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狐族圣女(捉虫) “穹苍万里狐孺在,何赖九重降恩泽。” 碧天烈日下,描金擎天柱上十四个大字晃得城岚睁不开眼,可颔首侧目的一瞬间,嘴角忽然上翘沁出一丝嘲讽。凤狐一族自天地始便鲜为人知,况万年跌宕族人凋敝,除却两千年前的盛泰,如今哪还有这结界大门上书写的这般显赫张扬。 守门的狐族侍卫看到城岚穿过结界的时候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挂的一斛珍珠,张了张嘴却破例一句话招呼也没打,只是以示尊重地作了个揖。 以前圣女每次回来都是欢欢喜喜的,怎么这一次却有点闷闷寡欢呢? 他盯着城岚的背影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叹着气跟对面的小伙子摇了摇头,“小九,你说咱们圣女悟性灵性都是族中大家,为啥这妖法却低得连我等小卒都不如呢?真是费解。”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九就黑了一脸,踢腿喝道:“祖宗,你怕她听不见不成?”说着左右看了看,才压低了嗓子,指着脑袋嘱咐,“心里明白就成,别总想着嚷嚷出来,小心咔嚓一声少了东西。”他在脖子上这一比划,这侍卫咽了口唾沫,才忍住不八卦。 城岚定定地站在百丈之遥,那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到她的耳朵,眼角微微夹紧,睫毛颤抖,静下呼吸隐隐可以听到斛中珍珠的骚动,她覆手轻笑,冷冷的声调让活物为之一颤,“听话,不然就把你们都送给姑姑练功。” 斛中装的是给姑姑练功用的情蛊,情蛊原为蛊虫,以鲜血养就,吸食完八方情爱便蜕变为情蛊。 城岚心里思量了一番,这一次活下来的情蛊数量甚多,她手心冒了些冷汗,可是依旧没能阻止她将这些情蛊都放到了自己的狐芥中。 枯须洞中,九尾凤狐双廉一身雪银长毛,原本应该是狐狸嘴脸的面部竟然生得一张最是端庄大气的美艳容颜,眉上蜿蜒至鬓角的银色妖印被漆黑衬托的灵光四溢。她感觉到城岚出现,立刻就停止了指上修炼的秘术,撇撇眼角,红唇轻叹,“东西放那,退下。” 她没有问城岚为何这般狼狈,也没有责怪她回来的比预计的迟了整整三日。 城岚不动声色地走近双廉,步子轻轻的慢慢的,乍一看还是那个温柔顺从的小狐狸,她怯怯地出声,“姑姑,我这一次没有拿到东西。” 双廉眉头微微颤动,她赶紧补充,“我初入魔界的时候被魔兵发现,慌乱之际弄丢了妖斛,等再找到的时候,发现斛中珍珠内圈养的情蛊已然不见。”留意着双廉的表情,此刻不等她开口就立刻跪了下去,“姑姑再给岚儿一次机会,这一回我定当为姑姑拿到最好的七六执念。” 双廉看似毫不生气,可是捏紧手掌,指甲深深地扣入掌心,“哦?岚儿有何妙法。” 城岚心内不寒而栗,果然羡阳说的不错,姑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自己的生死,她隐忍不发,继而低眉俯首,似是破釜沉舟般道:“姑姑可知玉暇山妖王翎阙?” 双廉听闻翎阙二字,浑身不由一振,虽然凤狐一族归隐六界已久,却还知晓如今妖界四方为王,最风流不羁,臭名远扬者便是这玉暇山翎阙。时人不辨其雌雄,只道略有几分姿色的,不论男女,便会被玉暇山使者掠走。 玉暇,玉瑕?千百年间玉暇山,何曾无瑕如玉?早已是恶名昭著,人妖共愤。奈何那位来头不小,任是三方妖王联手,也未必是其对手。 城岚知道双廉心思已动,连忙趁热打铁,“若是姑姑信岚儿,不如让岚儿以拜师为名去一趟玉暇山,想必玉暇山上必定是滋养情蛊的好去处。” 玉暇山翎阙最擅情爱之术,若是经她教导自然解得了当前燃眉之急。双廉眸光冷冽,看向城岚的时候仍旧没有半分温情,“可是你身无半点法力,凭着区区咒术,如何进得了玉暇山?” 城岚似乎早已预料到双廉会如此,胸有成竹地笑道:“姑姑不知,翎阙绝世聪明,若非寻常之人,她怎会相信拜师之说?” 如此一说,倒是正好。 双廉默算了一下族内的劫数,只剩九个月,如若不能在劫数到来之前练成“狐生易梦”,那么到时候便不是牺牲几个族人那么简单了,她目光清清地扫过城岚,突然觉察出一丝异样,“岚儿,似乎很想离开蛩苍窟?” 城岚瞳孔蓦然放大,因是低着头遂双廉看不到她眼中慌张,“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无用,两千年的修行,却还不如区区小妖。若是此次真的能学到其他法术,对于岚儿,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双廉勾唇冷笑,凭你如何配得她的半点法力?这便是你的命。 “岚儿孝心,那便如了你的愿。”双廉自然期盼城岚能拼尽全力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但是念及当初哥哥的嘱咐,她仍旧心存顾虑,“但是你必须按时将行踪传送回来,不得与我断了联系。切记,莫要让旁人知道蛩苍窟的存在。” 城岚接过双廉递过来的一支狐形檀木簪,只见她唇未动语先出,“这是我族中圣物,你身为圣女不可有任何闪失,若遇到危及生死之事,它会帮你召唤狐兵。” 双廉看到城岚拿过狐簪的那瞬间,心里突然泛上来一点辛酸,城岚今年已经两千一百二十二岁了,她的形容样貌和当初的嫂子虽大不相同,但是却还是出奇的绝色。 城岚达到目的心中正在窃喜,忽觉双廉将手敷上她的脸,一阵阵凉意袭来,眼前黑暗尽褪,便看到姑姑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去休息几日,便出发吧。” 城岚疑惑地摸了摸脸,退下的同时,双廉唤出了两名近身侍从,“牧柳,到时候,你一路跟着她。” 牧柳应道:“是。” 良桦和牧柳同为双廉的侍从,都知道双廉对城岚的复杂感情。可是这差事落在牧柳身上她自己却很是低落,“您把我支走了,那谁来照顾您。”见牧柳这幅口气,良桦也不服气了,“我哪里不能照顾夫人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双廉见这两姐妹又开始吵嘴了,实在头疼,就挥手道:“良桦毛躁,你心思细,我总觉得她这次回来有点不对劲,你跟过去我放心。” 良桦对双廉的评价表示很无辜,但是很快就因为夫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们姐妹侍奉双廉几千年了,最近七百年夫人勤修法术,频频闭关,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狐族怕是又要劫数了。 “夫人,圣女心思纯良,这几千年来哪次不是为您排忧解难在所不辞?您别多心了,若是到时候有什么异动,我第一时间传书于您。”牧柳正经地陈述,她的眉眼细细长长的,就连说话声音也细细柔柔的,双廉每每经她安慰必能好受许多。 双廉点了点头,她若是能安分的乖乖听话,保她性命平安一生也罢。 城岚回到自己的洞府,周遭墙壁明亮干净之余竟然生出许多红色小花,地板上散落厚厚一层五色蝶衣,她皱了皱眉头,苦着脸自言自语道:“可怜虫,谁让你闻着香气都跑过来?” 这些绮罗藤都是用蛊毒灌溉,每一回她抓到情蛊,都会给自己留一个最弱的,用自己的鲜血滋养它们,然后投入根部寄生,这千百年来,每逢开花便是异常的妖艳,奇香引得万千灵蝶采食。 “你们本是想采食花粉,却被这花采食的一干二净。” 城岚静静地用手捡起蝶衣,存在一个很大的贝壳里,顺手折了一朵花,蹲在地上慢慢放到自己的舌尖浅尝,眉心一蹙,立刻吐掉,“唔,不够苦。” 空空荡荡的洞府内只有城岚一个,她移至妆台,看清镜中自己的脸,才知道方才姑姑做的是何术法,她摸着自己轮廓,突然就轻声笑了出来,“大概,这便是我凡人的样子?” 长眉凤眼,一缱一绻,说不尽离愁别恨。 除却姑姑双廉,城岚很少跟旁人说过话,整个蛩苍窟的子民都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女,是那个最有资格站在他们王者身边的圣洁吉祥之人。这样一点法术也不会的圣女,在整个妖界怕也是首屈一指罢?城岚不知道姑姑用了什么方法,让子民认定自己就是那个能够保佑狐族的天女,可是这两千多年,她一直都被这般定义。 寡情缘,丧亲情。 狐芥里的情蛊被她依次存放在绮罗藤根部。那里有意想不到的空间。城岚曾经依靠术法咒语进去过一次,奇根妙藤精灵无数,铺天盖地的都是会说话的尘埃,大地上的根须脉络都清晰异常,泛着七彩的光芒,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都长得太丑了,没有眼睛没有四肢,也没有尾巴。 尾巴是狐族的骄傲,几乎就是身份的象征。城岚记得大长老曾说过,她生来就有七尾。 想到这里,城岚转身躺回玉石床上,她的身形极快,绮罗藤上的花瓣还未触地,她就已经用一方丝帕遮住了眉眼。隔着轻纱,静静地望着洞府内壁上被困住的小星星,这些星星还是她去人间的时候从一重天上摘的。可惜,现在是白日里,远不及晚上漂亮。 第2章 无赖萌宠 蛩苍窟自从两千多年前就被双廉封印在招摇山之北,凤狐族是上古异族,此处山神亦是多有庇佑,因而近万年相安无事。近百年来,人间盛传凤狐一出,天下易主,引得凤狐的世仇胤狼族蠢蠢欲动,双廉因此筹谋许久。 城岚不知双廉的谋算,满心都想着上次出青丘之国后,在仙郎庙遇到的那只蛇妖。 妖类在修行之前便有雌雄两态,故而化作人形之后便继承性别,那日那蛇妖竟然幻化成女子与她搭讪,实在是无聊。可是他口中的玉暇山,却让她有着说不出的眷恋感。 就好像,那个地方她曾去过,并且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可是回想这短短两千年间,她因姑姑的禁锢,根本都没有办法自由行动,怎么可能去过玉暇山却不自知。 城岚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将近也不起身,心里忖度这步伐的轻重,大概是姑姑身边的牧柳。她形如弱柳扶风,却有着救死扶伤之德术,最得意的就是天生就有的玲珑姿态和轻盈如风的步调。 城岚动了动耳朵,听到茶盘落在桌上,盘中杯盏中的水轻轻溢动,小碟内的丹药晃晃悠悠地绕着中心转了三圈,“这便是姑姑给我的解药?” 为防止族人逃散出走,双廉给蛩苍窟建了封印,想要穿过封印结界就必须经历极大地痛苦,城岚近百年经常出门,姑姑怕她一去不复返就让她服用了禁药,回来之后定期服用部分解药。而此次路途遥远,她猜测姑姑虽然答应,却未必愿意给她彻底的解药。 她在古籍中查过,蛩苍窟在两千年前由梵火夫妇掌管的时候最为繁盛,便是城岚的父皇母后。 可后来,不知经历了何种变故,帝后双双魂散,王位空悬,双廉便以夫人的身份继承王位,即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直接封了蛩苍窟与外界的通道,并且禁止任何族人偷偷外出。起先不听话造反的族人或死或囚,早已消失在如今的国度。 城岚听姑姑说过,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暂时的安宁,等到凤狐一族繁衍壮大,便会取消禁忌,让族人自由行走。可是这数千年来,城岚看到的只是姑姑一味的退避和禁锢,就连同根同源的青丘涂山两族已经在妖界占得一席之地也置若罔闻。 同为狐族,她心有戚戚却也不敢言。 她是在怕什么?还是在等什么? 牧柳放好了药和水便要退出去,听到城岚毋庸置疑的语气,有那么一丝惊讶,再看到她柔和到滴水的眼,她才缓了缓语气,“是的,跟往常一样的用法。” 城岚定定地望着牧柳,她的目光很暖,看得她有点舍不得移开,“那姑姑有没有说,这是暂时的解药,还是给我根除的?” 牧柳摇了摇头,“想必夫人跟您已经说清楚了,其余的奴婢也不知道。” 城岚点了点头,拿起丹药慢慢晕开握成拳举到头顶,嘴中默念咒语,粉末慢慢撒到空中,悬浮之际杯中的*从粉末上川流而下像绸带般将城岚紧紧裹住,内部就像是骤然生出许多长刺直直地刺入了她的身体里,将骨肉彻底分离开,任凭药水洗涤肉躯。 牧柳听到城岚痛苦却隐忍的作痛声,心里不由地叹道,这是又何苦呢? 双廉感受到城岚的痛苦,猛地睁开了眼睛,城岚的痛苦像是落在了她的身上,一点一滴的承受着,直到整个过程的完结。彼时,她感觉自己经脉全断,精疲力竭,脱胎换骨般无力衰竭。 牧柳是红着眼回来的,她的手颤抖得让双廉皱了眉头。 “夫人,为什么一定要是圣女?” 她第一次有点怨双廉,其实狐族那么多人,为什么蛊一定要圣女的血来养?玉暇山上吉凶难料,她又是半点妖法都不会的,这几千年仅凭着学习咒术和毒术才勉强不被人欺负,城岚的苦她们都是看得到的,可是夫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城岚可是……可是……她咬了咬牙不敢再想了。回忆起刚刚城岚像死掉了似的瘫软在地上,魂魄都涣散了的样子,牧柳就觉得浑身发冷。 双廉很是镇定,勉强坐直了身体,半点没有责怪牧柳的失态和僭越。解生丸虽然是解药,可是药力确实比□□还要猛烈七分,当初她之所以使用这味药,是因为这味药只是用于控制妖类,却对妖物本身没有生命危险,“她……” 双廉开口欲问,却又微微停动,目光滑过牧柳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幸而她体内有那个人的内丹,不然怕是承受不住的。” 牧柳突然觉得双廉有点的陌生,可是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是含着自己不懂的郁郁,她顶着极大地疲惫转身离去,遥遥似乎听到她说:“到时候,你们就懂了。”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从什么事情,牧柳觉得她越来越不懂双廉了,回屋之后良桦立刻像往常似的蹦蹦跳跳跑过来,疑惑道:”药送过去了吗?圣女吃了吗?“接着她又失落地靠在椅子上,“等圣女休息好了,姐姐是不是也快要走了?好舍不得啊,要不姐姐你带着我一起走吧?” 良桦的杏眼微睁,闪烁着天真的光芒,牧柳摇了摇头,眼眶的湿润褪去好些,一点儿也打不起精神跟良桦说笑,“别闹了,你先去伺候着夫人,我想睡一会。” 牧柳这是怎么了?良桦觉得很奇怪,可是也知道从她的嘴里问不出什么。双廉正在闭关,枯须洞中只有她姐妹两人才能进入,既然姐姐身体不适,那她只好赶紧过去了。临出门前,她看到牧柳背过去的身体似乎是颤抖了一下,恍惚间便有些失神。 姐姐向来持重,这是怎么了? 枯须洞临着水鬼森林,往西就是城岚的临墟洞。 这一批新生不懂规矩的小狐狸听说圣女又从外面办事回来了,就不听劝阻地偷偷从家里跑过来想求圣女前辈给他们讲一讲外面的世界。 城岚感觉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她心烦,可是现在的力气又不足以支撑她从床上爬起来,甚至连嘴巴也不想张,只好任由那帮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小家伙尽情嘀咕。 “圣女前辈是不是很老了啊?白发头满脸皱纹,步履蹒跚那种?” “傻子,怎么可能?前辈都修炼那么多年了,当然是长生不老!我觉得应该是和你姐姐差不多大!” “可是,我听说前辈两千多年的道行,可是一点妖法都不会,还不如守门的呢?” “喂喂,别乱说,你想死啊?” “哎呀,你们懂什么?就是因为她没法力,咱们才容易接近啊,要不然一掌打飞你!哈哈哈!” “哪有,我记得我娘跟我说过,去年祭坛的时候,圣女前辈蒙着面纱在大殿上血祭,功力很深厚啊!” “是啊……我娘也说圣女前辈很厉害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害怕。” “胆小鬼,怕球?” “死二尾,你干嘛凶我妹妹啊?” “嘘,别吵了,我好像看到房间里有人……” 一道细糯的声音响起,窗外突然就安静下来,所有的小孩子都围在了窗户一角。 城岚感觉身体恢复了很多,就循着声音翻了个身,正对着窗户缝隙最下面看到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她故意瞪着眼睛眨了一下,那孩子就像是见鬼似的跌落下去,随着嗵的一声,城岚就只听到哇哇大哭的声音此起彼伏地远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 城岚有点苦闷地反思,继续保持刚刚的姿势躺着。姑姑的药还真是神奇,疼的时候抽筋拔骨,这会药劲过去倒还觉得舒服起来。唉,幸亏刚刚挺过来了,要不然死了又得浪费一只尾巴。 “圣女前辈?”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城岚一跳,要不是身体僵疼,她肯定是要乍呼呼地坐起来的,可那活物只当前辈已经司空见惯了诡谲奇异的事情,并不为所动,更加增添了对城岚的崇拜,很快游移到城岚的胸口上方,变化出来笑道:“我这次是悄悄跟着他们来的,前辈你可认得我?” 城岚镇定下来,嫌弃地缩了缩僵直的身体,方看出这活物原是后山十方树洞里的一只六尾赤背白肚的松鼠。 “我是来认祖归宗……哦,不对是认主人的。”小松鼠呲着两颗牙齿,长长的胡须微微翘动,城岚甚至能感觉到它下腹绒毛的温暖,“前辈你肯定不记得,我是前辈命中注定的灵宠。” 城岚仔细打量着小松鼠,最多不过七八百年的道行,不知道她何时竟然招惹了这么一只小萌物,正在纳闷,便感觉小活物在她的肚子上徐徐漫步起来,两只小爪子背在身后大有私塾先生的风范,“七百年前,前辈你有一次去后山采药,掉进山洞被我抓伤了脸颊,前辈情急之下就朝着我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小松鼠伸长了脖子给城岚看,绒毛下果然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前辈被抓伤的血液滴到了我的伤口里,命定了前辈是我的主人。这是我爹爹去世的时候,跟我嘱咐的。” 第3章 逃离妖窟 城岚轻轻抖动了一下身体,尽力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企图远离这只套近乎的小东西。 城岚一直都没有作声,小松鼠更加觉得主人深不可测。 被松鼠抓伤的事情,城岚仔细想了想,这几千年里她被咬伤或者她打伤妖类的情况太多了,她实在想不起这小松鼠是哪一回的孽缘,于是就道:“我如何记不得你?” 小松鼠着急就跳到城岚的大腿上,使劲往她眼前蹭,“怎么会?前辈你看我脖子上的伤疤。”可是见城岚不动声色地用手将她扔远,于是又摇头晃脑地在地上琢磨起上哪搞证据来。 城岚正觉得这小家伙实在烦人,它突然伸长了粗壮的脖子朝着她眨了眨眼睛说,“前辈你看,这样是不是就想起我了?” 比原先放大几十倍的小松鼠就这么塞满了城岚的洞府。 城岚磕巴了一下,本是极怕它弄坏了自己的屋里的花草,却被小松鼠,哦,不是大松鼠一误解,硬生生将她眼底的惊异扭曲成了想起了旧事的欣喜。 城岚到底还是没有想起它是哪一只,只是后山十方树洞里的松鼠几乎都是这副蠢样,她想了一会就意图敷衍过去的点了点头,“如何唤你?” “嗯?名字吗?”小松鼠变成原来娇小的样子,很疑惑地捏了捏爪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城岚对它的嫌弃,四肢讨好的抱住了城岚的胳膊,“前辈主人,你都答应要我了,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城岚示意它站远点好好说话,心里觉得白白让人家小妖精给自己做宠物,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太道义,于是就建议它还是回家去,“可我不需要灵宠。” 小松鼠开始撒娇卖萌,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一个劲的瞧着城岚,“我家里一个亲人都没了,以前还能偷偷来看看前辈您,可是我听说前辈您要离开蛩苍窟了!前辈主人,你带着我吧!要不然我就没人要了,嘤嘤嘤~” 唔,原来是孤儿么? 城岚觉得自己很能体会到做孤儿的感受,可是出门在外带着个小萌物,似乎除了累赘并没有什么好处,趁着还有点耐心,继续劝解,“我顾不上照顾你,你回去吧,就当我还你自由。” “嗷,我不我不!主人我不用你照顾,我可以照顾你的,我会做饭洗衣烧水,所有跑腿的活都能干的!” 城岚第一次遇到这么热情主动的小妖,说了这么久的话,她感觉自己将近一个月的话都要跟这个小家伙说完了,城岚轻轻地拉了拉被子,直接忽视眼前的话唠,继续躺在床上。小松鼠瞪大了眼睛盯着她身上隐隐冒着的寒气,心疼的退了几步,想要寻一杯热茶给城岚喝。 城岚闭目静心的一瞬间,忽然听到了开花的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小松鼠的爪子朝着绮罗藤上的花伸了过去。 “住手!”小松鼠一下子被城岚的怒喝吓得瘫坐在地上,只见城岚惨白着一张脸,狠狠地瞪了它一眼,似是松了一口气道:“有毒。”万一被那花朵咬中,贝壳可装不下那么大的一个蠢物。 小松鼠不敢动弹了,它早该知道圣女前辈房中的东西都乱动不得,城岚说完话便觉得气力不足,就翻身对着墙壁昏睡了过去。小松鼠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默默等着城岚再次朝它看过来。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天都黑透了,城岚才从梦境里苏醒过来。 小松鼠原本是站在她的床头的,可是中途熬不住竟然睡着了,此时用尾巴把自己的身体整个都包裹起来,看起来就像一团红色绒球,城岚心里一软,便动了动手指,写了一个符咒将它挪到了自己的外间的暖炕上。 睡了一觉,体能已经恢复大半。 城岚自小便觉得奇怪,不管何时何地受了何伤,自己的体质都能不露痕迹的在三天之内愈合结疤,她曾偷偷问过大长老,长老只说是狐族多命享长生,自然如此,其余却不愿多说。待到上一个千岁生辰,她又问二长老为何她已近千岁,妖法却还未启蒙?二长老也如此那般推脱过去,只道时机未到。 此时城岚遥望着滔天银河,将往事和现今细细思量,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来。 “难道我的身上真的有什么秘密?” 城岚不自觉的地喃喃自语,完全忘记了还有个活物睡在她的房间外面。 寒夜清冷,她越发睡不着,对那个人的怀疑愈发浓烈。 嗯?感觉到脚底一团绵软的城岚,第一反应竟是狠命踹了一脚,幸而小松鼠反应极快,趴在床单使劲爬了上来,无辜地望着城岚,“圣女主人前辈,是我是我!” “与我保持距离。”城岚看清是何物,不等小松鼠解释便又是一脚,这会她有了精神,面对这来历不明又异常殷勤的小妖,她的戒备之心瞬间提了起来,“我不喜与人亲近。” 方才种种,已是极大地忍耐。 小松鼠无辜极了,可是爹爹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跟着圣女前辈,不然它到了一千岁还没有找到主人,便会经历天劫。它老老实实地退后好几步,切记不碰到前辈房中任何物什,“圣女前辈主人,你看我这样可好?” 城岚不再说话,她太久没有与活物交流,如今竟有些力不从心。 虽说洞府内多了一种呼吸,有点不习惯,但是城岚竟然也并不觉得太反感,接下来的三四日便默许小松鼠在房门外守着。有时候午睡起就能看到它在空中飞来飞去帮她赶蚊子,城岚看着它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明明是七尾灵狐,可是请了多少师傅都无法教会她飞行和变幻。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没有妖力的。 她在人间寻找七情六欲的时候,便经常遇到先天失明或者失聪的婴儿,她觉得自己作为妖,失去的不仅仅是某种生存的权利,而是被上天夺走了一切变强的途径。 直到她在君子国的熏华草地遇到她人生中的第一位良师,他教导自己先天不足后天努力,于是捧着一本手写的《奢比尸全术》练了三百多年,其间除了奢比尸附近数百国度的术法详解,另外还有北疆之地的苗蛊之术,大荒之地的驯化之术等。 城岚陷入思绪极深,小松鼠站到了她的面前,微微伸了伸小爪子又吓得赶紧缩回去,走到三步开外才喊道:“给圣女前辈主人请安。” 城岚回过神被它逗得微微一笑,“为何要唤那么多称呼。” 小松鼠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答:“因为不知道您老人家喜欢哪一个。” 城岚盯着小松鼠不住地看,看得小松鼠浑身发抖,尾巴上所有的绒毛都炸了起来,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 她心底轻笑一声,“刺桐刺桐,你就叫赤桐罢。” 松鼠见过刺桐花,目光里流露出欣喜,顿时对城岚好感倍增,“那您……您是愿意收留我了么?”刺桐很不确定地又重复问了一次,城岚淡淡地从它的身边走过,没有再说话,它微微一愣赶紧识趣的跟了上去,欢喜地嗷嗷直叫。 城岚很少在城内走动,一般出现在子民的面前都是带着面纱,她敢保证,此时她带着小宠物走在坊间,几乎没有人会认得出她。当然,几日前在她洞府门口吵闹的那几个小孩除外,如果不出意外,其中眼睛最大的男孩子,应该是看到她的脸了。 街道上风平浪静,一如既往的安逸。 姑姑统治蛩苍窟期间,对民众还是十分体恤宽容的,城岚跟着长老每每视察,总是能听到妇孺左右称赞,不管真假,反正民间祥和并无大事却是真的。途径田野,城岚行至田埂上,忽而记起幼年初次出洞府游玩,将民间田野中正要秋收的小麦当成杂草,统统除掉的事情。那件事情,姑姑将她关在刑房,足足一月有余,每日抽打九十九罚妖鞭,就那般第一日刚结疤,第二日又是一轮,周而复始,害她整整半年她都带着疤痕,没出房门半步。 姑姑对她是严苛的,幼时只当是言教,如今想来怕尽是苛责罢。 赤桐感觉城岚几乎未曾笑过,她想做点让她开怀的事情,于是就指着远方山岭上的杏花说道:“主人,你喜欢杏花吗?我摘给你赏玩?” 城岚对花草向来并无太多感觉,只觉得有是否可炼药制毒的区别,听到赤桐如此便诧异道:“赏玩?” 赤桐以为城岚是想要,一转身就已经从百里出的高岭折了最繁盛的一枝扛了回来,城岚接过花枝,并未留意赤桐的得意,只见她手指收拢,粉白盛开的花朵尽数归于掌心上方。 赤桐正要赞叹花间唯美,一眨眼间,便目睹了城岚指梢稍一用力,原本胜放的杏花须臾间便化为了灰烬。 “主人……”赤桐怕极了城岚那一瞬间的眼神,空洞冷漠没有丝毫感情,就像是根本看不到花朵的色彩,历目皆尘嚣。 第4章 底层卑微(修bug) 最近穹苍窟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让部分臣民都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批新化成人形的小妖出奇的奇怪,每逢新月就会突然消失,并且在被掳走消失的一天一夜间,所有的记忆统统不见,哪怕是用族中圣物来查也无可奈何。长老问起他们,每个人都回应说根本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记不起有什么蛛丝马迹。 双廉作为族中最高统治者,早已经派遣了手下重臣加紧查探,然而族中四处疑点全无,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十六只被拐走过的小狐狸都说,“那天晚上睡着之后闻到过一股特别的臭味,紧接着身体跟被抽空了似的,轻飘飘地像羽毛在碧海蓝天飘荡,直到感觉有人击中眉心,才有一点神志。” 此事一出整个蛩苍窟都将族中神明重新供奉起来,城内巡逻加了一波又一波,看似又平静了一段日子,城岚的身体也早已痊愈。双廉以她的状况,还不足以撼动结界为由,继续将她留于身边,牧柳不解,于双廉左右侍奉时却不敢出声。 良桦感觉牧柳在夫人面前越来越沉默,也跟着不怎么玩笑,整个枯须洞都是寂静一片,宛若遁入死门。 凤狐一族子民不计,有长老共掌事者九人,弦月这日执礼长老带着小女儿红芙出入宫殿。城岚素来不与外人交往,但是却不敢不视这八位长老尊如长辈,执礼长老乃是掌管族中祠祭,吉礼、凶礼事务的长老,城岚见他此时带着红芙到枯须洞,心内默叹,恐怕也是有什么私事吧。 执礼长老姓邱,城岚惯私下唤他邱爷子。此时邱长老看似不甚高兴,旁边的红芙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邱家十五个成年女儿,个个都生的倾城绝世,用大长老的话来说,就是一百个妲己在世也抵不上一个穹苍邱凤狐。邱长老三百年前娶了一只来历不明的三尾野狐,生了一只杂毛小女娃,至今不足三百岁,虽然其貌不扬偏又有一副好嗓子。 此女常伴邱爷子左右,名唤红芙。 赤桐尾随城岚,只见得一红裙素衣的弱龄女子一头黑发甚是漂亮,只是转过身来便不觉得惊艳,她搀扶着一名手握法杖的肃颜老者,往水鬼森林的西边过来,它探过脑袋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点紧张地嗅道:“主人,那个老头子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城岚侧过头,正欲询问,只见赤桐突然一转身风似的跃上树梢,挺直大尾巴又直直朝着一颗樟子松上跳了过去,几缕虹影,邱长老与红芙已经行至眼前,六目相对,只有红芙怯生生地给城岚行了礼。 不得不说,邱家这十六娘果然生得一副好嗓子,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城岚挪回视线,便听到执礼长老笑着拄着法杖走近,“听说圣女有意寻师学艺,玉瑕山上匪畜良多,不若去东夷西戎之地,练就一身强劲武艺,堪当我族大任。” 为妖邪者不擅妖术,城岚尝觉如鲠在喉终日不安,如今八荒咒术她虽已学得四成,犹可当得一族圣女身份,但是这番话仍旧让她觉察到一丝长老的不屑一顾,她亦是不服。 “多谢邱长老指教。” 城岚不擅交际,却懂得把情绪隐藏的很好,打过招呼之后便与这二人擦肩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经过红芙的时候她似乎是颤抖了一下,惊弓之鸟般的惊悸。想起上次偷看她的那些小孩子,城岚嘴角沁出些许苦涩,她到底有多可怕。 城岚走了几步见赤桐还没跟上,就停下步子又看了邱长老与红芙几眼,她向来是不管俗事的,姑姑管教她极严,能在这两千年里保全自身已实属不易,所以觉察有点不对劲也不愿多想。城岚并非一开始便如此敏感,也是最近几百年,她才慢慢发觉双廉对自己的态度,仅限于雇主与奴隶的觉悟让她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起来。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羡阳的镜子,它照得出人心和前世今生,只不过只要羡阳才看的到。城岚有点嘲笑自己,这个时候竟然会想起一只陌路相逢的小白蛇,而且因为一场奇怪的对话就起了离开蛩苍窟的心思。 “主人,你看这个宝贝。”赤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城岚的眼前,双手捧着一本《族中大事记》以及一串金镶玉的红珊瑚项链,最重要的是上面还刻着字,是梵文,她看多了头疼。 于妖而言,金玉向来如粪土,因此穹苍窟一般很少看到这种手工的,一看就是来自人间的金银珠玉首饰,不知道赤桐从何得来此物,城岚碰也不想碰,信手执了那孤本,才问赤桐,“方才怎么逃的那样快?” 赤桐被看穿了瞬间局促不安起来,显得十分的尴尬,畏手畏脚地跟着解释,“我看到执礼长老的法杖上有乌金眼的白鸦,心里慌慌的,不由自主地就跑了。” 它正说着,脖子上一层厚重的红毛一抖擞突然落下来一层成熟的松子,夹带着新鲜的松仁齐刷刷堆在了脚下,就像是一场饕餮盛宴后的残骸。 呃……嗯……我…… 赤桐眼神呆滞了一下下,两只小短腿都不知道该往哪边动,忽而两个小爪子不约而同地捂紧了嘴巴,大眼睛贼溜溜地转,看到城岚并没打算理它,这才悻悻地弯下腰匆匆捧起松子放到嘴巴里赶上前去,“主人,等等人家嘛。” 自从收留了赤桐,城岚也觉得身边热闹了许多,虽然这个灵宠有点蠢,但是好在心地纯良,也算得上有潜力。她顿了顿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赤桐胖乎乎的肉身,眉头微微一皱,信口嫌弃起来,“真肥。” 要不是在阿爹那里知道过不少关于圣女前辈的事情,赤桐几乎要以为她的下一句就是,你这么肥嫩,我能不能吃掉你了。甩了甩脑袋,除去一脑门的胡思乱想,它乖乖爬到了城岚的一步之遥,“主人不生气,我立刻减肥。”说着真的从嘴巴里掏出一大捧的松子榛子胡桃之类,一副难以割舍又不得不割舍的表情,简直泫然欲泣。 城岚心底泛出一丝温暖,她迟疑了一下伸手在赤桐的额头轻轻地点了一下,也不去接那些乱七八糟的坚果,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她的身体已经痊愈了,想尽快离开蛩苍窟,如果不离开这里,也许有些秘密永远无法知晓,而她永远都将会被蒙在鼓里。 而且,城岚私心想,如果能再去一趟玉暇山,也许她就能查出为什么她心里对那里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玉暇翎阙,时人不辨雌雄,亦有人闻其为嬖宠。翎阙,我是不是早就认识那位你? 城岚轻轻地握紧手掌,她每次跨入枯须洞都要将自己伪装完好,她是九尾狐双廉的侄女城岚,穹苍凤狐族的圣女,向来乖巧听话,惟命是从。容颜已故,她的眉眼清明,半点媚态也没有,看起来就像是一般的人类,除却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狐狸心,她简直完完整整就是个会咒术的人。 双廉对城岚的表现很满意,退下良桦和牧柳,她闭上眼睛慢悠悠地道:“最近城内频频有狐童失踪,你查明白这件事情,我就放你离开。” 她到底还是对城岚有所怀疑,毕竟她背着自己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要不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看看她要干嘛,怎么容得下她欺上瞒下。幸而这几百年来,她只是留下一两只弱残的养绮罗藤炼制毒蛊。要不然,她哪能像如今这般如意。 城岚心里打算着去玉暇山的理由天衣无缝,姑姑没有道理会不同意。之所以拖延至此,恐怕就是想试试看自己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再者城内的案子也的确困扰姑姑多时。算是作为圣女理应做的,双廉一提出来,城岚便点了点头即刻答应了,“对了姑姑,我想要讨后山十方树洞里的赤桐做我的灵宠,请姑姑应允。” 这是城岚第一次主动向她要一样东西,双廉有一点好奇。 赤桐?双廉听牧柳提起过,城岚身边多了一只六尾赤松鼠,她微微侧目,艳红的眼廓看得赤桐浑身打颤,所有的毛都竖了起来,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瞪着自己,看上去蠢极了。 “就是这个小畜生?”双廉并没有留给赤桐答应的机会,挥了挥手就将愣住了的赤桐打出了洞内,“以后进来不许带外人,记住了吗?” 城岚笑吟吟地答应了,紧步出了枯须洞。 赤桐可怜巴巴地抱着尾巴蹲在假山旁边,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城岚的时候也很意外的没有急忙扑过来,反而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往旁边蹭了蹭,撞到一边的山石上,也不觉疼地先仰脸瞅了眼城岚像是特别委屈。 城岚看到赤桐没事先是松了一口气,经过的时候只轻轻地喊了一声“走”,就自顾自地往前挪了,赤桐心里又气又恼又羞愧,一路跟着城岚,越走越觉得自己实在没用,但是仰望着主人一脸的波澜不惊,她就鼓起勇气最后激励自己一把:你看主人天生妖力衰竭,单凭修炼咒术就这么厉害,你天生就是六尾赤松鼠,家族显赫,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什么神兽坐骑,仙鹤驯鹿,不怕不怕。 阿爹说灵宠一生只能有一个主人,哪怕为了他撼天覆地都要在所不辞。主人如此,它又怎么能自甘堕落。如此一念,它果然精神许多。 说实话,方才亲眼看到双廉并被她老人家亲手打出山门,它完全是懵的,等到明白为什么会被扔出洞府,它就羞愧不已,觉得自己不仅给自己丢了人,还是给阿爹阿娘以及十方树洞的族人丢了脸。 “赤桐,我从明天起教你怎么激发你的妖力,等我查清最近的案子,你同我去玉暇山。” 走到洞府内,赤桐仰起毛绒绒的脸,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天哪,刚刚……是主人在主动说话吗?它发誓,这绝对是主人对它说的最多最正经信息量最大的一句话,唔……有点眩晕咋办?主人冰冷的心被它暖化了吗?啊,它有点沉醉在主人的小柔音。 城岚半天等不到赤桐回应,回头才发现小萌物喝醉了似的晕晕乎乎的在转圈圈,她轻轻地念了一个咒,赤桐的身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只红色的小虫子,闪电般钻入了赤桐的眉心,小松鼠的眉心一下子就冒出来一道血红色狐狸尾巴弧度般的印记。 赤桐直觉心头一痒,就看到城岚举着镜子放在了它的面前,“你背叛我,咒印会消失。” 城岚满意地离开赤桐的视线,引心为迹,炼化心蛊。就算有一天赤桐背叛了她,她也不会被谎言所欺骗。 第5章 消失的姑娘 城岚的语调凉薄至极,赤桐对着镜子想了一夜才晓得主人那句话的深意,它说不出的憋闷任是一千个坚果也不能安慰它。 “住在宫殿里的七尾圣女是个妙人儿,可是孩儿一定要谨记不要冲撞她,饶是老爹远远看着,都能被她身上的寒气震慑的浑身打颤。你这苦命偏生沾了她的血,这永生永世的阿爹也没办法帮你。” 老爹说话的时候半是叹息半是喜,赤桐当时还不明白这一席话里的滋味,可这半月与城岚相处下来,果然觉得她真是难以言说的凉薄。它翻了个身,窗外的凉风刮进来引得它骤然一颤。大约是习惯了守护,它第一反应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室内瞅了好几眼,主人不喜欢有人近身,她每每都是靠后跟着,有事唤它才敢靠近。 唉,想来还是上次主人受伤的时候他俩最为亲近,赤桐无趣地跳下地,轻轻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可这被封印了的蛩苍窟,万千狐狸洞外,哪里有一点点星辰。 赤桐懒懒地躺在廊下的栏杆上打盹,心内对周遭蚊蚁蛇虫演奏的音乐十分满意,忽觉背后一凉,一股力量将它生生拽住,恨恨地打了个转就看到一张苍白清隽的脸,对方打了个手势就踩着一抹浮云飘摇散去。 城岚的男子装束甚是好看,赤桐慌了神连忙跟上,“主人,此时才丑时三刻,咱们这是要去哪?” “傅凌家。” 赤桐早先记过几个狐族大家族,傅凌家就住在西郊最擅引灵的狐冢。 狐冢狐冢就如同步入坟地,赤桐埋怨自己怎么如此胆小,一听到要踩过死尸就浑身发颤,就看到城岚翩翩白衣早已落地前行,她的脚步从不沾地,裙边轻轻地略过坟冢却好似比这阴霾处的阴鸷更凉三分。 周遭的阴灵见到是狐族圣女,皆退避三丈。可是闻到有只鲜嫩的活肉在移动他们又都悄悄移了上来,赤桐自然感觉得到,可是城岚走了太快它还来不及叫嚷就被阴灵包围了起来,它自己刚做好了撕咬的准备,直觉仰头的一瞬间八方阴灵统统被打散褪去,耳畔鸦雀无声。 “赤桐。” 城岚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赤桐的影子,走到傅凌家的狐冢前,她才停下来。 赤桐摸着微微泛光的眉心有一丝窃喜,摸爬滚打地跑到城岚的面前,掩饰不住的喜悦,“主人,您给我的这个记号真好用。” 城岚扫过赤桐的眉心,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她的睫毛上沾满了寒霜,目光里数不尽的阴郁,看了眼前的狐冢良久,看也没看赤桐,肃然道:“你守着,我进去处理点事情。” 赤桐心里想跟着主人进去,可是看主人的样子分明是嫌弃自己累赘也就没再多话,委屈的什么似的蹲在草丛里,城岚看着赤桐这副样子,心里大抵也能猜出一点,按着她的性子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鼓励的话,只好重新回过身弯下腰,轻轻地摸了摸赤桐的脑袋,“桐儿别怕,我进去探探虚实,你在这里好好盯着,看看有什么人靠近。” 赤桐顿时感觉漫天樱花,雷电交加,一时间竟难以言喻,舌头打了十万八十个结终于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只是蒙头蒙脑地拼命点了点头,耳朵旁边细腻轻柔的声音不停地回响。 城岚进去之前变换了容颜,毕竟是过来查案,若是被臣民知晓,皇室已经派遣了圣女出马,恐怕又要引起一阵不必要的恐慌。她今日特意穿了男装,一身轻便,而且和狐冢的白玉装饰看起来颇为搭衬,藏身更加便易。 傅凌家自古就沿住狐冢旁边,引灵之术从不外传。 城岚听双廉说,此次消失过的狐童俱是酉时出生,且尚未成婚的,不过这件事情并未对外公布。她查阅了狐族上万家的户籍资料,今日只有这傅凌家有个女孩是酉时一刻出生,如今才一百多岁,正是最稚嫩不知事的时候。 当空的暗云如同重翳般掩住了结界外的些微星光,双廉怕夜里无星月出行不便,因此安排了萤火一族轮夜当值,然到了这阴冢之地,越发显得幽光森森,说不出的鬼魅邪异。 傅凌家整个庄子上下数千人,城岚凌空查探,刚确定了主院的位置就被一声鸦叫吸引了注意力,靠近西北角的一处院落里似乎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她看不太清楚,故而移步前往。咒术行走不必妖术,她耗费的精神太多就容易体力不支,因此短短几百米便穿墙而过。经过主院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偷偷摸摸地地往西北侧门摸过去,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城岚留心瞧了一眼就发现他是天生的跛脚。 靠近西北院的时候,她果然嗅道一股不同于傅凌狐家的气味,这位味道浓臭怪异,城岚略微思索便猜出这院落怕就是那小丫头的院落,她急着穿门而入,只见窗幔后的女孩儿睡得好好的,反倒是外院的一声惨叫让她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城岚心内大喊不妙,出门便看到令人惊骇的一幕。 穿着黑色长斗篷的傀儡将那小男孩紧紧地掐在半空中,他的身体上幽幽地冒出紫色雾气,略显僵硬的腿脚狠命地晃动了几下,便缓慢地停顿了下来,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觉,城岚倾掌过去那傀儡便化作碎片,空瘪的衣服跌落在地面就像死人的皮囊。 “妹……妹妹……救……”那小男孩的眼眶红得不成样子,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手拼命地指了指里屋窗户上的人影,嘶哑着求着,继而便倒在了城岚的怀里。 城岚望向屋内的黑色人影,摸了摸小男孩的脉搏,旋即背着他立刻追了上去。那人影有些熟悉,身上发出浓臭,腰间的紫色葫芦里装着的正是蜷缩成一团的女孩儿的原形,城岚旋身向上,一面与那抹黑影扭打成一团,一面在傅凌家的上空点燃一支鸣竹。 傅凌家的家主迅速出现,只见半空两个人影正在对打,白色的女子错身向上,看似步步紧逼却因身后的孩子显得心有力而力不足,家主傅凌夷看清是自家四小子,一时间慌了手脚,一个箭步上去便要助阵,城岚趁机将男孩交给傅凌夷,黑影见状抛出一把金粉,众人只觉眼前迷幻,登时让那黑影没了踪影。 那金粉性状与迷霍香相似,城岚赶紧让众人服用苦结草,驱散惑毒。 “父亲,妹妹被人抓走了。”小男孩慢慢苏醒过来,他身上烫极了,嘴唇干裂溃烂。 城岚先是喂他吃了一颗红色药丸,继而仍旧将他揽到身前,“方才他被傀儡所伤,傀儡有毒,若不以寒冰辅助医治,怕性命危急。” 傅凌夷疑惑地看向城岚,城岚先命他将小男孩带下去照顾。待旁人散尽,她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得清楚,傅凌夷这次退后三步独自叩拜。被掳走的是他家的小女儿,眼下那黑影去无踪影,气味到百里之外便断了音讯,连他也无可奈何。 城岚坐于高位,微微颔首,叹道:“我自小体质阴寒,方才带着小公子,为抑制他的内脏干裂枯竭。假若我不曾上前纠缠,倒也无碍,现在……只怕令嫒不似旁人还能回来了。”她实在后悔,原是想着将那女孩救回来的,却没想到两两落空。 傅凌夷沉吟良久,突然跪倒在城岚的脚下,“圣女不妨告知,那人究竟何种来历?如果连圣女都惊扰出动,必然是我族中骇事。圣女入夜前来,那人又如期出现,莫非与我傅凌家有何关联?” 城岚摇了摇头,不愿泄露太多,“家主放心,我必在这一日之内将你家小女好好的带回来。至于我为何至此,自有我的道理,与你傅凌家无关。”起身走了几步,忽而又嘱咐道:“那孩子吃了我的药,但保性命无碍,只是切记,勿要让旁人知晓我的身份。” 傅凌夷保证,并且跟城岚详细说了那小女儿的情况,果然如她所料是酉时出身的那位,而那个男孩子却是他的第四个儿子,天生残疾而天赋极高,因为向来与小妹妹很亲近,想来是因为担心什么,故而来院落里查探。没想到,自己却也被打伤。 离开傅凌家的时候,傅凌夷已经出动了人马四处搜寻,城岚暗道也该是这个动静。她回到最初进去的路口,赤桐却不在原地,看周遭并无打斗痕迹,莫不是跑到哪玩去了?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四处环顾,好长一段时间才感觉有股动静朝着自己靠近。 赤桐几乎是从天上滚回来的,它带来了天大的消息,急着想要跟主人分享,当然也是怕自己被那个人抓住剜掉双眼,所以才跑的极快极快。 城岚伸手挡住赤桐的去路,手掌准确无误地抓紧了赤桐的大尾巴。 “主人,我……” “回去说。”城岚已经看到了赤桐眼里的欣喜,心里稍微宽慰,立刻封了赤桐的嘴巴。 第6章 “人”不可貌相 曦光将至,城岚沐浴完换了一套干净衣裳。 出门的时候赤桐守在门外打盹,它这一夜亦是四下奔波,城岚略有些心疼。赤桐一族在松鼠族中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有灵根,生长在宫殿脚下,自来便受足了灵气滋养,只可惜固有启蒙迟缓,寿命多夭的命数。它如今不小心又成了自己的灵宠,必是又要经历一番波折的。 城岚很久没为一个活物如此上心,痴看一瞬便蹲下身来,长长的黑发如溪流般淌在赤桐的身上,赤桐警醒地睁开眼睛,正迎上城岚一张未施粉黛似笑非笑的脸,它打了个激灵忽而猛蹿到了房梁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城岚。 “下来。”城岚招了招手,示意赤桐放松点。 赤桐紧紧地缩在角落,它也不是怕,只是城岚突然这么温柔相对它还有点没缓过神,“我不!” 城岚再次觉得,赤桐胆小这个病是得好好治一治了,她轻微一勾手赤桐的身体就像灌了铅水似的,直直地坠落下来,城岚揽过它的身子,两只手抓了赤桐的尾巴二话没说就扔到了半空中。 赤桐紧张的不得了,心想莫不是主人实在不喜欢它打算生生摔死它么?它吓得两只眼睛死死闭住,猛降到半空竟然凭空生出一股力量将它箍在半空,挪开两指间的缝隙,它才发现城岚正盘腿而坐,嘴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无数金色的符咒盘旋在自己的腿下将它轻而易举地悬在这里。它不太敢动,小心翼翼地扭动脖子朝着发光的上方看去,只见高空随着下方符咒的浓密竟然出现几个人影,看上去各有特色。 城岚停住施法,点头向赤桐道:“这些都是你能够幻化的人形,你挑一个慢慢修炼吧。” “这个……”赤桐惊喜地又多看了几眼,正要感激便觉身下的符咒正在散去,连忙冲向了城岚,朝着空中悬着的几副皮囊问道:“这个有什么区别么?” 城岚眼皮子都不动,“金木水火土,各有其属性。” 赤桐有点害怕这些幻想也都消失了,急匆匆飞到空中好好参详了一遍,终于确认道:“那就这个吧。” 城岚抬眼看去,与她预测的别无二致,于是就挥袖撤去幻想道:“松鼠族属癸水,此女五行与你相应,极佳。”她本意便是如此,身边跟着的灵宠也必不能让他人小看,若是赤桐迟迟不启蒙,于她也是极大的耽误。 赤桐脑袋里还在痴迷于方才的幻象,碧衫银发,修眉红瞳,它记得阿娘似乎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阿娘过世的早它没有受过半分她的教导。 “主人主人,你真好。”赤桐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城岚,可是一接近感觉到那股汗津津的气息它就清醒起来,它才不要又被主人扔出去。 城岚起身望向别处,晨起雾霭朦胧,鸟啭莺飞说不出的安逸自在,“彼此有益罢了。” 昨夜的事情她还未跟双廉禀告,本来打算自行解决,没想到赤桐那一番追踪又发现了让意想不到的事情,不得已她还是得去一趟枯须洞。 枯须洞是整个王殿最隐蔽的所在,除了双廉的近身侍从良桦和牧柳,就是城岚可以进入了。上次城岚将赤桐带了过去已是犯了极大的错误,这次她早先便让赤桐在百步之遥候着,自己先行进去。 洞内竟然空空如许,城岚分明感应到了姑姑的存在,可以放眼望去却空无一人。 良桦许是听到有动静,连忙从后面的侧梁处过来,先是行了一个礼才向城岚笑道:“夫人带着姐姐一起出去了,圣女如有要事?不若在此稍候片刻。” 城岚看了眼良桦,她手内还端着一盏清水,看似方才正在打扫洞府,“等姑姑回来,烦请告诉她我有要事禀告。”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城岚心中叹了无数次的气。事态紧急,她也顾不上双廉的准予,带着赤桐就又悄悄赶到了傅凌家,此时的傅凌家比昨日防守更为严密,城岚特意饶了好几个院落才来到昨夜出事的西北院落。 昨天夜色浓重,除却灯火通明处的人影,几乎没发现任何端倪。她特意让家主帮她保持现场,为的就是今日前来仔细地勘察一遍。赤桐随着城岚站在这牌匾之下,上洛苑三个灵巧清秀的字体与这院落的大气格格不入,绕过影壁,东北处落在地面的一个黑袍已经被烈日灼烧的不成颜色,周围死了一圈蚁虫。 “咦?” 身后传来的童音让城岚微微一惊,看清这紫衣小童便是昨日的男孩才略放下心来,方才想事情太过入神竟然没听到这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城岚站起身走到他的跟前,心里正想这孩子伤还没好,傅凌夷怎么就许他到处乱跑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帮仆妇带着丫鬟往这边过来。 上洛苑的外面施了结界,一般小妖进不来,他们只见四公子与一陌生女子在一起便有些慌乱,城岚正想该作何解释,那小男孩便铿锵有力地喝道:“父亲让我来帮助这位姐姐的,你们若是不信只管去问。”说毕也不管身后众人的手忙脚乱,只管对着城岚不住地眨眼睛。 外面的仆妇似是有人去回过话,管事的只道了一句“公子小心”便散了。 赤桐警醒地拉了拉城岚的衣裳,正要说什么,只听那四公子机灵地笑道:“姐姐便是如今王殿临墟洞住着的圣女。” 城岚还未说话,赤桐就跳了起来,“就是你这个小货!那天偷看我家主人睡觉。” 城岚细看男孩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也记得那日偷看她的那个眼神,此时也只是比那一日多了三分镇定,机敏却是未变。她微微动容,启唇笑道:“你既然认得我,为何方才不以我的身份压制你们家仆人。”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才道:“昨日父亲跟我说不要向人泄露关于救我之人的事情,姐姐昨天虽然换了装束,但周身气派非凡民所有,而且……姐姐身上的气息……我很熟悉。我认定父亲定是怕旁人知晓姐姐身份,且姐姐的容貌与那天我恍惚看到的十分相似,所以我觉得姐姐就是圣女大人。” 赤桐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哪里是孩子啊,简直是个老谋深算的谋士。 “额……小孩……你今年多大了……” 赤桐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插嘴问道,城岚站在旁边赞许地点了点头,只听小男孩说道:“今年我已经九百八十二岁了。” 城岚这才笑道:“他们家一共二十六个子女,傅凌御作为老四,比你大不足为怪。” 赤桐无趣地退到后面,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 城岚与这二人戏说这一会,心中已有千万疑点,于是便问傅凌御,“昨日你为何会来这上洛苑?又如何与那傀儡厮打起来?” 傅凌御微微正色,往前迈了几步,似是在尽力回忆,“我自小六感便十分灵敏,视触听嗅味其次,心觉最甚。昨日新月之夜,我尝听父亲说有孩童无端消失,我家小妹最为孱弱,我与她关系又是极好,故而想偷偷来守着。” 说到这儿,他眼神有一丝黯然,“没想到我刚进门就看到有人影在动,我素擅引灵吸灵,便出手想制服他,没想到他身上浸满了毒,我一沾身便气力全无,被他摆布。” 城岚了解大概,点了点头,她猜想这傀儡应该是那人用来调虎离山的计策,若不是她一时大意,这场祸事是完全可以避免的,“那你有没从那傀儡身上探得线索?” 赤桐一双黑瞳紧紧地盯着傅凌御,看到他眸光欣喜,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其中包裹的便是一根细长的毛发,城岚自己已是百毒不侵,伸手便将那毛发拿到头顶,趁着阳光查看,“哦,是狐狸毛。” 傅凌御惊讶地望过去,只觉这毛发与平常并无区别,“姐姐的意思是,那傀儡师狐族的人在操纵?” 赤桐皱紧了眉头,两只眼睛眯成一天粗线,很不满意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对它的忽视。忽而它脑海里灵光一闪,猛地蹿到了傅凌御与城岚的中间,“主人,主人!!这根这根毛发上面有那个味道!!” 城岚望向赤桐眼神深处,它张牙舞爪的比划,“就是昨天说的那个人的,绝对没错,我上次就闻到了!!” 傅凌御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隐隐猜度这人必是与这件事情有很大关联,因此一句话也没说在旁边听着,可是城岚只对那只小松鼠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透露。他看向赤桐,赤桐很得意地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傅凌御觉得这只小宠物好像对他有很大的敌意。 “我可以和你一起查这件事情吗?我想早点找到我妹妹。” 城岚轻声道:“你父亲派了几千妖灵都没找到蛛丝马迹,你身体还未痊愈,就想如此逞强?” 傅凌御顿了顿,眼底涌过一丝失落,但是他觉得圣女大人必然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的,于是抬起头十分直接的问道:“姐姐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残废的废物?” 第7章 神秘的外人 城岚的心脏像是被利器刺穿一般,傅凌御的话正如当初她质疑自己那般极端。她无法想象这孩子是不是因为这天生顽疾才变得如此出类拔萃,于他父亲而言一切的优秀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而对于他,恐怕这外人眼里的天赋异禀却是他付出了多少艰辛才得到的。 傅凌御始觉失言,乍一抬头却发现城岚正若有所思地朝着他笑。 城岚仔细进屋查探,傅凌御仍旧在外面守着,她并未发觉其他的痕迹,赤桐此时才好奇地问,“既然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和邱长老有关系,为什么不去直接调查呢?” 空气中沉淀些许寂静,城岚一只手摸过窗框,目光打量过周遭的尘埃,“执礼长老在族中身处要职,不经过姑姑的同意擅自调查,你以为长老的身份是摆设么?况且,只是捕风捉影的证据,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我们打草惊蛇,无端树敌,日后难免会有罅隙。” 赤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城岚将那一丝毛发交给赤桐保管,自己先走出了门。傅凌御看到城岚走出来,目目转睛地盯着她,见城岚并不欲搭理他,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良久转过小花园的时候才突然道:“你若是不允,我便将你是圣女的事情说出去。” 城岚的脚步顿了顿,没想到这傅凌家的孩子这么大胆,居然敢威胁于她。 “若是出了傅凌狐冢,再有一个人知道我参与这件事情。”城岚说了半句,却顿了顿,微微垂下眼眸,冷笑道:“你傅凌家难道会为了保你,而得罪王族?” 傅凌御失了策,又感觉城岚似乎生气了的样子,顿觉不安,这一步步挪上去已到了父亲的院落,大厅内端坐着父亲与母亲,母亲常年疾病只能依赖侍女照顾,今日竟然也在让他大吃一惊。 傅凌夷看到远处有客,立即带着家人迎了出来,满口不提圣女二字,对城岚却是十分的恭敬,“请姑娘上座。” 傅凌御被退下的母亲轻轻地拉了一把,双双离开,满眼疑惑都留到了心坎。 此时,城岚才叹道:“家里的四公子很睿智,为何不为他医治好腿伤?” 傅凌夷满脸的一言难尽,摇了摇头却将话题说到了小女儿身上,城岚于是答应道:“已经有了线索,待我查实便亲自过去搜寻。眼下还不确定,还望家主不要心急。” 傅凌夷半信半疑,城岚的话固然要听,可他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临近午时,他便召唤了家中的守卫在祠堂外守着,用家传的召灵术企图一试,若是女儿已然被歹人残害,那魂魄自然会听到召唤回到此地,如此反复三次没有任何反应,傅凌夷才放下心。 赤桐探得消息回去通知城岚,城岚心里叹息为父母者辛苦,复又行至枯须洞,心想这一次双廉仍然不在,她就打算先斩后奏了,没想到她还未入门,良桦就在门口守着,告诉她说:“夫人说,今日不见任何人,请圣女改日再来吧。” 姑姑这是故意的么?城岚心里怀疑,嘴上却答应着往回走。 “桐儿,你带我去那个地方罢。” 赤桐心里狐疑,留意着城岚的神色,匆匆俯下身体化成庞然坐骑,“主人,你不说不能打草惊蛇么?” 城岚委身坐在赤桐的身上,眉蹙如疾风,“姑姑存心不见我,再不动手恐要误人性命。” 天陷崖是一处险要之地,据说狐族百万精兵曾在此斩杀过胤狼一族,无数残骸断肢和着阴灵埋葬此处,就连最擅长灵术的傅凌家都不愿沾手此地。这方圆三百里,也落得个古木葱郁,灵蛇遍地,,大约没有归宿的灵物妖兽都聚集在此。 “主人,我上次就是在这里跟丢了那个黑衣服的人,然后碰到了执礼长老。”赤桐小心翼翼地提醒,想起它躲在树桩背后,看到执礼长老回头的仓皇表情的时候,禁不住又颤栗了一下。 城岚环顾四周,总感觉有人在看她,那道目光灼热而躁动,忽而远忽而近,让她难以捕捉,“嘘,有人,我们走。” 沿途一片郁郁葱葱,那股奇怪的追随感丝毫未减退。 城岚查探周围地理,闭上眼静心聆听,西北方向似有动静,疾风盘旋于此地,往前查探果然看到一攀藤古洞,洞中很明显有人打扫过,一应的饮食被褥一应俱全,城岚仔细一嗅,不由地有些讶异,看向赤桐,两个人四目相对都了然于心。 然而循迹追随却在半路戛然而止。 “有人在帮这歹人。”城岚侧耳一听,眉尾一扬,揽过赤桐便下腰一躲,数十只缤纷利箭擦身而过,瞬间化为乌有。 赤桐伸了伸脖子,完全愣住了,“这是什么,像彩虹一样!有毒吗?” 自从上次差点被绮罗花咬到,赤桐对漂亮鲜艳的东西都存了几分戒备。 “没毒。”城岚也警惕起来,树根盘根错节的地方叠了厚厚的一层落叶,上面清晰可见一缕黑发被风吹得翻滚起来,“但是……” 城岚心底涌起一股股不安,像是汩汩的泉水慢慢地淹没她的理智,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有点理解双廉了,她声音不似往常清冷,竟带了半点辛酸,“这股味道,不像是狐族的气味。” 蛩苍窟以凤狐一族为主,其他灵兽爬虫比比皆是,但是能有此等修为的若非是狐族,必定是有外人潜入。城岚心中一紧,莫非是有外人闯进了结界?那为何姑姑毫不知情?那人又是何种居心。 她有点不安,远处隐蔽处的一抹紫色停顿了许久也终于淡去。 翎阙端详着这一主一仆逐渐离去,有一丝抱怨地娇嗔道:“你不是说她便是霍连心麽?怎么我那样试她,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莫不是你哄我?” 不知何处传来的男声笑的放肆而灼热,“我说是便是!咳……你既然不信我,何必千万里地从玉暇山偷偷摸摸地跑到那个地方?” 翎阙抱紧双臂,脚尖轻轻一跃便消失在原先站立的树梢。 城岚突击回来,本以为能杀个回马枪,可到了这边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她死死地盯住尚在摇摆的树梢,有点气愤,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牵动过情绪了,赤桐古怪地望着城岚。方才主人走得好好的,突然回头就跑了过来,要不是它看的紧险些就跟丢了。 “主……”赤桐张开嘴只说了一个字,突然就捂紧了嘴巴,它看到城岚一旋身周身突然漾出一圈圈的烟雨,啥那件周遭百步之遥的林木花草统统都枯萎零落,只剩下空枝桠在空中萧索。 本来藏身于青草丛里的蛇蚁蝶虫,一瞬间往八方散去,哗啦啦一大片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就连赤桐见惯了这种情形也不由地大吃一惊,没想到这里居然藏着这么多的野物。 城岚望着周围一片死寂,终于忍不住喊道:“谁,出来。” “我就不出来,你若是抓得到我,我便认了。” 妩媚的女声就像是盘旋在整片森林的每个角落,赤桐挨近城岚,没想到那个陌生的人影真的不是错觉,而且真的感答应出来。 这算是挑衅么? “我家主人是蛩苍窟的圣女,你是何人,还不快出来见过我家大人?”赤桐虽然缩的紧紧的,但是语气还是很涨城岚的威风,“难道你怕我们家主人吗?” “哟,哪来的小畜生?我来拜见你家主人?呵。”翎阙慢慢地捻动手里的叶子,方才看到城岚施毒心里已经惊喜三分,于是唇齿间温软如故,“我看,是你们家主人拜见我罢?” 等了这两千多年,终于有迹可循,翎阙倍感兴奋。但是她不着急,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她,还得再看看。已经两千多年了,不差这一两分钟,若真的是霍连心那个贱人,她翎阙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她好好偿还欠下的债。 城岚静静地听着,很快那种陌生的气味就淡去了,她知道是那名女子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那么点失落。 赤桐还想说什么,城岚便打断了它的张嘴,“我们再去方才的山洞查探一下,刚刚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旁人。” 赤桐还在疑惑,就听到城岚重新又问了一遍,“知道了吗?” “恩恩,我都听主人的。” 城岚点了点头,朝着刚刚气味消失的地方望了一眼,攥紧了手掌才移动脚步,山洞里的确有股熟悉的臭味,和那个黑衣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城岚挑起一卷被褥细细查看,却并未发现有任何狐狸的皮屑。 四壁空荡荡的,床和桌椅都是新打磨的,整个房间的摆设看上去有点……有点凡人家居的感觉,城岚狐疑地往里探了探,走到靠近一扇小窗的时候忽而感觉脚下的感觉有点不对,她带着赤桐退后了几步,用手指轻轻地在地上画了一道符印,只见一道金光肆起,耀的她睁不开眼睛。 “这是……这不是人间抓妖道士用的符咒吗?我在我阿爹的书里见到过!” 第8章 怀疑长老 若非主人早有防备,那一道符咒必然是会将她二人牢牢困住。 赤桐倒吸一口凉气,望着眼前冲上云霄的百里金光,这才说出了心中的疑问,“莫非,真的是有凡人进入了穹苍窟?”说完连它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可是,夫人的结界连主人您都……那他一个凡夫俗子,哪怕是有多高深的道法,怎么可能瞒天过海就跑进来的?” 城岚心中所想也正是此事,方才查探房间时便觉得有凡人气味,此时看到这掩埋好的阵法,她才笃定心中所想。天陷崖上何时多了一个道法高深的凡人?那神秘女子难道是他的帮手?那执礼长老为何会在昨夜突然出现此地。 种种疑团,城岚也颇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覆手生风,暂时遮盖了这阵法,城岚觉得有些棘手起来。算算时辰,傅凌家的小妹已经消失六个时辰了,再不找出线索,恐怕有生命危险。 “桐儿,你去盯着傅凌狐冢,有情况立刻传书于我。”城岚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再冒一次险,万一姑姑怪罪,不能平白牵扯了赤桐。 赤桐心里还是想和主人待在一起,可是看情况,主人看上去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觉得还是不要再耽误主人才是。 大概是看出赤桐有点舍不得,城岚俯下身抚平它的松鼠毛,摸了摸它内心的一道红记安抚道:“你要是有危险我会第一个知道的,放心去吧,不要担心我。” 赤桐倍受感动,蹭了蹭城岚的衣角,想了想将怀揣的狐狸毛发拿了出来,交给了城岚之后很快就从石洞消失了踪迹。周围突然变得空荡荡的,除了城岚的呼吸声,几乎没有任何响动。 城岚再次拿着狐狸毛查看,狐狸的体味千差万别,她就算是神仙也嗅不出,这毛发到底是这穹苍窟里万万狐狸族中的哪一个。 山洞如故,人却不在。诡异的女子,消失的道士,现在最后的线索便是赤桐曾经见过的执礼长老。 城岚离开山洞的时候设了一道结界,除了她任何人也没办法进入,不知道为什么,城岚脑海里一道闪电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的声音缥缈地像是隔了几生几世,震怒中的哭腔凄厉决绝,“霍连心!你就做了孤魂野鬼,我也要将你找出来,挫骨扬灰。” 城岚心里莫名有点发堵,突如其来的幻想让她有点疑惑,转眼望向方才震碎的洞顶,伸手想要补上它,却看到一晃而过的一抹紫色。 是谁? 城岚目光紧紧追随那道紫光,跃上高寒空旷的山顶,迎面弛过一阵疾风,她刚放下挡风的右手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紧接着面上便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紫色纱巾,朦胧间她看到纱巾的一角绣着一个霍字。 “到底是谁?”城岚懊恼不已,这种被人调戏玩弄的感觉让她措手不及,身躯周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香气,让人觉得心魂动荡。 这一定是那个女人使得*术,城岚恨恨地想。可是任凭她如何逼问,那纱巾的主人就是不出声,低低的笑声像是诅咒,让城岚的心无比的慌张。 半晌,气味渐弱,城岚屏住呼吸,静静地站立在石崖顶端,不一会周围竟然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这雾气四散开来,疾风骤雨,满目的山花烂漫瞬间被夷为平地。 “呵,居然生气了呢。”翎阙掩着嘴巴轻轻地笑,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觉得一个人有趣。玉暇山上的那些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不趋炎附势,做出种种姿态来讨好她。 “羡阳,我刚刚看她似乎有一点点反应呢。”翎阙细长妩媚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的周围被结界保护着,一点儿也没有被城岚的毒雾伤到,反而愈发的兴奋。 羡阳一边替翎阙处理玉暇的政务,一边捧着一颗珠子无可奈何地答应道,“是是是,我看到了,你成功的让她生气了。” 其实羡阳心里还挺为城岚抱屈,还不明不白呢,就被这个冤家缠上,这下子总算不再嗜酒风流了,可是以前用来的喝酒浇愁的时光都用来试探和折磨城岚了。 这样一想,羡阳立刻盘回了他的蛇身。 “连心啊连心,我初衷可是想帮你,要是弄巧成拙,可一定不要怪我。”羡阳很虔诚地朝着老妖王的牌位拜了拜,“一定要保佑师妹她能忘记仇恨,抱得美人归。” 翎阙跟羡阳说着话他就不见了,心里正埋怨羡阳不靠谱,就看到城岚飞身向下突然就消失在了空中。 唉,这穹苍窟美则美矣,只是结界太多。翎阙只是懒得亲自动手去打开结界,可是之前那个道士又被抓走了,她真心觉得,甚是可惜。 有个凡人做靶子,她怎么着都不至于让穹苍窟这帮老狐狸发觉她的存在,不然说不定又得打仗什么的,好不麻烦。 “霍连心,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翎阙嘴角的笑意越深,她的目光越是清冽深邃。 执礼长老的洞府离天陷崖有段距离,城岚被翎阙戏弄的生了些闷气,一路上都在不听地琢磨这来历不明的女人到底是何居心。 可是她反反复复地想,并不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有招惹任何风流债,不至于有情敌寻她报仇。思前想后,她还是认定,这个女人肯定是跟那名道士一同进入穹苍窟的,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看她的手段,不似寻常的妖怪。 莫非是那道士追捕着妖物,误打误撞闯进了穹苍窟?可是穹苍窟从里到外千万个洞口,每个洞口都有结界若干,这样想,她未免也太小瞧了双廉这几千年的部署。 诸事不顺,可她只能一件件的慢慢来。 执礼长老一家三十几口都住在麋鹿山上的破庙里,庙里破败的石像下面是他们家的结界。 城岚赶过去的时候正好他们一大家子正在吃饭,她蹲在屋顶安静地观察,执礼长老的旁边坐着现任的夫人红狐狸芍药,下端一排的小桌椅端坐着三十几个儿子女儿。 早就听说执礼长老家的家规森严,没想到吃饭也是这般严肃。城岚实在不敢想,像她这种躺在床上,睡在梦里都能捕食入口的行径会不会被执礼长老家法伺候。 执礼长老的前夫人身份高贵,是狐狸族里的贵女,两者年轻的时候也算得金童玉女,两家人因为这桩亲事也算是获益良多。后来前夫人病逝,邱长老复迎娶了红狐,此时红狐年纪尚轻,看样貌也不过嫣然少女。 一家人开会似的半跪在席前,长长的尾巴乖乖地盘在屁股后面,鸦雀无声。 看了一圈,城岚便觉得有些烦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派肃穆,就连有千狐一媚之称的红狐芍药也很反常的一脸苦涩。 饭桌上没人使用法术,甚至都无人用食。 城岚奇怪之余,也是一番探寻,果然发现一点端倪。这邱家三十三个狐狸小辈,唯独缺了红芙一人。 红芙去哪儿了?城岚满腹狐疑,忽而听到屋内一声沉顿,“哪位高人在此,何不现身想见?” 哦?被发现了么?城岚有点尴尬。 红狐芍药只遥遥望见过戴着面纱的圣女祭祀,更不曾见过卸下妖气的城岚。此时,只当是毫无道行的平民小妖,便要将这满心的委屈和怒火统统发泄出来。 可她还来不及说话,邱长老便起身喝止,然而作揖笑道:“恭迎圣女大人,大驾光临。” 众人闻言皆惊,纷纷迈出门槛齐齐叩拜下去。 城岚此时倒是不觉得难为情了,她轻轻跨出一小步,速度极快的走到了邱长老的身前,“来早了,看到长老家人正在用饭,总归不好意思打扰,便在屋顶晒了会太阳。” 座下窸窣起来,邱长老一声怒喝方才安静。 芍药险些冒犯了贵人,此时正是难以自处,便收到邱长老的嘱咐,“你先带着孩子们下去,我同圣女去议事厅。” 芍药一听到邱长老的话,鼻子顿时一酸,头也不敢抬就答应着带着狐子狐孙们退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大厅下座空无一人。 见了邱长老,城岚反倒不知道该如何问起,两个人两边一坐,和有所思。 邱长老隐隐就听执兵长老说,双廉将这个案子交给了城岚来办,她如今亲自上门,恐怕是有话要问自己。他紧紧地握住法杖,长长的胡须尾端微微颤抖,斜上眼角,看着城岚岿然不动的坐在对面,他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圣女这个身份的压抑。 他,有点紧张。 城岚亦是十分紧张,下意识往身侧望去,落空之后才发觉赤桐并不在身边。 “咳咳,圣女这个时辰来,恐怕不是跟老身闲坐的吧?”邱长老自然地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容,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扫了眼门外,继而落在城岚的脸上。 “长老最近可去过天陷崖?” 城岚想了想,决定用神秘女子的事情先套一套邱长老的话,说不定就找到突破口了,然而姜还是老的辣,邱长老回答的很快,几乎毫不犹豫,“昨夜去过。” 第9章 丢人现眼 城岚实在是没想到邱长老的这一番说辞让她无法反驳,只得静静地听着,适时地感同身受地表示安慰。 “因为那些失踪过的孩子都是酉时出身,我查得那傅凌家的二十六娘便最有可能是下一个目标,因此入夜便急匆匆赶了过去,不料却在半路撞上一个黑影,我拼了这把老骨头追到天陷崖,结果……唉!”邱长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是被他逃掉了。” 城岚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那依长老所言,那人确定是男子?”可根据城岚与她过招,却感觉对方更像是个深藏不露的女子。 邱长老持重地叹了口气,“自然,圣女既然是奉命办案,那怀疑老夫也是情有可原。”顿了顿忽而一想,他侧过脸想起什么似的眨了几下眼睛,额头淡淡的皱纹像是压得他睁不开眼睛,“我记得,当时好像有什么人跟在我们后面!要是能知道那人是谁,怕是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城岚复又询问了几句,方起身离去,这一趟实在没得到有用的东西,反倒是邱长老将自己的撇得干干净净,就连赤桐也变相成了他的证人。赤桐只说是它跟着黑影一路到了天陷崖,结果遇到了邱长老,至于邱长老到底做了什么,它却不曾知晓。 看来,现在只有先去一趟傅凌狐冢,让傅凌夷帮忙查看一下天陷崖的石洞,然后在狐族暗中查找那名道士的踪迹了。行至半路,忽然日前姑姑嘱咐的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忘记跟邱长老一并说了,因此又重新返了回去。 这一次她走的是正门,进门的时候顺手恢复了自己的妖类容貌。 姑姑的幻术极好,可是在妖界用着却很不方便,恢复原型,最起码就不会有守门的小守卫再拦着她质问身份了。城岚画出一面镜子,里面自己的容貌多了几份妖气,只是一瞬间她似乎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色彩,这让她十分的讶异。 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胆敢跟着她到处走动。 躲开人群,城岚故意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你出来吧。” 翎阙用了隐身术坐在城岚身旁的假山上,她的脚特别的白净细嫩,随着双腿的晃动在地上投出两朵乌云。她的一只手若无其事地撑着下巴,慵懒而妩媚的声调拖得格外的长,“你这只小妖狐,明明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居然还有心情来质问我?” 城岚感觉她就在自己身边,可是对方道行明显比自己高太多,她不知道是敌是友,不想轻举妄动。 “你不是蛩苍窟的人,如何进的来结界,又为何一直跟着我?” 翎阙甜美的笑声荡漾在空气里,这个女人还真是像极了当年的霍连心,就连发狠的时候也是。 “喂,你知道霍连心吗?” 翎阙的最后的语调出奇的阴鸷,她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里没有一丁点的情绪,可是心里却像是刀剜一样疼,剜的越疼,她笑的越是妩媚动人。 城岚听清楚翎阙的话,以为她是来找人的,便道:“我不知道你找的霍连心与你有何恩怨,蛩苍窟向来不许外人出入,你识趣的话,最好尽早离开。” “哎呦,你居然这么跟人家说话?”翎阙有点不悦,可是更多的却觉得,如果城岚真的是霍连心的话,那这一世的她还真是生趣盎然,让人忍不住想征服呢,“人家可是千里迢迢专门来看你的呢。” 城岚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环顾四周有无旁人,什么是千里迢迢专门来找她?难道是她这百年间收集情蛊的时候,招惹的仇家?若真是仇家为何不直截了当的找她,非得这般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让人无趣。 翎阙停下晃动的双腿,收拢双足轻轻地站在石头上面,她一身的紫袍下的淡色单衣衣襟绣满了莲花,隐约可见的沟壑上面垂着一只狰狞的玉石蜘蛛,蜘蛛腹部的黑宝石上一点瑕疵都没有,暗沉的让人生寒。 “城岚,城岚!城岚?”翎阙慢慢一遍遍地念着这两个字,就像要在嘴巴里咀嚼无数次,才能品得出她的味道,“这个名字不如连心好听呢,我不喜欢。”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城岚就是霍连心,羡阳说他已经用往生镜照过了,她的确是霍连心。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狐妖,这个连他也不愿意多说,扯什么泄露天机,哼,鬼才信他。 归根到底,她还是在犹豫,终究没想好到底是选择爱,还是选择恨。 城岚听到那女子唤她的名字,心里莫名的紧张,紧张而又熟悉,就像是这一期都在梦境里发生过似的。渐渐地她感觉自己被这个陌生的脸面都没见过的敌人,左右的不像样子,她的镇静和理智统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喂!”城岚突然感觉那个气味正在消失,毫无预兆地有点气急败坏,“该死,居然又不见了。” 赤桐从傅凌狐冢一路跑过来追上城岚的踪迹,快到眼前的时候刚好听到她这句很反常的话,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连忙跑到这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主人主人,你怎么了?要找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找吧。” 城岚眼神奇怪地盯着赤桐,像是叹了一口气,那人连我都无可奈何,更何况你一个小灵宠,她也不期待赤桐真的能追上那人,只觉得心里憋闷难忍,暗暗下了决心,才反问道:“你不在傅凌家,怎么又来了?” 赤桐似乎是想了很多话要说,可是一张口就开始结巴了,来时的欢呼雀跃被说话间的遮遮掩掩消弭的一干二净,“那个……我是专门来告诉主人,傅凌家的小丫头被人送回去了!”赤桐的表情并不是很高兴,城岚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赤桐看到城岚疑惑的表情,围着自己的影子又转了一圈,才绞着手指犹豫道:“人虽然是回来了……可惜……可惜她居然变成傻子了,除了笑什么都不会了,连父母哥哥都认不得。” 城岚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恨不能立刻回到傅凌狐冢给傅凌家赔罪,她好半晌一句话也没有说,只觉得脑袋嗡嗡嗡地响,“你跟着我。”简短的嘱咐之后,她径直走到了邱长老的院子。 这一院落的仆妇大多都是见过圣女的,见状都俯首听命,城岚这才知道邱长老正在书房处理事务。大厅之上阔朗大方,像极了邱长老平日里给人的那种感觉,执礼长老最重的便是一个礼字,由内到外,自下到上无一不井然有序,井井有条。 大约过了一刻钟,邱长老仍然未至。 城岚便带着赤桐默默离开了正厅,邱长老的书房名叫竹艮。 靠近院落,城岚便感觉到周围有一圈强大的结界,她本欲信手化去,可是一想到这是邱长老的重地,便带着赤桐远远地在高阁上盯着,很快书房的门就打开了,不过出现的却是芍药,芍药是哭着出来的,浑身筛糠似的抖,走到楼梯的拐角她停动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到下楼整个人已经看起来像是没事人似的。 城岚摸了摸发梢,嘴角翘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桐儿,你悄悄跟着邱夫人。”城岚断定,邱长老这一家有问题。 邱长老处理完事情回到大厅却没有看到城岚,正要出门询问门口的家丁,便看到城岚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格外的礼貌,“方才走了一半,突然想起姑姑上次命我转告长老,红芙已经被选中成为今年大祭时候的祭女,届时自然会有礼服和簪饰送过来,还请长老留心照顾好红芙,切勿让她随意出门。” 狐族自来便有的狐族祭祀每八十年举行一次,祭祀由王者协同圣女操办,需要由八位长老,四位祭女,以及三十六童男童女一起采集天地灵气,向狐族的众位祖先祈福供奉,祈求狐族世代平安顺遂。 一般能够被选上做祭女的狐族少女,第二年都会被推选入宫,成为皇室的妃子。 双廉无儿女,唯有城岚一个侄女。但是能够进王宫做女官也是很光宗耀祖的事情,万一熬出头便是一方领袖,各大狐族谁家不是绞尽脑汁,将自己的女孩往双廉眼前塞。 邱长老亦是,他们家的女孩儿倾城绝色,可惜除了红芙都已经嫁为人妇。他老来得女,又是与心爱之人第一个孩子,当然是宝贝的不得了。 果然,邱长老得知城岚的来意,脸上即刻露出了笑容,他恭送城岚离开,才又放下了那张卸下伪装的脸。 竹艮的暗道里有几间小屋子,其中一间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那原本是执礼长老和执刑长老年轻的时候,向帝后上奏的一系列关于礼制的改革以及违背礼制的刑罚的一些示范刑具,可是当时的帝后过于仁慈,听说违背了礼法竟要用这样残酷的刑罚,当时就驳回了奏疏。 现在的黑屋子里渗透着一丝丝的阴沉,血腥的味道时时刻刻提醒着邱长老,他本是个嗜血的动物,此时刑架上的人有足够的理由让他吃掉她的血肉,嚼碎她的骨头,“畜生!畜生!” 邱长老似乎词穷到只剩下这一个凶狠的词语,一鞭鞭地抽打着穿着道士服的年轻女子,凶狠的眼神暴露了他心底的暴戾和绝望。 刑架上的女子奄奄一息,但是清媚的面庞依旧清晰地横在邱长老的眼里,她的桃花眼特别会勾人心魄,看得邱长老一阵恶心,忍不住又动手用沾满了毒汁的藤条恨恨地抽向了她的脸,“我让你残害我的族人,我要你害死我的女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女子的脸上被抽出一道道的血迹,但是奇怪的很快这些伤痕都会随着时间迅速痊愈,她的恢复能力出奇的快,邱长老没办法杀了她只能拼命地折磨她,“混蛋,你赶紧把解药拿出来,你个畜生究竟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呵。”女子笑的扭曲而诡异,她的声音不像是正常人,而是像是有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眼睛里的瞳孔黑的深不见底,嘴角的鲜血被她一点点的舔舐干净,“我说了多少遍了,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心甘情愿的和我联命,心甘情愿的为我去找那些孩子。她还说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她的眼神睁得圆滚滚的,眼里全是奇怪的黑雾,看不清她的本色,每一句话都说的轻蔑无比。 邱长老气的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要不是她发现红芙每逢新月就喜欢往外跑,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单纯的相信一个女人,一个从外面偷跑进来的捉妖的女道士,“你到底给芙儿灌了什么药,施了什么咒,她才会对你言听计从,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女子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似乎都能听到自己肌肤上的伤疤在慢慢愈合,“伤天害理?老头,你不也把那个小女娃给弄成了傻子吗?你在怕什么?你怎么不把我交给你们那个夫人?我可是怕得很呢,哈哈哈。”她的声音突然尖细起来,一字一句说的就像是雷霆万钧,“狐妖,我就算是做鬼,也要拉着你女儿一起!” 邱长老被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女子咆哮出了一身的冷汗,是的,他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夫人,不然红芙这辈子就毁了,狐族的子民是不会放过红芙的;而且一旦被人知道邱家参与这件事情,那邱家几千年的英名,他执礼长老这几千年努力的地位和荣誉都将化为乌有,甚至……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不,他不能。既然错了,那只能就一错到底。 红芙被邱长老关在另一间暗室里,她恹恹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泪水,看到父亲进来,连忙跪行到他的脚下,哭着揪住邱长老的衣摆求道:“爹爹,你放了她吧!只要你放了青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贱人!”邱长老踢开红芙的一瞬间,两柄眉头利箭般刺入眉心,他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懊悔,指着红芙怒喝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脸活着?你非得要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才高兴吗!那个女人她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你还不知悔改?” 红芙的眼睛早已哭的红肿,她摇着头苦笑道:“不!不会的,爹你误会了,我都是自愿的。只要……只要她能留在蛩苍窟,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啊!”红芙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她趴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邱长老挪开脚,看准了红芙的一双手狠狠地踩了下去,“我给你一天的时候,最好给我想清楚,到底是受她的威胁,□□控做了伤害族人的事情,还是你帮她做的,你要生还是要死,自己掂量着!一旦东窗事发,你不听我的话,我也决计不会让你活着丢人现眼!” 邱长老背对着红芙,红芙趴在地上一双手已经血淋淋一片血肉模糊,她哭的发不出声来,只觉得以前那个疼她宠她的爹就像是假的一般,现在这个冷血无情的父亲才是本来摸样,她慢慢地从害怕里退却出来,目光清明地盯着邱长老离去的背影,咬唇大哭了出来。 “不,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绝不。” 第10章 不懂规矩 跟踪这种小事,赤桐做的得心应手。 芍药虽然极其小心,可是赤桐还是看到她深更半夜换了行装潜入竹艮。 它听城岚说过,竹艮是有结界的,外人一道触发机关一定会引起主人注意。因此它不敢轻易靠近,远远地盯着一刻也不敢放松,到了后半夜终于等到了它想要的讯息。 城岚回到傅凌狐冢,那傅凌秀果然已经回到家中。只是目光呆滞,神色痴痴,见着人就扑过来喊娘亲,她施手搭脉并无任何的异常,也就是说这并非是药石所致。诊脉的时候,傅凌秀也不躲闪,反而趴在城岚的肩膀上笑个不停,可笑着笑着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哭了起来,眼神慌乱恐惧如见了最可怖的事情。 城岚与傅凌夷皆不得其法,离开了傅凌秀,城岚心想:大概是抓她的人怕她泄露秘密,所以才将她的神智封住了,可既然那人真怕傅凌秀泄露了他的身份,为什么不直接了当杀了她呢? 她心存疑惑,傅凌夷也觉得烦恼异常。后院傅凌家的夫人泣语连连,任凭傅凌御如何劝解,她都只是哭。 城岚心想,她大抵是有些怨恨自己的。 赤桐的传书很快就被城岚截住,她赶到弭音谷与赤桐汇合。 弭音谷是蛩苍窟最贫困潦倒的地域,那里生存的狐狸都是野生杂姓,在蛩苍窟等级制度也是分外严明,凤狐者为尊,银狐次之,其余的狐族若想栖身只能生活在弭音谷,当初红狐芍药就是在弭音谷外被邱长老遇到的。 那里,原本是她的家。 赤桐挺直了尾巴站在城岚的身侧,高空的萤火聚成盏盏高灯,照的它的面庞都染上了斑驳青光,过了寅时一刻,芍药似乎安顿好了红芙,紧张慌忙地打开了门往外看了几眼,好一会才戴着面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弭音谷。 这几百年跟着邱长老,她的法术果然精进不少。 城岚静静地站在屋顶,赤桐也跟着沉默,它完全不知道主人此时此刻的踌躇,也许这一步走下去就是万丈深渊,也许就是柳暗花明。城岚在蛩苍窟这数千年,在外奔波乃是常态,虽然在族中没有任何好友,但是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看着红芙那俏丽而憔悴的面庞,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忍。 红芙满腔愤懑地躺在床上,她此番已经被爹爹封住了所有的法术,形同废人。待看到有人穿墙而入,先是打了个颤,继而才在看清来人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你何苦又来?” 芍药皮囊下的城岚顿了顿,换了腔调安抚红芙,“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红芙微微打颤,这几次三番的动刑她本经麻木的毫无痛感,可是方才轻轻地牵动手指,她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那根中指,是她用来和青桐联命的。联命,联之彼命,彼此的性命相互牵连,你若疼痛我也跟着疼痛,你若欢喜我亦然欢喜,君生我生,君死我死。 “娘,你若真的为女儿着想,便放了女儿。”红芙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脸庞上的泪痕早已干涸,“不然,等你的法术失效,我照样会回到竹艮救出青桐。” 城岚心里一动,虽不知这青桐是谁,但是听语气,芍药似乎是为了红芙不救出青桐而将她禁锢在此,根据赤桐所言,红芙是被芍药偷偷带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法力尽失,身体十分孱弱。 “值得么?” 红芙愣了一下,她第一次转过脸看着城岚,冷冷的眼神像是要看破一切,“你,不是我娘。” 城岚勾起唇角,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什么掩饰的必要,她变回自己,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看着红芙。红芙脸上的惊异被黑暗慢慢吞噬,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笑出声,声音刺耳而悲明。 “原来是你。” 红芙认识眼前的女子,她曾无数次跟着父亲出入王宫,每次碰到这位尊贵出尘的圣女,她都无比的自卑妒忌。现在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站在眼前的女子,周身明亮的让她不敢正视。听父亲曾经说过,她便是被夫人派遣查这件案子的。 城岚已经不愿意再听红芙的啰嗦,直接简明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被邱长老关起来?青桐是谁?” “我做了爹认为是错的事情,所以爹将我关了起来。”红芙嘴角翘起一抹嘲笑,眉头拧了又拧,“青桐,青桐是我最爱的人。” 红芙说了着许多,与那件事情一点关系也不沾。城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盯错了人,而此时红芙突然笑道:“我知道你在查那个案子,我知道谁是凶手。” 城岚低下眉眼,警惕地望着躺着一动不动的红芙,红芙看了她一眼,眼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你先帮我解开禁锢,我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 城岚别无他法,侧目示意赤桐在门口守着,一指划过红芙身上那条无形的绳索就消失在了空气里。红芙坐直了身体,只觉得心口生生的疼,心中默念无数次,青桐一定要等着我,复而从石板移步过来,她看着城岚的眼神格外的沉寂,黯淡地就像一潭死水。 “你要找的人是我,是我寻了酉时出生的孩子来修炼妖术,你那日在傅凌狐冢遇到的黑衣人也是我。” 红芙说完这句话,觉得身心出奇的轻松,可是下一秒城岚的话又让她不由地放大了瞳孔。 “那日赤桐追踪你到天陷崖,看到了邱长老,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做的?” “我摆脱你们的跟踪之后遇到了爹,当时我很慌张就故意绕到了天陷崖才将他甩掉,爹并不知道那个无恶不作的人是我,他的宝贝女儿。” “那天陷崖山洞里的道士,是怎么回事?” 红芙没想到城岚居然还知道这个,她记得那日爹爹抓她们的时候,分明毁了所有的符咒丹炉,而且将室内所有的气息都消除的一干二净,怎么可能…… 城岚察觉红芙有一瞬间的犹豫,继而逼问,“青桐便是那道士?他是如何进入的结界?是你们一同合伙残害同类?” 红芙被城岚问的头疼,可是事已至此,她再也不能回头,唯一能挽救的便是尽力保全她爱的人,“不,道士的事情,我不知道。什么道士?在天陷崖吗?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城岚蹙紧眉头,看来红芙是不打算承认这一点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青桐,道士和邱长老这三者都和红芙做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 “圣女大人!”红芙转过身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城岚的脚下,膝盖和石子地相碰的声音让城岚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哆嗦,可她的眼神冰冷刺骨,直直地逼着自己给个答案,“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见我的家人一面,然后就跟您去见夫人,给族人一个交代,求您,不要殃及我的家人和朋友。” 虽然红芙承认的痛快,可是……城岚总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红芙这幅样子倒是更像要做替罪羊。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幅样子,已经不是她预估的那样,族中长老的家人是害人凶手,这件事情若是被民众知晓,那对王室的影响非同凡响。 城岚思前想后,看着红芙顿时觉得心乱如麻,顺势将手心不知何时召唤好的小蛊虫投入了红芙的耳中,红芙倒地的一瞬间脑袋里轰轰作响,手指还拼命地抓住城岚的裙摆。 “桐儿,你把她关到笼子里。” 自从做了城岚的灵宠,赤桐在十方树洞搜罗了无数的奇珍异宝,有一种笼子用垒木做成,七七四十九万年编制成一只手掌大小的笼子,上可关饕餮巨兽,下可关人鬼蛇兽。赤桐将红芙收了进来,瞬间觉得责任重大,这可是八大长老之一的执礼长老最受宠的小女儿,她要是掉一根头发,那可都是会有摊上大事的。 城岚简单粗暴地抓走了红芙,一直等到卯时,才在枯须洞口等到牧柳开门。 这段时日她一直陪着双廉闭关,今日方才出关,早就听良桦说圣女昨日来过好几次,这一开门就又看到,连她也忍不住惊异起来,可不等她说话,城岚就径直走进了洞府内,双廉正在梳妆,她的人形很是端贵,一看就是是雍容温雅的贵族。 她听到门口吵闹,通过镜面看到城岚大步走了过来,水袖一挥便喝道:“不懂规矩。” 城岚被双廉一掌打过跌落在石壁上,嘴边被内力震出的鲜血被手掌轻轻拭去,仍旧走上前来,“姑姑,我有要事禀告。” 双廉斜睨城岚一眼,看她形色匆匆,俯首拜倒在座下,对着镜子抿了抿鬓边的碎发,才说:“你是这狐族的圣女,有什么事情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偏要来吵我。” 城岚微微扬了扬头,目光扫过双廉平静的脸上,将失踪一案的种种一一道明,正等着双廉的回复,便觉胸口被一侧的石凳狠狠地撞到,双廉迅速回到王座,目光炯炯地瞪着城岚,“废物!这等事情你还需问我?那要你何用?” 第11章 剿杀妖童 若非心镜及时绑住了翎阙,羡阳真心觉得刚刚双廉打城岚的时候,他的师妹就会冲上去劈头盖脸踩扁双廉。 “你不是说你恨霍连心麽?她现在被自己姑姑虐,你竟然非但不高兴,还一脸的仇视,这是什么意思?”身为局外人的羡阳,一心都想引导着翎阙选择一条正确的路,她恨了霍连心这两千多年,可是明白人都看得出来,经过这些蹉跎岁月,她的恨意早就淡去,如今剩下的除了遗憾便是期盼。 翎阙最讨厌羡阳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偏偏这条臭蛇精的控心术登峰造极,她也无可奈何。 “谁说她是霍连心?在我没有看到那个烙印之前,我不认为她就是。” 当年霍连心与她情意绵绵的时候,两个人求了地仙娘娘给她二人赐了永生的因缘咒,咒语烙下之后,不管如何转生投胎,都不会消失。 平心而论,羡阳也觉得方才双廉对城岚太狠了。可是据他所知,这近三千年来,双廉对城岚向来如此,就像刚刚城岚虽然受了伤,可是站起来的时候丝毫没有露出一点不悦的情绪,羡阳摸了摸下巴,无奈地笑了。 看来这一世,翎阙师妹要受点苦头了,这个城岚可不是很好掌控。 唉,自古爱伤人心,神仙尚且如是,何况一只已经被伤过一次的妖精。 他只能尽人事,知天命。 “羡阳,你赶紧放开我。”翎阙克制住心里的冲动,稳稳地站在洞口的树梢上,使劲甩了甩还算自由的手掌,“你要是不乖乖听话,信不信我砸了你这个破镜子。” 嘿,想砸我的镜子?羡阳笑的越发灿烂,明知道翎阙做不到,却还是听话地解了她的禁锢。 此时城岚已经从枯须洞中走了出来,翎阙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蠢货松鼠迎了过去,心里早已忿忿不平,“那只老狐狸,真想拆了她的狐狸洞,然后派兵剿灭这小小的蛩苍窟。” 羡阳一面研着墨,一面提醒翎阙,“你已经离开玉暇山好几个月了,真的不打算回来?你宫殿这一大群相似的面孔,我看多了都觉得头皮发麻,我都分不清给我端茶的是阿红还是阿绿呢,这每次叫错,都觉得是伤人家姑娘的心。” 翎阙白了羡阳那张虚无缥缈的脸,一扇子下去五彩的光芒就将他打散了。 城岚原本还在跟赤桐嘱咐事情,余光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彩色,心脏猛跳了一下,竟站在那痴痴地望了过去,味道越来越浓,她感觉那个女人就在自己的身侧,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她的体温。 可是真的当她探出手去,却发现周遭一个人影都没有。 “桐儿,你刚刚看到什么没有?” 赤桐正在诧异主人的奇怪行为,听到她这样问,连忙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那你可闻到什么?像上次在天陷崖的那个味道。” 赤桐摇了摇头,不知道天陷崖有过什么味道,主人似乎是在苦恼什么,它歪歪脑袋只觉得自己实在帮不上忙,“这一处蔷薇花开的最多,主人是在说花香吗?” 到现在,城岚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幻想幻听,她竟然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么念念不忘,甚至都没见过她的样子,就记得她的味道,耳畔常回响起她的声音,甚至随时随地都感觉她在身边,真是匪夷所思。 一阵凉风掠过,城岚才回过神来。 老天,她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竟然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想起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真是可怕。 “桐儿,姑姑让我全权处理此事。”城岚微微顿了顿,语气里有些不易察觉的哀伤,“要是我最后做错了,或者造成了不好的后果,你愿意跟我一起承担吗?” 赤桐不太懂城岚这句话里的含义。 “如果你不愿意。”城岚微微勾起唇角,睫毛轻轻一颤,眉头舒展开来,眼神看上去柔和了不少,“你还是先回十方树洞待一段时间,等到风声过了,我还能离开蛩苍窟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走。” 赤桐良久不言,城岚只当它默认了,于是自己一个人很快从赤桐的身侧走过,可是走了两三步突然怎么也抬不起脚了,她回过头一看,整个人都有点懵。赤桐不知何时已经幻变的比整个枯须洞都庞大,一只脚狠狠地踩着她长长的裙摆,看似发红的眼睛里含着星星点点的水渍。 “主人,你就这么想抛下桐儿么?” 赤桐就保持着这么庞大的形状,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我不胡闹,也不再乱动主人房间里的东西,主人不是还给我加了咒印吗?怎么现在应该我守护你的时候,你却要推我离开?” “我不走,我不走!”赤桐跺了跺脚,身下洒下无数食物,整个地面都晃荡起来,“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走。” 城岚被赤桐这突然威胁似的撒娇给震撼到了,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赤桐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弱小。她原本也是为了赤桐着想,担心因为邱长老的事情,在族中树敌,可是现在赤桐这么赤-裸-裸的表态,她还能如何推辞呢? “主人……” 赤桐看到城岚抬开她的爪子,一句话也不说地起步,连忙又软下声求道。 城岚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转过身仰望着她的大身躯,无奈地笑道:“看样子是该让你早点修炼人形了,你这个样子还没上战场,就已经把自家的子民都吓坏了。” 赤桐还愣在原地,城岚朝着赤桐抛了一颗她随手捡起的松子,“还不走么?” 嗷,主人不赶它走了,赤桐抱住松子赶紧转身变回来跟着,可是它还是担心以后主人又这样拿它当外人,于是一路上嘴巴也没闲着,一直强调,“我是不会主人您的,要是主人您再赶我离开,或是骗我离开,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赤桐望了望兜里储量不足的食材,心想:就算是要死也要撑死。 城岚点了点头,算是答应赤桐这个请求。 快到麋鹿山的时候,城岚施法放出了笼子里的红芙,她在笼子里将养几个时辰体力已经恢复了很多。可是此时她看着城岚,却是说不出的恐惧和怀疑,“你要放了我?” 城岚摇了摇头,“不,你再跟家里人见一面,我带你去见姑姑。” 不管怎么说,红芙能争取到这个机会心里是庆幸的,只要能让他见到爹娘,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凭借她一个人带来转机。她欠了爹娘的生养之恩,那现在不如就以命抵命,只求爹爹能放过青桐。 红芙进入破庙之后,赤桐才奇怪地问城岚,“主人你不怕她会逃跑么?或者……她进去见邱长老只是个幌子,目的其实是想要串通起来隐瞒真相呢?” 就连赤桐都能想到的可能,城岚怎么可能没顾虑过,可是如果她此时抓了红芙交给姑姑,红芙咬紧牙关,她什么信息都不可能得到,反倒白白让邱家的人从此记恨她。不如让她去做想做的事情,说不定时机巧合,她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赤桐见城岚一直盯着结界的洞口,心里一动,鼓起勇气试探道:“要不要我现在跟上去,偷偷听听她们说什么?” “你要是想去找死,那我不拦着。” 城岚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赤桐的脑袋,忽然城内东南西北四角各响起七声刺耳的鸣号。城岚大惊失色,顿时就要离开邱家,赤桐不解拉住城岚便问:“主人你要去哪?红芙怎么办?” 赤桐还是第一次看到城岚这么慌张。 “你守在这里,我得赶紧回枯须洞,城内出大事了。” 蛩苍窟遥遥一万三千两百八十一里,八方皆有使者兼数万驻兵,为联络方便大事皆用烽火交替,火势大小皆有定数。而以王宫为中心的数千里以内,传递信息用的是号角,响的次数越多,说明情况越危机。 九声是至高点。 蛩苍窟自有王族以来,只有当年先帝后去世的时候,吹响了八声号角。 号角声四面俱起,城岚连忙赶到王殿,不多时就连其他七位长老也纷纷到位,执礼长老来的最迟,相差也不过一刻钟。 双廉正襟危坐,王殿顶端空悬的一颗大狐尾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她手里的玉玺拓上狐尾的一瞬间,四方出事的地方就跃然于地面,八位长老以及双廉城岚俱俯身望去,只见无数小孩的眼睛里像是着了火似的,正在四处奔跑,被抓到咬到的同类要么被咬死,要么被吃掉。 而这些小孩竟然都刀枪不入,施法也没办法阻止他们。 “啊!怎么会这样?”执工长老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发出这么一句。 执商长老盯紧了这些孩童们的行动,周围流血漂橹,大火肆起,“这……这……如此下去城内的人心惶惶,所过之地必定沦为废城啊!” “看这路线,这些孩子好似都是有目标的往中央王殿移动,夫人……莫不是有人从中作怪?”执政长老也收起了那副正经脸,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嗨!还废话什么?赶紧派兵剿杀这些妖童!” 执兵长老急匆匆就要唤出兵符,号令各地的妖兵,双廉眉头紧锁,正要喝止,就听到执史长老大惊失色地指着西边的一群小孩里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姑娘喊道,“诶!那个……那个不是傅凌狐冢的小丫头吗?” 城岚惊觉回首,目光落在傅凌秀白净的脸颊上只觉得仓惶。 第12章 女道士 城内号角响起,情势危急。邱长老虽说暂时顾不上红芙,离开之前仍不忘将她关在了竹艮密室。 “爹,只要你愿意放了青桐,我一定会承担所有的罪责,也绝不会说是您封住了傅凌秀的神智。” 手腕上的铁链哐当一响,红芙并未告知邱长老她已经被城岚发现的事情,只求自己这点卑微的请求可以得到承诺,“爹……” 邱长老头也不回地走开,红芙慢慢放下攥紧牢笼的手,忽然有些无力。她蹲坐在冰冷的地上,墙壁的另一面穿出巨大的响声,震得这一体的地面都出现了道道裂纹。 “青桐?”红芙自始至终也不知道爹将青桐关在了哪处,方才巨响出现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同时出现被利器撕裂的触感,莫不是青桐从一开始就被关在竹艮的另一间密室里? “青桐,青桐,是你吗?”红芙激动地拍打墙壁,她失去了所有的法力,就连声音也因为连日的疲惫变得分外嘶哑,“我是红芙,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隔壁的青桐从刑架上倒落在地,运功疗伤的一瞬间就听到这一阵阵悦耳的声音,这么好听的声音,除了邱红芙那个蠢货,还能有谁呢?呵。 “青桐你在旁边吗?你怎么样,你别怕我过来救你!”红芙急的原地打转,四周也没有能够借力的工具,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下决心变回原形,试图用脑袋把门撞开,可是父亲做的密室何等坚固,岂是她轻而易举就能攻破的。 红芙变回人形,额头已经被撞得血流如注,遮住双眼的血迹让她看起来异常的憔悴。 青桐疗完伤便从手掌化出一颗药丸,这是她还在师门的时候,祖师爷赐的救命丹药,要不是她和红芙连了命,可能她连吃这丸药的机会都没有了。邱老头对他这个女儿,到底是有情分的,要不然杀了自己不是一了百了。 “青桐你记住,要做捉妖师,情字万万要不得。” 拜师学道法的那一天,师父跟她说了很多话,可她到现在记忆犹新的还是这一句。听说大师兄当年在得道升仙的时候,就因为一名女子而放弃了所有功德,到现在都渺无音讯。 她含下那颗丹药,周身血气萦绕,不多时就已恢复了气力。 透过墙壁传过来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脚下顿了顿,还是义无返顾地走出了事先布好的阵法。这每一步她都计算的无比的精确。邱老头不在的时候,她拼劲全力在出口画下符咒,等到那些孩子身体里的毒素起了作用,他们的妖力集中汇聚在这个阵法上,她才有机会逃出这个竹楼,甚至永远离开蛩苍窟。 而这个装满妖魔的蛩苍窟,也会因为无法抑制那些孩子体内的毒素而顷刻毁灭。 到那个时候,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那她呢? 心里好像冒出一个声音质问着:她呢?她是谁? 邱红芙。 青桐紧紧地闭住双眸,她不愿意想这个问题。 她是妖,妖孽最会伪装,工具的话,利用完了不是就应该丢掉吗? 青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穿过墙壁上的金色符阵,就像她当初来到蛩苍窟一般,满怀着野心和杀戮走向了这个妖族最顶端的战场。 红芙喊得嗓子彻底哑了,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她怀疑青桐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是自己的身体却在以极快的速度慢慢痊愈,那些之前因为联命带来的内伤奇迹般的消失在了她的体内,也许是青桐获救了?可是她为什么不回应自己呢? 红芙越想脑袋里越乱,直到一道女声的出现,将她拉出了现实,“娘?” 芍药趁着外面乱糟糟的赶紧跑到竹艮救红芙,她想不明白既然红芙已经答应她离开了,怎么又跑回来,“你个傻丫头,我辛辛苦苦救你出去,不是为了让你自投罗网。现在外面乱成一片,你赶紧逃吧,离开这个家,等你爹爹气消了,娘再求你爹让你回来。” 红芙眼里立刻便湿润了,娘亲并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只当是爹抓到了自己私自引了凡人到狐族,且与她有了苟且之事,此时此刻,她更加不知道作何解释,只能流着眼泪一句句地说对不起。 芍药扶住红芙往外走,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是被逐出这个金玉窝她也要护得女儿的周全,“我偷偷拿了你爹的玉牌,你别怕,娘立刻带你离开这里,等时机合适,我再求你爹解开你的封印。”说着她也忍不住抹了一把泪,老爷实在是太狠心了,他封了红芙的妖力,与废了她有何区别?在这个全是妖魔的世界,没有妖力与坐等灭亡有何不同。 “娘……” 芍药示意红芙别再说话,她拼尽全力才勉强撑开结界,走出结界的那一步晃了又晃,终于站稳了脚步,红芙搀住娘亲,忽然就听到从高空传来的一缕乐声,悲鸣哀怨,缠绵着无尽的暴戾与蛊惑。 芍药还在催红芙赶紧走,可红芙却泪眼潸潸地望着高空归然不动。 “红芙,你怎么了?”看着女儿如此失神她有点害怕,摇了摇她的胳膊。 红芙声音颤抖着,嘴角晕开最为苦痛的笑意,她认得,这音律就是那个青桐死活不愿因说出名字的曲子。 青桐没事,她比自己还要早些逃离。 那 她为什么没来救自己? 红芙的脑袋一阵疼痛,第一次在万褚山遇到失了忆的青桐的场景,青桐恢复记忆承诺不会伤害她和族人的记忆,青桐说要与她永远留在穹苍的时候她的眼神统统都涌到了眼前,她说,“我想到了一种办法,我可以变成妖,和你永远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回人间了。” “啊——” 芍药抱住对着长空大喊一声的红芙,心里说不出的恐惧,“女儿,你怎么了?别吓娘啊。” “啊!”芍药被红芙使劲甩开,站起来的时候红芙已经跑得没影,她飞身向上慢慢在空中搜寻,却一直都看不到红芙的身影,红芙躲在清池的下面,等到芍药的气味远去,才迅速朝着发出笛声的声源的那个位置跑了过去。 虽然妖力被父亲封印了,但是狐族的脚力却是天生敏捷。 此时双廉派遣的镇压军队已经就位,一致的命令就是:能抓则抓,抓不到就杀,抓到的孩童必须立刻被送到执药长老的丹房进行检查试验,尽快制出克制的解药。 一时间,蛩苍窟所有的人家都闭门不出,有孩子的人家更是将孩子用结界护住,或者藏在自家的密室里。听说最先的妖童只有十几个,因为分布在四面八方,慢慢扩散开来,又感染了一部分孩子,故而声势浩大,难以控制。 双廉闭关期间错过了诸多信息,各大长老一一报上,直到城岚又一次说出失踪案和道士案子的事情,在座的众人才恍然起来,“莫不是那些消失过的孩子,被人在身体内种了毒?” “那人一定是那个道士!”执兵长老斩钉截铁地怒道,“那些捉妖的臭道士,恨不得剿灭天下的妖族,如此狠辣的手段,若要我逮住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也有人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所有傀儡都是孩子?被咬伤的人何其多,为什么只有孩子会被传染,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我凤狐一族,岂不是要无后而终?” 城岚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这是有人要灭我狐族。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凡间执行任务的时候,偶尔从王公大臣嘴里听到的那句话:凤狐一出,天下大变。 难道是凡间有人意图剿灭凤狐一族,因此派遣道法精深的奇人异士前来寻觅。 那个道士?是那个天陷崖的凡人道士! 城岚心里大惊,将心中疑惑统统说出,双廉听完并无表示,只有执政长老叹道:“若果真如此,真乃我狐族一劫难。可是这道士,如今到底何去何从呢?” “哎?执礼长老今日怎么一言不发?你有何见解也说来我们听听。”执兵长老也苦于毫无头绪,见执礼长老退居一侧,神色飘忽,因此一问。 执礼长老下意识瞥了眼城岚,出声竟有些结巴,“夫人在上,自有定断。” 城岚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突然感觉眼前飘来一个纸条,她轻轻地点开,上面烫金的字体:红芙和那个女道士在崆重山山顶。 女道士? 不知为何,城岚首先想到了那名唤青桐的女子。 城岚猛地转过身,盯住邱长老看了许久,直看得他浑身战栗,才鼓足了勇气,沉下声开口道:“昨日我入夜跟踪邱红芙到弭音谷,她承认自己是抓走那些孩子的凶手。”顿了顿,看众人的反应不一,才行至邱长老的面前,她低了低眉头,以示尊重地行了一个郑重的常礼,“长老,红芙为邱家幼女,你难辞其咎。如今,您只需说,此事你可事先知晓,那道士是否与红芙有关系?” 城岚忖度轻重,她于公于私都不能不再隐瞒下去。 第13章 青桐(半更) 王座下吵嚷许久,双廉探寻地朝着邱长老望去,这一殿的长老都是上千的年纪,有的比她的岁数还要大上好几轮,如果他们中真的出了叛徒,她是决计容不下的。邱长老尚在回味城岚的话,只觉一尾灵狐从高处猛地蹿了下来,尖利的爪子死死地扣住他的脖颈,将他牢牢抵在墙壁上。 “夫人……”邱长老两只手紧紧抓着那银色狐狸的爪子,眼白裂开缕缕血红,“夫人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亲自……亲自把她抓回来!夫人饶我……咳咳。” 站在一旁的其他长老都不自觉地倒退一步,那银狐仰首嘶叫口中的气味就像化成千丝万缕的枷锁,紧紧地将邱长老捆绑起来,双廉从王座上慢慢站立起来,目光划过城岚的鼻尖,重重地落在邱长老的身上。 “我待你邱氏不薄,怎么,如今也想尝一尝这王尊之位?” 邱长老被双廉的一个□□捆绑着无法动弹,急的眼睛都红了,这一瞬间,他想到了红芙的那一番话,攥紧了手指,狠命地咬紧牙关,半晌才叹道:“老臣事先并不知道此事,要是红芙真的做了那种事情,必定天诛地灭,我也是保不得的!” 周围臣子见邱长老老泪纵横,颇为不忍,也纷纷请求双廉开恩,让他将功补过,擒拿红芙。 城岚见状便侧身恭敬回道:“尚不知红芙是否说谎,如此未免太过武断。既然邱长老不曾参与此事,为避嫌疑也应该“袖手旁观”,红芙之事自始至终都经由我手,不如姑姑许我精兵强将,让我前去缉拿真凶,夺取解药。” 双廉同意了城岚的建议,召唤出十二妖兽,分别交于七位长老与城岚,余下四只牧柳良桦各两只,分头行动,挽留城中混乱,在城内调制解药,寻觅真凶。 城岚带着五官兽,盘旋于穹苍窟高空两个时辰,终于寻得端倪。 寂寞穹苍的空中无端多出几率笛声,声声入耳妖物说不出的难以自拔,孩童移动的速度和方向也随着笛声的轻重缓急出现变幻,城岚按着五官兽的指引,慢慢发现这笛声是要所有孩童引到结界的出口处的崆重山。 崆重山是九九八十一万狐狸窟的第一重保障,青铜站在高寒顶端,青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宽大陈旧的道士长袍本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可是之前被毒鞭利刃划破的口子,现在就像是怪物的嘴巴似的笑得惨不忍睹。 她抚上被风拂起的长袍,倏忽想起第一次在溪边遇到红芙的时候,她兔子受惊似的狂跑,踢起来的泥泞溅了她半张脸。那一次,好像是穹苍窟刚下了一场大雨,红芙耷拉着两只狐狸耳朵到草地里摘蘑菇,她还记得红芙说的第一句话,“哪来的人类?我要去告诉夫人去!” 那时候,青桐还未记起自己的使命,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误闯妖界的平常女子。 红芙还是不忍心将她交给那个所谓的“夫人”处置,她记得天陷崖有个小小的洞府,曾经她被一只黄鼠狼骗到过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红芙帮青桐换好了衣服,手里捏着青桐换下来的旧衣服的劣质布料,心里很疑惑怎么有姑娘家的衣裳这般丑陋,她仍旧细心折叠整齐,放在了枕头下面,这才问出心中疑惑,“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掉到我们这里来?” 穹苍窟有结界,哪怕是天生功力深厚如圣女城岚,出入结界也会如脱胎换骨般痛苦。她一个小小的人,看身上也没什么奇门遁甲,她是用什么法子进来的? “我只记得我从空中摔下来。”青桐摸着那身道士服,心里有种特别压抑沉重的感觉,竟然有点不愿意回想起过去,她歪过脑袋,仔细看了看红芙,对她的妖身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恐惧,“咦,原来你是狐狸精?” “怎么了?你看不起狐狸精?我们这里最尊贵的就是狐狸了!”她面露窘迫,稍微有点心虚地用手掩住嘴巴,“只不过我只是个最不起眼的,和王城里住的凤狐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青桐被红芙的神情惹得莞尔一笑,“我不记得我的名字,既然你叫红芙,那我就叫青桐吧。” “青桐。” 她的嗓音清灵悦耳,就像这世间最纯粹的曲子,青桐的眼神呆滞了一瞬间,笛声并没有停止,末端的青色穗子因为清风拂过飘散在她的眼前。 “我不叫青桐,我是仇谷意,斩妖门第四十六代传人。”一曲罢,她终于迎上苍白的脸,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看着气喘吁吁的红芙。 第14章 人与妖联命 青桐的眉眼未变,可是眸子里的冷漠让红芙倍感陌生,她脑中一遍遍演绎着方才在空中看到的那些惨状,她真的很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当初善良单纯的青桐姐姐吗?或者说,一切都是骗局。 那一日,她终究还是徇私将青桐安置在了蛩苍窟。 “红芙你的这些衣服真漂亮,这些也都是你们用法术变得吗?”那时候的青桐很喜欢浅浅地笑,就像梧桐般的婉柔,说话的时候打量着红芙的裙摆,粉白的大裙摆上绣着朵朵红梅,蝴蝶就像是要飞出来似的。 “当然不是,这些都是我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怎么?你以为我们做妖怪的,都是想变什么就能变什么的吗?这里面的规矩可大着呢,你们人可不知道!” 红芙一面说着一面甜甜地笑,一对小酒窝深深地陷下去,盛满了欢喜,“我听我爹娘说很久很久之前,我们和人类是在一起生活的,像写字啊读书啊,吃饭劳作什么的也都是学习的你们人的,只是后来天职降下来我们妖族才慢慢从世间隐去的。可能姐姐你会觉得我们做妖怪的很可怕,其实我们才没有传言的那么凶恶,我们狐族基本都是吃素,已经很少有修炼成人形的狐狸吃生肉了。” 青桐点了点头,有点尴尬地往后靠了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妖好像没有很害怕。再说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怎么会害怕你呢?” 红芙将青桐轻轻地扶着坐了起来,她的脸颊还有些轻微划伤的疤痕,红芙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脸,青桐只觉红芙的鼻息均匀地喷在她的脸颊,她的嘴唇比樱桃还要饱满诱人,感到脸颊好几处被红芙用手指轻轻抚过,略过了一小会伤口就已完好如初。 “青桐你真好看,比我们这里很多姐妹都好看。”她支起一面镜子,看到镜面上的青桐好奇地看了过来,不施粉黛,清水芙蓉,连她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及其陌生,就好像她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似的。 “原来我是这个样子?”青桐摸了摸自己的脸,伸手把头顶挽起来的长发放下来,瀑布般的长发一泻而下,划过红芙的手指让她的心头微微一颤,青桐慢慢起身,身上还穿着红芙的一套青色衣衫,胸前的鸟雀十分的精致,她抚摸着那些纹路,心里觉得又欣喜又不安,“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身份,是不是也每天这么打扮。” 红芙挽过青桐的胳膊,两个人的脸一起投到镜子里,“姐姐这么好看,以前一定是那种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听娘亲讲故事,你们人类也有高门贵族,那些小姐姑娘都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的样貌。” 青桐笑着望着红芙,眼底泛滥着柔情,“红芙你也很好啊,而且声音这么美,喜欢你的人一定特别多。” 被人称赞的红芙刹那间便红透了脸,她忸怩地转过身去,突然想起青桐是人类的身份,神色突然就失落起来,好一会才回身感慨道:“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其他哥哥姐姐都不喜欢我,难得遇到姐姐这么温柔好看,又愿意真心对我的人。可惜姐姐不能一直待在蛩苍窟,不然我一定把我所有都给了姐姐。” 红芙见青桐有疑惑,便将蛩苍窟自双廉掌权之后,便被封闭起来,结界外的生人和结界内的族人都没办法自由出入的事情统统告诉了青桐,她心里也有点担心,现在青桐失忆了,她既不想失去这个新交的朋友,又不敢违背双廉的命令一直偷偷把青桐藏在这里,要是被其他的妖类嗅道青桐身上的味道,肯定会将她抓起来,甚至杀掉的。 “对了对了!”红芙吐出一颗发着红光的珠子,在茶杯上面慢慢旋了旋,只见本来一杯清水忽然就浓缩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白色丸药,“这个是我用我的内丹炼的小丸药,我记得书里好像说这个东西会沾着炼化者的妖气,你把这个贴身放着,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啦。” 青桐接过丸药,拿在手里瞬间看到它从自己的掌心裂开,沁出一层红光灼得她手心生疼,红芙见状连忙打落丸药,心疼地捧着青桐被灼伤的手奇怪道:“怎么会这样?奥……肯定是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妖力。” “疼不疼?”红芙轻轻地吹着,目光一直锁定青桐紧张的脸庞,她的手指在青桐的伤口上方慢慢晕开,一股寒气渐渐渗入青桐的伤口,“我先给你疗伤,都怪我不好,没搞清楚,就给你了。” 青桐摇了摇头一直说不要紧不要紧,可是眼眶里的湿润却出卖了自己。 红芙思前想去,还是先用自己的狐狸毛编织了一个香囊,再把药丸装了进去,自己翻来覆去试了好几次才敢递给青桐用。 每次回想起这些过往,红芙都觉得自己现在不管为青桐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哪怕……哪怕是牺牲族人。然而当初,青桐只说需要提取族中酉时孩童的妖血,炼制与自己的五行相匹配的丹药,如此方可以跟她一样长生不老,像蛩苍窟的妖类一样生存。这是她恢复记忆之后,向她提的唯一的要求。 往事历历在目。 “红芙,我想起来了。”那一天她偷偷跑到天陷崖,周围潜伏的妖物让她也不禁害怕。青桐一个人缩在宽敞的床上,被衾潮冷,“我是个捉妖师,我是因为追寻妖物,才意外进入蛩苍窟的。” 红芙常听那些长老说起人间最仇恨妖族的捉妖师,“他们生性狠辣恶毒,视除妖为终生大业,族人遇之,非死即伤。” 红芙有那么一瞬间的仓皇,“那……你想起来了?你会杀了我么?” 青桐惊惶地抬起头,她的誓言说的那么真切,到现在都像是昨日般新鲜,“我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爱的人,你的家人和族人,我不会伤他们分毫。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所有的过去,我就是青桐,你的青桐。我只是……只是很怕,很怕你知道了真相,就不愿意再相信我,爱我。” 红芙的心被青桐紧紧地揪住,她扑在青桐的怀里,“我相信你,我永远都不会去怀疑你。你愿意跟我坦白,我已经很感动了,你放心,我也会一直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那一瞬间,红芙真的相信了青桐,也顺理成章地相信了青桐炼制丹药仅仅是为了与她同寿。 青桐习惯在炼丹的时候穿着青布道袍,头发高高盘起用木钗固定,捧着一本幻化出来的天书嘴里念念有词的配药烧火,往往她站在门口很久很久,她都不曾发觉。红芙突然想起,青桐自从恢复自己记忆,就再也没有穿过她送的那些漂亮裙子。 她说:“我想让你看到最真实的我,以前跟着师祖在山上的时候,我便是这副打扮,你不喜欢吗?” 红芙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爱上的青桐,爱上的又到底是那个巧笑倩兮的失忆青桐,还是这个让她觉得沉重可怕的仇谷意,此时与她面对面对峙着,竟然有种无比释然的感觉。 “青桐,你不想跟我解释吗?”只要你说我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就相信你。 青桐面无表情地扯下腰间的唯一带着粉饰的锦囊,“红芙,这个还给你。” 崆重山上雾气弥漫,消失的锦囊就像是沉入深渊的红芙的心,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此时已经看不清青桐的脸。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青桐伸手摸了摸手中持着的长笛,清俊的眉眼间萦绕着浓浓的狠厉,“我要是你爹,我宁可失去你邱红芙,也必要了我的性命。既然留我到现在,我便要看着你们凤狐一族,永世消亡。” 红芙像是并未听到生死攸关的后半句话,她的泪水一行行地划过面庞,“你不是说,要陪着我看山花烂漫,萤火灯明?你不是已经放弃了你的过去,想要永永远远跟我在一起吗?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呵。” 青桐看着红芙,嘴角挂满了嘲笑,“没有人跟你说过,捉妖师生来就是除妖的么?” 红芙紧紧地咬住嘴唇,试图忍住哭泣,可是知道唇角流血,她还是没出息地啜泣了起来,可是那一字一句的话,就像是千斤重责一遍遍地砸向她自己,“原来,你从来都在利用我,利用我害了那些孩子,害了我的族人,我才是整个穹苍窟,最大的恶人。”说着说着她竟凄厉地大笑了起来,眼泪或者血淌到她的下巴,一点点地滴落在空中,凝结成冰。 “我要杀了你!” 红芙使了最后的气力冲向青桐,青桐几乎轻而易举就躲过了红芙的进攻,她冷冷地笑道:“你我早已联命,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那我就拉着你一起死!”红芙将手指一横,瞬间化出一把利剑,只可惜剑未出鞘,便被一颗松子打落在地。 “谁说联命无解?” 青桐与红芙同时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一齐转过头去便看到一蒙着轻纱的妙龄女子缓缓走来,周围黑雾一片,撼天震地的行军声迅速逼近。 第15章 生死不明 缘尽崆重未见时,哪晓青衣遮目痴。 城岚旁听良久,方晓得这二人竟还有这样的孽缘。可这世间并非只有情爱误人,养育、教导、知遇、救命的恩情,甚至仇恨、贪嗔、痴情、忌妒之杂念也束得人难以酣畅行事,终身寡欢。 青桐趁着红芙不备,手心画符一瞬间便敷住了她的身体,可是她没料到赤桐早已绕到了她的身后,巨大的身体任意打个喷嚏或者呼一口三昧真火,都能让她这*凡胎炼狱般煎熬。 城岚很满意赤桐的学习能力,来时只是些微引导它就已经能驾驭五行之术,只是这方法到底粗劣,对付青桐,就显得十分笨拙而吃力。 然而,这并不影响赤桐负责拖住青桐的任务。 城岚只是轻轻一勾指,红芙便随着一股力量蹿到了城岚的身边,只觉耳畔温热,那句话刺刺地入耳,分外惊心动魄。 “你已经在大是大非上错了一次,这一次主动选择的机会我给你,是生是死,于你二人都是了断。”城岚说完这最后一句忠告,便飞升到云层之巅,拔簪弑血,千万妖兵在她的号令取暴风般席卷而来。 青桐匆匆躲过赤桐的纠缠,用画符为阵将它困在一旁,强行揽过已经精疲力竭倒在地上的红芙,从山巅一跃而下,崆重山上的草木都随着她身后的雨雾纷纷枯萎,青桐知道自己打不过城岚,可是到了这最后一刻她一定要尽力拼一把。 笛声幽幽,镇定的如同它的主人并未出于生死边缘。长空落日,结界的大门处折射出夕阳的残影。 走在最前面的傅凌秀以及其他十五个孩子,满目的黑障,就像是被游丝牵引着一起举起了双手,周围形成一圈圈的屏障。城岚指引着妖兵破解他们周围的阵法,不得有一丝分心,只见他们十指的灵力通过一个小小的孔川流不息地被引导到落地的青桐手里的长笛中。 红芙似是完全呆滞般看着青桐,她的身体还是被这个她爱的死心塌地的女子抱着,可是这个人这张脸这颗心,她却不认识了。 她是个傻子,即使做错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最想知道的,竟然还是那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青桐感觉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笛子,结界的大门已经蠢蠢欲动,八方的尘埃像是被什么吸引着,纷纷围绕在结界的缝隙周围,飓风四起,吹得谁也睁不开眼睛。 青桐将脚掌死死地踩在大地上,笛音的调子越来越高,周遭孩童下意识痛苦嘶吼的叫声越发凄惨,眼前白光猝现,她脑袋里朦胧一片,突然想起了出宫前,师父的嘱咐。 “六界之内,必有凤狐。你此去招摇山以北,必要明白取舍大义,帝王忌惮与三界平和,但凡存在的,必有其存在的道理。” “啊————”城岚听到身后一声哀嚎,同时阵法消失,周围也遁入平静,所有的孩子都随着青桐的倒下形同傀儡,木木地挺直在原地。 梦幻似的火烧云里,青桐感觉自己像是跌落入一场绚烂的梦境,她的身体一下子就失去了气力,灵魂像是褪去了一层厚重的枷锁。 眼前熟悉的笑脸越靠越近,彼此的灵魂很快就交融在了一块,青桐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失去了一些晦暗的东西,她伸出手想抓住红芙发着幽光的身体,反而看到自己的手指在慢慢消失。 “红芙?”赤桐迅速跑到红芙和青桐的尸体旁边,它被吓了一大跳,怎么红芙真的会杀了青桐?天呐,联命好可怕。 同来的一个将领见状便小心翼翼地询问城岚,“大人,她二人一死,属下等该如何交差?” 城岚回头看了那将领一眼,眼底的悲殇吓得后面大批的妖兵噤若寒蝉。她走到青桐和红芙的身边,红芙仍旧紧紧地攥着插在青桐胸口的刀,她仿佛听到红芙最后的遗言。 “我是妖,杀我是杀不死的。可是你是人,你只有一颗心。要是这颗心因我而死,那下一世,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不是就能更深一点,如果可以,我希望用生生世世来偿还你。” 赤桐还未回神,呆呆地望着城岚,瞠目结舌地问道,“主人,她们……真的相爱?可是红芙好可怜,竟然为了这个臭女人害死自己呢!” 城岚一句话都没回答,默默收了她二人的尸体,回身向方才那将领说,“相信夫人已经看到这一处的情况,你速速回宫告知详情,并且支援其他长老吧,我稍后便回去。” 那将领领命,而一直观望着城岚行动的双廉也冷笑着松了一口气,“邱长老可看到了?” 执礼长老早已瘫软在一旁,他的所作所为一目了然,他早已不打算再为自己辩驳,“我只恨当初发现了她们,不仅下不了手清理自家门户,反倒是为了保全自己害了傅凌家的女儿。” 他匍匐到双廉座下,老泪纵横,“红芙此去,老臣再无牵挂,夫人要杀要剐,我无不服气。只是此事,仅限我一人知晓,家中妻妾与孩子均一无所知,还请夫人开恩。” 双廉叹了一口气,族中的德高望重,道行高深的长老仅余八人,如今劲敌将近,族中却频频出事,看来城岚的行程必须提前了。 “看来,执礼长老的头衔你是担不住的。”双廉权衡利弊,还是除去了邱长老身上的长老加持,近八千年的法力散去,邱长豫一下子就白了首。 双廉查明真相,最终并未连诛邱家。 昭告整个穹苍窟,邱氏从族中大氏,一下子沦落为看守荒地的拾荒者。邱长豫也被封在寒火渊,受一千年的晨冰暮火的刑罚。 双廉清理完祸事之后的穹苍窟,族人死亡三千,受伤七百,烧毁房屋田地牲畜不计其数。而除了被暂时封印起来的十六孩童,其他的孩子竟然都慢慢恢复了神智,被执药长老软禁在药都观察。 “你那日收完那二人尸身,去哪了?” 城岚如实回答,“带到临墟洞,让我的心蛊入体,想要查看有无解药。” “结果呢?” 城岚抿了抿嘴唇,从后腰取下一管长笛,“除了知道此物可以控制那十六个孩子,暂时一无所知。” 双廉用分-身拿过长笛,笛子稀松平常,只是那吹奏的乐声耐人寻味。她瞧着城岚好一会,一想到被城岚的蛊爬过的肉身,必定会即刻腐烂,那两道目光生硬地如同匕首,恨不得一刀下去便割断她的喉咙。 可惜事已至此,她没办法再用召魂术逼问到解药,良久她终于道:“下去吧,今年的祭礼你不必参加,只管尽快动身去玉暇便是。” “是。” 城岚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生怕被双廉看出什么端倪。她捏紧的手心满是汗水,后背被凉风一吹一阵阵觉得阴寒。 她瞒着双廉做过许多事情,有的她故意让双廉察觉到过,有的被双廉查到过,可是这一次,她不能有一丁点的把柄落下。 城岚想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青桐与红芙灰飞烟灭,那十六个孩子被残忍封印,而邱长老也被打入寒火渊。所有该死的都死了,该罚的都罚了,该离开的也该离开了。 可是,身后若隐若现的香味欺骗不了她。 “你都看到了?” 城岚没有回头,也没有张嘴,可是她知道,以这个人的道行,这种简单的传音术,她一定听得到。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狐狸。”翎阙使劲扇了扇胸前的扇子,唯恐城岚闻不到她身上的香气。 大概是这段时间压抑太久,城岚再次听到翎阙的娇声媚语,竟也不觉得反感与不安了,“你身上的脂粉气太浓,你不怕被其他族人发现麽?” “哈哈~”翎阙笑得合不拢嘴,仍旧不显真身,把手臂搭在城岚的肩膀上,调笑道,“你以为除了你,我还会让人发现我么?哦,对了那只小老鼠也看到过我,哎呀,我要不要捏死它呢?嗯?” 她笑声靡靡,揪着城岚的衣衫不放,也不理睬城岚的厌烦表情和反抗,拉着自己的袖子就往上送,“你快说,这个味道你说不熟悉?这可是你当年亲手给我制的呢!” 城岚被她纠缠不过,索性由着她在自己身上游走,私底下却悄悄动用蛊虫获取翎阙的身份,可是好半晌她放出的蛊虫都没动静。 “你可是在找这些小东西?”翎阙将穿成一圈的小蛊虫抛到了城岚的怀里,城岚捡起一瞧,只见每只虫子的足都被捆绑住了,而且它们的背上都写着城岚的名字。 城岚又被戏弄了,她很气恼,可是她又担心万一惹恼了这个女人,她生气告诉双廉她暗中做的事情便不好了。 “那两个冤家都死了,你留着她们尸体干嘛?” 城岚心中一动,觉得似乎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你道行那么深,可知道生死之际夺舍?” “凭你?你连半点妖力都没有,如何行得了时光逆转*?”翎阙得意地坐在石桌上好奇地笑,紫色的裙摆两边一拨,悠然地翘起了二郎腿,细白的大腿露出来充满了美艳诱惑。 城岚皱了皱眉头,凤眼微眯,半晌没有言语,良久才转移话题问道:“那青桐,可是你帮她进来的?” “哎呦呦,我们家连心就是聪明!”翎阙真没想到城岚能猜到这个,虽然听起来这语气有点威胁的意味,不过她不在乎。当时,要不是怕引起结界的主人注意,怎么可能附身在一个凡人的身体,硬闯进去。 城岚刚要解释她并不认识谁是霍连心,就听那女子颇为委屈地说,“我跟你说,我原本是想找到你报复你的,可是有人劝我好好爱你珍惜你。嗯……我想了好久,觉得好像也对。既然你已经忘记了过去,不如你就是新的你,我既往不咎也罢。” 城岚左顾右盼,一时竟抓不住翎阙的踪影,只觉唇畔温热,那妩媚的声音就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也不许说你不是霍连心了,我已经看过了,你胸口是有个永世姻缘的胎记,你就是她。” “啊?”城岚第一次感到惊慌,她是从不让人近身的,“你如何得知我……胸口有胎记!” 第16章 狼狈的色魔 翎阙觉得城岚恼羞成怒的样子甚是可爱,她踮着脚走到城岚的身后,伊人的皮肤白皙清爽,美艳的狐狸纹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耳畔,银色的印记上像是泛着点点月光,她偷偷吹了吹城岚后颈的领口,趁她还未回头,一瞬间便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小连心,你方才任我周身游走,早便被我摸了个遍,如今哪怕是小小的胎记,就算是你大腿内侧的银色狐纹我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呢。”翎阙笑的眼角都开出了花,她也是很久没这般肆意真实的笑过了,许是这新生的霍连心让她倍感新鲜,又或是抓住希望的她在奋力挣扎。 城岚的脸色变得极快,她仓惶乱蹿几乎就要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哪怕是双廉的疾言厉色她都不曾惧怕,可是面对这样一个陌生女子,她竟然莫名地失了分寸,犹如被搅乱的一池春水,皱的面目全非,心绪比池中的游鱼还要狼狈不堪。 “喂!”翎阙见城岚抬脚就走,也慌了神,心想这城岚怎么脸皮如此之薄,这等玩笑都开不起,她匆匆追上手指刚触到城岚的肩膀,眼前一道白光,心里顿时大惊,急道不妙。然而城岚出手极快,这一招很快便反败为胜,将原本踪迹难寻的翎阙狠狠地抓到了手里,“哼,让你戏耍我!我也要看看是你的隐身术厉害,还是我的失心蛊能干!” 翎阙从没想过城岚的气力这般大,她竟然丝毫动弹不得,就这么毫无体面的被城岚一路拖到了临墟洞,“那个失心蛊是什么鬼东西?你要对我做什么?” “你别折腾了!”城岚微微有些得意,她一只手轻轻一颤,食指上即刻出现一根发着光的橙红色绳索,“这个可是锁妖绳,我在昆仑凤凰公主送给我的,别说你只是只妖,哪怕是天上的神仙,我都捆得来。” 翎阙暗中使劲,那绳索像是变成蛇一样,死命地往她的腰身上攀,翎阙平身最讨厌被束缚的感觉了,她越动越紧,越紧越动,等到城岚发觉异动,她整个人都已经被勒成麻花了。不过,城岚看不到。 “你的嘴在哪?”城岚先是给自己家的绮罗藤浇了浇水,然后从根部唤了一只小虫子出来,此时她总算可以好好整治这个这段时间一直欺负自己的隐身妖怪,“你不说我就动手摸了。”城岚气呼呼地伸手过去,顺着绳索的方向从翎阙的大腿慢慢抚上去。 难得这么任性的城岚竟然觉得十分有趣,故意往上摩挲了好几遍翎阙的轮廓,“居然长得这么标致。” 翎阙被城岚碰到,整个身体都处于被唤醒了记忆的状态,脑袋里过了无数霍连心的影子,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城岚吃光了豆腐,“霍连心,你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 “唔……唔……” 城岚成功地将失心蛊扔到了翎阙的嘴巴里,塞上她的嘴巴果然洞府里清净许多。 赤桐扛着一枝桑葚回来,进门就感觉有股强烈的妖气。 “主人,我给你摘了桑葚,你等一下尝尝呗。”赤桐没看到角落有个布团在动,一枝桠过去就戳到了翎阙的肩膀,翎阙愤怒地睁圆了眼睛,正要强行逼开那团破布,突然感觉有只虫子在她的心上爬来爬去,弄得她痒痒的不得了。 咩—— 城岚正在等待翎阙被她的失心蛊完全麻醉,想着到时候问她什么问题,就听到轰的一声,她放到翎阙嘴里的那只小蛊连带着布条被翎阙硬生生地给喷了出来。 “唔,看来这只太嫩了,那我找个大的。” 城岚念念有词地走向绮罗藤,正经的翎阙头皮发麻,城岚刚弯下腰,突然听角落翎阙喘着气大喊,“连……连心我错了!你快点放开我。你要是放开我,不给我吃那个鬼东西,我可以借给你往生镜,你就能用往生*夺舍青桐了。” 嗯?这个诱惑我喜欢,可是…… 翎阙满以为城岚会激动地扑到她的怀里,感激涕零地痛哭流涕,没想到城岚走到她的跟前先是俯下身,阴沉沉地警告了她一句,“你怕全蛩苍窟的妖怪都是聋子么?” 翎阙恍然大悟地抿紧了嘴巴,生怕城岚的嘴巴里突然亮出獠牙咬断她脖子。 远在玉暇山的羡阳听到有人在谈论他的宝贝往生镜,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当他看到一向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翎阙妖王竟然在一个小狐狸面前出尽百宝,怂成这样,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答不答应?” 翎阙简直是为爱卑微到了极点,可是她最讨厌这种小虫子了,要是再进入她的身体,让她爬来爬去,估计会疯掉的,而且……这可是失心蛊,她刚刚终于从两千年前的记忆里想到,失心蛊就是诱发人说真话的药蛊,被它咬中心脏的人,一定会被蛊的主人控制,那人问什么,她就必须回答什么,想想都觉得可怕。 翎阙再次摇了摇头,其实连心要是真的想知道啥,她都可以告诉的,不用采取这种惨无人道的方法。 赤桐听到动静才确认洞府里真的有外人,它立刻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 城岚已经懒得纠正翎阙的口误了,她还是没办法破解翎阙的隐身术,欠了欠身她施法挪过来一张椅子,慢慢坐在上面,仔细审视着眼前的空无,想了想便让赤桐找了一匹纱布出来。翎阙正纳闷城岚在想什么,就看到头顶蒙过一层轻纱。 “恩。”城岚点了点头,“这样跟你说话舒服多了。” 总是对着空气讲话,城岚从内心里是拒绝的。 “前辈,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赤桐第一回见到主人愿意主动跟别人说这么多的话,它有点闷闷地蹲在椅子旁边,也盯着那层轻纱下面轮廓不是特别清明的神秘人。 翎阙觉得自己尴尬的要死,啥前辈?叫的她好像老了很多岁似的,搞的她似乎在老牛吃嫩草一样,她内心咆哮着,可还是趾高气扬地没回话。唉,她总不能跟城岚说她就是鼎鼎大名的玉暇山妖王吧?多丢人。翎阙有点恼火自己居然被转世的霍连心搞的这么狼狈,十分庆幸自己是隐身的。 “我好像没那么老吧,小连心。”翎阙故作镇定,其实已经心肝儿乱颤,“恩……我想想,上一世你好像是喊我夫君的,那……” 城岚的耳垂有点泛红,赤桐看到了就跳着大吼起来,“放肆你!我……我主人岂是你配……唔……调……嗯……诬赖的!”赤桐结巴了半天,终于想到这个词来指控眼前这个色魔。 第17章 霍连心 临墟洞外静悄悄的,自从上次有孩童闹腾之后,城岚就设了一层屏障。 翎阙一直观察着城岚的表情,娘子娘子的唤了几声,就连赤桐都激动地咆哮起来了,可这城岚竟然还能岿然不动,她又试探着动了动身体,城岚看到面前的轻纱晃动,就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疑惑启唇询问,“你,真的可以给我往生镜?” 往生镜是阴曹无常姐妹手持灵器,听说七千年前无常姐妹与人输了赌约,因此便将往生镜给了那赢家,可世间早已沧海桑田,几千年间是非回溯,她就算是真的神通广大,有几个妖界中的高人益友,真的能有办法得到这宝物么? 莫不是,见此时受制于我,故意诓我。 “你要是放开我,我便给你。不过……”翎阙莞尔,一刹那间神情就不那么正经起来,“你若是真救了你的族人,那你得随我走。你可答应?” “主人!”赤桐撑大了眼珠子,一脸的惊慌失措。 城岚微微一笑,眼角慢慢晕开一抹柔情,“我答应你。” 赤桐几乎是从城岚的椅子上滚落在了地上,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主人……你是不要我了么?它的四只爪子都不知所措起来,活像一谈五花肉坨在了地上。 翎阙本来还想施法绑架那只小宠物做人质要挟的,听到城岚这么快就答应了,连忙扭动肩膀抱怨道:“那你还不帮人家解开?勒死了。” 城岚还是担心放开翎阙她会跑,于是微微向前俯了俯身子直视着翎阙,指尖轻轻地挑开轻纱,“你现身我就放开你。” 被这个女子戏耍了这么久,连对方的脸也没见过,城岚心里还是很耿耿于怀的。 翎阙吹了吹自己头顶这块闻起来有点潮气的破布,隐约窥见城岚似乎很是期待见到自己,于是也隔着轻纱往前凑了凑,媚色不改,“怎么?你想看我啊?”轻柔的声音拂过城岚的耳膜,只听她又笑道:“你不放开我,我就不给你往生镜,你也休想看到我的真容。” “那你先给我往生镜。”城岚尽力争取,毕竟这个女人看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能太相信她,“不然我就将你这般捆住,交给姑姑处置。” 翎阙小心脏颤了一下,啥?竟然要将她堂堂妖王这样五花大绑绑着押去见双廉那只臭狐狸?呸,霍连心你就不怕双廉那混蛋东西折寿? 出于各种考虑,翎阙想了想还是有商有量地跟城岚讨论起来,“你先松开我的手,不然我怎么找人给你借法器呢?你放心我是不会逃跑的,我找了你这么久,恨不得粘在你身上呢。” 城岚听着感觉怪怪的,可是又想不出缘故,她自己也斟酌一番,最终还是解开了翎阙的手脚,“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那个霍连心有什么恩怨,也没兴趣知道,但很显然这个人对你很重要。既然你一口咬定我就是她,那就不要骗我,不然我永远不会让你找到我。” 纱巾一瞬间滑落在地,翎阙摸了摸酸痛的脖子,乖乖地听着城岚的话,还没说完她就使劲点起了脑袋,“恩。” 城岚让赤桐看着翎阙,引了四壁的绮罗藤围在三人外圈。 “我已经放开你了,往生镜呢?” 城岚警惕地盯着翎阙说话的方向,听到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发出的声音都紧张的要死,翎阙活动了一下腿脚,便从口袋里拣出一颗很不起眼的珠子,对着珠子说起话来。 “喂,死蚯蚓我知道你在。我要用你的往生镜,积德行善的,你快给我。” 羡阳头疼地擦了擦他的宝贝镜子,明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但是还是犟起了嘴,“你自己施往生*不就可以了嘛!干嘛又要我的东西,很珍贵的,你当是地摊上买的小玩意儿,想玩就玩,不想玩就扔啊?” 城岚也听到了游离于耳畔的男声,只觉得分外熟悉,却想不起究竟在哪听过。 翎阙的语气十分的强硬,几乎是命令着那男子将往生镜传送了过来,入眼的一瞬间她毫不怀疑地就感受到了翎阙的诚意,往生镜果然名不虚传,周身虚无,紧靠着横三竖七根弦支撑,凡是进入往生镜的人都能回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只需这镜子的主人准允便可。 城岚接过翎阙递过来的镜子,情不自禁觉得兴奋,可是抛下赤桐一个人对着这个女人,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思前想后,“既然你如此真心帮我,不如帮人帮到底,随我一同回去吧。” 翎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城岚拉着死拽进了往生镜界,羡阳不知道念了一句什么咒语,城岚三人就已经从黑暗无边的混沌之境到了当时青桐魂飞魄散的前一刻钟。 “桐儿,你帮我看好这个人。”城岚小心翼翼地嘱咐给赤桐,把手里的绳索塞到它的掌心,“小心这个人,等我回来。” 赤桐乖乖点了点头,还是很担心城岚地眨了眨眼睛,“那个……主人你也要小心。” 翎阙默默旁观,见城岚防她跟防贼似的,于是便轻笑着摆摆手道:“我不会乱来的,镜子还在你手里,我可不想留在这个破地方。”转头看到赤桐一副无从下手又紧张兮兮的脸,她就忍不住想笑。 重新经历同样的事情,城岚心里镇定多了,她看着不远处的“自己”竟然有种特别陌生的感觉,周围全是风卷尘埃,她赶到青桐的身边,正看到她企图打开结界大门,而红芙红着眼睛一短剑刺中了青桐的心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看到了青桐在临死之前挂在唇角的笑意。 城岚夺舍之后,赤桐紧张地绷紧了绳索,远远地瞪着远处的空白。身后那一日的场景重现,“城岚”收了青桐和红芙的尸体,打发了那名将领便回到了临墟洞。 翎阙好笑地注视着一路跟上来的小松鼠,瞅了眼被自己绕了一圈的房柱子,然后迎着赤桐走了过来,傻乎乎的赤桐还以为绷紧绳子就能跟她保持距离呢,真是天真。 此时“城岚”正在施咒将那二人的尸体放到绮罗藤里的结界里保护起来,翎阙无聊地端详着赤桐的小身板,上下打量才觉得这小东西对她造不成威胁,“喂,小蠢货,你很喜欢你主人吗?” 城岚被突然砸到头顶的翎阙的声音吓了一跳,两只小腿猛地蹦了一下,爪子里的绳头都掉了,“啊啊!你在哪……你怎么会在我旁边!”它的道行不够,除了听声音根本感觉不到翎阙的存在。 “别怕。”翎阙故意摘了一根狗尾巴草扫了扫赤桐的鼻子,“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看你连心是你主人,那我以后就是你的主公,这么说咱们算是一家人,你和你主人一起跟我回家,我有多少坚果都给你吃。” 哼,居然想贿赂本灵宠, 赤桐把绳索在爪子上缠了几圈抱着臂,退了几步,朝着地上投着阴影的地方,不屑地扭过头去,“我主人才不认识你,你休想要讨好我!” 哎哟喂,现在的小灵宠都这么傲吗?果然这礼数是一辈不如一辈啊,想当年沃民国的王子亲自驾着九百马车的璇瑰,瑶碧玉石来求我收他为徒,教他长生之法,她都懒得答应。现在竟然被这个小小的鼠辈瞧不起,真是可气。 翎阙都懒得白眼,自顾自地走到过去的城岚的身边,她还在面无表情的念咒语,翎阙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休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神秘的绮罗藤,心想着城岚怎么还不回来。 城岚收集完青桐的记忆,已经倍感疲惫,跳出身体发觉自己竟然在绮罗藤根部的空间里,她晃了晃镜子,直接念了三个人的名字,一瞬间魂魄就回到了身体里。 “主人,你……你要干嘛!”赤桐一睁眼就看到城岚钻进了绮罗藤的结界里。 翎阙笑着拨开赤桐碍事的小身板,“你主人应该是去看望她藏起来的东西了。” 赤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仰起头看身侧看似空无一人却让它特别不舒服的位置,很刻意地往一边挪了挪。过了许久,城岚才从结界里走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写下了记忆里的药名,并且掏出装着青桐的一滴血的瓶子递给了赤桐。 “桐儿你不引人注意,把这个还有我的口信传给执药长老。” 赤桐一脸严肃的接过任务,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踪影。 “这小东西跑腿倒是很麻利啊。”翎阙似笑非笑地打趣。 城岚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希望赤桐那边可以顺利,不然她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还给你往生镜,谢谢。” 翎阙的目光落在城岚额头沁出的汗水上,她掏出一块丝巾想为她擦拭,却被她不经意地躲开了,城岚坐在榻上抿了一口水,过了一刻钟听到门口赤桐的脚步声,才慢慢松开了眉心。 “主人,我给执药长老了,长老让我告诉主人,说那件事情他知你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让您放心。” 城岚苦笑地看着已经知道的这第三个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前辈,你是不是该离开蛩苍窟了?” 翎阙愣了一下,什么?用完了就像赶人走吗?凭什么啊? “你不是说你要跟我一起走的吗?你跟我一起走。”翎阙毫不让步,她一定要把霍连心带回玉暇山好好养着。 “前辈,你想找的是霍连心,可我不是她。”城岚试图摆脱翎阙,不然之后做任务带着这么一个麻烦,简直就是灾难。 “你就是,只是不记得我罢了。”不知道为什么,城岚竟然感觉翎阙再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有些哽咽。 城岚心中一动,背过身动了动手指,将翎阙彻底松开,“前辈连名姓都不愿说,叫我如何信任你。” 第18章 朝拜少女(补全) 翎阙被城岚委婉地赶出了临墟洞,她还了羡阳的镜子,一晚上都坐在梧桐枝头反省,难道真的是她太没诚意了吗?居然会被城岚说的如此灰心丧气。 可是她霍连心上一世害的她那么苦,她能既往不咎已是多大的恩惠,此生居然还如此对她,实在可恶。 翎阙发觉衣袖里的珠子不住地闪烁,烦躁地甩到了地上的草丛里,顿时惊飞无数灰翅小飞蛾。 那珠子名叫喜莲,可以将分隔两地的人以心交心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即可以传递实物,又可以穿梭空间。 此时,穹苍窟她已寻到,霍连心也确认无误。这柱子系着她与羡阳,实在烦恼可恶。反正它会自己找到另一半,扔了也罢。 翎阙平躺在梧桐树相对隐蔽的大片叶子里,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居然能看得到点点星光,她坐起身把脑袋从树冠探了出去,捏到手指间的却仅是三两只萤火虫。 “霍连心,城岚,城岚,霍连心。”翎阙躺回去,唤一声名字边点红一片叶子,念到了九千九百九十八,东边的天空终于露出了鱼肚白。 翎阙伸了伸懒腰,一跃站到树梢,不远处的临墟洞上空有一团雨雾,她闭上眼睛像是说服自己,“好吧,那城岚就城岚吧!虽然名字不好听,幸好你人还是她。” 城岚浑身无力地趴在赤桐的身上,赤桐一面拨云散雾的飞,一面哭着询问城岚的伤势,“主人都怪我没用,出结界还要您帮我挡着。主人您要不再抹点执药长老的药膏?要不我们到下面歇一会?” 城岚咬紧苍白的嘴唇,其实这种痛苦她都经历惯了,只不过这次为了保护赤桐受了加倍的疼痛,再加上上次的药效凌厉,一齐迸发,这才有点狼狈。 “我在你背上躺着歇息一样的,还是赶紧赶路,我怕错过了今年玉暇山收徒的日子。”她侧过脸下意识往穹苍窟的方向看了眼,其实她最顾及的还是那个死缠着她的奇怪妖精。 赤桐赶紧擦干眼泪,看着方向往之前城岚画的地图上的方向飞,越过一条大江,赤桐看到季节突然变幻,转眼秋日已至,烧遍漫天的红枫。 “主人我们那会出门的时候,我看到水鬼森林东南角的那颗老梧桐树一夜之间变红了。”赤桐试图拉着城岚说话,分散注意力,它知道那会结界的斥力肯定难以想象的强,“您说,那个是不是梧桐树知道咱们要走了,特意给我们的礼物啊?” 城岚静静地听着,一点儿也不想说话。怀里的半点紫色丝巾露了出来,她微微转过身掩了掩,才若有所思地呢喃道:“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许是你眼花了。” 赤桐默默抿紧了嘴巴,突然听到城岚突然提醒似的唤了一声它的名字,“我这些年在六界奔波,惹了不少麻烦,你跟着我,可能会受点苦。” “而且,出了穹苍窟就不用再当我是圣女了,也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穹苍窟的存在,更不能以穹苍窟自居,明白么?” 赤桐环顾四周,莫名觉得前路漫漫。 “嗯嗯,我记住了。” 飞了整整一日,赤桐落脚在一处不知名姓的山上,深秋季节,树木葱郁,却不见任何花草鸟兽。 “这里是贫山的东面,山下方圆住着兽人,以花木野果为生。我们在此处逗留稍许时候,自西向东,再行六七日便能到玉暇界内。” 城岚示意赤桐屏住呼吸,二人藏身与松柏之后,不远处的石壁拐角传过来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只见一群衣不蔽体的长着犄角牛尾的孩子拖着一个被绑起来的少女走了过来,偶尔就用手里的枯枝鞭笞那少女,间或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听不懂话。 那群人走远之后,赤桐才从草丛蹿了出来,“主人你看了吗?好像是那些兽人要吃了那个姑娘。” 城岚面无表情地反问赤桐,“你想去救她?” 赤桐心中怜悯,转了转眼珠子凑近城岚的脚尖,“主人您不是也愿意冒险救那些孩子吗?夺舍死人多危险呢?您肯定也想帮忙的对不对?” “不对。” 城岚的拒绝让赤桐愣了一下。 “我救那十六个孩子,是因为我接了那件案子,理当负责到底;傅凌秀出事也是我的责任,如今能让她恢复如初,我自然心中快慰。可是方才的女子,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救她?” 赤桐慌忙解释,“可是,我们要看着她被那些兽人伤害吗?” 城岚犹豫了一下,目光逗留在赤桐脸上许久,依旧摇了摇头,“方才他们说的话我们都没听懂,或许这本是他们自己部落内部的事情。我们是过路的外人,何必多管闲事。” “那边有山洞,我们早些休息,明早启程。”城岚看到赤桐还要说什么,赶紧用话堵了它的嘴巴,“你第一次出家门,这外界的是非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你不许胡闹。” 赤桐听城岚说的认真,只好点了点头。 深夜的月色极好,横挂当空的清澈银河让赤桐彻底失眠了,以前在书本里看到的景色和亲眼目睹的比起来,简直如隔靴搔痒,不可同日而语。 “主人不许我去,我就不去麽?” 城岚抱着一杆比它还要高的狗尾巴草,冲着皎皎明月晃了晃,“兴许我也能帮主人收集到七欲,要是立了大功,主人就会摸着我的脑袋说,‘哦,桐儿真厉害。’” 想想就觉得好享受。 于是,城岚正在打坐疗伤的时候,赤桐悄悄偷了城岚的珍珠斛,一跃三四梯地进入了人兽族的部落范围。 当夜,烛火通明,穿戴华贵的少女被绑在用玉石打磨的牛角座椅上,接受部落里所有兽人的朝拜。 桩木搭建成的高台上用葱郁的树枝编成了弧形的顶棚,周围别着大量的野花丽草,被许多牛角孩童围起来的玉石座椅上捆绑着那会被捉起来的少女,少女身上穿着正常人类的服饰,服饰上的纹路非红即绿,上面缀着山间最美的花朵,脖子上挂着五花石磨成的珠子,看上去像是下面正在叩拜的兽人的领袖。 赤桐偷偷趴在树洞里一个劲的瞄那少女,见她丝毫不惧怕眼下的兽人,面部表情充满了嫌弃和不屑,过了好一会,有几个长相清秀的兽人端着木板上前献上祭礼,那女子才冷哼一声,扭过脖子,“你们休想强迫我做这个破首领!”她白了眼座下的所有人,毫不胆怯地伸长了脖子,一字一句地咆哮。 “我,李清珠,是你们首领大人请来的客人!”那少女愤愤地瞪了眼走到眼前的祭司,接着强调起来,一双美目瞪得老大,“现在,她突然消失了,你们就让我继承这个破首领的位子,凭什么啊?你们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限制我的行动,还不许我回家!你们这帮强盗!” 赤桐暗自唏嘘,这个姑娘还真是大胆,居然敢这么跟这些兽人说话。 那祭司笑眯眯地走近李清珠,听完她这些反复的毫无新意的反抗,面无表情地在她的嘴巴里狠狠塞了半个热馒头。 “我们前首领留书信说,你会帮她继承首领的位置。”大祭司冷冰冰地斜了眼李清珠,这女的虽然没冯玉璧好看,脾气也不好驾驭,但是好歹也算是个人类,凑合也能用,“你要是再逃跑,信不信我们把你烤着吃了。” 李清珠一听到这大祭司这么说,心立刻凉了,在肚子里掀起了一场疾风骤雨,“啥?冯玉璧跑了?” 此处名为西煌,南为兽人部落,北为药族,东西皆是强大的人类部族,虽然人兽有别,但是近千年来都相安无事。唯一的不惑,便是人族每隔十年都要轮流挑选一名妙龄女子做部落的首领。 虽无实权却备受尊敬,十年后放归。 李清珠浑身就像是没了气力,嘴巴里堵得难受,心里更是辛酸,不知道把那个自称为“好姐妹”的冯玉璧骂了多少遍。她那一天只是在林子里看到花蝴蝶,心想着都秋天了还有这么漂亮的蝴蝶就追了过来,无意间救了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那姑娘说要感谢她的恩情,就带她来家里玩,她就跟着过来才发现她竟然是兽人部落的首领。 她现在想起往事真是欲哭无泪,唉,早知道她就不贪图这里锦衣玉食,白蹭了这么多的饭了。 “唔……唔……” 大祭司看着李清珠含着馒头,眼泪涟涟地老实地点了点头,才转过身朝着座下的数百子民代表呐喊道:“感谢神赐予我们新的首领,今夜,让我们与神火一同见证新首领的诞生。”接着又念了一些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的听得人十分不安。 李清珠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那祭司手里的又长又丑的大木疙瘩突然冒出了蓝色的火焰,吓得她浑身发抖,随着大祭司话音一毕,她发现周围所有的孩子和座下那些看起来很是强壮的男人都扭动腰肢跟着跳动,并且吆喝起来。 而高台东侧坐满了女性兽人和女人的座位上却是一片寂静,李清珠难得看到有个慈眉善目的女人,赶紧伸长了脖子眨眨睁大眼睛示意她想办法救自己,结果那女子抿了一口茶,冲着她平静地点了点头,继而露出一个很温婉的笑容来。 赤桐都快搞不清楚状况了,眼见着那个拿着蓝色火焰的女兽人点燃了放在地面中央的柴火,紧接着那一圈的兽人都围着篝火起舞,高台上的孩子也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回头端详了一眼她,就扛着自己就走下了台阶。 李清珠惊出一身冷汗,盯着越来越近的蓝火,她闭紧了眼睛,咬着馒头在心里大喊,“啊啊,不要烧死我啊!冯玉璧,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赤桐钻出树洞,舔了舔嘴巴,连忙就要上前“救命”,结果踏了几步,位置根本没变,憋足了气力使劲冲刺也没有一点进展,它心里噗通一下,不确定地回头一望,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脸。 “主人……” 第19章 翎阙 巨兽似的影子被月光拉扯的生长,被风刮得乱晃的树枝在地上的投影里看起来张牙舞爪,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小虫子仓惶地聚在一起瑟瑟发抖,而沿着这可怖身影看向根部,只见毛绒绒的赤桐也在迎着风浑身发颤,它眼前的城岚,目光锐利的就像一把冰刃,悬而未决地挂在它的脑袋上。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赤桐有点撑不住了。 “主人,我……我刚刚……”它泄气地垂下脑袋,目光落自己的爪子上良久不敢移去。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它差点因为鲁莽搅和了兽人部落的祭祀典礼,并且让自己和主人置身险地。当时主人刚将它拉了过去,那个名叫李清珠的少女就晕了过去,那位身穿华服的大祭司把她抬回去的时候虽然嘴里不停地在嘟囔,但是也看得出不会对那少女有什么不利。 “你可知道,你方才要是被兽人族捉住,是什么下场?” 赤桐皱紧了眼睛,两只爪子捂在眼皮上,虽然是听到城岚在冷冷地训斥它,可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它是最怕主人沉默的,那可是比挨打挨骂还要让人心慌的。 “你来的时候看到满山遍野有一只走兽吗?”城岚抬至腹部的一只手里握着的一柄剪刀似的发着白光的短剑迅速消失,她目光隐隐有些凶狠,让周遭活物胆战心惊,“你也想向它们一样被兽人剁碎吃掉吗?” 赤桐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狠狠戳了进来,脑袋于是垂的更低。 城岚心里担心赤桐,可是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却刺的赤桐更沮丧,“你区区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小松鼠,就以为自己已经能够翻天覆地无所不能了么?” 赤桐也不是想故意逞强,它原本是想偷偷调查清楚再把人救出来的,可是它以为一群人要把那个姑娘家扔到火里,一时间就冲动了。 城岚还有些恼怒,“既然你这般难以驯服,不如我送你回去。” 声若断锦裂帛,铿锵强有力。 赤桐心里千般不愿,城岚却已经将它的捆绑了起来,并且不容它有丝毫的辩驳就带着它越过一座山,半路上城岚感觉身体微微有些不适,于是在路侧停了下来,她捂着心口喘息许久,赤桐看得心疼,也懊悔自己不该不听主人话,于是委屈极了,用仅仅能动弹的脑袋蹭了蹭城岚的脚,“主人,桐儿知错,别让我回去好嘛?” 话音刚落,城岚还没做出回应,两个人突然就听到远处核桃树底下传出一声尖叫,城岚与赤桐面面相觑,大约过了半刻钟,赤桐只觉自己身上的捆绑不见了,城岚已经自顾自地朝那边走去。 “主人,我先去看看。”赤桐四腿一蹬一瞬间移动到了城岚的前面,它急着表现自己,结果噗通一下就掉进了前方核桃树底下铺陈的陷阱里。 额,原来主人突然停下脚步,是因为…… 城岚立在洞口观望,不多时洞内赤桐和一个姑娘家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满腔怒火一个饱含恐惧,两个人影闪过,只见赤桐拎着一个年轻姑娘扔到了地面厚厚的一层枯树叶上,震起满地的尘埃。 “啊啊啊!臭妖精你干嘛摸我的脸!”那姑娘从地上爬起来,红着脸颊怒目而视,食指直挺挺地对准赤桐,见赤桐要说话,立刻就骂道:“收起你那套说辞,本姑娘冰清玉洁,你这等级别的小妖休想占我便宜!” 城岚感觉这女子体内有巨大神力,瞪了眼赤桐示意退下,可赤桐偏偏不听,它捂着有些浮肿的脸,也怒斥起来,“你这个丑女人!我只是不小心摸到你,你凭什么打人?你可知道,我可是妖,你再乱叫一句,我咬死你!” 本以为能震慑住那人类的赤桐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那女子呼了一巴掌,“哼!本姑娘连兽人都不怕,怕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妖怪?” 她扬了扬眼角,枸杞红的薄衫被秋风吹得贴在玲珑有致的身体上,目光落在城岚身上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挪不开视线了,“你……你……”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竟然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清冷的绝色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于是干脆往旁边挪了挪,暂时住了口。 城岚盯着眼前的女子看了许久,赤桐反应过来就要恼火地往那姑娘身上扑抓,却被城岚抓住,只听她静静地陈述道:“你,是冯玉壁。” 冯玉壁身体一僵,警惕地望向城岚,“你……你是谁!” 她下意识撇了眼赤桐,往后退了好几步,膝盖微微弯曲,大有逃跑的架势,只听城岚道:“姑娘手腕上的图腾与兽人部落旗帜上的图案一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那个害了自己姐妹的兽人首领吧。” “我………我不是……”冯玉壁有点心虚,迅速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并且藏到身后,可是嘴巴还是倔的要命,盯紧了城岚的手反驳起来,“你你血口喷人!” 赤桐已经忍不住愤怒,一个箭步冲上了她的鼻尖,它一手叉腰,一手怒气冲冲地指着冯玉壁的眉心,“坏人那么多,怎么可能都被我们碰到?我看你的面相就是穷凶极恶!你一定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冯玉壁!坏女人!” 冯玉璧心里被赤桐骂的恼火,一着急直觉心里划过一股热浪,赤桐只觉眼前一道红光,它整个身体就被什么东西沉沉地砸到了地上,城岚赶紧护住赤桐,接住冯玉璧这一掌,反击回去,冯玉璧顷刻间便跌落在地上,激起一地的枯叶和灰尘,冯玉璧被震得咳嗽了几声,意识到面对的是比她更强大的人,于是便往后蹭了几下,有些慌张地对着向她走近的城岚,解释道:“我……你别杀我,我只是还不会控制我的力量,所以才打中了那个小东西,你……你别冲动。” 城岚眸光冷冷地划过冯玉璧这张脸,心底的蔑视由轻转重,身后骤然生出一条巨大的如同凤尾似的狐尾,朝着冯玉璧抽打了过去。 冯玉璧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玉暇山上,翎阙睁开眼睛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整个人就来气,“羡阳!” 羡阳正在藏宝阁听天书讲天庭的八卦,忽然听到翎阙醒了找她,只好慢悠悠地落在地面,顺便捧着自己之前在万书阁找到的一些作用于闲情逸致的诗书,哼着诗文踱步到了翎阙的寝宫,彼时后者刚梳妆起身,一脸的苦闷比之前那两千年醉生梦死的样子还要让宫女们惧怕。 “我明明是在你这做客,你看你这几千年来,分明是拿我当你们这的管家了。”羡阳无奈地耸了耸肩,当初要不是老祖神隐,他和师妹怎么可能有机会来这时间世间寻欢作乐。可惜,师妹看不开,竟然会因为一个凡间的女子,弄的自己遍体凌伤。 守了这两千多年,终于等到了那个命中的人,可人家却不记得她了。 翎阙屏退四周的侍者,毫不避讳地向羡阳抱怨,“不可能啊,当年立下姻缘咒那个死老头子说,我们不管怎么转世投胎,只要遇到彼此,就会记起前世的事情的,你说城岚怎么就想不起我呢?” 羡阳正经地合起书本,他是完全拿翎阙这里当家了,“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你都说是一直隐身与她相见,或许是她并未看到你,所以才想不起你?” “我跟你说,要不是我那次不听你的劝阻给青丘搬救兵,可就遇不到城岚。不管怎么说,我这个报酬……哦,对了,上次用我的往生镜,这两段的人情你可给我记着。我以后有事找你,你可要义不容辞。” 羡阳摸着下巴计划着,顺便一提,“依我那段时间对城岚的了解,她这一世的性情坚韧却多疑,对情爱之事怕是半点心思都不曾有。你若是决定重新再来,可要做好准备,那丫头可不是当年自己送上门的霍连心,别怪我没告诉你。” “我知道。”翎阙没好气地别过头去,她那天醒来去临墟洞找城岚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个货不是很能驾驭了,她万万没想到城岚竟然真的甩掉她就离开了,悄然无声地就把她扔在了蛩苍窟。 哼,没有了她的霍连心,那个满是狐狸骚气的破洞,她才不稀罕。 可是回到玉暇山,她日夜做梦,总是能梦到城岚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一睁开眼却是她这个满是过去回忆的玉暇宫,失望失望万分失望,她忍不住想要发火。 翎阙斜倚在榻上,不无气愤地叹了口气,“可她逃跑了,肯定是存心要躲我,我都没打听到她离开蛩苍窟去了哪。” 本来是想跟着她的味道追踪,可那丫头学坏容易学好难,偏偏用了上次红芙用奇臭掩盖自己味道的办法,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她追着味道,沿着招摇山跑了七圈,都没发现她的踪影。” 羡阳摇了摇头,“谁让你不一开始就与她坦诚相见?” “我不是还不确认么?”翎阙有点犹豫,顿了一下才说,“而且,她上一世临死前都那么恨我,我总觉得……是有其他隐情的,我怕她看到我会不听我解释。” 羡阳沉默着玩弄他的诗画本子,翎阙苦恼地想着该上哪去找城岚,忽然灵光一闪,“今年十月我不是要收徒弟吗?我让他们各展所能去找,说不定就找到了呢?我就说,只要能帮我找到城岚,我就收谁为徒。快快快,羡阳帮我看看,还有多少时日?” “还有七日。”羡阳听到翎阙说起就立刻铺开了日程,他觉得这个办法比大海捞针强,每年来寻翎阙拜师的人不计其数,且来自四海八荒,如果是能人异士,或者有奇珍异宝,想来找个人并不算太难。 翎阙数了数日子,忽然就精神抖擞起来,“好!那羡阳你快点把我宫里所有和她长得像的人都赶走……哦,不,是送下山,不要再让她们任何一个再现在我的面前。” 羡阳膛目结舌地瞪着翎阙,有点不可置信,“你是说,那一万六千多个和霍连心长得像的侍者?你都不要了?” 当初为了找这些人来安慰翎阙,他可是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劳力呢,现在突然就又要把人家都赶走,这个,这个可如何是好? “我当初就说他们哪怕千千万万都比不上一个霍连心,你偏要和锦炀找这些人来。”翎阙扬了扬嘴角,露出一副你的烂摊子你收拾的表情,凑近羡阳低低地笑道:“现在,该怎么处理,随你便。” 第20章 我难过了吗? 冯玉璧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雾蒙蒙的看不清景致,却隐约听得到有两女子在对话,她的两只手被什么东西勒的生疼,脑袋像是被灌了铅似的重的要命,拼命张开眼睛却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身体竟是被倒挂悬在半空。 她腰身无力,使劲挣扎着骂道:“来人呐,放我下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要是一声令下你们都会死无葬生之地的,混蛋!” 冯玉璧恍惚间撇到远处一青一绿两道身影,她歪了歪脑袋不确定地睁大了眼珠子,忽而看到一绿裳银发的少女,可恍惚间却又不见了,如此反复数次,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却再也没出现,心中狐疑,好久终于反应过来,朝着那边熟悉的身影喊道:“喂,喂!那个妖……”她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立刻又住了嘴,勉强叫了声姑娘,才有些求饶的意味。 “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仇视我?” 城岚本在远处僻静处教赤桐联系变幻人形,听到有人吆喝便知是那冯玉璧醒了,顿了一下,眉头瞬间便蹙了一蹙,她转过身背过赤桐,“你自己要揽的事,我不管。” 赤桐蹦跶了两下,回想方才城岚对它的悉心教导,垂下脑袋绞了绞手指,微微仰头,“那……主人,您是不赶我走了么?” 城岚叹了一口气,只觉这灵宠带的跟养了孩子似的,她这几千年何曾这般累赘过,默然点了点头,见它欢呼雀跃,完全忽略那头冯玉璧的呼喊,只好示意它先过去了事。 赤桐心满意足地跑了过去,城岚望着它的背影不禁感慨:其实桐儿还算机灵,只不过太过于意气用事。如此想来竟然记起起初被姑姑派出去做事情的时候,大概也是如此模样,本来简单采集了七情六欲便可交差,却还是忍不住要多管闲事。 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她也就慢慢变得漠然了,此时想到玉暇山大招在即,她算了一下回穹苍的时日无多,便决定让赤桐跟在身边。 那边赤桐趾高气扬地走到冯玉璧的面前,它没好气地指了指倒挂着的人,“你还打不打我?你再骂不骂我?哼,你不是很厉害嘛!有本事你下来啊。” “哼。” 冯玉璧不屑地扭过头不看赤桐,她暗地里使劲扭动手腕脚腕,可是不知道闹了什么鬼,越是动弹勒的越紧,她此时已经疼得想哭,强忍住又望了望远处走来的城岚,“喂,你放我下来。” 赤桐觉得自己被无视了,很不高兴,只听城岚敛目道:“你问桐儿,我不管。” “啊!你……”冯玉璧就没见过这些的主仆,她气恼地斜了眼赤桐,心里暗暗骂了声小畜生,嘴上却还是学乖了不少,“那你先放我下来吧,你看我也是害怕才不小心打到你的啊,而且我俩本来无冤无仇的,你说是吧?” 赤桐明显不愿意吃冯玉璧这一套,它指了指脸颊,“你第一次是无意,第二次呢?狠心的丑女人!我知道你是谁,我看到你的朋友了,她被你害的差点被扔到火堆里!你这个歹毒自私的女人。” 她才不是我朋友,冯玉璧腹诽李清珠明明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一面也有些心虚地试探道:“她还好吧?” 赤桐白了眼冯玉璧,“你终于肯承认你是冯玉璧了,哼,丑女人。” 冯玉璧懒得解释,扭了扭身体,有些哀求朝着赤桐蹭了蹭,“我是冯玉璧,兽人部落的首领。可是我也是无辜的啊,我长了十四岁他们就把我送给这群兽人,我也害怕啊。那个女人是自己愿意跟我回来的,她那么喜欢金银,肯定也很愿意把他们的首领的,我……我这也是助人为乐。” 城岚听这冯玉璧竟还骄傲起来,心底却有一丝窃笑。 赤桐疑惑地望着冯玉璧一张清丽脱俗的脸,隐隐有些不解,莫非这其中真的有什么内情?它的确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就断定冯玉璧不仁不义,于是它退了几步,指着冯玉璧说:“那我放了你,你跟我回部落说清楚。” 这件事情既然让它碰上了,它也管了就一定要有始有终。 冯玉璧听到赤桐这么说,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脱身,转了转眼珠子,即刻答应:“好好,没问题。” 城岚见状,适时收了锁妖绳。 赤桐趁着冯玉璧从地上哎呦着爬起来的功夫往后退了几步,这女人身形瘦高,它站在她的面前太矮了,怪不得总被她瞧不起,想了想便决定试试方才练了两三个时辰的幻术,它摇身一变,身体里果然有股灵力冲向骨骼不断上涌,冯玉璧站起身,感觉眼前一抹亮光,原本不起眼的小不点,居然变成了姿貌蹁跹的银发少女,水绿的裙摆随风飘摇,说不出的好看。 “嘿,主人,你看我这次成功了!”赤桐刚说完这句话,绿光褪去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立刻被气的闷不做声,那头冯玉璧却忍不住笑了,“原来是昙花一现啊,哈哈哈~” 城岚俯下身安慰地揉了揉赤桐的脑袋,“你今天刚学,已经很不错了。” 冯玉璧嗤笑着席地而坐,“得了,我们现在都是朋友啦,有话好好说。我叫冯玉璧这个你们都知道,那两位怎么称呼啊?” 这个冯玉璧倒是自来熟,城岚暗觉那个蠢笨的李清珠就算被她骗了也不足为奇了,她顿了顿看向赤桐,赤桐正觉得郁闷,收到眼神才懒懒地朝着冯玉璧说:“我家主人姓城,我是赤桐。” “哦。”冯玉璧心里盘桓着别的心思,扫了眼眼前的两个人,心想着好像都不太好糊弄。 城岚静静地看了眼远处被云层遮掩住的宫殿,忽觉在此地已经耽搁许久,便唤起赤桐:“动身。” 冯玉璧却仍然不动,可怜巴巴地冲着城岚叹道:“我在上面吊了好几个时辰,手脚都快断了,就不能多歇一会吗?”她哭丧着脸动了动自己的四肢,一双美目死死扣住城岚的目光,城岚耳朵微微动了动,眼角露出一丝喜色,竟然同意。 冯玉璧立刻露出一口玉齿,“我现在肚子有点疼,我要去更衣。” 城岚点头,赤桐本要跟上去,却看到城岚含笑摇了摇头。 过了大概一刻钟,冯玉璧还没回来,赤桐就有些着急了,这是城岚忽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温柔地看了眼赤桐,笑道:“好了,我们跟过去看看吧,算是满足你的心愿。” “啊?” 不知道为啥,赤桐竟然看到城岚眼里有种看好戏的期待感,她跟着城岚轻轻跨过草地,趴在高崖上拨开眼前的荒草偷偷往下望去,只见一大圈的兽人将冯玉璧围在中间,冯玉璧手足无措地倒退了好几步,“我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那个……她不是也是人吗?你们让她做你们的首领不就好了,为啥非要和我过不去!” 那兽人统领抱拳恭敬:“首领大人,请跟属下回去。” 周围所有的年轻兽人蠢蠢欲动,这时候冯玉璧突然就后悔尿遁了,天哪,被这些兽人抓回去她这十年的青春可就没了,还不如落到城姑娘手里呢,唉。 那首领看似恭敬,暗地里却指挥士兵将冯玉璧统统围住,他知道冯玉璧身上还继承者历代首领的神力,一定要趁着她还不会用,赶紧将她拿下,说着右手一挥,众人见一声令下迅速将冯玉璧逼到中间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不过和上次捆李清珠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们专门备了抬座。 冯玉璧不甘心地被捆住抬到了座位上,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怎么忽灵忽不灵的,她下意识回头一望,心里还想着会不会有人能救她,结果刚好看到赤桐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她赶紧挣扎着往后伸脖子,嘴巴张的大大的示意求救。 赤桐默然,好一会冯玉璧都走远了,她才问:“主人,刚刚冯玉璧在干嘛?” “可能是太高兴了,对我们表示感谢。”城岚笑着站起身,心里舒了一口气,冯玉璧一走她就能脱身离开此处了,她刚要跟赤桐说赶紧上路,没想到腰际的珍珠斛突然亮了起来,斛身上镶着的八十一颗亮星一起发出幽幽的光芒,她一时一愣,望着冯玉璧消失的方向抿紧了嘴角。 赤桐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纳闷地伸出爪子摸了摸那珍珠斛,直觉整个爪子都要冻裂了,哎呦一声迅速松开手,“这个……是什么啊?怎么突然亮了?” 城岚拿起珍珠斛,耐心地讲解,语气里满是沉重:“这个是珍珠斛,我用来采集七情六欲给姑姑练功用的,但凡某处有强烈的情绪,它便会亮起来。” “那这个是怎么把□□装进去呢?”赤桐欣喜地望过来,好奇地审视漂亮的瓶身,“我们赶紧去装起来吧?我可以帮忙吗?” 城岚似乎是不愿意多说,沉默了半晌,认真的说:“采纳之法,说白了便是偷旁人的七情六欲。” 赤桐糊里糊涂地摇了摇头,“不懂,这个怎么偷呢?” “采纳之后,她们将会忘记对彼此的感情。”城岚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坠着,沉甸甸的十分难受,“这几百年来,我都是找亲友恋人生离死别的时候采纳她们悲欢爱恨,但是也有新婚真情流露的恋人,她们的至真至爱一旦被采纳,便视彼此再无情牵。” “我记得七十几年前我遇到一对男女,她们非常相爱,几次殉情未果才在众人的唾弃里在一起,后来那女人生病去世,那男人最终还是回到了家族中,家人逼她另娶他人,他誓死不愿。”城岚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望着赤桐的眼睛说道:“于是我采纳了他对已故妻子的爱,自此他便忘记了他的妻子,最后如家人所愿娶了另一女子。” 赤桐听得吃惊:“那他爱新妻子吗?” 城岚摇了摇头,“不知道。” 所以,这才是主人想要离开蛩苍窟的真正原因吗?赤桐暗暗想,也许主人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她痛苦了这几百年却无人知晓,实在令人心疼。 赤桐心中默叹,城岚却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知道双廉练功是为了对抗穹苍的劫数,她不能对族中的灾祸置若罔闻,可是又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所以每次都矛盾不已。这一次回来她故意没有交给姑姑情蛊,本想看看她的反应,没想到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她根本没时间分心。 玉暇山上,真的会有她想要的东西吗?也许翎阙真的能帮她找到一种方法。 赤桐隐隐窥到城岚面有郁色,她想安慰主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跳到城岚的眼前笑道:“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万全之策呢?既可以完成夫人的交代的任务,又可以不伤害旁人。主人你别难过了。” “我难过了吗?”城岚冷冷地划过赤桐的脸庞,她怎么能让人看见自己的哀伤。 第21章 珠璧(重发) “我难过了吗?” 城岚低了低眉眼,唇畔明明带着笑,可是赤桐听来却浸满了寒意。原本好不容易感觉和主人亲近起来的她默默退了几小步,不知道是不是眉头印记的关系,赤桐有时候觉得,她是可以感受得到主人的悲伤的。 那种淡淡的千丝萦绕在心头的烦闷和难安,就像是被蛛丝困住的蝶。 此时,西煌南部的臣民正在为他们的天神新选定的首领准备贺礼,这是远古流传下来的民俗,不管是野草鸡蛋,还是金玉首饰,各家各户都必须拿出一点,以表示对新首领的尊敬和爱戴,他们并不知道,这位新首领刚刚才被东方统领从百里之外的荒野抓回来。 冯玉璧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周围长着犄角的侍女,早已淡了逃跑的心思。 这样的心思曾经她也有过,那一次她是真的不想逃了,原以为那个人真的愿意陪着她,一同在这里虚度十载,如她所说,“一时一刻是陪你,一日一年亦是陪着你,但是如果是姐姐你,那我愿意一直留在姐姐身边。” 那一日的金乌就像要把暖玉山上所有稀松的鲜花都晒出香气,冯玉璧给李清珠戴好花环,一点一点慢慢为她把耳畔的碎发整理柔顺,她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家有了种,寄托相思的感情,“你回家之后,一定要记得想我念我,不要忘记我。” 李清珠说家中的母亲怕是想她了,一定要赶在中秋回去看看。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放心吧,我们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等那一日我与母亲一同来这里看你。”李清珠知道自她到了兽人部族,冯玉璧就百般帮她家中,并且让人专门去照顾母亲,可是她还是想回家。 冯玉璧没有说话,心中默默念着金兰姐妹这几个字,手里不禁紧紧攥住李清珠,“清珠妹妹,你,一定要回来。”她是再也出不了这牢笼了,李清珠就像是一只不小心撞进金丝笼的花蝴蝶,她舍不得她离开,也害怕她会一去不还。 “珠联璧合,姐姐你看。”李清珠倚靠在冯玉璧的肩头,笑靥如花地转过头唤道:“这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不正是我俩的名字吗?”她嘻嘻地笑,慢慢地转回去继续在地上划拉着,半点也没有注意到冯玉璧眼底复杂的神情。 被大祭司的开门声吓得回过神的冯玉璧恍惚间抬了抬头,眼底最后一点柔情消失的无影无踪,“东西准备好了?” 大祭司被冯玉璧的眼神搞的有些疑惑。 冯玉璧是西华大地的使女,虽然自被挑中来到南族屡屡逃跑,但是自从李清珠出现之后她便极其老实,甚至态度也亲和许多,族中的将士也少受了许多的苦楚,可是自从半月前中秋后,她却像是性情大变,对那李清珠百般刁难不说,还在临近典礼的前几日又偷偷逃窜。 若不是天命有定,南族首领的神光已经附在了真正的主人身上,她倒是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李清珠做了这替罪羊,毕竟这每十年一选的少女首领,任何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那半月看着,李清珠心地纯良,对于她而言……其实更好控制。 然而,那日典礼李清珠进入神光之火,并未有任何反应,说明上天不认可她。 大祭司把目光划向冯玉璧,后者又重复地问了一遍,态度出奇的强硬,一点也不像是刚被人抓回来的样子,“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冯玉璧自回到南族便彻底死了心,带着这一身的奇怪能量,她走到哪都会被找到。她心里冷笑一声,既然自己已经得不到自由,那李清珠也别想好过。那些温暖的过往一瞬间全部幻化成利刃狠狠地戳在她的心上。 大祭司爽快地拍了三次手,外面的侍从成排抬着水槽般大小的箱子走进了房间,冯玉璧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道:“打开。” 只见那五六只箱子里全是亮闪闪的黄金白银珠玉首饰,大祭司观望地看着冯玉璧,想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样,只见她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亲手合上箱子,走近自己肩头轻轻地说了一声,“你放心,我再也不会逃跑了。” 她重重地叹口气,微粗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抬起手看了看手心奇怪的图腾,她看向大祭司,知道这个女人其实很厉害,之所以还愿意这么礼遇她完全是因为她忠于首领的神力,世代守护。 “我要见她。” 大祭司没出声,抬眼看了看旁边一个个子比较矮的女侍,那人收到眼神,立刻回答:“大人要见谁,奴婢去传。” “不用,我要亲自去。”冯玉璧想了想,抬腿迈开步子往外走,结果却被门口的侍卫统统围住,虽然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但是透露出的表情却响亮地打着冯玉璧的脸,“大祭司,你说,到底你是首领,还是我冯玉璧是首领。” 她说话的声音刻意压得生冷,可大祭司看笑话似的瞧着她,淡淡地瞥过一个眼神,“等您举行了典礼,整个南族都将以您马首是瞻,惟命是从。” “不过,我南族首领可不是动不动就喜欢玩捉迷藏的孩子。” 她眉眼里就像是残存着吹不散的荒漠,看得冯玉璧浑身不自在,连声音也有些弱了下去,“你们也没必要拿我当犯人看着吧?” “我原本也想放你离去,只不过天命难为,这首领并非谁想做就能做,谁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大祭司看上去年纪轻轻,却因为一向的冷漠严肃而略显得几分老练,她伸手替冯玉璧正了正衣冠,一面漫不经心地说:“李姑娘我原本是将她款待起来的,昨日大人回来她吵嚷的厉害,害的看守的人一夜未眠,方才属下看过之后便放她去了,大人不必再走这一趟了。” 李清珠就那么走了? “你放了她?”冯玉璧失了分寸,丝毫未掩饰内心的惊慌,一下子抓住了大祭司的双手,双目炯炯有神,“为何不禀报我?” 大祭司疑惑,便反问道:“您在信里说她是您的客人,客人要走哪有强拦的道理?” 冯玉璧想起那封信,那日她趁着大祭司带着将士去西煌长老庙祭神,施法困住李清珠匆匆留书逃跑,书信中写着,她自知愚钝当不得这南族首领,而李清珠年纪样貌与她相仿,且“胸有大志”故而让位于她。 现在想来,冯玉璧突然觉得这么做还是有些便宜那贱人,她一心一意地对她,而她却因为贪慕荣华而利用自己,她的感情都被她当做笑柄肆意践踏,她怎能不甘心,如何不愤怒,可那人却还装的衣服清纯可爱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再次动摇。 “把李清珠找回来,我和她的事儿还没完。”冯玉璧咬牙切齿地瞪着远处的日晷,灼灼烈日点燃了她的恨意和不甘,那一夜李清珠的话,再次循环在她的耳畔。 “你想,要是别人知道我每日每夜压在这南族首领的上面,听着她娇-喘微微,岂不是涨我族威风?到时候南族必定士气衰败,若大帝那时举兵进攻,凭他小小兽族,我西华小小牲圈难道还不够它安身?” 冯玉璧有点恶心,捂住胸口,眼眶立即有点发红,“她李清珠,西华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此时李清珠正走在回家的路途中,她抹了把汗,看着头顶的金乌,心里充满了疑惑和迷茫,时至今日,她也没明白自己和冯玉璧为何会到这步田地。 她暗暗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咬了,只是一段小小的经历,不必放在心上,可是越逃避脑袋里就全是冯玉璧的脸,她抿唇微笑的,眨眼调皮的,为她盖被子穿衣服的,听到她着急回家,心里虽然不舍的却还为她打算,细心准备包袱的,她气恼地甩了甩脑袋,心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团酸枣黄连,又是酸又是苦,竟然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微微蹲在草地里,周围的芦苇把她遮掩的严严实实,静下心来她突然觉得,也许冯玉璧从一开始就是想骗取她的信任,然后自己逃跑把这个十年的诅咒跑给自己,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委屈。 那次救她,也是因为逃跑才从山崖掉下去摔伤了。 唉,李清珠后悔地想啊,当时她把冯玉璧交给半路出现的“家人”的时候,她那么仇视地看了她一眼,她当时居然还单纯的以为是冯玉璧伤得太重以至于善意的微笑才有点狰狞。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她失误地把她送了回去,才让冯玉璧恨成这样吧? 李清珠摇了摇头不愿意多想,只觉得腰肢酸痛,双脚被磨得生疼。 她正想着,只觉眼前出现两个黑影,下意识蹲下身往一边的树桩一躲,便听到一声很好听的窃笑,“你别躲了别躲了,我们老远就看到你了!喂,李清珠。” 第22章 珠璧五(重发) 她诧异那人居然知道她的名字,探出脑袋一看竟然是一银发少女和一青衣女子,那青衣女子一派冷清却生得有些美媚,看得人骨子都酥了,她略微失神,再将目光投向一旁,这才发觉原来那娇俏的声音是这小姑娘发出来的。 李清珠眨了眨大眼睛,伸出胳膊抹了把脸颊上的汗水,这次发现眼前的两位女子,浑身没有半点汗腥,甚至还有那么点清香,“恩……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的脑袋有点晕,自从被那场典礼折磨之后,她总觉得有些失魂落魄。 她二人本就是沿路寻过来,此时城岚懒得管这事,抱着手臂不关己事地靠在一边的杨树上,青皮笔直的杨树桩上偶尔路过一只甲虫,都会绕着城岚的周遭走,慢慢地城岚脚边的小蚂蚁也绕着圈跑起来。 赤桐琢磨主人既然不管,那她就自己做主算了,于是就上前来拉起李清珠,刚说了各自的身份,李清珠突然见鬼似的撒开手,尖叫着跑得老远,“天!你……你们是妖怪!” 她惊恐地退步,一点没有当时冲着兽人吼的气势,赤桐心想也许是这几日被那群人折磨的有点不太正常了,却没看到城岚看白痴似的白了她一眼,城岚暗道:哪有妖怪出门就嚷嚷自己是妖怪的?难怪人家姑娘害怕,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小妖啊。 赤桐只见李清珠伸出手指头胡乱数了数,好一会听到城岚安抚她,才怯怯地说:“大仙,我今年十五岁,还很年轻,你们不要吃我……好不好?” 城岚忍不住望了李清珠一眼,别过头忍过一丝笑意。 “哈哈,小姑娘你放心吧,我们都是吃素的。” 赤桐还是没意识到她已经把小姑娘吓到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事情的起因,好长一段时间后,她见到李清珠慢慢镇定下来,方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不过,还算冯玉璧有点良心,居然放了你。” 城岚看情况李清珠已经脱险了,遂扬了扬眉善意地提醒赤桐,“既然她已经被放出来了,我们立刻动身。” 赤桐明理地点了点头,复又仔细看了眼她,这人果然安然无恙也没缺胳膊断腿,于是嘱咐了几句类似于赶紧回家,日后多加小心别又被抓回去之类的话,然后眨了眨眼睛挥手告辞,“一路小心哦。” 李清珠歇了好久心绪才镇定下来,她生活在西煌,什么兽人药鬼也算是见过无数次了,妖怪都是从娘亲的杂书里看到过,如今看到了真的,一时肝颤,却也觉得惊喜起来。 她感觉那银发小妖是个古道柔肠,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干脆鼓起勇气朝着两个人郑重地道了谢,然后迟疑地试探道:“你们真的是妖啊?” 赤桐缓缓停下步子,笑着点头,又怕李清珠不信,连忙变回原形:“你看我的尾巴美不美?” 李清珠还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变得,就被六条松鼠的尾巴包裹了起来,城岚转身看到立刻唤道:“桐儿,胡闹。” 赤桐吐了吐舌头收回尾巴,听话地蹭到主人的脚下。 李清珠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看他们距离自己比较远,抚平心中惊恐,勉强笑着打算赌一把,“既然你们都会法术,那可不可以带我飞回家啊?”她家离得远,实在是战战兢兢怕极了被抓回去,她……真的不想再看到冯玉璧了,哼,那个坏女人,她这么想着眼前却闪过某人看着她的时候温暖的眼神,急忙坐直了腰身强迫自己不要犯傻。 赤桐想起那会看到李清珠一路小心翼翼的模样,回头望望城岚,又看看李清珠,突然笑道:“你不怕我们啊?” 李清珠咬着手指细细打量,眼前的两只是侠肝义胆的过路妖怪,生得一点也不像是坏人,她默默往后瞅了一眼,一想到自己要是再被抓回去,肯定又会被冯玉璧欺负,于是下定决心点了点头,“求你们了,我想回家。”我宁可被你们吃了,也不要被冯玉璧凌-辱。 士可杀不可辱啊,她虽然不知道冯玉璧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屡屡为难,但是想到自己受过的屈辱,她就再也不想回去自找苦吃。什么甜言蜜语,金兰之交统统都见鬼去吧!她也不稀罕了。 对,真的……不稀罕了,她难得有些神色郁郁。 城岚看到赤桐被这女子缠住,心里便笑她憨傻,信手捏了一片杨树叶子,朱唇轻启慢慢吹了一口气,走近李清珠递到了她的手心,握着她的手指轻轻捂住,“这叶子已经被我施了法,你对着它说三声长大,它就能跟随你的心意带你回家了。” “真的啊?” 赤桐盯住李清珠惊喜的眸子,脸上满满的得意,“那当然,我家主人说的话,自然千真万确。你快走吧,希望你下次别又落到那帮人手里。” 赤桐顿了顿,面对着李清珠懵懂的脸,突然想起冯玉璧那义愤填膺的话,不顾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突然扬了扬眉,“你们人类是不是都把钱财看得比情谊更重啊?怪不得冯玉璧生你的气,要是我,拿你当朋友,你却贪图我的金银地位,我也会不开心的。” “桐儿。”城岚听赤桐又要多管闲事,便压低了声音唤道。 李清珠不太明白赤桐这句话的意思,她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一个不留神只觉身前一阵清风,两个人瞬间便没了踪影。 “哇,真的是妖怪啊?还是个善良的好妖呢。” 李清珠见眼前突然没了人影,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慌张,绕着那颗老杨树转了好几圈才不甘心地往前走,城岚递给她的树叶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之处,李清珠还记得母亲跟她讲故事的时候说,但凡沾了仙气道术的东西看起来便自然有一圈七彩华光,有别于寻常物什。 “哦,我明白了,她们是妖怪嘛,妖怪的法力就是妖力,妖力肯定没有仙术强大,所以变得东西就没有多漂亮。”李清珠被自己的聪明很快说服了,走到一条小河边,用手掬起水洗了把脸,就捧着那被施了法的树叶往空旷的地方走去。 “小树叶,快点长大,长大,长大。” 李清珠遵照城岚的嘱咐,连着念了三遍长大,可是却不见叶子有丝毫的反应,她顿时以为是城岚戏耍她,气呼呼就踩了叶子的一角,正此时她忽然感觉身体猛地失去了重心,一只脚被勾到树叶的凹陷处,接着整个人几乎被倒挂着甩到了半空,她吓得魂飞魄散,看到绿色的叶子就身手去抓它,可这叶子也十分调皮,故意左晃右晃,等到李清珠快砸到地面的时候才适时地接住了她。 此时,李清珠整个人已经懵了,本来晕晕乎乎的脑袋更加难受,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竟然倍感恶心,趴在地上就狠狠地吐了起来,“天,咳咳……这是什么破叶子,颠死我了啊!” 她仰起头,原本篱笆围成的家门口站满了俊美的男人,她眼前一亮心里还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撇到这些男子的头顶都长着犄角,身后的尾巴慢慢地摇摆,顿时就瘫软在了地上,“娘……娘……救命啊!” 李清珠喊着,只听那最高达威猛的兽人男子眼睛也不眨的说:“姑娘别叫喊了,令堂已经被首领大人接到了族内,还请姑娘也移步一游。” “游?” 那统领点了点头,只见眼前的李清珠猛地一惊,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似的猝然晕倒,连忙面不改色地让属下拎着回程,兽人的行路速度被常人要快十倍不止,所以当李清珠睁开眼的时候,穿着寻常衣物的冯玉璧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双美目看得她胆战心惊。 “怎么?活还没干完,就想跑啊?” 李清珠当然记得最后一次见冯玉璧,她让自己做什么,翻过身坐在地上,两只眼睛迅速晃过房间里两大箱子的金元宝,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心里一直都不解,可是冯玉璧从来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此时她爬起来,看着久违的冯玉璧,连忙问道:“玉璧,我们不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和我娘?如果你只想要玩,我愿意留下你陪着你的,你不要伤害我娘亲。” 冯玉璧气的冷哼,手中的竹笛在李清珠耳畔响亮地啪了一声,眼底的笑意缠绵而浓烈。 “玩?对啊,我就是在等你帮我洗干净这些金银珠宝呢?”她挑了挑眉,伸出食指,指尖的光柱笔直地投向箱子,随着手指的晃动轻轻拨开黄灿灿的金子,“你看,这些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不是很喜欢这些臭烘烘的东西吗?以前你偷偷的拿,现在我就让你光明正大的摸。” 李清珠愣了一下,磕巴着仰了仰头,“啊?玉璧你……我不没……” “你放心,我注定是离不开这里了。”冯玉璧微微叹了一口气,意犹未尽地勾起李清珠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笑着抿紧了嘴角,“所以,你也别想称心如意的拿了您想要的离开我!我-要-你-一生一世都做我的奴隶。” 第23章 珠联璧合(六) 外面守着的统领听到冯玉璧这句话,立刻就命手底下的人赶紧去取烧烙印的工具。西煌四大部族间相互联络,就连奴隶也是共享共用的,南族可以买到药族的奴隶,西华也可以花大价钱买到兽人族的奴隶,等级森严。 但凡王帝看上的,皆可价入奴隶。 冯玉璧虽还未举行大典,但实际上她已经是注定的南族大帝,此时她看着这张清纯可人的俏脸,一心想的都是不顾一切地留住她,哪怕折磨她一生一世都行。 李清珠瘫坐在地上,还是不信她真的会这么残忍的对自己,她细想冯玉璧的话,再看她不同以往的眼神,心里就怀疑是不是冯玉璧误会什么了,正想着怎么解释,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抬着什么东西靠近了门口,金属撞击发出的刺耳声。 冯玉璧扫了眼,看到门口已经摆好了一个梯形的石盆,里面的炭火烧的火红,周边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铁棍,棍子的低端被打成了形形□□的兽物形状。 她看着那些给奴隶打烙印的工具,再看看可怜兮兮望着她的李清珠,心一狠就下令道:“烙。” 李清珠一听冯玉壁真的要给她烙这个,心里像蹿出一只大猴,身子一抖下意识就攀到了冯玉璧的身上,两只手紧紧抱住她,不可置信地喊:“玉璧,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有家人也有户籍,你没权利让我做你的奴隶!而……而且,我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啊,你不要这么对我!” 冯玉璧被李清珠这么一抱,心瞬间就软了一下,她心里也很是不忍,如果真的把李清珠变成她的奴隶,那她就是整个西煌最低层的货物,也许有一天她不在了,他人用一袋米就可以换的她,没有任何自由。 李清珠躲在冯玉璧的身后,急切地让她停下来,那持着工具和绳子的侍从没读懂冯玉璧眼底的犹豫,还在问,“大人,要不小的将她弄回囚室?待会给您送过来?” 冯玉璧冷着脸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挣扎由着她这么抱着,就像以前二人蜜里调油似的亲近,她看了眼近身的大祭司,至始至终那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扒下李清珠,命所有人统统都退下,只剩余她二人。 是的,这一刻她怕了,她想再给彼此一个解释的机会。 窗外固定竹帘的绳子一断,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屋外的侍从心跳猛地一顿,竟不约而同地都开始可怜起这个李清珠了,毕竟当日新首领大人是怎么整她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实在是前后差异太大,才让人不由地不去注意和猜测。 李清珠眼里含着雾气,她慢慢放开冯玉璧的手,脑海里的记忆就像是云烟一样萦绕在眼前,她似乎意识到某种奇怪的情愫在心中荡漾,靠近几步试探着想跟她解释。 “自上次中秋我回到南族,你就开始想方设法的折磨我。差我去禁地找根本没有的草药、故意把我扔到黄鼠狼族栖身的暖玉山迷路、把我锁在石洞里和死囚关到一起,逼我亲手剪掉我们一起做的衣服,强迫我一个个的洗这一箱箱的黄金宝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羞辱我。” 她说着说着有些哽咽,抹了把眼睛,目光滚烫地投向冯玉璧,发现那人面不改色地听着,仿佛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笑话,势同在她心尖上浇了一桶冰水,整个身躯都在哆嗦。 还记得当初两个人刚刚相识的时候,冯玉璧的戒心还很重,始终都不愿意搭理她。后来她要走的时候,冯玉璧第一次胆怯地用她的身份要求大祭司礼遇自己,并且询问可不可以留下来再陪陪她。 冯玉璧是那种从小就背负着使命长大的,骨子里都是烈焰明钢,难得对一个人实心实意的好,这世间除了李清珠还不曾有第二个人。可是她最信任的人居然拿她当做达到目标的工具,冯玉璧每每想到就觉得心寒,以往对李清珠有多好,现在就想加倍把恨加注在她身上。 “我都这般折磨你,羞辱你,你还不走?是为了什么呢?” 李清珠语噎,可是心里却掠过一丝清明,她自然知道迟迟不肯走的原因。可是,玉璧,你知道吗? “还不是因为,你还没达到你的目的?”冯玉璧慢条斯理地说,她背对着李清珠,华丽的服饰在黑暗里泛出若隐若现的荧光,“李清珠,你以为你是西华大帝故意安插到我身边的细作的事情,我不知道吗?你父亲曾是西华大帝的妹妹的夫子,你们家也备受皇族庇佑。” 冯玉璧慢慢逼近李清珠,将她死死地抵在墙上,李清珠第一次这么近直视冯玉璧,忽然发现原来她愤怒的时候瞳孔就会变得血红,“这些事情,你可从没有主动告诉过我。” 李清珠慌乱中移开眼神,她刚笨拙地开口,便被冯玉璧硬硬打断,“所以说,你和我,都是部族斗争中的工具,你始终是西华的子民,而我也注定是南族的王。” “不,不是的!”李清珠承认她的确隐瞒了这些事情,可是她……她甩了甩脑袋,太多难以启齿的话冲到唇畔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她在黑暗里摸索着,一把抱住了冯玉璧,“玉璧,我没有想过欺骗你,这些事情我原来是想中秋之后就告诉你的。可是你突然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也没办法接近你,你信我,我还是当初那个我,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冯玉璧睫毛轻颤,就像是蝴蝶扇了扇翅膀,“哦?” 她还记得某一夜看到李清珠趁着她睡着,偷偷拿了自己的钥匙取南族的玉玺,摸那匣子珠玉金银的时候贪婪的眼神,她到现在都忘不了。想到这里,冯玉璧不由地有点恶心,推开她,双指捏紧李清珠的下颌,往前扬了扬,突然冷笑道:“真的都是假话?” 李清珠愣愣地望着冯玉璧,自从那次过来之后,冯玉璧就很少与她在一起了,不管有什么吩咐也都是命人传话,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面的彼此说话,她清楚地感受到冯玉璧心里的怨气,心里像是藏着一个小人,不断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紧紧地抓紧这个人,决不能放手。 “玉璧!”李清珠知道冯玉璧心里对她有误会,可是她不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她鼓足了勇气打断对方正要开口说话的嘴,她知道冯玉璧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人既然现在这么讨厌她,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会很好听。 冯玉璧蔑视地瞥了眼李清珠,反感地扭过头,正打算打开门窗唤人进来将李清珠关起来,突然听到外面一股吵闹声,地面一震,她下意识转身扶住李清珠,不料嘴唇便迎来一股温润香甜的软物,直骇得她四肢百骸都瑟瑟发抖,就连推开眼前之人的气力都忘记打起来了。 “我……你不要再说话了。”李清珠脸颊红如樱桃,放下轻轻踮起的脚尖,眼眸湿漉漉地望着冯玉璧,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颤,“我我说不过你,你好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冯玉璧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紧绷住,她完全忘记了身后的吵闹声,目光只管盯着眼前的人,她的嘴唇上还残留着那人的味道,笨拙而温柔的吻一点一点把她的心啃咬地一渣不剩。 她心底对于李清珠的感情就像复苏般拼命往外爬,差点就要突破最后防线冲出来的时候,突然旁侧的们被一道霹雳破开,大祭司神色正经地冲向冯玉璧,拽住她的手臂就说,“快跟我走,有外敌来犯。” 冯玉璧以为大祭司要带她逃跑,下意识停住脚步,扯了一把李清珠,“我不走,你帮我看好这个蠢货,等我回来再收拾她。”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十分狠厉,但是李清珠却听出了别的味道,听到大祭司的话连忙敢上前望着她。 大祭司惊讶地看了眼李清珠,李清珠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望向冯玉璧,只见她手里已经幻化出一柄火刃大刀,神色镇定没有丝毫惧怕,心里满意极了,接着俯首道:“南族有神木,大人虽还未正式即位,但是有神力在身,按着微臣教的做,一定能驱散荒禽族。” 冯玉璧自从继承神力之后,从未真正使用过,上次碰到城岚和赤桐不小心失手之后,她就开始暗地琢磨这股力量的用法,到现在为止也只是能略微控制它不胡乱伤人,此时大祭司无意隔开李清珠和冯玉璧,对着门口向冯玉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冯玉璧站的位置看不到李清珠的脸,她微微一顿,见大祭司眼神急切,即刻便随着门口的护卫往神木台赶去。 李清珠见左右无人,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她默默看了眼远处暗沉的天空,咬牙一狠心也快步跟了上去。 第24章 无脸黑袍男 望不到的尽头充溢着血腥的暴戾,密密麻麻的兽族人围挤神木高台拼命嘶吼,就连李清珠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也还是忍不住浑身颤粟,她躲在偏僻的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身穿盔甲的女子。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威风凛凛的冯玉璧。 身后一片寂静,可是眼前那一大片蜂蛹似的人群中夹杂着野兽的嚎叫让李清珠觉得有点害怕,她死死地握住身旁的木桩,指甲几乎要扣进那略显潮湿的木头去,此刻根本没有人顾得上她,她内心有些挣扎,到底是趁机救出母亲逃跑,还是守护着冯玉璧。 东北处的一角是关恶犯的囚牢,李清珠听到咔擦一声巨响,那道石门骤然打开,豺狼般的囚犯伴随着铁链声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偶尔传过来几声惨叫也慢慢消失在了咒骂声中。 有人趁机放出了囚犯?李清珠缩了缩身体,尽力隐藏好自己,那些恶犯几乎都是兽人族的恶徒,有的关了几十年已然迟暮苍发,有的面目狰狞看到阳光便开始咒骂,她慌张地蹲下身体,听到离她最近的那彪形壮汉说,“臭小子你跑哪?你不怕那人杀了你家老小?” “大大哥,求你了我不敢……我只想要平平淡淡的重新生活,你……你放了我吧?”那声音有些虚弱,颤颤巍巍的腔调充满了害怕和胆怯,李清珠偷偷瞄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衣发凌乱的文弱年轻人,穿着一件写着盗字的囚衣,正跪在那壮汉的脚下抱腿苦求。 那壮汉似乎也有些犹豫,沉默那一瞬脚下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跑远了,他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继续组织刚刚一起逃窜的犯人,命令道:“你们都听到那人说的话了,要想活命跟着老子冲!!” 这些人有的早就偷偷躲开,零散在周边的近百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壮汉见这些人犹犹豫豫,心里也暗骂,他也想趁机回家重获自由,可方才那无脸男人已经放下狠话,比起自由他更怕死,万一那人说的是真的,那这点侥幸的心思可不得害死自己。 壮汉对着人群啐了一口,几个小喽啰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方才那文弱青年跑开的方向传来阵阵惨叫,接着男人女人的哭喊声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附近的囚犯像是收到了极大的警告,纷纷直了腰身朝着壮汉走近了几步,皆有些风声鹤唳,刹那间缄口不言。 李清珠已经被吓得肝颤,脑袋埋在胳膊里好半天才赶睁开眼睛,只见那些人朝着王殿的方向过去,她心里一惊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脑袋里划过一霎灵光,她疯了似的跑向王殿东南方的小宫殿,一路上只剩下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地乱闯,宫殿里防守极其松懈,她跑了好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快到了快到了,她的嗓子像是着了火,辣辣的疼,小宫殿附近一片狼藉,原本摆放在院子中央的花草统统被砸了个粉碎,她试探着往前走了走,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珠儿?” “娘!”李清珠转了几圈,只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人,失措间便跌进了冗长的黑暗里,她顾不得腿部*的感觉,急忙爬起身,“娘,你在哪呢?”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双手伸到面前慢慢摸索,只见银光一闪,她面前站着熟悉的两个身影。 “你你们……”李清珠太惊讶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旁边娘亲的笑意。 赤桐笑着搭上李清珠的肩膀,含笑拉着她过去,两指微微一揉,小腿被阵法弄伤的地方就痊愈了,“要不是刚刚我收的及时,你早就死在里面了,知道吗?” 李母心疼地搂过李清珠,李清珠抑制不住地喊了一声就趴在她怀里哭了起来,赤桐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和主人去玉瑕的路上看到大批大批的妖兵,烧杀抢掠地往这边过来,跟到半路,就看到一个无脸的男子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还是主人说可能是西煌这边出事了,我们这才加快脚程。” 李清珠含着眼泪感激地看着二人,李母也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是啊,要不是这两位姑娘,娘肯定也被那些妖兵掳走了。” 城岚抹开结界,四个人站在月洞门前,周围静默的可怕。 “城姑娘。”李清珠安抚地让开娘亲,直接绕道城岚的面前,“我想求你帮帮玉璧,她在前阵,我怕有什么危险。”明眼人一看这就是有人布的局,她担心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此时过往的误会都不重要,她只想冯玉璧能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 城岚没打算继续端着,她还是知道孰重孰轻的,只不过这件事情她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暂时还没想好应对之策,李清珠所谓的帮忙肯定不是指让她上阵杀敌,如今需要清楚的就是那无脸的黑袍男人和南族有什么过节,顺便派人到其他三族求救。 “我感觉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李清珠想了一下还是打算和盘托出,她看得出来城岚心思缜密,一定能想出办法解决这内忧外患,“我和玉璧相识虽浅,但是感情断不会沦落成如今的地步,玉璧知道我的身份,可是却又误会我是细作,我不知道她还对我有什么误解,但这一定是此前敌人的离间之计。” 如果此前冯玉璧已经与西华生出嫌隙,那这次临敌她一定不会去向地势最为有优势的西华部落求助,城岚暗香立刻大步走开,赤桐见机跟上却撞到了突然止步的城岚后背,城岚扭过头,想了一下便吩咐赤桐,“你先带他二人到安全之处落脚,然后赶紧去阵前告诉冯玉璧王殿已经被妖兵拿下。” 后殿妖兵作祟,死囚乱蹿,前阵是荒禽族临前,势同水火。 荒禽族从三百年前便从南族分离出去,他们好战,因此分族之时几乎带走了大半的兵力。 此时冯玉璧迎着飓风站在神木前,大祭司说单凭兵力他们根本没办法取胜,只能依赖这上古的神力,冯玉璧只需朝着神木源源不断的供应神力,南族上阵的所有士兵都会被这神力保护,化为不死之身。 这大敌来的太突然,虽然已经向其他部族发出了求救信号,却不知道何时才能救援。大祭司看着冯玉璧鬓角沁出的细汗,骤然锁紧了眉头。按理说三大部落里唯有西华靠的最近,如果愿意救援,那向来以速度闻名的西华羌族兵士肯定能及时抵达,可是冯玉璧却说西华早已蠢蠢欲动,此番若是让他们知道南族临敌,一定会落井下石,趁机进攻的。 她说的认真,大祭司虽然疑惑却不敢不从。 赤桐安顿好李清珠二人正欲离去,却被李清珠紧紧攥住,“我要和你一同去。” 李母猛地从石头上站起,伸手就要阻拦,李清珠却突然跪在她的面前哀声道:“娘,也许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玉璧了,我不想……哪怕是死,我们之间也有误会。” 她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自从那日中秋珠儿告诉她,“娘亲你跟我一起去南族好不好?玉璧她人可好了,女儿好想一直跟她一直在一起。”那个时候,这傻孩子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心已经不见了。 李母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扶起了李清珠,她看着女儿倔强的眼神,突然就笑了,“去吧,早点回来。” 赤桐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太懂,一心想着要听主人的话赶紧去神木台,于是嘱咐李母千万不要离开结界,然后问李清珠,“你既然在这里呆过,一定知道神木台在哪,你快点带我去。” 李清珠也是这个意思,她的脚力肯定不如它们妖,于是告别娘亲顷刻便穿云踱雾落到了阵前。 城墙百里之遥混沌一片,嘶吼声混淆着华光在西方的鱼肚白里抹了几把灰蒙,冯玉璧的周围围了数十圈的将士,大祭司带着十几个祭司在神木周围护法。李清珠看到冯玉璧稳稳地站在那里,腰间插着两把匕首,态若秋蕙含霜,铁盔下的瘦削的脸庞略显坚毅地微微扬起,竟是有说不出的英气勃勃,昳丽爽快。 大祭司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人影,沉声震怒,李清珠被将士挡在外围,赤桐见状连忙解释:“有人故意制造内忧外乱,现在除了阵前其他的地方恐怕早已布满暗敌。大敌临前,我们理应同仇敌忾,共御强敌才能取胜。” 大祭司还在疑惑哪来的陌生女子,便听到冯玉璧低沉一声,“放他们过来。” 其实她早早就看到了李清珠,尚在疑惑那人竟然没有趁机离开,便听到赤桐这番话,她心底一沉,想到李清珠屡屡百口莫辩的模样,微微张了张嘴想到什么似的扭过头,此刻李清珠已经疾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她有点着急,一分神手底的力量猛地消失,惊得大祭司连忙推了她一掌,“别停!” 远处如高山崩塌,原本如雄狮猛虎般的军队轰隆隆颓然倒下,下一瞬敌方的队伍以行云流水的速度兵临城下。 赤桐吓得连话都忘了说,下意识就想往人身后躲,她顿了顿看清尘嚣里张牙舞爪的士兵,终于明白那大祭司要利用远古神力行缓兵之计了,“这不光是荒禽族的兵力吧?”如果只是兽族,那怎么可能有妖兵。 这些人真的是只冲着南族来的么? 第25章 珠联璧合(八) 王殿附近的火势呼啦啦扯了过来,大祭司看得清楚,那一带正是后方武器库和粮草仓库的位置,顿时如五雷轰顶,整张脸苍白如纸,李清珠迎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一头大片的天空如深海漩涡,淋下细细密密的火焰,连带着后山整片林木都烧了起来,冒出来的黑烟笼罩在整个南族的头顶。 城岚带着西华的救兵匆匆赶来的途中就看到整个南族瞬间变得乌烟瘴气,她心里着急连忙跟西华大将军商量,“将军比我更加懂得用兵,城外犯境之兵都得靠将军了。既然西华大帝说这有可能是荒禽吞并南族,侵犯西煌的计划,那断不可能只有荒禽一族起事。”她望着远处的暗云,定定地说道:“凭他蝼蚁之力,如何使得动那大批妖兵,搅得众生不安。” 西华大将军表示赞同,听城岚要先行一步赶去王殿,于是连忙加快行程。 她远远看了眼城岚,心想这女子果真奇怪,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让王相信她呢? 城岚绕着王殿巡视一圈,最终赶到阵前的神木台,此时城下的荒禽兵士全靠冯玉璧死命压制,其余混入其中的妖兵已然四散开来,在城内大开杀戒。她示意赤桐帮忙,看到大祭司看到自己一脸惊诧的模样也不多言。 此时赤桐一跃而上,变幻成巨大的松鼠漂浮在空中,城岚倾身一跃便站在她的身上,冯玉璧只觉手底与之相对的力量瞬间减少许多,城岚不知道施了什么术,一阵阵迷雾下去,那些兽人士兵就如同被人控制似的,扔掉了兵器纷纷倒地。虽然只是短短一会,可是这力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膛目结舌。 城岚见赤桐一脸惘然,就抬眼低声道:“《奢比尸全术》中有驭兽术,此法擒万兽。” 大祭司惊讶地望着这一重重城楼外的景象,暗道此女子实在可怕,若是能留为己用必是南族一大助力。李清珠看到冯玉璧即将晕倒赶紧上前扶住,她苦苦支撑许久,不敢有半点分心,如今躺在李清珠的怀里,竟是出奇的安心。 赤桐背着城岚在高空飞行,主人的手指从未停歇,唇齿间的咒语就像是枷锁,将地面的士兵束缚的紧紧的,可是渐渐地她却敏锐的察觉主人好像有些轻微的不适,直到她落在地面才回过头问,“主人,您怎么了?我感觉您身体一直在抖。” 城岚极力掩饰,抚上心脉慢慢平稳气息,并没有回答赤桐的话,而看着远处如期而至的西华大军,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西华前来援助,那之前的种种误会冯玉璧便了然自知,她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哭的泪人似的李清珠,低低地叹了一句,“原来是我被人利用了。” 若果刚开始她还糊涂,此时在听完大祭司的推测之后,她就该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从中作梗,制造误会,可是为什么要制造她与李清珠之间的误会呢?这和南族有什么关系。 “想必这人必是听说新任的首领是个毛丫头,才敢这么放肆。”大祭司的语气夹杂着对冯玉璧的鄙夷,她微微侧过头盯住从高空款款走来的城岚,“他肯定以为要是南族失去首领便会大乱,而西煌没了南族这道屏障,必将消亡。” 大祭司一语中的,众人才恍然大悟。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其他两族的救兵也接踵而至,此时的南族已是一片废墟,城中流血漂橹,哭声震天,冯玉璧第一次感到来自于身份的压力,她拼尽全力站到大祭司的身边,向城岚等人点头致谢,满面愧疚地朝着大祭司深深一拜,“玉璧虽不配担得这南族大帝的荣耀,但是还是想再请大祭司给玉璧一次机会,重振南族。” 她这般恳切倒是让大祭司心中微撼。 李清珠自始至终都跟在冯玉璧的身边,看着她请教族中的前辈长老如何安抚民众,如何处理伤情,如何运筹军队,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剿灭残存的妖兵。她恍惚觉得,冯玉璧比以前更加从容坚强了,那个总想着逃跑,不愿意面对挫折的小家子姑娘正在慢慢蜕变。 “城中百姓被大牢中逃出来的死囚带领着周边的盗匪杀抢掳劫,目前为止已经死伤数百人。”跪在座下的将领如实向冯玉璧禀告,眼角却一度瞥向大祭司。 大祭司见状便道:“你只管上报,经此一战,她也算当得起南族首领的。” 她此话一出,冯玉璧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她还是有点惭愧,可听着底下各个将领认真的禀告汇总情况,就不由地打起十二分精神,她开始觉得上天选定她作为这南族首领是一种使命,哪怕她不愿意,也是种无上的荣耀。 东泗是冯玉璧出生的地方,她自小被东泗王后选为使女养在王宫。此番前来的便是自小认识的年轻将领信斋,信斋代表的是整个东泗,自冯玉璧被选中,整个东泗都将她视为珍宝,也将南族作为不二的亲眷。 如今他看到这珍宝平安无恙,心里也踏实许多,回完话便打发人传书禀明战况。 一番折腾,直到晚上众人才得以歇息。 城岚从冯玉璧那听说了她曾看到李清珠贪婪歹毒的种种,心里就百般疑惑,赤桐跟着她一万个担心,“虽然知道清珠和玉璧的误会是有人故意为之,但是说到底这都不关咱们的事,主人您别想了,多累啊。” 赤桐这么说惹得城岚屡屡看去,轻笑一声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是最爱多管闲事么?怎么现在又拦着我了?” “我不是担心你身体么?”赤桐对白日里城岚的表现耿耿于怀,心里明知主人不会跟她说真话,可还是有些埋怨地碎碎念,“要是主人有什么闪失,我该怎么办?” 此时的赤桐仍旧是松鼠模样,她俯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赤桐一族皆是灵兽,只有遇到了命中宿主才能将满身妖力得以释放,如今她妖力循循增长,情窦渐开,她竟有些没办法拿它只当灵宠了。 “你放心,就算有一日我要死了,也必会将你安顿妥当。”城岚低声叹息,在赤桐听来竟然带着点温柔笑意。 两个人都在黑暗里站着,今夜的月光皎洁清冷,透过繁茂的树冠漏下来却显得十分轻柔,城岚听到轻微响动身子猛地往后一倾,一段狭长的骨片从她的鼻尖擦过,这感觉来的太熟悉又充满了试探,让她的身子不由一震,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是她? 赤桐目睹刚刚惊险的一幕,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城岚静下心再探,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已然消失,赤桐惊恐地幻出人形,迎到城岚的身边,“主人,你没事吧?” “没事。”她隔空拾起那段骨片,捏在指尖轻轻一嗅,就连赤桐浑身也不由地打颤,挺起了耳朵紧张起来,“这个……是狼族的味道?” 城岚想到来时追踪的那黑袍男人,看着眼下的骨片重重地深吸一口气,看来他是胤狼族的人。那这次怂恿荒禽,或者说是指示荒禽族攻城的幕后主使,应该就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了。 胤狼族,凤狐族的宿世仇敌。 赤桐看到主人的面色凝重便试探着安抚,并且催着城岚赶紧休息。城岚点了点头并未拒绝赤桐的好意,由她护着往房间走去,这一路上踩着零星月光,她才察觉自己竟然被方才的一丝出神搅得心乱如麻起来。 那个女人,许久不被她纠缠竟有些怅然若失。 她踏入内室,看了眼此时亭亭玉立的赤桐,微笑着说:“你现在已经可以维持人形了,还是去床上睡吧?隔间的屋子是给你留的。” 啊?赤桐惊喜过望地捧起双手,一副蠢蠢的样子和她轻灵的少女摸样很不相符,她看着城岚稳稳睡下,才乖乖回头回屋,在床上坐的实在很不自在就还是守在城岚门口呆了呆,到了午夜才辗转睡去。 第26章 入V三章 赤桐入夜难眠次日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巳时一刻,城岚一袭青衣正在窗前逗雀,那五彩的鸟儿唧唧喳喳动着红色的喙,城岚望着她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也没有回头,“你醒了?” “嗯嗯。”赤桐抹了把眼睛,迎着刺眼的阳光忍不住打呵欠。 城岚静静地站在窗前,宫苑内的匠人正在敲敲打打的修理毁坏的院落,赤桐又看到城岚的腰际发出淡淡的幽光,刚想提醒她便看到城岚用长袖掩住了那珍珠斛,她欲言又止,赤桐也不知道主人到底在想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阵嬉笑声,冯玉璧拉着李清珠,身后浩浩荡荡一大批宫人。 城岚见她二人模样便转身走到主殿,冯玉璧很自然而然地落座在主位,她先是让众人入座,然而自己却站起来从容淡定地行至城岚身边,深深的鞠了一躬,李清珠跟着站起来随着大拜,两个人没有多话,恳诚的眼神却仿佛在透露着什么讯息。 赤桐懵懂地围过来,见冯玉璧不动声色地跟城岚对视,正欲说话却被李清珠悄悄扯到了一旁,“小妖怪,她们再谈正事,我们到外面去吧?” “你听得到?”赤桐诧异地瞧了眼李清珠,小姑娘粉嫩嫩的脸蛋上全是红晕。 李清珠拉着赤桐往一边走,摇了摇头轻轻咬了咬嘴唇,“我又不会法术也不是妖怪,怎么听得到?” 赤桐满不在乎地听着李清珠的絮叨,恨不得脑袋飞回主殿,听听那二人正在说什么悄悄话。 过了接近一个时辰,城岚才被冯玉璧亲自送出来,赤桐见城岚往外走赶紧跟上,“主人,你去哪啊?” “桐儿难道已经忘了我们此次出行的目的了么?”城岚似笑非笑地望着赤桐,后者一副反应不过来的呆样,摸了摸脸蛋,纠结地来回踱步,“主人你可不可以等等我啊,我刚起床还没洗脸呢!” “哈哈哈。”李清珠率先噗嗤一声,扑在冯玉璧的怀里忍不住笑弯了眼角,“你这个小妖怪,居然也懂得礼义廉耻,好可爱哦。”说着就要跑过来摸赤桐的脑袋,冯玉璧看着也跟着偷偷抿紧了嘴巴。 赤桐气呼呼地红了脸,就这李清珠伸过来的胳膊趁机咬了一口,然后就拉着城岚的袖子,朝着冯玉璧远远地骂道:“哼,你这个丑女人,你们果然是一对!一个见面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一个不经过人家同意就乱摸!讨厌!” 旁边垂首侍立的宫人都不敢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心想敢对着一族首领这样大声吆喝的,恐怕这位小客人是头一个了吧?他们可不知道这位初出茅庐的首领大人还被人家吊在树上威胁过。 李清珠听到赤桐这话就微微红了脸,扭过头转移话题说要去看她娘亲,冯玉璧将她死死拉着,迎着赤桐的气愤,饶有趣味地问:“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喊我丑女人啊?我有那么丑吗?” 赤桐虽然很不服气那句称谓,可是还是饱含认真的回答了冯玉璧的话,“在我心里,除了我主人其他女人都是丑女人!除了我家主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许摸我脑袋!哼讨厌你们!”她嫌弃地别过脑袋,偷偷瞟了城岚一眼,迅速跑回了屋子。 城岚被赤桐闹得心里微澜,这会眼底也带了丝暖意,“玉璧,你日后有何打算?” “正式即位之后,成家立业。”她挽过李清珠,神色泰然自若,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李清珠微微垂下眼,露出甜甜的笑颜,“休要胡说,你眼下多少残局还未收拾,还在拿我取笑。” 冯玉璧轻笑道:“若不是这一战,我怎知你我心意相通?” 赤桐洗漱好整理完包袱,装了不少好吃的,出门便听到冯玉璧笑着说,“大祭司只说南族大帝不许与男子婚嫁,又没说不许与女子成亲。” 在我心里,早已拿你当做我的妻子,爱也罢恨也罢,向来都是作茧自缚。 李清珠含羞点头,依靠在她的肩头,见城岚还看着她二人竟有点不好意思,却不知道这观望之人的心思早已远飞天际,不知道在哪徜徉。 赤桐自小便知男女之情,在蛩苍窟看到红芙与青桐之间的感情已经十分奇怪,如今又看到冯玉璧和李清珠之间的纠葛,更是感慨,原来这世间,感情之事如此复杂。 三人告辞一番,城岚方携着赤桐匆匆上路,冯玉璧为感激城岚的救助之恩,将南族皇族的令牌给了城岚,她还有事情未曾调查明白,目送她二人离开之后就赶紧回城与大祭司商议。 离开了西煌,一路风平浪静,不出两日便到了玉暇境内,落地的瞬间,赤桐方好奇地询问城岚,“主人……我看到珍珠斛闪了好多次,您真的不打算理会夫人的命令了吗?” 也不是不管了,城岚有点苦恼地安抚着珍珠斛,直到幽光淡去才喃喃道:“这世间若没了爱,多荒凉。” 赤桐变回少女,对自己的新身体越来越喜欢,现在操控起来也比之前好用多了,她一心向着城岚,心想大不了下次再采纳,反正也不差这一点两点的,于是就欢喜地蹭到城岚的面前。两个人没了之前的隔阂,又一同经历这么多事情,城岚也没排斥赤桐离她这么近,只是微微靠后问道:“你在看什么?” “主人,你为什么不经常笑啊?”赤桐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眸像桃花泛水,“主人笑的时候特别好看,嗯……就像杏花吹雨里的浅浅芙蕖。” 城岚听着微微动容,她也不是不爱笑,只是岁月太漫长,经历太多悲欢早已麻木不知悲苦喜乐。有时候觉得做人也挺好,数十年光阴,不长不短,刚好能尝尽世间百态,睁眼间又是一番轮回。 而她也许从一出生,等待她的便是漫长的孤寂和生冷。 两个人从玉暇山的边境往里走,千里之遥数不尽的城郭村落,关于翎阙的传闻此起彼伏,大约是因为最近两天玉暇山正在招收徒儿的缘故,妖界百姓们的话题明显多了许多。 “听说陛下最近在收徒弟,开出了一个什么条件,说是只要能做到就收他为首徒。首徒啊,多少人踏破门槛都进不去玉暇山半步,今年居然如此稀奇。” 那人还未说完便被另一长相妖娆的男子打断,“你知道什么?我听我堂妹说,陛下闭关几个月之后一下子性情大变,将原来宫里略有姿色的侍女侍从统统都赶了出来,还发放了什么抚慰金。嘿,谁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你们玉暇山远近闻名的不敢惹,还不是因为有那主儿罩着?”隔壁正在倒酒的白面娇娥伸了伸脖子,故意露出后颈的梅花,凑上来笑道:“我倒是觉得,陛下肯定是玩腻了,想换另一批新人上去呢。” 那女子又瘦又高,一身茜红色紧身短衫束得身影凹凸毕现,整个客栈都回荡着她的笑声。 赤桐感觉城岚进门的时候脚下顿了顿,便知道主人肯定是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她也是第一次在外面遇到这种妖魔鬼怪混淆在一起的地方,不禁有些好奇,于是往前探了探路,在靠窗的一侧挑了个清净的位置。 城岚还未落座就有客栈老板娘扇着身后两只大翅膀跑了过来,“姑娘好坐,咱们家各种生鲜活物都齐全着呢,您看是要……嗯?” “……” 赤桐一时愣住竟不知道该搭什么话,那老板娘上下审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地拍手笑道:“原来姑娘是那个,得了,咱们家后院正好关着几个白净可口的,姑娘要不要……” “水。”城岚耐心与她嘱咐,“玉瑕境内最干净的阳水。” 那老板娘愣了一下,手边被城岚微微一拉,待她看到那一颗十足的金珠子,立刻笑哈哈地离去,“好嘞,那姑娘您二位稍候。”她眉头一挑,转身便消失在了这二人面前。 赤桐没听懂刚刚老板娘的话,于是伸过脑袋不耻下问,却被城岚敲了敲脑袋,“认真坐好,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哦。”赤桐心里其实还在琢磨,老板娘口中的那个指的是啥,后院什么东西白净可口呢?就感觉脑袋又被主人敲了一下,这次也比之前那下更重,“收好心思,注意周遭动静。” 城岚从一进门就发觉那边角落几个人正火辣辣地盯着她二人看,她扫了一眼只是两只虎精便没在意,可是慢慢地她却发现刚进门遇到的那只梅花鹿精也直勾勾地打量她的脸,赤桐也觉摸出不对,正了正身姿,立刻保持戒备。 紧接着进来三两个小妖,本来是朝着她们这边落座,可是等看到城岚的眉眼,目露晶光,瞬间面面相觑一番,脚下仿佛连步子都移不开了。 其中一只羚羊精见左右两位兄弟都不动弹,于是上前恭敬地笑道:“恕在下冒昧,请问这位姑娘的芳名?” 城岚想了一下,总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在赤桐开口之前果断答道:“霍连心。” 霍连心?那羚羊精一想不对啊,翎阙给的密书上画的那女子分明姓城。他这样想,在座所有参加过招徒考试的妖魔鬼怪也都这么暗中想,反复将城岚又看了几遍,方才歇了心思,怕是长得有些相似罢了? 可是梅花鹿精确颇有些不依不饶,端着酒杯一步一扭地绕过来,瞧着城岚上上下下打量了个狠,“姑娘果真姓霍?” 赤桐被梅花鹿精身上浓浓的香味刺激到,刚要说话就迎着人面狠狠地打了个打喷嚏,一时间满脸是唾沫星子的两个人都愣住了,梅花鹿精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瞬间就气呼呼地转身往后头洗漱的地方折了过去。 正逢老板娘端着金枝檀木螺钿盘摇摇摆摆地过来,见这局面略尴尬急忙挥了挥手,推着那羚羊精入座:“相逢即是缘分,怎么在小店对起眼儿来了?客官先坐好,需要什么尽管说,这顿我请了。” 赤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朝着那羚羊精一通抱歉,远远站着的几个同伴也是傻眼,好一会才跟着坐在跟前,扫了眼城岚又看了看眼前满嘴抱歉两只眼睛却不住地乱飘的赤桐,没好气地大喊了句,“老板娘来十罐好酒!弟兄们要赌酒。” 老板娘见风波平息,就趁机拉着赤桐回去,此时城岚已经抿了一口茶杯中的水,察觉老板娘的笑眼便抬头致谢似的点了点头,那老板娘许是拿了好处,因为有些讨好地凑近桌子低声透露,“那些人姑娘不必在意,肯定是在山上吃瘪,到这儿泄愤的。唉,见多了就不足为怪了。” 她笑着走开,只余下城岚喝赤桐二人,后门的帘子一晃,那梅花鹿精狠狠地盯了赤桐一眼,很不甘心地回到了座位上,“小二,换个酒杯。” 那店小二忙不迭地给那梅花鹿精送上,又附送了一提百年槐花酿。 城岚教着赤桐这玉暇阳水的好处,耳朵里也没忘记汲取四周的有用信息,半晌过后两人又用了些鲜蔬果子,才起身往门外走去,可刚走到半路城岚便觉眼前横过一根磨得光滑油亮的紫藤木。 “刚刚耍了人,这么容易就要走啊?” 嚯,怪不得那会不发火,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赤桐火气上来就要蛮拼。 城岚侧过脸见那三人已喝的酩酊,枣红的脸上挂着醉意,伸手在空中一划,便打落本就不太稳当的紫藤木杖,那几人还在口中嚷嚷,“姑娘别走啊,陪大爷喝几圈。”城岚喝赤桐就已经出了客栈的大门。 玉暇招徒的日期截止今日,她赶着上山拜师,哪有闲情跟他们计较。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半山腰,赤桐突然停了下来,城岚也意识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头,“出来。” 梅花鹿精见自己已经暴露,蛮不情愿地从草丛里晃了出来,隐约听到她身后似乎还有细微响动,便有些后悔便宜了那人,她站在城岚的面前,嗲声扭了扭脖子,伸手修长的手指,染得鲜红的指甲抵在自己的下巴,挑-逗似的靠近,“我看姑娘生得美,不知道有没有兴趣一同修行?” 这么□□裸的邀请,城岚淡淡地未回,赤桐却有些炸毛,“丑妖怪,你以为我家主人那么随便么?” 那梅花鹿精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耐着性子继续笑道:“那姑娘好歹留个名姓,咱们有缘相识,来日必能再次相会。” 谁要和你有缘分,赤桐抱着臂横在城岚喝梅花鹿精的中间,满眼的火花,“你这个丑女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没看我家主人有要事在身?” 梅花鹿精压低了眼角,瞥了眼狭长的过道,“莫非姑娘也是要上山拜师?” “奉劝一句,别白跑一趟了。” 微扬的声调吊足了人的胃口,梅花鹿精言尽于此,却没有再说,城岚觉得还有后文便正眼看她,沿着她平贴的花黄看向她的眼,强行妖冶的妆容让她有点厌恶,“哦?” “我是梅香,姑娘可愿意做的个朋友?” 梅香缓缓上前,不顾赤桐的阻碍,穿过了她的身躯,城岚后退一步,作势就要走,梅香这才跺了跺脚,有些不情愿地喊道:“这玉暇山招徒有个规矩,就像名姓里有连心二字的都不要,姑娘来得巧,这名姓里刚巧应了两个字。若非假名字,那姑娘必然是进不了玉暇山的!” 城岚略微吃惊,她那会觉得蹊跷随口捏来的那女人口中的名字,竟没想到与玉暇山收徒的规矩如此相悖,“若是我改了名姓呢?” 梅香笑着紧盯城岚的脸,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吃了这人,可是此时也只是强行热情地继续解释,“呵,你也太小瞧这每一届的招徒大典了,你只当客栈中说的名字是白说的么?若有朝一日你真能入了陛下的眼,那你当日的话必然会被同道拆穿,到那时,你就不单单是被逐出玉暇那么简单了。”她稍微斜了斜身子,故意压低了声音,细声细气地说,“不如,你跟我合作,我有办法能让你被收进去。” 赤桐无所适从地望着城岚,城岚逼开梅香的紧逼,很不客气地轻笑道:“姑娘的好意心领了,就此别过。” 她懒得跟这货色打交道,不就是一个禁忌么,只要能进得去耍些手段又如何? 连心?莫非这翎阙也与霍连心有什么纠葛,城岚突然想起那神秘女子提及的事情,不由地联系到前世种种,心里大有疑惑,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会真的这么巧,肯定是自己多心了,于是又唤了赤桐继续前行。 梅香被城岚拒绝,当即便装不下去,手心发出迅猛成风的梅花瓣试图偷袭城岚,可赤桐区区幻化成原形的一只大爪子就轻松将它打了回去,她气的跳脚,心想不管这女子是不是画中女子,单凭她这副相似的样貌,都决不能让她上山见到考官。 城岚被梅香纠缠许久,渐渐引来周围许多妖怪围观,有些刚刚上山纯粹看热闹,也有些正在下山看到城岚的相貌也都有些蠢蠢欲动,一时间整个狭长的小道上都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城岚感觉有些不妙,连忙带着赤桐从空中遁走。 那些人见猎物落空,借扼腕叹息,其中梅香更是恼怒非常。 她想了想,既然这么多人都见过这女子,必然会引起一阵哄抢,不如她到山顶守株待兔,那人既然要拜师必然会经过那里,可当她反应过来,周遭已去了大半的人影,她连忙追上唯恐落到人后。 城岚第一次做这种逃遁的营生,一路上颇有些蛮不自在,碍于赤桐一直跟着并未表现出来,等到了僻静无人的地方,她才稍微放松。 赤桐气喘吁吁地站稳,感觉自己的人形因为惊吓过度和奔波辛苦有点接近涣散,她先是稳住心跳,慢慢调节,好一会才蹲下身子纠结,“这可怎么好?要是玉暇山真的不要有些两个字的徒儿,那主人你怎么进的去?” 赤桐苦恼极了,她最不擅长这种动脑筋的事情,每次都觉得脑仁生疼浑身疲倦,昏昏欲睡。 城岚倒是想了一个主意,只是看着赤桐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有点迟疑,赤桐被她看的心慌意乱,直哆嗦着开口,“主主主人您该不会是觉得生气,想吞了我吧?别这么看我,好害怕啊……” 它还真带着哭腔嚎了起来,城岚赶紧封了她的嘴巴,认真而又负责地微笑。 哇……主人笑起来真好看,吃了我我也愿意了嘤嘤嘤。 城岚还没想好怎么跟赤桐说,她自己分析完利弊,觉得这个应该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只要能进的去玉暇,看病学术并不会因为身份有半分耽误。 所以,当赤桐感觉嘴巴刚被解封,就听到主人这样一大段话: “我想过了,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对我们虎视眈眈,但是梅香说的十有□□是真的。既然霍连心这个身份名正言顺进不去,那不如桐儿你去拜师,我做你的侍婢。你名字中并没有那两个字,玉暇收徒也并未说不许带侍女。只要你进入了,那我自然也就跟着进去。就这么决定了,好么?” 赤桐听得有点胆战心惊,啥?让主人给自己做侍女?呜呜呜,她好怕折寿啊!可是这话听起来又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她纠结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可是以我的秉性,翎阙不要我咋办?” 城岚也觉得这是个问题,“不然,我变成你的模样?”她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妖王二字可不是白叫的,万一被发现少不得你也受罚。” 思前想后,城岚觉得主要还是看玉暇山是怎么考核的,于是也不管赤桐同不同意,一只手抓了她就往云雾里扔。 等到了玉暇山顶,拨开云雾果然探得一座华贵宫殿,城岚不禁拿它与穹苍窟双廉的宫殿做对比,当真是云泥之别,不由地感慨翎阙过的奢靡。 此时她二人已经过乔装打扮,城岚刻意将自己的面容变得寻常无比,经过殿前的巡卫直达报名的宫殿。 她正因为来时的平静而感到奇怪,便被空中突然出现的几道彩光逼得倒退数百步,梅香联合几只妖怪守在这殿门口许久,之前的埋伏竟被她们糊弄过去,梅香觉得自己果然有点轻敌。 决不能让她进到殿内拿到密书。 梅香与四只妖怪将城岚团团围住,梅香七言颇为嚣张,“姑娘以为换个容貌就可以蒙混过去了么?”她勾起唇角暗暗冷笑,你身上的气味可比你的脸更让人着迷呢。 此时事件的始作俑者还在皇城中轴线上的大殿偏殿里的榻上翻看拜师的的帖子,她越看越烦躁,“都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怎么还没有人有城岚的消息啊?他们不都很能耐吗?” 羡阳挑着胭脂在手心看了看成色,招呼侍女端着水盆过来净手,“别着急,许是消息已经在路上了呢?你那密书里写的清楚,不可能没人不动心,除非是画师技术太差,画的脱形儿了,一时半会找不到。” 翎阙闻言赶紧拿起那密书使劲瞅了几眼,果然觉得脸画的有点太胖,嘴巴我不够莹润,头发的颜色似乎也不太对,上一世她的头发略带些葡萄紫,这一世似乎偏墨色。 “羡阳,我要加一天招徒的日子!”她说着就要拿笔在皇命诏书上划拉,被羡阳一把抓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真找不到再想办法便是,你若这般任性,那肯定会遭人不满。那些以往因为错过时间不再前来的,或者已经离去放弃再找的人,必然会对你心存芥蒂。” 这种事情,公平二字最为要紧。 翎阙没好气地丢下笔,笔头蘸饱了墨水一头栽倒在地上,顿时开出一朵墨色的花。 外面端着拜贴的侍女张望着不敢进来,羡阳挥了挥手,她才轻手轻脚地过来,跪在地上摆好了帖子才慢慢退出去。 她看着帖子上的人名,不耐烦地抱怨,“要是她能主动来找我便好了。” 翎阙并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因为她之前定的一个规矩,苦苦不能进来。此时赤桐见主人被群妖缠住,连忙拐进大殿,殿内排着长长的队,她跟在一个人类身后,只听那人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合十不住地祈祷。 大概意思是他已经失败了两次了,这一次一定要成功,赤桐转过身看外面,却发现自己身后站在一直乌龟精,队伍从她这算起已经排到了门口艳阳高照的位置。她稍微缓了一口气,正想冲前面那人打听情况,只见那人猛地回头,一脸藏也藏不住的厚重褶子吓的她倒退好几步,引起后排各种不满。 城岚暂时解决了梅香,匆匆进来站在赤桐的旁边,赤桐着急地跟紧前面的人,一面注意时辰,城岚还算算时辰,如果梅香她们跑的快,大概再有一刻钟就能回到此地,心里就有点后悔没多使点力气扔的再远一点。 “赤桐。” “到到到!”赤桐听到面试官喊她名字,赶紧迎上去,这面试官分为文,武,术三位,分别考量应试者的天赋和反应能力等,末了还有一名女子考验德行。 赤桐统统过了一遍,勉强算过,才接到一份密书,扉页写着:其中内容不许透露给任何人,右下角打着玉暇宫的玉玺印章。 城岚一眼看到那某一折画着她的肖像,上面书着城岚二字,下年注明:凤狐者,时年貌美。能寻到此人者,即刻收徒。 二人立刻明白事情的原委,怪不得他们不让她参加这考试,如果她自己来应试,可能受益的必定是自己,要是她们说服自己一起过来,或者强行抓自己过来,那首徒便可能是他们。 赤桐此时有点兴奋,压低了嗓子凑到城岚耳畔,“主人,你认识翎阙啊!怎么,她对你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城岚下意识推了赤桐一把,心想这孩子满脑袋都是什么,正此时梅香等人充满敌意地冲了进来,被摔开的门吱嘎吱嘎地响,整个室内的人都望向门口。 “你乔装打扮也不许应试!”梅香怒气冲冲,气喘吁吁。 应试武官起身拍案怒吼,“梅姑娘想干嘛!” “怎么了?这是?” 周围细细碎碎的小声议论传到城岚耳中,她伺机变回了原来模样,众人有不知情者只觉得惊艳,知情者来回对着画像看了两三趟,终究黯了眼神,少数几人看到梅香等人的架势也暗暗摸向武器,蠢蠢欲动。 “我叫霍连心。” 在应试官兴奋而激动的眼神中,城岚故意扶着赤桐过去,“来报名的是我家主人,不是我。” 连心?哎呀可惜了!应试四官纷纷叹气,考验德行的女官早已派人通传情况,此时也慢慢失望起来,连忙发书让那人回来,连连叹了三声气。 一是她认错了人,二是她这姑娘没福气,陛下这段日子好不容易又对一女子生出点趣味,她竟处处与这规矩抵触。 来人偷袭让城岚始料不及,然而轻松躲过却又让众人目瞪口呆,数十人一拥而上,近乎将她逼到绝境,城岚的速度极快,他们还在争前恐后地逼近,人家已经稳稳地站到了他们身后。 对付这些小妖,几乎都犯不着用兵器。 殿内胜败分明,众人表情复杂地望着城岚,有人羡慕崇拜,也有人恨的牙痒痒。 面试官无法平息风波,只得用武力解决,随着一声毫不留情的“走”,闹事的数十人统统被扔出了殿外,赤桐看的清楚,考官在名单上做了记号,用红字标注着这些人总不录用,那女官在后面盖上印章,也写道:品行不佳。 秩序井然,所有人都毫不怀疑这画中女子必然成为这一届收徒时,面试官敲着身后的一大块画布公布:“玉暇明文规定,凡名姓中有“连”“心”二字之人,永不录用。这位姑娘虽与画中人一模一样,但并不是其人,所以赤桐姑娘还需努力,这就是今年玉暇的规矩,缺一不可。” “好险啊……”队伍里唏嘘不断,有的人知难而退,后面的人夹杂着庆幸迅速前进。 “这么难,短短几个时辰了上哪儿去找人!”有人开始后悔踩点来,自觉被先来的占了先机,急着赶紧轮到自己。 考官这边一边录入名册,一边挑选合格的抄录好命人给翎阙送去,淘汰之后殿内只剩余十三个人。此时所有人都知道城岚与画中人一模一样,有起了歪心思的早在谋划。 这可为难了城岚,她用假名早已是万万不得已之计;让赤桐与她交换身份也是无奈之举。可眼下这情况,都仿佛是在针对她。 赤桐急的打转,那些人瞬间都消失没影,接着下一波人进殿,才不得已跟着城岚出去,她二人一走,考官们就开始争辩起来,一时难断。 “我见她分明是陛下要寻之七尾凤狐。” “会不会是知道内情幻化而来?或者是吃了易容的丹药?” “我看不像,不过她这名字再怎么也过不了坎了。”女官摇头,接连叹息。 本来严格保密的内容不知怎的被传到了大街小巷,几乎整个玉暇山下的百姓都知道有找人这么一回事,众人纷纷猜测,他们陛下怕是又看上哪家姑娘了,怪不得要遣散原来的旧部。 也有人说,陛下治境严明许是招贤纳士。 总之褒贬不一。 当城岚光明正大走在街道时,赤桐就感觉不对,好像所有人都在偷看她二人,直到看到街道的通知栏上明晃晃贴着她的画像,才知道原委。 “这肯定是梅香他们弄的,他们再也进不了玉暇了,所以才鱼死网破!哼。”赤桐气氛地粥紧了眉头,上前撕了那画像却怎么都撕不下来。 周围的目光紧迫起来,逼得城岚都不自主地望了过去。因为这道通知,她竟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有点抱负的人都想着怎么抓了她前去报名。 妖气混杂的集市不宜多留,赤桐虽动作很快,可还是有人暗中跟了过来,她只好劝城岚,“主人,不然我俩都变化一下吧!现在怎么一出门就感觉有人想抓你。” 尤其是明知抓不到还要耗时间,实在无趣。 城岚镇定自若地由赤桐带着狂奔,要看就要出了玉暇连忙制止,她虽然也没想到办法,但是总觉得翎阙大费周折寻她这件事才更有趣。 难道?城岚露出一点诡异的笑,与她前世纠葛的那个女人竟然就是翎阙? “桐儿,你说翎阙是男人,还是女人?” 赤桐不假思索,“如此急色之徒,大概是男人吧?”要是换了以前,她肯定断言是男人。 身后有白衣人穿梭而至,赤桐险些被他刺伤,那人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笑起来满面春风,“姑娘好身手,在下鹤璋,想和姑娘做个朋友。” 第27章 睡前一发 披金戴玉的宫殿里因为少了一大批侍从而显得略微冷清,翎阙故意支走了羡阳,偷偷在他的镜子面前挥了挥手。 这镜子通着人性,虽然向来不拿她当回事,可是有时候还是很知书达礼,“小镜子,你看你主人不在,你能不能帮我找样东西啊?” 镜子鄙夷地阖上眼睛,它知道翎阙最近在苦恼找霍连心的事情,登时没了兴趣。自家主子被这女人当奴才使,它才不要也那么没出息。 翎阙早就知道它会这么回答,拿眼瞧了眼外面,羡阳已经走远,她施施然斜坐在镜子的一侧,用手肘捅了捅它的底座,“你不是一直都想变成人嘛?你要是能帮我找到那人,我就帮你变成女人,永远陪在你主子身边,怎么样?” “……” 翎阙自认为看得清楚,这镜子绝对是对羡阳有那个意思,可是迟迟未得到回应,便有些焦心,难道是她眼拙看错了? 心镜微微挪了个位置,将镜面转向翎阙。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真的挺诱人的,它守护主人已经近万年,可惜却永永远远都只能是一面镜子,它的职责已经既定了它不能离开,一旦魂魄离开了镜身,心镜便没了心,如同废铜烂铁。 它早早就灰心了,原以为就这样生生世世地过下去了,可翎阙这么一说它就又燃起了希望,“你真的有办法?” 翎阙自知得逞,盘腿坐在席上,紫色的纱面拂过心镜的镜身,俯下身子低低笑道:“你放心,这点小意思,还难不倒我。” 心镜嗅道翎阙身上的味道,记忆突然涌到两千年前,它其实不想提起那个人,数月之前,整个玉暇宫除了羡阳都不敢提起那个人,哪怕是一个字,都能让所有人噤若寒蝉。可是这些天她竟然莫名开始整理那人的遗物,布置昔日最奢靡的那座宫殿,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要迎接何方高贵的客人。 此时,它有点不甘心翎阙的得意,仗着自己的身份故意提起:“你恨了霍连心那么多年,真的能放下?” 如此大费周章,整的六界之内的妖魔鬼怪都为了一个女人争夺奔波,也只有翎阙做得出来。嗯,确切地说是今时今日的翎阙。想当年,心镜心情舒畅地遐想起来,那时候的翎阙还是玉暇山的小公主,善良而又单纯,多少妖界的王孙贵族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可惜…… 翎阙抱着心镜掰了掰它的脸,“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要不是冲着羡阳的面子,再加上你还算有点用处,老娘早就把你砸了。 心镜冷哼一声不理会翎阙焦灼的目光。 翎阙担心会被羡阳发现,赶紧摇了摇心镜,“你快点帮我找人,不然我立刻告诉羡阳,他的法器竟然爱上了……唔……” 心镜急吼吼地射出一道亮光,将翎阙的嘴巴狠狠封住,翎阙一时没准备被勒的有点疼,突然想到之前被城岚也这么捆绑过,心里竟然涌起一阵怀念,好歹那个时候还能摸到她的人,触得到温热的呼吸。 翎阙轻松解开心镜的光,从袖子里拿出一截手绢,“好镜子,你用这个味道好好找找,我以前给她留过我的东西,要是那臭丫头还带在身边就一定能找得到她的人。” 心镜动了动,铜黄的辉光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那条帕子拉了进去,翎阙抱臂等着心镜答复,她潜意识里觉得城岚一定舍不得扔她的那方丝巾。 美人如故,舌灿莲花,也抵不住有心人不愿帮衬。。 得到答案的心镜万分明朗,在心里百转千回却沉默了一小会,良久它才动了动身体,“你先告诉我如何脱离这面铜疙瘩,而又不毁了它?我立刻告诉你霍连心的位置。” 翎阙激动地抓紧心镜,它的身体跟着翎阙的手臂上下起伏,好几次都差点撞到地面,“喂,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 “我不管你快点说。”翎阙的眼神都亮了,她等到现在,外面来拜师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来来去去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在抓耳挠腮。 “你不是让那些人帮你去找了么?” 心境故意不告诉她,搅得翎阙心乱如麻,简直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那份答案,她愤愤地抱怨,要是知道那些人还没你一个管用,我就不花那么多心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逼问的法子也是她这会才想到的,谁知道这破镜子真的对羡阳有意思,真是逢赌必赢呢嘿。 翎阙的眉眼深浅,如穿花和雨,她要被这镜子搞疯了,灵光一闪,一点点朱唇慢慢逼近心镜,一字一句地威胁,“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便告诉羡阳你爱上我了,要跟了我去。”她换了个姿势,将心镜摆到眼前,长长的裙摆围堆在它的周围就像烈火中燃烧的花蕾。 心镜也是看清楚了,这几年翎阙除了酒量见长,就连眉眼高低间威逼利诱的本事也厉害不少。它不由地叹气,这一切啊,都怪主人太惯着,“诶……停停。”为了避免沾染一脸的胭脂,心镜还是决定如实坦白,“那个霍连……哦,不,城岚,现在就在玉暇边境的云郭镇。” 翎阙欢喜极了,不等心镜说完,便丢下这玉暇公务以及宫殿外还在进行的招徒生意,火急火燎地遁走了,心镜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半晌毫无诚意地撇了一句,“人家可是正和俊俏公子在一处呢。” 它话音刚落就看到门口露出一角玄色,羡阳转了转眼珠子快步走到心镜的面前,象征性地拍了拍它的“肩膀”,“干得漂亮。” 他突然有种“我家有女终长成”的成就感,对于翎阙的关爱让他完全忽略了身侧哀怨的眼神,“羡阳,你听到了吧?” “没有。”羡阳果断打断,认真地回过头用袖子擦了擦镜子上的灰尘,“有也没有。” 心镜有点郁闷,这个人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每次都故意回避自己的问题,它见那人走远,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你喜欢的我就变给你啊。” 羡阳微微一怔,温柔笑笑,对着心镜默默舒展开眉头,“真是个傻孩子,这种事情等你长大了再说,好吗?不许跟着翎阙胡闹。” 心镜眨了眨眼睛,跌到羡阳的怀里如同拥入举世的温柔,它一直搞不懂这个男人,心里到底藏着怎样的感情,可能又让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溺其中。 羡阳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心爱的镜子,步入云端。 而此时,城岚好整以暇的坐在房间里,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眼前被捆成天蚕形状的白色身躯不停扭动,她眼皮子都没抬,毫无感情敲了敲手里的迷香,“说。” 赤桐双手叉腰,重复了一遍,“快说!”这个不要脸的禽兽,竟然敢对主人用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哼,想想都来气,她紧接着踢了这人一脚,还不解气,直骂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不然立刻扭断你的脖子!拔光你的鹤毛!” 鹤璋含恨倒挂在梁上,他哪知道那冰雪美人竟是那样冷漠无情,将计就计诱他来此,一套套手段让他应接不暇,他两眼蒙圈,晕晕乎乎地摇了摇头,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哈喇子,含混不清地求饶。 城岚扣了扣手指,冷冷地盯住他,鹤璋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觉绑着他的绳索瞬间消失,他整个人,头冲下呼啦一下就栽了下来,求饶不成他赶紧摸着地板爬到城岚的脚边,“姑……” 话未出口那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击到了门槛边,城岚玉面微寒,“不知好歹。” 赤桐踩上鹤璋的衣角,再次警告了一遍,“我家主人问你的话,你说是不说。” 此时翎阙刚沿着狐妖的气味循着找过来,掀开屋瓦,看到城岚前方跪着一只几百年的小鹤精,身旁的小姑娘长得清秀稚气,正在气势汹汹地训斥那小精怪,然后便听到那男子弱弱抬高了音量。 “翎阙,女,长相上乘……哦,不,没姑娘您美。”他认真回想,比划着翎阙的身高,晒笑着还想着讨好城岚,“至于她的生平,小的也就区区几百年的道行,哪知道那么多?”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娘饶小的一命。”他顿了一下见城岚没啥反应,连忙往前膝行两步,阴阳怪气地提议起来,“要要是姑娘真的想拜师,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得委屈姑娘与小人扮个夫妻……” “滚。” 随着一声渐远的嚎叫,城岚惊恐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赤桐早已被突然从房顶蹿下来的人影震撼的连动一动都忘了,只见这紫衣女子拍了拍手,随着华美的衣襟将手负到背后,赞赏地望着城岚微微颔首,“美人可还记得我?” 城岚记得这熟悉的声音,竟然感觉特别亲切,“你就是那日在……临墟洞的那个女子?”她狐疑地盯着翎阙,眼波流转,瞬间被她身上的贵气所吸引,“你就是是翎阙!” 第28章 约法三章 翎阙嫌赤桐一直跟在城岚的身边碍眼,使了好几次眼色都不管用,只好无奈地敛容坐下,清咳几声:“让她先出去,行吗?” 从猜测到知晓,虽有准备,但是翎阙带给城岚的冲击还是很大,她还没消化好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便是她要拜的师,因此有些微走神。可她明明没有答话,那人却自作主张地将赤桐拎到了门外放着。 赤桐浑身的肌肉还有些紧绷,回过神趴在窗口的缝隙里张望,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翎阙一步步逼近城岚,媚眼如丝,循循贴近,举手投足之间难以掩饰的妩媚,“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翎阙陛下。”城岚微微弯腰,她内心有点复杂,可是眼下还是对翎阙十分尊重。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翎阙之前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陛下如此大费周章的寻我,是为了那次捆绑的仇?” 玉雪飘摇枝不留,翎阙感觉自己就像那枯枝,即使长得再粗壮白雪飘摇落下,终究不会为她过多停留。她原以为这一次以真面目示城岚,那人便能记起往昔,哪怕曾经的她们那般辛苦,可是她也舍不得忘记,也不想城岚忘记。 翎阙还是不甘心,心想自己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寻到你,就不信不能打动这个冰疙瘩。于是她故意做出孟浪撩拨的样子,搂着城岚的脖子柔声戏弄起来,“我要是知道你愿者上钩,我才懒得打那个主意。”她说着说着两条腿都快缠在城岚的身上了,右手轻抚着那人的脸颊,双眸里透着缠绵的欲-望,表情没有露出一点点的不自然。 城岚被翎阙这这一举止吓得心惊肉跳,她从未见过如此……之人,手指微颤却不忍碰翎阙暴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只得忍了忍隐身退后,待人影凝聚,才呐呐说道:“陛下这副样子让臣民看了,成何体统。” 翎阙不喜欢城岚总是喊她陛下陛下的,因此立刻松了双臂,与她分开些距离狠狠地瞪了又瞪,“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算了算了,不记得也罢,总归你还是我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什么,于是回过头看着城岚,“刚刚那只鹤精是你招惹上门的?” 城岚不再局促不安,摇头否认,“不是。” 翎阙有点怀疑地再次审视城岚的装扮,不太开心地皱了皱眉头,“你都被快被我通缉了,还不低调一点,打扮这么鲜亮做什么?” “正是因为您的“通缉令”贴的满目都是,所以才引来那些人觊觎我家主人!”赤桐扒拉着窗户,隔着一层窗户纸十分卖力的辩驳,城岚眼见情况不对,连忙挡住翎阙的动作,“哎,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跟她计较什么?” 被城岚这么以维护翎阙更加生气,“还说!那个女人是哪来的?” 城岚斜了眼那隐隐约约看得清的黑影,“哦,桐儿,你见过的。” “就是那只小宠物?”翎阙有点惊讶,想到之前见过的小松鼠就一股子闷气涌上心头。呵,城岚还真是能干,她寂寞的时候也不过看看与她相似的人罢了,可她倒好,几步路就将一直小松鼠养成了小美女,真是有“远见啊”。 城岚听她说了好半日,却还不知这人因何而来,岂料朱唇未启便被翎阙拉着手往里面走了几步,她神色不安,呼吸紊乱,脸颊上微微泛着红晕,“那我问你,你自出生起,可有过心爱之人?可曾与人有双修之过往?” 翎阙难得有点娇嗔,瘪嘴转过身等着城岚的否认,可她左等右等也听不到回音,又撇不开面子再问,于是急的随手将眼前的一盆花给摧毁了,半晌却发现身后的人还在苦思冥想,眉头皱了又皱,好像解不开的结。 可是她蹙眉思考的模样,又十足的可爱,让她忍不住打断,翎阙没出息地咬了咬嘴唇,垂下眼沉下声扬了扬下巴,试探地问,“……很多吗?” 城岚这才有些为难地抬了抬头,表情有些尴尬,反问道:“何为双修?” 妖类但凡修炼过千万年,经历九九八十一劫便几乎上无可上,强无更强,而这时候大多道行差不多的妖类就会选择双修,双修者可直接汲取日月精华,一朝一夕便抵千百年。然此术为大多妖物所不耻,非定力极高的妖类均会堕入丑道,为同道诟病。 翎阙曾听羡阳说过城岚的大概,闻她此言才记起她是没有妖法的,于是放下心来转念笑道:“我知道了,老狐狸管你那么严,你肯定也没有过心上人。” 所以,你只会是我一个的。 “那到底何为双修?” 城岚一本正经地询问,那目光清澈的简直能拧出水来,翎阙支吾几声,终于找到了另一个转移话题的方向,“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找你?” “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我么?” 翎阙在城岚面前显得格外的有耐心,“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前世是我的妻子,所以这一世我自然也是要与你同船共渡的。” 城岚嘴角微抽,她竟不知道如何反驳,索性退了几步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前世的种种已经过去,她并不觉得会对今生今世有什么影响,包括眼前这个女人,她与自己最大的牵绊便是将来师徒的名分,其他的她从未想过,也不会想。 翎阙不太理解城岚,她自认为说的十分直接裸-露,可这人仍然能面不改色就让她有几分怀疑,“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城岚从未将儿女之情放在心头,听完翎阙的话她抬了抬眼皮,认真的看着翎阙,“我是来玉暇山拜你为师的,你既然要寻我,我又刚好要拜师,不如你收我为徒?” 她顿了顿,担心翎阙不愿意接茬,接着说:“这样,你教我是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好!” 翎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她拉住城岚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既然早就想拜师,为何等了这两天,竟没见到你?” 城岚行至一旁,“我去过玉暇山,只不过考官说我名字不合规矩,不让参加。” “嗯?”翎阙嘴里默念,并没觉得城岚的名字哪里不对,况且她的密书里画的就是城岚本人,考官见了绝不会不禀告她的道理,她眸光微寒,心里念着,就暗暗打算将那四人狠狠责罚一顿。 “我用的是霍连心的名字。” 城岚说到这儿有些无奈,毕竟霍连心是翎阙前世爱人的名姓,她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有些唐突,可翎阙知道时却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城岚在慢慢接受自己是她前世所爱的事实,于是又加紧几步,翘着腿坐在城岚面前的桌子上,“我就知道你也觉得这名字好看,不过城岚也凑合,你这一世既然是叫城岚,那我便唤你岚儿如何?” 彼时翎阙笑靥如花,胸口的珠坠让城岚有些失神,她微微一怔,指着翎阙胸口的蜘蛛坠子,“这是……以前霍连心的么?” 她感觉很微妙,看到这吊坠就说不出的不安。 “不是。”翎阙信手拿起坠子,上面镶的整齐的七色宝石泛着晶莹通透的光芒,“这个是锦炀送我的。”她停顿一下,突然看向城岚,“对了,锦炀你记得吗?你前世最好的朋友,她知我夜难安枕,便将此物赠予我。你喜欢?送你?” 城岚连忙摇头,突然有点犹豫,她是不是不该拜翎阙为师,感觉这个女人总有点不太靠谱。 她觉得翎阙就像是上一辈子欠下的一笔债,好像即将要甩不掉的样子,可是谁让她当着姑姑的面许下承诺呢?蛩苍窟是她的家,即使那里永远像是没有温情的牢笼,她也舍不得看着它毁灭。 翎阙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调动一点点城岚的情绪,终于想起羡阳以前说的话,无可奈何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小宠物,你过来。” 赤桐被关在外面许久,早已急不可耐,可是开门看到是翎阙,见有点怕怕的,早就听说妖王男女通吃又暴戾无常,这女人在蛩苍窟的时候就经常骚扰主人,现在又在她眼皮子底下对主人眉来眼去,肯定是要吃主人的豆腐。 她作为主人的守护灵兽,万万忍受不了。 “桐儿,过来。”城岚招了招手,其实是怕翎阙一言不合就踢飞了赤桐,毕竟那只鹤精的例子摆在眼前。 翎阙斜倚在门口,“我再也不用招徒儿了,你和你的小宠物一起跟我回宫。” 城岚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探寻地看着翎阙,“我们可否约法三章?” 翎阙现在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人,笑意泛滥出嘴角,别说三章,三千章都没问题,“美人儿别客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不许当我是霍连心;不许干涉我自由;不许……”她正想着,便看到翎阙的滚烫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心跳猛快了一刹那,便接着说,“不许为老不尊。” 偏生是这样处变不惊的脸,这样的清冷正经的强调,又说出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话,翎阙连连点头,“还可以加一句,不许我再收徒弟。” 第29章 师徒对拜 不出一个时辰,翎阙收徒的消息就传遍了玉暇的大街小巷,八荒九州的妖魔鬼怪无不将这视为近千年来最大的八卦新闻。 妖王翎阙自两千年前那场大病之后,就再也不问政事,整日流连世间花酒之地,且最好寻些姿貌出众的小妖或者人类来戏耍,明眼人都知道就连玉暇的大小事宜都是请了昆仑羡阳来打理。至于每次前来拜求拜师的四海妖鬼怪,翎阙更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就连几百年前,有沃民国的贵族王子亲自命人拉了九百多车的璇瑰、白青二丹来求师问道,翎阙也是眼皮子没抬就把人撵了出去。 可是今年,这招徒大典不仅搞的隆重气派,而且还费尽心思的样子。就在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玉暇宫的人就在城郭中的告示栏里贴出了已收徒一人的告示,黄底黑色的通知,醒目地标着“城岚”二字,其余皆保密不提。 众应过试的妖见此二字才想起那密书所提之人,纷纷感叹一句,原来陛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梅香带着几个小喽啰隐藏在人群深处,看着这鲜红的二字,狠狠地咬紧牙关招呼身边的小怪,“赶紧去弄几个活的过来,老娘补补精神再去玉暇山讨个公道。”她恨得牙痒痒,几乎能确定,这件事情和早先的霍连心脱不了关系,哪里就那么巧,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若是真的,就铁定要去闹一闹,她刻苦努力了近千年,却因为一个名字一副样貌就让人给比下去了,岂能甘心,再不济也要让这八荒的妖,玉暇的百姓都看看,翎阙言而无信,徇私舞弊。 可她没料到整个玉暇的人早在翎阙即位起就知道,他们的陛下是个不爱循规蹈矩的,并且已经习以为常。 此时,城岚抚摸着眼前的大鵹,它的青羽丰盈漂亮,翎阙的侍女带着城岚慢慢观赏宫中的景色,她虽不知这位“首徒”的来历,却也能感受到陛下对城岚的重视,她带着贵客在万兽园转了一圈,这才估摸着带她前往已经修缮完毕的宫殿。 城岚自被翎阙带到玉暇皇宫,就再也没见到她的人影,反而是赤桐被翎阙招呼去,说是要为她这个徒儿买点必备之品,暮色温软细密地从云层里渗透下来,接近入夜,她越过三四层月洞门,不知道哪来的宫女齐齐排在一个宫殿前正在铺花,看到她过来都不敢抬头,轻轻地喊了一句:“姑娘请。” 城岚虽然也算是一族的圣女,但是凤狐族族人凋敝,且处事向来从简不铺张,一时间被这样迎接颇有些不自在,身边的侍婢只当是这位受宠若惊,因此细细引导,“城姑娘,跟我这边请。” 侍女在前面走着,却没有踩上那条花瓣铺就的华道。 城岚环视四周,终于还是面色平静地走了上去,往里走了三层,雕饰瑰丽的宫墙上画着奇怪纹路的花卉,她即便是阅遍花草却也喊不出名字,只觉得脑袋里涌上一股熟悉感,和当初第一次偶遇羡阳的时候,他提到玉暇山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却让她有点莫名的……难过。 “连城殿。” 城岚看到精雕细琢的匾额,忍不住念了出来,那侍婢听罢便笑着回答,“此处的匾额都是陛下亲手新题的,还说姑娘若是不欢喜,尽可说了再换。” “……”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被宠着的感觉来的太突兀,城岚不适应的同时突然有点排斥,过了许久才疑惑地望向那侍婢,“嗯……你们陛下人呢?” 侍婢摇头,表示陛下的私事做奴才的怎敢过问。 于是,直到城岚躺在宽阔舒适的床上的时候,她也不知道翎阙去了哪?在做什么。赤桐还没回来,她只好细细琢磨接下来该做什么,怎么做,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想都没想,就透着薄薄的帘子唤道:“桐儿,你有什么消息?” 赤桐现在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变化的时间了,她跟着翎阙跑了这许久终于能歇口气,便急急忙忙赶过来找主人。连城殿建的距离正殿极其近,与其说是东西临近的宫殿,还不如说更像是正殿日常休憩的偏殿,只不过这偏殿园林厨库,应有尽有,已经完备到可以自立门户。 赤桐旁若无人的掀了帘子走近城岚,见城岚慵懒模样就弯腰低声笑,“主人你猜我刚刚跟着去买东西,看到了谁?” 城岚微微挑眉,大约是因为这会无聊,竟露出那么点兴趣。 “就是那个鹿精,竟然带着几只螳螂虎豹来宫门口闹事!口口声声说我们是骗子。”赤桐说着忍不住捂住嘴巴笑了起来,银色的长发缓缓滑落肩头,“那个坏女人可真是有良心,我们刚上来听到她嚷嚷,我还没看到怎么出手,那几只小妖怪就被打落到了好远,你都没看到那只鹿精一瘸一拐走路多好笑!她还以为坏女人会站在她那边惩处咱们呢。” “可惜……”赤桐说着不高兴地顿了顿,撅起嘴巴就抱怨,“坏女人竟然警告她们说,不许任何人再动你一根寒毛,否则就打死他们,因为……因为你是她的娘子,哼。” 城岚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赤桐嘴里的坏女人是翎阙,她的语调从开始的兴奋激动到失落,城岚也听得一脸的愁绪,不过她还是安抚赤桐,“你也累了一日,快回去休息。”然后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以后不要喊翎阙坏女人,她做了我师父,也就是你的长辈。” 赤桐满不在意地别过头,想了一会突然可怜巴巴地望上来,“主人?” 城岚:“嗯。” “你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桐儿了。” 城岚微微一笑,本来想伸手摸摸赤桐的脑袋,却被突然躲掉了,她一反常态地笑了笑,快速直起腰嘱咐,“主人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拜师的仪式呢,我先回去了。主人早点睡,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 赤桐以前都会很乖巧的,这次突如其来的闪躲让城岚有点摸不清头脑。 不过赤桐刚刚说的话,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成为首徒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何况她这个实在是名不正又言不顺,本来还很疑惑为什么没有妖怪来找她的麻烦,或者来试探一下自己。现在倒是明白了,想必翎阙肯定是在宫外派遣了重重重兵把守。可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平白多了许多的仇家。 她这样想着,不禁想到翎阙那股对自己执着的劲儿,突然有点羡慕起霍连心了,转念一想立刻把这心思不留情面的压了下来,她本就不是霍连心,这番用心实则是错付罢了。” 次日拜师大典,城岚盯着女官送来的服饰愣了一愣,久久才问,“穿这个?” 那女官目不转睛地看着城岚,完全无视盘中大红色的华裙丽服,戴着的翠绿通透的镯子滑至丰腴的手臂,满目欢欣,“是的,陛下亲自吩咐。” 城岚微微翻了翻衣服,连带着首饰都看了一遍,指着其中的凤冠霞帔疑惑,“这个也是必须要戴?” 女官扫过首饰后有点忍俊不禁,可是在抬起头看向城岚之前还是正了正面色,“是的,陛下是这么吩咐的。” 城岚素日的打扮及其简单,不过一钗一带束着长发,眼前的金玉首饰让她有点微微厌弃,而且……她转向那盘中的精致服饰,虽然她不懂人间礼数,但是也明白那凤冠霞帔,正红的喜服都是成亲的时候用的。 她有点糊涂,难道这玉暇山上的师徒之礼与那凡间的夫妻之礼是一样的? “可以不穿吗?” 城岚尽力争取,可那女官缓缓地摇了摇头,“陛下说姑娘看着办,不喜欢便不穿。但凡少穿一件,都由我们伺候的人担着。” “哦。”城岚沿着一派站的侍女走了几步,忽而点头道,“那你们担着吧,我不喜欢这样穿。” 赤桐远远看着,明显看到在场的小侍女在听到主人后半句的时候,或是手指或者膝盖都轻微地抖了一下,就连那白姓女官都吃了一惊,心里不由地比较,这事要是放在当年的霍连心身上,她一定会因为顾惜她们的性命而默默承受的。 果然,城岚真的不记得他们陛下了啊。 白茉是当年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也是翎阙最忠诚的下属,她踌躇地走到拜师台前,翎阙正站在一旁跟羡阳嬉皮笑脸地商量着什么,突然觉得挺为难的,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说,“陛下也太为难属下,那衣服城姑娘果真不愿穿。” 翎阙停下口中的事情,看着眼下的白茉,摸着下巴好好想了一想,“她是不喜欢颜色还是款式,是衣服上的明珠缀的不够多还是不够密?” 白茉只好告诉翎阙,她来之前城岚跟她说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羡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翎阙也有点惊讶,鄙视地白了眼羡阳,才重新冥思苦想起来,暗道:她居然认得这是人间的喜服?她不是从小都被关在蛩苍窟吗? 羡阳心里有底,却没有揭穿,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翎阙,他与城岚已有接触。之前翎阙寻到蛩苍窟,完全是因为往生镜的搜寻,而至于是靠什么来寻找的,羡阳却从未跟翎阙说过。自然他这个师妹,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在意过程,只要能找到人,她便欢喜疯了。 “那就换过去吧。”翎阙失望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望了眼白茉,白茉正要转身,她却眼睛一亮,“不过,仪式就不必改了。” 于是,当城岚在众目睽睽下走到拜师台,念完誓词之后,就发现这个拜师的仪式搞的有点诡异,有过类似经验或者见过这种形式的妖怪们都切切私语起来,“喂,当家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一拜师傅,二拜师傅,师徒对拜……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啊?” 第30章 六条尾巴 几乎所有去过人间的妖类都感觉这场拜师大典,除了那位首徒穿的不是凤冠霞帔,完全就是改造以后的成亲仪式,从开始的红绸花雨到最后一方敬酒一方吃的礼仪,都无不令人浮想联翩。 “这位……该不是陛下的新宠吧?” 底下一直摸着胡须的羊大爷眯着眼睛,胸有成竹地感慨,“小娃娃见识,这小狐狸才多大?咱们陛下做她奶奶都绰绰有余,怕是玉暇后继有人咯。” “我听说狐族贵族都傲的很,这位是哪一处的?倒是看不出名堂,只觉得眼熟的紧。”一只活了五千年的树精垂着头发为众妖遮挡阳光,模糊的视线聚了几次焦,还是放弃了,只管叹息着掉叶子。 “昨日街道里贴的全是这女子的告示,扒都扒不下来,难怪您老人家眼熟。”螃蟹横在人堆里,使劲掐着嗓子往上喊。 山羊胡子摇着头,清了清嗓子,“您老人家活的最久,怎么也不知道这小妮子的来历?我可是听野林子里的梅花鹿妹妹说,她可是有大来历呢。” 这话脱口而出,连山羊精都没有意识到千百妖类的耳朵朝着这个方向伸了过来,依旧津津有味地瞎诌起来,“咱们陛下不是有个师兄吗?” 紧接着底下就窃窃私语起来,什么龙阳女风都被抖落了出来,最后不知谁说了一句私生女,大伙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正是青鸟盘旋,鹤鸣鹂唱,翎阙亲口宣布礼成。 然而,这场看似荒唐的拜师大典结束之后,城岚并未等到预料的质疑,反而是恰好前来的西煌使臣前来给翎阙送了百车的黄金玉石,据说是新王登基,前来朝贡的敬礼。翎阙衣着光鲜,高高坐在紫金宝石雕篆的孔雀黄金椅上,面前隔着叠叠迷雾,归然不动地面对着自己的臣民。 翎阙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她有些恍惚,腹部突然涌上一股咸腥的寒流,她蓦然捏住脖颈,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推开了王座一侧。 可是赤桐一直紧紧盯着她,看到主人突然退到后面连忙跟了上去,循着味道在人群寻了两三圈也不见任何踪影,犹豫了一会索性往连城殿的方向赶过去。 赤桐前脚刚走,城岚就用力摆脱了某人光滑柔嫩的手掌,头顶的洋槐与眼前的冬青构造的狭小空间正好将她二人完完全全地遮掩起来,城岚离开翎阙的怀抱,感觉后背一凉,嗓子眼里涌出一股浓重的腥味。 “你刚刚怎么了?” 翎阙眼神里有些担忧,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拉住了城岚的衣袖,那副无赖模样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城岚嘴角略微抽了抽,她看着眼前之人,从此便是她的师父。 可是这个人心里装着的是自己的前世,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件事情心里头就隐隐觉得很不爽快,就像是发了酵的酒麸子还未装好就被阳光晒得发腐发臭。 “师父怎么在这?”如果没记错,此时的翎阙难道不该是正坐在大典之上?可是咫尺之遥的人存在的这么真实,连同她的呼吸,她的眼神同样灼热,没有丝毫掩饰地投在自己的脸上。 翎阙着急地拽住城岚,大声质问,“你刚刚怎么了?”她嗅到了血腥味,即使淡淡的,这人极力抑制也无法逃脱自己的嗅觉。 她本想拉着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可是指腹接触到城岚的脉搏,却脸色大变,蓦地站了起来,“你的奇经八脉为何是碎裂的?” 城岚起始感觉翎阙正在号她的脉,惊得赶紧缩回手,警惕地退避到角落,然而翎阙已经看出来了,她只得强装道:“你看错了。” 她的心里空前的慌乱,这件事情是她最大的秘密,翎阙也就罢了,可是要是让旁的人知道,那她这近千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可她往后退了几步,仍然没有告饶的意思。 翎阙看着城岚,就像是面对一个全新的生命,这个生命不叫霍连心,也不是精通医术的北疆公主。突然想起一个传说,人在临死前,灵魂都会被黄泉水洗涤纯净。 也许她的心也跟随霍连心的,跟着被洗涤了一遍遍,所以才把仇恨忘的那么彻底。她本该是恨她,却一直想再次爱惜她。 翎阙曾想,大概是霍连心在冥界过奈何桥的时候,太傻多喝了几碗孟婆汤,所以才不记得她。而她哪怕曾经历了那许多的悲伤,她记忆里最深的,却只有霍连心最美好的模样。 可这些美好模样,正是城岚没有的。 城岚倔强隐忍,她的利爪时时刻刻都为了防卫而充满力量,哪怕有时候会伤害到自己。翎阙第一次感到一点辛酸,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子眉眼里没有一丝对自己的情意,而自己却像是认识她许久似的,总在不经意间将她识破。 “别动。”翎阙铁青着脸,缓缓逼近城岚,为了防止她反抗,只得勉强抛出一句,“师徒如父子,你勉强也算得上我女儿了,不许忤逆长辈。” 城岚被她这莫名的一句话说懵了,转瞬即逝的犹豫便让翎阙握住了手腕,继而迅速诊断又换了她另一只手,终了皱眉骂道:“你的内伤这么重,你从来都没发现吗?” “不过几日,它便自己好了。” 翎阙的心像是被城岚黯然的一句话划了几道口子,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着急什么,可是看着城岚,她就觉得心疼,“到底怎么回事?” 她着急极了,整个人都显得严肃起来,城岚知道瞒她不过,早晚都要被查出来,还是老实交代,“咒术反噬,妖怎么可能轻易就能操控得了咒术,咒术本就与妖鬼相克,我虽练就一身强术,却也屡屡被伤的遍体鳞伤。” “那你还要练?”翎阙不理解,激动地眼眶都红了。 城岚定定地看着翎阙,突然笑了,这笑里藏着冰刀霜剑,万里苍凉,“我这样的妖,如果学不会坚强,难道等着被姑姑当做废物吗?有时候,哪怕是工具,也是有价值的。” 翎阙还站在原地,耳畔像是回想起了熟悉的哭诉声。那人的哭声和城岚的笑声交相辉映,竟然分不清彼此起来。 远处的典礼之上响起了绚烂的烟火,正因为是白日里,白茉特意准备了万花绑着烟火一起在空中绽放,方圆百里全是漫天的鲜花。 城岚知道翎阙是瞒不过去的,只好一句话不说地静静站着,红海棠飘落在她的鬓边,绮丽花蕾点缀着素雅的裙衫,孔雀翎垂在她的腰际就像是盛开的艳彩。 翎阙本想为她摘下那花瓣,却在走近的时候突然住了步子。她的睫毛轻颤,鬓边的残花如同零落的璀璨,随着落日余晖慢慢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岚儿,拜了师,师父帮你恢复妖力。” 翎阙骄傲地昂起头,可是目光落在城岚笔挺的鼻梁上又忍不住微微低了低眉眼。 城岚延续着轻飘飘的语气,她就像是认了命的傀儡,轻轻地点了点头,“弟子只希望师父能记得当初承诺的三件事情。” “我从没有拿你当做是连心。”翎阙挨过来解释,锐利的眼神刮过城岚的嘴角,不动声色地笑道:“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说,你敢保证生生世世都不爱我,我可以一直等,在等一万年我也愿意。” 城岚面对这样的翎阙,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我并不是她。你爱的也许是这张皮囊,也或者只是前世那个美好的女子,而这两者都与我无关。” “你只是忘记了。”翎阙眸子里有点忧伤,可是很快就释然,“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属于你的记忆的。” 话音未落,城岚的手臂就被翎阙紧紧抓住,来不及挣扎就被拉进了云霄里。在翎阙的眼里,城岚这点微末道行简直不够尝。 玉暇的大长老还在自家小窝里睡觉就听到一阵子敲门声,听起来倒像是打仗,老头子打开门,翎阙就带着城岚冲了进来,“老王八,你快出来帮我看个病人。” 城岚听说是看病,手立刻就从翎阙手里抽了出来,硬说道:“我没病。” 翎阙连忙回身拉住城岚,眨了眨眼,“我不是指那个,你放心,这是我俩的小秘密,我一定会保密的。” 大长老上下打量,这二人衣着打扮都十分相配,不由地乐呵起来,叹着几万年的老气,点头赞许,“小孔雀这次带过来的小姑娘脾气够味,老头子喜欢。” 翎阙最讨厌有人喊他乳名,城岚听到就重复了一遍,果然看到翎阙恨恨地斜睨她一眼,她便垂眸抿嘴,“此番,算是扯平了。” 城岚笑吟吟地望着远处略显热闹的宫殿,就好像她千辛万苦,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逃到了另一个牢笼罢了,左手扶住门框,她右手悄悄花了一个符咒。 出门这么久,是时候给家里传个信了。 大长老洗完脸慢悠悠晃过来,瞅瞅翎阙,又瞥眼城岚,“啧啧啧,真是只漂亮的小凤狐,只可惜,少了六条救命尾巴。” 第31章 名字由来(捉虫) 狐族的尾数就是其身份地位的象征,很多狐狸都是脱胎换骨之后慢慢修成人形,每过九百年才得一只尾巴,而凤狐族修炼秘术更加艰难,因此一千多年才能得以生出一尾,且会因为资质和修炼时候的心念是否纯净而生出不同毛色的尾巴。 城岚却是个例外,她自出生便通身雪白且生出七尾,令凤狐族所有见过的人都叹为观止。只可惜城岚出生不足月,周身逼人醒目的妖力便开始涣散,一去经年竟荡然无存。 城中长老嗟叹不已,却认为城岚是天之骄女,这一切境遇都是天将降大任的征兆,因而赐为穹苍圣女。 这大长老比翎阙还要年长九千岁,自从东海三次夷为桑田,这位龟太岁便上了玉暇山帮老妖王出谋划策,治理玉暇山已经方圆九百里的地域。 方才那句话虽说的漫不经心,却吓了翎阙一跳,“怎么可能?哪有尾巴不见了,本人却不自知的?老头子休要胡说。” 龟太岁慢吞吞地从门口绕着窗台移到城岚的跟前,他看了看城岚,摇了摇头,突然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拄的拐轻轻地在地上敲了几下,“小狐狸你今年多大了?” 城岚兀自疑惑,却还是认真答应着,“晚辈今年两千七百二十五岁。” “啊!”翎阙突如其来的惊呼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她吃惊地拉过城岚,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面嘴边不停地喃喃,“不对啊,年纪不对啊。” 狐狸是动物里最有灵性的,如果说飞禽修成人形得花费七八百年,那狐族可能两三百年便可以了。按照这个程度往下算,如果霍连心转世投胎变成小狐狸,从娘胎里出来,然后修炼成人形,然后再慢慢长大乃至于长生不老,到如今根本不可能只有两千七百多岁。 之前她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现在想来,城岚的确比情理之中要小许多岁。 城岚并未将翎阙的自言自语放在心上,转过身谦卑地拜向龟太岁,“前辈的话有何玄机?还请指点晚辈一二。” 龟太岁刚要回话却被翎阙硬生生打断,城岚又被扯到一边,只听翎阙质疑道:“你你这个年纪不对啊,你用了多少年修炼成人的?” 城岚噎了一下,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慢吞吞地说:“姑姑说我自来时便是人形。” 这下不光是翎阙,连龟太岁也有些惊讶,摇了摇头连连叹起气来,“小狐狸命不好啊命不好,赶紧哪里来回哪去吧!老头子不医咯不医咯。” 龟太岁忖度城岚身世蹊跷,遂不欲多管闲事,却被翎阙紧紧抓住,“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不然我白白养你这几千年干嘛?” “都是命都是命,治不好咯。”龟太岁笑着从翎阙手里脱身,然后又晃到她的身后低低提醒一句,“当初霍连心就是命不好,你这丫头怎么喜欢的都是命不好的人?”他歇了一口气,朝着城岚微微眯了眯眼,“不过,这个小狐狸,和当年的小连心真是像。” “嗯?” 她只管紧紧地盯着城岚,心里疑惑,龟太岁真是老糊涂了,这两个人哪里像了。 现在城岚并没有按照上一世的约定,带着记忆转世,翎阙面对这样的城岚,突然也有些犹豫起来,也许这就是天意?上天注定,她爱的人都要一一离她而去,“会不会,就是因为失去了尾巴,所以城岚才记不起和她的回忆?” 翎阙的声音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撞击着城岚的耳膜。 狐狸的耳朵和嗅觉最灵敏,她听到了,脚下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突然门外闪过一道人影,城岚下意识往外冲,可那人躲得极快,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四周的橘红灿烂的杨树叶子从空中慢悠悠飘摇直下,草地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呼吸。城岚总觉得那人应该还在附近,可是四处查探却还是一无所得。 翎阙追了出来,不以为意,“凭他是谁,在玉暇山撒野?” 周围越发的安静,许是翎阙声势太大,原本零星的蟋蟀声竟也慢慢掩藏起来。 城岚还想往前试探几步,只听身后翎阙一声大吼,“死老头!你跑哪去了?” “前辈既然不愿帮我医治便算了。”城岚觉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日,她转过身,察觉到一点动静却没有拆穿。 此时,她心里边也异常的疑惑,自己的尾巴真的不见了六条吗? 狐族修炼内功妖法都是要唤出尾巴的,她自小就无法修炼,因此也就从来没有见过自己除了本命的尾巴之外的救命尾巴,只是常听长老们说,自己的出生时正是穹苍与胤狼族大战之后,那时天地间光彩映照,整个穹苍窟都像是被笼罩了一层金色的雾气,美的令人窒息。 城池没入金岚,华光初现,她也因此得名。 翎阙气的跳脚,她所有急躁的情绪都因为眼前这个人变得无比频繁,“这只老龟,惯会倚老卖老!” 城岚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步子,“翎……师父。” “嗯?”翎阙停下抱怨,眨了眨眼赶紧接话,生怕不够殷勤让城岚心生不悦。 “我们之间,我是说最起码在我没有记起那段过往之前,能不能就保持正常的师徒关系?” 城岚顿了顿像是在调整情绪,眼底的犹豫转瞬即逝,“况且我觉得,即使我想起了那些往事,与我与你,其实也并不会有任何影响。这一辈子,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也许并不会因为一段陌生的记忆而有所改变。” 除非,她这一世还能爱上翎阙。 不过城岚没有说这一句话,她静静地观察翎阙的表情,翎阙喉咙微微一动,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拼命解释或者抢白,反而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就如同没有听到这段话似的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大典上的替身恐怕会穿帮,我先过去了。” 她走了几步,腿脚如灌了铅般沉重,心里也是说不清的不舒服,“岚儿,徒儿是要听师父的话的,你以后也会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吗?” 城岚微微一怔,继而点了点头,“徒儿自然是要尊听师父教导。” 翎阙迅速离去后,她却没有感到预想的轻松,反而微微叹了口气,将目光从不远处螳螂绿的衣衫上收了回来。 城岚等到翎阙的所有呼吸散尽,才长舒一口气,“你可以将这里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都告诉夫人,如果你还想好好活着。” 城岚转身离去,身后一道诧异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只好又补充,“若不是翎阙无心捉你,你早就死了不下千万次了,牧柳。” 牧柳拨开眼前的彬草缓缓支起身子,一袭绿衣与周围的植被融为一体,若不仔细辨别,根本就看不清有妖类影隐身在那里。她听到了方才城岚与翎阙之间的说的话,心里正是非常困扰,如今城岚既然已经发现了她,只好现身出来。 “圣女大人。”牧柳刚跪倒在地,抬头便看到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牧柳赌气揪了一把彬草,锐利的边缘将她的手指划出好几道伤痕,绿色的血液猝不及防地淌了出来,可转眼间血迹还未干涸,那伤口便已经愈合。 此时,赤桐因寻不到城岚正急的发疯,重新返回大典却看到一直都没小动作的翎阙突然挺了挺腰杆,似是打了个哈欠,她本来想上前偷偷询问,可是那人做好之后却蓦地阖上了眼睛,似乎是在静思冥想。 “桐儿。” 城岚在赤桐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后者见鬼似的蹦跶转身,看到熟悉的脸就立刻哭丧着一张脸,“主人,你去哪了?我找了好久都没看到你。” 城岚安抚着赤桐,眼角上扬却不由地看了眼翎阙。但愿,她不会把自己的秘密都说出去。 殿前的表演结束之后,翎阙以及城岚等人就回宫了,她本就睡不安稳,等到了子夜,却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她拾鞋下地,打开门就看到一头长发轻挽的素颜翎阙。说真的,城岚微微一笑,“你这幅样子,倒是比白日里浓妆好。” 翎阙却破天荒没有理她,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看着满天星突然说道:“我记得蛩苍窟没有这么亮的星辰银河。” 城岚关上门,同时倚靠在外面的木椅上凭栏望月,“我自小就没有见过星辰,后来有机会出入六界便伺机偷偷带回去一点,悄悄挂在我的寝宫里。” “你很喜欢星星吗?” 翎阙静静地望着城岚,不见她说话也不见她拒绝,因此便自作主张朝着天空勾了勾手指,霎那间月亮旁边最明亮的那颗星子便朝着他二人飞了过来。 翎阙捏住那星星,却没有交给城岚,反而是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串只栓了一颗珠子的彩绳带到了城岚的腕上,“这个算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她扬了扬手里捏紧的星星,“那这个算是我替你保管,等哪天你能出师了,我便送还给你。” “我答应你,不再用前世种种强迫你,也决不再屡屡试探。”城岚不解地望向翎阙,她脸颊绯红,似乎是极力控制着,“但是你也得答应我,要是有一天,你记起了那一切,不管你从前对我有什么误会,都一定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霍连心是因为想要杀了她,才被法器击中身亡的,翎阙还记得她最后一句话,“我变成鬼,也不会原谅你。” 第32章 拜师第二天 数千万年的陈年往事在梦境里毫不留情地翻滚,双廉被惊醒的瞬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良桦赶紧命人端着水盆巾帕过来,那些新来的小侍女因为伺候的人是整个穹苍窟权力最大的人,拿东西的手指都捏的十分紧,生怕一个闪失做错了差事挨管事的骂。 双廉冷着脸让所有人都退下,一下又一下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其实方才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就已经不记得梦里发生的事情,可是那种癫狂压抑的情感却压在她心头难以释怀。 她夜夜都想着能梦到齐凰,可是夜夜失望。有时候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对城岚太苛刻了,所以那人才不愿见她。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双廉一想到这里,眉眼里就润满了欢喜,她微微抬手整个宫殿就分为上下两层的建筑,隐藏在半空的结界,是她毕生心血。 她刚抬脚要进去,突然感应到门外极速飞来的符咒,是城岚的书信,她冷哼一声,下意识叹出一句,“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收。” 闻声涣散的建筑恍若轻纱,在空中漂浮了一会就消失在了地板上。双廉喊了良桦进来吩咐,“拟旨,命新上任的执礼长老挑选一千名精兵强将,带上执药长老的丹药,速速出了穹苍窟替我办件事。” 良桦疑惑地看向双廉,话未出口便听到双廉一声质问,“还愣着?” “是,奴婢这就去。” 良桦端着旨意,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宫女,可是仍然觉得心里不踏实。自从牧柳离开之后,穹苍窟就像是被抽去了温暖。 这段时间,因为上次的战乱穹苍窟几乎一直都是全面整修,几乎没有歇息的空挡。邱家倒了之后,夫人又接着打压了好几个过从亲密的家族,她跟着夫人处理政务,也陆续提拔了不少的新家族。 她紧紧握住盘子的边缘,步子越来越紧迫。也许夫人就是想利用这些人急于表现的心理办事,可是她总觉得夫人现在有些着急,像是急着要做完什么似的。 唉,要是牧柳姐姐在就好了。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快步传旨,身后的小丫鬟们也只得跟着腾云驾雾,穿过大街小巷里的墙壁,通畅无阻的到达了目的地。 而这时候,早睡初醒的翎阙也伸着懒腰摇到了窗户面前,外面站的挺拔的两个人影,一下子冲击到了她的眼里。 “啊?怎么回事?”翎阙有点慌,随手拉了一个宫女就指着窗外问,“她们来了多久了?你们怎么不喊我?” 这小宫女被翎阙一吼立刻就吓破了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开始哭,“奴婢知错,白茉姐姐出门前嘱咐奴婢,陛下向来是睡到这个时辰,奴婢才没敢打扰您。” 昨夜她思前想后,决定先按照羡阳建议的方法试试,结果效果竟然不错,那小女子果然对她没有多排斥了。 翎阙特意看了眼卧室床头镶着的丑石头,心里却笑开了花儿,昨夜她看到拿到手的星星这么丑,哪敢送给城岚做礼物,只好用自己的鲛珠送给了她。 幸好她没有回绝。 翎阙喊起来刚刚的宫女,细心地吩咐,“看到我床头那块小石头没?你照着那个样子画一个模子,让宫里最好的匠人师傅用最美的玉石,拼凑出一颗会发光的宝石。” 那宫女怕的很,也不管是否力所能及就先答应了下来,翎阙满意地放她离开,趴在窗口又偷瞄好几眼才到屏风后洗漱了坐在妆台前,“她们来了多久了?” 梳妆侍女如实回答,“快三个时辰了。” 翎阙责怪自己太懒,可是脸上却还是端着,等到收拾妥当,她才正襟危坐地往主殿过去。 赤桐终于听到传召,登时打起精神,“主人站了这么久,你腿脚还好吧?” “没事。”城岚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一如往常的迈开步子往前走,跟着女官拐弯抹角才转到一处高阶处。 跟着女官,一步步地往上走,她才有种真的拜了师的感觉,高高在上的翎阙越来越近,她竟然看不到任何焦躁和温度。这种奇怪的反差让她心里有一丝失落,有让她倍感开怀。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城岚诚心诚意地跪拜,不得不承认翎阙妖王的地位是实打实挣来的,若不是她与她有那样的瓜葛,兴许玉暇山根本就不会收徒儿。 翎阙微微抿嘴,心中默念: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天知晓这种模式还得坚持多久,可是翎阙心里明白,如果她继续死缠烂打,可能就算城岚找到记忆,也不会对她有好感。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弄清楚城岚的尾巴去哪了?治好她身上的伤,禁止她再使用咒术,最后……她唇角微提也该问清楚这乖徒儿来玉暇的真正目的。 她爱的盲目,却不代表真的糊涂。 城岚突然离开玉暇山,继而就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哪怕是寻常徒儿,来拜师也总有个图名图利的道理。而以城岚现在的资质,在同道中早已可以独当一面,何必再寻师缘? “起。”翎阙托手向上,继而给城岚丢下一本写满了条款的册子,“这是你作为徒儿,应该学会的基本法术,你先练熟,再来寻我。” 城岚惊讶地望着翎阙,这人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明知道她没办法练习妖法,却还要为难自己。 “师父,能不能学习其他的,比如阵法和幻术……”城岚试探着问,心里想翎阙到底是何用意。 翎阙很确定自己的命令,“不能。” 殿内鸦雀无声,赤桐也摸不清头脑,看着熙熙攘攘的官员,一句话也不敢插。 城岚见状只能暂时答应,等到了离开走到半路的时候,她突然被人摁住了肩膀,赤桐都没来得及转身,就看到城岚被拉到旁边植被后面,消失的无影无踪。 “嘘,别说话。”翎阙已经换了常服,轻轻地拉着城岚往另一边陌生的小径走过去。 城岚远远就看到上面挂着一个大牌子,写着禁地两个字,“这里不是不许进吗?” “傻瓜,规矩可是我定的。” 翎阙笑眯眯地,又跟平时一样,推开门就看到一片蔷薇园,越往深处走,就能看到各种奇花异草,玲珑可爱的绿疙瘩挂在石块砌的墙壁上,像蝴蝶似的草盛开在腐朽的枯木上。 城岚爱极了这一处的草木,心以为翎阙要教她认识这些植物的药性,没想到她封了入口,突然就从她身上拿出了那本书,“给,你现在就开始练,我陪着你。” 城岚见到翎阙寻她,还以为大殿之上本就是逢场作戏,此时真的让她在这里练,她还真有些惊讶,“我真的不行。” “你不是自诩很强吗?”翎阙挑眉笑道,将书册直接塞到了她的怀里,“那就用你的本事证明给我看。” “哪有妖是不会妖术的?你从头试几遍,说不定我们就找出根源呢?”翎阙顿了顿,正色道:“你总不能,这辈子都靠着咒术活着吧?每次你带给别人多大的伤害,你自己都会被反噬。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并不是强大,你也不配做我的弟子。” 翎阙的话说的重,城岚也听了进去,可是她一想到幼年不服输一次次的练习,一次次的被嘲笑,都感觉自己像个异类。 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城岚想了又想,捏住书册的力气越发的大,最终妥协,“那我试试吧。” 翎阙点头,跟着城岚一起坐下,“放空,凝气,会神,然后运气将你内丹里的妖力慢慢释放,贯通奇经八脉。” 城岚听着翎阙的指导,索性连书都没看,跟着慢慢坐下来,到了运丹这一步突然就像是心口被堵住了似的,越是用力就越喘不上气。 翎阙紧紧盯住城岚,看到她憋的满脸通红,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紧忙将她摇醒,“你傻啊,做不到就做不到,干嘛逼自己?” 城岚像被什么会心一击,眼眶立刻便有些湿润,不过这种感觉一瞬即逝,转念才有些失魂落魄似的扬起下巴,“我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啊?” “那只老龟又不愿意帮我们,只好靠我们自己。”翎阙侧过脸,略为心慌,“我觉得你失去尾巴和你没有法力,可能有什么关联,我们还是先想一想,你为什么会丢失尾巴,是丢在了哪里吧?” 翎阙还是有些不确信,“要是有办法看看就好了?” 经她这么一提,城岚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师父,你听过离魂术吗?” 传说离魂术源自北疆一族,辅助法器将活物进行催眠,强势的一方夺取另一方的躯体,而另一方魂无可宿,最终都会在天亮前进入另一具躯体。 “你是说,让我的魂魄进入你的躯壳?”翎阙还没听完就连连打断,“这样的话,我们只是换了一副外壳,对唤醒原形,根本没有帮助。” 翎阙刚说完突然灵光一闪,“不然,我直接附体?看看能不能借助我的妖力,唤醒它们。” 城岚犹豫不决,附体本身对双方伤害都非常之大,同一躯体两只灵魂也是非常容易有压迫感,最坏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试一下,她变回狐妖的原貌,身后只出现了一条银白色的尾巴,一摇一摇地十分可爱。 第33章 占便宜 赤桐心想,自己主人怎么看都不像能斗得过翎阙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再加上这些天主人失踪的有点太频繁,所以她断定主人失踪,肯定都是和那个女人有关系。 所以,在原地踌躇良久,她赶紧不依不饶的沿着小径追了过去,在园中绕开转去,果然在一处僻静角落,拨开草木长藤,发现一处看似破败的旧宫殿。 隔着厚实的墙壁,她隐约感觉得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墙壁上盘满了荆棘,上面生着鲜艳奇异的怪草,她琢磨了一下,想起主人山洞中的绮萝藤,赶紧后怕地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退了老远埋怨,“大不了,我刨个洞进去嘛!” 就这样,她很快就被自己说服了,四周望了望并没有能用的工具。她又还没学会变化的法术,就索性拉起裙摆蹲在地上慢慢刨土。 可是渐渐地她就发现这副人类的身体刨土实在不好用,因此原地打了个转就变回松鼠的样子,在原来的小坑上迅速地扒扒扒,很快就打通了一条小隧道。 赤桐满意地打量自己的劳动成果,突然感觉身后有影子晃过,自己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动,动作极快,像是从土里冒出来又缩回去的样子,可能是那物体发现她正在寻它,所以动作越发的快,由近及远的走开了。 “跑的还挺快。” 赤桐瞟了一眼,也没太在意,一心扑进坑里,等悄悄走到洞口的时候,耐着心没有戳开最后一层掩饰,耳朵贴着洞口隔着重重植被,只听她们说道。 “看来,只能那样了。” 这是主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就像面对软肋无可奈何似的叹着气,赤桐凑的更近了些,试图听得更加清晰。 “那我就进来了?”翎阙试探地询问,语气里充满安抚,赤桐不明就里地又使劲听了听,用心感受,翎阙好像是抱住了她主人,“你别怕,第一次尝试我会慢慢来。” ……天呐,抱住了,这些话,她俩要干嘛? 赤桐感觉自己又羞耻又气愤,不知道此时是该悄悄回去还是立刻冲出去,正纠结犹豫,便听到翎阙和主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她眼珠子瞬间瞪得豆大,不顾一切就要冲出去。 然而翎阙设了结界,她只是听得到声音看不到人,而且也进不去。里面两个人正在聚精会神的忙着融魂,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一直晕头转向的小松鼠正趴在结界上扭来扭去。 赤桐兀自等待,却引来了别的东西,她愣愣地望着脚下一直啃她脚趾头的浑身泥巴的小鱼,惊愕地重新钻回了小洞,可那小东西在土地里就跟在水里似的,游移着跟在她的身后。 赤桐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生物,躲到墙外也甩不掉它,纠缠不过就跺脚急道,“哎呀你走开啦,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吱唔吱唔。” “哈?”赤桐蹦开一点,尖利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探向它,“你是鱼?” 对方不搭理她的话,扭动着下半身从土里钻出来,竟然是一只想着小腿的鱼儿,赤桐被这小妖怪的形态吓到了,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 “吱唔吱唔。” 小怪物一点点走向她,赤桐觉得这个感觉太毛骨悚然,一下子就爬起来朝着来时的方向跑掉了。 “吱唔吱唔。” 小怪物眼睁睁看着赤桐风儿似的逃走,黯然地回头看向某处,仿佛得到了一丝安慰,又重新进入土里,继续追赶上去。 翎阙附身城岚之后,她的身体果然被逼出七条尾巴,然而翎阙弹指一挥,除却中央最粗壮的那条,其余的六条都化为灰烬。 “这是怎么回事?”城岚着急的问。 翎阙摸着下巴也很是不解,往前走了几步摸着城岚的大尾巴,“大约是只剩下尾巴的空壳,所以才如此经不起攻击。” 终于相信自己丢了六条尾巴的城岚有些羞赧,狐狸最敏感的部位表示尾部,翎阙虽是无意之举,却让她生出些许难为情。 “那看来还是得从龟长老那边找线索。”城岚抽回尾巴,变成人的样子,对于此行颇为满意,“你知道龟长老有什么喜好麽?” 翎阙被城岚这么一提醒才拍手笑道:“那老头子最宝贝的就是他的小徒弟,咱们去找她,老爷子经不住小徒弟撒娇,怕是能松松口!” 城岚对玉暇山上不熟,此时也只能听翎阙安排,她心里忍不住琢磨,如果自己没有妖力与失去尾巴是有关联的,那一定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在穹苍窟生活几千年,从未听到姑姑主动与她说起父母,零星的片段还是从长老那儿知道的。姑姑虽然是掌权者,却始终不愿意继承王位,这千百年间,光是群臣上表就不计其数。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什么不愿继承这万妖觊觎的地位?这数千年又为什么那么恨自己,此时放自己出来,却又让牧柳跟踪又是为何? 这一系列疑问像洪水猛兽要将她吞噬。 翎阙绕到她的面前,晶亮的眸光锐利,“你又在想什么?” 城岚习惯性地摇了摇头,却被眼前之人捏住手腕,“别想那么多,有我翎阙在,这些事情都不算事!你要是心里难受,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一定能解千愁。” 翎阙微微挑眉,眼中波光粼粼,让人感觉十分安心,城岚生硬移开视线,翎阙石榴红的领口上那只蜘蛛看起来甚是眼熟,“这世间,哪有解愁?” “你不信我?”翎阙肩头上扬,乌黑长发被清风拂起散落肩头,想法子似的瘪了瘪嘴巴,贝齿在下嘴唇咬了一道痕迹,很快又泛出殷红的唇色,“我可是你师父,你说过要听我的话。” 城岚站着没动,翎阙伸手一挥空中就传来一声长鸣,落地伏身的巨鸟似雀非雀似凰非凰,青喙红羽,腹部雪白的小羽毛蓬蓬的煞是可爱。 翎阙本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城岚的眼睛,却没有继续,反而转过身摸了摸巨鸟的翅膀,“它是饿梦兽,名叫柔娘,是……我在人间噩梦中捕捉到的。” 城岚感觉柔娘的眼神似曾相识,忍不住走上前,却又被饿梦兽身侧的两大囊的吸引了注意力,“这里面是酒?” “你鼻子真灵!”翎阙翻身坐在饿梦兽的背上,一手打开左侧的囊,速速拿出两瓶指头粗细的绿色管状,“你别看它少,一口甜两口酸三口苦四口辣五口方知醉六口梦无常,从未有人能喝过三口。” 城岚接过,只觉得手心凉爽舒服,她在打开盖子前先好奇地望向翎阙手中的另一瓶,“这白色的呢?” 翎阙故意没说话,伸手就要拿回城岚手里的酒。城岚原本不想要,可见翎阙似乎很宝贝的样子,就连忙收了手,顺便将脸撇向别处。 “既然是师父的手艺,想开必是极好的。” “自然。”得意的语调清浅上扬,翎阙挪了挪位置,让城岚我坐上饿梦兽,“跟我走吧,带你去日后我们修炼的地方。” 城岚知是正事,才款款上来。途中巨兽平稳上行,穿过云层后突然猛转拐弯,借助一股风进入另一空间,极速下坠。 城岚睁开眼时候,整个人正面对着一块冰镜,里面的狐狸影子错综复杂,像是她又不像是她,她抬了抬手,镜子里表情不一的她也都统统举起了手。 翎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城岚身后,她刚感觉身后有气息,便听到那人长臂一伸,直直搭在自己肩头,指着其中一巧笑倩兮的温柔女子道,“你这个时候最好看。” 城岚喉咙一顿,不由自主道:“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翎阙心中微微一动,手从城岚的肩头放下来,眸色有些触景生情,“她啊,你会知道的。” 虚空的环境,琉璃水晶,晴白一片。 “这里的冰镜都是来自昆仑,每一面镜子都是你的一个魂魄。”翎阙摸着眼前一片晶莹剔透的冰晶,突然笑了起来,“如果你能做到无情无欲,修炼便能事半功倍。” 城岚走到翎阙的身旁,眼前的镜面印着一高一低两个人影,翎阙看到城岚欲言又止,就笑着转身,席地而坐,“我曾经也做到过,只不过因为我遇到了比修炼更重要的东西。” 她眼神里含情脉脉,匆匆逃离城岚的面庞,继续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毫无根据的说起,“可能,你如今这般,才是最好的。” 城岚回过头,俯视着翎阙灼灼目光,突然生出一丝浅浅情感。 翎阙很快就恢复正经模样,因担心城岚身体状况,因此便教她略微医理以及如何更加迅速调息痊愈的术法,“你之前学的东西杂乱无章,又多是以写咒化术,你是妖类,此法伤一本元气且伤气脉,以后都不许用。” 翎阙心里不愿,嘴上却答应的好好的,“好。” “那既然这样,那我就封了你之前的功力。” 翎阙都开始施法动手了,城岚才反应过来,“那我岂不是如同凡人?” 点到离指,城岚说完最后一个字,翎阙也正好完成了封印,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下摆“以前还有未化成人形的低等妖物来寻我拜师呢,你这等不算什么!只不过让我从头教,倒是你便宜你了。” “……” 第34章 拥抱 曦光如霭,悄悄揉入菱纸裱糊的窗。 城岚从未睡得如此踏实,她睁开眼睫毛的阴影轻柔地投在眼睑下方,深不可测的眸子里却涌现淡淡的忧伤。她望着窗隙外生着美翅的粉衣女子翩翩起舞,从足底缠绕而上的彩丝,让她心底有无限的慌张。 削葱似的手指依旧灵巧,可任凭她如何念咒,再也生不出那陪伴她已久的力量,此时此刻,她的身体里仿佛纤尘不染,恍若新生。 这新生让她有些害怕,因为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壁垒,她似乎更加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内心,她对周遭的所有都充满着谨慎和敏觉,不敢大意。 赤桐抱着一捧晒干的海藻,经过城岚卧室门口看到她主人醒了,立刻丢了手里的东西,迅速奔了过去。 城岚缓缓起身,身上绣着芙蕖映月的长衫下摆轻轻地滑过她的双腿,她支撑起虚弱无力的身躯慢慢坐直,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额头。 “主人,您可算醒了。”赤桐局促不安地站在城岚的床头,心里责怪翎阙自作主张,嘴上的语气却和顺得很,“那天翎阙前辈抱着您回来的时候,可吓死桐儿了,您这是怎么了?这一睡,可是整整第七日了。” 城岚当时刚被封了咒术修为时,并不以为然,还记得好像是与翎阙争辩几句,可是紧接着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虽然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但是也猜的到是自己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术法,体内旧伤未愈难以承受,忽而虚弱晕厥。 她翻过手掌,看似寻常如故,可是稍微运功,便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竟然一点法力也没有。枯井尚有生机可循,然她的身体此时却是荒原坟地。 “你醒了?” 一道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四壁,翎阙坐在房梁中央,白皙修长的腿隐藏在轻薄的衣袂深处。 城岚微微抬起头,正好能看到她大腿外侧纹着半只紫色孔雀,高贵倨傲,与它上方浓妆艳抹的脸交相辉映,“嗯。” “岚儿莫不是不愿做我的徒儿?”翎阙拢了拢衣袖,石榴红的银纹紫薇轻罗披帛从她的右手臂缓缓滑下,垂在半空,“怎的,入我门不过三日,便偷懒不来给为师请安?” 城岚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衣衫不整,欲要唤来衣物遮掩却发现自己已如凡人,可师父在上,做徒儿的又不能不拜。 翎阙余光瞥见赤桐轻手轻脚就要走向屏风,便指着门外散落在地的干海藻,“连城殿可是我最喜欢的宫宇,幸亏我今日特意调了侍女过来,不然岂不是日日如此邋遢?” 赤桐见引火烧身,只好抱歉地朝着拥着被衾的主人微微瘪嘴,灰溜溜地退出去收拾地上的东西,忽然像是记起了不得的事情,然后就迅速跑回了自己屋子里。 此时,翎阙还是没有要离开城岚卧室的意思,她缓缓向下,裙摆开合如夕颜,轻轻地落在地面。 “虽然你我是旧相识,但是你说要就事论事,那就应该按照规矩来。每日早起给师父奉茶,三餐勤勉侍奉,夜里伺候师父洗漱更衣,一条也不能少。” 翎阙一本正经,说的城岚哑口无言。 “这是玉暇山的规矩,我不管你上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是你既然拜了我的师,便要先按照我的规矩来。但凡弟子刚进门,哪怕你是哪里的贵族妖魔,都要从最开始练起。更何况,你如今还不如有些凡胎*。” 城岚略微动了动身体,皱着眉头问,“做徒儿,还得照顾师父的饮食起居?” 翎阙点头,“不信,你可以问问旁人。哪个初次做徒儿的不是先从给师父打杂做起?想入门就学精深法术?别说你不适合,就算真的聪慧过人,也没那个道理。” 城岚刚醒不久,脑袋里空空的,对于自己的事情,她向来都是当局者迷,理不清楚,只好耐着性子询问翎阙,“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请教龟长老?” 翎阙就猜到她心里装着这件事,只是她也觉得难办,老乌龟那边她一不敢用强,软话又不起作用,原想在他徒儿那打开突破口,可他那徒儿……唉,一言难尽。 “唉。”翎阙摇了摇头,只觉得城岚命还真的是不好,偏偏那么巧,要是再早去几日,老龟的徒儿肯定是会帮这个忙的,这下,又得大半个月等。 城岚瞧着翎阙表情严肃,也猜不透她在琢磨什么,“如果能投其所好,那长老是不是也能网开一面?” “常言道:思乡愁,眷恋人,念旧事,乃人之常情。”城岚说着说着眉眼便舒展开来,和煦的眸光如月色浓稠,“不知龟长老几时到的玉暇,如今对故土是否怀念?” 翎阙总算明白了城岚的意思,用那老家伙求而不得的东西来打动他,即使失败了也能卖个好。那老家伙的家在东海,如果真要从回乡这个点下手,她们来回也得两三日时间。 翎阙看看自己,再看看城岚,觉得哪个都不像是会千里迢迢跑到东海只舀一瓢水就回来的人,因此就打量着坐到城岚的身侧,“你有什么好办法?” 城岚认真分析,“并非是要将故乡搬到他老人家面前,而是睹物思乡,而我们又能帮他完成这个愿望。比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们只要知道他喜欢什么,就对了。” 翎阙觉得有意思,只觉城岚微微靠近她的耳畔,三言两语便将话说得清楚,她虽不觉得这个主意有多高明,但是还算有点技巧,因此便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你赶紧洗漱,晌午一过,跟我去拜会那老头。” 城岚答应,抬起头却见翎阙还未走,一直盯着自己身上某处看,她顺着视线移过来,顿时就红了脸。 赤桐处理完事情,继续守在门口,等到翎阙都飞远了才慢吞吞进屋。此时,城岚已经穿好衣服,简单束身的青色装束,长发挽起在后脑勺,齿如瓠犀,蠄首娥眉。 “主人,我想跟您说件事……” 赤桐慢慢挪到城岚脚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因为主人的匆忙动作而有些泄气。 “我现在有事,晚上回来说。” 城岚着急出门,因为翎阙与她约好了时辰,那人腾云驾雾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而自己现在不过如同凡人,只能用两条腿跑过去,焉能不急。 赤桐只得再将心中之话压了压,“去哪儿,不如我带主人过去?” 城岚知道翎阙是故意想从头磨练她,她既然答应了那人尽量不再使用咒术,就保证不用。事已至此,她就想真的从一个“人”做起,看自己还能有多强大。 赤桐听城岚的意思是要靠自己努力走过去,也没有再争辩,乖乖蹲在门口看着城岚离去,才有些失落地叹道:“主人好不容易接受我了,这段时间又不稀罕我了,都怪那个坏女人。” “吱唔吱唔。” 赤桐回过头,揉了揉身旁坐在门槛上的小怪鱼,“你肯定也这么觉得,对不对?”她说着顺手在口袋里掏出一把豆子递给小怪鱼,这头她还在哀怨,小怪鱼突然就咳嗽起来。 “咔咔咳咳咔咳咳……” “哎呦!”赤桐没好气地拍了拍那小怪鱼的脑袋,“你真是笨,怪不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这个是豆子,得一颗颗卡巴卡巴咬碎,才能咽下去。” 谁让你连皮带豆,一股脑都吞? “咳……吱唔吱唔。” 小怪鱼蹲在土里,嘴里还是吐着泡泡。 赤桐撑着下巴,还是照常给了它一捆海藻,她虽然不知道这小家伙到底从何而来,但是它似乎是能听得懂人话的,也知道谁对它好。 城岚匆匆喊到龟太岁门口,翎阙正倚靠在门口包指甲,她一看到城岚就得意地挥了挥手,指着里面一具“尸体”,“搞定了。” 城岚扫了一眼,龟太岁躺在湿冷的地上,睡得死气沉沉,呼噜声震天响。 “你别担心,这家伙就喜欢往又潮又冷的角落跑,这个冻不坏他!你跟我说,下一步,咋办吧。”翎阙覆手生出一股气力,还是将龟太岁扶到了床上。 城岚看了眼翎阙,从腰中囊中取出一样画着上古十大神兽的朱红纸灯笼,放在翎阙的手心嘱咐,“待会我进入他的梦境,你转动这盏灯,它停了我就回来了。” 翎阙狐疑地看了眼这盏破灯,不屑地冷哼一声,“我才不要碰这个,你自己转,我进去。” 城岚确认,“你真的要进去?” “这种危险的事情,做师父的当然得先去。”翎阙拍拍胸脯,厉目疾色,正在做有力保证,忽然感觉身后一股不大不小的推力,她二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齐倾向了龟太岁。 “啊……” 两个人突然坠入黑暗,耳畔全是海浪呼啸的巨响,不知道谁的手臂略微用力了一下,彼此间的距离瞬间压缩,紧接着就在寒流中紧紧抱在了一起。 第35章 深海人鱼 万里苍穹如饿兽般倾覆于海天交际,噬咬着奔腾的海。 城岚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里漫过来海天一色的擎天巨幕,原本轻易窈窕的身体如同失去了庇护般褪去一层华裳,她瞳孔骤然变大,哪怕呛了几口水也要扑腾到岸边去,可巨大温热的浪花毫不留情地将她打落到了海底深处。 被海浪推到沙滩的翎阙*地陷在岸边,她本想用手掌遮挡一下眼前刺眼的阳光,这一抬手就感觉到无比的笨拙,她微眯着眼,侧过脸朝着扯也扯不动的手臂望去,这一下子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脑袋里混战过后,她才慌张地望向茫茫大海,泫然欲泣地蹲在沙滩哭喊起来。 “天杀的王八蛋,老娘出去一定要卸了你!” 翎阙的喊叫声在阔朗的海边根本惊不起分毫波澜,她迈开细细的小腿,一步一脚脚印地循着岸边找人,心里担心极了城岚的安危,“岚儿!岚儿,你在吗?回我一句!” 风沙尽头穿着鹿皮棕长衫的长发女人操纵着由远及近的黄沙,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东海的边缘。 彼时,她并未因为岸边凭空多出的小孔雀而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动作幅度越来越快,来不及似的将百里之内的沙土纷纷悬浮于半空,化作沙龙与海内波浪中的水龙撕咬缠绕起来。 翎阙变回了原形,身上法力全无,只觉得天气骤变,万里黄沙与云海肆意翻腾,不一会她就看不清周围的环境,被一股阴冷生硬的力量生生拽着在半空旋转,脑袋甩得晕晕乎乎,还咬着牙死撑,嘴里还不忘咒骂着龟太岁做的梦太缺德。 她挣扎着想要逃脱这漩涡,却一眼瞥见远处冷面女子,那女子的手指像是断断续续的绳索,操纵着眼前的黄沙宛若千军万马,踏遍整个东海。眨眼间,东海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分解为一块块的湖泊,被大片的蛮荒吞噬。 漩涡突然消失,翎阙被狠狠地摔倒满是裂痕的地面,不知从何处出现的虾兵蟹将踩过苍凉贫瘠的土地将那女子统统围住,可那女子鬼魅一笑便化作一滩轻沙从他们的指缝脚尖溜走,余热划过翎阙身体时,灼热而急促。 这些士兵毫无招架之力,面对已经逃窜的敌人,竟显得懦弱而溃败。 他们像是知道那人去了那里,可是颤抖的双手拿着兵器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冲上前,短暂的沉寂之后,他们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寂,再看看脚底干涸的枯地,再也经受不住慌乱似的四面逃窜离开。 许是翎阙的身体太渺小,她躲在一颗枯树的后面竟然没被任何人发现,直到身后响起一阵巨响,常年带兵养成的直觉告诉她,那女人遇到了一批强大的阻军,她左右查看连忙寻找掩护物追了上去,奈何这身体实在不争气,没跑几下就气喘吁吁,丰盈的羽毛下流出咸湿的汗水。 翎阙越往前走就越觉得地貌奇怪,重新再想一番,终于感到一丝惊讶与恐惧。 刚才那女子,是以一人之力将整个东海夷为桑田? “滚开。” 这声音沉钝有力,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面相温婉女子发出来的。可她迎面,带领着千军万马的魁健男子也不甘示弱。 “沙女,你可知罪?” “乌暝大丞相,这次竟劳动您亲自出马?小女真是心有不安。” 那男子目不斜视,心里断定沙女定是知晓龙王此时正在天庭赴宴,才敢做法将东海夷为平地,于是一声不响,便布就千万神兵围在这女子身边,“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不过勉强支撑半个时辰,何足为惧?” “都怪你们这破龙宫的路,难走的很。”女子面对矛戟短剑,轻声冷笑,“还是如此,看得清楚。” 乌暝闭目不见沙女的无谓笑脸,振臂一呼,即刻号令将士倾巢而出,翎阙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叹道:“没想到,那个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这么英武。” 乌暝即是玉暇山的龟千岁,曾经乃是东海丞相,能文善武,无所不知,后经贬谪沦为谪仙,经沦妖道,自此隐居于玉暇山。玉暇山老妖王终生不肯飞升,幸得乌暝开导才放下情爱,两者秉性相合,为知己好友。后来老妖王飞身得道,翎阙即位,他便不问世事,长居后山府邸安然度日。 翎阙心思连篇,竟不知错过几段要紧的话,听那沙女的意思,竟是要掳走这东海的人鱼公主,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抢人,乌暝誓死保卫东海安定,哪怕海水已逝,也不让沙女再过界一分一毫。 那边两厢争吵,翎阙却沿着后军的盲区默默溜了进去,她才不在意乌暝这些乱七八糟的鬼梦,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找到城岚,既然自己都失去了法力变回了原形,那城岚肯定也一样,甚至比自己更惨。 她只不过是被拍在沙滩上,可城岚……翎阙也不确定那人会不会被淹死。好在现在那个沙女弄干了东海,虽然只不过消失半个时辰,但是比起在茫茫大海找只小狐狸,现在的难度可小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沙女太棘手,乌暝带走了所有能出力的妖兵,反正翎阙走了好久竟没有遇到半点阻挠,满眼干巴巴的宫殿走廊,满地的贝壳珍珠无人理睬,偶尔有几只还活着的水族也都躲着她走。 她原以为自己现在的样子,随便一只虾兵蟹将就能把自己摁死,可是越走越荒凉,人烟全无,竟有些无聊起来。 她现在一想到那推她之人就恨得牙痒痒,可转眼间眸光一闪,万般烦恼都丢到脑后,只管颠颠撞撞地朝着蔫蔫的一簇海藻蹦后面的一撮白毛蹦过去,她兴冲冲以为是城岚的本体,可撞上去却只是一小段白绫。 翎阙刚要扔掉还在飘摇的小白绫,只见它忽而急促地动弹起来,活似一条游鱼头也不回地逃离自己的手指,下一秒就粘在被炙烤的发烫的土地上,发出烤焦的味道。 这鱼儿想逃走,结果却提前葬送了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翎阙倍感不安,像某种警告让她整个人都焦躁起来。当她正焦头烂额地四处寻找时,突然撞到一名刚从拐角转过来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看起来慌慌忙忙的,身上穿着常见的青布衫,背着一只小小的包袱。 翎阙警惕地瞥了眼,那包袱里至少有一大半都是金元宝。 “你……是东海的宫女?” 难道是想趁火打劫,然后逃离此处? 那小姑娘惊异地瞪着翎阙,在大海里看到鸟兽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更奇怪的是这只毛色鲜亮的小鸟居然还会说人话,“你是哪来的?赶紧快跟我走,待会等海水漫上来,你一定会被淹死的。” 她二话不会说就要把翎阙拎起来。 “不不不。”翎阙被那小姑娘一把捞上来卡在胳膊下面,连忙挣扎着解释,“你放开我,我还要去找我朋友!她才会被淹死。” 那小姑娘略微一顿,目光里满含敷衍,脚步明显变快了许多,“你朋友也是鸟吗?” “我不是鸟,我是南方长生大帝座下九眼神兽,昆仑银翎孔雀。”翎阙奋力争辩,“你快点放我下来,不然等我变回去,我一定绕不过你!” 小姑娘显然没有被吓到,反而很开心的点了点头,“看来今天果然宜出门,大利东方,出门不足百步便捡到一身狐皮,一只很有见识的小孔雀。” “啊!”翎阙一听到狐皮二字,两只眼睛立刻就红了,连动弹都不记得似的,弱弱地含泪复述,“狐皮?” 那小姑娘转眼就跃上高枝,丈量好与地面的距离,继续津津乐道,“我见过好多狐狸,都不如这一只的毛色漂亮干净,主要是它还没死绝,等我到了陆地把它活剥了做成披肩,一定特别好看。你要是愿意做我的小宠物,我赏你一段尾巴做围脖。” 翎阙听得目瞪口呆,一脚蹬开那小姑娘的腰,跌落在地面,小姑娘看它摔了下去颇为遗憾地皱了皱眉头,“是一只笨鸟么?怎么总想着要摔自己?” 她拍了拍翎阙身上的沙土,远远看了眼模糊的城郭轮廓,就要用法术,却不知身后一阵黄沙暗涌过来,一把逮住了她□□在外的双足。随着她惊讶地哎呀一声,整个人彻底失去重心往后倾落,翎阙赶紧咬开她的包袱闪到了一边。 沙女从沙土里幻出真身,冷冷地望着那小姑娘,“已经收拾好了,就跟我走。” 那小姑娘像是看到鬼一样拔腿就跑,可沙女纹丝不动就能将她抓回来,翎阙紧紧地抱着小包袱,不小心刚好与那沙女对视,就感觉手腕被包袱缝隙里伸出一只肉垫柔软的爪子摸了一下,“是你吗?” 第36章 西王母宫的仙女 沙女扛起那小姑娘便走,余光撇到角落缩着一只抱着狐狸的孔雀,略有趣味地扫了肩头的人儿,“我那多得是狐狸皮毛,回去给你从头到脚做几身,每日换一套。” 翎阙一听不自禁覆羽一震,赶紧抱紧了包袱,使劲用翅膀护住城岚探出来的爪子。 那小姑娘闻言还不依不饶的喊叫,“你为什么总是要抢我啊,我有什么好的?我姐姐妹妹那么多,与我一般模样,你偏生屡次都要掳我!龙王回来之后,又要将我关起来,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为何要害我?” 沙女只觉这人啰嗦,“你老实与我回去,便不会再有人敢监禁你。” 小姑娘气呼呼地重叹一口气,似乎还要争辩几句,可是双腿却像是失去神经似的完全麻木起来,她似乎都能感觉到皮肤瘙痒干裂的速度,挣扎一度奋斗一跃便滚落在地面。 翎阙看得惊心,那小姑娘落地便化作人身鱼尾,样貌被浓烈的银红鱼纹遮挡的看不清晰,与此同时东南方向隐隐有水汽逼近,那小姑娘劲甩动几次尾巴,兴奋地抬起脸,而沙女却是满面漠色。 翎阙眼睁睁看着沙女完全不理会那姑娘的挣扎,将她扔到了一只不知道从哪出来的水缸里,右手一拖便消失在了眼前。她还在疑惑,那沙女为何不灭口她二人,便感觉到扑面而来一股巨大的水浪,将她推得更深更远。 翎阙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紧紧地握住城岚的爪子,所以当城岚被狐兵所救苏醒与沙滩的时候,她的爪子还被翎阙握着。这景象十分的诡异,一只*的紫孔雀缠绵着一只小白狐,翻滚在沙滩上,被金乌从湿漉漉烤到干巴巴。 翎阙被海水猛地一冲击呛了好几口水,醒过来之后尤觉得嘴巴里一股咸臭,“岚儿,那老货的梦做完了吗?” 城岚被她眼未睁语先出的模样逗得微微一笑,这笑若是在人身上必然是温然若梦,但此时翎阙看到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朝她弯着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微微勾唇,她整个人都感觉收缩了一下,赶紧别过头去。 城岚初次看到翎阙的真身,都说雌孔雀的形态丑,可她细细看来却觉得翎阙如此甚好,她的身体有些酸痛,因为之前差点被淹死,后来虽说算是被那小姑娘所救,但是蜷缩在包袱里却十分难受,此时她想抽开翎阙死死握着的她的爪子,可是看了她好几眼,那人居然别过脸不看她了。 “恩……可以放开我吗?”城岚试探着动了动,身后的大尾巴跟着摇了几下。 翎阙恍然大悟地猛地松手,才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她呆呆地看着城岚四条小短腿慢慢迈开,离她越来越远,心里一慌就赶紧追了上去。 “我记得我们被冲到了深海,那怎么会在岸上?” 翎阙扑腾着大步跳到城岚面前,小狐狸又是一笑,“我出蛩苍窟的时候,姑姑给我一支狐簪,可在危急时召唤千军万马。虽然现在变成了原形,但是簪子却还是在的,是它们救得我们。” “哦。”翎阙有点不乐意地点了点头,一眼掠过城岚的手腕,不悦问道:“你没有戴我给你的鲛珠?”她有点不高兴,小小狐簪算什么,她的鲛珠也能救人性命呢。 城岚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师父给的东西,必然都是宝物,我自然要视若珍宝,怎敢随意戴在身上?” 真是个笨狐狸,给了你就是要护你周全,你不戴还有什么用处? 翎阙道:“你这次回去就戴着,和孔雀翎一起都是师门的圣物,不可不戴。” 城岚这才像是发觉重大错误似的微微一怔,点头答应下来。 她二人漫无目的地从岸边往深林中走,随意交谈下来便获得这梦境大致的故事,细谈之后便决定先往沙女所在的御沙宫过去。可刚走到半道,就听到天空中风驰电掣,时间仿佛被拉快一般在她们的面前闪过数百画面,最终落到乌云压顶,天帝下旨革去包括东海龙王在内的所有官职的职位,将他发配北方某小河川,最后又将东海所有的圣灵挪移至别处,整个水泽被彻底夷为平地。 翎阙看到被打落凡尘的东海将领纷纷坠地,遭受天刑,那乌暝也在其中。 “那个就是龟前辈吗?” 翎阙点头,“原来他当年是这样离开东海的,唉。” 眼前的景象一瞬即逝,就像是在梦中做了一场噩梦,城岚跟着翎阙继续往前走,不无疑惑道:“那沙女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她抢走了人鱼,天庭却要下罚龙王?” 翎阙勾唇冷笑:“沙女本是西王母身边的仙姑,统领人间的风沙,是四海的死穴。人鱼是四海水族中最尊贵的家族,就连历届龙王都不敢稍加懈怠。沙女要抢走公主,龙宫上下自然是不许。东海桑田,虽然短短半个时辰,然而天庭有诸多闲人,想要落井下石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龙王失责罪大,东海将领疏忽职守,这罪无论如何都洗不清。而沙女,看这旨意,大概是有人故意弱化了她的存在,或是亦有惩处,而你我未见。” 城岚听了个明白,却颔首叹道:“只不过这梦出现在龟前辈的心里,到底还有什么含义呢?难道是怀念当初在东海做丞相的日子?还是对天庭的责罚耿耿于怀?” 翎阙不知,却因为周遭的景象有了一丝猜测。 城岚站在翎阙的身侧分明未动,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像是有人在寻找什么不住地穿梭变化,从岸边狼藉到丛林深处,沿着一条五花石子小路径直来到了一处低调宫殿,这宫殿中皆是小孩,来往间谈话未歇。 “沙姑姑让我们给东方覆沙半寸,风儿姐姐记得带着你的风袋。”弱龄童子端着纸墨,一面记录,一边派遣这次行令的人选。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写着什么,手下的笔每写一笔就发出一道金光,“讯儿姐姐,你赶紧去通知东方帝君,帖子一定要放在他今夜子时的梦里,不然他早起肯定不记得。” “哎呀!小石头你到底在干嘛?”他急的跺脚,可语气却依旧温和,“这个筛子缝隙太大了,沙土不够细,上面又要挑毛病。你怎么还这么粗心?” 翎阙拉着城岚匍匐在墙角,听了好半晌才确定这一处便是那沙女的御沙宫。 她们刚要进去,便发觉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有些虚浮,她心里一惊,连忙抱住城岚,“梦醒了!” 乌暝伸了伸懒腰从床上坐起身,脑袋沉沉的不舒服,今日的梦做得格外的奇怪,就是比往日都累得慌,他看着眼前的茶杯愣了愣神,带着那么点郁闷疑惑地自言自语起来,“怎么好像还梦到孔雀那小丫头,嗨。” 翎阙和城岚回到现实之后,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藏在乌暝的床底,心里半个欢喜半是忧,心想这老家伙老了老了就是特别喜欢啰嗦,她等着乌暝离开屋子就出来,结果乌暝起身喝了杯水又回到床上叹了气来,“唉。” 城岚被翎阙压得不舒服,整个人都僵疼僵疼的,微微抬头就不小心撞到了床板,这一撞三个人同时一惊。可当乌暝收到惊吓掀起床帘的时候,却只看到他的小徒儿在床底蹦跶,眼睛里冒着金光,赶紧把她抓了出来,“我的小祖宗,这么多天,你可回来了?” 窗外竹林深处,石上青苔如故。 羡阳好整以暇地坐在不知道哪来的太师椅上,身后站着几个小童抱着书念给他听。 城岚惊讶地看着羡阳,甚至有些结巴,她没想到会在玉暇山看到这个旧相识,确切地说,她此时知道羡阳原来是玉暇山的人,她感受到一股浓浓的被戏耍的感觉,“你是故意引我到这里来的?” 翎阙看到羡阳的第一眼就知道推她们进去的人和刚刚救她们的都是这个人,可听到城岚抢话,也是一愣,她看看羡阳,又瞅瞅城岚,很不确定地问,“你们认识?” 她从来都是以为羡阳不曾与城岚搭过话的。 城岚率先承认,“有次我去青丘办事,遇到羡阳,便认得了。” 羡阳却扬了扬眉,一脸恬淡,“是吗?” 翎阙狠狠地瞪着羡阳,这话是什么意思? 羡阳缓缓道:“一千七百二十五年前,小城岚一千岁生日,我可是看到你偷偷跑出蛩苍窟,偷偷放了三百只小蝶妖。” 城岚惊讶地望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件事情除了她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知晓。 翎阙亦是纳罕,她一直以为羡阳是一知道城岚的存在就跟她说的,没想到……这货到底隐瞒了她多少事情? 羡阳纹丝未动,手里的玉柄纸扇轻轻地晃动,吹出来的却是温煦的柔风。 “往事已休,现在多圆满啊?师妹你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小城岚你也如愿到了玉暇山。我啊,只不过是想让你们少走一点弯路而已嘛。” 他的声音柔中带笑,慢慢抚平人心中的急躁,可是当翎阙一巴掌呼过去的时候依旧躲避的迅速而又不失风度。 城岚静静地望着羡阳,这人一直都知道自己与翎阙的瓜葛,却从来没有拆穿,不知不觉地引起她对玉暇山的兴趣。如此想来,那一日,在临墟洞她管翎阙要往生镜,那男子声音确实与他十分相似,抽丝剥茧分析下来,她便觉得这人实在可怕。 幸好,不是敌人。 羡阳只在心中叹息,那时为了摸头蛩苍窟的入口,以及城岚的身份,他可费了不少心思。只不过,这些他并未打算细细道来。 “你为何要推我们入梦?有话好说不好。”翎阙站定质问眼前这个向来欠打的人。 “两个人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嘛。”羡阳摇着扇子看向城岚,意味深长地朝着翎阙笑了笑,“你也别怪我当年不第一时间告诉你,那时候的你跟烂泥有什么区别?我就算是说了,你也不见得听得进去。” 第37章 朝-秦-暮-楚 羡阳作为一条旁观几千年的老光棍蛇,说的可都是铁证如山的大实话。 他拦不住翎阙偷跑出昆仑山,也拦不住她为了霍连心不惜伤害自己,更加没办法阻止当年霍连心突然死去之后,师妹夜以继日与酒长眠,堕落胡闹。可是现在既然有了转机,他反而更愿意尽心尽力成全这段姻缘。 因为,他终归是有些对不住翎阙,虽然知道的迟了点。 翎阙想到过往,不由自主地看向城岚,她想也许当初不要那般丧气,能振作起来早日寻到她,也许现今她二人的感情早已修成正果,哪还有这许多的挫折。可是一想到城岚早先与她的约法三章,还是乖乖收回视线。 “你无端出现,必有古怪。”翎阙翻着白眼护住城岚,盯着羡阳谨慎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羡阳见她这幅姿态,便知他这师妹还是不放心自己,“我帮你这么久,你还怕我伤害她不成?” 翎阙微微犹豫,暗想也是。不管当初羡阳是如何反对她二人在一起,可现在他确实是真心在帮助自己,她松了一口气,慢慢放开城岚的手,“要是你当年与锦炀一样祝福我们,也许……”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停了下来,回头盯着城岚,做错事情似的咬了咬嘴唇,继续仰头微笑:“呃……说好不提以前的,我怎么又没忍住。嗯……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一世会比上一世更幸福。” 翎阙说的有些小心翼翼,笑眼呢喃,城岚竟有些不忍心反驳她。 城岚低眉顺眼地看着脚尖,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出现自己昏迷中,翎阙焦急的眼。她蓦然抬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很快便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羡阳尚在沉思,很难得蹙紧了眉头,翎阙见羡阳如此,多少还是有些疑惑,瞥了眼他身后的侍童,挑眉问道:“师兄,你在这里该不会是真的在这大太阳下读书吧?” 翎阙这一问,羡阳方舒展眉头,他挥手命身后之人下去,就连座下座椅也凭空消失。良久,他才看着静默不语的城岚,也不回答翎阙的问话,突然转移话题道:“我记得,锦炀应该快回来了吧?” 锦炀与霍连心都是当年北疆国的公主,只不过霍连心乃是前朝公主,而锦炀是当时最得盛宠的北疆第一美人。翎阙曾想,也许正是因为这层身份,北疆国的国主才愿意将连心公主送来玉暇和亲。然而,和亲是假,要她性命才是真。 可是,爱了就是爱了,不管霍连心有没有爱过她。 “北疆国是她的家,就算不回来又如何?”翎阙对于羡阳这种古怪的语气很是鄙夷,“难不成,你想她了?” 羡阳负手淡淡一笑,慢慢地转过身,面向竹林深处,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城岚见暮色越近,便建议二人回宫再议,翎阙觉得师父被徒儿指使颇为不爽,于是又要拉着城岚陪她去了一趟乌暝住处。羡阳称自己有事,沿路回去,临走前叹道:“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不必偷偷摸摸。” 翎阙胸口猛地一跳,莫非羡阳已经知道她偷偷要挟心镜的事情?她有点羞愧,本来是考虑羡阳之前与霍连心不睦,再加上她经常用人家的镜子,觉得很没面子,这才偷偷求助。这会被赤-裸-裸的揭穿警告,却显得更加失了颜面。 城岚对于这句话很是在意,却只是腹诽,不曾明问。 羡阳与翎阙同为昆仑弟子,虽法力略逊一筹,然而他的心智却胜却翎阙万倍。而且,羡阳有一嗜好,爱收藏镜子,除却凡尘里的精致镜子,六界非同凡响的往生镜、心镜、离魂镜、勾梦镜等都应有尽有。 可他本人却很不喜欢照镜子,这些都是城岚听私底下宫女跟她透露的。 羡阳是个很特别的人,城岚总觉得这个人身上藏着很多秘密。联想到第一次见到羡阳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样一个沉得住气又聪明睿智的人,也许从一开始就在布一局大棋,或者说是破一盘棋。 城岚一直想成为这样的人,却也知道做这样的人太辛苦。她再回头看着翎阙,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更喜欢这样坦荡可爱的性子,恍惚间她竟然觉得其实自己骨子里也是这样单纯良善。 “岚儿觉得那个梦,那老货最想要的是什么?” 翎阙走在前头自顾自地问。丝毫没注意到城岚有些走神,回过头拉了她一下,那人才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师父唤我?” “嗯。”翎阙笑着点头,继续明知故问地向城岚征求建议,“那个梦境乱七八糟的,我们之前想的,思念故土,怨恨天庭都感觉不太靠谱。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其实翎阙到梦境之后已经看出一些端倪,却还是想探探城岚的口风。 果然城岚思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莫非是对沙女的怨恨?” 翎阙晃了晃伸出的手指,有些东西你不能光从眼睛看,她这个突然果然情商很低,“你只看到那老货上阵杀敌,沦落凡尘,却没意识到他的心也在动荡?” 即使是变成了原形,天生的敏感怎么能丢? “狐族,不是向来都以狐媚蛊惑名扬六界的么?”翎阙弯曲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城岚的额头,“你啊,怎么这么笨?难道看不出那老家伙拼命阻止沙女,是为了那公主吗?他眼底可满满都是妒忌。” 城岚于感情之事的确迟钝,记得有好几次行走人间时,便有男子上前搭讪,她都懒得理睬。后来有几次大长老问及婚配之事,她也并不在意。仿佛,情爱于她不过一顿餐饭,吃与不吃都没差别。 她感慨之余,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缺憾,也许这便是她采纳情爱的效率极其低的原因之一,她不懂情爱,因此也无法迅速而准确地分辨何为至情挚爱。 “早听说师父最通情爱,还请师父多加赐教。”城岚默默点头,似乎还有些期待。 翎阙的嘴角猛地一抽搐,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异。 她哪里最通情爱?只不过刚失去前世的她时,心绪难宁,每日每夜都常常思她念她却不得见她,所以锦炀和羡阳便私自命人去山下寻找与霍连心相似的人,因实在找不到索性男女不分,统统拿上山来。 说起来,那段日子她果真是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看到谁都是霍连心,哭的酒泪混淆,咽到嘴巴里全是苦涩。 要不是锦炀将她的赤蛛项链送她安神,可能她真的会堕落成魔。失去了梦,就连见她的希望都没有了,可是锦炀的项链是稀世珍宝,除了她谁也取不下来。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慢慢恢复神智,依稀能想起,有一个大雨倾盆的晚上,羡阳突然叫醒她说,姻缘咒可承继灵魂转生,如果能找到转生的霍连心,就能有机会再续前缘。 翎阙那时候立刻就信了羡阳,心想也许久久梦不到连心,只是因为那人早已投胎转世。 千年的等待与寻找,万般事情她都不放在心上,包括那每年惯例似的,源源不断选上山的男男女女,她根本多一眼都未看过。 而且,那些人早就在她决定寻到城岚的时候,就善待遣散干净了。难道,在岚儿的心里她就是一个不懂洁身自好,风月不知愁的风-流-妖怪吗? 城岚感觉到翎阙的沉默,也暗自思考,玉暇山翎阙喜好圈养美貌男女的事情人尽皆知,为何上山这么久,却一个也没见到?她有点疑惑,又因为如今了解愈甚,就隐隐喟叹:如果霍连心看到这样放-荡-不-羁-的爱人,许是会有些心寒罢。 翎阙猜度到城岚竟然一直如此看她,不觉冷下脸来,“我翎阙虽说处世随心,这生生世世却只因一个人尝尽情爱苦痛,甘之如饴。不知你要学什么?若是风-月缱绻,我可教不起!” 城岚被翎阙猛地呵斥,瞬间乱了心神,虽不知她真正的意图,却始觉自己似乎惹得师父不高兴了,“师父……当初初次以真面目相见时,不是便说,要教导徒儿,何为情爱吗?” 翎阙斜靠在一旁的树干,身后蛋黄色的夕阳逃入云层。 城岚兀自等待回应,只听对方握紧拳头对着树干就是一抽,“我……我说的意思是……我……哎呀……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师父似乎又气又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城岚摸着自己的心口暗想,大抵是因为我误会了师父,她有些愤怒,于是敛着眉更加沉默。 翎阙瞧着城岚的脑袋越来越低,索性一步上前,擒住她的下巴,重重地警告道:“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不然你就别喊我师父。” 城岚被强迫抬头,眼底的冷淡杯翎阙脸上的红晕冲击的一干二净,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觉翎阙的眼底满含的都是羞涩,并非自己所臆测的愤怒。 “嗯。” 这一次她长记性了,不能说师父懂情爱,师父原是始终如一的纯情。 可是,那以后该怎么请教师父如何采纳七情六欲呢?城岚静静地看着翎阙不知如何自处。 鬼知道,城岚这副看似无动于衷又楚楚可怜的姿态,怎么那么让人着迷。翎阙瞥过脸放开她,不打算轻饶了徒儿污蔑自己朝-秦-暮-楚。 “从明天起,除了睡觉,其他功课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翎阙气呼呼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再让你胡言乱语!再让你不尊师重道!再让你听风就是雨!” 城岚默默领受,虽然觉得这些名头自己都没做过,但是相比较姑姑的刑罚,翎阙师父简直温柔多了。 乌暝因为又找不到小徒儿了,就趁着傍晚的凉意寻出了院落,没走多远就听到翎阙在大声训斥城岚。 他走近几步,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大声笑道:“小孔雀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小心上火哟。” 第38章 赤桐的秘密 乌暝一出现,翎阙就下意识和城岚站到一条直线,保持沉默起来。 她本来还因为城岚的迟钝满腹愤懑,可看到乌暝这个罪魁祸首,就想到那个差点要了她们性命的怪梦,怒气瞬间转移。可她又不能直说,两只眼珠子死死瞪住乌暝,一只手拽着城岚的衣襟,冷冷地哼了一声。 乌暝见翎阙不似往常,也不在意。 “哎呦,小孔雀这是在干嘛呢?”他鹤发童颜,精神头很足,习惯性佝偻着腰身漫步上前,“可看到我那不争气的徒儿?” 城岚未曾见过乌暝的徒儿,只得默默摇了摇头。乌暝见状便指着翎阙阴阳怪气道:“你这师父,别的不行,就是脾气大!” 翎阙扭头就骂,“你这老家伙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还在这儿埋汰我的不是?我倒要问问你,我好吃好喝供着您这位老祖宗,可要过你丝毫好处?你倒好,区区几句话的事情,你就是不帮。” 城岚紧紧盯着翎阙,见她说到激动之处,眼角微微泛红,情肠所动,皆是忧愁。 乌暝其实也是怕麻烦,他拿眼多看几眼城岚,只觉这小狐狸命途多舛,且容易牵累旁人,可偏偏与他恩人之女有宿世情缘。 他叹了一口气,心里默叹翎阙不知感恩。 “你没听过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吗?你想知道的不过寥寥数语,而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老天爷再折腾。” 翎阙眉心紧锁,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她可不是第一次听到,早在很久之前她要求羡阳用心镜的时候,他就如此道来。 城岚见状也颇为为难,她想翎阙为了自己定是前来拜求多次,如今乌暝前辈依旧不愿意,想来自然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她心里有点想放弃,再谋他途。 可这时,翎阙却孤注一掷般道:“你这老家伙,若再倚老卖老,我便不帮你寻那人鱼公主了。” “你知道愫樱的下落?”乌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双手护住脸连连后退,嘴里不停地咒骂,“羡阳这个小混蛋,说好的不对外泄露的!怎么能不讲信用呢?” “羡阳?” “羡阳!” 城岚与翎阙异口同声,就连乌暝也看不懂是怎么回事了,“怎么?难道不是那小混蛋跟你们说的?” 乌暝觉察到自己暴露个精光,懊悔地甩了几下脑袋。 翎阙面色复杂,似是琢磨良久,忽而扶住乌暝疑惑道:“前辈?您是说我师兄他早知道当年东海的事情?” 乌暝自知纸包不住火,于是惭愧地往前挪了几步,眼角微抬,有些心虚地说道:“唉,当年我因擅离职守被贬入凡尘,到底意难平,总想寻到那人鱼公主到北方涅川请罪,请龙王再收留我。得知,羡阳有面镜子无所不知,故而去借,可饶是你父王亲自出马借到镜子,它也算不得那公主去处。如今于我心头,始终是一块大石头。” 话音未落,翎阙便是一笑。 “果然只是有愧于龙王吗?” 乌暝几乎是看着翎阙长大,除却她前去昆仑修炼,哪怕是她的悲喜哀愁,阴谋诡计都难逃他的眼底。可现在,这小孔雀长大了,他却看不透了。 不管怎样,乌暝听到翎阙那句话,还是心头一颤,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如何得知她的?果真能帮我找到她吗?” 乌暝心想,哪怕再看一眼,也算是了却他一世心念了。最怕,他害的她,尸骨无存。 城岚静静地站着,终于启唇,“找到公主,前辈就愿意帮我了吗?” 乌暝的心弦紧紧绷住,警惕地望了眼城岚,心想不过几年寿命。 龟族长寿,他能活到这个份上,除却年少时的那缕情丝,早已是了无牵挂。 “嗯,我答应你们。” 翎阙得意地拉住城岚,“前辈您老人家不许食言,不然我便将您这段……嗯……不为人知的前事当做野史告诉史官,让他记录在案,供后人“瞻仰”。” 这瞻仰二字,翎阙咬的略重,乌暝觉得她咬的似乎是他的骨头一般,浑身颤栗了一下。 城岚被翎阙拽着,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临走突然听到乌暝在身后喊,“对了对了,我徒儿你们看到没啊?” 翎阙摇头,表示爱莫能助,“重阳过后,她恢复正常自然就回来了,您老人家还是多琢磨一下怎么帮我们岚儿吧?” 乌暝看着那二人身影,私底下嘀咕,“这之前纯儿消失也没有古怪,怎的这次连带着他的文房四宝,亲撰妖术典籍都陆续不见了。莫非是遭了,小贼?” 他想着摇摇头回到院落,走了几步发现房门大开,进去之后突然发现,他原来准备好的几套新衣服也不见了。 唉,翎阙果然不太会治理玉暇,怎么能由着盗贼在宫里肆虐呢?连他这种老人家也不放过。 他坐在镜子面前,看到自己雪白的头发忽然觉得很是在意,之前翎阙总喊他老头也不觉得怎样,怎么现在再想起来就觉得格外刺耳? 乌暝信手一变就出现一把锋利小刀,对着镜子喀喀几下,唇上的胡须就尽数除去,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不少。 “要不,改天让后山菊花婆婆再帮我染个头发?” 乌暝自己憧憬着美好会面,翎阙也拽着城岚回到了连城殿。赤桐破天荒没有第一个迎出来,城岚四处看了一遍,才道:“桐儿不在,不然这次就不带她了?” 翎阙乐得不带赤桐,那小家伙成天黏着城岚,她巴不得总是不在呢。 “她啊?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还是在家好好修炼吧?”翎阙笑盈盈地征求城岚意见,简直已经预见城岚的点头同意。 赤桐轻轻关上房门,闪电似的蹿到城岚裙角,“主人,你们要去哪?桐儿也去。” 城岚感觉自己都好久没见过赤桐了,俯下身轻轻摸了摸它的毛发,“你怎么又变回去了?这次出行没有什么危险,我们会很快回来,你留下来看家就好。” 赤桐被城岚提醒才发现她还是小松鼠形态,立刻就化成人形直起腰来,“啊?主人不带我吗?我不想看家,在家好无聊。主人不带我,哪来的坐骑?嘿嘿,还是带着我吧?” 翎阙见赤桐完全忽略自己,伸手拎着赤桐衣领,将她挪至一旁,“你,乖乖在家。有我这个师父在,你主人能有什么事?” 赤桐不甘心地撅起嘴巴,就是因为有你在,我主人才危险。 城岚知道赤桐其实还是有些怕翎阙,因此就安抚道:“我日前给你的修习的书,你好好看看。加紧修炼,对提升功力也有好处。” 赤桐这么一听顿时开心很多,连忙点头,“那我努力修炼,等日后有机会和主人并肩作战。” 城岚点头,便让赤桐帮她收拾东西。 赤桐答应连忙跑回屋子,可她回屋关好门第一件事却是变回小松鼠钻进床底找东西。 窗外的阳光微微透进来,只见一只赤毛松鼠咬着一口小鱼缸上一段绳索一顿一顿地往出拉,“纯儿,我回来了!” 被喊作纯儿的小鱼一头扎进水底,不时吐出几只泡泡,却不搭理赤桐,紧张地她趴在鱼缸沿上连连解释,“刚刚是我主人,你别生气嘛?你还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海藻?豆子?还是想吃肉?” 纯儿跃出水面,石榴红的鱼尾慢慢褪成双腿,摇了摇头只是盯着赤桐看,她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掉下来的眼泪都变成了珍珠。 赤桐看着心疼,连忙给她擦眼泪。 “乖,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我不是在这里吗?我不走,哪儿也不去。” 纯儿也跟着趴在鱼缸沿上,朝着赤桐的嘴巴吐了个泡泡,她的鱼鳍慢慢幻化成手臂,在空中随意勾画,地板上突然出现很多花花绿绿的衣裳,“吱唔吱唔。” “你想让我穿给你看嘛?” 赤桐好奇地拿起一条裙子,雪花状的领口细细密密缝着大小相同的珍珠,“这个,纯儿穿着一定很好看。” 她收起东西,统统放进一口大箱子,重新回到纯儿身边,“我觉得现在和你一样,挺好的。你要是能变回人形,我就和你一起变回去。” 纯儿从水缸爬出来,脸上泪痕淡去,泛起点点银光,她用手蘸着水缸里的水,在地上写道:你愿意一直都对纯儿这么好吗? 赤桐殷勤地点了点头,可下一秒又陷入了沉思,“可是,我要先好好保护我主人。然而,才能好好陪纯儿。” 小人鱼有点不高兴,继续写:你是不是嫌弃纯儿是怪物?纯儿其实很漂亮的,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赤桐笑着拉起纯儿的磨的发红的手指,轻轻地舔了几下,温柔地笑道:纯儿乖,我会帮纯儿找到家的,我也不会不理纯儿这个好朋友的。 纯儿一头扑进赤桐的怀里,身上的水渍弄湿了赤桐肚子上的毛,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嘴里掏出一颗红色珍珠,变出项圈,挂在赤桐的脖子上。 “这个是什么?你要送给我?” 纯儿点了点头,拿起赤桐的手心一笔一划写道:你拿着这个,想见我的时候,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接近着又急匆匆补充:我们人鱼族,都可以这样。 赤桐摸了摸纯儿的脸颊,透明的鱼鳞比初见的时候更加轻薄稀少,“你还是待在水里吧?我怕你没水会不舒服。” 纯儿心想,她才不是那等俗物,就算没水也不会死的。可是听到赤桐这么说,还是乖乖顺着赤桐的手势跳回了水缸。 吱唔吱唔,权当洗澡好了。 第39章 辣眼睛 御沙宫远在东荒之巅,翎阙令饿梦兽载着她与城岚二人飞行五千公里才勉强抵达。 只因此处远不比当年防御稀松,百里之内便有层层屏障。可城岚再三要求翎阙解封她的封印,那人都毫不动摇,翎阙心知城岚心急,可她更担心这人又伤害了自己,“若不是怕你使性子,我原不打算带着你跑这一趟的。” 城岚很不满地默默跟着,她第一次想要依赖翎阙,一只手紧紧抓着翎阙的衣带,不由自主地就靠近了几分。她心里要强,却奈何不了翎阙,又担心自己这副样子会拖翎阙的后腿,索性全凭师父保护。 “想来是沙女怕有人知道那公主被她掳去,所以才设了这重重迷障。” 城岚觉得自己此时半点用处都没有,跟了这许久,一路全靠翎阙破解结界与术法,心里难免有所不安,因此便暗自揣测起来。她有些不太明白,为何翎阙仅寥寥几眼便能断定乌暝钟情于公主,难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真的从眼神就能看得出吗? 翎阙嘴边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在舌交打了几个转才慢慢咽下去,她迟疑一下继而大步往前,更加觉得她这个师兄深不可测,这人知道太多了,简直应该灭口,“若不是这层层迷障,恐怕羡阳的镜子早就找到愫樱了。” 城岚也同意翎阙的看法,“的确,若不是羡阳借你我迷谷树枝,恐怕此生此世都很难寻到来御沙宫的路呢。” 迷谷树就生长的招摇山,城岚却还不如羡阳有长远之计,她心中呐喊,也暗忖该多张几个心眼。 翎阙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朝着城岚问道:“你这一路,可说了不少羡阳的好话。” 城岚微微仰起脸,眼底含着些暖意,一本正经地寻思道:“我与羡阳相识已久,他还曾帮我躲避仇家,是恩人亦是朋友。” “你有很多仇人吗?”翎阙反问,突然有些不忍心,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最有资格关心她的人,怎么还没个外人知道得多,“我看你也不像个爱惹事的,怎么还要躲避仇家?” 城岚低头躲过翎阙的眼神,只随意提起,“以前总是偷一些东西,许多年下来仇家也就慢慢多了。” 偷东西?翎阙对城岚找的借口十分不满意,她毫无预兆地靠近城岚,将她逼到身后的树干上,突然嫣然抿唇,笑意满满的丹凤眼悠然靠近,“你不是想知道从眼神里能不能觉察出爱意吗?”她狠狠地掰住城岚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那你说,我的眼睛里是什么?” 翎阙的瞳孔深紫,城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胸口发闷。 “看到了什么?” 她被翎阙死死箍住,目光由浅及深慢慢轻探,恍然入梦,“看到了……我。” 翎阙面含喜色,正欲说话却觉身后一阵阴凉,紧接着便被铺天盖地的沙土拉入地面上的漩涡,她第一反应就是抓住赶紧抓住城岚,而城岚也下意识想拉住翎阙不被吞噬,结果风沙过后,两个人就紧紧拥抱着被埋入沙层,而且整个身体越陷越深,越深越冷。 夜里的御沙宫奇寒无比,翎阙感觉身体慢慢脱离沙土悬空浮动,就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下不知是何处,黑暗无边,一丝丝光亮都没有,她的双臂紧紧抱着城岚,已经发麻毫无知觉。血液渐渐循环起来才勉强动了动手指,“岚儿,岚儿?” 城岚没有任何法力的庇护,猛地经受沙土窒息之苦,呼吸有些浅薄。翎阙一只手搂住城岚,另一只手伸上去探她的鼻息,只觉得岌岌可危,她记得城岚说过头上有支狐簪,可召唤狐兵,于是又伸手往上摸去,可怎么都找不到那簪子。 “岚儿?”翎阙突然有些心慌,抱紧城岚渐渐有些冰冷的身体靠近往一个方向挪动,不知过了几时几刻终于碰到一面墙壁,触手十分黏湿,热乎乎的似乎在有节奏的里外浮动。翎阙附耳细听,立刻灵光一闪,循着沿壁上的骨骼往前,奋力一冲果然撞到两排米色硬物。 翎阙被反弹过来落在一处柔软的角落,她轻轻地放下城岚,搓了搓她的手心手背,“这一定是沙兽,你等我让她张开嘴,我们就能出去了。” 城岚意识里仿佛听到翎阙在喊她,拼命想回应却张不开嘴,两只手乱抓也没有任何作用。只觉眼前白茫茫的光华一闪,一股血腥味掠过鼻腔她便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周围的景色慢慢清晰起来,是一个破旧却干净的院子,里面放满了陈旧的纱布和蚕丝网。 “嘘。”城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翎阙将手指抵到略微苍白的唇上,她的眼神谨慎而锐利,似乎是在听周围动静,良久才向她勾起唇角笑道:“她们走远了,我们这下安全了。” 城岚侧过脸发现她一直躺在翎阙怀里,感觉身体无力而疲惫,眼前更是陌生不知何处,于是便有些慌张,翎阙见她猛地抓住自己的胳膊,就试着安抚她,“我们好像是被那东西甩到一处宫殿了,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这里就是御沙宫。” 翎阙一面说一面还在四处打探,城岚将她从头看到尾,目光定在腕上一道浅浅疤痕,不安问道:“你受伤了?” “都结疤了,很快就好。”翎阙回答的很漫不经心,根本没有看到城岚眼底那一瞬即逝的忧心。 翎阙心有疑惑,手臂用力便将城岚抱在怀里。城岚微微吃惊,她自小就不太喜欢旁人亲近,哪怕是赤桐也是许久之后才与她近身说话。可此时,翎阙抱着她,她不仅没有丝毫反感,反而觉得似曾相识。 难道,她内心深处真的还对这个人留有情愫? 城岚有一刹那的心惊,可转眼又觉得些微不舍,不知何处涌过来一股情绪,将她团团包裹,竟私心里只想贪图这脸侧难得的温暖,不一会便安然入睡。 翎阙看她睡得安稳便有些心疼,城岚的侧脸近在咫尺,可她还是不敢摸也不敢碰。 囊中尚有数颗丹药,她拿了一颗让她吞入腹中,看了看自己已完好无恙的手腕,系紧袋口依旧放入怀中。 岚儿啊岚儿,如果有一日你还能想起我,我只希望你记得那些美好的日子。所有的欺骗、下毒、阴谋、利用、背叛都她一个人承受就行。翎阙护住城岚坐在茅屋中的小炕上,又担心怀里的人睡得不舒服,索性变回原形,一半铺在她的身下,另一只翅膀覆住她单薄的身体。 疏月如缕,映照在满城小阁,韵味十分。 城岚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已然无恙,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神。翎阙正站在窗口往外看,轻柔的月光透过窗格漏在她的脸上,平添三分内敛。 “师父?” 翎阙听到声音丝毫不感到惊讶,走向床头伸出手,“醒了就好,跟我去夜探御沙宫。” 她的唇色在夜里越发低沉,鲜亮的紫红衣裳被她穿出一种脱俗清越的感觉,也许是刚醒来,心镜有些单薄,她竟然觉得这个样子的翎阙,才是真正的翎阙,这种感觉在她心头萦绕许久,直到自己的手指已经主动碰触到那人的手心,她才回过神来。 城岚一心落在翎阙的手上,心里就像拂过十里春风。明明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却觉得这一步一步之间全是浪漫。 “我们要越过这些屋子,到那边最高的楼阁,你一定要抓紧我。”翎阙细心嘱咐,心里盘算着可不要失策才好。 城岚点头答应,立刻觉得今晚的自己有些奇怪,竟然会有哪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哦,对了我喂你吃了点药,可能会有些副作用,你得忍忍。”翎阙转过身以一种特别严肃的表情跟城岚说,虽然不知道那药丸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功效,但是既然羡阳说是小不虞,大概也没啥事。反正能迅速治愈伤痛就好。 “啊?”城岚心头一跳,第一反应就是翎阙又使诈,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城岚打消了这个年头。 “你别怕,师兄的药向来如此,我觉得最多就头脑发热什么的,以你的底子不碍事。”城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的同时,专注地看着翎阙,她的眼神清亮沉稳,一字一句都说的非常清晰,“要是出现别的不舒服,你就跟我说,我帮你压制。” 翎阙在大事上很靠谱,就怕城岚拗着性子跟她客套。 这两个人很快就到了装饰最为精美的高阁之上,翎阙与城岚伏在雕刻着凤凰的屋脊之上,果然看到整个阁楼周围围着大量的侍卫,隔着影壁里面又是三层墙壁,每道墙壁之间都种满了桃树杏树,荷塘碧水好不清浅。玉暇山还是金枫遍野的寒霜秋日,而这里却一派春日美景,让翎阙略有些羡慕。要是她也能让玉暇的四季随心所欲就好了,只可惜篡改季节是要犯天条的,她不怕,可玉暇生活的众妖却担不起。 “嗯……啊……姐姐你慢点……啊……我好难受……” 突然从细茅草下的竹板夹缝传上来的隐隐喘-息声让两个人都为之一振,城岚顺着翎阙的手势往下瞟了一眼,顿时就烧红了脸颊,屋内一片旖旎风光,饶是她外表冷清也禁不住觉得害臊,可她扭过头却发现一向都在戏弄的自己的翎阙,似乎比自己还要窘迫。 第40章 人鱼愫樱 沙女正在聚精会神地啃咬愫樱的蓓蕾,粉红的小可爱羞答答地挺翘起来。 这小妖精蒸腾她恁般久,哪怕都这几十年间夜夜笙歌,都抵不住她心里压抑成灾的闷火。 “樱儿把腰挺再起来点。”沙女与愫樱肢体交缠,舌尖抵在愫樱的耳垂轻轻湿吮,纤长的手指乐此不疲地探入身下柔枝阴杈,正当愫樱整个腰身都绷得挺直,双臂环着沙女的脖颈低低喘息的时候,却听到这样的柔声软语。 愫樱正得心如意,于是很顺从地抬高了下腰,只觉身上那人唇齿间似是攻入疾风,催促着那吻愈发的狂热无赖,她享受着唇畔香甜的温热气息,试探着伸出舌头绊住那人的唇瓣,她往昔从不知道唇舌还能如此妖娆,牵绊缠绵在狭小的空间却如窈窕共舞,她越是畏缩那人越是逼近,直勾得她恨不得变成饕餮吞了这副身子。 “啊~恩~”愫樱被猝不及防的疼痛戳破所有幻想,从下至上的火热一齐迸发上涌直大脑,唯一的指令就是迫不及待的去回应,她搂住沙女的脖子,一双手慢慢地往下滑,察觉到下方丛中花蕊已是灼然一片,强忍着下腹又热又痒又好像迫不及待需要发泄的感觉用手去摸沙女的那丰盈的花苞。 沙女并不是第一次感觉到愫樱的回应,可这一次身下的人儿似乎格外蠢蠢欲动,那不安分的手不住地揉捏她的要害,虽是闭着眼唇畔的莹然却让人欲罢不能,她轻轻地舔住玉人儿的肌肤手底加速,等到怀中的天使控制不住兴奋到颤抖的时候迅速倒换姿势,滑到了下方。 她晶莹的眸子正对着愫樱桃花的俏脸,桃花似的眼眸望着苍鹰钢喙般锐利而危险的眼眸,其中的*饱满而充溢,愫樱终是忍不住地伸手拉了拉她的手,低低地喘息着就要搂住她的上身继续亲热,沙女俯下身捏了把她的腰身,摩挲着唇角含着雾气低低地征询,“我想……” 沙女的手指探入洞穴□□间逐步扩充,不一会莹润的花汁便泛滥地让愫樱欲罢不能,她几乎是推着沙女下去,那人褪去她的半身罗裳却停顿良久,视线落在那一览无余的□□露出狡诈的笑容。 愫樱扭动着跨步越发难忍,伸手抓住那人的肩膀迅速从被子下方滑落过去,正对着沙女的嘴唇狠狠肆虐一番,才眨着一对莹莹水光的桃花眸顺着那人的锁骨、心口,肚脐眼慢慢吮吸下去,沙女见愫樱难得如此主动就停下来看她怎样?岂料,她中途突然换了位置两条洗白娇嫩的长腿一下子就搭在了她的肩上,那火辣辣的眼神往后一瞥也自顾自地压着自己的下方探寻去了。 初次尝试的愫樱不得其法,弄得沙女吃痛几次,那头不依不饶,沙女也没饶过这小鬼,水声肆起,只消几下便使得愫樱乖乖安分,无力地瘫软在乱作一团的床单上低低唤她的名字,沙女怎样都不够,故意又用力几下,拍了拍她的屁股,才抚上前重新亲吻她的眼,“你刚刚叫的真好听。” 这…… 城岚赤红着脸暗示翎阙离开,可翎阙却还看得起劲,兴起时还皱着眉头像是思考起来。城岚不知师父正在想什么,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想立刻从这地方离去,她微微扯了扯翎阙衣袖,翎阙头也不抬就挥手道,“去哪儿?她俩就是你要找的人。” 城岚一惊猛然转身,脚下绊住翎阙拖得老长的裙摆,整个人没站稳就朝着方才翻开的屋顶垂直栽了下去,她明明记得是推了翎阙一把,可当身体和着茅草一起摔倒地上的时候,却感觉到翎阙在她身下紧紧地护着她。 她不由地心底一暖,眼眶就有些温润。 “哪来的登徒子?” 早在这二人在屋顶落下的一瞬间,沙女便知道了危险的存在,她原也是早该探到的,只不过正好是情投意合之时,哪里有那么多设防?此时见偷看的竟是两名美貌女子,心里火气愈甚,甚至有抽刀杀人之嫌。 愫樱下身着裙,上半身只穿着一抹桃红抹胸从床帐里跳下来,赤着脚打量这二人也很是不爽,“姐姐,她们是哪来的?” 翎阙见机不妙,连忙从地上拉起城岚抱在怀里,言笑晏晏,“您别误会,我们只是这……恩……这个……哦,对了,我与娘子她恩爱许久,却半点不通房事,听说玉暇有个颇懂情爱的老孔雀,我们就打算往那边过去。到了您这不知怎地被一只沙怪给吞了,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就到了这里。那个……夜里无处可去就四处溜达,不小心……嗯……不小心看到……还请大仙施恩。” “谁和你废话!” 愫樱抽出沙女手中的大刀就要朝这二人砍去,沙女眼疾手快握住刀柄七分娇嗔三分怒喝道,“我许多好处你都不学,偏就学会这使枪弄棍,喊打喊杀!” 沙女警惕地看了眼二人,伸手一挥门外便有侍卫冲了进来,跪在地上的声音在翎阙心里砰砰回响,“速查。” 那几人一看便是早就侯在门口待命,沙女吩咐毕不久就有人呈上一套册子,愫樱撅着嘴上前一瞧,也不等沙女说话便在指尖叽里咕噜念了句话,将那盘中册纷纷划飞,最后在空中只留的一页撕开的纸张,上面画着眼前二人的样貌。 “姐姐,她们居然没撒谎。”愫樱脸颊上艳红仍在,水汪汪的眼睛朝着沙女眨巴,沙女的手很自然地从她后颈滑向臀部,打了个旋笑道:“是呢。” 可这温柔转瞬即逝,城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沙女拉了过去,扼住细长的脖子朝着翎阙威胁,“你最好说清楚来意,不然她就死了。” 翎阙自知不能与沙女结仇,可城岚被她越扼越紧,旁边的愫樱也丝毫没有动色,只得耐住性子急切哀声道:“我家娘子身体弱,大仙先放了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沙女以为翎阙是怕了她,正得意妄图再用城岚要挟,逼她说出来意。却觉耳畔几缕飘忽不定的虹线蹿过,紧接着便是一阵尖细熟悉的叫声,她转过身的一瞬间愫樱便被翎阙握在手中,翎阙手中的孔雀短匕直直抵在她心爱之人的脖子上,她心里先是一慌,继而发觉愫樱在朝她眨眼睛,眼前流光一处,除了翎阙其余三人全都惊呆了。 沙女下意识放开城岚的脖颈,紧紧捏住她的肩膀喝道:“你别伤害她!” 愫樱更是惊恐地望着咳嗽不休的城岚,动也不敢动地扭动鱼尾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以为你变回人鱼我的锁妖绳就没用了吗?”翎阙冷冷地盯着沙女,却是跟愫樱说话的语气,沙女心中一颤,这女人竟然知道愫樱的来历,那此行必有目的,对面的女子目光阴沉,似是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她见愫樱慌乱,率先放开城岚,“有话好说。” 城岚回到翎阙身边,支起身子抚上她的肩头。翎阙知道以沙女的能耐,哪怕有一万个翎阙都不足为惧,她在乎的不过是自己刀下的爱人罢了,她也迅速收手,愫樱抬腿之际便拉着城岚往一侧退了好几步,果然擦着愫樱身体过来的除了沙女还有她那条会动的大刀。 “你别怕。”翎阙将城岚挡在身后,与沙女对视。 城岚按住翎阙的手臂,她听过翎阙的话便知眼前这二人是沙女与愫樱,她原以为愫樱被沙女掳去便是生死不明,过的十分凄惨不幸,可眼下模样她二人竟是琴瑟和鸣,最令人艳羡,她感觉到翎阙有些许颤抖,不由自主便将手掌滑落握住了她挡在自己腰侧的手。 翎阙被城岚这一举动惊吓之余竟觉得热泪盈眶,她微微回头,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调笑道:“我不怕死,可是好怕你再有什么闪失。” 城岚感觉手心被轻轻握紧,与那攀着沙女胳膊的少女四目相对时,便道:“你可是昔日东海人鱼族的公主,愫樱?” 愫樱大为惊讶,抬起头望了眼沙女,略有喜色往前一大步,“你怎知我是愫樱?” 沙女拉回愫樱,不容置疑地将大刀直指翎阙,“你们到底何人?” 翎阙也是看不懂眼前的情景,只见沙女刚说完话那愫樱就欢喜的围了上来,“他们知道我的名字,也许是我的族人派来寻我的!姐姐,你快放了他们,我要好好问问。” 沙女自将愫樱带回御沙宫,这来去千年几乎没有让她有一丝离开的机会,好不容易她如今愿意与她安然和乐地留在这里,突然冒出来两个人口口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樱儿别急。”沙女护住愫樱,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东海与天宫诸人都以为你已死于混战,如今这二人突然出现,必有古怪。” 愫樱像是被唤醒了回忆,目光突然黯然下来,那年她被沙女带回的途中遇到乌暝拦截,可中途突然出现很多嗜血鲨鱼族人,将东海族人或抢或杀死伤过半,人鱼族更是分崩离析,四散逃离。乌暝兵分两路对抗来犯反而被对方的宝物伤了手臂,恐怕自此再难上阵沙场,而她也因逃离沙女,一心想要保护族人却被鲨鱼族首领关入牢笼险些被杀。 这数不尽的日夜蹉跎,她多少次都期盼着家人能再想起她,判断她还活着并且派人不惜一切代价的寻找她,哪怕是尸骨。即使,如今的她已不想离开这里。可是骨肉之情,怎么能忍得住不见不念。 “你们到底是谁?”愫樱一改冷漠也不管沙女的阻拦,急切地走近翎阙。 城岚本想说出真相,却被翎阙拦住,“我都说了,是这御沙宫的路人。只因要拜会玉暇妖王,故而收集过一两道关于玉暇高人的秘密,得知有人一直想要找到人鱼愫樱公主,碰巧这御沙宫又是当年带走公主的沙女住处,所以猜测得知。” 愫樱心想,当年沙女为了撇清干系以及留住她,便向天庭使者谎称自己已经死在了战乱。那时清扫战场血尸一片,东海为了事情不被闹大故意隐瞒了这段实情。因此她还活着这件事情,东海那边,只有当时身处战场并且见过沙女带走她的乌暝哥哥可能会有所怀疑。她本就聪颖,如此推理便断定,“你们说的那高人可是原来东海之人?” 第41章 初涉人间 得知翎阙口中高人便是乌暝的愫樱很快就跟着沙女没了踪影,而城岚喝翎阙却被关在黑屋子里彻底失去了自由。城岚皱着眉头瞪着翎阙,哀怨地咬着唇角有些疑惑,“你为何不直接跟她们说实话?” 翎阙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考量,可她却不能说。此处是沙女的地盘,她既然能放心将她二人关在这房间畅然离去,便是有十足的把握这被囚禁的人逃不走。此时她微微侧脸,窗外晨光熹微,很快就投进来几道清透的阳光。 沙女待愫樱的好,翎阙看在眼里,便知她绝不会让愫樱跟她们走。与其一开始就让她防备,不如循序渐进,先疏通与愫樱的疑虑,让她自己说服沙女跟她们一起回去。况且,以沙女的心智,即使看到了沙兽捕获的活物单子也定然不会全信,她不管说不说真话都会引起怀疑,不如迂回一点,反倒不引人注意。 “我说的就是实话。”翎阙转过身,旁若无人地爬到床上,手指挑了纱帐仔细玩弄,“你虽然不承认,但你就是我的妻子,还是你主动上门的。” 城岚沉默了一下,知道翎阙说的是霍连心。不知是听惯了还是心境不同,她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却多了几分好奇,“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你为何还记得如此清楚?” “所以你觉得你忘了你有理?”翎阙没好气地白了城岚一眼,转过身坦然地靠在被子上,顺手扯了人家花帐攒花玩。她有些沉不住气,一面是着急城岚不开窍,一面是愁今晚这一夜该如何渡过。 那沙女虽半信半疑将她二人关在此处,可鬼知道设了什么眼线藏在暗处。可她看眼城岚,两个人虽然近在咫尺,可哪里有半点亲密的模样?她心里烦恼,突然听到外面有些许动静,于是坐直了身子,伸手拽了城岚的衣袖一把,故意提声宠溺道:“娘子莫生气,都是我的不是,非要犯险至此,快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城岚先是一愣,被凑近的翎阙用力一按便知道有古怪,两人面相贴近低靡对语。 “那女人也太狠了,伤的你这么重?还疼不疼?”翎阙的语气听起来担心极了,她捧着城岚的下巴细心察看,轻轻揉捏过程中被城岚握住好几回手腕,她冲着窗外的使眼色,好不容易才让对面的妙人儿不再气恼。 城岚先是由着翎阙乱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沙女明着是将她二人关在此处,其实是想探探她们的虚实。虽然不知道翎阙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城岚也极力配合着,柔言软语像极了温柔敦慧的贤良人。 窗外的耳目扯去一拨时已经是日落黄昏,这一日除却有人给她们送了饭菜和茶水,就再无任何人来看过她们。快到晚上的时候,城岚已经忍不住倚着被子睡着,翎阙扶着眼角缓缓揉捏,尽力不去看城岚的模样,好一会才拿出一颗珠子,口中念念有词道:“没想到你真的还能自己回到玉暇,我还以为羡阳的珠子也都是路痴呢。” 她正琢磨着羡阳将这东西还给她的用意,愫樱就突然闯了进来,翎阙措手不及。 她藏喜珠于袖中,看上去很宝贝的样子,果然招来愫樱的疑惑,“你刚刚拿的发光的那个是什么?” “普通珍珠。”翎阙扬手一笑,忽然看到还在沉睡的城岚,突然降低了音调,“人鱼族最不稀罕的便是这东西,怎么公主您喜欢?” 愫樱见惯了奇珍异宝,虽然只瞥见一眼却足以断定那不是一般宝贝,她伸手命令,“拿来。” “凭什么?” 翎阙不给,反而退后几步放下床帐。 愫樱素日里被沙女捧在手心,普天之下哪有她得不到的东西?虽是一颗珠子,她原先也不甚在意,可此时就像是志在必得的东西被人用来炫耀似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抢过来,不一会便与翎阙过了几个回合。 翎阙故意隐藏实力,却也觉得这个愫樱实在婀娜可爱,“你放我们走,我就把这个送给你。” 愫樱嘟着嘴巴很不服气,可当她看清那东西的时候,目光突然灼热起来,“是喜珠?” 喜珠源于水族,一颗喜珠源于三千六百五十只蚌精日夜供养,一万年才得一颗喜珠,因这喜珠练成之后吸食天地灵气,这三千六百五十只蚌精往往会一夜白头,最后沉寂于深海之渊重新修炼。而每年愿意修炼喜珠的水族,都会得到大量的封赏,因此虽然牺牲巨大,但愿意的妖类还是络绎不绝。 愫樱弱龄,却也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翎阙也不知道羡阳在哪找到这个,见愫樱紧张索性壮了壮胆,“你猜?” “是乌暝哥哥给你的?你认识乌暝哥哥是不是?”愫樱几乎是下结论似的对着翎阙质问,她关上门,插好门闩,“我才不信你们说的什么鬼玉暇,你只管跟我说,你是谁?是不是他让你来找我回家的?” 乌暝与愫樱自幼相识,愫樱一族最开始就是由乌暝驻扎守护,后来乌暝远调带兵,数百年后荣归做了将相。可愫樱一直拿乌暝当做无话不说的兄长。她有这个自信,如果乌暝知道她有可能还活着,就一定回来找她的。 翎阙收起喜珠,心想先不管这东西的来历,既然愫樱自己送上了门,那她现在不说还等什么时候呢?于是便走近愫樱,几乎以她不可见的速度将她稳稳定住,愫樱心肝儿一颤,突然想起昨夜被偷窥的景象,不由地浑身冷汗,“你……你要干嘛?” “我下面跟你说的话,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沙女。如果你想要跟我们走,就自己想办法。如果你不愿意,那也请护我们周全。”翎阙谨慎地说着要求,目光瞥向床帐,顿了一下,“最起码保证她的安全,让我们顺利离开。” 愫樱听完翎阙的话表现的格外老实,她点了点头不确信地问,“你真的是乌暝哥哥派来的吗?” 翎阙冷哼一声,只草草与她讲了乌暝在玉暇山,并且一直在寻找她的事情,对于她和城岚的事情只字未提,那愫樱沉默良久突然仰起脸说,“我为何要信你?”她看向翎阙的袖口,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喜珠有空间传物的本领,你让乌暝给我一件信物,我就信你们。” 这珠子翎阙只拿了一颗,另一颗应该是在羡阳那里,她就算真的问回去也只能通过羡阳来寻找乌暝。而此时愫樱如此急切,无非是想判断真假,她一点也不觉得乌暝还有什么是能让愫樱信服的。 可喜珠确实是真,乌暝在玉暇也是真,翎阙想了一回还是试了一下,没想到对面很快就有了回复,苍老而慵懒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愫樱听不到,可翎阙却听得清楚,不禁惊异,“怎么是你?” 那头乌暝掐着老相识的珠子,对翎阙这话很不喜欢,“这喜珠本就是我输给羡阳那小子的,如今期限已至,他不还给我,还要赖到多久?哦,对了……我还让他把另一颗给你了,万一你找到小樱,你就……” “狡猾的家伙!”翎阙也不知她是在骂羡阳还是在说乌暝,总是她立刻打断乌暝的话,将珠子拿向愫樱,“没有万一,你的愫樱小妹妹我已经找到了。” 喜珠另一头突然寂静,翎阙呼唤不得便放开愫樱,“你可记得你的承诺。” 愫樱欢喜地点头,接过喜珠与乌暝说话,“乌暝哥哥,是你吗?” 她轻声轻语的询问,却不知那乌暝早就缩在龟壳里激动的瑟瑟发抖。 愫樱等了许久不见回应,脸上却渐渐欢喜起来,她越听越开心好一会终于放下喜珠,叹道:“果然是他?” 翎阙一脸的懵懂,只听愫樱笑道:“乌暝哥哥每次与我说话总是羞涩的很,他若不躲在龟壳里在地上打转便是待在里面使劲磕爪子,我方才虽未听清他说的话,可举止旁人是学不来的,更何况他的手臂受了伤,一轻一重的敲震声自然不可仿冒。”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玉瑕。”愫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中气十足地望着一脸郁闷的翎阙。 房间外隐隐传出沙聚成堆的声音,沙女很迅速便从门口风般撞了进来,“哪也不许去。” 翎阙回首回到床头,掀开床帐却早已不见城岚的身体,只见沙女拦住愫樱,手掌微抬像是整个荒漠都要倾覆过来,翎阙捂住口鼻急速往后退,突然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跌落几下,忽然随她一起掉入床边的银色漩涡中,她原本放入袖中的喜珠也随之滚落在地,弹跳到愫樱的脚下。 愫樱慌忙捡起,见风沙平定之后那两人已踪影全无,脸上不无疑惑,“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家这里还有密道?” 别说愫樱不知道,就连沙女也是第一次发现,她心中诧异也纵身跳了下去,略行几步便看到万里凡间盛景汇于一点,大街小巷中民声鼎沸且丹桂飘香,得知这是仙境与人间意外打开的通道便不敢再行,连忙抽身回来,看了眼掩饰不住惊讶的愫樱,喜忧难辨道:“她们掉落人间了。” 第42章 摸一把小狐狸 凡尘碧落,咫尺相思。碧水良山岿然不动,三千年奇邯大泽,依旧温柔如故。 翎阙现在的心情很是微妙,原因在于城岚。 城岚正在去城内偷衣服的路上,这一道走来脑海幻海连篇,这浩浩荡荡几万里的奇邯大泽中似乎是存在着压制她记忆的东西,每行一里都会心神动荡不安,浮现出许多隐隐约约的事情来。 眼前已是民巷,城岚下意识觉得她若是开口借,也定然是借得到的。经过一座砌着三级台阶的黑油大门的时候,目光扫过一旁卖碳的老姆,她潜意识觉得这东西应该会很有用。 哐哐哐。 开门的人显然还未睡醒,惺忪着眼打着哈欠正要发问,忽而见一衣衫破旧的绝色女子扣门,登时不确信地揉了揉眼,指着她手上一篮子的木炭笑着摇头,“姑娘,我们家不买碳。” 城岚和婉一笑,“小哥,我不是卖碳的,只是想用这个换几件姑娘穿的衣裳,如果家里方便……” “有有有!”那小哥一听有这便宜事,连忙留住城岚,开了门就往里面迎,一眼盯住她手中满满一篮子的碳,顺道在她身上溜了一圈。 小哥还算真诚,不一会就从房里搬出数十件女子衣裙腰带纱帽鞋子等物,一面热情地嚷着,“这都是我妹妹新做的,还不曾上身呢!姑娘看中的尽管拿去,可还需要别的?” 城岚略挑了几件合心意的,又比着翎阙的身高拿了颜色略深些的,细心地用包袱装好才款款离去,那小哥还不住地打听,城岚原想吓他一吓,忽然想到自己功力全无,又罢了心思。 她离开这座小城全凭翎阙给的灵珠护佑,回程的路上她遥遥一望,只见碧落衔海,青鸟□□,日月更迭间华光万丈,印照得整片大泽流光溢彩。 “我原是到过这里。”城岚恍惚想起来,这一处是启明星君下辖的昭城。 不记得多久以前,她曾在这儿遇到过一对薄命鸳鸯,那女子是启明星君宫中掌灯仙女,与这城中顶顶风流的男子相恋。 可惜并非所有的爱情都是完满的,启明星君发现宫人私会凡人当即便将她打的魂飞魄散,最后连尸体也不肯就给那凡人。城岚记得,当时那仙女名叫初裳,她临终时求了自己,将那男人对自己的情爱拿走。 城岚完全想起来了,当初却不曾有一丝动容。 远处梧桐树岔上荡着两条穿着莲花小粉鞋的细长腿,开合在层叠的衣裙下略显调皮。 “师父,衣服我拿回来了。” 翎阙歪过脑袋,城岚已经将包袱打开摊在下面的石头上,她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这些衣裳都不合她的心意,可看看因坠落长空而被撕裂的衣裙,还是乖乖换了一套。 城岚也拿了一件外套换了,坐在石台上开始思考:她们就这么不见了,不知道愫樱会不会说服沙女主动去玉暇山找乌暝前辈? 翎阙倒不愁这个,毕竟她留下了喜珠。愫樱知道喜珠的用处,她要是自己与乌暝联系上,说不定此时就已经启程了呢? 她着急看到亲人,不会断了这个线索,况且看她样子,与乌暝关系也不同于一般亲厚,故而上玉暇见到乌暝只是早晚之事。 城岚自己想自己的,翎阙也是自己想自己的。她们背对背站着,各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翎阙终是抵不住疑惑蓦然开口,“岚儿,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嗯?” 翎阙略微无辜地看向城岚,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那会掉下来的时候,你喊我名字了。” 城岚第一反应是自己对师父不敬,可看到翎阙小心翼翼脉脉含情的小模样,她就知道肯定不是这一层意思。 “宝宝!你喊我宝宝了。” 翎阙扬起的小脸被石榴裙上粉色底衬映照出浅浅羞色,水灵灵的眼睛轻轻一眨,甚至能挤出水来,“你是不是记起我了?” 城岚表情僵硬,原本抱在双腿的手臂突然松开,失措地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我……我没有啊。”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翎阙眉头紧蹙,逼近城岚,那姿势大有势不可挡的锐气,城岚先是慌张再是疑惑此时面对直逼眼底的对质,颇有些心虚。 “算了。”翎阙手轻轻一挥,大有饶过她的意思。 城岚蹲身缩在一边,下巴抵在手臂上沉思,她虽不记得掉落时说了什么,可那下意识拼命想保护翎阙不受伤害的感觉却清晰无比的徜徉心尖。 她并不记得霍连心的过往啊,为何也会有这种缱绻情丝? 城岚甩了甩脑袋,不想再靠近翎阙。 可日渐西沉,她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干耗着。她有点刻意回避翎阙,于是还是静静等待,而翎阙却丝毫没察觉城岚的古怪,她围着这良山转悠了好一会,得出结论,“这里属于九州境内,距离玉暇山何止万里,估计让柔娘不眠不休十日十夜也到不了。” “柔娘不是一直都跟着你麽?她没跟我们一起掉下来?”城岚诧异,终于转过身问了一句。 翎阙好笑地坐在她身旁,执手指着她手心一道纹络划道:“我与柔娘不同于你和赤桐,彼此有妖契,它是自由之身,更不能接受我万里传音。”说毕,她突然盯紧城岚,没好气地嫌弃起来,“你那只小老鼠趁早扔了吧?都六七百岁了,连个最起码的战斗力都没有,整体只会撒娇卖萌,可不可耻?你这个主人也不负责任,你也不好好教导。” 城岚点头,答应着表示自己教宠无方。 翎阙叹了一口气,见时间尚就想着保存体力寻找回程的办法,她有点心软,要不要给城岚解封?她这副样子几乎毫无反抗能力,要是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可是如果解封,她每次动用术法都会或多或少伤害到她自己,早晚也是害了她。 思前想后,翎阙决定,“岚儿,跟为师去亡心洞。” 亡心即忘,便是上次与翎阙一同进入的虚弥空间。翎阙命城岚常于此处修炼,可增长修为,来日破解身上的禁锢,自成大器。可城岚却一次都未曾来过。 城岚跟着翎阙旋身探入,站定时翎阙已经盘腿坐好,兴趣盎然地望着她笑意愈深。 “岚儿。” 城岚觉得她师父笑得有点诡异,僵硬地挪动双腿坐到她的面对,还没说请师父指教之类的话,就猛觉翎阙一个俯冲到自己面前,“岚儿~” 城岚结巴了一下,顿时坐到了地上,“师师父。” 翎阙眉眼如画,笑如沧海斑斓。 “咳咳,岚儿我突然想起,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往生镜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法力,为什么会一直丢尾巴!”翎阙饱含神情,两眼放光,“但是我们现在得先想办法赶紧回去。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城岚有点不安,果然听到她这个不靠谱的师父突然振奋起来,“你虽然被我封了术法,可是你还是千年狐妖啊,你说如果我帮你变回原形,以你两千多年的修行,狐族的脚力,是不是不比那些小坐骑差?” 天,师父在说什么? 城岚猛地一惊,翎阙要让自己变回原形带她跑回去?!虽然说不是不行,可是她堂堂一族圣女岂能做如此羞耻丢人之事。 灵宠族与妖族甘当灵宠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这就类似于,牛马于人和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本质区别。 “不可。” 城岚想都不愿再想就当即拒绝。 翎阙本来只是想让城岚跟她过来修炼一会,可一坐定看到她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就想逗城岚玩了。 看她听完之后表现的如此有趣,就忍不住继续逗她,“来嘛,你看就你我师徒二人。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哪怕是带着愫樱回玉暇,不比在这万里之遥干巴巴等好?” 城岚站起身走开一点,“不。” “我不会说给旁人的~乖啦?”翎阙有点哀求的意味,脸上带笑,嘴里全是甜言蜜语。心想着,城岚的原形那么可爱,要是变回去摸一把也挺好的啊。 城岚有点羞赧,她刚说出,“你怎么不驼我回去”这句话,突然感觉脚底放空,整个人被翎阙手心的七彩虹光控制着整个身体缩小了大半。 她内心无比气恼,可此时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翎阙伸手要抱,城岚拔腿就跑,原来冰冷清静的洞府莫名多出一股温馨,“你别哼唧了,我已经封了你的说话能力,你乖乖的别动。” 呐,我就摸一下就把你变回来。 翎阙这么想着慢慢靠近城岚,可是小狐狸十足的强悍灵敏,一爪子过去她手掌就出现四条血痕,小狐狸也明显一惊,往前嗫嚅几步,看向翎阙更加诡异的眼神,猛地蹿出老远。 狐狸声呜呜咽咽,翎阙蓄势待发,“好啦,你别跑了,我跟你玩的。”翎阙气喘吁吁,她都开始怀疑城岚是不是被她吓得胆子缩小,怎么这么好骗。 城岚跑的一身大汗,她特别紧张,突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赶紧道:“翎阙你快把我变回去!” 咦,师父都不叫了?欠调-教。 这种被人玩弄鼓掌无可奈何的感觉太糟糕了,城岚定定瞪着翎阙,心想是不是所有的孔雀都这么蛮不讲理,任性胡闹? 可是翎阙拍拍手走过来的一瞬间,她却动不了了,动不了了…… 第43章 死而复生 翎阙捏着城岚小尾巴逗留在昭城的第四天,城内突然刮起了龙卷风,狂风过后整座城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细沙土,居民们正十分熟稔的擦洗自家的门户。 “岚儿,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澡堂洗一把啊?”翎阙灰头土脸的扭头朝着落后老远的城岚使劲吆喝了一声,秋波横生,美目顾盼,符合当地风土人情的衣裳上串着一根根绳结,她十分嫌弃地抹了把嘴,“这几天特别想回宫里泡个香喷喷的花瓣温泉,瞧我一身脏兮兮的。” 城岚躲得远远的,半点也不想理会她师父的抱怨。 “我觉得咱们家的浴室有点小,等以后再让白茉拓一拓。”翎阙自己琢磨,悄悄看了眼满脸冷漠的城岚,停下脚步停了一停,突然笑着拍手道:“嗯,对,这个一定要有,不然以后两个人一块,多挤啊。” 城岚兀自跟着翎阙在城里穿梭,她一点也不想靠近眼前这个无赖过头的师父。 “岚儿,你怎么不说话?” 翎阙心里还惦记着怎么再抓住她,把她变回去晚上抱着窝觉,嘤!枕着那柔软的大尾巴,软软热热的肉垫捧在手心,与卿同眠,风-月无边。 “师父?”城岚轻咳一声,快速走了几步,与翎阙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唤了一声,继而颇为压抑着自己似的吞了吞口水,“我想去趟绛珠山。” 绛珠山是昭城所有妖魔鬼怪甚至凡人修真的必去场所,翎阙想城岚突然去哪干嘛?于是她伸手拦住了城岚,很不乐意地皱了皱眉头,“你去绛珠山?干嘛?”她顿了一下,眼角怀疑地挑向城岚,“你该不会又想拜师了吧?” 翎阙拉着脸白了一眼微微一怔的城岚,“乖徒儿,师父太多了可不好。我可是说过只收你这么一个徒儿,你可不能这么朝三暮四的。” 城岚被翎阙说的心跳乱七八糟的,她明明觉得那天被抓的事情有点羞耻,不想靠近翎阙,可是眼角却还是不由地盯着翎阙,她急急忙忙地往前走,突然想迅速逃开这个危险的女人,可翎阙总拉着她,她挣脱不过只好解释,“我以前来过这里,有个故人应该还在绛珠山。我们得想办法早点离开这里,他有只四方骆驼,我们借过来趟过城外百里之外的大漠。” 翎阙还是挺惊讶的,没想到城岚竟然还到过这种偏僻的地方,她心里其实很满意徒儿的说法,可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哼,什么骆驼,你见过哪只妖怪怕飞行?”她话音刚落,身体就狠狠地僵住了,她抬手捂住嘴巴,紧紧盯住城岚,心里怕极了徒儿把话往心里去了。 城岚却没有很大的反应,她淡淡地回头,轻声默然道:“我不会再让你把我变回去了。” 除了变成宠物随身携带,城岚不觉得她有其他办法和翎阙一起回家,不借坐骑,她就只能拖累着翎阙在昭城常住了。唉,算了,不管怎么样,她要时刻保持警惕和翎阙保持距离,这个女人太危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翎阙被噎了一回,她知道城岚爱面子,于是颇为顺她意的问她,“那你还记得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要去就去呗。”她扯了扯裙角,手臂上的铃铛叮铛作响,一把握住城岚的肩头笑道:“不过,你这个故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男的。”一阵风沙吹过,城岚熟练的捂住嘴角,略显嘶哑的声音从嘴巴里漏了出来,翎阙用面纱挡着脸,低声笑了笑俯身眯着眼睛就往城岚这边靠了过来,“我说岚儿,这破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啊?又晒又干风沙也大。” 昭城东面临着日月之源,西面是风沙嘴上一口大井,整个凡间的风沙都从这里流出来,只因离得距离太近,所以经常刮着大风,城外荒漠流沙如泉水汩汩而来,整座城一年又大半的时间都是沙笼风罩,显得这城里的百姓也都面色憔悴。 许是这里的人少见外人,突然来了两位面目清秀的姑娘,过往路人都忍不住会瞧上几眼。 翎阙被看得多了就觉得浑身难受,再看城岚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生气,于是一着急就恼了,拉起她的手就绕着周围喊了几句,“都瞧什么?再瞧把你们蒸了!” 昭城上下都人鬼混杂,索性这五千年来也都相安无事,大家面上都心知肚明,仅凭着最后一点信任维持着人妖鬼魅的平和状态。此时,众人一听翎阙这话里的语气就知道她是哪一种,心里默默存了数,就赶紧绕道而行。 绛珠山在昭城的东面,她俩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还没上山头就看到漫山的阴面乌烟瘴气,翎阙跟在城岚的后面,看着这小小一座小山平平无奇颇有些无聊,心想这些小妖小怪还不够她吃一顿,“那个人是干嘛的啊?” 城岚越走越觉得这路陌生,她摸索着方向,由翎阙破解迷障,沿路的花鬼伸着长长的手指将她们紧紧包围,大概是她们也觉得翎阙不敢惹,城岚感觉所有的妖怪都琢磨着怎么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啃断她的骨头。 “你靠我近点。”翎阙感觉这些乱七八糟的怪物真是防不胜防,动不动就把黏糊糊的手指蹭到她身上了,想到城岚现在可完全是个毫无还手能力的肉包子,她就有点分心,伸手护住城岚,强行贴近对方,“你离我那么远,有事我也照顾不了你。” 城岚虽然不大乐意,但是识趣地跟紧。 翎阙很轻松就搞定了沿途小妖,经过一座白雾森林的时候,她们看到好多凡人聚在一起在一根木头上来往穿梭,那木头上绑着一圈圈的黑色绳索,陈旧磨损过半勒的整个木桩都十分扭曲。 凡人陆陆续续很有秩序地从四面八方过来,朝着木桩拜了又拜,每个人都只是上去摸了一把就匆匆走了。翎阙好奇的不得了,不城岚阻却就上去抓着一名刀眉星眼四方脸的年轻人问,“你们这是在干嘛?” 话还没说完,城岚的脑海突然闪过很多画面,洞房花烛,寒夜下跪,她闭目静思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远处还在说话的翎阙突然浑身一哆嗦,不可置信地掐了一把自己,唇底不自觉地念道:“这怎么可能?不会的!” 翎阙问完话返回身,看到城岚一脸恍惚,连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城岚说不出什么感觉,脚底不由自主地往那边靠,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扑向那木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可凭空一道屏障,竟然挡住了她的去路,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急迫感,下意识拍了一把,力道虽轻却也将她反弹出好几步远。 翎阙接住城岚,不无抱怨,“你想看你跟我打个招呼啊,那都是神仙设置的结界,你这么急吼吼的凑上去,是要找死啊?” 可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抓着城岚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看着她无神的眼眸,有些意外的惊恐,“岚儿,你怎么不说话了?可别吓我啊。” 城岚眼底涌起难得的湿意,咬了咬嘴唇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我好像想起你了。” “啊?”翎阙满含惊喜,她眨巴着眼睛忍不住掉眼泪,“你真的想起我了?我……” 翎阙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城岚也慌张起来。 “师……师父……” “你别叫我师父!”翎阙抹着眼泪伏在城岚的肩头,哭的更欢,嘴巴里还是念念有词地嘟囔,“我不是你师父,你别叫我师父。” 翎阙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总之看到城岚心里的爱意全部涌上眼底,她使劲抱着城岚,哭的十分娇嗔可爱,城岚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她其实只是想到了一点点,可是翎阙这么一哭,她心跳就加快了,脸颊上的红晕叠叠上蹿,“师……” 她不擅言辞,想安慰也不该如何开口,于是就等着翎阙哭完,可她哭的大声,很快就引来一大帮修真的凡人看热闹,零星有几只不好惹的妖怪也赶着上前,城岚伸手拍了拍翎阙的后背,低声劝道:“好多人看着呢,我们先说清楚你再哭。” 翎阙慢慢止了哭声,发现周围围了一大帮人的看热闹的,也不生气反而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啊呀,怎么这么多人了,真丢人。” 想她好歹也是个山大王,突然被这么多小妖围着看,莫名觉得有点没面子。 城岚笑着拉着她走远一点,想找个空地跟她聊聊,可那根木桩委实奇怪总是吸引着她去注目,翎阙吸了吸鼻涕,满含期待的拉着城岚,她细细软软的手摸起来特别的舒服,和她毛茸茸的尾巴一样可人。 “岚姑娘?你是岚姑娘?” 翎阙和城岚几乎是同时回头,见是一身穿浅藕荷色的青年男子,手下挽着扎着双髻的小丫头怀里还抱着不知何名何姓的山间小野花,那男子双目炯炯有神,身形挺拔,说起话里使人如沐春风。 城岚浅浅一笑,那笑容乍然僵住,“你成亲了?” 果然人间情爱是靠不住的,前一秒还在海誓山盟生死不离,后一秒就与她人白首不离,你侬我侬。城岚轻轻翘起嘴角,她也不知是悲是喜,但是看到那小姑娘月儿般的眼睛全是幸福,不露痕迹的向她炫耀着这人的美满生活,心里就有点为初裳不值。 她对自己很疑惑,以前自己从来都不会想这么多的。可是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也是她亲手拿走了许生对初裳的情爱,现在居然引出一肚子的愤懑,真是奇怪诡异,她不着痕迹地松开翎阙,俯下身看着小姑娘微微一笑,继而看向许生。 “嗯,我女儿,今年才七岁。” 许生摸着女儿的脑袋,笑着格外有神采,“这孩子跟我,总是闷声不语,见了人也不打招呼。”他说着弯下腰跟女儿介绍,“这位是岚姑姑,喊人啊。” 那小姑娘嘬着小嘴,特别爱笑,“岚姑姑好。” 城岚得了小姑娘喜欢,翎阙也凑上来打招呼,城岚便跟许生介绍了翎阙,许生一听这位是城岚的师父,心里敬重有加,作了好几个揖,翎阙表示很是受用,被许生引着一路到了他家。 和许多年前一样,许生还在住在花木庙里的小院落里。 一路上但凡见到许生的人,无人不点头哈腰,翎阙见状便掩着嘴悄悄问,“你和这个男的认识多久了?很厉害吗?怎么感觉他很受人尊敬。” 许生原本只是一个寻常修真的凡人,遇到初裳之后,初裳作为仙女深感许生生命短暂,便偷偷拿了仙府里的长生丹药给许生吃,这也是启明星君之所以要不留情的打死初裳的原因之一。 初裳死后,许生原是痛不欲生,可城岚取了他和初裳的记忆,等他痊愈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除了脸色比平时差,其余的都恢复如初。那些时间,城岚采纳七欲良久,一直住在许生家中的偏屋。 可现在,他为什么这么受人推崇,她也不得而知了。 “卿卿,你看谁来了?” 许生推门而入,珠帘之后的女子正在收拾屋子,手里握着一把白菊,插了一半突然停住手朝着声音发起的地方望了过来。这一望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城岚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初裳?你活着?” 初裳看到城岚微微呆滞,可这吃惊的表情立刻缓了过来,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花束,往前走了几步,楚楚可怜地看着城岚,“岚姑娘,你来了?我……我是初裳,我还活着。” “是啊,多亏岚姑娘,我家娘子才能死而复生。”许生笑的情真意切,他挽着初裳刹那间轻颤的右手,毫不在意地初裳一瞬间紧张的蹙起的眉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岚姑娘,当真是我们的福缘。” 城岚点头,却不知道她到底何时成了这二人的恩人。 第一条尾巴 城岚的突然出现让初裳措手不及,亲自给城岚翎阙收拾好住处,还是抱歉地出声:“家里人少,屋子也不多,只有这一间房,前辈和岚姑娘多担待。” 翎阙却瞧着挺好的,屋里干净精致,窗外绵延十里的繁花似锦,比山下城内动不动就漫天的风沙简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初裳离开之后,城岚方才松开紧绷的笑脸,她疲惫地坐在床上,心里充斥着初裳的重生,以及这个地方给她的奇怪感觉,终究还是躺了下去。 被子将城岚遮的严严实实,翎阙乍回头就看不到城岚的身影,扭过头却看到这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占领了床铺,她先是一怔紧接着迅速抵达床沿,贴着城岚的身子轻轻地摇了摇,“你怎么这么早就睡?”她看了眼整张床被城岚睡得满满的,就做足了娇嗔,“你往里面点,我躺着眯会。” 城岚始觉得头疼,此时听到翎阙的话,看到她的脸就觉得出奇的熟悉,她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毫不客气地向眼前这个相处日久的女人靠近,并且越靠近越不想离去。 她挪了挪身子,眼前一阵阵的朦胧感袭来,本想跟翎阙说话却被直击心头的一抹亮光重重的砸过来,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午后,翎阙撑着脑袋趴在床头,额前细发下微微红肿的眼睛格外的醒目,她的心里分外清明,仿佛前世的记忆被寸寸唤醒,她会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 翎阙感觉耳畔浅浅的呼吸,连忙抬起头,城岚的脸色不是特别好,但是眼神却出奇的有神,她日思夜想盼望着的那份思念在她眼底若隐若现,“岚儿?你没事吧?吓死我了。”说着就很不争气地掉了眼泪。 城岚有点郁闷,翎阙平时强势而又乐观的人,怎么能因为她一次次的轻而易举的就掉了眼泪。她不知道那些逝去霍连心的岁月里,翎阙难过的哭不出一滴眼泪,能失而复得,她早已成了这人一生最大的软肋。 城岚略微顿了顿,突然伸手拉起翎阙,“你跟我讲讲她吧?” 翎阙一直都坚定不移的认为,城岚就是霍连心。可当这人死活不承认,甚至很抵触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提过那人的名字,此时城岚主动问起,翎阙却有些迟疑起来,“过去的不重要,只要你还活着,还记得我,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城岚穿好衣服沉默不语,支起身子就要往外走,她刚穿上鞋子,初裳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快别动,你身体太弱不宜出门。” 翎阙也心疼地扶住她,本想说服城岚乖乖躺着,可这人一点也不领她的好意撒手就往门外走,初裳无法翎阙只好默默跟着,她想起师兄给的药丸就赶紧掏出来想给城岚吃,可那瓶子不知道何时被撞了一个破洞,所有的药丸都不见了。 “你要去哪儿?” 翎阙拉住城岚,她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师父,我觉得这里有我很重要的东西,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嗯。” 初裳说城岚的身体屡遭重挫,连续多日奔波疲累如今已如同被掏空一般,全凭她的修为强撑着,翎阙知道这人最不听劝,担心她会出事只好跟着过去,她陪着城岚站在那木桩的周围,这一次却没有看到城岚有丝毫的不适。 城岚见周围无人,便伸手摸了把这古老的木桩,虽然与昨日一般无二,却失去了那种拼命吸引她的力量,厚重的灼热感从内而外朝着她喷斥,她心底疑惑非常,却又不得不相信昨日是一时错觉。 城岚的脑袋里一片混沌,有些清晰可见的记忆仿佛又再重新淡去,让她无比的慌张彷徨,“师父,如果我记起你了,你是不是会很高兴?” 翎阙兴奋地点头,但是缓了一会又笑着坐在她的身侧:“如果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我也没关系,该爱的到最后总会想爱。我相信,即使你没有恢复记忆,你也不会对我的爱无动于衷。” “我其实并没有完全想起你。”城岚微微迟疑,还是有些歉意,“但是我记起,北疆国王逼我嫁入玉暇山,婚后我发现你是女子,被你罚跪了三天三夜。” 翎阙有些错愕,她原以为城岚是完完整整的记起她了。唉,白开心一场。不过,即使没有记起其实也没什么,总有一天都会想起来的。可是,为何她先想起的竟然是自己欺负她的事情?想着该如何解释的翎阙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不太愉悦地抱怨,“我可没逼你下跪,是你自己一心求死。” “我知道。” 城岚清楚的感觉到,霍连心一心以为到了玉暇山要受尽苦楚,因此自新婚那夜她便意欲以死明志。可洞房红烛高照,翎阙并没有为难她,反而自顾自和衣睡下。她战战兢兢地守了一夜,第二日随她一起接受众妖的朝拜和祝贺,翎阙没有与她说一句话。 日子如常却又丝毫不正常。她是玉暇的王后,却从来都没有被自己的夫君正眼相待,霍连心本来是被当成棋子抛弃在这陌生可怕的妖山,可渐渐地她却发现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暴戾,阴森可怖。 哪怕知道自己的夫君并不是真心要娶她,可是她还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并且完全不顾父王的密旨,偷偷保护她。直到,后来某一日她发现,原来她一直守护的夫君居然也是一名女子,她的张扬美艳,一颦一笑都是说不出的迷人。 城岚不知道的是:在霍连心心里,最可怕的并不是自己爱上一名女子,而是她爱的这女子也一直拿她当做棋子。这一切若不是她那位最知心的姐姐,前世最好的知心好友,她怕是永远都不知道。 “我是北疆公主,锦炀姐姐也是北疆公主,那为什么我姓霍,她姓穆?” 翎阙叹道:“你父亲与锦炀的父亲原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当年凭空出现的一纸判书却让举国百姓都认定你父亲并非老国主的亲生,锦炀的父亲因此接受他的禅让。后来你母亲驾鹤西归,你父亲也带着你归隐深山一个古老部族,并且将你的姓氏改为这个部族的姓氏,霍。后来国主百年祭祀,听巫师说世间存有一女子,若是嫁入玉暇便可保得北疆三千年太平。当时玉暇与北疆正起战事,北疆国主命人寻到你,得知你身份便半押半请将你带入宫中,以公主的身份相待,三月之后献与我为妻。父王登仙,我一个人撑着玉暇内外不堪重负,在师兄到来之前,浩荡的北疆三十七州便成了我的缓兵之计。” 城岚蓦然点头,若有所思,“所以,当时你并不爱我。”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你什么时候爱上霍连心的?” “你到底记起了多少事情?”翎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试探着继续询问,她其实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当年她二人恩爱缠绵,为何霍连心还要下毒害她? 北疆蛊术毒而秘,她曾经不止一次怀疑,爱上霍连心是不是因为被种了蛊。要不然怎么会傻到,明知道她不爱自己,明知道那人只是为了北疆与她虚与委蛇,明知道霍连心一直在她的饮食投毒,却还是若无其事,甘之如饴。 城岚摇了摇头。 翎阙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城岚突然有些看不懂这个朝夕相对的人了,“我只记得如何入宫,如何出嫁,如何被你冷淡,其他的都很模糊,看不清。” “原来,我真的是你要的那个人。”时至如今,城岚还是很是怀疑,她对霍连心一无所知,可是那些点点滴滴就像是深入骨髓一样,刻在她的心底,浸润着她的灵魂,她想了很久,如果换做是她,遇到当年的事情,她也会做与霍连心同样的选择。 “她是怎么死的?” 城岚感觉精神好多了,饶有趣味地问着翎阙,她那么爱霍连心,怎么可能保护不了她? 翎阙思前想后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她应该怎么跟城岚说呢?说霍连心是因为要杀自己,结果咎由自取?不不不,她不信,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霍连心临死时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诉说无尽的哀愁。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她还记得那人拿着匕首刺向她心口的模样,眼神冷漠,毫无感情。 她有点头疼,记忆里的霍连心并不是那样的人。 “等你想起来,你就知道了。” 翎阙默默不语,良久才叹息着回了这么一句,可是她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就十分伤感。当年的事情因为霍连心的死消失殆尽,她再也没有查过她为什么那么恨自己,恨不得自己灰飞烟灭,甚至不惜冒着缩短寿命也要佩戴克妖的符咒,也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能冲出自己设的结界,奔赴战场来刺杀她。 后来北疆国主亲自出兵解围,不仅臣服于玉暇山,还愿意每年给玉暇山供奉黄金白银珠玉宝器不计其数。要不然,就凭霍连心的举止,现在的北疆早已被夷为平地。翎阙心里隐隐一痛,她眼角泛红,自己都要被自己嘲笑到,“原来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舍不得伤害她,哪怕是与她相关的一座城。” 城岚静静地点头,并没有意识到远处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如果她还活着,这世间也许就不会有我了。”她也不用再过得这么苦。 翎阙回过神,看着城岚微微动容,拿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真是傻,现在的便是最好的。不管你现在过得多辛苦,以后都有我和你一起扛,谁让我是你师父呢。” “那等我找许生要了东西,我们就回玉暇吧?说不定愫樱她们已经过去了。”城岚浅笑。 两个人靠着木桩说话,远远的黑暗里初裳扭头就往回跑,进门看到许生,两条哆嗦的厉害的腿才慢慢恢复正常,她穿着粗气,颧骨酡红,“岚姑娘这次回来真的是找那个东西,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的满地乱转,许生见状皱紧了眉头,温柔地按住自己的妻子,沉重叹息,“那是人家的东西,我们占用这几百年,也是时候还回去了。” “不行!”初裳骤然摇头,心里急的冒火,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没有了它,我就是一介凡人,和山下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会经历生老病死,我没了法力,就没办法好好保护咱们女儿,没办法再陪着你长生不老!我不能把它还给她,我不想死,不想再被人欺负。” 许生被初裳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弄得心乱如麻,他的妻子原本是神仙宫中的清心寡欲的小仙女,可如今被抽筋拔骨,被打的灰飞烟灭,永生永世都再无可能修仙升神。他爱她,疼惜她,却也抵挡不住她持久的自卑失落和这近乎疯狂的恐惧。 她害怕失去,他何尝不是呢?可他似乎离当初那个清新可爱的女子越来越远了。 “裳儿,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许生抱紧初裳,试图说服她,可怀里的人还是颤抖着哭泣,“我原以为,我可以和你一样长生,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幸福平凡的在这里生活下去,没想到她还是回来了。她有那么多尾巴,少一条没事的,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要告诉她?” 许生听着这话,突然沉默了。 第45章 初吻 夜深更重,翎阙悄悄溜出房门。 翎阙这几千年间别的本事没涨,硬生生喝出一身好酒量。这大晚上最容易生出缱绻心思,她躺在城岚的身边实在睡不着,于是趁着月色正好悄悄出来找酒喝,她白天就闻到这院落西南方向有个酒窖,酒香醉人,是酿了三百年的胭脂醉。 “嘿嘿嘿,多带几罐回去给岚儿尝尝。”翎阙一边往怀里抱,一边被隐隐传来的脚步声吸引,轻轻地放下藏酒隐身退避到角落,她动了动耳朵,孔雀的听觉不如狐狸敏锐,要是城岚在这里,她八成都能听得出这来人是谁。 唔,如果是熟人的话。 那人下了地窖直接往与翎阙相反的方向过去了,翎阙偷偷跟过去,只见那人进入结界顿时就没了踪迹,紧接着巷道的入口又有脚步声响起,这次她听得十分清晰,是个男人。 这男子进来的时候左顾右盼,几乎是追随者那女人进了结界,翎阙躲在顶部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手指捏着下巴不由地算计,不知道许生半夜三更跑到这儿来干嘛?她仔细想了想,这一男一女,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她脑袋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之后差点拍起手来,莫不是他在外面有了小情人? 如此一想,翎阙觉得自己不太好沾染人家私事,于是捧着两罐酒欢欢喜喜地往回走。城岚本来就是闭目养神,翎阙在她身侧翻来覆去的折腾,她就越发的难以安寝,可这人到了后半夜竟然索性下地离开了房间,这却让她有一丝担心起来。 绛珠山上六界的鬼怪丛生,尤其是三更半夜天地精华聚于月下,她心里想着翎阙不认识这里的路,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赶紧起身跟了出去,结果翎阙没有找到,反而看到许生和初裳的女儿明华正在痴痴地往外走。 她唤了一声,明华不理,又喊了一声,明华也没有回头看她,反而加快了步子往外面跑,城岚心里一动连忙赶上前去,果然发现明华的手上有一根蛛丝,紧紧地束缚着这孩子,她心里后怕赶紧要解开这蛛丝,可她没有半点法力,单凭蛮力又怕蛛丝不断反倒伤了明华,于是只好用棍子将蛛丝绊住死死地抵在门外的大槐树上。 此时,蜘蛛精正翘首以待美味的猎物,却感觉有人阻挠,立刻发动了小妖前来探看,得知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姑娘,她才轻蔑一笑,命人道:“既然是送上门的菜,那就一起拿下,咱们祖孙一同享用。” 底下的小妖们欢呼起来,纷纷请命要拿下新鲜肉食。 所以正当城岚试图唤醒明华的时候,她也被那带有麻醉效果的蛛丝紧紧缚住,然后被一群小蜘蛛精送到了蜘蛛洞府。 翎阙兴奋地带着八卦和酒回到房间,却发现城岚不见了,想起沿途那股讨厌的蜘蛛臭气,她就抖了几下,足底生风,心中暗骂:要是这臭蜘蛛敢动岚儿一下,我一定要将她大卸八块! 原本打算把新到手的猎物赏给徒子徒孙们的蜘蛛精后悔了,苍天有眼,竟然让她抓到一只修为精深的狐狸精,她陶醉地抚摸城岚的脸,心想着哎呦这皮肤,这身材,要是被活剥扔了多可惜呢,所以她比着城岚的脸,朝着她的手下们笑道:“小的们,你们觉得这张皮囊怎么样?” 城岚极度厌弃地扭过头,可因那蛛丝实在厉害,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大脑一片混沌,只管听她的话顺从地跟着那手指的弧度走。 底下小妖瞬间沸腾起来,七嘴八舌也听不清在说什么,那蜘蛛精很是满意地划过城岚的鼻尖,“我倒是很喜欢这个皮囊,等我先吃了这鲜嫩的小娃娃,再将这狐狸皮剥下来好好享用。” 她还想着要吸食了城岚的修为呢,蜘蛛精辛辛苦苦修炼了五六百年,本来已经很是急功近利,此时发现这倒霉狐狸,她可不是捡到便宜了?急忙又试了试,确定城岚是真的没反抗能力才让小妖把她抬下去放在浴桶里洗着。 城岚挣扎不过,灰心地被众妖扒了个精光,她平日里哪里将这群小妖放在眼里,可如今她身无长物,又毫无法力,真是极度潦倒悲哀。她弱弱地靠在浴桶旁边,一大帮小妖沿着空中的蛛丝缓缓爬向她,往浴桶里不住地扔着花瓣和药草。 “多放点玫瑰,咱们大王喜欢这个味道。” “知道了知道了!” 翎阙正在赶来的路上,因为一路上蜘蛛精攀枝走岩,她废了好大力气才寻到这蜘蛛精洞口。洞府的大门甚是低调,被草丛挡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塌陷的破洞呢。她悄悄变成一只蚊子飞进洞府,可到处都是蛛丝蛛网她飞了几步就乖乖落在地上变成了长虫。这蜘蛛最擅长捕捉昆虫了,她变成飞虫简直是在找死,翎阙愤愤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迅速的沿着墙壁往洞里爬。 城岚正担心明华的安慰,就听到屏风外面一阵骚乱,很明显是有人闯了进来,她几乎没多想就断定是翎阙,支起身子就要呼救,可半天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堆臭虫,你们把岚儿抓到哪儿了?” 蜘蛛精对这不速之客心生怯意,谨慎地问道:“什么蓝儿紫儿,我这里只有生肉和熟肉。” 翎阙一眼就望见了扔被吊在空中的明华,她眼疾手快飞到明华身边抱她下地,那蛛丝在她的手里简直不值一提,蜘蛛精本来还心存侥幸,见翎阙功力深厚,她根本不是对手竟然连洞府也不要了转身就带着众妖逃跑。 可蜘蛛精还是舍不得城岚,偷偷绕到后面,将城岚一掌击昏,试图带着这宝贝一起出逃。正此时翎阙抱着明华心里快急疯了,也没有去追,“明华快醒醒。”覆手上前,明华被翎阙的清心咒一扫,顿时清醒过来,憋在嘴边那无数的话,和着眼泪聚成一句,“快救岚姑姑,他们要剥了她!” 翎阙单手抱住明华飞到半空,见那蜘蛛精正在缚丝捆绑城岚,顷刻便俯冲向下,手中一柄似扇非扇的法器一处,那蜘蛛精便飞了老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此时翎阙哪里还顾得上那只臭蜘蛛,急忙捞出淹没到水里的城岚,抱到身侧的时候才发现她没穿衣服。 翎阙脸色一变,手底一颤,城岚噗通一声又被落到了水里,明华听着声音围过来,翎阙赶紧又把人扶住,心里暗骂自己蠢,脱下外衣给她挡住连忙带着明华出了这蜘蛛山洞。 那头初裳和许生回来都快要急疯了,这短短几个时辰怎么家里女儿不见了,客人也都不见了。初裳想到最坏的答案就是,城岚抓了明华以威胁他们夫妻二人,正是焦急哭泣,垂首顿足的时候,便看到翎阙抱着城岚快步走进来,明华拉着她的衣角,跨进门槛的时候一看到自己,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娘,娘……有妖怪要吃我!” 初裳抱着明华也是哭,许生远远看着翎阙头也不回地把城岚抱进屋里,才问女儿,“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岚姑姑和你在一起?发生什么事情了。” 明华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还是哭,“我半夜醒来看不到爹娘,就点了灯,趴在窗台看白日里摘的花,没想到那花突然就变成了小蜘蛛要了我一口,然后我就迷迷糊糊,不受控制地往出走,岚姑姑本来想救我,结果也被妖怪抓回去了。娘!妖怪好可怕,要吃了我们嘤嘤嘤。” 许生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向初裳使了个眼色,可初裳走到城岚门口的时候,翎阙却将她挡了回来,“岚儿没事,就是需要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初裳点头回屋,翎阙才关上门上了门闩。 城岚还是昏昏沉沉的,使用法术也不能叫醒她。翎阙扶着城岚起身,又给她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已是满面滚烫。守到后半夜,翎阙抑制着内心的冲动和浪火强迫自己反思了一下,感觉自从她遇到城岚,好像城岚的运气都没好过,不停地遇到危险,不断地昏迷出状况,“岚儿啊,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克星啊?” 城岚此时心里噎的慢慢的,她一动也不敢动地听着翎阙喋喋不休的嘟囔。若不是灯光黯淡,她觉得自己此时的脸颊一定赤如云霞,烫如沸水,与她内心的羞臊与起伏别无二致。 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翎阙正在给她穿衣服,那人的手指无意间掠过自己的身体,像清流一般缓缓拨动她的心弦,城岚向来不喜别人太靠近自己,尤其还是这样的亲密,可她浑身都没有知觉,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带回来已是万般的羞赧,如今又让这人看了身子,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纠结来纠结去,索性闭目装死。 “岚儿,我有点控制不住。”翎阙略带嘶哑的声调有点奇怪,城岚明显听到她吞了吞口水,在她的耳畔象征性的询问道:“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城岚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翎阙迅速贴近她的身体,温软的嘴唇轻轻地含住了她的唇瓣,然后迅速的撤离,“岚儿真乖,要是以后一直都这么乖就好了。” 城岚一口气卡在喉咙没上来,正想要不要睁开眼睛发怒的时候,突然听到翎阙疑惑地喃喃自语,“咦?真的还没醒啊?那我再亲一口吧。” 第46章 仙女的谎言 翎阙亲了城岚之后就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了,难为城岚抽搐着脸也不能乱动,她心里说不出的焦灼难熬,却撇不开面子捅破这层窗户纸,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你以为你会喜欢什么,然而到头来却不知何时何地爱上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城岚从来不觉得她会爱上翎阙,这个人骨子里的不羁让她毫无安全感。可此时此刻,她竟然会由着那人吻了自己,竟然还是两次,她有点不太懂自己了。 看天色已是寅时二刻,她叹了一口气准备睡觉,却被一只白嫩嫩的手环住了脖子,那人本来睡得还算踏实,可她这边稍微一动那人的手就像是要禁锢住她似的要抱过来,城岚被逼到墙边,无奈地转过身正对翎阙的脸,没想到这人竟然睁着一双细长妖媚的凤眼*辣地盯着她。 “你醒啦?” 翎阙慢慢地凑近过来,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鼻尖,城岚有点局促不安地动了动双腿,别过脸点了点头,“嗯。” 有那么一瞬间,城岚几乎要以为翎阙一直都醒着,可那人只是眨巴了几下眼睛,伸过手将她拉了过去,摸了摸额头又碰了碰脸蛋,然后才笑着说,“我就说嘛,肯定不会着凉的。” 翎阙似乎是无意一提,可城岚忽而又想起自己赤-身-裸-体的被她抱进来,顿时就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她的呼吸有些沉钝,眉眼间尽是淡淡的忧愁,翎阙心疼地低了低眼角,坐起身给城岚盖好被子,“你看你这次跟我出来,又是被沙兽吞,又是受伤,又是惊吓又是被小妖抓。” 她轻轻地给城岚拨开散落在眼前的长发,看着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想起当日初见时,城岚虽也是满身束缚却也活的逍遥爽快,顿时就心软了,“我还是替你解封吧,我担心哪一天你再出事了,我想后悔都难。”她心中一动,扶住略显吃惊的城岚,继续又道:“不过,还是等明日你身上的蜘蛛毒散了再说。” 城岚欣喜地点了点头,竟然生出些许困倦,因这一夜的确疲惫不堪,不出一刻钟她便沉沉睡去。翎阙看着城岚睡去,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她知道小徒儿不讨厌她了,甚至连自己偷亲她也不生气。这就说明,她还是很有机会的。 许生和初裳一大早就在院子前后忙活,翎阙早早起来给城岚找吃的,看到他夫妻二人又是贴符又是画咒忙得不亦乐乎,便撑着门框远远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刚踏出门的小明华就像是没经历过昨夜那场生死似的,欢快地跑到她娘亲的身旁抢先回答道:“爹爹在神庙求了符咒,可以打妖怪。” 打妖怪?翎阙不由地轻声一笑,“难道我和你岚姑姑不是妖怪吗?” 许生听翎阙这么讲就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我们晌午有事要出去一趟,怕孩子留在家里又有什么事情,所以才求了这些法器。” 他们刚说完这些话,外面就过来许多人,许生的表情很是意外,看了眼初裳才匆匆出门应付过去,“诸位怎么来了?” 这一批人看上去并非熟识,翎阙见他们身着打扮不似一起的,便也上前要看,可初裳却拦住了她,拉着明华笑道:“这些都是平时相公的朋友,都说些求仙问道的东西,前辈您跟我到客厅坐一会吧?” 翎阙总觉得有什么古怪,放了一只耳报虫在原地,才跟着初裳过去。 初裳带着明华坐在客厅旁边的西厢,很娴熟地拿出一篮子丝线打理起来,翎阙看了一会就有点疑惑,“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还要亲手打理这些东西?” “我喜欢这样一针一线的过日子,总是比用法术更有生趣些。”初裳的手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初,指着进屋时倒好的茶水请翎阙品尝。翎阙只识酒味,不好茶香,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她见时日尚早,城岚也还没醒就跟初裳唠嗑,初裳说起昨夜的蜘蛛精,这才打开了话匣子,“那蜘蛛精盯着这方圆百里的孩子好久了,觊觎我们明华也不是一日两日,她道行并不精深,可是小妖遍布,蛛丝又有剧毒,因此没人擒得住她。” 翎阙感慨昨日凶险,想起在酒窖遇到许生的事情,就八卦地试探,“昨夜明华怎么会一个人在家?幸亏没出事,不然真是后悔莫及。” 初裳闻言就落泪了,她和许生只有这一个女儿,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翎阙最见不得初裳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连忙安抚,“这不是没事么?我昨儿那一下,估计她得一年半载的不能出来祸害人了。” “是啊,多亏了您和岚姑娘出手相助,不然我家明华还不知道怎么样。”她饱含愧疚地望着翎阙,突然叹道:“当年也是多亏了岚姑娘,我才能继续活在这世上,我到底是欠岚姑娘的,也不知何时才能还尽。” 翎阙本来对这初裳的絮叨没啥兴趣,听到她谈起了城岚,于是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初裳娓娓道来,虽然时隔久远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但是翎阙却觉得那个时候的城岚竟然比如今还要多一点人情味。 当年许生因母亲失明,上山想要拜得仙师学得仙术,可启明星君向来不受徒儿,更是不喜被人打扰,因此见也没有见他。许生年轻气盛,又自恃功底不错,这一跪便是七天七夜。当时,初裳还是启明星君仙宫中的掌灯仙女,第七天夜里,轮到她在仙宫中守灯的时候,便在宫门口遇到了许生。 那时候的初裳情窦初开,见仙宫门口跪着一名形貌昳丽的白衣男子,顿时就倾心不已。可她毕竟是仙宫里的侍女,怎么不知道仙凡之恋乃是禁忌。大约是启明宫中实在是寂寞无聊,她便每日在宫墙豁开一道口子看着许生,许生等了十七天,初裳看了十七天。 后来,初裳奉命去二重天给仙君送星辰种子,路过山下的村落时便又遇到许生。彼时许生正带着失明的母亲游湖,一边走一边细心的讲解,看着耐心又体贴。她委实觉得奇怪,这人都看不见了,为何还要带她出来?于是便化身为凡人跟着听他们讲话。 这才知道许生寻仙问道原是为了治好母亲双眼,她感慨许生孝心,便装作孤女乞求许母收留,继而偷偷用仙术在许生家里点灯,点够九九八十一盏的时候,许母的眼睛终于复明了。 此时他二人情窦渐开,早已是难分难舍。初裳便向许生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后来情愈浓时便有了盗取仙丹的事情,可叹当时那仙丹本来是要救许母性命的,没想到晚到了一炷香的时间,许母还是未能等到这一线生机。 仙界一日,凡间一年。初裳原以为会跟许生一起长生不老,恩爱缠绵的时候,东窗事发启明星君召集地灵将她抓回仙宫处以极刑。那时候城岚正好在此处采纳七情六欲,遇到他二人时,正是最幸福美满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时候也不能袖手旁观。因此便有了,用凤狐族的秘术召集散尽的三魂七魄,聚灵还生的事情。 可惜,这法术到了最后一步却还是失败而终。 勉强维持人形的初裳对城岚说完最后的嘱咐,便消散在了世间。 “那你又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呢?”翎阙听初裳说起城岚当时的法术很是精妙绝伦,却还是失败了,可既然失败了,那为何初裳还活着?这让她好奇不已。 初裳笑着翘起嘴角,毫不犹豫地叹道:“兴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知何故,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活生生的躺在地上。当时,相公已经不记得我了,我跟着天南地北他过了几十年,他才慢慢想起我来。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就想着回到这里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翎阙听得很是感慨,一个神仙竟然能为了一个凡人做到如此地步。她看着初裳继续拿起绷子箍住帕子绣花,就起身告辞,“岚儿应该快醒了,我去给她弄点吃的。”她回想起初裳说的话,急忙又问道:“你们家有做饭的地方吗?哪里有买菜的?我想做顿饭。” 初裳说的很是温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指着东面的一个小屋子道:“厨房里有新摘的蔬菜,要是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见翎阙开心地离开,初裳才松开手里的竹绷子,敞开一手心的冷汗瘫坐在床沿,明华见娘亲反常急忙从角落爬过来,见初裳手指被针戳到正在流血,心疼地捧过来就要吹吹,“娘亲你怎么受伤了?” 那伤口久久不曾愈合,初裳扫了一眼赶紧用布条包住。 透过窗外,翎阙已经进入厨房,许生面无表情的跨进里屋,瞥了眼明华,抑制着心里的不安和晦气道:“不知道谁把木桩上写的告示贴掉了,他们在神木那边没拿到仙丹,这才上门来讨。” 第47章 心存疑惑(捉虫) 城岚美美地睡了一觉,梦境朦胧而又美妙,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便看到初裳在床头照看。 她看到眼前的面孔,猛地坐起,下意识便问及翎阙下落,初裳见她着急下地连忙按住,“姑娘慢着点来,前辈就在对面儿的厨房里做饭呢,不着急不着急。” 天哪,初裳不知道翎阙的底细,可她却是知晓的,翎阙去做饭?她不把整个厨房都烧了才怪。城岚被初裳这样一劝更加焦急了,连忙扶着初裳起身,迅速穿了外衣就往厨房赶。 此时翎阙正因为菜刀用的不顺手,掂量着要重铸,听到门口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连忙放下菜刀回过头去,纳闷地瞧了眼城岚,又看了眼初裳,“你们怎么来了?” 城岚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翎阙做出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于是长舒一口气,避着初裳低声说道:“师父您身份尊贵,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做就好了。” 翎阙哪里同意,一把拾起菜刀就往一边躲,“你看不起我?我厨艺不差的,不信你看。”说着便将一截黄瓜扔到半空,唰唰唰几下就片成薄片叠到了盘中,菜刀刀刃上隐隐还有水光,晃过城岚满含惊讶的双眸。 城岚木然站着,看着翎阙继续切土豆丝,有点做梦一样的感觉,还是初裳拉着城岚出了屋子,有些感慨地说:“翎阙前辈说你身体刚好,需要好好补补,那会还亲自去抓了两只肥山鸡呢。”说着就引着城岚朝着山鸡扑腾起灰尘的地方望了一眼。 城岚不舍地回头望了眼翎阙,还是被初裳拉着回了房间。 翎阙得意地收拾好五六碟小菜,刚端近小屋的时候,耳报虫突然蹿了回来,翎阙刚开始还没怎么认真听,可听到后面就疑惑起来:这两夫妻怎么神神叨叨的?有什么事情非要避开她和城岚的? 她蓦地停住脚步,往门外看了一眼,这才慢悠悠往里面走。 初裳不知道正跟城岚说什么,两个人看起来聊得十分开心,城岚破天荒地露出笑脸,翎阙淡淡地走到跟前,扫也没扫初裳一眼就朝着城岚宠溺一笑:“岚儿以前与初裳姑娘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城岚的回话却让翎阙大吃一惊,“我同你说的故友其实是许公子,这次重回绛珠山看到初裳却格外亲切,总是忍不住多说几句话。” “挺好。”翎阙点点头,向城岚使了个眼色,“饭都凉了,你赶紧吃。初裳姑娘,我就不送你了。” 初裳顿时面露难色,但很快就笑着走了出去,还嘱咐城岚运功疗伤,城岚目送初裳离开,这才瞪了眼翎阙。虽说很不满意师父对待初裳的态度,可还是很乖的走下床,坐在桌前乖乖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 翎阙也跟着坐下,席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撑着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岚,城岚吃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直到她终于放下碗筷,这才弱弱地问,“好吃吗?” 城岚犹豫着点了点头,心里很是温暖,刚想着该如何感激翎阙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说,“那就再吃点,吃饱了我们借了坐骑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城岚半分羞涩都没了,淡然地站起身捧着碗就要放在盘子里,翎阙也放下筷子凑近过来,“这个你不用管了,你是病人你最大,今天你是师父我是你徒儿,我伺候你。你现在的任务是,立刻去找了许生借骆驼,我们今晚就离开这个地方。” “怎么这么急?”城岚始觉奇怪,顿下手中的动作,迟疑地看向翎阙。 翎阙微微一愣,继而回头看了一眼,她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初裳和许生匆匆出了大门,就夺过城岚手里的东西,似是不经意地说:“咱们在这里耽搁好久了,再不回去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事情呢。再说你不想找你的尾巴了?玉暇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城岚听她这么说才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去找他夫妻二人。” “现在别去。”翎阙急忙拉住城岚,“他们出门去了,怕是很久才能回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出去了?” 翎阙顿时就乐了,俯下身靠近城岚,促狭地笑道:“还记得昨天晚上我们在木桩上撕下来的那道符咒吗?原来是他们夫妻写给那些人的秘告,咱们认不得信手就给撕得玩了,现在他们恐怕是去想办法弥补了。” 城岚心生愧疚,连忙问道:“很重要的东西吗?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翎阙摇了摇头,“那木桩里是初裳的仙法,据说有绵延寿命,治病救人的功能,这上山寻仙问道的人为了能不受山间妖怪侵扰阻挠,无一不寻这木桩来求个恩惠。” 她眼见四周无人,遂又低声笑道:“你这个神仙朋友倒也开窍,竟想得用这个赚钱,这几百年来多少奇珍异宝,金银财物手到擒来。”说着又指了指远处一个地窖,“那底下全是质地良好的木炭,昭城到了冬日里奇寒无比,他们最缺这东西,想来过几日拿下山也能赚不少钱。” 城岚似懂非懂的点头,却也有疑惑,“师父也来过昭城?怎么知道的如何详尽。” 翎阙得得瑟一小会,不紧不慢地从耳朵里掏出一只小蝶,“这个叫做耳报虫,我看到门口吵嚷,就让她出去打听了一圈。小宝贝很不错,我想知道的都打听到了。” 城岚看到那小蝶不停地转圈,就想伸手去摸它,翎阙见她行为举止一如当年,噗嗤一声就笑了,城岚怯怯地缩回手,翎阙就摆摆手说:“没事,想摸就摸吧,你不害怕就行。” 她有什么好可怕的?城岚自认为长这么大除了很害怕一类动物,别的都不害怕。 她看了眼翎阙,就有些跃跃欲试,那小蝶见她伸手过来,转的越发的快,当城岚的指尖抵触到她的翅膀,这小虫顿时变成一只浑身长刺的小刺猬,虽只有桂圆大小,但是仍旧将城岚吓得退了好远。 “哈哈哈~”翎阙幸灾乐祸地收了耳报虫,慢慢走到城岚的身边,“你看你几千年了还是老样子,麝鼠蝎蚁都不怕,就怕这个小东西。” 城岚生气地错开翎阙的身子,她边走便扔了一句,“我们把人家的符咒弄坏了,好歹得去看看。”就跑出了门外,翎阙目测她走远了,用法术收了这一桌的残羹剩饭,才飞身跟上。 初裳正在跟许生商量该怎么才能彻底消除这木桩里的法术,城岚就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城岚远远便看到这夫妻二字围着木桩打转,以为是在想办法,便出声笑道:“昨夜是我不小心弄掉了这上面的符纸,真是抱歉。” 这木桩之前是被施了法术的,而且周围有结界保护,唯有知道咒语的人才进得去。 城岚出现之后,初裳便将结界和法术一齐撤销了,原先领了日子前来接受仙气浴沐的修仙者见不到木桩上有仙术加持,故而才来寻到许生家。 许生见是城岚,脸色便有些奇怪,还是初裳笑道:“不碍事,我们已经加好了。” “这里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今天又要封了它?” 城岚虽然知道,却还是想问一问。她现在身上的封印还未解除,就连这两夫妻设的小小封印术也解不开,也看不出端倪,多少有些茫然。 初裳道:“这原本是给山下乡亲们做的护身木,这几年上山或者越过这座山寻找修仙门派的人特别多,我们俩带着女儿过日子总需要点银钱,因此就靠这个营生。” 城岚点了点头,初裳便说大伙早点回去。 她话音未落,却听到翎阙轻轻地站在了那木桩的顶端,狐疑地看向她二人,“初裳姑娘,这个木桩可是注入了你的法力?” 初裳脸色微变,虽不知翎阙的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翎阙隐隐感觉这粗糙的封印后面蕴藏着奇妙的力量,立刻暗骂自己粗心,竟然现在才觉察这里面的古怪,因此便逼问初裳,“姑娘可否告知,你到底是如何复生的?为什么你的法术力会有狐族的气息?” 初裳顿时腿一软往后生生退了一下,许生见状连忙从后面托住初裳,干笑道:“当年多亏岚姑娘用狐族*救初裳性命,当时虽无成效可后来初裳却还是活了过来,想来一定是岚姑娘的功劳,我夫妻二人十分感念。” 翎阙仔细一想,初裳的确是这么跟她叙述了,刚放松警惕,却又听到城岚诧异地问:“我的狐族*?”她微微摇了摇头,“我何曾用狐族*救过初裳姑娘?” 在场三人皆惊,初裳显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绞着手帕回头望着许生求助。 翎阙惊异地问城岚,“你不记得这件事情了吗?” “我不记得我会什么狐族*。”她皱紧眉头,眼底似是无底深渊,“难道我还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翎阙走近城岚,她说不出的心疼,见这两夫妻也是面面相觑就叹道:“岚儿,这几千年来忘记了很多事情。” 初裳闻言先松了一口气,既然城岚都不记得自己用聚灵凝魄术召唤亡魂,那肯定也不会记得她丢了一只尾巴。 “我看岚姑娘身体还没恢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初裳提议,翎阙也很赞同,她不忍心让城岚走路,直接将她抱到了怀里,在许生初裳的惊异的眼神中往回走。 “你放我下……”城岚刚说了几个字,就顿住了。后面跟着的初裳和许生只看到前面两个人耳鬓厮磨,其他的什么都没意识到。 晚饭后,翎阙就问许生借了坐骑,许生知道骆驼还会自己回来便很爽快的答应了,反而是城岚临走之前有些迟疑,与翎阙四目相对,抬高了声音,“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师父,我们等等再走吧?” “不不不,我们得赶紧走。”翎阙挡着初裳的面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然,家里的事情耽搁了怎么办?我这两天心慌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 城岚看翎阙精神好得很,哪有什么心慌,她拗不过翎阙,寒暄几番,只好向许生和初裳告别,“打扰多日,来日再会。” 夫妻二人将翎阙和城岚一直送到山下,才匆忙回家。 初裳一路上回想起城岚这一次柔弱的样子,便有些狐疑,“不知道这位翎阙前辈是什么人?竟然和岚姑娘这么亲密,岚姑娘这次也是奇怪,看似竟像是个毫无法力的凡人。” “卿卿。”许生停住脚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有些疲惫,语气里满是压抑,“我只替你瞒这一次,日后若是在遇到她,我们还是归还人家东西吧。” 初裳惬意一笑,满不在乎地答应下来,“她这一走,难道还会回来吗?就算回来,我们也不一定会去哪里。” 第48章 锦炀 城岚听完翎阙所谓欲擒故纵的“计谋”后,深以为这个人是那些俗气的话本看多了,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许公子与我相识已久,他的为人我是清楚的,怎么会有隐瞒我的事情呢?” 她来到昭城的时候还未曾咒术精进,充其量只算得一名山野小妖。 翎阙知道城岚不信她,盯着看她如何争辩,但是城岚说完这句话之后,嘴唇嗫嚅,突然有点烦躁的晃了晃脑袋,她急忙上前几步,只见她微微抬起头,很不确信地望着她,迷茫和恐惧充斥在眼眶,“我……为什么我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我是如何与许公子相识,如何遇见初裳,如何救了她性命。” 城岚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原本记起的那些画面像是渗入了某些缝隙,发出刺眼的光让她眼睛睁不开,脑海里混沌一片,她挣扎着想要摆脱翎阙的怀抱想要缩作一团,却被翎阙紧紧箍住,激动地大喊,“你别想别想,有我在,我帮你查清楚!” 翎阙有点手足无措,城岚向来都是冷静的,以至于她的每一次惊慌都让她的心揪得紧紧的。 城岚在翎阙的怀里躺了好久,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师父,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是霍连心的转世,还是因为我只是我。”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像是,怕极了失去。 翎阙蹲下身,她拼命捕捉着城岚眼中的仓惶,守望着心里那份执念,缓缓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都要面对,城岚的目光又沉又凉,让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假使没有姻缘咒,没有霍连心,我仍旧会爱上你。霍连心是你,城岚也是你,我爱的一直都是你,从来都不会变。” 城岚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心里那一抹温柔为谁而留,只觉得此时此刻所有雾气渐消,那些清晰可见的越发明朗,银铃般的笑声,蓦然含情的眉眼都好似近在眼前。 两个人静静地对望着,翎阙紧紧地握着城岚的手,心底豁然开朗,她抬了抬手,嘴角抹开羞涩的笑意,一声一调都像是带着回音,“凤狐城岚,我是玉暇翎阙,你愿意做那个让我永世纠缠的真心人吗?” 城岚脉脉望着翎阙,眼底如桃花艳艳。 “主人!” 赤桐一行人找了城岚喝翎阙四五天,都快把昭城方圆百里都翻遍了,终于在绛珠山看到了人影,她急吼吼就扑过来,也没看清翎阙正握着城岚的手呢,就抱着自家主人一顿乱蹭,城岚也是惊愕万分,翎阙将赤桐猛地提起来的一瞬间,连忙回过神站起来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翎阙也正想问这个问题,可当她顺着赤桐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的时候,她的眸光泠然一闪,手一松赤桐便砸到了地上,赤桐嘟囔着从地上爬起来,恢复了少女形状,继续说,“有个自称是愫樱的女孩子来玉暇宫找大长老,羡阳前辈不知与她说了什么,便急忙命我们沿路过来寻你们了。” 她说着就指着远处一直没说话的女子,客气说道:“多亏这位前辈的蛊术了得,几只小蛾子竟然真的找到了主人呢!” 城岚走过来确认赤桐无事,这才侧过头看向翎阙走过去的地方,那一簇海棠丛前,身穿银红长裙的女子杏眼黛眉,殷虹的嘴唇不自觉就带着几分笑意,让人看了十分亲近。不知是何缘故,城岚多看了几眼,突然就觉得不悦起来,只觉得这女子看翎阙的眼神太过暧昧。 回过神,她又勉强上前笑着打了招呼,顷刻间便觉得自己的想法怎么会如此怪诞,竟然会对一个初见的人就充满敌意,她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提醒不要失态,却突然感觉手腕一热,有人将她迫不及待地拉到了身边。 “锦炀,你看这是谁?” 锦炀眼神闪烁,嘴唇紧抿,眉头轻轻地蹙着,声音比红芙还要好听。 翎阙揽过城岚,藏不住的欢喜,“岚儿,这就是锦炀,你还记得锦炀吗?” 城岚上下打量锦炀,她记起的小段记忆里这个女子是占了大部分的。她是北疆的前朝公主,而锦炀却是货真价实的尊贵无比的公主,万千宠爱,被北疆国主奉为掌上明珠,更是北疆国色。 “穆锦炀。”城岚还记得锦炀在自己落魄宫廷的时候,帮过她。除却心底那抹危机感,她还是很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对待别人的。 锦炀不可置信地看着城岚,她的长相分明和霍连心一模一样,就连初次见面时候的笑,都是疏离而充满警惕,她睫毛低低,回想着羡阳的话,望着城岚,温声细语地叹道,“没想到此生此世,竟然还能再等到你。” 城岚被锦炀突然拥住,她下意识反抗,却听到锦炀垂下泪来,“不管你是否记起我,总算,我与翎儿这几千年的等待与期盼,没有白费。” 赤桐因为初见主人就被冷落显得很无奈,站在锦炀的身侧,密切注意主人的表情,这时候就连忙上前拉开锦炀,兴冲冲地笑道:“前辈别伤感了,我主人这不是找到了吗?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很快回玉暇了。” 城岚眸光划过赤桐的脸上,仿佛捕捉到她的一丝窃喜,还不等她说话,翎阙就扯着赤桐的小耳朵打断道:“回什么回?我们还有大事没完呢,你这个小家伙就想着回家回家,家里有人在等你啊?” 此话一出,别人都是一脸的笑意,赤桐反而顿时僵住了脸,也不反抗了随着翎阙摆弄。可能是这句无心的话威力太大,之后一行人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说话的时候,她都是格外的安静。翎阙跟她二人介绍了山上的经过,也叙出了自己的疑惑,“这夫妻二人,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我总感觉特别的古怪。” 锦炀分析片刻,也觉得确实,“大抵是自家的私事?” “不管是他们的私事还是关乎岚儿的,我都要一查到底。”翎阙还是想着宁可错估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锦炀点头,看到一旁安静的城岚,主动笑道:“既然翎儿还你岚儿,那我也这般叫你罢。” 这话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不管她与霍连心是怎样的关系和感情,对于城岚而言不过一纸画面。而且,锦炀叫翎阙翎儿,听起来很亲密的样子,这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感觉十分的不适,也让她对锦炀有了几分警戒,“穆姑娘,我叫城岚。” 锦炀表情微变,匆匆看向翎阙似是想让她救场,可翎阙闻言却很随意地笑道:“岚儿又开始犟了,锦炀你就随她吧。” 这种宠溺的感觉,锦炀已经许久没有从翎阙的口中听过。不知道为何,她只不过回了一趟北疆而已,为什么却感觉她和翎阙错过了好几百年。即使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担心不知道翎阙和城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突然回来的“妹妹”。 锦炀抱歉一笑,“我以前亲密惯了,差点忘了你还没恢复记忆。” “很快就恢复了!”翎阙激动地回头,手里随手折的指压晃来晃去,“岚儿已经想起一部分了,我觉得我们回去之后,找那个老家伙问了究竟,一定能让岚儿恢复记忆。”她说着就无比甜蜜地望着城岚,看看城岚眼神里也含着温情,突然就停下脚步笑道:“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以前不开心的好像比开心的还多,记不起来忘了也好。” 城岚与翎阙四目相对,心里说不出的安心。 锦炀站在她二人身后眼神复杂,只听身旁只能看到翎阙表情的赤桐,慢悠悠地捂着眼睛嫌弃起来,“哎哟哟,又来了,前辈你就不能不总是一副很喜欢我家主人的样子?” 赤桐在玉暇混的久了,再加上这段时间淘到不少八卦也很有底气的调侃起来。锦炀闻言微微握紧手指,勉强笑道:“不是说还有什么事情吗?我们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解决吧,免得夜长梦多。” 城岚脑袋里划过初裳和许生的面庞,噙着笑意,“都听师父的吧。” 翎阙很满意地冲着城岚一笑,拉着她的手总是也不想放开,她叫了锦炀和赤桐过来一个个的安排,“赤桐你鼻子灵速度快,到时候只管跟着那个女的,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偷偷做什么事情;锦炀的催眠术也可以派上用场,万一不行直接对许生进行催眠,看看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城岚眉心一点愁,似乎还在犹豫,翎阙便低声向她嘱咐,“你与他们相识太久,自然是分辨不出。若是真的错怪了他们,到时候我再去道歉便是。你看到她们做法的护身木便会难受,又恰好那时候恢复了点记忆。我只怕他们对你做过什么,不想放过。” 翎阙说的格外的认真,翎阙终于安心下来,想起自己养的珍珠斛里还有很多情蛊,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是也能用上,便回头问道,“他们都安排了,那我呢?” “你的身上所有的术法都被我封了,现在只要好好跟着我就行。”翎阙拿话堵上城岚的嘴巴,这小妮子到现在还要逞强,真是不拿她不当回事,“你是看不起我的本事,是吗?” 城岚瘪嘴,“你昨晚还说要给我解封的。” “我现在后悔了。”翎阙细数身后这两个人,挤吧着眼睛得意笑道:“锦炀和我的能力,足以保护你了,更何况还有个小家伙可以带着你逃跑呢。你说是吧?” 城岚有点泄气,赤桐也十分不满,“前辈小看人,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你走着瞧,哼。” 翎阙扫了眼赤桐,看似学了几样本事,于是就笑道:“怎么几日不见,还学得文绉绉的。” 赤桐红了脸不再说话。 锦炀听他们三人说话已毕,便率先动身,“黎明之前,必有分晓。” 第49章 得与失 抵达许生的院落,扑面而来一派死寂。翎阙心道不妙,连忙示意赤桐靠近查探,整个院子果然人息全无。 此时,城岚也开始怀疑起初裳二人,赤桐拿着几件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问过翎阙是否为那二人衣物之后,便喊了一声随即化为六尾松鼠循迹而去。 翎阙与城岚锦炀二人紧追不舍,果然在之前进去过的那个酒窖入口发现了他们的气息。城岚本欲先进,被翎阙死死拽住便变成了赤桐和锦炀依次进去。 “我跟你说,如果他们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时事情,你千万不能心软。你要是心软,我就帮你解决。”翎阙故意拉着城岚落后,低声叮咛。 城岚点了点头。 初裳本意是暂缓几日再离开绛珠山,没想到回家之后明华被那前来寻仇的蜘蛛精同伙掳去,她夫妻二人联手才将那妖怪打退,初裳也因此身负重伤。 此时,城岚跟着翎阙和锦炀顺利进入秘境,满眼望去如被惊雷击中,初裳头顶悬空的巨大的如同凤羽的狐狸尾巴正是自己要寻找的一尾。 那尾巴本来是被许生操控着为初裳疗伤,此时竟像是受到了母体感召一般飞速穿过人群,进入城岚体内。 城岚感觉脑海记忆越发清晰,内丹如烈火灼烧,翎阙等人来不及躲开便被城岚呼啸中的寒气击落在四壁。 许生意识到秘境来人,一时慌乱不知所措,抱住倒在地上不住吐血的初裳,急忙封了她的心脉,心一横突然跪倒在地:“岚姑娘再救我妻子一命吧!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我的妻子,你的朋友。只要你愿意救裳儿,我愿意以死赎罪!” 城岚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扶起身旁的翎阙,翎阙也十分惊讶,她正觉身体内有某些蠢蠢欲动的能量正被唤醒,就被许生一段话说回了神。 “我们偷偷藏着你的尾巴是我们不对。”许生不住地哀求,他脸上的血,手上的血几乎要蹭到城岚的衣裙上,“尾巴现在还给你,求你再救一次裳儿,行不行?” 城岚冷静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初裳,目光上移留在许生的脸上。昭城潦倒少年恩,十金百银换不成。看着这张仓惶无奈的脸,她终于想起当初如何与他相识。 初入昭城,城岚无所依靠,又被独角兽所伤,是途径山林采药的许生带着她回家,敷药治病。后来城岚伤愈,听说许生平生最梦寐以求便是一身清奇骨骼,欲要修真成仙,便为他脱胎换骨,临走又给了他一颗珍珠,危机时可随时召唤。 城岚俯下身与他平视,唇畔带着一丝丝凉薄,“我记得你说过,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妖,都须知知恩图报四个字。我也记得,当时启明星君处死初裳,我也是念着这四个字,不惜牺牲我五百年的道行,九死一生为她聚魂凝魄。” 许生喉咙微动,七尺男儿却跪在地上抽噎起来,“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不瞒着你,她就无法再用你的断尾续命,我不能看着她再死一次。” 翎阙被许生激怒了,猛地上前敷住他和初裳的肩膀,唤了锦炀道:“这人嘴里就没真话!还是亲眼看看才知道虚实。” 众人看向锦炀,只见她手掌心蹿出一团明黄色火焰,覆手扣向许生的天灵盖,霎那间众人皆被吸入一个巨大的充满水的空间,所有人悬浮上空,往下看皆是过往一幕幕。 那日城岚走后,许生变忘记了初裳。初裳流散于世间的魂魄无所归宿,终日在他们的木屋旁边游走,那夜正好是无月之夜,她的一缕七魄跟着许生到坟冢给母亲上香,忽然在墓地角落发现一团发着绿火的形似萤火虫的东西若隐若现。 初裳原本只是好奇,以为是其他游魂,可当她走近,身体却被狠狠地吸了进去,紧接着其他的魂魄也像是找到归宿搬接踵而来。 她再次苏醒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棺木伸出窸窸窣窣都是鬼魂游走的声音,她好害怕伸手想要寻找活路却摸到一把柔软,这柔软被人碰到便自己发出莹光,在棺木中乱撞,很快就带着初裳离开了地下,而坟地依然完好。 这是初裳的记忆,而许生的记忆便十分模糊,最清晰的便是后来与初裳重新相遇,初裳告诉许生自己是他的妻子,两个人再次在一起之后的日子。 城岚看着许生的记忆,突然明白初裳为何不愿意说出真相了。她的每一条尾巴都有自己的灵性,在她身上便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法宝,而用在初裳的身上,它只能用残余的妖力夜以继日地维持她的生命。 没了这条尾巴,初裳终有一天便会死去。 “原来,是因为尾巴不见了,所以才失去了那些过往记忆。”城岚喃喃细语,可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初裳依赖这条尾巴苟延残喘,除却一具体弱多病的身体,已经不复当年还是仙女的时候。她利用狐尾的妖力敛财维持家用,也借助它的强大妖力在这绛珠山上立足。 城岚的心口,说不出的闷。 锦炀收回法术,众人睁开眼睛已重新回到现实,许生慢慢冷静下来,知道城岚怕是不肯原谅他,便抱起初裳艰难起身,赤桐见许生动了,赶紧上前拦住,“你偷了我主人的东西,就想这么走了吗?” 许生停下脚步,头也没回,“你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我只想静静地陪着裳儿走完这最后一程。” 翎阙上前一步,那初裳伤的极重,怕是被利器穿心而过,眼角的泪水划过面庞落在沙土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城岚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纵使许生和初裳欺骗了自己,隐瞒了尾巴的存在,却始终未曾想要害过自己。 一生一死,一念之间。 许生将女儿从结界里接出来,安置在房间里,这才过来陪着初裳,他清楚的知道,不管是因为那妖精的袭击,还是城岚得知了真相,初裳都逃不过一死。 “你不愿意救她,情理之中。” 城岚的还未靠近许生,便已被他察觉,大概是心境放空的时候万籁俱寂,但凡有一点声响都入心入耳。 城岚静静地站在旁边,初裳那么安静地睡着,不见她慌张,也听不到她哭泣,“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狭窄的房间里,城岚打开手掌,青色的蛊虫展开翅膀在许生头顶飞舞起来,落下细细碎碎的金色光晶如梦似幻。 “这是你俩相识最初,最美好的记忆。”城岚面无表情,语气里却十分感慨,“我答应初裳拿走了你们彼此的爱意,可是你们还是走在了一起。” 城岚悠然坐下,“也许我丢失的记忆和妖力,也是天意。” 许生正对着城岚,这个依旧美丽的女子比当年更加沉稳,他看着她的眼神,突然抱有了一丝希望。 “凡事有因果,我当年救了她失去了我最宝贵的东西。”城岚阖上眼眸似是在酝酿,良久才打开窗,看着天空黯淡无光的星辰道,“你若是肯付出等同的代价,我不是不能救她一命。” 救她需得聚魂,聚魂需要强大的法力,有翎阙和锦炀相助,足以。城岚垂眸思考,暂时不打算告诉大家,她的妖力恢复了一点。 当年聚魂失败,大约就是因为尾巴突然消失的缘故吧?可尾巴为什么会无故断掉呢。 这个问题纠缠着城岚,让她辗转难眠;而锦炀也同样因为一个问题,一夜难安。 她怕,怕城岚每找到一条尾巴便会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往事,那些她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她依然不愿意让翎阙知道真相,哪怕一错再错。 回去的路上,赤桐十分活泼,攀枝戏水闹腾的不行。锦炀心里有事,一直都未说话,翎阙见城岚那副心情沉重的样子也安静了不少。 可她到底是个急性子,憋了没多久还是试探着问道:“岚儿,你既然都愿意帮初裳疗伤了,为什么还要废了许生的一条胳膊啊?” 城岚道:“我不是又给他用法术幻化一条么?看起来和常人并无区别。” “可是,你为什么非要跟他说,只有他牺牲宝贵的东西,才能施法让初裳彻底活下来?我不记得我们施法有这样的规矩啊。” 城岚淡淡地道:“想要得到什么,难道不该付出点什么吗?” “真是便宜那个初裳了,平白无故得了个长生不老!”赤桐抖着毛,跳到翎阙脚下,城岚却不以为然。 翎阙想了想,也对,断手臂和断尾其实差不多,而且徒儿宽宏多了,好歹还留了条能吃饭的幻臂,要换了她,敢妄想永远占有她尾巴,铁定完蛋。 “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岚儿尾巴,真是机缘巧合。”翎阙捏着头发梢走在前面,越过大漠之后的山林荒芜寂寥,一副初冬景象,一直到了玉暇周边才草木茂盛起来。 锦炀看着远远的城池,突然停下来,翎阙走在她的前面也伸手拉过城岚笑道:“岚儿快看!那座城就是你家。” 城岚依稀可见远处城楼暗哨,外围的护城河如同一条宽宽的玉带,紧紧地裹着城墙毫不松懈。 家? 城岚突然想起穹苍窟了,同时想起的还有快要忘却的任务和那一座禁锢之城的子民。 她微微侧头,朝着来路深深望了一眼,伸手覆住腰间隐藏起来的珍珠斛,这一次小蛊们还没吃饱过,恐怕早就嗷嗷待哺了,“去吧。” 除了锦炀,没有人看清城岚做了什么,她走在城岚的身边,不动声色地试探,“没想到,你还记得北疆的巫蛊之术,那些东西去干嘛了?” 城岚警惕地看向锦炀,半晌也没有回答她的话,但是心底却觉得这个人有些让人看不透,猜不明白。 看来,上辈子的霍连心,过的并不是很顺心如意啊。 第50章 许愿人鱼 出乎翎阙的预料,她回到玉暇之后就开始公务缠身,原因是羡阳说他要回昆仑办事,告假半个月。半个月之后,羡阳如期回到玉暇,然而这一大摊子事却死活不愿意再接手。 于是,翎阙虽然满腹牢骚,但是仍旧按部就班的开始打理朝政,闲暇时专心想着如何跟城岚一起找尾巴。自从乌暝兑现诺言帮城岚查过脱尾之故之后,城岚就开始闭关修炼内丹。翎阙每日日觉得十分无趣,便开始计划如何向羡阳再借一次往生镜,另外想尽办法躲避和心镜的照面。 羡阳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镜子宝贝的不得了,自从上次翎阙在蛩苍窟用过他一次往生镜之后,他就更加不愿意外借,逼急了也就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翎阙知道羡阳的每面镜子都暗藏天机,可是他越是难缠就让她越挫越勇,偷不得抢不得,最后只能慢慢地磨损着羡阳的耐心,一天天的跟他耗。 可是向羡阳借镜子已经很难了,翎阙就遇到了一个比羡阳更难搞的事情。 想到这里,翎阙就为自己不负责任的承诺感到万分的烦恼,当初为了找到城岚,她主动求了心镜要她帮忙追踪行迹,事后她就忘到脑后了,可心镜却记到心里去了,现在每一次看到翎阙就追着她问。 心镜是羡阳随身携带的,不同于其他镜子的是羡阳对心镜就像对亲眷一般。大概是因为心镜是羡阳镜子里的唯一通灵会说话,有灵魂的镜子。心镜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可是她有意识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羡阳,自此情根深种。 “你想什么呢?”羡阳放下画笔,洗了一把手,擦干净之后摸了摸花汁旁边的紫色菱面镜子。 心镜沉默着不说话,虽然总是看不透羡阳,可是又十分享受这种神秘而安心的感觉,她站在境内虚幻的空间,直着脖子问道:“你为什么不给翎阙借往生镜啊?” 羡阳一边铺展画布,将花汁挨个收好放在高台上。他的态度出奇的温和,不急不躁地坐回座位,慢悠悠地笑道:“借给她让她胡闹?上次擅自偷偷逆转时光,让城岚帮了青桐和红芙。篡改命运可是要遭天谴的,这次没事,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心镜似懂非懂地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干嘛?”羡阳宠溺地看着心镜,宛若对待挚爱,“怎么这段时间总是不开心的样子?要不我带你去凤凰山逛几圈?” “羡阳。”心镜沉寂片刻,慢慢眨了眨眼睛,“上次我问的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 羡阳乐了,“嗯?” 心镜特认真的说,“之前翎阙前辈答应我把我变成人,我想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羡阳笑的温煦,“别乱想,傻瓜。” 心镜知道羡阳不肯正面答理她的话,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太傻,可是心里还是想抓住翎阙。 “你要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所失去的,也许比你想要得到的更加重要。我不告诉你的过去,你也从来不问。我一直在做的事情,你都知道,也从不过问。这就是你和我的之间该守得准则。相应的,不该你得到的,你就算机关算尽得到了,也不属于你。” 羡阳的目光落在光洁的画布上,暗暗叹息:也许,有朝一日,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就是离我而去的日子。 “恩,我知道了。”心镜答应的十分勉强,暗含无奈。 翎阙跑来找羡阳,趴在门口偷偷听到这一番话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第二日便光明正大的来找羡阳,虽然感觉心镜一直看着她,但是她却能光明正大地置若罔闻。 “羡阳,借我呗借我呗,老家伙说岚儿是因为内丹被人封住,才法力渐失进而尾巴掉落的。只要我们用你的镜子挨个回到当初她去过的地方,才有可能找到尾巴掉落的地方,你看你都说过你对岚儿很愧疚,所以说你趁机弥补一下不是刚好嘛?” 羡阳不说话,点了一指旁边缄默不语的心镜,“萝歆,你说呢?” 心镜一愣,反应了一会才诺诺地点了点头,意识到羡阳也看不到连忙动了动身体,“你想借便借,反正她要的又不是我。” 相比较对于羡阳的无底线迁就,心镜对翎阙毫无敬畏。 翎阙也不当回事,还是对羡阳死缠烂打,羡阳打量一圈翎阙,目光停留在她项上的蜘蛛吊坠,突然指着它妥协笑道:“你给我这个,我就借你镜子。”他顿了顿,“还有四条尾巴的话,我借给你一个月。” “这个啊?”翎阙低下头瞅了一眼,“这个是锦炀很久之前送我的,我要是给你她肯定会不高兴。再说,别人的东西,我也不好……” “半个月。” “停,我给你!”翎阙猛地伸手,喝止羡阳,“你等我,我这就去让锦炀取下来给你。” 翎阙狂风掠影似的离开,羡阳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来。 萝歆久久沉默,还是没忍住,“你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 羡阳落笔成枯草,画布渲染一片水渍,“我欠她们的。” 锦炀正在屋里看书,就看到翎阙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她不着痕迹地将那书本藏于身后,站起来迎了上去,“怎么跑的这么急?快坐下。”她倒了一盏茶水,清香沁人心脾,“来,先喝口水。” “锦炀,我总算向那个呆子借到镜子了,但是他想要你送给我的吊坠。” 锦炀目光灼灼,顿时愣了一瞬,她嘴唇嗫嚅,终究颤抖了一下。 “可是我想,他要这个吊坠干嘛呢?难道是喜欢你,想要拿去留作寄托?”翎阙朗声大笑,开着锦炀的玩笑,“所以,我就先来问问你,你们俩是不是真的彼此倾慕已久?要不,你就把这个取下来趁机送给羡阳?反正我的失眠之症早就好了,老占着你的东西,挺不好意思的,况且还是你的宝贝。” 锦炀听得肝火旺盛,咬了咬嘴唇别过脸去,喃喃道:“谁要你还。” 翎阙没听清楚,追过来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回过神只得淡淡地笑道:“既是我的东西,羡阳要作交换,你来问问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他要这物什做什么?我倒是可以借,却不能借的不明不白。” 锦炀探出手执起赤蛛影玉,这个宝物不被施法的时候可以缓解人的失眠不安,一旦施法又是威力无穷,她触及这吊坠的冰凉的温度心如刀绞,往事一重重地扑向她,手指颤抖了一下,稍作法术便使得它脱离了翎阙的脖颈。 翎阙对锦炀细微的动作恍若无知,她继续思忖笑道:“大概也是夜夜失眠,所以想用的你东西来缓解一下。”她趁着锦炀不注意刹那间夺过吊坠,边跑边喊道:“锦炀你最好了,我先拿去用啦,等镜子到手我给你要回来!多谢啦。” 锦炀失措地站在原地,羡阳这个人太可怕了,她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在他的手里,她急忙赶着追过去,路上却遇到了一个熟人,“纯儿?” 纯儿是乌暝唯一的弟子,是几百年前乌暝四海游历捡到的一只人鱼,锦炀和纯儿唯一的一个交集就是请她为自己实现一个愿望,然而纯儿并没有答应。 锦炀看到纯儿莫名的心惊,她打不过纯儿,而纯儿却手握她的把柄。据说人鱼族可以实现任何对他们有恩的人的任何愿望,哪怕不愿意帮这个人实现的话,她也会永远保守秘密。可是锦炀还是不放心,她每每见到纯儿,都有一股百蟒缠身的感觉。 纯儿看到锦炀倒是无趣的很,她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兴趣,点点头就抱着一大筐的吃的往反方向走,锦炀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又唤了她一声,此时纯儿才缓缓回应,她的脸在伞的阴影下轮廓分明,“锦炀大小姐,求您别烦我了,虽然你不是我的雇主,我也绝对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看在锦炀这几千年还算本分老实,纯儿没打算戳穿她当日那恶毒的计谋。 “嗯。”锦炀低低地答应,还是说了声黯淡无力的“谢谢”。 纯儿不屑地离开,继续去找她家小可爱玩耍,赤桐在屋子里修炼了一早上,左等右等也不见纯儿如约而至,心里急的不行,赶紧换了袜子穿上靴子往外跑,刚踏出门槛就看到纯儿打着伞平静地走了过来。 “纯儿,纯儿你终于来了。”赤桐笑的乐开了花,城岚不在她无聊的紧,一时再看不到小伙伴就觉得空虚。 纯儿白了她一眼,“有什么好吵嚷的。”虽是抱怨的话,可纯儿说的温软至极,哄得赤桐脸红心跳,“你看,这个是我今早新做的栗子糕,这个是瓜子酥,下面的两盘是紫薯饼和豌豆黄。” 赤桐听得口水直流,连忙把新沏的花茶端到纯儿的面前,笑眯眯地恭维起来,“我们家纯儿就是厉害,每次来都是新花样。” 哼,谁是你们家纯儿?纯儿把盘中餐推向赤桐,有些闷闷不乐地转过身去,“那是,我师父都没吃过我的手艺呢。” 赤桐大口吞了一块糕点,看到纯儿不像往常,便赶紧拍拍手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问道:“你生气了啊?那我下次不逼着你给我做饭了,好不好?别生气嘛,下次我也摘果子给你吃。” 纯儿觉得赤桐真的是傻乎乎的可爱,伸手拧了一把她的脸,“真是一只呆毛鼠!” 赤桐这一听就很不乐意了,“我可是灵宠族的六尾赤背白肚松鼠,请下次不要用区区三个字就概括人家。” 纯儿扑哧一笑,往里面瞅了几眼,“你主人都闭关快一个月了,还没出关啊?” 第51章 前世纠葛不分 锦炀追至寻阑殿,不见羡阳翎阙,心中大异,不觉喃喃轻叹,“翎儿啊,若果真如你所愿,我该如何是好?” 整个大殿被羡阳布置的十分雅致,锦炀门前站定,金丝华裳,琳琅珠玉格格不入。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行至案前,那枚浸染了无数灵怨的赤蛛影玉竟然闪烁着一阵阵黑色的光芒。 哗—— 锦炀方欲握紧它,却因它突然化作石子滚落在地而发出一声惊呼,回头便看到羡阳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后笑。 “锦炀,你知道为何哪怕耗尽你痴心一片,终究也得不到翎阙的丝毫在意吗?”羡阳缓缓叹息,不深不浅不偏不倚,正好每个字都敲打在她的心头。 “爱一个人,始终用的是心,而不是心机。” 羡阳手中摊开的,正是翎阙用来交换往生镜的赤蛛影玉,没有任何装饰,孤零零,干净净的躺在他的手中央。 “我知道,你想要的,恐怕也并非这蛛玉。”羡阳抬袖落座,他的坦荡让锦炀为之一振,“你是怕城岚那丫头恢复了记忆,你做的某些事情,就会被翎阙知晓吧?” 锦炀的嘴唇哆嗦,她转过身正对着羡阳,眸子里隐约藏着恐惧,“你说什么?” “设计让霍连心失踪,是我做的。故意引路,让我看见霍连心私通外敌,这是你的手笔。”羡阳沉默一阵,抬起头忽而盯着锦炀明亮鲜活的眼眸,突然笑道:“我不知道后来,霍连心突然要刺杀翎阙,是不是你搞得鬼。但是,你竟敢连我也利用,这笔账,教我如何能忘呢?” 锦炀双腿僵硬,像冰柱般怵在原地,心里百转千回,终是明白了羡阳的意思,她颤抖着抬起头,如同正在被审讯的犯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羡阳,你今天怎么了?” 羡阳意料之中地闭上眼,他把脸埋在扇面之下,慵懒地叹道:“锦炀,若是你肯好自为之,我也不愿将你逼上绝路,去吧。” 锦炀欲言又止,良久才缓缓归去。 夕阳跌入山谷,余虹遍野。 她步履沉重,想起那年被翎阙相救于锁妖谷,心里宛如万花盛放。大概便是那时候,她少女的情愫渐起,那惊鸿一瞥辗转梦境,再难以忘怀。 后来,霍连心嫁入玉暇,她见到了陪着霍连心回家省亲的玉暇妖王,始知她日夜思念的恩人,便是自己的“姐夫”。 呵,可怜当时的霍连心,竟然还未发觉那人其实为女子。 锦炀哭的肝肠寸断,只因她才是那个本该要嫁到玉暇和亲的公主。若非她害怕妖地蛮荒可惧,若非她以为翎阙为男子,怎么轮得到她霍连心,那么一个蛮夷部落里的穷酸丫头去做那妖后。 后来,锦炀常去玉暇做客。日久,竟换的霍连心的无比信任,她视锦炀为亲生姐姐,无话不说。 锦炀遂知,原来翎阙并未与霍连心同房。 直到霍连心知晓翎阙的女子身份,吓得要死找她来倾诉,她也不曾说:早在你未嫁之前,我便情根深种。 “姐姐,她原来是个女子。” “姐姐,我好像有点喜欢她了,可是她与我同为女子啊。” “姐姐,我与她昨日洞房。” “姐姐,你怎么哭了?” 那个黄昏,与此时此刻如此相似,而她却与当初那个她,迥然不同。 锦炀挪移着步子,心绪飞远飞近,撞的她头晕目眩。而眼前人影逼近,她却看的异常清晰。这眉头愁,这眸中苦,这神情幽幽,与当年霍连心没有一处相似,可为什么你还是爱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城岚的形貌似乎比入关前更添几分娇娆,途径花园见锦炀似有晕倒的趋势,连忙伸手扶住。 锦炀眼前一黑,便沉沉地栽倒在城岚的怀里。城岚探得她心脉受损,便扶她起身,打坐疗伤。两条狐尾左右交缠,她指尖的灵气环绕,不出一柱香,锦炀便恢复如初。 翎阙匆忙回到连城殿,听赤桐说城岚前去寻她,连忙又抱着镜子原路返回。穿过花园的时候,远远地便感觉到一股令人如沐春风的力量,她循迹而来,竟然是城岚在运功。 她目瞪口呆,差点忘记问锦炀的情况。 锦炀醒来后,见到翎阙有些局促,侧过脸发现她其实是在城岚怀里便挣扎着要起身,“我没事,我先回房了。” 翎阙拉着她衣袖,“你怎么了?我让医婆婆去帮你看看?” “不必。”城岚微微一笑,“多亏这二尾,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穆姑娘应该已无大碍。” 翎阙见状看了眼锦炀,果然神色大好,于是走到城岚身边,挽手笑道:“你刚出关就让你费心,还不知道你的伤好些没呢?” 城岚笑着扬了扬手,“我的伤自那日尾巴归位,便已复原。”她说完靠近翎阙一点点,轻声说道:“而且,我之前感觉身体里有妖气碰撞,经过调息修炼,它们已能为我所用。刚刚能施法也正是它们的功劳。” 翎阙的耳根被城岚的气息撞的发痒,闻言欢喜极了,抱着城岚便亲了一口,动静大到连锦炀都没忍住抬头看了两眼。 “多谢城姑娘,我先回房休息。” 锦炀匆匆走开,翎阙跟城岚说往生镜的尾音潜入她的耳膜,她的指节捏的发白,嘴唇微微发紫,在花丛后面停顿许久,才骤然离去。 深夜,直待所有人都睡去,城岚才悄悄起身。月华下更深露重,她慢慢从腰间拿出珍珠斛,斛口打开后不久,便有那闪烁着五颜六色光晶的飞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你在干嘛?” 锦炀轻柔的声音却恍若风驰电掣,城岚等待最后一只蛊虫进入珍珠斛,才转身打量了几眼只穿着几件薄衫的女子:“你在监视我?” 城岚见锦炀正欲说话,却微微侧首,不同之前的语气,充满质疑,“你我同为北疆子民,北疆以蛊术最盛,你既然已经失去记忆,为何却还记得这情蛊之术?你到底是谁?接近翎儿是何居心?” 城岚还来不及解释,便觉肩侧寒光掠过,锦炀招招致命,城岚招招退避,“穆锦炀!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失忆,隐藏这么多年,突然又潜入玉暇,迷惑翎儿,到底目的何在?” 锦炀咄咄逼人,根本不容城岚解释,她袖中十箭齐发,有一支不偏不倚正好刺穿城岚肩头。 剑刃逼近,城岚淡淡地看着锦炀。 “锦炀!”长剑断,羡阳放下手指,有些薄怒,“你这是做什么?” 城岚俯身捡起地上断剑,用手指轻轻一划,鲜血溢出。她微微愣神,站起身走近被羡阳拉住的锦炀,轻松拔出自己肩头的箭矢,看着愈合的伤口笑道:“妖有内丹,不死不伤。人呢?” 锦炀虽也享有北疆苗蛊族的延绵寿命,却始终还是人,她缩着肩头急忙喊:“她根本就没有失忆,我看到她施展蛊术了,是情蛊!她用情蛊迷惑了翎儿。一定是霍连心没死,回来报仇了!一定是她回来寻翎儿报仇!” 羡阳捂住锦炀的嘴巴,“休要胡说。” 城岚徒然一惊,报仇?找翎阙报仇?难道,上一世,她是被翎阙亲手杀死的? “到底怎么回事?” 锦炀挣脱羡阳,举着残剑指向城岚,“有我一日,你休想得逞。你若是敢对翎儿不利,我定然手刃你。” 羡阳突然有点搞不懂锦炀了,难道锦炀真的是无辜的?他查的那些事情,不是锦炀做的?他想着白日里锦炀的神态,再看一眼城岚。 “到底是怎么回事?”城岚眸光闪烁,迫切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那件事羡阳毕竟没有在场,他示意锦炀谨言慎行,接着将目光投向城岚,“你二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城岚毫不客气地冷笑,“什么误会,能让穆姑娘招招置我于险境。” 锦炀道:“我决不允许有任何对翎儿不利的人和事情出现。” 羡阳见这其中误会叠叠,于是便将这二人分别带回殿内,“城岚,你解释一下,方才的情蛊是怎么回事。” 城岚淡淡地道:“无可奉告。” 羡阳又向锦炀道:“你呢?大半夜去芦苇地干嘛?就算看到城岚施法用蛊,何以下那么重的手。” 锦炀瞪着羡阳,“你说呢。” 为了守护翎儿,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锦炀这一夜一直在赌,每说一句话都是加注,她心里害怕极了,可是她更害怕羡阳那双洞穿世事的眼睛。 羡阳无奈,遂将二人请到客房中,一夜未眠。 次日,翎阙等人得知昨夜之事,纷纷到寻阑殿问个究竟。 锦炀以昨夜之实,将一顶敌方细作的帽子,狠狠地扣在了城岚的头上,“我看到她在用蛊虫传递消息……”她微微一顿,立刻强调,“和当年的霍连心一模一样!” 赤桐见状赶紧辩驳,“你个丑女人,你才细作呢!我家主人清清白白,你血口喷人!你……你你怎么敢下这么重的手!” 翎阙护住城岚,目光扫过她肩头衣料上沾染着血迹的口子,正色警告众人道:“岚儿是何来历,我比你们都清楚。她用蛊我是知道的,谁要再敢对她不利,休怪我无情。” 城岚一直沉默不语,锦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指着城岚呵斥,“她果真没有隐瞒我们的事情吗?我看未必!” 翎阙突然觉得锦炀怪怪的,在她印象里,锦炀向来知书达礼,可现在似乎总是有意针对城岚。 她莫名觉得胸中郁闷,不可言说,一股怒火上来,便道:“锦炀公主,请记住你的身份,也记着本王的身份。城岚是本王的徒儿,她与本王是一样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伤她,谁给你的权力?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呵,一直想杀你的人,可不是我。”锦炀冷笑,见翎阙目光一暗,也缓和语气道,“我你莫言用身份压我,我是不怕的。反倒是你,翎儿你明知她总会记起以前,你为什么还要帮她?你不怕她又要伤害你吗?” 第52章 谢谢你,还爱着我。 听闻宫中出了细作的消息,玉暇各位长老也陆陆续续相约而至。 白茉挡在门外,四长老率先拄着拐杖赶过来,提着衣摆就要往里面冲,“让开让开,快让我过去,那个城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说她看上去没那么简单,隐藏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今日可算被逮到了。” 紧接着六长老也过来了,见四长老嘟囔就冷笑着站在一侧,“您老眼睛最毒,可再毒有什么用?陛下那点心思,咱们谁看不出来,您老难道敢动人家不成?” “咳咳。” 乌暝从天而降,脚下的白云被他一脚踏碎,他清了清嗓子这二人便立刻噤声不语,只眼角眉梢还在对阵,乌暝扫了眼两位长老,朝着白茉望去,“里面到底怎么回事?白姑娘让老夫进去。” 白茉摇了摇头,“长老们稍安勿躁,陛下吩咐过,等事情解决自然会请长老们进去。” 乌暝最近还在为愫樱离开的事情郁郁寡欢,登时就犯了倔脾气,“这么大的事情,翎阙她才多大?要是她能解决,还要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干嘛?” 乌暝长老平时最好说话的,又几乎不过问玉暇的政事,她随意敷衍却没想到引来他这么大的怒火,正好言解释,恨不得生出千百张嘴来,那二长老三长老也相继而来,五位长老被挡在门外自是心中不满。可他们又不敢真的硬闯,只得训得白茉满脸绯红。 白茉正无所适从的时候,羡阳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各位长老有礼。” 几位长老见到是羡阳,容色稍缓,大长老在前长叹一声,“可是请我等进去?” 羡阳负手长立,背后的殿门缓缓闭上。 “陛下已查明,城岚姑娘并非细作,只不过是锦炀公主看错罢了。不知是谁误传消息扰了各位长老的清修,羡阳在此给众位赔礼了。” 众长老知大长老失了颜面必然是不会让翎阙好过,皆颔首在侧暗中观望,果然瞧见乌暝长眉轻挑,怒火中烧,他站直了身子指着羡阳瑟瑟发抖,“你你……” 羡阳倾身一跃来到乌暝身边,轻轻附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并将一封信偷偷塞到乌暝手中,幸灾乐祸地笑道:“陛下一直挂念大长老长居后谷,既然此次长老已然出山,不如仍旧掌管玉暇事务。陛下心系社稷,可若是没有众位长老的鼎力支持,也做不得什么。今日之事,完全是误会一场,还请众位长老海涵。” 大长老得知愫樱临走时还给他留了信件,早已将城岚什么的都忘到脑后,一时藏了信,冷哼一声便急匆匆腾云而上,众人见大长老突然就离开虽然心有疑惑,却也没人再冲锋陷阵,除却四长老吹胡子瞪眼地抱怨,其他长老很快就相继离去。 羡阳打发了众位长老,向白茉简单吩咐了几句,复入寻阑殿,殿中气氛诡谲。 羡阳一进殿便发觉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城岚率先站了起来,她已经跟所有人说了用情蛊采纳七情的实情,此时萦绕在她心头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在玉暇宫,无人不识霍连心,却无一人了解城岚。羡阳,你是我认识外面世界的第一个人,也是认识我最久的人。我想求你,让我用你的镜子,看看我的过去。” “不,不是我,是过去的霍连心。”城岚一字一句咬的死死的,目光阴沉又毅然,“这么多的爱爱恨恨,而我始终不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我是霍连心的转世,那我就有权利知道我的过往,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与这过往的人彼此牵绊。” 城岚说着落寞的目光落在翎阙的肩头,她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紧张地望向羡阳,“不要!” 羡阳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她害得你折了千年寿命,你还这般护着她?”锦炀猛地站起身,指着城岚怒不可遏,仿佛几千年的怒气妒气怨气统统在这一瞬间发泄了出来,她再也不想忍,又好像是在怕,怕这个女人又将翎阙从她身边抢走。 翎阙疾步下了台阶,她握着锦炀的肩头,不可置信地皱紧了眉头,“锦炀,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最善解人意的,通情达理的吗?” “够了!”锦炀垂着泪直视翎阙。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通情达理?明明先遇到你的人,是我。先爱上你的人,是我。你受了伤,中了毒,陪着你渡过漫漫长夜,荏苒千年的人,也是我。可是你还是看不到我的心意,我等你这么多年,爱你这么多年,还不及这个女人区区几日?翎阙,你凭什么仗着我喜欢你,就可以这样伤害我?你以为,爱一个人,真的不图回报?你以为我爱你,真的能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吗!” 翎阙整个人都怔在原地,泪流满面的锦炀就这么哭着跑了出去。 她喜欢……我? 锦炀何时开始喜欢她的,翎阙如惊雷穿心,她自与霍连心彼此知晓心意,一颗心自然只有连心,而锦炀虽时常陪伴她左右,她却一直都拿她当朋友、知己。她原以为,锦炀喜欢的一直都是羡阳,毕竟他们曾近走的那么近。 不仅是翎阙,包括羡阳、赤桐以及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纯儿,都被锦炀这突如其来的怒斥吓到了,可有一个人却很快反应过来,追着锦炀跑了出去。 翎阙回过神,见城岚追着锦炀离开,连忙也跟着出去,可天公不作美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她跟丢了城岚,清冷的雨夜只余下她一人满目凄凉。 翎阙从来没有想过,锦炀一直都爱着她,就像她从来都不怀疑自己会一直爱着霍连心,一直守护着她的轮回转世,然后一世又一世的去寻找去等待。她心里空空的,打落在衣裳的湿润犹如芒刺,狠狠地戳着她的身心,她哭不出来,甚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直站着站着,直到天际一道青紫闪电,她才意识到城岚和锦炀在一起有危险,连忙慌乱地追上去。 锦炀不停地跑,一直跑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坟冢才停下脚步,她看着眼前的荒寂和隐隐可见的阴灵,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她真的好想当着翎阙的面自我了断,了断这段痴心妄想的情,也保留自己最后一点自尊。 起码,黄泉碧落,翎阙每每想起自己,还能愧疚。 可是她舍不得,她爱翎阙,却更爱自己。 锦炀的眼泪混着雨水淹没脸颊,身后的脚步声让她猝然欣喜,“翎儿?” 城岚被大雨浇着,狼狈地站在锦炀的面前,月白的衣衫上全是泥泞和绿草的痕迹,“锦炀。” 锦炀幻化出一柄长剑,毫不迟疑地刺向城岚。 城岚这次并未让她,她第一次拿出自己的法器,一个雕刻着九尾狐的金色手镯,瞬间放出数百狐狸,将锦炀团团围住,锦炀长剑凌厉,狐血溅了她一脸,一身,终究强行冲出重围直逼城岚的项上,“城岚!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要你——死!” 城岚淡淡地瞥了眼锦炀身上多处爪痕,她第一次对这个女人生出一丝怜悯。可是怜悯终究只是一瞬间,她慢慢合上眼睛,锦炀还以为城岚死定了的时候,她的手里剑下却突然空无一人。 “你忘了?我不是那个柔弱温婉的霍连心。”城岚修长的手指上托着那金色镯子,金银两色的光芒将锦炀死死地捆绑在地上,“你是人,而我是妖。” 锦炀仰望着高空中白光环绕的城岚,嘴角的咸涩烫得她心里发苦,“狐媚妖术,若非你施蛊,翎儿怎么还会爱上你?” 城岚慢慢地走到锦炀的身边,她俯视着这个妆容精致,却显得格外愤怒的女人,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 “我早该杀了你,若是我当初不那么傻,翎儿就不会为你受那么多的苦!”锦炀恨得咬牙切齿,“我好恨自己,我也好恨你,我没想到她真的还能等到你!还能找到你。” 那我这千百年的等待,又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延绵寿命一直陪着她,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去修炼,去保持青春容颜。”锦炀红着眼睛,啜泣着怒吼,“可是我等了千年,却换来你的出现!凭什么?” 她重新打量着城岚,泪水模糊了视线,“你到底哪里好?你对她好吗?你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涂什么味道的胭脂?你知道她最爱的菜怎么做?你知道她不喜欢的季节是哪个?你都不记得她的生日,不懂如何哄她开心!可这些我都知道啊,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我恨不得变成你的模样永远都骗她。” 大雨簌簌地下,冲洗着两个人的面庞。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不愿意告诉她,到现在唯有锦炀,只要她愿意说,“你说了,我便放你走。” 锦炀原以为城岚追过来是为了报仇,这样问,她眼角低沉,乱发阴影中的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投毒,细作,背叛,刺杀。”锦炀低低冷笑,“你哪样没做过?你根本不配拥有她的爱。” 锦炀知道城岚早晚会恢复记忆,可是她不怕,因为——这些都是实情。 雷声大作,乌云仿佛压在头顶,像这样鲜有的疾风骤雨,玉暇山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翎阙找到城岚的时候,她木然站在原地,身上冰冷的可怕,而锦炀却不知所踪。 “岚儿?”翎阙抱住城岚,一颗心终于放下,她自己也冷的打颤,可是安慰城岚的时候,还在说,“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城岚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一泻而下,她从未这么讨厌自己,讨厌过去的自己,讨厌现在的自己,她的下巴抵在翎阙的颈窝,含糊道:“翎阙,谢谢你。” “谢我什么?”翎阙睁大眼睛狐疑地替她擦着眼角的湿润,心里就像被紧紧揪住。 锦炀躲在暗处,她以为城岚会因为她说出的真相而离开翎阙,没想到城岚吸了吸鼻子,出乎锦炀意料地勉强笑道:“谢谢你,还爱着我。” 第53章 鬼界(捉虫) 这场大雨过后不久,玉暇境内就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翎阙统治的近三千年内,玉暇的妖类从来不会越过人妖两界的界线,可是连续六七日,在玉暇的锁妖谷中竟然出现数百尸骸,察之皆为人类。 锁妖谷中皆为穷凶极恶不服管束的凶兽,祭司察验尸骨做法之后,重现了当时的景象。有人让这些人食用了大量的噬辛草,并将他们生生扔下了锁妖谷。凶兽本就嗜血,要是再食用是毒草,必然兽性大发,吞噬万物。 这短短几天,消息已经在玉暇蔓延开来,甚至在深林中已经发现了有死状可怖的小妖,整个民间都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甚至,有人说是因为天降煞星,要灭了玉暇。 翎阙得到消息之后即刻与众长老一起商议,最终决定远赴鬼界查清此事。 噬辛草源起于鬼界的三生河畔,并且只有在鬼界境内才能得以存活,否则便是寻常荒草。 此去凶险,翎阙决定之后立刻跑到城岚的连城殿。自从那夜得知前世种种之后,城岚就很少再说话,要么将自己关起来修炼,要么就是沉默着在屋子里练字。 隔着窗柩,她看到城岚正在教赤桐变幻之术,可是眉眼间淡淡的忧愁却刺得她心里难受。翎阙静静地躲在柱子后面,不知看了多久,终于还是离开了。 翎阙自即位以来,一直都顺风顺水,哪怕是自己丢下玉暇荒政不理,也有羡阳扛着,可现在玉暇有难,她不能再儿女情长。她突然理解了城岚一直背负的东西,于她而言,蛩苍窟也是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地方,不管双廉如何拿她当做工具,她先天是如何失利,这一切她都比谁都明白。 不管是不是宿命将她二人捆绑一起,翎阙都知道,这一世,哪怕放开她,也不能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白茉等人看到翎阙匆匆回殿,连忙道:“陛下,羡阳大人在里面等您。” 翎阙走近羡阳,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 “羡阳,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羡阳点了点头。 翎阙掏出往生镜递给羡阳,“我答应过岚儿,要陪着她找到狐尾,我知道那对她很重要。” 翎阙知道此去鬼界凶险万分,她决不能让城岚知道,也许她回得来也许她回不来,这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羡阳拿开她的手,也不去接自己的镜子,反而温然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没自信?” “有了牵挂在心的人,就会害怕失去。”翎阙将往生镜放在桌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会懂得。” 羡阳收起笑容,将往生镜纳入袖中随身站起,“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你说。” 翎阙环视一圈,整个大殿虽然金装玉裹,可她想带的却寥寥无几。 “我其实一直再查当年的事情,以霍连心的心性,怎么可能叛国通敌,还有那么恶毒的□□?我想,这件事可能和锦炀脱不了干系,而且……可能还跟当年的胤狼一族有牵连。” 翎阙如今只听闻锦炀二字便百般不安,复又听羡阳提到胤狼族,更是觉得心中惶恐。 如今妖界格局四分五裂,究其原因便是五千年前胤狼族大肆清吞,与魔界合力攻入妖界王都,将原本一统的妖界打的七零八落,然而它们坐上王位不足三日,便被八方妖界大军打的溃败逃窜,玉暇便是其中一脉。后来听说,它们族中势力分割,一小部分进入北漠,而另外大部分狼族只在两千多年前的招摇山附近出现过一次,然后便渺无音讯。 翎阙那是尚且年幼且被老妖王送到昆仑学艺,并未亲眼目睹当时的战况何等惨烈,可是每每听长老们谈及,皆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辛酸愤懑。 “可有证据?” 羡阳退后一步,瞬间肃然跪倒在地,拿出一面照妖镜肃然禀告:“城西荒野尸横遍野,查出一具幼狼枯骸。镜中所映狼形,狼身人腿,凶狠高大,绿眼雪颈,生有四尾,断然不会认错。” 翎阙徒然后背生寒,她蛾眉蹙蹙,急忙抓住羡阳手臂,“烦你帮我守住玉暇,通知其他近邻警惕小心,” 羡阳遵命。 “至于锦炀,等我回来再议。” “嗯。” 翎阙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两位大将军和三百精兵,她头也没回地进入了鬼界的黑漩涡,那抹视死如归的寒气让他不由地想起了那年大战狼妖的老妖王。乌暝急忙赶过来,气喘吁吁地追道:“她怎么就这么去了?好歹找我老头子带点伤药吧?” “此事必须暗中进行,师妹此行必定速去速回,要是有什么事情,她一定会给我传消息的。”羡阳微微一笑,搀着乌暝往回走,“我给了她半颗喜珠,不会有事的。” 乌暝大吃一惊,“喜珠不是在我这里吗?” “你是说这个?”羡阳手中幻化出一大钵的阴阳两色的珠子,搅动的时候哗啦啦地响。 乌暝这才知道原来喜珠并不是只有一对,他突然有点懊恼,原以为那珠子能做他和愫樱的念想,现在看来不过和地上的砂石土粒没半点区别。就像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愫樱最重要的人,可到头来她爱的却是那个掳走她的人。 两个人说这话赶紧往回走,羡阳刚说要通知临近各国小心胤狼偷袭,便恍惚看到一抹素衣淡香飘过,余光扫过却追也追不到。乌暝也感觉有人在附近,他回头看了又看,却被羡阳生生拉着回了头,“走吧,走吧。” 乌暝心里狐疑,再回头却捕捉不到任何人影,以为是疾风呼啸遂和羡阳步行回宫。 这冥界鬼气阴森,略有一丝活物气息便会被鬼兵发现。翎阙带着兵将潜入鬼界,便让他们伪装成鬼兵去找鬼草,然后再分散开来寻找噬辛草。这些兵将虽是精挑细选,然道行还是不够精深,也不懂得隐身蔽气,由他们胡乱查找必然会引起鬼兵怀疑。 她吩咐完众人,自己径直进入一面八方两面镜,眼前四通八达,阡陌交错,她沿着长满茂盛的翳影枝的山崖侧身而过,没入*寻到一座孤桥,桥的另一面便是六道轮回的轮转镜台。 轮转镜台上鬼混游荡,皆是无法入轮回的孤魂野鬼。 翎阙见迎面过来一队巡视的鬼兵,连忙隐身藏于镜下,待鬼兵走后才缓缓起身。周围树木繁盛,阴气濯濯,可是所有的树木皆为枯枝,密密麻麻地交错在这轮转镜台的上面,远远看来就像是长满了黑灰的琵琶叶子。 “救我。” 翎阙忽闻一声凄惨哀鸣,她反身望去,竟是气息微存的七魄。 它的容颜已然模糊难辨,嗓音飘渺虚弱,意识全无,似乎只会说:“救我,救我。” 翎阙正欲上前细看,却被一股寒森森的力量扑倒,那轮转镜台突然打开,将周围萦绕的翳影枝吸到它的上空,密集地聚在一起,忽而那树枝里钻出无数的魂魄朝着那台下涌去,如瀑布汹涌。 她慢慢退到角落,只见方才说话的七魄也被吸引过去,可她不管怎样拼命地跳拼命地跳,都被无情地打落在地,若不是七魄连心,她恐怕早就灰飞烟灭。 翎阙见她执着地想要投胎,却因为三魂七魄不全而无法超生,不由地心生怜悯,见那轮转镜台将要关闭,便慢慢上前意欲伸手拉她一把,可刚行两步,便被一人狠狠地揽到一旁。 “你不要命了?” 翎阙惊恐地回头,看着城岚一张苍白无比的脸顿时长大了嘴巴。 “你知不知道,你再走近点,就会有可能被吸进去的?” 城岚的容貌在这阴森的地域出奇的妍丽,狐妖的清媚垂在她的眼角,难得的脱俗。 “你……你怎么来了?”翎阙还沉浸在城岚突然出现的迷幻里,心里欣喜担忧交杂,恍惚间跟着她退了好几步,生怕有人发现。 城岚的身体分外冰冷,她慢慢地抱住她,将她带下轮转镜台,“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玉暇待着?怎么跟过来了?这里多危险啊。” 城岚面露娇羞,慢慢靠近翎阙的心口,轻轻地抚上她的肩膀,“我不怕危险,我想你了。” 翎阙听城岚如此动情,不禁容色微动,将她轻轻扶起,皱起眉头低声叹道:“那也不能贸然就跟过来,你现在赶紧回去?” “你难道不想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么?”城岚搂紧翎阙的腰,桃花似的眼睛含着月色看着她,翎阙有些失神,那么一霎那间竟然有种带着她离开所有的纷扰,归隐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人间仙境中去的念头。 可轮转镜台突然合上时,发出的鬼魂嚎叫,让她瞬间收回了心神,“听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城岚似乎是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拉着翎阙往西边走,“我以前来过这里,你跟着我走。” 她带着翎阙重新走上那座来时的孤桥,行至水中央突然停下,不知念了什么,那桥突然如开花般在水中延绵出八条长长的桥身,水面上也开满了红色的鲜艳的花草,在这阴暗的世界格外的诡异。 城岚依旧紧紧挽着翎阙,柔软的身体总有一种缠住翎阙的趋势。 两人四目相对,翎阙猛然一惊,将这“城岚”狠心推开,“你不是城岚,你到底是谁?” 那“城岚”见诡计失败,一声口哨便唤出无数野鬼将翎阙团团包围,而方才的桥身也变回原来食人草的样子,血淋淋地向她靠拢,贴着水面上环绕飞行的厉鬼皆是白发无面,手指脚趾尖利可怕,时而化作老妪,时而变成年轻女子,时而又做男子状嘶吼。 翎阙见机不妙,摇身一变,身后化成银翎孔雀尾,尾部的七彩虹光映照得那鬼魂哀嚎遍地,纷纷溺入水底。 “翎阙,小心!” 可她却不知那最先变成城岚勾-引她的鬼魂召唤出地狱鬼虫,正在她的头顶虎视眈眈,此时黑压压一片直冲她的眼,她竟感觉到一丝疼痛与迷茫,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驱使她弱弱地留下一句,“岚儿……快跑。” 第54章 老鬼婆 阴风猎猎,呼啸耳畔。 城岚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看到翎阙被偷袭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跃身于高空,几乎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将那鬼女叉落在地,周围鬼怪哀嚎着冲过来,她发疯一般变出尾巴打杀,空气里似乎都是黑色烟雾,阵阵阴鸷气息缠绕在她和翎阙的身侧,那鎏金宝镯就像苏醒一般,突然生出万千密不透风的狐头,将周围的游魂散魄一网打尽。 “师父?”城岚焦急地抱住落在她怀中的翎阙,这人的脸上眼上都是血,手指都变得麻木僵硬。 翎阙视线模糊,眼底像是没入无尽淤泥浊物当着她难以睁开眼睛,她感觉身体里窜进来一股闪电,让她动弹不得,挣扎不得,口不能声,目不能视。她看不清城岚的神色,只觉得她的手紧紧地拽着自己,脸颊上热热的、湿湿的像是落了一场秋雨。 “岚……” 城岚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尽量舒适地靠在自己怀里,一面拼命用袖子擦拭翎阙脸上的浑浊血迹,那鬼女定是这冥界上千年的恶鬼,而这些鬼虫本身极具恶毒,非一般妖物能够承受,她好怕翎阙的眼睛…… 翎阙强忍着疼痛,神经如被交捻成丝一遍遍的拉扯,脸上血色全无,连身后血迹斑斑的孔雀尾也尽数散去,城岚低低地喊她,“不要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岚儿,我来了。” 城岚忧思难安数日,总觉得翎阙有事瞒着她。若不是灵蝶引路,她恐怕连翎阙就这么轻率地进了冥界都不知道,恐怕连她陷入危险也不知道。她惶恐而又紧张,看着翎阙沉沉地昏迷过去,她的仓惶突然占满了心头,闷得她说不出一句话。 冷冷的月光就像延绵了数万年广寒寂寞,投在翎阙苍白死寂的脸上。 入耳轻而急促的恻恻风声迅速靠近,城岚抱起翎阙泛于水面,刚躲入一簇乱石后面就听到两队鬼兵东西交错相向而去,她紧紧地抱着翎阙,低着头屏住呼吸。冰凉的泪水划过脸庞落在翎阙的鼻侧,身体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靠近她血色全无的嘴唇,城岚试探着屏住呼吸,生怕感觉不到一丝气息。 鬼兵离开之后,夜色又重了两重,错过这次进鬼门关的机会,就只能在等下次城门开启。 她害怕地抱起翎阙,这个人这次终于听话许多,不吵不闹,也不胡搅蛮缠。 可是茫茫冥界,她能带她去哪呢?翎阙来这里又到底为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城岚知道与翎阙同行的还有两位将军,可是冥界无边无际,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联系。 *周边的鬼混残魄并未引起鬼兵注意,却让一直来这边拾荒的老鬼婆看出了端倪。她盘腿坐在桥上,口中念念有词,好半晌水面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一次只听水面上涟漪泛泛,跳出一只绣鞋,她无不晦气地跺脚下了桥。 城岚躲在一旁暗中查探,只见那鬼婆经过她这条路时,忽然停了停径直佝偻着腰身跑了过来,“你们别躲了!两个生人我闻得清清的!” 城岚屏住呼吸还是没动,只见那老鬼婆如长着天眼般,带着诡谲的笑直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双手生生撕开了她和翎阙的隐身结界。 正当她准备殊死一搏时,那老鬼婆突然一跳,“啊哈,我可算见着活人了!” 她的死鱼眼睁得大大的,使劲吸了一口城岚周围的空气,突然凑近脸说:“你们是谁?竟然没被那群鬼姬吸干吃掉?啧啧啧,了不起。” “你……”城岚警惕地退后一步,将翎阙轻轻地放在一旁,袖中金光闪烁,“你是谁?” 那老鬼婆见城岚如此,并不生气,上上下下打量仔细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指着翎阙,尖细的嗓音低低地笑道:“这姑娘是被鬼姬伤着了吧?来我看看,我看看。” “别动!”城岚见那老鬼婆就要伸手去碰翎阙,连忙用身体挡住,可饶是她动作再快,也没想到那老鬼婆竟然穿身而过,直接执起翎阙的手腕号起脉来,城岚惊愕地回过头盯住她,恶狠狠地低吼,“你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拼着一死也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老鬼婆听城岚这语气,登时好笑,“你们这些小娃娃,动不动就要生要死的。你要不听我的话,这丫头可就真的死了,死了死了还是个瞎鬼哦。” 城岚皱紧了眉头,眼角微垂,犹豫着询问,“你真的能救她?”顿了顿又保持警惕起来,“可无缘无故,你为什么会帮我们?我凭什么信你。” “哈哈哈!小娃娃真聪明。” 这老鬼婆在鬼界游走数百年,最好赌,她知道鬼姬守着轮转镜台北面的*这边,每每发现有生人出现就会引诱他们来着*上活活吸干阳气灵气,但是她们是不在乎这些人随身的宝物金银的。 这就成了她发财的一个门道。 老鬼婆得意地站起身来,“我出入这生死两界近百年,这冥界有的,阳间想求的,阴阳师要问的,谁家想托梦的,只要喊我一声鬼婆婆,多少冥币我都是能买卖的。刚刚是你们打跑了鬼姬?她肯定还会找你们算账的。只要你肯将你手上戴的这颗珠子给我,我管你二人在冥界安安全全的,还给你朋友治伤,怎么样?” 鲛珠?城岚将目光移至袖内,那莹白中透着充盈灵气的珠子仿佛蠢蠢欲动。自从上次翎阙问她为什么不将它戴在身上之后,她回去之后就默默戴着了。这么久了,她都习以为常了,突然解下来就感觉手腕上空空的,她将鲛珠拿在手里,见老鬼婆垂涎三尺的样子,又收了起来,“你先救了她,我再将这个给你。” 老鬼婆有点不耐烦,可看着城岚的眼神,只好摆摆手,“也行也行,你把她弄起来跟我走。” 城岚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沿着*往西走,越过一棵没有树冠的大树就消失了踪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狠下心肠跟了上去,翎阙眼角垂下一颗豆大的黑色血珠,城岚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轻轻地嘱咐:“你放心,哪怕我死了,也要让你活着。” 她沿着老鬼婆的脚印走,走了很久竟然发现天际由黑便蓝,眼前阔朗鲜亮的世间里鲜花似锦,飞鸟蝶虫盘旋在草地上,到处都是小孩子。 “别看了别看了,他们都是孤魂野鬼,再看小心他们咬你。”老鬼婆无奈地低头走近一间屋子,唉声叹气地坐在靠椅上捶了捶几下腰,“你把她搁在床上,去外面找几棵紫色花穗的药草,捣碎了拿进来。” 城岚不走,“什么药草?” “外面的梧桐树下,有一种长着紫色花穗的阔叶药草,名叫蒲葵。”老鬼婆不耐烦地推着城岚,“我老人家不想动,你赶紧出去找,不然就等着她瞎了吧!” 城岚犹豫再三,警惕地看着正在点灯的老鬼婆,伸手幻化出几只小狐狸,低头嘱咐几句依旧坐在床头,“我要看着她,一步也不能离开。” 老鬼婆见城岚动用法术,便知她不是凡人,竟有些不屑地摇了摇头,满是皱纹的左手缓缓点燃一盏甚是精致的小灯,“原来是只妖精,我说呢,怎么斗得过鬼姬她们。” 城岚给翎阙垫好枕头,掏出手帕蘸着旁边老鬼婆刚放过来的清水给她擦拭眼角,趁着明亮的光她才看清,翎阙的眼部周围都是细细密密的划痕,那些伤口浮肿溃烂已久,隐隐发出一丝恶臭。 “翎阙……”城岚伸手抚摸着她的眼角,想到她要是知道自己毁了眼睛毁了容貌,还不知道会怎样,心疼而又自责。 前去的采药的小狐狸很快就带着药草跑了回来,城岚盯着老鬼婆亲手捣碎成草泥,又让她说该如何医治自己一步步地给翎阙敷好包扎。 老鬼婆还算有点人情味,又跟城岚教了一些疗伤专用的小术法,这才伸手道:“人也救了,药也涂了,那东西给我吧?” “还没醒。”城岚淡淡地说,事到如今她也是不得不相信老鬼婆,可是为防止她再耍花招,还不能这么早把东西给她。 老鬼婆欲言又止地叹道:“也罢也罢,她再过几个时辰就能醒!到时候你可记得,不然我有本事能救活她,也能弄死她。”她得意一笑,“况且,你们还在我家,这里没我的同意,可是出不去的。”说完就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似乎是去数外面鬼魂的数目。 城岚目不转睛地盯着翎阙,窗外的夕阳异常的真实。她难以相信,原来在冥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看着远处佝偻的背影,她感觉这鬼婆肯定不是一般人。 夜幕降临,子时将近。 城岚还不见翎阙苏醒,便有些着急,也顾不得此处隔墙有耳,便盘腿将翎阙轻轻扶起,她寻回的第一条狐尾有起死回生的力量,相信总会对翎阙有些好处,她闭目运功刚到结束之时,房门突然被一抹白色魂魄猛地撞开。 城岚连忙收手并将翎阙护在身后,只见那抹白色忽而涣散忽而凝聚,那鬼混意识薄弱,一直在痛苦地呻-吟哭泣,她仿佛看不见似的,飘忽不定地在四周乱撞,最终慢慢移向城岚,嘴中一直在喊:“救我,救我。” 第55章 孤魂野鬼 在屋子里凄厉的叫声中,翎阙慢慢恢复了一点知觉,迷迷糊糊中听耳畔有鬼魂的呜咽,下意识就想出手大开杀戒。她满脑子还都是那变幻多段的鬼姬,身体周围有些难受就像仍旧被许多孤魂野鬼扒拉着。 老鬼婆在隔壁听到动静也赶紧跑了过来,进门望见翎阙掌中隐隐紫气,立刻喊了城岚将她稳住,一头又拉扯着那鬼魂往外走,“你这个蠢东西,怎么今天这么不安分?好好在鬼洞睡觉不好吗?偏要到处乱闯,吓到客人怎么办?” 老鬼婆嘀咕着往出走,翎阙已经完全清醒,她胡乱抓着城岚的袖子,心里微微一慌,不停地问自己这是哪?覆上眼眸的一双手在一声尖叫中拿开,颤抖着抓着旁边的人,不安地喊起来,“你是谁!你是谁?” 翎阙突然像是张开了身上的所有长刺,虽然颤抖不已却还是十分的强硬,她那么骄傲的人,现在却慌如困兽,她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双手,慢慢安抚她,“是我,是我……” 不等翎阙慢慢冷静下来,老鬼婆就放开那只鬼魂大步走了过来,“别哭别哭,别说我老婆子没提醒你,眼泪是蚀骨水,真哭伤了眼睛我也救不了你!”说毕便静静地朝着城岚伸了伸手,嗯了一声僵持在她的面前,城岚会意,见翎阙慢慢平静下来,便将那颗鲛珠递给了老鬼婆。 “婆婆……”城岚心想着,这老鬼婆应该不会答应以后将鲛珠赎回来的事情,于是又将话吞了回去,接着问道:“我师父的眼睛真的可以好起来吗?” 老鬼婆把鲛珠放到怀里,如释重负地笑道:“早晚都会好的,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那只鬼魂站在外面好一会,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再说话,好像很害怕老鬼婆的样子,她的两只空洞无物的眼眶黑漆漆地盯着城岚,让她顿时心生寒意。 翎阙冷静下来终于离开城岚的怀抱,往后挪了几步,屏住呼吸听周围的情况,准确无误地指着老鬼婆要离开的地方,疑惑不已:“她是谁?” 老鬼婆闻言留步,退了回来呵呵一笑,看了城岚一眼,又不屑地又往出走了几步,只觉脑后生风一股力量凭空袭来,翎阙迅速扔出的一截雀羽被那老鬼婆轻松接住,折断,“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嫩。” 这边翎阙还未答话,就被城岚掩到了身后,她直面老鬼婆没有一丝怯意,老鬼婆看外面那只鬼魂有点不对劲,也顾不上跟翎阙计较,摸了摸口袋里的鲛珠,就赶紧带着她往远里走。 城岚见状,舒了一口气回头扶着翎阙躺好,“你可算醒了,饿吗?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翎阙知道是城岚一直陪着她,心里感激又感动,抓着她的衣襟不放手,“你别走,你……别走。” 城岚微笑着握住她的手,“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咱们现在是在一个小木屋,外面有结界保护,周围很安全。你眼睛很快就好了,别怕。” 翎阙还是不放手,沉默了好久才说,“我眼睛疼,你陪着我。” “我陪着你,你就不疼了?”城岚无奈地坐在她的身侧,也不敢唉声叹气,“那好,我陪着你。” “现在是白天还是夜里?” 城岚看了看外面,低声道:“大概丑时三刻,你再睡会吧?好好休息,对眼睛好。” “我怕黑。”翎阙有点带撒娇的语气,出乎寻常的镇定,“我还能感觉到温度,你能不能多点几盏灯?” “嗯,好。”只要翎阙不哭不闹,好好养病,让她怎么伺候都行。 城岚慢慢站起来,刚点了一盏灯就发觉有东西在她身后,寒气涌过来,那灯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之前那只鬼魂就突然出现在了城岚的面前。她眼神十分的空洞,阴嗖嗖的气息喷涌到城岚的脸上,让她莫名感觉熟悉。 翎阙觉察出不对劲,立刻坐起身,“岚儿?怎么了?” 鬼魂像是害怕翎阙似的突然就从门缝里飘了出去,城岚本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又担心翎阙终于还是没有动,继续点灯,她捧着一盏灯摆在床边的桌子上,拉着翎阙的手感受道:“没事,刚刚不小心碰倒了一盏灯,我在你旁边放了一盏灯,刚剪好的灯花,你小心点。” 翎阙小心地点了点头,手指碰触到脑后的丝带,“这个是什么药?感觉好臭的味道。” “这个是蒲葵,是婆婆给的药,她说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翎阙想了一下,有点狐疑,“那个婆婆是什么人?你不怕她害我们啊?” 俗话说拿人钱财□□,这老鬼婆应该不会做出太绝情的事情吧?城岚心里想着,也有点疑心,可是看看翎阙,无奈地说道:“你当时命悬一线,哪怕不是为了你的眼睛,为了你这条命也值了。况且,她拿了我们的东西,理应遵守我们的约定,保住我们在冥界平平安安的。” “啊?” 翎阙常听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城岚哪来的钱?肯定是用什么东西交换了,她可是真怕这傻徒儿做出什么傻事,连忙抓着城岚的手臂东摸摸西摸摸,慌张极了,“你把什么东西给她了?不是心啊命啊的吧?” 城岚见她这么紧张,连忙握住那两只手,“我没事,不过我说了你别骂我也别打我。” “你不会是……把你自己卖了吧……” 城岚感觉翎阙恢复往日的精气神,心里也安慰很多,“她拿走了你送给我的鲛……” “啊?”翎阙不及城岚说完就急的坐了起来,“你把我的鲛珠给她了?你傻啊?鲛珠不仅能救人性命,还能返老还童,你这个傻徒儿,这东西用一次可就没用了,我宝贝了几千年你就这么轻易给了别人?” 城岚觉得翎阙表现的太激动了,连忙抚着她的后背安慰,“你别急,小心眼睛受刺激。你看我们俩都是长生不老的妖,身边又有救死扶伤药丹,而且我又有起死回生之法,这鲛珠若是能换你一命,哪怕给她十颗也是值当的。” “可是……我头一回送你的礼物,你就给了别人。”翎阙委屈。 “那你别急,我知道错了。”城岚想了想,给翎阙盖上被子,“那我现在去问问,还能不能再要回来,大不了我用其他东西跟她换,你别生气。” 翎阙还在心里开心城岚的听话,就听到她立刻跑出了屋子,她连忙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心中暗道果然那鬼虫果然剧毒无比,虽然有点眩晕,但还是勉强撑着桌子下了地。 城岚走到老鬼婆的门前,发现她门没关,可是推门进去却空无一人。 想起那只鬼魂,她就悄悄循着白日里的记忆往一个荒草背后的黑洞过去,她还没走近就看到老鬼婆远远站在一只鬼魂的后面,伸出手也不知道拿了什么就朝着她一次次地抽了过去,那鬼魂显得畏畏缩缩,退无可退只剩下胆怯。 老鬼婆教训着那只鬼魂,大约是在说她再不懂规矩就不再收留之类的。城岚看着看着便觉得那只鬼魂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视线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飘过来,让她无处藏身。 老鬼婆骂了她几句,继续说:“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们这些孤魂野鬼,你们早被黑白无常拿去当柴火了!现在不知道感恩,还专门给我惹事?” 城岚偷看了几眼,陆陆续续聚过来好多魂魄,有年轻女子也有小孩老人,有的魂魄和人没什么两样,有的鬼魂看起来就像雾气一样,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那老鬼婆好像是专门等到这个时辰召集搜有的鬼魂训话,她等了许久有点担心翎阙,就连忙又跑了回去,不料却没有看到她的人影,她连忙四处翻找,“师父你去哪儿了?你在吗?师父?翎阙?” 她要疯了,早知道翎阙会不见,她怎么都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这时候翎阙的声音惬意地响起,“别喊了,我只是去方便而已。”她搭上城岚的双臂,顺便凑近说道:“我刚刚给他们发了讯息,大概很快就来这边接我们了,到时候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嗯。”城岚叹了一口气,心跳也正常起来,她担心地扶住翎阙,担心她总是想起一套是一套的,做什么事情都不跟人商量,又劝道:“你来这里肯定有别的目的,我看不如让两位将军先查着,你暂时养着伤,好了再出去也不失为良策。否则,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也不能做什么。” “你不就是觉得我累赘吗?”翎阙轻轻地笑,故意埋怨城岚,“我找他们过来,只不过交代他们先悄悄调查,不要打草惊蛇。你倒是想得多,又是怕我拖累你,又是怕我拖累别人。” 城岚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轻轻地抱起来翎阙,翎阙被突兀地一抱,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直起来,“你你……你干嘛?” “你走路不方便,我抱你进去。”城岚一边走一边正儿八经地说:“你昏迷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抱你进来的。” 什么?翎阙有点恼羞,她居然被自己的小徒弟抱进来?不对啊,明明……上一世,她才是在上面的那个!翎阙越是挣扎,城岚就抱得越紧,她半张脸被面纱包的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到脸色,城岚将她轻轻放回床上,“你可不许乱跑了,外面都是机关,你碰到多危险。” 翎阙红着脸很不服气,听到身边城岚急促的心跳,心里愉悦极了,却故意呛声,“你走的那么急,我本想追你的,可是跑出去的时候已经听不到你的脚步声了,我在外面等了好久你都没回来。正好我内急,去如厕都不可以么?” 城岚听着却不觉得好笑,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要是不喊我,我怕你掉进去。” “怎么可能?”翎阙不满地皱起眉头,说着伸手变出一只小孔雀,朝着城岚说话的方向比划,“它带着我去的,我就算没有眼睛也不怕看不到,你就放心吧。” 城岚打量她手里的小孔雀,十分眼熟,“这个和你的真身,有点像。” “屁话,这个就是本座的□□。你不知道你师父我是九目神兽,可以有九个□□。” “不知道。”城岚诚恳地摇了摇头。 翎阙:“笨!” 这些□□哪有小徒弟贴心啊。 “要是我以后真瞎了,你就照顾我一生一世。” 翎阙多情翎阙孤寡翎阙手段凌冽,当初所有关于翎阙的传言突然都聚集在她的耳畔,她突然发现自己看到的翎阙,骨子里是如此的可爱单纯。她想着想起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只孔雀真是出乎意料的没心没肺。 “我刚刚看到婆婆在和一群鬼魂说话。”城岚掩饰心里的起伏,认真的琢磨起来,“要是我们可以和这婆婆结成同盟,兴许对我们的任务也有帮助。” 翎阙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但是却没有答话,反而是往里面蹭了蹭,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置,“你照顾我好久了,你也上来躺着。” 城岚一愣,“我?” 她生出来这两千多年,竟然要连着两回和这个女人同睡一张床?突然想起上次未说完的表白,她心里漾起一圈温柔的涟漪,脸颊渐渐红了起来。 “你上来吧。”翎阙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样你照顾我也方便点。” 城岚想了想,竟然点头同意,“嗯。” 第56章 返老还童 城岚睡得很沉,熟睡中总感觉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发,她在梦境中来回往返地找,一个人也看不到。反而是这梦中的场景特别像蛩苍窟外百里处的一个山坡,山坡周围种满了桃花,零落一地的粉红顺着小溪流一路往西。 翎阙一直在担心自己的眼睛,睡眠略浅,她一直是面对着城岚的,此时听她低声呢喃,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潜着呼吸声贴近城岚的脸,手指抚上她的眉头却是抹不平的皱,她心想大概是这傻徒儿做恶梦呢。 过了好一会,她的身子突然忽冷忽热起来,她试着叫了一声,却怎么喊都叫不醒她。 “岚儿?” “岚儿?” 翎阙坐起身,爬到城岚的身侧,轻轻地掰过她的脸摇了几下,城岚微微抽搐了几下,反而突然抓着她的手抱到怀里狠命地握紧,大喊起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岚儿?你怎么了,我是翎阙啊。”翎阙好不容易才挣脱开她的手,摸索爬到城岚的身前,抱着她的小脑袋企图唤醒她,可是城岚突然坐直了身体,直接将翎阙扑倒在了床上。 翎阙被突然坐起身的城岚吓了一跳,躲避的时候直接被压在了床上,此时的翎阙蒙着眼睛根本看不到城岚是醒着的还是没醒,还以为是城岚故意开玩笑,心里是紧张又狂喜,见她自己又安静地躺了下去,就又顺势反压了回去,“你今天居然敢这么跟我开玩笑?”说着就毫不留情地摸向了她领口的一排七颗的小纽扣,“那我也不客气了啊,我真的解了,你再不认错我就真的脱你衣服了。” 嘿嘿嘿 与此同时,还沉睡在梦境里的城岚完全是另一种状况,她站在某团刚聚成人形的气雾面前,有那么点紧张,她实在没想到那个一直扯她头发的人竟然是那只女鬼。那只女鬼看她的眼神特别的忧伤,让她也情不自禁感到一丝丝的难过。 此时在梦境里,那只女鬼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许多,城岚看着她这张娇艳美貌的脸,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孩子……” 城岚蓦地一惊,好像心脏被什么东西牵动,她恍惚从那鬼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情感从她的心里蔓延起来,暖人心扉又让她觉得心惊魄动,“你是……” “孩子,我是你的娘亲啊。”那只鬼如同练习了无数遍一般,慢慢地抱住城岚,温和轻柔的语气仿佛散发着芳香,她温柔地抚摸着城岚的长发,眼眶湿了又湿,“孩子,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便是我的孩儿。” 城岚颤栗着被她抱在怀里,母女间那股难以言说的牵绊让她毫不犹豫就信了这女鬼的话,她慢慢地将手臂环在她的肩头,瞬间眼底湿润,话语皆化作一场哽咽。 那女鬼缓缓从怀中拿出一颗星子,城岚尚不知她如何变幻,便感觉那星子便由口中落入体内,明显感觉体内多了一股力量,不,准确的说,就像是原本缺失的部分回来了,女鬼将她旋身一变,狐身妖异,三尾交缠如梦似幻。 “孩儿,娘亲戚魄若不是依靠这狐尾苦苦支撑,万不能撑到如今。我自穹苍流落世间,孤苦飘零,又被鬼差俘获到这冥界,三魂六魄不全无□□回超生。没想到,却还能再见到我的孩儿。” 女鬼泪流满面,梦境里的身体却有些溃散。 城岚见状连忙扶住她,“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女鬼摇头无奈,“狐族七尾皆有定数,每一尾皆是一件法宝。娘亲当年魂飞魄散之际,戚魄流浪于穹苍大地数百年,本来要沦为六界之外的孤鬼,却在十方树洞旁边的琅琊山上寻到你的一尾,寄宿其中百年方得以偷生。母女血脉,骨肉相连,我心中疑惑你为何会遗尾于六界,却难以逾越王殿的紫气护鼎。如今狐尾已归还于你,娘亲魄将散矣。” “那我将这狐尾仍旧给娘亲。”城岚方见到母亲,怎么忍心又一次分离。 女鬼摇了摇头,继续嘱咐,“娘亲今夜见你,一是要还你一尾,二是要嘱咐你,多加留心调查你腹中内丹。” 城岚不解,抓着戚魄的手有些落空。 “我当日命尽,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我的万年内丹逼入你的体内。可如今你的内丹被封,妖力尽失,必是有人作祟。”女鬼说话间隐隐低-喘,“娘亲的魂魄千年来难以聚全,亦是古怪。孩儿一定要查明真相,万不可被歹人利用,娘亲……” 城岚见女鬼的形神渐散,连忙伸手去抓,可余音尚萦绕心头,那鬼魂却已无影无踪。她明知那魂魄只是母亲魂魄的一部分,却还是倍感悲伤聚于五内,充斥得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中隐隐有闪烁幽光,她连忙从枕上起来,迅速从腰间掏出一件藕荷色镶着珍珠的布囊,将那魂魄一一纳入其中,静下心来,莫不悲伤。良久她才发觉自己衣衫不整,而翎阙正坐在旁边巴巴地朝着她,她猛地一惊。 “你醒了?” 翎阙本来以为城岚是跟她开玩笑,可她细细琢磨却发觉城岚是被鬼魂入梦,她施法想闯入城岚的梦境,却无法进入,半晌见城岚慢慢平静,便猜想并无危险,因此静静地在旁边听着动静。 城岚转过身,若有所失地点了点头,翎阙直接问,“你梦到什么了?” 城岚恍惚中听到翎阙问话,仍觉得有些不真实,她下地旋身一变,果然看到自己多了一条尾巴,更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来得太不真切,太快,太难相信。她是真的在梦里看到了娘亲的魂魄,也是真的将它们放到了自己的布囊里。 “我在梦里看到我母后了,她说我之所以掉尾巴是因为内丹被人封印。” 翎阙诧异,还以为城岚是在说梦话,可转瞬只觉手上一暖,城岚拉着她的手抚摸在自己的尾巴上问道:“你摸到没?是真的,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娘亲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她难道不该去世很久了么?” 城岚依稀记得那些她暗自打听到的族中往事,“母后当年为了抵御胤狼族,怀胎上阵,当时天降异色,我刚出生她便被那狼族首领杀死,而父王也为了保护我牺牲。当年母后是被打的魂飞魄散,就连那颗万年内丹也在临终时逼入了我的体内。这几千年来,姑姑从不让人跟我提母后的事情,她觉得……我不是不配做母后的孩儿的。” “是我拖累了母后。”城岚的眸子有些黯淡。 翎阙看不到城岚,她摸索着拉起城岚的手,“不许这样想,你父王母后为了你活着,一定是付出了比生命更大的代价。双廉那只老狐狸不喜欢你,可是我喜欢你啊,你活着是为了给狐族带去希望和黎明,而不是活在悔恨中自责。” 她说话间脑中什么闪过,突然抓紧城岚,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了胤狼族?” 翎阙语气紧张,不似寻常,城岚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是,胤狼族是我凤狐族的天敌。当年若不是狼族残部偷袭,我族怎么会隐蔽在招摇山后的穹苍结界。可是近百年来世间多凤狐篡位的传言,狼族又开始出没招摇山周围,姑姑这才派我出入六界,为她炼得练功用的情蛊,采纳七-情-六-欲。” 城岚疑惑,莫不是这次翎阙入冥界,也与这胤狼族有关系? “真是新仇旧恨。”翎阙恨恨地说,转向城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我两族还真是有缘分,这胤狼族神出鬼没,野心极大,连着数日骚扰我玉暇边境,想来又是想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翎阙遂将此次来冥界的目的说与城岚,城岚听罢更觉得危险,担心道:“那你的眼睛这样,如何能闯入冥都大门?就算是进去了,生死难料,你又如何寻到那三生河畔?哪里去摘那噬辛草?你怎么能一个人就跑过来呢?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跟我打个招呼?” 城岚担心焦灼的样子肯定很可爱,翎阙心想却一点也看不到,她摇着城岚的手臂,“我眼睛早就不疼了,就是还有点酸酸的,很快就好了。再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啊,不是还有两位大将军吗?嘿嘿。” “你还笑得出来?”城岚没好气地扶着她坐好,沉默许久心中还是乱糟糟的,于是征求完她的意见,决定带她一起去找老鬼婆问个清楚。城岚扶着翎阙下地,即使对方根本都用不着她操心,但还是强行为她穿好靴袜,“我心里太多疑惑,我想去找老鬼婆问清楚。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你跟我一起去。” 翎阙乖乖点头,城岚就上前扶着她,走了几步翎阙突然想到一件顶要紧的事情,连忙拉住城岚,“哎,你等等。”说着就伸手去找她的领口,细心地给她扣好了衣襟。 城岚不记得自己什么事情竟然解开的衣服,这几日总是要照顾翎阙,她一直都是和衣而眠的,但是这种小事她也没往心里去,也没追问翎阙看不见怎么知道自己衣衫没穿好,就沿着小路走到了老鬼婆的屋子。 此时天色微蒙,老鬼婆居然不在屋子里。城岚心里疑惑,便跟翎阙说了昨夜的所见所闻,翎阙便道:“看来这个老鬼婆还算有点能耐,可她一老太婆,拿走我的鲛珠干嘛?我们这次把它要回来好不好?” 翎阙话音未落便被一股掌力迎面打了过来,幸亏她听力敏锐躲过一劫,“哈哈,来不及了。” 突然出现的橙衣少女让城岚都十分疑惑,这结界内竟然还有其他人?莫不是刚刚闯进来的? 只听那女子又高声笑道:“你们不认识我了?” 城岚略微一怔,实在看不出哪几分眼熟,反倒是翎阙听那语气,有联系鲛珠的功效,情不自禁地喊出,“你就是那个老太婆?你用了我的鲛珠是为了返老还童!” 橙衣少女笑道:“我找鲛珠已经很久了,没想到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既然拿了你的东西,自然会帮你治好眼睛,到时候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相欠。”打量这二人许久,方警惕道:“这个时辰,不在屋里好好呆着,你们在外面干嘛?” 城岚纳罕不已,竟不知鲛珠还有如此神奇的功能,她沉默许久方道:“我只要你治好她的眼睛和她体内的鬼虫毒,其余的我概不在乎。”她还要询问,可眼看天边露出微光,外面不好说话,便又住了口。 翎阙还是有些舍不得她的鲛珠,没好气地站在一旁。 橙衣少女审视二人神色,慢慢走近翎阙,伸手轻轻一挥,翎阙面部一层轻纱脱落,只见她眼部的毒素已清大半,只是眼皮上长约半指的细长伤痕在白净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她强硬地拉着翎阙进屋,翎阙心里十分别扭万分不顺从,还是城岚一面安抚,一面重新上药,“你老老实实地用药,过不了几日便能重见光明的。” 城岚上完药,那老鬼婆依旧上前不知在那翎阙的眼部使了什么法,这才算完事。 翎阙原本干涩酸痒瞳孔,顿时感觉十分舒服,这才仰头疑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一日,伤我的那只厉鬼又是什么人?你们该不会是串通好的吧?” 橙衣女子重重地放好药瓶,不屑道:“伤你的女鬼名叫鬼姬,乃是冥界城外一群小鬼的老大。她算是什么台面上的,跟我比?哼。” 翎阙暗想,你不也是一群小鬼的头目么?还不是一丘之貉。 “俗话说人有好坏,鬼也有善恶之分。我在冥界待了几百年,这些鬼魂,魂魄不全难以轮回转世,被鬼姬抓了去肆意凌虐欺负,我看不过便将她们带到这里安身,被他们尊称一声婆婆。”橙衣女子说着就很不耐烦地站起身,甩袖警告道:“你们这些阳间来的,擅闯冥界,必定要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这里只管你养好伤,便指你一条明路快快回去,免得再受无妄之灾。” 翎阙哪里肯听她的话,扭过头就示意城岚带她走,城岚连忙转到橙衣女子面前,“我还有一事,要请教你。” “不知道。”橙衣女子看似心情不太好,一句话也不肯对她们多说。 城岚见她不欲在言,也只好起身带着翎阙回屋。 流连几日,翎阙的眼睛终于好转,可是她脸上的疤痕却又让她犯了难。 城岚带着翎阙在花间闲坐,假装不经意问道:“我们坐在这花木茂盛的地方,你不怕有虫子?” 翎阙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是胆小,我怎么会怕几只小虫子?”说毕又叹了一口气,“说来奇怪,我们放出消息那么久,硫崖将军和黑陆将军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都被挡在结界外面进不来?” “我听那婆婆说,这结界乃是界中界,凡间一年,冥界一月,这界中界就是比凡间的时间还要快。许是我们这边看似过了三四日,于外面却只有几个时辰,你耐心点,他们看到消息肯定能找过来的。” “那就好。” 城岚听她放心,还是忍不住确认道:“你真的不怕虫子,对吧?” 翎阙觉得城岚今天特别纠结这个,于是郑重郑重又郑重地说:“不怕不怕真的不怕。” 城岚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翎阙不怕虫子就好,那她就有治脸的办法了。 第57章 险象环生〔大肥章 〕 如花美眷似的生活不足三日,翎阙就待不住了,她寝食难安,总想着无论如何,还是得先跟两位将军碰个面才行,不然耽误了正事,玉暇的百姓可耗不起。 因此这一夜,翎阙估摸城岚已经睡着了,便偷偷沿着白日里练习好的方位往外走,她故意绕着屋子走了两圈,确定老鬼婆不在,周围也没有脚步声,才朝着事先打听好的出口过去。 她的□□极有用处,虽说不能直接带她行走,却能十分准确地提供方位信息。她如常人般走到出口,可无论是蛮力还是法术都无法破解这结界。她踌躇半天,又不甘心这么回去,于是施法分出一只彩羽小孔雀,让她带信给两位将军:先不用管她,尽力去寻找噬辛草,五日后在奈何桥汇合。 她小心翼翼地送出消息,拍了拍手放下心来,回头还是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一点也没有发觉城岚其实一直在远处盯着她,翎阙步伐十分轻盈,虽然目不能视,却走的很是稳健迅速。 城岚目送翎阙回屋,微微一笑,自己也悄悄跟进去。 翎阙还以为自己这一番行为做的天衣无缝,心满意足地合衣躺下,摸到城岚的位置空了连忙坐起来。城岚见机不妙,连忙躺回去,故意翻了个身碰到翎阙的手指,翎阙这才放下心,笑眯眯地面对着城岚睡好。 夜里鸦声叠叠,城岚琢磨着翎阙心里肯定还是放不下任务,因此就决定提前进行计划。 这一日清晨,翎阙醒来的时候突然感觉浑身酸痛,四肢被绳索缚住,无法动弹。 当她企图挣脱却感到一种熟悉的束缚,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城岚锁妖绳捆住,她猛地就急了,大喊着,“岚儿,你绑我干嘛?” “你眼睛快痊愈了,我要在你痊愈之前,把你的脸上治好。” 城岚说话间已经摆足了家伙,不知何时何地已经捣好的药泥和闪闪发光的小截绸缎状的布条摆在两个小瓷盘里,“我曾经在医术上看到过一种药蛊,我想让我的蛊儿们试试,应该能够把你的伤痕彻底治好。要不然,用幻术掩饰伤痕,你肯定还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席话被城岚说的风淡风轻,翎阙慢慢镇定下来,还是觉得不安,“那你干嘛把我绑住?”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会想到刚刚城岚说话的重点,心脏猛地绷紧,再听到从珍珠斛的一嘴倒出密密麻麻一大团的小蛊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的时候,她头皮一麻,咽了下口水,立刻就改变主意了,挣扎着叫道:“不不不,我不要治伤!我不在乎脸是不是好看,你把你那些臭虫子拿到一边去,我我我讨厌虫子,多恶心啊。” 城岚哪里容得她抵抗,将蛊儿放置在药泥中,不一会它们就吸食干净,待施了法术再将其中两只放在之前的“绸布”上,很快那绸布状的东西就被它们吸到嘴巴里。 “啊啊,我不要!你走开啊!” 翎阙模模糊糊已经能看到一些轮廓,她脸上的轻纱越来越薄,眼上的伤痕也就越来越清晰,“城岚!你要是敢把那些东西放在我的脸上,我就不认你做我的徒儿了!” 城岚脚下一顿,往前一步,毫不留情地将一盅药蛊扣到了翎阙的眼上半寸停的位置,那群小蛊奇迹般地消失在翎阙的皮肉里,她还没觉察到疼伤痕就已经淡了许多,紧接着疼痛席卷而来,她不由地大叫起来,惨烈的声音引来窗外一大群的鬼打着伞来围观。 她这幅样子,好像真的很害怕的啊。 城岚心想着放在翎阙胳膊上的手慢慢离开,长舒了一口气,幸亏翎阙看不见蛊儿,也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提前把人绑了起来。 “你再忍一刻钟,很快就好了。”城岚还是有一点愧疚,搬过来一个小凳子坐在翎阙的面前,一边观察药蛊的作用,一边心里盘算着拨了拨她的额发,“我待会给你做点药粥,这个地方没有米面,只有数不尽的药草,你先凑合着,等你眼睛好起来我们就离开。” “你走开!” 翎阙忍着痒痛愤恨地喊,可她喊完的一瞬间,就被城岚握住了双手,“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难得小徒儿这么温声软语,她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可是心里不生气了,脸上却还是端端正正黑的一塌糊涂。 一刻钟过的很慢,可当翎阙熬过去之后,她又后悔起来:真是难得城岚这么温柔,难得她主动拉她的手呢。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甜蜜起来,好像此时被绑在床上,害她刚刚受苦的人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徒儿。 城岚等了好一会,估摸着翎阙的气消了才慢慢松开她。 大概是觉得翎阙饶不过她,所以解开锁妖绳之后,她就离得远远地说话。 “看来古人诚不欺我,这药蛊的疗效极佳。”城岚说着还有点可惜起来,那些蛊儿都是她静心培育的,但是为了能让药石更加迅速进入肌理,她先是让蛊虫食用了药草,又将修补伤痕的仙丝灌入它们体内,翎阙的伤痕是好了,而这些药蛊却也因为接触伤痕处的毒素慢慢死去了。 “你干嘛离我那么远。”翎阙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只是难受了一小会,现在和之前没多少却别,她迅速下地,连靴袜都没穿就摸索着朝着城岚的位置跑过来,“你现在怕了?刚刚捆我的时候怎么不怕?” 城岚刚动了动嘴唇,就听到翎阙抢话道:“你可别说什么是为我好!” 城岚赶紧起来顺手扶住翎阙,她的气色倒是恢复的极快,刚刚喊得那么大声,现在竟然还有力气动嘴皮子,真叫人无奈又好笑,她无奈地低了低眼角,手掌上用了点力气把翎阙扶回床上,“你啊,我……唉,都是我的错。” “这还差不多。”翎阙得意的扬起了下巴。 窗外的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翎阙只在床上躺着眯了一小会,城岚就端着一锅药粥进来了。说是粥,其实就是药草熬得汤,只是她用了一点障眼法,做成了粥的样子。 翎阙一看就笑了,“你这个是哪来的?” 她可不觉得冥界还有做饭用的锅,城岚瘪瘪嘴,手一挥那口小锅就变成了一捧荷叶。 “你好好吃药,吃完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城岚慢慢地往翎阙嘴里塞东西,一面慢悠悠地说,这种胸有成竹的神态幸亏翎阙看不到,不然一定会打死她。 翎阙嚼着索然无味的药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唔,你先说。” “回复的很好啊。” 橙衣女子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个人的平静对话,她似乎并没想得到这二人的回复,径直走到翎阙眼前,不知捻了何种粉末轻轻一撒,翎阙便闷-哼一声抱住了脸,城岚紧张极了连忙护住翎阙,翎阙在城岚的臂弯里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扬起头,轻声道,“我……我能看见了。” “其实你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她要替你研究治脸伤的方子,所以才耽搁了几天。”那女子冷笑一声,恨不得立刻赶了翎阙等人离开,她扔下一块令牌并一块破布,“这是出入鬼门关的令牌和冥界地图。我助你们离开这里,但是你们不许再跟任何人提起我。” 城岚拿起这两样东西,不假思索,“连名姓都不知道,何来与人道。” 那橙衣女子奇怪地看了眼城岚,不做他话。 “你这个人,真是蛮不讲理!拿了我们的宝物,竟连个名字都不肯说?”翎阙有点急躁,立刻站了起来,“你可知道,那鲛珠的来历?神仙都未必能寻得那么一颗,你轻轻松松就从我们这儿骗了去,还对我们态度这么差。” 橙衣女子似被说动,盯着翎阙看了很久,才道:“这东西是我用药材换的,并非骗。”她指着城岚,“这位姑娘可觉得,你的命比这珠子值钱多了。你若是不在乎你这条性命,不如仍旧还了我?” “就算我这条命还你,鲛珠也没办法再用了。”翎阙低声嘟囔,心里还是很在意,那是她送城岚的唯一东西。 橙衣女子看看她,摊手道:“那颗失去法力的珠子,我已经交给城姑娘了,你要是仍旧在意就拿去做念想吧。唉,你们这些年轻后辈,礼数上总是差的太远。” 翎阙翻了翻白眼,不屑一顾。 城岚看着橙衣女子,悄悄拉了拉翎阙,继续说,“我师父眼睛已经好了,我们今晚就离开,还请前辈赐教出门的方法。” 橙衣女子直接掰开城岚的手掌,在相信画了一个符咒,随着金色咒印的消失,她也随之消失了踪影,临走空留一句话,“放心去吧,此门一开,再不复来。” 橙衣女子离开很久后,翎阙才拉拉城岚的手,观察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破解法子?闻所未闻,这么简单?”她用手指点了一点,突然冒出一道金光,将她打向一侧。翎阙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心口,“我的天,这东西真厉害。” 城岚收起手心,却不提离开的话,反而示意翎阙跟她回到里屋。 嘘,城岚比着手势,悄悄摇了摇头。 未时三刻,翎阙测得这个时辰正是冥界的子时,最容易隐蔽。 “硫崖将军和黑陆将军应该就在这里。”城岚拉着翎阙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往西走,“我们得多加小心,这边都是野鬼,婆婆耳目众多,我们千万别打草惊蛇。” 翎阙早先被城岚告知两位将军早已寻到这一处,并且很有可能已经被老鬼婆关押起来的时候,她是被吓了一跳,现在跟着城岚探好的路一直前行,突然感觉小徒儿比她想象的更加出色。 “我那天去问关于母后的事情,她多一句也不肯提。”城岚略微有些苦闷,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幽灵,一只手习惯性地护住翎阙,“那天下午过来的时候,突然闻到一点生人的味道。这里机关重重,我走远之后阡陌交错,味道就散了。我有点怀疑,他们被婆婆发现之后,关押了起来,所以曾经暗中观察。” 翎阙默默听着,突然一把将城岚拉到了后身,郑重其事地捏着下巴道,“还是你跟着我吧,虽然你法力恢复了一点,但是做师父怎么能总让徒弟打头阵,多没面子。” 城岚还要说话,可是翎阙态度十分强硬,她只好跟在身后。 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立做事,城岚第一次尝到被人保护的滋味。有点不舒服,有点小窃喜,有点不安,但是看到眼前这个人,从一开始的试探到现在无怨无悔地陪着她,护着她,突然心里有扇门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打开了,华光煜煜。 翎阙正在聚精会神地施法将洞穴门口的几只小鬼引向别处,城岚噙着微笑看她忙碌,头顶的金乌释放着无尽的灼热,熏得人身上黏糊糊的,而小鬼们一般都躲在暗处,等他们顺着阴暗的林荫处消失,两道光芒立刻蹿入洞穴。 这洞穴看似狭小,可洞内却另有一番天地。 而令人更加惊异的是,这洞内空中垂着如箩筐般大小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放着一只女人的魂魄,这些女人魂魄发觉有人进来都凄凄厉厉地动了起来,算上陈旧的旧笼子,空笼子还有最前面崭新的笼子,翎阙数了数,不多不少二十二个。 “你们……是谁?” 翎阙真是没见过这种情景,感觉就像是无数水母在头顶扫来扫去,又夹杂着烟雾和幽幽地哭声,压抑而让人难过。 “救我们,我们是被葵娘关起来的!” “救命啊,快放我出去!” “来人,先救我先放我出去……呜呜呜我已经被关了一百多年了……救我!” 洞穴出口突然落下一块巨石,挡住了所有光线,好在翎阙之前适应过一段时间的黑暗,她早已将周围环境熟记于心,拉着城岚迅速躲入一块巨石的缝隙,此时方才二人站立过的地方突然翘出一块石板,死鱼般微微倾斜,张开嘴便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她出现的一瞬间,大部分的鬼魂都噤若寒蝉。 这张脸,折磨了她们几十年,几百年,哪怕她一次次的返老还童,哪怕她年复一年的盘问等待,都得不到她想要的。想到这里,其中有一只鬼突然大笑起来,刚开始是扯开了嗓子在笑,到最后更多的是凄厉的嘶喊,“葵娘,今年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我诅咒你永远都等不到那个人!” 被叫做葵娘的女子正是那橙衣女子,而她现在穿着一件茜色的短衫,藕荷色的襦裙,看上去十分柔美。她一巴掌抽到那只放肆的鬼魂脸上,无形的掌力将她打的有些溃散,可她笑的更加放肆,“你妒忌我们,恨我们,把我们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是你永远都得不到你爱的人。因为,你在爱她,可是你忘了她!哈哈哈你忘了她。” 葵娘一巴掌一巴掌地抽打,那鬼魂笑的更加放肆。 “你别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了。”葵娘慢悠悠地说,冷哼一声,“安玉,你永远也别想出去。” 安玉早已心灰意冷,早在她被葵娘圈禁起来的第七十五年,她就已经放弃。葵娘为了可以记住她爱人的模样,强行将她和丈夫拆散。她知道,错过了那一生,这辈子就再也不会与他相聚了。所以她怨恨葵娘,恨她的自私,也恨她的爱。 葵娘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安玉,这个人不是那个人。可是安玉的脸,才能让她重新去描画那个人在她心里的模样,她忘得太快,被那些道士捉到鬼塔里的一百多年之后,她其实已经忘记了爱人的脸。 可是五百年的约定,她记得。 “就算错五百次,也不能放过一个。”葵娘冷冷地说,笑容却十分温然。 城岚喝翎阙暗中看着,觉得这葵娘十分复杂,一直等到她离开这里,洞外投进来微微白光,鬼魂巡了一遍又一遍,她们才悄悄躲在那安玉的笼子后方,悄悄喊道:“姑娘?” 安玉一早就看到这二人,据她所知,葵娘是没有朋友的。 “你们……”安玉淡淡地蹙紧眉头。 翎阙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姑娘可看到有两个男人被关到这里?” “男人?”安玉冷笑,“如果你朋友是男人的话,可能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你知道这里的药材为什么这么多,而且取之不尽吗?” 她流露出的笑意让翎阙直打哆嗦,安玉接着说,“洞口有一颗千年古树,树后十步出有一机关。按动机关可进入入口,你们的朋友应该被关在无底洞中,不过不管你们从哪进去,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出口,就是这里。” 城岚半信半疑,看着安玉一副淡然的样子,再看看周围聒噪起来的其他鬼魂,“你是叫安玉?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如果可以,我会帮你逃出这里的。” 安玉摇了摇头,“出不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本该遇到的良人,早就不知所踪。” 翎阙好奇心作祟,还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安玉摇了摇头,一副懒得理人的样子,直到城岚二人稍微走远,她才叹道:“但愿你们能活着出来。” 城岚脚下微顿,翎阙也觉得安玉肯定知道很多内情,她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走到笼子下方,城岚护住笼中魂魄,翎阙施法破解,几乎是同一瞬间,那笼中的魂魄全部被释放出来,冲击在整个洞穴内,乱作一团。 门口的守卫魂魄听到动静赶过来追捕报信,城岚翎阙约束着安玉一路躲藏,冲出一条明路。 可是安玉是鬼魂,见不了阳光。 城岚遂将她撞到器皿中带到了那颗树妖的后方,果然触动机关有入口出现。 硫崖和黑陆被困在树妖根部,那细长诡异的树根紧紧地将他们捆绑起来,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吸收他们体内的精气,被困三日,他们几乎已经绝望,所以当他们看到翎阙和城岚出现的时候几乎都大喊了起来,欢喜之间隐隐担心,“陛下小心,碰到这些树根会浑身麻木无力。” 翎阙看到两位将军面色苍白,便知他二人受了苦楚,她揽起孔雀翎万箭齐发,捆绑他们的树根齐齐断掉,可下一瞬间又重新生长起来,硫崖动作比较快,逃脱出来之后就去解救黑陆,没想到手腕又被紧紧缠绕,失去了知觉。 翎阙见状,直接约上顶端做法,城岚护着入口做掩护,很快三人就一起逃脱到角落,可是眼前逼近的树妖却异常的凶狠,黑色的汁液迸发出来,周围的绿草一旦沾惹便化为灰烬。 城岚见翎阙无暇□□,连忙施法,在他们面前形成高高的一排红色的冰棱,阻挡着树妖不敢上前。此时腰间的器皿异动,安玉突然冲破瓶塞跑了出来,以一己阴鸷之气裹住那一层冰棱,树妖立刻收缩。 “快走。” 安玉率先冲到洞口,翎阙先跳了上去,城岚见安玉表情凝重,便命硫崖将军用大斗篷护住安玉一齐逃走。 可等城岚等人也上到地面,却发现地面的夜色凝重,一袭寒月窄窄地挂在天边,葵娘带着一众鬼魂漂浮在空中,“你们好啊。” 葵娘愤怒至极,操控的无数鬼魂如同癫狂般袭向城岚等人。 安玉见翎阙施法,这才发现她们竟然都是妖,她即刻拼尽全力来帮助城岚等人抵御恶鬼。顿时天昏地暗,妖气鬼泣混淆,葵娘坐于空中光界之中,无数咒语注入鬼魂的身体里,安玉感觉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比往日见得多的多的魂魄都从地下涌了上来,城岚等人很快就被围到死角。 硫崖为保护城岚已被打成重伤,翎阙与葵娘本是占于上风,可安玉等五人却因势单力薄,寡不敌众落入葵娘手中。翎阙见葵娘以城岚等人作为要挟,只好停手,不得已随众人一起进入“客房”被囚禁起来。 “我们一定要先和安玉取得联系。”城岚坐在床头,双手扣着墙壁说着话,而墙壁另外一边的翎阙已经顾不得许多,开始了凿墙伟业,“可是外面有看守,怎么才能把大家联系起来呢?” 嗵! 城岚还在想万全之策,她本来是想暗中联系,然后商量好路线之后,一口气进入冥界,这样葵娘再厉害也不敢在冥界大动干戈,可是眼前墙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那个一脸喜气的人站在她的面前,笑的就像是偷会恋人的纯情姑娘。 “你……你就这么过来了?” 城岚的嘴唇有点哆嗦,果然翎阙拍拍手站起来的一瞬间,葵娘破门而入。 翎阙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葵娘看着打了洞的墙壁,狠狠瞪了这二人一眼,“我待你们如客,你们为何要处处与我作对。” 她知道单独打,自己不是翎阙和城岚的对手,所以从一开始就保持一种比较礼遇的状态。此时虽然已经撕破脸皮,却还是劝道:“如果那两个擅闯进来的,是你们的人,我可以放你们离开。但是我的事情,不许你们插手。” “哼,谁喜欢管你的破事。” 翎阙不以为意地笑道:“只不过没想到你一个拾荒鬼婆,竟然在这冥界跟前搞这么大的动静。你可知道私押鬼魂,不入轮回是多大的罪吗?一万个你都死不足惜。” “那些魂魄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她们圈禁?”城岚目光戚戚,如冰光刺骨,“不入轮回,死生皆为鬼,你在等你要等的人,那她们又何尝不是?你活在过去的无法自拔,为何也不许别人超生,重新开始?” “闭嘴。” 葵娘听多了这些话,如今入耳便觉得恶心。 “你懂什么!”葵娘打断城岚的话,突然笑道:“你是在为安玉说话吗?你知道安玉生前做了多少错事?杀了多少人,又断送了多少良缘?她不配重新开始。” “你这个疯女人!” 翎阙实在无法忍受葵娘,作势就要打起来,却被城岚拉住,“我们不必与她动手,她私押鬼魂有罪,私藏生人更是死罪。之所以迟迟不动你我,一则是因为我们阳寿未尽,她不敢;二则……”她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看看这四周,“这结界中的一切皆为幻化,实则与冥界不过一墙之隔,如果事情真的闹大,难以收场,恐怕你我尚能脱身,而她……永堕地狱也洗刷不了罪责。” 她有想等的人,必是痴情决绝的女子。哪怕是为了一己私欲,她也不会伤害我们。 葵娘听着也笑了出来,“你聪明又如何?你一日走不出这里,我就能困住你一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妖?那两个男人行事举动皆为大将之风,恐怕两位并非寻常人,到这冥界也并非寻常事。鬼君性情诡变多端,是福是祸,可都说不定。” 第58章 转世投胎 葵娘咬字生硬,翎阙步步为营,她平生多半处于至尊之位,哪里见得旁人如此威胁,抬脚逼近葵娘的眼前,骨子里那股狠劲上来扬手就幻出武器,可身后城岚的低呼声却拉回了她的动作,葵娘趁机一掌劈过来不知用了何种暗器钉入了翎阙的肩膀。 翎阙猛地仰头,随手一拔那锐利的骨钉立即被摔到葵娘的裙边,“滚!” 城岚见翎阙受了伤,连忙伸手为她治愈,可自己的脑仁一阵阵地疼,她瑟瑟地抖了一下便瘫软在翎阙的怀里。葵娘见从翎阙这儿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沉默一瞬就带着几个黑影离开这间屋子。 “你怎么了?” 翎阙抱着城岚,她鬓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的很。 城岚使劲摇了摇头,勉强坐直了身子将翎阙掰正,手指搭在她的肩头阖目垂眼间那伤痕已缓缓愈合,翎阙知道这样又要耗损城岚元气,连忙要止了她的动作,可那人固执的很半点也不松手,两个人保持着奇怪的姿势端坐在床头,良久城岚才松开手,舒了一口气一下子跌了下去。 翎阙揽腰扶住,瞥着门口的微光暗暗道:“都怪我,让你至此险境。” “我没事,只是这会有些头疼。”城岚勉强露出笑容。 她这个人平时不笑倒也罢了,此时明明难受的紧却要逼自己笑出来,看上去却比平时不笑还要让人觉得冰冷心疼,翎阙扶着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你肯定是为了照顾我太累了,反正暂时也出不去,你靠着我睡一会。” 城岚知道自己这是要恢复记忆了,虽然胸口闷的难受,头也是说不出疼,可她还是倚在翎阙的肩头闭起了眼睛。她靠在翎阙的肩上,翎阙的肩膀软软的,靠在脖颈特别温暖,手臂因无处安放就随意搭在她的另一侧肩膀,如此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城岚紧紧地抱着翎阙一般。 翎阙微微低头,城岚安静异常。 “快跟我走!” 穿过窗户透进来一股黑影,形状还未聚齐就说起话来,翎阙只觉手臂一凉那形状团成安玉的模样,惊讶地看着城岚,“她怎么了?”翎阙还未答话,安玉又紧张起来,“带着她赶紧跟着我走,我召唤了许多姐妹出来,此时这里已经混乱一片,我们趁机赶紧离开。” 她说着就去拉翎阙,“快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我那两个朋友呢?”翎阙一面叫醒城岚,一面还在担心两位将军。 当安玉说那两位将军已经在外面等候的时候,翎阙突然发现城岚叫不醒,她有点慌张地又喊了几声,城岚还是没反应,安玉等的有些不耐烦变成鬼烟裹了城岚就往外走,翎阙追上去,只听安玉道:“先带她离开,以后的事情出去再说。” 翎阙只好暂时带着城岚,三人连带一众小鬼穿过迷雾到达门口,安玉又施法加重了浓雾,掏出一把钥匙飞身到半空打开了一把隐形的锁,半晌又画符似的在门口的结界上划了十三笔,石门打开,翎阙刚踏出一只脚,就听到后面葵娘赶了过来。 葵娘怒不可遏,没想到她竟然着了安玉的道,这小鬼竟然施展*术将她困在梦里。 安玉见已得逞,她连忙收手逃离,硫崖和黑陆一前一后保护着众人,不费一兵一马就将周围喽啰打的老远,葵娘一介凡人根本追不上鬼妖的速度,不一会就已看不到踪影。 出了结界虽然自由,却也是危险无比,冥界的鬼兵到处都是,她要么就是被他们抓去关入地狱服刑,要么就是被无常拉去轮回,要么就是被鬼姬捉了做奴隶。思前想后,她将目光落在翎阙身上,转身与一路逃离的姐妹别离之后,便朝着翎阙扔了一打药瓶,“我出来的时候从葵娘那里顺的,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翎阙见状随手拿了几只,竟然都是罕见难冶的药粉,可城岚并非因伤昏迷,她摇了摇头仍旧还了安玉,“我们还有要事,姑娘既已逃出生天,不如早日投生去吧。” 安玉微怔,轮转镜台是专为孤魂野鬼所备,投胎为六畜她虽然晚了数百年,却还是想要去人道,当年与她相约的良人,不管是不是还在等她,她都要去试一试,不然必定终身抱憾。 “我之所以帮你们逃离葵娘,非我良善。”安玉说完这句话,硫崖即刻抽出一半的刀,她眨了眨眼睛,胸有成竹地说,“我相信,姑娘是不会忘恩负义的,对吧?” 翎阙抓紧城岚,眉头皱了又皱,“有什么条件?” “很简单,我要去轮回殿,你们保护我过去。” 轮回殿?翎阙从未到过冥界,对此并不清楚,硫崖却警醒起来,“陛下,轮回殿乃是鬼界重点,重兵把守又有鬼符加持,非此族类入门俱灰飞烟灭,万万不可。” 安玉显然是听到了硫崖喊翎阙为陛下,她手心捏了一把汗,只听翎阙突然扬手示意硫崖不必再说,思索道:“你要我们送你去轮回殿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告诉我你和葵娘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被她关在那里数百年,她又到底是谁。” 一阵脚步声靠近,五个人的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隔着水流状的五色石柱两拨鬼兵突然朝着这边围了过来,翎阙几乎都能听到兵器摩擦的声响,她正打算背水一战,硫崖走到翎阙的身前,安玉见状也是异常的紧张,只听一阵轻风擦过耳畔,城岚的身后突然窜出三条狐尾将众人团团包裹起来,没有人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睁开眼就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安玉下意识回过头,城岚微笑着缓缓起身,似乎刚刚瞬间转移空间并不是她做的。 “岚儿,你醒了?”翎阙抱着城岚,欣喜若狂。 黑陆轻咳一声,慢慢往周围过去查看,硫崖却疑惑道:“城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城岚也不知究竟,只是方才她虽昏迷,却十分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能听到周围的声音,方才她心里十分害怕紧张,不知为何体内热气膨胀,她只觉得血液沸腾,一瞬间睁开眼就已经在这里了。 “我想,应该是我又恢复一点妖术。”城岚说话的时候眼神有点奇怪,以至于连翎阙都觉得疑惑,起身看了看自己道:“你总笑眯眯地看着我干嘛,我身上长了花?” 城岚笑而不语,却对远处查探的黑陆将军说,“将军可发现有鬼兵?” 黑陆摇头。 城岚这次苏醒倍感精神,她看了看翎阙,自信慢慢地说,“我知道怎么进入冥界。” “真的吗?”安玉迫不及待地追问,她的时间不多,一定要赶在葵娘找到她之前转世轮回。 城岚转过身看向安玉,突然肃然盘问:“安玉,你为什么会怕葵娘?” 安玉有点心虚,握紧拳手心一横索性和盘托出,“那葵娘虽然不如鬼魅有法术,但是她练就一把“缚鬼手”,凡是被她捉到的鬼怪,身上就会留下她的印记。”她抬起胳膊,手腕上露出一圈绳索,“这绳索便是她的印记,我就像是奴隶,只要她对我牵动源头的绳索,我就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我必须要在她再次找到我之前,转世投胎,不然我生生世世都只能被她锁在笼子里。” “她为什么要将你们关起来?” 翎阙急忙问,那些笼子都太奇怪了,关着的都是三魂七魄齐全的女鬼。 安玉想起往事,就像是压在心头的石头,眉头愁永昼,“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她抓回去的了,只记得那是我被黑白无常抓到轮回殿的第七日,所有的鬼魂都要回家再见最后一次家人。我赶回轮回殿的时候走错了路,路过三生河,便被她掳了回去。” “你说三生河?”硫崖忍不住打断,“你知道那个地方怎么走?” 翎阙也看着安玉,城岚却道:“这个待会我们再说,你继续讲。” 安玉不知道翎阙等人在想什么,见城岚这么说也就继续,“那时候葵娘还是十几岁的模样,和现在长得一般无二。后来她年华老去,又开始继续寻找保持年轻的方法。”说到这里安玉冷笑起来,“可是她还是记不住那个女人的样子了。” 安玉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岩石下面的*照的人脸苍白可怖,她笑道:“她抓的时候,还以为我就是她等了几百年的那个人,可惜我不是……后来她因为我这张特别像那个人的脸,将我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的关在那里。就为了她不会忘记,那个女人的脸。” “呵……可惜啊,她还是没有躲过岁月对记忆的吞噬,哪怕她天天想着她的样子,每天来看我的脸,她也慢慢记不清那个人的长相了。直到有一天,她看着我也想象不出那个人的脸,葵娘才开始害怕,她怀疑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记忆。她每年的十月初九,都会在三生河畔守着,出现的每一个女子,她都不放过,一年年的将她们抓起来,关在笼子里。” 多可悲啊,她记不清那个女人的脸了,她也老了。她害怕和那个人错过,也怕那个人认不出她,所以她不放过一只鬼魂,把所有在三生河畔那一日出现的女鬼都抓起来盘问,问了她也不肯放它们走。 安玉说着说着就苦笑起来,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半跪在地上哭道:“若不是她,我和我相公早就在阳间相遇相守,我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的境地。” 众人听完只觉心口堵塞,城岚站起身拉了一把安玉,“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即使你不说,我们也会帮你的。而且……”她看了看翎阙,翎阙点了头,才继续说,“而且我们要去三生河畔,既然顺路,那不如一同前行,只要我们活着就一定帮你转世投胎。” 安玉流露出感激的神色,“真的?” 翎阙翻着白眼走过来,“本王一言九鼎。” “你们……” 安玉这才意识到翎阙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来头更大,她瑟缩在一旁,心生怯意。 黑陆指着翎阙介绍道:“这位是我玉暇山的妖王,亦是妖界的四大王者之首。”又侧过身介绍城岚,微微一顿,“嗯……这位是城姑娘……我们的王后。” ??? 城岚一脸惊讶地抬头,她张了张嘴见无人有反应,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仍旧闭了嘴巴低下头,自己哀怨地轻叹了一句,“你叫我城岚就行。” 安玉了然,肃然直起身子,“是我冒犯两位了,希望两位言出必行。” 第59章 鬼君夫人 对于王后这个称呼,一路躲避鬼兵的时候黑陆不断地重复,类似于‘王后娘娘您站在我后面’‘王后娘娘您不舒服吗?请往里面走。’‘王后娘娘我们陛下请您过去。’之类的,城岚刚开始觉得不适应,到后面她竟也觉得受用起来。 她暗暗想,大概是因为想起了霍连心以前在王宫的很多事情的缘故吧。 鬼门关每夜子时开启一刻钟,这一刻钟鬼兵把守最为严苛,而与此同时的*西端的码头,有一条水路就会通畅无阻,“只不过这条水路危机重重,寻常人是过不去的。”城岚扫视众人一圈,“我曾经走过,而且我认为两位将军不宜过去。” 硫崖抬首之际,城岚继续说:“*之下女鬼缠藻,男子过之,则阳气衰竭。” 听此翎阙忙摆摆手命黑陆硫崖二人留下,“如此,你们还是先去召集其他属下,一起静候关外,如果里面有动静我放出信号,你们从鬼门关进来便是。反正我看鬼君对妖界早就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大不了提前捅破这层窗户纸。” 城岚听到翎阙有这般由着性子,就道:“虽将军没办法从*过去,但是鬼门关到了申时二刻防守就会格外松懈,而且正好是第三次交班,到时候如有异象,将军可带少量士兵从关内直接进入,应该不成问题。” 硫崖颔首,俨然一副听命于王后的表情。 安玉紧紧跟着城岚,生怕这二人将她弃下。*峡虽极为险峭,安玉一路上有城岚保护倒也没起多少风波,抵达陆地的时候突然出现几批鬼役,三人只好躲藏在角落,幸好安玉身上鬼气阴森遮盖住了她们的活人气味。 待安全后,翎阙悄悄拉了城岚到一侧,轻轻用手在她眉心划了一道金线,之后威胁道:“我给你解了封印,冥界危机四伏,你妖术虽说也解封许多,我还是怕你应付不过来。你必须答应我,要慎重使用咒术,切记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量力而行。” 安玉侧耳听着,城岚点了点头,“我听你的便是。” 三人遂重新出发,很快越过奈何桥,城岚被翎阙挡在身后,她伸长脖子往前面看去,“那身穿麻衣的女子便是孟婆,孟婆买的水是冥水,但是只要她的手指在里面搅一搅,那水就会变成孟婆汤,那汤无色无味,只有你喝一口就能将前尘往事都忘记。” “你喝过?” 翎阙目光望向前方,随口问。 “我答应过你不喝的,怎会失言。” 城岚说这话颇有些委屈,翎阙先是一愣,察觉出不对猛地回头,握紧城岚的肩膀,眸子里亮晶晶地,“你又记起了?” “嗯。” 安玉看翎阙和城岚对话古怪也不插话,但是目光却慢慢挪向远处,奈何桥的那头便是三生河畔,她投生那年被葵娘抓走的地方,那时的彼岸花开的火红一片,如今想来都灼得她心疼。 孟婆倒满茶水又泼掉,泼了又重新倒满,看着脚下三生河畔的曼陀罗花慢慢垂下脑袋,这死气沉沉的三生河祭奠了多少爱恨,所有的鬼喝了孟婆汤,他们的所有的记忆和爱恨痴缠都会化成云烟沉淀到三生河里。 她叹了一口气,正打算早点回去歇息,突然听到一阵轻灵的响声,城岚躲在暗处亦是一惊,她怎么忘记了要封住珍珠斛,竟然让它感受到三生河里的七情六欲,如今叫嚣起来惹来孟婆的注意。 安玉见状连忙化成烟雾藏了起来,翎阙哪里顾得上她拉着城岚赶紧跑,可是纵使她们脚下如烟,孟婆却也不是吃素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横在这二人的面前,城岚见状就要硬闯,翎阙生生拽着她,盯着孟婆道:“我们只是想过奈何桥,只要你放我们过去,你要什么都可以。” “哈哈哈。”孟婆爽朗地笑了起来,眼神缠绕着复杂的情绪,“你们俩是活人啊?嗨,我才不管你们死的活的,我负责这奈何桥这么多年,只有一个道理。” 孟婆重新飘回桥上,“只要你们有人喝了我的孟婆汤,我就让你们过奈何桥。” 谁要喝你的孟婆汤?翎阙态度十分强硬,“要是我们硬闯呢?” 那安玉见毫无危机也款款走出来,追上翎阙冷冷追问:“喂,我不管你们到底在三生河做什么,可不能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你……既然你这样说,那不如你来喝了她的汤?”翎阙抱着臂不屑地瞥了眼安玉,无不讨厌。 “如果你们三个一起硬闯,我老人家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咯,我又敌不过你们,,何必自找烦恼。”孟婆自己倒了一盏茶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果然没有阻拦城岚和翎阙的意思。 竟然有这么好的事情?城岚暗暗琢磨,她上次来冥界的时候,孟婆的脾气可暴躁的很呢,怎么这一次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她正想着,安玉已经跟着翎阙下了楼梯,她往下一看见三生河畔有些古怪,旁边似乎隐藏着什么,城岚陆续听到一阵阵轻微如风拂动的声音,反应过来连忙让翎阙回来,可是身后猛地一疼,她的脖子被孟婆掐到了手里。 “你……” 面对着变回真身的锦炀,城岚无不惊讶,桥下刚拿到噬辛草的翎阙还转过头朝着城岚叫嚷,突然发现锦炀站在桥上,城岚已经落在她的手里,心里一惊横剑咆哮道:“你放开她,要杀要剐冲我来!” 锦炀心里最后的一丝余温渐渐消散,翎阙她何等绝情,以至于这个时候都不曾关心自己为何在这里?哪怕是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在冥界,为什么要一次次伤害霍连心。 “我偏不放,我要她死在你面前。” 锦炀伸手化出一柄匕首狠狠地戳入城岚的肩膀,鲜血溅到她的脸上,仍不罢手,城岚分毫未躲,在周围隐藏起来的鬼兵狼妖一齐蹿出来的同时,用尽气力将翎阙用结界保护了起来,“走!” 城岚忍着痛使劲推了那结界一掌,圆滚滚的结界就像是泡泡似的从三生河面滚过,无数妖术法力都无法撼动分毫,锦炀下令赶紧去追,下一秒便将城岚抵在桥畔,狠狠地掐着她的喉咙,“你真该死,你去死吧!” 城岚忍着剧痛侧过身反手将锦炀击落在地,她肩膀流血不止,有些站不稳,但还是施法将锦炀捆绑起来,可她没看到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那人轻轻一掌就将城岚推入三生河内,噗通一声,随着一声尖叫,所有人的视线落在瘫软在地的安玉身上。 锦炀被那男人解开束缚,卑躬俯首,“参见鬼君。” 安玉耳膜被震得轰轰作响,她怕的要死慌得要死,可是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黑羽翻飞的鬼君身边穿着红色轻纱衣的清纯女孩,“……你是……是棠梨。” 那被安玉一直看着的女子也是一脸的惊异,打量着被锦炀出手打晕过去的安玉道,“夫君,这个姑娘和我长得好像啊。”她看到锦炀又要出手,连忙挡在安玉的前面,“她知道我的名字,说不定认得我。夫君,可不可以不要杀她?” 棠梨的眼神清澈至极,鬼君最宠爱她,当然答应。 锦炀道:“这只鬼和翎阙是一起的,留下来审审也好。” 棠梨欲言又止,看了看鬼君,目光飘到已然平静的三生河上心里泛起波澜。 “把这只恶鬼关入十八层地域。” “是!” 三生河畔终于又恢复平静,锦炀命同行的狼族妖怪回城复命,一面跪拜鬼君道:“这次多亏是鬼君您神机妙算,翎阙大闹冥界,我族也算是出师有名,可惜让她逃了。” “哼,本王要统一三界还用不着顾忌一只小小孔雀!”鬼君接过美人杯中美酒,低低笑道:“狼王想要做什么,本王心知肚明。他筹谋千年不就是等这穹苍洞开,玉暇大乱么?你们别想激我以冥界之名出兵攻打妖界,三界有序,自古有道。狼王想要的,不过尔尔。这是你们妖界之中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胤狼族若非我当年出手庇佑,哪有如今的强盛?我可助他得了妖界,那他又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狼王殿下已经承诺,只要鬼君答应暗中相助,这妖界名为胤狼族为王为尊,实际全部交予鬼君您来掌权,狼王殿下甘愿唯您马首是瞻。” “哦?是吗?” 锦炀笑道:“自然。” 鬼君大笑,笑声回荡在殿内。 如此往复几句,翎阙才带着狼族的众妖以及自己的贴身护卫从大殿退了出来,经过轮回殿的时候遂悄悄吩咐身边的侍从,“派人寻找城岚,不要让她再活着出现在我的面前。另外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查一下翎阙的去处,速速报于我。” “是。” 翎阙警惕地环视四周,命狼族的众妖道:“鬼君已答应殿下合作事宜,现在魑魅二人速速回去报于殿下,其余众人跟我一起搜查玉暇翎阙的下落,要活的。” 众妖答应,各司其职。 翎阙回到冥界安置自己的宫殿住下,心里还萦绕着翎阙最后担忧城岚的眼神,气恼地打碎了一桌茶盏。棠梨从后宫过来,刚踏进门就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赶紧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锦炀知道棠梨是鬼君最宠爱的王后,她谦让一回,施法收了地上的残杯,“我不小心摔了一下,把被子弄到地上了,没事。” 棠梨也不怀疑,坐在锦炀的旁边,“今天夫君说你要抓两个罪大恶极的坏人,想必就是那两位姑娘了?” “娘娘想为她们求情?”锦炀面露不悦,她知道这棠梨单纯无比,也没有任何威胁,言语间也就没多尊重。 棠梨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问那个后来被抓的小鬼被关在哪里了?” 小鬼?锦炀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笑道:“她不过一只小鬼,您不如直接问鬼君陛下。” “夫君肯定会怕这种事情吓到我,一定不会跟我说。”棠梨嘟着嘴巴,有些愤愤不平。 第60章 岐山女弟子 翎阙冲破结界之后重新返回三生河,趁着锦炀没发现偷偷变成她的一个侍从潜入鬼君殿中,悉数听来才知道玉暇发生的一切竟然都是鬼君和狼王的阴谋,她心里憎恨却隐忍不发,一直等到翎阙施完命令才随着大流往下退。 “你,留下来,我还有事要吩咐你。” 翎阙自顾自地往后退,却被身前一直身形高大的狼妖猛地拽住,“老九,锦炀姑娘喊你,你怎么心不在焉?” “啊……”翎阙一愣,抬头看到锦炀已经走进大殿,她心里不安至极,正此时以为年轻清纯的女子拾阶而上,挥手笑道:“你先在外面候着,我有事要找你主子。”说完就信步走了进去。 那是鬼君的宠妃,没人敢拦,翎阙只好在外面候着,只听里面嘈杂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锦炀送走棠梨,经过门口的时候还是多看了翎阙一眼,“你跟我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翎阙觉得其实锦炀已经看出是她了,可是锦炀没有当场揭露她,就说明她还是良心未泯。果然,翎阙刚踏进门槛,那门就死死地扣上,锦炀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站在她的面前盯着她看,翎阙知道,以她的道行和锦炀对她的熟悉,是瞒不住的。 锦炀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回到座位,翎阙直起腰身褪去一身皮囊道:“你为什么要背叛玉暇?” “呵,我一直都是北疆最高贵的公主,玉暇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晃了晃手中香盏,想起什么似的轻笑,“哦,难道你以为你的王后是我北疆的一个贱女,你玉暇山就能和北疆有什么牵连了吗?别傻了,翎阙。” 翎阙对眼前的锦炀感到分外陌生,但是她却毫不吃惊,这一切都是她造的孽,“锦炀,你真的要这么错下去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错?呵,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遇到你,爱上你,痴心妄想你总会对我好。” 锦炀欠了欠身,平复着心情,语气重新冷静下来,“翎阙,这里不是你的玉暇山,也没有你的精兵强将。冥界是鬼君的地盘,我现在只要随便喊一句,你就可能永远都困在这里,甚至……死在这里。” 锦炀徐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翎阙,“管她什么霍连心城岚,你跟具尸体较什么劲?只要你归降鬼君,将玉暇这块宝地拱手献上,也许你这妖界之王的头衔还能保得住,你的性命也安然无忧。” 上次她冒雨离开玉暇宫回北疆的途中,发现有狼族的喽啰四处晃悠,她不小心落入狼王的手中,要不是她审时度势答应帮他攻下玉暇,恐怕现在站在翎阙面前的,就是锦炀的魂魄了。 狼妖王和鬼王暗中勾结,北疆摇摆不定也全是顾忌她的原因。在锦炀看来,翎阙根本不配做玉暇的妖王,她抛下玉暇近千年沉醉儿女情长,就连昆仑师尊教的法术也没有勤加修炼,如今狼族养精蓄锐数千年,如今一路往西攻占城池无数,就连穹苍那种隐蔽的所在也被他们盯得死死的,指日可破,更何况玉暇山这几千年来人心懒散,军队也根本就不堪一击。 难道翎阙她还能靠着羡阳的几面破镜子,守住城池? 笑话。 翎阙听得可笑,看锦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着实不忍。可是一想到城岚是被她生生推入三生河中,她的心就如红油乱滚,焦躁难安,“穆锦炀,我欠你的我来还;可是你欠我的,我也一定要让你偿了!” 锦炀还沉浸在自己的得意,就感觉脖子被一道彩虹狠狠缠住,翎阙出手又快又狠,她伸长了脖子出声,“你……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绝情?” “我与你之间的情谊早就在你心生恶念之时消失殆尽,你恨我怨我,都只是一个爱字。可是情爱之事如何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你杀我心爱之人在先,背族叛国在后,于情于理,我都饶你不过!”翎阙每说一句,锦炀就落一滴泪,那眼泪冷冷凉地滑落脖颈,就连哽咽都变成一种酷刑。 翎阙举起孔雀翎的一瞬间,锦炀眸光一闪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突然刺入翎阙的小腹。 她原以为翎阙是要她性命,可翎阙手起刀落,却只是削了她大半截长发,翎阙惊讶地瞪着锦炀,不可置信的表情在她的脸上蔓延成决绝,锦炀的手颤抖着,空气中还弥留着翎阙的血腥味和余音,她无助地蹲落在地再也抑制不住地低声哭了起来。 “我……挨了你这一刀,再不欠你,你好自为之。” 翎阙伤在要害潜逃之际淋了一地的血迹,巡卫的鬼兵看到纷纷追踪,翎阙捂着伤口遁入一座阴森的坟冢,却又遇到从暗道过来的葵娘,葵娘看翎阙狼狈的样子先是笑了起来,再听后方大队的鬼兵呼啸连忙连带翎阙一同拉入一个无底洞中。 翎阙知道葵娘不是真心救她,于是趁着葵娘还没伤她赶紧道:“只要你帮我疗伤,我就告诉你你要找的人的下落。” 葵娘大惊,左手扼住翎阙咽喉,手指上的光丝飘飘仿佛在等待什么,“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和安玉长得很像?是不是……叫棠梨。” 翎阙只能赌一把,她还记得当时在三生河畔安玉看到棠梨的表情,如果她没猜错,或者说即使她猜错了,也能用这个借口先糊弄葵娘,渡过眼前的难关。看葵娘的表情,翎阙便知道她有点动摇,于是微微靠后躲开葵娘的手道:“我和岚儿失散了,只要你帮我打听她的下落,我就告诉你棠梨在哪。” “她还活着?你见过她!”葵娘还是不太相信,可是眼神里的那种期待和兴奋却十分浓烈。 翎阙没打算跟她说,那棠梨就是如今鬼君的宠妃,只是点头,“她就在冥界,不过好像是忘记了很多事情。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把我的记忆给你看。” 葵娘审视翎阙,毫不迟疑,“好!那你给我。” 翎阙心想应该不会猜错,于是果然将棠梨所在的一小截记忆灌入葵娘的脑海,她闭上眼睛看了许久也没有出声,正当翎阙以为是出什么问题的事情,葵娘突然睁开眼,又逼近她,“你快说她在哪?” 她的伤口被葵娘撞得生疼,葵娘隐约感觉下摆有些*的低头一看全是翎阙的鲜血,不由地疑惑,“你们被发现了?怎么伤这么重?” 来不及解释太多,翎阙只好道:“遇到以前的仇家,不小心被伤了。如今岚儿掉进了三生河,生死未卜,只要你帮我查她的下落,我一定会遵守诺言告诉你棠梨在哪里。” 翎阙还在说话,葵娘已经掏出几颗药丸塞到了她的嘴里,“这些都是救命愈合的良药,你自己运功疗伤,不出三个时辰必能好转。” 说着她附耳在墙壁静心听了一会,安心将那洞口重新打开一丝缝隙,十指交缠嘴中念念有词,洞口一时间汇集了无数的黑影,睁眼间所有的鬼魅瞬间消散,她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让所有的小鬼去帮你找那丫头了,我看她来历不凡,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只不过我还从未听说有人掉进过三生河里,要是命不好可能已经死了。等她真的死了,你倒是可以去无常那里问问,说不定会登记在册。” 翎阙听得心神动摇,根本无法安心疗伤,结果遭到反噬又吐了好几口血。 葵娘见状遂又帮她运功,临了急促催道:“你好一点就立刻带我去找棠梨。” 翎阙点头,心里却挂念着城岚的情况。 葵娘等了许久,估摸着翎阙伤口基本愈合了就赶紧催着她带自己去见棠梨。翎阙心想既然棠梨真的是她的爱人,可是却和鬼君在一起,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故事,如果贸然去肯定会有些冒险,于是临走前便要问葵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葵娘似乎不愿多说,可是见翎阙也不松口,就如实道:“我与棠梨原本同为岐山女弟子,岐山凤凰神隐之后,整座山妖孽横行,适逢天灾降临岐山,我与师妹渡劫时却遇到山神熏夜。熏夜助我二人顺利渡过劫难,却又垂涎师妹美貌,处处那我的性命威胁师妹就范。我们逃了两百年历经磨难还是无法摆脱熏夜,师妹她终究耐不住瞒着我去刺杀熏夜,没想到却被他打成重伤。我带着师妹走投无路,相约在三生河畔后,最终一起跳崖。” 葵娘说的事情似乎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可是到了最后一句,她的语调却哀愁伤极,“可惜,我等了几百年,连她的样子都快忘记了,也没等到。” “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在冥界。”葵娘如梦初醒,突然望着翎阙质问道:“可是她既然在这里,怎么会不来找我呢?就算是她喝了孟婆汤忘记我了,那她为什么不去投胎,却一直逗留在冥界?这几百年她如何活下来的?而且……她的容貌竟然几百年分毫未改。” 一阵阵的疑问突然充斥着葵娘的脑海,她倏尔一惊,指着翎阙问道:“你骗我?” 翎阙淡然摇头,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我何必骗你。” 第61章 轮回转生 翎阙恢复些许即刻与葵娘出发,路过三生河畔的时候突然想起噬辛草,随即问葵娘,“你可知道噬辛草的毒,何解?” 葵娘走上前看着满河畔与曼陀罗相生相依的褐色枯草,淡淡地道:“自古良方尤自出,这噬辛草的毒乃是至阴毒,按照寻常法子当然是找至阳至热药性的药材医治。可是它又是极其古怪的药草,朝为至阴,夜为至阳,你随意采拔几颗,带回去投入水井,有毒者可医毒,无病者也无任何妨碍。” 翎阙感激地点了点头,信手拿了几颗放入囊中。 至殿前,翎阙见鬼役把守,难以堂而皇之地进去,于是便提醒葵娘,“此处乃是鬼君大殿,棠梨应该就在里面。”她顿了一下,还是补充说,“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她如今是鬼君宠妃,我不知其中缘故,怕是再难与你相认。” “什么?” 葵娘面露惊愕,“什么鬼君宠妃?她……” 翎阙点头,见周遭无人便将葵娘带至殿侧狭道背阴处,将与城岚如何遇险如何遇到仇人,又是如何受伤都说与葵娘说,“而且,安玉也被关到了地狱,是我连累了她。” 葵娘知道翎阙一直都是不屑她的,可是如今说话平静缜密,让她有一丝怀疑,“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翎阙沉默。 “我入冥界本是为查案,没想到被你救助,也连累安玉惨遭横祸。如今你要寻的人正是鬼君的妃子,而岚儿也因为鬼君被打入三生河,我亦不知她的生死。既然我们目标相同,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合作,我们一起救出安玉,然后你去找棠梨问明缘由,我帮你绊住鬼君,之后我们便两不相欠。” 葵娘冷笑,“你还不是想利用我?” “难道你不想利用我吗?”翎阙自信满满,目光掠过葵娘动摇的眼神,自顾自地往相反的方向过去,不料刚走出几步,葵娘突然追上来搭上她的肩头,“那边根本不是地狱所在,既然你要救安玉,那就跟我走!” 葵娘在冥界待了几百年,好歹也知道整个冥界的布局,她囚禁她那么久,说一点儿愧疚都没有是假的。她想罢,还是妥协给了翎阙,救吧救吧,真是个害人精,让她乖乖呆在笼子里,非要到处跑! 翎阙对于葵娘的突然转变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到了地狱门口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传说中的地狱就是一幢金面摘星楼,高耸入浓雾的建筑闪烁着金光,可是当她微微靠前就感到些微不适,那金光突然化作月光光刃刺向她的身体,不留痕迹却疼痛难忍。 “这里是第二十一层,往下是关押贪嗔痴欲四鬼的地方,上面依次是按照恶鬼的作恶程度关押鬼犯的楼层,越往高刑罚越轻,我也不知道安玉被关在哪里。但是她身上有我的记号,我们依次靠近我这边就会有反应。” 翎阙答应,可是前方阴司鬼差太多,她只好现身大开杀戒为葵娘开路。 “此番大闹地狱,势必不能善终。” 葵娘一路往前,一刻也不敢放松,看着翎阙出手狠厉迅速,心里不由一惊,“但求一真相,哪怕是死了,也不枉我在这鬼气阴森的地方等这几百年。” “嗯。” 快到第七十二层的时候,葵娘的丝线终于有了反应。 地狱低端的烈火已经淡了许多,可是云端投下的阴森森的鬼气与寒冰锥却十分危险,周围的鬼火忽明忽暗,鬼差也渐渐变多聚拢过来,翎阙连忙放出信号,葵娘吓道:“你这样会引来鬼君注意的!” 翎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我二人带着安玉,根本没办法突破重围,不赌一把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只要硫崖黑陆进的来,她就还有机会。 翎阙在外掩护,葵娘很快就找到了被锁在冰柱上的安玉。安玉气息奄奄地被吊在顶端,身体像是完全没了气力,看到来人是葵娘惊讶地抖擞了一下,“怎么是你?” 葵娘懒得解释,设法解开葵娘的锁链。 那锁链十分诡异,离开了安玉的身体,她就恢复了大半的精神,虽然对葵娘的来意很怀疑却还是跟着跑了出去,翎阙一个人强撑着实在勉强,安玉见状便知一二,连忙就要出手相助,此时葵娘轻轻点地离开地面,高空中念动咒语,这地狱中的厉鬼突然都嚎叫起来,乌烟瘴气从每层楼飘了出来化作一只只厉鬼,见谁咬谁。 “快走!”葵娘搀住安玉,朝着翎阙喊了一句连忙沿着靠近墙壁的位置迅速滑落,翎阙险些无法脱身,幸亏来时带了一颗喜珠,那喜珠灵光一闪翎阙就消失在了厮杀声中。 安玉跟着葵娘一路躲避,一直不见翎阙的身影,正心惊胆战突然看到翎阙从另一条路跑了过来,“你们没事就好。” 葵娘道:“接下来怎么办?” 翎阙看向鬼君大殿的方向,我们伪装成鬼差借机混进去。 她摇身一变就变作一个带着面罩的黑衣人,安玉是鬼也容易变化,葵娘此时就很苦恼,只得求助于翎阙,“我呢?” 翎阙挥手一点,葵娘也变成一个陌生男人,她摇摇头道:“这样还是不够,我们身上的气味和它们不一样,这样混进去很容易就被发现了。”她之前被锦炀发现也是这个原因。 葵娘听言一笑,“这个容易。”她从袖中掏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勾着其中一幅画转了转手指,那画中花草就变成一朵鲜活的植物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还阴草,可以暂时隐藏活人身上的气息,含在嘴里,一个时辰有效。” 安玉疑惑地看了看葵娘,她是不必用这个,可是翎阙好歹冒死救她,她还是有点担心。翎阙见状拍了拍她的手臂,拿过来撕了一片叶子,递给葵娘,“一人一半,你先来。” 见葵娘含在嘴中,她也照样含住,初时还不觉有什么,过一会就感觉身体有什么被掏了出去,就连声音也变得阴恻恻的。 果然地狱闹事惊动了整个冥都,混乱一片。 翎阙三人趁着鬼差乱糟糟的一起进入鬼君的王殿,摸索着到了后宫境地却是一片死寂。翎阙仔细查探,除了王后居住的正殿,只有东面一座小宫殿亮着灯。 “这位娘娘很得鬼君喜欢,鬼君为了她将所有的宫妃都驱赶投胎了,现在后宫只有一个常年不出门的王后和她两个人。”安玉怯怯地说,“她在我被关起来的时候看过我,还问了我很多话。我听旁边的鬼差说闲话听到的。” 葵娘鬼使神差地朝着东面的宫殿走了过去,翎阙和安玉紧紧跟上,只听她低声说,“她一定就在那里,我要去问清楚。” 安玉微微抬眼,“你知道了……” 现在的她对葵娘的怨恨莫名淡了许多,不知道是因为葵娘救她,还是可怜她,总之重新看清,她心里的怨气竟然淡了许多,眼下棠梨是鬼君的妃子,他们再也没办法重新在一起了。 翎阙拉住安玉,只让葵娘一个人走进大殿。 “殿内还算安全,她一个人应付得来。”翎阙有些愧疚,虽然她们都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可是一路走来却也是帮她救她最多的,她微微晃了晃脑袋,警醒地看向四周,“这里距离轮回殿不远,我带你过去,错过了时辰又要等一天。” 安玉吃惊地望着翎阙,“你……真的愿意帮我?” “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帮你的。”她施法布上一道屏障以提醒葵娘有人闯入,然后便转动喜珠带着安玉前往轮回殿,她记得硫崖曾经说过轮回殿就是王殿的西北处,她们绕着小路走了良久都没有发现任何建筑,还是安玉突然在一块石壁前停住脚步,“就是这里,我感觉到了。” 许多年前她曾被带到过轮回殿前,正是头七那天回家,可是却落到了葵娘的手中。 翎阙顺着安玉的感应,果然在石壁打开一道结界,那姐姐内百丈高的石台周围银光四溢,安玉惊喜地叫道:“对,就是这里,是这里!只要等时辰一道,那石台之上的门一打开,我就可以投胎了!” “谁?敢擅闯轮回门?” 安玉只顾着高兴却忘了这轮回门是有守卫看护的,她一时慌了,翎阙连忙将她押在手中压低了声音道:“大人,这只鬼今夜投胎,属下特意送过来。” “咦?以往不是无常大人亲自押送吗?”那鬼差显得很疑惑,“怎么今天是你过来?还只带了这一只鬼。” 外面呼啦啦飘过来一大批鬼兵,领头的看这边有些古怪赶紧冲了过来,翎阙思量早晚得露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二人击昏在地,推了安玉进去,“你在里面等着,时辰快到了,到时候你跟着无常带过来的鬼一起跳下去。” 安玉隔着结界看翎阙被那鬼差质问,紧接着无常便带着乌泱泱一大串被锁起来的鬼混飞了过来,鬼差让步翎阙也趁机退到一边,安玉躲在石台的背后伺机而动,鬼差见翎阙说的一本正经,又听说是棠梨派过来找曼陀罗的,半信半疑地审问,“你家娘娘半夜三更不睡觉,让你摘花?” 翎阙做好准备侧身一躲,一道虹光将众鬼推到一丈之遥。 无常听到动静大惊失色,手底众鬼都叫唤起来,正值轮回大门打开,那一圈银光越发泛出星光,翎阙拼力抵抗外围的鬼兵奋力喊道:“跳!快跳!” 不知情的众鬼慌了手脚,有的锁链还未解开就跳了下去,安玉见翎阙危险,犹豫再三咬咬牙还是冲过鬼群想要帮翎阙,可是一众鬼压过来,她被锁链绊倒一下子就跌入了那转世溪里,轮回门银光一闪她就没了踪迹。 翎阙见状总算舒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瞬就有一道红光捆住了她的身体。 第62章 逃离冥界 蜿蜒的小路突然变成悬崖,窄窄一道铁索桥上身披黑裘长袍的鬼君姗姗来迟,右手挽着表情有些迷惘的棠梨,左手一挥葵娘就被两个鬼差押着跪倒了地上,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 翎阙挣扎几番已有脱身之法,昂首傲然迎着鬼君毅然不动,手中孔雀翎现出形状。 “怎么?本王杀了你心爱的人,你要跟本王动手?” 翎阙忍了又忍,知道鬼君是在堂而皇之的挑衅,冥界与妖界向来竟说不犯河水,翎阙虽不知这鬼君来历,却也窥的这人一二野心,与其被逼的节节倒退,还不如占领先机,翎阙心里打定主意就指着葵娘,问向鬼君的一侧,“娘娘当真,要杀了葵娘?” 鬼君搂住棠梨,伸腿踩了一脚葵娘的手,“早就听说鬼门关外有人故弄玄虚为非作歹,伤了我不少阴鬼,今日一见不过是满口胡言乱语的黄发丫头。”他脚下越来越用力,葵娘忍着疼拼命望向棠梨,可是棠梨却丝毫无动于衷,眼底虽有怜悯却无救她的意思。 翎阙虽不知葵娘可曾表明心意,可如今情况怕是也不重要了。 鬼君今日底线一而再再而三被挑衅,早已忍无可忍,他下手残忍几乎要用掌力震碎葵娘的身骨,翎阙拖延时间只为等硫崖等人,可葵娘伤重她又怎能熟视无睹,寥寥几招便将周围诸鬼统统迷惑,她带着葵娘躲开鬼君的时候,隐隐看到锦炀匆匆赶过来。 她心里多恨鬼君与锦炀都不能多待,葵娘失血过多已经意识不清。她只好带着葵娘沿着来时的*峭壁重新出关,她施的法术只能暂时以迷幻术让他们分不清彼此,时间久了以鬼君的手段,只要她还在冥界一日,必然是走不出去的。 “陛下!” 翎阙艰难前行,没想到竟然在峭壁的另一端看到了黑陆带着属下匆匆赶来。 对面的人显然是在死扛,衣衫褴褛,形容甚是憔悴,可黑陆看到翎阙仍旧掩饰不住的兴奋,“陛下您……您没事就好!” 黑陆说着就命人前后护住翎阙,自己扶住葵娘往回走,一路上恶鬼挡道,见之杀之。 安全过了鬼门关,翎阙才意识到硫崖不在,“怎么就你一个人?” 黑陆这才叹道:“说来惭愧,陛下和王后娘娘进去之后,我和将军一起在这里守着,可是无意中却听说北疆使者与鬼君联手要将陛下您……”他说了一半赶紧住口,又解释道:“硫崖将军担心陛下您出来之后,冥界之门被关闭,因此先去冥界入口盯着。属下本来要趁着交班之际入关,可是今夜子时鬼差突然增加了三倍有余,看到陛下您发的信号,只好沿着*沿路渡过去。” “属下误事,还请陛下责罚。” 翎阙抬手,示意黑陆赶紧起身。 此时葵娘也清醒过来,她的左手被废血淋淋地垂在身侧,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看到翎阙苦笑良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翎阙观察周围一只鬼也没有,安静的可怕,心里如同被压了一块巨石。 “陛下,我们得赶紧出冥界,不然……” “不!”翎阙退后一步,摇头道:“你带着葵娘和硫崖先回去吧,我要留下来。” 黑陆自初始看到翎阙狼狈一人,便知道城岚凶多吉少,可翎阙身上责任重大,他又是羡阳专门嘱咐要保护翎阙的,此时也不管翎阙是否愿意就道:“陛下身负社稷,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还是先回玉暇在从长计议。” “我……” 葵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硫崖用一根小木棒就将翎阙打晕,那木棒瞬间就消失了,葵娘留恋的看着冥界的一切切咬了咬牙也跟着黑陆一起往出口出去,来往路上的枯枝叠影依旧,黑陆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数十年光阴。 葵娘看到光的一瞬间连忙挡住了眼睛,她的身体微微不适。 硫崖早就带着人清理了入口处的鬼差,而且正巧羡阳加派的兵马也到了,所以翎阙一出入口理应看到数万妖兵站在她的面前。可是硫崖却发现翎阙是晕过去的,而一同出来的除了葵娘竟然没有城岚,他不确信地往入口处又看了看,才表情悲伤地望向黑陆。 黑陆摇了摇头,“要不是羡阳大人出的最后一招,可能陛下到现在都不愿意出来。” 冥界入口迅速消失,硫崖带着翎阙上了马车,遥遥可见靠向冥界的那座山隐隐发出阴鸷之气。 看来妖界和冥界,再难有平和之日。 葵娘本想趁机离开,硫崖见状长剑横向她的脖颈,“姑娘既然是我们陛下的客人,我玉暇自当好好款待。” 葵娘身负重伤,自知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得已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飞翼,不出一个时辰便抵达玉暇宫。 此时玉暇境内已发现大量食用了噬辛草的妖类,羡阳保守起见全部关押在锁妖谷,如今人心惶惶,平常都不见街道有人影出没,更有甚者有的妖类干脆越过三界的分界线,通过人界去了。 葵娘在玉暇宫逗留良久,这才算了解翎阙和城岚的身份,她对玉暇几乎一无所知,单凭私下小妖的闲言碎语只知道妖界最近不太太平,原因是鬼君和狼族联合对抗妖界,在玉暇境内投了大量的毒,而且破坏了多处结界,就连当初约定的一些条款也不再遵守,在玉暇边境肆无忌惮伤害妖类性命。 众位长老见翎阙终于回来,却昏迷不醒大为惊异,羡阳只好解释说,“本来是担心师妹做事冲动,我就给了黑陆硫崖没人一只梦锤,但是因为走得紧也没嘱咐清楚,黑陆打的太重。所以,这一锤估计得半个月才能醒。” 葵娘见玉暇宫廷如此大的阵仗,秩序却不输人间皇宫,顿时心安不少。 “虽然陛下没醒,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姑娘肯定一清二楚。姑娘,你可以跟大家讲一讲吗?”黑陆焦急地等着葵娘回应。 葵娘看了眼自己快要愈合的右手,心里难受十分,她没了这只缚鬼手便形同废人,可能这就是得知真相的代价了。她叹了口气,心里踌躇不安,可是毕竟是翎阙救了她,不管之前有何恩怨如今也由不得她选择,她声音微微颤抖,旋即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尽数说来。 说到城岚掉入三生河,翎阙被仇人打伤,乌暝忍不住拍案立起:“混账!竟然!竟然!唉……” 可葵娘也不知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翎阙只说让她帮忙寻找城岚的下落,也没告诉她那仇人到底是谁,“这一切只有安玉知道,可惜安玉……她好像已经投胎转世为人了。” 虽然对翎阙等人百般防备,可是葵娘不得不承认,翎阙是个令人敬服的女子。如果换了她,那么危险的情况,她是绝不会去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她愣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进入东殿找棠梨时候,她的眼神,就像是……就像是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惊恐和不信任。 葵娘很快就从棠梨的记忆抽身出来,她知道棠梨是被鬼君施了法术,可是却还是无能为力,如今只能靠着翎阙打败鬼君,救出棠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唏嘘,乌暝突然想到羡阳可以用它的往生镜查看过往。 “对了,我还有一事。”葵娘见众人各有来历,还是决定说出全部,“那鬼君原是岐山的山神,不知为何却做了冥界的鬼君。但是鬼君有个弱点,就是他还是山神的时候特别怕师尊混沌老祖,老祖虽然已经神隐多年,可是他的小弟子却尚在西煌部落守护人类使女。” 葵娘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迅速冲进了殿门。 赤桐气喘吁吁地瞪着众人,看了一圈,两圈,三圈,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我家主人呢?翎阙不是说会保护我主人的吗?” 殿内一下子都沉默了,还是紧接着追上来的纯儿拉住了赤桐,“你别急别急,听听长老们怎么说。” 葵娘见这小姑娘伤心的很,就想她一定要城岚关系不一般,果然赤桐扫过人群突然迎上她的眼,“你是谁?你知道我家主人去哪儿了吗?” “我……” 羡阳正襟危坐,鲜为严肃地命令赤桐坐下,将诸事简要又说了一遍,“如今想要寻找城姑娘,只能等入夜,让葵娘施展招魂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玉暇境内的危机,虽然其他三大妖王已经答应全力支援,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还需要赶紧找出解除噬辛草毒的办法。” 赤桐还是坐不住,着急上火地乱蹿,“那我主人呢?我不管我要去找翎阙!” “陛下的名讳是你可以随意喊的?”四长老站起来肃然教训。 纯儿看了眼自家师父,也悄悄拉道:“桐儿,你先别说话,我待会陪你去找陛下。” 赤桐急的牙疼,又追着葵娘不依不饶,整个讨论她满心都想着城岚,急的不行,丝毫都没听进去羡阳和长老们商议的计策,反而是葵娘记在心里不少,越发觉得自己在冥界差点误了翎阙的大事,也更加肯定如果翎阙这边赢了,就一定能救回棠梨。 午后,赤桐偷偷潜入翎阙寝宫,因为知道翎阙被梦锤砸到急忙醒不来,所以她特意叫了纯儿。纯儿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赤桐要干嘛,此时看着熟睡的翎阙,赤桐终于开口,“我知道人鱼族可以实现恩人的愿望,你可以帮我马上把翎阙弄醒吗?” 纯儿犹豫了一下,“你真的要用你宝贵的愿望实现这个?你可只有三次机会。” 她还是希望赤桐能留着救命用的。 第63章 兵临城下 玉暇境外泱泱大军如龙卷风般骤然出现,黑压压一片狰狞中一袭白衣,面容依旧。 锦炀立于半空,凝视玉暇众妖犹如蝼蚁慌乱,嘴角擒住一抹苦笑坐落在马匹之上,旁边的狼妖大将见周围已狼藉一片,先是放出恶兽开道,继而挥手下令,“攻!” 狼妖一族行事残忍凌厉,锦炀固然早有准备,也没想到它们竟然会堂而皇之的进攻。眼前的局面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自从她父亲归降与狼王,她就再也没有后路可退。 “狼王答应过我的事情,莫要忘记了。”锦炀漫不经心地扫过旁边的狼妖大将,“你要是敢伤她一分一毫,休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关于宝藏的下落。” 狼妖想要一统妖界,坐地封王,倘若翎阙早有准备,玉暇顶多是一座空城。狼王知道玉暇经年的金银宝藏都藏于某个地方,这件事唯有三人知晓,锦炀便是其中一人。 穆锦炀很有利用价值,但是狼妖大将却也不服处处受制于她。 远处的哄闹声渐行渐远,世外仙境般的玉暇仿佛野兽过境,屠-杀之后留下一座座无形的坟冢,乌烟瘴气顷刻便笼罩了整座城池,沿着这座狼藉一片的城池一直往上,便能看到高耸入云的玉暇宫。 羡阳与众长老立足于城楼之上,眼下不断靠近的便是拥兵百万的敌军,现在他们哪怕是立刻从城外调兵也不足与之对抗。众人都看得明白,来人是狼烟,狼族远古大将,此人亦正亦邪,对狼王忠心不二,几乎就没有打过败仗。之前撒豆成兵的障眼法,很快就被狼烟破掉,他骑着三角兽,神态悠然,就像是面对一场稳赚不赔的赌博。 兵临城下,狼烟千里传音,“怎么?这个时候你们的妖王陛下反而怕的不敢出来了?” 羡阳岿然不动,他示意几位长老回到宫中各部把守,侧目间便有人来回话,“狼妖各部围踞北方,廖月、红泥和慕华三位将军已经按照大人吩咐沿三方打通三条要道,此时正在护送百姓尽快疏散。另外西煌四部落的首领刚刚送信过来,已经派遣精兵过来。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按兵不动。” 羡阳目不斜视,见城下叫阵,立刻命黑陆道:“狼族来势汹汹,又有鬼君暗中相助,此战必定命悬一线。你立刻护送陛下离开玉暇宫,留我守城便可。” 黑陆不愿从命,半晌不动,羡阳又道:“对了,小心穆锦炀。北疆国现在是狼族的傀儡,说不定我们的所有防卫布局狼族已经了如指掌,护送陛下出宫,千万不要走她知道的路线。” “大人……” “听命!” 羡阳的额头微微出汗,平常懒散悠闲的样子一去不返,长眉下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紧张,数百将士都跟着羡阳如高松般矗立在城楼之上,沉默不语。黑陆拗不过羡阳,只好扭头撤去,临走时道:“臣一定会好好保护陛下,大人珍重。” 锦炀与狼烟同行,她知道玉暇易守难攻。一方面希望这场战事早早结束,一方面又怕极了狼王不讲信用,不仅利用她,还会将整个北疆国据为己有,杀人灭口。 “玉暇角门颇多,将军若是信任我,交给我一只队伍,我必能潜入玉暇宫,里应外合。” 狼烟斜睨锦炀,狼王特意嘱咐过这个女人可以相信,却不能全信,他虽不屑与女人为伍背后偷袭,但是情势所迫还是结果最重要,“好!”他顿了一下,果真不动声色递给锦炀一副令牌,挥手示意侧翼一支不起眼的队伍跟着锦炀。 隔着浓厚的云层,锦炀似乎都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狠狠地注视着自己。 她带着狼妖进入玉暇,一路杀无赦很快就到达玉暇宫的第一层城墙,一支队伍分踞两路,一队只攻城门内部,一队跟着她直捣后宫。翎阙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要么就是她出事了,要么就是逃走了。就算是变成敌人,她也希望翎阙能落在自己的手里,保她一时无恙。 “你……” 锦炀入门便看到硫崖扛着长戟在马上等着,她微微吃惊连忙命人将硫崖团团围住,他怒目叫骂,一点也没有留情面。 “穆锦炀,今日我视你为国贼,休怪我刀剑无情!” 他不给锦炀一点喘息的空间就单刀直入,狼妖一齐攻击可是还没近身就被一道华光击落遍地,锦炀抬头望去,只见翎阙踩着云彩飘落在地,手指轻轻一推,所有的妖兵就如死木枯尸纷纷倒地不起。 赤桐和纯儿相继而至,锦炀见所带士兵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隐隐感觉是狼烟故意要加害她,她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身后一阵兵器碰撞声,黑陆带着两路人马就将锦炀团团围住。 “拿下!” 翎阙淡淡地下令,那千刀万刃犹如冰雹从锦炀的头顶砸下来,锦炀强装镇定,突然抬手大喊,“谁敢?” 赤桐晓得是锦炀害了城岚,正恨得牙痒痒就看到锦炀手中两道银光,虽然只是核桃般大小的物什,但是稍微有点道行的都能感觉到那东西蕴藏着无限的能量,翎阙转身看过去,满脸的惊讶,“你知道岚儿在哪?” 原来,锦炀手中的正是两条凤狐尾,看清之后翎阙立刻命人停手,“你要怎样?” 翎阙没想到城岚竟然落到了锦炀的手里,更没料到锦炀居然这么狠毒,断掉了城岚的两条尾巴。狐族的妖力和命脉全系于狐尾,狐尾皆断,则命不久矣。 锦炀笑道:“很简单,你乖乖跟我走。” “我答应你。” 黑陆急忙阻拦,“陛下!您不能跟她去!就凭几条尾巴,根本不能说明娘娘就在她手里!” “或者说,你们把她交给我。” 锦炀指着纯儿,意味深长地说。赤桐见状连忙把纯儿藏在身后,“你休想动我们纯儿的主意!要走,我跟你走,你放了我主人!” “要么你跟我走,要么就把那只人鱼交给我。”锦炀扬了扬狐尾,藏于袖中,注视着翎阙。 翎阙万万没想到与锦炀会变成如今这本模样,往事涌上心头,她有些恍惚却愈发的沉静。 半个时辰之前,她在房间里睁开眼睛才知道如今兵临城下,玉暇早已溃不成军。黑陆奉命带她逃离王宫,可她作为一国之主如何能逃?黑陆忠心一片,翎阙不过稍微点拨便同意她的计策。 既然有锦炀带路,那破城而入便是迟早的事情,锦炀对玉暇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包括每个人的行事方式,翎阙心想如果她的目标只是自己,那极有可能就会沿着暗道亲自潜入,果然在第一道门外等到了她。玉暇三道门,只有六个人知道所在和打开的方法,翎阙暗叹,是她识人不明。 锦炀威胁着翎阙自以为得意,却不知道此时城岚正在赶来玉暇的路上,数千万凤狐族的族人展开凤狐尾从天空呼啸而过,像极了晚霞盛开。 冯玉璧站在南族战台,铺天盖地绮丽之色让她隐隐感觉十分熟悉,玉暇周边萦绕着浓重的阴鸷之气,心里倍感不安。 “我想亲自带救兵去玉暇。”冯玉璧已经褪去了年少的青涩,短短数月穿上战衣的少女变得隐忍而坚毅,以前的任性和草莽也随着时间消失的毫无踪迹,“上次的事情,我查到的源头也是胤狼族,它既然能在我西煌生事,还变成我的摸样在各部落挑拨离间,想来其目标也不止是玉暇一个。唇亡齿寒,教我怎么能不心惊。” “我支持你。” 李清珠突然出声,大祭司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可我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要是玉璧想做的,我都支持。”她笑眯眯地挽着冯玉璧的手臂,“我也不闹着你带我一起,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大祭司见这两个拿出战当儿戏似的,轻咳一声道:“南族大局初定,陛下您不能离开。玉暇有难,西煌各部都应该出一份力,此次由臣去最好。” “可是……” “就这么决定了,我立刻出发。”大祭司甩袖而去,待冯玉璧处理完琐事说要再行商议的时候,就听到说大祭司已经离开快两个时辰了。 冯玉璧这次知道,原来大祭司早有此意,并且已经着手准备完毕。 大祭司一路向前,派过去打听情况的人回消息极快,此时玉暇城大半都已经在狼妖的控制之下,而山巅的玉暇宫也岌岌可危。她加快脚步,带着先遣士兵先行出发,兽人族脚程极快几乎是和凤狐族一同抵达玉暇山下。 此时狼族尚且按兵不动,她便安排族人分散各部,联系玉暇妖兵将玉暇小城镇内的狼妖逐个清理干净,越是到了玉暇宫脚下城池就越发的空静,狼妖如野兽般肆意烧杀抢掠,大祭司步步小心,到了山脚才向翎阙传送消息,可这消息送出去不到一刻钟便有人寻上门来。 她心里正疑惑,做好迎战准备却发现来人是城岚。 第64章 真相 城岚急忙上前,直截了当道:“胤狼族已经将玉暇宫全部占领,我截到前辈消息立刻过来与您汇合。” “城姑娘?”大祭司看城岚此次形容气魄颇为不凡,心中难免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城岚道:“我与前辈一个目的。我凤狐族与玉暇千万年间和睦相处,如今玉暇有难,我凤狐族既已出山,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大祭司见城岚未带一兵一卒,不免有些担忧,“我加紧脚步先到,只带了数百人马,如今王宫已被攻占,不知其间如何?实在是左右为难。” “前辈不必担心,我带的人足够了。”她只是轻轻覆手,四周惊现熙熙攘攘的狐兵,大祭司只看了一眼,城岚便依旧将它们隐去。 大祭司心知凤狐族已经隐族数千年,虽然是作为胤狼族的世仇,但是她能出兵倒是出乎意料的很,此时城岚正在和旁边的女子吩咐,“牧柳良桦,你二人带人悄悄潜入宫内,探一下虚实,不要打草惊蛇。” 二人答应旋即没了踪影。 那日城岚掉入三生河中,原以为会身死其中,没想到因祸得福,让珍珠斛采纳到三生河中的情爱痴缠瞬间爆发出巨大能量将她推向彼岸,彼岸处处危机她不小心触碰到彼岸花当即便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却发现已经在穹苍。 牧柳细心地为她疗伤,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如梦初醒,“牧柳?我这是在蛩苍窟?” “大人您受了重伤,快些躺好。”牧柳按住城岚,她的伤口处有剧毒,若非狐兵带她离开冥界,自己即使是神医再世也救不了卿卿性命,“幸亏夫人给您的狐簪,要不然您可能就出不了冥界了。” 牧柳叹息不已,见城岚很是迷惘,接着说:“奴婢奉命暗中保护大人,大人进入冥界后奴婢便在四处安插了眼线,见翎阙等人出来之后大人杳无踪迹,故四处搜寻。在冥界以西的彼岸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您。” 双廉让牧柳跟着城岚,城岚一直都知道,原以为自那次在大长老处警示之后她就已经回去复命,没想到竟然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城岚动了动身子,看着正在缓慢痊愈的伤口却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姑姑呢?” 双廉笑道:“大人此次带回来珍珠斛甚的夫人心意,夫人已经在修炼狐生易梦了,任何人不能打扰。”她话音刚落,双廉突然出现,城岚并未起身,看着双廉如故的神色里带着几分慌张,突然就紧张起来。 “牧柳,你在外面看着。” 牧柳答应便立刻出去,此时良桦也跟着过来看到自家姐姐好不容易回来却板着长脸就悄悄说,“圣女这次怎么伤这么重回来?夫人看起来好生气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圣女又惹夫人不高兴了。” “夫人自有夫人的道理,你我不必多言。” 良桦觉得十分古怪,要是换了以前,牧柳一定比自己更不平,这次回来竟然向着双廉说话。 她俩在门外看守,双廉一步步走向城岚,城岚比之前更无所畏惧,等着双廉的责问,岂料双廉突然笑了,“你可曾查到你的身世?” 城岚微愣,“什么意思?” 双廉从袖中掏出城岚的囊,便是放着母亲戚魄的那一只,她语气和婉,出奇的有耐心,“你在哪找到她的?她对你说了什么?” “母后?你把我母后怎么样了?”城岚挣扎着起身,对视着双廉毫无怯色。 “当年要不是你,眉笙根本就不会死。你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这凤狐族的皇室?你当真觉察不到我对你百般刁难,视你如骨刺?”双廉语气冷的要命却也异常平静,她脸色不太好,像是耗费了大量的元气,“这一切都是因为,两千多年前的那场大战,是你夺走了我兄嫂的性命,是你夺走了我兄嫂孩儿的性命!” 可是眉笙临终前,嘱咐了她,要让她平安长大,她不得不从。 城岚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听到双廉如此说,她立刻挺直了身体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难道不是母后的孩儿吗?” 双廉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她现在的悲伤与欢喜都只等今夜子时。 “当年凤狐族被胤狼族偷袭,数不清的狐兵被他们抓去刨心炼药,狼妖吃了族人的内丹妖力大涨,区区两个时辰便破城而入,当时狐王迎战在即,王后却正值临盆。”双廉叹了一口气,“那孩儿尚在腹中便被一缕突然出现的魂魄取舍而入,当时请了多少巫师都没有任何办法。可是当所有人都以为无碍的时候,那孩子却突然迸发出毒素,折磨得眉笙不得安生,眉笙只好用内丹强撑,没想到那孩子竟然吞了眉笙的万年内丹。” “那孩子,便是我?”城岚有些心惊,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杀死母后的凶手。 “我本欲将那孩儿斩杀与她腹中,可是眉笙却说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孩儿,她不能杀了自己的孩儿。”双廉冷笑,“后来王兄险胜归来,却奄奄一息,听闻皇嫂受尽苦楚生下你这个怪物,顿时气急攻心,随她而去。” 城岚仿佛终于明白双廉为何那么恨自己,她动了动嘴唇半晌却不知该说什么。她脑海内的记忆不断重复着霍连心临死前的愤恨,霍连心是前朝北疆的公主,自胎儿起便周身是毒,直到过了十六岁才能将周身的毒素聚为术法,为己所用。那时王后生命垂危又极其虚弱,怎么能经得住那样剧毒,自然不能善终。 “你把她带到哪儿了?”城岚有些哀求地看着双廉,“我想见见她。” 双廉坐在城岚的对面,不得不承认不管那魂魄是何来历,眼前的女子却是与自己血脉亲近的人,她怨恨了城岚这么多年,是不是真的错了? 记得当时牧柳带着城岚回来,她都要怀疑那人已经死了,可是搭上她的脉,却胜似曾经,就连一直都体弱的病症也荡然无存,那一瞬间她心软了,就像是怨恨一个人久了,这个人终于要不在的时候,她会生出奇妙的不安和惶恐。而这惶恐,在她打开城岚的香囊时,终于变得愈发的浓烈和跌宕。 她历经千年寻找眉笙的魂魄,到现在只剩下戚魄还未找到。狐族有起死回生之术,可惜眉笙的尸身当年便已灰飞烟灭。 狐生易梦,说到底也不过是起死回生之术。她原本想,只要眉笙能够复活,再取了城岚体内的内丹,那她一定能够带领狐族走出危难。 魂魄初现。 “皇嫂?” 眉笙的戚魄看着双廉特别眼熟,可是却想不起她是谁,她的魂魄十分虚弱,若隐若现,只看到双廉不停地掉眼泪,不停地叫着皇嫂,终于,她记起来了,“是双儿?双儿。” 双廉抑制不住地想要扑倒眉笙的怀中,可是终是扑了空。 “皇嫂,你别动,我这就将你的三魂七魄融为一体。”双廉迅速施展法术,这狐生易梦她练了许久,只要用世间情爱为引子,融魂魄为一体,在夜里子时便能教人新生,只不过任何新生都需要付出代价,一生换一死。 双廉回过神,继续看着城岚,她目光柔和就像是道别一般,“你别急,很快你就可以看到眉笙了。” 城岚总觉得双廉的态度特别的奇怪,可是她还是没说什么,像这样平平静静地在一起交谈,对于城岚喝双廉,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是夜,城岚被牧柳带到枯须洞,进门左转有一道结界,其中便是双廉从不让人进入的密室。 城岚看着牧柳俏丽的容颜,“你早就知道了?” 牧柳的确早就知道的,可是她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时只是点了点头,“大人,请。” 双廉不同以往,保持人形坐在一圈白水晶中心,对面的眉笙闭着眼睛神态安详。 “我要催动术法施展狐生易梦,你为我护法,等到子时一过你就能看到皇嫂了。”双廉淡淡地吩咐,就像是说一件茶余饭后的小事,“在此期间,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断我,否则前功尽弃。” 城岚点了点头,心中还是疑惑,“母后真的能复活吗?可是没有身体她如何复生?” 双廉双手轻颤,似乎是完全没料到城岚会这样问,“你倒是懂许多。” “拜入玉暇门下虽短短数月,然我身上的封印已然渐开,狐尾既得自然妖力大涨。”她想起绛珠山上的情景,徒增许多伤感,“凤狐族一脉自生来便有起死回生之术,我自然懂得。” 双廉嘲笑城岚没见识,扫过她的身躯,低低笑道:“你可知道你体内有一颗万年药丹还未解封?” “我自是了然,想必那封印之人便是姑姑您吧。” 城岚知道,这世间除了双廉,不可能再有旁人,所以当乌暝长老说出自己没有妖力的原因之后,她就明白,双廉对自己的怨恨并非没有原因,只是她一直没说而已。 是什么能让骨肉之情如此不值一提?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她,城岚,从来都不是这凤狐族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占据别人身体和身份多年的孤魂野鬼霍连心。 与此同时胤狼一部已经暗中潜入穹苍的东部,它们筹谋千年,而双廉也筹谋已久,待到发现有生人闯入整个蛩苍窟都进入警戒状态,第一波帝君已经被剿灭在紫竹荫,傅凌家众人分散在各大长老的部族,随时准备施医治伤,几乎是所有的穹苍子民都警醒万分长夜漫漫无一人眠。 第65章 救人 当初双廉与山神商议,只待胤狼攻城,那山势便如同阵法开始变换,狐族万窟无处不在,短短一刻便能将所有被打散的胤狼士兵尽数被拿下。哪怕此时外面已经翻天覆地,双廉却是毫不担心。 子时将至,双廉并未回答城岚的话,“我要开始了。” 城岚静心护法,隐隐感觉双廉的内力渐渐消散,元气尽失,她立刻帮助双廉运功不多时便感觉自己的灵气恍如被吸走,抽筋拔骨的酸痛,双廉稳坐当中,一掌击落上方为她传送灵气的城岚,忽然和眉笙合二为一。 “姑姑?”城岚原以为双廉会取她性命,救活母后,没想到她竟然用自己的命。 双廉和眉笙渐渐融为一体,狐狸的哀嚎声彼起此伏,周遭大片的光华逼的城岚丝毫进不了身,随着珍珠斛跌落在地,花环褪去,白水晶已经变成鲜红色彩,而期间只躺着眉笙的身体。 “母后?”城岚抱起眉笙,见四周根本没有双廉的影子,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眼泪止不住地掉,“姑姑,你怎么这么傻。” “岚儿……”眉笙苏醒看到城岚,掩饰不住的温柔,可是看四周陈设慌乱间坐起身,“双儿呢?岚儿你姑姑去哪儿?” 城岚摇了摇头,“姑姑用了狐生易梦。” 眉笙霍然起身,出生的不适让她几度晕厥,她垂着眼却异常的平静,“我劝她不要去伤害你,没想到却让她伤害了自己。” 狐生易梦*原是狐族的禁术,双廉修炼此法的时候变下定决心要救活眉笙,眉笙魂魄聚齐之后得知双廉的计划,当时便道:“倒行逆施,有违天道。” 可是双廉心意已决,“只要取了那丫头体内你的内丹,你还是原来的你。” “没有身体,我如何能活?”眉笙神色哀伤,她没想到自己千年不能轮回是因为双廉禁锢了自己的魂魄,更没想到当初那个单纯无知的小丫头,竟然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她知道双廉恨城岚,因而劝道:“你要是想要岚儿的性命救我,那我宁可死了也绝不苟活。” 那时,双廉沉默了许久,目光里满是慌张,像个孩子一样仰望着她默默不语。 双廉是固执的,也异常的决绝。眉笙一直都知道这孩子对自己与众不同,因此也异常疼惜。 “双儿,以你现在的资历完全当得了穹苍的王者,我命该如此……你不必强求。” 眉笙看着城岚,心里恍惚闪过双廉的笑脸,“岚儿,我好像听到双儿在笑。” 城岚从来没有见过姑姑笑过,她欣喜母后的生还,却丝毫也开心不起来。双廉对她数千年如一日的苛刻,她有数不尽的日子都在责骂和伤害中度过,可是此时看着突然化为乌有的双廉,她心里无比的空洞,“母后?姑姑真的死了吗?” “她没死。”眉笙的五官柔和,眼角强忍着的痛苦,手指抚上心口,黯然道:“在这里。” 城岚看着母亲,她的美震撼心房,她眼底隐藏的痛苦也似乎透过某种联系传到了她的心里,她闭目运功,逼出自己的内丹,“母后,这原本便是属于你的。” 傻孩子。”失去内丹的城岚气息衰弱,眉笙扶住她,只见眉笙将那如陋石般硕-大的内丹轻轻一晃,原本一颗内丹却变成了两个,一个颜色通红如炎珠灿烂,一个反而暗淡无光,毫无生气。 “这是属于你的。”眉笙将那红色内丹打入城岚体内,覆手念咒那黯淡无光的内丹突然大放异彩,进入了她的腹中。 “你的内丹被封,妖力才日渐式微,随之狐尾才慢慢脱落。”眉笙缓缓道:“当日双廉封印你的内丹,恐怕也是作今日之想。可惜她也没想到当日你吞入我的内丹,反而使得自己的内丹被纳入其中,因此封印之后,却使得你失去了所有的妖力。” 城岚恍然大悟,却更加沉默。 蛩苍窟击退了胤狼族的进攻,所有人都为之振奋,正当所有人都在庆祝胜利的时候,隔离着穹苍和外界的屏障在一刹那全部碎掉了,天空出现皎洁月光,而沿着月光降落在穹苍上空的,是已经去世千年的凤狐族的王后——眉笙。 眉笙虽是王后却是统治穹苍真正的王者,她是凤狐族最尊贵的长者,一人便可挡得千军万马。 城岚褪去回忆,打量大祭司依旧疑惑,这次坦诚说出自己的身份,并且将合作之事也一同说了,大祭司也觉得甚好,两个打定主意便展开图纸,详细规划起来,“如今玉暇境内的百姓已经安全撤离,狼族占据王宫,又有穆锦炀的指引恐怕从里面已经是再难突围。我们只能先了解情况,然后再攻其不备。” 大祭司也道:“我听说狼妖进城之后在所有水源都撒了□□,现在宫里要是没有足够的储粮,恐怕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危急。” “我让良桦牧柳前去打探,待她们回来我们在做商议。” 城岚刚说完话,良桦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声呼喊着说,“不好了不好了!它们……他们竟然把玉暇宫的人吊在城楼上……城楼上了,还说,要是翎阙再不出现就杀了他们。” “谁?”城岚故作镇定,冷静思考。 良桦挥手亮出画面,只见城楼上吊着数百个人,其中多半都是玉暇宫内的长老和女官,城岚见乌暝白茉也在其中,双手被钉在城墙上,身上全是伤口,强忍着怒气问,“还有什么消息?”城岚抓紧桌角,实在不忍再看那一幅幅画面。 “听说狼妖攻入城之后,翎阙等人就突然就不见了,对了,一起消失的还有穆锦炀。现在狼烟还在宫中,据说搜遍了整个宫苑都没有找到人,妖兵抓了这些大臣长老,怎么审问都没有一个人知道,妖兵都议论说是羡阳弃城落荒而逃。” 城岚与大祭司面面相觑,“按照玉暇的实力,不可能短短半日就被攻下的,除非是……他们有什么计策。” 大祭司点头,“为今之计,还是等为上策。” “不,我们不能只等着。”城岚思索道,“狼族虽然是受了鬼君的暗中操纵,但是冥界毕竟有别于妖界,一旦被天庭知道它们私自让噬辛草落入妖界,一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它们不敢明目张胆的乱来。” 这也是为什么她大闹地狱,而鬼君也不敢大肆搜捕的原因之一。 “我有个办法。”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个人为之一振,大祭司警惕地站起身,目光落在进门的女子身上,竟然只是一介凡人。 “葵娘?你怎么在这里?” 葵娘一直都在占卜城岚的所在,狼妖开战的前一日她得到消息说城岚在招摇山附近,她本想今日出发没想到采药的时候看到有宫女偷偷逃跑,听说就连翎阙也被黑陆将军保护着离开了皇宫,于是她就悄悄隐藏起来,一直伺机出宫躲在山下。 葵娘看到城岚分外亲切,速速将事情来龙去脉说过,然后道:“我看到了,是羡阳用了一面镜子将所有人都吸了进去。” “难道是往生镜?” 大祭司疑惑,“是传说中可以往返前世今生的那个往生镜吗?” “是的。”城岚细细说道:“据说进入镜子的人,你想去哪就会出现在哪。” “这镜子已经几千年没出现过了,竟然还有人能操纵这样的上古神器。”大祭司感慨,看着葵娘继续说,“你方才说你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葵娘狡猾一笑,“我知道那面镜子现在就在白茉的身上,想知道真相就要先救下城楼之上的那些人。但是我们不能以现在的身份去,不然肯定会打草惊蛇。既然他们正在找翎阙,不如我们将所带的士兵都变成玉暇士兵的模样,以他们的身份出没,一则可以混淆视听,二则不让他们怀疑到镜子身上,免得他们有危险。” 城岚听完觉得只能如此,“我可以将南族的救兵都变作玉暇的将士,我带过来的人皆会隐身术,我还是想让他们分布在玉暇各处,伺机而动,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商议再三,立刻出发救人。 狼烟正因为听说穹苍失利的事情而愤怒,他万万没想到派去的数万兵马竟然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的人真的都被一个女人给打的溃不成军?” 来人不住地磕头,“将军饶命,那女子实在厉害,不知使用了什么幻术,竟然能操纵我们的人马!她一出手,我们的将士都没办法动弹,属下无能……” “滚!”狼烟踢了一脚,让脚下的人立刻退得老远。 两千年前,穹苍败得一败涂地,区区千年它们怎么可能能变得这么厉害?它们的狐妖王和妖后也在当年双双毙命,本以为拿下蛩苍窟是最轻而易举的事情,没想到竟然会失败。 “通传下去,要是再找不到翎阙等的下落,所有人都跟着去陪葬!”狼烟气的眼睛发红,“从今天起,搜遍玉暇,活的死的都要,一天找不到,就杀他们十个人,一直到找到为止。”他说完顿了顿,不耐烦地问,“穆锦炀找到没?” 第66章 在劫难逃 羡阳原本计划的好好的,结果回头却发现翎阙并未离开王宫,情急之下只好带着众人一起进入往生镜,白茉对翎阙忠心不二,让她保护往生镜是最好的选择,他特意嘱咐她一条暗道,只要沿着暗道一路往南就能抵达城郊大营和硫崖汇合。 硫崖奉命联系其他三大妖王齐聚玉暇以南的十二月湖,此处进可攻退可守,若白茉能安然到达此处,那翎阙羡阳也就能安全脱身。可是,白茉生性怕阴暗,又觉得乘云驾雾会比在暗道遁走要快,结果却被狼烟抓住。 此刻,白茉被定妖锥刺破手腕悬于城楼之上,心里愤恨的无以复加。 城下尸横遍野,她愤怒又悔恨,偏偏嗓子眼干的冒火,身侧的几个侍婢脸上已经没了生气,而乌暝等几位长老却一脸正色地看着远处,像是等待着什么,又像是饱含绝望,白茉低了低脖颈,虚弱陌生的嗓音让她自己都为之一振,“对不起……” 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眼泪簌簌地滑落脸颊。 城岚隐蔽在旁边的草丛里,城楼上下布满狼妖,原本如世外仙境的玉暇宫如今硬生生笼罩着一股狠戾妖气,“先通知葵娘准备好,我们在等半个时辰救人。” “嗯。”大祭司点头,她知道城岚已仅是不同往日,侧目向四周看去,随风拂动的草木甚多,就连她也分不清到底是风在动,还是狐妖在动。 入暮时分,天色昏黄,周遭的妖兵开始轮流倒班,期间有一刻钟的空隙,大祭司还未看清城岚何时发令,只觉头顶雾蒙蒙一大片,眼睛酸痛呼吸困难,周围就像是偷天换日般遮上大幕。 “含着这颗药。”城岚迅速在大祭司口内塞了一颗药丸,目光看着前方一点儿也不敢走神,“千万不要吃下去,过会毒物散了吐出来即可。” 大祭司点头,只见身侧的草木沾染到雾雨纷纷枯萎。 白茉等人也被这大雾熏得奄奄一息,但是手腕一松很快就被带到了一处幽暗山洞,城岚和大祭司紧跟断后,虽是一场血战,但是狼妖中毒居多,不过百步便齐齐晕倒,嚎叫声一片。 月上柳梢,城岚站在洞口张望,手里拿着的是从白茉的身上得到的往生镜。 这面镜子是通灵的,可是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法唤醒它。她想既然羡阳临走之前把心镜交给了白茉,那白茉一定知道怎样打开心镜,让翎阙她们回来。 “你别担心了,她们那么多人都在镜子里面,总会有个照应的。” 城岚沉默,看着明亮皎洁的月光突然就倍感伤怀,“往生镜,会随着进入者心中的念头带着她们去往不同的时空,也许是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也可能是最难过的时光,赤桐和纯儿,翎阙与羡阳,已经是危机四伏,穆锦炀那么恨我和翎阙,如今又投敌叛国,有她在,我怎能放心?” 葵娘替众人疗完伤,这才走过来,“几位长老大臣都伤的不重,只是定妖锥毒性很难一次性去除,我已经用了最好的药草,相信很快就会恢复了。”她有些担忧地看着白茉,相比较其他长老她伤的最重,嗓子也被药水灼伤。 “只不过这位姑娘,就算是醒了我也没办法治好她的嗓子了。” 大祭司冷冷地看过去,她还记得刚刚抱着这女子过来的时候,她意识不清还在努力地反抗自己,就连城岚拿往生镜的时候,手背也被她抓伤好几道伤痕,“她,是怎么回事?” 城岚上前握住白茉的手腕,看了眼葵娘,叹道:“有人给她灌了烈毒,此毒蚀骨噬心。看来……是狼妖逼问她,她若是招了,恐怕就不会这般惨烈。”她轻轻地把白茉的手放回被子里,转而向葵娘吩咐,“你先看着她,我去见见长老们,待会回来。” 大祭司本欲跟去,想了想却没有动步,她看看眼前躺着的苍白女子,突然问道:“她倒是很像我小时候的一个故人。” 葵娘淡然起身,她也曾有个故人,可是这个故人却不记得她。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葵娘看向大祭司,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有着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气韵,看城岚对她的尊敬程度,怕也是个大人物。 大祭司道:“我是西煌南族的大祭司,名叫裴岳。”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寂寥地叹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裴岳……” 粗糙黯淡的音调从白茉唇间发出,她不可置信地捂紧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眼前两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呐呐地侧过头想要坐起身来,可她的手腕受伤未愈,不过使了一点点气力便足以让她疼到重新跌落在床板上。 这个临时准备的山洞十分简陋,大祭司看着她的眼睛更觉得神似,不忍心还是上前扶了一把,“你别怕,城姑娘去见几位长老,很快就过来。” 白茉慌乱地摸了摸胸口,觉察到往生镜不见了警惕地望着二人,往生镜被她藏得极好,除非是知情之人绝不可能探出它的所在。 葵娘见白茉表情惊恐,连忙道:“我们要是想要你的命,就不会画蛇添足的冒死救你们了!那面破镜子也在城姑娘那里,你别紧张。” “你是裴岳?”白茉有些信了葵娘的话,她克制着情绪使劲出声,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是只顾着拉大祭司,“你说你是裴岳,那可你还记得小羊吗?就是那只你养了几百年,不知报恩却总想着偷你东西的小羊。” 大祭司愣愣地看着白茉,她怎么会不记得。可是这都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她的小羊就在死在戈壁,她甚至还记得那些庞大凶狠的妖物每天活吃同类的情景,她的小羊被扔到狼群里,和那些可怜的动物一样,会被撕咬成快,惨不忍睹。 当年,她们都还只是个孩子,她还怯弱不堪,全靠着小羊拼尽全力保护她走出一次次危险,陪她寻找走失的部族。 “你是小羊?”大祭司眼角微微上扬,难以名状的喜悦和悲伤布满心头,“你……没死?” 白茉使劲摇了摇头,“当时你被龙卷风带走之后,我也趁机逃跑,伤痕累累倒在了玉暇宫脚下,幸亏被陛下救了,从此我就跟着陛下一直留在玉暇宫了。” 大祭司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惊喜,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愉悦,紧紧地握住白茉的手,“你还活着,我也活着。等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带你回南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说到南族,葵娘突然想到一件顶要紧的事情,她疑惑地看着大祭司,“我刚刚听到你说,你是南族祭司?” 据她所知,鬼君有同师的师姐妹就在西煌,不知道这个大祭司知不知道这人的所在,“你可曾知道南族有谁会用九眼神鞭?师从混沌老祖?” 白茉不知所以地看向大祭司,大祭司拉着白茉的手尚未放下,便突然垂首笑道:“正是在下。” 城岚与各位长老大臣商议之后,刚走过来就看到大祭司和葵娘正在说话,而白茉弱弱地靠在墙上,神色紧张,她连忙跑过来,坐在床边,“白茉,你醒了?”她见白茉嘴唇动了动,连忙摆手,“你别说话,有什么只要写出来就行。” 大祭司见状便道:“多谢城姑娘救了小羊,感激不尽。” 城岚有些茫然,大祭司便将她与白茉幼时相互扶持,一起长大,又离散于饥荒的事情一起说了,城岚好不感慨,正叹世事无常,因缘际会,大祭司的脸上却重新笼罩一层阴霾,话锋一转便问及先下玉暇的情况。 城岚将问到的实情如实道来,大祭司方慨叹道:“我与冥界鬼君的确是师承同门,但是我入门晚,且是关门弟子,与他并无多大交情。若是他果然出手,那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白茉说不出话,只好轻轻地拉了拉大祭司的衣带,她鼻子酸酸的,眼眶立刻就红了,看着大祭司,缓缓伸手,在空中勉强划出几句话。 大祭司摸着她的脑袋笑道:“真傻,我怎么会有事情呢?我们刚刚团聚,我还舍不得离开你。” 白茉不甘心地看看大祭司,转身向城岚挥手,她在城岚手心默默写了一行咒语,嘶哑着声音说道:“催动符咒,有光的地方往生镜的主人都能感应到。” 城岚琢磨几遍,因此道:“这么说,只要对着这镜子催动咒语,羡阳就能出来?” 白茉点头。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白茉也不知道,羡阳只是教了如何唤醒他自己,当时情况危急,根本没机会问的太详细,她想了想继续写道:“大人自有道理。” 城岚看着镜子,的确是往生镜,而白茉也确实不是假冒,心想定然是羡阳戒心强才只告诉白茉这一种用法,不管怎么样,能救出一个是一个吧,她将镜子对着月光,念着咒语慢慢翻转,很快整个洞府都充满了鹅黄色的淡光,她只觉身上热烘烘的,很快就有一道光从镜子里跳了出来。 “羡阳?” 白茉看到羡阳十分欣慰,却也惭愧地低下了头,羡阳见白茉狼狈模样,便知他交代给白茉的事情失败了,继而环顾四周,除了大祭司与葵娘,只见城岚也淡然伫立在他的面前,不动声色,平静笃定。 “你没事就好。” 羡阳似乎并没有太惊讶城岚的出现,反而主动与其他三个人打了招呼,缓缓打量叹道:“这场景,竟与我在镜中所见所闻分毫不差,果然在劫难逃。” 第67章 昆仑旧事 羡阳早在翎阙从冥界回来时,就看过了天机,他原以为精心安排便能躲过,没想到于事无补。 纵然往生镜只听他驱使,然而每次有人进入往生镜都要耗损他大量的修为。 他撤离之后,本想直奔营地,没想到却察觉翎阙并未离开。 翎阙与锦炀对峙,狼烟步步紧逼,危急关头,他利用往生镜逃生,没想到却将所有人都带入了过往的时空碎隙。往生镜可以将人带到过去未来,若是有人借此更改了历史,那可就大事不好了,因此他想立刻再次进入往生镜寻找到他们。 城岚听完羡阳的提议,根本就不想再等下去,“有诸位长老和大祭司护法,我们应该不用担心安全,分头寻找应该能够很快从往生镜出来。” “进去的人,师妹、锦炀,黑陆,赤桐和纯儿,这五个人,我们哪怕分头来找,也无迹可寻。除非是极其熟悉的人,不然我们根本没办法获悉他们心里最想要去的是哪里。”羡阳低低叹息,连他也无法查探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正此时乌暝拄拐前来,“我知道纯儿会去哪里。” 城岚一眼看过去,他十分笃定道:“纯儿是我在南海枯滩捡到的孤儿,她最想去的地方一定是她的家乡。我记得从她小时候,就总是问我她是从哪儿来的,我想她一定会去南海龙宫寻找自己的家族。” 乌暝顿了顿,继续看向羡阳,“其实,我是想让你们先去找纯儿,她涉世未深,而且最近快到无月之夜了,她又会法力全失恢复原形,我实在担心……” 人鱼在未成年之前,每次帮人实现一个愿望,就会在无月之夜变回原形,长达半个月。 而且,当人鱼变回原形之后就会失去所有的法力,也不具备人形和说话能力,记忆也会慢慢丧失。当初赤桐第一次遇到纯儿就是那段时间,当时纯儿因偷偷溜出来玩而忘记了回去的路,要不是一直被赤桐照顾,也等不到恢复人形。 还记得当纯儿突然消失,然后变成少女找上门来的时候,赤桐整个人都是懵的。 乌暝神色担忧,城岚也的确于心不忍,于是点头道:“长老放心,我们一定把纯儿好好带回来。” 羡阳就地做法,往生镜立刻开辟出一条道路。 乌暝召集诸长老围坐四周,大祭司与葵娘留守洞口,羡阳嘱咐好白茉,这才带着城岚进入往生镜。 镜中风雪扭曲,城岚只觉身体化整为零又重新聚拢起来,眼前一亮便看到整片的薰衣草簇簇,紫色从眼前一直蔓延到天际,她回身打探终于在一落荫处看到羡阳,羡阳拉着她赶紧隐藏起来,城岚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羡阳拉倒暗处躲了起来。 城岚手忙脚乱,不知羡阳在躲什么,突然出现的笑声立刻让她的目光漂移过去,只见一女子和一个熟悉的身影,手牵着手由远处走来,那男子温厚悠然的声音笑道:“我过几日便带你去见师父,师父一定会答应我们的婚事。” 那女子显然十分羞涩,但是语气坚定目光绵长,“哪怕师尊不同意,我也会一直等着你。” 骤然风起,城岚还未看清那二人容貌,便被羡阳拉着顺着闪电驰骋的方向跑去,刹那间峰回路转,千万人大战在云集于神坛之下,捆仙柱上长发少年被天雷击中之际,一身着素衣的年轻女子突然冲了上来。 凡人遭此刑罚,登时形神俱散,城岚终于看清这少年的面容,悲伤从那张与羡阳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露出来,他哭喊着求师尊救救她。 师尊信手便聚齐女子的魂魄,淡淡道:“你为了这么个女子,甘愿放弃你的千百年的修行?甘愿放弃你的大好前程。如今她天命如此,生便是死,死即是生,说明你俩并无缘分,何苦要与苍天作对?” “师父,我求你了,只要你救她,我愿意放弃我的性命!” 羡阳远远地看着当初那个自己,他怀中的心镜突然颤抖起来,城岚大为惊讶,立刻恍然大悟,“难道那女子便是……” “呵,你要一命换命?为师给你两条路,我让她活下来,你和这名凡人女子从此恩断义绝,永生永世不再相见,好好做我的昆仑弟子,日后继承我的衣钵。第二条路,她就此死去,你也离开昆仑,不许再使用我昆仑法术,也不许自称是我的弟子。” “师父,求你放过师兄吧。”城岚看到冲出人群的女子,分明是年幼的翎阙,她手持宝剑肆无忌惮地冲到台前,“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师兄已经接受了师尊的试炼,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呢?” 老人家目不斜视,只对着羡阳说,“你选一条路吧。” 翎阙气的跺脚,被师叔拉到一旁站着,羡阳思量许久,看着怀里的人儿,抬头道:“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她活下去。” 尾音如同隔了数百年,隐隐约约透到心镜的耳中,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她挣脱不了镜子的束缚,只好拼命飞出羡阳的怀抱,朝着那声源蹿过去,可是羡阳出手极快,根本不容她动弹,“你给我乖乖回来。” 心镜不甘心,她激动极了,“我要去看看那个女人是谁。” “是你。” 羡阳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说的果断干脆,他从未想过隐瞒,却也总不想她知道真相。 心镜惊恐地正视着羡阳,她果然是与主人有关系的,她与羡阳真的是有这样的前世牵绊,怪不得她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难怪她总是做那些奇怪破碎的梦。 “羡阳?” 城岚低低地询问,有点担心地看着羡阳。 那一头风云转换,星辰逆流,昆仑老祖不知施了什么法术,果然将那女子救活过来,羡阳将那女子抱在怀中,身上的鲜血蹭到她洁白的衣衫,“好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女子泪眼看向羡阳,说不出的欣喜,见周围人声鼎沸起来,立刻转身看向昆仑老祖,“师尊,我求您了,求您允许我和羡阳在一起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师父,你答应过我,不能再伤害她!”羡阳看到师尊似乎动怒,立刻挡在女子的面前,“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只要你不伤害她,我什么都听您的。” 女子惊恐地看向羡阳,心痛的感觉一阵阵袭来,“羡阳……你答应了什么?我能活过来,是不是你答应了什么?” 昆仑老祖道:“你不过区区几十年的人生,却要耽误羡阳几千年的修行,如今你既已复活,不如下山好好生活,别再误人误己了。” 女子开始哭,看着羡阳慢慢镇定下来,他握住女子的肩膀,竟然也落下泪来,他眼神隐忍而无奈,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跪倒在地,放声道:“求师尊抹掉她的记忆吧。” “不!” 羡阳被女子拽着,哭诉着质问,“你凭什么擅自决定我的人生?我不要忘记你,哪怕等你到老到死我也不要忘记你。” “倒是个痴情女子。”翎阙旁边的师叔感慨叹气,她看着眼前的女子也是又敬又心疼,她知道羡阳和凡人女子相爱,本以为师父宽容随和一定会同意的,没想到竟然到现在这么境地,她想上前争辩,正跃跃欲试,却被师叔出其不意的封了嘴巴。 她的表情激动到有些扭曲。 “羡阳。”女子哀伤至极,声音慢慢黯淡下来,忽然仰起头看着羡阳,“我可以听话,离开你。临走前,我想再看看你的镜子,可以让我再看一眼吗?” 羡阳有一面镜子,可以看透人心,以前她不知道羡阳心意,羡阳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时候,他就愣生生地递给镜子让她看,现在,她还是想再看看,羡阳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萝歆,你放心,我会去找你的。”羡阳叹了一口气,眼神哀伤绝望,递给女子镜子的时候,就像是掏出了自己的心,“咒语你记得,看过了,你就走吧,好好活着。” 羡阳抓紧心镜的手狠狠一紧,他刻骨铭心的便是这一刻,他永远不能忘记,那一刻萝歆竟然不惜跳进他的镜子,变成镜灵,也不愿意离开。 后来,他封了她的记忆,她永远地留在了他的镜子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封了我记忆?” 心镜不满意质问,羡阳哀伤而宠溺地看着她,如同自己的爱人,“我只是不想你,带着遗憾和痛苦活着。等我找到转生的方法,我一定能让你真正从心镜出来。我原想到那时,告诉你这一切。” 心镜摇了摇头,心里乱作一团,“我们去找翎阙,她说过能帮我变成人的。” 羡阳拉着萝歆,“她不过是能将你幻化成人形罢了,你信我,我一定能做到的。” “你……你别乱跑,这里是往生镜里,你这样很容易有危险的。先听羡阳的,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城岚担心地提醒,显然是进来时,羡阳心绪波动,才让他们来到这几千年前的昆仑。 萝歆显得非常激动,“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这个男人我爱了他几千年啊,他明明也爱我却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若非亲眼看到,他根本就不会承认他爱我。我……” 她啜泣起来,柔弱的模样牵动着羡阳的所有神经,可是他还是面不改色,只是一动不动地抓住萝歆,不让她乱跑。 城岚仿佛有一点懂羡阳,如果不能给对方最好的,宁可沉默守护。他一定也在寻找一个好的机会,一个可以得到最好结局的契机。 “我爱你。” 羡阳真诚笃定道,看着心镜的眼神莫名的复杂,“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就带你一起去寻找转生的方法,再也不留你一个人,不隐瞒自己的任何感情,好不好?” 萝歆的情绪从慌乱,惊喜到愤慨,看着羡阳温暖的目光,莫名感到熟悉的安心感,她沉默了好久,直到场景如落沙般褪尽,眼前一片新海,她才坚定地点了点头,“你说好的,不许骗我,不然我就不再听你的话了。” 羡阳凝神绽放笑容,“好。” 第68章 续命草 “羡阳,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 城岚走了几步,还是抬起头看向羡阳,“你不是说进入往生镜的人会落在她意念最深的那个地方吗?为什么我心里想着的是玉暇宫,却还是和你一起落在了昆仑。” 羡阳挂上一抹诡异莫测的笑容,疑惑道:“你想着的,果真是玉暇山么?” “嘻嘻,我看到了,城岚心里想着的是翎阙,所以才会回到翎阙年少的时候。”心镜自从知道了她与羡阳的前世因缘,就变得爱说话许多,路上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两个人交谈。 羡阳掐指细算,还是算不出诸人都在哪里。 “除非我身处镜外,才能演算出你们的具体位置。现在我们只能先去南海找到纯儿,说不定能查到一些线索。” 城岚也同意地点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昆仑山,想到翎阙不知道处于何地,便赶紧道:“纯儿身处险境,我们也答应了乌暝长老,现在还是先去南海。说不定赤桐和纯儿在一起呢?” 三人说定,便由羡阳施法,转眼就到了南海。 正值南海公主生日,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羡阳和城岚略微伪装便混入其中,然后在南海龙宫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看到有纯儿的身影,两人沿途回到大殿,藏在暗处悄悄查探周围的人群。 此时龙王击掌起身,挥袖间锣鼓齐鸣,着华裳罗裙的小公主被宫女抬着从外面进来,她腰间盘踞的一条狐尾尤其显眼夺目。 “那不是……” 羡阳眉头一紧,也不禁说出声,“是凤狐尾。” 城岚失神,脑海掠过一片模糊的哭喊声,只听南海龙王亲自为女儿念了祈福,龟丞相也紧随龙王和王后拿出了自己精心准备好的生辰礼物,它锦盒一开,在场的所有海族都躁动起来。 只见锦盒内躺着一只沉睡的美人鱼,她呼吸尚在,周围全是珍珠和泡沫。 小公主看到是美人鱼,欣喜若狂。 人鱼族向来无比高傲,千百年来从未沾染皇族领地,记得有一年父皇登基,派人专门去请人鱼族赴宴,她们都退居暗礁,无任何回应。而此时,她竟然得到了一只人鱼礼物,丝毫不顾形象地笑起来,将那人鱼捧在手心,眼睛亮晶晶的,“真的是美人鱼?你是从哪抓到的?” “咳咳,臣是前几天偶遇一小姑娘昏倒在海藻丛中,本是好心救她回去,没想到当日便化成一条人鱼。正好今日是公主的生辰,臣想公主梦寐以求能得到一尾人鱼,因此特意将此大礼献给公主,祝愿公主芳龄永继。” 公主笑着让龟丞相平身,虽然落了座,但是所有人的目光还是随着人鱼在动,歌舞到一半,公主就趴在南海龙王耳畔说了几句,然后抱着锦盒迅速离开了。 城岚见状就要跟上去,羡阳轻轻拉住,“别着急,再等一会,这会走太明显。” 既然已经知道了纯儿的下落,城岚也心安不少,好不容易等到宾客开始用饭用茶点,城岚立刻就趁机离开了前厅,羡阳默默跟在后面,负责注意周围有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 公主的宫殿距离正殿很近,城岚很快就躲过侍卫溜进了殿内,公主正在用狐尾逗弄人鱼,“你怎么不醒过来?我叫绵绵,你叫什么呢?你怎么会昏倒呢?你怎么不说话啊?喂!你给本公主说话啊。” 唉,没劲,公主懒懒地放下半个狐尾,呆呆地望着人鱼。 “公主。”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绵绵公主吓了一跳,立刻警戒地站起来,“你是谁?”随机张望起来,“来人呐!来……”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喊,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公主,劝你最好别让人发现我们。” 绵绵公主挣脱羡阳的大手,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羡阳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她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长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你……你是谁……” 柔柔的声音落在羡阳的怀里,心镜一听到声音就不乐意了,莫名地火大,“羡阳!你还愣着干嘛。” 绵绵环视四周,看了眼城岚喝眼前玉树临风的羡阳,莫名觉得诡异,“刚刚是谁在说话?” 羡阳道:“我家夫人,惊扰公主,还请见谅。” 绵绵听说羡阳已有家室,顿时不悦起来,退到床榻旁边,拉着帷帐掩在她的眼前,“你们到底是谁?闯入我的闺房,有何贵干?” 城岚看向公主,她的目光流转在人鱼身上的时候,立刻跑到了她的跟前,城岚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我们的朋友,你可以让我们带她离开吗?” 床上的纯儿安静地睡着,小小的弱弱的样子。 “凭什么?”绵绵挡住纯儿,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她警惕地看着城岚,“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莫名其妙就要抢人东西。” “公主,纯儿也是南海的人鱼贵族,并非你口中所谓的东西。我们无意与你为敌,我们朋友现在昏迷不醒,很有可能危及生命。请让我们带她走,行吗?”羡阳认真地询问,淡然地看着绵绵公主,“我知道公主深明大义,一定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害人性命的,对吗?” 绵绵公主好似很吃这一套,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翘翘嘴角很满意地笑道:“你知道就好!”她坐在金贝椅上翘起了二郎腿,“本公主是不会把这条人鱼给你们的,你们擅闯龙宫。”微微倾了倾身体,低声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谁也别想离开南海龙宫!” 城岚十分着急,见这公主不依不饶又不紧不慢的样子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个人面面相觑,良久还是公主突然叹气道:“这样吧,既然是你们的朋友,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们要是让我开心了,我就让你们带走她。” 羡阳看城岚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也觉得很无语,绵绵公主还在得意洋洋,耳畔突然掠过一阵凉气,再一低头身旁的小人鱼就已经消失了,顺便不见得还有她腰身上的狐尾,那狐尾扯动腰带,外面罩着的一层薄薄的纱衣迅速脱了大半,外面的宫女听到声音突然跑了进来,就发现公主的闺房多了两个陌生人,他们的公主衣衫不整。 “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绵绵大惊失色,两只大眼睛愣愣地盯着远处的羡阳,浑身僵硬,半天没吐出一个字。那两个宫女看情况不太对,赶紧就跑出去喊侍卫,还是城岚当机立断一掌劈晕了那两个小宫女。 “你们……你们要干嘛?”绵绵公主有点慌。 城岚眸中泛光,羡阳手中的狐尾突然就蹿入她的身体,绵绵公主诧异地看向城岚,突然有些害怕,“你……你是九尾狐?” 当年她捡到这只尾巴的时候,巫女曾说这好像是仙狐的尾巴,她觉得狐尾灵力无限,这才用它做武器数百年如一日地带在身边。她看着城岚,好像看到一种古怪的生物,陌生而复杂的心情蔓延开来,看着城岚靠近自己,急忙伸手道:“你……你别过来。” “我是穹苍七尾凤狐。”城岚如实道来,“如您所见,这狐尾本就是我的,如今物归原主,还请公主见谅。” 绵绵公主见自己的宫女都被打晕,面前的两个人也不太好对付,赶紧穿好衣服之后,语气突然软了很多,懊恼委屈道:“你们人也带走了,东西也拿走了,不会还不放过我吧?” 这小公主倒是看得开,城岚瞅着她露出一丝微笑,“公主,我们没想伤害你,如果可以,很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哼。”绵绵公主不屑地躲开城岚的目光,继续看向纯儿,有些漠然道:“那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羡阳考虑之后,遂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公主,公主听到最后也急的站了起来,“竟然有这种事情?太可恶了!”视野转到纯儿那边,她继续担心起来,“那她会不会有事情啊?” 城岚见公主靠近纯儿,还有一丝紧张,纯儿被颠簸许久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恢复原形之后记忆减退了许多,但是她隐约还记得自己是谁,还记得来南海的目的,“桐儿……桐儿在玉暇山后山的……” 羡阳听到纯儿说话,赶紧扶她起来放在床上,“纯儿,你感觉怎么样?” “续命草……救赤桐……”纯儿像是一点也没听到羡阳的话,一直都在重复着去玉暇山救赤桐的话,绵绵公主见纯儿又昏睡过去,着急地喊起来,“怎么办?她怎么了?会死掉吗?” 羡阳摇头道:“无碍,她只是很困。” 纯儿变回原形之后就会进入一段嗜睡时间,一天之内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 纯儿接近沉睡状态,可是嘴巴还在动,城岚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赤桐,“续命草是什么?” 第69章 来是梦 续命草生长在南海暗礁鲛人部落,根据绵绵公主的提醒,羡阳和城岚很快就带着纯儿来到鲛人所锯的地界之外。此处看似阴暗,可是透过薄薄的结界却能看到里面的装饰富丽堂皇,全是水晶珍珠,城岚将纯儿放在一块陷在地面的大贝壳上,环视四周若有所思。 “纯儿本就是鲛人,我们分头行事,你带着纯儿拜访鲛人族长,我去暗中寻找续命草,见机行事。”羡阳嘱咐城岚,见绵绵公主远远站着一点也没有靠近这边的意思,面部表情有些尴尬和慌张,眼角一直往后撇,仿佛在暗示什么。 城岚始觉不妙,拉住羡阳退后数步,“有人跟踪我们。” 来时走的心急,竟未察觉,此时后悔已晚,大片包抄过来的虾兵蟹将将三个人紧紧包围起来,龙王大笑着走过来拍了拍公主的肩头,“幸亏绵儿聪明,不然怎么能找到鲛人的藏身之地。” 绵绵公主急得红了眼,她告诉城岚她们:纯儿是鲛人,会对鲛人的位置有所感应,并且教他们如何魂魄入梦与纯儿对话,当时真的是一片真心,她也没料到父王会带着人在暗处跟踪,此时听到龙王如此讲来,她立刻要转换阵营,可是龙王暗暗用力,她根本动弹不得。 “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快点走!” 龙王将绵绵公主交给身后的大将看着,上下审视城岚羡阳,目光落在纯儿的身上,低低地笑道:“早在宴会上便觉得二位身份可疑,没想到真的视我南海无人,公然闯入公主的房间不说,竟然还要盗取南海仙草。来人呐,将这两个来历不明的,给我拿下!” 绵绵见状大声喊了起来,“父王,您怎么能利用女儿?他们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伤害他们。” 龙王对于公主这种见个人就说是朋友的性格十分不屑,他想要将鲛人占为己有已经很久了,本来是想要利用纯儿在宴会上大做文章,逼的鲛人族出现,没想到却突然冒出来两个陌生人,迫使他改变了计划。所幸,虽然过程有些崎岖,但是结果还是很如他意。 绵绵公主看着将士左右包抄过去,满以为这两个人要因为自己受些苦楚,没想到南海的士兵根本不经打,羡阳不过是轻轻弹了下手指头,一圈圈的光波划过几百士兵统统倒下,海底也翻滚荡漾起来,她险些站不稳跌落在旁边的海藻丛中。 纯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看到这场面狠命掐了把自己,好不容易清醒一点,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龙王见羡阳功力深厚,远非寻常人,这才有些警醒,“你们既然想要一条生路,即可速速离开我南海,今日之事本王绝不追究。” “堂堂南海水族龙王,居然会用这些小人招数?”羡阳不屑地扫过南海龙王,“若是我师尊在,哪怕是将南海夷为平地,玉帝也不敢说什么。你今日利用我们危及鲛人,分明是想满足一己之利,既然是我们给鲛人族招来横祸,我羡阳哪怕命葬此地,也绝不会让你们靠近一点点。” 龙王只觉得羡阳说得一口大话,甩袖将手背到身后,命令身后将士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入口,一时间虾兵蟹将水泄不通,将笼罩着暗礁的结界包的严严实实,一齐发力便要打开它,羡阳与城岚一切对抗,突然听到纯儿一声尖叫,突然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继而感觉背后如有什么在吸引他们,龙王只看到一道弱光,眼前已经人影全无,而其余的士兵也被结界猛地反弹了过来。 龟丞相见状赶紧上前道:“陛下别生气,臣有办法能破了它这个结界。” 他狡猾一笑,“原先只是不知道她们藏身于哪一处暗礁,如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臣早年间得到过几只鲛人的尸骨,钻研这许多年略有所成,陛下只管在这里歇着,臣去去就来,定能让陛下安全走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海底深处突然像是沸腾一般冒起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气泡,龟丞相兴冲冲地跑了过来,“陛下,大门已开,您可以移步了。” 南海龙王狐疑地看着龟丞相,“爱卿如何做到?” “臣从古籍查到鲛人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味道,出入结界完全不受阻挠,因此借助那几只鲛人的尸骨研制出一种药粉,只要撒在活物身上就能和鲛人一样出入自由。”龟丞相笃定的眼神还是让龙王有些怀疑,他继续道:“臣知道陛下早有一统南海的心愿,潜心研制此法,终于得以试验。陛下若是不信,臣愿意为陛下代劳。” 因此,羡阳与城岚刚跟鲛人族长说明情由,刚好拿到仙草的时候,龟丞相便带着士兵闯了进来。 原本还正常游乐的鲛人一看到有龙宫的人闯进来,皆惊呼逃窜,很快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龟丞相并没有大肆屠杀,反而十分平和地打量鲛人族族长道:“听说族长向来无事不出这鲛人部族,今日乃是公主的生辰,龙王陛下想邀请族长到龙宫小宴,还请族长给龙宫一个薄面。” 城岚连忙阻止,“你这人怎会如此无赖?” 小小女子也敢冲他大呼小叫,龟丞相脸色大变,瞬间变换了口气,“要是族长包庇这几个来历不明的外族人,那我也大可不必以礼相待了,两族兵刃相向,鲛人一族一旦灭绝,于我龙宫可并无损碍。” “不必。”鲛人族族长十分洒脱地从人群中走上前来,云淡风轻地起身看着龟丞相道:“去便去,只是龙王陛下想要什么我并非一无所知,只要你们不伤害我的族人,我愿意答应你任何条件。” 羡阳突然感觉族长和之前不太一样,态度也格外奇怪,他不知道鲛人族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时间有些不安,果然当龟丞相带着族长踏出结界的那一霎那,便有不计其数的刀剑飞刺过来,龙王高傲地俯瞰着鲛人族长,露出险恶的嘴脸。 绵绵公主根本来不及多想,就赶紧扑了过来,随着一声尖叫,那“鲛人族长”已然变回一只小鲛人的模样,她的血墨绿如汁液,身后的结界大门在她欣慰的笑意中迅速闭合,继而整个鲛人族在真正的族长的操下,就像气泡一般腾空而起一般消失在了地面。 绵绵公主重伤倒落在地,城岚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龙王咆哮着冲向公主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而破碎。 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的装饰异常熟悉,羡阳站在不远处的窗前,她身边趴着的两个人正是赤桐和纯儿。 “桐儿?这是哪?”她觉得头痛异常,就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公主呢?那些鲛人去哪儿了?” 赤桐奇怪道:“什么鲛人?主人是说纯儿吗?纯儿在这里啊。” 城岚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原来竟然是玉瑕宫后山某一处的房间,她暗暗思索,难道是她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 她看着赤桐和根本没有变成原形的纯儿,心里顿时糊涂而又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羡阳听到城岚醒来,平静地走了过来,示意城岚不要说话,用传心术道:“你刚刚和我在时空行走的时候误入歧途,掉落在了未来几天的南海,篡改了将来的历史。我已经尽力将你接引回来,你切记不可对别人说起这段故事。” 城岚讷讷点头,暗中回应,“那那些事情是真的发生了吗?后来公主怎么样了?纯儿又为什么在这里?” “那是发生在将来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你我的出现,我救你的时候也跟着掉落进去,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羡阳的神色异常凝重,“我已经做了补救,相信他们不会记得有你我的存在。不过未来的历史可能会有一些改变,这个我也不能肯定。” “还有……因为你的尾巴确确实实是回到了你的体内,无法变更,我就抹去了公主关于狐尾的记忆。” 也许这也是宿命,不管怎么样城岚都是该去拿回属于她的。 羡阳想起最后那一幕血淋淋的画面,倍感愧疚,虽然不知道他回到刚开始避免了城岚误闯时空,对他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好在一切都恢复原样了,城岚只不过是感觉做了一场噩梦,而他们也没有真的导致南海和鲛人反目成仇。 “但愿,不会出事。” 纯儿应该还是会和南海公主成为好友,顺利化解两族芥蒂,最终找回身世,顺利拿到仙草救活赤桐。羡阳心里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可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只要略微透露一点,很可能就会带来莫大的灾难,这是他的使命。 “主人,你怎么了?” 赤桐担心地询问城岚,自从她和纯儿遇到城岚喝羡阳之后,羡阳一直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主人也一直沉睡不醒。 城岚平复好心情,感激地看了看羡阳,心里很是疑惑赤桐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纯儿又为什么会去南海求药,她恍恍惚惚,竟有些分不清时间与空间,沉默许久这才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赤桐遂笑道:“我和纯儿一起掉在了玉暇山禁地。”就是她二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地方。 “后来我们在玉暇山查探好久,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半个月前。” 纯儿继续说:“我因为帮桐儿完成心愿变回了原形,结果这个傻丫头竟然又许愿说要让我恢复过来,结果白白浪费了一个愿望,我才好好地站在这里。” “谁说浪费了?”赤桐嘟囔着很是委屈,“明明我许了愿你以后再也不会一实现愿望就变回原形,你不感激我还说我的不是。” 人家都是想方设法为自己着想,你倒是傻不拉几。 可羡阳却听得皱紧了眉头,果然改变了么…… 城岚紧张地看向羡阳,如果说赤桐许了愿,那纯儿就不会再以人鱼的姿态被献给公主,这么说纯儿去龙宫的历史也就发生了改变,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了。 赤桐和纯儿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室内出奇的安静,羡阳和城岚的面部表情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良久,城岚才道:“往生镜里处处都是危机,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二人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羡阳定定地看着远处,既然赤桐和纯儿在这里这么久都没发现蛛丝马迹,只能说明没有人在这个时间段,他仔细想了想,看着城岚认真地说,“我们先回两千多年前,霍连心死的时候看看。” 第70章 大战结束 翎阙抱着锦炀,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可是眼神却悲怆入心。 城岚看到翎阙的时候,她独立抱着锦炀的尸体瘫坐在宫门口,地面上躺着的都是狼族妖兵的和玉暇将士的尸体,她忍不住上前几步,却被羡阳狠命拦了下来,“我先看看,她是过去的翎阙,还是我们要找的翎阙,切勿草率行事。”又嘱咐赤桐纯儿,“你二人也谨慎行事,不要让人发觉你们的存在。” 羡阳后退一步,正在做法试探,城岚却已经跑了过去。 翎阙发觉眼前有人影,丝毫没有动弹,她仰起脸看着城岚,突然就掉下眼泪,“岚儿?” “是你?”城岚露出欣喜的颜色,慢慢蹲下身看了眼脸色苍白死寂的锦炀,诧异地抬起头,“她怎么了?你们发生什么事情了?” 玉暇宫内一阵阵欢呼雀跃,是彻底剿灭胤狼敌寇的欢呼庆祝。 “连心当年之所以要杀我,全是因为锦炀用赤蛛影玉催眠了她,当初在我的饮食下毒,也是锦炀变成了她的模样,故意挑拨离间。” 翎阙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语调变得有些古怪,苦笑般看着锦炀,“而锦炀,她……” “她其实,早就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一惊,“什么?” 原来,翎阙与锦炀掉入玉暇山,正好目睹了当年霍连心魂飞魄散之后,锦炀偷偷与狼族联络的场景。锦炀其实早就被胤狼族的公主杀死,取而代之,潜伏在玉暇山这么多年。 当她意识到锦炀竟然根本就是胤狼族的公主时候,锦炀也得知了她看到了一切,两个人经历一场恶斗,狼族公主便现出原形,从锦炀的身体里离开了,翎阙早已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来不及追去,便遇到了刚现身的羡阳等人。 羡阳细细想来,将当初锦炀的古怪与所作所为联系起来,也十分诧异,“难道说,和我们一直在一起的人,不是真正的锦炀?” “真正的锦炀,早在她第一次来玉暇宫的时候,就已经被狼族公主杀了。她故意挑拨离间,又乔装嫁祸,都是为了让我们疏于防范,借机传递消息,让狼族攻入玉暇。” 翎阙眼眶红红的,突然望向城岚,“岚儿,你知道吗?当我重新再看着你死在我怀里,我恨不得冲上前杀了我自己。我一定是瞎了,才看不出你当初是被人栽赃冤枉,竟然还险些信了那妖女的话,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我知道,我都记得。” 她注视着锦炀没了灵魂只剩下一具驱壳的尸身,突然感到无比的寒心。 这个世间上,到底谁才是可怜人。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保护好锦炀,我好恨!”翎阙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腿,将锦炀抱得紧紧地,“要不是我,锦炀到现在还是你的北疆公主,是我把她推到了地狱,可是这几千年来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城岚看着翎阙,轻轻地握住翎阙的手,“前世恩怨,都已是过眼云烟。锦炀想必也已经重新获得生命,好好活着。” 城岚没有继续再说,反而将锦炀扶起来,注视着翎阙冷静地说,“现在我们必须赶快回去,让锦炀好好安息,保护玉暇的百姓,决不能让锦炀白白牺牲,也不能让灾难重蹈覆辙。” 纯儿和赤桐远远看着,遭此大变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羡阳沉着道:“胤狼族包藏祸心已久,却没想到是这样卑鄙歹毒。”他叹了口气,“为今之计,还是得先找到那狼族公主。不过,纯儿你和赤桐还是先带着锦炀回去,我和翎阙、城岚三人前去寻找那妖女。” 纯儿点头答应,赤桐却上前道:“不行,我要和我主人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赤桐总觉得有些不安,她来到玉暇这么久,许多事情都没能陪着主人,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松鼠,现在往生镜中那么危险,她一定要跟着城岚。 赤桐笃定地看着城岚,突然转过头看向纯儿,“好纯儿,你先出去,等我回来。” 纯儿心里知晓大义,可是又担心赤桐,于是便道:“那你记得有事情就召唤我,我会随时出现的。” “恩恩,你放心。” 羡阳和城岚无法,只得随赤桐跟着,翎阙渐渐平复下来,却显得有些急躁,“要是让我在遇到那妖女,我一定要亲手将她碎尸万段。” “哦?” 焚宸出现在半空饶有趣味地看着翎阙,“你舍得把我碎尸万段?我可陪了你几千年呢。” 翎阙闻声立刻起身,飞身一跃便要将焚宸打倒在地,可焚宸的功力却也不输她,就连城岚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些年伪装成锦炀,竟然没露出一点破绽,实在是厉害。 翎阙与焚宸大战几个回合,虽不分胜负,可是翎阙动了气,行动进退处处受到牵制,羡阳摸透焚宸的路数这才出手,焚宸见羡阳出手,翩然落在地面,笑道:“羡阳大人,你是最开始怀疑我的,可惜终究没抓到我的把柄,如今,我就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父亲是如何吞并这小小的玉暇,统一妖界的!” 羡阳冷笑,“你以为你父女的阴谋当真不为人知么?” 自从他开始怀疑锦炀开始,就暗中部署注意北疆的一切动向,大战在即,他已传书各地妖王,又命硫崖护送百姓离开,继而出发去玄丹山,寻早玄丹大士求助。据说他手下有一神兽,长着五彩羽毛的大鸟,此鸟有人类的面孔,长发披散,诡异异常。只要它栖息在那个国家,哪个国家就会灭亡。 “胤狼族的主城是在仓牙山,仓牙山如今除了驻守的十万大军,你父皇母后仍在宫城内逍遥快活。你说,我要是让硫崖带着五彩鸟兽抵达仓牙山,会如何?若是巫壑两地的王者齐聚而来,会如何?若是金山黄姖尸带着他的白鸟天犬攻入皇城,难道还怕区区狼族不自相残杀?反目成仇?” 白鸟天犬皆是不祥之物,其所下者皆有兵。 焚宸狠狠地瞪了眼羡阳,“卑鄙。” “你狼族不知感恩,欺凌同类,一而再再而三兵临玉暇。”羡阳冷心冷面,利剑既出将焚宸逼的无处可逃,“如今,我若还不替天行道,岂不是妄为昆仑弟子。” 焚宸遥望远处,有人听到动静快速涌了过来,原来是玉暇的宫女看到宫门口有生人在说话,细看竟然是他们的陛下等人,慌忙乱了心神忙跑去找人过来,长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到宫女说什么陛下大人,锦炀公主之类的,可他转身看,翎阙等人分明落落寡欢地坐在上座,他安顿好急忙带着人过来查看究竟。 羡阳见状不妙,就连忙施法要将众人从这往生镜内带离,可就在最后一刻,他看到焚宸拔剑朝着城岚砍去。 白光一闪,洞穴内突然跌落数人。 纯儿从白茉身边起身,正要上前却发现赤桐浑身血淋淋的趴在城岚的身上,而掉落一旁的陌生女子,显然也身负重伤,翎阙颤抖着双手看着城岚身前的赤桐,急忙扑了过去,“赤桐?你怎么样?” 千钧一发间,翎阙本想打开焚宸的剑,没想到羡阳早些出手将焚宸打伤,结果是那致命的一招没打中焚宸,却打在了想要保护城岚的赤桐的身上。 赤桐想说话,可是一张嘴鲜血就汩汩流淌,顺着嘴角淌在衣裳上,纯儿见状连忙上前,“你怎么了?桐儿你别吓我。” “桐儿你坚持住……”城岚轻轻扶住赤桐,突然想到纯儿,“她不是还有一个愿望吗?纯儿你快救活她。” 纯儿慌乱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施法,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却听到赤桐虚弱地道:“纯儿,我想让你……”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纯儿也只能靠的很近才能听到。 纯儿垂着泪,“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赤桐身上,白茉察觉那陌生女子要跑,急忙示意乌暝等长老。 受伤之后的焚宸毫无反抗之力,以众长老之力足以将她制服,可是她却拿出三条狐尾要挟道:“你们要是不放了我,我便将这三条狐尾尽数毁掉。” 可她话音未落,那狐尾像是感应到主人的存在,消失在焚宸的手心,白茉惊异之际,焚宸也顾不得许多,遁地而逃,正此时众人便听到外面传来胜利的号角声。 硫崖和其余三王带着士兵前来救援,同来的还有蛩苍窟的狐妖王眉笙。 此时狼烟已经被困在玉暇宫内,众妖齐心协力抱着毁城的决心要胤狼大军命丧于此,翎阙见玉暇宫毁于一旦,心里郁郁不安,却也无可奈何,施命,立令,一时间‘不擒狼烟,命绝于此’的口令响彻整个玉暇军中。 鬼君听闻前线告急,却仍旧沉醉于声色犬马,满以为鬼君会按照约定一直暗中帮他。可是事已至此,各地神通广大的妖王奇士将仓牙山团团围住,黄姖尸带着白鸟、天犬横空城池之巅,稍一做法,那城中狼族便开始自相残杀,混乱一片。 狼烟等不到鬼君的支援,急忙召唤锦炀,她原本并不知道锦炀的身份,此时只想着让锦炀调集北疆援兵,可是他却不知道焚宸见时机已过,大势已去早已逃窜离开,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身迎战。 大战过后,狼藉一片。 妖界这场纷争很快在鬼君停手,各界支援中归于宁静,然而还是惊动了沉寂多年的妖皇。妖皇惩处胤狼族移居西北荒漠守着茫茫戈壁,三万年不许回中原。而翎阙也放弃了自己的王位,甘心领罚,她知道自己向来不是做王者的材料,还不如让有德有才的人治理玉暇。 羡阳处理完最后的残局,便暂时留在玉暇,辅助新上任的妖王打理要务。 “纯儿去了南海,想必一定会救活赤桐。”羡阳突然轻咳了一声,低低地叹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反而是你和师妹,日后打算如何?” 城岚垂下眉眼,有些担心羡阳,“我们自由我们的打算,只是你,我看你最近身体状况有些不太好,是不是因为上次往生镜……” “不过折了我七百年寿命,受一百年鞭笞之刑罢了。”羡阳强撑着微笑,“好在现在玉暇修停当,我也闲赋在殿中,每日受完刑罚吃吃喝喝,还有佳人陪着,也挺好的。” “羡阳……” 羡阳最见不得,城岚这副抱歉的表情,正要说话却被一包袱重物砸到了脸上,抬起头就看到翎阙得意地叉着腰道:“我刚去了一趟昆仑山,师尊他老人家竟然早就料到你有此劫,特意留了一手。” 两个月前,翎阙心灰意泠便背着城岚偷偷回了昆仑,打算静思己过,没想到却在思过崖无意中发现师尊留下的残念,那残念细数过往千年的劫数,并将破解之法统统告知了翎阙,翎阙这才赶紧回来,她给羡阳的正是一百零一个看似普通不过的鹅卵石。 只不过这鹅卵石常年在仙境滋润,早已是难得的灵气逼人。 羡阳看着石头,又看看城岚,城岚正愤恨地瞪着翎阙,没想到这个人突然消失,又这么突然出现了。 她原本还以为,翎阙要离开她了呢。 “你还知道回来?” 翎阙自上次大战之后,就无意识地觉得愧疚,因此一直刻意躲着城岚,回昆仑一方面是反省一方面也是静心,此时城岚主动说话,她却有些生分起来,“我是过来给师兄传送师尊的书信。哦,对了,还有一封信要交给你。” 羡阳接过信封,已经陈旧的没有样子,可是信封内却干净的一尘不染。 前面半截都是师尊关于劫难的破解之法,说是只要羡阳坚持徒手将这一百零一个鹅卵石雕成他自己的模样,摆成炼魂阵法,便能借用石阵的灵力以假乱真代受刑罚。而到了后面,羡阳兴奋到直接念了出来。 “萝歆与你本是有一世姻缘,但须经过五千年的生离,方能得以圆满。待到你大劫完满,将心镜置入昆仑湖中,九九八十一日,便能显现人形,脱胎为凡胎**。但是心镜自此便形同废铜,再无揣测人心的功能。” 城岚喝翎阙听罢,皆为之感到欢喜,四目相对间明明饱含情意,却又纷纷躲避开来。 羡阳见状便笑道:“我要谨遵师命完此劫难,师妹不必担心我。纯儿带着赤桐去南海,一有消息我便书信通知你,你不必挂念。” 翎阙盯着羡阳,那一脸的欢喜中分明透着不耐烦,明知道羡阳是在暗示自己离开,可是她还是死撑着,还要死皮赖脸的时候,城岚满脸嫌弃地将这人拖了出去。 第71章 女儿国 战后三月,人间已是隆冬时节。 翎阙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再次栽在城岚的手里,她扭动身体试图摆脱锁妖绳,刚觉得松动许多蓦然又紧绷起来,眼看着身畔云卷云舒人间盛景如烟雨朦胧,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喊道:“我们来人间干嘛?” 城岚根本就没有跟翎阙商量的意思,手里一使劲绳索带着翎阙坐在云朵上,懒散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成婚后你跟我承诺过,等你卸下这身上的重担,就带着我到九州游玩。” 翎阙总算还记得,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她其实还是有点没底气,像鸵鸟突然想钻沙。她一路追着城岚,从蛩苍窟到玉暇宫,不管是北疆还是东海旧地,经历的事情比前世多出千百倍,可是当一切真相大白,她再也没有怨恨和顾虑的时候,反而开始怀疑自己。 锦炀早逝,城岚借胎还魂,胤狼族千百年间的筹谋算计,这一切风逝的太快,让人来不及缓过神来。她看着城岚,尚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而她的这一番话就像是试探,要她做出回应。 到底,是不是试探呢? “你……你想玩为什么不自己去玩?” 翎阙自个在那别扭,委屈地把脑袋埋在大腿间,城岚脸色微微一变,颇有些生气,“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伤好之后就不见了,你有管过我死活吗?” “我……”翎阙咬住下嘴唇,异常沉默,“可是,是我伤了赤桐。” 原来她在愧疚这件事情,城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侧目看向翎阙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那既然你伤了我的灵宠,是不是该好好赔偿我?” 翎阙抬起头,看着城岚认真的眼神,“嗯?” “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成过亲了。”城岚温柔地望向翎阙,“你难道不想负责了吗?” 翎阙微微一怔,只觉身上的锁妖绳已不见了踪影,顿时双手搭在城岚肩头,“你不怪我?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眸中璀璨的星辰碎在眼睑,十分晃眼。 “你不想是真的吗?”酥酥的声线流过翎阙的耳膜,突然喷涌而出的欢喜填满了空荡荡的心房。 翎阙嘻嘻地笑着,眼错不见,趁着城岚没注意立刻搂住她脖子,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城岚没料想到翎阙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猛地意念一空,原本浮在空中的云朵骤然散去,他们两个失去了依托,齐刷刷从空中摔落下去,掉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城池里。 翎阙从麦垛里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满脑袋麦草的城岚正在拍打衣服,嘴里不由地嘟囔说:“都不提前打个招呼,真是讨厌。” “岚儿……”翎阙脸色一僵,看了眼远处包抄过来的一圈女兵,赶紧跳下去站到城岚身边,城岚顺着翎阙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后面一大群人,都是年轻强健的精干女子,“她们,从哪来的!” 城岚暗道不妙,见这势头十分不妙啊,果然那带头的女将领一看清城岚的脸,有些惊讶地喊道:“你是城姑娘!城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那欢喜的神色简直毫无掩饰,女将领都没多问赶紧吩咐周围女兵,“快去告诉城主,城姑娘回来!” 哈?这……哪来的程咬金?怎么我听着这么奇怪啊。 翎阙有点六神无主,忍不住拉了拉城岚,插嘴道:“你认识她们?” 这样该怎么解释呢?城岚摸摸下巴,正琢磨怎么和翎阙坦白,就被大步上前的女将领侧步相请,“姑娘请即刻随我沐浴更衣,面见城主。” “沐浴更衣?” 翎阙生出几分警惕之心,挡着那女将领,就要问个清楚明白,“不行!你们不能带走岚儿,话说清楚。” 女将见翎阙生得貌美,这才疑惑地看向城岚,“这位是……” “翎儿,你过来。”城岚露出温柔笑脸,轻轻地揽过翎阙的腰,竟有些促狭地说:“这位是我夫人翎阙。”她笑着看向女将领,继续介绍,“翎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蓝郁城城主的侍卫长,千凝女官。” 城岚这一口一个翎儿喊得翎阙鸡皮疙瘩满地,可她一点也不傻,这城岚分明和这帮人认识,她暗中掐了城岚腰一把,有些阴阳怪气地笑道:“哦哦哦,原来是故友啊,你好千凝姑娘。” 千凝皮笑肉不笑地垂眼道:“是夫人吗?”她眸光一闪,打量着翎阙,“不太像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翎阙被千凝瞄的浑身不舒服,满心的郁闷直接表现出来,“我们不像,那谁像?” 城岚感觉翎阙快吵起来了,连忙拉住她,转身朝着千凝抱歉道:“千凝,我们今日路过此地,纯属偶然,还是不必打扰城主了。我和夫人还有要紧事,先告辞了。” 她抓着翎阙就要离开,可是千凝却拿剑挡在城岚面前,“姑娘真的这么绝情?我们城主等了你十几年了,你真的忍心?” 城岚闻言顿了顿,犹豫间便看到翎阙一脸的愤怒,抬腿就要走,她连忙握紧翎阙的手腕,连忙要解释,可是想了想翎阙的脾气,反而笑道:“你急什么?这里的城主好客,你真的不想留下来玩几天?” 翎阙本来还闷闷不乐,心里酸酸的,觉得城岚这几千年到处惹是生非,可是现在听到她这么开心的邀请她留下,心里更是不乐意,反而想看看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来历,有什么本事,和城岚又有什么瓜葛。 “留就留!”翎阙一咬牙就答应下来,“但是,岚儿去哪都得我陪着。” 千凝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心里伤感,不免感慨城主这些年心头相思,无处寄。 “那就烦劳千凝,我们俩仍旧住在岚升客栈。”想了想,城岚又着重强调,“一间就够。” 千凝暗自摇头,命人将城岚等人护送到客栈,自己先回宫中回禀城主详情。 这些人一离开,翎阙就开始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半晌才停在正在闭目养神的城岚面前,打算好好盘问,“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城岚呼出一口气,等了这么久翎阙终于开口了,真是让人心急,她张了张嘴,却突然住了口,反而看着翎阙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要知道什么?翎阙思前想后,眼珠子转了又转,她想知道的可多了,比如这是哪?那个千凝是什么人?城主又是什么人?城岚和城主是怎么认识的?那个城主好像和城岚关系匪浅的样子,可是脑海里搅来搅去,最终还是问不出口。 她坐在城岚的身边,侧脸看向窗外的店小二,愣了一会。 城岚等了又等,翎阙一句话都不出口,她顺着翎阙的目光向外看去,这蓝郁城皆为女子,就连店小二也都是青年女子,估摸着翎阙心里早就疑惑了,只好率先解释,“这里是蓝郁城,也就是俗称的女儿国的意思。这里的未婚女子个个青春貌美,而且不会衰老。”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翎阙站了起来,俯视着城岚,目光炯炯,半点也不退避,“你难道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吗?” 城岚低低地笑了起来,握住翎阙的手,半撒娇似的弯起了眼睛,“我知道我知道。” “城主姓姜,闺名汝玉。”城岚认真的说,但是双手却没撒开翎阙的手,“她只是我一个朋友,我问心无愧的,你别多心。” 翎阙听到城岚特意嘱咐,心情大好,半是娇羞地扭捏,“你要是不想我多心,就不要总瞒着我。” 城岚觉得自己也没有故意隐瞒啊,只不过她几千年去过的地方太多了,哪能一件件都报备了。可是看在翎阙这么问,她仍旧点了点头,“下次有事情,我主动告诉你就是。不过,你也不能说走就走了?刚刚要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又要负气?” “才没有。”翎阙满脸傲娇,可是心里却甜丝丝的,想到之前城岚说的话,她突然挨近一点,凑上前说,“我那会亲你,你别生气啊!你看你说我是你夫人,我都没反驳呢。” 明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城岚瞥了眼翎阙,那人正一脸得意地不知道在笑什么。 蓝郁城内全部都是女子,城内有泉水可供城内百姓繁衍。此处偏离九州大地,藏匿于仙府之腹地,多是女风盛行。当年她途径蓝郁城,巧遇城主结下情谊。后来,她得知城主对她心存情分,便谎称早有意中人,得以离开。 可城岚没想到,城主竟然还挂念着她。 她偷偷瞄了翎阙一眼,正巧翎阙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间城岚瞬间脸红心跳起来,她急忙躲开翎阙的视线,打算找点什么话题打破僵局,“我们早点休息,明天见过城主就继续上路,我们一起游玩九州,然后到蓬莱隐居。” “原来你想带我去蓬莱?”翎阙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大呼道:“哎呀你不早说,那我总该和师兄白茉他们告个别,带点行李什么的吧?” 城岚没好气地轻哼一声,“你我又不是凡俗之人,你闲时想他们了,来回不过一两日时辰。” “你不担心赤桐啊?” 说到赤桐,城岚就觉得自己还是太大意,她佯装不悦,“赤桐苏醒之后,就传书说要和纯儿在南海鲛族玩,让我照顾好自己,真是有了纯儿忘了主人。” 翎阙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也好受许多。 城岚起身倒茶,一面提醒翎阙,“我们在凡间不要使用法术,这里的人虽然青春永葆,但也是一介凡人。她们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们也别乱来,免得徒惹是非。” “恩恩。”翎阙甚是听话的点头答应。 第72章 那你躺好吧 蓝郁城内的屋舍偏矮,小小的客栈看似不大,可进了房间却宽敞亮堂极了。 城岚看到翎阙踮着脚在偷偷拉窗帘,条件反射似的扭头问道:“才申时一刻,你拉劳什子干嘛?” “啊呀!”翎阙被城岚吓了一跳,搓搓手背在身后转过来,眼睛使劲往上瞟,“没有啊,我只是在看窗外风景。” 城岚本来是斜靠在榻上打盹,听到动静才看过去,此时看这人一脸失措,硬邦邦的站在那里,心里十分好笑,“窗外的风景那么好看啊?那我们一起看,如何?”说着果然下地,穿好袜子长靴,大步跨到翎阙的面前,也不躲避,一只手臂擦着翎阙的耳朵撑到旁边的墙壁上,故意往外看了一眼,一脸疑惑地凑近翎阙的脸,“你说的风景是对面戏楼上那对母女,还是南边桥下卖花灯的小姑娘?” 完蛋了完蛋了,翎阙退无可退,被城岚直直地逼着,她的呼吸轻轻地喷在自己脸颊,烫的惊人。她扭过头吞了吞口水,眼睛撇到城岚的朱唇,甚至连她面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十分清晰。 “我——” 翎阙转过脸还欲辩驳,嘴唇突然被一记冰凉的感觉噙住,她几乎没来得及反抗,身旁的床帘就被施法拉了个严实,屋子里暗暗的,她看不清城岚的脸,却能感觉到她不容反抗地将她半扛半拉地拐到了榻上。 翎阙被城岚压在身底,她眸光如桃花温柔,一点一滴划过翎阙的面庞,她细白的脖颈,一直流转在她上下起伏的花丘之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格外妩媚的笑来,挑着她的衣领,略带挑衅地挑了挑眉头,“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我——”天哪,翎阙简直在心里雀跃起来,这只城岚真是太可口了,可是她这转变也太大了,她迅速眨了眨眼睛,平复着心情,反复暗示自己要淡定淡定,“我自己来吧!” 城岚让开身,看着翎阙自己解衣服,她看得翎阙浑身不舒服,一阵阵潮红覆上脸颊,连带着耳根子都烫了起来,可是她一想到自己可一向都是比城岚厉害的,遂故意挺起胸膛,这一刻意没什么,可是她直起腰的一瞬间,身后的孔雀尾巴突然打了开来,虽然有点短但是仍旧色彩斑斓,十分漂亮。 翎阙慌忙抱起被子把自己藏在里面,城岚眨着眼睛靠近她,笑的促狭又可爱,“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翎阙摆着手缩到墙角,屏住呼吸试图把尾巴收回去,可是她一看到城岚就又跑了出来,一点也控制不住,她都快急哭了,可是城岚越逼越近,她只好可怜巴巴地瞅着她,“岚儿,我们还是改天吧……” “你确定?” 翎阙和城岚对视,仿佛对方那明眸在召唤她,她闭上眼咬牙狠狠地用功,刚感觉尾巴回去了,嘴巴就被一对唇瓣上下覆住,翎阙整个人都抖了一抖,但是因为身上裹着被子,所以并没有多紧张,她慢慢松开被角,故意打开一面想让城岚进来,可是哪知道她只觉身上一凉,那人已经穿过被子将她紧紧拥住。 “嘶~”翎阙不禁呼出声,两只手颤抖地放在城岚的身后,明明忍不住在笑,可还是一本正经地问她,“你什么时候把衣服脱了?” 城岚正色,“刚刚你走神的时候。” “那你躺好吧。”翎阙终于镇定下来,慢慢松开她的手臂,轻轻地搂着城岚的脖子,饱含情意的眼睛与她对视,“我一定会很温柔的。” 城岚一脸的问号,显然对于翎阙的话很不满意,她微微皱了皱眉,有点危险地摸了摸翎阙的脸颊,“翎儿?” “嗯。”翎阙一想到她又要和城岚那啥了,心里就像放了几千只烟花似的欢腾。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身体就像被什么碾过,连同被子都被转了个方向瞬间倾覆在床上,城岚俯视着翎阙亮晶晶的眸子,突然绽露笑颜,“师父,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欺负我吗?” 翎阙微怔,很快就感受到一股来自身下的瘙痒袭来,直攻心房。 床头的粉嫩帷帐簌簌落下,层层叠叠不知挡住了多少春色。 晚间,用饭时间,掌柜因知道这二楼雅间是城主的贵客,因此特意命人做了上好的美味佳肴送上来。可是这大白天的,房间门竟然从里面杠住了,床帘都无精打采地横在窗前,她在外面来回踱步,时不时就听到房间里穿出低低的喘息声,这才恍然大悟,捂着嘴招呼小二快走。 正巧千凝奉命来见城岚,遇到掌柜的就问,“有位城姑娘,早间过来安排在哪间?” 掌柜的先是笑,而后就劝说千凝,“大人还是先随我到茶舍坐一会,她们啊……恐怕还没起床呢。” 虽是压低了声音,可千凝后面几位女侍卫都惊讶地看了过来,掌柜的并未觉察千凝的尴尬,反而一面请千凝过去,一面继续道:“那两位姑娘是城主的什么客人啊?看着倒不似俗人,只是面生的很。” “城姑娘是城主的救命恩人。”千凝有些失落,看了眼掌柜的,放下手中长剑,“仅此而已。” 掌柜的自知多嘴,连忙答应,“大人暂歇,小人这就过去看看。” 她一面推门而出,紧接着使眼色让小二倒茶上菜。 可这就让她犯了难,这千凝大人得罪不起,那上面的也不方便得罪啊。 掌柜的让小二先去稳住千凝,又赶紧上了楼。 门外脚步声那么明显,又在她们门口一直走来走去,城岚早就发觉了,可是鉴于正忙呢就没理论。此时两个人正如鱼得水,根本就懒得理会门外低低的询问声,翎阙也觉得甚是吵闹,干脆施法屏蔽了外界声响,红绡帐里继续厮混。 千凝从申时三刻,一直等到了酉时三刻,城岚才从房间里款款下楼。 她看城岚的脸色甚好,容光焕发,甚于早上刚见时,便客气笑道:“城主知道姑娘有要事在身,本不便耽误姑娘的行程。但是明日便是城主的生辰,城主想邀您和夫人一同入宫相聚,就当是久别重逢的酒席。姑娘可方便?” 城主都这么邀请了,她再驳了怕是忒不给人家面子,况且她现在心情甚好,于是便一口答应,“那我明日一定准时入宫,烦请姑娘禀告城主。” 千凝听城岚答应了,自然喜不自胜,连忙接过请帖递给城岚。 千凝等人离开之后,城岚才回房,随手放下请帖,往屏风里面走却不见翎阙的踪影,她转过身却发现那人只穿着一件红鲤绣金的胸衣,外罩着轻薄飘逸的长衫,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腿斜倚在门框上。 “你站在那里干嘛?”城岚带着一点娇嗔,眼里却笑得过分,“不怕着凉?” 翎阙瘪嘴,故意扭过脸,“我可是妖,你见过哪只妖会生病的?” “你真的不会生病吗?” 城岚微微蹲身,认真的注视着翎阙,“听说凡间有种植物种子,叫做相思豆,红豆寄相思,所有相爱的恋人都会彼此赠送。” 翎阙看了她一眼,还是来气,城岚竟然就那么把她扔下跑去见别人了,哼哼。 “那又如何?” 城岚就知道翎阙生闷气,她拉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到床前,变戏法似的从枕下摸出一个盒子,那盒子上有一个凹槽,城岚在上面放上翎阙的手指,盒子打开,入眼便是一串用红豆穿成的手链,上面镶着的珠子晦暗却也十分漂亮,翎阙惊讶地拿了起来,“这不是我送你的鲛珠吗?” 城岚笑着不说话,将它带在翎阙的手腕,“入骨相思无处寻,只缘身是此中客。你带着它,要是得了相思病,就是最好的解药。” “真好看。”翎阙扬了扬手,转头看着城岚,“不过,我才不要什么解药,我要罚你好好照顾我,嗯……对了,不许离开我。” 城岚掉头,“没问题。” 翎阙开心地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乱摸,城岚见状连忙给她披好衣服,翎阙一看到衣服就想起她要找的东西在哪里,连忙在袖子里翻出一个大口袋,里面又藏着一个小口袋,其中装着一个用金线系起来的小香囊,“你看这个!” 城岚还以为翎阙在紧张什么宝贝,接过来一瞧却是一颗最普通不过的石头。 翎阙知道城岚肯定都忘了,就拉着她往角落走了走,一挥手房间内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她这才拉着城岚的手慢慢张开,那石子就像是有生命似的,循着黑暗一直往高处飞,到了她们看不见的程度,突然焕发出难以名状的华光。 “这是你说要替我保存的那颗星辰?” “哎呀。”翎阙欢喜地跳了起来,“你记得啊?” 城岚勾起唇角,怎么会不记得呢?遇到翎阙之后的每一天,她都记忆犹新,恍若昨日。 “我知道你喜欢看星星,以后的每一天啊,我也可以陪你看了。” “那下次我们去芦苇荡吧。” “好啊好啊。” 翎阙兴致勃勃地答应,可下一秒她回头看城岚那诡异莫测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红了脸。 “没想到,我家小徒儿这么坏。” 城岚微笑。 第73章 蓬莱仙境 入宫的路上,翎阙几乎都是挂在城岚的身上,千凝反复劝说,城岚还是不肯答应留下来,只好将她们直接邀入花厅宾客所在。︾樂︾文︾小︾说| 少时城主落座,旁边的女官客套几句,便是宾客恭祝城主芳诞的流程。 翎阙从城主出现就一直看着她,整个宴会这位城主都没与城岚特意找机会说话,但是那人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瞄向这边,她心想这城主还算好相与,这般识大体,难怪城岚会对她另眼相看。 “岚儿,这蓝郁城城主真不错,钟灵毓秀,绝色又多。”翎阙皮笑肉不笑地跟城岚打哈哈,“要是她真稀罕你,不如你便留下来如何?” 城岚暗暗白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丝狡猾,“你是不是看中谁家小姑娘了?故意激我。” “才不是。”翎阙瘪瘪嘴,“我看那姜汝玉才没那么好应付,她啊,肯定在算计你呢!” 城岚侧面迎上台上姜汝玉的目光,对方朝她宛然一笑,翎阙眼尖看到,立刻就不满了,扯过城岚的袖子,“你看你看,你俩又眉来眼去?” “我只是和汝玉打个招呼,你又乱吃醋。” 宾客间多半都是蓝郁城的贵族,几乎都是相识的,有几个年长的看城岚甚是眼熟,便差人过来问好,城岚皆是微微一笑,一路携着翎阙只说是姜汝玉的古旧好友。 酒过三巡,宾客围坐四周看霓裳羽衣舞,城岚看到姜汝玉向她使眼色,便有意离席,可是刚摆正双足便想到翎阙那一脸的醋意,登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翎儿,我要去见汝玉,你跟我去吗?” 翎阙瘪瘪嘴,脸色发黑,“我才不想碍你俩的眼。” “真的不去?”城岚才不信翎阙真会这么想,她的性子,哪怕是偷偷跟着都不会错过一丝风吹草动,“那我就真的走了,夫人。” 不知道为啥,翎阙感觉城岚把最后两个字念得特别轻俏。 她暗暗腹诽,看着城岚离席,心里果然很不受用,可是现在再跟上去多多没面子啊,所以不管心里多万马奔腾,看起来还是乖乖坐着,她看周围的人都在喝酒看表演,十分无趣,便信手摘了几颗葡萄靠在墙壁上吃了起来,敢要感慨这蓝郁城葡萄晶润甜美,便觉眼前一道黑幕,挡住了原本的光线。 眼前的女官温柔大方,蹲下来看着翎阙,说道:“我们城主请您过去,姑娘快随我来。” 哈?翎阙有点懵,那个城主不是去会岚儿了么?怎么又要见她。 “城主?哪个城主?”翎阙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特别丑,她放下半串葡萄,仔细地擦了擦嘴巴,这才坐直了身子认真回话,“你们城主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宫女不太懂翎阙在说什么,心想可能是这位姑娘有什么误会,因此掩嘴笑道:“姑娘莫开奴婢玩笑,城主自然只有一个,你快随奴婢过去。” “我要是不过去呢?”翎阙有点耍无赖,其实是有点疑惑,好端端的找她干嘛,他们又不认识。 那小宫女慌张起来,正六神无主时突然想到城主的吩咐,急忙拦住欲要离开的翎阙道:“对了,对了,我们城主说是和城姑娘有关的事情,请您务必去一趟,不然一定会后悔。” 难道这个姜汝玉是调虎离山,趁着城岚不在想咔擦了我?翎阙好笑地想着,看小宫女急的掐手,赶紧笑道:“好吧,既然城主这么诚心相邀,那我就走一趟呗。” 小宫女任务完成,开心的不得了,引着翎阙穿堂而过,漫漫长廊的尽头果然有一处雅阁,姜汝玉正品着一盏清茶,眉眼被雾气蒸的柔美婉然,她抬眼看着翎阙,如同审视一件货物,“你便是翎阙姑娘?” “你就是姜汝玉?”翎阙被姜汝玉看得不痛快,因此也学着她的样子打量起来。 旁边的小宫女显然紧张起来,偷偷提醒,“姑娘,城主的闺名岂是能随意叫的……” 翎阙才不理会,看也没看姜汝玉,仿佛是在跟自己说话,“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她可以喊我翎阙,我为何不能称她为姜汝玉。” 姜汝玉微微一笑,摆手让小宫女带着人退下,直到房门关上,翎阙也没看出姜汝玉在搞什么名堂。 “我一直都在等她回心转意,现在她回来了,可是却是带着你回来的。” 姜汝玉温然道出心中疑惑,翎阙好想告诉她,其实他们完全是因为在天上亲吻,一不小心掉到了这个地方,可是又觉得这么说太伤人了,因此便换了一种说法,“岚儿说我俩成婚这么久,一直都没出去游玩。正好途经此处,又被您的女官遇到,这才留下来恭祝城主芳诞。” “哦?”姜汝玉像是抓到了一丝救命稻草,慢悠悠地用手指摩挲着桌角,忽而笑着站了起来,目光落在翎阙的脸上,“可是我认识阿岚的时候,她从未提前过你这位夫人,你们果真成婚了?” 她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不过,就算是成婚了又如何?只要她情愿,我们还会是一对恩爱佳侣。” 哎呀呀,这个城主怎么这么厚脸皮,拆散别人家庭这么好玩嘛? “你不过等了她几十年,青春犹在。”翎阙不屑地说,心中暗想若是论道理,她等了岚儿接近两千年,我们之间的情分,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城主能匹敌的? 翎阙试图好好劝说姜汝玉,“城主年华尚好,又遭子民爱戴,选个心仪的姑娘入宫作伴,岂不美哉?何必要跟我抢岚儿呢?更何况岚儿心里只有我,容不下其他人。” 姜汝玉似有所动,但是却神色不变,她重新回到座位,笑容满面地看着翎阙这副自信模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金银?美女?还是整个蓝郁城?只要你肯放弃城岚,哪怕是长生之法,我也照样都给你。” 城主这般决毅倒是让翎阙有一点震撼,为了城岚,姜汝玉真的能放弃所有? “可是,你把这些东西都给了我,那你和岚儿也不能长久。” 翎阙将心中困惑说了出来,反而得来姜汝玉一丝嘲讽,“我虽不知城岚究竟何人,可是她通身气度不凡,又有灵气护体,我断定她非凡尘之人。如今再见,虽数十年光阴已去,可她却比当初我初遇时更美更从容。” 城主有那么一瞬眸中温软晶莹,“若能与爱人相拥一日,哪怕舍弃长生寂寞,又能如何?” 翎阙略微伤感,不住咀嚼这句话,只觉得肺腑之内热浪翻滚。 姜汝玉以为翎阙动心,于是当即取下头顶王冠,“只要你答应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阿岚,我愿意奉上我的一切,与你交换。” “岚儿才不会同你在一起!”翎阙退后一步,与姜汝玉保持距离。 姜汝玉笑着将王冠捧到翎阙面前,“世间有无数城岚,可是拱手相让的权利、财富和青春,却只有这一次机会。” 看着翎阙脸色变了又变,姜汝玉几乎就要以为得逞,此时周围埋伏的士兵已经蠢蠢欲动,翎阙伸手接过皇冠,姜汝玉正要喊人便觉头顶一重,翎阙很嫌弃地摆手道:“你说的不对,这世间只有一个城岚,而我除了她,什么都不想要。” 翎阙觉得这城主很没意思,正要出门,结果本来隐藏在周边的士兵突然一跃而起,她下意识就要施法,若不是姜汝玉及时制止,她差点以为这些人都是要围攻她。 “你这是干嘛?”翎阙恼火地瞪着姜汝玉,伸手指着周围一圈瑟瑟发抖的女兵,“难道,软的不行来硬的啊?” 姜汝玉此时忽然笑了起来,轻松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刚刚苦苦相求的模样。 千凝从远处的池子边走过来,见状连忙赶过来,姜汝玉使了个眼色,那千凝便指挥者女兵迅速撤离。 眼前没了那么多人,翎阙感觉空气都舒爽许多,可是眼前的女子却让她感到费解起来,她扫过姜汝玉那张精致秀气的脸,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梢,“难不成是试我?” 姜汝玉毫不避讳,伸手搭上翎阙的手臂,绕着她走了一圈,“看形貌你是比我略好点,看性情也还凑合,只是不知道你品性如何?若只是平庸女子,意志不坚,又始乱终弃,我怎么可能将阿岚交付与你?” 翎阙嘴角抽了一下,顿时感觉自己像面对岳母一般,姜汝玉笑着打量翎阙一张烧红的俏脸,不无失落地叹道:“不能和喜欢的人相爱,还不如看着她和爱的人永结同心。” 翎阙粲然一笑,因说道:“那既然城主已经放下了,那我就赶紧回去了,想必岚儿回去没看到我,该急疯了。” “哎,你先别着急!”千凝急忙拉住翎阙,故意朝着她后背摸去,她话音未落,翎阙便看到姜汝玉眸光一闪,脖颈莫名一阵酸痛,眼前就变得漆黑一片,紧接着她就慢慢失去了知觉。 隐约中听到千凝甩了甩手,惊讶道:“哎呀,怎么办,好像放多了!会不会死人啊?” “不会吧……阿岚给的药蛊,应该死不了人的。”这是姜汝玉的声音,一腔的笃定。 翎阙感觉自己像是落到了一个无底洞,一直晕晕乎乎地转啊转啊转,当她再次醒来,身上穿的是大红的凤冠霞帔,头顶的金冠压得她抬不起头来,身处一顶金碧辉煌的凤轿,她后颈微微还有点痒,觉得这地方诡异,因此掀开帘子往外探去。 这一看不要可把她吓坏了,不知道哪来的三头骏马,生着雪白双翼,拉着大红的喜轿在天空转圈,底下也布置的十分华丽,丝绸像是云彩一般缠绕在宫殿的上空,她揉揉眼睛,还没想明白咋回事,就看到城岚也穿着大红的喜袍踏着那红绸款款而来,忽而从云朵里翻滚出来的饿梦兽也被绑上了两朵大红的喜庆攒花。 “来!” 城岚行至轿前,掀开帘子邀请翎阙出来,翎阙懵懵懂懂就伸手跟了下轿,“岚儿,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怎么穿成这副样子?看起来好像成亲啊!” “我们就是在成亲啊。” 翎阙傻在原地,“我们在!成!亲!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你成亲,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不知道为什么,翎阙总觉得城岚笑的有点幸灾乐祸。 而后拜了堂,开始敬酒的时候,翎阙才知道这份幸灾乐祸从何而来。 “翎阙,该你向城主敬酒了。” 翎阙大惊失色,“为什么是我?” 姜汝玉轻咳一声,款款说道:“翎阙乃是从我宫中嫁出去的,怎么如今你二人喜结连理,哪有媳妇不敬酒的道理?” “……” 天知道翎阙的笑容僵了多久,蓝郁城好久没举行过这么盛大新奇的婚礼,众人皆是起哄,翎阙瞪了城岚一眼又一眼,终究还是将酒倒满一杯杯地敬了过去。 长辈的座位,两方都没有家人,遂都由姜汝玉代替,红包赠下,翎阙难为情地收了,这才随着喜婆一声呼喊,两个人被一群小丫头围拥着进了洞房。 翎阙一直看着城岚脱衣服,那喜服里三层外三层穿的时候麻烦,脱得时候更麻烦。 刚刚一大群人闹洞房,吵得她头疼,现在难得清静她终于想明白一点点。 “原来你是和姜汝玉商量好了,算计我。” 翎阙撅着嘴面相喜帐,脸颊红扑扑的可爱,城岚好不容易脱下外面的衣服,端着两杯酒连忙过来赔罪,“她只是让千凝给我带句祝福,这婚事是我安排的,你别怪她。” “哼,你到现在还在为她说话。”翎阙故意转向左边,就是不去看城岚。 城岚死缠烂打,“好啦,那我不说。”她促狭一笑,“不过你放心,你今日敬了她一杯酒,那她就是我们的长辈,哪怕小辈吃长辈的醋的?”她知道翎阙只是小孩脾气,因此笑容愈甚,“更何况你红包也拿了,头也磕了,是不是?” 翎阙被说的乐了起来,捏了把她的脸,才赌气道:“那我也要罚你!我脖子到现在还疼着呢。嗯……就罚你吃了这三杯酒!” 城岚本来说得好好的,只要放一只就行,没想到千凝一紧张把三只都放了出去,她听话地仰脖喝酒,三杯酒下肚,只觉得腹部暖暖的舒服。 “好了,好了,我帮你吹吹。”城岚见翎阙还是不理她,就赶紧放下酒樽,温柔地拨开翎阙的长发,那长发上的金步摇十分的重,城岚顺手也取了下来,翎阙坐在亮堂的地方,城岚剪好烛花,对照着,果然看她脖子还有点粉粉的,于是轻轻地吹了几下,“好点没?” 翎阙被她吹得□□难耐,整个人都有些发软,扭过头看城岚羞答答的样子,就忍不住扑了下去…… 后来,听蓝郁城的人说,那一日红绸百里飘摇,城主亲自为两位故友办了婚礼,金玉遍地,奇香蔓延了三日三夜未曾断绝。 作者有话要说:  翎阙娇羞脸:夫人~说好的蓬莱还去不去啊? 城岚:咳咳,有我在,你不是日日夜夜都如处蓬莱仙境? 翎阙:哈? 城岚:傻瓜,不知道有个成语叫:欲-仙-欲-死! 新文《女主今天意外萌》是污师的系列文,欢迎关注哈哈哈,还没想好啥时候开 么么扎,感谢一直支持正版的天使们,此文到此正式完结,感谢你们的地雷和留言,这本还挺正经的,看得时候会有点脑疼,能坚持到最后的都是真爱哈哈哈哈。但是番外还有几篇,估计还挺多的,我想直接在微博写~这样大家就不用花钱啦~么么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