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至陈桥 - 宋秀 - 渔舟客 大周显德七年,正月初三。 一支由数万精锐组成的大军,正有序的行进在开封城外。 这支大军从壮阔的开封城内开拔,而他们的目标乃是千里之外的北地。 哪怕时不时呼啸而来的寒风,足以令每一位手持利刃的士卒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但在军中各级将校的指挥下,数万士卒始终未改坚毅的面庞,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列阵如林,似狼前行。 单单从这支军队行军时的军容就可以看出,这支数万人的军队,定是当世有数的虎狼之师! 事实也是如此。 这支军容整肃的精锐,在当世有个响亮的的称号——大周禁军! 当年周世宗在位时,为了完成心中大志,曾对大周的禁军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周世宗一方面大力起用年轻将领,裁汰禁军中的老弱病残,并召募天下豪杰,精选骁勇,将各地藩镇军队中的善战之士,尽皆选入禁军。 “诸军士伍无不精当,由是兵甲之盛,近代无比,且减冗食之费焉。” 史书中的这句话,便是对周世宗的这番改革措施最中肯的评价。 可以说当世若谁能完全掌控这支禁军,旁的不敢说,至少在大周境内,那人是有颠倒乾坤的能力的。 望着周围徐徐前进的精锐,御马北行的赵德秀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耳听不如所见,当史书上只是寥寥数语介绍的精锐,被自身亲眼所见时,那种内心中油然产生的震撼感,是难以言表的。 怪不得当禁军改组完成后,周世宗甚至都想直接收回燕云十六州。 而这番不足为外人道的震撼感,让赵德秀的内心升起了另一番异样的情绪——亢奋! 能让一位年方十五的少年,产生这种情绪的理由也很简单。 目前掌握着这支可颠倒乾坤的虎狼之师的不是旁人,正是大周的殿前都点检赵匡胤,而他更是赵德秀的父亲! 有父如此,夫复何求? 更何况身为穿越者的赵德秀知道,眼下这支精锐是为何出征。 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一处驿站,赵德秀刚刚从传令官的口中得知,今日他们这支大军就要暂时驻扎在那处。 而离那处驿站越近,赵德秀的内心就愈加亢奋。 那处驿站名为陈桥驿! 几片雪花适时的飘落在赵德秀肩头,伸手拂去肩上雪花的同时,赵德秀抬头看了看阴沉如墨的天空,他意有所指的低喃道: “天气愈发寒冷,正是添衣之时!” ... 数万禁军的行军速度并不慢,在傍晚之际,这支精锐就行军到了陈桥驿。 在抵达目的地后,跟随大军出发的大量民夫,就开始自发有序的搭建起简易的营垒。 而数万精锐并未放松,哪怕就在开封城外不远处,他们亦在将校的指挥下列阵在外,提防着那哪怕万一的危险。 这次出征是听闻北境遭受了契丹大军的侵犯,世人皆知契丹大军素善骑军,当下又正值隆冬黄河有结冰的可能,万一契丹趁此天时千里奔袭至开封城外,没有列阵的步军是根本难以抵挡的。 燕云十六州未复,中原就是如此被动。 赵德秀带领着一干家人越过一重重兵围,顺利进入了数万禁军拱卫的核心区域。 身为大军主帅的长子,赵德秀有这种特权并不为奇。 一向重视家人的赵匡胤,早早的就划出了一块区域,让他的家人可以好好歇息。 当赵德秀带领着家人来到搭建好的帐篷外时,在简单的检查一番后,他方才转身对着身后的一辆马车上轻声唤道: “祖母,寝帐已到,可以下车歇息了。” 被赵德秀唤作祖母的,正是后来宋初有名的杜太后。 有些史书记载在这个时间段,杜氏尚处于开封城内,这应该是后来史官的有意为之。 赵德秀心中很清楚即将发生的大事是什么,而赵匡胤并非穿越者,对即将实施的凶险之事,心中定无百分百的把握。 在这层考虑下,赵匡胤一个重视家人的人,怎可能将家人留在开封城内? 至于后世史官为何故意记错,道理也很简单——家人在城,才更能体现出即将发生的大事,不会是赵匡胤的提前谋划。 听到赵德秀的轻唤后,马车中有一位老妇人应了一声,而后就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马车。 赵匡胤的母亲杜氏,并非寻常百姓出身,她乃是前朝太师之女,出身书香门第。 而前年因赵匡胤之功,杜氏更被周世宗册封为南阳郡太夫人,享尊容地位。 这般地位的妇人,哪怕珠容已衰,但她的身上却自带一股贵气及威严。 面容肃穆的杜氏在经过赵德秀身前时,看着身前的这位长孙,她轻微点了点头: “二郎及三郎不在,今日辛苦留哥儿了。” 杜氏口中指的是二郎及三郎分别是赵匡胤与赵匡义,后世很多人不清楚,赵匡胤并非是杜氏的长子。 只是杜氏的长子赵匡济早逝,赵匡胤这才成为了目前赵家的族长。 “祖母言重了,父亲及叔父公务缠身,孩儿为父亲长子,自当承担起侍奉长辈的重任,不敢言苦。” 赵德秀的祖父赵弘殷在世的儿子并非只有赵匡胤及赵匡义,还有一位四子赵匡美。 可赵匡美当下年纪比赵德秀更小,故而这照拂亲人的重任,自然落到赵德秀这事实上的长子嫡孙身上。 杜氏出身名门,一向看重家风伦常,故而赵德秀与她就算关系亲昵,在外人面前赵德秀还是一副执礼甚恭的模样。 “你大病初愈,也莫在寒风中久立,早些歇息吧。” 赵德秀的知礼,让杜氏很是满意,说完以上那句话后就在身旁婢女的搀扶下进入属于她的寝帐中。 而等到杜氏入帐后,后面的马车上又陆续下来几人。 看到那几人走到身前,赵德秀的脸上自然的流露出轻松的笑容,这副笑容是他在面对杜氏时并未有的。 这几人除去赵德秀的小叔父赵匡美外,还有这赵德秀的继母王氏及两位亲弟——德昭,德芳。 王氏虽为赵德秀的继母,可一向心善的她,在嫁入赵家后一直将赵德秀视若己出。 什么人对自己真的好,接收了前身全部记忆的赵德秀,心中清楚的很。 王氏在来到赵德秀身前后,看着赵德秀被冻得通红的脸庞,她不禁怜心大起,她连忙将怀中的小德芳交到一旁的乳母手中,然后就亲自脱下身上的皮袄盖在赵德秀的身上。 “你的身体刚刚有所好转,不要再受凉了。” 王氏身材高挑,加之赵德秀的身体尚未完全长开,她的皮袄正好能覆盖住赵德秀的身体。 再说完这句话后,王氏又紧跟着低声对赵德秀安抚道: “你不要再与你父亲怄气了,你知道的,你父亲从小到大最疼的就是你。” 王氏的举动及言语,让赵德秀感受到一阵暖意。 看着眼前慈祥的王氏,再看着身前尚幼的两位弟弟,赵德秀心中的一个想法愈发坚定。 “母亲勿忧,孩儿尚有件事要做,待做完后会好好休息的。” “大兄大兄,是何事呀?” 尚未十岁的小德昭,一脸好奇的看向他这个一向敬重的大兄。 小德昭稚气未脱的话语,引得赵德秀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随后赵德秀又捏了捏幼儿赵德芳的粉嫩脸蛋。 赵德秀并未作出回答,在对着王氏行了一礼后,他的脚步已经朝着前方迈开。 赵德秀的目的地是数万精锐拱卫的中军大帐,在朝着那处走去时,他的脑海中浮现起史书对他身边至亲的记述: “太祖赵匡胤,暴崩!” “皇后王氏,盛年病逝!” “武功郡王赵德昭,惊惧自杀!” “赵德芳,英年病逝!” 呵。 此去何事? 既为嫡长,当为自身,为他一脉搏一个太平未来! 第二章 速唤吾儿 - 宋秀 - 渔舟客 距离天黑尚还有一段时间。 赵德秀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在后世时赵德秀曾在某个视频软件上,刷到过对陈桥兵变的介绍。 赵德秀记得历史上的陈桥之变,发生的相当迅速。 他的父亲赵匡胤正月初三清晨率军从开封城出发,而到了留宿在陈桥驿的当夜,那场改变历史进程的兵变就发生了。 发生兵变后的第二天,仅仅是第二天,得到禁军拥护的赵匡胤就返回了开封城。 这样迅速的兵变,直接打了个开封城内的掌权者一个措手不及。 诚然身为穿越者的赵德秀知道,这场兵变谋划的很成功,身为赵匡胤的嫡长子,他本可以选择静观事态发展。 既嫡且长,不出意外的话,他就算一生寸功未立,将来亦很可能是新朝的太子。 但事实却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与许多嫡长子不同,他有一个深沉有大略的叔父,更重要的是,他那位叔父充满了野心。 按照历史的发展,新朝的太宗,并非是太祖一脉... 可既然来到当世,赵德秀能让历史按原来的轨迹发展吗? 为了完成心中所想,赵德秀知道他不能太过天真,嫡长的身份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助力,可单单凭借这一点,他并不足以继承赵匡胤将来的一切。 他要慢慢的掌握足够的权力。 而权力在乱世中,是要用功劳来换得。 历史上他的那位叔父,为何在新朝建立伊始就能步步高升? 除去他的身份足够尊重外,在今夜的这场兵变中,他立下的功劳亦是有目共睹。 陈桥兵变,是新朝建立的关键,历史上不知道多少人在这场兵变中,获得了一生难以企及的收益。 大变在前,凡有野心男儿,岂可静观坐视? 今夜这场10世纪的旷世大戏,最佳男主角他无法角逐,可那最佳配角的荣誉,他完全可以争上一争! 赵德秀的脚步很快,想着想着,他就已经离中军大帐越来越近。 得益于赵匡胤儿子的身份,赵德秀这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阻拦。 但是在来到中军大帐外后,赵德秀还是不出意外的被拦了下来。 拦截赵德秀的是赵匡胤的亲卫,他们自然认识赵德秀,只是亲卫们对赵匡胤忠心耿耿,赵匡胤已经下达命令,任何人等在这时不得靠近大帐。 有这个命令在,别说赵德秀了,就是杜氏亲至也无法靠近中军大帐。 “公子,主公正在与诸位将军商议军情,暂请回吧。” 为首的一位亲卫如是对赵德秀说道。 被阻拦的赵德秀并未生气。 他望了望烛火闪烁的大帐,又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他知道这时候赵匡胤召集诸将,为的是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似此凶险大事的彩排,当然是以保证机密为要,若连这点都无法保证,历史上的陈桥兵变不可能那么顺利。 但赵德秀当下必须要见到赵匡胤。 念及此处,早有腹案的赵德秀取下腰间玉带交到为首的亲卫手中: “请将此物交至家父手中,言我有急事求见。 若家父执意不见,我定离去。” 说完这句话后,赵德秀对着身前的亲卫深深一拜。 赵德秀眼下虽无任何职务在身,可他毕竟是赵匡胤的长子,他这一拜怎能让眼前的众多亲卫受的起? 惊疑的众多亲卫连忙避开身子,赵德秀的谦逊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而赵德秀的这番谦逊,也为他引得了不少好感。 见赵德秀的请求与赵匡胤的命令并不冲突,又想到赵德秀的身份,为首的那名亲卫思考片刻后,还是从赵德秀的手中接过了那根玉带。 看着那名亲卫拿着玉带朝着大帐走去,赵德秀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有他心里清楚,看到那根玉带后,赵匡胤一定会见他的。 ... 帐内时有寒风吹过,这让帐内显得忽明忽暗。 在宽阔的大帐内,坐在上首主座的是一位身材魁梧,耳垂宽大的雄壮武将。 这人便是眼下数万大周禁军的执掌者赵匡胤。 而在赵匡胤下方左右两列,分别坐着多人,这些人中以武将居多。 这些人俱是赵匡胤这些年或提拔,或交好的心腹,他们这一刻聚集在这处大帐,为的是一件改天换地的大事! 帐内众人皆用火热的目光看向赵匡胤,为首的一位文臣打扮的人,在得知了赵匡胤刚刚公布的消息后,几乎要难掩心中的激动。 经过一番克制后,他最后才用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 “兄长,王、石二位将军已完全掌控京城城防,大事可举!” 若仔细看则会发现,这位年轻谋士的相貌与赵匡胤有着几分相似,只不过他的脸部线条会更柔和一些。 这人就是赵匡胤的胞弟赵匡义。 可帐内又何止是赵匡义心存激动? 自赵匡胤公布这个消息后,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炽热。 从龙之功,自古以来就代表着泼天的富贵! 众人的反应被坐在上首的赵匡胤尽收眼底。 赵匡胤虽为武将出身,早年又有嫉恶如仇的名声,然在遇到大事时,他的性格是相当稳重的。 以他的性格,为了这次的大事,他早已经暗中筹谋过无数遍,本来当下他已无须再在事前召集诸将。 此番召集,赵匡胤为的是以手中的消息来进一步安帐内人之心。 从帐内诸人的反应来看,很明显赵匡胤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而就在赵匡胤想着挥手让诸人退下一切按计划行事时,帐外的一道禀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主公,长公子有要事求见。 另长公子有一物呈上。” 帐外人的声音赵匡胤认得,而他口中的话语却让一直怀着稳重姿态的赵匡胤,难得的脸上带了些异样神色。 相比于赵匡胤的异样,帐内诸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心中浮现的皆是惊诧的情绪。 “留哥儿?” “他这时来做什么?” 帐内的人往时多与赵匡胤兄弟相称,对赵德秀的乳名自然清楚。 相比于众人,赵匡胤的惊诧来得快去的也快。 面对着赵德秀的求见,赵匡胤的心中有些难言的情绪。 对于自己的这位长子,赵匡胤定然是寄予厚望的,可有时候期望太高,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赵匡胤回忆一些事的时候,下座的赵匡义脑中浮现的也是一些不好的回忆。 “此事凶险,还望父亲,叔父三思!” 微颤的语气,赵匡义现在想来记忆犹新。 一想到这句话,赵匡义心中对这个侄子的评价就大打折扣。 若今日大事可成,乱世之中,这等怯弱之子,怎可承续赵家宗庙? 心中有所虑,口中定当有所言,赵匡义在赵匡胤还未作出回应的时候便起身进言道: “今日大事凶险,兄长当以大事为重,孺子之急,有何可虑? 今大事将发,兄长应速按谋划行事,不可为旁枝之事分心。” 在古代孺子指的是儿童,以当下赵德秀的年纪,称他为孺子其实是不正确的。 赵匡义酷爱读书,他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明知道还这么称呼,说明他因故往的印象对赵德秀颇不看好。 赵匡义自少年起就有良好的声名,长大后亦颇有智计,加之他与赵匡胤的关系,赵匡胤对他是很信任的。 赵匡义的话初听之下合情合理,赵匡胤一时之间就欲下令。 可在赵匡胤话还未出口的时候,一道带着不同看法的声音响起: “自古以来,未满十六的英才不知凡几,旁的不说,就说前唐庄宗李存勖,年方十一就可上阵杀敌,讨平叛乱。 长公子或许没有前唐庄宗的天资,但长公子一向持重,若非真有急事,怎会前来? 主公当见。 至少应当见一见长公子呈上的物件,再做决定不迟。” 出言提出不同看法的,正是被赵匡胤倚为谋主的赵普,赵则平。 见是最信任的谋臣发言,赵匡胤点了点头,同意了赵普的看法。 而当赵匡胤下令,亲卫手捧玉带进入后,赵匡胤再难端坐,甚至他的眼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泪花。 “速唤吾儿入内!” 第三章 兵变之夜 - 宋秀 - 渔舟客 帐内发生的事,赵德秀目前尚不知晓。 在他还等着结果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大帐的门帘被掀开,一位位父亲的心腹正从帐内鱼次走出。 大戏,要开始了吗? 尽管心中有此思索,赵德秀并没在表面表现出来。 每当有一位叔伯经过他身前时,他都会一如既往的保持谦逊的态度行礼,及至赵匡义走到他身前后。 “你知道今日对你父亲,对我们赵家有多重要,希望你一会慎言。” 赵匡义是在赵德秀的耳边说的这番话。 而从赵匡义的这番话可以发现一件事,哪怕没有穿越这件事发生,原身也是大概知道今夜要发生的大事的。 赵匡义的话让赵德秀身形微微一滞,他并未出言反驳赵匡义。 继承了原身记忆的赵德秀知道,赵匡义突然对他说这番话绝非故意针对。 也许在将来他与他的这位叔父之间必定会有一番龙争虎斗,但至少在陈桥兵变还未发生的今日,赵家依然还是大周臣属的今日,赵匡义没有理由故意针对他。 现在他与他,都是一艘船上的人。 而以前身的所作所为来说,赵匡义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 听完赵匡义的提醒后,赵德秀只是对着他再次微微一拜,不争不辨。 可赵德秀的沉默反而被赵匡义再次看做是怯弱的表现,一声冷哼后,赵匡义拂袖离去。 走在最后的是一身青袍布衣的赵普,赵普似乎就是要等所有人都离开,等到这个目的达成后,他才慢悠悠地来到赵德秀身前。 望着眼前相貌与赵匡胤颇为相似的赵德秀,再想起赵匡胤与先妻贺氏的伉俪之情,赵普轻声对赵德秀点拨道: “那件事,让主公对公子颇为失望。” “可主公重情义,父子也终究是父子。” 说完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后,赵普见赵匡胤的亲卫走来,便抚了抚衣袖离开了赵德秀身前。 赵普,赵德秀自然是认识的,赵普言语中的点拨,赵德秀更不会听不出。 赵德秀隐约记得,好似原来的历史上赵普就是倾向于让赵匡胤立子为储。 在赵德秀还在思索这一层关系的时候,赵匡胤的亲卫已经来到赵德秀身前,并引着赵德秀朝着大帐走去。 赵匡胤在帐内,一边伸手抚摸着案上的玉带,一边等着赵德秀的入内。 当赵德秀进入帐内时,看到这一幕的他,从赵匡胤的脸上看出了几许柔情。 世人皆知,大周名将赵匡胤在战场上乃是勇猛无匹,杀人无数的勇将,谁又能看到他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呢? 而世上唯有他们父子才知道,这根玉带代表着怎样的含义——这根玉带,是赵匡胤发妻贺氏的遗物! 赵德秀入内的动静,令赵匡胤收起了脸上的难得情绪。 很快的,往日里身为父亲的威严面容,再次出现在了赵德秀的眼中。 “你口中的急事是什么? 莫不成又是劝吾,放弃举事不成?” 若仔细听的话不难听出,赵匡胤的话语中有些许严厉,更有些许因不被理解而产生的不忿。 因后世北宋的帝脉乃是赵匡义一系,故而史书上对赵匡胤嫡长子的记载很少。 “早夭”,便是这位有着重要身份的皇子的最鲜明记录。 早夭意为未成年而死,史书上没有记载的生卒年,穿越到当世后,继承了原身身份的赵德秀却很清楚这点。 赵德秀生于后晋开运二年(945年),今年的赵德秀即将十六岁。 而现在这位赵德秀穿越的时间点,大概是在两个月前。 刚刚来到这一世时,赵德秀尚未完全接收前身的记忆,为了不被看出破绽,赵德秀一直深居简出,对外以养病托词。 从赵德秀的乳名“留哥儿”可以看出,赵德秀的身体自幼不好,这个托词完美的帮助了赵德秀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融合前身的记忆。 而在融合了前身全部的记忆后,赵德秀还来不及欣喜于即将到来的大宋嫡长皇子的身份,就为前身为他挖的一个坑而深深苦恼着。 从前身的记忆中可知,在赵匡胤一开始谋划兵变事宜时,他曾抱有厚望的将这件事大致透露给前身。 这一点并不奇怪,在去年前身的年纪就已经十五岁,乱世之中这等年纪出来为家事奔波的少年并不少。 更何况作为赵家事实上的长子嫡孙,赵德秀自小受到的教育是很好的。 赵匡胤一开始的想法倒也简单,赵匡胤或许不求前身能在这件事中帮他什么大忙,他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来历练前身。 毕竟兵变之事向来凶险,若成,有参与此事的前身自可借势积攒一些名望。 若不成,经过这件事历练后,在赵匡胤安排的后手下,赵德秀或许能带着家人逃过一劫。 可让赵匡胤没想到的是,前身在得知此事后,竟表现出怯弱的一面,哭劝他放弃起事以图保全家人。 因此事,前身被赵匡胤狠狠叱骂了一番。 这直接让赵匡胤对前身很失望。 只是赵匡胤不知道的是,前身在与他争吵后,心中惊惧不已,加上身体太差,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而在知道全部的来龙去脉后,一个一直在后世困扰赵德秀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原来的历史中,明明赵德昭已经成年,可赵匡胤却一直不迟迟大力培养他,想来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嫡长怯弱之殇,给赵匡胤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在心中狠狠吐槽了一下前身后,赵德秀知道眼下他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要重拾赵匡胤对他的信心。 唯有做到这一点,他为嫡长子的身份优势,才能在无形中发挥到最大。 想到这里,赵德秀对着赵匡胤深深一拜随后问道:“父亲真以为,孩儿是怯弱才哭劝父亲放弃举事的吗?” 今日赵匡胤在大事将举迫在眉睫之计,还选择见赵德秀,那就说明他是愿意给赵德秀机会的。 正如赵普所说:终归是父子。 可让赵匡胤没想到的是,他并未等来赵德秀的解释,反而是等来了赵德秀的反问。 这让赵匡胤一时之间觉得有趣。 看着身前相貌颇似自己,但貌似却并未继承自身坚毅性格的长子,赵匡胤从鼻间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且说来。” 虽是一声冷哼,可赵匡胤言语间的疑惑情绪是不加掩饰的。 见已经成功引起赵匡胤的好奇后,赵德秀整理好自身的情绪,还未开口之际,他的眼眶便渐渐通红,开口之时,话语中更是带上了几分哭声。 本来赵匡胤向往就最不喜赵德秀怯弱的姿态,见赵德秀故态复萌,赵匡胤下意识地想开口训斥,岂不料赵德秀接下来的话直接让赵匡胤的态度直接软了下来。 “两年前的这一日,母亲于府中病逝。” 赵德秀口中的母亲,指的并非王氏,而是与赵匡胤结发十余年的发妻贺氏。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赵匡胤选择兵变的这一日,正是当年贺氏逝去的同日。 十余年结发之情,以赵匡胤的秉性如何能忘却? 而紧接着赵德秀的话,更让赵匡胤心中对赵德秀的怜爱之心大起。 “母亲病逝那一年,孩儿不过年方十三,生母病逝是何等锥心之痛? 孩儿尚处于这等悲痛中,却惊闻父亲要行死生大险之事,孩儿感念至亲安危,怎能不举止失措? 孩儿惟念父亲一生安康,孩儿更不想在少年之际,便有俱失双亲之痛!” 说到最后,赵德秀早已声泪俱下。 赵德秀泪流满面,赵匡胤也没好到哪里去,此刻的他一脸悲苦之色。 在赵德秀的提醒下,赵匡胤才恍然醒悟,眼前的长子是一位早年丧母的可怜人。 另外赵德秀的话语,至少从情理上可以完美解释了,为何之前他会阻止自己成就大事。 非天性怯弱,乃是因为他孝顺,他关心自己的安危! 同样的行为,若是冠以不同的缘由,则往往会得到截然不同的评价。 天下间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孝顺这等品德的。 怜爱,愧疚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赵匡胤伸手将赵德秀招至身前,在赵德秀坐下后,赵匡胤用手重重拍在赵德秀的肩头以示认同。 “何不早言,何不早言!” 若事情只是发展到这一步,赵德秀可以说已然将前身留下的坑给补得差不多了。 但今夜赵德秀前来,为的不止是这个。 趁着赵匡胤怜爱之心大起之时,赵德秀适时拭去脸上泪水,转而换了一副坚定的面容拜请道: “孩儿原本以为,只要不让父亲涉险,父亲就能平安。 但这两月来孩儿遭逢重病,几乎不治,生死之间孩儿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今逢乱世,人人皆朝不保夕,人心诡谲宛若鬼蜮,我赵氏一族今日是身居高位,但来日又当如何? 要想一生顺遂,唯有变乱为治,开创太平! 孩儿虽无甚大才,但既为父亲骨肉至亲,自当为父亲分忧!” 说完这番话后,呼吸有些急促的赵德秀抬起头,用热忱的目光看向赵匡胤。 不出意外,赵德秀的这番话让赵匡胤变了一番脸色——欣慰。 现在赵匡胤相信那次赵德秀的表现,并非因为性格怯弱,在这层基础上,赵德秀主动表现出愿意分忧的姿态,自然能够让赵匡胤相信。 赵德秀今年即将十六岁,乱世之中这个年纪为父亲分忧的将门之子大有人在。 这般言语,才像他赵匡胤的儿子应该说出来的! 心中欣慰之余,赵匡胤再次伸出宽厚的手掌拍了拍赵德秀。 “今夜你便留宿为父的帐内。” 赵匡胤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让赵德秀一时间没能立刻领会他的深意。 好在赵匡胤的解释接踵而至: “今夜为父让你亲眼看看,吾是如何改天换日的!” 说这句话的同时,赵匡胤手中把玩的一个物件引起了赵德秀的注意。 仔细一看,出身将门的赵德秀一眼就认出了,赵匡胤手中的那个物件正是一块通体暗红的虎符! 暗红的虎符,在烛光的照耀下,正散发出诡异的似乎能迷人心智的光芒。 而这时,一句著名的话语登时涌现在赵德秀的心头: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夜幕已至,大戏开场! 第四章 诸军齐呼皇长子 - 宋秀 - 渔舟客 漆黑的夜色,会掩盖住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见到天色已然全部暗下来,身处黑暗中的李处耘一点睡意也无。 眼中时有精光闪过的他,在周围安静的环境下,似乎能听到自身那渐渐澎湃起来的心跳声。 从龙之功,就在今夜! 一想到这里,李处耘紧握腰间长刀,而后便起身朝着一处营帐走去。 天黑,便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身为被赵匡胤倚重的大将之一,李处耘知道今夜这场大戏,会有很多人参加。 王彦升、高怀德、张令铎、张光翰、赵彦徽、马仁瑀、李汉超... 以上的每一个名字,皆代表着一位今日出征的禁军大将。 或许以上的每一个人,手中掌握的兵权都有限,但当十数位禁军大将都甘心诚服一人后,那人足以将今日的这支数万虎狼之师牢牢控制在手中! 要不是提前知道,赵殿帅暗中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支持,一向谨慎的李处耘又岂会轻易踏入这个旋涡? 而他,及他们今日站在同一条战线时,今夜掀翻那座名为“大周”的天又有何难? 当李处耘离心中的目的地越发接近,原本安静的大营内,渐渐变得喧嚣起来。 “今皇帝幼弱,不能亲政,我们为国效力破敌,有谁知晓?不若先拥立殿帅为皇帝,然后再出发北征。” “将以出军之日,策点检为天子,这是昨日就在城内流传的预言,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提示吗?” “今日有人见到天有二日,新日盖旧日,天象如此,何疑之有!” ...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大不敬的言论在整座军营中流传的越来越广。 放在其他时代,这类言论的流传或许会让人感到恐惧,但眼下正处于五代十国的乱世——兵强马壮者为天子! 以上诸多大逆的言论,不仅不会让数万精锐感到恐惧,反而勾起了他们心中的躁动。 数十年来,有太多前辈的经验可供他们参考。 当心中的躁动情绪愈演愈烈,再也控制不住后,数万精锐便也不想再压抑自身了。 一位位甲胄齐全的精兵,正自发的从营帐内走出,他们如李处耘一般握紧了手中的利刃,而后朝着中军大帐前进。 既然赵殿帅当为天子,那即日起他就必须是天子! 一切发展的是那么迅速,数万精锐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是赵匡胤的人,可有句话叫做大势所趋。 当数万禁军中的大多数人都选择实行“兵谏”后,那么剩下的禁军为了活命,就只能选择加入,与大多数人一起走上这条不归路。 李处耘在朝着中军大帐前进的时候,不知何时,他的身后竟渐渐聚拢一条由火把构筑的长龙。 而若是有神灵这一刻从天上眺望地面,那位神灵定会发现,类似这般的熊熊火龙在整座肃杀的大营,竟一下子间出现了十数条! 每一条跳跃躁动的火龙前方,皆有一位面容坚毅的大将在带领着。 其实早在大军出征前,一些大逆的流言就在军中流传着。 为何那时大军的人心未乱,还能保持着严整的阵容出征? 因为那时军中的人心有十数位军威深重的大将在镇压着,可现在呢? 带头实行“兵谏”的,正是那十数位大将! 由于目的地一致,那十数条火龙一开始虽是从不同的地方出发,但在大营的某一处他们还是不可避免的汇聚在一起。 李处耘看着从四面八方率军前来的王彦升、高怀德、张令铎、张光翰等人,于明亮的火光中他们在相互对视一眼后,便很快心有灵犀的做出了同一个决定。 在十数位大将的指挥下,或长或短的十数条火龙逐渐汇合在一起。 自这一刻起,十数条火龙消失不见,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茫茫火海! 大军汇合之际,刚刚得知消息的赵普及赵匡义二人匆匆赶至。 为了不让数万大军陷赵匡胤于不义,赵普及赵匡义二人苦劝众多大将,可造反的事又岂是儿戏? 开弓没有回头箭! 无奈之下为了保护赵匡胤的安全,赵普及赵匡义只能勉为其难的加入了兵谏的队伍之中。 一片广袤无迹的火海在赵普及赵匡义加入后,继续朝着赵匡胤所在的中军大帐进发。 ... 寒夜漫漫,加之心中有所牵挂,令赵德秀觉得眼下的时间甚是难熬。 赵德秀怀中捧着一把宝剑,正矗立在赵匡胤的帐门外。 方才在帐内对于赵德秀的求请,从赵匡胤的脸色来看,他很明显是同意了。 本来赵德秀还以为,赵匡胤这位总导演会直接安排一个配角给他,让他顺势混混功勋。 可没想到的是,赵匡胤给他安排的剧本是——宿卫大帐。 要不是身为穿越者,赵德秀或许会以为赵匡胤的这个安排是在搪塞他。 但知道陈桥之变这段历史的赵德秀,却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赵匡胤的用心良苦。 若将陈桥之变看作是世界10世纪最绚烂的大戏,那么赵匡胤大帐所在处,便是这场大戏最高潮的戏份所在。 越是高潮的桥段,在其中露脸越多,得奖的可能性才能越大。 就在赵德秀翘首以盼的时候,他接下来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在赵德秀的视线中,他极目远眺之处,原本尽是一片黑暗。 可渐渐的,一道细微的光线就出现在他的眼中。 那道光线就宛如地平线上早晨出现的第一抹阳光般,初见并不绚烂。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光线正随着距离的接近,以极快的速度扩张着。 先是一抹,再是一段,最后演变成了一片! 在赵德秀再次定睛看去后,他的眼睛竟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明亮而带来的刺痛感。 一片踊跃奔腾的火海,如东归的黄河一般以迅猛之势冲到他的身前,将他的身前三尺之地照的宛若白昼。 望着汇聚在脚下的那片汪洋火海,赵德秀一时竟看的有些痴了。 一手缔造出如此绚烂的盛景,大丈夫当如是! 可赵德秀很快就稳定了心神,他知道接下来属于他的挑战来临了。 众多禁军在来到帅帐前后就停住了脚步,就连口中的喧哗也慢慢停息。 今夜他们是来拥立赵匡胤当天子的,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待嘈杂的喧哗声消失后,赵德秀方才仗剑而出,以护卫之势朗声问询下方的数万禁军道: “太尉正在安睡,汝等此来为何?”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赵德秀都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大场面,他心中定然是紧张的。 手心中不断出现的冷汗就是证明。 只是一想到自己这一脉在历史上的悲惨下场,又想到他的背后正睡着一条真龙,赵德秀心中的强烈紧张感就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着。 血性男儿,大事之前岂能怯弱! 驱散了心中的紧张后,赵德秀鼓足中气喊出的这句话,足以让前排的大多数禁军及将军听到。 借助着明亮的火光,数万禁军看清了站在台阶上的赵德秀相貌,而赵德秀的身份,亦很快在交口相传下为众人所知。 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竟是太尉的嫡长子? 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知是谁先在大军中喊了一句“皇长子”,一时间数万禁军皆齐声高喊: “诸军无主,愿奉太尉为天子,请皇长子入内禀报!” 而似乎是怕赵德秀不愿,站在前排的众多精锐不约而同抽出腰间长刀面向赵德秀,大有一副逼迫的意味。 今日这皇长子,你当定了! 上千柄利刃露出,刀上的寒芒闪闪熠熠生辉,令赵德秀叹息连连。 而响亮的“皇长子”称号更让赵德秀无可奈何。 这都什么世道? 怎么还有硬逼人当皇长子的。 “被逼无奈”的赵德秀,只能转身进入帐内。 今日这数万禁军,可真“害苦”他父子俩咯! 第五章 勇夺黄袍 - 宋秀 - 渔舟客 赵德秀进入帐内时,发现原本应该是一片漆黑的帐内,这一刻却有着几抹微弱的烛光闪烁。 那几抹烛光在赵匡胤的榻前跳动着,照耀出了一道伟岸的身影。 赵德秀朝着那道伟岸的身影看去,方才察觉在不知何时,原本“喝醉酣睡,鼾声如雷”的赵匡胤竟早已穿戴好甲胄,端坐在榻上等着他的到来。 见到这一幕后,赵德秀快步来到赵匡胤身前,对着他一拜:“父亲...” 赵德秀的话还没讲完,赵匡胤就开口打断了他:“外间情形,吾都已知晓。” 哪怕到了整个计划最关键的时候,赵匡胤的语气还是显得那般稳重,好似外间发生的不是一场顷刻间可造成尸山血海的弥天兵变一般。 而赵匡胤的话亦从侧面佐证了,很可能方才在帐内,他一直未曾真正酣睡过。 在说完那句话后,赵匡胤就从榻上起身来到赵德秀的身前。 因赵德秀的身子尚未完全长开,赵匡胤是比赵德秀高出一些的,这导致了赵匡胤这时是以俯视的目光在观察着赵德秀。 作为当世有数的猛将,赵匡胤的身形是相当魁梧的,他宛若一座大山般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赵德秀身前,他身上多年积攒的慑人气势,这一刻也在若有若无的向赵德秀释放着。 一时间,赵德秀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赵匡胤是他的父亲不错,可赵德秀心中很清楚,自今夜起,他与赵匡胤之间的关系将会添上一重—君臣! 是先父子后君臣,还是先君臣后父子,全在赵匡胤的一念之间,这一层不确定让赵德秀一点都不敢大意。 好在赵匡胤无意为难他的长子,在沉默一会后,赵匡胤继续开口说道:“今夜数万虎狼兵谏,因你的背后有我,表现镇定并不足称道。 可我不会一直在你背后。 今夜那数万禁军能助为父,来日亦有可能助他人。 皇长子三字,在这乱世中为你带来的不会只有尊荣。 今夜过后,赵氏一族将再无退路,要么荡平天下成为太平皇室,要么全族死于乱刀之下,香火断绝!” 说到最后,赵匡胤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 亲身经历五代乱世的他,明白自己说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只是在说完后,他却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赵匡胤对赵德秀说这番话,本意是想赵德秀知道乱世的残酷,身为父亲,赵匡胤想一股脑将自身的经验都传授给赵德秀。 只是长年身在军中的赵匡胤,很明显没什么教导子嗣的经验。 对一个长于庭院,常年处于长辈庇护下的少年人来说,他刚刚的话或许会给赵德秀带来不少负面情绪。 果然听完赵匡胤的话后,赵德秀一时没有回应。 而极少有教儿经验的赵匡胤,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这孩子的胆量,还是需要进一步历练呀。 不过显然现在不是赵匡胤能好好进一步教导赵德秀的时候,方才他能挤出一些时间对赵德秀说出那番话,已经是很难得了。 片刻后赵匡胤越过赵德秀直接朝着帐外走去。 今夜这场大戏要想完全收官,接下来就要看他这位男主角的表现了。 这时一心朝着帐外走去的赵匡胤并未发现,在他身后的赵德秀果断的跟在了他身后。 来到帐外后,赵匡胤脸上及时换上了一副惊疑的神色。 似乎刚刚还处于睡梦之中的他,完全没预料到为何兵变会突然发生,他又为何突然要陷入了被迫不忠不义的境地中。 帐外的数万禁军见他们的天子终于出来了,渐趋安静的他们又变得鼓噪起来。 各种劝进的话语,如箭雨般朝着赵匡胤射来,可不管如何被劝进,赵匡胤一直不肯答应。 类似的戏码在五代十国期间时有发生,可哪怕这类戏码被用烂了,却还是每次兵变都必不可少的。 从现在的局势上看,一方逼迫,一方固拒,这样很容易让局面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进展。 可赵匡胤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赵匡胤身后的一名亲卫见时机成熟,从暗处拿出一袭早就准备好的黄袍。 他正欲按照赵匡胤事先的吩咐上前,可不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早有准备的身影突然窜出,从他的手中将黄袍抢走。 那人不是赵德秀还有何人? 在从亲卫手中抢过黄袍后,赵德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赵匡胤身后,先双手一挥将手中黄袍在数万禁军面前展开,而后顺势将黄袍披在了赵匡胤厚重的肩膀上。 说时迟,那时快。 赵德秀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到了让人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当赵德秀为赵匡胤亲手披上黄袍后,原本鼓噪不已的众多禁军慢慢变得安静起来。 由于大量火光的照耀,台下的大多数禁军都能清楚看到台上发生的一切。 诚然他们今夜聚集于此就是为了拥立赵匡胤当天子,可大多数的禁军目前都还只想着通过言语刺激鼓动。 黄袍代表着什么众人怎可能不知道。 将代表皇权的黄袍直接披在赵匡胤身上,等于将赵匡胤彻底“逼”入了绝境中。 这一刻起,赵匡胤再别无选择。 而同样别无选择的还有台下的数万禁军。 这位皇长子真果决! 以上是大多数不明内里的禁军的想法,而对于那些早知道赵匡胤谋划的禁军大将来说,眼下出现的一幕让他们感到惊诧。 原来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呀? 在看到台下李处耘,赵普等人惊异的目光后,赵匡胤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黄袍加身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早知内情的他们怎么会感到惊异? 赵匡胤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释。 当看到身后为他批黄袍的人走到身前时,饶是赵匡胤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他一时间也无法再保持完美的镇定。 怎么会是留哥儿? 还未等赵匡胤完全从惊讶中醒转,赵德秀就在数万禁军面前对着赵匡胤深深一拜,口中朗声道: “天下崩裂,民不聊生,北方鞑虏,虎视眈眈。 这等局面,难道是崇元殿的那个八岁幼童可以收拾的吗? 情势至此,生死就在须臾之间,何来退路? 人固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 若能死于收复燕云,开创太平的道路上,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这番话赵德秀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出,足以让台下的很多人都能听到。 而对于尽在咫尺的赵匡胤来说,赵德秀的大声劝谏,就好像耳边响起了几道惊雷一般。 赵德秀的话在台下的禁军耳中听来,是一番饱含壮志的劝进话语,在赵匡胤听来,却又带上了另一层意思。 赵德秀用这番话回答了他刚才在帐内的教导: 既然再无退路,那就父子携手无怨无悔,大步前进! 赵匡胤看向赵德秀的目光,正变得越来越欣慰。 而赵匡胤的默许,让赵德秀很快进行了下一步。 在数万禁军的注视下,赵德秀掀开衣摆对着赵匡胤直接跪了下去: “儿臣赵德秀参见父皇! 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德秀的口呼万岁,就像一丝火苗般彻底点燃了数万架在干柴上的禁军。 在赵德秀的代领下,台下的禁军纷纷对着赵匡胤行大礼,口中兴奋的如赵德秀一般喊着“万岁”! 数万人整齐高喊,这样的声浪足以响彻天地,震惊数里! 而在这响彻不絶的声浪中,赵德秀心中却在剧烈的涌动着一个想法: 公正的史官何在? “显德七年正月初四,倚长子德秀及诸臣之筹谋,宋祖遂黄袍加身于陈桥。” 这句话,赶紧给他焊死在史书上! 第六章 疾驰回京 - 宋秀 - 渔舟客 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万岁”恭贺声,赵匡胤的目光,并未在那数万面容狂热的禁军身上。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赵德秀。 由于赵德秀为他“黄袍加身”的举动,让赵匡胤这时看向赵德秀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其他意味。 在原来的计划中,为自己“黄袍加身”的人应该是个名字不会被记入史书的人,或者说那人可以随时被舍弃。 因为“黄袍加身”的举动在今天这场大变中,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的。 在一场拥立新天子的兵变中,有人做出了一锤定音的举动,这样的功劳足可称为“拥立首功”! 拥立之功就已经是一辈子常人难以企及的功劳,更何况首功呢? 赵匡胤一开始从没想过,要将这首功交给任何一位心腹,包括他的胞弟赵匡义。 否则在这巨大功勋面前,任何一位心腹将来都可能居功自傲,尾大不掉,这是有志成为帝王的赵匡胤难以接受的事。 可是若是这人是赵德秀呢? 赵德秀生于赵匡胤与发妻贺氏成亲的第二年,那一年赵匡胤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不显山不露水闲居在家。 赵德秀以长子的身份落地,身为人父的赵匡胤曾如大多数民间的普通父亲,亲自为还是婴儿时期的赵德秀把过尿。 甚至在赵德秀婴儿时期常年生病的时候,很多次是赵匡胤亲手抱着哭闹的赵德秀哄他入睡。 时至今日,每当午夜梦回赵匡胤想起发妻贺氏时,也会想起十几年前他抱着赵德秀奶香满怀的天伦之景。 若不是有这般亲情在,在赵德秀今夜请求赵匡胤再给他一次机会时,赵匡胤怎可能轻易答应? 而有着这般亲情在,赵匡胤难道会在这时候忌惮赵德秀吗? 不止不会忌惮,赵匡胤反而还会感到欣慰! “情势至此,何来退路”的劝进,体现了赵德秀的胆气。 善于观察局势变化,能在须臾之间就做出争夺从龙首功的决定,这体现了赵德秀的机警。 既有胆气,又性机警,在这王朝倾覆如儿戏的乱世背景下,新兴的皇朝需要这样的皇长子。 你想要这首功,那为父就给你。 审视的目光只是一瞬,取而代之的是赵匡胤愈发欣慰的目光——皇长子可期。 这时没有人知道赵匡胤的内心想法,可在赵德秀的刺激下,有些人是真的再也不敢拖延了。 台下的赵匡义见赵匡胤与数万禁军的君臣之分已定,他深深看了赵德秀一眼后,率先从数万人中起身来到高台上。 来到高台上后,赵匡义连拱手对赵匡胤进言道:“今天位已定,光复京城刻不容缓!” 刚被赵匡胤亲扶起身的赵德秀,恰好就听到了赵匡义的的这番进言。 赵匡义口中的“光复”二字,险些让赵德秀笑出声来—到底谁才是叛军? 怪不得历史上他的这位叔父能深得赵匡胤信重,单这语言艺术就不是常人能有的。 不过嘛,赵匡义说的的确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赵匡义话音落下后,台下就有几位重将连忙上台,将赵匡胤扶至台下的一匹早就准备好的骏马上。 待赵匡胤上马后,许多大将就将赵匡胤环绕着保护起来,高声呼喊的数万禁军这时亦在诸位将校的指挥下齐齐凝神噤声。 数万人皆齐齐望向赵匡胤,等待着他下达称帝后的第一道圣旨。 开封城内那位小皇帝的生死,及城内十数万百姓的安危,便都在赵匡胤即将下达的第一道口谕中决定。 而就在赵匡胤正欲开口之时,刚才一直被赵匡胤带在身边的赵德秀就连忙站出身来,挽住身前御马的缰绳献言道: “诸军将校,若恃功肆行剽略,使民肝脑涂地,非顺天应人之意,更会让新朝失去民心,愿陛下誓而后进!” 相比于刚才在高台上的高亢劝进,当下赵德秀的语气以沉稳为主。 可当下语调的降低,却反而让周围的赵匡胤一众心腹齐齐大惊。 赵普,沈义伦,王仁瞻等谋士听完赵德秀的话后,忍不住将目光看向赵匡胤。 刚才不论赵德秀在台上的表现如何,他们都认为一切是赵匡胤的事先授意。 赵匡胤就是想将从龙首功给赵德秀,让他初步积累出一定的声望,为赵德秀以后的入朝奠定部分基础。 从龙首功向来敏感,人臣能不沾就不沾,唯一承担这功劳将来又不会遭到反噬的也只可能是赵德秀。 对于赵匡胤的这点安排,赵普等人都能表示理解。 但眼下不同! 眼下是赵匡胤成为新君后将要发布第一道圣旨的时候,很明显这第一道圣旨将会是新朝前期的政治纲领。 而赵德秀在这时出来献策,这很难不让人报以遐想——新君是有意现在就让长子涉政了吗? 不止赵普这么想,立于赵普之后的赵匡义几乎是顷刻间,也在脑海中浮现出了类似的想法。 这一想法让赵匡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因以往的成见,赵匡义打心底里认为,今日赵德秀的每一言一句皆是赵匡胤的特意安排。 一想到这,不甘的情绪就在赵匡义的胸膛翻滚着: 就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兄长就要硬生生扶起一个阿斗吗? 可不管赵普及赵匡义等人怎么想,赵匡胤自己是知道一切的。 见赵德秀能有“控制虎狼,安定民心”的政治见解,尽管这政治见解不全面,可至少能体现赵德秀在政治上是有着可造前景的。 赵匡胤再也抑不住内心的欣喜,他于马上以马鞭指向赵德秀言道:“皇子仁德,国之幸也!” 说完这句赞语后,赵匡胤便挺身看向周围的数万禁军。 被数万虎狼包围的赵匡胤镇定自若,语气威严: “吾有号令,尔能从乎?” 赵匡胤声若洪钟,他的话音一落下,马下的众多大将皆齐齐参拜回道: “陛下有令,效死从之!” 得到了众将的回应后,赵匡胤很快便仿照当年刘邦约法三章的故事,对数万禁军下达了第一道圣旨: “周太后幼主,吾皆北面事之,汝辈不得惊犯! 周大臣皆我比肩,不得侵凌! 朝廷府库、士庶之家,不得侵掠! 用令有重赏,违即孥戮汝。” 赵匡胤最后以深重的告诫,结束了属于他约法三章的内容。 当初步定下新朝前期的政治纲领后,赵匡胤又接着高喊道: “王彦升,潘美何在?” 赵匡胤的话音刚落,就有两员将领挺身而出立在赵匡胤前方。 “臣,敬领命。” 看着身前的两员爱将,赵匡胤快速说道:“朕命汝二人率三千精骑先行疾驰回京。 务必要在消息传回京城前,掌握住京城的城防。 另外代朕,向城内的人宣告朕称帝的事。” 赵匡胤下达的每一道命令,赵德秀都在认真的听。 陈桥兵变作为华夏历史上最著名的兵变之一,其中有太多优秀的经验需要他消化。 当然,只是消化哈... 而赵匡胤这时候下达的每道命令,都与历史上的大差不差,就在赵德秀还在苦心钻研之际,他耳旁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呼唤: “德秀!” 见赵匡胤有唤,赵德秀立刻来到潘美身旁站定。 “儿臣在。” 赵德秀不知道赵匡胤为何会突然召他,就在赵德秀心中揣度之时,赵匡胤新下的一道命令让他忍不住与身旁长相俊美的潘美对视了一眼。 “你随仲询(潘美)一同回京!” 对视之际,赵德秀见到了潘美正对着他,努力的在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潘美,北宋初年出色的名将之一。 父皇,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第七章 新的任务 - 宋秀 - 渔舟客 与后世的许多人一样,赵德秀对宋初的历史称不上十分了解。 除去一些著名的如“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事件外,大部分宋初的历史对赵德秀而言是相当陌生的。 但等到潘美的名字进入耳中时,赵德秀心中就对那个相貌不凡的中年男子涌起了不小的兴趣。 宋初其他大将的生平赵德秀或许一知半解,但潘美的生平,得益于后世的一些戏剧,赵德秀前世可是专门去查过的。 以潘美历史上的表现来说,“宋之柱石”这四个字用来夸赞潘美实在再恰当不过了。 由于心中对潘美有天然的好感,当潘美对自己释放善意的笑容时,赵德秀亦以谦逊的态度回应之。 双向奔赴,总是会让两人的关系以最快的速度变得熟悉起来。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等到赵德秀驾马跟着三千精骑朝着开封城疾驰而去时,赵德秀已经亲切的称呼潘美为仲询。 三千精骑的行进速度相当快。 陈桥驿本就离开封城就数十里的距离,加之开封城周围百里皆是可供骑军驰骋的平原,于是乎在天微微放明之际,骑在马上的赵德秀就已经隐约可见远处那座雄阔的开封城。 想来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这支携带着重要任务的骑军就可以顺利抵达开封城下。 在行军的这一路上,赵德秀一直在心中思考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赵匡胤命他随潘美回京是何用意。 赵德秀可不会真傻傻的以为,他父亲是在特意给他结交军中大将的机会。 他的父亲是天子,还是一位靠着兵变完成鱼龙之变的天子,这般天子对军权的忠诚度定然是十分敏感的。 况且就算赵匡胤不忌讳这一点,赵德秀也不认为自己单单凭借皇长子三个字就能吸引到潘美。 赵德秀深知潘美之所以会对自己有着礼敬,主要原因在于他有个手握天下第一精锐的父亲! 见一时猜不出赵匡胤的用意,赵德秀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以静制动,或许才是接下来最佳的应对方式。 ... 在从陈桥回转的三千精骑朝着开封城快速行进的时候,开封城广阔的东门城墙上,正有着两位大将正通宵巡视着。 这两位大将一位是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另一位是殿前都虞侯王审琦。 从二人的官名就可以知道,他们二人皆是隶属于殿前司禁军中的高级军官,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们二人是赵匡胤的心腹。 自从昨日赵匡胤率领数万禁军出征后,石守信与王审琦就依赵匡胤暗中的吩咐,亲自率禁军驻防开封城的东门。 而石守信与王审琦为了不耽误大事,哪怕昨天夜幕降临时依旧命将士环列待旦。 待见到天边渐渐放明后,石守信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就算隆冬时节,天放明的晚一些,可至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会完全放明。 太尉的先锋部队怎么还没回来。” 因赵匡胤成为禁军最高统帅的时间还不长,赵匡胤没办法完全掌握住城内外的所有禁军,否则赵匡胤也没必要选择在城外发动兵变。 开封城内,还是有一部分禁军是不受赵匡胤掌控的。 在原来赵匡胤对石守信的安排中,他在兵变成功后会先派出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回京,等那数千人的精锐回京后就由这支部队来控制皇城及重要的官署。 这样一来石守信与王审琦的部队,就能够抽出身来弹压住可能会产生的反抗。 相比于石守信的些许急躁,王审琦就变得淡定许多了。 在王审琦看来只要陈桥兵变能够成功,就算城内的部分禁军反抗拱卫皇城又如何? 东门城防已经被他们掌握在手中,随时能放城外数万最精锐的禁军入城。 等那批虎狼之众入城后,再把皇城攻打下来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审琦在急切的石守信面前微微打趣道: “等先锋部队归来,你该改口称殿帅为陛下了。” 王审琦的话既是打趣,同样也是安抚。 果然听完王审琦的话后,石守信的脸上露出了期待之色——拥立之功,足可令他一族到达一个新的高度。 不过期待归期待,在这紧要的关头石守信依然有一个担忧:“仲宝你忘了吗? 那魏仁浦昨夜就曾来函召我,我虽以病症之由暂时推脱掉了。 但以魏仁浦的干练,他现在可能已经察觉出什么。 他可不是崇元殿里的那两位不知兵事的腐儒。” 听到石守信提到魏仁浦,饶是一向淡定的王审琦脸色也不禁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得亏范质与王溥这两位宰相,将魏仁浦暂时排挤出了政事堂,否则这次的计划前期不会那么顺利。 就在王审琦思考着要不要先派兵将魏仁浦拿下时,再次扭头朝城外看去的石守信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一幕。 一支数千人的精骑,正快速朝着东门靠近。 而等到那数千人的精骑来到城下后,石守信一眼就认出了为首那两位熟悉的同袍。 潘美与王彦升的归来,代表着陈桥兵变的成功。 兴奋的石守信连忙下令士卒将城门打开,可这时一旁的王审琦却发出了疑问:“那不是留哥儿吗?” “他怎么会在这支精骑中?” 王审琦的话让石守信的目光朝着一旁看去,这下他才终于看见了城下一位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 “还真是我那大侄儿!” 那名少年似乎是察觉到石守信与王审琦正在注视他,他熟络的朝着城上招起手来。 两位好叔叔快开门,大侄儿回来咯。 ... 不久后,赵德秀就跟着潘美来到了城头上。 潘美与石守信、王审琦汇合后,互相快速交换了一下最新讯息。 待得知赵德秀跟在潘美身边是赵匡胤的意思后,石守信与王审琦就识趣的打消了询问的兴趣。 天子心意,不可妄自打探。 而赵德秀还以为接下来或许是他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想到潘美却将他引到一旁:“皇长子,陛下有口谕给你。” 口谕? 听到这赵德秀立马精神起来。 有爹疼就是好,从龙拥护之功还没过去呢,就又安排新的功劳给他刷了。 赵德秀正色对着潘美一拜道:“儿臣拜领口谕。”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擒下魏仁浦吧。” 潘美复述赵匡胤第一句口谕的过程很快,而这句话的确像往常赵匡胤在家里对赵德秀的口吻。 正常来说,赵匡胤安排了事给赵德秀,赵德秀是很乐意做的。 问题是魏仁浦是谁呀? 相比于擒魏仁浦,他更想擒柴宗训! 第八章 设计诱擒 - 宋秀 - 渔舟客 潘美看出了赵德秀的疑惑,于是他便很贴心的为他介绍起魏仁浦其人来。 魏仁浦字道济,出生贫苦,自小无大儒教导,但却凭着个人的聪慧,通晓百经。 大约是在后晋年间,魏仁浦初次入仕,也正是在那个时间段,魏仁浦遇到了他一生中第一个明主——郭威。 郭威被魏仁浦的谋略所折服,很快就将他倚为心腹谋主,而魏仁浦并未辜负郭威的信任。 在郭威遭遇人生最重大的危机时,是魏仁浦为他献策助他化险为夷,并最后登上了帝位。 郭威临死前,对柴荣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李洪义长兴节镇,魏仁浦无遣违禁密。” 很明显魏仁浦是郭威留给柴荣的辅政大臣,而魏仁浦也没辜负郭威的厚望,在柴荣继位后遭遇了一场灭国危机——汉、契丹联军大举进犯北境。 在那场著名的高平之战中,周军一开始是处于劣势的,关键的时候又是魏仁浦力劝柴荣并分析形势,才让周军找到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高平之战中要不是魏仁浦居中谋划,又哪里后来赵匡胤奋勇杀敌,一战成名的机会。 周朝可能也就二世而亡了。 在听完潘美的大致介绍后,赵德秀心中对魏仁浦这个名字,油然起了敬意。 辅佐郭威开创大周,献策柴荣击退外敌,这体现了魏仁浦的优秀才能。 而以一介文士之身,枢密使之尊,不顾危险为了报答郭威的知遇之恩亲自上战场为柴荣献策,这体现了魏仁浦在品德方面也属于翘楚。 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人,无论何时都值得被尊敬。 见魏仁浦成功引起赵德秀的重视后,潘美又继续说道: “魏公执掌枢密院多年,在军中很有威望。 臣临走前,陛下有过叮嘱。 如王溥,范质之流不足为虑,开封城内唯一有可能率众反抗的,便是魏公。 他有这番胆气,亦有这番号召力。” 潘美的话又让赵德秀对魏仁浦的重视上了一个台阶。 “父皇的担心是对的。” 这一刻赵德秀心中已然对魏仁浦起了忌惮之意。 既然魏仁浦是个危险分子,那么得赶紧擒下他才是。 想到这赵德秀对着潘美说道: “请将军分我一些兵士,我这就率兵前去枢密院为父皇控制住这个隐患。” 虽说从潘美的讲述中,赵德秀认识到魏仁浦是个很有分量的人。 可魏仁浦再有分量,也难以抵挡历史的大势。 大周八成以上的禁军目前都在赵匡胤的掌控中,只要能打魏仁浦一个措手不及,擒住他并不是难事。 正常情况下,赵德秀的想法是最好的办法。 真理在手,直接平推过去了,不讲那么多弯弯绕绕。 可要是能这么简单,赵匡胤又为何要专门让赵德秀跟随潘美一起回京呢? 迎着赵德秀胸有成竹的目光,潘美轻咳一声缓缓说道:“魏公在朝野上下颇有声望,陛下不希望在大庭广众下,做出一些对魏公的有辱斯文之事。” 不想在大庭广众下? 那就是要暗摸摸的咯。 想到方才潘美谈及魏仁浦醉心公事,哪怕是在新年佳节期间,这几日也一直在枢密院办公的情报,赵德秀眉头一皱问道: “父皇是想我将他给骗出枢密院?” 尽管骗一字用的有些不文雅,可潘美还是点了点头。 见潘美还真的点头了,赵德秀瞬间有些无语。 魏仁浦是公认的能臣,他又不是崇元殿内那位八岁稚童,可能给他一根棒棒糖就跟你走了。 想要将魏仁浦给骗出枢密院,谈何容易? 赵德秀一时之间感觉到有些头疼。 而就在赵德秀扶额快速思索的时候,石守信来到身前与潘美说起了昨夜魏仁浦召他的事。 在得知此事后,本来还带着愁眉的赵德秀激动的握住了石守信的手。 “叔父,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赵德秀突然的激动表现,惊了石守信一下。 得亏是眼前紧紧握住他手的是赵德秀,要是旁人石守信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在石守信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德秀又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石守信的左臂。 眼下石守信两臂在手,定无法脱身。 “叔父,侄儿想向你借一人,请叔父恩准!” 长辈被晚辈缠上,一般是不会有好事的。 这不,没有任何铺垫,赵德秀已经开始提请求了。 赵德秀用炽热的目光看着石守信,看的石守信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就算是叔侄之间,也该有点距离感吧。 不过想到赵德秀眼下身为皇长子,却还是如往常一般一口一个叔父亲切的叫着,心中受用的石守信一边心中吐槽,一边嘴上却大方的说道: “你想要谁,都给你。 先放开,先放开,好多人看着呢...” ... 枢密院的产生,最早可追溯到先唐时期。 而随着局势的发展,枢密院的重要性越来越重要。 及至今朝,枢密院已几乎成为与中书门下同等地位的中央权力机构,主掌军事。 因枢密院的重要性,枢密院的官署是设置在皇城之中的。 今天是大年初四,按照仪典是皇帝再一次举行庆贺朝会的时候。 不过相比于觥筹交错,莺歌燕舞的庆贺朝会,魏仁浦当下更关心北方的战事。 由于挂心北方的战事,魏仁浦不仅推脱了今日的朝会之情,自昨日大军出征后他便一直待在枢密院中,等着前方的情报进一步传来。 当正月初一从北境传来北汉、契丹联兵进犯的消息后,魏仁浦是大周朝廷中少数保持冷静的人。 魏仁浦本来想着要派人进一步查明,再派军出征。 可王溥、范质二人却因恐惧强令赵匡胤尽快率军出征。 王溥、范质二人会恐惧也可以理解,当初世宗继位时北汉、契丹就曾联兵进犯过,那一战差点让大周亡国。 今大军出征木已成舟,魏仁浦只能寄希望于赵匡胤能从前方传来新的军情。 唯有足够的情报,他才能依托自身的智慧做出精准的判断。 想着想着,魏仁浦用揉了揉眉心提振了一下精神,而就在魏仁浦打算继续处理公务之时,枢密院内的一位官吏带着一名将校匆匆来到他的身前。 魏仁浦认识这人,这名将校正是石守信的副将。 想到昨夜他召石守信,石守信却称病不至的事,魏仁浦的脸色就变得了然。 昨夜他召石守信前来,是想问询一下城内的城防之事,可石守信昨夜以病症在身的理由推脱不来。 对于这一点,魏仁浦目前心中尚未有疑心。 前几日石守信就已经称病不朝,官家亦派太医前往府邸抚慰过。 要不是石守信抱病在身,这一次出征他是要随军的。 今日石守信的副将前来,应该是代替石守信向自己解释一番。 怀着这想法的魏仁浦,温言对石守信的副将问道: “石将军的病情可好些了呢?” 没想到副将接下来没回答魏仁浦的关怀,却向魏仁浦透露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赵殿帅派长子回城,有要事要向府尊汇报!” 一听到这话,魏仁浦顷刻间意识到大事不妙。 第九章 旧朝终声 - 宋秀 - 渔舟客 由于敌人来犯的消息事先并未查证过,所以这一次数万禁军出征的事魏仁浦一直有着疑虑。 倒不是说魏仁浦事先觉察出了赵匡胤的谋划,恰恰就是毫无头绪的危机感才是最可怕的。 在不知道真相的前提下,暗中在酝酿阴谋的可能是赵匡胤,但更可能是驻守边疆的李筠及李重进等人,或者是那目前驻防皇宫的韩通! 要知道在郭威在世时,身为郭威外甥的李重进曾积极与柴荣争储过! 从石守信副将口中得知,赵匡胤长子赵德秀带回了重要消息后,魏仁浦心中对李筠及李重进等人的猜忌心越发深重。 人家都将儿子派回来报信了,魏仁浦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赵匡胤。 而以赵匡胤的身份,他要是发现了什么事,本大可以光明正大传回朝廷,何必要让长子回来? 除非赵匡胤认为那个消息不能轻易泄露,所以只能让不起眼的却又可以信任的赵德秀回京。 至于赵德秀回来后为何会先来找自己? 这一点实属正常。 自己身为枢密院府尊,又是三位大周三位宰相中唯一懂军事的人,先来找自己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那么赵德秀带回来的会是什么消息呢? 魏仁浦想起郭威对他的知遇之恩,当今主少国疑最是凶险,他决不能让大周出事! 匡扶大周以报郭威的想法,无形中进一步影响了魏仁浦的判断。 往日里一向镇定的魏仁浦这一刻也不免急切起来。 魏仁浦连忙问石守信的副将道: “赵德秀现在何处?” “就在宫城内的一隐秘处,我见他的身上似乎有伤。” 既是有机密带回,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不直接来枢密院是正确的做法。 而在听到赵德秀负伤后,魏仁浦的情绪愈发急切。 赵公子,你可一定要撑住呀! “快带吾去!” 当魏仁浦跟着石守信副将走出枢密院后,他才发现外间的天色已完全亮了。 心中估摸一下了时辰后,魏仁浦知道在崇元殿的庆贺大典很快就要开始了。 魏仁浦当下没心情在那庆贺大典一事上多加思考,他正紧紧跟在石守信副将的身后,朝着一处走去。 不久后魏仁浦就被石守信副将带到了宫内一处废弃的庭院外。 还没等魏仁浦反应过来,本该引路的石守信副将却直接打开院门快速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就是这一不寻常的举动,瞬间引起了魏仁浦的警觉。 察觉到不对的魏仁浦,转身就想走。 只是当一只鸟进入专门为他准备的大瓮中后,哪怕他是凤凰,又怎能插翅而逃呢? 几乎是魏仁浦转身的瞬间,在庭院内就有一支数十人的精锐跑出将他给包围了起来。 看着包围自己的军士,皆身穿禁军服饰,魏仁浦惊得身体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这时的他如何还能意识不到,他是被石守信给诓骗了。 而以石守信与赵匡胤的关系,魏仁浦顷刻之间心中有了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判断——赵匡胤很可能反了! 在之前众多的怀疑对象中,赵匡胤虽然是嫌疑较低的,但魏仁浦深知一旦他反叛,造成的危害性才会是最大的。 可魏仁浦到底经历过许多风雨,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赵殿帅的动作可真快,昨日出征今日就发动叛乱。 只是赵殿帅以为控制住我,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听说赵殿帅帐下有三大智谋之士,不知今日策划这一切的是哪位呢,何不出来一见?” 魏仁浦说这番话时,眼睛正死死盯着大门虚掩的庭院之内。 他知道设计诱捕他的主谋,很可能就在那里。 而直到这一刻,魏仁浦都不认为他一定保不住大周。 五代乱世,是个君臣义绝的时代,忠于主上在当世是个奢侈的品质。 赵匡胤的部属跟着他造反,大多都是为了荣华富贵。 只要没有忠义的品质在,单从利益方面考量的话,魏仁浦认为凭借他的三寸之舌未必不能说动那个主谋。 等他能回到枢密院,手握调兵之权又善于谋划的他,定还能再一次力挽狂澜! 在魏仁浦话语的说动下,庭院的大门应时打开。 随着几名禁军的侧身,魏仁浦可以顺利看见庭院内走出的是何人。 不是他想象中的赵普、沈义伦等人,而是一位少年模样的人。 “你,你...” 看着眼中的那位少年,魏仁浦再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魏仁浦可以接受他一时不察,被赵普这类的智谋之士诓骗,他甚至可以接受他是中了性情暴躁的石守信的阴谋。 可怎么会是一位少年?怎么可以是一位少年! 数十年清名呀。 魏仁浦的心态已然有点崩坏的趋势了。 而赵德秀在听到魏仁浦结巴的话语后,他还以为魏仁浦是在问他的姓名。 在后世接受了尊老爱幼良好教育的赵德秀,很乐意为魏仁浦解答疑问: “魏公,我就是你要见的赵德秀呀!” 赵德秀的这句宛若一记重锤,敲击在了魏仁浦的心头。 赵匡胤长子? 要是换做其他人,魏仁浦都有那么几分自信可以说动,但唯独赵德秀是不可能被他说动的。 因为魏仁浦拿不出,比“新朝储君第一候选人”的更优价码。 看着赵德秀那真诚的笑容,魏仁浦的心房再也坚持不住了。 魏仁浦想起郭威、柴荣两代明主临终前的托付,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慢慢袭来。 被寄予厚望的他,竟一时不察被一少年诓骗,从而再也保不住郭威打下的江山。 一想到这一点,魏仁浦五内翻涌,气的两眼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魏仁浦的突然昏厥,吓了赵德秀一跳。 赵德秀连忙命人将魏仁浦给抬去太医院。 哪怕到了现在,赵德秀对魏仁浦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他今日能算计到魏仁浦,不是他的智略比魏仁浦深,实在是他占据着先知的优势。 若不是有着穿越者的先知,赵德秀也无法相信,暗中赵匡胤对开封的控制程度,早已经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另外加上魏仁浦对大周的感情颇深,关心则乱也是个重要原因。 在目送着魏仁浦远去后,赵德秀收回了目光。 既然赵匡胤交给他的任务已然完成,那么是时候与潘美、石守信等人汇合了。 想来这时候,他们已完全控制住了皇宫的城防。 恰在这时,从远处的崇元殿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钟声。 这阵钟声象征着正月初四的大周君臣庆典开始了。 开始的好。 接下来就以大周的终声,来庆祝大宋的诞生吧! go!go!go! 崇元殿的传国玉玺,他赵德秀来了。 第十章 满殿皆惊 - 宋秀 - 渔舟客 皇城内的崇元殿,是仿照昔年大明宫内的含元殿建造的。 何谓崇元? 本意为崇仰往昔万国使者来朝含元殿的盛景。 后梁、后晋、后汉等定都开封的中原政权,为了证明己身才是大唐的正统继承者,每位统治者虽在位时间都不长,但都或多或少的对崇元殿进行过扩建及整修。 当赵德秀持剑站在殿外的空地上,抬头仰望眼中的这座气势磅礴的雄伟建筑时,他的眼中这时并没有敬畏之色。 乱世之中大殿修的再壮观有什么用,大殿是否能让人敬畏,得看里面住的人是谁。 此时潘美、石守信、王审琦等大将正站在赵德秀的身后,而在这数位大将之后的,则是一队又一队人数达到数百之众的精锐兵士。 至于崇元殿周围的布防? 赵德秀用眼神打量了一圈四周,原本拱卫崇元殿的禁军早就被替换掉,通向崇元殿的各处要门,也皆被忠于赵匡胤的兵士把守着。 或许今日之前,崇元殿的那位小皇帝是一条万众期待的幼龙。 可当赵德秀能够持剑站立在崇元殿开始,眼下还在崇元殿内沉迷于丝竹之声的小皇帝,已然成为了一条被困在樊笼之中的蚯蚓。 蚯蚓之弱小,提脚可灭! 听着殿内时不时传来的歌舞声,性情较为耿直的石守信率先表达了不屑: “失去了魏仁浦的朝廷,到这时候还沉溺在美酒佳肴中,先帝还指望我们为此等无能的中枢卖命,真是可笑!” 石守信口中的先帝,指的自然是周世宗。 以周世宗的英明,他临终前未必没想到会有这一日。 可再英明的人,也不可能将皇位白白让给异姓人,这是千古以来不变的人性。 从石守信的话中,赵德秀听出了他对范质、王溥二人的不满。 唐末以来,军阀嚣张,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凡是军人者,大多对文臣没什么好感。 周世宗临终前,为了最大程度的降低兵变发生的可能性,他委派的三位辅政大臣中,除去魏仁浦外另两位皆是不知兵事的文人。 这个安排,直接为今日的兵变埋下了导火索。 以当世武将对文人的轻蔑,怎可能会接受两位无军功在身的文臣在他们头上指手画脚? 本来有着魏仁浦的存在,在军中颇有威望的他可以勉强弹压住一些军中的不满情绪。 没想到的是范质与王溥为了争权夺利,借魏仁浦前些时日生病的源头,将魏仁浦给排挤出了政事堂。 这就让赵匡胤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时机! 越与当事者接触,赵德秀越能从他们的口中得出许多不会记载在史书中的真相。 赵德秀没有等太久,当一道身上带血的身影出现时,赵德秀意识到他可以行动了。 那道身影便是与他一道回京的王彦升。 赵德秀看到王彦升不仅身上带了血迹,他的手中更是提着一颗砍下来的头颅。 可能那人刚刚丧命在王彦升手中,王彦升提着那刻头颅朝着赵德秀走来时,赵德秀能看到头颅的断口处还有血液陆续淌出,淌出的血液上还带着一些热气... 好在身为将门之子的赵德秀,好几年前就见过类似的场景了。 不然如果初见这一幕,赵德秀或许得一下子呕出来。 见到王彦升归来,赵德秀身后的潘美连忙快步走上前来,在确认了王彦升手中的人头是属于韩通的后,他脸上最后的一丝担心才悄然逝去。 陈桥兵变后的赵匡胤已手握王牌,但很明显他还是十分谨慎——魏仁浦被擒,韩通身死,代表着大周最后一丝翻盘的可能都被赵匡胤抹除了。 事已至此,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潘美让王彦升暂且离去后,来到赵德秀的身前说道: “皇长子,可以入殿了。” 说完这句话后,潘美又知礼的退到了赵德秀的身后处。 见潘美与石守信、王审琦等人站在自身的身后,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几人今日是听命于赵德秀的。 只有赵德秀这个当事人心中清楚。 潘美、石守信等人只是在礼敬他的身份,本质上他现在手中什么权力都没有。 可不久后,他一定会有的! 在潘美、石守信等人的注视下,赵德秀手持利剑动身朝着崇元殿一步步走去。 赵德秀一动,他身后的数百精锐亦齐齐动了起来。 一时间,甲胄与兵器碰撞发出的狰鸣声响彻在崇元殿外。 于这震人心神的狰鸣声中,赵德秀踏上了登向崇元殿的台阶。 高耸的台阶在赵德秀眼中一层层消失,看着壮阔的崇元殿尽在眼前,赵德秀内心中出现了一股躁动。 这股躁动在他来到殿门前后,已变得愈演愈烈。 厚重的殿门被身后的士卒,以手中兵刃断开落锁粗暴推开。 等到殿门打开后,赵德秀身后的数百兵士犹如扑食的饿狼般冲入了弥漫着美酒佳肴香气的大殿中。 数百脸带煞气手持利刃兵士的突然闯入,直接将大殿内的公卿贵胄齐齐吓了一跳。 有许多公卿贵胄手上还拿着金玉打造的酒杯,而等到众多兵士将整座大殿都团团围起来后,那些贵人再也握不住手中的美酒。 一时间众多酒杯、食具落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着。 众多杂乱、刺耳的声音就像凄凉的丧曲一般,映证着大周的末日已然到来。 坐在大殿龙座上的小皇帝更是被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最后更是哇哇大哭起来。 迎着大殿内许多公卿贵胄惊惧的目光,赵德秀按剑一步步走入殿内。 在来到殿内后,赵德秀并没有停下脚步。 赵德秀看着高坐在上方的柴宗训,他身着代表着至尊的黄袍却泪流满面,连声呼娘,滑稽无比。 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幕让赵德秀内心的躁动达到了顶峰。 少不更事的八岁孩童尚可称万岁,今世他为皇宋嫡长,来日又如何不能君临天下! 父皇,这就是你派我先行回京的目的吗? 内心的躁动让赵德秀一步步朝着上方的龙座靠近,今日之中原,是属于他赵家的了。 可好在两世为人,赵德秀的心性自是比常人更加坚韧。 在离帝阶尚有一段距离时,赵德秀及时停下了脚步。 “不得过于冒犯周幼主,太后。” 为了让中枢政权过渡的尽量平稳些,赵德秀知道这一点是很有必要的。 待赵德秀停下脚步后,他领着潘美、石守信等人对着上方的周太守及幼主一拜道: “臣赵德秀拜见周主。” 赵德秀的少年模样,加上他的表面功夫做的足够,这让周太后的脸色好看了些。 她方才差点也被吓哭了。 周主年幼,当下她就必须承担起为柴宗训问话的责任来。 “尔,尔等所来为何?” 周太后的结巴,让赵德秀等人对她的轻视更重一分。 而周太后的询问,更是让赵德秀等人有种想笑的冲动。 就眼下这局面,他们还能所来为何? 内心鄙夷,表面恭敬的赵德秀再次对着周太后一拜。 一拜后赵德秀抬起目光看向周太后,他站在大殿正中开口说道: “此来只为一事。” “何事?” “臣此来,请大周天子退位!” 说出这句话时,赵德秀声音清明,借助着大殿特殊的回声结构,足以保证他的话能清晰落入殿内每个人的耳中。 而当听清赵德秀的这句话后,周幼主不谙世事依旧抽泣,周太后大惊失色头冕震动。 殿内的范质、王溥二位宰相更是气的几欲吐血。 “请天子退位?” 遍观古今典籍,这二位宰相还没听过如此小众的话。 这赵德秀看起来礼节备至,说出的话怎如此冰冷? 第十一章 争斗伊始 - 宋秀 - 渔舟客 赵德秀的话成功激怒了大周两大宰执之一的范质。 已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范质,直接手指赵德秀就怒斥道:“先帝养太尉如子,今身未冷,奈何如此?” 赵德秀是赵匡胤的儿子,现在赵匡胤不在,由赵德秀挨这份骂倒也正常。 面对范质的叱骂,赵德秀转身将目光看向了他。 要知道先不提殿内的数百甲士皆是忠于赵匡胤的,就是赵德秀此番也是带剑上殿。 加之赵德秀的相貌继承了赵匡胤英武的长处,故而当赵德秀手握长剑朝范质看去时,那微冷的神色竟有几分赵匡胤往日的冷峻风采。 若将赵匡胤比作是一只可生啖敌将的猛将,那么赵德秀眼下就是一只初露锋芒的乳虎。 赵匡胤之前是叮嘱过,尽量不要再城内开杀戒,可这道命令是有一个未明说的前提的——给你脸,你得要脸。 韩通是怎么死的? 有人不想体面,城内的上万禁军会帮他的。 见赵德秀及石守信、王审琦对自己投来了危险的目光,范质被吓得生生说不出第二句话。 范质的叱骂,令潘美也感到十分不快,只是赵匡胤的圣旨他必须带到。 很快潘美就对着殿内的众公卿,讲述了陈桥兵变的事。 另外潘美还大声诵读了一遍赵匡胤的约法三章。 赵匡胤的约法三章的主旨只有一个——只要不反抗,他不仅不会动杀心,他还会尽量保证城内各显贵原本的利益。 当得知了赵匡胤约法三章的内容后,范质立刻换了一副面色。 范质面色悲痛的紧紧握住一旁王溥的手说道:“仓猝遣将,吾侪之罪也。” 由于太用力,王溥的手都被范质的手指抓出血了。 直到现在,范质的表现都足可称为大周忠臣。 只是范质接下来的表现,却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事已至此,为保护城内生民,吾只能忍受千夫所指了。” 这句话说出口后,范质似乎卸下了心中的负担,他转身对着赵德秀一拜道: “事已尔,无太仓卒,自古帝王有禅让之礼,今可行也。” “太尉既以礼受禅,则事太后当如母,养少主当如子,慎勿负先帝旧恩。” 当这两句话说出后,龙座旁的周太后直接惊呆了。 范质一脸忠臣相,她本还在感动,结果大周天下反手就被范质给送给赵匡胤了? 话说禅让之事,范质还没问她答不答应吧。 同样惊住的还有赵德秀,赵德秀赞许的看了范质一眼。 范质是个想体面的好同志。 “范相的忠心,足以载入史册之中。 范相所言,我定会回禀父皇,请范相放心。” 范质的建议完全是有利于赵匡胤的,赵德秀没道理要拒绝。 而范质的话代表着,他已认同了陈桥兵变的合法性。 见范质都支持赵匡胤了,王溥独木难支亦只能表示默认。 两大宰执都不再出言匡扶大周,殿内的众百官有谁还会在兵变的威胁下管御座上小皇帝是否愿意? 很快殿内的众百官皆陆续发言愿意拥戴新朝。 见百官都已臣服,赵德秀也不再犹豫。 于殿内百官的注视下,赵德秀抬步踏上了以往人臣无法涉足的御阶上,快步踏过九重御阶后,赵德秀已来到了御案前。 御案之后的龙座上,是满脸惊恐的周废帝及泪眼婆娑的周太后。 说实话周太后是有几分姿色的,加上她现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更能触发男人疼惜的欲望。 可哪怕貂蝉复生,西施在世,眼下赵德秀对她们都没一点兴趣。 赵德秀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御案上的一处锦盒。 锦盒内装着的正是每位皇帝都想得到的传国玉玺! 从先秦传下来的那块传国玉玺,在当年李从珂自焚于玄武楼后就消失不见。 当下锦盒内装的那块,乃是后晋皇帝石敬瑭采天下之宝重新雕刻成的新玉玺。 因后晋属于五代之一,世人普遍承认后晋是唐朝的法统传续,石敬瑭雕刻的新玉玺是有正统意义的。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正统象征,赵德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诱惑,他伸出双手将锦盒捧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听到赵德秀低喃重复的这句话时,赵德秀身前的周太后停止了哭泣。 她看着身前眼神有些迷离的少年,脑海中浮现了周世宗的身影。 当年周世宗在世时,就常常用这般眼神看着承载着传国玉玺的锦盒。 好像呀。 他会是第二个周世宗吗? ... 在显德七年正月初四的中午时分,刚刚称帝的赵匡胤,率领大军回到了开封城中。 回到开封城的赵匡胤,并未第一时间进入皇宫,而是率先回到了他原本的官署。 后来范质及王溥率百官请赵匡胤顺应天命,赵匡胤这才“愧疚含泪”的进入到皇宫中的崇元殿。 在赵匡胤待在官署的那段时间中,潘美已向他汇报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 进入崇元殿后,赵德秀向赵匡胤献上了传国玉玺。 接过传国玉玺的赵匡胤,顺势在范质及王溥的主持下举行了一场受禅礼。 当受禅礼结束后,正式意味着大周的灭亡,大周的法统转移到了新朝上。 赵匡胤或许在一些方面会表现出“扭扭捏捏”,可在真正的大事上,赵匡胤却显得十分果断。 等坐在御座上后,赵匡胤就以新天子的名义下诏,新朝的国号为“大宋”,并于当年改元为“建隆。” 而赵匡胤也没违反他许下的诺言。 赵匡胤下诏原大周凡是愿意效忠大宋的官员,官位一概不变,甚至还根据每人地位高低,有着相应的封赏。 至于周太后及周幼主,赵匡胤也没打算伤害他们。 赵匡胤改封周幼主为郑王,周太后尊号不变,带年幼的郑王先移居西宫。 赵匡胤雷厉风行的一系列施恩措施,成功稳定住了开封城内众朝臣及百姓的心。 自大唐覆灭以来,每一次朝代更迭皆会伴随着一场大屠杀,唯独这一次例外。 赵匡胤的兵不血刃,让政权的过渡变得平稳,更让大宋最大程度的继承了大周的国力。 望着御座上意气风发的父亲,赵德秀知道自今日起,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这个时代属于赵匡胤,那下个时代会属于谁呢? “命赵光义(已改名)为殿前都虞侯!” 听到这一道封赏命令后,隐在众臣中的赵德秀看向了那道出拜谢恩的身影。 一个是初有贤名,既嫡且长的赵德秀。 一个是辅赞皇业,野心勃勃的赵光义。 而大宋的储君,只会有一个。 或许自这刻起,他与他之间的争斗就再也无法避免了。 既无法避免,那就开始吧! 第十二章 张德钧是哪位 - 宋秀 - 渔舟客 大宋的第一次朝会,在一片感恩戴德声中结束。 朝会结束后,赵匡胤就带着赵光义及赵普来到了宫城内的一处幽雅殿宇内。 在这处殿宇中,住着的正是刚刚迁居入内的杜太后。 新朝初创,赵匡胤一方面在崇元殿苦心安抚朝政,一方面还能私下里早早安排好杜太后的住所,这足以体现杜太后在赵匡胤心中的地位很重。 杜太后似乎早就知道赵匡胤会在朝会结束后到来。 等到赵匡胤进入殿内后,他便看到杜太后早已经坐在华美的凤座上等着他。 在见杜太后脸带微笑的在等着自己后,孝子赵匡胤连忙带着赵光义及赵普朝着杜太后叩拜。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赵普虽不是赵匡胤这一支赵氏的族人,可在赵匡胤父亲赵弘殷还在世时,赵普就曾以子侄之礼侍奉过生病的赵弘殷。 这让赵弘殷在生前,就让赵匡胤要将赵普当做兄弟看待。 有着这层渊源在,赵普能跟着赵氏兄弟一同向杜太后请安,属于情理之中。 见自己的儿子,身穿龙袍向自身请安,恐怕天下间没有一位母亲,会对这样的场景不感到欣喜。 “平身吧。” 听到杜太后的话后,赵匡胤顺势起身来到杜太后身旁坐下。 至于赵普与赵光义则是分列左右,各自侍立在一旁。 赵匡胤坐下后,杜太后就握住他的手感慨道: “赵氏今日,真是荣华至极。 若是汝父尚在,定会为你今日的成就感到骄傲。” 见杜太后因欣喜提起已过世的赵弘殷,赵匡胤为免杜太后由喜转悲,并没顺着杜太后的话往下说。 “昨日在军中,儿子让留哥儿为母亲安排寝帐,留哥儿可曾有所怠慢?” 昨日赵德秀勇闯帅帐的事,赵匡胤心中是并不怪罪的。 赵匡胤就是有点担心,赵德秀会顾此失彼。 “留哥儿安排的尚可,匡胤无须担心这点。 为人母者,住的差些有什么,只要儿子能够有所作为,老身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杜太后伸手将一旁侍立的赵光义给招了过来。 待赵光义来到身旁后,杜太后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赵匡胤的手上: “此番大业得成,光义在其中参赞筹谋,左右奔走,称得上一句功不可没。 守业难于创业,先朝乱局匡胤你是亲身经历过的。 将来稳定社稷,你要多多仰仗光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你一定要谨记。” 说这番话时,杜太后一脸期待的看向赵匡胤。 在评价时赵德秀时,杜太后淡淡的口称尚可。 等到评价赵光义时,杜太后则是满口藏不住的喜欢。 眼观这一幕的赵普,倒是没有惊讶。 尽管杜太后的这番行为,已经让赵光义有些逾越了君臣间的界限。 赵普与赵匡胤一家的关系不浅,他早就知道杜太后向来偏爱赵光义。 常言疏不间亲,只要赵光义的行为没有大的逾越,一些事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杜太后的郑重嘱咐让赵光义心有喜悦。 接下来赵光义将目光微微朝着赵匡胤望去,赵光义想观察一下赵匡胤对杜太后的嘱咐会作何反应。 赵匡胤在听完杜太后的嘱咐后,脸上露出受教的神色。 “母亲放心,新朝初创根基未稳,重用宗亲固本的道理,孩子是知道的。” 得到赵匡胤的许诺后,杜太后才渐渐放开了赵匡胤的手。 直到这时候杜太后似乎才想起她还有个大孙子,疑惑地问道: “留哥儿呢?” 听到杜太后问起赵德秀,赵匡胤脸上自然的露出一些笑容: “皇后昨日受了些风寒,德昭、德芳年幼,朝会还未结束时,儿子便让留哥儿先去照顾了。” “留哥儿,是孝顺的人。” 别人都能看的出来杜太后的偏心,赵匡胤又怎会不知道。 所以一有机会,赵匡胤就适时在杜太后面前夸赞赵德秀。 可惜,女人的偏爱一旦形成,那几乎是很难扭转了。 “照顾母亲乃人伦大义,留哥儿做的是他分内的事。” 一句听不出喜悦的话,就这么淡淡的从杜太后口中说出,引得赵匡胤连忙岔开了话题。 ... 延庆宫,是赵匡胤为王皇后选择的寝宫。 自赵匡胤中午入宫内,他的家人就相应搬入了皇城内的各宫殿中。 从常理来说赵德秀目前未成年,加上身上未有官职在身,是不能够参加今日朝会的。 可在献上传国玺后,赵匡胤并未出言让赵德秀离去—不明确反对,就是默认。 脸皮厚的赵德秀带着这种想法,在崇元殿呆了好一会,提前享受了一把“太子听政”的待遇。 只是这待遇并未持续多久。 当一位内侍带着旨意静悄悄来到他身前后,赵德秀最终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崇元殿。 赵德秀的继母王皇后身体一向不太好,等赵德秀赶到延庆宫中时,王皇后刚刚喝完药在闭目养神。 见赵德秀赶来看望他,王皇后很是感动。 与后世拍的许多短剧不同,王皇后不是一位恶毒后母。 虽然王皇后亦为赵匡胤诞下一位皇子赵德芳,可眼下赵德芳处于襁褓之年。 在婴孩夭折率颇高的当世,赵德芳将来能不能长大成人都是个问题,更别说要与赵德秀争储了。 就算赵德芳最终能长大成人,那都十几年后了。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赵德秀凭借嫡长的身份,缔造出一股强大的势力了。 历史上的赵德昭为何以嫡长皇子身份,最后却未能一直登上太子之位。 有个重要原因就在于,等赵德昭成年时,不受制衡赵光义的势力已经太大了。 赵光义的势力大到赵匡胤最后都想迁都,给赵光义来个釜底抽薪... 王皇后出身名门,有些道理她自然是懂得。 加之王皇后性格仁善,故而在她成为赵匡胤的继室后,她与赵德秀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 感动的王皇后拉着赵德秀说了好一些话,后来赵德秀见王皇后有困意,他便提出抱着赵德芳出去转转,好让王皇后能好好歇息。 王皇后乐于让赵德秀与赵德芳有机会培养感情,便同意了赵德秀的想法。 就这样,赵德秀一手抱着咿呀咿呀吐口水的“八贤王”,一边跟着方才带他来的那个内侍在皇城内四处溜达着。 初入皇城,赵德秀对很多地方都很陌生。 一路上前方的内侍见赵德秀对皇城颇为好奇,就一直热情的为赵德秀讲解皇城内的各处位置。 讲解的多了后,赵德秀发现这名内侍口才不错,能将许多奇闻徐徐道来,不像是个没学问的,一时好奇心之下,他问起了身前内侍的名字。 能被赵德秀询问姓名,在那名内侍看来貌似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他连忙转身对着赵德秀叩拜回道: “奴才名为张德钧。” 张德钧? 你要是叫王继恩,那就好咯。 第十三章 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 宋秀 - 渔舟客 烛影斧声作为宋初最有名的传言,赵德秀后世曾听说过。 赵德秀记得在这个或真或假的传言中,有一位名为王继恩的宦官为赵光义的继位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哪怕赵德秀尚未亲身经历过争储一事,但赵德秀依然知道,若将来他能得到赵匡胤身旁内侍的支持,那么他的胜算将会无形中大上许多。 可惜前世赵德秀并未深入查过王继恩的资料,不然这一世就能派上用场了。 张德钧见赵德秀在听到他的名字后,面露沉思之状,他还以为他的名字中有哪个字犯了赵德秀的忌讳了。 这让张德钧愈加厌烦自己现在这个名字。 张德钧深知别看他是有着官位的内侍,可地位再高的内侍都是皇室的私奴。 以赵德秀在大宋皇室的身份,他的生死不过是赵德秀一言可决之事。 就在张德钧暗自忐忑时,不远处看到的一幕更吓得他直哆嗦。 原来不知不觉中,张德钧已带着赵德秀来到了皇宫内的一处僻静地方。 张德钧将赵德秀带至这一处,本意是觉得这处风景优美,或许可以借此讨一讨赵德秀的欢心。 没想到不远处竟是禁军处决一些宫内内侍的地方。 以赵匡胤看重家人的性情,在他的家人都搬入皇宫后,他肯定要派人将宫内那些不明来历的内侍都清理一遍的。 先唐后期宦官乱政,将唐朝皇室的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教训,赵匡胤可不会不吸取。 正所谓兔死狐悲,张德钧身为内侍中的一员,他亲眼见到许多内侍被处决的场景,他的心情变得悲伤之余又难免带上了惶恐。 碰巧这时负责处决可疑内侍的一员将领,在见到了张德钧的异常反应后,他便抽出腰间长剑朝着他走了过来。 这可直接将张德钧吓得瘫坐在地。 那员将领很快就来到张德钧身前,他在将用威慑的眼神瞪了地上的张德钧一眼后,又对着张德钧身后的赵德秀抱拳参拜道: “臣张琼,拜见皇长子。” 赵德秀自然认得他老爹的亲军统领张琼。 “张将军,无须多礼。” 赵德秀脸带敬意伸手虚扶了一下。 张琼见赵德秀成为皇子后,还能对自己礼敬,他心中对赵德秀的观感更加好了。 张琼是个猛将,不懂得表达他复杂的情绪,他只能转移话题盯着地上的张德钧道: “殿下怎么会来到这处,是这阉人有意为之的吗?” 张琼问这句话时,身上煞气四溢,吓得张德钧直接趴在了地上。 宫城阴柔阉人,向来最怕的就是杀人如麻的武将。 更何况是个傻子,现在都能听得出张琼口中的杀意。 身上背负皇命,掌握着宫城内所有阉人生死的张琼,可不会管张德钧的官位有多高及是否冤枉。 就算杀错了人又如何,阉人的命无关紧要,官家不可能会因此责罚他。 张琼之所以还不动手,就是看在赵德秀的面子上。 张德钧是个机灵的人,他也看出了当下能救他的只有赵德秀。 正欲拖着瘫软的身体向赵德秀求救的他,却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他是父皇派来为我指路的内侍。 来到这处也是应我提出的要求,希望能在宫城内四处逛逛。” 赵德秀的第一句话,是在用赵匡胤为张德钧的由来背书。 毕竟赵匡胤定然是经过调查觉得张德钧没危险后,才会派他为赵德秀指路。 而赵德秀的第二句话,也在无形中化解了张德钧形迹可疑的嫌疑。 听到赵德秀的话后,张琼点了点头,提着带血的剑就离开了。 待张琼走远后,张德钧才敢起身。 只不过由于心中的恐惧尚未完全消散,张德钧的身子竟一时间使不上劲。 赵德秀见状将手中的赵德芳交给身后一位禁军,随后他便来到张德钧身前,伸手欲扶起他。 或许是还没被当世森严的等级制度所同化,赵德秀心中对张德钧没有鄙夷之心,他做的这举动也完全是由心而发,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可张德钧是地地道道的当世人,还是当世中地位最为卑贱的阉人! 当赵德秀的手触及张德钧的臂膀时,张德钧宛若被雷劈中了一般,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顿时他口中不断告罪道: “奴才,奴才是污秽之人...” “殿下千金之躯,奴才当不得,当不得...” 说着说着,张德钧眼中已渐渐蓄满了泪水。 因先唐之教训,阉人是天下身体,灵魂都是最脏的物种,是他入宫后听到最多的话。 听得多了,自然就信了。 张德钧的话赵德秀自然听到了,可他已经握住了张德钧的双臂,总不能因他的话放开吧,那多尴尬。 在赵德秀的相扶下,张德钧的身躯渐渐有了力量。 他最后站了起来。 扶起张德钧后,赵德秀转身接回了赵德芳。 见本来酣睡的赵德芳有醒转哭奶的趋势,赵德秀大急。 “我先回延庆宫了,你的任务已完成,回去复命吧。” 留下这句话后,赵德秀便匆匆离去。 “你千万别哭,你哭了我就打你屁股。” “哎,哎,大胆,你怎么还尿了!” ... 赵德秀的脚步很快,一会儿后,张德钧只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在赵德秀看来,今日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 可是在张德钧心中,却截然不同。 入宫多年的张德钧,受过太多别人无法体会的欺辱,见识过太多人情冷暖,在识人方面他有着自己的判断。 他方才会感动落泪,除去赵德秀愿意屈尊相扶他外,还因为他感觉到了赵德秀的行为乃是自发的,真的无任何嫌弃,更无任何功利性。 这一点才是最珍贵的。 或许在那一刻,身份尊贵的赵德秀是真的将他当做了今日一同游玩的好友? 这就是被尊重的感觉吗? 他可是尊贵的皇长子呀! 张德钧深深记住了,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暖暖的感觉。 阉人因身体残缺,太多心理偏激,恩怨分明。 今日张琼给他带来的恐惧,让张德钧在心中暗暗发誓,他将来要不择手段掌握大权,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他。 而今日赵德秀对他的救命之恩及尊重之恩,张德钧亦会牢牢的记在心中。 张德钧对着赵德秀的背影,重重的叩拜了一下。 等张德钧起身后,他早已看不见赵德秀的背影了。 张德钧感到有些遗憾,他忘了告诉赵德秀一件事了: 他的本名叫王继恩! 第十四章 赵匡胤的担忧 - 宋秀 - 渔舟客 当夜色暗下来后,赵匡胤才从杜太后的寝宫内走出。 跟在赵匡胤后面的,只有赵普一人。 原来是赵光义担忧杜太后初入深宫,晚上会因陌生的环境辗转难寐,故恳请赵匡胤今夜能让他留在深宫陪伴杜太后。 赵光义虽说是赵匡胤的胞弟,可他几年前就已成年有了妻室,加之他有官职在身,按理来说赵光义留宿宫禁是不应该的。 赵匡胤非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一看到杜太后恳求的目光,赵匡胤心一软便应允了赵光义。 而对于赵光义再一次逾距的事,赵普依然没选择进谏。 心知赵匡胤秉性的赵普,一言不发地跟在赵匡胤的身后,朝着宫城内的一处高台走去。 随着两人越走越高,赵匡胤身边的内侍尽皆被屏退。 等赵匡胤带着赵普登上高台后,他们的身边再无他人。 从赵匡胤的这番安排赵普不难看出,赵匡胤是有一些心里话要跟他说。 果不其然在高台上些许灯火的映照下,脸色变幻不清的赵匡胤率先开口道: “这不是朕第一次登上这高楼。 去年周世宗北伐归来后,朕就跟随他上过此处。 那一日,同样只有朕跟世宗二人。” 听到赵匡胤提起周世宗柴荣,站在赵匡胤身后的赵普,不自觉地将头压低了些。 别看以往他能与赵匡胤兄弟相称,可当兵变成功那一刻起,赵普就知道许多事已经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一位兄弟跟你倾吐心声,那是信任你。 若是一位帝王呢? 赵普眼下心中并无荣幸的感觉,唯有惶恐。 身为君主的赵匡胤,不用管赵普心中在想着什么,见赵普没有回应,赵匡胤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那一日,盛夏炎炎,世宗却跟朕说他感觉到很冷。 那时朕以为是世宗抱病在身的缘故。 可当今日朕以同样的身份,站在同样的高处时,才明白了世宗话中的深意。 世宗那一日,感觉到了恐惧。 自世宗继位以来,大周国力蒸蒸日上,征淮南,迫巴蜀,伐契丹,世宗做的每一件事,无不让天下感到惊叹。 当年天下中很多人都认为乱世将会由他亲手终结。 就是那般英明,手握无上权势的帝王,竟有一日也会感到恐惧。 世宗恐惧的是在他离去之后,中原会再一次分崩离析,柴氏后代会落得如朱氏、李氏、石氏等一样的下场: 全族皆灭,尸骨无存!”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赵匡胤心有所感,语气沉重。 赵普听到此他本想说些什么,可仔细想了想,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或许赵匡胤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位倾听者。 赵普本以为他今夜只要做好倾听就好,直到他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则平,你说朕会步世宗的后尘,大宋会是第二个大周吗?” 当听到赵匡胤的这句问话后,赵普知道他已经没有余地可以再逃避了。 脸色惊慌的赵普连忙跪倒在地,拱手劝慰赵匡胤: “陛下何有此念?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大宋新朝初立,生机无限。 大宋国祚必定绵延万年!” “万年?” 自古以来,哪有什么万年的王朝。 及至当今乱世,再强盛的朝代能有二十年寿命,都已经是一件奢侈的事。 如此低迷的想法,并非是赵匡胤过于悲观。 生长于五代乱世中的赵匡胤,几乎亲身经历了五代十国中诸多王朝的覆灭。 以往赵匡胤是一员大将,对诸多王朝的覆灭可能更多有的是唏嘘、感慨的情绪。 而自从成为一位帝王后,赵匡胤在享受无上尊荣的同时,面对着脑中存在的那些王朝覆灭的悲惨事实,赵匡胤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有着切身之痛般的恐惧——如当年的周世宗柴荣一般。 他眼下是春秋鼎盛不错,可柴荣病逝时又何尝不是春秋鼎盛? 身为精通武艺的武将,赵匡胤对自己的身体有一定了解。 早年为了建功立业,他身上受创颇多,有些创伤是不可能做到恢复如初的。 很多事要有备无患。 该如何防止大宋成为第二个大周、或者是梁、唐、晋那些朝代呢? 心中有所想法的赵匡胤,转身扶起因惶恐而冷汗满面的赵普。 “有件事需要你帮朕去做。” 赵匡胤的这句话落到赵普耳中,令赵普心中的惶恐消散了不少。 “陛下请言,臣愿赴汤蹈火!” 赵普的惶恐情绪,赵匡胤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凭心而论,他今夜对赵普说这些完全是因为信任。 可惜,在他成为帝王后,他的任何一位心腹都无法再如之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一件小事而已,用不着赴汤蹈火。” 略微安抚一番赵普后,赵匡胤问赵普道: “你知道为何,朕要让留哥儿亲自设计擒下魏仁浦吗?” 对于赵匡胤口中的这件事,赵普自然是知道的。 之前赵普以为赵匡胤这安排,一方面是体现了他对魏仁浦的重视,另一方面是抱着历练皇长子的心思。 而从当下赵匡胤的语气听来,他这一安排似乎还有着其他深意? 见赵普因疑惑而不敢妄言,赵匡胤转身遥望远处的延德宫方向说道: “魏仁浦是个正气之人,潘美入城后,城内唯有魏仁浦与韩通在察觉异常后有想着反抗。 至于魏仁浦的理政、军略才干更不必多说,当前朝野上下能与他比肩的不过一掌之数。” 赵普相当认同赵匡胤对魏仁浦的评价。 就在赵普以为赵匡胤是在表达他对魏仁浦的爱惜之情时,赵匡胤接下来的话,却让赵普瞬间意识到了关键。 “魏仁浦若能效力大宋,朕统一天下的大业势必会事半功倍。 不过这不是朕最看重他的地方。 当年汉隐帝荒淫无道,在诛杀大臣杨邠后,想着趁此威势一举除掉周太祖。 周太祖得知消息后,六神无主。 在那危险至极的境地中,是魏仁浦为周太祖日夜谋划,最后才让周太祖转危为安并得以建立大周。 在周太祖晚年时,因子嗣皆为汉隐帝所杀,他陷入了无子可立的困境中。 那时身为周太祖外甥的李重进与权臣王峻勾结,意图谋夺储位,一度令周太祖意动。 在周世宗眼看储位无望,决意率部众西逃之际,又是魏仁浦出身为周世宗划计,才令权臣王峻被贬。 至此,周世宗的储位才得以确定。” 柴荣在世时,赵匡胤身为他的心腹,是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的。 而方才赵匡胤说的那些隐秘,有些是赵普事先完全不知的。 然赵普终究是个智者,他从赵匡胤的话语中迅速的抓住了一条关键脉络: 魏仁浦曾两次扶保英明天子登基→陛下特意让皇长子前去擒拿魏仁浦。 当理清这条隐藏极深的关键脉络后,一个重大的猜测浮现在赵普脑中: “陛下欲立皇长子为储?” 第十五章 用魏仁浦,教皇长子 - 宋秀 - 渔舟客 赵普的语气中有着惊讶。 赵普顺着赵匡胤的目光看去,发现赵匡胤注视的很可能是延德宫—那是赵匡胤为赵德秀选择的寝宫。 本来赵德秀作为赵匡胤的嫡长子,加上眼看着再过几年赵德秀便可加冠,赵匡胤立赵德秀为储一事是理所应当的。 可作为赵匡胤的心腹赵普很清楚,至少在当下,赵匡胤是没有立储之意的。 不然要是赵匡胤已经想好立赵德秀为储的话,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坐视赵光义的逾距行为? 要知道有些君臣的界限被打破了,打破界限的那个人胆子只会越来越大,更别说那人还有着皇弟的身份。 难道仅仅是因为兄弟之情? 赵普第一次感觉到,他有些看不懂赵匡胤了。 而赵匡胤听到赵普试探性的猜测后,想起赵德秀昨日的所作所为的他,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昨日赵德秀的表现,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地方。 但赵匡胤很清楚,一日的表现并不能证明什么,更何况赵德秀是提前知道陈桥兵变一事的。 当然,赵德秀昨日的表现也足以证明一件事: “留哥儿,是有几分像朕的。” 说到这,赵匡胤有些骄傲地微微抬头,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带。 自昨日赵德秀将这玉带交给他后,他就没有了还给赵德秀的打算。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在这时候轻言储位过早。 只是储位不急确定是一回事,既然留哥儿是可造之材,朕就要好好雕琢他这块璞玉。 魏仁浦德才俱佳,又两次扶立出英明之君,由他来做留哥儿的座师是再好不过的事。 若留哥儿真有人君的气宇及才干,在魏仁浦的教导下,璞玉终会散发出他应有的光芒。” 说到这时,赵匡胤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期待。 该如何预防大宋成为一个短命王朝,赵氏家族将来不会面临灭顶之灾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为大宋选择出一个足够优秀的继承人。 先前的五代中原政权,第一代创基者大多是一时人杰,可惜继承人要么庸碌无能,要么荒淫暴虐,致使国祚崩裂。 朱梁建立至今日,堪堪短短五十余年,中原大地上竟轮换了五个王朝! 如此触目惊心的前车之鉴,赵匡胤怎可能还会重蹈覆辙。 从身为人父的情感来说,赵匡胤自然是想在他万岁后,他的子嗣能继承他的一切。 可赵匡胤眼下是一国之君,更是赵氏一族的族长。 为了防止心中最担心的情况发生,大宋的继承人就不能全凭个人情感而定。 真以为他不知道,赵光义素日故意接近楚昭辅、沈义伦等人的事吗? 他更加知道母亲今日的“多加重用”四个字中,有着怎样的含义。 为了赵家,为了社稷,他愿意给已成年且素有贤名的赵光义机会。 而身为父亲,他也愿意给赵德秀同样的机会。 至于成不成,就看两方谁更优秀了。 就像当年周太祖对柴荣与李重进那般—乱世之中,择贤而立非择亲! 帝王心思,深沉如海。 在赵普还在对赵匡胤的话多加思索时,他听到了赵匡胤今夜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 “朕深知魏仁浦此人,外表宽宏,内心却是颇有傲气之人。 若当日德秀不能亲自设计擒下他,以魏仁浦的傲气,他心中对德秀不会有任何重视之心。 如此一来,让魏仁浦担任德秀的座师,是一件很难的事。 好在德秀没有让朕失望。 明日一早,你就亲自带着德秀去看望魏仁浦,延请他教导德秀。” 听完这番话后,赵普心中还有着一个不解之处。 这个不解之处若不解决,让魏仁浦教导赵德秀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今日魏仁浦意图举兵反抗我朝,可见魏仁浦一直记得周太祖的知遇之恩。 臣恐魏仁浦会拒绝为大宋效力。” 听到赵普的担忧后,胸有成竹的赵匡胤大笑起来: “则平,论治国谋略朕不如你。 论到识人,朕可就略胜你一筹咯。 魏仁浦是知恩图报,但他绝不是不知变通的腐儒。 他如前朝的名臣魏征一般,爱的是这个天下! 你且去,勿忧,勿忧。” 赵匡胤能得出这个论断,是有着证据的。 论亲疏关系,李重进与周太祖才是有血脉关系的,若一心只为周太祖考虑,为何魏仁浦最后会选择支持周世宗? 原因很简单:周世宗相比于李重进,有着荡平天下之才! 得到赵匡胤的保证后,赵普正色领命徐徐退去。 等到赵普离开,高台上只剩下赵匡胤一人后,赵匡胤望着延德宫的方向一时间竟出了神。 别人不知道的是,赵匡胤昨日能兵变成功,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他的父亲赵弘殷为他在禁军中留下了深厚的人脉。 一阵冷风吹来,让赵匡胤从回忆中清醒。 身处于高处不胜寒的楼台上,赵匡胤喃喃低语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当年您为儿子计过了,现在儿子也要为留哥儿计上一计!”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带起了赵匡胤宽大的龙袍。 龙袍被风拂起之际,隐隐露出了赵匡胤内里那寒光阵阵的甲胄。 乱世天子,每行一步皆如履薄冰。 ... 翌日清晨一早,赵德秀就早早地将赵德昭从榻上喊醒。 正是寒冬时节,猛不济被长兄从暖和的被窝里叫起的赵德昭,满脸皆是苦大仇深。 好在身为胞兄的赵德秀,对着赵德昭有着血脉上的压制。 当拿起贺氏以往用来教训赵德昭的藤条后,赵德昭脸上的不满情绪顿时消失不见。 “大兄,天寒之时,鸟儿不好掏呀!” 赵德昭习以为常的话语,让赵德秀既羞又恼。 身为大宋皇室之嫡次子,早晨起来第一件事竟是想着掏鸟窝? “大怒”的赵德秀,拿着手中藤条就作势欲打。 这吓得赵德昭满殿乱蹿,努力让自己不被赵德秀追上。 好在赵德秀的目的是在于帮赵德昭锻炼身体,故而他就这么慢慢追在赵德昭后面。 在赵德秀追着赵德昭跑了好几圈后,殿外有内侍禀告,说是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赵普求见。 内侍的禀报让赵德秀暂且停下了追赶的脚步。 赵普怎么会突然有事找他? 几乎是须臾之间,赵德秀心中就有了一个判断: 定是他的父皇让赵普来的。 第十六章 你还敢出现在老夫面前 - 宋秀 - 渔舟客 由于心中的推断,赵德秀不敢轻慢。 赵德秀先是唤来一名内侍,命他督促赵德昭洗漱。 后赵德秀又在殿内的一块铜镜前,略微整理好形容后,便立即来到了殿外。 正值隆冬的清晨,天气是很寒冷的。 可年近四旬的赵普却恍若不畏寒冷一般,就那么静静站在殿外做出一副闭目养神状。 来到殿外的赵德秀见状,责怪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内侍,尔后他快步走至赵普面前: “赵枢密,外面天气冷,快请入内避寒。” 得益于前身留下的记忆,赵德秀对当世复杂的官职体系有着一定的了解。 枢密直学士一职听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权力极重。 一般来说,枢密直学士是枢密使的副手,协助枢密使处理枢密院的日常事务,并且还有着监察枢密使的职责。 今魏仁浦被捕枢密院群龙无首,赵普是能够凭借枢密直学士的职权,代行枢密使的权力的。 而枢密使在五代及宋初,有着调动禁军的权力! 赵普能一跃成为枢密直学士,足见赵匡胤对他的信任。 赵德秀诚挚的邀请,让赵普停止了闭目养神的想法。 看着身前这位礼数备至的皇长子,赵普脸上露出一些笑意回礼道:“臣公务在身,不便入内。” 赵普同样以周到的礼数,婉拒了赵德秀的好意。 赵德秀的心智到底非不知人情的少年人,尽管赵普是带着笑意回答他的,可他还是从赵普的拒绝中体会出了几分疏离感。 转念一想,赵德秀便明白了内中情由。 无论是之前的记忆,还是前日赵普的点拨,都可以证明赵普对自己的感官不算差。 不过眼下双方的身份都已发生巨大转变,身为外朝重臣还是尽量避免与皇子交往过密为好。 明白了赵普有意疏离自己后,赵德秀心中倒没有见怪。 永远不要天真的以为,以自身皇子的身份,就能轻易地得到一切。 心中牢记这点的赵德秀,体谅赵普用意的同时,脸上露出的对赵普的敬意愈加重起来: “赵枢密所言极是。” 赵德秀的表现,一直被赵普看在眼里。 赵普见赵德秀没有自矜皇子身份,因自己的“不识抬举”而有任何生气的迹象,相反还对自己愈发敬重起来,这让赵普心中对赵德秀的评价隐隐更高了几分。 一位肯礼待贤士的皇子,放在哪朝哪代都能引来儒士的好感。 赵普心中暗许之时,表面上依旧沉静若水。 “陛下有口谕...” 在宣读完赵匡胤的口谕后,赵普便领着赵德秀朝着皇城内的一处偏殿走去。 哪怕天方才亮起,但皇城的各处道路上,却早有多位太监、宫女捧着清水扫帚开始打扫。 跟在赵普身后的赵德秀,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皇城内大道四通八达,明明有许多条道路可以走,赵普却偏偏带着他往最多内侍打扫的道路上走。 打扫的内侍自然不敢阻拦赵普,可诸多内侍的陆续退让会无形中增加了到达目的地的时间。 当下大宋初立,枢密院定事务繁多,以赵普爱揽权的个性,他怎会将时间浪费在一些不该浪费的地方呢? 心中疑惑顿起之时,眼尖的赵德秀注意到了地上的许多猩红斑点。 出身将门的赵德秀,一眼就认出地上的猩红斑点是何物——血液。 皇城是天子居住的地方,按常理来说是不允许有这样的腥秽之物存在的,除非它们是最近才产生的。 昨日在这皇城之中,到底发生了多少场不为人知的杀戮? 想到这一点的赵德秀面露沉思。 无论是前世看到的解说,还是今世他亲身经历的赵匡胤承诺的“约法三章”,都在证明着一件事:陈桥兵变,是一场充满仁义“兵不血刃”的兵变。 现在看来,这一个事实是站不住脚的。 想要让兵变担上兵不血刃的美名,除去真正做到这点外还有一个办法—杀得人不记在史书上便好。 如身份本就低微的宫内内侍,如一部分誓死不效忠大宋的低阶官吏及兵士。 他们的命本就不值钱,正好用来杀鸡儆猴! 想通一切的赵德秀,眼神中有了几分明悟。 乱世中的帝王宝座,本质上还是冰冷彻骨的。 温情脉脉的表象可以用来安抚人心,但若真以为单凭所谓的“德政”,就能压得住帝王宝座带来的刺骨之寒,那基本是天方夜谭! 该铁血时,绝不能有半分手软。 在赵德秀思索的时候,他并没察觉到身前带路的赵普,有几次不经意间转过身来观察他的神色。 赵普在见到赵德秀眼中有着明悟之色后,他的嘴角顿时带上了表示赞许的笑意。 皇长子的确天姿不凡,没有浪费他的一番苦心。 昨夜与赵匡胤单独相处后,赵普回去想了很久,到最后他才想通,赵匡胤昨夜要对他说那些话的另外一层用意。 赵匡胤想择贤而立,为了保证这场竞争尽量公平,赵匡胤是不想他贸然加入这场竞争的。 若他一旦这么做了,那无疑是对赵匡胤的背叛。 想通这一点的赵普,哪怕他心中更想赵德秀成为大宋的储君,但也不得不对赵德秀表现出疏离。 只是疏离归疏离,他带赵德秀走哪条路总归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吧。 至于赵德秀能在他的带领下,“自行”领悟出什么,那能怪他赵普吗? 他赵普反正从始至终,都是公正的两不相帮。 再一次转身后,赵普发现赵德秀看向他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谢意,这让赵普嘴角的笑容愈加扩大了几分。 男人之间,有些默契是无需多言的。 赵普带着赵德秀前往的那处偏殿,离赵德秀的寝宫不算远。 哪怕一路上有意的绕路,约莫几刻钟后,赵普还是来到了目的地外。 当停下脚步后,赵普淡淡地对着身后的赵德秀说道: “这处偏殿内,住的是前朝枢密使魏仁浦。 陛下要你拜他为师。” 赵普的语气很淡很简练,可当他的话落入赵德秀耳中后,却在赵德秀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方才在延德宫内,赵德秀收到的口谕是,让他今日的一切都听赵普的安排。 赵德秀本以为赵匡胤今日是有意让他跟随在赵普身边,学习一下理政的才能。 结果竟然是拜师? 拜师倒罢了,为何不选择那些愿意进步的范质、王溥等好同志? 以魏仁浦对大周的忠心,魏仁浦怎会愿意教导他! 况且自身与魏仁浦还有着过节。 一时间,赵德秀心中五味杂陈。 在赵德秀还没冷静下来的时候,赵普就已经直接命人推开了殿门。 随着赵普大步迈入殿内,赵德秀哪怕心中怎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身后进入。 殿门的陡然打开,让殿外的光线一下子涌入殿内。 正在殿内一处桌案上观书为乐的魏仁浦,率先见到了赵普。 因不认识赵普,魏仁浦的表现显得很淡定,直到他眯着眼看清了赵普身后的那道年轻身影后: “赵德秀!” “你还敢出现在老夫面前?” 魏仁浦顿时被气的白须抖动,拍案而起。 第十七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 宋秀 - 渔舟客 魏仁浦出身农家,自幼贫寒。 后靠着自身的聪明才智,他在白骨遍布的乱世中,从一位枢密院小吏一步步成长为大周的开国辅政大臣。 及至今日天下间的有识之士,大多听到他魏仁浦的声名后,都会对他心怀敬意。 这是魏仁浦在乱世沉浮数十年才在世间得到的口碑。 今年魏仁浦已入知天命之年,或许他在世间的时日不多了。 没想到数十年中极少出过差错的自己,竟会在知天命之年连续跌了两个跟头。 一个跟头是赵匡胤发动兵变代周自立,让魏仁浦深感辜负了周太祖的托付之恩。 至于另一个跟头! 魏仁浦紧紧盯着殿门处的赵德秀,百般控制才让自己不将手中的书籍砸向他。 若前日的事传出去了,世人皆会惊叹于赵德秀的机智,而世人越对赵德秀惊叹,心中就越会对自身的评价低上一分。 赵匡胤是世间早已成名的大将,加之他手中大权在握,魏仁浦败给赵匡胤世人不会意外,甚至会表示理解。 可赵德秀尚未成年。 难道成名多年的魏公竟会落败于一个少年手中吗? 一想到世人会如此想,魏仁浦心中就悲愤丛生。 这能怪他吗? 明明那一日赵德秀已控制宫禁,他直接率兵冲入枢密院捕捉自己便好,大势逼迫下,这样在世人看来他无力回天是可以理解的。 结果赵德秀非要巧施诈计,利用灯下黑及对他轻视的心思将他诱捕。 这谁能想得到? 赵德秀这么做图什么呀! 他的数十年清名,就要毁在赵德秀手中了。 越想越气! 心中悲愤的情绪愈演愈烈,魏仁浦气的转过身去,不想面对赵德秀。 自进入殿中后,魏仁浦从心而发的神情及动作,被赵普仔细的观察着。 等魏仁浦背过身后,赵普才意识到赵德秀带给魏仁浦的刺激是有点大了。 可赵普一代入魏仁浦的角度,他就慢慢理解了魏仁浦。 魏仁浦的反应,让赵普意识到今日的劝说不会很容易。 怪不得陛下会特意派自己来。 为了不让赵德秀进一步刺激到魏仁浦,赵普示意赵德秀先走出殿外。 看到赵普的示意后,赵德秀不假思索就朝殿外走去。 对于魏仁浦背身不愿面对自己的表现,赵德秀倒是不觉得被冒犯了。 一则身为当事人的赵德秀是清楚记得,那时候魏仁浦是生生被他气晕了的... 二则大才嘛,有傲气可以理解。 以魏仁浦的影响力与才能,赵匡胤来到他身前,他都有摆一摆谱子的资本。 等来到殿外后,看着殿门缓缓关闭的赵德秀,心中没有多少紧张的情绪。 尽管以魏仁浦的表现来看,他今日能成功拜师的可能性不大,可纵算不能拜师魏仁浦又如何。 朝野上下有才干及影响力的大臣那么多,总有新的老师会来教导他。 况且赵德秀深知他目前最缺的,绝不是教授他治国韬略或经书典籍的老师,而是一位能为他提供一套争储的系统性战略的大才。 这位大才,赵德秀还在苦苦寻觅中。 ... 等赵德秀离开殿内后,赵普对着魏仁浦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随后又告知了魏仁浦赵德秀已离殿的事。 知道身后的这位中年臣子,是一直声名在耳的赵普后,加之赵德秀已离殿,魏仁浦这才转过身来。 独自面对赵普时,魏仁浦适时收起脸上的气愤之色,他起身正色对着赵普一拜:“久仰则平声名,今日一见,确是风度过人。” 魏仁浦知道赵普是赵匡胤的谋主,赵匡胤这番能兵变成功,赵普在其中定然居功至伟。 虽说赵普帮助赵匡胤夺取了大周的社稷,然乱世中各为其主很正常,魏仁浦不是一位卫道者。 佩服赵普才能的魏仁浦离开身前书案,请赵普坐到殿内的一处茶几旁,亲手为赵普泡起茶来。 看着与方才截然不同表现的魏仁浦,赵普想起了之前听闻的他人对魏仁浦的评价:“清静宽容,与人为善。” 这才与传闻中的魏公形象相符嘛。 待魏仁浦与赵普齐齐坐在茶几旁后,在等候泉水烧开的空隙时,赵普率先开口说道:“魏公放心,那日的事绝不会传到任何人耳中。” 听到赵普这么说,魏仁浦正在忙碌的手微微停顿下。 保证事传不出去,那么他魏仁浦的数十年清名就不会受到大的损害。 而身为重臣多年的魏仁浦知道,有能力做出这番保证的,唯有赵普背后的赵匡胤。 “大宋天子今日派你来做说客,是想老夫为他效力的吗?” 魏仁浦顿时做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往昔赵匡胤作为殿前都点检,而他则是枢密使,一人负责掌兵一人负责调兵,二人对彼此可谓都有着一定的了解。 诚然赵匡胤夺取大周天下的方式不光彩,但魏仁浦心中是认为赵匡胤成为天子后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或许赵匡胤能继承世宗的遗志,将天下百姓彻底拯救出数十年沉沦的无边苦海。 想到这,魏仁浦心中已有了几分意动。 事已至此,大周的覆灭已不可避免。 以魏征为目标的魏仁浦,倒不是不可以为赵匡胤效力。 对于魏仁浦的猜测,赵普微微一笑,他委婉地说道:“魏公猜中了一半。” 赵普的话成功引起了魏仁浦的兴趣。 魏仁浦思索片刻后又说道:“只要新君能采纳良言,老夫可以无需担任枢密使这般要职,担任一可随时上书的谏臣即可。” 赵普的委婉让魏仁浦以为,赵匡胤是在顾忌他之前意图举兵对抗新朝的行为。 为了让赵匡胤安心,位高权重的同平章下或枢密使的职务他都可以放弃。 在许多朝代,谏臣都是属于官位不高的职务,赵普见魏仁浦为了苍生大局能甘愿放弃高官厚禄,心中对魏仁浦的敬重又多了几分。 见情绪已铺垫到位,赵普才图穷匕见。 “陛下想让你担任皇长子的老师。” 赵普话音刚落,魏仁浦刚刚提起水壶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 原本要沏茶给赵普喝的魏仁浦,果断停止了这想法。 若魏仁浦没记错的话,大宋的皇长子叫赵德秀,就是前日将他给气晕那个。 随着水壶落在茶几上,魏仁浦从鼻间发出重哼道: “则平见过天下间,有生生将老师气晕的学生吗? 老夫还想多活几年。” 第十八章 赵普与魏仁浦的交锋(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赵普方才就已知道,要想劝导魏仁浦成为赵德秀的老师,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有着赵匡胤昨夜的提醒,赵普对魏仁浦的了解颇深,今日之请他心中自有计较。 面对魏仁浦语气不善的话语,赵普并未接话。 在魏仁浦的注视下,赵普目光灼灼,反问道: “陛下天纵之才,普坚信以陛下的心胸及才能,他取得的成就不会比当年的世宗差。 可魏公以为,丧乱数十年的天下,是陛下这一代人就可以彻底重整的吗?” 赵普的这句反问,让魏仁浦陷入了沉思中。 赵普是智者,魏仁浦又何尝不是? 魏仁浦不由得想起了数十年来,在世间可以呼风唤雨的许多名字: “朱温、李存勖,李嗣源、刘知远、郭威、柴荣...” 暂且不论他们个人品德如何,至少在能力方面,他们都能称得上一句“英豪”的评价。 五代乱世持续不休,非是天下无有英豪出。 能占据中原获得正朔美名的朝代,哪一个又没有着统一天下的实力? 可惜诸位豪杰的继任者,却大多无能、孱弱、昏庸。 “故方其盛也,天下贤士皆翘首以盼盛世降临;及其败也,天下贤士皆愤恨积身怒其不争!” 一想到这句话,世间每一位渴望河山重归一统的智士心中,都有着难以言表的苦楚。 “殿外的那名引得魏公不快的少年者,乃是陛下的嫡长子。 魏公通晓百经,自是知晓“皇家嫡长子”这五个字代表的是什么。 皇长子是曾诱捕过魏公,然以魏公之智,皇长子能做到这点,就足以证明皇长子天资上佳。 可少时了了,大未必佳。 皇长子将来要想承担起社稷重担,急需一位国士为师。 天下数十年崩裂乱局,皆因中原王朝继承人不振而始终糜烂不堪。 普好读史书,每当读到汉唐时期,华夏为万国来朝的盛景时,普时常扼腕长叹。 既叹且恨! 普认为,魏公定然心中与普一同焦灼叹恨过。 而今日魏公是有机会,为天下万众贤士抹平这心中愤恨的! 魏公难道不想吗? 还望魏公以天下苍生为念,摒弃内心嫌隙,如盛唐时期的贞观名臣玄成公一般,为天下万民规导出一位太平之君!” 说完这番动情的劝说后,赵普起身离席对着魏仁浦深深一拜:“普愿替陛下、天下人拜谢魏公!” 赵普的话语每一句,都如同晨钟暮鼓般敲击在了魏仁浦的心头上。 魏仁浦心中对天下乱局的叹恨,一点都不比任何人少。 心怀天下的魏仁浦,又怎么不会被赵普的话打动呢? 还未等着赵普拜完,魏仁浦就连忙起身握住了赵普的手,将他重新拉入席中。 “则平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呀! 老夫又岂是因一点嫌隙,就意气用事罔顾苍生之人,赵德秀的确有可赞之处,老夫教就是了。” 听到魏仁浦的承诺后,赵普才渐渐稳定住激动的情绪。 想到可以完成赵匡胤交代的任务,赵普的心中就有着喜意。 其实从刚才魏仁浦的诸多表现中,赵普早就感知到魏仁浦对教导赵德秀一事,不像表面上那般绝对抗拒。 既然有能说动的可能,赵普自信他有把握像当初说服赵匡胤发动兵变一般,打动魏仁浦。 不料就在赵普以为大功告成之际,魏仁浦沉吟后说道: “今日应则平之劝,老夫愿意试上一试。 可在皇长子正式拜师前,老夫还有三个条件。” 听到魏仁浦这么说,赵普的眼眶下意识的又重新积蓄热泪中。 同时赵普的身体,再次有了离座的迹象。 可惜魏仁浦岂会再给赵普第二次机会。 早有防备的魏仁浦伸手紧紧抓住赵普的袍袖,口中坚定地说道:“老夫已至知天命之年,并不惧生死。” 魏仁浦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若是赵普不答应他要提的三个条件,那么他就宁死不教。 见魏仁浦都这么说了,赵普只能长叹一声后端正了身体。 要是换做旁人这么说,赵普大概会嗤之以鼻,可前几日有意举兵反抗的魏仁浦说不惧生死,的确有让人信服的底气。 “魏公且说。” 同样是智者,方才是赵普占据主动,现在轮到魏仁浦了。 见赵普愿意倾听,魏仁浦随即开口道:“师徒人伦,仅亚于君臣、父子。 皇长子品性如何老夫暂不可知,一次计谋的侥幸成功,亦不能完全证明皇长子的天资。 老夫要先观察他一个月,若他确是一块璞玉,老夫在与他行师徒之礼。 若不是,莫怪老夫来日请辞。” 在古代师父与弟子的关系是很密切的,更何况赵德秀身份特殊。 魏仁浦知道一旦他与赵德秀成了行过礼的师徒,那么他个人的荣辱及家族兴衰,就全寄托在了赵德秀的身上。 死魏仁浦倒不怕。 可将来赵德秀若有机会登上帝位,结果却是如先前那些后继之君般昏庸残暴,赵德秀将来会被后世人骂多狠,身为师父的他也逃不过。 遗臭万年,才可怕。 魏仁浦话一说完,赵普就知道魏仁浦担忧的是什么。 魏仁浦的担忧完全合情合理,加上魏仁浦自己限定了期限,赵普实在没拒绝的由头。 赵普点头答应的同时,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祝福赵德秀——原本他想着为赵德秀一劳永逸,可没想到兜兜转转,能不能彻底抓住这位大才的心最后还得看赵德秀自己的。 “皇长子的教学,与其他人不同。 老夫既已选择教导皇长子,为避免流言蜚语,老夫不再打算在朝中担任要务。 如此一来,老夫希望将来则平能为老夫送来天下之事。” 当听到魏仁浦的第二个条件后,赵普思忖一会后也答应了下来。 以天下之事教导赵德秀,才能让赵德秀的成长变得更加优秀,魏仁浦能提出这一点,说明他开始真正为赵德秀考虑了。 见赵普已连续答应自己两个条件,对于心中的第三个条件魏仁浦再不迟疑。 “为方便观察,亦为将来能全身心的教导皇长子,老夫请以外臣之身居于内宫。” 魏仁浦的第三个条件一提出,赵普脸上有了为难之色。 内宫是皇帝家眷居住的地方,以外臣之身居于内宫属于是逾距了。 察觉到赵普的迟疑后,魏仁浦感慨道: “知天命的老夫还能有多少时日? 若不每日在身旁规导,老夫恐将来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又是一番合情合理的说辞。 赵普并没有迟疑太久,因为他想到了赵匡胤对赵德秀的期待。 咬一咬牙,赵普替赵匡胤答应了魏仁浦的第三个条件。 见赵普诚意十足,魏仁浦的脸上才露出笑意。 早已煮沸的茶水,在魏仁浦的举拖下缓缓倒入了赵普的杯中。 看着杯中茶香四溢的茶水,赵普忍不住举起茶杯轻抿一口。 茶香入口,心下放松的赵普,轻叹道:“今日想喝一口魏公的香茶,还真是不容易呀!” 今日他与魏仁浦的交锋,可谓是不分伯仲。 可转念一想,赵普在心中就不由得为赵德秀担心起来:“来日不容易的,恐怕就是皇长子了。” 赵普深知以赵光义的政治敏感性,他不可能对赵德秀拜师魏仁浦一事毫无察觉。 希望皇长子能够尽快的成长起来吧。 第十九章 赵德秀的危机感(求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赵普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赵普与魏仁浦会谈时虽已屏绝了闲杂人等,但后来魏仁浦在赵德秀的敬请下迁居入延德宫的事是瞒不住的。 就在第二天朝会后,刚刚回到府中的赵光义就收到了从宫内传来的消息。 望着信中熟悉的笔迹,赵光义面色如常的将信件丢入身前的火盆中。 暂时赵光义还不想让旁人知道,他与那人之间的关系。 信件虽毁,面对着在座的一些幕僚,赵光义还是简略的将信中内容讲述了一遍。 赵光义年级虽轻,却已经懂得该怎么初步收拢人心。 若不对身边的幕僚保持表面上的信任,这些幕僚又怎么会对他忠心耿耿,尽心谋划? 听到赵匡胤竟让魏仁浦入住延德宫教导赵德秀的消息后,几位心腹中年级较长的一位文臣不禁说道: “陛下还真是宠爱他的这位长子,放着魏公的治国才能不用,反而选择罢黜魏公的一应官职,只为魏公能担任皇子师。 陛下对魏公,有些薄待了。” 能自由出入赵光义的府邸,在座的诸位谋士都可称得上赵光义的铁杆心腹。 有着这层关系在,这位名为石熙载的文官说话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石熙载以疏俊守礼法在开封城内小有声名。 当年仰仗赵匡胤权势的赵光义,见石熙载是个可造之才,便动用关系帮石熙载考上了显德年间的进士。 石熙载感恩于赵光义的相助,入仕后就表示愿为赵光义效命。 经过数年的相处后,赵光义与石熙载之间的关系愈发密切,前日赵光义刚被拜为殿前都虞候,就任命石熙载为他的掌书记。 见是石熙载发言,赵光义并未出言责怪他言语中的些许不敬。 石熙载所言,何尝不是赵光义心中所想呢? 一向喜欢招揽英才的赵光义,对魏仁浦心中是有敬仰之情的。 要知道自大宋建立后,前朝大周的中枢官员基本上都保留原职,唯有魏仁浦被罢职。 心中为魏仁浦感觉可惜的同时,赵光义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赵光义看着石熙载说道:“凝绩,之前让你打探的宫中内侍名单可有着落?” 见赵光义问起这事,石熙载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交到赵光义手中。 赵光义接过名单后,就仔细的看了起来。 “韩退礼、童固、杨咨、张德钧...” 趁赵光义审视名单上的名字时,石熙载在一旁解释道:“不久前宫中的肃清活动,几乎将原本先朝内的一众高位内侍都斩杀殆尽。 以上这些名字,俱是最近刚被赵枢密亲自挑选提拔出的清白内侍,想来用不来几日,他们就会到陛下的延福宫中伺候。” 能被赵光义如此信任,证明石熙载的办事能力一定不俗。 听到石熙载的解释后,赵光义满意的点了点头。 “日前太后赏赐了我许多财物,你将那些财物清点下,择机送给那些阉人。 自古以来,阉人都爱财。” 赵光义的言语中,没有丝毫掩饰的透露出对阉人的厌恶。 可厌恶归厌恶,该讨好的时候必须讨好。 赵光义想着交结赵匡胤身边的内侍,至少在目下还只是想着能够尽量摸清赵匡胤的大概日常。 知道这一点后,赵光义才能有的放矢,继续得到赵匡胤的荣宠。 吩咐完这件事后,赵光义又对着石熙载说道:“等有内侍愿意为我们奔走后,让他想方设法与魏仁浦取得联系。 言魏公想官复原位,吾愿向陛下求请。” 石熙载将赵光义的吩咐记在心中,口称一定不让他失望。 安排好了这两件事后,赵光义便与在座的诸位幕僚,商谈起他当下最在意的两个人——李筠与李重进。 “李筠与李重进作为前朝一北一南的两位统兵大将,待他们收到陛下称帝的消息后,难免不会起反心。 政事堂内诸位重臣为此事争吵不休,我们今日一起商议下,有何办法能够试探出这二人的心迹。” 随着赵光义说出开场白,堂内瞬间陷入了一片讨论声中... 良久之后,已经商讨出结果的大堂内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许多幕僚都已经离去,堂内只剩下石熙载与赵光义。 见再无旁人,石熙载小声进谏道:“陛下培养皇长子之心昭然若揭,魏仁浦又善谋略,将军应当重视。” 身为当下赵光义最信任的亲信之一,石熙载是知道赵光义的志向的。 面对石熙载的劝谏,赵光义不以为意。 “皇长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陛下身为他的父亲,会因父爱迷惑了判断,但我不会。 他的秉性、能力我很清楚。 尽管起事那一夜,他的表现可圈可点,但仔细想想就知道,一切定是陛下在背后相助。 乱世之中,能力才是重中之重,陛下将来会清楚这一点的。 至于魏仁浦? 哪怕他是诸葛武侯复生又如何,当年诸葛武侯将刘禅教导成德才兼备了吗? 凝绩无需多虑。” 见石熙载还想再劝,赵光义挥手打断了他。 “你知道陛下为何一直对我荣宠至极吗? 不只是因为我是陛下的胞弟。 还因为陛下知道,我与他一样有慨然削平天下之志。 陛下更知道,我有能力让赵家的大业不至于中道崩殂。 不久之后陛下称帝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许多暗流都会从深渊中冲出,冲击着大宋初立的国祚。 当下最要紧的事,是要帮大宋度过这一次难关,我要让陛下不断看到我的能力。 其他的事,等这一次危机度过再说,否则覆巢之下,一切皆是空谈!” 说着说着,赵光义举了举手中的奏本。 赵光义都这么说了,石熙载只能暂时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 因魏仁浦与赵普的三个约定,居住在内宫的赵德秀数日后也得到了政事堂中关于一些对地方节度使的讨论。 当然国家大事不能轻易泄露,魏仁浦与赵德秀得到的内容是经过删减的。 魏仁浦先赵德秀一步看过那些内容,这时候他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赵德秀阅读着一些另外誊抄好的奏本。 一直在观察赵德秀的魏仁浦发现,赵德秀在看到一本奏本后,目光停留了颇久。 这可让魏仁浦起了兴趣了。 魏仁浦定睛朝着那本奏本上的封面署名看去,发现这奏本是殿前都虞候赵光义所呈。 “你是觉得他奏本中所言的方法不好?” 听到魏仁浦的疑问后,赵德秀慢慢合上了奏本。 不好? 恰恰相反。 赵德秀觉得赵光义的策略,实属是上佳之策。 正因为如此,赵德秀心中的危机感才越来越重。 叔父,你这么有能力,侄子的压力很大呀! 第二十章 看谁折服谁 - 宋秀 - 渔舟客 为了不让魏仁浦看出心中的忌惮,赵德秀面色淡然的对魏仁浦答道: “弟子认为,叔父的策略是极好的。 不过弟子年纪尚浅,或许有些地方考虑的不周到,还望魏公指正。” 赵德秀的回答,令魏仁浦轻笑了一声。 赵德秀的回答,既表达自身看法的同时,又保持着足够的谦逊。 若是在旁人看来,赵德秀的回答很妥当。 可魏仁浦一生中见过多少人杰,赵德秀的一些细微处的异常瞒不过他。 这几日相处下来,魏仁浦感觉到赵德秀对他的态度是若即若离的。 自他迁居入延德宫以来,尽管二人之间还未行过正式的拜师礼,然赵德秀已对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 每日清晨起来后,赵德秀必会来向他问安。 日间讲学时,赵德秀的态度亦十分端正,对他教授的知识从未有半分懈怠。 甚至在睡前,赵德秀还时常会亲自为他添上炭火,防止他夜间睡觉时感到寒冷。 这许多事魏仁浦都看在眼里,他嘴上虽从未赞扬过赵德秀的孝心,可心里却对赵德秀的认可程度越来越高。 可惜,魏仁浦觉得赵德秀对他尊敬有余,亲近却大大不足。 身前的这位少年年纪不大,心中却好像挂着一件很重要的事一般,从不主动与自己亲近。 他是在防着自己? 有此察觉的魏仁浦,心中对赵德秀愈发好奇起来。 魏仁浦没有急着探寻究竟,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后,魏仁浦点头认同了赵德秀的判断: “赵将军提出的“南北换防,以试其心”的策略,的确是最有效试探出二李心迹的办法。” 周世宗在位时,为保证大周的边疆稳固,让李筠率军镇守北疆防备契丹,让李重进统兵驻防淮南震慑南方诸国。 赵光义的策略就是建议让李筠和李重进互相交换驻地。 李筠和李重进分别一北一南镇守多年,在相应的防区中,他们的势力根深蒂固,几乎一呼百应。 若李筠和李重进有不臣之心,定然不会接受换防自断根本的安排。 若李筠和李重进选择臣服赵匡胤,愿意接受换防的安排,他们的实力将会遭受重创,从此再难对中央朝廷有所威胁。 赵光义的策略,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妙策。 “可惜赵将军的策略再好,陛下也不可能会采纳。 你可知为何?” 就在赵德秀因魏仁浦的肯定而对赵光义的忌惮愈发深重时,魏仁浦斩钉截铁的这一强烈反转论断,让赵德秀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都看得出来赵光义的策略很好,他的父亲定然也看得出。 既然看得出,魏仁浦为何会如此肯定,他的父亲不会采纳呢? 通过这几日的教学,赵德秀愈发认识到魏仁浦的韬略是当世一绝。 故而当听到魏仁浦的判断后,赵德秀的第一反应是惊异,第二反应便是沉思。 是他有什么关节还未思虑到吗? 魏仁浦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赵德秀,心中有着得意。 不想亲近自己? 看老夫怎么用自己的韬略折服你。 见天色渐晚,魏仁浦故作疲累的对赵德秀道: “老夫有些乏了,看来今日你是想不出来了。 身为帝王,看待人与事的角度一定要长远。 回去后好好思索老夫这几日教你的。 要是你将老夫这几日教你的融会贯通,你就能想通了。 老夫给你一日的时间,若你能在一日内思考出陛下的真实想法,那你这次的考核就算勉强过关。 记住,只有一日哦。” 在最后,魏仁浦特地重申了一下时间期限。 听到魏仁浦的话后,赵德秀一边思考一边起身对着魏仁浦告退。 越来越认可赵德秀的魏仁浦,见赵德秀的眉头都快急的拧在一起了,末了还是忍不住关心道: “若实在想不通就罢了,日后老夫会告诉你的。” 魏仁浦深知他设下的这个考验,能难倒朝堂上的许多人,包括那一向有贤名的赵光义。 否则赵光义不会上这道奏本。 魏仁浦担心赵德秀会思虑过甚,可这句话落在年轻的赵德秀耳中,却有了另一番意味。 看不起谁呢! “魏公放心,弟子会在一日内自行想通的。” 似赌气,又似为自己打气,赵德秀郑重的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赵德秀话语中的复杂意味,魏仁浦自然听出来了。 看着哪怕是这样,走之前都记得对自己恭敬行礼的赵德秀,魏仁浦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孩子! 魏仁浦对赵德秀的嘴硬并不意外,年轻人嘛,就应该气盛争强。 可哪怕对赵德秀愈发满意,魏仁浦依旧不认为,赵德秀能在一日内想通他设下的考验。 一日的时间太短了。 ... 迈着黄昏的余光,赵德秀快步朝他的房间走去。 心有记挂的他,连晚饭都不想吃。 一直在殿内等着赵德秀放学回来后能带他掏鸟窝的赵德昭,见赵德秀的脸色沉重,他连忙打消了出现在赵德秀面前的心思。 在打算远遁之时,赵德昭还有先见之明的将那根祖传藤条给偷偷藏了起来。 待回到房间后,赵德秀在房间内将门给落钥,防止任何人打扰到自己。 在隔绝了一切可能出现的外部打扰后,赵德秀从他的枕头下方取出了一本这几日记录的笔记。 前世时赵德秀就养成了将学到的重要知识给记录下来的习惯。 当取出笔记后,赵德秀认真看起上面所记载的内容起来。 “《道德经》有载:“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 “《易传》有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秦汉有名将白起、韩信,无罪而遭其主贬杀,盖因...” ... 魏仁浦的确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好老师。 魏仁浦的教学不是枯燥的填鸭式教训,魏仁浦擅长以史为鉴,来教给赵德秀许多道理。 赵德秀也是个好弟子,凡是魏仁浦教授的知识,他都犹如珍宝般记录了下来。 当在安静的环境中重新观赏这些珍宝时,苦苦思索心中疑问的赵德秀,得到了一些启发。 一条模糊的脉络在赵德秀的脑中忽隐忽现,始终无法看清那条脉络的赵德秀,心中愈发急切。 若连魏仁浦“随意”设下的一个考验都无法通过,来日怎么完成心中的志向? 可单凭这些知识,赵德秀要想彻底解答魏仁浦的考验是很难的。 好在赵德秀是个穿越者! 赵德秀是对许多宋初的事不了解,但对李筠、李重进二人叛乱的时间点,是有着大概印象的。 历史上李筠大概在今年四月叛乱,李重进大概在今年九月叛乱。 当下朝野许多大臣都对李筠与李重进二人抱有很大的怀疑,李筠与李重进又不是傻子,朝廷怀疑他们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最多不超过十日的时间。 要是朝廷不怀疑他们,他们花费数月时间慢慢筹划反叛事宜实属正常,但以当下的情势来看,他们哪里来从容布置的底气? 在朝臣狐疑之际,他们还能忍耐数月不反,只有一种可能。 身为天子的赵匡胤,出手安抚了,而且安抚的很有诚意! 当得出这一件事的答案后,倒果思因,许多迷惑的地方渐渐在赵德秀心中豁然开朗。 他终于想通了! 喜悦的赵德秀,第一时间迈出房门,朝着相邻的魏仁浦房间冲去。 来到魏仁浦的房门外后,赵德秀就忍不住敲击起房门。 敲门的声音,引得正想和衣而睡的魏仁浦不满,他正要开口怒斥门外之人。 还未开口,魏仁浦听到了这么一句话:“魏公,弟子想通了!” 赵德秀的这句话直接让魏仁浦惊的从榻上翻身而起。 怎么可能这么快?! 第二十一章 汝当为太子 - 宋秀 - 渔舟客 魏仁浦脸色复杂的打开了房门。 望着门外漆黑的夜色,魏仁浦不吐不快道:“老夫都要睡了。” 魏仁浦的这句话,让赵德秀从喜悦中醒转过来。 因方才沉迷于思考,他一时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察觉到可能打扰了魏仁浦美梦的赵德秀,就要行礼对魏仁浦致歉。 好在相比于美梦被扰魏仁浦更在意赵德秀得出的答案,在止住了赵德秀的致歉后,他示意赵德秀入房。 引着赵德秀在自己对面坐下后,魏仁浦没好气的说道: “希望你接下来的话,不要让老夫失望。” 尽管打心眼里魏仁浦不认为赵德秀能这么快通过他的考验,但他还是愿意给赵德秀一个机会。 迎着魏仁浦审视及狐疑的目光,赵德秀便自信的开口道: “周世宗在世时,将大多藩镇的精锐收归开封,唯有李筠及李重进因驻防要镇,手中还有部分精兵。 加上这二人的防区与敌国相邻,可引敌国为援,周围又无其他忠心藩镇牵制,所以李筠与李重进随时能反。 他二人随时能反,宛若当年白起与韩信,陛下断不可能放过。” 当下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在关心二李是否会忠心,但赵德秀却跳出了这个桎梏,开篇宣义地说出了赵匡胤要铲除李筠及李重进的决心。 悄然之间,赵德秀已将自己放在了帝王看待事情的角度上。 赵德秀说的第一番话,就让魏仁浦心中暗许,但还不够。 “既然陛下决心要铲除李筠与李重进,那么为何至今还未有诏书调兵遣将呢?” 魏仁浦盯着赵德秀快速问道。 魏仁浦本以为这个问题,会难倒赵德秀,不料赵德秀心中早有答案。 “因天下藩镇,不止李筠与李重进。 陛下登基之初,就曾下诏不会妄动前朝任何一位大臣的官位。 因这道诏书,陛下才能快速稳定住中枢。 今李筠与李重进尚未有反迹暴露,陛下怎可于天下人面前食言? 若一旦这么做了,天下藩镇及满朝文武皆会内心惶恐,致使大宋国祚不宁。” 听到赵德秀竟然能想到这一层,魏仁浦脸上的狐疑与审视瞬间消失不见。 这一刻魏仁浦的眼中,正不受控制的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心中的惊喜,让魏仁浦对赵德秀有了更高的要求。 “你能考虑到人心二字,足见你是用心思量过的。。 不过你要知道,你想的这一点很多人都能想到,例如赵将军。 但为了不养虎为患,有些事是无法两全的。 陛下有诸位良臣辅佐,定也知道这一点。 单以“安抚人心”四个字,来论断陛下不会采纳赵将军的建议,似乎有些武断了。” 魏仁浦一下子就指出了赵德秀分析中的最大疏漏。 而这个疏漏,就是方才一直困扰赵德秀的最大疑难所在。 哪怕主动出兵会影响到天下人心,可事急从权,凡事常常两难全。 魏仁浦本以为他指出的这个疏漏,是赵德秀所忽略的地方。 可事实会是如此吗? 见魏仁浦又提起赵光义,赵德秀不由轻笑一声道: “我的叔父无法两全,不代表我的父皇想不到,更不代表我想不到! 若我没料错的话,接下来陛下会当众驳斥大臣们对李筠及李重进的怀疑。 陛下会派出使者前去宽抚李筠与李重进,对他们加官进爵,向天下人昭示他对二人的恩宠。 当然陛下或许会让使者,借机以换镇一事进一步试探李筠与李重进。 但陛下绝不会像我叔父奏本建议中的那样,“若二将执意抗旨,则出兵伐之”!” 赵德秀一字一句的说出了他的判断。 听到这里,魏仁浦都想抚掌大笑起来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赵德秀竟会和他想到一处去。 赵德秀表现得越好,魏仁浦越想试探一下赵德秀的上限在哪里。 魏仁浦表面上眉头大皱,很“怀疑”地问道: “若陛下对李筠与李重进二人恩宠太甚,他二人真感念圣德,短期内不再有反叛之心,那大宋的这两个隐患将会一直存在。 腹心之患,将发未发,又无法主动消除,大宋来日如何专心于外事?” 到了这时候,魏仁浦询问赵德秀的话,早已大大超出了原本他设下那个考验的范畴。 然而赵德秀既敢言想通一切,又岂惧魏仁浦这最难的第三问? “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陛下对李筠与李重进二人大加封赏,李筠与李重进面对陛下的封赏只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是二人拒不接受,并立刻起兵叛乱。因陛下先施以恩义在先,那时陛下发兵征讨二人,天下人皆不会有异议。 第二种是二人接受陛下封赏,但在暗中筹谋反叛事宜。 第二种选择看起来稳妥,实际上却会将他们二人送入绝路中。 李筠与李重进二人手中虽有些许精兵,却绝对无法与我朝禁军相抗衡。 加之二人一南一北,难以相连,陛下忌惮的是他们的反叛会煽动人心引起各地的追随。 先接受封赏,后又背信弃义反叛,只会让李筠与李重进不得人心,中原藩镇哪个会跟随? 至于魏公所言之将发未发,更无需多虑。 先贤有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陛下近日来故意放任朝廷诸臣议论李筠与李重进的忠心,不是他不懂得这个道理。 而是他要在李筠与李重进的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就算李筠与李重进打算先接受陛下的封赏,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筠与李重进心中不自安的情绪也会愈发深重。 短则数月,长不过一年,李筠与李重进必反!” 说最后一句话时,赵德秀的语气显得格外坚定。 他能得出这番判断,除去他有着前世的记忆外,还因为他说的是安史之乱以来,天下藩镇百年不变的传统——敢怀疑,那就反! 当赵德秀说完他心中所有的分析后,魏仁浦一时间愣住了。 要想得出以上的分析,除去要将他日前所教的一切融会贯通外,本身还要具备对政治的敏锐判断力。 就像该如何通过现有的情报,精准预判出赵匡胤的真实想法,这一点是很关键的。 相比于前者,后者才是最难得的。 对政治的敏锐判断力除去要数十年的从政经验积累才能得到外,就只能靠着上天的给予。 很明显,赵德秀就是那位被上天眷顾的人。 政治天赋奇佳者,历史上并不少见。 而当政治天赋奇佳这一属性与皇长子的身份重叠起来后,带给魏仁浦的震惊是巨大的。 早年五代的开国之君若有这样的儿子,五代乱世怎会糜烂这么久? 房内烛光影影绰绰,时明时暗的在赵德秀的身上舞动着。 这一幕让心中震惊的魏仁浦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赵德秀好似一条初露锋芒的雏龙在暗自蛰伏,他在静待着权势的滋补喂养。 等到他彻底长成那一日,便可翱翔于九天! “汝当为太子!” 既惊且喜的魏仁浦,良久后口中兴奋的发出了这句感慨。 魏仁浦的感慨令赵德秀知道,他今日的表现令魏仁浦相当满意。 或许魏仁浦会将他今日的表现都归结于他有天赋,可赵德秀知道他今日能过关,还得悄悄感谢一个人。 宋初的名人赵德秀了解的不多,赵光义却是当中一个。 赵光义身为五代第一梗王,自带吸引人的关环。 正是在了解赵光义的过程中,赵德秀大概记住了李筠与李重进叛乱的具体时间点。 世事有时就是如此奇妙。 尽管欣喜于魏仁浦对自己的认同,但赵德秀不会因魏仁浦的一句认同就得意忘形。 争储之事凶险万分,他还没完全了解魏仁浦。 赵德秀离席做避让状,口中说道: “魏公慎言,弟子不敢当。” 赵德秀的避让,将魏仁浦的思绪从感慨中拉出。 赵德秀的谨慎,让魏仁浦心中渐渐浮现了一个想法:乱世之中,非臣择君,君亦择臣! 有这样的儿子,赵匡胤的命真好呀。 第二十二章 王皇后的愤怒 - 宋秀 - 渔舟客 天色黑的快,亮的也快。 当天边刚有一抹微光浮现时,赵德秀就面色如常的来到魏仁浦房外问安。 赵德秀的脸色如常到,让魏仁浦产生了一种错觉:莫非昨晚那位初露锋芒的少年,不是眼前的皇长子?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魏仁浦愈发觉得赵德秀的心中在隐藏着什么事,这件事让他始终无法与自己亲近起来。 可要是赵德秀始终不对他打开心防,那他们那场早该到来的拜师礼,就会一直遥遥无期。 “今日天冷,你一会去二宫处请安时,记得带上皮袄御寒。” 在心中已经完全认可赵德秀的魏仁浦,忍不住出言关心道。 魏仁浦口中说的二宫,代指的是杜太后及王皇后分别居住的延寿宫及延庆宫。 自赵匡胤称帝后,无论天气是否恶劣,赵德秀每日清晨都定会前往二宫处问安。 而且赵德秀从不乘轿,皆是步行。 这是赵德秀生性仁孝的表现。 魏仁浦的嘱咐,让赵德秀心中微暖。 在真心实意的对魏仁浦一拜后,赵德秀便提溜起一旁想偷懒的赵德昭离开了延德宫。 延德宫距离延庆宫有一段距离,在走路的过程中,赵德昭脸上明显的带着不满的情绪。 见周围无人,赵德昭嘟囔着嘴说道:“大兄,你明知道大娘娘不喜欢我们的。 有一次我们去请安的时候,光义叔父正好也在,大娘娘根本就没顾得上看我们几眼。” 赵德昭年纪虽不大,但并非什么事都不懂。 在赵德昭的记忆中,他的那位祖母除去偶尔会对赵德秀施以笑容外,对他及刚出生的赵德芳,基本都是冷着一张脸。 以往赵德昭还以为杜太后是恪守礼节的人,很在意仪容。 直到当他看到杜太后面对赵光义时那张都合不上的笑脸,赵德昭心中就清楚了一切。 这偏爱太明显了! 在埋怨完杜太后后,赵德昭接着就夸起王皇后:“母后就不同了。 尽管有时候母后卧病在床,但我们每次去,母后都会满脸笑意的给我们糕点吃。 冒着寒风去给母后请安,我是很愿意的。” 说完这番对比后,赵德昭的脸色更不甘了。 相比于王皇后,杜太后才与他们血脉相连不是吗? 赵德昭本以为他的埋怨会引起赵德秀的共鸣,没想到他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个弹指。 “大娘娘对我们如何是她的事。 身为晚辈的我们,孝道是必须要尽的。 况且跟你说过许多次,宫内人多眼杂,不利于自己的话不能说。 你我是皇子,暗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我们的一言一行。” 头上传来的疼痛感让赵德昭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额头。 “知道了大兄,在旁人面前我不会说这些的。 但你,又不是我的旁人。” 赵德昭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赵德秀浓厚的信任感。 赵德昭自出生起,身为嫡次子的他就没受到多少关注,早年他还有着贺氏的照顾。 自二人的生母贺氏过世后,是赵德秀主动接起了照顾内心彷徨的他的责任。 本来延德宫是赵匡胤为赵德秀一人准备的,用来显示赵德秀嫡长子的身份独特性。 而爹不疼娘没有的赵德昭,应该是要跟继母王皇后生活在一块才是。 是赵德秀担心赵德昭居住在延庆宫会没人保护,才向赵匡胤求请让赵德昭跟在他身边。 赵德秀对自身的爱护,赵德昭能感受的到。 赵德昭的信任感让赵德秀脸上露出笑容,赵德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那肉嘟嘟的手掌。 历史上没有他守护的弟弟,就是用这只手被逼自刎的吗? 一想到这,赵德秀眼眸变得低垂起来。 赵德昭都能看出来的事,他又怎可能不知。 但为了能扭转历史,他就不能意气用事。 一位不仁孝的皇长子,是不可能得到群臣拥戴的。 只是赵德秀倒也不想让赵德昭太过压抑,赵德秀带着笑脸低头看向赵德昭说道:“那以后这些话你只能跟我说。” 赵德秀本意是想赵德昭以后有个倾诉的渠道,可没想到当赵德昭看见赵德秀的笑容后,他立马得寸进尺的仰头询问道: “我会听大兄的话。 那我一会回宫后可以掏鸟窝吗?” 问这句话时,赵德昭眼中流露出清澈且愚蠢的天真感。 这天真感让赵德秀没忍住,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去你的。” ... 不久后,赵德秀带着赵德昭来到了延福宫中。 王皇后得知赵德秀来了很是开心,连忙让宫女拿出她亲手制作的糕点。 同时王皇后对一直捂着屁股的赵德昭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见王皇后意欲询问,赵德秀先用眼神震慑住赵德昭,随后抢着回答道: “德昭今日因掏鸟窝,从树上跌下来了。” 赵德昭没想到被伤害了的他,最后还要蒙受不白之冤,他几欲掩面痛哭。 最后忍气吞声的赵德昭只能化委屈为食欲,不断地往口中塞糕点。 听完赵德秀的解释后,王皇后没有继续将注意力放在赵德昭上,转而问起了赵德秀最近的学业情况。 “魏公对你的教学,可曾尽心尽力? 若是你觉得他有藏私的地方,我会向陛下进言,为你选择一个更好的讲师。” 看着抱着赵德芳逗弄的赵德秀,王皇后很开心赵德芳能得到赵德秀的喜爱。 王皇后一介妇人,不太懂赵匡胤安排魏仁浦教授赵德秀的深意,她只关注魏仁浦有没有好好教导赵德秀。 王皇后的询问让赵德秀心中一暖,他恭敬地答道:“魏公尽心尽力,从未藏私。” 赵德秀的回答让王皇后放下心来,接着她问赵德秀道:“近来你在魏公处学到了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这本是长辈对晚辈很正常的一句询问,而恰恰是这句询问让赵德秀抓住了机会。 “孩儿最近在跟魏公学习北齐的历史。” “北齐?”很少涉猎史书的王皇后,对这个朝代感到陌生。 见引起了王皇后的好奇,赵德秀语气沉重地说道: “北齐是一个多出禽兽之君的朝代。 北齐开国君主为高洋...” 一开始王皇后面对赵德秀的讲述还显得颇有兴趣,可当她听到高洋的弟弟高湛称帝后虐杀侄子时,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厌恶之色。 而当赵德秀讲述到高湛逼奸皇嫂李祖娥时,王皇后的神情已然不能用厌恶来形容。 有些感同身受的她,脸上了浮现了恶心愤怒的神色。 还未等赵德秀讲完,王皇后就气的将手中暖炉重重掷在地上: “北齐之淫乱,概因弟夺兄位!” 第二十三章 这扑面而来的关怀呀 - 宋秀 - 渔舟客 王皇后愤怒的反应,吓坏了宫内一众宫女太监,他们一时间齐齐跪在地上低头触地。 侍奉王皇后这段时日以来,他们第一次见王皇后发这么大的火。 就连赵德秀也没想到,他的讲述会让王皇后有这么大的反应。 女人独有的强烈同理心,小小震撼了赵德秀一把。 赵德秀连忙起身将小德芳交至身旁一脸懵的赵德昭手中,随后他捡起被王皇后掷在地上的暖炉。 当将暖炉重新放入王皇后气的颤抖的手中后,赵德秀出言安抚道:“孩儿所言,皆是北齐之事,母后切莫动怒。 若母后因今日孩儿之讲述动怒伤身,那孩儿内心该如何安定。” 赵德秀宽慰王皇后的时候,脸上有着愧疚的神色。 感受到赵德秀的孝心后,王皇后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大半:“吾动怒,皆因北齐禽兽之事。 对长辈你知无不言,如实复述从魏公处学到的史实而已,与你何干。” 赵德秀见王皇后面色稍霁,为了进一步安抚王皇后的情绪,赵德秀特意挑了许多历史上的有趣事讲给王皇后听。 能被赵德秀记住的历史事件,大多是历史名梗,赵德秀还记住了前世那些有趣的评论。 名梗配合上高赞评论,都能引得后世娱乐生活丰富的人笑意连连,更何况是对很少有娱乐生活的王皇后来说呢。 在一连串开怀的笑声下,王皇后似乎渐渐淡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但赵德秀却知道,以刚才王皇后的激烈反应,王皇后不可能忘记今日的事。 一层隐忧,已经悄然在王皇后的心中落下。 有这层隐忧在,他来日继续潜移默化下,王皇后成为他政治盟友的事指日可待。 现在还急不得,王皇后不是傻白甜,表现的太急切反而不美。 他每日不避风寒请安,为的不只是营造仁孝的人设。 赵光义有杜太后的支持又如何,皇后才是真正掌管内宫禁院的后宫之主! 在安抚好王皇后的情绪后,赵德秀见回去学习的时间快到了,便带着赵德昭对着王皇后告辞。 等离开了延福宫后,渴望权力的赵德秀朝着崇元殿的方向望去。 想来最迟这两日,安抚天下藩镇的使者就要出发了,还有几个月,二李的叛乱就会爆发。 赵德秀有些期待二李的叛乱早些到来。 天下若无兵事,他怎么会有机会谋取兵权? ... 赵德秀没有料错,今日崇元殿内的朝会,议的就是如何封赏各地藩镇一事。 与前几日的沉默不同,在今日的朝会上赵匡胤态度坚定的驳斥了许多针对李筠与李重进的怀疑。 赵匡胤更不顾赵光义的谏阻,执意打算以“仁义之心”来感化二李。 很快一道道封赏的诏令,就在赵匡胤的决定下发出,并送到殿外早就等待好的使者手中。 一接到殿内传出的诏令后,各位使者就朝着宫外赶去,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新朝的态度送到各地藩镇手中。 待封赏之事告一段落后,朝中许多大臣都觉得可以暂时舒心一段时间了。 可明面上的风波有了应对之策,不代表隐于渊内的暗流会寂寂无声。 受到石熙载重托的姚恕,带着重要任务暗中拜访了延福宫中重要的几位内侍。 那几位在看到姚恕准备的金银后,无一不喜笑颜开。 然而让姚恕失望的是,这些阉人收受财物时的态度再热情,也不影响他们接下来的出言拒绝。 姚恕没有贸然泄露出他目前是为谁办事。 正因为如此,在宫中沉浮多年的内侍,又怎会轻易答应姚恕的请求呢? 延德宫涉及皇长子太过敏感,身为人精的内侍一想就知道这事不简单。 就在姚恕觉得要辜负了赵光义的期望时,有一位内侍私下找到他,主动表示愿意为他冒险。 看着身前一脸贪相的张德钧,姚恕努力克制着眼中的厌恶之情。 自唐朝甘露之变发生后,天下文人看到阉人没有不厌恶的。 可姚恕克制的再好,他眼中的厌恶之情还是瞒不住张德钧,但张德钧不在意。 姚恕面对他的反应才应该是正常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皇长子一样对他不嫌弃。 心中一直记得赵德秀好的张德钧,为了不让姚恕起疑,故意狮子大开口道: “某不管你要做什么,延德宫是个要紧的地方,某是担着掉脑袋的风险为你办事。 你必须再给我比之前多一倍的,不,多两倍的财物某才愿意帮你。 并且你还得在宫外,为某准备一套高宅大院,越奢华越好。” 张德钧的话,将他人为财死的性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这样的表现,也打消了姚恕的疑虑。 要是张德钧要的少了,姚恕反而要担心他是否别有图谋了。 “你放心,你索要的这几日就会准备好。 希望到时候你不要食言,食言的后果你是承担不起的。” 借助某层关系入宫的姚恕不能久待,在说完这番话后就匆匆离开了,在走之前姚恕记住了张德钧这个名字——这人爱财如命,代表可用! 看着姚恕离开的背影,张德钧收起了脸上的贪婪,眼神不断地闪烁着。 旁人都知道这事危险,他能不知道吗? 要不是这事攸关皇长子,他是定然不会涉入其中的。 想着这几日姚恕就会有所行动,趁着赵匡胤对赵德秀有赏赐,张德钧及时来到了延德宫内。 再次见到赵德秀时,张德钧还未来得及行礼,赵德秀就认出了他: “我记得你,你叫张德钧。 你近来过得好吗? 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你竟被调到延福宫内了。” 入宫以后赵匡胤忙于政务,基本没什么时间见赵德秀。 可不见归不见,赵匡胤每隔几日就会给赵德秀一些赏赐。 就是赵匡胤赏赐的东西大都不是金银珠宝——上次他给的赏赐,是一本拳谱... 因之前有过交集,加上面对身份低微的内侍时,赵德秀的精神不会时刻紧绷着,这让他对张德钧用上了后世打招呼的常用语。 可在后世很平常的招呼语,落在张德钧耳中,却让张德钧心中产生了感动的情绪。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 想起姚恕看他时嫌恶的神情,对比一下赵德秀当下对他的态度,这巨大反差感让张德钧愈发珍惜起赵德秀对他的尊重。 “奴才很好,有劳殿下挂心了。” 真挚的感谢完赵德秀后,张德钧凑近赵德秀身前,对着他低声说道: “有一名为姚恕的人,想趁殿下每日问安二宫时与魏仁浦会面。” 张德钧此话一出,赵德秀顿时惊讶的看向他。 “奴才没有骗殿下,殿下要小心此事。” 张德钧觉得赵德秀是在怀疑,连忙开口解释道。 这等机密事,他怎么会知晓? 心中有疑的赵德秀沉思片刻,不打算直接吐露怀疑。 换种询问方式也许会更好。 赵德秀拧起眉毛,郑重说道:“此事蹊跷,你先与我说清缘由,或许你已深陷危险中而不自知。” 张德钧本以为赵德秀是在怀疑他,没想到不是怀疑而是关心。 这扑面而来的关怀让张德钧觉得,哪怕会有危险他也认了! 第二十四章 你可知,我已不是我 - 宋秀 - 渔舟客 “殿下且听奴才说来...” 带着感动的情绪,张德钧一五一十地将他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包括他收受财物的事。 得知张德钧收受了许多财物后,赵德秀心中对他的疑心才渐渐消散。 若是没有这一层,赵德秀怎会轻易相信,姚恕那人会平白无故找张德钧帮忙。 而在张德钧叙说过程的时候,赵德秀脑中也回忆起了姚恕这个人是谁。 历史上赵光义收揽了许多人为己用,姚恕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是他好叔父的亲信呀! 想通这一点后,张德钧叙述中的部分疑点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例如姚恕身为外臣,是如何轻易进入宫中交结内侍的,想来这件事背后有着杜太后的帮助。 至于为何姚恕要见魏仁浦? 心中思忖片刻后,赵德秀就猜出了大概。 赵光义想暗中拉拢魏仁浦。 或许赵光义目前还不会太过看重自己带来的威胁,但赵光义是历史上有名的权术家,在政治上他的眼光定然不俗。 魏仁浦执掌枢密院多年,眼下虽不再担任枢密使,朝中却还有许多他的门生故吏。 赵光义若能拉拢到魏仁浦,会对他心中的野望有着很大的助益。 除去这一点外,赵光义无法忽视自己既嫡且长的优势。 若暗中能拉拢魏仁浦,等于在自己腹心处时刻悬着一把利刃... 当然赵光义会这么果断的派人拉拢魏仁浦,还有个深层原因——赵光义在轻视赵德秀。 赵光义认为以赵德秀的天资,根本不足以吸引魏仁浦这样的大才。 不得不说,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赵光义的这一步都走的很妙,但他却忽略了很关键的一点。 叔父你可知,我已不是我? 在想清赵光义的意图后,赵德秀打算顺水推舟,让赵光义帮他一个大忙。 张德钧见赵德秀听完他的话后,一直在沉默不语,他还以为赵德秀是在不喜他收受财物的事。 张德钧正想开口告罪一番,不料片刻后他发现一双温暖的手已搭在他的手上。 “今日无你,我恐被小人所算。 相助之恩,我没齿难忘。” 赵德秀一点都不在意张德钧是否贪财,水至察则无鱼,只要张德钧能为他所用,管张德钧贪啥。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分量,听着耳边感激的话语,张德钧现下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这次的冒险,赌对了! “殿下对奴才有恩,奴才一直记得,若知恩不报,奴才与禽兽何异?” 心中暗喜的张德钧,口中说出了这句话。 好似他这番的举动,真的全是为报恩一般。 若是一般的少年,说不定还真信了张德钧的话,可赵德秀不是。 赵德秀深知张德钧此番来告密,心中未必没有报恩的心思,但仅仅这一点,不足以让张德钧这么做。 张德钧除去报恩的心思外,还想借此事来体现他对自己的用处。 站在张德钧的角度,赵德秀的身份是大宋的准太子,大宋的皇位继承人是不止赵德秀一个,但几位继承人中唯有赵德秀对他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与喜爱。 阉人也是人。 当一个人有机会不用被践踏自尊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时,他就会不顾一切的押宝上去。 无论汉唐,亦或当下,总是不缺有志向爱权力的宦官,这一触及灵魂深处的传承是再锋利的刀锋都斩不断的。 猜出了张德钧心中深层的想法后,赵德秀就懂得该怎么驱使他了。 “何必再自称奴才! 我助你,你助我,已有共难之义,以后在我面前,你就自称臣!” 臣? 那可是身份尊贵的朝臣,才有资格自称的呀。 没想到自己一个阉人,竟有一日也能得到这殊荣吗? 在张德钧内心触动时,赵德秀继续加码道: “既已共难,来日我若富贵,亦当共享!” 赵德秀是皇长子,能让他更富贵的身份是什么几乎呼之欲出。 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张德钧的脑中浮现了好多先贤的光辉形象——张让、高力士、鱼朝恩... 哪怕张德钧一直在极力隐藏内心的欲望,现在的他还是差一点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幸亏张德钧不是寻常宦官,强自压住内心的激动后,张德钧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道: “殿下若有吩咐,臣定全力以赴。” 张德钧是一直在控制内心的激动,可他那不断颤动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当听到张德钧丝滑的自称为臣后,赵德秀觉得张德钧已初步可用。 赵德秀让张德钧附耳过来,低声嘱咐起来。 听到赵德秀的第一句话时,张德钧的脸上就浮现了诧异之色。 赵德秀的应对,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 吩咐完毕后,赵德秀将张德钧亲自送到宫门口。 二人脸色如常,让外人丝毫都猜不到他们二人之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张德钧渐渐远去的背影,赵德秀心中的一个疑惑越来越浓。 张德钧在他面前,口中言必称救命之恩一事,借此来拉近与他的关系,这体现了张德钧的情商很高。 而在得知姚恕欲做的事情后,张德钧又不惧风险及时抓住机会,想借着这件事两边取利,这体现了他的聪慧与勇敢。 这些能够成事的品质在寻常人身上是很难齐备的。 有这些成事的品质在,历史上他怎么从未听过宋初有张德钧这名字? 带着几分疑惑,赵德秀转身回宫的时候,见到了一直在宫内走廊徘徊的魏仁浦。 魏仁浦看起来是在散步,实际上并非如此。 每次赵匡胤派使者来,魏仁浦都会装作不经意出现在附近,他是担心赵德秀会如常人一样对宦官鄙视不屑。 宦官身份低贱是事实,可历史上许多事证明,皇帝身边的宦官最好不要轻易得罪。 当看到赵德秀的目光投来时,魏仁浦就背着手一脸严肃离开了。 拜师礼还未行,别让他看出自己有多在意他。 魏仁浦掩耳盗铃般的做法,让赵德秀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谁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的。 对着魏仁浦的背影,赵德秀深深一拜以示感谢: “弟子很希望您能通过几日后的试探。” 致谢的行为下,含有的不止是温情脉脉的感动。 感动二字,不足以让现在的赵德秀会轻易交予信任。 无人知,我已不是我。 第二十五章 惊觉赵光义野心 - 宋秀 - 渔舟客 正月十七,刚刚过完元宵节的皇城中,丝毫没有热闹过后的气氛。 可能是因为天气阴沉的缘故,走在宫道上的赵德秀觉得空气有些压抑,他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胸中的郁气呼出后,赵德秀感觉到他心中的压力减少了一些。 今日,便是张德钧带姚恕入延德宫的日子。 心中记挂着这件事,赵德秀就不可能会太轻松。 一旁的赵德昭看出了赵德秀的心情不太好,怕屁股遭殃的他,乖乖的跟在赵德芳的身后,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幸亏憋屈的时间总有个头,不久后他们二人就来到了延庆宫内。 进入延庆宫有王皇后护着的赵德昭,一下子放开了天性,趁赵德秀不注意的时候就拉着宫里的内侍往宫外的空地走去。 延庆宫外的空地上,有着一颗大树,赵德昭敏锐的感知到上面很可能有鸟窝。 知道管教要松弛有度的赵德秀,这一次没继续出言阻止赵德昭。 赵德秀将注意力放在了身体日渐好转的王皇后身上:“母后,今日不如与儿臣对弈一局?” 见赵德秀有手谈的兴致,王皇后自不会拒绝。 当内侍取来棋盘在二人中间放好后,知道赵德秀喜执黑的王皇后,主动拿起了白子。 围棋规则执黑先行。 赵德秀没有推让,率先取出一枚黑子敲击在了棋盘上。 很快寂静的宫内,就响起了黑白棋子,交错落下的清脆声。 几轮过去后,王皇后发现了今日的赵德秀棋路有些变化。 以往赵德秀的棋路都偏向防守,而今日赵德秀在对弈时,展现出了主动进攻的意向。 赵德秀棋路的改变让王皇后的兴致愈发浓厚,而为了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王皇后主动问道: “你有时间可以去向陛下请安。” 王皇后的这句话,让赵德秀感到有些意外。 赵德秀一边落子一边说道:“父皇政务繁重,儿臣见不到他。” 赵德秀说的是事实。 想向世人展示仁孝人设的他,怎么可能会忽略了向赵匡胤请安的事呢? 可之前他去的时候,赵匡胤正在与大臣们商议政务,只派了一位内侍让他先行离去。 “勤勉治学并每日问安二宫即可。” 这是赵匡胤让内侍带给他的口谕。 天子每言,皆为圣旨。 要不是有这道圣旨在,赵德秀早就想借问安之名行观政之实了。 赵匡胤的那道口谕,王皇后自然是知道的,但为妻为母的她,在有些事上看的更加透彻。 “你知道陛下为何每隔几日,都会给你一个赏赐吗?除却对你有期望之外,还是在隐晦地表达着对你的思念。 陛下之前以政务繁忙拒绝见你,但陛下总有空闲的时候,空闲的时候就想见你了。” 听完王皇后的解释后,赵德秀本想脱口而出:“父皇可以明旨召我。” 可话刚到嘴边就被他咽了下去。 华夏自古以来的父爱不都是这样的吗?浓厚却又十分含蓄。 见赵德秀若有所思,王皇后就笑着不再说这件事。 赵德秀沉思一会后,开口说道: “也许不久后,儿臣就能时常见到父皇了。” 王皇后听闻这句话,还以为赵德秀在他的点拨下开窍了,可她想错了。 身为皇子,会因赵匡胤政务繁忙难以相见,但若在不久后,他不再单单是皇子的身份呢? 蛰伏忍耐,有时在政治中是必须的。 可赵德秀年轻气盛,有些事他忍不了。 都将手伸到他的延德宫来了,你过界了叔父! 因心中有事,赵德秀落子的速度愈发快了些。 随着一颗颗黑子不断落下,棋局的局势变得对王皇后渐渐不利起来。 这让王皇后心中暗暗感慨: 年轻人的锋芒,是有点不好抵挡呦! ... 延庆宫内,棋战正酣。 在延德宫中,有一场无形的交锋也即将开始。 张德钧引着手捧奏本的姚恕,大步迈入了延德宫中。 近来延德宫中的内侍及宫女,都对延福宫的内侍到来感到习以为常,没人会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在将姚恕带到魏仁浦的房门外后,张德钧指着姚恕手中的奏本说道:“以往经过陛下审阅的奏本,都是先直接送到魏仁浦房内。 某这几日帮你打探清楚了,皇长子及皇次子还有半个时辰左右才会回宫,你好好把握时间。” 说完这番话后,张德钧就手捧赵匡胤的赏赐走远了。 赵普的身边,有赵光义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赵光义想让姚恕成为为魏仁浦送奏本的文吏并不难。 可每次的奏本传递,都是与赵匡胤的赏赐同时进行,而赏赐送到延德宫的时间,都在张德钧等内侍的掌握中。 况且若不打点通延福宫送赏赐的内侍,一旦姚恕在魏仁浦房内待久了就很容易被察觉。 见张德钧将他的要求办的很好,姚恕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后他便手捧奏本进入了魏仁浦的房内。 正在品茗的魏仁浦,见有一小吏手捧文书入内,心中浮现了一些疑惑。 以往小吏送来文书都是在下午,今日怎么成早上了,不过这点疑惑在魏仁浦心中转瞬即逝。 魏仁浦淡淡地说道:“将奏本放在一旁的案上就可以了。” 以往当魏仁浦说完这句话后,小吏都会照做并很快离去,今日却不一样。 姚恕是将手中奏本放在了一边的案上,可他没有马上离去。 姚恕在对着魏仁浦一拜后,口中如献宝般的说道: “我为带一句话而来。 若魏公愿意,我之明主,可以帮魏公重掌大权。” 姚恕说这句话时充满了自信。 他相信久掌大权的魏仁浦,一定无法忍得住这句话带来的诱惑。 果然在他说出这句话后,魏仁浦瞬间放下手中茶杯,抬起头看向了他。 “你是为谁而来?” 在政坛沉浸多年的魏仁浦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种见缝插针传递消息的事,他以往自己就没少干—政治家的基操。 原本魏仁浦以为身前的姚恕,可能是外朝某位重臣派来的,也可能是受到了边疆某位重藩的指使。 想通过帮助自己,让自己与他们结党? 可当魏仁浦听到姚恕口中的人名后,他就再难以保持镇定。 “我之明主,现任殿前都虞候,乃是陛下胞弟赵光义。” “赵光义?!” 魏仁浦既惊且怒,他万万没想到颇有贤德之名的赵光义,竟会干出这种事! 魏仁浦直接拍案而起:“借皇弟之尊,暗中勾连大臣以为羽翼,他想干什么!” “你就不怕吾将这事告知给陛下吗?” 盛怒之余,魏仁浦直接开口威胁道。 可面对着魏仁浦的威胁,姚恕显得很淡定。 他敢在魏仁浦面前直接说出赵光义的名字,肯定是有原因的。 “魏公要做什么,我无法阻拦。 但当下房内只有你我二人,天下间谁会相信魏公的话?” 姚恕的话让魏仁浦哑口无言。 盛怒下的他,竟一时忘了这一点。 没有实证,莫说赵匡胤,恐怕赵德秀都不会相信他的好叔父,竟会想着与他争夺储位。 疏不间亲,历史上赵普就是败给了这四个字。 第二十六章 大宋不允许有高演(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及至今日,魏仁浦一共成功扶保过两位天子登基。 有着这丰富的经验在,魏仁浦在得知姚恕背后的人是赵光义后,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出了赵光义的心思。 赵光义意欲与赵德秀争储! 乍听之下,皇弟想与皇子争夺皇位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但熟知历史的魏仁浦知道,这样的事例是有的,并且还成功过! 高演、萧鸾... 那些事例就发生在乱世之中,每一件都是那么触目惊心,而当下亦是乱世! 一时间魏仁浦心乱如麻,今日发生的事,打乱了他原先所有的设想。 姚恕将魏仁浦的激烈反应尽收眼底,姚恕给了魏仁浦足够冷静的时间。 在等魏仁浦情绪慢慢平复后,姚恕想着再给魏仁浦一次机会: “乱世之中,强者当王。 赵将军是大宋天子嫡亲兄弟,又聪明刚毅,礼贤下士,有明主之风。 魏公想要的,赵将军都能给。” 姚恕从魏仁浦的反应看出,也许魏仁浦已看出了赵光义拉拢他的深意。 跟聪明人交流,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既然魏仁浦已经看出,姚恕不妨将话说的再直白些。 在姚恕看来魏仁浦是前朝老臣,对赵匡胤不会有多少忠心,总会比那张琼之辈好拉拢的才是。 可让姚恕没想到的是,魏仁浦在听完他的话后,再次震怒起来。 “既是嫡亲兄弟,自当怀周公之念,何意有叵测之心? 强者为王? 大宋自有嫡长皇子在,他也配!” 当下的魏仁浦就像一头想守护幼崽的雄鹰一般,对着姚恕投去了锐利的威慑目光: “门口在后,给老夫滚!” 魏仁浦控制不住的再次对姚恕投去了一句怒斥。 被魏仁浦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姚恕有点懵。 朝野皆传魏仁浦生性和善,从不轻易与人结仇,怎么在自己面前就这么暴躁了? 姚恕却忘了一点,再和善的人心中都有着逆鳞。 魏仁浦虽不再是枢密使,但他身居高位多年,目下他又处于愤怒中,身上积攒多年的威压顷刻间都压在了姚恕身上。 这让姚恕哪怕被魏仁浦骂的满脸通红,都不敢出言反驳半句。 又羞又恼的姚恕,最后连与魏仁浦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就直接如落荒般逃出了房门外。 只是在走之前,姚恕心中已然忌恨上了魏仁浦。 当姚恕滚出房间后,魏仁浦有些失力的坐了下来。 身处延德宫的这些日子,魏仁浦并没有忽略了朝廷大事。 从赵匡胤这段时日来的作为来看,虽不敢说赵匡胤的才能一定比世宗好,但只要赵匡胤接下来不突然昏庸,那么大宋就能迅速将大周的国力全盘吸收。 而经过近一段时间的相处,魏仁浦在心中已认可了赵德秀这位佳徒。 魏仁浦坚信在他的教导下,假以时日赵德秀一定会成为一位德才兼备的优秀帝王。 大宋有着初代之君赵匡胤稳定局势,再顺位由德才兼备的赵德秀继承,有着两代英明天子的加持下,凭借着强横的国力足以消灭诸国。 待消灭诸国后,赵德秀在他的辅佐下稳扎稳打,积蓄国力,步步蚕食,并非没有希望北伐灭了那不可一世的契丹伪国。 恢复汉唐荣光,是有机会做到的! 每每想到这美好的畅想,魏仁浦心中就难掩激动与强烈期盼。 可魏仁浦万万没想到,每当华夏有机会重现汉唐荣光时,总会有变数出现。 如往昔世宗之骤逝,如今日光义之狼子野心。 若是赵德秀无才无德,一塌糊涂,一心为天下的魏仁浦,倒有些兴趣了解下赵光义的才能。 现在魏仁浦对赵光义的才干如何,一点都不在意。 一想起赵光义想争夺皇位,魏仁浦心中就不受控制的想起高演、萧鸾这二人。 数百年前北齐与南齐皆有着一统天下的希望,可皆因这二人夺取侄子帝位,致使两个偌大王朝陷入了无休止的皇权内斗中。 再如何强盛的国力,也抵不住这般消耗!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当脑中浮现了这句话中,魏仁浦眼神中的犹豫不安就瞬间被驱散了许多。 心中有所坚定的魏仁浦大步走到门口,喊来了一位内侍: “速去延庆宫,让皇长子回宫。 就说老夫有要事相商!” 被喊来的内侍见魏仁浦神情严肃,不敢怠慢连忙转身朝着宫门外跑去。 待内侍匆忙离开后,魏仁浦抬头将目光看向了黑云密布的天空。 “真有天意,不欲华夏再现汉唐荣光? 那吾偏要人定胜天!” 人命有定数,太祖与世宗的离世他无法阻止,已是抱憾终身。 类似的遗憾,他不想再经历了。 他魏仁浦已扶立出两位天子,就不信扶立不出第三位! ... 延庆宫内,刚玩的一脸疲累的赵德昭,正兴致勃勃的关注着赵德秀与王皇后的棋局。 刚刚懂些对弈技巧的赵德昭,正是人菜瘾大的时候。 因看的太过入神,赵德昭的大脑袋都快盖住整面棋盘了。 被挡住了视线的赵德秀满头黑线——到底是谁在下? 在伸手将赵德昭的大头给挪开后,赵德秀朝着越来越明朗的局势继续落下一子。 当这枚黑子落下后,王皇后的眉头愈发紧蹙,她都快不知道咋走了。 今日赵德秀的棋路变了许多。 赵德秀棋路变得倾向进攻的同时,并没有让自己陷入冒进的态势中,反而是喜欢润物细无声般的设局。 很多时候王皇后落子前都以为这一步是她走出来的,但走完后才有些惊觉,好似她是在赵德秀的暗中推动下才走这一步的。 真真好是头疼。 在勉强又落了一子后,王皇后将目光看向了赵德秀,口中赞许道:“你的棋艺最近长进了许多。” 面对着王皇后的赞许,赵德秀谦虚得回道:“是魏公教的好。” 其实走到这一步,赵德秀心中已想出绝杀的一步,手捏黑子的他之所以还未落子,是他愿意在等等。 在赵德秀假装思索的时候,有一位宫女恭敬地走到他身前,对着他禀报道: “殿下,延德宫中有一位内侍到来,在外面候着您。” 听到这句话后,赵德秀平静的面容上终于露出笑意。 他不再迟疑,将手中黑子立时敲在棋盘某处。 这一手足以绝杀! “母后,这一局是儿臣胜了。” 第二十七章 天下,不应该是这样的(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王皇后一看棋面局势果然如此,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留哥儿的棋艺,进步的真快。” 尽管今日输了这场棋局,可将赵德秀当做儿子看待的王皇后,是真心为赵德秀的成长感到开心。 “既棋局胜负已经分晓,时辰也不早了,留哥儿快些回宫吧。 学业为重。” 赵德秀与赵德昭皆不在延德宫,宫中的内侍却敢擅自出宫,王皇后一想就知道那名内侍是魏仁浦派来的。 今日赵德秀是在延庆宫内,待的比平时久了些。 听到王皇后的话后,赵德秀起身先对着王皇后行了一礼,才领着赵德昭朝着宫外走去。 待来到宫外后,赵德秀便见到一名内侍在门外焦急的等着他。 那名内侍见赵德秀出来后连忙走上前来:“殿下,魏公说有要事找你相商。” 听完内侍的禀报后,赵德秀点点头牵着赵德昭踏上了回宫的道路。 皇城巍峨,气势恢弘,宫苑森森,庭阁林立。 居住在这样宏伟的环境中,很容易让人心中的权欲会不受控制的增长。 世间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够进入皇宫,朝着那人间巅峰步步靠近? 行进在宽阔宫道上的赵德秀看了一眼周围被黑云压低的殿阁飞檐,他看到了飞檐下的朱漆廊柱映出了充满萧杀的寒光。 在赵德秀看来,这座世人都梦寐以求靠近的皇城,当下已经成为了束缚他的枷锁。 在深宫大院内,他是没办法培养起自己的势力的! ... 赵德秀回到延德宫内,先照例从一直等候在偏殿中的张德钧手中接过了赵匡胤的赏赐。 今日赵匡胤给的赏赐是一件兵器。 这件兵器形状类似于后世的双节棍,赵德秀知道在当世,它有个有名的称呼——盘龙棍。 赵德秀更知道,这盘龙棍曾是赵匡胤的贴身武器。 前几日赵匡胤刚赏赐了长拳拳谱,今日又将盘龙棍赐给他,赵匡胤这是在告诫他,精研文事的同时武事亦不能荒废。 赵德秀脸色恭敬的将盘龙棍接下,趁此时间张德钧低声向赵德秀禀报了,方才他从魏仁浦房内听到的斥骂声。 在将张德钧的禀报记在心中后,赵德秀不动声色地亲自将张德钧送出了宫门。 尽管赵德秀这时心中很想立刻见到魏仁浦,可他绝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沉不住气。 直到将张德钧送走后,赵德秀才来到了魏仁浦的房中。 刚进入房内,赵德秀就对着魏仁浦致歉道:“魏公有召本该速来,可父皇有赏赐送来耽误了一些时间,弟子让魏公久等了。” 赵德秀的话让魏仁浦点了点头,随后魏仁浦示意赵德秀将房门带上。 在赵德秀关上门并在身前坐下后,魏仁浦就一直注视着他。 魏仁浦很想告知赵德秀今日发生的事。 可有着疏不间亲的先贤戒语在,魏仁浦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了好一会,魏仁浦都不知道该怎么先开口。 好在赵德秀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便主动开口说道:“今日在延庆宫与母后对弈。 母后一时不慎下,被弟子险胜一招。 母后夸赞光义贤叔,将弟子的棋艺启蒙的很好。” 随着关系的日益亲近,赵德秀以往也会向魏仁浦分享一些,他去拜访二宫期间的事。 若是以往赵德秀这么说,魏仁浦大多会对他的分享报以笑意,但今日没有。 “光义贤叔?” “看来你和赵将军的关系不错。” 魏仁浦有所试探的问道。 见魏仁浦这么问,赵德秀有些不解,理所应当得回道:“弟子与光义叔父年级相差不过几岁。 当年先母入门时,光义叔父年纪比现在的德昭还小,时常在先母居住的院落中游玩,先母亦对他疼爱有加,宛若亲子。 更别说,他还是弟子血脉相连的嫡亲叔父,我与他的关系怎么会不好呢?” 赵德秀说的都是实话。 前十几年赵家还不是皇室,那时候赵德秀与赵光义的关系与一般叔侄无差。 但那又如何? 贺氏对赵光义疼爱有加,历史上他称帝后是怎么对待赵德昭的? 以往的亲情可以用作怀念,却绝不会影响到赵德秀现在及将来要做的事。 赵德秀心中的想法,魏仁浦自是不知道。 可当魏仁浦知道贺氏曾经那么关爱赵光义,及赵德秀言语中透露出对赵光义的亲近之意后,魏仁浦心中对赵光义的不屑及危机感就再度攀上了一个高峰。 仁孝,聪慧这两点是他目前最看重赵德秀的地方。 只是仁孝的赵德秀对他的叔父的野心毫无防备,将来很容易遭受了赵光义的算计。 已将立场全部放在赵德秀这边的魏仁浦,怎么可能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赵德秀不会是第二个高殷,而他更不会是第二个杨愔。 魏仁浦拿出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看向赵德秀问道: “今日老夫想问一句,殿下你的志向是什么。” 察觉到魏仁浦的郑重后,赵德秀知道最重要的一步来了。 这一刻他不打算再有所隐瞒。 “我是陛下的长子,自我懂事起,陛下每次出征都会带着我。显德元年时,是我第一次随父出征的时候。 那一年北汉,契丹联军进犯,数万大军朝着泽州浩浩荡荡压来。我与石贞(石守信长子),张浩(张永德长子)等人,一同在战场外的一处山上遥望着战场局势。 数万北汉步军在前,万余契丹马蹄呼啸左右,猖狂无比。 而在契丹的军中,我看到了许多老幼妇孺,那时我不解,契丹军远征不带军粮,带这些没战斗力的老弱妇孺有何用? 在张浩的解释下,我才知道了,那些老弱妇孺被契丹称做“两脚羊”,他们就是契丹军的口粮!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吃人。 后再定睛看去,我又看到了今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幕。 众多契丹骑兵用手中的兵刃,挑起我华夏的婴儿,盘舞着呼啸着嬉戏为乐! 什么时候,泱泱华夏竟已让鞑靼胡虏欺虐至此!” 说到这里时,赵德秀的脸色已变得愤恨难平。 而赵德秀的讲述还未停止。 “在那场大战中,我军大获全胜,遂一路向北收复失地。 我跟着大军,一路上经过许多残破的村庄,我跟着大军走了很久很久,可我走的再久,都没看到一缕炊烟飘起。 寒夜里的中原大地,白骨蔽野如霜覆,荒村断壁间啼声断续如鬼魅。 待到天色放明,快走到太原城附近时,我才偶尔见到了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 魏公你知道我见到他们时,他们在做什么吗? 易骨而食,析骸而爨! 自古以来,中原便有天下膏腴之地的美称,可今日的中原,又与地狱何异?” 说到这里时,赵德秀神情激动,双肩颤动。 赵德秀的话让魏仁浦发出一句长长的叹息,那时候他也在军中。 就在魏仁浦沉浸在悲愤的回忆中时,赵德秀的眼中已露出虽九死而不悔的光芒。 “那一年的冬季很冷。我知道天下万民,无时无刻不处在那蚀人魂魄的寒冷中。 这个天下,不应该是这样的。泱泱华夏,不应该是这样的。 魏公问我志向为何,那我今日就告诉魏公。 我赵德秀:愿引紫薇光,普照九州寒!” 众所周知,紫薇星是帝星。 第二十八章 臣愿助殿下成事 - 宋秀 - 渔舟客 赵德秀的每一句描述,都给魏仁浦带来相当大的触动。 他的弟子与他一样,心中装着这天下。 而赵德秀的志向,更让魏仁浦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身为皇长子,就该有这般志向。 是时候,该做出行动了。 魏仁浦起身来到赵德秀身前,在赵德秀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对着他一拜道: “臣愿为左垣,助殿下成事!” 在古代的天文学说中,左垣是紫薇的护卫星象之一。 面对着魏仁浦的拜礼,一向谦让的赵德秀这次没有退避。 魏仁浦都表露出愿为他倾尽一切的态度了,他这时候若再一味退逊,只会让魏仁浦失望。 等魏仁浦行完礼后,赵德秀才连忙起身扶住他的身躯。 “魏公,请坐。” 在被赵德秀亲扶坐下后,魏仁浦就连忙开口进言道: “殿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筹谋出宫一事。” 听到魏仁浦的进言后,赵德秀适当表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 赵德秀的惊讶,魏仁浦能理解。 当初他刚来延德宫时,对赵德秀说的是:“原殿下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 而赵德秀前段时日在他的教导下,将这一方面做的很好。 身为皇子,要想正式成为储君,有王道与霸道两途。 魏仁浦之前教导赵德秀的便是王道。 可眼下情势已变。 之前魏仁浦以为赵德秀储位的竞争者是赵德昭与赵德芳,而那两位皇子年纪、资质与赵德秀相比,都有着很大的差距。 在这情势下,魏仁浦自然推荐赵德秀走王道,后面便能以众望所归的优势登上储位。 而在察觉了赵光义的野心后,魏仁浦就登时转变了想法。 从姚恕的行为来看,赵光义暗中串联大臣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很可能赵光义的势力正在暗中迅速扩张着。 在这情势下,赵德秀就必须优先走霸道一途。 赵光义的事目前尚不能告知赵德秀,故魏仁浦斟酌了一番言语解释道: “宫中暗流涌动,殿下以皇子之尊,万众瞩目,做很多事都会受到掣肘。 当下而言,皇城在某些方面已束缚住殿下的成长。 既如此,当断则断。 殿下不可留恋于皇宫的繁华,若能尽早出宫,招揽豪杰,殿下就如龙入东海,翱翔之日指日可待。” 魏仁浦不知道的是,他的想法正是赵德秀心中所想。 “魏公所言极是,乱世中的富贵尊荣,是要靠实力守护的。 吾若想顺利登上储位,则必须要先有登上储位的实力。” 赵德秀的话让魏仁浦脸上露出笑意——真是帝王之才,一点就通。 只是赵德秀很快就提出了一个担忧: “吾身为陛下长子,仓促之下要想出宫立府,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德秀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 皇长子出宫立府,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个很大的政治事件,不是那么容易办成的。 赵德秀的担忧,魏仁浦早在心中思量过。 “殿下无需忧心,当下有一个办法,可让殿下顺利出宫。 若臣没记错的话,殿下即将年满十六岁?” 面对魏仁浦的询问,赵德秀点了点头。 他是晋开运二年生人,按虚岁算的话,是将要十六岁了。 得到了赵德秀的确认后,魏仁浦心中愈发有成算: “殿下可知,依汉唐惯例,皇子十六岁便可成婚。 依礼制,皇子成婚后就需出宫立府!” 魏仁浦说的是当世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赵德秀心中早就筹谋着出宫一事,他之前又怎么会没想到过这一点呢? 可是要想做到这一点,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件事的困难处就在于,赵德秀手中没有势力让他帮赵匡胤进言这事。 当世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别说赵德秀还是身份敏感的皇长子。 困于当世的传统,身为人子的赵德秀,不能像后世那般自己牵着一个女孩就跟赵匡胤说要娶她... 他真这么做了,不说赵匡胤会不会暴怒而起,他“轻佻”的名声可就永远洗不去了。 当然要想解决这一点困难,办法肯定是有的。 察觉到赵德秀的为难后,魏仁浦眼露慈祥之色。 “勿忧勿忧,臣在!” “明日臣会出宫,会殿下安排此事。” 魏仁浦自进入延德宫后,一直都没踏出过宫门。 这倒不是魏仁浦被赵匡胤限制了自由,而是魏仁浦知道他掌管枢密院多年,对军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一直待在宫内,可以减轻赵匡胤对他的忌惮。 事到如今,他这身老骨头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 魏仁浦的话语很轻,可落在赵德秀的心中却如巨石那般重。 赵德秀知道明日魏仁浦出宫,是打算动用他背后的势力为他发声了。 这几日来的谋划,赵德秀为的就是看魏仁浦会不会走这一步。 诚然从之前的相处中,赵德秀感觉到魏仁浦是真心将他当弟子看待。 但这远远不够,赵德秀想要的更多。 因赵德秀心中知道,赵光义定然已在暗中发展着他的势力,赵光义的政治才能更绝非等闲之辈。 对于这一个潜在的强劲敌手,赵德秀一直谨小慎微,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魏仁浦的才智、品德令赵德秀很是钦佩,赵德秀知道他要将魏仁浦当做最重要最信任的谋主,才能迅速成长起来。 而选择谋主一事事关生死,单单的师徒之情,不足以让赵德秀放心。 师徒的名分是会让魏仁浦与赵德秀荣辱与共,可大多时候也仅仅是荣辱与共罢了。 赵德秀要的是一位可生死相依的谋主! 何谓生死相依? 当魏仁浦将他背后的势力都拿来辅佐自己后,那他与魏仁浦之间便是生死相依了。 争储之争,胜者有可能对败者的老师既往不咎,却绝不可能放过败者势力中的核心人物! 这一刻,赵德秀的心中有着谋划成功的喜悦,更有着对魏仁浦的感激之情。 眼中带着些许泪花,赵德秀起身来到魏仁浦身前重重跪下。 赵德秀的行动很快,等魏仁浦反应过来时,赵德秀已跪在他身前。 这让魏仁浦感觉大惊,他方才已在赵德秀身前称臣,怎当得起赵德秀这一跪。 魏仁浦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身逃避,然他的想法已被赵德秀预判到,赵德秀伸出手将魏仁浦按在座位上,接着便对着魏仁浦心悦诚服的低头敬拜。 天地君亲师,赵德秀这是在向魏仁浦行那早就该来的拜师礼。 而赵德秀行的拜师礼,是当世中最重的那一种。 赵德秀知道,魏仁浦当的起。 当连连敬拜三次后,赵德秀仰头看向魏仁浦,口中尊称道:“老师!” 赵德秀的这一声“老师”,叫的魏仁浦热泪盈眶。 魏仁浦伸手拍了拍赵德秀尚显稚嫩的肩膀: “君若紫薇,臣为左垣,倾心守护,日月同俦!” 第二十九章 魏公一动,惊了皇城 - 宋秀 - 渔舟客 翌日清晨,魏仁浦在铜镜前整理好衣容,便打开了房门。 延德宫中的太监与宫女,照例在宫内的每一处尽心打扫着。 在他们心中,今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当魏仁浦出现在他们面前,并果断朝着宫门外走去时。 魏公要出去? 这一惊异的想法出现在延德宫诸太监与宫女心中。 半个多月来,魏仁浦别说要出宫门了,就是房门也很少迈出去。 习惯了被驱使的太监宫女们,并不喜欢有意外的事发生。 当下皇长子与皇次子不在宫内,对于魏仁浦的异常举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请示谁。 要不要阻拦? 有些太监与宫女心中,犯起了这个嘀咕。 可一想起魏仁浦的身份,直到魏仁浦真正迈出宫门那一刻,宫内都没人敢来挡住魏仁浦。 至于宫外嘛。 作为皇子的寝宫,延德宫外是时常有禁军巡逻的。 而为了保护赵德秀的安全,延德宫外值防的禁军皆是赵匡胤亲自指派的。 他们因无事先接受命令,自不会无端阻拦魏仁浦,但还是很快将这个消息汇报到了赵匡胤耳中。 当突闻这消息时,赵匡胤有些不相信。 “魏仁浦真往宣德门走去了?” 宣德门是外城与皇城相连的主干门。 魏仁浦朝着宣德门走去,想要出皇城的意思显而易见。 在赵匡胤还在思索魏仁浦用意的时候,一旁侍立的楚昭辅意识到了不妙,他连忙对赵匡胤进言道: “陛下,魏仁浦在朝中有许多门生故旧,应该派人阻止他出宫。” 当下在万岁殿内的,还有着刚被召回朝中的符彦卿。 符彦卿察觉到楚昭辅向他使的眼色后,亦连忙附和道:“楚巡检所言有理。” 符彦卿是后唐名将符存审之子,少年时就以英勇闻名,成年后就成为了李存勖的亲从指挥使。 后符彦卿历经唐、晋、汉、周四代朝代变迁,皆因不俗的战功加家望历任地方重藩,在边镇诸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 因符彦卿在军中的威望甚高,周世宗在世时曾加封符彦卿为魏王,并先后立符彦卿的两位女儿为后,对他的荣宠位于所有大臣之上。 最重要的是,当赵匡胤派出的使者抵达符彦卿的驻地后,符彦卿就打算亲自入京来展示对新朝的臣服。 以符彦卿的声望,他的主动臣服对赵匡胤稳定四方藩镇是有着很大的裨益的。 有这功劳在,赵匡胤听完符彦卿的话后就陷入了思考中。 赵匡胤的思考,被一旁本来默不作声的赵普看在了眼中。 楚昭辅是潜邸旧臣,符彦卿是有功的边疆大吏,正常有着这两位的进言,赵匡胤应当会果断同意才是。 可赵匡胤没有,反而做出一副思考利弊状。 很明显赵匡胤是联想到了,魏仁浦这番高调出宫有可能为的是赵德秀。 身为赵匡胤的心腹,赵普要是这时候看不出赵匡胤释放的信号,那他就不配被赵匡胤那么信任了。 “陛下登基之日,就向天下臣民展示宽仁为怀的至诚之心。 世人都知魏公居于深宫,是为了教导皇长子,并非罪人。 若陛下贸然阻拦魏公出宫,世人会以为陛下是假借教导之名将魏公困于深宫。 魏公的门生那么多,到那时陛下的至诚之心就会被非议。 这对大宋是不利的。” 赵普直接将阻拦魏仁浦出宫一事,往社稷安全的危害上扯。 偏偏赵普这番说辞有理有据,让想反对的人一时都找不出理由来。 赵匡胤听完赵普的话后,不给旁人多加思考的时间,便沉吟着说道: “则平说的是谋国之言,传令下去,不准任何人阻拦魏仁浦出宫。” 赵匡胤金口一开,殿内就有一名内侍领命而出。 天子无戏言,见赵匡胤都下令了,楚昭辅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出宫的不是赵德秀,倒也可以接受。 ... 延德宫走向宣德门,要经过政事堂与枢密院。 这几日陆续有地方使者前来开封上表臣服。 为了妥当的处理好这件大事,除去一些主官在万岁殿内与赵匡胤议事外,其他大臣都在政事堂与枢密院中忙碌着。 有一些官员更要时不时捧着刚送到的地方奏表,穿梭在宫内的要道上。 魏仁浦自大周初建立,就历任政事堂与枢密院的长官。 现任的二府官员被魏仁浦提拔的不知道有多少,就算那些不是被魏仁浦提拔的官员,往日中也都认识这位宽容平和的枢相! 当魏仁浦经过政事堂与枢密院外时,有许多官员就认出了他的身影。 “魏公?那是魏公!” 一旦认出魏仁浦后,不管手中的事是否紧急,大多的官员都要先过来向魏公行礼。 面对那些来行礼的官员,魏仁浦亦一一回礼。 魏仁浦的出现,很快就惊动了在政事堂内办公的范质与王溥二人。 范质与王溥对视一眼后,就齐齐来到堂外看向了那道越走越远的身影。 范质与王溥看到哪怕魏仁浦离的再远,总有一些官员恭敬的上前行礼。 这便是魏仁浦在朝中的声望。 “以往,他不是这么高调的人。” 范质若有所思的对身旁的王溥说道。 同为昔日大周中枢的三巨头之一,范质一眼就看出了异常。 范质能看出来的,王溥又岂会不知。 王溥想起了魏仁浦当下的身份,又想起了前些时日赵光义派来的使者。 很快一个猜测在心中形成。 “有人惹怒他了。 他要向天下人昭示,他就是皇长子的羽翼?” 一句肯定,一句犹豫,透露出了王溥复杂的心思。 王溥的猜测让范质不自禁的眯了起眼。 “做好准备吧,朝中要开始多事咯。” 说完这句话后,范质已看不见了魏仁浦的身影。 魏仁浦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了重兵把守的宣德门下。 宣德门掌控着开封城进入禁宫的主干道,在重要程度上与前唐时的玄武门有着相似之处。 望着眼中这座占地甚广的险要宫门,魏仁浦手抚长须思考起来: “这等紧要之地,殿下岂能不知?” 身为当世争储专业的黄金导师,魏仁浦对一些事做出了专业的判断。 第三十章 赌徒卢多逊 - 宋秀 - 渔舟客 赵匡胤的传令使很快就赶到宣德门下。 有着赵匡胤的允许,魏仁浦通常无阻的走出了宣德门。 离开皇城后,魏仁浦径直朝着自家府邸走去。 当回到府中后,魏仁浦的长子魏咸美突见魏仁浦归来喜不自胜。 多日未见亲人的魏仁浦,自然也是开心的,可魏仁浦心中记挂着大事,没多少时间与家人寒暄。 “大开中门,一会会有许多人来拜访的。” 留下这句话后,魏仁浦便转身走向了府中的会客厅。 有着魏仁浦的吩咐,魏咸美不敢怠慢,连让府中下人打开正门,并在外恭候着客人的到来。 今日魏仁浦高调出宫回府的消息,很快的就传进了开封城内许多官员的耳中。 听到这消息后,许多受到魏仁浦恩惠的今日未值班的官员,都顷刻间动了起来。 很快原本冷清的魏府内外,就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 卢多逊,现任朝中左拾遗一职。 左拾遗,隶属于御史台,卢多逊的本职是为皇帝提建议,查缺补漏。 在封建体制下,御史台的权力大小,全看皇帝信任与否及世道是否太平。 乱世中权臣、强藩遍布,御史台的权力可以说微乎其微。 卢多逊自小有大志,他认为他的才干并不比前朝的任何一位名相差,有此大志在,卢多逊自然不满担任一个可有可无的左拾遗虚职。 故而当卢多逊听闻魏仁浦从宫内归来的消息后,他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卢多逊是显德年间的进士,那一年科考的主考官正是魏仁浦。 后来卢多逊入仕为官后,最早便是为一枢密院小吏,因办事精细曾得到过魏仁浦的赞赏。 当然对于魏仁浦来说,他这几年录取赞赏过的进士不知道有多少,或许他根本不会记得卢多逊这号人。 但对卢多逊来说,魏仁浦是目前朝中他唯一能攀扯上一点关系的重臣。 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是卢多逊的人生信条。 家境本不富裕的卢多逊,为了不空手去魏府,竟将祖传的一块精美砚台取了出来。 卢多逊的举动,引起了他父亲卢亿的不满,卢亿对他劝道: “魏仁浦往日虽身居高位,可他为今上不喜,当下身无要职,你又何必要去孜孜巴结呢?” 卢亿的劝阻,没一点影响到卢多逊。 “正因魏公现处于低谷,我才更要上门拜访,以示我的诚心。 以魏公的声望与人脉,他被陛下起复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魏公官复原职时,以我的身份,哪里还能见到他呢?” 其实除去以上说的缘由外,卢多逊心中还有着一点考量——魏仁浦现为皇长子座师! 对老父解释完后,卢多逊就自顾自的带着祖传砚台朝着魏府赶去。 卢多逊离魏府越近,就越感觉到他今日的选择是正确的。 走在路上的他,发现了有许多装饰华美的马车,正朝着魏府前进。 看着身边不断穿梭而过的华美马车,卢多逊一边暗自羡慕的同时,一边感慨着魏公在朝中的影响力之大。 那些华美马车,绝非寻常官员能够拥有的。 而在来到魏府外,见到早已经人满为患的魏府大门时,卢多逊就不自觉得变得紧张起来。 在来之前,卢多逊觉得他的祖传砚台已算的上不俗的礼物。 可当站在魏府外,看着门外堆起的宛若小山的各种名贵礼物后,卢多逊心中就不免自惭形秽起来。 在那些名贵的礼物面前,他唯一能得出的砚台,又算得上什么呢? 好在卢多逊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来都来了,卢多逊自不会轻易离去。 在心中为自己默默鼓了鼓劲后,卢多逊带着忐忑的心思,手捧砚台来到门外接待各路来客的魏咸美面前。 “鄙人是卢多逊,现任左拾遗一职,听闻魏公回府特来拜会。” 卢多逊的声音很轻,实在是他的名字与官职没啥值得注意的地方。 卢多逊想着若魏咸美能接下他的礼物,就算不让他进府倒也能接受。 让卢多逊没想到的是,魏咸美听完卢多逊的自我介绍后,他的眼神闪烁了几下。 父亲今日真正想见的,就是如卢多逊这般官职低微的人。 家风良好的魏咸美面上没露出什么异常,只是如对旁人一样,将卢多逊的礼物放在府外,却让一旁的仆人将卢多逊礼送进府内。 卢多逊听到他能有进府的机会顿时喜出望外。 一向听闻魏仁浦与人为善,想来传言果然不虚。 喜悦的卢多逊跟随仆人,来到魏府内的一处偏房内等候着。 据仆人说,一会魏仁浦会亲自来见他。 仆人的话更让卢多逊激动不已。 为了给魏仁浦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卢多逊正坐在偏房内,静静的等着魏仁浦的到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魏仁浦在应付完许多人后,终于来到了卢多逊等候的房内。 一直紧盯着房门的卢多逊,见魏仁浦终于到来,他连忙起身来到魏仁浦身前对着他一拜: “学生卢多逊,拜见魏公。” 卢多逊? 魏仁浦想了一会,发现他对这名字有点印象。 对着卢多逊微微点头后,魏仁浦带着卢多逊在来到席间坐下。 “听说你现任左拾遗一职?” 面对魏仁浦的询问,卢多逊连忙恭敬回道:“正是。” 得到了卢多逊的回答后,魏仁浦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在今日诸多宾客中,卢多逊的官职实在有些入不得眼,往前以卢多逊的官职,进入魏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一点卢多逊不会不知。 可哪怕可能性再低他还是来了,这足以说明卢多逊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投机者。 魏仁浦今日最需要的便是这种人。 “我有一桩富贵送给你,不知你有没有胆量要。” 对于投机者,魏仁浦没什么必要拐弯抹角。 魏仁浦的直接,让卢多逊变得愕然。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了。 ... 离开魏府后,卢多逊脑袋有些懵懵的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中后,卢多逊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内。 今日魏仁浦对他说的事非同小可,让卢多逊不得不好好权衡下。 卢多逊跟随过魏仁浦,对魏仁浦的才能见识颇为钦佩,既然魏仁浦愿意倾心为皇长子效力,那说明皇长子是个可以侍奉的明主。 尽管内心中越来越偏向赵德秀,可率先为赵德秀发声一事到底事关重大,卢多逊心中一时难下决断。 在这时卢多逊想起了他的一件宝贝。 喜好术数的卢多逊,从房内取出了龟甲,随后卢多逊就将龟甲放在火盆中灼烧。 卢多逊想通过占卜的方式,判断一下此事的吉凶。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与卢多逊作对,一连几次占卜,卦象都显示吉凶难测。 换做旁人看到这些卦象可能早就放弃了,但卢多逊却始终不信邪,眼睛通红的他宛若一位赌徒般,继续孤注一掷的占卜着。 直到! 不知道耗费多少块龟甲后,卢多逊终于看到了大吉的卦象,这让卢多逊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上天是支持我的!” 有着上天的“支持”后,卢多逊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三十一章 我的名字,你也配叫? - 宋秀 - 渔舟客 魏仁浦出宫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赵光义。 因今日赵光义在官署中办公,他得到这消息时有些晚了。 可赵光义的反应很快,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召集了诸位心腹。 “诸君可否猜得出,魏仁浦出宫的用意为何?” 之前姚恕被魏仁浦叱骂一番怀恨在心,在回来后就在赵光义面前,将魏仁浦的话又添油加醋了一遍。 魏仁浦原本的话本就扎心,更何况又被姚恕篡改了一番。 故而当姚恕禀报完后,赵光义心中就对魏仁浦起了厌恶及忌惮之心。 魏仁浦的话鲜明的表达了自身的态度—他是要死保赵德秀为储君的。 这无疑是在向有心储位的赵光义宣战了。 既是敌人,赵光义怎会掉以轻心。 面对着赵光义的询问,不少人将头给低了下去。 魏仁浦出宫一事太过突然,短时间内很难猜出他的用意。 见没有人提出看法,赵光义将目光看向了石熙载。 被赵光义的目光注视后,石熙载只能硬着头皮起身道: “今日一得知魏仁浦出宫的消息,臣就联络了一些人上魏府试探。 可惜魏仁浦见到他们后,以寒暄过往为主,最多偶尔提几句皇长子仁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常。” 赵光义暗中串联大臣已有一段时日,在他的努力下,还是有几位大臣愿意倒向他的。 今日石熙载联络的,就是那几位大臣。 石熙载的话,让赵光义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石熙载的反应,已经算很快了。 可石熙载的回答,让赵光义并不满意。 “你的意思是今日魏仁浦出宫,目的是在于帮赵德秀养望?” “以魏仁浦的才能,他的目的断不会这么简单。” 心思敏锐的赵光义,负手在堂内踱步思考起来。 “不管魏仁浦的目的是什么,他今日高调出宫,便是想让朝中诸臣上门拜访。 眼下魏仁浦无官无职,欲要做什么事,都要借助他人之力,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思考过后,赵光义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心中有些不安的赵光义转身果断地对石熙载、姚恕、程羽等心腹说道: “明日开始,尔等备上金银财宝一一拜访今日到访魏府的大小官员,每一个都不要遗漏!” 赵光义说的很是坚定。 可石熙载等人听后却一脸为难。 今日拜访魏府的大小官员,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这一个个试探过去,耗费的时间精力是很大的。 石熙载想为自己发声一下: “将军,魏仁浦若有所图谋,也定会联络朝中权势之辈。 不若将精力放在那些人身上,这样才能尽快探查出魏仁浦的意图。” 石熙载话一说出口,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赞同。 放在以往,以赵光义对石熙载的信任,他是会考虑下石熙载的建议的。 可当下赵光义的态度却很坚决。 “非是吾小心过甚,实是魏仁浦城府深厚,不能等闲视之。 还望汝等能助吾一臂之力。” 说完后,赵光义对着在座的各位亲信一拜。 赵光义能在暗中收拢许多亲信,与他礼贤下士的态度分不开。 诸位亲信早就将自身未来与赵光义绑定在一起,再加上赵光义诚恳的态度,他们大受感动之际,也就没有了怨言。 待安排好亲信的任务后,为以防万一,赵光义心中还想出了一招。 明日他就进宫,求请杜太后为他试探一下赵德秀! ... 魏仁浦出宫的第三日清晨,赵德秀如以往一般早早的起床。 在洗漱完毕后,赵德秀就带着赵德昭踏上了前往延寿宫的路上。 因杜太后地位高于王皇后,往常赵德秀都是先去延寿宫问安的。 当然杜太后不怎么喜欢赵德秀兄弟两,很多时候杜太后对赵德秀的问安都是以敷衍的态度了之。 在去延寿宫的路上,赵德秀远远的瞧见有两列长长的官员队伍,正陆续的朝着崇元殿进发。 崇元殿的朝会要开始咯。 自魏仁浦出宫后,赵德秀就无法再与他联系上。 但赵德秀相信魏仁浦的能力,或许在今日的朝会上,他想要的事就会到来。 怀抱着这种期待,赵德秀来到了延寿宫外。 赵德秀本以为今日来延寿宫请安,会如往常一般只是走个过场。 没想到的是,今日延寿宫的内侍很礼貌的将他给请进了宫内。 这一点反常,让赵德秀心中起了警戒之心。 赵德秀在进入延寿宫前,对着一旁的赵德昭低声嘱咐了一番。 赵德昭的大眼睛听完赵德秀的话后,灵动的转动了两圈表示收到。 一进到宫内,赵德秀心中的异常感愈发深厚。 因为本该坐在主座上的杜太后并不在,宫内正殿在的是另外一人。 那人正是杜太后的弟弟杜审肇。 按照辈分的话,赵德秀得称杜审肇一句舅公。 不过嘛,这句舅公赵德秀可叫可不叫。 皇室虽看重孝道,但看重的却是于直系亲属间的孝道,例如赵德秀之于杜太后。 舅公在当世的宗法体系中,属于旁系母族亲属,对赵德秀完全没有宗法上的孝道压制力。 好在赵德秀愿意给杜太后几分面子,带着赵德昭对杜审肇喊了一声“舅公”。 听到赵德秀及赵德昭对他的称谓后,杜审肇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杜审肇不自觉地摆出了长辈的谱,都不打算让赵德秀兄弟坐下,就对着赵德秀问道: “听闻前日魏仁浦出宫,你可知他是所为何事?” 杜审肇一问出这句话,赵德秀就意识到了今日的异常因谁而起。 想来是他那好叔父一时猜不出魏仁浦用意,打算来个曲线救国,让杜太后从自己这里寻找突破口。 以自己过去那怯弱的形象,赵光义这一招的确可行。 面对着杜审肇的询问,赵德秀自不会透露真情,他说了个无可指摘的理由: “恩师想念家人,故出宫几日。” 有着杜太后的嘱咐,杜审肇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赵德秀的这番说辞。 可不管杜审肇接下来怎么问,赵德秀始终坚持着他的说法。 见无法从赵德秀这里寻找到答案,杜审肇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看起来弱小可欺的赵德昭。 赵德昭日夜跟在赵德秀身边,或许能从他这里问出什么。 于是乎杜审肇摆起了舅公的谱,对着赵德昭问询起来。 因见赵德昭年龄小,加上多次问询得不到答案,急切的杜审肇语气不自觉地变得严厉起来。 杜审肇的语气,已然变为质问。 当意识到杜审肇的行为愈发过分后,觉得时机已到的赵德秀,连忙对着赵德昭使了一个眼色。 察觉到兄长的眼色后,赵德昭暗中狠狠捏了自己一把,强烈的痛感加上委屈让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赵德昭的突然大哭,出乎了杜审肇的意料。 而见赵德昭的配合已来,赵德秀再也无须忍耐。 “左仆射,你竟敢盘问皇子,致令皇子不自安?” 在喊出这句话后,赵德秀将赵德昭一把护到身后,而后一步步朝着杜审肇逼近。 见赵德秀脸色铁青地朝自己一步步逼近,感觉事态有点失控的杜审肇顿时显得慌乱了起来。 “不,不是,德秀你误会了...” 想着解释的杜审肇,再次犯下了一个大错。 听到杜审肇的称呼后,赵德秀忍不住开口怒斥道: “请左仆射称皇长子殿下!” 我的名字,你也配叫? 第三十二章 受气的杜太后(跪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延寿宫内有一处偏殿。 这处偏殿是杜太后入宫后,特地为自己准备的烧香拜佛之所。 偏殿内淡雅香烟萦绕,清脆木鱼声频起,身处这环境中虔诚叩拜的杜太后,一脸慈悲之相,颇有贤后风范。 可偏爱赵光义的杜太后,终究不是六根清净的化外之人。 当赵德秀厉声喊出的那声宣示传入偏殿中后,手握佛珠的杜太后登时睁开了眼睛。 意识到正殿内的局势可能有些失控后,杜太后再也没了继续礼佛的心思,在宫女的搀扶下,杜太后及时出现在了正殿中。 杜太后一进入正殿,便见到他的弟弟杜审肇竟被赵德秀凌厉的言语逼得倒伏在地,这让杜太后下意识的不喜。 一场长辈对晚辈的“正常”询问,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的态势呢? 在杜太后欲要询问杜审肇之时,早就猜出杜太后会忍不住下场的赵德秀,自不会给杜太后太多反应的时间。 于赵德秀的示意下,年纪尚幼的赵德昭倏地一下上前抱住了杜太后: “祖母!” 赵德昭啥都不用说,一句祖母加几声哭声的表现就足以让杜太后动弹不得。 赵德秀深知,杜太后最重名声,否则他不会派杜审肇来当这马前卒。 被赵德秀拿捏住心思的杜太后,就算有心偏帮杜审肇,她也不会在这时无视赵德昭的哭诉。 “德昭受什么委屈了?” 在杜太后问出这句话后,一旁的赵德秀连忙上前将杜审肇的大不敬行为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身为人臣,连番质问皇子并直呼皇子名讳,就是大不敬。 当被赵德秀扣上了大不敬的帽子后,杜审肇欲哭无泪,又惊又怕。 杜审肇只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杜太后——今日一切,皆是您吩咐的呀! 察觉到杜审肇求救的目光后,杜太后自然不忍心弟弟受罚,她想摆出太后的身份为杜审肇开脱。 可早就抱着打狗震主心思的赵德秀,又岂会让杜太后如愿。 于周围诸多太监宫女面前,赵德秀语气悲伤地说道: “祖父病逝时,言及祖母日后会代他看顾孙儿的。 还望祖母今日为孙儿主持公道!” 赵德秀此话一出,杜太后脸色骤变。 诚然他身为赵德秀的祖母,很多时候他可以不在意赵德秀的请求。 可她的辈分再高,也不可能当众无视赵弘殷的临终嘱托—夫为妻纲! 意识到今日必须要给赵德秀兄弟两一个交代后,杜太后虽心有不忍,但还是很快有所取舍。 杜太后眼神冷厉的看向杜审肇: “杜氏门风高亮,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尊卑之人? 吾会让皇帝罢免你的一切官职爵位,你回定州好生反省去吧!” 说完这番处罚后,杜太后都懒得再看杜审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杜太后让几名太监,将瘫软在地的杜审肇给直接架了出去。 杜太后的命令刚下达完,赵德昭的哭声就恰好停歇。 这一巧合让心绪本就糟乱的杜太后,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可在意名声的她偏偏无法发作。 今日所为,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越想越气的杜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下身来,努力的平复着情绪。 而随着情绪的愈发稳定,杜太后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后知后觉的她将目光看向了赵德秀: 她方才好像一直被赵德秀牵着鼻子走! ... 崇元殿内,日常议事已接近尾声。 当范质奏报完最后一件政务后,殿中礼官已做好组织百官离殿的准备。 然就在范质走入班中后,文臣队列中有一道身影快速走出站到大殿中央。 这道身影正是卢多逊。 卢多逊的品阶不高,他的站位在大殿内相当靠后,故而当他刚刚出来时,殿内很多人都没注意到他。 等卢多逊站在大殿中央后,他的出班才引起了殿内诸位文武百官的注意。 可很多人都不认识卢多逊,都不晓得他的出班是所为何事。 众臣中唯有范质、王溥、赵光义等数人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于大殿正中站定后,卢多逊手举笏板对着御座上的赵匡胤一拜后朗声说道: “臣左拾遗卢多逊有事呈奏!” 卢多逊此话一出,殿内多道审视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被诸多达官贵人注视,让卢多逊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但同时,这也刺激出了他心中的兴奋感。 赵匡胤亦好奇卢多逊的突然出班。 可他继位以来就曾下诏过要广开言路,自不会在诸臣面前不让卢多逊发言。 “何事呈奏,卿可道来。” 走完呈奏的流程后,卢多逊再不迟疑,他凝声畅言道: “皇长子将年满十六,请陛下依汉唐旧制,为皇长子筹办婚事!” 卢多逊话音刚落,殿内群臣尽皆愕然。 诸位臣工愕然之余,自然而然的联想起了前日魏仁浦出宫一事。 原来魏仁浦前日出宫,为的就是推动这事。 不然皇长子成婚一事兹事体大,凭一小小卢多逊怎敢贸然发声? 看着站在殿中的卢多逊,范质感觉眼睛有点疼——又要来了! 心有所感的范质想起了数年前周太祖在位时,由魏仁浦暗中推动的数场朝堂立储争斗。 都知天命的人了,不能消停会吗? 紧张的范质再次用手指抓住了王溥的手背,手上传来的痛感引得王溥又惊又气。 朝堂内从愕然中快速反应过来的大臣,又何止范质、王溥二人。 赵光义几乎与范质同时洞察出了魏仁浦的意图。 心中急切的赵光义,顿时将目光扫向了朝中的几位亲信。 得到赵光义的目光示意后,很快就有一位名为王显的臣子出班向赵匡胤言道: “今朝创立以来,卢多逊一向缄默如深,渎职负恩。 今日彼一改常态,心思可疑,请陛下明察。” 因卢多逊摆出了汉唐礼制,王显仓促之间找不到好的反驳理由,只能先来几句诛心之言。 听完王显的质疑后,卢多逊不以为意,他立刻向赵匡胤解释道: “五代乱世,昏君辈出,喜兵事而恶谏言,臣往日言之何用! 今陛下英明神武,追幕贞观之风,数日前下诏广开言路,恭逢圣主临朝,臣自当言无不尽。” 卢多逊的解释引得赵匡胤频频点头,显然是颇为认同。 王显见状,只能无奈退下。 好在王显的话,为赵光义的其他亲信争取了思考的时间。 等王显退下后,出来的是王仁瞻。 他是赵匡胤潜邸功臣! 第三十三章 皇长子就是礼法!(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在任何朝代,潜邸功臣四个字就是自带光环的。 当王仁瞻出班后,他甚至都懒得多看卢多逊几眼。 王仁瞻直接面对着御座,对着赵匡胤进言道: “当是时也,中原未定,四海未宁。 田畴荒芜,仓廪虚竭,耕夫束手而嗟叹; 城墙崩坏,甲胄残缺,烽燧之余烬未灭; 朝章未备,官制待定,律令杂乱不清; 赋役不均,户籍失考,庶民有倒悬之苦。 乱极思治,天命归宋,万民翘首以盼陛下德政。 疮痍满目,百废待举之际,皇子成婚一事何以为先? 臣请陛下先为天下思虑!” 王仁瞻能被赵匡胤看重引为潜邸之臣,自然是有着一番见识的。 王仁瞻担心赵匡胤会因爱子之心,直接答应了卢多逊所请,故而以“天下衰败”为由,希望赵匡胤打消这个想法。 朝中众臣听完王仁瞻的话后,有一部分脸露赞同之色,还有一部分则是不以为意。 凡是聪慧的朝臣都能看出,王仁瞻这是在危言耸听。 皇长子成婚一事,自古以来皆有定制。 怎么在王仁瞻口中好似变成了,若先筹办皇长子成婚一事,就是要弃天下于不顾一般。 见赵匡胤听完王仁瞻的话后,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同为潜邸功臣的吕余庆及沈义伦就想着出班驳斥王仁瞻。 当下的朝堂,还不是赵光义可以一手遮天的。 可还未等吕余庆及沈义伦出班,一直被众人所忽视的卢多逊,却率先行动了起来。 卢多逊进前几步,让自己的身躯与王仁瞻并立。 而后卢多逊直接开口反驳王仁瞻道: “给事中所言大谬!” 卢多逊官职不高,声音却挺大。 卢多逊的反驳,让王仁瞻皱眉侧身看向了不起眼的他。 “我谬在何处?” 王仁瞻话语中满是狐疑,可碍于朝廷礼制,王仁瞻不好开口便骂。 见王仁瞻到这时竟然还不知自己谬在何处,卢多逊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 卢多逊的这一叹气,直令王仁瞻血压飙升。 他看不起谁呢? “敢问给事中,天下德政之本,在于何处?” 卢多逊问出了任何一位儒士都知道的问题。 王仁瞻还以为卢多逊能说出什么疑难,听完卢多逊的疑问后,王仁瞻立刻笃定答道: “自是礼制!” 见王仁瞻答出了自身想要的答案,卢多逊在心中不由轻笑不已。 似这等心思粗漏之人,都能是今上的潜邸功臣。 凭他卢多逊的才干,又如何不可以是皇长子的潜邸功臣? 今日就让他为皇长子正视听,扬声名! 心中组织片刻后,卢多逊对着御座上的赵匡胤,对着大殿内的衮衮诸公言道: “盖闻皇室嫡长成婚,乃宗庙之重典,家国之枢机也。 其要旨有三,皆系乎社稷安危、礼制兴衰,不可不察! 一曰固政本。皇室婚姻,非止儿女私情,实乃政略之纲要也。 娶贵胄之女,则功臣与皇室共其休戚;联姻化外大邦,则远人感天朝之德化。 皇子定婚,或外戚之族拱卫于内,或藩服之众辑睦于外,朝纲赖以维,国势赖以张,此固政本之雄略也。 二曰承宗祧。礼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室之嗣,非独一家之私事,实国家之根本也。 皇子缔结姻亲,则嫡脉早建,皇嗣早延。观汉唐旧事,多令皇子如此,以定宗祧之基,绝觊觎之念。 皇脉绵延不绝,则臣民安其心,社稷稳其祚,此宗法之大经也。 三曰垂礼制。古之圣王,无不以礼治天下,而婚姻者,万礼之始也。 皇子大婚,必循六礼,陈典章于朝堂,示仪范于黔首。若汉唐典范,冠服有章,程式有典,上以彰皇室之威,下以播伦常之教。 使尊卑之序、长幼之节,咸化于朝野,此礼教之大端也。 是以皇室嫡长之婚,非君主之私,乃政略之纲要、宗法之大经、礼教之大端也。 织网者必执其纲,建屋者必固其基,况一朝之社稷乎!” 卢多逊掷地有声,他刚进言完毕,御座上的赵匡胤就笑了出来。 陈桥一事中,他的留哥儿旁的有没有学会不好说,这于暗处拨弄局势的本领倒是学会了。 有这想法的,又岂止是赵匡胤一人。 殿中群臣都知道,卢多逊当下俨然是魏仁浦为赵德秀安排的出声筒。 那么今日卢多逊说的这一番真知灼见,很可能事先是有着赵德秀首肯的。 皇长子才在宫中待半个月,就要待不住了吗? 王仁瞻听完卢多逊的话后,人都快呆了。 王仁瞻很想出口反驳,但思绪混乱的他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礼法二字,国之根本,岂可轻率尽付于皇长子婚事上?” 当王仁瞻说出这句话后,范质、王溥等大臣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若没有卢多逊刚刚那番话,王仁瞻这句话倒没什么,可现在王仁瞻就是在口不择言。 王仁瞻的口不择言,让卢多逊再次抓住机会。 “政略之纲要、宗法之大经、礼教之大端。 三者加身,皇室嫡长婚事,如何不可称大宋开朝礼法之本!” 或许是心中有鬼,当听到卢多逊开口嫡长,闭口嫡长的话后,赵光义一众亲信的心中有了羞愧之意。 外带着脸有点疼。 见卢多逊已取得了明显的优势,许多暗中为魏仁浦吩咐过的官员,纷纷出班力挺卢多逊道: “臣等以为,左拾遗所言有理。” 在这些官位不高的官员出班后,紧接着就是早就看到赵匡胤在笑的沈义伦,吕余庆等一批潜邸功臣出班。 “臣等附言!” 待以沈义伦等潜邸功臣出班附言后,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慕容延钊等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大将也站不住了。 在慕容延钊及石守信的带领下,一大波禁军高级武将出班: “臣等附言!” 到了这时,殿中的形势已经变得相当明朗。 范质终于放开了王溥的手,他们二人带着许多前朝文臣鲜明的表达了态度: “臣等附言!” 一声声臣等附言,已缔造成不可扭转的大势,让赵光义无可抗拒,只能俯首认命。 第三十四章 嘚瑟的石守信 - 宋秀 - 渔舟客 见几乎满殿大臣都赞同卢多逊的建言,赵匡胤才开口道: “知制诰听旨: 皇长子选妃之制,须遵典章:凡文武大臣之女,年及十五未满十八,容止端丽,性情淑惠,娴于礼度,晓于诗书者,皆可应选。 着礼部侍郎刘温叟会同范质、王溥二相,详加察访,按籍具奏。所选之家,当敬奉皇命,不得隐匿规避。” 赵匡胤话音刚落,殿中的诸位大臣便齐齐拜道:“臣等遵旨!” 当诸大臣抬起头来,顺着赵匡胤的目光看去时,他们看见了王仁瞻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知制诰一职,专为帝王草拟诏书、明旨。 方才赵匡胤的话是口谕,还需经过知制诰的润色一番后公布天下,才符合明诏的体制。 而朝中现担任知制诰一职的有数人,赵匡胤却偏偏选中了王仁瞻,当中的恶趣味与敲打意味不言而喻。 宣读完口谕后,赵匡胤起身离开了大殿之中。 赵匡胤的离开,代表着今日朝会正式结束。 可今日朝堂争辩所带来的政治影响,却将在朝廷上下继续发酵着。 例如那石守信。 没有了赵匡胤的压制,石守信便开始放飞自我起来。 石守信在众臣面前拿手中笏板,敲击了一下慕容延钊的肩膀: “慕容兄,听闻嫂子为你生下了不少嫡子,就是未给你生下嫡女。 不像我那婆娘,“不争气”的为我养育了两位嫡女,有一位年纪正好十五。 我那长女小时候还与皇长子一同玩耍过,青梅竹马呀这是!” 石守信越说越开心,后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石守信句句扎心的话,让慕容延钊瞬间郁闷至极。 看到石守信这嘚瑟的表现后,慕容延钊真想当众给他一拳。 赵匡胤登基后,原本身为赵匡胤副手的慕容延钊,就顺理成章成为殿前都点检。 而作为赵匡胤好兄弟的石守信,亦晋升为殿前副都点检。 单论禁军军职的话,唯有慕容延钊能压石守信一头。 可偏偏慕容延钊无有嫡女,这就让石守信觉得他这外戚身份,基本上十拿九稳了。 石守信的嘚瑟,气的慕容延钊拂袖而走。 等慕容延钊离开后,石守信又笑着径直来到礼部侍郎刘温叟面前: “陛下不是说要按籍具奏吗? 来来来,我这就随你去礼部登记下。” 五代时期,文武对立颇为严重,武将大多看不起文臣,文臣亦是从心底里惧怕武将。 石守信刚过来时,刘温叟下意识地想躲开。 可身体瘦弱的他,哪能逃得过虎背熊腰的石守信的手掌。 一把抓住刘温叟后,石守信就拉着他朝着殿外走去。 “石殿帅,轻点,轻点,慢些走...” 当看到石守信兴奋的将刘温叟拉出殿外后,殿内的诸多大臣的心思亦活络起来。 先不讨论石守信的行为是否粗鲁,他那想让嫡女成为皇长子妃的急切心情,殿内又有哪些大臣没有呢? 一念至此,韩令坤,高怀德、王审琦等禁军高级将军,都忙不迭的离殿朝着家中赶去。 就连一部分高阶文臣,都开始按捺不住了。 皇长子妃与皇太子妃,一字之差而已! ... 当崇元殿中的朝会结束后,很快就有一名内侍从崇元殿外离开,朝着延寿宫赶来。 这名内侍回到延寿宫中时,赵德秀还未离去。 虽说出了杜审肇那档子事,可爱子心切的杜太后,依然想着多留赵德秀一会,看能不能探测到一些口风。 随着这名内侍在杜太后耳旁轻语一番后,杜太后方恍然惊觉—原来魏仁浦出宫,是为了这事! “嫡长”“社稷之本”... 脑中琢磨着这些带有强烈政治暗示的词语,杜太后看向赵德秀的眼神愈发深沉。 方才赵德秀的机智反应,已让杜太后对赵德秀有了些新的认识。 现在看来杜太后觉得他对赵德秀的认识,还是有些过于浅薄了。 “留哥儿真是长大了,竟已有成婚之心。” 杜太后一边看着赵德秀,一边饱含深意地说道。 迎着杜太后的注视,赵德秀脸上的敬意一点都未曾衰减。 “孙儿未壮,仍需大娘娘照拂。” 壮在古代常有代指成年的意思。 见赵德秀的态度,还如以往一般恭敬找不到一丝破绽,杜太后失去了再继续留下赵德秀的心思。 “吾有些乏了...” 杜太后此话一出,一旁的赵德昭如蒙大赦。 这延寿宫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呆了。 而赵德秀则连忙起身对着杜太后行礼告退。 待走出延寿宫后,赵德秀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从刚才杜太后的话中不难看出,魏仁浦与他一同谋划的成婚一事,应该是取得了成功。 一想到这,赵德秀的心情就颇为开心。 就连魏仁浦都不知道的是,赵德秀谋划成婚一事,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在于出宫,更不是在于要为自身谋求外戚势力。 外戚势力再强,终究是不百分百可靠的外力。 赵德秀是想借成婚一事向天下人昭告:大宋嫡长皇子已成年! 唯有成年,才能将嫡长皇子的身份优势发挥到最大。 这代表着,赵德秀以后可以正式参与政务及军务。 吾将壮! ... 赵匡胤在结束朝会后,就回到了万岁殿中批阅奏章。 可批着批着,赵匡胤总觉得他无法集中精神。 为了放松会,赵匡胤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起身在摆设精美的万岁殿内外散步了起来。 他称帝已有半个多月,今日还是第一次难得有闲心,认真打量起万岁殿的一切。 在赵匡胤散步时,张德钧等内侍紧紧跟在身后,以防赵匡胤随时有所吩咐。 待来到万岁殿外的一处凉亭时,赵匡胤突地转身问向身后的张德钧道: “你每次将赏赐送往延德宫时,皇长子可曾说过什么?” 换做其他内侍,被赵匡胤这么突然一问,难免会有些手足无措。 天家父子的关系,是最难揣度的。 可聪慧的张德钧显然不会。 张德钧没有思考,就躬身回答赵匡胤道: “回禀陛下,每逢赏赐,皇长子必重礼相迎,无有怠慢。” 听完张德钧的回答后,赵匡胤点了点头。 赵德秀的反应,说明他内心很看重他的每一次赏赐。 可心中有其他想法的赵匡胤,自不会满足于这回答。 “朕给他的拳谱,他能看的懂?还有那盘龙棍,他都不来问问有无棍法传授吗?” 两句低喃声,吐露出了赵匡胤心中的复杂情绪。 思来想去,思绪烦闷的赵匡胤还是下定了决心。 “起驾延德宫!” 第三十五章 禁军大营,我来了 - 宋秀 - 渔舟客 因是临时起意,赵匡胤的銮驾快走到延德宫外时,才被延德宫外的内侍发现。 得到消息后的赵德秀,很快就领着赵德昭走出宫门,在外恭候着。 赵德秀在宫门外还未等多久,銮驾就已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下。 銮驾停下后,身穿龙袍的赵匡胤来到了赵德秀身前。 趁着赵德秀兄弟行礼的时候,赵匡胤仔细打量了一下许久未见的长子。 “进去说话。” 当赵德秀行礼完毕,正好听到了赵匡胤的这句话。 赵德秀听后,就在前方引路起来。 待赵德秀转过身引路时,赵匡胤察觉到赵德秀好似长高了一些。 见赵匡胤跟在赵德秀身后朝着延德宫内走去,一应禁军内侍本想继续跟随,却被赵匡胤的一个眼神斥退。 就连赵德昭,也在赵匡胤的示意下,被张德钧轻轻拉往一边。 哪怕赵德昭同样是皇子,可有了嫡长子后,其他儿子在赵匡胤心中的重要性并没那么高。 赵德秀虽在前方引路,却也一直在观察周围的情势。 他见引路引着,周遭的闲杂人等都被屏退,就知道一会赵匡胤应当是有重要的事与他说。 赵德秀想将赵匡胤引至宫内正殿,不料他却听到身后的赵匡胤这么说: “去你住的偏殿。” 难道是每个年代的父母,都想一探青春期少年的房间? 心中虽有猜测,动作上赵德秀却没迟疑。 不久后,赵匡胤就进入了赵德秀居住的偏殿内。 作为皇子居住的地方,这处偏殿面积并不小,而赵匡胤一进入殿中,就眼神四处察看,似在寻找着什么。 等到他看到殿内一处陈放贵重物品的架上,有着他赐予的那些物件后,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赵匡胤记得赵德秀年幼时,每次他外出时给他带回来的礼物,他总是玩一会就丢。 “殿内陈设颇为简朴,不喜奢华,身为皇子自当如此。” 见到赵德秀没有随意摆放他赐予的物件后,赵匡胤心情有些小好。 他小小的夸了赵德秀一下。 夸完赵德秀后,赵匡胤自顾自地在偏殿内的主位坐下。 “今日卢多逊在朝会上向朕建言,要为你筹办婚事。 这件事是你谋划的吗?” 坐下后,赵匡胤便目光灼灼的看着赵德秀问出了这番话。 赵匡胤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随意,但赵德秀可不会因此掉以轻心。 当下坐在他身前的不仅是他父亲,还是大宋的开国之君。 帝王心术,讳莫如深。 赵德秀没有让赵匡胤等太久,略微沉思后,他就拱手答道: “是。” 赵德秀并不打算欺瞒赵匡胤。 历史上赵匡胤的政治才能,被大大低估了。 五代之世五十余年间,帝王如台上小丑,王朝若飘风之烛。 烽烟遍于郊野,骸骨暴于丘墟,流民转徙如蓬草,城乡民居似鬼域。 朝堂之上,权臣执梃威逼君主;边疆之外,异族控弦小觑华夏。 赵匡胤建宋时,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崩乱的时代,而后来赵光义继位时,得到的是一个海内清平,粮丰兵精的治世王朝。 这犹如天地般的差别,基本都是赵匡胤在位时完成的壮举。 赵匡胤,配得上雄才大略的评价。 以赵匡胤的政治素养,赵德秀在这件事上是瞒不住他的,另外赵德秀并不担心,赵匡胤会在他承认后怪罪他有野心。 见赵德秀实话实说,赵匡胤果然没有生气,反而还表现的挺开心。 赵匡胤想起了兵变那一夜,赵德秀向他阐述心志的情形。 “你想借成婚之事,提前数年行冠礼,从而可参与朝政。 有这般想法,你的确有些长进。 可你大可私下告知朕,朕自会帮你安排的,何必借魏仁浦,卢多逊之手?” 这是赵匡胤心中,对今日之事唯一的不解。 面对赵匡胤的疑惑,赵德秀再次拱手答道: “陈桥那夜父皇教导过儿臣,不可时时想着依托于父皇庇护下。 乱世男儿,当自强自立。” 听到赵德秀的回答后,赵匡胤不由得大笑起来。 “你能想到这一点,朕很欣慰。 这才像朕!” 笑完后,赵匡胤起身来到赵德秀身前。 看着壮实了不少的赵德秀,赵匡胤感慨地道: “朕的留哥儿,是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了。” 感慨之余,赵匡胤不免慎重嘱咐道: “成婚之后,你就要出宫居住。任职之后,你就要直面诡谲。 这两件事,都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朕是天子,事事必以国家为先,不能再一心庇护你。 你日后要万事小心!” 赵匡胤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五代乱世,各种匪夷所思的事都发生过。 例如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长子刘承训之暴毙。 当年刘承训才德兼备,又是刘知远嫡长子,刘知远对他倾心培养,几乎要确立他为太子。 结果在登临储位就差一步时,刘承训突然暴毙在府,直接把刘知远心态搞崩了。 人人都知道刘承训之死充满蹊跷,可刘知远哪怕再“哭之大恸”,为了国家稳定都不敢贸然深查这事。 除去刘承训外,还有李从荣这位准太子被坑害的例子。 大力培养的李从荣被坑害后,唐明宗李嗣源“悲咽几堕于榻,数日后,受惊死去。” 人心诡谲,天下不是人人都希望汉唐重现的。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正因这些血淋淋的例子,赵匡胤才会想着重用培养赵光义。 要想不重蹈五代覆辙,大宋宗室的力量必须强盛。 赵德秀将赵匡胤的嘱咐深深记在心中。 记住赵匡胤的嘱咐后,赵德秀趁赵匡胤舐犊之情正浓时,及时说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见赵德秀有事请求,赵匡胤来了兴趣。 “说来听听。” “儿臣出宫在即,想请父皇允许臣招募一些府兵。” 有着赵匡胤的告诫在前,赵德秀这时提出招募府兵的请求不算突兀。 听完赵德秀的请求后,赵匡胤明显愣了一下。 按五代旧制,唯有亲王才能招募府兵。 “你想去何处招募?” 赵匡胤心中隐有猜测。 见赵匡胤没表现出明确拒绝的态度,赵德秀知道这件事有戏。 赵德秀连忙说道: “天下精兵,皆出禁军。 儿臣想往禁军大营一行。” 当心中的猜测成真后,赵匡胤忍不住敲了赵德秀的额头一下: “你还真敢想!” 莫以为赵匡胤是在拒绝,他还有一段话在后面: “明日朕会传旨给慕容延钊,记住,不可招募太多。” 得到赵匡胤的允准后,赵德秀大喜。 “儿臣拜谢父皇!” 第三十六章 禁军营中,来了位英武的少年 - 宋秀 - 渔舟客 因政务繁忙,赵匡胤不能在延德宫中待太久。 在临走前,赵匡胤又对赵德秀进行了一番嘱咐: “乱世未定,似那二李蠢蠢欲动,你不可只专注于文事,魏仁浦善军略,这一点你要向他多多请教。” “另外朕的拳术与棍术,你需再好好习练!” 往日在军中,以勇武著称的赵匡胤号称有三绝。 这三绝分别是:长拳,盘龙棍及骑射。 既是自身的绝技,赵德秀作为赵匡胤的长子,赵匡胤自然从小就手把手教导着赵德秀。 教着教着,赵匡胤血压就容易高。 教导了多年,赵德秀的拳术与棍术在赵匡胤眼中,还是那么不堪入目。 听到赵匡胤的嘱咐后,赵德秀心中大感委屈。 公道的说,赵匡胤以自身的标准来要求他,本就是一种不公平。 赵匡胤是五代中有数的猛将,他的天赋与身体素质怎可与赵匡胤相提并论? 再加上赵德秀的确也不太想学拳术与棍术。 怕赵匡胤的血压再度升高,赵德秀找了个理由为自己开解道: “父皇体魄似龙虎,儿臣岂能跟父皇相比。 儿臣虽愚笨,至少在骑射一术上从未懈怠过。 来日等德昭与德芳长大后,儿臣定会督促他们二人,分别习练父皇的拳术与棍术。” 见赵德秀提起骑射一事,赵匡胤的脸色好了不少。 有一说一,这小子在骑射上的确得了他几分真传。 赵匡胤对赵德秀在武艺一事上要求高,倒不是希望赵德秀以后如他一般要去冲锋陷阵。 他一方面是不希望自身绝学失传,一方面是希望赵德秀多加习武锻炼体魄。 现赵德秀将两位弟弟推了出来,加上赵德秀保证会继续在骑射一事上精研,赵匡胤倒也能勉强接受。 嘱咐完后,赵匡胤便起驾离开了延德宫。 待赵匡胤离开后,赵德昭才得以回到赵德秀身边: “皇兄,方才父皇跟你说什么啦!” 看着一脸好奇的赵德昭,赵德秀心中有种长兄如父的责任感涌现。 “父皇嘱咐我,要我盯着你习练棍术或拳术。 你年长些有优势,说吧,棍术与拳术选择哪一种?” 赵德秀话音刚落,赵德昭被吓得连连后退。 在赵德昭印象中,习练赵匡胤的棍术与拳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赵德昭纯真的脸,迅速耷拉了起来,他带着些许哭声说道:“皇兄,你是不是在假传圣旨!” 咦?此子有些聪慧呀! ... 翌日一大早,吕余庆就带着枢密院的文书及赵匡胤的圣旨来到延德宫外。 因知道今日赵匡胤会派人来,赵德秀一早就等在宫外。 当吕余庆见到赵德秀时,不免为赵德秀今日的装扮吃惊了一下。 赵德秀头戴紫纱幞头,内着束身的锦袍,外面则罩着一件威武的明光铠。 明光铠的甲片在初阳下泛着冷银光泽,映照着赵德秀挺拔的身躯,让此刻的赵德秀显得英气勃勃。 皇长子在英武方面,与陛下的确颇为相似。 短短吃惊后,吕余庆眼中就浮现了欣赏的目光。 察觉到吕余庆的目光焦点后,赵德秀笑着解释道: “今日非我择禁军,实禁军择我,若着文人服饰,难以扬我尚武之心。” 赵德秀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当世有句话叫“大梁精兵,数代禁军”。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后梁的精锐就是五代禁军的前身。 有着这一个因素在,当下大宋的禁军可谓见过许多皇帝的败亡。 再加上有着魏博之风的影响,赵德秀不认为自己单凭一个皇长子身份,就能让禁军对他天然抱有好感。 要想让桀骜的禁军对他有好感,那肯定得投其所好。 赵德秀的解释,让吕余庆对他愈发欣赏。 五代乱世,出一个头脑清晰的皇子实在不容易。 欣赏归欣赏,一心忠于赵匡胤的吕余庆,淡淡的回了一句: “殿下思虑的是。” 说完这句话后,吕余庆便引着赵德秀上了车驾。 等与赵德秀同进入车驾后,吕余庆便闭目假寐起来,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而趁着这机会,赵德秀暗中打量起吕余庆。 从方才吕余庆的自我介绍可知,吕余庆现任开封府判官。 判官是开封府尹的重要属官,当下开封府尹虚置,吕余庆实际上承担着开封府尹的职责。 若有机会,能在开封府尹的官署中安插一些人就好了。 思考的过程中,时间过得很快。 不久后,乘坐着赵德秀的车驾就停了下来。 当赵德秀走下车驾后,发现他已来到皇城旁的殿前司官署外。 虽是皇子,无诏赵德秀依然进不去殿前司官署中。 吕余庆让赵德秀先在外等候,他手持枢密院文书与圣旨迈入了殿前司官署中。 不久之后,吕余庆就带着殿前都点检慕容延钊走了出来。 还未等慕容延钊来到身前,赵德秀就先行几步对着慕容延钊作了一揖: “慕容殿帅。” 赵德秀主动作揖,让慕容延钊心中对他的好感又高了一些。 “殿下!” 对赵德秀回完礼后,得知圣旨内容的慕容延钊就要请赵德秀重新上车驾,他要带着赵德秀前往禁军大营中。 通常情况下,唯有天子车驾可进入军营。 慕容延钊觉得赵德秀身份贵重,加上有皇命在身,可视为天子使者,故不在意这一点。 反正能不能进,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可赵德秀却婉拒道: “军营重地,车驾驶入,有逾矩之嫌。 我等不如骑马入营,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吕余庆对赵德秀的谨慎感到认同,遂点了点头。 至于慕容延钊思考片刻后,也同意了赵德秀的提议。 慕容延钊对着左右吩咐一遍后,不久后就有人牵来几匹骏马。 见骏马在侧,赵德秀熟练地翻身上马,而后吕余庆与慕容延钊接连上马。 待众人坐定后,慕容延钊驱使马匹走在了最前方带路。 殿前司禁军的大营,距离官署并不远。 驾马前进不久后,殿前司禁军军营已近在眼前。 十六岁的赵德秀及时勒住胯下骏马,他仰头望去,数丈高的军营牙旗正卷着寒风猎猎作响,旗上巨大鎏金“宋”字随风舞动,发出阵阵暴鸣,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未入军营,赵德秀就感受到了一片肃杀沉重的气氛。 随着慕容延钊一声令下,身前暗红的营门缓缓打开,恰似一只嗜血的恶兽正缓缓张开巨口。 营门打开发出的巨响,引起了营内巡逻士兵的注视。 当营门完全打开的刹那,营内上百巡防雄壮士兵皆手持利刃朝着营门处看来。 久经沙场的虎狼,眼神中自带着慑人的光芒。 一瞬间上百道危险的目光,都倾注在了赵德秀的身上。 若换做寻常少年,被上百道这般目光注视,心中难免心生畏惧。 这本就是个,可以人吃人的时代。 而赵德秀呢? 一声骏马轻鸣传出,一道英武的身影,以挺拔无畏之姿跃入了杀意遍布的大营中。 来都来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第三十七章 不被重视的呼延赞 (求追读!求月票!) - 宋秀 - 渔舟客 有着慕容延钊的带领,赵德秀得以驾马至帅帐百步外。 这一路上不乏有巡防的军士,对赵德秀投来好奇的目光。 今日大营中,为何会突然多了个英武的少年。 而一部分参加过陈桥兵变的禁军,初见赵德秀的样貌都觉得熟悉,后来便大都反应了过来。 那位少年,是那夜行为果敢的皇长子。 一饮一啄,皆有因果。 那一夜赵德秀于数万禁军面前的举动,早已让他在部分禁军心中,留下了果敢的印象。 而今日赵德秀的装扮,又将自身的英武气质展露无疑,这气质加上往日的印象,让赵德秀入营的消息,渐渐在军营中流传开来。 这件事赵德秀还不知道,当于帅帐百步外下马后,赵德秀就跟着慕容延钊进入了帅帐中。 进入帅帐中后,慕容延钊对着赵德秀问道: “不知殿下要多少兵士为府兵?” 慕容延钊能问出这句话,说明这一点赵匡胤并未在圣旨中说明。 赵匡胤想让赵德秀自己斟酌而定。 面对慕容延钊的询问,赵德秀真想喊出八百这一数字。 可哪怕赵德秀敢喊,慕容延钊都不敢答应他。 守卫宣德门的常规禁军,一班都只有一千五之数,赵德秀一开始就想要八百精锐,这是要干嘛? “两百足矣。” 两百?还足矣? 赵德秀的话,让慕容延钊皱起了眉头。 慕容延钊心中能接受的底线是一百左右。 两百禁军听起来数量不多,可禁军皆身经百战,在主要维稳的城中,两百禁军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至少凭着这两百禁军,能把开封府的府兵打的满地找牙。 赵德秀察觉到了慕容延钊的为难,他敢提出两百这数量,自然是考量过的。 “慕容殿帅放心,我不需要精锐,只需给我两百新兵即可。” 赵德秀之所以想要新兵,是仔细考虑过的。 精锐虽好,可大宋禁军的基本盘是前代禁军,这让禁军的组成很是复杂。 赵德秀若一心要精锐,他怎能保证那些精锐的忠心? 唯有刚刚从各地选拔出的新兵,既能保证身体素质,又可以一定程度上保持纯粹性。 从新培养虽耗时耗力,可于长远来说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若将这两百人调教成功,将来以这两百人为框架,足以让赵德秀在最短的时间内,组建出一支忠诚度及战力都颇高的大军。 赵德秀这话一出,慕容延钊的脸色顿时晴朗。 同样是两百之数,可新兵与精锐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样一来,慕容延钊就能接受了。 “殿下可要亲自选拔?选拔后臣会命人一一登记造册,等殿下出宫后再将两百人派至殿下府中。” 亲自选拔自然是要的,可在亲自选拔前,赵德秀还有一件事。 “慕容殿帅,我还有一事相求。” “哦?殿下请说。” 慕容延钊有些诧异,可他还是愿意一听。 得到慕容延钊的允许后,赵德秀才说道: “我不熟习练之事,身边更无这等人才,不知殿帅能否为我在军中,举荐几位熟知兵事的基本军官。” 有了府兵,当然还需要一位将才统率。 赵德秀话音刚落,慕容延钊的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到目前为止,哪怕有着圣旨为依凭,赵德秀的一举一动都体现着“懂分寸”三个字。 加上赵德秀对自身的礼敬,更是不加掩饰的。 对于这般的皇子与子侄,慕容延钊没理由不心生好感。 听完赵德秀的请求后,慕容延钊转身从帐内的一处架上取出了一本名册。 “这本名册是陛下当初在任时,亲自观察军中基层军官后写的。 册上有些名字后,还有着陛下当初写下的一些评价。 你可根据评价,挑一个去。” 五代乱世,将门之子数不胜数,称不得稀罕。 反正是基层军官,与普通士兵的身份差不了多少,慕容延钊自可做主。 从慕容延钊手中接过名册后,赵德秀翻阅了起来。 赵德秀相信他父皇的眼光,故而他着重看的是那些有评价的人。 看了几页后,赵德秀被上面的一个名字给紧紧吸引住了目光—呼延赞! 那位“纹身名将”? 几乎就在须臾之间,赵德秀就指着他的名字对着慕容延钊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就要他!” 赵德秀语气之笃定,让慕容延钊诧异。 这眼缘来的真快。 慕容延钊顺着赵德秀手指看去,待看清那人的名字后,慕容延钊有些为难。 “殿下,此人怕是有些不合适。” 慕容延钊的提醒,不是在于他不舍得。 而是在于赵匡胤对呼延赞的评价是这么写的:勇猛强劲,然生性怪异,易以言获罪。 乍一看赵匡胤对呼延赞的前半段评价还不错,但“易以言获罪”五个字,体现了呼延赞一直不受重用的原因。 “呼延赞性格粗爽,恐日后会得罪殿下。” 慕容延钊,贴心的提醒了赵德秀一下。 换做旁人面对慕容延钊的提醒,可能就打消了招揽呼延赞的想法,但知道呼延赞生平的赵德秀不会。 又勇猛又忠心,简直是在世尉迟恭,说话直点算什么? 前世跟女友吵架,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这不是事。 “我就要他!” 见赵德秀执意如此,慕容延钊就打消了继续劝的念头。 有时候缘分一事,真的很难懂。 “那臣带殿下去见他。” ... 在军营教场处操练士兵的呼延赞,亦听闻了赵德秀到军营的事。 面对在军营中渐渐流传起来的,关于赵德秀“英武”的评价,呼延赞有些不以为然。 英武不是靠穿一件铠甲,骑马在军营内走几圈就能得到的。 身旁一位军官好友,见呼延赞对皇长子到来的事兴致缺缺,不免觉得有些扫兴。 “你该改改你的脾气了! 你一直得不到升迁,问题就出在你的脾气上。” 身为好友,他深知呼延赞素有大志,可再有大志有何用。 若不遇明主,呼延赞这一辈子可能都会这么寂寂无名。 好友说的话,呼延赞岂能不知,可秉性一事又岂是那么容易改的。 望着教场中训练骑射的诸兵士,呼延赞不由在心中悲叹,难道他这一辈子就只能当一个教头吗? … 在赵德秀朝着教场处进发时,得知赵德秀入营消息的一些禁军将领,也以各种理由已来到大营中。 那些人或关心,或试探,或忌惮,但都不可能对赵德秀到来一事坐视不理。 就如那殿前都虞侯赵光义。 第三十八章 以尚武风,安众豪杰 - 宋秀 - 渔舟客 在跟随慕容延钊来到教场外围后,赵德秀就对他说道: “慕容殿帅,接下来你派人引我进去即可。” 赵德秀的话让慕容延钊有些惊讶,他脱口问道: “为何?” 慕容延钊认为凭他在禁军中的声望,自能让呼延赞不敢在赵德秀面前放肆。 慕容延钊的好心,赵德秀岂能不知。 对着慕容延钊一揖以示感谢后,赵德秀言道: “呼延赞性格刚猛,为熊虎之将,若想得彼之心,则不能轻视他,这是侄儿要亲来教场的缘故。 而殿帅与我一同入内,呼延赞可能会惮于殿帅名望行违心之举,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以诚重之,再以诚招之,方是侄儿本愿。” 赵德秀的这番话让一直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的吕余庆眼前一亮。 而慕容延钊在听完赵德秀的解释后,思考一番后便点头道: “一会吾会上至教场外的高台为你坐镇。” 接着慕容延钊安排了几位副将跟在赵德秀身边,以保护他的安全。 派人保证好赵德秀的安全后,慕容延钊就从赵德秀的身前离开了。 等慕容延钊离开后,赵德秀在几名副将的引路下进入了教场中的点将台下。 接近点将台时,赵德秀一眼就见到了一位身材雄壮的大将,手中正不断挥舞着令旗操练兵士。 据方才慕容延钊所说,呼延赞早先为军中一小小骁骑兵,后又被赵匡胤提拔为都头。 都头战时负责指挥百余兵士,闲时则会轮流负责着新兵的操练。 可谓是禁军诸军职中的超级牛马。 在点将台上的呼延赞,自然看到了赵德秀等人的靠近。 他见赵德秀的穿着相貌,与方才好友说的皇长子颇为相似,一下就猜出了赵德秀的身份。 虽好奇养尊处优的赵德秀为何会来这,呼延赞还是及时暂停兵士操练一事,走下台来对着赵德秀一拜道: “末将呼延赞拜见殿下。” 呼延赞的礼数周到,可他的话语中,真的听不出几分由衷的敬意。 对于这一点,赵德秀听得出来却不以为意。 乱世军中,强者为尊,他一无战功在身,二未表现勇武,哪会得到禁军由衷的敬意。 莫说呼延赞如此,当下军中的大多数禁军都是如此,只是呼延赞表现的直接罢了。 赵德秀伸手虚扶起呼延赞,知道呼延赞性格的他,不想拐弯抹角。 “我今日来营中,是为招募数百新兵。 待新兵招募完毕后,我还缺一位善于练兵的将率,有人向我推荐了你。” 要换做太平时代,别说呼延赞这一小小都头,就是指挥使等中高级将官,听到皇长子有意招揽他后,恐都会喜不自胜。 可偏偏当下是乱世。 呼延赞听到赵德秀有招揽之意后,他内心中本能的起了拒绝的心思。 “回禀殿下,末将不愿!” 呼延赞干脆的回答,引得赵德秀身后的吕余庆侧目。 来之前就知道呼延赞说话直接,可他没想到这么直接。 赵德秀眼下是无军权在身,但以他的身份,他有些时候就代表着皇权的威严。 慕容延钊身为殿帅都不敢在赵德秀面前不敬,以免惹祸上身,何况呼延赞一小小都头? 吕余庆本以为赵德秀会给呼延赞扣上一个不敬的罪名,没想到赵德秀丝毫不在意。 赵德秀就是喜欢呼延赞直爽的性格,这样的人一旦收服,能在短时间内化为忠心战力。 “为何不愿?” 既知呼延赞秉性,赵德秀便直接问道。 面对赵德秀的询问,呼延赞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末将的志向是征战沙场,报效国家,不以富贵为念。 殿下将来或定居深宫,或留守开封,臣不愿枯守度日。” 唐末以来王朝累立,当中有几个皇子是愿意上战场的?他们要么醉心富贵,要么醉心权术。 呼延赞其实是个通透的人。 呼延赞是很需要一位明主,但他不会轻付忠诚。 可呼延赞想错赵德秀了。 “赵氏子孙,累世将门,我非无血性之人。 既为皇子,享万般尊荣,若国家有事时,我更当挺身而出。 此言你我可共鉴!” 赵德秀这话一出,不止吕余庆,就连呼延赞都面露惊异。 要知道赵德秀身为皇室嫡长,一言一行皆事关皇室威严,他这话当众说出等同于誓言。 赵德秀说的是他的心里话,大争之世,热血男儿自当以争霸为本! 他的目光,不会局限在一座小小的开封城中,他的志向,更不会局限于权术一事上。 有着赵德秀的这番话,呼延赞的态度软化了不少,脸上浮现考虑之色。 见呼延赞的态度有所变化,赵德秀打算再加一把劲。 赵德秀环顾四周,见这处正是用来习练骑射的校场,心中便有一个想法冒出。 “听闻初唐时期,为扬大唐武威,唐室皇子常行宴射之举,用来招揽安定四方豪杰。 宋承唐统,唐室皇子善武,我为宋室嫡长,愿意效之!” 说完这番话后,赵德秀便看向呼延赞。 自唐以来,因中原王朝时常与外族作战,军中武艺常以骑射为重。 就如大宋禁军中就有明文规定:凡善骑射者,入伍即为队正。 赵德秀是想借唐之佳话,来告诉呼延赞他不止有心,还有能力上战场! 跟着他,立战功的机会多的是。 从方才的对话中,赵德秀知道呼延赞是一位通透之人,他想来能听出自身话中深意。 正如赵德秀所料那般,呼延赞在领会了赵德秀话中深意后,便开口说道: “若殿下英武,末将自当愿为殿下驱驰!” 在呼延赞看来,若赵德秀真精通于骑射,想来拳术、枪术等武艺也不会差,的确称得上英武的评价。 得到了呼延赞的同意后,赵德秀便对呼延赞言道: “且为我取弓来。” 不久后,一柄强弓交到了赵德秀的手中。 当赵德秀接过强弓后,教场外的高台上已聚集了不少禁军高级将领。 很多禁军将领如石守信、李处耘、高怀德、王彦升等,都不知赵德秀今日为何来军营。 他们听闻赵德秀在教场后便连忙赶来,原本想进入教场的他们,被慕容延钊拦截在外。 他们只能来到慕容延钊身旁。 站在场外高台的他们,自然见到了赵德秀取弓上马的动作。 众将中的文化人李处耘见到这一幕后,不由得想起了史书上的一些记载: “唐贞观五年,太宗狩猎于昆明池,期间太宗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令诸将及高昌王等恭服。” “唐贞观十五年,太宗赐诸皇子于玄武门外骑射,精兵云涌,展现盛唐一统气象。” ... 初唐皇室武风强盛,常以骑射之举展露英武风貌,安定天下豪杰之心。 而今日皇长子想安定的,难道仅仅是场中那人之心吗? 李处耘念头至此,不由得看了一眼周围的诸多同袍——他们皆为豪杰。 第三十九章 三箭降呼延 - 宋秀 - 渔舟客 经过一番周转,时间已悄然行至中午。 太阳高挂空中,日光千丝万缕灿烂无比。 当日光照耀进教场时,大宋皇长子赵德秀正持弓立马于点将台侧。 赵德秀身穿明光铠,甲片间隐隐露出淡紫锦袍,明光铠与淡紫锦袍的相互映照,让赵德秀不失英气的同时又尽显贵气。 赵德秀手中握着一柄强弓,弓弦时常浸泡蜂蜡,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出冷冽的寒光。 几缕寒光握在赵德秀手中,让他身上又添上了几分杀气,这让场内外的人一时间有些忽略了他的年纪。 “这一刻的殿下,真像陛下!” 教场外高台上的石守信,眼神专注的同时,下意识的发出了这句感慨。 石守信这句由衷的感慨,得到了周围许多将帅的认同。 除去高台上的诸禁军将帅外,点将台侧的吕余庆望着近在迟尺的赵德秀,他心中的感慨更深。 恍惚间吕余庆回忆起了,他与赵匡胤初识时的场景: “听闻你颇具才干,可愿与本将一同征伐天下否!” 那一日的赵匡胤,亦是如赵德秀今日般勒马驻足,眼神锐利。 回忆起美好场景的吕余庆,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冲动。 皇子演武,岂能无鼓声助兴! 想到这一点后,吕余庆径直来到一旁的鼓架下: “殿下,臣自请擂鼓!” 说完后,吕余庆便拿起鼓槌,奋力击去。 宋初文臣,岂会文弱? 随着第一声浑厚鼓声响起,赵德秀胯下的良马兴奋的发出了一声长鸣。 就连赵德秀,心中都涌现出了亢奋的情绪。 赵弘殷、赵匡胤两位当世虎将,身为他们的长子嫡孙,赵德秀的血脉中早就深深烙印上对战场的渴望。 赵德秀朝着场中望去,场中三百步外,数座扎着契丹服饰的草人靶正由绞车牵引,在远处时隐时现,模拟着契丹骑兵的突袭之势。 待浑厚的鼓声响起第三声时,赵德秀在身体记忆的牵引下,登时以足轻磕马腹。 恰到好处的力度,让赵德秀胯下那匹北地战马踏碎日光奔驰而出。 战时闻鼓不进者,皆斩! 马蹄声随战鼓律动,赵德秀用左手紧紧抓住缰绳,而他已将右手探入箭袋中。 赵德秀手中强弓比步弓略短,乃专为骑战设计,身体本能带来的优秀骑术,让赵德秀在颠簸的马背上也能做到迅速开弓。 当战马奔至靶前百歩时,赵德秀立刻将缰绳缠于左臂,同时右腕一翻便抽出三枝雕翎箭,锋利的箭镞在阳光下划出三道寒星。 见到赵德秀一气呵成的动作后,高台上观武的一众将帅忍不住微微前倾身体。 赵德秀在寻找到恰当时机后,迅速向右拧腰,弓弦擦着甲片发出颤鸣,颤鸣之下第一支利箭已离弦奔出。 电光火石间,射出的第一支利箭已穿透左首草人的咽喉,箭尾的雁羽狠狠扎进草靶,将其震得原地打转。 战马未停,赵德秀继续手腕翻转,第二支利箭在马身掠过新靶时立时射出,这支利箭竟从草人头盔的护耳孔钻入,带得整个靶架向后倾斜。 由这两箭足以看出,赵德秀的气力比一般人大。 到了这时,呼延赞的心中对赵德秀的轻视,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箭射毕,最难且最惊艳的第三箭接踵而至。 当骏马冲过靶区二十步,赵德秀双腿用力夹紧战马,加上有着马镫的辅助,得以让赵德秀的身子向后仰倒至几乎贴住马尾。 见赵德秀做出这个动作后,高台上的王彦升忍不住用力拍了下身前的栏杆。 多年前禁军比武时,赵匡胤亦曾如此过!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赵德秀反臂拉弓,弓弦直指最后一座不断转向的契丹草人。 望着远处的契丹狗,赵德秀眼中满是狠厉。 只听嗖地一声,最后一支利箭如雏龙出海,片刻后竟从草人后背的甲片缝隙穿入,将其彻底钉死在身后的木桩上! “好!” “好个三箭诛胡狗!” 利箭入桩那一刻,高台上的慕容延钊、高怀德、石守信等人忍不住拍掌赞赏。 除去诸多将帅外,教场中原本就有着许多围观的禁军士卒。 赵德秀骑射技术的不凡,引得四周的禁军士卒轰然喝彩,刀枪甲胄碰撞声响彻全场。 教场边缘的“大宋龙旗”猎猎作响,旗角下,许多新兵正钦佩的模仿着赵德秀的姿态练习开弓姿势。 而射完三箭的赵德秀御马绕场一周后,来到了呼延赞的身前。 “今时的我,可为你主乎!” 赵德秀的话让呼延赞抬起目光向他看去。 赵德秀手握强弓,弓弦上似乎还残留着箭镞破空的锐鸣。 高大骏马上的赵德秀,在日光的照耀下尽显眉宇间的锐气。 好一位明亮的少年将军。 赵德秀有这一面,呼延赞复有何疑! “末将,愿为殿下效死!” 一拜间,赵德秀与呼延赞主从之分已定。 见成功收下呼延赞,赵德秀高举手中弓以示庆贺,并慨然大笑起来。 得一猛将,足胜千百禁军尔! ... 见赵德秀成功收服呼延赞,高台上的许多将帅都为他感到高兴。 许多将帅都知道,赵德秀的骑射虽优秀,但也称不上技压众人。 莫说他们,就是场中的呼延赞的骑射功夫就不一定比赵德秀差。 可赵德秀是皇子! 身为皇子,有这般骑射功夫足称得上优秀,更足以让人对大宋的未来满怀期待。 犹记得多年前,赵匡胤时常一手提溜着乳名为留哥儿的小孩,到他们的府中比武。 光阴如梭,不想多年过去后,当年那一爱哭鼻子的小孩,竟已有这般英姿。 “李筠异动频繁,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战,想来皇长子会有兴趣的。” 王审琦似推测的话,引得慕容延钊、石守信等人暗自沉思。 沉思到最后,慕容延钊痛心疾首,重重拍了一下栏杆——他怎么就没有嫡女呢? 与慕容延钊有着类似想法的还有吕余庆。 可文官的想法,总比武将活络些。 看着眼中那位明亮的少年,吕余庆心中暗道: “他是没有嫡女,可他有一位胞弟呀。” 众人不知道的是,在另外一高处,赵光义亦全观了赵德秀所为。 见到赵德秀的英武后,赵光义心中有种冲动: 他亦想执弓奔驰于这教场之间。 可很快这种冲动就渐渐消散,他的官署内有各类兵器,赵德秀用的强弓力度他曾尝试过... 最后赵光义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他终究不是他。 第四十章 幕府草创 - 宋秀 - 渔舟客 临近傍晚时分,处理完公务的李处耘回到了家中。 因为在陈桥兵变中立下拥立之功,赵匡胤登基后就拜李处耘为侍卫司马军副都虞候。 周世宗在世时,曾下令让赵匡胤对大周禁军进行从上到下的改革。 大周中央禁军主要分为两部分——殿前司与侍卫司。 殿前司前身的职务,大多是宿卫宫城,属于天子亲军,通常并不承担野战任务。 而在赵匡胤的改革下,殿前司精简老弱,吸收勇壮,兵力大增的同时,战斗力更一跃居于侍卫司之上。 自那之后,侍卫司再难与殿前司相抗衡。 都虞候本是禁军中五大高级军职之一,可惜李处耘担任的是侍卫司中的都虞候,这让他在禁军中的地位其实算不上高。 对于未能进入殿前司,李处耘心中倒无觉得埋怨。 他虽早年就以勇猛兼富韬略在军中有些名声,可他一开始并非赵匡胤的亲信,在两朝交替的敏感时刻,赵匡胤不会对他太过重用实属正常。 尽管不被重用,李处耘亦从未懈怠过公务。 李处耘地位不高,加上素来不喜贪墨之事,所以他的住所居于开封城的边缘。 待李处耘回到家门口时,天边的晚霞已变得若隐若现。 借着晚霞的余辉,李处耘看到了家门处有一少女正等着他。 那少女穿着件修身的青色长裙,长裙的领口处磨的微透。 这少女正是李处耘的长女,名为李杜若。 李杜若脸上未着香粉,皮肤透着健康的粉白,像精美的定窑白瓷一般。 她的眼睛很亮,黑瞳仁着映着天边的绚烂晚霞,见李处耘归来,她开心得笑了起来,笑起来时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恬静美好。 李杜若快行几步,将门外的李处耘迎入了家中。 与李处耘靠近后,李杜若察觉了李处耘脸上的些许愁色。 “父亲是在为,李筠可能会勾连契丹一事而烦恼吗?” 见自己的隐忧,被李杜若一语道破,李处耘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有一位又孝顺,又聪慧的女儿,哪位父亲会不开心呢? “嗯。” 见李处耘确认自己的猜测后,李杜若笑道: “女儿认为,契丹军不一定会相助李筠。” 李处耘门风开明,他以往经济再拮据,也不曾在儿女的教育上有所疏忽。 自李杜若长成后,有着良好教育的她,偶有一些不弱于男子的见解。 因此当听到李杜若的推断后,李处耘起了好奇之心。 正当李处耘要进一步询问李杜若时,一道矫健的小身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撞入了他的胸怀。 “父亲,你回来了。” 冲入李处耘怀中的,是他现年十一的长子李继隆。 一向宽容孩子的李处耘,并未计较李继隆的鲁莽行为。 李处耘伸手抚摸着李继隆的大头,温声问道:“近来枪术学的如何了?” 身为一员勇将,李处耘自小就教导着李继隆的武艺。 听李处耘问起这事,李继隆显得格外兴奋。 “早就学会了。 枪术、刀术的基本功,儿子都已熟记于心。 父亲接下来什么时候教儿子骑射?” 李继隆年纪不大,口气还挺大,才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就说打好了枪术、刀术的基础。 比李继隆大一岁,同是将门之子的赵德昭,当下还只会掏鸟窝。 换做旁人听了,会觉得李继隆有些夸词,而李处耘却很相信李继隆的话。 李处耘知道他的这位长子,在武艺上是真的有些天赋的。 见李继隆着急想学骑射,李处耘想起了今日在教场中那位英武的皇子。 “再过一段时日,等局势稳定了,父亲亲自教你骑射。” 得到李处耘的允诺后,李继隆喜不自胜。 自小以汉代名将卫青、霍去病为偶像的他,早就期待着学成那一日出山——痛击契丹狗! 喜悦过后,李继隆想起了一事。 “父亲,今日礼部的使者来了,说是明日就会派画师来描绘长姐的画像。” 李继隆这话一出,一旁的李杜若白皙的脸上带上了几抹红晕。 相比于李杜若的害羞,李处耘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从赵匡胤下的选妃诏书来看,他哪里是在选皇子妃,俨然一副选太子妃的架势。 乱世之中,皇室轮换如儿戏,李处耘本能的不想与当世的任何一家皇室扯上姻亲关系。 就在李处耘想着要不要以什么理由,让自己家退出竞选时,他又想到了赵匡胤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赵匡胤在诏书中早有言明,贸然推拒皇子妃竞选一事,他定会严惩不贷。 李处耘渐渐打消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好在自身官位不高,又不是赵匡胤亲信,想来他的女儿大概率不会中选。 这一曾想法,让李处耘的脸色好看了不好。 ... 在夜色的笼罩下,忙碌了一天的吕余庆刚从宫中回到府中。 将赵德秀送回延德宫后,吕余庆就前往万岁殿向赵匡胤汇报了今日赵德秀的所作所为。 当听完他的禀报后,赵匡胤龙颜大悦,兴奋地以手中玉斧敲击着御案: “皇室尚武,何愁天下不定!” 兴奋之余,赵匡胤还与吕余庆商量起了,他准备以“拥立首功”为由拜赵德秀为澶州防御使,并封赵德秀为太原郡侯。 防御使的地位,虽还未达到节度使那般贵重,但也堪堪达到了开府及独立建军的资格。 另外以太原郡侯为赵德秀的爵位,足以体现出赵匡胤对赵德秀的期盼。 当年世宗在成为晋王前,他的爵位就是太原郡侯。 吕余庆在房中坐了许久,最后他让下人将他的胞弟吕端给喊过来。 吕端是一位相貌普通的青年,沉默寡言的他在来到吕余庆房中后,就那么静静站着。 长兄如父,吕余庆对着吕端说道: “前段时日,我本想为你谋得外地通判一职,现在看来并不适合。” 没看到吕端的反应后,吕余庆接着说道: “皇长子将拜防御使,幕府初建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去投他吧。” 要是换做其他年轻人,听到吕余庆的第一句话时难免会沮丧气馁,听到吕余庆的第二句话时,难免会喜形于外。 可吕端都没有,他始终保持着镇定。 当吕余庆话音落下后,吕端才拱手说道: “一入皇长子幕府,我以后就一心为皇长子,还望兄长体谅。” 吕余庆听出了吕端话中含义,他不怒反赞许道: “合该如此。 明日你就别府另居吧!” 第四十一章 北方有个萧妹妹 - 宋秀 - 渔舟客 在开封城内忙于为赵德秀选妃时,天下各国的国都,亦陆续收到了大宋朝建立的国书。 遥远的成都皇宫内,有座摩诃池,摩诃池旁林立着许多装饰华美的罗帐。 蜀国君主孟昶正斜倚在一面罗帐中,他身上盖着以金线缠绕而成的藕荷色蜀锦睡袍,睡袍上的每道褶子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孟昶指尖夹着块奶酪,此刻他却懒得动口,只望着帐外若隐若现的舞姬们的玉足愣愣出神: 十数名衣衫暴露的少女,正在白玉地上旋转着,少女们裙摆上的珊瑚珠与琉璃片相互碰撞,散发出魅惑的光芒,这光芒竟使得摩诃池的月色都要黯然失色。 刚宠幸完一位宫女的孟昶沉浸在这魅惑的光芒着,只觉得下身又传传阵阵躁动。 “陛下,这是新制的瑞龙丸。” 帐内有一位太监察觉到孟昶的变化,连忙贴心地送上了一颗蜀中特制的春药。 孟昶没有任何犹疑的,接过太监手中的药丸吞入腹中。 察觉到小腹处渐渐涌出的热劲,孟昶忍不住问道:“花蕊夫人还不能侍寝吗?” 一想起那位天生尤物,孟昶感觉他身体中的火苗就要破体而出。 见孟昶问起花蕊夫人,太监连躬身答道:“夫人身体不适,还需几日。” 听完太监的回报后,孟昶眉头大蹙。 这个回答,他很不满意。 可下腹的火苗欲演欲盛,孟昶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孟昶快速的随意以手点了帐外的一位少女,不久后那位少女就释下身上所有衣物,露出一整片雪白的肌肤及紧俏的胴体进入帐内。 能在孟昶身旁侍奉的,无一不是蜀中百里挑一的美女。 当温香暖玉入怀后,孟昶兴奋地将身上金龙睡袍扯开,并随意的朝空中扔去。 金龙腾空之际,孟昶恍惚间见到了一位在大殿勤政批阅奏章的年轻人。 那是年轻时的他。 那时候他的身边,案头只有盏油灯,砚台里磨的是普通的松烟墨,何能享受今日这般美景! 孟昶迅速晃了晃头,将一些杂念甩出脑海,片刻后些许水声响起,舒爽的表情在他脸上乍现。 “再勤政又有何用,这崩乱的天下,谁能拯救!” 留下这念头后,孟昶脑中再无任何其他思绪。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龙袍落地后,正好盖住了从开封送来的国书。 ... 夜里三更的漏壶刚滴过第五响,澄心堂西阁的烛光却一直明亮。 南唐吴王李从嘉坐在紫檀木椅上,玄色锦袍的袖口垂在案头,他的目光正紧紧专注在一卷摊开的《兰亭集序》上。 相传《兰亭集序》的真本被唐太宗带入陵寝中,眼下的这卷,乃是李从嘉耗费巨大心血仿照先人临摹出来的。 望着刚刚写就的佳作,李从嘉脸上带着几分倨傲。 天下间在笔力上胜过他者,能有几人? 阁内墨香阵阵,混着案上青瓷瓶里的书卷气息,让李从嘉久久沉溺于其中。 “殿下,中原有国书送到!” 于这声惊呼下,南唐大臣韩熙载闯入了李从嘉的西阁中。 这声惊呼,令李从嘉从陶醉的书卷气息中跌出,望着已站在身前的吴王傅韩熙载,李从嘉的眼中有着不喜。 因事态紧急,韩熙载顾不上李从嘉喜不喜,连忙向李从嘉呈上了大宋送来的国书。 数年前周世宗亲征淮南,击破唐军主力,一举夺取江北十四州,使的南唐在江北的势力基本被一扫而空。 那一战后,唐帝李璟自去帝号改称国主,并向大周称臣纳贡。 后来李璟封李从嘉为吴王,入住东宫,实际上承担起太子的监国之责。 大宋承袭大周法统,这封国书的内容是让南唐承认大宋对他们新的贡主地位。 看完国书后,李从嘉并未浮现惊慌的神色。 “宋朝初立,宋帝何暇南顾? 况中原多纷争,朝代凡十数年之命,赵匡胤以臣迫君,中原当有藩镇举义。 我国不如静观事态,再定来日去向。” 寥寥数语间,李从嘉就说出了他的看法。 待说完国事后,李从嘉就将心思放在了文学一事上。 “韩卿,孤近来新作了一首词,不如一同品观下。” 说罢,李从嘉迫不及待地拿出一笺,那笺上已题了大半首《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李从嘉一边得意念着自己的新作,一边望着阁外款款进入的妻子,他顺手将大宋的国书放在了一旁。 “烽烟未起,何不先风花雪月一番?” ... 南方诸国,大多耽于安乐,北方旷野,却有一强横之国。 当第一缕晨光掠过木叶山巅,上京城皇城的鸱吻已被镀上金辉。 皇城宫城上,十四面硕大狼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绣着的嗜血狼头图腾仿佛随时会破旗而出。 宫城外,呈现出一片人声鼎沸之象。 来自西域的商队正捧着琉璃盏四处售卖,波斯商人的驼铃与渤海人的玉珮声交杂成乐,上京城内的“汉城”中市场人来人往。 燕云汉民推着独轮车售卖米粮,女真部的牧民抱着小羊穿过街道,狡黠的粟特商人正用天平称量铜钱。 整座市场外,皆有着一群健壮的契丹士兵在守卫,他们正虎视眈眈盯着市场中的每一人。 上京城外,契丹精锐“皮室军”正在操练。 数万铁甲骑兵按左、右、中三翼排开,气势如虹的在开阔的野外肆意冲锋着,发出阵阵冲天咆哮。 多年前正是这支部队在云州城下击溃唐军十万,将石敬瑭进献的幽云十六州地图呈于上京城中。 骑马在街道中穿梭的契丹重臣萧思温,正观赏着他眼中见到的一切。 “汉人、女真人、西域人、波斯人... 他们如今都在这伟大的上京城中,这样万国来朝的景象在以往,只有在汉人的长安、洛阳中才能见到。 现在汉人没落了,他们配不上万国来朝的荣誉了,这荣誉应该是属于大契丹的了!” 说到这,萧思温忍不住自豪大笑起来。 在萧思温后方,有一位骑着小马驹的贵族少女。 这位贵族少女,长着一双细挑的丹凤眼,她眼里既有草原儿女射猎时的英气,又有尊荣富贵堆砌出的娇贵。 她便是萧思温最疼爱的女儿——萧绰,小字燕燕。 萧绰刚年满八岁,可她听到萧思温的话后,脸上却露出了思索之色。 萧思温带着萧燕燕继续前行,直到来到国子监外后,他才停下马来,并带着萧燕燕朝着国子监内走去。 国子监中,有着契丹贵族子弟正学着汉人的经书典籍,更有着汉人的大儒在讲台上讲着华夏曾经璀璨的历史。 “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曾向先帝谏言,在上京城中开办国子监。 朝中时常有人说,大契丹以弓马得天下,自当以弓马守天下。 可愚蠢的匈奴与突厥早已证明,单凭强横的武力是不能够称霸天下的! 要想彻底征服汉人,就必须要先去了解他们,学习他们的文化,将他们的长处化为大契丹最为坚硬的铠甲。” “而要想治理好汉人,必须要举办科举制,让他们的人才感受到我们的诚意,让他们去帮我们驯服底层汉人。 还要鼓励农耕。 汉人有句话叫做“耕为战之本”,粮食一多,我们大契丹的勇士才能无后顾之忧。 农田一多,燕云的那些汉人们才能安定下来,甘愿为我们所奴役。 待彻底稳定燕云十六州的局势后,我大契丹勇士便可顺势而下,以猛虎之姿将中原的万里沃土吞入腹中!” 说这些时,萧思温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 “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便是他的政治思想。 萧燕燕跟着萧思温再次转过一个教堂,她从这个教堂中听到了《孙子兵法》等知识。 或许现在年纪太小,萧燕燕还不能完全领会萧思温的政治思想,但今日的教导,已在她心中埋下了汉化的种子。 当萧思温带着萧燕燕走出国子监时,一名契丹勇士急匆匆来到他身前,对着他禀报了中原近来发生的大事。 “中原又换皇帝了吗?好,他们越乱越好。 可惜了中原那块宝地,自天可汗不在后,汉人凭什么再占据那块宝地!” 同样知晓了中原变故的萧燕燕,渐渐地在心中浮现了一个想法: “阿主,接下来我们会有使团前往中原吗?” 听到萧燕燕的询问后,萧思温笑着道:“按照惯例是会有的。” 不屑归不屑,自学会了《孙子兵法》后,知己知彼的道理萧思温还是懂的。 “那以后我也要去!” 萧燕燕仰头看着萧思温,果断地说道。 听完萧燕燕的请求后,萧思温大笑起来。 要是在汉人中,萧燕燕的请求大多会被无视。 可她出生在茹毛饮血的契丹族中。 “好!爹爹答应你了。” 笑完后萧思温一把将萧燕燕抱起来: “这才是我大契丹的好女郎。 来日你就帮大契丹看看,南边的英雄尽了没!” 第四十二章 他喜欢腿长的 - 宋秀 - 渔舟客 时光荏苒,不经意间一个多月的时间悄然而过。 大宋进入了建隆元年三月。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赵匡胤那通红的脸上。 赵匡胤脸色通红,倒不是被殿内的火炉熏的,纯粹是被急的。 身为帝王,是何事能让赵匡胤这么着急呢? 原因无他,看那依次挂在殿内的五幅仕女图便大概知晓了。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范质、王溥及礼部侍郎刘温叟,几乎是日日待在官署中。 他们会这么忙碌,主要是为了初步筛选出符合条件的适龄女子。 自那一日朝堂论礼后,朝野上下都对皇长子赵德秀的政治分量更看重了几分。 在利益的驱使下,不止开封城内的大小官员,当外地的节度使及刺史收到消息后,亦都将自家嫡女的信息纷纷上报。 有些地处边疆的节度使行为更果断。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让家中妻子将嫡女带回开封城内。 如此一来,哪怕他们距离再远,也不担心礼部的画师会遗忘了他们的嫡女。 满朝文武外加上各州节度使,单初步入围的适龄女子就足有数百人。 要想在短短一个月内,于数百人中精挑细选出二十人,那工作量是很大的。 好在赵匡胤给的压力足够,范质三人最后在规定时间完成了任务。 而当范质亲手将挑选出的二十位女子名单,交到赵匡胤手中后,接下来就是轮到赵匡胤头疼了。 赵匡胤与诸潜邸大臣商议了几日,才选出进入决赛圈的最终五人。 到这五人时,诸潜邸大臣相争不下,各有支持,决定权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赵匡胤的手中。 经过多轮精选出的这五名女子,无论在哪一方面都符合赵匡胤的要求。 可皇长子的妻子,只能是一个。 深夜还未做出决定的赵匡胤,无奈之下让张德钧将王皇后叫了过来。 王皇后既是一国之母,素日里与赵德秀又感情甚好,或许她给出一些好的建议。 当王皇后应召来到万岁殿中后,她看到了坐在御座上,焦虑轻锤额头的赵匡胤。 赵匡胤一见到王皇后身影,便迫不及待来到王皇后身前: “今日的朕,可算尝了当年宣祖为朕择妻时的苦恼了。” 赵匡胤称帝后,追封赵弘殷为宋宣祖。 待拉住王皇后的手后,赵匡胤将她带到五幅仕女图下,对她道: “佳人在此,汝快快选之。” 赵匡胤话毕,王皇后就将目光看向了那五幅仕女图。 大致品鉴一圈后,王皇后心中就有了一个人选。 王皇后将手指指向一幅仕女图说道:“臣妾以为,李处耘之长女最合适。” 见王皇后这么快就得出结果,赵匡胤再次将目光朝着李杜若的画像看去。 左看右看,赵匡胤疑惑道:“论相貌,她不是最出众的。论家世,她更不算显赫。为何汝会钟意于她?” 赵匡胤的疑惑,让王皇后脸上露出笑意。 “留哥儿曾说过,他喜欢相貌端庄,身材高挑的。” 前段时日朝野上下皆为赵德秀选妃一事忙碌不已,王皇后又岂会不关注这事。 有一次赵德秀来问安时,王皇后就曾旁敲侧击过赵德秀的想法。 王皇后知道以她的身份,赵德秀选妃一事她会有话语权,若她能用话语权帮赵德秀挑一个合心意的,倒不枉费赵德秀的那一声声“母后”了。 见王皇后道出原委,赵匡胤就将目光都放在了李杜若身上。 在初选之前,很多人都以为石守信、高怀德等禁军高级将帅,将会是皇长子外戚的大热门。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一开始赵匡胤就将石守信等人排除在外。 正如卢多逊所说,皇长子的婚事攸关国家稳定,外戚的选择要优先从政治方面考量。 作为一手主持改革禁军之人,赵匡胤自认他对殿前司的掌控是非常牢的,无须再用婚姻一事拉拢禁军高级将帅。 至于地方各节度使,因皇室中有赵光义与符彦卿有姻亲关系,他们亦不是赵匡胤心中的最佳联姻对象。 唯有禁军中的一部分中级将领,皇室还未与他们建立起足够的关系。 对一手操控陈桥兵变的赵匡胤来说,他深知那次兵变能成功,与大部分禁军中级将领支持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因这一重要考量,这五幅仕女图背后的外戚人选,分别是李处耘、张令铎、马仁瑀等禁军中级将领。 李处耘是兵变中支持他的一个代表人物,而李处耘一早并非他亲信,若能将李杜若选为皇子妃,更可昭示赵家皇室对禁军上下一视同仁之心。 赵匡胤还想到李处耘是个有将略的人,有他在旁帮衬,以后赵德秀在军事上的成长就更有保障。 种种考量纷至沓来,赵匡胤是个果断的人。 当心中有所决定后,放下心中巨石的赵匡胤长吐出一口气道:“此女端庄,当为宋室长媳。” ... 数日后的朝会上,礼部侍郎刘温叟在赵匡胤的示意下,取出一份诏书朗读了起来。 皇帝诏曰: “盖闻乾坤定位,阴阳合德,故宗藩之重,必资贤媛以辅;嫡长之尊,宜配令仪而彰。 咨尔李氏,功勋将门,父李处耘,忠勤体国,夙著声华。 李氏生而端慧,禀性温庄,秉贞静之德于深闺,娴诗书之训于内则,进退有度,言笑有章,实合《关雎》“窈窕”之规,足副宗庙“雍和”之望。 今特遣礼部侍郎刘温叟,持节赍册,封李氏为皇长子妃。” 当刘温叟将手中诏书念完后,朝堂上下一片震惊。 除去少数几人早早知道内幕外,其他的朝臣都未曾料到,最终赵匡胤会选择李处耘作为皇长子的外戚。 莫说大部分朝臣不知道,就是李处耘在得知他的女儿中选后,他自己整个人都是懵的。 朝臣中有人意外,有人庆幸,有人更在捂胸哀叹,当然也有人喜笑颜开。 慕容延钊看着身后捂胸哀叹的石守信,硬生生得压制着心中的笑意: 现在不能笑,一会下朝了再放声大笑! ... 在延庆宫内,知道今日会公布人选的王皇后,向赵德秀透露了他的妻子人选。 终于得知未来的妻子是谁后,赵德秀就流露出几分坐不住的情绪。 身为过来人的王皇后,一下看出了赵德秀的心思。 少年思慕之心,谁还没有过呢? 王皇后笑道: “吾这里有一块出宫的令牌,你先拿去用吧。” 说完后王皇后命一名宫女取来令牌。 面对王皇后的好意,赵德秀没有拒绝。 在对着王皇后拜谢后,赵德秀取过令牌拉着赵德昭就走出了延庆宫。 刚走出延庆宫后,赵德昭就兴奋地道: “皇兄,我们现在就出宫见未来皇嫂吧!” “出宫是出宫,我可没说带你呀。” 听闻此话,赵德昭立时用看曹丕的眼神看向赵德秀。 赵德秀这番出宫有另外大事,带赵德昭是不合适的。 在以许多民间小吃忽悠住赵德昭后,赵德秀便与他分开,朝着宫外走去。 第四十三章 真太子妃也 - 宋秀 - 渔舟客 当正午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汴京城内朱雀大街上时,三百名精武威壮的殿前诸班直已按《开元礼》礼制列阵完毕。 殿前诸班直,是皇帝贴身仪仗亲卫。 三百殿前诸班直头戴金面兜鍪,身披明光铠,甲片在阳光映照下闪闪发光。 为首的殿前诸班直指挥使张琼按剑立马,血红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数十步处,十二面朱漆鎏金“大宋”大纛旗一字排开,旗上龙纹熠熠生辉。 当看到礼部侍郎刘温叟手捧诏书,登上早就准备好的车辇后,张琼大声发出号令:“击三通鼓,净街!” 随着雄浑鼓声响起,上百开封府兵击锣前行,清退一切闲杂人等。 紧随其后的是“绛引幡”仪仗队,左右二十名内侍各执两丈长的绛色幡旗,顶端银铃随步轻响。 幡旗之后,二十四名礼部乐工已列成两排,手中的箜篌与铜钲发出着悦耳的铃声。 车辇之上刘温叟面容端正,身为皇家使者的他外披紫袍,双手恭敬的捧着一鎏金托盘。 鎏金托盘中,除了诏书、玉圭外,还放着一对制作精巧的鎏金鸿雁——此乃“纳征”之仪的信物,取“雁行有序,不离不弃”之意。 刘温叟站立在车辇上,在三百殿前诸班直的拱卫下,朝着李处耘的府邸前进。 当庞大的定亲队伍出发时,队伍中时不时有赞者的唱喏响起: “大宋皇室纳右卫将军之女为皇子妃!” 赞者的高亢唱喏声时起时落,引得朱雀大街两旁的显贵门扉接连洞开。 众多贵妇、公子在家仆的簇拥下,走出朱漆大门观看这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场景。 数百人组成的定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在朱雀大街中,六匹纯白北地高大战马披着金线流苏鞍鞯,车辇内以沉香木为骨,外蒙着蜀国进贡的华美锦缎。 车辇顶端立着一条四爪金龙,金龙躯体由八串珍珠点缀,车旁随侍的三十六名宫娥皆着半臂襦裙,梳着双环望仙髻,宛若画中走出的精灵一般。 当盛大的定亲队伍将朱雀大街占据后,三十六名宫娥身上香囊散出的龙涎香气,令街道两旁的达官显宦家属沉浸在这盛景中。 在一声声惊呼赞叹响起之时,还有一些熟知典章的贵妇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句话, 《唐六典》有记:“皇太子纳妃,命金吾卫前后部鼓吹,羽林卫夹道,仪物之盛,甲于天下。” 这哪里是什么皇子纳妃,这规格礼制分明只有太子能拥有! 一些贵妇都能知道的事,礼部侍郎刘温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刘温叟得知赵匡胤要依照太子典仪为赵德秀定亲时,他曾委婉的劝阻过。 他换来的是赵匡胤的一双冷眼:“朕的嫡长,他不配吗?” 赵匡胤的话,及御案上传来的阵阵斧声将刘温叟直接吓住了。 在用卢多逊的“嫡长论”安慰不安的内心多次后,刘温叟最后打算任赵匡胤施为。 毕竟以嫡长之尊,适当逾越一下礼制,倒不是不能说的通。 在盛大的定亲队伍距离李处耘的府邸越来越近时,街道两侧早已围满了赶来参观盛景的百姓。 许多百姓在在街旁搭起简易帷幔,年轻贵族与百姓们拥挤着隔着帷幔观看,胡商们则站在骆驼背上张望,就连西市的胡姬酒肆也暂停营业。 大量禁军手持兵刃维持着秩序,不让互相推搡的百姓们发生动乱。 自唐末以来,中原动乱已持续数十年的时间,中原的百姓几乎天天活在担惊受怕中。 而自古以来,参与婚礼之事,就容易让人释放紧绷的情绪。 基于这心理,赶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定亲队伍行至李府外时,围观的百姓早将附近挤得水泄不通。 禁军士兵最后只能组成人墙,将欢呼的人群隔出数丈宽的通道。 当车辇好不容易在李处耘家门口停下后,刘温叟手捧金盘来到门前。 “臣礼部侍郎刘温叟,今为天子使者,前来为皇室行纳征定亲之礼。” 早在从宫城出发前,就有相应官员来李府中安排一切。 随着刘温叟话音落下,李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四名梳着双鬟的宫娥搀扶着李杜若款款步出。 李杜若身着深青礼服,足踏翘头履,裙摆下露出的绛红衬裙随着步履轻摇,这一身装扮将她那高挑的身材,衬托的更加动人。 步履轻动间,李杜若腰间悬挂的白玉双珩叮咚作响,与远处相国寺传来的钟声相应和,让李杜若身上散发出一种雍容祥和之意。 李杜若几乎是被身旁的宫娥带着走的。 今日突然发生的一切,让她的思绪都处在混乱中。 清晨宫内有一批内侍到来,告知她已被选为皇长子妃,而后就是内侍及宫娥对她的上下忙碌... 现在想来,哪怕盛大的定亲队伍就在身前,李杜若还宛若处于梦中一般迷糊。 而让李杜若更加没想到的是,当刘温叟读完诏书她正要接过纳征信物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看着雍容华贵的李杜若喊了句“真太子妃也!”,一下子间周围人群的情绪更加亢奋起来。 数十年来,中原百姓都未听过“太子”这一称谓,更何况“太子妃”呢! 乱世数十载,人心思定,而太子身为国本,就是政局稳定的最大信号。 在心中的亢奋与期待下,人群中高喊“太子妃千岁”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周围的商铺还自发的纷纷燃放起鞭炮庆祝。 漫天飘起的满红纸屑,随风飞舞落在了青石板上,宛如铺上了一层红毯。 听到那一声声太子妃后,暂且不提李杜若的无措,刘温叟被吓得几要晕厥。 “太子妃”尊称,岂能轻喊! 刘温叟朝着张琼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只要张琼一声令下,数百禁军足以弹压住那一声声欢呼。 可面对着刘温叟的求救目光,张琼选择抬头看天——今日皇室大喜,不宜杀生。 处于人群中的赵德秀,一边听着热闹的欢呼声,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李杜若。 嗯,腿是挺长。 心满意足的赵德秀,正要转身离去前往魏府,不料一句老汉的唏嘘却传入他耳中: “观皇子妃仪态,皇长子日后恐要夜夜沉迷咯!” 听闻这话,赵德秀差点跌个跟头——群众之中有坏人呀。 第四十四章 魏府会谋 - 宋秀 - 渔舟客 在呼延赞的一路护卫下,赵德秀顺利挤过重重人潮,来到了魏府外。 向魏府门房告知身份后,不久后魏府便中门大开,接着月余未见的魏仁浦一脸笑意地出来迎接道: “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魏仁浦一拜将赵德秀迎入府中。 “何谓双喜?还望老师告知。” 自己拜访当一喜,赵德秀不知另外一喜为何。 在赵德秀的疑惑下,魏仁浦抚须笑道: “方才阵阵庆祝太子纳妃的欢呼声,老夫在府内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意识到魏仁浦言语中的深意,赵德秀摆摆手淡然道: “百姓一时欢呼谬言,老师何必当真。” 从方才的欢呼声,赵德秀感受到了百姓渴望太平的真诚诉求。 可乱世之中,百姓的诉求很难对局势起到什么大的影响。 否则天下早就太平了。 见赵德秀没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失去了理智的判断,魏仁浦脸上笑意愈浓。 在为赵德秀带路的时候,魏仁浦察觉到赵德秀身后跟着一位沉默寡言的虎将。 魏仁浦不禁指着呼延赞说道: “近来城中有殿下“三箭收呼延”的美谈,想来这位便是那呼延大将了。” 呼延赞久处禁军,往年听过魏仁浦的大名。 听魏仁浦称他为大将,他黝黑的脸庞瞬间浮现几分赤色。 “魏公,某担不起大将之称。” 察觉到呼延赞的羞愧后,魏公正色道: “一时的寒微算不得什么,我当年家境贫寒,更非科举出身。 可今日的我,难道还能称的上寒微吗? 你是人才,今得遇明主,显达之日不会远的。” 魏仁浦拿自身经历激励呼延赞,让呼延赞感激不已。 赵德秀在一旁听着魏仁浦对呼延赞的激励,嘴角露出笑意。 赵德秀何尝看不出,这是魏仁浦在帮他安呼延赞之心。 若是以往,赵德秀免不得出声感谢。 至于现在么,赵德秀与魏仁浦对视一眼后,便双双露出笑意。 越过几重回廊后,魏仁浦引着赵德秀进入了一处房内。 “殿下稍待,我已命人去召卢多逊。” 今日难得有出宫的机会来魏府,赵德秀自不会只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 班底初创,是时候召集一下商量要事了。 在等候卢多逊到来的时候,魏仁浦对赵德秀说起了一件趣事。 “前段时日,有位名为吕端的年轻人来府中拜谒。 我那时以为,他如寻常子弟一般,是来为我门客以求举荐之机的。 没想到那年轻人想投的,却是殿下你。” “哦?” 魏仁浦的话,让赵德秀来了兴致。 见赵德秀对这件事颇有兴致,魏仁浦继续说道: “老夫暂且将他留在府中,并派人去查了一下他的身份,发现他竟是开封府判官吕余庆胞弟。老夫还查到吕余庆的身体一直不好。 吕端投效之心,当不会有假。” 魏仁浦身居高位多年,想要调查出吕端的底细不难。加上他本人智谋出众,有着足够情报下,足以推断出吕端是否真心。 这就是有一个谋主辅佐的重要性了。 听完魏仁浦的判断后,赵德秀颇有意动。 “老师,是以为吕端可用?” 赵德秀的询问,让魏仁浦有所犹疑。 组织了一番言语后,魏仁浦说道: “吕端投效之心不会有假,可近日来,老夫并未发现他有何出众的地方。” 魏仁浦这话还算委婉了,若按真心话来说,魏仁浦觉得吕端有些呆。 魏仁浦的犹疑,并未打消赵德秀对吕端的兴趣。 初听吕端这名字时,赵德秀就有些耳熟。 思索下,赵德秀想起吕端是历史上赵光义的托孤之臣。 赵光义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能被他委为托孤大臣,吕端的能力不会差。 “老师,你让人将吕端召到房外,一会事毕后我亲自见见他。” 赵德秀的吩咐,魏仁浦很快派人去办。 而随后没多久,卢多逊就火急火燎的来到房内。 卢多逊来到房中后,便见到上座坐着一位年轻人,机敏如他,自然猜出了赵德秀的身份。 “臣卢多逊,拜见殿下。” 卢多逊赶忙对着赵德秀行了大礼。 卢多逊礼还未行完,一双宽厚的大手就抓住了他。 不知何时,赵德秀竟已屈尊来到他身前。 “无卢卿相助,我还不知何时能出宫。” 说完这句感谢的话后,赵德秀紧紧握住卢多逊的手将他带至一处座上坐下。 “今日议事,还望卢卿畅所欲言。” 手被赵德秀抓住的那一刻,卢多逊的内心就已颤动。 在他来魏府的路上,此起彼伏的“太子妃”欢呼声,早就让他感到欢快不已。 皇长子成为皇太子,果是人心所向! 赌徒,总是善于自我提供情绪价值的。 自觉被“皇太子”看重的卢多逊,连感激涕零道:“臣定竭力思虑,为殿下谋划。” 待卢多逊坐下后,赵德秀又将目光看向要出门守卫的呼延赞: “呼延兄,去门外作甚,来我身边。” 说着赵德秀便朝呼延赞亲切的招手。 呼延赞心思通透,他知道赵德秀一会是要商议要事。 可让呼延赞没想到的是,赵德秀商议要事时竟不想避开他。 这是赵德秀信任他最直观的表现。 赵德秀当下的信任,让呼延赞想起了以往所受的委屈与轻视。 强烈对比下,身为壮士的呼延赞都难免有些感动地红了眼眶。 为不让赵德秀失望,呼延赞大步流星走到他身后站定,宛若一桩门神般。 身后有虎将宿卫,让赵德秀语气轻松地说道: “吾若执弓,呼延兄执槊,天下再大,吾都大可去得!” 赵德秀的夸赞与器重,让呼延赞的胸膛不经意间变得更挺直了些。 夸完呼延赞后,赵德秀便开口说道:“李筠反迹愈发明显,要不了多久,北地定有烽烟传来。” “吾想为大宋出一份力,不知汝等有何教我。” 赵德秀在己方的小小班底面前,正式发出了冲向帝位的第一声呐喊。 赵德秀话音刚落,卢多逊率先出拜。 与此同时,门外吕端一步一步走来。 第四十五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 - 宋秀 - 渔舟客 李筠意欲造反,几乎是开封城内有识之士的共识,这主要是因为李筠做了一件蠢事。 前段时日朝廷派出使者前往潞州,加李筠为中书令以示荣宠。 岂料就在李筠设宴款待使者之时,他竟取出周太祖郭威的画像当众哭拜... 后席间潞州僚属以李筠喝醉为他开脱,然一位边疆重将喝醉后,就可以藐视新朝吗? 这一次李筠醉酒,只是哭拜周太祖画像,下一次他是不是要直接把周太祖画像披身上呢? 自此事在朝中传开后,愈来愈多大臣进言赵匡胤尽快处理李筠。 朝中舆论如此,李筠哪怕一开始真的只是酒醉口嗨,以当下情势他也不得不反。 卢多逊出拜后,就对着赵德秀言道: “今殿下定亲已成,不用数日,陛下当会征召殿下入朝效力。 臣以为李筠之乱,或可得北汉、契丹相助,然终究不能动摇大宋根基。 与其着眼于疥藓之患,不若立足于根本之道。” 见赵德秀面露好奇,卢多逊继续自信言道: “根本之道在于守国二字。 国者,代指国都也。昔周营洛邑,定天下之枢;秦并六国,都咸阳而制六合,此皆视国都为社稷根基。 殿下欲守国,当遵三要。 殿下居嫡长,天下之望所系也。若势单力薄,则谗言易生,觊觎者乘隙而发。 汉孝景帝时,长子荣以母失宠而废,唐高祖太子建成,善结纳山东豪杰、掌百官升迁,威望之高,致令神武太宗有东出之忧。 一正一反,足以知之:势力既固,则邪谋不生,譬根深则枝叶茂,地基牢则大厦安。 故养望、纳士,交朝臣,臣窃以为乃殿下根本。 为政之道,非亲试不能谙。周公旦教成王以“敬德保民”,唐太宗令太子李治“知军国事”,与房玄龄共议庶政; 盖守国固本者,非众建羽翼便可,实须兼经世大才也。 殿下应亲历大小政务、渐掌六部之奏,方能知吏治得失、洞悉民生真情,遂定一国之政。 开封诸职,京尹为重,殿下无有意乎? 熟政务,掌京尹,为殿下壮枝叶之必须。 殿下若龙潜深渊,待时而飞。然金龙需风云相会,方可长吟九霄。 朱梁以来,兵者强横,殿下若不结大将之心,如大厦无柱、劲弩无弦。 朝堂之上,权臣易生僭越之志,非武将不足以制之。 汉孝宣帝谋诛霍氏时,赖羽林将领张安世等翊卫,乃得功成。昔魏文帝为魏王,与夏侯尚等亲善,故能代汉而立; 是故大将者,圣主之爪牙也,爪牙利则奸佞惧,爪牙钝则身首危。 今殿下有外戚李氏,当用之如曹真、张安世等辈。 重外戚,亲宿将,为殿下备非常之应变。 若殿下能固本,壮枝叶,知应变,假以时日,社稷根基将皆在殿下掌握中。 汴京在握,天下何虑? 此谓臣之守国大略,还望殿下鉴之。” 话毕,卢多逊心怀忐忑地对着赵德秀一拜。 这是他第一次在赵德秀面前献策,不知道他多日来苦心思索的大略,能不能得到赵德秀的欣赏。 在卢多逊忐忑之时,赵德秀正一句句琢磨着他的“守国”大略。 琢磨良久后,赵德秀衷心地对卢多逊赞道: “卿字字珠玑,颇有唐之名相玄龄公风范。” 卢多逊是个很聪明的人。 卢多逊清晰的抓住了,赵德秀的内心真实想法。 赵德秀真正想问的便是,他想成就大业该依照何种大略。 卢多逊不但看出了赵德秀的真正心思,还提出了一番很符合当下情势的大略。 卢多逊提出的“守国”大略,在当世有一个具体的制度写照:亲王京尹制度。 大宋之前的五个朝代,说白了都是在大唐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盛唐由盛转衰的标志事件是安史之乱,而安史之乱会发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唐朝“外重内轻”的军事格局。 而以前代为鉴,是每位政治生物都会做的事。 “守内虚外”是宋代一个很著名的政策,可实际上这政策的雏形并非是赵匡胤首创,赵匡胤是大成者。 早在朱梁时期,“守内虚外”的些许趋势就已出现。 而“守内虚外”中的内,通常代指的就是国都开封。 正因这趋势在不断演变增强,故而自朱梁开始,若有皇子能达成亲王京尹的成就,那他基本是皇帝心中默认的储君。 在卢多逊看来世间大势如此,赵德秀天生具有嫡长的优势,加之赵匡胤对他的宠爱有目共睹。 只要赵德秀能按照他所规划的那般一步步走下去,他达成亲王京尹的成就指日可待。 卢多逊的想法,赵德秀岂会不知,历史上赵光义便是这么做的。 是否该采纳卢多逊的“守国”大略呢? 夸完卢多逊后,赵德秀陷入了沉思中。 一旦决意采纳“守国”大略,那他就会自然而然成为“守内虚外”政策的坚定支持者。 而当“守内虚外”成为祖制,有了一大批既得利益者支持后,他来日再想扭转过来,那基本不可能。 赵德秀深知,“守内虚外”政策是大宋后来会积弱数百年的一个重要原因。 难道大宋,真的没办法改变了吗? 若赵德秀不知大宋历史上面临的种种屈辱,那倒罢了。 若赵德秀前世未受过强烈的民族主义熏陶,那也罢了。 可偏偏都不是。 心中不甘情绪愈演愈烈,渐渐地一句名言激荡在赵德秀心头: “敢教日月换新天!” 当心中出现这句话后,赵德秀的眼神变得坚定,他于卢多逊诧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来。 还未等卢多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赵德秀就已朝着房门走去。 不解的卢多逊正要开口询问,这时一双手拉住了他——是魏仁浦。 魏仁浦笑着对卢多逊摇了摇头:“殿下年纪虽轻,但已初具英主秉性。何谓英主,兼听则明者也。” 魏仁浦的话,让卢多逊按捺住了心思。 当卢多逊重新将目光朝赵德秀看去时,发现他已拉开了房门。 房门洞开,吕端平庸的面容显露在众人眼中。 “跟我来。” 大步越过吕端时,赵德秀对他说了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后,吕端抖擞了下精神,一板一眼地跟在了身后。 他敢来相投,岂无帝王略教之? 第四十六章 愿效唐太宗(求追读!求月票!) - 宋秀 - 渔舟客 赵德秀沉默的走在前方,魏府中的下人见到后,不敢打扰纷纷退避。 不知不觉间,赵德秀带着吕端来到了一处花园处。 花园内有块面积颇大的池塘,正值隆冬,池塘表面已附上一层薄冰。 几位魏府下人,正手举铁制工具凿着冰面。 这一幕,让赵德秀的心情愈发郁结。 自燕云十六州落入契丹之手后,每逢隆冬时节,中原朝廷都要时不时征发劳役前往黄河结冰段凿冰。 此举是为了防止契丹借助天时,渡过黄河天险入侵中原。 赵德秀又想起陈桥兵变时,哪怕禁军就行军在家门口,都不敢有一丝大意放松。 汉唐时的华夏,何尝要出门时都要畏惧夷狄来犯? 想着想着,赵德秀站在了池塘边。 见赵德秀要在这处商议大事,他背后的呼延赞用手中利刃吓走了花园内的闲杂人等。 等花园内再无旁人后,赵德秀望着下方幽幽的冰面洞口说道: “方才在房内,有人向吾谈及了亲王京尹制度。 吾听后,想起了朱友文、李从荣、石重贵等人。 他们当年都借着这一制度,成功登上帝位。 但他们最后,守住了帝位吗? 能登却不能守,吾要之何用!” 于吕端面前,赵德秀直抒胸臆。 吕端不是后世人,他再聪明也不可能完全预示到“守内虚外”政策,会给大宋带来多么大隐患。 而为了要告知吕端他的心意,赵德秀只能选择鞭尸亲王京尹的前辈们。 在讲完失败的前辈们后,赵德秀又拿出一位成功的前辈举例: “周世宗少年时,就受到周太祖的培养,晋王、开封尹、灵前遗诏、这一步步走来,周太祖为他铺的路顺顺当当。 周世宗每处一个位置时,皆有才德兼备的美称。 可高平之战时,要不是有魏公、父皇及张永德等人拼死力保,大周在那一年就该亡国。 若亲王京尹能确保社稷存续,那这天下早就一统了!” 赵德秀不是在谬言。 高平之战时,周军的兵力多于北汉军,然两军刚一接战,周军右路军就不战而溃。 得亏魏仁浦临机献策,赵匡胤、张永德拼死奋战,加上柴荣本人亦亲冒箭矢,这才让周军反败为胜。 高平之战结束后,后怕的柴荣直接一次性斩了几十位禁军将领,由此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虽然高平之战的结果,对中原政权来说是好的,可难道中原政权的存亡,要放在“幸亏”二字上吗? 吕端就站在赵德秀身后,他不可能听不到赵德秀的话。 可赵德秀连说两番话后他都一言不发,这是吕端在继续观察。 这就是吕端与卢多逊不同的地方。 要真正明白赵德秀的心意,吕端才有办法给出一针见血的建议。 果不其然,赵德秀很快再说道: “吕卿,魏公说你是有大才的人。 吾既想成大业,又不想大业半道而猝,不知你有何教我?” 赵德秀的话先是让吕端一惊:魏公也太过抬举他了吧。 惊讶之余,吕端的思绪快速转动起来。 从方才赵德秀的话语中不难得出,他不想再依赖于亲王京尹制度。 若是如此的话,吕端就连把心中准备好的“王道论”给扔一边去。 好在有做两手准备。 吕端在后躬身,他开口之时,池塘中一只一直隐藏的鱼恰好将头露出了水面: “自古以来欲成大业者,无非王霸两途。 而乱世之中,霸道为先!” “嗯?吕卿继续说。” 得到了赵德秀的鼓励后,吕端打算不再示拙。 “何谓霸道,一言以概之,兵权者也。 天下大乱,纲纪崩裂,干戈四起,兵权之要,实乃帝业之柄也。 四海板荡,仁义失其守,礼法坠其形,唯甲兵有存亡之实。 若帐外无精锐,虽坐拥金玉,亦为鱼肉;若旌旗不振,虽名正言顺,终蹈覆亡。 是故兵者,无之则无以立,弱之则无以存,乱世之本也!” 吕端的话中主旨,引来了赵德秀的一声赞叹。 “善!然吾该如何掌握兵权?” 要想彻底打动赵德秀,还得有实际可行的步骤。 赵德秀的询问,并未让吕端犯难。 “李筠之乱,适足以为殿下奉也。 兵权一事,当由小及大,由易及难。” 既然已将话说到这份上,吕端也就不打算再隐晦什么了。 “端敢问殿下一句,若当年玄武门唐太宗一击不成,会束手就缚否?” 赵德秀想了想唐太宗的性情,答道:“断然不会,唐太宗一击不成后当东奔洛阳。” 吕端再问: “唐太宗东奔洛阳后,凭天策上将权柄,凭百战不殆之威名,可聚十万精众,攻下长安否?” 听到吕端的第二问后,赵德秀已脸带笑意。 “天策上将威名,岂是浪得?定然可以。” 连续两问后,吕端尚有第三问: “隋末乱世,恰如当今。 群雄割据,人心思变,礼崩乐坏,以下克上。 若唐太宗攻长安之际,殿下以为初定的天下,会有朱温、石敬瑭、刘知远之辈乎?” 当吕端第三问问出后,赵德秀已大笑起来。 “会有,可那又如何? 秦王破阵曲奏起,再打一遍天下即可!” 见赵德秀连连回答完三问,吕端不再言语。 吕端相信经过他这三问,赵德秀心中已有了答案。 唐末以来,有许多人都百般思索过,为何天下一直不能一统。 有的人认为根子在人心上,有的人认为根子出在制度上,甚至还有的人认为根子出在天意上。 可在吕端看来,根子出在当世无汉高祖,无唐太宗。 把天下打服后,再用百万精锐跟天下谈制度,谈革新,天下谁敢不服? 在吕端的三问下,赵德秀不仅想起了汉高祖、唐太宗,他还想起了明太祖。 时势与英雄,向来是相辅相成的。 见赵德秀脸上的意动之色愈发明显,吕端打算最后提醒一句: “追效先贤之路注定磨难多端,危险万重,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殿下身为嫡长,若取王道之策,再对一些事视而不见,未来会顺遂许多。” 吕端说的是实话。 乱世中并非没有类似唐太宗的英雄出现过,例如那李存勖。 可李存勖偏用霸道,太早沉溺享受,最终引发兴教门之变。 道路险阻,世间又有几人愿为天下一直负重前行呢? 吕端的话让赵德秀想起了历史上的大宋。 冗官、冗兵、冗费,都是一味妥协得来的。 燕云十六州收不回来,河西走廊收不回来,收不回来就当看不见。 还有那澶渊之盟。 “残缺的太平,非吾所愿。 道险且长,吾愿行之!” 打天下第一步,先拿李筠开刀。 赵德秀此话一出,呼延赞与吕端反应各不相同。 呼延赞眼神熠熠生辉,深感一生未托付错英主。 吕端心中喟叹,却也打算坚守诺言,尽心辅助赵德秀。 第四十七章 十日三诏 - 宋秀 - 渔舟客 于方才议事的房内,魏仁浦闭目养神,卢多逊焦灼踱步。 卢多逊好几次想开口问魏仁浦——他的殿下人呢? 可他一看到魏仁浦似在小憩,就不敢贸然打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好在焦灼的时间不会永久,在卢多逊数次看向门外后,终于他见到了赵德秀的归来。 相比于方才的愁眉不展,赵德秀归来时,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 卢多逊将赵德秀的神情看在眼中,随后他又发现了一点不同。 当赵德秀大步迈入房中后,他身后有一位年轻人亦趋亦步地跟着。 这位年轻人,就是刚才站在门外那位。 初见吕端时,因吕端相貌普通,自视颇高的卢多逊并未多在意他,而现在卢多逊不得不多多关注他。 赵德秀能允许吕端进入这房内,说明在他心里,吕端已是他的又一位心腹。 在卢多逊好奇吕端身份时,回到主座上的赵德秀,开口介绍道: “这位是吕端。” 没有太多介绍,在简短的说明吕端名字后,赵德秀便示意吕端坐下。 赵德秀的主动介绍,让魏仁浦睁开了眼睛。 因未跟出去,魏仁浦不知道赵德秀与吕端之间发生的事。 而魏仁浦知道赵德秀为人,若吕端才识不高的话,赵德秀是不会将他引为亲信的。 难道先前是他看岔了? 在魏仁浦与卢多逊疑惑时,赵德秀再次说道: “卢卿所言之“守国”大略,确为妙策。 然吾认为,当效唐太宗,先霸后王。” 赵德秀此话一出,魏仁浦与卢多逊心中皆如掀起轩然大波。 二人遍观五代兴衰,皆觉得奉行“亲王京尹”一道,才是万无一失的。 二人不知为何赵德秀出去一趟后,会定下一番截然不同的发展大略。 意识到“效唐太宗”四个字中蕴含的艰辛与危险后,卢多逊起身欲谏。 “殿下...” 卢多逊刚说两个字,赵德秀清冷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赵德秀就那么静静看着卢多逊,看的卢多逊语噎。 整间房内,一下子陷入了宁静中。 机敏如房内诸人,都从这宁静的气氛下,看出了赵德秀的不满。 身为人主,赵德秀的不满足以化为实质性的威胁。 刹那间卢多逊惊觉,他的殿下年纪虽轻,却绝非暗弱之人。 大略定下前,他可以畅所欲言,大略定下后,他能做的唯有遵循。 “殿下沈断,颇有太宗之风呀!” 卢多逊忙将心中反对,换成一语双关的夸赞。 认可了赵德秀的大略后,卢多逊又连忙自我攻略起来:学唐太宗好呀,唐太宗是出了名的善待功臣。 在卢多逊表示赞成后,赵德秀将目光看向魏仁浦。 当然赵德秀这时的目光,就满是期待了。 弟子要搏一把,老师跟不跟! 读懂了赵德秀的目光后,魏仁浦无有半分犹豫: “君若紫薇,臣为左垣,殿下放心驰骋便是。” “好!” 见统一了班底内的想法后,赵德秀忍不住起身。 “有卿等相助,吾大业必成!” ... 在赵德秀于魏府内会谋时,赵匡胤亦没有闲着。 坐在万岁殿内的赵匡胤,认真仔细的听完了张琼的禀报。 听到“真太子妃也”这五个字时,赵匡胤不置可否,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待张琼退下后,同处殿内的赵普起身进言道: “李筠随时会反,一些事不能再等了。” 赵普的进言,让赵匡胤点了点头。 “去安排吧。” 得到了赵匡胤的允许后,赵普领命而退。 待赵普走后,赵匡胤重新批阅起奏折。 批着批着,赵匡胤总觉得胸口处有些闷痛。 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赵匡胤以为是以往征战留下的暗伤,并未太过在意。 ... 皇长子定亲之事刚过去数日,开封城内再起政治波澜。 枢密副使赵普,上疏谏言: “皇长子赵德秀既已定亲,当行冠礼。” 天子纳枢密副使赵普谏言,下诏为皇长子亲赐表字:元英。 并诏命王皇后为皇长子于宫内举行冠礼。 宋建隆元年四月初,知开封府事吕余庆上疏: “依汉唐礼制,皇子成年当出宫开府。” 天子再纳吕余庆所言,又恐为皇子新建府邸劳民伤财,故下诏工部令他们整修潜邸。 此令一出,朝野侧目。真龙潜邸,岂能赐予? 多位大臣上书劝阻天子,天子以爱惜民力为由,坚决不纳。 数日后,潜邸整修完毕,皇长子赵德秀奉诏迁入。 皇长子出宫开府之日,天子再下一诏: “盖闻宗枝毓秀,江山乃固;皇子英奇,邦家以宁。朕承天景命,统御万邦,夙夜兢兢,惟念亲亲之义、贤能之赏,以彰朝廷之典,垂范后世。 皇子赵德秀,朕之嫡长也。其性禀温仁,天资睿智,自少拜学名师,潜心名经,每于教学之际,辄显敏慧之姿; 及长,恪遵孝道,恭谨端方,陈桥之日,护朕于帅帐之中,定功于利刃之上,勋劳卓著,实副宗室之望,允合社稷之需。 今特循祖制,彰其贤能:封皇子赵德秀为太原郡侯,赐金册金宝,食邑千户,开府建牙于澶州,授为澶州防御使。 许其临朝涉政,参赞重务,以展经纶。” 这诏一出,朝野上下再度侧目。 先是行冠礼,再是出宫立府,最后下诏封拜官职,十日内接连三诏。 天子培养皇长子的想法,已是昭然若揭。 而就在赵匡胤十日三诏的举措,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道预料之中的重磅消息传到了开封。 建隆元年四月中旬,宋昭义军节度使李筠派兵逮捕监军周光逊,并将监军周光逊五花大绑送往北汉,借此请北汉大军为援。 后李筠率军袭击泽州,斩杀刺史张福占领泽州,彻底掀起了叛乱。 闻听这事,感觉一片真情错付的赵匡胤大怒,他下诏百官公卿入朝商议此事。 刚刚有了参政之权的赵德秀,自然也在召集之列。 待穿好官服后,赵德秀便乘坐车驾朝着崇元殿而去。 第四十八章 太原郡侯,你来说说看 - 宋秀 - 渔舟客 因是临时召见,当赵德秀来到宣德门外时,宫门下到达的官员不算多。 待车驾停稳后,赵德秀缓缓从车驾上走下。 他一出现,宫门外原本正各自聚团议事的官员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十日三诏,陛下对赵德秀的恩宠显而易见。 况且皇子常居深宫,与皇子开府参政,对众官员来说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太原郡侯,臣是...” 不时有官员上前来,向着赵德秀问好。 主动来向赵德秀问好的,大多是品阶不高的官员,似一部分手握重权的官员,都在尽量保持着与赵德秀的距离。 哪怕主动前来问好的官员大多品阶不高,可赵德秀都会谦逊的一一回礼。 在赵德秀与许多官员互相致礼时,安排好军务的一应禁军将帅,亦都陆续来到了宣德门下。 最先到达的是日渐清闲的侍卫司将领,李处耘便是其中一位。 见赵德秀与许多官员打成一片,李处耘纠结一番后,还是忍不住来到他身前。 李处耘到来后,周围官员渐渐识趣地退去。 待无六耳后,李处耘上前一拜后言道: “当下来与太原郡侯攀附者,大多是邀宠之人,郡侯当小心。” 换做以往不喜涉足政治的李处耘,是不会主动说这番话的。 可当下他李氏已与赵德秀定亲,很多事他没办法继续视而不见。 从刚才周围官员对李处耘的称呼中,赵德秀知晓了李处耘就是他的便宜老丈人。 赵德秀一向是个尊敬长辈的人: “您放心,他们的吹捧,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让李处耘安心后,赵德秀便顺势问道: “李筠叛乱,一会陛下或会问及讨贼方略,我该如何应对?” 在得知自己的妻子人选后,赵德秀让魏仁浦查过李处耘的过往。 魏仁浦查到的结果是:俨明有将略。 先不管李处耘的将略到底有多深,有总比没有好,赵德秀打算先向李处耘讨教一下。 李筠叛乱一事,李处耘早在心中盘算过,自有一番看法。 “李筠兵力大多在于潞州,潞州地势险要,北可为开封屏障,西是怀州臂膀。 若李筠率军顺太行山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怀州、孟州,再一举堵塞虎牢关,占领洛邑,那西边的天下就不再是大宋所有了。 陛下一会若问郡侯韬略,郡侯以此担忧答之,定可得陛下嘉奖。” 能推断出敌方最有杀伤力的战术,以让朝廷有所准备,这已是大功一件。 说完心中筹谋后,李处耘又提醒道: “要是陛下问起郡侯破敌之策,郡侯可用情报未明对之。 兵家大事,知己知彼是首要。” 李处耘生怕一会赵德秀急于表现,在众臣面前纸上谈兵一番,那反倒不美了。 李处耘的话,让赵德秀若有所思。 在李处耘与赵德秀商谈时,慕容延钊,石守信等人已来到宣德门下。 赵德秀在一应殿前司将帅中,看到了赵光义的身影。 一想起赵光义担任的殿前都虞候这职务,赵德秀就有如芒在背之感。 待大小众臣到齐后,礼官就让众臣按身份高低排起次序。 在这过程中,发生了一小小插曲。 因赵德秀是大宋开国以来,封赏爵位第一人,礼官在赵德秀的站位上犯了难。 侯、公、王,这是五代爵位进封的路线。 太原郡侯的地位,是不如公、王尊贵,可架不住满朝就赵德秀一位郡侯。 考虑到赵匡胤对赵德秀的恩宠,礼官有意让赵德秀居于赵普之后。 枢密副使等同副相,以郡侯之尊,位于副相之后大致上得体。 不料礼官的这一安排却得到了赵德秀的婉拒。 “郡侯与副相谁尊,陛下尚未明诏确定,我何德何能居于副相后,众尚书前? 以澶州防御使看我即可。” 说完这番话后,赵德秀很自然的走到了武将序列的中间位置。 赵德秀的这一做法,引得了许多文官的好感,文臣自古以来皆看重脸面。 五代乱世中,多的是皇子仗着身份尊贵欺辱文臣的例子。 大宋出了位尊敬文臣的皇子,一对比之下,这简直太稀罕了。 至于慕容延钊等禁军大将,见赵德秀主动加入己方行列,大多人脸上有着笑意。 当上百位文武大臣排好次序后,他们在礼官的引领下一步步朝着崇元殿前进。 不久后,两条长龙便涌入了崇元殿内。 文武大臣站定没多久,身穿龙袍,形象威武的赵匡胤就坐到了御座上。 赵匡胤刚一坐下,眼中就在寻找着什么。 当在潘美的身后看到赵德秀的身影后,他才将目光收回。 “砰”的一声,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赵匡胤用力拍了一下御案。 赵匡胤身负勇力,他这用力一拍,让木质的御案发出了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清晰表达出了赵匡胤的“愤怒”。 “朕自问待李筠不薄,他为何反叛? 若是他真为周太祖之恩而反,朕反倒敬他是一条汉子。 可他接受了朕的封赏,现在已是大宋之臣。为宋臣却叛宋,李筠实乃小人叛贼也!” 出兵讲究出师有名。 李筠反叛大宋,打的是“复兴周室”的旗号。 宋室代周而起,这一旗号的确能吸引一些拥趸。 为不让李筠的势力继续壮大,赵匡胤就要在大义上对李筠进行反驳。 真是周室忠臣,早干嘛去了? 当赵匡胤对李筠的行为定性后,身为禁军之首的慕容延钊出拜言道: “臣愿为陛下兴兵讨贼。” 慕容延钊一出列,他身后的石守信、高怀德等人亦都义愤填膺。 禁军诸将的踊跃请战,令赵匡胤深感满意。 在伸手安抚住禁军诸将后,赵匡胤说出了他的想法: “朕欲御驾亲征。” 赵匡胤这话一出,满殿哗然。 就是慕容延钊等人都没预料到,赵匡胤竟报着这一想法。 很快就有一位大臣出来谏阻道: “陛下,臣以为不可。” 赵德秀定睛看去,谏阻的这位大臣正是赵光义。 “天子之尊,如日月临天,不可轻离国都; 今李筠反叛之事,自有良将统兵,若慕容将军之勇略,足可代天巡边,廓清边尘。 国家初定,陛下若轻离国都,势必会使人心不安,社稷动摇。 臣请陛下三思!” 赵光义说完后,对着赵匡胤深深一拜。 赵光义的话引起了许多朝臣的赞同,他们都出来支持赵光义的看法。 众臣的话,并没让赵匡胤打消亲征的想法。 赵匡胤正想出言解释时,他的眼光瞄到了一位少年还静静站在班中。 片刻之后,赵匡胤心中已有想法。 赵匡胤将手指向班中的赵德秀,朗声道: “太原郡侯,你以为众臣所言如何?” 帝王亲指,让众臣都将目光聚焦在赵德秀身上。 一声太原郡侯,更让赵德秀惊讶的看向赵匡胤: 您培养皇子,不给新手保护期的吗? 第四十九章 人君之气宇 - 宋秀 - 渔舟客 意外归意外,数月来赵德秀已经历过不少事,心志不知不觉间已得到锻炼。 几个呼吸间,赵德秀便安定住心中情绪,出班来到殿中。 站定后,赵德秀发现赵光义的身形挡住了他,为不违人臣之礼,赵德秀提醒道: “都虞侯请让让。” 赵德秀的提醒很轻,可足以让赵光义及他身边的几位亲信听到。 换做以往,赵光义会摆出叔父的谱,好好说教赵德秀一番。 世间哪有叔父避让子侄的道理? 可当下是在崇元殿中,百官公卿面前。 都虞侯为太原郡侯让道,有何不可? 无奈之下,赵光义领着亲信退往一旁。 赵光义的退让,让赵德秀的身形得以完整出现在赵匡胤眼中。 赵匡胤用饱含期许的目光看着赵德秀。 相比于赵匡胤的饱含期许,站在后列的卢多逊则暗暗在心中紧张不已。 前段时日在魏府会谋时,他们几人有预料过赵匡胤会借李筠叛乱一事考教赵德秀,从而为赵德秀想好了多种方略。 可那些方略大都是关于军事方面的,谁能想到陛下会突然以亲征一事问询。 卢多逊在心中暗暗祈祷,并做好随时救场的准备。 在多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赵德秀没有犹豫,语气凿凿地说道: “臣以为,陛下当亲征!” 见赵德秀说出与大多数朝臣不一样的看法,卢多逊暗道不妙。 赵德秀的回答,让许多朝臣皱起了眉头。 而虽然有许多朝臣皱起眉头,一时之间还没有哪位大臣敢贸然出来反对赵德秀。 他父皇手握玉斧正看着呢。 赵光义见状,感觉赵德秀是在有意邀宠的他率先开口问道: “郡侯此言,有所依凭否?” 赵光义的询问,说出了大多数朝臣的心声。 崇元殿是议论朝政之地,不是一个可以大放厥词的地方。 接下来若赵德秀说不出令人信服的论据,那他难免会被人扣上“浮夸邀名”之恶名。 赵光义问完后,就一直看着赵德秀: 崇元殿的正中之地,不是谁都能站得住的。 而赵德秀既然敢站出来,那他就不怕站不住。 “都虞侯因顾虑社稷安稳,而力阻陛下轻离国都。 我虽才识浅薄,却也读过史书。 我敢问都虞侯一句,梁、唐、晋、汉四代末帝,在国势危亡时哪一个不在国都中,他们的社稷守住了吗? 由此可见一国社稷之安稳,不取决于帝王是否常居国都。” 赵德秀深知赵光义的建言,是符合大部分求稳的朝臣心理的。 要想让大部分朝臣重视自己接下来的话,那他就必须要先以诸多事例,打破赵光义建言中的因果关系。 事实永远胜于雄辩。 果然当听到赵德秀的反驳后,有些朝臣的态度已发生转变。 例如枢密直学士沈义伦。 沈义伦对着赵德秀举笏问道:“敢问太原郡侯,你认为社稷之安稳基于何处?” 面对沈义伦的询问,赵德秀不假思索地答道: “自然在于安抚人心!” “遭逢乱世,人心如轻柳遇狂风,飘飘然无所依,又若沸鼎之蚁,惶惶然待救。 飘飘然则无礼,惶惶然则无制,礼制崩坏,故当世易乱,社稷易摧。 人心散乱,已数十年,物极必反,自古定理。 当今天下,人人思定,李筠之乱,未必可怖,人心不固,方是隐忧。 新朝初立,天下人引颈观望,欲固大宋之社稷,则须令天下人心向大宋!” “令天下人心向大宋?” 当赵德秀说出这句话后,朝堂上受到触动的人,可不再只是沈义伦几人。 朝堂上有许多大臣,是从李存勖时代存活至今的。 数代动乱,他们大多都亲身经历过。 每当一次动乱发生,就会有大批的朝臣惨遭屠戮。 至亲、师朋等,能存活至今的朝臣,在过往已失去太多太多。 没人想过朝不保夕的生活,思治的人心,又岂是百姓独有? 或许是内心受到触动,又或许是经历再多沧桑,人心总会有期盼美好的一瞬,礼部侍郎刘温叟上前了几步。 观刘温叟作势,他当是有话要问赵德秀。 可他最后并未成功问出来,原因有一人伸手拦住了他,那人是宰执范质! 身为宰执,范质对许多朝臣有着压制力,范质伸手阻挡,刘温叟自是不再上前。 就在众人以为范质是在帮赵德秀减轻压力时,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范质一脸肃穆地走了出来。 范质替刘温叟,更替大部分朝臣来到赵德秀身前,对着他一揖后问道: “臣有一问,请太原郡侯试答。” 范质的挺身一问,不止出乎了许多朝臣的意料,就连坐在御座上一直静观事态的赵匡胤都有些意外。 众人皆知自大宋建立后,范质除去公务外,很少在朝堂上主动发言。 他今日是怎么了? 而意外于范质的举动,赵匡胤不免为赵德秀担心起来。 赵光义是赵德秀叔父,沈义伦是他潜邸之臣,面对这二人时,因往日之熟悉赵德秀不大会胆怯。 可范质位居百官之首多年,他带给赵德秀的压力,不是赵光义与沈义伦能比拟的。 在赵匡胤想着要用皇权重启新手保护期时,一声清亮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 “范相且问!” 赵德秀语气镇定,丝毫看不出慌乱的态势。 这番表现,让赵匡胤暂且按捺住,亦让许多朝臣面露笑意。 先不论赵德秀一会言论如何,一位少年当庭连连面对三位重臣都镇定自若,这番气度已属难得。 范质继续保持严肃的神色: “郡侯以为朝廷当如何,才能让天下人心向大宋呢?” 早知范质是要问这,赵德秀对着赵匡胤一拜后,转身直面范质,更直面殿内上百朝臣: “以史为鉴,方知兴替。 梁至汉四代兴替,足以证明他们不得人心,故大宋要展现出与他们不一样的气象。 大宋建立后,天下人都在观望:新朝所立为何? 为享乐乎?还是为安定天下? 万众民心猜疑,这才是社稷根基不稳! 为保社稷稳固,大宋须向天下人展示出,新朝有安定天下的诚心。 知行合一! 单有诚心不够,新朝须以行动证之。 陛下亲征,是为好大喜功乎?有此念者,皆为不谙世事之辈。 陛下乃大宋元首,一言一行皆代表大宋之体统,正新朝气象,当先自陛下始。 当李筠扰动天下之际,陛下以万乘之尊,不避危险,亲征北境,足以向天下人昭示新朝之志向! 天子有天子的担当,那么臣民就有臣民的忠诚。 什么是天子的担当?一言足以概之: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 赵德秀声音朗朗,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大殿内如平地炸雷,震的范质心神颤动,更震的卢多逊欲要拍笏而庆。 何谓人君之气宇? 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了! 第五十章 对赵匡胤的攻略 - 宋秀 - 渔舟客 大殿之中,觉得赵德秀颇具人君气宇的人,又岂止卢多逊一个呢? 卢多逊会顾忌礼仪,不敢将心中兴奋表现的太明显,有一人却不用。 在诸多朝臣看向赵德秀时,御座上传来了一阵阵爽朗笑声: “说的好! 知朕心意者,太原郡侯也!” 发出这畅快笑声的,除却赵匡胤外还有何人? 赵匡胤会这么高兴,不止是因为赵德秀的表现不俗,更因为赵德秀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千古以来,“子不类父”是多少帝王的哀叹? 赵匡胤发出笑声后,殿内诸位朝臣连将目光看向他,并微俯身躯以示尊敬。 十四层金玉御阶,将赵匡胤与众臣分隔于上下两端。 看着初具人君气宇的赵德秀,赵匡胤心中越发欣喜。 “《尚书》有言: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朕心中一直记得这句话,天子当以天下为己任!” 赵匡胤的话,鲜明地表达出了支持赵德秀的态度。 “众卿现在还以为,朕不该亲征吗?” 哪怕赵匡胤没有出言支持赵德秀,凭赵德秀方才的话语,就足以让大多数朝臣信服,更何况当下呢? 赵匡胤话音刚落,范质、王溥二位宰执就领着众臣恭拜道: “陛下亲征,符合古之大义,臣等拜服。” 见群臣再无异议后,赵匡胤果断下令道: “范相,你即刻草拟一份斥责李筠叛逆的檄文, 慕容延钊,你领诸将会同赵普,三日内务必交给朕一份讨贼方略。 至于其他臣属,各司其职,回府署照常办公即可。 诸君放心,大宋有朕在。” 说最后一句话时,赵匡胤言语中流露出强大的自信。 赵匡胤的自信,感染了每一位朝臣。 众朝臣想起赵匡胤“高平破北汉,淮南击南唐”的两件大战功,心中自然变得逐渐安定。 “臣等遵命。” ... 朝会开的快,散的也快。 大多数朝臣离去时,口中还不时回味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 待其他人都离去后,赵匡胤走下御阶来到了赵德秀,及赵光义身前。 方才散朝时,赵匡胤单独留下了他们。 赵匡胤先走到赵光义身前,对着他说道: “朕知你谏阻亲征一事,是为大宋基业稳固考虑。 可正如元英所言,新朝初立这一战,朕是必须要去的。” 赵匡胤的话中有着安抚之意。 听到赵匡胤的安抚后,赵光义低身恭拜: “臣弟晓得。 今日是臣弟思虑不周,方才听太原郡侯一番言语后,臣弟才茅塞顿开。 臣弟为陛下贺,太原郡侯见识不俗,实乃社稷之福。” 赵光义城府之深,远超常人。 这几月来,赵匡胤培养赵德秀的心思越来越强,赵光义怎会看不出来。 赵德秀的表现,目前还无可指摘的地方。 为暗中积蓄力量,赵光义自然要表现出“贤弟贤叔”的形象。 看到赵光义的作态后,赵德秀不忍直视。 怪不得历史上赵匡胤会对他有立储之意。 赵光义是懂得拿捏赵匡胤心态的,而赵德秀也不是好相与的。 面对赵光义的捧杀,赵德秀谦让道: “我才德尚浅,当不得社稷二字,日后还需要叔父多多提点。” 见赵德秀不上套,赵光义面露笑意的同时,心中却忌惮不已。 数月来的多件事,早已让他不再轻视这位大侄儿。 重情义的赵匡胤,见赵光义与赵德秀叔侄相处融洽的模样,心中满意不已。 “大宋初立,根基未稳,你们二人是朕之至亲,宗室贤长,你们要齐心协力,协助朕巩固大局。” 为避免大宋早亡,重用宗亲是赵匡胤一定会采取的策略。 “儿臣(臣弟)领命!” 先不管赵德秀与赵光义心中有何野望,前期以国事为重是两人都知道的道理。 待嘱咐完这一点后,赵匡胤示意赵光义先行离去,独再留下赵德秀。 皇命当头,赵光义虽不愿也无可奈何。 等赵光义走后,赵匡胤再也无须按捺心中喜意。 一手大手先拍在赵德秀肩膀上: “身为人君,要想有一番作为,大气宇不可或缺。 你今日所言,让朕深感欣慰。” 赵匡胤武将出身,不似文人般能言善道,他能说出这样一番夸赞,属实是很难得了。 夸赞一番后,赵匡胤接着说道: “朕亲征后会让光义随军,让赵普留守开封。 赵普、吕余庆二人俱是人杰,你留京之际,要多与他们接触。” 赵匡胤此话一出,赵德秀心中警铃大作。 他来到当世已有数月,他的小翅膀开始引起历史的变化了。 赵德秀记得历史上,每次赵匡胤亲征时,赵光义都是要留守京城的。 因历史上那时候德昭年幼,赵光义一开始被当做储君培养。 以“亲王京尹”的制度来说,赵匡胤的安排很合理。 赵匡胤打算让他留守开封,便说明赵匡胤已渐渐倾向于他当储君。 赵匡胤不知赵光义的狼子野心,他的这番安排,无形中让赵德秀陷入了被动中。 “乱世之中,兵强马壮者为天子。” 当世对政务再娴熟有何用? 数月前赵德秀领兵进城时,范质、王溥两位政治能力不俗的宰执,能做的无非互相哀叹而已。 历史上高演、高湛两位王爷带兵入宫时,占据大义,深得人心的天子高殷能做的却只有浑身颤抖。 赵光义当下的殿前都虞候一职,已让赵德秀如芒在背,再任由他在禁军中发展势力,赵德秀觉都要睡不着了。 “父皇,政务何时都能习练,今次儿臣想随您一同出征!” 赵德秀坚定地表达出了想法。 “哦?为何?” 赵德秀的想法,不禁让赵匡胤诧异不已。 他想着如周太祖一般,慢慢为他铺好路,这孩子还不领情? 在赵匡胤诧异的目光下,赵德秀快速酝酿了一下情感。 当赵德秀开口时,他的话语中已带上些许哽咽: “儿臣至今还记得,高平之战结束后,父亲在营中包扎伤口的场景。 血流如注,令人心惊。 自那日起,儿臣就在心中发誓,要多多习练骑射,日后好代父出征。” 感受到儿子的孝心后,赵匡胤粗旷的脸上浮现了柔和的神色。 攻略禁军兵权第一步,先自“仁孝”而始。 第五十一章 好为之,好为之 - 宋秀 - 渔舟客 若换做秦始皇、汉武帝等冷血政治生物看见长子哽咽的模样,高低得斥责一番。 好在赵匡胤不是。 赵匡胤政治能力不俗的同时,他并不冷血。 赵德秀的仁孝,让赵匡胤心中对他的父爱大增。 赵匡胤没有回应赵德秀的话,他拉住赵德秀的手,将他带往几步外的台阶处。 在将赵德秀按在台阶上坐下后,赵匡胤也一屁股坐在了更高的一层台阶上。 这君臣同坐的一幕,吓得远处的众内侍跪倒在地,不敢直视。 赵德秀也觉得不妥,他正要起身,却被一句话给拦住。 “现在开始,唤我父亲。” 这一刻起,在象征无上权力的冰冷大殿中,坐下了两位父子。 “不是为父不爱惜自己,是生活在这炼狱中,为父若不拼搏,怎能保护你们?” 因坐在赵匡胤身前,赵德秀看不见赵匡胤的神色,但赵匡胤的语气中有着许多无奈。 时势造英雄,可又有哪位英雄,是天生愿意生活在乱世中呢? “我是一步步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因为我走过,我不想你再走一遍。” 赵匡胤以父亲的关怀口吻,表达了他对赵德秀“代父出征”一事的看法。 赵德秀早知单凭孝心二字,或可让赵匡胤父爱大动,但不会那么容易让赵匡胤答应他。 以情动之后,当继续以理晓之。 既然赵匡胤让他称父亲,那他就化家为国论上一番: “父亲,我想亲赴疆场,既是为您身体考虑,亦是为整个赵家考虑。” 当说出这句话后,赵德秀没听到赵匡胤的任何回应。 好在今日赵德秀之所以会支持亲征,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接下来的话奠定基础。 赵德秀斟酌用词着继续说道: “我知父亲想亲征,一是有以天下为己任之任,二是不想兵权旁落。” 此话一出,赵匡胤伸手轻拍了赵德秀肩膀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见赵匡胤有所反应了,赵德秀接着说道: “父亲是天子,天子一次亲征尚可,但亲征一事终不是长久之道。 兵权一旦旁落异姓手中,危害甚大,故建极之初父亲便让叔父担任殿前都虞候一职。” “可在军略一事上,叔父并不尽如人意。 暂不提骑射、刀术等方面,祖父在世时曾考教过叔父,问他来日若领兵作战当如何。 叔父对之,他将设阵图以让麾下从之...” 打小就生活在一起,赵光义的一些黑历史赵德秀知道的很。 赵德秀至今还记得,当赵光义回答出设阵图对敌后,他祖父赵弘殷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听到赵德秀提起这件往事后,赵匡胤发出了一声叹息。 除去这件事外,赵匡胤还想起了许多印象不佳的事。 赵光义十八岁时就跟在他身边。 那时他在禁军中几要一手遮天,赵光义身为他胞弟,为赵氏一门计,深知兵权重要的他怎可能不大力重用赵光义? 可惜给机会给了几年后,赵光义的军职还一直在下级军校边缘徘徊。 当下赵光义的殿前都虞候一职,是他为赵氏安全硬生生扶上去的,要不是宗室中实在没人... 以前没人,那现在呢? “儿子不敢说能力一定比叔父强,但儿子愿为赵家一试。 当今之世,若无军功相伴,军职再高也是如空中楼阁。 儿子愿代父出征,是想立有军功为赵家勒住禁军这头猛虎,还望父亲明鉴。” 往昔李嗣源储君李从荣,被李嗣源加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判六卫诸军事”,明面上可谓是将兵权握的紧紧的。 结果最后李从荣全家,被五百兵士满门杀绝! 哪怕是历史上经过赵匡胤大力革新后的禁军,赵光义于高梁河一战中生死未卜时,诸将就想着拥立赵德昭。 那要是将来赵德秀继位后生病卧床个几天,禁军是不是也要拥立赵光义来个夺门之变?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接下来就看赵匡胤的决断了。 在心里,赵德秀认为赵匡胤是很有可能答应的。 一是五代中皇子随父出征的事有过先例,二是他们父子二人生活在一个群魔乱舞的时代。 赵德秀的话让赵匡胤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以当年赵弘殷在军中的人脉,他年轻时想要搏一个禁军官职轻而易举。 那他当年为何不留在赵弘殷身边呢? 因年轻时他便知道,不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兵权,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赵匡胤看着身前等他答复的长子,不由觉得世事很奇妙。 当年父子,恰似当下父子。 赵匡胤担心赵德秀轻视战场,没有表现出心中的欣喜,如当年赵弘殷般故意沉重着语气说道: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在讨伐李筠的过程中,我会仔细观察你有无将略。” 见已成功初步说服赵匡胤,赵德秀脸上露出笑意。 尽管看不到赵德秀的神色,可身为过来人的赵匡胤知道,赵德秀应该是欣喜的。 “太原郡侯。” 一声官称,让赵德秀连起身对向御阶上的赵匡胤一拜。 既称官称,当论君臣。 “臣在。” 当赵德秀行礼时,赵匡胤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接着一道雄伟身影站起,来到了赵德秀的身前。 在论起君臣身份后,赵匡胤身上散出的威严气势,让赵德秀颇为紧张。 “军中不比朝堂,军法严厉,若你犯了军法,朕不会网开一面。” 当下凡是有想活的帝王或大将,都很注重军中的公平。 旁的不说,至少无人敢克扣底层士兵粮饷,不然很容易全家祭天。 听完君王的告诫后,为人臣的赵德秀脸色庄重,谨记于心。 “魏仁浦深具韬略,朕亲征后会让他担任参知政事一职。 有他与赵普、吕余庆,光义等人共同留守京都,朕也放心一些。” 赵匡胤的安排,让赵德秀眼前一亮。 赵匡胤有这安排,主要目的在于为他做两手准备,万一出征表现不佳,回来开封后也不至于从头开始。 而这一安排,甚合赵德秀心意。 原本开封有态度亲近他的赵普与吕余庆二人在,手中无监国之权的赵光义,就无法翻起多大水花。 现开封城内加上了一个副相魏仁浦,赵光义留在开封的日子中,能不被溺死就算他能力高超了。 说完后,赵匡胤挥挥手示意赵德秀离去。 见状赵德秀转身朝着殿门外走去。 可还未等赵德秀走出多远,他又听到了一声呼唤。 赵德秀诧异的转身看向赵匡胤。 下一刻,赵匡胤雄厚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大殿中: “好为之,好为之!” 闻听此言,赵德秀敬重一拜,以示绝不辜负期望。 至于跪地的张德钧,则是心中狂喜。 第五十二章 两百人就两百人 - 宋秀 - 渔舟客 从崇元殿中出来后,赵德秀就回到了他的郡侯府中。 这座郡侯府,是当年周世宗赏赐给赵匡胤的家宅,赵氏一家人曾在这座府邸中,共同度过了数年岁月。 在这座府邸中,赵德秀送走了祖父赵弘殷及生母贺氏,有着这经历,赵德秀对这座府邸有着特殊的感情。 赵德秀刚进入府中,就听到几声轻喝声。 顺着声音迈过重重回廊后,赵德秀见到了赵德昭正在呼延赞的指导下,生疏地习练着棍术。 这小子,棍术练得乱七八糟的,声音倒喊得挺大。 在出宫那一日,赵德秀曾向赵匡胤求请,希望继续亲自教养赵德昭。 对于这一请求,自感时常忽略赵德昭的赵匡胤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看见赵德昭汗如雨下的身影时,赵德秀的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 而早就心思不在练武上的赵德昭,眼尖地发现了赵德秀的归来。 一双可怜兮兮的目光,习惯性地朝着赵德秀投来。 面对赵德昭的求救,赵德秀并未心软。 “继续练。” 从个人及国家方面来说,赵德秀都希望赵德昭能快些成长起来。 这天下很大,有些地方不以亲王之尊是压不住的。 留下这句话后,赵德秀便将呼延赞唤来,朝着府内的议事厅走去。 待赵德秀来到议事厅处内时,他看到了魏仁浦几人早已等候着。 有了府邸的最大好处,便是在于赵德秀自此以后有了自己的“崇元殿”。 赵德秀先是挥手止住了几人行礼,而后直接走到上座坐下。 “我已写了一封奏疏报送给政事堂,想来最多几日,你们的官身就会下来了。” 防御使,是节度使的前身。 虽说防御使的权力地位还不如节度使,但成为澶州防御使后,赵德秀已有资格拥有属官。 各幕府属官,直接从属于本幕府将帅,中央朝廷一般无法直接调动。 更重要的是,一人有时可身兼幕府属官及朝廷官职两重身份,这让许多幕府属官相当熟悉朝廷政务。 赵匡胤称帝后,便是将他的整个幕府直接融入朝廷中枢内,以极快的速度掌握了朝政。 赵德秀是个仁孝的人,“子承父业”这一优良传统,他不敢有所怠慢。 “卢卿,任掌书记。 吕卿,任推官。 呼延兄,任教练使。” 赵德秀一一说出了对各人的任命。 掌书记一职,掌管文书整理,公文起草,相当于防御使的贴身秘书。 这一职非机警者及心腹不可担任,卢多逊对能成为赵德秀的掌书记相当满意。 推官地位略低于掌书记,主要职责是司法监督,亦可以出谋划策,这一职交给吕端恰到好处。 至于教练使顾名思义,承担着两百澶州军的训练要务。 现在赵德秀麾下就呼延赞这一将才,教练使也只能由他来担任。 在说完对各人的安排后,一个疑惑渐渐在众人心中浮现。 判官一职,不应该是魏公的吗? 判官是防御使众属官中,权力地位最高的,总领军政要务,等于是防御使的丞相。 之前卢多逊等人都以为,判官这一职由魏仁浦担任,实在是最合适的。 在几人疑惑时,赵德秀开口解释道: “陛下这次亲征,我会跟随在身边,陛下离京后会让魏公暂代参知政事一职。” 此言一出,卢多逊等人渐渐了然——陛下还是关爱郡侯的。 唯有魏仁浦皱了皱眉头,他看出了赵匡胤这安排的另一深意。 “陛下知我素善军略,这次亲征是对郡侯的考教,他不想我在郡侯身边出谋划策。” 魏仁浦一语道破了帝王之心,他的话让卢多逊等人面露担忧。 战场凶险,赵德秀以往无战功在身,若无魏仁浦辅弼,赵德秀在战场上的表现如何,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看到众属官的担忧神色后,赵德秀笑着对魏仁浦说道: “魏公勿忧,来日班师回朝时你且上城楼看。 若弟子真表现不佳,就骑驴车归来向你致歉。” 赵德秀的话,让魏仁浦几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驴因耐力高,驴车是当世军中常用的辎重车,可驴耐力高不代表速度快,真要逃命了,驴哪能跑的过马呢? 况且身为皇子,却乘驴车归来,哪位皇室成员能做的出来? 魏仁浦几人都听出了,这是性格豁达的赵德秀在故意开玩笑。 而赵德秀这么做,是想活跃气氛驱散他们的担忧。 见几人不再那么担忧后,赵德秀才坚定地说道: “你们有担忧很正常。 可你们想过没,你们都会下意识地担忧,我若再不立战功,来日众将又如何服我?” 赵德秀话引起了下座几人的思考。 最先是向来直来直往的呼延赞发话了: “两百人就两百人,这一仗我陪殿下去打!” 呼延赞还以为,魏仁浦几人是在担忧澶州军人数太少。 呼延赞这话一出,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他们身为谋臣,想的多点怎就被当成不愿跟随呢? 这大黑脸,其心可诛呀。 感觉被诽谤了的卢多逊正要起身,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那人正是方才一直默默无闻的吕端。 大事上从不含糊的吕端,将手中书籍重重掷于地上,慨声道: “读书二十年,正是报于明主时!” 投书从戎的吕端说完后,卢多逊紧随其后: “愿为殿下牵马执蹬,助殿下饮马于黄河!” 最后魏仁浦出来一锤定音: “殿下且去,老夫在京,勿忧后路。” 听着臣属们的壮语,赵德秀抚掌大笑—这才有了几分“天策府”的气象嘛。 就是有些可惜,他的“天策府”当下有些文盛武衰。 ... 万岁殿内,赵匡胤有些无奈地对赵普说了方才的事。 “这孩子不知深浅,这次得让他去战场吃吃苦头。” 到了这一刻,赵匡胤还对赵德秀将来在战场的表现,不抱有太大的期待。 赵普与赵匡胤名为君臣,本质上还有着兄弟的情分,听完赵匡胤的话后,赵普表达了一些不同看法。 “太原郡侯年纪尚轻,陛下将魏仁浦从他身旁调离,这考验是否有些着急?” 赵普的提醒,让赵匡胤深深叹了一口气。 “非朕太过严厉,实是兵事一道不容马虎。 若不能真正试出他在军略上的天赋,兵权轻付,皇室、国家都会陷入危险境地中。 无能在军中,就是最大的错。” 赵匡胤从赵光义身上意识到了一件事——军事上没天赋,那是怎么教都没用的。 赵普太了解赵匡胤了。 赵普知道别看赵匡胤嘴上这么说,可他内心深处是很希望赵德秀能通过这次考验的。 在当世有一战功卓著的皇室成员,对江山的稳固太重要了。 既知赵匡胤心意,赵普便问道: “若太原郡侯通过陛下这一次设的考验呢?” 听到赵普的话后,赵匡胤沉思起来。 “你还记得,一位叫曹彬的将领吗?” 见赵普有点印象了,赵匡胤直接下令道: “派人召他回京。” 通不过则罚,若通过了,那自然是赏。 第五十三章 赵光义失兵权 - 宋秀 - 渔舟客 当下的大宋,全无后世那行政效率拖沓的模样。 不过数日时间,赵匡胤就与一应重臣商量好平叛一事。 在考虑过李筠的实力后,赵匡胤最后打算采取“东西并进,会围贼军”的战术。 而在具体的作战命令下达前,赵匡胤先对朝内外的人事进行了一系列调整。 首先就是拜魏仁浦为参知政事,入政事堂辅弼范、王二相,以魏仁浦的声望,他再次拜相,众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除去对政治上的人事有所调整外,赵匡胤还在军职上进行了一些变化。 最大的变化莫过于,赵匡胤罢免了赵光义的殿前都虞候之职。 代替赵光义成为殿前都虞候的,是侍卫副都虞侯李处耘。 殿前都虞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军职。 殿前都虞候的统兵权倒不重,可它有监督、贬斥禁军诸将之职权,这权力会带来一个隐性好处——“排斥异己,提拔亲信”。 早年时赵匡胤就曾担任过这职,并借此职位逐渐发展起自己的势力。 赵德秀并不担心赵光义担任其他禁军职务,凭赵光义之军略,难以立下军功的他是无法真正在禁军中站稳脚跟的。 而赵光义的长处,在于“拉拢人心”上。 殿前都虞候一职,很容易让赵光义在禁军中快速培植出势力,例如近来愈发受重用的王全斌。 有志皇位的赵德秀,自然不会再让赵光义在禁军中肆意发展势力。 前日与赵匡胤的那一番谈话,赵德秀除去要谋取兵权外,还有个重要目的便是让赵匡胤罢掉赵光义的殿前都虞候一职。 站在赵匡胤的角度来说,他眼下能够培养的宗室就两位。 当决定带赵德秀出征后,赵光义就要留在城中起到看护皇室的任务,这样一来赵光义的殿前都虞候就不适合再担任。 而殿前都虞候一职又太过紧要,交给外姓人赵匡胤不放心。 思来想去,能接替赵光义殿前都虞候一职的,唯有刚成为外戚且本就有战功的李处耘。 见一切都按心中谋划进展,朝会上的赵德秀扭头朝着赵光义看去。 自小习练骑射的赵德秀,视力那是相当的好,他清晰的见到了赵光义的脸黑了。 ... 刚被赵匡胤任命为大内都检点的赵光义,黑着脸回到了府中。 待坐下来后,越想越气的赵光义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愤懑,伸手将一件地方上贡的青瓷重重砸在了地上。 瓷器碎裂的巨响,吓坏了房内的下人,更将赵光义的妻子符氏给引了过来。 身为符彦卿之女,符氏一眼就看出赵光义是在朝会上受到挫折了。 用眼神屏退房内下人后,符氏坐在赵光义身旁关切的问了起来。 “官人,是赵普又在朝上攻讦你了吗?” 说起赵普,赵光义的脸色愈发阴沉几分。 在赵匡胤的潜邸诸臣中,赵光义大部分的关系都处的很好,唯有赵普,一早就跟他不太对付。 新朝建立后,赵普更时不时与他在政见上有着摩擦。 见赵光义没回应,符氏伸出手为赵光义轻抚胸口道: “孝惠皇后在世时,曾对赵普有过恩德,政治上他倾向于德秀是正常的。” 孝惠皇后指的是赵匡胤发妻贺氏。 赵匡胤称帝后,便按礼制追封贺氏为孝惠皇后,并派人为孝惠皇后选择新陵址。 赵光义曾有一次见到,赵匡胤曾悲伤指着新陵址的方向说道:“万岁后,当合葬与此!” 符氏的话,让赵光义回忆起了他幼时承欢于孝惠皇后膝下的场景。 若她还在... 虽心中有所思念,可赵光义是一心志坚定之辈,他很快将脑中的杂念给全都驱散开。 “并非是赵普,今日朝会上陛下将为夫改任大内都检点一职。” 告知符氏缘由时,赵光义心中的些许亲情,便被满腔的愤懑给覆盖。 “接任殿前都虞候一职的是李处耘,陛下太过偏爱他了!” 赵光义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听完赵光义的话,符氏不由大惊。 出身将门的她,岂能不知殿前都虞候一职的重要性。 而大内都检点顾名思义,负责皇宫内的巡检之任,这职位有些难评。 符氏在大惊后,很快就恢复了些许冷静,她的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现下任殿前诸班直指挥使的是张琼,他素来与官人不合,官人何不借着大内都检点一职,暗中网罗他的罪证呢?” 符氏这话一出,赵光义心中愤懑渐消。 “那李处耘是陛下外戚,我符氏一族又何尝不是? 若能将张琼以罪罢免,那么再暗中策划一番,殿前诸班直指挥使一职我兄长昭寿未必不能担之。” 符氏越说,赵光义的眼睛就越亮。 背靠符氏,一直就是他的一大助力。 而赵光义恢复冷静后,知晓赵匡胤性格的他,立马补充道: “让张琼罢职不够,陛下是英明之人又重情义。 若张琼有命在,来日难免会被重新启用。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想着想着,一条计策便在赵光义心中展开。 心有鬼蜮之人,无论担任何职,都能被他当做玩弄阴谋的平台。 ... 回到府中后,自觉小小取得一场胜利的赵德秀并未放松。 屏退任何人后,赵德秀来到了他的书房中。 自立府以来,赵德秀便有严令,书房重地严禁任何人入内。 赵德秀对书房这么重视,乃是书房中有着他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待坐到书案前后,赵德秀继续回忆着前世知晓的一些优良制度与历史,将他用特殊的办法记载一本书上。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赵德秀当下尚无足够的资本开展改革,可他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脑中的记忆会渐渐淡忘,故而要先记录下来。 而为了防止秘密外漏,赵德秀还上了最后一道保险,他记录的方式是“摩斯密码+中式外语”。 在记录完关于“锦衣卫”的大致了解后,赵德秀又转而记录起另外一件事: 貌似在二李叛乱平定后,赵光义想通过符氏人继续染指禁军兵权。 赵德秀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便在记录完后,又画了五颗小星星。 画完后,自觉颇有艺术天赋的赵德秀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五十四章 强军雏形 - 宋秀 - 渔舟客 五代时期的开封城,从本质上来说像是一座气势磅礴的战争机器。 开封城的一切皆是为城内外的十数万精锐禁军服务。 当开封城的主人赵匡胤定下战术后,这座承载着安邦定国任务的战争机器就迅速转动起来。 一位位由赵匡胤亲手提拔的禁军将官取消休假入驻军营,为他忠实的传递着作战任务同时进行着战前动员。 而大量的禁军将官,更像赵匡胤的触手般,无形中帮赵匡胤稳稳控制住这十数万禁军。 待赵匡胤的作战命令彻底传开后,一股战前的凝重气氛宛若天上的黑云般渐渐形成,压的开封城中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太原郡侯府内的赵德秀,感受着这股凝重气氛,记忆却不由得回到了陈桥兵变那一夜。 那一夜站在帅帐外的他,亲眼见证了身处帅帐内的赵匡胤,是如何悄无声息成功策划出一场惊天之变的。 “以简驭繁,以轻驭重。” 这是赵匡胤在军中戎马半生,总结出的统军经验。 得益于赵匡胤的言传身教,赵德秀已初步领悟了这统军经验,现在是他运用这宝贵经验的时候了。 在呼延赞的带领下,赵德秀驾马来到了开封城外的一处小型教场内。 这处教场是在呼延赞的指挥下临时搭建的,这几日来,从属于赵德秀的两百澶州军,便在这处小型教场内训练。 因呼延赞早有吩咐,两百澶州军早已排成整齐的队列,在教场中等候着赵德秀的检阅。 待赵德秀驾马奔入教场后,他见到的是两百手持锋利长枪,身穿厚重铁札甲的两百健儿。 自赵匡胤主持禁军改革以来,他在禁军的招募方面有着严格的要求,特别是对禁军精锐“殿前诸班直”来说。 例如在身高方面:要求每人须在五尺八寸以上,换做后世单位,则每人都要是一米八壮汉。 而为了防止有人中看不中用,赵匡胤更在体力,年龄、身份等方面做出严格要求。 新兵年龄需是25岁以下的良家子,并且需肩扛80斤以上重袋行走五十步,或可挽弓强度达一石以上。 除去这些初始标准外,新兵入募后还需进行弓弩、骑射、长枪、阵法等方面的中级考核。 当考核完毕后,会根据每人擅长方面进行专业分工。 有一部分优秀新兵,属于每一项考核都合格乃至于优秀,那这部分新兵会直接选入“殿前诸班直”中。 经过这一层层考核后,当代普通禁军新兵的质量及初始技艺都是不俗的。 而具体到这两百澶州军身上,因慕容延钊对赵德秀颇有好感,所以他给赵德秀的两百新兵,都是按“殿前诸班直”的要求挑选的。 高大的躯体,雄壮的四肢,配上威武冷冽的甲胄武器,单是站在那里,两百澶州军身上就自带着煞气。 赵德秀望着身前的两百虎背熊腰的澶州军,心中不免生出些许豪气。 怪不得历史上时有带数百精锐就敢办大事的人。 面对两百精锐他心中的豪气都开始滋生了,再给他几百这般精锐,血气方刚的他保不齐会做些什么。 在自家儿郎面前,赵德秀没有如他人一般,先宣示起自身身份。 他高举马鞭一挥,身后有着几辆沉重的驴车缓缓进入了教场中。 每一辆驴车上都被黑布盖着,让人一时看不准驴车上装的是什么。 当驴车被推进来后,赵德秀跳下马,来到最先的一辆驴车前。 在两百虎贲的注视下,赵德秀伸手一把掀开了盖住驴车的黑布,黑布掉落,驴车上整齐摆放的几只木桶映入场内众人眼中。 而随着木桶的出现,那两百虎贲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看着木桶顶部露出的由铜钱堆积而成的小山丘,试问哪一位虎贲会不动心? 赵德秀似是听到了两百澶州军的急促呼吸声,他直接跳上驴车上指着脚下的铜山高声喊道: “你们俱是中原好儿郎,你们从禁军中跟了我,我绝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你们每一人,今日俱可领走十贯入伍钱。 这十贯入伍钱,禁军中任何人都没有,但是跟着我赵德秀就有!” 赵德秀话音刚落,两百澶州军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庆幸与兴奋,纷纷举枪高喊起来。 这一刻他们看向赵德秀的目光中,渐渐浮现出名为忠诚的光芒。 当下各地战乱频繁,这导致物价很难有统一标准。 若单从粮食方面取一个平均值的话,目前一贯钱可以买一石粮食,粗略等于后世的400元购买力。 听起来购买力很低,但按照当世五口之家每月最低消耗1.5石粮食计算的话,十贯钱等于一五口之家半年左右的粮食费。 对于两百澶州军来说,这一笔“入伍费”至少保证了他们家人在这战乱频繁的时代,半年内不会有饿死的困扰。 天大地大,不饿死最大! 这一刻他们心中浮现了最淳朴的两个字——卖命! 而赵德秀今日能亲自来教场,要施的恩可不止这些。 察觉到两百澶州军的眼神变化后,赵德秀再次高声说道 “一般禁军士兵月俸最多700文,你们是我赵德秀的人。 我给你们每月1贯月俸,每月每人再赐米2石! 除此之外,每逢春冬两季,我会另赐每人绢、布各一匹,絶不让你们家人有冻饿之苦! 这些奖励会定时发放到你们家中,绝不会有丝毫耽误。 哪怕在日后战中,你们有人不幸战死,以上的奖励,我会继续发放到你们子嗣手中,直到你们的子嗣长大成人! 我赵德秀指天为誓,若违此言,天不祚我!” 赵德秀对着两百澶州军郑重承诺道。 赵德秀这话一出,两百澶州军的情绪再次高度亢奋起来。 要是一般人发誓,可信度是不高的。 但赵德秀的身份摆在那里,身为向来迷信天命的皇室成员,谁会贸然对着天发假誓? 若说十贯入伍钱是一时利益的话,那现在赵德秀跟他们承诺的,就是能够惠及到家人的长期保障。 乱世中他们既然选择入伍,那就大多不是怕死的人。 他们怕的是死非其所,怕的是死后家人无援。 而现在赵德秀的誓言,完全解决了他们的顾虑,既如此! 当两百澶州军的效死情绪被调动到顶峰后,赵德秀指着自身最后大喊道: “与我为敌者,当如何?” 有人要与让他们及家人过上好日子的人为敌? 一想到这一点,两百虎贲瞬间双目充血,脖颈青筋显露。 “杀!杀!杀!” 两百虎贲毫不犹豫地举枪捶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抗击声。 第五十五章 赵德秀眼下是个小富翁 - 宋秀 - 渔舟客 赵德秀向来是个行为迅速的人。 在一阵阵喊杀声中,赵德秀示意身后的仆人驱使驴车跟上自己。 当来到左首边第一位澶州军身前时,赵德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取出身后驴车上的钱交到他手中。 赵德秀的行为,被两百澶州军都看在眼中。 当赵德秀亲自将钱发到第一位澶州军手中时,不止这位澶州军心神震动,其他澶州军亦然。 唐末以来,世间多的是厚待府兵之人,纵算在禁军中,皇帝亲军的待遇都比普通士兵高出许多。 可待遇有差别是一回事,自入伍以来,两百澶州军从未听过主将会亲自为士兵发放金钱的。 要知道在当世,士兵的身份地位是很低的,为了而赵德秀则是身份尊贵的皇子! 两重身份一天一地,但现在这天与地却好似连在了一起! 被重视而产生的感动,荣幸情绪,第一次出现在五代乱世中的大头兵身上。 五代是个妖魔横出的乱世,可五代会混乱无比,根源出在风气上,根源出在制度上,并不代表每位士兵都是天生恶人。 否则的话历史上赵匡胤的军制改革不可能成功。 人心思治,是每一位百姓内心中最真挚的盼望,而这些刚入伍的壮士也是百姓。 赵德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发钱的速度很快,每越过一位壮士时,他都观察着身前壮士的眼神变化。 当见到想见的情绪后,赵德秀就知道他今日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 赵德秀是从未带过军队,可他好歹有着后世的知识面,前世社会的许多宣传他是亲眼见过的。 哪怕是在平等观念深入人心的后世,当领导为一部分人亲手颁发勋章时,别说当事人是否激动了,就他一个隔着电视屏幕的人,都能感受内心情绪的涌动。 好的经验要学习,但不能生搬硬套。 乱世之中,精神享受必须要以物质为基础,先发钱再谈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发完钱的赵德秀重新回到了两百澶州军身前。 随后在赵德秀的示意下,吕端手捧一面军令出身大声诵读道: “澶州军军令有五...” 身为推官的吕端为澶州军讲述起军纪来。 由吕端拟出的澶州军军纪,主要有五方面,分别是:禁逃亡、戢剽掠、肃军伍、明赏罚、束将校。 每一方面下各有细则,每一细则外各有对应的刑罚。 而五代乱世中,为尽量降低兵变可能性,刑罚是很重的,斩首、凌迟、株连等刑罚随处可见。 本来有这么重的刑罚,兵变是会大大降低才是,实际上并没有。 原因并非在于许多人不怕死,在于很多严厉的军纪只约束普通士兵,对中高层军官那一级处罚的很少。 “拥立之风”群起,与这一点不公有着很大关系。 可其他处赵德秀暂时管不了,对自己的嫡系基本盘,赵德秀可不会有任何姑息。 当吕端念完军纪的内容后,最后特地强调道: “军中干犯军纪者,上至防御使,下至一走卒,皆按令严惩,绝不姑息!” 吕端话音刚落,两百澶州军的眼神瞬间变得郑重起来。 军中酷令听过许多,澶州军军令与禁军中的大差不差,而明文会惩罚至上官的却极少见。 然这一明文却大大加强了两百澶州军对军令的认同感。 更何况赵德秀是先给了足够的赏,再讲严厉的罚,有这为基础,军令再严厉两百澶州军都会接受。 “诺!” 两百澶州军齐声遵命。 听到这声整齐划一的遵命声后,赵德秀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直到这一刻,他才算初步掌握了这两百人。 早在成军之前,赵德秀就思考过他将来该如何掌握他的第一支嫡系武装力量。 军中重能,赵德秀曾想过要不要引用后世的一些训练方式,来让士卒们体会到他的能力。 可很快赵德秀就发现,这一条路走不通。 在赵匡胤的主持下,禁军的训练方式已十分成熟:不说寻常的各兵器、阵型训练,就连基本的负重跑、攀越障碍等训练都有。 意识到这一方面行不通后,赵德秀便将目光放到他处。 思来想去,赵德秀将目光放在了“待遇福利”及“精神建设”两方面。 待遇福利是精神建设的基石。 然而更让赵德秀无奈的是,许多后世有的待遇福利在当世已有雏形。 例如医疗、住房等。 好在由于时代的局限性,许多待遇福利都还不算十分成熟,普及范围亦相当有限,大多只有将领的亲兵才能拥有。 成为奠基者已属不可能,那赵德秀便只能利用后世的知识,成为集大成者了。 可再优秀的制度,都怕水土不服,引发大乱。 要将许多后世的优秀制度如“五险一金,子女优待”等,进行因时制宜本土化的改造,是一件谨慎且耗时耗力的事。 特别是在封建社会中,制度的成功性,与实施者掌握的权力有着直接联系。 现在的赵德秀,手中的权力太少,还需要继续发育。 虽然很多优良制度还不能直接用,但不妨碍赵德秀先借着当世的皮,化用出一些出来。 例如赵德秀对战死士卒的保障,批的是当世“亲兵世袭制”的皮。 通过合理化用与适当加量的方式,将许多先进的待遇福利制度融进自身嫡系部队中,这样一来既能让部队一直对自身保持忠心,又能为将来军队的革新计划进行试点。 当然要想持续的进行待遇福利方面的改革,金钱作为基础是必不可少的。 当下赵德秀并不缺钱。 五代君主为奖励功劳,常会用重金赏赐的方式。 例如陈桥之变后,石守信、王审琦等许多大将,都被赵匡胤赏赐以百万贯财富,这还不算田地、宅屋等赏赐。 而赵德秀是“拥立首功”,他得到的金钱赏赐怎么可能会比石守信等人少。 赵匡胤将他的潜邸赐给赵德秀,最重要的是他的潜邸中囤积着,他争战多年来攒下来的财富。 单是当年征淮南一战,赵匡胤得到金钱的赏赐就将近百万贯。 这百万贯钱除去周世宗的赏赐外,还有着当世默认的潜规则收入——战功卓著者,攻下一州,府库财富先取之。 弱肉强食,乱世皆然。 正因深知这一点,赵德秀当初才会冒险一试取那“拥立首功。” “拥立首功”不是单纯的荣誉称号,而是会化作甘甜泉水,从各方面不断滋润着赵德秀初期幼小贫瘠的势力根基。 当然再甘甜的泉水,也不可能一直取之不尽。 要想让自身势力继续壮大,根本之道唯有一条—不断立功! 以战功换权力、财富,才是乱世自强之道。 第五十六章 刘继业?杨业! - 宋秀 - 渔舟客 待初步收拢完军心后,赵德秀就在殿前诸班直的护卫下回到了开封城内。 在收服两百府兵之前,深知五代动乱的赵德秀,怎可能就带着一个呼延赞贸贸然去往城外教场。 就算赵德秀放心,从乱世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赵匡胤也不放心。 赵匡胤听到吕余庆禀报赵德秀欲借兵开封府的行为后,觉得开封府兵都是废物的他,直接派张琼率三百殿前诸班直精骑,护卫着赵德秀前往城外。 将赵德秀成功护送回来后,张琼就回到了皇城中。 一回到皇城中,张琼就被赵匡胤召到了万岁殿。 “他可有吝啬?” 张琼初至,赵匡胤就忙不迭问道。 察觉到赵匡胤的关切心思,张琼一五一十得将他在城外的见闻禀告了出来。 听完张琼的禀告后,赵匡胤满意地点了点头。 为壮士不惜金银,方才有为将的气概。 除去是一位关爱儿子的父亲外,赵匡胤还是一位成熟的帝王。 重新琢磨一遍赵德秀今日的表现后,赵匡胤很快发现了几分意外收获。 “入伍费”后梁时就偶有先例,赵匡胤不在意这一点,他在意的是赵德秀对士卒的死后保障措施。 想到这赵匡胤下意识拿起朱笔,在御案上的一张纸上记下了这想法。 自开国以来,赵匡胤每一日都在思索对禁军的改革方案。 “以恩收虎狼之心”,是赵匡胤构思中的一个核心思想。 见赵德秀的某些举措与他不谋而合,坐在御座上的赵匡胤喜悦地轻声自语道: “释兵权一事,未必不能与他共谋之。” 赵德秀的小翅膀扇了扇,悄然间在某些方面正引起着大宋的改变。 而赵德秀改变的,会仅仅是这一处吗? ... 宋建隆元年四月下旬,在大宋朝廷紧锣密鼓安排出征事宜时,北汉的国都太原内城,近来爆发着多场争论。 四月中旬时,大宋叛将李筠逮捕监军周光逊,并将周光逊送到太原给北汉皇帝刘钧,表示臣服之意。 李筠手握五州之地,精卒数万,有这样一股强大势力愿意臣服,对刘钧来说可是天大之喜。 兴奋之余,刘钧立即派内园使李弼携带诏书、众多金银良马南下赏赐李筠。 可李筠身为一方强镇,需要的又不是这些东西,他需要的是北汉的军事援助。 不久后李筠派使者来到太原城中求见刘钧,请刘钧率大军援助他的军事行动。 当这件事被满朝文武得知后,一场场争论在朝中展开。 以皇帝刘钧为首的一派,是很倾向于出兵的,这源于他与后周的国仇家恨。 北汉起源于后汉,北汉的开国之君刘旻是后汉开国之君刘知远的弟弟。 周太祖郭威本是后汉的辅政大臣,却通过一场军事政变篡夺了后汉的基业。 以上是国仇。 家恨是刘钧的亲兄刘赟死在了郭威手中。 国仇家恨在心,北汉皇帝自刘旻开始就对后周恨得牙痒痒的,现在后周虽然灭亡了,可大宋是通过禅让的方式,接过了后周的一切。 自然而然的,刘钧对大宋有着天然的敌意。 而北汉朝中反对出兵者,以左仆射赵华为首。 赵华是河东本地人士,他反对出兵的内心理由是,当年的高平一战北汉不仅大败,甚至还让周军反攻至太原城外。 这导致本地士族在那一战中损失惨重,这样的悲痛过往,赵华觉得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当然明面上赵华的理由很正大:“李筠轻率无备,不足以与谋。” 本来纵算有着赵华等本土势力的反对,刘钧有皇帝之尊亦足以压制,然就在刘钧逐渐占上风之时,一道惊人消息传到了太原城内。 “宋帝赵匡胤亲征!” 历史上赵匡胤并未一开始就打算亲征,可今世为了考察赵德秀,赵匡胤打算一开始就亲率一路大军平叛。 一听到这消息,北汉满朝上下都有些瞠目结舌。 当年高平之战后周军反攻,一路率军从泽州打到太原城下的便是赵匡胤。 想起往昔之事后,支持赵华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眼瞅着反对派越来越多,不甘心放弃良机的刘钧,让人召来了刘旻留下的刘继业。 刘继业在后世有个更响亮的名字——杨业! 刘继业原名杨重贵,少年时就跟随北汉世祖刘旻,深得刘旻宠信,刘继业这名字就是刘旻赐的。 早年时间刘继业一直镇守代州,数次成功抵御契丹入侵,在边疆有“无敌”之美称。 后因功累迁为代州防御使,刘旻去世前,特地将刘继业召回太原拜为侍卫司都虞候。 因北汉未如后周般改革过军制,北汉的侍卫司就是战力最强的禁军。 刘旻有这安排,便是让刘继业帮刘钧保驾护航的。 当然刘旻留下的保皇将领不少,可刘继业是当中最出名的一位。 在新一次的朝会召开后,刘继业便当先而出,对着赵华指着鼻子叱喝道:“尔等深受先皇之恩,难道不知先皇驾崩前,最遗憾的就是不能还于旧都吗?” “今李筠举义,中原震荡,正是我朝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你们怎可妖言惑众,阻碍陛下继先帝之宏业? 你们怕那赵匡胤,我不怕!陛下,臣愿率军出征!” 刘继业慷慨激昂的声音飘荡在大殿中,震的赵华等人汗颜无对。 要是旁人出来这番话,免不得被人讥笑。 当年赵匡胤一双盘龙棍差点打上太原城门,吓得刘旻脸无血色,岂是寻常武将可以轻视的? 可刘继业被北汉国人誉为“无敌”,他说这番话就容易让人信服多了。 倒不是说刘继业一定能打败宋军,主要是若由刘继业领兵,凭他的能力是能够做到败而不伤撤退回来的。 有着这一点考量在,朝上无人再对出兵之议提出异议。 刘钧见状大喜,他迫不及待下令道:“擢升刘继业为建雄军节度使,领兵两万南下支援李筠。” 下完这道军令后,刘钧又想起刘旻生前的告诫,为了稳妥起见他又下令道:“令命宣徽使卢赞为监军,辅弼刘将军!” 听见这一道军令后,赵华看向刘继业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第五十七章 杯酒释兵权的初始版本 - 宋秀 - 渔舟客 宋建隆元年四月底,赵匡胤命殿前都点检慕容延钊为东路军主将,彰德军节度使王全斌为副将,先行统兵四万从东路北上迎击李筠叛军。 四万禁军精锐列阵城外,阵型如山,杀意凛凛。 漫天的杀意,会让常人感到恐惧,寻常帝王亦不能免。 可赵匡胤进入数万禁军阵中时,却一脸轻松,对他来说来这虎狼丛中就像回到了家中一般。 赵匡胤身边并未有亲军跟随,只带了两人,一人是贴身护卫的张琼,另一人是手捧托盘的赵德秀。 赵匡胤一进入阵中,慕容延钊就领着一众将校前来参拜。 当慕容延钊等人参拜完毕后,身为帝王的赵匡胤连握住他的手说道:“卿此行但扼贼军攻势,会剿当稍待朕合兵,贼兵势强,不可掉以轻心。” 历史上在每次大将出征前,赵匡胤都会亲自召见大将面授大略。 可赵匡胤面授的是战略方面,至于战术方面怎么打,全靠主将战前指挥,他不会指手画脚。 听完赵匡胤的嘱咐后,慕容延钊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定不让贼军越泽州一步!” 对于慕容延钊的能力,赵匡胤还是相当信任的。 赵匡胤点了点头,尔后示意一旁的赵德秀上前。 领会到赵匡胤的意思后,赵德秀连忙上前,将手中托盘举向慕容延钊: “小侄愿敬水酒,以祝慕容叔父旗开得胜!” 见赵德秀口称小侄,这可让慕容延钊及他身后的一众将校脸色微变。 “郡侯身份尊贵,臣等怎能让郡侯敬酒?” 自唐以来,宗室爵位封号以“秦晋”最尊,太原郡侯便是晋王的前置封号。 而当年周世宗正式成为储君前,担任的便是晋王一爵。 察觉到慕容延钊等将的避让后,赵德秀有些无奈。 赵匡胤让他奉酒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向慕容延钊等人彰显礼敬之意。 要彰显此意,他便不能用官身,称呼为小侄是最为合适的。 在慕容延钊婉拒赵德秀时,一直在旁静观的赵匡胤开口说话了: “你与我有兄弟之义,元英喊你一声叔父理所应当。 这杯水酒你可喝。” 赵匡胤明确的表达完态度后,慕容延钊见无法再推拒,才一脸感动得接过赵德秀奉上的酒一饮而尽。 赵匡胤在万军之中令赵德秀奉酒,除去要昭示皇家对为国奋战的将帅重视外,还有一个原因。 赵匡胤看着慕容延钊身后的长子慕容德业说道:“当年你我感情甚笃,约定子嗣皆以“德”为辈,多年来你我一直未曾忘记这誓言。 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与你们一同并肩作战时。 惜我当下为社稷所困,日后恐无法再随心带兵出征,我每想到这一点,心中就不免叹惋之意。 延钊,你与我有兄弟之义,不知可有办法助我?” 当下说的话中,赵匡胤无一句自称朕,以示与慕容延钊的亲近之意。 而慕容延钊与赵匡胤兄弟多年,自是能听出赵匡胤话中深意。 看了一眼身前的赵德秀后,慕容延钊连说道: “自古以来,子承父志就是人伦大道! 今郡侯初长成,有陛下当年英姿,若日后能替陛下征伐四方,不失为一时佳话!” 听完慕容延钊的话后,赵匡胤脸上笑意愈盛,他又转眼看了一圈慕容延钊身后的众将。 赵匡胤目光扫视之处,每一位将校都口出附和之言,饶是赵光义亲信的王全斌,在众望所归下也不敢出言反对。 在一旁看着赵匡胤为自身铺路的赵德秀,在心中不由得为他父皇竖了个大拇指。 他今日算是见到杯酒释兵权的初始版本了。 ... 出征自有吉时,吉时来到时,赵匡胤便领着赵德秀走上城墙,俯视着下方的四万禁军开拔。 望着下方数条漆黑长龙蜿蜒前行,赵匡胤不复方才轻松脸色,语气凝重地说道: “朕只能帮你到这里。” 今日赵匡胤用他的威望与手段,帮赵德秀在禁军中打开了一条立足的缝。 而赵德秀能不能顺着这条缝,成功在军中站稳脚跟,靠的就是赵德秀自身的能力了。 赵匡胤的话,让赵德秀的心情亦变得慎重起来。 慎重归慎重,既已有决定,再难赵德秀都得走下去。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百般努力。” 见赵德秀无轻视的态度,赵匡胤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既已打算给赵德秀机会,那身为父亲的赵匡胤就会倾心教导。 “日前有军报到来,言刘钧命刘继业率军两万支援李筠。 李筠的叛军,当在三万上下,若加上北汉军,叛军的兵力已在我军之上。 敌众于我方,你可知朕为何不急于西征?” 在原先赵匡胤定下的战术中,“东西合击”是宋军平叛的主要战术。 按照常理来说,当东路军慕容延钊出发时,赵匡胤亲率的西路军亦要出发,这样才容易形成合围之势。 但为什么西路军却一点都不急着出征呢? 赵匡胤见赵德秀紧蹙眉头思考,耐心给出了一些时间让他思考。 犹记得这一疑惑赵光义亦提出过,他认为战术一旦定下就不要轻易更改,按部就班去做即可。 赵光义的这一刻板看法,让赵匡胤那时忍不住呵斥。 他是怎么呵斥的来着? “兵无...“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在赵匡胤回忆的同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他脑中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诧异地顺声望去,他发现一旁的赵德秀眼神正变得越来越亮。 “先前我军东西两路,无论哪一路兵力都优于贼军,那自然当以雷霆之势,合围于潞州城下猛攻方是上策。 可兵法有言,攻城为下,潞州城高池厚,加之李筠经营多年,我军有再多的攻城器械,亦难保短时间内拿下潞州。 平叛一事,贵于神速。 新朝初立,各地人心尚未完全臣服,若攻打潞州过久,难免南面的李重进及其他各地诸侯不会乘势起兵,到那时局势就会愈发难以控制。 先前不知北汉是否会派兵,故先以东西并进之策最为稳妥。 今既已明确北汉会率兵两万南下,得此强援,若我军再适当露出一些“破绽”,则就有可能让李筠弃坚城不守,主动率军南下与我军野战! 若我军能在野战中,一举歼灭贼军主力,那纵算潞州再坚固,城中尽是残兵败将时我军拿下潞州都不会再是难事。 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 存地失人,便人地皆失!” 最后赵德秀以后世的一句名言,为他的这番想法给做了个总结。 赵德秀不知道的是,当他在阐述方略的时候,赵匡胤看向他的目光正变得欲发惊喜。 直到他的最后那番总结说出来,赵匡胤再也忍不住,于城墙上畅然大笑起来: “你与朕,才是血脉相连!” 第五十八章 半场开香槟的李筠 - 宋秀 - 渔舟客 英雄与英雄,是会产生共鸣的。 赵匡胤以为“存人失地”的理论是赵德秀自身感悟,深知这番理论精妙的他,忍不住为赵德秀能有这番见识感到无比开心。 身为一位统帅或君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在于个人武艺是否精湛,更非在于是否精通于战术,因一位主帅或君王座下,势必会聚集着各类人才,以上那两方面才能自有英才具备。 身为统帅或君王最应该具备的是远略。 “自古以来,欲成大事者,非独察于当下,更应烛照于未萌。 为将者,无远略则失战机。为君者,无远略则丧国本。 唐末以来,世人多谓权谋可恃,或谓智术可凭。 然权谋如枝叶,远略如主干;智术如流萤,远略如日月。 一国之君,当怀经纬之志,视通万里而心虑千秋,方可立于不败之地,成不世之功也!” 大笑后,赵匡胤转身看向赵德秀,说出了这一番含义深重的言语。 察觉到赵匡胤这番话带来的重量后,赵德秀微拜言道: “儿臣谨记。” 望着已初具远略见识的赵德秀,赵匡胤对他言道: “出征在即,你回府多加准备。 朕会先带你至洛阳,一同考察大宋来日的新都!” 赵匡胤向赵德秀透露了他心中的迁都之意。 而这一层心意,赵匡胤目前尚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包括赵普与赵光义。 随着赵德秀的表现愈发出色,他在赵匡胤心中储君的定位会愈发明朗。 在这趋势下,赵匡胤向赵德秀透露此事实属正常。 明白赵匡胤的器重后,赵德秀振奋着心神离开了城墙之上。 待赵德秀离开身旁后,高立于城墙上的赵匡胤遥望北方,那里有着他视为一生中大敌的契丹。 没有了燕云十六州的守卫,契丹人的长刀随时能砍至他的皇冠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若这一代力有不逮,他大宋还有二代!” ... 赵德秀走下城墙后,就朝着府邸走去。 待回到府中后就有下人来报,说是赵德昭与李继隆在练武场正在比武。 听闻此事,赵德秀向着练武场走去。 刚入练武场,赵德秀就见到了一鼻青脸肿的少年,定睛一看,那不是赵德昭还能是何人? 与鼻青脸肿的赵德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他对面的李继隆精神抖擞,正一脸淡然地看着赵德昭。 见赵德秀归来,赵德昭担心李继隆再度邀战,吓得一溜烟跑至赵德秀身后寻求庇护。 而李继隆见到赵德秀的身影后,他亦走上前来行礼。 自与李杜若定下婚约后,赵德秀与李氏的来往变得亲密了起来。 碍于一些言论,赵德秀与李处耘私下间鲜少会见面,很多事都是由李继隆这一半大舅子相互代传。 有趣的是前段时间李继隆初来府中时,觉得学艺有成的赵德昭见李继隆年纪相仿,便拉着要与李继隆比武。 成年后的李继隆,是敢于以弱势兵力硬抗契丹铁骑的猛将,哪怕他现在还未长成,可打一打赵德昭还是没问题的。 奇怪的是,可能是少年人特有的好胜心,赵德昭每次都不服输,都与李继隆约着下次再战... 赵德秀深知李继隆每次下手都有分寸,就由着赵德昭的性子来了。 放赵德昭去玩后,赵德秀望着李继隆问道:“今日来府,是都虞候有何事嘱托吗?” 李处耘在今日的东征军中,在他出征之前,留下几句嘱咐也正常。 听到赵德秀的话后,李继隆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奔向练武场内的一处房内,当他再次来到赵德秀身前时,手中已捧着一件刚绣好的披风。 “阿姐知晓过几日郡侯就要出征,这段时日不眠不休,赶制出这一件披风。 这件披风内衬中有阿姐去大相国寺亲自求来的护身符,能保郡侯在战场上不被邪祟所侵。” 李继隆的话,让赵德秀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 除去在定亲那一日,遥望过李杜若的身影外,赵德秀很少在关注过她这一位未过门的妻子。 没想到今日会突然收到,饱含她心意的一份礼物。 在接过李继隆手中的披风后,赵德秀想起了前几日魏仁浦向他汇报的事: 定亲那日,皇室赏赐给李处耘许多财物。 对于那些财物,在李杜若的建议下,李处耘选择拿来在城外开设粥棚接济流民。 虽说这一举动是李氏的人在出面,可李氏与赵德秀的关系早就天下皆知。 李氏这一善举,无形中为赵德秀积攒了不少人望。 “她有心了,她最近在做什么?” 李杜若的关怀,让赵德秀对她有了些关注度。 听到赵德秀的询问后,李继隆想了想才说道: “长姐近来时常想着去澶州军家属营中慰问老幼。 可她担忧此举,会引得殿下不喜,故一直不敢前行。” 两百澶州军本质上是赵德秀的府兵,赵德秀为他的府兵家属建造了一片居住地。 有郭威怒而起兵事例在前,建成后赵德秀并未强令每位府兵家属都必须住进去,入不入住取决于府兵家属们的自愿。 一部分府兵家属在观望,但还是有一部分实在穷困的家属选择入住。 赵德秀深得赵匡胤怀柔手段之精髓,对那一部分已入住的府兵家属时常派人慰问。 可惜有些事赵德秀这一男主人去做,取得的效果有限。 在家属慰问抚恤方面,唯有身为女主人的李杜若出面,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继隆的话,让赵德秀意识到李杜若的贤惠,他知道李杜若在顾虑什么。 “回去告诉她,按礼制,我与她已有夫妻之义。 既为夫妻,当同舟共济。” 知晓李杜若的贤惠,赵德秀点到即止,最后他看着李继隆虎头虎脑的离去。 李继隆离开后,赵德秀抚摸着手中的披风,脑中回忆起那一日见到的倩影: “怪不得父皇对母后那般念念不忘。 家有贤妻,男人方能安心在外建功立业。” ... 潞州,昭义军节度使府内。 自起兵后,李筠一直在多派斥候,密切关切着开封城外的一举一动。 当从斥候的口中得知,赵匡胤竟先派东路军出发后,一脸络腮胡的李筠高兴地就像即将要取得天下一般大笑起来: “往日我闻赵贼两路并进之策,还不免有些忧虑。不料赵贼如此轻敌,竟先派东路军先行? 东西两军不并进,正给我逐个破敌之良机也。 这一战,我就要让赵贼为他的篡逆之举付出代价!” 第五十九章 让太子去打太子(跪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李筠年少时就以勇力闻名,后他历经朝代变迁,虽时常立下功勋,却一直未曾受到重用。 直到李筠跟随周太祖郭威后,郭威赏识他的勇力,遂拜李筠为昭义军节度使,管辖泽、潞、邢、洺、磁五州,治所设在潞州。 周世宗继位后,更遣使者升李筠为侍中,后又迁为检校太尉。 在担任昭义军节度使期间,李筠数次与北汉作战,为后周开疆扩土,并俘虏了北汉许多重臣,可谓之为后周北面的屏障。 当得知赵匡胤篡周称帝后,李筠本来想立刻举兵讨伐,后因内部人心不稳,他才暂时放弃了这打算。 经过数月的内部清洗后,自觉能与赵匡胤一较高下的李筠,便直接割据五州举事。 李筠知晓他一旦举事,赵匡胤势必会率大军征讨,李筠原本有一打算是“坚壁清野”。 而在得知赵匡胤出了“昏招”,性格骄纵少谋的李筠,登时打算改变战术。 李筠对着堂中的长子李守节言道:“吾予你三千精兵,你领兵留守上党。” 上党县是潞州的州治,可谓是李筠的大本营。 下完这道命令后,李筠进行一连串的排兵布将。 从他的排兵布将不难看出,他是要亲率三万昭义军精锐,南下泽州与慕容延钊统帅的东路军交战。 见李筠有这打算,从事闾丘仲卿出言劝道:“公以孤军举事,当以慎重为要,汴京兵甲精锐,难与争锋。 臣以为,西下太行,谋据洛邑,东向而争天下,可称上计。 据城固守,坚壁清野,令开封精锐疲惫,以待天下之变,可称中计。 今公弃上、中两策不用,臣窃为公忧之。” 这类的进言闾丘仲卿多次说过,可李筠要是能听早采用了。 见大战还未开始,闾丘仲卿就在这触霉头,李筠本能的不喜。 “吾周朝宿将,与世宗义同兄弟,禁军皆吾旧人,闻吾之来,必倒戈归我,何虑之有?” “你出言狂悖,且留上党。” 意识到李筠要一意孤行,闾丘仲卿欲再劝,不料在这关头李筠得知刘继业领兵来援的事,这让李筠再无所顾忌。 五万打四万,优势在我! ... 一直在关注北方军情的赵匡胤,在得知李筠与北汉军合兵一处,有南下的意向后,便不再打算等待。 赵匡胤下诏由枢密副使赵普、权知开封府事吕余庆留守京城,暂代他处理政务。 安排好留守的人选后,赵匡胤于第二日亲率禁军五万,会同高怀德、石守信、王审琦等将出征。 为进一步引诱李筠调入宋军陷阱,赵匡胤并未急于赶至泽州城下,他选择西进洛阳,到洛阳后再折兵北上。 赵匡胤选择这一条进兵路线,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赵匡胤担心李筠是在声东击西,洛阳得失攸关大宋西部边境安稳,赵匡胤不会掉以轻心。 至于第二个原因: “洛阳有形胜之雄,东有虎牢之峻,西有函谷之隘,南望伊阙如锁,北倚邙山若屏。 黄河绕其前,群峰环其后,所谓“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者也。 敌欲攻之,则四塞为防,千乘难犯; 帝欲治之,则居中制外,鞭长可及!” 自进入洛阳地界后,赵匡胤就弃车辇而乘御马,并唤来赵德秀与他同行。 刚刚通过虎牢关的赵匡胤,像一位以万里河山为宣纸的名家般。 他以手中马鞭为笔,以心中韬略为墨,再借助着虎牢周围的雄伟地势,为赵德秀形象地勾勒着他对未来大宋的蓝图畅想。 听着赵匡胤对洛阳的地形描述,赵德秀颇有心得的点了点头。 要说五代之中,哪一代最为强盛,那无疑是由李存勖建立的后唐,而后唐正是以洛阳为都。 昔李存勖、李嗣源借着洛阳天生的地理优势,居中指挥,将数次入寇的契丹军打的溃不成军。 在讲完洛阳的形胜之态后,赵匡胤接着说道: “洛阳土腴肥沃,伊、洛、瀍、涧四水萦绕,溉田万顷,庄稼殷阜。 昔汉武穿渠,隋炀开河,运河南通江淮,北达幽燕,粟帛转输,朝发夕至,仓廪常实,国用不匮。” 从经济方面分析完洛阳的胜处后,赵匡胤再说道: “洛阳者,圣王之遗墟,圣贤之迹存焉。宫阙巍峨,犹存王气,定都于此,上承天统,下顺民心,正朔所宣,万方仰化。” 赵匡胤这是在阐述定都洛阳,产生的对天下民心的影响。 自古以来,能长久定都于长安、洛阳的朝代,无一不是华夏人心中的正统,这是再频繁的战乱都无法扭转的内心共识。 等阐述完定都洛阳的三大好处后,赵匡胤语气向往的总结道: “大宋若定都于此,则四海辐辏,八荒来王,虽汤武之业,不足过也。实乃天命所归、王道所系之重也!” 向往的语气下,赵德秀还听出了赵匡胤语气中的些许无奈。 为何无奈? “朕问你,大宋当下能迁都否?” 当向赵德秀倾诉完心中的伟略后,对他越发重视的赵匡胤便考教问道。 听到赵匡胤的询问后,赵德秀思索后答道: “不能。 燕云十六州未复,契丹铁骑随时能入寇中原,若朝廷西迁,中原一马平川无重兵守卫,易成糜烂之势。 再者安史之乱以来,天下兵乱频繁,人力疲惫,洛阳外运河堵塞多处,若贸然迁都,朝廷会有粮尽之忧。” 赵德秀说出了他的见解。 听完赵德秀的见解后,赵匡胤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因他知道在未收复消灭南方诸国及收复燕云十六州前,迁都洛阳一事并不现实,故而他才想要与赵德秀谈及迁都洛阳的重要性。 迁都一事事关重大,定然会受到强大的阻扰,在这局势下帝王能不能抗住压力是很关键的。 赵匡胤自信他可以,他希望下一代将来也可以。 “记住今日朕跟你说的。” ... 在赵匡胤的御驾还未靠近洛阳城时,负责镇守荥、洛一带的西京留守,河南尹向拱早早就领着一众官员在城外恭迎。 向拱是后周末年的又一方面重臣,而相比于李筠与李重进,向拱对赵匡胤称帝一事,是明确表示支持的。 当赵匡胤的御驾在雄伟的洛阳城外停下后,向拱亲自来到御驾下参拜。 赵匡胤称帝前,于淮南一战中与向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故而一走下御驾,赵匡胤就笑着对向拱说道: “年余未见,令公风采依旧。” 面对赵匡胤的寒暄,向拱执礼甚恭答道: “不意陛下会亲征,臣准备不足,若有失礼处还望陛下见谅。” 赵匡胤打算亲征一事,的确出乎了许多人意料。 难得见到往日同袍,赵匡胤打趣道:“周朝时,李筠就时常自夸为英雄。 不巧朕自认也是英雄,打英雄自当得英雄来。” 赵匡胤的话引得向拱面露笑意,在简单寒暄后,赵匡胤对向拱言及李筠最近消息,并问及破敌之策。 听到李筠命长子李守节守卫上党后,向拱献策道:“上党乃敌之根本,不若遣一偏将,逾太行,发兵上党城下,可乱贼军之心。” 闻听佳策,赵匡胤十分满意。 他正欲采纳向拱之策,眼光流转间看到了一旁的赵德秀,忽的想起了过去的一件事。 在三月时李筠曾派李守节到开封打探情况,为了敲山震虎,赵匡胤接见李守节时曾称他为“太子”。 想起这件事的赵匡胤,又想到近来赵德秀表现甚佳,他便将手指向赵德秀说道: “这一战,你去。” 英雄要打英雄,太子自然也要打太子! 第六十章 翻太行,袭壶关(求追读!求月票!) - 宋秀 - 渔舟客 黑沉的乌云压着太行山脉的脊梁,刚下过大雨的山林中,满布着腐朽危险的气味。 站在一处高地上的赵德秀,望着处在晨雾中的“七十二拐”的盘山石道,他好似望见了一条欲择人而噬的巨蟒。 “呸!” 经过两日的跋涉后,疲惫的赵德秀顾不上仪态,直接朝着身处的这片险峻山道啐了一口。 一场大雨袭来,令本就崎岖难行的太行山道更添上了几分危险。 今日赵德秀在经过一处栈道时,不小心撞上了一块凸起的石壁上,那次撞击让他的脸上青了一块。 在短暂休息时,赵德秀想起了数日前的一幕。 那一日赵匡胤将奇袭的任务交给他后,赵德秀没有丝毫犹豫。 大略说的再漂亮都没用,要想真正实现“效唐太宗”这一志向,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而赵匡胤为了考察赵德秀的军事才能,他在拨了五千控鹤军交给赵德秀后,就不再对赵德秀的军事行动有所过问。 控鹤军取“控御仙鹤,直上青云”寓意,是大宋禁军中的精锐,是赵匡胤本人的嫡系部队。 率军奇袭,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危险度很高的事。 赵匡胤是想考量赵德秀,可也不想他的儿子去送死。 在赵匡胤只要结果的态度下,赵德秀思考起他的进兵路线。 经过多次翻阅地图,加上借鉴了一些先辈的经验后,赵德秀定下的进兵路线是: 从洛阳城外沿黄河直抵卫州境内,再于卫州境内率军进入太行八陉中的白陉。 赵德秀之所以将白陉当做主要进军路线,乃是在于太行八陉中唯有白陉可一路直达上党城下。 再加上白陉道山涧居多,树木茂密,能够为军队的行进提供天然掩护。 路线既定,深知兵贵神速的赵德秀,很快便率五千余精兵进入了白陉道中。 谁知刚进入白陉道天公就不作美,下了一场大雨,好在夏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休息之余赵德秀并未放松心神,他手按腰间宝剑,观察着周围的山势。 眼下赵德秀所在这处,乃是白陉道中最险的“黑毛沟”入口,山沟两侧俏壁如刀劈,他仰头只见一线天光漏下。 在赵德秀为这险峻地势心中暗忧时,一道带着沉重语气的禀报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郡侯,前锋回报,栈道被落石堵住了!” 控鹤军右指挥使田重进的声音裹着雾气,脸色担忧显而易见。 禀报完这则消息后,田重进便在一旁观察着赵德秀的神色。 身为赵匡胤的心腹,他深知赵匡胤将他派至赵德秀身边的目的。 一则是让他帮赵德秀指挥住五千控鹤精锐,二则是日后将赵德秀的所作所为如实汇报。 听到田重进的禀报后,赵德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他亦知道赵匡胤将田重进派到身边的目的,故而他不会想着去询问他。 自他领兵出征那日起,一切疑难都要他自己解决! 稍定心神后,赵德秀带着田重进去往崖壁下。 崖壁下数百控鹤军前锋正静静站在着,眼神中透露出无奈与疲倦。 奔袭之举,首要在于轻装出行,这一次出征他们身上都没带太多干粮。 粮食不足的紧迫感,配上大雨与落石拦路的两重磨难,很容易让军心发生动摇。 来到崖壁下后,赵德秀没顾得上接呼延赞递上来的藤杖,崖壁下低落的气氛早已让他心急如焚。 赵德秀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径直踩上积水重重的石阶,军靴踏阶而上时,层层水花在赵德秀脚下绽放开。 一旁的卢多逊察觉出赵德秀的意图,他连上前想要拉住:“殿下千金之躯,怎可涉险!” 卢多逊的手刚触及赵德秀,就被他重重甩开。 “军中没有殿下!” 留下这一句话后,赵德秀来至崖底下的一处。 这处有着两块巨石交杂,赵德秀借着巨石间的些许凸起,在良好的弹跳力下,陆续借力攀跃至丈许高的断岩上——这正是栈道上落石堆的起点。 赵德秀跃上断岩后,带起了一些石屑落下,这让众多控鹤军脸色微变。 就是田重进也有些站不住了,在他想着要不要劝赵德秀先下来时,一声承诺传遍全场。 “当年陛下能带汝等穿越太行山,我今日亦能!” 显德元年时,赵匡胤奉命出征北汉走的便是太行山山道。 赵德秀的话,带起了许多控鹤军的回忆,那些回忆让他们看向赵德秀的目光多了几分信服。 承诺完后便是行动。 “取绳索来!”赵德秀对着下方的呼延赞喝道。 一声厉喝将呼延赞从担心中震醒,他连忙取出一条麻绳扔到赵德秀手中。 赵德秀抓住麻绳,将它固定在岩上后,便有几位澶州军顺着绳索上到崖壁来。 几位澶州军上来后,赵德秀并未选择下去。 赵德秀一把拿过他们手中的长柄斧,身先士卒用力劈向一块卡住栈道的青石。 斧身与岩石碰撞出火花,碎屑落进他的眼中刺的他生疼。 而强大的力道,让赵德秀手上快要愈合的伤口重新崩裂开,掌中丝丝血迹溅在落石堆上。 想起赵德秀的尊贵身份,崖底下的数千控鹤军望着崖上那一抹明亮身影,好似在幽深慑人的山谷里看到了一面光芒四溢的战旗。 渐渐地数千控鹤军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敬服。 皇子都如此不避艰辛,他们身为被国家优养的壮士,又岂能落于人后? 方才拦住数千精锐的不是落石堆,而是愈发萎靡的士气。 现赵德秀成功鼓舞起他们的士气。 “先清右侧!” 当喊出这句指挥后,赵德秀忽的发现他身边的士卒多了起来。 许多本不属于开路先锋的控鹤军,纷纷解下背上的长柄斧,沿着他开辟的路径攀爬而上,朝着拦住他们的落石堆劈去。 交替上下,人力有竭时,但开路的事一刻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当累到精疲力尽的赵德秀坐在崖边休息时,一条能容单人通过的窄道已被成功开辟出。 这辈子赵德秀都从未这么疲累过,可眼中的成果还是让赵德秀咧嘴笑了出来。 贼老天,一场大雨就想挡住我,休想! 赵德秀的笑容,带起了崖底下的一阵阵笑声。 那笑声中有着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惬意与坚定。 “郡侯。” 在赵德秀休息完毕后,正欲起身的他发现有一只手伸至面前。 “带我们继续前进吧!” 方才静观了赵德秀行为的田重进,第一次主动对他释放出善意。 田重进伸手后,赵德秀发现崖下的数千控鹤军早已列阵完毕,眼神火热地看着他,正等着他的命令。 对,是等着他的,而不是田重进的。 这一细微变化,让赵德秀兴奋地一跃而起。 赵德秀腰间宝剑猛然抽出,一道冷冽的光闪过: “过了白陉道,拿下壶关,我带诸位吃肉! 出发!” 留下这句话,赵德秀扭头扎进栈道的雾气中。 他的脚步声与五千士卒的甲胄声混在一起,在太行山深处奏出了阵阵战鼓声。 远处的“七十二拐”依旧如一条蛰伏的巨蟒,但这一刻这条巨蟒却被这支纷至沓来的精锐狠狠踩在脚下。 第六十一章 敢有杖兵者,皆斩!(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大宋建隆元年五月夏。 在太行山南麓的密林边缘处,有一道年轻的身影出现并望向了下方的关城。 这道身影正是赵德秀。 经过了数日的跋涉后,赵德秀终于带领着五千余控鹤军来到壶关城外。 看着壶关城墙上无精打采的巡逻士兵,赵德秀的目光喜悦。 这时的赵德秀头发散乱,许多发丝被满头汗渍固定在额角,脸上带着几道细微血痕。 再观他身上甲胄,有着多处磨损的同时还挂着一些带刺的野藤,至于他身上那件由李杜若亲手织就的赤色披风,早已沾满泥土辨不出原色。 在赵德秀居高临下观察壶关城防时,他身后的密林中,一道道身影正在斑驳日光的照耀下显露出来。 众多身影中,有的人身前软甲前襟被锋利荆棘撕裂,有的人正用破裂的衣襟包札着受伤的手臂,有的人肩上扛着刚打来还未吃完的野味... 观那诸多狼狈之态,这数千渐渐站定的身影,哪有半分在汴京军营中的威武姿态。 说这数千人更像逃难而至的流民,反而更加贴切。 田重进扫了扫肩上的落叶,来到了“流民首领”赵德秀身旁,顺着赵德秀喜悦的目光望去后,嘴角露出了几分笑容。 “一切皆如郡侯所料,壶关防备松懈。” 从田重进的视角看去,赵德秀当下狼狈的外观,让他的皇子尊贵姿态大损。 而赵德秀不时挥手驱赶飞虫的行为,又将他那仅存几分的贵气给破坏的干干净净。 然一些华而不实光环的退去,却让田重进看赵德秀越看越对味。 这几日赵德秀与士卒一同披风冒雨,亲登险峻的行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与田重进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他身后的五千余宋军。 当赵德秀亲自为他们开路那一刻起,五千余宋军对他主将的身份便不再那么排斥。 田重进的夸赞,并未让赵德秀失去冷静: “壶关还未拿下,我军依旧处于危险中。” 赵匡胤给赵德秀的任务是——率军抵达上党城外,以图扰乱叛军主力军心。 乍听之下这任务很直白,照做即可。 可赵德秀仔细思量后,却发现要想达到赵匡胤的目标,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先不论率军翻越太行山的艰辛,就以当下情势而言,借助着太行山天然的隐蔽性,赵德秀可直接绕开壶关前往上党城外。 而在赵德秀看来,若他一旦那么做了,莫说赵匡胤的任务是否能完成,恐怕他自身都会陷入危险中。 为了达到奇袭的效果,赵德秀并未让五千余宋军携带太多干粮。 再强的军队,都得吃饭。 上党一带皆处在李筠控制中,要是赵德秀贸然率军出现在上党城外,李守节什么都不用做,紧闭城门一段时日,彻底失去粮食的五千余宋军就得不战自溃。 除去粮食方面的考虑外,赵德秀还有一层担忧。 李筠在得知后路不稳时,定然会派一支精兵回援,他这一支宋军为客军,更是孤军。 若他贸然与占据地利的李军作战,是很容易陷入不利的。 要想不让心中的担忧成真,赵德秀须在自身暴露前,为他这支宋军拿下一个据点。 认真考量后,位于上党南侧的壶关县进入了赵德秀的视线中。 看了眼天色后,赵德秀对田重进言道:“让儿郎们好生歇息。 反客为主,就在今夜!” 正所谓兵无常势,主客之势,并非不能逆转。 ... 夜色如墨。 黑夜中的壶关城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城墙上偶尔闪过巡逻士兵的身影,那身影稀稀松松,显露出壶关城防的薄弱。 壶关城内响起的打更声,在寂静的山谷里久久回荡——三更已至! 这一时辰是壶关守军睡意正浓之时。 多年来的懈怠,让有些壶关守军不知不觉间,已倚着城垛进入了梦乡中。 壶关守军不知道的是,在城外不远处的密林中,有着足以令人胆寒的一幕。 上千名身披暗色软甲的宋军屏息凝神,口中含着硬木,鞋底裹着厚布,尽量不让自身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腰间悬着锋利长刀,背后斜挎着强弩,先登队还带上了钩锁这便捷性的攻城工具。 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容,在星光下不时显现,与白天时的窘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夜率队先登的是呼延赞。 呼延赞目不转睛的盯着城上忽明忽暗的火光,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当他听到“三更”的打更声后,便知道行动的时间已到。 “行动!” 一声低沉却有着穿透力的指令从呼延赞口中发出,没有激昂的呐喊,只有一些轻微的摩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上百精挑细选的先登队借着夜色的天然掩护,分成数支小队迅速冲向城墙。 奔跑在前方的呼延赞,手中拿着军中特制的“钩锁”,在来到城墙下方时,他熟练的与身边同袍协力将手中钩锁抛上城头。 钩索固定后,没有任何迟疑,被赵德秀付以重任的呼延赞,拽着钩索率先攀爬,身上甲片摩擦城墙的声响被山谷中的风声掩盖。 呼延赞刚翻上城墙,便见一名巡哨的守军打着哈欠提着灯笼走来。 那士兵睡眼惺忪,精神涣散,一时还未察觉到半隐在夜色中的呼延赞,而呼延赞不会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 一个箭步快速上前,那名手提灯笼的守军就被呼延赞一刀毙命。 呼延赞捡起掉落的灯笼,就着光瞧见身后已有不少同袍上得城墙来。 呼延赞带领着上城的同袍,以麻利的手段清理着城上酣睡的守军。 随着上城的宋军越来越多,壶关有些守军终被阵阵异常的声音惊醒,然刚清醒过来的守军还未来得及敲响警锣,数支短弩已没入他们的咽喉中。 在清理完城上的大部分哨兵后,呼延赞领着身后的数百先登,沿着阶梯奔下朝着城门继续冲去。 当数百宋军来到城下时,正与城门守军相撞。 两两相对之时,一声凄厉的“夺门”惊恐声瞬间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听到那声惊恐声后,呼延赞兴奋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下一刻他宛若一只矫健的猎豹朝着壶关守军冲杀而去。 历史上的呼延赞,便是以“善先登”闻名于宋军中。 呼延赞持刀突入守军群中,几抹刀光闪过,登时便有几位来不及反应的守军死在刀下。 呼延赞的一往无前,激励起身后数百先登队的士气,他们紧紧跟在呼延赞身后,如狼入羊群般砍杀着挡在身前的守军。 昭义军的精锐,基本都被李筠带往前线,留在壶关中的大多是刚招募的新兵。 再加上壶关上下从没想过,李筠刚领兵抵达前线,就会有一支不要命的宋军来袭击后方。 战力的不足,战斗意识的薄弱,这数百壶关守军,哪里挡得住虎狼之师的冲击,不一会儿被杀伤多人的守军就溃散开来。 杀溃城门守军后,呼延赞并未贸然率军继续深入,他指挥先登队先将身后的城门打开。 城门洞开之际,城外早就等候多时的数千宋军,在赵德秀的带领下如汹涌的潮水般,一下子涌入了壶关城中。 越过城门之际,赵德秀在熊熊火光中高举手中佩剑令道: “城内敢有杖兵者,皆斩!” 第六十二章 会猎太行山下 - 宋秀 - 渔舟客 壶关的守将是李利。 能成为壶关守将,李利靠的不是自身能力,而是他为李筠从弟的身份。 自成为壶关守将后,深感得到美差的李利,并未将多少心思放在整修城防上,他全将心思放在了如何搜刮民脂民膏上。 当大量的宋军涌入城中后,城内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喊杀声此起彼伏,震得壶关城内的百姓全部蜷缩在家中瑟瑟发抖。 这一突如其来的骚动,顺着恐慌情绪的不断蔓延,最终来到县府中。 沉浸在美梦中的李利,被外间传来的骚动声给惊醒。 惊醒过来的李利,一把推开身上趴伏的赤条少女,危机感让李利感到大事不妙。 跳下床榻后,李利麻溜的穿起衣服,在简单披上一层薄甲后,李利便执刀推开房门来到院中。 一从房内走出,李利耳边传来的喊杀声,陡然上升了好几个量级。 四处涌至的喊杀声,就像一张巨网般将李利牢牢绑缚在原地,勒得他脸色苍白。 再望着城内各处涌起的火光,内心中的恐惧让早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李利变得两股颤颤。 ... 呼延赞在领兵打开城门后,便继续带着先登队朝着城内杀去。 入城后,他们的行迹已无须再隐藏。 大量的火把被点燃,炽热的火光为呼延赞照出路前每一位敌人的身影。 牢记赵德秀军令的呼延赞,凡见到胆敢有守军手握兵器试图抵抗的,他便直接扑击上去,不给敌人任何一丝反抗的机会。 不时有血花在呼延赞的刀影下溅起,血花喷洒而出落在呼延赞身上,将他身上的软甲给浸染成妖艳红色。 有这一如杀神般的猛将带领,数百先登队士气持续高昂,越来越多的敌军在他们身前倒下。 血腥的杀戮是有效果的。 当又一批赶来支援的守军,被数百杀意沸腾的先登队击溃后,城内一直迟迟未等来主将指挥的守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城内四处响起的喊杀声,渐渐被愈演愈烈的求饶声给替代。 一位又一位的守军,颤抖着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跪伏在道路两旁。 被杀怕了的他们,不敢再阻拦着呼延赞的前进。 在无人继续阻挡后,呼延赞最后顺利地来到了县府中。 ... 跟在数百先登队身后的,是数千训练有素的控鹤军。 控鹤军中的各级军官,依照着赵德秀的命令,经验丰富的指挥起士卒控制住城内的各处要道。 而那些跪伏在地的降卒,在被收缴兵器后分别被宋军看守在城内各处,防止他们有再聚众作乱的可能。 当在城门处的赵德秀,得知宋军已大致控制住全城后,他有些无奈地看向下方的吕端道: “易直,战局已定,可以放手了。” 赵德秀的话,让一旁的田重进有些忍俊不禁。 在田重进的目光中,吕端正两只手紧紧拽住赵德秀的缰绳,像紧紧抓住自身的未来一般。 原是方才入城时,听到阵阵喊杀声的赵德秀,想着亲自领兵去捉拿壶关守将。 没想到他刚一显露这意向,早有防备的吕端就冲上前来,吕端勒住赵德秀战马缰绳的同时,还语气坚定地劝道: “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今郡侯恃盛壮之气,轻乱兵之危,可称勇乎? 虽斩将搴旗,此偏将之任,于郡侯何益? 愿郡侯抑贲、育之勇,怀主将之计。” 劝谏完后,吕端就一直拽着缰绳,说啥都不放手。 赵德秀出征后身上展露出的胆气与军略,他身边的人都能看得到。 当“愿效唐太宗”在赵德秀身上不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个有可能实现的志向后,吕端觉得他未必不能成为魏征。 在赵德秀亲攀岩壁时,吕端并未出身阻拦,这说明吕端支持他在必要的时候涉险。 至于其他时候,为国家计,亦为自身前途计,吕端该阻就阻。 被吕端拦下后,赵德秀并未生气,否则他一声令下,吕端早被士卒拉开了。 他本就是有些意动而已。 士卒的禀报,吕端亦能听到。 见“战局已定”后,吕端这才放开双手站到一旁。 “恭贺太原郡侯入城!” 吕端对着坐在马上的赵德秀深深一礼,大声祝贺道。 吕端的祝贺声,让赵德秀爽朗大笑一声,笑声停歇时他的马鞭已落下。 下一刻蓄势已久的骏马便高举马蹄,当马蹄再度踏在青石路面上时,赵德秀的身影已腾跃而出。 “同贺!” 马蹄卷着少年郎的余音,渐渐远去。 后方几位禁军战将接连驾马,追声而去,如影随形。 ... 穿过长长街道后,沾满血迹的马蹄最终在县府外停下。 见赵德秀到来后,呼延赞连将五花大绑的李利从县府中押出。 “砰”的一声,在百斤肥肉重重落地时,呼延赞立在马前指着李利道: “郡侯,这人便是壶关守将。” 听到呼延赞的禀报后,赵德秀借助着火光打量起在马蹄下哀嚎不断的李利。 在考虑着对李利的处置时,呼延赞还将他刚才在县府内看到的一幕给说了出来。 “有许多少女被关在地窖中...” 这一声禀报,让赵德秀不再考虑。 “拖出去,枭首。” 赵德秀的冷声吩咐,吓得李利瞬间失禁。 巨大的恐惧,让他一时竟忘记了求饶,而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早被几名凶狠的澶州军给拉走。 不久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呈至赵德秀身前。 人头呈上时,晨间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山峦,正好洒在赵德秀的肩头上。 夏天时,天亮的总是早些。 “郡侯,有不少守军趁乱已逃出城去。” 田重进的汇报,并未让赵德秀意外。 哪怕宋军的速度再快,混战中有部分漏网之鱼潜逃是难免的。 田重进的话代表着,接下来宋军再无法保持着出其不意的优势。 田重进在等着赵德秀的下一步计划。 察觉到田重进的询问眼神后,赵德秀指着李利的人头说道: “传首诸县,另附赠书信一封给李守节: 大宋澶州防御使,愿与足下会猎于太行山下。 三千对三千,以定太行归属!” 赵德秀的话,让田重进精神大振。 这哪里是一封书信,明明是一封战书。 “末将马上安排人去办。” 说完这句话后,田重进转身离去。 待田重进离去后,赵德秀的目光被壶关城头刚插上的大宋战旗给吸引。 “澶州军已在世间发出第一声狰鸣!” 第六十三章 诸县皆骇,攻心为上 - 宋秀 - 渔舟客 当日光愈来愈盛,炽热的风划过壶关城门时,有十数骑玄甲锐士腰悬一朱漆木盒,挥舞着长鞭从城门内疾驰而出。 他们驱马朝着壶关附近的屯留、长子诸县而去。 匣中所盛,正是李利之首级。 这十数骑的第一个目的地是长子县。 日上三竿,酷热的日光不断炙烤着城上的县兵,在难耐的闷热下,许多县兵纷纷寻着城上的阴凉处躲藏起来。 本以为今日,又会如往日一般,在漫长的炎热中枯燥度过。 未曾料到的是,就在长子县城上的一位哨兵心中暗自咒骂县官无德时,他的眼中突然捕捉到了一幕。 在被日光炙烤的有些扭曲的地平线外,似有十数骑骑兵正呼啸而来。 因有着强烈日光的扰乱,这名哨兵初始并未看清这十数骑的装扮。 联想到这十数名骑兵来得方向,哨兵心中不由暗暗想道: “难道是那壶关李守将,又派人来催军粮了?” 往日中李利仰仗着与李筠的关系,借着壶关是军事重地的由头,没少盘剥过潞州诸县。 李利的跋扈恶名,在潞州可是响当当的。 而随着那十数骑距离长子县越来越近,哨兵在几番努力聚焦下,终于大致看清了他们的装扮。 十数骑中为首的那人,正高举着一面鎏金战旗,战旗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亮眼异常。 当看清了战旗上的字样后,哨兵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 不可置信的他,连续用力抹了好几下眼睛,当意识到所见并非虚妄后,他连忙敲响手中的铜锣。 “敌袭!敌袭!” 尖锐的铜锣声混杂着哨兵的颤抖喊声,惊得许多挤在阴凉下的县兵纷纷回到岗位上。 下一刻,城上多箭乱发,想以此逼退快速靠近的宋军骑兵。 由于心中的慌乱,城上射出的箭矢有气无力,准度缺失,还没飞出多远就统统掉落在地,对城下的十数骑宋军造不成丁点伤害。 因并非是为了攻城,十数骑宋军在离城墙数十步外停下。 勒住缰绳的宋军骑兵,见到从城上射下的稀稀拉拉的箭矢后,他们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这猖狂的笑声宛若夺命的铃声般,引得城墙上的县兵又是一阵慌乱不已。 当为首的那名宋军骑兵站定后,他手中战旗上的威武“宋”字,在日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刺的城上县兵眼疼。 自李筠决意起兵反宋后,他便下令属地内的各城,各部队重新换上“周”旗。 有李筠的严令在,无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违令出行。 基于以上的事实,城下这支骑兵小队的由来,已然是不难猜测。 但就是这一点判断,让长子县县兵们感到愈发惊疑,长子县位于潞州腹地,宋军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 在城上的县兵心中惊疑不定时,听到消息的县令领着县尉奔上城来。 哪怕是一县之首,当长子县令看到城外那堂而皇之的宋字战旗后,他心中的疑惧情绪亦在心中剧烈翻滚着。 为首的宋军骑兵,见一县令打扮的人上城墙后,他便取下背上强弓。 在将一物绑缚在箭矢上后,“嗖”的一声那支箭矢就朝着城上飞射而去。 因他有意控制着力道,那支箭矢在飞上城墙后便失力掉落在地。 一旁的县尉见落地的箭矢上,绑着一疑似文书的物件,他壮着胆子取来递给县令看。 长子县令颤抖着双手展开了手中的文书,当看到文书上的内容时,长子县令身形颤抖差点站不住。 这封的确是任命文书,而且是属于李利的! 为进一步瓦解城上人的心志,为首的宋军骑兵打开木盒,并以手中长刀刀尖挑起李利首级。 刀身上尚沾染着杀敌的血迹,而刀尖上的首级面容畏惧,一副求饶状。 同为一地主政,往日长子县令是见过李利的。 尽管距离有些远,影响了他的一些视力,可七八分像的面容加上刚才那封文书,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已清晰的浮现在长子县令心中。 “壶关,壶关丢了!” 这一刻长子县令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惊惧,扑通一声,他的身躯跌倒在地。 壶关一丢,长党再无屏障,还能守多久? 县令都如此作态,更何况其他县兵。 许多县兵不知什么军略上的事,但他们却知李利往日的骄横姿态。 一想到那么骄横的一位“悍将”,都这么悄无声息死在宋军手中,若宋军拨兵北上,那他们怎么挡得住? 畏惧不安的情绪,瞬间弥漫在每位县兵的心头,城墙上响起了许多兵器落地的声音。 兵器落地的声响传到城下,让下方的宋军骑兵骄傲的抬起了头颅。 “澶州防御使已攻下壶关,李筠败亡在即,望尔等不要再助纣为虐。 否则李利之下场,便是尔等血鉴。 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完这番话后,十数骑宋军拨马离去,只留下长子城上的众人,徒徒忍受着内心恐惧的煎熬。 澶州防御使! 心中越恐惧,这五个字在长子县令心中的烙印就越深。 而在接下来的数日间,李利的首级辗转于潞州腹地数个县城外。 这让潞州各县,都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恐慌中。 虽暂时还不知澶州防御使是谁,但潞州各县都知道,那位澶州防御使给他们送来的哪里是一个首级? 那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斩马刀,随时会伴着滚烫日光落下! ... 数日后,长党县内的节度使府内。 一道悲凉的哭泣声,在府内的大堂响起。 负责留守的李守节,正对着堂内几案上的李利首级放声大哭。 在那十数骑宋军完成“传首诸县”的任务后,他们才姗姗来迟到上党城外。 十数骑宋军的到来,很快引起了上党守军的注意。 而在留下盛放李利首级的木盒后,宋军骑兵们很快就退去。 就这样,这一颗在潞州腹地环游了一圈的首级,最后被上党守军送到李守节手中。 听着李守节的哭泣声,一旁的从事闾丘仲卿连连叹气。 那赵德秀都快打上门来了,这时候不思考退敌之计,怎能先沉浸在个人悲伤中? 同为长子,两人的差距真是一目了然。 第六十四章 兵法虚实之道 - 宋秀 - 渔舟客 李守节虽是李筠长子,可他的性格与李筠截然相反。 李筠好杀戮,喜欢用暴力手段来使人臣服,而李守节却性格温厚,有些软弱。 年初李筠私下与李守节商议反叛之事时,李守节就一味哭泣着劝李筠放弃举事。 李利虽在外为人跋扈,可在家族内上对李筠忠心耿耿,下对李守节关护有加。 李利与李守节的感情是不错的。 若在太平时节,李守节为李利之死而哭这一番孝心,想来会为他迎来不错的名声。 可现在是在乱世。 见李守节哭了好一会还未停歇,闾丘仲卿终于看不下去了。 “将军命指挥使留守上党,是想指挥使为大军保守后路。 今宋军虎踞壶关,倚太行之险,怀豺狼之图,上党危在旦夕。 而指挥使一味哀戚,于战事何用乎!” 在闾丘仲卿的劝阻下,李守节才暂歇悲伤之意。 他取出赵德秀放在木盒中的书信,交给闾丘仲卿后言道: “赵德秀邀我互以三千精兵,会猎于太行山下,我是不会轻易出城的。” 李守节性格软弱归软弱,可好歹跟在李筠身边多年,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知道的。 表面上看两方三千对三千,是一场公平的野战对决,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宋军攻占壶关后士气大振,兵锋正盛。 彼涨我消,当得知上党的南面屏障壶关丢失后,上党城内军心定会不稳。 两军对阵,士气高低是一个很重要的胜负手。 再者壶关已落入宋军手中,宋军不用太过担心后路。 纵使宋军在野战中失利,最坏的情况就是放弃壶关原路返回。 可李守节却不一样,他要是一旦失利,上党就有可能会失陷。 上党有着李筠多年囤积的粮草,是前线数万大军的后勤保障,一旦失陷后果不堪设想。 性格软弱有个好处,就是不容易中激将法。 正在李守节以为他看破了赵德秀的奸计时,闾丘仲卿却叹气道: “赵德秀寄来这封信,为的不单是激将。” 李守节知道闾丘仲卿的才能,前几年李筠能多次打败北汉的军队,闾丘仲卿的谋略起了很大作用。 听闾丘仲卿另有见解,李守节连忙问道:“还望先生教我。” “赵德秀行的是攻心之举。 他之所以要传首诸县,并非单单为了示威震慑,他还有个盘算在于,通过对诸县人心的扰乱,从而一举击破我军在潞州的地利优势。 节帅这番起兵,反对的人不在少数,若壶关不丢,有着节帅数万大军在前线,诸县尚不会有所异动。 可现在宋军奇兵突降,一举攻破壶关,诸县心神震荡的同时,原本并不坚定的心志,定然还会生出许多犹疑。 或许短时间内诸县不会改换旗帜,可观望之心是再所难免的。 而指挥使若无法调动起诸县之力,我军的地利优势就会如无根之木,荡然无存。” 见闾丘仲卿指出赵德秀的险恶用心后,李守节面色愁苦。 宋帝仁义为怀,怎么他的长子心思如此诡诈! 可李守节不知道的是,赵德秀的“险恶用心”不单这一层。 “至于这封书信,不可否认赵德秀有激将的心思,可他心中或许已做好第二步盘算。 若指挥使迟迟不应战,赵德秀下一步就会率兵来到城下挑衅。 我军因宋军的到来本就军心不稳,在赵德秀多番挑衅,指挥使一味避战下,城内及诸县的人心就会持续动荡。 万般战事,人心为重,于乱世中更是如此。 指挥使试想一下,在赵德秀的计策下,城内外人心会越来越像干燥的木柴般,只待火星便可引燃。 这时若前线节帅一有不利,城内会发生什么可怖之事呢?” 闾丘仲卿的意有所指,让想起一些往事的李守节,忍不住在大夏天打了一个冷颤。 闾丘仲卿的逐步分析,为李守节揭露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就是在赵德秀的攻心之策下,战争的主动权已慢慢被他握在手中。 本来作为主场的己方,才应该是占据主动权的一方才是。 “兵无常势”带来的无力感,让李守节脸色煞白的同时,不由得问策于闾丘仲卿。 哪怕已对李氏父子失望透顶,闾丘仲卿感念于李守节以往的礼待,还是打算再为他最后献一次策。 此策过后,他闾丘仲卿就要去另寻明主咯。 ... 上党城内,闾丘仲卿有良策献上。 壶关城中,近几日也发生了两件事。 因之前赵德秀许诺过将士们一旦拿下壶关,就会给他们奖励。 故拿下壶关城后,赵德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府库赏赐跟他出征的将士们。 得益于李利的贪婪,壶关城内的府库存储颇为丰富。 可就在发赏后,有一件事让赵德秀大为震怒。 他的亲军中有几人贪心不足,仗着与他的关系,竟罔顾军纪闯入城内民居中劫掠。 因那几人是澶州军,田重进不便处置,便将这件事报到赵德秀这里。 听闻此事后,赵德秀并未有偏袒之心。 “弃市,悬首于城门。” 当这道刑令传遍城内后,全军上下无不整肃。 赵德秀的言出必行,赏诛并举,让他在全军心中的威信,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这段时日来,赵德秀一直在等着李守节的回复。 等来等去,迟迟未收到对掏回复的赵德秀,便召集诸将安排起下一步的行动。 “多逊。” 赵德秀率先看向卢多逊。 听到赵德秀的呼唤后,卢多逊连应声而出。 “你去多安排几位能言善道的使者,接下来让他们代表我,前往诸县游说。” 赵德秀深知他之前的行为,已让诸县的立场出现动摇。 威已示过,善意亦得适当释放一些。 为了让卢多逊能知道己身深意,赵德秀说道: “不求使者一定要有多大成果,但有一点很重要。 要让我的使者入诸县的事,在潞州人尽皆知。” 在人心动荡时,要充分调动起人自身的想象力。 明白了赵德秀的用意后,卢多逊含笑而退。 等卢多逊退下后,赵德秀对着田重进及他身后的将校言道: “请田指挥使多派斥候,打探贼军的运粮路线。 李守节想闭城不出,那我便袭他粮道,看他出不出!” 《孙子兵法》有言: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兵法自有虚实之道! 第六十五章 快去请刘继业 - 宋秀 - 渔舟客 花开两端,各表一枝。 在潞州因赵德秀的到来而局势突变时,泽州的局势亦有了新的发展。 之前李筠率领数万精兵从潞州出发,一路南下至泽州。 李筠想的是先发制人,尽早率军进入开封府的地界。 而先行出发的东路宋军,在慕容延钊的带领下一路北上。 两路大军南北并进,最后在泽州的高平城数十里外相遇。 猝一相遇,李筠便率军猛攻宋军。 然慕容延钊是经年老将,加之禁军精锐无双,两军初战李筠就损兵三千败退。 得亏李筠先前已率兵攻占高平,待退兵至高平城外时,李筠堪堪稳住了颓势。 经那一战,李筠方如梦初醒,意识到与宋军贸然野战是不利的选择。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筠决意改变战术,他将军队分为两部分。 最精锐的部分,由他亲率驻防在城外大营中。 李筠这是想让大营与城池互为依托,以成掎角之势。 叛军的掎角之势,让慕容延钊颇为头疼。 若他率军攻城,则大营的叛军会抄他后路,反之亦然。 在李筠新的战术下,一时无法的慕容延钊便打算先在高平城外扎营,等待着赵匡胤西路军的汇合。 一段时日后,赵匡胤率西路军来到了城外。 率军到来后,察觉到敌军掎角之势的赵匡胤,并未着急命大军猛攻。 他在等着一人的军情。 ... 大宋建隆元年五月下旬。 泽州,高平城外。 登上瞭望台,望向远处那连绵的大营,李筠脸色阴沉不已。 他本以为在赵匡胤亲至后,刚胜过一场的宋军士气会更加旺盛,有着这优势赵匡胤会下令强攻。 这一点是李筠想看到的。 先前那一战他未损根本,手中尚有数万敢战精兵。 数万敢战精兵在手,配合上坚固的工事,哪怕宋军兵力数倍于他,他也有自信能打退宋军的进攻。 久经沙场的李筠知晓,攻城是最折损士气的战事。 若宋军久攻不下,士气就会快速消退,一支士气沮丧的军队,人数再多都是纸老虎。 另外赵匡胤篡位还未半年,他在中原各地的根基并不牢固,李筠认为赵匡胤等不起。 可让李筠没想到的是,赵匡胤与慕容延钊合兵后,宋军一次进攻都未发起。 谋算尽皆落空的挫败感,让李筠心中又愤怒又担忧。 “你到底在等什么?” 不解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宋军大营后,李筠走下了瞭望台。 李筠不知道的是,今日在他的帅帐外,有一则更坏的消息在等着他。 当李筠回到帅帐外时,他见到了一位本该在上党城内的人。 “守义?” 李守义是李筠的次子,在李筠率大军南征时,他让李守义留下辅佐李守节守城。 李守义的到来,让李筠的心咯噔了一下。 先前不乏有上党信使到来,可先前李守节汇报的大多是粮草押运一事,派来的都是寻常官吏。 李守节突然派至亲前来,加上李筠观察到李守义脸上的忧色,这让他意识到上党城很可能出事了。 好在李筠是见过风浪的人,他尽量保持着面上的冷静,带着李守义进入了帐内。 一进入帐内,李筠就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急切。 “说,上党是不是出事了?” 急切之下,李筠的语气难免重了些。 李筠冷厉的语气,让李守义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慌乱,他直接跪倒在李筠身前,带着哭声禀报道: “有数千宋军越太行山奇袭壶关,壶关丢了!” 初闻这噩耗,李筠险些有些站不稳。 若是潞州其他县丢失,李筠尚能接受。 可壶关作为重镇,粮草储备充足,那几千宋军拿下壶关后,等于说已在潞州腹地站稳脚跟。 更重要的是,壶关与上党咫尺之遥,唇亡齿寒,上党接下来将会随时暴露在宋军兵锋之下。 而上党是绝对不能有事的! “李利人呢?” 在刺激下,李筠不由怒吼出声。 因反宋复周之事事关重大,李筠不信任外姓人,才将壶关交给了他。 没想到李利是这么报答他的信任的。 这一刻,李筠有了想杀李利的心。 听到李筠的询问后,李守义又将“李利被杀,首传诸县”的事,详细的告知给了李筠。 待李守义讲述完后,李筠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愤怒之余,忧惧的心思越发浓厚。 “领兵的敌将是谁? 你的大兄呢,他做了些什么?” 问这番话时,李筠的脑海中浮现一位位禁军宿将的名字。 以李筠的经验,思索过后他便能推断出宋军“传首诸县”的险恶用心。 在李筠心中,能想出这一招的,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 可接下来李守义的回答,让李筠的思绪变得停顿了起来。 “宋军主将是澶州防御使赵德秀!” 赵德秀? 初闻这名字时,李筠一时还未意识到他是何人。 因他现在的思绪大多在石守信、李处耘、王全斌等人名中流转。 而几息后,李筠终于想起了赵德秀是何人。 “他今年才十六岁...” 错愕的思绪纷至沓来,袭上李筠心头。 错愕感加上心中对上党局势的担忧,让李筠身形不稳的退后了几步。 李筠的异常,让李守义大惊。 李守义连忙上前欲搀扶李筠,却被李筠一把甩开。 “你大兄不会是他对手的。” 一位十六年的少年,就能率军翻越太行山奇袭壶关,并想出“攻心之策”,这足以证明赵德秀在军略上的天赋。 在军略上有天赋之人,绝不能等闲视之。 当年朱温就是觉得李存勖“年轻可欺”,数次出征下被李存勖打的精锐尽失。 前人的错误,李筠不会再犯。 在慢慢稳定住心神后,李筠思考起李守义方才禀告的闾丘仲卿之策。 “驱虎吞狼,引北汉精兵拱卫上党。” 哪怕这一策对李筠来说,颇有些饮鸩止渴的意味,可当下为了稳定住后方的局势,他已然没有其他路可走。 李筠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回去告知你大兄,我会派使者去向刘继业求援。” 刘继业在北汉素有“无敌”之称,想来他应该是能挡得住赵德秀的! 第六十六章 击鼓召众将 - 宋秀 - 渔舟客 高平城外,宋军大营中。 因担心西面之敌趁李筠之乱有所异动,赵匡胤在离开洛阳时,留下了一万五千禁军给向拱统领。 两次分兵下,赵匡胤最后带到高平城外的禁军,人数大致在三万上下。 尽管因两次分兵,而导致高平城外的禁军数量有所减少。 可当东西二军合拢后,高平城外的禁军人数已在七万左右。 单单从人数来说,大宋禁军的兵力是李筠叛军的一倍有余,加之宋军士气正盛,近来有许多将率纷纷向赵匡胤请战。 面对着诸将踊跃的请战之心,赵匡胤并未急着同意。 除去赵匡胤深知攻城的艰辛外,他还在等着来自北方的讯息。 在多重兵围保卫的龙帐中,今日赵匡胤又一次问道: “潞州还未有军情送到吗?” 听到赵匡胤的询问后,沈义伦连躬身回道: “尚未。” 再一次得到失望的回答,赵匡胤的情绪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他出征已半月有余! 五千锐士从白陉道前往壶关,轻装简行下寻常最多耗费七八日的时间。 半月有余的时间,怎会还未有消息送来?” 作为曾经亲自率军走过太行山道的赵匡胤来说,他为赵德秀估算的时间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 诚然在目送赵德秀出征时,赵匡胤的想法大多是期望他能拿出一番漂亮的战绩。 可随着赵德秀了无音讯时间的累加,赵匡胤的情绪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为国家,更为自身计,赵匡胤不可避免的担心起赵德秀。 “前段时日听说,太行山中刚下了一场大雨。 太行山中地势险峻,暴雨过后,潜在风险更不知凡几。 朕本以为他会退回来的。” 赵德秀不知道的是,赵匡胤为他出征一事,暗中耗费了多少心力。 控鹤军是赵匡胤亲军,经过他多年的调教,纪律性与战力非寻常军队可比。 就是田重进的副将人选,亦是经过赵匡胤深思熟虑的。 田重进最大的优点在于性情质朴稳重。 战力强的亲军,性格稳重的副将,这一配置交给赵德秀,一方面是让赵德秀有机会能够施展自身才能,另一方面亦是在保障他的生命安全。 沈义伦从赵匡胤的话语中,听出了担忧的意味。 “陛下无须忧虑。太行山脉密林广布,山道多变,郡侯的军情传递的慢了些实属正常。 有时候暂无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沈义伦的宽慰适时而至,让赵匡胤的情绪稳定了些。 情绪稳定后,赵匡胤看着一脸淡然的沈义伦,有些责怪地道: “你的儿子又不在前线,你倒是宽心。 要不是看在继宗年纪尚小,这一次出征,朕就让他跟着元英。” 沈义伦今年五十二岁,他的长子名为沈继宗,出生才不过三四年。 因老来得子,沈继宗出生后,沈义伦对他疼爱的紧。 而在赵匡胤昔日的诸位潜邸幕僚中,沈义伦与赵匡胤的关系之亲近,并不比赵普低。 赵匡胤的话看似责怪,但更多的是打趣。 与赵匡胤感情深厚的沈义伦又岂能不知这一点呢? “陛下勿忧,待继宗长大后,臣定让他为太原郡侯鞍前马后。 继宗迟早是郡侯的部下。” 借着赵匡胤的打趣,沈义伦话连忙回道。 沈义伦的话音刚落,赵匡胤便打量起他。 赵匡胤听出了沈义伦言语中的试探。 打量之余,赵匡胤想到了沈义伦与沈继宗的年龄差距。 赵匡胤明白了沈义伦的苦心: “准奏!” 片刻后,赵匡胤笑着对沈义伦说道。 而赵匡胤的回答,让沈义伦大喜。 就在君臣二人相顾而笑时,帐外突然传来了楚昭辅的声音: “陛下,潞州有军情送到!” 楚昭辅的这一句禀告,让赵匡胤脸上的笑意消失,心中急切的情绪再度翻涌。 ... 为赵德秀带来军情的是吕端。 那日在拿下壶关后,赵德秀便亲手写了一封军报,交由吕端让他带回。 怀揣着军报与赵德秀的印信,吕端在几名澶州军的护卫下,从壶关一路折返。 在进入泽州境内后,吕端听闻赵匡胤的銮驾就在高平城外,他便径直来了此处。 吕端在楚昭辅的带领下,缓缓进入了亮堂的龙帐内。 因低着头,吕端看不清赵匡胤的相貌。 他只感觉到自他进入帐内后,有一道威严的目光就锁定了他。 “你就是太原郡侯派来的信使?” 赵匡胤浑厚的声音传至吕端耳中。 听到赵匡胤的问话后,吕端躬身一拜答道: “臣乃澶州防御使麾下推官吕端。 奉防御使之命,有军情送呈陛下。” 回禀完后,吕端连取出怀中军情双手奉上。 吕端? 在赵德秀幕府初建之日,赵匡胤就派人查过他幕府成员的底细。 他没记错的话,吕端应当是吕余庆的胞弟。 沈义伦知晓赵匡胤内心中的急切,他快步上前取过军报,转交至赵匡胤手中。 从沈义伦手中接过军报后,赵匡胤快速打开看了起来。 未看军报时,赵匡胤的眉宇间还带着些许不容易察觉到的忧意。 可当展开军报后,赵匡胤脸上的愁意就如雪遇暖阳般,顷刻间消散。 忧意消失后,赵匡胤的嘴角就总是不受控制的翘起来。 自赵匡胤接过军报那刻起,帐内的人就暗中观察着赵匡胤的神色。 赵匡胤并未让自身心情,在脸色上明显体现。 可沈义伦与楚昭辅皆为赵匡胤潜邸之臣,跟随多年的他们,善于观察赵匡胤的微表情。 当察觉到赵匡胤的微表情后,楚昭辅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而沈义伦则是握紧了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 看完一遍军报的内容后,赵匡胤似是觉得还不满意。 他手举赵德秀的亲笔军报,又认真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连看两遍军报后,赵匡胤才不舍地放下了手中军报。 “文笔太差。” 赵匡胤想来想去,终于找出一个理由,好让自身不过于欣喜。 在批评了一下赵德秀的文笔后,赵匡胤“淡定”地下令道: “击鼓传召诸将! 朕有重要军情与他们商议。” 这封军报文笔差虽差,可若是就他一人看,岂不是太可惜了? 下完令后,赵匡胤的嘴角又微微的翘了翘。 第六十七章 第一嘴替,太庙之姿 - 宋秀 - 渔舟客 龙帐外响起的鼓声,很快就在周围的营垒中传开。 听到代表着“召见”的鼓声后,除去承担防卫重责的一些人,其他将率都朝着龙帐赶来。 来到龙帐外,石守信正好撞见了李处耘——这不巧了吗? 准岳丈碰上真岳丈,石守信的目光专注而赤裸,看的李处耘躲闪连连。 得亏这是在龙帐外,石守信还不敢太过放肆,不然他高低得和李处耘说道一番。 随着帐外到达的文武官员越来越多,在礼官的监督下,文武分成两列依序站好,而后便在礼官的引领下进入了宽阔的龙帐中。 虽出征在外,然君臣之分有别。 赵匡胤当下所处的龙帐,地位与开封城内的崇元殿相差无二。 因慕容延钊负责大营的守卫,身为殿前副都点检的石守信,作为当下众臣中身份最高者站在首位进入了帐内。 一进入大帐中,石守信就察觉到赵匡胤的投来的目光。 要说在潜邸诸臣中,是赵普、沈义伦与赵匡胤最为亲近的话,那么在昔日的“义社十兄弟”中,石守信才是与赵匡胤关系最为亲密的人。 石守信几乎与赵匡胤同时投入郭威帐下,当年他们二人还未显达的时候,经常在战场中生死相依。 赵匡胤的目光在石守信身上与案上军报之间流转了一番,石守信就大致明白了赵匡胤的用意。 石守信连对着赵匡胤微微一拜,以示领会。 赵匡胤与石守信的暗中交流,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众臣入帐后,先对着御座上的赵匡胤行了大礼,在赵匡胤示意免礼后,方才依照位次各自入座。 众臣一落座完毕,赵匡胤便将军报交由沈义伦,接过军报后,沈义伦在群臣的注视下展开读了起来: “臣澶州防御使有事奏闻陛下...” 一听这开头,帐内众臣精神齐齐一振。 在听到鼓声时他们心中都曾猜测过,赵匡胤召集他们的目的。 当听到“澶州防御使”五个字时,稍微有些政治嗅觉的大臣,心中都知道接下来的事会不简单了。 至于石守信,更是暗中做好了一切准备。 “臣奉密诏,提控鹤精锐五千,星夜兼程,身逾太行,直抵壶关城下。” 当沈义伦念到这一句时,帐内的大部分不知这事的大臣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 众臣都知道赵德秀随军出征一事,可自赵匡胤来到高平城外后,几次议事中都未见到赵德秀的踪影。 那时许多大臣还以为,赵匡胤是将赵德秀留在了洛阳。 众人心知肚明,赵德秀随军是为了立功。 而以赵德秀的身份,哪怕赵匡胤愿意舍得,赵德秀自身也很可能不愿亲上战场。 在这点原因下,赵匡胤将他留在洛阳,蹭一蹭“拱卫西京”的功勋就是最好安排。 以上是先前绝大部分臣子的内心想法。 正因如此,当他们听到与内心猜测截然相反的事实后,脸上才会不受控制的浮现惊异之色。 特别是随着石守信的一番感慨在帐内传开后: “磴道盘且峻,巉岩凌穹苍,马足蹶侧石,车轮摧高冈! 一想起李白写的这两句描绘太行山道险恶无比的诗,臣就为郡侯的胆气钦佩不已。 何人不惜命?更何况郡侯是千乘之尊。 然郡侯却愿意为了国家奋不顾身,这是国家之幸呀!” 当武人念起诗句时,就代表着事情变得不简单了起来。 帐内众臣认真琢磨着李白的诗句。 诗仙的文笔,足以让帐内文臣脑中立体浮现出太行山道的险峻。 至于武臣更不必说。 有不少武臣都曾走过类似的山道,他们心中对太行山道的险峻程度,心中有着更直观的体会。 体会越多,帐内众臣就会对赵德秀的胆气愈发敬佩。 军报内呈现的事实,配上石守信那恰到好处的感慨,让赵德秀“富有胆气,一心为国”的形象,在帐内众臣心中悄然立了起来。 敬佩赵德秀之余,沈义伦亦深深看了石守信一眼。 这人有太庙之姿! 借着石守信烘托起来的气氛,沈义伦把握时机继续念道: “叛军恃壶关雄险,不修城防,城防多破损之处。 臣登高观敌,又见其旌旗杂乱,军纪不整。当夜乃令上千控鹤为先登,于夜色下奇袭壶关。 控鹤军如黑潮奔涌,奋勇之声响震太行。 臣麾下偏将呼延赞,引钩破城,直驱城内,贼众大骇,溃散无数,遂得以生擒敌将。” 沈义伦念到这处时,眼中已布满喜意。 他方才有猜出赵德秀干了一件漂亮的事,没想到这件事竟是攻下了壶关。 先前惊异的情绪还未退去,帐内众臣又听闻赵德秀竟奇袭拿下了壶关。 许多人脸上流露出震惊之色。 能跟随赵匡胤亲征的哪怕是文臣,都大小知道一些军略,潞州地图他们更是看过多遍。 帐内不少人都知道拿下壶关的重要性。 “好!真是好样的! 今壶关已落在我军手中,我军兵锋可直抵上党。 若郡侯能再拿下上党,那高平城外的叛军将不战自溃。 这真是天赐英才,护佑我大宋社稷呀!” 身为被赵匡胤寄予厚望的生死兄弟,石守信从未让他失望过。 有些事放在心里想有何用? 赵德秀的英才之姿,要说出来人尽皆知,才能起到最大的效果。 石守信语气兴奋,并一针见血指出赵德秀攻取壶关的重要性。 石守信的话语中,亦赤裸裸的显露出对赵德秀的赞美之情。 若是在其他时候,石守信再怎么夸赵德秀,都不会有多大效果。 可当下是在军中。 军中年龄、身份、资历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战功! 石守信赞誉赵德秀的每句话,都是基于事实出发,乱世军中“能者为王”。 谁人会有异议,谁人又敢有异议? 在石守信的带领下,许多大臣坐不住了。 他们喜于宋军取得的阶段性胜利,亦为赵德秀展现出的胆气军略感到钦佩与震惊。 才十六岁就有这表现,那未来呢? 大宋的未来越来越可观了! 石守信话音落下后,许多大臣纷纷惊喜地俯身拍笏道: “臣等为陛下贺!” 众多响亮祝贺声汇聚在一起,震得庄严的龙帐都在微微颤动。 听到帐内此起彼伏的祝贺声浪,赵匡胤再无须隐藏内心的喜意。 一道畅快的大笑声从赵匡胤口中发出,经久不停。 “当为大宋贺!” 第六十八章 今赐天子剑 - 宋秀 - 渔舟客 过了良久后,帐内的庆贺声才渐渐停息下来。 待庆贺声停歇后,一阵讨论声在帐内响起。 众臣开始讨论起,对赵德秀的封赏问题。 唐末以来凡是英明的统治者,都对“有功必赏”四个字看的很重。 前面已论过赵德秀的功,当下自然该讨论封赏一事。 而当世对将领的封赏,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实权、地位、钱财”。 钱财方面的封赏倒是好说,壶关的府库任赵德秀自行处置即可。 至于实权方面,大多还得看赵匡胤的圣心独裁,众臣们能讨论的唯有“地位”方面。 赵德秀目前的官位是澶州防御使,爵位是太原郡侯。 经过一番讨论后,众臣大多认为可以将澶州防御使升为澶州节度使。 当这一建议渐渐成为主流时,一个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这人正是沈义伦。 沈义伦认为应当对赵德秀的爵位进行升赏。 有这番建议,沈义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从防御使升为节度使,看起来地位上升,可其他方面对赵德秀的益处不大。 赵德秀的澶州防御使,因“拥立首功”,在昔日的封赏诏书中,赵匡胤明文写着“开府建牙于澶州”这七个字。 这七个字足以让赵德秀,现在就实际上拥有着大多数节度使的权力。 将赵德秀升为节度使,除去俸禄增加一些外,旁的对他再无任何好处。 而要是在爵位上对赵德秀进行封赏,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近几月来随着中枢的稳定,朝野上下多有建言“广封宗室”的。 这一建言对大宋的社稷有巩固之效,赵匡胤不久后一定会采纳。 “广封宗室”这一国策是大势,沈义伦不会妄图抵挡。 可沈义伦认为“广封宗室”的同时,应适当提高赵德秀的位分,让赵德秀的爵位始终是“宗室之首。” 这样一来,赵德秀在大宋皇室的特殊地位将会一直显露人前,这才是对他有益的事。 沈义伦提出建议后,石守信忍不住懊恼拍腿——他刚刚怎么没想到呢? 而沈义伦的建议,正好说到了赵匡胤心坎中。 可赵匡胤并未着急下决定。 赵匡胤伸出手,止住了帐内愈演愈烈的讨论声:“叛贼未灭,何意先讨论封赏一事?” 身为天子,赵匡胤此话一出,帐内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见帐内恢复安静后,赵匡胤接着说道: “朕今日召汝等来,乃是要汝等商议一番新的平叛方略,至于其他事都暂且放放。” 赵匡胤的话,成功将帐内众人的心思重新引导到平叛大事上。 “先前诸军皆以为,当猛攻叛军大营。 朕忧心于诸军死伤太众,另先前曾令太原郡侯率奇兵前往潞州,才一直悬而未决。 今潞州军情已至,方才石将军说的对,若太原郡侯能再一鼓作气拿下上党,则贼军将不攻自破。 这样一来,我军死伤甚少矣! 朕有意让我军继续与贼军相持,以待潞州新的军情。 若太原郡侯不利,我军再行雷霆之势攻打叛军大营,诸位以为如何?” 先前赵匡胤派赵德秀领兵前往潞州,为的是乱李筠之心,这点是重要,可谈不上能让战局发生根本性变化。 现在情况大不相同。 《孙子兵法》有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赵德秀已展露出军略,宋军更有壶关为依托无忧后路。 在这两点基础上,原本派去潞州的那支奇兵,已悄然间握住了讨灭这场叛乱的胜机。 得益于方才石守信的良好铺垫,赵匡胤的想法,引得帐内众臣大多认可。 以赵匡胤的权力,他并非不可乾坤独断,可高明的政治家,是善于引导大势为己用的。 何谓大势——说简单点便是“共同利益”。 身为大宋的官员,他们本质上都是大宋的利益集团。 而禁军是大宋社稷的定海神针,亦是他们自身利益的最有力保障。 有时为守护利益,战争必不可免。 可要是能有机会,在守护利益的同时让付出更小点,这样的事何乐而不为? “陛下英明!” 众臣的这一句话,代表着他们愿意支持赵匡胤新的方略。 得到了众臣的支持后,赵匡胤的脸上露出笑容。 “拟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潞州凡有愿心向王化者,不论过往,太原郡侯可酌情用之,无须事事请奏,以免耽误战机。” 赵匡胤口谕一出,帐内众臣皆惊——这一权力? 惊讶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 众臣一想到赵德秀要率孤军,在潞州腹地为他们的“共同利益”而奋斗,他们就理解了赵匡胤的做法。 待帐内的翰林学士拟好诏书,盖上玺印后,赵匡胤示意翰林学士将诏书交到吕端手中。 吕端接过诏书后,赵匡胤便站起身来。 赵匡胤一起身,帐内众臣的注意力就都聚焦在他身上。 赵匡胤从身后剑架上取过他的佩剑,于众臣的注视下,他来到吕端身前将佩剑递到他身前。 “潞州一州生杀,皆在此剑!” 佩剑为诛,诏书为赦,潞州地域,一诛一赦,将皆自赵德秀出。 赵匡胤当众吐露的这句话中流露出的期盼意味,是不加掩饰的。 吕端心怀激动地替赵德秀,恭敬的接下天子佩剑。 “臣定会将今日陛下所言,如实带至郡侯耳中!” 众臣中的楚昭辅看着赵匡胤的举动,他刚睁开的眼睛,再次重重地无奈闭上。 “叛贼未灭,...” 想起赵匡胤方才的话语,再结合当下赵匡胤的行为,楚昭辅心知肚明。 赵匡胤不是在拒绝给赵德秀赏赐,他是在等赵德秀立下平叛首功的那一日。 赵匡胤是要让赵德秀升迁的每一步,都坚如磐石! ... 数百里外的壶关城中,赵德秀看着对面的卢多逊,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他疑惑地问道:“你是说这几日来,我们派去的使者都被遣送回来了?” 面对赵德秀的疑惑,卢多逊沉重得点了点头。 之前他派出的使者,各地县令虽不说纳头便拜,但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可最近几日陆续有使者回来汇报,说是各地县令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 “好似在一夜之间,潞州各地县令都换上了一副赤胆忠心。” 卢多逊做出了一形象的比喻。 赤胆忠心? 听完卢多逊的比喻后,赵德秀轻笑一声,心中充满怀疑。 这是五代乱世中的潞州,又不是三国中的季汉,哪来那么多赤胆忠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六十九章 谋全局者 - 宋秀 - 渔舟客 事态的反常变化,让赵德秀站起身来。 他来到厅内悬挂的一副地图下。 赵德秀一动,厅内的卢多逊及一些将领都不由跟上。 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诸多地标,赵德秀的目光快速扫视着。 一边扫视,赵德秀一边喃喃思索道: “潞州各县令态度转变前,证明攻心之策是奏效的。 今李守节依旧困守上党,我军尚未有败绩,威势仍在。 这两点未发生改变,那为何潞州各县的人心会发生变化呢?” 这是赵德秀此刻心中最大的疑惑。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妖”会是什么呢? 哪怕刚取得一场胜利,可赵德秀明白骄兵必败的道理。 李守节在历史上是没大名声,可各朝史书皆惜字如金,加之视角问题,史书上没名声不完全代表李守节才能不行。 另外纵算李守节能力有所欠缺,李筠在北境横行多年,保不齐帐下就有一些智谋之士。 慢慢的,赵德秀进行了换位思考。 若他身处于李守节的境地,最佳的破局之策会是什么? 上党乃根本,他自不会轻易领兵外出。 可若一味困守,时间一久内部人心涣散,上党的局势更加会不可收拾。 出城不利,坐守有危,在己身力量无法改变局势时... 想到这处,赵德秀脑中一条脉络闪过: “他会寻求外力! 亦唯当找来强力的援兵,才能顷刻间安定住诸县人心!” 下一刻,赵德秀恍然的吐出了心中判断。 卢多逊及田重进等人一直站在身后,静观着赵德秀的思索。 在他们看来,赵德秀刚站到地图下方时还语带疑惑,不料还未过多久,他就陡然得出了判断。 这让他们惊诧不已。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几位禁军将领对赵德秀的军略已有了初步认可。 故而在听闻赵德秀的判断后,他们下意识的同样思考起来。 思考一番后,以田重进为首的几位将领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军略一道,的确太吃天赋... 相较于几位将领的气馁,卢多逊望着赵德秀的背影则是异彩连连。 想着想着,赵德秀在地图上的目光发散开来,不再拘泥于潞州一地。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身为一军之将,要懂得将眼界着眼于全局。 赵德秀的目光,先往潞州南面看去。 “正常来说,李守节应当寻求李筠的援兵。 然纵算李筠有心援救,他一时之间亦无法分兵。” 往日到达洛阳外时,赵德秀就见赵匡胤收到过来自慕容延钊的军报。 慕容延钊在军报中言及,他在与叛军的初次交锋中已取得一场小胜。 那场胜仗后叛军就退守营垒,他率军在高平城外与叛军一时持对峙之势。 何为对峙之势? 就是双方干瞪眼,谁都不敢贸然先动。 而这一对峙之势,在赵匡胤率西路军抵达后,会让李筠更加被动。 诚然有着营垒、城池的掩护,李筠坚守一段时日不难。 可在这被动局势下,李筠的大军亦等于被困在高平城外。 李筠的兵力自保尚嫌不足,要是他敢分兵回援,以赵匡胤的韬略定会抓住时机,一战将叛军歼灭。 在排除完李筠回兵这一选项后,赵德秀瞬间将目光北移,放在潞州北面的一处驿站处——太平驿。 根据之前的情报,北汉刘继业率军两万入侵后,正是暂时驻扎在那处。 赵德秀目光紧紧盯着那处,他伸出双指重重指向地图上的太平驿: “李守节很可能派人向北汉军求援!” 啊? 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赵德秀语气凿凿,激起田重进等人满脸疑惑。 这时的田重进等人,像极了面对“奥数难题”的学子们。 尽管刚才思考时,赵德秀将他的“解题步骤”给一一分析了出来。 可下意识的,赵德秀还是省略了一些步骤。 对赵德秀来说有些事无需多言,对田重进等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望着自信的赵德秀,田重进等将领不由想起了高平之战时的赵匡胤。 那一战周军大败在即,是赵匡胤力谏周世宗周军该如何反击,那时赵匡胤说了不少分析,田重进等人亦是没听懂。 可跟着赵匡胤冲,他们就真的莫名其妙反败为胜了。 在沉默了一会后,性格质朴的田重进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先前有情报言及,北汉军与叛军闹过不合。 某以为北汉军当不会轻易相助叛军。” 田重进说的是事实。 先前刘继业是率两万兵马抵达潞州边境,而李筠对北汉军的到来,亦表现的颇为喜悦。 为以示感激,李筠带了许多粮食前去边境犒劳北汉军。 没想到到达边境后,李筠听闻北汉总共就打算派两万兵士相助,李筠登时就表现出不满。 再加上北汉有派监军的传统,刘继业奉刘钧之命想往李筠军中派一监军,这一想法更让李筠差点破口大骂。 最后李筠虽说没骂出口,但两方闹得不欢而散是众所周知的事。 正因有这情报在,之前众人很多都没想到过北汉军的存在。 听到田重进的询问后,赵德秀笑着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北汉军为利而出兵,若李筠能拿出足够的利,刘继业与他冰释前嫌并非不可能。” 赵德秀也知道,以上的推断暂无更进一步的情报支持。 想了一番后,赵德秀为保险起见对田重进言道: “让斥候探查的范围继续扩大,不要再局限在潞州一地。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北汉军想来这几日就会有行动。” 纵算心中还有所疑惑,可在得到赵德秀的命令后,田重进还是带着几位下属领命而去。 等田重进等人离开后,赵德秀继续观察着地图,想着是否还有什么疏漏。 而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句笃定: “臣相信郡侯的判断。” 这声笃定,正是由尚未离去的卢多逊发出。 赵德秀不意卢多逊竟能如此相信他,他转身笑着问道: “为何?” “郡侯有天命在身。” 听到卢多逊的回答后,赵德秀想起卢多逊酷爱“占卜之术”,他就不再言语。 个人爱好,随他去。 相比于赵德秀的不在意,卢多逊却信心满满。 他想起了那一夜“多番占卜,龟甲皆碎”的奇异,更想起年初在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天有二日”预言。 那时很多人都以为,二日中的一日是柴宗训。 现在看来,天是大宋的天,太阳自然也该是大宋的太阳! 第七十章 刘继业之策 - 宋秀 - 渔舟客 潞州西北面,有一石梯山,位于北汉境内。 北汉两万精锐,就驻扎在石梯山下。 因先前与李筠之间产生了不愉快,在监军卢赞的建议下,刘继业无奈之下只能拨兵朝着北汉境内回转。 可在刘继业内心深处还是认为李筠起事,是北汉能够扩大版图的绝佳机会。 由于这想法,刘继业率领两万北汉军,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期待着局势发生新的变化。 之所以要选择在石梯山下扎营休整,刘继业便是打算若是局势有新的变化,他可以即刻领兵重新进入潞州境内。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当刘继业要扛不住监军卢赞的压力时,李筠的使者终于赶到了北汉军营外。 听到有李筠使者到来,刘继业喜不自胜。 刘继业一方面将卢赞请至帅帐,待卢赞到来后,刘继业方才命人将李筠使者带进来。 牢记李筠嘱咐的使者一见到刘继业,就连忙将近来潞州局势的险恶变化告知给他。 “还望将军能念在同盟之义上,速派援兵,护我上党!” 使者声情并茂,言辞恳切。 然刘继业并未被使者区区几句话打动。 “你我两军之间,难道仅仅是同盟之义吗?” 尽管使者言语间多有隐晦,可刘继业是一时名将,一下就从使者的言语中得出了准确的判断——潞州的局势相当危急。 若非如此,以李筠那先前骄纵的模样,两者几乎闹翻后又怎么会再派使者前来伏低求援? 五代乱世中,趁火打劫是优良品德。 今李筠有难,若他刘继业不为国家尽力争取一番,怎能对的起先帝的信任? 听到刘继业的话后,使者面露苦色。 他听出了刘继业话语中的含义。 可一想到潞州局势危险,使者顾不得其他: “明公有言,若将军能助我军击退宋军,待宋军退却那日,明公定会携土称臣!” 使者的“携土称臣”四个字,让刘继业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要是的就是这一句话。 那一日卢赞会与李筠发生争吵,关键在于李筠只是想引北汉军为同盟,并非是想成为北汉的臣子。 得知李筠的态度后,卢赞当即表示反对。 刘钧让他率全国大半精锐前来,为的是李筠手中的战略要地,要的又不是“乐于助人”的美名。 见李筠愿意称臣后,刘继业将目光看向卢赞,似在询问。 迎着刘继业询问的目光,卢赞思索一番后点了点头。 见卢赞首肯,刘继业大喜,他让人先将使者带下去。 待使者离开后,卢赞吐出了心中尚存的一层隐忧: “若来日李筠毁约,我军当如何自处?” 卢赞的担忧很有道理。 五代乱世,毁约那是家常便饭。 见卢赞担忧这一点,刘继业不免觉得卢赞这一文人,太过杞人忧天。 “今李筠主力皆在泽州。 而李筠若想我军保障后路,则定会下令潞州各县配合我军。 在这情势下,在我军击破宋军后,携大胜再一举分兵夺取诸县便是。” 刘继业的想法让卢赞面露赞许之色。 心中再无疑惑后,卢赞又问刘继业道:“将军打算如何获胜?” 卢赞身为文人,本身对征战一事是不在意的。 可卢赞不关心,不代表他背后的刘钧不关心。 刘继业亦知卢赞是在为刘钧询问,他没有迟疑,说出了心中的看法。 “方才听使者言,宋军有探查粮道之举动。 宋军此举,是为攻上党之必救,好将上党守军给引出城外聚而歼之。 然虚实之事,宋军能行,我军未尝不可。 我之必救,即敌之必攻,我打算派人联络李守节,让他假意派出运粮队伍。 宋军听闻上党城内有粮队驶出,定会率军袭之。 这便是我军的致胜之机。 我会亲率一支精兵,昼夜兼程赶至上党城外,隐于伏牛山外。 伏牛山地势险峻,便于设伏,待运粮队伍将宋军引至山道外时,我鼓噪而出,宋军必乱,遂可破也!” 早在先前在太平驿时,刘继业就曾驾马去过附近的伏牛山探查,对那处的地势颇为熟悉。 听完刘继业的方略后,卢赞记在了心中。 片刻后,卢赞又问道: “赵德秀非不知兵之人,我军奇袭之策,能奏效否?” 卢赞对赵德秀的了解,来自于方才李筠使者的讲述。 见卢赞问起这一点,刘继业自信说道: “先前我军高调北还,潞州人尽皆知。 后我又率军驻扎山下,有山林掩护,敌军不派斥候进入国境详加探查,不会得知我军尚在边境处。 以上两点,皆是我故意所为,为的就是若潞州有朝一日局势突变,我军可得“攻其不备”之效。” 解释完后,刘继业知卢赞不擅长军略,他又举出实例道: “当年朱温趁李克用病重时,派精兵攻打潞州。 那时梁军兵锋正盛,围困潞州日久,眼看潞州旦夕可下。 可梁军中虽不乏良将,却尽皆是谋一域者,皆着眼于当下。 诸多梁将都认为李存勖新君继位,必不会来救,从而不派斥候探查州境。 李存勖趁此良机,率军奔袭,一举大败梁军。 今上党为孤城,宋军恰似那时梁军,我军则宛若昔日晋军,有何忧矣!” 听完这一实例后,卢赞认真的道: “将军放心,我会将你所言如实上奏给陛下。 陛下会支持将军的。” 得到卢赞的保证后,刘继业才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要将一切都讲清楚,为的就是让远在太原城内的刘钧放心。 刘继业相信只要刘钧不掣肘,他一定能为大汉拿下五州。 当卢赞起身前去草拟奏本时,刘继业眯了眯眼睛。 为了北汉,方才讲述中他故意没说明一点。 谋一域者,在他的迷惑下是很容易中计。 可若是遇上谋全局者,那可就不一定了。 之所以不点明这一点,是谋全局者靠的是天赋,而这天赋太过难得。 不能因一小小可能,而耽误了国家大事! ... 在赵德秀的命令下,田重进广派斥候,前往潞州与北汉的边境查探。 而当精于探查的斥候,深入北汉国境数十里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宋军斥候站在远处的山上,望着石柱山下隐于密林间的汉军军营,眼神中都流露出了凝重之色。 第七十一章 想单排好难 - 宋秀 - 渔舟客 一道紧急情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到壶关城内。 田重进在收到这封情报后,脸色大变连忙来寻赵德秀。 一见到赵德秀,田重进就语露凝重地说道: “郡侯,北汉军在石梯山!” 接着田重进又将石梯山的地理位置,详细的告知给了赵德秀。 “先前我军收到的情报是,北汉军已在刘继业的带领下回国。 没想到刘继业却虚晃一枪,名为回国,实屯兵边境!” 田重进越说脸色越沉重。 田重进是生性质朴,但这不代表他傻。 北汉军暗中屯兵边境,足以昭示出他们的狼子野心。 尽管目前尚未有北汉军南下的情报,可依赵德秀先前所言,若李筠肯舍得大本钱,那闻利而来的北汉军先锋,几乎是数日间可抵上党城下。 一想到这一点,田重进的脑中就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一个画面: 数千宋军专注于攻城,在数千宋军精疲力尽时,大量北汉兵出其不意从腹背处袭出... 灭顶之灾! 心中后怕的同时,田重进不免有些庆幸。 田重进用佩服的目光看向赵德秀——若非郡侯,宋军几乎陷入险境而不自知! “召集诸将议事。” 田重进心情沉重,赵德秀亦好不到哪里去。 诚然他之前考虑过,诸县人心的变化,可能与北汉军有关。 可在内心深处,赵德秀还是不愿北汉军再掺和进来的。 听到赵德秀的命令后,田重进连转身离开。 待田重进走后,赵德秀再次来到地图下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刘继业?杨无敌!” ... 待众将来到厅内后,不由得都聚集在了赵德秀身后。 方才在赵德秀的同意下,田重进已将得到的情报告知给诸将。 一听说两万北汉军,很可能不日就将来援上党,诸将的脸色都颇为难看。 单论精锐程度,控鹤军不会惧于当世任何一支军队。 然而北汉军人数是控鹤军的四倍! 加上对面北汉将领不是无名之辈。 如此大的人数差距,在有着良将指挥的情况下,野战都会陷入不利,更何况是去攻打上党城? 一时间,许多将领的心中都显露出退缩之意。 控鹤军不怕打难仗,硬仗,但至少在打之前,要能看的到胜机所在,这样才有拼命一搏的必要。 哪怕未转身,可身后传来的阵阵压抑气氛,让赵德秀敏锐感知到了己方人心的变化。 赵德秀最担心的一点发生了。 北汉军可能会南下的消息,不止会使叛军的人心安定,更会在一定程度上扰乱己方军心。 正因事前想到这一点,赵德秀才会没接受田重进“隐瞒军情”的建议。 再厉害的将领,都没办法做到控制军中每一人的想法。 随着斥候的陆续归来,北汉军可能会南下的消息,迟早会渐渐传遍全军。 与其一味隐瞒,让众将私下猜疑导致军心不稳,不如开诚布公,再以主将的身份进行引导安抚。 “听闻刘继业在北汉号称“无敌”,在我看来,这刘无敌有些意气用事了。” 赵德秀对刘继业的评价,成功引起了身后诸将的好奇。 趁着诸将好奇心大起时,赵德秀笑着说道: “若他当初不如小媳妇一般,与李筠闹矛盾,我军岂能顺利拿下壶关?” 赵德秀话音刚落,诸将中就出现了一些笑声。 的确,当初北汉军归国的军情,是这一支奇袭军产生的重要因素。 重要的是,赵德秀用一句打趣的话,鲜明的点出了己方的两个优势。 一个是:北汉军与李筠有矛盾在先,这说明他们并非是一条心。 第二个是:壶关城在己方手中! 有着壶关城的存在,宋军一无断粮之忧,二无后路之忧,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境地。 一想到这两点优势,诸将的心就安定了不少。 同时他们如田重进一般,对赵德秀的远见愈发佩服。 当初袭取壶关的策略,是赵德秀亲定。 当局势变得对己方不利时,这一策略的正确性就显露无疑了。 在听到身后的沉重呼吸声有所减少后,赵德秀又接着说道: “这刘继业隐于石梯山下,想着瞒天过海,但可惜的是天佑大宋,他瞒不过我!” 赵德秀继续指出了刘继业的百密一疏处。 而当赵德秀说出这句话时,诸将心中仅存的些许不安就尽皆消失。 诸将不由想起前几日赵德秀在他们面前的推断。 那时他们有多么不信,当下就有多么敬服赵德秀。 赵德秀的远见,等于是在无形中救了他们一命。 赵德秀的两句话,向诸将展露了一个观念: 不要慌!有他在,这场硬仗并非没胜算。 因这观念基于三大事实而出,诸将都颇为信服。 待成功安抚住诸将后,赵德秀悄悄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抗击北汉军第一步,必先从稳定军心开始。 而实际上赵德秀并不是在假言安抚,他心中是有一道计策,可助宋军击败北汉军。 赵德秀紧紧盯着地图上的石梯山: “刘将军,有些热闹是凑不得的!” ... 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是,在上党城内,有一人一直在观察着宋军的一举一动。 那人正是闾丘仲卿。 本质上闾丘仲卿观察的是宋军主将赵德秀。 在李筠多次不纳良言下,看清李筠性格的闾丘仲卿,早就对他失望透顶。 另外闾丘仲卿深知,在李筠率军主动出击后,战略上已落入下风的他,迟早会面临败亡的结局。 之所以闾丘仲卿还一直待在潞州,是他想借着李筠的势力,以观天下豪杰。 观着观着,如一条过江龙般闯入潞州的赵德秀,就进入了闾丘仲卿的视野中。 在闾丘仲卿看来,以赵德秀的身份来说,若能效力于他,自身才有机会完全一展所学。 然身份足够,才识气度亦是闾丘仲卿看重的方面。 奇袭壶关之举,足证明赵德秀胆略非凡。 接下来闾丘仲卿考量的,就是赵德秀的大局观。 站在上党城墙上的闾丘仲卿,遥望着壶关的方向。 “北汉军南下迫在眉睫,你会怎么应对呢?” 胸有破敌策,望君能采撷! 第七十二章 不要被牵着鼻子走 - 宋秀 - 渔舟客 刘继业的动作并不慢。 在安排好大军后续的开拔事宜后,刘继业就亲率数千北汉精锐星夜南下。 刘继业以为他的行动相当隐秘,殊不知在他率军刚离开大营后,几乎在同时,宋军的一名斥候就从石梯山外离开,朝着壶关狂奔而去。 当六月的酷热猛然袭至,身在壶关内的赵德秀收到了关于北汉军的最新消息。 赵德秀一听说刘继业亲率先锋南下后,他心中就浮现了一个猜测。 在心中猜测急需进一步的情报验证时,田重进领着几位将官来到赵德秀身前。 “紧闭城门多日的上党城,终有运粮队伍驶出。” 听到这一则军情后,赵德秀先命卢多逊将潞州地图放到地上,而他则带着几位将官环绕着地图坐下来。 这样安排,可以让接下来的议事形象立体许多。 坐在正中的赵德秀,按着田重进递来的军情,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道痕。 “诸位且看。 寻常运粮线路,都是依水而行,借助水路可省却大量人力物力。 上党城外就有漳水,叛军弃漳水而不用,反而绕道从北面而行,再结合刘继业率精锐先行的情报,一件事不难猜出: 这一支运粮队伍,是刘继业抛给我军的诱饵!” 从常理来说,因壶关在宋军手中,叛军为保护粮草的安全,改粮道先北行再绕路南下并非不可能。 正因如此,刘继业才会通信李守节让他将运粮队伍改道。 可刘继业不知道的是,他的行踪已暗中被赵德秀掌握。 在这一点基础上他一率军南行,他的战术意图就会被赵德秀看清。 望着地图上的指痕,诸将对赵德秀的推断尽皆认同。 既得知了刘继业的目的,有一位将领便建言道:“我军可否借此机会,主动出击击破北汉军前锋?” 前锋是一军胆气所在,若能击溃北汉军前锋,将会对北汉军的士气造成重大打击。 能做到这一点,宋军后面就会好打许多。 这位将领的策略,赵德秀曾思考过,可他认为此举不可行。 “据斥候回报,北汉军前锋兵力不下于我军。 我军若离城出击,则势必要留下兵力守城,这样一来我军兵力就会陷入劣势。 北汉军非羸弱老兵,刘继业更非寻常战将,我军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要想击溃北汉军前锋,则必须借助地利。 或于山谷设伏,或半渡而击,这两点我们目前都做不到。 若无地利辅助,我军贸然出击变数太多,反而会让我军陷入不利境地中。” 做不到的原因,主要在于时间来不及。 当下宋军虽得知北汉军的诱兵意图,但并不知道北汉军意欲设伏的地点在何处,甚至不知北汉军的具体行军路线。 当世并未有“共享实时行程”这一功能,宋军斥候回报情报是需要时间的。 听完赵德秀的话后,田重进看向他问道: “难道纵算我军得出刘继业意图,还依然无用武之地吗?” 田重进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 面对田重进的不甘,赵德秀摆摆手道: “当然是有用的,诸位再看!” 赵德秀话音刚落,在座诸将的目光就朝他的手上看去。 只见赵德秀的手指,在潞州北面画了一个大圈。 “潞州北境多山,我军是不知北汉军会在何处设伏。 可诸位想一想,我军为何要知道这一点? 管他在何处设伏,我不吃那诱饵,不率军前往北边,刘继业纵算十面埋伏与我军何伤!” 赵德秀的话,缓缓地为在座诸将的思维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先前诸将都一心想着,该如何针对刘继业的策略做出预防甚至反制,但赵德秀的想法却不同: “不要被北汉军牵着鼻子走! 凡兵战之事,兵力多寡不是取胜关键,牢牢掌握战场主动权才是! 我军兵力本就不足,若还跟着北汉军的意图再后知后觉的去行动,那我军就不可能打赢这场仗。” 似有所悟,田重进有些激动问道:“敢问郡侯,我军该如何掌握战场主动权?” 见田重进问到关键,赵德秀笑着说道: “你们忘了北汉军为何而来吗?” 这怎么会忘呢。 北汉军的到来,根本在于宋军的攻心之策生效,李筠无奈之下才引来北汉军这一强援。 见诸将脸上露出思索之色,赵德秀说道: “昔日我军能攻李守节之心,今日缘何不能攻刘继业之心? 北汉军愿与李筠摈弃前嫌,想来垂涎的是李筠手中的五州之地。 五州中,潞州的位置重要性,富庶程度皆远在其他州之上,可谓刘继业心中筹谋之根本。 彼之根本,吾之利器也! 趁刘继业还将注意力放在潞州北境,我军不如掩袭潞州南面诸县。 县兵孱弱,加之我军先前有兵威震慑,拔之不难。 每攻下一县,我军便做出要迁移百姓之举,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一个潞州,对我大宋来说不算什么,可对贫弱的北汉来说呢? 若百姓、粮秣皆被我军迁走,刘继业要一残破的潞州何用? 他来日又怎么和刘钧交待! 诸位试想,刘继业一打探到我军意图,还能有心情在北边从容设伏吗?” 古人很早就知道,“人是第一生产力”这一道理。 故而乱世中,时常有将领迁移掠夺边境人口的举动。 更绝的是,将人口都迁移走后,有些将领还要当纵火犯。 将原本富庶的地方变成一片焦土,以图让敌军什么都拿不到。 赵德秀虽说不会做的这么绝,可他会让刘继业以为,自己能做的这么绝。 早将潞州视为囊中之物的刘继业,是不会容许赵德秀这么做的。 听赵德秀说到这处,田重进笑道: “若刘继业手握强兵,坐视我军颠覆潞州,来日他率兵回朝,刘钧怎会轻饶了他。 这一釜底抽薪之计,足以让刘继业按捺不住,他能做的就是尽快率军赶至壶关城下,阻止我军妄为。 如此一来,他就等于是被我军牵着鼻子走!” “不止如此。” 当田重进说完后,赵德秀说出了心中的更深想法。 “我所忧者,乃是北汉军隐于暗处,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我军不知他何时动,又会如何动。 任这情势发展下去,我军在局势中就会越发被动。 千日防贼,终究难防。 将北汉军引至壶关城下后,战场主动权就不再处于北汉军,我军才能取胜之可能。” 赵德秀的话,让田重进想起了《孙子兵法》中的一段话: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这句话在座将领何人不知? 可深得精髓并加以灵活运用者,唯郡侯一人。 这场仗真的有可能赢。 想到这田重进带领诸将起身对赵德秀拜道: “郡侯安坐,县城某等为郡侯讨之!” 看着站在身前,脸上已有自信浮现的诸将,赵德秀脸上露出笑容。 军心可用矣! 第七十三章 取胜之道初现(跪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潞城,伏牛山外。 当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后,刘继业望向南方的眼中流淌着忌惮。 又一日过去了,宋军的踪迹还未出现在潞城周围。 已察觉出异常的刘继业,从山上走下,回到了大营中。 一回到大营内,卢赞就上前来询问道: “还未探查到宋军的踪迹吗?” 卢赞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和善。 听到卢赞的询问后,刘继业无奈地点了点头。 刘继业的承认,让卢赞心中的无名火更浓烈了些。 “刘节使,先前是你信誓旦旦地说,宋军会中诱敌之计,来到这伏牛山下。 当下连我都已来到伏牛山下,请问宋军的人影何在?” 卢赞会生气是有理由的。 卢赞并不通军事,故而在军事上的事情,他一向都相信刘继业的判断。 因那份信任,他以监军的身份向刘钧上书,大力支持了刘继业的军事行动。 卢赞是一位利己的政治家,在他看来,他有所付出后是要在刘继业身上看到回报的。 先前刘继业率部分北汉军先行时,是卢赞负责大部北汉军的前进。 不想被刘继业一人抢去功劳的卢赞,领着万余北汉军一路紧赶慢赶就等着喝汤。 结果当卢赞到达伏牛山外时,得到的消息竟是“锅还没架好”,这让卢赞怎能不对刘继业报有微词。 有着前几日的累积,今日卢赞的不满情绪终于到了宣泄的时机。 刘继业感受到了卢赞的不满情绪。 尽管心中觉得卢赞太过急躁,可为了接下来的作战顺利,刘继业并未出言反驳。 刘继业的沉默,更让卢赞心中的不满暗中持续累积着。 又过了两日后,远派的斥候回营,告知了宋军的最新动向。 听闻终于得知宋军的动向后,卢赞兴奋的来到刘继业的帅帐内。 不料一进入帐中,卢赞就听到了令他错愕的消息。 “宋军并未北上,反而在劫掠长子县? 宋军还要驱赶百姓南下?” 这一则消息,与刘继业先前的判断完全是南辕北辙。 强烈的错愕之后,卢赞的脸色变得阴沉似水。 而沉浸在思索中的刘继业,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初听这则军情时,刘继业亦感到十分错愕。 不是说宋军劫掠南方诸县的行为不智,而是他们选择劫掠的时机太过巧合。 从斥候的汇报中可知,几乎就在他领兵抵达伏牛山的同时,宋军就开始了这一行动。 这么巧合的时间,让刘继业的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震惊的猜测。 在刘继业还沉浸在震惊中时,卢赞已忍不住心中的急切: “将军还在犹疑什么? 我朝百姓正深受宋军荼毒,将军还不速速发兵救援!” 卢赞急切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些愠怒。 能不愠怒吗? 卢赞早已将潞州当做北汉的国土,想来收到他奏本的刘钧亦是。 若任由宋军在南方肆意妄为,潞州迟早会布上镇州的后尘。 镇州是后梁的北方重镇,李存勖灭后梁后“拆城郭,迁其民于魏州”,致使昔日强盛一时的镇州不复存在。 殷鉴在前,卢赞怎能不后怕? 在卢赞的催促中,刘继业从思索中惊醒,他很快便得出了大致推断: “赵德秀可能在引诱我军南下!” 到了这一刻综合种种情报,刘继业心中对赵德秀的忌惮,已达到新的高度。 赵德秀,或许真是一位“谋全局者”! 心中忌惮翻涌之际,刘继业变得谨慎了起来。 若赵德秀真善于谋全局,那么宋军的劫掠行为,就可能带着其他目的。 哪怕一时猜不出赵德秀的更深筹谋,可身为名将的敏感性,还是让刘继业本能的不想跟着赵德秀的节奏走。 从军事方面考虑,刘继业的慎重很有必要。 然从政治方面来说,刘继业的慎重看起来就是在误国。 刘继业的话,并未引起卢赞的重视,反而让他嗤之以鼻。 “将军,陛下给你两万精兵,是让你用来为国家开疆扩土的,而不是用来让你用来为个人扬名立万的。 今宋军尚在长子县内劫掠,若将军迟迟不发兵,待南方诸县得知宋军暴行后,恐慌之下自发迁移,到了那时你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唐末宋初,为躲避战乱,百姓自发迁移的事数不胜数。 在赵德秀用出“迁移百姓”这一招前,刘继业的军事目的与卢赞的政治诉求并不冲突。 可当下事态变化突然且紧急,自然而然刘继业与卢赞的分歧便产生了。 卢赞为了拿捏住刘继业,甚至在话语间将“刘继业与国家”给分割开来。 这样的话,难免让刘继业色变。 见刘继业有所色变后,卢赞缓和了点语气说道: “纵算赵德秀是在用诱敌之计,可我军兵力远胜宋军,将军又是知兵之人。 我军南下,以堂堂正正之势镇压宋军气焰,又有何不可?” 在卢赞看来,眼下北汉军等于是天胡开局。 先前为了减少损失,刘继业想着用计谋击败宋军没错。 可现在宋军丝毫不上当,“以奇胜”行不通,那便“以正合”,这一思路简直天衣无缝。 不怕文人不读兵书,就怕文人读死书。 刘继业真想跟卢赞好好解释下,将兵书断章取义是不智的,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来。 赵德秀用的是阳谋。 哪怕他看出赵德秀内心深处,可能在藏着什么诡计,可正如卢赞所言以当下情势来说,他率大军南下将是必然的选择。 另外卢赞的话,未尝没有一些道理。 刘继业对自身的兵略是有自信的,只要他接下来时刻报以谨慎,让宋军找不到可乘之机就好。 想到这一处,刘继业收起心中些许怀疑,他看向身后副将言道: “传令全军,即刻南下!” ... 北汉军大举南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赵德秀耳中。 听闻这消息后,赵德秀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 一旁的卢多逊见强敌来临,赵德秀不忧反喜,不由诧异满怀发出询问。 在卢多逊的询问下,赵德秀说出了心中看法: “非我不知北汉军势强,更非不知刘继业乃是名将。 然正因刘继业是名将,有些事才会让我看的更清楚。 我不让儿郎四处出击,反而专攻长子一处,若是名将大有可能识破是我的诱敌之计。 既能看出,何意会如此快决意南下? 这一异常,有数种可能,然在这数种可能中,有一种正是我军的取胜之道! 我那釜底抽薪之计,抽的不是潞州根本,抽的是北汉军将帅间的信任!” 第七十四章 李牧之事(求追读!) - 宋秀 - 渔舟客 当宋军劫掠长子县的消息传开后,不止北汉军有所行动,就是屯留城内的闾丘仲卿也要坐不住了。 手中紧紧握着族人送来的情报,闾丘仲卿难以按捺住内心中的激动。 在当初李筠起兵时,是闾丘仲卿为李筠提出了“掩袭洛阳”的战术。 李筠不知道的是,被他舍弃的战术,却是李处耘与赵匡胤最担心的地方。 尽管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赵匡胤的这一担忧是虚惊一场,可这只能怪李筠自身无能,并非闾丘仲卿无才干。 以闾丘仲卿的才干,刘继业能看出的端倪,他当然也能看得出。 赵德秀若没看穿刘继业的诱敌之计,是不会敢于贸然派军在南方诸县劫掠的。 从细微处着手,从而纵览全局,唯有具备这一天赋,才配的上当他的主人。 一想到这处,闾丘仲卿就打算按原计划进行。 在先前将赵德秀纳入考察对象后,闾丘仲卿便想着从上党城内离开。 因闾丘仲卿将自身心思隐藏的很好,李守节对他并未有疑心。 再加上闾丘仲卿献策成功帮他稳定住潞州局势后,李守节对他就越发信任起来。 故而当闾丘仲卿提出要为李守节“出镇屯留,周旋北汉”时,李守节未过多考虑就将屯留县令的官职交予他。 等待数日,终闻龙鸣! 早就等着攀龙附凤的闾丘仲卿,当日就决定南下投效赵德秀。 闾丘仲卿在离开前将一县政务交给县丞,而后凭着县令的身份,大摇大摆地驾马驶出屯留城门。 ... 历经一路艰辛,吕端回到了壶关城内。 一回到城内,吕端就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赵匡胤给他的两道旨意。 那两道旨意,从法理上为赵德秀带来了新的身份——持天子节讨不臣! 自此之后,赵德秀在潞州境内的一言一行皆有皇权背书。 听闻赵匡胤对他的封赏后,赵德秀喜不自胜。 到底还是老爹给力。 领兵在外,赵德秀最需要的封赏,正是名义上的加成。 待旁人离开后,吕端又对着赵德秀言及了赵匡胤另外的私下嘱咐: “若北汉军去而复返,坚守上党即可。” 身为当世最富远见的领袖,赵德秀能想到的事,赵匡胤不可能思虑不到。 虽然因身处后方,导致情报不足,赵匡胤认为北汉军去而复返的可能性不大。 可为以防万一,赵匡胤还是给赵德秀吃了一颗定心丸。 吕端回到壶关后,从卢多逊口中听说了最新的军情。 四下无人,有些事就好说了。 “北汉军势大,郡侯已有取壶关之功,有些事可不必强求。” 赵匡胤的旨意中,充满了希望赵德秀进一步立功,拿下上党的期盼。 同样期盼的,还有高平城外的数万禁军与众多文武官员。 可这一期盼,是基于北汉军未至的前提下。 今北汉军将至,若赵德秀无法拿下上党,众人是可以理解的。 吕端说的赵德秀又如何不知呢? 但赵德秀并未马上回应吕端。 于闪烁的烛光下,赵德秀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手中的宝剑上。 精钢铸造的剑身,在烛光下散发出淡淡暖光,引得赵德秀目不转睛。 他打量的正是赵匡胤赐给他的天子剑。 在外人眼中,赵匡胤的佩剑在称帝后,已天然套上了皇权的光芒。 然望着流光频动的剑身,赵德秀读懂了赵匡胤赐给他佩剑的另一层用意: “少时陛下每次出征归来,身上时常负伤。 不忍心的我便告诉陛下,等我来日成年,我便要持剑守卫在他身边,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那时我还小,哪里知道陛下是世间少有的虎将,根本无需我的护卫。 可陛下听了我的话后,还是很高兴。 他与我立下约定:若他有朝一日将佩剑赐给我,那我便是他的副将。” 听赵德秀提起少时往事,吕端一脸肃穆。 赵匡胤与赵德秀的身份不同寻常,身份不同后,同一句约定透露出的含义就会不同。 陛下的副将? 想着想着,吕端就想起了自唐以来,常由储君担任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 “北汉军的到来,是对我军不利,可我不会轻言放弃。 我已派人去北汉,这一仗有可能赢。” 说这番话时,赵德秀语气坚定。 感受到赵德秀的坚定后,吕端就不再多劝。 ... 两日后,一脸疲惫的闾丘仲卿出现在壶关城外。 闾丘仲卿刚一出现在壶关境内,他的行踪就被宋军的斥候给发觉。 不出意外,闾丘仲卿被警惕的斥候拦下。 见闾丘仲卿无反抗的意图,斥候心中戒备稍减,但还是第一时间将他五花大绑。 接着为首的宋军斥候,从闾丘仲卿的身上搜出了官印。 察觉到闾丘仲卿的身份不简单后,斥候队长对闾丘仲卿喝问道: “你既为叛军效力,又为何来到城外。” 能成为一军斥候,除去身体素质要过关外,智商也得在线。 闾丘仲卿的身份,让宋军斥候意识到他来此的目的不简单。 果不其然,在喝问下闾丘仲卿坦然地说道: “我有一则情报,可助太原郡侯击败北汉军。” 闾丘仲卿言简意赅的话,让几位斥候面面相觑。 斥候当的久了,形形色色的人就见的太多了。 过往不乏有许多郁郁不得志的狂生,以献策之名来军中谋差事。 而眼前的这人身份不一般,或许他真有重要军情告知呢? 想到这,斥候不敢耽误。 在确认闾丘仲卿不会带来危险后,几位斥候押着闾丘仲卿进入壶关城内,朝着县府走去。 战事紧急时,斥候有将军情直接呈报主将之权。 不久后,赵德秀就从斥候的口中得知了这一件事。 闾丘仲卿? 琢磨半天后,赵德秀依旧没想起这名字。 可闾丘仲卿既有胆敢直接弃城来投,想来不会是来直接送死的。 “将他带进来。” 在赵德秀的命令下,闾丘仲卿被带到了厅内。 初入厅中,闾丘仲卿就看到了一位年轻人坐在上座,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审视。 闾丘仲卿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他一直想见的赵德秀。 故而当站定后,闾丘仲卿没有丝毫废话,他径直问道: “太原郡侯,可知李牧之事乎?” 因距离赵德秀不远,闾丘仲卿清晰的察觉到了赵德秀目光的变化。 审视的意味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缕缕重视的光芒。 望那光芒,闾丘仲卿知道赵德秀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有这敏锐,才是明主该有的表现! 在闾丘仲卿感慨时,赵德秀连忙端坐身体,下一刻他的声音传遍整座大厅: “来人,快快给贤士松绑!” 第七十五章 陈平遇刘邦 - 宋秀 - 渔舟客 当命人给闾丘仲卿解绑后,赵德秀在留下呼延赞后,屏退了厅内任何人。 接着赵德秀便示意闾丘仲卿坐下来。 赵德秀的态度从冷淡转变为热情,表现的颇为明显。 而这一点让闾丘仲卿颇为满意。 有用则恩,无用则斥,如此明主,才适合在乱世中沉浮。 等闾丘仲卿坐下后,赵德秀率先开口道: “李牧是战国名将,吾是听闻过他的事迹的。 每次想起李牧的下场,吾便时常扼腕叹息。” 说到“扼腕叹息”时,赵德秀眼神熠熠,哪有半分叹息意味。 铺垫已至,赵德秀将目光看向闾丘仲卿。 赵德秀希望闾丘仲卿接下来的话,能不让他失望。 迎着赵德秀的目光,闾丘仲卿开口说道: “李牧是一时名将,可赵王却非英主。 而时至今日,郡侯认为占据赵国旧地的刘钧,会是一英主乎?” 世事总是有着许多有趣的巧合。 太原别称晋阳,正是昔年赵国的陪都。 听到闾丘仲卿的询问后,赵德秀断然否决道:“不是。” 赵德秀有此判断,不是他轻视了刘钧。 明主看的是个人韬略,英主的要求则更高。 能被称为英主者,无一不是能强硬压制国内各势力的主君,而这一点刘钧是无法做到的。 北汉的前身是后汉。 昔年刘钧之父刘旻能建立北汉,不是在于刘旻有多么雄韬伟略,完全是河东十二州的本土势力,不愿意臣服郭威,这才转而拥立了刘旻。 北汉先天不足,若刘旻是如赵匡胤一般的雄主,那他未尝不能梳理好国内内政,为刘钧奠定北汉皇室坚实的统治基础。 然刘旻自然无赵匡胤的雄才伟略,再加上他建国后不久便崩逝,刘钧仓促继位,是压不住国内的各股势力的。 当下刘钧,与往年的赵王迁处境类似。 赵德秀的断然否决,让闾丘仲卿见识到了他的敏锐观察力。 结合方才赵德秀态度的变化,让闾丘仲卿愈发确定了心中的一个推断。 “敢问郡侯,心中是否已有一构想击败北汉军?” 闾丘仲卿壮着胆子,问出了他的猜测。 身为一位还未被正式接纳的“前敌人”,闾丘仲卿的这一询问未免唐突了。 可这一件事,闾丘仲卿必须问。 之前赵德秀的表现,让闾丘仲卿愿意弃暗投明。 而这一询问,则关系到赵德秀能让他奉献到何种地步。 面对闾丘仲卿的询问,赵德秀用手指敲着桌案思考着。 沉重的叩案声,配合上赵德秀身后呼延赞那危险的凝视,让闾丘仲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好在这一慑人的气氛,在赵德秀的一声轻笑中结束。 “你胆子很大。” 赵德秀说出了对闾丘仲卿的第一印象。 而有些事,就是需要胆大者方可行之。 在评价完闾丘仲卿后,赵德秀从身前案上取出一支毛笔,扔至闾丘仲卿的身前。 “你我心中皆有筹谋,不如写于手心,相互映照便知。” 说完后赵德秀便取起案上的另一支毛笔,见状闾丘仲卿也不迟疑。 不久后两人就都将心中筹谋写在了掌心上。 接着闾丘仲卿率先展开手心露于赵德秀眼中。 闾丘仲卿的手心中,赫然写着“郭开”二字。 见到这两个字后,赵德秀大笑着展开掌心,在闾丘仲卿期待的目光下,他的掌心中同样写着两个字: “反间!” 看到那两个字后,闾丘仲卿虽不敢如赵德秀那般慨然大笑,可他心中的喜悦却一点都不比赵德秀少。 他终于遇到了,可以奉献生命的主君。 想到此,闾丘仲卿再无迟疑: “臣曾在李筠幕府中任职,深知许多北汉隐秘。 数月前北汉朝廷,曾为是否出兵南下一事产生数次争吵。 朝中大致分为两派,主战一派以刘继业为首,主休养生息一派以左仆射赵华为首。 赵华是当年拥护刘旻称帝的几位功臣之一,而赵氏家族更是太原本地百年士族,影响力非凡。 在最重要的一次朝会中,刘继业当庭怒斥赵华,引得赵华不快。” 闾丘仲卿的这番话,再次证明了北汉派系争斗严重,而刘钧无力控制朝局的事实。 这一点是反间计能够实施的,最重要的客观条件。 听到这时,赵德秀已满脸喜色。 先前他派人去北汉,打探的就是这类消息。 这类消息中原可能会不太了解,可李筠往年负责的便是与北汉作战,北汉境内多的是李筠派去的间谍,这类消息瞒不住闾丘仲卿的。 因心中喜悦,赵德秀示意闾丘仲卿再坐的近些。 “据卿所言,北汉之郭开,想来便是那赵华了。” 汉承唐制,左仆射便等于是丞相。 要想成功实施反间计,怎能不借助“郭开之伟力”呢? 离的赵德秀越发近后,闾丘仲卿越能感觉到赵德秀那热切的目光。 “不错。 郡侯有所不知,河东十二州久经战乱,素来贫瘠。 刘旻称帝后,为彰显自身正统性,多置百官,大兴土木营造宫殿。 据臣所知,宰相俸禄是200贯,然北汉无力支付,赵华到手俸禄时常百贯都不足。 最重要的是,刘旻穷兵黩武,高平一战又大败,赵华的田亩在那一战中损毁严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能身为一国士族领袖,赵华对这一道理会比谁都清楚。 自身庞大的党羽与宗族,是需要财富与权力去供养的。 从闾丘仲卿的阐述中,赵德秀意识到赵华现在很缺钱! “卿以为,需要多少金银才能打动赵华?” 在赵德秀的询问下,闾丘仲卿斟酌的说道: “大约在二十万贯。” 听到这一数字后,赵德秀轻哼了一声。 这声轻哼,让闾丘仲卿以为赵德秀是觉得太多。 就在闾丘仲卿还想降低一些时,他便见到赵德秀起身朝外走去,并示意他跟上。 心中忐忑的闾丘仲卿一路跟着赵德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大门外。 闾丘仲卿抬头望去,发现这处大门内正是壶关的府库。 还未等闾丘仲卿反应过来,赵德秀便命人打开府库,接着府库内堆积成山的金银便落入了闾丘仲卿眼中。 为了诱敌,赵德秀强迁百姓的行为并不快,但洗劫各县府库时,动作可是相当麻利的。 在闾丘仲卿看的瞠目结舌时,一番话传入他耳中: “半州财富,尽在其中。半州不足,还有上党! 耗费多少金银我不管,我只要一个结果: 北汉军心大乱!” 赵德秀语气慷慨,目的明确。 被赵德秀目光注视的闾丘仲卿,再也抗拒不住赵德秀身上散发出的魅力。 “臣愿为郡侯舍命,走上这一遭!” 久不遇明主的闾丘仲卿,感受到了陈平遇刘邦的快乐。 第七十六章 可爱的监军制度 - 宋秀 - 渔舟客 闾丘仲卿在离开前,怀着慎重的语气,将他家人的下落告知给了赵德秀。 闾丘仲卿这么做,表面上看是在留“质子”给赵德秀,但他的目的不仅在此。 当今世道中,如赵匡胤般重视家人者有之,但亦不乏淡漠亲情之辈。 家人为质,并不能完全保证一人的忠心。 闾丘仲卿是在托孤。 “深入敌国,游说敌相”,这是一招被验证过的妙棋,但同样是一步险棋。 走这一步时,闾丘仲卿若有丝毫差错,他面对的很可能是死亡的结局。 这一点,闾丘仲卿与赵德秀都知道。 赵德秀并非是不爱惜人才,找一巧舌如簧的使者,是不难的。 可要想成功说动赵华,那名使者还要对北汉政局有着十足的了解。 这两点兼备者,赵德秀麾下当下唯有闾丘仲卿。 至于闾丘仲卿,他的想法很简单——富贵险中求! 因知闾丘仲卿之心意,在他离去前,赵德秀作出承诺道: “若卿此事不利,汝之妻子,吾自养之。” 得到了赵德秀的保证后,闾丘仲卿心中再无顾虑,他带着金银在一些澶州军的护卫下,毅然地踏上了前往太原的路途。 站在城墙上的赵德秀,望着闾丘仲卿越走越远的背影,这时他听到了背后的一声担忧: “郡侯认为,他这一去能成功吗? 若无法成功,那就损失惨重了。” 呼延赞望着远去的金银,眼中流露出不舍。 那些财富本来都应该是赵德秀的战利品。 听到呼延赞的话后,赵德秀淡淡一笑。 财富是最直观的利益,呼延赞的话,才是当世絶大多数人的想法。 “舍财成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没几个人做的到。 赵匡胤称帝后,是如何稳定人心的? 有一招很朴实无华,就是不断地撒钱。 陈桥兵变后,将领上至百万贯的给,士兵上至百贯的给,当钱发下去后,每人都喊了“大宋万岁”。 这一手段,历任五代君主并非不知,唯有赵匡胤是真正的实施了下去。 身为赵匡胤的儿子,赵德秀完美继承了他的格局。 “纵算失败,我失去的无非是金银。 但若成功,我得到的将是广阔的未来。 懂否?” 说完心中所想后,赵德秀看向呼延赞问道。 呼延赞努力的思索了好一会,最后他给出了一个诚实的回答。 “懂! 然末将做不到。” 呼延赞一如既往保持着实诚。 呼延赞的实诚引得赵德秀大笑,笑完后,他对着呼延赞问道: “叫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妥当了?” 见赵德秀问起这事,呼延赞连忙答道: “已制作妥当。” 呼延赞的回答让赵德秀满意的点了点头。 据斥候汇报,最多再过两三日,北汉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敌人初至,他岂能没有大礼备上? ... 大宋建隆元年六月上旬,伴随着阵阵雄浑鼓声,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出现在上党城外。 这支大军,正是由刘继业带领的北汉军。 当数万北汉军来到上党城外后,得知消息的李守节,一脸喜意的早早等在城外以示迎接。 在见到刘继业后,李守节建议北汉军依上党城扎营,而起到拱卫之效。 李守节的这一建议,并未得到刘继业的同意。 “宋军诡诈,易动难安,不能放任不管。 我军当前往壶关,围堵宋军。” 刘继业不会再给赵德秀,掌握战场主动权的丝毫可能。 在婉拒了李守节的建议后,刘继业继续率军南下。 赵德秀早就料到,刘继业不会选择在上党城外驻扎。 故而当得知北汉军逼近的消息后,赵德秀就领着一众僚属上得城墙来。 后世听多了杨业的大名,赵德秀想着若有可能见上一面倒不错。 赵德秀不知道的是,刘继业与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刘继业知道见过不少名将,可他还是想见一见,在十六岁就能与他争夺战场主动权的人。 率军来到城外,在将安营的事务委托给副将后,刘继业亲带几名亲卫来到城墙外百步处。 借着良好的天气,目力不错的赵德秀隐约可见百步外有一将领装扮的人在骑马游曳。 赵德秀尚还不知那人正是刘继业,但他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在认真评估了一番距离和风向后,赵德秀放弃了开狙的打算。 不久后那位将领身旁的一名骑兵,驾马朝着城下奔来。 见只有一名骑兵到来,赵德秀没让城上宋军放箭。 百步的距离,骏马疾驰下不过转瞬即至。 当停稳马蹄后,洪亮的声音便从城下传至城上: “我家刘将军有言,今我数万精兵已至,贵国可退兵矣。” 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刘继业想让城上的宋军主动知难而退。 毕竟从明面上看,有他率数万精兵守在壶关城外,宋军自保都尚显不足,更遑论谋取上党。 汉军骑兵在传达了刘继业的话后,便一直在观察着城上众宋军的脸色。 因赵德秀及众将隐于城楼中,这名汉军骑兵并未看见他的身影。 而随着这名汉军骑兵的观察,眼中出现的几面旗帜让他色变。 汉军骑兵本欲快速离去。 不过赵德秀哪会放过送上门的机会? 在赵德秀的示意下,卢多逊从城楼中走出,以“太原郡侯有言”的缘由来到城墙边止住了他。 哪知在汉军骑兵停驻后,卢多逊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迟迟没讲到重点。 心中虽多有不满,可身为传话兵,这名汉军骑兵又无法自行离去。 卢多逊说多少废话是他的事,身为传话兵的职责,他要做的便是将“赵德秀的话”一五一十转达回去。 不知拖延了多久后,卢多逊以拂袖离去的举动,结束了这场会面。 最后一头雾水的汉军骑兵,回到了刘继业的身边。 刘继业亦好奇,他的亲卫怎么会去这么久。 当从亲卫口中听了一大堆废话后,刘继业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直到他从亲卫的口中,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城上有,有府州与麟州的旗帜!” 说这番话时,亲卫吞吞吐吐。 而在听闻了这事后,刘继业脸色大变。 府州与麟州,是大宋的两个西北要镇,掌管那两个西北要镇的人分别是折德扆与杨重勋。 这两人与刘继业的关系可不一般。 折德扆是刘继业的岳丈,杨重勋则是刘继业的胞弟! 初闻这消息时,刘继业是惊愕的。 惊愕之余,刘继业握住缰绳的手,都不免有些颤抖起来。 这赵德秀的用心,好险恶呀! 而就在刘继业快速思考对策时,有几骑正快速的朝他所在逼近。 那几骑中为首的,正是监军卢赞。 名为监军,本质上卢赞监的不就是刘继业吗? 第七十七章 得加钱 - 宋秀 - 渔舟客 作为一名政客,卢赞别的本领或许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定然不俗。 驾马来到刘继业身边后,哪怕刘继业尽力掩藏,可卢赞还是看出了刘继业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当然在这一刻,卢赞还未想到其他方面。 “怎么了,是宋军不愿退回吗?” 显然刘继业在出营前,是与卢赞商量过的。 面对卢赞的询问,刘继业沉吟着。 刘继业在思考,他要不要将赵德秀的险恶用心告知给卢赞。 然一想起唐末诸多武人作乱的实例,心有忌惮的刘继业就渐渐打消了这一念头。 刘继业的迟疑,让卢赞愈发感觉到不对劲。 他之所以会出营,就是察觉到刘继业离营未免太久了一点。 派人去城下劝说退兵,一来一回的时间会这么久吗? 非是卢赞已对刘继业猜疑,实是监军职责所在,况且监军一职的危险性是很高的。 刘继业有许多“武夫前辈”先例可参考,卢赞又何尝不知诸多“监军前辈”先例呢? 监督大将之事一旦有所疏忽,率先死的就是监军。 没人会拿自身性命儿戏。 为了弄清刘继业迟疑原因所在,卢赞没有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卢赞示意身边的一位亲信前往城下。 赵德秀一直隐在城楼中,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见又有一位北汉骑兵来至,他便对着城墙旁的卢多逊使了一个眼色。 卢多逊会意,当卢赞派来的北汉骑兵来至城下后,卢赞率先开口问道: “汝是刘将军亲卫否?”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询问,让卢赞亲信摸不着头脑。 然他还是如实答道: “不是。 我奉大汉宣徽使卢赞之命,前来宣扬我军止息干戈之心。” 听是卢赞的人,卢多逊心中暗喜。 而他脸上则故作愠怒状,厉声喝道:“滚!” 突然被喝,引得卢赞亲信让目光在城上扫视起来。 扫着扫着,他便也发现了“府州”与“麟州”的旗帜。 见到那两面旗帜后,加上宋军对他态度不善,吓得卢赞亲信连忙拨马离开。 不久后,亲信就回到卢赞身边,将他遭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听完亲信的禀报后,卢赞脸色陡变,眼眸下意识低垂起来。 不知不觉间,防备的情绪出现在卢赞心头。 卢赞是知晓折德扆、杨重勋与刘继业亲密关系的。 “不亲派人去,吾可能还不知道,原来“劝说一事”可以如此快速。” 卢赞一语道破了今日的异常之处。 他与刘继业同样代表大汉,为何宋军要关注派去城下的人,是否是刘继业亲卫? 就当这一点是宋军多此一举。 那么缘何刘继业派去的人,能跟宋军交谈那么久,他派去的人宋军却直接以厉喝了事? 人之心性如何,是会受时代背景影响的。 当下的时代背景,是武夫叛乱频发的五代乱世。 身处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时代中,卢赞对任何异常是相当敏感的。 在心中疑窦渐起时,人总是善于联想的。 “我记在在石梯山下,将军跟我说过你的诱兵之计,十拿九稳可以诱出赵德秀。 那为何最后赵德秀,没中将军之计呢?” 以往卢赞对这一点,还未联想太深,现在他的想法却已发生转变。 卢赞从未领兵作战过,身为一名政客他没有刘继业的判断力,他能看的唯有结果。 刘继业在北汉多有威名,在这基础上卢赞会相信他真的“不敌”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吗? 还是说存在着另外一种细思极恐的可能? 与其说刘继业是不敌赵德秀的才略,倒不如说刘继业是不敌他的大宋皇长子身份。 特别是近来在潞州境内流传的一封诏书——“凡太原郡侯招抚者,不论过往...” 好一个不论过往! 面对卢赞的再次询问,刘继业张了张嘴想开口辩解。 可最后却只能这么说道。 “我少年时跟随先帝,血战沙场,身上受创处不知凡几。 还望监军不要中了敌人的离间计。” 疑心是最难捉摸的,况且赵德秀使的离间计,每一点全都是基于事实出发。 事实皆在,单单言语上的解释是苍白的。 无奈之下,刘继业只能谈他为大汉洒热血的过往,希望来打消卢赞的疑虑。 说这番话时,刘继业望向壶关的目光越来越愤懑。 “你苦心想将我引诱至壶关,为的就是行离间之事吗?” 哪怕看穿了赵德秀的意图,但现在刘继业并未太过担心。 因纵使卢赞是监军,若没有刘钧的圣旨,他也无法夺去自身兵权。 在心中有着这点安慰后,刘继业稍显放心地转身驾马离去。 看着刘继业快速远离的背影,卢赞似有所悟。 他并不否认刘继业对先帝的忠心,可话说回来: “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等人对他们的先帝难道不忠心吗?” ... 北汉,太原城。 左仆射赵华今日刚下朝,便听到有人来禀报,说是府中来了一位出手阔绰的客商。 听到“出手阔绰”四个字后,赵华明显的来了兴趣。 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能被他府中人都能称一句“阔绰”的客商,那实力定然是不俗的。 送上门来的钱,赵华没有拒绝的道理。 赵华命人将那位客商带至他的书房中。 不久后,扮作客商的闾丘仲卿就来到了赵华身前。 见到气度不凡的闾丘仲卿后,赵华天然的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你今来府,所求何职?” 因北汉贫弱,许多位高权重的官员为自身利益,暗地中都在办着“卖官鬻爵”之事。 在办这类事的诸多官员中,赵华是名声最好的。 赵华深知“可持续发展”的道理,只要有人价钱给的合适,他几乎什么都能卖。 在赵华的询问下,闾丘仲卿说道: “我不求官。 只求断一人官路。” 闾丘仲卿的话,让赵华的脸上浮现为难之色。 从手中权力来说,他既能予人官位,亦能断人官位。 然断人官位一事与权力无关,这事容易与人生出嫌隙。 “吾从来不轻易与人结怨,断人官位一事需好好斟酌。” 细细斟酌一番后,赵华脸上为难之色愈浓,他看向闾丘仲卿郑重的道: “这事得加钱!” 第七十八章 申明利害,大事成矣 - 宋秀 - 渔舟客 “得加钱”三个字,宛若甘甜的清泉一般,洗净了闾丘仲卿心中的担忧。 赵华这一切能卖的态度,实在是令人可喜。 既赵华已提出了他的诉求,闾丘仲卿亦不再遮掩。 “我家郎君想让左仆射罢免的人是刘继业。” 闾丘仲卿语气坚定,可他的话落入赵华耳中,却让他勃然变色。 “荒谬!” “你可知晓刘继业是何人? 他是先帝重臣,吾曾与他同受先帝遗命辅弼少主,有同为辅臣之义!” 赵华用手重重拍了一下桌案,以示他对这件事的愤怒。 随着赵华愤怒情绪的表现,房内隐藏的几名死士忽地冲出,纷纷拔刀面向闾丘仲卿。 这一副作态,好似他们下一刻就要将手中利刃挥向闾丘仲卿。 闾丘仲卿的要求,大大出乎了赵华的预料。 过去不乏有人花钱,来找他帮忙打击自身政敌的。 因这类的事做的不少,初听闾丘仲卿的要求时,赵华觉得不是不能办。 可在知道闾丘仲卿要针对的人选后,赵华还是忍不住惊怒起来。 赵华下意识地用出了威胁的手段。 不过哪怕生命受到威胁,闾丘仲卿的神色依旧淡然。 这让渐渐冷静下来的赵华,愈发认识到闾丘仲卿的来头定然不简单。 “你们先下去。” 下令让几名死士暂且离开后,赵华看向闾丘仲卿,问出了当下心中最深的疑问: “你家郎君是谁? 若有半句虚言,吾随时可取你性命。” 哪怕赵华言语中尚有威胁,然见赵府死士尽皆退散,闾丘仲卿知道赵华“一切皆能卖”的态度并未改变。 “大宋太原郡侯。” 心中愈发有把握的闾丘仲卿,说出了他背后的人。 身为北汉宰相,赵华近来看过许多关于潞州的军情,他是知道太原郡侯为何人的。 回忆起赵德秀的身份后,赵华快速思索一番,得出了一个令他冷笑的推断: “你是想让吾卖国?” “刘继业正率军在前线与宋军对峙,眼看潞州全境就要落入我国版图中。 若他突然被撤换,我国岂非损失惨重?” 赵华话中皆是国家,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等一的大忠臣呢。 可一位能卖官鬻爵损害国家根基的人,又能爱国到哪里去。 有些事心中知晓,面上是不好直说的,针对赵华的卖国之言,闾丘仲卿回道: “自古以来,华夏正朔皆为雄据中原者。 北汉无中原尺寸之土,名为国家,实际不过一地方割据势力尔。 乱世之中,各为其主不足为奇,然赵公卖国二字,却是用的重了。” 闾丘仲卿的话,在名义上为他接下来的行为进行了粉饰。 有了这层粉饰后,身为名士的赵华态度变得软化了不少。 “请喝茶。” 察觉到赵华的态度有所软化后,闾丘仲卿继续说道: “我今日来有所求,但亦有所奉也。 一奉为金银,一奉为前程。” “哦?” 闾丘仲卿的话,让赵华好奇心大起。 金银为奉,不足为奇,至于前程为奉,赵华倒想认真听听高见。 在赵华的好奇心下,闾丘仲卿开口问道: “宋与河东疆域对比,河东可称蕞尔小邦乎?” 面对显而易见的事,赵华肯定答道:“可。” 闾丘仲卿再问: “刘继业有“无敌”之称,然能以一人敌我国众将乎?” “自是不能。” 刘继业若真无敌,当下刘钧早就坐在崇元殿内听政了。 “河东资粮足否?兵器精否?士卒众否?” “捉襟见肘。” 三问三答后,一个清晰的事实,已无形中摆在赵华与闾丘仲卿之间。 在赵华因这事实沉思之时,闾丘仲卿捅破窗户纸道: “河东贫弱,借助契丹之力,偏安一时尚可,然偏安不可得久安。 河东乃兵家必争之地,最多数年,烽烟必再袭太原城。 高平大败,太原围城,不过是数年前之事,赵公难道忘记了吗?” 闾丘仲卿的话,让赵华不由得想起了数年前,让他损失惨重的一战。 当年为了支持刘旻南征,赵华及其他几位重臣,可谓是赌上了一切。 当然,最后他们几乎输掉了一切。 那一战的损失,让赵氏一族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赵华怎可能会忘记? 游说赵华时,闾丘仲卿一直在关注着他的神色。 闾丘仲卿从赵华晦暗的神色可以看出,他的游说起效果了。 赵华方才会惊怒,并非是故作姿态,但也并非是在顾虑什么“同朝之义”。 赵华怒的是,贸然罢免刘继业有可能会损害到他赵氏一族的利益。 毕竟从明面上看,赵氏一族与北汉的利益联系在一起,而刘继业正在率军为北汉攫取利益。 正因知道这一点,闾丘仲卿必须要让赵华认识到,赵氏一族的利益并非与北汉休戚与共。 赵氏一族值得更美好的未来。 “赵公睿智,当知河东刘氏,已是冢中枯骨,败亡是迟早的事。 既败亡迟早将至,赵公何必以此自缚? 况且太原赵氏起于战国王族,流传数百年,清望著于河东。 赵公就不为赵氏一族的传承想上一想吗?” 闾丘仲卿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引得赵华动容不已。 “观我大宋,欣欣向荣。 郡侯仁慧,宋帝钟爱,颇有社稷之望。 以上种种,赵公多观中原情报,便知我所言真假。 赵氏苍天大树,自当栖息于浩瀚大江旁,区区将涸溪流,又如何能供养赵氏? 智者长虑,方是长久之道呀! 若赵公能相助吾主,我当先奉价值百万贯财物于赵公,以解赵公燃眉之急。” 百万贯? 赵德秀出手之大方,让赵华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诱惑,他抬头看向闾丘仲卿: “太原郡侯会记住今日,赵氏对他的帮助吗?” 赵华的话,让闾丘仲卿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我本为李筠帐下从事,身份低微。 然初投郡侯,郡侯便信我重我,委我大量财富成事。 我尚能得郡侯这般恩遇,况赵公乎? 若赵公能相助郡侯,赵公未来得到的何止是百万贯财富能够衡量的?” 拿自身举例,是最具冲击力的。 闾丘仲卿的这番话,宛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般,让赵华下定了决心: “请回信告知郡侯,不出十日,必有佳音。” 身为当年扶立刘旻的几位功臣之一,赵华从不缺押注的勇气。 赵华话音刚落,闾丘仲卿脸上便露出喜色。 大事成矣! 第七十九章 无力的刘钧 - 宋秀 - 渔舟客 赵华久居官场深谙政治套路,他自身不能贸然下场。 最佳办法就是让刘钧,主动寻求他的帮助。 而要想达成这一目的,对赵华来说并不难。 与闾丘仲卿会面后的第二日,在赵华的暗中推动下,刘钧的御案上就出现了一些奏本。 刘钧虽性格庸弱,然深感北汉贫弱的他,继位后是颇为勤政的。 勤政的帝王,是不会容许御案上有“未读”奏本存在的。 当展开那些新进的奏本看了后,刘钧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些奏本乃一些御史所呈奏,内容主要就八个字概括: “数月远征,劳师糜费”。 看完那些奏本中的内容后,刘钧并未动怒。 因他知道,那些御史所言是有道理的。 北汉国力远不如大宋,刘继业率领的虽只是两万战兵,然为了供养这两万战兵所耗费的民力、物力,以当下的北汉国力来说,是相当沉重的负担。 哪怕刘继业在出征后,得到了李筠的部分资助,可那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御史虽言之有理,然刘钧一想起汉军即将拿下潞州,他心中就不免多了几分底气。 若能收复五州之地,那当下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心有期盼的刘钧,将那些御史的奏本放置一旁,打算不予理睬。 刘钧不知道的是,他的反应被赵华精准预料到。 过了两日后,有一则军情渐渐在太原城内流传开来: “宋军趁国内空虚,意欲分兵北上!” 这则军情不知由谁传出,以相当快的速度传进各大官署内,引得太原城内的各部长官心神震动。 文人玩弄权谋可能是一把好手,一遇到军略之事,大体上是一窍不通的。 太原城内的公卿们,感受到了往日范质、王溥的无措。 各部长官六神无主下,只能将这件事上报给刘钧。 刘钧极少上过战场,他初闻这一军情时,亦是大惊失色。 好在北汉朝内还是有一些宿将在的,如冯进珂。 在刘钧惊慌时,冯进珂上书安抚道: “李筠、刘将军所部皆在要道,宋军不会冒险分兵北上。” 支持冯进珂看法的人虽不多,可有了冯进珂的安抚后,刘钧的内心稍稍有所安定。 作为幕后推手的赵华,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局势的进展。 对北汉朝局了如指掌的他,早就清楚单凭一则捏造的军情,不足以让刘钧中计。 他鼓动御史,捏造军情的目的,是在于造势。 在他暗中的推波助澜下,一股不安的大势正在快速吞噬着北汉朝野。 “国内空虚,强敌来犯,社稷何存?” 这一不安中的强敌,指的可不单单是宋军,还有契丹。 尽管北汉自建立起,就视契丹为宗主国。 然因契丹数次派使者辱刘钧为“儿皇帝”,北汉与契丹的关系称不上十分融洽。 契丹是虎狼之国,谁也不知他们会不会突然起吞并之心。 当不安的情绪在朝野上下喧嚣后,赵华见时机已到,方才图穷匕见。 宋军欲分兵北上的传言还未停歇,新的流言就以铺天盖地之势展开。 “刘继业贪恋中原富庶,暗中联络折德扆、杨重勋,意欲率军反叛!” 这一则流言宛若一颗炸弹般,在太原城内猛然炸开,震的朝野上下胆战心惊。 因赵华先前造势造的好,当下太原城内的臣民,心神都处在惊疑的状态。 趁此良机,赵华再一举发动全部政治力量,给众多臣民本就薄弱的心理防线,再来上重重一击。 乱世之中,臣民最怕的是什么? 无非四个大字——武夫兵变! 陈桥兵变是几乎做到了兵不血刃,可这一事在五代乱世中,根本就是个奇迹。 正常当世每次兵变,带来的都是大量的屠杀。 屠杀二字,谁人不怕? 一下子,数之不尽的奏本如雪花般飘进宫内,无数雪花汇聚在一起,最后形成一座难以抗衡的雪山,重重的压在刘钧的御案上。 看着御案上的“雪山”,刘钧脸色惨白。 赵华的攻势如汹涌的海浪般,一波重过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层层递进,令刘钧无法招架。 面对这遮天蔽日袭来的浪潮,刘钧虽贵为一国之君,但当下的他却显得十分弱小。 皇权不振,纵算刘钧能瞧出一些端倪又能如何? 在强大的政治浪潮下,弱小的刘钧下意识地想找人来庇护他,思来想去,刘钧下令召来了两人。 一人是左仆射赵华,一人是枢密使段恒。 这两人是目前北汉朝中,辅助刘钧掌管军政的最主要两位重臣。 因攸关军事,刘钧率先将目光看向段恒。 “国内人情汹汹,朕当如何?” 刘钧先问的虽是段恒,但赵华一点都不担心。 为何他所造的势,能在太原城内一发不可控制的流传开? 并非是他的政治力量,强大到足以掌控北汉朝廷,关键在于他造的势是有利于河东本地士族的。 刘继业收复“潞泽五州”对国家来说是好事,对河东本地士族来说,却弊大于利! 政治上不谈感情,谈的都是利益,赵华知道段恒会怎么选。 “臣记得,刘继业的家人在代州。” 这话一出,赵华诧异的看向段恒。 表面上看,段恒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实际上段恒给出了最为诛心的回答。 家人在代州不在太原,代表着朝廷对刘继业的牵制手段少的可怜。 至于为何朝廷不先扣留刘继业家人,不是刘钧不想,是他做不到。 “家属质京”制度,是有利于朝廷控制武将,可实行这一制度要建立在中央集权的基础上。 而五代乱世,中央集权基本就是个笑话。 哪怕是周世宗在世时,已开始不断加强中央集权,可地方的财权、兵权他都能大力削减,唯有“家属质京”这一事他提都没提。 具体到北汉国情,北汉的前身后汉是如何灭亡的? 有郭威殷鉴在前,刘钧除非是弱智,不然哪敢提“家属质京”这事。 段恒的话,让刘钧的脸直接黑了下来。 紧接着刘钧想起,他对刘继业并非无牵制手段。 当刘钧想起卢赞的存在时,正好一位内侍捧着一封密报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陛下,卢监军急报!” 刚听闻这句话,段恒与刘钧皆惊诧不已。 唯有赵华低头暗自窃喜——吾主,出手了! 第八十章 这么唐突的吗 - 宋秀 - 渔舟客 惊诧过后,刘钧的脸色快速转变为惊疑。 卢赞是刘继业的监军,以往有事都是明文上书,这番怎么会动用到密报? 当这一疑问在心中浮现时,刘钧联想起了近来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恐怖流言。 两相结合下,刘钧在大热天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快,快递上来!” 在刘钧的催促下,内侍连忙将手中密报送到他手中。 在接过密报时,刘钧手显得有些颤抖。 当展开密报,快速浏览了其中内容后,刘钧再也绷不住内心中的最后一根弦。 一滴滴冷汗在他的额头冒出,心中满是疑惧情绪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径直跌坐在了身后的御座上。 随着刘钧跌坐,他手中的密报亦随风飘落至赵华脚下。 刘钧的表现太过异常,赵华这时已顾不上君臣之礼。 他果断的从地板拾起密报认真看了起来,段恒亦凑到了他的身边。 看完密报内容后,赵华的心中早已笑开了花。 如他所料,赵德秀并未将希望全都寄托闾丘仲卿上。 哪怕身处前线,赵德秀依然敏锐的意识到了,卢赞这一突破口。 心中虽对赵德秀赞许不已,面上赵华却表现出了愤怒的姿态。 赵华看向刘钧“又惊又怒”道: “卢监军信中所言,俱是他亲眼所见,刘继业拥兵自重之心已昭然若揭! 陛下难道忘记了,先帝临终时的忌惮吗?” 身为当年有数的几位托孤之臣,赵华是知道许多隐秘的。 赵华的话让思绪愈发混乱的刘钧,想起了刘旻病逝前对他说的话: “刘继业富含韬略,为人忠勇,是名将之属。 然彼至亲皆事中原,不可不防!” 回忆起那日情景后,“不可不防”这四个字就宛若魔咒般,在刘钧的脑海中持续激荡着。 见刘钧还在犹豫,段恒站不住了。 再犹豫,等事情真到一发不可收拾时,他可不想全家给刘钧陪葬。 段恒上前几步,脸带怒气地劝道: “陛下还在犹豫什么!” 要不是赵华拉着,身为权臣的段恒都能直接将口水溅到刘钧脸上。 看段恒那急切的模样,赵华都有些怀疑他是否与自己是一伙的了。 在段恒的怒问下,性格优柔的刘钧堪堪止住了脑中的混乱。 “临阵换将,是,是大忌。” 完全没了主意的刘钧,语气结巴的说出了这番话。 刘钧对刘继业谈不上十分信任,他之所以还一直迟疑,便是在顾忌这一点。 刘钧的优柔寡断,让段恒气的差点将手中笏板折断。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军人数到底占优,宋军定不敢轻举妄动!” 临阵换将是大忌,当年赵王迁撤换李牧时,会没想到这一点吗? 明知而为,不是在于赵王迁愚笨,是在于那时赵王迁认为,不撤换李牧给他带来的危险更大。 战国时还讲究存亡断续,当世一旦兵变,屠城都是常见的事。 谁敢冒这一风险! 况且在身为文人的段恒看来,兵力的优势大于一切,难不成宋军还敢贸然从城内冲出来不成? 在段恒的厉声劝谏下,刘钧心中有所依托,再无任何犹豫。 “快拟旨,拟旨! 命太原尹为石州节度使,持天子节前去抚慰诸军。 刘继业罢职,缚于军中,回到太原后再行定夺。” 稍稍恢复些冷静的刘钧,大概说出了圣旨中的内容。 刘钧口中的太原尹名刘继恩,是刘钧的养子。 太原城中并非无宿将,可情势发展到这一步,刘钧哪里还敢再将兵权交到异姓手中。 一听刘钧是让刘继恩去执掌兵权,赵华几个箭步上前,取出御案上的毛笔在空白圣旨上飞速书写起来。 旁人看赵华这么急切,都只会以为赵华是忧心国事所致。 当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写完圣旨后,赵华将墨迹还未干的圣旨放到刘钧身前。 “速速盖印!” 赵华紧盯着刘钧,心中万分期待着。 在段恒与赵华两位权臣的迫切注视下,刘钧拿出玉玺朝着圣旨重重按了下去。 当玉玺落印那一刻,段恒与赵华齐齐松了口气。 段恒是在放松,终于有可能在兵变未发生前得以阻止。 刘继业统率的两万精兵,并不是他的嫡系部队,大多是河东本土子弟。 只要刘继业不先发制人,形成裹挟之势,圣旨到的那一日,刘继恩接掌兵权并不难。 至于赵华放松的是: “算一算,十日之期还未到。 万幸!” ... 离开皇宫回到府中后,面对着闾丘仲卿的询问,赵华大大的吐了一番苦水。 “刘钧非愚笨之人,加之有段恒从中阻扰,此番入宫真是险象环生。” 诉完苦水后,赵华便开始邀功。 “刘钧虽被说动,然他本欲派冯进珂南下,亏得是老夫在一旁力荐刘继恩,刘钧方才采纳。” 一番诉苦,一番邀功,闾丘仲卿心知赵华的话不可全信。 然闾丘仲卿对这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刘继恩这人。 “赵公为郡侯付出,我定会如实回奏。 就是不知刘继恩这人,才干如何?” 见闾丘仲卿问到关键处,赵华抚须笑道: “既为郡侯效力,我岂会荐举有能之辈? 刘继恩轻率无备,少恩寡义,易图耳!” 听闻此言,闾丘仲卿不由得与赵华相视对笑起来。 易图,那便图! ... 刘继恩接到圣旨及天子节杖后,毫不犹豫的从太原城内启程。 身为刘钧的独子,哪怕刘继恩当下还未达成“亲王京尹”的成就,可刘继恩心中早将自身当成了大汉的储君。 既是储君,刘继恩当然不能容忍有人伤害到大汉的社稷。 一向被刘钧斥为平庸的刘继恩,在主观能动性的鼓舞下,自从太原出发后一路星夜兼程,充分发挥了“不辞辛劳”的优良作风。 不过数日,刘继恩就来到了壶关城外的汉军大营中。 初听闻刘继恩到来,刘继业是相当意外的,相反的是卢赞心中则充满了喜悦。 不知刘继恩所来何事的刘继业,连亲自带人来到营外迎接。 岂知刘继恩一见刘继业,就高捧手中圣旨怒斥道: “枉先帝对你恩重如山,你竟意图叛国?” 刘继恩此话一出,卢赞差点没跳起来。 纵使是要削刘继业兵权,哪有这么唐突的? 第八十一章 你们这是在自毁长城 - 宋秀 - 渔舟客 若说卢赞听完刘继恩所言是担忧的话,那刘继业则是一脸震惊了。 刘继业自问对大汉忠心耿耿,缘何会突然落上一个“叛国”罪名? 要不是前来传旨的是刘继恩,刘继业势必要怀疑圣旨是否是伪造的。 震惊的同时,刘继业想起了近来在营中的些许险恶流言。 在先前刘继业就意识到,赵德秀在使离间计。 然那时刘继业并未太过担心,原因在于五代中哪位将领出征不被主上所疑的? 刘钧性格优柔,前线的些许揣度并不会致使他下定决心临阵换将。 除非是朝中有变! 认知到这一点后,刘继业勉强先安定住情绪,抬头看向刘继恩言道: “臣自始至终对陛下从未有二心,朝中有人在陷害臣,臣自请上书申辩。” 刘继业出身将门世家,政治敏感度是有的。 可惜的是,刘继业并未认识到事情的本质。 刘继业的话让刘继恩冷笑起来: “有人陷害? 太原满城风雨,皆是对你的弹劾。 数位臣公所为,有可能是陷害,当下是满朝文武皆异口同声。 难不成我大汉独你一人是忠臣不成?” 北汉建立的基础,是得到了河东利益集团的拥护,而刘继业出身麟州,是刘旻留下用来制衡河东本土势力的关键人物。 这便是河东本土势力,在听闻刘继业有可能反叛后,会那么急切想罢免他的原因。 也许在刘钧心中,他并不想贸然撤换刘继业。 然当刘钧不能再守护河东的利益时,刘旻不是没有其他子嗣在世! 刘继恩的话让刘继业呆立当场。 刘继业从未想过,不知不觉间他竟已面临着千夫所指的境地。 一种悲怆的情绪,出现在刘继业心中。 趁刘继业悲怆之际,刘继恩示意左右上前拿下刘继业。 察觉到刘继恩的意图后,刘继业的众多亲卫下意识抽出长刀护卫在他身前。 这一应激的保护行为,如一缕火苗般,瞬间点燃了场间本就压抑的气氛。 刘继业的亲卫们一抽刀,原本环绕在他身边的诸多将率亦快速做出了反应。 大多将率都选择站在刘继恩一边,拔出腰间刀刃对向刘继业。 在刘继恩鲁莽的行为下,片刻后场中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气氛渐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见刘继业的“反迹”再不隐藏,刘继恩又气又惧。 “枉我昔日以兄长敬你,你竟对我拔刀相向?” 在刘继恩指责刘继业时,卢赞意识到事态可能要失控,他连忙劝阻刘继业道: “朝野上下非议汹汹,陛下为安定社稷计,方才暂时解去将军兵权。 待我军回到太原,将军若觉得冤枉,大可当面向陛下申辩。 一切还有回转余地,将军不要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卢赞的话语中,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卢赞是怀疑刘继业,但他并不想在军中闹出火并之事。 刘继恩与卢赞的话,让刘继业想起刘旻在世时对他的无比信任。 往日恩情历历在目,然一对比当下刘继恩脸上那浓郁的质疑之色,刘继业心中悲怆的情绪就愈发浓厚。 悲怆之余,刘继业黯然下令道: “全部放下兵器。” 这一声命令,是刘继业对他的亲卫及支持他的将率下达的。 听到刘继业的命令,挡在他身前的人都表示不解。 “将军...” 未等这名将率多说什么,刘继业再次下令道: “敌人就在壶关!” 到了这一步,刘继业岂能不知朝中之变,有可能是赵德秀的手笔? 而以赵德秀的机敏,一旦汉军发生内讧,他不可能会错失这绝佳时机。 况且刘继业也知道,两万汉军大多是河东子弟兵,当代表河东本土势力意志的圣旨到达后,他们是不会支持自己的。 贸然火拼,人数压制下自身唯有死路一条。 还不如像卢赞所说的那般,听从圣旨交出兵权,等回到太原申辩一番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若无明确罪证在手,河东本土势力再猖獗,亦不敢直接杀害有功之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刘继业做出了维护大局的举动。 在刘继业的严令下,守卫他的人无奈地放下了手中兵器。 见到这一幕后,卢赞深深松了一口气。 而刘继恩则是激动不已,原本躲在众人身后的他重新上前,指挥着左右去解下刘继业的盔甲兵器。 当然经过刚才一幕,刘继恩心中有了几分顾忌,用绳索绑缚一事,他是不打算再做了。 在刘继恩的人来到身前后,刘继业用严厉的眼神逼退了他们。 “我自己会解!” 说完这句话后,刘继业率先摘下头盔。 当解下头盔后,刘继业望着对面的诸多“误国之人”,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愤慨与担忧。 刘继业重重将头盔掷于地上: “长城既毁,我军何安!” ... 汉军营中的剧变,赵德秀目前还不知晓。 这几日壶关城内,发生了一件事。 前几日赵匡胤派了一名使者前来,将一封亲笔书信交至他手中。 赵匡胤之所以会突然派使者前来,缘由在于他得知了两万汉军屯兵壶关城外的事。 自赵德秀出征后,赵匡胤明面上对他的关心很少,实际上赵匡胤是很稀罕他的。 密信中的内容不长,然有一半的内容都是赵匡胤在告诫赵德秀不要大意。 至于另一半内容,赵匡胤则是向赵德秀阐述起了他对一人的看法。 那人正是此番赵匡胤派来的使者——曹彬。 赵匡胤的用意,赵德秀岂能不知? 在先前赵德秀再次汇报军情时,曾隐晦地表明出手中无人可用。 田重进忠直,呼延赞骁勇,虽各有长处,却不是能一同商议军机的人。 没想到那封书信寄出去还未多久,赵匡胤就送来了他的回应。 其实不用赵匡胤多加介绍,赵德秀在后世是听过曹彬的名声的。 初见曹彬时,赵德秀的第一印象是他有些木讷。 曹彬对自身的态度相当恭敬,几次与他对座时,曹彬都目不转睛,态度庄重。 这一表现,要不是知道曹彬是宋初四名将之一,赵德秀都得以为他是“田重进第二”。 直到今日对弈时,曹彬不经意说出的一番话: “棋道如兵道,坚城在侧,不如击援。 援兵一破,坚城自下。” 一听曹彬这见解,赵德秀愈发喜欢他了。 第八十二章 胜利和曹彬,我都要 - 宋秀 - 渔舟客 赵匡胤是一位善于发现将才的人。 在几年前赵匡胤就察觉到年轻的曹彬,是颇有才略的。 赵匡胤担任殿前都点检时,曾有心想提拔曹彬,然相比于大多数趋炎附势的人,曹彬对赵匡胤的态度很奇特——恭敬并疏离。 过往曹彬拜访赵匡胤,皆因公事。 并且一谈完公事曹彬便离开,从不会参加赵匡胤举办的任何一次宴会。 曹彬的态度,源于他谨厚的性格,更源于他特殊的身份——郭威宠妃外甥。 以上原因让曹彬,在过去并不受重用。 去年周世宗逝世后,曹彬更被赵匡胤打发去地方,从此远离权力中枢。 知晓了曹彬的性格后,赵德秀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这几日在壶关中,赵德秀多以公事为由,带着曹彬四处游逛。 游逛的过程中,曹彬看到了城内军容整肃,百姓安居的场景。 除去游逛的举动外,每逢诸将议事,赵德秀亦不避开曹彬。 从多次议事中,曹彬见识到了赵德秀在田重进各将率中的威望。 曹彬是沉默的聪明人,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被言语所动的。 很多事让他自己去观察,观察的多了他心中就会有所判断。 除以上两方面外,近来赵德秀还时不时以“公事”的缘由,拉着曹彬与他对弈。 在赵德秀看来,赵匡胤就是脸皮不够厚,他可不一样。 “国华大才,一语道出我诱敌南下的本意。” 相处才不过几日,赵德秀就已亲密的称呼起曹彬的字。 说实话,曹彬以往还未遇上过这么,这么主动的上位者。 这让性格谨厚的曹彬,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彬因弈棋有感而发,些许胡言,怎能称的上大才之赞。” 曹彬并非不知赵匡胤派他为使者的目的。 然自古以来,身居皇室之侧虽风光无限,危险亦无穷。 在局势未彻底明朗时,曹彬认为他还是不贸然卷入权力中心的争斗为好。 察觉曹彬又开始见外,赵德秀不依不饶: “国话难道不想知道,我有何破敌之计吗?” 哪怕曹彬掩藏的再好,但从这几日的观察可知,曹彬对军略一事是很感兴趣的。 人性虽复杂,有时也很简单。 对感兴趣的事,人总是难以控制住好奇心。 “这...” 曹彬从未单独领兵过,过往他担任的大多是使者,供奉官等职务。 本就感兴趣,又从未被满足过,再被赵德秀这么一诱惑,曹彬好煎熬。 理智警告他,不要贸然参与太多赵德秀的事。 感性又不断怂恿他,偶尔参与一次无伤大雅。 在曹彬纠结扭捏时,赵德秀选择直接开口。 “国华请看。” 赵德秀手指伸向局势已明朗的棋局。 棋盘被精巧的工艺,整面平整嵌在桌案中。 目前从局势来说,黑子已被白子围困在角落,再难有翻盘的机会。 以棋局喻战局,当下壶关战场局势,就宛若身前的棋局。 而黑子就是被困在壶关城中的赵德秀,看起来已无计可施。 可通过近几日的观察,曹彬认为赵德秀不像是个会说大话的人。 是哪一处被遗漏了呢? 曹彬苦思冥想时,有一颗黑子已被赵德秀捏在指间。 黑子出盒的声响,将曹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于曹彬的注视下,那枚在日光下生辉的黑子,被两根修长手指重重地敲在了某处。 当修长手指移开后,曹彬目光剧震。 “这怎么可以?” 因赵德秀落子之处太过异常,从未想到这一步的曹彬,忍不住惊呼出声。 但仅仅是片刻后,曹彬震惊的目光就消失不见,接踵而至的是了悟与欣喜。 “走这一步,又如何不可以!” 只见在曹彬的视角中,那枚黑子被赵德秀生生扣在了棋盘之外。 棋盘之外为书案,按常理怎能将棋子落在案上。 可棋局并不完全等同于战局。 棋局只有一面,战局不一定只有一处。 案上并未有线条画界,可这一刻在曹彬的脑海中,他已自动描绘出一条条界限分布在整座书案上。 当脑中的全面大局形成,望着那颗跃出战局外的胜负手,曹彬露出了笑容。 “郡侯落子处,是太原!” 曹彬拥有如此敏锐的反应力与洞察力,让赵德秀不由抚掌大笑。 “能与吾共商军国大事者,非你莫属!” 因心中高兴,赵德秀的声音“难免”高亢了些。 见厅内众亲卫都朝自身看来,意识到不对的曹彬,忙从喜悦中苏醒过来。 这话可不兴说呀。 说的多了,他以后哪里还洗的清“澶州党”的标签。 就在曹彬想着起身婉拒赵德秀称赞时,卢多逊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见状赵德秀挥手示意曹彬先坐下: “军情要紧。” 无奈,曹彬再次坐下。 卢多逊进来的时候满脸喜色,来到赵德秀身前后,他连开口禀告道: “据斥候回报,敌军大营中已更换帅旗。” 帅旗更换,代表着北汉军的主将很可能换人了。 一听这话,赵德秀难掩喜意咻的一下站起身来。 皇天不负苦心人呀! “来,国华。” 赵德秀有召,曹彬哪敢不从。 来到地图下,曹彬看着地图上用朱笔标记的众多地势险要位置,他方才意识到,在过去的时日中,赵德秀在这地图下徘徊了多少次。 而一见到军用地图,曹彬的思绪又不由得沉浸在军事谋划中。 卢多逊看了看木讷的曹彬,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赵德秀身上: “郡侯,我军下一步当如何?” 在卢多逊的询问下,赵德秀的目光渐渐汇聚在地图上的某一处。 赵德秀并未急着说出自身看法。 他转身看向曹彬问道: “敌军倍于我军,若欲灭之,当如何?” 虽说曹彬打算不再中套,然赵德秀当下问的是军事,他岂有不答之理。 “当设伏破之。” 曹彬说的是军事常理,赵德秀认可的点了点头。 “然我军在何处设伏为佳?” 对于这一点,曹彬在看完地图后,心中已有想法。 “伏牛山地势险峻,又是敌军回程必经之路,是郡侯最佳选择。” 得到了曹彬的回答后,赵德秀再度大笑道: “若无国华献策,我事不成矣!” 曹彬:? 明明地图上的伏牛山,早就被赵德秀用朱笔圈过多次。 怎么在赵德秀的口中,好似他以往全然不知这处一般? 望着众人再度汇聚来的眼神,曹彬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一下,清白难保矣。 与曹彬的无奈不同,赵德秀望向伏牛山的目光正愈发明亮: “召集诸将!” 这一仗,他要将北汉彻底打服! 第八十三章 谁别放过谁? - 宋秀 - 渔舟客 刘继恩此番南下,是想有着一番作为的。 在接掌了汉军的指挥权后,刘继恩一改刘继业原先按兵不动的战术。 刘继恩下令,军中的民夫前往周围树林砍材运木,准备就地打造攻城器械。 当这道军令在全军传开后,汉军大营内一片哗然。 临阵换将带来的最大危害,便是会让军心不稳。 先前虽因刘继业顾大局,才没让汉军的内部局势彻底糜烂。 然随着刘继业突然被罢免,一些负面情绪终归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在汉军中。 军心会不稳,源于两方面。 一方面是士卒心中的猜忌与疑虑。 连身为主将的刘继业,在流言的攻势下都自身难保,更何况他们呢? 类似的事,往年不是没发生过。 当年郭威将汉隐帝问罪他的事公布于众,这直接让全军的情绪躁动起来。 两万北汉军中的军官,可不全是河东本土人士。 纵算是同为河东人士,河东内部亦派系林立,倾轧严重。 在这两方面客观原因下,刘继业的突然下台,难免会让士兵们议论纷纷,猜忌重重。 第二方面在于,刘继恩在军中没有一点威信。 相较于赵德秀,刘继恩在北汉国内的地位更加尊贵。 他几乎是全国上下默认的储君。 而刘继恩的到来,更是手握圣旨,背靠皇权。 然这两点在两万北汉军看来,可以用嗤之以鼻来形容。 军队中,看重的是军功! 之前北汉军能忠实执行刘继业的命令,在于刘继业的“无敌”名声是他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北汉军相信刘继业,会带领他们取得战争的胜利。 而现在“养尊处优,不知兵事”的刘继恩一上位,北汉军的心态登时就发生了变化。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是任何士兵的共识。 对主将没信心,军心就会不安。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令人胆寒的情况,渐渐出现在汉军大营中。 “殿下,近来营内已有逃兵出现。” 卢赞满脸焦急的对刘继恩禀报道。 不同于赵德秀,相较于将军的称呼,刘继恩更喜欢旁人称呼他为“殿下”。 听闻卢赞的禀报后,饶是刘继恩再不通兵事,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唐末以来,由于战争太过频繁残酷,逃兵的事时有发生。 而这件事是当世任何将领,都十分忌惮的。 因为逃亡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要是不及时制止,迟早会蔓延至全军。 到了那一步,不用敌人冲杀,己方就得先崩溃。 “抓住他们,杀!” 听到卢赞的禀告后,刘继恩咬牙切齿地下令道。 刘继恩想起当年他祖父刘旻,在面对逃兵时的果断措施。 除去面部刺字外,以杀止逃,是当世将领对逃兵的最常用做法。 然刘继恩与刘旻能一样吗? 刘旻当年是有军功在身的! 杀戮,会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然逃兵产生的深层原因,在于军心不稳。 这一深层原因若不解决,一味的杀戮到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而以当下情势而言,要想遏制住军中的逃亡之风不再蔓延,最佳方略就是撤军。 在撤军回乡的号召下,军心尚能勉强收拾。 军中不是没明白人。 然一些明白人的劝说,哪能劝的动一意孤行,一心想着立功的“皇三代”刘继恩? 刘继恩还想着攻打壶关,一战成名呢。 刘继恩的一意孤行,导致军中的逃亡之风愈发严重。 一开始还只是几位士兵,接着是十几位,后来甚至发展到一些低阶军官都开始逃亡。 情势发展到这一步,军中的大部分将率都坐不住了。 “殿下,退兵吧!” 几乎军中能排的上号的将率,都来劝刘继恩尽早退兵。 攻城本就不易,更何况现今军心不稳,汉军已有自身难保之际象。 这时候再想着去攻城,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在诸多将率的齐力谏阻下,刘继恩的想法发生了转变。 本来刘继恩想着攻打壶关,近乎于头脑一热的决定,他心中并无长远的谋划。 军中少数人谏阻,刘继恩倒还能坚持下,可一下子好像引起了众怒,刘继恩就不太敢继续了。 在想起堂叔的下场后,刘继恩最后还是下达了退兵回国的命令。 下达这命令时,刘继恩心中满是惋惜。 他遗憾的看向壶关——赵贼!这次就先放过你。 当刘继恩退兵的军令传遍全军后,全军中浮现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近来军中发生的变故,早让全军上下散失战心,只想着快些回到安全的国内。 军中响起的阵阵庆祝退兵之声,引起了被软禁在帐内的刘继业的注意。 这阵阵欢呼声落在刘继业耳中,让他满面愁容,忍不住连连叹气: “只盼赵德秀志在上党,不在我军。 否则...” 一想起那位将“诡道”玩的炉火纯青的对手,刘继业心中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 ... 因归心似箭,在军令下达的第二日,两万汉军就从大营内离开,缓缓朝着北汉的方向回军。 得知这一军情后,赵德秀再不迟疑。 他亲率数千宋军从壶关城内开拔而出,朝着两万北汉军追击而去。 宋军出城追击的军情,很快就传至刘继恩手中。 刚听闻这一军情时,刘继恩呆呆的愣了好一会。 “他就数千兵马,竟敢弃城不守,选择追击我军?” 刘继恩在恍惚之后,心中陡然浮现出怒气。 “他太过小瞧我了!” 刘继恩本来还觉得,可以暂时放过赵德秀。 现在看来,是没这一必要了。 刘继恩想回兵攻击宋军,然他太过高估了当下的汉军。 汉军的兵力是远在宋军之上不错,然两万汉军当下皆无战心。 另外宋军人数是少,然人数少代表机动性更高。 宋军要是暂避锋芒,步步为营,汉军总不能一直追着他们跑吧。 归心似箭的汉军,哪有心志跟宋军继续在他乡慢慢耗着。 连下了几道军令,发现都无将领愿意回击宋军后,刘继恩气愤之余更不免忧伤。 观这情势,是谁在不放过谁? 第八十四章 李守节看傻了 - 宋秀 - 渔舟客 来时路与回时路,大致相同。 路线大致相同,不代表心情同样如此。 两万北汉军南下时,浩浩荡荡。 那时他们在刘继业的带领下,士气高昂,心中满是对建功立业的美好期盼。 而当下呢? 两万北汉军在刘继恩的带领下,面色晦暗,为早日回到家乡,竟不肯再稍稍南顾一番。 如此剧烈的转变,自然引起了上党城内的注意。 先前在刘继业率军到来后,李守节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 在李守节看来,有着两汉北汉军拱卫潞州,纵算前线李筠作战失利,对他来说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前往太原避难。 乱世中能保住一条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岂料心情轻松的时日,还未过上多久,城墙上就有士卒来报: “汉军正在撤军!” “怎么可能!” 一听这话,正在作画的李守节惊的连手中的毛笔都握不住。 墨色笔尖无力倒下并翻滚,瞬间污染了整幅画作。 可这一刻李守节,哪还有心思关心什么画作。 他从书案后猛地冲出,厉声喝问道: “汉军无缘无故,怎会突然撤军! 难道是宋军的援兵来了?” 来汇报的这人,是李氏的家臣。 若不是有这层身份,李守节估计会以为这人是宋军派来的细作,特地来扰乱城内军心的。 不是李守节的抗压能力差。 实在是谁会想到,汉军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潞州不要,突然选择撤军? 李守节早将两万汉军当做他的救命稻草,今救命稻草要飘走了,李守节只觉有五雷轰顶之感。 一时间,李守节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李守节下意识想让人将闾丘仲卿召来,可又随即想道,闾丘仲卿之前就离城为他抚慰诸县去了。 来回踱步许久后,始终理不清头绪的李守节愈发慌乱。 无奈之下,他直接冲出了房门。 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城墙上后,李守节凭高而眺,隐隐可见一支数万人行军队伍的尾巴。 看了几眼后,李守节气的用手猛锤城垛: “汉军无信,刘继业无信呀!” 因先前为避免汉军不喜,更为展示自身对汉军的信任,李守节并未派人在汉军营外时刻打探消息。 临阵换将这一不光彩的事,汉军更不会想着主动宣扬。 这样一来,李守节暂时是不知道汉军中的变故的。 自然而然地李守节将背信弃义的锅,都扣在了刘继业的头上。 而连李守节这一主将,都暂且不知汉军中的变故,更遑论城内听到噩耗后陆续赶来的旁人了。 望着城外那长长的撤军队伍,许多目睹这一幕的属吏,脸上满是一片灰败之色。 人最怕在希望来临时,希望又猛地被抽走。 有一位属吏,拖着有些发软的身体来到李守节说道: “指挥使,赶忙,赶忙派人询问一下盟军呀!” 直到这一刻,有些人心中还抱着汉军可能会回心转意的想法。 可李守节再平庸也知道,当撤军这么重大的事,汉军都不想着事先与自己商量时,那么代表着汉军方面已基本放弃了己方。 这时再派人去询问,阻止汉军又有何用? 而就在李守节还处于愤怒时,他身旁的一位属吏,手指向城外的遥远一处惊呼道: “那,那是宋军吗?” 这名属吏的惊呼,引起了城上多人的注意。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大约在汉军身后数里处,有一支人数在数千上下的军队,正有序的行进着。 也许由于距离太远,城上的人无法看清那支军队中的旗帜,可只要认真想一想便知道: 能从壶关方向北上的,除去汉军外唯有宋军。 这一幕情景,看的以李守节为首的众人有些呆了。 “宋军,是在追击汉军吗?” 气氛沉默良久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句疑问一出,李守节的脸都白了。 初听这句疑问,会觉得有些荒谬。 归军勿遏,是兵法常理呀! 更何况哪有几千人追着几万人的? 可再荒谬的事,活生生摆在眼前后,众人亦不得不信。 然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城上唯李守节一人脸色发白吗? 渐渐地,一个更“荒谬”的猜想浮现在众人心中。 “若汉军在宋军的追击下大败呢?” 当这一想法出现后,李守节不知道的是,他背后众人看他的神色变得危险了起来。 ... 得知汉军在前方扎营后,赵德秀亦下令全军原地休整。 休整的同时,赵德秀召来田重进等人: “传令下去,从今日开始全军宿营时,每人各砌两灶。 每隔两日,再加一倍。” 听闻赵德秀的命令后,曹彬眼睛一亮,有将领则是面露不解。 “郡侯,孙膑减灶,我军却倍之。 况兵法有言,归军勿遏,我军却追之。 此为何理?” 那将领脸上满是求知欲。 当下军中将率早已被赵德秀折服,他发出疑问是在求教,而不是质疑。 见不止一人脸上有疑惑,赵德秀笑着解释道: “昔孙膑是为示弱,吾今是示强矣。 敌兵众,吾兵寡。 凡于敌战,若敌众我寡,须多设旌旗,倍增火灶,示敌于强。 敌不能测我军众寡、强弱之势,则敌必不轻与我战。 追兵在后,战不能战,军心再丧。 归军勿遏,是兵法常理。 然能称为军者,须士气高昂也。 今敌军士气日沮,一心向北,战力大减。 待敌士气溃散之时,虽众,何所惧乎!” 在军队中,士气犹如军士的血条。 赵德秀是在以“示强之略”,来给本就军心动荡的汉军不断放血。 而要跟在汉军背后,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要继续放大汉军心中的不安。 不安情绪日增,汉军回国的心思就回愈发急切。 这足以保证刘继恩,只能选择最近的那条路线回国。 这一点是很关键的。 听完了赵德秀的分析后,诸将恍然大悟,尽皆拜服领命而去。 待诸将离去后,赵德秀看向一旁的曹彬: “国华,还有一计需你助我。” 望着赵德秀的小小请求,曹彬快乐且忧伤着: 真的洗不干净了。 第八十五章 环环相扣 - 宋秀 - 渔舟客 经过一日的行军,养尊处优的刘继恩,感觉到相当疲累。 在营垒草建时,军中一些将领,忧心越来越躁动的军心,就曾向刘继恩建议道: “殿下当夜巡营垒,安抚人心”。 虽然刘继恩在军中素无威望,然他的身份尊贵,在一定程度上可代表刘钧。 若刘继恩真能依建议而行,说不定真能抚慰下军中躁动的人心。 然道理刘继恩或许懂,但他不一定做得到。 一想到自己要纡尊降贵,前往那些臭气熏天的帐内,与那些地位低贱的“面刺辈”交谈,刘继恩就满是不情愿。 不情愿之下,刘继恩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疲惫愈发深重。 在帅帐一建好后,刘继恩就进入了帐内安寝。 而刘继恩的反应,引得军中的有识之士叹息连连。 刘继恩本以为进入帅帐后,应当是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不料他还没睡下多久,帅帐外就响起了卢赞焦急的催促声。 阵阵催促声,将刘继恩从“荣登大宝”的美梦中惊醒。 见被打搅了好梦,刘继恩下意识就想对着帐外申斥一番。 然在意识到催促的人是卢赞后,刘继恩硬生生的压下了怒气。 卢赞是刘旻的女婿,按辈分的话,他还得称呼卢赞一句姑父。 无奈之下,刘继恩命人掌灯将卢赞带入帐内。 外间的天色,已漆黑无比。 帐内的些许烛光,不足以照亮整座帅帐。 烛光闪烁下,卢赞入帐时的脸色明暗交闪,竟显得有些诡异。 在诡异气氛的烘托下,卢赞接下来的话,天然带上了几分沉重: “殿下,快随臣出去看看。” 焦急、不安。 除去这些情绪外,刘继恩还从卢赞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惧怕意味。 发生何事了? 刚刚睡醒的刘继恩,脑袋还有些懵懵的。 然卢赞的欲言又止,让刘继恩渐渐反应过来,帐外可能发生了一件大事。 否则一向稳重的卢赞,不会深夜贸然打扰。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继恩先是披上了一件昂贵的披风,而后示意卢赞带路。 跟在卢赞身后,刘继恩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瞭望台下。 刚走出帅帐外时,刘继恩就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大营外,似有光亮若隐若现。 是远处的山林着了山火吗? 由于夜色漆黑,加之营内的防御设施遮挡住视线,刘继恩只能暂时这么猜测。 要想得知真相,唯有上得那瞭望台。 在心中的好奇下,刘继恩登台的速度明显快了些。 当刘继恩来到瞭望台上后,他发现台上早就聚集着一些将领。 将领们见刘继恩到来,纷纷面色沉重的让到一旁。 这让刘继恩顺利的来到瞭望台边沿。 而当身前再无遮挡后,眼中浮现的一幕,直接惊的刘继恩张大了嘴巴。 整片天空的底色,是黑到深沉的墨色。 而在那可吞噬一切的浓厚墨色下,却有着缕缕火光不断迸现。 缕缕火光在夜色下串联成线,并联成带。 远处的太行峰峦在火光中隐隐现出轮廓,山脉忽高忽低,或陡峭或平缓。 炽热光带顺着太行那复杂轮廓绵延起伏,宛若一条骤然苏醒的火龙,正在某位神灵的召唤下,出现在这人世间。 不论道路如何曲折,那条刚刚苏醒的火龙,正张舞着身体朝着数里外的一处奔去。 观火龙去向,好似那位召唤它现世的神灵,就身处那处。 而那处是宋军大营所在! “这,这...” 初见这震撼一幕,从未领兵过的刘继恩,忍不住结巴起来。 在刘继恩思绪混乱之际,他身后的一位将领,面容凝重的说出了他的推测: “也许是宋军的援军到了。” 这一声推测,就像一声惊雷般在耳边炸响,将刘继恩震了个七荤八素。 虽说有着夜色的遮掩,让这位宿将的语气无法十分肯定。 可凡是参加过夜间行军的将领,对这一幕都不会陌生。 那每一点火光下,都可能会是一位来援的宋军。 而瞭望台上,何止那位将领怀抱凝重的情绪? 见刘继恩久久未下达指令,心中尚存些许侥幸的将领们齐齐建议道: “请殿下多派斥候探查宋军残留火灶。” 通过火灶的数量,去大致推断敌军的人数,对当世将领来说等于常识。 面对着诸多将领的齐齐建议,刘继恩茫然的点了点头。 ... 曹彬手中捧着一束火把,正走在绵延火龙队伍中的最前方。 从曹彬的视角看去,他身后的宋军称不上多。 走着走着,曹彬就想起了赵德秀交给他的任务。 “多召精壮民夫,兼以部分正兵,多取柴薪,两束一聚,相去十步,纵横成行,趁夜而出,火燃而归!” 初听赵德秀这一吩咐时,曹彬便知晓了他的用意是什么。 “聚火成龙,状军声势。” 身为当事人,曹彬自能看清这一疑阵。 可那些深处大营内的汉军诸将呢? 曹彬自问若是他处在刘继恩的位置上,惊闻夜间有行军长龙汇入宋营中,心中都难免会大生疑虑。 疑虑一生,为安全计,刘继恩定会派人进一步探查宋军虚实。 而最快最直接,能大致判断出宋军人数的办法唯有一个——观火灶之数。 一想到这一点,曹彬的脸上就不由得露出笑容。 郡侯用计,还真是环环相扣呀! 古有乡歌响楚营,今有火龙动太行,这么一想想,曹彬渐渐觉得成为“澶州党”貌似并不是一件坏事。 ... 昨夜太行山下火龙现世之事,是诸多汉将亲眼所见。 这意味着,这一件事将会快速蔓延至整座汉军大营,事实亦是如此。 当越来越多的北汉士卒,得知宋军可能得到强援后,他们的士气变得愈发低沉起来。 仅仅是个可能,就已对北汉军的士气造成影响。 若这一可能在后续得到进一步证实,北汉军的军心将可能直接跌至谷底。 在心中的不安情绪下,数万北汉军再次踏上了回国的路途。 北汉军一动,收到情报的赵德秀,打算亲率数千宋军继续追击北汉军。 而离开宋军大营前,赵德秀决定让曹彬负责留下。 “吾离营后,务必广设旌旗,多扬烟尘。” 得到赵德秀的吩咐后,曹彬恭敬领命。 曹彬的领命,让赵德秀再无后顾之忧。 第八十六章 致命错误 - 宋秀 - 渔舟客 为一探宋军究竟,刘继恩在率军离开前,于上党城外留下了一队斥候。 按照刘继恩的吩咐,这队斥候应当尾随在宋军后,择机探查一番宋军的火灶数。 隐在树林中的汉军斥候,目睹着大量宋军精神抖擞的开拔。 而宋军开拔后,那座昨日刚建好的宋军大营,并未被舍弃。 当遥望着壮阔的营门被重新关上后,汉军斥候的脸上尽显凝重。 一个不妙的推断浮现在他们心中。 为进一步证明心中的推断,汉军斥候们从树林中驾马奔驰而出,游曳在宋军大营周围探查。 大营周围时有宋军斥候巡视,这让汉军斥候无法离宋军大营太近。 然在一定的距离内,汉军斥候足以观察到许多军情。 从汉军斥候的视角望去,只见宋军大营内旗帜林立,宛如星罗棋布。 而大营的正中方向,亦时有大片烟尘浮起,好似有大量军士正在操练。 冒着危险离得再近一些后,宋军大营内传来的金鼓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宋军大营内的诸多“磨刀霍霍”之象,汇聚在一起,愈发映证着一件事实。 在探查完宋军大营后,汉军斥候们带着担忧的心情,驱马朝着前方宋军追去。 数千宋军在赵德秀的率领下,跟着数万汉军一路北上。 在行军的路途中,宋军走走停停留下了几座营帐废址。 那些营帐废址,随后便迎来了汉军斥候的观察。 第一次观察宋营废址时,汉军斥候便有了个初步推测: 宋军的正兵大致在四千上下。 可身为经验丰富的斥候,他们知道仅凭一次的观察,是不足以判断出实情的。 按当世通例,不算辅兵民夫的话,每一面灶台大约可为5-10位正兵提供饭食。 之所以同样一面灶台,供给的士兵人数有时会有明显的差距,并不是每人的饭量相差太大,而是乱世中军粮宝贵。 为节约军粮,通常在军队行军时,将领不会给予每位士兵太多口粮。 如此一来,一面火灶制造的口粮大约可供10位正兵食用。 而随着战争态势的变化,为了使士卒卖命,让士卒吃饱是第一要务。 在这原因下,哪怕军队人数并未有变化,但军中的火灶数就会明显增加。 要懂得判断火灶增减的趋势,才能对敌军的野战兵力有一个“较为准确”的判断。 丰富的经验,让汉军斥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观察着宋军的废弃营垒。 当再次站在一处废弃宋营中,望着身前密密麻麻的火灶数时,汉军斥候们纷纷不寒而栗。 宋军用罢的火灶数正越来越多。 这意味着什么? 一开始得出的对宋军人数的推测,是大错特错的! 这一支宋军的正兵人数,定然不止数千。 那触目惊心的诸多火灶,让汉军斥候们下意识的得出了一个新的推断: “宋军人数当过万!” 这一推断,与前几日宋军大营外观察到的情报,有了进一步的交杂重合。 这支宋军,很可能只是先锋军! 而若先锋军都已达到万余之数,那上党城外的宋军,又会是何等数量? 越想越惊心。 更令汉军斥候感到畏惧的是,宋军正在陆续增加火灶数,这是“犒军”之举。 凡大战之前,必先犒军。 “这几日,宋军先锋就会发起进攻!” 一念至此,汉军斥候们连翻身上马,朝着前方的汉军大部队疾驰而去。 ... 斥候来去如风。 一路疾驰下,一道攸关大军生死的军情,被送至刘继恩及汉军诸将手中。 “什么?我军身后的宋军,有过万之数?” 这一消息,吓得卢赞直接站了起来。 卢赞的惊呼,引起了帐内诸将的慌乱。 这几日来,汉军为等着斥候的回报,有意的放慢行军速度。 数万大军走走停停,当下正驻扎在潞城外,离伏牛山不过咫尺之遥。 而当得知宋军先锋军将要发起进攻后,许多汉将愈发坐不住了。 “我军军心不稳,怎能贸然与敌军野战?” 军心不稳,是当下汉军中的共识。 先前因汉军对宋军有人数上的压制优势,军心不稳这一致命因素,才暂时被压制下来。 现由于斥候的回报,汉军众将意识到,他们原本当做护身符的人数优势,貌似已不复存在。 “纵使我军能击退敌军先锋,若彼退而不散,继续跟在我军身后,那该如何是好?” 这一番言论,描绘出了一种更恶劣的情况。 万余宋军先锋,听起来尚不致命。 可要是他们的大军,被宋军先锋军给缠住,等到上党城外的“数万宋军”压上来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军心不稳配上人数劣势,这一战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一时间,各式各样惊险的猜测在帅帐内响起。 若是刘继业还在帅位上,他或许还能看出一些端倪,安抚住众将之心。 但现在坐在帅位上的是刘继恩。 听着众将的众多惊险猜测,刘继恩早已方寸大乱。 病急乱投医下,刘继恩将目光看向卢赞。 而卢赞哪有什么高见,慌乱之下他顺着本心说道: “殿下,赶紧下令全军撤吧! 若等宋军发起进攻,那一切就来不及了。” 卢赞此话一出,顷刻间得到了帐内绝大多数将领的同意。 现在他们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国内! 见众情如此,刘继恩慌忙下令道: “全军速撤!” 刘继恩这道军令一下达,众将顿时如鸟兽般散去,各自组织兵马去了。 当刘继恩的军令传遍全军后,数万北汉军变得无措起来。 军心散乱的情况下,是很容易让一些流言传播起来的。 “宋军先锋军,大约在近万之数。” “不日宋军可能就会发动进攻。” 以上两点,是斥候回报的军情。 可在军心散乱的基础上,一则令人生怖的流言正在全军中迅速发酵。 “数万宋军,今日就会对我军发动总攻!” 当这则流言传遍全军后,数万北汉军彻底陷入了骚乱的境地中。 最为致命的是,北汉军的骚乱,瞒不住已愈发逼近的宋军。 第八十七章 全军出击! - 宋秀 - 渔舟客 军中的骚乱正在快速蔓延时,卢赞领着几名士卒连忙来到一处营帐中。 刘继业,正是被关押在这处营帐内。 刘钧圣旨中明言,要将刘继业押解回京。 有这道圣旨在,全军再如何慌乱撤离,卢赞都不会忘记了刘继业。 在帐内刘继业就已听到,帐外时不时传来的骚动声。 正当刘继业满心忧虑时,卢赞恰好入内,这让刘继业焦急问道: “外间发生何事了?” 刘继业的焦急神态不似作假,这让卢赞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若是... 脑中的些许杂念一出现,就被卢赞登时打断。 “斥候回报...” 卢赞一边带着刘继业朝外走去,一边将他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大致地说了出来。 听到那些惊人的军情时,刘继业还来不及过多思考,来到帐外的他,就见到大营中那尽显杂乱的一幕。 许多士卒从他身前惊慌奔过,士卒奔过时,撞倒了许多营中林立的军旗。 这一幕让刘继业大惊。 若事态紧急,全军撤离并非不可。 可眼下的汉军状态,称的上撤离吗? 称作逃难还差不多! 大军就像一只猛兽,一旦失序起来,那后果是很可怕的。 须臾之间,强烈的危机感让刘继业问出了关键的一件事: “殿下可曾安排精兵殿后?” 听到刘继业问及此事,卢赞重重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 “留下殿后的,是辅兵。” 大军撤离,为了不让敌军有机可乘,必须留下精兵殿后。 这一常识,军中很多人都知道。 然重点是,当下汉军中军心涣散,人人畏战。 各位将率都认为再晚一步退回国境,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谁会愿意留下为素无威信的刘继恩殿后送死? 诸将皆不愿意,刘继恩又岂敢强行安排。 卢赞的回答,让刘继业惨然的轻笑了一声: “辅兵殿后...” 口中不断咀嚼着宛若毒药的这四个字,刘继业心中可笑与可悲的情绪,正强烈的翻涌着。 最后他不由仰天悲叹道: “国家大事,今日败矣!” ... 汉军准备撤离的消息,很快就传至赵德秀耳中。 得知此事后,赵德秀开怀大笑: “国家大事,今日成矣!” 诸多时日的苦心谋划,终究没有白费。 数万汉军,他们的绝境已至!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德秀连擂鼓聚将集兵。 汉军斥候有一点判断是对的。 这几日为了让三千余宋军,能一直保持着作战的状态,这一路上赵德秀在饮食上面是一点都不亏待。 养兵多时,正为今日。 未用太久时间,三千余精锐就聚集在大营内的校场内。 站在高台上的赵德秀,命斥候大声宣读出刚刚得到的军情。 听闻汉军的意图后,校场内的数千控鹤军皆面露喜色。 离赵德秀最近的,是诸位控鹤军将校,他们是赵德秀指挥这数千控鹤军的关键所在。 紧盯着他们的脸庞,赵德秀朗声说道: “敌军大乱,我军当击!” 下达完这声军令后,赵德秀在数千控鹤军的注视下,径直翻跃上了身旁的骏马。 赵德秀这一举动,惊得一旁的田重进连上前阻止。 “敌军兵众,这一战,何须郡侯亲往?” 在田重进看来,纵然汉军已军心大乱,可汉军人数还是倍于宋军。 赵德秀身份尊贵,怎可亲率军队追击? 田重进的想法,赵德秀岂能不知。 赵德秀更知道,田重进的想法代表着许多将校。 以当下赵德秀在控鹤军中的威望,他的命令控鹤军定会执行。 可执行是一回事,执行到何种程度是另外一回事。 再怎么用疑兵之计,己方兵力的劣势,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而这一劣势,会让控鹤军的战心无法达到巅峰状态。 这是不利于赵德秀全歼汉军的战略意图的。 “得人失地,人地皆得;得地失人,人地皆失。” 这数万汉军,是当下北汉大部分的有生野战力量。 若能将这支汉军彻底埋葬在潞州,北汉的军事力量将会再次遭受重创。 这意味着,至少在接下来的十年内,北汉都无法再对大宋北境造成大的威胁。 甚至要是有可能的话,大宋消灭北汉的时机,更会提前到来。 战略规划光会说没用,还要去勉力践行。 面对田重进的劝阻,赵德秀语气坚定的说道: “以众则我非彼敌,以谋则彼非我敌。 昔秦王三千破十万,惜身否? 今我亦三千,何避焉!” 说这番话时,赵德秀音调朗朗,语气铿锵。 当这番话落入众多控鹤军耳中后,他们的神色正逐渐变得亢奋起来。 宋初禁军,是从来不缺胆气的。 他们时常缺的,是如太宗那般的英雄。 察觉到诸多控鹤军神色的变化后,田重进不由大急。 一旦兵士心中的狼性被彻底激发出来,那事情就再无法挽回了。 田重进连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吕端。 他记得之前攻下壶关时,就是吕端成功阻止住赵德秀。 在察觉到田重进的目光后,吕端连连上前几步,来到赵德秀马下。 在田重进饱含期待的目光下,吕端躬身为赵德秀递上了天子剑。 吕端的这一举动,将田重进给看懵了。 递完天子剑后,吕端亦上了一旁的骏马。 这一战,他同去! 吕端深知今日一战若能全歼汉军,将会为大宋,为他们“澶州党”带来多大的益处。 干大事,岂能惜身! 吕端的支持,让赵德秀面露笑意。 接着他驾驭着骏马跃下高台。 在与最前方的控鹤军距离不过咫尺时,赵德秀高举着手中天子剑,再度朗声道: “今日一战,亦为自身。 大丈夫立于世,当建功名,取富贵。 功名富贵,皆在北面。 诸位大丈夫,愿与吾共取乎!”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赵德秀已在三千控鹤军身前抽出天子剑剑身。 剑鞘脱落,天子剑在日光下锋芒毕露。 而这一刻那抹锐利锋芒,正径直指向汉军大营处。 望着在烈日下,不断散发出流光的天子剑,下一刻校场内外爆发出阵阵响亮的应战声。 “愿!” “愿!” ... 一阵阵应战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开了紧闭的宋营营门。 下一刻数股杀气四溢的洪流,在赵德秀的带领下,倾泻而出! 第八十八章 百骑冲营 - 宋秀 - 渔舟客 夏日炎炎,酷热日光沉甸甸地压在汉军大营上,更压在了营内每一位辅兵的心头。 军中的精锐部队,大多已舍弃大营离去,唯留下数千残弱辅兵“镇守”大营。 顶着着炎炎烈日,望着地上散乱的旗帜,数千汉军辅兵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斜靠在营门旁。 悲苦的气氛,正迅速笼罩着整座汉军大营。 数万宋军即将来袭,他们岂能抵挡得住? 在悲苦的气氛下,整座汉军大营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而这一令人心悸的寂静,很快就被远处传来的清亮马鸣声给打破。 阵阵马鸣声,就像一声声夺命的鼓声,惊得营内的众多辅兵面色苍白。 有一些辅兵,强撑起胆气挺身朝外看去。 当视线越过营垒的遮挡后,那些辅兵们见到了他们此生难忘的一幕: 一位身穿玄甲的年轻将领,驱使着骏马踏着日光而来,他手中长剑向前一指,身后的百余名精骑就已整齐划一的张弓引箭。 这位年轻将领,不是赵德秀还是何人? 在赵德秀的亲率下,百余澶州精骑凭借着优异的骑术,控着战马越过了无人防卫的拒马群。 当越过拒马群后,这百余精骑离汉营营门,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这一距离,足够百余精骑射杀营墙上的汉军。 在汉军辅兵惊恐的目光下,赵德秀面容冷冽的挥下了手中长剑。 随着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散着寒光的弧线,下一刻,赵德秀身后百余利箭猛地激射而出。 上百澶州精骑飞跃拒马之时,一声声惊呼声,在诸多未起身的汉军辅兵耳边炸响。 “是宋军骑兵!” 可还不等躲在营墙后的众多汉军辅兵反应过来,那阵阵惊呼声便诡异的戛然而止。 接踵而至的,是一道道“扑通”声。 每一道“扑通”声响起,大多代表着有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倒地。 每一具倒地的尸体上,都插着沾满鲜血的一支白翎箭矢。 有些辅兵倒地后尚未马上死去。 他们伸手按住不断往外淌血的伤口,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嚎。 翻滚的动作,加剧了体内鲜血的涌出,当大量血液流到地面上后,许多幸存辅兵的面容早已变得扭曲。 一想到惨死的那些人,前不久还活生生地与自己交谈,众多辅兵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惊惶。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响起,幸存的众多辅兵从营墙上狼狈滚下,朝着营内狂奔而去。 这一刻,守卫汉军后方的营门,已是形同虚设。 在百余澶州精骑利刃的不断挥砍下,汉军大营渐渐出现了许多缺口。 借助着那些缺口,赵德秀领着百余澶州精骑径直冲入了汉军大营中。 入营之后,赵德秀挥剑高喊道: “驱赶为要!” 赵德秀下达了此番冲营的最高指令。 率军出营后,赵德秀从斥候的口中得知了最新的军情: 大部精锐汉军已离营撤退,守卫营门的是老弱辅兵。 得知这一军情后,赵德秀心中就有了针对性的战术。 因汉军的撤退速度太快,再加上宋军大营与汉军大营之间本就有一段距离,这让三千余控鹤军战心再强,一时之间也很难追上汉军的大部队。 况且纵算宋军能急行军咬住汉军的尾巴,前方的汉军听说宋军不要命般杀来后,定然会再度加快行军速度。 战场中人为了逃命,爆发出的潜力是相当大的。 潜力大到,甚至会让“上千精骑追不上一辆驴车”。 为了让三千控鹤军能追上汉军大部,最佳办法唯有一个——“让驴车去追驴车。” 百余澶州骑军在冲入敌营后,如同一道玄色狂澜,在汉军营地内迅猛前行。 在赵德秀的命令下,他们不专注于砍杀逃兵。 他们一边往营内腹地冲锋时,一边频射箭矢,不断激发着前方汉军逃兵的恐惧心理。 百余澶州精骑的行为,让汉军逃兵时刻处在生死挣扎的边缘。 在前方奔逃的汉军辅兵看来,身后的百余骑兵像是从地狱裂缝中冲出的勾魂使者。 他们每一次高喊都会引起自身灵魂的震颤,他们每一次挥刃都会轻而易举地带走一条鲜活生命。 身后传来的强烈窒息压迫感,早已将汉军逃兵的理智彻底击碎,他们当下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逃! 逃的越快越好!” 溃逃一事,是会引起连锁反应的。 随着澶州精骑愈发深入大营,受到死亡威胁的辅兵就越多,在最初那批逃兵的裹挟下,汉军大营内溃逃之势就好似滚雪球般持续壮大着。 在大营内的另一面,并非没有具备战力的汉军在。 有一支部队,是刘继业的亲信部队,因这一层关系,他们被安排在最后撤离。 作为这支部队的主将,王贵在听闻了营内发生的惊变后,显得气愤不已。 “才百余骑兵,就打穿了我们整座大营? 才百余骑兵,就敢追着我们数万大军跑?” 越想越气愤,感觉被严重羞辱了的王贵下令部队列阵。 杨家军纪律严明,哪怕是在撤离的关键时刻,一旦军令下达,上千杨家军还是忠实的执行起命令。 历史上与杨业一同殉国的王贵,他的胆气自然是不缺的。 可行军打仗,光有胆气不行。 千余杨家军刚列阵完毕,还未见到百余澶州骑兵,大量惊慌奔逃的身影就已出现在王贵眼中。 王贵的眼神瞬间从愤怒,转变为惊恐。 在不断的壮大之下,营内的溃兵人数已达到数千之众。 数量如此多的溃兵,足以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迅猛洪流,冲破阻挡在逃亡路上的任何阻碍。 王贵还未来得及反应,迅疾袭至的洪流就“哗”的一声全涌入杨家军的阵型中,直接将杨家军的阵型冲了个七零八落。 当阵型崩散,兵将分离之际,任何强军接下来面临的生路唯有一条——加入逃亡大军中。 哪怕王贵再如何声嘶力竭,他发出的每一道军令,都被强势镇压在了漫天的哭喊声中。 而纪律严明的杨家军尚且如此,何况前方那数万汉军呢? 当赵德秀率百余澶州军冲出营门时,大营的另一面,三千控鹤军的号角声已然响起。 磨刀霍霍,当向猪羊! 上架感言 - 宋秀 - 渔舟客 本书于明日(7月8日)中午十二点正式上架! 感言者,一边感谢一边瞎哔哔。 以下感谢按先后顺序,无重要程度差别。 首先要感谢的,是这本书的运营官—火焰之星1。 为何要首先感谢他呢? 书友们能想象下,当我抱着老婆一起看剧时,突然一个语音弹过来的场景吗? “什么时候开书?” 类似的催促,并不频繁,可虽迟但到。 那时的我,内心真的满是吐槽。 得亏还未买房,尚无家庭住址,不然真的可能会收到刀片。 在多番催促下,近来颇为囊中羞涩的我,终于坐在了电脑前。 这本书的诞生,离不开这位朋友的一直忽悠。 可他做的不止这点。 开书前,我曾说过我要写宋初,不料这一想法刚出,就遭到他的反对。 “宋初不好写,因时代背景有些冷门,可能会引起不少争议。” “车神政治权术不差,主角难以在他的压制下出彩。” “政治权谋一写多,整本书可能会显得枯燥。” 诸如此类的建议,不绝于耳。 他看过的书,比我听过的书都多,他的每条建议说实话都很中肯。 他的建议曾动摇过我,但我最后还是坚持己见: “燕云十六州,应该收回来的。 宋初的许多遗憾,应该去弥补的。” 我知道难写,但我想试上一试。 最为可贵的是,他见我“冥顽不灵”后不再劝阻,而是默默分享起许多宋初素材给我。 例如那将要开播的“太平年”,例如宋初的各类趣事... 劝归劝,但行动上的支持他一直未曾迟疑过。 有这样一位运营官,实在是我的荣幸。 ... 感谢完运营官后,接下来要感谢的便是我的编辑大大“青舟”了。 这本书一发布,首先选的编辑就是青舟。 而书刚刚发布,青舟大大就给我发来了签约邀请,坚定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心志。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青舟大大在凌晨之中,还会熬夜看我的书,看完后给我发了不少一针见血的建议。 提出建议的同时,各类推荐一直尽心在帮忙争取。 这本书能上小喇叭及三江,与青舟大大在背后的提点有着很大关系。 我很幸运,在新书的道路上能遇上这样一位尽责的引路人。 ... 最后压轴要感谢的,自然是广大可爱的书友了。 从重要程度来说,书友才是这本书能够一步步PK晋级的基石。 发书至今,这本书拥有的书友已达两万有余,因篇幅所限,我无法一位位感谢过去。 然每当更新完后,我都会一人喝着茶,慢慢品味着诸多书友的热心评论。 我老婆时常见我,因评论而皱眉,又因评论而傻笑,身为医生的她,眼中狐疑满满。 许多一路追过来的书友应该会知道,我在章节评论中是很容易出现的。 这可不是我爱唠嗑,我本人是颇为内向的。 时常冒泡,在于珍重。 我很希望,喜欢这本书的书友们,能继续支持这本书。 而我亦会用,更多精彩的剧情来回馈书友们的支持! ... 哔哔了这么多,求首订大事还是不可或缺的。 如章首所言,这本书明日中午十二点上架。 首订对一本书的重要性,书友们大多都是知道的,我现在心情是很忐忑的,也不知道明日数据会怎么样。 而数据高低,全凭书友们的支持。 明日上架后,请求可爱的书友们,轻轻那么订阅一下发布的新章节。 当然光请求,无付出,那就是耍流氓。 明日上架,更新量保底万字以上,章节会在中午十二点后放出。 至于首订日后的更新量,若首定数据小于2000每日保底两章,一章3000字。 若首定数据大于2000,每日保底2章,一章4000字。 首定数据会在后续章节公布。 更新保底量的话,主要看这本书的首订成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钱不挣,我老婆就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至于加更一事嘛: 每一千张月票,加更一章(4000字)。 目前这本书的月票数在450左右,既是新书上架,那么这450亦包含进正常1000月票的加更中。 每一位盟主,加更一章(4000字)。 至于白银盟主和黄金盟主,嗯,暂时就不妄想了。 凡加更章节都在完成以上两点的5日内发布。 该说的都说了,诸君明日见! 第八十九章 从后及前,溃不成军 - 宋秀 - 渔舟客 饥驱咬了下红唇。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地宫震颤的更加厉害了。隧道隐隐有了塌陷的趋势。 这绝对不是我在危言耸听,底层平民忍受不了贵族的压迫,转而反抗贵族将政权推翻的事情,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除非贵族们拥有着足以镇压任何叛乱的实力,不然被推翻的结果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元力的温度又增高了,经脉已经被严重破坏了,剧烈的疼痛使得叶青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了。 丁修一口一个大姐。让她感到十分恼火。虽然她确实已有二十八岁的年龄。但她骨子里还是不服老的。 清军前锋一阵人仰马翻,羽林卫和葡萄牙雇佣军一共八百八十人,分成三列,第一列有二百九十三人,除去卡壳的火枪外,至少有二百四五十支火枪同时开火,在清军前锋形成一片密聚的弹幕。 “早吃过了,喏,这是给你带的。”说着,蓝冰瑶把手里的饭盒递给曲博。 卫青心中一跳,这个随从明显的是化装过,一部又长又浓的大胡子几乎盖住了大半个脸,头发下垂挡住额头和两鬓,让人根本看不出原來的脸。 “老朋友?”朱啸远远地看着木涵所说的方向,朱啸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老朋友会来看自己。只不过既然木涵都这么说了,看样子来人朱啸一定是认识的,至少都有过一面之缘。 他确实是三星的武王不假,可是他的火焰却不过就是普通的凡火罢了。看到火焰球已经只距离自己不足半尺的时候,朱啸嘴巴一张,一口将那个火焰球吞进了嘴巴之中。 花灯竞赛分为初选、决赛和殿选两天举行,初赛在元旦那天举行,地点在东市。决赛则是在元宵佳节的晚上举行,地点在玄武门在外,届时皇帝会携杨贵妃和百官参加。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包涵无数炽烈流星似得,令人心灵都要崩塌,不能够正常交流。 伴随着他的话语,密林深处虚影一晃,光线一阵转折,便显出一个虚幻的身影——这是一个身材矮胖臃肿,并有驼背的类人形生物。 而这也就是强修的坏处了。李玄以为自己可以吐纳,便人人可以。却不知道他的弟子从未入过道,里面的法术神通更是不用说了。不然他也不会烧尸。 蛊虫不听话,可以用血安抚。但他不是蛊虫的第一任主人,这就意味着他得付出更多的血,才能制服它。 丹道子眉头皱成疙瘩,看着虚空出现的异象,脸色渐渐的变了变。 简禾觉得不需要问玄衣是怎么辨别方向的了。连魔兽都能循着封印之门所逸散的魔气引路,遑论是它们的主子魔族人。 机械帝国的机器生命体,和他们以前所遇到的智能作战机器完全不是一个物种,信号干扰和电脑病毒对它们来说构不成任何伤害。 晚上吃饭,叶天挑了一些能说的跟毛飞宇说了一些,让他可以回去交差,然后带着三个胖子和汪洋许芳芳给毛飞宇接风。 “叫我魅儿。”妖魅儿吐着粉色舌尖,靠近姜怀仁耳边,吹着一阵香风。 “不管了,必须尝试一下”张天心中想到,然后精神力便是迅速与周围的魔法元素产生了联系。 眼看不能有效吞噬,黑气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猛然间黑气中一团黑色火焰燃气,剧烈的炙烤这包裹在其中的灰气。 “有偏将是否就有正将?偏将就是偏房的意思吧?延仲大哥?”程争妍一直记恨着自己挨过程延仲的一巴掌。 平时,苏若瑶在牵牛村的时候,会听到程延仲接到业务上的电话,虽然苏若瑶听不懂,但是看程延仲的神色凝重,就知那是很重要的事,程延仲会许下诺言:我明天一定来处理此事,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杀了不了他。”杜微微说道,并没有解释。事实上,杜微微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和我们联手得到血杯,为杰兰特报仇。”高汶说出条件,泰坦没有丝毫的犹豫答应。高汶将冰霜的叹息扔给泰坦,泰坦接过冰霜的叹息,舞动一番,大声叫好。 苏若瑶也被他牵得紧紧的:命运怎么安排就怎么走,暂且如此吧。 最仇不仇鬼技技恨星孙吉岗吉黑袍男子急于求成,将自身陷入擂台之内,倘若其先于北斗少延一战,事情,将减少诸多,此刻无异是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进退不得,只得以硬生生的与南疆半月神争斗。 听到这,翔龙有一些意外,也有一些失望。他原本以为,这其中的事情另有隐情,但是事实却是如此简单。 “主人,这个万象聚灵阵,其能度过一日?”鲨鱼妖对着玄武讲到。 如若是他人获得了此次擂台之争的指挥权,黑暗殿堂还有他法,倘若是轩辕战龙,直接拿下了此次擂台之争当中的桂冠,得到了指挥权,黑暗殿堂,将处处受着轩辕氏的挤压,再无出头之日。 听到莱恩这么说,罗纳德才发觉到自己的胳膊现在连抬起来都很困难,何况拿起大砍刀去砍大怪物了。 但确实如谭熙所说,只要钻心钉不拔出来,那僵尸就完全不是个问题。 等他们走出包厢,司机和保镖都已经用完饭了,尽忠职守地立在外面。 如果李强真实地存在过,那么如今他的灵魂,究竟去了哪里?哪座宇宙?哪片时空?哪个维度? “不知道会出什么东东呢?”钱诚心中想着,他只希望能出点好东西,弥补自己那滴猴儿酒的损失。 娜泽听罢说道:“不需要,我自己去找她吧。”说着,迈步朝门内走去。 马捕头看向张问,张问看向别处道:“这都晚上了,大伙本来已画酉散班,跑这么一趟,鞋袜磨损也要钱不是。”马捕头听罢立刻将银子放进口袋。 所以青峰压根没有感觉到张问的厌恶,张问神色平和,青峰感觉两人就像熟人那样,既非朋友亦非敌人,这种感觉让人很轻松。 第九十章 两万精锐,灰飞烟灭 - 宋秀 - 渔舟客 伏牛山内,空气燥热难耐,到处遍布着干燥的枯木野草。 然望着山道两边陡峭坚硬的岩壁,许多汉军惊恐的心稍稍有了些安定。 这一地势,至少保证了他们的左右两翼是安全的。 当心情有些平复后,关于后方的大致险峻情势,正交口相传下在军中传播着。 意识到后方的致命威胁还未彻底摆脱后,这支身心 思想再回到现实,她原本还打算一边等龙门那边的封印打开,一边修行,做两手准备。如果封印几十上百年都不开,那她就自己修到金丹,飞升去其他世界。 就算是为了那串珠子,他也没必要讨好……她想去猜,他是念及旧情,可已经不敢了,她猜错赌错过一回。 但总有人,在时光的泥沙里捡起当年的珍珠碎粒,珍藏的完好无损。 赵越明在溪源县忙活了大半辈子,最后成为了一个大型药材公司的供应商。 随着晋级第三轮比赛的弟子越来越多,还未晋级的人都开始急了。 苏棠卿心里仍然是不放心的,她不知道萧崇宁到底是什么心思,又有没有答应她帮忙做事。 突然,我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老和尚。 今天崔逸凡这个态度,让他警觉了起来,难道上面的领导在对他的态度上面,开始发生改变了? 秋雨咬牙,抬头望着天空,沉闷闷的天,不停砸下的雨滴让她的心仿佛布上一层阴云。 许久没有再闻见这样的香味,楚昭阳闭上眼,眼睛暖疼的厉害,狠狠地忍着泪。 陆凤秋自信自己这“青云直上”不比师兄逍遥子的“逍遥御风”逊色半分。 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余志乾叹了一口气,忽悠漂流瓶,估计忽悠不了多久,那个二傻子说不定明天就杀上门来。 流萤仙子突然有些心虚,会不会要的太多了,两颗也是能接受的。 几乎是珠子离开的这一瞬间,少年双目开始变化起来,原本白皙的肌肤泛起一层淡淡的铜光,此时,更是出手往白鸣岐胸口抓来。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蓝英看势不对,往前扑倒在床前,她伸手想要拍开那光束,但她不是修行者,在乌真人看来,她的行为不过是一只蚂蚁在自寻死路罢了。 于是,三人又赶紧出了院,一路都有记者不停地往他们身边挤,抵着话筒。 要真是有些为兰浩轩做主,龙景天肯定会问一下流萤仙子是如何欺压兰浩轩的。 反观那些拥有了机会的人,谁能确定他们又是一步一个脚印才得到的那些角色和机会呢? 他太低估了眼前这几个大老板的财力了,原本一千万价格都够他们大出血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数十亿的资产。 万一武道院祖师江楠乃是像夏虎、申屠君安他们那样是转世之身呢? 她回答得毫无纰漏,因为她确有底气,要不是手里拿着些把柄,她怎敢就此草率进宫? 可是他如果真这样喊出来,估计又得把他打一顿然后被当成傻子扔回猪圈里去了。 宓安娴又止不住的脸红,和他做了这么长时间亲密的事,她依然不习惯,总觉得是在做梦。 头上的罡风铺面而来,没办法了,李子川握紧龙骸骨刀,一个御字诀,将刀举过头顶,硬碰硬的接了赢布一招。 “你也不想让他们走上你这种生活吗?”韩雪突然问道,毕竟她也不明白孟超到达经历了什么事情,又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第九十一章 招揽刘继业 - 宋秀 - 渔舟客 在昨日的那场大火中,汉军中还是有一些幸存者的。 而那些幸存者,大多是走在队伍前方的汉将们。 哪怕这些汉将侥幸保住了性命,然他们中大部分人的心志,早已在昨日的炼狱惨景中被摧毁。 面对着昨日炼狱场景的缔造者,诸位汉将哪能保持镇定? 当赵德秀转身将审视的目光望向他们时,汉将们都不敢 附着在巴雷拉舰队和孙修远舰队后方的人员运输舰方队,承载着风暴伞兵营阿尔法、贝塔、伽马以及德尔塔连队,陆续进入了星门,这些人员运输舰并未喷吐红星骷髅标志,舰船编号也并未标示“奥蕾莉亚海盗团”。 青玥胡乱的梳理了一遍墨发,用布条随意的绑了个马尾便起身,一个眼神都没给南长卿,朝着餐桌走了去。 “行了,各位都别说,还是说一说下面该怎么办吧?”一名青年大声的喊道。 但是,这句话,在楚林听来,就非常的欠揍,楚林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周森,不是轻轻的提醒,而是狠狠的踹了一脚,总有一种公报私仇的的感觉。 白兰瞬间松了口气,身子瘫软在地面上。感觉到地面传来的凉意,才惊觉,自己的袄衣,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不知名的鸟在天空上划过,夕阳渐渐落山,唯有西边的云朵仍有些夕阳的余晖,那是一种浅浅的绯红。淡淡的夜色漫无边际的袭来,一点点地晕染着天际,白日硬朗的线条便隐没在静谧的夜幕之下,一切都有了柔和的模样。 巴石凭借着一股狠劲,一口气足足砍杀了几十只血尸,但渐渐的巴石发觉了意识到了不妙。 “老大,这城池里真的有许多木材出售,和我们伐的差不多,格价也不高,一两银子一棵。”王浩他们经过一间木材店,看到上面堆满木材和价格说。 听见鬼话两个字,朱冉手指微微蜷缩,扯了扯嘴,露出个苦涩的笑。 就算是他对于民族历史上面,其他民族对于汉族造成再大的伤害,可是他也不能将这种仇恨,带到他日常处理事情的情绪当中。 “这件事,你能不能什么都不问,就让我处理?”墨霆转而询问她,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告诉唐宁,在背后给她捅刀子的人,就是唐家的人,她的亲人。 因为陈霜降突然跳了出来,那男人反应不过来,被陈霜降猛力地敲了几下,也不知道打到哪里,骂了几句,就软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冯蕲州哼了一声,看着冯乔笑靥如花的模样,只觉得心气儿不顺。 “你今日就在这住下,还有一顿药呢!”老大夫交待了几句就出去了。 “看来你也无心听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待将来你需要静心学道,再来吧。”青居看着随喜轻声道。 “赶紧去。”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老夫人立刻吩咐丫环去请稳婆。 唐宁不是一个爱哭的人,遇到任何困难,她都可以淡然的面对,只有在墨霆的事情上,她的反应才会这样激烈。 方琏顾不得理会花叶玖,放下怀里的尸体便扑向了万俟渊,跟着觅家的邪师们也扑了上去。 更何况,因为这件事情,她不计代价的退出了拍摄,虽然现在看上去风平浪静,似乎她并没有为她鲁莽的行为付出代价,但真的会一直如此吗? 玉雪苓一步一步跟了上去,不肯放过初见,她如今已是将被崔音当众拒绝她的羞辱推到初见身上,只要没有玉初见,崔音一定就会看到她,一定会接受她,只要没有玉初见,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会回来的,包括崔音。 第九十二章 威压上党城 - 宋秀 - 渔舟客 他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节奏,就连天帝隐身说话他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吗? 这要是平时一定被自己的兄弟同僚,笑掉大牙,而此刻却没人笑话他,反而跟他一样,心中充满着委屈和难受。 虽然艾巧巧做了丫鬟打扮,可若怀西并没有说明她是丫鬟,只说她是巧巧。 可为什么他的手掌和我们人一样有些很厚的手茧呢?难不成是因为千成年他一直练剑所导致的? 而在冯若白面前,他一直是个绅士,我说话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大声过。 苏景初怒不可遏,他扶着姚敏将她推到一边,气势汹汹的大步而来,站在我的面前挥手就要给我一耳光,却被叶非情拦了去。 正如李老所说,无论意志还是平日身体修炼上的积累,他都远不及肖辰。 楚河早有准备,将事先编好的故事讲了一遍,什么当时情况危急,不得不借助主神殿的力量,事后打完去养伤,足足养到了现在才恢复云云。 我能回到刚刚说话的时候吗?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我怎么嘴这么笨,竟找此凌夜枫不爱听的话说呢?难不成我真的在考验凌夜枫对我的耐性? 忙到傍晚时分,他们已抓了满满几大桶鱼,还赠予了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居民一些;回去工地工棚时,个个脸上都挂着开心与兴奋的表情。 连碰数下后,清正虚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当即沉声闷哼,浑身的灵力奔涌向手腕,瞬间,剑身上就迸发出一层恐怖的威势。 ”不要把睡着的老虎当做死老虎,他是随时可以醒来咬人的!”释武健打了个比方,郭念菲也明白了。 而九部之中,其实每年都是会有不少的无翼人诞生出来,但是能够存活下来的,极少。 “姐夫,这是什么意思!”陈宫男摇摇头没说话,但是他猜的到,这一次他踢在铁板上了。 看着逐渐消失在八重护盾内的浮士德,独孤尚均也是伸出了一直手。 此时,左轮这边已经有了进展。他从网上得知那时一个银行的保险箱的钥匙。他走了不下5家的银行,终于找到了钥匙的‘主人’。 “什么?”全体人叫道。平静了一会,米蓝在手术单上签下了字。 走了不久,大家看到一辆改装过的越野,便打了一个顺风车。与其说是顺风车,还不如说是韩家的车。 布莱克知道,战斯拉末一直没有出声,是在给他思考的时间,所以他向战斯拉末道谢。 商亚夫也是察觉到此时庄坚的状态,其眉心也是有着一滴血液被逼出来,而随着那一滴血液的出现,天地之间,有着嘹亮的凤鸣之声响彻,淘淘灵力直接是化为洪流汇聚,犹如一条长河。 “莫婉,你一定要跟夜君清怄气么!就算是,你至少也该解决了现在的难题才是。”燕南笙觉得自己的口才退步了,若再与姚莫婉争辩下去,很有可能会被姚莫婉策反。 “就是就是,丰哥,看在我们都爱慕你、崇拜你、羡慕你的份上就让我们去吧,我们保证不添乱。”竹影眨巴着眼睛道。 邓肯和马洛卡呆呆的看着主管在那里办手续,他们今天算是见识了王志鹏的讨价还价的本事,本来一直以为他是个只会大手大脚花钱的少爷,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手,而且还是那种精得要死的那种。 “聂远风,也许你能睡一觉就忘记你说过的话,可是我做不到。”安然的心早已被他伤害得千疮百孔,在还能修补之前,她不会再继续。 彼时东厢房,他分明感觉到一股浑厚的,不属于殷雪的内力在关雎宫正厅涌动,即便他知道夜鸿弈在那里,知道夜鸿弈断不会让姚莫婉受伤,可他忍不住,他怕明月峡的惨剧再度发生,他怕来不及。 “准备好了!阿鹏!等会你的魔法力可能会因为释放禁咒魔法而耗尽,是不是准备使用元素之泉?”霖希尔娇声说道。 一时间,就真如陆北所言,或许一开始就有人利用我这边的事情做了一个障眼法。 “诶,浪兄,这次的装备和其他物品全部给你,你把这佛陀让给我好不好?”鹤晴天看着远处的阿弥陀佛,一脸艳羡的表情。 叮当一声声响,朱雀手中的凤凰剑挑在了铁棍骷髅将军手中的铁棍之上,发出一声声响,将铁滚骷髅将军手中的铁棍给挑开了去,接着一个转身,一剑飞刺,刺向了铁棍骷髅将军的喉咙之地。 他的两颗眼珠落地的地方,也渐渐长出两颗奇妙的果树,一年四季香飘十里,果实累累。周边百姓闻此香味,百病不生,吃一个果子,盲人复明。 只是再坚固的城墙在岁月的侵蚀下也会出现缺口。最牢固的锁头经受风吹日晒也会生锈。 在拿下两座塔后,复旦这边懊悔的回城。这条大龙丢的实在郁闷,如果有大龙buff的话,这一波是可以上高地的,现在却只能拿下中路两座塔作为补偿。 亚尔伦昏迷不醒,被孙长宁打了一拳少说要躺一天,此时就和死狗似的被拉扯着。 “君墨,你,你想干嘛?”洛辰曦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准备浴血奋战一样。 “我要给爸爸、妈妈和哥哥他们打个电话。”午休过后,两人来到房间,周筱对萧再丞轻声说了一句。 萧君墨冷冷地跌回软榻上,如果不爱,他为何又会夜夜等着她如梦,天天盼着她回到他的身边。 哈维抱怨着,而正当他们刚刚向着前方行进了没有多远,那远方放哨的汉子已经警觉的发现了他们,同时吹响了号角。 暗地里,镇北军、太平会、将北盟,也都一直在扫荡乌氏的残余。 宗越白了顾卿烟一眼,这丫头自己弄得自己到跑来讨巧来了,面上虽露出嫌弃,但还是熟练的握着顾卿烟手腕,替她看了看伤口。 第九十三章 上党兵变 - 宋秀 - 渔舟客 当李守节因孝道二字而渐渐打消投降之意时,门外的亲卫突然冲了进来: “指...指挥使,府外来了些将士,他们要见你!” 听闻此言,李守节瞬间吓得唇齿发颤。 他最害怕的事要发生了吗? 哪怕心中畏惧万分,然李守节并未想过要躲在府中。 他要是不想体面,府外的将士们会帮他的。 卧槽,他们馋的流口水,它们想吃她,但是它们也不会撒孜然和烧烤吧?那样吃多没味儿。 少年长相又痞又帅,栗色的狼尾发型让她看起来有一种特别的中性的魅力。 天一亮,段更换了件衣服,给咸鱼换了一桶汤水,才出了门,来到了十一局门口。 “我靠,阿让,你怎么会牵着一只鬼!”高荣也吓的不清,面目惊恐,当场就强制性松开了那个职员的手。 从伤口的形状来看,这两个字没有一点歪斜,当时那个刻字的自己动作很稳,目标明确,用上了十二分的专注。 想到这,谭灵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胸口平稳的起伏,保持冷静。 而如此之下,  洪荒过去数千年时间,  巫族与妖族虽然还是有着争斗,  但是大战绝对不会有,东皇太一在这期间,替代帝俊执掌妖庭。 大周天星斗秘术第一重境界,己心代天心,在身体中点亮诸天星斗。 树根,也就是那些肉触,每一个根都很长,盘绕宿舍楼的废墟上,扎根在地下,肉触上面的眼睛基本上都已经腐烂,脓水粘液流淌在宿舍楼废墟上,发出阵阵恶臭。 面对这个来历不明意图不明的家伙,所有封号斗罗竟然一时失声了。 梁山伯却似乎并不焦急,一早就将骡车赶到了城门旁边, 以免自己阻拦了别人,然后和祝英台坐在骡车上慢慢等。 一碗药不知不觉见底,陆凝也吃了四五颗青梅,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会发光似的。 想虽是这么想,心下却在一瞬间骤然放松了不少,川井雅子支着下巴,皱着眉头,明明比变了装的顾子安还要大上一两岁,偏偏这时候看起来,倒像是反过来了似的,琢磨的道。 能明确地知道去哪里收集情报,并去其糟糠,得其精华,这也是一个明白人。 正说着话,他脚边的灌丛便蓬出一团雪雾,间杂着星星点点的皮毛与红色。 面对自己的士卒表现出无比仁慈的陈庆之,在攻下敌国的城池后,却表现的极为无情。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顾青云肯定不会把最适宜的比例说出来,他只是让老陈氏一一来试。最终,少量鸡蛋的实验后,发现有一种办法腌制出来的咸蛋出油非常多,味道还特别香。 主管嘴角的笑意却越深了,还在那边慢悠悠的问道:“两位觉得如何?”话落,一招手,就有人将手机递了上来。 它于春便是一座依山傍水绿意盎然的水乡之城,但于冬,却是如一座被冰块围截固若汤金汤的石头城堡。 “那就好”白婷婷跟着笑了笑,她很高兴能够和李安博分享她喜欢的东西。 像前世一样,学校开始组织毕业典礼,没有安排的可以回家,有安排的定时到学校来排练,时间定在六月底。 在这个世界经历了这么多次的循环,不仅仅是身边的队友李诗情跟肖鹤云,面前的老张同样不再是之前电视剧里触摸不着的存在。 第九十四章 殿帅报捷,这便是储君排面! - 宋秀 - 渔舟客 在收降了李守节等人后,赵德秀让人先将他们带下去更衣。 刚取下的荆条上满是泥土,弄得李守节等人身上脏兮兮的。 待李守节等人离去后,赵德秀命人在城外准备设宴。 对于初投之将,设宴款待,进一步慰劳其心是常理。 待赵德秀令毕,身后的曹彬站出来有所建议道: “上党乃李筠根本。 如果只是一座死城尚可接受,可是这座构建奇古大阵的古城之中竟然曾经真正的有过生物生活过的痕迹,这已经不止是震惊,而是让刑飞产生了一种恐慌。 冷雨柔背脊一僵,她打了个冷颤,缓缓转身看着白亚楠。她相信白亚楠的眼泪绝不虚假。冷雨柔与她同住一屋,八年来,却只看过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哭泣。 一进到帐篷,凌天就见到满脸苍白的易欢,赵若晨和秀儿也窜了进来见到了易欢,赵若晨扑上前拉找易欢的手说:“宗主,你怎么了?”易欢嘴动了几下,根本说不出话来。 “奥拉夫大叔,一间房就行了,不用再麻烦你了!”这个时候,达娜似乎温柔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华枫,看向一旁的奥拉夫大叔说道。 这个声音凌天相当熟悉记忆犹新,就是刚才拿黄橙电话回应自己‘好运’的家伙,现在又听到他枪杀了天门兄弟,愤怒和悲戚更加旺盛,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他面前,亲手把他凌迟处死。 上次急着去上课还没仔细看他,只记得那双蓝色的双眸了,现在仔细一看,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 “菲菲自从天哥受伤三天之后,就一直在观月台上坐着,谁也歉不下来!天哥,你去看看菲菲吧,你也知道菲菲对你的情谊!”赵灵儿理解的说道。 凌天转动着鸣鸿战刀,环看着四周,见到冷血和二哥正和两名高手对峙着,四人身上都挂着彩,显然刚才有过拼杀。 出乎刑飞的意料,下一座黄金圣宫竟然没有守护者,也没有设下任何禁制,和精火凤凰两人很轻松的穿过。 云蒙恬呆呆的望着萧月夜,他原本看着那合约中的条款,在心中难免认为萧月夜过于狂妄。可是没有想到萧月夜竟然能酿造出这‘嵇康抚琴’,这下子对于他所言的目标,不由的增添了几分信心。 “你管得着吗?”这是天台之后半夏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语气中有一丝恨意。 芫华进来刚好看到半夏的这个动作,她吓得水杯差点掉在地上,她体会不了半夏的痛苦,但是她能想象到那种好像有刀在肚子里割的难受。 这样想着,唐婉决定还是走远点,去外面的茅房,顺便走走,睡了一天,她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可就在他得意忘形时,当天晚上,他就死在了大牢里,而杀他的人就是之前那个雇佣他要搞坏糕点店名声的人。 “那……好吧!”顿时,霍香桦便不再去拒绝他们了。而且,霍香桦也明白,如果自己继续拒绝下去的话,只会让大家厌烦自己。 谁料这时,傅闻夺拿着镊子,按在了唐陌后背上最深的一道伤口上。碘酒碰到伤口,唐陌被刺得浑身一激灵,又往后坐了回去。他差点就跳了起来,碰到傅闻夺的下巴,后背靠在了傅闻夺的腿上。 那时的他对维克多有点好感,却不至于说喜欢。维克多好像一杯冷咖啡,香味并不够浓郁,他很想尝一口,真切感受藏在冰冷温度下的醇厚,又不想打破自己从不见网友的习惯。 第九十五章 全军皆赞太原郡侯(4000字!) - 宋秀 - 渔舟客 居中驭外是军营的基本格局。 在这格局下,接近营门的外围营帐,大多是军中的普通士卒居住。 按常理来说,军营中是禁止人喧哗的。 哪怕是在白天,哪怕那人是殿前副都点检。 可凡事皆有例外。 从古至今,石守信还从未听说过,有人传播大捷要藏藏掖掖的。 军中提振士气的方法有很多 “皓月当空,将万物融成白色!黄沙似金,铺一地任你采拾!“梦云飞笑道。 “不错!他们本来是向宗渊逼宫的,襄阳城中的军队都被调出去剿杀江湖人士了,城中恰好空虚!金日烈便趁此机会逼宫,逼宗渊献襄阳城给金人!”黄褐色衣服之人笑道。 如此多的纯阳紫气进入吴越体内,把陈鱼惊得嘴巴都成了鸡蛋形状。 破晓有改造基因战士,七罪有生体义肢战士,都是战斗力极强的存在。 可没等他有动作,轰的一声巨响,他前方重卡的轮胎瞬间被轰爆。 “不可能,你杀的第一个裘沧海不是亦会降龙十八掌吗?”梦云飞又猛灌一口酒将酒囊递给冷啸云。 “素闻田神医之威名甚是敬仰,今多亏神医在此,才使师父之毒得以控制,神医真乃妙手回春之人!”冷啸云忙举手还礼。 “武天子,你还冥顽不灵,顽强到底吗?难道就不怕黄巢剑彻底要你的命吗?”传国‘玉’玺对着武天子继续喊道。 碇真嗣装傻完毕之后,尝试命令怪兽进攻,但似乎是因为没有呆在插入栓里,又或者敌人同样是EVA的缘故,天使和恶魔动也不动。 这个男人到底掩藏了什么秘密,什么她们一家都不能知道的秘密? 直到,一张比正常人大出一倍的俊美面容,突然出现眼帘,苏迷心下骤然一惊。 死刑复奏制度推行下去之后,李世民这个皇帝的声望在朝野之间达到了顶峰,无数人都在称誉其为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 经此一战,杨超认为,天辉方应该是会稍微收敛一点,先去安稳发育一段时间,就算不是这样,他们至少也应该更加谨慎,减少Gank次数。 重吾语气之中不无震撼,如此可怕的攻击,他实在是有些无法想象是出自佐助之手。 但是每每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无奈的笑了笑,因为她还是喜欢自己眼睛恢复了光明,不是再用脑海去想这个世界,而是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去感受。 香磷的发色,也是让猿飞日斩想起了四代火影波风水门的妻子漩涡玖辛奈,两人的性格都是那么的像。 他选择了一条强者之路,选择了一条自己想要去闯荡的路,但是那难免充斥危险,可又有哪一条路是真的一帆风顺? 在水泥废墟和无数地缝之间,灰色的肉泥洒落,看起来一片狼藉。 说着,六人再次愤慨激昂地朝着BOSS闫成走了过去,六双眼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炽热与澎湃。 似乎侦测到了什么信号,这辆黄色的跑车一个甩尾向着另外一边疾驰而去,而他的后面跟着至少不下十几辆各式装甲车。 邵谦静静看着景秀,一声沉重叹息从嘴边滑出:“你到底何时才能醒……”他握住她还带温热的手心,神色尽显疲惫。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景秀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看邵谦扯下面巾,狭长而明亮的凤眼半眯,眼眸如鹰般犀利,神色肃穆威严。 第九十六章 再献奇计,桐叶封王(卑微求订阅!) - 宋秀 - 渔舟客 赵匡胤从石守信手中,快速的接过了潞州军报。 当打开军报后,赵匡胤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越看,赵匡胤的嘴角越压不住。 待看完军报中的主要内容后,赵匡胤的大笑声,已控制不住的响彻在御帐外。 “好!打的好! 一战定太行,这便是朕的儿子!” 这一刻的赵匡胤,心中的喜悦如决 云素语尚且不知是什么情况便已被他们团团围住,心中一甚是莫名。她正待再问清楚,却见那些人已是拔剑而来,招招杀气十足。 她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打着苏锦笙的电话,多希望,她现在是好好地,能好好地听自己说话。 对于其他人却好奇的是秦风怎么从死亡殿跑出来的,而秦风却两眼盯着灭无求,犹如盯着猎物一样怪笑。 以四倍极限的实力,被同样级别的三人围斗,就算再厉害,也无法保持风度。 苏锦笙手握方向盘,姿态肆意,她只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并不在意胜负,因此十分淡定的看着周围一辆辆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在这里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一只能看的精灵,而且尼多王是消耗月之石进化的,在野外也算是挺稀有的。 想到这些,她朝霍渊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不知道那厮看了是什么表情。 顿时,一股蓬勃的能量涌动而来,让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 拳头是人类自身最强大的攻击部分之一,潘雨烟使的诡鹰拳法更是威力非同寻常。 喊杀身四起,多数仙人开始围着阵势,面对凶兽大军,眼中充斥着兴奋的意味。 吴成志败了,他感觉自己败得很憋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输的。明明自己稳稳的占据上风,可是突然间败了。他心中十分的不服气。 可是这句相当于变相承认的话刚刚出口还未落地的时候,就只见那男人讳莫如深的一笑,接近着四虎子就感到后脑一阵剧痛,眼前就逐渐暗了下去。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绝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背后编排南岸最狠的无赖。 贝丽尔在精灵族的地位就算是再重要,她也不过是一个未成年的精灵族人,怎么也不至于让一位圣级强者专程跑过來迎接她吧?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同,但其实很容易理解,斯坦恩大陆上人类国家中,一共分为两类阶级。第一类阶级,就是职业者和非职业者,这是从武力上划分的阶级;第二类阶级就是贵族阶级和平民阶级,这是从行政上划分的阶级。 傍晚的时候,洪家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噗一见到这人,连一向沉稳如山的洪德光都有点坐不住了。 他收刀出屋,片刻工夫真的端来个盆子,上面放着若干点心以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盆子被放置在她的脚边,他也顺便解开了绑缚她的绳子。 说到这里周亚夫则咧开大嘴朝着李鲸弘憨笑了下,不过后者显然有点对他抢了自己位置感到有点无可奈何,但最终只得翻翻白眼就此作罢。 “君和大哥太苦了……”雪海由衷叹息一声,却招来更悠远的笑声。 玉婷土中长眠,萧炎首先到的地方是神玉宫,因为玉婷离世,玉辰将神玉宫变成了修身养性安享晚年的地方,没有像外界其他势力那般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这样也好,平平静静的才是最好的。 第九十七章 潞州改制,冗官征兆 - 宋秀 - 渔舟客 “你孤独的修炼了这么久,一定也很寂寞吧?”夕晨的话,突然就让八尾感觉前所未有的忧伤。 容琛的眸光落在苏如禾的身上,因为中毒的缘故,她的面色苍白如纸,没有了往日里半分的朝气。 原本是想要慢些来,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原因而伤到她或是吓到她。 内室已经没有冶帝身影了,这会因是去上朝了。冶帝虽走了,榻前的人却换了夏侯寻墨的以及萧芷婳的一众旧部。 白轻羽笑出了声音来:“呵呵,大姐姐,你使用你的权利,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就领着碧落向夜清冥送她的府邸走去。 裴芸芸没有想到裴有年会说这样的话。以前,她在云栖苑犯了这样的错误,云漠的态度总是冷冷地,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可是,自己爷爷却像没事一样。 柳玫眉头不住地一皱,上下打量着这慕容轩一遍,心里一想,这慕容轩今天不知道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一晚过去了,昨日凶巴巴又霸道跋扈的灏王殿下一下子就成了软性子。 像今日这样,在容琛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对她动手动脚的,还是头一次。 就好比今天韩卓凌突然想来了,提前打个电话,如果位置没有被预约出去,就可以留给韩卓凌。 顶端更是有一个厚重的头箍,将整个头颅都套入,无数引针从头箍里探出,以各个不同角度刺入颅骨。头箍正中有一根银白色的针头对准眉心,刺破皮肤,深深刺入脑组织。 对温若流而言,貌丑心善的阿齐就像是他的兄长。在他十岁进入丛熙宗后,两人还会时常写信联络。某年,阿齐还长途跋涉来到了武陵探亲,简禾也见过他。 严瑛不敢乱想,正襟危坐,忍不住瞄着风轻云淡般的韩东,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在场之人只有他一个步入天罡八层,凌昊的步法虽然鬼魅但他却捕捉到了一丝影踪。 晏璇玑听得很是新鲜。虽然她考虑过向缥缈峰表示臣服,也忌惮上官芷琼背后的宗族。不过,这都是为了晏家考虑,对于晏璇玑本人来说,其实并没有被这些名头吓倒过。 其实,叶天不知道,这个长相丑陋的类人族正是黄泉崖的原住居民,外面的炼道者称它们为“魔族”。 黑炎老祖狂吼间法力和黑色的火焰陡然凝聚,方圆几百米的虚空中如同盛开了一片火焰海洋一般。 天有不测风云,风平浪静了那么多天,两人均没有想到,会在今日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烟雾被狂风吹散,然而下一秒,烟雾再次咆哮涌出,如同怪物一样扑向了纳兰长老。 “这就对了!”白已冬摇摆一号位,说明霍伊博格决定换下朗多,上瓦沙贝克打三号位。 那些山脉只是沉默了数秒,随即彻底沸腾了起来,一道又一道苍老而又强大的身影自山脉之中升空而起,而后迅速向广场这边暴射而来。 航空航天业发展了这么多年,人类依然只能做到在空间站中生存,依然并未踏足更遥远的星空。 叶锋撤掉了火凤天的奥义后,暗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咱这脑子太笨了,地球上的生物科学表明,爬虫的天敌是飞禽。 酒楼里,克鲁伊夫此刻正在蒂姆耳边兴冲冲的禀报着昨晚上的收获,说是搜集了不少的奇珍异宝,得到了不少的香料金银,总之一句话,这次出行很赚。 叶锋站在九万里高空的天地之巅,看着真正的天外星空,对星空中一颗格外庞大,庞大到几乎触手可及的星球,浓眉深锁。 少林寺在这江湖武林之中乃是执牛耳一般的地位,既然已经摆平了它们,其余五大派人马自然不会难到哪里去。 “我希望你打起精神,认真点,我刚才这一球打得很轻松,你的防守太松散了。”希尔说。 作为能够覆盖了大半个甚至整个中州的帝境灵魂来说,药界的面积最多堪比中州一域罢了,覆盖整个药界倒是轻松地很。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她行为上失控,但思维却又保持一定的清醒,虽然试图将面前这个男人推翻在草丛里,可却克制不住眼泪。 指挥部的命令以光电旅行的速度一瞬间传达到所有埋伏在太空悬浮物之间的舰船之中。所有第一舰队的舰船同时拉起金属箔片制造的伪装,无数管光子重炮和反物质能量炮纷纷喷吐出令人睁目如盲的烈焰。 这些古尸是很强,但凭此就想对战万族的强者,这未免也有点太过的异想天开了,最重要的是,人族这边还有着一名九转大帝! 忽而在董占云的天灵之眼里面这一缕火苗仿佛明亮凝实了许多,似乎有什么生命要从中苏醒!董占云为之一愣,随即一阵狂喜道:“真是天助我也~!”随后董占云用真元封锁了这里。 王轩雯一阵挣扎,但却始终被几人拦住,满是担忧的双眼死死盯着坑里的王轩龙。 那名监考官眉头一皱,目光一凝,在那名青年的后背衣领之上,发现了黑魔种子。 “好吧,我会劝说陈宁收回公告的,如若不行,我再考虑以临时大总统的名义收回公告”孙中山决定道。 崔封听得一头雾水,只不过,他现在已能清晰地感知到游兰荨的生命波动,从大悲到大喜,让他暂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若木鸡地看着黄泉水中的游兰荨。 只见费天明的脸色发白,捂着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孙慧娴赶紧叫医生,费天明慌乱的给推进了急救室。 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丁广页双膝跪地,学狗在大厅内爬了一圈。 费迪南渐渐陷入魔障中,嘴唇颤动,忍不住想在那声音询问他的时候出声回应,但是仅剩的一丝理智还在制止着他。 第九十八章 三权分立 光义思战 - 宋秀 - 渔舟客 “冗官、冗兵、冗费”号称北宋“三冗”。 后世许多人认为,三冗弊病是导致北宋积贫积弱的根本原因。 是不是根本原因先不深究,赵德秀只知道一点——是病就得治! 正所谓“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要想根治病痛或动乱,最佳办法就是从根源上入手。 赵德秀深知,这一封奏本名为赵普所 眼下杨贤硕却将购买姜流星三首歌曲作为奖励,真是有些狡猾的。 “三点钟方向,树林内,俄军正在跟侦察部队交战,具体人数不详。”不大一会儿,孙兵便看到了树林内的俄军。 而惊风等人就比较纠结了考虑再三,几人都作出了选择,追向了其中一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李翊才必须留在蓟城,不能像以前那样四处征战,只能看着部将们逞威。 只是,如何回去却是一头雾水,慕玥虽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普通的高中生,但如果离开了家里那帮闹腾的剑娘剑爷们,他本身的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 腿脚受伤,无法再闪避,眼看着鳄鱼之王杀来,刺针只能发出一阵阵无奈的怒吼,最终消失在了其大口之中。 她知道她的父亲,也记得她的父亲,即便是被冰封了这么多年,依然念念不忘。 不解决?真的把丁羽当成是吃素的是不是?你们今天干动用这样的大杀器,那么明天的时候说不定总部那边呢?就会被放一个大大的卫星,而且可以保证让你找不需要任何的线索,到时候要怎么的来处理?究竟想好了没有? 听到钟惊鸿的话,陈大明的眉头微微一皱,这钟惊鸿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也很有道理,但是不能全信,想要把这件事情打听清楚,还需要一翻功夫的,作为汤震朋友的陈大明,是不想汤震受到利用的。 卡兹米没想到的是,还没到西城门,自己的护卫已经跑掉了一半。 从前她和顾离说话时,有时候会因为自身的一些顾虑,总会说出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轻忽,也没有不停地追问,更没有嘲笑她,反而是会认真地思索,并对她耐心的说出他的见解。 “年少时曾经历过一次大火,将我的容貌尽数烧毁,现如今只留下残缺丑陋的疤痕,实在是怕冲撞冒犯四皇子殿下。所以,还请恕我不能如殿下所言,以真容相见。”来者语气诚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悲伤。 董大树咽了口唾沫委婉回绝,眼睛却死死盯着洋房的相片不曾挪开。 “宁溪刚才说得很清楚了呀,除了端宁太妃,壁画上就这花最特别了。”挽兮只觉莫名其妙。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发现自己四周已经没有气泡了,就迅速的游了上去。 奈法尔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缓缓的被剥离,以一种极为奇异的状态在向自己曾经熟悉的世界剥离。 待到宴席用膳过后,沐辰逸便赏了沐浅夏百两黄金,外加两对玉如意。 之前在与各家主事者商讨的时候,玉无烟就曾提出了强攻之策,但是被众人否决了,没想到后来她有了太子的援助,又改口号称他们已经摸到了阵法的破绽,只需聚力攻之即可。 林海注意到靠墙的一排更衣柜有一个是敞开的,衣柜下方的地上有一滩血迹。 “看不看呢?”李燚有些迟疑,如果看了的话就怕妨碍对方这不看心里也有痒痒。 第九十九章 改革军权 光义拜秀 - 宋秀 - 渔舟客 石熙载众亲信见赵光义自信满满,又联想到赵氏自赵弘殷以来,连出三代将才,心中的不安就消失了不少。 在名将熏陶的氛围中,赵光义的军略不敢保证优秀,但一般水准应当是有的。 心中这一想法浮现后,众亲信纷纷挺身拜道:“愿祝睦州一臂之力。” 见众亲信都再无异议,赵光义满意的伸手挥散了他们。 “啧啧,你们几头妖兽,敢伤害楚大哥,真是罪该万死。”星辰器灵从楚易肩膀上探出身体怒斥道。 人命大于天,一条人命死在了她的手上,这是在监狱里呆几天就能够抵消的吗? “我没有喝醉!我清醒着呢!”宁南星的语速格外地外,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认认真真地盯着沈团团的眼睛,非逼得沈团团与他对视。 一旦进入工作模式,我的睡眠时间就会不自觉的变短,包括午睡的时间,起来的比闹钟还要准时,易东的办公室里面也有洗手间,起来之后就去洗手间洗了脸,化了点淡妆,从包里面拿出口香糖,嚼了两下这才吐出来。 “陆总,我觉得你活的太累了,现在你已经在C市创造了你的商业帝国,得到了你该得到的,我们何苦再和他们较劲,他们在B市,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尹若尘紧张的说道。 傅少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着洛安宁的手重新坐在了沙发上,郁闷的喝了一口水。 就在这时,突然叶枫的房间内传出一声闷响,仿佛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现在是放学时间,教学楼里不少人在走动,看到传闻中的两个主角出现在了一起,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就在她以为打发了商益可后,没想到她刚走出室外篮球场,又被商益可给拦住了。 叶其玉身为郝安的男朋友,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够离开,在一旁端茶递水表现的如同贤妻良母。 或许是因为说了太多的话,有些口干的青福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口继续道。 秦川算是发现了,二哈这个货根本没有任何魔兽的特质,就是一个纯粹的二货。 这一刻,柳尘仿佛忘记了自己所处环境是虚幻的,完全出自本能的一种求生欲念。 但他偏偏还不能太过动气,因为这会儿他周身弥漫过来的压力,实在太恐怖太沉重了,即便以他的修为,此时应对起来也极为艰难。 蹲在白鹤面前,常生低声说道,好似在自言自语,老白则翻着死鱼眼,四下里看了看,好像在找东西,结果没找到又无奈的继续看天。 擂台的周围,环绕着一圈一圈的看台。一级一级的阶梯犹如开花一般排列。 “那你现在怎么在这里的?看样子,好像哪个都不在。”看了看四周的状况,花十一并没有发现那两个家伙。 回到帐篷里之后,秦川觉得自己的脑子特别混乱,思路变得特别不清晰,有点像是发烧之后睡觉的时候说胡话那样,嘴里一顿碎碎念,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要做什么。 明州市南城区,一家KFC中,范仁和谢淼并肩而坐。不时四处张望着什么。 看着眼前那一堵厚厚的围墙,范仁吞了吞口水。十分不明白。为什么一条直直的走廊,一个出口都没有。 各个家族的人听完之后,对于林臻的看法和认知,发生了很大的改观。 第一百章 淮南叛乱 处耘主潞 - 宋秀 - 渔舟客 扬州,江都县中。 李筠战败自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淮南节度使李重进的手中。 当得知李筠举事失败后,李重进不由大惊。 “李筠实力不弱,加有北汉为援,败亡竟如此迅速!” 在感叹完这一句后,李重进又冷着脸说道: “赵贼善战,吾所素知。 不意赵小贼,亦颇有军略。 贼父 要知道。常在蓝岛混的有份的。在酒吧里总是会被人认出来的?她刚才专门问了自己身边的几个朋友。那几个朋友无一都表示出了根本不认识这个|哥。这也是她决出击的重要原因。 显然,从李叔“这次”两字来看,冉冬夜可也不是第一次找李叔帮忙了。 此时,法西斯的本意还没有像后世那样成为侵略者的代名词,因此得以被美国人接受。事实上,法西斯主义是个民族空前凝结力量的名词解释,只有当法西斯主义被用于对外侵略战争上后,才演变成后世的臭名昭著。 管逸雪看了吴暖月一眼,点点头算是示意,而后波澜不惊地跟着李楷泽离开房间。 在屋里的通天,大为不满,凭什么他被教训一下就百年,那破孔雀一年就出来了,却是以后,一有机会,就找孔宣麻烦。这让原始多了很多教导他的机会,也让孔宣更加尊师重道,这都是后话。 黄美英也未自我察觉到,反应微微慢一拍的她只是想着龙至言所说的问题,她现在的职责是媒婆,是丘比特。 凌峰的身影慢慢地浮现出来,他脸上带着一丝温润的笑意看着伊莲儿。淡淡地道:“久违了。 仅仅是歌名,立刻引得郑秀妍和林允儿捂嘴偷偷笑了起来,拿着摄像机拍摄的vj笑得手都抖了抖,估计等这节目播出的时候这一段画面是颤动的,并打上“很适合朴明秀的歌名”这样的字样。 然而美国人要的不是臣服的国家。而是足够摆脱经济危机的殖民地和推销商品的市场。 “将他们打散,进行重新划分,一名灵级带三名圣域及以下人为一个单位。”画微瑕做出一些指点。 “你要是再靠近我就把你杀掉。”在距离汽车20米的距离时萧怖阴冷的声音传进张程的意识。 作战车上跳下二十多名佣兵,每人拿着枪往别墅冲了过来,别墅楼顶的狙击枪声不断的响了起来。 嫣露看着‘暗夜’:“你的注意?他们和你年纪差不多,难道你就这么狠心?”这么久以来,嫣露还是第一次这样责怪‘暗夜’。 他当真是哭笑不得,虽然说儿子混账了点,但秦耀武心里还是非常欢喜的,特别是看到孙子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孙子。 帝刑动用了强大的宝器,秦羽身上虽然没有,但他却有诸多战斗丹药。 靠,那个D级支线剧情你不是说借给你用吗?怎么就成给的了?唉!总比什么都没得到好。张程心想着接过衣服,突如其来的重量差点将衣服掉在地上,赶紧用两只手托住,丝毫没有萧怖刚才单手递过来时的轻松。 坦克引擎在空地中显得更为明显,坦克上的机枪开始了疯狂射击,伴随枪声的便是人员惨叫的嘶吼,炮弹和机枪在空地四处轰响起来,只有张然所在的营房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而离洛与轩辕恒还在心疼月沉吟刚刚“丧夫”,想着让月沉吟自己静一静,不要去打扰她呢。 第一百零一章 假言惑帝 重进生忧 - 宋秀 - 渔舟客 当回府换好官服后,赵德秀就在传旨内侍的引领下,一路从皇城外来到了万岁殿中。 进入万岁殿后,赵德秀察觉到殿内已有几位大臣。 赵德秀的目光从赵普等人的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赵光义的身上。 近段时日为庆祝大胜,开封城内封赏诏书连连。 在大赏群僚之际,赵匡胤对宗室的封赏亦正式进行。 “喂,你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你在说什么狗屁呢?”黄元忍不住大笑起来,没办法,他实在是忍不住。 李一婉对刘有志越来越喜欢了,他总是能把什么事情做得很好,她无需多做操心。 苏媛也知道时候任颖肯定会给自己打电话的,不是他不救她,而是没有办法救,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更加不要说是别人了。 赵昰并不算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自从穿越之后,为了保护好自己,也带着对大宋的一种同情,他的确很用心的去做每一件事,从来都没有计较过自己的待遇,一向与大家同甘共苦,主要就是为了凝聚人心。 跟娘亲又商讨了一些事宜,落宸这才胆战心惊的离开,逃出生天。 这是一个腰形海湾。屏障也似的山峰,环绕着海湾之上的这一片沃土,有村有舍有庄稼,还有这挨海边的绿草地。 花沐儿看出了宫千行的不适,上前点住了他的穴道,随即将他带到了床上。 “我告诉你了的,她已经死了。”李玉一副我早告诉你了你却不信的淡漠。 她仍旧一心一意的想要逗自己的闺蜜开心,想要缓解她心里因为分手而带来的烦恼。 对于维珍的这一番操作,东方岐也算是看出些门道,看在维珍是真的在乎李国邦的份上,她也就不再怼了。 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你跟他说真话,他反而不信,说假话就会以为你在骗他。 那两人都被伍枫随手一掌,很轻易的便杀了,恐怕伍枫杀他一样简单,他已经放弃了要抵抗的想法。 寒冰元素师图纸,王牧目前还是比较稀缺的,毕竟寒冰祭坛的产量有限。 这到底是他帮忙了的,楚玄音想着一会儿是不是还得去请人家吃顿饭才好。 莫彩云便是撇过身去,脸上显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似乎在生伍枫的闷气。 中午的时候,那些来养生饭店吃饭的老外们,都被这里的美食彻底折服了,所以现在又急不可耐的赶了过来。 “散心完了不该回去吗?”顾云朝挑眉看向陆宸。这意思,你敢再多说一句试试? 至于单东会怎么想,如果能够有积极的转变,那么最好,如果没有,东方岐觉得自己也尽力了。 “伍枫!那有缘再会了!哈哈哈!”怀夜云看着与落雪相互客气的董雪不禁笑了笑,旋即便將仍在了空中,显然两人是想着御剑而去。 或者说懒得去注意他,对于这样的人,郭阳是打心底里感到厌恶,要说周定南对他的职工,待遇可是一直不薄,蓝星集团的薪资相比其他企业,都要高出不少。 在逃窜的几人分开离去,尹芳华跟着箭手,穿过几个巷子到底被拦了下来。 傅诚和秦瑶立即仔细听着,同时盯着白海清,以防他再次出现偷听。 反而嘴角翘起不屑的笑意,直接拔出腰间的手半剑,重重的插在这些俘虏的身侧,寒光烁烁的剑尖直没地面,这赤luo裸的威胁根本不加掩饰。 第一百零二章 契丹应对 叔父慢走 - 宋秀 - 渔舟客 很显然不论是那个对于同天都不是很重要,关于同天的详细资料他也是看过的,十足的宅男,哪怕是现在有着媲美华夏首富的身家可是一年的花费甚至可能还不如一个白领。 第四期进入淘汰赛,淘汰赛中将根据学员的积分排名淘汰半数的练习生。 “嘭”红衣人脚底下地面突然腾起一大团黑烟,一个黑洞在地面上形成,我似乎听到无数厉鬼吼叫的声音从洞中传来。 黑白山水画上覆盖一层油膜物资,泡面脏兮兮的油滴在上面,看起来就像垃圾堆里捡来的废纸一样。 她们七手八脚扯着我,和我开玩笑,我和她们笑笑,就有人给我和李婷婷分烟,李婷婷顺手接过来抽上了,我也抽,不好意思拒绝,其实我已经会抽烟了。 他挤在我身上,身体接触的地方有很多,让我相当烦躁,气的我一脚踩下了刹车,把车停在了原地,放开方向盘让他打了一圈,他见车没动,立刻就翻脸了,抬起手来要打我。 媚姨狭长的眼睛里有一种玩味的神色闪过,摸着我下巴的白手轻轻的,抚摸在我的脸上。 我这才看清了整个洞穴的布置,两条铁轨一直往里延伸着,最尽头依旧是黑暗,洞穴里全都是死人,散落的枪械,甚至还有几辆坦克,十几门大炮。 不过回去之后,沈林风在车里就变的有些冲动了,把我按在车椅上,一开始还算轻柔,慢慢变的激动了起来,大手压在我的肩头上,一边喘着粗气亲吻我,一边把他的手滑了下来。 休假的日子总是特别容易过,一转眼都过了正月十五,所有人都收起玩心开始认真工作了。 卿子汀想要撑起身子,可惜他却没有这个力气。童昱晧扶着他起身,用汤匙将水一口一口喂给他。 如果说将白芷今天遇到的情况和石南叶对调一下,白芷自问是拿不出那样的勇气和自信来的。因为自身很多的缺陷和不优秀,就已经回让她在气势上输过一头,最终只能是卑微的。 因为是夜莱和帝炎的交界处,战火首先波及到这。满大街都是衣衫褴褛的人,还有士兵的操练声。 “编,继续编,查内鬼需要喝酒的吗,就算是要,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吧!”白诗璇原本冰冷的脸色有所舒缓的,但听到冰莫在那里又一套一套的忽悠了起来,当即脸色又冷了下来,狠狠的瞪着他。 神迹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勉强接过了招待老太太的任务。老太太也没说什么,问了他几道算术题。 话说另一头,那天的举报座谈会之后,石南叶被带回了部队,部队上对于这件事的处分是:暂停石南叶手上一切的工作和行动,禁闭三个月,以反省和深刻的自我检讨。 “阿弥陀佛!”千手大师虽然想要为余庆里报仇,但是毕竟也牵扯到杀生,看到紫月即将死亡,忍不住道了一声佛号。 君无邪的修为太强了,就连天龙道尊也被他瞬间诛杀,换做自己,估计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有人在低沉。 “娘,我长大以后也要修仙,我也要御空飞行!”一孩童手指上空,眼中那无限向往的神色,越加的明显。 上官飞长臂一揽,拉过乐冰后退数步,情况相当不对劲,不知是否被众杂乱无章的幻力攻击的原因,黑洞里面突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于柔手臂刚断,正疼的浑身僵硬,脚上却是飞奔而出,可到底不如幻力传播速度。 看到这背影,方正的心随之一酸,一种被抛弃的痛苦如同山洪一般爆发了!痛!痛彻心扉!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芦媚媚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在柜台处已经问过客栈老板现在的时间,如今距离自己当初执行任务那天,已经过去了七天。 黑板旁的时钟在这块墙壁上不知道挂了多久,再一次的望眼欲穿中,它的指针缓缓来到五点。 “要是那些贼兵来了,我一箭射死一个,来多少我都不怕!”周青云兴冲冲的说道,他没觉得如何恐惧,反倒是新鲜兴奋,不光周青云如此,村里少年孩童们都是这般。 上下左右各个方向,都悬浮着莲苞,根本没有逃脱死角。吕洞宾赞叹一声,非但不惧反倒眼睛发亮。接着只见他双手持剑,立于面前,猛然大喝。 然后大家议定,最多在家里呆一晚上,明天无论如何要把狼崽子送走,千万不要弄得鸡飞狗跳,到时候不好收场,最好和父母说清楚。 百千回放下音铃,给她输了些真气,音铃苏醒过来,虽然还是显得很疲惫,但伤势并无大碍。 “你们终于来了。”长柔一边谈着琴,一边说道。突然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一根琴弦断裂开来,长柔一惊,立刻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两人身后,高飞和陆子川穷追不舍。尤其是陆子川,行踪暴露后干脆撕掉所有伪装,把悬在腰间的长刀都拔了出来,杀气腾腾地狂追。 第一百零三章 阵图大师 潘美神伤(月票加更) - 宋秀 - 渔舟客 在赵光义率军南下之前,曹彬与卢多逊就作为大宋的使者,先一步朝着江宁府进发。 江宁别称金陵,就是后世的南京。 之前庙算淮南时,赵匡胤将出使南唐一事交到赵德秀手中。 得到这差事后,赵德秀回王府与众僚属探讨了一番。 在当世,两淮及江南地区,已逐渐成为华夏的经济重心。 自古以来 ins粉丝数量飞速增长,从最开始的十万余每天都增长了数以万计的粉丝关注数量。 再仔细一看,这倒立之人所走的路线,也就是这街道来回三百步之内,而在这中间,大咧咧坐着一个身形壮硕、满脸凶相的独眼龙。 “你能顶得住贫僧的蚀骨销魂雨,你旁边那支精锐之军恐怕撑不住。 有了这层履历在他怎么可能不开心,要知道近两年来他执导的电视剧都反响平平,直到现在才有了可以说道的新成绩。 这个名字一提起来权煊赫就隐约有印象了,好像是门面,长得很漂亮。 石室平平无奇,除了正中央放着两口棺材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是旁边还有好几个门,连通着其它地方。 卡尔提前在目标位置设置了陷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将这个火蜥蜴封印进了龙晶当中。 那些关于借据的繁琐事宜,让楚黎川的心绪难以平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大陆地分中原,以及东、西、南、北四大武林,南武林中,有个朱雀皇朝,占了其中大约七成的土地,朱雀皇朝治下有七个府,路平所在的太平镇,就隶属于七府之一的安宁府。 怎么说也就才认识一两个月,私底下就见了一面,两人发没发展,怎么发展起来都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而现在在前殿,婚宴正在进行,觥筹交错,刀一一接受百官的祝贺。 按照之前的情况此时巨龙早已经下了狂暴血线了,然而此时的巨龙不但没有像之前一样安静下来,还会猛然的转身甩尾横扫。期间还不停的扇翅膀。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想到,如果当初登基之时,雪娃娃不许他纳妃选秀,像阿晚这样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他们之间会不会就不会走到后来的结局,雪娃娃会不会不会背叛自己爱上别人? 幽冥主又一次郑重的警告了幽冥彼岸花之后,这才愤愤然的甩袖离去。 椅进去,向工作人员报了自己的名和密码,没想到还真的打开了属于他自己的保险箱。 所以百里晟玄一定是想明白了,慕元澈并没有伤害自己,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这后面隐藏着残忍的真相。 听着石室里那些非人般痛苦的声音,便是守在外面的两个婆子也不由得有些害怕,看向萧羽的目光更多了一丝畏惧。 看来,他不能犹豫了。否则,一旦让百里无伤成皇,霍家一定会遭受噩梦一般的结局。 “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容凉忙走了过来,挨着冰清坐下,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柔声安慰,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担心。 “我感觉二叔每秒钟至少打了五下。”我已经被两个老头把注意力都吸引了。 “我也同意。”没有他的骚扰,恩秀说话说的很利索。说完,媚媚的瞟他一下。 院子里渐渐恢复了平静,熟悉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晏双飞拧紧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个头都没有冒出来。 第一百零四章 诱敌深入 德秀入淮 - 宋秀 - 渔舟客 宋军抵达涡口的消息,很快就被斥候送至李重进的手中。 当得知宋军主将是赵光义后,李重进忍不住在众将面前大笑起来: “凭心而论,若此番是赵贼领兵前来,吾当避之三分。 若是小赵贼领兵,吾亦当重视待之。 没想到贼军主将,竟是那赵光义?” 相比于威名赫赫的赵匡胤,及初有声名的赵德 林俊雄和赵星、王彪在一个饭馆吃饭的时候,听着老百姓的议论,对四个纵队的表现都很满意。来到通化市的时候,他就让队员们分散开,调查了解情报,晚上到樱花饭店汇合。 牙刷基本上已经打磨的差不多了,有一头磨出了斜尖,有点像切蛋糕用的那种塑料刀,想来拿来当刀子使唤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结果就是跟唐亚妮一样,圣光裁决这种大型单体攻击法术可以跟玩似的一口气砸出十个八个,脸不红心不跳的,而别人释放一个得一会,并且魔力消耗严重。 吴明等人并不知道,他们因为天鹰的一时失误,反而给了菲利普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不留活口说明不需要留活口,不需要留活口说明了什么? 他妈的!反锁了,吴明气急败坏的拽着拉手大力摇晃,企图窃玉偷香的动静可以传出三里地。 一切事定之后,朝廷涌动的更加厉害,谁能想到最为示弱的五皇子沈重会有如今这样的际遇。七皇子沈辉表面上未因此事儿恼怒,但私底下频频传出魏王府不少奴仆被责罚的消息。 要知道这神域之中,四周弥漫着的可是精纯无比的仙气,在人间只有灵气却是没有一缕仙气,如今好不容易来到一个真正的仙境,楚山又怎么轻易放过这般好的机会,身上真力催动,却是接着吸收着身边的仙气修炼了起来。 李神仆一脸的惊恐,看看身边的朋友,看看一堆的硫磺,满脑子满脸都是问号。再看朋友,他也是一脸的苦笑。 牧野冰叶原是九鬼嘉昌联队的大队长,秋山纯一原是朝昌景泰联队的大队长,中川清秀为了在冲绳驻军中培养自己的嫡系,将这两人提拔到了司令本部任职,牧野冰叶任参谋长,秋山纯一任副司令官。 而这期间对谢勤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林君碧劫后余生,被吴汉生安排送到了身边,坏消息则是和龙县近期大批日军到来,探听回来的情报显示一支抗联部队被日军从珲春方向一路追赶到了和龙县附近。 保姆电话里说现在医院抢救,医生让通知家属,周琦要是在场,还可以充一下男朋友,电话里,医生更不敢接他的话,只是说,正在勉力维持,情况现在很难判断,问万一出现极端情况,保大还是怎么办? 开工饭,那就简单一些,主要是让双方的人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干活什么都能找得到人,互相联络一下感情,增进沟通的基础。 如今人员全部被换,若是外面的人前来传递消息被抓,那自己可就完了。 不过捏脚之神就是捏脚之神,就算隔着袜子,依旧是世间无上的捏脚大师。 祖国人的表情首先是一愣,其次是茫然,最后像一头发狂的雄狮一样,忿怒的看向比利。 说完,她还俏皮又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后面几人,意思就是再跳民,当狼打。 可惜,她对祖国人并不了解,即便有那么一天,祖国人也不可能让另一个跟自己分享权力。 第一百零五章 大喜大悲 车神现世 - 宋秀 - 渔舟客 大宋建隆元年八月中旬。 在赵光义遣使前往滁州城内之前,他又做出如下部署: 赵光义将五万禁军,大致上分为四部,分别由田重进、王全斌、潘美、崔彦进四位大将统领。 每位大将,皆领兵一万,屯驻在滁州四面城门。 而赵光义并非不知,他兵围滁州后,李重进很可能带兵来援。 有围点打援之 双眼猛的一阵发红,我直直的张眼看着长生憨厚的脸,手一挥,他那些细如黑线的牵魂引立马缩回了他的体内。 婉儿失礼了,钰轩代她告个罪。陌玉侯回过神来,对三皇子行了一礼。 同时,大脑一股剧痛传来,几条信息传进脑中,却是那修真级别排名。 显然,凌辉并没觉得有何不妥。而且他在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隐隐还带着些许得意的神情。凌辉犹如动物世界里的雄性,征服雌性生物总归要炫耀一番。 “如今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吴国国都固然牢固,但是现在他们军心动荡,又听说皇后被赐死了,正是乱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趁火打劫?”裴禀天看着沙盘上的兵力部署道。 宝马男惊呆了,他的表哥更是傻眼了,雪茄掉落在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那暗夜骑士手中的长枪刺穿了岩石,不再理会白冷叶,跟圣教的男子战斗在了一起。 “哭!你还好意思哭!”彭厉锋虽然还是恶言恶语的,但是神色却已经是变了的。 “那鬼是甚么样子的?”我想起昨日里的奇遇,心里不由也紧上几分。 一直等到傍晚之后,韩晓龙才是从沉睡之中醒了过来,在他看到床头已经摆放好的吃的时候,心中有浓浓的幸福感。 不仅把大哥柳元华的窘态跟敏柔郡主说了,同时也十分真诚的说了一下柳家的打算。 蝎子精已经战的不耐烦,手里的三股叉骤然分成了两把剪刀,一把剪刀荡开对方的攻击,同时另外一把剪刀飞出。 尽管有灵宝,尽管分身都崩碎,但能接下这一击,已经让很多人心里和五百年的天宫之战做对比了,明显白骨妖王比五百年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不用了,走了两步感觉好多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千反田爱瑠露出笑容。 而这还不算什么,陆决在回去车上的时候,沈苑也从床上起来了,她迷糊的看着床边已经空掉的位置,还有些懵。 而陆决这边,电梯门刚关上,陆决就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自己的恋爱军师方执打了个电话。 她还记得前段时间她打扮成这样去白莲广场给苏陌募捐的时候,苏陌也是一直盯着看,眼神都较以往不一样了。 外号花城一霸,而老百姓却都敢怒不敢言,这就是花城第一祸害。 她确实是有些不舒服,昨天晚上酒喝多了,现在头还疼着,进屋后便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感觉有些困顿,似梦非梦中,感觉有人进了卧室。 “没问题,钱我有的是。”说着,姜梅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景发。 唐玖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带着一丝有气无力,林羽回头望去顿时吃了一惊。 这一切都在李修诚及李夫人不知情的时候进行,若问他们这两个做父母的,当时在何处,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楚悦写完了一张英语试卷,准备喝点水休息一下的时候,翟飞白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