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肉包(修+增) b市富景酒店,1203号房。 窗帘没拉上,落地窗外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霓虹彩灯点缀其间,像一只只蛰伏在夜色中躁动不安野兽的眼睛,贪婪地从红男绿女中攫取永远不会穷尽的*。 橘黄色的壁灯照亮了一方天地,温软的大床上,言迦的左脸清晰可见一个巴掌印。 头脑仍旧昏沉,意识却很清醒,褚夏从她怀里挣脱出来,面不红气不喘地重新系紧浴袍的衣带,赤足跳上木质地板,捡起地上散乱的衣服,跑进浴室里锁好了门。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得以在一分钟内收拾好了仪容。 言迦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听着浴室里的动静,听见她疾步走出房间,丝毫犹豫不带。 舔了舔微微刺疼的嘴角,抽出白皙修长的右手端详了一番,好笑地摇摇头,抓过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凌晨三点,繁华嘈杂的街边一辆可搭载乘客的出租车也没有。 褚夏等了许久,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望向对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fc,决定以此为今夜的庇护所。 才向前走了几步,一辆黑色奔驰刹住车胎,车窗摇下,是晚宴时一面之缘的林颐。 “褚小姐,赏脸吗?” 林颐的笑容极易使人卸下防备之心,褚夏环抱双臂在清冷的街头思忖了半晌,打开副驾车门,视死如归地坐了进去。 褚夏报了地址,林颐定好导航,脚踩油门一路畅通无阻。 导航仪上的绿点与红点相距缩短,依样拐了个弯,终点就在前方。 道路施工,无法通行。 林颐在街口熄了火,就地查询新的路线——没办法,她不认路,跟着言迦天南地北的跑,脑容量装不下纵横交错错综复杂的交通线也情有可原。 上车后一直缄默不语的褚夏刚从横店拍戏回来,平时赶通告坐在保姆车上只管补眠,对街景也陌生得很,摇下车窗探头辨认了一番,夜风灌入吹散了车内的沉闷,脑子里也愈发清醒。 “这儿离我家很近了,我在这儿下吧。” 林颐打了一半的呵欠强行收回,一把将她拽住,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言总让我送你回家,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把你放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拍屁股走人啊,你别看言总平时脾气不大,一旦发火能把方圆五十里都给烧个精光!” 脾气……是不大,言迦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一只手搭在褚夏的小腹上,一只手将褚夏的脑袋往她的怀里送,送到一半,褚夏醒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把睡梦中的言迦一并打醒,力度大得她自己的手掌都生疼发颤。 就这样,言迦也没生气,竟还让私人助理开车送她回家。 想起酒宴时林颐跟在言迦身后唯唯诺诺的模样,褚夏半信半疑地坐回原位,向她道谢:“大晚上的,真是麻烦你了。” 林颐查好了路线,调转车头,抄小路,无所谓地笑笑:“麻烦什么,分内的事儿。” 深夜时分,狭窄街道两旁散落着矮小的民居,空旷寂寥,一条狼狗藏在马路上的垃圾堆里,突然探出只狗头,惨绿惨绿的眼睛把林颐吓了个结实。 “这片不是商业区?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 褚夏也不甚了解,透过车窗四下张望,陌生而遥远的景物一一撞进她的眼睛里,胡乱揣测:“钉子户吧可能。” 林颐脸上大写的懵逼,什么钉子户这么厉害,在天子脚下民与官斗? 重新掌好方向盘,向前驶去,困意汹涌袭来,林颐一个恍神的功夫,左前方蓦地冲出一道黑影,刹车不及,惯性把人掼倒在地。 褚夏正要下车去看,林颐将她拦住了,还顺手抓了件女式西装外套盖在她头上,挡住了她的脸。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即便肇事者不是褚夏,身处娱乐圈沾上哪怕一丁点黑料都能一夜之间从刚上位的二线明星摔到十八线。 黑影匍匐在地,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嘎吱嘎吱的响,有些像木料摩擦的声音,却又更尖锐些,在一片静谧中听来有些诡异。 林颐走上前,借着车前灯好歹瞧出了这是个女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还好吧?伤着哪儿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女人没答话,乍看足有一米七的身体“横尸在地”,寡淡的薄黄车灯投射过去,活像披了层泛旧熏黄的白布,光线尽头还有扬尘飞舞,林颐心里没了底,嘎吱嘎吱的声音令她毛骨悚然,抖着嗓子又问了一遍:“小姐,你还……” 女人倏地“诈尸”,从地上弹起,手里托着张木盘,看模样与古代的司南颇为相似,指针上却镶着一颗白骨森森的骷髅头。 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兜帽,白色的耳机线从衣服里绕出,一头接在女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头塞在她的耳朵里。 女人与瞠目结舌的林颐擦肩而过,脸微微向下倾,嘴唇翕动,应在与人通话:“没事,快到了。” 林颐目送她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一米七左右的高个儿生着两条大长腿,健步如飞,丝毫没有被车撞过的迹象。 柏油马路上擦出一条紧急刹车的痕迹,地上躺着一些木质碎片,林颐整个人呆在冷风中,一动不动,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狼狗依旧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用嘴叼出几根鱼骨头,就地啃咬。 脚步声响,狼狗警惕地停下动作看向来人,很快又低下头来继续填肚子。 “到了。” 木盘上的指针剧烈的摇摆不定,女人把木盘收回口袋,蹲下身来。 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叠冥钞,草黄色,轧着三条细长的花纹。 “嗯。” 七张一份,打火机点燃,烧了七份。 空气里生发出一股焚烧味道,火光暗红中带着幽青,热气烘烤脸颊,眼前的景物蓦地有些扭扭曲曲。 “老规矩?” “好。” 万宝路的香烟,抽出三支,凑近余烬,火星燎原,烟雾缭绕,上香似的立在火堆旁。 夜风阵阵,一张烧了大半的冥钞被风刮远,女人伸长手臂将它带回火中。 白色的耳机线从口袋里掉出,坠在半空。 “被车蹭到了,没伤到骨头。” “急着买包子。” “不想排队。” …… 褚夏坐在副驾,只匆匆瞥过黑风衣女人一眼,听了林颐添油加醋的怪力乱神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可能是跑酷爱好者。” “跑酷?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撞车?她咋不上天呢?!”林颐睡得好好的被言迦叫起来开车送人本来心情就不咋地,偏偏褚夏还是个闷葫芦连说笑逗趣都不乐意折腾,霉运也一个接一个地不请自来,道路施工也就罢了,抄条小路还差点撞上个人,此时此刻惊魂未定的林颐反倒希望那风衣女人不但是个跑酷爱好者还是个碰瓷专业户。 “诶不对啊——!”林颐扭头看向褚夏,“她手上还拿着一个木盘,上面挂着颗骷髅头,大晚上看着怪瘆人的。” 手里紧紧攥着女式西装外套,眼睛也不舍得移开,贪婪而留恋地吸取c家绝版香水的味道,褚夏对林颐这些无厘头的疑问并不感兴趣,但是林颐显然被吓得不轻,于是接话也成了安慰:“cosplay的道具吧。” 林颐:“……” 林颐本来也没打算从褚夏那儿得出什么靠谱的答案,一系列的吐槽纯粹为了打开褚夏的话匣子,奔驰前轮已经驶入褚夏所居住的高级小区大门,林颐身为言迦的私人助理还是很有几分维护自己上司的自觉:“褚小姐,言总昨天才回国,今晚的晚宴也是临时安排的,她酒量差,喝了没几杯就自个儿回房休息了。你也知道,想攀高枝的人多了去了,一旦听到言总回国的消息,各路牛马蛇神一窝蜂的涌来抢着往她床上送女人,她本人其实极为排斥这种作风。” 说话的功夫,褚夏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家,晚宴时不知谁在她酒杯里放了安眠药,所幸她喝得不多,越想越后怕,可后怕归后怕,这个圈子向来这样,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明天的通告照样得赶,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连和林颐再道谢几句都给忘了,蒙头蒙脑地拎着西装外套开了车门走了出去,一面说:“没事儿,她也没对我做什么,我还打了她一巴掌,说起来还是我过分了些。” 林颐:“嗯,褚小姐真是识大体……” 打了一巴掌——! 林颐脑袋炸了一片:“嗯?!” “杀一下!” “请面对目标,请您面对目标!” 叶小青听见开门声,沉浸在游戏世界中,黑框眼镜的镜片里映着闪闪发光的电脑屏幕。 塑料袋里两个油纸包,搁在杂乱无章的桌上,香气四溢。 “妖精呢?” 叶小青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以百人斩的速度极速飞舞,头也不抬:“刀又磨坏了,去买刀了。” 浴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战场失利,叶小青双手离开键盘放弃挣扎,瞥了一眼桌上,这才看见陈家包子铺的包子。 “卧槽——还是热乎的!” 徒手抓了个包子塞嘴里,咬上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皮薄馅厚,童子鸡熬制的鸡汤做成醇香浓郁的皮冻,皮冻与肥瘦相宜的肉馅混在一块儿用手工擀制的面皮包成团,上屉笼蒸制时,面皮发热膨胀,皮冻遇热融化,化成汤汁绕了肉馅满满一圈。轻咬一口,冒着热气的汤汁洪泄而出,在滚入叶小青嘴里之前率先将细细咀嚼才能品出淡淡麦芽糖甜味的面皮浇了一层,加深了味道的层次感与厚度。 叶小青三下五除二干掉一个,又抓了一个含糊不清道:“我给你留几个,你洗完澡出来吃啊。”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与人声一道传出:“不用,我吃过了。” 叶小青:“……” “吃了两笼。” 叶小青:“…………” 叶小青正专心致志当个不劳而获的吃货,一股阴风吹灭了玄关处的白烛,屋子里随之多米诺骨牌瘫倒似的黑了一片,电脑屏幕反射出长方形的幽暗蓝光投射在神龛里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上,门框上悬挂的森冷铜铃“叮叮叮”响个不停。 叶小青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打了个响指:“生意来了。” 黑暗中,有一缕魂魄缓缓升起,盘桓在半空,凝聚成一个长发披肩的秀丽女人,她的声音平缓而轻柔:“慕名而来,有空接单吗?” 叶小青捣蒜似的点头。阅鬼无数,她几乎是在瞬间分辨出眼前这个女人辞世不久,按地府的时间算几乎等同于呱呱坠地的婴孩,说不定连孟婆汤都还没喝——尘缘未了,是讹诈的最佳对象! 女人填了单子,将一张边缘烫金的纯黑色卡片一并递给叶小青: “帮我,保护她。” 第2章 炸鸡炒年糕 褚夏的经纪人符倩最近忙得跟陀螺似的连轴转,她在公司里资历一般但是人脉还行,褚夏是她一手拉扯出来的,这姑娘长相有特点容易被观众记住,演技在一众小花中中规中矩,只一点不好——不爱走捷径。 褚夏在上大学二年级时拍摄了一部独立电影,口碑还行,但是上不了院线也是白搭,也不能说白搭,嘉利影业的星探将她挖掘进了公司。 从那时起,符倩就将脸上满满胶原蛋白的褚夏收归麾下,两人并肩闯荡一闯就是五年。期间褚夏每每与爆红的机会失之交臂,饭局应酬很少去,好不容易去陪导演制片吃个饭,大夏天的全副武装棉袄秋裤套严实,大腿都没得摸。炒作也敷衍,五年的演艺生涯中上了两次周一见,九宫格每一张都摆着张臭脸,隐隐有恨不得往脸上贴个“我在为新戏炒作”的标签的架势。 就这样,还合作个毛? 于是,褚夏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了五年,眼看还要接着不温不火地过第六年,开年一部三年前因题材问题而被冷藏在库的古装史诗级大制作解冻播出,当年21岁作为女二参演的褚夏在这部一众老戏骨扎堆释放洪荒之力的电视剧中仍然表现得可圈可点。 收视率与收视份额通通爆表,嗅觉灵敏的符倩帮褚夏打理公众微博,一刷新就是上万的粉丝增幅,在杂志拍摄棚里笑得眼睛直飙泪,立马联系了公司网宣部门,买热门话题,买营销账号,炒网络热度,以演技为中心用大号的黑色马克笔画了一个直径未知的大圆,积极笼络人心与关注度。 褚夏补妆的间隙刚想说个不字,符倩一巴掌给她摁头上,声音冷得吓死人——老娘知道你要说什么,给老娘闭嘴,一个字也不许说! 是的,符倩绝对不和钱过不去,人如其名很肤浅,却也很坦诚。 符倩借着这场东风在娱乐圈里给褚夏烧了场大火,影视剧片约、节目出演邀请、广告代言甚至没头没尾的唱片约都接踵而至,微博上发个风景图都能一小时一万的转发评论。 褚夏莫名其妙地晋升为电视剧二线,随之而来的则是符倩忙得焦头烂额。 公司规定,十八线有十八线的配置,一线有一线的配置。 褚夏如今身为二线,保姆车不再与他人混用,助理换为私人特助,造型团队得重金聘用,宣传团队得着手创设,连着各种合同协议都得经由符倩的手一一确认。 昨天,褚夏在s市参加一个公益助跑活动,参加完了马不停蹄地赶回b市。晚上某高档百货店周年店庆,文娱界明星纷纷到场助阵,褚夏在受邀之列。 符倩正好有事要忙,想着不过是几十米的红毯走一走,优雅的面对镜头签个名,再进入店里参加轰趴,褚夏那个性子也不会待很久,能出什么事? 嘱咐了助理李玲几句,放宽心地去忙活了。 没曾想,她这flag立得稳准狠,真出事了。 符倩赤脚拨开地板上的一摞文件,手里拿着罐还没打开的冰咖啡,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有人往你酒里下安眠药?!” 褚夏正在赶往节目录制地点的路上,符倩魔音震耳,她只好把手机放远了些:“对,我只喝了一杯酒,模模糊糊记得后来去了趟洗手间,再后来就躺在百货店旁边富景酒店的床上。”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还换了身浴袍——但是衣带打结的手法是我独门绝学,极有可能是我自己换上的。” “富景酒店?谁的房间?” “……言迦。” 符倩妖笑了声:“哎哟,给你能耐的,她要是把你睡了那就是好事一桩啊!” 褚夏揉了揉眉心,不说话。 “莫非是你把她睡了?” 褚夏还没吃早饭,一时有些胃疼:“肤浅……” 符倩听她换了个称呼,脑子里自动亮起红灯预警,变脸变得极快:“你刚火起来,难免有嫉妒心重的小人虎视眈眈。这么着,我今天先把几个合约洽谈的事儿想办法推一推,过去找你,我们细聊,我倒是要看看,哪路的妖魔鬼怪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你也别太害怕了,左右也没出什么事……” 褚夏打断了她:“我把言迦打了,算出事吗?” 符倩那边开到一半的咖啡罐“砰”的一声打翻在地。 褚夏又说:“还有,她的助理今天凌晨送我回家,我可能太困了,有点蒙,把言迦的西装外套顺手拿走了,你能帮我联系一下,把东西还给她吗?”林颐娇小玲珑,那件价值不菲又比较宽大的西装外套不会是她的,言迦的私人专车里还会躺着哪个女人的西装外套,褚夏想不出。 符倩那儿沉默了片刻,就在褚夏以为保姆车驶过非信号覆盖地带时,电话那头传来暴跳如雷的怒骂:“我—操,褚夏你长进了是吧?我一天不跟着你你就敢给我捅这么多篓子?下了安眠药的酒敢喝,言迦的床敢上,言迦的人敢打,言迦的衣服敢拿?!我跟你说,言迦不可怕,一点儿也不可怕,她那个如狼似虎的青梅竹马才可怕,要是她找上门来了,麻烦你去nasa官网排队登月趁早滚出我的视线……” 迫于符倩的淫威,褚夏不敢挂电话,老老实实地听着她偶尔夹杂着原始兽性的说教,饥肠辘辘的胃,更疼了。 符倩骂归骂,正经的主意倒还是有的:“衣服在哪儿?我去取,送到公司前台就行。” “衣服挂在我衣柜里,黑色的,你闻味儿就知道了。麻烦你了,符姐。” “都麻烦五年了还差这次?我送完衣服就过来,你好好录节目别犯浑,顺便用你那不顶事儿的脑袋好好想想昨天酒宴上和谁碰过面了。” 褚夏:“……好。” 昨天酒宴上和谁碰过面了? 自家公司总经理言迦以及言迦的私人助理林颐,百货店的店长,百货店的中华区形象代言人,互相碰杯相视一笑的演员纪慧,在洗手间偶遇的歌手蔡薇……还有谁? 思绪在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中堵塞不通,像是暴雨天被淤泥堵住的下水道,水哗啦啦的流过,急切地上下徘徊,就是进不去。 “夏夏。” 助理李玲的一声轻唤打断了褚夏的回忆,侧脸看她,她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褚夏想起最近李玲总有些魂不守舍,有一次听见她给家里打电话,虽说用的是方言褚夏听不懂,但她经常说着说着就哭了。 “嗯,怎么了?” “我爸爸生了重病,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妈一个人照顾他实在忙不过来……” 李玲说到这儿就不说了,虽说助理不难聘,可是要熟稔艺人的生活习惯,将艺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使艺人可以身心健康并且心无旁骛地投身到演艺事业中。李玲当了褚夏四年的助理,眼下褚夏正当红,赶通告赶得几乎脚不沾地,身体是最紧要的时候,这个当口提辞职真是有些难为情。 “百善孝为先,你还是赶紧回去陪陪爸妈吧。助理可以再聘一个,诶——你哭什么?没事儿,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没人照顾了就活不下去。” 褚夏说的是实话,这五年中挫折坎坷不少,头一年进公司哪来的资格聘助理,拍戏时自己带折叠椅,自己领盒饭,自己给自己撑伞遮阳,还不是照样好端端的在这儿,没道理被人照顾了四年就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 褚夏递纸巾给李玲,又嘱咐了她一句:“好歹认识四年了,你也别跟我见外,回去了缺钱跟我说,能帮的我尽量帮。”这四年里,李玲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工作上也几乎没发生过什么疏漏,不贪图钱财也不斤斤计较。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李玲估计听过就忘,不会当回事,可褚夏真是说到做到的性子。 李玲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擦了眼泪被润湿的纸巾紧紧地攥在手心,视线绕过褚夏只上了底妆仍然清秀漂亮的脸,无所事事地看了保姆车内自己分外熟悉的生活物事一眼——抱枕,u型枕,常备的胃药,g家的黑色手提包,迷你风扇,l家的灰色小毯…… 褚夏录制的是一档户外真人秀节目,为了迎合市场和观众需求,中韩合作互利共赢。 导演之一与两位常驻嘉宾都是韩国人,今天除了褚夏外又多了一位韩国特邀嘉宾,为尽东道主之谊,午餐定为韩式料理。 符倩不在,跑跳了一早上开拍前就吃了一苹果一白水蛋饿得前胸贴后肚的褚夏吃得开心又尽兴。 炸得金黄酥脆的鸡中翅,裹着一层甜中带辣的酱汁,连皮带肉的咬下去,嘎嘣脆,口齿留香。 快餐盒里的韩式炒年糕,一派令人胃口大开的辣红色,浓稠的酱汁还冒着热气紧紧包裹着糍糯入味的年糕,与点缀其间调和口味的洋葱薄片和——褚夏最不爱吃的胡萝卜。 挑出来,连窝在底部切丁的小粒都不放过。 一口炸鸡一口年糕,褚夏坐在休息椅上吃得不亦乐乎,心满意足到想来罐啤酒。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人影以及人影身后浩浩荡荡的黑衣人,跟警匪片里帮派混战似的,只差没每人扛把斧头电锯。 褚夏望向来人,手指一松,夹到筷子上的年糕掉到盒里,脑子里横空砸下一个疑问——nasa登月项目还有空位吗? 第3章 熔岩巧克力舒芙蕾 言迦的西装外套物归原主,符倩驱车往节目拍摄地点赶。 高架上躺着一条臃肿笨拙步入老年而行动缓慢的钢铁长蛇,爬行时速大概比村网通快上那么一点点。 符倩处在长蛇的中段,前方望不见蛇头,后方眺不见蛇尾,满目一个大写的绝望。 指间夹着第三支烟,符倩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眉头紧紧攒起,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大团缭绕白雾,恨不得将它化作无所不能的仙气轻而易举地吹散一切阻挡物。 下安眠药幸好不是下春-药,也多亏每次褚夏都能逢凶化吉,否则细思极恐难料后果。 这圈子乱归乱,还是有规则可循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肉强食的道理到哪儿都行得通。 褚夏火了不到仨月,处在新晋二线的位置,三四线将她拽下来自己就能上去,死守一线十数年青春不再的大咖也有可能因为惧怕自己被拍翻在喜新厌旧的沙滩上而自掉价位做这种损人利己的勾当。 耗了半小时下了高架,道路畅通。 符倩摁灭了烟蒂,两手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视野开阔,心情也舒朗不少。 手机嗡嗡作响,符倩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褚夏今天早上录制的综艺节目导演,心里猛地一沉,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导演:“符姐啊,褚夏怎么招惹andy了?带了一票膀大腰圆面色不善的人过来,把两个胆小的韩国明星吓得够呛不说,这会儿俩人还跟这儿僵着呢,台本上褚夏的分量不轻,照这么闹下去我这节目还录不录了啊?” 果然。 录!怎么不录!一线卫视的周六档黄金时段,怒刷脸熟好感与粉丝的神器,怎么可能不录?! 褚夏上节目是导演邀请的,她近来热度高对拔高节目收视率有益,原本也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可凭空冒出个游安笛,难保好事变血案。符倩明白导演的难处,立马真心实意地道了歉,说自己马上赶到,请他帮忙多照看些褚夏。 导演:“你赶紧着,我这儿顶得了多久?游安笛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游安笛是谁?嘉利影视传媒集团总经理言迦的青梅竹马,家世半黑半白掰扯不清,洗白洗了两代领导人,如今仍旧处在灰色地带。一米七二的身体里面每个血液细胞都躺着言迦,二十七年以来源源不断地输送了非言迦不可的爱情观,最终在她怦怦跳动的年轻心脏里形成了坚固牢稳的霸道到不可理喻的占有欲。娱乐圈里最不缺女人,更不缺美女,还不缺力图上位的心机婊与绿茶婊,每一个想变身树袋熊挂在言迦腿上的女明星都被游安笛亲手料理过,轻的封杀一两年,重的直接不间断地爆黑历史让各大营销账号段子手轮班儿发散出去,一时千夫所指,让她无地自容,圆润地团成圆球滚出娱乐圈。 符倩撇撇嘴,知道,太知道了。 理亏,符倩没与他多缠,连声应答后极速向前驶去。 世事总有意外。 符倩撸袖子到臂弯,气沉丹田长舒口气准备冲到现场和游安笛据理力争拼个你死我活,车还没停好,一列黑压压的车队打她眼前有条不紊地开走,夹在车队中间壕气冲天的玛莎拉蒂是游安笛的座驾无疑。 助理李玲远远望见符倩,一溜小跑过去,语气不急不缓倒是让符倩受惊不小:“符姐,没事儿了!游安笛才走,在休息室里跟夏夏耗了一小时,也不知道聊些什么,我耳朵贴在门上屁都没听着。”两人边走边说,李玲又掏出一份文件递给符倩,“夏夏怕你担心,让我在这儿等你,还说让我把这个给你,你看看能不能接,能接的话条款合不合适。” 符倩接过来一看,下巴差点没掉地上——某一线粉底品牌的代言邀请。 这个游安笛,让她提心吊胆了一路,敢情送个代言还弄这么大阵仗,是生怕这荒郊野岭的没潜伏着个把狗仔娱记? 游安笛走了,导演赶紧安排全组人员到位,平白无故耗掉一小时,赶进度! 这期节目台本以褚夏为重点,所以拍摄录制时更多的机位和镜头投放在褚夏身上,摄制大哥扛着摄像机跟着步伐轻盈的褚夏满地跑,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任务点,场务粗心放错了游戏道具。 得,重拍,重跑! 导演看了看表,又扫视一圈衣服被汗湿透的众人,心一软:“休息休息——十分钟!” 褚夏老早瞧见符倩手里捏着瓶冰水,一脸慈爱,满身的温柔,走过去细看,那两只眼睛里隐隐放光,映着美钞,褚夏心里门儿清,看符倩这表情,她也不必克服失重到月球上迈出人类的一小步了。 “有你的啊!”符倩用手肘撞了撞褚夏,“游安笛都能搞定。” 扭开瓶盖的冰水硬生生地泼了一地,褚夏听而不闻符倩的喋喋不休,自顾自地闷了半瓶水。 “她俩闹矛盾了吧。” 游安笛和褚夏独处一室时,眼神极具侵略性地将她上下左右涮了一遍,尤其颇为寻味地盯着她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闻名不如见面,游安笛这人倒不像传闻中的可怕又无礼,在察觉褚夏有些许尴尬和不适后自觉地移开目光,开口就问:“言迦脸上那巴掌是你打的?” 出于职业病,褚夏风雷电火地分析揣摩了游安笛的语气,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浑然天成地表现出一副极为坦诚无畏的架势:“是。” 大大出乎褚夏的意料之外,游安笛的灰棕色瞳孔晦暗不明,似笑非笑:“打的好。” 随后闭口不提言迦,和褚夏有一搭没一搭地也能瞎扯大半个小时,临走时大概是觉得今天冒然唐突,让助理从文件夹里信手抽出一份代言邀请,粗略地看了一眼就交给褚夏,礼仪性地握手:“褚小姐合作愉快。” 动辄七位数的代言费,一线时尚杂志的拍摄邀约,大型商场的巨屏刷脸…… 无穷无尽的好处,能不愉快么?太、愉、快、了! “啧啧啧——和言迦上床还有这种好处,要不是她是咱公司经理,我真想每天给你下安眠药把你往她床上送。”符倩一脸的心驰神往,金钱至上的价值观表露无遗。 褚夏白了她一眼,把水瓶往她手上一砸,准备回去拍摄。 转身转得急,走得也快,一个恍神就和打眼前走过的工作人员撞了个满怀。 工作人员将她扶住,关切地问了句:“没事吧?” 这声音……有那么一点好听,平平淡淡的,很干净。 褚夏摇头:“没事,撞着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工作人员撤了手,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客气了。” 褚夏自己站稳了,还想多看这工作人员几眼,她却急匆匆地走了,黑色的太阳帽帽檐压得很低,脑后束着高高的马尾,发色很纯很黑,普普通通的白色工作服却被她穿出了一股实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干净利落时尚感——大概是由于她个子很高,两条大长腿腿型极好,与一米八人到中年身材发福走形横向发展的导演擦肩而过,从视觉上看仍比他高出一截。 褚夏看着她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同时却在怀疑自己刚才是出现了幻听? 又神经质地看了看四周——果然是幻听,哪来的猫?! 铲屎官甜品店。 一身白大褂却烈焰红唇的女人,在窗边坐了半小时,手支着下巴,衣袖顺势滑下,露出一截雪白水嫩的手腕,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应该是在等人,却没有丝毫焦灼难熬的神色,也没有打电话催促,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地敲击桌面,很是悠闲。 “您好,久等了,您的熔岩巧克力舒芙蕾。”服务员端上甜品,微笑,“趁热食用。” “谢谢。” 女人眉眼含情,声音柔媚,礼貌的道谢从她鲜红欲滴的薄唇里说出不知为何染上几分同样炽热的暧昧,服务员脸上飞红,一个大男人三步一回头扭扭捏捏地走了。 窝在烤盅里的舒芙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塌陷,白色的糖粉在纯黑浓郁散发着巧克力香味的面上铺了满满一层,女人不紧不慢地用勺子轻轻一戳,整块舒芙蕾因为受力不均,左右两面以不尽相同的速度缓缓塌陷,比在松软的积雪里挖雪球还容易,勾出布着细密气孔的小小一团,也不急着吃,捏紧杯耳,往小洞里倒入少量的澄黄奶油,奶油调制得很浓稠,溢出面上,透过细密气孔滚入,灌了一层醇厚的香甜。 奶油的融入——即便它不重,却毫无疑问地加速了舒芙蕾的塌陷。 女人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舒芙蕾渐渐从没出烤盅一半的q弹形态有气无力又老实本分地完完整整瘫到烤盅里,半步雷池不越——赶紧舀了一勺塞进嘴里! 非常的松软,入口即化,软绵绵的,让人如在棉花糖般的云端上漫步。又像躺在一只平整的气球里,巧克力、糖粉、奶油……挨个儿往里送,膨胀到几近爆炸时,扎紧口子,上下左右地摇晃,香甜绵软厚度不均的口感充斥周身,渐渐凑近嘴边——“砰”的一声,气球遇热炸开,黑、白、黄,三色相融,雪崩一般铺天盖地向她的舌尖涌去,口齿留香。 三分钟不到,舒芙蕾连渣都不剩地给吃进肚子里。 这时,果不其然,对面的沙发已经坐上了她一直在等的人。 第4章 鸡丝面(上) 黑色的太阳帽摘下来,额前的发丝有些微的凌乱,一张脸肌肤白皙似雪,瞳孔的颜色深黑,宛若纯真的孩童。 身旁搁着一个大塑料袋,装着至少十包猫粮。 黑色的木桌很干净,布着满是文艺气息的木纹,打开一包猫粮,倒在桌上,垒成一座小山包。 “獏,出来了。” 雪白的软毛,巴掌大小的喵星人模样的小动物从主人的袖口钻出,轻巧地跃上桌面,像是饿了半辈子,吭哧吭哧地埋头吃饭,转眼间,小山包被铲平,空无一物。 女人总算看不下去,开了口:“我的个乖乖!江荷,我不在的那天,到底是哪个大客户登门造访了?连这玩意儿你都给放出来为害粮仓了?” 江荷倒猫粮的动作慢了些,獏将脑袋匍匐在桌面四处搜寻,舒芙蕾的余味犹存,瞄准烤盅的方向,拱起身体,助跑、跳跃——!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一截手指长短的尾巴被人牢牢嵌着,獏眼睁睁看着舒芙蕾的残渣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四条短腿在空中无力的踢蹬,喵呜喵呜的乱叫以示抗议。 “不能吃。”江荷拎着它的尾巴,两只宝蓝色浑圆的猫眼在看见身下的猫粮后挣脱的动作幅度加大,江荷指尖一松,獏顺势一头扎进猫粮大山中,砸出个大坑,“吃这个。” 这个点儿,店里人不多,可并不等于没有人。 好在这家甜品店面向的消费人群也是爱宠人士,顾客大多都会带着自己的小猫小狗过来。 即便如此,邻桌还是频频侧目。 獏干掉了整整一包猫粮,正像条哈巴狗一样用两条后腿站在桌上两眼放光地看着江荷。 白大褂女人由衷的“啧”了一声:“别又是你俩大发善心,折腾来折腾去钱都不够喂饱这小祖宗的——白忙活!” 江荷淡淡看了她一眼:“三三四。” 女人喉间滚了滚,正要说话,江荷又说了句:“喂得饱它,更喂得饱你。” 女人轻咳几声,向她摊手:“资料。” 江荷看了看黑色腕表,指了指还在狼吞虎咽的獏和那袋猫粮:“带回去,它会给你。” 女人撇撇嘴,显然十分不乐意和獏合作,把装了衣服的纸袋递给她,问道:“今晚又有人失眠?” 江荷接过纸袋,站起身,点头:“嗯,我先走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江荷正好站在斑驳的光影中,提着纸袋的手指十分白皙单薄,手背上几条明显的青色血管蜿蜒,即便在暖黄的日色下仍旧透出股彻骨的冷意。 女人:“你悠着点儿啊,咱们最近又不缺钱。” 江荷:“放心,我不想落在你手上。” 女人:“……” 综艺节目还没播出,被游安笛那么一闹,又多了个一线代言,褚夏免费上了好几天的热门头条。 点开评论,无非是三种人。 一种,包括亲妈粉事业粉路人粉颜狗在内的一切褚夏的粉丝,我爱豆女友力max宜室宜家不娶何耽! 一种,打字速度比脑袋转得更快的键盘侠,上位这么快,不是情妇就是小三,没煤老板包养就凭符倩这种二三线经纪人弄得到这种资源? 一种,关心水汽煤电操心地震台风的良好公民,媒体能把更多的目光放在值得聚焦的事情上吗,一个戏子轰炸了三天还没完没了了? 这个世界,真的就是这样,非黑即白,连灰色地带也无形中自戴有色眼镜。 好在褚夏没工夫为恶评玻璃心,跑通告跑得几乎要出现幻影,恨不得徒手扒土把自己就地种下,来年收获十几个褚夏,一个用来拍戏,一个用来站台,一个用来录节目,一个用来跑宣传,真身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当然,一定不能缺的是,一个用来吃饭应酬谈合同。 简乔,中国香港出生,留美海归,新一代电影导演中的中流砥柱,毫无疑问的怪咖,选角全无原则,靠眼缘。以边缘人士的电影题材见长,作为国宝熊猫级别的女性导演,电影风格是国内少有的暗黑系,每每游走在过不了审核沦为禁片孤芳自赏的边缘。 符倩接到简乔助理的饭局邀约,想都没想,能推的通告全推了,不能推的也尽量延后,带着电影成绩几乎为零的褚夏盛装出席。 也是褚夏福分不浅,简乔显然甚为满意,不拐弯抹角,用蹩脚的普通话向她抛出橄榄枝:“盲人和大学音乐老师的故事,备案立项了,下个月开拍。” 符倩微笑:“久仰简导大名,夏夏想和您合作很久了,只是最近也有不少片约,剧本都挺好的,人设也不错。” 简乔也微笑:“蝉联两届紫罗兰奖最佳电影编剧的张生生最新力作,我花大价钱软磨硬泡才买过来的。” 一直埋头吃饭默不作声的褚夏总算有了些反应,微怔了怔,继续扒饭。 符倩瞥了眼褚夏,心里也有些松动,接着问说:“不知简导属意夏夏出演哪个角色?” “盲人。”简乔看向褚夏,“很有挑战性的角色,适合褚小姐充分发挥卓越的演技。” 这话符倩爱听,也多少了解简乔为何看中了褚夏。 “那大学音乐老师简导也有了初步的人选?” 简乔笑意更甚,换了个坐姿:“谷雨,已经签约了。” 谷雨?父母都是半圈内人士,童星出身,十八岁迈进电影圈,兜兜转转了七八年,混到了一线女星的位置。演技仍然经常被人诟病用力过猛,由她主演的影视剧一经播出,截图即是表情包,汹涌地奋战在各大骂战前线。 这两年为了磨练演技,谷雨接片很是慎重,这么看来简乔的电影质量果真不差。 符倩飞速运转的脑子忽然在某个节点滞住,脸色有些发白:“简导刚才说,这是个盲人和大学音乐老师的……故事?” 简乔笑:“对,爱情故事。” 褚夏一口气没缓上来,被食物呛得猛咳——这简乔怎么眼光这么毒辣? 符倩这会儿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电影市场火热繁荣,她是有意趁热打铁今年就把褚夏扔进电影圈里摸爬滚打,可同性恋题材哪能说碰就碰?碰好了,国内国际演技大奖入个围混脸熟不是难事,碰不好,平白无故惹非议,过不了审核上不了院线等于没曝光还丢粉。 简乔抽了张纸巾递给褚夏,索性把雷区一一挑明:“有床戏,有大尺度镜头,会适当安排裸替,更重要的是——两个女主角相识于一场调-教,对,就是那个调-教,符姐,不要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ok?剧本是张生生写的,我只负责拍。” 个屁!剧本是张生生写的没错,你不喜欢这剧本你会花重金买下来吗?!不会!不愧是留美海归啊,玩的就是心跳刺激啊。 褚夏:“可以先看看剧本吗?” 符倩一个冷笑还没压下去,褚夏突然发问表露出她有意出演的迹象,冷笑随之转为一脸的懵逼。 简乔点头:“当然,谷雨就是看了剧本欣然答应参演的,我有信心。” 三人走出饭店,简乔的助理适时送来剧本大纲。 交接后分道扬镳。 上了保姆车,拐入三环,堵得不行。 符倩让司机把灯开了,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剧本大纲,啧啧几声:“导演就是导演,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受,盲人人设简直万受无疆,你哪还用演呐!” 褚夏揉了揉眉心,不是很想说话。 调侃归调侃,符倩还是不希望褚夏接这部戏。 好说歹说,褚夏置若罔闻。 “得得得!”符倩把文件往她手上一砸,破罐子破摔,“你想拍就拍,说不定真给你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公司那边我来搞定。” 褚夏恶心人也恶心自己的肉麻感谢还没来得及说出,符倩一句话把她心里自动播放的感恩的心给切断了电源:“我认识个朋友正好混那个圈,虽然是个s教不了你什么,要不要我顺些片子给你观摩观摩?诶——我应该给谷雨送去,你哪还用观摩啊,舒服了嚎两声,不舒服了也嚎两声,跟着感觉来就成。” 褚夏第一次后悔没把透明胶万能胶强力胶玻璃胶液体胶甚至双面胶随身带着! 堵了有半小时,走出三环,道路畅通。 “公司人事部今天跟我联系了,应聘助理的人不少,昨天面试了一轮没选到合适的,明天定下了给你送过来。”符倩打开手机翻看娱乐新闻,像是看到了什么爆炸性消息眉头猛地皱起,上半身微微往后一仰,顺手拎着褚夏的耳朵例行说教,“你看看你看看——碰什么不好,偏偏碰毒-品!管你有多大背景,演艺事业算是完得彻底。” 褚夏瞥了眼屏幕,正要说话,司机踩了个急刹,两个人坐在后座毫无防备之下晃得花枝乱颤,褚夏趁机把自己的半边耳朵从符倩的手里解救出来。 “怎么了这是?”符倩摇下车窗探头问。 司机是个赶商业站台快迟到了被符倩逼着猛踩油门还一个劲儿从嘴里蹦出交通法规的沉稳性子,好端端地驱车慢速回家怎么比平时还惊险?褚夏一时也有些担心,也摇下自己这边的车窗探头看。 白色节能街灯下,人行道与柏油马路相连的位置,横躺着一个人,保姆车要是再往前轧上一条胳膊的距离,一准碾个躯体分离骨肉相连。 本想着是条小猫小狗,没想到是个人。 符倩和褚夏一道下了车,走过去,蹲下来,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还活着,一个小姑娘家大晚上的压马路寻死还是碰瓷啊!咋回事啊这是?” 符倩一边抱怨一边出于职业习惯的视线游移在这个人的五官上——额前的碎发过长,遮住了一双秀气的远山眉,双目紧闭,眼距不远不近正正好,鼻梁挺且直,肉眼未见隆鼻的痕迹,上唇比下唇稍稍丰满更有肉感些,整体而言,是非常让人舒服的感官体验。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黑发、黑棒球帽、黑风衣、黑裤、黑球鞋,一体的黑,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加白皙,在视觉上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矛盾相融感。像在黑桌面上铺满一匹黑布,黑布上放一张黑纸,黑纸上点上一滴黑墨水,几乎分不清黑与黑的界限,正为此而抓耳挠腮的烦恼时,信手打翻一杯牛奶,乳白,并不是纯白,却轻而易举地在黑色的世界流淌开,一点点一点点地,像牛奶本身一样和缓、静谧地铺陈弥补单一的不足。 符倩一把拽过褚夏的手腕,搁到这个人的脸前比了比,有些惊叹:“这满满的胶原蛋白也就算了,比你还白?用的什么美白产品啊?” 褚夏没理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疑惑地歪歪脑袋:“我好像见过她。” 符倩闻言,摸着下巴又端详了一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还别说,我也觉得她眼熟。” 褚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看谁不眼熟?当年你相中我的时候还说我和你爸爸的叔叔的远房表哥的邻居家的小侄女长得一模一样。” 热心肠的司机站在一旁早看不过去了,赶紧上前插嘴:“符姐,咋办啊?扔这不管?可别明天社会新闻头条就是她了啊。” 第5章 鸡丝面(下) 头顶一盏暖黄的吊灯,身下是松软的沙发,黑漆漆的壁挂电视,大理石矮几,桌面上散乱地铺满了各色标注的文件纸,墙边立着两个大书架。 江荷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很陌生,满是生活气息的细节在告诉她,很不幸——应该还会有陌生的人。 停驻原地的视野到底狭窄了些,江荷想要站起来,最好悄无声息的站起来,四处走走。 虚弱无力的空乏感从久未进食而狠狠发酸的胃里四散出去,顺着四肢,仿若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才缓缓爬到指尖,零星半点的余力不足以支撑她保持曲臂的动作,更不足以支撑她实现一连贯的探索意图。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你醒了?还好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江荷看向来人,花了好几秒时间回想辨认自己在哪儿见过这张脸,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两个人相撞的瞬间,紧接着她打消了将手伸进衣兜的念头。 褚夏见她这样,以为她有些紧张和不适应,微笑着向她解释了一番。 江荷听着,情绪没有丝毫的起伏波动,像在听一件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事,听完了,迎上褚夏柔和的目光,平淡的说:“谢谢。” 她这句道谢,配着她这张雕塑一样的脸,实在有点例行公事不得不做的味道,褚夏没听出半点真诚,不过也无所谓,两个字一句话,褚夏听出了音色,她确实是那天和自己相撞的工作人员。 这么一来,排除了符倩不准自己把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家而念念叨叨没完没了的阴谋论。 即便有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可能性,褚夏还是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腆着脸贴了过去:“你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吗?小区里有急诊室的,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江荷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褚夏。 没有*,没有杂念,就只是这样看着褚夏,这双眼睛太过漆黑,太过平静,以至于褚夏不太敢和她对视,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它像两块巨大的磁铁,自己的眼睛、细胞、毛发甚至自己的思考、想法、记忆,无论具象还是抽象,能叫得出名字的东西都会在两个人目光相触的刹那间磁极反转,被它一股脑地吸进去,尸骨无存。 不得不说褚夏心真大,堂而皇之地捡了个陌生人回家,这会儿才后怕。 江荷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情绪的表露,眉头微拧,移开视线,坦然的开口:“不好意思,我饿了,你家里有吃的东西吗?”想到了什么,又补充强调了一句,“热的,新鲜的更好。” 褚夏站在沙发旁边,双臂交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有些复杂,准确的说,在江荷看来,表情有些复杂。 “正好我也饿了,我下面给你吃吧。”褚夏顺手从果篮里拿过一个苹果,扔到她怀里,“我好久没下厨了,可能会有些慢,你先垫垫肚子。” 褚夏把披散的长发随意扎起,一面走向厨房一面低声嘀咕:“这人是脸皮厚还是自来熟?” 客厅,红彤彤的苹果变为光秃秃的果核躺在垃圾篓里。 江荷心里有些紧张,为这陌生的环境,为陌生人难以揣摩猜透的复杂表情,更为了那句话。 ——我好久没下厨了。 好久没下厨,手艺生疏,储藏已久的食材腐烂变质,会做出……黑暗料理吗? 褚夏从小就爱做菜,爸妈工作忙,常常给足了零花钱就将她一个人撂在家里。外面的小饭馆每次放学时都很挤,餐盘瓷碗也不怎么干净,褚夏吃过几次就不想再吃了,后来妈妈在家做菜,她就在旁边看着,一来二去也记住了步骤,一开始只是炒个饭煮个速冻食品什么的,后来尝试着做简单的素菜、肉菜,长到初三的年纪,只要有菜谱,不复杂的菜品她都能做出来,厨艺在业余人士中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进了娱乐圈以后,天南地北的跑,除了在外租房的头两年,她很少待在家里,几乎不怎么做饭,倒是手生了些。 手生倒还好,关键是…… 褚夏打开冰箱,里面大概比自己穷困潦倒时的钱包还空。 翻箱倒柜,总算翻出一只还在保质期范围内的鸡腿、蔫了大半的葱和一个鸡蛋,橱柜里还有一包尚未开封的鸡蛋挂面和没发芽的姜、蒜。 心里有了打算,撸袖子干活—— 用小刀在鸡腿正反两面划刀,放进锅里煮,旁边另外放一个煮面的锅子,大火烧水。葱被掐掉不能食用的部分,已经所剩无几,不过聊胜于无,和姜蒜一块儿清洗。花生装进保鲜袋里用擀面杖碾碎,少量的辣椒酱与豆瓣酱放在碗底,铺上切碎了的葱姜蒜和花生碎,豆瓣酱和辣椒酱本身具有咸味,褚夏就没放盐。 水烧开了,下面煮至八分熟,捞起来搁到碗里,倒入少许香油,用筷子摊开翻晾,直到微干不会黏成一团。 褚夏正准备热油,符倩打来个电话。 符倩:“都几点了还不睡,明天要出席品牌发布会要上镜的好吗?你以为你还是20岁的小姑娘啊?想趁早体验打美容针的滋味是吗?” 相处了五年,褚夏已经很习惯符倩这种夹带关心的埋汰,一手拌着酱料一手拿着手机:“我这不是没聆听你的教诲就睡不着觉吗。” “少跟我贫,你说你有这贫嘴的功夫怎么不知道用在讨好制片人和导演上面。”符倩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呵欠,“那小姑娘醒了没,真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真是那天被我撞到的工作人员,她醒了,我这给她下面吃呢。” 也许是受了简乔那剧本的影响,符倩一时听岔了,笑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故意在“下面”两个字中间拖长了音:“行行行,你给她下——面吃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早点睡。” 褚夏盯着手机屏幕想了很久,get到笑点时嘴角弯了弯,耳垂有些不自然的泛红。 茶几上摆放着一个心形相框,照片上两个黑长直发的女人亲密无间。一个是鹅蛋脸,咧开嘴笑着,露出小虎牙,眼睛弯成两枚标准的月牙,左眼眼角有一粒黑痣,虽然和现在有些差别,但是能认出这是褚夏。一个是娃娃脸,肤色是很健康的麦色,五官也很清秀,笑得比褚夏内敛很多,整个人有种很文静的书卷气。 江荷看得正出神,手机嗡嗡直响。 “人鬼钱未了”微信群—— 顶着一把红色大扇子图片作为头像的叶小青: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还不回来? 顶着沙滩比基尼戴墨镜的自己作为头像的白曼桢:我在出诊。 顶着一片空白图片作为头像的江荷:我今晚不回来了,小青一个人记得午夜十二点以后把白烛灭了。 叶小青、白曼桢:你不回来?!你睡哪儿? 从厨房那边飘来一股香味勾引着江荷的味蕾,一时忘了打字。 白曼桢:哦对了,我今天去嘉利面试了,连门都没进去,姐姐我可不伺候了,你俩挑一个上吧。 叶小青:为啥啊?我这么个二次元死宅连自己都伺候不好啊! 白曼桢:说招的是助理不是坐台小姐,我真是谢谢她对我外貌的肯定!微笑.jpg 叶小青:…… “面做好了,过来吃吧。” 江荷应了一声,走向餐桌,经过衣帽间时,嗅到一种似有若无的奇怪味道,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很不干净,可房门虚掩着,她堂而皇之地走进去不怎么好。 餐桌上搁着两碗鸡丝拌面,一碗面的分量多鸡丝也多,酱料和面拌得均匀,色香俱全,面上还卧着一张心性煎蛋。 江荷正要去拿另一碗,褚夏把筷子递给她,笑说:“有蛋的那碗是你的,你不是饿吗?我晚饭吃过了的。” 江荷点头:“谢谢。” 溏心蛋,筷子戳开,蛋黄流出,把拌面浇了一层,黄澄澄的,分外有食欲。 咬一口煎蛋,吃一筷夹带鸡丝的拌面,江荷不喜欢吃味太重的食物,刚才看这碗面色度浓厚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一入口就放心了。虽然加了豆瓣酱和辣椒酱,但是其他调料几乎没怎么放,咸味鲜味辣味都正正好,面条煮出来的时候应该没熟透,但是用爆香的花生油浇上就差不多了,细碎的花生味道很香很脆。 江荷板着张冰块脸吃得很满意,肚子渐渐填饱了,眼角余光间瞥见褚夏一直在悄悄地打量自己。 她好像有些没底。 江荷扒面的动作顿了顿,说:“很好吃。” 褚夏愣了愣,也低头吃面,一大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唔……家里没什么东西,你喜欢吃就好。” 两个人吃完面,褚夏把睡衣睡裤和干净的毛巾递给江荷,领着她到浴室,教她怎么用热水器,沐浴用品也给她指了,然后关上了玻璃门。 回到沙发上翻看简乔的剧本,特意翻到□□的那部分,虽然看得她面红耳赤,不过压根只是花架子,最后并没用上,所以不必为这个发愁。 真正吸引她的,让她想接戏的原因,既因为是金牌电影编剧张生生呕心沥血写出的剧本,更因为它的题材。 时针指向十二点二十五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渐渐停止,江荷走出来,披散着半干的长发,看见褚夏手里拿着剧本睡倒在了沙发上。 弯下腰,将她轻轻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 江荷从风衣衣兜里摸出一个方形的小铁罐,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吃下去。 然后,爬上了床。 第6章 老鸭粉丝汤(上) 今天褚夏就两个通告,一个是去《心跳》片场拍摄杀青戏,一个就是下午的粉底代言发布会。 说起《心跳》,制片人最近真是做梦都得笑出声来。这部电视剧是现代都市题材,豪门总裁与傻白甜经理的二三事、车祸、绝症、同父异母、认贼作父、商战——可谓洒满了整个b市所有流浪狗的鲜血,剧本没有丝毫诚意纯粹用这些久盛不衰的烂梗堆砌而成,可想而知一旦播出,收视率与唾沫星子齐飞,关注度共钞票一色。最大投资方既出品方东亚影视主捧小鲜肉郑浩,所以男主戏份重,女主戏份轻,制片人原意是想请一线电视剧女星搭档,帮衬郑浩的,可惜看了剧本和人设后没人愿意接,于是退而求其次,从二线女星里找,筹拍选角时褚夏还没火,符倩领着褚夏来试戏,导演觉得不错就定下来了,制片人还觉得蛮亏的。结果这戏拍着拍着,褚夏火了,合同早签了片酬不会变,等于是用三线演员的片约请到了二线演员,省钱不说还能蹭新闻头条,随之给《心跳》带来一票关注度。 安眠药的事,符倩和褚夏沟通过,也去富景酒店看过监控,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来再没发生岔子,于是渐渐忙忘了。 助理没定下来,符倩也没时间总跟着褚夏,又不放心她一个人赶通告,昧着人道主义硬是把李玲留到了今天,让她索性陪着褚夏把《心跳》拍完再走,有始有终。 李玲倒是仗义,一口应承了。 拍摄地点在某金融大厦,为避免早高峰,保姆车凌晨六点就过来接人。 褚夏上了车,顶着厚重的黑眼圈。 符倩厌嫌地连连啧了几声:“老大不小了,就算下——面也得悠着点儿啊。” 李玲坐在副驾,递来了早餐——脱脂牛奶和水煮蛋。 褚夏接过食物拿在手上,却没有吃的意思,眼神还有些发呆。 “怎么了你这是?”符倩帮她把蛋剥了,喂到她嘴里,“你就这么出来了,让那小姑娘待在你家真的好吗?” 虽然不知道她的具体年龄,但是符倩一句句小姑娘叫得还挺顺口。 “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符倩“哟”了一声:“你这是舍不得她?长得是不错。” 褚夏嚼着鸡蛋,食之无味,很久很久才说了一句:“我昨天做了个梦,真实到我都不想醒过来。” 褚夏是很专业的艺人,起得再早再缺乏睡眠,上工的时候都会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而此时此刻的她,手里拿着半颗蛋,整个人没精打采地蜷在角落,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像看着哪儿,却又压根不在看着哪儿,灰败、颓丧,浑身充斥着忧郁的气息,只差没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符倩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种样子,不再吊儿郎当,揣着万分的小心问说:“做的什么梦?” 保姆车驶入繁华热闹的街区,褚夏的回答和各路汽车的鸣笛一样尖锐地刺进符倩的耳膜:“谌思。” 谌思…… 符倩的眉头轻轻拧起,看了眼褚夏,自觉地关上了所有话匣子,也把自己缩到了角落。 到了片场,一行人下车,符倩很贴心地揽过褚夏,拍拍她的肩,默不作声地往前走,李玲拎着褚夏的包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嘉利影视传媒集团。 叩门声轻响,陈红一早上面试了十来号人全都被她pass掉,这会儿临近中午,又气又累又饿,真是眼皮都抬不起来,声音也懒洋洋的:“进来。” 陈红很想不明白,你说一个合适的明星助理怎么这么难招?手脚麻利点,长得还行,就算偶尔被迫出镜不至于太磕碜拿不出手,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别人,关键时刻一个人能当两个人用,任劳任怨最好还任打任罚任无理取闹——很难吗?! 面试信息发出去以后收到不少简历,陈红还跟符倩夸下海口,两天给她把助理定下来,结果昨天来的人有一半都是褚夏的粉丝。 粉丝能招吗?坚决不能啊!照顾衣食起居日久生情擦出爱的火花了谁负责,近水楼台谋私利在饭圈里开黑市扰乱秩序谁负责,嘴巴不牢固别人一问就透露行程出岔子了谁负责? 怎么,你问剩下另一半? 陈红心里直冷笑,呵,爸爸妈妈陪着来面试的,姥姥姥爷陪着来面试的,打扮得跟坐台小姐似的来面试的,呵呵,谁、会、招?! “你好,我叫江荷,面试助理。” 声音蛮干净的,陈红被泼了一早上冷水的心里难得燃了点兴趣,抬头看了一眼。 束着高高的马尾,刘海也梳了上去,整张脸和声音一样干净,穿着黑色拼接针织衫和白色t恤,由此衬得她的肤色格外的白,坐姿端正,脊背挺直,很懂礼仪。 说是看一眼,陈红这一眼足足看了一分钟,喉间滚了滚,想到她跟符倩打下的包票,狠狠把让江荷右转去艺人经纪部的念头压下去,拿过她的简历细细翻看。 视线在年龄那栏滞留了许久,陈红暗忖着,20岁,是不是太小了点? 江荷适时说道:“出生年份当时登记错了,真实年龄是22岁。” 陈红点点头,看了身高和体重,远远超过预定的标准,要是还会点防身术就更好了。 “业余兴趣,武术。” 陈红微微一怔,这家伙,会读心术不成? 陈红放下简历,钢笔帽轻轻戳着桌面:“了解褚夏吗?” “20岁拍摄独立电影《风信子》出道,同年签约嘉利影视传媒。五年来影视作品不断,代表作是年初两大卫视同步播出的《洛阳伽蓝记》,在剧中演技表现尤为突出。白羊座,b型血,身高,体重45kg……“ 陈红把她打断:“这些网上都有,她的生活作息你了解多少?” “喝咖啡一定要加糖,背台词的时候喜欢听重金属音乐,两年前拍戏受过寒生理期很怕冷,需要格外留意照顾。”江荷眉头微微蹙起,终于显露出为难的表情,陈红心里轻笑了声,还以为真的是面瘫呢。 江荷:“抱歉,只知道这些。” 陈红累了两天,这会儿可算是能歇下来了:“就你了,褚夏那儿要人要得急,手续什么的你抽空回来办也成。”拔了笔帽,在纸上写了符倩的电话,向前推,“这是褚夏的经纪人,你跟她联系。” 陈红握着茶杯喝水,目送江荷出门,她刚才故意给江荷下了个套,要是褚夏的生活作息江荷了解得很透彻,那她可得留着心思了,这八成是伪装术很高级的脑残粉。 幸好一知半解,人也诚实,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江荷高挑的身影走过玻璃窗,瞥眼瞧见里面陈红的微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不过这个好看又得意的弧度只持续了三秒有余。 出了公司,搭上公交,给符倩打了电话。 “江荷是吗?陈红刚刚跟我说了,你号码就是这个了?现在暂时不需要你过来,你可以自己安排,下午随叫随到ok?有微信吧,加我微信,有什么事微信通知你。对,就是手机号,嗯,好的,拜拜。” 正午的太阳有些大,江荷找了个背光的位置坐下,一面处理微信上的杂事,顺手添加了符倩。 联系人zero:都失眠了半年,头发掉了一大把,都快成秃头了。昨天你一来,我一觉睡到日晒三竿,你今天能再过来一次吗? 江荷:三个月一次,想要回归正常的生活节奏你需要依靠的是自己。 zero:能靠自己我早靠了呀,你今天就再过来一次让我安心入睡嘛,薪水double? 江荷:钱我很喜欢,也很想赚,但是凡事要适度,否则 zero:否则什么? 江荷:你会上瘾,比毒品还难戒。 到站后,拐角右转三百步,有个小吃店,江荷亏待什么都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这片是老城区,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街上行人不多,占了半数的是背着手拄着拐杖出来散步的老年人,偶尔也会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一派祥和静谧。 “站住——!” 一万肺活量才能发出的一声爆喝响彻九霄,膀大腰圆的光头男身后紧追着一个小警员,所到之处垃圾桶、手推车、自行车哗啦啦倒了一片,行人尖叫着四处逃窜。 江荷退到墙角,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左手边,有个孕妇,顶着大肚子急得满头是汗,即便穿着软底鞋也走不快。 光头男视野范围之内挪着这么一个绝佳的人质又怎会忽视,虎扑上来想要抓人,江荷瞄准了光头男脚下暗暗蓄力之际,“砰——!”的一声,那小警员抖着手开了枪——子弹穿入灰白的墙,打偏了。 小警员越战越勇,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居然又抖着手开了第二枪—— 光头男有了准备,矮身一躲,孕妇立时成了几乎原地不动的靶子,冷汗透了满身,双手护着肚子,紧紧地闭上双眼。 时间像是被冻在了冰箱里,静止不动。 一句骂骂咧咧把孕妇吓回了人世: “跑啊,跳啊,猴啊!”她的眼前,光头男油头大耳的脸紧紧贴着地面,庞大的身躯被一个穿着警服的纤细女人用膝盖死死顶着,双手上了手铐反背在后,女人说一句话拍一次光头男的圆脑袋,力度大得吓人。 小警员喘着粗气跑过来:“头儿!” 女人向他勾勾手指,小警员探头过去,被拍脑袋的人变成了他:“瞄不准就别开枪,瞎胡闹!” “头儿,你受伤了!”小警员瞪圆了眼睛指着女人的右手臂,警服被血染出一团阴影。 女人没理他,冷着张臭脸三两下解了光头男的裤腰带,往下一拉—— 第7章 老鸭粉丝汤(下) 江荷双臂交叉倚靠着墙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女人从光头男的裤子里摸出一袋又一袋的犯罪证据,然后又一袋又一袋地摔在他圆溜溜的锃亮脑袋上,清脆悦耳。 “20克、50克、50克、100克……”女人扔完最后一袋,拍拍手,歪着嘴角笑了笑,“等着牢底坐穿吧你。” 光头男死到临头还轻声嘀咕了句:“唬人呢,过过手就知道?” 女人摸出证件,摆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很贱,透出股痞气:“卢月笙,人称‘卢秤’,栽在我手上不亏。” 光头男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安抚了孕妇几句,小警员扭着光头男上了警车,卢月笙叼着根烟环顾了四下。 她记得刚刚不远处还站着个打扮休闲却很漂亮的女人,泰然自若不说还隐隐有要出手相助的架势,怎么溜得这么快,深藏功与名? 如果一幕场景一首音乐一个片段甚至一种味道藏在你大脑皮层里很深很深的地方,最直接有效的唤醒记忆的方法是不经意间的一次偶遇,无论场景还是音乐还是片段,或者——味道。 光头男身上非常多的毒品,也幸亏数量很多,江荷闻着闻着,辨认出这股很不干净的味道,和昨天经过褚夏衣帽间时闻到的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浓烈与否。 幸运的是,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大。 不幸的是,毒品终归是毒品,明星一旦和这东西沾上关系终生禁演,而褚夏绝对不是瘾君子。 “人鬼钱未了”微信群—— 江荷:妖精,獏呢? 白曼桢:猫粮吃完了,我带它出来采买呢,你面试过了是吧,挑个时间回来领它呀,我忙着呢哪有空当猫奴? 江荷打开手机定位发了个地址:不用领,放它走。 白曼桢:这是哪儿呀,你确定它找得到,不是,你怎么又用上它了,你受不受得住啊? 江荷:没事,让它帮个小忙,你照我说的做。 白曼桢:行行行,半死不活了微信里叫我,我手术做到一半撒手不管违背医德都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 江荷收了手机,走进她发给白曼桢的地址——一家小吃店。 要了一份老鸭粉丝汤,一份蟹黄汤包。 老鸭的汤底熬得浓稠入味,切成小方块的鸭血,切花刀的鸭胗,入水汆烫而向内翻卷的鸭肠,破肚的油豆腐浸在滚烫的汤底中吸了满满的汤汁,用筷子夹起来稍用些力,混着豆腐味儿的汤汁四下溅射——底下卧着晶莹细滑的粉丝,一碗售价十块出头的老鸭粉丝汤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干净的木桌上摆着新鲜的香菜与水嫩的葱花,油辣椒、香醋、老抽与细碎的蒜末,供食客自行添加,满足不同人的需求。 刚刚出笼的蟹黄汤包共十个,软塌塌的躺在屉笼中,往汤包上面漏出的小洞里插入吸管,吮吸滚烫的蟹肉皮冻汤汁。随后用筷子夹起薄薄的汤包,进油碟里蘸料,一口塞进一个,十个蟹黄汤包,江荷一气儿吃完。 正喝着汤,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闪到眼前作势要往吃得只剩汤底的碗里钻,这家小吃店的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心脏不太好,江荷忙顺手倒扣一个干净的碗,将獏严严实实地盖在里面。 拍了两月有余,褚夏在《心跳》里的戏份杀青,男主角郑浩完全是个零演技零经验也脑子笨的新手,拍了这么久走位都走不对,情感来得慢,几乎全靠褚夏带动,一场借位的吻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ng了二十几次,两只手扳着穿着露肩晚礼服的褚夏,紧紧的贴着她细腻光滑的肌肤,想尽办法的揩油。 也是褚夏五年来被这个到处充满着潜规则的圈子磨圆了棱角,现在脾气好了不少,要是被他撞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二十岁出头的褚夏,导演什么时候喊ok场务什么时候拍板,他的命根子就什么时候被踢爆。 制片人王元今天也在,特地订了个两层高的蛋糕,庆祝褚夏顺利杀青。 褚夏和郑浩站在正中,几个女配男配围作一团,乐乐呵呵地比“耶”碰杯切蛋糕,摄影师摆好了三脚架拍照片,对焦点是褚夏和郑浩,嘴里还说着指令——靠近点,再靠近点,揽着腰,对!以此来充分准备剧组后期的宣传策略。 王元举着杯香槟走进来,和褚夏轻轻碰杯:“最近组里赶戏频繁,夏夏每天天南地北地跑通告一次也没缺勤,听说上星期发烧了也没请假。”他指了指一众充作绿叶背景用来衬托“前辈”的女配男配,“你们可得好好学习这种敬业精神啊!” 《心跳》开机时,王元对褚夏的态度很冷淡,与此刻判若两人。 即便这是圈子里趋近于嫌贫爱富的常态,褚夏仍然觉得难以适应,任她演技再好也演不出惺惺作态曲意逢迎的模样,和王元干了一杯香槟说了几句话,借口说空气闷出去转转,顺便脱离了郑浩的魔爪。 李玲在收拾褚夏的杂物,符倩站在旁边拿着手机发语音,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她的手边还搁着一杯喝到见底的香槟。 “你要现在过来也成,我给你发地址。” 眼角余光间看见褚夏,符倩向她招招手,一边敲击屏幕一边开玩笑说:“助理给你找到了,一米七五的高个儿,还会武术。下次走机场的时候接机的粉丝要是不多,就别走vip通道了,她护着你,你保持平易近人的微笑挥挥手收收信什么的,多亲民啊。” 褚夏看着她的聊天界面心里有些纳闷,又是“江荷”这个名字,同名同姓?一米七五的身高又会武术,要是长得不差也能以实打实的动作片为起点进军娱乐圈了,怎么来当助理了,未免有些屈才吧。 符倩望了眼觥筹交错中的王元,凑到褚夏耳边低声说:“趋炎附势的人真是在哪儿都有,开机那会儿对咱爱搭不理,这会儿杀青了还鞍前马后的订蛋糕说恭维话。刚刚借着和我碰杯的机会还问了你的档期安排,他下一部戏的备案我都看过了,叫《江山如画》,又是男主戏又是古装剧,大热天的去横店那儿多遭罪。” 说话的功夫,一来二去,李玲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符倩让李玲在保姆车上等着,又领着褚夏跟上至导演下至场务的工作人员道别了一番。 王元还亲自出来相送,扶着车门满脸堆笑:“符姐,合作了一部戏交情不比以往了,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兜兜转转还是一个圆,咱们以后常联系啊!” 符倩笑笑:“当然当然,王制片的新戏无论人设还是情节都很让人心动,可惜档期都排满了实在挤不出来,只能期待下次合作了。” 王元脸色微变,强撑着笑又说:“瞧您说的,档期就像海绵挤一挤总是有的嘛,我可是诚意满满留着女主的位置给夏夏的,别人来试镜我都一口回绝。” 符倩也笑:“那我回去再尽量排排档期,要是能空出来一定给您回信。” 保姆车驶向大道,将春光满面的王元甩在身后,王元被汽车尾气喷了一脸,笑意随之减弱,往地上啐了一句:“要不是游安笛莫名其妙甩下来一个一线代言,圈子里传得风言风语的,我才懒得巴结你,没胸没屁股还总是一副性冷淡的表情!” 游安笛不是圈里人,却胜似圈里人,和嘉利影视传媒集团的总经理兼接班人的言迦关系扑朔迷离引人遐想,好几个曾经和言迦“有染”的当红花旦都被她整治成了过气的黄花菜,偏偏褚夏成了意外,再联系一些尘封已久的江湖谣言,这不能不让人往三角恋的方向猜测。 褚夏缩在保姆车的角落,符倩和王元充满着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的一会儿功夫她就睡着了。 符倩捞了匹小毯子给她盖着,把车里的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些。 离下午发布会的时间还有不少的空余,李玲今晚的飞机回老家,符倩就让司机把她送回住所收拾行李。 李玲坐在副驾,手里紧紧捏着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吓了她一跳,低头一看,符倩的银行账户给她打了两万块钱。 “符姐……这……” 符倩在处理邮件,头也不抬:“多留了你几天,当作辛苦费吧,安心用。” 李玲咬了咬嘴角:“谢谢。” 送走李玲,保姆车径直向发布会的举办地崇皇酒店驶去。 崇皇酒店前台。 “请问,褚夏小姐在这儿吗?” 招待小姐肩膀上夹着电话,双手敲击键盘,眼皮都没往上抬一抬:“询问客人信息请出示有效身份证件,或者……” 她的眼前赫然出现一张□□——卢月笙。 视野所限,招待小姐只能看见她的上半身,警服警帽穿戴得人模人样,右臂处的衣服还不知道被什么擦出一条口子,隐隐还有血迹,就是……视线游移到她歪笑的嘴角,长得不太正气,真是警察? 卢月笙敲敲柜台,把她的神给敲回来,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褚夏在这儿吗?” 招待小姐撇撇嘴,不只不正气,脾气还不好。 旋转门那儿突然喧哗嘈杂,快门声音不断。 卢月笙被招待小姐一指,也转头过去—— “那儿呢。” 虽说发布会时间定在下午四点,但是媒体记者为了抢到第一手资料往往不辞辛苦地早早候在明星的必经之路,今天也不例外。 褚夏也早有准备,在车上补了妆换了衣服,戴着黑超出境,举手投足间渐渐有了能压得住场的气势。 符倩护着她一路走一路回答记者的问题,原本一切顺利,直到一个不识趣且不懂圈里规矩的警察说了一句话,犹如往暗潮汹涌的湖海投入一颗巨型鱼雷炸出惊涛骇浪,预定了明天的娱乐头条—— “褚夏小姐是吗?经线人举报,我有理由怀疑你非法持有毒品,为证清白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娱记闻言也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为了不落人后一哄而散,纷纷调车往警局赶。 第8章 蔓越莓饼干(上) 褚夏g家的黑色手提包里藏纳了一小袋白色粉末。 卢月笙拿出来一掂,笑道:“不多,5克海/洛/因,你没多大的瘾啊?” 卢月笙向来瞧不上娱乐圈,偶尔看看电视,女明星一个个脸上的苹果肌重得要掉地上,男明星一个个皮肤白净声音软细比女人还女人,乌烟瘴气不说一水的艺人都不给未成年粉丝树立个良好的榜样,吸毒赌博□□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这不,眼前就一活生生的例子。 符倩的脸色白得跟扑了几层粉似的,拽着褚夏到墙角问了几句,褚夏说她压根不知道包里有这么个东西,她也从来没沾过毒品。 符倩眨眼间就想到富景酒店安眠药的事情,带了五年褚夏,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给符倩天大的脑洞她都不敢把毒品和褚夏联系在一块儿,这傻孩子八成是给人阴了,可到底是谁这么大的仇怨,一出手就往死里整? 吸没吸,空口无凭,检查了才知道。 尿检呈阴性,符倩总算松了口气,提着褚夏到卢月笙面前,摆出一副良好公民的模样轻言细语旁敲侧击:“警察同志,你说她一不吸毒二不贩毒的怎么会把毒品随身带着?这事儿不简单,你可得好好查查,你说的线人是谁?谁举报的?” 卢月笙把尿检报告甩在桌上,耸耸肩:“无可奉告。没吸毒么就好办了,去拘留所里关几天就成,出来照样演戏捞钱不误啊!” 这边说着,那边两个警员已经夹峙着褚夏往外走了,符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卢月笙站在她面前还真是说话不腰疼:“我说大姐你慌什么,禁演令只针对吸毒的艺人,她这只是非法持有毒品,数量不多又不会判刑。再说了女明星上镜不是要脸瘦吗,她进去再出来,保准瘦。大姐你顺便给自己放个假,搓搓麻将遛遛狗,天气好了广场上舞一气儿,多舒坦啊!” 符倩差点没往她脸上狠狠啐一口,你他妈才大姐,你全家都大姐!长得这么清秀白净的一姑娘,嘴咋这么欠呢?! 从小吃店到崇皇酒店的路上出了车祸,交通瘫痪。 江荷抵达时已经人去楼空,问了前台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给符倩发了不计其数的微信、短信,问她现在褚夏在哪儿,符倩不回,又打电话,五六个过去,总算接了,问清了是哪个拘留所,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拘留所的警员忙了一下午,赶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媒体记者,正想坐回去歇歇,眼前又多了个女人。 警员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把她使劲往外推:“我说你们是给这儿打免费广告呢?摄像头又藏在哪儿了?一来二去的,还没完了。” 江荷低头看他,问:“褚夏呢?” 警员“哎哟”一声,右手大拇指往后指:“10平米的单人房,这待遇不错了,好吃好喝着呢!” 江荷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通道,又问:“里面黑吗?” 警员有些矮,跟她说话都得仰着脖子,口干舌燥之下也没了耐心:“这是拘留所又不是酒店,给那么充足的光亮还让她怎么反省自己?” 江荷很干脆利落,直奔主题:“我要进去。” 警员微怔了怔,心道:这年头,媒体记者也这么拼,混口饭吃真是不容易啊,想进去还不容易?抢劫啊,酒驾啊,打人啊,袭警啊…… “砰——!” 江荷一记拳头猝不及防地砸在他的右脸上,把他丰富的内心活动截断在头晕目眩中。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分很多种,有血缘的没血缘的,带利益的不带利益的,深的或者浅的,简单的或者复杂的……像一条条细密的线,交织错杂,成了一张网,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其中,有一种关系叫/床伴。解释起来也很简单明了——人物通常是两个,当然不排除有多个同时进行,地点通常是酒店等私密场所的床上,当然猎奇的可能会选择野外,时间通常是沐浴后,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地不插足于现实生活,不了解对方的喜好乃至人生,却一定知道对方的内衣裤大小,一定知道对方的*手感如何,一定知道对方的g点所在。 金曲歌后张以冉在两年前多了个叫做白曼桢的床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那种。 崇皇酒店903号房。 旖旎□□的喘息声中,格格不入的一连串“叮”声。 白曼桢伸长手臂去勾手机, 【……以下890字请看作者有话说的绿字】 张以冉吻她的嘴,对上她吃瘪的表情,歪头一笑:“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白大褂是最不适合你的衣服。” 白曼桢笑:“哟,独具慧眼啊,那什么适合?” 张以冉凑到她耳畔,压低声线,性感又低沉:“裸着。” 白曼桢一脚把她踹开,笑骂了几句,抓过手机,来崇皇的时候手机没电了,充了一会儿手机自动开机,“叮叮叮”的魔音震耳,她也不知道是谁找她。 一小时二十三分钟前。 江荷:有变故。 一小时十八分钟前。 江荷:查b市最近的毒品交易,无论大小。 一小时十三分钟前。 江荷:我进拘留所待几天,靠獏联系。 看手机的功夫,张以冉躺在她身边,脑袋赖在她的胸前,酒红色的长发发梢磨蹭着她的脖颈,有些痒。 白曼桢跳下床,捡起衣服进了浴室,十分钟后清清爽爽的走出来,湿哒哒的乌黑长发披散,质地轻透的衬衫被水浸湿,透明了一片,清晰可见曼妙的肩背曲线,衬衫下摆松散系着,打了个结,隐隐约约露出可爱的肚脐与紧致的腰腹,下身紧身牛仔裤,就连脚上趿的一双普通人字拖都被牵连拖累带出了性感的味道。 拎起包,白曼桢临走时被张以冉拽住了,她手里拿着一张专辑,声音懒散而有磁性:“录节目多带了一份,放在包里蛮挤的,送你了。” “啧——”白曼桢轻嗤一声,“拿回去垫桌脚吗?你最好听的声音都是在床上发出的。” 张以冉语塞,抓过枕头朝她扔过去:“滚!” 本来霸气十足的一个字,透红的耳根将她出卖,白曼桢将专辑收到包里,回头一笑:“谢啦,下次见。” 房门打开又关上,就像张以冉的心,高高升起又重重落下,生出一股失落。 拘留所里的灯光很暗,十平米的单间,一张冷硬的木板床,头顶悬挂着一盏电路不畅通的白炽灯,忽明忽暗,营造出一种类似刑讯室的诡异氛围。 褚夏站在白炽灯下面,紧紧地抱着双臂,瞪大眼睛盯着白炽灯,偶尔一黑偶尔一亮,类似于拙劣闪光灯的亮度刺得她眼角生疼,密闭空间全黑的刹那间,她呼吸一滞,惧意与紧张像两只湿滑黏腻的触手从地底里探出,抓住她的两条腿,想要将她往下拽,坠入无底深渊中。 心脏砰砰直跳,铁门开锁的声音像一柄利刃抵在脖颈间,褚夏僵硬地扭转过头,从昏暗里走进一个瘦高的人影,踏着沉稳的步伐走过来,白炽灯的微弱灯光打过去,照清了她的模样。 第9章 蔓越莓饼干(下) 警员锁好门,走了。 褚夏盯着这个皮肤白得简直自带光源的女人,脑子里混沌一片,压根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孽缘,录节目能撞在一块儿,压马路能把她捡回家,进拘留所还能共处一室。 “你这是……”褚夏差点脱口而出“你这是也犯事儿了”,转念一想,什么叫“也”,她是无辜的好吗,可话说到一半了又收不回来,只好撂出去一半任人脑补剩下一半。 江荷抬起手腕,在她眼前晃了晃泛着寒光的手铐,面无表情:“袭警。” 褚夏正要问她怎么回事,头顶那盏白炽灯“啪”的一声伴着嗤嗤啦电流声,彻底黑掉了,睁大了眼睛仍旧是一片黑暗,像置身于风力十级狂风暴雨的汪洋中,电闪雷鸣惊涛骇浪,唯独没有的是一座可以停靠的港口。 褚夏咽了咽口水,竭力压制害怕,虽然一个温暖又高大的大活人就在眼前,也不能像只泰迪一样说黏上去就黏上去啊…… 江荷垂眸,盯着褚夏小小脑袋的剪影,声音四平八稳:“我怕黑。” 褚夏:“嗯?” 江荷重复一遍:“我怕黑,能抱着我吗?” 这语气一点儿也不像怕黑的,褚夏怔怔地应了声:“当、当然……” 没有丝毫犹豫,褚夏伸出手,隔着衣服礼貌地轻轻抱住她,惴惴不安的心渐渐平静。 黑黢黢的四周,两个人的呼吸声被空寂放大,没有钟表没有手机,在陌生的环境下还失去了对时间的把控能力,一分一秒都变得分外难熬。 “那个……”褚夏思索着应该怎么打破沉默,“你今天起得好早啊,昨天是你把我抱回床上的?” “嗯,对。” 江荷显然没有炒热气氛的自觉,冷淡得很,剩下褚夏一个人想方设法的延续对话,手法之笨拙实在难以直视。 “今天不是周六吗,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准备面试。” “哦——你不是有工作了吗,另找一个?” “那天只是临时帮忙,听说嘉利工资待遇不错。” 嘉利?好不容易撬开她的话茬肯一气儿蹦出十来个字,褚夏又接着问:“你面试什么职位啊?” “助理。” “谁的助理?导演助理明星助理?” “你的助理。” 褚夏:“……” 果然,哪来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江荷,性别女,一米七五,摆明了是同一个人啊,她这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豆腐渣应该都比它有营养吧?!难怪这么容易被人算计。 白炽灯蓦地大亮,褚夏眨眨眼睛适应了光感,抬头看了眼江荷,对上她波澜不兴又分外纯净的眼睛,心里倏然有些慌乱,忙撤开手,向后退了几步,捏着衣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身边一张积灰的木板床,还参差地映着几个脏黑的鞋印,有两三个虫蛀的小洞,贴着青黑潮湿的石墙。 褚夏有些为难,她自认没有什么娇生惯养的公主病,可洁癖多多少少还是有的,问题随之摊开——是强压住不适感坐下去乃至躺下去,还是一直站着? “帮我把衣服解下来。”空间很小,江荷没几步就走到她身边,褚夏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江荷摇了摇手铐,又指了指系在自己腰上的衣服。 江荷一面说,褚夏一面做,针织衫反面朝上铺在木板上,衣襟、衣袖全都敞开,除了木板的四个角落,其他大致都被黑色针织衫遮掩住了。 “往外面拽一点。” 褚夏懵懵懂懂的照做。 江荷躺上木板,侧过身体,脊背紧贴着石墙:“上来吧。” 褚夏微怔了会儿,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心里暖洋洋的。 双手交错枕着后脑勺,褚夏侧躺着,没有一寸肌肤会和脏污的木板直接相触,她与江荷对视,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那个……咱们换个位置吧,你那儿一大半都是空着的。” 脱了针织衫,江荷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露出两截修长白皙的手臂,她说:“不换,我喜欢靠墙睡。” 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褚夏再不好推辞,只笑说:“谢谢。” 白炽灯依旧忽明忽暗,木板床咯得人骨头疼,江荷的突然出现,不知不觉地将她自好莱坞大片里末日来临时的无助心境中带出,有种久违的心安。 两个人相对侧躺着,闭着眼睛休息,周遭很安静,甚至莫名有些温馨。 直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成串的突兀响起。 江荷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褚夏窘迫的摸了摸肚子。 “没吃饭?饿了?” 褚夏点头,难为情地说:“我……我对吃的比较讲究,实在吃不下这儿的东西。” 不是比较讲究,胃病,脏的东西不能吃,不吃东西也不行。 江荷“嗯”了一声:“先睡吧。” 从江荷偶尔省略状语偶尔省略补语的语句中,褚夏有时候实在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比如这个“先”是基于什么样的情况说出的? 撇开整洁程度不谈,连日来缺乏睡眠的褚夏真是能做到倒头就睡,和江荷说完话,再一闭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与深睡眠只差临门一脚的当头,江荷用肩肘将她推醒。 褚夏揉揉眼睛,只见两人之间莫名其妙多了袋蔓越莓饼干。 “这是……” “饼干。” “……”废话! 对着江荷宛若孩童的黑葡萄眼睛,褚夏实在发不出脾气,耐着性子又问道:“哪儿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 褚夏:“…………” 我不问了还不成吗?!让你话多! 江荷目睹了褚夏的微表情变化,不由心道这起床气哪里是一点半点? 拆开包装,咬了一口,饼干烘焙得很酥脆,奶香浓郁却不怎么甜腻,又有酸酸的蔓越莓干点缀,调和了纯粹的甜味,酸味持久度更长,刺激味蕾与舌苔,加速了唾液的分泌,使人食欲大增。 江荷吃了一碗老鸭粉丝汤和一笼蟹黄汤包才“锒铛入狱”,并不饿,只闭目养神。 褚夏指间捏着一块蔓越莓饼干,凑至她嘴边,些微的触感使江荷又睁开眼,垂眸,看着方形的黄色饼干,盯着褚夏的指尖,然后,刻意隔开褚夏的手指默不作声地吃了下去。 褚夏自己吃了第二块饼干,又要喂给江荷,江荷说:“我没胃口,你吃。” 一袋饼干,片刻间被褚夏一扫而空,民以食为天这句至理名言她在眼□□会得刻骨铭心,唯一的缺点是——有点干,口渴。 褚夏没将江荷说的所谓“天上掉下来的”当真,却也没打算追究这袋饼干究竟是从何而来。她没吸毒,也不知道那5克□□是怎么回事,符倩这会儿肯定在为自己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最迟明天会有个说法,涉毒这事儿可大可小,她的前途指不定就这么毁了,如果一定要从高处摔落,无论心里有多不甘多恐慌,至少要保持微笑,不给别人肆无忌惮放声大笑的可能性。 她要好好睡一觉,迎接明天的太阳。 呼吸声渐渐平稳舒缓。 江荷望着褚夏的面容,她左眼眼角的泪痣,真的很别致。 “喵呜——!” 獏轻盈纤巧的猫身越过铁栅栏,在空中旋转跳跃,四条小短腿踩在褚夏的小腹上,紧急刹车,甩甩脑袋,猫嘴一松,将一副黑手套送到江荷面前。 从手套里抖落一根铁丝,右手拿着铁丝,对准手铐的锁孔,两三下,手铐应声打开。 揉了揉手腕,舔了舔嘴角,一点点饼干残渣,很甜。 褚夏睡得很沉,丝毫未觉身边的动静。 江荷的目光游移在褚夏的脸上,似乎想起什么。 “獏,再带瓶水过来。” 獏一屁股坐在木板上,狠狠摇脑袋。 江荷失声一笑,将它提溜到怀里,给它顺毛:“养乐多总行吧?” 獏安逸地窝在她怀里,不作声。 江荷无奈地摇摇头,咬破食指,喂了点血,獏吃饱喝足了这才屁颠屁颠的往外跑。 归于平静,只剩两个人频率不同的呼吸起伏。 江荷靠着石墙,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然后戴上手套。 探头过去,褚夏穿着stevej&yonip的牛仔连身裙,拉链在背后,江荷歪歪脑袋,真是……不好办呢。 轻轻拉开拉链,左手托住她的脑袋,右手缓缓将她的衣服拽到半腰的位置,左手依旧保持虚托的姿势,食指与中指并住,摸到后颈的一处穴位,停在那儿不动。右手伸进衣服里,往下,伸长手指,够到腰窝处,并指按住。 晚十点,警员巡逻查房。 亏得哄拥而上的媒体记者,连保洁人员都知道拘留所里今天关进来一个年轻的女明星,后面又进来一个袭警的高个姑娘,两个人占一间房,女明星的经纪公司还派人过来疏通打点,于是把摄像头也给关了。 再拐一个弯,就是她们那间房。 警员正准备打道回府,隐隐约约地听见人声—— “我不建议你太频繁地进入到她梦里。” “定金收到了,我们不会爽约。” “再棘手也会办。” “这个月,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啧,这梦话说得怪瘆人的。”警员缩了缩脑袋,打着呵欠转身回走。 第10章 酸汤鱼(上)小修 b市mina酒吧。 瘦猴站在二楼的旋转楼梯上,背靠着墙,叼根没点火的烟,一手插/进裤兜。 舞池上五颜六色的灯光斑斓而晃眼,衣着暴露火辣的女人浑然忘我地舞动,背贴着背,胸挨着胸,低头弓腰露出傲人的事业线,引来附近男人垂涎欲滴的目光。 音乐声轰隆隆,一下一下敲打在心脏,掩盖住不胜枚数的罪恶交易。 侍者端着酒盘,路过瘦猴,目视前方面带微笑,左手顺过去递了一张纸条,瘦猴眯眯眼,视线从舞池里丰腴或纤瘦的白花花*中抽离,走进卫生间,解手的时间看了纸条,龇牙咧嘴的笑,镜子里映出他沾满污黄烟垢的牙,冲水的时候,纸条遇水软化,被水压推进下水道里,无影无踪。 a01包厢。 瘦猴叩门,进去。 长条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握着红酒杯一晃一晃。 女人抽着烟,烟雾迷离间朝瘦猴招招手,也不绕弯:“纯不纯?” 瘦猴低头哈腰着走过去,笑问:“您都找到我这儿来了,不纯的怎么好意思拿出手?” 吐烟雾的功夫,女人抓过手机看了看时间——23::55。 “怎么还不来?”女人不耐烦地扔了手机,向瘦猴摊开手,“我朋友有瘾,一点点,不要很多,卖不卖?” 瘦猴捣蒜似的点头:“卖——!怎么不卖!钱多钱少都是肉嘛!”他说着,解开拉链,从外套里掏出小袋装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在桌上,“就今儿个吸毒被抓的那女明星,叫啥夏来着的那个,前阵子她助理就从我这儿买了5克白/粉。” …… 瘦猴笑嘻嘻地数钱收钱,用胶圈捆好,塞进外套里,然后着手收没入女人法眼的东西,收着收着,发现不对劲儿了,东张西望地找着:“还有一袋呢?” 女人的手机响了,接电话,当前时间也顺道映入眼帘——00:10。 午夜时分,总是会发生很多有趣而诡异的事情。 比如,家里温顺的大黑狗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凝视着某处汪汪汪狂吠,凶狠异常。 比如,半睡半醒间接了个号码为0的电话,电话那头只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静谧的夜里恍然一听,又像夹杂着女人和小孩的笑声。 再比如,叶小青在20分钟前强烈推辞了亲友的好意,自己在唐门密室里做机关小猪的任务,要知道,有时候游戏bug不只是游戏bug。 更比如,瘦猴翻遍包厢乃至酒吧的每一个角落,都不会找到他遗失的那袋东西,并且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是一只鬼顺走了它——当然,这种情况下被蒙在鼓里是好事。 玄关处的白烛吹灭,白曼桢趿着人字拖,伸长懒腰,向内室走去。 铺着白色床单的一张单人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中年女人,发色枯黄,嘴角抽搐,间歇地流出白沫。 白曼桢配好药水,给她打点滴——如果这时候有个普通人在场,看到的只会是针管空悬,吊瓶里的水像变魔术一样莫名其妙地变少的诡异场景,很可能会被吓得胆裂魂飞。 拉了张凳子在旁边坐下,困倦又疲劳,白曼桢显得没什么精神,耷拉着眼皮说:“诊金怎么付?” 中年女人含糊不清且断断续续地说话:“卖……卖给泥……一个轻薄……” 白曼桢一记眼刀射过去:“这算急诊啊,诊费不低,你自己估量。” 中年女人浑身一哆嗦,嘴角正了回去,也不结巴了:“你们不是下了悬赏令,要查b市的毒品交易,特别是涉及演艺圈的吗?” 白曼桢的眼睛渐渐对上焦点,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点点头。 中年女人把在mina酒吧的见闻一一道出,白曼桢听完,轻笑一声:“是助理买的是吧?行,这情报不错,诊金给你免了,点滴打完自己走吧。” 中年女人是老主顾了,打完点滴余下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再说了,她的身体构造和生前不同,没那么多讲究。 白曼桢站起身,走到门边想起自己是个医生,怎么也得有点医嘱留给病人才对—— “那玩意儿能不碰就别碰了,别以为你现在这样没办法再死一次,七魂六魄都败坏干净了,等着你的只有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嘉利影视传媒集团。 言迦从美国回来,时差都没倒,组织了一次会议,对即将开拍的电影展开建组筹划宣传等一系列的讨论。 电影市场如今是个大饽饽,上至嘉利这样的上市公司下至明星导演的私人工作室,都想方设法地分一杯羹。 亿元俱乐部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如今的电影,首映一周票房过亿才能引爆话题自带水军,小成本的喜剧电影能爆,诚意满满的国产动画能爆,明星扎堆的3d特效大制作能爆,你永远都不知道像鸡尾酒一样口味多变的观众群到底对什么买账,三流的人胸有成竹随波逐流,二流的人自以为是投其所好。 言迦,立志于做一流的人,化被动为主动,主宰国内电影圈的风尚。去年嘉利出品的电影《圈套》创下国内悬疑推理类电影的票房纪录,在国外也获得过几个电影大奖,为国争光扬眉吐气,直到前几天,微博上电影人对《圈套》的分析贴仍然被网友转发了上万条,直呼当年智商喂了狗,其热度及影响力可见一斑。 悬疑推理类电影在国内是冷门题材,也鲜少能有推陈出新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问世。言迦这次依然我行我素剑走偏锋,从公司各大编剧递交的剧本里挑选出一本聚焦近年来愈演愈烈的同妻现实问题的剧本,怎么通过审核的问题她不管,选好了,交给手下的人,最终也成功备案立项。 “制片部在演员挑选上很用心,我总体上很满意。”一身正装的言迦不苟言笑地坐在会议桌的正中,年纪轻轻却俨然已有独当一面的气魄,也难怪嘉利的总裁言华礼放下这么大个公司不管,整日下棋喝茶逛戏园,提前过了退休生活,“《圈套》大获成功和饰演男女主的演员契合人设又演技纯熟不无关系,只可惜他们都是外援,这一次,我不想再为别人做嫁衣。” 嘉利的艺人经纪部是短板,两年前,言迦回国接手嘉利,面对的就是一个青黄不接分外尴尬的艺人经纪部。言华礼的意思她明白,人到中年事业心淡下来了,情愿中规中矩地拍主流影视剧,没多少开拓市场的野心,签艺人时除了外形绝佳极具灵气的新人外,就是一堆而立不惑的戏骨。所以拍摄《圈套》时,只勉强从嘉利内部挑了几个艺人出演配角混混脸熟涨涨经验。 制片主管卫凯是个耿直的人,径直开口:“言总,您说的问题我们也商讨过。但是《柜子里的人》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年龄设定在25岁到30岁之间,性格平静淡然,骨子里却有股狠劲,是典型的在沉默中和人同归于尽的性格,要求扮演者的演技张力十足,咱们……目前挑不出这样的艺人。” “谁说没有?25岁到30岁的女艺人我能背出一溜儿给你。” 言迦即便不说话,只一个眼神投过来,都能让人不敢和她对视,卫凯被她这么一说,冷汗直冒,仍然战战兢兢地坚持自己的主张:“有是有,就是演技还有待锤炼,《柜子里的人》是公司今年的重头戏,不能大意。” 言迦喝了一口咖啡,不急不缓地说:“选几个出来,扔进去,不就锤炼了吗?你不给她们机会,总接没营养的快餐外戏,要培养出影帝影后得等多少个年头?难不成一直用外援?” 卫凯语塞,也猜出言迦心里八成是有了中意的人选,于是闭口不言。 “最近咱们公司里不是有个风头正劲的女艺人吗?”言迦将目光定格在坐在尾端的符倩身上,“《洛阳伽蓝记》我在飞机上看了褚夏的cut,细节处理上差了点,但是整体很流畅,没什么槽点。” 清晨会议,本来就容易没精神,符倩昨天一整个下午加晚上魂都是飘的,公关部还没给她个准信,她手上是有人脉,可都是圈内的,怎么调查怎么捞人? 纪慧的经纪人王渺渺用手肘推了推符倩,符倩茫然地看向她,继而才发现整个会议桌的人——包括言迦都在看着自己。 王渺渺也听说了褚夏的事儿,好心地低声把言迦的话给符倩转述了一遍。 符倩脸色一白,支吾着说:“言总……褚夏可能……拍不了。” 言迦“哦”了一声,又问:“档期冲突?能推掉外戏吗,违约金公司付。” “不……不是……”符倩越说声音越低,憋半天也没憋出个1234。 林颐坐在言迦身后,小声地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言迦淡淡地看了符倩一眼,不说话。 会议结束,符倩被言迦单独留下。 “她没吸毒是吗?” 符倩站着她坐着,身高虽占优势,却自觉矮了一截,声音也很没底气:“对,检查报告没出错的话。” 言迦手指搭在鼻梁上,玻璃窗外的晨曦投射进来,在她脸上分割出好看的阴影,她思索了一会儿,问:“富景酒店那天是怎么回事?” 符倩把褚夏告诉她的一五一十的说给言迦听。 言迦听完,声音不高不低地质问:“出了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您日理万机,怎么能……” 言迦打断她:“嘉利是我父亲的心血,从两年前起也是我的心血,在公司里就职的每个人,我都有义务负责。” 符倩差点没热泪盈眶抱住言迦的大腿跪舔,言迦一出手,哪还用得着她东奔西跑地忙活? 符倩走后,言迦犹豫了一会儿,发了个短信,收信人是——游安笛。 第11章 酸汤鱼(中) 金曲歌后张以冉今年开年在全国六大城市举办个人巡回演唱会,辗转了天南地北,在b市进行最终场安可表演时清唱了两三句新歌,并且透露即将推出的新专辑不仅在曲风上会更多地尝试融合多种风格,自己也会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出道六年以来,张以冉循规蹈矩的创作音乐,即便演唱会的造型也不怎么花哨夺目。三年前歌迷和媒体都被张以冉的经纪公司大麦音乐的宣传策略忽悠过,狼来了的道理谁都明白,所以这次即便是出自张以冉的口中,众人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观望,把更多的关注点投入到由张以冉一手包办的第四张个人唱片大碟中。 b市第一场新专辑签唱会,举办得很成功,话题度空前的高,最大的功臣毫无疑问是不声不响地染了一头酒红色的长发的张以冉,顶着一张童颜娃娃脸,回答主持人问题时总在害羞地笑,或者为难地挠挠脑袋吐吐舌头,让人特有保护欲。自弹自唱时却蓦地像换了个人,声音低沉而性感,偶尔一抬头对上粉丝的应援灯,轻眨眼睛宠溺的笑,曲终,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把散落额前的红色发丝往后撩,把一众迷妹的心撩到至高点,呜呜哇啦的叫声响彻九霄。 签唱会结束,张以冉在商场保安的护送下走向地下车库,保安围成一圈,经纪人alina揽住她的腰,将她往保姆车上送。 车外仍然守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粉丝,张以冉摇下车窗,向她们挥手,保安的保护圈很牢固,粉丝再激动也挣不开更没办法扑向前,人群中,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伸长了手臂,手里拿着一封信,人头攒动间,她的模样露出冰山一角,张以冉认得她,从出道以来即便恶评交加的时期也没有放弃自己。 保姆车慢慢向前开动,alina正要让张以冉关车窗,猛然看见她竟然把半截身子都伸出车窗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车速越来越快,alina真是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护着她的脑袋一把将她往回拽,保姆车将粉丝甩在后头,alina顺手竖着根指头戳她脑袋,横眉怒斥:“我拜托你了小祖宗,你的命很值钱很重要的,麻烦你好好爱护它好吗?!” 张以冉泪眼汪汪地盯着alina,盯得alina整颗心融化成一团,看了她手里捏着的信封一眼,权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挑起眉毛唉声叹气:“还以为欲扬先抑能一连拿下好几天的头条,人算不如天算,选岔了日子。” “怎么了?” alina把手机递给她看:“去年《樱桃胡同》的女主角褚夏,涉毒被抓了,这年头但凡沾上毒品二字,一石激起千层浪比绞尽脑汁想出的宣传策略更管用啊。” 《樱桃胡同》在后期制作时找了张以冉演唱主题曲,那首主题曲不是口水歌,歌词内涵和《樱桃胡同》的女主角也就是褚夏饰演的角色息息相关。张以冉对待音乐特别认真,接了曲子后让alina和褚夏的经纪人符倩联系了几次,约好了时间,两个人针对主题曲和女主角的人设背景面对面的探讨交流,期间擦出不少思想上的火花,让以往接触过许多花瓶女演员的张以冉十分惊讶,当场互换了联系方式并微博互关。 逢年过节,或者对方生日,总会在微博上小小地互动一番,一来二去,也还算比较熟络。去年年底,张以冉和褚夏都有难得的一连七天假期,她打电话问褚夏要不要和她一块儿出去旅游,褚夏竟然说她要回家陪爸妈,这样的人——会涉毒? 点开微博评论,翻了五页,谩骂的人占了七成,漠不关心还要按个手印留下评论的人占了一成,剩下两成是腹背受敌被冠以“脑残”殊称的褚夏的粉丝。 用自己的手机登陆微博,在热门微博里找到一条心灵鸡汤——“你要记住,阴影的后面是阳光”,转发。然后点进褚夏的微博,点赞了最新的一条。 切换应用时,无意间点进相册,瞳孔微微一凝,手指不自觉地摩挲屏幕,双击放大,又缩小,恨不得能把照片上背对自己的白曼桢给扭过来,看看她那张苏妲己在世的脸。 痴人说梦,张以冉咬了咬下唇,啊……什么时候才是“下次”? 连续两个晚上,褚夏梦见了谌思,和以往天马行空光怪陆离醒来后就能忘得零零碎碎的梦境不同。这两次,梦境异常的清晰流畅,连谌思转身离去都是渐隐形式的消失,和现实世界唯一的差别大概是……在梦里,她摸不到谌思,手伸过去,探了个空,可人明明白白地就在眼前。 昨天多亏了《心跳》的杀青戏拍摄,使得褚夏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的诠释中不受负面情绪的干扰。 拘留所里的木板床很硬,翻个身嘎吱嘎吱响,弄得人心惊胆战。 褚夏是被极力压制掩饰的咳嗽声吵醒的,江荷仍旧侧躺着,也不知她昨晚到底睡没睡,眼睛里有浅浅的血丝,肤色看起来更苍白了些,透出股病弱的姿态。 “咳咳咳——!”江荷别过脸去猛咳了一阵,脖颈涨得通红,哑着嗓子说,“抱歉,把你吵醒了。” 褚夏连连摇头,摸摸她□□在外的手臂,果然很冰凉。 “你快把外衣穿上吧,是不是昨天着凉了,我看看有没有发烧。”没等江荷回绝,褚夏掌心贴在她的额头上感受了温度,眉头微微攒起,“好烫,我去叫警员。” 她说着,跳下木板床,要按呼唤铃,这时,铁门被人打开,符倩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 拘留所的警员算是彻底服了媒体记者,大清早鸡都没叫天都没亮就在门口守着,逮着个保洁人员都能嘴上不停连珠炮似的问一气儿,这不,他出去买早饭,本想身手敏捷大步流星来无影去无踪地飞进去,横空被两三个记者从不同的方位拦截住,拿着录音笔一个劲儿往他嘴边送—— “请问褚夏小姐真的没有吸毒吗?” “听说褚夏小姐在拘留所里住的是vip房间,待遇和酒店没什么差别?” “褚夏小姐的经纪公司一小时前发布公告,声称她并没有涉毒,此事纯属误会,是警方工作上的一次小失误,目前网友普遍认为警方被公关了,请问你是否知情?” …… 警员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正想板着张脸说“无可奉告”,围在他身边的这几个记者像无头苍蝇一般以博尔特的冲刺速度奋力冲到拘留所的正门口,可惜还是落于人后,被高大的人墙堵在了外面。 符倩和江荷走在左右两边,褚夏处在中央,遵照符倩刚才的吩咐,大义凛然无所畏惧地往前走。褚夏听符倩说拘留所门口围着很多媒体记者,想稍微收拾一下仪容姿态,符倩立马否决,说你要呈现的状态是——你是个受害者,并且遭了很多冤枉罪,以此博得大众的同情。越凄惨越好,收拾什么仪容,她还后悔没从公司带来一个特效化妆师往她脸上画几道伤口呢,褚夏顿时无言以对。 符倩和江荷护着褚夏往外走,可谓举步维艰,嘴上还机械性地重复:“不好意思,我们公司已经在官网上发布了公告,公告上说得很明白,我想没有必要进行赘述。” 娱记的问题五花八门,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尖细的浑厚的粗鲁的沙哑的……叽叽喳喳混杂在一块儿,听得人脑子嗡嗡作响,江荷狠狠甩了甩脑袋,走慢了一步。 褚夏在前面,手向后伸,将她牵过来,揽着她的腰,让她贴着自己走,反倒像她护着江荷了。 保姆车停在马路边,司机开了车门,也走过来清道,到底是男人,两三下拨开人群。 眼见问不出什么干货,有几个急功近利的娱记明显急了,伸长了手臂递话筒,几乎要将话筒贴在褚夏的脸上。 “请问……”记者刚要说话,一个高而纤瘦的人影挡住了褚夏,顺道用手将他的话筒一并推了回去,搭着褚夏的肩,整个人几乎像一座小山丘阻隔了右侧的全部视线,记者锲而不舍地追过去,这个皮肤白皙得过分的女人一个眼神轻飘飘地看向他,记者立时萎了。 我的个乖乖,这是助理还是保镖?褚夏换助理了?换就换吧,换个这么高的在身边,说话都得抬眼睛吧,累不累? 褚夏一走,拘留所真是清净了不少,连氧气也够吸了,胸不闷气不短,别提多轻松。 警员提着早饭往里走,警帽一摘,边分早饭边念叨:“警方的失误就警方的失误吧,谁让咱们吃着纳税人的米粮,多少辛酸泪都得往肚子里咽啊!” 同事接过早饭,笑了一声:“走了也好,不走还指不定闹腾到什么时候。” 警员:“说得也对,幸好卢秤昨天被子弹擦伤被局长勒令休息了,否则今儿个准得火冒三丈。” 同事叹了声气:“休息什么呀,卢秤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女人比咱们还拼,那么点小伤她才不放在心上。” “哟,她不休息,那她去哪儿了?” “她昨天让我帮她买飞g市的机票,说是要查些事情,八成是去那儿了吧。” 第12章 酸汤鱼(下) g市,坐落在祖国的西南部,群山环绕,常作为典型例子出没在中学地理课本中被图文并茂地用来介绍喀斯特地貌。气候温和,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春夏秋冬常是雨季。 因为交通不便,经济发展比较缓慢,但是胜在空气清新,宜居。 出租车停靠在上坡口,依次走下两个一高一矮的女人,付了钱,出租车扬长而去。 高个的女人手持化妆镜补妆,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引来路人的频频注目;矮个的女人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亦步亦趋地跟着高个女人,森海塞尔的耳挂式耳机将她很好地保护在只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中,不受外界干扰。 墙体被画了一个大红色“拆”字的居民楼,进进出出的都是佝偻着脊背的独居老人或者面色蜡黄眼神呆滞的中年男女。楼道间的扶梯生满了铁锈,脏污的白墙歪歪斜斜地贴着办/证、疏通管道的小广告,越往上走越黑暗阴沉,自然光线被与之毗邻的高楼大厦遮挡得彻底,无论怎么跺脚咳嗽,楼道灯我行我素就是不上工。 六楼左侧的住户,木门上倒贴着“福”字,红色的底被陈年累月的积灰抹了一层灰败感。 没有门铃,高个的女人曲起食指叩了三下门,矮个的女人这会儿也终于将手机收回去了,将耳机摘下,两人一起倾耳聆听屋里的动静。 正要敲第四下,拖鞋磨蹭地板的声音愈渐清晰临近了—— 上了年纪的女人声音:“谁呀?” 高个女人微笑说:“玲玲的同事,我们来这儿出差,之前听说玲玲的爸爸生病了,想着也过来探望探望。”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李玲的妈妈应该至少开条门缝,客气一番。 木门那头的李玲妈妈很冷淡,犹豫了一会儿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玲玲这会儿不在家,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再说吧。” 高个女人和矮个女人互看了一眼,仍旧追问:“那请问您知道玲玲去哪儿了吗?我们约好了今天聚个餐,刚才打她电话她不接。” 李玲的妈妈没答话,趿拉着拖鞋,步履沉重地走了。 出了居民楼,叶小青又把森海塞尔耳机挂上,完美地闪避过三四个熊孩子和两个电线杆,低头族的功力可谓炉火纯青。 白曼桢掏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眯眼点火,轻啜了一口,整个人沉浸在夹杂着烟火味的淡淡薄荷香中。 叶小青到底还是记得她从电脑屏幕里的云湖战场被拽到千里之外的g市是为了什么:“妖精,现在咋办呀?李玲换了手机号,压根联系不上,跟踪也跟踪不了。” 不受政府重视的贫民区,卖烤红薯的未成年女孩,卖炒米粉的年轻少妇,推着水果车的中年妈妈……在懂得欣赏女人的人眼里,都有值得细品的点。白曼桢的目光游移在抹了把汗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递给儿子欣慰一笑的中年妈妈身上,香烟夹在两指间,忘了吸,火星明明灭灭,像此刻的她的眼睛,两分怅惘,三分惋惜,五分是什么,她自己都辨不清。 “这还不好办?”白曼桢猛吸了一口烟,挑过叶小青圆润的下巴,笑得像个奸商,“你以为带你来是蹭机票的?” “可……”叶小青仰头看了看天,“现在是白天。” 白天,阳气很足,不该出现的东西,不敢出没。 白曼桢望向不远处的一幢挂着红色十字的白色大楼,叶小青随之会心一笑。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把午饭吃了。” 上过美食纪录片的连锁店,装潢精致,点缀着少数民族的风情特色。 服务员穿戴着苗族的服饰、银饰,引着白曼桢与叶小青走到空位,向她们展示菜单,推荐菜品。 酸汤鱼,另点了一份青菜、一份土豆、一份粉丝、一份藕片,一碟凉拌蕨根粉,一碟小米渣。 蘸料自助,g市人好吃辣,摆在蘸料台上的蘸料除了香醋、酱油、盐粒、花椒、味精鸡精、蚝油、豆腐乳、香菜、葱花、花生碎、香脆的黄豆、芝麻以外,几乎一色的红,辣椒面、辣椒油、朝天辣、红辣椒、泡椒…… 叶小青倒了点醋,倒了点酱油,舀了几勺豆腐乳,加了些葱花和香菜,舀了勺辣椒油,猛然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指着碗里堆成小山的一节一节黑色纵棱的棕黄色物体,问:“这是什么?” 白曼桢顺手舀了些:“折耳根,也就是鱼腥草,你肯定吃不惯的。” 回去的时候,酸汤鱼已经端上桌了,叶小青看着这整锅的红,不擅长吃辣的她不由心里有些发怵。 汤底滚沸,撇开浮油舀了勺汤,轻啜了一口,酸酸辣辣,意外的很不错。 鱼肉鲜嫩,几乎没什么刺,蘸了蘸料,搁在大白米饭上,酸辣的汤汁混着香辣的红油淌到碗底,久而久之,连下饭菜都嫌多余。 叶小青好奇心重蘸了白曼桢的调料,被辣得直掉眼泪,白曼桢夹了一块香香糯糯的小米渣分到她碗里,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没蘸调料,清汤寡水地放到她手边的碟子里,笑说:“你可得悠着点吃,保持一个绝佳的身体状况,待会儿可全靠你了。” 选饭店时,叶小青说她不是很饿,最多只能吃一碗饭。 这会儿眼看鱼皮都没剩了,她还意犹未尽地要添饭,白曼桢撑着下巴看她吃,觉得有点头大,这个吃货,早知道带她去街边吃碗米粉好了。 城郊,废弃的拖尾楼。 十三层,初具商住楼的雏形,通体的水泥钢筋,半点油漆没刷半块瓷砖没贴,连窗户都没装上,四面透风,阴森森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咚咚咚”的回响差了几秒,活像身后还跟着一个轻飘飘的高跟鞋女人。 没电梯,一圈一圈地绕着楼梯爬上去,白曼桢倒还好,叶小青扶着双膝直喘气,一脸的生无可恋。 白曼桢后退几步,拽着她走,苦口婆心:“让你平时多锻炼,你偏不,走几步喘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八十好几了呢。” 叶小青喘着气顶嘴:“你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跑步机买回来用了几次?” 白曼桢:“……我这是底子好,可以适当偷懒。” “是是是——!”叶小青叉腰抹汗,“可不吗,偷懒偷到床上去了,臂力腰力哪是我能比的?” 白曼桢如鲠在喉,正要拍她脑袋,“砰砰砰——!”的枪战声响在头顶,吓得她俩同时呆住了,下一秒,拔腿往上跑! 还没封顶的顶楼,李玲的身体躺在一片血泊中,双目暴睁,死不瞑目。 两个赤膊大汉一个纤细女人,正剧烈搏斗,乍一看都是练家子。 白曼桢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叶小青站在远处,叶小青掐指一算,停不住的嘀咕:“完了完了完了——李玲真的死了,怎么往下查啊?” 江荷那边,獏一直没传消息过来,白曼桢也有些没底,眉毛挑了挑:“等吧,头七那天,把她魂魄截住。” 猝然一把黑漆漆的手/枪被甩到她二人脚边,叶小青浑身抖了抖,颤着手去勾白曼桢的衣角:“妖精,哪儿没美女啊,别看了,咱们快走!” 以一敌二,怎么都是力气活,远处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女人身手矫健,近身搏斗术分外娴熟,几十个回合下来,除了脸上挨过一拳,满满的占着上风。 白曼桢连连摇头:“这帮子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姑娘的脸哪能打?” 大汉之一被撂倒在地,捂着左腿嗷嗷乱叫,另一个大汉见状不妙,向楼梯口奔逃,叶小青惊叫一声龟缩在白曼桢身后,鼻青脸肿的大汉满面凶狠地跑向白曼桢,白曼桢看着他笑,一只手摸进口袋,握住了瑞士军刀的刀柄。 女人胜在身姿轻盈,反应也快,迫在眉睫之际追了上来,一手伸向前抓过大汉的脖子往后一扭,同时单膝一顶,“咔擦”一声极为清脆,也不知道是腰断了还是脖子断了,大汉歪着脖子跪在地上直不起腰,还有点不服输的铮铮铁骨,一只胖手奋力想要抓住咫尺之间的手/枪,女人嵌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拧,着手扒他的皮带,扒好了,手腕向后捆在一块儿。 叶小青扶着白曼桢的腰,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前瞧,盯着女人细长又白皙的手指看,抬头对白曼桢说:“妖精,这是你的菜诶!” 白曼桢视线滑过女人汗珠晶莹的脖颈,徘徊在她若隐若现的锁骨间,正要说话,女人蹲在地上七拽八拽地开口:“大姐,你没事儿和你妹妹来这儿干嘛?郊游也得选个地儿吧,真是不嫌给别人添乱。” “大姐?”叶小青满脸惊愕地重复了一遍,白曼桢的脸色由白转青,叶小青实在憋不住,“扑哧”大笑。 白曼桢冷笑一声,高跟鞋尖踢了踢大汉,斜睨着女人:“听姐姐的,下次要打她朝嘴打。” 女人脑袋一歪,自上而下地打量她,想说什么又自己忍住了,拍拍大汉的脸:“你们灭的口?” 大汉“哎哟哎哟”的直喊冤:“灭什么口啊——我们刚过来就看见她倒在地上,想蹲下去摸她死没死,你就冲出来了!” 争斗时无暇观察,这会儿大汉趴在眼前歪来扭去,女人这才看见他肥大的耳朵后面有一个黑色火焰图案的刺青。 女人脸上的轻松烟消云散,游家插了手,这事儿局里头不可能让她查下去了——当然,要不是因为她亲妹是褚夏的脑残粉,死乞白赖地缠着她要她还褚夏一个“公道”,她也不会查!可现在竟然闹出了人命,事情确实没这么简单,她更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那么……女人看向“大姐”以及“大姐”的“妹妹”——路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第13章 皮蛋瘦肉粥(上) 从拘留所出来,上了保姆车,江荷的情况愈加糟糕,也不像纯粹的发烧,就是冷,冷得浑身发颤,只差没冒几缕白烟。 褚夏提议要送她去医院,江荷咬着牙摇头,不肯去。 褚夏又问是否要将她送回家,江荷牙齿打着寒颤说家里没人。 符倩坐在副驾,抬眼一看,后视镜里的褚夏忧心忡忡,她心里哀叹一声这小祖宗二十五年来不曾泯灭的善心又肆意发作了,好在对象是被她救过一次的江荷,眼下又成了她的助理,没什么好顾忌的,让司机把车停在药店门口,她下车把江荷的症状跟值班的医师说了,医师给配了些药,上车后,把一袋子药递给褚夏,让她把江荷带回家,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明天记得出席新闻发布会就行。 保姆车停在楼下,褚夏扶着江荷下车、乘电梯,房门打开的刹那,江荷应声倒在她怀里,人事不省。 江荷不重,就是个子高,褚夏把她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她的腰身往前挪动。 幸好之前拍过一部动作戏,为此健身跑步,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褚夏一步一挪,好容易才将她放倒在温软的大床上。 正值夏日,盖的是轻薄的空调被,褚夏从柜子里翻出一床天鹅绒的冬被,搁在一旁,先为江荷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一边脱她衣服一边感慨怎么能有这么白的人,可现在,摸她身体都跟摸冰块似的,实在让人无暇分心。衣服换好了,扶着她的脑袋,让她安安稳稳地枕在枕头上,展开冬被,盖在她身上,又为她掖好被角。 刚倒了杯热水进屋,褚夏的妈妈打来个电话,劈头就问她到底是不是沾上毒品了。 这事情闹得大,爸爸妈妈日子过得清闲不关注娱乐圈,可难保周围的七大姑八大姨不会多碎嘴,褚夏也没指望这事能瞒着他们,却也不想将自己遭人陷害的内情说出去让他们担心,只按照公司给出的说法复述了一遍。 褚夏妈妈听完,松了口气,还是不免谆谆教诲一番:“现在社会风气不正,听人说你工作的圈子也乱得很,我和你爸爸也不图你闯出什么名堂,别人我们也管不着,只是咱们褚家的孩子头要顶天脚要立地,做人要踏实。” 褚夏笑着点头,又问了几句上次寄过去的特产好不好吃,说几件趣事哄着妈妈展开笑颜,这才挂了电话。 喂江荷喝了几口热水,顺便把药吃了,褚夏又想起从昨天到今天,她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的饼干几乎都入了自己的肚子里。 生了病,饮食应该清淡些,淘米熬粥,电饭煲自带煲粥模式。 前天勉强凑了两碗鸡丝拌面,今天可真是半点食材都没剩了。 牛仔裙脱了,换了身休闲装,扣了顶棒球帽,帽檐压低,戴上口罩,戴上墨镜,临走前给江荷量了体温——37度。 不算发烧啊,奇怪…… 褚夏摸摸她的额头,还是烫,可身体却冷冰冰的,冬被捂了这么久都没见起效,褚夏又翻出几个暖宝宝,隔着睡衣贴她身上。 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皮蛋和冷藏鲜肉,生怕被人认出,一路低头往回走,脚步匆匆。 到了家,褚夏放下东西,先去看江荷。情况没见好也没见坏,量了体温还是正常,褚夏犹豫了一会儿,翻了翻通讯录,找到上次张以冉给她推荐的一个私人医生,怀特。 电话接通,没等怀特问完“你好,请问哪位”,褚夏一股脑地把江荷的症状说了一通。 怀特:“你体温计是不是坏了?这摆明了就是发烧啊。” 擅于辨别说话语气的褚夏听出这个怀特心情不咋地,毕竟有求于人,于是揣着万分的小心:“没坏,刚拆出来用的,也没过保质期。” “那就是劣质产品。” 褚夏:“……” 怀特:“我跟你说,你使的方法都对喂的药也对,要是明天她还这样,赶紧送医院。” 褚夏握着手机来回走动,急得满脑门的汗:“不是医生,你能过来看看吗?或者你有什么同事可以过来看看吗?” “我人在外地,我同事也在外地。” 褚夏:“…………” 怀特:“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忙着呢,要是到了夜里你实在放心不下,教你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抱着她睡。”褚夏没回话,怀特在电话那头添油加醋,“我跟你说,老祖先的智慧你不要小瞧,体温取暖是很管用的招数,那暖的岂止是外表,暖到了心坎儿里啊!” 褚夏咬牙切齿地按了挂断,再见!这什么混蛋医生!有没有医德?! 走进厨房,粥熬得半熟,瘦肉扔进水里过了血,拎上来,手起刀落,切好了一段一段细细的肉丝,搁到大碗里,撒了些盐,加了半勺鸡精,倒了料酒和淀粉,抓拌、腌制。又剥了俩皮蛋,切成细碎的小丁,往锅里倒水,开大火,等水滚沸,把肉丝倒进去,用筷子搅散,煮得半熟,用漏勺舀到碗里,过了凉水沥去浮沫,连着皮蛋一块儿倒入完全熟透且十分粘稠的粥里。 撒盐,加鸡精,又倒入香油,搅拌均匀,把电饭煲关上,调了保温模式。 江荷现在昏迷不醒,紧咬着牙,喂药的时候都费劲,喂粥只怕难,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给她盛,可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 褚夏回到自己的卧室,见江荷翻了个身侧躺着,被怀特那么一说,她不由有些怀疑体温计的质量,走过去摸了摸她的体温,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真的不怎么冷了,心里有惊无险地松了一松。 提着衣领嗅了嗅,满身的汗味,褚夏拿了内衣裤和睡裙去洗澡。 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江荷躺在床上低声的梦呓,褚夏凑过去细听:“好冷……冷……” 清秀的远山眉以一种褚夏从未见过的弧度扭曲着,相识以来,江荷总是一张冰块脸,好像也无风雨也无晴,蓦地从眉毛到嘴都写着“难受”两个字,原来冲击力是这么的强。 长得漂亮的人,连生病也是漂亮的,褚夏的心软成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忘了体温取暖的方法是被她批判为没医德的怀特医生提出来的,翻出空调遥控器,调成制热模式,27度。 停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钻进如蒸笼一般的被子里,贴近江荷,将她抱住,被冻得浑身一激灵。 除了身前冰凉如冷库,身后火热热一片,可谓冰火两重天。 江荷似乎很排斥褚夏的怀抱,闭着眼睛将她往外推,褚夏加紧了力道,抱住她的腰背不放,两个人一推一抱,僵持了几分钟,江荷慢慢放弃了挣扎,乖顺得满头大汗的褚夏想给她捋毛。 开着热空调,又盖着冬被,这滋味儿和七八月份的天去横店拍古装戏没什么差别,不一会儿,褚夏的丝质睡裙被汗湿透,肌肤磨蹭间几乎能感知对方前凸后不知道翘不翘的身体曲线,褚夏咽了咽口水,盯着江荷干净的面容,觉得有些尴尬,想往后退一退,江荷竟然迷蒙着跟过来,再退,再跟,再退,再跟,再退—— 褚夏回头看了眼,哭笑不得,再退可是要掉下去了。 褚夏不退了,仍旧紧紧地抱着她,把自己的体温毫不吝惜地传递给她,渐渐的,江荷不再梦呓,呼吸缓和。 褚夏长长地舒了口气,即便自己被热得满面通红,犹如一只烤乳猪,也甘之若饴。 她心地善良,更知恩图报,熬粥的时候她自己细细琢磨了下,江荷说的怕黑洁癖只怕都是托词,真正怕黑真正有洁癖的都是她,如果不是江荷细心又体贴,她昨天晚上真不知道怎么熬过在拘留所的一夜。 天,黑了。 客厅的窗户没关,房门留了条缝,獏的尾巴向下,贴着肚子,卷持着一瓶养乐多,摸摸索索地嗅着气味儿溜进来。 跳到床上,獏歪着脑袋看了半晌江荷,然后把养乐多放下,顺着原路返回,翻出窗户,顺着水管管道极速跑跳。 半小时后,獏回来了,带来一个铁罐,扭不开盖子,牙和爪子并用,狠狠咬开一个口子,粉嫩的舌头舔舐着江荷的脸,一下又一下,锲而不舍。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荷有了些许意识,眼睛仍旧睁不开,右手从被子里探出去,胡乱摸了摸,獏顺着她的右臂往上爬,停在手腕的地方,嘴里衔着铁罐,点了点脑袋,三粒白色药丸倒在她掌心,獏又赶在她要往嘴边送的时候舔了两粒不让她吃进去。 这之后,獏也没闲着,跃到她耳畔,轻轻地叫唤:“喵喵喵——”,又时不时地舔舐她的耳垂。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时间的流逝,很多很多细密的白色平行线,满头银发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脚步微顿,摸着小女孩的后颈—— “傻孩子,梦只属于他们……” 话没说完,女人猝然消失不见,小女孩茫然去寻,失足踏空,坠入又一片黑暗中。 江荷狠狠往下一蹬腿,猛然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褚夏布满汗珠的脸,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被子里好热,江荷想起身,才惊觉自己被她牢牢抱着,连胸……都紧贴在一块儿。 獏停止了舔舐,站在江荷的右肩上,盯着主人一秒一秒渐渐被染得通红的耳垂,喵呜了几声。 第14章 皮蛋瘦肉粥(下) 凌晨两点,b市国际机场t3航站楼国际到达口。 言迦坐在休息椅上看嘉利官方微博的评论,昨天嘉利发布公告,铺天盖地的质疑声纷至沓来,一小时后,b市警方也在官方微博刊登公告,承认褚夏涉毒纯属乌龙,证实了嘉利所言并非片面之词,紧接着,走出拘留所满面憔悴的褚夏成功抢占所有门户网站的娱乐头条,网友留言的态度发生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转的巨大变化,满腔热血义愤填膺地质疑警方的工作流程,但凡遇上那么几个怀疑褚夏故意炒作的人,即便不是褚夏的粉丝都会回上几句诸如“炒作炒到局子里?妈的智障!”的话进行反击,让对方哑口无言。 到了夜里,又有小众而口碑甚好的营销账号出来援引几个证明褚夏人品绝佳的例子,成功虏获了一堆路人粉,争先恐后地跑到褚夏微博底下告白,表忠心,声称《心跳》首播的时候一定拉上所有亲戚朋友守在电视机面前拼收视率! 言迦嘴角露出笑意,嘉利由她的父亲言华礼一手创建,只有不足三十年的历史,虽然比不上东亚影视这样经历过电影史第二产业时期有深厚底蕴的大公司,但是年轻就代表着不累赘不冗余,跟得上时代也敢于创新。公关部和网宣部联手导演的一出好戏,花大价钱请了一拨经验丰富的水军,在形势开始扭转时不着痕迹地引导风向,避开众所周知的营销大v不请,请一些平时不怎么打广告的营销账号在夜深人静时转发娱乐新闻随意提那么几句,扩散话题影响力。 有了舆论的铺垫,将于今天早上10点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几乎无需疏通打点,娱记自然知道该怎么顺着大众的心声而提问撰稿,涉毒的事情很快会告上一段落。 言迦这么劳心费力地捞褚夏,原因有二——第一,她相信褚夏确实没吸毒,事情恐怕没表面上的这么简单;第二,《柜子里的人》开拍在即,女主角的扮演者目前挑遍嘉利,只能找褚夏。 当然,能让警方配合提前放人,言迦乃至嘉利自然不是头等功,商人也是民,民与官斗,与以卵击石无异。 人声由远及近,言迦抬头,机场的明亮灯光下,净身高一米七二的游安笛走路自带气场,夹在四个黑人保镖之间也没显出弱势。言迦看着她这身打扮,黑色卫衣、bf风的牛仔裤、se的做旧款球鞋,又看向每只手都提着四五个购物袋的游安笛的助理孙芝芝,唇角弯了弯。 林颐也纳闷:“不是说去拉斯维加斯出差吗,这是出差?” 言迦站起身,摸着下巴说了句:“这是散心加赌气。” 游安笛冷着张脸与言迦擦肩而过,浑如陌生人。 言迦耸肩,笑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玛莎拉蒂与奔驰肩并肩停着,游安笛瞥了一眼奔驰,上车,对司机说:“甩掉她。” 坐在副驾的孙芝芝咽咽口水,抓牢了车扶手。 林颐难得不用开车,可心情也没轻松多少,盯着玛莎拉蒂,检查了四五次安全带有没有系好。 两辆车几乎同时发动,言迦目视前方握紧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时速一度飙红,两辆座驾性能差不了多少,关键在于技术与胆量。 驶上高架,沿路均有摄像头,限速80。 急左转,又急右转,林颐在车里晃得像个十级地震中的不倒翁,即便身经百战还是冷汗直冒,几乎都要担心还没分出个胜负车胎会不会摩擦起热热而起火! 言迦的眼睛轻度近视,早年在美国念书跟着国外的同学朋友玩得很野,飙车的技术也是在那儿练出来的,有一次大晚上的赛车,差点没把小命赛掉,现在锁骨上还有一条疤痕,所以言华礼严禁她在晚上开车,今天这种情况要是传到他老人家耳里,免不了被耳提面命一番。 鏖战了一路,期间言迦好几次擦到护栏,不由在心里感慨,到底是手生了。 玛莎拉蒂渐渐慢了下来,言迦暗暗舒了口气,并道而行,在郊外一幢精装小别墅前停下。 游安笛和言迦下车,林颐和孙芝芝纷纷冲到道路一旁,伏地干呕。 上楼,进了卧室,言迦锁门,游安笛躺在床上玩手机:“跟着我干嘛,这儿又不是你家。” 言迦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躺在她的身边,摸她的耳垂:“我的房子还没装修好,我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可能住我爸妈那儿啊,难道你想要我每天住酒店?” “你住哪儿关我什么事?”游安笛拍开她的手,翻了个身背对她,“连我小学同学都记得我生日,会给我发短信。” 游安笛这句话听在言迦耳里犹如一级台阶摆在她面前,任她选择是跪还是上。 左颊呼吸湿热,游安笛想要挣开言迦扶在自己左肩上的手,言迦吻她,只一个暌违多时的吻,她浑身都软了。 tiffany的白金镶钻手镯,手镯内环用花体英文刻了“andy”,言迦握住她的手腕,帮她戴上,诚恳又真挚地道歉:“是我不好,工作再忙都不应该冷落你,你说怎么罚?” 游安笛搂住她的脖子,迎合她的吻:“罚你——要我。” 游安笛给的这级台阶,言迦做出了毫无新意的选择——上。 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褚夏上了淡妆,穿着朴素地出现在会场,通过同步的网络直播向关心此事的观众表达了谢意以及歉意,言辞礼貌得体,神采奕奕足见其强大的心理调节能力。后续的媒体提问环节,褚夏的回答与嘉利给出的公告别无二致,根本挖不出什么新奇的消息,媒体索性跳开桎梏,询问褚夏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片约和现有的代言合同是否会受到此次事件的影响。 褚夏微笑着凑近话筒:“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是回家睡个好觉,后天的品牌发布会希望能和大家再度碰面。” 言下之意很明白,工作安排保密,片约和代言合同都没有枉受池鱼之灾。 符倩在台下不时抬腕看表,江荷站在她身旁已经接连打了四五个呵欠。昨天江荷醒来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了,褚夏贴在她身上睡得像头死猪,两只手绕到她身后牢牢抱着,挣也挣不开,连翻身都费劲儿,她和褚夏黏得像两张湿透了的纸并在一块儿,几乎不分你我,可容易让人脸颊通红荷尔蒙快速分泌的重要部位也两相胶着。被子里一时闷热又潮湿,江荷只得僵在原位,脖子微微一转盯着天花板看,连眼角余光都不敢留给褚夏半分。 好在有獏,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对着褚夏的指尖一再轻轻舔舐,渐渐的,褚夏松开手,江荷轻手轻脚地走下床,褚夏怕黑,夜里睡觉都亮着暖黄的壁灯,借着光亮,江荷找到空调遥控器,关掉,又把贴在睡衣上的暖宝宝撕掉。床单被汗润湿了,睡一晚上肯定得生病,客房干净整洁,床单上盖了一层布,揭开就能睡,江荷这才抱着褚夏进了客房。 诸事完毕,抹了把汗,獏欢欣雀跃地跳到她肩上喵喵轻唤。 江荷摸摸它的脑袋,走进厨房,开了灯,橱柜上果真热着一锅粥,分量还不是一人份的。 从消毒柜里翻出两个碗,用勺子将粘稠的皮蛋瘦肉粥搅拌均匀,舀了满满两碗,一碗搁在橱柜上,獏垫着脚伸长了脖子去舔,几乎要一头栽进去,扑个大花脸。 皮蛋瘦肉粥江荷以前吃过几次,熬不好容易有腥味,但是褚夏熬的这锅粥香浓而色清且味道很好,皮蛋黄几乎熬化了,融进粥里,吃一口——准确的说,喝一口,温热的粥顺着喉管缓缓滑入食道,给胃带来渐渐浓郁的暖意,瘦肉丝和皮蛋丁小小咀嚼,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夹杂在一起,回味无穷。 江荷喝了两碗,摸摸肚子,满足感油然而生,见獏实在舔得费劲儿,寻来两把小勺子,两只小指盖大小的小肉爪安安稳稳地立在勺子上,稍稍一低头就能喝到粥。 洗了碗筷,江荷给手机充了电,打开,微信群发来四五条消息—— 11:35,白曼桢:已到g市,一切安好。 13:27,白曼桢:连连碰壁,太平间外碰运气。 14:02,白曼桢:据医院的鬼头所说,李玲早上给她爸交了五十万的住院费以及后续诊疗费,然后去了城郊一处拖尾楼。 15:29,白曼桢:李玲死了,我们、游家、条子——三拨人马被人捷足先登。 15:35,白曼桢:我和小青在g市等李玲的头七,她白天驱鬼消耗了太多元气。 一笔交易的难易程度总是和它的成交价成正比,江荷毫不意外。 次日清晨,褚夏醒来,餐桌上已经摆好切片面包、煎蛋和牛奶,江荷喝了口牛奶,褚夏的睡裙质地轻透又省布料,几乎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根,江荷匆匆看了一眼,低头啃面包,声音没有起伏:“早安。” “早、早安。”褚夏挠挠脑袋,“不好意思,昨天太困了,竟然睡着了,也没顾得上照顾你。” 照顾…… 江荷的脑袋更低了几分,大口吃着面包,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说话也含糊不清:“嗯……粥很好喝,谢谢。” 褚夏咧着白牙笑了笑,去洗漱,看样子全然忘记了昨天的肌肤之亲,心果真是大。 新闻发布会持续了十分钟,符倩和江荷护着褚夏下台、冲出重围走向地下车库、上车,一气呵成毫不拖沓。 保姆车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弄停下,褚夏戴了顶帽子,加了件军绿色的风衣,跳下车,江荷也随之被她拽下来,符倩一句叮嘱的话也无,保姆车扬长而去。 今天的行程不是只有新闻发布会吗? 江荷看向深深巷口,问:“这是去哪儿?” 褚夏将手插/进风衣口袋,步履轻盈:“见一个人。” 第15章 蔬菜沙拉 古朴幽深的巷子,斑驳的灰白石墙,探出墙外随风摇曳的嫩绿树叶,正午细碎的阳光洒下点滴金黄,间隙地落在并肩走的褚夏与江荷的身上,勾勒出与步伐频率相同的阴影,清风拂面,有暗香浮动。 四下阒静,江荷素来沉默少言,褚夏也慢热,渐渐地,只有夏日鸣蝉萦绕耳畔,也不觉聒噪,偶尔自行车铃声空灵,倒别有一番琴瑟和鸣的情趣。 木门半敞,江荷跟着褚夏走了进去。 院角有一处花圃,三层木架上放置盆景,无论是花圃里的花丛还是盆景里的草木,鲜艳娇嫩,葱绿自然,显然被呵护得极好。 淡蓝色长裙曳地的女人,乌黑秀丽的发丝松散系着,披散在脑后,鬓间垂落几缕青丝,随性又美丽。左手手腕戴着质地细腻的玉镯,在日色下晶莹剔透富有光感,右手提着水壶,弯下腰,给花圃浇水,水流淌下,像是被注入隽永诗意的灵魂,一点一滴地浸润土地与枝蔓,不湍急不汹涌。 “伍老师。”褚夏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在她浇完花后轻唤了一声。 女人放好水壶,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向褚夏微笑道:“大明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她的笑容温暖又真挚,b市的快节奏生活似乎在她这儿栽了个大跟头,在生命的长河中,时间老人是她的忘年之交,可以停下脚步与她烹雪煮茶话趣谈天。 江荷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不由多看了几眼,直到女人的眼睛轻轻看过来,不动声色地移目注视山水盆景。 伍颐是褚夏大学学姐,高了七届,伍颐返校参加校友会的时候,表演系安排了一场戏剧演出招待校友,褚夏有份参演,那个时候才大二,没什么演出经验,其他演员都是大三大四的学姐学长,她毫无疑问地成了最大的败笔。戏剧表演结束,例行聚餐k歌,期间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象征性地说几句有问题可以彼此讨教指点。褚夏自然记了伍颐的号码,令她没想到的是,伍颐当天夜里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对她今天的表现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又推荐了几部电影和书籍给她,褚夏深受感动,自此以后两人联系往来颇为频繁。 后来褚夏毕业汇报演出,有意邀请伍颐参演,伍颐却远赴重洋进修学习,归国后转业做了插画师,选了个僻静的地方居住,平时深居简出,几乎过着大隐隐于市的生活,日常不过修枝剪叶、写写画画而已。 褚夏没将涉毒的事情告诉她,说笑了几句,又向她介绍了江荷,说的是朋友兼助理,江荷略微有些错愕,朋友? 伍颐看了江荷几眼,微微一笑,领着她们进屋。 伍颐的眼神意味甚浓,却细品不出什么,江荷一边走一边看她的背影,秀眉微拧。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白墙木地板,小院坐北朝南,自然光斜斜打入,柔和又明亮,角落放着一台老式针式留声机,黑胶唱片的音质是任何音响设备都无法比拟的。 木桌上铺满了手稿与插画集,江荷挑了一本翻阅,伍颐的画风和笔触是东方写实主义与中国水墨画风的微妙结合,配着舒缓的轻爵士音乐细品,赏心悦目。 褚夏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江荷,摸到她的指尖仍是冰凉,不由蹙了眉头:“早上都让你不要陪着我了,在家休息养病,歇了今明两天,后面你跟着我可得受苦了。” 江荷不是很能适应褚夏的关心,捏着玻璃杯灌了口水,眼睛盯着插画集上的红色鲤鱼:“没关系。” 褚夏坐到她旁边,还是一个劲儿地道歉:“这么热的天,实在不该让你陪着我东奔西走,只是符姐有事要忙,又不放心我一个人过来。” 江荷:“没关系的。” 来来去去,这个扑克脸都是这句话,虽然辨不清情绪,褚夏只得当她真的不介意,也顺手捞了一本插画集。 伍颐做了两份蔬菜沙拉,端出来时看见褚夏和江荷一人拿着一本插画集并肩坐着,虽不交流,但是莫名的,气氛很温馨和谐。 “你太久没过来,胡萝卜削到一半才想起你挑食。”伍颐给褚夏和江荷递了竹筷,也许是和厨房打了交道的缘故,她坐在阳光下,多了股烟火气,让人越发地想与之亲近。 薄片的樱桃萝卜,撕成小片的生菜,切块留汁的西红柿,撒上沙拉酱,面上搁几片香蕉片与面包酥。 “不好意思伍老师,今年特别忙,在家睡的日子十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生菜和西红柿是伍颐自己种植的,沙拉酱也是她自制的,新鲜又安全,味道如何看看褚夏狼吞虎咽的吃相也能推知一二。 “忙是好事。”伍颐时不时地轻轻看江荷一眼,像是打量却又像是深究,按理说应是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的,江荷被她看久了,却由抵触转变为顺应。 伍颐将长发高高绾起,利落清爽:“《洛阳伽蓝记》我看了一些,要照这个势头发展才对。” 褚夏边吃边点头,伍颐见她俩都吃得差不多了,向褚夏问道:“问过符姐了?” “她就俩要求,面积小,不在常出境的部位。” 伍颐轻轻点头,站起身:“那过来吧。” 身体状况还没复原到最佳,褚夏与伍颐虽是在有板有眼的对话,江荷只觉自己像看了出哑剧。 灯光明亮的房间,陈设简单又舒适,角落仍然摆放着一台留声机,伍颐换了张黑胶唱片,舒缓的轻音乐缓缓盈满整间屋子。 干净的软皮床,褚夏脱了风衣,趴上去。 如果不是看见眼前这些专业的纹身器材,江荷压根不会将文静温婉的伍颐与纹身师这个身份联系在一块儿。 伍颐给江荷搬了张凳子,让她在旁边坐着,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绘制于两年前的手稿,给褚夏看:“要换别的图案吗?” 褚夏两年前就曾找过伍颐,让她帮忙纹一朵水莲,伍颐当时回绝了她,告诉她纹身不是你发泄情绪的工具,如若你因为一时冲动而在自己身体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等时过境迁后会心生悔意。褚夏听了伍颐的话,也没瞒着她再找别的纹身师,两年后的今天,褚夏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伍颐知道她如今已经心如止水,便答应了。 水墨风的水莲,黑色的勾线,淡红的花瓣,淡绿的枝蔓,与流行于大众间的西方、日本的纹身图案不同,意味深远含蓄,像留白的山水画。 褚夏点头。 “确定要纹在侧腰?”伍颐放下手稿,将褚夏的上衣往上卷,卷到中腰偏上的位置,用夹子别住,指了指她的右侧腰,“你从没纹过我跟你说一说,疼痛如果分个等级,五星满级,侧腰纹身的疼痛是五星。” 褚夏又点头。 伍颐倒没劝她,拿了抽纸盒递到江荷手里,说话很直白:“待会儿疼哭了,给她擦眼泪。” 江荷:“……” 褚夏不由僵了僵身子,打趣着说:“哪这么夸张?” “你试了就知道。” 伍颐戴上一次性的消毒手套,侧腰大面积消毒,酒精抹了又抹,褚夏明显有些紧张,肌肉都绷在一块儿,伍颐:“放松。” 抹了转印油,贴上水莲图案的转印纸,水莲的线条映在白皙细嫩的侧腰及后背,割线机握在伍颐的手里,通电后发出类似缩小版电钻的声音,令人不寒而粟。 伍颐另一只手将皮肤撑开,盯着水莲的线条,割线机上的一次性长针力度相同频率相等地顺着水莲的线条扎进皮肤表层,褚夏强忍了一会儿,手指渐渐攥紧床沿,这种类似灼热的蚂蚁成串噬咬的刺痛感一时片刻还好,叠加起来尤为难受。 水莲纹了半朵,墨色有些许渗出肌肤,用湿棉擦掉,伍颐没立马继续,问褚夏:“还行吗?休息会儿?” “还……还行……” 这仨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飘着颤音,伍颐笑着摇摇头,没怎么变,还是死鸭子嘴硬。 长痛不如短痛,伍颐深谙这个道理,驾轻就熟地将基本线条勾好,收尾的时候褚夏总算憋不住,哼唧了几声,伍颐正想安慰她几句,江荷犹疑着抚了抚她的脊背,攥着床沿的手指骨节发白,牙根都快咬断了吧,为什么要纹水莲? 水莲主体部分目测9cm左右,枝蔓作流线型平行着蜿蜒到后背,也不长,没到右背的一半,即便穿露脐装也不会将这个精细的纹身显露出来。 相较打雾,勾线的疼痛不过开胃而已,好在需要上色的地方不多,花瓣的淡红,枝蔓的淡绿,只不过面积再小的上色也免不了来回叠加颜色,这就意味着每一寸肌肤都要被蘸满染料的长针来来回回地戳上几轮,伤上加伤。 褚夏没忍住,嗯嗯啊啊地低声呻/吟,要是这会儿屋外走过个不知情的人,一准想歪。 伍颐额头上布满细汗,没比她轻松多少,好不容易上完色,抬头瞧见江荷抽了张纸帮褚夏擦拭,轻笑说:“真哭了?” 江荷盯着褚夏洇满水光的眼睛,即便这样了,也憋着不落泪,自尊心真强啊……她捏着纸巾的手指微微往上一提,摇头:“不,擦汗。” 右侧腰及后背浮肿了一片,伍颐用湿棉把纹身清洁了几遍,又抹了一层薄薄的修复膏,贴上保鲜膜,招手让江荷过来,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江荷听着,眼睛盯着栩栩如生的水莲纹身,淡绿色枝蔓下方纹着一串花体英文——vivian。 褚夏趴在床上休息,脸色苍白得很,伍颐为她端来一杯水,陪她说笑,江荷缓步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江荷:vivian是谁? 白曼桢:想和我约炮的一个妙龄女鬼。 江荷:…… 白曼桢:好啦好啦不逗你,vivian是谌思的英文名啊,你怎么了这是,老毛病犯了?姐姐我给你治治?[doge] 第16章 螺蛳鱼(一) g市不愧“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美称,白曼桢和叶小青在g市待了三天,每到傍晚,酒店落地窗外灰蒙蒙一片,暴雨如期而至,整座城市提前被黑夜笼罩,次日清晨,树叶上攒了一夜的露水汐汐,玻璃窗锃亮明净映着天边的橘色朝阳。 g市周边旅游景点颇多,白曼桢也无意虚度光阴,想用红灿灿的百元大钞为g省的旅游事业添砖加瓦,可惜天不遂人愿。 叶小青因为连年宅在家里沉迷于游戏世界而缺乏锻炼,三天前她白昼驱鬼询问李玲的下落,因此消耗了大量元气,出了拖尾楼腿一软头一倒,栽在白曼桢的怀里,白曼桢毫无准备之下差点没hold住她的体重,好死不死那个叫卢月笙的女人从旁边经过,戏谑了一句“大姐你悠着点儿,别闪着老腰了”。 白曼桢拖住重力大直往下滑的叶小青,腰杆挺直,差点没忍住要戳她的鼻子骂“姐姐我闪着哪儿都不会闪着腰!年纪轻轻的,咋这么欠-操呢?!”,头顶酝酿青烟之际,出租车停在路边,白曼桢狠狠剜了抱着双臂看好戏的卢月笙一眼,牙关一咬,硬是把身高体重70kg的叶小青徒手抱进了车里。 回到酒店,叶小青闷头大睡,不吃不喝睡到第三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玩手机。 白曼桢手里捏着本书,朝她床上砸,手机被书掼飞,“啪叽”一声屏幕碎成一张蜘蛛网,药石罔效宣告死亡。 叶小青可怜兮兮地抹眼泪,白曼桢敲了她一棍又赶紧着给她糖吃,笑得如沐春风:“酒店里有健身房,戴上运动手环去跑步,坚持七天,买手机换电脑的钱我给你出。” 虽说钱是三个人赚的,江荷随时有晕厥的可能,叶小青又是个败家货,所以财务是白曼桢管,江荷想花钱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叶小青想花钱,尤其想在电子设备上花钱,白曼桢杵在她眼前整个一比葛朗台还葛朗台的存在。 叶小青点头如捣蒜,感动得涕泗横流。 俩人在酒店里吃了午饭,白曼桢把叶小青送到健身房,回到房间。 手机躺在被子上嗡嗡作响,白曼桢接了电话,盘腿坐在床上,随手打开壁挂电视,放着色彩鲜艳明丽的广告,白曼桢也没换台,纯粹想热闹热闹罢了。 没输入通讯录的电话,却并非不知名。 床伴有床伴的好,也有床伴的不好,任何关系维系失衡,逾越半步都能变质,变质后的豆腐以臭豆腐的全新面貌得以保存,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繁琐到走哪条路都有走散的可能,且再难回头。 张以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刚刚在录节目,同期的嘉宾还有一个最近刚被爆出恋情的女演员,被不怀好意的主持人套了好几个私密问题,羞得满脸通红。大抵触景生情,休息的间隙,戴上耳机,心一横,按了白曼桢的电话。 手机免提,扔在枕边,白曼桢背靠床板,热裤短到大腿根,伸出一双修长的白腿占了大半张床,双腿交叉左右摇晃,懒散又妩媚。 “那个……”张以冉斟酌着开口。 白曼桢盯着电视屏幕的瞳孔微微一凝,忽然绽出笑意:“你这儿跟我打着电话,电视上就出现了你,有缘到这份上,就差一场啪啪啪。” 电视里的张以冉酒红色的长发微微烫卷,穿着知性却斜戴着一顶偏嘻哈风的帽子,凭添了几分可爱,坐在沙发上和男主持畅谈新专辑的概念和曲风,演播厅的屏幕里放着张以冉出道以来的四张专辑精剪视频。从短发到黑长发,再到如今的酒红色卷发,整整六年,时间几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男主持舌灿莲花,幸好一身gay气。张以冉被他绕了几圈,心无城府地谈起感情问题,直言自己现在处于空窗期,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男主持很懂,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那yara是想找女朋友吗?张以冉微微一顿,不说话,揉了揉鼻子,和她在床上被白曼桢撩到泫然欲泣的害羞神情一模一样。 广告插播,把白曼桢游走在“全身运动”边缘的魂一道拉了回来,张以冉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白曼桢没听清,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化妆师在给张以冉补妆,alina在不远处和节目导演聊天,张以冉心里毛得跟猴子似的,哀叹一声,压低嗓子重复:“上次……没吃够……” 房门前走过一对小情侣,*又壁咚,动静不小,白曼桢捂了捂耳朵,穿透房门给小情侣斜了个白眼,加大声音:“上次什么?再说一遍?” alina拍拍张以冉的肩:“开录了,走吧。” 张以冉明白要是今儿个不把话说完,节目录到一半她肯定得憋死,捏紧了手机大吼一声:“我!说!我!上!次!没!吃!够——!” 化妆师猛地被吓得一哆嗦,alina眼睛眯了眯,盯着张以冉黑屏的手机,若有所思。 白曼桢差点没把润喉的水给喷个干净,没心没肺地笑了半晌,带着颤音逗她:“哪次你吃够了?真是可惜了那么长的手指,只能用来擦眼泪。” 张以冉整张脸红了又绿,挂断电话! 手机电量飙红,白曼桢给手机充电,插座露出阴森森的三角孔,白曼桢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过几天,李玲的头七,想必会很热闹啊。 嘉利影视传媒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林颐抱着一摞文件,放到桌上,筛选整理,觑了觑言迦的神色,推测其心情如何,可惜这座遇上游安笛才会融化的大冰山冷着一张脸,推测难度破顶。 “怎么了,眉毛都皱到一块儿。”言迦手里翻着《柜子里的人》刚交上来的剧本定稿,建组完毕,开拍在即,拍摄场景这几天还在选,力求完美。 游安笛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与言迦重归于好,俗话说得好远香近臭,俩人这两天腻味着,言迦没道理心情不好。林颐站得离言迦几米远,揣着万分的小心问:“言总,您说公司里有艺人不听话该怎么办?” “怎么个不听话?”言迦听出她话里有话,放下剧本,盯着她看。 林颐小跑几步过去,狗腿地给她捏肩捶腿,指着自己的脑袋:“也不是不听话,就是这儿不好使,放着公司的重头戏不接,非要接费力不讨好的外戏。” 嘉利今年的重头戏只有《柜子里的人》,言迦脑子转得极快,脸上也随之铺了层厚厚的冰,林颐在她身后被冻得心里发颤。 “褚夏接了什么?” 林颐:“简乔导演的一部同性恋电影,也没接,只是符姐跟她提了几句《柜子里的人》的事儿,她直接给否了。” 言迦喝了口冰咖啡,话不多说:“叫符倩过来。” “符姐这会儿带着褚夏在郊外拍杂志呢……” 言迦一个眼神飘过来,林颐缩了缩脖子,闭嘴不言。 言迦看了看表:“我给她两个小时,连堵车的时间也算上,赶不回来,让hr解雇。” 林颐快步走出办公室,给符倩打了电话,符倩叫苦不迭,让江荷留心照顾褚夏,忙驾车进城。 一小时三十七分钟后,符倩喘着粗气站在言迦面前,言迦看了眼她魂归西天的一只高跟鞋跟,火气消了些,问话仍是不留情面:“你连一个刚晋升二线的女艺人都压不住,留在经纪人部门吃干饭?” 符倩真是做足了三言不合被言迦御赐三尺白绫上吊殉职的准备,两年来头一次有胆子逆着言迦的意思说话:“言总,这部戏吧,褚夏不是不想接,只是她不想轧戏,您看这圈里头能静下心来琢磨角色的年轻演员还剩几个?褚夏怕辜负您的厚望辜负公司的重托,想把这个难得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不想轧戏?她非接简乔的戏不可?”言迦冷哼一声,“听你这话,压不住她的恐怕不只是你,连我她都不放在眼里。” 符倩冷汗都给吓停了,深入贯彻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思想方针,脸上绽出几朵富贵花,说话却不怎么利索:“褚夏这孩子吧……” “都25了哪门子‘孩子’,你是她奶奶?”林颐听得直发笑,言迦难得的幽默向来建立在毒舌的基础之上。 符倩脸皮僵了一僵,改了口:“褚夏这人吧……我哪会压不住,别家公司的艺人还得拿着棍棒敲打,她被我骂几句能乖上一年半载。” “所以接什么戏还得你听她的?” 符倩真是急得要哭了,要给她个时光机,她一准回到和简乔接洽的那天,把饭局给推了,一辈子不见简乔! “言总您可能不是很清楚,褚夏之所以想接简乔的电影是因为她……” 言迦的电话响了,是褚夏打过来的,林颐对符倩竖了个“嘘”的手势。 “言总,《柜子里的人》我很想接。但是简导的《看得见吗》和《柜子里的人》几乎同期开拍,两个角色戏份都很重,我工作效率低,不想轧戏敷衍观众也敷衍自己。如果您执意要我出演,可否将电影延期开拍,我会倾尽全力诠释电影角色。”褚夏又补了一句,“您要发火降罪,落到我一个人身上就行。” 林颐和符倩没听清褚夏说了什么,言迦握拳狠狠砸了砸桌面,眼睛里快要喷出一团火:“有你的啊褚夏!公司还没怎么捧你就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真把电影砸你那儿我怕是会养出条白眼狼,为你一个人延期拍摄?你哪来的资本敢说这句话,亏损的资金你付是吗?不要跟我道歉我不想听!你以为整个嘉利除了你没人能演戏了是吗?行啊,我有火气,你有骨气,杂志也别拍了啊,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跟她们说,你被雪藏了,什么时候解冻看我心情!" 言迦挂了电话,冷眼看向符倩:“你刚刚想说什么?” 符倩脸色煞白,直摇头:“没、没什么……” “言、言总……您真要……” 言迦冷笑一声:“从今天开始,你带薪休假,或者你物色好了真正意义上的‘孩子’,签回公司,给我带出一个根正苗红的好艺人。林颐,通知卫凯,从公司艺人部挑选女主角,无论演员、歌手甚至模特,合适的有灵气的,通通报上来。” 第17章 螺蛳鱼(二) 言迦回家时,爸爸言华礼和妈妈李念嘉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看电视,张嫂刚把鱼片豆腐汤端到桌上,游安笛站在餐桌边盛汤,衬衫的衣袖绾到手肘,腕骨精致小巧,给二老的碗里盛了满满的鱼肉,俨然二十四孝好媳妇儿。 言迦与游安笛相视一笑,移开目光,唤了声:“爸,妈。” 父爱总是深沉而内敛,即便言迦为了管理公司已经一两个月没回家了,言华礼只点点头:“嗯,休息会儿,开饭吧。” 李念嘉没好气地拍了拍言华礼:“你就记得吃,哪顿饿着你了?”又走到言迦面前,捏着女儿没几两肉的脸蛋心疼道,“瞧瞧瘦成什么样了,公司和这儿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怎么就不过来住呢?听林颐说你夜里经常加班?累是该的,可也不能劳累过度啊,知道的以为你是继承家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白手起家!” 言华礼坐上餐桌,夹了一块红烧肉嚼得有滋有味:“嫌瘦多吃饭,吃饭长肉,聊天不长肉。” 游安笛从酒柜里取出一瓶拉菲和四个高脚杯,斟了半杯红酒递给言华礼。言迦手里握着空杯,眼里看着游安笛,李念嘉接过红酒,笑了一声:“andy赶紧给她满上吧,再多看会儿哈喇子都得流出来了。” 言迦和游安笛的关系,二老心里门儿清,到了这把年纪人生阅历丰富也少不了听说什么父母逼死子女的社会新闻,二人膝下只有言迦这么一个女儿哪舍得逼她,即便轮到这种事儿倒也看得开。 再者,言家和游家相交甚好,言家在商,游家半商半政乃至还透着些黑,说起来还是游家势大。游安笛也算是言爸言妈看着长大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孩子,除了从小被游家娇宠得性格强势霸道了些,却没什么大毛病,无需担心是哪来的三教九流想借言迦攀言家的高枝。 吃过饭,言迦拗不过李念嘉,答应今晚在这儿歇下。 位于市区离嘉利只有二十分钟车程的小别墅下个月初完工交接,上到家具陈设下到花圃草丛都过了游安笛的眼,言迦从不担心她的审美。 没什么缺的,就差一张相框。 放在床头柜上的方形相框,照片有些年头了,边缘泛着淡黄。是一张全家福,言华礼,李念嘉,言迦,还有——言迩。 游安笛陪李念嘉唠嗑后,上了二楼,直奔言迦的卧室,坐到她身旁,见她盯着照片不说话,勾着她的脖子与她耳鬓厮磨:“只要迩迩还活着,总会找到的。” 摩挲照片的手指微微一顿,言迦笃定的安慰自己:“当然还活着。” “之前你让我帮你从局子里捞人,顺藤摸瓜摸到一条线索,白/粉是她的助理栽赃的。这事儿确实不简单,她的助理……” 言迦这会儿半点褚夏的消息都不想听见,她猛然侧过脸,却忽略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如隔纸,游安笛的话被她用一个偶然发生的吻截断。 吊灯淡黄而暧昧,游安笛身上的香水味萦绕在言迦的鼻尖,像在勾引她身上的犯罪因子。 额头贴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游安笛能清楚地看见映在言迦瞳孔里的自己,言迦湿滑的舌尖在她唇齿间轻探,游安笛忍住悸动,往后退:“别闹,我还得回去呢。” “回去?” “你以为现在还是小时候,咱俩光着屁股蛋儿躺在一个浴缸里洗澡,你妈左手沐浴露右手洗发乳咧着白牙往咱光溜溜的身上招呼?” 言迦不以为然,指着浴室:“新换的按摩浴缸,你和我躺进去绰绰有余,咱妈就不劳她费心了,我们自己洗。” “婚都没结证都没领,哪能在你爸妈面前……” 言迦两手将她捞在怀里,往浴室走:“就一张纸的事儿,你在这方面还真是保守得出乎我的意外。” 游安笛被她抱进浴缸里,靠着冰凉的浴缸,盘起了腿,嘟囔道:“可不吗,以为谁都像你在美国待久了,见着个姑娘就贴面礼。” 言迦把裤子脱了,抬腿进浴缸里,一面解游安笛的短裙一面挑了挑眉:“哦?谁说的,我见着姓游名安迪的姑娘只会管不住手脚啊。” 游安笛抓她的手,还是犹豫:“被叔叔阿姨听见了多不好。” 抗议无效,短裙瞬时被她剥了,下身只剩一条内裤,言迦开了水,眯眼笑:“所以你小声些。” 游安笛抬腿蹬她,反被她单手握住脚踝,大开到一侧,另一只手隔着渐渐被水润湿的内裤,指尖往私密之处戳了戳,压低声音凑到面颊绯红的游安笛耳畔:“这里,也小声些。” 水缓缓漫了半缸,言迦关了水龙头,开了花洒。 她矮下腰,握住游安笛的腰身往前抬,水柱从她们之间泄下,衣衫被连续不断的水珠打湿,两个人的脸被水蒸气氤氲得泛红发热。 湿吻了一阵,言迦扶着浑身酥软的游安笛躺下,除了脑袋,两个人的身体全都浸在温热的水里。游安笛是中英混血,立体的五官不必赘述,身材更是凹凸有致,言迦将手绕到她衬衫里,解开内衣扣,薄衫紧贴,“我们都有的那个部位”娇嫩的嫣红色若隐若现,分外勾人。 游安笛半躺在浴缸里,纤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水珠,眨眨眼,滴落两串,言迦顺着水珠往上吻,右手把控着功能键,将档数调到最大。 游安笛想往上滑,被她按住,腹部暖流汇集,又湿又热,游安笛咬牙忍住。 “你他娘的不要开按摩功能!” 言迦轻笑了笑,将湿透的长发往后撩,作势向门外喊:“妈,andy叫……” 游安笛捂住她的嘴,对,用舌头。 白/粉的事情是李玲干的,褚夏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信。她从艺五年,在江荷之前,只有一个跟了她四年的助理,那就是李玲。即便只是工作,相处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说没付诸信任是假的,且褚夏不但很信任李玲,还将她当做自己的朋友看待。 褚夏从城郊拍完杂志,回到家,符倩赶过来,开口就说了这事儿,只为了让她知情,警醒些,别糊里糊涂地再入了别人的圈套。 褚夏点头说好,也没问符倩公司是怎么安排的,符倩也闭口不谈,临走时只拍了拍她的肩,说年初忙到现在,你也该歇歇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也说不准。 褚夏是个明白人,她和言迦闹到这个地步,没指望执掌了两年嘉利急需立功立威证明自己以服众的言迦能够轻饶自己,也不愿因为她而拖累他人,直截了当地让符倩去带新人,不用再管她,她哪怕转行也不至于饿死。 褚夏送符倩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符倩叹了声气:“都两年了,新陈代谢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车细胞,你怎么就不能放过自己。” 褚夏没说话,几天前纹身的疼痛在符倩的身影消失后钻出记忆表层,一点一滴地袭来,她扶着腰滑坐到地上,背靠着墙,双膝并拢,头埋进去,眼泪湿了眼眶。 楼道里空无一人,她不必再在意别人的眼光,更无需被迫接受别人的同情与怜悯。 “叮——”电梯门打开,一个人走出来,从褚夏面前经过,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倩丽,影子忽又变宽变大,一双黑色帆布鞋停在褚夏身前。 江荷拎着行李箱,打量了眼前的人许久,听出她压抑的哭声,即便有些许变调,仍可以确认这是褚夏。 刚刚,差点儿走过去了,她怎么哭了?还是在外面哭?哭什么? 在杂志拍摄片场,符倩走之后没多久就收工了。江荷和褚夏坐车返程,褚夏问她家在哪儿,又问她是不是家里最近都没人,还问她是不是经常会晕倒。江荷一一回答了,据实回答,褚夏让她住进自己家里,互相有个照应,她也方便更快掌握褚夏的生活习惯。司机把江荷送到家,她收拾好衣物,过来,就看到了这幅情形。 察觉到有人,褚夏渐渐止了哭声,也没立即抬头,脑袋缩着,低着,小幅度地擦拭眼泪。 江荷静静站着,不出声,等她哭完,伸手跟她要钥匙:“门被风吹关了。” 褚夏站起来,情绪看起来好了些,见江荷手里还有个包,接过来,领着她往前走,说话还带着鼻音:“没钥匙,密码锁。”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达成默契,为什么哭?你不说我不问,你不问——那最好了。 电子锁的密码是402711。 江荷看一眼就记住了,褚夏的生日是402,谌思的生日是711。 俩人关门,走进客厅。大理石桌上还剩下一罐符倩刚刚喝剩的饮料,褚夏抓了抓头发,想起什么,转身对江荷说:“抱歉,我被公司雪藏了,我现在不是很清楚你跟着我还能不能领工资。不过好像你也没有跟着我的必要了。”行李箱和包放在地板上,褚夏大概觉得叫人来了又赶人走实在过意不去,客套了一句,“当然,你想住这儿也是可以的。” 江荷点点头,推着行李箱走到客房门口,指着里面对褚夏问:“我的房间?” 褚夏怔了会儿:“对……” 还真是不见外啊…… 第18章 螺蛳鱼(三) 江荷在客房整理杂物,褚夏在收拾散落一地的剧本——都是她凭借《洛阳伽蓝记》走红后各种即将开拍的影视剧向她抛来的橄榄枝。褚夏和嘉利的经纪合约年底到期,言迦要打定主意雪藏她的话,接下来的几个月她不能单方面接戏、接节目、赶通告,相当于失业,也不能签到其他公司旗下,以嘉利在娱乐圈里的地位,即便合约结束,敢签她的演艺公司也没几个,自然她心心念念的《看得见吗》也无缘参演了。 国内的演艺公司虽然不像韩国的流水线造星工厂动辄打罚艺人,可若较真起来,吃青春饭的艺人宁愿被打罚也不愿被雪藏封杀几个月甚至几个年头。现代生活节奏快,娱乐圈更新换代也快,像褚夏这样混到25岁好不容易才瞧见曙光的女演员在娱乐历史里能找出一茬儿,而遍观她们的后续发展,没有资金雄厚的经纪公司提供绝佳的影视资源,没有一流的造型包装团队延长颜值的尝鲜期,没有强硬的背景后台扫平前进的障碍,她们的结局普遍是挣扎到一线边缘后心灰意冷嫁给富商息影退圈。 雪藏封杀艺人向来是经纪公司惩罚不听话的艺人并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方法,只是对于雪藏褚夏这种势头正好的艺人,嘉利却也同时需要承担一定的经济损失,毕竟把褚夏从一个微不足道的新人拉扯到一个发展潜力巨大的二线明星,五年来的耗资不少,也难以预估雪藏她的有形损失和无形损失共计多少。 言迦认定褚夏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认定她忘恩负义背弃公司的栽培,认定她日后即便走红更上一层台阶也会在年底约满后跳槽,所以言迦宁愿冒着《柜子里的人》选不到合适的扮演者再次求助外援和经济利益亏损的双重风险,也要让褚夏赔了夫人又折兵——《柜子里的人》你因为《看得见吗》而拒接,还腆着脸皮想两手抓,让我把电影延期开拍?行,我让你两部戏,不,所有的戏都接不到! 褚夏当然不是因为贪心,否则也不会向言迦提出把电影延期拍摄的建议。她也不需要多长时间,《看得见吗》的剧本她细细看过一遍,故事精炼短小,场景也少不需要辗转多地,简乔的电影向来拍摄周期短,重在后期剪辑与镜头切换,只需要两部电影错开约莫一个月,她中途休息两三天,就能调整好状态重新投入到另一个电影角色的灵魂中。 《柜子里的人》刚建好组,场景都没选,而《看得见吗》整组待命,简乔昨天还给她打电话撺掇她赶紧把出演合同签了,谷雨那儿正休假,只等着确定另一个女主就能开拍了。简乔的意思是在等待褚夏签约的期间,她也找过其他女演员,要么是脂粉味儿太重满身的俗气入不了她的法眼,要么是喜怒哀乐怨憎恨的情绪表演全都淹在一双死鱼眼里实在不堪入目,要么是不愿自降逼格出演同性恋电影,所以兜兜转转还是中意褚夏。 去年,嘉利筹拍《圈套》的时候,她没档期,也没客串,因为《圈套》改编自一位颇具人气与名气的推理小说作家的出版作品,所以备受关注,从《圈套》备案以来,头条新闻就没断过,所以褚夏即便没参演也常听说《圈套》的消息。言迦八成是个处女座,强迫症,追求完美主义,《圈套》其中有一幕场景需要在废弃工厂里拍摄,选了几十个工厂,言迦都能挑出它们的毛病,最后甚至跑到迪拜去拍,期间整组停工了半个月,男女主闲得发慌天天在微博撩粉丝。 《柜子里的人》的剧本不比《圈套》的简单,谁知道言迦这次遴选场景会耗上多久?褚夏从不轧戏,当然优先考虑把《看得见吗》拍了,再进《柜子里的人》的组,没曾想,就这么一件事,触到了言迦的霉头,总经理这种生物真是不好惹。 剧本摞起来,放在书架上,褚夏没什么精神,打开电视,抱着枕头倒在了沙发上。 十分应景,一线卫视在播放综艺节目,正是褚夏录的那期。 褚夏看了一会儿,察觉出自己的分量被缩减许多,也许是临时剪辑的缘故,分镜很混乱,很多笑点还没被烘托到最高处就戛然而止,像生火时冒出点火星立马浇上凉冰冰的水,嗤嗤啦冒出几缕不知所谓的青烟。 节目播出的同时屏幕下方滚动着观众的留言,接连好几条都在抱怨褚夏的镜头少,明明下期预告的时候满满的都是褚夏,敢情是电视台在拿她溜粉。 褚夏自嘲地笑笑,这会儿嫌弃镜头少,说不定接下来的半年得把这节目花式剪成若干个cut,舔屏留念。 转念一想,粉丝变心得这么快,哪会像应援口号喊的一样,不离不弃。 其实这事很好解决,只要她顺着言迦的心意做,或者轧戏两部电影同时拍,或者辞演《看得见吗》接拍《柜子里的人》。只是她一不想轧戏,二不想错过《看得见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算是贪心,圈子有圈子的规则,她褚夏也有自己的原则,五年来不曾改变。受过不少抨击乃至一度接不到片约,那个时候,路再难走,也有人陪着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而不像现在。 江荷其实没多少东西要整理,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衣柜,衣柜里满目的黑与白,很干净的颜色。 桌上的手机嗡了一声,有条推送微博,来自特别关注的褚夏: 转发微博//嘉利影视传媒集团:我公司旗下艺人褚夏小姐连日来身体不适,难以应付高强度的行程安排,经公司内部商议决定自今日起暂停其一切演艺活动,待其康复后再行打算,望诸位知悉。 江荷点进去看,嘉利原微博还配了一张长图,煞有介事地把褚夏的身体状况说得有多糟糕,公司无奈之举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褚夏着想,然而长图里一张可证明褚夏确实生了重病的实锤都没有。 短短几分钟,转发评论过了上千,热门转发里有一条营销账号“娱婆婆”的传送门:发展势头几乎和小鲜肉齐头并进的褚夏下午还在拍杂志封面,晚上就重度瘫痪了?是休息还是雪藏?惊爆!事情的□□戳这里!ps,褚夏的脑残粉勿进,玻璃心碎一地婆婆腰不好没法捡~[doge] 娱婆婆提供的链接是她自己的最新微博,还是一条精心准备的长微博,配图配表情,附带转发抽奖活动,奖品是三个666元。 这条长微博几乎可以看做嘉利官方公告的正确翻译版本,身体不适=脑有反骨不听话,高强度的行程安排=自己给自己加戏,公司的重头戏和质量不错的外戏想两手抓,康复=认错听话。 头上有三个触角:贪得无厌,嘉利现在没一个能挑大梁的年轻演员,要不然哪能轮得到她?嘉利也不亏了,早点认出这么个白眼狼,免得养大了拍拍屁股就走,走之前说不定还得反咬主人一口。 在褚夏的胸上荡秋千:大公司就是大公司,自导自演还请水军刷恶评,通稿刚发出来,营销账号倾巢出动,长微博连标点符号都不改,能走点心吗?我老婆这个暴脾气,怎么可能会任人摆布转发微博了事?你们连她微博账号都收走了?雪藏就雪藏,陪褚夏走了五年,难道还熬不过一年半载吗?开玩笑,还玻璃心碎一地,除非褚夏和除我以外的人宣告出柜,否则压根没心碎的机会! 草原上的二哈与夕阳:在褚夏的胸上荡秋千褚夏有胸?你在她胸上确定荡得起来? 在褚夏的胸上荡秋千:……我娇小玲珑,荡得起来,靴靴!冷漠.jpg 江荷的指尖滑过屏幕,差点点了回复,她想起前几天自己沉睡后苏醒的那幕场景,嘴角浮现出笑意——胸,还是有的,蛮舒服。 飞机延误,张以冉在机场休息室里刷微博,搜索栏上“褚夏惨遭雪藏”的话题猛然晃过,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里,冲击力极强。 什么鬼,这姑娘最近犯太岁吧,才从涉毒风波里走出来,怎么又闹上这出? 前阵子她不着边际地在微博上力挺褚夏,莫名其妙地弄出一些她俩的cp粉,这会儿正顶着她的头像在微博里奋战前线替褚夏说话。 张以冉简直哭笑不得,姑娘们,这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么? 不确定褚夏是否方便接听电话,张以冉给她发了一条微信,让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她。 张以冉的微信送达褚夏手机上的时候,褚夏已经蜷缩在沙发上沉睡得昏天黑地,很奇怪,她最近总是入睡极快,第二天醒来总有种灵台澄净、脱胎换骨的感觉。 江荷从客房走出,穿着哆啦a梦的蓝色凉拖,露出玉葡萄似的脚趾头。 走到沙发旁边,端详了褚夏一阵,握出她的手腕,指尖按上去,摸了摸脉,微微蹙眉。 然后如法炮制,将她抱回她的卧室,让她安安稳稳地睡在温软的大床上。 自己去了浴室洗漱,又回到客房睡觉。 凡事过犹不及,药再好,总有副作用的,不能再肆意干涉她的梦境了。 江荷在床上翻了个身,心想,妖精和小青那儿明天该有消息了吧? 第19章 螺蛳鱼(四) 丈夫重病,女儿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李玲妈妈苍老了许多,给丈夫送了晚饭,烦劳护士多加看护照顾。 佝偻着背去丧葬店里买了香烛纸钱与纸梯,回到家,洗菜切菜,做好了一大桌女儿生前爱吃的菜,供桌的中央摆放着李玲的黑白照片,香炉上插了香烛,燃掉大半。 废旧的陶瓷盆,撕了几张纸钱就着香烛的火点燃,放在盆里,一面烧纸钱一面唉声叹气地含泪唠叨。 红色塑料绳捆扎的一摞纸钱烧完,李玲妈妈扶着膝盖站起来,端着菜碟与饭碗一道道地过了香火,浇了杯自家酿的葡萄酒,把菜碟和饭碗重新放回桌上,用防蝇罩罩了严实。 随后,又点了一盆火,单独将纸梯烧了。李玲妈妈凝视着在旺火中扭曲黑灰的纸梯,其实她心里并不迷信这些古老的习俗,只是本能地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死后顺着纸梯爬上天堂,再不要受到苦难。李玲妈妈蹒跚着步子草草洗漱,回到卧室,躺在床上钻进被子里,心里默念着,孩子,安心地投胎去吧,投个好胎。 挂在墙上的钟在黑暗里滴滴答答响,时针与分针渐渐重合,向“12”靠近。 夜深人静,居民楼底下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楼梯通道口,左右两边插着两只招魂幡,一黑一白,旗面上画着堪比狂草的赤红色符文,两根旗杆底下拉出一条红绳,红绳上按照相同的间隔挂满了黑色的细小铜铃,每只铜铃都往下一溜儿一溜儿地淌出不知名的液体,很粘稠,藕断丝连,在地上黏成黑乎乎的一团。 白曼桢靠着墙站着,滑了滑手机屏幕,23::57分。 叶小青从远处小跑过来,如果不是身材格外醒目,走路自带小型地震的效果,白曼桢很可能会将穿得比黑夜还黑的她给忽略无视。 “搞定了?” 叶小青扶着腰直喘气,为了她的新手机新电脑新音响新手办新周边,她已经违背本心地锻炼了四天,屁用都没,该长的肉还在长,不差半斤还不掺水,比菜场上的肉贩子实诚多了。 叶小青比了个“ok”的手势:“所有出口入口全都封了,不会让别人误入,李玲如果回来,也没地可逃。” 白曼桢点头。 叶小青又掏出个褐黄色的布袋,跺了跺脚想借楼道的声控灯查看停工已久的布袋有没有漏气,跺脚了好一阵儿,脚底板都给跺疼了,零星半点的光亮都没有。 叶小青刚想回头看,白曼桢拍拍她的肩,晃了晃手机屏幕——00:00,竖了食指:“嘘。” 叶小青脸色一变,捏紧了布袋,往后一退,躲在白曼桢可靠又柔软的身体后面,只探出颗圆溜溜的脑袋。 白曼桢好笑地摇摇头,像叶小青这么胆小的驱鬼师怕是全天下独一无二了吧,接待鬼客的时候那小虎牙笑得都贴耳朵根上了,干活的时候却只知道往她和江荷身后躲。 李玲在小区里行尸走肉地飘散了一会儿,招魂幡随风猎猎作响,将她吸引至此。 长发披散,胸前还镂空一个子弹孔大小的血窟窿,没有血流出,可以洞穿看透对面的深沉夜色,眼神呆滞,行动僵硬。 白曼桢双臂交叉,在原地抖腿,百无聊赖地等着李玲在红绳铃铛前停下,叶小青揪着她的衣服,声音抖出了一流歌手才能掌握的颤音水准:“妖、妖、妖精……她、她、她不太对劲……” 白曼桢拍拍她的屁股,不走心地安慰道:“哪有不对劲,别自己吓自己。” 话音刚落,李玲缓缓抬起头,惨白的面容从散落的黑发里露出来,两只没了眼白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白曼桢,像在与白曼桢对视。挡在脚下的红绳铃铛,李玲抬脚跨过,铃铛哪怕半分贝的声音都没发出,死寂如水,黑色粘稠的液体被她踩在脚下,她没有丝毫停顿地向面色凝重地护着叶小青一步一步往楼梯口退的白曼桢走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腐臭万分令人作呕的尸味儿像大团大团的海草盖在脸上,不敢呼吸,氧气荡然无存。 “*!”白曼桢骂了一声,把吓得两腿发软的叶小青往后推,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状的东西,咬掉引线。 李玲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尖利的阴笑,张开獠牙利齿向白曼桢扑去——! 卢月笙跟踪了白曼桢和叶小青七天,昨天通过安置在酒店里的窃听器听见她们两个今天要去李玲的家,查了路线,和g市当地的同僚通了口信,搭乘公交。说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敢信,明明看清了是725路公交车才坐上去的,坐了半小时,绕城半圈,还是没坐到站,定睛一瞧车上的路线牌,竟然是527路?! 她利落地下车,换乘,到站,看着手机导航,一路疾跑,总算到了,可白曼桢和叶小青人去哪儿了? 左前方爆出一声轰隆巨响,卢月笙心里一紧,赶紧循声疾驰。 扬尘飞舞,卢月笙被呛得猛咳,皱着眉头挥散眼前模糊视线的尘雾,只见地上一个圆形大洞,足有近两米的直径,整个楼道口几乎都给大洞占满了,只有两侧墙壁留着些微立足之地,可以勉强供人通过。 卢月笙伏地矮腰,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往大洞里照,除了砖块泥土与石子儿以外,没别的——不,还有两面看不出原貌的旗帜和……黑色的铃铛? 这么大的动静,没人受伤? 卢月笙身体紧贴着墙面,墙面光溜溜的只有被炸得焦灰的小广告,没有可以依附支撑的地方,卢月笙侧脚走,两手打开保持身体平衡,接近残缺不齐的台阶时,左脚往前一跃,轻巧地跳上台阶,刚才踩踏的地方掉落几块碎墙块,纷纷落进大洞里。 台阶上有白色粉末状的残留物,卢月笙捻了一些,嗅一嗅,没辨出是什么东西。 往上走,上到一楼,见到两个熟人。 白曼桢席地而坐,脱了一只高跟鞋,在揉脚踝,听见动静,抬头一看,笑了:“哟,卢警官,人生何处不相逢,真巧啊。” 叶小青还没回过神,小脸煞白地蹲在旁边,揪着布袋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卢月笙盯着白曼桢灰扑扑的脸看,瞬时懂了巨响与大洞的始作俑者是谁,视线又游移到她身上穿的一团黑一团灰一团白的白大褂,想到这几天在酒店里窃听到的三言两语,叉腰挑眉:“这年头也是稀奇了,好端端的医生不去给病人看病,深更半夜的过来搞科学实验?还穿这么高的高跟鞋,大姐你多大了啊,该养身了吧,看把你脚脖子给这扭的。” 手术刀……手术线……手书钳呢?! 白曼桢恨得牙痒痒,两只手在空空如也的衣兜里摸来摸去,人民警察多光辉庄严的形象啊,长得也挺体面的,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什么叫我该养身了?姐姐我年年十八好吗?! 卢月笙见她不说话,保持叉腰的姿势,头往后一偏:“下面那洞是你弄出来的?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带着一个小妹妹到处跑,你说你有医德吗你?!” 白曼桢被她这么一问,冷静了,想起当务之急是别被这警痞给搞进局子里。 白曼桢笑得花枝乱颤:“卢警官这话说的,我怎么没医德了,我这不是过来陪我妹妹治病吗?” 卢月笙“哦”了一声,满脸“信你是鬼”的表情:“什么病啊。” 白曼桢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叶小青,周遭蓦地静下来了,叶小青的嘀咕声愈渐清晰:“给我套个舍身,给我套个舍身,给我套个舍身,朝圣言也成啊……” 白曼桢指了指,无辜而真诚的笑:“您瞧见了,中二病,晚期,得治。” 卢月笙把白曼桢和叶小青扭送上警车,罪名是恶意破坏公共财物,扰乱社会秩序。 白曼桢被她粗鲁地推到警车后面坐着,手腕被铐到背后,只能用肩膀去撞铁窗:“你这人讲不讲道理?都说了不是我俩弄出来的……” “那儿就你俩是活的,不是你俩弄的难不成是鬼弄的?”卢月笙坐在副驾,对同僚说:“别管她,开车,关几天就老实了。” 真他妈是鬼弄的我说出来你敢信?!不对……关?! 还关几天?! 白曼桢已经快抑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警察同志,您在我俩居住的酒店客房安插窃听装置的事儿又该怎么算呢?” 卢月笙点了支烟,吸了一口,眼睛眯了眯,特欠揍:“我那叫侦查,还有——我不是同志,你才是。” 妈的!这混蛋! 白曼桢抬脚踹,被两手自由的叶小青拦住了,拍着她的脊背哄,绞尽自己二次元深宅的脑汁,只差没把卢月笙的脑袋哄过来给她当球踢了。 深夜,江荷侧躺在床上,颀长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呼吸平稳和缓,睡得香甜。 手机躺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脆响,屏幕里亮着白曼桢发过来的微信—— 李玲压根没死透!给别人操纵了!我和小青疏忽大意,差点死在g市没人收尸,这单生意能退了不做吗?! 第20章 螺蛳鱼(五) 江荷睡觉的时候喜欢很安静黑暗的环境,窗帘都拉上,还拉了一层遮光的窗帘,到了夜里,半点光都透不进来。 这直接导致了她在没调闹铃的情况下,睡到了早上十点,连褚夏什么时候出的门都不知道。 给白曼桢回了微信,让她和小青先回b市再详谈。褚夏也真不知道是什么体质,坐着躺着蹲着都中枪,尽招惹些刺头,可定金都收了,出弓的箭哪能说收回来就收回来?要真这样,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客厅上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字迹很清秀,喜欢把竖的笔画勾得很长:我出去买些食材,中午之前就能回来,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或者你可以吃麦片,在第二个橱柜里。 江荷捏着纸条,有点发蒙,都这个关头了,还惦记着做饭,该说她是心大还是该说她是没长心眼? 洗漱了,吃了两片切片面包,喝了一盒牛奶,又拿来一个小碗,倒了半盒,打了个响指,小巧敏捷的獏从客房的方向飞速跑来,两条前腿差点刹不住车,把还剩一半的牛奶盒往前推了一推。 房门轻响,江荷回头。 褚夏拎着两个购物袋走进来,江荷帮她接过东西,提进厨房。 望着江荷的背影,褚夏伫立原地揉了揉酸麻的胳膊,有些失神——人到底还是群居动物,自己一个人住了两年,早忘记了与人同居的种种好处,重要的,是江荷沉默寡言却细心体贴,让她总能想到一个人。 餐桌上立着一只猫,巴掌大小,在舔牛奶喝,听见有人走过来了,猛然停下动作,扭着脑袋往褚夏看。猫须上沾着牛奶,正往下滴,它伸出小小的粉嫩舌头左右舔了舔,肉乎乎的猫爪子往脸上摸了摸,奶声奶气地叫唤:“喵——” 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向来对这种毛茸茸的萌物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褚夏的心瞬时软掉一小块,想揉它脑袋顺它的毛,伸出手掌停在半空比了比,忽觉自己在它眼中应该是个庞然大物吧? 江荷在厨房听见獏的叫声,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普通长相的猫尚且会有人害怕,更别提獏这种小小一只却浑身透着股机灵劲儿警惕性十足的猫了。 她正要往回走,褚夏手里团着獏,温柔地横着手掌捋它柔顺而雪白的毛,她走进来,咧着白牙笑:“这是你养的猫?好小啊,是什么品种啊?” 品种…… 江荷思索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毛里求斯……袖珍……短毛雪猫。” 獏冲着江荷喵呜了几声,脑袋一歪,尾巴往上翘,显然十分不满意这个信口胡诌的名字。 褚夏把獏放在橱柜的台面上,打开壁挂柜,翻找东西:“有这个品种的?那它叫什么名字啊?” “獏。”江荷用食指点了点獏的脑袋,表情轻松,褚夏不怕这小东西就好。 “獏?就一个字吗?”壁挂柜里太多杂物,褚夏踮着脚往里探,很费劲,好不容易瞧见几个罐头,伸长手臂往里勾,勾了好几次,罐头只挪了半根手指头。江荷走到她身旁,仗着身高的优势,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出罐头,递给褚夏,又看向獏:“一个字,你也可以叫它——嗯……白獏獏。” 獏走着猫步,顺着水槽走到褚夏身前,踮起前腿仰着脑袋,盯着罐头看,垂涎欲滴。 褚夏手里拿着的是雪山罐头,江荷这会儿才想起来,她和谌思以前养过一只猫。 如果没通告,休假在家,褚夏喜欢在小区里喂野猫,家猫待遇普遍很好,不会总吃猫粮,野猫真是有得吃就不错了。今年行程忙,罐头堆在家里好久没动过了,褚夏看了眼保质期,打开罐头,垂眸看着白獏獏笑:“急成这样,你主人平时虐待你了?” 江荷:“……” 白獏獏煞有介事地叫唤,江荷瞪它——我怎么虐待你了?我吃什么你就吃的什么! 找出一个瓷盘,舀了一勺罐头,又把白獏獏没喝完的牛奶碗端过来,白獏獏吃得忘了主人,一脸狗腿地朝褚夏柔声喵呜。 “没带猫砂、猫爬架、食盆过来吗?” 江荷喉间滚了滚,其实很想告诉褚夏,白獏獏不需要这些。 褚夏轻笑一声:“那待会儿出去买吧,吃完饭就去。” 江荷犹豫了会儿,点头。 把长发扎起,系上围裙,玻璃窗外的柔和光线照进来,褚夏站在长条形的光柱中,连左眼眼角的泪痣都是暖洋洋的,让人很想亲近。 江荷盯着她看,她忽然侧过脸,下巴的弧线优美流畅,江荷的心蓦地漏跳了一拍。 “忘了问,你吃鱼吗?” 江荷怔了怔,视线转向她手里鱼鳞被片掉一半的鱼:“吃,好吃的东西我都吃。” 白羊座的人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伤心难过、无助绝望等等负面情绪,睡一觉,醒来就忘。 运动会产生令人脑兴奋愉悦的多巴胺,下厨亦然。 褚夏把青鱼去头去尾、切片,然后把厚薄相等的新鲜鱼肉剁碎成鱼茸,鱼茸盛在小碗里,一边把鱼茸团成鱼丸一边对江荷说:“这道菜我第一次做,要是不好吃你直说啊。” 江荷正要说话,褚夏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心跳》的制片人王元。 “褚夏啊,这事儿本来应该找符倩的,我给她打电话没打通。你这被公司雪藏了,上镜没法上镜,节目节目没法录,连微访谈都参加不了吧,电视剧各地的宣传活动你怎么跑?你是女主角,郑浩是男主角,你这一缺席,到时候也没法炒作,后期宣传得从别的地方动脑筋补上来,这个亏损很大的。” 三言两语,王元没直说,但是意思很明了。 褚夏不意外,团鱼丸的动作顿了顿,说:“王制片,合同的事情我不懂,您得找符姐商量。商量好了,该赔多少钱该怎么赔,我会给。” 王元得了准信就挂了电话,一句客套寒暄的话都没有,与《心跳》杀青那天判若两人。 褚夏腾不出手,手机拿在江荷手里,是免提的,江荷听得一清二楚。 江荷把白獏獏提溜到手里揉它的脑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褚夏的表情。 她很为难,《心跳》要赔款,同理可证很多现在进行时的商业代言也得赔款,这其中包括了游安笛送给她的一线粉底品牌代言。虽然暂时没法知道该赔多少,但是她入圈五年,近两年事业发展才开始有些起色,今年年初她刚给爸妈在老家买了一栋房子,全为了证明自己在b市过得很好,让二老放宽心,而现在她囊中羞涩,肯定没法凑齐赔偿金。 为难归为难,也不能牵连拖累做到一半的菜。 褚夏一手拿着鱼丸一手拿着鱼肉丝,正用鱼肉丝把鱼丸包裹成头尖尾圆的锥形,又给鱼丸盖上一顶香菇伞,摆在瓷盘上形似螺蛳。褚夏一气儿盘了十几个螺蛳鱼,热锅热油炸了一道,鱼头和鱼尾加了姜片葱段,清蒸装盘,炸好的螺蛳鱼点缀其间,又淋上白灼青菜的鲜爽的汤汁。江荷接过做好的两道菜,端到餐桌上,再回到厨房的时候,褚夏还在做菜,手法娴熟地炒了一盘耗油杏鲍菇,又做了一盘蒜蓉粉丝蒸娃娃菜。 江荷上桌,每道菜尝了一筷子,褚夏正准备问她好吃吗,只见白獏獏顺着桌脚爬上来,把猫爪子搭在褚夏的手背上,宝蓝色的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螺蛳鱼。 褚夏笑了笑,给它喂了一个,江荷把娃娃菜、杏鲍菇、白灼青菜一股脑地吃进去,塞得腮帮子鼓成俩包子,又生怕螺蛳鱼给白獏獏吃光了,赶紧夹了好几个到自己碗里。末了,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礼貌,顺手夹了一个喂给褚夏,螺蛳鱼凑到褚夏嘴边,江荷才惊觉这种喂食的举止是不是……太暧昧了些…… 褚夏倒没在意,吃进去,嚼了嚼,对自己的厨艺颇多挑剔:“味道淡了些,下次再改进。” 两人一猫正吃着饭,符倩请求通话。 用支架把手机支在眼前,褚夏瞥了眼屏幕,笑道:“怎么了你这是,一脸炸毛样。” 符倩戳着屏幕骂:“你这还有心情吃饭还有心情笑呢啊?!上上下下加起来几百万近千万的钱你拿得出吗你?!拿不出就坐牢你懂不懂?!” 褚夏点头:“懂。” “张生生又不是不写剧本了,同性恋电影又不是以后不拍了,你说你这拧的是什么脾气?” “张生生还真是不写剧本了,前两天和简乔接洽的时候你没听她说吗——张生生写完这部戏就绝笔了,去美国陪老婆孩子,做个好爸爸。” “可现在闹成这样,你两部戏都拍不了好吗?!我跟你说,你现在跟言迦低头认个错,进组拍戏,以后等你有钱了出人头地了咱成立个人工作室脱离公司,你想拍什么就拍什么谁还能拦你?”符倩真是不明白,褚夏一个行走娱乐圈的女明星哪来的这身文青才有的傲骨,轧戏就轧戏了,能死吗?!该拿的片酬一分都不会少,这年头哪个观众还会较真演员的演技,颜值高身材好能满足男女粉丝正常或者不正常的脑洞大开就行。 “那个时候张生生都退隐了,再说了就算他出山,你能指望一个七老八十的老爷爷再写一本蕾丝题材的剧本出来?” 符倩这会儿算是明白了,褚夏真是一门心思的往走不通的巷子里钻!她沉默了一会儿,冷笑:“我带了你五年,做过最后悔的决定是当初知道你和谌思在一起的时候没撂担子走人。人都死了两年了,你以为你是琼瑶戏的女主角抱憾终身矢志不渝?!” 江荷闻声,停下筷子看向褚夏。褚夏怔了会儿,低头扒饭,纤长的睫毛蒲扇一般垂下来,湿哒哒的泛着光:“两年,我和她在一起都五年了。” 第21章 十三香小龙虾(上) 简乔虽然是个海归,对周易风水的学说却一向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刚回国的头两年,她在香港打拼,开了个人工作室,地址都是请风水大师定下来的,每逢新电影建组筹拍,也总会挑个黄道吉日拜神祭猪再开机。据说简乔的成名作《左眼轮回》原名《轮回劫》,后来请了一位圈内知名的大师做主把《轮回劫》改名为《左眼轮回》,上映后票房一路飘红,不费吹灰之力地破了国产惊悚片的票房纪录,简乔也自此在国内新一代导演中占得一席之地。 近年来,港片市场萎靡不振,她也早早地瞄准了欣欣向荣的内地,想凭借张生生的封笔之作《看得见吗》打开内地的电影市场。谷雨圈内地位高,为了转型接拍同志电影,话题性强,不愁关注度,即便演技差了些也能胜任人设不怎么复杂的大学音乐老师一角。而盲女的扮演者挑来捡去,简乔愣是没从锥子脸大眼睛堪比克/隆出来的一群充气娃娃的女明星里选出合适的,好不容易才找到褚夏,眼睛里有东西脑子里有想法,最关键的,听说她本来就是个同性恋。 可出演合同还没签呢,褚夏这一会儿涉毒,一会儿被雪藏的,没个消停。眼看电影就要开拍了,简乔心里着了慌,这是五行相克,命相犯冲?越想越寝食难安,简乔生怕自己花了重金买个剧本回来,戏没拍好,栽个大跟头,血本无归连东山再起的资金都没有! 助理也是急简乔之所急,听说她想找个大师重新算算新电影的命盘,上下忙活了一天,把大师给她请来了,还说指定灵验。 叩门声响,简乔:“进来。” 助理zero扭开房门,对大师笑容满面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简乔停下手里的工作,起身去迎,这一迎,顺带也和大师打了个照面。 简乔以往都是在香港接触的风水大师,普遍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无论男女清一色的朴素唐装,男的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女的往脑后束着一个小辫,罗盘和黄册不离手,说话的时候神神叨叨让人很难抓住重点。 眼前这个女人,黑色立领皮衣搭衬白色t恤,牛仔裤,白色球鞋,简乔往上抬了抬眼睛——黑长直的发丝披散,白皙似雪的脸上架着一副墨镜,看模样不过二十上下。 “乔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江荷。”见简乔停滞原地,眉头紧紧蹙在一块儿,zero忙说道。 简乔闻言心里松快了些,帮zero治好失眠症的人竟然这么年轻和……漂亮? 江荷微微低头,问好:“简导您好。” 简乔连连点头,和她握了握手,然后笑着将她领到办公室的会客间,喝茶详谈。 “简导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吧。” 说实话,即便是zero推荐的,简乔对江荷仍然怀疑多过信任,这年头神棍骗子太多,不得不防,再说了万一被骗误打误撞撞了个大凶之兆的命盘出来,她还混不混了? 简乔给江荷倒茶,诚心诚意地敷衍:“这里空气质量太差,又赶上新电影筹拍,忙了些,没怎么睡。” 江荷戴着墨镜,简乔悄摸摸地瞟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似笑非笑地在往哪儿看。 “白蛇缠绕,主凶。” 六个字,简乔冷不丁被吓出冷汗,倒茶的手抖了一抖,泼了些茶水在桌上。她确实是接连几天做噩梦,梦里总有好几条或大或小的白蛇盘在她身上,蛇头交错在一块儿,嘶嘶嘶嘶地吐着蛇信子,她又急又怕,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明明意识很清醒,睁眼就能看见房间的陈设,却没法动弹身子。 简乔这会儿的笑容有些僵硬:“您还懂解梦呢?” 江荷没回答,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打量会客间的布置,良久不语。 空调没怎么开,简乔却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咽了咽口水:“这方位没问题吧?我选址的时候特地请人看过的。” “没大问题。”江荷放下茶杯,背靠沙发,微仰着头,像是在凝视某处。 简乔坐得离她近了些,眉毛往上跳了跳:“那……那有什么小问题?” “偶尔……” 江荷的眼睛被墨镜遮掩得彻底,简乔压根不知道她的视线定格在哪儿,只能根据她的面部朝向确定一个大致方位,也专心致志地盯着看,偏偏她话说得慢吞吞,还吊着一半不说,急得简乔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江荷唇角弯了弯:“破点财,消点灾。” 话音刚落,简乔从古玩市场淘来的一个明清年间的青花瓷瓶从高高的黄花梨木展示架上应声掉下,砸了满地的碎片。 简乔是恐慌多于心疼,这大白天的,没地震没台风的,好好的青花瓷瓶说碎就碎,活见鬼了?! 江荷从桌上抽出一张纸,一支笔,画了个草图,推到简乔眼前:“小小的改动,简导如果信得过我可以试试。” 草图上画着简乔个人工作室从入口到会客间的整体布置,精确到窗户和门的个数,草图右下角还配着一张给简乔十天半个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的阴阳八卦图,和风水大师的笔法几乎一模一样。 简乔打消了疑虑,将草图细细叠好,收进衣服口袋里,然后郑重其事地向江荷询问新电影的命盘。 江荷听着听着,面色愈加凝重,简乔屏息凝神地等她给出建议。 “恕我直言,简导您这电影,这个月不能拍。” 不能拍?!简乔蒙圈了,声音拔高了几倍:“why?” “女性题材的电影本身阴气重,更何况主角是两个女人?作为电影的主导人,您也是女人。如果一定要在这个月开拍,八月为偶数月,在易经八卦中偶数属阴,半点儿阳气没沾,怎么火旺?” “那……那怎么办?” 江荷微笑:“推迟到奇数月开拍就行,您如果决定了,可以再联系我,我帮您定个五行主火的良辰吉日。” 简乔脸色煞白地送江荷出门,江荷临走时又说了一句:“白蛇缠绕的事儿您无需担忧,今天夜里不会再梦见了。” 简乔连声应答,又让zero把一沓人民币递给江荷:“劳烦你跑一趟,小小意思。” 江荷收了钱,微笑:“再见。” 出了大厦,拐进小街,白獏獏从黑色衣领里钻出来,停在江荷的肩上。 “乖。”江荷点了点它的脑袋,“气味儿嗅到了?晚上,你帮她把噩梦吃了,正好饱餐一顿。” 符倩对褚夏真是又爱又恨,这不昨天对她说了句狠话,隔着屏幕见她哭了,心软得不行。正要安慰,她个兔崽子脾气来得还挺快通话说断就断,再打过去就是无人接听,只好嘱咐江荷多关心照顾她。 符倩也没有接新人的打算,她都三十出头了,带个影帝影后出来得熬到猴年马月?再说了,像褚夏这样资质佳有灵气生活检点不闹事的艺人可遇不可求啊,她哪舍得丢下她不管? 这事儿说来说去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言迦脾气大,褚夏脾气也大,俩人互相拧着干,几乎相当于两座火山赶在同一时间爆发,遭殃的纯粹是以符倩为首的中间人。 还能怎么办? 灭火呗,两座没法同时灭,先灭一座是一座。 言迦是被嘉利乌烟瘴气的艺人经纪部给彻底折服了,连个合适的女主角都选不出来,开会时不得已下了最后通牒,实在没办法,纪慧上。小家碧玉了些,眼神呆滞了些,脸盘大了些,造型团队和打光团队多留心多美化就行。 忙了好几天,如果不是林颐告诉她符倩在办公室里等她的话,她早把符倩和褚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怎么,找到小鲜肉了?”言迦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咖啡,递给符倩一罐,自己闷了半罐,降火醒神。 符倩捏着咖啡罐,觑着言迦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言总,我是想跟您谈谈褚夏的事儿。” 言迦的表情没有因为“褚夏”两个字的出现而剧烈起伏,符倩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吧,其实以我的身份来说不该提,只是关乎公司的重头戏能否顺利进行,不得不说。” 言迦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往下说。 “谌思这个人您应该有点印象吧?” 国画大师谌渭的孙女,知名话剧演员严玉的女儿,国际电影界至高无上的殿堂级奖项金棕榈奖最佳电影导演的殊荣,遍观全国上下只有谌思的爸爸谌安邦拿过。如此显赫的家世,言迦即便久居国外也偶有听闻。只是谌思两年前车祸去世,谌安邦痛失爱女精神不振,由其执导的电影中途转交给他人,在当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谌思和褚夏有什么关系? 见言迦微微点头,符倩深呼吸,接着往下说:“我也是两年前才知道的,谌思和褚夏,是恋人关系。一个就读于导演系,一个就读于表演系,同是大一新生,在开学仪式上一见钟情,听起来特别不可置信是吧?如果不是发生在我身边,我也没法相信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的事儿。褚夏这人吧,特别死脑筋,都两年了,还是没放下谌思。” “简乔那电影剧本,是张生生的封笔之作。谌思最喜欢的国内电影编剧就是张生生,谌思生前最大的愿望是请张生生写一个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故事,她导演,褚夏主演。”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符倩心想,言迦总不会从里到外连血都是冷的吧? 言迦听完了,咖啡也喝完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符倩:“……” 你知道了,然后呢?! 第22章 十三香小龙虾(下) 江荷回来的时候,褚夏盘腿坐在客厅的木地板上看电影,张生生首次斩获紫罗兰奖最佳电影编剧的电影《平行公路》,她看了很多遍,每次收获都不一样,好的艺术作品总能有这样的魅力促使人不厌其烦地回味。 两盆龙虾,一盘螺蛳,五盒烤串,摞成小山的啤酒——围了她一圈,杯盘狼藉。 江荷直到走她身旁,魂也没收回来。 不是都说明星尤其是女明星为了上镜好看每天就啃蔬菜萝卜跟兔子似的吗? 褚夏这……是猪吧? 人都走到眼前了,褚夏也没顾上打招呼,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往旁挪了挪座位,手里掐掉虾头:“买了三人份的,龙虾特好吃,你试试。” 说着,分外熟练地剥了虾壳,剔除黑线,喂到了江荷的嘴里,整个过程看都没看她一眼。 “三人份的?”江荷嚼着虾肉,环顾四下——除了她俩,还有第三个人? “白獏獏呀,”昨天那一大桌子菜,她俩没吃多少,全喂给白獏獏了,这什么毛里求斯袖珍短毛雪猫饭量这么大?褚夏侧脸看她,特认真的问,“你不是今天早上带它出去买猫粮了吗?它呢?” 虾肉入味儿又鲜美,江荷从盆里抓了一只油光红亮的大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天气不错,它遛弯儿去了。” 褚夏:“……你确定它能找到回家的路?” “家?”江荷手指往下指了指,“你说这儿?” 可能是相处的时间长了,熟悉了,江荷不再是起初沉默寡言的面瘫,虽然还是面瘫,但却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随时随地能制造暧昧气氛的面瘫。 家? 这儿? 直女的思维和蕾丝的思维向来不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细细一想,她俩同居的事情本来就很亲密,在亲密的基础上再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好像都容易和亲密二字沾亲带故,这不是褚夏的本意。 褚夏不动声色地坐得离她远了些,演技纯熟地转移话题:“好吃吧?我都两三年没吃了,符姐不准我吃这些东西。” 贴着虾头和虾尾的衔接部位吮吸,哧溜几声,醇香浓厚的汤汁滑入舌尖,根本没心思辨认这汤汁里究竟掺杂了什么使人食指大动的作料,只单看着这透亮的虾背就忍不住地咽口水。掐头去尾,三下五除二地剥掉虾壳,抽掉黑线,就一截比她食指还短的粉嫩虾肉,捏着剥好的虾肉沾了沾盆里的汤汁,一口咬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两盆……够吃吗? 褚夏见她都没能腾出嘴来回话,耸肩笑了笑,手往旁边的啤酒堆里一翻,全喝光了。 起身去厨房的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又拿了俩高脚杯,虽说红酒配大排档小吃掉价了些,可她这会儿真是懒得出去买啤酒了。张以冉今天给她发微信,让她最近少出门,说她听到消息,有人买通狗仔,要拍到她被公司雪藏以后落魄潦倒的照片,公诸于世趁机奚落。褚夏也没感到意外,她脾气差,也没有笼络人脉的觉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五年来在圈里树敌不少,只是她觉得好笑,就算她负债累累卖房行乞了,讨厌她的人又能从贬低欺辱中获得些什么? 精神的胜利,短暂的愉悦? 就像谌思和她说过的,聪明而伟大的人,向来是在人下人时把自己看做人,在人上人时把别人看做人。 啊……怎么……又想到谌思了……这几天,都没再梦到她了…… 闷了两杯红酒的褚夏靠着大理石桌,双膝并拢,手里拿着红酒杯,在眼前晃了一晃,红色的液体在酒杯里左右摇晃,电影进行到片尾,编剧“张生生”的字样映在摇摆不定的红酒里,若隐若现。 江荷一气儿吃了半盆龙虾,想歇会儿,纸巾盒在桌上,她绕过褚夏的肩膀去抽纸巾,看见褚夏两颊泛起酒色的酡红,还一个劲儿地倒酒喝。 宿醉的滋味可不好受,江荷把手擦干净了,把她手里的酒杯和红酒拿过来,刚放好,左手被褚夏抓过去,冲着手背就是嗷呜一大口。 “嘶……” 这尖牙利齿的,江荷从她嘴里抽出手背,吃疼地摇了摇手。 褚夏醉眼迷离地扶着地板贴过来,江荷忙往后退,生怕被她好事成双,给自己凑齐一对牙印。 “给我……”褚夏拽住江荷的裤脚,手伸向前,不知道是想往左抓还是想往右抓,总之是摸了个空。 地板上横七竖八差不多躺了一打啤酒罐,红酒也被她喝了三分之一,喝杂酒向来容易醉,江荷哪会听她的,把红酒和酒杯护得好好的,只差没当着她的面把它俩吞进肚子里,让她死了买醉这条心。 “给我嘛……”褚夏这语气莫名其妙带了撒娇的声调,眼睛里水汪汪地泛着光,江荷心里没出息地被她看软了一块,幸好还剩九块是硬的。 褚夏摇摇晃晃地扶着桌沿站起身,江荷怕她一头栽进龙虾盆里糟蹋了粮食,也跟着站起来两手大开虚扶着她。 “给我嘛……”褚夏忽然抱住了江荷,江荷头皮发麻地听着她的娇嗔,“就一口,坏蛋……” 仅仅是抱不算什么,关键是褚夏还用她的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蹭江荷的胸,江荷整个人都不好了,头一次发现褚夏怎么这么矮,矮就算了,你能不能站直?!站直了你再蹭,也该是蹭脸蹭肩膀吧?! 迫于这耍流氓的行径,江荷投降:“好——就一口。” 江荷正要将她推开,去拿酒杯,褚夏又把她抱住,笑得眉眼弯弯地从她的胸摸到她的锁骨,最后总算摸到她的脸,站直了,也踮起了脚尖,嘴里还咕哝着:“你怎么长高了?”说完,对着江荷微微张开想要说话的嘴,落下一个吻,吻完了,笑得像个白痴,竖着一根手指头,“你看,就一口!” 江荷三魂给她吻走了七魄,呆怔在原地。初吻啊这是,她损失大了去了,这笔交易定金多少来着?还能加价吗? 褚夏打了几个转,也不知道到底想往哪个方向飘,最后倒在了江荷的怀里,搂着她的脖颈,轻声唤道:“谌思……” 符倩输了密码,进门,走到客厅,见到的就是如此耐人寻味的一幕。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言迦面前把褚夏给夸得情根深种,再守几十年活寡保准能抱个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奖杯回来。 几个小时后,笑得桃花满面像只树袋熊缠在江荷身上的褚夏狠狠把她的脸给打了。 江荷把对着满脸韭菜色儿的符倩喊“妈妈”的褚夏抱进卧室的床上,找了个粉丝送的大熊给她抱着,房门关上,无情又有理地让她一个人在里面发酒疯。 回到客厅,继续吃龙虾,吃着吃着,想起了什么,抬头一看,符倩站在她眼前,脸还是绿的,眼神却甚是玩味: “小江。” 江荷:“嗯?”她怎么莫名的……有些紧张? 符倩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姐姐看好你哦——” 江荷:“……” 妈妈……哦不——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言迦生气归生气,说雪藏也不是真雪藏,所以公司前几天发的公告话说得不满,留有余地,想翻牌也好翻。 这不,这天夜里就发了个喜讯——褚夏如有神助地身体康复了,腰也不酸腿也不痛了,一气儿能爬十几楼。 比起前几天毫无实锤的信口胡掰,嘉利官方微博今天还在长微博里配了好几张图,照片里褚夏躺在病床上,吸着氧气,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当然,即便如此,质疑嘉利和褚夏联手炒作的网民还是不占少数。 不过这已经不是大众关心的重点,嗅觉灵敏的人已经猜出来,嘉利要力捧褚夏上位了,国内花旦市场竞争激烈,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符倩吃了串烤金针菇,正用平板刷微博,她自己有一个圈内公开的微博账号,褚夏的死忠粉也都知道。 刷着刷着,跳出一条评论,符倩点开,差点儿没气得头冒青烟冲进褚夏的房间里把她拖下床抽打一顿—— 在褚夏的胸上荡秋千:妈的,肤浅你个周扒皮!老巫婆!吸血鬼!我老婆胸都那么小了,你还压榨她!躺在病床上受苦受难的人不是你你就不心疼了是伐? 符倩戳着屏幕骂:“我让她休息你们骂我不给她资源,我不让她休息你们又骂我不人道!她胸本来就这么小吊不起你的秋千!别惦记了!这照片都是两年前的了你认不出来吗?!” g市,拘留所。 被治安拘留了好几天,白曼桢和叶小青总算见到了明媚的太阳,吸到了新鲜的氧气。 如果排除是卢月笙送她俩出来的这个“惊喜”,白曼桢的心情应该比阳光还灿烂几分。 白曼桢和叶小青在马路边等车,卢月笙站在旁边,两手插/进裤兜里,一张嘴嘎巴嘎巴说个不停:“大姐,拘留所的意义不在于惩罚,在于使人自省。我看您这小妹妹觉悟挺高的,您得跟她多学学啊,别再落在我手上了。还有李玲的事儿呢,我还真是不信你俩只是凑巧路过,不说没关系,我也不会屈打成招,您是b市的人是吧,真不巧,我也是b市的,咱们都这么熟了,没事儿出来唠嗑几句,叙叙旧。我呢,也发发善心,会慢慢地把你带入良好公民的正轨……” 白曼桢几天没睡好觉,卢月笙多说一句话她心里多狂躁一层,叶小青不停地哄她都没用,偏偏一辆出租车也招不到,卢月笙还跟只苍蝇似的没完没了! 白曼桢总算忍不住了,猛地回头看她—— 卢月笙歪着嘴角笑:“大姐您这得回去好好养养,眼角都有皱纹了……唔——!” 卢月笙整个脑袋都是发蒙的,也忘了挣扎,这白曼桢怎么说吻就吻?!她们女同志向来这样的?! 叶小青也是看呆了,不过也没忘记招车,好不容易招到一辆车,忙拽着白曼桢走。 白曼桢最后咬了卢月笙的下唇,舔了舔血丝,冷笑:“让你嘴欠!这会儿老实了吧?!” 第23章 日式料理 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 这是褚夏在宿醉后醒来的第一个想法。 当她捶着脑袋走出房间,看见整洁干净的地板与大理石桌上的红酒与红酒杯时,第二个想法横空出世——我喝醉的时候,应该……没人在场吧? 褚夏站在客厅,还处于魂游四方的状态中,符倩忽然端着杯果汁从她身边擦过,拍了拍她的屁股:“醒了就好,我泡杯蜂蜜水给你醒醒酒,待会儿去公司。” 褚夏松了口气,是符倩陪着她的就好,她顶多抱着符倩从嘴里蹦出一溜儿七大姑八大姨的称谓,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去公司?去公司干嘛?” 符倩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渐弱渐小:“《柜子里的人》整组开会,你作为女主角想缺席?” 开会?女主角?怎么……怎么睡了一觉世界颠了个正反? 我难道还没醒? 褚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嗷嗷叫了两声,这才纳闷地问道:“我不是被雪藏了吗?” 符倩在心里说,因为言迦听说了你和谌思的凄美爱情故事所以大发慈悲决定把你解冻了。不过她当然不敢就这么告诉褚夏,幸好她今天一大早接到简乔打来的电话,说《看得见吗》延期开拍,希望褚夏把档期留下来,符倩自然满口应承,这会儿也有了合适的托词:“简乔那电影延期开拍了,日子也还没定。言总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可以放宽心地进组了吧啊?” 符倩泡好蜂蜜水,回头一看,褚夏扭扭捏捏地站在她眼前,然后投怀送抱,小小声地搂着她的脖子说:“符姐,肯定是你从中调解了,谢谢你啊,我前天不该挂你电话的。” 褚夏的声线压低了,有种孩子气的感觉,特别让人受不住。 “滚滚滚——!别跟我这肉麻兮兮的,你这样的就是欠揍,赶明儿我买根鸡毛掸子伺候伺候你,你保准老实。”符倩把她的脑门往外戳,抬头看见走出客房的江荷,笑得像朵花儿,还故意用眼风瞟褚夏,“小江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天真是麻烦你了啊。” 小江?麻烦? 褚夏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等江荷走进浴室之后,轻声问:“昨天……我喝醉了,是她照顾我的?” 符倩点头,还不嫌事大的补了一句:“你贴在她怀里,她想不照顾也不行吧?” 蜂蜜水灌下去浑如白开水,褚夏的脑子里茫茫然一片,追着符倩问:“我除了贴在她怀里,别的没做什么了吧?” “应该可能没做什么了吧,不过也说不准,也许你想对她做什么但是没来得及做呢?” 褚夏心里一个劲儿地吐槽:什么叫我想对她做什么?我喝醉的时候一向不带脑子啊!不带脑子哪来的想法和念头?! 符倩往外走,褚夏还追她,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我就只是贴在她怀里是吧?没做别的吧?” 符倩猛地回头,差点和褚夏撞上,她揉了揉褚夏乱糟糟的头发,笑得特别慈爱,像个狼外婆:“你还叫我妈妈,特动听,特孝顺,乖女儿,再叫一遍?” 褚夏:“……” 浴室离客厅不远,隔着玻璃门还是能听见她俩的说话声。 江荷在刷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看着看着,视线免不了下滑,定格在红润的嘴唇上。 电视剧里经常用慢镜头、叠加镜头加特写再配上罗曼蒂克的bgm,把男女主第一次接吻的场景描绘得暧昧又精致。说实话,她不是很有感觉,可能……是因为褚夏是个女的,她自己也是个女的,女的和女的,亲近一点儿也没什么吧? 驱车前往公司,符倩通常坐在后座,今天她借口说自己头疼,想坐在副驾吹吹风。 江荷和褚夏两个人坐在后座,江荷板着张扑克脸没什么异常,褚夏拼命把自己往里缩,如果这会儿地震了天塌了,她一准义无反顾地跳进地缝儿里。 褚夏这视江荷如洪水猛兽的架势的确不像装的,更不像演的。 符倩盯着后视镜里的两个人,心里寻思着,难道自己会错意了? 就算会错意了,拉娘配也总比让褚夏一个人受情伤折磨走不出谌思的阴影中好吧,再说了,江荷长得也不比谌思差,不算委屈褚夏吧? 俗话说得好,忘记旧情人的最好办法是开展一段新恋情,符倩打定主意要做个红娘! 进了地下车库,几人下车,江荷看了眼离自己两米远的褚夏,对符倩说:“符姐,要是今天没什么大事,我能请个假去机场接我朋友吗?” 符倩“嗨”了一声,又把她推上车:“你这傻姑娘,刚才怎么不说,这地界去机场可麻烦了,让刘哥送你吧。” 江荷点头称谢,上车,扬尘而去。 江荷这一走,褚夏整个人轻松得像天上飘的流云,还是最薄的那朵。 搭了电梯,上到第九层,褚夏跟着符倩走出来,沿途碰见的同事都互相问好,没什么异样。 迎面走来纪慧和她的经纪人王渺渺,褚夏和纪慧几乎同期进公司,交情还行,就算私底下不怎么碰面,在公司里相遇了总会寒暄几句。 褚夏刚抬起手,一个微笑还没挂出来,纪慧从她眼前走过,脸色又差又臭,王渺渺也没好到哪儿去。 怎么了这是? 符倩带着褚夏走进会议室,除了言迦,其他人都到了,只是一个个精神恹恹的,连打招呼都有点强颜欢笑。 符倩把褚夏安顿好,又把卫凯拽到墙角问。 卫凯也是直倒苦水:“前天才把纪慧和王渺渺从横店叫过来开会,说公司想让她作为女主角出演《柜子里的人》,剧本都给她了,让她带回去好好看看,试戏能一遍过就用上,说是试戏也就是走走过场,本来也定下她了。可言总昨天突然改了主意,没来得及通知她俩,这不——刚才兴致冲冲地过来开会,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心里不好受还一个劲儿地道歉,说什么打扰了,弄得大家心里都过意不去。” 符倩刚想说话,言迦进来了,符倩和卫凯赶紧坐回原位。 言迦在人群中找到褚夏的所在,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地下车库。 纪慧和王渺渺上了车,一根烟眨眼间就抽见底了。 王渺渺就为这一出幻影辗转两地,觉都没睡好,心里也堵着闷气,她不抽烟,撒气全凭一张嘴:“我早跟你说褚夏是个同性恋你还不信,昨天符倩去找言迦,我贴门边听得一清二楚!也是奇了怪了,总经理是个同性恋,还能把底下的人带坏?你说她俩恶不恶心,一个同性恋要砸钱拍正常性向的电影,粗剪的时候还指不定得亲自把关,亲密戏八成得看个几十遍,她也看得下去!” 没等王渺渺说完,纪慧吐了口烟圈,附和:“这有什么,褚夏和男明星的亲热戏拍得少了?又吃男的又吃女的,我以前怎么没发觉她这个人不仅事业上贪心,连膨大的□□也让我刮目相看啊!” 掩映在苍翠竹林中的一家日式料理店,黄木绿字的招牌,暗红色的两扇木门。推门而入,主干道一路铺着鹅卵石,石头中间有翠绿的青草点缀,右手边池塘红鲤流水涓涓,池塘后方的青灰石墙上草书着一个红色大字——隐。 店内陈设日式风格,日式屏风、榻榻米、身穿和服的服务员。 吧台前坐满了食客,却鲜有嘈杂吵闹的声音。曾经就职于日本银座一家一级米其林餐厅的寿司师傅中文流利,上菜品时总会细致又热心地向食客介绍。 江荷在机场接到白曼桢和叶小青,进城的路上叶小青嘴馋,嚷着想吃刺身。江荷正好和这家日式料理店的老板有点交情,打了电话订了包间,三人直奔此处。 十八道菜品,一道一道地上,移门关上,隔绝尘嚣,木窗外花红柳绿,若论进食的意趣,当以静谧为佳。 日式料理重在一个鲜字,食材,尤其是海鲜,其本身的鲜味是烹饪加工时再多的调味品与刀工手法所不能取代的。尤其在依仗庖丁文化的日式料理中,寿司师傅的刀工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料理入口的口感。 蛋羹上撒上新鲜的蟹肉,蟹肉的海鲜将蛋羹自身的鲜味提升了一个品次,口感丰厚。即便如此,也还是堵不住白曼桢没个清闲的嘴,得吧得吧说个没完,全是在吐槽她在g市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见的那个女警察。 江荷实在听得头疼,夹了个星鳗寿司喂给她,白曼桢轻抿一口,唇齿间鱼肉入口即化,丝毫没有海鲜的腥味,醋饭是陈米做的,不黏不紧。 刺身拼盘里的金枪鱼、鲥鱼、鳕鱼、三文鱼各三片,厚薄均匀,刀口流利,肥而不腻,芥末酱是用山葵现磨的,不怎么辛辣,酱油也是这家店的寿司师傅自制的,兼具鲜甜咸。 白曼桢以前不怎么喜欢吃日式料理,全是被叶小青安利的,被她连哄带骗地去了几家比较地道的日式料理店——包括现在这家,试吃以后才惊觉原来足够新鲜的海鲜生食浑然没有腥味,就拿眼前刺身拼盘里的海胆来说,又鲜又甜,几乎不用蘸料,非常滑嫩。 江荷和白曼桢胃口小,吃一会儿歇一会儿,谈正事。 提起在午夜时分“诈尸”的李玲,白曼桢还是心有余悸:“魂魄里夹带尸气,与活人近距离接触后尸气爆发,化为厉鬼。要不是我随身带着一枚化尸手/雷,你今天可就见不到姐姐我了。” 由于符倩,江荷现在对于“姐姐”两个字本能的排斥,吃了片金枪鱼冷静冷静,才说:“算了,李玲这一死,银行账户也没法查,且行且看吧。” “且行且看?”白曼桢满脸的惊愕,“还要继续干啊?对方摆明了不是善茬儿!我们仨加起来都不知道够不够他塞牙缝的!” 江荷:“定金都收了,你说不干就不干,以后咱们在冥界还怎么混?你以为是淘宝店可以刷五星好评么?” 白曼桢扶额:“接单的那天我要是在,指定不接这生意。保护褚夏就保护褚夏吧,你说谌思连生死簿都……” 服务员叩门,白曼桢适时止住了话匣子。 江荷缄默不语地吃了一勺海鲜牛油果色拉,白曼桢喝了口梅酒,视线定格在正大快朵颐的叶小青身上。她们三人当中,江荷是个织梦师,主业其实和鬼怪无关,而她自己是个谋财不害命的鬼医,真有点驱使鬼魂本事的却是叶小青,这单生意成与不成说不定得仰仗她了。 服务员端上一盘烤鱼双拼,正要离开,嘴边抹了一串油的叶小青把她叫住,笑得眼睛放光:“再来一份和风牛肉。” 移门打开又关上,白曼桢忍不住劝她:“小青啊,食在精不在多,你昨天上秤都72kg了。人的肠胃……” 叶小青往嘴里塞鱼子盖饭,含糊不清地纠正:“是71.9kg。” 江荷:“……” 白曼桢:“…………” 当我没说,您吃。 第24章 私房菜 褚夏三年前在b市买的这间公寓不大,但是两个人居住绰绰有余。 明亮宽敞的客厅,食盆、猫砂和猫爬架放置在角落,白獏獏踮着两条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褚夏手里的罐头。 柔和的灯光将褚夏清瘦的背影修饰得温暖而美好,一绺长发散到胸前,她拌好罐头,倒进食盆里。散落的发丝被她用手别到耳后,露出一截雪白的耳垂,白獏獏在吭哧吭哧的吃,江荷站在她身后,从侧面看见她唇角弯起的弧度,自己也随之微微一笑。 褚夏起身,在看见江荷的刹那间,笑意骤减,取而代之的是做贼心虚的怂。 从公司开完会回来,直到现在,她满脑子里都铺设了生锈堵塞的管道,昨天酒后的记忆不知道被淤泥阻隔在哪个犄角旮旯,她真是不敢一万分的确定自己没“酒后乱性”。 江荷提着购物袋,在褚夏眼前晃了晃:“我买了猫粮回来。” 褚夏如蒙大赦,声音也莫名其妙地带着股欢愉,好像猫粮是为她买的似的:“放进壁柜里就行。” 褚夏上前想接,江荷转身向厨房走:“壁柜太高,你还要站凳子吧,我去放。” 褚夏石化在原地:“……” 你是想说我太矮吧,我真是要谢谢你委婉迂回的好意,可像你这样一蹦蹦到1米75的女人本来就很少好不好?! 时针指向22点,褚夏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剧本,《柜子里的人》的剧本是嘉利编剧部门里的第一把好手薛宛如所写。薛宛如当年曾经和张生生角逐紫罗兰奖最佳电影编剧,最终败给了张生生的《平行公路》,不过女性编剧和男性编剧的笔触、手法和立意向来各有千秋。就拿这部侧重于都市女性在自由与家庭之间陷入两难的《柜子里的人》来说,如果由张生生执笔,恐怕会大失韵味。 江荷回家,哦不,江荷回来之前,褚夏看得认真又入迷,红色记号笔标注疑惑点,绿色记号笔标注表演侧重点,眨眼间就翻了十来页。 可这会儿—— 褚夏瞟两眼剧本,又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被江荷紧闭的房门。 如果她真的对江荷做了什么,作为直女的江荷可能没什么想法,可她心里会梗得慌,不仅梗得慌,还会内疚和自责。 如果她没对江荷做什么出格的事儿,那最好不过了,她也不必在这儿胆战心惊惴惴不安。 白獏獏吃饱喝足,跳上沙发,忽然落在褚夏手里的剧本上打滚。 褚夏下定决心,奋然起身! 叩门声非常理直气壮,江荷心里寻思着大半夜的难道还要赶通告? 开门,两双拖鞋头对头,江荷垂眸看向高到她鼻间的褚夏——今儿个站直了,也不怎么矮嘛,昨天是不是故意的? 褚夏没想到江荷开门开得这么快,还和自己站得这么近,惊慌错乱之下也忘了酝酿了一路的话,呆在了原地。 “有事?” 早死晚死也是死,不管了! 褚夏心里一横,话说得顺溜又字正腔圆,不愧是科班出身:“昨天我喝醉了,我酒品不怎么好,喝醉了跟疯子差不多,而且酒醒以后能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如果昨天我有失礼的地方,我跟你道歉,也谢谢你昨天照顾我,所以……我昨天到底有没有……” 江荷抬起手背,指了指淤青的牙印:“我不让你喝酒,你咬我。” 褚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松了一松,捏着衣角:“对不起。” 江荷原本不想全盘托出,可褚夏这模样,真是有点儿可爱。 江荷嘴角蕴着抹难得的浅笑:“你还冲我撒娇,说‘给我嘛’。” 这僵硬的笑容,这四平八稳的语调就不要学别人娇嗔了好吗? 褚夏在心里翻了个三百六十五度的白眼,演技纯熟地掩饰掉自己的羞惭,又问:“还有呢?” 江荷故作沉思状想了一想,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瓣,吓得褚夏整颗心往上提了一提,砰砰乱跳! 江荷没急着回答,擦过她,去客厅倒了杯水,欣赏着她紧绷的嘴角,慢悠悠地喝了两杯水,然后耸耸肩:“没了。” 白獏獏停在褚夏的肩头,小猫爪子搭着她的脖颈,凑到她耳边喵呜喵呜的叫唤。 江荷把它提溜过来,进房、关门,坐在床上,戳着白獏獏雪白雪白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你跟她说她又听不懂,我这是为她好你懂不懂?她这才喂了你几天,你就把我忘了?” 虽然疑似被江荷戏弄了一番,但是得到准确答案后的褚夏卸下一身重担,洗了澡,躺在床上看剧本,看着看着悄然入睡。 夜色静谧,盛夏季节,弯弯的月盘悬于天际,卧室的窗户留了条缝,素色的窗帘随着轻风摇曳,地板上洒着细碎而错落的银光。 言迦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虽说她是公司总经理,可刚接手嘉利两年,大大小小交接的事情需要她过手,艺人经纪部从演员到歌手再到模特往少了说也有四十来号人,平时她们跑通告,言迦处理公务,本来也没多少打照面的机会。就连去年尾牙宴的时候,言迦也只是上台发表了感言,没怎么逗留,更没机会让公司里大大小小的艺人和她熟识。 富景酒店,言迦第一次看见褚夏,那个时候只依稀记得她是自己公司旗下的艺人,担心她大晚上的会出事,所以让林颐送她。不过匆匆一面,她对褚夏没什么印象。 今天开会,言迦特意留心了褚夏。虽然她发言的机会不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听,但是模样长得好,气质也端正,不畏缩不怯场,偶尔说上一两句话,还算是有自己的见地。这让言迦不得不想起前两天的纪慧,浮躁、世俗,对角色人设和剧本背景也没什么主见,听之任之,难登大雅之堂,即便捧上位了也最多在国内浑水摸鱼,进军国际想都别想。 虽说如今是看脸的社会,可要真没点本事傍身,哪来的一姐一哥? 言迦是把嘉利一姐的位置留给褚夏了,《柜子里的人》就是块试金石,争不争气全看她自己。 当然,在她不争气被言迦弃用之前,言迦还是很有几分和她冰释前嫌的想法,毕竟嘉利这么大的集团公司的运行靠的是上下团结一心而不是分崩离析貌合神离,再者,褚夏和嘉利的合约年底都要到期了,在此之前总得给她点甜头尝尝,让她有续约的打算。 所以,言迦让林颐在一家私密性很高的私房菜馆订了席位,请褚夏吃饭。 梅府家宴,坐落于胡同深处的三进院子,曲径通幽,古朴雅致。 四季无菜单,菜馆顺应时令节气而定制菜品,以做工精细风格雅丽的淮扬菜系为主,低油脂偏清淡,是选择恐惧症患者及瘦身爱好者的福音。 院落闹中取静,青砖灰瓦、绿植环绕,陈设布置在不可避免的现代元素中完美地保留了上世纪末的浓郁历史气息,让食客流连其间,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时空交错感。 红底烫金的笺纸上,俊美清逸的黑色小楷从右往左书写菜单,别致又精美,如果食客想要收藏,服务员还会细心周到地将笺纸叠进信封,递呈给食客。 言华礼经商创业,言迦身为他的女儿,自然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和形形□□的人交流沟通的技巧。 褚夏慢热,和不熟识的人一起进餐如同煎熬。 言迦不谈公事,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褚夏厨艺不错,梅嫂布菜的时候,她便与褚夏探讨交流菜品的口感。 从烧汁鳜鱼到香酥鸭子到银芽鸡丝到八味碟,再到浓汤薏米龙虾,基于色香味意形的评判标准,褚夏说得头头是道,言迦一面听一面在心里腹诽,如果我没解冻你,你该不会改行进厨艺界了吧? 这家私房菜馆的菜品应时而变,褚夏曾经和谌思来吃过一次,那个时候是冬天,和她今天和言迦吃的菜色多少有些不同,唯独这碗鸳鸯鸡粥。虽然名为粥,实则喝完整碗粥都不会找到一粒米,鸡肉用文火熬制四十八小时,碎烂成鸡茸状,调入蔬菜汁,白色的鸡茸和绿色的蔬菜汁在瓷碗中构成太极图案,味道清淡又爽口,滋补又养颜,老少咸宜的佳品。 褚夏喝了一勺,黑如点漆的眼睛里蓦地黯淡少许,说:“这家店的特色菜品还是首推这碗粥。” 言迦笑:“当然,慢工出细活。咱们这年代,最缺的不是时间,最缺的却也是时间。” 褚夏对言迦的印象谈不上好,更准确的说,没机会建立印象。平时偶尔听人提及,也是说的和亚优集团总裁游钟明的爱女游安笛有关的八卦杂闻,其实就拿她自己来说,也尚未从心底里认可言迦的领导能力,毕竟嘉利是由她父亲一手创建的,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谁都明白。即便去年言迦剑走偏锋推出了反响非同一般的《圈套》,公司里的几个元老私底下还是诸多非议。 今晚这一番秉烛夜谈,却是让褚夏对言迦改观了。这个二十七岁的女人,留学美国与自幼接触影视产业的经历使得她的思想里有一股子困居国内故步自封的人所没有的敢拼敢闯的劲头。一个人如果想要进步,首先不能满足于现状,必须要视野开阔目标高远,能看出来,言迦正设想架构的是一座能将嘉利与国际电影市场紧密相连的海陆大桥。 数天前的口角争执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孤掌难鸣,两个人或多或少都占着些理却也或多或少地有些错处。 言迦的道歉方式是一桌精美珍馐与放下身段地交心谈天,褚夏的道歉方式是她看似随口一说实则定然全力以赴的一句话:“言总您放心,《柜子里的人》我会认真对待。” 结账后,言迦说要送褚夏回家,让林颐把车开到胡同口。 走出店里,褚夏忽然停下脚步,笑说:“看来不用麻烦您了,我朋友在呢。” 言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高挑纤瘦的长发女人背靠墙站着,双手插/进衣兜,面色冷淡,眼神在言迦身上匆匆一瞥而过。 干净而澄澈的眼睛,言迦看了又看,几乎移不开目光。这样一双仿若夜空深邃又犹如大海幽静的眼睛,让言迦几乎是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联想到记忆深处中的一个人。 第25章 水果酸奶麦片(上) 盛夏的b市,即便到了夜里也少有清爽的晚风,繁杂庞大的人口族群将脚下的这片土地踩踏得拥挤而逼仄,密集林立的高楼大厦将头顶的这片天空撕裂成一条条狭小而贫乏的缝,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空气被搅拌成粘稠且滚热的粥,将行人用来排汗的汗腺与毛细孔全数堵住。 大道上行驶着一辆黑色奔驰,车里坐了四个人,还开着冷空调,理应宽敞又舒适。 然而言迦对江荷形同查户口的一番盘问,让身为旁观者的林颐与褚夏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距离褚夏的家还有近十分钟的车程,眼看言迦已经沉默许久不再说话,褚夏暗暗舒了一口气,正当此时,言迦又问了一个让周遭气氛降至冰点的问题—— “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奔驰驶入隧道,黑暗骤至。江荷和言迦坐在后排,谁也没能看清她的神色,声音平淡自然,更无从揣测她的内心想法:“死了。” 隧道特别长,林颐握着方向盘,手心布满汗液,发自内心地替自家上司感到尴尬。 褚夏揉了揉眉心,浑身疲累。她当然认为言迦这样很不礼貌,但是以言迦的身份地位来说,不该对一个初识的普通人表现出有违常理的过度宽泛的好奇心,她应该有她自己的理由和出发点,所以褚夏才一直没有出言打断。 江荷是孤儿? 褚夏想起这段日子她和江荷相处的种种细节,几乎没听过她打电话给家人,也没听过她在自己面前提及她的家人和身世,还有当初从拘留所出来,她病成那样也不愿去医院,还说家里没人,原来……家里真的是没人。 虽说感同身受通常情况下是一种善意的谎言,褚夏从小生活在一个父母健全的小康家庭里,难以理解江荷失去父母的苦痛,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心疼江荷。 出了隧道,街灯化成橘黄的长条擦过车窗,绵延不断。 江荷望向窗外,眉目清和,毫无异常。 言迦盯着她的侧脸,忍不住又问:“你有别的亲人吗?比如——姐姐之类的?” “没有。” 言迦锲而不舍,执着又失礼:“真的没有?你再好好想想,也许……” 褚夏性子急,又耿直,实在憋不住:“言总,能别问了吗?” 沉默了许久,言迦的目光从江荷的身上收回,沉声说了句:“抱歉。” 江荷:“没事。” 坐在后座,隐隐约约能看见气得两颊鼓鼓的褚夏,江荷微微笑了笑。 进了小区,到了楼下,言迦摇下车窗,目送着江荷和褚夏进楼。住宅楼这么高,她也不知道褚夏的家在哪一层,心里估算着时间,眼睛在明暗错落的楼层中搜寻,直到第七层楼灯火通明,她才缓缓摇上车窗,躺回座椅。 林颐给言迦当了两年的私人助理,很少见到她如此失态,不过她忽然想到了除了游安笛以外另一个可以牵动她心神的人——言迦同父异母的妹妹,言迩。 难道……言迦觉得江荷是言迩? 听说同卵双胞胎之间会有特别奇妙的心电感应,可言迦和言迩作为言华礼分年份和批次产出的精子与两个不同女人的卵子结合而成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受精卵,又在此基础上彼此失散了十数年,言迦在心里是经过了怎样一番逻辑推导才会这般揣测?凭眼缘?凭直觉? 林颐暗暗摇头,驱车将魂不守舍的言迦送回游安笛那儿。 趋近深夜,江荷在浴室洗澡,褚夏在跑步机上挥汗淋漓。 用符倩的话来说,褚夏就是天生的演员胚子。五年前,符倩刚接手褚夏的时候,曾经一度想将她引荐到嘉利旗下专业打造男女团体的子公司,形象气质佳又没什么黑历史,妥妥的门面担当。带她带了一段时间,符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原因无外乎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只有身为演员的褚夏才会最大限度的发光发热,任何和诠释角色有关的事情再苦再累她都会迎难而上。 明天早上《柜子里的人》定妆,电影预计一周后正式开机拍摄。 电影院的大荧幕会将演员的面部缺陷最大程度地暴露在观众眼前,因此圈里有句玩笑话——电影院里的神颜才是真正的神颜。 褚夏不妄自菲薄却也不会迷之自信地将自己的颜值归为神颜,她能做到的是在电影开拍之前将身体形态调整到最佳,而运动是最好的塑身方式。 书房兼做健身房,江荷从浴室走出,趿拉着拖鞋,走进灯光明亮的书房。 褚夏在慢跑,手里拿着剧本,正听着歌。 从江荷的方向望过去,正好是褚夏的侧面。束在脑后的马尾随着她步伐的频率而轻轻摆动,耳廓因运动而透出粉嫩可爱的淡红色,晶莹的汗珠从光洁饱满的额头滑落,擦过她左眼眼角的那粒细小的黑痣,凝聚在弧线流畅又优美的下颔,嗒嗒滴落,润湿了单薄的白色t恤。从后颈滑落的汗珠,汇集在两弯精致的蝴蝶骨上,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紧致的水蓝色运动热裤下是两条修长白皙的腿,视线往下,定格在盈手可握的细腻踝骨。 为这初次一见、认真而隐隐约约散发着致命野性诱惑力的褚夏,江荷停滞在原地,用毛巾擦头发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 察觉到有人,褚夏放下剧本,偏头一看,随即摘下耳机,微喘着气:“洗好了?这么快?” 褚夏的整张脸,白里透红,眼神清湛又明朗,唇角还勾着随意的笑。 江荷被她盯着,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将心里莫名的悸动缓缓压下,点点头,没说话。 调了慢走模式,舒展肌肉,褚夏拉过一匹毛巾,擦汗。 斟酌了片刻,褚夏问道:“你和言总认识?” 江荷一面擦头发一面答:“认识。” 这回答也太随便了点吧……褚夏狐疑地看她。 下一秒,江荷补了一句:“给我发工资的人,怎么不认识?” 褚夏:“……你还挺幽默。” 江荷轻轻一笑,转身往回走:“不早了,你也赶紧睡。” 褚夏将她叫住:“回来的路上没来得及问,你晚上怎么一个人过来接我了?” 言迦请褚夏吃饭,不算活动通告,梅府家宴那儿私密性也高,不担心出事,再说言迦也不是心思粗糙的人,请吃饭就只是请吃饭,吃完了就把人撂那儿不管。所以今天褚夏出门前跟江荷说了,让她自己行动,更不用大老远地过去接她。 江荷没转身,也没回过头,白色的家居服穿在她身上,没有懒散的味道,反而干练又笔挺。 “因为……”江荷拖长了尾音,语气平淡,难以辨别其中情绪,“我要保护你。” 这句话从一个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人嘴里说出来,乍一听其实挺中二的,可此情此景,江荷就站在褚夏的不远处,她身姿颀长,双肩落满顶灯的光亮,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却莫名地感到温暖和可靠。 停了跑步机,褚夏的呼吸已然平稳,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跳错了拍子。 歌手其实比演员清闲很多,除了——推出新专辑的时候。 全国各地签唱会跑宣传,录制大大小小的综艺节目刷热度,各大纸媒网媒电视媒体的采访通告……最忙的时候,张以冉坐飞机辗转两地,睡眠时间不足三小时。这还不算什么,昨天alina还给她接了一档专业音乐评论节目,下个月开始录制,为期两个月,她的长假彻底成了妄想。 张以冉电话里一听,懵懵懂懂地问我去干嘛,当选手? alina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说亲爱的你都出道六年了还去当选手,姐姐我的老脸可挂不住。 不是当选手,难道是当评委?! 张以冉简直哭笑不得,向alina吐槽:我这才出了四张专辑,才二十二岁就去当评委,在一堆三四十岁的资深音乐家面前哪里敢对别人评头论足? alina说,谁要你评头论足,微博上配合节目组发一通宣传广告,再往评委席上一坐,机位对准你的时候,咧开白牙灿烂一笑,把你那堆迷妹吸引过来顶收视率炒话题就行,怎么跟了我这么久还傻了吧唧的,没个长进。 张以冉快要暴走了,声音都飘着颤,说姐姐你缺钱用你直说啊,两个月的时间录这么一档游走在无聊和忐忑之间的音乐节目,你还不如拼命给我接商演,我唱坏嗓子了都给你把钱挣回来,我很想休假的好吗? alina冷笑,问说你是想休假还是想约炮? 张以冉缄默不语。 她和白曼桢的床伴关系,除了她俩,没人知道,即便是规划她的艺人生涯却又同时兼管她的私人生活的经纪人alina也无外乎。 她明白,在她推出第二张个人专辑《私密日记》之后,她因为偏向中性的曲风和造型吸引了很多女粉丝,公司无心插柳柳成荫将她捧红。近几年同志文化盛行,深谙市场需求与粉丝心理的alina也一直将她的个人形象往百合风格靠拢,更曾经数次买通媒体发布她性取向成迷的通稿。可这些都不过是营销策略,alina乃至经纪公司,坚决不会允许她有哪怕一丁点出柜的可能。 气氛冷寂了片刻,alina再度说话时换了一副严厉的口吻,警告说我不管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也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事业疲怠期,圈子里的局势瞬息万变,你不想待在这个位置了就尽管作,作死了多的是人踩着你的尸体往上爬,早晚有你后悔的那天! 能挂断的是电话,不能挂断的是心里烦躁的情绪,哪怕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 米色的长风衣将张以冉包裹得严严实实,她戴上墨镜,戴上口罩,引人瞩目的红色长卷发被收拢在兜帽里,兜帽上还扣了一顶棒球帽。 从小弹钢琴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每一根手指的骨节都精致漂亮得像造物主的杰作,她抬手将帽檐压低,从深夜两点的b市国际机场到达口走出,呼吸着b市算不上干净的空气,却仿若卸下了肩上的重担,而此时的alina正在国外和舞美师商量下次合作的事宜。 b市的夜空难得的繁星点点,天幕低垂,静得像一幅印象主义的油画。 出租车等候已久,张以冉坐上车,报了她在b市其中一处房产的地址。 汽车缓缓发动,缺乏睡眠又奔波劳碌的她将自己放倒在座椅上,闭上眼,脑海里渐渐浮现出白曼桢柔媚的眉眼,唇角缓缓勾出一抹贪恋的笑意。 第26章 水果酸奶麦片(中) 《柜子里的人》的开拍无疑是最近娱乐圈居高不下的热门话题。 这部由嘉利影视传媒集团投资并出品的电影,剧本由专业认可度与张生生基本持平的知名编剧薛宛如操刀,题材锁定为近年来广泛为人热议的同妻社会问题,立意大胆而深刻。 男主角是嘉利现任总裁言华礼“禅位”前签下的最后一位男演员沈以南,在签入嘉利之前沈以南就已经颇具名气,非科班出身却有着比许多科班演员还出色的情感把握节奏,入戏极快。前年因一部制作精良的谍战剧而火速蹿红,去年涉足电影圈,在《圈套》里出演了阴狠乖戾杀人如麻的大反派,还因此斩获了国内电影界最高奖项紫罗兰奖的最佳电影新人,可谓风头正劲。 女主角的人选一直悬而未定,就在电影开拍前几日网络上还风传因为褚夏被雪藏,同公司的纪慧会捡到这个大便宜,结果开机仪式上褚夏的现身倒是令相信了这个谣言的人大跌眼镜,更令纪慧的粉丝大失所望。 大失所望过后则是自然而然地将满腔怒火发到了褚夏的身上。以饭圈里的粉头为首,一窝蜂地涌入褚夏的微博,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嬉笑怒骂。褚夏虽然不怎么上微博,可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会在微博上随机和粉丝互动留言,一来二去的,褚夏的粉丝经常在她微博底下蹲点。这次蹲着蹲着把满嘴生殖器乱喷的纪慧的粉丝给蹲来了。于是两拨粉丝争吵不休,还各自创了“纪慧粉丝不要脸”“褚夏粉丝不要脸”的话题,也是闲的没事干,纷纷发原创微博隔空挑衅,把话题顶上了微博话题榜。嘉利的网宣部也是嗅觉十分灵敏的千年老狐狸,立马买通几个营销账号,把这件事做成了一条配了九宫格的微博,带上“柜子里的人”的关键词,趁热打铁炒了一番网络热度。 男二号,也就是沈以南在片中的亲密/爱人,由嘉利旗下的子公司元星娱乐去年刚推出的男子团体中的队长兼主唱段暄出演。嘉利的算盘打得极好,出于题材敏感性的考虑,男二号的台词和镜头较少,多数会以插叙和回忆的方式出现,整组会议时讨论到这个角色甚至有人戏谑说脸好就行,如此一来,演技反倒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段暄长相阴柔精致,属于时下小女生特别喜欢的花美男类型,他人气也高,有他出演,至少能缩减一部分在学生群体中的宣传经费。而且他唱功不错,后期制作时,选一首底蕴深厚制作优良的主题曲,由他演唱,顺便为他日后solo作铺垫。 主创班底几乎全都出自嘉利,让一众媒体人不得不叹服言迦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圈套》的成功让她对嘉利的运行和自己的眼光更加深信不疑,才如此大胆地自给自足。 不过,言迦到底没能做到不求外援。一部优秀的电影作品离不开一个运筹帷幄独具匠心的导演,这年头,有点本事的导演都自立门户了,更别提言迦觊觎的几位泰斗级人物,那叫一个境界深远不理世俗。以往都是制片部的主管带着剧本和策划书去碰一鼻子灰,这次,言迦亲自带着编剧薛宛如诚意满满地三顾茅庐,总算是把几乎和谌安邦齐名的陈墨给请出山了。 薛宛如的剧本自然让人心动,嘉利也不是赚一票就跑人的皮包公司,陈墨之所以犹豫了许久才答应执导这部电影是源于褚夏。 陈墨和谌安邦是老友了,两家走动颇深。谌思也算是陈墨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文静乖巧,喜欢看书喜欢电影还喜欢国画,非常讨人喜欢。作为谌安邦的独女,谌安邦乃至她的爷爷谌渭都对她寄予厚望,岂料谌思后来为了能和褚夏在一起,不惜违背父母和家人的意愿,毅然出走,在外谋生。陈墨和谌安邦品茗谈天时,总会听他提起谌思,一面恨铁不成钢地责骂这孩子不学好,好端端地搞什么同性恋,一面又心疼自幼养尊处优的女儿不肯接受家里的接济,连昂贵的学费都是打工挣来的,听她妈妈说,身上穿的衣裤洗得都发白了。 后来,谌思出车祸去世。谌安邦当时正导着戏,听说这消息,心脏病突发,幸亏及时送去医院抢救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再后来,谌安邦与妻子严玉相继退隐辞职,远赴重洋,疗养心伤。 谌安邦这一走,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可国内电影导演界就像塌了一座山。陈墨虽说少了一位劲敌,可这位劲敌却也是他惺惺相惜的知己,因此对间接造成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的褚夏,难免心有芥蒂。 再者,陈墨向来对演员的演技诸多挑剔,褚夏的影视作品他也看过,包括那部促使她晋升二线的《洛阳伽蓝记》。不知道是否因为他心里本来就对褚夏有偏见,还是因为褚夏确实演技欠缺,总之,他不认为褚夏在《洛阳伽蓝记》里的表现有多么优秀,至多是完成了一个演员应尽的本分。 不过,电影开拍的第一天,褚夏与沈以南的一场对手戏就让年近五十的陈墨深刻地明白了时下年轻人常挂在嘴边的“flag已立”是什么意思。 褚夏饰演的女主角梁巧曼与沈以南饰演的男主角蒋乐家是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毕业多年,两人偶然在同一家公司以上下级的身份相遇。梁巧曼曾经在大学毕业时暗恋才华出众风流倜傥的蒋乐家,时至今日,梁巧曼仍然没有放弃对蒋乐家的喜爱。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重逢没多久,蒋乐家向她表白了心意。历经了岁月磨砺和职场沉浮的蒋乐家比青涩时代的他更为迷人,梁巧曼沉醉于蒋乐家的温柔陷阱中,与他闪电结婚。婚后的一年间,蒋乐家与梁巧曼行过几次房事,然而蒋乐家每每兴致索然,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除此之外,梁巧曼渐渐发现了蒋乐家及其父母精心营造的骗局。原来蒋乐家爱的另有其人,而且还是个男人,蒋乐家娶她不过是为了应付催婚的父母,蒋乐家和她上床不过是因为蒋乐家的父母不想后继无人。 得知此事的梁巧曼在与蒋乐家发生争吵后决意离婚,在等待蒋乐家同意签离婚协议的期间,梁巧曼有了身孕。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蒋乐家与男友付离分手,恳求梁巧曼回心转意。梁巧曼心软,答应了,怀胎十月将孩子生下,梁巧曼在医院里修养身体的时候听到了蒋乐家打给付离的电话,原来蒋乐家并没有和付离分手,他只是想瞒天过海骗梁巧曼将孩子生下来,交到父母手里,换自己一个自由身,能与付离白头到老。 万念俱灰之际,梁巧曼疯狂地冲回病房,从蒋乐家母亲的手中抢过孩子,狠狠掐死,随后自己跳楼自杀。 剧本里的最后一幕场景,是蒋乐家在父母的逼迫之下,与大龄未婚女青年相亲,饭馆外的街边驶过一辆婚车,车上的新郎是付离。 故事在此戛然而止,却回味无穷,引人深思。 电影开拍的第一天,拍摄了梁巧曼与蒋乐家在公司里重逢的情节。 陈墨:“!” 场务拍板,摇臂向上,机位跟进—— 步履匆忙的梁巧曼从自动门走入公司,在和部门同事打招呼的时候不慎与人相撞,文件散落一地。 西装笔挺面容冷峻的蒋乐家俯身捡起文件,递给梁巧曼,四目相对,两人的神色渐渐有了起伏波动。 蒋乐家微笑道:“我说怎么总公司把我派到这儿了,原来是为了让我和老同学碰面。” 梁巧曼比他稍慢了一拍才回过神,在社会中打拼多年的梁巧曼已经学会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她露出客套的笑容与蒋乐家寒暄了一番。 接过文件时,梁巧曼的手指不经意间与蒋乐家的手指相触。陈墨在监视器里捕捉到的画面中,梁巧曼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唇角微抿,她在极力地压制自己心中的欣喜。 两人告别,背道而驰。 梁巧曼没有回望蒋乐家,她紧紧地抱着文件,骨节用力到发白,指腹摩挲着被蒋乐家摸过的边缘,一遍又一遍,像在擦拭稀世奇珍。走入拐角,梁巧曼的唇畔才隐隐露出一抹少女含羞的笑容。 场务看向陈墨,陈墨轻轻点头。没有ng,一遍过,这在陈墨数十年的执导生涯中,几乎是如今屹立在影坛巅峰傲视小生小花的影帝影后才有过的待遇。 而褚夏,竟然做到了。 陈墨回放着画面,他试图找到褚夏表演中的缺陷,以证实自己并非先入为主不待见褚夏,然而没有,根本找不到。 她的细节处理非常到位,甚至是陈墨在讲戏时没有提过的点,她也在不知道将剧本和人物揣摩了多少遍之后抓住了重点。 梁巧曼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内敛女人,所以当初在大学时代她才将爱慕隐藏在心底,直到毕业也没对蒋乐家告白。 客套的笑容、手指的微颤、唇角的微抿、没有回望、摩挲文件、含羞的笑……褚夏通过许多细小的动作与表情自然而深刻地走入了梁巧曼的内心世界,使陈墨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是否太过偏狭。 陈墨正盯着监视器一帧一帧地审视,专注得浑然不知身旁站了个褚夏,直到她忽然一句话将他吓得凳子都往后退了一退: “陈导,您觉得还行吗?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褚夏探出颗脑袋,认真又谦逊,一双眼睛柔和得几乎要冒出水,让陈墨有气都撒不出来,正了正凳子,瞥了她一眼,装作散漫的模样将画面倒回沈以南的镜头,轻咳几声:“还行吧,就那样。” 褚夏在心里暗暗发笑,只是还行您会将就吗?陈导啊陈导,您都快知天命之年了,还这么傲娇,真的好吗? 第27章 水果酸奶麦片(下) 片场休息并布景,江荷望了眼褚夏,她站在陈墨身边,化妆师正给她补妆,四周工作人员聚集,不会出什么岔子。 手机嗡嗡震动不停——来自回b市以来就没怎么联系过的白曼桢,江荷拐进僻静的安全通道接了电话。 白曼桢不知道在哪儿,说话的时候带着很明显的回响:“咱们的存款里,我私自拨了一千万,我跟小青说了,也跟你说一声。谌思这单子交接了,全款你俩分。” 三个人赚的钱,向来是三个人平分,谁要急用钱了,超过预定数额了,都会事先支会其他两人一声。只是她们的存款里活人的钱只占了少数,占了多数的又有用的是地府里的钱,一千万不算多却也不算少,白曼桢突然要这么多钱让江荷心里有些担忧。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犯贱而已。”白曼桢冷笑几声,江荷屏息凝神总算在略微有些骇人的回响中捕捉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呼吸声,非常急促的呼吸声,让人很容易察觉出她的不安和恐慌。 江荷揣测了一番,认定了白曼桢确实是在犯贱,直接将猜想不留情面地抛出来:“你和你前女友在咱们小屋的地下室里?白曼桢,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白曼桢没想瞒她——事实是她也瞒不了她,毕竟她要是愿意,一双眼睛看过去都能看出你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小心思,会读心术的人真他妈讨厌! 白曼桢呛声:“也要我能吃啊!他妈的顶着个大肚子也不知道怎么从a市过来的,羊水没破也是老天瞎了眼,b市她那么多亲戚朋友不找,就知道跑我这儿来……谈小烟你再他妈哭信不信我现在就往死了上你一顿顺便给你胎龄六个月的宝贝儿子上一节音乐胎教?!” 亏得白曼桢这一怒吼,谈小烟的呜咽声越发肆无忌惮,在地下室这种密闭空间里听起来格外难受。 江荷额角直冒黑线,白曼桢一上火一着急,脏话从来不过脑子的。这几句唾沫星子十足的话信息量太大,江荷稍微整理了一下,问:“谈小烟肚子里的孩子是a市那军火商的?” “可不吗?”就算隔着电话,江荷也仿佛能看见白曼桢的白眼翻出了一个新高度,“没名没分地怀了个大胖小子,能不让人家正房太太惦记吗,雇了人要她一尸两命。” “所以你这一千万是要送她到国外避难?” 白曼桢“呵呵”的笑:“避难哪够?她那宝贝儿子生下来不得养?奶粉钱尿布钱学费泡妞费……” 江荷将她打断:“怎么,你还想当他的便宜老爸?” “……滚——!” 嘟嘟声传来,江荷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在对待谈小烟的事情上从来不会听人劝。 她收了手机往回走,脑子里回想着白曼桢和谈小烟的爱情故事,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理解白曼桢对谈小烟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和纵容。 毕竟是初恋,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很有种置身于林荫大道邂逅白色碎花裙姑娘的感觉,多美好的一个词,搁谁身上能铁石心肠? 说起初恋……江荷又想起了自己的初吻。 说起初吻……演员这个职业好像还挺有意思,褚夏平时没炸毛的时候温顺得像只猫,刚刚拍戏,黑发微微烫卷,抱着文件又一身正装细高跟,往那儿一杵,跟脱胎换骨似的,顿时有了事业型女强人的范儿。 说起褚夏……距离李玲和涉毒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这期间褚夏没病没灾的别提多健康,让她们仨想找新线索都没法找,老这么无头苍蝇似的瞎转悠也忒被动了,是不是应该联系联系谌思? 江荷这一门心思地开小差,全然没留意眼前忽然站了个人: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褚夏背光而立,上了妆的精致面容有少许阴影布着,唇畔落满饱含清晨气息的薄淡的光,蓝色衬衫的领扣解开了两粒,可以看见内里细腻光滑的肌肤。 江荷没回话,走近几步,比了比身高,又瞥了眼她脚下的细高跟,扭了扭脖子,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上面的空气新鲜吧?” 褚夏差点没被她这句设问梗死,我不就比你矮了七厘米!最多半个头的差距!也没见你每次跟我说话都得矮脖子迁就我啊!至于这么深仇大恨的每天不埋汰几句不舒服么?! 褚夏拽着她的手腕往前带,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新鲜,可新鲜了,这么稀薄的空气,难怪吸久了会面瘫。” 江荷懒得反驳,盯着她的侧脸,盯着她的泪痣,盯着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唇角弯了弯。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俩相处的模式不再那么疏离,对话也带着贫嘴的性质,说不清,到底是谁先选择了靠近谁。 两人走到休息区,沈以南的个人戏份正好开拍。 褚夏递了个耳杯给江荷:“你早上晕车,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饿了吧?” 耳杯里盛着水果酸奶麦片,江荷接过耳杯,搅拌着说:“你过来找我就为了这个?” 褚夏坐回休息椅上,手指绞着头发丝,漫不经心地说:“想看看你在哪个地界儿偷懒,该怎么克扣你的工资。” 江荷陪着她赶通告快半个月了,照顾得确实无微不至,往往她一抬手就知道她想要喝水还是想要喝咖啡,李玲在的时候也没她做得好。可是,江荷总是时不时地拿着个手机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可能是李玲的缘故,褚夏现在确实对人多多少少有些戒心,即便对江荷还是没怎么设防,潜意识里却不自觉地去留意她的动静。 酸奶不是很适合江荷的口味,太甜了些,不过和水果麦片一起混着吃,感觉还不赖。 草莓干、香蕉片、猕猴桃碎粒儿,酸奶球还有干干脆脆的谷物和坚果,舀进嘴里,酸奶球咬碎了,酸酸甜甜的,特带劲儿。 江荷吃着麦片,环视了四周,无论是导演助理还是演员助理,无不在兢兢业业跑前跑后,只有她一个人清闲得过分,竟然端着褚夏给她弄的水果酸奶麦片吃得忘乎所以,而褚夏的心中所想也无疑被她看进了眼里。警惕心重是好事儿,毕竟她也没办法像条跟屁虫似的全天二十四小时粘着褚夏——比如睡觉的时候就束手无策,溜进她房里爬到她床上一次两次的还行,多了……谌思知道的话会给差评的吧? 剧本都给翻烂了,褚夏也还是没放弃继续蹂躏它。看了几页,江荷吃完麦片,把耳杯搁到桌上,褚夏瞥眼一看,笑得露出两排小白牙:“你至于吗你,饿成这样还把杯子舔干净了?” 江荷正想说话,迎面走来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言迦。 褚夏倒没怎么意外,言迦作为嘉利的总经理很看重这部电影,过来慰问工作人员和视察拍摄情况是理所应当的。 “言总。”褚夏站起来打招呼,言迦走在前方,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褚夏只认识林颐,另一个中年女人却是个陌生面孔。 言迦向褚夏点点头:“辛苦了。” 简单地问候了几句,言迦匆匆看了江荷几眼,就领着褚夏去陈墨那儿打招呼。三个人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相谈甚欢,如果不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中年女人总有意无意地回头打量江荷,江荷或许也会认为言迦此行别无他意。 言迦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赶过来的,名贵的正装质地轻柔而透气,举手投足间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外套搭在林颐的手臂上,衬衫的袖口往上卷了卷,挽得齐整又妥帖,没有丝毫怠慢他人的味道,反而散发出些微随性的美感。江荷的目光定格在她的右手腕上,那里有一排牙印,牙印又小又浅,应该是多年以前小孩子的杰作,却能经久不消。 沈以南的这出戏ng了几次,陈墨停下来给他讲戏。 言迦让林颐带人把两大车的水果和冷饮分发给工作人员,和中年女人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言迦:“像吗?” “言总要是觉得不像又怎么会找我过来?”中年女人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打了几个褶皱,“可实话说,这年头整容技术这么发达,salita当年的美貌在模特界也是出了名的,说不准有哪家整容医院里就有salita的模板呢?” 言迦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salita就是言迩的亲生母亲,言迩被送到言家的时候salita就去世了,言迦从没见过salita,只是经常听言华礼说言迩长得像她妈妈。那天在梅府家宴见到江荷,心生疑惑的言迦上网查了salita的照片,可惜年代久远,图片少还不高清,看不出什么端倪。言迦立马想到了salita曾经的经纪人,顾容,于是把她千里迢迢地从老家请来了b市。 “您也别烦恼,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认个血亲还不简单,dna验一验就知道了,眼睛和感觉会骗人,医疗仪器总不会骗人吧?” 顾容说完这话,言迦还是紧皱眉头一副两面为难的模样,顾容这才想起言家那一滩浑水恐怕黑得和墨水有得一拼,整个言家盼着言迩回去的指不定就言迦一个人。也蛮好笑的,言迦身为嘉利集团的接班人怎么这么惦记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怕把她找回来了跟自己抢家产? dna检测不用顾容提醒,言迦自然想到了,不仅想到了还付诸以行动了。 三人坐在车上,林颐摊开手掌,上面铺着几根细长的发丝。就在刚才,她借着和江荷说话的机会一个劲儿地夸江荷头发又光滑又柔顺又乌黑,夸着夸着趁她没留意,装作失手拔了几根头发下来。 言迦摸了摸林颐的脑袋:“不错,年底加薪。” “去医院吧。” 接近正午的阳光当空照,刺眼又明亮,谁也没留意在城市的钢筋建筑上攀爬跳跃着一只毛里求斯袖珍短毛雪猫,路线与道路上的一辆黑色奔驰出奇的一致。 第28章 青木瓜炖排骨(上) a市是一座堪比拉斯维加斯的城市,一张赌桌一副卡牌一批筹码,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小赢小赚,更多的却是沉迷其中家破人亡。 刺激而富有冒险性的游戏生活,让a市成为年轻人心驰神往的地方。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年轻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年轻的荤话和调笑,还有年轻的谈小烟和白曼桢。 五年前,二十出头的白曼桢兜里揣着人生的第一桶金去a市旅游,赌场林立,霓虹灯晃得人眼花缭乱。白曼桢挑了一家顺眼的赌场走进去,挑了一张顺眼的赌桌坐上去,正好遇见了在赌场里当荷官的谈小烟。她发牌的时候眼睛总是笑得弯成了月牙,声音甜糯又柔软,连发尾摆动的弧度也相当顺眼,比赌场和赌桌还要翻上好几倍的顺眼。 在a市的七天,白曼桢和谈小烟厮混在一间四十平的旧房子里,那个时候白曼桢还很单纯,没想着要对谈小烟做什么——自然,谈小烟也没想过白曼桢一个女人能对自己做什么。 两个人只是互相觉得对了眼缘,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对方。 一个月后,白曼桢来不及往兜里揣第二桶金就辗转到a市,还是去了那家顺眼的赌场,没办法想起是在哪张顺眼的赌桌和谈小烟相遇的。却在踏入赌场后不久,拨开重重人群,看见了被人押在赌桌上的谈小烟。满脸横肉的壮汉手里抓着把刀,真的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手起刀落就要将谈小烟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削下来。视野所限,又极度恐慌,谈小烟没看见白曼桢,但是白曼桢却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的表情,怎么说,就是丑到可以去拍惊悚片的表情,映入白曼桢的眼帘,依然顺眼得过分。 谈小烟在赌场里收了赌客的钱,帮人出老千,按规矩,是要剁手指示众的,白曼桢把她保下来了,用的是江荷和叶小青的第一桶金。 白曼桢扶着挨了一顿揍的谈小烟回到她那间四十平的旧房子里,帮她处理伤口,听着她哭,看着她咬唇忍痛,最后开玩笑地问她,这个人情你要怎么还我? 按照潜意识的说法,白曼桢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注定不再单纯——至少,对谈小烟的感情不再单纯,而谈小烟显然在这一个月里突飞猛进地有了不少进益。 橘黄的灯光下,谈小烟身上只挂着一件内衣,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和劫后余生的狂喜让她没办法保持理智和冷静,她用洇着水光的眼睛看向眉眼精致得像只狐狸精一样的白曼桢,小小声地说以身相许你会嫌弃吗? 白曼桢自然是不嫌弃的,没有告白的花束没有夸张的誓言更没有浪漫的环境,她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一年间,白曼桢总会隔三差五地往a市跑。谈小烟的工作性质昼伏夜出,白曼桢笨拙地用自己只会拿手术刀的手学做菜,好歹也能做出一桌像样的晚餐让谈小烟能填饱肚子再去赌场当荷官。也是这该死的昼伏夜出,白曼桢骨子里也蛮矫情的,不喜欢大白天的欧欧叉叉,一直忍着,忍到恋爱周年纪念日的那天,谈小烟请了假,陪她做。 毕竟第一次,毕竟没经验,毕竟很紧张,看电视嗑瓜子花了几小时,前戏花了半小时。白曼桢手指快要进去的时候,正值午夜十二点,床边升起几团黑漆漆的玩意儿,飘在半空中睁着几双大眼睛盯着她俩看。 白曼桢千算万算也没算到a市的色鬼怎么口味这么独特,放着那么多灯红酒绿的会所不去,竟然往这破房子里钻?! 做是没法做了,白曼桢心想她一定要多赚钱,把这破房子卖了,把谈小烟接回b市养她一辈子,并且,以后再也不要大半夜的欧欧叉叉! 白曼桢当然没等到她实现愿望的这一天,没多久,谈小烟向她提出了分手。 谈小烟不是一出生就是荷官的,她生在b市长在b市,只是后来她妈妈去世,爸爸带着她到a市转运。转了个霉运,把命撂在赌场,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让谈小烟还。谈小烟每天都在赌场里物色慈眉善目又出手阔绰的赌客,一年前兜里揣了第一桶金的白曼桢入了谈小烟的法眼,后来,即便谈小烟得知白曼桢的有钱只不过是个假象,她也没想过过河拆桥,毕竟人一辈子能遇见一个一门心思对自己好的人是多大的福分?家庭和睦的人一出生就体会到了爸爸妈妈双重的爱,而谈小烟没有,长到十八岁,白曼桢走进她的生活里,才让她感觉到原来a市也是有阳光的。 可到底,谈小烟还是选择了辜负这千年才能修得的共枕眠。 赌场的老板找她,问她你现在成年了,肉卖不卖?卖的话债能尽早还清,你得了自由身离开a市谁还能认出你,知道你那些不堪的过往?谈小烟刚想摇头,老板抽着雪茄吐了个大烟雾,说你不卖肉,荷官一个月的工资就那么点儿,你想给人发牌发一辈子? 给人发牌发一辈子,谈小烟从来不知道,八个字、一句话,念出来,原来可以嗅到绝望又腐烂的味道。这在文学修辞手法上叫通感,是小学五年级就被迫辍学的谈小烟在a市的中学课堂偷听学到的。 谈小烟打电话向白曼桢提出分手的时候,白曼桢在b市,刚办完一个单子,往地府的银行里存了一千万冥币。 谈小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完分手就挂了电话,白曼桢提着手术刀就要飞去a市砍人,江荷和叶小青把她拽住,问她要砍谁。 二十一岁的白曼桢冷笑起来还没什么杀伤力,说起话来倒是很瘆人:那什么破老板不是缺钱么?以为我没有么?我他妈多的是钱,都存在地府里,我他妈送他去地底下用! 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可缘分没了求也求不来。 台风登陆,航线取消,白曼桢的手术刀自然也没能过安检。 隔了三天才到a市,依然是那个顺眼的赌场,依然找不到当初那个顺眼的赌桌,白曼桢在人群中看见了谈小烟,她坐在一个出手阔绰的男人的腿上,笑起来眼睛依然弯成了月牙,声音依然甜糯又柔软,发尾摆动的弧度却不再那么顺眼。 白曼桢在赌场门口等到谈小烟下班——不,是上车,上了那个男人的车。 车门关上的刹那,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错过了对方藏在眼底的留恋与眼泪。 白曼桢没放弃,在a市四十平的房间里等了谈小烟半个月,没等到,回到b市给谈小烟打电话,是空号。 后面的几年,白曼桢每年总会抽空回a市,在那间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破房子里一次次地更新替换自己的联系方式,也总会往谈小烟的卡里打钱,她当然知道这么点微不足道的钱都不够包养谈小烟的那个军火商泡一次温泉的。只是她太明白,有一个人在意自己的感觉对于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有勇气去等待彩虹的光顾是多么重要。 四十平的房子小归小,破归破,关键时刻却救了谈小烟一命——不,两命,她和她肚子里的儿子凭着白曼桢留在房子里的电话号码联系到了白曼桢,躲到了b市,这会儿,又即将搭上前往美国避难的飞机。 白曼桢给她准备了一千万,安置费,足够她在美国找个安静又偏僻的小乡村,雇佣又高又壮的黑人保镖撑一阵子。往后的,白曼桢说她会再想办法,不过,她也不是很担心谈小烟的后路。毕竟,想杀她们母子的是生不出孩子的正房太太,又不是军火商,正房太太再能耐能有想要个儿子的军火商能耐? 领了登机牌,谈小烟要走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即便回来了她们两个也没办法再回到过去。 过了四年多,白曼桢心里其实挺释然的,只是对谈小烟的初夜给了一个男人而不是身为她初恋的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介怀。 谈小烟顶着个大肚子象征性地抱了抱白曼桢,挺难得的,这个爱哭鬼竟然没哭,眼睛笑弯成了小月牙,说话的时候甜糯又柔软:“阿桢,说谢谢好像挺多余的,可不说谢谢心里又过意不去。如果有下辈子,欠你的我都会还给你。” 白曼桢笑:“还什么?说好的以身相许呢,你当着你儿子的面可别到处写借条。” 机场广播在催乘客登机,谈小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也笑:“这辈子……太脏了,以身相许连我都嫌弃自己。阿桢,遇见你,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干净的回忆。” 白曼桢目送她远去,飞机起飞,在天际擦过一条白而细长的弧线,白曼桢的心里像腾出了一个位置,空落落的,说不上难受也说不上舒服。 白曼桢心想,谁不想做一个干净又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人呢,谈小烟只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怪当年的自己没有能力给她一个选择的余地。 人生,乍一看一马平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来个大转弯大顶峰。就比如,白曼桢在转身的时候,被一个暌违多时的女人抱进了怀里。 深夜的b市,张以冉打扮得跟忍者似的,说话还带着一股醋味儿:“约你你不搭理,敢情是和旧情人叙旧加话别?” 张以冉前阵子约过她,很不幸,正赶上谈小烟赶来投奔的时候,自然吃了一大碗闭门羹。 白曼桢还没从亲手送走初恋的情绪中缓过来,脏话满嘴蹦:“你他妈胆子也是够大的,机场全天二十四小时多少个记者蹲点?多少对狗男女狗男男狗女女在这儿见光死?我今儿个心情不好,不想来一炮。” “谁要跟你来一炮?你浑身都充斥着旧情人的味道,我怕我闻多了会过敏。” 白曼桢白她一眼:“那你来找我干嘛?” 张以冉戴着大墨镜大口罩,娃娃脸被挡到连男女都分不清的地步,即便这样毁颜值的当口,说情话的时候还是让白曼桢不由自主的,心漏跳了一拍: “想问问你,比你旧情人长得漂亮比你旧情人身材好比你旧情人声音性感比你旧情人年轻又比你旧情人手指长的我,可以住进你心里了吗?” 第29章 青木瓜炖排骨(下) 虽说《柜子里的人》大部分的拍摄场景都在b市,连郊区都没进,主创人员又大多是b市人,在b市有家有房的,可b市这交通说便利也便利,说便秘也挺便秘的,为了全身心地投入到电影拍摄中,不会因为堵车迟到之类的突发事故耽误进度,还是纷纷住进了酒店。 今天从南城区转场到北城区,酒店自然也跟着换。拍的还是夜戏,陈墨对镜头的把控特别精益求精,一个眼神不对一句台词节奏拿捏不当都得重拍,坚决不将就后期剪辑,几场戏从晚上十一点一直拍到凌晨四五点才收工。 江荷还没彻底适应陪着身为演员的褚夏日夜颠倒的生活,更没适应时不时地被褚夏的粉丝包车跟踪,几个小女生鬼鬼祟祟地一路跟到酒店门口,单反手机平板拍个不停,也不知道顶着俩又大又重的黑眼圈的褚夏有什么好拍的。褚夏也是好脾气,明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微笑示人,亲手接过礼物和信件,让她们下次别再追车了,多危险。 当然,这几个小女生还是干了件好事,让符倩意识到褚夏如今不比以往了。一年前的褚夏赶夜戏两三天没睡,在保姆车上一路昏睡到酒店,被她请人像扛死猪一样的扛回去都不会有人噼里啪啦按快门。 追车都追到酒店门口了,拍几张照片就会乖乖地回去? 符倩不信,这年头粉丝尤其是粉头,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不往偶像的房间里装几个窃听器摄像头偷窥她们的*都算够克制隐忍的。 这种情况下褚夏能一个人住吗?坚决不能啊! 于是,白曼桢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江荷正站在套间的客厅里隔着落地窗俯瞰酣眠的b市,身后的浴室则哗啦啦的响着水声。 “所以呢,你怎么回答她的?”江荷其实还没回过神来,她前阵子还让白曼桢别吃回头草,又和谈小烟黏在一块儿,敢情……她吃的这是窝边草啊,什么时候有的床伴儿? “我说你手指长有屁用,她说多用用总会有进步的。”白曼桢在走路,高跟鞋踩在类似瓷砖的东西上,哒哒哒的声音特明显,可更明显的是不止一串脚步声。 江荷了然于心,戏谑说:“你们这是趁热打铁去练习了?” “那可不,光说不练假把式。”白曼桢把脱单的事儿说完了,转到正题,“敌在暗我在明,咱们就这么干耗着不是个办法,你得挑个时候,和谌思仔细谈谈。” 谈话氛围轻松又自在,酒店隔音效果奇佳,听不见什么不干不净的声音,褚夏好像也洗完澡了,浴室里没了水声,四周忽然静悄悄的。 偏偏这个时候,玄关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让江荷脑子里歇了近一个月的弦突然紧绷成一条直线。 匆匆挂了电话,往门边跑,只见地板上躺着一封信。 出演《柜子里的人》,褚夏其实心里压力很大,撇开肩负公司的重托不谈,她知道陈墨和谌安邦的关系。她不想被陈墨看轻,她不想让陈墨觉得谌思的眼光不过如此,她不想让谌思再因为自己而有零星半点被人亵渎误解的可能,哪怕谌思已经过世了两年,她在褚夏心里的位置仍然是仅次于父母的存在。 再累再苦,再缺乏睡眠,陈墨的要求再高,只要一开工,褚夏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台词说得字正腔圆情绪饱满,眼神清湛又明朗,下一秒要展现的表情是喜怒还是要哀乐,巴掌大的小脸信手拈来。片场休息的时候也没放过自己,翻烂了的剧本继续翻,找陈墨交流梁巧曼的人设,又打电话给薛宛如询问这个细节的处理是否恰当,这股精神头,连向来以敬业认真著称的沈以南都自叹不如,连声啧叹褚夏是奔着紫罗兰奖去的吧? 说是上发条,可褚夏有血有肉毕竟不是机器人,刚回酒店的时候在门口接了信件和礼物,一走到大堂两腿发软两眼发黑直接倒在了江荷的怀里。 不得不说,一米七五的依靠真是又温暖又踏实,导致褚夏差点儿想赖在她的怀里睡一宿,后来还是被符倩板着张嫌弃脸扒拉下来给推去浴室洗澡的。 洗了澡,整个人清爽了不少,褚夏系好浴袍,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看见江荷手里拿着封已经被拆开的信,她听见动静了,也抬头和褚夏对视,表情……有些玄妙。 褚夏有看信的习惯,只是今年火了,给她写信的粉丝越来越多,她没办法一封信一封信地仔仔细细看完,所以常常会让助理给她读信。 客厅的茶几上还搁着好几封没拆开的书信,江荷手上那封既然拆开了,那就先读那封好了,反正头发没干褚夏这会儿也不睡觉。 江荷看了几眼信纸,徘徊不定:“真读?” 褚夏放下毛巾,用手指拨了拨半干半湿的头发,浴袍松松垮垮,露出她可有可无的事业线:“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再肉麻的再没节操的你不是都读过吗?” 这封信吧……既不肉麻也有节操,就是…… 好吧,是你让我读的。 江荷默默地将目光从滑落了几颗小水珠的褚夏的胸前收回,向后退了几步,保证了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清了清嗓子: “青木瓜一个,去皮,去籽,切块。排骨少许,切块,汆水去腥。热水煮沸……” 褚夏听出了不对劲儿,打断她:“这什么东西?” 江荷把信纸摊给她看,指着用彩笔涂画得大红大绿的几个大字,生怕她看不清似的,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丰—胸—秘—方。” 你说江荷是不是故意的,“方”字的韵母落得又慢又准,晃悠悠地在客厅里荡了几圈,褚夏的耳根红到透明,不自觉地拢了拢浴袍,嘴里咕哝着:“别人塞进来的小广告?” 江荷这会儿还真是故意的,圆润粉嫩的指甲盖戳着信纸的右下方:“from:在褚夏的胸上荡……” 褚夏一个健步上前,抢走了信纸,不愧是演技派演员,小花旦中的翘楚,脸颊红得跟大番茄似的还能顺手借着信纸扇风,泰然自若地跟江荷开玩笑:“荡秋千嘛——!我知道,她特可爱,每天在微博上跟我说早午晚安,隔三差五地给我寄东西,糖果啊,玩偶啊,明信片啊,抱枕啊,小零食啊……真的,她特可爱,特聪明,当她的女朋友——呃……不是,当她的男朋友应该特幸福特省心。” 江荷摸着下巴看她,心里特佩服她临危不乱信口胡诌转移话题的能力,等她说完了,点头赞同:“是挺聪明的,我前几天刚和符姐互关,她就能顺藤摸瓜地找过来,关注我,还让我多注意你的饮食。” “……饮食……就不必了吧……我觉得我……吃得挺好的……”褚夏越说越心里没底,一个劲儿地给自己扇风,越扇脸越红。 江荷坐到沙发上,整了整信件,抬头问褚夏:“这些,还读吗?” 明明信封都长得不一样,可褚夏一眼望过去,像是能穿透信封直达信纸,看见抬头全是彩笔画的几个大字“丰胸秘方”。偏偏还握在永远都是一副面瘫脸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的江荷手上,别说丰胸秘方了,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江荷这会儿念出来,褚夏的脸上估计得能煎鸡蛋。 “……我自己拿回去看吧,你早点休息。” 褚夏草草把头发擦干,也不敢和江荷对视,拿了信就走。 江荷跟在她后面,突然说:“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刚问出来,褚夏就想嚼舌根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丰胸……”江荷往前走,褚夏进了卧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房门,“咔嗒”上锁把江荷堵在外面,让江荷只能对着紧闭的房门把话说完,“秘方……” 江荷怔了好几秒,叩门:“这儿就一张床,你不是让我早点休息吗?怎么……” 房门开了条缝,褚夏把枕头和空调被塞给她,遥手一指:“睡沙发。” 江荷刚想说话,褚夏“砰——”的一声夹杂着火气和不容分说的力道,把门砸关了。 江荷这会儿很想把谌思从地府里拎出来好好谈谈,你女朋友这暴脾气是你给惯的吧?她胸确实……好吧,也没那么小,可是应该处于一个拖后腿的范围内吧,丰胸塑形,有什么不对吗? 心动不如行动,说干就干! 第二天的凌晨,拍完戏回来,江荷又睡了一次沙发。 当她确信褚夏已经陷入深度睡眠,并且b市的晨曦还没有钻破云层的时候,她把客厅的窗帘拉了个严实,遮光窗帘也拉了一层,整个房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江荷的眼睛在黑夜里视物如同白昼,她走到茶几旁,坐在沙发上,白獏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跳到她的掌心舔着雪白雪白的猫爪子。 江荷挠了挠它的下巴,它眯着眼喵呜叫唤,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前几天被江荷拿着毛刷子伺候它洗澡还老大不乐意,这会儿清清香香的,没有半点儿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抱着它就想亲它。 dna检测报告应该早出来了,言迦直到今天都没找上门来,白獏獏那天指定干了件实事儿。 江荷用小剪刀从白獏獏的脑袋上剪了三撮毛,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铁罐,铁罐的罐身吸附着三根细小的铁棍。 三撮毛分别缠绕着三根铁棍,再把铁棍由低到高竖立在桌面。 江荷咬破食指,滴了三滴血在雪毛上,幽蓝色的火苗从底部窜起,呈莲花状迅速包绕着三根铁棍,盘旋直上,火越烧越旺,白獏獏顶着新发型跳到了江荷的肩膀上,像个二世祖一样坐着。 眼前,渐渐呈现出一张红色的方形幕布,噼里哔啦的上下跳着雪白的电纹,大约一分钟后,电纹平静下来,像放电影一样,幕布里缓缓现出了一个画面—— 第30章 香菇鸡汤(上) 画面里,天幕低垂,没有云朵没有星辰也没有日月的点缀,只有大片大片的深黑色,非常均匀地铺陈展开,黑压压地盖在火红妖艳的彼岸花海的上方,距离之近仿佛触手可及。 曼殊沙华纷纷疯长到半人高的位置,颜色或深或浅,长长的花叶垂落到地面,娇嫩的花蕊渗出鲜血一样的腥红。 深黑、深红,整个场景的色调对眼睛的舒适感非常不友好,直到镜头往右移走,来到忘川河上的一座游船内。 游船里灯火通明,长发披肩素净白衣的女人背靠船板,嘴角有一团青紫淤痕,左颊到雪颈间几道鞭痕还没消肿。 女人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襟,坐姿礼貌又端正,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柔而谦和:“又见面了,下午好。” 这是江荷和谌思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拘留所,她在梦里让谌思和褚夏会面。虽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但是人间和地府的时间流逝不同,对于谌思,这一个月不过是从早上过度到下午。 江荷想到褚夏家里茶几上的心形相框,褚夏和谌思的合照至少拍摄于两年前。褚夏的长相变成熟了,收敛了很多锋芒毕露的气息,而谌思几乎没怎么变,底蕴深厚的家庭背景和良好得体的家庭教养让她哪怕没了*化为鬼魂,仍然从里到外散发着出水芙蓉一般清新脱俗的气质。只是眼下她脸上的伤未免骇人了些,偷看生死簿又不是多大的罪过。 “需要我捎些药给你吗?” 谌思摇头,微笑:“时间不多,咱们还是直奔主题吧。” 桌面上的三根铁棍确实烧了一半。 江荷望了眼卧室的方向,回过头来:“除了褚夏三年后被人谋杀去世,你在生死簿上还看见了什么?” 谌思很遗憾:“警铃大作,没法细看。” 江荷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从简告诉谌思,谌思微蹙眉头思索片刻,说:“夏夏的生死簿在冥君手里,我会想办法的。” 生死簿向来辑录成册由判官看管,怎么会到冥君手里? 江荷将疑问抛出,谌思面露无奈:“冥君她想拿去当睡前故事看判官也没办法不是?说起这个,阎王爷不应该是个长满络腮胡的中年叔叔吗?冥君竟然这么年轻,还是个女人。” 江荷轻轻一笑:“她不年轻,几百岁了,你叫她祖奶奶都不为过。” 谌思更无奈了:“都几百岁的人了,哪有一言不合就抽皮鞭打人的道理?我生前是晕船没错,可这会儿死了,绕着忘川河游个三百六十五圈也没有胃可翻江倒海啊。” 江荷纠正:“她不是人,你也不是人。” 谌思:“……” 白獏獏急切地喵呜了几声,最短的铁棍已经烧完了,火苗越来越小。 谌思在船舱里自然也看见了画面变淡变浅,她向江荷问道:“夏夏最近好吗?” 谌思提到褚夏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流淌出更为柔软和煦的光,江荷留意到了,她很想把褚夏的一日三餐衣食起居毫无保留地告诉谌思,可时间并不允许她这样做。 最后只能轻松又随意地回答:“挺好的,就是火气有些大。” 谌思微微一滞,很有种自己家娇生惯养的小宠物把客人咬了挠了抓了的内疚感,刚想说话,画面消失不见。 江荷这边,火焰阑珊,画面里却换了个留着利落黑色短发的女人——是在地府银行里工作的柳醉,和江荷一行三人打了五年交道,三不五时地让她们给她捎带人间的东西,比如万宝路香烟之类的。 柳醉在数钱,一面数一面对江荷说:“什么时候给捎台验钞机下来啊,冥君这个老古板真该把她提溜到你们那儿转转,人工又慢又累!” 江荷冷着张脸没说话,柳醉抬头瞥了她一眼:“瞧瞧你这,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你那小明星有姐姐我长得漂亮吗?” 柳醉的长相,放在路人堆里是美女,放在美女扎堆的娱乐圈里是路人,而褚夏就凭她眼角那粒泪痣怎么也不会沦为路人,这有的比? 江荷还是没说话,柳醉叹了声气:“不就掐断了你的转播线路吗,至于给姐姐我甩脸色看?” 柳醉数了一摞钱,收进铁柜里,支着下巴看江荷:“李玲死了,该被引到地府里的魂魄被小白炸没了,你说这事儿动静大不大,你还敢在这个当口联系谌思?” 江荷紧绷着的嘴角终于松了一松:“谢谢。” “啧。”柳醉从烟盒里抖落最后一支万宝路,借着幽蓝的冥火点燃了烟,轻啜几口,“谢谢就不必了,有空记得给我捎几条烟下来,小白今天过来开户我忘了提醒她最近低调些,你们互相支会支会。” 江荷莫名:“开户?她给谁开?” 柳醉在柜台上翻翻捡捡,找到一张单子,认了认字:“谈-小-烟。” 江荷摇摇头,这个傻子。 柳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肤色特别白,所以眼睛底下两团乌青也特明显:“你最近没休息好吧?本来就病怏怏的别整天瞎折腾了。” 江荷揉了揉眼睛,打了几个呵欠:“是啊,所以我现在要休息了,下次见。” “你说说你,跟你那小明星每天腻味二十四个小时也不嫌累,跟我说几句话打什么呵欠,装不装?”柳醉伸长了脖子,仰着左脸:“亲一个再走,乖迩迩——” 冥引香不愧为江荷的东西,非常熟稔江荷的脾气,就在柳醉肉麻兮兮地拖长了尾音的刹那间燃烧殆尽,柳醉那张凑到眼前占满了整张幕布的脸也终于如愿烟消云散。 褚夏今天没睡踏实,她昨天是又羞又气来着,可一觉醒来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而且就那么随随便便把长达一米七五的江荷晾在客厅睡长条沙发她其实挺过意不去的。 今天之所以不声不响地让江荷又睡在客厅里,是因为她没做好和江荷睡同一张床的准备,那和江荷分房睡不就完了?可她打电话问前台,前台竟然说没空房了,昨天原本留给江荷的那间呢?前台说,符倩女士把房退了。 褚夏真是掐死符倩的心都有了! 褚夏睡了俩小时就醒了,担心江荷夜里着凉生病,看她那小胳膊小细腿的,身体底子肯定不好。 褚夏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不断地说服自己,就只是睡在一张床上,相敬如宾,能出什么事呢?她又没喝醉,总不会又像上次那样跟只树袋熊似的往她怀里钻吧? 隔着卧室门,隐隐约约能听见说话声,褚夏抓过手机一看,凌晨四点多,这个时候打电话? 还是……又发病了说梦话? 褚夏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走到客厅,怕吵醒江荷,没敢开灯——也因为知道有人陪着她,所以她能稍微克服一下怕黑的困难。 可……今天客厅怎么这么黑?真是睁大了眼睛也是个瞎子啊,怎么还有股若有若无的……东西烧焦的味道? 褚夏有些紧张,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正伸长了双臂四处摸索着走路,脑子里回忆着客厅的布局,突然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她出于应急本能地甩了甩手,慌乱之中脚下好像被桌脚之类的东西绊倒了,身体失去平衡径直往前扑—— “啪——”的一声,江荷面无表情地把壁灯开了,盯着褚夏惊魂未定的脸。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好像凝滞了。 毛茸茸的东西——白獏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会儿爬上沙发,像生着闷气,小猫爪子很来劲儿地把褚夏抓在江荷胸前的手往外推,喵呜喵呜地叫唤。 “舒服吗?” 褚夏还没回过神,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看看白獏獏又看看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江荷,暂时没法回答她。 江荷简直没脾气了,十分后悔刚才没跟谌思提加价的事儿。初吻没了,今天还被袭胸,下一次要干嘛?就算都是女的,能这么随便么? b市一处居民楼。 卢月笙虽然一个人住在外面,但是隔三差五地也会回家陪陪爸妈,顺便被她妹妹卢月笑死缠烂打地卖安利。 卢爸爸在客厅看电视,卢月笙摘了警帽脱了警服,对着镜子把松散的长发随意绾了个结。她的长相结合了卢爸爸和卢妈妈两个人的优点,狭长的丹凤眼清湛有神,双唇偏薄,卢妈妈常笑话她都二十七岁了还没男朋友就是薄唇寡情惹的祸。鼻梁不算很挺,但是从侧面看五官还是算立体的,如果不常常歪嘴笑,正儿八经的一个红旗底下捍卫正义的公务人员。 卢妈妈在教卢月笑炖鸡汤,鸡汤还没炖呢,姜片切得一个厚两个薄的,卢妈妈笑得直不起腰,朝门外喊:“笙笙,你过来看看你妹妹,这刀法还不如你呢!” 卢月笙应声过来看,望了眼砧板上躺着的几片姜,和遥远记忆里自己切的姜片比了一下,揉了揉卢月笑的脑袋:“早说今天是你下厨我可就不回来了,警局里的食堂饭菜吃了至少不会死啊。” 卢月笑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抓着姜,头也没抬,用脚往后踹,也没指望能踹中她格斗术拿过奖的姐姐,脸上那不耐烦的劲儿和她姐如出一辙:“就知道埋汰我,边儿去边儿去——挡我光了!” 卢妈妈笑着拍拍卢月笙的肩膀:“放心放心,今天是我和你爸掌勺,哪轮得到她。” “那卢月笑你能放过这只鸡吗?” 卢月笑回头瞪她:“我要给我老婆炖汤喝!给她补身体!我会让这只鸡死得其所的!” 卢月笙从果篮里抓来一只苹果,咬了一口:“你到法定婚龄了吗你,哪来的老婆?” 卢妈妈摇头直笑:“还能是谁,褚夏呗,也不知道人家认不认识她,一口一个老婆喊得我都替她害臊。” 第31章 香菇鸡汤(中) 言迦的父亲言华礼可以说是个传奇人物,哪怕他如今过着半退休的生活,圈内人还是时不时地把他的发家史翻出来给有志于创业的青年男女作教材范本。 二十二岁以优异的专业成绩毕业于国内某知名大学新闻系,两年新闻出版业的工作经历让言华礼有机会接触到影视圈的高层人士,这其中包括了国内影视业巨鳄东亚影视的总裁华彦斌。二十年前东亚影视投资出品《刀尖上的血泪》成为国内电影史上第一部票房破亿的电影,言华礼那时曾经采访过华彦斌,十分钟不到的访谈却让言华礼对影视业有了一个更为深刻内涵的印象——钱途似锦。 虽然毕业才两年,但是言华礼爱好交际,人脉广阔,两个和影视业沾了点儿边的志同道合的好友禁不住他的撺掇,于是三人纷纷辞职、联手创业。 智商没掉线的青年男女一般听到这儿就纳闷了:开玩笑,在b市这种地方才工作了两年哪来的资金创业,这本心灵鸡汤是谁撰稿的,稿费没给你结清吗,能走点心吗,能再回炉重造吗? 圈内人呵呵一笑,年轻人,图样图森破,红枣和枸杞还没往里加呢,急啥? 还记得前文提到的言华礼的两个好友吗?其中一个是某房地产公司的少东家,少东家给言华礼牵了一条线,姻缘线——和少东家的妹妹,也就是李念嘉。 青年男女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吃软饭的。 虽说是吃软饭,可言华礼没能耐也只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嘉利也不会发展成如今涉足影视业、媒体业和艺人经纪业的集团公司了。 言华礼的发家史中撇开“软饭”,还有另一个关键词,赌神。 相传当年嘉利发展势头很旺盛,引来了不少同行对其痛下杀手,导致嘉利差点儿破产。言华礼那会儿为了挽救公司真是只差没把妻儿卖了,心灰意冷之际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后来不知怎地在a市赌场大赚了一笔,有了足够的资金,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力挽狂澜创造奇迹,赌神的美称就此传开。 这事儿是真是假,无从得知,因为言华礼闭口不谈。 这本心灵鸡汤好像往什么不对劲儿的方向发展了…… 青年男女已经买好了去a市的机票,想起了什么,问:三个人联手创办的嘉利,现在言华礼是嘉利的半退休总裁,李念东是挂名董事,另一个人呢? 圈内人从名贵的皮包里掏出一张红底烫金的请柬,微微笑着遥手一指:弘达传媒有限公司成立十五周年庆典。 另一个人叫温翰文,十三年前嘉利运营危机,他和李念东陪着言华礼挺过难关,次年跳槽到了弘达传媒,现任弘达传媒的副总裁。 弘达传媒和嘉利影视是现今国内影视业仅次于东亚影视的两家公司。 温翰文虽说早已离职,可当年携手打拼江山的兄弟交情还在,公司的周年庆典除了给正在进行或即将开展的项目合作方和够资格的媒体记者发了请柬,还邀请了不少圈内好友。 言华礼自然在列,不过赌神早已携妻欧洲双人行去了,不仅把嘉利扔给言迦还把请柬拍到她手上,撂担子撂得十分干净彻底。 弘达传媒今年的重点投资项目是以热点网络ip为底本拍摄的电影《洪荒纪》,上个月刚开机,如果拍摄周期和后期制作不耽搁,预计会瞄准贺岁档,圈内人士纷纷猜测《洪荒纪》会与嘉利影视的《柜子里的人》撞档期拼票房。 但凡牵涉到利益,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言华礼与温翰文半点血缘关系也没,表面上和和睦睦的,私底下谁不是卯足了劲儿要咬人。再说了,温翰文四十五六,还能拼几年,言华礼如今无心恋战,谁知道这继位的言迦是刘禅还是胤禛,是将江山拱手让人还是延续盛世? 总之,看戏就对了,这不,眼前正缓缓拉开序幕—— 言迦和游安笛盛装出席,与主持庆典的温翰文打了招呼递过贺礼,分开两头行动。 言家——准确的说,李家。李家和游家虽然相交甚好,但是交际圈总有不同。私人庄园里四处遍布着衣冠楚楚的牛鬼蛇神,游安笛一手提着白色曳地长裙一手握着酒杯,去应付牛鬼;言迦身穿高级订制的湖蓝色露肩晚礼裙,长发盘起,妆容精致又淡雅,与蛇神高谈阔论。 最大的蛇神温翰文刚从弘达新项目的展映台上下来,从侍者的酒盘上拿过一杯红酒,走到言迦眼前。 “听说迩迩有消息了?” 温翰文算是看着言迦长大的,对言家的家事也颇为熟稔。言华礼当初入赘李家,得了李家不少的扶持提携,李念嘉和他十分相爱,夫妻二人鹣鲽情深,如果不是后来突然冒出一个七岁的私生女言迩,相信言华礼和李念嘉的爱情也会被传为佳话。当然,言迩走丢了十几年,言华礼没有去找女儿的意思,李念嘉更不会有,反而是言迦一直为了这事四处奔走。 言迦与温翰文轻轻碰杯,杯沿矮过对方一截,十分识礼:“《洪荒纪》刚开拍没多久,温叔叔日理万机还拔冗关心,我敬您一杯聊表谢意。”言迦一饮而尽,面露遗憾,“不过很可惜,没什么消息,是我多想了。” 江荷和言华礼的dna检测报告并无血缘关系,言华礼倒没什么反应,李念嘉知道这事儿还打电话骂了言迦一通。 别说温翰文和言迦长幼有别又有年龄代沟,单说温翰文这充满套话嫌疑的三言两语,言迦就不怎么想和这只老狐狸兜圈子。外人可能不清楚内情,言迦作为嘉利的接班人哪会不知道——当年温翰文明面上和李念东一起辅佐言华礼将嘉利救回来,实则背地里早就在预谋跳槽的事儿,否则次年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下家。 言华礼惦念着那点儿创业艰辛共渡难关的兄弟情,而她言迦和温翰文之间不过是每年数额不等的压岁钱关系罢了。 怎么,看我爸偃旗息鼓了,看我年纪轻轻又是个女人,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言迦和温翰文说说笑笑无比恭顺,下到肚子里的红酒早就争分夺秒地在发酵鸩毒了。 《洪荒纪》拼热门ip的网络热度和书迷基础,《柜子里的人》拼薛宛如的剧本和社会热议话题,两个公司实力旗鼓相当,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庆典过半,言迦和游安笛纷纷脱身,回家。 地下车库里开出两辆车,奔驰和玛莎拉蒂。林颐和孙芝芝猜拳,林颐输,孙芝芝赢。 孙芝芝坐在玛莎拉蒂的驾驶座上向林颐挥挥手:“又是你送,狗粮多吃点儿啊!” 林颐坐在奔驰的驾驶座上耷拉着脑袋,生无可恋。 言迦和游安笛坐在后排,也没干多过分的事儿,就是聊天,可真……的……太……虐……狗……了……好吗? 游安笛:“他要是真敢定在贺岁档和你撞你也别担心,亚优院线的黄金时段排片我都给你留着。” 亚优集团旗下的亚优电影院遍布全国各大中小城市,游安笛身为游钟明的女儿,仅次于她哥哥游欧文的集团第二顺位继承人,这句话自然不是说出来摆谱的。 言迦笑:“我哪有担心,你小瞧我。” 游安笛手里握着言迦的掌心:“你都出汗了。” “被你握着,”言迦亲了亲她的手背,“能不出汗吗?” 游安笛虽然是个混血儿吧,但是从小长在国内,和言迦比起来还是有皮有脸的,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别闹,跟你说正事儿呢。” 言迦坐过去,很无辜:“是说正事儿啊,我有不正经吗?” 游安笛白她一眼:“那说着说着你亲我干嘛。” 言迦借着酒劲儿耍赖:“从小亲到大,差这次吗,在哪儿亲不是亲啊?” 游安笛推她脑门:“你说你怎么越来越无耻了。” 言迦摊手:“你惯的。” 林颐默默地把把目光从后视镜收回,含泪咽下这一大袋口粮,对自己进行阿q精神胜利法的安慰:公司上上下下多少个员工,整天对着言迦这么一个行走冰库,都恨不得往身上裹毯子,只有你有机会见到这么七情六欲活色生香的言迦,你就知足吧你! 卢月笑喜欢褚夏喜欢了五年,差不多从她出道开始,虽然都在b市吧,但是从没见过真人。因为爸爸妈妈让她先以学业为重,等考上大学了你想往哪儿跑往哪儿跑,车费什么的找你姐拿。所以高考结束上了重本线的卢月笑炖好了鸡汤,想去探班,让卢月笙给她车费。卢月笙也特厚道,特朴实,特两袖清风,在微信里给她发了五块钱红包,让她坐地铁早去早回。 卢月笑从地铁站口出来,在kfc和几个基友会面,手里提着一盅鸡汤——在它之前,还有枉死的它的十七个兄弟姐妹。她出门的时候,卢妈妈还笑话说褚夏要是敢喝她炖的汤,卢妈妈的姓就倒过来写。卢月笑特感激她妈拐弯抹角的支持她,因为她妈姓田。 卢月笑相信,褚夏一定会喝的! 第32章 香菇鸡汤(下) 《柜子里的人》今天室外拍摄,地点在某金融大厦门口,正值周末,附近又有人民广场,导致场务清场布景花了不少时间。 三伏天刚过去没多久,气温还是维持在三十三度左右,晴空万里,地面被火辣辣的太阳烘烤了一早上,要是不嫌脏,估计能就地刷酱烤肉。 不过这么热的天,演员的情绪可能多多少少也被影响了,一场简单的谈话戏份都ng了十几次,陈墨倒是很有耐心,把客串出演的纪慧招过来拿着剧本跟她细细讲戏。 卢月笑的基友之一有个在《柜子里的人》当灯光师的表哥,这会儿讲戏休息,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把她们悄悄领进来了。 卢月笑和几个基友都踮着脚尖搜寻褚夏的身影,没找着,纷纷看向此刻犹如航海灯一样的表哥。 表哥知道她们的来意,用小电扇给自己扇风还是满头的大汗,努了努嘴示意远处的纪慧:“一小时净ng了,她演褚夏的闺蜜,薄衣薄裤的倒是舒坦。褚夏穿着正装晒了一小时太阳,本来身体也不舒服,刚刚中暑好像进去休息了,待会儿就出来。” 表哥游走在影视剧剧组都五六个年头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也目睹过不少演员在片场摔断腿摔断胳膊什么的,所以说起话来很是云淡风轻。 卢月笑和几个基友都是一脸wtf的表情—— wtf?!我老婆身体不舒服,还中暑了?! wtf?!纪慧他妈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上次在微博里还没收拾够她那群满嘴喷粪的粉丝呢! wtf?!ng了一小时,你是来客串还是来捣乱的?! 卢月笑正要打开微博做个免费分享消息的探班前线,现场实时转播,基友们围在她身边叽哩哇啦地怪叫:“出来了出来了——!卧槽——好漂亮好瘦好白——!卧槽……” 表哥清了清嗓子,让她们小声些。他望着远处绿豆大小的两个人影,心里停不住地吐槽:一个个地戴着眼镜视力还这么好?分得清谁是褚夏吗就瞎叫唤。 哪怕隔了近百米的距离,第一次见到褚夏真人的卢月笑还是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提着鸡汤,眼睛里只容得下褚夏一个人。 分明是夏天分明拍的是现代戏,褚夏分明穿的西装西裤,站在那儿却像极了《风信子》里的场景:细雪纷飞的芦苇荡,一袭白裙的褚夏坐在乌篷船上,双手撑着船板,脚背拨弄着水面。她微微仰头,望向蔚蓝的天空,那里,有候鸟盘旋的痕迹,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澄澈又纯净,像她身后随风摇曳的芦苇丛。 围在卢月笑身边的基友们早换了个话题,七嘴八舌地在讨论站在褚夏旁边给她撑伞的又高又瘦又漂亮又白的女人是谁。 卢月笑沉浸在自己梦想成真的世界中,充耳不闻,激动而欣喜的泪水渐渐润满了眼眶。 陈墨在给纪慧讲戏,从梁巧曼这个闺蜜的身份背景分析到她的动作神态再回到她和梁巧曼的聊天气氛,可谓面面俱到。 纪慧越听心里越烦躁,不管陈墨再如何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她现在只觉得陈墨心里一定把她列入了坚决不要启用的演员名单,毕竟十句话不到的台词,她能ng一小时也是忒本事了点儿。 都怪王渺渺,非说陈墨的电影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出镜啊,好不容易空出来一个角色我给你抢回来了,你说什么也得演啊。别看只是个客串,那剧组里都是顶尖的工作团队,要是陈墨再提拔指点你几句,收获比拍一部快餐偶像剧大多了。 出道了五年的纪慧怎么会不明白,说好听点是客串,说不好听就是给褚夏作配。她褚夏凭什么?都是同期进公司的,都是同年出道的,年龄也差不多大,她凭什么啊她,凭她和言迦一样都是同性恋?! “我跟你说的,听仔细了吗?” 陈墨混了多少个年头,都快成精了,怎么会看不出纪慧在开小差,所以这句话语气肯定又严厉又冷淡。 这谁塞进来的演员?ng也就算了,这么热的天,他自己都有点儿吃不消,而且又是第一次进组,紧张也可以理解。怎么他耐心给她讲戏,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呢? 这要是褚夏,他早就指鼻子骂了! 陈墨转念又在很不厚道地腹诽,褚夏什么时候能走会儿神让他骂几句呢,总板着张脸说“还行,还过得去”,心里同时又巴不得把她拉过来捋毛,长此以往,很容易精分的好吗? 纪慧连连点头,说听仔细了。 陈墨瞥她一眼,让她回位,补妆,开拍。 “陈导——” 陈墨从监视器后面探出头来,看向江荷:“什么事儿?” 江荷的脚面被褚夏留了半个鞋印,跟挠痒痒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江荷手里撑着伞,单手勉力捞着褚夏站直,和她对视了一眼,被她骨子里不服输的倔劲儿给彻底打败了,只好把“能再休息十分钟吗”换成了:“我去买绿豆汤,您要一份吗?” 陈墨大手一挥,给自己的助理甩了张卡:“小张去就行,买整组的,我请客。” 卢月笑和几个基友在外围观看现场拍戏,又新鲜又兴奋,因为电影是同期收音的,所以没敢交流。 纪慧和褚夏挽着胳膊并排走着,有说有笑。 也许是被陈墨刚刚威严的眼神摄住了,脑子里再没装着勾心斗角的东西,但是一时半会儿状态还是没找回来。 陈墨盯着监视器,眉头都皱成了一道“川”,亲自过来守着纪慧客串的王渺渺早就满手的汗了——急的。 最后,还是勉强过了这个镜头。 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是褚夏带动纪慧走入故事情境中的,场务一拍板,纷纷走过去夸褚夏。陈墨还是没怎么吭声,只是把小张买回来的绿豆粥递给褚夏,让她进大厦里休息休息。 褚夏接过绿豆粥,杯身的凉意从掌心灌入体内,让她混混沌沌的脑子得到暂时的清醒,纳闷地问道:“下一场戏不是我和沈以南的吗?” 陈墨看都没看她一眼,手里翻着行程单,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先拍谁的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助理小张喝着绿豆粥,擦了擦汗,目光在褚夏和陈墨之间来来回回,心里直发笑:一个是装,一个是傻,这一老一小的,玩得真带劲儿。 褚夏没听出陈墨不是生气,微微鞠躬:“您说了算。” 陈墨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她,他当然看得出褚夏身体非常不舒服,在强撑。这一刻,面对开拍以来一直小心翼翼又认真专注演戏的褚夏,他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了几十个年头的心,他对褚夏抱有偏见的心,突然有些软。 褚夏转身,太阳光照射在大厦的玻璃挡板上,化作无数道锋利晃眼的光芒,往她眼睛里扎—— 场务在进行清理转场的工作,卢月笑和几个基友正准备跟着表哥去近距离接触褚夏,却看见褚夏晕倒了。 卢月笑呼吸一滞,心瞬间都被揉碎了,差点儿要忍不住往前跑,呈许仙状张开双臂:“呜呜呜呜——老婆——!” 她停住了脚步,也停住了喊声,因为有一个人拦腰抱起了褚夏。虽然是个女人,按理说这种姿势女人使出来应该很吃力的,但是……大长腿健步如飞,简直女友力max好吗?! 卢月笑和基友边跑边拍,连拍,手指不停按。太有cp感了卧槽,怎么能比我和我老婆还有cp感呢? 表哥一副“你们够了”的表情:“她只是褚夏的助理啊,你们连助理也不放过,有没有人性?” 虽然四肢发软,但褚夏还是有一些意识残存的,因为“袭胸”事件,导致她现在有点儿排斥和江荷过分亲密的接触。 现在,被江荷抱在怀里,不想伸手去搭她的脖子,也没想到这会增加江荷抱她的难度。眼睛勉强能挣出一条细细的缝,看见她额上青筋暴露,觉得心里特别不服气,像梦呓一样胡言乱语:“喂……我有这么重吗?” 江荷垂眸看她,还能开玩笑,那就是没事,她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脚步缓了缓,一只手抱着她的腰背,一只手抱着她的双腿,往上掂了掂,江荷:“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你哪会重呢?” 褚夏不知道听没听清,在她怀里解扣子,脖颈通红着说:“我好热……” 陈墨刚刚还派了小张过来跟着,大厦里还有这么多路人,众目睽睽之下,江荷再面瘫还是能往脸上刷一抹惨白的:“喂……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不好?” 褚夏充耳不闻,接着解扣子,解到第二粒,锁骨若隐若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耸动着,配着她绯色的脸庞与迷离的眼神,简直是在逼人犯罪! 小张见江荷吃不消了,伸出双手:“小江,还是我来吧,离休息室还好一段距离呢。” 江荷大步一跨,进了电梯,抱着人事不省的褚夏,冷着张脸像护食一样,语气特冲:“不用。” 小张:“……” 你抱她,和我抱她,有差很多吗?怎么这么凶? 褚夏这一晕倒,表哥也拿不准能不能带她们进去了。 等了俩小时,几个基友没耐心,都走了。 卢月笑提着鸡汤苦苦等候。 又过了半小时,表哥过来领她:“也就是符姐今天不在,否则肯定不给你见。” 卢月笑一听:肤浅你个吸血鬼运气倒蛮好的啊,挑黄历出门的吧?知不知道我想揍你很久了! 卢月笑的嚣张劲儿没持续多久,休息室的门一推开,她见到穿着清爽隐隐约约露出蝴蝶骨的褚夏,立时萎了。 褚夏穿着白色背心,水果色热裤,很亲民的打扮——主要是透气,凉快。 她主动向卢月笑打招呼,问她:“想要签名还是想要合照?” 卢月笑看了一眼坐在褚夏旁边的女友——不是,助理。助理美则美矣,长发飘飘,就是……面色好像有点不善。 “她来大姨妈了,心情不好,别怕。”褚夏拉着她过来,指了指她手里提着的保温瓶,“给我的吗?” 江荷盯着褚夏的侧脸,用腹语问她,我什么时候来大姨妈了我怎么不知道?让你好好休息你不休息,再晕倒就把你撂那儿不管你信不信?该搭我脖子的时候不搭我脖子,不该摸我胸的时候你偏摸。 卢月笑鸡啄米似的点头,像推销产品一样迅速倒出一小碗,递给褚夏:“我学了半个月呢,是用老母鸡炖的,加了香菇,枸杞还有红枣……老婆你不是不吃姜片的吗,我都把姜片捞起来了,还有,油滤过一道的,不会长胖……很有营养的……” 卢月笑渐渐止了声音,助理的眼神越发冰冷,尤其在她和褚夏面对面没皮没脸喊出“老婆”的时候。 卢月笑想,难不成……真有一腿儿? 褚夏耐心听着,也知道她确实很用心去炖这盅鸡汤,只是小碗里薄薄地飘着一层油,让刚刚缓过劲儿来没什么胃口的她,不自觉地想敬而远之。 卢月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褚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希望她能喝下去。 褚夏端着碗,凑到了嘴边—— 卢月笑脸上都浮现出笑意了,只见助理抢过她的碗,把她炖了第十八次才炖好的鸡汤——给一口喝完了。 喝完了…… 完了…… 了…… 没关系,保温瓶里还有! 卢月笑又倒了一碗,正要递给褚夏,表哥催她:“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待会儿要拍戏了。” 褚夏让江荷给她递一支笔和一张纸:“保温瓶放这儿行吗,写个地址,我喝完了,让我助理给你寄回去。” 卢月笑想哭,差点儿没忍住,写了地址、名字和联系电话。 最后连握手和合影也忘了,被表哥带出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江荷喝着第二碗鸡汤,指着纸上的名字,念给褚夏听:“在褚夏的胸上……” 褚夏拍她脑袋,白眼翻了好几轮:“我看见了,我眼没瞎!” 江荷提醒她:“送丰胸秘方给你的那个。” 褚夏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我没失忆!!!你一天要拐弯抹角地重复几次我平胸这个事实?!” 江荷借着喝汤的机会,别过脸偷笑——谌思,你女朋友生气的时候真可爱。 地铁站里,卢月笑在等地铁,打电话给她妈,哭着说:“妈——你的姓有没有繁体写法啊,能倒过来写吗?” 卢妈妈笑:“你姐早说了,明星都一个样儿,碰一鼻子灰了吧?” 卢月笑还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妈——我老婆真人又漂亮又温柔又善良,我想嫁给她!” 卢妈妈:“……” 卢妈妈:“她喝鸡汤了?” 卢月笑:“没有……但是她把咱家的保温瓶留下来了!” 卢妈妈:“……她这嫁妆……要得急了点儿吧。” 第33章 南瓜粥(上) 当然,卢月笑不是唯一一个想嫁给褚夏的女人。 褚夏的粉丝,女粉占了八/九成,几乎每一个都口说无凭地跟褚夏单方面扯证,老婆叫得比老妈还顺溜。 女粉和男粉最大的差别就是女粉是女人,而男粉是男人——这句话乍一听是句废话,其实不然。 心理学和生理学研究表明,由于身体构造的不同,对待同一段感情,女性比男性天生持久度更长,更不容易变心。 在娱乐圈里,任何明星拥有一大堆女粉几乎等同于拥有一大堆长情粉。明星负责满足粉丝各种脑洞突破天际的想象,粉丝也无形中给明星带来话题效应和网络热度,促使其事业生涯更上一层楼。 《柜子里的人》开拍以来因为薛宛如的现实题材剧本和陈墨的执导而备受圈内外关注,从拍摄到后期再到上映,说短了怎么也得半年,说长了一两年的也有。这期间每天不知道多少部电影备案立项,每天不知道多少对情侣夫妻结婚的结婚出轨的出轨,每天不知道多少个小鲜肉莫名其妙地走红占据各大网媒的头条。 在这个信息化爆炸的时代,即便言迦再如何自诩《柜子里的人》走的是口碑质量路线,也不会对其放任自流。 并且《柜子里的人》取景大多在b市,几乎不会采用棚拍的方式。尤其是室外拍摄,再如何清场也没办法彻底隔绝尘嚣,路透是免不了的了。 既然路透是既定的事实,不如掌握主动权。 嘉利的网宣部派了一组人专门负责跟进《柜子里的人》拍摄情况,基本每周都会通过电影的官方微博给主创人员的粉丝发放福利,顺便保持热度。网宣部的人员起初还觉得这是份苦差,定妆照又不能每天都po上去,同理可证花絮也不能;这还是部现代戏,不像隔壁的《洪荒纪》可以隔三差五地po主演的法宝武器;剧本还是原创的,没有隔壁《洪荒纪》的书迷基础。 并且,最重要的是,男主角沈以南和女主角褚夏的粉丝加起来能比得上男配角段暄的小拇指吗? 指望他们艹热度? 发福利的第一天,电影官方微博放了一段褚夏的语音问候,配上#柜子里的人#话题,试水。 褚夏:“大家好,我是褚夏,现在在片场拍夜戏,想你们,么么哒。” 这么短……你能多说几句话,多卖会儿萌吗?粉丝少还这么没觉悟,难怪混了五年才混到二线的位置。 网宣部的主管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算盘,估摸着得请多少价位的水军,不管怎么着,开门第一炮总得打响啊! 大概饭随爱豆,褚夏喜欢闷声发大财专治各种不服,褚夏的粉丝也有样学样。 年近四十的严谨又保守的主管喝了口咖啡,点开评论一看,被随口开火车的粉丝们给刺激得打了个吓嗝—— “老婆我不想和你么么哒,我想和你啪啪啪!!!” “嘤嘤嘤,我老婆声音好软好糯,好像小孩子,好想举高高亲她!!!!” “老婆你终于肯出现了!!!我再也不爬墙了,酷爱艹我!!床上已躺平,支持前入后入骑乘入!” …… 无论评论还是转发甚至点赞,数据都非常可观。 而且褚夏的饭圈应该有粉头在引导,几乎每一条评论或者转发都自觉地带上了#褚夏柜子里的人#话题。 主管喝着咖啡压惊,等了一个小时,刷新热门话题榜,#柜子里的人#排名11呈上升趋势,排在它前面的是#进组等于退圈#。 点开话题,引语如下—— 自给自足自娱自乐,谈谈你奇葩的追星感受,偶像一旦进组等于退圈[拜拜]。《柜子里的人》开拍第三十五天,褚夏的微博里长了三十五片草原。舔旧图,舔《洛阳珈蓝记》cut,舔《心跳》高清饭拍。怎么,你问褚夏现在长什么样?传送门→沈以南群演王小丫场记吴大哥褚夏,一个活在别人sns里蹭别人热度的女明星[微笑] 把粉丝逼成段子手也是能耐啊…… 主管拿过手机,给符倩发了段语音,提醒她按时管理褚夏的微博,别闹得粉丝都爬墙了。 符倩回复她:这是饥饿营销。 主管:都快俩月没更微博了,你也不怕把他们饿死! 符倩:没事儿,信我,褚夏对于他们来说不是饭,是春/药,仨月一次,无副作用还管饱! 主管:…… 主管和符倩调侃的功夫,#柜子里的人#话题蹿升到了热门话题第六。 还买啥水军,多浪费钱啊! 主管立马给负责管理电影官方微博的员工吩咐下去:前期宣传热点放在褚夏身上,沈以南先靠边。 你看,利益链就是这样通过细枝末节的显现,在专业人士的抽丝剥茧分析条理之下,层层推进,逐步深入而形成的。 明星和粉丝,从来都是鱼和水的关系,没有谁时刻占据着主动权。 褚夏在拍摄现场晕倒。 即便是毫无私生活可言的明星,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更别提褚夏中暑晕倒的时候面色极差,满头的虚汗,没什么形象可言。陈墨自己也有个女儿,所以向来特别关照女演员,也很看重她们的名声,轮到褚夏,也不例外。 陈墨当时下了死令,不准剧组人员私存甚至外传照片或者视频,收工的时候还让小张把每个人的手机检查了一通。 可他到底低估了世人的好奇心和自私度。 那天拍的是外景戏,围观群众不少,自然趁乱拍照拍视频,传到微博上轻轻松松被转个一两万,网络红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小张开车送陈墨回酒店的路上还跟陈墨开玩笑,说现在经济水平提高了,教育质量也在不断上升,国民的素质还是很好的,不至于那么龌蹉。 陈墨手里拿着电子阅读器,正在重温奥威尔的《1984》。他听见这话把金丝边眼镜往上推了推,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等小张回到自己的房间,手机推送热门微博,才发现自己真的,太年轻了。 微博上被传得最火的一段褚夏晕倒的视频,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在人民广场取景的摄影爱好者所拍,估计用的还是长焦镜头,清晰得过分。褚夏因为中暑而满面潮红的脸部还被给了个特写,几乎能看见她垂下来的纤长眼睫上缀满了晶莹的汗珠。 都不用往下拉,热门里有一条被点赞了几百条的评论算是刷新了小张天真纯善的三观—— “看得我都硬了。” 小张望天:九年义务教育真的普及了?为什么连对女性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关键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点赞?! 小张正想点进去看看是哪些社会渣滓点的赞,微博显示已删除。 小张莫名:这大晚上的嘉利的网宣部和公关部还在加班? 答案是必然的,毕竟嘉利如今是同样身为女人的言迦掌权。 言迦虽然没有每天都去片场视察拍摄情况,但是几乎整组工作人员都是她手底下的小喽啰,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哪会从她耳边溜走。 得知褚夏中暑晕倒,言迦让林颐给两个部门的主管打了电话,让她们处理好这事儿。网络上传播的视频全部删除,微博的话题全部撤下来。 当然,言迦再怎么护犊子,骨子里也还是个商人。 这天晚上,电影官方微博和嘉利公司官方微博都以简短的公告概括了此次事件,把舆论往另一个方向引导—— 由于《柜子里的人》拍摄日程紧凑,褚夏在接连拍了三天夜戏睡眠不足两小时的情况下身体出现明显的不适,仍然坚持工作,以致病倒。事关我剧组/公司签约演员的声誉和形象,如若发现有人私自上传偷拍视频或者照片,必将采取法律手段予以干涉,望周知。 如此一来,哪怕娱乐圈的看客都会到褚夏的微博底下送几句祝福,希望她身体早日康复,拍戏别那么拼了之类的话。 没多久,褚夏直接上了名人热搜榜首位。 褚夏的粉丝没说错,她的确是一进组就等于退圈。 她自己没把中暑晕倒看做多大的事儿,也没看到所谓的高清视频,更没想到言迦趁此机会又把她和电影捆绑在一块儿炒作了一通。 褚妈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褚夏正和现实生活中的一位同妻母亲作深度交流。时间不早了,以前褚妈妈都不会这个点儿给她打电话,她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向同妻母亲连声道歉,转接了褚妈妈的电话。 这电话一接,褚夏有些后悔,关于她的身体健康,褚妈妈要是愿意,能把电话费打爆。打爆之前还会让褚爸爸给她充话费,接着念叨。 褚夏装作很困,打了几个呵欠,很不孝顺地主动挂了电话。 刚能呼吸顺畅地喘几口气,符倩又打过来。 褚夏抓头发,很烦躁:“都说了没事,我又不是泥做的一摔就烂……” 符倩压根儿没理她,自顾自地说:“微博该锄草了,顺便道个平安——好歹也发张实时自拍,让热度再往上飚一飚。” 褚夏:“…………哦。” 突然就自作多情了,还真有那么一点小尴尬…… 符倩是很放心褚夏的自拍技术的,毕竟脸好,再刁钻的角度也能胜任。 不过这次,远在千里之外和品牌商洽谈协调广告拍摄时间的符倩——失算了。 褚夏的自拍美则美矣,就是不走心,前置镜头对着脸按个键,发送,连滤镜都懒得加。 今天也不例外。 褚夏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背靠床板,摆好角度,“咔擦”一拍,登陆微博,发送。整个过程,全然忽视了睡在她身边,最多隔着一条手臂距离的江荷。 你懂的,微博上,立马就炸了。 第34章 南瓜粥(中) 照片里褚夏的脸其实和往常一样占了整体布局的三分之二。 长发披肩还带着些随性的散乱,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不刻意不张扬。空调被遮遮掩掩,露出嵌在瘦削双肩上的黑色吊带,蝴蝶骨曲线优美又精致。脑袋往旁歪着,稍稍弯了弯眼睛,左眼眼角的黑色泪痣在暖黄色壁灯的晕染下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可爱气息。 为什么会引起轰动呢? 答案就在照片里的三分之一部分。 卢月笑在自己贴满褚夏海报的卧室里,躺在床上用手机写探班后记。 写着写着,弹出褚夏更新微博的提醒。 卢月笑一个鲤鱼打挺盘腿坐起,戳进微博,看着手机屏幕,眼睛瞪得溜圆。 哪怕几个小时前刚见过褚夏真人,卢月笑还是抑制不住狂喜,叽哩哇啦地怪叫,差点儿把正和周公约梦的卢妈妈和卢爸爸给双双吓醒。 “妈蛋——!终于可以换桌面壁纸换聊天背景了!" 查看原图,卢月笑咧到耳朵根上的笑容迅速收拢,“保存图片”的想法瞬间被掐断! 好歹也当了五年的追星狗,卢月笑一眼就能看出褚夏这张自拍的拍摄地点是酒店。 这没什么,毕竟褚夏的从艺字典里没有“美颜吸粉”这个概念。除了拍戏以外的事情,她散漫惯了,去年还被某知名娱乐博主扒出她微博里好几张自拍是在蹲马桶的时候拍的。从角度、姿势、光线、背景陈设……分析得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信服。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不久以后褚夏参加某商业站台,被问及此事,符倩当时没在没法拦,褚夏懵懵懂懂地点头,还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段子手速度很快,当天晚上就发布了一张长图用一句话总结明星的微博特色。 褚夏:厕所读物,给你带来6d电影的嗅觉效果。 符倩看到新闻,气到胃疼,让褚夏去卫生间跪马桶反省思过——有你这么主动败坏自己形象的女明星吗?!以后是不是想接马桶刷马桶盖和厕所清洁剂的广告代言?! 不过褚夏最终逃过了一劫,不是因为符倩心软,而是第二天褚夏的微博粉丝量迅猛增长。 在符倩的眼睛里,粉丝等同于钱。 撇开酒店不谈,卢月笑也能原谅褚夏穿着吊带睡裙自拍。 她是追星,却不脑残。虽然喊了褚夏五年的“老婆”,但她拎得清看得开,褚夏不是她一个人的老婆,睡裙诱惑给谁看不是看呢? 当然,她也明白,懒到蹲马桶拍自拍的褚夏哪会弄什么诱惑,八成是临睡觉前拍的照片。 卢月笑唯一不能原谅的是,唯一想和褚夏离婚分手的原因是—— 卢月笑放大图片,手指往右滑。照片的右下角,一个女人侧躺在床上,脑袋枕着视野范围内唯一的白色枕头。她的手伸出被子,搭在褚夏的小腹上。褚夏神态自若,好像对这种亲密又暧昧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就算只是侧脸,没有脸盲症的卢月笑很轻易地就认出了她是褚夏的助理,江荷。 卢月笑照镜子,生平头一次嫉妒她姐把她爸她妈优秀的相貌基因都给抢了去,没留给她零星半点。 卢月笑又回过头去看江荷,看着看着嘀咕了句:“输给你,我还是服的。” 照片里的江荷,只露出了半张脸。然而远山眉悠远淡然,鼻梁又高又挺,樱桃红唇。侧躺的角度很清晰地呈现了她微微向上弯曲的眼睫毛,像芭比娃娃一样,眼睫毛纤长且细密。房间里淡薄的光照投过,薄扇一般的眼睫毛在她的眼睑下铺上一层阴影。阴影之外,是她白皙得几乎能看到青色血管的肌肤。 盯得久了,卢月笑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怎么你抢我老婆鸡汤喝的时候我觉得你丑爆了,是我的心理作用?” 卢月笑的心里狠狠做了一番挣扎,保存图片,也没有找个修图软件裁掉江荷的打算。 爱老婆,就要爱屋及乌,连老婆的老婆也一起爱! 卢月笑正准备转发评论道晚安的时候,才隐隐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我老婆……这是出柜了?! 卢月笑的脑子里横空劈下一道惊雷,同时,她浴血奋战了一晚上的手机精疲力竭,宣告没电关机。 虽然卢月笑和一众基友向来喜欢开自家爱豆的玩笑,说她钙气冲天,可她们还是比较倾向于褚夏是个直人的猜想。 卢月笑很紧张,打开积灰的笔电登陆微博账号的时候,密码输错了好几次。 等她打开微博首页,褚夏的那条微博已经被删除了。 卢月笑正要找基友私信问情况,基友发过来一条链接,附带一串怒骂:“手滑个屁,纪慧这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破玩意儿!今天咱们在片场都看见了,她ng了一小时!她的宣传团队还好意思联合几家媒体发通稿,说陈导夸她演技精湛!就她这演技还有这无凭无据背地里中伤我老婆的臭德行,公司给她多少资源都火不了!” 信息量有点大,卢月笑的脑子死机了一会儿,才戳开链接。 营销博主于十分钟前发布的微博,配了一段话和两张图,转发已经过了三千: 今天娱乐圈里热闹得实在堪比过节啊,片场晕倒、酒店床照疑似出柜,所有的新闻热度几乎都在围绕褚夏一个人转。嘉利影视重头戏女主角又为何花落作为电影新人的褚夏?同为嘉利力捧小花旦的纪慧点赞褚夏同性恋实锤,是泄愤栽赃还是心中有底?啧啧啧,贵圈真乱,手滑什么的都是套路。 其中一张配图自然是已经被删除的褚夏和江荷的“床照”。 而另一张,是纪慧的点赞截图。 被点赞的是在#褚夏出柜#的话题下的一条原创微博:褚夏本来就是同性恋啊,原来这么多人都不知道?嘉利花了多少钱给她洗背景洗经历啊? 卢月笑根据微博昵称,搜进这位博主的微博主页,只见基本资料上有一条:电影学院09级表演系本科,吴江。 卢月笑握着鼠标的手心渐渐被汗濡湿,如果这个吴江不是为了装逼瞎填的资料,褚夏和他就是同班同学。 卢月笑回头望了一眼卧室的四面白墙,满满的,都是褚夏。 从20岁的褚夏,到现在25岁的褚夏,卢月笑陪着她走过了五个年头。 褚夏真是蕾丝边? 卢月笑的心里忽然像被谁塞了一大团棉花,还灌了水,又发胀又瘀滞。往胸腔上涌,挤得她几乎辨不清对于褚夏是同性恋的事实,自己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基友又一条私信把掺水的棉花从卢月笑的心里徒手拽出,顺手送了她一把机关枪,让她上阵杀敌:都尼玛凌晨三点多了,别指望公司这个时候澄清事情。老婆火了,从涉毒那会儿就被人盯上了你觉不觉得?咱们熬夜,净化话题,去老婆微博底下守护评论。 卢月笑立马有了精神,撸袖子,操键盘,干活! 管她是不是同性恋,我就是喜欢她咋地了?! 褚夏的微博,是被刚和品牌商协调好拍广告时间的符倩删掉的。 符倩让她锄草,没想到她这草锄出了一个烂摊子,真是闭上眼睛就想把褚夏吊房梁上抽个百八十遍才能解气! 符倩是想撮合褚夏和江荷来着,可再怎么着,也只能搞地下恋啊。 她这才离开她俩多久,床都上了。 是不是平时嫌她碍事啊? 下次她出差,离b市再远一点儿,她俩是不是要玩小皮鞭小蜡烛小黑屋了?! 越想越可怕,符倩知道《柜子里的人》拍摄行程单,大约能估摸出褚夏什么时候会醒。 然后给她打长途,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褚夏:“什么怎么回事?” 符倩让她去看微博,褚夏十分钟以后才回电话。 褚夏的语气又无奈又心虚:“房间里就一张床,我让她睡了好久的沙发。她个子那么高,老睡沙发多难受。我昨天不是晕倒吗,她一路抱着我去的休息室,说什么肱二头肌都给练出来了……” 符倩打断她,吐得一手好嘈:“说重点!!这是长途电话!谁要听你俩的日常?” 褚夏:“……重点就是,我在床上分了三八线,让她上床睡。后来,我让她陪我对戏,再后来,我跟别人打电话,她在旁边等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照片那是角度问题,她手是搭在我身上没错,但是剧本也握在她手里啊,只是没拍到!” 符倩一面听,一面在心里告诫自己:年纪不小了,别老动怒,动怒多伤身啊。 可不动怒,她就很想揍人啊! 符倩对褚夏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口头教育,让她拿谌思的名义发誓——以后自拍前换身不会惹人遐想的衣服,选个通透敞亮的地方,确保身边没有任何意味不明的生物存在。 褚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大大出乎符倩的意料之外。 因为符倩并不会知道,谌思的名义早在谌思生前被褚夏以各种形式玩坏了,压根儿没有信誉可言。 当然,发誓是走走过场,褚夏答应符倩的事情都会做到。 泄了火,符倩回归正题:“照片也没什么尺度,你俩又都是女人,正常人不会往那方向想。也就是撞上中暑的新闻,热度虚高。小江是你的助理,我微博也和她互关着,粉丝高层本来也知道,回头让小江发条微博澄清一下就行。小江在不在,在的话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 符倩想着想着,又觉得很糟心,咕哝着补了一句:“也怪她颜值太高,想不让人瞎想都难。” 褚夏:“……她不在。” “哦?她去哪儿了?” 褚夏:“我昨天中暑晕倒,醒来以后没什么胃口,晚饭也没吃。临睡前随口说了句,这么热的天,好想喝碗南瓜粥。然后刚刚醒来,房间里就我一个人,她出去给我买粥去了。” 符倩贼笑几声:“我果然应该多出差啊,瞧瞧你们这进展,多亲密多贴心啊!” 褚夏:“……” 第35章 南瓜粥(下) 诚如符倩这个娱乐圈里的老油条所说,“床照”的风波想解决也只不过是动动手指发发微博的功夫。 当然,蝴蝶扇一扇翅膀还会带来一阵龙卷风,遑论这场促使所谓手滑点赞的纪慧都登上了久违的名人热搜榜的骚动。 这种乌龙事件,要是通过嘉利官方微博发布公告未免小题大做。符倩发了条微博还原了所谓“床照”的来龙去脉。粉丝高层也很配合,纷纷转发微博还抄送了事件另一女主角——褚夏的助理江荷的个人微博。 后续发展也没让符倩感到意外,江荷微博数量为零的主页快被颜狗踩踏了,粉丝数蹭蹭蹭地往上涨。都不用戳开粉丝列表,一准诞生一窝邪教cp粉圈地自萌,没办法,这帮颜性恋的孩子。 江荷按照符倩的吩咐,转发了她的澄清微博,简单地说了几句。 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隔绝了微博消息提醒。 往酒店大套间里的真皮沙发上一靠,江荷的目光落在褚夏手里捧着的那碗南瓜粥上,问:“好喝吗?” 一人份的南瓜粥,满目的澄黄,不粘稠也不稀薄,非常合适的干湿比例。去皮之后的南瓜蒸煮得十分软烂,和少量用来勾芡的糯米粉混合在一起,加了些冰糖,柔滑可口,甜度适宜。 “好喝。”褚夏轻抿了一口勺子里的南瓜粥,细细品了会儿,有淡淡的奶香味。 虽说是南瓜粥,不过原料几乎都是口感爽滑的南瓜泥,糯米占的成分很少。 粥面上飘着黑芝麻和花生碎,还有几朵百合片。 褚夏吃了一片百合,百合很新鲜,甘甜酥脆,久违而熟悉的味道在她的舌尖上缓缓流泻。 南瓜粥的包装袋还搁在眼前’tree的店名logo分外醒目。 这家粥店,她和谌思在大学时期常会光顾,店主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总会在情人节之类的虐狗/日推出促销活动。 褚夏一面吃,一面留意了包装袋上的店址。看来小情侣安于现状,暂时没有另开分店。 “我就随口说说,你怎么真去买了?离这儿至少也得一个小时的车程吧,附近没别的粥店吗?” 房间里开着空调,江荷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汗:“你随口说说,我就随手买买。今天早上正好不拍戏,有空,来回两个小时也不算远。附近是有别的粥店,我觉得不怎么好吃。” 夏末,临近中午的b市,落地窗外挂着火辣辣的太阳,耀武扬威地往木地板上投射出长条形的强光。 江荷说得轻松,换做褚夏她自己,就算再想吃,也不会顶着这么热的天长途跋涉去买一碗粥。 褚夏搅拌着吃到一半的南瓜粥,抬眼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脾气还挺好。让你睡了那么久的沙发,你也没埋怨我不人道。昨天提了句想喝粥,你就给我买了粥,还是我最喜欢的那家店。” 江荷擦好汗,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见褚夏嘴角粘了粒芝麻,帮她捡了去:“我长得很凶吗,哪里看不出来?” 褚夏捏着瓷勺的手指微微顿了顿,江荷的手指已经从她的唇畔抽离,些微冰凉的触感残存。 她看见那粒芝麻从江荷的食指指腹上跌落进了垃圾篓里,她想起了谌思。 她每次吃东西,总会在嘴角糊着食物而不自知。谌思大概是从出生到两年前,除了她妈妈以外唯一一个,会捡了她嘴边的食物就往自己嘴里送的人。 从前不会在意的种种细节,如今成为了她心里的一道道陈旧的伤疤。不管结没结痂,时不时地会被留着长指甲的手轻轻划开,往新长出的鲜嫩粉肉里撒盐。 一股若有似无的失落与感伤萦绕在心头,褚夏的眼睛随之黯淡失神。 直到江荷给她递了张纸,她才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匆匆回了一句:“没说你长得凶。只是觉得你二十出头,步入社会没多久,应该多多少少会有些吃不了亏。” 就像当初的她自己……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演员,褚夏很快恢复如初。 想起自己也不过比江荷大了三岁,人生阅历至多和跌宕起伏沾点儿边,压根谈不上丰富深刻,哪来的资格当她人生导师。于是绕开话题:“粥店还是那对小情侣在开吧?” 褚夏自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可惜她对面坐的是深谙读心术的江荷。她的情绪变化无一遗漏地映在江荷的眼里。 “情侣?”江荷摇头,“我只看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 “店里面的四面墙是不是还挂着很多情侣照?” 江荷又摇头:“有一面顾客的留言墙,其它三面挂了几幅画。” 几年前如胶似漆彼此矢志不渝的小情侣难不成分手了?褚夏有些吃惊,吃惊后又转为夹带着少许苦涩的理解——也是,都好几年了,哪有什么真能一成不变的事情呢? 较真,就是自寻烦恼了。 “哎——”褚夏又在走神,江荷突然唤她,“我想喝。” 江荷指着她手里的南瓜粥,褚夏正舀了一勺准备送进嘴里。听见江荷这话,动作缓了缓,调转个头,想喂给她,忽然又顿住了:“我去换个勺。” 江荷握住褚夏的手腕,将她想起身的念头掐断在还未付诸实际的途中。褚夏怔了片刻,见她握住自己的手腕,瓷勺的方向没变,往她嘴里送,吃了满满一勺南瓜粥。 褚夏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嘴唇翕动着:“你就顾着给我买粥,自己没吃?饿成这样,换个勺都等不了?” 江荷没答她,刚才喝粥,唇齿触到了勺沿。她舔了舔唇,像是回味,微微笑着:“抹了水蜜桃味的唇蜜?好香。” 日轮高高升起,木地板上的长条形光影延伸到江荷所坐的沙发上。江荷正以一种十分养眼舒适的坐姿靠在那儿,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被自然光线镀上一层薄金,脸庞柔和又温暖。 褚夏不能确定是不是错觉,她以前总觉得江荷的笑是皮笑肉不笑,特别扭。而此刻,江荷沐浴在阳光中,唇角勾着轻轻的一抹笑,再配上她说出口的话,意外的,有些迷人。 “你、你……你吃着,我、我去换个衣服。” 褚夏一分一秒都不敢再多待,她匆匆起身,往卧房走,毅然决然地把江荷抛在身后。 褚夏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发红得厉害,和水蜜桃真的有得一拼。 有够莫名其妙…… 她这是害羞还是窘迫?就是抹了水蜜桃味的唇蜜,有什么可害羞的,有什么可窘迫的呢?! 都是女人啊,就算她是弯的,也不是对所有女人都弯啊! 再说了,孤掌难鸣,她一个人弯有什么用,江荷肯定是宇直啊! 江荷那么高,那么直,肯定是宇直吧…… 应该吧…… 褚夏在卧房里困扰得直抓头发,而江荷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盯着卧房的门,耳边贴着手机,听着白曼桢向她抱怨—— “我算是懂了,为什么娱乐圈里这么多大龄剩男剩女,要么内部消化要么入赘豪门。没空谈恋爱就别来招惹姐姐我了好么?!” 江荷:“怎么,聚少离多了?” “可不吗?!”白曼桢特气愤,“在一起快两个月了,就见过一次面你敢信?!连煲电话粥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上床了,我现在真是见着个漂亮女鬼就淫欲横生你明白吗?” 江荷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点:“张以冉这么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所以,这两年里,你们到底做过几次?” “……”白曼桢翻白眼,“拒绝回答!” “没事儿,改天咱们面谈,你不用回答,我能看见。” 白曼桢:“……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再见!” “哎,别急——”江荷从沙发上起身,拐到浴室,关上玻璃门,“地府的事情我没你们清楚,想问问,谌思有办法重生吗?” 白曼桢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好一会儿才放声大笑:“重生?你那小明星最近在拍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简直异想天开,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你以为是老祖宗说着玩儿的?我跟你说,也就是谌思偷看生死簿被冥君私留在地府做苦役,否则早该一碗孟婆汤下肚轮回转世去了。不过也说不准她究竟会在地府滞留多久,你也知道冥君脑子有病没办法用常理揣测她的所作所为。再说了最近忘川河水污染很严重,岸上那三生石都给腐蚀成了‘二牛石’,孟婆前几天还让我们烧台蒸馏机器给她。一碗孟婆汤如今价值千金,一年半载地轮不到谌思。” 江荷站在浴室里,梳洗台上放着一个空的香水瓶。在大约两年以前,它里面装着的是如今已经绝版了的,c家在圣诞节庆推出的香水。 那一款香水,是谌思的最爱。 褚夏如果外出,很久不回家,就会把香水瓶也带上。 白曼桢等了会儿,没听见江荷回话,又接着问:“你在担心李玲的事儿会让地府对我们竖起警戒网,再没办法和谌思保持联系获取情报?” 江荷的目光定格在香水瓶上,眉头轻轻拧起,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地府里的生死簿既然给我们花了些墨水,就是认同我们的存在。本来地府也没多大能耐对人界指手画脚,人界更别说了,谈鬼色变,不靠我们可真得阴阳相隔。李玲的事情大归大,没到清查的地步,否则这些留恋人间的孤魂野鬼怎么没人收回去?就算要查,我们仨这小组织不一定入得了冥君的眼,并且当初是她自己规定的,谋杀之类致死的事情可以被更改被阻止,这单子不算越过底线。” 第36章 番茄饭(上) 《柜子里的人》拍摄历时三个月,总算接近尾声。 薛宛如的剧本一向以现代都市题材见长,也不会掺杂科幻、灵异、悬疑元素。薛宛如也算是嘉利的老人了,十三年前嘉利运营出现危机,而当时二十出头的薛宛如名不见经传。言华礼就是凭借薛宛如的剧本筹拍了一部当年叫好又卖座的电影,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从此事业如日中天。同样的,薛宛如也一举成名,成为屡次获得紫罗兰奖最佳编剧奖提名的金牌编剧。 言华礼接受采访时曾笑谈之所以会将力挽狂澜的重任交给薛宛如,是因为她的剧本简单又深刻,经济且实惠。 作为薛宛如的最新力作,《柜子里的人》自然保持了她的固有风格。 按理说,这么一部不需要辗转多地取景拍摄也不需要大量搭棚布景的电影,拍摄周期两个月足矣。 导演陈墨对于电影镜头精益求精的把控程度,让从未与陈墨合作过的主创人员都满肚子苦水无处可倒。演员的站位不对,重拍;台词的节奏不对,重拍;外景戏天气不对,延拍。 天气热,主演的戏服经常被汗湿透,沈以南的几套西装又特别名贵,必须干洗,时间根本来不及。前几天,服装组的人偷了个懒,没去干洗店取西装,想着就算不按日程单来,深蓝色的西装和黑色的西装从视觉上来说,也差不了多少吧? 场务刚拍板,陈墨就喊cut。众人一脸懵逼,只听陈墨说,西装不对,光线根本不搭。 众人内心os:……陈导您鼻梁上挂着的真是老花镜? 在如此高强度高密集度的拍摄日程下,所有人甚至陈墨,嘴上不说,其实都在默默地盼望着杀青这一天的到来。 而这一天,也总算从未来变成了今天。 杀青戏是整个故事的□□部分,梁巧曼在得知蒋乐家并未与男友付离分手后,情绪失控掐死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随后跳楼自杀。 陈墨的电影从来不用替身,签下执导合同的时候也就此事和言迦商谈过。言迦的意思很明确,您是导演,是一片之主,又纵横了江湖这么多年,再惊险的动作片武打片您也执导过,这事儿您最有发言权,当然您说了算。 为了请陈墨出山,言迦虽然说话狗腿了些,倒也不是真把主演的生死置之度外。投保投的都是大手笔,也三番四次地嘱咐过场务和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拍戏是其次,一定要看护好演员的安全。 今天除了拍杀青戏以外,还会补拍一些场景。 保姆车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饰演付离的段暄随经纪人进了片场。 这一进去,就发现气氛不对。 医院楼底下放着一张泄了气的充气垫,几个工作人员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面红耳赤。 剧组里有几个场务是段暄的粉丝,平时总会笑意盈盈地和他打招呼。刚刚路过一两个,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挥手微笑极为勉强。 段暄的戏份少,就进组了五天。虽说他不能凭借短短五天的拍摄就断言一个剧组的整体气氛,可今天也着实怪异了些吧。 段暄所在的团体最近正在练习第二张专辑的录歌排舞,特别忙,经纪人就不想耽搁,没停下脚步找人问问怎么个情况。 经纪人一眼望过去没找到陈墨,小张正好从楼道里走出来,领着他们往上走。 小张一面走一面抱怨:“陈导自从有了女儿,脾气好不少了,这拍了仨月,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刚刚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开拍前检查了很多次,那么厚的充气垫肯定牢靠。偏偏褚夏从三楼往下跳的时候,充气垫漏气了……” 褚夏和段暄同属于一个集团公司,算是他的半个师姐。拍戏的时候,褚夏很照顾他,从不吝惜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段暄打心底里喜欢她。刚刚进片场的时候还纳闷怎么没看见她,这会儿听见小张这么一说,沉不住气了,又急迫又担忧地打断他:“人没事儿吧?” 小张摇头:“左脚伤着了,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幸好今天是在医院取的景,刚刚去拍片了。陈导也在,估摸着时间你们应该到了,叫我下来接。” 三个人一路顺着楼梯往上爬。到了六层,经纪人有点儿吃不消了,扶着扶梯喘气:“电梯停运了?放射科该不会在顶楼吧?” 小张和段暄都年轻,又是小伙子,腰杆挺直走得倒还轻松。 “可不就是停运吗。”小张苦着脸笑了笑,往上指,“就上面了。说起来,符姐也不知道怎么招到的助理,一个那么清秀漂亮的小姑娘,也就个子高些,人很瘦,力气却挺大。刚刚就是她把褚夏背到放射科的,都不要我帮。” 小张、段暄和经纪人好不容易到了放射科,只见陈墨迎面而来。小张见他神色没有刚才那么凝重,眉眼间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顿时松了口气。 陈墨又带着他们往下走,步履匆忙:“没骨折,踝关节软组织挫伤,咱们先拍。” 先拍?小张很惊讶,脱口而出:“褚夏还有戏份需要补拍?我刚刚见她站都站不稳了,还怎么拍?” 陈墨紧皱着眉,没答话。 是有几个场景陈墨不是很满意,对褚夏讲戏的时候提过几句,很可能后面会抽时间补拍。后面他自己都忙忘了,没想到褚夏还记着,x光片结果出来的时候,褚夏觉得只是小伤,又知道段暄过来了,就问他,能不能先把段暄的补拍了,她休息一会儿就上。 陈墨当时脸都气红了,差点儿冲她吼了句,逞什么强,年纪轻轻的想落一身病吗?! 可对上褚夏那张惨白惨白的小脸和水汪汪的大眼睛,半口气都撒不出来,只得自己忍了。 不管褚夏怎么坚持,陈墨还是那句话,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谁说了算?! 所以直到整组人杀青合影,陈墨也没同意褚夏出来补拍。 追求完美无缺的陈墨,生平头一遭将就了几个并不十分符合他心意的镜头,竟然还是为了并不受他待见的褚夏,连事后陈墨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负责看管充气垫的几个工作人员你推我我推你,把事故责任像个球一样抛来抛去。好好的充气垫不可能说漏气就漏气了,陈墨本能地觉得有人动了手脚,偏偏楼底下的监视器坏得很是时候。人证物证都没有,更没办法往下查到底是谁出于何种目的谋划此事。 陈墨早早地让小张订了几桌杀青宴,大家知道是陈导请客,而且褚夏不幸中的万幸没出什么大事,心情轻松了不少,一个个地都很捧场,纷纷按照饭店地址驱车前往。 符倩刚刚闻讯赶来,向陈墨连声道歉,说软组织挫伤可大可小,修养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伤。她得将褚夏扭送回家休息,杀青宴实在参加不了。 陈墨望了眼保姆车的方向,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让符倩转告褚夏,明年的紫罗兰奖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陈墨看人的眼光出了名的毒辣,符倩一听这话,高兴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三个月下来,为了诠释电影角色,褚夏的努力和付出,陈墨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陈墨以前因为谌思的事儿对褚夏抱有或多或少的偏见,到了今天,偏见荡然无存。面对褚夏这样一个年龄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她的懂礼貌知进退,踏实肯干和勤奋好学,让陈墨反倒觉得自己身为长辈还没晚辈拎得清轻重缓急。 说实话,真是挺愧疚的。 褚夏这一受伤,约定好的品牌广告拍摄时间又得往后延期。 符倩看着江荷从商住楼楼下一路将褚夏背进电梯。两个人都很纤瘦,但是江荷个子高,能给人特别适合依靠的感觉。褚夏两只手臂伸向前,轻轻地勾着江荷的脖子,让江荷待会儿把她放下来,她扶着墙,自己能走。江荷体力出乎意料的好,直到进了电梯,都只是微喘着气,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疲惫。 江荷偏过脑袋,和褚夏对视一眼,微微笑了笑:“没听医生怎么说的,让你这几天减少活动量吗。我怎么会放心让你下来自己走?” 褚夏和她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相撞,近在咫尺的她的眼睛清澈又澄净,褚夏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 褚夏匆匆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咬了咬下唇,眼睛盯着地面。 电梯的空间不大,可也没到坐了三个人就能空气稀薄吸氧困难的地步。 符倩就站在她俩身边,惊异地发现褚夏的耳垂泛着淡淡的一抹红,且正在随着楼层的升高和时间的流逝而变本加厉地添抹色彩。 啧啧,这进展果然神速,看来离褚夏摆脱情伤阴影的日子不远了。 符倩眨眼间想到拍广告的事情,她心里忽然有一瞬的恍然大悟——褚夏啊褚夏,你真不是故意受伤的?不想要我这么一个大电灯泡,直说就好了嘛,怎么都使出了苦肉计! 第37章 三更合一 番茄饭(下) 褚夏的家里虽然空了三个月,但是每个月钟点工都会过来打扫清洁,所以整间房没有丝毫的脏乱。 符倩往沙发上一坐,手里拿着笔和纸,在纸上写写画画:“医生是说让你最好静养两到三个星期是吧?我算算,最多能调出多少空档给你休息……” 褚夏躺在沙发上,两条腿伸长伸直,左脚和右脚摆在一块儿,能看出来左脚脚踝很明显地肿了一大圈。 她抱着枕头,眼睛里映着江荷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的耳垂早已褪下了绯色,可心里却仍自不平静。她和江荷从相遇到现在,短短的几个月,虽说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可是以前李玲给她当助理的时候也是日夜相对形影不离。江荷和李玲同样的勤恳又认真,却又不一样的,更可靠更踏实更暖心,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是为她而设的温柔陷阱,让她情不自禁又浑不自知地举步踏入。 符倩忙着调档期,没留意褚夏的心理波动,自顾自地说:“电视节目总不能让你拄着拐杖上去卖苦情吧,推掉……这杂志咱给它拍了多少本内页了才换来的封面,你就是爬也得给我爬去把它拍了,没准人主编看在你这么卖命的份上,心一软明年初春能把你捎带去时装周呢……怎么商业站台全在s市……” 符倩头发都得愁白了,褚夏拍戏进组真是实实在在地等于退圈,那么多通告本来就全挤在电影杀青以后,这下可好,至少得砍去一大半。 “都忘了跟你说。简乔那电影定的另一个女主角谷雨,电影延期开拍的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接了部中韩合拍片,听说剧本出了点问题,正边拍边改。简乔前几天跟她联系,她经纪人说合拍片不知道得折腾多久,她很可能没空参演了。” 符倩这边说着话,江荷从厨房走来,手里拿着冰袋和毛巾。 褚夏很快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刚刚在走神,压根没听清符倩在说什么,随便接了话茬:“啊?” 语气词含义太丰富,符倩也没心思分辨她这问句是惊讶还是担忧还是惋惜,接着说:“不过我听简乔那意思,她好像心里另有合适的人选。她跟我说,谷雨那儿辞演也没关系,电影下个月肯定开拍。” 褚夏躺在长条沙发上,尾端还留出些空位,正好够一个人坐。 江荷在那儿坐下,用毛巾包着冰袋,帮她做冷敷。 褚夏莫名地觉得有点别扭,直起身来缩了缩腿:“我自己来吧,你歇会儿。” 因为她这一缩腿,覆盖在踝关节的冰袋顺势往下滑,贴在她的脚面上。江荷的手腕也随之碰触到了她的脚趾头,脚趾头很小心很紧张地勾着,因为踝关节的损伤,脚趾头的扭动就很笨拙,明明是想往下缩,却偏偏频频擦过江荷细腻光滑的腕部。 江荷避开肿大的踝关节,轻轻握住她的小腿,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抬头看了褚夏一眼:“我不累,你躺着。” 褚夏坚持,耳垂泛着淡淡一抹红,想推开江荷的手:“我能行的,我……” 江荷盯着她,眉目柔和,像哄人又像命令:“听话。” 褚夏和江荷对视,四周的空气忽然胶着又潮湿。褚夏保持着稍稍弯腰的姿势,右手还搭在江荷拿着冰袋的手背上。她松散系在脑后的长发从胸前垂下,有几绺发丝摩挲着她的手臂,痒痒的,好似也有羽毛在拂过她的心。 “……好。”褚夏小小声地应了一句,撤开手,躺了回去。 江荷安心下来给她冷敷脚踝。冰袋被毛巾裹了一圈,不至于很刺激,覆盖在伤处,透出些许冰凉,缓解了肿胀的疼痛感。 江荷垂着脑袋,褚夏从抱枕背后探出头来,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心里觉得很纳闷——褚夏自认为即便如今脾气好了很多,可她想坚持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劝得住她,哪怕比她年长的经纪人符倩也是如此。然而眼前这个明明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小孩儿……是哪来的能耐,一句“听话”就让她像颗被砸了冰雹的白菜一样,蔫了回去? 难道是因为7cm的身高差,所以潜意识里觉得她很高大,很成熟,很值得依赖? 江荷手里握着冰袋,稍稍往下按,忽然抬头问:“好些了吗?” 她抬头的那一瞬,正好看到褚夏很慌张地躲进抱枕里,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语气又故作镇定:“不是很疼了。” “待会儿再贴张药膏。”褚夏躲得再快,仍是躲不过江荷的眼睛,江荷轻轻偷笑。 原来你害羞,都是从耳垂开始上色的。 符倩在旁边观望很久了,停下笔,支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只差没捧上一桶爆米花。 “小江。”褚夏和江荷同时扭头看她,只见符倩扯了扯衣领,拿着a4打印纸装模作样地扇风,抬头望了眼壁挂式空调,漫不经心又不坏好意地说了句,“冷气没开?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燥热呢?” 褚夏和江荷都没搭理她,她变本加厉地揪了揪衣服后背,煞有介事地强调:“啧,真热啊。我都被汗湿透了。” 褚夏听出了符倩故意在“热”和“湿”两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符倩又说:“这么热的天,真该做些什么散散热啊……” 江荷像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凝神盯着褚夏的脚踝,时不时地用指腹按摩伤处。只是她低着脑袋,谁也没能看见她的嘴角正向上轻轻勾起。 褚夏是根直肠子,没听懂就会追着问,听懂了就会追着打,一个枕头朝她扔过去:“都入秋了燥热个屁!行程单留下,人赶紧滚!” 符倩真滚了,不过是抱着君子成人之美的态度自己滚的。 临滚时给褚夏留了张行程单,通告删删减减,勉强给她留了整整三天的休息时间。还说了句,就算受伤,运动量大的电视节目没法参加,也要保持曝光率和话题新鲜度,所以可能会增加几个访谈活动。 近两年,访谈节目几乎都被层出不穷的真人秀从黄金档期挤到了深夜档。没办法,浮躁的电影圈电视圈促成了许多一夜成名的艺人。而这些艺人年轻又没深度,可深入挖掘的内涵太少,成长经历与个人爱好观众也都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再者,现在的观众,没几个人有耐心听主持与嘉宾不温不火地你来我往谈话四十来分钟。 不过,世事总有例外。 有一档叫做《芊规则》的谈话节目开办了五个年头仍然屹立在同时段的收视率榜首,节目导演前阵子还和符倩联系过,问她褚夏什么时候有档期。符倩自己也蛮喜欢这档节目,就对导演说档期一旦空下来就和他联系,符倩出了褚夏的家门,立马打电话给导演商谈时间。 符倩离开的时候正值下午六点。 冰敷了三十分钟,江荷给伤处贴了张膏药,让褚夏好好躺着,她去做饭。 褚夏吃了一惊,江荷竟然会做饭的? 过了不久,一锅其貌不扬的番茄饭摆在褚夏眼前。 江荷用饭勺把番茄饭拌匀了,舀了一碗,配上瓷勺,递给褚夏。见她愣着不接,才低声说了句:“我就只会做这个,要不叫外卖?” 褚夏坐着,江荷站着,从褚夏的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见江荷轻轻抿着的嘴角。褚夏知道,自己给自己做饭吃是一回事,为别人做饭又是另一回事,就像当初她第一次给谌思做饭,心里紧张得要命,怕她不喜欢,怕她说不好吃。但是同时,心里又怀揣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希望从她那里得到肯定,好像她的肯定就能代表全世界几十亿人的口味,满足感萦绕。 江荷正要把碗缩回去,褚夏捧过碗,沿着碗沿舀了一勺。淡红色的饭粒晶莹饱满,裹了厚厚的番茄汁,混杂着玉米粒和火腿丁,吹凉了,塞进嘴里—— 去了皮的番茄蒸煮后爆了很多汁水,酸酸甜甜,是这碗饭的口感基调。黑胡椒的点缀增添了不少鲜香味,玉米粒又甜又糯,就连鲜而咸的火腿丁也被番茄汁浇了些许酸甜的味道。 虽然不需要刀工也不需要烹饪技巧,却是非常开胃的一碗饭。 褚夏咬了一口培根,嘴都没闲下来,冲着心怀惴惴的江荷弯着眼睛笑了笑,腾出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江荷低着头,给自己舀了一碗,脸上难得现出腼腆的笑容。 “哎——”三年前置办家具的时候就是奔着两人居的原则,所以长条沙发很宽,褚夏往里挪了挪,让江荷挨着自己坐下,忽然问她,“白獏獏呢?它怎么总神出鬼没的?” “它遛弯去了,不用管它。”虽说影视剧剧组常有道具准备不充分致使演员受伤的事情发生,可是江荷不会把褚夏拍戏摔伤的事情看做意外。布置充气垫的时候,她正好在远处打量着几个工作人员。其中有一个叫做赵志的人,看似在专心工作,可时不时地掏出手机划几下屏幕又放回口袋里,随后左顾右盼,行迹很可疑。后来陈墨质问他们,江荷也悄悄地观察着他们的内心世界,非常奇怪,她竟然没办法读出赵志的内心想法。 所以江荷当时就让白獏獏跟着他,夜里趁他睡着的时候钻进他的梦里窃取梦线。 她要利用梦线,进入到他的梦境里,从而窥探他的日常记忆。 糖醋排骨(上) 你有没有做过一场梦,梦见已故的亲友;你有没有做过一场梦,梦见未来的场景;你有没有做过一场梦,梦见日思夜想的事情。 梦境在很多情况下是现实生活的投射,可以通过梦境抽丝剥茧分析出主体的情绪状况和性格特征,分析出客体与主体的社会关系与情感纠葛。 梦境通常是不可控的,通常。 极少数的人会成为梦境的掌控者,他们能用梦线织出光怪陆离的梦境;他们能在另一个次元世界幻化出自己的□□,通过梦线进入到他人的大脑和梦中;他们也能暂时性地通阴阳知鬼神,造诣高深的还会预知未来。 这类的人,有一个统称——织梦师。 白獏獏是次日凌晨从客房的窗外溜进来的。 它跃到江荷的床上,空气中缓缓弥散出一股刺激辛辣的味道。 味道愈浓愈烈,萦绕在江荷的鼻间。江荷微微蹙眉,她明白了昨天为什么读不出赵志的内心想法。他吃了瘴药,瘴药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普通人也不会闻到瘴药的味道,瘴药只对通晓读心术的织梦师起阻碍作用。 果然,是有备而来。 江荷帮褚夏对过戏,电影剧本也翻看了一遍,梁巧曼自杀的时候是从七楼往下跳的。 在没有威亚的防护情况下,就算有充气垫,非特技演员跳下七楼是很危险的事情。 陈墨只是要用镜头捕捉褚夏往下跳的那一幕场景,他没有严苛到不顾演员生死的地步,所以实拍的时候褚夏是从三楼往下跳的。然而陈墨冷酷无情的导演形象十几年来已经被各大媒体的通稿魔化了,从未接触过陈墨的人很可能会误解,以为出演陈墨电影的演员都是拼命十三郎(娘)。 假设褚夏真的从七楼往下跳,充气垫正好漏气,即便侥幸不死也有很大的概率摔个半身不遂。 江荷有理由相信,对方想要的结果不仅仅是褚夏左脚扭伤这么简单。就像涉毒事件,通过和褚夏、符倩不经意间的交谈,她得知李玲和褚夏的关系其实很好。李玲只是为了筹钱给爸爸治病,并非走投无路人性缺失,她很可能是因为没按照预定的要求对褚夏痛下杀手而惨遭报复。毕竟持有五克白/粉进拘留所关几天,连案底都不会留,有什么用? 可是据江荷了解,赵志并非新手,他在影视剧剧组中工作了很多年,没道理不知道预设和实拍的区别。 或者和他当时在布置充气垫的时候不停看手机、左顾右盼有关? 江荷走出房门,提溜着白獏獏进了浴室。在小盆里兑好温水,白獏獏很乖顺地摸进盆里,用小爪子揽水往自己身上泼。 江荷戳它脑袋:“就该给你弄点儿瘴药闻闻,洗澡都老实了。” 是的,瘴药会阻碍织梦师,同样也会阻碍织梦师的私宠。 所以白獏獏白跑了一趟,没从赵志的梦境中窃取梦线。 这一点,江荷在读心术对赵志失效的时候就该想到。只是瘴药这种东西毕竟太玄乎,说给普通人听指不定以为你脑子有病,所以江荷就没敢往这方面猜。如今看来,却是失算了。 江荷湿了湿手,往掌心里倒了一滴浴液,搓出泡沫,给白獏獏抹上。 白獏獏就巴掌大小,洗澡很快。 江荷拿了匹毛巾,擦干它的毛发,心里寻思着:谌思在褚夏的生死簿上看见了她死于三年后,还看见了整个谋杀事件从《洛阳伽蓝记》火爆播出以后开始显露端倪,唯独没有看见谁是幕后黑手。她们接了单子以后,褚夏涉毒,李玲被杀,尸变后被妖精一个化尸□□炸得魂飞魄散,线索全断。然而于对方来说,对方可能通过这枚化尸□□初步掌握了她们的大致信息,赵志服下的瘴药可能是探路石,也可能是障眼法。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方如今处于上风。 瘴药的效果会在赵志的体内持续七天,白獏獏身上携带的瘴药味道还很浓烈,江荷保守估计,赵志也许是昨天才吃的瘴药。 在未可知的变故之下,褚夏只是扭伤了脚踝,并无性命之忧。 换句话说,赵志的行动失败了,他很可能会步李玲的后尘为人所杀。 擦好了白獏獏的毛发,江荷挂好毛巾,正收拾着,便见白獏獏飞快地跑出浴室。 江荷追过去,白獏獏停在褚夏卧室的门前,肉乎乎的爪子扒拉着门缝,可怜兮兮地直叫唤。 江荷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把它带走,回到客房关了房门才对它说:“你想她了?她刚杀青,拍戏的时候都没怎么睡觉。她很累,让她好好休息,别吵她。” 白獏獏一屁股坐在床上,露出粉粉的肚子,它耷拉着脑袋,很失落。 江荷瞧见它这模样,狠狠地晃了晃神。 她想起很久以前,老师对她说的一句话——獏和你是心灵相通的,你的喜好你的厌恶你的憎恨,它都会一一感知。内化成自己的情绪,通过行动举止表露出来。 白獏獏很在乎褚夏。 白獏獏因为第一时间没法看见褚夏而表现出失落。江荷看着它,像在照一面纤尘未染的镜子,镜子里,映射出的是她的内心。 江荷走到窗边,窗外是住宅小区的秋景。 b市难得的天空蔚蓝澄净,飘着几朵流云,温暖和煦的太阳从流云背后钻出,普照大地。 小区里遍植常青树,偶有枫树点缀。 常青树的翠绿,枫树的棕红,夹着车道向前延伸,连成两片洒着细碎金光的薄毯。 景是美景,江荷此刻却无心欣赏。 她觉得心里有点乱。 她是喜欢褚夏,喜欢她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喜欢她左眼眼角那粒别致的泪痣,喜欢她骨子里不向人低头不肯服输的倔劲儿……很多很多,说也说不完。褚夏整个人在她眼里,好像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就算脾气差,就算死脑筋,就算平胸,也成了可爱之处。 江荷活了二十年——对,二十年,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日是错的。她不是比褚夏小了三岁,是小了五岁,一个很可能会被褚夏当做小妹妹呵护关照的尴尬年龄差。 江荷有时候都在想,幸亏她遗传了她妈妈的基因,长得高,模样也成熟些,否则真得被褚夏拍着屁股逼着她叫姐姐了。 江荷没谈过恋爱,甚至没有过暗恋对象,她不明白她对褚夏的感情是否谈得上爱。 很苦恼的是,拥有读心术的她,没办法读出褚夏对她抱有怎样一种情感态度。一如十三年前,在言家作为言迩而生活的时候,她没办法读出李念嘉从她踏入言家的大门起就不喜欢她。否则她宁愿饿死街头也不会听从妈妈的安排,回到言家成为言华礼羞于向外启齿的私生女。 织梦师能为别人织梦,唯独不能为自己织梦。 织梦师通晓读心术,唯独不能看出他人对自己的想法和态度。 世事向来如此公平,即便对身有异能的人也不外乎。 可是,江荷知道,褚夏仍旧很爱谌思。 哪怕谌思已经去世了两年多,哪怕谌思再无重生的可能,褚夏将自己和谌思的美好回忆收藏着,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味,不知疲倦又甘之如饴。 江荷想到这一层,忽然有些嫉妒谌思,她为这忽然冒出来的嫉妒心狠狠吃了一惊。 江荷转过身,身体贴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盯着对面空白的墙壁失神了好一会儿。 身在人间的褚夏很爱谌思,身在地府的谌思也很爱褚夏。 江荷将自己对于褚夏的喜欢归结于谌思向她转述了褚夏太多的过往,她在过于熟悉褚夏的情况下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她和褚夏很亲密。 江荷一遍又一遍地用心理暗示麻醉自己,不允许自己有半分的可能性插足到褚夏和谌思两个人的爱情当中。 她这算什么?趁虚而入?趁火打劫? 江荷做了几次深呼吸,等到心神缓和下来,给白曼桢打了个电话—— “等了这么久,对方终于又下手了。这褚夏也是够命大的,就扭伤了脚,难怪一场谋杀案得花费三年来筹划。”白曼桢好像在车上,四周鸣笛声引擎发动声很明显,“瘴药?这不是你们织梦师的死对头织梦魇才有的玩意儿?” 织梦魇,严格来说,也算是织梦师,只是他们织出来的都是噩梦。 江荷:“对,这单子办起来比我想象中的棘手。研制瘴药需要在人的噩梦中提取十种基本的负面情绪,再从中萃取九十九滴精华,花费的成本巨大,普通的织梦魇没有能力办到。不过是□□就有解药,什么都是相辅相成的。我待会儿给你发个方子,其中有几味药材得去地府拿,你和柳醉联系联系。弄齐全了,你帮我把药研磨出来,我得找机会给赵志服下,要不没办法窃取他的梦线。” 白曼桢听着有点儿发蒙:“你说这瘴药七天就失效了,七天以后你再让獏进去呗,急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对方现在把赵志当成鱼饵,想放长线钓我们。否则也不会下了血本连瘴药都使出来了,赵志如今是鱼饵,却也是行动失败的一招废棋。如果在瘴药失效之前,我们没上钩,赵志的下场就是李玲。” 白曼桢明白了:“懂了,咱们要在七天之内悄无声息地窃取到赵志的梦线,窥探他的记忆,看看他到底是和谁达成的交易。” “对,所以你那儿得抓紧。” “你把药方发过来,我让小青给柳醉捎烟顺便联系她。”叶小青沉迷于二次元世界,年纪又小,办事不是很妥帖,白曼桢知道江荷不放心,补了一句,“我会用各种电子设备和手办周边威逼利诱她手脚麻利点儿的,实在不成,我明天去办。” 江荷听见她好像下了车,关了车门,问她:“你这是去哪儿?” 白曼桢的笑声特别明显,飞扬着,带着轻松愉悦的语气:“姓张的终于把那该死的音乐节目录完回b市了,休假好几天呢,你说我能去哪儿?” 江荷轻笑:“行,你忙。悠着点儿,别太粗暴了,弄得人小姑娘下不来床。” 白曼桢笑骂:“滚你大爷的!” 糖醋排骨(下) 张以冉十六岁出道,十七岁推出里程碑式的第二张专辑《私密日记》,从此在华语音乐圈里一路披荆斩棘。每张专辑销量都是年度冠军,专辑的主打歌一经推出立刻火速占据各大音乐榜单,mv在youtube的播放量同样不容小觑。 就拿张以冉刚录完的音乐评论节目来说,几乎每个二十代到三十代的选手挑的都是她的歌。等到曲终,张以冉左右手分别坐着两个音乐界的大前辈,前辈们不约而同地又微笑又和蔼,让给她点评。张以冉就特尴尬,她虽然年纪小吧,可好歹也被人精儿似的alina拉扯了六年,怎么会不知道前辈们笑里藏刀,一个个被拍死在沙滩上之前都巴不得先把最风骚的后浪给扼杀在暗潮中。 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险,却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善良。 市场就这么大,本该是几百个人争抢的蛋糕突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姑娘占为己有,你说——她能不被人惦记吗? 张以冉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她之所以顶着一众前辈后辈不怀好意的目光,还能在娱乐圈里数不清的明枪暗箭中毫发无伤,纯粹是因为她的经纪公司大麦音乐是业界的龙头。大麦音乐旗下的歌手、组合、乐团不少,可惜近年来音乐市场不景气,能让公司达成低投入高回报的利润比的,唯有张以冉。 明眼人也都看得出张以冉如今是大麦音乐的顶梁柱,所以普通人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生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娱乐圈里有点名头的明星都毫无私生活可言,更别提张以冉。 一得防丧失理智的粉丝,二得防无处不在的狗仔——现在还得防鼻子比狗还灵敏的alina。 张以冉仗着自己穷得只剩下钱了,过去的六年里先后在b市购置了五处房产用来打游击战。一栋位于市中心的精装小别墅,一处位于市郊的山景房,一所高级住宅区里的复式公寓,两家星级酒店的长住房。 白曼桢下了车,搭乘电梯上到第九楼。 张以冉外出录节目前给了她备用钥匙,她用钥匙开了门,进去。 玄关处的衣架上挂着张以冉的外套和帽子,空气中还残存着淡淡的香水味。 屋子里以冷色调为主的现代化装修设计不仅没让白曼桢感到陌生和冰冷,反而勾起了她心里专属于张以冉的那份思念,在小别胜新婚的老生常谈中被无限制的放大。 依稀听见水声。 白曼桢把手提包放下,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循声而去。 浴室的门虚掩,透过半扇玻璃约莫可以看见人影。水汽朦胧中,高挑纤细的身体曲线,洗浴液顺着细腻光滑的脖颈滑落,酥胸在白色泡沫间半遮半掩。湿哒哒的长发披散到腰际,撇开那杀马特的发色不谈,只单单在脑内幻想出张以冉赤身*地洗澡的画面,就足够让白曼桢血脉偾张。 白曼桢的生存字典里向来没有礼义廉耻的概念,她已经做好了和张以冉鸯鸯浴的心理打算。 白曼桢深吸了口气,手扶在金属门把上,推开—— 浴室的空间很大,浴缸和洗漱台还隔着一道磨砂玻璃的移门。 移门拉开,张以冉站在浴缸之外,手里提着牛仔裤正准备往腿上套。她听见声响,停下动作抬头看,笑出声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来得这么快?! 我还嫌我来得慢了! 白曼桢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几步,很有一股把张以冉穿在身上的卫衣徒手扒掉的冲动,她望了眼张以冉身后正滴着水的花洒,分明就是刚洗好澡,距离她听见水声和推门而入才多久,张以冉怎么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把自己给裹得严严实实?! “你穿衣服穿这么快,有鬼追你啊?!” 张以冉刚才没明白白曼桢哪来的火气,这会儿算是嗅到了源头。 她轻轻一笑,把手里的牛仔裤扔到一旁,抱住白曼桢:“开一场演唱会十几套造型,我穿衣服的速度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白曼桢窝在她温软馥郁的怀里,鼻子里哼哼几声:“是是是——大明星!上个音乐节目是个姑娘都是你的粉丝,那个害羞那个腼腆那个青春活泼是吧?” “不带这样的……哪有那么久没见就知道吃醋的?”张以冉语气虽然很委屈,眨巴着大眼睛,实则心里笑开了花。 白曼桢搭在张以冉腰间的双手往下滑,摸到她的大腿根。张以冉虽然是唱作型歌手,但是基本的现代舞训练也没落下,所以修长白皙的双腿弧线优美又紧致,手感非常好。 “你女朋友就是这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不想要赶紧说。”掌心依旧在张以冉黑色内裤的外缘来回打转,轻轻摩挲,感受着她轻轻的颤动。白曼桢看着水汽未褪面色绯红的张以冉,撇撇嘴,“肉都没得吃,连醋都不让吃了?” 张以冉直笑,拉着她的手搭在自己卫衣的衣角:“我就喜欢我女朋友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人都在你眼前任你宰割了还吃什么醋,想吃哪儿的肉,自己要啊。” 张以冉的动作幅度再小,也抵不住还没擦干的湿哒哒头发四处溅水。白曼桢的白色毛衣沾上了好几滴水,往里渗,黏在肌肤上,有些冰凉。 “诶?”白曼桢忽然发现了什么,捻起张以冉的几绺乌黑发丝,疑惑,“你发色褪这么快?” “是染的。”张以冉脸上显出很温柔的神色,“也不知道酒红色怎么招你惹你了,怕你嫌弃它进而嫌弃我,专辑宣传完了节目也录完了,赶紧染黑。” 白曼桢对娱乐圈处于涉世未深的状态,可也知道对于一个歌手来说音色几乎决定了其发展道路和受众群。不过,张以冉这进可诱拐未成年少女退可固守失足少妇的性感又魅惑的音色——是不是太犯规了些? 犯规到……让自诩从出生到现在向来没脸没皮的白曼桢,脸颊开始微微发烫。 “神经病!不知道染发剂很多化学元素很伤身体的吗?”白曼桢别过脸,盯着脚下的瓷砖,嘴上在嘟囔,“我不喜欢酒红色你就把它染黑,我要是现在说我喜欢黄色难道你就又去染吗?” 嗯……白曼桢没好意思说出来的言外之意——我就算嫌弃杀马特的发色也不会嫌弃你。 “虽然吧,我不怎么喜欢黄色,但是为了我的女朋友,我会勉为其难试上一试的。” 白曼桢的心里欢欣雀跃,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比几年前和初恋女友谈小烟相爱时更充盈的幸福感,像此刻浴室里暖黄的灯光和氤氲的水汽,萦绕周身。 毕竟当了白曼桢两年的床伴,张以冉知道她在生理需求上是有一定的*,洗完澡以后拉着她的手想去卧室,满足彼此。 出乎意料的,白曼桢反握住她的手,向厨房走去。一面走一面说:“你录完节目就上了飞机,下了飞机又去染发,饭都没吃吧?” 张以冉随她停在冰箱前,嘴角弯弯:“怎么,你要为我洗手作羹汤?” “也得有食材才行啊,你这儿多久没住人了都……”白曼桢嘀嘀咕咕着打开冰箱门,被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荤素齐全给惊得呆怔原地。 张以冉靠着墙壁,白曼桢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大嘴巴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掩嘴偷笑。 白曼桢还浑然未知,蹲身下来翻翻捡捡:“说真的啊,你喜欢吃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你没做给谈小烟吃过的,我都喜欢。” 左手拿着一枚鸡蛋,右手拿着俩小番茄。正为菜谱犯难的时候,听见这话,白曼桢恍然大悟,仰头白她一眼:“还说我吃醋,你吃的这不是醋是酱油?” 啧啧啧,眼前这些食材都是吃前女友醋的张以冉小朋友提前准备的吧?能不能少点套路,多点真诚? “可不就是吃醋吗?”张以冉供认不讳,“谈小烟那一坛山西老陈醋够我吃个半辈子的。” 白曼桢挑好食材,站起身,走到水槽前:“幼不幼稚幼不幼稚?你就没初恋的啊?” “有啊。”张以冉从壁挂钩上拿过围裙,给她系上,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啊。” 白曼桢的耳廓湿湿热热,没出息地又红了。要这个时候给她块热炭,保准把它往张以冉嗓子里塞!让她仗着天生让别人耳朵怀孕的音色优势,毫不收敛地撩妹! 他妈这年头,年下都是这么会说情话的?! 几个小时后,b市华灯初上,餐桌上摆着丰盛的四菜一汤。 菌菇汤是用杏鲍菇和茶树菇加了袋浓汤宝烹煮的,又鲜又香;一盘青绿养眼的蒜蓉西兰花,入口清爽略带蒜香;西红柿炒西葫芦,西红柿很新鲜,在翻炒的过程中爆了很多汁水,让整道菜变得酸酸咸咸,格外开胃;凉拌黄瓜里加了不少爆香过的花生碎,香油、陈醋、酱油的比例适宜,白曼桢知道张以冉要爱护嗓子不能吃辣,所以就加了一小勺辣油,提味。 白曼桢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张以冉:“喜欢吃多吃点儿啊,欠你的那一坛子醋不知道得当多少次厨娘才能还得清。” 糖醋排骨色泽焦红,酱汁粘稠,把面上的白米饭染了少许棕红色。 咬了一口,排骨的肉质香纯口感厚实,白糖和米醋混合熬制的酱汁酸酸甜甜,勾起了张以冉肚子里的馋虫。 张以冉接连吃了几块糖醋排骨,才想起来问:“这些你都没给谈小烟做过?” “想得美。”白曼桢一面吃,一面暗暗记下张以冉对菜品的喜好程度,嘴上也没停着打趣她,“你女朋友又不是饭店里的大厨,拿手菜就那么几道,难道还能给你推陈出新?” 张以冉嚼着排骨,把脆骨咬得嘎嘣响,眼角耷拉着扫了几道菜一圈又一圈,很委屈又很失落。 白曼桢看她这样就想笑,最后也没憋住,笑得扶桌子,良心发现后告诉她:“谈小烟不吃猪肉的,糖醋排骨我没给她做过。” 话音刚落,那一盘剩了一半的糖醋排骨被张以冉给抢了去,就搁在眼前。还把其他几道菜往外推,就盯着糖醋排骨吃。 白曼桢:“……” 真是……幼稚得可以啊…… 不过,还是,蛮可爱的? 下次给她做一桌的排骨?糖醋排骨、蒜香排骨、红烧排骨、山药排骨汤…… 白曼桢笑着摇摇头,养胖了……就不好上了啊…… 第38章 港式早茶(上) ——解药调制出来了。 白曼桢的微信发过来的时候,江荷正和符倩坐在演播厅里的第一排,身后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褚夏的粉丝。复工第一天的褚夏精神奕奕,与《芊规则》的主持人雅芊侃侃而谈。 《芊规则》这档名人访谈节目在五年前另有个土到掉渣的名字叫《星夜话》,这么个不走心的名字也注定了它会被淹没在综艺节目的浩瀚海洋中。收视率低迷,毫无话题度,差点被电视台开会叫停……直到节目导演大胆启用了当时年仅二十四岁的雅芊担当mc,状况出现了极大的反转。 收视率节节攀升,频频引爆娱乐圈的热门话题,连一线明星都争相出演。节目从深夜档被调整到周末黄金档播出,并从《星夜话》更名为《芊规则》,经过五年的风风雨雨,仍然在层出不穷的真人秀节目中屹立不倒,成为访谈类节目中的一枝独秀。 《芊规则》,顾名思义,在这档节目中,雅芊是绝对的主导者。 没有固定的台本和流程,问什么聊什么全看雅芊的心情。雅芊的厉害之处在于,再尴尬的话题与气氛,她都能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力挽乾坤。换句话说,她的应变能力和控场能力极好。 当然,仅仅如此,是不足以让节目起死回生的。 雅芊的主持风格很鲜明,对喜欢的艺人嘉宾和不喜欢的艺人嘉宾持有的态度泾渭分明。早期还曾被网民批判为没礼貌没风度,为了节目效果无所不用其极。后来,人们渐渐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录节目时被雅芊冷语相待的艺人,短则一两月长则半年,纷纷被爆出诸如出轨、小三、逃税之类的惊天大丑闻,事业遭遇滑铁卢,从此一蹶不振。 这直接导致了好奇心浓烈的观众把这档访谈节目当做灵准的预言来分析揣摩,久而久之,话题度上去了,收视率也跟着居高不下。 雅芊因此成为炙手可热的主持人,包括嘉利在内的数家有意拓展娱乐节目业务的经纪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都被一一回绝。 节目录制到一半,值得符倩手上提着两串大鞭炮噼里啪啦热烈庆祝的是,雅芊十分欣赏褚夏。 没甩出任何刁钻险恶的问题,关心褚夏的脚伤还夸她拍戏敬业又勤恳,一口一句“夏夏”嗲得符倩快把门牙甜掉了。 当然,要都这样平平淡淡的没啥爆点,就不是《芊规则》了。 江荷滑开手机屏幕,要给白曼桢回微信。 演播厅里突然炸出一片哗然,打字框都调出来了,江荷停下动作抬头看—— 大屏幕上映着褚夏刚刚选中的一条网友提问:性取向真的为女?喜欢年上还是喜欢年下? 符倩倒吸了口冷气,江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舞台中央的褚夏,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褚夏其实不擅长撒谎,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像以前是符倩自掏腰包请来填场的路人甲乙丙丁,是货真价实的她的粉丝。两百个粉丝齐刷刷饥渴又寻味的目光,更让她不敢直视。 褚夏慌乱中向符倩投去sos求助信号,符倩一个眼神送过来,意思很明确——如果你舌头打结了,话都捋不顺了,说慢了说错了说露馅了,今天别想活着走出去! 褚夏赶紧找准镜头,在脸上挂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套句流行语,我是颜性恋。” 雅芊笑眯眯地看着她,继续在她眼前把坑挖大挖深:“夏夏的意思是,如果一个高颜值的女人和一个矮矬穷的男人同时追你,你会选择女人。” 褚夏:“……” 喂喂喂……要不要刻意曲解我的话,加上这么多主观的成分还用的封闭性陈述句? 雅芊的扩写式总结抛出来以后,褚夏短暂的沉默让现场的观众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档节目因为有雅芊这么一个和预言家沾亲带故的主持人,吸引了不少喜欢揣摩出演嘉宾微表情的另类收视群。褚夏不敢在面部表情上显露太过波澜起伏的情绪,坐姿依旧,微笑依旧:“不好意思,假设性的问题我很难做出回答。” 雅芊“哦”了一声:“那咱不假设。”她的目光开始在舞台下的人群中搜寻,摄像师的机位也随之变动,继而定格在江荷身上,“和你朝夕相对的助理姑娘长这么漂亮,你没有弯?” 江荷手里还握着手机,大屏幕里的画面忽然换成了她没怎么化妆还是秒杀一众女明星的脸,现场起哄声一片。 符倩在心里吐槽:她当然没有弯,她本来就弯得跟蚊香似的,还能怎么弯? 聊天就聊天吧,提问就提问吧,没事干嘛扯别人跟着我一起躺枪?褚夏这会儿想起了运用被她冷却了三天的演戏技能,回头望了一眼大屏幕,笑得人畜无害:“可我喜欢年上啊,如果她比我早生几年,我可能就弯了。” 谁也没看见,褚夏藏在微卷长发里的耳朵渐渐泛红。 雅芊喜欢炒热气氛,但是也知道得过且过,顺着褚夏这句抖机灵的话跳到了另一个话题。 手机因为静止不动黑了屏,江荷重新把它划开,一直等到几个机位全都从她身上移开,她才低着脑袋轻轻地咬了咬下唇。 褚夏的三句话里孰真孰假,江荷看得清清楚楚。 她头一次心生悔意,为什么能把谌思的客户资料记得那么牢,连她比褚夏大了半岁也没能忘记。 雅芊好像和褚夏聊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笑声不断,符倩也跟着笑得直抖肩。 江荷借口要上卫生间,矮身走出了演播厅。 她刚刚给白曼桢回了微信,这就叫白獏獏去取解药。因为瘴药,已经被对方拖了五天,最迟今夜必须把赵志这条线给理出眉目。 十月末的b市,天气冷,白獏獏一般都窝在江荷的衣兜里团尾巴睡觉。 江荷把睡得直轻声打呼噜的白獏獏拍醒,又拱又哄地让它软趴趴地跳出窗外,差点儿没被起床气堪比褚夏的它给挥上几记猫爪子。 演播厅地处某电视台大楼,进进出出的都是混娱乐圈的人,清闲了总爱说碎嘴。 江荷正要走出卫生间,听见隔间里女人的谈话声—— “诶,纪慧你知道吧?” “纪慧?是不是就前阵子手滑点赞褚夏是同性恋的那个?咋了?” “听说她和嘉利闹掰了,续约合同没谈拢。我昨天去弘达找任伊蕾约访谈,是跟着她一块儿进的电梯。当时有个保洁阿姨提着拖把和水桶也要进来,她就趁着那阿姨换手提水的功夫把电梯门给关了,还和她经纪人咕哝幸好关门关得快,要不然衣服准给熏臭。当时她那副嘴脸你是不知道,别提多惹人厌了。” “啧,弘达?电影都还没上呢,就急着挖嘉利的墙脚。说真的,弘达也就是仗着《洪荒纪》原著小说的热度和名气敢和嘉利撞电影档期,主创班底压根不是一个档次的,比都不用比。” “那可不一定,弘达为了筹拍《洪荒纪》多少个项目停的停减的减,连从不拍古装戏的一姐任伊蕾都被从国外拽回来吊威亚。嘉利这边导演和编剧是一顶一的好,就是主演卡司差不少。” …… 当天夜里,白獏獏成功地窃取到赵志的梦线。 一根白色近乎透明的细线,江荷把它绕着右手手腕缠了一圈。 入睡后,江荷躺在床上虽然双目紧闭,但是意识却很清醒。 梦境中黑暗深沉,江荷被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白色细线牵引着往前走去。白獏獏窃取到的梦线非常精纯,江荷走了几分钟,就来到一间类似于主控室的屋子。 屋子里有操作台,江荷咬破自己的食指,往操作台上的血槽滴了几滴。 操作台嗡了几声,原本湮没在黑暗中的屏幕渐渐现出透亮的白色,透亮的白色里用黑字映着几个选项。 江荷点了“记忆”,随后输入时间,五天前的杀青戏拍摄现场。 大概人们总有将自己伪装成好人的潜意识,甚至不惜因此违背艾宾塞斯的遗忘规律,赵志的记忆中关于布置充气垫的关键信息少之又少。 不过,江荷还是在赵志堆满酒色财气的脑子里找到了他当时不断看手机的原因—— 赵志:涛哥,说好了成与不成都是一个价。你可别到时候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赵志:不是,我说你们到底和这小姑娘多大仇?我跟组跟了十几年,这跳楼戏吧保护工作要是没做好,连受过训练的特技演员也有当场摔成肉饼的。 赵志:你好歹回个话吧啊?他妈的要不是欠了一大堆高利贷,打死我我也不干这事儿,人命我可从来没沾过! 赵志:你们说好的给我打掩护的两个小弟呢,现在都没见人影!要是瘫了死了,都我一个人负全责是吧?! 赵志左等右等,没等到所谓的两个小弟,也没等到涛哥的回信。他在最后一次从裤兜里掏手机的时候,烦躁地点开了涛哥的微信资料,江荷看到这儿,迅速按了暂停键。 赵志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记性自然不好,更别提这份被他匆匆一瞥的微信资料。 头像、昵称乃至个签还算一眼望过去能看出个横竖撇捺,最重要的微信号却是一串挺模糊的字母。 江荷盯着字母辨认了片刻,由于l或者i、q或者o的存在,江荷一时没法确定这个涛哥的微信号到底为何,只得先记下了所有的可能性。 次日清晨,江荷是被冻醒的,是被自己冻醒的。 白獏獏嘴里衔着铁罐子守在枕边,像是等了她很久。 江荷吃了药,揉了揉白獏獏柔顺的脑袋,笑容没什么力气。 江荷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开始用手机搜寻“涛哥”,所幸涛哥没换昵称没换头像也没换个签,让江荷最终得以成功定位。 江荷截了张图发到群里:小青,验证你科技宅的时候到了。 江荷刚按发送,手机在她手里嗡嗡直响,还是个陌生来电。 江荷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一开口,江荷就听出了是简乔: “嘿嘿江大仙,我看了那什么床照才知道,原来您不仅懂解梦还能兼职做助理呢?我就是想问问您,电影下个月开拍您能帮忙定个日子吗?当然,这还是其次,不知道您有没有出演电影体验人生的想法?” 第39章 港式早茶(中) 自从上次应zero之邀去简乔的工作室给她算电影的命盘以后,江荷和简乔就基本上断了联系。 没想到三个月以后简乔给她打来一通邀约电话,江荷实在是惊多过于喜。 她曾经拥有过一个开影视公司的爸爸,为期不足一年;她现在正给一个冉冉升起的明星当助理,为期不足半年——在她短短的二十年不到的人生经历中,比之更少的是与娱乐圈亲密接触的经历。唔……如果把她待在她名模妈妈肚子里跟着她一起在t台上走秀的胎龄也算上,也许能勉勉强强和娱乐圈更沾亲带故些。 别说拍电影,就算是如今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的状态,如果不是因为接到谌思的单子,闪光灯底下的生活对于江荷来说,可能一辈子都会是和“父母”、“家人”一样遥远的存在。 简乔大概知道自己的电话打得有些贸贸然,大概也更知道像江荷这样的“大仙”并不会像普通人削美了脸垫高了鼻就想把自己人模人样地往光鲜亮丽的娱乐圈里送,所以她的问句特别地小心翼翼。不过邀约抛出去以后,久久得不到回应,简乔多多少少有些慌了,口不择言地说:“大仙您不妨考虑考虑,反正电影这会儿也没开拍。谷雨这一辞演,投资方赶紧着给我塞进来好几个女演员,哎哟您是不知道,这一堆庸脂俗粉的实在和褚夏没啥cp感,看着就闹心。” 电话交流,没法读心。不过江荷的脑子还是在飞速地运转,也不知道是顺着怎样的潜意识,把简乔这一番混杂着hk味道的蹩脚普通话给理解成了另一种含义——还是大仙您和褚夏最有cp感了! 当然,即便如此,江荷也还是在溢满心扉的愉悦中犹豫不决。 拍电影?还是和褚夏搭档拍一部……同性恋电影? 算命盘那天,简乔是不是没戴眼镜,看不出来她是个面瘫吗? 听符姐提过好几次,简乔的片子选角向来随性,可这未免也太随性了些吧。知道的说她是眼光如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破罐子破摔呢——位居一线的谷雨辞演了,不想方设法地去找一个差不多咖位的顶替,反而找上了一个毫无演戏经验的面瘫? 可是,回绝的话竟然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也咽不下去。 房外忽然发出一串乱糟糟的响动,伴随着褚夏的一声闷哼。 江荷应付了简乔几句,说她过几天再决定是否接演。匆匆挂了电话,打开客房的门就往外面冲—— 休息了三天再复工,生物钟还没调过来,昨天录节目的时候和充满唯恐天下不乱细胞的雅芊你来我往之下恶斗了几小时,褚夏回到家连澡都没顾上洗就往床上一躺,睡个昏天黑地reads;。 带妆睡了一宿,睡是睡踏实了,可早上一醒,一种非常深重而沉痛的罪恶感随着深秋温暖而和煦的细碎阳光一起洒在她的身上,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没卸妆就睡觉……要是让符倩知道了,能拎着她的左耳朵从家里骂到拍摄棚,再拎着她的右耳朵从拍摄棚骂回家——对,拍摄棚,今天还要拍杂志,拖着一只没好结实的残腿。 褚夏的左脚脚踝消了些肿,在江荷定时定点地细心热敷和抹药酒贴药膏的照顾之下从大包子憋气憋成了小馒头。衣食起居是能自理的,就是没法健步如初,这不,就她顶着颗没醒瓷实的脑袋扶着墙向浴室走去的功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着了,摔了个四仰八叉。 没睡醒,连痛感传到神经中枢的过程也比平常迂回了不少,导致她的哼哼声都分外地像在九霄云外飘着,没实感。 江荷托了她妈妈的福生了两条大长腿,一溜小跑就冲到褚夏跟前。 一手抱紧褚夏的腰背,一手卡在褚夏的膝弯,江荷将她从冰凉的地板上捞起,就近放在沙发上。 褚夏揉揉眼睛,又揉揉被摔疼了的膝盖,眼神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中,声音也很含混:“把你吵醒了……抱歉……” “吵醒什么,我早就醒了。”江荷说着,拿开褚夏盖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用自己的掌心覆上去,轻轻地揉。 其实膝盖上什么伤都没有,只是江荷见褚夏皱着眉毛揉着膝盖,想都没想就做了这个过分亲昵和温柔的举动。也是这持续不断的些微的触感让褚夏渐渐地回过神来,眼睛在江荷的脸上缓缓对准了焦距,这才惊觉她的肤色看起来格外的苍白,几乎和拘留所她发烧那次有得一拼。 褚夏摸了摸江荷的额头,江荷顿了顿,没往后缩,任由她摸,听她问:“昨天天冷,你穿得那么少,是不是感冒了?” 额头没发烫,只是江荷的脸色看起来着实有些憔悴,明明昨天晚上回来还格外精神,果真应了病来如山倒这句话? “没感冒,在屋里听见你摔倒了,被吓的。”褚夏贴在江荷额头上的掌心撤了去,留下些余温,和褚夏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关心同样戳心窝,让江荷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听见你摔倒了,所以被吓得脸色发白。 纵然褚夏再怎么神经大条,也听出了这句话里满满的关切和牵挂。 江荷揉膝盖的动作还没停下来,那些微的触感蓦地变得像成串成串的蚂蚁挠心一样,痒痒的。 白獏獏不知几时跳上了沙发,从沙发背上团成白色的球滚落下来,正好落在褚夏的小腹上。 多亏了白獏獏,让褚夏找到了转移注意力和岔开话题的理由,让她得以从江荷专注而温柔的眼神中仓皇而逃。褚夏抓着白獏獏的两只小爪子,把它提溜到自己眼前。 白獏獏也显然格外享受,呲开小嘴,喵呜喵呜的柔声叫唤。 白獏獏的叫声奶声奶气,褚夏想到了自己以前和谌思养过的一只苏格兰折耳猫。谌思刚刚去世的那几天,小猫像是和主人心灵相通,多好吃的罐头摆在眼前也浑然不知,趴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叫,两眼耷拉,显出灰颓落魄的气息,没多久,它也跟着撒手人寰了。 褚夏为此难过了许久,替她照顾小猫的符倩也难得的一连几天柔声细语,大气也不敢出reads;。褚夏知道,她没理由迁怒于别人,罪魁祸首是她自己啊。要是当初她没答应谌思的告白,她没有和谌思走到一起,也许谌思如今已经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青年导演,小猫也能找到个好伴侣,生一窝的后代。 可是,爱情本身,又有什么错呢?就因为性别吗…… 小猫走了以后,褚夏已经很久没养猫了,也很久没动过养猫的念头。 而此刻,白獏獏和它的主人在她未可知的情况下,携手闯入她的生活当中,让她一时辨不清这种能给她带来欢声笑语却又能给她带来触景伤情的改变是好是坏。 褚夏捋着白獏獏柔顺的毛发,惶惶然地望向落地窗外的满目秋色。 勾着几笔蔚蓝的天空和嫩黄的树叶,让她没来由地感到恐慌。 她还记得那一年,谌思和她就是在这样的深秋时节走到了一起。 身价地位不同以往,褚夏连养伤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大发人生感慨了。 才洗漱了吃了早点,符倩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她和江荷准备准备,待会儿司机刘哥就开车过来接人了。 褚夏犹豫着要不今天就别让江荷跟着去了,洗漱和吃早点的功夫少说也过了半小时,她那张传说中“被吓白”的小脸还是没缓过劲儿来,惨白惨白的,再配上她那瘦高瘦高的身材,看着就担心她出去被秋风吹几阵就能晕倒在地。 江荷给自己加了件厚厚的毛呢外套,正站在玄关处的衣架旁系围脖,这与她平时的衣着相比厚实了不少。褚夏更加笃定她确实是生病了,开口就要拦她:“待会儿就是去拍个杂志,在棚里拍呢,就换换衣服摆摆造型。那杂志我拍了好几次,工作人员和我都熟络了,会好好照顾我的,你就别去了吧。” “入冬入的快,今天阳光灿烂的,你不让我出去溜溜弯?”江荷从衣架上取下另一件毛呢外套,和她身上这件是同款——褚夏代言的一个服饰品牌刚刚推出的秋冬新品,照例给褚夏捎了一件深蓝色的。褚夏觉得款式不错,让符倩帮忙再要了一件黑色的,给了江荷。 褚夏接过外套,自己穿上了,一心一意地要强留江荷在家休养也没发现她俩无意中就穿了情侣装:“今天天气是不错,你在小区里遛弯也行,反正别跟着我到处跑了。” 白獏獏从江荷衣兜里探出颗脑袋,抬头看看江荷,又扭头看看褚夏,两件除了颜色一模一样的外套让它深受刺激,仰着脑袋不满地瞎叫唤。 江荷等到褚夏穿好了衣服,走到她的右手边搀扶她,开门向外走去,一面瞟几眼气急败坏的白獏獏一面笑说:“你看,它都想出去遛弯呢,你劝得住我能劝得住它?” 白獏獏睁着宝蓝色的猫眼,拼命瞪她:我也要穿新衣服! 白獏獏大概是和江荷处久了,所以忘了普通人是没办法和它交流沟通的。这样愤慨而无声谴责的眼神,在褚夏看来,确实是被憋在家里闷坏了的表现。 褚夏没再多说,扶墙慢走:“那你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江荷微笑着点头。 她就是身体底子差了些,运用梦线的时候总会消耗大量的体力,乃至被梦中的消极情绪所影响所反噬。 老师五年前临走时给她配了大量的药,药方也留给了白曼桢,她感觉到身体不适的时候吃一两粒就没事了。 虽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可江荷对她妈妈半点怨怪的意思都没有,毕竟当年是她妈妈拿着匹白布束腰掩饰渐渐膨大的肚子走t台,攒足了钱远遁他乡生下她,并且千辛万苦地把她养到七岁。 ... 第40章 港式早茶(下) 也许该夸符倩高瞻远瞩没推掉杂志封面的通告。褚夏身残志坚地去了拍摄棚,手握各种时尚资源的一线杂志主编竟然亲自过来坐镇三军,正好让她看见了哪怕上身东北花棉袄下身紧身豹纹皮裤仍然时尚感十足的褚夏——杂志主编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绝对没有丝毫的改动。 江荷当时就在布景板旁边的几排衣架那儿杵着,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好几眼那个杂志主编。杂志主编丝毫没有收敛她独树一帜的时尚意识,反而变本加厉,让助理去挑了朵艳丽到俗气的牡丹花插褚夏头上。江荷心里越发笃定杂志主编就算不是神经病,恐怕审美观也和神经病相差无几了。 神经病的杂志主编不仅审美观标新立异,连出牌都不按常理。 虽说都是静态拍摄,可换十几套造型和摆几十上百个pose的常规性流程就够瘸了一条腿的褚夏受的了。工作人员确实和她很熟络,也有人情味儿,都卯足了劲儿干活,好歹是提前了半小时完成任务。 叮铃哐啷收拾器具的声音非常嘈杂,主编从座椅上起身,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拨通了符倩的电话——向她预定明年年初情人节特刊的拍摄档期。 cp粉的钱最好赚,这简直是娱乐圈业内外人士未经商议达成的没有丝毫门槛的共识。 影视剧热衷于捧cp,杂志为了销量也不外乎。两者之间的差异大概是,杂志只能在影视剧捧出的一众cp中挑挑拣拣,不能随心所欲自由发挥。 所以近来每年情人节的杂志特刊只要请得动热门cp,拍几组暧昧养眼的照片,预售都能把萧条时期的出货量甩上几条十里长街——说起来,各大杂志主编真得感谢自己生活在一个拥有两个情人节的国度,连钞票赚的都是双份的。 不过,褚夏这个活寡妇几乎是绯闻绝缘体,拍哪门子的情人节特刊?专门供给单身狗赏玩的别册? 疑问在符倩的脑子里停留不到半分钟,立刻被她想到了一个关键性人物,难不成这主编也看上江荷了? 符倩和主编打了两三年交道,算是旧识了,无所顾忌地抛出这个猜测。 主编直接一句话证实了符倩的猜想:“要是这事儿答应下来了,明年春夏时装周指定给你把褚夏带过去。不过你得答应我,在这期间可别把那助理给弄丢了。” 娱乐圈里论咖位离不开时尚版块。比如这次褚夏拍的这本时尚杂志封面,二线小花旦当中她是第一个登上封面的,话题度不少。要是去了时装周,曝光率不愁,更有机会和各大奢侈品牌的设计师、负责人零距离接触,捞几个一线品牌的商业站台乃至广告软宣提升逼格不是难事。 符倩的心里已经垂涎三尺reads;。 其实符倩也是一直对主编的审美观嗤之以鼻,结果这次差点儿两行清泪淌下来——你这眼光真是一顶一的毒辣!她俩整日里相敬如宾地处着,也能让你给瞧出猫腻,想当初我也是目睹了褚夏眼巴巴地往江荷怀里贴,才下定决心要做个红娘。 于是,褚夏和江荷捆绑在一起,被符倩用麻袋装上,系紧了,买一送一卖给了主编。 符倩当天回家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躺在钱堆里。她一面数钱,钱堆一面往上窜,把她迅猛顶到手可摘星辰的高处。她就借着那清冷的月光流着哈喇子数钱,只见面额为一万的纸币正面印着褚夏的脸,反面印着江荷的脸。符倩还特神经质地捻起一张钱,往上举,眯着眼分辨这张钱的真伪,脸上的笑咧得跟她头顶上的那弯月轮似的。 符倩就面朝着新月,新月忽然就绽开一条黑缝,从中咬出两排獠牙利齿,锋利的牙齿往下疯长,恶狠狠地向沉浸于数钱大业的符倩咬去—— 钱堆伴着阵奇妙而熟悉的音乐声说散就散,符倩结结实实地从高空摔落,砸了个屁股开花,吓得魂飞胆裂—— 彻底醒了。 妈蛋! 符倩都没顾得上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往床边抓了抓,摸到魔音震耳的手机,以下一秒就能咬断对方脖子的语气吼了声:“喂!谁啊?!” 电话那头的简乔如有神助,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浑身发凉灵魂游走之际,粤语都给唬出来了:“符、符、符姐……听日得闲吃餐饭?” 符倩闭上眼睛还是钱堆,有气无力的说:“你谁啊你,说人话。” “……简乔。” 符倩:“…………” 直到坐上餐桌,符倩都还在心里面自顾自地嘀咕: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拉扯褚夏拉扯了五年,竟然把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起床气给学了八成肖似。 简乔倒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单刀直入毫不拖沓。她从公文包里抽出新修订的出演合同,递给符倩:“延期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你看看哪儿不合适,都有得商量。” 符倩接过来一看,这版出演合同与之前那版最大的区别在于——合同里用加粗的黑体字明确标明了褚夏是电影里的绝对女主,无论戏份还是番位安排亦或是海报的排布。 在谷雨确定辞演之前,这些都是位居一线的谷雨的待遇。 去年,东亚影视出品的一部冒险电影,是部货真价实的男人戏。请了两个绝对当红的小鲜肉出演,原本两家粉丝仗着人多势力大让东亚省了好大一笔网络营销费。后来,电影拍完了,正式海报一出来,小鲜肉之一的身体落后于小鲜肉之二半步,主演名单也退了一位。两家粉丝忽然就倒戈相向同室操戈了,你争我吵你来我往之下连上了好几天的新闻头条。 连作为娱乐圈的消费群体非资深专业户的粉丝都知道番位的重要性,符倩这根老油条又怎么会不明白番位即逼格的道理。番位上去了,后期宣传也就上去了,后期宣传上去了,频繁刷脸不愁没钱赚。 不过这事儿到底没出符倩的意外,她很淡定地看向简乔:“另一个女主定的谁?” 虽然吧,张生生编剧的蕾丝电影,褚夏就算是和一头泥地里打过滚屎坑里劈过叉的母猪滚床单也会甘之若饴。符倩到底没能做出对她不闻不问的缺德事来,岂知简乔给出的答案愣是把她给吓得娇躯一震: “就是你给褚夏挑的那助理!我眼光如炬吧?” 昨天是杂志主编,今天是简乔,最近这是怎么了? 知道她要做红娘,天时地利人和地给她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符倩忽然有种神乎其神的预感,要是江荷和褚夏拍了这部电影,保准感情上能有质的提高,因戏生情四个字可不是说出来唬人听的reads;。 正好菜品上来了,符倩夹了个叉烧酥皮包到简乔的碗里,真心实意地夸她:“岂止是如炬,一千瓦的电灯泡都比不上你这双火眼金睛!” 叉烧酥皮包是刚刚烘烤出来的,小小一个却内藏乾坤。 淡黄色的外皮,酥酥脆脆,筷子稍稍一夹,瘪气缩小,棉棉软软的荡开一圈轻微的爆裂声。外皮缓缓绽开,热气从一条条裂纹中飘散出来,扑入鼻中的是浓浓的奶香。 咬一口,要是咬得深了,可以被里面的叉烧塞一嘴。浓烈的肉香与还未消散过去的奶香混在一块儿,嚼了又嚼,酥皮包裹着两种香味,在舌尖上制造出令人食指大动的味觉效果。 简乔吃着叉烧包,礼尚往来地给符倩夹了一筷子肠粉,又紧接着把自己独具慧眼的全过程给绘声绘色地演绎了一通。 晶莹剔透的肠粉里裹着满满的猪肝馅儿,肠粉皮光泽度很亮,包在薄皮里的猪肝馅儿隐隐有破土而出的迹象。 服务员上菜前往肠粉里浇了炖牛腩的汤汁,简乔夹给符倩的那块正好铺在上层,被牛腩汤浇了个通透,咬一口,软润又爽滑,口感q弹,唇齿留香。 符倩算是看透了简乔一激动就普通话、粤语、英语混杂着向对方开炮的本质,起初还耐着性子听,后来直接把她当空气,本着不辜负美食的原则把桌子上的叉烧酥皮包、肠粉、萝卜糕和水晶虾饺给吃了个遍。 好在,简乔总算从符倩那爹娘见了也不认识的凶猛吃相中察觉出了蛛丝马迹,放慢说话的速度,总结性陈述:“符姐,褚夏那床照拍得真是好啊——彻底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说着,她又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光盘,郑重其事地交给符倩:“小皮鞭什么的虽说是做做样子,感觉和氛围总得找对。这里头刻着十几部片子,都是经典。” 符倩听到这里陡然一惊,这才想起剧本里是有□□的场景,要是江荷真出演了,她和褚夏还要玩……五十度灰?! 而符倩和简乔谈论了整个席间的中心人物——江荷,此刻压根儿没有功夫回应简乔是否出演。 叶小青把涛哥的详细信息扒出来了,她把白獏獏留在褚夏身边,正和白曼桢驱车前往李涛的常出入地。 白曼桢手握方向盘,眼角余光间瞥见坐在副驾的江荷揉了好几次眼皮,问她:“怎么了?” 江荷微微皱眉:“没什么,就是眼皮老跳,心里莫名其妙地跟着发慌。” 同一时间,b市亚优集团总部。 孙芝芝收拾好文件,把未来三天的行程安排报给游安笛听。 游安笛刚刚开完集团会议,手机摆在手边是静音的,它嗡了好几声打着旋儿在桌面上平滑跳动,触碰到她握着鼠标的手指。 游安笛总算肯从屏幕里的策划书上移开眼睛,看了眼来电显示,因为密集的工作安排而紧绷了一天的嘴角瞬时轻松上扬,孙芝芝见她这样,也连忙闭了嘴。 游安笛:“还没到下班时间呢,你今天……” “andy,迩迩找到了。” ... 第41章 煎饼果子(一) 电话里言迦的语气并没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轻松,反而凝结着沉重的疲累。 言迦只说了一句言迩找到了,别的什么也没说——别的什么也不需要说。 二十几个年头文火熬制的不只是青梅竹马的感情,更是因为过分熟悉而自然产生的默契,仿似一根细线头尾两端分别束缚在游安笛和言迦的脑子里,对方的只言片语或是微妙的音调改变就是牵动这根细线的手指关节。 言迩找到了,对于言迦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对言家的二老恐怕与咬掉引线往外扔的□□忽然长了双脚活蹦乱跳冒着烟跑回来无异。 孙芝芝站在办公室里,瞅着游安笛那瞬间从柔和变得凝重的脸色,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你们在哪儿?在家?好,等我过来。”游安笛说着,看了看腕表,侧过脸来向孙芝芝使了个眼色,孙芝芝立马会意,下楼提车。 游安笛虽然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家女,从小受到的精英教育没能让她娇生惯养成好吃懒做的二世祖。因为有了她哥游欧文的存在,她爸游钟明更愿意让她做个清闲自在的集团挂名董事,爱去哪儿潇洒就去哪儿潇洒。可能是和从小生着一股干劲儿什么事都喜欢争第一的言迦处久了,游安笛对待工作也认真而专注,平时都是准时六点下班,坚决不早退。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为15:57:26。 游安笛连一身繁琐庄重的正装都没顾得换,拎着包就快步向外走去。 言家主宅的大厅里,言华礼坐在中央的沙发上,鲜少抽烟的他此刻指间夹着半截烟,烟灰缸里已经躺了五六根烟头。 李念嘉双手交叉,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冷眼觑着对面的言迦和言迩。 毕竟出生在一个从古至今极重孝道的国度,言迦对于自己的妈妈还是说不出狠话,却也难以违背自己的本心说出服软的话来。她只能紧紧攥着言迩的手,温柔而关切地看着眼神里含有怯意的妹妹,时不时地问上几句想吃什么东西口渴不渴之类的话,将态度明明白白的摆在李念嘉面前。 李念嘉出身很不错,这直接导致了她没法如同见识短浅的被三了的普通女人拉下面子来撒泼无赖。而此刻,言华礼闷声抽烟不发一言,自己辛辛苦苦生养出来的女儿竟然胳膊肘往外拐!言迦自打回国就一直在找寻言迩,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只是她确实没想到失踪了十几年的小东西真能说回来就回来,刚刚进门时喊的那声李姨,差点儿没让她被下午茶给噎着——亲子鉴定报告被言迦扔到桌上,她瞥了一眼顿时就来了脾气——言华礼你当着我的面不在乎你私生女死活,背着我做亲子鉴定倒是勤快得很啊! 她真是没法容忍言迩的存在,二十几年前嫁了个一穷二白的言华礼,没少被婚姻门当户对的姐妹们或当面或背地里的取笑戏谑。生下言迦没几年,嘉利筹拍了几部名利双收的电影走势红火,李念嘉以为丈夫出人头地了,自己此后也有了说话的底气和骄傲的资本。没曾想,这男人吃着软饭还好,有朝一日一旦不吃了,管不住自己就还真管不住自己reads;。 十三年前,言迩回家的那阵子,李念嘉和夹着尾巴做人没两样。在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的姐妹面前提不起头,回娘家还要被爸爸妈妈围追堵截着念叨——当年咱李家人都是瞎了眼,看他老实巴交的,哪里知道是这德性,这一回家,七岁的言迩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从她那混迹时尚圈的野模妈妈那儿遗传到哪怕半点看人脸色的基因,李姨唤得比谁都甜,几乎把她当成亲妈来依赖。 亲妈? 李念嘉瞟了几眼阔别了十三年的言迩,从眉毛看到眼睛,再从眼睛看到鼻子、嘴巴,连乌黑浓密的头发丝儿也没落下。由衷的从心里哼了一声——看人脸色的基因没遗传到,敢情抢着去复制粘贴五官的dna了,就冲着你这和你狐狸精野模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我连后妈都懒得给你当! 言家开饭开得早,张嫂一般下午四点多就开始择菜、洗菜、煮饭。富人家庭规矩也多,不浪费也不吃隔夜菜饭,每顿都是定量做的。 厨房是开放式的,张嫂站在橱柜前捏着量米杯,望了眼战事仍旧处于焦灼状态的大厅,心里犯了难。 犹豫了好一会儿,张嫂叹了声气,还是按着平时的量淘米煮饭—— 要是大小姐能说服太太把二小姐留下来,她再煮也不迟,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菜还合不合二小姐的口味了。 唉……真是作孽哟,那么小的孩子这些年一个人都是怎么过来的?瞧那小胳膊小腿儿,脸色蜡黄个子也矮。明明小时候冲了好高的个头,先生派人给她联系小学入学的时候,人班主任还被身高吓了一跳,几乎不敢信这是个七岁大的小毛孩子。想来,外头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张嫂正心里愁肠九转的猜测言迩营养不良发育迟缓,大厅里突然一声尖利的爆喝: “言迦你给我站住!你带这小野种想要去哪儿?!” 对于接受过淑女家教的李念嘉来说,“野种”这俩粗鄙的字眼,几乎是她情绪临近崩溃边缘才能突破克己守礼的心理防线怒吼出来的。言华礼的眉心被这个词狠狠地戳中,夹在两指间还未及点燃的香烟跟着狠狠抖了抖,神色却是没有丝毫的松动,坐定在那儿,整个人像是凝固成了雕像。 言迦牵着言迩瘦巴巴的小手,已经踏上通往玄关的台阶,头也不回:“我带我妹妹回家。” 言迦的语气很平淡,没有顶撞的意味,也没有赌气的意思,只是从“野种”到“妹妹”的称呼过渡之间跨越过大,李念嘉猛然站了起来,张了张嘴,愣是一时没法接话。 矮了言迦大半个头的言迩听见这话,抬头看她秀美昳丽的脸庞,眼睛里流水一般缓缓溢满了吃惊与欣喜。言迦牵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有家可以回,那里有亲人可以依赖,那里有着一切在从前的她看来遥远而陌生的事物。 李念嘉被言迦这句话刺得如鲠在喉,她怀胎十月生下的言迦,她认为女儿理所应当是她的固有财产,连思想也该被她一手掌握。一家之主的言华礼还没发话,言迦却在亲生母亲和同父异母的妹妹这座天秤里做出了出乎李念嘉意料之外的抉择。 李念嘉出离的愤怒,几乎是颤着声说:“回哪门子的家?!你以为在外面买了房子就自力更生了?买房子的钱是你自己出的?!” 李念嘉也是愤怒得忘乎所以没了理智,市中心那栋小别墅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真是言迦这两年挣回来的钱。 相比于李念嘉,言迦平静得过分,她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妈你不提钱还好,提了钱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言迦说着,突然唤了一声“爸——”,言华礼的眉心跳动得更厉害了,只听言迦在他的右后方不咸不淡地接着往下说:“当年公司濒临破产,外公那儿不肯接济,是靠着谁成就您的赌神之名,让公司有了资金筹拍翻身之作才得以死而复生的?” 言华礼闻言,轻轻向李念嘉看了一眼,那眼神里太多的含义——埋怨、责怪、奉劝……太多太多,没有一个是被三了的李念嘉所能读懂并理解的reads;。相反,这眼神像往她架了一堆旺火的心里加了台鼓风机,呼呼呜啦的吹,火越烧越旺。李念嘉望着言迩,怪笑几声,面目稍显狰狞:“是了,我宝贝女儿提醒的是。言华礼,你这野种女儿可是个能把人看穿的怪物,你确定要把这小怪物养在家里?还是像当年山穷水尽的时候,差点儿禁不住别人的撺掇,把她卖给研究所供人剖肚刮肠的研究实验?或者是……” 李念嘉的心里燃着火,言华礼又何尝不是?久经商场的言华礼愣是没能把她这与泼妇无异的话给听完,正好抽尽了手里这支烟,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站起身来要上楼逃离是非之地。 李念嘉拽着他,眉毛挑得奇高:“跑什么啊?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身软骨头,当年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背着我和salita那只狐狸精偷腥……” 后面这些污言秽语言迦自然不会让言迩有机会听见,她早在两人爆发争吵之前牵着言迩的小手往外走了。 她比言迩大了差不多七岁,言迩刚回家的时候,十四岁的言迦跳了级就读于初中部的毕业班。那个时候的言迦当然明白言迩和自己并非亲姐妹的关系,只是初建三观的她也没有过分到去想方设法地逼走失去亲生母亲护佑的小言迩。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着,直到有一天,言迩忽然就走散了。在某个周末,李念嘉带着言迩去游乐园玩,游乐园人太多,言迩贪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找也找不着。 李念嘉陈述言迩走丢经过的时候,哭得满面泪水,乍一看果真十足慈母的架势,也是言迦那个时候年纪小,没能猜中李念嘉的心思。言华礼倒是猜中了,只是妻管严又出轨理亏的他没敢多说什么,他对言迩也没多少感情,走丢就走丢了吧,公司也不是没人继承。 至于为什么言迦回国后开始心急如焚地寻找言迩,则是因为她在言迩走丢的那阵子正好初中毕业出国留学去了,临走时被张嫂塞了一张据说是言迩的班主任批改的语文试卷,作文题目是《我的姐姐》…… 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言迩哪怕被言迦牵着手,仍旧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言迦心疼得过分,一路上都在专心致志地抚慰她的情绪,直到眼前忽然被一道人影挡住,才慢了半拍的移过视线—— “看样子,是来晚了。”游安笛站在她眼前,深秋的天,绯色的脸颊缀着几滴汗珠。 游安笛不是爱出汗的体质,更别提今天风大气温低,从集团总部赶到这儿少说也得一小时。在爸爸妈妈那儿受了一肚子闷气无从发泄的言迦在见到她的瞬间,心情豁然开朗,刮了刮她的鼻子:“没晚,本来我也没指望迩迩能留在这儿。她跟着我回家住,你别吃醋就行。” 游安笛笑:“迩迩的醋有什么好吃的。” 言迦和游安笛说话的期间,言迩双手攥紧了言迦的胳膊,怯生生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游安笛见状,垂眸看她,眸色宠溺而温柔,语气也竭尽所能地拉进十三年的生疏:“怎么了迩迩,不认识我了?我是你andy姐啊。” 言迩虽说在言家也就待了不到一年,游家和言家时常走动往来,她小时候没少见过游安笛。 言迩不答话,也不敢抬头看游安笛,只知道往言迦身后躲,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和紧张。 言迦安抚了言迩几句,揽着游安笛过来,凑在她耳畔低声说:“岂止是你,连我她都不认识了。福利院的院长说,她脑子受过伤,很多东西都忘记了。” ... 第42章 煎饼果子(二) 白曼桢搭载江荷送她回去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她俩在李涛工作的地下拳场那儿耗了半个白天加晚上,总算是劳有所获。 李涛就是个混社会的二流子,初中毕业再没上学,跟着念书时交到的几个狐朋狗友到处闯社会,干些不正当的勾当。跳楼戏充气垫漏气的事儿是他吩咐给赵志的,他却也只是个小喽啰。褚夏命大,赶上李涛找给赵志搭手的几个兄弟怯场了没上,赵志就临时缩了脚,充气垫没来得及暗地里弄出几个大窟窿。 想也知道,幕后指使者哪会放过用人不察贻误战机的李涛。 白曼桢和江荷在鱼龙混杂灯光黑暗的地下拳场搜寻了一遍,没找到李涛,后来打听到这个拳场有轮班制,就随便找了个赛台往底下的坐席上一坐,等。 这样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就在她俩开始质疑叶小青科技宅的能力的时候,李涛出现了。 嘴角尚有淤青伤痕的李涛穿着一身人模狗样的西服,巧合地向她俩守着的那赛台走过来,要顶替主持筹码台的同事值夜班。 刚主持了几场买定离手的输赢赌局,人头攒动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五六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一人轮一拳头,把李涛打翻在筹码台上,红红绿绿的筹码牌枉受池鱼之灾,稀里哗啦地散落满地。 围观的客人惊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开始骂骂喋喋起来——地下拳场打架斗殴的事儿见得不少,他们自然不是为了打抱不平,而是在抱怨指责这突然的剧变打扰了他们看拳打赌的兴致。 白曼桢和江荷坐得不远,正好清晰的目睹了这一场极其血腥残暴的车轮式男子单打,人高马大的李涛被揍得爹妈不识,脸肿得跟猪头差不离,肋骨也约莫断了好几根,蜷缩在地上好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站起来踮着脚尖,她俩要是还坐着就是异类了。 白曼桢比江荷矮了那么几厘米,装模作样地叉手观望,其实压根不关心,沉着嗓子问:“看出来什么了?” 因为临近赛台,吊在四方赛台头顶的几盏晃眼的白炽灯施舍过来不少光芒,江荷略显苍白的脸庞溶在一片惨淡的白光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捂着肚子低声呻/吟的李涛,十分无奈地耸耸肩:“真遗憾,他就顾着喊疼了,心里什么都没想。妖精——”白曼桢望着李涛的方向,浑身抖了抖,江荷侧脸看他,特认真特虔诚,“看来只能你重操旧业了。” “操个屁!”白曼桢说得太激动,一口唾沫星子连着“屁”的尾音喷到站她前面那大叔的光秃秃的头上,大叔可能察觉到不毛之地的脑袋有些凉飕飕黏糊糊的,猛然扭头。原本凶神恶煞的眼神在看清白曼桢的面容后,川剧变脸刷的一声换了张丑旦脸,挤着几道眼角的皱纹冲狼有情妾没意的白曼桢暧昧地笑了好一会儿。 白曼桢愣是用冰冷的眼刀把大叔逼回去了,江荷适时补了一刀:“瞧见没,确实不用你操,长相就是资本——美人计什么的古今中外通用。” “姐姐带你出去换身衣服,保准你立马多一傍身的技能。”白曼桢叉着手嘟囔,“我真不能去,今时不同往日,我有家室——你是不知道我家那醋坛子发作起来比小猫炸毛还难哄。” 和白曼桢有幸结交五六年,江荷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副神情。明着是抱怨自己被人管束了不自在,可单只看看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染了红晕的小耳垂就能知道,实则家有女友的幸福感快溢满周身喷薄而发了。 江荷忽然有些羡慕和嫉妒她,这种羡慕和嫉妒与对于谌思的羡慕和嫉妒却又有极大的不同。 不同在哪儿,江荷说不清,只模模糊糊感觉到,被白曼桢塞了一嘴狗粮的羡慕和嫉妒在走出地下拳场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而源于谌思的那份羡慕和嫉妒,像溶在了骨髓和血液中,输送、流动,汹涌、澎湃,毫无休止。 然而它们并非消极的,它们在她的身体里占据一席之地,撕扯着她尚存理智不肯夺人所好的灵魂。它们击鼓吹号,锣声喧天,督促着她一点一滴地将保护褚夏从工作任务默默转化为自己坚守的信念。 李涛只要没被打成植物人,心理活动自然是有的,江荷不过是在逗白曼桢。 李涛在不间断地呼疼喊痛中没有停歇过对两个人上溯祖宗十八代的咒骂——一个人是赵志,一个人姓王名恒波。 不过很遗憾,李涛大概是受教育程度太低,骂来骂去来来回回就是兔崽子王八蛋黑心货,没能用和王恒波其人家世背景沾亲带故的词汇作为修饰语。 当然,仔细想想,也不能指望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能温文尔雅地在心里骂:王恒波你个住在xx小区xx单元楼xx号在xx任职的王八蛋! 白曼桢在褚夏家楼下停了车,江荷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你让小青试着找找,快入冬了,地府清查户籍,游离人间的野鬼穿得少了也不乐意出来走动。能找着最好,找不着也没事儿,有我。” 白曼桢瞥了眼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真是生怕她下车就倒地:“要是找不着你又要窃取李涛的梦线到他梦里去?得了吧,我说你也是,急什么——生死簿上写着褚夏三年后死,还有那么久呢。你总要为自己好好考虑,钱还没存够,你要是过劳死了,投的胎指定不如意。” “死”这个字被同时按在褚夏和自己的身上,让江荷眉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心里猛然被沉甸甸地塞了几块大石头,异常的沉重。她手搭在车门把手上,没回头着说:“我是在为自己考虑。” 站在小区的大路上,江荷抬头看,七楼的灯光大亮,白曼桢倒车的声音传到耳畔,二者相加让她恍惚间也有了一种感觉——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当然,理想说不上丰满,现实却一定骨感。 今天褚夏没通告,十一点了还没睡,江荷以为她是在等自己。 在玄关处脱马丁靴的时候,江荷故意咳嗽了几声,没能如愿以偿地引来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褚夏,她心里刚燃起几分失落,手上的动作紧跟着加快,两三下把左右两只靴子都脱了。 褚夏一定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她经常这样,看剧本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那么大个人了从来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往客厅走,在越发笃定褚夏睡着的情况下,江荷的脚步落得很轻。 电视里的人声随着她走近而愈渐清晰,是个外国女人操着口非通用语言,说话伴有停顿,时不时地夹带细高跟绕着圈踩在地板上被密闭空间无限放大的“哒哒”声。即便言语不通,江荷也能听出,这个外国女人语气冰冷而高高在上,命令的意味十足。 江荷走着走着,大概是听得入了神,脚步声竟然和电视里的细高跟重了音,一下一下的踩在节拍上,像是没有来由的天赋异禀。 沙发上果真躺着一人一猫,睡得死沉死沉的,连电视里那猎猎生风的长鞭连甩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褚夏左手抱着睡觉不十分老实的白獏獏往里护,右手攥着一个小本子,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卡在沙发角落,本子是硬壳的,咯起人来肯定生疼。 江荷走近几步,无意中踢开了掉落在地的黑色碳素笔。她矮下腰身,一只手握住褚夏的右手手腕,一只手捏住小本子的一角,轻轻的将它从褚夏的手中抽了出来。 保持了许久的姿势忽然被人扭正,哪怕其实归于更舒服的睡姿,褚夏在睡梦中还是嘟着粉嫩的嘴唇咕哝了几句。她翻了个身,轻微的位移正好把被她喂得日渐走向月半体型的白獏獏往外推—— 江荷适时捧起双手把白獏獏接住,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白獏獏绝对不能让人忽视的体重增长幅度。 白獏獏恰好摔醒了,窝在江荷的手掌心里慵懒地睁开一双宝蓝色的猫眼睛,见主人正和它大眼瞪小眼,更慵懒地在她掌心里翻了个身,用雪白雪白的猫屁股冲着她的脸,再次入睡。 江荷对这摊成一张白饼的小东西是有气也撒不出来,将它送到垫了毛毯子的猫窝里,还给它捋了捋柔软的毛发,嘴里却在嘀咕:“不准再吃这么多了知不知道?再胖下去,你哪还钻得进别人梦里?她许你吃的也不行,她就惯着你吧她。” 白獏獏半睡半醒地听着,心里认定难得唠叨的江荷是在吃醋——不就是被她抱着睡吗,你当初发烧生病被她抱着睡的时候不是还挺嫌弃挺不自在的?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江荷走回客厅的时候,电视里换了幅画面,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频频向荧幕侧目。 金发碧眼的年轻姑娘双眼被黑布蒙着,跪在地上仰起了头,另一个皮衣皮裤的女人手执长鞭绕着她踱步,绕了几圈止步在她的身侧,长鞭轻轻一甩,擦过她的胸前,年轻姑娘狠狠地战栗。女人把黑布摘下,年轻姑娘的脸上赫然铺开了欲求不满的表情,从喉咙深处荡漾开诱人深入的婉转呻/吟…… 呻/吟声传到江荷的耳畔,让她想起了前几天,她给褚夏揉肿大的脚踝时,褚夏咬牙忍痛,也耐不住会从牙缝里挤出隐忍而轻微的呻/吟声。 江荷的心里忽然涌来一股冲动,一阵猛似一阵,比此时此刻电视里愈演愈烈的调/教情景还迅猛万分。 她望向睡在沙发上的褚夏,鬼使神差地迈开步伐。 褚夏面对沙发背,侧躺着,露出半张脸和一截雪白可爱的耳垂。 她紧闭着眼睛,什么也不会知道。 她睡得深沉,什么也不会知晓。 只是轻轻的一个吻,只当是把初吻要回来好了。 江荷的目光缓缓落在褚夏的眼睛上,目光的力度轻缓而温柔,像是生怕轻轻的一个凝视也能将她吵醒。 暖黄灯光底下的褚夏,睡容恬淡而平和,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那微弯的弧度生出犹如漩涡暗流般可怕的吸引力,让江荷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凑过去…… 第43章 煎饼果子(三) 亲了下去。 江荷落下去的那一吻,犹如蜻蜓点水般,带着浅尝辄止的心满意足和小心翼翼。 褚夏的嘴唇绵绵软软,被暖黄的灯光镀上一层蜜色,江荷望着褚夏近在咫尺的面容,舔了舔下唇——自己的唇瓣也像是被抹了蜂蜜,甜滋滋的,浸润到心底。 好甜,没吃够。 同样是吻,江荷惊诧于被酒醉的褚夏夺走初吻时自己的无动于衷与此时此刻欲壑难填之间的巨大差异。 b市深秋时节早已供暖,褚夏即便没盖被子在沙发上睡一夜也不会感冒。 虽说如此,沙发毕竟是沙发,不能替代床的功能。 江荷要将褚夏抱回卧室,被褚夏胡乱扔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了一声: 网络购票成功,订单号zt720198,请于预定时间提前半小时现场换票入场——黑暗中对话体验馆。 黑暗中对话体验馆? 哦对,简乔那电影下个月要开拍了,褚夏饰演的那个角色是个盲人,她总是会在每部影视剧开拍之前针对角色的人设背景做各种各样细心周到的准备。 比如……现在电视里还没播完的“教育片”。 江荷翻开之前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本小本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教育片”里的m从片头到片尾的感情变化,神态、动作和语言,面面俱到。 敢情……把这“教育片”翻来覆去地不止看了一遍…… 是故意挑着就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加班加点着看的吧?像褚夏这样的科班演员在上大学接受专业教育的时候没少受过无实物表演的训练,所以想象能力肯定特强,她今天一个人看“教育片”,应该没少把自己代入进去。 会紧张会羞涩会期待? 紧张的褚夏抱着枕头咬着下唇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的是羞涩的褚夏从枕头后面探出半张脸,耳垂泛着异样的红晕,然后是暗含期待的褚夏睁着双大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看,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江荷这样想着,心里渐渐被遗憾的情绪填满,罅隙不剩。 黑暗中对话体验馆,怕黑的褚夏不可能独自前往。 短信里附有订单查询链接,江荷戳进去看,果然,褚夏买了两张票。 给褚夏做了半年的助理,江荷也算是摸清了她的交际圈,真是狭窄到令人吃惊——最好的圈内朋友不是任何一个同组拍过戏的演员,而是仅仅合作过一首电视剧主题曲的张以冉。 张以冉是没时间陪她去的,再过一个月准备各大电视台的跨年演唱会无暇□□,最近正抓紧时间和妖精腻味着呢。 符倩? 伴随着这个猜想,符倩那张时时刻刻用眼风在褚夏和江荷之间来回暧昧瞟过的奸诈面容现于脑海,江荷很快将它推翻。 就算褚夏真是给符倩买的票,符倩指定有一万种理由把这个差事理所应当地推给江荷。 那就……只有我了? 对,只有我。 揣测变为笃定不移,江荷被这番逻辑推导注入了一管子的多巴胺,兴奋得难以自抑。兴奋过后却滋生出持续发酵的难过,她的心境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变化? 竟然为着褚夏,向来波澜不兴的湖面无风自起涟漪,向外一圈又一圈地散开波纹,终点未知,前途渺茫。 江荷的情绪从高涨缓缓往下跌,在褚夏的手机收到深夜第二条短信的时候,彻底违背了物理定律,径直摔到谷底,掷地有声—— 伍老师:谌老爷子为谌思举办的慈善画展vip门票我给你弄到了,寄给你还是你过来拿? 江荷陪了褚夏半年,给褚夏做了半年的助理,和她日夜相处朝夕相伴,吻过她也曾和她同床共枕,自以为早已以一种过分亲密的身份融入到她的生活中。也是在这一刻,她都没有勇气戳开伍颐的短信让短信状态变为已读,手机屏幕的画面定格在黑暗对话体验馆的订单页面上,身侧是褚夏平稳和缓的呼吸声。 褚夏的心里还装着谌思,还满满当当地装着谌思,空不出别的位置来试着容纳第二个人的存在。 两张黑暗对话体验馆的门票,一条有关谌思的短信。二对一,江荷站在二的那一方,仿佛能眼睁睁地看见褚夏从自己的身边缓缓滑向另一方。 二对一,若是没了灵魂与感情的支撑,原来会输得如此惨痛。 江荷将嘈杂的电视关了,把褚夏轻手轻脚地抱回她的卧室,给她盖上被子。 房间里只留着一盏黯淡的壁灯,江荷坐在床沿,静静地守候在旁,她想了很多事情。从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褚夏的感情不再简单,到褚夏录制《芊规则》坦然回答自己喜欢温柔沉稳的年上,再到刚才伍颐发过来的短信。 她心里难得的,乱糟糟一团,理不清思绪和头尾。 在窗外的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江荷才缓缓起身,也许是被那壁灯晃了眼睛,眼睛外围布了一圈淡淡的红。 她就那么守了褚夏一夜,固执的坚守属于她和褚夏的二人世界,这一亩三分地让她动荡不安的心神找到避风的港湾,让她游移不定的决心重归于位。 喜欢一个人不会因为她喜欢的不是自己而轻易改变,想保护一个人也不会因为她心里装着别人而随意放弃。 眼睛为她下雨,心里却为她撑伞,这就是爱情。 黑暗对话体验馆,江荷确实陪着褚夏一起去了。 几天后的谌思周年祭慈善画展。江荷从微信联系人里找到一个以前的失眠顾客,向他咨询,那位顾客正好从事相关工作,听她对画展感兴趣,二话没说就把vip门票送给了她。 褚夏去看展的那天,江荷故作姿态地在她眼前故意晃了晃门票,用一种“好巧啊”的语气轻松地说:“看展?一起去。” 也是因为江荷这突然的显摆,让褚夏深刻地怀疑伍颐所说的画展vip门票一票难求的真实性占了几何。 而且……画展的门票在手提包里,江荷是怎么知道我要去看展的? 褚夏盯着江荷手里那张票,愣在了原地,搭在脖子上的围巾也忘了系。 b市春秋两季短,今天已经隐隐约约有入冬的迹象了。 按理说,褚夏这种传说中耐寒又抗冻的女明星应该穿着单薄并显露身材才对,可她自打入了秋,穿得和普通人差不多厚薄。 两年前,谌思刚刚去世的那阵子,褚夏在拍戏,情绪持续性的低落直接导致她在拍摄一幕跳水自尽的场景时,假戏真做。 那个时候是深冬,气温在冰点以下,褚夏一头扎进剧组租借大吊车才砸出来的一片冰水中,仗着自己学过潜水一门心思地往下钻,把场务和急救员的呼喊声抛诸脑后。 后来还是被同样学过潜水并且知悉她情绪低迷原因的符倩同志和几个工作人员给奋力捞上来的,不过脸皮薄的符倩事后几次三番地强调——她闷头下去捞褚夏纯粹是把褚夏当做一捆钞票才生出的动力。 总之,人救是救回来了,病根却也跟着烙下了。 褚夏穿着一件黑色的双排扣呢子外套,内里搭衬着一件浅蓝色薄毛衣,白色的围巾搭在脖子上。江荷上前几步帮她系围巾,细心地绕着她的脖子围了一圈,将围巾的折边翻出来,暖暖的将她包住。 褚夏微微仰着头看向江荷,因为这一仰头,她略显惊愕的面容从毛绒绒的围巾里探出来,像只破土而出被什么灵异事物吓了一跳的小奶猫——也是褚夏这时不时流露出来属于未成年小女生的可爱,会让江荷寻觅到些许在她面前成为“年上”的可能性。 江荷做足了准备,要将褚夏喜欢的沉稳和温柔进行到底。 江荷从衣帽间里选了一顶黑色的针织帽——还顺手把嫌猫窝不够暖和团在褚夏的毛绒帽里补眠的白獏獏给抖落出来,撵它回猫窝睡觉守家。 褚夏全程就维持着惊愕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江荷,直到江荷走到她身侧,温凉的手掌捋顺她微微卷曲的乌黑发丝,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外面天冷,你卧室那面背风,没听见外面那呼呼的风声。”江荷说着,捋顺了她的头发,给她戴上了针织帽。 褚夏懵懵懂懂地点头,浑浑噩噩的换了鞋,和江荷一道走出了家门。 进了电梯,褚夏藏在披散长发里的耳垂后知后觉地被点了两窜火苗,滚烫得厉害,迅速烧红了两只耳朵,尤其是刚刚被江荷的手指无意中擦过的耳廓。 江荷站在她旁边,到了负一楼,按住开门键,让褚夏先走了出去。 ——这和平常没两样,李玲给她当助理的时候也总是事事以她为优先,可褚夏模模糊糊地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改变? 就像……就像……江荷这么做不是出于助理的工作任务,而是出于很亲密的关系想时刻照顾她。 褚夏想到这一层,被自己的异想天开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时刻照顾是没错,可什么很亲密的关系,只是好朋友好么?大早上的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今天是私事,褚夏开的是自己的车,就一辆普普通通的白色奥迪。不张扬不显眼,鲜少被她拉出去溜过,所以也无需担心会被路人、粉丝甚至狗仔认出。 褚夏坐上驾驶座,江荷在副驾驶座上扣安全带,清脆的“咔啦”一声像是一只手敲醒褚夏今天一直没在线的智商和脑子—— 等等……她什么时候答应了让江荷和她一起看画展的? 褚夏想独自去看谌思的画展是有自己的原因和考虑,不过要是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很可能会感谢江荷那位顾客送给她的那张vip门票。 因为……谌思的画展,注定了会遇到一些暌违已久并且宁愿一直暌违下去再不重逢的人和事。 第44章 煎饼果子(四) 谌渭是享誉中外的国画大师,谌思身为他的亲孙女儿也是从小耳濡目染,颇具天赋。虽说她大学修读的是导演专业,但从未落下对水墨山水画的喜爱与练习,因此积攒了不少不输于专业人士的画作。谌思的慈善画展是谌渭给她办的,一来圆了他的心愿,二来积积善果。谌渭也没主动出面,只是把这事儿托付给了他的几个徒弟。 虽说没动用谌老爷子的招牌,可谌老爷子那几个能坐镇一方的徒弟一出来张罗,只要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儿。 国内美术界还真没几个人是瞎的,所以格外捧场,一来二去的把门票跟糖炒栗子似的炒爆了皮。 普通门票倒还好说,画展前三天的vip门票真是一票难求——自家孙女儿的慈善画展,闭关已久不问世事的谌老爷子说什么也该拄着拐杖过来看看,无论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画坛新人亦或是国画的资深爱好者,都想亲眼瞻仰国画泰斗谌老爷子的风采。 一心想要谌渭给自己执导的电影处女作挂名美术指导的邓莉莉,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参观画展,却扑了个空。 邓莉莉站在画展的走道上,刚刚找人打听了下,原来谌渭旧病复发,前几天被儿子谌安邦接过去安养了。她这高价买来的两张vip门票全打了水漂,心里正烦躁着,陪她同行的男友姚泉还不知死活地在耳边泼冷水:“我早说了别来你还不信!就算真给你见着了那什么谌渭,你凭什么让人给你挂名啊?” 邓莉莉的目光从展柜里的水莲移开,剜了姚泉好几刀,搁在以往,姚泉指定住了嘴。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那口唾沫星子还在到处乱喷:“就凭你和他孙女儿是同班同学?得了吧你邓莉莉,都他妈大学毕业多少年了,你们班副班长在东亚都混进亿元俱乐部了,你三年才拍出来一部电影还烂在手里没人要!你……” 邓莉莉戳着他的肩膀往前逼近,声音拔高了好几十分贝,尖锐又刺耳:“你他妈也不打听打听他什么家世我什么家世?!嫌我的电影烂你他妈当初别缠着我演啊,是谁死乞白赖地爬上我的床求我给你留个主演位置的?!姚泉啊姚泉,你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本事倒是学得很上道啊!” 走道里原本安静得只剩几个青年男女压低嗓音交流的声音,这下可好,全被这河东狮吼给吸引过来了,频频侧目议论纷纷。 姚泉一个十八线明星连走红的边儿都没沾着,倒是提前摆出了公众人物的架势。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遮住了半张脸,随后揽住余怒未消胸脯剧烈起伏的邓莉莉,两个人一起转过身,背对了一切非议。 姚泉这一转身,跟变戏法似的瞬间变了张脸,浑身那股流氓劲儿也收到了骨子里消散不见。他摸着邓莉莉的腰身,柔声说:“莉莉,我这人说话不中听,我都是为了咱们好。你的电影质量好思想也深刻,坏就坏在世道太浮躁了,没几个人懂得欣赏。要不贱价卖了这部电影,咱们拍部男人和男人的那种戏——我听我哥们说了,网络剧成本低,现在这题材小女生喜欢得不得了!” 邓莉莉知道姚泉这话说得不假,姚泉的长相和身材都不赖,真要拍这种题材保准能一炮打响。可她就是没法拉下自己这张脸让男朋友去拍刻意迎合市场的商业片,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在名牌学府学到的这身本事都是狗屁! 邓莉莉抱着手臂注视眼前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冬日枯荷,这幅画是谌思在大一的时候画的。邓莉莉还记得那阵子谌思总是宿舍里第一个起床的,大冬天,背着画具和画板去操场边一坐就是一早上。她那会儿还以为谌思是看上哪个体育系的阳光小伙了,八卦心驱使之下曾经披着羽绒服一路跟踪,结果到了地方一看——谌思确实是看上了一个人,却不是体育系的阳光小伙,而是表演系晨起早操练嗓的褚夏。 邓莉莉曾经不止一万次地想,要是当年她没有把谌思和褚夏的事儿告诉谌家人,后续发展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可邓莉莉就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两个漂亮女生,挑一个出来谁不是周围堵着一大圈男人任凭择选,怎么就能走在一起浪费资源呢? 男人不好吗?男人有什么不好? 姚泉把心里打好的小算盘亮出来,见邓莉莉没搭理他,自觉没趣。正好手机嗡嗡直响,他跟邓莉莉打了声招呼也没管她听没听见,疯跑出去接电话。 他握着手机,跑得急了,没留神和人撞了个结实,两个人共同往后退了半步。 “我操……”站定脚步看清对方长相的姚泉住了嘴,把剩下的“你妈”俩字自己嚼碎了咽回去。 被姚泉撞了的是个高瘦且漂亮的女人,她手里提着个纸袋,里面装的是画展的纪念册和赠品。 凭票入场的时候左手边就有个柜台可以领取,只是那柜台不显眼,姚泉和邓莉莉进来也忘了领,刚刚邓莉莉还说让他回去拿,姚泉觉得这玩意儿不稀罕就没肯去。 “真是不好意思,瞧我这没长眼睛的……”姚泉陪着笑,用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色眯眯地在女人身上到处攫取令他男性荷尔蒙迅速分泌的一切因子。 姚泉握在手里的手机响得欢快,女人淡淡地瞥了眼他的手机,随即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还不去接电话吗?好像挺重要的。” 女人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邪性和锐利,让被她盯久了的姚泉产生了错觉,好像他压根儿没戴墨镜,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全被她看了去。 正好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寒风,刮过姚泉的耳朵,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僵着嘴角笑了会儿,飞也似的逃走了。 邓莉莉早该想到的,谌思的慈善画展褚夏怎么可能不来。在她转了个弯儿和眼圈微红的褚夏重逢后,毫无心理准备之下,比相识的记忆复苏得更快的是印刻在待人待物潜意识里的鄙夷和敌视: “哟,我说这是谁呢。”邓莉莉刻意拔高的声音极近阴阳怪气,离她几步远的褚夏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微红的眼睛里缓缓漾开惊讶,不久以后又尘埃落定为不喜。 褚夏没有说话,这里挂满了谌思的画作,她看见每一幅画都像是看见了谌思,她不想在谌思面前和别人发生争执。 邓莉莉见她转而专心致志地看画,把自己视若无物,心里蹿起几簇火焰,眉毛挑得奇高,连眼睛都开始倒吊起来:“怎么,装作不认识我?哈?是——我知道你搭上陈墨的电影了身价猛涨,可也没到有资格翻脸不认人的地步吧?哦对,我忘了,你本来就很爱装清高,要不然谌思也不会把命搭在你这儿……” 邓莉莉后面还嗡嗡乱乱地说了很多话,褚夏的脑子里却只一直回响着这句—— 谌思也不会把命搭在你这儿…… 褚夏垂下眼眸,走道上温和的灯光投射下来,在她的脸上铺盖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她说:“邓莉莉,你能住嘴吗?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些的人就是你。” 邓莉莉得意地笑了几声:“住嘴?我为什么要住嘴?害死人的是你这个狐狸精又不是我,说真的啊褚夏,你脸皮也是够厚的。把谌思害死了,还敢往谌老爷子筹办的画展里跑,也是你运气好没被谌家人撞见。不过话说起来,你还能苟且偷生地活到今天,也没你当年说的那么爱谌思嘛,否则早该殉情了。” 褚夏忽然攥住了邓莉莉的手腕,将她往外拽:“你想说什么咱们出去说,在这儿我不想跟你吵。” “谁跟你是‘咱们’!恶不恶心!放开!”邓莉莉横眉立眼地撒起泼来,两只高跟鞋跟钉子一样钉在地板上赖着不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更拔高声音大肆宣扬,“你现在兜里有钱了是吧?赶紧找家医院看看病好么?!同性恋是个心理疾病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你和谌思之间是爱情?纯粹就是两个患者相拥在一起自愈!” 邓莉莉身后的“路人”在她尾音刚落的时候从拐角走出来,现出身形—— 江荷手里提着纸袋,褚夏一记巴掌扇在邓莉莉的脸上,那凌厉的风声都拂乱了江荷散落额前的头发。邓莉莉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巴掌,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没想到,当初最多嘴皮子厉害点的色厉内荏小丫头片子,竟然敢打人了! 邓莉莉急红了眼,也顾不上远处有两三个人对着这个方向指指点点,疯了一样地张牙舞爪向褚夏扑去。结果脚都没迈出去半步,被一只手提着衣领拖回去,身后那人手劲奇大,两三下把她扔到地上。 地板又硬又冷,邓莉莉被摔得七荤八素头冒金星,定睛一看对方竟是个陌生女人。那陌生女人走到自己跟前,蹲下来,嘴角勾着莫名其妙又意味深长的笑,她说:“大姐,你男朋友刚刚出去接电话了,你猜是谁给他打的?” 江荷这问题来得没有由头,褚夏站在她身后都怔了怔,邓莉莉耳朵里被灌完整句话的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大什么姐,谁他妈是大姐?!” “你啊,思想这么古板守旧不是大姐是什么?”江荷笑意更深,“不过如果你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病的话,也许你的宝贝男友也染上了。” 如果换一个人来对邓莉莉说这些话,她绝对会觉得神经病院守卫松懈把病人放走了。可眼前这个陌生女人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时,浑身都通过那双又黑又深的眼睛释放出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邓莉莉本能地觉得这女人不是个善茬,又觉得她肯定是和褚夏认识,更不好招惹了,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了。 褚夏就站在原地,望见邓莉莉落荒而逃的身影。恍惚间江荷向她走过来,手里提着的东西像是从纸袋子变成了一把见血封喉的弯刀,哗啦啦两三下就把班门弄斧的跳梁小丑给打散了七魂六魄。 提着弯刀——提着纸袋的江荷走到她眼前,见她眼睛周圈染了一层淡淡的红,不由得纤眉微拧。 褚夏:“你……” 褚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是脾气不好来着,可是一直都君子动口不动手,今天扇人巴掌还是头一次,就这血腥残暴损形象的处女秀还给江荷瞧了去。 “柜台那儿排了好多人,我来晚了。”江荷拎起纸袋给她看,随后又抓过她刚刚打人的那只手腕,掌心向上,轻柔地吹了吹,“她脸皮那么厚,把你打疼了吧。” 从步入画展到此刻,其实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褚夏身处充斥着谌思味道的空间里,一直只是鼻间酸涩眼睛泛红,一直没能哭出来。 情绪的积累到迸发,褚夏再也抑制不住,倚在江荷的肩上,闷头呜咽。 褚夏这样突然靠过来,江荷显然毫无心理准备。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无措,转瞬又化为心安理得的欣喜,那些欣喜的情绪缓缓地带动她没拎纸袋的右手,自上而下地顺过褚夏的脊背,一下温柔过一下,一下熟练过一下。 在她怀中之人的呜咽声愈发急促,胸前也被温热的泪水晕湿了大片。江荷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就那么随着褚夏哭声的起伏而抽疼跳动,泪水湿透了她的衣肩的不适感远远比不上深入肺腑的心疼。 情到深处,江荷的左手指尖松动,纸袋顺势滑落在地。 她就用空出来的左手摸褚夏的脑袋,仗着自己高出来的那7cm顺理成章地带入了温柔宠溺的情境。进画展前褚夏就把针织帽摘下来了,因为她发质的关系,这会儿头发有些变得毛毛躁躁,江荷摸她脑袋,像在给一只炸毛的猫顺毛。 这只炸毛的猫很受用江荷的抚慰,倚在她肩上,哭声渐弱渐小。 江荷垂眸看她,她向来爱面子,哭也是把脸都埋在底下,就露了小小的脑袋出来。江荷看着这颗小小的脑袋,嘴角蕴起一抹笑意。 自打谌思去世,除了拍戏需要,褚夏几乎没在人前哭过。一次是在伍老师那儿纹身疼得激出了几颗泪花,一次是被雪藏后送走符倩蹲在电梯门口哭,一次是现在,也全被江荷瞧了去。 褚夏此时此刻纯粹破罐子破摔,就这么在她眼前哭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多温暖多可靠多值得依赖的怀抱啊…… 第45章 煎饼果子(五)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邓莉莉和姚泉这对为期三年的男女朋友红本本都还没领,就提前阴差阳错地体验了同林鸟的滋味。也许是上辈子投胎转世的时候他俩对彼此的回眸加起来超过了一千次,多亏这等前世修来的孽缘,姚泉疯跑出去接电话,邓莉莉被江荷吓得落荒而逃,各自飞的路线都不一样,还好死不死地在转角的安全通道碰面了。 这一碰面,姚泉勾搭男制片博出镜博上位的事实就□□裸地呈现在邓莉莉面前。 邓莉莉当时就叉着手臂杵在他身后听着他给男制片打电话,那声音要多谄媚多谄媚要多恶心就多恶心。 邓莉莉冷眼看着,赤耳听着,等他打完了,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过去,在姚泉正好转身的刹那,抬脚一踹——结结实实地踢中他的命根子。 恋情就此告吹。 按理说失恋的女人最可怕,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邓莉莉反常的冷静。 她出了画展,驱车直奔风云工作室。她的胸腔里生猛地燃着一大团火焰,火势不断涨高不断上窜,车窗大开呼呼呜啦地飞入一阵阵风,将她散乱的长发吹得分外凌乱。 她丝毫不觉得冷,她浑身都是无从发泄的怒气—— 电影电影卖不出去,这部卖不出去哪来的钱筹拍下一部?现在又不是三年前,以为还有第二个谌思和褚夏可以利用卖给谌家换钱?! 什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都是狗屁!姚泉这个王八蛋贱货,哄我哄得那么好,转眼就能为了走红出名把菊花送出去! 最他妈不能忍受的是褚夏竟然敢甩我耳光?!脾气又臭又烂,谌思死了还敢这么嚣张!以为拍了部陈墨的片子就能上天了?你就等着褚夏,我他妈要你身败名裂跪着求我赏你耳光! 画展离风云工作室不近,邓莉莉急躁暴怒的情绪让b市令人添堵的路况再不敢造次,她很快到了目的地。 风云工作室是去年才兴起的一家令各路明星皆闻风丧胆的狗仔组织。这家工作室拍过小鲜肉和小花旦的车震,也拍过有家室的影帝趁着妻子怀孕在外偷腥,还拍过随时随地秀恩爱的明星夫妻各自拥有外遇……数不胜数的惊天八卦将风云工作室的地位顶到狗仔界的巅峰。 最重要的是,风云工作室接受圈内外人士的匿名投稿举报——这才是邓莉莉此行的目的。 邓莉莉没搭理前台的阻拦,直奔老板的办公室,扭门而入。 办公桌前坐着个寸头男人,王老板正和他交谈,听见动静移目去看,只见这个头发散乱脸上还隐隐约约盖着一个巴掌印的女人三两步走到他跟前,愤声说:“褚夏的同性恋新闻收不收,多少价位?” 王老板听见这话“哟”了一声:“又是褚夏。”他的目光在寸头男人和邓莉莉之间来来回回,油滑的眉眼间满透着商人的笑意:“我猜,你两位八成认识吧?” 大白天的,又在坐北朝南的办公室里,这王老板还往脸上架着副大墨镜,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看都非奸即盗。邓莉莉打量着他,想到风云工作室幕后涉黑的传闻不禁有些心底发慌,顺着王老板的话和那寸头男对了对目光,这一看,更是惊了一跳—— 这他妈不是和褚夏同班的那个吴江吗?!刚从牢里放出来吧,头顶上就这么几根毛,难怪刚才没认出! 王老板耐心候着邓莉莉和吴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互相问候了一番,他把身子放倒在座椅上,摇摇晃晃着说:“就是和谌安邦他女儿的那档子事儿吧?收——怎么不收,音频视频照片,任意实锤给出来价钱都有得商量。”他像是从邓莉莉脸上那巴掌印洞悉了什么恩怨情仇,特意补了一句,“东西给了我,什么时候发出来我自有打算。” 谌思的画展为期半个月,画展结束后,日历迈入11月。 这小半个月里,褚夏的脚伤好齐全了。拍广告、出演综艺节目、各地商业站台、纸媒网媒电视媒体的采访……符倩憋了整个伤势复原期,彻头彻尾地变身为一个真正的吸血鬼,经常性地把褚夏的睡眠时间压榨到只剩飞在天上的那几个小时。 简乔执导的电影即将开拍,褚夏除了去黑暗中对话体验馆以外,还联系了一位盲人,只要有空都会到她的家里观察她的日常生活。更加突破自我的是,一向怕黑的她为了体验和适应在黑暗中的无助,已经接连半个月夜里关灯睡觉。关灯睡觉的头几天,她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像是要从身体里蹦出来的心跳声,然后江荷就会不请自来,摸上她的床,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躺在她的身边。 江荷不说话,就那么陪着她,会竖耳听着她呼吸起伏的频率,进而判断她害怕的情绪是否得到了适时的抚慰。 褚夏知道她在,偶尔翻个身就会对上她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面仿若点着一盏暖色的灯,透过薄扇似的眼睫毛轻薄地打下温柔和缓的光芒。褚夏整个人蜷缩在光芒里,睡得比以往更踏实更酣畅,她不确定是不是幻听,有那么几个晚上,江荷在她的耳畔说—— 别怕,我在。 声音轻轻软软,如一片细长的羽毛将她托住,无微不至地给她传递温暖和依靠。在结束了十几个日日夜夜的星辰此起彼落后,她从舒适温软的羽毛上滑落,通告日程直指《看得见吗》开机发布会。 电影开机发布会另辟蹊径地绕过酒店、商厦、影视城等常规地点,选址为某大学礼堂。保姆车刚从褚夏住着的小区大门驶出,也许是因为今天车上的载客量少了一个,司机刘哥油门踩得比平时轻快许多,眨眼间就过了两个红绿灯。 “我说——”褚夏手里握着符倩大发慈悲给她买来的煎饼果子,咬了一口发现里面什么都没加,愤慨到两道细长的眉毛高高跳起来,“你要不要这么抠门啊肤浅同志?我努力工作了半个月你就奖励我这个?我都不要求培根火腿里脊肉了,黄瓜都没!” 符倩瞥了一眼包了两片馃子还裹了满满酱汁的煎饼,完全不明白和水煮蛋天差地别的它有什么让褚夏不满意的地方:“你就知足吧你,电影都要开拍了还想着吃!简乔说会安排裸替你就以为全是裸替代替出镜?露大腿露背露胸露腰的地方多得是,还是你觉得观众的审美还停留在唐朝杨贵妃那会儿?” 天气寒冷,煎饼果子握在手里还有余温,足见符倩为了把这辛苦赶通告的奖励送给褚夏还是挺上心的。虽说入了冬,这么密集的工作安排之下褚夏身上也没多长几两肉,只是听符倩这么一说心里多少有点虚,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四方形的煎饼果子叠了一半收进纸袋里,只有一端露出绿油油的生菜和金黄色的馃子。打了蛋液的薄饼上面刷了一层辣酱,蛋液是在薄饼还没摊熟之前打进去的,从中心到西周滚了一圈蛋液,蛋液遇热和薄饼混在一起,白色的蛋清和黄色的蛋黄化作絮状点缀在金黄的薄饼上。裹在里面的馃子炸得酥酥脆脆,被撇成两片的生菜叶新鲜又生脆,咬进嘴里两个同样口感香脆的食物在辣酱的牵引下通过咀嚼和吞咽,相继滑入胃里,给晨起贪眠的褚夏注入了温热而充足的活力。 符倩虽然吃过了早饭,听她在旁边把煎饼果子咬得嘎嘣响还是忍不住咽口水,深刻地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挖了个坑等她往里跳:“你知道要和你搭戏跟你玩小黑屋小皮鞭的人是谁了吗?” 褚夏正进行收尾工作,头都不乐意抬:“我还想问你呢,简乔她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下午都开机发布会了,她玩什么神秘?” 符倩单手支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看,笑得像个大尾巴狼。 接连半个月天南地北地赶通告,保姆车里堆满了杂物,褚夏好不容易从被抱枕压着的薄毯下面翻出抽纸盒,擦了擦嘴,也没留意符倩脸上别有深意的笑,将憋了一路的问题抛出来:“还有,这大早上的江荷去哪儿了?” “想她了?”符倩将身子凑过来几分,故意盯着褚夏的眼睛,“你很快就会见到她的,而且以后会经常见。” 褚夏再反应迟钝也抵不住符倩这快咧到耳朵根上的笑容和她故作高深的语气,褚夏看她贴得这么近,浑身不自在,把她往外推。符倩也是身娇体弱易推倒,被她这轻轻一推就倒回了原位,只是暧昧又深远的笑容不变,让褚夏不由得从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预感。 此时此刻,江荷在嘉利门口刚坐上另一辆保姆车,保姆车上有简乔临时派给她的造型团队。 江荷在上车之前刚从嘉利艺人经纪部出来,褚夏有东西落在那儿了,她过去取,沿途听了不少最近盛行于公司内部的八卦—— 总经理言迦失散多年的妹妹被找回来了;冷面冰山的言总经理不知道多宠她这宝贝妹妹,自从妹妹找回来了,下班都下得比平时早,陪妹妹比陪女朋友还走心;艺人经纪部过阵子要有人事大变动,好像是言家二小姐想进娱乐圈,妹控的言总经理要把金牌经纪人配给她…… 江荷手里提着褚夏遗落的东西一路听一路走到电梯,进了电梯后明确地感知到周围几个嘉利的工作人员在打量她,边打量边互相看。 他们没说话,就用眼神交流,江荷不动声色地扫视过去,读懂了大概: “这是不是就是言迩啊?” “哎呀不是,我那天站得比你近看得比你清楚,和她长得蛮像,但是没她这么高啊!” 江荷坐到一楼,那几个工作人员坐到四楼就出去了。 任凭江荷多能读懂人心,她直到走出商厦上了车都没想明白—— 哪来的第二个言迩? 言华礼和李念嘉她不担心,她只是担心言迦。她明白整个言家只有言迦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只是她也明白她的存在会让言迦夹在李念嘉和她之间两面为难,这十三年以来她早就习惯了自己独自生活,所以她哪怕知道言迦为了找她早已焦头烂额也不会露出蛛丝马迹让言迦察觉。长相是遗传的实在没办法,言迦在梅府家宴的时候就认出了她,后来还派林颐拔她头发验dna,她都一一地遮掩过去了。 以为就此相安无事,可是……到底哪来的第二个言迩? 叶小青突然在微信群里发过来一条消息,打断了江荷本就纷乱繁杂的思路: 王恒波查出来了,风云工作室的老板,底细有些黑。 第46章 香肠煲仔饭(一) 风云工作室? 褚夏这么个醉心于演艺事业无暇分心于放纵自己的声色犬马生活的乖孩子,千年妖狐符倩都会隔三差五地叮嘱她落谁手上都行千万别落在风云工作室手上。都不用叶小青查,江荷也能隐隐约约地猜到风云工作室涉黑,毕竟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影帝影后谁不是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人物,即便这样,还是在王恒波那儿吃了哑巴亏。 王恒波作为风云工作室的掌舵者,不是应该领导一众小喽啰走上倒卖绯闻八卦赚取利润丰厚的封口费吗?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指使李涛收买赵志在剧组里动手脚意图迫害褚夏? 江荷收到叶小青的微信后,在保姆车上保持着静坐的姿势凝神思考。简乔特聘的造型师虽然不专属于哪个一线明星的造型团队,但是经验丰富手法老道,趁着几个红绿灯的间隙,给江荷把唇色上了,底妆打了,眉型也修了修。江荷眼前的折叠桌上摆着一面立式化妆镜,造型师手指挑过她的下巴,让她朝自己侧过脸来,造型师拿着刷子往她脸上扑粉。 现在的明星和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明星比起来差得远了,不但底子普遍差演技普遍没还要求普遍高。化妆的时候要把鼻梁化挺直,要把脸盘化小巧,要把眼睛化有神,上了年纪的还要把法令纹给遮一遮……全套做下来,累觉不爱的造型师只想向她们介绍美容美颜医院,让她们该回炉重造的回炉重造,该打美白针的打美白针。 但是造型师刚把江荷的脸挑过来面朝自己的时候,就被她这天生丽质的面部轮廓和五官排布给折服了。当然,妆还是要上的,不过她显然松懈了不少精神,都有空和江荷套近乎了:“怎么,你喜欢任伊蕾?” 江荷单手拿着手机,屏幕里的画面停留在弘达一姐任伊蕾拍摄《洪荒纪》的路透图上。江荷看得太过专注,造型师自有理由下意识地认为她是任伊蕾的潜在粉丝,也因为她这想当然的下意识,没能留心江荷的眼睛其实是定格在这组路透图右下角“风云工作室”的logo水印上。 造型师的音色偏向于中年女性,江荷自打上车脑子里一直在集中思考“言迩”和王恒波的事情,这会儿才抬起眼眸看了眼造型师。造型师显然上了些年纪,应该在娱乐圈里混了不少年头,而且听说不是明星私人造型师,更有时间和机会游走于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娱乐场合,是个绝佳的探听消息的对象。 “《洪荒纪》不是从开拍到杀青都全程保密拍摄没有剧照泄露出来吗,我刚刚刷微博看到热门话题就点进来看看。”江荷说着,戳进组图链接,手指不断往上滑,每一张路透照都是匆匆一览。末了,想到什么忽然眉心一蹙,特意强调,“我不喜欢任伊蕾。” 造型师知道她是褚夏的助理,《洪荒纪》和《柜子里的人》打擂台已经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圈内人不但知悉并且翘首以盼的事情了,所以造型师只当江荷是在站定立场,作为一个外人更没办法理解她这句“我不喜欢任伊蕾”的深层含义。造型师挑起她的下巴抬上压下地端详了一番,才笑着说:“哎哟,这个工作室本事大得很的,剧组保密有什么用照样混进去拍!不说《洪荒纪》了,去年《紫禁城的余晖》我全程跟组的,那保密措施别提多严了,到最后还不是被泄露出一批场景照、造型照。” 《紫禁城的余晖》?巧了,也是弘达影视的重点投资项目。 一条线的尾端被抛到江荷眼前,江荷就照着这条线顺藤摸瓜,把促使风云工作室登顶到令人闻风丧胆地位的几条热门微博翻出来看。然后去搜或者中枪或者受益的这几个明星资料,更巧了,或多或少地都和弘达沾点儿边。 妆容化好了,造型师在收化妆盒,江荷高举手机避开她的视线在微信群里发了指令: 王恒波还不是大鱼,接着往下钓,查弘达影视。 《看得见吗》是简乔个人工作室的主投项目,张生生的封笔剧本摆在那儿自然拉来了不少投资,所以哪怕题材受限,举办开机发布会的大学礼堂还是坐满了主流媒体。 别说张生生把剧本定稿卖给简乔以后火速飞回美国陪老婆孩子了,即便是他事业心旺盛的前几年也甚少出席这种公开场合;谷雨虽然辞演,但是给足了简乔的面子,特地拍了一段视频致歉并祝福,说些希望下次有机会和简导合作预祝电影票房口碑双丰收的客套话。 发布会就以谷雨的视频作为开端,然后主持人登台,请出导演简乔向大家分享交流电影筹备工作的幕后花絮。 褚夏在后台休息室里等待,发型师正拨弄她刚被拉直的长发。 影视剧发布会褚夏从出道以来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就算是拍《洛阳伽蓝记》夹在一众德高望重的艺术家老前辈里面也没有犯过怵。今天可倒好,一直提心吊胆魂不守舍,进场以后和简乔打了个照面,问她顶替谷雨出演的到底是谁,简乔也跟符倩一样卖关子,脸上那笑容简直如出一辙的阴险狡诈。 这样心怀惴惴地在休息室里待了两小时,每一次的扭门声都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汗毛倒竖,僵硬着脖子往门外看。脖子扭得快肌肉劳损了,也没见有第二个女人进来化妆换衣服,褚夏脑子稍稍转转弯,心里更发慌了—— 还不够明白?开机发布会缺了张生生又少了谷雨,就她一个近来热度不错的二线明星勉勉强强能撑场。但是仅仅是撑场哪里够霸占次日的新闻版面,很显然,爆点就在另一个女主角那儿,所以藏着掖着不透露丝毫半点的消息。最关键的,简乔知道,符倩也知道,偏偏对她隐瞒…… 娱乐圈里为了制造热门话题来来去去就是那些老掉牙的套路,褚夏已经猜到了新片搭档肯定和她关系匪浅,匪浅到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个人同台出现就会产生强烈的戏剧性效果,夺人眼球。 关系匪浅…… 张以冉?褚夏的猜想刚刚浮出水面,张以冉那张好像永远不会变老的娃娃脸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和片中人设相差太大的相貌让褚夏果断将这个猜想推翻。 谢迎白是个大学音乐老师,在和楼小浅相遇后给予了这个从小缺失家人关爱在夹缝中生存的女孩无限的光和热,让眼睛全盲但是乐感极好的楼小浅有机会接触到音乐,有机会接触到钢琴,有机会接触到专业的音乐课程,甚至最后以特殊学生的身份考入谢迎白所在的大学音乐系。 谢迎白成熟、优雅、热心,但是同时,谢迎白又有着别人不得而知的往事和特殊的减压爱好…… “褚夏姐,您要的咖啡。”简乔的助理zero端来了一杯温热的咖啡,被突然打断了思路的褚夏微笑着接过,跟她道了声谢。 脑子里在想事儿还好,脑子一旦停歇下来,倦意能丝丝缕缕地发散到四肢百骸。 褚夏抿了口咖啡,太过浓郁的奶香味让她难以适应。皱着眉头将整杯咖啡喝完,又喝了一杯白水将令唇齿发腻的甜味略略压下来。 褚夏看了眼留着咖啡残渣的咖啡杯,倦意被喝到胃里的咖啡缓缓消除减退了,却有另一种比倦意更缺乏具象却更容易愈演愈烈的情绪在心里滋生,而这种情绪演变到最后往往会化作意味深长的自言自语—— 从不旷工早退,去机场接朋友还会把她送到公司再向符倩请示的江荷小朋友,到底跑哪儿去了? 褚夏是压根没空领悟这种因为一杯不合她心意的咖啡才会引发的不明情绪叫做——想念。发布会的主持人控场能力很好,流程进行得很顺畅,褚夏上台聊了几句自己对于这部电影和这个角色的看法。 因为戏中角色楼小浅的大学生身份,褚夏今天走的轻熟女风。上身一件白色的长袖真丝衬衫,下身一条浅灰色的百褶裙,还被符倩硬逼着换了双7cm高的细高跟——褚夏实打实的身高放在身高常有人作假的娱乐圈里半点都不矮,身材比例好也生着一双大长腿,很少需要高跟鞋托衬。 然后,当台上的灯光忽然暗下来,褚夏的眼睛在上一个展现盲人生活技巧的环节时被一层黑布蒙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她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女人的脚步声,步履轻盈,每一次脚步的间隔都很规律而缓慢,不急不躁。在这样万众瞩目星光璀璨的场合之下,显现出她性情的稳重和不怯场。 台下爆发出无需排练而整齐划一的倒吸冷气声,随即,在快门声海中人们议论纷纷,顿时现场嘈杂如闹市。褚夏竖着耳朵仔细听,这里是大学礼堂,舞台和坐席距离不远,即便如此,入耳的都是叽叽喳喳听不真切的词句。 褚夏再也耐不住,手摸到脑后要摘下黑布—— 有一双细若无骨的手搭在她的指尖,那双手没有粗鲁地把她的手撤开。轻轻地握起她的两只手腕,指引她摸准打结的地方,带着她勾上黑布纠缠在一起的头尾两端,两相向外扯开—— 黑布被摘下来,头顶强烈的白光没有直接照射进褚夏还需适应光感的眼睛里。褚夏低着头揉眼睛,在她的头顶上,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挡住了光,让那些拼命想往褚夏的眼睛里钻的小东西只能挤过指缝流泻出丝丝缕缕黯淡的光。 明明不知道身后的女人到底是谁,明明不知道她到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褚夏在眼睛适应光感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微微仰头看向来人,仰头的幅度与她平时和江荷面对面说话时别无二致,褚夏直到很久以后才想明白,也许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心里认定了只有江荷可以和她搭档出演这么亲密露骨的电影。 褚夏看着妆容冷艳的江荷,一袭黑色露背长裙再配上一双目测7cm左右的细高跟让她本就修长的身材更加显露无疑。说不清是因为江荷一改平日简练风格的衣着打扮,还是她的突然出现意味着谢迎白的饰演者终于一锤定音,褚夏愣在原地了好一会儿才呢喃道:“……怎么……是你……” 第47章 香肠煲仔饭(二) 发布会是同步网络直播的。微博图文直播、某主流视频网站、某聚集了二次元深宅男女的直播平台——三方同步直播。舞台上,一袭黑色长裙身材高挑,妆容精致而冷艳,长发高高绾起的江荷从褚夏身后走出。刹那间,巅峰期可容纳上百万人的直播平台被闻讯而来的新的观众挤到瘫痪。 微博上,风云工作室曝光的任伊蕾《洪荒纪》剧照热度高居不下,也在同一时间,#看得见吗主演敲定#和#褚夏江荷#一起空降话题榜,从起初的紧咬榜首的#任伊蕾#不放到先后赶超在前,蹿升的速度令人吃惊。 开通于三个月前之后又被迫搁浅的《看得见吗》电影官方微博再次扬帆起航——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谢迎白始终会记得。在那样一个明媚的冬日,楼小浅睁开眼睛,病床旁围了那么多的人,谢迎白穿着朴素地坐在当中丝毫不起眼。忽然有一只手摸上她的脸颊,眼疾初愈的楼小浅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眉骨,她笑着说‘阿谢,手术白做了。我就是想看看你的长相,原来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引用了张生生原创剧本里的引语,配图为九宫格。每一张图片都聚焦于褚夏和江荷身上,江荷站在褚夏的身后帮她摘黑布;褚夏低头揉眼睛,江荷伸手帮她挡光;褚夏微微仰头,略带吃惊地看着江荷…… “卧槽——!连现场图都拍得这么色气满满,谁特么再说剪刀糙汉眼光的我跟谁拼命!来人求八!褚夏旁边这个大长腿美女是谁?!妈的,长这么高肯定腿玩年!穿这么长裙子干嘛!嘤嘤嘤,腿控表示想看腿……” “楼上是村网通?前几天的《芊规则》她就坐在台下还被给了至少一分钟的特写你没看见?是褚夏的助理啊喂!不看电视至少也玩微博吧,床照那会儿你下乡了?” “竟然是我心水的助理mm出演!!!我拓麻吃枣要弯……话说基友跟我卖褚夏的安利,拿了一堆机场饭拍给我看,我就看上给她拎包撑伞开车门的大长腿了,基友连着俩星期没理我[笑cry][笑cry][笑cry]” ……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九层之台始于累土。 任谁也没想到,江荷默默无闻地给褚夏当了小半年的助理,陪着她频繁出现于大大小小的机场到达口、出发口,日复一日地穿着她的黑白两色干练衣服越来越高频率地被褚夏的粉丝拍进超清饭拍里,在床照和被迫出镜的《芊规则》网络、电视共同推动下——江荷从幕后走到台前和褚夏出演同性恋电影的热度竟然能打败任伊蕾的《洪荒纪》。 江荷的微博粉丝数量已经不亚于任何三线明星了,哪怕她的微博主页如今仍然是不毛之地,别说长草了,连种子都没能种下去。 评论转发很快过了一万,不断上涨的趋势依旧明显。 简乔刷新微博话题榜,眼珠差点没掉下来,嗓子里由衷地倒吸了口冷气。 江荷手里拿着经过简乔改良过的剧本,好奇地探过头来,只见#任伊蕾#活生生地被挤到了第四,前三都被《看得见吗》霸榜了—— #看得见吗主演敲定# #褚夏江荷# #江荷褚夏# “这个……和这个……有区别?”江荷戳了戳排在第二和第三的两个话题,她不怎么玩微博,更不知道通常来说在cp名里颠倒前后顺序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 江荷已经把隆重又典雅的黑色长裙换下来了,恢复了往日精简干练的打扮,呢子外套毛茸茸的质地没能将她同样软化为一滩水,总是平整的嘴角和幽深如古井的眼睛在她和外界之间划出一条安全又疏远的白线,生人勿扰。 简乔越看她越觉得自己慧眼如炬,妥妥的冷漠面瘫攻的好料子啊! “有区别——太有区别了!”简乔个子不高,比起褚夏象征性地微扬下巴,简乔在江荷面前真得挺胸抬头维护尊严。这会儿终于遇上一个能展示自己歪出经纬线的渊博知识,进而拔高自己灵魂的机会,她指点迷津的劲头特别足,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比划,“在前还是在后,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不懂?嗨,这样,这只手是你,这只手是褚夏,这样呢——就是褚夏江荷,这样呢——就是江荷褚夏!” 江荷垂下眼睛盯着她左手右手倒腾着上上下下,自认是拿出了十分的学习热情和专注力,可惜天分再高的学生也会在身体力行地诠释误人子弟的老师这儿栽跟头。 她俩无意中就携手绘制了成语插图册里的对牛弹琴——当然,得怪学艺不精的琴师。zero见简乔急得操起了粤语,生怕江荷更是一头雾水,忙笑着说了句:“名字在前的是攻,名字在后的是受。” “简导!赶紧着!车过来了,航班是今晚七点的,当心赶不及!” 电影主要取景地不在b市,b市入了冬太冷。整组在电影发布会结束后转战g市,那儿气候温和毗邻海湾。 “zero这个说法简洁!不懂没关系,咱们边拍边领悟!”简乔拍了拍江荷的肩膀:笑得露出了大白牙。 简乔和zero上车直奔机场,保姆车停在路边车门没关。 “我的好夏夏——跟谁滚床单不是滚呢,对吧?我跟你说,谷雨辞演以后你知道简乔都联系过谁吗?说出来吓死你,潘宝宝、齐灵……哦对,还有和你一直不对付的任伊蕾!” 褚夏一下台,就没给符倩好脸色看。符倩还真是颇有那么几分抖m的特质,褚夏不搭理她,她就越兴奋,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黏糊糊,嘚吧嘚吧说个没完没了。 “肤浅同志你说谎话能不能把这些人在你脑子里过一遍先?”出演合约里标明了主演有宣传电影的义务和责任,褚夏登陆微博转发了实时转发一万六的九宫格,用眼角瞟了瞟符倩,“潘宝宝是演喜剧的,她们剧团天南地北地搭舞台,我爸我妈特喜欢看她们团的剧,上次我还让你帮我拿票呢。齐灵走的清纯玉女路线,拍个吻戏都得借位。至于任伊蕾,我哪有和她不对付?只不过是前阵子在机场擦肩而过都没认出对方,就没打招呼,被娱记看图说话乱写一通你怎么也跟着当真了?” 符倩两只手扒拉着副驾驶的靠背,三十出头的女人了还在那儿把头埋下去眼泪汪汪的卖蠢:“你凶我……” “……你正常点儿。”褚夏连眼角都懒得给她了,头也不抬地说,“这种事情你下次再瞒着我,我把渺渺姐拉过来给我当经纪人你信不信。” 说实话,为了娱乐效果和话题效应,褚夏没少被整蛊。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格外的不舒服,像是一直深埋心底的东西突然破土而出,露了冰山一角。就小拇指那么大,瞧也瞧不清全貌,拔不出挖不断,疙瘩一样梗在那儿。更奇怪的是,在这种隐隐约约的不舒服中还暗含着少许的期待。 “渺渺姐?王渺渺?”符倩嘘了两声,特遗憾,“早说你好那款啊,晚了!她跟着纪慧一块儿跳槽到弘达了。” 褚夏除了开会很少回公司,自然无从听到盛行已久的坊间八卦,因此陡然一惊——停在屏幕上的手指跟着往前压了压,误点开了热门话题榜—— #看得见吗主演敲定# #江荷褚夏# #褚夏江荷# 别说褚夏的粉丝群有看了九宫格就认不清主人的,就连一众姬佬也向来是以颜值度爱恨用高矮定攻受。 褚夏无暇顾及话题榜上微妙的变化,她和嘉利上周末刚续了三年的合约,纪慧一直以来在公司里的待遇也不错,她没想到纪慧竟然会跳槽到对家。 褚夏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江荷上了车顺手把车门一关,坐到她身边,正儿八经地问:“攻受,是什么意思?” 褚夏先是发怔,数秒后被堵在嗓子眼里的口水呛到了,咳得生无可恋。 符倩深入贯彻了见缝插针当红娘的中心思想,屁股上长了钉子一样干脆跪坐起来,大嗓门比刘哥发动保姆车的引擎声还响亮:“攻就是你,受就是褚夏知道吧?攻是干嘛的?攻就是……唔——” 褚夏气儿都没缓过来,飞过去一个手掌把符倩的嘴巴捂住。由于她太激动,再加上车子往前开的惯性,这巴掌甩过去力道特别足,“啪”的一声跟掌嘴似的。 符倩特委屈,她一个宇直带了个弯成蚊香的女艺人,自从知道褚夏和谌思搞拉拉以来潜移默化地被灌输了多少边缘知识。她不找女朋友又没法卖弄文化,这会儿连活学活用的机会都被夺了去! 保姆车过了个路障,往上抖了抖。 然后保持跪坐姿势挺直腰杆的符倩英勇无畏地撞了个大包,眼泪差点儿从眼角飚出来。褚夏忙放开手,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去,揉她脑袋:“让你闹腾,报应!疼不疼啊?” “妈的让你撞个试试你就知道疼不疼了!”符倩从抖m模式被撞回了抖s模式,粗着脖子吼褚夏,“我说的哪儿不对了你捂我嘴?楼小浅不是受?还是谢迎白不是攻?!” 褚夏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跟抹颜料似的别提多变幻无穷。 她俩吵得欢快又热闹,全都忽视了甩出这个问题的江荷。 座椅放倒,江荷双手枕着脑袋看见褚夏的耳垂如她所愿地染了绯色,眼睛里满是笑意——大灰狼把小红帽骗到手的腹黑笑容。 清晨。 白曼桢是被沙沙沙的书写声吵醒的,张以冉为了躲长焦镜头的家里一年四季拉满了窗帘,她通常都能一觉睡到日晒三竿,然后在午饭前被张以冉吻醒,半梦半醒地被赶上餐桌。 最近这样的日子格外少,白曼桢睡得浅醒得早,她知道好不容易从alina那儿借来一个月休假的张以冉很快就要变成空中飞人了。 g市过几天有拼盘演唱会,张以冉要压轴表演,把新专辑的主打曲改编为律动的舞曲。alina昨天催她把新的编曲写出来,送到公司录demo,她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容易亢奋,醒得比白曼桢还早。 听见枕边人懒猫似的哼哼声,张以冉停笔,摸了摸她的鬓发:“醒了?” 白曼桢很顺从地蹭她的掌心,眼角眉梢都写着“舒服”二字,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冬日的清晨,天还没亮,房间里昏昏暗暗。白曼桢抬起眼皮瞥了瞥摆在张以冉怀里布满音符的纸张,顿时来了精神,手撑着床起身,把灯开了,嗔怪她:“这么黑你怎么不开灯?” 张以冉看着她笑:“不想把你吵醒。” 白色的灯光底下,张以冉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极其水润,轻轻眨了眨,眼睫毛也跟着上下乱颤。 整个人,看着特别软而温柔。连磁性的嗓音也因为晨起的缘故被染上了她少有的慵懒和沙哑,传到白曼桢的耳朵里宛如一根羽毛在挠她的心口。 白曼桢心窝一痒,弯下腰身,把穿着毛绒绒棉睡衣的张以冉给扑倒了—— 大早上的,就开荤。 第48章 香肠煲仔饭(三)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张以冉洗了澡吃了早点,白曼桢在给她收拾行李箱——alina向来精打细算,接了拼盘演唱会的活计又给她顺路捎上了电视节目和采访,再加上舞曲要练舞,她得提前出发。收拾行李箱的事情,以前都是张以冉的助理小涵做,白曼桢抢小涵的饭碗抢得不亦乐乎,被张以冉戏谑几句不如隐姓埋名过去给她当专业不对口的助理,白曼桢一巴掌挥过去:厨娘我都不乐意当了,还当助理,滚你妈蛋! 白曼桢就是死鸭子嘴硬,晚饭一个月以来不重样好吃好喝地养着张以冉,生怕把她喂瘦了不好摸,又生怕把她喂胖了不好扑。 大大的白色行李箱摆在眼前,放了常用药和几套贴身衣物。白曼桢席地坐在地板上,查g市未来几天的天气,然后再从衣柜里取厚薄合适的衣物,搁床上细细地折叠。 张以冉和alina通完电话,从露台走回卧室,在门边停住。 她没骨头似的靠着门框嘴角弯弯,白曼桢双腿跪床上,不断矮腰把一件件名贵的衣服裤子轻软的质地抚平,叠到旁边整整齐齐,差个包装就能出去摆地摊。 白曼桢也是后脑勺没长眼睛,否则一定会被此时此刻贤良淑德的自己给吓个半死。 “随便弄就好,多费劲啊你这。”张以冉走近床边,把白曼桢手里的衣服捡过来三两下抓成一团扔进行李箱完事。 白曼桢“啧”了一声:“败家货,一件衣服成千上万的就这么糟蹋。” 张以冉:“你不败家?早上那睡衣谁扯烂的?” 躺在地上无人搭理的睡衣敞胸露怀,两粒崩坏的扣子早就不知道飞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我扯烂的——只有我能扯烂!”白曼桢没皮没脸地宣告自己的主权。 张以冉笑了笑,也跪到床上叠衣服,黏在白曼桢身边心猿意马不时磨蹭她。 白曼桢正叠衣袖呢,忽然脖颈间落下几滴温热的水,头也不抬地:“你怎么又不吹头发就出来,烦不烦,就等着我给你吹头发是吧?” 床头柜里有吹风机,白曼桢骂骂咧咧地探身去拿,插好插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着,拍了怕床:“过来,真是烦死你了我。” 张以冉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边,软趴趴地勾上她的脖子,声音低沉得不像话:“我不想走……” 拇指按在吹风机的开关上,白曼桢听出她的话语里夹带鼻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落在脖子上的是眼泪。张以冉的眼圈微微泛红,不过头发确实没干透,摩挲在白曼桢的胸前,湿湿痒痒。 “爱哭鬼,又不是没分开过,哭什么哭。”白曼桢嘴上数落她,把她拉过来吹头发,“我又不像你能忙到没空煲电话粥,想我给我打电话啊啊,什么不能解决?” “不能亲不能抱的,有什么用。” 白曼桢斜眼瞟她:“哦,敢情我和一人形抱枕差不多,作用也就是亲亲抱抱。” “哪能啊,你还会下厨做饭呢!”吹风机的嗡嗡声容易盖住人声,张以冉凑到她耳畔,“再说了,人形抱枕没你漂亮,更没你身材好。” “去去去——离我远点儿啊!你知道你现在浑身水汽脖子上还种着俩草莓搁在我眼里就跟没穿衣服差不多吗?我很容易管不住自己的,我可不想你待会儿连下楼都吃力。” 白曼桢手里抓着张以冉的头发,呼呼啦地吹热风。张以冉往她怀里钻,像是得了软骨病把脑袋松松软软地埋在她胸前,格外享受地闭起眼睛。 “我前几天看到一新闻,有个歌手彩排的时候把自己摔成了三级残废。舞台演出事故特别多,你自己要小心知不知道?” “嘶——”张以冉忽然摸着腰叫唤起来,“我就说我怎么腰疼来着,这八成是预感,我得向alina请假,不去g市了。” 白曼桢白眼一翻,把挣起身要拿手机的她给拽回来,不留情面地戳穿她:“您这拙劣的演技,难怪出道这么多年alina也没寻思着给您找一两部影视剧拍拍,歇会儿吧你!尽折腾!” “你拿腰疼的理由跟alina请假——都别说alina了,现在年轻人谁脑子里面没装着乌糟糟的东西,一准往歪的地方想!”头发吹得差不多了,白曼桢关了吹风机,给她梳头发,“要真那样,我就蒙冤了。我哪次对你不是温温柔柔的,下手轻得跟挠痒似的。” 张以冉还不死心,撺掇她:“要不你跟着我一块儿去g市?我要是真在舞台上出事故了,你还能救急呢。” “呸呸呸!怎么说话呢你这是,自己咒自己。”歌手摔成三级残废的新闻图白曼桢虽然只是匆匆一览,可那些“骨折”“脑震荡”“缝针”“瘫痪”之类的字眼就跟扎了根似的深埋在她脑子里,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乌泱泱地生出一大片让她胆战心惊的嫩芽。 “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张以冉埋在白曼桢胸前的脑袋终于肯抬出来,她顺着白曼桢的细腻光滑的脖子一路吻上去,吻到红唇,舌尖相互纠缠缠绵片刻后,她才眷恋不舍地移开唇瓣,定定地与白曼桢对视,“我会想你的。” 白曼桢把张以冉送走了,隔着一道门送走的—— alina和小涵上来接她,小涵把行李箱提走,边提走边嘀咕:“yara你往箱子里塞了多少东西啊,这么重?” 白曼桢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心安理得地做个秘密情人,所幸紧闭的房门隔音效果并不好,她还能听见张以冉的说话声: “就几套衣服、维生素、护嗓药……和平时差不多,你是太久没开工了不习惯吧?” 手脚麻利的小涵早推着行李箱远去了,alina狐疑地看着张以冉:“不用提醒也知道带药了?你风衣领子扣这么紧实干嘛?多难看啊。” alina说也就罢了,还上前来要把她为了遮掩草莓的衣领解开。张以冉心里如临大敌,面上却风平浪静,忙挽着alina的胳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面色不改心不跳地撒谎:“窝家里窝一个月,都被暖气惯坏了,担心出去受风着凉。” “你哪是被暖气惯坏的,分明就是被我惯坏的,就不该准你的假!闲得都没空捯饬自己了是吧?” 张以冉像伺候老佛爷似的一路架着alina,也许是说情话说多了,熟能生巧,哄着alina下台阶也格外得心应手。 等上了保姆车,alina见她老往窗外望,以为她是落什么东西了:“落东西回去取啊,现在离登机还早着呢。” 是落东西了,可是……没法取啊…… 张以冉百无聊赖地躺倒在座椅上,给白曼桢发了条短信:到了电话你,乖乖等我回来。 alina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她:“去g市顺便给一部电影客串吧,那导演和我交情好,一两天的事儿我就应了。” “哦,什么电影啊?”张以冉随口问,没显现出什么兴趣。 alina还没来得及说,小涵先张牙舞爪地跳了起来,抓着张以冉的胳膊上下左右地乱晃:“yara你还不知道啊?就张生生的那封笔之作啊!简乔执导的百合大片!” “百合大片”四个字轻而易举地拎起了张以冉的耳朵,她来了点精神稍微坐直了身子,小涵拿着平板到她眼前,眼睛里blingbling地直放光:“你看——般配吧?黑白情侣装啊!新闻图每张都拍得跟海报似的,简导这审美观真是难得软妹一次!” alina用眼角瞟了瞟小涵,眼神里充满了“没看出来你还好这口”的鄙夷。 张以冉看着照片里的两个人,眉毛拧成一道川:“……这不是褚夏吗……” 什么时候接了同性恋电影?事业上升期呢,符姐怎么敢给她接这个?嘉利不是要捧她当一姐吗,没给她好好规划戏路?不对啊……褚夏这看对方的眼神,怎么有点儿同道中人的意思? 白曼桢看到了张以冉的短信,她没回,她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她不会乖乖等张以冉回来的态度——她订了明天飞g市的机票,拼盘演唱会更是一早就托叶小青搜刮她各种神通广大的二次元朋友,抢来了一张内场票。 她知道alina那鼻子的灵敏度堪比高加索犬,刚才要不是张以冉把alina带出去了,她真是有点担心alina往卧室里捉奸。只是或许是经历了谈小烟,她比以前更清楚深刻地认识到,瞻前顾后畏头畏尾比大大咧咧一往无前更容易失去拥有幸福的权利。没什么可怕的,风来了一起撑伞,雨来了一起奔跑,否则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意义何在呢? 嘉利总经理办公室。 言迩坐在沙发上,在言迦的小别墅里被山珍海味地养了一个来月,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肌肤白里透红也长了些肉,不再是当初刚被领到言迦面前的皮包骨了。 “想拍什么戏,自己挑。”言迦端了杯芒果汁给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茶几上摊着几份文件,都是嘉利正在开展或者即将开展的影视项目,有大投资的古装玄幻剧,也有中外合资片,还有专门给新人导演练手的小成本网络剧。 言迩第一次向言迦提出想演戏的要求时,言迦张口就是反对——你现在才20岁,就算想演戏,姐姐可以把你送到影视专业里进修,你先在那儿认真学习一两年再谈演戏不迟。 言迩听了也不像普通小孩儿一样伤心闹腾,只是静静地答应下来,说听姐姐的。 自打言迩回来,言迦没事几乎不往家里跑,给李念嘉打电话也是例行公事地晨昏定省。 直到有一天,张嫂悄悄地告诉言迦,李念嘉想她想得很了,一连好几天捧着她的成长册翻。言迦耐不住,把言迩交给andy,自己回家陪着爸妈吃了顿团圆饭。 说起来,李念嘉也真不知道是为了哄女儿还是想开了,饭吃到一半,突然提了句——怎么不带你妹妹过来吃。 言华礼和言迦当时都两眼懵逼,李念嘉停下筷子在出神:“怪你爸犯浑,错也是那狐狸精的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犯浑的言华礼:“……” 李念嘉这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了,言迦乐得陪着张嫂收拾饭桌,知道张嫂也惦记言迩,就难得碎嘴了几句言迩想演戏的事儿。 张嫂就着围裙擦了擦手,显得有些局促:“大小姐,二小姐她妈不就是娱乐圈的人吗,也许她是想遂了母亲的心愿呢?” 张嫂人到中年,对娱乐圈和模特圈的概念模糊得很,只是她说的这话多多少少提醒了言迦——言迩和salita从小相依为命,感情肯定是比普通母女好得多。自己回去和andy琢磨了一夜,觉得多半也是这样,于是答应了言迩让她演戏。 年末了,公司事务繁多,《洪荒纪》都借着任伊蕾剧照泄露的事情率先打响了宣传的第一炮,言迦也没敢闲着。这边安抚好了言迩,待会儿就要开会商讨《柜子里的人》宣传事项,所以言迩进军演艺圈,都是林颐替她操持的。 言迦是妹控,可也没妹控到不顾大局的地步,她没像外界疯传的那样要从艺人经纪部调走金牌经纪人给言迩使唤,只是让林颐选了个资历颇深人脉尚佳又办事稳妥的丁晓洁。 前几天,丁晓洁也在公司里和言迩碰面了,言迩回家以后还跟言迦夸林颐眼光好——坐在言迦的腿上搂她脖子,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让言迦几乎一瞬就想到十三年前的小言迩。 言迩翻看了几份文件,兴致乏乏,忽然抬头眨巴着大眼睛问:“姐姐,我可以换个经纪人吗?” 言迦在盘算着言迩的荧幕首秀要配合什么人设什么题材才能让人眼前一亮,二十岁的言迩在她眼里和小孩差不了多少,小孩子心性大容易心血来潮。她听了这话倒也不惊诧,笑了笑:“想换谁?” 茶几上摆放着今年公司的台历,一年十二个月份十二张海报纸,每张都是正面印着主捧艺人背面印着经纪人。言迩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不住摇头,又倒转回来犹豫了好一会儿,翻到褚夏的那一页,转到背面,指着衬衫西裤的符倩:“换成她,好不好?” 第49章 香肠煲仔饭(四) 开机拍摄第一天,简乔虽说看人的眼光随性了些,导戏的时候还是挺讲究循序渐进的——先拍温情戏,激情戏什么的慢慢文火熬着。 g市市中心一家小资情调的咖啡馆,正紧锣密鼓地布置片场。简乔的意思是主角谈话的场景气氛自然随和,没必要清场,好在这家咖啡馆里的客人大多是周边写字楼中午抽空下来喝咖啡的白领,往这边观望的兴趣寥寥。 “故事进行到这段,谢迎白和楼小浅两个人都知道自己对对方的感觉不一般了。谢迎白学历高身份背景好,她能很清醒理智地面对这份有违常理的爱恋,但是她没办法揣测楼小浅心里是怎么想的。在她得知楼小浅因为沉重的家庭负担想要退学的时候,她对楼小浅说了很多话,从她不去上学就是浪费音乐天分说到自己愿意同她一起撑起那个支离破碎的家,最后脱口而出的一句‘我喜欢你’。”简乔拿着剧本在给江荷说戏,每说到一个重点就会用笔帽在那段话上停顿片刻,眉飞色舞舌灿莲花,连说话都格外地字正腔圆了几分,不细细咀嚼都听不出hk味来,“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不突兀很流畅,所以楼小浅那样一个自尊自强不愿平白无故受人帮助的人,才会在同样明白自己对谢迎白的心意的刹那间——和她接吻。” 江荷认真而专注地听着,时不时地还会询问几句,显出初次演戏的细致和谨慎。 褚夏坐在客座上,几步之外就是江荷。江荷身上穿着符合谢迎白人设的一套戏服,柔软的质地淡雅的暗花。平日总是闲散披肩或是扎在脑后的长发在发型师手里像是有了灵性,绕了几个弯挽了个结,用一支青玉的簪子斜斜插着,额前特意留了几绺发丝。g市到了十一月中旬仍然和煦的轻风吹过,将那几绺发丝吹拂过她秀挺的鼻尖。 褚夏撑着下巴看得着迷,她觉得这身知性的打扮和这款成熟的妆容,很适合向来素面朝天的江荷。 符倩接了电话回来,往褚夏头上敲了一记:“得,还真给你这张喜鹊嘴给说中了,成天说我压迫劳动人民,还时不时地嚷嚷要换经纪人。都不用你申请了,我八成这几天就拍屁股走人。” 褚夏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符倩满面愁云:“还能怎么,公司人事调动呗。我带你带得好好的,顶着陈墨那话眼瞅着明年紫罗兰奖你就能给我扬眉吐气来着,莫名其妙把一个小公主扔给我,这都什么事儿啊!” 褚夏越听越糊涂:“什么小公主,你能不能别说话跟打暗号似的?” “言迦那座大冰山的妹妹,不是小公主是什么?”符倩拖长了音调抱怨,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江荷的耳畔。 江荷忽然侧脸看过来,褚夏虽然在听符倩说话,但是眼睛一直盯着江荷。她很少从江荷脸上看出起伏过大的情绪波动,然而这一次,江荷的眉宇之间闪烁过几丝犹疑和忧心,情绪停留的时间很短,如果不是褚夏看得专注,有很大几率被忽视略过。 褚夏不由联想到梅府家宴时,言迦和江荷两人之间的异状,她进而在想,江荷莫非真的和言迦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瓜葛? 褚夏稍稍走神,没留意江荷早已换了一副乖学生的模样,正经八百地向简乔求教:“那亲吻的戏份,是真拍吗?”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简乔这个混不吝的性子真是义无反顾地走在“开放包容”的羊肠小道上,压根儿没顾及自己站的这地方还留着好些个过路的咖啡馆客人,嗓音跟被搬上演讲台杵在话筒前的效果差不离:“当然真拍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借位?观众都摸清楚拍戏的这些套路了,特写给得少还嫌拍得假呢!哦对了——不止吻戏,床戏都是真拍啊,要不然两个人裹在被子里踢蹬几下多小儿科,对吧?” 符倩站得高望得远,清清楚楚地瞧见前方窗边几桌青年男女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似乎大有围观拍吻戏的想法。 “不想演了赶紧说,趁着我还有你经纪合约的掌控权,本来公司几个主管都强烈反对你接拍这部戏的。” “演啊,怎么不演,吻戏我又不是没拍过。”褚夏从江荷身上缓缓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打趣符倩,“你今天就回b市?赶紧去吧,让言总那妹妹看看你其实也没什么本事,然后放你回来,你就当公司钱多了没处使给你报销两张机票好了。” 符倩知道从褚夏这张比石头还硬的嘴里说不出什么感人体己的话来,字里行间透露出几分难舍已经极为难得。她也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一把年纪了不爱玩煽情那套,什么叮嘱说教的话都强压下来,只是在临走前摸了摸褚夏的脑袋:“小江真是挺不错的,你好好考虑考虑。” 褚夏:“…………” 我考虑什么?符倩同志你好歹也和我同风雨共患难了五年,别的经纪人谁人事调动了不是秉烛夜谈老泪纵横个小半夜,总结工作经验铺垫未来人脉,你就给我留下这么一句语焉不详的话来,怎么个意思? 场务从简乔那儿得到示意的眼神,拍板。 “你在躲我。”谢迎白和楼小浅面对面坐着,目光灼灼地看着楼小浅。 楼小浅一如往常,眼神失焦地盯着眼前的一处,强自镇定地摇头:“没有,谢老师,您误会了。我没有在躲你,只是恰好你回学校的时候我都不在。” 谢迎白失声一笑:“有这么巧的事情?教务处的吴老师告诉我,你想退学?” 谢迎白在整个城市里大海捞针地找了楼小浅好几天,夜不能寐,茶饭不思,下眼睑布着厚厚的乌青,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可是,楼小浅看不见,幸而,她听觉灵敏,她听出了谢迎白声音里的疲累,异于稳重而娴静的谢迎白平时总是轻扬的柔声细语。 楼小浅纤眉微蹙,她搁在桌上的手指稍稍往前勾了勾,茫然而无目的的。她想,谢迎白是不是瘦了很多,她想,谢迎白的声音为什么会有些沙哑,是生病了吗,她想,她喜欢的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但是同时,因为她的原因,谢迎白进来在学校里已经遭受了诸多非议,她怕谢迎白原本前途似锦的人生会因为她的出现戛然而止,她怕谢迎白甘之若饴地一次次助她脱离困境进而随她一起深入泥潭,她更怕——当她感觉到谢迎白在忧虑蹙眉的时候,她想要替她抚平眉头,却伸手摸了个空。 楼小浅垂下眼睫,长久地苦笑。她是个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瞎子,谈什么风花雪月霜雪白头。 忽然,在漫天的黑暗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楼小浅起初呆了一呆,双肩不可抑制地小幅度地惶然无措地抖动着,随后,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缓缓地镇定平静下来。 是谢迎白,这双手是谢迎白的。她再熟悉不过,谢迎白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曾经牵引着她演奏过一首首钢琴曲,从磕磕巴巴到行云流水,她们像是与生俱来的拍档,默契无比。 楼小浅的脸上露出安稳恬静的笑容,这让谢迎白舒心了不少。她紧紧地握住楼小浅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几分:“我和音乐打交道这么多年了,你的乐感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好的,不去上学是在浪费你的天赋。” 楼小浅仍然没有说话,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谢迎白抓得死死的。谢迎白很执着:“楼小浅你才多大?普通女孩十九岁的时候谁整天想着辍学打工,你还很年轻,不要总想着长大不要总想着把自己当大人,头顶天脚踩地就可以养家糊口了。” 楼小浅笑了笑:“谢老师,您大概不知道,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想着辍学打工了,没等到十九岁,否则我弟弟早就被我养父卖掉了。” “楼小浅。” 谢迎白的语气忽然严肃了几分,很有一股要训斥人的前兆,楼小浅几乎出自本能地挺胸抬头,俨然摆出了乖乖听训的架势。 哪知谢迎白纯属色厉内荏地给自己壮胆,她深呼吸,随后放慢了语速:“你的学费说好了我出,是我要求你重新高考的,我资助的学生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你的弟弟做手术、治病,费用我出,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你要明白,我做的善事积的阴德也多得数不清,多你弟弟一个不多少你弟弟一个也不少。” 谢迎白说到这儿顿了一顿,楼小浅如有预感地心脏往上提了一提,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 只听谢迎白说:“你的婚姻大事你的眼睛你的将来,交给我吧。而且,女朋友不像资助也不像做善事,我只想要一个的,多半个也不行。” 楼小浅显然吃惊了,只是好歹还在承受范围以内,她嘴巴微张着呢喃:“谢老师您……” “我喜欢你。”谢迎白微笑着重复,“楼小浅,我喜欢你。” 谢迎白——不,江荷。江荷说这句台词的时候,眼睛里仿若有了光,褚夏没和她对视,仅仅用眼角余光也能瞥到光的丝缕。不知道是不是该夸江荷演戏天赋高,她的表演流畅而真挚,浑然没有电影新人的生疏,尤其是这句告白,像是被她捧出了肺腑热血,褚夏蓦然听得心跳擂鼓,差点儿要误以为江荷是在对她说“褚夏,我喜欢你”。 江荷欺身向前,吻住了褚夏的唇瓣。褚夏在按照剧本表演,她向外挣扎了一番,随后降服在江荷香软馥郁的怀抱中,她开始尝试着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微仰着头迎合她的吻。 她们背靠着墙,窗外是斜阳余辉,时光隽永。 为了符合楼小浅的人物形象,褚夏只是化了淡妆,唇色抹了薄薄的一层。江荷来来回回间好几个吻差点儿要把那薄薄一层的唇色给吻褪了颜色,褚夏心里纳闷——怎么简乔还没拍板过? 褚夏走着神,江荷忽然将她的头扳正,一只手摸着她的后脑勺固定好一个仰着头的姿势。褚夏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唇齿是怎么被江荷轻而易举地用舌尖撬开的——这小鬼,剧本里分明只是亲亲嘴而已啊!舌吻是在给自己加戏还是在给自己加肉?仗着个子高就可以胡来了?不是,重点是,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人拍板?! 就在这时,简乔终于说了句:“cut!” 江荷率先撤开手,褚夏看了她几眼,终究是没说什么,问简乔:“怎么回事?” 简乔没来得及回答,江荷指着窗台上的一坨不知道是狗屎还是猫屎的东西:“刚刚咱们接吻的时候,有只猫跳到窗台上,赖那儿不走了。我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简导冲我打手势,她觉得有只猫在布景范围内还挺有意趣的,就想延长时间。” 简乔顺着往下说:“结果没想到啊,这小东西在窗台拉屎!监视器里有个机位就看见满屏幕冒着热气的屎了!还意趣呢,恶趣味还差不多!” 褚夏脸色立马不好了:“所以……是要重拍的意思?” 她的眼神在江荷和那只猫到此一游的遗迹之间来来回回,江荷权当看不见,也望向简乔,听候吩咐。 “不不不——不需要!”简乔摆摆手,褚夏摸着还有些湿滑的嘴唇刚松了口气,简乔说话喘气的空当比火车车厢还要长一截,“前面谈话那段挺好的,你们两个人很有搭戏的默契,就把吻戏重新拍一遍就好!” 褚夏:“…………” 简导,你和那只跑进片场随地大小便的猫,甚至你、猫和我眼前这一脸无辜状不知道在哪儿学来的舌吻技巧的江荷小朋友,真不是串通好的? 修复布景的时候,门口一阵骚动,褚夏探头一看,笑着朝来人挥手:“yara!” yara?妖精家里那只醋坛子?江荷也站起来往外张望。 张以冉一眼看过来,就看见她俩各自穿着戏服,一高一低地站着,年纪偏长的那个热情洋溢地笑着,年纪偏小的那个反而谁都欠她百八十万的面沉如水。她心底里由衷赞道——身高差、年龄差、性格反差……果然从头到脚都是萌点啊,简乔这眼光真心不赖! 第50章 香肠煲仔饭 张以冉到达b市以后和褚夏通过电话,褚夏知道她要顺道过来客串的时候,略略吃惊于顶着港澳同胞和海外华侨双重身份的简乔在内地娱乐圈里如鱼得水的人脉——alina是大麦音乐的金牌经纪人,她手底下曾经出过个金曲歌王,可惜年纪轻轻想不开去作死,图新鲜溜了几水冰,被抓进局子里前途尽毁。alina手腕强架子也大,极少为了给熟人面子违背犹如圭臬的艺人生涯规划。 alina和简乔如何修来的孽缘暂且不提,她如约将张以冉给送到了片场,然后格外放心地交付到褚夏手里:“yara后天的演唱会,她明天早上还有戏份,今晚就跟你们歇一块儿了,我明天再让人来接她。” alina一走,张以冉□□短炮地八卦褚夏:“怎么突然就接了部同性恋电影?符姐同意了?” 两个化妆师在给褚夏和江荷补妆,盯着嘴唇上那一亩三分地抹颜色,张以冉脱口而出:“你们刚刚是不是拍吻戏了?” 不提吻戏还好,提了吻戏褚夏的舌尖又隐隐约约有些发麻发痒,江荷吻着吻着将她的唇齿轻易撬开继而探入湿滑温热的舌头……这不是剧本里既定的场景。说实话,接拍这部电影褚夏最大的心理障碍不在于摆出了花架子做不了真的□□场景,而在于床戏甚至吻戏。开拍前她心里很紧张,生怕自己始终受不了和别的女人接吻,结果江荷吻下来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入戏还是别的什么,接受的过程堪称疾如风迅如电。宛若楼小浅回应谢迎白,她自然而然地环上江荷的腰,也凑过去接住她的吻,没有抗拒没有反感。 直到江荷情到深处出格地将舌头探入,褚夏像是被一根针扎到了心底,瞳孔睁大,极力压制着自己没将她往外推,数着自己一下猛过一下的心跳熬到简乔拍板过。 褚夏一会儿咬下唇一会儿蹙眉的,就是不答话。饥渴难耐的张以冉把期待的目光转向从面相看更沉得住事的江荷,希望她能透露出零星半点吻戏实拍的感觉,弥补自己错过精彩画面的遗憾。 张以冉看着江荷,江荷看着褚夏,褚夏看着桌面。 这……什么诡异的气氛? 张以冉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江荷突然来了句:“抱歉,我不该做出那种事。” 张以冉:“?”那种事?怎么一副霸王硬上弓以后幡然悔悟的语气,拍个吻戏还能把孩子拍出来? 褚夏的耳垂分秒间染了几抹红,忽略了张以冉对于吻戏昭然若揭的好奇心,更忽视了江荷的道歉。她把散落的头发往耳后一别,轻咳了几声,问张以冉:“后天的演唱会在哪儿?体育场吗?” “对啊,体育场,我压轴,节目单上的时间是九点多,你要过来?” “嗯,要是提前收工我就过去看看,说好了本来要去看你的个人巡演,结果拍戏脱不了身。” “行,你要收工了给我发个短信,我到时候让工作人员悄悄把你领到内场。不过花篮你可就别再送了啊!上次你往我安可演唱会里送了一排花篮,粉丝也就算了,连记者都八卦心泛滥地问我和你到底什么关系。” …… 张以冉和褚夏欢声笑语,江荷置身其中越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她是真心实意地在道歉。拍戏的时候,她将自己暗恋褚夏的心境不自觉地带入了,那娴熟的演技不说简乔,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至于亲吻……她承认她确实是有意的,好歹也是成年人了,她以为她能忍住心里压抑已久的那份悸动,然而在炽热的爱恋面前,理智算什么? 近在咫尺的褚夏的人、褚夏的脸、褚夏的唇瓣——她浅尝辄止过的柔软和甜蜜,刹那间,她的心里被“求而不得”四个大字占得满满。嘴唇轻轻一点,搅动了那一池求而不得的苦水,生出可怕的漩涡暗流,江荷几乎是如痴如醉地迈步上前,义无反顾地猛扎下去。 无师自通般,舌尖就那么不受控制地从褚夏的上下唇之间伸了进去…… 江荷知道自己过分了,却又生怕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反倒让褚夏猜疑,本想装无辜装无知地胡乱糊弄过去——哪怕褚夏脑洞大开误以为她私底下看了什么“动作片”积攒了不少理论经验都行。 没想到的是,褚夏被张以冉那么一问,闭口不谈也就罢了,还一改往日对江荷细心温柔的作风,将她的道歉置之不理。 江荷浮想联翩,甚至开始觉得,褚夏会不会心里烦她了? 没多久,吻戏重拍。 张以冉和简乔坐在监视器后面,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简乔看她的侧颜,被她眼尾几簇微微往上翘的纤长睫毛给戳中了萌点,母爱汹涌地滚上心头,伸手往她嘴边抹了抹:“离远点看,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alina那女魔头又压抑人性又虐待儿童了吧,看两个女人接吻跟看岛国片似的,你别是弯的吧?” 张以冉知道她和alina交情匪浅,怕她抓住什么蛛丝马迹都给上报,连忙抖机灵:“……您这话说的,那这片子还是您执导的,难不成您也是弯的?” 简乔捏了捏她满满胶原蛋白惹人怜爱的脸蛋,笑得别有深意:“我反正是直不回来了,没把你alina姐给掰弯,我看你筋骨奇佳八成也是半弯不直,不如随了我?” 筋骨奇佳的张以冉蒙圈了片刻,听出她在开玩笑就也没在意,想起了什么,忽然指着屏幕里正和江荷接吻的褚夏,问:“褚夏呢?弯的直的?” 莫名其妙被当成相面先生的简乔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随即冲张以冉摇手指,三言两语坐实了相面先生有话不直说非要弯弯绕绕地糊弄人的特质:“你和她不是好朋友吗?坊间八卦都没听过几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总知道吧?你都半弯不直了,你觉得她还能幸免于难?” 张以冉本来也是喜欢直来直往的脾气,年纪轻更是忍不了唠唠叨叨长篇大论,两道纤眉往上一挑:“说人话!” 简乔:“弯的,她有女朋友,不过死了两年了。” 一心想看舌尖缠绕激情热吻.avi的张以冉终究还是失望了,重拍的这次,打光打得很暧昧,褚夏和江荷也很养眼,可惜江荷落下去的吻跟蜻蜓点水似的。 张以冉下午串了两场戏,本来可以直接回住处,可她想今天收工以后请褚夏和江荷出去吃顿饭,就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了几场戏。简乔的最后一句话还萦绕在她耳畔,纷杂不休,她处在嘈杂的片场心神却早已飘远,可无论如何也触不到生离或是死别的一角——她觉得无论生离、死别,对她而言都太过遥远。 然而忽然有一天,她知道死别这件事发生在她好朋友的身上,犹如听见邻居家可爱的小儿子患了绝症,对门对户跨几步就能扣上邻居家门扉的距离,叫她不由自主地感到酸涩和恐慌。 酸涩和恐慌煎熬压过之后,是愈演愈烈的想念和牵挂。 张以冉避开助理小涵的视线,走出咖啡馆,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给白曼桢打电话—— “小白……我好想你啊……你在哪儿啊,信号好吗,咱们吧。” “信号?信号这会儿恐怕够呛,你怎么了你,跟打了霜的白菜似的。” 张以冉听见白曼桢的声音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慌张乱跳的心脏重新安回原位,跟她聊了几句到了g市以后排舞的事情。白曼桢喘着气说话,语句之间的停歇越来越长,张以冉别有深意地纳闷:“好好的你喘什么喘啊?你干嘛呢你?” 白曼桢回头望了眼酒店走廊,停下来歇会儿:“我爬楼……我能干嘛……你年纪不大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少装些好么?喘气是个正常的……正常的身体反应,不是在床上才会喘好么?” “……”张以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顿了顿,才问,“你爬什么楼?没电梯?” g市入了冬气温还是维持在十几度左右,白曼桢徒步走到十一楼,出了不少汗。她用手掌扇风:“有电梯。” “有电梯你怎么还爬楼,锻炼身体?” “我刚到医院就接到你电话,电梯都从顶楼降到我眼前了,我听见你语气不对,电梯里又没信号,我就走楼梯了。”张以冉不知道白曼桢到了g市,白曼桢想给她一个惊喜,就将事实小小地改造了一下,把“酒店”换成了“医院”。 白曼桢潇洒地把胳膊搁在酒店楼道的栏杆上,前后脚分别踩着一个台阶在抖腿,嘴角都在酝酿笑意了,只等电话那头的张以冉被她几句话撩得“媳妇儿真好”“媳妇儿真体贴”“媳妇儿么么哒”之类的情话满嘴跑。 结果,话音刚落,丫的张以冉就他妈挂电话了!!!!! 老娘辛辛苦苦领了房卡就从一楼爬到十一楼老腰老腿都快断了,就为了撩妹我容易吗我?!你挂什么电话啊你,没出息的……白曼桢脚踩黑色皮靴风风火火地进了电梯,忽然灵机一动——这没出息的,该不会是……哭了吧? 白曼桢这次没猜错,张以冉确实听见白曼桢就为了跟她保持通话畅通没坐电梯改爬楼,感动得一塌糊涂,想到褚夏已故的女朋友,更加触景伤情。没预热没煽情,啪塔几声豆大的眼泪就砸下来了,把她自己都吓一跳,也不知道是慌什么,想都没想就按了挂断键。 幸好挂断了电话,她才能赶在褚夏她们收工之前收拾好仪容,否则随便谁一问,保准支支吾吾的得露馅。 g市是个美食大省,张以冉在g市开过几场演唱会,对这里的各式特色美食分布颇为熟稔,早早地选好了店,让小涵订了包间。 简乔也是个人来疯,听说她们要去聚餐,闹着要去。zero黑着脸扯她袖子:“简导,您还得导戏呢……那什么女三女四等一天了,脸上扑的□□都换了好几层……” 简乔这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转而把车钥匙甩给她们:“开我的车去吧,保姆车太显眼。” 在场的一众人等顿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这导演,靠谱吗? 张以冉换好了私服在车上等人,好一会儿功夫,褚夏才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张以冉往她身后看,问道:“江荷呢?” 褚夏扣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敛眉说:“她身体不舒服,我让刘哥把她送酒店了。” 张以冉没蠢到脱口而出“哪儿不舒服啊,她没人照顾行不行啊,要不要给她买药啊”,她知道褚夏的性格,江荷是她朋友,真生病了她哪会扔下她不管出来聚餐。 这两人,八成闹别扭呢。 车子往前开,街边的景物往后移。 褚夏的心却还停在片场,江荷跟她一整天,头一次一整天,除了拍戏,再没对过话。 褚夏当时没回应江荷的道歉是因为她觉得江荷的那个舌吻虽然出格了些,可是毕竟是拍戏,她自己也有太过入戏控制不住情感的时候,她认为江荷没必要因为这个跟她道歉。可是她心里却又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秘密藏身在那个舌吻背后,她迫切地想知道,江荷当时拍第一场吻戏的时候甚至她说那句“楼小浅,我喜欢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好几次,片场休息,话都到嘴边了,都问不出来。 褚夏有种预感,如果她知道了那个秘密,会有难以预料结局和后果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开始改变。 车子拐弯,行道树与她渐行渐远,和刚刚分开时的江荷的背影有异曲同工之妙,说不出的寂寥和萧索,在这不清冷不明媚含混着海风的惨淡冬日。 江荷临走时说她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褚夏没看出来她有生病的症状,可说不担心也是假的,因为江荷撇开那估计小时候揠苗助长的身高,货真价实的病秧子一个。就说前阵子吧,可能是b市入冬入得猛了,江荷咳嗽了小半个月,怕她听见了担心,夜里都压着嗓子不敢咳出来。 这些事情,褚夏都知道,就因为知道,所以更想逃——她觉得那个秘密仿佛已经与她相隔仅仅一张纸,呼之欲出。 褚夏望了眼窗外澄净的星空,心里怅惘一片。 第51章 香肠煲仔饭(六) 电影中需要大量取景谢迎白的家,所以剧组在g市租了一户商住房,根据角色人设和剧本要求将房间里的布置和陈设重新改动了一番,除此以外,为了营造生活的烟火气息,厨房里柴米油盐酱醋茶齐全,卧室里床单被褥枕头不缺。 也因此,两位主演住酒店的费用都省了。 刘哥把江荷送到楼下,倒车离开的时候,借着车灯看见窗外一个远远走来的人影。还不待他仔细辨认,那人影已经走到他车边,叩了叩车窗,刘哥忙把车窗摇下来:“诶?夏夏?你不是和yara出去吃饭了吗?” 褚夏没来得及说话,慢她几步的张以冉正好从她身后探出颗脑袋,笑眯眯地意有所指:“我请她吃素她不乐意,车开到半路就让我把她送回来吃肉。” 刘哥纳闷,yara这种日进斗金的人物搁商店里供着就是活脱脱一只招财猫,怎么可能请褚夏吃素,这是在逗他呢还是在逗他呢还是在逗他? 褚夏没好气地看了张以冉一眼,真是被她这张越加变本加厉的碎嘴子给深深折服,问刘哥:“我住的那地方,是几楼几户来着?我给忘了。” 刘哥屈屈手指比了比:“四楼,十九号!简导跟我说这单元号可容易记了,怎么你忘得比谁都快?” 四楼……十九号……简乔这选单元号的聪明伶俐劲儿怎么不拿去找个女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吃晚饭的缘故,褚夏一时觉得有点儿胃疼,年过三十的刘哥一脸憨厚懵懂无知又让她从胃疼中找到些许缓冲的慰藉,然而这都只是暂时的。 想也知道,简乔会在电影里用一个拉近镜头从空无一人的走道缓慢聚焦到充满了性暗示的门牌号“419”,后期bgm暧昧又迷离……甚至房门轻轻开了一条缝,旖旎而此起彼伏的女人□□声隐隐约约地传出,空气中还有愈演愈烈的潮湿气味。 擅长视觉听觉嗅觉三位一体进行脑补的褚夏觉得胃更疼了,出电梯的时候胃部忽然一阵绞痛,猛然停下脚步,扶着墙弯下了腰。 “怎么了这是?”张以冉不明所以,褚夏靠在墙边嘴唇泛白,眉头紧蹙。张以冉看她手捂着的部位,猜到了几分,“胃病犯了?” 胃病简直是忙起来连水都顾不上喝几口的明星标配职业病,褚夏看样子是被来势汹涌的胃疼折磨得够呛,没力气说话,只是咬着下唇点点头。 “得,幸亏你到了这儿才犯的病。”张以冉搀着她走到“419”前,褚夏从包里翻出钥匙串给她,张以冉一手扶着她一手开门,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门就自己开了—— 江荷站在门边,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两个人说好的去吃饭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不过迷茫只持续了短短的数秒,被张以冉搀扶的褚夏,面色极差,额头上沁着薄薄的一层晶莹汗珠。 “你还没睡正好,胃药有……”张以冉话还没说完,手边的褚夏就被江荷抢了去,张以冉搭在门把上的手指上下轻点,饶有趣味地望着江荷脚步匆忙的背影。 不知道这俩当局者迷不迷,反正张以冉作为一个旁观者此时此刻是再清楚不过了——收工以后她和褚夏去吃饭,快到饭店的时候,褚夏突然说她不放心江荷想回去看看,张以冉半点都没意外,褚夏刚上车准备出发那会儿就一直心不在焉魂游九天;江荷呢,拍戏的时候张以冉在片场也多多少少看出来点端倪,刚刚江荷那张八风不动的脸上显露出分外明显的担忧和心疼,径直坐实了那点端倪。 是不是419,张以冉不清楚褚夏和江荷是怎么认识的,所以不敢断言。 但是,她俩一定有猫腻。 褚夏躺在沙发上蜷身成了只虾米,江荷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喂她喝下,随后又找来热水袋让她热敷缓解疼痛。 江荷坐到她身旁,褚夏两只手紧紧捂着胃部,江荷:“手给我。” 褚夏整个脑子被类似痉挛的绞痛铺占得满满,分不了神思考江荷突然要她手干嘛,但是江荷语气的急迫透露出她切实的关心,褚夏下意识地摇头:“没事……我没事……” 江荷握住她的一只手腕,抽出来,然后找到穴位,手法娴熟地按摩。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江荷又说道:“yara,冰箱里有三明治,麻烦你取出来用微波炉热热。” 胃病的诱发原因有很多,不规律或者无节制的饮食往往是最大的罪魁祸首,而一旦沉浸于角色的演绎中,褚夏显然是前者。 张以冉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把热好了的三明治拿了过来。 无论是上次扭伤脚踝还是这次突发胃病,江荷对于按摩身体各处穴位的功效似乎颇为熟稔,不但熟稔,炉火纯青的按摩技巧足以谋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褚夏渐渐缓过劲儿了,她腾出一直捂着胃部的手,正要接过张以冉手里的三明治,只见三明治被江荷抢了去,她把一整个三明治掰碎成几小块,捏了一块迎着褚夏盯着她手指的目光,喂到了她嘴里。 江荷喂她一块三明治再灌些温水,零碎、软和的三明治和稀释胃酸的温水混合后更为柔软,减轻了胃部的负荷。她虽然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辨不清喜怒,但是照顾褚夏的时候细心温柔到了极致,张以冉翘着腿坐在茶几上看她俩上演恩爱的喂食情景剧,内心那叫一个酸涩惆怅,深觉自己一个有家室之人竟然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袋暧昧不清的狗粮。 而同在g市的白曼桢,正席地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板上对着刚刚被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海报纸笑得合不拢嘴。 她刚刚洗完澡躺在床上思考自己后天晚上怎么才能和坐在她前后左右的脑残粉划开界限,怎么才能表现得像个去看女朋友演唱会的女朋友,怎么才能忍住把舞台上永远光芒四射魅力十足甚至穿着性感的张以冉当场推倒的冲动…… 这时,门边忽然传来她以往外出居住小旅馆经常听到的塞广告卡片的声音,她倒没在意,对着雪白的天花板接着放空。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倒水喝,顺手捡了卡片想往垃圾篓里扔。 扔之前随意瞟了几眼,白曼桢立马定住了眼睛—— 她手里拿着的哪是什么黄色小广告,她女朋友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处在正中,被其他五六个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男女明星众星捧月般烘托到画面里最吸引眼球的地方。 这如同“小姐”一样的待遇,张以冉要是知道了估计得羞愤到头顶冒烟。 白曼桢差点儿没忍住要给张以冉发语音,问她g市这场拼盘演唱会主办方是谁,靠不靠谱,怎么宣传广告竟然另辟蹊径和违法犯罪打了个擦边球。 聊天界面都弹出来了,白曼桢忽然想起自己要给张以冉制造默不作声降临现场听她唱歌的惊喜,要是说了这件事她人在g市的事实也瞒不住了,只好夹带失落地打消念头,转而对她道声晚安。 张以冉收到语音的时候正在和胃疼消缓的褚夏谈正事:“就下个月初,alina非要我推出什么新年纪念碟,你出演mv的女主角行吗?” mv褚夏出道初期拍过好几个,熟悉它的流程,张以冉公司的延请的拍摄团队又指定专业,耽误不了多少拍戏的时间。 “当然行,我跟符姐……”褚夏话音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符倩被公司调给了言迩,那谁能来告诉她,她的经纪人现在是谁?她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放养了? 张以冉今天也听她说了符倩被调走的事情,看她这副神情八成一时半会儿自己没法做决定,也知道她拍戏的时候向来不喜欢赶别的通告,于是拍拍她的肩膀:“我就是提前跟你说说,不急。” 褚夏点点头,抬头望了眼隐隐约约透出股米饭香味的厨房,江荷站在橱柜前一个人应付着两个砂锅,明亮的灯光将她脸上的些微忙乱和不熟练清晰地映照到了褚夏的眼睛里。 张以冉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厨房,江荷忙碌的身影让她再不好意思坐在这儿当闲人——毕竟几分钟前是她咕噜直叫唤的肚子率先暴露了她们直到现在——晚上将近十点都还没吃晚饭的事实。 张以冉刚要起身,褚夏先她一步走向厨房。 做两份香肠煲仔饭是褚夏的主意,张以冉虽然没嚷饿,但是肚子造反的声音轰轰烈烈快赶得上揭竿起义了她哪能充耳不闻。住进来的第一天她就出于习惯地巡视了厨房和冰箱,在脑子里回想了食材又考虑了难易程度和是否快捷,这才定下饭食。 至于为什么做两份,砂锅大如盆,做三份谁吃得完? 江荷不怎么会切菜,更不怎么会切肉,对着砧板上的一截香肠犯了难,琢磨着自己以前吃过的香肠是横着切的还是竖着切的,切厚一点好入味还是切薄一点易消化? “我来吧。”褚夏从江荷手里拿过菜刀,又猜到江荷肯定要撵她回去休息,一边切肉一边抢先吩咐,“你俩也别闲站着,把青菜洗了,入水焯一下。” 被吩咐了差事的江荷只好照做,和张以冉默契地配合起来。 第52章 香肠煲仔饭(七) 紧扣盖子的两口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水汽,褚夏依次把两个砂锅盖打开,往半熟的米饭上铺了半圈切得厚薄均匀的香肠。又舀了一勺油,沿着砂锅的边缘倒了进去——煲仔饭的精髓在于生米熟成熟饭后结在锅底的焦黄锅巴,香而酥脆。隔了几分钟以后再打开砂锅盖,只见早先挂在通风处风干的香肠都被热气烘出油光透亮的红色,每片香肠上凝结的一丁点儿白色油脂也缓缓融化,热气缭绕中香油、米饭、香肠、精盐的味道缓缓铺散,霸道而强势地占据了厨房里三个人的五官六感。 张以冉趴在褚夏的肩膀上垂涎三尺,褚夏夹了片香肠吹凉了喂给她,回身和她说话的刹那间正好撞上了江荷的目光。江荷站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将焯好的青菜捞出来过凉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褚夏,那样的眼神与她平日里古井无波的宁静天壤之别,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恋,叫洞悉了内里情绪的褚夏不由得心惊胆战。 褚夏原本只是不经意间和她对视,这会儿被她看久了不知不觉面颊发烫起来,低下头轻咳了一声:“呃……青菜拿过来吧。” 瓷碗里是用生抽、酱油、糖、料酒和耗油拌好的酱汁,褚夏往两份砂锅里都由中心向四周地均匀浇了几勺。江荷递给她青菜,她接过青菜,指尖轻轻触碰到了江荷的掌心,一点点温热,像被人引燃的大火,猛烈地烧到她的心间,褚夏的心脏莫名地扑通狂跳起来。 砂锅里一半香味扑鼻的香肠,一半绿油油的白水青菜,褚夏打蛋的时候,江荷忽然凑近她,紧贴着她的身体,肌肤磨蹭间越来越厚重的是褚夏不自然的呼吸频率,她慌不择路地往后退了退,口舌发干地说:“你……你干嘛?” 江荷探手向前,绕过她从橱柜里拿了三双筷子,自顾自地走到水槽前清洗:“筷子都蒙灰了,不洗怎么用?”末了,又补了一句,“今天的……那个吻……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 暗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江荷觉得,大概就是你愿意在任何时候都放下自己的颜面放低自己的身段,去珍惜每时每刻和她亲密无间共处的机会,和她比起来,坚持、原则、底线通通都是过眼云烟,你会神经质地琢磨她为什么突然对你疏离,为什么突然对你心生忧惧,为什么突然视你如洪水猛兽…… 猜测经历过千万种可能,百转千回后锁定在一个酸涩的答案:她察觉到你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你,她要将你往外推,以不伤害彼此的名义。 可是啊,暗恋除非修成正果,否则又怎会不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江荷的话让褚夏听得手腕一颤,差点捏碎了磕出一条裂缝的鸡蛋,她定定神,稍显讶异地侧脸望向江荷——你原谅我好不好……这近乎卖萌的道歉,刚刚真是江荷说出来的? 三双筷子,在江荷手里洗了又洗,估计皮都蜕了好几层。江荷垂下头,长发散落到她身前,巧妙地掩盖了她微微透红的脸色,却捉襟见肘地出卖了她通红的左耳。没听到褚夏的应答,江荷心里慌了,对着水龙头捏着筷子,直觉滑过自己掌心的都是湿腻的汗液。 出于不瞎掺和的江湖道义,作壁上观了好一会儿的张以冉正要拔嘴相助,挽救挽救周围凝滞的气氛,褚夏忽然说:“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啊,没事。你比我小好几岁,我把你当孩子呢,孩子喜欢谁就亲近谁,多正常。” 张以冉不由倒吸了口气,褚夏这是话里有话,委婉地拒绝了? 江荷脸上毫无异常,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褚夏的弦外之音没,她洗好了筷子,递给张以冉,然后捡了两块湿布,主动请缨要把两份砂锅饭端到客厅里。 褚夏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叹气。别说她现在心里还装着谌思,就算她现在心里谁也没装,也不可能像五年前一样轻而易举地答应别人的告白,她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砂锅盖掀开,热气、香味扑面而来。 褚夏握着砂锅的把手,用勺子把锅底的焦黄锅巴翻过来,五六片香肠几大勺米饭两颗青菜一个面上铺着黑芝麻的溏心蛋——搁到瓷碗里,两份砂锅分了三碗。 “太干了,我去弄个汤,你们先吃。” 褚夏说着就要起身,张以冉叫住她:“夏夏,别弄了,冰箱里不是有果汁吗。你也坐下来快吃,你那胃不疼了你就开始折腾它,照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胃养好。” 张以冉见她点头之后绕到厨房里拿果汁,忙用手肘撞了撞江荷:“我说,你也别灰心,她只要还和你是朋友就有机会,这年头,情敌都能相爱相杀呢,怕些什么?”张以冉知道褚夏有女朋友,可是人死不能复生,阴阳相隔的情况下褚夏和单身有什么区别?她不觉得江荷喜欢褚夏有什么不对。 江荷错愕,张以冉这盏电灯泡才供了一天的电就看出来她喜欢褚夏了? 张以冉将她的诧异收入眼底,本想再说些什么,褚夏拿了三瓶果汁走过来,张以冉忙住了嘴,埋头扒饭。 褚夏厨艺好,张以冉是早有耳闻,今天得以一饱口福却是着实吃惊了。可能是胃里空了许久,被饿的头冒金星的馋虫挨个儿破土而出叫嚣抢食,张以冉转瞬就把一碗煲仔饭吃完了,褚夏见她又添了一碗饭,猜她也许是最近练舞消耗大,把自己的溏心蛋夹给她:“胃口见长啊,你要待会儿还没饱,我给你煮盘饺子。” 张以冉圈内的朋友不少,不过有几个是真心和她来往的她看得清,褚夏正好是其中之一。说实话,有时候张以冉都不明白,为什么褚夏长相好性格好又体贴人,却连酒肉朋友都寥寥无几。她还曾经在alina面前纳闷过,alina听了,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她几年前得罪过一个圈内大佬,要不是她公司是财大气粗的嘉利,把她封杀也就是抬抬眼皮的事情,也就你不关心八卦没听过这些坊间传闻,那些知道实情的谁不躲她远远的。 张以冉问她,圈内大佬?谁啊? alina不吭声,张以冉又追问,那你知道了怎么不阻止我跟她合作和来往,这不是你的风格。 alina瞟了她一眼,闭嘴,不该小孩子问的别问。 溏心蛋没熟透,轻轻咬一口,金灿灿的蛋黄缓缓淌出,夹着没来得及消散的热气,面上还有酱汁的余味。张以冉“哧溜”一声,把蛋黄吮吸到嘴里,技巧分外娴熟,以至于褚夏抽给她的纸巾陷于英雄无用武之地。 张以冉的发型还是电影里学生味十足的披肩齐刘海,被头顶上柔和的灯光衬得更□□软萌了几分,褚夏忍不住起了长姐之心,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脸蛋。 等她回过神来,低头便见自己的碗里多了半个蛋—— “孝敬你的。”江荷顿了顿,极为自然平和地说,”姐姐。” 褚夏:“…………” 说你是个孩子,你还真顺杆往上爬了…… g市体育场。 白曼桢凭票入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屁股都还没坐热呢,从左手边走过来一长串头戴牛角灯手拿荧光棒、中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白曼桢定睛一看,只见她们身上都套着“yara歌迷会”的会服,白曼桢刚刚生出点儿亲近之心,只见打头的那个女孩忽然朝她走来,礼貌地询问:“阿姨,您能挪个位置吗?我们想坐一块儿,应援的时候灯海能好看些。” 阿姨?白曼桢胸口发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回绝:“不能!” 女孩起初看她貌美,以为她心善,就没顾忌称呼的问题,吃瘪碰壁后只好打消念头。 过了一会儿,灯光熄了,大荧幕里在放广告,女孩又出现在心胸狭窄余怒未消的白曼桢面前,也不知道是被谁提拔了,说话中听许多:“姐姐,我们歌迷会的人刚刚发应援手幅的时候可能放了一张在您凳子上,您能站起来让我看看它在不在凳子上吗?” 白曼桢心想,难怪觉得屁股底下硌得慌。她起身一看,果然是把张以冉给“坐在下面”了。 女孩要把应援手幅拿走,白曼桢忽然对她说:“能把它给我吗?” 女孩的眼睛闪闪发亮:“原来你也是yara的粉丝?散粉吗?” 白曼桢都没来得及说是或者不是,女孩特别大方地把应援手幅送给她不说,还塞了她两根荧光棒。 白曼桢简直哭笑不得,她脑子刚刚秀逗了吗,要应援手幅干嘛,说好的要和张以冉的脑残粉划开界限,以女朋友的身份和架势来观看演唱会呢? 白曼桢的愿望今天恐怕是达成不了了。 她身边坐了个破锣嗓,每位明星登场她都能嚎出震山破海的气势,荧光棒逮哪儿敲哪儿,咚咚咚一阵脆响犹如伴奏,引来包括白曼桢在内的周围人频频白眼也全无所知。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破锣嗓还真是有几分国际警察的天分,嚎累了,往旁边瞟几眼,冲白曼桢乱嚷:“大姐,你买内场票就是来玩手机的啊?灯光调暗点行不,晃着我眼了。” 白曼桢胸闷气短,碍于这是公共场合就没想跟她吵到底是谁影响谁,关了手机抱臂养神——张以冉还没出场,她不想看别人在舞台上蹦跶。 破锣嗓没完没了:“大姐,你能尊重一下明星吗?别拿卖艺的不当人看。” 我他妈…… 白曼桢咬咬牙,忍了。 就在这时,灯光全暗,现场寂静了数秒,随即声浪爆发—— “yara——!yara——!yara——!啊啊啊——!” 呼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耳膜震破。白曼桢趋近本能地捂紧了耳朵,望着灯光齐聚万众瞩目的舞台,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经常把张以冉的演唱会敬选蝶翻出来看,她以为来到现场的感觉也会差不多,可是她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她女朋友。破锣嗓似乎视yara为本命,气沉丹田地扎下两条腿,挺直腰杆高举荧光棒,不停地挥舞,分贝拔高地随着不远处的整整齐齐一大片金色灯海的节奏呐喊:“yara!yara!yara!yara!yara!” 白曼桢手里拿着应援手幅,身处数以万计的情敌当中,她心里没有醋意翻涌,她只是紧盯着舞台,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意,连破锣嗓的嚷嚷声都觉得顺耳起来。 吃什么醋,这么多人的醋哪吃得完,她该骄傲才是,她女朋友浑身是宝能不招人喜欢? 聚光灯缓缓汇聚到一处,全场静默。 穿着红色露肩舞裙的张以冉侧躺在白色的长桌上,灯光依次打过她被妆容修饰得略带魅惑和美艳的面容、圆润白皙的双肩、修长紧致的大腿……最后定格在她衔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的烈焰红唇。身高目测足有一米九的混血男人身穿燕尾服,从舞台的另一侧走出,单手背后,单膝跪地,绅士地握住她的一只手腕,亲了亲她的手背,压低了嗓音:“。” 白曼桢看得眼睛都直了,差点没把应援手幅徒手捏碎——说亲就亲,这他妈就很过分了! 张以冉面对镜头轻轻眨了眨点缀着荧光粉的左眼,在音乐前奏进行到尾声之际,优雅起身,手指挑起男人的下巴,用嘴里衔着的红玫瑰抽了抽男人的脸颊,唇角弯弯转身离去。 破锣嗓捂住心口娇嗔:“yara好有气场!我快被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电死了!!!!!!” 白曼桢还没从手背之吻中缓过神来,闷着气嘀咕了句:“有气场个屁,就是纸老虎。”平时嚷嚷着要造反要造反,一旦上了床那叫一个身娇体弱易推倒。 演唱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现场观众原本疲累不堪,此时此刻行将就木的气氛都被张以冉一个人带动起来,即便是首舞曲,节奏并不好掌握,数万观众每到高/潮部分总会跟着轻唱。 舞曲之后,张以冉仍然穿着那条短到大腿根的裙子坐到钢琴凳上,弹唱她经久不衰的成名曲《私密日记》。抒情曲,又是当年红遍整个中国的歌,荧光棒成海,无需任何人起头带动的大合唱响彻了体育场的夜空。 对面舞台那些花花绿绿的光束交错地点映台下,白曼桢用手机对着笑容明媚的张以冉拍照,打算今晚回酒店发她微信里给她一个惊喜。 破锣嗓忽然凑过来:“大姐,你是yara的粉丝?那你刚刚怎么不喊应援口号呢,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啊。” 白曼桢往四周扫视一圈,所见之人无不是深情款款地注视张以冉,正想跟她说多她一个人少她一个人没什么区别,破锣嗓估计没看见被她放在地上的荧光棒,又塞给她两根:“看你这样是第一次来看演唱会吧?嗨,害羞啥,待会儿跟我一起嚷。我跟你说,yara对粉丝特别好,几乎每次出席活动都会让她的经纪人或者助理帮她拍摄粉丝的应援视频,她工作累了遇到瓶颈的时候都会翻出来看。你跟着我嚷,保准有露脸的机会!” 和张以冉腻味了一个多月的白曼桢深刻地怀疑破锣嗓这段话的真实性,然而,她最终还是抵不住破锣嗓唠唠叨叨不休不止的撺掇—— 张以冉唱完《私密日记》以后花了一两分钟下台换衣服,再度登台的时候引来迷妹几乎要掀破天花板的尖叫。 蓝色竖条纹的立领衬衫,外套一件铁锈红的西装,下身牛仔裤、黑色中靴。黑色的长发扎在脑后,铁锈红的礼帽压下来,正好将长发掩住,满满的少年感。 可能是换服装换得急了,皮带没扎牢,张以冉侧过身去调整皮带,一边耳朵戴着的耳返掉下来,听见被尖叫声压制得快听不清的主持人串场词,忙冲台下竖了根手指头,台下立马安静如鸡。 “哎哟我家yara长得好真是没办法,雌雄莫辩男女通吃,卖得了萌耍得起帅,写得了歌还会做菜,连竖手指头的动作都这么苏。” 白曼桢从张以冉身上缓缓移开目光,脱口而出地问破锣嗓:“谁跟你说她会做菜的?”整一个多月,她睡到日晒三竿再起床,吃的都是张以冉点的外卖好么? 破锣嗓一脸鄙夷:“你是yara的粉丝吗?连这都不知道!” 白曼桢:“…………”我还真不是,我是她女朋友。 “最后一首歌,是我新专辑的主题曲。g市有好几个月没来了,所以想为阔别已久的大家精心准备。”张以冉挽了挽袖口,扶着耳麦笑说,“b市安可演唱会的时候,你们不少人让我来g市,签售会的时候我还记得你们很多人想让我把这首歌改编成舞曲。今天,我过来了,舞曲也带给大家,希望你们喜欢。” 话音刚落,又是成片的尖叫声,甚至…… 破锣嗓开始抽抽搭搭,白曼桢见她用手背擦眼泪,给她递了张纸:“不至于吧……她就是随口一说,灵感来了她写歌就一早上的事儿,不费劲。” 破锣嗓接了纸,擦眼泪,呜咽着说:“你他妈是不是黑粉啊?或者私生饭?要不你怎么连她写歌是在早上写的都知道啊?” 白曼桢:“…………” 当我没说,您接着哭,我是真怕您知道我是她女朋友以后能当场掐死我——毕竟你这被你视如生命“可男可女”的爱豆,放着你们这一大群貌美如花风华正茂声音气势如虹的年轻姑娘不娶不嫁,赖上了我这么一个身为黑粉、私生饭的“大姐”。 想想,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小骄傲小得意。 破锣嗓哭累了,加入到尖叫的声潮中,三番四次地用手肘捅白曼桢:“大姐,你倒是喊呀!扯开嗓子喊呀!怕什么?伸手不见五指的,谁看得清你长什么样?” 白曼桢本来不想理她,后来确实被她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心窝,索性豁出去了,一手操起俩荧光棒—— 破锣嗓:“yara——!我爱你——!” 白曼桢:“女朋友——!我爱你——!” 破锣嗓和白曼桢跟比赛似的来劲儿了,你喊一句我嚷一声,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沙哑,受尽了周围人的白眼。 “女朋友——!我爱……” 张以冉手指搭在帽檐上跳动舞步,随着歌曲的节奏往后退,一只脚踩在升降台的时候,升降台忽然往下降,她重心不稳径直摔落下去,发出极为清脆的““噗通!”一声。 白曼桢的应援声戛然而止,荧光棒也忘了挥,她热血沸腾的心,一下子从高空坠下,浑身冰凉,呼吸停滞…… 第53章 海带排骨汤(一) 这样的经历,不想再有第二次。 每分每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容纳了几万人的体育场炸成一口油锅,破锣嗓拔地而起粗着脖子骂骂咧咧,咒骂钻到钱眼里的主办方连舞台设备的安全性都没法保证。 白曼桢的眼眶瞬时就红了。因为看见张以冉摔下去而凉透的血液,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四肢百骸逆流到她的眼睛里,慌乱无措化作一支笔,蘸饱了担忧,红色越铺越满,越铺越湿润。 眼泪滑落眼角的刹那间,白曼桢下意识地往前迈步,她要去看看,她一定要去看看,升降台不高,她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一定…… 破锣嗓忽然将她拽住,白曼桢失魂落魄地看向她,破锣嗓的嘴唇快速地一张一合,手舞足蹈地比划指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通道口,像是在劝阻她不要过去。 白曼桢根本听不进去,劝阻的话语像是一阵风从她耳边毫无意义地吹过,她撇开破锣嗓的手腕,像是一缕心有执念的游魂,拼尽全力拔开挡在她眼前的人群,推推搡搡,她一次次被从四面八方拥过来的男男女女挤到边缘,又一次次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地将他们挤到身后。 人太多了,人实在太多了,一拨人墙往后坍塌,紧跟着一拨人墙前赴后继。 动员了几万人的大型演出,为了保障活动秩序和民众安全,通常都会出动特警。 眼看因为突发舞台事故,局面混乱到不可控,守在后台通道口的特警已经从腰间抽出了电击棒,粗眉圆眼地呵斥:“都往后退都往后退!不要再过来了!听见没——说的就是你!嘿!” 特警挥舞电击棒,遥手一指他视线范围内蹦哒得最起劲的白曼桢,电击棒在空气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声,贴得最近的人纷纷缩头往后退。 白曼桢却像是抓住了一个好机会,从人群退开的缝隙中游鱼似的往前探,根本没将特警手里吓人的电击棒放在心上。 特警高高一挑眉,下定决心要杀一儆百,电击棒要朝白曼桢挥过去—— “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是张以冉的声音!白曼桢倏地停下脚步,扭头擦过与她咫尺之间的电击棒,望向舞台。 “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张以冉走到舞台中央,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以外毫无异常,她将耳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轻笑说:“现在好像都十点钟了,再唱下去是不是要治安罚款啊?不过钱又不是我出,这种无良主办方就该狠狠坑一笔。” 她是带着很轻松的笑容在开玩笑,台下的观众也很买账,纷纷应和。白曼桢死死地盯着她,因为离得近,能清楚地看见她一面说笑缓解现场气氛,一面时不时地往后摸腰,偶尔眉宇间闪过些微的痛楚。 大概闲聊了五六分钟,张以冉脸上的神色愈加缓和,也不再不着痕迹地揉捏腰间,她向音响师比了个手势,示意伴奏,她要把允诺给歌迷的舞曲完美呈现出来。 音乐声响起,聚光灯打在张以冉的身上,将她映衬得耀眼夺目。律动的节奏,轻灵而帅气的舞步,与同样西装牛仔裤的舞伴进行融合了爵士乐风格的斗舞……所有考验柔韧性与肢体灵活的动作张以冉都像个没事人一样信手拈来,重新点燃演唱会气氛的同时也让人几乎忘了刚刚发生的舞台事故。 想冲进后台察看张以冉伤势的观众全都坐回原位,白曼桢沦为异类,双臂交叉杵在特警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 忽然有只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腰,白曼桢下意识地要反手擒住身后人的手腕,却听那人说道:“妖精,跟我来。” 张以冉摔下来的时候,江荷和褚夏正坐在内场第一排的位置,褚夏当时脸色都变了,快步跑进后台,江荷慢她几步,又出于习惯地扫视了周围的环境,这才看见人群中的白曼桢。 事态紧急,褚夏又是只身一人,江荷就先跟随她的脚步去了后台。休息室里张以冉趴在长条沙发上,整张小脸都布满冷汗,alina的意思是停止演出,立马去医院。alina行事果决不由分说,把过来低头哈腰道歉的主办方负责人不带脏字地骂到哭,随后又雷厉风行地给褚夏安排司机,以免演唱会结束后被蜂拥而出的粉丝堵在门口。 江荷领着魂不守舍的白曼桢往出口走:“我想着你不亲眼见到她怎么放得下心,就原路返回过来找你,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医院。”白曼桢低头沉默,脸色惨淡,眼睛周圈酸涩的红还未褪去,江荷知道此时此刻零星半点和张以冉有关的消息都能让她的纷乱不休的情绪得到抚慰,“alina的态度很坚决,120都打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重新登台了。你看她刚才还在活蹦乱跳的呢,应该没事,否则alina也不会冒险。” “她是不是打封闭针了?”白曼桢忽然问。 照江荷的说法,疼成那样,怎么可能转眼间就如有神助地痊愈了?而且,张以冉上台以后闲侃的那几分钟像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封闭针起效疼痛舒缓。 江荷迟疑了一会儿:“嗯。” 是药三分毒,能去医院为什么不去医院,连alina都不希望她再登台了,她执拗个什么劲儿? 白曼桢脸上的表情可谓风云变幻,越变越狰狞,她就带着这样一双冰冷得能杀人的眼神坐到车上,非常不客套地伸手问驾驶员要烟要火。 点烟之前总算想起车上还有别人,询问地看向褚夏。 “通风就行,你抽吧,没事。”褚夏把车窗打开,对初次见面的白曼桢微笑道,“yara的朋友?以前没见过你。” “……对,朋友。”白曼桢瞥了眼据说是alina安排的司机,犹豫一番才改了口。 地下恋是她和张以冉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谈好的,她没有任何意见,无非就是不能随意对人提起,不能在公共场合秀恩爱,更不能让alina嗅到蛛丝马迹。处了一段时间,她适应情况良好。 然而今天,她开始后悔了。 她讨厌这种感觉,非常讨厌。爱人在她眼前摔下升降台,生死未卜凶险未知,她拼尽全力地从人来人往中挣开一条缝,特警、保安、铁栏杆……拦路犬似的接二连三挡在她身前。 还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糟糕的挫败感?像是时光倒流,一朝回到五年前,她在赌场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谈小烟坐上了军火商的车,扬长而去。 白曼桢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她是多么的缺乏安全感,哪怕紧紧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也患得患失。 张以冉在演唱会上摔下升降台又重新登台卖力演出的新闻火速占据了各大头条,众人纷纷谴责疏忽演艺人生命安全的主办方,又纷纷夸赞张以冉认真敬业。 深更半夜,医院楼下围了一大群粉丝,忽然驶出一辆保姆车,粉丝包车的包车,没包车的拔腿就追,清冷的街头哗然不休。 alina隔着车窗望了眼这群关心则乱的人,按了按蓝牙耳机:“夏夏,谢谢你啊,粉丝都跟着你跑了,至少今天晚上能让她睡个好觉。” “我?我去找那帮孙子算账,伤着腰了是小事吗?停工一两个月休养,好几台跨年演唱会都没法参加,这个损失我找谁算?” 就算yara不缺钱,她的身体健康也不是留给这些得过且过只知道钻进钱眼里舔铜臭的奸商肆意败坏的! alina抓了抓头发,长呼了一口气,握紧方向盘,脚踩油门,在黑夜中疾驰。 张以冉醒来的时候正值深夜,白曼桢守在她床边。 腰疼,连翻身都费劲。张以冉偏过脑袋,揉了揉眼睛,想要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她伸出手,在贴近白曼桢脸庞的时候,被面如冰霜的白曼桢不留情面地把爪子拍掉—— “别动手动脚的,你最好给我乖乖躺着,我看见你就来气。” 张以冉笑得眯眼睛:“你这黑眼圈,陪了我一夜?那岂不是要气炸了。” 白曼桢没有和她一样嬉皮笑脸,正经到严肃:“是气炸了,考虑到你是伤患,所以没抽皮带揍你。” “……怎么了这是?”从睁眼见到白曼桢的那一刻到现在,张以冉都是全程懵逼,“你还在怪我那天挂你电话?我后来不是跟你解释了吗,你……” 张以冉适时住了嘴,白曼桢的黑眼圈很明显,喧宾夺主地抢走了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的光彩,导致腰折了不说脑子还缺了根筋的张以冉现在才看见。 “我错了,我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从泛红的眼眶里洞悉了白曼桢的担心,张以冉瞬间就六神有主了,勾了勾白曼桢的手指,认错时候的声音可怜又委屈,让白曼桢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差点儿发不出来。 “演出事故是意外,我不怪你。”白曼桢把她黏在自己指尖的手指掰开,用眼神示意她最好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竖起耳朵听训,“摔得那么重,我听人说你趴沙发上都起不来,后面为什么坚持要登台?封闭针的滋味舒服吗?知道它有副作用吗?知道延误治疗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吗?”白曼桢虽然是开私人诊所的鬼医,可是同时也在一家医院里给人看病、开刀、动手术,这些事情她再清楚不过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瞒着我过来看我现场演出想给我惊喜?” 张以冉越说越激动,隐隐有要奋然而起抱着白曼桢么么哒的架势,却被白曼桢一推脑门推回去了:“我问的什么你就回答我什么,别挑战我的耐心。” 张以冉见她是真生气了,不敢再打马虎眼,一本正经地说:“我刚出道的时候没这么多粉丝,也曾经被圈内的音乐人批判靠脸圈粉,我第一张专辑就卖了几百张。那个时候年纪很小,承受力差,好几次想跟alina姐提出退圈。后来是靠着粉丝撑过来的,他们给了我很多力量和信心。g市我小半年没过来了,今天一登台,看见那么一大片灯海就猜到肯定又有人大老远地跑过来看我,这些小屁孩子说不定还翘课荒废学业什么的,她们见我一次不容易,我想咬咬牙撑过去,把歌给她们唱完。” 白曼桢听完,久久没有反应,就在张以冉揣着一颗心惴惴不安的时候,她说:“哦,歌迷比我重要是吧。” 张以冉一头雾水:“啊?” “想吃什么啊大明星,削苹果给你你要不要?”白曼桢从果篮里挑了个红彤彤的苹果。 凭借“大明星”这个称呼,张以冉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也许是刚刚她解释的时候提起粉丝的语气太过宠溺,这家伙默不作声地吃醋了…… 苹果很快削好了,白曼桢把苹果切块,喂到她嘴边。张以冉张嘴,白曼桢手腕一收,张以冉跟着她调转手腕的方向往前抬起僵硬的腰身去吃苹果,整个过程……跟逗狗似的。 白曼桢闻言,纠正她:“这叫复健。” “…………”张以冉如愿以偿地吃到苹果,还握住白曼桢的手腕,试探性地问,“不生气了?” 白曼桢没理她,却也不像刚才那样不准她动手动脚。 张以冉往她手背上轻轻啄了一口,白曼桢不为所动。 张以冉撒娇着哼哼:“不生气了嘛,我保证没下次了!” 白曼桢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撒娇,声音软得过分,湿漉漉的眼睛还忽闪忽闪,眼角往下耷拉,委屈到不行,小爪子抓着白曼桢的手腕摇啊摇……弄得好像是白曼桢对不起她一样。 白曼桢的神色稍微有些松动了,张以冉简直心花怒放,决定做些什么加快重归于好的进展。她伸长了手,将白曼桢的脑袋压下来,吻她的左颊,她脸上的温度稍有些冰冷,而她一直披了层霜的眼睛却因为张以冉的吻渐渐融化。 白曼桢的唇角弯了弯,她喜欢这样,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可以无所顾忌地相处,就算不说话也能满满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最好全世界只剩她们两个人,最好黎明永远不要到来。什么alina,什么娱乐圈,什么狗仔队,这一刻,忘得干干净净。 周身被湿热温润的气息包裹,张以冉的吻从她的左颊游向她的鼻尖,她的唇瓣,还颇具挑衅意味的咬了咬她的下唇,随后双手扒开她的衣领,流连于她跟随呼吸频率越加快速耸动的锁骨。 甚至……张以冉伸手探向白曼桢的小腹,摸索到裤子的拉链…… 白曼桢轻笑一声,这小鬼,腰没折的时候不敢攻,腰折了反倒长本事了。 “别闹,想伤上加伤?”白曼桢抓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情到浓时的张以冉没吃够,又失落又生气,在满是印子的白曼桢的锁骨间咬了一口。白曼桢“嘶”地一声,收了她的双手箍在一起往枕边摁,唇边的笑意不减,“你好好躺着,别乱动,这次让我来。” 张以冉笑:“好。” 张以冉就知道,有什么事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呢。 有? 那就两个吻。 还不行? 上—— 虽然最后被上的是她…… 第54章 海带排骨汤(二) 次日清晨。 alina和主办方交涉了一夜,又应付了各大媒体记者关心询问的电话,驾车到医院楼下的时候仍然容光焕发。她搭乘电梯上楼,在走廊遇见了正和美女护士搭讪的小涵。 alina走近几步,用手指勾下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小涵如同脑后长眼,立马和美女护士dbye,一溜小跑过来帮alina拎东西。 “yara怎么样了?你怎么不在里面守着,万一有粉丝溜进去怎么办?”小涵虽然是典型的见着美女就走不动路,但是不至于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照理说不可能放着病房里的yara不管,溜出来撩妹。 小涵从alina手里接过来的都是yara的换洗衣物,不重。她步伐轻盈,领着alina向前走:“yara好着呢,有个大美女陪床,哪还需要我?” alina脚步一顿,裹了淡淡血丝的困倦双眼里重新凝聚出锐利的锋芒:“什么大美女?陪床?陪了一夜?” alina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她三十四岁了,不算年轻,她带的第一任艺人是个和张以冉有些类似的男歌手,意气风发,才华横溢、前途似锦。正值事业巅峰期的那一年原本公司都为他定好了全球巡演进军国际的计划,结果他年纪轻顶不住事,被狐朋狗友撺掇了几句就去溜冰,起初只是好奇,后来就彻底把自己给毁了。 alina曾经反省过自己,她觉得是她对男歌手太过放任,只要求他好好做音乐,私生活她一概不管,才会导致他误入歧途。 六年前,公司把当年才十六岁的张以冉交到她手里,她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如铁。 一来,男歌手的典型作死范例摆在眼前,容不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alina纵容张以冉。 二来,alina知道张以冉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爸爸早逝,妈妈改嫁后又给她的继父生了个大胖小子,夫妻俩只顾着儿子,没空管教她。虽说只是十六岁的年纪,可她和自力更生没多大区别,来公司签合约的时候,alina跟她说必须要你的监护人签字,她就打电话给她妈妈,她妈妈说在陪儿子上补习班没空来,让她自己签,alina只好把她妈妈说的话录了音,这才让她把合约签了。 alina觉得三观未定的小女孩,她再怎么着也不能像以往那样仅仅将艺人当做自己事业的垫脚石往上踩吧,这么乱的圈子黄赌毒什么都能沾点儿边,她得教她生存,教她竞争,教她尽量独善其身。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个嗅觉极其灵敏手段极其□□对外又极其护犊子的……老妈子。 小涵被alina的眼神唬住了,胆战心惊地咽了咽口水:“就……就昨天夜里和褚夏姐她们一起过来的那个女人……”alina这阵子特别疑神疑鬼,总旁敲侧击地问yara是不是有女朋友了,然后总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yara巧妙地搪塞过去。其实小涵没敢告诉alina,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公司长期以来给yara制定的艺人形象路线有关,小涵觉得yara早就弯得可以驱蚊了…… 毕竟,姬佬看姬佬,一看一个准,像alina这样怎么掰都掰不弯的直女当然不会懂。 alina凝神沉思片刻,眼睛里的锋利淡淡锐化不见:“哦,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说是yara的圈外朋友?我以为她后来和夏夏坐车回去了,当时忙得焦头烂额也没仔细看她,怎么还留下来陪护了?”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到病房门口,alina正要扭门而入,只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令人想入非非的声音: “嗯啊啊啊……嗯嗯嗯……轻点儿轻点儿……” “嘶——!不行了……我不行了……嗯啊啊……” “你手劲别这么大!嗯嗯嗯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地方!啊——!” 小涵情不自禁地两眼放光并“卧槽”一声,alina铁青着脸走了进去—— 站在床边的白曼桢听见动静,按压在张以冉腰间的双手微微一顿,抬头与alina对视,无懈可击地微笑:“alina早。” 被□□得浑身浸汗的张以冉趴在病床上僵硬地回过脑袋,看见来人是alina,几乎出于本能地满脸堆笑急切解释:“alina你来了?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原来是在按摩……会错了意的alina一时颇感尴尬,轻咳一声走上前,截断张以冉的话头:“老朋友了,还用你介绍?嗓子都喊哑了,少说话。” 白曼桢往手心里倒了些药酒,搓热了,继续往张以冉的腰间“施刑”——昨天夜里她俩没玩过火,张以冉欲/望很足,但是白曼桢实在担心伤到她的腰,只是哄着她浅尝辄止,等把腰养好了再说。闹了不到半小时,白曼桢端了温水给她擦洗身体,随后守在床边陪她说话,说着说着两个人就都睡着了。 早上被查房的护士吵醒,白曼桢索性给她做按摩,十分钟不到,alina就进来了。 白曼桢:“alina记性真不错。” “当然,两年前yara准备新专辑的时候练舞把腰扭了,都是多亏了你全程看护照料才好歹能按时推出新专辑。”alina吩咐小涵把带来的换洗衣物收拾妥当,又对白曼桢说,“不过我没想到这两年你和yara一直有联系,好像感情还挺不错的?” 后半句话就是试探了。 白曼桢脸色平静自然,露出邻家大姐姐的笑容:“yara长得这么可爱,多讨人喜欢啊,谁都想跟她做朋友不是吗?我么……就是跟她的腰有缘吧,两年前给她按摩护理,她觉得我手法好,就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她这腰伤,得养,日程繁忙的时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犯,我就三不五时地过去给她按摩。这不,我赶巧来g市有事,她送我一张票请我来看演唱会,看着看着她就又把腰折了。” alina若有所思地点点头:“yara的腰,是不太好。” 可能是神经紧绷的缘故,张以冉觉得腰没那么疼了,手指从床边松开,枕着下巴偷偷摸摸地给白曼桢送过去一个眼神:你撒谎不打草稿的技术比你的手还巧啊。 白曼桢弯了弯眼睛,装作没看到,还是对着alina笑:“有我在,会慢慢好起来的。” 不得不说,身为医生的白曼桢哪怕今天并没有穿着白大褂,置身于病床边给病人手法熟练地按摩腰部的时候,再配上她明媚灿烂的笑容,真有几分白衣天使的味道。alina打消了疑虑,礼貌道:“既然这样,白医生,你不如暂时给yara当私人医生?主治医师说了让她休养一两个月,可是公司不可能批准这么长的假期,她的腰恐怕需要你贴身照料。” 白曼桢笑得快没了眼睛:“当然可以。” 求之不得! 一心一意以为会被alina揭穿地下情的张以冉心想,这他妈什么神展开?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瞒过去,我和小白至于劳燕分飞这么久吗?还有你们俩是不是故意的,腰啊腰的聊个没完,每一句都能让我往别的地方想…… 临近年底,电影电视音乐界时尚界的颁奖典礼接踵而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更有争端。圈内外人士翘首以盼的最大一场争端自然是同时定档在贺岁档的两部电影——弘达影视的《洪荒纪》和嘉利影视的《柜子里的人》。《洪荒纪》的女主角任伊蕾是去年紫罗兰奖的新晋影后,在斩获这一国内电影界至高无上的殊荣之前她还获得过紫罗兰奖的最佳新人与最佳女配,被誉为年轻一代唯一一位演技和外貌都零短板的女演员。 前几天,她刚从巴黎参加国际电影节回来,又摘得影后的桂冠打破了国内零记录。回国当天参加了一个记者招待会,感谢大家对于她此次参加电影节角逐奖项的关心,记者招待会结束之前,有个胆大的记者提出了众人好奇的问题: “《柜子里的人》昨天曝光了首个电影预告片,褚夏在预告片里的表演极具张力,连圈内好几个给钱也不开口充水军的影评人都予以好评。请问任伊蕾小姐,你看过预告片了吗?对褚夏的表演有何评价?” 任伊蕾的经纪人董芒急忙抽身上前打断:“对不起,这是任伊蕾的记者招待会,请不要询问和艺人无关的问题。” 盛装出席的任伊蕾倒是不在意,接过那位记者的话筒,面对镜头淡淡一笑:“因为是陈墨导演的电影,我看过一遍预告片。评价么……有我初出茅庐时候的功底。” “狂妄!自大!”符倩把头条新闻的报纸扔到褚夏眼前,气得像头牛叉着腰走来走去,“她也不翻翻自己的艺人履历看看,她出道了多少年接演了多少部影视剧!董芒那点手段我还不知道?记者招待会结束立马买水军,把那几个夸你演技精湛的影评人黑成了煤炭!就她会买水军!当我没钱是吧!我……我没钱可公司有钱啊!我这就吩咐过去!” “哎哎哎——!”褚夏制止她,虽说被任伊蕾嘲讽演技的是褚夏自己,可她这会儿比符倩冷静不少,“咱们公司网宣部在业内首屈一指,知道该什么时候出手。再说了,电影不是展开宣传期了吗,网上不吵架不闹腾怎么出话题——这些不是你教给我的吗,怎么你从b市回来全忘了干净?” 符倩脸色一僵,摆摆手:“别提了,幸好那小公主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急性过敏,差点儿把小命丢了。言迦不准她身体康复之前接活动,你这儿又一时半会儿配不出合适的经纪人,我才能趁机回来。” 褚夏听她这口气像是在言迩那儿受了多大委屈,就关心她几句,符倩反而摇头:“她比你听话多了,让干嘛就干嘛,从不跟我讨价还价。不过……怎么说,我总觉得她有意无意地想跟我套近乎,哎呀,反正很奇怪,很不自在。” 言迦的妹妹怎么可能会跟你套近乎?褚夏心里腹诽着,望了眼不远处匆忙布景清场的卧室,撑着下巴喃喃自语:“我觉得任伊蕾的话也没说错,我演技确实需要再锻炼,否则怎么会一晚上都睡不着,生怕来片场……” 符倩刚从机场过来,没明白怎么回事,问她:“你失眠?压力这么大?诶,小江呢?” 符倩探着脑袋东张西望,褚夏扭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别找了,她在和简导探讨‘技术’问题。” 符倩愣:“什么技术问题?我不是听简乔说,小江表现挺好的吗?” 褚夏心如死灰,把脑袋埋在双膝里,声音小得快听不见:“床戏的……技术问题……” 第55章 海带排骨汤(三) 窗外下了很大的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谢迎白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脱鞋的时候站立不稳载倒在扶墙而来的楼小浅怀里。 “谢老师?” 楼小浅凭借手感扶住谢迎白沾了雨水的手臂,她闻到了很浓烈的酒味,她很诧异,自从她认识谢迎白以来,谢迎白一直生活规律而健康,鲜少碰烟酒,更别提喝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小浅……”谢迎白反手握住楼小浅,她头脑昏沉,脚步虚晃,几个踉跄间将自己和对方一起带到墙角。谢迎白看见楼小浅惊慌如小鹿的神情,她紧紧地攥住楼小浅的手,亲了亲她的掌心,“小浅……我在,我永远都在。” 谢迎白的掌心里都是湿哒哒的水,连她的嘴唇都含混着冰凉。楼小浅将手掌从她唇畔抽开,摸了摸她的衣服,关心道:“谢老师,你出门没带伞吗?淋了很多雨吧,快把衣服换了洗个澡,这种天气感冒了会很难受。” 没有等谢迎白答应,楼小浅一面牵着她的手一面扶墙往卧室走——二次高考进入大学后,在谢迎白的强烈要求下她就住进了这里,她很熟悉房间构造。 “小浅……”谢迎白手里被塞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楼小浅想先把浴室里的暖气开了,她刚转过身,听见谢迎白欲语还休的语气,她像是有预感,垂下脑袋问,“谢老师,叔叔阿姨让你调职是吗?” 不需要谢迎白告诉她,学校里已经传得风言风语。 谢迎白没有说话,楼小浅唇角弯了弯,自以为掩饰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谢老师,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 “我不放心,我不会放心。”谢迎白放下睡衣,她走上前,将楼小浅搂进怀里,亲吻她的鼻尖,“我不走,谁也不可能把我逼走。” 谢迎白沾着水的发丝垂下来,磨蹭到楼小浅的脖颈间,她觉得有些痒,想往后退。谢迎白却加紧了力道把她抱住,像是要用尽平生的所有力气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手臂里,永远永远不会再和她分开。 房间里开了空调,逐渐升温的高度也见证了楼小浅愈加绯红的面颊。谢迎白吻她,从鼻尖到唇瓣,再滑落下去,用温热湿滑的舌尖迫使她情不自禁地仰头,她感觉到,谢迎白在如饥似渴地舔舐她光滑细腻的颈下。 楼小浅轻轻嘤咛了一声,谢迎白的手摸向她的后背,安抚似的轻拍。与此同时,她边吻边退,退到床边,搂着身体发软的楼小浅躺倒在床上,翻了个身,压在楼小浅身上。 “谢老师……”楼小浅和谢迎白确立关系没多久,平时至多不过小打小闹。她属于身体很敏感的那类人,谢迎白总会顾及她的情绪和反应,每每浅尝辄止。今天的谢迎白,也许是喝醉了的缘故,她的动作比以往简单粗暴许多,让楼小浅有些难以招架。 但是,楼小浅又很清楚,难以招架的是她的身体,并不是她的心。 “小浅,别怕。”谢迎白咬了咬楼小浅的唇瓣,她的手指穿过楼小浅长而乌黑的发丝,扶住她的脑袋,让她安稳地枕在床上。随后,她的手摸向楼小浅的短裙,勾住一角,“如果你不喜欢,如果你很疼,告诉我。” 色气满满的百合镜头,让姬佬看和让直女看,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此时此刻监视器后面坐着的简乔和符倩。 简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哈喇子都快从嘴边流出来了:“气氛特别好,真该给今天的灯光师加个大鸡腿!说真的啊,符姐,我一开始还觉得褚夏看着其实没有那么受,结果啊,她演这么个总受完全不违和!就刚刚她哼哼那么几声,特别酥软特别*,啧啧啧——!” 符倩的关注点和她截然相反,提心吊胆了好久,抓着简乔的袖口又问了一遍:“保证不露点吧?啊?能保证吧?□□的背部已经是我能忍受的极限了!” 简乔一脸嫌弃:“符姐你思想能不能前卫一点?这是艺术,露点不露点的有那么重要吗?要是为了不露点,瞻前顾后,拍出来效果完全不一样了!你别再叨叨了,你放心,到时候我还要把片子过审的,太大的尺度你也知道过不了……” 简乔说着说着就住了嘴,嫌弃转为懵逼——监视器的屏幕里,江荷把褚夏压在身下,手指勾住短裙的一角,动作停住了…… 足足停顿了两三分钟,褚夏和她面面相觑,知道这次镜头肯定得重拍了才开口问她:“你……怎么回事?” 江荷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目光,ng意味着又要再做一次前戏,毕竟前戏没做足根本没办法往下开展,再好的演技也白搭。 江荷咬了咬下唇,别过头,声音细若蚊蝇:“……下不了手……” 褚夏:“…………” 简乔和符倩:“…………” 就这样接连拍了十几条,仍然过不了,褚夏嘴唇都被江荷亲肿了,她还是没法狠下心自然流畅地把褚夏的短裙扒下来。 最后,非常不靠谱的简乔给她出了个主意——喝酒,酒壮人胆! 最后的最后……谢迎白到底喝得多醉没人知道,反正江荷是喝醉到连句台词都说不利索的地步。 剧组提前收工,出了馊主意耽误整组拍摄进程的简乔被符倩揪着耳朵骂骂叨叨地回了酒店,那一脸委屈又吃瘪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轨被捉奸了。 褚夏把房门锁好,刚要转身,江荷从后面把她抱住。 褚夏浑身一颤,尝试着掰开她的手指:“下戏了都,还演呢?” 江荷没答话,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呼出来的鼻息都带着浓烈的酒气,说话如梦呓:“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褚夏顿了顿,僵硬地绷着嘴角笑:“你这会儿说话又利索了?你醉的厉害,我去给你弄杯茶。” 江荷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交错的手指像是生了根扎进褚夏的腰间,挣也挣不开。褚夏心里乱得如同打翻了一锅粥,她宁愿江荷喝醉了发酒疯砸东西,满地狼藉她也能收拾干净,可是她遇到的是最糟糕的情况——酒醉吐真言。 该死的简乔。 “茶?不要茶。”江荷眼神懵懂着摇头,贴得太近,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朵羽毛轻柔而缓慢地蹭过褚夏的左颊,“我想要你,只想要你。” 话音刚落,江荷的嘴唇贴近褚夏的左颊,吻了上去—— 电流一般直蹿到心底,褚夏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和拍戏时候完全不一样,她不能浸入到楼小浅的角□□境中,不能再简简单单地将和自己亲热甚至和自己做/爱的人当做戏中的谢迎白。她不是谢迎白,她是江荷,是江荷在吻她…… 褚夏出神的刹那间,江荷的手撩开褚夏的衣服,摸了进去…… “唔……”地板和人猛烈碰撞,江荷被推倒在地上,哼了几声疼,渐渐地,没了反应。 褚夏停在原地,胸脯剧烈起伏着,呼吸加重又渐渐舒缓。江荷躺在她眼前,皱着眉头说些似是而非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疼晕了还是醉狠了或者睡着了? 但无论哪一种,至少她现在安静下来,不再借着酒劲动手动脚,甚至告白…… 褚夏怕她待会儿又“回光返照”,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就往卧室跑,把自己锁在房里。 卧室里很安静,能听到她咚咚咚直跳的心脏声,她靠着门板坐下来,精神太过集中和专注地在思考她和江荷的关系,以至于怕黑的她都没有注意到没开灯,四周一片黑暗。 褚夏自认为不是一个喜欢暧昧的人,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处理好和江荷之间颇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她更多地是在把江荷当做自己的朋友,甚至在电影开拍前她都没有感觉到江荷对她的感情不简单。然而就算感觉到了江荷对她的感情不简单,徒增的也只有烦恼而已。 褚夏并不打算开展一段新恋情,至少现在不。虽然包括符倩在内的不少人,甚至她爸妈,劝过她忘记陈思,可是爱了一个人五年,是说忘就能忘的吗?如果能,她大概也等不到江荷出现就能再觅新欢了。 那很简单,毅然决然地拒绝江荷不就行了? 褚夏双膝并拢,下巴抵在膝盖上叹气:忘记一个人很难,可是拒绝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伤她的心,也很难。 而且,最重要的是,褚夏隐隐约约地觉得,她其实不是那么排斥江荷,她的人,她的吻…… 都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可是心里就是有一层障碍怎么也迈不过去。 幸好,江荷是在喝醉了酒以后才告的白。不过,她平时一定隐忍得很辛苦吧……就连拍戏,也因为怕自己心里尴尬所以迟迟扒不下那条短裙…… 褚夏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心跳声放缓了她才站起身。她打开门,走进客厅,把江荷拖回沙发上,找来被子给她盖严实了,又给自己订了提前半小时起床的闹钟,以便明天早上可以先冲杯蜂蜜水给她醒酒,这才回房睡觉。 说是睡觉,其实一夜未眠。 第56章 海带排骨汤(四) 酒,在很多情况下会是个好东西。难过了要喝酒,叫一醉解千愁;开心了要喝酒,叫助兴;畏缩了要喝酒,叫壮胆……虽然事实上醉酒麻痹的是神经,忧愁并没有得到排解,兴致高涨,也许把酒换成果汁也是同样的效果,壮胆么……就不多说了。 但是,酒仍然是个好东西。 江荷第二天醒来,把酒后吐真言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除了宿醉后的头疼以外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褚夏试探过几次,确定她不是在装,彻底松了口气——行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该干嘛干嘛。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想太多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吗? 褚夏大概不知道算她运气好,江荷在没有保持绝佳的身体状况时,不能猜透对方的想法,否则这场戏八成搭不了台。 无论如何,床戏是跨不过去的坎儿。 夜里拍戏,江荷喝了几口小酒借着醉不了人的酒劲圆满地完成了任务。短裙脱掉,她压在褚夏的身上,手往后摸,挤进褚夏的背和床之间,解了她的内衣扣。胸前失去束缚,江荷的手四处游移,褚夏完全入戏,出自本能地夹紧双腿,嘴里发出不由自已的旖旎□□。半推半就间,她胡乱搂了江荷的腰,往床边一翻,换了个体位。 监视器后面的符倩正担心着露点,这下可顺了她的意,镜头特写全对着褚夏白花花的大腿和后背去了。 简乔大手一挥,笑逐颜开:“过!” 这场戏属于半裸,尺度不小,开拍前清场掉众多工作人员,只留下必备的摄影师和灯光师。 因此收工收得特别快,眨眼间空气中还残存着温润湿滑气息的房间里,只剩下褚夏和江荷两个人。 褚夏在浴室洗澡,江荷望着浴室的方向发呆。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当初为什么要答应简乔出演这部电影?拍感情戏、拍吻戏床戏,几乎每一天她对褚夏的喜欢都在随着剧情的深入而加剧。她已经不再满足于仅仅是作为助理或者作为朋友陪伴褚夏,数不清有多少次,从谢迎白的角色中抽离出来再面对褚夏,她每每都要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啊……?”褚夏刚出浴,想走过来叫江荷也去洗洗澡,结果走到跟前听见这话又从江荷嘴里蹦出来。她擦着头发停顿原地,浑身带着水汽半是懵懂半是心虚地问。 褚夏身上裹着浴袍,衣带松松散散地系着,领口无意中往下敞开,露出锁骨,那上面还留着几道暗红的印子,在灯光的映衬下诱人极了……江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处,在将褚夏盯得喉咙发干地后退了几步后,江荷望向褚夏的眼睛,目光真挚而炽烈:“我喜欢你。” 她不想忍了,不能忍了,根本不可能忍得住。如果日思夜想尚且能相隔千里,或许还能用距离聊以慰藉,哄慰自己长久不相见以后,再深的爱恋也能被熬成寡淡的白粥,只有□□的时候才会想念。可是朝夕相对紧密不分,就好比以为望梅就能止渴的行路者每天都在兜里揣着令人口舌生津的酸梅,却不吃,为什么不吃? 没有理由不吃。 没有理由,也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借口。 对不起啊,谌思,像你那么爱她一样,我也克制不住。 褚夏发怔,江荷没喝醉,她的眼神再理智清楚不过。 “那个……” 江荷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微笑着摇头:“不,不是入戏抽不出身。” 与“伸手不打笑脸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江荷的态度强硬一点,最好再带点儿某些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的狂妄不可一世的语气,趾高气扬地说“我喜欢你,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就是喜欢你,你必须和我在一起”。那样的话,褚夏拒绝起来绝对也会敌强我则强,也不担心会伤了对方的心,然而不是,江荷类似于绵里藏针,让她更难招架。 褚夏紧张得勾脚趾头,说话开始结结巴巴:“江荷……我、我觉得,你可能……呃……怎么说,可能是最近在拍戏。嗯……对,因为最近咱、咱俩在拍戏,哈哈……我以前也这样的,和别人演戏,擦枪走火什么的……” 褚夏心跳如擂鼓地解释,暗自观察江荷的神色,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明明主动告白的是江荷,可现在脸红又紧张的却是被告白的她。江荷一直是唇角带笑的表情,她耐心地等待褚夏支支吾吾地把话圆满,还是摇头:“接这部电影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褚夏想咬舌根,她要问的明明不是这个……紧张到口不择言了吗这是? 江荷很无奈地耸耸肩:“不知道。” 莫名其妙地,就变得不认识自己了,离开你就觉得呼吸不畅,干什么都不起劲。闭上眼睛是你,睁开眼睛是你,做梦是你,没做梦也是你,你就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我的所有。 白曼桢以前和谈小烟纠缠不清的时候,江荷挺看不起她的。不过就是一个长得还算可以的小姑娘,怎么就能做到让白曼桢没了理智,像个白痴一样猛扎进去,义无反顾。然而喜欢上褚夏以后,江荷渐渐想明白了,爱一个人真的会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对方就是太阳,而自己就是心甘情愿围着太阳转的地球,可悲的是,太阳周围还有数不清的行星围绕着它,多地球一个不多少地球一个也不少。 褚夏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说:“江荷,我有过一个女朋友。” 江荷温柔地看着她,点头:“嗯。”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能忍到今天。 褚夏不知道江荷和谌思跨越人鬼两界的交易,她想把她和谌思的过往全盘说出,斟酌片刻,垂下眼眸:“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交往了五年。” 褚夏想说的话实在太多,谌思去世后的两年,她用几百个日日夜夜渐渐收起所有被谌思宠溺娇惯而生出的柔弱与任性,为自己披上一层刀枪不入的外壳,久而久之,连女人最擅长的哭诉与示弱也难以信手拈来。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五年的过往哪里是只言片语能说得清的,太多的甜蜜、心酸、悲伤……像洪流倾斜,一浪接着一浪,扑向她的心头,复杂的情绪与回忆如潮,朝涨夕落,永不干涸。 她不曾叮嘱过自己遗忘谌思,向来她也不认为有什么应该被遗忘,只是她同样不曾强迫自己去记忆。 忘记,谈何容易?过了两年之久,眼看就要向第三年迈进,没有什么比尝试着回忆过往,以为会花很大的精力根据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才能在脑子里整理出一个清晰的脉络,真正开始回忆的时候却发现,她记得那么清楚,根本不需要调动脑细胞就能轻轻松松地想起她和谌思之间哪怕芝麻大点儿的小事。 这副神情的褚夏看着实在太让江荷心疼,欲言又止而轻轻张合的唇瓣与强忍情绪而微微颤抖的双肩,无一不戳中江荷心中那根柔软的弦。江荷不知道她想对自己说什么,但是江荷不想看见她紧蹙的眉头,就只想用轻柔的力道把它抚平——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她站起身来,摸了摸褚夏的眉骨,轻声细语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不需要你的回应。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不必要为此感到为难。” 良久,褚夏背过身去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地平静,她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咱们出去一趟。” 江荷点头。 几分钟后,褚夏出来了。 g市的深夜,不比白天,夹着海风的湿冷,略略有些刺骨的寒凉。 褚夏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v领毛衣,从衣柜里随意拿来一件军绿色的防风衣就往身上套,牛仔裤的裤管往上卷了一道,露出一小截脚踝。她没拎包,看着不像是要去很远的地方,手撑在门板上往没解鞋带的黑色高帮帆布鞋里蹬脚,蹬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鞋穿进去,她正想蹲下来好好穿鞋,回头便见江荷出现在她身后。 “懒死你得了,有你这么不修边幅的女明星吗?”江荷笑她,把墨镜和棒球帽递给她,自己则蹲下来帮她把鞋带解了,让她能轻轻松松地把两只脚塞进去。 褚夏戴上帽子,手指勾着墨镜的脚,目光下移,视线停留在为她系鞋带的江荷身上。江荷为她系鞋带,嘴角含笑,还把牛仔裤的裤管放下来将漏在外面容易受风的脚踝遮住,那么温柔那么细心,让褚夏的鼻间猛然一阵酸涩。 女人的心,大概是这世上最为柔软的东西。 被伦理欺压,被世俗桎梏,被道德束缚,却每每还之以宽恕。 任何一个女人,都有追求爱与幸福的权利,都值得被人宠爱疼护。 江荷也不外乎,可是为什么,她喜欢的会是自己?褚夏心想,她不值得,一点儿也不值得。 深更半夜,跨海大桥边行人寥寥,夜幕低垂。 海上稀稀拉拉的几艘游轮,游轮上的灯火隔着千万重海雾,影影绰绰地送来淡薄的光。 海浪仿若与g市的市民一道进入梦乡,拍打暗礁与岸边,声音静谧而宁静。 江荷没想到,褚夏会带她来这里,更没想到…… 褚夏将整个人窝进黄色的木质长椅上,两条腿立在身前,一只手搭着膝盖,一只手斜斜拎着一支烟,往嘴里送。 江荷摸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打量她,觉得或许是今夜的夜色太过深沉,连褚夏也多多少少让她开始捉摸不清——这点烟的姿势,这徐徐吐出来的烟雾,活脱脱一个老烟枪。 符姐知道吗? 女人吸烟和男人吸烟,截然不同。男人吸烟,像是解决生理需求,粗犷得像北方为了熬过冬天涂抹好几层盐的腌咸菜,看着就觉得呛得慌。女人吸烟,精致得像上世纪末色调泛黄的香港电影,一点点萎靡、一点点放纵、一点点泄欲,都凝聚在捻着烟的手指上,让人的嗅觉开始失灵,五官六感随着烟雾袅袅飘散,只想低下头来一亲芳泽。 如果这个女人的手恰好白皙又细长,一亲芳泽恐怕会让人更加欲罢不能。 凑巧的,江荷熟知的女人中,白曼桢和褚夏都在这个范围以内。 “别告诉符姐。”褚夏指尖夹烟,手搭在膝盖上看着火星明明灭灭,“她以为我戒了,让她知道我复吸可能会被打死。”健康且具有正能量的形象对于明星来说太过重要。 江荷“扑哧”一笑:“复吸,说得跟溜冰似的。” 褚夏在吸烟,不是在喝酒,却让江荷产生一种她一杯倒的错觉。看得出褚夏应该很久没碰烟了,手法熟练但是心肺还不能适应,她抽一会儿停一会儿,一支烟抽完了她从烟盒里取出第二支,烟身倒转,递给江荷,问:“要吗?” 江荷发愣,几乎要以为她是不是醉了,半晌才笑着摇摇头:“不要,我不会吸这个。你也适可而止,毕竟对身体有害。” 褚夏不意外,她点燃这支烟,刚送到嘴边忽然一顿:“说个故事给你听。” 江荷和她一样,望着远处因为无月而略显深黑的海面:“好。” 第57章 海带排骨汤(五) 一见钟情、才貌双全、互为彼此初恋……五年前,褚夏和谌思的身上占据了很多美好得令人生羡的词汇。两个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漂亮女孩,投入到一场青涩而深刻的爱恋中,在夏天撑着阳伞握着水杯等待对方体育长跑结束,在冬天抓着对方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一起取暖……所有的一切也许比不上做/爱来得□□轰轰烈烈,但是清爽得像在太阳底下晒的棉被,用鸡毛掸子掸一掸,棉被变得蓬松充实,晚上睡觉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阳光味道。 她们一见钟情,她们两个人都兼具才貌,频频拿国奖,她们两个人各自拒绝了无数的追求者走到了一起,美好又长远。 唯独没占据道德和伦理。 在一起的第三年,临近大四,找实习的找实习,签公司的签公司,不少人觉得学校位于郊区不方便都在外租房。大三下学期末,谌思的室友都接二连三地搬出去住了,谌思向宿管科申请合寝,让褚夏和她住在了一块儿。某日,谌思的室友之一邓莉莉深更半夜地赶回寝室拿东西,好巧不巧让她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邓莉莉其实早就知道谌思和褚夏的关系,只是从没见过两个女人做/爱,她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虽然并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新世界——做/爱这种事,没有男人的参与,能做? 邓莉莉信守了承诺,没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大学是座象牙塔,走出去才知道社会不好闯荡。邓莉莉身处象牙塔的时候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也会成为背信弃义的战队一员,然而当她提前步入社会并且接连碰壁以后,她动了歪脑筋,把谌思和褚夏的事情告诉了谌家人,换回一大笔现金和于她而言遥远而不可及的人脉,让她得以顺顺利利地筹备自己的导演梦。 捷径是最好走的,能走捷径没人会走弯路,能走捷径的时候更没人考虑到会因为自己损害到他人的利益,这是人的天性使然。 然而邓莉莉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是在大一,她说出这个秘密成为背叛者的时候是在大四,说不清到底是社会把人染黑了还是因为人太多,所以社会才变得黑。亦或者,二者皆有,互相影响。 谌思和褚夏被迫出柜,谌渭、谌安邦与严玉……谌家人极力反对谌思和褚夏在一起,并且闹到了学校。褚夏的父母从异地赶过来,与谌思的父母面谈。褚夏的父母与谌思的父母不同,比较开明,只是苦笑着说给闺女的攒的嫁妆怕是花不出去了。谌家人见状,只好逼迫谌思与褚夏分手,否则就滚出家门。 谌思外表清秀又纤弱,骨子里倒是比谌家的长辈还倔,真滚出了家门。 本来她学习成绩优异,又有家世背景加持,找个好工作不难。可惜,家世背景是谌家人给她的,是把双刃剑,能给她加持也能给她限制。她学的是导演专业,谌安邦的地位和分量摆在高处,说一句话就能让她没事可做无处可去。再后来,好歹是找到几个导演助理的兼职,埋头苦干也不至于活不下去,虽说生活质量远远比不上从前,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她甘之若饴。 幸好,褚夏大二的时候就和圈子里仅次于东亚影视的嘉利签了五年的经纪人合约,谌安邦手伸得再长也难以干涉。 受家庭教育影响,谌思对生活有着精细的规划,她和褚夏也一直在为日后经济独立不仰人鼻息而努力拼搏。 世事不会总遂人愿。 褚夏年轻,直肠子性子也执拗,不喜欢做的事情软硬兼施也不会做,包括娱乐圈里屡见不鲜的潜规则。她没有参加饭局酒席的习惯,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不喜欢,更是因为谌思也不喜欢她参加。她的经纪人符倩算是个虽然钻到了钱眼里但是难得三观正直的老好人,尽量推托了大部分饭局和酒席,也因此谈崩了好几部大投资大制作。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老马还有失蹄的时候呢,更别提三个年龄加起来还没过百的小姑娘。 那天,褚夏在横店拍戏,符倩出差外地,谌思在b市工作。 收工以后,褚夏被生拉硬拽地去了酒吧,圈内一个大佬投资了这部剧,连女主都睡过了,偏偏在褚夏这儿吃了瘪,他心里满满的挫败感,想将她一军。 手才搁到褚夏的大腿上,还没来得及摸,褚夏一杯酒泼他脸上,拎包就走。 怕谌思担心,褚夏就没告诉她,只是跟符倩提了这事儿。符倩觉得棘手,因为这位圈内大佬确实不好惹,也许会搞什么报复之类的。 出乎她俩意料之外,褚夏的戏份从女二被缩减到女n,其余的报复没任何迹象。 那个时候褚夏还不像现在进组等于退圈,毕竟她戏份少,还得迁就女主的档期,戏份东一茬西一茬的,很零散,不趁着时间接通告根本没曝光率。 很快,她回b市参加活动。在某个夜里,收到了大学同学吴江的短信,吴江说他想签一个演艺公司,不知道靠不靠谱,想和她面谈征询她的意见。 褚夏在大学里是班长,习惯了同学隔三差五地找她帮忙,而且吴江在她印象中是个斯文腼腆的男孩,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鲁迅曾经说过,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 褚夏在经历过邓莉莉以后也还是不能习惯待人以疑虑,她赴约了,结果被吴江下药迷晕了往城郊的废弃仓库里藏,一睁开眼,就是被她泼了杯酒的圈内大佬。 圈内大佬长篇大论地说了很多话,满脸横肉凶神恶煞,陷于极度恐慌的褚夏根本听不进去。 影视剧里的坏人往往死于话太多,圈内大佬也不例外。 他刚要把手底下的小喽啰和吴江都叫出去望风,一记暗枪结束了他的性命,小喽啰和吴江作鸟兽散却被门外守株待兔的警察给不费吹灰之力的逮住——圈内大佬涉及一宗毒/品贸易,b市的警察跟了他很久。 满身是血的谌思踉踉跄跄地从仓库外面扑进来,为褚夏解开绳索,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声音虚弱地安慰她:“我在,我在,别怕。” 担忧冲散了害怕,满满地占据着褚夏的脑子,她抓着谌思的手臂问她,她身上怎么那么多的血,发生了什么? 不要觉得她傻,怎么不立马叫救护车,呆在原地演琼瑶戏。 根本来不及,谌思生命流逝的速度甚至支撑不过那几句问话,眼睛就缓缓地闭上了。 褚夏后来才知道,谌思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吴江被圈内大佬收买了会对她不利。褚夏赴约前和谌思联系过,谌思知道那家店的店址,她赶过去,慢了一步叫了辆出租追上吴江的车,结果临近仓库的时候出了车祸受了很重的伤,纯粹是靠着生命意志在支撑她脚步蹒跚地走进仓库,得以见褚夏平安顺遂。 相爱五年,除了相遇这一幸事以外,褚夏和谌思因为相同的性别而一直没有好运气,在仓库前偶遇缉拿圈内大佬的警察或许是她们最大的幸运。 然而,也仅此而已了。 谌思终归还是死了,就倒在褚夏的怀里。 哪怕过了快三年,褚夏每每想到满身是血的谌思脚步不稳地来到她的眼前,一如她对她告白,在十八岁那年一个风高气爽的秋日,温暖又温柔,象征了全世界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美好。 说完这个故事,烟灰落满一地,海风吹过脸颊,有点咸。 褚夏将手伸进烟盒里要拿第六支烟,江荷制止她:“别抽了。” 褚夏不置可否,她的手仍旧捻着那根烟,没有放下的意思。她的目光从宁静而深邃的海面移开,落在江荷精致的脸庞,她觉得她何德何能,从前有谌思,现在有江荷,倾尽全力地来爱她,她完全受之有愧。 江荷从她手中拿过烟盒,收进衣兜里不许她再碰到。谌思和褚夏的故事,江荷不是不知道,她以为作为旁观者至多唏嘘一番不会有多大的触动,然而当这个故事从她爱的女人嘴里说出,话里行间全都蒙上了□□的制剂。 可能是海风太凉了,吹得她的心有些揪疼。 “走吧,我们回去。” 江荷的手搭上褚夏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算是无言的抚慰。她明白褚夏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故事,无非是让她知难而退,看清这条路有多难走,看清上一个陪她走这条路的人是什么下场,劝她不要重蹈覆辙。 她看清了,她早就看清了,可她就是要走,不回头地走。 “江荷。”走着走着,褚夏突然喊她。 江荷侧过脸看她,她站在街灯的光束下,头顶上有微小的扬尘在跳舞,她在说话,嘴唇在暖黄色的柔光下一张一合,让江荷很有吻上去的冲动,她感到好奇,不知道里面是否还残存着尼古丁的味道。 褚夏说:“不要喜欢我。” 江荷微微一笑,垂眸看她:“这种事情,你说了算吗?” 褚夏张嘴:“我……” 褚夏后半句想说什么,江荷没兴趣,觉得一定乏味极了。她揽住褚夏的腰,在夜空下,在街灯边,在海面旁,吻她。小小的嘴唇上,被她烙下无数个吻痕,江荷感觉到被自己搂着的褚夏身体都发软了,她恶作剧地咬了咬褚夏的下唇,满意地听见她终于隐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吟。末了,她用手掌扶住褚夏的脑袋,迫使她看向自己,江荷伸出舌尖舔了舔被她咬破的唇瓣,点点刺痛弄得褚夏眉头紧蹙,羞赧又埋怨地瞪了江荷一眼。 江荷:“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是霸道总裁还是国际警察,连这个都要管?” 褚夏:“……我” 江荷:“我问你,你讨厌我吗?” 褚夏摇头:“当然不会。” 江荷轻松地笑,抚顺了褚夏拧在一块儿的眉毛,附耳说:“尝试着喜欢我,好不好?” 褚夏没有很快答应,也没有很快拒绝。她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让江荷等得差点儿闹出心脏病,最后才轻轻点头:“好。” 这两年多以来,不知道多少人劝她重新开展一段恋情,不要沉浸于回忆中。她不肯,在腰间纹谌思最喜欢的水莲,纹谌思的英文名;力排众议冒着被公司雪藏的风险也要接拍张生生编剧的同性恋电影,圆了谌思的梦想……她以一己之身固执地坚守了两个人的回忆,数百个日日夜夜,或许……该放下了吧。 第58章 海带排骨汤(六) 当白曼桢知道江荷和褚夏谈恋爱了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很新奇。只身一人在b市查王恒波的二次元深宅叶小青成为了她的重点关注对象,对于脱单以后没事就不会来找她闲侃的白曼桢对她性向的关心,叶小青的回答是这样的—— “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谁能帮我查出王恒波和鸿达影视的瓜葛……我就嫁给他……” 叶小青耷拉着眼皮左手一收,把她放出去跟踪王恒波却无功而返的小鬼招回布袋里,语气那叫一个生无可恋:“江荷她的逻辑推理真的没有出现错误吗?王恒波和鸿达影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白曼桢耸耸肩:“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她的逻辑推理失误率几乎为零。你也别气馁别焦虑,慢慢查,咱们也不是每个单子都顺风顺水的。要是查到什么了你先告诉我,别急着告诉她,我担心她为了褚夏会不顾自己的安危……” 电话那头的叶小青突然截断她的话:“妖精!查到了——!” 白曼桢为之精神一振,听着叶小青向她细细道来。 临近年底,地府清查户籍,孤魂野鬼少,叶小青能驱使的孤魂野鬼就更少。它们只能在黑夜里出没,悄无声息地跟在王恒波身后,随着他一起出入各种正当或者不正当的场所,接触各种形形□□的男人或者女人。 今天晚上,王恒波异于平常地待在家里,和一个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促膝长谈。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两个小时,没聊别的,就是话家常,像是以兄弟的身份关系在聊天。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王恒波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不准人拥有几个亲戚了? 小鬼飘在两个人头顶上,听得快打呵欠,直到那个男人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男人和王恒波道别,驾车离去。 这只小鬼跟了王恒波好一阵,太清楚他的作息不过,待会儿要么约炮要么睡觉,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于是,它灵机一动换了个目标碰运气。 所以说,不是只有瞎猫才能碰到死耗子的,鬼也能。 男人遇到的事情似乎很紧急,车速快得要上天,小鬼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位置上差点儿没被甩出去。 幸好,它生前平衡能力不错,否则到达目的地之前一定会吐得七荤八素——当然,它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是干呕。 车停下,小鬼飘出去望了眼大楼,觉得自己来值了。 白曼桢听完整个过程,挑捡出关键点:“所以说,那个男人是王恒波的弟弟,叫做宋哲,而宋哲呢,就是鸿达影视副总裁温翰文的助理。” 叶小青一面给立了大功的小鬼扔了几颗帮助它御寒的糖一面补充:“对,至于他俩为什么姓氏不同谁在乎呢,反正咱们找到下一个目标了。” 白曼桢觉得奇怪:“宋哲去鸿达影视的那会儿怎么也得大半夜了吧,还去得那么急,他干嘛?” 叶小青:“翻文件。” “翻什么文件?你别说话跟挤牙膏似的,我这儿还熬着汤呢不能总分心。” 叶小青满面愁云地叹了声气:“我也想知道,可偏偏派出去的这只鬼生前是个文盲啊姐姐……” 白曼桢听得喉间一哽,真是再大的气都撒不出来,因为有只手忽然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 张以冉脑袋抵在她的肩膀上,因为她在打电话所以没打扰她,只是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把骨头汤里的浮沫舀出来。 这样的小细节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叫做礼貌,可是如果放在自己爱人身上,就会变得格外缠绵悱恻,令人心动。好像周围的空气也因为她将身体贴过来的举动而变得粘糊糊的,还有蜜糖暴晒在阳光底下,甜味一点点渗出来填满嗅觉的味道。 粉丝疯狂起来太吓人,哪怕大麦音乐已经多番通过微博和各路媒体向公众表明了yara的身体正在调理,并且腰伤也不会对她日后的歌唱事业造成影响。粉丝也还是想方设法地要拿到第一手资料,常常把医院楼下围成一个圈,哭天喊地,十分扰民。 alina没辙,考虑到既然只是休息也没必要回到b市那样一个到了年底就腥风血雨的地方,于是在医院附近临时租了一间公寓,让张以冉能在比较安静舒适的环境下静养腰伤。 得亏张以冉年轻,恢复快,也得亏白曼桢的按摩手法好,她现在身上缠着护腰,除了太过考验柔韧性的动作做不来以外,生活自理不是难事。 白曼桢唇角带笑,挂电话以后忽然就侧过脸来吻了吻正聚精会神舀浮沫的张以冉的耳垂。 也许是碍于腰伤太久没开荤的缘故,张以冉的身体变得格外敏感,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吻,那截雪白的耳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起来。 “诶,你耳朵红了。”白曼桢故意打趣她。 张以冉笑:“所以呢?知道我□□焚烧了?上我啊。” “别激我啊你,虽然说你得谨遵医嘱少做大幅度的运动,但是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医德你知道的。”白曼桢单手撑着橱柜,很懒散地眯着眼睛端详了张以冉一会儿,又挑挑她的下巴,转到另一边,让她那截幸免于难的耳垂正对自己。 迫于这别扭的姿势,张以冉只能斜着眼睛看她,笑得快没了眼睛——刚从升降台摔下来那会儿她真是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把主办方生吞活剥了,可是因祸得福换来了两个人短暂的光明正大的同居生活,她真想给主办方送一面锦旗:“助人为乐,胜造七级浮屠”。 “干嘛啊你,我知道我漂亮我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你多少也收敛点啊,一脸痴汉样。” “自恋。”白曼桢白眼一翻,往她耳朵上又落下一个吻,满意地看见两相对称的红色,“我就想给你另一只耳朵染个色。” “真可爱。”白曼桢摸了摸张以冉的柔顺的头发,宠溺地夸她。 又一次证明了爱人做什么事都是特别的道理,比如这句无数人夸过张以冉的话,效果和喂了一袋糖差不多,甜得她牙根发腻,顶着两只红耳朵去蹭白曼桢。 从脑袋蹭到锁骨,再从锁骨蹭到胸,蹭着蹭着被白曼桢一推脑门推了出去:“别闹腾了,当心伤着,坐着等喝汤。” 厨房里原本是没凳子的,从住进来的第一天起,白曼桢就从餐厅搬了张有靠背的椅子进来,还垫了软垫。因为张以冉喜欢看她下厨的样子,后来张以冉纠正她: “是喜欢看你为我下厨的样子。” 汤熬好了。白曼桢舀了一勺吹凉了喂给张以冉,问她:“盐够吗?” 张以冉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眼神完美诠释了何谓痴汉:“好甜。” “……” 白曼桢开始懂了为什么张以冉会有那么多粉丝,长得漂亮又有才华还会说好听话哄人的小姑娘,有人会不喜欢吗? 有? 那八成是嫉妒心过甚看不得别人好以骂人为乐的网络暴民。 舀了两碗汤,一碗海带多一点,一碗排骨多一点。 白曼桢刚要把排骨多的那一碗递给张以冉,回头看见她满脸写着“待喂食”,无奈地舀了一勺又一勺,吹凉了喂给她。 张以冉其实不喜欢喝肉汤,为了去腥总会往肉汤里加葱姜蒜之类的东西,葱和蒜还好,对于姜,张以冉简直是生理性厌恶,坚决不能接受,哪怕是姜糖也不行。 但是白曼桢会把她不喜欢喝的肉汤弄得很好喝,排骨炖得脱了骨,葱段和姜片在完成了去腥的任务以后就被挑捡出去,油盐适中,还切了一块嫩豆腐在里面,让整碗汤的味道从油腻向鲜美和清淡过渡。 要说唯一的不足,大概是……从超市里买回来的海带结似乎有些太长了…… 张以冉刚要把海带结咬断,白曼桢忽然凑过来,咬住了海带结的另一头。 她们两个人都睁着眼睛,近如薄纸的距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眼睛里的自己,还有那渐渐笑弯了的眼角。 一点点,一寸寸地咬进去,两片柔软的唇瓣慢慢贴近,最后,吻在了一起。 b市。 “听话,好好休息。别的事情等身体养好了再说,好吗?”言迦坐在病床边,摸了摸言迩的脑袋。 急性食物过敏,要是就医晚一点,可能会出人命。言迦每每想到这个,就会很后怕,担心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出事,再无可挽回。 言迩轻轻点头,目光像是贴纸,紧紧地黏在言迦身上,撕都撕不开。言迦对她太好了,全然像一个梦,她想陷入梦里沉睡不醒,可是…… 自从那天和言迦回家陪言华礼和李念嘉吃饭,饭后无意中吃了一块牛轧糖,突发急性过敏被送往医院并被查出过敏源是牛轧糖里的花生后,言迦对她的态度开始有些微妙的变化。 言迦起身离开,言迩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了许久。然后用手机给一个人发信息:我能不能退出?我不想伤害她,毕竟,她是我姐姐。 回复很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别忘了你的初衷是什么。 言迦出了医院,林颐刚好把车开过来,她上车,坐在游安笛身旁。 游安笛担心地看着她,帮她按压太阳穴:“你这几天精神很不好。” 言迦沉默了一会儿,才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andy,你说,一个人就算失忆了,难道连身体反应都会改变吗?” 言华礼和李念嘉可能不清楚,但是言迦记得很清楚,言迩小时候很喜欢吃牛轧糖,绝对没有过敏反应。张嫂也是因为知道她喜欢吃,所以那天才会剥了糖纸喂给她的,当时言迩在和言华礼说话,表现得有些紧张,所以没留意吃进去的是什么东西。 游安笛安慰她,但是还是说实话:“食物过敏可能是天生也可能受外部环境影响,有时候也会发生改变。不过我也咨询过医生了,迩迩的这种情况……确实挺少见。” 言迦听完,揉了揉眉心,心里乱成一团。 言迩,很可能不是言迩? 第59章 文思豆腐(一)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b市富景酒店,1203号房。 窗帘没拉上,落地窗外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霓虹彩灯点缀其间,像一只只蛰伏在夜色中躁动不安野兽的眼睛,贪婪地从红男绿女中攫取永远不会穷尽的*。 橘黄色的壁灯照亮了一方天地,温软的大床上,言迦的左脸清晰可见一个巴掌印。 头脑仍旧昏沉,意识却很清醒,褚夏从她怀里挣脱出来,面不红气不喘地重新系紧浴袍的衣带,赤足跳上木质地板,捡起地上散乱的衣服,跑进浴室里锁好了门。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得以在一分钟内收拾好了仪容。 言迦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听着浴室里的动静,听见她疾步走出房间,丝毫犹豫不带。 舔了舔微微刺疼的嘴角,抽出白皙修长的右手端详了一番,好笑地摇摇头,抓过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凌晨三点,繁华嘈杂的街边一辆可搭载乘客的出租车也没有。 褚夏等了许久,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望向对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fc,决定以此为今夜的庇护所。 才向前走了几步,一辆黑色奔驰刹住车胎,车窗摇下,是晚宴时一面之缘的林颐。 “褚小姐,赏脸吗?” 林颐的笑容极易使人卸下防备之心,褚夏环抱双臂在清冷的街头思忖了半晌,打开副驾车门,视死如归地坐了进去。 褚夏报了地址,林颐定好导航,脚踩油门一路畅通无阻。 导航仪上的绿点与红点相距缩短,依样拐了个弯,终点就在前方。 道路施工,无法通行。 林颐在街口熄了火,就地查询新的路线——没办法,她不认路,跟着言迦天南地北的跑,脑容量装不下纵横交错错综复杂的交通线也情有可原。 上车后一直缄默不语的褚夏刚从横店拍戏回来,平时赶通告坐在保姆车上只管补眠,对街景也陌生得很,摇下车窗探头辨认了一番,夜风灌入吹散了车内的沉闷,脑子里也愈发清醒。 “这儿离我家很近了,我在这儿下吧。” 林颐打了一半的呵欠强行收回,一把将她拽住,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言总让我送你回家,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把你放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拍屁股走人啊,你别看言总平时脾气不大,一旦发火能把方圆五十里都给烧个精光!” 脾气……是不大,言迦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一只手搭在褚夏的小腹上,一只手将褚夏的脑袋往她的怀里送,送到一半,褚夏醒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把睡梦中的言迦一并打醒,力度大得她自己的手掌都生疼发颤。 就这样,言迦也没生气,竟还让私人助理开车送她回家。 想起酒宴时林颐跟在言迦身后唯唯诺诺的模样,褚夏半信半疑地坐回原位,向她道谢:“大晚上的,真是麻烦你了。” 林颐查好了路线,调转车头,抄小路,无所谓地笑笑:“麻烦什么,分内的事儿。” 深夜时分,狭窄街道两旁散落着矮小的民居,空旷寂寥,一条狼狗藏在马路上的垃圾堆里,突然探出只狗头,惨绿惨绿的眼睛把林颐吓了个结实。 “这片不是商业区?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 褚夏也不甚了解,透过车窗四下张望,陌生而遥远的景物一一撞进她的眼睛里,胡乱揣测:“钉子户吧可能。” 林颐脸上大写的懵逼,什么钉子户这么厉害,在天子脚下民与官斗? 重新掌好方向盘,向前驶去,困意汹涌袭来,林颐一个恍神的功夫,左前方蓦地冲出一道黑影,刹车不及,惯性把人掼倒在地。 褚夏正要下车去看,林颐将她拦住了,还顺手抓了件女式西装外套盖在她头上,挡住了她的脸。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即便肇事者不是褚夏,身处娱乐圈沾上哪怕一丁点黑料都能一夜之间从刚上位的二线明星摔到十八线。 黑影匍匐在地,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嘎吱嘎吱的响,有些像木料摩擦的声音,却又更尖锐些,在一片静谧中听来有些诡异。 林颐走上前,借着车前灯好歹瞧出了这是个女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还好吧?伤着哪儿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女人没答话,乍看足有一米七的身体“横尸在地”,寡淡的薄黄车灯投射过去,活像披了层泛旧熏黄的白布,光线尽头还有扬尘飞舞,林颐心里没了底,嘎吱嘎吱的声音令她毛骨悚然,抖着嗓子又问了一遍:“小姐,你还……” 女人倏地“诈尸”,从地上弹起,手里托着张木盘,看模样与古代的司南颇为相似,指针上却镶着一颗白骨森森的骷髅头。 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兜帽,白色的耳机线从衣服里绕出,一头接在女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头塞在她的耳朵里。 女人与瞠目结舌的林颐擦肩而过,脸微微向下倾,嘴唇翕动,应在与人通话:“没事,快到了。” 林颐目送她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一米七左右的高个儿生着两条大长腿,健步如飞,丝毫没有被车撞过的迹象。 柏油马路上擦出一条紧急刹车的痕迹,地上躺着一些木质碎片,林颐整个人呆在冷风中,一动不动,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狼狗依旧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用嘴叼出几根鱼骨头,就地啃咬。 脚步声响,狼狗警惕地停下动作看向来人,很快又低下头来继续填肚子。 “到了。” 木盘上的指针剧烈的摇摆不定,女人把木盘收回口袋,蹲下身来。 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叠冥钞,草黄色,轧着三条细长的花纹。 “嗯。” 七张一份,打火机点燃,烧了七份。 空气里生发出一股焚烧味道,火光暗红中带着幽青,热气烘烤脸颊,眼前的景物蓦地有些扭扭曲曲。 “老规矩?” “好。” 万宝路的香烟,抽出三支,凑近余烬,火星燎原,烟雾缭绕,上香似的立在火堆旁。 夜风阵阵,一张烧了大半的冥钞被风刮远,女人伸长手臂将它带回火中。 白色的耳机线从口袋里掉出,坠在半空。 “被车蹭到了,没伤到骨头。” “急着买包子。” “不想排队。” …… 褚夏坐在副驾,只匆匆瞥过黑风衣女人一眼,听了林颐添油加醋的怪力乱神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可能是跑酷爱好者。” “跑酷?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撞车?她咋不上天呢?!”林颐睡得好好的被言迦叫起来开车送人本来心情就不咋地,偏偏褚夏还是个闷葫芦连说笑逗趣都不乐意折腾,霉运也一个接一个地不请自来,道路施工也就罢了,抄条小路还差点撞上个人,此时此刻惊魂未定的林颐反倒希望那风衣女人不但是个跑酷爱好者还是个碰瓷专业户。 “诶不对啊——!”林颐扭头看向褚夏,“她手上还拿着一个木盘,上面挂着颗骷髅头,大晚上看着怪瘆人的。” 手里紧紧攥着女式西装外套,眼睛也不舍得移开,贪婪而留恋地吸取c家绝版香水的味道,褚夏对林颐这些无厘头的疑问并不感兴趣,但是林颐显然被吓得不轻,于是接话也成了安慰:“cosplay的道具吧。” 林颐:“……” 林颐本来也没打算从褚夏那儿得出什么靠谱的答案,一系列的吐槽纯粹为了打开褚夏的话匣子,奔驰前轮已经驶入褚夏所居住的高级小区大门,林颐身为言迦的私人助理还是很有几分维护自己上司的自觉:“褚小姐,言总昨天才回国,今晚的晚宴也是临时安排的,她酒量差,喝了没几杯就自个儿回房休息了。你也知道,想攀高枝的人多了去了,一旦听到言总回国的消息,各路牛马蛇神一窝蜂的涌来抢着往她床上送女人,她本人其实极为排斥这种作风。” 说话的功夫,褚夏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家,晚宴时不知谁在她酒杯里放了安眠药,所幸她喝得不多,越想越后怕,可后怕归后怕,这个圈子向来这样,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明天的通告照样得赶,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连和林颐再道谢几句都给忘了,蒙头蒙脑地拎着西装外套开了车门走了出去,一面说:“没事儿,她也没对我做什么,我还打了她一巴掌,说起来还是我过分了些。” 林颐:“嗯,褚小姐真是识大体……” 打了一巴掌——! 林颐脑袋炸了一片:“嗯?!” “杀一下!” “请面对目标,请您面对目标!” 叶小青听见开门声,沉浸在游戏世界中,黑框眼镜的镜片里映着闪闪发光的电脑屏幕。 塑料袋里两个油纸包,搁在杂乱无章的桌上,香气四溢。 “妖精呢?” 叶小青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以百人斩的速度极速飞舞,头也不抬:“刀又磨坏了,去买刀了。” 浴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战场失利,叶小青双手离开键盘放弃挣扎,瞥了一眼桌上,这才看见陈家包子铺的包子。 “卧槽——还是热乎的!” 徒手抓了个包子塞嘴里,咬上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皮薄馅厚,童子鸡熬制的鸡汤做成醇香浓郁的皮冻,皮冻与肥瘦相宜的肉馅混在一块儿用手工擀制的面皮包成团,上屉笼蒸制时,面皮发热膨胀,皮冻遇热融化,化成汤汁绕了肉馅满满一圈。轻咬一口,冒着热气的汤汁洪泄而出,在滚入叶小青嘴里之前率先将细细咀嚼才能品出淡淡麦芽糖甜味的面皮浇了一层,加深了味道的层次感与厚度。 叶小青三下五除二干掉一个,又抓了一个含糊不清道:“我给你留几个,你洗完澡出来吃啊。”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与人声一道传出:“不用,我吃过了。” 叶小青:“……” “吃了两笼。” 叶小青:“…………” 叶小青正专心致志当个不劳而获的吃货,一股阴风吹灭了玄关处的白烛,屋子里随之多米诺骨牌瘫倒似的黑了一片,电脑屏幕反射出长方形的幽暗蓝光投射在神龛里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上,门框上悬挂的森冷铜铃“叮叮叮”响个不停。 叶小青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打了个响指:“生意来了。” 黑暗中,有一缕魂魄缓缓升起,盘桓在半空,凝聚成一个长发披肩的秀丽女人,她的声音平缓而轻柔:“慕名而来,有空接单吗?” 叶小青捣蒜似的点头。阅鬼无数,她几乎是在瞬间分辨出眼前这个女人辞世不久,按地府的时间算几乎等同于呱呱坠地的婴孩,说不定连孟婆汤都还没喝——尘缘未了,是讹诈的最佳对象!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第60章 文思豆腐(二)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江荷双臂交叉倚靠着墙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女人从光头男的裤子里摸出一袋又一袋的犯罪证据,然后又一袋又一袋地摔在他圆溜溜的锃亮脑袋上,清脆悦耳。 “20克、50克、50克、100克……”女人扔完最后一袋,拍拍手,歪着嘴角笑了笑,“等着牢底坐穿吧你。” 光头男死到临头还轻声嘀咕了句:“唬人呢,过过手就知道?” 女人摸出证件,摆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很贱,透出股痞气:“卢月笙,人称‘卢秤’,栽在我手上不亏。” 光头男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安抚了孕妇几句,小警员扭着光头男上了警车,卢月笙叼着根烟环顾了四下。 她记得刚刚不远处还站着个打扮休闲却很漂亮的女人,泰然自若不说还隐隐有要出手相助的架势,怎么溜得这么快,深藏功与名? 如果一幕场景一首音乐一个片段甚至一种味道藏在你大脑皮层里很深很深的地方,最直接有效的唤醒记忆的方法是不经意间的一次偶遇,无论场景还是音乐还是片段,或者——味道。 光头男身上非常多的毒品,也幸亏数量很多,江荷闻着闻着,辨认出这股很不干净的味道,和昨天经过褚夏衣帽间时闻到的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浓烈与否。 幸运的是,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大。 不幸的是,毒品终归是毒品,明星一旦和这东西沾上关系终生禁演,而褚夏绝对不是瘾君子。 “人鬼钱未了”微信群—— 江荷:妖精,獏呢? 白曼桢:猫粮吃完了,我带它出来采买呢,你面试过了是吧,挑个时间回来领它呀,我忙着呢哪有空当猫奴? 江荷打开手机定位发了个地址:不用领,放它走。 白曼桢:这是哪儿呀,你确定它找得到,不是,你怎么又用上它了,你受不受得住啊? 江荷:没事,让它帮个小忙,你照我说的做。 白曼桢:行行行,半死不活了微信里叫我,我手术做到一半撒手不管违背医德都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 江荷收了手机,走进她发给白曼桢的地址——一家小吃店。 要了一份老鸭粉丝汤,一份蟹黄汤包。 老鸭的汤底熬得浓稠入味,切成小方块的鸭血,切花刀的鸭胗,入水汆烫而向内翻卷的鸭肠,破肚的油豆腐浸在滚烫的汤底中吸了满满的汤汁,用筷子夹起来稍用些力,混着豆腐味儿的汤汁四下溅射——底下卧着晶莹细滑的粉丝,一碗售价十块出头的老鸭粉丝汤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干净的木桌上摆着新鲜的香菜与水嫩的葱花,油辣椒、香醋、老抽与细碎的蒜末,供食客自行添加,满足不同人的需求。 刚刚出笼的蟹黄汤包共十个,软塌塌的躺在屉笼中,往汤包上面漏出的小洞里插入吸管,吮吸滚烫的蟹肉皮冻汤汁。随后用筷子夹起薄薄的汤包,进油碟里蘸料,一口塞进一个,十个蟹黄汤包,江荷一气儿吃完。 正喝着汤,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闪到眼前作势要往吃得只剩汤底的碗里钻,这家小吃店的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心脏不太好,江荷忙顺手倒扣一个干净的碗,将獏严严实实地盖在里面。 拍了两月有余,褚夏在《心跳》里的戏份杀青,男主角郑浩完全是个零演技零经验也脑子笨的新手,拍了这么久走位都走不对,情感来得慢,几乎全靠褚夏带动,一场借位的吻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ng了二十几次,两只手扳着穿着露肩晚礼服的褚夏,紧紧的贴着她细腻光滑的肌肤,想尽办法的揩油。 也是褚夏五年来被这个到处充满着潜规则的圈子磨圆了棱角,现在脾气好了不少,要是被他撞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二十岁出头的褚夏,导演什么时候喊ok场务什么时候拍板,他的命根子就什么时候被踢爆。 制片人王元今天也在,特地订了个两层高的蛋糕,庆祝褚夏顺利杀青。 褚夏和郑浩站在正中,几个女配男配围作一团,乐乐呵呵地比“耶”碰杯切蛋糕,摄影师摆好了三脚架拍照片,对焦点是褚夏和郑浩,嘴里还说着指令——靠近点,再靠近点,揽着腰,对!以此来充分准备剧组后期的宣传策略。 王元举着杯香槟走进来,和褚夏轻轻碰杯:“最近组里赶戏频繁,夏夏每天天南地北地跑通告一次也没缺勤,听说上星期发烧了也没请假。”他指了指一众充作绿叶背景用来衬托“前辈”的女配男配,“你们可得好好学习这种敬业精神啊!” 《心跳》开机时,王元对褚夏的态度很冷淡,与此刻判若两人。 即便这是圈子里趋近于嫌贫爱富的常态,褚夏仍然觉得难以适应,任她演技再好也演不出惺惺作态曲意逢迎的模样,和王元干了一杯香槟说了几句话,借口说空气闷出去转转,顺便脱离了郑浩的魔爪。 李玲在收拾褚夏的杂物,符倩站在旁边拿着手机发语音,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她的手边还搁着一杯喝到见底的香槟。 “你要现在过来也成,我给你发地址。” 眼角余光间看见褚夏,符倩向她招招手,一边敲击屏幕一边开玩笑说:“助理给你找到了,一米七五的高个儿,还会武术。下次走机场的时候接机的粉丝要是不多,就别走vip通道了,她护着你,你保持平易近人的微笑挥挥手收收信什么的,多亲民啊。” 褚夏看着她的聊天界面心里有些纳闷,又是“江荷”这个名字,同名同姓?一米七五的身高又会武术,要是长得不差也能以实打实的动作片为起点进军娱乐圈了,怎么来当助理了,未免有些屈才吧。 符倩望了眼觥筹交错中的王元,凑到褚夏耳边低声说:“趋炎附势的人真是在哪儿都有,开机那会儿对咱爱搭不理,这会儿杀青了还鞍前马后的订蛋糕说恭维话。刚刚借着和我碰杯的机会还问了你的档期安排,他下一部戏的备案我都看过了,叫《江山如画》,又是男主戏又是古装剧,大热天的去横店那儿多遭罪。” 说话的功夫,一来二去,李玲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符倩让李玲在保姆车上等着,又领着褚夏跟上至导演下至场务的工作人员道别了一番。 王元还亲自出来相送,扶着车门满脸堆笑:“符姐,合作了一部戏交情不比以往了,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兜兜转转还是一个圆,咱们以后常联系啊!” 符倩笑笑:“当然当然,王制片的新戏无论人设还是情节都很让人心动,可惜档期都排满了实在挤不出来,只能期待下次合作了。” 王元脸色微变,强撑着笑又说:“瞧您说的,档期就像海绵挤一挤总是有的嘛,我可是诚意满满留着女主的位置给夏夏的,别人来试镜我都一口回绝。” 符倩也笑:“那我回去再尽量排排档期,要是能空出来一定给您回信。” 保姆车驶向大道,将春光满面的王元甩在身后,王元被汽车尾气喷了一脸,笑意随之减弱,往地上啐了一句:“要不是游安笛莫名其妙甩下来一个一线代言,圈子里传得风言风语的,我才懒得巴结你,没胸没屁股还总是一副性冷淡的表情!” 游安笛不是圈里人,却胜似圈里人,和嘉利影视传媒集团的总经理兼接班人的言迦关系扑朔迷离引人遐想,好几个曾经和言迦“有染”的当红花旦都被她整治成了过气的黄花菜,偏偏褚夏成了意外,再联系一些尘封已久的江湖谣言,这不能不让人往三角恋的方向猜测。 褚夏缩在保姆车的角落,符倩和王元充满着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的一会儿功夫她就睡着了。 符倩捞了匹小毯子给她盖着,把车里的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些。 离下午发布会的时间还有不少的空余,李玲今晚的飞机回老家,符倩就让司机把她送回住所收拾行李。 李玲坐在副驾,手里紧紧捏着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吓了她一跳,低头一看,符倩的银行账户给她打了两万块钱。 “符姐……这……” 符倩在处理邮件,头也不抬:“多留了你几天,当作辛苦费吧,安心用。” 李玲咬了咬嘴角:“谢谢。” 送走李玲,保姆车径直向发布会的举办地崇皇酒店驶去。 崇皇酒店前台。 “请问,褚夏小姐在这儿吗?” 招待小姐肩膀上夹着电话,双手敲击键盘,眼皮都没往上抬一抬:“询问客人信息请出示有效身份证件,或者……” 她的眼前赫然出现一张□□——卢月笙。 视野所限,招待小姐只能看见她的上半身,警服警帽穿戴得人模人样,右臂处的衣服还不知道被什么擦出一条口子,隐隐还有血迹,就是……视线游移到她歪笑的嘴角,长得不太正气,真是警察? 卢月笙敲敲柜台,把她的神给敲回来,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褚夏在这儿吗?” 招待小姐撇撇嘴,不只不正气,脾气还不好。 旋转门那儿突然喧哗嘈杂,快门声音不断。 卢月笙被招待小姐一指,也转头过去—— “那儿呢。” 虽说发布会时间定在下午四点,但是媒体记者为了抢到第一手资料往往不辞辛苦地早早候在明星的必经之路,今天也不例外。 褚夏也早有准备,在车上补了妆换了衣服,戴着黑超出境,举手投足间渐渐有了能压得住场的气势。 符倩护着她一路走一路回答记者的问题,原本一切顺利,直到一个不识趣且不懂圈里规矩的警察说了一句话,犹如往暗潮汹涌的湖海投入一颗巨型鱼雷炸出惊涛骇浪,预定了明天的娱乐头条—— “褚夏小姐是吗?经线人举报,我有理由怀疑你非法持有毒品,为证清白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第61章 文思豆腐(三)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g市不愧“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美称,白曼桢和叶小青在g市待了三天,每到傍晚,酒店落地窗外灰蒙蒙一片,暴雨如期而至,整座城市提前被黑夜笼罩,次日清晨,树叶上攒了一夜的露水汐汐,玻璃窗锃亮明净映着天边的橘色朝阳。 g市周边旅游景点颇多,白曼桢也无意虚度光阴,想用红灿灿的百元大钞为g省的旅游事业添砖加瓦,可惜天不遂人愿。 叶小青因为连年宅在家里沉迷于游戏世界而缺乏锻炼,三天前她白昼驱鬼询问李玲的下落,因此消耗了大量元气,出了拖尾楼腿一软头一倒,栽在白曼桢的怀里,白曼桢毫无准备之下差点没hold住她的体重,好死不死那个叫卢月笙的女人从旁边经过,戏谑了一句“大姐你悠着点儿,别闪着老腰了”。 白曼桢拖住重力大直往下滑的叶小青,腰杆挺直,差点没忍住要戳她的鼻子骂“姐姐我闪着哪儿都不会闪着腰!年纪轻轻的,咋这么欠-操呢?!”,头顶酝酿青烟之际,出租车停在路边,白曼桢狠狠剜了抱着双臂看好戏的卢月笙一眼,牙关一咬,硬是把身高体重70kg的叶小青徒手抱进了车里。 回到酒店,叶小青闷头大睡,不吃不喝睡到第三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玩手机。 白曼桢手里捏着本书,朝她床上砸,手机被书掼飞,“啪叽”一声屏幕碎成一张蜘蛛网,药石罔效宣告死亡。 叶小青可怜兮兮地抹眼泪,白曼桢敲了她一棍又赶紧着给她糖吃,笑得如沐春风:“酒店里有健身房,戴上运动手环去跑步,坚持七天,买手机换电脑的钱我给你出。” 虽说钱是三个人赚的,江荷随时有晕厥的可能,叶小青又是个败家货,所以财务是白曼桢管,江荷想花钱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叶小青想花钱,尤其想在电子设备上花钱,白曼桢杵在她眼前整个一比葛朗台还葛朗台的存在。 叶小青点头如捣蒜,感动得涕泗横流。 俩人在酒店里吃了午饭,白曼桢把叶小青送到健身房,回到房间。 手机躺在被子上嗡嗡作响,白曼桢接了电话,盘腿坐在床上,随手打开壁挂电视,放着色彩鲜艳明丽的广告,白曼桢也没换台,纯粹想热闹热闹罢了。 没输入通讯录的电话,却并非不知名。 床伴有床伴的好,也有床伴的不好,任何关系维系失衡,逾越半步都能变质,变质后的豆腐以臭豆腐的全新面貌得以保存,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繁琐到走哪条路都有走散的可能,且再难回头。 张以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刚刚在录节目,同期的嘉宾还有一个最近刚被爆出恋情的女演员,被不怀好意的主持人套了好几个私密问题,羞得满脸通红。大抵触景生情,休息的间隙,戴上耳机,心一横,按了白曼桢的电话。 手机免提,扔在枕边,白曼桢背靠床板,热裤短到大腿根,伸出一双修长的白腿占了大半张床,双腿交叉左右摇晃,懒散又妩媚。 “那个……”张以冉斟酌着开口。 白曼桢盯着电视屏幕的瞳孔微微一凝,忽然绽出笑意:“你这儿跟我打着电话,电视上就出现了你,有缘到这份上,就差一场啪啪啪。” 电视里的张以冉酒红色的长发微微烫卷,穿着知性却斜戴着一顶偏嘻哈风的帽子,凭添了几分可爱,坐在沙发上和男主持畅谈新专辑的概念和曲风,演播厅的屏幕里放着张以冉出道以来的四张专辑精剪视频。从短发到黑长发,再到如今的酒红色卷发,整整六年,时间几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男主持舌灿莲花,幸好一身gay气。张以冉被他绕了几圈,心无城府地谈起感情问题,直言自己现在处于空窗期,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男主持很懂,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那yara是想找女朋友吗?张以冉微微一顿,不说话,揉了揉鼻子,和她在床上被白曼桢撩到泫然欲泣的害羞神情一模一样。 广告插播,把白曼桢游走在“全身运动”边缘的魂一道拉了回来,张以冉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白曼桢没听清,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化妆师在给张以冉补妆,alina在不远处和节目导演聊天,张以冉心里毛得跟猴子似的,哀叹一声,压低嗓子重复:“上次……没吃够……” 房门前走过一对小情侣,*又壁咚,动静不小,白曼桢捂了捂耳朵,穿透房门给小情侣斜了个白眼,加大声音:“上次什么?再说一遍?” alina拍拍张以冉的肩:“开录了,走吧。” 张以冉明白要是今儿个不把话说完,节目录到一半她肯定得憋死,捏紧了手机大吼一声:“我!说!我!上!次!没!吃!够——!” 化妆师猛地被吓得一哆嗦,alina眼睛眯了眯,盯着张以冉黑屏的手机,若有所思。 白曼桢差点没把润喉的水给喷个干净,没心没肺地笑了半晌,带着颤音逗她:“哪次你吃够了?真是可惜了那么长的手指,只能用来擦眼泪。” 张以冉整张脸红了又绿,挂断电话! 手机电量飙红,白曼桢给手机充电,插座露出阴森森的三角孔,白曼桢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过几天,李玲的头七,想必会很热闹啊。 嘉利影视传媒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林颐抱着一摞文件,放到桌上,筛选整理,觑了觑言迦的神色,推测其心情如何,可惜这座遇上游安笛才会融化的大冰山冷着一张脸,推测难度破顶。 “怎么了,眉毛都皱到一块儿。”言迦手里翻着《柜子里的人》刚交上来的剧本定稿,建组完毕,开拍在即,拍摄场景这几天还在选,力求完美。 游安笛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与言迦重归于好,俗话说得好远香近臭,俩人这两天腻味着,言迦没道理心情不好。林颐站得离言迦几米远,揣着万分的小心问:“言总,您说公司里有艺人不听话该怎么办?” “怎么个不听话?”言迦听出她话里有话,放下剧本,盯着她看。 林颐小跑几步过去,狗腿地给她捏肩捶腿,指着自己的脑袋:“也不是不听话,就是这儿不好使,放着公司的重头戏不接,非要接费力不讨好的外戏。” 嘉利今年的重头戏只有《柜子里的人》,言迦脑子转得极快,脸上也随之铺了层厚厚的冰,林颐在她身后被冻得心里发颤。 “褚夏接了什么?” 林颐:“简乔导演的一部同性恋电影,也没接,只是符姐跟她提了几句《柜子里的人》的事儿,她直接给否了。” 言迦喝了口冰咖啡,话不多说:“叫符倩过来。” “符姐这会儿带着褚夏在郊外拍杂志呢……” 言迦一个眼神飘过来,林颐缩了缩脖子,闭嘴不言。 言迦看了看表:“我给她两个小时,连堵车的时间也算上,赶不回来,让hr解雇。” 林颐快步走出办公室,给符倩打了电话,符倩叫苦不迭,让江荷留心照顾褚夏,忙驾车进城。 一小时三十七分钟后,符倩喘着粗气站在言迦面前,言迦看了眼她魂归西天的一只高跟鞋跟,火气消了些,问话仍是不留情面:“你连一个刚晋升二线的女艺人都压不住,留在经纪人部门吃干饭?” 符倩真是做足了三言不合被言迦御赐三尺白绫上吊殉职的准备,两年来头一次有胆子逆着言迦的意思说话:“言总,这部戏吧,褚夏不是不想接,只是她不想轧戏,您看这圈里头能静下心来琢磨角色的年轻演员还剩几个?褚夏怕辜负您的厚望辜负公司的重托,想把这个难得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不想轧戏?她非接简乔的戏不可?”言迦冷哼一声,“听你这话,压不住她的恐怕不只是你,连我她都不放在眼里。” 符倩冷汗都给吓停了,深入贯彻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思想方针,脸上绽出几朵富贵花,说话却不怎么利索:“褚夏这孩子吧……” “都25了哪门子‘孩子’,你是她奶奶?”林颐听得直发笑,言迦难得的幽默向来建立在毒舌的基础之上。 符倩脸皮僵了一僵,改了口:“褚夏这人吧……我哪会压不住,别家公司的艺人还得拿着棍棒敲打,她被我骂几句能乖上一年半载。” “所以接什么戏还得你听她的?” 符倩真是急得要哭了,要给她个时光机,她一准回到和简乔接洽的那天,把饭局给推了,一辈子不见简乔! “言总您可能不是很清楚,褚夏之所以想接简乔的电影是因为她……” 言迦的电话响了,是褚夏打过来的,林颐对符倩竖了个“嘘”的手势。 “言总,《柜子里的人》我很想接。但是简导的《看得见吗》和《柜子里的人》几乎同期开拍,两个角色戏份都很重,我工作效率低,不想轧戏敷衍观众也敷衍自己。如果您执意要我出演,可否将电影延期开拍,我会倾尽全力诠释电影角色。”褚夏又补了一句,“您要发火降罪,落到我一个人身上就行。” 林颐和符倩没听清褚夏说了什么,言迦握拳狠狠砸了砸桌面,眼睛里快要喷出一团火:“有你的啊褚夏!公司还没怎么捧你就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真把电影砸你那儿我怕是会养出条白眼狼,为你一个人延期拍摄?你哪来的资本敢说这句话,亏损的资金你付是吗?不要跟我道歉我不想听!你以为整个嘉利除了你没人能演戏了是吗?行啊,我有火气,你有骨气,杂志也别拍了啊,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跟她们说,你被雪藏了,什么时候解冻看我心情!" 言迦挂了电话,冷眼看向符倩:“你刚刚想说什么?” 符倩脸色煞白,直摇头:“没、没什么……” “言、言总……您真要……” 言迦冷笑一声:“从今天开始,你带薪休假,或者你物色好了真正意义上的‘孩子’,签回公司,给我带出一个根正苗红的好艺人。林颐,通知卫凯,从公司艺人部挑选女主角,无论演员、歌手甚至模特,合适的有灵气的,通通报上来。”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第62章 文思豆腐(四)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黑色的太阳帽摘下来,额前的发丝有些微的凌乱,一张脸肌肤白皙似雪,瞳孔的颜色深黑,宛若纯真的孩童。 身旁搁着一个大塑料袋,装着至少十包猫粮。 黑色的木桌很干净,布着满是文艺气息的木纹,打开一包猫粮,倒在桌上,垒成一座小山包。 “獏,出来了。” 雪白的软毛,巴掌大小的猫星人模样的小动物从主人的袖口钻出,轻巧地跃上桌面,像是饿了半辈子,吭哧吭哧地埋头吃饭,转眼间,小山包被铲平,空无一物。 女人总算看不下去,开了口:“我的个乖乖!江荷,我不在的那天,到底是哪个大客户登门造访了?连这玩意儿你都给放出来为害粮仓了?” 江荷倒猫粮的动作慢了些,獏将脑袋匍匐在桌面四处搜寻,舒芙蕾的余味犹存,瞄准烤盅的方向,拱起身体,助跑、跳跃——!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一截手指长短的尾巴被人牢牢嵌着,獏眼睁睁看着舒芙蕾的残渣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四条短腿在空中无力的踢蹬,喵呜喵呜的乱叫以示抗议。 “不能吃。”江荷拎着它的尾巴,两只宝蓝色浑圆的猫眼在看见身下的猫粮后挣脱的动作幅度加大,江荷指尖一松,獏顺势一头扎进猫粮大山中,砸出个大坑,“吃这个。” 这个点儿,店里人不多,可并不等于没有人。 好在这家甜品店面向的消费人群也是爱宠人士,顾客大多都会带着自己的小猫小狗过来。 即便如此,邻桌还是频频侧目。 獏干掉了整整一包猫粮,正像条哈巴狗一样用两条后腿站在桌上两眼放光地看着江荷。 白大褂女人由衷的“啧”了一声:“别又是你俩大发善心,折腾来折腾去钱都不够喂饱这小祖宗的——白忙活!” 江荷淡淡看了她一眼:“三三四。” 女人喉间滚了滚,正要说话,江荷又说了句:“喂得饱它,更喂得饱你。” 女人轻咳几声,向她摊手:“资料。” 江荷看了看黑色腕表,指了指还在狼吞虎咽的獏和那袋猫粮:“带回去,它会给你。” 女人撇撇嘴,显然十分不乐意和獏合作,把装了衣服的纸袋递给她,问道:“今晚又有人失眠?” 江荷接过纸袋,站起身,点头:“嗯,我先走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江荷正好站在斑驳的光影中,提着纸袋的手指十分白皙单薄,手背上几条明显的青色血管蜿蜒,即便在暖黄的日色下仍旧透出股彻骨的冷意。 女人:“你悠着点儿啊,咱们最近又不缺钱。” 江荷:“放心,我不想落在你手上。” 女人:“……” 综艺节目还没播出,被游安笛那么一闹,又多了个一线代言,褚夏免费上了好几天的热门头条。 点开评论,无非是三种人。 一种,包括亲妈粉事业粉路人粉颜狗在内的一切褚夏的粉丝,我爱豆女友力max宜室宜家不娶何耽! 一种,打字速度比脑袋转得更快的键盘侠,上位这么快,不是情妇就是小三,没煤老板包养就凭符倩这种二三线经纪人弄得到这种资源? 一种,关心水汽煤电操心地震台风的良好公民,媒体能把更多的目光放在值得聚焦的事情上吗,一个戏子轰炸了三天还没完没了了? 这个世界,真的就是这样,非黑即白,连灰色地带也无形中自戴有色眼镜。 好在褚夏没工夫为恶评玻璃心,跑通告跑得几乎要出现幻影,恨不得徒手扒土把自己就地种下,来年收获十几个褚夏,一个用来拍戏,一个用来站台,一个用来录节目,一个用来跑宣传,真身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当然,一定不能缺的是,一个用来吃饭应酬谈合同。 简乔,中国香港出生,留美海归,新一代电影导演中的中流砥柱,毫无疑问的怪咖,选角全无原则,靠眼缘。以边缘人士的电影题材见长,作为国宝熊猫级别的女性导演,电影风格是国内少有的暗黑系,每每游走在过不了审核沦为禁片孤芳自赏的边缘。 符倩接到简乔助理的饭局邀约,想都没想,能推的通告全推了,不能推的也尽量延后,带着电影成绩几乎为零的褚夏盛装出席。 也是褚夏福分不浅,简乔显然甚为满意,不拐弯抹角,用蹩脚的普通话向她抛出橄榄枝:“盲人和大学音乐老师的故事,备案立项了,下个月开拍。” 符倩微笑:“久仰简导大名,夏夏想和您合作很久了,只是最近也有不少片约,剧本都挺好的,人设也不错。” 简乔也微笑:“蝉联两届紫罗兰奖最佳电影编剧的张生生最新力作,我花大价钱软磨硬泡才买过来的。” 一直埋头吃饭默不作声的褚夏总算有了些反应,微怔了怔,继续扒饭。 符倩瞥了眼褚夏,心里也有些松动,接着问说:“不知简导属意夏夏出演哪个角色?” “盲人。”简乔看向褚夏,“很有挑战性的角色,适合褚小姐充分发挥卓越的演技。” 这话符倩爱听,也多少了解简乔为何看中了褚夏。 “那大学音乐老师简导也有了初步的人选?” 简乔笑意更甚,换了个坐姿:“谷雨,已经签约了。” 谷雨?父母都是半圈内人士,童星出身,十八岁迈进电影圈,兜兜转转了七八年,混到了一线女星的位置。演技仍然经常被人诟病用力过猛,由她主演的影视剧一经播出,截图即是表情包,汹涌地奋战在各大骂战前线。 这两年为了磨练演技,谷雨接片很是慎重,这么看来简乔的电影质量果真不差。 符倩飞速运转的脑子忽然在某个节点滞住,脸色有些发白:“简导刚才说,这是个盲人和大学音乐老师的……故事?” 简乔笑:“对,爱情故事。” 褚夏一口气没缓上来,被食物呛得猛咳——这简乔怎么眼光这么毒辣? 符倩这会儿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电影市场火热繁荣,她是有意趁热打铁今年就把褚夏扔进电影圈里摸爬滚打,可同性恋题材哪能说碰就碰?碰好了,国内国际演技大奖入个围混脸熟不是难事,碰不好,平白无故惹非议,过不了审核上不了院线等于没曝光还丢粉。 简乔抽了张纸巾递给褚夏,索性把雷区一一挑明:“有床戏,有大尺度镜头,会适当安排裸替,更重要的是——两个女主角相识于一场调-教,对,就是那个调-教,符姐,不要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ok?剧本是张生生写的,我只负责拍。” 个屁!剧本是张生生写的没错,你不喜欢这剧本你会花重金买下来吗?!不会!不愧是留美海归啊,玩的就是心跳刺激啊。 褚夏:“可以先看看剧本吗?” 符倩一个冷笑还没压下去,褚夏突然发问表露出她有意出演的迹象,冷笑随之转为一脸的懵逼。 简乔点头:“当然,谷雨就是看了剧本欣然答应参演的,我有信心。” 三人走出饭店,简乔的助理适时送来剧本大纲。 交接后分道扬镳。 上了保姆车,拐入三环,堵得不行。 符倩让司机把灯开了,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剧本大纲,啧啧几声:“导演就是导演,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受,盲人人设简直万受无疆,你哪还用演呐!” 褚夏揉了揉眉心,不是很想说话。 调侃归调侃,符倩还是不希望褚夏接这部戏。 好说歹说,褚夏置若罔闻。 “得得得!”符倩把文件往她手上一砸,破罐子破摔,“你想拍就拍,说不定真给你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公司那边我来搞定。” 褚夏恶心人也恶心自己的肉麻感谢还没来得及说出,符倩一句话把她心里自动播放的感恩的心给切断了电源:“我认识个朋友正好混那个圈,虽然是个s教不了你什么,要不要我顺些片子给你观摩观摩?诶——我应该给谷雨送去,你哪还用观摩啊,舒服了嚎两声,不舒服了也嚎两声,跟着感觉来就成。” 褚夏第一次后悔没把透明胶万能胶强力胶玻璃胶液体胶甚至双面胶随身带着! 堵了有半小时,走出三环,道路畅通。 “公司人事部今天跟我联系了,应聘助理的人不少,昨天面试了一轮没选到合适的,明天定下了给你送过来。”符倩打开手机翻看娱乐新闻,像是看到了什么爆炸性消息眉头猛地皱起,上半身微微往后一仰,顺手拎着褚夏的耳朵例行说教,“你看看你看看——碰什么不好,偏偏碰毒-品!管你有多大背景,演艺事业算是完得彻底。” 褚夏瞥了眼屏幕,正要说话,司机踩了个急刹,两个人坐在后座毫无防备之下晃得花枝乱颤,褚夏趁机把自己的半边耳朵从符倩的手里解救出来。 “怎么了这是?”符倩摇下车窗探头问。 司机是个赶商业站台快迟到了被符倩逼着猛踩油门还一个劲儿从嘴里蹦出交通法规的沉稳性子,好端端地驱车慢速回家怎么比平时还惊险?褚夏一时也有些担心,也摇下自己这边的车窗探头看。 白色节能街灯下,人行道与柏油马路相连的位置,横躺着一个人,保姆车要是再往前轧上一条胳膊的距离,一准碾个躯体分离骨肉相连。 本想着是条小猫小狗,没想到是个人。 符倩和褚夏一道下了车,走过去,蹲下来,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还活着,一个小姑娘家大晚上的压马路寻死还是碰瓷啊!咋回事啊这是?” 符倩一边抱怨一边出于职业习惯的视线游移在这个人的五官上——额前的碎发过长,遮住了一双秀气的远山眉,双目紧闭,眼距不远不近正正好,鼻梁挺且直,肉眼未见隆鼻的痕迹,上唇比下唇稍稍丰满更有肉感些,整体而言,是非常让人舒服的感官体验。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黑发、黑棒球帽、黑风衣、黑裤、黑球鞋,一体的黑,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加白皙,在视觉上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矛盾相融感。像在黑桌面上铺满一匹黑布,黑布上放一张黑纸,黑纸上点上一滴黑墨水,几乎分不清黑与黑的界限,正为此而抓耳挠腮的烦恼时,信手打翻一杯牛奶,乳白,并不是纯白,却轻而易举地在黑色的世界流淌开,一点点一点点地,像牛奶本身一样和缓、静谧地铺陈弥补单一的不足。 符倩一把拽过褚夏的手腕,搁到这个人的脸前比了比,有些惊叹:“这满满的胶原蛋白也就算了,比你还白?用的什么美白产品啊?” 褚夏没理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疑惑地歪歪脑袋:“我好像见过她。” 符倩闻言,摸着下巴又端详了一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还别说,我也觉得她眼熟。”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第63章 文思豆腐(五)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g市不愧“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美称,白曼桢和叶小青在g市待了三天,每到傍晚,酒店落地窗外灰蒙蒙一片,暴雨如期而至,整座城市提前被黑夜笼罩,次日清晨,树叶上攒了一夜的露水汐汐,玻璃窗锃亮明净映着天边的橘色朝阳。 g市周边旅游景点颇多,白曼桢也无意虚度光阴,想用红灿灿的百元大钞为g省的旅游事业添砖加瓦,可惜天不遂人愿。 叶小青因为连年宅在家里沉迷于游戏世界而缺乏锻炼,三天前她白昼驱鬼询问李玲的下落,因此消耗了大量元气,出了拖尾楼腿一软头一倒,栽在白曼桢的怀里,白曼桢毫无准备之下差点没hold住她的体重,好死不死那个叫卢月笙的女人从旁边经过,戏谑了一句“大姐你悠着点儿,别闪着老腰了”。 白曼桢拖住重力大直往下滑的叶小青,腰杆挺直,差点没忍住要戳她的鼻子骂“姐姐我闪着哪儿都不会闪着腰!年纪轻轻的,咋这么欠-操呢?!”,头顶酝酿青烟之际,出租车停在路边,白曼桢狠狠剜了抱着双臂看好戏的卢月笙一眼,牙关一咬,硬是把身高体重70kg的叶小青徒手抱进了车里。 回到酒店,叶小青闷头大睡,不吃不喝睡到第三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玩手机。 白曼桢手里捏着本书,朝她床上砸,手机被书掼飞,“啪叽”一声屏幕碎成一张蜘蛛网,药石罔效宣告死亡。 叶小青可怜兮兮地抹眼泪,白曼桢敲了她一棍又赶紧着给她糖吃,笑得如沐春风:“酒店里有健身房,戴上运动手环去跑步,坚持七天,买手机换电脑的钱我给你出。” 虽说钱是三个人赚的,江荷随时有晕厥的可能,叶小青又是个败家货,所以财务是白曼桢管,江荷想花钱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叶小青想花钱,尤其想在电子设备上花钱,白曼桢杵在她眼前整个一比葛朗台还葛朗台的存在。 叶小青点头如捣蒜,感动得涕泗横流。 俩人在酒店里吃了午饭,白曼桢把叶小青送到健身房,回到房间。 手机躺在被子上嗡嗡作响,白曼桢接了电话,盘腿坐在床上,随手打开壁挂电视,放着色彩鲜艳明丽的广告,白曼桢也没换台,纯粹想热闹热闹罢了。 没输入通讯录的电话,却并非不知名。 床伴有床伴的好,也有床伴的不好,任何关系维系失衡,逾越半步都能变质,变质后的豆腐以臭豆腐的全新面貌得以保存,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繁琐到走哪条路都有走散的可能,且再难回头。 张以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刚刚在录节目,同期的嘉宾还有一个最近刚被爆出恋情的女演员,被不怀好意的主持人套了好几个私密问题,羞得满脸通红。大抵触景生情,休息的间隙,戴上耳机,心一横,按了白曼桢的电话。 手机免提,扔在枕边,白曼桢背靠床板,热裤短到大腿根,伸出一双修长的白腿占了大半张床,双腿交叉左右摇晃,懒散又妩媚。 “那个……”张以冉斟酌着开口。 白曼桢盯着电视屏幕的瞳孔微微一凝,忽然绽出笑意:“你这儿跟我打着电话,电视上就出现了你,有缘到这份上,就差一场啪啪啪。” 电视里的张以冉酒红色的长发微微烫卷,穿着知性却斜戴着一顶偏嘻哈风的帽子,凭添了几分可爱,坐在沙发上和男主持畅谈新专辑的概念和曲风,演播厅的屏幕里放着张以冉出道以来的四张专辑精剪视频。从短发到黑长发,再到如今的酒红色卷发,整整六年,时间几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男主持舌灿莲花,幸好一身gay气。张以冉被他绕了几圈,心无城府地谈起感情问题,直言自己现在处于空窗期,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男主持很懂,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那yara是想找女朋友吗?张以冉微微一顿,不说话,揉了揉鼻子,和她在床上被白曼桢撩到泫然欲泣的害羞神情一模一样。 广告插播,把白曼桢游走在“全身运动”边缘的魂一道拉了回来,张以冉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白曼桢没听清,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化妆师在给张以冉补妆,alina在不远处和节目导演聊天,张以冉心里毛得跟猴子似的,哀叹一声,压低嗓子重复:“上次……没吃够……” 房门前走过一对小情侣,*又壁咚,动静不小,白曼桢捂了捂耳朵,穿透房门给小情侣斜了个白眼,加大声音:“上次什么?再说一遍?” alina拍拍张以冉的肩:“开录了,走吧。” 张以冉明白要是今儿个不把话说完,节目录到一半她肯定得憋死,捏紧了手机大吼一声:“我!说!我!上!次!没!吃!够——!” 化妆师猛地被吓得一哆嗦,alina眼睛眯了眯,盯着张以冉黑屏的手机,若有所思。 白曼桢差点没把润喉的水给喷个干净,没心没肺地笑了半晌,带着颤音逗她:“哪次你吃够了?真是可惜了那么长的手指,只能用来擦眼泪。” 张以冉整张脸红了又绿,挂断电话! 手机电量飙红,白曼桢给手机充电,插座露出阴森森的三角孔,白曼桢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过几天,李玲的头七,想必会很热闹啊。 嘉利影视传媒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林颐抱着一摞文件,放到桌上,筛选整理,觑了觑言迦的神色,推测其心情如何,可惜这座遇上游安笛才会融化的大冰山冷着一张脸,推测难度破顶。 “怎么了,眉毛都皱到一块儿。”言迦手里翻着《柜子里的人》刚交上来的剧本定稿,建组完毕,开拍在即,拍摄场景这几天还在选,力求完美。 游安笛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与言迦重归于好,俗话说得好远香近臭,俩人这两天腻味着,言迦没道理心情不好。林颐站得离言迦几米远,揣着万分的小心问:“言总,您说公司里有艺人不听话该怎么办?” “怎么个不听话?”言迦听出她话里有话,放下剧本,盯着她看。 林颐小跑几步过去,狗腿地给她捏肩捶腿,指着自己的脑袋:“也不是不听话,就是这儿不好使,放着公司的重头戏不接,非要接费力不讨好的外戏。” 嘉利今年的重头戏只有《柜子里的人》,言迦脑子转得极快,脸上也随之铺了层厚厚的冰,林颐在她身后被冻得心里发颤。 “褚夏接了什么?” 林颐:“简乔导演的一部同性恋电影,也没接,只是符姐跟她提了几句《柜子里的人》的事儿,她直接给否了。” 言迦喝了口冰咖啡,话不多说:“叫符倩过来。” “符姐这会儿带着褚夏在郊外拍杂志呢……” 言迦一个眼神飘过来,林颐缩了缩脖子,闭嘴不言。 言迦看了看表:“我给她两个小时,连堵车的时间也算上,赶不回来,让hr解雇。” 林颐快步走出办公室,给符倩打了电话,符倩叫苦不迭,让江荷留心照顾褚夏,忙驾车进城。 一小时三十七分钟后,符倩喘着粗气站在言迦面前,言迦看了眼她魂归西天的一只高跟鞋跟,火气消了些,问话仍是不留情面:“你连一个刚晋升二线的女艺人都压不住,留在经纪人部门吃干饭?” 符倩真是做足了三言不合被言迦御赐三尺白绫上吊殉职的准备,两年来头一次有胆子逆着言迦的意思说话:“言总,这部戏吧,褚夏不是不想接,只是她不想轧戏,您看这圈里头能静下心来琢磨角色的年轻演员还剩几个?褚夏怕辜负您的厚望辜负公司的重托,想把这个难得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不想轧戏?她非接简乔的戏不可?”言迦冷哼一声,“听你这话,压不住她的恐怕不只是你,连我她都不放在眼里。” 符倩冷汗都给吓停了,深入贯彻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思想方针,脸上绽出几朵富贵花,说话却不怎么利索:“褚夏这孩子吧……” “都25了哪门子‘孩子’,你是她奶奶?”林颐听得直发笑,言迦难得的幽默向来建立在毒舌的基础之上。 符倩脸皮僵了一僵,改了口:“褚夏这人吧……我哪会压不住,别家公司的艺人还得拿着棍棒敲打,她被我骂几句能乖上一年半载。” “所以接什么戏还得你听她的?” 符倩真是急得要哭了,要给她个时光机,她一准回到和简乔接洽的那天,把饭局给推了,一辈子不见简乔! “言总您可能不是很清楚,褚夏之所以想接简乔的电影是因为她……” 言迦的电话响了,是褚夏打过来的,林颐对符倩竖了个“嘘”的手势。 “言总,《柜子里的人》我很想接。但是简导的《看得见吗》和《柜子里的人》几乎同期开拍,两个角色戏份都很重,我工作效率低,不想轧戏敷衍观众也敷衍自己。如果您执意要我出演,可否将电影延期开拍,我会倾尽全力诠释电影角色。”褚夏又补了一句,“您要发火降罪,落到我一个人身上就行。” 林颐和符倩没听清褚夏说了什么,言迦握拳狠狠砸了砸桌面,眼睛里快要喷出一团火:“有你的啊褚夏!公司还没怎么捧你就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真把电影砸你那儿我怕是会养出条白眼狼,为你一个人延期拍摄?你哪来的资本敢说这句话,亏损的资金你付是吗?不要跟我道歉我不想听!你以为整个嘉利除了你没人能演戏了是吗?行啊,我有火气,你有骨气,杂志也别拍了啊,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跟她们说,你被雪藏了,什么时候解冻看我心情!" 言迦冷笑一声:“从今天开始,你带薪休假,或者你物色好了真正意义上的‘孩子’,签回公司,给我带出一个根正苗红的好艺人。林颐,通知卫凯,从公司艺人部挑选女主角,无论演员、歌手甚至模特,合适的有灵气的,通通报上来。”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第64章 文思豆腐(六)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b市富景酒店,1203号房。 窗帘没拉上,落地窗外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霓虹彩灯点缀其间,像一只只蛰伏在夜色中躁动不安野兽的眼睛,贪婪地从红男绿女中攫取永远不会穷尽的*。 橘黄色的壁灯照亮了一方天地,温软的大床上,言迦的左脸清晰可见一个巴掌印。 头脑仍旧昏沉,意识却很清醒,褚夏从她怀里挣脱出来,面不红气不喘地重新系紧浴袍的衣带,赤足跳上木质地板,捡起地上散乱的衣服,跑进浴室里锁好了门。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得以在一分钟内收拾好了仪容。 言迦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听着浴室里的动静,听见她疾步走出房间,丝毫犹豫不带。 舔了舔微微刺疼的嘴角,抽出白皙修长的右手端详了一番,好笑地摇摇头,抓过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凌晨三点,繁华嘈杂的街边一辆可搭载乘客的出租车也没有。 褚夏等了许久,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望向对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fc,决定以此为今夜的庇护所。 才向前走了几步,一辆黑色奔驰刹住车胎,车窗摇下,是晚宴时一面之缘的林颐。 “褚小姐,赏脸吗?” 林颐的笑容极易使人卸下防备之心,褚夏环抱双臂在清冷的街头思忖了半晌,打开副驾车门,视死如归地坐了进去。 褚夏报了地址,林颐定好导航,脚踩油门一路畅通无阻。 导航仪上的绿点与红点相距缩短,依样拐了个弯,终点就在前方。 道路施工,无法通行。 林颐在街口熄了火,就地查询新的路线——没办法,她不认路,跟着言迦天南地北的跑,脑容量装不下纵横交错错综复杂的交通线也情有可原。 上车后一直缄默不语的褚夏刚从横店拍戏回来,平时赶通告坐在保姆车上只管补眠,对街景也陌生得很,摇下车窗探头辨认了一番,夜风灌入吹散了车内的沉闷,脑子里也愈发清醒。 “这儿离我家很近了,我在这儿下吧。” 林颐打了一半的呵欠强行收回,一把将她拽住,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言总让我送你回家,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把你放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拍屁股走人啊,你别看言总平时脾气不大,一旦发火能把方圆五十里都给烧个精光!” 脾气……是不大,言迦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一只手搭在褚夏的小腹上,一只手将褚夏的脑袋往她的怀里送,送到一半,褚夏醒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把睡梦中的言迦一并打醒,力度大得她自己的手掌都生疼发颤。 就这样,言迦也没生气,竟还让私人助理开车送她回家。 想起酒宴时林颐跟在言迦身后唯唯诺诺的模样,褚夏半信半疑地坐回原位,向她道谢:“大晚上的,真是麻烦你了。” 林颐查好了路线,调转车头,抄小路,无所谓地笑笑:“麻烦什么,分内的事儿。” 深夜时分,狭窄街道两旁散落着矮小的民居,空旷寂寥,一条狼狗藏在马路上的垃圾堆里,突然探出只狗头,惨绿惨绿的眼睛把林颐吓了个结实。 “这片不是商业区?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 褚夏也不甚了解,透过车窗四下张望,陌生而遥远的景物一一撞进她的眼睛里,胡乱揣测:“钉子户吧可能。” 林颐脸上大写的懵逼,什么钉子户这么厉害,在天子脚下民与官斗? 重新掌好方向盘,向前驶去,困意汹涌袭来,林颐一个恍神的功夫,左前方蓦地冲出一道黑影,刹车不及,惯性把人掼倒在地。 褚夏正要下车去看,林颐将她拦住了,还顺手抓了件女式西装外套盖在她头上,挡住了她的脸。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即便肇事者不是褚夏,身处娱乐圈沾上哪怕一丁点黑料都能一夜之间从刚上位的二线明星摔到十八线。 黑影匍匐在地,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嘎吱嘎吱的响,有些像木料摩擦的声音,却又更尖锐些,在一片静谧中听来有些诡异。 林颐走上前,借着车前灯好歹瞧出了这是个女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还好吧?伤着哪儿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女人没答话,乍看足有一米七的身体“横尸在地”,寡淡的薄黄车灯投射过去,活像披了层泛旧熏黄的白布,光线尽头还有扬尘飞舞,林颐心里没了底,嘎吱嘎吱的声音令她毛骨悚然,抖着嗓子又问了一遍:“小姐,你还……” 女人倏地“诈尸”,从地上弹起,手里托着张木盘,看模样与古代的司南颇为相似,指针上却镶着一颗白骨森森的骷髅头。 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兜帽,白色的耳机线从衣服里绕出,一头接在女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头塞在她的耳朵里。 女人与瞠目结舌的林颐擦肩而过,脸微微向下倾,嘴唇翕动,应在与人通话:“没事,快到了。” 林颐目送她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一米七左右的高个儿生着两条大长腿,健步如飞,丝毫没有被车撞过的迹象。 柏油马路上擦出一条紧急刹车的痕迹,地上躺着一些木质碎片,林颐整个人呆在冷风中,一动不动,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狼狗依旧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用嘴叼出几根鱼骨头,就地啃咬。 脚步声响,狼狗警惕地停下动作看向来人,很快又低下头来继续填肚子。 “到了。” 木盘上的指针剧烈的摇摆不定,女人把木盘收回口袋,蹲下身来。 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叠冥钞,草黄色,轧着三条细长的花纹。 “嗯。” 七张一份,打火机点燃,烧了七份。 空气里生发出一股焚烧味道,火光暗红中带着幽青,热气烘烤脸颊,眼前的景物蓦地有些扭扭曲曲。 “老规矩?” “好。” 万宝路的香烟,抽出三支,凑近余烬,火星燎原,烟雾缭绕,上香似的立在火堆旁。 夜风阵阵,一张烧了大半的冥钞被风刮远,女人伸长手臂将它带回火中。 白色的耳机线从口袋里掉出,坠在半空。 “被车蹭到了,没伤到骨头。” “急着买包子。” “不想排队。” …… 褚夏坐在副驾,只匆匆瞥过黑风衣女人一眼,听了林颐添油加醋的怪力乱神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可能是跑酷爱好者。” “跑酷?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撞车?她咋不上天呢?!”林颐睡得好好的被言迦叫起来开车送人本来心情就不咋地,偏偏褚夏还是个闷葫芦连说笑逗趣都不乐意折腾,霉运也一个接一个地不请自来,道路施工也就罢了,抄条小路还差点撞上个人,此时此刻惊魂未定的林颐反倒希望那风衣女人不但是个跑酷爱好者还是个碰瓷专业户。 “诶不对啊——!”林颐扭头看向褚夏,“她手上还拿着一个木盘,上面挂着颗骷髅头,大晚上看着怪瘆人的。” 手里紧紧攥着女式西装外套,眼睛也不舍得移开,贪婪而留恋地吸取c家绝版香水的味道,褚夏对林颐这些无厘头的疑问并不感兴趣,但是林颐显然被吓得不轻,于是接话也成了安慰:“cosplay的道具吧。” 林颐:“……” 林颐本来也没打算从褚夏那儿得出什么靠谱的答案,一系列的吐槽纯粹为了打开褚夏的话匣子,奔驰前轮已经驶入褚夏所居住的高级小区大门,林颐身为言迦的私人助理还是很有几分维护自己上司的自觉:“褚小姐,言总昨天才回国,今晚的晚宴也是临时安排的,她酒量差,喝了没几杯就自个儿回房休息了。你也知道,想攀高枝的人多了去了,一旦听到言总回国的消息,各路牛马蛇神一窝蜂的涌来抢着往她床上送女人,她本人其实极为排斥这种作风。” 说话的功夫,褚夏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家,晚宴时不知谁在她酒杯里放了安眠药,所幸她喝得不多,越想越后怕,可后怕归后怕,这个圈子向来这样,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明天的通告照样得赶,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连和林颐再道谢几句都给忘了,蒙头蒙脑地拎着西装外套开了车门走了出去,一面说:“没事儿,她也没对我做什么,我还打了她一巴掌,说起来还是我过分了些。” 林颐:“嗯,褚小姐真是识大体……” 打了一巴掌——! 林颐脑袋炸了一片:“嗯?!” “杀一下!” “请面对目标,请您面对目标!” 叶小青听见开门声,沉浸在游戏世界中,黑框眼镜的镜片里映着闪闪发光的电脑屏幕。 塑料袋里两个油纸包,搁在杂乱无章的桌上,香气四溢。 “妖精呢?” 叶小青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以百人斩的速度极速飞舞,头也不抬:“刀又磨坏了,去买刀了。” 浴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战场失利,叶小青双手离开键盘放弃挣扎,瞥了一眼桌上,这才看见陈家包子铺的包子。 “卧槽——还是热乎的!” 徒手抓了个包子塞嘴里,咬上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皮薄馅厚,童子鸡熬制的鸡汤做成醇香浓郁的皮冻,皮冻与肥瘦相宜的肉馅混在一块儿用手工擀制的面皮包成团,上屉笼蒸制时,面皮发热膨胀,皮冻遇热融化,化成汤汁绕了肉馅满满一圈。轻咬一口,冒着热气的汤汁洪泄而出,在滚入叶小青嘴里之前率先将细细咀嚼才能品出淡淡麦芽糖甜味的面皮浇了一层,加深了味道的层次感与厚度。 叶小青三下五除二干掉一个,又抓了一个含糊不清道:“我给你留几个,你洗完澡出来吃啊。”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与人声一道传出:“不用,我吃过了。” 叶小青:“……” “吃了两笼。” 叶小青:“…………” 叶小青正专心致志当个不劳而获的吃货,一股阴风吹灭了玄关处的白烛,屋子里随之多米诺骨牌瘫倒似的黑了一片,电脑屏幕反射出长方形的幽暗蓝光投射在神龛里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上,门框上悬挂的森冷铜铃“叮叮叮”响个不停。 叶小青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打了个响指:“生意来了。” 黑暗中,有一缕魂魄缓缓升起,盘桓在半空,凝聚成一个长发披肩的秀丽女人,她的声音平缓而轻柔:“慕名而来,有空接单吗?” 叶小青捣蒜似的点头。阅鬼无数,她几乎是在瞬间分辨出眼前这个女人辞世不久,按地府的时间算几乎等同于呱呱坠地的婴孩,说不定连孟婆汤都还没喝——尘缘未了,是讹诈的最佳对象! 女人填了单子,将一张边缘烫金的纯黑色卡片一并递给叶小青: “帮我,保护她。” 褚夏的经纪人符倩最近忙得跟陀螺似的连轴转,她在公司里资历一般但是人脉还行,褚夏是她一手拉扯出来的,这姑娘长相有特点容易被观众记住,演技在一众小花中中规中矩,只一点不好——不爱走捷径。 褚夏在上大学二年级时拍摄了一部独立电影,口碑还行,但是上不了院线也是白搭,也不能说白搭,嘉华影业的星探将她挖掘进了公司。 从那时起,符倩就将脸上满满胶原蛋白的褚夏收归麾下,两人并肩闯荡一闯就是五年。期间褚夏每每与爆红的机会失之交臂,饭局应酬很少去,好不容易去陪导演制片吃个饭,大夏天的全副武装棉袄秋裤套严实,大腿都没得摸。炒作也敷衍,五年的演艺生涯中上了两次周一见,九宫格每一张都摆着张臭脸,隐隐有恨不得往脸上贴个“我在为新戏炒作”的标签的架势。 就这样,还合作个毛? 于是,褚夏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了五年,眼看还要接着不温不火地过第六年,开年一部三年前因题材问题而被冷藏在库的古装史诗级大制作解冻播出,当年21岁作为女二参演的褚夏在这部一众老戏骨扎堆释放洪荒之力的电视剧中仍然表现得可圈可点。 收视率与收视份额通通爆表,嗅觉灵敏的符倩帮褚夏打理公众微博,一刷新就是上万的粉丝增幅,在杂志拍摄棚里笑得眼睛直飙泪,立马联系了公司网宣部门,买热门话题,买营销账号,炒网络热度,以演技为中心用大号的黑色马克笔画了一个直径未知的大圆,积极笼络人心与关注度。 是的,符倩绝对不和钱过不去,人如其名很肤浅,却也很坦诚。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第66章 文思豆腐(七)完结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 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 这是褚夏在宿醉后醒来的第一个想法。 当她捶着脑袋走出房间,看见整洁干净的地板与大理石桌上的红酒与红酒杯时,第二个想法横空出世——我喝醉的时候,应该……没人在场吧? 褚夏站在客厅,还处于魂游四方的状态中,符倩忽然端着杯果汁从她身边擦过,拍了拍她的屁股:“醒了就好,我泡杯蜂蜜水给你醒醒酒,待会儿去公司。” 褚夏松了口气,是符倩陪着她的就好,她顶多抱着符倩从嘴里蹦出一溜儿七大姑八大姨的称谓,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去公司?去公司干嘛?” 符倩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渐弱渐小:“《柜子里的人》整组开会,你作为女主角想缺席?” 开会?女主角?怎么……怎么睡了一觉世界颠了个正反? 我难道还没醒? 褚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嗷嗷叫了两声,这才纳闷地问道:“我不是被雪藏了吗?” 符倩在心里说,因为言迦听说了你和谌思的凄美爱情故事所以大发慈悲决定把你解冻了。不过她当然不敢就这么告诉褚夏,幸好她今天一大早接到简乔打来的电话,说《看得见吗》延期开拍,希望褚夏把档期留下来,符倩自然满口应承,这会儿也有了合适的托词:“简乔那电影延期开拍了,日子也还没定。言总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可以放宽心地进组了吧啊?” 符倩泡好蜂蜜水,回头一看,褚夏扭扭捏捏地站在她眼前,然后投怀送抱,小小声地搂着她的脖子说:“符姐,肯定是你从中调解了,谢谢你啊,我前天不该挂你电话的。” 褚夏的声线压低了,有种孩子气的感觉,特别让人受不住。 “滚滚滚——!别跟我这肉麻兮兮的,你这样的就是欠揍,赶明儿我买根鸡毛掸子伺候伺候你,你保准老实。”符倩把她的脑门往外戳,抬头看见走出客房的江荷,笑得像朵花儿,还故意用眼风瞟褚夏,“小江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天真是麻烦你了啊。” 小江?麻烦? 褚夏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等江荷走进浴室之后,轻声问:“昨天……我喝醉了,是她照顾我的?” 符倩点头,还不嫌事大的补了一句:“你贴在她怀里,她想不照顾也不行吧?” 蜂蜜水灌下去浑如白开水,褚夏的脑子里茫茫然一片,追着符倩问:“我除了贴在她怀里,别的没做什么了吧?” “应该可能没做什么了吧,不过也说不准,也许你想对她做什么但是没来得及做呢?” 褚夏心里一个劲儿地吐槽:什么叫我想对她做什么?我喝醉的时候一向不带脑子啊!不带脑子哪来的想法和念头?! 符倩往外走,褚夏还追她,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我就只是贴在她怀里是吧?没做别的吧?” 符倩猛地回头,差点和褚夏撞上,她揉了揉褚夏乱糟糟的头发,笑得特别慈爱,像个狼外婆:“你还叫我妈妈,特动听,特孝顺,乖女儿,再叫一遍?” 褚夏:“……” 浴室离客厅不远,隔着玻璃门还是能听见她俩的说话声。 江荷在刷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看着看着,视线免不了下滑,定格在红润的嘴唇上。 电视剧里经常用慢镜头、叠加镜头加特写再配上罗曼蒂克的bgm,把男女主第一次接吻的场景描绘得暧昧又精致。说实话,她不是很有感觉,可能……是因为褚夏是个女的,她自己也是个女的,女的和女的,亲近一点儿也没什么吧? 驱车前往公司,符倩通常坐在后座,今天她借口说自己头疼,想坐在副驾吹吹风。 江荷和褚夏两个人坐在后座,江荷板着张扑克脸没什么异常,褚夏拼命把自己往里缩,如果这会儿地震了天塌了,她一准义无反顾地跳进地缝儿里。 褚夏这视江荷如洪水猛兽的架势的确不像装的,更不像演的。 符倩盯着后视镜里的两个人,心里寻思着,难道自己会错意了? 就算会错意了,拉娘配也总比让褚夏一个人受情伤折磨走不出谌思的阴影中好吧,再说了,江荷长得也不比谌思差,不算委屈褚夏吧? 俗话说得好,忘记旧情人的最好办法是开展一段新恋情,符倩打定主意要做个红娘! 进了地下车库,几人下车,江荷看了眼离自己两米远的褚夏,对符倩说:“符姐,要是今天没什么大事,我能请个假去机场接我朋友吗?” 符倩“嗨”了一声,又把她推上车:“你这傻姑娘,刚才怎么不说,这地界去机场可麻烦了,让刘哥送你吧。” 江荷点头称谢,上车,扬尘而去。 江荷这一走,褚夏整个人轻松得像天上飘的流云,还是最薄的那朵。 搭了电梯,上到第九层,褚夏跟着符倩走出来,沿途碰见的同事都互相问好,没什么异样。 迎面走来纪慧和她的经纪人王渺渺,褚夏和纪慧几乎同期进公司,交情还行,就算私底下不怎么碰面,在公司里相遇了总会寒暄几句。 褚夏刚抬起手,一个微笑还没挂出来,纪慧从她眼前走过,脸色又差又臭,王渺渺也没好到哪儿去。 怎么了这是? 符倩带着褚夏走进会议室,除了言迦,其他人都到了,只是一个个精神恹恹的,连打招呼都有点强颜欢笑。 符倩把褚夏安顿好,又把卫凯拽到墙角问。 卫凯也是直倒苦水:“前天才把纪慧和王渺渺从横店叫过来开会,说公司想让她作为女主角出演《柜子里的人》,剧本都给她了,让她带回去好好看看,试戏能一遍过就用上,说是试戏也就是走走过场,本来也定下她了。可言总昨天突然改了主意,没来得及通知她俩,这不——刚才兴致冲冲地过来开会,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心里不好受还一个劲儿地道歉,说什么打扰了,弄得大家心里都过意不去。” 符倩刚想说话,言迦进来了,符倩和卫凯赶紧坐回原位。 言迦在人群中找到褚夏的所在,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地下车库。 纪慧和王渺渺上了车,一根烟眨眼间就抽见底了。 王渺渺就为这一出幻影辗转两地,觉都没睡好,心里也堵着闷气,她不抽烟,撒气全凭一张嘴:“我早跟你说褚夏是个同性恋你还不信,昨天符倩去找言迦,我贴门边听得一清二楚!也是奇了怪了,总经理是个同性恋,还能把底下的人带坏?你说她俩恶不恶心,一个同性恋要砸钱拍正常性向的电影,粗剪的时候还指不定得亲自把关,亲密戏八成得看个几十遍,她也看得下去!” 没等王渺渺说完,纪慧吐了口烟圈,附和:“这有什么,褚夏和男明星的亲热戏拍得少了?又吃男的又吃女的,我以前怎么没发觉她这个人不仅事业上贪心,连膨大的□□也让我刮目相看啊!” 掩映在苍翠竹林中的一家日式料理店,黄木绿字的招牌,暗红色的两扇木门。推门而入,主干道一路铺着鹅卵石,石头中间有翠绿的青草点缀,右手边池塘红鲤流水涓涓,池塘后方的青灰石墙上草书着一个红色大字——隐。 店内陈设日式风格,日式屏风、榻榻米、身穿和服的服务员。 吧台前坐满了食客,却鲜有嘈杂吵闹的声音。曾经就职于日本银座一家一级米其林餐厅的寿司师傅中文流利,上菜品时总会细致又热心地向食客介绍。 江荷在机场接到白曼桢和叶小青,进城的路上叶小青嘴馋,嚷着想吃刺身。江荷正好和这家日式料理店的老板有点交情,打了电话订了包间,三人直奔此处。 十八道菜品,一道一道地上,移门关上,隔绝尘嚣,木窗外花红柳绿,若论进食的意趣,当以静谧为佳。 日式料理重在一个鲜字,食材,尤其是海鲜,其本身的鲜味是烹饪加工时再多的调味品与刀工手法所不能取代的。尤其在依仗庖丁文化的日式料理中,寿司师傅的刀工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料理入口的口感。 蛋羹上撒上新鲜的蟹肉,蟹肉的海鲜将蛋羹自身的鲜味提升了一个品次,口感丰厚。即便如此,也还是堵不住白曼桢没个清闲的嘴,得吧得吧说个没完,全是在吐槽她在g市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见的那个女警察。 江荷实在听得头疼,夹了个星鳗寿司喂给她,白曼桢轻抿一口,唇齿间鱼肉入口即化,丝毫没有海鲜的腥味,醋饭是陈米做的,不黏不紧。 刺身拼盘里的金枪鱼、鲥鱼、鳕鱼、三文鱼各三片,厚薄均匀,刀口流利,肥而不腻,芥末酱是用山葵现磨的,不怎么辛辣,酱油也是这家店的寿司师傅自制的,兼具鲜甜咸。 白曼桢以前不怎么喜欢吃日式料理,全是被叶小青安利的,被她连哄带骗地去了几家比较地道的日式料理店——包括现在这家,试吃以后才惊觉原来足够新鲜的海鲜生食浑然没有腥味,就拿眼前刺身拼盘里的海胆来说,又鲜又甜,几乎不用蘸料,非常滑嫩。 江荷和白曼桢胃口小,吃一会儿歇一会儿,谈正事。 提起在午夜时分“诈尸”的李玲,白曼桢还是心有余悸:“魂魄里夹带尸气,与活人近距离接触后尸气爆发,化为厉鬼。要不是我随身带着一枚化尸□□,你今天可就见不到姐姐我了。” 由于符倩,江荷现在对于“姐姐”两个字本能的排斥,吃了片金枪鱼冷静冷静,才说:“算了,李玲这一死,银行账户也没法查,且行且看吧。” “且行且看?”白曼桢满脸的惊愕,“还要继续干啊?对方摆明了不是善茬儿!我们仨加起来都不知道够不够他塞牙缝的!” 江荷:“定金都收了,你说不干就不干,以后咱们在冥界还怎么混?你以为是淘宝店可以刷五星好评么?” 白曼桢扶额:“接单的那天我要是在,指定不接这生意。保护褚夏就保护褚夏吧,你说谌思连生死簿都……” 服务员叩门,白曼桢适时止住了话匣子。 江荷缄默不语地吃了一勺海鲜牛油果色拉,白曼桢喝了口梅酒,视线定格在正大快朵颐的叶小青身上。她们三人当中,江荷是个织梦师,主业其实和鬼怪无关,而她自己是个谋财不害命的鬼医,真有点驱使鬼魂本事的却是叶小青,这单生意成与不成说不定得仰仗她了。 服务员端上一盘烤鱼双拼,正要离开,嘴边抹了一串油的叶小青把她叫住,笑得眼睛放光:“再来一份和风牛肉。” 移门打开又关上,白曼桢忍不住劝她:“小青啊,食在精不在多,你昨天上秤都72kg了。人的肠胃……” 叶小青往嘴里塞鱼子盖饭,含糊不清地纠正:“是71.9kg。” 江荷:“……” 白曼桢:“…………” 当我没说,您吃。 今天褚夏就两个通告,一个是去《心跳》片场拍摄杀青戏,一个就是下午的粉底代言发布会。 说起《心跳》,制片人最近真是做梦都得笑出声来。这部电视剧是现代都市题材,豪门总裁与傻白甜经理的二三事、车祸、绝症、同父异母、认贼作父、商战——可谓洒满了整个b市所有流浪狗的鲜血,剧本没有丝毫诚意纯粹用这些久盛不衰的烂梗堆砌而成,可想而知一旦播出,收视率与唾沫星子齐飞,关注度共钞票一色。最大投资方既出品方东亚影视主捧小鲜肉郑浩,所以男主戏份重,女主戏份轻,制片人原意是想请一线电视剧女星搭档,帮衬郑浩的,可惜看了剧本和人设后没人愿意接,于是退而求其次,从二线女星里找,筹拍选角时褚夏还没火,符倩领着褚夏来试戏,导演觉得不错就定下来了,制片人还觉得蛮亏的。结果这戏拍着拍着,褚夏火了,合同早签了片酬不会变,等于是用三线演员的片约请到了二线演员,省钱不说还能蹭新闻头条,随之给《心跳》带来一票关注度。 安眠药的事,符倩和褚夏沟通过,也去富景酒店看过监控,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来再没发生岔子,于是渐渐忙忘了。 助理没定下来,符倩也没时间总跟着褚夏,又不放心她一个人赶通告,昧着人道主义硬是把李玲留到了今天,让她索性陪着褚夏把《心跳》拍完再走,有始有终。 李玲倒是仗义,一口应承了。 拍摄地点在某金融大厦,为避免早高峰,保姆车凌晨六点就过来接人。 褚夏上了车,顶着厚重的黑眼圈。 符倩厌嫌地连连啧了几声:“老大不小了,就算下——面也得悠着点儿啊。” 李玲坐在副驾,递来了早餐——脱脂牛奶和水煮蛋。 褚夏接过食物拿在手上,却没有吃的意思,眼神还有些发呆。 “怎么了你这是?”符倩帮她把蛋剥了,喂到她嘴里,“你就这么出来了,让那小姑娘待在你家真的好吗?” 虽然不知道她的具体年龄,但是符倩一句句小姑娘叫得还挺顺口。 “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符倩“哟”了一声:“你这是舍不得她?长得是不错。” 褚夏嚼着鸡蛋,食之无味,很久很久才说了一句:“我昨天做了个梦,真实到我都不想醒过来。” 褚夏是很专业的艺人,起得再早再缺乏睡眠,上工的时候都会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而此时此刻的她,手里拿着半颗蛋,整个人没精打采地蜷在角落,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像看着哪儿,却又压根不在看着哪儿,灰败、颓丧,浑身充斥着忧郁的气息,只差没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符倩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种样子,不再吊儿郎当,揣着万分的小心问说:“做的什么梦?” 保姆车驶入繁华热闹的街区,褚夏的回答和各路汽车的鸣笛一样尖锐地刺进符倩的耳膜:“谌思。” 谌思…… 符倩的眉头轻轻拧起,看了眼褚夏,自觉地关上了所有话匣子,也把自己缩到了角落。 到了片场,一行人下车,符倩很贴心地揽过褚夏,拍拍她的肩,默不作声地往前走,李玲拎着褚夏的包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嘉利影视传媒集团。 叩门声轻响,陈红一早上面试了十来号人全都被她pass掉,这会儿临近中午,又气又累又饿,真是眼皮都抬不起来,声音也懒洋洋的:“进来。” 陈红很想不明白,你说一个合适的明星助理怎么这么难招?手脚麻利点,长得还行,就算偶尔被迫出镜不至于太磕碜拿不出手,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别人,关键时刻一个人能当两个人用 本文首发于晋(jin)江(jiang)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