,这石榴也能吃的了。”南生接过了盘子和小刀,起身送回了小厨房。 “南生,你刚才说前几日四皇子来看过我?”瞧着南生又坐了下来,轻许咬了咬唇问道。 似是知道轻许要这么询问,南生随即缓声道:“姑娘昏迷的时候,四皇子三不五时地就会过来,每次都默默坐在姑娘床边,一坐就是大半天呢,也不说话,就那么闷坐着,也是有一次我进去送水的时候,听到四皇子悄默声地唤了姑娘一声阿许。” “他……他现在真的是四皇子了?”半晌,轻许又问道,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是啊,淑妃娘娘如今沉冤昭雪,万岁爷认回了四皇子,又交由皇后娘娘亲自抚育,可不就是正正经经的皇子吗?”南生道,顿了顿,一边又补了一句,“说起来皇后娘娘膝下只有一位长公主,如今那四皇子可是帝后嫡子呢,身份贵重着呢,日后必定前程似锦呢。” ---题外话--- 有点晚~抱歉~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太监南生4 “说起来皇后娘娘膝下只有一位长公主,如今那四皇子可是帝后嫡子呢,身份贵重着呢,日后必定前程似锦呢。” “你不是才入宫两个月吗?这消息倒是灵通,说起来就是个没完。”轻许心里乱糟糟的,一边随口道。 “呵呵,这可被你给说中了,我平素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听人嚼舌根,说起来是进宫两个月,头一个半月还是在净身房挨刀子、硬躺着的挨过来的,但这宫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南生说起这个,颇有些洋洋自得,又把目光投向轻许,得意道,“不光是四皇子的身世,就连你的我也一清二楚。” 轻许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一个浣衣局的粗做宫女,用不着你费心打听。” “你可不是普通的粗做宫女啊,你是太医沈植的幼女,七年前,尚在襁褓之时就入宫为婢,能活到今日也是不易,先是丧姊,后是被万贵妃囚禁慎刑司,再来是,太后出手保你性命,且又得四皇子如此青眼有加,轻许,万贵妃、太后、四皇子对你这般的态度,你说你算是寻常宫女吗?”南生含笑道,“轻许,瞧着你也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身后却必定是个有故事的,我说的不错吧?” 轻许望着南生,瞧着他一脸含笑,心中不由得生出许多厌恶,她自幼就没有与人深交的习惯,就连始休也未必知晓这样多的内情,偏生这才认识一日的南生却对自己如数家珍,这种感觉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bā光了衣服、肆无忌惮窥视一番,让轻许委实不舒服得很。 当下轻许也不多言,起身就朝房中走去,但是奈何身子虚弱,刚一起身,就觉得头晕眼花,要不是南生伸手扶了一把,怕轻许就要摔倒在地。 “多谢。”轻许忙得一把扶住了石榴树,一边推开了南生的手。 南生也不多言,瞧着轻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房中,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 果真是个脾气犟的。 ~~~~~~~ 轻许身上所受都是鞭伤,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所以在小院中又养了大半个月,所以也就大约好利索了,就连右手的伤也好了不少,只是因为天热,怕伤口生脓,所以日日少不了要换一次药,南生一张碎嘴仍旧惹轻许心烦意恼,只是南生却待轻许十分不错,且换药也勤快利索,轻许也不好发作,只得日日听着南生唠叨。 其实轻许也不是时时厌烦南生,因为有时候南生会提到始休。 “四皇子也是个好性子的,昨日又被逼着给长公主让道,那么宽的道儿,长公主却偏要逼着四皇子让道,多少人都瞧着呢,四皇子却还是老实巴交地退到墙根儿,”南生一边给轻许换药,一边咋舌不已,“啧啧啧,看来也不是哪个皇子都八面威风。”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太监南生5 南生一边给轻许换药,一边咋舌不已,“啧啧啧,看来也不是哪个皇子都八面威风。” “他如今不是帝后唯一的嫡皇子吗?身份比那许多皇子都来的贵重,那长公主怎么敢如此放肆一再刁难他?”轻许闷声问道,瞧着断指处生出点点白肉,不由得蹙了蹙眉,忙得转过了头去。 还是很疼的。 不管是伤口,还是胸口。 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瞧了多少遍自己的这个断指,只是但到如今,她心里还是接受不了,缺了根手指的手,难看得很,她其实倒并不在意自己身上这深深浅浅的鞭痕,不管是个什么模样,左右是个宫女,左右要在这深宫高墙里头耗上一辈子罢了,所以她心中并不在意,但她却实在不忍看自己的这只手。 这满身上下的鞭痕,鞭鞭她都瞧得清楚,记得深刻,但是这根手指没得蹊跷。 是有人用刀生生剁下自己的这根手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指连心,轻许格外在意这双手。 从前,多少个日夜,就是这双手日日泡在水里,清洗衣裳,也是这双手生火做饭和始休一起分享,还是这双手,仔仔细细地给始休剪指甲,扒着始休那一头的蓬垢头发捉虱子…… 这双手承接着从前的苦痛,也连接着过往的欢喜。 而今,猝然断指,她其实失落大过疼痛。 这根断指,就像是她的始休,都这样猝然失去,再无半点指望。 从前他和她是彼此救命稻草,相依为命,却也双双安好。 而如今,他是帝后嫡子,何等尊贵,而她,仍旧是罪臣之女,宫中贱婢,一如从前。 不对,是比不上从前,如今,她是断指毁容的贱婢。 乾西宫,似是只在梦中出现的美好,似乎也是从不真实的所在。 来不及告别,也来不及失去。 不管是断指,还是始休。 “四皇子名义上是帝后唯一的嫡皇子,眼瞧着是尊贵,其实却未必真的入得了其他皇子的眼,听闻四皇子日日在上书房都没个奴才跟着伺候,还用自己动手研磨,啧啧啧,这哪是皇子该做的事儿?”南生一边给轻许清洗伤口,一边又道,“明眼人都瞧得出皇后其实并不看重四皇子,否则怎么连奴才也不给配一个呢?自然那千尊万贵的长公主就更加容不下四皇子,其他的皇子也惯会见风使舵,所以哪儿有四皇子的好日子过?” “那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非要跳进这是非坑里头,如今深陷泥淖,也是活该。”轻许小声嘟囔,心里却一抽一抽地疼。 她的始休,是她的心头肉,是怎么疼都疼不够的撒娇小孩儿,如今却被人这般践踏欺凌,始休的那个又是个锯嘴葫芦,面上瞧不出什么,心里不定苦成什么样呢。 ---题外话--- 南生是个重要角色~~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太监南生6 她的始休,是她的心头肉,是怎么疼都疼不够的撒娇小孩儿,如今却被人这般践踏欺凌,始休的那个又是个锯嘴葫芦,面上瞧不出什么,心里不定苦成什么样呢。 “你以为四皇子他自己个儿有的选?哼,他也不过是颗受人摆布的棋子罢了,”南生瞥了一眼轻许,一边取了药酒涂抹,一边左右看看,这才继续小声道,“据说是太后派人从乾西宫里头将四皇子强押了出来,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此话当真?”轻许蓦地心头一震,她一直以为是始休自己主动出得乾西宫,求了皇上太后,这才被封了四皇子的,不想竟是被太后给抓了出来。 南生点头,正色道:“这还有假?那天多少人看着呢,蓬头垢面的一个小孩儿被五花大绑送进了慈宁宫,等到再出来的时候,便就已经是一身皇子朝服了,可不是太后派人给抓来的吗?” 涂了白药之后,南生又用纱布给轻许包好了手指,南生一边收拾着医药箱,一边对轻许道:“你伤口好得快,再过半个月伤口就能长好了,骨头倒还是要好生调养,省得以后落下病根儿,我一会儿去御膳房寻寻看有没有剩的大棒骨,取来给你煲汤,你先歇着吧。” 轻许听了南生提到大棒骨,不由得眼神一暗,浣衣局的窝棚里头,还存着四根大棒骨呢,那是她在御膳房精挑细选的,上面的肉都是最多的,她还等着熬汤给始休喝呢,等着看始休抱着大棒骨狼吞虎咽地啃肉呢,现在怕是早烂了吧? 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给始休熬汤了吧? 南生提着药箱朝外头走,一边又停下脚对轻许道:“如今你身子好了大半了,也该出去走走了,碧乔姑姑也没有给你下禁足令,今儿天好,你也出去透透气,别总在房里憋闷着。” 轻许淡淡道:“我这张脸出去怕是要吓人的。” 南生蓦地顿住脚,转身对轻许道:“你不担心吓着四皇子,倒怕吓着别人。” 轻许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南生已经走了出去。 鼻尖蓦地一酸,轻许忙得捂住了脸,手指摩挲着脸上交错的疤痕,眼泪细细地流下。 我如何不担心。 当时如果我知道他会来看我,我必定会躲开不见。 这张脸,未必生得多好,但却也从不让她觉得难堪,所以她每每瞧着始休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她未必会觉得没有底气,只是如今,她越发觉得自己失了心底的那口气。 南生说过,前些时日,她还在昏睡的时候,始休是有来过几次的,而如今,自打她醒来,便就再不见始休了。 他到底还是嫌弃我的。 不管是这样的一张脸,还是这样的一双手。 再加上,这样的一重身份。 他到底还是介意的。 第一百九十章 大棒骨 再加上,这样的一重身份。 他到底还是介意的。 ~~~~~~~ 上书房。 膳房。 始休进去膳房的时候,一众皇子和长公主的面前桌上已经摆好了各式菜肴汤品,只有始休的面前的食盒没有打开,始休一进来,便就瞧见方渐琼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始休心中暗自冷笑,这小子连日以来没完没了的冷嘲热讽,也不知道今日又打了什么主意。 当下也不去理会方渐琼投来的戏谑目光,坐了下来,因为没有随从奴才,始休每次都是自己打开食盒取了一应膳食的,他的午膳都是由慈宁宫那边的宫人给送来的,连同长公主方渐琪和李兰芝的。 起初始休还没有注意到,他们膳食有什么不同,也是几次之后才发现,他的食盒虽然和方渐琪的一般无二,但是里头的膳食却是和李兰芝一个规制,一荤两素,一份汤,并一碗白米饭。 但是方渐琪的午膳却是三荤两素,一份素菜汤,一份进补肉汤,一份五色米饭,并两份各色糕点。 和方渐琪一个规制的还有其他的几位皇子,只有他,皇子规制的食盒中,却装着和李兰芝一个规制的膳食。 始休不是不觉得耻辱,即便如今日日的吃食要比从前饥一顿饱一顿好上百倍,但是他如今生在皇廷,开蒙知礼,随着他在上书房的时日越久,便就越懂得礼数规矩,越知道廉耻名节,他心里头就觉得耻辱。 刚开始的时候,他是不愿意和其他人一道用午膳的,每每都要等到其他人用完午膳回了书房,他才悄默声地进了膳房迅速地去吃早已冷掉的膳食,然后再悄默声地溜进了书房,后来有一日他正狼吞虎咽的时候,正赶上方渐琼的贴身太监进来收拾碗筷。 那太监的眼神,他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然后那天下午,在所有人或是戏谑,或是不屑,又或是讥嘲的眼神中,他努力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实则是如坐针毡。 从那以后,他就不敢再背着人用膳了,就像今天一样。 打开皇子规制的食盒,端出上层一荤两素三盘菜,下层是一大碗大骨汤,和一碗白米饭。 瞧着那汤碗里的大棒骨,始休的眼神蓦地一滞。 从前在乾西宫的后院,也是这样的大棒骨,轻许欢天喜地地带进去,用破了角的铁锅熬煮,最后也是这样白津津的汤,也是这样的浓香。 不,阿许做的更香。 最后一次在乾西宫和轻许是说的什么话呢? “阿许,其实吃桃子也不错。” “那哪儿行啊?你现在正长身体,前一阵才受了伤,再说了,御膳房的公公都很好说话的,说不定这次还能多给点儿大棒骨呢。” “那好,那我就等着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棒骨2 “那好,那我就等着了。” …… 还有呢? 在慎刑司的石壁上,轻许也还念念不忘大棒骨呢。 “始休,大棒骨要坏了。” “周嬷嬷、孙嬷嬷、秋玲、小桂子、翠莲。” “始休,你要给我报仇。” “二百八十七下。” …… 始休的手指轻轻地颤抖,双手小心翼翼地端出了那碗大棒骨汤,像是捧着什么无上珍宝似的,就那么小心翼翼地端出来,放到桌上,然后拿起小瓷勺一口一口仔仔细细地喝着那大骨汤,一口又一口,仔细又专注,全然看不到别人脸上毫不掩饰的讥嘲。 他的轻许,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身上的伤口可都愈合了吗? 断指处还疼吗? 她日日都吃什么? …… 可也能大骨汤喝? 也会惦记藏在浣衣局的大棒骨吗? …… 一碗大骨汤,喝得汤水不剩,等放下汤碗的时候,膳房里头就只剩下了始休一个人,始休抹了抹嘴,动手收拾了碗筷,然后也迈步出了膳房。 一出了膳房,始休便就瞧着一众人都聚在上书房门前的空地上,也不知道在围看着什么,一众人似乎很是兴奋,连平日最守规矩的李兰芝都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笑,始休心下也是好奇,也想凑过去瞧瞧,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七岁的孩子,自然是好奇心正重的时候,只是平素没有个人理他,他也不好贸然过去,便就止步观望。 始休站在上书房门口,朝里头瞧,里面只有方渐琛坐在床前摇椅上面打盹,因为方渐琛身子虚弱,中午都要小憩半个时辰,但若是在上书房和咸福宫往返的话,总是仓促,所以方之衡特特让内务府送了这么一个宽大的摇椅,供方渐琛午间休憩所用。 上书房中静的出奇,更显得外头热闹非凡,始休站在门口,又心痒痒地朝外头看,正要转身回上书房的时候,却听方渐瑜对自己喊道:“四弟,过来玩啊!” 这还是方渐瑜第一次搭理始休,且还叫了四弟,始休不由得心下一热,虽然仍旧沉着脸,但是却管不住脚地朝那群人走去。 走到那边始休才听到里面有狗叫的声音,始休不由得顿住了脚,想起了身首异处的大瓜,再也走不下去了,刚才还雀跃的一颗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正要折身返回,却被方渐瑜一把抓住,拽了过去,一边听着方渐瑜戏谑道:“四弟你看,五弟养的这两条狗可还精神吧?” 始休瞧着中间的两条长毛大狗,正坐在地上流口水,眼睛瞪着方渐琼手里的大棒骨,那两只绿眼珠的长毛狗体型硕大,光是站着就快抵到了始休的胸口,若不是后面有两个太监死死拉着狗链,瞧那模样都能吃下个人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棒骨3 始休瞧着中间的两条长毛大狗,正坐在地上流口水,眼睛瞪着方渐琼手里的大棒骨,那两只绿眼珠的长毛狗体型硕大,光是站着就快抵到了始休的胸口,若不是后面有两个太监死死拉着狗链,瞧那模样都能吃下个人呢。 方渐琼瞧着始休走进来,一边将手中的大棒骨投在了地上,一边指着那疯抢大棒骨的两只大狗,对始休道笑嘻嘻道:“四皇兄你看,这两只绿眼珠的畜牲就喜欢吃大棒骨,啧啧啧,一瞧见大棒骨就露出这幅下贱模样。” 始休的眼睛蓦地一暗,双拳紧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方渐琼结结实实地扑在了地上。 方渐琼瞧着始休那双近在咫尺的绿眼珠,还有紧攥的拳头,方渐琼被吓得叫都叫不出声,只觉得裤裆一热,方渐琼“哇”地一声就哭了:“大皇兄!大皇兄打死他!大皇兄快打死他!” 始休的拳头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被人像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然后狠狠丢在地上,始休被摔得窒息,还没等缓过来气儿,便就瞧着方渐瑜已经骑坐在自己身上,紧接着,拳头像雨点般落下。 “你这个孽障算是个什么东西!连咱们养的狗都不如!竟然还敢跟五弟呲牙咧嘴!今天本宫便就让你知道藐视皇子是个什么下场!” “大皇兄住手!”二皇子方渐玮却蓦地拦住了方渐瑜,一边含笑对方渐瑜道,“既然是个连狗都不如的孽障,也值得大皇兄亲自动手?大皇兄可千万仔细弄脏了手。” 方渐瑜一怔,心中暗道,不管如何,自己动手总是不好,一则是失了自己的身份体面,二则传扬出去也总是有损颜面,当下方渐瑜一边对手下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一边从始休身上站了起来,一边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对方渐瑾道:“二弟说的是,的确是配不上本宫动手。” 大皇子的三个贴身太监随即撸着袖子,对着躺在地上的始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始休本就瘦小,如何能受得了三个成年太监这般拳打脚踢?只疼得他呲牙咧嘴地一通叫喊,这么一喊,倒又引得那两条大狗兴奋不已,蓦地就对着始休张开血盆大口,“汪汪”不止。 方渐琼忙得对两个牵狗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太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假装手没把住,一时之间竟松开了手上的狗链,那两条大狗随即利箭一般飞了出去,直直朝始休扑了过去。 一时间人喊狗叫,长公主方渐琪吓得脸色惨白,忙得被李兰芝拉着跑回了上书房,方渐玮、方渐瑾也忙得跑了进去。 方渐瑜随即也扯着方渐琼朝上书房走去,一边对那几个太监佯装恼怒道:“你们几个贱奴才,跟四皇子玩耍也不知道个度,若是吓着了四皇子,有你们好受的,还不快把狗拉回来?!” ---题外话--- 有事~抱歉 第一百七十三张 大棒骨4 方渐瑜随即也扯着方渐琼朝上书房走去,一边对那几个太监佯装恼怒道:“你们几个贱奴才,跟四皇子玩耍也不知道个度,若是吓着了四皇子,有你们好受的,还不快把狗拉回来?!” “是,奴才遵命!”那几个太监在宫中伺候久了,又是毓庆宫的心腹,哪有不懂的,一边答应着方渐瑜,一边手脚上却是慢条斯理,瞧着那两条大狗在始休身上又撕又咬,眼中都是讥诮,他们主子已然看这孽障四皇子不顺眼久了,今儿才终于逮到机会,自然要好生教训教训这孽障。 始休只觉得腥臭扑鼻,一瞥眼就瞧见那大狗的血盆大口已经对自己张开,始休大惊之下忙得用手臂挡在了,同时小声对那大狗轻轻唤了一声:“别动!” 那大狗摇了摇头,直直地瞅着始休的碧绿的眼珠,发了好一会儿愣,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只是嘴巴里头仍旧是呜呜不已,似是不甘心似的,径直趴在了始休的身上,对始休呜呜发威,另一只大狗也是一般。 始休和大瓜朝夕相处生活了七年,自是最懂如何训狗,所以相比这两条骇人的大狗,他其实更怕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刚才不过是被撂在地上,始休就觉得全身散了架似的,若是再受那几个太监一番拳打脚踢,说不定一个月都起不来身,说起来,也是他一时冲动,一早就知道这半路出身的四皇子不可能是好当的,也下定了决心,要一忍到底的,但是刚才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就想跟方渐琼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刚出手,他就已经后悔了,他是一早答应过太后的,他做好这么个安分听话的四皇子,太后便就保轻许无虞,一想起轻许那一身交错纵横的伤痕,还有那血淋淋的断指,他就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还有什么办法?多少人眼瞧着是他动手打了五皇子。 所以说起来还要谢谢方渐琼故意指使放狗来咬他,至少这事儿不会被闹了出去,只是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敢让大狗真的离开身子,所以就佯装被狗围攻的惨状,一边又让大狗这样对自己装模作样呲牙咧嘴。 “哈哈!这不是说这孽障跟狗住惯了吗?怎么还这么怕狗?哈哈!”方渐琼站在上书房前走廊上,指着东躲西闪惨叫不已的始休,笑得前仰后合。 “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站在一边的方渐琪接口道,一边嫌恶地用手帕捂着半张脸,“就他那贱胚子,也只配跟冷宫里头的野狗混在一起,换了咱们皇室养的狗,自然是看不上他这一身子的下贱气味!” “长公主所言极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方渐瑜勾了勾唇道,万贵妃和皇后娘娘暗中较劲多年,他们兄弟两个和方渐琪素来也是不对付,不想这一次在对始休这件事儿上,观点却出奇一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棒骨5 “长公主所言极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方渐瑜勾了勾唇道,万贵妃和皇后娘娘暗中较劲多年,他们兄弟两个和方渐琪素来也是不对付,不想这一次在对始休这件事儿上,观点却出奇一致。 当下方渐瑜拍了拍手,对外头慢腾腾朝前挪的太监道:“你们一个个还磨蹭个什么?想作死吗?还不快点将狗拉开?省得让狗沾染了孽障的晦气!” “是!奴才遵命!” 这一次那两个太监忙得对狗吹口哨,他们素来看管这两条大狗,大狗也最听他们的话,只是这一次那两条大狗似乎撕咬得正在兴头上,没有理会他们,所以他们忙得又吹了一声口哨,一边提着链子朝前走。 始休对两只兀自舍不得离开的狗眨了眨眼,一边低声道:“快走开。” 那两只大狗随即摇头晃脑地起身,摇着尾巴跑了回到那两个太监身边去了。 方渐瑜缓步走下台阶,走到始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始休一身狼狈褴褛,沉着脸,似是要对始休说什么,但方渐瑜倒是没有开口,反倒转身对站在台阶上的方渐琼招招手,道:“五弟,你过来。” 方渐琼不明所以,忙得下了台阶,走了过来,仰头问方渐瑜:“大皇兄,你唤我什么事儿?” “今日虽然是四弟先动手打得你,但是你却不能记仇,知道吗?父皇素来教导咱们兄弟要兄友弟恭,可要记牢了。”方渐瑜勾着唇对方渐琼道。 方渐琼被方渐瑜这么一说,蓦地就觉得脸颊发烫,又想起刚才始休那一拳的力道,顿时怒不可遏:“他竟然敢动手打我!大皇兄,你还让我不记仇?!” 一边说着,方渐琼又抬脚对着始休的腿狠狠踢了几脚,一边踢着一边恶狠狠道:“打死你这个孽障!打死你这个下贱胚子!” “五弟!留点气力在小校场上使吧,”方渐瑜上前拉住了方渐琼,一边又讥诮道,“五弟,你既是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却还这般斤斤计较,也不怕失了身份。” 方渐琼兀自气鼓鼓的,却还是停住了脚,一边仰头冷哼:“大皇兄说的是,我怎么能跟孽障一般见识?我呸!” “五弟明白就好,”方渐瑜一边拉着方渐琼,一边又对始休道,“今日的事,这样也就罢了,你若是知道好歹,日后便就学着老老实实夹着尾巴。” 说罢,方渐瑜就拉着方渐琼回了上书房,方渐玮、方渐瑾和方渐琪瞧了这半天好戏,这时候也觉得意兴阑珊,也懒洋洋进了上书房,他们都瞧不上始休,自然不会对外头说出今日之事,他们的贴身宫人自然也不会,所以方渐瑜和方渐琼才会这般放肆。 只是几人才一进了上书房,便就瞧着三皇子方渐琛站在窗前,双目圆瞪、一脸惨白地看着窗外,一脑门子的汗珠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棒骨6 只是几人才一进了上书房,便就瞧着三皇子方渐琛站在窗前,双目圆瞪、一脸惨白地看着窗外,一脑门子的汗珠子。 方渐瑜心中暗叫不好,也不知道方渐琛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也不知道这个深得父皇宠爱的三皇弟前前后后都瞧了多少,正要上前询问,却见方渐琛身子一软,整个人已经摊在了摇椅里头。 方渐玮忙得上前,俯下身,轻轻询问:“三弟这是怎么了?三弟?!” 方渐琛哆哆嗦嗦地,偷偷瞥了一眼方渐瑜,忙得又收回眼神,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二哥,我怕。” 这么说的时候,眼圈都跟着红了。 方渐玮忙得又道:“三弟莫怕,二哥在这儿呢,三弟若是觉得身子不爽,二哥这就送三弟回咸福宫。” 方渐琛忙得点头答应,哽咽道:“二哥快送我走。” 方渐玮忙得唤来方渐琛的两个贴身宫人,搀着方渐琛出去,坐上了软轿,一边自己又亲自坐轿跟在后面,亲自送方渐琛回咸福宫。 方渐琪对方渐瑜讥诮地勾了勾唇:“大皇兄这一手铺路搭桥的功夫可真真是炉火纯青,老二这次对你可真是感恩戴德呢。” 说完不等方渐瑜开口,便就招了李兰芝过来道:“看来下午的课是上不了了,兰芝咱们先回景仁宫去吧。” “是,奴婢遵命。”李兰芝忙得含笑应声,随着方渐琪走了出去。 方渐瑜脸色已经铁青难看之极,今日本来想着不声不响地教训一番那连累母妃降位的孽障,不想却吓得老三这般,所以今日上书房发生的事儿,势必要传到父皇耳中,一顿训斥怕是少不了的了,可偏生又让老二捡了这么一个天大的便宜,他是个不睦手足的,老二却成了兄友弟恭了。 方渐琼瞧着房中人都走个精光,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拽了拽方渐瑜的袖子,道:“大皇兄,父皇会知道的吧?咱们可怎么办啊?” 方渐瑜忍住心中恼怒恐慌,一手握着方渐琼,一手扶着方渐琼的脸,沉声道:“怕什么?左右是那孽障先动手打的五弟,咱们这才出手反击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不怕他不认账。” “可是……可是咱们却纵狗咬人,”方渐琼已经面色惨白,人如筛糠,哆哆嗦嗦道,“大皇兄,父皇本来就不喜我们在宫中养狗,这一次必定会生大气的吧?母妃怕也要气死了。” 方之衡不喜宫中养狗,这是人尽皆知的,但当年万欣然最是得宠,且方渐琼又是个机灵惹人疼的,日日在方之衡面前卖乖讨巧,方之衡实在经不住儿子软磨硬泡,便就允了毓庆宫可以养狗,只是狗不许出毓庆宫。 今日,方渐琼为了羞辱始休,便命人将狗给牵到了上书房,后来盛怒之下又纵狗咬人,说起来桩桩件件都犯了方之衡的忌讳,方渐琼自然没有不胆颤的。 ---题外话--- 昨天菜刀切到了手~~(>_<)~~></)~~>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棒骨7 今日,方渐琼为了羞辱始休,便命人将狗给牵到了上书房,后来盛怒之下又纵狗咬人,说起来桩桩件件都犯了方之衡的忌讳,方渐琼自然没有不胆颤的。 方渐瑜心里也是犯怵得很,但是却强撑着面不改色,一边安慰着胆小的方渐琼,一边命人将始休抬去了太医院,左右这事儿是瞒不住了,方渐瑜一番思量,然后自己也跟去了太医院,又让宫人领着方渐琼回了毓庆宫歇息,左右今儿下午的课是开不了了。 ~~~~~~~~ 方之衡半个时辰后便就知道了上书房出了事,当时方之衡正在长春宫里头午休,刚刚醒来,安少眉正伺候方之衡更衣梳发呢,便就听着外头有动静,似是方渐瑾的声音,一时之间方之衡和安少眉都不由得蹙了蹙眉,这个时候方渐瑾怎么不在上书房反倒回宫了呢? 方之衡对外头道:“让六皇子进来。” “是。”赵如海忙得将方渐瑾放了进去。 方渐瑾进来瞧见了方之衡,忙得上前行礼,一边道:“儿臣不知父皇在,刚才一番喧哗也必然搅扰了父皇午睡,还请父皇降罪。” “这个时候怎么不在上书房待着?”方之衡一边问,一边抿了口茶,“可是太傅有事儿,今儿是开不了课了?” “不……不是,”方渐瑾偷瞄了一眼方之衡,一边含混其词道,“是午休时候四皇兄和五皇兄闹了点矛盾,然后谁想三皇兄受了惊,二皇兄送了三皇兄回咸福宫,长公主也回了景仁宫了,一时之间上书房也没人了,所以儿臣也只得回宫来了,想着等日头下了再去小校场习武。” “什么?你说三皇子受惊了?你再说一遍?” 方之衡一听方渐琛受了惊,蓦地站起了身,安少眉正给方之衡梳头,哪里知道他会这么冷不丁地起身,一个没留意,已经生生扯下了几根头发来,吓得安少眉忙得跪倒在地,叩头道:“臣妾有罪,请万岁爷降罪!” 方渐瑾也吓得够呛,忙得跟着母妃又叩头下去:“启禀父皇,三皇兄是被五皇兄的狗给吓得,不过瞧着倒不慎严重,倒是四皇兄被五皇兄的狗给咬得遍体鳞伤,所以刚才一直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过去,儿臣素来怕狗,也不敢上前瞧瞧……” “摆驾去咸福宫。”不等方渐瑾说完,方之衡已经自己取了靴子过来。 “万岁爷,让奴才来做。”赵如海忙得跪地给方之衡穿了靴子,又给方之衡束了发,然后就忙得小跑跟着方之衡出了长春宫。 “儿臣/臣妾恭送父皇/万岁爷!” 待到方之衡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渐瑾这才忙得扶了安少眉起来,坐在软榻上,安少眉忙不迭盘问上书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方渐瑾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宗人府 待到方之衡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渐瑾这才忙得扶了安少眉起来,坐在软榻上,安少眉忙不迭盘问上书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方渐瑾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安少眉抿了口茶,一边勾了勾唇冷笑道:“那孽障虽然是个碍眼的,但再怎么说,如今都是皇后嫡子,且如今太后人还在宫中,大皇子和五皇子却敢这般糟践于他,这不是在打景仁宫和慈宁宫的耳光吗?怎么?他们是嫌他们母妃如今的位分还太高了吗?” “倒也未必,”方渐瑾却不以为然,一边抿了口茶,一边道,“母亲说的有理,但这事儿既是闹了起来,怎么处理还是要看父皇的意思,越是太后在宫里头,皇后才越发不能较上劲。” “只是父皇似乎对那孽障并不上心,刚才儿臣所言那孽障被狗咬得遍体鳞伤生死不知,父皇却没个反应,可见父皇对这个所谓帝后嫡子丝毫不在意,倒是三皇兄不过是受了点惊吓,父皇就那般火急火燎地敢去探视,”方渐瑾看向安少眉,继续缓声道,“母妃,父皇素来是个八风不动的,如今却因三皇兄而失了理智,这才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安少眉听儿子这番话,也是一番心惊,半晌才道:“既是知道了你父皇在意什么,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便就更应牢记于心,别犯了你父皇的忌讳才好。” “是,儿臣明白,”方渐瑾点头答应,一边蓦地含笑问安少眉,“母妃,你说这一次父皇该如何处置上书房一事?” 安少眉抿了口茶,然后咬牙道:“左不过是从轻处置,中秋近在眼前,闹大了自是有失皇室体面,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时机,不能狠打落水狗,真是便宜了万欣然那贱蹄子。” “不错,父皇自会从轻处置,”方渐瑾也抿了口茶,一边又玩味儿一笑道,“只是不知父皇都会处置谁呢?” ~~~~~~~ 始休被处罚了。 是在始休刚回到景仁宫,还未来得及喝上口水,就被赵如海并两个宫人给带进了宗人府的。 经太医院多位太医检查,始休虽然衣衫褴褛,但身上并无一处被狗咬伤的痕迹,大皇子方渐瑜却一脸指痕,脸颊发肿,左眼都肿的眯成了一条缝,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下了狠手打成这样,五皇子方渐琼更是在方之衡怀中哭号了半个多时辰,又是委屈,又是懊恼,俨然一副受尽欺凌不得已才放狗吓人的委屈小孩的模样。 “父皇明鉴,儿臣……儿臣能在宫中养狗,全凭父皇……开恩,儿臣心中感念父皇恩典,哪里敢纵狗咬人,只是……只是四皇兄仗着自己是皇后嫡子的身份,处处欺负儿臣,儿臣……儿臣虽然委屈但也都忍了,必定四皇兄是儿臣的兄长,又是……又是父皇的嫡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宗人府2 “只是……只是四皇兄仗着自己是皇后嫡子的身份,处处欺负儿臣,儿臣……儿臣虽然委屈但也都忍了,必定四皇兄是儿臣的兄长,又是……又是父皇的嫡子。” “但是不知怎的,今日儿臣在上书房用午膳的时候,四皇兄不仅出口伤人,说儿臣……儿臣不过是个区区贵人的种,委实配不上和他一室用膳,儿臣觉得四皇兄言辞挑衅,有辱母妃,所以怒极就还了句嘴,说了……说了四皇兄是冷宫孽障。” “父皇明鉴!当时儿臣真的是一时冲动,才说出那样的话,儿臣一张口便就知道是儿臣错了,所以……所以儿臣忙得又给四皇兄道歉,但是四皇兄却抬手就要打儿臣,大皇兄是为了护着儿臣的脸面,这才不得以动手还击的,但是四皇兄的力气却大,且大皇兄又不敢真的对四皇兄动手,儿臣眼瞅着大皇兄被打成那样,儿臣这才急的让人放狗,儿臣不过是想吓一吓四皇兄罢了,儿臣真的不是有心的,父皇,请您明鉴!” 五皇子的这一番声泪俱下,加上大皇子红肿的一张脸,还有万欣然的一番梨花带雨,方之衡即便心中再明白,也只能变得不明白,更何况,他是真的打心里厌恶这个、从他梦魇里突兀生出来的始休。 更何况,再瞧着被吓得说不出话、一睁眼就流泪的三儿子,他心里也是憋着气,自然是要有出气筒的,所以还有谁能比始休更合适的呢? 所以,在中秋的前三天,始休理所当然地被关进了宗人府,罪名是,飞扬跋扈、内廷斗殴、不顾手足之情。 只是奇的是,徐令月和徐德仪却都没有给始休求情,甚至徐德仪在去咸福宫看望受惊的三皇子的时候,还说了一句:“都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四皇子既是做了错事儿,就当受处罚,不然日后终是个祸害。” 阖宫上下都赞扬皇后娘娘深明大义的时候,方之衡从秦律那边得到了徐德仪已有孕一个月的消息,当时方之衡还很是纳闷徐德仪这一次的态度,之后,他心里面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啊?能爬到皇后之位的,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方之衡冷笑连连,笑着笑着也就不笑了。 他心中忽然对那个明明受了委屈、却莫名其妙就被关进宗人府的孩子生出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怜悯来。 或许,那孩子会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不管是对皇后来说,还是对他自己来说。 ~~~~~~~ 宗人府。 赵如海奉旨去宗人府领始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秋那一日了。 宗人府的侍卫带着赵如海进简陋的房间的时候,始休正跪在石墙前,瘦骨嶙峋的背影,让人心酸不已,从古至今,怕再没有比眼前这个孩子更加可怜的皇子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宗人府3 宗人府的侍卫带着赵如海进简陋的房间的时候,始休正跪在石墙前,瘦骨嶙峋的背影,让人心酸不已,从古至今,怕再没有比眼前这个孩子更加可怜的皇子了。 赵如海忍不住就是一声叹息,只是不管怎样,关进宗人府、严加看管、日日面壁思过,这都是方之衡的意思,且堂堂皇室骨血,又岂是他一个下人敢心生同情的? 就是在这个并无窗子、也无一应坐卧家具的黢黑房间里,从一开始,膝盖发出刺骨的疼,到现在麻木无感,始休就这样整整跪了三天。 刚开始的时候,始休还会觉得饿,到后来便就不觉得,其实从前在乾西宫,他也是习惯了这种饥饿滋味的,不知怎的,始休竟觉得这样其实也很好。 那个时候,阿许一个人在慎刑司,那许多的日日夜夜,他虽然心急如焚却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相反,那个时候,他开始吃上了饱饭,还穿上了体面衣裳,到最后,甚至在路上有人瞧见了自己,还会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四皇子”。 那个时候,眼瞧着是风光,但是他心里面其实是很觉得羞耻的,这一声声的“四皇子”像是一把把利刃,刀刀刺在他身上。 他的阿许,在慎刑司断指毁容,他却似乎过得很好。 所以,这世间根本就不会有所谓的感同身受,但是他就是后悔,不能一直陪着阿许,至少是阿许在慎刑司用石子费劲在石墙上刻下他姓名的时候,那一笔一划都是阿许狠狠刻在他心头的伤。 所以就这样一个人跪在这宗人府,其实也不错,就当那个时候,他陪阿许身边。 虽然,到底还是迟了些。 “四皇子,”赵如海进去的时候,轻声唤了一声始休,半晌也不见始休有什么反应,所以他便又叫了一声,“四皇子,奴才奉旨接四皇子出宗人府。”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赵如海不由得蹙了蹙眉,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侍卫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这深墙大院的,即便外面再怎么骄阳似火,里头也显得十分昏暗,更何况这房中并无窗户,只有这一道两尺宽的门,房中暗得很,那侍卫忙得点了盏灯,然后快步到始休面前,伸手轻轻推了一把始休:“四皇子?” 那侍卫手上力道并不大,不想始休却蓦地一下身子朝前,直直撞到了墙上,然后身子一软,便就晕了过去。 “宣太医!赶紧宣太医!”赵如海大惊,忙得跑过去查看,虽然四皇子并不招万岁爷所喜,但到底也是皇室骨血,他自然不敢怠慢。 那个侍卫也忙得过去将始休抱起,一溜烟抱出了房间,然后放到了院中的一张石桌上,赵如海跟了出来,瞧着始休面色蜡黄,形容枯槁,且小腹深深凹下,一看便就知道是连日饥饿所致。 ---题外话--- 又是一本慢书。。。 第一百八十章 宗人府4 那个侍卫也忙得过去将始休抱起,一溜烟抱出了房间,然后放到了院中的一张石桌上,赵如海跟了出来,瞧着始休面色蜡黄,形容枯槁,且小腹深深凹下,一看便就知道是连日饥饿所致。 赵如海登时心中一惊,忙得唤了宗人府管事太监来,沉声训斥道:“混账东西!万岁爷只下令让四皇子在宗人府面壁思过,你们竟这般苛待四皇子?若是今日咱家不过来的话,四皇子岂不是要被你们给活活饿死了?!” 那管事太监吓得叩头如捣蒜:“公公这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啊?虽说祖制有云不管是谁入了宗人府都当是正儿八经的罪人来待,但到底四皇子身份贵重,奴才哪里敢苛待的?只怕……只怕是宗人府管膳食的太监动了手脚,奴才也是这才知道,还请公公明察!” 赵如海冷哼一声,不再理那太监,回头瞧着石桌上那瘦骨嶙峋的小孩儿,忍不住心中暗道,这四皇子倒是个命运多舛的,前脚被陷害进了宗人府,后脚便就上赶着差点被饿死,知道事关重大,当下让人将宗人府的管事太监和一众宫人都给扣押了,然后留下两个侍卫看着始休等着太医过来,自己先去禀报方之衡。 ~~~~ 今年的中秋家宴比起往年喜庆了不少,皇后多年无子,一朝有孕,自是阖宫欢庆,且太后今年也难得在宫中过的中秋节,方之衡心中高兴,自然也舍得让这家宴比往年奢侈了许多,只是再奢侈,也终究无趣,不过是换了一批舞女,不过是换了一套镶宝石纯金酒器,也不过是席面上少了些女人,又多了些女人罢了。 还是和往年一般无二的歌舞,仍旧是听腻了的华词丽藻,似乎都和往年一样,只是今年,万岁爷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众皇子需同气连枝、兄友弟恭。 这样的话,方之衡从前也说过多次,但是这样当着众皇子的面,还是头一次说,一时之间各人心中都是一番计算,然后不约而同想到了被关在宗人府中的四皇子。 上书房一事,方之衡已然处置,将四皇子关入宗人府,然后安抚了万欣然母子,连日多在咸福宫陪伴受惊的三皇子,又赏赐了二皇子方渐玮,夸他心系皇弟,是皇子中的楷模,眼瞧着似乎是早有定论,但是这个时候,方之衡却又不轻不重地提了这么一句同气连枝、兄友弟恭的话,这便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是不是万岁爷还有深意? 徐德仪轻轻瞥了一眼双有些醉意的方之衡,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只是喝了口银鱼莼菜羹。 赵如海一路小跑,到了大殿门口,这才停下脚,平复了呼吸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这才忙得进去,一溜烟走到方之衡的身边,然后凑到方之衡耳边一番密语。 方之衡的面色一沉,眼睛中生出了几分阴郁,然后对赵如海挥了挥手,缓声道出一个字:“杀。” ---题外话--- 等过完昭德十一年后~节奏会提上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宗人府5 方之衡的面色一沉,眼睛中生出了几分阴郁,然后对赵如海挥了挥手,缓声道出一个字:“杀。” 方之衡的声音说的极轻,在加上殿中丝竹声响,所以也只有坐在方之衡左右的太后和皇后才勉强听到,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由得朝方之衡看去,方之衡面色不改,径自伸手取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一边冷着脸对处在一边的赵如海道:“还杵着做什么?” “是,奴才遵命。”赵如海随即忙得躬身退出。 徐德仪满腹狐疑,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汤,却见一个景仁宫宫女面色匆匆进来,附在春桃耳畔说了一句,然后又匆匆退下,春桃面色蜡黄,半晌才弯下腰小声对徐德仪道:“娘娘不好了,万岁爷刚才命赵如海去接四皇子出宗人府。” “什么?”徐德仪心中一阵惊慌,差点丢了手中汤勺,忙得沉下了脸,一边却少不得又瞄了一眼方之衡,一边小声问春桃,“被发现了?” “似乎是。”春桃慌张点点头。 “朕和皇后喝一杯,”蓦地,方之衡端起酒杯走到徐德仪面前,含笑道,“皇后贤惠,先是认了四皇子,如今又怀了龙子,朕一下子就有了两位嫡子,朕心甚慰,这都是皇后的功劳。” 徐德仪忙得也起身,从春桃手中接过一杯子的果酒,含笑对方之衡道:“万岁爷谬赞了,臣妾腹中尚不知是公主还是皇子呢,臣妾可万万担不起万岁爷的这一句夸奖。” “是皇子!肯定是个皇子!”方之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边伸手拦住徐德仪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放在了徐德仪的小腹上,小声道,“朕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嫡子,好!好得很!朕江山有继啊!” 一众嫔妃皇子闻言,一时间,莫不是咬牙启齿,尤其是已经诞育皇嗣的几位嫔妃,徐德仪也是暗叫一声不好,方之衡的这一句话,已然让她成了后宫女人的众矢之的,她如今身孕不过两月,自然最需稳妥低调。 徐德仪心中焦躁,面上却不改温柔,也将那一杯子果酒一饮而尽。 方之衡放下酒杯,醉眼朦胧地看着徐德仪,似乎又要说些什么,徐令月却蓦地冷喝道:“皇上喝醉了,还不快送皇上回寝殿歇着。” “是!奴才遵命!”一众宫人忙得扶了方之衡去了寝殿更衣沐浴。 ~~~~~~~ 宗人府。 秦律赶到宗人府的时候,始休已经在石桌上躺了快小半个时辰了,因为是中秋节,又是夜间,太医院的太医大都不在宫中,只留了秦律一人,秦律也是给方之衡拟好了解酒的药方,才被徐令月放出了养心殿的,忙得就提着药箱,就一路小跑去了宗人府。 秦律才到宗人府前,便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味,不由得蹙了蹙眉。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宗人府6 秦律才到宗人府前,便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味,不由得蹙了蹙眉,再朝前走几步,便就瞧着五六名侍卫正在收拾地上的十四五具新鲜的死尸,瞧着那死尸身上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宗人府的掌事太监、并一些宗人府的宫人侍卫。 秦律正心下纳罕,这大过节的,究竟这些人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赵如海已经迎了出来,忙得拽着秦律请了宗人府,一边小声道:“四皇子在宗人府里头都饿了三四日了,如今已然昏睡不醒,秦太医还是快些吧。” 秦律忙得随着赵如海进了门,此时始休身下已经被垫了一床半旧的棉被,身上也盖了一条薄毯,只是脸蜡黄的有些吓人。 秦律先是给始休请了脉,并不凶险,这才松了口气,忙得拟了药方让太监去先去煎药,一边又让人将始休先抬进了原本掌事太监的卧房,在房中生了火,又给始休裹了一床被子,再又给始休灌了大半碗微微烫嘴的大枣生姜茶。 瞧着始休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秦律这才停了手,一边用热毛巾给始休擦拭冰冷的双手,一边问赵如海:“四皇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必秦太医刚才进门的时候也瞧见了,”赵如海知道始休已经没有大碍了,心下轻松,也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对秦律道,“宗人府的这起子狗奴才,阳奉阴违,竟断了四皇子的这几日吃食,亏得今日中秋家宴,万岁爷忽然想起了四皇子,让奴才请四皇子出宗人府,如若不然,四皇子的这条命怕是要留在这宗人府了。” 秦律不由得心下一惊:“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对帝后嫡子下手?” 赵如海摇摇头,一边道:“万岁爷既是下令杀了这一众狗奴才,便就是不打算深究了,至于谁这个胆大包天,谁又知道呢?” 秦律点头不言,心下却是门清儿,到底也是在宫里头侍奉了大半辈子的人了。 后宫看似和气一片,但是这些年却是风波不断,很多事说虽说只是女人的事儿,但是很多时候万岁爷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是有人要杀害自己的嫡子。 说起来,做皇上也未必都能事事随心所欲。 两人正说着闲话,秦律又给始休喂了一碗汤药,外头的小太监便就进来禀报,说是景仁宫的春桃姑姑带人来接四皇子回宫了。 赵如海勾了勾唇,眼中忍不住生出许多讥诮,却也忙得起身,出去迎了春桃进来。 春桃一进来,刚一瞧着始休昏睡不起,登时双目含泪,哽咽道:“中秋佳节,亲人团聚,皇后娘娘很是惦记四皇子,知道万岁爷已然赦了四皇子出宗人府,便就忙不迭让奴婢来接四皇子回宫团聚,不想四皇子却变成这般,皇后娘娘瞧见了,必定又要心疼落泪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宗人府7 “知道万岁爷已然赦了四皇子出宗人府,便就忙不迭让奴婢来接四皇子回宫团聚,不想四皇子却变成这般,皇后娘娘瞧见了,必定又要心疼落泪了。” 秦律擦了擦手,淡淡道:“姑姑不必担心,四皇子虽然眼下看着憔悴枯槁,但是却也并不要紧,只要照方喝药,这几日饮食清淡些,三五日后便就可恢复了。” “多谢秦太医,”春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佯怒沉声问赵如海,“赵公公,你可查清了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害四皇子?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必定不会轻饶!” 赵如海挑眉道:“宗人府下人苛待四皇子膳食,以至四皇子数日粒米未进,直至昏迷,万岁爷闻之,龙颜震怒,已经命奴才斩杀了摄食宫人,并宗人府掌事太监,共计十六人。” 春桃抿了抿唇,然后又蹙眉问:“那公公可知道他们为何要苛待四皇子吗?” 赵如海勾了勾唇,含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春桃松了口气,当下又询问秦律:“秦太医,不知此时可否将四皇子接回景仁宫?” 秦律道:“怕是要等到四皇子再喝一剂汤药,醒来之后才可挪动。” “如此,那奴婢就先回景仁宫禀报皇后娘娘了,也省得皇后娘娘忧心,”春桃忙道,一边又吩咐门外几位宫人道,“你们几个就在宗人府候着,等四皇子喝下了汤药醒来之后,便就小心挪四皇子回景仁宫,都仔细这点儿,若是路上有磕磕碰碰的再伤了四皇子,有你们好看的!” “是,奴才遵命。” 春桃急匆匆出了宗人府。 赵如海瞧着春桃的背影,不由得冷冷牵了牵唇。 ~~~~~~~~~ 慈宁宫。 八月中秋是轻许第一天入慈宁宫为婢的日子。 前些时日,除了断指处还不大利索之外,轻许的身上的伤都已经大好了,一直在房中窝着不出到底不是个事儿,且昨日,碧乔过来瞧了轻许,见轻许已经没有大碍,就问了轻许的意思,便就先让轻许试着在慈宁宫里头做个粗做丫头,等轻许大好了再重做安排。 轻许的脸上的留了疤,自然不适合做太后的近身奴婢,不过轻许心里头也松了口气,她的性子直来直去,原本就不适合做察言观色的近身婢子,且南生也是慈宁宫的粗做太监,她虽然厌烦南生聒噪,但到底和南生在一起做事儿,心里会踏实不少。 轻许虽然入宫将近八年,但一直都做的是浣衣宫女,所以虽然事事都懂一二,但是却又事事不通,就一直跟在南生屁股后头转悠。 时值中秋,慈宁宫上下都是繁忙一片,南生也不例外,从清晨忙到了傍晚,轻许自然也时刻不闲着,直到养心殿那边的中秋家宴开始,他们才松了口气。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中秋夜色 时值中秋,慈宁宫上下都是繁忙一片,南生也不例外,从清晨忙到了傍晚,轻许自然也时刻不闲着,直到养心殿那边的中秋家宴开始,他们才松了口气。 南生让轻许歇着,自己则去膳房领了两份膳食,然后就带着轻许一溜烟跑进了假山上的亭中坐下,一边摆着膳食,一边对轻许道:“忙了这么一整天,累坏了吧?快坐下来用些子点心吧,好歹咱们也过个中秋,瞧瞧瞧瞧,今日膳食可比往日多了两份肉菜。” 轻许四下逡巡,一边小心翼翼问道:“咱们真的能坐在这儿用膳吗?” 轻许自打进慈宁宫都是凝神屏息的,生怕做错了事儿,这时候被南生拉着到这里,自然心里七上八下,这地方怎么瞧都不像是他们这起子粗做宫人能待的。 “你且坐下来,别总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好不好?太后赴宴去了,慈宁宫的一众宫人也都跟着去了,就剩咱们这些子粗做宫人了,你瞧瞧他们哪个不是寻摸个舒服地儿赏月用膳的?咱们这又算得了什么?平日里瞧你莫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也算是个胆大的主儿,怎么现在没来由得怕成这般?”南生被轻许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一边扯着轻许坐下,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推到轻许面前,一边含笑道,“打开瞧瞧。” “这里头是个什么东西?”轻许一边闻着,一边动手拆开那黄油纸包,一瞧见里头是个巴掌大小的圆饼子,轻许不由得一怔,小心翼翼问道,“这是……月饼?” 南生挑眉:“怎么?你以前都没有吃过吗?” “从前在浣衣局倒是吃过一次,”轻许缓声道,“只是没有这块圆饼这样精致罢了,所以乍一看竟不相信还有这般漂亮的吃食。” 南生瞧着轻许低垂的头,轻许的头发比之别的宫女显得毛糙了些,但是在月光下,那毛茸茸的头发却生出了许多温柔来,不知怎么的,南生忽然就想伸手去摸一摸轻许的头发,想去试一试那种触感会不会和自己想象的一样。 只是刚一生出这样的想法,南生就觉得很是荒唐,忙得就将双手背到身后,生怕自己真会忍不住似的。 轻许垂头看着纸包里头那块月饼,精致漂亮的不像是用来吃的,倒像是个斧凿刀刻的玩意儿是的,泛着油光的饼皮上,工工整整地印着“花好月圆”四个小楷,真是好看,也真是稀罕。 轻许也曾经吃过一次月饼,应该是碧姑姑得了赏,带回了两块月饼,就留了一块给她们姐妹,姐姐舍不得吃,都留给了轻许,轻许三口两口就吃光了,味道实在太好,以至于吃完之后轻许还哭着喊着要再吃一块,姐姐哄了轻许半天都没用,气得姐姐后来还动手打了轻许一顿,轻许这才消停,然后就抽抽搭搭地钻进了窝棚里头睡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中秋夜色2 姐姐哄了轻许半天都没用,气得姐姐后来还动手打了轻许一顿,轻许这才消停,然后就抽抽搭搭地钻进了窝棚里头睡了。 那是哪一年的中秋节呢? 是五岁那年? 还是四岁那年? …… 轻许现在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她却记得清楚那块月饼味道极好,似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但是即便那样,她却夜不得不承认,那块月饼的模样和面前的这块月饼根本就没得比。 这块月饼的味道肯定会更好吧? 轻许心里忖度着这月饼的味道,但是心中却没生出半点欢喜来。 不知道是因为这是第一个没有姐姐的中秋节,还是因为这是认识始休之后第一个中秋节。 现在始休会在哪儿呢? 始休也能有月饼吃吗? 轻许忽然就自嘲地笑了,她怎么还一直当始休还是那个在乾西宫嗷嗷待哺的小孩儿呢? …… “下午我去御膳房那边的时候,正好瞧见月饼刚出炉,那香味简直都要把人给熏晕了,不用尝也知道味道好得很,听御膳房里头的人说,这些子月饼是要送到各位大人府上的,我好说歹说才用了一两银子从公公手里头换了这么块月饼来,只是在怀里捂了这么半天,到底还是有些变了形,你尝尝看,味道可还好吗?” …… 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南生。 没有姐姐,没有始休,只有聒噪得让人……心酸的南生呢。 “南生,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对我这么好。”轻许抿唇道,这样的话一开口,轻许就有些后悔,但是不说却又心堵得难受。 南生的眼神蓦地就暗了下来,半晌才自嘲地勾了勾唇:“沈轻许你根本不要良心不安,我不是对你好,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轻许不解,蹙眉问道,“习惯什么?” “是啊,可不就是习惯了,”南生苦笑道,“习惯了照顾我母亲,习惯了这么多年,习惯一直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一个人,母亲走后,我都觉得自己个儿的半条命都跟着一并去了,虽然她活着的时候,我心里未必会知道这些,但是当我把她亲手埋葬之后,当我彻底失去她之后,我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轻许,你可能比我更加了解这种失去,所以当走进净身房的时候,别的人都哭嚎一片,我却始终没觉得有什么难过,左不过是丢了件东西,反正整颗心早就被掏空了,所以又能如何?” “轻许,浑浑噩噩在净身房躺了两个月,我以为这就是我rì后的人生,半死不活、半人不鬼,但是轻许,一出了净身房,我就遇见了你,呵呵,那时候的你,也同样是同样的半死不活、半人不鬼,像极了那个时候的我,也像极了从前的……可怜的娘亲。”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中秋夜色3 “那时候的你,也同样是同样的半死不活、半人不鬼,像极了那个时候的我,也像极了从前的……可怜的娘亲。” “轻许,我打一开始就觉得我们是一条道上的人。” 说到这里,南生觉得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所以自己动手倒了杯水,送到口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一边伸手抹了抹嘴角的水珠,虽然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但是不知怎的,在萧瑟秋风中,这样的南生颇有股子让人挪不开眼的魅力,轻许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轻许一直不觉得南生是好看的,但是这个时候却也不得不承认,南生自有他的一种风姿,而能拥有这种风姿的,绝对不应该只是个粗做太监,这举手投足间倒似一位久居上位的高门贵子。 而且,还是一位少年老成的高门贵子。 轻许不由得想起了始休,那个一开始茹毛饮血的野蛮小孩儿,那一双幽绿的眸子,曾经是她的噩梦,后来却渐渐地在相互靠近相处之后,她却从开始觉得那小孩儿一身子说不出来的华光尊贵。 就像面前的南生,初始,只觉得他是个聒噪烦人的,今时今日,在这如银月色下,她倒觉得这样的南生,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同寻常。 “轻许,那个时候,要不是有你让我忙前忙后地照顾着,我其实未必能有今日这般精神,轻许,你可能不会知道,你其实就是我的那根救命稻草,你更加不知道,我心里头对你有多感激,”南生轻叹一声,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轻许道,“所以轻许,你不必良心不安,也请你不要拒绝,至少在今晚。” 是啊,至少在今晚。 你我都是亲人新丧,孑然孤苦,所以至少在这个合家团聚的时候,不要说出那样生分的话。 至少在今晚,让我们相互取暖。 轻许其实并不能十分理解南生的意思,到底还只是一个七岁大的孩童,不管经历过什么,但到底年岁是不能走捷径的。 轻许只知道,这个时候的南生很孤独,也很伤心,这个时候,她最好缄口不言,还得坦然收下这块来之不易的月饼。 虽然,对她来说,也有些难消受。 未等轻许开口,却蓦地听到外头传来孙德海的声音传来—— “太后回宫!” 两人皆是身躯一震,这个时候已然是来不及下假山去迎驾了,但若是被人抓住了,私自攀爬假山,也是罪名一条,轻许急的跺脚,一边小声抱怨南生:“你不是说养心殿那边的晚宴要两个时辰才会结束的吗?怎么不到半个时辰,太后便就返回了?这可如何是好?” 南生也很是郁闷,太后怎么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南生忙得拉了轻许朝身后的假山一端跑去,这凉亭实在太扎眼了,想不被人发现都难,现在只能先藏起来。 ---题外话--- 这本书中的孩子都比较早熟~不是情感上的早熟~是心智和经历上的早熟~后面慢慢会展开南生的故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中秋夜色4 南生忙得拉了轻许朝身后的假山一端跑去,这凉亭实在太扎眼了,想不被人发现都难,现在只能先藏起来。 南生一边将轻许按着藏在了一块硕大的太湖石后,一边自己也蹲了下来,双手搭在轻许的肩上,然后一边轻声道:“别出声,等一会儿月亮下去了咱们再走。” 轻许已然明白南生的意思,忙得小声问道:“离得那么近不会被发现吧?” 南生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轻许不要再开口,轻许心中虽然着急,但也只能作罢,轻许正烦躁的时候,却发现南生手上有动静,轻许忙得缩了缩身子,跟南生比口型:“你这是要做什么?” 南生不言,却将手中的那块月饼硬是塞进了轻许的手中,然后便不再有动作。 好吧,都这个时候了,她也不得不收下了。 轻许只得将那块月饼塞进了衣服里头,月光下,南生瞧着轻许嘟囔着的嘴,不由得勾了勾唇笑了。 这个倔丫头。 多年之后,中秋月圆夜,再不是如此孤苦索瑟,再也不必为了讨一块月饼低三下四去求人,但是南生却无比想念昭德十一年的这个中秋节,那个在自己面前嘟囔着嘴的小姑娘,虽然脸上伤痕交错,但却是他此生都不可得的一道白月光。 ~~~~~~~~ 徐令月才一回宫,就一脸怒火,碧乔刚给她解去身上的披风,徐令月就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瞪着小几上袅袅生烟的三足蟠龙香炉,阴着脸对碧乔道:“去换檀香。” “是,奴婢遵命。”碧乔忙得将披风交给一位小宫女,然后忙得去取了檀香来焚。 这几日因为过中秋节,又因为徐德仪有了身孕,慈宁宫上下人人莫不是面上带笑的,徐令月自然也是高兴,所以这几日殿中焚得都是安少眉前些时日送过来的名贵沉香,沉香味甘怡人,再应景不过的了,就连方之衡也少不得多来慈宁宫坐坐,玩笑说是闻一闻沾沾太后的光,来这里的好香。 这刚回来便就要换檀香,碧乔便就知道太后是动了大气了,太后虽然素来礼佛诵经,但也只是再每日诵经之时才焚檀香,太后素来心思沉静,实在不需再焚檀香凝神静气的,但是今日,太后显然是动了大气的。 碧乔忙得动手换了个香炉,取了檀香放进香炉,等檀香袅袅之后,才小心翼翼送到小几上边,一边小声问道:“太后现在可要喝一杯安神茶?” 徐令月冷声道:“摊上个不懂事儿的,就是日日喝十杯安神茶又如何?还不是被气得坐卧难安?” 碧乔不敢接话,一边却命人沏了杯子安神茶端了上来,一边小心翼翼:“太后息怒。” 徐令月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沉声问道:“派去宗人府那边的太监可回来了?” ---题外话--- 新年快乐!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中秋夜色5 徐令月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沉声问道:“派去宗人府那边的太监可回来了?” 碧乔忙道:“回来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呢,太后现在可要召见吗?” 徐令月点点头:“让他进来。” “是。”碧乔忙得躬身退出,不过一会儿,已经带了一个小太监进了大殿。 “奴才叩见太后!恭请太后圣安!”那小太监忙得跪地行礼。 “都说说看,你可都打听到了什么。”徐令月抿了一口茶,靠着软枕,眼皮都懒得抬,碧乔忙得站过去,给徐令月揉腰,徐令月这才舒了口气。 那小太监忙得道:“启禀太后,奴才刚刚在宗人府打听到,今日傍晚时候,万岁爷忽然派了赵总管去宗人府接四皇子去养心殿赴宴的,但是赵总管进了宗人府才发现四皇子已然被饿晕了过去,赵总管询问那宗人府管事太监,但那管事太监支吾不清,将责任都推到了宗人府膳房太监头上,事关重大,赵总管自是不敢怠慢,忙得就去禀报了万岁爷,万岁爷龙颜大怒,随即下令将宗人府一干涉事人等都斩了首,然后又让秦太医亲自去宗人府给四皇子诊治,现在四皇子还在宗人府里头躺着呢。” 徐令月心下对方之衡转变的态度有些纳罕,抿了口茶,一边又问:“然后呢?可有谁去宗人府瞧过四皇子吗?” 那太监忙地道:“除了景仁宫的春桃,便就再没有其他人来过了。” “咣当!” 徐令月将手中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茶水四溅,瓷片乱飞,那小太监的脸颊都被瓷片给刮伤了几道血口,那小太监哪里敢喊疼,只是一个劲地叩头如捣蒜:“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徐令月被吵得头疼,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那小太监如闻大赦,忙得爬了出去。 碧乔忙得唤了两个宫女进来打扫碎片,扫完之后,碧乔便就命她们退下,一边关上了大殿的门,一边碧乔过去给徐令月捏肩,一边道:“太后息怒啊,这样大动肝火的,对身子可是不好。” 徐令月兀自恨恨咬牙,道:“哀家一门心思为她铺路搭桥,她可倒好,才有了身孕,就忙不迭铲路拆桥了,真是长大能耐了!她还将不将哀家放在眼里?!” 碧乔忙得宽慰道:“太后息怒,皇后娘娘也是一时糊涂,这么多年皇后娘娘日日盼着能怀上龙子,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自然心里头是激动万分,所以冲动之下,做过了事儿也是有的,说起来,皇后娘娘怕也是为腹中的龙子考量,这才不得已走了这步棋。” “她若是真的为腹中龙子考量,就不当一边怀着身孕,一边想着作恶杀人,也不怕损了那腹中龙子的阴德,偏生还手脚这般不利索,刚才宴席上皇上怕就瞧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徐门秘史 “她若是真的为腹中龙子考量,就不当一边怀着身孕,一边想着作恶杀人,也不怕损了那腹中龙子的阴德,偏生还手脚这般不利索,刚才宴席上皇上怕就瞧了出来。” 徐令月冷哼,一边又怒极反笑,道:“这些年,她做的蠢事儿都快一箩筐了,若没有哀家替她一路收拾着,她怕是被人整死了都还不自知呢,这一次且由她闹去吧。” 碧乔含笑道:“太后自然是心疼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这次做错了事儿,太后好好提点她便是了,到底皇后娘娘是太后自家人,若是太后因一时恼怒,竟不管皇后娘娘了,岂不是让后宫的那起子乌鸡眼儿是的女人等着看笑话吗?” 徐令月挑了挑眉,垂首看着袅袅生烟的安神茶,半晌才叹息道:“若当年是德容那丫头入宫就好了,那丫头由长姊一手调教长大,素来乖巧懂事儿,且又心有七窍,为人处世也是没的说,从来都不让哀家费心,只是可惜了。” 徐令月口中所说的德容,乃是徐德仪的同胞妹子,徐德容。 徐德容只比徐德仪小了两岁,但是自幼就天资聪慧、十分出挑,且徐德容和徐令月的长姊徐敏珑容貌又生的极为相似,自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徐敏珑也是疼极了这个外甥女,便就将徐德容自小养在五台山上,半是亲自教化提点,也半是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留在身边作伴。 徐德容自幼得徐敏珑的教化,自然不是资质平平的徐德仪能够比的,不光是容貌,就连琴棋书画、歌舞女红样样都比徐德容高出一筹,当年徐令月也是看好了徐德容做儿媳妇的,只等着徐德容一成年便就让方之衡娶为正房嫡妻的,所以徐氏一族也是一直倾注了心血把徐德容当做一国之母来培养的。 但是不想在徐德容十五岁那年,在从五台山回京师的路上却遇上了歹人,一队人马俱被杀光,消息传到京师的时候,徐家上下莫不痛心疾首,徐敏珑心中更是大恸难忍,勾起旧疾,足足卧床调养了半年,那段时日,徐令月也是掉了不少眼泪,徐德容的葬礼过后,徐令月的目光便就不得不转移到了徐德仪的身上。 徐德仪本并不是徐令月心里中意的儿媳首选,比起徐德容的七窍玲珑,徐德仪多少显出了几分笨嘴拙舌来,且徐家打一开始便就将徐德容当做大兴皇朝的皇后娘娘来培养,积年累月,自是费尽了心力,也难免忽视了身为嫡出长姊、其实身份更加尊贵的徐德仪,直到徐德容横死之后,徐家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地开始培养资质不算上佳的徐德仪,虽然已经为时过晚,但也不能不做,徐令月也只得认了。 她徐令月的儿媳自然是要出自徐家才最放心可靠,所以转年,徐德仪便就嫁给了当时还是大兴四皇子的方之衡。 第一百九十章 徐门秘史2 她徐令月的儿媳自然是要出自徐家才最放心可靠,所以转年,徐德仪便就嫁给了当时还是大兴四皇子的方之衡。 这些年来,徐德仪很是乖顺听话,徐令月也对徐德仪百般维护,但是徐令月的心里到底还是存着不满和遗憾的,每每徐德仪做了什么混事儿来,徐令月心中就不由得遗憾感慨,若是德容还在,必然不是今日这般蠢笨,尤其是徐德仪偏生还一直迟迟生不出皇子,这也更是让她惴惴了许多年。 碧乔听着徐令月这一声感慨,心中也不由得一震,她素来知道徐令月对皇后娘娘并不十分满意,但是今日却是头一次宣之于口,可见这一次太后真的是动了大气了。 碧乔亲手又烹了一杯安神茶,给徐令月端了上来,一边温声宽慰道:“太后也别太生气了,这也未必就是件坏事儿,都道是吃一堑长一智,皇后娘娘此时必然也是懊恼不已,得了这一次的教训,皇后娘娘日后必定不敢再贸然行事,太后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喝口茶安安神,奴婢这就伺候您沐浴就寝吧。” 徐令月接过茶,抿了一口,半晌才冷哼道:“沐浴就寝?哼,等着看吧,今晚怕是还有的闹呢。” “皇后娘娘驾到!” 徐令月话音一落,便就听到外头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徐令月又抿了口茶,一边嗤笑道:“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碧乔忙得躬身出门,带着一众宫人跪地接驾:“奴婢恭迎皇后娘娘!” 徐德仪匆匆从软轿中下来,一脸慌张,不等春桃过来搀扶,抬脚就忙得朝大殿走去,一边询问碧乔:“碧乔,太后现在可歇下了吗?” 碧乔忙躬身道:“启禀皇后,太后正在大殿里头等皇后娘娘呢。” 徐德仪忙得推门进去,一边对身后众人吩咐:“你们都在外头等着,没有本宫吩咐都不许进来伺候。” “是,奴婢告退。”碧乔躬身道,一边带着一众宫人退到了院中。 ~~~~~~~~ 此时,假山上。 趁着一干人等退到院中,南生轻轻拉着轻许的手,一道从假山背面阶梯下了去,两人在花树掩映之下从角门出了慈宁宫,这才松了口气,站直身子然后朝小院走去。 轻许一边想着刚才在假山上听到的对话,一边很是不解,转向南生,奇道:“太后怎么在中秋节生这样大的气?且听那口气,竟像是皇后娘娘惹了太后生气似的,皇后不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吗?怎么还会把太后给气成这般?” 南生斜睨了一眼轻许,意思是你问我,我问谁。 轻许也回了南生一个白眼,一边小声嘀咕:“还真以为你是个无所不知的呢。” 南生勾了勾唇,笑道:“再无所不知,我究竟也钻不进太后那老婆娘的肚子里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哭诉慈宁宫 南生勾了勾唇,笑道:“再无所不知,我究竟也钻不进太后那老婆娘的肚子里去。” “你自然是钻不进去,你既不是那杯安神茶,更不是孙大圣变做的小虫子,怎么有本事钻进她的肚子里?”轻许抿唇一笑,一脸错纵伤痕,在皎皎月色下倒显出许多温柔来,顿了顿,轻许又奇道,“只是太后刚才说的那位叫德容的女子又是谁?怎么从来都没听过宫里还有这号人物,真是奇怪。” 南生面色一怔,半晌才道:“我也不知。” ~~~~~~~ 慈宁宫。 大殿之内。 徐德仪匆匆进来,忙不迭又关上了房门,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软榻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冷硬的地砖上,一边叩头,一边含泪哽咽道:“姑母,这一次,您可要救救臣妾!” 徐令月瞥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徐德仪,抿了口茶,兀自波澜不兴,半晌才道:“堂堂一国之母,这样子哭号无状,像个什么样子?自己拧个帕子先擦了脸去。” 徐德仪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擦脸,但是瞧着徐德仪的神色,也不敢贸然反驳,只得起身去拧了个帕子,慌慌张张擦了脸,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又到了徐德仪面前,复又跪了下来,一边哭哭啼啼道:“姑母,臣妾知错了,以后再不敢贸然行事,这一次,还请太后宽恕臣妾,救救臣妾啊!” “从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你曾经亲口答应了哀家,说是愿意抚养四皇子,所以哀家才放了四皇子出的乾西宫,”徐令月面色阴郁,缓声道,“德仪,哀家从一开始就并没有半点为难你的意思,身为皇后,你多年不孕,不养个皇子傍身,你的后位如何能坐得安稳?后位不稳,我徐氏一门又如何能够屹立朝堂不倒?所以哀家不得已这才让你抚养了四皇子,当时哀家也跟你说的清楚,即便日后你一朝有孕,也要留四皇子在身边,多一重保险,也是多一份胜算,你当时也并无反对,哀家以为你是真的明白事儿的,如今可好,你刚刚有孕,便就算计着如何取了那四皇子的命,德仪,你这是不满意哀家给你挑的四皇子,还是不满意哀家给你的安排?” “姑母息怒!自德仪入宫以来,姑母处处为臣妾着想,臣妾自是感激不尽,哪里敢对姑母不满不敬的?”徐德仪忙得拉住了徐令月的下摆,一边又哽咽道,“只是姑母你也知道,臣妾今年都二十九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这身孕,以后怕也是再怀不上了的,所以臣妾怎么能不为腹中这独一无二的孩子做打算呢?臣妾也是别无他法。” “那孽障虽然现下瞧着是个可怜见的,但是他却也是正正经经地帝后嫡子,日后说出去也与臣妾皇儿平起平坐的,他又怎么能心甘情愿辅佐臣妾的皇儿?” 第一百九十二章 哭诉慈宁宫2 “那孽障虽然现下瞧着是个可怜见的,但是他却也是正正经经地帝后嫡子,日后说出去也与臣妾皇儿平起平坐的,他又怎么能心甘情愿辅佐臣妾的皇儿?” “且四皇子又比臣妾皇儿大了七岁,多了这七年筹划积累,臣妾只怕日后他羽翼渐丰,日后势必要与皇儿为敌啊!” “还有,姑母您最是清楚不过的,万岁爷之所以肯抬举那孽障,不外乎是因为那孽障身上流着突厥皇室的血液,皇上此次既然想遣回方之龄,那必然要给突厥皇室一番承诺的,臣妾只怕、只怕到时候突厥更要替那孽障谋划前程、添砖加瓦啊!若是万岁爷一时心起,竟为了社稷大业,答应了突厥人的条件,那臣妾的皇儿又该处何地啊?”徐德仪哭得喘息都困难,眼泪鼻涕交错,没有半点平日的尊贵仪容,“姑母,臣妾心里头实在是害怕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绝好机会,臣妾自然是不能放过,只是臣妾没想到万岁爷只关了那孽障这几日便就要放了出来,那孽障偏生还这般命大,竟撑到了今日,如今只怕万岁爷心中已然有数,姑母,您是臣妾在宫中的唯一依靠啊,臣妾只能来求您啊!姑母,您不能不帮臣妾啊!” “是啊,你一早就心知肚明,哀家不能不帮你,所以这才纵得你这些年来如此无法无天,”徐令月冷眼看着徐德仪跪坐在自己面前哭好哀求,眼神很是不耐,“德仪,你自认为是徐氏一门这一辈仅存的孩子,也是哀家眼下唯一的希望,所以你才会一次次挑战哀家的底线,对吗?” 徐德仪忙得摇头道:“臣妾再不敢了!臣妾以后再不敢擅做主张了!以后臣妾再不敢违拗姑母的意思,只求姑母能够疼臣妾!帮臣妾过了眼下这一关!” “德仪,你记住今日所言最好,若是记不住也无妨,哀家自也有法子让你记住,”徐令月缓声道,一边抿了口茶,一边又瞥了一眼徐德仪的小腹处,淡淡道,“你虽然是徐家出来唯一的皇后,但是你腹中却不是哀家唯一的皇子,德仪,别让哀家打一开始,便就看低了你,也看低了你肚子里的那一位。” 徐德仪浑身一怔,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惹了太后动怒了,忙得叩头道:“臣妾再不敢了!请姑母放心!臣妾真的再不敢了!” “碧乔,”徐令月对外头唤道,唤了碧乔进了,缓声对碧乔道,“给皇后梳洗打扮。” “是,奴婢遵命,”碧乔一进来就瞧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已的徐德仪心下一惊,然后忙得过去扶了徐德仪起来,一边忧心道,“皇后娘娘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可要好生保重啊,再不敢这般失态了。” 徐德仪抽抽搭搭地随着碧乔到偏殿熟悉更衣,徐令月烦躁地一声叹息,唤了膳房的人做了一份醒酒汤,并几色果品。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可怜 徐德仪抽抽搭搭地随着碧乔到偏殿熟悉更衣,徐令月烦躁地一声叹息,唤了膳房的人做了一份醒酒汤,并几色果品。 等到徐德仪梳洗回来的时候,瞧着桌上多出来的两个食盒,不由的一怔,一边抿了抿唇,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姑母,这个时候准备这些子膳食做什么?” “你这就送到养心殿去,”徐令月指着那食盒,眼皮都不抬一下,“这些都是皇上平素爱吃的,皇上刚才空这个肚子喝醉那许多酒,夜间势必会醒来,你且在床前候着,等着伺候皇上用宵夜。” 抿了口茶,徐令月又道:“就算你到哀家这里哭瞎了双眼,都比不上在皇上面前卖次乖,皇上既然当即将宗人府的一众人等都处决了,便就是没有想深究下去的意思,可是皇上心里头又哪有不清明的?皇上这是顾着徐氏一门的颜面,也是看在你腹中皇子的份上,这一次皇上是给了你体面,你自然要十倍奉还,日后且小心仔细伺候着吧,休得再惹了皇上恼怒才是。” “是是是,多谢姑母提点,臣妾这就给万岁爷送去。”徐德仪千恩万谢,忙得让春桃提了那两个食盒退下了。 徐德仪匆匆退下之后,徐令月又起身去了院中,碧乔知道她心里不爽,忙得差人将软椅搬了出来,扶了徐令月坐下,又在徐令月膝上铺了一层绒毯。 “碧乔,五台山那边可都好了?”徐德仪坐在软椅中,眯着眼看着天上圆月,眼神极是悠远,半晌才回过神来,抿了一口碧乔沏好的安神茶,“长姊,她的身子可还好?” 碧乔忙得躬身道:“启禀太后,前些时日,奴婢奉太后之命,已然让人给五台山送了许多茶叶点心去了,今年太后既是在宫里头过中秋,不能回五台山,大小姐的意思是一切从简,但太后的意思是却也不能太寒碜了,所以五台山那边也都准备得颇为得体,太后尽管放心就是。” “只是大小姐的身子每每到了秋日便就不大好,今年也是如此,不过太医院那边也已经提前备好了药给送了过去了,太后放心就是了,终归太后过不了多少时日还会回五台山的,也不用太过忧心。” 碧乔口中所说的大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徐令月的长姊,徐氏一门的嫡长女,徐敏珑。 接过碧乔递过来的安神茶,徐令月一边拢着茶盖,一边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之色:“是太医院那边备好了药?还是秦氏一族备好了药?呵呵,那秦彻倒也是个世上难觅的,素来不把心思放在功名上,连族长都懒得做,却三不五时朝五台山跑得勤,都这么些年了,不成想,他倒是个坚定不移的。” 碧乔不语,继续给徐令月轻轻揉nīe小腿,顿了顿,半晌才小声道:“说起来,那秦彻也是个可怜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子非鱼 碧乔不语,继续给徐令月轻轻揉nīe小腿,顿了顿,半晌才小声道:“说起来,那秦彻也是个可怜的。” “你说他哪里可怜了?”徐令月挑眉问道。 “那秦彻明明是秦氏一族的嫡长子,医术也在如今的太医院院首秦大人之上,原应当前途坦荡一生富贵的,但是当年那秦彻却断断不愿做秦氏一门这一代的族长,也断断不肯入朝为官,且这许多年来也不曾婚娶,形单影只一个人的,虽出身名门贵胄,但说起来不过是庶人一个,在秦氏那样显赫的门楣里,怕百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了。” 徐令月抿了口茶,淡淡道:“自己选的路,自然怨不得旁人,且你怎么知道他是可怜呢?说不定,他自己个儿倒是乐在其中呢。” 碧乔忙点头,陪笑道:“太后说的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碧乔,你说突厥的月亮,是不是也这般圆呢?”沉寂半晌,徐令月忽然问道,声音颇有些沧桑,神色也很是疲惫。 碧乔打量着徐令月的神色,小声应道:“都道是千里共婵娟,想必突厥人瞧见的月亮,也是这般。” “十一年了,”徐令月叹息着沉吟道,“也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 上书房。 始休只躺了两天,便就能下地了,除了人更瘦了,也没有多大影响,转天始休就又去了上书房听课。 三清殿中,还是一如从前,寂静得让人心慌,除了那个年老的崔婆婆再无旁人,始休和那婆婆是说不上话的,自然在三清殿呆不下,但除了上书房他有没有别的地方去。 昨天刚醒来的时候,徐德仪便就带着方渐琪过来瞧了一眼始休,还坐在始休的床前,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很是亲和,竟然连方渐琪都难得没有横鼻子瞪眼,这让始休很是不解。 始休虽然不擅与人交际,但是却也听出了皇后的意思,一则是,让他继续回上书房听课,二则是,日后让他多和自己还有长公主亲近些,一家人不应太生分了。 始休心里多少是带着不解的,自打进了景仁宫,徐德仪便就从未召见过他,方渐琪更是对他不客气得很,这一次两人的转变,着实让始休意外。 徐德仪还询问了始休,三清殿还需不需要加些宫人进来伺候,始休忙的摇头,他自幼独居惯了,如今虽然日日对着这么一个老婆婆很是憋闷,但是也不想更多人在眼前晃悠,再说,他即便再不懂事理,却也知道殿中不该是个热闹的地儿。 出乾西宫的日子渐渐久了,他也知道了什么叫人多眼杂,什么叫隔墙有耳,他自是不存害人之心,却也时时警醒着。 再者,始休心里是带着愧的,一想到轻许,便就觉得自己睡雕花大床是罪过,穿滑不留手的丝绸是罪过,吃热气腾腾的奶香包是罪过,就连如今一日洗两遍脸都是罪过。 ---题外话--- 码字的时候听到一首歌~爱你是孤单的心事~很好听。 第一百九十五章 清明和厌恶 再者,始休心里是带着愧的,一想到轻许,便就觉得自己睡雕花大床是罪过,穿滑不留手的丝绸是罪过,吃热气腾腾的奶香包是罪过,就连如今一日洗两遍脸都是罪过。 绝对不能让更多人伺候,不然他的罪过就更大了。 徐德仪也不勉强,又和始休说了一会子话,便就起身回了,方渐琪自然也忙不迭跟着徐德仪一道回去,只是临走也不忘回头狠狠地剜了始休一眼。 始休看得清楚,心里也极是清明。 这一对母女,心里都是厌恶极了他的,记得徐德仪在慈宁宫头一次见他,眉眼里的厌恶,他到死都不会忘记,还是方渐琪,对他高高举起的马鞭,他更是难忘。 这一对母女明明都是厌恶极了他,如今倒又做出这许多姿态来,始休心里不由得轻笑,这宫里的人,还真是会做戏。 一切照旧,似乎始休从来没有在宗人府里挨过饿,也似乎徐德仪从未来过三清殿,只是始休的膳食明显与过去不同,如今,他的膳食规格也同方渐瑜等皇子的一般无二了。 第一次瞧见铺满小圆桌的膳食,始休还颇有些吃惊,面前满满当当的摆着一盘清蒸乳鸽,一盘红烧赤贝,一盘葱爆牛柳,还有一盘子糖醋荷藕,一盘子鲜蘑菜心,并一份一品官燕,翠玉豆糕和金丝烧麦,外加一份红米饭。 始休捏着乌木镶银的筷子,一时间倒不知如何下箸了,倒是坐在他旁边的二皇子方渐玮含笑对始休道:“四弟身子可都大好了吗?这忙慌地就来上课,身子可要紧吗?” 自打进了上书房,始休抬头瞥了一眼方渐玮,这个人,这样的笑,他从一开始便就不喜欢,明明脸上噙着笑,但是眼里却是一片泠然之色,这样的笑,比五皇子方渐琼的呲牙瞪眼,更让始休讨厌。 始休点头:“都大好了。” “四弟躺了两天,自是拉下了功课,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方渐玮仍旧一脸人畜无害的笑。 “二弟这两日,日日都在咸福宫给三弟讲课,如今又要去景仁宫给四弟说课了吗?”方渐瑜一边舀着官燕,一边慢条斯理道,“看来最应该当心身子的,却是二弟啊。” 纵狗咬人之事已然过了这些时日,方之衡对始休先是关入宗人府,后又因中秋团圆所以接出,始休卧床这两日,方之衡也未作任何表示,更没有多一句过问,但是方之衡却对方渐瑜和方渐琼兄弟安抚有加,不仅允许他们继续在宫中养狗,中秋节后,方之衡还去了毓庆宫用了午膳,瞧了万欣然一个时辰的梨花带雨,最后还吩咐内务府送了几匹蜀锦给万欣然送过去。 但凡是个明眼人便就瞧得出方之衡的态度,自然方渐瑜心里更是明了,所以在这一众兄弟面前说起话来也更有底气。 第一百九十六章 畜生性子 但凡是个明眼人便就瞧得出方之衡的态度,自然方渐瑜心里更是明了,所以在这一众兄弟面前说起话来也更有底气。 方渐玮倒并不尴尬,转头对方渐瑜道:“大皇兄所言极是,只是愚弟又没有养狗的本事,自然比不得大皇兄日日要花许多心思在狗身上,自然也比大皇兄多出许多空闲来,就不劳大皇兄费心了。” 方渐瑜冷笑道:“二皇弟此言差矣,那狗虽然是畜牲,但却是最忠诚、最知晓忠心报恩的,比起人来,本宫更愿意相信狗,所以本宫这才舍得在狗身上下功夫,只是有一言二弟需牢记在心。” 方渐玮扬眉:“还请大皇兄赐教。” “养狗总比养白眼狼的好,”方渐瑜眯着眼瞄着始休,顿了顿,又含笑对方渐玮挑眉道,“不过二弟若是喜欢竹篮打水,那就当本宫是笑说罢了。” 言毕,方渐瑜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嘴,然后起身便朝外走去,方渐琼也忙得跟了方渐瑜身后走出,一边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始休:“白眼狼。” 方渐玮瞧着始休一脸沉默,少不得含笑道:“五皇子年幼,四弟是做兄长的,万不得和他一般见识。” 始休勾了勾唇,抬头对方渐玮道:“二皇兄说的是,五皇子年幼,待人接物上自然不能和二皇子相较。” 始休话音一落,膳房中的方渐琪、方渐玮、方渐瑾皆露出讶异神色,始休打一开始就是个不愿多说一句的主儿,更不会说这等惹人多思的话,这匍一开口,颇有站队之意,这就不能不让人深思了。 “哼,果然是个畜生性子,挨饥受冻之后便就学得乖了,忙不迭就要寻摸新主儿了,呵呵,果然不错,”方渐琪嗤笑道,一边对方渐玮挑眉道,“也是二皇弟的好手段。” 方渐玮含笑道:“公主言笑了,同气连枝、兄友弟恭乃是父皇所望,咱们做儿女的,理应做到。” “兰芝,咱们走,说了这半天的废话,也是累了。”方渐琪懒得听方渐玮啰嗦,挺胸昂首,带着李兰芝出了膳房。 方渐玮转头又对始休道:“四弟既是用完了膳,咱们也回书房吧。” 始休含笑:“二皇兄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膳房,一时间,膳房中就只剩下方渐瑾一人,他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一品官燕,然后从容不迫用锦帕擦嘴,又稍稍坐了片刻,这才起身,也出了膳房。 ~~~~~~~ 钟粹宫。 从小校场下来之后,方渐玮又去咸福宫给三皇子方渐瑾说了今日的课程,丽嫔心中感激他几日不断地过来,便就留了方渐玮在咸福宫用膳,方渐玮推脱不得,便就让贴身宫人先回咸福宫禀报了德妃齐双宜,等在咸福宫用了一遭晚膳,回到钟粹宫的时候,天已然擦黑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母子夜话 方渐玮推脱不得,便就让贴身宫人先回咸福宫禀报了德妃齐双宜,等在咸福宫用了一遭晚膳,回到咸福宫钟粹宫的时候,天已然擦黑了。 齐双宜知道儿子劳累,早早地就让人烧好了水,方渐玮一回宫,便就先去偏殿沐浴更衣。 方渐玮这几日上书房、小校场、咸福宫、钟粹宫地来回跑,自是劳累,加上今日晌午又给始休说了半个时辰的课,始休是个什么都不懂不会的主儿,自然比方渐瑾要费劲许多,所以方渐玮这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在浴桶里头泡了小半个时辰,若不是宫人过来提醒,他几乎都要睡着了。 方渐玮沐浴出来,一进了大殿,齐双宜便就忙得让人端了一碗红豆薏仁鲜奶羹过来,一边接过递到儿子面前,一边叮嘱儿子:“瞧你这一脸子疲倦像,先把汤喝完了才许回去歇息。” 方渐玮从齐双宜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汤羹,一边对齐双宜含笑道:“母妃日日亲手为儿子做汤羹,这番劳累,倒显得是儿子不孝了。” 齐双宜从宫人手中接过帕子,坐在软榻上给儿子擦头发,一边柔声道:“以后若再说这些子酸掉牙的话,看本宫不撕烂你的嘴。” “母妃哪里舍得呢,母妃还等着儿子用这张嘴尝母妃做的好汤羹呢,”方渐玮大半个身子都靠在齐双宜身上,一边舀着汤羹喝,一边忍不住赞道,“母妃的手艺,果然是十个御膳房都比不了的,也难怪父皇每一次过来用膳总赞母妃手艺绝佳,说起来,儿子和父皇都是有口福的。” 齐双宜眼神不由得一暗,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半晌才一脸黯然,沉声道:“本宫的家世不高,又资质平庸,在后宫里头,容貌并非拔尖,且如今又到了这个年纪了,自是不比那许多年轻的妃嫔婀娜娇人,还不善诗词,偏生又不通音律歌舞,能让你父皇开口称赞的,怕也只有这门上不得台面的手艺了。” 方渐玮听齐双宜如此出言自伤,心中又急又疼,忙得将汤碗递给宫人,一边又命一众宫人退下,然后这才握着齐双宜的手道:“是儿子口不择言,让母妃伤心了,请母妃责罚。” 齐双宜摇头,一边仍旧给儿子擦头发,一边叹息道:“若不是有你,即便本宫的手艺再好,你父皇怕是也不愿意再多踏足钟粹宫半步了,玮儿,你是母妃的福星,这些年来,你就是母妃的盼头,母妃疼你都来不及呢,如何会怪你。” 方渐玮瞧着齐双宜神色不好,便小心翼翼问道:“母妃今日是不是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儿了?不如说来让儿子听听,儿子虽年幼却也希望能为母分忧。” 齐双宜一怔,半晌才幽幽开口:“今日,你父皇去了毓庆宫用晚膳。” 闻言,方渐玮的眼神不由得也跟着一暗。 第一百九十八章 母子夜话2 闻言,方渐玮的眼神不由得也跟着一暗。 自从贤妃落胎之后,方之衡明显便就对万欣然淡了许多,后来又爆出万欣然当年陷害淑妃一事,方之衡大怒之下降了万欣然为答应,便就更加冷淡了,已然半个多月不去毓庆宫了,也是到了中秋前后,方之衡才对万欣然态度略微温和一些,不过也只是在毓庆宫中小坐一会,或者是在毓庆宫中用一遭午膳罢了,终归万欣然是两位皇子之母,方之衡纵使心中诸多不满,却也不能太过不近人情。 后宫多少双眼睛都看得清楚,只要有两个皇子在手,万欣然复宠是迟早的事,且万欣然承宠多年,侍奉君上自是有过人之处,只是不想万欣然的手段这般厉害,中秋才过,便有本事请了方之衡去毓庆宫用晚膳,而晚膳之后,自然会少不了缱绻温柔一番,只怕今日已过,这万答应的位分也要晋一晋了。 方渐玮心中也是咬牙启齿,心中暗道这也难怪方渐瑜近日越发猖狂跋扈,白日在膳房也是那般盛气凌人。 虽然心中十分不爽,但是方渐玮面色却不改分毫,顿了顿,沉声对齐双宜道:“母妃心里清楚,父皇去毓庆宫这是迟早的事儿,既是一早明白,如今母妃也不用这般伤怀。” “万欣然得你父皇宠爱多年,能跌这么大的跟头也是难得,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阖宫上下却没人敢利用的,转眼就让万欣然这么容易就翻了身,真是可惜了,”齐双宜抿了口茶,顿了顿,“不过想想也是,如今皇后有喜,自然懒理他事,贤妃还在卧床养病,自是腾不开手,那丽嫔素来又是个不声不响、成日只知道照顾三皇子的,那起子位分低微的小女人就更不敢在太后眼皮子做手脚了,这般天时地利,那万欣然也真是个好福气的。” “母妃所言极是,只是母妃你难道不觉得父皇这次作为倒很是不同寻常,”方渐玮忖思半晌,忽然道,“大皇子和五皇子纵狗伤了四皇子,是多少双眼睛亲眼看着的,为此三皇子还被吓得到现在都卧床不起,父皇竟然没有惩罚万答应教子无方,更加没有惩罚大皇子和五皇子,反倒是将四皇子关进宗人府,还因此多去了几趟毓庆宫去宽慰万答应母子,如今更是忙不迭地就让万答应复宠,这实在不似父皇平素作为,难道母妃都不觉得奇怪吗?” 齐双宜闻言也是一怔,随即皱眉道:“皇后入宫多年,只诞一女,如今年近三十,却一朝有喜,自是普天同庆,加上太后进宫,皇后地位自是牢不可破,万欣然又在此时犯事儿受罚,且贤妃又刚刚落子,如今这后宫,皇后自然是一支独大,且又刚刚抚养了四皇子,眼看着就要两子傍身……” “……难道万岁爷心中对皇后不满,这才忙不迭要让万欣然复宠,与之抗衡?” 第一百九十九章 母子夜话3 “……难道万岁爷心中对皇后不满,这才忙不迭要让万欣然复宠,与之抗衡?” 方渐玮对齐双宜微微颔首:“虽然儿臣摸不清父皇的心思,但是万答应复宠,最受威胁的,自然便是初初有孕的皇后娘娘,且大皇子和五皇子,也是与四皇子一早就接上梁子的,父皇虽然不理后宫事宜,但是心里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心中必然也早有计算。” 方渐玮顿了顿,又问齐双宜道:“母后,你觉得父皇对那四皇子态度如何?” “你父皇自是不喜四皇子,但凡是个长眼的都瞧得清楚,”齐双宜不假思索道,“若是但凡你父皇对四皇子有一丁点儿喜爱的话,这一次就不会下令关了四皇子入宗人府了,那宗人府是个什么地方?必定是犯了大罪的宗亲才会被关的地儿,即便如今四皇子是出来了,但到底是入过宗人府的,日后怕是难有作为,能顺顺利利封王出京便就是万幸了。” 方渐玮也点头道:“母妃所言,儿子心里也清楚,父皇是瞧不上那孽障的,只是那孽障的身上到底流淌着突厥皇室的血,又是突厥嫡长公主的唯一儿子,自然突厥人会对他另眼相看,如今突厥人的势力不容小觑,都敢与大兴叫板,若是能得那孽障相助的话,倒是可以省了许多力气。” “不错,你父皇之所以厌恶四皇子,怕也有突厥人的关系,只要突厥一日与大兴比邻为敌,四皇子便就不可能得你父皇所喜,不过,你却不妨可以加以利用,”齐双宜舒了舒紧缩的眉头,抿了口茶,一边含笑道,“皇后也是糊涂,这一次,四皇子明明是受了委屈,她却丝毫不为四皇子着想争取,反倒还一门心思地落井下石,差点害死四皇子一命,出了宗人府之后,四皇子怕是对景仁宫都死了心呢,这也正好成全了你,本宫母家世代文官,从未出过武将,自然对你助益有限,可这四皇子身后却是整个突厥,实在不可小觑。” 方渐玮点头道:“是,儿子也觉得皇后此举颇为不妥,前些时日,还因抚养四皇子在父皇面前博了一个贤名儿,如今一旦有孕,就忙不迭的要卸磨杀驴了,说起来,四皇子还真是可怜见的。” “只是你也不能因为四皇子,而做了旁人的眼中钉,”齐双宜抿了口茶,继续道,“如今皇后有孕,自然不同以往,景仁宫对四皇子的态度急转直下,无非是皇后再为自己腹中的皇儿做打算,咱们自然不能拂逆了皇后的意思,且毓庆宫那边的万答应和两个皇子也是实打实和四皇子结下了梁子,自然咱们也不能做了毓庆宫的眼中钉,最要紧的是,突厥那边对四皇子的态度尚且不明,也不是咱们该动手的时候。” 方渐玮也抿了口茶,缓声道:“如此一来,只怕四皇子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呢。” 第二百章 兄弟与仇敌 方渐玮也抿了口茶,缓声道:“如此一来,只怕四皇子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呢。” “哪一位皇子的日子又是好过的?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又压倒东风,左右算计着度日罢了,”齐双宜叹息道,“皇宫里头的孩子自是比不得外头的孩子,三岁就该长出三十岁的心眼子的,如若不然,平白送命都不知背后是谁下的手,如今四皇子水深火热,你且不动声色,只管隔岸观火就是了,如今你不落井下石,对他来说已然是感恩戴德的了,日后他且记住你的好呢,他若是熬不到成年封王,也只是他的命,若是能熬出头,那才是有能耐的,到时候也有本钱和咱们坐下谈合作呢。” “是,母妃句句金玉良言,儿子受用得很呢。”方渐玮笑道。 ~~~~~~~~~ 三清殿。 夜。 始休躺在床上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却还是睡不着,脑中反复想着今日膳房之事。 方渐瑜的毫不掩饰的厌恶,方渐琼的挑衅,方渐琪的嗤笑,还有方渐瑾的不动声色,以及方渐玮的假模假样的微笑靠近,始休的眼越来越冷,一颗心也越来越冰。 那些都是他的兄弟,却也都是从头就盼着对方去死的仇敌。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他虽然自幼丧母,并无任何亲人,只有大瓜相伴,但却也知道亲情的难能可贵,亲情难道不应该是乾西宫里、轻许对姐姐的深情厚意吗? 所以,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兄弟之间只有算计和阴谋,或者说,他们从未将自己当做兄弟,就像五皇子方渐琼那般,一口一个冷宫孽障。 所以,自己根本就没有入他们的眼,在他们心中,自己其实不过就是一条狗,一条卑贱的狗,所以当他们瞧着这条狗竟然还能穿上皇子朝服,还能人模人样地和他们一起入上书房,一起去小校场,他们便就再压不住火了。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并未当自己是死敌,而是一条玷污他们高贵皇室骨血的狗,一条带给他们无限耻辱的狗。 所以,方渐琪初见她,就怒不可遏,扬鞭鞭打。 所以,方渐琼会当着他的面,一根一根的大棒骨未给狗吃。 所以,方渐瑜会对他挥拳相向,又怕脏了手,后来竟直接纵狗咬他。 所以,方渐瑾才会漫不经心地抹掉手上墨点,一边和方渐琼讨论什么《燕子笺。狗洞》。 所以,方渐玮虽然对自己和颜悦色,但是眼中却掩不住点点厌恶。 …… 所以,太后会直截了当杀了大瓜。 所以,皇后一旦有孕,就想着饿死他这个不配做帝后嫡子的冷宫孽障。 所以,即便自己在狗嘴下丧了一条命,皇上还是问都不问就将自己关进了宗人府。 ---题外话--- 冬天又迟到了。。。 第二百零一章 重阳 所以,即便自己在狗嘴下丧了一条命,皇上还是问都不问就将自己关进了宗人府。 …… 始休的表情很平静,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来回飘动的帷幔,月色如银,洒将进来,一地的斑驳陆离,清冷又温柔,他忽然想起来了乾西宫。 盛夏七月,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白月光,他和轻许就坐在大殿门口,倚着一尺多高的门槛说话。 轻许的音色很动听,他和轻许的生活环境都极其单调,能说的也无非都是浣衣局和乾西宫。 他话不多,就喜欢支着耳朵听轻许在一边叽叽呱呱,听她说在浣衣局遇到的事儿,或是哪个婆子说了个笑话,或是哪位姑娘汰衣服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跌进了水池,又或者是今日午膳,碧姑姑多给她半碟子咸菜…… 事无巨细,琐琐碎碎,他却觉得似仙乐一般悦耳,直到轻许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轻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他会拼命坐直身子,好让轻许能靠在他瘦弱的肩上。 每每那个时候,他总会暗暗抱怨自己的身高,也总暗暗咬牙,以后一定要长个高个的,肩膀一定要足够宽厚伟岸,好让轻许随时随地都能依靠。 那是他的阿许,那是他的心头宝,是他心中的皎皎明月,那也是他从前的整个世界。 始休坐起了身,怔怔地瞧着那一地白月光,有些迷惘,又有些情怯,他从床上下来,来不及穿鞋,跌跌撞撞跑到窗前,一屁股坐在那一地白月光里,将头埋进双膝中,涕零不止。 阿许,我想回去,我想带你和大瓜回去。 ~~~~~~~~ 重阳。 慈宁宫。 中秋一过,便就是重阳了,大兴皇帝以仁孝治天下,自然看重孝道,每年重阳,必然要亲手做一碗汤面给太后送过去的,一众皇子也会早早备下亲手准备的礼物以显孝道,这一年自然也是如此。 始休是早上才知道今日不用去上书房,而是要去慈宁宫的。 因为始休先去了一趟上书房扑了个空,等到回来才知道是今日是重阳,所以自然没来得及跟徐德仪和方渐琪一道过去慈宁宫那边,徐德仪留下春桃等着将始休带过去。 春桃让始休换上了皇子朝服,不耐烦地等在三清殿外面,等始休从三清殿出来的时候,春桃不由得就有些看呆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始休的确是皇子中,模样最出众的一个,尤其是那双翡翠般莹润的美目,虽是少不更事,虽是漫不经心,虽是不动声色,已然是魅惑人心。 春桃不由得就想起了从前淑妃崔玉润的模样,心里的那点子好感,随即烟消云散,当年崔玉润宠冠六宫,徐德仪可没有少暗中落泪,她是徐德仪的贴身宫人,自然对崔玉润也是恨之入骨,所以这一双眼睛即使再美,也断断入不得她的眼。 ---题外话--- 打广告的亲。。。乃们就不能顺手冲杯咖啡么。。 第二百零二章 重阳2 她是徐德仪的贴身宫人,自然对崔玉润也是恨之入骨,所以这一双眼睛即使再美,也断断入不得她的眼。 春桃不言,瞧着始休上了轿,才勾着唇,阴阴一笑。 ~~~~~~~~ 始休是到了慈宁宫才知道,皇子们都是带着礼物过来的,瞧着一个个宫人小心翼翼地抬着,显然礼物都十分精致名贵,独独他是两手空空。 始休才下轿,心中便就对春桃生了三分恨意,春桃明知,却根本不提点自己,显然是有心想让自己当众出丑,只是没等始休找春桃理论,春桃已经扭着腰往大殿里面走去了。 始休站在慈宁宫里头,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双目欲眦。 他本就矮人一头,这一遭若是再当众出了丑,往后的日子便再别想好过了,别说是一众皇子的讥嘲,便是徐德仪怕也会堂而皇之责罚他许久呢,若是此时,方之衡也在里头,说不定便会以不孝之命再次关进宗人府呢。 …… 这一次,他还能不能有命再走出宗人府? 始休正着急流汗的时候,忽然瞧着一个宫人提着个竹篮走到自己面前,二话不说就将篮子朝自己手里塞,始休低头一看,是满满一篮子的桑葚,用榆树叶铺着底,很是美观鲜灵,最重要的是,这篮子里头的桑葚和榆树叶加在一起,还有着“桑榆之乐”的好意头。 始休自是舒了口气,虽然这不是什么名贵物件,但到底聊胜于无,忙要跟那宫人出口答谢,却见那宫人丢下篮子转身就走,始休忙得上前两步拉住你宫人的衣袖:“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自从他出了乾西宫,所遇之人,无不是豺狼虎豹,所遇之事,皆是陷阱阴谋,他从来不知道,这皇宫里头还有谁会在这关键时候,帮自己一把。 但见那宫人转过身来,不是别人,正是南生。 始休瞧着那人一脸平静,甚至有些淡漠,根本瞧不出有什么情绪在。 这绝对不应该是寻常太监该有的表情。 始休认得出,那人正是伺候轻许伤势的宫人,当下心里生出许多温暖,一边松开手,一边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南生漠然反问道,一边扬了扬眉,一边颇有些讥诮道,“你知道这个时候在御花园找到这些桑葚有多难吗?那丫头昨天足足忙活了一整日,从清晨到傍晚,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到了天黑才找到这么些子能用的桑葚来,又怕桑葚过不了夜,用竹篮在井水里头足足浸了一宿,亏得今日你能用得上,要不然我非要狠狠骂一骂那一根筋的犟丫头。” 始休瞧着那满满一篮子的桑葚,只觉得鼻子酸疼难忍,强把眼泪忍回去,一边压着嗓子对南生道:“阿许……她还好吗?” 第二百零三章 重阳3 始休瞧着那满满一篮子的桑葚,只觉得鼻子酸疼难忍,强把眼泪忍回去,一边压着嗓子对南生道:“阿许……她还好吗?” “既是担心,何不自己亲眼去瞧瞧?”南生懒得多言,甩了甩袖子,便就径自离开,留下始休一人抱着个篮子杵在原地发愣。 他如何不想去瞧瞧? 只是他要如何去面对他的阿许? 穿着这一身高贵的皇子朝服,他要如何面对挨了二百八十七下鞭子的阿许? 他要如何去面对阿许的断指,还有……阿许的脸? 那些子伤,说到底,都是阿许为他承受的,所以他要如何去面对那样的阿许? …… “四皇子,皇后娘娘唤您进去呢,”始休正惆怅之时,春桃出来找人,一瞧见始休手中的篮子,不由得面生惊讶之色,“这都是深秋了,四皇子您是从哪儿找出这一篮子桑葚的?” 始休盯着春桃看了一阵,直看得春桃心虚地别过头去,始休这才一言不发地提着那篮子,进了大殿去。 “那孽障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找来那么多的桑葚?真是奇了,”春桃小声嘀咕,一边顺了顺额前的碎发,一边啐了一口道,“那双狗眼竟然还敢瞪我。” ~~~~~~~ 慈宁宫。 方之衡一早过来,陪了徐令月用了早膳之后,便就回了养心殿去了,一众嫔妃皇子公主在院中恭送了皇上,方起身一一进了正殿。 徐令月今日身着一袭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朝服,极是雍容华贵,端坐软榻之上,徐德仪带着一众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进殿,缓步行至徐令月前,跪地三叩首行礼,一边齐声道:“臣妾/孙儿/孙女拜见太后!恭祝太后福寿无虞、如意安康!” “难得你们一片孝心,每年都这样大的阵仗,哀家虽不喜奢靡,但却也领你们的情,”徐令月含笑道,一边起身,伸手亲自扶了徐德仪起身,一边道,“如今后宫平顺安定,子嗣昌盛,这是皇后治理有功,哀家甚是欣慰,这也是你们的孝心。” 徐德仪忙躬身道:“都是太后教诲得好,且又有众姐妹齐心合力,臣妾无德无能,委实不敢居功。” 徐令月坐回软榻,一面示意徐德仪坐在另一侧,然后一众嫔妃皇子公主才都落座,碧乔忙得斟茶端上,徐令月杯中是六安茶,徐德仪因有孕在身,不宜饮寻常茶,所以杯中是徐令月特特给备下的普洱,性温去燥,最适合徐德仪此时饮用。 一众皇子纷纷献上礼物,大皇子和五皇子一道献上了一件双鸾描金菱花铜镜,并不算太名贵,却也符合毓庆宫如今的地位,加上又是大皇子和五皇子亲自描的金,太后点头,让碧乔收下,一边含笑对站得极远的万欣然招了招手,闻言道:“你过来。” 第二百零四章 重阳4 太后点头,让碧乔收下,一边含笑对站得极远的万欣然招了招手,闻言道:“你过来。” 万欣然且惊且喜,忙得上前,跪在徐令月面前,叩头道:“臣妾拜见太后。” 太后含笑道:“一晃眼你都入宫这么些年了,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虽因年纪轻,做事有失稳妥,但这两位皇子调被教得很好,所以哀家和皇上对你素来都极是放心的,这也是你的功劳。” 万欣然喜不自禁,双目含泪,叩头忙道:“太后谬赞,臣妾不敢。” “这些时日,你静心思过,哀家和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刚刚哀家还和皇上说,你既知错愿改,那咱们也应当给你机会,”徐令月含笑道,一边伸手抚了抚万欣然的肩道,“如今既是在慈宁宫里头,那哀家就做一次主,也不必请示皇上了,这就给你嫔位,日后你需谨记教训,尽心侍候君上皇后,用心教导子嗣。” “是,臣妾承教。”万欣然忙得叩头谢恩。 方渐瑜自是大喜过望,忙得拉了方渐琼一道跪地叩头:“孙儿多谢太后!” 徐令月含笑道:“快扶你们母妃起来,这样的好日子,若是万嫔这么梨花带雨的出去,怕人宫人们会以为哀家这个恶婆婆在作怪呢。” 一众嫔妃都掩面发笑,都道:“太后如今真真是越发小孩儿心性,越发爱和咱们说玩笑话了。” 方渐瑜见太后颇为满意他们所献之礼,且又厚待母妃,自是心花怒放,忙得扶了万欣然起来,就要像从前一般将万欣然扶着到徐令月另一侧坐下,但是万欣然却暗中掐了掐儿子的手,方渐瑜这才警醒,忙得将万欣然扶着坐在了丽嫔陶静元之侧,一边脸色也一点点阴沉了下来。 如今母妃虽然跻身嫔位,但却只是个没有封号的,连出身卑贱的丽嫔都配有封号,可母妃却从始至终却都没有过封号,不管是从前的贵妃,还是前些时日的答应,又或者是现下的嫔,几番起落,母妃虽始终荣宠不减,但却也是后宫最尴尬的女人。 都道是母以子贵,母妃诞育两子,这么算起来,母妃乃是后宫最大的功臣,这些年来却从未受到优待,若非他们兄弟资质平庸,在父皇面前不得脸,母妃如何会是眼下这个境地? 方渐瑜扶了万欣然坐下之后,便是二皇子方渐玮上前献礼,方渐瑜瞧着方渐玮唇红齿白言笑晏晏的模样,眼神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近来,他瞧这个二弟,是越发不顺眼了,这个二弟,一贯最会在父皇面前卖乖讨好,如今竟公然与他作对,与那孽障勾搭到了一起。 当真可恶。 更加可恶的是,他的母妃,德妃齐双宜如今所坐的位置本应属于他的母妃,如今那年老色衰的女人却稳稳坐着。 还真是一对惹人厌的母子。 第二百零五章 重阳5 更加可恶的是,他的母妃,德妃齐双宜如今所坐的位置本应属于他的母妃,如今那年老色衰的女人却稳稳坐着。 还真是一对惹人厌的母子。 方渐玮所献的是一盏嵌黄杨木雕八仙人物挂屏,倒也中规中矩,十分应景得体,方渐玮躬身仔细对着那挂屏一一说解,太后听着不住点头,跟徐德仪一道观瞧,不时赞一声孙子聪慧,齐双宜在一旁也不住含笑点头,待到观瞧完后,碧乔仔细将那挂屏收了起来。 徐令月抿了口茶,一边对齐双宜道:“德妃素来是个好性儿的,这教出的孩子也是这般和风细雨的性子,玮儿素来心细,这点子倒是渐琪那个火爆性子该多学学的,一个姑娘家整日骑马扬鞭的,没个安静时候,像个什么样子?” “母后所言甚是,都是臣妾教导无方,”徐德仪忙得恭敬道,一边又扯了扯站在身边的方渐琪,道,“太后所言,你也是听见了,日后可少些骑马厮闹,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多静心学学公主该学的礼乐女红。” 方渐琪心中不耐,但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福了福身,恭敬道:“是,琪儿明白。” “臣妾瞧着长公主如今就很好,连万岁爷都时常赞长公主是巾帼不让须眉,可见长公主多得圣心,倒是玮儿骑射功夫实在太差,这还要向长公主看齐呢。”齐双宜忙含笑道。 “正是正是,臣妾的三皇子更是个没有骑射能耐的,臣妾都不知多眼馋皇后的长公主呢,”丽嫔也忙道,一边又道,“皇后真真是有福气的,膝下有长公主如此骄人,刚刚又认了四皇子,如今皇后又有孕在身,转年膝下就有三个子女承欢,真是好福气,真真羡煞咱们姊妹。” “回娘娘的福气,也是咱们众姐妹的福气,”齐双宜含笑道,一边看向丽嫔身侧的三皇子方渐琛,柔声道,“不知道三皇子给太后备了什么礼?” “德娘娘,儿臣给太后备了这个,”方渐琛闻言忙得走出来,一边从宫人手中接过一个紫檀雕花小木盒子,从里面取处一只三色碧玺仙鹤,小心翼翼捧在面前,一边双膝跪地给太后叩头,忸怩道,“儿臣知道太后素来喜欢仙鹤,本想送太后一对活的仙鹤,供太后赏玩,但是这个时节京师并无仙鹤,儿臣为此也苦恼多日,恰巧前日在父皇房里头瞧见了这只三色碧玺仙鹤,很是喜欢,便求了父皇赐给儿臣献给太后,还请太后不嫌孙儿借花献佛。” 徐令月瞧着方渐琛手中捧着的那只三色碧玺仙鹤,目光一滞,旁人不知,她却知道这仙鹤乃是百年前的物件,乃是当年至尊宁国嫡亲长公主四十华诞之时,太祖亲自雕刻而成送作公主的寿礼,公主爱不释手从未离身,后来便就一代代传下来,也曾是先帝真爱之物,从前都是摆在御书房中时时观瞧把玩的。 第二百零六张 重阳6 太祖亲自雕刻而成送作公主的寿礼,公主爱不释手从未离身,后来便就一代代传下来,也曾是先帝真爱之物,从前都是摆在御书房中时时观瞧把玩的。 方之衡封王那年,先帝对他十分厚爱,这才赐予他,方之衡素来也是珍爱此物,贴身把玩,甚少示人,以至于这一屋子的嫔妃皇子都未必有人识得此物。 可就是这么一个珍爱之物,方之衡却舍得送给三皇子。 皇上,是不是太宠这个孩子了? 一众皇子心中也是疑惑不已,虽然他们并不识得此物,但是却听到那是父皇之物,他们素日瞧见父皇莫不是战战兢兢的,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更别说是开口像父皇索要物件了,倒是这个病歪歪的老三在父皇面前也实在太得脸了,若他不是个三天两天卧病的德行,或许他才是这宫中第一劲敌呢。 不过是短短一顿,徐令月已然恢复一脸笑意,对方渐琛道:“虽是借花献佛哀家也开心,哀家的孙儿有孝心,哀家的儿子有舐犊之情,哀家自是喜不自禁。” 方渐琛退下,轮到四皇子始休上前,众人都颇为戏谑地瞧着始休手中提着个篮子,缓缓走上前来。 方渐琪不由得阴阴勾了勾唇角,冷哼出来,其实自打始休刚一进殿,所有人都或是惊诧或是讥诮又或是同情地不时看向他手中的篮子,除了一篮子紫色的桑叶并一些榆树叶子之外,再无别物。 也真是个可怜孩子。 不过这就是皇宫,出身、皇宠、心机、坚韧,这些子关键,从来就缺一不可,所以眼下他能拥有的,就只有这篮子桑葚罢了,至于日后还能拥有什么,没人知道,也似乎没有人稀罕知道。 他这位所谓帝后嫡出的四皇子,出现的如此突兀,或是又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消失。 皇宫的战场中,从来不会允许有这样的竞争者出现。 不仅不够格,而且还差得相当远。 “孙儿给太后请安,孙儿常听母后说太后最喜欢桑葚的甘甜之味,故此备下这一篮子的桑葚供太后品尝,恭祝太后天增岁月人增寿。”始休恭恭敬敬跪地行礼,双手将一篮子桑葚高高举过头顶。 徐德仪心下一怔,她倒是真说过一嘴子太后喜食桑葚的话,不过当时是和春桃说的,且还是因从内务府挑了一批子绣了桑榆花样的缎子,她随口就吩咐让人送去给太后做了被面,不过就是么顺口一说,当时始休在殿里请安,不想他却也听到了,还给记住了。 徐德仪一边浅浅抿了口茶,一边则瞄了始休一眼。 这一次,她是有意不让春桃知会始休重阳之事,自然是有意想让始休在众人面前出一出丑的,但是却不想这小子倒还有这一后手,且这小子倒还般伶俐,非但没几句抱怨,反倒还顺嘴奉承了她。 第二百零七章 重阳7 这一次,她是有意不让春桃知会始休重阳之事,自然是有意想让始休在众人面前出一出丑的,但是却不想这小子倒还有这一后手,且这小子倒还般伶俐,非但没几句抱怨,反倒还顺嘴奉承了她。 也罢,都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心中纵使再不喜这冷宫孽障,此时也不会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刻薄,徐德仪一边将茶杯放到小几上,一边伸手从始休的篮子捡了一颗桑葚,奉到太后面前,含笑道:“太后快尝尝这孩子的孝心吧,眼瞧着这桑葚就甘甜。” “果然甘甜,”徐令月就着徐德仪的手吃了一颗桑葚,忙不得赞不绝口,一边又对始休道,“难得你这般有心,如今都重阳了竟还能寻得这一篮子的桑葚,想来也是花了一番力气的,快起来吧,你身子骨弱,仔细一会子膝盖跪疼了。” “孙儿多谢太后,孙儿能为太后尽孝,已是天大的福气,并不觉得辛苦,”始休一边说着,一边又对徐德仪恭敬道,“还要多谢母后提点。” 徐德仪抿了口茶,稍稍点点头,意味深长道:“你有心才是最好。” “皇后孝顺,皇后抚育的孩子自然也孝顺,”徐令月道,一边又对碧乔道,“扶四皇子起身。” 碧乔忙得过来扶了始休起身,始休躬身退到方渐琪身后,方渐琪白了他一眼,并不多言。 再后面就是六皇子方渐瑾了,方渐瑾今日所献是一尊糯底阳绿白玉金佛,乃是众皇子所献礼中最贵重的一件,贤妃乃是安氏一门嫡女,素来出手阔绰,也并不稀罕,且贤妃如今还在卧床静养,不便前来,自然给六皇子备下的礼更加贵重。 这尊金佛很得太后心思,方渐瑾也是个嘴巧惹人疼的,且又是宫中最小的皇子,太后更是欢喜,搂着小孙子在自己身边坐下,直到用膳的时候也是如此,其他嫔妃公主与皇子则各坐一侧。 膳后,徐令月分别赐六位皇子一只麒麟纹玉如意枕,甚是精巧稀罕,一众人又在慈宁宫陪着徐令月说了一会子话,因徐令月乏了,这才纷纷退下。 始休来的时候是坐轿,这时候却并不想早早回去,天还早呢,在三清殿待着,也不过是和崔嬷嬷大眼瞪小眼儿地干等着天黑罢了,索性随意走走。 打发了轿夫先行,始休慢条斯理地到处走着,九月的天,已经颇有些寒意了,加之外头又起风,难得这雕梁画栋也显出几分秋日萧瑟。 出了慈宁宫,始休沿着朱红的高墙朝后走,慈宁宫后面有个偏殿,里面住着慈宁宫里头有些身份的宫人,如张德海和碧乔等,宫中其他宫殿也是如此,如今太后开恩,轻许也住在里头,且还有个单独的院落。 前些时日,轻许还未醒来的时候,始休也是日日过来的,倒也是轻车熟路,只是今日,始休的步子难免有些沉重。 第二百零八章 习惯 前些时日,轻许还未醒来的时候,始休也是日日过来的,倒也是轻车熟路,只是今日,始休的步子难免有些沉重。 得知轻许醒来之后,始休便就暗中打算着日后不再去了的,至少这个时候他还去不得。 这个时候,他还不能给轻许一个交代。 从前在乾西宫的那些时日,多少个深夜,他不声不响趴在大槐树上,听着轻许在坟茔前哭泣,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轻许的眼泪,实际和他是有关系的,只听着她小猫一样的呜咽,便就觉得钻心的疼,他从前也是见多了冷宫里头疯女人的眼泪,所以他是极其厌恶女人啼哭的,但是他就是见不得阿许落泪。 只是如今想来,阿许的眼泪,竟然都与他有关,原来他自打出生,便就对阿许有愧的。 时至今日,轻许毁容断指,他更是罪孽深重,所以,他要如何面对这样的阿许? 他心知肚明,知道不该去见阿许,但是一双脚却似乎并不听话似的,等到脑袋清明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轻许的小院,一抬头,始休的鼻子瞬时就酸涩了起来。 这简陋偏僻的小院,里头是有棵梨树,轻许昏睡的时候,那梨树还是一树浓绿硕果累累,这个时候再瞧见的时候,已然是一地落叶,除了枝头上稀稀疏疏挂着的几只斑黄的梨子,整棵树都是光秃秃的,而轻许就坐在那满地落叶中。 背对着他,低着头,身着一袭浅紫色的、宫人棉麻长袍,似是在修改衣服,只是看得出双手并不利索,尤其是那断指的右手使不上力气,只好改用左手来解上面的扣子,光是这样远远看着便就觉得费劲得很。 “南生,是你回来了?”似是听到了脚步声,轻许淡淡出口询问,“桑葚可交到他手里了么?他……他可派上用场了么?” 轻许的声音飘进始休耳中,那是久违的、熟悉的、日思夜想的,始休不语,也根本迈不了步,浑身上下似都在轻许的那一句淡淡询问中散了架,始休忙得伸手扶住了门框,眼泪一滴一滴打落在名贵的皇子朝服上。 “南生,你别生气,我一早就该猜到,他如今是皇后嫡子,如何还需要我再给他操心?那一篮子的桑葚既是失了用途,你便就都留着吧,权当是我给你赔罪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轻许讥诮地勾了勾唇,自嘲道,“南生,你也别笑话我,我只是习惯了,就像你从前习惯了照顾你的娘亲一样,我是习惯了照顾他,关心他,习惯了时时事事为他打算,只是他又不是那个从前需要人照顾的撒娇小孩儿,我早就应当知道的,只是真的习惯了。” “南生,你说啊,习惯这个东西有多奇妙,你根本不知这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来不及判断这习惯究竟是好是坏,因为你根本没有机会。” ---题外话--- 久违的小阿许~ 第二百零九章 习惯2 “南生,你说啊,习惯这个东西有多奇妙,你根本不知这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来不及判断这习惯究竟是好是坏,因为你根本没有机会。” 说到这里,轻许顿了顿,牵了牵唇角,颇为自嘲地笑了,半晌才又道:“是啊,没有机会了,非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早就有这么个习惯,南生,我现在才知道习惯这东西也真是可怕,想要戒掉怕也很难吧,就像你也一直戒不掉身上的那种习惯一样。” “那就不要戒掉,”始休哑声道,竭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一步一步走向轻许,“阿许,咱们就像从前一样,阿许,我需要你照顾,我需要你关心,阿许,你不要戒掉,就继续让我做你的撒娇小孩儿不行吗?” 轻许身子蓦地一颤,随即蓦地双手捂住脸,然后踉跄着跑进房中,“啪嗒”一声使劲儿关上房门,似乎还觉得不放心一般,又蹲在门口死死倚着房门,死死咬着唇一字不发,浑身都战栗不已。 “阿许!阿许!”始休捶门不止,然后泄气地放下了手,蓦地一屁股也跟着坐在地上,也靠着房门,“阿许,我知道你就在里面,阿许,你不想见我,也是应当,都是因为我,阿许,都是因为我。” “阿许,你知道吗?刚才我站在院子里,瞧着你引针做活,”始休瘫坐着,每说出一字一句,心口都似是针扎一般疼痛,哽咽着道,“阿许,就在刚才,你怎么都解不开那扣子,你先是用右手去解,后来又换着用左手,再后来你又用嘴巴叼着那扣子……” “阿许,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洗衣做饭哪样不行?那双手有多灵巧啊?阿许,我后背受伤时候,那双手日日给我换药,我嘴馋的时候,你那双手能生火做饭,还能种出那一地鸡毛菜来。” “阿许,也是那双手,给我捉过虱子,轻轻柔柔地给我洗头发,阿许,我到死也忘不了,你是第一个不嫌弃我满身污秽,给我洗衣洗发的人。” “但就是那什么都会做的双手,如今却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阿许,都是我害你成如今这般。”始休哭得厉害,再说不出下去,只靠着门,捂着嘴,浑身战栗着,任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 多少个日夜,他那般委屈,那般难过,难办愤恨,他都能忍过来,但是偏生今时今日,在一门之隔的阿许面前,却再也忍不住。 轻许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眼泪簌簌而下,泪眼模糊中,她颤抖地举起自己的右手,日日相对,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断指,也习惯了那上头的丑陋伤痕,但是如今她才知道,只要在始休面前,她就忘不了。 忘不了,他们沈氏一族缘何一夜之间造祸。 忘不了,姐姐如何倒下再未醒来。 忘不了,她如何被翠莲算计关入慎刑司。 ---题外话--- 其实阿许断指本来是大拇指~一开始笔误写成了小指~~唉。。将就看吧。。o(╯□╰)o 第二百一十章 习惯3 忘不了,他们沈氏一族缘何一夜之间造祸。 忘不了,姐姐如何倒下再未醒来。 忘不了,她如何被翠莲算计关入慎刑司。 …… 也忘不了,这断指,还有全身上下二百八十七处伤痕的由来。 始休说的不错,都是因为他,若没有他,沈氏一门便就没有八年前那场飞来横祸,若是没有他,她和姐姐不可能在浣衣局过那些年猪狗不如的日子,若是没有她,她更加不会成为这后宫争斗的一枚棋子。 是啊,都是因为他。 但是,她却偏生恨不起来他。 门外的那个小孩儿,于她而言,才不是什么四皇子,更不是什么冷宫孽障,那是她恨不能放在心尖儿去疼爱的撒娇小孩儿,那是她打第一眼瞧见,便就再放不下的小孩儿。 偌大的、空荡乾西宫中,从相互取暖,到相互依赖,又到相互依存,这是怎么都割舍不断的情谊,越是年幼,越是贫瘠,便就越知道这里面的难能可贵。 只是始休,我该如何面对你? 断指毁容,伤痛早已退却,但是我却再不是从前的沈轻许。 曾经在乾西宫,我们是抱团取暖的可怜人,但是出了乾西宫,我们便应再无牵挂。 今时今日,你是景仁宫中堂堂帝后嫡子,我是区区慈宁宫无品无级的小宫人,你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庇护,身边更不需要我这样卑贱的身躯存在。 所以始休,你走吧,回去做你尊贵的四皇子,别再来这里。 别再为了我招惹麻烦。 也别再一次次提醒我的残缺和卑贱,别再让我如此伤心难过。 始休,你当知道,从始至终,能伤害我的,便只有你而已。 所以始休,求求你忘了乾西宫,也忘了我。 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 ~~~~~~~~ 这一日,始休没能见到轻许,倒是在小院里头碰见了南生。 “四皇子这是在做什么?”南生知道始休今日必定会来瞧一瞧轻许的,所以便特特晚一点回来,但是不想却还是碰见了始休,而且还是双目红肿不堪的始休。 “她不肯见我,说什么都不肯见我,”始休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泄气道,“她从来都没有这样过的……” “既是那丫头不肯,四皇子又何必勉强?”南生走过来也坐下,抿了抿唇,问始休,“只是四皇子即便今日瞧见了那丫头,又能如何?是有能耐给那丫头除去那一身伤疤?还能给那丫头做主,一并处决了那幕后之人?” “我当然可以……”始休蓦地转头看向南生,只是才张口便就说不下去了,始休梗着个脖子,又泄气地低下头,“我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与其两人抱头痛哭,更添怨念,倒不如不见。” 第二百一十一章 难过 “所以,与其两人抱头痛哭,更添怨念,倒不如不见。” 始休并不十分能懂,只是转头一个劲儿盯着那扇房门看。 南生瞧着那一地落叶,又瞧着始休这般模样,再一想那丫头在房中不定哭成了什么模样,一时间心里真真不是个滋味,舒了口气,才又对始休幽幽道:“四皇子,都道是风水轮流转,总有你做主的时候,也总有你们相见的时候,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始休蓦地转向南生,警觉道:“你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四皇子真的听不出来?”南生讥诮一笑,一边起身朝自己的厢房走去,一边道,“四皇子如今连自保都尚且不能,又何必再拖累了那死心眼儿的丫头下水?或者是,四皇子觉得自己拖累那丫头还不够?断指毁容都不够?非要搭进去那丫头一条性命才算完吗?” 始休登时怒目圆瞪,却偏生找不到反驳南生的话,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南生进了厢房,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是啊,他如今连一个区区末等宫人都奈何不得,这般窝囊,阿许不见也是应当。 这样的帝后嫡子怕是旷古至今唯他一人吧? 始休自嘲地抿了抿唇,抬脚缓步迈出那小院。 ~~~~~~~ 傍晚。 南生端着饭菜,推开紧闭的房门,将饭菜放在桌上。 房中并未点灯,黑得很,只能趁着外头的一丝亮光,模糊地看到轻许正双手抱膝,蜷缩在床榻墙角处,不看也知道必定是一脸泪痕。 “记得吃饭。”南生不由得就一声叹息,放下碗筷,就要转身出去。 “他肯定很难过吧?”轻许忽然开口,似是在问南生,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南生心里蓦地就蹭蹭冒火,冷声厉气,没有半分好脸色给轻许,“他乃堂堂帝后嫡子,锦衣玉食,前程似锦,能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又没有毁容,更没有断指,你说他究竟有什么好难过的?!” “不,你不知道,他心里肯定比我难过。”轻许小声道,一边说着,一边抓着被角,身子又矮了几分。 南生气得跺脚,不愿多理轻许,抬脚就走,却在门口停住,没好气地道:“今日碧乔姑姑吩咐了,让你自明日起,去慈宁宫正经伺候,不许再日日地朝外头跑,知道你手不利索,便就不用去厨房帮忙,先从侍弄花草学起。” 说罢,南生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只留下轻许一人静静等待夜色深沉。 ~~~~~~~ 昭德十一年十二月二十。 这一年除夕,与往年颇为不同,一则是皇后怀有龙嗣,二则是太后在宫中过年,三则是逆臣方之龄被从突厥遣送回大兴,桩桩件件都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自然今年的除夕更加隆重奢靡。 ---题外话--- 家在南方冻成狗。。。。 第二百一十二章 故人来 这一年除夕,与往年颇为不同,一则是皇后怀有龙嗣,二则是太后在宫中过年,三则是逆臣方之龄被从突厥遣送回大兴,桩桩件件都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自然今年的除夕更加隆重奢靡。 后宫更是忙作一团,只是皇后如今身子日渐沉重,自然不便料理后宫,方之衡体恤徐德仪孕中疲累,所以特意指了做事稳妥的德妃齐双宜和身子大好了的贤妃安少眉代皇后料理后宫事宜,因万嫔万欣然之前有协力六宫的经验,方之衡也顺嘴说了句让她从旁协助,虽然不过是顺嘴一句,但是落在后宫女人耳中却分外刺耳得很。 从重阳到除夕,不过短短三月,万欣然的恩宠却已是烈火烹油,与从前万贵妃专宠之时已并无不同,人人都道万欣然复位是迟早的事儿,却比想象来得更快,后宫一众女人莫不都是恨得咬牙启齿,都道万欣然这狐媚子也不知是给万岁爷使了什么招儿,竟得万岁爷这般宠爱。 只是方之衡又与从前并不一般,自安少眉身子大好了以后,方之衡去长春宫的次数也明显增加,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贤妃与万嫔平分秋色,一个个心中都在猜测,这个除夕,究竟谁会率先晋了位分。 太后素来对后宫之事插手不多,如今只一心等着皇后瓜熟蒂落,至于其他就更加不愿意多管,日日只在慈宁宫诵经祈福,三不五时去景仁宫瞧一眼,便也就没有更多动作。 只是这一日,多日不曾出门的太后却夤夜去了宗人府。 宗人府自上次四皇子之事以后,便就更换了新一批侍卫宫人,这新上任的宗人府掌事总管乃是从前慎刑司的掌事太监孙福来,因差事办得好,颇得太后赏识,徐令月在方之衡面前也说过一嘴子,方之衡便记在了心上,宗人府出事之后,孙福来便就顺理成章就被提拔了一阶,做了宗人府的掌事总管。 这一夜,孙福来刚刚查了房,才从宗人府出来,因这宗人府中来了这么一位前朝三皇子方之龄,有从前那位掌事太监做样,孙福来自是时刻小心谨慎,但凡有空,就必定要前来瞧一眼的,这方之龄可是个要紧人物,且眼看就是年下,自然更加不能出事儿。 只是这一次刚出来,孙福来便就遇上了徐令月。 徐令月今日不施粉黛,身着常服,外头披了一件玄黑斗篷,黑色的风帽罩住了大半张脸,若不是孙福来熟识徐令月容貌,怕是也难能认出。 孙福来正要跪地叩拜,却被上前一步的碧乔一把抓住了胳膊给止住了,那碧乔压着嗓子低声道:“孙公公就不必行礼了,太后这个时候过来,自是不愿惊动了旁人。” 孙福来忙的起身,稍稍躬身作揖,小声道:“不知太后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太后要进去瞧一眼故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故人来2 孙福来忙的起身,稍稍躬身作揖,小声道:“不知太后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太后要进去瞧一眼故人,”碧乔道,瞧着孙福来一脸为难,碧乔勾了勾唇,冷面又道,“孙公公若是觉得为难,尽管当面告知,我也好这就去回了太后。” “姑姑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奴才何曾觉得为难了,姑姑快别打趣奴才了。”孙福来忙得赔笑,一边忙得在前头提灯带路,引了徐令月和碧乔进了宗人府大门。 “姑姑,这里头关着的便就是那逆犯方之龄了。”莫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孙福来在宗人府的尽头的雕花朱漆大门停住,躬身对碧乔道。 “行了,你先下去吧。”碧乔点头对孙福来道。 “是,奴才告退,”孙福来忙道,有些为难地又补上一句,“奴才多句嘴,进去时间不能太长,姑姑不知自这逆犯入了宗人府之后,万岁爷便命锦衣卫时时在外巡逻,莫约半个时辰就要往返一次,要是碰上了,那便就不好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碧乔对孙福来挥手道。 孙福来躬身退下,碧乔伸手给徐令月解下斗篷,一边将手中提着的食盒送到徐令月面前,躬身道:“太后您进去吧,奴婢会一直在外头候着。” 徐令月拢了拢头发,然后接过那食盒,稍稍顿了顿,这才撩开厚重的毛毡门帘,进了房间。 一进了房间,徐令月便觉得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一时间脸上竟生生被逼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来,心中不由得纳闷,这房间的地龙怎么烧得这般旺? 这房中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其中不乏珠玉金银,没有半点寻常囚牢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豪门贵族的所在,这是先祖定下的规矩,皇宗罪孽深重、被处极刑者,虽罪大恶极,但是却也不能失了皇族体面,在行刑之前,一应吃食穿住都按从前待遇,断断不能让之受了委屈。 “三哥?”徐令月在房中逡巡一番,却不见半个人影,便开口小声唤道。 “月儿?”寝殿中传出一声颤巍巍男子声音,“是月儿吗?” 徐令月忙得提着食盒三步两步,撩开青灰帷幔走进了寝殿,一见到软榻上斜躺着的憔悴男子,眼睛不由得就湿了,忙得将食盒放在小几上,放下风帽,一边坐在了那男子身边,伸手握着那男子枯槁双手,哽咽道:“三哥,月儿实不敢想有生之年你我还能相见,三哥,非是经历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白驹过隙.” “是啊,上一次相见,还是十一年前,那一年……”那男子说道这里戛然而止,面露讥诮之色,轻轻挣脱了徐令月保养得宜的手,一边勾了勾唇,缓声道,“那一年,父皇暴毙宫中,二皇兄在王府自裁身亡,留下那八字荒唐遗言,而我一夜之间成了千夫所指的逆臣贼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故人来3 “那一年,父皇暴毙宫中,二皇兄在王府自裁身亡,留下那八字荒唐遗言,而我一夜之间成了千夫所指的逆臣贼子。” “十一年流连在外,宛如孤魂野鬼,如今身染重病,不命久矣,却还被你们母子千方百计遣返回了大兴,在这不见天日的所在等死。” “替你们背负一世弑君谋逆的罪名,月儿,你可满意?” “三哥,你这么说,便是不打算饶恕月儿了,”徐令月苦涩一笑,缓缓伸手打开食盒,从中取出酒壶酒盅,并几盘小菜糕点,一一摆好,一边柔声道,“三哥,若我没有儿子,若我只是孤单一人,我又如何会变成今时今日这副模样?三哥,这地方是皇宫啊,这地方你也曾待过,你也知道这一汪死水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有多少次,我和衡儿走在刀尖上,稍有差池,便就是个死,所以三哥你也必定能够理解,我如何会变成这般。” “三哥,我知道你必定觉得我心毒手辣,不光是你,就连我自己心中也都一早知道,所以这么些年,纵使青灯古佛,佛卷经文,终究还是赎不了我这一身的罪孽。” 方之龄不语,单手搭在小几上,挑着眉凝视徐令月,虽是年逾花甲,虽然一脸虚弱病气,但是却丝毫不减卓尔气度,不难想象,当年的三皇子是如何的芝兰玉树、英姿翩翩。 方之龄的目光从徐令月满布沧桑的脸缓缓移到了徐令月从食盒中取出的白瓷酒壶上,目光蓦地凝滞,方之龄伸手取了那酒壶,斟了两杯酒,推了一杯至徐令月面前,另一杯自己仰头饮下,又动手斟酒,一边低头凝视手中精致的白瓷酒盅,沉吟道:“十一年了,再没有喝到过这样的桂花酿。” “桂花酿只有京师才是上品,京师的也属徐氏一门出的酒才是最好,”徐令月也是一饮而尽,双眉舒展,含笑对方之龄道,“知道三哥喜欢这味道,所以月儿早早就备下了。” “徐氏一门,又属敏珑最善酿酒。”方之龄闷声道,一边又饮下一杯。 徐令月眼神一滞,抿了口酒,也点头道:“是,长姊最善酿酒,月儿的手艺也都是在长姊那里学来的,只是不管月儿如何努力,终究资质愚钝,总是赶不上长姊天资独具。” 三杯酒下肚,方之龄一阵剧烈咳嗽,面颊微露潮红,多年以来,他抱病卧床,身子早就了,如若不然这殿中地龙也不需烧成这般高热。 明知不胜酒力,方之龄却还是又动手斟了一杯,瞧着那杯中晃动的蜜汁般的桂花酿,蓦地又是一杯下肚,似是脱力一般,他一下子靠在了软枕上,又是一阵咳嗽,似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似的。 徐令月忙得取了帕子递给方之衡,方之衡摇头不接,须臾时间,那帕子上,已溅上许多猩红血点,恰似雪地中落下的瓣瓣红梅。 ---题外话--- 起冻疮。。。。。。手指不能弯曲。。。。。。。。。。。。。。。。 第二百一十五章 故人来4 徐令月忙得取了帕子递给方之衡,方之衡摇头不接,须臾时间,那帕子上,已溅上许多猩红血点,恰似雪地中落下的瓣瓣红梅。 徐令月不敢上前,在一边看着,只惊得双目决眦,待到方之龄终于停了咳嗽,徐令月这才反应过来,忙得一手给方之龄擦嘴,又一手抚着方之龄后背,急声道:“三哥,你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会咳得这般厉害?你病了多久了?” 方之龄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喘息着,等终于平复下来的时候,脸色变得更加蜡黄了,方之龄将脸轻轻地转向方之衡,疲乏脱力道:“月儿,我自知时日无多,怕是等不到上刑场,一条命也要葬在宗人府了,月儿,咱们相识几十年了,今时今日,有件事儿我想求你。” 徐令月双目含泪,道:“三哥,你只管说,我必定去做就是了。” “让我……让我再见一眼敏珑,我便是即刻去死,也能瞑目了,”方之龄死死拉着徐令月的袖子,一边费力哀求,“月儿,我再无他求,只想在死前再看一眼敏珑,月儿,我只求你这一件……” 徐令月盯着方之龄死死拉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目光死死盯着那枯槁的手指,还有上面带着的一枚鸾凤和鸣翡翠扳指。 同样图案的戒指,徐敏珑也有一枚,虽然自上了五台山就没见徐敏珑再戴过,但是她却记得清楚。 是啊,鸾凤和鸣,多好的意头啊。 双眼中的怜爱疼惜之情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讥诮幽冷,徐令月伸手轻轻掰开方之龄枯槁的手,缓缓起身,在房中缓缓踱步,一边轻声道:“这么些年了,你心中果真只有她。” 方之龄轻抚这手上的翡翠扳指,一边柔声道:“若不是一心惦记着她,我又何苦愿意拖着这将死的身子回来?月儿,还是你当真以为我是被你们抓回来的?” “若是你真心在意她,当年为何不愿真的娶她?”徐令月讥诮笑道,“为何你不弃了凡俗礼法,娶她过门?与她恩爱情浓厮守终生?三哥,承认吧,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永远都是那个至尊之位,所以,落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也是报应。” “哪个皇子不想争一争那至尊之位?!哪个皇子生来不是奔着那位子去的?!”方之龄颤抖着、喘息着、嘶吼着,一把将小几上的酒壶碗碟一并都挥下砸碎,一边跪在软榻上,指着徐令月,咬牙启齿道,“若不是你当年误入选秀队伍,误打误撞竟被父皇选中,做了父皇的女人,我和敏珑又何苦绝了这一世夫妻缘分?!都是因为你!徐令月!我和敏珑这一世孤苦含恨,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当年,先皇膝下只有三子一女,其中大皇子早夭,二皇子方之由虽是皇后嫡出,但是却实在资质平庸,三皇子方之龄乃是风头最劲的皇子,也最得圣心。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故人来5 当年,先皇膝下只有三子一女,其中大皇子早夭,二皇子方之由虽是皇后嫡出,但是却实在资质平庸,三皇子方之龄乃是风头最劲的皇子,也最得圣心。 由于先皇长年龙体欠安,平素多由三皇子主政,朝堂上下,人人都道,太子人选非三皇子莫属,尤其是出身安氏的皇后薨世之后,先皇又册封了三皇子之母皇贵妃做了皇后,先帝的心思,谁都明了。 彼时,春风得意的方之龄与徐氏一门嫡长女徐敏珑情投意合,徐氏一门上下已然默许了三皇子这个乘龙快婿,这个百年大族自然对三皇子鼎力相助,也将徐敏珑当未来皇后娘娘来培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方之龄将成为太子,继承大统,而徐敏珑则会执掌凤印,徐氏一门会取代安氏一门成为大兴第一大族。 但就在顺风顺水之时,却偏生起了意外,那一年选秀,徐令月意外中选,奉旨入宫,这一来,徐令月便成了方之龄的庶母,徐敏珑的辈分也跟着高出了三皇子方之龄一辈。 大兴对伦常礼法十分重视,从先祖年间便就定下重典,越辈嫁娶、同族婚嫁乃是大罪,男子处斩,女子没为官妓,百年以来,这条重典已经深入民心,天家做表,自然更加警醒。 方之龄因此落如两难,若是想与徐敏玲厮守,便就需脱了皇族身份,双双成为庶民,隐居边野,终生远离朝堂,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给二皇子方之由。 只是,方之龄如何甘心? 多年苦心经营,一朝却要付诸流水,多少心计,多少付出,多少心血?他如何甘心? 左手是巍巍皇权,右手是佳人柔情,两边似乎都连着他的性命一般。 只是最终,他还是做出了取舍。 后来,三皇子妻妾成群,这些子妻妾身后的母族渐渐取代了徐氏,成了他的支撑后盾,但是却始终没有哪个妻妾能诞下子嗣,人人都道三皇子怕是身有缺残,但是他心中却是门儿清,那些子女人根本不配做他孩子的母亲,他的孩子只能由敏玲诞下,他的孩子,只能唤敏珑为娘。 他是在等,他等终有一日他问鼎九五,继承大统,等他终于有权可以废黜那一条悬在他头顶的法令,到时候,他会亲迎他的心上人入住后宫,那个时候,他肯定六宫无妃,他会给她一生情浓,她错失的年华,她枯等岁月,他都将会弥补。 只是,他没有等到弥补的机会。 徐令月十七岁入宫,最美好的年华却并未得先帝垂青,开始的十三年她一直都在默默无闻,似乎也要跟后宫的大多数女子一般等待容颜凋谢,但是不想,徐令月在三十岁那年却一举诞下四皇子方之衡。 先帝老来得子,精神焕发,就连衰弱已久的身子骨都跟着硬朗许多,既是先皇身子好了,那三皇子主政的机会便就越来越少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故人来6 先帝老来得子,精神焕发,就连衰弱已久的身子骨都跟着硬朗许多,既是先皇身子好了,那三皇子主政的机会便就越来越少了。 从那以后,这一对母子就渐渐出现在了世人的眼中,渐渐在后宫站稳了脚,也稳稳地占据了前朝一角,并且属于他们的角落越来越大,也是从那时候起,方之龄才猛然惊醒,那个从前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三哥”叫得脆生的小丫头,却成了他的头号死敌。 但是对于这个丫头,他却又不能像对别人一般心毒手辣,她可是敏珑的妹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那张脸一笑起来便和敏珑一样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所以他根本下不了手。 更何况,他虽然从未挑明,但是心里却清楚,这丫头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在他看来,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因为这丫头注定终生都得不到他的回应。 所以,他就更加下不了手。 所以,就这样一直拖着,拖着,直到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直到这一对母子羽翼渐丰,也直到,忽然一日,他才突然发现,这丫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一见到他便就脸红羞赧的小丫头了。 只是他到底是小瞧了这个女人,也高估了这女人对自己的心意。 是啊,都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他一早就该想到,不管是谁,但凡是入了后宫的,自再回不了从前的单纯清澈,更何况,她又有子嗣傍身,心中如何不存他想? “三哥,人人都道那一年,徐氏小女误入了选秀队伍惊恐万状,御前失态,结果却被先帝一眼瞧上了,这才不得已入宫为妃的?三哥,你也当真这样以为对吧?”徐令月勾了勾唇,泠然一笑,“三哥,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那一年选秀,我一早就做了准备,一早就打听好了先帝的喜好,这才有了后来的误打误撞,三哥啊,若真是这般,你会作何感想?” “你!你!你!”方之龄震怒之间竟语塞起来,瞪着眼瞧着徐令月似是在瞧来自阿鼻地狱的厉鬼,半晌,他才缓过气来,咬牙切齿道,“徐令月,你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 “心机?呵呵,三哥难道就没有么?”徐令月坐在软榻一侧,好整以暇地伸手取了桌上的豆青釉茶壶,缓缓斟了一杯茶,一边挑着眉慢条斯理道,“三哥若是没有心机,又如何会机关算计?又怎会落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只是有些心机能助人上位,而有些心机却只能自掘坟墓。” “这些年来,不管是刀光剑影,还是深潭暗井,咱们都见得多了,只是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是布局人,后来却冷不丁地入了别人的彀,认赌服输,成王败寇,从来都不止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三哥和月儿都深知个中滋味,所以今时今日三哥又何苦这般?” ---题外话--- 又跑题了。。。原谅我多写几章老一辈。。咳咳,,这是每本书的必要配置,, 第二百一十八章 故人来7 “这些年来,不管是刀光剑影,还是深潭暗井,咱们都见得多了,只是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是布局人,后来却冷不丁地入了别人的彀,认赌服输,成王败寇,从来都不止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三哥和月儿都深知个中滋味,所以今时今日三哥又何苦这般?” “你明知,明知我和敏珑情投意合,明知我们早已许定了终生的,但是你却闷声不响地就入宫为妃,你葬送了我与敏珑一世姻缘,月儿,你何其歹毒?!何其歹毒?!”方之龄死死攥着拳,一字一句都带着血腥气味,一脸扭曲狰狞绝无平日半点雍容优雅,“敏珑平素是如何待你的?你心里该比我要清楚!敏珑时时事事莫不是以你为先,从小到大,好吃好喝的哪一样敏珑不是让着你先挑先选的?更别说是珠宝首饰,哪一样敏珑不都让着你的?你即便是不顾念咱们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顾及旁人的看法,但是你怎么就能一点儿都不顾及你们得姊妹之情?!这些年来,你能心安吗?!” “是,你说的不错,从小到大,她的确是样样都让着我,待我如姐如母,我也是真的对她感激涕零,时至今日,我待她也算不薄,说起来,也算是功过相抵了,所以,我如何会不心安?”徐令月抿了一口茶,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一双眉眼渐渐染上寒意,一字一字咬着牙冷声道,“只是从小到大,她样样都让着我,但是却偏生不肯把你让给我。” “这世间竟有如此恩将仇报之人?月儿,你今日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方之龄扼腕痛惜,怒极反笑,“也罢!也罢!要怪就只怪敏珑太过心慈,竟从未发现你日日纯良无害的笑颜之下却藏着一颗虎狼之心!” “不,三哥你说错了,要怪就该怪你自己。” “三哥,你一早便就知道我的心意,但是却从不回应,更没有当面阻止过,三哥,你可知道,便就是你的优柔寡断,害得我一步一步泥足深陷,若是当初,你哪怕对我说一句狠话,我也未必会腆着脸继续痴痴念着你,但是,你却从来没有过,一次都没有,总让我觉得我可能还有一丝希望,”徐令月苦涩一笑,转向方之衡,深深看着方之龄憔悴的容颜,那双素来沉寂深邃的眼睛,这时候却多了许多悲怆痴心,“三哥,你可知道,我未必就不如姐姐深情?姐姐她能为你终身不嫁,青灯古佛侍奉神明,此情此义可谓感天动地,但是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是如何过来的?” “那一年,你可知道我是怀着怎么样的绝望悲凉一步一步走入选秀队伍?你不会了解,这辈子,你都体会不了!先帝在那许多选秀女子中一眼便就瞧见了我,破例封我贵人,赐号荣,连皇后费心拉拢我,是何等风光?人人都道徐氏幼女容姿倾城,必得先帝恩宠拔得后宫头筹,但是我却称病避宠十三年!”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故人来8 “先帝在那许多选秀女子中一眼便就瞧见了我,破例封我贵人,赐号荣,连皇后都费心拉拢我,是何等风光?人人都道徐氏幼女容姿倾城,必得先帝恩宠拔得后宫头筹,但是我却称病避宠十三年!” “你心疼长姊这些年来的无望等候,但是你却又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现在回头想想,我都还觉得彻骨胜寒。” “整整十三年,我在后宫里头任由那许多的女人欺凌践踏,女儿家一生中最美好的十三年,我都用来枯等干耗,等着长姊原谅,等着自己心中的愧意平复,也等着你终有一日能绝了念想,只要你心中不再惦记长姊,只要你肯放下,不再心存他人,我愿意在那泥淖深渊里荒废一生,不仅如此,我还会祝你夺得皇位。” 说到这里,徐令月一脸苦笑望着那一地的碎瓷残渣:“可是三哥,你看看我都等来了什么?” 方之龄不住摇头,沉声道:“你这是迷了心窍,倒头来便是害人害己,又如何怨得了别人?” “害人害己,不错,大一开头,我便就下了害人害己的心,说到底我不过是个自私的女人,方之龄,我对你情根深种,自是看不下你对别人用情,即便是长姊也不行,我不求你心中有我,但求你能放下长姊,从此不言情爱,而我一生再无半点欢喜,也算是给你们赔罪了,”徐令月鼻息渐重,说到痛处,眉间微蹙,半晌才又轻叹着道,“三哥,我生在徐氏一门,自幼就高人一等,但是偏生上有贤淑长姊,样样压我一头,父母眼中也从来都只能看到长姊,我虽也是徐氏嫡女,但却从来都没有丝毫存在感,旁人也只道徐氏有长女敏珑,倾城样貌,贤德品性,谁又会多在意我分毫?我虽心中哀怨,但有长姊对我照顾备至,我也认了,只是偏生,你却出现了,只是偏生,你眼中也没有我。” “三哥,你可知道每次看着你和长姊并肩携手,肆意欢笑,我心中是何等煎熬?一颗心从小受尽了冷落委屈,终于有一日瞧见了一丝光亮照进,但是偏生那阳光却也不是我的,偏生就不偏不倚照在了长姊的身上,”徐令月再忍不住,眼泪汹涌而下,“三哥,从小到大,我之所有都是长姊所赐,所以我不能恨她,所以我就只能恨你,恨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恨你明知道我的一番心意,却仍旧视若无睹,一次一次将我真心践踏!” “三哥,是你把我一步一步推入了深渊,是你逼得我变成今时今日这般人鬼不辨的模样!三哥,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究竟有多恨你?!” “若是没有你,我和长姊如今必定都嫁于良人,这般年岁也必是子孙绕膝,过着安稳日子,但是三哥,就是因为你,我和长姊这一生受尽了多少苦楚?”徐令月涕泪横流,一脸妆容狼狈不堪,她却不躲不闪,就这样深深看着方之龄,“三哥,都是因为你。” 第二百二十章 故人来9 徐令月涕泪横流,一脸妆容狼狈不堪,她却不躲不闪,就这样深深看着方之龄,“三哥,都是因为你。” “这样的事,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能勉强来的,打我第一眼在京西香山瞧见了敏珑,这一世心中再不可能存有他人,只是说到底,我的确有错,不该因为对你心怀恻隐,一次次将拒绝咽下了口,”方之龄不似刚才那般暴怒,蜡黄的脸一点点平静下来,对上徐令月的眼,叹息道,“只是月儿若非你如此偏执,又何至于此?是你亲手葬送了自己一生,今时今日又何苦抱怨?” “是啊,的确是我葬送了自己的一生,不过也是我,葬送了你的一生,还有长姊的一生,呵呵,不过现在想来也是值了,”徐令月自嘲一笑,伸手撩了撩额前斑白碎发,一边对方之龄阴狠一笑,“都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 “你已经走火入魔了,”方之龄摇头道,眼中都是惋惜哀叹,“敏珑若是知道你这些年的究竟藏着什么心思,怕也会心惊齿寒,你实在让人厌恶。” “呵呵,三哥你尽管放心,今时今日,你我说的这些子话,长姊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长姊她待我恩重如山,我又如何会让她心寒至此?”徐令月伸手端起桌上茶杯,将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一边含笑对方之龄道,“对了,三哥必定十分忧心长姊身子,必定也知道晓长姊十年前的一场大病至今仍不能痊愈,不知三哥可知晓其中缘由?” 方之龄一听事关敏珑,忙起身问道:“敏珑她……她现下如何了?身子可大好了?究竟是什么病绵延了这许多年还未痊愈?难道以她的医术竟不能治愈?” “说到底,再好的医术,终究也只能医好身上的伤,可长姊的伤却在心里头呢。” “呵呵,说起来还不是因为那一年德容那丫头为歹人所害?三哥你也是知道的,长姊素来是最疼德容的,哪有不心疼的呢?自是一场大病,后来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在长姊面前胡言乱语,说什么德容死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个孩子,怕是德容和歹那人所生呢,长姊听闻更是大恸不已,打那时候起,长姊便就落下了病根儿,”徐令月打量着方之龄的反应,心中一阵得意冷笑,一边又慢条斯理道,“不过三哥你也无需担忧,这些年来有秦彻那个痴情种精心照料,长姊身体已然好了许多呢,对了,前一阵子秦彻还特特上山陪长姊过了中秋,直到落雪才下得山呢。” 方之龄面色惨白至极,颤颤指着徐令月,哆哆嗦嗦道:“你这个毒妇!毒妇!” “怎么?三哥博学广志,竟会不知最毒莫过妇人心?”徐令月缓缓起身,掏出锦帕擦拭一脸涕泪,整理完仪容,讥诮地挑了挑眉,然后转身撩开帷幔走出。 第二百二十一章 故人来10 “怎么?三哥博学广志,竟会不知最毒莫过妇人心?”徐令月缓缓起身,掏出锦帕擦拭一脸涕泪,整理完仪容,讥诮地挑了挑眉,然后转身撩开帷幔走出。 “你这个毒妇!毒妇!” 方之衡嘶哑愤恨之声兀自不绝于耳从身后传来,徐令月的脚步也跟着越发虚浮起来,她蓦地加快了步子,一出了房门,徐令月只觉得身子一软,蓦地一把扶住了廊下圆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一地的银白如泻,让人觉得晕眩不已,徐令月的双眼被那冷色银白刺得疼痛难忍,蓦地就闭上了双眼。 从前,她也曾如这飞雪一般纯澈耀眼过,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亲手设计了那污秽泥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带着决绝毅然跳进了那泥淖中? 从此以后,于她而言,这世间再无纯澈。 不是没有后悔过,但是这样的一条路,只要踏上,如何还能回的了头? 所以,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全然麻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污秽浸染,也没有丝毫抗拒。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扭曲狰狞,不过她也心知肚明,她的地位,也变得越来越牢不可破。 终于,她成了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让谁生谁就生,她让谁死谁就死。 但是,今时今日,她忽然觉得,这些年,似乎都是蹉跎。 她所失去的,永远都换不回来。 她所渴求的,也永远都触不可及。 …… “太后!太后!”碧乔忙得过来搀扶徐令月,瞧着徐令月双目流泪,忙紧张地道,“太后,您这是怎么了?您还好吗?” “不好,不好,我一点儿都不好!”徐令月死死抱着那圆柱,一寸长的指甲在上面留下道道印迹,她蓦地歇斯底里嚎啕不已,“这些年,我没一天是好的!一天都没有!” “太后,这是宗人府!”碧乔吓了一跳,四下逡巡,没瞧见人,这才一颗石头落了地,忙得给徐令月披上了斗篷,搀着徐令月快步走出。 ~~~~~~~ 这一年除夕,和往年颇有不同,太后往年必定都要去五台山和长姊徐敏珑一道守岁的,但是因太后突染风寒,卧床多日不见起色,故此只得留在宫中过年,故此除夕晚宴更是不能马虎,但偏生皇后娘娘此时有孕在身,不能主持后宫大小事物,方之衡只得将六宫事宜交由德妃齐双宜和贤妃安少眉共同主持,因万嫔万欣然有主持六宫的经验,故此,方之衡也随口说了句让万嫔从旁协助。 方之衡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后宫任谁都瞧得出,万岁爷这是在抬举万欣然,只怕过年,万欣然的位分也要晋一晋了。 安少眉自是恨得咬牙启齿,只是却也懂分寸,且万欣然如今也知收敛,故此两人虽日日相见,却也不曾有过冲突挑衅。 ---题外话--- 年底我想断更几天o(╯□╰)o 第二百二十二章 除夕赏赐 安少眉自是恨得咬牙启齿,只是却也懂分寸,且万欣然如今也知收敛,故此两人虽日日相见,却也不曾有过冲突挑衅。 ~~~~~~~ 除夕当日,因太后和皇后的身子多有不便,故此,方之衡下令免了阖宫饮宴,只在后宫设宴,并不邀外臣,只太后、帝后、品阶高的妃嫔、各宫皇子公主一大家子团聚,也算是其乐融融。 晚宴伊始,按照祖制,自是一众皇子公主向太后、皇上、皇后叩拜行礼,恭贺新岁,然后跪领赏赐,太后给诸位皇子公主分别备下一挂金丝香木嵌蝉玉珠手钏,并一卷手抄经文,皇后所备下之礼则是嵌碧玺雕麒麟纹和田玉如意。 太后和皇后所赐之物皆是一般品样,诸位皇子并无差异,但方之衡所赐却并不相同。 当晚,六位皇子除了都得了一副张子尚的真迹,并一把凌烟阁宝剑之外,大皇子方渐瑜却多了一把十二骨白玉扇子,二皇子多了一匹大宛汗血宝马,三皇子方渐琛多了一个苏绣软枕,六皇子方渐瑾多了一个黄金九连环,唯独四皇子方始休和五皇子方渐琼,并无其他所获。 因太后和皇后身子疲乏,所以晚宴早早结束,安少眉身子初好,今日又是华服精妆,艳压群芳,方之衡已数月不曾碰安少眉,此时自是少不得多瞧了几眼,安少眉又是个惯会撒娇邀宠的,晚宴早早散去,方之衡自然也去了长春宫,一夜颠鸾倒凤自是不必多说。 ~~~~~~~~ 慈宁宫。 碧乔搀着徐令月回了寝殿,徐令月歪在软榻上,抿了口茶,面色有些沉郁,半晌才开口:“碧乔,可派人去了宗人府么?” “是,太后一早就吩咐好了,奴婢自然是不敢忘的,”碧乔跪在地上,一边给徐令月脱了鞋袜洗脚,一边又道,“奴婢按照太后的吩咐,一应酒菜丰盛,都给三皇子送去了,一应吃食都是三皇子平日最爱,想必三皇子能过个好年。” “他……怕是过不好这年的,唉!”徐令月叹息道,一边又喃喃絮语,“自我入宫那年,他怕是再没有过上一个好年了吧。” 碧乔沉声道:“太后如今还在养病,委实不宜多思伤身。” “也罢,都这么些年了,还想这些子陈年旧事做什么?”徐令月自嘲地勾了勾唇,抿了口茶,一边转了话锋,道,“碧乔,你怎么看皇上今年的赏赐?” 碧乔顿了顿才开口:“皇上心思难测,奴婢委实揣测不出。” “大皇子英武有余,却心思不足,皇上赐他扇子,是望他能多些子文气傍身,反之,皇上赐了二皇子一匹汗血宝马,自是想让二皇子多添些子雄壮霸气,至于三皇子,”徐令月缓缓拨动手中珊瑚佛珠,顿了顿才道,“皇上当真是宠爱得厉害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除夕赏赐2 徐令月缓缓拨动手中珊瑚佛珠,顿了顿才道,“皇上当真是**爱得厉害啊。” 碧乔一怔:“奴婢愚钝,只是万岁爷不过赐了三皇子一个苏绣软枕罢了,怎么能抵得上大皇子的白玉古扇和二皇子的汗血宝马呢” “万岁爷今日赐了三皇子不过一个软枕,瞧着是轻了些,但里头却满是慈父心肠啊,有万岁爷的慈爱傍身,又怎么是区区一把扇子一匹马能及得上的”徐令月抿了口茶,顿了顿,又道,“前一阵子重阳,哀家便就觉得万岁爷**爱三皇子太过了,如今瞧着,万岁爷当真是打心底里疼爱着三皇子呢。” 碧乔点头:“如今想来,万岁爷的确**爱三皇子。” “倒是皇上赐六皇子一个九连环,实在让人深思,”徐令月摇了摇头,“六皇子较之其他几位皇子,明显是有些早慧的,皇上对六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 碧乔道:“万岁爷的心思,太后都猜不出,哪奴婢便就更加不知道了,只是万岁爷明摆着没把四皇子瞧在眼里,太后当时怎么也不提点一下万岁爷五皇子素来顽劣,万岁爷不赏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四皇子却是当今唯一帝后嫡子,皇后娘娘现在心里怕是不是滋味呢。” “呵呵,哀家如何能做得了皇上的主,即便皇上真的听了哀家的话,违心也赏赐了四皇子,怕是心中对四皇子更有疙瘩,”徐令月抿了口茶,顿了顿,又含笑道,“不过皇后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四皇子越是入不了皇上的眼,才越会死死抱住皇后这课大树呢,皇后从前怕还忧心万岁爷和突厥那边做了什么交易,会对四皇子另眼相看,威胁她腹中孩儿地位呢,如今经过这一遭,皇后自是能心安了。” “太后所言甚是。”碧乔道,一边伺候徐令月更衣就寝。 ~~~~~~~~~~ 昭德十二年正月十四 元宵节素来是大兴开年以来最重的一个节日,加之今年太后也在宫中,所以即便将一应后宫事宜交予安少眉等打理,但是元宵节前一天,徐德仪还是亲自去御花园巡查场地情况,还有些细节要和万嫔相商。 万欣然负责准备元宵夜宴布置情况,这也是为什么徐德仪非要走着一趟的原因,这段时间万欣然可谓是夹着尾巴做人,徐德仪有心给她穿小鞋,却偏生都挑不出个错来,徐德仪已经憋气很久一段时间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长公主方渐琪和四皇子方始休也一道随行。 只是不想,这一趟看似寻常的巡查,却差点要了徐德仪的命。 也差点要了始休的命。 ~~~~~~~ 皇后和四皇子于御花园清凉亭被狗伏击的消息是午间传到方之衡耳中的,当时方之衡正在咸福宫用膳。,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万岁教子 皇后和四皇子于御花园清凉亭被狗伏击的消息是午间传到方之衡耳中的,当时方之衡正在咸福宫用膳。 方之衡午膳本来是要在养心殿用的,不知怎的忽然就又一时起兴想去咸福宫看看方渐琛,方渐琛素来体弱,平日就比别的皇子懒怠一些,加上又是新岁,怕这时候还午休不肯起来呢,方之衡一想起小孩儿睡眼朦胧的模样,就不由得勾了勾唇笑了。 方渐琛本来正在午休,听到外间传来方之衡的声音,立马就揉着惺忪睡眼从**上爬了下来,扭股糖似的粘着方之衡不放,一口一个“父皇”叫的甜腻,方之衡也乐得**他,伸手把儿子捞进怀中吃八宝甜酪。 陶静元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不时给方之衡布菜,方之衡也不抬眼,一直低着头瞧着怀里的儿子吃的油光嘴亮的,一脸淡笑,不时伸手擦一擦儿子的嘴角,一边柔声道:“琛儿慢点,这一大桌子都是琛儿的,没人和琛儿抢。” “好七……好七!”方渐琛被方之衡喂了一嘴的乳鸽,说话都囫囵吞枣。 “怎么?琛儿这个时候还没用午膳吗?”方之衡一边给儿子揉肚子,一边皱眉看向陶静元。 陶静元吓了一跳,忙得躬身道:“启禀万岁爷……” “儿臣每日都是用了午膳才午休的,”不等陶静元开口,方渐琛忙得咽下口中乳鸽,一边攀着方之衡的脖子,娇滴滴道,“只是琛儿喜欢和父皇在一起,一瞧见父皇用膳,儿臣忍不住也想跟着再吃点呢。” “仔细吃多了伤肠胃,”方之衡哭笑不得,一边转头对陶静元道,“今儿朕就在这里午休,就跟琛儿一道午休就好,不用再收拾寝殿了。” “是,臣妾这就去准备,万岁爷既是用好了午膳,那就先喝杯茶吧。”陶静元这才松了口气,一边忙着去沏茶,一边吩咐下人去准备**铺。 方之衡喝了茶,抱着方渐琛上了**,小孩儿肚子撑得鼓鼓的,根本睡不着,在**上翻来翻去,方之衡自然也睡不着,伸手将小孩儿捞进怀里,然后让小孩儿背书。 方渐琛就叽里咕噜地背了年前才从太傅那学得一段《孙子兵法,谋攻篇》。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非久也,”方渐琛背得有些磕磕巴巴,但还是背了下来,“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琛儿可明白这都是什么意思?”方之衡抚着方渐琛的头,柔声问。 方渐琛瞪着眼睛,想了半天,然后有些难为情道:“父皇,这还是年前太傅教的,太傅说了……说了先给背下来,然后等到了十六开课后才……才会讲解的。” 方之衡挑眉:“所以说琛儿并不知晓是个什么意思,非要等着太傅讲解才知道?” ... 第二百二十五章 皇后遇袭 方之衡挑眉:“所以说琛儿并不知晓是个什么意思,非要等着太傅讲解才知道” “父皇父皇,儿臣儿臣愚钝懒怠,又惹父皇生气了,”方渐琛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看着方之衡面色阴沉,愈发慌张心惊,忙得又道,“要不儿臣这就去钟粹宫请教二皇兄去。” “怎么你怎么就知道你二皇兄就懂得刚刚你不是才说太傅还没讲解的吗”方之衡挑眉又问。 “二皇兄二皇兄素来聪慧,连太傅都时常夸二皇兄有天赋,所以儿臣觉得二皇兄肯定肯定懂得”方渐琛急的都要哭了。 方之衡不动声色,继续又问道:“太傅平时除了夸你二皇兄还会夸谁” 方渐琛瘪了瘪嘴,小声道:“夸二皇兄最多,偶尔也会也会夸六皇弟。” 方之衡牵了牵唇角,面色有些深沉,又问:“太傅都是怎么夸瑾儿的” “太傅夸六皇弟记性好,且善无师自通,很多问题太傅一点六皇弟就通了,”方渐琛越说声音越小,都不敢直视方之衡了,顿了顿,又小声道,“可是太傅从没夸过儿臣。” 方之衡瞧面前小孩儿头都快要低到地上了,勾了勾唇,将小孩儿抱起了,逼着小孩儿抬头与自己对视,瞧着小孩儿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方之衡悄声对小孩儿道:“得不得太傅的夸奖并不重要,在父皇眼里,琛儿可是最好的孩子。” “父皇”小孩儿扁着嘴就朝方之衡怀里扑,眼泪鼻涕蹭了方之衡一身。 ~~~~~~ “万岁爷万岁爷” 方之衡好不容易哄了小孩儿睡着,便就听到赵如海急三火四地在外殿叫着,声音还不小,怀中刚刚睡着的小孩儿嗯嗯唧唧不安分地乱动,方之衡不由得皱了皱眉,知道必定是出了大事儿了,一边唤了赵如海进来,一边又将宫人将小孩儿抱下去继续歇息。 “出了什么事儿”方之衡一边从宫人手中接过茶盅抿了一口,一边问跪在地上的赵如海。 “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刚刚在御花园被毓庆宫里头五皇子养的狗给咬了流血甚多当场昏死过去,现在已被挪回了景仁宫,四皇子也受伤甚重,太医院的太医也都赶去了万岁爷,您快去看看吧”赵如海素来稳重,这一次说话却是哆哆嗦嗦。 “咣当” 方之衡心头一禀,狠狠将茶盅砸在地上,饶是那茶盅是纯金打造,也被砸瘪了一边,在地砖上一溜儿滚了出去。 “摆驾景仁宫,”方之衡抬脚将跪着给自己穿鞋的小宫女踢倒在地,咬牙启齿道,自己动手穿上了鞋,径直朝殿外走去,一边咬牙启齿对赵如海道,“把万嫔、大皇子、五皇子也都一并给带过去。” 题外话 新年快乐~过了这个新年~始休小盆友境遇会好转哦~ 第二百二十六章 皇后遇袭2 “摆驾景仁宫,”方之衡抬脚将跪着给自己穿鞋的小宫女踢倒在地,咬牙启齿道,自己动手穿上了鞋,径直朝殿外走去,一边咬牙启齿对赵如海道,“把万嫔、大皇子、五皇子也都一并给带过去。” ~~~~~~~~ 景仁宫。 景仁宫门口乌泱泱地跪着两排御花园的侍卫,一共二十人,皇后娘娘千金之躯光天化日之下竟在御花园被狗扑袭,这是何等重罪,这些子侍卫一个个自知所犯死罪,脸色都泛着青灰,看见明黄的轿子停在景仁宫门口,一个个忙得叩头不止。 “皇上驾到”赵如海瞧着那些子侍卫一声轻叹,忙得掀开了轿子,扶了方之衡下来。 方之衡阴沉着张脸,看都不看那些子侍卫,径直往里走,一进了景仁宫,便就瞧见了万欣然正脱簪待罪跪在外头,身边跪着一高一矮的两人,不用看也知道是大皇子方渐瑜和五皇子方渐琼。 隆冬时节,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说滴水成冰也丝毫不为过,且又是在这冷风口里,这母子三人却都身穿单薄衣衫,嘴唇紫青,哆哆嗦嗦地跪在大殿前。 徐德仪被狗撕咬的时候,万欣然就在十多米外,自是亲眼瞧着那鲜血是怎么从徐德仪身上流出的,自然知道这一次犯下的是滔天大罪,万欣然自是又惊又惧,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御花园已经乱作一团了,她稍稍镇定之后,忙得就带着两个儿子来这里脱簪请罪。 方渐琼原本是不乐意的,被母妃和兄长一顿呵斥打骂之后,才哭哭啼啼换上纯白单衣一并跪在这里,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力气哭号,如今已然冻得张不开嘴了。 “万岁爷驾到” 方渐琼一听方之衡来了,忙得转身就爬了过来,一把就抱住了方之衡的小腿,哭号不止:“父皇救命儿臣再跪下去就要给冻死了父皇,你快救救儿臣吧母妃和大皇兄不许儿臣起来父皇快救救儿臣吧” 方之衡看着涕泪错纵的儿子,此时一身素白,更显得他脸色青紫,若是再怎么跪下去,怕真就给冻死了。 “孽障”方之衡一脚狠狠踢在方渐琼胸口,将方渐琼踢得四仰八叉又倒在冰冷石砖地上,方渐琼更是哭号不止。 同样掉眼泪,怎么琛儿就那般惹人心疼呢方之衡懒得再看倒地哭号的小孩儿。 赵如海瞧着方渐琼在地上滚了两圈,忙得就要去扶一把,不想方之衡却冷声开口:“不许扶,就这么冻死算了。” 说罢,方之衡头也不回,抬脚就朝大殿走去,赵如海也不敢再伸手去扶,忙得跟上了方之衡。 “皇上”看着方之衡的背影,万欣然撕声叫道。 从始至终,方之衡就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她心知肚明,这一次是真的闯了祸了,这一次不管皇后腹中的皇嗣能不能保住,放在毓庆宫她是回不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皇后遇袭3 “皇上!”看着方之衡的背影,万欣然撕声叫道。 从始至终,方之衡就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她心知肚明,这一次是真的闯了祸了,这一次不管皇后腹中的皇嗣能不能保住,放在毓庆宫她是回不去。 只是,要搭上两个皇儿的前程,她如何心甘? 只是,瞧着方之衡这般冷然决绝,竟似不念半分往日情面,万欣然浑身哆嗦不止,一口贝齿都几乎要被咬碎似的。 ~~~~~~~~ 景仁宫大殿 方之衡才一进了大殿,方渐琪就哭号不止,跪倒在地,拉着方之衡下摆,不顾自己模样十分狼狈,哭喊道:“父皇!您一定要给母后做主啊!父皇!这一次断断不再轻饶了万嫔和五皇子了!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只有毓庆宫中是养了狗的,刚刚御花园的侍卫也都证实了,那两只狗的确是五皇子平日所养!父皇,你一定要给母后主持公道啊!母后实在太可怜了!” 方渐琪这一番哭号下,一众景仁宫的宫人也都跪地,啼泣不止:“求万岁爷给皇后娘娘做主!” 方之衡被满屋的哭号声吵得脑仁都疼了,低头瞧着方渐琪头发蓬乱,双手和前襟竟满是鲜血,不由得大惊失色:“琪儿,你竟也受伤了?” “儿臣没有受伤,母后被恶狗袭击的时候,儿臣离得远,没能来得及……”方渐琪越说眼泪越是汹涌,顿了顿,才又哽咽道,“儿臣身上的血是母后身上流下来的,儿臣不过刚刚抱了母后一下,就……父皇!母后浑身是血啊!母后到现在还气若游丝!呜呜,父皇,今日你要为母后做主!” 方之衡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瞧这模样,徐德仪的伤势竟比他想的还重。 方之衡伸手扶了方渐琪起来,沉声道:“你先去回去更衣。” “不,儿臣哪也不去,儿臣要在这里等母后醒来,”方渐琪咬牙启齿道,“儿臣还要等着看父皇怎么处置作恶之人!” “你母后不会白白流血,朕自会给你母后主持公道,”方之衡拍了拍方渐琪的肩膀,“先下去吧,别这一身子的血在朕面前晃悠。” 方渐琪又要说道,李兰芝瞧着方之衡面色不虞,忙得暗暗碰了碰方渐琪的手,方渐琪这才只得将话咽下,一边抹了眼泪,一边极不情愿道:“是,儿臣先告退了。” 言毕,李兰芝扶了方渐琪起来,躬身退出大殿。 方之衡到软榻上坐下,唤了春桃过来,本想要询问当时情景,但是瞧着那春桃也是一身子的血,其中手臂和大腿处还敞着几处伤口,狰狞不已,方之衡不由得蹙了蹙眉,让春桃先下去疗伤,又唤了御花园的侍卫头目进来回话。 方之衡冷眼瞧着那侍卫头目铠甲上也溅了不少血点,只是铠甲倒是完好无损,不由得阴沉地勾了勾唇:“你倒是毫发无伤。” 第二百二十八章 皇后遇袭4 方之衡冷眼瞧着那侍卫头目铠甲上也溅了不少血点,只是铠甲倒是完好无损,不由得阴沉地勾了勾唇:“你倒是毫发无伤。【】” 那侍卫头目吓得身如筛糠,哪里敢开口?只是一个劲儿地叩头如捣蒜。 方之衡瞧着心烦,伸手从小几上抓了一只茶碗,狠狠掷在那侍卫脸上,一时之间,那侍卫额头鲜血如注,那侍卫头目愈发吓得不敢抬头,死死将脸贴这地砖,哆嗦不止:“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赵如海瞧着方之衡面前愈发阴沉,忙得对那侍卫头目冷声道:“万岁爷唤你进来是想听皇后遇袭一事前因后果的,你要是再这般死不开口,便就即刻出去领死。” “属下说!属下这就说!”那侍卫抬起脸,慌张道,不顾一脸鲜血,喘息两口,然后忙得开口道,“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晌午去御花园巡查明日元宵晚宴的准备情况,还有赏灯观景的一应布置,长公主和四皇子也都一并跟着的,因今年元宵节一应准备事宜都交由万嫔娘娘处理,所以当时万嫔娘娘也跟着皇后娘娘一道去了御花园。” “原本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时查看花灯烟火布置,也都正常,后来怕是皇后娘娘累了,便就到了清凉亭里头小坐歇息,万嫔娘娘还提前命人准备了软垫、茶点,以及火炉子,长公主和四皇子也跟着进了凉亭,后来可能茶点味道不好,皇后娘娘吃了一口便就呕吐不止,春桃姑姑便就呵斥下人重新准备,万嫔娘娘也跟着下人一并去准备了,长公主怕是不放心下人不知皇后喜好,也跟着一并去了,清凉亭中便就只剩下了皇后娘娘、四皇子,还有春桃姑姑。” “再后来,万嫔娘娘和长公主才走出凉亭不过数十步,五皇子就带着两只狗进了御花园,因……因万岁爷恩典五皇子是可以养狗的,且五皇子平素闲暇时候也总会进御花园遛狗,所以也自是无人敢拦着,且五皇子身边又跟着四位善长训狗的公公,所以平素也从未出过什么纰漏的。” “谁想这一日,那两条狗却不知怎的发了疯似的,一进了御花园便就挣开了链子,四处疯跑,见人就咬,御花园乃是后宫境地,原本侍卫就并不多,且今日又有两位娘娘和长公主在,侍卫更需回避,所以才……才救援不及。” “偏生里头的宫女公公又不能顶事儿,见了疯狗,只尖叫不止,一味抱头逃窜,万嫔娘娘和长公主吓得一路尖叫躲到了假山后头,四皇子必定是瞧见了那疯狗,便忙得就要带着皇后娘娘躲出了凉亭。” “谁想慌乱之中,皇后娘娘的斗篷下摆却一个不小心地被火炉子给点燃,皇后娘娘当时又惊又怕,四皇子也忙得过去踩火,谁知那疯狗见了火光,更加疯癫,一溜烟的功夫就跑进了清凉亭……” ... ... 第二百二十九章 皇后遇袭5 “谁想慌乱之中,皇后娘娘的斗篷下摆却一个不小心地被火炉子给点燃,皇后娘娘当时又惊又怕,四皇子也忙得过去踩火,谁知那疯狗见了火光,更加疯癫,一溜烟的功夫就跑进了清凉亭……” 那侍卫头目瞧着方之衡面色阴沉,心中哪有不惶恐的?但却也不敢不说,只好继续硬着头皮,继续道:“虽然当时春桃姑姑带人驱赶,但是那疯狗跟着了魔似的,十分骇人,所以春桃姑姑怎么奋力驱赶,那疯狗也不肯退出凉亭,反倒是数位宫人都被狗咬伤,后来皇后娘娘躲闪不及,被恶狗扑倒在地,若不是四皇子挺身而出,护在了皇后娘娘身前,皇后娘娘怕是会伤得更重。” “等到末将接到宫人禀报赶去救援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和四皇子已经双双昏死过去,”终于说完了,那侍卫头目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人命地又叩头道,“末将救驾来迟,请万岁爷降罪。” 方之衡怒极反笑:“皇后被恶狗所伤流血晕厥,你们却姗姗来迟,朕竟不知养你们这些子废物是留着做什么用的?!” 那侍卫头目知道难逃一死,但还是浑身哆嗦:“末将该死,请万岁爷赐死!” “来人!”方之衡蓦地喝到,“将御花园所有侍卫就地处斩!派人把安少游给朕绑了去上书房前跪着!” “是!奴才遵命!”赵如海忙躬身领命,让人将那侍卫头目拉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就听着殿外哭声震天,再过一会儿,又回归了寂静。 大殿中,落针可闻,乌泱泱跪着满地的宫女太监,方之衡瞧着那些子大气儿都不敢喘的宫人,更是来气,随手抓了小几上的茶杯就朝人群里头砸去:“当时御花园中究竟哪些子狗奴才是东躲西藏的?自行到外头领死!想诛九族的只管继续赖在这里死跪着!” 方之衡自登基以来,甚少插手后宫事务,平日出入后宫次数也不是甚多,所以后宫大多数的宫人都未曾见过方之衡,都道是皇上素来霹雳手段雷厉风行,今日也算是应验了。 五六个宫人嚎啕着伏地大哭,转眼就被侍卫给拖出了大殿,剩下的宫人一个个面目灰白、哆哆嗦嗦,有两个禁不住吓当场晕死过去,随即也被侍卫拖了出去。 方之衡又要开口,却见秦律一脸子大汗满手鲜血从寝殿中小跑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软榻之前,惨白着脸,叩头不止,道:“启禀万岁爷,娘娘身上共有五处咬伤,其中最深的咬伤是在娘娘的小腹和后腰上,娘娘失血过多,惊惧过度,造成大出血,在回宫的路上龙嗣怕就……怕就……微臣无能,用尽浑身解数却仍旧保不住娘娘的龙胎,请万岁爷降罪!” 方之衡双目嗜血,瞧着秦律一脸一脖子的大汗,知道秦律所言不虚,却还不死心咬牙道:“秦律,竟连你也保不住龙嗣?” 第二百三十章 皇后遇袭6 方之衡双目嗜血,瞧着秦律一脸一脖子的大汗,知道秦律所言不虚,却还不死心咬牙道:“秦律,竟连你也保不住龙嗣” 秦律叩头不止:“微臣无能,请万岁爷降罪” 方渐琪换了身衣服,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进了门便就听到秦律这一番话,一口气没提起来,“咕咚”一声就晕倒在地,李兰芝和几个宫女忙得过去搀扶:“长公主长公主” 方之衡烦躁不已,此时又瞧着方渐琪一脸惨白晕死过去,更是心烦意乱,扶额挥手道:“将长公主送回去歇息,再派个得力的太医在边儿上看着。” “是,奴婢遵命。”李兰芝忙得唤来软轿子过来,叫了几个宫人将方渐琪抬了回去。 方之衡凝视朱红的地毯,半晌才开口对秦律道:“务必保住皇后凤体无恙。” “是,微臣明白,微臣必定保皇后凤体周全。”秦律忙得躬身道,一边却顿了顿,似乎还有话想对方之衡说,但到底还是没说,然后又躬身进了寝殿。 赵如海擦了把汗,急匆匆进了大殿,躬身禀报道:“启禀万岁爷,慈宁宫的宫人过来禀报,太后知道了御花园之事,急得晕了过去。” “什么”方之衡蓦地起身,抬脚就要朝外走,但是又猛地守住了脚,盯着寝殿放下的朱红帷幔看了看,然后问道,“去里面叫两位太医去慈宁宫。” “是,奴才这就去,”赵如海忙得唤了两位太医去了慈宁宫,那两位太医急匆匆出了大殿,赵如海又折了回来,小声问道,“启禀万岁爷,刚才四皇子身边的崔嬷嬷过来,说四皇子浑身是伤,都流了一**的血了,人也一直昏死着,却没有个太医过去瞧瞧,万岁爷是不是应该” 方之衡蹙眉,这才想起,刚才那侍卫头目似乎说过,在御花园的时候,是四皇子护在了皇后身前,受伤极重,当下方之衡点了点头,沉声道:“找个太医给四皇子疗伤。” “是,奴才遵命。”赵如海舒了口气,忙得又进去匆匆唤了一个太医去了三清殿。 “万岁爷请用茶。” 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奉茶上来,方之衡端过茶碗抿了一口,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今日的普洱苦得实在厉害,便皱着眉将茶碗放回了小几。 那孽障 倒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 徐德仪是第二日傍晚才醒来的,还没睁开眼便就觉得浑身上下都锥心刺骨的疼,蓦地心头一惊,双手猛地在小腹上摸索,似是触碰到了伤口,口中发出一阵痛呼。 “母后,母后你终于醒了,母后,您千万忍着点儿,”方渐琪忙得过来伸手捉住了徐德仪的手,哽咽道,“母后浑身是伤,千万动不得,还是继续躺着的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皇后遇袭7 “母后,母后!你终于醒了,母后,您千万忍着点儿,”方渐琪忙得过来伸手捉住了徐德仪的手,哽咽道,“母后浑身是伤,千万动不得,还是继续躺着的好。” 徐德仪缓缓睁开眼睛,就瞧见方渐琪正跪在**前哽咽,徐令月则坐在**边看着她,一脸憔悴疼惜:“德仪,别乱动,仔细碰到伤口,且好好躺着静养。” “姑母……”徐德仪蓦地一把握住徐令月的手,急切地道,“姑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还在吗?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姑母,那贱人呢?!那贱人死了呢?!” “德仪,你先好好歇着,养好身子要紧,至于别的事儿,你也别多想了,总用哀家和皇上在呢。”徐令月双目湿润,轻轻拍了拍徐德仪的手,一声叹息,再说不出话来。 “杀了她!快杀了她!”瞧着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方渐琪,还有默默掉泪的春桃,徐德仪心里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觉一颗心都生生被碾成碎末,让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是徐德仪歇斯底里的咆哮,“把他们母子三个都给五马分尸了!都给杀了!杀了!” “母后!” “娘娘!” 方渐琪忙得和春桃一道摁住了徐德仪,徐德仪兀自嘶吼不止,刚换了药的伤口又渗出鲜血出来,碧乔吓出一脑门的汗,忙得扶了徐令月起身退到了一边。 徐令月瞧着徐德仪癫狂模样,又急又疼,转头对碧乔喝道:“还不快去把秦律请进来!” “是,奴婢这就去!”碧乔急匆匆地撩开帷幔出去。 ~~~~~~~ 秦律这两日都没离开过景仁宫,每一个时辰就要给徐德仪换一次药,又亲自给徐德仪拟方抓药,真真是忙得脚不沾泥,更别说是有空歇息了,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听了徐德仪醒了,秦律先是舒了口气,然后又忙得端着准备好的药跟着碧乔进了寝殿。 徐德仪在**上又哭又闹,几个宫女在一旁摁着却又不敢使大力气,徐令月正急的团团转,瞧着秦律进来,忙得问道:“可准备好了安神的汤药?赶紧地端进来让皇后喝了快睡下,这么闹着可怎么行?” “启禀太后,微臣早就准备好了,”秦律忙得点头,一边将托盘中的药递到碧乔手里道,“快给娘娘喂下。” “是。”碧乔忙得端了那药碗过去。 几个宫女忙得摁住了徐德仪,只是却没人敢去碰徐德仪的头,方渐琪咬了咬牙,踢下了鞋子,爬**,然后从后面死死抱住了徐德仪的头,苦苦哀求徐德仪长开嘴喝药,但是徐德仪目色如癫如狂,口中尽是咒骂嘶吼,兀自摇头不止。 方渐琪急的大哭不止:“母后!您还有儿臣呢!母后!您倒是你听话啊!母后!您快喝了药吧!母后!” 第二百三十二章 皇后遇袭8 方渐琪急的大哭不止:“母后!您还有儿臣呢!母后!您倒是你听话啊!母后!您快喝了药吧!母后!” 似是听到了女儿啼哭,徐德仪这才稍稍安静下来,碧乔忙得将汤药喂入了徐德仪口中,春桃又忙得给徐德仪擦拭了一番口鼻,徐德仪又闹腾了一番,然后便昏昏睡去。 方渐琪瞧着母后这幅模样,自是心中难过,坐在**上哽咽了半天,这才下**穿了鞋,一边咒骂毓庆宫,一边才抹着眼泪出了寝殿。 秦律又动手给徐德仪换了一次药,等换好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秦律已经两日都没有闭眼,实在累得够呛,徐令月瞧着徐德仪已无大碍,便就让秦律先回太医院歇息,又赐了软轿给秦律,秦律谢恩之后,留两位太医下来照看徐德仪,这才出了大殿,正要坐轿回太医院的时候,迎头就看到昨儿奉命去三清殿照看始休的那位太医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秦律不由得就顿住了脚,抓住了那太医的手:“出什么事儿了?你竟敢在景仁宫这么狂奔无理?” 那太医煞白着一张脸,磕磕巴巴道:“启禀院首,四皇子失血实在太多,现在又……又忽然发了烧,只怕怕怕……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速速带我过去,”秦律大惊,忙得就提起药箱拉上那太医朝三清殿跑去,一边又对身后小太监道,“去上书房禀报万岁爷,切不可耽误了。” “是,奴才这就去。”那小太监知道事关重大,忙得躬身领命去了。 ~~~~~~~~ 三清殿。 这是秦律第一次进三清殿,来不及纳闷这堂堂帝后嫡子的居所怎么如此简陋,便就忙得进了寝殿,一迈步进了寝殿,秦律就觉得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秦律不由得就皱了皱眉,心中暗叫不好,这四皇子失血果然甚多。 再一走进,只见寝殿地砖上血迹斑斑,**帐上、被褥上都是如此,那**上躺着的小孩儿就更加血腥骇人,因三清殿除了一个腿脚不灵便的崔嬷嬷再没有其他宫人伺候,自然没有人能够始休擦拭更衣,等秦律走近瞧清了始休这一身密布伤口,更是大惊失色,蓦地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太医喝道:“四皇子伤成这般,你竟都不早去禀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太医忙得双膝跪地,一边叩头不止,一边哭丧着脸道:“院首明鉴,微臣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瞒着皇子伤势不报啊!微臣昨日就想去大殿请院首过来给四皇子诊治,但是却在殿**到了春桃姑姑,是春桃姑姑挡着不让微臣进去的!” “当时微臣已经将四皇子情况据实禀报,但是春桃姑姑说了,是万岁爷和太后都下令的,一切以皇后娘娘为重,皇后娘娘不醒,院首和其他太医一概都不得离开,微臣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又回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皇后遇袭9 “当时微臣已经将四皇子情况据实禀报,但是春桃姑姑说了,是万岁爷和太后都下令的,一切以皇后娘娘为重,皇后娘娘不醒,院首和其他太医一概都不得离开,微臣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又回来。” “微臣虽医术不精,但却也知道四皇子失血过多,急需补血,所以微臣先给四皇子清理了伤口,然后不断片地给四皇子服下四次补血汤药,原本到了今日早上四皇子身子已有起色,微臣也松了口气,但是不想过了午后四皇子却每况愈下,刚刚还发起了烧,微臣也是慌了神了,这才不管不顾去大殿请的院首。” “院首,您可要救活四皇子啊,若是四皇子有个什么好歹,那微臣一家老小也都甭想活了” 一边说着,那太医继续一边叩头一边哭号不止,秦律被他叫的心烦,皱眉道:“现在就是哭瞎了双眼又能顶什么用还不赶快去多生几个火炉进来,再用藏红花烧一大锅的热水去这寝殿冷得似冰窖,四皇子不烧起来才怪” “是,微臣遵命”那太医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朝外头跑去,崔嬷嬷也赶紧出去帮忙烧水。 秦律忙得俯身下去,试了试始休的额头,又翻了翻眼皮一番查看,忍不住就是一声叹息,。 凡是失血受伤之后,最忌讳的就是发烧,偏生这四皇子额头却烧得都烫手了。 秦律不住摇头,心中叹息道,堂堂帝后嫡子,这寝殿中却连个火盆子都没有,更别说是地龙了,这也就难怪始休为什么会发烧这么厉害了。 一时间,秦律只觉得心乱如麻,四下逡巡,也不见有什么多余的被褥,便只好先去崔嬷嬷的房中抱了两**破旧的被子过来。 秦律有心想给始休在身下铺上一**被子,但是瞧着始休的模样一时间也不敢擅动,便就将一**薄一点的被子压在始休的被子上,只是始休遍体鳞伤,又实在不宜多盖被子,秦律正左右为难之时,那小太医已经端了四个火盆进来,摆在了始休**前,秦律又忙得崔那太医去熬补血汤药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等房中温度升高,秦律都被火烤的有些口干舌燥了,崔嬷嬷也已经烧好了水,用浴桶装了大半桶用藏红花熬煮的水,秦律和那太医一起给抬了进来。 崔嬷嬷给始休退下了一身血衣,秦律抱起了始休,八岁大的小孩儿,落在秦律手里,似乎都没有什么重量,秦律不由得心生怜悯,又想起了在宗人府院中石桌上差点被饿死的小孩儿,似乎现在,小孩儿比那个时候更瘦了,也更轻了。 秦律试了温度之后,轻轻将小孩儿放在热水中,小孩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手脚乱动,抗拒着秦律牵制住他的大手,秦律知道必定是热水刺激到了伤口,秦律附在始休耳边小声道:“四皇子,再忍忍。” 题外话 慢热的文~~但很快就热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皇后遇袭10 秦律试了温度之后,轻轻将小孩儿放在热水中,小孩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手脚乱动,抗拒着秦律牵制住他的大手,秦律知道必定是热水刺激到了伤口,秦律附在始休耳边小声道:“四皇子,再忍忍。” 始休似是听懂了,手脚也不再动了,但是身子却兀自抖得厉害,嘴里也一直无意识地痛呼,只是声音太小,秦律听不真切,但是却反反复复听从小孩儿干裂青白的口中发出“阿许”“阿许”这个声音。 阿许…… 似乎是谁的名字。 秦律也并不深究,只是轻轻地用锦帕给小孩儿擦拭全身,不一会儿这桶热水已经充斥了血腥味道。 秦律瞧着小孩儿面色变得红润起来,又是一脑门的汗,就伸手试了试小孩儿脉搏,觉得寒气已经除了大半,秦律这才舒了口气,然后唤了崔嬷嬷进来给小孩儿擦了身子,又重新换了赶紧的被褥,将小孩儿抱上了**。 那年轻太医此时也已经熬好了补血汤药,忙不迭地端了进来,秦律坐在**头亲手给小孩儿喂了汤药,那小孩儿也乖得很,虽然仍旧昏睡不醒,但却还是十分配合将汤药喝得涓滴不剩。 看来这两天在**上硬躺着,小孩儿也是又累又渴,喂完了药,秦律又倒了半碗水,喂入了小孩儿口中。 既是小孩儿能喝药了,那情况自然是大好,秦律又动手亲自给小孩儿的伤口一一擦了药,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小孩儿身上大大小小的十七处伤口都一一处理了干净,其中有一处伤口在脖子上,若是再深几分便就咬到血脉了,秦律瞧着小孩儿脖子上那块狰狞伤口,不由得觉得心惊,也是小孩儿命大啊,不然怕连昨晚都撑不过。 ~~~~~~~~~ 景仁宫。 贤妃安少眉听闻徐德仪醒了,忙得就从长春宫赶了过来。 皇后受伤之后,方之衡下令皇后静养,任何人不得过去探视,以免搅扰了皇后歇息,自然如今皇后醒了,她就不能不赶着过去了,尤其是方之衡昨日雷霆之下,罚了安少眉的兄长、禁军统领安少游身着单衣在上书房前跪了整整四个时辰,直到安少游被冻晕之后才允许安府的下人将他拉回了府去,即便是这般,方之衡还下令罚了安少游三年的俸禄。 安少眉听了消息,自是又气又怒,在长春宫足足咒骂了一整夜的万欣然。 这个女人先是害了自己小产落胎,后又连累了兄长仕途,她真恨不得将那母子三个都给生吞活剥了,若不是儿子方渐瑾在一旁劝着,她昨日怕便就会圣前进言,让万岁爷将万欣然即刻处死。 不过儿子说的也着实在理。 “母妃以何立场去劝父皇处死万嫔?若是因皇后在御花园被恶狗袭击一事,自是有太后在,又何须母妃出面?” 第二百三十五章 皇后遇袭11 不过儿子说的也着实在理。 “母妃以何立场去劝父皇处死万嫔若是因皇后在御花园被恶狗袭击一事,自是有太后在,又何须母妃出面” “若是母妃以安氏一门嫡长女的身份,去圣前进言,那父皇该作何感想父皇会觉得母妃是因兄长被罚不满而迁怒了万嫔呢还是会觉得母妃您有后宫干政之嫌呢” “母妃入宫并非一日两日,自然知晓父皇最是猜忌多疑的,若是这一次母妃真的圣前进言,父皇怕是日后对咱们长春宫都要防范着了。” “所以,不管怎么,这话母妃说不得,皇后娘娘终究会醒,自然知道是谁害了自己,且太后又不是个老眼昏花的,难道母妃就连着一时三刻都等不了吗” “再说了,就算那万欣然再怎么作死,到底也为母妃除了皇后腹中的龙嗣,说不定这一次闹得大了,还会牵累了大皇子和五皇子的前程,这对咱们长春宫来说,可绝非坏事,所以即便万岁爷现在迁怒到了舅舅身上,母后也需沉着应对,必定这一次折了三个皇子呢,这可是意外之喜。” 此刻,安少眉坐在轿中,一边抚着手腕上戴着的、方之衡前两日才赐的一对和田玉描金镯子、闭目养神,一边勾了勾唇,笑了。 这孩子未必是个讨人喜欢的,但却是个会做事儿有考有量的。 ~~~~~~~~ 景仁宫。 安少眉赶到景仁宫的时候,齐双宜等几个位分高的妃嫔也都过来了,一个个莫不是垂泪哽咽,安少眉也忙不迭进了寝殿瞧了一眼昏睡的徐德仪,瞧着徐德仪伤势竟比传闻更重几分,安少眉虽是早有准备,但却也是心惊不已,忙得从袖中取了帕子出来,擦拭眼角,一边走到徐令月面前,安少眉哽咽道:“太后,您可要给皇后娘娘做主,皇后娘娘真是太太可怜见了” 安少眉哽咽着说不下去,陶静元也红着眼点头道:“妹妹说的极是,娘娘这次不仅伤得重,且又失了皇子,实在太可怜了,太后可一定要为娘娘做主。” “此非天灾,乃是**,阖宫上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皇后遭此劫难,自然有人要负这个责,”徐令月面色平静,双眼却透着寒气,“只是,有皇上在,倒轮不上哀家做这个主。” 徐令月的话音一落,便就听到外头传来赵如海的声音 “皇上驾到” 殿中一众女人一个个面上垂泪,但心中都忍不住雀跃起来,一个个忙得起身恭迎方之衡:“臣妾见过万岁爷。” “都起来,”方之衡大步迈进,一脸霜色,没心思去分析一众女人脸上的眼泪有几分真假,直接朝徐令月走去,伸手拉住徐令月的手,叹息道,“让母后伤心了。” 徐令月寒声道:“皇上这话该留着跟皇后说。”, 第二百三十六章 皇后遇袭12 徐令月寒声道:“皇上这话该留着跟皇后说。” 徐令月是真的生气了,徐德仪这一胎来得有多不易,这些时日她有多欢喜,别人未必能够体会到,但是她却最是清楚,所以昨天一听到这事情,徐令月便就直接晕了过去,一时间,真真觉得是天塌了,心中自是狠毒了万欣然母子,却也自责不已,若是贤妃落胎之时,顺水推舟直接除了万欣然这个祸害,又哪儿来今日的飞来横祸? 但是追本溯源,若不是方之衡当初**溺万欣然母子,竟还允了毓庆宫可以豢养这恶犬,又如何会酿成这等恶果? 所以这一次,徐令月是真的恼了,即便似的当着一众人,也忍不住对方之衡撂了脸子。 方之衡握着徐令月的手,垂头叹息道:“是,母后说的是,儿子知错了,这次必定不会轻饶那贱人。” “去里头瞧瞧德仪吧,”听了方之衡这般言语,徐令月神色这才稍稍和缓下来,顿了顿,徐令月无奈道,“德仪刚才醒来,知道自己失了孩子,痛哭厮闹了一通,委实可怜,下次再醒来的时候,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方之衡沉着脸进了寝殿,等半晌出来的时候,方之衡的脸就更加难看了。 一众女人瞧着方之衡的脸色,心中越发欢喜,这一次,断没有万欣然那贱人再翻身的机会了,大皇子和五皇子的前程,怕也要一并赔了进去呢。 许是心情不好,方之衡并没有在大殿多待,连茶都没喝几口,便就起身要走,徐令月也来了大半日,也疲乏得厉害,方之衡便想着先把徐令月送回慈宁宫。 有些事,母子两人还是要商量商量的。 走到殿前,徐令月刚坐进了轿子,忽然又撩开轿帘,问了碧乔一句:“那四皇子现下怎样了?” “启禀太后,昨日万岁爷已经安排了一位太医给四皇子诊治了,只是……”说到这里,碧乔瞥了一眼方之衡,见方之衡面色没有什么改变,又继续道,“只是傍晚时候,那太医匆匆过来又把秦太医给请了过去,说是四皇子失血过多,又忽然起了高热,情况怕是不太好。” 徐令月转头看了看方之衡,沉吟道:“哀家想去看看四皇子,要不是那孩子再御花园挺身而出,皇后的情况怕是更糟呢,皇上若忙,便就先回养心殿吧。” 方之衡这才记起始休也受伤的事儿,稍稍迟疑之后,也点头道:“朕也一道过去看看。” 徐令月边走边冷着脸道:“这一次事发突然,大兴皇朝百年以来,堂堂皇后娘娘竟在宫中遇袭,竟还是两只恶犬,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只是这一次,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作为倒是都让哀家开了眼界。” 方之衡抿了抿唇,没再开口,伸手扶了徐令月出了轿子,母子两人一道朝三清殿走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重获新生 方之衡抿了抿唇,没再开口,伸手扶了徐令月出了轿子,母子两人一道朝三清殿走去。 ~~~~~~~~~ 三清殿。 秦律正给始休换药的时候,便就听到外头有了动静,也并不放心上,这两日他真真是精疲力竭,这时候只觉得眼皮重似千斤,一双擦药的手都颤抖不已,等四皇子醒了之后,他非得好好歇息一番才行,到底是上年纪的人了。 徐令月和方之衡没有让人通报便就进了三清殿,一进来,徐令月便就少不得皱眉不止,瞧着院中萧瑟荒凉,连个像样的亭台假山都没有,更只有一个年迈嬷嬷和一个太医直接在院中生火烧水、煎药,堆了一地乱七八糟的柴禾,很是狼狈凌乱。 那太医正卷着袖子抱着柴禾手忙脚乱着,蓦地瞧着徐令月和方之衡进来,忙要跪地行礼,方之衡比了个手势,免了他行礼,让他在前头带路,进去瞧四皇子。 那太医忙得躬身在一侧带路,一身子的烟熏味,让方之衡甚为不悦,但到底也没说什么,抬脚进了大殿,这一进去,不由得心中更是一震,这竟会是皇子的居所? 他一早就知晓徐德仪对始休究竟怀揣着是什么样的心思,说到底,不过是个棋子,实在用不着花心思的,所以始休日子不好过,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徐德仪显然也是一早就摸透了他的态度,知道始休在他眼里是个什么存在,所以左右饿不死就是了。 只是不想宗人府之事过后,徐德仪的心境倒是没有改变多少。 方之衡逡巡四下,忍不住蹙了蹙眉。 徐令月瞧着一室破旧萧条,也不由得蹙眉,心道徐德仪实在太不像话,但是当着方之衡的面却又不能说什么,只是瞧着那小太医哆哆嗦嗦口中冒出的白气,徐令月还是咬了咬牙。 堂堂皇子居所,竟连个地龙都没有,像个什么话? 方之衡不语,稍稍站一站,便就朝寝殿走去。 秦律听到有人进来,也不回头,只道是那太医又送药进来,便吩咐道:“一会儿再用藏红花烧一锅热水给四皇子擦一擦身子,这殿中实在太冷,可四皇子身上伤口又多,眼下也盖不得被子,现下就只能先这样了,对了,你再多生几个火盆去,别没得伤不致命,却给生生冻死了。” 这话落在徐令月耳中自然不是个滋味,瞧徐德仪如今的模样,怕是难再有孕了,自然她对始休的态度,也必然和从前有了区别,从前不过是要把始休培养成一只忠心的狗,但是从现在开始,怕不得不真的要重新考虑始休的前途和徐氏一门的关系了。 徐令月对碧乔道:“这就让人去生火端进来,今日也要把三清殿的地龙给挖好。” “是,奴婢遵命。”碧乔忙得躬身退下。 ---题外话--- 年底休息了几天一直没有码字~且家里又有喜事儿要准备~所以未来一个月可能有断更情况~望周知~抱歉 ... 第二百三十八章 重获新生2 徐令月对碧乔道:“这就让人去生火端进来,今日也要把三清殿的地龙给挖好。” “是,奴婢遵命。”碧乔忙得躬身退下。 秦律闻声心中一惊,猛地一回头,自是吓了一跳,忙得放下了手中的药膏,着急忙慌跪地行礼:“微臣见过万岁爷!见过太后!” “起来吧,”方之衡缓步朝前,只是才走了三四步,便就觉得药味扑鼻,也就停下了脚,挑眉看了一眼**上浑身伤口十分触目惊心的小孩儿,又别过眼,看了看一脑门子汗的秦律,顿了顿,沉声道,“四皇子现下伤势如何?” “启禀万岁爷,四皇子身上一共有十七处伤疤,其中最重一处在脖颈处,失血甚多,伤口若是再朝上半寸,怕就不好了,不过接连两日服用补血汤之后,四皇子也算是扛了过来,只是……”秦律颇有些为难,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只是三清殿太过寒冷,偏生四皇子的伤口未愈又盖不了太厚的被子,所以今儿难免起了高热,这在平常都不是大事儿,但是现在四皇子身体虚弱异常,若不能尽早去了这一身高热,仍是凶险重重。” 徐令月脸色越发难堪,心中少不得暗骂徐德仪是个眼界儿窄的,即便再怎么瞧不上这孽障,却也不能苛待至此,到底也是正正经经地的皇子,倒如今,秦律所言字字句句都似是耳光,不光是打在徐德仪脸上,更是打在她的脸上。 徐令月瞧着地上的四个火盆,脸色越发难堪,倒听方之衡在旁缓声道:“秦律,不管用什么法子,必定要保住四皇子一命。” “是,微臣尽力。”秦律忙躬身道。 徐令月这才松了口气。 ~~~~~~ 昭德十二年正月十八 万岁爷下旨,万嫔万氏教子无方,即日迁入冷宫,非死不得出,五皇子方渐琼宫中纵狗,伤及皇后,罪大恶极,贬为庶民,逐出京师,非诏不得回京。 赵如海去宗人府颁旨,前脚才走,后脚就跟着十多个侍卫涌了进来。 方渐琼自幼娇生惯养,这几日在宗人府待着,虽算不上是残羹冷炙,却也够受了,他哪里受得了?日日哭号抱怨,日日嚷嚷着要去见父皇,甚是狂躁,也是非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眼瞅着两位侍卫来捉自己的手,方渐琼惊恐地跑到万欣然面前:“母妃!母妃!儿臣不要出宫!儿臣不要出宫!母妃!你快救救儿臣!快救救儿臣吧!” “皇儿!皇儿!快来母妃这里!”万欣然蓦地将方渐琼死死抱进怀中,惊恐万状对那两位逼近的侍卫吼道,“不许过来!你们不许过来!” 那些子侍卫如今又怎么会将这一对母子放在心上?其中有人上前一步,稍稍点头之后阴沉一笑:“万嫔娘娘这是要抗旨不尊吗?”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冷宫轮回 那些子侍卫如今又怎么会将这一对母子放在心上?其中有人上前一步,稍稍点头之后阴沉一笑:“万嫔娘娘这是要抗旨不尊吗?”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万欣然兀自死死搂住儿子,一边往后退去,直到退到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万欣然撕心哭号,“万岁爷不会这样对我!万岁爷不会这么对我们!我要见万岁爷!我要见万岁爷!” “皇后娘娘凤体初愈,万岁爷日日都在景仁宫里头陪着皇后娘娘呢,哪会有心思见你这个贱妇?”侍卫冷冷一笑,“怎么?事到如今,您还当自己是从前**冠六宫的万贵妃啊?” 方渐琼蓦地从万欣然怀中钻出脑袋,红着眼对那些子侍卫吼道:“滚出去!你们都给本宫滚出去!你们这起子狗奴才,看本宫日后不亲手撕烂你们的狗嘴!” 那些子侍卫不再多言,十几个侍卫轻而易举地就将母子两人分开,方渐琼在惊恐中被一众侍卫扒了身上的皇子朝服,又被换上了一件粗麻棉袍,方渐琼哪里穿过这样的衣服?既惊且怕,拼命挣扎嘶吼:“我不穿!我不穿!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我!放开我!” “啪啪!” 那侍卫被方渐琼闹得心烦,抬手就是两巴掌,左右开弓,将方渐琼打得头昏脑涨,那侍卫冷喝道:“既是扒下了这一身皇子朝服,就当记住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区区庶民,还跟跟大爷蹬鼻子上脸!” “我的儿!”万欣然作势要扑打过来,却被两个侍卫死死摁在地上,只能在原地蹬腿,哭喊道,“放开我儿子!你们快放开我儿子!” 方渐琼被那侍卫打得迷糊,浑身绵软,那侍卫又手脚麻利地退下方渐琼身上的一应皇子衣服配饰,然后就架着方渐琼出去。 万欣然也在哭号中,被几人披上了斗篷戴上了风帽,塞进了轿子,等到落轿的时候,又被人拽了出来,一下轿,万欣然便就瞧见了匾额上“乾西宫”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万欣然只觉得自己都喘息不过来了。 她不要进去! 她不要进去! 她不要像当年崔玉润那样涕泪交错地进去…… 然后就再没有出来! “我不进去!我不进去!”万欣然抬脚跑,一边跑一边嚎叫不止,“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皇上不会让我进去的!皇上最**我了!” 只是没等她跑出三步,就被四五个侍卫摁倒在地,然后押着她上了台阶,进了乾西宫,万欣然一直尖叫不止,尤其是一见到那里面一座座高高低低的坟头,更是尖声嚎叫,只把停在那地上觅食的麻雀都惊得扑棱棱地飞走。 万欣然被押到后院大殿中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虚脱了,一下子就软到在地上,也不用那些子侍卫动手拦着,她根本没有力气再跑了。 ---题外话--- 春来了~~ ... 第二百四十章 冷宫轮回2 万欣然被押到后院大殿中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虚脱了,一下子就软到在地上,也不用那些子侍卫动手拦着,她根本没有力气再跑了。 万欣然瘫在地上喘息,怔怔瞅着地上龟裂了的地砖,半晌这才看到发现面前椅子上似是有人坐着,万欣然忙得就直起来身子,外头阳光直射进来,有些刺眼,万欣然的目光顺着光线一点点儿爬升,逆着光,她瞧不真切那人的面容,却看得清楚那人一袭如意云纹厚锦刻丝银鼠皮披风,再定睛一瞧,那人面色阴沉中透着厌恶,不是别人,正是徐令月。 万欣然才直起来的身子,蓦地又软了下去,忍不住哆哆嗦嗦朝后挪了挪:“太……太后。” “万嫔,你还记得上一次,你来乾西宫是什么时候把?”徐令月缓缓开口问道。 万欣然以为徐令月是因皇后一事来找她兴师问罪的,但是不想徐令月开口却对皇后只字不提,先是一愣,万欣然慌乱地点头道:“臣妾记……记得,上一次是……是昭德四年,是淑妃……淑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 “不错,是昭德四年三月初九,”徐令月挑着眉打量万欣然一脸青灰惊慌模样,抿了抿唇,顿了顿,又道,“万嫔,你说是现在的你可怜,还是当初的淑妃更可怜呢?” 万欣然哆哆嗦嗦说不出话,也不敢直视徐令月的眼睛,半晌才开口:“太后怎么……怎么忽然提起了淑妃?” “难道你进到这里竟不会想起淑妃?哀家不信,”徐令月讥诮地勾了勾唇,一边又道,“当年淑妃之祸可是你的手笔啊,当时瞧着淑妃三步一回头、一步一啼泣地进了这乾西宫,你心里必定得意至极吧?当时你必定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日吧?” 万欣然双手死死握拳,咬牙道:“当年,怕不止是臣妾,就连皇后和太后,也是得意得很吧?” 淑妃之祸,源起于万欣然御前告发,但若不是暗中得徐令月和徐德仪相助,就凭她当年区区万妃,又怎么能敢剑指堂堂突厥长公主、最得方之衡**幸的崔玉润? “是啊,除了淑妃,便就是除了徐氏的眼中钉,哀家自是得意,只是让哀家得意的却不止这一点,”徐令月也不气恼,甚至还微微勾了勾唇笑了,“当年,哀家和皇后既是借着你的手除了淑妃,自然从那时候起,你就不可能再独善其身,所以这些年也辛苦你为皇后打理这偌大后宫,除了那许多碍眼的人,也做了许多让哀家满意的事儿。” “这些年,我自诩**冠六宫,却不想竟都是为了你们徐氏做了嫁衣裳!”万欣然蓦地双目圆瞪,眼中血丝满布,甚是可怖,只是瞬间那眼睛又失去了神采,讥诮一笑道,“太后果真好计策,只是太后就不担心皇上对我这般**爱,我又有两子傍身,终有一天,我会取皇后而代之?断了你们徐氏一门的百年基业?” ...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冷宫轮回3 “太后果真好计策,只是太后就不担心皇上对我这般**爱,我又有两子傍身,终有一天,我会取皇后而代之?断了你们徐氏一门的百年基业?” “呵呵,万嫔啊万嫔,平日里啊,哀家竟都还没瞧出来,你是个天真的,怎么?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以为皇上是真的**爱你?”徐令月似是听了最滑稽的戏言一般,笑得眉眼都褶皱成了菊花,半晌,徐令月方才止住笑,前倾身子,对上万欣然的眼,一边讥诮道,“万欣然,你说若是皇上当真**你,又怎么这么多年连个封号都懒得给你呢?你出身虽算不上高贵,但好歹也是官宦之后,怎么也该比那贱婢出身的丽嫔可好上不少吧,怎么连丽嫔都早早有了封号,却偏偏你就是没有?这些年来,你当真没有想过究竟是个什么原因?” 万欣然面色蜡黄,双眼满是惊慌挣扎,剧烈喘息,嘴唇哆哆嗦嗦发不出一个字。 “万嫔,是你害死了淑妃,是你害死了皇上毕生所爱,你说皇上日日瞧见你这张脸,该是怎么个心情?”徐令月继续道,然后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打量着摇摇欲坠的万欣然,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是怒火中烧,恨不能抽筋剥皮,还是……**冠六宫?” 万欣然咬着唇,直到青白的嘴唇都咬出了斑斑鲜血,万欣然才哑声开口:“我不信,我不信!万岁爷若是一早就知道是我……陷害了淑妃,为何这么些年却对我恩**不断?为何又从没有给淑妃翻案昭雪?我不信!” “秦氏可是百年大族,百年以来,掌管大兴太医院,自是有他的道理,说起来秦氏比起徐氏也丝毫不逊色,就是这个百年大族的族长、御前的红人,秦律,你以为哀家和皇后三言两语就真能说服他陷害淑妃?若没有万岁爷的默许,秦律怕是宁死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何况沈植还是秦律的关门弟子,你以为没有万岁爷的意思,他真的会舍得陷害自己的弟子全家?”徐令月冷笑道,“皇上毕生最爱淑妃,可在**郎之前,他先是冷血君王,偏偏大兴却容不下带着突厥血统的皇子,你说那个时候,皇上该怎么办?” “我不信,他若是当真那么爱淑妃,又怎么会容忍淑妃被扣上秽乱后宫的罪名?他若真爱淑妃,又怎么会舍得让淑妃进了冷宫、含恨而死?”万欣然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半晌又补上一句,“天下父母谁会狠心舍了自己的孩子?更何况还是心爱之人为他所生?我不信,这根本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下父母不会,但是皇上却会,他时刻不会忘了自己是怎么样坐上皇位的,他自然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他自然一早明白自己该做什么的选择取舍,”徐令月冷冷道,“就像当初他能断然舍弃了淑妃和孩子一样,他也会忍着对你的厌恶,给你**爱,必定借着你的手,可以把后宫收拾得清净,尤其是很多事我和皇后都不方便出面,但有你在,就方便不少。” ...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冷宫轮回4 “就像当初他能断然舍弃了淑妃和孩子一样,他也会忍着对你的厌恶,给你**爱,必定借着你的手,可以把后宫收拾得清净,尤其是很多事我和皇后都不方便出面,但有你在,就方便不少。” 万欣然惨白着一张脸,兀自摇头,喃喃自语:“我不信,我不信,就算你说得都对,皇上冷血无情,但是但是皇上怎么可能会厌恶我阖宫上下哪个女人不嫉妒我皇上最是喜欢我的,皇上也最是喜欢渐瑜和渐琼的,皇上怎么会厌恶我” “皇上喜欢你呵呵,万嫔啊万嫔,皇上若是喜欢你,你又怎么会有今日五皇子又如何会被贬为庶民谁不知道,只一出了京师,五皇子怕就身首异处了呢,没有身份的皇子,还有必留着吗”徐令月牵了牵唇,讥诮道,“皇上在拟旨的时候,便就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他明知道这是了五皇子的命,但他还是下旨了,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觉得皇上当真喜欢你当真喜欢五皇子” 万欣然蓦地双手抱头撕扯,尖声道:“你不再说了不再说了我不信我不信我统统都不信” “淑妃一直是扎在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多少年了,他放不下淑妃,自然也更加放不过你,谁让当年是你挑头想起来那个好计策呢其实原本不过是暗中送一碗落胎药的事儿,淑妃仍是淑妃,但是偏生你却跳了出来,挑起那场风波,所以啊,纵然皇上心中再怎么不舍,却也只能顺着你演了那出好戏,只是可怜了那淑妃,也可怜了皇上,只是淑妃死了,总有人负责任,也总有人让皇上记恨,所以你觉得他会记恨谁呢又是谁逼着他害了崔玉润”徐令月勾了勾唇,缓缓起身朝外走去,一边又顿住脚,“万嫔,你的好日子怕是才刚刚开始呢,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不直接赐死你反倒将你关进了这里” “这可是淑妃待过的地方啊,怕是每个角落都沾着淑妃的血泪呢,万嫔啊万嫔,你说皇上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接下来,他又想着怎么折磨你呢” 万欣然浑身都在颤抖,似是一片在寒风中中飘落的枯叶。 不会的。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 不可能。 徐令月才出去,碧乔就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白绫、鸩酒, 碧乔蹲下来,将托盘放在万欣然面前,面无表情道:“万嫔娘娘,太后心疼五皇子,自然有心想救五皇子一命,只是万嫔娘娘您若不做出点牺牲来,五皇子又如何回得了京师呢万嫔娘娘,您可为五皇子着想啊。” 万欣然似是溺水濒死时候蓦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了碧乔的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太后真的会救渐琼太后是真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冷宫轮回5 万欣然似是溺水濒死时候蓦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了碧乔的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太后真的会救渐琼?太后是真的?” “万嫔娘娘尽管放心,太后向来说到做到,”手臂被万欣然抓的生疼,碧乔蹙了蹙眉,不动声色推开了万欣然,一边瞄了一眼那托盘,一边又看向万欣然,“五皇子的命能不能保,可全看娘娘您了。【】” 万欣然瘫坐地上,看着那托盘,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都到了今时今日,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皇上一早就狠毒了她,就像太后说的那样,怕是她的好日子,现在才开始呢。 眼瞧着皇上对她、对她的两个孩子根本都不上心,更是不把渐琼的死活放在眼里,只是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孩儿去送死? 何况还是她最疼的小儿子。 所以,用自己的这条贱命去换自己孩儿的一条命也是值了。 万欣然伸手抚了抚自己蓬乱的头发,然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又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弯腰端起那杯鸩酒,蓦地一饮而尽。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咣当!” 失手将酒杯摔出的瞬间,万欣然瞥见那墙上挂着的画,只觉得猛地从头凉到了脚—— 崔玉润! 是崔玉润! 她这一生,最荣耀的时候就是昭德四年。 那一年她扳倒崔玉润,又怀上了五皇子,一举成了大兴后宫最得**的女人,方之衡对她多好啊,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头**着似的。 那时候,多少个夜晚,多少次,她凝视着枕畔熟睡中的英俊男子,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比较着,方之衡究竟是**她多一点,还是**崔玉润更多一点? 她比较不出来,但是却忍不住暗自得意。 崔玉润再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又被冠上了那种污名,自是再不可能存在方之衡的心中,但是她却是方之衡面前最惹眼的女人。 只是到了今日,她才知道,这些年来,她究竟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存在于后宫,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方之衡眼中。 都是因为崔玉润! 都是因为这个绿眼珠的女人! …… 浑身都疼。 眼前渐渐升腾起了一层血雾,万欣然觉得自己的眼睛耳朵嘴巴都高热得难忍,腹中的绞痛,让她忍不住倒在地上,虫子一般地扭动起来。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只是要死在那双绿眼珠的注视下,她怕是永远都不能瞑目了。 “崔玉润,崔玉润……”万欣然看着那画像中的女子,咬着牙,费劲把最后一点力气都凝聚起来,“崔玉润,你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他……最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不止是你。 连我都错付了。 ...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湖荷花 “崔玉润,你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他……最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不止是你。 连我都错付了。 ~~~~~~~~ 御书房。 万欣然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方之衡正在御书房里头批折子,赵如海进来禀报,禀报完了,过了半晌,也没见方之衡出过声,赵如海不免有些纳闷,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给方之衡换了杯茶,便躬身退到了一边,小心伺候。 “把这个送到兵部去。”半晌之后,方之衡才放下朱笔,点着案上的奏折对赵如海缓声道。 “是,奴才遵命。”赵如海忙得捧了奏折就要出去。 “把五皇子送到北郊行宫去,从今往后,无诏任何人不得探视。”方之衡蓦地又开口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赵如海一怔,万岁爷这是要幽禁五皇子了,随即赵如海忙得躬身领命。 方之衡抿了口茶,瞧着那杯中橙黄苦涩的莲心茶,微微有些出神。 这几日,他上火上得厉害,又实在不大愿意喝那起子苦兮兮的药汤子,秦律便就让赵如海平素多泡些莲心茶来给方之衡降火。 方之衡嗅着那淡淡的荷香,袅袅的热气扑面而来,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潮。 …… “你腰上挂着的那荷包真好看,这就是你们大兴的苏绣?只是上面绣的是什么花?” “回公主,这是荷花,也叫莲,生在水里头。” “突厥就没有这么好看的花,我倒是吃过你们大兴的莲子,甜糯得很,听说那莲子就是荷花结出的果子,只是不想这般好看。” “公主既是喜欢,那等以后得空,我带公主去看荷花。” “当真?” “当真,到时候我亲自泛舟,咱们采一整船的荷花,等你说看够了咱们再上岸。” “那你先把这荷包送给我做抵押,省得你日后耍赖。” “我……我给公主戴上。” …… 后来呢? 后来,她倒是真嫁来了大兴,他出城亲迎,大雪纷飞中,他在城门口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人人都道皇上重视与突厥联姻,其实他只是等不及了,等不及早点看到她。 不会有人知道,那一日,他心尖儿的喜比登基时候更甚。 就连她,也不会知道。 一进宫,他就叽叽喳喳,让他带着她去看荷花。 只是那时候正是腊月,天寒地冻的,哪里来的荷花? 只能好好哄着她,让绣娘们做一个个精致小巧的荷花香包送到她宫里,但是她却似乎都不大瞧得上眼,却日日都将那个旧巴巴的荷包小心翼翼挂在腰上,嘟囔着嘴提醒这是他欠下的债,他每一次瞧见,心里头都说不出的暖。 他数着日子,算着时间,想着再等些时日就带她去西湖看荷花。 ...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湖荷花2 他数着日子,算着时间,想着再等些时日就带她去西湖看荷花。 他绝对算是个勤勉的君王,自登基以来,日日早朝,事必躬亲,从没有一日闲过。 但是每每和她黏在一起,他就想着怎么能拖着时间过得再慢一点,怎么能偷点懒耍点滑,怎么能心安理得做一回昏君。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其实很危险,但是他却又觉得难以自拔,眼睁睁地瞧着自己被她的温柔包裹得越发密不透风,他欢喜得像是个正常年纪的少年。 刀光剑影、明暗箭中长大的少年天子,既欣喜,又焦虑。 但每每对着那双翡翠般晶莹的眼睛,他只能沦陷。 再放纵一次吧。 就一次。 就这个夏天吧。 空出整整一个五月,从京师一路南下,去西湖,看这世间最美的一湖荷花。 只是,到底没去处成。 只是,到底没做成一回昏君。 昭德四年的那个五月,她已然不在他身边。 宫墙之隔,两不相见,他一早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欠她的,从来就不止是一湖荷花。 方之衡忽然觉得心里钝钝的疼,袅袅茶香中,他似是看到了那杯中生出一朵朵的妖娆红莲,他挪不开眼,就这样看着看着。 ~~~~~~~~ 昭德十二年的这个冬天,委实不太平,先是皇后和四皇子被恶犬所袭,再是万嫔在乾西宫自裁谢罪,五皇子被幽禁北郊行宫,阖宫上下都似是被笼罩了一层阴云。 等始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二十了,一睁眼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疼,他痛呼了一声,声音极小,但是却惊醒了伏在**沿打瞌睡的人。 “你四皇子您醒了”轻许忙得站了起来,小心翼翼俯下身问道。 始休蓦地睁开了眼,那双眼满是惊喜欢欣:“阿许是你” 轻许下意识地别过了脸,始休睡着的时候还好,现在看着那双绿眼珠,她却又猛然记起了自己这张伤痕交错的脸。 不知怎么的,她不在乎南生的看法,也不在乎其他宫人小声的议论,但是她却不敢让始休瞧见她的这张脸。 实在太难看了。 “阿许,阿许,你别躲着我,”连日未进水米,始休的声音嘶哑的厉害,但再怎么嘶哑却也掩饰不住里头的哀求哽咽,“阿许,你你别这样对我” 阿许只觉得鼻头酸的厉害,在自己忍不住回头之前,蓦地站起了身:“四皇子既是醒了,奴婢这就去唤太医进来。” “阿许阿许”始休猛地坐起身,想抓住阿许的手,但却落了个空,一时间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绵密的疼痛包裹着,下一秒,人就倒在了**沿上,双手猛地撑着地,手上的伤口似是又挣开了,疼得始休呲牙咧嘴地叫唤,“阿许疼” 第二百四十六章 厌弃 方之衡忽然觉得心里钝钝的疼,袅袅茶香中,他似是看到了那杯中生出一朵朵的妖娆红莲,他挪不开眼,就这样看着看着。 ~~~~~~ 昭德十二年的这个冬天,委实不太平,先是皇后和四皇子被恶犬所袭,再是万嫔在乾西宫里自裁谢罪,五皇子被幽禁北郊行宫,阖宫上下都似是被笼罩了一层阴云。 等始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二十了。 才一睁眼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疼,始休痛呼了一声,声音极小,但是却惊醒了伏在**沿打瞌睡的人。 “你四皇子您醒了”轻许且惊且喜,忙得站了起来,小心翼翼俯下身问道。 始休蓦地睁开了眼,那双眼满是惊喜欢欣:“阿许是你是你” 轻许心头蓦地一酸,忙下意识地别过了脸,始休睡着的时候还好,现在看着那双绿眼珠,她却又猛然记起了自己这张伤痕交错的脸。 不知怎么的,她并不在乎南生的看法,也不在乎其他宫人小声的议论,但是她却不敢让始休瞧见她的这张脸。 实在太难看了。 始休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必定是厌弃她的。 “阿许,阿许,你别躲着我,”连日未进水米,始休的声音嘶哑的厉害,但再怎么嘶哑却也掩饰不住里头的哀求哽咽,“阿许,你你这让我如何是好” 阿许只觉得鼻头实在酸的厉害,在自己忍不住回头之前,蓦地站起了身:“四皇子既是醒了,奴婢这就去唤太医进来给您瞧伤。” “阿许阿许”始休猛地坐起身,想抓住阿许的手,但却落了个空,一时间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绵密的疼痛包裹着,下一秒,人就倒在了**沿上,双手猛地撑着地,手上的伤口似是又挣开了,疼得始休呲牙咧嘴地叫唤,“阿许不许走你不许走” 轻许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忙得走过来蹲下,轻轻扶着始休又上了**,瞧着始休手上的纱布又被血染透了,急的落泪不止:“你这是做什么挺尸似的躺了这么些天,伤口好容易才长好的,你这一通胡乱折腾做什么大天白日的你作什么死” 一瞧见轻许对自己这么牵肠挂肚,始休哪儿还觉得疼,根本顾不上身上伤口,一把环住了轻许,把头埋进了轻许怀里,哑声道:“阿许,你不能不我,旁人我不管,但是你却不能抛下我。” 是啊,阿许,你不能不我。 娘亲死了,大瓜也死了,这世上跟我有关的,也就只有你了。 所以,你不能不我。 若是连你都不我了,我这么拼命折腾,还有什么个劲 阿许,你不知道 这一切,我都是为了你。 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 题外话 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 第二百四十七章 厌弃2 阿许,你不知道 这一切,我都是为了你。 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 怀中的小孩儿哽咽不止,瘦削的双肩轻轻颤着,一下一下磨蹭着轻许,明明身穿厚重棉衣,但是轻许还是觉得被小孩儿的骨瘦嶙峋刺得生疼,轻许缓缓伸出手,环住了始休,感觉小孩儿身子又是一颤,轻许只觉得崩在心头的那根弦“啪嗒”一声彻底断了。 “我怎么会不你”轻许喃喃道,似是对始休道,又似是对自己说,“我没有家,没有姐姐,始休,我只有你,我怎么会不你。” 时至今日,真的只有你。 所以即便如今一身伤痕交错,我也不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交错 他抬眼打量着轻许,这还是轻许醒来之后,他第一次瞧见,目光一落在轻许的伤痕交错的脸上,始休心头便咯噔咯噔的疼,始休忙得挪开了眼,瞪着房中多出来的那些子簇新的家具器物,不由得蹙了蹙眉。 昏迷这些时日,果然是发生了许多变化。 许多他从前并不稀罕的变化,也是许多,他现在迫切需要的变化。 这些,是他和轻许用淋漓鲜血换来的变化…… 只是实在太沉重了。 他握着轻许的满是冻疮的手,不顾轻许的面红目赤和小声呵斥,凑到面前,用唇轻轻摩挲轻许的手,冻疮交叠,皮肤糙似砂纸,这哪是这个年纪姑娘该有的手? 始休不由得就想起了方渐琪的手,真真是肤如凝脂,好看的紧,手上的劲儿不由得又收了收。 该有多心疼。 轻许,从今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只要远远看着就好。 远远地看着我为你打出个绚烂江山。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轻许一惊,忙得抽出了自己的手,扶了始休躺下,然后忙得自己退到了一边,始休有心想抓着轻许的手,但瞧着轻许一脸的沉静,到底还是放下了手。 “四皇子,您醒了?”碧乔撩开帷幔走进寝殿,便就接触到始休投过来的目光,不由得面上一喜,忙得转身对身后的宫人道,“还不快去请秦太医过来,再去准备些清淡饮食。” “是,奴婢遵命。”那宫人忙得躬身退下。 “姑姑。”轻许躬身给碧乔行礼。 碧乔瞧着轻许,目光有些阴沉,缓声道:“皇子寝殿也是你一个粗做丫头敢进来的?还不快退下?” “是本宫唤她进来的,”轻许尚未开口,始休已然发话,“姑姑还有什么要责问的吗?” 碧乔忙得含笑对始休道:“奴婢怎么敢责问四皇子,四皇子折杀奴婢了。” “以后且让她留在近前伺候吧。”始休淡淡道。 “四皇子既是开口,哪有不成的,只是……”碧乔面色似有为难,“只是这丫头面容狰狞丑陋,实在不宜做近身宫女,若是真的近身伺候皇子,岂不让四皇子落人话柄?” “谁敢笑话本宫?”始休泠然道,目光投向碧乔,明明吐字轻轻,但是一字一句都透着寒意,“姑姑你且仔细说说,阖宫上下哪个敢笑话本宫?” 碧乔被始休这种凌厉眼神看得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就膝盖一软,跪地叩头:“是奴婢措辞不当,还请四皇子恕罪!” “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说错一两句话必定也是因为年老昏心,本宫自是不会计较的,”始休慢条斯理地说,却又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奴才便就是奴才,姑姑以后说话可要仔细着点儿。”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交错2 “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说错一两句话必定也是因为年老昏心,本宫自是不会计较的,”始休慢条斯理地说,却又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奴才便就是奴才,姑姑以后说话可要仔细着点儿。” “是,奴婢谨遵四皇子教诲。”碧乔脸色难看至极,她虽是奴婢,但是阖宫上下却没个敢低看自己的,就连方之衡每每遇见也会和和气气地叫自己一声“姑姑”,偏生这区区八岁的冷宫孽障却敢对自己这般随意呵斥。 只是不管如何,她也断不敢当着始休面前分辨什么,倒不是因为始休的皇子身份,而是经御花园之事以后,始休的身份已然今非昔比了。 御花园一事如今已然落下帷幕,万妃自裁,方之衡幽禁了五皇子,自是断了五皇子的前途,有了这样的一对母妃兄弟在,大皇子方渐瑜的前途怕是也受到了牵累,日后能平安圈地封王已是不错,问鼎皇位子是不用再想了的。 一连赔进去两位皇子,如今宫里头,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已经是硕果仅存的四位有竞争力的皇子了,且三皇子方渐瑾的身子骨谁都知道,能不能平安成年都是个问题,自是一早被排除出了太子竞争人选。 经过这几日的风云突变,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三足鼎立了局面。 其中二皇子方渐玮最是年长懂事,最得方之衡垂青的,四皇子方始休是如今帝后唯一嫡子,加上皇后日后怕再难生育,身份自然更加贵重,六皇子方渐瑾的身后有安氏一门鼎力相助,权势最为显赫。 三位皇子,各有优势,也各有不足,比如二皇子母家势力不够显赫,外朝上难挣势力,四皇子出身乾西宫,不得皇上欢心,且生母又是异族,六皇子不得母妃安氏所喜,安氏尚值青春,日后再诞下麟儿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六皇子怕是必然失**,失了安氏一门的支持,六皇子再早慧又有何用? 碧乔在宫中浸染大半辈子,如何看不清?且这几日,自徐德仪醒来,在徐令月的连日规劝下,不得已将目光投在了这个冷宫走出来的四皇子身上,从今以后,只怕阖宫上下再也没有人敢叫他一声冷宫孽障了。 ~~~~~~~~ 秦律过来给始休换了药之后,始休吃了一些清淡饮食,有轻许在侧,始休的精神也好了些,便坐起来靠着枕头,跟轻许说话,轻许的话不多,倒是始休一开口就絮絮叨叨个没完,问这问那的,轻许低头捶捣着手中的药膏,等着晚上给始休换药。 这几日看着秦律围着煎药锅子转,轻许很感兴趣,秦律素来待人宽和,加上轻许又是个知分寸有天分的,所以更是得秦律垂青,所以得空的时候便也教了她些子药理常识,也就有了轻许此刻捶捣药膏这一出了。 ...(.. ) 第二百五十章 交错3 秦律素来待人宽和,加上轻许又是个知分寸有天分的,所以更是得秦律垂青,所以得空的时候便也教了她些子药理常识,也就有了轻许此刻捶捣药膏这一出了。 “阿许,你以前不是在慈宁宫里头的吗?怎么忽然就来了景仁宫了?”始休歪着头看着轻许忙个不停,眼中升腾起许多温柔来,“阿许,你别累着了。” 印象里,轻许就是个闲不住的,不是拔草种菜,就是洗地做饭,比成年人都能干,七八岁的小孩儿手脚利索起来,其实也挺吓人的。 “闲着也是闲着。正月十四那天,御花园的事儿就在宫里头传开了,我也听说了,被吓坏了,接连两天都寝食难安的,”轻许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描淡写点,可是手指却在轻轻抖动,“南生只得去碧乔那边给我告了假,我就在房中待了两日,十五那天晚上,碧乔忽然过来,说是三清殿这边需要两个粗做宫人,让我跟南生过来,当晚我跟南生就过来了。” 始休瞳孔一怔紧缩:“什么?是太后让你来的?” “不知道,太后只是吩咐碧乔选两个人过来,是碧乔选了我和始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后的意思,”轻许瞧着始休面色不好,忙得坐过来问道,“始休,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怎么脸色这样差?” “没事儿,没事儿。”始休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却是一阵抽搐。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三清殿需要宫人,自是应该让内务府挑选合适的宫人过来的,怎么会劳徐令月亲自过问?且不过是两个粗做宫人罢了,更不该是徐令月要操心过问的,偏生徐令月就亲自操了这个心,偏生还是从自己宫里头调了人过来,而且偏生就是轻许。 怎么会有怎么巧的事儿? 始休只觉得周身都是一寒,瞧着轻许伤痕交错的一张脸,又瞧着轻许齐根断掉的小指,一时间,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这是轻许为他承受的。 还有死去的大瓜。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也都是徐令月一手造成。 这一次,徐令月又要做什么? 又要对阿许做什么? 这般断指毁容的轻许,又将承受什么? …… 轻许瞧着始休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心疼地绞了个帕子,给始休擦汗,一边柔声道:“幸亏这房里头铺了地龙,要不然你这样一阵热一阵冷的,怕是又要烧起来了。” 始休忽然伸手抱住了轻许,急切地抱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怀中这人的存在。 “始休,你……你快放开,仔细被人瞧见了……”再次来到始休身边,似乎始休就多了动手动脚的毛病,动不动就这样抱着她,轻许倒不嫌烦,只是到底如今身份悬殊,被人瞧见自是不好,且如今,她也知道了什么叫男女之防。 ...(.. )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交错4 再次来到始休身边,似乎始休就多了动手动脚的毛病,动不动就这样抱着她,轻许倒不嫌烦,只是到底如今身份悬殊,被人瞧见自是不好,且如今,她也知道了什么叫男女之防。 这里不是只有他们的乾西宫,这里是景仁宫。 是如今炙手可热、有无数双眼睛时时盯着的景仁宫。 那天,从慈宁宫来景仁宫的路上,南生就跟她说过—— “轻许,他如今是什么地位,你又是个什么身份,不管何时何地,你都应当铭记。” “轻许,你当知道怎么才是为了他好。” 的确,她知道。 所以,不管心里有多疼这小孩儿,也要板着脸狠狠推开。 “始休,以后别再这样了,被人瞧见了不好,”轻许掰开始休的胳膊,别过头,将茶盏递到始休面前,不动声色道,“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不好。” 始休怔怔地看着茶盏,那里头袅袅冒出的热气,蒸得他整张脸都烫的厉害,但是他却觉得心里越发冰冷。 缓缓接过茶盏,轻许起身,躬身退下,留下一室清冷。 “阿许,你到底还是怪我的。”眼泪一点一滴落在茶盏中,微微溅起了几朵水花。 一杯茶,由热到冷,始休将茶盏轻轻放回了桌上。 一脸冷凝。 ~~~~~~~ 徐令月是始休醒来第二天来看他的,一道来的还是长公主方渐琪。 方渐琪原本是不愿意过来的,经过御花园一事之后,方渐琪虽然对始休有所改观,但骨子里仍是瞧不上始休的,自是不愿意拉下脸来看始休,且听太后和母后的意思,竟是有扶植这孽障上位的意思,她便更是心烦意乱起来,一想起日后要真的和这孽障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便更是恼火。 只是母后这一次失了皇子,景仁宫自是元气大伤,没有个货真价实的皇子在手里,自是心中不安,而且眼下,除了这孽障,又有谁人可以扶植? 若是再重新走一遍慧常在杀鸡取卵的老路,不但有风险,且怕也为时过晚,毕竟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快成年,少了将近十年的栽培争取,怕太子之位早已花落人家,若真是那般,父皇百年之后,这皇宫如何还会有自己和母后的立足之地? 徐令月和徐德仪纵使再不乐意,却也不得不认了,好歹还有这么一个皇子捏在手里,方渐琪即便再怎么憋屈,在徐令月面前也只得忍了,跟着徐令月来了三清殿。 “琪儿,从前不管你怎么对的四皇子,就当是一张纸翻过去了,只是打今儿起,你要当他为同胞弟弟来看,”三清殿前,徐令月和方渐琪一道下了轿子,徐令月拉着方渐琪的手,缓声道,“你母后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不用哀家多说,你也清楚,即便是不为自己,也当为你母后和徐氏一门考量,徐氏一门百年基业,不能断送在咱们的手里。” ...(.. )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交错5 “你母后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不用哀家多说,你也清楚,即便是不为自己,也当为你母后和徐氏一门考量,徐氏一门百年基业,不能断送在咱们的手里。” 方渐琪低着头烦躁躁地踢了一脚石砖,闷声道:“是,琪儿心里都明白。” “琪儿,你如今已经九岁了,又是皇上长女,在寻常人家都是开始学管事的年纪了,往日再骄横,也该过去了,你母后的不易,你当体谅,”徐令月叹息一声,抚了抚方渐琪的头发,顿了顿,才道,“进去吧。” 方渐琪深深吸了口气,将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又放开,再次握紧,然后又放开。 都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从不曾想到竟会在自己身上应验。 有生以来,头一次有种急切需要长大的感觉,尤其是想到如今还躺在**上、蜡黄着一张脸的母后。 母后憔悴极了,再不见从前半分雍容华贵,眼神涣散,憔悴支离,连父皇来了都不见一丝欢颜,父皇来了两次,便就没有再过来,只是嘱咐秦律留在景仁宫好生伺候。 似是父皇都厌弃了母后。 秦律虽然说得含蓄,但是谁心里都敞亮得很,徐德仪怕是再难有孕了。 方渐琪深深地呼了口气,谁让自己不是男儿身呢? 顿了顿,然后平静地跟着徐令月走进三清殿。 ~~~~~~~ 三清殿。 轻许才喂了始休汤药,便就听着外头脚步声传来,忙得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起身退到了一边,始休不由得蹙了蹙眉,瞧着垂首躬身的轻许,心头阴阴发沉。 “奴婢见过太后,”瞧着徐令月进来,轻许忙得躬身行礼,又瞧见身后跟着的方渐琪,忙得又道,“奴婢见过长公主。” “哪里来的这么丑的宫婢?竟也敢进来伺候?!”方渐琪乍一瞧见轻许这么模样,惊得朝后退了两步,差点尖叫出声,等站稳了脚,自是恼怒不已,皱眉道,“内务府如今都是怎么当差的?这样的婢子也敢送进景仁宫来?竟还让她近身伺候主子?来人啊,把这个该死的婢子……” “琪儿,这是三清殿,有你四皇弟在这儿,哪里用得了你做主?”徐令月瞥了一眼轻许,目光落在始休含着隐怒的一张脸上,微微蹙眉,转身对方渐琪道,“况且这婢子是哀家从慈宁宫拨过来伺候四皇子的,琪儿,你如今越发骄矜了,看来竟也要做哀家的主了。” “琪儿不知内情,一时心直口快惹了太后生气,还望太后见谅,”方渐琪忙得躬身对徐令月赔罪道,瞧着徐令月兀自一脸冰霜,不时打量着始休,方渐琪咬咬牙,又走近两步,对始休道,“这是四皇弟的三清殿,自是用不着姐姐我在这里指手画脚的,也是姐姐一时唐突了,还请四皇弟莫要见怪才是。” ...(.. )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交错6 方渐琪咬咬牙,又走近两步,对始休道,“这是四皇弟的三清殿,自是用不着姐姐我在这里指手画脚的,也是姐姐一时唐突了,还请四皇弟莫要见怪才是。” 徐令月目光投向始休,又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垂首跪地的轻许,并未开口,倒是由碧乔退掉了身上的斗篷,然后好整以暇地坐在软榻上,浅浅抿了口茶。 “不过是个婢子罢了,公主若是不喜,只管撵出去罢了,只是这婢子到底是太后所赐,且又无大错,还请公主宽宥一二,”始休努力让自己笑得不是那么咬牙启齿,一边转向跪在地上的轻许,冷声喝道,“你这瞎了眼的贱婢,这般冷不丁地冲撞了公主,还死站着做什么?快滚出去领罚去?!” 轻许浑身一颤,叩头颤声道:“是,奴婢告退。” 始休微喘,眼风扫过轻许刚才慌忙中放在桌上的豆青釉冰裂瓷碗,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心上的裂痕也不比那瓷碗上的少。 “皇后听说四皇子醒了,很是欣慰,原是想着自己来瞧一瞧四皇子的,但是皇后如今的身子如何下得了地?自然是要哀家亲自跑着一趟的,”徐令月缓声道,一边又指了指方渐琪道,“哀家知道四皇子如今最需静养,轻易见不得人,可这丫头却嚷嚷着要来,说定是要当面谢一谢四皇子呢,这丫头也是个心急的。” 始休忙得挣扎坐了起来,一脸惊恐连连对徐令月和方渐琪拱手作揖:“太后何出此言?委实折杀儿臣!太后和长公主殿下屈尊来三清殿瞧儿臣,已经给了儿臣天大的脸面,儿臣惶恐至极!万万承担不起长公主的一句谢!” “有什么好惶恐的?今时今日,你自然担得起,”徐令月淡淡道,一边对方渐琪挑了挑眉,沉声道,“不管是身为帝后嫡女,还是你的长姊,琪儿自是对你关怀备至,更何况,还是你救下了皇后,有这份功劳在,终其一生,琪儿哪有不感恩戴德的?” 不等始休再开口,方渐琪已然咬着牙“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一字一句对始休道:“从前是姐姐不懂事儿,做了那许多混账事儿来,还请四皇弟切莫挂在心上,姐姐这里给四皇弟赔不是了。” “公主万万不可!”始休更是惊恐,忙得慌手慌脚就要爬到地上扶了方渐琪起来,但是却触到腰上伤口,眼看着又渗出了血来,直疼得呲牙吸气不已,脸色惨白至极。 徐令月给碧乔使了个眼色,碧乔忙得上去扶着始休又重新卧在**上,抽出帕子给始休擦汗。 徐令月抿了口茶,缓声对方渐琪道:“琪儿,你身为长公主,乃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金枝玉叶,上跪天地神佛,下跪帝后列祖,今儿竟对着四皇子行此大礼,可要折杀了四皇子,兰芝,还不快扶长公主起来?” ...(.. )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交错7 “琪儿,你身为长公主,乃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金枝玉叶,上跪天地神佛,下跪帝后列祖,今儿竟对着四皇子行此大礼,可要折杀了四皇子,兰芝,还不快扶长公主起来?” 李兰芝在一边早就站不住了,听了徐令月这么一发话,忙得过来要扶方渐琪,但是不想却被方渐琪挡开了手,又听方渐琪道:“四皇子救母后一命,便是琪儿这一世的恩人,琪儿虽是大兴长公主,但是却也是个明理的,所以这一跪,四皇弟自是受得起。” “从今以后,还望四皇弟能够摒弃前嫌,莫要因为本宫之前许多不懂事儿,而对本宫和母后都起了生分,说到底阖宫上下,唯有咱们姐弟才是同心同德。” 始休忙道:“公主这是哪里的话,若没有皇后娘娘当日恩典首肯,允了臣弟入了这景仁宫,哪里会有臣弟这今日名分荣耀?皇后娘娘不但是臣弟再生之母,更是臣弟亲生嫡母,也是因此,不管那日情况如何凶险,臣弟必然会挺身而出,只是臣弟实在势单力薄,饶是拼尽浑身力气,也没能保护母后周全,自醒来之后臣弟每每想着母后那一日在御花园的遭遇,便痛心疾首,都怪臣弟无能。” “臣弟时时想着,一等到可以下地,就要去给皇后娘娘和长公主赔罪的,但是如今长公主非但没有苛责臣弟,竟反过来叩谢臣弟,折让臣弟如何担得起,长公主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始休挣脱了碧乔的手,挣扎地下了地,跪在了方渐琪的对面,一边重重叩头,一边一字一句说的郑重,“长公主快快请起。” 方渐琪转头看向徐令月,徐令月点点头,方渐琪又忙得起身,然后和碧乔一道要扶始休起身:“四皇弟如今浑身是伤,如何能下地,快快起来,回**上去。” 始休却死死跪着,伏在地上,哽咽不止:“臣弟没能护母后周全,是臣弟无能……” 方渐琪不由得红了眼圈,恨恨道:“这如何怨得了你?都是万欣然那对贱人母子!” 始休重回**上,身上几处伤口挣裂,纱布都被血染得通红,始休疼得满头大汗,碧乔忙得出去请太医,方渐琪退后,也坐在了软榻上。 太医还未来,却见着南生小心翼翼进来,行至始休**榻前,躬身下去,冷着脸问道:“不知四皇子要如何惩罚那婢子?奴才知道了才能动手行刑。” 始休疼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咬着牙对南生道:“都听太后的。” 南生的双眼蓦地又寒了几分,顿了顿这才咬着牙道:“是,奴才遵命。” 南生又躬身走到软榻前,恭恭敬敬问道:“请太后明示。” 徐令月瞧着躺在**上疼得死死咬嘴唇忍着不出声的始休,缓声道:“虽是哀家宫里出来的人,却也是冲撞了长公主,就十鞭子吧。” ...(.. )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交错8 徐令月瞧着躺在**上疼得死死咬嘴唇忍着不出声的始休,缓声道:“虽是哀家宫里出来的人,却也是冲撞了长公主,就十鞭子吧。” 瞧着蓦地身子一僵的始休,徐令月忍不住勾了勾唇。 那丫头倒还真是这孽障的软肋。 “是,奴才告退。”南生咬着牙躬身退出。 ~~~~~~~ 昭德十二年二月初二 卧**静养了这许多时日,始休已经能下地了,这段时日,方之衡虽然没有亲自来过三清殿,但是却也吩咐了太医院好生照顾四皇子,各色名贵补品也流水似的朝三清殿送,自然阖宫上下也都眼明心亮,各宫娘娘皇子少不得来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顺道也回来瞧了一瞧这位炙手可热的四皇子。 今时不同往日,不是连长公主都对四皇子感恩戴德的吗? 二月二,龙抬头,又名春耕节,在大兴这是个大日子的,每年二月二,皇上都会携皇后到京郊皇室农场,皇上亲自播种开耕,皇后亲自缫丝织布,以做天下万民之表率。 今年因皇后身子抱恙,不能参与春耕节,方之衡也政务繁忙,懒得出宫,所以便就下旨在宫中举行春耕,另派了大皇子方渐瑜和长公主方渐琪代帝后去京郊皇室农场举行春耕仪式,这道旨意距徐德仪在御花园被狗袭击,只不过半个多月,如今徐德仪还在景仁宫静养,所以这旨意自然显得十分诡异。 这一次皇上严惩了万欣然和五皇子,眼看着大皇子朝不保夕,这时候皇上偏生却又抬举了大皇子,一边却也不忘安抚徐德仪,让方渐琪以长公主的身份参加春耕节。 实在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就连徐令月听了旨意都少不得蹙了蹙眉。 “皇上如今的心思越发难猜了,才罚了万欣然那贱人和五皇子,转身就这么安抚大皇子,”徐德仪的身子稍好了些,靠在软榻上跟徐令月说话,脸色有些憔悴,苦笑道,“姑母,臣妾这一身伤难道是白挨的吗?” “皇上是一国之君,眼界自然不能只盯着后宫,”徐令月抿了口茶,又缓声道,“皇上这次虽然抬举了大皇子,不是也没让景仁宫失了身份吗?渐琪如今不满九岁,就以长公主的身份参加春耕,天底下人可都眼瞧着的吗?” “可渐琪终归是个丫头,”徐德仪叹息道,眼睛怔怔盯着袖口上的并蒂莲,幽幽道,“可大皇子却是堂堂正正的皇子,还是万欣然那个贱人的儿子,姑母,臣妾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我这一身伤病,痛失皇儿,倒头来,倒还成全了那贱人的儿子。” “德仪,你进宫并非一日两日,自然知道什么叫来日方长,”徐令月伸手按住徐德仪的手,迫使徐德仪与自己对视,“德仪,一个没有母家的皇子,一个母妃自裁的皇子,你说他能指望什么?” ...(. )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交错9 “德仪,你进宫并非一日两日,自然知道什么叫来日方长,”徐令月伸手按住徐德仪的手,迫使徐德仪与自己对视,“德仪,一个没有母家的皇子,一个母妃自裁的皇子,你说他能指望什么?” “他如今指望的无非就是皇上的**爱,可是说到**爱,你觉得大皇子有可能是皇上心尖儿上的吗?皇上此时肯抬举大皇子,无非是不想让万妃一事在前朝后宫都是失了平衡。” “可是……可是臣妾怎么能容得下那贱人的儿子在宫里好生生地活着?”徐德仪咬牙愤愤道。 “大皇子必须好生生地活着,就像四皇子如今也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徐令月抚着徐德仪的手,缓缓道,“德仪,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前朝后宫他必须兼顾,不过他心里自然已有计较,德仪,你也要有你的计较,这时候最忌讳就是你失了分寸。” “是,臣妾知道了。”徐德仪叹息道。 ~~~~~~~ 是夜,方之衡宿在景仁宫。 第二日一早,还在景仁宫和徐德仪、方渐琪用了早膳才去上朝,走的时候,还亲赐了三清殿一道八宝甜酪让春桃送过来。 春桃姗姗来迟,始休已然用过了早膳,正准备去上书房,冷不丁地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甜酪,自是心里没个滋味的,偏生崔嬷嬷还一直在旁边絮叨,说是万岁爷的恩赐,不能置若罔闻,始休只得又折回了身子,硬着头皮将那一碗八宝甜酪一股脑儿地都吞进了肚子。 真真是食不下咽。 南生已经侯在大殿外头了,如今南生已经成了始休的贴身太监,所以始休如今去御书房,身后也总算跟着个人伺候了。 南生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脸上也没个表情,亦步亦趋跟在始休身后,像极了个木疙瘩。 始休打量南生的脸,心里有些黯然,自从上一次徐令月罚了轻许十个鞭子之后,他便就再没有见过轻许,想必是身上的鞭伤还没有好利索。 “阿许身上的伤……现下怎么样了?”始休放慢步子,小心翼翼问南生。 “不知四皇子问的是哪一次的伤?”南生挑眉回问,语气里头是掩饰不住的讥诮,“是在慎刑司里头留下的伤,还是这一次在三清殿受的伤?” 始休的心蓦地又沉了沉,眼神黯然地盯着悠长的宫墙,半晌无语。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带给轻许的竟都是伤痛? 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始休觉得憋闷异常。 南生也不再多言,打量着前面瘦骨嶙峋得都撑不起皇子朝服的小孩儿,眼神很是捉摸不定,一直以来,他似乎是小瞧了这个小孩儿了。 那一日,当着徐令月的面,他笃定这小孩儿必定是手足无措的,但是不想他却二话不说就把轻许抛给了徐令月,由着徐令月开口惩罚。 ...(. )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交错10 那一日,当着徐令月的面,他笃定这小孩儿必定是手足无措的,但是不想他却二话不说就把轻许抛给了徐令月,由着徐令月开口惩罚。 他究竟是高估了这小孩儿对轻许的感情,还是低估了这小孩儿的坚韧和心力? 想到这里,南生不由得抿了抿唇,抬脚跟着始休进了上书房。 ~~~~~~~ 始休进了上书房,南生则和其他皇子的侍从一样,侯在偏殿等着,始休只有他这么一个贴身太监跟着过来,不像其他的皇子动辄都有四五个奴才跟着,又是太监,又是侍从婢子的,南生虽对始休不冷不热的,但是却能轻易和一众侍婢打成一片,只有大皇子方渐瑜和六皇子方渐瑾的侍婢只冷眼旁观,不多言一字,南风自然也懒得看他们眼色,只跟其他的侍婢叽叽呱呱地嚼舌根子,这起子下人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万岁爷昨儿晚上在景仁宫留宿一事。 整个后宫就皇上这么一个男人,自然皇上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目,不光是婢女一个个眼巴巴地瞧着,就连这些太监也三句话不离万岁爷的。 “昨儿长公主还代皇后娘娘参见春耕节的,万岁爷晚上就去了皇后娘娘处,可见万岁爷对皇后娘娘重视,”二皇子的太监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凑到南生面前叽叽喳喳,“听说万岁爷昨儿晚上又赏了长公主呢。” “如今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但是万岁爷却也愿意留宿,可见万岁爷对皇后娘娘重视,”南生也忙不迭点头答应,接过那太监递过来的瓜子,继续兴致勃勃道,“就按照万岁爷对皇后娘娘的**啊,说不定等皇后娘娘身子大好了,很快就又能怀上个小皇子呢。” “呵,皇后娘娘若是真再怀上小皇子,那就怕到时候有些人的主子,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大皇子的太监皮笑肉不笑地道。 “能有竹篮打水也是资本,怎么说也比有些个人的主子强,”南生笑得花枝乱颤,兰花指捏着个瓜子慢条斯理送到口中,“想打水啊,都找不到个正经竹篮子,要不然且先找个夜壶顶着使使看还能顺手不?” 一众太监都捂着嘴笑,毓庆宫受**多年,宫里的太监也是个顶个的眼高于顶,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今毓庆宫倒了,他们这起子奴才也总算能在这里头扬眉吐气一把,但到底万岁爷也派了大皇子代君亲耕,他们自然也不敢太放肆。 “你!你……你日后留神!”那太监气得面红目赤,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跺着脚出了偏殿。 “南生哥,你可小心点,毓秀宫里的没有一个是善茬儿!”那小太监好心提醒南生。 “不管他,咱们继续。”南生显然是心情很好,转过身继续跟侍婢们说笑,虽然话多也不耽误喝茶嗑瓜子,不多一会儿,面前的瓜子皮都堆成了山。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交错11 “不管他,咱们继续。”南生显然是心情很好,转过身继续跟侍婢们说笑,虽然话多也不耽误喝茶嗑瓜子,不多一会儿,面前的瓜子皮都堆成了山。 ~~~~~~~~ 三清殿。 始休从小校场回了三清殿的时候,浑身都酸痛的厉害,他卧**多日,今日还是年后头一次上小校场练功。 三皇子素来身子娇弱,平日就懒得出门,如今天儿冷了,便就更加不愿意出来,五皇子去了行宫,如今小校场上人越发少了,安少游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小校场上盯着,只和大皇子喂了几招,然后便匆匆出了小校场,留下两位副将陪四位皇子喂招。 始休练功底子最薄,但许是因为身子里头流着突厥人的鲜血,始休腿脚上的功夫倒很利索,虽身子瘦削,但是力气却大得很,所以当始休瞧着二皇子方渐玮费劲拉弓的时候,他心中不由得有些纳罕,他现在虽还没开始练箭,但是却也曾偷偷拉过弓,虽然弓箭力道大,但是却也不需耗他多大气力,怎么方渐玮拉个弓却需这般面红目赤? 只是始休并不敢当众表现出了,仍就和六皇子方渐瑾一道跟着副将简单联练拳脚,其实他心里觉得自己的身手已经比二皇子强了不少的,再过些时日说不定就能赶上大皇子了。 始休头一次对自己的身子觉得满意,一高兴就多耗了些时间在小校场上,一众皇子到了时候,便就匆匆出了小校场,始休自然也不好久留,便就一步三挪地跟着别人一道出了小校场,只是脚步却慢得很,犹豫着要不要一会儿再回来。 南生瞧着始休恋恋不舍的模样,少不得又冷嘲热讽起来:“要是想练拳脚,哪儿找不到地方?非得在这里惹人注目?” 始休早习惯了南生这幅嘴脸,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且因为轻许的缘故,他对南生的印象一直不赖,虽然南生对他一直冷言冷语,但是却也从来没害过他。 一边慢腾腾走着,一边想着安少游今天和方渐瑜喂的那几招,始休少不得也握了握拳头,胡乱比划起来。 南生跟在一边,瞧着始休手脚并用,时不时比上一拳,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大注意,多看几眼之后,南生发现始休的小拳头却很得章法,虽然力道明显不足,但是却虎虎生风,有模有样,再一想,竟是今日安少游在小校场上教方渐瑜的那几招,南生不由得心中一惊,这么个半大的孩子,瘦胳膊瘦腿儿的,今年才开始上小校场,但是学起功夫来倒比那大皇子还利索呢,看来倒是个骨骼惊奇的,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等到回三清殿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经过厢房的时候,始休顿住了脚。 轻许如今就住在这里。 第二百五十九章 剖心 等到回三清殿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经过厢房的时候,始休顿住了脚。 轻许如今就住在这里。 南生也跟着顿住了脚,瞧着忽明忽暗的窗纸上映出的瘦弱人影,心头也跟着一下一下跳着,转头瞧着始休一脸的迷茫惆怅之色,南生想起轻许平日里也总是这幅表情,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憋闷,顿了顿,然后轻声问道:“皇子是想进去瞧瞧?” 始休盯着那窗户,眼色越发深沉:“南生,阿许该恨透我了吧?” 南生抿唇不语,心中却道,若是那丫头真恨透了你才好呢。 只是那丫头从头到尾都对你死心塌地。 “皇子若是不放心,不如就进去瞧瞧吧,这时候四下也没人瞧见。”南生道。 “是,我要进去瞧瞧阿许。”一边亲生喃喃,一边抬脚朝里面走去。 南生瞧着始休一步一步缓步上前,瞧着他小心翼翼地撩开了厚重的门帘,然后钻了进去,再瞧着那窗纸上多出来的人影,蓦地转身走开。 ~~~~~~~~ “阿许。”始休进了厢房,就瞧见轻许做在灯下,缝缝补补的,大概是手指不灵活的缘故,半天才下一针。 轻许闻声忙得抬起头来,一瞧见始休,顿时满脸堆笑,对始休招手道:“始休,你快过来,今天崔嬷嬷教了我绣花,你看我学得好不好?” 以为轻许必定又会撂脸子的,但是不想轻许倒对她这般眉开眼笑的,始休自是惊喜不已,忙得走过去,坐在了轻许身边,也不看她究竟绣得什么花,只是将那针头线脑一并都抓着放在了小几上,然后将轻许一把揽进了怀中,一下一下摩挲着柔软的头发,喃喃道:“阿许,你怎么都不怪我?” 这冷不丁地被小孩儿抱着,轻许开始的时候,还会挣扎,但一听到小孩儿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黯哑,便也不动了,只是静静伏在始休的肩上,从前在乾西宫,多少次,她都这样靠在小孩儿的怀中,小孩儿又瘦又矮,这个姿势其实是很别扭的,但是小孩儿却固执地一次一次把轻许拢在怀中,后来轻许也就习惯了。 轻许轻声道:“你都是为我好,我怎么不知道?” 那一日,当着徐令月和方渐琪的面,这是始休能为轻许做到最大的维护,轻许如何不知?这时候瞧着始休这般自责的模样,轻许更是心疼不已,忙得又道:“不过就是十鞭子,且那日又是南生执鞭的,能疼到哪儿去?都是做戏呢,左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如今早就好了。” 始休不语,只是手上的力道却又大了一些,直到轻许觉得胸腔憋闷推了他一把,始休这才收了几分力气,一边附耳低声道:“阿许,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第二百六十章 剖心2 始休不语,只是手上的力道却又大了一些,直到轻许觉得胸腔憋闷推了他一把,始休这才收了几分力气,一边附耳低声道:“阿许,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再胡话八道的,仔细我撕烂你的嘴,”轻许的脸蓦地一红,一把就要推开始休,始休却加了力气,死死将轻许禁锢在自己怀中,轻许费力挣脱半天,也挣脱不得,喘息着道,“你如今力气到大,这瘦胳膊瘦腿儿的还真看不出来,始休,你快起开,你都弄疼我了。” “阿许,让我看看,”始休一手禁锢轻许的双手,一手已经去解轻许的衣襟,“阿许,你让我看看,看了我才能放心。” “方始休!如今你也是念了圣贤书的人,男女授受不亲,你究竟知不知道?”轻许脸红一直到了脖子根儿,却又不敢大声说,只拿眼瞪着始休,“你快放开,放开……” “男女授受不亲?这话自打你入了乾西宫便就不作数了,”始休眼中蓦地升腾起许多邪狞,凑到轻许面前道,“是谁从前日日扒下我的衣服,给我换药沐浴?又是谁总在我怀里一觉睡到天明?阿许,这话是不是该我开口才对的?” 轻许又羞又气:“要是一早知道你竟是这般没良心的,那时候就当放着你不管,任由你伤口发作不治而死就是了!” “阿许,你哪里舍得?”始休轻声道,瞧着轻许双目晶莹,手下动作也轻柔了许多,轻轻解开轻许的衣襟,瞧着轻许面露慌张,双手又要去挡,始休停了手上动作,“轻许,我只想看看,若不亲眼瞧一瞧,我怕又要一直不安了,阿许,你真的舍得让我夜夜辗转难眠?” “有什么好不安的?”轻许嘟囔着嘴,愤愤道,但是却放下了手,然后猛地扎进了始休的怀中,咬着唇小声道,“要看快点,你这么磨磨蹭蹭的真是烦死人了。” “是是是,我很快。”始休大喜,倒不是因为轻许态度转变,而是因为轻许在他面前,似是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这一身伤疤了,轻许能迈过这个坎儿,他心里如何不激动欢喜? 始休一手揽着轻许,一手轻轻剥落下轻许的粗布宫装,一层层下来,始休越发感到轻许身子传来的颤抖,担心轻许会冷,始休解开自己的棉袍,将轻许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始休头一次觉得这宽大异常的棉袍其实还是有好处的,比如,这个时候,就能扎扎实实将轻许裹在自己的怀里。 轻许双手抱着始休的腰,将脸全然埋进始休的胸口,是在太羞人了,轻声红着脸叫了一声:“始休。” 因那一声“始休”,始休觉得自己的身子蓦地被点燃了似的,一时间口干舌燥得难受,身子抖得似乎比轻许还要厉害。 第二百六十一章 剖心3 因那一声“始休”,始休觉得自己的身子蓦地被点燃了似的,一时间口干舌燥得难受,身子抖得似乎比轻许还要厉害。 轻许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死死贴在始休身上,嗅着始休身上并不好闻的、汗津津的味道,多少日的别离苦楚,在此时轰然爆发:“始休!始休!始休!这些天我吓坏了!” “阿许,都怪我,都怪我。”始休的手颤颤探进轻许的中衣,明知道那薄薄的衣衫下面是个什么景象,这时候也少不得心疼落泪,手指抚在那伤痕交错的皮肤上,一下一下,许是这些时日饮食得当,轻许身子长了些肉,皮肤白津津的跟牛乳一样,若是没有这些子深深浅浅的伤痕,那该多好看的,始休喃喃道,“轻许,我要怎么才能弥补你……” “始休,那时候,你该疼死了吧?”轻许轻轻摩挲这始休的脖颈上的伤痕,那伤痕才愈合不久,新生出来的肉粉的很,比起其他地方又柔又热,轻许多看两眼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始休,对不起,那个时候,我都没能陪在你身边,听南生说起的时候,我都担心死了,恨不能都让我替你承受。” “你一直都在的,阿许,你知道的,”始休将轻许的头轻轻摁进胸口,“阿许,你就在这里,不信,你仔细听听。” 耳畔传来少年人的急促心跳,一下下,一声声,铿锵有力,轻许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似是天底下就只剩下这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始休,只要能日日瞧见你,我便就知足了。”轻许喃喃道。 “不,阿许,你不该知足,如今时日还早呢,”始休轻轻摸索着轻许的头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阿许,你等着,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将万里山河送到你面前。” 从不敢也不能宣之于口的话,这时候却非要亲口对她说。 这是承诺,也是鞭策。 轻许心头一震,却又随即平复下来,缓缓抬起头来问道:“始休,这一次御花园之事,其实是你……是你一手策划的?” 始休不语,却低下头对上了轻许的眼睛,轻许第一次从那双幽绿的眼睛中看到了阴沉和霸道。 从前在乾西宫,瞧着始休训大瓜,那模样真是有板有眼,一个眼神,一举手势,大瓜都听话的很,那时候轻许就觉得奇怪,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会训狗的人? 那时候,小孩儿无不骄傲,挺胸抬头,得意洋洋对轻许道,他从小就是跟着狗长大,最是了解狗的习性,旁的不敢夸口,但训狗却是一绝。 当时听闻御花园一事之后,轻许就颇为惊异,旁人被狗袭击是寻常,但对始休来说却是最不可能之事,但是偏生始休却受伤如此之重,还几乎一命不保。 第二百六十二章 剖心4 当时听闻御花园一事之后,轻许就颇为惊异,旁人被狗袭击是寻常,但对始休来说却是最不可能之事,但是偏生始休却受伤如此之重,还几乎一命不保。 她不能不疑心,如今这么冷不丁地听始休这么说,她即便再愚钝,却也冷不丁心头一惊。 这小孩儿,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 这小孩儿,又是怎么忽生出这许多阴狠与决绝? 竟赌上了自己的一条命,生生逼死了万贵妃,断送了五皇子,同时又绝了皇后产子的可能,最后还逼着太后和皇后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也不过是个刚满八岁的小孩儿,不过还是个在她眼前撒娇乖的小孩儿! 不能不让人震惊。 “始休,你赶紧停下来,我不管你是从什么时候起了这种心思,也不管你决心究竟有多大,始休你到底知不知道参与这种事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条路到底有多艰难你知不知道?”轻许焦急握住始休的手,急巴巴道,“始休,你是最听我的话的,对不对?” “若说这条路艰难,也必定是因为你不愿意和我同行,”始休掰开轻许的手,再次将轻许拥入怀中,将下巴搁在轻许的肩上,一字一句在轻许耳畔柔声道,“阿许,从前在乾西宫,没有你的时候,能和大瓜整日相伴逗趣,日日能有食果腹,于我来说,就是满足,后来,有了你,满足对我来说,就变成了与你朝夕相对,不求玉盘珍馐,能有粗茶淡饭果腹就好,阿许,那个时候,有你,有大瓜,还有隔三差五的咸菜花生米,我觉得不会有更好的日子了。” “阿许,我从来都不是个贪心的人,但是遇见你之后,我却变得越来越贪心了,尤其是这个时候,我总会想,我为什么不能变得更强一点?为什么不能让你活的更自在舒坦一些?为什么我只能低人一等、卑躬屈膝?为什么我带给你的总是伤痕苦痛?” “阿许,我总是想,如果我能够再强大一些,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始休的手在轻许的后背轻轻摩挲,那一道道微微凸起的伤痕,让他的手指颤抖得愈发厉害,以至始休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阿许,我想改变,我不想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我不愿意做一辈子别人眼中的冷宫孽障,更不愿你继续做劳什子的粗做宫人,阿许,这不是你应有的生活。” 轻许叹息道:“始休,你知道的,我并不在乎那些。” “但是我在乎!阿许,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在乎!那些胆敢糟蹋欺凌你的人,我都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们!我恨不能将他们手刃,挖心掏肝!”始休咬牙道,有些失控地低吼,顿了顿,又放低了声音,“阿许,你说从前咱们吃不饱穿不暖,却日日喜笑颜开,但是现在咱们明明吃得饱穿得暖了,却连笑一个都觉得困难,阿许,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也更不是我想给你的生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剖心5 “阿许,你说从前咱们吃不饱穿不暖,却日日喜笑颜开,但是现在咱们明明吃得饱穿得暖了,却连笑一个都觉得困难,阿许,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也更不是我想给你的生活!” 轻许心头酸的厉害,乾西宫的那些日子,就像是一场好梦,只是随着慎刑司的鞭子一下一下扬起落下,她渐渐觉得那场好梦离她越来越远,如今她都快忘了那个午后池塘中,那个始休献宝似的送到她手中、那只从水里捞出的河蚌是个什么花色。 那真是此生都不可能再得的好日子。 留恋吗? 惆怅吗? 遗憾吗? 愤恨吗? 不是没有过。 多少个夜晚,多少次,她因为这些子伤痕,疼得从梦中惊醒,一身大汗似是从水中捞出一般,伤口又热又疼,但是心一颗心却渐渐冷硬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一日日地被仇恨浸染,她开始会用怨恨的眼神打量这个琼楼玉宇的皇宫,也开始打量身边那起子形形色色的人。 她清楚地察觉这瑰丽的宫殿中的阴暗肮脏,也清楚地看到自己一点点地**其中。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扭曲了,因为她竟然开始对未曾晤面的父母都心生怨恨,他们从来没有庇佑过姐姐,如今更加没有庇佑过她,她怨恨这样的父母,撒手人寰对他们来说或许是解脱,但对留下来的人来说,却是无尽的疼痛。 只有始休,她不曾怨恨埋怨。 因为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儿是她咬着牙坚持活下去的所有动力。 从浣衣局到乾西宫,从乾西宫到慎刑司,从慎刑司到慈宁宫,再从慈宁宫到三清殿,多少算计,多少阴谋,她和始休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 感同身受,让她和始休相互扶持走到了今日。 只是,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始休的心也开始一点点冷硬下来,如她一般。 她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失落。 此时此刻,紧紧环住她的,明明是始休,但是她却心知,此时的始休再不是从前乾西宫中那个躲在门槛后、目光时时粘着她的撒娇小孩儿了。 她和他的成长,似是在荆棘路上赤足奔走,异常迅速,也异常残酷。 就似是那在冬日、被拦腰折断的青松,眼看是活不下去了,却又在春日长出弯弯曲曲的枝杈,伤痕交错,狰狞扭曲,实在难看。 只是虽活下来了,却再回归不到从前的英挺笔直。 明知道,她和始休,再回不到往日清明纯澈,但是她却不忍心看始休和她一般,扭曲下去。 她的始休,不该卷入这金碧辉煌遮掩下的阴谋漩涡,但是今时今日,始休却告诉他,他已经深陷其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剖心6 她的始休,不该卷入这金碧辉煌遮掩下的阴谋漩涡,但是今时今日,始休却告诉他,他已经深陷其中。 如何不慌? “始休,如果还来得及,我希望你能够收手,”轻许从始休的棉袍中伸出双手捧着始休的脸,一字一句说得郑重,“始休,你如今是帝后嫡子,虽然不比那些子皇子多年积累,又有母族依靠,但到底你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子,且如今又有了这一次御花园之事,太后和皇后对你自然改观,纵然再不喜你,也不会再为难你,只要以后你老实乖顺,过不了几年就到了圈地封王的时候,那时候,在自己的封地上,自是舒坦顺畅,始休,只要你做个平安王爷,新皇自然不会轻易动你,还有不满足的呢?” “只怕到时候,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始休目光深沉,声音也跟着深沉下来,“阿许,你忘了吗?这一次御花园之事,我是彻底得罪了大皇子,可如今皇上对大皇子却明显是青眼有加,这一次春耕不也让大皇子代他参加的吗?若是他年,问鼎九五的人是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到时候,如何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轻许垂着眼,盯着始休脖颈处的伤疤,心里乱糟糟的,半天才开口:“所以这一次,你是孤注一掷,你根本就没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 “阿许,我从来都没有后路,”始休苦笑道,“旁的皇子身后都有母家支撑,但是我的身后却是乾西宫,如今外人眼瞧着我炙手可热,但是你却一定清楚,后宫还有那许多的年轻女人随时都有机会诞下皇嗣,所以皇后的赌注未必全然放在我这里,更何况,所有皇子都是太后的孙子,她再顾念徐氏一门,但未必就真的一心念着景仁宫,更何况我身体里头还留着异族的血,阿许,我没有后路,也更不能给自己留后路。” “始休,你身后还有我。”轻许轻声道,额头顶着始休的额头。 “所以我知道,你不会舍得让我孤身一人,”始休笑着用鼻尖擦了擦轻许的鼻尖,“阿许,看来你是必须要陪我一条道走到黑了。” 轻许剜了始休一眼:“若不是金光大道,我才懒得陪你走。” 始休表情一僵,顿了顿,才道:“阿许,我不能保证。” “前途坎坷,步步惊心,这我自是知道,所以我不要你跟我保证这个,”轻许看着始休的眼,一字一顿说得极为郑认真,“始休,我要你跟我保证,不管遭遇什么,你都不能撒开我的手,始休,你听好了,我要听的是,不光要同甘共苦,更要同生共死。” 巨大的温暖和感动,穿心而过,似是在她的目光中即刻死去,也是甘甜。 始休的眼睛清亮闪烁:“我答应你。”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别离 始休的眼睛清亮闪烁:“我答应你。” ~~~~~~~~ 春夏交叠,四月中旬,始休的承诺还萦绕在耳畔,轻许以为,只要有这承诺在,不管生命长短,只要还活着便就能陪在他身边,但是却不想,这么快就到了别离时刻。 徐德仪的身子已然大好,经此一事,面容虽难掩憔悴,但人却显得比往日更具风范,行事也愈发四平八稳,连方之衡都几次称赞皇后协力六宫十分得力,这是从前徐令月希望在徐德仪身上看到的,不想却是经过这种方式得到。 这一次在京师足足待了大半年,太后便想着在入夏之前出宫上山,方之衡虽不舍太后离宫,却也亲自着内务府开始准备太后上山要带的一应物品。 对这个一路扶持自己登上皇位、坐稳皇位的母亲,他始终心存感恩信赖。 太后出宫的前一日傍晚,始休从小校场下来匆忙洗漱更衣,然后匆匆赶去了慈宁宫。 始休到的时候,听宫人说皇上在大殿,始休只得侯在院中。 彼时,方之衡和三皇子方渐琛都在,两人陪着太后用了晚膳,祖孙两个正在叙话,方渐琛自幼腼腆羞赧,如今在方之衡面前还能多少两句,到了徐令月面前,又变成了锯嘴的葫芦,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神却不时朝方之衡这里瞄着,坐了这么半天,他实在腰酸背痛得很,心里巴望着方之衡早些带他回去。 方之衡自然也瞧出这个最疼儿子的心思,心里暗笑不已,但是面上却不改,和徐令月又说了许多家常,直到瞧着方渐琛的面色泛红,扁着嘴瞪着地砖,实在隐忍不住,这才起身跟徐令月道别。 “儿臣给父皇请安。”始休瞧着方之衡牵着方渐琛出来,忙得跪地行礼。 “这个时候来慈宁宫做什么?”方之衡瞥了始休一眼,却脚步不停,领着方渐琛径直进了轿子。 “儿臣听闻太后明日离宫,特来给太后行礼道别。”始休道。 “难为你有这孝心,只是请安后早些离去,别太耽搁了太后歇息。”方之衡波澜不兴道,一边对赵如海比了比手势,赵如海忙得放下了轿帘。 “儿臣恭送父皇!” 轿帘落下,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始休却瞧得清楚,方之衡伸手将方渐琛抱着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始休抬了抬眼皮,瞧着那远去的轿子,目光深沉。 ~~~~~~~~ 碧乔通报之后,始休便躬身进了大殿,给徐令月躬身行礼:“孙儿见过太后。” 徐令月精神矍铄,正站在窗前,朝白釉鱼缸里头撒着鱼食,见始休进来,含笑道:“左右明儿一早还要来,这时候还巴巴跑一趟过来做什么?” 自御花园一事之后,徐德仪和徐令月对始休的态度都有了改变,至少说话的时候温厚不少。 第二百六十六章 别离2 自御花园一事之后,徐德仪和徐令月对始休的态度都有了改变,至少说话的时候温厚不少。 如今已然瞧不出对始休态度与其他皇子有何区别,尤其是徐令月,每每让人给景仁宫送补品的时候,总不忘顺带也给三清殿送去一份。 始休含笑起身,走到徐令月跟前,道:“孙儿总是要过来瞧一瞧,才能放心。” 徐令月又撒了一把鱼食,一边对始休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太后此次去五台山,可都选好了随侍的宫人了吗?”始休走到徐令月身边小心问道。 “上山清修,诸多不便,倒不需许多待人跟着,只碧乔并两个伶俐丫头跟着就好,”徐令月目光投向始休,顿了顿,问道,“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始休恭敬道:“孙儿卧病之时,太后慈,赏了三清殿两个宫人伺候,一则如今孙儿身子大好,自然不需这许多人在三清殿伺候,只留下那太监也就罢了,二则到底是太后身边的宫人,想必太后用起来也习惯,所以孙儿想把那宫女送回慈宁宫,也好能随侍太后左右。” 徐令月不由得目光一沉,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始休的脸,却除了恭敬之情再没看到别的情绪。 徐令月上次将轻许和南生赐给始休,自然是因为御花园一事,始休立了大功,徐令月自然也是为徐德仪打算的,算是为徐德仪向始休示好。 只是不想,这个时候始休竟然愿意又将轻许送到她手里,徐令月就不得不要多思了。 这孩子,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徐令月将鱼食放到窗台上,坐回了软榻上,始休从碧乔手中接过六安茶奉到徐令月面前,徐令月接过之后,他才坐在了一旁圆凳上。 徐令月抿了口茶,一边拢着茶杯盖子,一边缓声问始休:“怎么?那丫头在三清殿伺候得不周到吗?哀家还以为你必定舍不得放那丫头出来的呢。” 始休忙道:“回太后,正是因为那丫头伺候的周到,所以孙儿才想着把那丫头送到太后身边伺候,有这么个周到的丫头伺候太后,孙儿也能心安。” 徐令月心中一动,这小子明显显是在跟自己示好呢,原本还以为这小子心中对慈宁宫和景仁宫心有嫌隙呢,不想经过了御花园一事,这小子倒成了个心思活泛的。 也好,这样倒省得她许多麻烦。 徐令月含笑道:“知道你孝顺,不过你身边也不能缺了得力的丫头伺候呢。” “多谢太后着想,孙儿原本就是个不喜热闹的,原本三清殿也只有一个崔嬷嬷,孙儿也习惯了的,前些时日,因身子不爽,不得已需要人伺候,只是如今又身子大好了,也无需更多人伺候了,”始休缓声道,“孙儿知道太后上山清修不宜太监侍卫跟着伺候,所以就想着把南风留在三清殿,让那丫头跟着伺候太后,也算是两全其美。” 第二百六十七章 别离3 “孙儿知道太后上山清修不宜太监侍卫跟着伺候,所以就想着把南风留在三清殿,让那丫头跟着伺候太后,也算是两全其美。” 徐令月含笑点头道:“你想的这样周全,哀家若是不答应,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如此,孙儿总算是松了口气了,”始休也抿唇一笑,顿了顿,又有些为难开口道,“只是孙儿久闻姨祖母她老人家医术超群,若是那丫头能得姨祖母垂青,医好了脸上伤疤……” 徐令月将茶杯放在小几上,打量着始休的有些怯懦却又期待的模样,心情不由得又好了三分,这小子不光来示好,还主动将把柄送到了她手里。 刚才她还疑虑始休示好中有几分真假,但是现在却再确信不过,始休这是全然倒向了自己,从今以后,有那丫头攥在手里,又何苦始休不忠心? 既是如此,她如何不舍得卖始休一个颜面? “难为你是个热心肠的,”徐令月含笑道,“长姊长年修佛,哪有不心慈的?必然愿意为那丫头疗伤,只是那丫头伤得重,疗伤也需花不少时日,只是这样一来,那丫头怕是有些年头不能回宫了。” 始休忙得双膝跪地,叩头道:“如此,孙儿感激不尽!从今往后愿任由太后驱使!” “起来吧。”徐令月居高临下,勾了勾唇道。 ~~~~~~~~~~~~ 三清殿。 轻许是次日凌晨才知道自己要随太后出宫的,三更时分,她还在熟睡,被慈宁宫的宫人唤醒,让她准备着,四更的时候到慈宁宫,随慈宁宫的侍婢一行出宫。 那宫人离开后,轻许抱膝坐在墙角,四月初始,夜深露重,她觉得浑身都彻骨冰冷,心中涌出浓浓的绝望和焦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呢? 是为了姐姐能够安息下葬而成日受翠屏作践欺凌、还是为了求一点白药而跪在太医院门前被侍卫呼喝叫骂? 还是明知道始休在上书房、在宗人府,受人蔑视陷害、险些一命不保,她却只能窝在房里、默默流泪,企图吞咽下所有不安惶恐? 可她到底还是来了三清殿,到底又回到了始休身边,她可以时刻照顾陪伴始休左右,她以为这种无力感再不会出现,但是此时此刻,在这寂寂深夜里,她感觉自己又被这种无力感所包围,让她窒息。 她该做什么才能摆脱这种无力感? 又能做什么呢? …… “轻许,”南生最是机警,早在那宫人过来的时候,就已然醒了,他就住在轻许的隔壁,虽听不到轻许房中的动静,却总觉得轻许没有睡下,有些不放心,就披着衣服走到轻许的窗前,小声唤道,“轻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轻许将头从双膝中探出,浓黑中,她根本看不清南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院中影影绰绰的树影。 第二百六十八章 离别4 轻许将头从双膝中探出,浓黑中,她根本看不清南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院中影影绰绰的树影。 “南生,我难受。”轻许低低道。 “在难受什么?”南生盘腿坐在窗下,伸手从地上捡了朵梅花,轻轻把玩。 一墙之隔,合适的距离,让彼此都觉得安全和舒服。 “南生,你听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句话吗?从来我是不懂,如今我是彻彻底底明白了,”轻许叹息道,“从来是姐姐,后来是他,现在又是我自己,为什么想安安生生待在宫里,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既知道这是皇宫,便就一早知道这里从来不存在安安生生,”南生缓声道,瞅着天上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有些出神,半晌才又开口,“轻许,有时候没有念想反而会更安全,离你想要的安生日子说不定就更近了。” “可是如果没有念想的话,那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轻许喃喃道。 “你以为这宫里有多少人是真正活着的?”南生冷冷一笑,将手中粉粉的花朵轻易揉碎,撒在地上,“左不过就是行尸走肉罢了,你或许看不惯,但这就是皇宫,其实在皇后能踏踏实实做行尸走肉,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南生,你也有念想吗?”轻许倚着墙壁询问,她觉得南生语气不太对,或许在很久之前,她就觉得南生和其他的宫人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她并不想好奇深究,这时候随口一问,也并不期待南生的答复。 不想南生却一字一句说的清楚:“自然是有,只是现在的念想比从前的要大许多,大的我自己一想起来都会心惊。” 轻许抿唇一笑:“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淡泊名利的,别的宫人领了月俸都攒着,或是送回老家,或是贿赂上司,只有你月月领了月俸就忙得朝御膳房跑,不是换猪肉就是换糕点的,如今阖宫上下的宫人哪个不知道你是个贪嘴的?” 还不是为了让你多吃两口? 瘦的就剩下一把皮包骨,恨不得日日都让你啃一个猪肘子。 南生勾了勾唇,微微笑了,顿了顿,却收住了笑,有些试探地开口:“轻许,我的念想,未必是别人能敢想的,我明知凶险无比,但是却还是忍不住跃跃欲试,只是轻许,若是日后我真的做成了,却又怕吓到你。” “我不知道,南生,其实你不用担心会不会吓到我,”轻许掰扯着手指,顿了顿,又道,“你有念想,我心里为你高兴,这深宫高墙里头,心里有念想,自然比枯木一生来得好,但是你又说那念想不知凶险,只是我却也知道你素来是个有分寸、能沉得住气的人,所以我并不为你担心,你也不必担心会吓到我,终究是你的念想。” “是啊,你如何会为我担心,左右是我自己的念想罢了,”南生讥诮一笑,“沈轻许,你明明只有八岁,怎么动辄开口就能直戳人心窝子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离别5 “是啊,你如何会为我担心,左右是我自己的念想罢了,”南生讥诮一笑,“沈轻许,你明明只有八岁,怎么动辄开口就能直戳人心窝子呢?” 轻许一怔:“南生,你误会了,即便我真有口不择言的时候,那也是无意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无意。 …… 沈轻许,你大概不知,就是你的无意,才最伤人。 南生轻声叹息,顿了顿,岔开话题:“刚才慈宁宫那边的宫人过来找你做什么?这大半夜的,想必是有大事儿?” 轻许忍不住身子又矮了三分,晕恼道:“太后明日出宫去五台山,让我随侍左右。” 南生一怔:“太后怎么会让你出宫随侍?你进慈宁宫不过区区半年而已,又是粗做侍婢,从未近身伺候过太后,怎么能跟太后去五台山去随侍?” “是啊,我也纳闷,我怎么有资格跟着太后上山随侍,”轻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而且我如今是三清殿的宫人,太后怎么好直接叫我过去?” 南生扬了扬眉道:“这有何难?太后若是想要你,不过是跟四皇子说句话的事儿。” 轻许一滞,怔怔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南生讥诮道,“他今时今日的处境,又怎么敢反驳太后?说不定还是他主动提出的呢……” “绝对不可能!”轻许厉声喝道,一边迅速地下**穿衣,胡乱巴拉两下头发,冲出房间,一边对坐下窗下的南生喝道,一边就朝大殿走去,“不许你这么胡说!” 南生挑眉上下打量轻许凌乱的衣着,不由得冷笑:“你若是真全无疑心,又何必这样慌张起来,怎么?沈轻许,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去质问他?” 轻许身子蓦地一顿,咬唇不语,又大步朝大殿走去。 南生深吸了口气,瞧着轻许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双手紧握成拳,又泄气地松开。 我的念想,你丝毫都不感兴趣,可你的念想里,却满满都是他。 沈轻许,你不会知道…… 你已经毁了我。 ~~~~~~ 寝殿。 轻许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时候,始休正坐在雕花大**上穿靴子,看样子是在准备早起去慈宁宫给徐令月问安行礼,灯影幢幢下,始休的脸有些阴明昏暗,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轻许原本一肚子话,但是此时此刻,却根本开不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从那张淡色薄唇中吐出让她崩溃的话。 始休听见动静,抬头开了一眼轻许,瞧着她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心里自是又疼又酸,根本不敢去看轻许的脸,忙得又低下头,一边使劲蹬进了靴子,一边问轻许:“阿许,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轻许不语,只是上前,跪在始休的面前握住始休的另一只脚,只觉得短短数月,这小孩儿的脚似乎就长了一些,一时间心中更是酸楚,轻轻将脚塞进了靴子里。 第二百七十章 离别6 轻许不语,只是上前,跪在始休的面前握住始休的另一只脚,只觉得短短数月,这小孩儿的脚似乎就长了一些,一时间心中更是酸楚,轻轻将脚塞进了靴子里。 始休的鼻头也是蓦地一酸,忙得抬起了头,拼命忍住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哑声道:“阿许,你别这样。” “殿下何出此言?奴婢实不敢当,这原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听始休这么一开口,轻许的心已然凉了半截,起身又从屏风上取下腰带,娴熟地躬身下来给始休系上,一边冷冷道,“这也怕是奴婢最后一遭伺候四皇子更衣了。” 始休蓦地一把抓住轻许的双手,轻许拼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始休的手,也不再动弹,只是冷冷看着始休:“你这是做什么?放手!放手!” “阿许,我许你的,必定会给。”幽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轻许,淡色薄唇一张一合说的郑重。 “给?你要怎么给?又能给我什么?”轻许怒极反笑,挑眉道,“把我撵了出去,然后你单匹马拼上性命去厮杀掠夺?然后将那起子血淋淋的物件摆在我眼前,方始休,你当我会稀罕?!” “阿许,我不能让你留在宫里,”始休心头一紧,把轻许的手抓得更紧,大拇指使劲揉着轻许断指处的伤疤,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能继续开口,“轻许,我不能再冒险,我给你带来的,不能都是苦难,阿许,我已经恨毒了自己,你不能让我更恨自己了,如果,你真的肯为我着想的话。” 低三下四,着实可怜。 伤疤被始休揉搓得又热又疼,似乎被揉搓的不是伤疤,而是她的心,真真都要被他给揉碎了。 轻许忽然就哭了,将头靠在始休单薄的肩膀上:“始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把我赶得远远的,让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始休你不能这样对我……” “阿许,”喉头又涩又疼,始休咬着牙,死死将眼泪咽回去,“阿许,只有你在外面平平安安的,我才能在这围城里尽情厮杀。” 轻许忽然抱住了始休的头,紧张道:“始休,你别……别再说了,也别想着那些血腥吓人的事儿了,就如我们从未参与,并不知晓,始休,我们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什么都别想了,也什么都不去做,就老老实实熬着日子等到你成年后圈地封王,做个平安王爷,始休,你……你什么都别念想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始休不语,只是紧紧将轻许拥进怀中,轻许蓬乱的头发不时刺挠着始休的脸,始休死死盯着轻许后颈上的错落伤疤,嘴唇轻轻地颤抖。 “阿许,我停不下来。” 自从你进了那慎刑司,我就不可能再停下来。 二百八十七下,每一下,都鞭在我的心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离别7 二百八十七下,每一下,都鞭在我的心上。 阿许,你不会知道,我的心早就被鞭打的七零八落,扭曲丑陋,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清明纯澈,阿许,若不能将这些子鞭子狠狠还回去,我这辈子都会觉得生不如死。 “始休,你着魔了,你着魔了,”轻许抽噎着,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现在特别后悔,如果那一天,我没有走进乾西宫,又或者,我就应该死在慎刑司里,也好过现在要眼瞧着你这般飞蛾扑火,始休,你别这样,求求你,停下来……” “阿许,幸好你活着,要不然,我才真的会真的着魔,”始休捧着轻许的脸,那双莹润妙目痴痴看着轻许的脸,似乎那道道伤痕都美得刻骨惊心,“阿许,你是我的救赎,因为有你,我才知道活着究竟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儿,阿许,你也是我的底线,任谁都碰不得,但凡是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一一记得清楚呢,终有一日,会加倍奉还。” 阿许泪如泉涌,哽咽道:“始休,我不想走。” “阿许,你必须走,”始休一字一顿,说的郑重又无奈,“你不走,我长不大,阿许,你也该知道,在这深宫高墙里头,长不大是有多危险的一件事儿。” 阿许眼泪愈发凶猛:“早知道就不该对你那么好。” “阿许,你后悔也来不及,况且,你不对我好,还要对谁好?”始休勉强勾了勾唇,伸手抹去阿许的眼泪,“阿许,今日离去,你无需牵念,如今这皇宫里头已经有我立足之地,如今再想害我却也没有那么容易,你尽管放心就是。” “我知道,可是看不见你,我心里头不安,”轻许叹息道,“咱们说好的同甘共苦,同生共死,我却要离你而去,始休,你让我怎么心安?” “阿许,从今以后,我平安一日,你就平安一日,我身陷囹圄,你怕也凶多吉少,所以轻许,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始休抚着轻许的乱发,柔声道,“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会行事谨慎,让你心安,阿许,你就是我的平安符。” 轻许不语,伸手环着始休的腰,小孩儿长高了些,但还是瘦巴巴的,轻许哽咽道:“下次再见你,都不知道你长得多高多壮了。” “不管长得多高多壮,在你面前,我总是我。” —第二卷完— 七年后。 昭德十九年,三月十二,大兴皇室春猎,四位皇子簇拥着皇上进了北郊皇室猎场。 这是始休第六次参加春猎,始休记得第一次参加春猎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瘦巴巴的,上马下马都还费劲的很,少不得在方渐瑜面前吃了许多嘲笑白眼,但是如今,他已经比方渐瑜高出了大半头,许是身子里流淌着异族血液,他身材明显要比其他皇子强壮魁梧,要不是白皙的肤色,和幽绿的眼眸,再瞧不出和从前那个清瘦干巴的冷宫孽障有什么相似之处。 【我们的始休终于长大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五皇子之死 许是身子里流淌着异族血液,他身材明显要比其他皇子强壮魁梧,要不是白皙的肤色,和幽绿的眼眸,再瞧不出和从前那个清瘦干巴的冷宫孽障有什么相似之处。 方氏一族马上得天下,皇室历来终是骑射,所以每年春猎上到天子,下到宗室子弟都需参加。 始休与大皇子方渐瑜,二皇子方渐玮,六皇子方渐瑾一道翻身上马,策马跟在方之衡的马后,一众皇子头戴银盔身披银甲,整齐划一,身体中有着皇室的优良血统,年轻的皇子们都生的异常俊美高贵,尤其是始休,姣好的容颜,清冷的气度,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皇室的尊贵做派。 方渐瑜最厌烦这样的始休,明明是冷宫孽障,倒显得比他们这起子正经皇子还尊贵一等似的,但今时今日,始休到底是帝后唯一嫡子,方渐瑜即便再心中不屑,却也再不敢面上表现出来。 且如今,他这个大皇子已经再谈不上是炙手可热了,尤其是失了母族势力,且还有一个被幽禁的手足兄弟,这些年,方渐瑜只身一人在皇宫中苦心经营,自是过得异常辛苦谨慎,虽只十七岁,身上却没有半点少年人的朝气,倒显得有几分老气横秋。 始休目光流转,斜睨一眼身边郁郁寡欢的方渐瑜,轻轻地勾了勾唇,对身后的南生轻轻点了点头,南生会意地也点点头,远远瞧着一众宫人手中牵着的猎犬。 那里头不光有方之衡的六只猎犬,也有皇子们的十二只猎犬,也有十几只王宫贵胄的猎犬,这些猎犬自然是民间瞧不见,都是血统极其纯正的皇家猎犬,不光毛顺眼亮、身体矫健、善于奔袭,对主人更是忠心温顺。 始休的两只猎犬和其他皇子的猎犬一样,都是第一次参见春猎的时候,方之衡赐的,不过其他的皇子都已经换了好几茬的猎犬了,但是始休的猎犬却从未换过,今年已经八岁了,八岁还能驰骋在猎场的老猎犬,是极其罕见的,尤其还是在宫里。 始休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马缰绳,七年了,有些人,是时候解决了。 有些事,也是时候开始了。 ~~~~~~~ 方之衡是深夜得知五皇子方渐琼遇刺身亡的消息,那时候他正熟睡,身边还躺着出宫伴驾的贤妃安少眉。 “你说什么?”方之衡蓦地一把撩开帷幔,顾不上身边衣冠不整的安少眉,对匆匆来报的赵如海吼道,“五皇子怎么了?” 赵如海哪敢多朝里面看?忙得双膝跪地,焦急道:“启禀万岁爷,刚才北郊行宫的太监来报,说他们做好了晚膳给五皇子送去的时候,才发现五皇子不见踪了影,北郊行宫一众下人左右寻找,确定五皇子不在行宫内,听闻万岁爷就在北郊猎场春猎,便赶紧来报,却在猎场的外围发现了五皇子的尸身。”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五皇子之死2 “北郊行宫一众下人左右寻找,确定五皇子不在行宫内,听闻万岁爷就在北郊猎场春猎,便赶紧来报,却在猎场的外围发现了五皇子的尸身。” 方之衡蓦地一把扯掉手中帷幔,吼道:“让那起子下人滚过来见朕!”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宣!”赵如海知道事关重大,一刻都不敢耽搁,忙得退了出去。 安少眉此刻已全然清醒,赵如海所言她也听个清楚,心知大事儿发生,忙得起来下床,一边给方之衡更衣,一边柔声宽慰:“万岁爷息怒,一会儿等那起子下人来了,且看他们如何分辨,到时候该打的打,该杀的杀,万岁爷切莫气坏了龙体。” 方之衡烦躁地一把推开了安少眉的手,自己动手扣上了腰带,从安少眉手中接过茶水,才喝了一口,就猛地摔在了地上,茶水溅了安少眉一声,安少眉哪敢多言?忙得唤了下人进来打扫,自己又跪地给方之衡穿上了鞋子,心中也是一番糟乱。 五皇子如今的这样的处境身份,到底还碍了谁的眼?竟然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被杀,而且如今除了三皇子之外,其他的皇子都在北郊猎场…… 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不过有人死,未必就不是好事儿。 尤其还是个皇子。 安少眉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此事牵扯到自己的儿子身上,纵然自己对这个儿子有再多不喜,但究竟他也是自己的独子。 不过说来也怪,这些年,自万欣然故去,她也算是在万岁爷面前占尽了风头,但是却再也未能诞下一男半女,莫不是那一年小产,伤了身体根基? 安少眉心中叹息,想着等回宫之后,必定又要吩咐母兄在民中暗寻偏方了。 ~~~~~~~ 方渐琼的尸身被抬四位侍卫用担架抬到了大殿,方之衡端坐在上位,就冷着眼看那四个侍卫抬着儿子进来,又轻轻地放在地上,一瞧见瞬时渗过担架流出的鲜血,方之衡不由得攥了攥拳。 漆黑的地砖上,那抹缓慢流动的血红,实在是触目惊心。 即便他再讨厌万氏,但是却何曾会厌恶自己的骨血? 又何况这孩子,虽然自幼顽劣淘气,但是却曾经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昔年,也曾在自己的臂弯里撒娇卖乖,那唇红齿白的灵秀模样,他现在还都记得。 “万岁爷,您先喝口参茶压压神吧。”赵如海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碗躬身奉上。 “咣当!” 方之衡蓦地一把端起那茶碗,狠狠砸在跪在下面的一众西郊行宫的小厮面前,瓷片飞溅,几个跪在前面的小厮,脸上依然见血,却哪有谁敢呼疼,一个个莫不是叩头不止:“罪奴失职,求万岁爷赐死!求万岁爷赐死!” “你们自然要死。”方之衡冷冷牵了牵唇。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五皇子之死3 “你们自然要死。”方之衡冷冷牵了牵唇。 一众小厮,吓得眼泪都不敢留,也再不敢多出一言,惨白的脸都贴在冰冷的地砖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方之衡缓缓起身向前,停在担架前,一双狭长凤眸死死盯着躺在血泊中的方渐琼,然后目光一顿,定格在方渐琼惊恐万状的脸上,只见那孩子,脸上并无任何伤痕,但是却双目圆瞪,嘴巴大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满嘴鲜血,模样甚是可怖。 这孩子究竟在死前瞧见了什么,才会被吓成这般? 半晌,方之衡抬头问西郊猎场的侍卫长:“五皇子是在哪儿遇刺的?” 那侍卫长自知罪责深重,忙得跪地,一五一十道:“万岁爷明鉴,卑职今日轮值巡夜,卑职一行十人,行至猎场西南天一阁处,见一太监惊慌奔窜,卑职觉得其形迹可疑,便当场抓了那太监,后几经盘问,才知道,那太监是瞧见了一具死尸,卑职一听猎场之内竟有死尸,当下便赶紧让那太监带路寻了过去,哪知,却是……却是五皇子,卑职失职,竟让五皇子殒命于此,请万岁爷降罪!” 方之衡尚未开口,便听着外头哭嚎声由远及近,瞧着大皇子方渐瑜踉踉跄跄奔了进来,身后跟着诸位皇子,方之衡不由得心中更是烦躁,却蓦地心中一动,又问那侍卫长:“那最先发现五皇子的小太监如今在哪儿?” 那侍卫长忙道:“启禀万岁爷,卑职知道事关重大,那小太监身上疑点重重,所以已经被卑职扣下,如今人就在外头候着呢,万岁爷随时可以提审。” “很好,好生看管那小太监,行了,你先带人退下,”方之衡点头,然后对赵如海道,“如海,你跟着去一趟,务必要好生查一查那小太监的底细。” “是,奴才遵命。”赵如海忙得躬身领命。 “属下告退。”侍卫长见方之衡竟没有当场发落自己,自是一怔,然后忙得带了一众侍卫退下。 “父皇!父皇!您一定要为五弟报仇啊!五弟他死的冤啊!”方渐瑜刚进了大殿一瞧见方渐琼的尸身,便就倒地痛哭不止,“父皇!父皇!五弟他死的太惨了!父皇!您一定要为五弟报仇啊!” 二皇子方渐玮、四皇子方始休、六皇子方渐瑾也都跟着进来,三人忙得上前搀扶方渐瑜,方渐玮低声道:“大皇兄,父皇自然会为五弟报仇,你休要这番哭闹,更让父皇伤心……” “这地上躺着的不是你的兄弟,你自然说得这般轻巧!你睁开眼仔细瞧瞧,五弟死得多惨?!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方渐瑜瞪着方渐玮,却暗中一把狠狠推开了始休和方渐玮的手,压低声音恨声道,“是谁杀了五弟,本宫心里门儿清,你们也是门儿清!且看到底谁能整死谁?!”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五皇子之死4 方渐瑜瞪着方渐玮,却暗中一把狠狠推开了始休和方渐玮的手,压低声音恨声道,“是谁杀了五弟,本宫心里门儿清,你们也是门儿清!且看到底谁能整死谁?!” “大皇兄这话说的实在蹊跷,你说五弟他不好好地遵从圣旨,在行宫里头老实待着闭门思过,偏生瞅着这节骨眼儿跑到了猎场来,行迹着实可疑,只是听着大皇兄这话里的意思,倒是清楚五弟所来为何似的,怎么?难不成五皇子和大皇兄是约好了的不成吗?”方渐玮毫不让步,声音虽小,但是一字一句却清楚得很,瞧着方渐瑜脸色蓦地蜡白起来,方渐玮也不跟他废话,双膝跪地向方之衡叩头,哽咽道:“父皇,五弟他着实可怜,请父皇务必查清此事,为五弟报仇!” 始休和方渐瑾也跟着跪地叩头,齐声道:“请父皇务必查清此事,为五弟五哥报仇!” 方之衡冷眼看着尸首横陈的方渐琼,又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子,眼神越发深邃冷凝,缓声道:“这两日,你们几个都宿在天一阁周边的宫殿里头,偏生今夜五皇子就在刚刚死在天一阁外头,你们几个竟会不知?” 方渐瑜忙道:“启禀父皇,儿臣这两日在猎场奔走,甚是疲乏,用完了晚膳之后,便就早早歇下了,刚才还是被赵公公遣去的小厮唤醒,才知道了此事,便就赶紧过来,请父皇明鉴!” 方之衡上下扫了一眼方渐瑜一身齐整穿着,心中冷哼,又转向其他三人,缓声道:“那你们呢?” 方渐玮叩头道:“父皇明鉴,儿臣因骑射不佳,这两日在猎场表现实在差强人意,所以便就请了四弟过来来院中,教习儿臣骑射之术,后来也是被赵公公遣人告知五弟遇害之事,这才和四弟匆忙赶来。” 方渐玮和始休俱是一身轻便短打装束,两人也是一脑门的汗,自是所言非虚。 不等方之衡再开口,方渐瑾已经答道:“启禀父皇,儿臣晚膳是在母妃宫中用的,用膳的时候,母妃提到父皇最近夜间不能安枕,睡不踏实,所以儿臣晚膳之后便去了听雨轩,找随驾同来的秦太医,询问父皇龙体适合怎样滋补,得到消息的时候,儿臣还在听雨轩和秦太医请教呢。” 方之衡眼瞧着方渐瑜的脸汗珠满布,一声不响抬头看向外头,对候在门外的秦律道:“秦律,你进来。” “微臣见过万岁爷,见过四位皇子。”秦律忙得进来行礼。 “过去瞧瞧五皇子吧。”方之衡道。 “是,微臣遵命。” 秦律忙得应声,然后走过去,跪在方渐琼身边,从随从手中接过镊子和剪刀,轻轻剪开方渐琼被血水浸泡的锦袍,那锦袍前胸其实早就破烂不堪,但是碎布和血水交融,实在难分难解,秦律只能一点点儿地剪开,然后将一块块的碎布用镊子给捡了出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五皇子之死5 那锦袍前胸其实早就破烂不堪,但是碎布和血水交融,实在难分难解,秦律只能一点点儿地剪开,然后将一块块的碎布用镊子给捡了出来。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秦律这才将碎布全然检出,然后又让小厮给方渐琼擦拭了胸口,一番处理之后,方渐琼受伤的前胸全然坦露出来,秦律及方之衡等人无比瞠目结舌。 那伤口实在触目惊心。 似乎是方渐琼受到了野兽的攻击,只见方渐琼喉管被咬断,前胸被全然咬烂,尤其是胸口处更是被咬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从前襟到后背几乎被咬穿了,心肝肚肺也都一并被掏出了,那模样瞧着着实可怖。 方渐瑜乍一瞧见这幅场景,蓦地尖叫一声,然后晕死过去。 秦律忙得让下人扶起方渐瑜,一边掐了几下方渐瑜人中,一边又从药箱中找出硝石,放到方渐瑜鼻前晃了晃,方渐瑜这才醒来,然后蓦地伏倒在地,嚎啕大哭:“渐琼!渐琼!” 方之衡似是并未瞧见方渐瑜这般呼天抢地的模样,只是转向秦律:“五皇子死因为何?” 秦律躬身道:“启禀万岁爷,五皇子怕是在猎场里头遇到了野兽,还未来的及呼救,就遭野兽扑袭,所以才会……” 方之衡点点头:“可能瞧出来是什么野兽吗?” “似是野狼。”秦律又仔细瞧了瞧方渐琼伤口,答道。 “行了,你先退下吧。”方之衡挥挥手让秦律退下。 “是,微臣告退。”秦律躬身退下。 方渐瑾道:“父皇明鉴,西郊猎场,的确豢养了许多野兽,方便皇族每年骑猎,但养的也都是獐子、鹿、野兔、黄羊之类食草动物,绝无嗜血猛兽,如何今年的猎场中会混进野狼来?今日有野狼伤了五哥,谁知明日又会有什么野兽混入?必定是猎场守卫不严之故,儿臣希望父皇严惩猎场一干守卫,且为保龙体无恙,儿臣肯定父皇明日便起驾回宫。” “六弟所言即是,猎场守卫如此松懈,委实让人心惊,儿臣等实在不放心父皇在此就待,且五弟的丧事也需尽早准备,儿臣也恳请父皇明日一早就起驾回宫,”方渐瑾话音一落,方渐玮便接着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说来也怪,往年春猎从未出现任何纰漏,今年猎场的守卫却如此松懈,不光是没有发现混进来的野狼,竟然连五弟夜入猎场都没人瞧见,当时但凡有人瞧见了,五弟也不会……唉!” 方渐瑜的身子开始抑制不住地轻抖着,到后来越发停不下来,越抖越厉害,牙齿也忍不住开始寒战起来,一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都聚集在了方渐瑜的身上,方渐瑜不敢抬头,更不敢吭声,只是颤颤抖抖地攥着方渐琼冰凉的手,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被沾染上许多鲜血。 “父皇,大皇兄伤心过度,身子难支,请父皇允许儿臣先送大皇兄回去歇息。”半晌,始休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五皇子之死6 “父皇,大皇兄伤心过度,身子难支,请父皇允许儿臣先送大皇兄回去歇息。”半晌,始休道。 “伤心过度?怕是不尽其然吧,”方之衡冷冷牵了牵唇,瞧着赵如海候在门口,对赵如海道,“有什么事进来回话。” 赵如海忙得进来,躬身道:“启禀万岁爷,奴才刚刚审问那小太监,已然问了仔细清楚,那小太监是大皇子宫中的人,这一次随大皇子来猎场近身伺候。” 方渐瑜蓦地身子一软,就往后倒,始休眼疾手快,忙得伸手,接住了方渐瑜,一边学着秦律掐了掐方渐瑜的人中,道:“大皇兄,你这又是怎么了?” 方渐瑜缓缓睁眼,深呼了几口气,虽然身子绵软,但还是推开了始休,直直跪在地上,汗珠一颗颗滚落在地上。 “给大皇子看座,”方之衡瞥了一眼方渐瑜,冷声道,一边又看向赵如海,“你继续说。” 赵如海继续道:“是,那小太监招供道,大皇子与五皇子暗中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每年也必定会有三两次见面密谈的机会,其中,每年春猎,大皇子便会趁机让五皇子来猎场相聚,以前每年都平安无事,他今夜便是奉命在天一阁外头等着接应五皇子的,左右不见五皇子过来,便就朝外头迎了几步,哪知道竟会遇上这样大的祸事儿。” “父皇饶命!”方渐瑜“咕咚”一声跪在方之衡面前,双手死死抱住方之衡的腿,哭嚎不止道,“父皇!母妃死后,儿臣和五弟相依为命啊!五弟独住行宫,儿臣时时为五弟忧心焦虑,这才会不时传递书信,也是让他收心养性,少惹父皇生气,好让父皇早些接他回宫!父皇,儿臣实在是想念五弟,所以每年才会趁着春猎出宫来瞧一眼五弟啊,父皇明鉴!父皇饶命啊!” “你倒是孝悌仁义,”方之衡冷凝一笑,提脚踢开了方渐瑜,一边对赵如海道,“传朕旨意,连夜搜查大皇子宫,西郊行宫,将两人所有往来信件,及可疑物件明日一早送到朕面前,不得有误!” “是!奴才遵命!”赵如海忙躬身领命。 “还有,八百里加急,命福建巡抚一接到圣旨,就由他亲自主持,即刻查抄万氏一族,万氏一族任何人不得出入宅院,平日与万氏一族往来密切的,都一并严加看管,查抄结果一个月内务必送到京师,不得有误!”方之衡一字一句咬牙道。 “是,奴才遵命!”赵如海心知事关重大,赶紧小跑着退下。 “父皇!父皇饶命!父皇饶命!”方渐瑜犹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流着泪攥着方之衡长袍衣角,一声声哀求着。 方之衡自是懒得理他,转身出了大殿。 “父皇!父皇!”方渐瑜死死等着方之衡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夜幕之中,绝望地闭上了眼,“父皇!父皇!”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五皇子之死7 “父皇!父皇!”方渐瑜死死等着方之衡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夜幕之中,绝望地闭上了眼,“父皇!父皇!” “找死。”方渐瑾冷哼一声,也扭身出去,今晚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许多的事儿,眼看着万氏一门要倒,他自然有很多事需要要和母妃商量。 “大皇兄,父皇已经走远了,不在这儿了,瞧不见你这泪眼模糊的样子了,所以你也别力气了,”方渐玮站起身子,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凑到方渐瑜面前,又戏谑道,“啧啧啧,大皇兄,你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倒是得万贵妃亲传,着实楚楚动人,只是父皇在七年前就已经厌恶了万贵妃的这幅模样,你怎么到今日还不清楚呢?” “方渐玮!你不要以为死了五弟,栽了我,这天下就是你的了!你当父皇是睁眼瞎子看不出来你的狼子野心?你早晚也是替人做了嫁衣裳、不得好死的命!”方渐瑜双目圆瞪,眼珠上血丝满布,一身颓然狼狈,但是气势上却毫不让步。 “哦?是吗?若是真如大皇兄所言,那大皇兄也是可惜了,不得亲眼瞧见本宫那一日了,”方渐玮牵了牵唇,笑容异常纯良无害,然后转头对始休和方渐瑾道,“四弟,咱们走吧,省得在这里沾染一身晦气。” “二皇兄,你先外头等我,我有句话要跟大皇兄说。”始休道。 “好,四弟你快点,侍卫还等着拿人呢。”方渐玮一边道,一边转身出去。 ~~~~~~ 偌大的宫殿中就只剩下始休和方渐瑜,还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方渐瑜瘫坐在地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方渐琼的尸身上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嘴唇似是比方渐琼的还要灰白。 始休的目光也一直盯着方渐琼,从他惊恐的表情,到被咬断的喉管,还有血肉模糊的胸口,不由得心口开始发紧,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曾经,有一天,在慎刑司,他瞧见过死过去了一般的轻许。 也是从头到脚,浑身的伤疤,也是血肉模糊。 “始休,大棒骨要坏了。” “周嬷嬷、孙嬷嬷、秋玲、小桂子、翠莲。” “始休,你要给我报仇。” “二百八十七下。” ……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血都凉了。 不光是血,还有心。 是不是,就从那个时候起,他的人生就全然不同了? …… “五弟从前最喜欢养狼狗了,逗狗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只是狗到底就是狗,一遇狼了,就怂了,连呼救竟都不敢了,”始休淡声道,一边缓步走到方渐琼面前,抬脚踢了踢方渐琼的脸,不屑道,“啧啧啧,大皇兄,你瞧瞧五弟竟被吓成这幅德行,哪儿有平日里头的半分趾高气扬?可见不过就是个色厉内荏玩意儿。” “不要碰五弟!方始休,如今你虽有皇后撑腰,但说到底还不过是个孽障!你也配碰我五弟?!”方渐瑜咬牙切齿瞪着始休。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万家倒了 “不要碰五弟!方始休,如今你虽有皇后撑腰,但说到底还不过是个孽障!你也配碰我五弟?!”方渐瑜咬牙切齿瞪着始休。 “方始休,我虽不知你们是怎么从中做的手脚,但是今日我和五弟栽在了这里,必定是你和老二的手笔,别以为我看不出,父皇也会看不出!终有一天,父皇会知道是谁陷害他的皇子!谁是忠心谁是奸佞!方始休,你且等着!”方渐瑜双手死死握拳,双目圆瞪,对始休嘶吼。 “呵呵?陷害皇子?大皇兄你可真会说笑,说到陷害皇子,始休又如何能和大皇子相比呢?”始休抑不住笑出声来,油绿的眼睛里面满是戏谑,好整以暇道,“大皇兄,你可还记得,八年前在上书院里头,是谁做的一手好戏?是谁纵狗咬人?又是谁在父皇面前颠倒黑白?那年中秋,是谁歌舞升平,又是谁在宗人府差点一命呜呼?大皇兄,你说究竟什么才叫陷害皇子?” 方渐瑜冷笑不止:“你这孽障!也配做皇子?!方始休,你不该死在宗人府,你应该死在乾西宫!应该和你那个下贱的母妃死在一起!就你也配叫我一声大皇兄?呸!孽障!杂种!” “我不配做皇子?呵呵,就算是不配,不也和你平起平坐这么些年?我不配叫你皇兄,还不是叫了你这么些年?你心里再不痛快,不也应声这么多年?”始休脸上不见一丝愠色,走到一边,坐在椅上,居高临下,看着方渐瑜,“大皇兄,你不该恨我,你该恨父皇,是他,和母妃生下了我,是他,让我做了四皇子,也是他,杀了你的母妃,囚禁了你的兄弟,今时今日,也是他,要断了你的所有念想。” “不过大皇兄,你既是口口声声自诩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对你的父皇心存不恭,”始休捋了捋衣袖,不等方渐瑜开口,始休又缓声道,“方渐瑜,这些年来,你在宫中乖讨巧,你的兄弟和你母族在外头为你奔走助威,就等着你被册里太子好扬眉吐气呢,光这么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就足够让你终生幽禁了,方渐瑜,你竟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陷害?说自己是忠心耿耿?呵呵,方渐瑜,你真该看看自己是什么嘴脸。” “这世间,有不想登基为皇的皇子吗?又有哪一个皇子的手脚是干干净净的?对,我是做了,我承认为了做太子而无所不用其极!可我就不信皇后没有为你铺路搭桥?我就不信你一辈子手不沾血!你就不想君临天下?!”方渐瑜怒极嘶吼。 “我是想啊,心心念念,时时刻刻,都在想啊,”始休挑眉一笑,露出一个极其邪佞的微笑,“所以,你和你的兄弟,都必须去死。” 不等方渐瑜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始休已经起身缓步走出了大殿。 ~~~~~~~~ 夜色如银,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这是皇宫中没有的气息。 第二百八十章 万家倒了2 夜色如银,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这是皇宫中没有的气息。 只是始休鼻中的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四弟,你终于出来了,今时今日,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方渐玮瞧见始休出来,笑着迎上来。 众所周知,方渐玮和方渐瑜的自幼不睦,但是他这几年和始休的关系越发好了,且不说这里头真假各有几分,但是每每瞧见都是笑脸相迎。 “让二哥久等了,”始休快步过去,与方渐玮并排朝寝宫漫步,含笑道,“不过是从前总受他欺负,在宫里头抬不起头,如今终于得了机会,自然是要发泄一番。” 方渐玮心中甚是不屑,瞧不上始休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但是脸上却仍是笑意不减:“应该的,这些年四弟是在他那里受了许多苦,想来也是报应,从前四弟被他们兄弟养的狗咬的可怜,今时今日,方渐琼却命丧野狼之口,果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多谢二哥理解。”始休一脸感激,拱手对方渐玮道。 “四弟哪里的话?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方渐玮赶紧扶起始休,顿了顿,又道,“瞧着父皇刚才的反映,这一次是下了狠心要断了万氏一门的根基了。” “是啊,只要有两位皇子在,万氏一门到底是有指望,这些年虽然受万贵妃之事牵连,一直苟延残喘,但到底还是让人心下不安,且父皇对方渐瑜一直垂有加,真真让人着不安,”始休点头道,对方渐玮抿唇一笑,“不过看来这一次父皇的决心,万氏一门怕是再无东山再起之日了。” “这是自然,”方渐玮含笑点头道,“父皇英名。” ~~~~~~~ 昭德十九年,三月十四 大兴天子自西郊猎场起驾回宫。 来的时候,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一道前往,回宫的时候,却不见了大皇子的踪影。 方渐瑜被留在了西郊猎场,由三百禁军将猎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与方渐瑜一道留下的,西郊行宫侍卫侍奴三十九人、还有整个西郊猎场的守卫共计五十二人、以及三十八只猎犬,还有猎场中所有动物,这些人畜,于皇上起驾后一道被禁军就地射杀,然后焚尸掩埋。 据说,大皇子被迫亲眼目睹整个屠戮过程,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人也变得有些不正常了,终日在房中抱头尖叫,太医院几次向万岁爷承禀大皇子的病情,但是万岁爷都不置可否,太医院也就不好再继续上报,任由大皇子病情日益加重。 后来,西郊猎场成了大皇子的幽禁场所,有生之年,大皇子再没有迈出那里半步。 ~~~~~~~~ 昭德十九年,四月初二。 御书房。 摆在方之衡面前的是从福建送来的八百里急件。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万家倒了3 昭德十九年,四月初二。 御书房。 摆在方之衡面前的是从福建送来的八百里急件。 对于太子之位,方渐瑜一直很心急,尤其是在万欣然丧命冷宫、方渐琼被幽禁之后,身为大皇子,难免对自己期许过高,再加上方渐瑜已经成年,圈地封王就在眼前,自然更加耐不住性子了,方之衡自是瞧得出来,所以心里纵然不喜,但是却也禁不住心疼这孩子,别的皇子身后都有母族做支撑,唯有他要单匹马。 所以,这些年只要方渐瑜做事不算太出格,方之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所以大皇子宫和西郊行宫之间暗通书信,他也是一直默许的,只是如果这事儿与福建那边的万家牵连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 他能容忍两个早年丧母的可怜儿子相互慰藉取暖,但是却绝对不允许一个家族要涉入皇嗣党争,尤其这个家族还手握两个皇子,那就更加不行了。 身为天子,最忌惮的就是威胁,尤其还是来自于儿子的威胁。 他如今尚未到不惑之年,最深恶痛绝的就是每每被人提及太子册封太子之事,这无疑是在提醒他要自知年纪已高,需要个太子出来帮他辅政了。 当年,他是如何夺得天下的,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这皇位的,他记忆犹新,更是想来后怕。 这身龙袍从来都是用鲜血染就,有别人的鲜血,更有自己的。 权力是不能被分享的,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所以,当接到福建来的奏折之后,方之衡就下令贬方渐瑜为庶人,终生幽禁于西郊猎场,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福建,血流成河。 万氏一门,九族之内,共计三千八百七十六人,被斩杀殆尽,与万氏一族暗中结党的张氏和韦氏,也遭到清洗,万岁下旨,夷三族。 **之间,万氏、张氏、韦氏共计六千三百人人头落地,似乎整个福建都充斥着血腥味。 大兴建国已逾百年,这样的惨案,实属头遭。 大皇子疯了,五皇子死了,万氏一族彻底倒了。 ~~~~~~~~ 昭德十九年五月初一。 景仁宫。 方之衡批了一天的折子,来景仁宫用晚上,其实今日并不是什么初一十五的大日子,但是自从西郊猎场回来之后,方之衡来景仁宫的次数明显多了不少。 “旁的人家即便瞧着再卑躬屈膝,但心里对皇上或多或少都是揣着念想的,只有徐氏是一门心思盼着皇上好,皇上即便再不喜皇后,也不能寒了徐氏一门的心呐。” 太后曾经这样对他说过,这话里,有无奈,更有自许,数年之后,另种心境,方之衡越发明白,徐令月所言非虚,尤其是这一个月来,朝中关于天子无情的留言不断,方之衡就更加思念太后,自然景仁宫成了方之衡的留恋的所在。 第二百八十二章 王妃与驸马 数年之后,另种心境,方之衡越发明白,徐令月所言非虚,尤其是这一个月来,朝中关于天子无情的留言不断,方之衡就更加思念太后,自然景仁宫成了方之衡的留恋的所在。 徐德仪自是心花怒放,从下午就开始忙着张罗晚膳,自是用不着她亲自下厨,但是徐德仪却还是少不得进了几次小厨房。 方之衡过来的时候,徐德仪早已经梳洗打扮好了,不止徐德仪,就连长公主方渐琪和四皇子始休,也都一并在大殿候着了,两人行礼参拜之后,也在餐桌前落座。 这几年方渐琪和始休相处得十分融洽,如今已经根本瞧不出这对姐弟从前有过什么嫌隙。 “父皇,这两日必定是劳累极了,瞧着您脸色都不好了,”方渐琪亲手舀了半碗陈皮老鸭汤,双手送到方之衡面前,“国事虽要紧,但是父皇也不能不顾惜龙体啊,我和母后瞧着都心急呢。” “琪儿,如今说起话来越发像个小大人啊,”方之衡阴沉这几日,难得展颜一笑,抿了口鸭子汤,抬头对徐德仪道,“到下月,琪儿就十六了吧?” “万岁爷记性真好,下月初四正是琪儿的十六生辰,”徐德仪含笑道,一边伸手握住方渐琪的手,缓声对方之衡道,“听说万岁爷已经着手为二皇子选妃了,说来琪儿和二皇子也是同龄,如今琪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万岁爷可不能厚此薄彼,也该为琪儿打算了。” “母后!”方渐琪亦嗔亦怒,跺着脚就往外头跑,李兰芝也忙得追了出去。 “儿臣吃饱了,就先告退了。”始休也忙得起身告退。 始休的察言观色,让徐德仪很是满意:“行,你先下去吧。” ~~~~~~~ 晚膳后,方之衡和徐德仪起身到软塌上品茶,徐德仪净了手然后剥了颗葡萄送到方之衡面前,方之衡咬了那葡萄,含笑对徐德仪道:“皇后贤惠。” “万岁爷哪里的话?臣妾伺候万岁爷都是应该的,”徐德仪虽年纪不小,这时候却也脸飞红霞,楚楚动人,“万岁爷,心里可有合适的驸马人选?也说来给臣妾听听,臣妾成日在后宫待着,所见之人也尽是后宫嫔妃,虽然为琪儿着急,却也是两眼一抹黑。” 方之衡沉吟道:“皇后莫急,朕的驸马,自然是人中龙凤,等把渐玮的事儿定了之后,朕亲自给琪儿择一门好婚事,正好下个月母后也回宫了,到时候也能给长长眼。” 徐德仪又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方之衡面前,娇笑道:“万岁爷既然都这么说,臣妾哪里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方之衡连带着葡萄一并轻轻含住徐德仪保养得宜的手指,徐德仪半个身子顿时都酥了,娇声道:“万岁爷……” 春桃心中欢喜不已,忙得带着一众宫人悄声退了下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王妃与驸马2 春桃心中欢喜不已,忙得带着一众宫人悄声退了下去。 自七年前,徐德仪在御花园中被狗袭击之后,方之衡就绝少在景仁宫留宿,即便偶尔留宿,也甚少和皇后行周公之礼,不想这半个月以来,皇上却三不五时主动留宿在景仁宫,瞧万岁爷如今对皇后的**,皇后中年有喜也不是不可能。 四皇子虽然这些年瞧着甚是懂事儿,但终究不是亲生的,尤其是那双绿眼珠,怎么看都让人不安。 ~~~~~~~ 钟粹宫。 夜色如银。 二皇子方渐玮今日在御书房待了半宿,如今他已十六岁,自是到了成婚封王之时,他自知该越发谨慎妥帖,且前面还有大皇子做榜样,更是不敢一点出岔子。 今儿早上方之衡唤他去御书房议事,说的自然是王妃人选之事,方渐玮最关心倒不是谁做自己的妻子,长得是丑是美,只是听着方之衡的口气,一个亲王的位分是跑不了了,他心中自是欢喜不已,少不得小心伺候,陪了方之衡用了午膳,这才出了御书房,当下也不着急回钟粹宫,而是去了小校场。 在用午膳的时候,方之衡提了几次安少游长女安香凝,其中含义自是不必多说。 安氏一门乃是大兴名门望族,如今安子尚乃是大兴肱股之臣,赫赫扬名的镇西大将军,安少游又是禁军统领、方之衡眼前的大红人,这安氏的嫡长女是多少皇子眼热的,如今方之衡却愿意让自己娶这位炙手可热的安氏独女,这自然让方渐玮喜不自禁。 且更重要的是,齐氏一门虽然是大兴名门,书香世家,但是势力却始终无法涉及军机重权,而军权方面又是方渐玮始终最欠缺的,这也是方渐玮始终眼热方渐瑾的地方,但是若是他能娶了安香凝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作为安氏一族的女婿,他未必能像方渐瑾一样得到十足的支持,但是在紧要时刻,安氏一族却也不会放任他不管。 而至于方渐瑾,他自信有的是办法让他跌跟头,而且还是跌倒就爬不起来的跟头。 到了那个时候,安氏一族自然会全力支持他这个硕果仅存的女婿登基为皇。 而这一切契机,竟是父皇一力促成的,这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敢想象的,他从未想到,父皇竟会如此偏袒他。 只是在小校场待到了日落西山,也不见安少游过来,反倒是受了方渐瑾的许多白眼,方渐玮难得大度,也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反倒还热量贴着冷屁股,跟方渐瑾寒暄几句,必定占了人家天大的便宜,难道还不许人家发泄一下不满? 跟始休喂了一下午的招,方渐玮累得腰酸背痛,回到钟粹宫的时候,人几乎都瘫了,但是精神却极好,沐浴之后,便就赶着出来和母妃一道用膳,席间自是洋洋得意,将事情原委一一向母妃道出。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王妃和驸马3 跟始休喂了一下午的招,方渐玮累得腰酸背痛,回到钟粹宫的时候,人几乎都瘫了,但是精神却极好,沐浴之后,便就赶着出来和母妃一道用膳,席间自是洋洋得意,将事情原委一一向母妃道出。 德妃齐双宜得了消息,自是喜出望外,难得晚膳时候多吃了半碗饭,她如今都三十九岁了,容颜不再,又自知从不是方之衡心尖儿上的人,自然也不指望这个年纪还能从方之衡那里得到更多恩**,她的所有指望都在儿子身上,如今眼瞧着大皇子夺嫡无望,三皇子终日病弱,她最担心的无非是皇后抚养的四皇子,还有母族昌盛的六皇子方渐瑾,但是瞧着如今万岁爷的手笔,倒明显是偏袒自己儿子,她如何不喜出望外,这**也辗转难眠,想着第二天要亲自去一趟御书房,早一日将这门亲事敲定便就是早一日吃了定心丸。 ~~~~~~~ 昭德十九年六月初二 巳时。 帝后于宫门迎太后回宫。 ~~~~~~~~ 慈宁宫。 徐令月照旧除了皇上谁都不见,沐浴更衣后便就在大殿软塌上歇着,方之衡就陪坐在一旁,瞧着碧乔取了篦子过来,便就伸手接了过来,亲自给徐令月梳头,碧乔一边上茶一边含笑道:“皇上着实仁孝,也难怪太后在山上日日都记挂着皇上。” 方之衡接了茶杯,抿了一口,笑道:“姑姑的嘴是一年甜过一年了。” “碧乔,去小厨房准备午膳吧,一会儿哀家和皇上一道用午膳。”徐令月抿了口茶,道。 “是,奴婢告退。”碧乔躬身退下。 殿中只剩下徐令月方之衡母子二人。 “大皇子的事,哀家已经听说了,本来还想着年底才回宫的,但是哀家心里实在放不下皇上,便就匆匆回来了,”徐令月放下茶杯,伸手捉住方之衡的手,叹息道,“衡儿,在母后面前,你不必绷着。” 方之衡只觉得鼻尖陡然酸楚,伸手抱住了徐令月,脑袋伏在徐令月膝上,哑声道:“母后,我后悔了,当时,我若是只当渐琼之死是个意外,最起码还可以保住渐瑜,如今渐琼死了,渐瑜也疯了,母后,这些时日我一闭上眼,渐琼惨死的模样就在我面前晃,母后,我真是后悔。” “衡儿,慈父难为明君,这点你自是心知,又何苦这般自责?”徐令月叹息道,顿了顿,有道,“当年万妃机关算尽,教子无方,渐瑜庸碌无为,渐琼心胸狭窄,都不是仁君之选,皇上做得不错。” 方之衡不语,只是嗅着母亲身上淡淡的檀香,只觉得一颗心似乎也宁静下来,半晌才抬头,对徐令月说:“母后这一次必定要在宫中长住一段时日了,渐玮眼看着就要封王娶亲,渐琪生辰就在眼前,婚姻大事也该提上日程,还有渐琛和始休的年纪也到了,也都该提早准备着了,朕前朝事忙,皇后身子又一向孱弱,这起子事儿还需要母后帮着张罗。” 第二百八十五章 王妃与驸马4 “还有渐琛和始休的年纪也到了,也都该提早准备着了,朕前朝事忙,皇后身子又一向孱弱,这起子事儿还需要母后帮着张罗。” “渐玮和渐琪的年纪是都不小了,眼瞅着都十六了,只是皇上心中可已经有了人选么?”徐令月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 方之衡一边轻轻给徐令月梳发,一边缓声道:“朕听闻安子尚如今在西北在威望都快要高过朕了,朕担心再过几年,西北边陲之地,百姓只知安帅,不知天子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安子尚当年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已经让皇上窝火多年,后来好不容易学会夹着尾巴,这许多年来也是相安无事,只是到底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若是一时犯了糊涂,皇上也该提个醒,”徐令月点头道,顿了顿,又道,“哀家倒是记得安子尚有一对孙子孙女,也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吧?” 方之衡勾了勾唇道:“母后所言不错,朕听闻安子尚的孙女安香凝如今已经十五岁了,模样和性子都属上乘,朕瞧着不错,很配渐玮。” “皇上所言即是,能与皇家联姻可是天大的荣耀,想来他安子尚也不敢有所异议,”徐令月抿了口茶,又缓声道,“哀家还听闻安子尚的长孙,今年也满十七了,这个乘龙快婿,皇上也可要得,家有王妃驸马,那安子尚日后行事也不敢不三思后行了。” 方之衡大喜道:“母后和朕想到了一处,果然是母子连心。” ~~~~~~~~ 第二日一早,徐令月才晨起,便就瞧着徐德仪候在大殿,徐德仪一瞧见徐令月出了寝殿,忙得迎了上去,欢喜行礼躬身道:“姑母,您可总算回宫了。” 徐令月伸手挽住徐德仪的手,瞧着她面色红润,也跟着高兴:“哀家还在山上的时候便就听闻,万岁爷如今对你**有加,如今瞧着你气色这样好,才知道所言非虚。” “姑母就会打趣臣妾,”徐德仪面颊绯红,拉着徐令月坐下,亲手给徐令月奉茶,一边急急道,“姑母,万岁爷打算将安氏之女指给二皇子,姑母可一定要劝阻!” “为何要劝阻?”徐令月抿了口茶,道,“难不成你还担心安子尚那个老家伙会有暗中耍什么新花招不成?” 徐德仪蹙眉道:“臣妾忧心,若二皇子真做了安氏一门的女婿,那安子尚手中便就握着两位皇子,到时候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六皇子上位,对咱们徐氏一门可都是致命打击。” “妇人之见!二皇子和六皇子只要还在京师一日,那便就只能紧紧握在万岁爷手中,他安子尚再想耍花招也都是远水不解近渴,”徐令月冷哼道,“万岁爷肯给安子尚脸面,那安子尚若是知情知趣的,自然知道今后夹着尾巴做人,若是他不知情趣,难不成,皇上还真会顺着他意吗?” 第二百八十六章 王妃与驸马5 徐令月冷哼道,“万岁爷肯给安子尚脸面,那安子尚若是知情知趣的,自然知道今后夹着尾巴做人,若是他不知情趣,难不成,皇上还真会顺着他意吗?” 徐德仪忙点头如捣蒜道:“姑母说的是,都是臣妾见识短。” “不过安氏一门战功赫赫,如今又是军中第一把交椅,你担心也是不无道理,若是只让二皇子和六皇子瓜分安子尚的军权,自然是对咱们徐家没半分好处,咱们自然也要想法子去分上一杯羹,”徐令月抿了口茶,对徐德仪道,“明日就是渐琪的十五岁生辰,公主初髻之礼,自会邀一众重臣家眷进宫饮宴,到时候安子尚的长孙你不妨让渐琪多留意,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徐德仪一怔,随即欢喜道:“是,臣妾明白,多谢姑母为渐琪筹谋终身,安氏长子安凌云模样周正文武全才,臣妾也是有些耳闻的。” “哀家筹谋的可不仅仅是渐琪的终身,”徐德仪拢了拢茶盖,缓声道,“安子尚若是聪明,便就该知道他安氏一门的光辉已经到头了,夺嫡立储的事,自然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 ~~~~~~~~ 昭德十九年六月十六 皇上下旨,二皇子方渐玮被贤良才德,身份贵重,被册封襄亲王。 ~~~~~~~~ 次日,赵如海亲至镇西将军府,下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氏长女,温良敦厚、品貌甚佳,太后与朕闻之甚悦。今皇次子册封襄亲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安氏香凝待宇闺中,与襄亲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襄亲王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赵如海合上圣旨,瞧着面前面红如霞的娇羞少女,含笑道:“王妃还不快些领旨谢恩?” “臣妾谢主隆恩。”安香凝忙叩头,然后红着脸双手接过圣旨,声如蚊讷。 人人都道,二皇子方渐玮温文尔雅、气度华贵,是最文雅的一位皇子,她虽是闺中女儿,却也早有耳闻,且去年除夕,她跟着母亲参加阖宫饮宴的时候,曾一睹二皇子的风姿,竟比传言还多了许多尊贵典雅,让她这么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如何不怦然心动? 只是不想,今日竟能好梦成真,一时间,安香凝只觉得晕眩不已。 “末将偕家眷叩谢圣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安少游这才领着一众家眷山呼万岁,然后起身,对赵如海道,“有劳公公走这一趟,公公请进去喝杯水再走。” “安统领大喜,奴才还要回宫面圣,他日王爷与王妃大喜之日,老奴必定过来讨杯喜酒,安统领留步。”赵如海含笑告辞,翻身上马,被一众侍卫簇拥着朝皇宫赶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王妃与驸马6 “安统领大喜,奴才还要回宫面圣,他日王爷与王妃大喜之日,老奴必定过来讨杯喜酒,安统领留步。”赵如海含笑告辞,翻身上马,被一众侍卫簇拥着朝皇宫赶去。 赵如海一走,安府上下一片欢喜,安氏一门先出了一位皇妃,这一辈中又出了一位王妃,且方渐玮又是万岁爷头一位亲封的亲王,前程自是不可限量,所以安府上下无不欢腾,安老夫人和安夫人忙得张罗着带安香凝去太后、皇后处谢恩。 只有安少游和独子安凌云一脸愁苦,父子两人相携着进了书房,安少游瘫坐在书案前,安凌云掩上房门,沏了两杯茶,一杯端到父亲面前,一杯捧在自己手里,也沉默地坐在一边,半晌一言不发。 倒是安少游先开了口:“听闻昨日太后又召你入宫了?” 安凌云面色一红,点头道:“是,太后召儿子入宫,说是公主生辰那日,儿臣舞的剑还算入眼,让儿子去慈宁宫为太后舞剑品赏。” 安少游冷哼道:“怕是长公主也在吧?” 安凌云想起昨日方渐琪私下软硬兼施让自己收下的帕子如今就放在自己怀中,当下不自然地抿了口茶,抬眼瞧着父亲面前不佳,便小心问道:“父亲,难不成……长公主真的是相中了儿子么?” 安少游斜睨儿子,心中暗骂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迷糊东西,当下没好气道:“你说呢?如今阖宫上下多少双眼睛瞧着你一趟趟地朝后宫跑,难不成还真的是太后闲极无聊偏要看你这么个黄毛小儿舞剑不成?你自幼习武不想却在这时候派上用场,哼。” 安凌云一脸苦闷:“可是儿子听闻长公主刁蛮跋扈,儿子委实不愿……” “愿不愿意还能由着你不成?”安少游低声申斥儿子,“以后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若是传到了宫里,是个什么后果,你也知道。” “是,儿子再不敢了,”安凌云忙小心答应,但是眉峰紧锁,甚是愁苦,“可是父亲,若是儿子真做了驸马,以后怕就不得不远离朝政了,大兴自开朝以来,对驸马无不约束甚严,儿子心中不甘,原本祖父还属意让儿子明年入西北军的,若儿子做了驸马,那京师必然是出不得了。” 安少游不语,只是看着那热气袅袅从茶杯中升腾着,半晌才叹息道:“安氏一门百年积累,眼瞧着是烈火烹油,却架不住万岁爷的两道圣旨,唉!” 安凌云奇道:“两道圣旨?不是就只有一道吗?” 安少游懒得理睬儿子,眯着眼睛,忖思着,进宫时要如何面对贤妃安少眉还有六皇子方渐瑾。 ~~~~~~~~ 次日。 镇西将军府迎来第二道赐婚圣旨。 沈凌云双手捧着圣旨,一脸愁苦,似乎都能拧出水来似的,有气无力地叩头谢恩。 第二百八十八章 王妃与驸马7 次日。 镇西将军府迎来第二道赐婚圣旨。 沈凌云双手捧着圣旨,一脸愁苦,似乎都能拧出水来似的,有气无力地叩头谢恩。 昨天,他心里头多少还存了些侥幸,但是今时今日,却再无半丝退路,沈凌云愁得都要哭了,他自幼寒窗苦读,虽出身名门,却并无一丝骄矜,且又从父亲那里习得一身好武艺,这许多年的刻苦努力,并不是为了做什么劳什子驸马。 且长公主又是出了名的刁钻霸道,都道是娶妻娶贤,这个驸马爷,他实在做得窝囊憋屈。 只是不管心中再有不快,到底还是跟了父亲去宫中谢恩。 ~~~~~~~ 父子两人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正是晌午,刚才方之衡顺嘴说了句让安少游带儿子去长春宫瞧一瞧妹子安少眉,安少游正愁找不着机会,忙得带了儿子去了长春宫。 “兄长来的正好,要不然本宫还真找不到机会跟兄长道喜呢,如今兄长可是天底下头一位大红人,既是长公主的公公,又是襄亲王的岳父,这样的好事儿,怕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呢,兄长真是好福气,”安少眉自是没个好脸色,顾不上方渐瑾和安少游两位小辈都在身边,对兄长少不了抱怨,“只是兄长如今只顾着和皇上攀亲家,怎么就忘了还有个妹子在宫里吃苦受罪呢?” 安少游忙摆手,哭笑不得道:“娘娘此话怎讲?旁人不知我心中苦闷,难不成娘娘竟也不知?难不成安氏一门百年基业都是为了给儿子女儿做聘礼嫁妆的不成?” 安少眉委屈地掉泪,掏出帕子拭泪:“那现在可如何是好?二皇子成了安氏一门的半子女婿,自然日后夺嫡之争,父兄也不方便难为二皇子,偏生长公主又要做安氏的媳妇儿,这不是要断了凌云的前程吗?安氏一门百年基业,竟要断送在这两门婚事中,兄长,你让妹子如何不忧心忡忡?我都连着几日茶饭不香了。” 安少游叹息道:“这些年,也是咱们安氏一门锋芒太过,父亲原本就不是皇上的心腹,若不是为了边疆巩固,万岁爷未必会留父亲在西北这么些年,偏生父亲性子孤傲,与京师关系素来不佳,这些年虽是战功赫赫,却也未必不让皇上刺心,我在京师手掌禁军,娘娘又是后宫**妃,诞育皇子,安氏一族如此锋芒毕露,竟不知收敛,原是咱们的错。” “可是,可是现下该如何是好?”安少眉如何甘心,一边拭泪一边又道,“难不成真的眼瞅着钟粹宫和景仁宫占白白便宜不成?” “钟粹宫和景仁宫未必就能占得便宜,”一直一言不发的方渐瑾忽然道,“母妃,这一次父皇先后给二皇子、长公主指婚,明摆着是要让咱们安氏一门的势力三分,一则是钟粹宫,一则是景仁宫,一则是咱们长春宫,但是父皇的深意怕不仅于此。”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王妃与驸马8 “母妃,这一次父皇先后给二皇子、长公主指婚,明摆着是要让咱们安氏一门的势力三分,一则是钟粹宫,一则是景仁宫,一则是咱们长春宫,但是父皇的深意怕不仅于此。” 安少眉蹙眉道:“什么深意?” 方渐瑾抿了口茶,缓声道:“我冷眼瞧着,父皇只怕不仅仅是要让安氏收敛锋芒,更是要咱们三处相互牵制,这就说明,父皇忌惮得不仅仅是咱们安氏,就连二皇子和四皇子那里,父皇也并不是全然放心。” 安少游点头道:“六皇子所言不错,自大皇子事发之后,万岁爷对诸位皇子心里都存了疑影的,如今万岁爷瓜分了咱们安氏,就说明,万岁爷已经减少了对六皇子的疑心,反倒从今后会加重对钟粹宫和景仁宫的疑心了。” “舅舅所言甚是,本宫就是这个意思,”方渐瑾含笑点头道,顿了顿,又对安少眉道,“安氏一门百年基业,如今被瓜分三下,虽然可惜,但若能从此换得父皇信任,却也不能不算是好事一桩,所以母妃不必终日忧心。” 安少眉听兄长儿子这一番分析之后,这才心宽许多,点头道:“如此便就最好不过了,终归咱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安凌云兀自一脸愁苦,伸手端了茶杯过来,一口气喝了半杯,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可是儿子听闻长公主凶悍异常,儿子实在不愿……” 安少游双目圆瞪,低声喝道:“不是早说了让你少废话的吗?” 方渐瑾伸手拍了拍安凌云,含笑道:“表兄如今该担心的不应是长公主是否凶悍,而是如何降服长公主,通过长公主参与朝政。” “可是,大兴历来祖训,公主、驸马不得干政。”安凌云为难道。 “祖训是这么说,但是你可真瞧过历代哪一个公主、驸马从不干政吗?且长公主还是帝后唯一嫡女,自然又和其他公主不同?”方渐瑾抿了口茶,继续道,“且表兄若是当真不涉朝政的话,这一身的文韬武略,难不成就只能消耗在闺阁小儿女身上?” 安凌云被方渐瑾说得十分心动,不由得抬眼朝父亲看去。 安少游沉吟道:“六皇子所言不错,只是万岁爷怕并不乐见其成。” “舅舅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为保安氏百年基业不就此断送,还能有什么办法?表兄又是您的独子,自然不应因一道圣旨,虚耗光阴,”方渐瑾抿了口茶,又道,“父皇既是不喜驸马干政,便就不让父皇知道就是了,只要公主事事依从表兄,愿意跟咱们同气连枝,那自然事半功倍。” 安少眉忍不住插嘴道:“长公主下有四皇子,又如何肯跟咱们同气连枝?” “母妃怎么忘了,那四皇子是个什么出身?”方渐瑾讥诮一笑,“不过是一个冷宫孽障罢了,虽然太后愿意抬举他,但是长公主这般千尊万贵,怕早是对他厌恶至极了吧?如果现在又更好的选择,长公主又怎么会不欣然接受呢?” 第二百九十章 王妃与驸马9 “不过是一个冷宫孽障罢了,虽然太后愿意抬举他,但是长公主这般千尊万贵,怕早是对他厌恶至极了吧?如果现在又更好的选择,长公主又怎么会不欣然接受呢?” 安少眉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长公主自幼便不待见四皇子,责骂动手都是有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长公主做了咱们安氏的儿媳妇儿,自然要时时事事为夫家着想,凌云,你可要把持住大公主才行啊。” 安凌云蹙眉道:“是,凌云必定尽力劝服长公主就是了。” “渐瑾,你带凌云去景仁宫皇后娘娘处谢恩去吧,等回来的时候正好一道用膳。”安少眉忽然对方渐瑾道。 方渐瑾瞥了一眼安少游,然后躬身道:“是,儿臣遵命。” 等方渐瑾和安凌云走后,安少眉忙得问道:“上次跟兄长说的事儿,兄长可办妥了吗?” “听闻浙江有一位妇科圣手,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安少游忙点头道,顿了顿,又道,“只是娘娘,如今六皇子已然年满十四,且文韬武略样样出色,在皇子中也十分出色,又在皇上面前得脸,娘娘怎么还如此迫切诞育小皇子?” 安少眉咬了咬唇,半晌才道:“自那年被万欣然那个贱人陷害流产之后,本宫就心心念念能再生一位皇子,兄长,说句心底话,渐瑾虽好,却总不合我意。” “娘娘切莫这样说,六皇子自幼懂事,如今有谋有略,样样都不输其他皇子,说句娘娘不听的话,即便娘娘再诞育一位龙子,怕也未必就能及得上六皇子,且如今诸位皇子,眼瞧着是成婚的成婚,成年的成年,等娘娘再诞育下小皇子,怕也早错过了时机,”安少游小声劝说,“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万岁爷未必愿意瞧着娘娘再诞育皇子。” 安少眉心头一震:“兄长此话何意?” “皇子虽是后宫争**最要紧的砝码,但是却也并非万能,娘娘单看当年的万妃就是,虽说那万妃是死有余辜,但若是万岁爷若不是忌惮她掌控两位龙子,又如何那般迅速了结她的性命?如今再细细想来,万岁爷倒像是借机除掉了万妃似的,”安少游抿了口茶,瞧着安少眉的脸色越发惨白,心中颇为不忍,但到还是继续挑安少眉刺心的说,“那万妃出身微贱,万岁爷尚且容不下她,若是换做娘娘您手握两子,怕万岁爷更加不能容忍吧?且瞧着万岁爷如今的态度,必定是早对咱们安氏一门早就生了芥蒂的,又如何能容得下娘娘再诞育皇子?娘娘如今实在不该再贪图皇嗣,若是真逆了万岁爷的龙鳞,只怕到时候……娘娘您要三思啊。” 安少眉脸色惨白异常,头晕目眩,只觉得整个人都似是溺在水中一般,眼瞅着一口气提不上来,安少游忙得伸手拍了拍安少眉的后背,安少眉这才悠然转醒。 第二百九十一章 王妃与驸马10 安少眉脸色惨白异常,头晕目眩,只觉得整个人都似是溺在水中一般,眼瞅着一口气提不上来,安少游忙得伸手拍了拍安少眉的后背,安少眉这才悠然转醒。 安少游忙得端了茶碗送到安少眉面前,焦心道:“娘娘,娘娘,您先喝口水顺顺。” 安少眉费劲地摇了摇头,还未开口眼泪已经细细地流下,哽咽着道:“兄长,你说八年前我那个孩子是不是……是不是被万岁爷给……” 再说不下去,安少眉已经梨花带雨,双手捂着脸,上气不接下气。 安少游也是心下一惊,忙得道:“娘娘,可不敢乱说,仔细隔墙有耳。” “兄长,我不说,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安少眉胡乱擦着脸,泪珠却越来越大,“但是兄长,我心里难过,我难过啊,兄长,我心里苦啊……” 安少游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好在你不是还有六皇子吗?只要渐瑾争气,你往后自然是有指望的,千万别就此灰了心。” “兄长,以后不用再给我寻觅偏方医者了,我怕是也用不上了。”半晌,安少眉止住了泪,暗哑道。 “是,我知道了,”安少游忙道,一边少不得又叹息道,“娘娘,您要保重啊。” ~~~~~~~ 昭德十九年八月初八 二皇子方渐玮大婚。 二皇子自被册封为襄亲王之后,便就一跃成为大兴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尤其是在大皇子之事后才一个月,便就被册封亲王,这就更显得万岁爷对二皇子的期许,更要紧的是,万岁爷并没有按例给亲王圈地分封,反倒是在京师给二皇子赐了府邸宅院,那襄亲王府与皇宫不过只有半里地而已,王府规模甚伟,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自是不提,关键是,万岁爷把已然成年婚配的襄亲王留在了京师。 这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历来皇子成年封王之后,无不是大婚之后,拖家带口,前往封地为王,但是万岁爷却在襄亲王大婚之后,还将他留在了京师。 难不成,万岁爷是有意立襄亲王为储君? 正在众人猜测不定之时,又是一道圣旨,让整个京师都炸开了锅。 德妃齐双宜之父齐子英被封为鲁国公,万岁爷先是除了大皇子,又将安氏女嫁于襄亲王,如今又封德妃之父为公,其中深意自是不言而喻。 ~~~~~~~ 昭德十九年八月初十 京师 襄亲王府。 这一天襄亲王大婚第三日,襄亲王在王府设宴,遍邀诸位皇子亲眷。 三皇子方渐琛的身子这时间硬朗了不少,便也趁着早晨凉爽早早出宫去了襄亲王府,加上方之衡又多次嘱咐他别总窝在屋里头,要多走动强身,方渐琛索性便就弃骄上马,谁知才出了宫门,便就遇上了始休,兄弟两人便一道前往襄亲王府。 第二百九十二章 王妃与驸马11 方渐琛索性便就弃骄上马,谁知才出了宫门,便就遇上了始休,兄弟两人便一道前往襄亲王府。 许是因为长年不出屋见光的缘故,方渐琛的皮肤明显要比寻常人白皙不少,尤其是始休一日中总有大半日都耗在小校场上,皮肤一早就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这就显得方渐琛更加肌肤胜雪,方渐琛的容貌本就承袭了其母丽嫔的柔美,本就容貌可人,再加上一身月牙白斜襟蜀锦长衫,更显得身子挺拔,气度不凡,乍一看,倒像是个女扮男装的英气少女,一路上自是少不得引来路人侧目,一则是始休天赋异禀,高鼻美目,一双幽绿眸子,再者便就是方渐琛实在容貌俊美异常。 方渐琛素来性子腼腆,这时候骑在马上被人盯着瞧,更是羞得脸颊绯红,好在襄亲王府并不远,兄弟两人说这话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方渐玮亲自在王府门口候着,瞧着两人下马,欢喜地迎上来,含笑道:“三弟四弟,快请进来。” 方渐琛和始休也抱拳还礼,两人齐声道:“二皇兄大喜!” 方渐玮笑着领二人进了正殿,小厮奉茶,三人品茶叙话,一盏茶还没喝完,便就听着小厮进来禀报,说是长公主来了。 三人都是一怔,都没想到方渐琪会来,当下三人也都起身迎出门去,只见方渐琪也是骑马而来,一身短打骑装,没有半点胭脂味儿,很是英姿飒爽,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意交给小厮,然后大喇喇走上前,对方渐玮皮笑肉不笑:“二皇子如今成了亲王,便就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你们兄弟饮宴,却也不叫上本宫,好在本宫素来不是个好面儿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没皮没脸地不请自来。” 方渐玮忙陪笑道:“公主这么说,可是折杀小王了,小王原想着中秋节庆,带着王妃去景仁宫向皇后和公主请安的,不想今日还惊动了公主玉趾亲临,说到底还是小王想得不够周到,还请公主见谅。” “既然你这嘴巴都抹了蜜了,本宫还有什么好说的?”方渐琪瞥了方渐玮一眼,然后转身对身后人道,“兰芝,咱们走。” 李兰芝今日也是一身男装,被紧身短打的骑装包裹着,更显身材窈窕,容姿娇媚,如今李兰芝的父亲李寅已官居三品,她又在皇后膝下长大,所以如今到了婚嫁年龄的她,也是京师豪门矩子的梦中佳人,只是瞧着皇后的意思,似乎是等着要亲自为她指婚,也都轻易不敢动心思。 李兰芝被方渐琪拉着朝里头走,经过方渐玮的面前,却不由得红了脸,忍不住偷偷瞄了方渐玮一眼,赶紧又收了眼神,跟着方渐琪进了大门。 第二百九十三章 王妃与驸马12 李兰芝被方渐琪拉着朝里头走,经过方渐玮的面前,却不由得红了脸,忍不住偷偷瞄了方渐玮一眼,赶紧又收了眼神,跟着方渐琪进了大门。 “三弟四弟咱们也别站在门口说话了。”方渐玮招呼着方渐琛和始休一道进去,始休勾了勾唇,也跟着众人进去。 ~~~~~~~ 方渐玮兄弟三人在大殿吃茶聊天,方渐琪和李兰芝则进了后院,找王妃安香凝说话,又过了半晌,方渐瑾才姗姗来迟,一道来的,还有安香凝的胞兄安凌云。 人既是来齐了,那宴席也就开始了,席分两桌,前院和后院各一桌,自然男子一桌,女眷一桌,只是方渐琪听闻安凌云也来了,在后院自是坐不住了,她这一次之所以过来自然是奔着安凌云来的,当下便拉着李兰芝也来了前院,安香凝一个人不便在后院带着,便带着新嫁娘的羞涩也来了前院,所幸在座的也并无长辈外人,所以也并无异议。 安凌云乍得瞧见方渐琪自是惊诧不已,又见方渐琪大喇喇地轰走了方渐瑾然后坐在自己身边,更是一脸的不自然,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瞅着面前的酒盅,听着一众人的嬉笑声,安凌云心里又觉得烦躁又十分难堪,暗恨方渐瑾这表弟着实不地道,明知道方渐琪也来,却还佯装不知,死活拉了自己过来。 李兰芝也跟着方渐琪坐下,身边就是方渐玮,李兰芝的脸就更红了几分,只是方渐玮一直照顾着安香凝的饮食,哪里顾得上她的小心思?李兰芝一脸的失落,握着筷子的手,也沉沉地放下,面前一大桌子的珍馐佳肴,自然在李兰芝眼中也索然无味起来。 始休瞧着李兰芝精心打扮的一张脸,越发惨白,心里越发觉得好笑。 这李兰芝也真是可笑至极,以前在上书院的时候,就目光时时不离方渐玮,只是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公主侍婢,自然不敢痴心妄想,但是这两年方之衡接连升了李寅的官职,李兰芝的身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也有了点痴心妄想的本钱,谁知,她尚且来不及争取,安香凝就已经坐稳了襄亲王妃的宝座。 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瞧着李兰芝的模样,竟是想着勾搭新婚燕儿的方渐玮不成? 始休瞧着这出好戏,兴致很高,少不得多喝了两杯,他一边是方渐瑾,一边是方渐琛,他和方渐瑾素来不睦,自然就一味儿跟方渐琛劝酒叙话。 方渐琛又是个皮薄面软的,对谁都来者不拒,哪知道方渐琛的量这样浅,区区几杯果酒下肚,便就脸红如霞,眼神迷离,又强撑了一会儿,然后就靠在始休肩膀上一味儿痴笑,自然是不能再喝了,加上方渐瑾的身子孱弱,始休只得提前离席,送方渐琛回宫。 第二百九十四章 王妃与驸马13 方渐琛又是个皮薄面软的,对谁都来者不拒,哪知道方渐琛的量这样浅,区区几杯果酒下肚,便就脸红如霞,眼神迷离,又强撑了一会儿,然后就靠在始休肩膀上一味儿痴笑,自然是不能再喝了,加上方渐瑾的身子孱弱,始休只得提前离席,送方渐琛回宫。 只是始休搀着方渐琛才出了襄亲王府便就瞧见一顶软轿停在王府门口,始休认得,那轿子前站着的人是御前侍卫之一,唤作宋祁,瞧着模样并不显山漏水,却是方之衡的心腹。 那宋祁瞧着始休搀着方渐琛出来,忙得迎了上去,一边过去搀起方渐琛,一边对始休道:“启禀四皇子,万岁爷知道三皇子量浅,所以便命属下在这里候着。” 始休点头道:“行,那你先送三皇子回宫吧,仔细这点,别让磕碰着了。” “是,属下告辞了。”宋祁搀着方渐琛上了软轿,然后命人起轿,还不忘再三强调一定要抬稳轿子。 始休看着那软轿渐行渐远,不由得想起那一年在慈宁宫,也是这样的软轿,方之衡怀抱着方渐琛坐在里头,而自己却恭恭敬敬在外头行礼问安。 方之衡对三皇子一直很好。 而且好的…… 是不是太好了点?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一个母妃微贱、身子骨够呛、根本没有实力机会参与夺嫡之争的皇子,而且这个皇子还是个温和懦弱的、不具任何威胁的皇子,在这样的一个皇子身上倾泻父,要远远比其他皇子要容易许多得多。 ~~~~~~~~ 昭德十九年八月十六 安氏将军府,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三道圣旨,长公主与安氏长子安凌云的大婚之日定在腊月二十。 安少游携长子进宫谢恩,方之衡以筹办大婚事宜为由,下旨至西北,命镇西大将军安子尚回京述职,将西北边陲军中一应事宜,暂时交由青海将军陈大愚全权处理。 圣旨之下,景仁宫自是一片欢腾,一众后宫嫔妃少不得要登门道喜,徐德仪也是掩饰不住喜上眉梢,只是长春宫和钟粹宫却弥漫着浓浓的愁绪。 安少眉自是知晓方之衡迟早是要瓜分安氏一门的军权,只是不想圣旨来得这般迅速,怕是父亲还来不及做部署,便就不得不接旨回京,这一回京师,只是日后,父亲再想回西北可就难了。 德妃齐双宜和襄亲王方渐玮也是措手不及,原本还觉得父皇大恩,竟让他娶了安氏一门的嫡长女,这对他母族并无实权的新晋亲王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只是方渐玮还未来得及感受这炭火的温暖,父皇却又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他一早知道父皇性多疑喜猜忌,所以这些年,他时时事事无不谨小慎微,他虽是堂堂亲王,但是这些年却丝毫不敢娇纵跋扈,即便和前朝少不了勾连,但是却也少之又少,慎之又慎。 第二百九十五章 归去来兮 他一早知道父皇性多疑喜猜忌,所以这些年,他时时事事无不谨小慎微,他虽是堂堂亲王,但是这些年却丝毫不敢娇纵跋扈,即便和前朝少不了勾连,但是却也少之又少,慎之又慎。 尤其是在大皇子事发之后,他心中更是暗呼侥幸,若是当初自己也如方渐瑜那般心浮气躁,怕必定也逃不过父皇的那双法眼,而不可能有命等到做这个尊贵亲王,更加不可能娶到安氏一门的嫡长女。 只是,他如今大婚不过一月…… 父皇啊父皇,你如何这般心狠? ~~~~~~~~~~ 昭德十九年九月初一 四皇子始休率队出宫,代帝后上五台山为重阳佳节进香祈福。 从前宫中并无重阳要出宫进香的惯例,因为皇宫自有宝华殿,一应佛事大都在此举行,而这一次去五台山祈福,是太后徐令月主动提出来的。 九月中旬是太后长姊徐敏珑的七十寿诞,虽然徐敏珑出家已经三十余载,早已不看重这些繁冗世俗,但究竟古稀之年,值得一庆,尤其她还是当今太后长姊、当今万岁爷的亲姨母,这自然就更加不能忽略了。 而带队的始休则是太后钦点的。 这日清晨,始休奉命去慈宁宫陪徐令月用早膳,始休来的时候,碧乔已经准备好了一应早膳,含笑迎了始休进来:“殿下来的巧,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太后正在里头等着了,殿下快进去吧。” “多谢姑姑,”始休点头道,稍稍顿住了脚,小声对碧乔道,“姑姑的谢礼不敢当,本宫已经让人将那五十两黄金送回了姑姑房中,本宫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姑不必如此大礼,如今碧香姑姑的风寒急症已经痊愈了,日后只要好生将养就是了。” 碧乔眼眶蓦地一热,多少年没有这般失态了,可是前一阵还在五台山的时候,便就得到消息,说是碧香得了风寒急症,因为年事已高,又不敢怎么用药,所以怕是熬不过今年中秋,她自是心急如焚,但是她是太后贴身侍婢又不能离太后左右,所以只能拜托了宫里头的老人儿好生帮忙照顾碧香,后来回宫后,见到了碧香才知道是始休得了消息之后请了太医过来给碧香瞧病,碧香这才死里逃生,碧乔心中自是念始休的好,就悄悄送了五十两黄金去了三清殿。 碧乔忙得忍住了泪,对始休深深一揖,道:“奴婢多谢殿下大恩。” “你不必谢本宫,本宫之所以救碧香,原本就不是为了你。”言毕,始休再不理会碧乔,抬脚进了大殿。 他对碧乔素来没有半分好感,那一年,轻许差点死在慎刑司,自是万欣然的手笔,但是却也有太后纵容之故,而这碧乔就是太后忠心耿耿的鹰犬,所以对于碧乔,他如何不厌恶? 所以,他救的才不是碧乔的妹子,而是轻许的碧姑姑。 第二百九十六章 归去来兮2 所以,他救的才不是碧乔的妹子,而是轻许的碧姑姑。 在浣衣局的那些时日,若是没有碧姑姑,轻许必定举步维艰吧?更何况,那些年,包子馒头,他受了碧姑姑多少恩惠。 这座皇宫,越是待久了就越知道真诚善良是多么可贵。 而碧姑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 慈宁宫。 正殿。 始休进来的时候,徐令月正坐在软塌上,翻着《金刚经》,听见了脚步声,也不抬头,缓声道:“是始休来啦。” 始休忙得上前叩头行礼,恭恭敬敬道:“孙儿叩见太后。” “起来吧。”徐令月放下手中的经文,一边抬手端起手中茶杯,一边拿眼打量面前的始休,一对上那一双幽绿的眼眸,徐令月不由得心头一震,手也跟着一抖,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这孩子,长得越发向淑妃了,尤其是这双眼眸,简直和刚进宫时候的淑妃如出一辙。 记得那一年,淑妃也是这样恭恭敬敬跪在自己面前,欢欢喜喜地道:“儿媳崔玉润见过婆母大人,恭祝婆母福寿安康。” 那时候满屋子的嫔妃命妇都道淑妃不懂规矩,张口闭口叫什么婆母,真当这里是市井村落不成? 但是徐令月心里却很喜欢这样的淑妃,身上都是大漠女儿的如火热忱,艳丽不可方物的那张脸上没有一丝后宫女人阴鸷,像是一道照进后宫这汪死水的绚丽阳光。 无怪乎儿子那般喜欢,就连她也喜欢得紧。 只是再喜欢又如何? 喜好,情,从来都主导不了这座皇宫。 心慈手软,更是最无用的东西。 能扎扎实实握在手里的,才算真正属于自己。 “走,去陪哀家用膳吧,哀家也许久没瞧见你了。”不过一闪神的功夫,徐令月将茶杯放了回去,掩去满眼惊诧,缓缓起身,始休忙得过来扶着徐令月行至偏殿。 “太后请用。”始休亲手盛了半碗薏仁红豆百合粥,送到徐令月面前。 “你也坐下吧,”徐令月含笑道,“不过是想跟你吃顿饭,却不想竟还要劳累你做这些。” “太后就不回宫,孙儿也难有机会陪伴太后左右,今儿能有机会孝顺太后,自是孙儿的福气。”始休忙笑道。 碧乔忙得给始休添了饭,然后恭恭敬敬退到一边。 “哀家知道你一直想上山瞧瞧,只是一直没有得当的机会,所以这一次既是有机会,便就成全你,”徐令月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一边打量着始休的表情,“只是你这一出宫,怕没有一个月回不来呢,一路奔波,少不得要辛苦你了。” 始休忙道:“能代父皇母后去五台山进香祈福乃是孙儿福气,只是不能帮着母后置办长公主的婚事儿,孙儿很是不安。” 第二百九十七章 归去来兮3 始休忙道:“能代父皇母后去五台山进香祈福乃是孙儿福气,只是不能帮着母后置办长公主的婚事儿,孙儿很是不安。” 徐令月显然对始休的回答很满意,点头道:“距离长公主大婚之期还有三月之久,自然有你这个皇弟出力的机会,说起来这是你头一次代帝后行事,自然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看,你自是要时时事事谨慎为上,别让人抓住了把柄才好。” “是,孙儿谨记在心。”始休忙得应声。 “你姨祖母长年卧病,身边没有个妥帖的人伺候,自是不妥,所以早在几年哀家就把轻许那丫头赐给了长姊做贴身侍婢,这一次上山你自会瞧见,”徐令月忽道,“哀家知道你对那丫头上心,只是那丫头是罪臣之后,又是贱婢出身,自然与你是天壤之别,只是若是你真心看中她,等你大婚之后,哀家便将那丫头赐给你,纵然不能为妃为妾,但做个通房丫头却还可行。” 这些年来,这孩子甚是恭敬听话,她也甚是满意,这样的举手之劳顺手人情,她还是愿意给的。 始休只觉得心似刀绞,一时间只觉得桌上的汤汤水水都泛着刺鼻的污秽之气,他忍不住想作呕,但是面上却是一脸感激,忙得起身跪拜道:“多谢太后为孙儿着想。” “你是哀家的孙儿,哀家自然为你打算,”徐令月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用完早膳还要上路呢。” ~~~~~~~~~ 西风烈烈,两匹马在官道上驰骋呼啸。 南风瞧着始终比自己快了半个马身的始休,心中忖思着,这小子必定是今早在慈宁宫受了气了,一出京师,便就纵马疾驰,将一众侍卫都远远甩在后头。 这些年,始休成熟稳重了不少,成日里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间已颇有天家风范,南风多少次在心里骂他是笑面虎,所以,太后究竟说了什么,竟让他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火? 一路飞奔,直到日薄西山,始休才勒住了马缰,若不是担心驹承受不了,只怕还不会停,南生也翻身下马,牵着两人的马,跟着始休慢吞吞地走,再过两里地就到了驿站,看来始休是想静静走一段。 “殿下今天似乎不大对劲。”南生打破沉默,瞧着始休有些干裂的嘴角,心下愈发不安起来,始休每每不对劲,左不过是因为那丫头。 始休伸手抚了抚累得喘息不止的驹,眼神却没有动作的半分温柔,尽是冷冽。 “南生,我快撑不下去。”沉默半晌,始休忽然开口,声音满是嘶哑泠然。 “那又怎么样?”南生取下水壶递到始休面前,“难不成你觉得只除了一个胆小的方渐瑜还有蠢笨的方渐琼,就真的万事大吉了?” “可是我今年都十五了。”始休死死握着水壶,却并不打开,皲裂的嘴角渗出星星点点的鲜血。 第二百九十八章 归去来兮4 “可是我今年都十五了。”始休死死握着水壶,却并不打开,皲裂的嘴角渗出星星点点的鲜血。 南生自然明白始休是个什么意思,二皇子大婚封王之后,自然便就轮到了三皇子和始休,过不了一年,始休必然也该婚娶了,至于娶的是谁,总归不可能是罪臣之后的沈轻许就是了。 南生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只觉得手中的马缰硌得很,南生轻轻地松开手,一时也是无言。 南生上一次见到轻许还是三年前,那一年深秋,徐敏珑痼疾复发,他奉命送药材补品上五台山,那时候轻许已经长高不少了,脸上的伤疤已经淡了许多,据说秦彻每每上山为徐敏珑瞧病的时候,也会顺便给她治伤,秦彻的医术尚在秦律之上,妙手回春自然不无可能,那时候,十二岁的轻许,已经颇有楚楚之姿了,这是南生根本想象不出来的。 轻许瞧见他很是激动,忙不迭亲手下厨做了一顿素斋犒劳他,他吃着可口的素面,心里欢喜得不成样了,只觉得这山上的小菜不知要比御膳房的美味多少,忽然就觉得那起子“洗手作羹汤”的酸诗竟也如此熨帖,只是他尚来不接从怀中掏出揣了一路、从内务府宫人那里偷买来的香料,却见轻许已经红了脸。 “南生,劳烦你将这个带回去给四皇子。”足足四个大包袱就摆在南生面前,而包袱后,是轻许闪烁不定羞红的脸。 南生努力收起自己的伤心愤怒,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完,放下筷子,佯装轻描淡写地问:“这里头是什么?进宫的时候守卫必然要打开询问。” “都是我缝制的袜子,再没有别的了。”轻许忙道。 南生不解:“你给四皇子做了这么些袜子?他要穿到什么时候?” “他脚长得快着呢,如今又日日练功,自然袜子再多也不嫌多,我算着如今他脚也该有这么长了,这里头的袜子既有他现在穿的尺寸,还有明年后年的尺寸呢,”轻许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羞涩笑着,又小声道,“我倒是想给他多做些衣裤的,但我就是个侍婢,且山上不比宫中资财富余,哪有那么多的衣料可用?就这么些的袜子,还是我左拼右凑的。” “他如今已是帝后嫡子,千尊万贵自是不用说,哪里就稀罕你这左拼右凑做的袜子?”南生死死咬着牙,觉得压**都酸痛了,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几句。 “我动手做的,他自然会稀罕,”轻许直着腰板,一脸得意洋洋,连那起子伤疤都显得明艳动人得很,“你只管拿给他就是了。” 那一天,南生怀里揣着的香料到底没有掏出来,即便那一包香料,花了他足足半年的月俸。 下山的路上,南生偷偷打开了那些包袱,果然不错,都是袜子,而且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碎布片做成的袜子,五颜六色,花花绿绿,做工再好,也显得格外扎眼好笑,像足了婴儿穿的百家衣。 第二百九十九章 归去来兮5 下山的路上,南生偷偷打开了那些包袱,果然不错,都是袜子,而且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碎布片做成的袜子,五颜六色,花花绿绿,做工再好,也显得格外扎眼好笑,像足了婴儿穿的百家衣。 可笑得很,怎么会有人愿意穿这样的袜子? 实在是可笑至极,南生只笑得眼泪都流了一脸。 后来,那四包袱的袜子,他送到了始休的手里,正如轻许所言,他果然稀罕,稀罕到根本舍不得穿,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然后一双双地抚摸,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不知道要比帝后赏赐的珍品要宝贝多少倍。 南生觉得这样可笑的丫头,和这样可笑的冷宫孽障,倒还真是相配。 只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分明才是更加可笑的那一个。 …… 昭德十九年九月初六 始休一行抵达五台山脚下,一番礼毕,始休等人弃马步行上山,因为是代帝后上山进香祈福,但是为显恭敬,始休没有坐轿,即便如此,始休也是脚下如飞,无心看左右山石松柏,未到晌午,始休一行已经到了山门之外。 寺院方丈、监寺带领一众弟子在出寺恭迎,始休瞧着一众和尚里头还有一位白发老者,那人显然不是剃度出家的僧人,却也是一身鹤骨仙风,瞧着模样和秦律到有几分想象,始休心中有数,想来此人乃是秦氏一门长子长孙,秦彻。 他对秦彻是早有耳闻,今日却是头一次得见,此人医术天下闻名,但比起医术上的名气,秦彻更为人所知的,是绝不在功名上下功夫,这也是秦律能够担任太医院院首和秦氏一门族长的缘故。 只是不知秦彻怎么在五台山。 始休在方丈引导下,净手,上香,又盘坐殿中,听了方丈等诵经祈福,直到两个时辰后,始休才得以脱身,之后,方丈又带着始休去了事先准备好的禅房,此后十日,始休需在寺中静心祈福。 折腾完这一切后,方丈等人才告退,然后玉禅院的侍婢过来请始休去玉禅院用晚膳。 玉禅院距离这里十来里的山路,修在西台挂月峰上,是徐敏珑的清修的所在,始休知道轻许如今在徐敏珑处伺候,自然马不停蹄地跟着那侍婢赶去,同行的还有秦彻,南生没有跟着去,留在寺中为始休收拾行李,反倒是让另两位妥帖的侍卫跟了去。 这一次,始休坐了轿子,山上的轿子不比山下,是竹制的轿子,为方便观光,轿子并无帘子遮挡,只是始休心思全然不在风景上,只是一个劲儿地顿着脚,很是不耐,若不是这秦彻非要坐轿,他就是用走,也早该到了。 秦彻瞧着他这幅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捋了捋花白胡须道:“四皇子,似是有心事。” 始休一怔,知道今日自己太过出格,忙得转向秦彻含笑道:“本宫还从来没见过姨奶奶,故此心急,让秦老见笑了。” 第三百章 归去来兮6 始休一怔,知道今日自己太过出格,忙得转向秦彻含笑道:“本宫还从来没见过姨奶奶,故此心急,让秦老见笑了。” 秦彻一把年纪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自是知道始休在胡诌,却也不挑破,也不接话,只是一边倚着轿子,一边瞧着夕阳斜坠,手指轻轻叩打着扶手,一边朗声放歌:“蜡炬穷,爆竹穷。椒酒三行话旧穷。今年今夜穷。山无穷,水无穷。海角天涯路不穷。何曾诗酒穷。” 始休听秦彻歌声苍劲雄浑,全然不似宫中歌姬清歌曼妙,不由得听得出神,而且秦彻所唱的还是一阕《长相思》。 曾经在乾西宫,在记忆都模糊了的那些时光中,母亲也喜欢吟唱,同样是一阕《长相思》,只是母亲的歌声却没有半点豪迈慷慨,字字声声似都牵着肝肠一般。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那是他对母亲朦胧记忆中的为数不多的印象。 后来,他入了上书房,跟了先生习字读书,才知道,有个词,叫肝肠寸断。 “秦老,这阙《长相思》,唱得很好,我从未听过这样好的歌声。”始休说的诚恳。 秦彻却是一怔,随即笑了:“草民总以为皇子只热衷军法治国之册,原来是草民偏见,还请四皇子见谅。” “秦老少礼,进上书房的人,哪一个为的是学诗词歌赋?”始休讥诮一笑,“说起来,旁的诗词我倒真不精通,只是《长相思》的韵律我很熟悉罢了。” 秦彻含笑颔首:“四皇子乃是坦荡之人。” 一老一少说说笑笑,十多里的山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头。 还未下轿,始休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忙得转过身,捂住了脸,明知道这里人多眼杂,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他的轻许就站在松树下,玉立婷婷,一双盈盈秒目一眨不眨正看着他。 七年,多少日夜,他想着这样相聚的时刻,会是个什么场景,他会笑着过去握住轻许的手?还是轻许跑过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他从来不知道,直到现在,他不过还是在等在乾西宫的那个小孩儿。 日日盼着,轻许推开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笑着朝他一步步走来,一脸明媚,一脸欢喜,脆生生地唤他一声:“始休,我来了。” 那个时候,他不会知道,后来,会有一次等待足足跨过了七年。 七年,多么漫长,漫长到,他长出了一身精壮的皮肉,也长出了喉结,漫长到,血肉模糊的轻许如今容颜姣姣又站在他的面前。 时光,用来成长,也用来酝酿。 第三百零一章 归去来兮7 七年,多么漫长,漫长到,他长出了一身精壮的皮肉,也长出了喉结,漫长到,血肉模糊的轻许如今容颜姣姣又站在他的面前。 时光,用来成长,也用来酝酿。 秦彻没瞧出始休的异样,倒是瞧着轻许似是面带泪痕,急的他三步两步下了轿,忙不迭走到轻许面前:“是不是师太今日身子不爽?是又咳嗽了?还是又头疼了?” 轻许忙得胡乱擦了眼泪,对秦彻道:“师太好的很,晚膳都准备好了,您就快进去吧。” 秦彻这才送了口气,顿了顿,瞅着轻许那双通红的眼睛,奇道:“那你好端端地哭什么?” 轻许忙道:“不是,是刚……刚才起风,奴婢被沙土迷了眼,所以多揉了几下。” 秦彻不再追问,转身对始休道:“四皇子,里面请。” 始休已收拾好心情,对秦彻点头道:“是,秦老请。” “皇子请!” “秦老请!” “哈哈哈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秦彻哈哈大笑,率先进了玉禅院。 始休跟在后面,路过轻许的面前,脚步不由得放缓了下来,轻许也跟着缓缓地走,两人都死死盯着脚下的石板路,听着身旁人的呼吸声,心尖尖都跟着颤,若不是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轿夫,始休怕早就按捺不住,要伸手好好抱一抱一脸羞红的轻许。 …… 走慢点。 走慢点吧。 再慢一点吧。 …… 直到浅紫的绣花软底鞋,进入了自己的眼帘,始休忍不住勾了勾唇,不由得想着从前轻许光着脚跟自己在池塘里戏水的模样,记得那时候轻许的脚也是小小的,如今七年过去,眼看着轻许长高了不少,这双脚却不怎么见长,始休想象不出来那小巧精致的绣鞋下,究竟包裹着怎样的纤纤玉足,应该不像幼时那般骨瘦嶙峋了吧? 始休走的实在太慢,慢得轻许都要贴在他后背上,再加上,始休的一双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看,轻许更是羞得跺脚,一张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就在始休又一次转过头来,偷瞄自己时,轻许一脚狠狠地踩在始休的脚上,然后急匆匆提着裙边一溜烟儿跑进了院子。 始休先是一怔,随即会心一笑,回味着轻许踩着自己的那一脚,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人都酥在了那里。 十五的少年,这一刻豁然觉醒,是轻许为自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