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真部落 南楚三年,七月,夏。 战事连连,边界百姓民不聊生,北真部落首领为族人安危、老弱安乐,最先归顺南楚。 然,南楚王生性多疑,首领沈寅襄迫于无奈,主动提出和亲,将独女沈蕊下嫁南楚。 别看北真部落人丁稀落,但族人个个英勇,以一可敌百名闻天下,又因好助人的天性,被其他族人爱戴,本领和地位都不容小觑。 南楚王一番思量,为安抚北真部落,也为自身安心,当朝下旨将部落公主沈蕊赐婚于世子俞锦凡,待半年后,部落公主年满成婚。而这半年,首领沈寅襄留居南楚。 永安府,南楚王旨意刚下不久,消息便传到了这里。 彼时,俞锦凡正在看兵法书籍,闻言手上一顿,随即淡淡地回了声:“知道了”,便遣退通报消息的人,沉然看书。 侍女敏赫在旁研磨,几次看他欲言又止。 俞锦凡似有感觉,折起手中书:“你有话?” 敏赫也停了动作,张了张嘴,终是忧虑道:“奴听闻王很是看重这北真部落,如今,王将北真公主婚配于世子本是好事,可...怕是也难敷衍对付了。”敏赫止了话音,明白世子懂她的意思。 俞锦凡自嘲地笑笑,叹道:“十多年都瞒了过来,又有何难?” 敏赫垂首:“世子说的是,是奴多虑了。” 俞锦凡起身,理了理青色竹纹绣袍:“估摸母妃要寻我去了,准备一下吧。” 翌日。 北真部落,侗赛城,公主殿。 夏日的北方太阳灼的厉害,居中而立的高大槐树枝节繁密,为宫殿挡了不少炎热。 树下不远的小亭,侍女拨弄着琴弦,声乐悠扬欢快,听的人惬意舒服。伴着曲声,却是一瓣瓣不属于槐树该有的瓜皮落下,纷纷落在树下。 而来去匆匆的下人,似乎早已习惯这些,无人稀奇,皆忙着自己的本份。 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侍女蔓昭微喘着气跑到树下不远,避开下落的瓜皮仰头喊道:“公主,夫人寻你过去呢。” 下落的瓜皮止了,树上,沈蕊高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横躺在粗壮的枝干上,将手中最后的一瓣水果塞入口中,她身子向一侧倒去,整个人落了下来,直直地立在蔓昭跟前。 蔓昭虽早习惯了她这番行为,但见她直直往树上倒下,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一番,苦着脸道:“主子,蔓昭总有一日会被您吓死的。” 略带英气的眉眼轻挑,沈蕊长手将娇小的侍女搂进怀里,红唇靠近她的耳,暧昧笑道:“我怎么舍得你死。” 蔓昭羞红了脸推她:“主子又欺负人了!” 沈蕊在她腰上轻轻一捏,笑得越发邪气:“我怎么欺负你了?” 蔓昭羞的不行,对着亭子抚琴之人唤道:“姐姐快来,主子又使坏了。” 话闭,那琴声还当真停了,伴着浅笑,碧町款款而来,对沈蕊蹲了蹲,笑道:“主子莫再逗她了,这丫头皮薄的很,你看,这小脸红的,都快着了火去。” “姐姐,你怎么和着主子欺负人呢!”蔓昭恼道,嗔了她一眼。 沈蕊哈哈大笑,松开人,绣袍轻扬道:“沐浴更衣。” 梳洗一番,沈蕊身着华服,发冠整洁,才随着蔓昭去了偏殿。 首领夫人南弦已在殿中候着她,远远听到她脚步,端着的茶水放下又拿起。 “夫人?”边上服侍的侍女简颐关切道,跟在夫人身边多年,没人比她更清楚南弦的心思。 南弦轻叹一声,把杯子递给她,摇首道:“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南慕这孩子。”说罢,起身亲自去迎走到门边的女儿。 见母亲竟亲自上去迎接,沈蕊眉头微挑,已然察觉一丝不对劲。“母亲,可是父亲出了事?”她问道,眉头锁了锁。 南弦不语,摆摆手示意周边人全全退下,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坐下,反问道:“慕儿,你可听过南楚世子凡?” 沈蕊蹙眉,疑惑道:“只闻一二,母亲突然提他作甚?” 南弦抿了抿唇,笑道:“我听闻世子凡清俊风雅,才情不般,深受南楚王喜爱。” 沈蕊听着,天生妩媚的眼眸斜睨着她:“母亲想说什么?” 南弦笑盈盈地拍着她的手说:“我慕儿真有福,要嫁给如此好的主儿。” 沈蕊脸色一黑,抽回自己的手:“谁道我要嫁与他了?” 南弦笑容微僵,眉头也蹙了起来,对她少有的严然:“南楚王已经下了旨,待你年满那日成婚。” 沈蕊蹭地站了起来,想要怒视母亲,又觉得无礼,转开视线愤然道:“你莫要告诉我,这是父亲归顺的条件。” 南弦哑然,唯有点头。 “为何从未与我商量?”沈蕊气急,一双媚眼此刻只有不忿。 南弦歉疚,起身安抚地重新握住她的手:“你父亲有他的不得已,你...莫要怪他。” “莫怪?”沈蕊厌恶地皱眉:“把我嫁于臭恶的男人不说,还是未曾谋面之人...女儿难以接受!” “慕儿,事关部落安危,莫要任性。”南弦柔声说服,心里也是愧疚,同为女人,她太清楚婚姻的重要。 任性?这可是她的婚事,她怎能不任性!“父亲何时回来?我要同他理论!”沈蕊硬声道,因为不满,身子骨挺得笔直。 南弦看她这倔强的模样,再想到丈夫,眼泪就落了下来。 沈蕊一惊,错愕道:“母亲——” 南弦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抹去眼角的泪,叹息道:“你父亲被留在了王宫,待你下嫁那日,才可回来。” 沈蕊震然,背脊笔直地愣了许久,蓦然垂下眸子:“女儿知道了。” 南弦刚擦下的泪又要出现,怜惜地摸着她的脸:“慕儿,是我和你父亲对不住你。” “母亲,我想出门散散心。”沈蕊沉沉道。 南弦颔首,帮她把额前的碎发拨开,柔声道:“去吧。” 辽阔的草原,沈蕊高坐马背,扬鞭奔腾。身后,蔓昭碧町吃力地跟着,见她愈发远去,蔓昭着急道:“姐姐,主子今儿是怎么了?” 南弦和她谈话那会儿两人都不在身侧,自然不知道,但碧町素来心细,望着她的背影,柳眉轻蹙:“该是夫人和她说了什么,出来便闷闷不乐。” “夫人能说什么让主子这般烦恼?”蔓昭思虑不解。 碧町也不明白,沈蕊虽是爱玩爱闹,脾气却是好的很,如此泄怒,定然不是小事。 两人追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沈蕊,彼时她已经停了马,不顾华服洁净地躺在草地上,不知正想着什么,眉头深锁。 “主子,奴可算找到你了。”蔓昭惊喜地跑了过来,见她愁容在面,小脸儿也皱了起来:“主子今儿到底怎么了?和奴说说可好。” 碧町安安静静地立在边上,也柔声道:“主子和奴们说说,且当泄愤了,嗯?” 沈蕊微微睁眼看着上方娇美的侍女们,蓦地坐了起来,拍拍两侧的位置。两人自小跟她长大,自然明白这动作的意思,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下。 身侧反才坐定,沈蕊揽过两人靠近自己,鼻息是女儿淡淡粉脂香,颇觉好闻地松了眉头,她靠着肩膀更高几分的碧町闷声道:“我要嫁人了。” 碧町和蔓昭闻言皆是一惊,面面相觑后,也都是脸色不好。还是碧町先回过神来,柔声问道:“夫人的意思?” 沈蕊重重地叹了口气:“父亲的意思。” 碧町张张嘴,涩然笑道:“那定是好人家。” “确实是好人家,大富大贵。”沈蕊道,刚松开不久的眉头又狠狠地皱了起来:“好人家又如何,还不是臭男人一个,一想到以后要同他日夜生活在一起,我就恼地心口生火。” “主子嫁了人,奴们怎么办?”蔓昭哑声道,眼圈已经红了去,可怜兮兮的模样。 “蔓昭!”碧町轻喝,实则被她说得心里也涩的很。 沈蕊瞪向两人:“什么怎么办?你们自然陪我下嫁。” 蔓昭闻言,脸上顿时又喜了起来:“主子可说话算话,不能弃了奴和姐姐。” 沈蕊见她如此开心,郁闷地捏住她肉软的小脸蛋:“我这儿烦闷的很,你倒乐的起来。” “哎呦哎呦,主子又欺负人,奴是开心能一直陪着你,奴舍不得主子。” 乖甜的声音听的顺耳极了,沈蕊心满意足地松开她,揉揉小脑袋喊着乖。 平日两人如此闹着碧町不是陪着闹便是笑着旁观,今儿,她却没半点心情。 沈蕊和蔓昭闹了一会儿,心情好了许多,但也察觉碧町的古怪,疑惑地扭头看她:“怎么不说话?” 碧町摇了摇头,脸色十分不好。 沈蕊好笑道:“要嫁人的是我,你怎么看上去烦闷更甚呢?” 碧町咬着下唇,绣袍下的手更是卷着草根都起来了。“不能拒了吗?”半晌,她低声问道。 沈蕊以为自己听错,愣了好久才确定是她问的,轻叹着笑了起来:“你们可知我下嫁何人?” “谁啊?”蔓昭好奇道,圆圆的眼儿亮晶晶的。 沈蕊松开两人向后躺去,望着天际的蓝色,幽幽道:“南楚国世子俞锦凡。” 第2章 自请出征 “北真部落是边境大族,地位不般,你父王很是看重沈寅襄,此次他将沈寅襄独女下嫁于你,一是安抚北真,二也是说明王看重你,凡儿,你可明白?” 坐在大树下独自对着棋盘,俞锦凡一手捏着黑子,脑中却是昨日母妃佟夫人对自己说的话。明白,他怎会不明白,只是,那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世子?”身侧的敏赫见他半天不动,又见对面的公子琰快没了耐心,轻声提醒。 俞锦凡这才回过神来,对七弟俞云琰淡淡一笑,指尖黑子落下,正落棋局中央。 俞云琰被他这一笑,不耐彻底没了,整个人还有些愣愣的,只顾的盯着他看。同是男儿,他这个五哥偏偏像极了他的母妃,倾国倾城的佟夫人,俊美胜过宫中任何一位女子,就连佟夫人也被比了下去。平日冷冷清清板着脸还好,如刚刚那一笑,连是一同长大的他都迷了眼。 感觉到对面没了分寸的目光,俞锦凡轻咳一声。俞云琰才算回过神来,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摸摸高挺鼻梁,正了心思继续下棋,结果没过几个棋子,就彻底败了。 “臣弟输了。”他把棋子丢回玉碗里,显然没有再来一局的意思。 俞锦凡见状,对服侍一侧的敏赫道:“把棋盘撤了。” 敏赫称是,麻利地把东西撤了,只留了茶点。 俞云琰捻了一个绿豆糕放入嘴中,扭头看俞锦凡静坐着,侧脸精致地挑不出一丝不好,再想到昨日下来的旨意,忍不住笑道:“真难想象怎样的人才配得上五哥这样的妙人儿。” 俞锦凡早习惯他的嘴贫,只当没听见,轻酌清茶。 俞云琰咽下口中食物,笑盈盈地说:“臣弟听闻北真部落的女子个个糙壮,可怜那部落公主见了五哥,定要自行惭愧到泥里去了。” 俞锦凡只是淡淡蹙眉,不怒不喜道:“看来你近日很闲。” 俞云琰一听,心里暗喊坏了,讪笑着摆手:“不闲,不闲。”说着,担心俞锦凡再让自己看无趣的兵书,眼珠子一转,道:“臣弟这才想起来,边境又起了战事,父王那头正烦着,王弟看看去。” 俞锦凡一听,蓦地放下杯子,问道:“又起战事?怎么回事?” 俞云琰也没有隐瞒,正正经经地把来永和府时,路上听到的消息给说了。原来,南楚边境部落繁多,主要以北真,西成,以及猖平势力最强。其中,猖平好战衅事,一直野心攻入南楚,西成常年依附猖平,跟着兴风作浪,狼狈为奸。而这几日,猖平更是联合西成多次侵犯入境,弄的边境百姓民不聊生。 俞锦凡听完,想到边境百姓,眉头深锁,胸中更有一股炙热的火焰在他平静的身体里窜动。“我同你一起去。”他沉声道,唤来敏赫拿了外套,和着俞云琰出了府邸。 裕成殿,南楚王忧心忡忡地坐在高位之上,手下奏折卷卷,都是上奏边境战乱。 “王,世子凡和公子琰来了。”服侍南楚王身侧的寺人鲁进小声道。 南楚王微微点头,示意让他们进来,鲁进便去门外引,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把两人带了进来。 “儿臣给父王请安。”两人异口同声,屈膝拜服。 南楚王抬了抬手,疲倦道:“你们两来了正好,这些奏折孤看的头疼,你们代为批阅吧。” 俞云琰闻言,脸都皱到了一块,这看奏折还不如看兵书来的有意思呢。但父王都开口了,他哪敢说不,心里悔着,乖乖地和着俞锦凡来到殿前,翻阅起卷卷奏折。 不比俞云琰一目十行的随意,俞锦凡看的认真,随着一本本过去,眉头越蹙越紧。 南楚王让侍女揉着沉沉的脑袋,半眯着眼悄然注视着两个爱子脸上的变化,心思千百。半刻,他开口,却是问两人:“边境纷乱,缺少一个主心骨,你们可有推荐?” 俞云琰想也不想:“儿臣看纳朗不错,去年猎场上,他可缴了不少野禽。” “纳朗虽有勇,谋略上却是不行。”南楚王摇头,战场不比猎场,何况是指点之人,光有勇可不行。 俞云琰挠挠头:“选一文臣去?” 南楚王沉默,文臣虽有谋略,却不能威慑将士。烦恼间,他把目光转向俞锦凡,问道:“凡儿可有推荐?” 俞锦凡抬首,蓦然屈膝跪下:“儿臣有一人推荐。” 南楚王抬手示意侍女停下,坐直身体:“你要推荐何人?” 俞锦凡叩首:“儿臣自请出征,为父王解忧。” “王兄?”俞云琰满目震惊,又见他一脸决然,忙叩首上方:“父王,边境危险,王兄羸弱,不可啊!” 南楚王眉头也是紧蹙,却摆摆手,对俞云琰道:“你先退下。” “父王——” 俞云琰还想再说,被俞锦凡一记眼神吓得直接闭嘴,再看上方神色沉沉的南楚王,只好垂首退了出去。 殿内安静异常,南楚王沉目望着殿下跪首的俞锦凡许久,才道:“起来说话。” 俞锦凡却是不起,再次叩首:“求父王恩准。” 南楚王眉头紧蹙,望着殿下虽是赢弱但能力非凡的爱子,甩袖道:“凡儿,你可知边境险境,敌方恶毒!” “儿臣知晓。”俞锦凡不亢不卑道,仰首直视南楚王:“正是如此,儿臣更该去,边境不平,天下何安?父王又如何无忧?” 南楚王闻之,又是欣慰又是不舍:“凡儿,你当真想好了?” “儿臣心意已决。” “好孩子。”南楚王轻叹,抬步下殿,亲自伸手把人扶起:“孤允了。” 俞锦凡双目感激:“谢父王。” “唉,”南楚王无奈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这事你母妃还不知道吧,怕是要怪孤了。” “母妃深明大义,定会理解父王。” “算了,你母妃那儿孤自会安抚。”南楚王叹了口气,摆摆手:“你也好生休息几日,养好精神代孤平这天下吧。” “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俞锦凡诚然道。 宫门外,俞云琰来回踱步,神色焦虑。好不容易听到门又响动,他停下脚步,果然见俞锦凡出来,赶忙迎了过去,急声问道:“父王允了?” 俞锦凡轻点下头。 俞云琰顿时瞪圆了眼睛:“王兄和父王都是疯了吗?”说罢,激动道:“臣弟也要同你一起出征!” “不许去。”俞锦凡冷冷道。 俞云琰着急了,拉着他:“王兄!” 俞锦凡睇了他一眼,摇头,大步往前走去。 “五哥,等等我呀!”俞云琰叫道,追了上去,两条浓眉都拧成了结:“二哥这回准高兴坏了!” 俞锦凡拢眉:“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 俞云琰垂下脑袋:“管住嘴,隔墙有耳...臣弟记得。” “我不在的时日,你更要谨言慎行。”俞锦凡严肃道,他与俞云琰虽非同胞,但俞云琰自小就被送到佟夫人身边,几乎是和他一同长大,在俞锦凡心中,早把他当作同胞兄弟,俞云琰亦然。 槿央宫,佟夫人慵懒地横躺在亭中软塌上,一手撑着头,欣赏着满园花开正盛的牡丹。 前厅有人匆匆忙忙地跑来,在她身前跪下:“夫人,不好了!王刚刚下了旨,世子凡三日后领副将宁霄出征边境!” 佟夫人柔柔望着花朵的眼眸一凝,随即冷光乍现,美目转向地上那人:“王的意思?” 那人被她目光看的一颤,脑袋垂地更低:“奴听说...是世子自己的意思。” 佟夫人双眸恨恨地眯起:“浣湘,传世子来见本宫!” “是,夫人。”浣湘恭敬道,正要出门,见守在宫外的寺人来报,说是王来了,急忙折返,附耳和佟夫人说了。 佟夫人闻言眉目微蹙,对殿下的人道:“你从后院中,莫要被人瞧见了。” “是。”那人拜首离开。 佟夫人起身,刚梳妆整理好,南楚王已经来到宫门前,她款款去迎,桃色纱裙配着美艳笑容,甚是好看。 “王今日怎么来了?”佟夫人声音如百灵声,温柔动人。 南楚王一见她,脸上顿时有了笑意,但想到刚刚发下的圣旨,愧意更浓,拉过她的手捧在手心。 佟夫人双颊生俏,羞道:“王,旁人都看着呢。” 南楚王最喜她的羞赧可爱,更怜爱十分,叹息道:“爱妃,孤对你不住。” 佟夫人一双水眸疑惑地望着他。 南楚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孤刚刚下了旨意,三日后凡儿出征边境。” 佟夫人满目震惊,仿若之前并不知晓这消息,泪光可怜:“王若是厌了臣妾直接废了便可,凡儿可是臣妾的心头肉。” “这是哪儿来的话,孤疼你爱你都来不及,怎会厌了你!”知道她是误会了,南楚王如毛头小子般慌乱解释:“是凡儿的意思,这孩子懂事,想为孤分忧。” 佟夫人不语,只是垂泪伤心。 南楚王心疼十分,把人搂抱在腿上哄着:“孤也舍不得他去,奈何这孩子懂事的紧,再则,此次若他能大捷归来,正好堵那些外臣的嘴,名正言顺地继任皇位。” 第3章 难言之隐 高德府。 俞承亥立在长栏前,摆弄着悬挂笼中的鸟儿,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脚步匆匆,他听得仔细,但也只是听着,目光依然看着笼着被他逗得到处飞又无处可逃的鸟儿。 来人跪首在地,恭敬道:“奴拜见世子。” 俞承亥“嗯”里一声,继续逗弄着。 “启禀世子,王刚刚下了旨意,世子凡三日后出征边境。” 逗弄鸟儿的长竹条停住,俞承亥侧目看向地上那人:“事情经过。” 那人被他看的全身发寒,颤栗地不敢看他:“午后世子凡同公子琰一起去了裕成殿,后来公子琰先出来,世子凡后出...没过多久,圣旨就下来了。奴听说,是世子凡亲自请命出征的。” 俞承亥冷笑出声:“自请出征?俞锦凡,你好大的一步棋!” “叽叽喳喳...”笼中鸟儿依旧叫着。 他抬目,目光落在那只小鸟身上,双眸阴沉:“休想。”说罢,长竹条准准恨恨地刺入笼中鸟儿的身体,鸟叫声顿停。 槿央宫,送走南楚王,佟夫人立在门边,沉思不语。 浣湘偷偷看了她数次,终是忍不住好奇地小声问道:“夫人当真肯世子去那边境?” 佟夫人瞧了她一眼,垂下眸子道:“你没听王刚刚说什么吗?这次锦凡若能凯旋归来,那皇位他便是坐定了。” “可边境凶险,万一——” “没有万一!”佟夫人冷然道,惊地浣湘赶忙垂首跪地,不敢再说话。再抬起头,佟夫人脸上依旧温温柔柔的优雅,她理了理衣服,淡淡道:“把本宫新缝制的那套长裙准备一下,等等送到永安宫去。” 浣湘闻言一愣,诧异地抬眸看她。 佟夫人转过身子,轻悠悠地叹息:“是我亏欠她的。” 永安府。 浣湘到的时候,敏赫正在侍候俞锦凡沐浴。隔着层层纱幔,她垂首屈膝在外:“世子万福。” 敏赫迎了出来,笑盈盈的:“浣湘姐姐快起来,世子正在沐浴,有何事你和我说便是。” 浣湘看是她,脸上也有笑意,把手中东西捧起:“夫人几日前亲手做了套华服,命奴送来给世子。” “夫人用心了。”敏赫笑道,接过她手中的物品,眼珠子悄然转动,试探闻讯:“除了这衣物,夫人可还有其他交代。” 浣湘看了纱幔里的影子一眼,颔首道:“夫人让奴转告世子,边境险恶,定要小心,她等着世子凯旋归来。” “夫人没有责备?”敏赫惊疑。 浣湘摇首,清楚她的疑虑,犹豫片刻,轻轻掀开华服上盖着的锦布,颜色清雅的衣角露出,绣着清莲。 敏赫一惊,险些叫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夫人是何意?” 浣湘抿了抿唇,叹息道:“夫人是心疼世子的。”说罢,推了推那套华服:“你拿去给世子看了,她定明白夫人心意。” 敏赫轻咬下唇,最终点了下头,捧着华服奉进纱幔。 “母妃可是传我过去?”微微后仰躺在浴桶之中,俞锦凡闭着双目幽幽问道,眉头已是锁着。 “世子看看这个?”敏赫轻笑道。 俞锦凡闻言,懒懒地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向她手中的物品,顿时愣住。 “世子,这是夫人亲手缝制的。”敏赫说明道,又把佟夫人让浣湘转达的话说了。 俞锦凡眼中似有恍惚,沉默许久,她闭上眼,道:“让浣湘回去复命吧。” 敏赫犹豫道:“世子没有话要传给夫人?” 俞锦凡却是说:“衣服就放这吧。” 敏赫垂目看了眼手中华服,小心放在一旁,掀开帘子去送浣湘。 把人送出府外,敏赫折返回来,刚掀帘入内,就见俞锦凡从浴桶中站了起来,身形纤长妙曼,肤若美瓷。 “锦布。” 从呆楞中回神,敏赫急忙垂下眸子,拿了屏风上的锦布双手奉上。等俞锦凡接过,她又折到屏风处取了要换上的私服。 长腿带起点点水花从水中迈出,白皙的双脚踩着洁净点毯上,俞锦凡用锦布擦去身上的水渍,垂首扫了眼敏赫双手奉上的私服,拿其中一件亵衣换上,再伸向衣服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竟赤脚往着刚刚送来的华服走去。 敏赫诧异地抬头,见他动作,要出口的疑问顿住。 掀开锦布,华服展露,色泽清雅,纹路秀美。俞锦凡眼中闪过落寞,修长的指腹沿着花纹抚过。“敏赫,帮我更衣。”他淡淡开口,转头对敏赫蓦然一笑。 敏赫被那突然的笑靥震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华服展开,水袖套进素手,一件件锦衣被穿上,敏赫半蹲着身子,为俞锦凡系好藕色腰带,把那衣袖裙角理平,才站了起来,望着面前的俞锦凡,不由有些痴了。 俞锦凡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而是提着裙摆赤足走到古铜镜前。橙黄色的镜面里,清莲藕色锦衣上衫,配着色系偏浅一分的素色百摺罗裙,外面罩着一层青色薄丝罗纱,那领口处和腰带上,绣着细碎小花,一朵朵点缀着,清雅秀丽。姣好的面容配着这秀丽的锦裙,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而如脂,唇如丹果,加之如瀑长发,万种风情尽生。 盯着镜中的镜子久久失神,俞锦凡抬起手,一缕黑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敏赫,我好看吗?”她突然问道,转过头来,笑盈盈地望着敏赫。 “好,好看。”敏赫应道,看着她脸上秀美的笑靥,心口发酸。 “这还是我第一次穿女装呢。”俞锦凡叹道,抬手爱惜地摸过身上的衣服,眼底无奈更浓:“明明女儿身,偏偏扮男儿。” 敏赫见不得她难过,轻声唤道:“世子——” 俞锦凡抬手:“我无碍。” 敏赫咬着下唇,心里对她千万分的心疼。 “敏赫,帮我换下吧。”半晌,俞锦凡道,依依不舍地从镜中收回目光。 私服换裙裳,镜中又是赢弱男儿装,俞锦凡只是扫了一眼就不愿再看,目光落在被敏赫小心翼翼叠好的裙裳上,她沉目道:“压在随行的箱底里,莫要被人发现了。” “是。”敏赫道,珍贵如宝地收好。 明月高照,离南楚国都遥远的北真公主殿里,沈蕊彻底失了眠。 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翻被起身,换了套轻便私服,趁着月色无人,悄然翻墙离了宫殿。 北真部落向来平和热闹,夜市更是一大特色。灯笼挂满长街,小吃摆满街头,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而坐,喝酒说笑,离远些的空地上,玩乐的人群围着篝火,高唱着民族歌曲,个个脸上洋溢开心。 沈蕊在房檐屋顶上坐着,望着下方热闹自在,脸上愁闷渐消。“对酒当歌,潇洒一世!”她对着明月笑道,端起路上买的酒,仰首就灌了一半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彻底深了,夜市也渐渐静了下去。沈蕊坐了起来,扶着空了的酒坛望着下方灯火消去,勾唇一笑,跃身跳下屋檐。 翌日天明,碧町循着平日的时间敲响宫门。意外地,室内安静,没有半点回应。 蔓昭端来侍奉洗漱的物品,见她还站在门外,惊异道:“主子还没醒?” 碧町却是眉头微锁,不等蔓昭反应,蓦然推开宫门。 “姐姐!”蔓昭惊呼,虽然平日公主待她们极好,但如此失礼数还是从未有过。 碧町没有理会她,而是径自迈入宫殿,往着主室去。 蔓昭受惊不小,慌乱地追了上去,全然忘了手中端着东西,水漫过盆面,撒了一身。“姐姐,你这是——”出口的话在看到床上空荡后顿住,蔓昭诧异地环顾四下,还是不见公主身影,诧异道:“主子呢?” 碧町脸色苍白的咬着下唇,手上拿着的皮卷捏出痕迹。 母亲亲启。 背面写着四个狂草大字的皮卷被送到首领夫人手中,南弦慌神地打开皮卷,便见女儿字迹清晰:解铃还需系铃,成婚之日为期,定平安归来,勿念。 “这孩子...”南弦揉着发疼的脑袋,无奈十分。 侍女简颐赶忙帮她按着,宽慰道:“夫人,些许公主只是贪玩,出去几日便会回来。” 南弦摇着脑袋,十月怀胎,膝下长大,她太清楚自己这个女儿,更清楚她这句‘解铃’是何意。“边关险恶,我担心她的安危...”南弦叹道,心神难安。 下侧碧町跪首,自请道:“夫人,奴请命出宫,寻回公主。” 蔓昭见状,想也不想跟着跪下:“蔓昭也要去寻公主,请夫人准予。” 南弦抬目看两人,碧町擅长医理,蔓昭功夫了得,两人又是自小陪着沈蕊身边的...若是有她们陪着,周全许多。如此思虑,南弦颔首道:“你们沿着边境寻去,定能寻到慕儿。”顿了顿,她又说:“若她肯与你们回来最好,若是劝说不了...你们便在身侧陪着,务必保她安全。” 南楚强而有礼,猖平蛮虐好恶。 北真部落地处北境偏东,离着北部的猖平实则只隔两座南楚小城丘阳、临门。 这便是北真为何归与南楚的原因,若是南楚边境不保,北真部落的生活也将不再平静! 战乱发生于丘阳以西,她需穿过临门、丘阳,才可抵达战场。沈蕊心里思量着行走路线,骑在马上望着两边生活安乐的北真百姓,心中想法更加坚定。 执鞭策马,天亮时分,她已然出了侗赛城,往着战乱的方向去。 第4章 代驾亲征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天刚明,俞锦凡已换一身军装来到殿前。 裕成殿,南楚王高坐王位,下方两侧站立朝中大臣,世子亥、公子琰分站首行,无一不是神色严肃。一番朝礼拜天之后,寺人高喊“受封军印”,南楚王自高位起身,亲自从寺人手中拿过军印授予俞锦凡。 “好生照料自己,父王等你凯旋而归!”南楚王拍了拍俞锦凡的手背道,如此近距离,他才更觉儿子的赢弱,心里难免担忧。 俞锦凡满目坚定,望进他担忧的瞳仁里:“儿臣必不负父王厚望。” 南楚王对着那双坚毅自信,心口忧虑顿消,笑容取代愁容,高扬宽袖道:“启程!” 浩浩荡荡的军队集结城外,俞锦凡为首,高坐黑色骏马,两侧俞云琰、俞承亥送行,身后再是随行照料的敏赫,副将宁霄,以及王亲派护卫俞锦凡的十大将士。 “送到这里便好,两位弟弟请回。”俞锦凡双手合拳作别。 俞承亥笑盈盈地对她作揖:“王兄保重身体,臣弟等候你的好消息。” 俞锦凡笑笑不语,太明白他想要的好消息是什么。 俞云琰听了更是冷笑,毫不客气地瞪了俞承亥一眼,拉着俞锦凡一旁说话:“五哥,蛮人狠辣,你千万留意。” 俞锦凡微笑宽慰:“兵来将挡,七弟对我没有信心?” 俞云琰想也不想:“五哥必能败了那蛮人,只是险恶重重,臣弟又不在你身边,万事小心。”他本是要同行的,可俞锦凡不同意,一来觉得他年龄太小,二来要他陪在佟夫人身侧有个照料,他心里清楚,但想到不能陪着她一起,心里还是郁闷。 “放心。”俞锦凡微笑,眼尾扫过正巧转开目光的俞承亥,压低声音道:“我不在的时日,承亥若有什么异常,及时同母妃商议。” 俞云琰眼尾也是扫过俞承亥,明白地点了下头,察觉他转来视线,马上换作不舍相送。 时辰已到,俞锦凡重新上马,真正别了送行的弟弟们,驾马入了军队中心,往战乱方向去。 丘阳离都城遥远,俞锦凡一行三万人,骑兵一万在首,步兵两万随后,日夜兼程,整整走了七日才到丘阳。 彼时,丘阳因为战场临近,百姓中年轻者多已迁移离开。俞锦凡高高地坐在马背上,望着四周,心情沉重。本该繁华的闹市只有空荡残败,稀落的百姓多是老弱病残,见到兵队来了,个个眼中是不安和期盼的矛盾交织。 “世子,战场离此处不远,若是马不停蹄明日午时便能抵达。”宁霄骑马过来禀报道。 俞锦凡点了下头,目光收回,看向临近自己的几列军队,一路行来,休息多是在郊外荒林,加之连日奔波,将士个个面色疲倦。一番思量,她做了决定,沉声道:“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早再出发。” 宁霄一愣,对她的决定颇感诧异。连续几日她都未让如此休息,反倒是近了战场休息。 俞锦凡明白他的疑虑,淡淡道:“你告知众人好生调整,明日入营,必要打起精神。” 宁霄闻言顿时明白她的用意,边境战乱,士气尤为重要。 宁霄效率极快,半个时辰不到,三万军队已然在丘阳城门空地驻扎下来。 是夜,假扮寺人随行的敏赫端来食物,和其他将士一样,只有米饭青菜。“世子,食物粗糙,奴还是去寻其他食物吧。”敏赫皱眉道,想着俞锦凡已多日未食肉。 俞锦凡却是摇头,神色严肃道:“战场不比宫中,以后莫在说这样的话。”说罢,面色如常地拿起碗筷吃。 敏赫哪敢再说其他,乖巧闭嘴。 俞锦凡用过晚饭,敏赫端了食盘,谁知刚出营帐,就红着脸慌乱地跑了回来。见她如此,俞锦凡好奇道:“外面出了何事让你如此慌乱?”说着,不等敏赫阻拦,走到门边就要拉开帘子。 夏日炎热,帐外火烛通亮,映得四处帐篷外赤身沐浴的将士分外清晰。 敏赫以为她会和自己一样慌乱,却见俞锦凡面色平静地放下帘子,转头对她道:“此番你坚持同我来,就该习惯这一切。” 敏赫急忙垂首:“是奴的错。” “不怪你。”俞锦凡叹道,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等帐篷只剩自己,她走到一旁坐下,神色淡淡地似在自言自语:“当了十多年的男儿,我也没能真真正正的习惯...” 夜渐深,四周热闹消去,连日疲倦的将士睡去,只剩轮班到值的将士守夜。 将军帐篷里,俞锦凡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几日奔波,她除了用水擦身将就外,已经多日未净身,难耐十分。 烦闷间,俞锦凡想到白日路过的客栈,是对老夫妇在经营,如此一番思量,她心里有了主意,翻身而起。 打开行囊寻找合适的私服,翻了三两件,目光不经意落在露出莲花纹路的袖子,手上动作顿住,鬼使神差地,俞锦凡从最低翻出那套女装换上,长发编作简单长辫,完完全全女儿模样地悄然离了军队,往城里去。 街道冷清,俞锦凡走了没一会儿,便看到那处客栈,庆幸地,客栈还未闭门。 “天宽广 地辽阔 潇洒自在才好 心无忧 情无牵 半世逍遥最好” 迷离悠然的歌声自门内传出,声如歌词,几近潇洒。 “自在,逍遥,人之所向。”俞锦凡轻叹,抬脚迈入客栈。 “客官,里边请。”察觉有客人来,掌柜习惯性地迎了过去,等抬头看到来人模样,脸上的笑容顿住。 俞锦凡垂眸看了掌柜一眼,微微蹙眉:“掌柜,可还有房间?” 掌柜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笑盈盈的:“有,有。” 俞锦凡没再多说,那处几枚钱币放在桌上:“劳烦准备浴桶,热水。” 掌柜看她大方,欢喜十分,笑道:“姑娘随我来。” 俞锦凡颔首,跟着掌柜往空房去,路过客厅,她见一人独自饮酒,心想必是刚刚高歌之人,心里生起几分好奇,临进屋前,望了过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那人也在看她,她这一望,四目相对,远远的,俞锦凡看不清那人模样,但清楚感觉对视那瞬对方灿然笑意。 美人消失在屋门处,沈蕊指尖敲打桌面,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沈蕊惊艳道,舔舔下唇,端起桌上的酒水仰头就是一杯尽。 见掌柜折返,她眼珠子一转,放下酒杯,走了过去,好奇道:“这位姑娘掌柜可认得?” 掌柜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她。” 沈蕊失望地放过他,心里琢磨,如此时机,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来此作甚? 疑惑的人不止是她,掌柜一到后厨,就和自家老太道:“今日可是什么日子,客人如此稀罕。” “怎么了?又来了稀罕之人?”掌柜夫人刚刚在后厨,并没有见到俞锦凡。 掌柜颔首:“刚刚又来了位姑娘,眼如星,美如月,美的惊人。” 掌柜夫人稀奇,猜道:“莫不是和晚边入店的那位公子认得?我见那公子生的俊俏非凡,两人许是一起的。” 掌柜摇首否定:“刚刚我出来时,那公子还向我问询姑娘身份,不像认得的。”说着,他笑道:“还真别说,两人登对的很。” 又是几杯酒水下肚,沈蕊见掌柜和掌柜夫人回来送着热水,去的正是美人方向。眼珠子一转,她丢下手中瓜子壳,起身迎过掌柜夫人,笑道:“可要帮忙?” 沈蕊一身玄色长衫,束发精神,天生妩媚的双眸配着英气的脸庞,雌雄难辨的俊美,尤是如此一笑,笑得年老的掌柜夫人都心口乱跳,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如此正好,趁着掌柜夫人发呆之际,沈蕊接过她手上的水桶,笑道:“我帮你送。”说罢,利落地提起水往美人客房去。 等掌柜夫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进了房间。 立在窗边望着明月思索,耳边是店家折返倒水的声音,突然,她双眉相靠,察觉到异于掌柜夫妇的脚步声,警觉地转过视线。 木桶处,高挑的玄色挺拔立着,手起手落,利索地将桶中水倒入浴桶中。俞锦凡疑惑,好奇打量这个陌生身影,服饰料子不般,和掌柜二老的粗衣全然不同,显然不是一家之人,那么,此人是谁? 正思量,那人已经放下水桶,不知是察觉她的目光,还是其他,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再次相对,俊美的五官清晰,俞锦凡小小失神,但也只是一瞬,冷淡地开口道:“你是何人?” 沈蕊勾唇,带着几分不正经的语气:“你又是何人?” 俞锦凡一愣,对方声音独特,沉厚透着迷离,正是刚刚唱歌之人。“你怎会来我屋里?”俞锦凡疑惑道,心里警觉更浓。 沈蕊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桶:“有人大晚上折腾二老,我看他们劳累,便上手帮忙咯。”话音刚落,掌柜正气喘吁吁地抬着最后一桶水进来。 俞锦凡刚刚一心想着事情,并没有注意,现下见了,心生愧疚道:“劳烦掌柜了。” 掌柜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姑娘客气了。” 俞锦凡眉头深锁,见门外还有一老妇像是掌柜夫人,便从袖中又取了几枚钱币,不容拒绝地放到她手里。 掌柜和掌柜夫人一番感激,掌柜夫人知道她要洗浴,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姑娘了。”说罢,和着掌柜就要出门,却见沈蕊立在桶边,赶忙提醒:“公子?” 沈蕊自然知道她叫的是自己,对俞锦凡嫣然一笑,道:“我叫南慕。” 俞锦凡却只是点了下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蕊颇感挫败,整个人凑了过去:“如何称呼美人?” 俞锦凡素来讨厌轻佻之人,见她如此,不喜地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请出去。” 沈蕊挑眉,眼里印着她冷冷的模样,她笑意更浓:“有趣。”说罢,没有半丝停顿,转身利落地出了屋,还贴心地帮她关好房门。 第5章 好色之徒 屋里终于清静,俞锦凡锁上房门,不觉轻舒一口气。 环顾四下,比起军队临时搭建的帐篷,客栈的物品还算齐全,她取了椅子放到浴桶边,又把特意带出的锦布拿出放在上面,才褪去衣服迈入水中。 舒服的水温包裹全身,几日奔波的疲倦缓解开来,俞锦凡靠着浴桶边缘,头微微仰着,闭眼享受片刻的安逸。 屋外,沈蕊悠然回到桌位,喝酒吃菜,一双眼时不时转向俞锦凡屋子的方向,兴趣欲浓。 “掌柜的,可有空房?” 甜软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沈蕊兴趣顿停,反是急急忙忙借袖口挡面,转头向门口的方向悄然望去—— 绿衣高挑,秀丽恬静;粉衣娇小,可爱憨实;果不其然,正是碧町、蔓昭二人。 “她们怎么来了?”沈蕊双眉拧紧,感觉到蔓昭转来视线,自若地转正头淡定喝酒。 蔓昭转头时只看到她的背影,玄色男装,只以为是客人,没有在意地把目光转回。 “掌柜,你可有见过这个女子?”付了房费,碧町拿出画卷问道。 沈蕊一直竖耳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机,听到这里,心里暗想完了!碧町素来擅画,描出的她十分有八分相似。果然,掌柜迟疑的声音传来。 “好生面熟,似在哪儿见过...” 碧町欣喜道:“劳烦掌柜好生想想。”说着,从衣袖取了钱币放到桌上。 掌柜自然高兴,盯着画上明媚不失英气的女子努力回忆,但越看他越觉得熟悉,好似刚刚还见过般,只是...还有几分古怪... 见他想了半天没有言语,等待的蔓昭没了耐心,环顾四下,正好见玄衣‘男子’起身似要离开,想着‘他’可能见过自家主子,赶忙叫住人道:“公子,等等。” 那人好似没有听见,径自望廊内走。倒是碧町被蔓昭的突然吸引,好奇看去。 蔓昭又叫,却见‘他’走得更快,正古怪,就听碧町惊喜道:“主子!” “主子?”蔓昭震惊,回过神来,疾步和着碧町追了过去。 “这两个小东西怎么来的?”沈蕊嘴上疑惑着,脚上步伐如风,转了个弯,见四下小道纷乱,眼珠子一转,并未择一条小道,反是跃身跳上屋檐。 悠悠然地躺在茅草顶上,听着下方蔓昭疑惑的声音和碧町的安排,不一会儿,下面便静了下来,各找小道寻她去了。 “定是母亲命她们来寻我回去。”沈蕊嘟囔,想着绝对不能让她们找到自己,思索是否要换个客栈,或是趁夜赴营。 哗啦,哗~ 思索间,隐约有细微的水声入耳。 水声?沈蕊收起心思,打量四下确定自己所在方位,这才发觉自己正巧巧地躲在美人屋顶。“美人纤瘦,不知身姿如何?”沈蕊摸着鼻子低笑自语,下一刻,动作轻缓地移开茅草,掀了瓦片。 趴在屋顶上,眼睛顺着洞孔往下探望,说准不准,偌大浴桶就在眼下,而美人,自然也在其中。 长发如瀑,肤若玉脂,美的胜过画卷。沈蕊在上方欣赏着,一边惊叹世上竟有如此绝尘之人,一边遗憾那迷人的长发飘浮在水面之上,掩盖了不少春光。 “何时起身让我看个仔细。”她不自觉低语道。 下方,闭眼享受沐浴舒适的俞锦凡双眸乍睁:“谁!” 知道是听到了动静,沈蕊倒是大方,直接道:“美人,又见面了。” 熟悉的轻佻声音从上方传来,俞锦凡循声望去,竟见屋顶洞孔,那个自称南慕的轻浮公子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 “好色之徒!”俞锦凡冷冷道,眼里杀气尽显。 沈蕊在上方看得清晰,笑嘻嘻地问她:“你这眼神,莫非是想以身相许?” 俞锦凡自小在宫里,谁人敢如此对她说话,眼眸危险地眯起,下一瞬,靠在木桶边的手抓起衣物上方的匕首一甩,往着沈蕊门面飞去。 沈蕊瞳光一凝,眼见锋芒逼来,头往边上一侧,匕首险险从她脸边过去。扫了眼落在屋檐旁的匕首,沈蕊唇角轻勾,对着下方人做了个鬼脸,揶揄道:“你这美人,好生蛇蝎心肠。”说罢,就要起身去捡那匕首,谁知一没注意,脚踩中自己挖出的洞孔,身子一陷,整个人便往下栽去。 俞锦凡目睹她躲过匕首的动作,正惊疑对方身手不般,就听她低呼一声,等自己反应过来,面前已经水花四溅,刚刚还在上方轻浮言语的人已经在面前,在浴桶之中,自己身上。 沈蕊抹去脸上的水,对着近在咫尺的冷眸邪邪笑道:“美人,身材不错。”一双眼睛欣赏地望着刚刚被秀发遮挡的风景。 她话音刚落,俞锦凡手已经成掌,向着她的命门索去。 沈蕊早有准备,人错开袭来的掌风,身子反而借着她袭来的动作,一手抓住她袭击人的手臂,一手搂住她的腰,两只腿缠住她水中的双腿,把人完完全全锁住。 素来冷静的人第一次有了‘慌’的意识,羞恼道:“放,放手!” 沈蕊哪里肯,美人入怀,还是如此光景,不可辜负天赐好意。“不放。”她道,搂着软腰的手调戏似地轻抚手下肌肤,本来只是为了逗弄,但这一碰,当真爱不释手,又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自小未被人碰过的软肉被这一碰顿时麻了半个身子,奇奇怪怪的全身都软了气力,俞锦凡恼羞成怒道:“你再乱来,我剁了这手!”说着,她费力挣扎,偏偏力气根本抵不过这无耻莽夫。 沈蕊把挣扎的人压着,全然当没听见这威胁,反是凑前一分,叹道:“真香。” 眼前放大的脸清晰邪魅,温热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俞锦凡不自然地偏开头,咬牙道:“无耻!” “还有更无耻的呢。”沈蕊眨眼道,在俞锦凡惊诧目光下,蓦地在她脸颊快速又响亮地亲了一下。 唰,一股奇妙的热升上双颊,俞锦凡整个人都成了红色。 白肤飘红云,娇艳盛百花,沈蕊一瞬看呆了,痴痴道:“真好看。” 俞锦凡虽是恼怒,但意识还算冷静,见她发傻,趁着机会卸了手上松了气力的束缚,得空的手袭向沈蕊胸口。 冷冽掌风伴着水花袭来,沈蕊回过神来,人险险向后躲去,两只手吃力地抓住那攻击的手。 对方挡地及时,掌力被卸,俞锦凡眼中冷光闪过,掌迅速成爪向她胸口抓去。 “你,你是女子?”俞锦凡惊道,她本来只想逮了衣领再行进攻,却不想手上竟碰到异样软绵。 沈蕊眼波转动,笑盈盈地按住她在自己胸前的手,调笑道:“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俞锦凡一慌,急忙向后去躲—— “撕拉”一声,布匹撕裂的声响突然。 沈蕊后背抵着桶背,垂首看了眼破损的衣领,丝毫没有害羞地调侃道:“美人好生无耻~” “若不是你胡来,我怎会损坏你的衣裳。”俞锦凡不自然道,偏开头,不去看衣领破损下裸露的肌肤。 “我只是想和美人相识交友,哪里胡来?反是美人过分,一会儿要杀我一会儿撕我衣裳。”沈蕊甚是有理道,还想再戏弄人,就听窗外—— “姐姐,是主子的声音!”蔓昭兴奋的声响传来,接着便是脚步声往这处来。 沈蕊看了眼面前春光在外的俞锦凡,双眉一紧道:“在桶里呆着,这副身体,只有我能看。”说罢,从水桶翻身而出,任着衣裳湿漉、衣领破损,大步往窗口去。 翻窗而出,正正迎上走来的蔓昭、碧町,挡在面前:“找我?” 找了许久的人自己出现,还是如此狼狈模样,碧町和蔓昭两人面面相觑,蔓昭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沈蕊没好气地弹了她脑门一下:“连我都敢笑话了?” 蔓昭‘哎呦’一声,揉着发疼的头,嘀咕道:“你这副模样确实狼狈嘛。” 沈蕊作势又要弹她,蔓昭吓得赶忙捂着头往碧町身后躲。 “主子刚刚是在躲奴?”碧町问道,脸上神情淡淡的。 沈蕊清楚她是生气了,吓唬小家伙的手摸向鼻子:“好碧町,我有我的苦衷,你们转告母亲,事成后我必回去。” 碧町蹙眉看着她衣领的破损:“主子只会鲁莽。” “什么鲁莽,我是深思熟虑。”沈蕊撇撇嘴道,一阵风吹过,吹的湿漉漉的身子发冷,她抱着双臂:“你们要一直这样同我说话?” 碧町虽然生她气,但也不愿她受凉,咬着下唇,垂眸道:“主子身体要紧。” 沈蕊伸手捏了捏她瘦小的脸蛋:“真乖。”说罢,转头看了眼窗子的方向,往自己屋里去。 蔓昭和碧町紧随其后,临转弯处,碧町心思沉沉地望向窗口的方向,刚刚里头分明还有另一声音... 换了衣裳,沈蕊烦着劝说,打开屋门往外走。 “主子,战营险恶,你莫要任性。”碧町跟在身后劝说。 沈蕊揉着脑袋充耳不闻,走到客厅,却见偏角处的屋子房门打开,里头传来掌柜和掌柜夫人的声响。她眉头一皱,抬手示意碧町安静,大步走了过去。 屋内,除了正在收拾狼藉的掌柜和掌柜夫人,以及桌边放着不少钱币,再无他人。沈蕊一惊,问询掌柜:“住这的姑娘呢?” 掌柜皱着眉头忧虑着破损的屋檐,随口道:“走了。” “何时走的?”沈蕊急忙追问。 掌柜这才抬头看她:“此时怕是走远了。”说着,他看着沈蕊的脸,想起什么,惊喜道:“画中人!公子就是画中女子!” 沈蕊只听到那句‘走远了’,心情不爽地一甩袖子,折返回屋。 “主子?”蔓昭不明她这莫名的不郁,又见她出了门往屋外去,和碧町互看一眼,一同跟了过去。 第6章 世子入营 走到屋檐下,沈蕊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檐,立在边上,清晰可见屋顶上的狼藉,以及洞孔不远处冷光微转的匕首。 月光下,照得匕首清晰,刀柄上,分明刻着“凡”自模样。“凡?莫非她的名?”沈蕊不觉想起她清冷面庞慌恼的模样,挑眉捡了那匕首仔仔细细地用袖口擦了擦,又用手绢小心裹好,宝贝似地收了起来。 屋檐下,碧町看得仔细,柳眉渐渐打成结,沉沉的心思越发重的难受。 “走吧。”沈蕊跳下屋檐,神色愉悦地折返回屋。 “姐姐,主子这是怎么了?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的。”蔓昭好奇道。 碧町却是脸色不好,少有地不理会人,径自走开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蔓昭莫名地挠挠头,快步跟了回去。 驻地安静,俞锦凡悄无声息地回了军帐,女装换回原先的私服,窈窕女子瞬间又成那个赢弱世子。俞锦凡坐在烛光下整理换下的衣服,纤长细指划过布上花纹,她没得由来想起那偷看自己沐浴的无耻之徒。 “她竟也是女子。”俞锦凡蹙眉,后悔今日的冲动,如若是被相识的人发现,又或者是俞承亥派来的人...母妃多年的筹谋怕是要毁在这了。 沉思好一会儿,俞锦凡狠下心,将衣服卷成一团,远远抛出窗外。 翌日天明,沈蕊难得地起早,本想趁着蔓昭二人未醒先溜,谁知刚从床上起来,碧町已经捧着要换的私服过来侍候。 沈蕊疑惑地打量她眼下的青色,怀疑道:“你一夜未眠?” 碧町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沈蕊心疼道:“你这又是何必。” 碧町蹲身:“还请主子同我回去,莫要让夫人担忧。” 沈蕊敛眉,盯着她问:“碧町也同母妃一样想我下嫁入宫,成那金丝雀?” 碧町一震,想到她的婚约,心口撕开的疼。 沈蕊见她不说话,失望地摇头:“你自小同我长大,我以为你懂我,知晓我心之所向,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不是这样的。”碧町咬唇道,整个人跪了下去:“奴不想主子嫁入南楚。” “当真?”沈蕊眼珠子一转,把人扶起,面上语重心长地说:“北真和南楚的婚约源于边境之战,我此番来边境,正是要解铃。” 碧町一愣,犹豫道:“可边境——” 沈蕊看出她的动摇,不给她犹豫的机会,沉目严肃道:“碧町可知你此次拦我,也是送我进那金笼。” 碧町自然是不愿她嫁入南楚的,一番沉默后,她正色道:“奴愿同主子一起解铃,护主子周全。”沈蕊没料到她会要求同去,愣了一愣,刚想说些什么,碧町跪了下去:“主子成全。” 沈蕊见她态度坚决,权衡片刻,颔首道:“我应了你,不过——”她顿了顿,上下打量碧町的衣裙,坏坏地笑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衣铺。 蔓昭立在落地铜镜前,稀奇地看着自身打扮,兴奋道:“主子,蔓昭也成男儿了!” 沈蕊手中潇洒摇动的扇子轻敲在头上:“叫南慕。”南慕是南弦夫人为她取得小名,知道的人并不多。 蔓昭捂住被打的位置,嘟着嘴道:“奴一时不习惯嘛。” “奴?蔓昭,我看你还是回侗赛吧。”沈蕊吓唬她道。 蔓昭一听,眼圈就红了,可怜巴巴地抓着沈蕊的袖口:“主...南、南慕,奴...我要跟你进军营。” 沈蕊捏了捏她的脸:“好好表现。” “嗯。”蔓昭乖乖地点头,话音刚落,眼前帘子掀起,碧町一身男装走了出来,低垂着脑袋,手抓着衣摆不习惯的别扭。蔓昭看了,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迎过去道:“姐姐这身打扮真有意思。” “又错了。”沈蕊没好气道,扇子作势就要过去—— 蔓昭急忙护着脑袋跑到碧町身后,慌道:“碧町,是碧町!” “南慕放过她吧。”碧町失笑道,把人从身后拉到面前,神色认真:“蔓昭,此次我们可是要入战营,一点错都不能有,你明白吗?” 蔓昭乖巧地点着头,抬目偷偷瞄了眼沈蕊:“南慕,我知道错了,定不会再犯。” “真乖。”沈蕊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午后炎热,一路骑马到城外,沈蕊三人已经汗流浃背。见城门外不远处有水洼,沈蕊勒马停下:“先歇息一会儿。”说罢,跳下马背,把绳子拴在水洼边的小树上,让马儿好饮水。 碧町、蔓昭两人也同她一样做了,先后来到她身侧,一个帮着擦汗一个帮着捏背。 沈蕊蹙眉看着两人动作,抑郁道:“你们打算进战营也如此?” 碧町和蔓昭面面相觑,不懂她的意思。 沈蕊无奈摇头,伸手把服侍的手推开,认认真真道:“从此刻开始,不许再把我当公主,也不得当自己奴人。” 蔓昭清澈的眸子布满迷茫:“那我们是...” 沈蕊想了想,脑袋灵光一闪,响指道:“同乡人。” “同乡人?”蔓昭和碧町又是面面相觑。 沈蕊摇着扇子,指着碧町认真道:“你叫毕庭,二十八星宿之毕,庭落之庭。”说着,她又指向蔓昭:“昭字还好,蔓字需改作满满当当之满。” “满满当当之满?”蔓昭一脸迷茫。碧町在旁解释这是主子给她取的男儿名,她方才明白。 “我们三人皆来自临门,因自小左右为邻熟络,又皆有报国之心,故结伴入营。明白了吗?”沈蕊在旁又想了一会儿,补充道。 碧町点头,蔓昭懵懵懂懂地跟着点头。 沈蕊瞧着她呆傻的模样,好笑地用扇尾挑起她的下巴:“当真明白了?” 蔓昭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说自己是北真人吗?” “愚笨。”沈蕊用扇子弹了她脑门一下,悠悠然地扇着扇子对碧町道:“你把她教明白了,别等入了营惹麻烦。” 把人放心地交给碧町,沈蕊跃身跳上树干,半躺着避暑休息。 实在炎热的烦闷,她用手背撑着下颌,无聊地四处看着边城观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处灌木丛,熟悉的布色窜入眼中。 “那是...”她眯起眼,越发觉得那布色熟悉,脑子里随即浮现一张绝尘容颜。纵身一跃跳下,她快步往灌木丛跑去。 碧町正解释完利害,见她突然动作,疑虑地跟了过去。 越发靠近灌木丛那熟悉的布色越发清楚,裸露在外的精致花纹也越发清晰。“是她的衣物?”沈蕊讶异道,捡起那卷成团的衣物打开,肯定了猜疑。 碧町已然走了过来,见她手中拿着一套素色女装,面色恍惚,昨夜慌乱不安的心思又起。“南慕,这衣服是?”她试探地开了口。 突然的声音让沈蕊着实吓了一跳,她拍着胸口没好气地瞪了碧町一眼,可目光落回手中的衣物时,又笑盈盈的。“好东西。”她扬眉道,把衣物重新小心地叠好。 “你认得这衣裙主人?”碧町嗓子发干地问道。 沈蕊折叠衣裙的手顿了顿,嘴上没有回答,脸上却是已经扬起兴趣颇深的笑,等衣裙理好,兀自宝贝似地捧着往马儿方向去。 碧町僵在原地,愣愣地看她珍贵地把那衣裙收入行囊中,心头的不安四面八方扩开。 彼时,战营。 全然不知自己舍弃的衣物被‘无耻之徒’捡去的俞锦凡位居军队首列,她高坐马背,身后战士个个精神奕奕,好不威武。 驻守边疆的董将军董准携将士出来迎人,其余士兵各站两行候着。 一眼,董准便看到马背上的俞锦凡,虽然他听闻过她的赢弱,但如下见了竟比想象中还瘦弱,不禁眉头忧虑地皱了起来。 俞锦凡自然看得仔细他脸上变化,只是早有准备,没有在意。 “末将董准见过世子。”董准躬身叩拜道。 俞锦凡下了马背,亲自将人扶起,面上笑容温和:“董将军为护我南楚边境辛劳了。” 董准心里真真瞧不上这赢弱的世子,口气一般道:“末将强壮,从来不知辛劳二字。” “董将军这是话中有话!”敏赫在旁听的仔细,不悦道。 董准虎目斜了同样瘦弱的敏赫一眼,冷冷道:“你是何人?我同世子说话,何来你插嘴的份。” 敏赫瞪目:“你——” 俞锦凡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敏赫赶忙闭嘴,垂首不敢在说话。俞锦凡这才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是我未管教好身边寺人,董将军莫要在意。” “原来是寺人,难怪如女儿一般,瘦弱地不堪一击。”董准撇嘴道,眼里满是对敏赫的轻蔑,其中多少也有对俞锦凡的。 敏赫看得仔细,奈何俞锦凡警示,她只好敢怒不敢言。 俞锦凡心里清明,脸上却是自然。“宁霄,入营。”她侧首对副将宁霄吩咐道。 宁霄颔首,喝令下方一众。 俞锦凡复而上马,领着一列将士就此入营。 董准见她后方将士个个神采精神,方才消了心中不少失望,脸上渐有笑意。 第7章 天赐良缘 战营驻扎边城,偏处西北,因草木稀少,山势平缓,长日黄沙漫天,若非国界围墙高守,实在易攻。 主帐位居战营中心,占地十来平方,除了床褥,只有简单桌椅。刚入营帐,俞锦凡并未休息,而是让董准几人上报边境现况。 吴将军吴恭虽和董准一样先入为主觉得她赢弱而怀疑能力,但见她一来便是关心战况,心里好感颇升,首先取来地图在桌上展开,指了几处要地给她看:“此处便是猖平驻扎之地,此处则是西成战营,一左一右,正好把我们围在其中。” 俞锦凡认真听着,问道:“敌方约莫多少人?” “猖平三万余人,西成较少些,约莫一万。”吴恭答。 俞锦凡盯着图上标注,沉思片刻,又问:“上次西成进犯该是三日之前,你们谁人领兵对战的?” “是末将。”董准站了出来。 俞锦凡颔首:“董将军可识得对方主将?” “自然识得。”董准道,说起敌人,浓眉倒竖:“是西成主将沙金。” “竟是他。”俞锦凡敛眉。 吴恭吃惊:“世子认得他?” “沙金,武将出身,听闻他魁梧如牛,一双狼牙棒使得极好,有以一敌百之勇。可是他?” 董准难信她竟说的不差,迟缓片刻点头道:“正是他。” “此次猖平的主将又是何人?” 吴恭刚要回答,董准抢话道:“戴雄,世子可知晓?” 俞锦凡点头:“猖平常胜将军,擅以地势对敌,为猖平开阔疆土数年,征战无败绩。” “想不到世子深居宫中,竟也对敌手如此了解。”吴恭欣喜道,先前的失望少了许多。 董准却还是怀疑,瞅着俞锦凡正正经经道:“希望世子是真的有备而来,毕竟边境险难,不是享乐之地。” 敏赫一直在旁,听不下这话,指着董准愤然道:“你这话里藏讽是何意?” 董准鄙夷了扫了她一眼,冷笑道:“末将实话而已。” 敏赫最见不得俞锦凡委屈,愤恼道:“放肆,你何等身份,竟敢如何对世子说话!” “敏赫!”俞锦凡蹙眉。 敏赫一颤,咬唇垂下头。 “董将军莫要和她一般见识。”俞锦凡道。 “我们将士商议战士,你一个寺人又有什么资格说话!”董准怒然难消,毫无畏惧地直视俞锦凡:“董准一介莽夫,只知对战杀敌,保我南楚疆土,其余的,一概不知!” 帐内安静,气氛低沉的吓人。俞锦凡看了下方各人脸色一遍,淡淡道:“敏赫,和董将军道歉。” 敏赫咬着下唇,但看俞锦凡神色微冷,虽是不甘,还是乖巧地来到董准跟前,垂首道:“小人浅薄,还请董将军大人大量!” 董准冷哼,身侧韩义君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给世子台阶下。 “今天便如此吧,宁霄你留下。”俞锦凡淡淡道。 “准兄刚刚好生鲁莽,王宠爱世子,我们理当恭敬相待。”离开主帐不远,把董准拉出的副将韩义君提醒道。 董准神色不爽:“恭敬不是奉承!你看她瘦弱的模样,比那女儿还要娇柔几分,还有她那身边的寺人张狂的模样,她是来对敌还是来游乐的?王竟选了这么个人来当主干,王糊涂!” 韩义君闻言,慌地赶忙制止,环顾四下见无外人,才稍有放心:“准心这嘴真该管管了,王如何哪是我们这干将士能议论的?那是杀头的罪啊!” “杀头?”董准冷笑,挽起袖袍露出臂膀上条条伤疤:“董准为报忠心连命都不要,王若是为了这几句实话要我的命,那自当我侍错君主!” 韩义君听的脸都白了,生怕话真传到俞锦凡等人耳里,为避嫌,匆匆和他说了几句,告别离开。 “霄兄素来识人,刚刚几位将士,你如何看?”人离开,俞锦凡问道。 宁霄曾伴读过俞锦凡,又教习她箭术,两人算是相熟。“董将军好勇无谋,是性情中人,但易冲动误事。吴将军为人忠厚老实,是可靠之人,但胆识善缺。至于那副将韩义君,聪明有余,只怕心思不正。”沉思一会儿,宁霄正色道。 俞锦凡颔首,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一双眸子深远。 又说了一会儿话,宁霄方才离开。 “世子。”直到营帐只剩主仆二人,一直垂首在旁的敏赫可怜唤道:“敏赫错了。” 俞锦凡淡扫她一眼,端起桌边茶水抿了一口,问道:“错在何处?” 敏赫咬着下唇,心中实则不知何错,哑然无语。 俞锦凡摇头,沉声道:“你只觉得我委屈,可有想过这些边境将士常年驻守于此,他们不委屈?” “他们天生命贱,怎可和世子比较。”敏赫想也不想道。 俞锦凡拢眉,看她理所应当的以为,没了说话的兴趣,冷淡道:“想明白了再动。”说罢,转身出了营帐。 一路游玩似地抵达战营前,沈蕊立在不远处,远观战营守卫森严,方才为难。 “这...我们如何进去?”蔓昭挠了挠头,问道。 沈蕊用扇子敲打着手心,似在对她说又似自言自语:“让我想想...” 蔓昭还想追问,被碧町拦了下来,和着她乖乖地守在一旁静等。 沈蕊精明的双目细细注意战营周边,蓦地,一处士兵杂乱落入眼中,她认真注视一会儿,想起来时听闻的南楚新兵调遣来此,扇子敲打的频率渐渐缓下。“天赐良机。”她兴奋道,收了扇子放入腰间。 “南慕可是有主意了?”碧町笑盈盈道,对她的聪明从未怀疑过。 沈蕊胸有成竹地将两侧人揽到身前,笑眯眯地示意她们看那处士兵聚集,道:“那些应是南楚新派的士兵,整理之际,我们趁机混入,最是不易被察觉。” “可是我们这身衣裳...”蔓昭垂首看着身上私服道。新士兵个个身穿南楚军装,而她们三人都是私服。 “笨。”沈蕊弹了她脑门一下,唤道:“碧町。” 碧町抿唇一笑,从行囊里翻出一套衣裳塞到蔓昭手中,又翻来自己和沈蕊的。 蔓昭揉着脑袋的手疑惑地接过衣物,等打开看清楚了,这才想起在衣铺时沈蕊特意交代店家缝制的衣物,当时她还奇怪沈蕊怎会做这般灰土难看的衣物,原来是她早有准备。 换好军装,沈蕊上下打量两人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她们好看的脸上,不满地皱起眉头。环顾四下,她眼珠子一转,蹲身用手按了灰黄的尘土往两人脸上抹去。 蔓昭吃惊地往后退,躲开了,倒是碧町一动不动,任着她把自己脸弄脏。 蔓昭亲眼看着碧町干干净净的小脸成了狼狈,捂着脸惊恐道:“南慕这是要做什么?” “过来。”沈蕊挑眉对她勾勾手指。 蔓昭欲哭无泪地咬着下唇,一闭眼,乖乖地走了过去。 弄脏了自己和两人的脸,沈蕊这才满意地领着两人,从士兵稀少方向追了上去。 北真人素来比南楚人高大,以至于北真女子大多高挑和南楚男子无疑,占着这个优势,三人巧妙地混入正在整顿的队列里。 一点点往前,眼看就要轮到她们进入战营—— “令牌。”将士喝令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沈蕊目光一凝,遥望前方。 被喝令的士兵唯诺地从腰间掏出圆形铜牌,沈蕊心下一慌,扫视前方其他士兵,这才发觉人人腰上多有一块刻着[南楚]字样的令牌,顿时眉头深锁。 一直注意她的碧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思索片刻,拉过身侧的蔓昭附耳说了几句。蔓昭听了,眼睛亮晶晶的。 “南慕莫要忧虑,蔓昭有办法。”交代完蔓昭,碧町附耳对沈蕊小声道。 沈蕊一愣,疑惑地看向蔓昭,就见那丫头状若无事地走到其他士兵身边,等一圈回来,手上已然多了三个令牌。 “给~”蔓昭道,手中的令牌系上两人腰间。 沈蕊捏了捏她得意洋洋的笑脸,勾唇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轮到被蔓昭偷走令牌的三人,翻了半天不见令牌,他们恐慌道:“许,许是丢了。” “丢了?”整顿士兵的将士冷笑,下颌扬了扬,道:“拖出去,杀了。” 蔓昭听得仔细,伸手抓住沈蕊的手。 沈蕊握了握她的手,神色不变。 “饶命啊!饶命!”那三人惊恐大喊。 将士不耐地蹙眉,示意手下马上动手。 “出了什么事?” 中气十足的男声突然响起,那将士一愣,转头见清来人,态度瞬间恭敬道:“宁副将,他们三人没有令牌。” 宁霄沉目,看向三人:“你们的令牌呢?” 三人吓得跪了下去,声音都是颤抖:“卑职也不知道,刚刚明明还在腰上,一转眼不见的!” “宁副将,他们定是敌军派来的细作。”那将士肯定道。 “冤枉啊,宁副将,我们是一路随您和世子从都城来的,不是什么敌军细作!” 世子?沈蕊三人听得仔细,面面相觑。 “不会这般巧吧?”蔓昭小声道。 碧町袖中拳头握紧,眼睛注意着沈蕊脸色变化,见她没有太大反应,方才渐渐松了拳。 这边,宁霄听了三人解释,冷酷道:“令牌如命,是你们自己不要命的。”说罢,摆摆手,转身离开。 三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如死灰地被士兵拖了下去。 “这些人好生残忍,不过没了令牌就要人命。”碧町拢眉道。 沈蕊却是沉目:“军纪当是如此。” “是我害了他们。”蔓昭拧着手指道。 “他们不死,今日死的便是我们。”沈蕊声音懒懒的,却残忍的很。 蔓昭和碧町愕然相望,谁也没再说话。 出了营帐,俞锦凡四下走着,熟悉战营的同时,注意军纪情况。 “你们入了战营,就当守战营的规矩,军令如山,明白了吗?” 不远处的声响吸引俞锦凡的注意,她顺声望去,见是领着新士兵的将士正在训话,正要收回目光,眼尾不经意扫过一个人影,顿时呆住。 是她,是那夜偷窥她沐浴的女子!她怎会在这里? 等俞锦凡回过神来再去看那处,那熟悉的人影却没了。 第8章 惊见世子 “南慕...当真是她?还是我眼花了...”俞锦凡望着那处自言自语,她记得那女子自称南慕。 宁霄从远处走来,见她一人神色沉沉地,走了过去:“世子?” 俞锦凡见是他,方才回神,随口道:“霄兄也在这里。” 宁霄颔首,忆起刚刚发生的小插曲,犹豫片刻,还是上报道:“士兵,新兵中有三人丢了令牌。” 俞锦凡目光一凝:“那三人现在何处?” “已经斩首。” 俞锦凡颔首,刚要说些什么,蓦地想起刚刚一眼错过的南慕,心生怀疑,沉然道:“好生注意这些新兵,若有发现行为异常者,立马处置。” 宁霄闻言眸光一闪,犹豫片刻,他问道:“世子可是担心有人鱼目混珠混入营帐?”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俞锦凡冷然道,眼底已有杀意。 营帐内,敏赫嘟囔着四处张望,弄不明白俞锦凡要自己反思什么。门外动静,她耳聪地听出是俞锦凡回来,急忙垂下脑袋,装着乖巧安静的模样。 俞锦凡深思千百地回了营帐,并未看她,兀自坐上台座,思索着什么。 敏赫偷偷地瞄了好几次,发现她心事重重,关切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俞锦凡没有回答,沉思了一会儿,对她招了招手。 敏赫见状,不用站了,高兴地就要跑过去,这一动,才发现腿麻的厉害,她稳住了差点跌倒的身子,忍着僵麻走了过去:“世子?” 俞锦凡正色看她:“你最近多加留意军营动静,若是有发现行为奇怪且容貌明媚的,立马抓来见我。” 军营那头,还不知自己被发觉的沈蕊正立在帐篷外,捏着鼻子嫌弃地望着帐内的一切。 两列展开的木板床,每列分隔成四小方块,简单草席被褥,依稀可以看到尘土沾染,军服四处挂着,军鞋也散放在四处,看着还算整齐,但气味... 着实难闻! “南慕,我们当真要住这种地方?”蔓昭小脸皱成一团道。 碧町也是眉头微蹙:“这气味,当真难忍。” 沈蕊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冲出营帐,抱着柱子,干干脆脆地吐了。男人营可忍,人多可忍,但这臭味,是绝对忍不了的。 碧町和蔓昭都被她吓坏了,蔓昭扶着她,碧町给她送水漱口。片刻,沈蕊脸色发白地搭在两人肩上,死也不肯进帐。然—— “你们三个还在这做甚?快进来和大伙儿认识一下!”帐内有人热情道。 蔓昭和碧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沈蕊,沈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我说你们三个在磨蹭什么呢?”里面热情的人有些不耐了。 沈蕊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看来只能这样了。”说罢,手起手落,封住了自己和蔓昭、碧町的迎香穴,背脊一挺,咬牙道:“进帐!” 三人一同进了营帐,脸上虽然特意抹脏了许多,但五官都还是俏生生的精致,帐内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下子见了三个这样好看的男人,一时都有些呆了。 “兄弟们好,在下南慕。”沈蕊豪爽地招呼道,声音故意压沉。 蔓昭学着她的模样抱拳:“在下满昭。” “毕庭。”碧町抱歉淡淡道。 领头的那人率先回过神来,细小的眼嘿嘿笑地眯了起来:“我竟没有发现我们新兵里竟有如此漂亮的兄弟。” 沈蕊警觉一动,笑盈盈地解释道:“许是我们三人靠后,哥哥们没有看见。”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眼睛瞅着她上下看着,转头对众人笑道:“弟兄们,咱军队里虽然缺女人,但漂亮的男人还是有的——哎哟!” “你竟敢侮辱南慕!”蔓昭愤然道,手上用力把那人的手往后拧着。 那人‘哎哟哎哟’地叫着,疼的直骂:“你个奶娃娃,快给老子松手!” “奶娃娃?”蔓昭冷哼,手上更用力。 那人冷汗直落,对着身后吓呆的几人喊道:“还愣着干嘛?给老子抓住这臭小子!” “南慕——” 沈蕊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环胸靠在柱子上,悠然在一旁看着。 碧町无奈,目光却是注意着帐外,以防有人路过瞧见,引来麻烦。 眼看着一个个高壮的人倒下,沈蕊勾起唇角,眼珠子一转,倾身对碧町耳语几句。 乱七八糟的响声,伴着男人们此起彼伏的哀嚎,蔓昭拍拍手,扬起骄傲的小下巴转向沈蕊。 沈蕊懒懒地伸了伸懒腰,走过来赞扬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蹲下身子,望着刚刚领头的男人笑盈盈道:“你刚刚说谁奶娃娃?” 那男人脸都白了,硬扯着干笑道:“我,我是奶娃娃,我是。” 沈蕊“呵”地一声冷笑,站了起来,对碧町使了个眼神。 碧町颔首,从衣袖里拿出一罐药丸,走到人前,不容拒绝地一人喂下一粒。 那些人不得已咽下药丸,个个面色灰土地哀求。 “想活命的活,日后好好听我的话。”沈蕊懒懒道,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眼尾扫过狼狈的四人,她指了指小眼睛男人:“你叫什么?” “张长生。”那人抖着声音道。 沈蕊又指向他身后身材胖矮,模样憨厚的男人:“你呢?” “柱,柱子。” 另外两人,一个瘦瘦高高名叫卫赫,一个高高壮壮的名家窦大牛。 都认识了,沈蕊环顾四周鞋子衣服,压下恶心的感觉,皱眉道:“把衣服鞋子都洗干净了!” “是!”那四人道,积极地拿了鞋子和衣服跑了出去。 沈蕊见状,对蔓昭使了个眼色,蔓昭心领神会,转身悄然跟了出去,注意四人动向,以防止他们上报什么不该说的。 打开帘帐通了好一会儿风,沈蕊算着差不多了,才解了迎香穴,帐篷味道还是不大好闻,但比起之前,已然好上许多。 沈蕊拍了拍胸口,看向一旁的碧町,歉疚道:“让你跟着受苦了。” “只要能跟着南慕,再苦碧町也不怕。”碧町微笑道。 沈蕊牵过她手正要把人拉到身前,突听帘外有动静,她眉头一蹙,松开了碧町往帘外看去。魁梧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络腮胡遮得看不清模样,在外的眼睛却是虎虎生威。 那人也看到了沈蕊二人,先是一愣,随即大步走了过来,热情地伸出手道:“在下胡青山,两位如何称呼?” 沈蕊回握他的手,笑道:”南慕。“虽然只是轻轻一握,她清楚感觉手下有力结实,直觉此人武力非凡。 碧町不喜和人触碰,轻轻地握了一下便收回:”毕庭。“ 胡青山也没在意,收回手:“两位也分配住在这里?” 沈蕊点头,笑道:“日后还请胡兄多多照顾。” 胡青山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一个帐篷八个人同住,有了那四人听话的清洁,帐内还算干净。夜里,那四人同列而眠,胡青山和着她们三人一列,蔓昭知道碧町不喜人碰,加之她最年幼,大大咧咧地和胡青山十分聊得来,便主动选了挨着胡青山的位置睡。 躺在床上,沈蕊皱眉听着四处而起的鼾声,心里愈发烦闷。如此不是长久之计,她们三人换衣沐浴...有太多不便。 她要寻一个好方法,不能让她们两人随自己吃苦...想着想着,沈蕊方才沉沉睡去。 听着身侧呼吸声渐平,一直闭眼睡着的碧町缓缓睁开眼,她咬着下唇,悄然贴近沈蕊,离着一寸远的距离,满足地闭眼睡去。 一夜睡的勉强,第二日天刚明,便有铜锣响起,召令着集合。沈蕊几乎是闭着眼让碧町帮着穿上外面的军服,整个人懒懒地同着其他人往排练场地去。 整整五万大军围着主台站列整齐,沈蕊三人立在中央,隐在茫茫人海里。 吴恭登上主台,周遭安静地只闻呼吸,他开口,声音洪亮,底气十足道:“将士们,你们其中有许多是昨日随世子凡前来支援,也有许多是驻守边关多年的老兵,不论你们是哪个,你们都是我南楚的将士,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们...” 沈蕊懒懒地打着哈欠,壮志昂扬的话此刻在她听来更犹然催眠之曲,让她昏昏欲睡。不同于她,碧町听到世子凡二子脸色变得十分不好,而蔓昭,反应迟钝地意识到什么,方才激动地扯了扯沈蕊的袖子。 沈蕊迷糊地睁开眼瞅她,有几分被打扰偷睡的不郁。 蔓昭张着嘴无声地说着“世子凡”三字,还没比划清楚,上面语气高扬道:“世子,请。”显然,是世子要发言了。 蔓昭见状,便用眼神示意她看台上。 沈蕊已然看出她口型说的是“世子凡”,眉头微蹙,心想着冤家路窄,那家伙还真来了此处,心下不郁地懒懒向台上望去。 木石搭建而成的高台上,俞锦凡一身军装,虽依旧赢弱,难掩出尘美貌,但身姿笔直,面色严然,加之字字句句沉稳有力,姿态犹如天上人,气质卓越,威风凛凛。 只是一眼,沈蕊惊地半晌呆傻。台上的人和着那日在客栈所遇美人叠在一起,完完全全,除了那身衣服,没有半丝偏差。 世子凡,俞锦凡...凡! 沈蕊恍然地摸向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那个‘凡’字,原来真是她的名! 闭眼,脑海中真真切切回忆起那日隐在水中的美好酮体,弧度恰好的胸,水中若隐若现的诱惑...清清楚楚是个女子! 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南楚赫赫有名的世子凡竟是女子!惊喜席卷,沈蕊目光热烈地注视主台上犹如天人的俞锦凡,嘴角一丝邪魅缓缓勾起。有人欢喜有人忧,目睹她脸上变化的碧町脸色愈发难看,转目望着上方非凡之人,红唇咬得发白。 台上,俞锦凡陡然后背生凉,眉头微不可见地紧了紧,却是不明所以。 第9章 果真是她 “没想到世子长得...长得这么好看!” “对呀,简直比女人还美!” 蔓昭跟在沈蕊身后,见她立在帐篷外不动,疑惑道:“南慕——” 沈蕊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安静,就立在帐篷外,听着屋内的动静。 碧町眼尾微动,也竖起耳朵注意帐内动静。 “以前倒是有听闻世子赢弱,但从未听过有如此惊人之貌。”窦大牛摸了摸鼻子道。 “毕竟一国世子,生的如此娇美,说出去怕被人笑话吧。”卫赫说。 “可惜是个男人,还是皇族人!”张长生遗憾道,随即嘿嘿笑了起来,声音带着猥琐:“那副长相若是放在平常人家,即便是男人,啧啧,我也要尝尝那味道。” 另两人听了,也跟着猥琐地笑了起来。 “唰!”帐帘一瞬被掀开,三人以为是被路过的巡兵听见,惊地白了脸看去。各色俊俏的三位‘大爷’立在门口,三人轻舒一口气的同时,换上讨好的笑。 “老大,你回来了。”张长生恭恭敬敬道,心里却在暗骂沈蕊卑鄙,给自己下药。若是他知道沈蕊当日给他吃的其实是女人来潮时去疼的药,不知该是喜还是郁闷。 沈蕊没有应他,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三人面前。 “老大,有什么和小的交代是吗?”张长生哈头哈腰问道。 沈蕊冷不丁地一脚踹中他膝盖,张长生疼得跪倒在地,还没回过神来,锋利的刀光已经来到脖子边,紧紧贴着皮肉,透着刀锋冰凉的温度。 卫赫两人面面相觑,被沈蕊一记冷眼扫了,也跟着跪了下去。 “主,主子她怎么了?”蔓昭扯了扯碧町的袖子小声问道,还是第一次见沈蕊如此生气。没有回应,她疑惑地转头去看碧町,虽有故意抹黑的痕迹,但依然挡不住苍白。“碧町,你没事吧?”她担心道。 碧町挤出一丝笑,摇了摇头。 “老、老大,我、我们哪里做错了吗?”张长生颤抖着声音道,吓得胆子都快破了。 沈蕊目光冷凝如冰:“再让我听见一句侮辱世子的话,小心舌头不保!”说着,惩罚似地刀锋一动,划破张长生脖下的一寸皮肉,只让他疼痛,却不致命。 谁知,她这一动,老实的窦大牛惊恐大叫:“杀人呐!” 沈蕊三人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突然的叫喊吸引帐外巡视的士兵,几个人冲了进来,看三人跪在地上,其中一人受了伤,顿时把立着的沈蕊三人围了起来,以矛相对。 主营帐,俞锦凡正观察边境地理路形,敏赫小跑进来,看左右无人,小声道:“世子,新人营出事了。” 俞锦凡展开书卷的手一顿:“何事?” “几位新兵把同帐营的人给伤了,巡兵刚把她们围了起来,宁副将已经过去了。”因为俞锦凡的交代,敏赫这几日一直偷偷注意着新人营,事情一出来,她就有了察觉。 俞锦凡闻言头也不抬道:“这等小事,霄兄处理便可。”说罢,继续展着书卷研究。 “奴刚刚过去望了一眼,那伤人的新兵像极了世子让奴寻找的那位。” 俞锦凡蓦地抬头,盯着她:“容貌俊美?” “虽是黑土遮面,但依旧可见俊美非凡,还有她同罪的两人,也是五官清秀的紧。” 俞锦凡把书卷放在桌上,起身道:“领我去看看。” 而新人帐这头,宁霄看着面前仰着头桀骜不驯的新兵,眉头紧皱。“人可是你伤的?”宁霄冷声问道。 沈蕊悠然地指了指正被军医处理伤口的张长生:“我说了不算,你问他。” 宁霄看向张长生,张嘴还没开口,对方已经慌乱道:“误会,宁副将,都是误会,我们帐内几人玩闹,不小心伤到的。” “当真?”宁霄怀疑道。 张长生一颤,条件地看向沈蕊。 沈蕊却笑说:“你看我做什么?你这样看我宁副将要以为是我威胁你呢。” 张长生心头落泪,当真有苦说不出,赶忙摆手:“没,你怎么可能威胁我,呵呵,不可能。” 宁霄怀疑地目光在两人之间来了个来回,突然一转,落在窦大牛身上:“刚刚是你呼喊的杀人?” 窦大牛牛躯一震,抖着身子道:“宁、宁副将饶命啊,小的只是玩笑...” “玩笑?!”宁霄冷喝,虎目锋利地盯着沈蕊:“玩笑会执刀相向,惊呼杀人?” 沈蕊事不关己地耸耸肩。 宁霄震怒,拍案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碧町和蔓昭两人闻言就要出来护人—— “等等。” 冷清的声音字帐外响起,众人都看了过去,再是齐齐行礼:“世子。” 沈蕊也是一愣,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对俞锦凡眨了下眼睛,才跟着其他人一同行礼。 敏赫见她熟络似的和俞锦凡眨眼,疑惑地看了看世子又看了看她,不解两人如何认识,明明平日自己都贴身侍候,从未见过此人。 还真是她。俞锦凡拢眉,被她那一眼眨的头皮发麻,转开视线淡淡道:“都起来吧。” “世子怎么来了?”宁霄疑惑道。 俞锦凡神色自若道:“我听说这儿出了些事。” 宁霄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并把自己的怀疑说出:“卑职怀疑此人是敌党细作,她身侧两人也是同谋。” 细作,还真高抬她。沈蕊心说,面上却是含着泪光委屈地对俞锦凡道:“世子,你和我怎么也曾赤——诚相待,可要为我做主呐。” 那故意拉长的“赤”字听的俞锦凡不自然地干咳一声,宁霄疑惑地看视两人:“世子认得此人。” 俞锦凡扯扯嘴角:“有过一面之缘。” 宁霄盯着沈蕊那张好看但陌生的脸,猜测道:“是哪家官宦子弟?” 俞锦凡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沈蕊笑盈盈地解了围:“哪是什么官宦子弟,就是世子曾不小心落水,我巧巧地路过,救了她罢了。”说着,还问询俞锦凡:“是吧?世子。” “当真有此事?”宁霄将信将疑,他怎未听说过世子落水过? 敏赫也是诧异,附耳小声问俞锦凡:“世子何时落的水?奴怎不知。” 哪是落水,明明是她在沐浴!俞锦凡冷冷地睇了沈蕊一眼,躲在发下的耳根泛起红色,点头道:“确有此事。” “这是...蔓昭,怎这么多人聚在我们帐内?”胡青山站在帐外,一眼先看到蔓昭,笑呵呵地问道。话音刚落,他目光正好转到俞锦凡和宁霄那处,顿时呆了呆,急忙道:“世子,宁副将。” 俞锦凡颔首,宁霄还是狐疑沈蕊身份,忍不住迈前一步,问道:“你也是这个帐的?” 胡青山恭敬道:“是。” “你们帐内关系如何?” “啊?”胡青山一愣,挠挠头,想到俞锦凡常常逗弄蔓昭碧町,欢笑不断,老实道:“关系甚好,常常玩笑。” “宁副将这下可对我放心了?”沈蕊掀了掀眼皮道。 宁霄依然神色严肃:“玩笑也当有分寸,此处是军营,不是玩乐之地!” “是。”张长生几人颤抖着声音道,蔓昭碧町随口应着,沈蕊也懒懒地附和。 宁霄气焰方消,对沈蕊正色道:“你曾相救过世子,无论如何,宁霄在此谢过。” 沈蕊摆摆手:“举手之——” “霄兄,让众人散了吧。”俞锦凡打断沈蕊的话道,看了眼沈蕊:“你随我来。” 沈蕊挑眉,二话不说,笑盈盈地跟着她往外去。碧町两人条件地要跟着,沈蕊抬手示意她们放心,独自和俞锦凡走了。 “主子之前见过世子?”蔓昭疑惑地挠头道,小声嘀咕:“怎么以前没听主子提起过呢...” 碧町望着和沈蕊一同走远的纤长身影,咬着下唇的皓齿越发用力。 前后脚进入主营帐,沈蕊四处环顾着帐内简单,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一个世子会住的奢华些呢,没想到这般简朴。” 俞锦凡没有理会她,而是嘱咐敏赫:“你在帐外看着,别让他人靠近。” 敏赫看了沈蕊一眼,犹豫道:“世子...” 俞锦凡知她不放心沈蕊,轻扬下巴:“无碍。” 敏赫咬了咬下唇,听话地退了出去。 “你这侍女很不简单呀。”敏赫一走,沈蕊兀自地坐下,对俞锦凡道。 “你身侧的两个仆人也不简单。”俞锦凡冷笑道,没在意她的不客气,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双目森然:“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女扮男装来我南楚军营?” 沈蕊眼珠子一转,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正色道:“民女南慕,临门人,自小有精忠报国之心,故女扮男装投营护国。”言辞凛然,目光坚定。 俞锦凡眼中闪过怀疑:“我如何信你?” “那便需要世子给我机会了。” “什么机会?” “杀敌报国之机会。”沈蕊严然道。 俞锦凡凝眉思量。 沈蕊又说:“世子若是担心身上秘密,那大可不必。” 俞锦凡狐疑看去,却见她毫不羞赧地扯开领口衣襟,露出白皙肌肤下若隐浅沟,她双颊一红,急忙偏开眼:“你这是做什么?” “世子这模样真是可爱。”沈蕊调笑道,把衣服理好,换了正色:“我为世子守住秘密,也请世子为我守住同样的秘密。” 第10章 战事突起 互守秘密?俞锦凡敛眉:“我如何信你?” 沈蕊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她,直到把人看得不自在地偏开了头,才笑道:“你若是不放心,把我安排到身侧侍奉呗,一来你可以看着我,二来我也能保护你,至于三嘛...如果你怕个打雷黑夜的,我也不介意陪你睡上一夜。”说着,她眨巴着眼睛,正经不过三秒。 俞锦凡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此,说话肆意,行为放纵。她不禁蹙眉怀疑:“你当真是女儿?” 沈蕊眨了眨,一双水亮的眸子含着受伤道:“世子,看也看了,摸了摸了,你这是在变相地嘲笑我胸小吗?” 俞锦凡脸一红,斥道:“你怎总是胡言乱语?” 沈蕊摸摸鼻子,胡言乱语,她有吗?沈蕊正要说话,帐外突起骚乱,她和俞锦凡互看一眼,就听帐外敏赫焦急道:“世子,出事了!” 原来,就在两人说话时,西成军队突袭战营西门,董准即时带兵守卫,此刻已在城门对战起来。 帐篷内,宁霄前来上报战况,董准守西对战西成,吴恭驻守北门以敌猖平再袭。“世子放心,董将军早有防备,西成不会得逞。”宁霄见她眉头紧蹙,宽慰道。 “猖平那边什么动静?”俞锦凡问。 “已经往着北门来,估计半个时辰不到抵达。” 俞锦凡拢眉道:“猖平、西成为盟国,一方出兵,另一方不可能迟迟动作。”她说着,目光扫过地图上猖平和西成所在方位,蓦地,她瞳光一闪:“宁霄,马上增派两万兵力去助董将军!” 宁霄一愣:“那北门那边...” “留守一万精兵即可。” 宁霄同俞锦凡共读多年,清楚她心思敏捷,此番决定必有缘由。虽是好奇,但迫在眉睫,他也不好多问,领命后快速调动兵力去支援董准。 宁霄一走,帐内又只剩俞锦凡、沈蕊两人,俞锦凡盯着地图上的布局,最后目光停在猖平所在方位,眼眸深邃。“你想报国?”突然,她抬目看向沈蕊,认真问道。 沈蕊勾唇一笑,盯着她深沉的双目,反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俞锦凡抿唇,正色道:“说实话,我并不信你。但是,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说着,白净的手指点了点战营后方一处小门,又指了指猖平战营所在之地,对沈蕊说:“烧了他们的粮草,我便信你。” “单单信我还不够。”沈蕊笑,倾身把脸靠向她,凤眼明亮:“我还有一个条件。” 西门,两方交战正烈,董准同沙金打得难舍难分。“就凭你小小西成,就想攻我南楚?做梦!”董准狂傲道,手挥长矛直刺沙金。 沙金以狼牙棒相挡,碰撞发出火光,他深灰色的眸子闪着愤怒的烈火:“莫要瞧不起我西成!”说罢,狼牙棒脱离长矛,再摩擦声下,高高挥起,狠辣地砸向董准。 董准身手灵活地向后退去,狼牙棒恰恰擦过他的手臂,重重砸在地上,直砸的地面凹下一块。董准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口水:“我还真瞧不上你们西成!”话音未落,手起手落,长矛破风般向着沙金命门击去。 沙金吃力挡着,最终不敌利落快速的长矛,眼睁睁看着长矛往自己门面来—— “碰。”剧烈的撞击声就在耳边,一支长箭打歪了长矛,那尖锐的矛头狠狠插在沙金身后的大石上,陷入三分之一。 董准吃惊往着长箭来处望去,一列骑兵领着一众士兵自西成后方涌出,而射箭之人正是领兵者,猖平大将富展平。“大家小心,是猖平军队!”董准提醒道,心下慌乱,猖平这突袭士兵至少一万。然,因低估西成,担忧北门,他只带了几千士兵防守西门,现下大敌当前他无法进营调兵,大多兵力又随吴恭防守北门。 “富兄,谢啦。”沙金转头对富展平喊道,转过身来,重举狼牙棒,声音如虎:“再来!” 董准心里忐忑,他一人对付沙金无妨,但... 环顾四下渐渐溃败的士兵,再对比越战越勇、不停往前的猖平士兵,董准大哄一声,挥舞长矛更猛烈的攻击沙金。 然,一支支长箭往着他来,董准相当于一人对付二人,吃力应对之余,身上伤口逐增,血水混着汗水自盔甲内流下,落入鞋中,淌在地上。 “哈哈,这便是你瞧不起我西成的下场。”沙金仰头大笑。 董准撑着长矛喘息,鄙夷地怒视他:“卑鄙小人,董某更为看不起!” 沙金怒然,挥舞狼牙棒再次砸向董准。 董准迅速拔出长矛双手握紧相挡,双手震得发麻,他怒吼着,加重手上力量压向沙金,额上青筋根根暴起。 “没用的,受死吧!”沙金吃力抵着,咬牙吼道:“富兄!” 董准双目一凝,果然见富展平搭弓引箭。完了。他心里说,眼睁睁看着利箭往自己射来。 电光一闪,两支箭头对头相对,“哐”地一声,落在地上,分裂成四段。 “董将军,世子命我们来助你!” 是宁霄!董准大喜,气力重回身上,狠狠地震开沙金,转向身后。 宁霄为首,整整齐齐骑兵领着一干士兵自战营内汹涌而出,熊熊之势气丝毫不输猖平。 这一回,换作刚得意不久的敌兵吃惊。富展平诧异的目光自断裂的长箭转向涌出援助的新兵,最后,定定地落在宁霄身上:“你是何人?” 宁霄鄙夷一笑:“宁霄常闻猖平富将军箭术非凡,今下一见,不过是偷袭小人!” 富展平虎目森然,随即哈哈大笑:“我这个小人今日倒要好好收拾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 宁霄傲然一笑:“谁收拾谁还不一定!” 东边进仓小门,沈蕊高坐马上,威风凛凛。而她的身后,只跟了四个精锐骑兵。 扭头看了眼南楚战营,沈蕊挥舞长鞭:“出发!” 马匹飞奔,路过无际草原,跑过漫漫黄沙。远远地,终于看到猖平战营。 沈蕊勒绳停下,长手抬起,其他四人也随即停了下来。 “你们二人在此看守马匹,其余两人跟我走。”沈蕊吩咐,下马把马索交到留守人手中,领着另外两人,继续往着猖平战营去。 南楚主帐外,俞锦凡立在门口,远眺猖平战营所在方向。 “那南慕当真不怕死,一人领着四个人就敢去偷袭猖平。”敏赫道。 俞锦凡收回目光,问道:“你觉得她能成功吗?” “虽然奴希望她能成功,但是——”敏赫摇头道:“难。” 俞锦凡沉目,又问:“她身边那两人呢?” “随吴将军正在北门驻守。” 俞锦凡颔首,冷然道:“如若南慕失败,她们二人,杀。” “是。”敏赫垂首,眼里闪烁杀意。 俞锦凡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帐篷。临出发前,她指令那四名精兵,一旦袭击失败,定不留南慕活口。知道她秘密的人,她只给这一次机会。 悄然靠近猖平战营,如俞锦凡所预料,猖平兵力几乎分散出去,在西门北门攻战。而猖平战营,只留卫兵防守。 背靠着土墙,沈蕊悄然注意着里头的动静,一列巡兵走过,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对跟随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翻身一跃,悄然进了猖平战营。 帐篷林立,巡兵四处走动,危险十分。“你往左面,你往右处。”沈蕊小声吩咐,自己自中间方向,三人分头寻找粮草所在地。 过了两个帐篷,前方突然帐篷稀落,无处可躲。沈蕊贴身挨着帐篷,眉头深锁打量前方。只要自己一出去,定会被发现!她思量着,却听帐篷里传来女人们哭泣的声音,好奇地,她悄然扒开帐子的窗缝,望向里面。 不大的帐篷,稻草为床,近二十个女人挤在一个屋内,无一衣裳完整,个个脸上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沈蕊心疼十分,清楚她们该是猖平军妓,罪人之女。 “哭什么哭,妈的,一群贱蹄子。”突然,帘子被掀开,一声怒喝后,一名士兵拿着鞭子抽打那些哭泣的女人! 竟然如此对女人!沈蕊胸口火烧,她眯起眼眸,紧紧盯着那个士兵。屋内乱成一片,鞭打伴随着哭闹,没有人注意到帐篷窗子被整个打开。 “唰”地一声,锋利的长箭划破空气直直刺入那士兵心脏。那人震惊地看着窗口处笑盈盈的沈蕊,连呼叫都来不及,斜斜倒了下去。 那被鞭打的女人们惊地捂住了嘴,一个个转过视线,有恐惧,有不安,有感激...各色目光望着沈蕊。 “别怕,我不害你们。”沈蕊温柔道,一手撑着窗子,轻松地跃入帐内。 “你是南楚的军爷?”有一女声小声道。 沈蕊一愣,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顿时明白,不承认也不否认地问道:“你们可想逃离这里?” “你愿意救我们?”那说话的女人又问道。 沈蕊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女人脸上青紫看不清模样,身上更是破布条条,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衫披在女人身上,正色道:“一会儿猖平战营乱起来,你们就从东面跑,那儿有处洞口,能离开这里。”说着,她脱下那士兵的外衫换上自己身上。 “军爷,如何称呼?”说话的女人见她要走,急忙问道。 沈蕊一愣,扭头看她,又看那些人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个个可怜,忍不住叹了口气:“南慕。”说罢,垂头去了帐篷。 “我叫素韵——”那女人急声道,然,人已经离去。 第11章 埋下隐患 奇怪,粮草到底藏在哪了? 沈蕊穿着巡兵的衣服,低垂着脑袋四处寻找粮草处,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粮草却依然没有踪迹。 “你是哪个营的?”就在沈蕊为找不到粮草烦闷时,身后添乱地传来巡兵的声音。 沈蕊心下暗叫不好,自己面孔陌生,一旦被巡兵看清,很容易招惹怀疑。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如此想着,沈蕊摸向藏在袖中的匕首,做好杀人的准备。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沈蕊按耐着,耳朵注意身后脚步的靠近,握着匕首的手,一点点收紧。 “嘭。” 突然的响声从临近自己的帐篷内传出,沈蕊疑惑地蹙眉,就见有人从帐篷走了出来,见到她和另一巡兵,吆喝道:“你们两个过来帮忙!” “是,大司马。”是巡兵惶恐的声音。 大司马,沈蕊眉头一紧,把匕首小心收好,低着脑袋跟着道:“是,大司马。” 一前一后地走进帐篷,沈蕊刚进帐篷,就呆住了。帐内两侧随意堆着稻草和羊毛绒垫,原本铺放稻草和绒垫的地方,此刻黑漆漆的深,竟是别有洞天。 “次所还差四袋食粮要用,你们取出来马上送过去!”大司马指着洞口对二人指派道。 食粮?沈蕊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思量间,另一巡兵已经跑到洞口前,抓着藤索一路往下,消失在视野里。 “你还愣着干嘛?”大司马道,见她不动,走过来就要教训人—— “谢谢帮忙。”沈蕊转过身来,对他巧然一笑。 漂亮的脸蛋这一笑可谓魅惑,大司马哪里见过如此好看的士兵,整个人呆了一呆,也正是这呆愣的一瞬,沈蕊准备好的刀锋准准划破他的咽喉。 鲜红的血从破裂开的皮肉里汹涌而出,沈蕊那一刀,是准准割破大动脉的。 瞪圆了眼睛跌躺在地上,大司马张着嘴,想要呼喊“救命”,但出口的声音,只有低弱的呜咽声,即便如此,也只是几秒的功夫,彻底断了气。 还有一个。沈蕊扯扯嘴角,蹲守在洞口边,可怜那巡兵刚伸出个脑袋,什么都没有看清,就被划破了血管,整个人栽回地窖。 把匕首上沾染的血渍在大司马衣上擦净,沈蕊邪邪地勾唇一笑,一脚将尸体推入地窖。走到帐篷边,探望四周确定没有巡兵靠近,她这才折回洞口,纵身一跃进入。 火折子在黑漆漆的洞内闪烁光亮,也把地窖内的情形看了个大概。满满当当的粮草,正是猖平粮仓! “这猖平人倒是聪明,把粮草藏地下了。”沈蕊拍了拍面前的一袋粮草道,估算了一下粮草总量,十分确定这只是其中一处:“以猖平的兵力...如若我没估错,至少还有两处如此规模的粮仓!” 时间紧张,她得马上找到其他两处!沈蕊敛眉,捡了稻草卷成一条草绳,一头放在草堆上,一头放在洞口边,一切备好,她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燃了草绳。 出了地窖,星星之火已沿着草绳往粮堆方向去。沈蕊立在帐边,小心地拉开帐帘观察外面情况,除了百米之外两名巡边,正好无人!不过... 放眼望去四处可见的帐篷,哪个又是放置粮草的地方? “看来只能用最蠢的办法了。”沈蕊嘀咕,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出帐篷,往着对面的帐篷去。 没有,还是没有。连续查看了周边三个帐篷,一无所获。“来不及了。”沈蕊自言自语道,话音刚落,就听帐外有人惊叫“着火了,有敌军袭击粮仓”! 火势这么快?沈蕊抿紧下唇,小心地掀开帐帘一角悄然注视外面动静。远远可见黑烟滚滚,火红的火焰在日光下热烈地向上窜着,大火,极大之火,但她肯定,绝非自己所燃之处! 嘿,美人派来的人还挺能干的。沈蕊勾勾唇,在脸上抹了把黑污。 不消一刻,她所燃粮仓的火势也冒了出来,猖平战营彻底乱了,呼喊救火,狂吼抓人的,此起彼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沈蕊笑道,垂着脑袋出了营帐。 两处粮仓被袭,留守的万斗又慌又怒,亲率士兵满战营抓拿纵火者!而沈蕊,就混在搜寻敌军的军列中,步步小心。 “万将军,不好了,军妓营的人都跑了!”有人慌慌乱乱地来报。 “娘的!一群不让人省心的贱蹄子!”万将军怒不可遏,随手指了下方随行搜查的几名士兵:“把她们给我抓回来,违抗即杀!” 沈蕊双眸眯起,垂着头,悄无声息地跟着那几人急急去追逃离的军妓。 全然不知纵火者正从自己手下离开的万斗严声喝令:“继续给我搜!” 受尽虐待的女人们腿脚哪有整日训练的士兵快,沈蕊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场面,满地黄土,一列士兵追逐着慌乱奔跑的女人们,凶恶的怒骂,可怜的哀嚎,她所过之处,几具女尸满身是血横躺在地上,本该漂亮的脸蛋,此刻除了血污,只剩死亡前痛苦的狰狞。边落处,几个放弃逃跑的女人目光空洞地跪坐着。 沈蕊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眼前的一切,好似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她,重的难以喘息。 是她!绝望的目光里,一双眸子闪烁起希望。素韵直直地望着士兵中满脸脏污的那人,一眼便认出了沈蕊。小心移动身子想要靠近她,人刚前进两步,前面的士兵抬腿就给了她一脚:“老实点!” 素韵跌趴在地上,被踹的肩膀火辣辣的疼。 听到怒斥声,沈蕊循声望去,入目是女人狼狈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快跟我走!”耳边,几分熟悉的声音急道。 沈蕊转头看去,竟是和他同来的一名骑兵高仲平。 “快走!来不及了。”高仲平催促,脸上满是焦急。 沈蕊回头看了眼捂着肩膀艰难爬起的女人:“是我害了你们。”她低声道,狠下心来不再看,转身跟着高仲平迅速逃离猖平战营。 素韵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决绝背影,直到纤长的人影消失不见,她蓦地笑了,笑得那样讽刺。 两人有惊无险地逃出战营,同去的一人却失了消息。 “相约时间已到,怕是凶多吉少了。”高仲平目光暗淡道。 沈蕊抿唇,回望纷乱的猖平战营,严然道:“归!” 北门、西门,两方交战难舍难分,北门兵力相持,西门却因为援兵,南楚逐渐占了上风。 戴雄在后方看得清清楚楚,正思虑是退是近,有人慌乱来报猖平粮仓被袭之事。 “废物!都是废物!”戴雄又惊又怒,发红的眼恶狠狠地怒视远处的南楚战营。“好个凡世子,倒是我小看了你!”心里记了仇,戴雄当即号令退兵,折返猖平战营! 南楚主帐,俞锦凡端坐高危,平静看书。 帐帘突然被掀开,敏赫兴冲冲地进来:“世子,猖平战营的火着起来了!” 俞锦凡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敏赫疑惑:“世子不高兴?” “自然高兴。”俞锦凡淡淡道,方才把手上的书卷放下,吩咐她:“你去把邻边那处空帐篷收拾出来。” 敏赫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刚想问,见她又拿起书卷,闭上嘴听话地收拾去了。 “世子,猖平退兵了!”宁霄盔甲还未换下,就兴冲冲地赶来上报。 俞锦凡从高位起来,亲自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谢过世子!”宁霄感激道,一口喝尽杯中茶,抹去嘴角的水渍,激动地把西门战况说了个大概。 “霄兄辛苦了。”俞锦凡笑道。 宁霄摆摆手,欲言又止。 “霄兄是想问我怎知猖平在西门埋伏?” 宁霄一笑,拱手道:“望世子解惑。” “猖平在北,西成于西,猖平强于西成,西成出兵,必是授意猖平,然,猖平守北门而久久不战,实则声言出北,其实击西。” “是世子派人袭的猖平粮仓?”宁霄又问,虽是问,心下却是肯定的很。 俞锦凡但笑不语。 帐外又有声响,两人互望一眼,一同出了营帐,一出来,便见董准不顾身上有伤,跪拜在地。 “董将军这是?”俞锦凡蹙眉,示意他起来说话。 董准倔强地跪着不起,磕头直言:“今日若不是世子,董准和旗下士兵怕是要见了阎王,董准眼愚,竟不识云中之龙!还请世子降罪!” 俞锦凡亲自上前把人扶起:“董将军忠肝义胆,何罪之有?” 董准满目敬重,向后退了一步,深深拜了下去:“董准不才,日后但听世子吩咐,肝脑涂地。” 命人将董准带下去包扎伤口,又吩咐宁霄协同吴恭整顿战后示意,俞锦凡看了眼天色,唤来敏赫:“去东边看看情况,若是南慕还在,直接带来见我。” “不是还在,是必在。”骄傲的声音自耳侧传来,俞锦凡侧目看去,满身狼狈的人笑盈盈地立在那里,正是沈蕊。 第12章 棋逢对手 高仲平把袭击猖平的情况大致说了,俞锦凡颔首表示明白,以军功嘉赏几人,又吩咐高仲平打点好牺牲士兵的家属,方才让他们先退下。 帐内恢复安静,一直靠在帐篷边上的沈蕊这才抬眸,笑幽幽地望着俞锦凡:“世子答应我的奖励?” 俞锦凡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叫道:“敏赫。” 敏赫掀帘进来:“世子。” “空帐可收拾妥当?” “已然妥当。” “从今日起,南慕同她身边的两位兄弟便住那,你领她过去。”俞锦凡说完,面色无波地坐回位子。 敏赫诧异抬头:“世子——” 俞锦凡摆手:“去。” 沈蕊直起身子,满面笑意地作了个揖:“谢世子。” 敏赫转头疑惑地扫了她一眼,走到跟前:“南将士,请随我来。” 周遭安静,微弱脚步声去而复返。 “可疑否?”俞锦凡头也不抬地问道。 “卑职一路尾随,并未发现可疑之处,相反,卑职以为此人本领不般,可委以重要。” 俞锦凡点头,摆手道:“你也劳累,休息去吧。” 高仲平行礼,悄然离开。 空荡荡的帐篷被收拾的极为干净,沈蕊环顾四下,满意道:“待我谢过世子。” 敏赫却是双眸冷光:“我家世子从未落过水,你究竟是何人?如何与世子相识的?” 沈蕊反问:“你怎知你家世子从未落过水?” “我服侍世子多年,未曾离开半步,自然知晓。” “未曾离开半步?”沈蕊挑眉,沾着脏污的漂亮脸蛋凑近她,笑道:“三急你也跟着?” 敏赫一呆,等明白过来她说的三急是如厕这等私事,涨红脸道:“下流!” 沈蕊瞪目:“这就下流了?”我还同你家世子共浴了呢。沈蕊在心中补充,摆摆手,心里挂念蔓昭、碧町,绕开敏赫,直接往帐外去。 “世子怎让如此小人住这?”敏赫蹙眉,环顾自己刚费力整理的帐篷,郁闷至极。 新兵营里,碧町和蔓昭刚从北门归来,回帐依然不见沈蕊,两人焦急地如同热锅蚂蚁。 远远地就见两个小东西立在帐篷外来回踱步,沈蕊勾唇一笑,抬起手唤道:“碧町,蔓昭。” 熟悉声音传来,高提的心一瞬落下,砸的心脏一颤颤的。“南慕!”蔓昭叫道,双眼已经红了。 沈蕊好笑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担心我啦?”说着,目光担忧地打量两人,确定她们无事,这才舒了口气。实际上。北门并未真正战起,加之两人又是新兵,都安排在后方守卫里,除了出些汗,再无劳累。 “嗯。”蔓昭吸着鼻子,见沈蕊一身脏污,眼眶更红了:“南慕,你这是去哪了?夫人看到该若心疼啊...” “有没有受伤?”碧町焦急道,握着她的手仔细看着。 “无碍。”沈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见蔓昭哭了起来,唬道:“你再哭我就把你捆起来丢草原喂狼。” 蔓昭吓得急忙抹眼泪,小模样别提多可怜。 沈蕊无奈摇头,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吩咐道:“收拾下行囊。” “南慕,你肯回去啦!”蔓昭兴奋道。 沈蕊弹了她脑门一下:“回哪?我们换新帐篷。” 蔓昭捂着脑袋和碧町异口同声道:“新帐篷?” 沈蕊神秘且有得意地眨了眨眼。 一个时辰后,新帐处。 半人高的浴桶里温水满满,沈蕊舒服地躺在桶内,筋骨的酸疼缓缓散开。闭着眼,脑海中浮现猖平战营残忍的那幕,沈蕊蓦然睁开眼,心神烦闷。 “南慕,你没事吧?”侍候她沐浴的蔓昭担忧道。 沈蕊摇了摇头,环顾四下,疑惑道:“碧町呢?” “她担心有人进来,在帐外守着呢。”蔓昭笑说,因为搬入新帐篷,又只有她们,小丫头心情很好。 “你去换她进来,我头疼的紧。” 不一会儿,蔓昭换了碧町进来。沉默地走到沈蕊身后,碧町轻柔地帮她按着发疼的头。 睁眼看了眼上方的人,感觉到对方情绪的沉闷。沈蕊疑惑地皱了皱眉,按住她按摩的手把人拉到一侧:“从搬进来你便闷闷不乐,你不喜欢此处?” 碧町抿了抿唇,不答反问:“邻着的那处帐篷住的可是世子凡?” 沈蕊点头。 “是她让我们搬至此处的?” 沈蕊得意一笑:“这是她答应我的要求。” “主子喜欢世子?”碧町突然正色问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蕊。 沈蕊一愣,愣愣道:“喜欢啊...” 碧町一震,垂下眸子:“奴恭喜主子。” 沈蕊蹙眉:“恭喜?恭喜什么?” 碧町咬唇不语。 沈蕊扶额:“碧町,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碧町垂下头,依然闷声不吭。 沈蕊脾气也起来,“哗啦”一声出了浴桶:“有什么不满意你直说,别给我摆这副脸色!” “奴,不敢!”碧町咬得下唇发白,眼眶涩的难受。 沈蕊气急,抓起边上的锦布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渍,也不裹胸,套了件私服就出了帐篷。 帐内只剩自己,碧町双腿发软地蹲了下去,双手捂着左胸的位置,费力地喘息着。疼,左胸处,针刺的疼。 蔓昭疑惑地掀开帘子进来,见碧町整个人蜷缩地蹲坐在地上,吓了一跳。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这一走近,就听到碧町压抑的呜咽声,她更慌了:“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碧町用力地摇头,眼泪却大粒大粒地往下落,怎么也止不住。 蔓昭从未见过她如此,整个人都吓傻了:“我,我去找主子。” 碧町一把抓住她的手:“别去。” 蔓昭为难地看着她,眼圈红了一圈:“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碧町没有回答,只是靠在她怀里,难过地哭了起来。 主帐,主仆二人正在下棋,然而棋艺悬殊,没过几个棋子,敏赫就落了败。俞锦凡也觉得无趣,示意她收拾棋盘,刚起身,就听帐外动静。 “世子,南慕求见。” 敏赫停下手上的动作:“她来做什么?” “棋盘稍后再收拾,你去看看晚膳可好了。”俞锦凡吩咐道。 敏赫称是,出了帐篷。错过帐外的沈蕊,敏赫疑惑地看了眼湿发单衫的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 “进来吧。”帐内传来俞锦凡的声音,不给敏赫思索的机会,沈蕊已然进了帐篷。 “难道世子真落过水?”敏赫挠挠头,快步往次所去了。 兀自收拾着散落的棋子,俞锦凡头也不抬道:“找我有事?” “借我件外衫。”沈蕊难得的羞赧道。 俞锦凡一愣,就见踩着木屐的白足停在眼前,她诧异地抬头,还滴着水的湿发被胡乱地扎起,纤长的身子因为衣衫单薄更显高挑,而她双手环抱所挡的位置,因为水滴打湿,女性特征隐隐可见。俞锦凡不自然地收回目光:“胡闹,你是想战营的人都知道你是女儿?” 沈蕊郁闷地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一生气,忘了...” “忘了?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俞锦凡没好气道。 沈蕊烦闷道:“你不借就算了。”说罢,转身就要走。人刚两步,一件长衫丢到她头上。她唇角一勾,拿下头上的长衫穿上。 回了俞锦凡对面坐下,沈蕊理着身上的衣服,不自觉地摸了摸没有束缚的胸,闷声道:“本来就不大,现在还天天捆着,更小了。” 俞锦凡闻言,不自觉地看向她胸前不算明显的起伏。 “为什么你天天捆着,还比我大那么多?”沈蕊抬头,盯着对面的人疑惑问道。 俞锦凡双颊红云漂浮,不自然的偏开头,胡乱应道:“你还年幼。” “也是,你比我虚长两岁,自然该大上许多。” 俞锦凡看她一脸认真,又觉无奈又觉好笑,尴尬地转移话题道:“你刚刚为何生气?” 沈蕊神色一僵,闷闷地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委屈地望着俞锦凡。 俞锦凡被她看得极为不自然,目光扫过桌上还未收起的棋盘。“会下棋吗?”她问道。 敏赫端着晚膳回来时,黑白两子正你来我往对局火热,可谓势均力敌。 “且放一旁。”俞锦凡对敏赫道,心思全在棋局上。 敏赫无奈,只好把食盘放在一旁,侍候在棋局边上。黑白棋子起起落落,难分上下,敏赫在旁看了,也是兴致勃然。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明月高挂,俞锦凡才险险地胜了沈蕊。“南慕输了。”俞锦凡笑道。 沈蕊也笑:“虽是输了,但下的当真痛快!” “既然痛快,不如同我用了晚膳,再来一局。”俞锦凡邀道。 沈蕊二话不说,痛快答应,但想了想,她又说:“我还是先回帐和蔓昭她们说说,免得她们担忧。” “敏赫,你去邻帐通报,就说南慕在此同我商议,晚些回去。”说完,俞锦凡又吩咐:“把南慕的晚膳也取来。” 夜半,明月高悬,除了负责守夜的巡兵,战营士兵几乎睡去。 主帐,一盏烛火通亮,黑白棋子两边俞锦凡与沈蕊都是精神奕奕,而一旁,敏赫已然趴在桌边睡得香甜。 终于,棋子起落,黑白棋子各占领土。“可算没输了。”沈蕊懒懒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俞锦凡轻声笑了起来:“去睡吧,改日再战。” “随时奉陪。”沈蕊笑道,起身站了起来,但顷刻,她又坐了回来:“我今日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 俞锦凡收拾棋子的手一顿,反问道:“可是那些惨死的军妓?” 沈蕊一愣,随即自嘲地笑笑:“高仲平那小子果然偷偷跟着我。”说着,她望着眼前烛光,仿佛是晌午所见的残忍,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可有想过,哪怕她们不逃,她们又真的能活?就算是活着,当真比死了好?” 烛光恍惚,沈蕊直直望着对面透亮的眸子。 “南慕,只有定了这战乱,才是真正救了她们。”俞锦凡一字一句,正正击中沈蕊的心。 第13章 引力相吸 休战的边境夜色,宁静而平和,无边的广阔里,月光皎洁。碧町躺在床榻上,痴痴地望着窗外那论孤月,愁肠百结。 “好吃...”睡梦中的蔓昭咂嘴嘟囔着,翻个身,身上的被子便落了地。 碧町无奈地轻叹一身,正准备帮她拉好被子,帐外传来声响。轻盈的脚步声,一听,她便知晓是沈蕊回来了。顾不得去照顾蔓昭,碧町慌乱地闭上眼睛,假装入眠。 沈蕊轻手轻脚地进帐,借着月光,依稀可见床榻上酣然熟睡的蔓昭和睡姿笔直的碧町,她好笑地轻叹一声,帮着蔓昭盖好被子,方才在碧町身侧躺下。“为何与我置气?”她问道,侧头望着闭眼‘熟睡’的碧町。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良久,碧町缓缓睁开眼睛,正正对上沈蕊那双闪烁着黑宝石一般幽深的光泽的星眸。“主子,我们回北真吧。”碧町张了张嘴,如是说道。 沈蕊微微蹙眉。 碧町咬了咬下唇,又说:“主子当初是不满意这婚约来得边境,如今...如今你喜欢世子凡,无须再留在此处冒险。”那句喜欢,说得她喉咙往着胸口,都是酸涩。 “你错了。”沈蕊笑,转过身子,头枕着手,望着头顶的黑,幽幽道:“我确实喜欢俞锦凡,她漂亮,特别...但是,我并不想嫁给她。” “啊?”碧町讶异,眼中的失落和绝望,在黑暗中燃起一丝光亮。 “美人是好,但比起这个,我更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沈蕊脸上生起几分怅然,皇宫好比金鸟笼,而她,是如何也不愿做金丝雀的。 碧町愣怔,几日纠紧的烦闷,缓缓消去。 沈蕊转头对她俏皮笑道:“再说,世上又不止她俞锦凡一个美人,我何必为了她卸了翅膀?” 碧町想也不想地点头,脸上不觉有了笑意。 “好了,说说你吧,为何不开心?”沈蕊转回正题问道。 碧町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胡乱揪了个借口:“碧町是恼主子瞒着我与蔓昭,自己去犯险...” “原来是因为这个。”沈蕊失笑,解释道:“事出突然,来不及同你们说,让碧町为我担忧了。” “主子以后别让我...和蔓昭担忧了。”碧町认真道,温柔如水的眸子在夜色深情地望着她。 沈蕊有一瞬恍惚,以为自己看错,还想辨清那眼底的深情,对方却已经闭上了眼。 “南慕,我睡了。”碧町呢喃,呼吸渐渐平缓。 看错了吗?当是看错了吧。 沈蕊摇头,转回目光望着那漆黑的头顶,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烛光下俞锦凡那双透亮的眸子。 不比南楚战营的平和,猖平此刻可谓人仰马翻。 篝火通亮,戴雄和富展平一前一后立着,脸上皆是恼怒。眼下慌乱一团,整顿士兵,救治伤兵,以及盘点所剩无几的粮草... 万斗低垂着脑袋颤巍巍地跑来,人立着两米远就跪了下去。 戴雄冷声道:“损失如何?” 万斗头就差埋进沙土了,声音极低。 戴雄看他如此更是来气,虎声道:“大声些!” 万斗一颤,急忙放大音量上报:“士兵伤亡三千,被、被袭两处粮仓...全毁。” “废物!”戴雄怒然,抬脚狠狠地踹在万斗肩膀上。 万斗被踹的整个人往后跌去,又连滚带爬地跪了回来,求饶道:“是小的没用,统帅饶命。” “饶命?我饶了你,谁饶了我?”戴雄气急败坏地抬脚再次把人踹倒在地。 “雄兄,别气坏身子。”富展平安抚道,一记眼色扫下地上瑟瑟发抖的万斗:“还不退下。” “是,是。”万斗慌道,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雄兄,看来我们低估了这南楚世子。”富展平正色道,望着遥远处南楚战营的方向,眉头深锁。 戴雄一巴掌拍断身侧的木竿,愤然道:“今日侮辱,他日必还!” “话虽如此...”富展平顿了顿,无奈道:“所剩粮草怕是只够十日可用,再运粮草至少也得十五日,这剩余五日...如何是好?” 戴雄沉吟,片刻,他道:“明日你同我去西成战营一趟。” “雄兄是想...” 戴雄摸着嘴角上长须,嘲笑似的说:“西成人个个壮硕,少吃一两顿无碍。”语气理所应当。 富展平闻言也笑:“雄兄说的是。” “哎。”戴雄却突然叹息,忧虑道:“首领此次必会震怒,你我怕是避不开责罚了。” 富展平摇头,盯着万斗远去的背影,冷笑道:“事发时,你我二人可不在这战营。” 戴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明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富展平欲言又止,见戴雄肃然等待,方才说出心中不安:“卑职是怕南楚趁机再犯。” “我倒希望他们能来!”戴雄傲然一笑,望向前方的乱石岗,咬牙切齿:“进我乱石岗,休想活命!” 三日后,董准拉着吴恭兴冲冲地前来请命:“世子,有探子来报,猖平西成现为粮草闹得不愉快!现下是个好时机,末将请命攻入猖平,恭兄则攻入西成,杀他个片甲不留!” 俞锦凡神色淡淡地扫过势在必行地二人,反问道:“所经的乱石岗你们可有熟悉的?” 董准一愣,与吴恭互望一眼,气馁地垂下头。 “下去吧。”俞锦凡道。 董准却不死心,甩开拉他同走的吴恭的手,倔强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末将愿闯这乱石岗!” “闯?如何闯?”俞锦凡冷声道,向来温和的人,此刻身上散发着冷冽之气,寒光犀利的眸子盯着董准:“你这不是对敌,是要带一干人赴死。” 董准脸色发青,涩声道:“我们可同那日偷袭的精兵一样,自后方攻去...” “远路狭隘,你要如何带几万兵马过去?”俞锦凡一针见血地问道。 董准哑然,尴尬地跪了下去:“是末将考虑不周!” 俞锦凡叹息,脸色稍缓:“董将军也是为我南楚疆土,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谢世子体谅。”吴恭赶忙道,把那执拗的战友扶起。 少许,帐内恢复安静,俞锦凡静坐沉默。 木制长桌上摆满兵书与地图,俞锦凡蹙眉看着地图上的三方布局,愈发烦闷。 “敏赫,同我出去走走。”她说道,换了身玄色军服,出了帐篷。 一路往前,不知不觉已来到北门,俞锦凡抬目望着眼前恢宏高耸的城门,脸上微微有了笑容。“在这等我。”她说道,没让敏赫跟着,径自登上了北门。 立于北门之下,下方一望无际,俞锦凡目光落在乱石岗上,如此俯视,更觉险阻。 “世子?” 讶异的声响自耳后传来,俞锦凡循声望去,就见沈蕊一身军装立在自己三丈之外的烽火台下。“你怎在此?”她随口问道。 沈蕊笑盈盈地跑了过来,指了指身上的军服:“今日轮我看守北门。” “可还习惯?”俞锦凡问道。 “除了脚酸无聊外,倒没什么。”沈蕊不以为然,反是见她心情不郁,明眸转动,调笑道:“世子这是在心疼我?” 俞锦凡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沈蕊赶忙伸手把人拉住。 温热柔软的手心裹住冰凉的手,俞锦凡一震,一记冷目就扫了过去。 这眼神令沈蕊不自觉想到那次撞见的风光,不惧反笑,拉着人的手不放:“别走,再陪我说说话。” “松手。”俞锦凡冷淡道,第一次被人如此握着,实在别扭的很。 沈蕊耍赖:“不放,放开你就走了。” “南慕,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俞锦凡寒声道。 沈蕊却是眨眼嬉笑:“非也,世子不是不敢,是舍不得杀我。” 俞锦凡一愣,一时不知该怒该笑。这女子...当真是脸皮够厚的。也就这么一愣的功夫,她被沈蕊拉进烽火台中—— “你看。”沈蕊指着天际遥远的一处给她看。 俞锦凡不自觉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瞬惊艳呆住。 仿若黄海的沙漠平平展展,一直铺到天边,天和地的交接处,起伏地耸立着锯齿形的沙丘,沙丘上方云彩缤纷,形状迥异,斑斓下高悬空际的烈日照耀,橙红的光融入朦胧的云海中,照的下方黄海星光点点。 “美吧。”沈蕊笑道。 俞锦凡不自觉地轻轻点了下头,收回目光,视线落在眼前巧笑嫣然的人脸上。军装并未挡去她姣好的容貌,尤其那双顾盼撩人的眼睛,每一忽闪,似乎都有星星在其中闪烁。 异样的目光太过明显,沈蕊疑惑地收回目光,便撞见她幽深的眸子。 四目相对,沈蕊只觉眼前的眼眸有着巨大的吸力,让她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向前靠去。 眼前的脸庞一点点放大,自小平静如水的心,涟漪泛起。“咳。”俞锦凡挡着嘴干咳出声,目光不自然地从沈蕊身上转开。 沈蕊被那突然的咳声唤回迷离的深思,皮厚的人第一次红了脸,尴尬地挠着头,也转开了视线。 第14章 夜袭西成 气氛尴尬,俞锦凡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乱石岗,随口问道:“你可知乱石岗?” 沈蕊摸了摸鼻子,扫去那烦人的尴尬感,抬了抬下颌以指乱石岗:“可是那处?听几个老将提过,猖平左有西成同盟,右是后路狭隘,而这乱石岗,便是前方要塞。” 俞锦凡本是无心一问,听她如此说,反倒真来了兴致,问道:“你可知乱石岗险阻在何处?” “乱石繁多?” “南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俞锦凡道,望着那乱石处,目光越发犀利:“你可听过猖平王子安在茂?” “你说臭——”沈蕊急急收住差点出口的破绽,对着俞锦凡投来的疑惑目光,露出讪笑:“那猖平蛮横的很,那王子想必也不怎样。” “南慕错了。”俞锦凡道,目光转回那处乱石,眉头成结:“这乱石岗中的乱石阵,便是他的作为。” “乱石阵?” 俞锦凡点头,心思沉重又有不服:“哪怕是我,也尚未找到这破阵之法。” 沈蕊闻言,忍不住多看那乱石堆几眼:“除了乱,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俞锦凡侧目见她眉结深锁,微微一笑,解惑道:“你看那处,再看那处,可发觉什么?” 沈蕊细细对比她说得两处,不出一会儿,她惊异道:“这处若是颠倒过来,竟正正与那处相同!” 俞锦凡脸上笑容更深:“南慕聪慧。” 沈蕊毫不客气地扬起下颌,骄傲道:“世子说对了,我没别的本领,就是自小聪慧过人。” 俞锦凡被她那得意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摇头失笑:“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自夸得如此脸色不变。”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沈蕊翘起唇角,虽是得意,却也不忘心中疑惑,问道:“世子可知这阵法是何阵?” “阴阳之阵。”俞锦凡正色道。 沈蕊一愣:“阴阳?可是阴阳五行?” “南慕也曾学过?”俞锦凡惊疑道。 沈蕊赶忙摇头:“不是我,是——只听他人谈及过。” 俞锦凡怀疑地瞧了她一眼,但也没有再问。 彼时,南楚都城。 边境战况传到宫殿,南楚王大喜,当朝赞誉世子凡能力非凡,并赏世子凡母妃佟夫人黄金万两。 退朝后,俞承亥满面阴郁往外走。 “二哥等等。”俞云琰唤道,急急地追了上来。 “七弟找我有事?”俞承亥皮笑肉不笑道。 “自然是找二哥庆贺啊!”俞云琰人畜无害地笑道。 俞承亥蹙眉:“有何事可贺?” “五哥出师告捷,如此喜事怎能不贺?”说着,俞云琰把头凑到俞承亥面前,露出疑惑的神色:“咦?二哥似乎不太高兴?” “怎会!五弟立功,我自然也为她高兴。” 俞云琰眨眨眼:“当真?” 俞承亥挤出一个笑,推脱道:“正不凑巧,近几日母后不适,我正准备去探望。” “如此还真是不巧了,”俞云琰露出惋惜的神色,恭恭敬敬地作揖道:“那烦请二哥代我向母后问好。” 俞承亥称好,转头离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俞云琰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理了理袖子,转身往着佟夫人所住的千华宫去。 千华宫,佟夫人悠悠然地品着茶,明明只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动作,但在她身上,都成了优雅。 “母妃,母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佟夫人温笑着放下茶盏,坐正身子理好衣襟。不一会儿,兴冲冲的人就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欢快的神色。 “母妃,五哥初战败退猖平!胜了!” “当真?”佟夫人脸上笑意加深,这几日不安的心,算是放下了许多。 俞云琰点头,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父王还当朝夸赞了五哥,一会儿母妃的赏赐怕是就要到了。” 佟夫人拍着胸口:“她无事便好。”说着,她方才发现眼前人汗水淋漓,急忙唤道:“芙绣,快给公子琰倒杯茶来。” 俞云琰眯眼满足地任佟夫人帮自己擦汗,嘴上得意地把来时遇到俞承亥的事说了。“母妃是没看见,二哥那笑有多难看。”俞云琰捂着肚子笑道。 佟夫人隔着绢帕戳了他额头一下,提醒道:“你这孩子,又口无遮拦了。” 俞云琰拉着她胳膊撒娇:“五哥不在,我也只能在母妃这敢放肆了。” “你呀。”佟夫人摇头失笑,把人拉到身侧说话。果然不到一会儿,内廷的人抬着赏赐的金银来了。 千华宫一派喜气,相隔不远的百染宫可谓阴气沉沉。 “连个将士都未擒获,王竟赏那狐媚子黄金万两,若是世子凡真平了战役,王还不把王位给了她!”钟王后气急败坏,手掌拍得桌子震响。 “母后,我们不可再坐以待毙了,不然这南楚江山,真要落了他人之手!”俞承亥急道。 钟王后眼眸扫向他:“亥儿想怎么做?” 俞承亥眼中杀机尽显:“她不是在边境吗?那我们便让她永永远远留在那儿!” 日子转瞬即逝,十日过去,猖平粮草将尽,被夺了粮草的西成则是饿了两日,已经落魄到掘草杀马充饥的地步。 算准时机,俞锦凡深夜毫无预警地召来吴恭、董准二人,三人一番商议,董准带五千骑兵夜袭西成战营,吴恭领兵留守,以备不时之需。 沈蕊正睡的香甜,突闻帐外马蹄声震响,惊地整个人坐了起来。碧町素来警觉,比她先醒来,此刻从帐外回来,见她醒了,说道:“好似是骑兵出行。” 沈蕊蹙眉,大晚上的出行?她套了鞋子,亲自走出帐篷去看。月光微弱,熙熙囔囔的马群往外奔走,难辨数量。 碧町出来帮她披衣,望着渐渐远去的马群:“那个方向,该是西成战营。” “我听说猖平把那西成的粮草都抢了。”沈蕊咬着手指道,蓦地,她了然一笑:“你先睡,我去去就回。”说罢,不等碧町说话,人便如离了弦的箭,没了踪影。 主营帐灯火通亮,沈蕊眼珠子一转,悄然走近帐篷窗子,谁知人刚离近,眼前人影逼来,凶猛的掌风就望着她门面上来。 沈蕊心下一惊,快步后退躲去。 那人动作极快,很快就跟了过来,一拳一腿都是很辣,打得自认功夫了得的沈蕊也偶感吃力。“你是何人,竟敢在主营帐放肆!”沈蕊打得累了喊道。 那边听她声音,急忙停了动作:“南将士?” 沈蕊一听,叫了出来:“敏赫?!” 敏赫没有理会她的惊诧,皱眉严肃道:“南将士大晚上偷偷摸摸来世子这做什么?” “找世子下棋啊。”沈蕊胡纠道。 敏赫眸光危险:“下棋不走正门?” 沈蕊耸肩:“这不是怕世子睡了,先确定确定。” “确定?我看你是图谋不轨吧!”敏赫冷声道,手已然比划成拳。 “敏赫,让她进来。”帐内传来俞锦凡平静的声音。 敏赫狠狠地瞪了沈蕊一眼,转身从正门进了帐篷。 “小丫头,还挺厉害的。”沈蕊勾勾唇,颇觉遗憾地从正门进了帐篷。 “看来南慕不喜欢走正门。”俞锦凡抬头望着进来的人,脸上冷冷清清的看不出喜怒。 “世子,这人大半夜鬼鬼祟祟,定不是什么好人!” “打住,我顶多就是想跳个窗。” 敏赫横眉冷对:“你刚刚不是说探看世子睡否,现在怎么又成了跳窗?” “我若是和你说跳窗,你还不当场废了我。”说着,沈蕊嘟囔:“知晓你厉害,没料到还是低估了。” “世子,此人危险。”敏赫急道。 “要危险早危险了。”沈蕊道,坏笑着话中有话:“你是不知,我和世子第一次见走的便不是正门,对吧,世子?” 敏赫疑惑:“不是你在水中救了世子吗?” “对,水中。”沈蕊道,笑盈盈地望着俞锦凡。 俞锦凡冷冷地扫了沈蕊一眼,转向敏赫:“敏赫,你休息去吧。” 敏赫瞪目,难以置信地指着沈蕊:“世子,她——” “乖乖休息去,别打扰我们办正事。”沈蕊懒懒地摆手道,还不望对俞锦凡抛使暧昧的眼色。 俞锦凡根本不看她,眼神示意敏赫放心。 敏赫郁闷地一跺脚,不情愿地出了帐篷。 “南慕,你可知罪?”冷不丁地,俞锦凡问道。 沈蕊径自拿了她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好茶。”放下茶杯,她笑盈盈地望着俞锦凡:“世子问罪之前,何不先问我为何深夜造访?” 俞锦凡重新取了个杯子斟满茶水,头也不抬道:“南慕为何深夜造访?” “出行的那些骑兵可是夜袭西成战营?”沈蕊问。 俞锦凡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沈蕊一笑,又问:“世子趁良机战西成,可有想过,借此彻底毁了猖平西成之盟?” 俞锦凡眼眸闪过亮光,见她面色自信,脸上有了笑意:“看来南慕已有良计。” 第15章 雪中送炭 帐外风声呼啸,马蹄声渐响。然,整整两日未进食粮,西成士兵个个饥肠辘辘,意识模糊。 “不好了,南楚来袭!” 有人跌跌撞撞掀帘进来,明明是呼叫,声音虚弱无力的很。他话音刚落,帐外已经乱了,夜风吹卷沙尘,马鸣人叫交织,渐渐地,火光了也燃了起来。 南楚突袭,西成虽反应及时,但实在有心无力,半个时辰不到,守门下已经添了不少尸首,而南楚,无一伤亡。 两队对立,一方一万余人,一方五千,明明悬殊之差,西成却士气低靡。不是西成士兵怯弱,而是他们连举矛盾的气力都虚,又如何应战精神奕奕的南楚士兵。 “董准,你趁虚而入算何本事?有种和爷爷我单打独斗!”沙金怒然,挥着狼牙棒便策马而来。 董准冷笑,示意下方人别动,拔起插在沙地里的长矛漂亮的一个旋转,也策马迎了过去。 夜色烛光下,狼牙棒和长矛相击,巨大的响动伴随火光闪烁,两方对持,武力相当的两人都是拼尽全力,势要取对方性命。 食不果腹,力气受损,顷刻功夫不到,沙金手上就没了气力,渐渐败下阵来。 长矛划破他身上的衣襟,皮肉损伤透出的血色染红军装。董准双目一凝,长矛横扫过去。沙金吃力不住,整个人跌翻在地。 “将军!”西成副将石塘惊呼,上前要去扶他。 沙金抬手挡住不让他上前,喝令道:“守好城门!” 董准冷笑一声,收了长矛:“把他绑起来。” 两名将士一左一右围上来绑人,雄战沙场的沙金只觉颜面尽失,怒吼挣扎。瘦死骆驼也比马大,绑人的两位将士竟被他生生甩开。 “士可杀不可辱!”沙金双目充血,抓起狼牙棒往自己头砸去—— “将军!”西成士兵泪目惊呼,眼看那狼牙棒就要落在他脑袋上,众人只觉长影闪过,等回过神来,狼牙棒已然跌躺在沙地中,而沙金的脑袋除了长长的一道鞭痕,并无伤害。 “不好意思,太久没用鞭子了,方向没掌握好。”虽是在说不好意思,但说话人的声音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西楚骑兵最末,身着南楚军服的士兵高坐马上,五官在昏暗摇曳的火光下看不仔细,倒是一双眸子,深邃明亮的很,而她右手处卷着的,正是救了沙金的长鞭。 “南将士?”董准蹙眉,在主战营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知晓火烧猖平有她的功劳,只是此时此刻,她怎么来了这里? “平兄。”沈蕊叫道,身后的高仲平立马会意,从怀里掏出令牌展现,众人一看令牌上的“将”字,迅速让开一条空道。 沈蕊微微一笑,策马走到前列,望着下方一脸迷惑的沙金,揶揄道:“还好我这鞭子足够长,不然沙将军这一棒子下去,不死也傻了吧。” 火光下,走近的人容貌显出,墨描似的眉眼,惊艳的英气。沙金微微恍神,听她如是说,回神瞪目:“你是何人?” 沈蕊笑盈盈地理了理袖口:“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做什么的。”说罢,她对高仲平微微点头。 高仲平颔首,拍掌道:“把东西拿过来。” 五辆马匹驼着满满的粮袋被拉到前头,两方目光集聚,就是董准也不明所以:“南将士,这是...” 沈蕊横眉竖起:“董将军,你可知罪?” 董准同副将韩义君面面相觑,董准眉头打结,莫名其妙道:“末将不知!” “你擅自夜袭西成,陷世子于不义!”沈蕊冷声道,不及董准反应,对他身侧的韩义君使了个眼色。韩义君先是一愣,再看她身后粮草和高仲平手中将令牌,当即明了。“西成联合猖平常犯我边境,董将军也是气不过才擅自出兵的!”他说。 董准听得更莫名其妙,自己分明是按照俞锦凡的安排,这么就成了擅自主张? 沈蕊心想这韩义君倒是个聪明人,面上假装不郁:“你们这是陷世子于不义,陷南楚不义!” 董准浓眉竖起,正欲发怒。韩义君悄然耳语:“将军莫急。”董准一愣,也是这愣神的功夫,高仲平和着韩义君把他拉至人群后。 一切顺利,沈蕊眼眸闪烁,她纵身一跃跳下马背,走近满脸错愕的沙金,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道:“我听闻猖平抢你食粮还以为玩笑,毕竟同盟国...现下看来,唉。”叹息一声,她招了招手,随行的几名士兵把粮袋从马背上卸下,堆置在地上,一包包粮食,看得西成士兵个个亮了眸子。 “你这是何意?”沙金拧眉道。 “我一个小将士哪敢有何意,这是世子的意思,世子说了,将士英烈死也当是战死沙场,不该饿死。” 沙金闻言,傻了似地看着她,一干西成将士,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沈蕊明朗一笑,对着面前西成敌军一抱拳,翻身上马,招手道:“撤!” “世子愚钝!”董准怒吼声自军队里传出。 沈蕊蹙眉,冷声道:“带回去,听世子发落!” 骑兵如来时一般,撤离的也快,沙金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渐渐变小的南楚军队,内心翻腾。 确定南楚士兵不会去而复返,石塘翻身下马,替他解了绳索,又喝令打开守门。 “将军?”石塘叫道,顺着他目光落在那堆食粮,也是迷惑。 沙金扶着他吃力地站了起来,眉头拧了又松,最后道:“去看看那些食粮有无问题。” “是。”石塘领了两个将士一袋袋解开查看,白灿灿的大米比金子还耀眼。石塘咽了咽口水,向沙金上报:“将军,全是大米。” 沙金心里更是复杂,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南楚夜袭,我让求助猖平的人可回来了?” 石塘神情复杂:“禀报将军,回来了。” 沙金冷笑:“既然回来了,那猖平的援兵为何没到?” 人前马上有人跪了下去,咬牙恨恨道:“启禀将军,猖平出兵去攻南楚了。” 沙金额上青筋暴起,连连说了三个“好”字。“把食粮搬入城,开灶!”他虎声道,忍着身上的疼,一步步骄傲地走入战营。 回程路上,董准一脸铁青与沈蕊同行而走,见沈蕊悠然走着不解释,他冷着脸别扭道:“南将士现在能说清缘由了否?!” “我还以为董将军不打算问呢。”沈蕊调笑道,很快转了正经,把自己向俞锦凡献上的计谋说了大概。 董准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明白过来,迟疑道:“南将士这是...离间之计?” “正是。”沈蕊笑着点头。 董准蹙眉不解:“南将士怎就肯定猖平不会派兵援救西成?” “董将军以为西成之于猖平是什么?” “不是盟友?” “名为盟友,实则棋子。”沈蕊道,指着北门那处战火通明:“离行前,世子便让守城的将士熄了灯火,只留下寥寥火光,而西成一列,你在前闹得沸腾,我一列...” 她指了指路行两侧燃亮的火光,调皮一笑:“如此远观,像不像三两万的士兵?” 董准环顾四下,肯定道:“像!” 沈蕊傲然一笑:“胜为大利,棋子小利,猖平重利,舍小求大。”如俞锦凡所推测,西成被袭后派人通知猖平,而猖平重利,趁机进攻南楚是必然,沈蕊借机生计,营造出南楚士兵全力攻打西成的假象,使得猖平误以为南楚战营留守只剩万余,举兵攻击。 董准一愣,随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沈蕊赶忙拦下他,挑眉示意:“董将军现在可是戴罪之人,收敛收敛。” 董准笑声声声止住,骂道:“娘的。”语气里,却是满满笑意。 北门处,猖平一行两万人兴奋而来,眼看就要来到北门前,攻其不备,谁知兴奋不过三秒,箭雨飞来,射得他们措手不及,慌乱地举盾保护,向后退去。 约定地,北门灯火同时点燃,满满当当,全是南楚士兵。城门上,等候多时的弓箭手拉弦搭箭,随着吴恭一声命令,下方又是一阵箭雨。 猖平被逼的退到射程之外,万斗慌道:“戴将军,我们好像中计了!” 戴胜气地一脚把他踹开,怒道:“盾牌在前掩护,弓箭手随后,其余士兵跟着我冲!” 两方交战,可谓激烈。这一战,便是整整一夜。 主帐,自沈蕊走后,俞锦凡一直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世子,你莫怪敏赫多嘴,虽然这次顺利,但南将士此行实在冒险。” 俞锦凡不语,她哪里不知,如是他人她定不会答应冒险,可南慕... “世子可愿信我?”骄傲仰着的脑袋,眼里闪烁星光,明亮而璀璨。 俞锦凡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也许是在赌,赌南慕的那份自信。突然,帐外脚步匆匆,俞锦凡脚步一顿,目光转向帐帘方向—— “世子,我回来了!”笑盈盈的声音自帐外传来,下一瞬,帐帘被掀开,沈蕊骄傲地走了进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笑。 俞锦凡也跟着她露出笑意,她谋对了,而自己,赌赢了。 第16章 萌动之情 天明时分,朝阳自东方缓缓升起,温暖的阳光挥洒在边境大地上,照明了这片土地下的残忍。随处可见的尸首,血染红的沙土...以及还活着的人杀红的眼。 等到太阳高升,损失惨重的猖平不得不退兵,回首望着身首异处的同族,戴胜充满血丝的眼透出恨意:“好!很好!”他捏紧了拳头咬牙道,一挥袖袍,领着剩下的人撤离南楚北门。 南楚士兵一路追击,直到眼前乱石横立,杀红眼的吴恭猛然清醒,急忙喊停!然而,此时喊已经晚了,领先的两千精兵已然入了乱石岗。 吴恭心急地在乱石岗外来回走着,宁霄走了过来,热血道:“我去把他们训出来!” “不可!”吴恭蹙眉,望着眼前的乱石,重重地叹息一声:“撤兵。” 宁霄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指着乱石岗:“那进去的兄弟呢?” 吴恭垂头,眼里满是无奈:“这乱石岗诡异的很,他们...回不来了。” “两千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宁霄怒吼,也顾不得上下级之分,翻身上马。 吴恭见状,赶忙拦在马前,冷声道:“宁副将,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们!”说着,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将士:“你们谁愿意和我去?” 下方将士面面相觑,最后都在他的虎目下,垂下了眸子。 宁霄冷笑:“好,你们不去,我去!” “宁副将!”众人齐拦。 宁霄丝毫不理会,瞪视面前挡着的吴恭和几个司马:“让开!” “宁副将,不可啊。”吴恭劝道,苦口婆心。 宁霄却拧上了,死活要闯一闯这乱石岗。 “吴将军,人家非要去送死,你拦着做什么?”笑悠悠的声音从士兵后方传来。 宁霄怒然转身,伸出的手指却在看到来人时,生生顿在半空,喉头更是同噎了饭团般,说不了话。 “宁副将指着世子做什么?”随俞锦凡同来的沈蕊问道。 “南慕!”俞锦凡扫了沈蕊一眼。 沈蕊吐吐舌头,无聊地打量四下。 宁霄这边也回了神,急忙放下手,跳下马对俞锦凡恭敬道:“世子。” 俞锦凡只是对他点了下头,便望向他身后的吴恭:“吴将军,领兵回营。” 宁霄急忙道:“世子,我——” “回营。”俞锦凡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神色冷清,全身却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蕊随处望着的眼不自觉地停在她的身上,左胸口正常跳动的频率,突然地,乱了一个节拍。 “是。”宁霄低声道,情绪低落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吴恭见状,方才舒了口气,遗憾地望了眼身后的乱石岗,他翻身上马:“回营!” 俞锦凡面无表情地调转马头,一回头,却见某人痴痴地望着自己,那目光,一点点迷惑,一点点炙热的。她蹙眉,径自策马离去。 吴恭策马来到沈蕊身侧,见她目光一直随着俞锦凡移动,人却同痴傻了般一动不动,轻声提醒:“南将士?” “啊?”沈蕊方才回神,对着吴恭笑眼弯弯地说了句“真好看”。吴恭莫名其妙地刚想问她什么,沈蕊却一个调转,喊道:“世子,等等我!”说罢,策马追去。 吴恭挠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囔囔自语:“真好看?我吗?” “你怎么不等我?”好不容易追上人,沈蕊抱怨道。 俞锦凡根本不理她,径自往前走着。 沈蕊郁闷,又往前追了两步,试探地叫了句“世子”? 俞锦凡冷淡地“嗯”了一声,问道:“南将士有事?” 沈蕊蹙眉:“南慕。” 俞锦凡:“......” “你在别扭什么呀?”沈蕊疑惑道,见军队和她们落了一大截,大胆地拦在了俞锦凡面前。 俞锦凡目光清冷地望着她:“让开。” “你很奇怪耶,来时还好好的,怎么说不开心就不开心?我不就是说了宁霄几句,他本来就是去送死嘛。”沈蕊撇嘴道。 “霄兄是副将,是你的上级。” “所以呢?”沈蕊问,毫不畏惧地直视她,冷笑道:“因为他是上级,错也是对了?” 俞锦凡不答反问:“你以下犯上就是对?” 沈蕊被噎了一下。 “好好反省!”俞锦凡道,勒转马头,绕开她继续前行。 沈蕊抬头望着迎面而来的军队,目光落在前列的宁霄身上,闷声嘟囔:“霄兄霄兄的?叫的那么亲热!” 闷闷不乐的回帐,挂晒衣物的蔓昭和碧町见状,急忙放下动作迎了过来。“世子这是怎么了?”碧町关切道,先前她们一同送粮回来,她分明还开心的很。 沈蕊抑郁地搂着两人的腰,脑袋懒懒地靠在碧町肩上:“烦!” 碧町更担心:“可是军队出了什么事?” “不是。”沈蕊闷闷道,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松开两人,一本正经地问:“你们可还记得宁霄宁副将?” 碧町和蔓昭互望一眼,齐齐点头。 “你们觉得宁霄这人如何?” “仪表堂堂,是个正人君子。”碧町正经回答。 蔓昭认可地点头,脸上带着女孩子的娇羞:“宁副将相貌也生的英俊。” 沈蕊瞪目:“哪里正人君子了?哪里英俊了?” 碧町疑惑道:“宁副将惹南慕不高兴了?” “没有。”沈蕊别扭道,烦躁地走到椅子边坐下喝水。这水还没下肚,她就听蔓昭小声嘟囔“宁副将确实很英俊啊”。气得沈蕊差点呛到,恨不得用手上的杯子砸开她那愚钝的小脑袋。 “蔓昭。”碧町提示道,款款来到沈蕊身侧坐下,语气温柔:“南慕真的不和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 沈蕊抬目看了眼她,闷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世子责骂你了?”碧町蹙眉,脸上已有不满, 沈蕊吃味地趴在桌上:“对,为了宁霄那小子!” 碧町一听,这才发觉不对劲,她这模样哪是受了气,反倒像是...在吃醋?如此想着,她这几日才缓开到郁结重新结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脱口道:“世子有龙阳之癖?” 沈蕊差些被口水呛到。她身侧的蔓昭也被吓了一跳,同情地望着沈蕊:“那主子怎么办?” 碧町想也不想道:“世子如何和主子有什么关系?” “主子和世子有婚约啊,如果世子有龙阳之癖,那主子不是...”守活寡三个字蔓昭没敢说。 沈蕊懂她的意思,好气又好笑地扶额,脑袋第一反应不是自己没打算嫁给俞锦凡,反倒是想着女扮男装的俞锦凡到底喜男喜女? “碧町,蔓昭,你们说是不是女子都该喜欢男子,尤其是想宁霄那样的?”沈蕊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是。” “当然。” 碧町和蔓昭异口同声地回答。 沈蕊眨眨眼,疑惑地来回看着答案迥异地两人:“为什么?”说着,她指了指蔓昭:“蔓昭,你是不是喜欢宁霄那家伙?” 蔓昭小脸一红,脚尖磨着地面。 沈蕊上下打量她这娇羞的模样,好笑道:“哟,瞧这小脸红的,看来我们小蔓昭是真长大了。” “主子真坏!”蔓昭娇嗔道,一跺脚,跑出了帐篷。 “这小丫头,眼光真差。”沈蕊笑道,但想到俞锦凡心思可能和她一样,顿时又郁闷了。目光转向面前的碧町,好奇渐浓。 碧町一瞬红了脸,胸腔堵着一句“我喜欢的是你”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随口道。 “那你喜欢怎样的男子?” 碧町蹙眉,她根本不喜欢男子! 沈蕊以为她是害羞,鼓励道:“说嘛,等回去了,我让母亲给你们寻个喜欢的。”碧町却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沈蕊被她惊地站了起来,蹙眉道:“碧町你这是——” “碧町不想嫁人,碧町只求留在主子身边!”碧町目光执着地望着她道。 沈蕊见她一副自己不答应不起来的固执劲,无奈地叹息一声,把人扶起,顺从道:“好好好,不过你日后遇到喜欢的——” “不会的。”碧町想也不想道,心下却是酸涩,她果然不懂自己的心意。 主帐,敏赫好几次抬头去看上座的俞锦凡,从回来到现在,她就如此呆呆坐着,手上的书卷一页未翻。“世子?”她试探地叫了一句,上面的人却好似没有听见,目光盯着一处,毫无反应。 “世子?”敏赫又叫。 俞锦凡这才恍然回神,迷惑地望着她。 “世子这是怎么了?回来至今,心不在焉的。”敏赫担忧道。 俞锦凡脑海再次浮现沈蕊的几次亲近,对自己心底的异样莫名不安。“敏赫,你过来。”她突然道。 敏赫听话地走近她。 俞锦凡蹙眉:“再过来些。” 敏赫诧异地眨眨眼,又靠近了一些。 “到我身边来!”俞锦凡正色道。 敏赫忐忑地靠了过去,两人距离只剩三寸不到,敏赫虽自小跟随俞锦凡,但如此亲密的距离...还是让她提心吊胆的惶恐。 毫无感觉!明明是相同的距离,她却一点异样都没有,俞锦凡烦闷地蹙起眉头,探不明这奇怪的情绪。 帐外吴恭协同宁霄请见,敏赫吓了一跳,结巴道:“世,世子?” 俞锦凡收了心思,镇定自若地摆摆手,示意她让两人进来。 敏赫如临大赦,快步出帐,召了两人进帐。 “世子,军队整顿完毕,连着入乱石岗的两千精兵,此次战役我们一共损失三千精兵,两千士兵,八百骑兵。”吴恭道。 俞锦凡颔首,嘱咐他安排妥当。 吴恭领命,转头看了眼身边垂着脑袋的宁霄,先行告退了。 吴恭一走,宁霄便跪了下去:“末将鲁莽,请世子降罪。” 俞锦凡欣慰一笑:“霄兄今日却是鲁莽,但念你知错,我便罚你十杖军棍,以儆效尤。” “谢世子。”宁霄舒然一笑,领罚退下。 第17章 强敌归来 猖平一行狼狈的回了帐营,富展平整顿后大惊失色,上报戴胜此次战役他们竟损八千有余!戴胜听得,当即气吐了血,卧病在床,战营事宜全权交给富展平处理。 “上次战败,王子已经大怒,现下该如何是好?!”富展平在帐内不安地来回走着,愈发觉得心神难安。 “将军,西成那边有消息了。”有人慌乱来报。 “情况如何?”富展平按着脑袋问道。 “战营被烧了几处,还有十来个士兵受了伤。” “十来人?”富展平蹙眉,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确定只有十来人?” “除此之外,属下还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西成竟开灶了!” 富展平意外:“他们的援兵到了?” 那人摇头:“并未到达。” 富展平这次察觉不对,匆匆去了戴胜的营帐,把此事说了。 “西成那群王八犊子,定是他们为了食粮背离我们,与猖平合作!”戴胜拍案道,气得捂着胸膛连连咳嗽。 富展平赶忙安抚:“胜兄身体要紧!” 戴胜哪里还顾自己的身体,怒道:“把沙金给我抓来!” 富展平当即命人去召沙金,只言有事商议。 富展平这边人刚出发,董准与宁霄被杖罚的消息分别传到猖平、西成两战营,猖平莫名,西成这边却是一个个心情复杂。 “这南楚世子倒是位君子。”沙金叹道。 副将白顺想到猖平,感慨之余,愤愤道:“不像猖平!需要我们时便说盟友,出了危险,就只顾得自己了!” “是啊,一想到他们抢我们食粮,我就来气!”副将白利附和。 沙金蹙眉,抬手道:“莫要再说了。” 两人只好噤声,但对猖平的不满,溢于言表。 说曹操曹操便到,沙金正向说些什么—— “万将军,猖平派人来了。”有人慌乱来报。 沙金蹙眉,让白顺白利二人注意言行,这才让人领来使进来。“不知二位将士找沙某有何事吩咐?”沙金问询。 来人一抱拳,傲慢道:“沙将军,戴将军要见你,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白顺蹙眉:“戴将军有何事非要我们将军亲走一趟?” “沙将军去了便知道。”那人冷笑。 “沙将军是我西成将军,哪是你们猖平说见就见的!”连着几日对猖平的火气,白顺不郁道。 那人冷冷地睇了他一眼,对沙金道:“请吧,沙将军。” 白顺又要发作,沙金一记眼神扫来,白利急忙拉住他:“兄长莫要乱来。” 沙金下了主位,对来人道:“我随你们去。”说罢,他转向白顺兄弟:“看管好战营。” 沙金直接被带到戴胜战营,戴胜看着下方的沙金,连连冷笑:“沙将军最近本领精长啊。” 沙金蹙眉:“末将不懂戴将军的意思。” 富展平素来和沙金交好,小声提醒:“金兄莫要因小失大。” 沙金侧目看他,眼底冷漠:“富将军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沙某一介莽夫,听不懂拐弯的话!” 富展平甩袖,也顾不得所谓的‘交情’,怒道:“昨夜南楚突袭西成是什么意思?” “你提到这个了,我倒想问问,猖平明知我们受难,袖手旁观是什么意思?”沙金反问道。 富展平被噎地不知说什么,干咳一声,胡言道:“我们当时正出兵攻打南楚,你们来报时战营兵力不足。” 沙金愤然,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直视富展平:“你们真当我沙金是傻子?同盟为友,你们无情无义,一夺食粮,二置之不理,简直无耻!” “所以你就协同南楚设计坑害我们?”戴胜双目迸现凶光道。 沙金毫不畏惧地直视他:“我们不像你们这样无耻。” 戴胜震怒,拍案道:“富将军,把人给我拖下去斩了,悬首在城门!” 沙金抽出长剑:“你无情,我无义!”说罢,从腰间抽出匕首刺向戴胜。 一旁富展平见状,急忙喊道:“来人!”同时,抓起身侧椅子便往沙金头上砸去。 椅子生生在沙金后背碎裂,沙金疼的整个人向前一扑,跌跌撞撞地转身同富展平打了起来。 安在茂带兵支援,路上听战营又出事,气得让副将领兵,径自先行来了战营。谁知他刚入营,就见一对人马往戴胜的帐篷去,他疑惑地抓住其人一人问询缘由。 那人正恼怒谁这么放肆,一抬头却见是安在茂,吓得跪了下去,上报道:“启禀主将,西成的沙将军和富将军打起来了。” 安在茂浓眉深蹙,急忙大步往帐篷去。 帐篷里,地上躺着几个受了重伤的士兵,富展平与沙金打得难舍难分,两人脸上身上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住手!”安在茂见状,怒从心生,立在帐篷外怒吼道。 帐内所有人一瞬停了动作,连着沙金都是惶恐地望门口看去,等看清来人确是安在茂,齐齐慌得跪了下去:“主将。” 帐内,安在茂高坐主位,受伤的士兵都被扶了出去,只剩戴胜三人并排跪在下方,谁也不敢吭声。 到了一倍奶酒润口,安在茂如老鹰般锐利的眸子扫过三人:“说说看吧,怎么回事?” 戴胜这次不安地抬起头,指控沙金道:“主将,西成背弃我们!” 沙金惊地抬起头,否认道:“西成从未背弃过猖平!” “从未?是谁伙同南楚设计陷害我们!”戴胜怒道,说完,连连咳嗽不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沙金道,傲然地站了起来。 安在茂一记目光扫向他,沙金双腿一抖,却强忍着恐惧,直挺挺地站着,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为西成的尊严! “放肆!还不跪下!”富展平在旁低呼道,附和着戴胜:“主将,西成联合南楚引我们出兵,害我们损失八千士兵啊!请主将做主!” 安在茂冷哼一声,目光停在沙金身上,却是语气温和:“沙将军,事情究竟如何?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戴胜和富展平面面相觑,戴胜捂着发疼的胸口:“主将莫信小人狡——” “闭嘴!”安在茂喝道。 沙金没料到安在茂竟选择相信自己,一番权衡,还是把事情经过说了,但独独隐瞒了世子凡亲临以及她所说的话。 安在茂越听越怒,盯着戴胜问道:“你们当真抢了西成的食粮?” 富展平看了脸色同样不好的戴胜一眼,颤抖着声音道:“是,是万斗的意思。” “万斗现在何处?”安在茂眯起眸子问道,眼中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危险。 “已,已被戴将军关押起来。”富展平又说。 “五马分尸了。”安在茂面无表情道,说着,他望向沙金,语气一瞬缓和许多:“沙将军委屈了。” 沙金难以置信道:“主将信我?” “猖平同西成同盟,你们首领与我又是挚友,我自然信你。”安在茂微笑道。 戴胜不死心地提醒:“主将,南楚还给西成送了食——” “愚笨!”安在茂喝道,抓起手中的杯子就往戴胜脑袋砸去,陶杯在他额上碎裂开,红色的血液一瞬流了出来。 富展平吓得更不敢吭声,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戴胜哪里还顾头上的疼,垂下头不敢说话。 安在茂从上座走了下来,温笑着扶着沙金:“沙将军也莫要着了南楚狐狸的道,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想反间你我同盟关系,如若此次我们真因此事心生间隙,不正正中了他们心意。” 沙金被他如此一说,心里更有了低,加之自己本身就无错,讥讽道:“我们自然不会,只希望两位将军擦亮眼睛,别再诬陷我们就好!” “自然,这是自然。”安在茂笑,侧目看向戴胜二人,目光危险:“还不和沙将军道歉!” 戴胜二人道了歉,安在茂又叫来人带他下去好生照料,并唤人去通知西成战营,明日沙金会带着双倍食粮回战营。 沙金离开,帐内只剩自己人,安在茂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二人:“我才离开两月不到,抢盟友食粮?折损近一万士兵?你们说说,我该如何奖励你们?” 两人吓得都快埋进地里,富展平抱着一丝希望:“主将,都是万斗他——” “富展平啊富展平,刚刚我只是想给沙金一个交代才没拆穿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连我都敢骗?”安在茂似笑非笑道,在他面前蹲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陶瓷,毫无预警地插入富展平的手背。 “啊!”富展平失声痛呼,捂着血流不止的手把所有事情经过都招了。 戴胜在旁看了心底阵阵发寒,也顾不得头上的伤,一下下重重嗑在地上:“属下鲁莽,属下有罪!” 安在茂也不叫停,站了起身来,对二人冷冷道:“今日只是一个警告,再做蠢事,哼,万斗就是你们的结局。” “是!”二人磕首道。 “俞锦凡,我们来日方长。”安在茂冷笑着,心情尚佳地出了帐篷,路过军妓帐篷,他勾勾唇,心想着找几个女人解解烦,便进了帐篷。 在外守着的人一看是他,脸上都是讨好的笑:“主将回来了?要几个姑娘?” “听说上次逃了好些?”安在茂蹙眉道。 那两人一惊,腿软地跪了下去:“属下看管不利,不过逃跑的人,都,都杀人。” “还真是可惜。”安在茂叹道,摸着下唇笑得危险:“找个时间去临近的村庄捉几个像样的回来。” 帐篷内,十来个衣冠不整的女子目光呆滞地坐在茅草堆上,对有人突然进来,与其说是毫无反应,不如说是麻木。 安在茂横扫在座木头人一样的女人们,颇觉扫兴地就要走,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手。 从未有哪个女人敢如此大胆过,安在茂颇感兴趣地低头看去,一张带着青紫的脸落入眼中,衣不蔽体的身子更是瘦弱的可怕,他刚刚升起的兴趣顿时消了,正要甩开女人的手—— “主将,我知道是谁袭击了我们的粮仓,我见过她。” 安在茂手上一顿,黑浓的眉毛挑了起来,玩味地挑起女人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素韵。” 第18章 误会加深 安在茂回营的消息很快传到南楚营帐,满营上下议论纷纷,守城将士在他手上吃过不少亏,一个个对他忌惮的很,就连向来勇猛的董准,也在得到消息后感到不安。 “世子,安在茂把万斗杀了,还把他的头悬挂在城门上,我听说就连戴胜和富展平都挨了不轻的罚。”帐内,敏赫高兴地同俞锦凡说道。 俞锦凡写字的毛笔顿了一顿,黑色晕开,她蹙眉,没了习字都心情:“随我出去走走。” 和俞锦凡的心情一样,沈蕊这两日心情也十分欠佳,就连一向迟钝的蔓昭都看出了她的古怪。 “主子这两日怎么了?”她疑惑地问碧町,怎么也想不起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可能是前几日奔波,累了吧。”碧町心不在焉道。 蔓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沈蕊一眼,抓着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两日也不怎么开心呢?” 碧町扯起一抹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是你想多了。” 蔓昭眨眨眼,真的是她想多了? 等碧町去次所烧水,蔓昭蹭到沈蕊面前,小声试探:“南慕,你又和姐姐闹别扭了?” 沈蕊弹了她脑门一下,好笑道:“我和碧町好好的闹什么别扭?” 蔓昭揉着脑袋,疑惑道:“那你怎么闷闷不乐的了?” 沈蕊闻言,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蔓昭更莫名其妙了,跟着她趴在桌子上,脸对着她:“南慕,你到底怎么了?葵水来了?” 沈蕊:....... “阿哟。”蔓昭脑门又挨了一下,她鼓着腮帮子也郁闷了。 “生气了?”沈蕊笑道,抬手去捏她的脸。 小东西直接把头埋到手臂里:“主子就会欺负人!明明人家是真的关心你耶!” 沈蕊轻笑一声,停在半空中的手落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哄道:“乖咯,别生我气了,嗯?” “好吧,原谅你了。”蔓昭嘟囔道,转回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南慕,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沈蕊叹了口气,转回脑袋盯着前方,闷声道:“俞锦凡最近都不理我,也不找我下棋了。” 蔓昭眨眨眼:“世子为什么不理你啊?” 沈蕊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我也想知道!” “主子为什么不亲口问问世子,也许是有误会呢?” 蔓昭的话在耳边,沈蕊立在主帐外,用力地点了下头,道:“世子,南慕求见。” 边上看守的人认得她,走了过来:“南将士,世子不在帐内。” “不在?”沈蕊蹙眉,问道:“你可知道她在何处?” “先前见她往那个方向去了。”那人说着,指向一处。 “谢了。”沈蕊道,转身边往那处跑去,今天说什么也要见到她一问究竟! “听说那安在茂可厉害了,以一敌百!” “我见过他,杀人可恨了,一刀能杀好几个,当时把我吓得,愣是腿都软了。” “他比董将军还厉害?” 那人压低了声音:“我还真不骗你,董将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真的假的?”有人惊呼。 “当然真的,那乱石岗就是他弄出来的,戴胜那老家伙还是他教的呢,你说他厉害不?” 其中一人脸都白了,颤声道:“那,那我们能赢吗?” “当,当然能!”有人道,憨笑着说:“世子来了以后,我们可连连赢了两场战。” “对,我们有世子,世子定能赢那野蛮人?” “我看悬,世子是有点本事,但乱石岗都进不了怎么赢?”那人叹息,哀声道:“我们南楚也就占着人多了。” 俞锦凡越听眸光越冷:“敏赫。”她叫道。 敏赫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直接从阴影处走出来,战营里的人都认得她是世子身边的人,见她突然出来,也不知听了多少,齐齐吓得跪了下去,一个个颤颤巍巍的。 那人心虚,抬起头讨好地对敏赫笑。 敏赫冷冷地一勾唇,手起手落,一道血光闪过,那人的脑袋砸在地上,被血染红的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再有扰乱军心者,一律按军令处死!”她警示下方的其他人道。 等她离开,其他人看着地上的尸体,好几个腿软地跌坐在地上,哪还敢再胡乱议论。 隔着一段距离,沈蕊就发现了俞锦凡,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一眼,她便肯定是她。 听着前面的动静,俞锦凡闭目沉默,她并不喜欢杀人,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何况是战营之中,军心一乱,死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人。 耳后传来脚步声响,俞锦凡蓦然转头,一双眸子含霜地看向来人。 沈蕊本想偷偷过去拍她的肩,被她的突然惊了一惊。 见是她,俞锦凡眼中霜雪化去,只剩冷清和不明的情绪:“你来做什么?”她问道。 沈蕊也回了神,走到她身前用一双哀怨的眸子瞅着人看,就是不说话。 敏赫回来便看到这幅光景,不知该过来还是不该。 俞锦凡正被沈蕊看得有些无措,见她来了,直接丢下沈蕊:“敏赫,我们走。” 沈蕊以为自己听错,瞪圆了眼睛,追了过去:“俞!锦!凡!” “大胆!你竟敢直呼世子名讳!”敏赫冷然道,就把抽剑—— “敏赫!”俞锦凡低喝,目光严厉地扫了她一眼:“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又赶她...敏赫郁闷了,瞪了沈蕊一眼,听话地先行离开。 “俞锦凡~你是在担心她会伤我吗?”沈蕊看得分明,心里喜悦,笑盈盈地蹭了过来。 她进一步,俞锦凡便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冷淡道:“你多想了。” “俞锦凡,你这是在害羞吗?”沈蕊笑道,直勾勾地看着她微红的脸,刚刚还抑郁的心情,神奇的好了,甚至心情愉悦。 俞锦凡只当没听见,别扭地转开脸:“找我何事?” 她这一问,沈蕊才想起来自己来找到的目的,扁着嘴委屈道:“你最近为何躲着我?” 面对控诉,俞锦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最近事务繁多。” “那刚刚呢?”沈蕊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要看透她一般:“你明明是在躲我!” “随你如何想。”俞锦凡蹙眉道,声音也冷漠下来:“南慕,你只不过是一个将士,而我是世子,我们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 沈蕊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怀疑道:“你还在为宁副将的事同我生气?” 俞锦凡没有回答。 沈蕊以为她是默认,心里的不舒服放大开,越发明显的让人难受:“你喜欢宁霄?”她问道,喉咙干干的。 俞锦凡这才蹙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蕊自嘲地笑笑:“果然蔓昭说的没错,女子都喜欢宁霄那样的。”说罢,转开身子大步离开。 俞锦凡脸色不好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闭上眼沉沉地呼吸着,等睁开眼,双眸又是那份清明冷淡。 五日转瞬即逝,清晨,阳光照亮了这片土地,南楚换班的守卫远远发现乱石岗前多出一座山,急忙上报给吴恭。一个时辰后,被派去查看情况的人慌忙来报,那座“山”正是误入乱石岗的两千精兵,一个不少,个个死状惨烈! “猖平欺人太甚!”董准愤然道,拍案而起:“我这就带人去铲了那狗屎的乱石岗!” “准兄!”吴恭赶忙拉住他,劝道:“切勿意气用事!” “松手!” “准兄——” “让他去。”俞锦凡淡漠道。 吴恭一顿,惊诧地看向她:“世子?” “吴将军,董将军的妻儿日后还需你多加照料了。”俞锦凡道,一双眸子,却是冷冷地看着董准。 吴恭一惊,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用眼神示意董准。 然而,董准一介武夫,脑子一根筋,根本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蹙眉道:“我自己妻儿自己可照顾,为何要吴恭照料?” 俞锦凡冷笑:“董将军要往地狱去,莫非还要带着无辜妻儿一起?” 董准这次明白她的意思,脸色难看地捏紧拳头:“世子这是瞧不起我董准?” “是董将军瞧不起那惨死的两千精兵。”俞锦凡面无表情道。 董准一震,几乎要捏碎自己的骨头:“那该如何,由他们猖平任意妄为?”他颓然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吴恭道。 “因为这乱石岗,我们不知忍了多少,这口气,我真的不想再吞了...”董准恼道,双手烦躁地拍打自己的头,他虽鲁莽无谋,却是最重情义的,眼睁睁看着手下士兵如此下场,痛心疾首。 “这乱石岗自然是要毁的。”俞锦凡冷声道,眸光一点点锋利起来。 操练场上,一具具尸体横立,烈日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然而,久经沙场的士兵们早已习惯这气息,望着这些尸首,有的只是满腔怒火,恨不得毁了那乱石岗,除了猖平! 半日之余,仵作将尸检送到俞锦凡帐内。两千士兵,近一半死于饥饿,三百死于利箭,三百死于重击,二百死于中毒,还有整整二百人死于自己手上的武器。 “派人好生安葬。”俞锦凡吩咐吴恭道。 第19章 以身相许 是夜,战营周遭的帐篷都暗了下去,鼾声清晰。隔着一段距离的主帐,桌上摆放着满满书卷,一盏烛火依旧摇曳着。 “世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敏赫在旁劝道,话刚说完,困意袭来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儿都快合上了。 俞锦凡抬头看了眼明月高升,摆了摆手:“你休息去吧。” 敏赫用力地摇了下头恢复清醒,强撑着精神道:“我等你睡了再休息。” “我今夜不打算睡了。”俞锦凡道,好笑地看她:“你也不睡了?” “啊,世子今夜不睡了?”敏赫惊道,脸上有几分尴尬,自小到大,她都有贪睡的毛病,一到夜里,犯困的厉害。 俞锦凡向来知她,笑道:“我看完这些书卷便睡,这儿用不上你。” 坚持要陪夜的敏赫没顶住瞌睡虫,还是听话的休息去了,临离开时,还特意帮她换了跟新蜡烛。 图纸上阴阳八卦图玄妙,俞锦凡蹙眉看着,手上拿着的书卷正是五行八卦之书。也不知是夜里几时,俞锦凡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倒了杯茶水润喉提神。 重新捧起书卷研读,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眼下的字迹一个个晃动起来,左右回来,一个成了两个,越发模糊不清,连着烛光都暗了去。 “一个美人,两个美人,三个美人...”连续多日失眠的沈蕊闭眼数着美人,放在小腹上的手无聊地上下弹动着。数着数着,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俞锦凡的模样,高傲清冷... “疯了!”沈蕊囔道,蓦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侧的碧町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她坐着:“南慕?”她素来睡得浅,加上心里有事,一点动静便醒了。 没有回答,她疑惑,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南——” 沈蕊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竖着耳朵听着什么,不等碧町反应,她猛然跳下床就冲出了帐篷,连鞋子都没有穿。 碧町愣神的功夫,沈蕊已经没了踪影,等她追出去,根本寻不到她的身影。 掀开帘子冲进主帐,空荡的帐篷里,熟悉的身影趴在桌子上,而她的面前,正站着两个三个黑衣人,他们手中的长刀,分外刺眼! 突然的动静惊到了正要动手的人,黑衣人齐齐转身,就见一身材高挑的...男女难辨的美人立在门前,长发凌乱散着,身上仅穿着单薄的私服,颇有几分姿色。 三人呆了呆,互相对视一眼,为首那人对身材瘦弱的点了下头,瘦弱者三角眼锋利,手上一动,银色一闪,尖锐的暗器直直向着沈蕊的喉咙去。 沈蕊的唇角勾勒处一抹嘲讽的笑,身子一侧,暗器准准与她擦身而过,“叮”地一声扎在木梁上。 为首那人见她身手不凡,这才察觉不妙地蹙眉,用眼神示意身材中等的人。身材中等者反应极快,手上的刀当即往沈蕊的方向砍去,刀锋快而凌厉。 “小样,刀法不错。”沈蕊调侃道,想着让他尝尝自己鞭子的厉害,结果伸手一摸,腰上空荡荡的,这才想起自己临睡时收到了枕头下!无奈,沈蕊只好被动地躲着,开始还算轻松,但等到使暗器的人加入,她越发吃力,也不逞强了,对外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黑衣人没想到她会叫,一时也慌了,为首那人目光凌厉,举刀快步往俞锦凡的方向去。 沈蕊见俞锦凡有危险,躲开袭来的暗器,却不躲那砍来的长刀,正面迎了过去。锋利的刀片划破她的手臂,也正是这近距离的优势,沈蕊在那人吃惊的目光下,卸去他那刀的气力,夺了刀,便当空跃起,砍向那就要伤害俞锦凡的人。 那人吃惊,急急转过来挡住了袭击,两刀相撞,火光四射。“把她杀了!”那人怒道。 被抢了长刀的人赶忙抽出备用的匕首,使暗器的人握紧手上暗器,三人围成一个三角逼向沈蕊—— “唰唰”两声,沈蕊眼前的两人应声倒下,身后那人见情势不妙,双眸狠狠地瞪了眼帐帘处突然出现的碧町,跳窗逃了。 碧町哪里管他,眼中只有手臂伤痕明显的沈蕊,快步走到她跟前,她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南慕...” 沈蕊捂着血流不停的手臂,牵强地扯了个笑,结果还是疼的忍不住,龇牙咧嘴道:“没想到还挺疼的...” “发,发生什么事了?”敏赫迷惑地问道,脸上还带着刚醒来到浓浓睡意。 沈蕊疼得抽了一口气,没好气道:“有人要杀你家世子!” 睡意顿时烟消云散,敏赫急急地跑到俞锦凡跟前,见她昏迷,更是慌了:“世子,世子?” 她这一扶,沈蕊这才看清俞锦凡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她一慌,对刚从帐篷拿来药粉和纱布的碧町道:“先给她看看!” 碧町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脸色铁青地把药粉塞进她手中。 紧握着药粉,刚刚还疼的厉害的伤口毫无知觉,沈蕊紧张地盯着为俞锦凡把脉的碧町。 碧町把了脉,又翻开俞锦凡眼皮看了一会儿,柳叶似的双眉收紧,她拿过桌上的茶水闻了一闻:“不是这个。”她说道,把杯子放下,四下望着,最后目光落在那微弱地几乎熄灭的烛光上,往前凑了几分,一股不易察觉的香味窜入鼻尖,碧町柳眉舒展,迅速吹灭了蜡烛。 帐篷顿时暗了,除了明月投入窗内的光,几乎黑的。 “你这是做什么?”敏赫道,警惕地握紧拳头,准备随时保护世子。 “这蜡烛里添了曼陀罗花。”碧町道。 帐内新烛亮起,敏赫按着碧町的吩咐,喂俞锦凡喝下解□□。 “半个时辰左右她便会醒。”碧町道,收拾好东西,便往帐外走,赌气地从头到尾不看沈蕊。掀开帐帘,身后依然没有动静,碧町蹙眉,还是担心她的伤势,没忍住回头看她。 昏暗的烛光下,沈蕊担忧地望着昏睡的俞锦凡,目光痴痴的,手上还握着那瓶药粉,显然忘了自己还受了伤。 碧町笑了,自嘲又难过的,回头放下帐帘,大步离开。回到帐篷,床上的蔓昭还在呼呼沉睡,全然不知发生周围发生了什么。碧町看着她,囔囔自语道:“蔓昭,我真羡慕你...”没有喜欢不该喜欢的人,没有那份不该有的妄念... 直到天蒙蒙亮起,俞锦凡才悠悠醒来,入眼是敏赫惊喜又担忧的眼,她疑惑着做起身子,更意外地发现沈蕊也在。“发生了什么?”她问询敏赫道,清楚记得自己让她先去睡了,再后来的事,她便没了记忆。 敏赫把事情经过说了,眼泪朦胧道:“都怪敏赫没保护好你,幸好有南慕...” 俞锦凡听是南慕救了她,目光不自觉看向她,这一看,却是一眼看到那醒目的红。“你手臂怎么了?”她蹙眉问道。 “手臂?”沈蕊眨眨眼,跟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夺目的红色,清晰的伤口,她这才想起自己也是受了伤的:“啊,疼!”她低呼。 俞锦凡一惊,急忙从床上起来,摇了摇晕眩的脑袋走近她,方才发觉她手臂上的伤还未处理,伤口狰狞。“怎么没处理?”她不自觉冷了语气,脸上分明是不郁。 沈蕊苍白的脸露出一丝窘迫,干笑道:“忘了...” “敏赫,传军医!” “不用,碧町的药比军医好使。”沈蕊道,就要打开药粉,结果这一动,扯到伤口,疼得她又差点叫了出来。 俞锦凡眉头皱的更紧了,一把拿过她手上的药瓶:“坐着别动。” 剪子小心地剪开她的袖口,细长的手臂全全露了出来,在血色下,更显得皮肤白皙。俞锦凡担心有人进来,交代敏赫道:“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敏赫边走边疑惑,为何每次这南慕在,世子都担心其他人来?还有这南慕...是不是太白了些,怎么...敏赫瞪圆了眼睛,诧异地回头去看沈蕊,长发散落下,精致的五官少了英气,多了几分柔媚,敏赫有了几分明白,原来世子如此照顾她,全是“感同身受”。 湿布小心地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每一个动作都是温柔。沈蕊撑着下巴痴痴地望着俞锦凡的一举一动,嘴角翘着笑。 “还疼吗?”包扎好,俞锦凡板着脸问道。 沈蕊眨巴着眼睛,刚刚还笑眯眯的人此刻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疼~” 俞锦凡看出她是装的,但还是不忍心,柔了语气:“谢谢。” “就一句谢谢啊?”沈蕊期待道。 俞锦凡瞥了她一眼:“你想要什么赏赐?” “嗯...”沈蕊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黑眼珠子重新回到她身上,狡黠一笑:“不如亲我一下?” 俞锦凡脸一红:“南慕!” “要不让我亲一下也行~”沈蕊说着,当真嘟起唇一副要亲人的样子。谁知—— “世子,你去哪啊?” “喂,俞锦凡,你别走啊!” 第20章 冲动之吻 朝阳渐渐升起,虽然隔了不远的距离,帐外的操练声依然能传入帐篷内。 借着受伤偷懒的沈蕊懒懒地躺在俞锦凡的床上,时不时地转头去看桌边安静看书的人。这人,完全是当自己不存在嘛!沈蕊郁闷地想着,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安静看书的人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目光在早已看了数遍都几行字上来来回回,不明紧张。 沈蕊装作若无其事地逛荡到她对面坐下,随手捡起一本散落的书卷,无聊地翻看着。不过翻是一直在翻,但一双晶亮的眸子,却始终在俞锦凡身上。 “有话要同我说?”俞锦凡放下书,抬头直视着她。 四目相对,沈蕊对她莞尔一笑:“没有。” 俞锦凡眸光一闪,又把目光移回书上,冷冷道:“没有便别盯着我看。” “不。”沈蕊想也不想便拒绝,干干脆脆放下书,未受伤的手撑着脑袋,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看:“我就喜欢看你,你好看。” 俞锦凡心弦波动,恼得她寒了脸:“回去休息!” “不回去,就不回去。”沈蕊哼道,作势双手紧抱着桌子,一副如何也不走的模样。结果这一动拉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让你乱动了。”俞锦凡责备,丢下手上的书卷到她身侧,确定伤口没有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沈蕊哀怨地望着她,疼得直哼哼:“都怪你要赶我走。” 那无赖极的模样让人又气又想笑,俞锦凡摇头,自来聪慧的人,对眼前人却是真的半点法子也没有。她转身要回座,一只手拉住了她。 “俞锦凡,你还生我气吗?”沈蕊问道,少有的认真。 “没有。”俞锦凡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谁知对方抓得更紧。她蹙眉,不悦地看向沈蕊—— “你讨厌我?” “没有。” “你骗人。”沈蕊断定道,松开了她的手,自嘲地笑了起来:“你分明是讨厌我。” “没有,我没有讨厌你。”俞锦凡抓着她刚刚松开自己的那只手,清冷的眸子盯着她的,认真又严肃。 沈蕊望着她,又笑了,坏坏的,得逞的。 俞锦凡一呆,知道自己被她戏弄了,恼道:“南慕,你——” 沈蕊突然将她一把抱住,不顾手上的疼,很用力的。“这几天你都不理我,我真的很难过。”她委屈地说。 俞锦凡要推开她的手顿住,顷刻,缓缓放下。“南慕,我把你当妹妹。”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但她确实这么说了。 “当妹妹?那你还不理我?”沈蕊反问,凤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悦地眯了起来。 俞锦凡被她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尴尬,敏赫掀帘进来,见两人抱在一起,惊地说不出话。“放开。”俞锦凡低声道,藏在发下的耳根透着粉。 沈蕊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何事?”俞锦凡问道,见敏赫没有反应,干咳一声提醒。 敏赫这才回过神来:“世子,宁副将求见。” “不见!”沈蕊刚贴在椅子上的屁股又离开了椅子。 俞锦凡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才不情愿地坐了回去。“让他...”话语顿住,三秒后,她沉声道:“让他在帐外等我。” “是。”敏赫应下,余光偷偷地瞄向一旁脸色不好的沈蕊,方才退了出去。 俞锦凡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便往外走—— “不能不喜欢他吗?”沈蕊问她。 前行的步子停顿了一下,但仅仅只是停顿了一下,没有语言,没有回头,又继续地向前,走了。 帐内只剩自己,沈蕊一屁股坐回位子,心里却怎么都不痛快。“我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她和别人好呢?”她皱眉自问,想到宁霄,更是眉头收紧:“尤其那个宁霄!” 正闷闷不乐,帐帘被掀开,沈蕊兴奋地去看,却见是敏赫进来,脸上笑容毫不掩饰地直接没了,失望地趴回桌上。 “你——”敏赫出口的话收住,她犹豫了一会儿,语气不善地问:“你想勾引世子?” 沈蕊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不是想,是在。” “在...你大逆不道!”敏赫斥道,见她依然懒懒地趴在桌上,蹙眉打量四下,快步走近她,不确定地问:“你是女子?” 沈蕊眨眼:“俞锦凡告诉你的?” “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勾引世子,你的算盘打得不错。”敏赫冷笑,抽出腰上的剑对着沈蕊,警告道:“莫要痴心妄想,世子不会看上你的。” “那他会看上谁?宁副将?”沈蕊笑得更冷,指尖摸过近在咫尺的锋利剑身。 敏赫蹙眉,想也不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世子和宁副将是兄弟?” “兄弟?”沈蕊像是听了什么天大都笑话,她夸张地大笑了一声,推开她的剑,直接往帐外走。 帐外俞锦凡与宁霄正说着话,突然见她脸色极差地出来,要出口的话顿时忘了。 “世子?”宁霄莫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沈蕊正往这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宁霄清楚察觉她眼中浓浓的敌意。 “霄兄,我们明日再议。”俞锦凡道,也不等宁霄回话,丢下他径自走向沈蕊:“你出来做什么?” “我不能出来吗?”沈蕊反问,语气里带着刺似的。 俞锦凡蹙眉:“跟我进来。” “你找我有事?”沈蕊却说,没有跟她进去的意思。 俞锦凡也怒了:“来不来随你!”说罢,径自进了帐篷。 敏赫见她生气地回来,以为是宁霄通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正要问,帐帘再次掀开,是沈蕊。 “敏赫,在外面守着。”俞锦凡冷声道。 又是因为她?敏赫不放心地看向俞锦凡,但对方根本不看她,她无奈,只好警告地瞪了沈蕊一眼,方才退了出去。 “南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俞锦凡质问她。 “我知道。”沈蕊道,捏紧拳头走近她:“我就是不喜欢你和宁霄在一起,不!喜!欢!” 又是那炙热的目光,俞锦凡无从应对地避开视线—— “为什么不敢看我?”沈蕊仰高了下颌问道,一步步走近。 此刻的沈蕊霸道的近似可怕,俞锦凡皱眉向后退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床边,双腿碰上床沿,她跌坐在床上。 “这个问题很难吗?”沈蕊又问,两手撑在她的两侧,把身型较自己瘦弱的人困在两臂之间。 逃无可逃,俞锦凡恼羞成怒地直视她:“南慕,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沈蕊回答,措不及防地封住了近在咫尺的薄唇。她根本不知道怎么亲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吻她,但她就是想,于是就吻了! 一切太过突然,俞锦凡瞳孔放大,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惊又慌地伸手便去推她。 沈蕊双手抓着她的,一边一只按在两侧,霸道又青涩地吻着。 整个人被压制,连呼吸都要被夺了去,冰凉的唇被点了火似的热度上升。俞锦凡恐惧又无措,感觉身上的人松懈,她用尽了力气,将人推开:“你疯了吗?”她怒道,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脸上火辣辣的,沈蕊摸了摸脸颊,温度不是一般的滚烫。瞪着眼前的俞锦凡,束起的长发因为挣扎松散开,长发散落在床上,映衬着绯红的脸颊艳若桃花... 沈蕊痴痴地看着她,似在和她说,又像在自言自语:“是,我疯了,我就是疯了。”说罢,再次吻住她,狠狠地咬破了她的下唇。 俞锦凡吃疼地将人狠狠推开,沈蕊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俞锦凡坐了起来,怒视着她正要发难,却发觉她脸色异常苍白,想到什么,她侧目去看她的手臂,果不其然,衣袖上隐隐透出血色,分明是伤口裂开。 “对不起。”沈蕊突然道,垂着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俞锦凡重重叹息一声,伸手要去扶她。 “不用了。”沈蕊却说,垂着脑袋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转身径自离开了。敏赫在帐外看到如此狼狈的她,张嘴刚想问发生了什么,沈蕊抬手拦下了:“让我静一会儿。”她说道,径直回了自己的帐篷。 敏赫急忙回帐,竟见俞锦凡头发散乱的呆坐在床边,唇角分明有伤,惊道:“世子,这...是不是南慕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她没对我做什么。”俞锦凡道,语气平静。 “可是——” “敏赫,我想自己静一会儿。”俞锦凡道,头昏昏沉沉的疼。 近午,蔓昭和碧町操练归来。碧町自小习医,对血的味道十分敏感,一进帐篷,她便闻到了血液的气息,她蹙眉顺着气味循去,竟在床边角落发现了呆坐的沈蕊,她的脸上印着醒目的巴掌,血色透出袖子,染红了布色。 碧町捂着唇,蔓昭惊地叫了出来。 听到两人声响,沈蕊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她抬目望着她们,扯出一抹笑:“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疼死了。” 第21章 敌意解除 沈蕊疲倦地靠在蔓昭肩上,任着碧町帮她处理伤口,沉默不语。 蔓昭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心疼地红了眼眶:“主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碧町抬眸看了眼她紧闭的眼,小声道:“主子累了,让她歇一会儿吧。” 蔓昭吸了鼻子点头,可目光一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没事。”沈蕊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依然疲倦。 “主子,谁打你了,我去杀了她!”蔓昭咬牙切齿道,想去摸她脸上的红却又不敢。 沈蕊笑着睁开了眼,把床上刚放下的衣服丢到她怀里:“去,洗了。” 蔓昭还想再说什么—— “蔓昭,听主子的。”碧町柔声道。 蔓昭咬了咬下唇,把换洗的衣服捡好抱在怀里,听话地出去了。 碧町帮她解开发带,梳顺头发,又整理好床榻扶她睡下。“好好休息。”她温柔道,帮她盖好身上的薄毯。 “你不问我?”沈蕊问道,疑惑地望着她。 碧町抿着唇,答非所问地正色道:“主子,世子她,她是女人。” 沈蕊一愣,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早就知道了?” 沈蕊点头,有些紧张地问她:“你是如何知晓的?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碧町摇头:“昨日为她把脉时发觉的。” 沈蕊这才舒了一口气,但还是不忘嘱咐:“这件事你知我知,不可告诉其他人,清楚了吗?” “清楚...主子,你早就知道了?” 沈蕊也不瞒她,隐去偷看她沐浴的部分,把在客栈的初遇说了。提到初遇,沈蕊想起第一次见俞锦凡的场景,当时她只是惊艳有趣,哪里想过会在军营再见,更没想过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夫’。 “那自由呢?”碧町问,如抓住救命绳一样。 沈蕊沉默了,她自然记得自己同碧町说得话,更记得此行来战营的真正目的。 “主子,你想清楚,后宫没有草原,没有广阔,更没有自由,你当真要为了她去做皇宫里的金丝雀。” “我不知道。”沈蕊道,定定地望着她:“碧町,对她...我无法控制。” 碧町呆住了,好一会儿,她温柔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无法控制,我对你的感情又何尝不是。 床上的人沉沉睡去,平日艳丽的脸蛋此刻苍白无色,反是显得那巴掌印分外明显。碧町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那抹鲜红,好似那巴掌是打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碧町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沈蕊有了异样的情愫,只是发觉时,心底的萌芽已经生了根。她从来不提,从来不敢说,害怕世俗,更害怕沈蕊的讨厌。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感情陪在她身侧,直到俞锦凡出现,沈蕊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她,其中的光芒叫她不安。 当碧町发觉俞锦凡女儿身的那瞬她是惊喜的,她以为沈蕊知晓后会失望,会停止跟随的目光,会... 一切出乎意料,原来她不是不喜欢女子,而是不喜欢自己。碧町绝望地闭上眼睛,眼角泪滴滚落。 蔓昭回来,见沈蕊睡去,刚舒口气,转头却见碧町脸色憔悴,关切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碧町急忙抹了眼角的泪,确定沈蕊没有醒来,方才松了口气:“我没事,只是心疼主子。” 蔓昭闻言,心疼地望着床上熟睡的沈蕊,气呼呼地说:“被我发现是谁,我和她没完!” 碧町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认真道:“蔓昭,你想让主子开心吗?” 蔓昭想也不想地点头。 碧町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我们一起帮主子吧。” “帮?” 碧町对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沈蕊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而俞锦凡那边,却是一日一夜未眠,就连膳食也是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天明,敏赫端来早膳,俞锦凡又是吃了两口便说不吃了。“世子可是身体不适?奴去传军医看看?” 敏赫担忧道。 俞锦凡摆了摆手,淡淡道:“不过天气炎热,没了胃口。” 敏赫看了眼窗外的阳光,如今已近初秋,阳光虽然灿烂,却丝毫没有“炎热”的程度。 “她...南慕如何了?”俞锦凡突然问道。 敏赫急忙收回‘赏日’的目光,上报道:“听蔓昭说,昨日回去便睡下了,还未醒来。” “那...她身上的伤如何?” “世子放心,南慕同帐的碧町医术了得,会照顾好她的。” “碧町?我记得她。”俞锦凡道,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世子,你当真没事?”敏赫不确定地又问。目光转回俞锦凡身上,不自觉地落在她唇角破皮的地方。 “无事。”俞锦凡道,示意她忙自己的去。 敏赫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离开,提醒道:“世子莫要忘了五月后的大婚。” 俞锦凡拿起书的手一顿,眸光沉了沉:“我记得。” 敏赫离开,帐内只剩自己,手上的书一点点捏紧,平整的页面彻底皱了,依如俞锦凡平静的心起了涟漪,彻底乱了。 “凡儿,你是母妃最后的希望。” “记住,你是男儿,是南楚世子,是未来的君王!” “你是我的孩子,你身上流着我们玉麟族的血,这是你的使命!” 佟夫人的话字字在耳,俞锦凡缓缓松开手上攥紧的书卷,褶皱散开。 不该,不能。俞锦凡盯着那清晰的折痕,在心里念着这四个字。 临近中午,沈蕊才懒懒的醒来,一天一夜没有用餐,她饿得不行,愣是把落下的几餐都补上了。 “姐姐,你看主子像不像猪,好能吃哦。”蔓昭在旁笑话道,打从心里高兴。 沈蕊捡起筷子干净的一面敲了她脑袋一下:“说谁猪呢,有见过这么貌美如花的猪吗?” 蔓昭也不在意她又打自己,高兴地给她添菜:“是是,主子最美了,不是猪。” 整理被子的碧町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也是笑意满满。 饭饱睡足,沈蕊的气色恢复许多,只是脸上的掌印还能看出,碧町用了好些粉才遮住。“陪我出去散散步,躺了一天,骨头都僵了。”沈蕊伸了伸懒腰同两人四处闲逛。 无战的时日战营还算清闲,除了每日操练完,基本是在休整。沈蕊无聊地逛着,远远地见一人迎面走来,刚刚还是春意的脸,一瞬就入了冬。 蔓昭和碧町互看一眼,皆是不明看向前方,等看清来人,一个欣喜一个了然。 “南将士,毕将士,满将士。”宁霄温和地与三人打招呼。 “宁副将。”三人分明道,只是一个冷淡,一个羞涩,一个平静。 “听闻南将士为酒世子受伤,宁某在此谢过。”宁霄说道,恭恭敬敬地给沈蕊施礼。 沈蕊却是皱眉:“我救的又不是你,不用你谢。” “此言差矣。”宁霄道,言辞正色:“世子是我南楚的世子,你救了她便是整个南楚的功臣,宁某身为南楚臣子,理当道谢。” “南楚臣子?”沈蕊挑眉,丝毫不掩饰眼中敌意:“没有别的了?” “别的?”宁霄问,神色迷惑:“南将士似乎对宁某有什么误会?” 沈蕊耸耸肩,作势要走,可走了几步,她又退了回来,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宁副将这是要去哪儿?” “哦,我找世子谈些事。” 沈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宁副将和世子感情真好。” 宁霄闻言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感慨道:“世子虽是世子,但于我,她亦师亦友。” “师?友?你对世子没有非分之想?”沈蕊脱口道。 宁霄听了愣了半晌,确定自己没听错,一张俊脸憋的通红:“南将士莫要胡说八道,我与爱妻感情很好,并没有龙阳之癖!” “龙阳之癖?”沈蕊眨眨眼,这才意识过来在宁霄眼中俞锦凡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又听他有爱妻,脸上顿时挂上和煦春风般的笑:“说笑,我与霄兄说笑呢。” 宁霄这才舒了口气:“南将士也是胡闹,日后可别再开这样的玩笑。” “自然,自然。”沈蕊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末了,宁霄道:“世子常夸南将士聪慧,希望日后能与你一同成为世子左膀右臂。”说罢,他见时间不早,告辞离开。 沈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里还是他离开前的那句话,俞锦凡和他夸自己?她夸自己了?想象着她夸赞自己的场景,沈蕊兀自得意地笑了起来。 “主子又怎么了?一会儿开心一会儿不开心的?”蔓昭推了推身侧的碧町小声问道。 “再过两年你便懂了。”碧町道。 蔓昭眨眨眼:“为何要再过两年?” 碧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 蔓昭瞪目,气恼地拨开她的手:“姐姐不就比我虚长一岁,怎么和主子一样总把我当小孩?” “因为你就是小孩呗。”沈蕊笑道,转身揽过两人的肩往前走:“走,我们去看看胡兄。” 第22章 共进午餐 “世子,宁副将求见。”敏赫通报道,自上次黑衣人事件后,她更是紧随俞锦凡左右,哪怕夜里休息,也会安排之前双倍的人护卫帐篷四周,一只苍蝇也不允飞入。 “让他进来。”俞锦凡淡淡道,按了按沉重的脑袋。 敏赫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出门请宁霄。 宁霄进帐与她请安,谁知一抬头,就见她神色苍白,惊道:“世子可是不舒服?” “无碍,不过睡眠欠佳。”俞锦凡随口解释道,知道他来找自己定有要是,便问:“可是有进展了?” “正是!”宁霄颔首,带着几分兴奋地说:“仲平昨夜侦查,发现几个新兵很可疑。” 俞锦凡精神欠佳的眼眸亮了亮,放在桌上的手指弹动,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别动他们,先派人盯着,军中一定不止他们几个。” 宁霄明白她这是要顺藤摸瓜,并无异议。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人是谁派来的,轻举妄动没有证据不说,还有打草惊蛇。 商议完军事,俞锦凡留宁霄同她下棋,宁霄棋艺一般,根本不是俞锦凡的对手,然而今日棋局下来,两人竟打了平手。 “霄兄棋艺精长。”俞锦凡笑道,漫不经心地捡着棋子。 宁霄看了她一眼,试探问询:“世子有心事?” 俞锦凡捏拿棋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许久,才落回棋碗:“是有几分烦闷。” “世子定是太过忧虑战事,恕属下直言,乱石阵虽要破,但世子身体更为要紧。” 俞锦凡心虚地笑了笑,她虽心牵战事,却从未因此失眠过... 宁霄见她有发了呆,只以为她又忧虑起战事,想着找个话题令她放松一下,便想到了沈蕊,说笑道:“世子,刚刚属下遇见了南将士——” 南将士三个字触动了俞锦凡的神经,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问道:“她与你说了什么?” 宁霄被她突然的激动弄得一时懵了,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哦,哈哈,那小子脑子里也不知想些什么,竟怀疑我有龙阳之癖。”宁霄笑道,没敢说她是怀疑自己和俞锦凡... 俞锦凡能想象她说出这样的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啊,真不知她脑子里整日都想着什么。” 散步归来,远远地就见宁霄从主帐离开,沈蕊撇撇嘴,吃味道:“孤男寡女的,聊什么聊这么久?” “孤男寡女?”蔓昭挠挠头,疑惑地问询身侧的碧町:“姐姐,主子在说谁呀?” “说你和胡兄咯,瞧你刚刚与他聊得多开心呀。”俞锦凡转身道,坏笑着凑近她:“是不是知道人宁副将有主了,开始转移目标?” “主子!”蔓昭羞红了脸,急急地解释:“胡大哥只是哥哥,宁副将,我对宁副将也只是仰慕,没有其他的意思,主子再胡说八道,我真要生气了。” “好好,乖蔓昭,我不说了,嗯?”沈蕊笑着哄道,眼尾却偷偷的往着主帐的方向。 碧町看得仔细,对蔓昭道:“蔓昭,我们不理主子,她就会欺负人。” “嗯,姐姐说得对。”说着,对沈蕊轻哼了一声,跟着碧町跑开了。 “一个翅膀比一个硬了。”沈蕊摇头笑道,目光又不自觉地看向俞锦凡的方向,顷刻,还是往着那处去了。 敏赫见她来了,蹙眉着迎了过去,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世子,不然来找你呀。”沈蕊悠悠道。 “你——”敏赫压抑火气地捏紧拳头,双目犀利地瞪视她,质问道:“昨日你和世子在帐内发生了什么?她唇上的伤可是你干的?” 沈蕊舔舔唇角,清晰记着吻她的感觉,心情愉悦道:“你觉得我是怎么弄伤的?” “你打了世子?”敏赫问道,眼里闪烁危险的光。 沈蕊敢肯定,如果自己说是,这小东西一定会马上抽出剑刺向自己。“打她?我倒是挺想的。”沈蕊诚实道,自己在梦里早不知道多少次把人按在腿上,狠狠地打了屁股。 “想都不能想,你若是敢动世子一根汗毛,我便要你性命!”敏赫寒声威胁道,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俞锦凡。 帐内,俞锦凡隐约听到帐外有动静,隔着帘子问道:“敏赫,你在与谁说话?” “世子,南慕求见。”不等敏赫回答,沈蕊抢话道,气的敏赫又恶狠狠地瞪她。 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沈蕊以为她不会见自己时,里面传来俞锦凡低沉的声音:“进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呢。”沈蕊掀帘进来,自嘲地笑道。谁知一抬头,却见让自己牙痒痒的人憔悴地更显赢弱,眉头整个皱了起来。 “我也以为——”俞锦凡没再继续,她看了眼她的左颊,不自然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你放心,我这人皮厚,你如何赶我我都会来找你的。”沈蕊一语双关道,走了过来,却不是坐在她对面,而是直接走到她面前,关切地询问:“身子不适?” 突然靠近的人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覆盖在额头上的手心温热体贴...“没,没事。”俞锦凡道,头往后移了移,躲开了她的亲近。 沈蕊蹙眉,直接连人带椅地把人又拉近了自己,没好气道:“我又不是老虎,躲什么躲,再躲,直接吃了你!” “南慕,你——” “你什么你,又想我吻你啊?” 俞锦凡吓得急忙闭上了嘴,一双杏眼瞪视她,带着几分羞几分怒,把憔悴的脸终于衬出了几分颜色,看得沈蕊心同猫抓,痒的很。 “你又勾引我。”她恶人先告状道。 俞锦凡气得撇开头不去看她,冷声道:“找我何事?” “想你了。”沈蕊道,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 “南!慕!” “在。”沈蕊笑,把脑袋转到她面前对她眨着眼睛。 “世子,午膳送来了。”敏赫在外通报道,有了上次的尴尬,从来进出随意的她也要先通报一句。 俞锦凡闻言,认真道:“坐对面去。” 沈蕊扁扁嘴,委屈地移到了她对面坐下。 等她坐好,俞锦凡才道:“送进来吧。” 膳食被敏赫端了进来,沈蕊眼珠子扫过那食盘,她对俞锦凡道:“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出了帐篷。 敏赫蹙眉看她跑离的背影,手上熟练地布菜:“世子,这人也太没规矩了吧?” 俞锦凡反问:“你觉得她像什么?” 敏赫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鸟,无拘无束自由翱翔的鸟儿。”俞锦凡道,眼里露出几丝向往:“我真羡慕她。” “世子...”敏赫心疼道,自小跟在俞锦凡身边,她太清楚自己这位主子心里真正的向往,奈何...天意弄人。 “世子,我回来了。”沈蕊在外喊道,掀帘进来。 俞锦凡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午膳上,还未说话,身侧的敏赫先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 “世子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我陪她一起。”沈蕊理所应当道,根本不理会敏赫警示的目光,直接在俞锦凡对面坐下,吃得那叫一个香。 敏赫气得头上都快冒了烟,正要有异议,却见俞锦凡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着饭,胃口不错。气恼随着那一口口饭进了俞锦凡的肚子而彻底消失,敏赫目光复杂地看了沈蕊一眼,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吃的太少了,瞧你瘦的,多吃些。”离开时,敏赫听沈蕊如是说。 沈蕊饭吃得快,一碗饭很快就见了底,饭饱了,她干干脆脆地撑着下巴欣赏对面的人吃饭。明明都是用餐,眼前的人却依旧优雅,连着咀嚼的动作都那样好看。 俞锦凡被她看得实在别扭,放下碗筷道:“我饱了。” 沈蕊扫了眼还剩一半的饭菜,严肃道:“吃完才行。” 俞锦凡张口刚要说话—— “要我喂你?”沈蕊笑盈盈地问道,一副很情愿的模样。 “不用。”俞锦凡慌道,无奈地拿起筷子。 沈蕊满意地笑笑,也不影响她吃饭,起身到书桌前捡了本书无聊翻看着。 书卷上阴阳八卦图吸引了沈蕊的注意,那形状,确实与乱石岗相似。“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沈蕊读着书上的几个字,隐约记得在哪儿听过。 “这便是阴阳的四队关系。”俞锦凡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沈蕊抬头看她,却严肃问道:“吃完了?” 俞锦凡哭笑不得:“吃完了。” 沈蕊这才恢复笑脸,一把拉她到身侧坐下:“和我说说这阴阳之说。” “阴阳,万物变化之本源,如天地、日月、昼夜、寒暑、男女、上下等......阴阳并非全是对立,性质也有不同,要想破解,需遵从共性,明辨差异。”俞锦凡认真和她解说着。 “也就是说,只要确定乱石岗内阴阳性质,那乱石阵便好破了?”沈蕊眼睛晶亮道。 “正是。”俞锦凡道,叹了口气:“可惜乱石岗乱石复杂,又无人知道里面情况,实在性质难辨。” “当真无人从乱石岗生还回来?” “从未有过。”俞锦凡沉重道。 第23章 食之无味 两人并坐在桌前研究着破解阵形的方式,不知不觉,时间流转,窗外高照烈阳成了夕阳,照得整个帐篷呈橙黄色,温暖又暧昧。 沈蕊一转不转望着旁边认真讲解的人,嘴角上翘着,喜欢之情毫不掩饰。 “你可理解?”俞锦凡说完问道,一抬头,是那熟悉的炙热。 “你真好看。”沈蕊说道,人就往她靠了过去。 俞锦凡心下一慌,伸手按着她靠近的脑袋,一本正经地问:“这阴阳八卦,你还有哪些想知道的?” 沈蕊哀怨地瞅着她:“没有了。” 俞锦凡扫了眼窗外暗下的天色:“晚膳将至,你早些回去吧。”说着,不等沈蕊反应,就对外唤道:“敏赫。” 帘子掀开的同时,俞锦凡挡在她额前的手:“敏赫,送南慕回帐。” 敏赫被遗弃了一个下午,心里郁闷的很,可目光落在桌上空荡荡的碗上,郁闷全消。“是。”她应道,难得地对沈蕊和气道:“请。” “不送。”俞锦凡对哀怨凑着自己的人微笑道。 沈蕊见她温和下分明的得意,转而勾唇一笑,凑近她一分,压低了声音道:“来日方长。”说罢,伸了伸懒腰,顺带摸了人脸,心情愉悦地与敏赫走了。 人离开,脸上余温还在,俞锦凡瞋目瞪着她的背影,连自己都未发觉的娇羞。 敏赫回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清冷的人兀自面无表情地红着脸,旁观者清,跟随俞锦凡十载,她可未见俞锦凡对谁这般过,她虽没有钦慕的人,却也是懂得的。 发现她回来了,俞锦凡脸上红色淡去,又恢复往日的冷清。 “世子,你这是在玩火!”敏赫开口道,走到她跟前,满脸忧色:“你们在亲近下去,南慕怕是会发现的。” “她不会知晓的。”俞锦凡道,垂下眸子拨弄着杯子:“我不会让她发现的。” “世子!” “你不用再说了,我自有主意。”俞锦凡道,抬目冷冷地看她。 敏赫垂下脑袋,不敢直视她:“世子,请恕敏赫直言,若是有日她发现...奴唯有杀了她!” 俞锦凡一震,眸子里的温度整个冰了下去:“敏赫,你在威胁我?” “奴,不敢。”敏赫磕头在地,诚然道:“敏赫的职责便是保护世子,一切威胁你的,奴都会清除!” 俞锦凡盯着她,眼里的冰渐渐成了模糊的雾。“若是真有那一天,我自己会动手。”她说道,木然地拿起书卷看着。 敏赫咬着下唇,重重地磕了下去:“是!” “世子,我进来了?”帐外突然传来沈蕊的声音。 俞锦凡惊诧抬头,就连她端着晚膳掀帘进来。 “你——” “我来监督你吃饭的。”沈蕊对她俏皮地眨了下眼,一转头,才发现敏赫跪在地上,幸灾乐祸地挑眉道:“犯错被罚?” 敏赫愤愤地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心里的郁闷化作死海里的水! “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你跪的。”沈蕊撇撇嘴,却对俞锦凡道:“别让她跪着了,瞧着多可怜。” 俞锦凡无辜又无奈,明明自己是在维护她,明明是敏赫自己跪下去的,现在倒像自己是恶主子了。 “敏赫,赶紧去把世子的晚膳取来,你瞧你把世子饿的,难怪别人要说她赢弱了。” 敏赫气得脑顶上都要冒了烟,但又担忧俞锦凡真的饿到,急忙起身请示:“世子?” “去吧。”俞锦凡颔首道。 敏赫称“是”,理了理衣摆上的尘灰出门,只是路过沈蕊时,她维护道:“世子并没有惩罚我,是我自己要跪的。”说罢,一甩头,骄傲地走了。 “你这侍女还挺有脾气的。”沈蕊说笑道,走到她跟前。 俞锦凡抬起头,语气惯有的冷淡:“饭我会吃,以后你不用来了。” “那怎么行。”沈蕊挑眉,眼睛直勾勾地看她:“不一起吃,你吃得下,我可吃不下。” 俞锦凡蹙眉:“为何?你胃口不适?” “笨蛋,”沈蕊笑,俯身靠近人,离着暧昧的距离低声道:“想而不见,食之无味~” 俞锦凡心跳一乱,她推开面前人,硬声道:“口蜜腹剑。” “这话说得不对。”沈蕊不满道,双手环胸坏坏地盯着人看,丝毫不掩饰目光炙热:“我不害人,只勾人。” 空荡荡的帐篷住了近一月,俞锦凡第一次觉得太小了,她错开目光不敢去看沈蕊的眼,寒声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便赶你出去。” “你当真舍得?”沈蕊问道,人又凑到她跟前,一副可怜的模样。 俞锦凡当真是对她没有办法,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不想走便把嘴闭上。” “你不做点什么我怎么闭?”沈蕊眨巴着无辜的媚眼,白皙的指尖轻点自己微微撅起的嘴唇。她的唇丰满立体,上唇如完美的玫瑰色长弓,如此动作,分外诱人。 俞锦凡只扫了一眼就没再看她,一只手嫌弃地把她推远。 “不解风情~”沈蕊嗲着声音道。 俞锦凡被激得手臂都起了疙瘩,真有把她赶出去的冲动了。 晚膳齐了,两人便如午膳时那样对坐着吃饭,不同的是,敏赫在边上侍候着,亮度顶过帐篷内所有蜡烛的总和。 “敏赫,你肚子不饿吗?”沈蕊笑盈盈地问道。 “不饿。” “你饿了,我都听到你肚子传来的咕噜声了。”沈蕊依然微笑,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敏赫干脆不理她了,安静地立在一旁。 “和蔼可亲的世子,让可爱的敏赫下去休息吧。”这边不成,沈蕊把目标转向俞锦凡。 俞锦凡眼睛对筷子,筷子对碗,充耳不闻地用膳,一口一口,别提吃得多香。 沈蕊郁闷了,抓起筷子接着吃,但碗里难得的两小片肉,她都拣了出来,放到了俞锦凡的碗里。俞锦凡来时便下了道军规,军营内不论等级身份,餐粮平等,故她的也与士兵一样,寡淡的好。 “我有,你自己吃。”俞锦凡蹙眉道,就要把肉夹回她碗里。 沈蕊直接拿筷子挡了,语气带着几分哄:“你吃,嗯?” 俞锦凡最不敢看她这温柔宠溺的眼神,垂下眸子,没再拒绝。 敏赫在旁看得分明,心里本来的坚定,开始有了动摇。“若南慕真是个男的该多好,又或者她能喜欢女子...”敏赫在心里小声道,却不知,沈蕊正是后者。 晚饭后又硬赖着好一会儿,直至天色晚去沈蕊才不舍告辞。“若你不嫌弃,我搬过来住可好?”离开时,她对俞锦凡抛着媚眼道。 俞锦凡很干脆地回答她:“我嫌弃。” 沈蕊捂着胸口,一副‘心碎’的模样离开。 敏赫端着水来服侍她洗漱,见她闭眼坐在床边,嘴角仍然挂着浅浅笑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世子当真喜欢南慕?” 俞锦凡眉头蹙了蹙,条件反射以为她又想除她,不郁道:“没我允许,谁也不许动她。” 敏赫却说:“世子若真喜欢她,敏赫可偷偷把她带回宫,只好好生看管——” “敏赫!”俞锦凡凌厉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我不会让她入宫的。” 敏赫不理解道:“为何?” 俞锦凡望向窗外的广阔,眼里多了丝向往的迷离:“她是飞翔的鸟儿,皇宫不适合她。” 一夜好梦,翌日一大早,沈蕊便被激烈敲响的军鼓吵醒:“怎么回事?”她问道,心情不悦的很,梦里,她可就要亲上俞锦凡了。 “猖平来下战书了,正在北门外呢。”蔓昭说道,鼓声一响她便出去探了消息。 沈蕊接过碧町递来的毛巾擦面,懒懒道:“下战书又不是打战,他守在北门做什么?” “听说是求见世子...” 沈蕊一听世子,睡意全无:“那世子呢?” “我刚刚出去那会儿正见世子出帐,这会儿应该快到北门了。” “碧町,军服。” 北门处,俞锦凡身着威武盔甲,高骑白马而出,左右有宁霄、吴恭陪同。 安在茂高坐黑马,烈阳下一手搭在眼前,眯眼打量着相隔不远的俞锦凡。 戴胜在旁陪着,一眼只觉得瘦弱,鄙夷道:“赢弱公子,不堪一击。” “那你还不是接连两次败在她手下。”安在茂嗤笑道,不顾戴胜尴尬的脸色,一拍马屁股,兀自往着俞锦凡方向去。 “主将,危险!”戴胜惊道,握紧腰间长刀就要跟去。 安在茂傲慢地声音传来:“都在这等着。” “世子,安在茂过来了。”宁霄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见他走来,提醒道:“世子,小心有诈。” 俞锦凡盯着安在茂的愈发靠近的身影,眉头紧了又松:“无碍。”她说着,示意两人别跟着,也独自往前去了。 逐步靠近,两人几乎同时停下,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仅剩一米,而他们的身后相隔十米,各自属下提心吊胆地望着,手上无一不是紧握着兵器。 第24章 敌下战书 跟着沈蕊一路极速,等到了北门前,蔓昭和碧町都已是汗流浃背。顾不得擦头上的汗,沈蕊问询离自己最近的守卫道:“外面情况如何?” 那人并不认得她,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 沈蕊本来就心急,听他回答,更是急的一拳头差点过去了。 碧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他在里头也见不到外面光景,估计是真不知情。” 沈蕊皱眉,也懒得花功夫理会不相干的人。冷静下来环顾四下,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北门烽火台上。 城门下,两兵注意力集中在各自主将身上,谁也不敢放松半点。同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悄然爬上烽火台的沈蕊。 沈蕊不费吹灰之力便发现了俞锦凡,门下士兵众多,她偏偏遗世独立。“瞧你这身板瘦的,让你平时吃那么少。”沈蕊嘟囔着,目光转向与她对立而谈的安在茂。 安在茂是个典型的草原男人,高大壮硕,尤其与俞锦凡一比,更显得魁梧强壮。 “豹与兔。”沈蕊摇头失笑,一双眼却紧紧注意安在茂的一举一动,以保俞锦凡周全。 强敌相见,互为打量,许久后,安在茂先开了口:“世子凡?挺有本领的,一来便让我们吃了两次亏。”似笑非笑的语气,表明自己并未把她放在眼中。 俞锦凡以冷傲又高贵的目光回视他,冷冷道:“猖平食粮不足,吃些亏充充饥正好。” 安在茂凶狠地扯了下嘴角,一双如鹰一般犀利的眸子用力地盯着她:“现下我猖平食粮充足,这亏,也该还与你们了!” “给出去的东西,我们南楚向来没有兴趣要回。”俞锦凡驾马又往前了一步,对着他,一字一句:“但抢走的东西,我们南楚一定会要回来!” 震震声音落入南楚士兵耳中,士气高涨,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呼喊着:“要回来!要回来!” 安在茂脸色冷沉,但很快,一抹兴致高昂的笑意在他脸上出现。“有意思,有意思!”他仰头大笑,霸气的笑声竟生生把士兵们高昂的士气压下。 “半月后,我们一决高下。”丢下这句话,安在茂调转马头,领着一干猖平士兵离开。 望着他们背影直至远去,俞锦凡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收紧,安在茂,她真正的对手。 见她良久不动,宁霄与吴恭策马上前。“世子?”吴恭试探地叫了一句。 “回营。”俞锦凡淡淡道,掉转马头,回了营帐。 吴恭与宁霄互看一眼,各指挥士兵,顷刻,刚刚还士兵林立的城门下,空荡荡的只剩密密麻麻的脚印,以及紧闭的城门。 在城门上看了所有,等俞锦凡策马回营,沈蕊方才真正放下高提的心,下了烽火台。 碧町与蔓昭一直在下方帮她把风,见她安然回来,都齐齐舒了口气。 “走,回帐。”沈蕊道,依着来时的路回了帐篷。 把马匹交给高仲平,俞锦凡心思千百的往着帐篷走去,远远瞧见沈蕊的帐篷,她蓦地停下脚步。等再走,却是往着沈蕊的帐篷去了。 “世子——” 俞锦凡抬手挡住敏赫要说的话,径自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帐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蹙眉出来,她问敏赫道:“可知南慕去了何处?” 敏赫摇头。 俞锦凡有几分失落:“回去吧。”她话语刚落,调皮的声音在耳后传来—— “找我呀~” 俞锦凡眼里惊喜转瞬即逝,转过头来,她冷淡道:“受了伤还四处乱跑?” “担心我呀。”沈蕊笑道,得意地凑到她面前:“来找我可是想我了?” 俞锦凡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整日胡说八道,真该让人剪了舌头。” 沈蕊挑眉,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敏赫没听到她说什么,却清清楚楚看到自家世子一张白皙的脸儿成了红果,满是女儿的娇羞。“世子。”她小声提醒,小心注意着周围。 沈蕊也注意到了敏赫的担忧,一边欣赏美人难得的害羞,一边拉开帘子邀请道:“世子,进来说话。” 俞锦凡并看不见自己的绯红,但脸上的热度着实明显。她羞于沈蕊的调戏,更恼自己的情绪外露,拒绝道:“不了。”说罢,转身便走。 沈蕊见状,三步作两步追了过去,把人拦下,委屈道:“你还未进过我帐篷呢。” 俞锦凡望了她一眼,不理会地往前走了几步,停下,许久,又折了回来。 纠结的小动作落在沈蕊眼里只有可爱,她笑盈盈地重新掀开帘子,恭恭敬敬道:“世子,里边请。” “我寻你只是为了商议战局。”俞锦凡对她严肃声明后,方才步入帐篷。 沈蕊眼底满是笑意,脸上配合着她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与世子商议战局,事关机密,你们在外小心守着。”理所应当地把敏赫三人留在了帐外。 帐帘放下,沈蕊脸上的严肃一瞬没了,几步蹭到人跟前:“小凡凡~” 俞锦凡被她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表情冷漠地又和她拉开了拒绝。“住得可还习惯?”她打量四下随口问道。 “不习惯。”沈蕊道,几步又把拉远的距离拉了回来。 俞锦凡皱眉:“可是缺了什么?” 沈蕊点头,直勾勾地望着她,认真道:“缺你。” 俞锦凡瞥了她一眼,转开头只当没听见。 “别这样嘛,说真的,不如你搬过来吧,或者我搬过去,嗯?” “今日我与安在茂见面了。”俞锦凡答非所问道。 沈蕊脸上的笑顿时垮了下去,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闷声道:“你还真找我谈战局啊。” “若你不想谈,那我便回去了。” 沈蕊一把拉住要走的人:“谈!” 猖平现下士兵两万余人,西成不剩一万,南楚约莫还有四万士兵,人数上,南楚是占了优势。不过—— “此次安在茂带来的五千士兵皆是他的亲兵,这些人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可谓个个骁勇善战。”俞锦凡顿了顿,自嘲道:“我们人虽多,但实力和经验,确实远不及他们。” “几日后对战?”沈蕊反问。 “半月后。” 沈蕊敛眉,思虑一番无果,不经意抬头,却见她满面沉静自信,莞尔道:“看来你早有了主意。” “主意我确实是有,但是,”话语说了一半停下,她抬目,直直地望着沈蕊:“你可愿意助我。” 沈蕊笑容敛去,诚然道:“愿意。” 俞锦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道:“如果我让你去送死呢?” 沈蕊闻言,又懒懒地趴了下去:“不去。” 俞锦凡一愣,不怒反笑:“是谁信誓旦旦说助我的。” “助你不等于送死啊,再说了,我死了你怎么办?”说着,一双狭长的媚眼深情款款地盯着她看。 第25章 口是心非 “死了便死了,和我有何关系。”俞锦凡冷漠道,眼睛却不自然地避开她的深情,巧妙地转回了正体:“我要你助我操练新兵。” 沈蕊本还想逗她,听她话锋一转,也收起了心思,认真问询:“操练?你要我如何做?” 帐外,敏赫来回打量着乖巧守在外面的碧町与蔓昭,怀疑道:“你们当真只是南慕同乡?” “不然呢?”碧町反问,面色淡定自若。 敏赫不语,又只是细细地看着她们。 蔓昭被她看得别扭,扯了扯碧町的衣角,小声道:“她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碧町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坦然直视敏赫。 敏赫一顿,这才收了打量人的目光,反是走了过去,附耳低声道:“你是女儿?” 碧町愣住,反应不及地呆呆看她。 敏赫眼珠子一转,突然动作,摸上她的左胸,柔柔软软的触感,不会是男子有的! 突然被袭胸,碧町受惊,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敏赫何等敏锐的身手,往后一推,手上迅速擒住了她的手,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碧町羞怒:“无耻!”说罢,脚上动作袭去... 如此你来我往,两人竟真的打了起来,蔓昭一直在碧町身后,并无看到敏赫动作,在她看来,两人就是莫名其妙打了起来。 “你打不过我的!”敏赫擒住她的双手道。 碧町愤恼地挣扎着,奈何武功悬殊,她竟半点也动弹不了。“蔓昭,打她!”她喊道。 蔓昭呆了呆,愣愣地“哦”了一声,小跑到敏赫面前,挠了挠头,问道:“碧町,我为什么要打她啊?” “对呀,我哪儿惹到你了!”敏赫眉宇带着薄怒道。 碧町狠狠地瞪着她:“无耻色狼,我今日定废了你的手!” “色狼?”敏赫愣了愣,随即“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敏赫不答,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胸上贴去。 “你——”碧町被她动作吓到,刚要骂人,却碰到了女儿才有的触感,呆呆地看着她:“你也是...” 敏赫松开她的手,自嘲道:“不是色狼。” 碧町方才冷静下来,想起俞锦凡的女儿身,敏赫又是她贴身之人,当即明白了。 误会解除,两人多少还有些尴尬,蔓昭在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声问道:“你们怎么又不打了?” 敏赫:“......” 比起外面的尴尬,帐内气氛融洽许多,两人就操练新兵事宜,一谈便是一个时辰。末了,俞锦凡交代:“霄兄与仲平会同你一起操练他们,日后,你可多与他们二人走动。” 听她提及宁霄,沈蕊满是醋意道:“为何你那般信任宁霄?” “你以为呢?” “不知道!”沈蕊没好气地撇撇嘴,哼声道:“他心里只有他爱妻,他亲口与我说的。” “我知道。”俞锦凡并不意外。 “那你还——” 俞锦凡扫了她一眼,好笑道:“我从未说过我喜欢他。” 沈蕊一愣,回想起来她确实从未说过。“那你...不喜欢他?”她试探地问道,眉宇里已经藏了喜色。 俞锦凡瞧也不瞧她,理了理衣摆离了椅子:“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不回答不许走!”沈蕊直接拉着她的袖摆不让人走。 俞锦凡挣脱不了,终于去看她,冷淡道:“我不喜欢任何人。” 沈蕊一愣,笑着松开了她的袖摆,自信道:“你会喜欢上我的。” “不会。”俞锦凡直接否认,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谁!”沈蕊突然对着窗子的位置低喝道。 俞锦凡急忙去看那处,狭小的格子窗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你看到什——”么字还出口,嘴唇便被不知何时靠近的人蜻蜓点水的吻了。 “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俞锦凡。”沈蕊认真道。 唇上的触感那样明显,俞锦凡乱了心跳,逃似地出了帐篷。 敏赫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蔓昭说话,见她出来,赶忙止了话过去迎她。 “回帐。”俞锦凡只说了这么句话,便往自己帐篷去。 敏赫回头望了眼帐篷,快步跟了上去。 “世子怎么走得这般急?”蔓昭疑惑道。 碧町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俞锦凡的背影,牵强地笑了笑,道:“许是有什么急事。” “当世子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天天那么忙碌。”蔓昭嘟囔道,和着碧町一前一后进了帐篷。 一回营帐,俞锦凡便取了书卷翻看,一本书,却又是半天一页没翻。敏赫在旁看得分明,冲了新茶给她斟上。 俞锦凡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知味地又放了下来。 “世子与南将士聊了什么不开心的?”敏赫试探地问道。 俞锦凡抬目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与她无关。” 敏赫却不这么以为,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心里话:“世子,自从你认识南将士后,对奴也渐渐没了实话。” 俞锦凡去拿茶杯的手停住。 “世子不信任奴了?”敏赫又问,颇为失落。 “不是...”俞锦凡欲言又止,握住茶杯抿了一口,半晌,她叹了一口气,道:“我确实因她烦恼。” “世子喜欢南慕。”敏赫道,不是怀疑,而是真真正正地肯定。 俞锦凡眉宇的结更深了,眼眸里朦起迷离:“何为喜欢?” “世子在意南慕。”敏赫又说,想到什么,委屈道:“世子从前很少责罚奴,但为了维护她...你已经和奴置了好几次气。” “我只是不愿你伤及无辜。”俞锦凡道,握着杯子的手松了又握紧,握紧又松开。 “世子不愿意承认,那我问世子一句,”敏赫顿了顿,定定地看着她:“之前南将士与世子耳语了什么,世子竟那般羞赧?” 闻言,熟悉的热度袭上脸颊,俞锦凡慌地手上一动,杯子落在地上,应声碎了。 敏赫一惊:“世子——” “无碍。”俞锦凡打断她的话,盯着那碎了的杯子,冷默道:“你说的对,我在意她,但我在意的是她聪慧,她的利用价值。” 敏赫垂下眸子:“奴明白了。” “下去吧。” 帐内只剩自己,俞锦凡依然盯着那碎了的茶杯,一动不动。 你割了我的舌,我还怎么吻你? 回忆起那令人脸红心跳的耳语,俞锦凡双颊绯红地摇头失笑。 也只有那人,才会说出这样羞人的话吧。 第26章 甜到心头 八月末,南楚都城连连下了好几场雨。 槿央宫里,佟夫人斜躺在长椅上休憩,夜风微凉,浣湘担心她感冒加重,寻来薄毯给她盖上。自世子凡走开,佟夫人便患了咳疾,日日轻咳不止,太医也束手无策。 “咳咳,”轻微的动作还是惊醒浅睡的人,佟夫人懒懒地睁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夫人,已过戌时了。”浣湘恭敬道,给她倒了杯温水润喉。 茶水舒缓了喉间的干涩,佟夫人虚弱地撑着椅子坐了起来,薄毯滑下,冷意袭来,佟夫人收紧了身上的毛毯,时不时探望门外:“都这个时辰了,边城的消息怎么还没来?” “许是路上耽误了。”浣湘宽慰道。 “不会是凡儿出事了吧?”佟夫人忧虑道,话音刚落,就捂着唇咳嗽不止。 浣湘一惊,急忙寻来薄荷香包给她闻。 佟夫人把香包按在鼻子上用力吸着那清凉的味道,好一会儿,咳嗽才缓了下去。 “咚咚咚。”屋檐外传来三声清脆轻响,佟夫人眼睛一亮,捂着闷疼的胸口道:“进来!” 宫门吱一声开了个小角,一抹黑影闪了进来。“夫人。”那人跪在下方,请罪道:“奴办事不力,现在才来。” “凡儿那边如何?”佟夫人着急问道。 “世子无碍,不过几日前,战营出现几名黑衣人舆图杀害世子,幸而南将士发现及时,救了世子。” 佟夫人一听有人谋害俞锦凡,捏紧了手中的香包:“歹徒呢?” “逃了,”那人道,赶忙又补充:“世子已发现可疑人,正暗中命人注意着。” “可查出他们是何人的人?” “是世子亥。” 佟夫人眼眸危险地眯起,她冷冷地瞧着下方的人:“让其他人好生保护世子,若是凡儿再出意外,你们谁也别想活!”因为激动,她又咳了起来。 浣湘在边上小心侍候着,那人也是担忧,叩首道:“夫人多保重身子。” 佟夫人虚弱地摆了摆手,双颊因为咳嗽透着病态的红。“你刚刚说南将士救了凡儿,这南将士是何人?”她歪在椅子上问道,对这人毫无印象。 “她是新兵,名叫南慕,世子很欣赏她。” 佟夫人柳眉微蹙:“能让凡儿欣赏,看来不是简单之辈。”顿了顿,她还是不放心道:“寻人去查查她的身份。” 边城,烈日高照,俞锦凡立在高台上,吴恭与董准站在两侧,与她一同监视下方操练。若是单练武力,短短时日,对南楚士兵并无好处,相反地,只会在战前给他们徒增疲倦,精力消耗。 一番思量,俞锦凡与吴恭等重将商议,彻彻底底把猖平士兵研究了一番,又针对其优劣,归列出了现下的操练方法。沈蕊、宁霄、高仲平和韩义君四人分带队营,亲自教习士兵。 教习半日,沈蕊已是汗流浃背,扭头见俞锦凡在不远处立着,她几个快步走了过去:“水。” 俞锦凡看了她一眼,直接把手上的水袋丢给她。 沈蕊接过,打开塞子,就着袋口大口大口地喝。 她喝得很急,水顺着嘴角两侧流下,顺着脖子一路消失在衣领中。俞锦凡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水流而去,停在领口处。 喝了个畅快,沈蕊一抹嘴边的水:“舒服!” 俞锦凡收回目光,冷淡道:“粗鲁。” 在外边,沈蕊不好反驳她,轻哼一声正要把水袋递还给她—— “渴死我了。”一只手伸了过来。 沈蕊急忙收回水袋,护宝似地压在胸口,瞪视一脸迷茫的宁霄道:“你干嘛?” “喝水呀!”宁霄理所应当道,伸手就要抢她手中的水袋。 沈蕊用背挡开他,瞪地更凶:“不许喝!这是世子的水袋!” 宁霄一愣,笑道:“我刚刚还见你喝了,怎么可能是世子的。快给我。” “要喝水找吴将军去。”沈蕊一脚踹开他,把水袋塞进俞锦凡的手里,小声道:“除了我,不许给其他人喝。”说完,狠狠地瞪了宁霄一眼,回了队营。 “不肯我喝也就算了,还说谎这是世子的水袋。”宁霄嘟囔,笑盈盈地转向俞锦凡—— “敏赫,给霄兄取些水来。”俞锦凡道。 宁霄愣了愣,眼睁睁看着她把水袋收了起来。 是夜,沈蕊刚沐浴完,便郁闷地发觉自己来了月事。 许是整日动作,夜里的时候,沈蕊被生生疼醒过来,小腹坠坠的难受。“碧——”她习惯性地想要叫身侧之人,转头却瞧见她睡得香甜。操练一整日,碧町和蔓昭确实疲倦。沈蕊不忍扰醒她们,悄声离了床。 夜风有些凉,沈蕊裹了件厚实的衣衫出帐煮水。结果水是煮好了,她却疼得已经立不起来。 虽是夜里,俞锦凡依然晚睡。茶水尽了,敏赫出帐煮茶,远远地瞧见副帐外生了小火,而火堆边,赫然蹲着一个人。“谁在那儿?”她轻喝道,走了过去。 “是我。”沈蕊虚弱道,抬起头看她。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清晰可见她脸上的痛苦。敏赫一惊,急忙上前扶她:“你这是怎么了?” “肚子...疼。”沈蕊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去唤军医来给你看看。” “不,不行。”沈蕊赶忙道,军医一看,她女儿家的身份定会被发现。她指了指火上煮开的水:“我喝些热的便好了。” 俞锦凡就不见敏赫回来,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出来寻人。“敏赫?”她掀开帐帘唤道。 “世子。”敏赫应道。 俞锦凡循声望去,却见火堆边,敏赫扶着个人,那人半蹲着,模样似乎很痛苦。“怎么回事?”她问道,走了过来。 “是南将士,她肚子不舒服。”敏赫如是说明。 俞锦凡听是她,脚上不觉快了脚步。走到人跟前,果然见她脸色难看。“碧町呢?她给你看了吗?”俞锦凡问道,记得她医术极好。 “不是生病。”沈蕊道,示意她凑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 俞锦凡恍然大悟,蹙眉道:“敏赫,把她扶我帐篷去。” 帐篷温暖,沈蕊蜷缩着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俞锦凡的锦被。见俞锦凡只在床边立着,沈蕊可怜地望着她,撒娇道:“疼...” 俞锦凡犹豫了一会儿,倒了杯热茶喂她喝水。 “别走。”沈蕊拉住了她收回茶杯的手,握得紧紧的:“陪我一会儿。” 俞锦凡皱了皱眉,抽回自己的手。 沈蕊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却见她把杯子放好,又折了回来,竟挨着她在床边坐下。“俞锦凡,有没有说你别扭啊?”她笑着问道。 俞锦凡瞅了她一眼:“不舒服还那么多话。” “俞锦凡,你帮我揉揉肚子吧。”沈蕊柔柔道。 俞锦凡温柔一笑,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伸手...把被子提高将她连着头都盖上。 沈蕊郁闷了,扯下头上的被子哀怨道:“一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 俞锦凡又是给她冷淡的一眼,一直放在袖子里的左手拿出,伸进了被子。 沈蕊一呆,愣愣地看着她。 俞锦凡别扭地转开头,温热的掌心从她的衣摆伸进,轻柔地覆在她冰凉的小腹上。 时间似乎停止,沈蕊眼里只有她别扭的模样,却怎么看,怎么只觉得可爱。“俞锦凡,你呀...”她低声笑道,心里满满的,连着疼痛,也被这温暖驱赶走了。 “别乱想。”俞锦凡冷漠道,发下遮挡的耳朵,一点点的泛红开了。 沈蕊没有揭穿她,安静地享受这刻的美好,脸上不知是因为愉悦还是没那么疼了,恢复了几分神采。 “世子。”敏赫掀帘进来。 俞锦凡一惊,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脸上迅速的面无表情。 敏赫并未察觉异样,端着俞锦凡交代要的红糖水过来。 “我还有些事,你照顾着她喝了。”俞锦凡道,起身站了起来,走到桌边继续看书。 把一切看在眼里,沈蕊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敏赫端着红糖水正要喂她,见她突然笑了,疑惑道:“你笑什么?” 沈蕊笑着摇头,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我自己来吧。”她说道,接过敏赫手中的红糖水,几口便喝了下去。那红糖水,直甜到她心里去了。 第27章 出逃军妓 翌日醒来,沈蕊睁眼望着熟悉的帐顶,她只记得自己喝完红糖水后,便侧躺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俞锦凡... “我居然睡着了!”沈蕊遗憾道,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方才起了床。 “你醒了。” 沈蕊诧异地看向桌边,果真是敏赫坐在那里。 “肚子还疼吗?”敏赫问道。 沈蕊更惊诧了,这人居然会关心自己。“不疼了。”沈蕊道,手上摸了摸小腹,一夜好觉,没了疼痛,精神也回来了许多。 “那便好。”敏赫道,离了椅子,脸上臭臭的:“你自己梳洗没问题吧?” 沈蕊虽然被侍候惯了,但敏赫侍候自己...她还是有些受宠若惊。“我自己可以。”她说道,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去给你端早食。”敏赫道,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蕊叫住了她,好奇道:“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 敏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丢下一句“你真重”,扬高了下巴骄傲地走了。 沈蕊眨着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大长腿:“重吗?”她耸耸肩,拿过床边的军服换上,换到一半,她才明白过来敏赫话里德意思,郁闷道:“居然不是俞锦凡抱我回来!” 高台上,俞锦凡神色严肃地监视士兵操练,突然,她眸光一闪,眉头微皱地看着迎面走来的高挑身影。 沈蕊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走到她跟前,作揖道:“世子。”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生休息。”俞锦凡不郁道。 沈蕊也用只有两人才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放心啦,不疼了。” “你确定无碍。” “嗯。”沈蕊道,后退了一步,脸上恢复严肃:“时间紧迫,操练要紧。” 俞锦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颔首道:“归队!” 与此同时,猖平的战营也是操练不停。满场整齐的箭靶,一排排队列背着长箭,举着大弓相互比较、练习着射箭。 “主将,我也想学。”轻柔软语在训练中分外突兀,好些听见的人都停了动作稀奇去看。 纤细的女子一身黄衫,容貌清纯,在满是盔甲的士兵中,更显得娇柔。但士兵们也只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因为女子的身边,立着的正是他们的主将。 满意与他人惊艳的目光,安在茂炫耀似地将女人搂在怀里,笑话道:“就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怕是连弓都张不开吧。” “主将不让奴婢试试,怎么知晓可不可以?”女人柔声道,一双水眸望着安在茂。 安在茂哈哈大笑,伸手道:“弓!” 身侧的人赶忙把自己的弓献上。 安在茂接过,递到她手中,笑道:“拉不开可是要受惩罚的!” “主将真坏。”女人嗔道,推开他,接过他手上的长弓,又取了箭,走到训练处。 安在茂环胸看着,周边的人也都停了动作,一个个颇觉有趣地看着她。 毫不意外的,女人失败了,弓弦在她手上根本打不开,更别提射箭了。没能拉开,女人并不放弃地继续,一次比一次的用力。 安在茂在旁看了,勾了勾唇,大步走到她跟前拿过她手中的弓箭,轻松熟练的拉弓搭箭,“咻”地一声,箭离弦,准准稳稳地正中百米外的箭靶红心。 场上静了一会儿,战营沸腾起来:“主将,主将!” 安在茂骄傲一笑:“继续训练!”说罢,他低头对面前瘦弱的人挑眉道:“素韵,你要我怎么惩罚你?” 素韵软软地靠在他身上,柔声道:“任凭主将惩罚。” 安在茂仰头哈哈大笑,直接将人整个扛上肩,大步往主帐去。 一个时辰后,素韵大汗淋漓地瘫软在床榻上,安在茂抚摸着她的后背,爱不释手道:“素韵,你真是我捡到的宝贝。” 素韵闻言,他瞧不见的眸光里闪过一丝讽刺。她转过身子,软软地趴在安在茂怀里,眼里只剩深情:“遇到主将,是素韵的福气。” “小嘴真会说话。”安在茂捏了捏她的脸道,手下滑,继而捏住了她的下巴,不同于戏弄的捏,而是霸道的控制:“素韵,你这么会说话,一定也能哄到南楚世子,嗯?” 五日转瞬即逝,离对战只剩十日不到。这日,南楚战营如往日一样正在紧张操练,北门守卫的士兵匆忙来报,说是有一女子晕倒在北门前,晕倒前,女子自称是南楚人,刚从猖平战营逃出。 俞锦凡吩咐士兵把人安顿好,待醒来带来见自己。 直到夜里,女人才醒来,被士兵带到主帐见俞锦凡。 瘦弱的女人跪在下方,瑟瑟发抖。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猖平战营里,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敏赫冷声问道。俞锦凡写着字,一眼也未看她。 “奴名叫素韵,是南楚江洲人,半年前,因家中生意我同父亲一行路经边城,谁知遇上了猖平人...他们杀了我的父亲,夺了我们的钱财,还把我带到了战营,丢到军妓营里...”素韵说着,小声地哭了起来。 敏赫听得心生怜悯,请示俞锦凡道:“世子?” 俞锦凡停了笔,目光淡漠地看向她:“抬起头来。” 女人抹着眼泪,颤抖着缓缓抬头,凌乱的发下,青紫不堪的脸露了出来。 俞锦凡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素韵闻言,刚压下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敏赫心有不忍:“世子,还是算了吧?” 俞锦凡却面无表情地看着素韵,坚持要听。 素韵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他,他们鞭打我,虐待我,我实在忍不了了...昨夜一士兵把我抓了去,我趁着他睡着时...把他杀了,换了他的军服才逃了出来。” 俞锦凡犀利道:“没人发现?” 素韵摇头,唯唯诺诺道:“奴,奴不知晓,奴一心只想着逃回南楚。” 俞锦凡盯着她脸上的伤,指尖敲打着桌面。 “世子,我进来咯?”沈蕊端着晚膳掀帘进来,意外地,发现帐内还多了个跪着的人,她正好奇怎么回事,目光正好对上那人投来的目光。 青紫狼狈的脸,瘦弱的女人...沈蕊颇觉熟悉地皱起了眉头。 素韵也是一呆,没想到这么快便见到了她,心下冷笑一声,激动落泪道:“公子!” “你是...”沈蕊迟疑道。 没被认出,素韵心下恨意更浓。“公子,奴是素韵,你曾在猖平战营里救过我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蕊想了起来,惊喜道:“太好了,你逃出来了!” “托公子的福。”素韵抹泪道。 俞锦凡皱眉看着一切,这才开口问她:“南慕,怎么回事?” 沈蕊把在猖平战营的事说了,末了,她愧疚道:“可惜我能把她们救出来。” 虚情假意!你根本没想救我们!素韵心里狠狠道,面上感激地说:“公子也有自己的难处,素韵理解。” 沈蕊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几步走到俞锦凡面前:“世子打算如何安顿她?” “敏赫,寻人送她到城内休养,待身体好些了,打点些银两让她回乡。”俞锦凡安排道。 谁知,素韵却跪了下去:“奴的家人都在边城丧命了,奴已经没有家了,还请世子收留。”说着,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这里是军营,我不能留你。”俞锦凡拒绝道,吩咐敏赫:“带她下去休息吧,明日送她离开。” “世子,奴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素韵哭了起来,跪着爬了过来,扯着沈蕊的衣摆,乞求道:“公子,你帮奴求求世子,若是世子不收留奴,奴唯有死路一条了。” 沈蕊赶忙将人扶起,怜惜地帮她擦泪。 俞锦凡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 沈蕊安抚好素韵,转头看她,犹豫道:“不如...” “要留你自己留!”俞锦凡丢下这句话,起身往帐外走。敏赫见状,急忙跟了出去。 “你去哪?”沈蕊问道,正要追人,手却被素韵拉住了—— “公子...”素韵可怜地望着她。 沈蕊拍了拍她的手:“我去去就来。”说罢,快步去追俞锦凡。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素韵脸上的可怜渐渐成了阴狠。 第28章 幽禁王后 一路追到帐外数十米外,那人自顾自走着,根本不理会自己,沈蕊也有了脾气,见左右无人,喊道:“俞锦凡!” 敏赫回头警示地瞪了她一眼,劝道:“世子,南将士跟了你一路了。” “她愿意跟便让她跟着。”俞锦凡冷冷道,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沈蕊见状,几步追了上来,不等敏赫拦,一把把人拉住:“你这人怎么这么倔!” 俞锦凡冷冷地甩开她的手,想也不想地反问道:“你这人是不是待谁都那样好?” 敏赫一愣,犹豫地看了沈蕊一眼,又看了看面色渐渐绯红的俞锦凡,轻叹一声,走到边上去,既不打扰二人说话,也防止他人接近听了什么。 反应过来她说得什么,沈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愉悦道:“原来你是吃醋啦?” 俞锦凡耳廓顿时红了,她窘迫地转开视线,否定道:“你莫要多想,我的意思是你太过轻信别人,容易被人利用。” “利用?世子是怀疑她?”沈蕊惊疑道,笑容在脸上敛去。 “猖平战营你也去过,你以为一个弱女子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逃出来?” 沈蕊蹙眉,不自觉想到因自己惨死的那些军妓,正色道:“我信她,在猖平战营我亲眼目睹猖平士兵的残忍,她不可能是他们的人!” “那我问你,她非要留在战营这事,你怎么看?” 沈蕊顿了顿,叹息道:“我想她是真的无处可去了吧。” 俞锦凡不语,直直看了她许久,才又问:“南慕,你可知你最大的缺点是何?” 沈蕊摇头。 “心软。” 沈蕊失笑,走近她,隔着半米的距离,反问道:“俞锦凡,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吗?” 俞锦凡露出迷茫的神色。 沈蕊笑容放大,揶揄道:“口是心非。” 俞锦凡不自然地捏住袖口,冷声道:“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我也在和你说正经的呀。”沈蕊笑,伸手握住她纠缠袖口的手,不容拒绝地在手心摊开,再握上:“我并非对谁都好,对她,我只是同情。” 她的目光太过真诚,俞锦凡望着,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那样响,那样乱。 敏赫识趣地把风着,远远瞧见有人过来,急忙回头提醒,谁知这一扭头,就见两人执手相望好不暧昧,窘道:“世子,有人过来了。” 俞锦凡闻言一慌,心虚地抽回手:“敏赫,我们走。” “真可爱。”沈蕊囔囔道,笑悠悠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董准闲逛过来,见她一人立着傻笑,走过来顺着她望去的方向看了半天,疑惑道:“什么东西这般好笑?” 沈蕊回头,瞧见破坏气氛的罪魁祸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董准挠挠头:“莫名其妙。”说完,继续闲逛着。 “世子打算如何安置素韵?”回来路上,敏赫问道。 谁知,俞锦凡反问道:“你帐篷可有闲处?” “啊?”敏赫愣了愣,颔首诚实道:“有。” “送套男装给素韵换上,从今日起她与你同住一处。” “世子当真要留她下来?”敏赫忧虑道。 俞锦凡点了下头:“不过要辛苦你了,人交给你,我方能放心。” “奴荣幸,不辛苦。”敏赫诚然道。 俞锦凡颔首,继续往前走着,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南慕说她可信,我却想看看,她有多可信。” 世子又和南将士赌气了...敏赫听了,在心里无奈道。自从世子认识这南慕以后,愈发有了脾性,不过...如此的世子,也越发有了人的气息。不若之前,平静如水。 当晚,敏赫照着俞锦凡的吩咐让素韵换上男装,以侍者身份搬入副帐与她同住。 素韵随敏赫搬来时,正好瞧见沈蕊在帐外。“掌事,我能否和南将士说几句话?”她问询敏赫道,模样乖巧谦卑。 敏赫瞧了她一眼,直接唤道:“南将士,可否来一趟。” 沈蕊正要往俞锦凡帐篷钻,听到有人叫她,回头就看到敏赫和素韵一前一后在副帐前站着,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满面期望。略有惊讶素韵一身男装的打扮,沈蕊走了过去:“找我何事?”她问询敏赫道。 敏赫指了下身后之人:“素韵有话与你说。”话虽如此,自己却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沈蕊倒也没在意,瞧了眼她身侧的私物,对素韵温和一笑,问道:“世子安排你来此处?” “嗯,多亏了公子为奴求情。”素韵温温柔柔地感激道,就要跪了下去。 沈蕊拦住了她:“你不用谢我,是世子的意思,与我无关。” “公子莫要谦虚,世子恩德,公子亦然。”说着,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沈蕊笑着把她扶起,认真道:“你若真感恩,日后好好照料世子便好。” “奴一定谨遵公子教导。”素韵乖声道。顿了顿,她抬眸羞赧地瞧了眼沈蕊,声音低低柔柔的不好意思道:“公子,日后素韵若有事,可去寻你?” 不等沈蕊回答,敏赫在一旁严肃道:“南将士是军中将士,只管战事,你有事寻我便好。” 闻言,素韵咬着下唇,红着脸道:“是。” 沈蕊看她脸色尴尬,宽慰道:“敏赫这人面冷心热,有事你放心找她便好。” 素韵低低地“嗯”了一声,又柔声地说:“素韵听公子的。” 敏赫冷笑地瞥了沈蕊一眼,问素韵:“你还有其他事?” 素韵抬眸含羞地对沈蕊温柔一笑,摇头道:“没有了。” 敏赫直接掀开帘子:“那边进帐吧。” 素韵一呆,不舍地望向沈蕊—— “你要我一直为你拉着帘子?”敏赫不耐烦道。 素韵赶忙跟了进去,临进帐时,不忘回头向沈蕊告别:“公子,再会。” 敏赫手一松,帘子挡去她娇柔的脸。“南将士还不走,这是有话与敏赫说?”敏赫略带挑衅地对沈蕊道。 沈蕊失笑,从腰间抽出扇子摇着往俞锦凡帐篷去。 时间转瞬即逝,又是三日,南楚、猖平和西成三处皆在操练,边境暴风雨前的平静。 然,南楚皇城却发生一件大事,佟夫人咳嗽数日不缓,并有病情严重之势,太医束手无策,南楚王担忧,重赏招纳民间医师。 这日,有人揭榜,自称山乡神医,能治百病。 南楚王召见,安排那人为佟夫人诊治。一日而已,佟夫人咳嗽缓去,苍白的脸也渐渐有了血色。南楚王大喜,召来那人准备赏赐。 “王,草民有一事本不当讲,但夫人性命要紧,草民不得不说。”大殿上,那人磕首道。 “快说!”忧心爱妃的南楚王急声道。 那人直起背脊,正色道:“草民诊治夫人时发觉夫人并非咳疾,而是中毒。” “中毒?”南楚王拍案而起,满目凌厉:“你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夫人所中之毒乃是慢性毒,草民现下也只是压住夫人身上毒性,要解此毒,还需找到毒之根本。” 南楚王当殿震怒,命他三日内查明毒源,解佟夫人之毒。 三日不到,那人当真查到毒源,只是这毒,竟是加在王后送来的香料之中,用料之巧妙,根本不易察觉! 南楚王当即派人去搜查王后所居的千华宫,不想真在床垫之下发现□□与解药。南楚王勃然大怒,欲废王后,奈何王后兄长位居相位,侄儿又手握重兵,朝臣忌惮,齐齐上书反对,南楚王迫于无奈,最终只将她幽禁宫中。 第29章 自由难得 王后出事,牵连最大的莫过于世子亥,因殿上他为王后求情,南楚王将他禁足府中,不得与人来往。一日而已,高德府自往日的热闹成了冷清,平时华丽大开的府门,禁闭不开。 钟紫烟是同父亲钟鸿海一起来的,抬眼望去,华贵的世子府,有着不匹配的萧条。偷偷打量一眼身边的父亲,满目凌厉,周身不郁,她懂事地沉默着,一路跟着他走进正殿。 “滚,都给我滚!” 怒吼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钟紫烟眉头微蹙,不自觉地低呼出声:“表哥!” 钟鸿海冷冽的一个眼神过来,钟紫烟一惊,颔首低眉地嘴紧了嘴。 “砰”,华丽的大门被钟鸿海用力推开,门框撞在墙面上,发出震耳的声响。 钟紫烟颤了一下,头低得更低。 俞承亥显然也吓了一跳:“哪个不要命的!”他怒骂着,直接将手中的酒壶砸了过来。 钟鸿海眉宇拢起,身手极佳地错身躲开,然而,他忘了身后文弱的女儿。酒壶重重砸在钟紫烟的手臂上,她闷疼地叫了一声。 钟鸿海转头,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她,又看了眼碎了一地的瓷片:“没用。”冷漠地丢下这句话,钟鸿海大步迈入主殿。 因那两个字,钟紫烟的脸色比被砸时还要白。抿了抿下唇,她忍着手臂上的疼痛,面色沉静地踏入主殿。 那个酒壶砸出去的同时,俞承亥看清了来人,可为时已晚,他亲眼目睹那酒壶砸在表妹身上,以及舅舅对她的冷漠。“舅舅。”俞承亥起身唤道,声音含着少有的忌惮。 钟鸿海鄙夷地扫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不喝了?” 俞承亥垂下头,闷声不吭。整个南楚国,能让他害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南楚王俞允烨,一个便是他的舅舅,当初丞相钟鸿海。 见他不语,钟鸿海犀利地瞪着他,问道:“你母后被人陷害幽禁在宫中,你倒好,不想着怎么救她,反在这儿醉生梦死!” “亥儿只是心烦,喝了几杯酒。”俞承亥解释道。 钟鸿海抬手一巴掌就过去了,狠狠地,落在他的左脸上,生疼生疼的。“我们钟家怎么尽出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你母后是,你也是!”钟鸿海怒道,这两日,他为了王后的事跑里跑外,动用不少关系才稳住皇上,保住王后性命,但同时,也导致了他与南楚王关系的恶化。 俞承亥不敢吭声,哪怕心里有着满满的火气。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钟鸿海解气许多,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坐吧。” 俞承亥这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丝毫没有平日的桀骜。 钟鸿海瞥了眼身边的女儿,淡漠道:“你也坐吧。” “是,父亲。”钟紫烟乖巧道,在一旁坐下,臀部却只挨着椅子三分之一,也是拘谨。 “王后这事,你怎么看?”钟鸿海问道,话是对俞承亥说的。 “定是有人陷害母后!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钟鸿海冷笑一声,反问道:“你倒说说,怎么个两得法?” “毒死佟夫人,陷害王后!”俞承亥道,猛然站了起来:“一定是戚夫人所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以为戚夫人有这胆量和这本事?”钟鸿海嗤了一声。 俞承亥恍然地坐了回来:“不然是...” “我问你,佟夫人死了吗?”钟鸿海一针见血道。 俞承亥一愣,有些不确定:“舅舅的意思是...是佟夫人自导自演?” “她前脚毒发,后脚便来了个民间神医,这也太巧了吧。”钟鸿海冷笑道。 “可那毒真切猛烈,哪怕吃了解药...”顿了顿,俞承亥不确定道:“佟夫人在想对付母后,也不会拿命来赌吧。” “呵,这女人可比你狠得多。”钟鸿海道,似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眼眸中聚起浓浓戾气。 “舅舅?”见他沉默许久,俞承亥试探地叫道。 钟鸿海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然道:“我今日来寻你,是来帮你的。” “舅舅有方法了?”俞承亥惊喜道。 钟鸿海却转向一直沉默的钟紫烟:“此事交给你了,好生处理。” 钟紫烟起身蹲了下去:“谨遵父命。” 皇城之事很快传到俞锦凡耳中,听闻母妃中毒,她的第一反应并非担忧,而是悲伤。她的母妃待别人残忍,对自己,亦然。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她自小如此教自己,也确是如此做了。 “世子安心,夫人修养几日便会无碍。”敏赫在旁道,只以为她是担心佟夫人的身体。 俞锦凡恍然地点了下头,心里却依然悲伤。 敏赫虽然开心王后被幽禁的,但见她如此脸色,不再提及此事。出门煮水的功夫,敏赫见沈蕊从训练场回来,犹豫一番,还是迎了过去。 平日嫌弃自己的人主动热情,沈蕊眉头一蹙,不等她开口,问道:“世子怎么了?” 敏赫一愣,心下欣慰地点了点头,只说道:“世子母妃出了些事,世子担忧,心情欠佳。” 俞锦凡一听,便把自己手上的盔甲脱下,直接丢给她:“给碧町。”她说道,头也不回往主帐跑去。 敏赫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盔甲,又看了眼面前副帐,走了过去。 副帐内,蔓昭在屏风后沐浴,碧町坐在桌前帮她看着,听到门外动静,不等帘子掀开,她率先走了出去。 手刚靠到帘子处,帐帘兀自打开,要找的人就在眼前,相隔不到一尺。敏赫眨了眨眼,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对方吓了一跳,慌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两人距离。“我有那么可怕吗?”敏赫郁闷道,有些不爽她这避如蛇蝎的态度。 碧町脸上有几分尴尬,努力恢复镇定地问道:“有事?” 敏赫直接把手上的盔甲丢给她,傲慢地扬起下颌:“沈蕊让我给你的。” 碧町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盔甲,心知她是去了哪儿,心里不免有些难过,连着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敏赫莫名于她突然的忧郁,随口道:“你怎么了?” 碧町不想她发现什么,垂下脑袋不让人看清脸上的神色,淡漠道:“若没有其他事,不送。” 敏赫讨厌极了她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气,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碧町根本没理会她,一双眼睛,只是望着手中的盔甲,而心思,都在盔甲主人的身上。 主帐内,沈蕊坐在俞锦凡对面,没有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主动说话,而是安静地在旁看着,陪着。 好几次,俞锦凡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柔情的眼眸里,烦乱的心,渐渐安定。“你有话和我说?”许久,俞锦凡问道。 沈蕊撑着下巴微笑了一下,反问道:“不对,该是你有话和我说?” 俞锦凡愣了一下,垂下眸子道:“敏赫告诉你的?” “她只说你心情不好。” “我确实心情不好。”俞锦凡难得诚实道,停顿了一下,她突然问道:“南慕,你母亲是个怎样的女人?” 提及母亲,沈蕊不自觉脸上浮现骄傲的笑:“我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女子。” 温柔?俞锦凡想到了母妃,她人眼中无限温柔的女子,可在她眼里...无情,狠辣。抬头看了眼沈蕊,她脸上的神色那样自然,那样幸福,想来她的母亲是真的很好吧,俞锦凡有些羡慕。 许久,俞锦凡抿了抿唇,将手中的笔放下,正色问道:“南慕,你羡慕我吗?” 沈蕊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道:“为何要羡慕你?” 俞锦凡望向远去,沉沉道:“我一生下来便是人中龙凤,衣食无忧...” “不羡慕。”沈蕊想也不想道。 俞锦凡有些意外地看她,反问道:“为何?” “富贵可贵,自由更难。”沈蕊淡淡地说出这八个字。 八个字,也正直戳俞锦凡心口。“南慕,我真羡慕你。”半晌,俞锦凡说道。 沈蕊出口便后悔了自己的话,她望着面色沉静的俞锦凡,有着不好的预感。果然—— “你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而我,有既定的路要走。”轻叹一声,她说:“我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俞锦凡!”沈蕊喊道。 俞锦凡却不看她,手撑着头,目视地面:“你走吧,我倦了。” “倦了是吧?”沈蕊轻哼,起身绕到她旁边坐下,不容拒绝的将人揽到怀里:“睡吧,我陪着你。” “何必呢?”俞锦凡睁开眼看她,眼里带着无尽的迷茫已经无望。 沈蕊莫名地有些生气,抬手一巴掌落在她屁股上:“睡觉!” 尊贵的屁股第一次挨了打,俞锦凡哭笑不得,略带孩子气地瞪了她一眼,乖乖地闭眼趴在她怀里。 沈蕊疼惜地摸着她柔顺的发,垂下头,在她耳边低语道:“自由难得,你更珍贵。” 俞锦凡身子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藏在她怀中的嘴角,若有若无地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第30章 在劫难逃 素韵自远处走来,远远便见敏赫立在主帐外,端着茶水,偏偏不进去。水眸在眼中轻巧地转了一圈,她提步走了过去。 敏赫自小习武,耳聪目明,素韵才走近,她就有所察觉,警惕地扭头来看。 凌厉的目光让素韵停了脚步,她惶恐地缩了缩脖子,怯弱道:“掌事。” 敏赫眯了下眼睛,示意她别出声,端着茶水走到她跟前:“找我有事?” 素韵垂着眸子,乖巧道:“天气炎热,奴为世子煮了些清粥消暑。” 敏赫闻言,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端着的食盘:“清粥?”她怀疑地挑了下眉,伸手将盖子打开,浓稠的白粥混着煮开了的绿豆,清清的粥香,带着淡淡的甜味。“你亲自煮的?”敏赫又问。 素韵轻轻地“嗯”了一声,模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乖巧懂事。 “端走。”敏赫却说。 素韵错愕地抬头,无辜的眼睛望着敏赫:“掌事担心粥有问题?” “我可没说。”敏赫凉凉道,瞥了她无辜的小脸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地补充:“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靠近主帐。” 素韵咬着下唇,双眼含泪,可怜道:“奴只是想报答世子恩惠。” “你能老老实实的,就是报答世子了。”敏赫冷淡道,再不看她,折回了帐外:“世子,茶水好了。” “进来。” 素韵听到里面传来世子的声音,转身正要走—— “送完就出去吧,别打扰我和世子谈正事。” 是沈蕊!她倒是有本领,连世子帐篷都是来去自如!素韵讽刺地想着,捧着食盘的手捏紧了盘口。 站了许久,手才慢慢松开,她低头看了手中的食盘一眼,径自捧着回了帐篷,自己一勺勺吃了。 主帐内,敏赫将茶水摆放好,斟了一杯递给俞锦凡,便立在一旁再无动作。 沈蕊瞧了那茶水一眼,又望向她:“我的呢?” “自己倒。”敏赫毫不客气道。 沈蕊挑眉,伸手直接拿过俞锦凡手中的茶往自己嘴里送—— “你——” 敏赫瞪目,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就被俞锦凡抬手拦住了。“世子就会偏心。”她小声嘟囔,又去倒了杯茶给俞锦凡。 晚膳自然是和俞锦凡一同用的,有沈蕊在,俞锦凡总能吃得干净,因为哪怕她不想吃,沈蕊也会在旁盯着哄着,直到她吃完为止。几日下来,俞锦凡虽然不觉得自己胖了,但常日苍白的脸色,竟然渐渐红润起来。 是夜,敏赫收拾餐盘离开,沈蕊同着俞锦凡继续研究乱石阵。几日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们虽未破解阵法,却找到了一丝蹊跷,越发有了方向。 烛火摇曳,俞锦凡几次抬头去看面前人认真的模样,平日不正经的人一旦正经起来,眉目专注,煞是好看。 “你看这处——”沈蕊惊喜道,一抬头,正好撞见某人迷离的眼,顿时愣住。 如盗贼被抓的心虚,俞锦凡垂下眸子,掩盖慌乱地去看她指的地方:“发现什么了?” 沈蕊去拿了手,好笑地望着她:“我发现你一直在看我。” 俞锦凡眼睛直直地盯着书卷,声音无波道:“你看错了。” 长发顺下,暴露在外的耳朵泛着粉色光泽,沈蕊伸手去碰—— 微凉的手指,滚烫的耳廓,轻轻一触,竟有被电到的错觉。俞锦凡抖了一下,身子向后靠去,警惕地望着她:“你做什么?” 沈蕊顺着她往后的姿势向前靠去,狭长的眼眸含情脉脉地望着身下人躲闪的眸子:“你在害羞什么?” “我没有。”俞锦凡偏开头道,伸手推她起来,可那推人的气力,实在轻的让人怀疑是在欲拒还休。 反正沈蕊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她并未被‘推’开,而是一手握住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压得更低了几分。 咫尺距离,强大的压迫感...俞锦凡知道自己应当拒绝,应当狠狠的,用力地把她推开,可是... 她没有,使不上气力去推她?还是根本不想拒绝?俞锦凡心里清楚,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俞锦凡啊俞锦凡,你的理智呢。 她在心里自嘲地说道,狠下心来,目光冷冷地直视她:“南慕。” “嗯?”沈蕊应道,声音没了平日假装的粗旷,也不似平日嬉笑的不正经和随意,而是魅惑,柔媚。 “你,你起来。”面对这样的沈蕊,俞锦凡人生第一次结巴了,刚鼓起勇气面对她的眼,又躲了起啦。 沈蕊一点也不喜欢她的逃避,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沈蕊霸道道:“不许躲。” 俞锦凡蹙眉,别扭道:“我才没有。” “那你干嘛不看我?”沈蕊挑眉。 “你有什么好看的,我为何要看你?”俞锦凡反驳道。 沈蕊把人扯向自己,脸贴脸的距离:“我不好看吗?”故意拉长的声音,怎么听都有故意勾引人的嫌疑。 怎么会不好看,俞锦凡望着眼前精致的五官想,她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像沈蕊这样,霸气而不粗鲁,妩媚而不妖娆,可爱而不蠢笨... 如果你喜欢的人这样望着你你还受得住,那便不是沈蕊了。 俞锦凡还没回答,就感觉唇上传来熟悉的柔软触感,明明只有过一次,清楚可辨。 沈蕊的唇,她的吻。 俞锦凡觉得自己一定是没反应过来,不然,她怎么会这样任由沈蕊亲着。可她不可能没有反应过来,舌尖上的纠缠那样清晰,身体的反应那样明显,眼前的人那样清楚... 俞锦凡,你果然是疯了。 俞锦凡在心里自语道,带着一丝自我放纵地,闭上了眼睛。 身下的人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沈蕊是高兴的,至少,她并不讨厌自己,甚至,是喜欢的吧。 如此想着,沈蕊不自觉地加深了这个吻,学着梦里多少次想象的痴缠,缠绵的吻着。 突然走近的脚步声... 显然,身下的人也听到了,刚刚还软绵绵的身子僵住了。沈蕊蹙眉,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 透明的长丝在两人唇间拉离,沈蕊贴着她的额头,懒懒道:“真想一直抱着你。” 俞锦凡脸红地把头转到一边,冷静道:“起来。” “你让我起来我偏不起!”沈蕊赌气道,指尖弹动,桌上烛火熄灭。 “南慕!”俞锦凡低呼,整个人又被压了下去。 “俞锦凡,只准我吻你,听到了吗?”沈蕊认真又霸道地说道,在黑夜中,她俯下身子,在俞锦凡性感的锁骨上,用力地咬了下去。 脚步声在帐篷外停了下来,帐帘几乎同时被掀开。 “素韵?你在这做什么?”沈蕊蹙眉望着帐前低眉顺眼的女人道。 素韵一看是她,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复而喜悦道:“奴来找世子的,没想到能遇见公子。” 沈蕊干咳一声,随口道:“我和世子谈论战事。”顿了顿,她好奇地问素韵:“你找世子何事?” 素韵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脸上神色,分明是委屈。 沈蕊皱了皱眉,望了眼黑暗的帐内,回头道:“你随我来。” “是。”素韵乖声道,跟着她走了。 听着脚步声离开,俞锦凡这才点燃桌上灯火,掌灯走到铜镜前。烛光明亮,迎着镜子里的自己清晰可见,俞锦凡抬手轻触自己的唇,指尖下滑,落在衣领上,缓缓下拉领口。 牙印赫然,青青紫紫的,可见那人咬的多用力。俞锦凡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又望向镜中羞红脸的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许,她便是自己的劫吧。 第31章 主动勾引 沈蕊把素韵领进帐篷的时候,碧町正与蔓昭玩着七巧板解闷,见到素韵,两人互看一眼,停了动作。 “这位是?”碧町起身问道,目光探究地看着素韵。 碧町不安地望向沈蕊:“公子...” “别担心,她们都是我信任之人。”沈蕊道,安抚地对她笑了一下。 “我叫蔓昭。” “碧町。” 二人分别自我介绍道。 素韵抿了抿唇,恭敬地蹲了下去:“侍者素韵,见过两位将士。” 侍者?碧町疑惑地挑了挑眉,俞锦凡身边从来只有敏赫,何时又多出了这么一位侍者?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蔓昭耐不住好奇问出她心里的疑惑。 “我是这几日才来的。”素韵解释。 蔓昭不疑有他地点点头,继续摆弄自己手上的七巧板,见碧町还是站着,她疑惑道:“碧町?” “来了。”碧町应道,又望了素韵一眼,方才坐下和她继续。 “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沈蕊问道,推了把椅子给她,示意她坐下,自己则随性地坐在床边。 素韵犹豫地看了眼对面的碧町和蔓昭,欲言又止道:“公子,我想单独同你说话,可以吗?” 沈蕊一愣,疑惑道:“难言之隐?” 素韵垂着脑袋,轻轻地点了下头。 “好吧。”沈蕊无奈道,懒懒地从床上起来,和着她又出了帐篷。 她们刚出去,碧町就站了起来。 “姐姐?” 碧町比了个“嘘”的手势,悄然走近帐篷边。 “这里没人,在这说吧。”帐外,沈蕊道。 素韵拧着袖子,垂眸细语道:“其实,其实奴只是想和公子说说话。” 沈蕊蹙眉:“有人欺负你?” 素韵急忙摇头,慌道:“没,掌事待我很好。” 沈蕊看她说得忐忑,分明是对敏赫惶恐,抬手轻拍她的薄肩,宽慰道:“敏赫这人面冷心热,没有什么坏心思。” “奴知道。”素韵轻声应道,低眉顺眼的,怎么看都像是受了委屈。 沈蕊叹了口气,认真道:“素韵。” 她声音好听,叫得又那样温柔,素韵一震,恍然抬头看她。 “别害怕,这里不是猖平,”沈蕊柔声哄道,刚刚轻拍她肩膀的手按在她的肩上,给予力量似的:“相信我,相信世子,嗯?” “嗯。”素韵轻轻地点了下头,垂下的眸子里,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顷刻,她抬起头,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公子,你讨厌奴吗?” 沈蕊想也不想地就摇头,反问道:“我讨厌你作甚?” 谁知她话音刚落,软香便主动入了怀,柔柔软软地贴在她身上:“公子若是不嫌弃,奴愿意侍奉左右。” 沈蕊一愣,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推开。 素韵被她推的突然,踉跄一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沈蕊吃惊:“素韵——” 素韵垂着头颤抖着身子:“奴唐突了,公子赐罪。”说着,整个人跪了下去,重重磕在地上。 沈蕊蹙眉,弯腰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素韵抬起头来,额上撞的红红的,双目含泪:“奴出身低贱,却痴心妄想...奴有罪。” 沈蕊眉头皱的更紧,听她那自我贬低的话,心里不郁更浓:“起来!”她冷声道。 素韵被她突然的冰冷惊地颤了一下,犹豫地站了起来,只是眼眶更红,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 沈蕊素来最见不得女人哭,见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愣是心头的气生生闷了回去:“好了,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她无奈道,径自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她竟亲自帮自己拭泪,素韵有些受宠若惊,竟然一时也忘了自己‘要’哭,当真没了眼泪,只顾着看面前人的无奈和温柔。 沈蕊帮人把泪水擦了,除了未好的伤痕,清秀的脸蛋恢复干净。“看,这样多好看。”她笑道,伸手轻轻地弹了她脑门一下。 脑袋吃疼,素韵却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素韵。”沈蕊又认真叫了她的名字。 素韵心里一颤,轻轻地应了声“嗯”。 “你不卑贱,这世上也没有谁是卑贱的!”顿了顿,沈蕊语气缓了几分,但依旧认真:“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珍贵自己,他人才能珍贵你,嗯?” 素韵望着她,愣愣地点了下头。 沈蕊欣慰一笑,抬目看了眼时间:“天色也不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素韵咬着下唇,依依不舍地望着她:“公子当真不是嫌奴...” 沈蕊蹙眉:“莫要轻看自己!” 素韵眼睛一亮,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公子,奴是真心喜欢公子的,既然公子不嫌弃奴,奴愿意——” “素韵。”沈蕊打断了她的话,将自己的手抽离她的手:“素韵,我不是嫌你什么,而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奴不介意,奴只要能呆在公子身边,陪着公子便好!”素韵激动道,迈前一步又要去抓她的手。 沈蕊向后退去躲开了她的手,眉头几乎成结:“素韵,我接受不了!” 素韵张着嘴,迷惑地望着她:“你接受不了什么?” “我是一人,心也只有一个,抱歉。”沈蕊正色道,再不看她,转身进了帐篷。 帐篷帘子闭上,人影彻底离开她的视线,素韵缓缓笑了起来,唇角的弧度透着浓浓的讽刺:“说那么多好听的,还不是嫌我脏,虚伪。”低声自语着,素韵轻轻地拨了下头上的秀发,一转身,又是那个乖巧可怜的小侍者。 一进帐,沈蕊就看到碧町和着蔓昭立在门边,好气又好笑道:“何时连偷听的本领也学会了。” “主子又何时学了偷心的本领?”碧町反问道。 沈蕊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胆肥了,连我都敢笑话了。”说着,她懒懒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发呆。 蔓昭小跑到她床边蹲下,一副崇拜的样子:“主子,你现在男女通吃呀?” “哪来的男人啊?”沈蕊随口应道,脑海里只想着不久前与俞锦凡亲吻的场景,全然没把素韵的事放在心上。 “世子啊。”蔓昭想也不想道,笑得分外暧昧:“我看世子也是喜欢主子。” 沈蕊一听,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亮亮地激动道:“连你都看出来她喜欢我,看来她是逃不了了。” 碧町咽下喉咙间泛出的酸涩,无声走到桌边继续拼七巧板。 沈蕊这边还在兴奋,她拉着蔓昭坐在床边,满目喜色地问:“好蔓昭,你是怎么看出世子喜欢我的?” 蔓昭想了想,认真道:“主子三天两头的缠着世子,我也没见她不乐意,应该是喜欢主子的。” 沈蕊无语地瞪了她一眼:“我何时三天两头的缠着她了?” “主子别不承认。”蔓昭笑道,转向碧町:“碧町,你作证明,咱主子是不是成天往世子那跑?” 碧町摆弄七巧板的手停住,她转过头来,跟着蔓昭笑话道:“是呀,主子都恨不得搬过去了。” 沈蕊脸一红,窘道:“好啊,你们两个还会笑话我了。”说罢,伸手去挠蔓昭的腰。 蔓昭痒地跑开,躲到碧町身后。 “你别以为你躲碧町身后就没事了,今天你两我都不饶。”沈蕊唬道。 蔓昭难得的不怕她,反而伸出脑袋笑话沈蕊:“主子这是被我们说了实话,恼羞成怒了。” “小东西,有本事你别跑!”沈蕊道,下了床去抓人,一时之间,帐篷里充满欢笑,好不热闹。 第32章 两宫对立 不同于边城暴风雨前的平静,南楚后宫彻底乱了。 这日,南楚王正在槿央宫陪大病初愈的佟夫人,突有寺人慌慌张张来报,说是涵珠公主突然昏迷,被发现时,已经断了气息。 佟夫人陪着南楚王匆匆忙忙地去了禾未宫,一进宫门,他们便听到戚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平日骄纵的女人,此刻疯了似的,抱着再无生命的孩子,只有奔溃的哭声。 昨日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小女儿此刻冷冰冰的躺在那里,南楚王捂着心口,也险些跌倒在地。“怎么回事?”他冷声质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寺人。 “启,启禀王,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公主刚刚还好好的,突然,突然就这样了...” 南楚王闻言,抬脚就把他踹倒在地:“废物,寡人要你何用!” 那寺人吓得不行,也不敢叫疼,跪着又爬了回来,拼命磕头求饶。 南楚王此刻哪有心思管他,喝问道:“太医呢?太医何在?” 话音一落,马上有人跪着爬了出来:“王,臣在。” “可查出公主死因?”南楚王问道。 那太医也是瑟瑟发抖,磕头在地:“臣无用...” “废物,都是废物!”南楚王怒道,抬脚又要踹人,结果怒火攻心,发出剧烈咳嗽,直咳的人整个都弓了起来。 佟夫人见状,赶忙帮他顺着背,一双柔目望向太医,蹙眉问道:“公主的死因怎会查不出来?” 那太医正是之前诊治她的,见到她,脑袋灵光一闪,惶恐又激动道:“王,臣知道了!公主是中了和佟夫人一样的毒,只是她年岁太小,承受不住这毒性!” 佟夫人一愣,诧异道:“你确定?” 南楚王也缓了咳嗽,如虎双眼透着犀利:“此话有什么根据?” 太医重重磕头,不敢有一丝怠慢道:“照看公主的寺人说公主是剧烈咳嗽,反而全身颤抖而死的,可她脉象正常,只像是受凉,臣一直想不明白,直到刚刚见了佟夫人...” 为验证太医说法,南楚王又传唤来了医治好佟夫人的神医,经他确诊,公主果真是死于同类剧毒。 “王,你要为珠儿做主啊,我可怜的孩子...”戚夫人哭得眼儿都肿了,死死抱着女儿不肯放手。 南楚王看得也是酸涩,避开视线,心有不忍。 “王,定是王后所为,她害姐姐不够,还害了珠儿。”戚夫人又哭,模样可怜至极。 南楚王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冷着声音道:“来人,把王后带过来!” 很快,王后便被带了上来,素来高贵的女人哪怕是被幽禁了,依旧那端庄的模样,只是脸色,难掩的苍白。 戚夫人年轻貌美,后宫中,除了佟夫人外,她最受南楚王宠爱,平日里,她就不把王后放在眼中,此刻把她当作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更是恨得不行,把女儿放下就扑过来打人。 一巴掌狠狠落在王后脸上,直打的她脸颊高高肿起。 众人惊吓不小,见戚夫人抬手还要打,急忙拉住。 “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奴才!”戚夫人口不遮拦的叫骂着,丝毫没了平日娇美的模样,像极了泼妇。 南楚王眉头蹙得更紧,目光落在高肿着脸骄傲的王后身上,他冷声对戚夫人道:“闭嘴!” 戚夫人被他这一喝,整个人都傻了,随即跌了下去,跪在地上掩面哭着。 南楚王头疼的很,就听身侧佟夫人柔声细语地说:“王,身子要紧。”转头去看,身边的人虽是劝着自己,眼眶却是红的,比那大哭的人更让人心疼。 “孤无碍。”南楚王对她扯出一抹笑,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方才走到王后面前,瞬间寒了声音:“可是你做的!” 王后毫不畏惧地抬目直视他:“不是。” “狡辩,这□□和你毒害佟夫人的一模一样,除了你还有谁!”戚夫人听她否认,狰狞嘶吼道。 面对她的质问,王后面不改色地高扬下颌:“信不信由你。”说着,她定定对南楚王道:“还有,我从未毒害过佟夫人。” 南楚王冷笑一声,反问道:“□□是从你宫中翻出的,你怎么解释?” “那药瓶我从未见过。”王后一字一句道,面色坦然。 南楚王冷笑更深:“都这时候你还狡辩!若不是看在亥儿和你兄长脸面上,寡人早处置了你!” 王后摇头无奈:“你不信我,我再说太多也是无用。”说完,她闭上眸子,一副任君处置的神色。 南楚王见她如此,反倒渐渐有了迟疑。正猜疑,宫门外传来慌乱的声音。 “王,这侍女想逃出宫。”逮了人的禁军抓了人进来。 南楚王一看,竟发现是戚夫人身边的侍女采薇,心下疑惑更重。 那采薇见了他,吓得脸色发白,整个人跌跪在地上,傻了似的。 戚夫人扑了过来,抓着她的衣领狠声道:“逃,你要逃哪去?我不是让你看着公主吗?怎么会这样!” 采薇也哭了出来,呆呆望着公主的尸体,突然抬手一巴掌一巴掌地往自己脸上打:“是奴没有,是奴没保护好公主,是奴没管好□□,奴该死!”说着,推开戚夫人就要撞墙。 幸而一旁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把她整个按压在地上,不让动弹分毫。 无力反抗,采薇只是痛苦哭着,不停喊着自己没用,自己该死。 戚夫人只顾悲伤和气愤,根本没听清她话中话,但南楚王却听得清清楚楚。一步步走到采薇跟前,南楚王俯视着她,目光成冰:“你刚刚说没管好□□?谁让你管的□□?” 采薇一听这话,睁圆了眼睛,显然一副说漏嘴的后悔模样,大大加深了南楚王心里的猜忌。 “来人,把采薇抓起来,狠狠的打,打到她说出真相为止!”南楚王狠声道,很快,两边的人就将采薇拉了下去,惨叫声,求饶声,响彻整个后宫。 “王,处置王后,为妾身做主!”戚夫人指着王后道,可怜的她根本不知自己已经从受害者成了操纵者。 王后如看笑话一样地看她,轻蔑一笑,再不舍得多看一眼。收回目光,视线却落进佟夫人的眼中,那温柔如水的人,连着眸子都是水化成的般,那么清澈,干净。然而...王后转开眼,心思拉离的失落。 佟夫人面色如常地收回目光,伸手扶着南楚王的臂膀:“王,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南楚王心弦一动,他伸手握住佟夫人的手,对她的体贴感激一笑,吩咐左右:“好生安葬公主。”说罢,他冷冷地扫过戚夫人:“看好戚夫人,哪儿也不许去!” 戚夫人闻言,这才觉得不对,呆呆地看着他:“王...” “王,你也累了,回宫歇息吧。”佟夫人温柔道,适时打断戚夫人要出口的话。 南楚王点头,目光不经意落在王后身上,顿了顿,他眉头皱紧,冷淡道:“送王后回宫。” 戚夫人还想说话,南楚王已经头也不回地搂着佟夫人出了宫。 一日不到,被酷刑逼供的采薇终是‘招’了,她亲口承认,佟夫人的毒是戚夫人命她下的,王后宫中的□□,也是戚夫人命她偷偷放的,只为诬陷,一石二鸟。而涵珠公主,据采薇称,她只是误食了采薇来不及收好的□□。 采薇是随嫁入宫的,自小就在戚夫人身边,她的话,便是不可辩驳的重罪,重重地砸在了戚夫人身上,让她连半点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事情一出,钟鸿海和着俞承亥马上启用身边势力人脉,在朝堂上对南楚王施压。 翌日,王后沉冤昭雪,千华宫解了宫禁。而戚夫人,同日被赐了毒酒。 千华宫,刚刚解禁,俞承亥就急急忙忙赶来探望王后。“母后,儿臣不孝,让你受委屈了。”俞承亥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左颊的高肿,恨不得砍了已死之人的手泄气。“只可惜便宜了佟夫人那贱人!”俞承亥咬牙,想到佟夫人,满满恨意。 王后垂下眸子,冷笑道:“她如此置我于死地,还真是一点情谊都不留。” “母后,我们不可再心慈手软了!”俞承亥严肃道。 王后抬目,眼里毫无一丝感情:“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母后终于想通了!” 王后叹息一声,拉他在桌边坐下,温和道:“幸亏有你。” 俞承亥惭愧地垂下头:“是表妹的主意。” 王后一呆:“紫烟那孩子,竟有这样的城府...” “表妹聪慧。”俞承亥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王后皱眉,心里清楚他和钟紫烟两情相悦,不过...她并不希望她娶如此心思深沉的女子,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侄女。 “紫烟是如何让采薇出卖戚夫人的?”王后问道,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故意转开话题。 俞承亥得意地笑了起来:“采薇早就死了。” 王后一愣:“那今早处死那位...” “我们的人。” 王后倒了杯茶水给他,又自己倒了杯喝下,末了,她对俞承亥道:“她与戚夫人...都好生埋葬吧。” 第33章 刺客再袭 槿央宫。 浣湘为佟夫人斟茶,犹豫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道:“夫人是要放过王后?” 佟夫人喝茶的手微顿,她冷冷地睇了眼浣湘:“什么时候连你都敢猜测我的心思了?” 浣湘一惊,惶恐地跪了下去:“奴不敢!” 佟夫人慢条斯理地把茶水喝下,这才淡淡道:“起来吧。” 浣湘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垂着头不敢再多言。 佟夫人慢条斯理地继续喝着茶,两杯下去,门外传来动静,她眉头微挑,浣湘马上去探看。 “夫人,是洪志。” 佟夫人颔首,示意她领人进来,不一会儿,一身寺人打扮的人快步走了进来,正是之前来往通报的那人。 “夫人,你让我办的事,有消息了。”那人道,把自己所调查的一一道尽。 佟夫人听了,柳叶长眉越发拢紧:“查无此人?” “不仅是南将士,她身边的满将士和毕将士也一样。” 佟夫人眼里闪过冷光,嗤笑一声,她看向洪志:“你知道该怎么做。” 洪志眼里杀意乍现:“奴知晓。” 边境,战期将至。除了必要的基础操练外,俞锦凡几乎停了操练,让士兵们养精蓄锐。 主帐里,沈蕊如在自己帐篷一般,悠闲地躺在床上,翘着腿,看着书...后面的俞锦凡。 俞锦凡丝毫未觉对方火热的目光,全门心思都在破解乱世阵上。说来也亏的沈蕊,几日前,她无意间发现乱世阵的一处怪异,而这处怪异,正是阵法的一处缺口。 其实沈蕊早一日就发现了,只可惜当时美人所惑,她根本没心思去说正事,直到夜里休息,她才想起,翌日一早告知的俞锦凡。 俞锦凡对于这个发现颇为兴奋,平日少有情绪的人,那日难得的露出了欢喜的神情,惹得沈蕊好不得意,但很快,这丝得意便成了郁闷,找到突破口的俞锦凡彻底埋进了阵法里,每日只想着如何借缺口破解阵法,对她视若无睹了。 “嘟~” “噗~” “咳咳?” 沈蕊用嘴巴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试图吸引某人的注意,然而,不管她发出的声音有多诡异,俞锦凡全然听不见般,毫无反应。 “哎”,轻叹一声,沈蕊把书放下,径自出去闲逛了。 路过一处,几名年轻的新兵正在练习长刀,长刀是俞锦凡命人新炼的兵器,主要对敌猖平的骑兵。 “南将士!”见她来了,众人连连叫道。自沈蕊担任教练新兵的职务后,战营的人几乎没有不认得她的,又因俞锦凡对她的重视,虽无言明,众人也都把她当副将尊重。 “练得如何?”沈蕊问道,笑盈盈地问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士兵。 那人年纪小,皮薄的很,挠着头不好意思道:“还行...” 沈蕊笑,挑眉道:“和我比划比划?” 那小兵受宠若惊,赶忙摆手。 沈蕊哪里给他拒绝的机会,玩心大起,直接取了一旁高立的长刀,直接向那小兵招呼去。 那小兵见她真来了,操起手上长刀相迎,只是力度上,多少有些忌惮,并无真正尽力。 “在战场上,你也这样让着敌人?”沈蕊挑眉道,对他的留存实力很是不满。 小兵也被她激起了热情,长刀挥舞,兴奋又严肃道:“绝不让敌人!” 沈蕊满意地点头,长刀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来!” 小兵力气虽大,但灵活度不够,不出三招,沈蕊的长刀就靠在了他的脖子上,如若是在战场,此刻怕是真的没了性命。 “想要使好刀,光有力度可不够,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角度!你稍稍倾斜刀锋再试试。”沈蕊指点道。 那人满脸迷茫地按着她说得又比划了一下,很显然的,刀锋较之前凌厉许多!“谢南将士指点!”那日道,迷茫早成了兴奋。 她这一指点,其他联系的新兵也簇拥了过来,名曰要和她比划,实则也想她指点一二。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天色暗去,沈蕊也满身是汗,她笑着和几人道别,往自己帐篷去。 走了几步,沈蕊突然停了下来,眉目凌厉地扫视四周:“是英雄就别鬼鬼祟祟的!”她轻喝道。 脚步声传来,沈蕊转身,便见一处黑影从黑暗里走出,蒙面不见模样。 “你是谁?”沈蕊蹙眉问道,手上悄然摸向腰间。空荡荡的腰带,根本没有长鞭的踪迹,沈蕊呆了呆,这才想起,自己又把它忘在了床上。 “这话我才应该问你,你是谁?为何假冒身份来南楚战营!” 沈蕊一呆,警惕更浓:“你究竟是何人?!” 黑影听她如此说,心下更确定她有问题,冷声道:“索命之人!”说罢,手上长剑已经刺了过来。 幸而沈蕊早有防范,身子一侧躲开了。 但那人似乎铁了心要杀她,紧紧相逼。 沈蕊手无兵器,对方实力和她相差不远,又招招很辣,使得她越发对付的吃力。这样下去不行!沈蕊想着,便躲闪的功夫,望着帐篷的方向移去。 那人也察觉了她的动向,身子一跃,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蕊气地笑了:“喂,卑鄙小人,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为何杀我?” “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的人?” 谁的人?沈蕊眨眨眼,迷茫道:“我爹娘?” “还嘴硬!”那人冷哼,手上更狠。 沈蕊眼看自己威胁更大,再顾不得面子,张嘴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尖锐的嗓门把黑影惊地一顿,反应过来她在求救,眼里杀意闪现,剑锋转动,直刺沈蕊。 “你真当我这么好对付!”沈蕊用鼻子哼了一声,直直迎了上去。 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谁也都费劲全力。 顷刻,急乱的脚步声靠近,那人知道有人赶来了,剑眉蹙起。 “不想死的话赶紧滚吧。”沈蕊累得不行,撑着腰摆手道。 那人显然不想放过今天的机会,趁着人还没到,又举剑过来。 “还来!”沈蕊气道,赶忙躲开。远远地,她看到宁霄领着一队人赶来,沈蕊那个激动,求助道:“这儿!” 听到她的叫声,宁霄快步跑来。 谁知,那人趁着她叫人的功夫,又袭了过来,沈蕊侧身正要躲—— “南将士!”身后的草堆突然窜出一个瘦弱的身影,将她整个抱住,当在她身前。 “撕拉”一声,长剑划破衣帛和皮肉的声音,沈蕊低头去看身前抱着自己的素韵。伤口愈合恢复清秀的小脸透着惨白,她却是笑着:“南将士,你没事便好。” 俞锦凡赶来的时候,黑衣人已经逃了,宁霄正派人四处追踪,而沈蕊,她不顾脏污地坐在地上,怀里正抱着背部受了刀伤的素韵。 俞锦凡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只是莫名觉得,两人抱在一起的模样分外碍眼。“她无碍吧?”俞锦凡问询军医道,没有再看对面的沈蕊。 “幸好刀口不深,休养几日便好。” 俞锦凡颔首,睇了眼沈蕊,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有事?” “我没事,就是这傻子,好好冲出来当了靶子。”沈蕊蹙眉道,有点感激,有点...无语。 俞锦凡轻笑一声,毫无自知话里的酸意:“确实,也就傻子心甘情愿给你当靶子。” 沈蕊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碧町和蔓昭正好赶来,先后关心。顿时,沈蕊成了众人簇拥之人,左右一个,再加上怀里受伤的... 俞锦凡冷冷看着,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霄兄,这里便交给你了。”说罢,唤了敏赫转身便走。 敏赫素来不会掩饰,恶狠狠地瞪了眼‘拈花惹草’的沈蕊,快步跟上俞锦凡。 “世子!”沈蕊急忙叫道。结果可想而知,俞锦凡根本充耳不闻,直直往帐篷去。 沈蕊好笑又无奈,对碧町道:“你们代我好生照看她。”说着,就要讲素韵交给碧町和蔓昭。 “公子这是要去哪?”素韵张着一双惶恐的水眸轻声道,手上紧攥着她的袖口,不肯放手。 “南慕有事要办。”蔓昭蹙眉道,对眼前的女人,莫名没有好感,哪怕对方救了自家主子。 “公子,能不能陪陪素韵。”素韵却说,满目期望,是谁也不忍拒绝的可怜。 沈蕊低头去看怀里为了自己受伤的人,有几分犹豫。 碧町蹙眉,对沈蕊道:“我们会照看好她的。”说着,她凑到沈蕊耳边,小声地提醒:“世子好似误会了,你再不去,怕是又要被冷落了。” 沈蕊一听,瞬间激灵了一下,比前眼前的‘可怜人’失望,她更不想俞锦凡误会,如此想着,她毫不犹豫地将人推给蔓昭和碧町。“她们会照顾你的。”对素韵丢下这句话,沈蕊起身便沿着俞锦凡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34章 利用关系 沈蕊一路追到俞锦凡帐前,远远地,她便瞧见敏赫走出,往次所方向去。帐内只剩俞锦凡?有了这个想法,沈蕊眼珠子一转,想逗弄人的想法冒出,悄然靠近帐篷。 “仲平,你去了解一下,是不是俞承亥的人干的。” 是俞锦凡的声音,沈蕊不觉停了动作,无声无息地挨着帐篷。 “世子亥的人我们都暗中监视着,并无动静。”高仲平断然道。 “或许俞承亥还安插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人呢?”俞锦凡沉吟道。 高仲平无言以对,敌人在暗,他们根本无法确定还有没有俞承亥的人藏于战营之中。“世子放心,臣会彻查此事!”片刻,高仲平肃然道。 俞锦凡颔首,对他是放心的,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不放心地安排道:“暗中保护南慕,务必保她安全!” 沈蕊在外听得清晰,暖流如温热的蜂蜜水,在心头缓缓而过。“谁!”突然,沈蕊听俞锦凡低呼,她一愣,以为她察觉到了自己,伸手刚要掀开窗帘—— “世子,是我。” 男人沉厚的声音自帐内传来,沈蕊的手停在空中,眼里闪过一丝迷惑。 好熟悉的声音... “师傅,你何时回来的?”高仲平道,惊诧地看着出现的突然的洪志。 “今夜刚到。”洪志淡淡道,大步走到俞锦凡跟前对她施了个礼:“世子,今日之事你不用再查。” 俞锦凡闻言,脸色微微一僵,高仲平也是皱眉,迟疑道:“莫非师傅知道何人所为?” 洪志也不隐瞒,直接点了下头,诚然道:“刺杀南将士的人,正是我。” 俞锦凡闻言,平顺温和的眉目瞬间凌厉。 高仲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诧异道:“是你?!” “对。”洪志道,坦然直视俞锦凡冻结成冰的眸子,把自己在临门调查沈蕊的事说了。 沈蕊在帐外皱起眉头,佟夫人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地调查自己? “夫人担忧世子安危,故命臣除之。”洪志又说。 俞锦凡闻言,眼中的冰冷逐渐成了烦躁和无奈,片刻,她抿了抿唇,语气毫无波动地说道:“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之后没我允许,不准伤她分毫!” 洪志眉头一拧,抱拳跪了下去:“恕臣难为。” “你!”俞锦凡拍案而起,冷声道:“洪志,不要挑战我的忍耐!” “世子若是不郁,可随时取我性命。”洪志不亢不卑道,重重地磕头直言:“臣命薄,但活着的一日,都要保世子和夫人安全!” 俞锦凡捏紧拳头,洪志是自小看她长大,她的功夫还是他亲手传授,他对自己的忠心,根本无疑,而且...洪志是母妃的人。“你知道我为何保她?”俞锦凡转了话题突然问道。 喜欢我呗。帐外,沈蕊自信地想着,心下担忧她的为难,正犹豫要不要进帐说个究竟,却听里边俞锦凡言辞正然道: “南慕聪慧,几次助我对敌猖平,现下猖平战我南楚,正是用人之际!” “我知世子知人善用,但此等连身份都虚假的有心人,只怕隐患更大。”洪志担忧道。 俞锦凡却说:“你大可放心,南慕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眼下,若她真有异心,我第一个不会留她。”说着,她眼神似无意地看了高仲平一眼。 高仲平一顿,马上心领神会地对洪志道:“师傅放心,世子早就怀疑南慕,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下。” 怀疑她?派人监视她? 沈蕊只觉得先前还温暖的心,凉得冰冷。沈蕊没有掀开帘子,而是自嘲着垂下了手,转身悄然离开。 回帐的路上,沈蕊心乱如麻,她一直以为俞锦凡对自己纵容只是因为她的喜欢... 好一个知人善用,难道她在自己怀中的羞涩...也是为了‘用’自己,假装出来的吗? “姐姐,你说是谁要杀主子啊?”蔓昭侧头问道,对镜梳理长发。 碧町摇头,不解道:“我思前想后也不明白,除了你我和夫人,并没有知晓主子在此处。” “会不会是素韵自导自演的。”说着,她停了手上的动作,转向碧町:“那女人,我总觉得她怪怪的。” 碧町张嘴刚要说些什么—— 蔓昭起身,示意她别说话,试探道:“主子?” 帐帘不一会儿被掀开,果然是沈蕊回来,碧町见她脸色难看,快步走了过去:“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沈蕊心情都在脸上,却不知如何与她们说,只是烦闷道:“素韵如何了?” “她无事,休息几日便好。”碧町道。 “我去看看她。”沈蕊道,转身又出了帐篷。 碧町和蔓昭面面相觑,都有些莫名。“姐姐,是不是世子和主子置气了?”蔓昭走到碧町身边小声问道。 碧町敛眉,低声道:“也许是累了。” 蔓昭点头,担忧地看着沈蕊走远的背影,轻声道:“我去准备主子洗漱的东西。” 敏赫自外回来,远远地,她便瞧见碧町立在帐篷外,仰望月光,全身散发着莫名的忧郁。略一犹豫,她走了过来:“我真好奇你到底有多少心事。” 声音来的突然,碧町背脊一僵,转头见是她,冷着脸道:“我也好奇,你有多好事,连我多少心事也要管。” 敏赫傲慢一笑:“你想多了,我才没那些闲功夫管你的事。”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碧町突然叫住了她,几步追到她跟前。正色道:“我有事问你。” 敏赫轻扬下颌:“问吧。” “南慕是不是和世子争执了?” 敏赫眉头一蹙,也冷了表情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看南慕心情不佳——” “她心情佳不佳我不知道。”敏赫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严肃道:“世子的事还轮不到你过问,要关心南慕,自己问她去。” 碧町语塞,咬着下唇。 敏赫看了她一眼,淡漠道:“你说我多事管你心事,我也劝你以后别多事。”说罢,直接走了。 碧町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咬碎一口白牙,她从未见过如此讨厌之人! 副帐内,素韵趴在床上,背部隐隐作痛,她却觉得不够疼似的,瘦弱的手伸到背后,指尖用力按在伤口上... “南慕,南慕...”每念着沈蕊的名字一遍,她就加重手上一份力气,心里的恨,也深了一分! “素韵,你睡了吗?”突然地,她听到沈蕊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素韵一愣,急忙收了手,虚弱着声音道:“没...” 沈蕊入帐,自然地走到床边,却见烛光下,素韵脸色难看的吓人,她一惊,急忙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素韵挤出一抹笑,额头是薄薄细汗。 沈蕊更惊:“我让碧町给你看看!”说着,她就要走。 素韵急忙拉住了她。 沈蕊担心拉扯到她的伤口,停了动作,回到她身侧。 “南将士,别去了,求你。”素韵恳求道。 沈蕊不解地蹙起眉头:“可你的伤...” “我真的没事。”素韵低声道,趴在床上微笑地望着她,手依旧拉着她的。 沈蕊只好在床边坐下,任她牵着自己的手。 敏赫一进帐,便看到沈蕊坐在床边,与素韵手拉着手说话,画面暧昧。 “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呐。”敏赫张口道,立在门边看着她们,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蕊心下本就藏着郁闷,见到她,自然想到俞锦凡,刚压下几分的烦闷又起,她收回目光,拍了拍素韵的手道:“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素韵咬着下唇,轻轻地点了下头,方才不舍地松了手。 沈蕊起身,直接越过敏赫往外走—— “轻浮!亏得世子那样看重你。”错过敏赫身边的时候,她听敏赫冷冷道。 沈蕊脚步一顿,大步离开。 沈蕊回帐时,蔓昭还没回来,帐内只有碧町。 “主子,你没事吧?”碧町见到她,关心道。 沈蕊没有否认,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疲倦道:“碧町,我困了。” 恰逢蔓昭端了洗漱的水回来,碧町也没再问,和着蔓昭侍候她洗漱睡下。 碧町知道沈蕊并没有睡着,这么多年,沈蕊的心思,怕是南弦都未有她了解。好几次张嘴想要关心,但话到嘴巴不知如何问出,最终,碧町还是咽下担忧,和着蔓昭出帐,给她独处的空间。 听着两人先后离开的动静,沈蕊翻身平躺着,盯着帐顶兀自发着呆。 脑袋里一遍遍回放着和俞锦凡相处的一幕幕,越是回忆,她越是不相信那些都是假的!可是... 那些话确实是俞锦凡自己说的! 手摸到枕头下明显的硬物,沈蕊小心将它拿出,一层层打开外面精心包裹的锦布,露出里面精致的匕首。 “俞锦凡,我该信你的话,还是信自己...”沈蕊摸着匕首上清晰的“凡”字,心乱难平。 第35章 坐立不安 日出日落,眼看着晚饭在即,平日早该来的人却始终没有踪影。俞锦凡坐立不安,好几次张口想问敏赫,都生生咽了回去。 敏赫见半天食盘未动,上前帮她布菜:“世子,用膳吧。” 俞锦凡看了眼帐外,失落地收回目光,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便再吃不下去。“敏赫,陪我出去走走。”她说道,正要起身—— “世子不用去看了,南将士在副帐里照看素韵呢。”敏赫忍不住道,她素来藏不住话,尤其见俞锦凡这边心挂着沈蕊,更是不忿:“不就是背上破了些皮,至于一大早就去贴身照料吗?” 俞锦凡一愣,快速又狼狈地垂下头,挡去脸上的僵硬:“我只是乏了,想出去散散步。” 边境广阔,俞锦凡随意地四处走着,却不知不觉走回到副帐附近。 敏赫心里叹息,世子嘴上不承认,身体还是诚实的很... 她还在里面吗?不是说好了晚膳都要一起?俞锦凡拧眉,心情抑郁。 敏赫偷偷地瞄了她一眼,说道:“世子,我想进帐篷取些东西。”顿了顿,她试探地邀请:“走了许久世子也累了,进去坐坐?” 俞锦凡略微犹豫,点头道:“也好。” 彼时,沈蕊正因为素韵的伤疼而不能提筷勺,亲自喂她用餐。 俞锦凡和着敏赫一前一后进帐,入眼的,便是此幅光景。俞锦凡停了步伐,立在门边望着她们,只觉得刺眼。 敏赫则干脆地皱起眉头,干咳一声提醒。 听到动静,沈蕊自然地扭头来看,稳稳准准的,双目望入俞锦凡复杂的眸光里。 “世子...啊!”素韵见是俞锦凡来,急急忙忙就要起身,结果扯到伤口,疼的叫了出来。 沈蕊恍然回神,转身赶忙按住要起来的人:“别乱动!” 素韵为难地看向一旁脸色不佳的俞锦凡:“可是世子——” “你身上有伤,免了吧。”俞锦凡淡淡道。 不等素韵说话,沈蕊面无表情地回头道:“我代素韵谢过世子。”说罢,正正经经地对她施礼。 俞锦凡看她如此生疏客气,脸色更加不好。“敏赫,取好东西了吗?”她问询敏赫道,脚尖方向已经移向门的方向。 敏赫哪有什么东西要拿,胡乱拿了桌边的一块手绢塞进腰间:“好了。” 俞锦凡颔首:“我们走吧。”说罢,看也不看床边的两人,大步往外走去。 “恭送世子!”素韵柔声道。 敏赫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转向沈蕊,张嘴半天,最后恨铁不成钢似的甩手去追走远的俞锦凡。 素韵望着闭上的帐帘,再看身侧盯着帐帘发呆的人,眼中怀疑加深:“公子,你没事吧?” 俞锦凡牵强地对她笑笑,没有说话。 “南慕,我刚看世子进来,你们——”蔓昭端着煮好的药进来,话到一半,被沈蕊一个蹙眉咽了回去。“看来不是很愉快...”蔓昭在心里嘀咕,略微尴尬地干咳一声,把药送到她们面前。 “放边上吧。”沈蕊道。 蔓昭听话地把药放在桌边,结果药碗刚离开手,沈蕊手中的饭碗就落到她手里了。 “交给你了。”丢下这句话,沈蕊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匆匆。 碧町刚收拾好药壶准备过来,还没进帐,就撞见匆忙出帐的她,疑惑道:“主子这是要去哪?” 沈蕊脚步顿住,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抓着她的手臂,直接把人拉到一旁,正色道:“碧町,我问你件事。” 碧町望着她,安静等待。 “你觉得世子于我如何?”沈蕊问。 碧町一愣,放在袖中的手握了握,面上却微笑起来:“这话主子不该问我。” 沈蕊蹙眉:“为何?” “主子心里比我明白的。”碧町道,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神色,转过身子以背对她:“感情是两个人的事,碧町只是局外人。” “心里明白?可我亲耳听她说,她只是在利用我...”沈蕊囔囔自语,眼睛却不自觉往向俞锦凡帐篷的方向:“我不信,不信她是那样的人...” 碧町低头看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小草,眼底悲伤浓郁,语气却是轻松:“主子若真想知道,不如亲口问问世子?如此可不像你了。” 沈蕊闻言,眼睛一亮:“你说的对!”说罢,直直往俞锦凡帐篷去。 身后脚步声渐远,碧町深呼吸一口气,方才转过身,努力平复心情的波动,等她掀开帘子进帐,脸色已然如常。 俞锦凡回到帐篷,便到书桌边开始翻看书,一卷卷翻着,如何也找不到一本看得下去。 敏赫见她如此,心里更气:“我去杀了素韵!”说罢,拔了腰间的剑就要去—— “站住!”俞锦凡冷喝道。 敏赫马上停了脚步,回头看她。 “你杀她作甚?” 敏赫冷哼一声:“她惹世子不高兴,该死。” 俞锦凡叹息:“我不高兴不是因为她。” “世子,只要你一句话,我去杀了南慕!”敏赫道,剑握得更紧:“我知道你是为了她——” “啪”地一声,俞锦凡把书拍在桌面上:“闭嘴!” 敏赫扁扁嘴,委屈地垂下脑袋。 “俞锦凡!”帘子突然被掀开,正是沈蕊。 “大胆!”听她声音敏赫就来气,冷哼道:“见到世子还不下跪!” “俞锦凡,我有话问你。”沈蕊道,眼睛直直地望着俞锦凡。 俞锦凡敛眉,脑海里全是她对自己的无视和对素韵的亲密:“我无话和你说,你走吧。”她冷淡道,垂首看书。 沈蕊根本不理会,抬腿就要走近她—— 敏赫手中刚垂下的剑尖“唰”地一声直指她,仅离她脖子一寸之远:“你没听到世子说什么?出去!” 沈蕊冷冷地扫了眼眼前锋利的剑刃,毫不畏惧地继续向前。 一寸距离转瞬消失,脖子的肌肤贴着刀锋而过,白皙肌肤浅浅地裂开,夺目鲜红流出,顺着脖子往下流淌... “你不要命了吗?!”敏赫惊呼,赶忙收了剑,换作自己身体挡在她身前,阻止她靠近俞锦凡。 听到敏赫的惊呼,俞锦凡急忙抬头,却见两人对峙着,沈蕊脖子处,鲜红刺目。“你疯了吗?”俞锦凡气急败坏道,早忘了脸上该装的淡漠。 “我有话问你。”沈蕊固执地重复道,目光越过敏赫紧盯着俞锦凡。 敏赫扭头去看俞锦凡复杂的脸色,又回头看了眼沈蕊,轻叹一声,无声退了出去。 走到帐外草墩坐着,敏赫望着帐篷的方向,担忧地眉头拧紧。耳侧传来脚步声,她一顿,听出来人是碧町,转目看去。 孤独的人漫无目的似地走着,眼神空洞的不似活人该有的。 “女人心,海底深。”敏赫摇头,松了眉头,大步走向她。 走着走着,眼下突然多出一双脚,被打扰的不郁,碧町柳眉深锁,自然地转开方向。谁知,那双脚也跟着改了方向,再次挡在面前。“麻烦让一下!”碧町道,一抬目,却发现是敏赫,不由眉头拢的更紧。 “好好的姑娘家,天天蹙着个眉做什么?”敏赫开口揶揄道。 碧町一震,诧异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敏赫笑道,无意地捏了捏她的脸:“南慕是,你和她那般亲近,又生的这样好。” 脸上被碰,碧町只觉得受了调戏,羞恼地躲开她的手:“不许碰我!” “你是陶娃娃啊,碰了会碎?”敏赫好笑道,本是无心触碰,但听她如是说,反倒有心碰上一碰,想着,手便往着她脸上去。 碧町急忙向后躲开,敏赫再靠近,她再躲... 蔓昭喂完素韵汤药出来,远远见两人互动着,其中一人还是碧町,急忙跑了过去:“你们玩猫抓鼠吗?我也要玩!” 两人听她动静,几乎同时停了动作。 “猫抓老鼠?”敏赫挑眉道,对这新鲜的词眼充满好奇。 蔓昭没听到她说什么,高兴地跑到两人中间,埋怨碧町道:“以前让你陪我玩,你说幼稚不肯,现在却和掌事玩得这么开心,偏心!” 碧町本就羞恼,听她这么说,气得直接把人推到敏赫跟前:“你们玩吧!” 四目相对,蔓昭迷茫地眨巴着眼睛,敏赫摸着下巴:“你说我和碧町刚刚在玩猫抓老鼠?” “对呀,刚刚不是你当猫,碧町当老鼠被你抓吗?”蔓昭睁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问道。 敏赫一听,顿时对这“猫抓老鼠”的游戏有了几分明白,眼珠子在眼中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她莫名一笑,点头道:“你说的对,我是猫,碧町是老鼠。”说着,拍了拍蔓昭的小脑袋:“猫捉老鼠去了。”说罢,丢下她直接去追碧町。 被冷落丢下,蔓昭环顾四下空荡,有种莫名的悲凉感... 第36章 战事残忍 帐内,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俞锦凡沉默地帮沈蕊处理脖子上的伤口,自始自终眉头深锁,一方面气她不小心,一方面气自己...还是忍不住在意她。 沈蕊也是沉默着,目光出神地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两人呼吸逐渐趋同。 沈蕊脖子只是浅浅的破了层皮,俞锦凡很快便处理好了。“幸好伤口不深...以后别这样了。”俞锦凡说道,正要收回手—— 刚离开脖子的手被紧紧握在手心,任由她如何往回抽,都挣脱不了。 “俞锦凡,你对我这样好是喜欢我,对吧?”沈蕊开口问道,言语没有半丝平日的不正经。 俞锦凡蹙眉,条件地反驳道:“你想多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你喜欢我?”沈蕊激动道,握着她的手用力了一分。 俞锦凡吃疼地眉头收紧,也来了脾气,倔道:“不喜欢,怎么承认?” 沈蕊一震,手上缓缓地松开:“所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是吗?”她问道,声音空荡荡的,嘴角在说话时带起一抹笑,但如何看,都像在自嘲。 俞锦凡见她如此,差些破口而出的“是”生生咽了回去,可要她承认自己喜欢她...俞锦凡是万万做不到的。无言以对,她烦躁地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才逐渐平复心里的乱,正色问询沈蕊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觉得呢?”沈蕊反问。 “别让我猜。”俞锦凡烦躁道,提起茶壶往杯子倒水。 沈蕊却“嗤”地一声突然笑了,她起身,走到俞锦凡面前:“你也知道‘猜’的感觉很不好,可你总让我猜,猜你的心,猜你的想法,俞锦凡,我猜不到!”丢下这句话,她甩袖离开。 俞锦凡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手上茶壶的水流淌着,满了杯子,溢在桌上... 不欢而散,两人夜里都失了眠,一个盯着月亮发呆,一个辗转反侧。 翌日,如战书所定,天刚蒙蒙亮起,南楚和猖平两方兵马已经整顿整齐,只等各自主将一声命下,集体出兵! 一刻钟后,各自主将登上城墙,纵观下方士兵,高声道:“出发!” 顿时,鼓声震天下,战营大门打开,一行行一列列士兵整齐而出,不一会儿的功夫,先前还空荡的战地上,一望无边的人海。 主将下城墙,马匹早在等候,南楚这边,敏赫一身军装,亦步亦趋地跟着高坐白马的俞锦凡走出战营,跃过士兵,直到最前列。 俞锦凡到的同时,安在茂也正好到了,笑盈盈地问道:“世子此次可有几成胜算?” 俞锦凡也是温和微笑:“十成。” 安在茂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般,仰头大笑,他身后的人听他笑了,也都跟着哈哈大笑,一副嘲讽轻视之意。 俞锦凡却没有丝毫不愉,面色如常的平静,运筹帷幄的自信,相比之下,反倒猖平那边,更像是个笑话。 安在茂见她如此,笑意全失:“都给我闭嘴!”他低吼道,身后一瞬静了音。 “王子,可以开始了吗?”俞锦凡淡淡道。 安在茂轻哼一声,抱拳道:“请!” 俞锦凡颔首:“请。” 话音落,两人马匹调转,各自往回,退到战营中间。 鼓声越发震响,董准和戴雄分别为头阵,各领手下三千精兵,率先出战而对。两人都是九战沙场之人,实力相当,一撞上,便是打得难舍难分。与此同时—— “宁副将,你带兵在城门周边埋伏,一旦有敌军接近,杀!”俞锦凡下令道。 “是!”宁霄抱拳,迅速领着手下往左侧去。 “韩副将,你后助董将军,随时补充列前军力!” “是!”韩义君领兵行动。 “仲平,”俞锦凡一顿,又道:“南慕,你们二人各领骑兵、新兵分队突袭。” “是。”高仲平和沈蕊异口同声道,两人也是各带人手,迅速展开行动。 时间流转,战争愈战愈烈,半日不到,整个荒地再次被鲜血染红,尸横遍野。 沈蕊和高仲平一左一右自旁袭击,他们利用马的优势速度极快,加之下手极狠,每一刀正中对手骑兵身下烈马,先除马,再除人!骑兵打头,随后的新兵也不甘落后,长矛清扫落网之鱼。 猖平那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安在茂见己方骑兵受挫,迅速下令富展平率弓箭手们迎对,猖平人本就擅射,富展平手下人更是个个精准,几乎一箭就是一命。 然而,南楚早有准备,在雨林长箭下,新兵齐齐高举硬盾往前,形成防护墙,骑兵则后退,躲到防护墙后。 安在茂看得清明,冷笑一声道:“还有些本事。”说罢,突然下令:“布阵!” 一声命下,杀红眼的猖平士兵手下更狠,各自或打开前路或打开退路,硬是成了一个圈,把南楚士兵包裹其中。 “你果然使了这一招!”俞锦凡轻扯唇角—— “破!” “杀!”几乎同时,安在茂也下了命令。 猖平士兵以圈为牢,盾为墙,矛为利器,齐齐围向中间的南楚士兵。南楚士兵被逼的节节后退,聚拢... 城墙上,早已等待多时的吴恭领着数十个手下张弓搭箭,长箭落下,齐齐射杀阵中最北士兵。最北位置正是沈蕊之前找到的阵法弱点,也是阵队兵长所守之地,杀蛇去头,正是这个道理! 一个阵接着一个阵被破解开,安在茂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瞳仁里杀气欲浓。“退兵!”他喊道。 准备半月的对战出乎意料地只打了一日,最终以猖平方面认输退兵为结果。但是,就在南楚士兵因为大获全胜,高兴地陆续收兵时,已经退兵的猖平人竟不遵循战事约定,去而复返!如暴风雨来袭般,突然卷席了沈蕊所在的队列。 彼时,俞锦凡刚召回董准、宁霄和韩义君队列,而高仲平、沈蕊这队正在原地整顿,等待号令。 猖平大军杀来时,高仲平刚清点完骑兵领队返回,沈蕊则在后,准备返回。 一万大军瞬间包围三千士兵,等高仲平领着骑兵们返回支援时,原地只剩遍地新兵尸体... 收到消息,俞锦凡当即策马赶来,满地血红染红了她的眼,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冷静安排士兵搜索!然而,任士兵们如何四处寻找,始终不见沈蕊,以及跟随她左右的碧町和蔓昭,都齐齐没了踪影。 “世子,有人还活着!” 俞锦凡赶忙走了过去,那人也是新兵,身上受了重伤,但意识却很清醒。从他嘴上,俞锦凡得知,沈蕊没死,而是被猖平人带走了! 得此消息,宁霄当即带人到乱石阵前,征讨猖平违背战事规矩,要求他们还回沈蕊几人,俞锦凡本想自己去,但她是主将,不方便出面... 对此,猖平的回应十分恬不知耻,竟矢口否认战书一事,还说猖平人从不知什么战事规矩。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才肯放人!”宁霄开门见山地问道。 负责出来说话的富展平闻言哈哈大笑:“放?她们可是我们主将的座上客,我可不敢自作主张。“ 猖平战营里,安在茂高坐上位,下方沈蕊不亢不卑地站立着,四目相对,一个惊诧,一个桀骜。 “师姐?”半晌,安在茂试探地叫了一句。 沈蕊冷哼一声,挑眉看他:“我还以为师弟认不出我呢?” 安在茂一听真是她,急忙从椅子上起来,喝令下方:“快解开绳子!” 左右互看一眼,为难道:“主将,她可是南楚的人...” 安在茂这才回过神来,皱眉道:“你怎么成南楚的士兵了?还...这幅打扮?” “生活苦闷,当兵玩玩。”沈蕊懒懒道,晃了晃手上的绳索:“解开!” 安在茂犹豫了一会儿,见她手腕发红,对下面的人摆摆手:“解了!” 那些人还想再说什么—— “马上!”安在茂怒喝道。 那人一震,赶忙屁颠颠到沈蕊跟前,帮她解开绳索。 沈蕊扭动着手腕,问道:“我身边的两个人呢?” 安在茂马上转向手下人:“人呢?” “主将,人在监牢里...” “放出来!”沈蕊道,抬目瞪着安在茂:“她们是我的侍女,随我来的,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让师傅剥了你的皮!” 安在茂但看左右诧异的目光,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干咳一声,对手下道:“把她们带上来。” 沈蕊微笑:“请上来。” 安在茂被她那一笑惹的后背发凉,又咳了一声:“请上来。” 很快,蔓昭和碧町被请了上来,连着好酒好菜,几乎同时被端上。 蔓昭和碧町自小就跟在沈蕊身边,她认识的人她们也都认识,故而一看到安在茂,她们也相继认出,眼前的猖平主将安在茂,居然会是自小就害怕沈蕊的胆小师弟... 第37章 落入陷阱 沈蕊和安在茂的相识,要追溯到十年前,当时的沈蕊还是青葱稚童,好玩好学,整日跟着父亲沈寅襄骑射于草原间。 那时的猖平首领还不是安进,猖平安守于边境,和西成、北真相交友好,常有往来。 安在茂儿时便喜欢四处游历学习,一次正好游至北真,在草原上目睹沈寅襄的本领,当即要拜沈寅襄为师,向其学习骑射之术。 沈寅襄并不知他身份,只以为是无依孤儿,又见他求学心切,便收他为徒,教习本领。 当时年幼无知,从来只教习自己的父亲突然收了个徒弟,沈蕊吃味,整日就想着方法赶走安在茂,在他饭碗里放只小虫,夜里装鬼怪出现在他帐篷,趁他睡着剪去他一半头发,逼年长的他喊自己师姐... 几次下来,留下深刻阴影的安在茂避她如蛇蝎,闻之色变。 沈寅襄很快发觉了安在茂的身份,因为对方的隐瞒欺骗,沈寅襄大怒,不容拒绝地要他马上离开北真。 沈蕊当时就在沈寅襄身侧,那是她第一次见父亲生气,因为外族人的欺骗。 “这孩子日后必是大才之干,可惜也是不折手段之人。”她记得当时,父亲如是说。 猖平帐内,沈蕊坐在宾客位上,悠然自得地喝着小酒,吃着小肉,哪有半点敌军俘虏的待遇。 安在茂好几次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师弟,你打算何时放了师姐?”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沈蕊开门见山地问道。 安在茂皱眉,喝了杯酒,不答反问:“我听说南楚和北真联姻...师傅要将你下嫁于世子凡?” 沈蕊耸耸肩,打太极道:“谁和你说的,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没有此事?”安在茂怀疑地挑眉,问道:“那你为何在南楚战营出现?别说只为玩,我可不信。” “你都不信我说的话,我何必再说。”沈蕊懒懒道,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句话,放不放人。” “师姐,在我攻破边城以前,你还是待在这吧,免得刀剑无眼,我手下伤了你。”安在茂温和道。 蔓昭闻言,就要起身不满—— 碧町伸手拉住了她,微不可见地对她摇了摇头。今日的安在茂,早不是十年前的他了。 沈蕊显然也懂这个道理,并未生气,而是无所谓地耸耸肩,问道:“我们住哪儿?” 安在茂一笑,交代左右:“把副帐整理出来,好食好住款待着。” 左右手下整理的功夫,沈蕊和安在茂又闲聊几句,安在茂问询沈寅襄近况,沈蕊问他这几年经历,默契地闭口不再提南楚之事。 沈蕊被当作座上客的消息很快传到南楚战营,俞锦凡不解之余,下方已经猜测四起。 “世子,我就说这人古怪!现下看来,她根本就是猖平的细作!”洪志道。 “南慕确实可疑,不过依她为人,我更愿意相信她是清白。”高仲平直言不讳道。 洪志冷哼一声,反问道:“那你说说,杀人不眨眼的猖平士兵为何只放过她?为何她又成了安在茂的座上客?” “或许是安在茂的反间之计,目的就是让我们怀疑南慕!” “她南慕不过一个将士,猖平使计意义何在?” 俞锦凡本就烦乱,听他们争执,心下更烦。 “你们两人都少说一句。”敏赫开口道,担忧地看了俞锦凡一眼,目光凌厉地扫过洪志和高仲平:“世子需要休息!” “世子!”洪志还想再说什么—— “洪老,世子乏了。”敏赫直接打断她的话,神色严肃。 终于,帐内清静,俞锦凡揉着发疼的脑袋,心乱如麻。“敏赫,这事你怎么看?”俞锦凡突然问道。 敏赫抿了抿唇,诚实道:“奴不知。” 俞锦凡叹息,目光正好落在书上,阴阳阵图上,毛笔画成的圆圈进入眼中。 这是沈蕊画的,俞锦凡清晰记得那人邀功的得意模样。“敏赫,如果我说我信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感情用事?”她又问。 敏赫却说:“世子可算承认对南慕有感情了。” 俞锦凡一愣,脸上一红,恼道:“都这个时候了——” “奴错了。”敏赫面色严肃道。 俞锦凡也不愿多想自己对沈蕊的感情,沉下心思静想许久,吩咐道:“当务之急是平定士兵们的疑心,敏赫,你速去搜查南慕帐篷,半时辰后,我会命人搜查,切勿让他们发觉南慕女儿身份。” “是。”敏赫道,迅速领命下去。 敏赫细细地把帐篷搜查个遍,不一会儿,几样女儿才该有的私物出现在俞锦凡帐内。“世子,你看这个。”敏赫道,把一把匕首和女裳送到她跟前。 “这裙衫……” “奴仔细看过,是世子的。” “竟在她那里……”俞锦凡愣愣道。 敏赫抿唇,蹙眉问道:“南将士可是早知道世子女儿身份?” 俞锦凡默认了,低垂着眸子道:“她第一次见我便知道了。” “世子为何不告知奴!万一南慕真是猖平的细作,又或是世子亥的人呢!”敏赫着急地来回走着,第一次以下犯上地没了尊重:“世子真是糊涂了!” 俞锦凡揉着发疼的脑袋:“敏赫,现在连你也不理解我了吗?” 敏赫哑然,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柔声劝道:“世子,感情的事奴不知怎么说,南慕这人……奴真的看不懂,但为你安危,她真的更不能留!” 俞锦凡只觉得身心疲惫,难道除了自己,就没人愿意相信沈蕊,她的安危重要,别人的性命就不重要?“我想休息了。”俞锦凡不耐道。 敏赫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尤其事关沈蕊,她更是理智全无,顺从道:“是!” 敏赫离开,帐内只剩自己,俞锦凡望着桌上的裙衫和匕首,愣愣出神。 匕首精致,刀柄上分明刻着‘凡’字,俞锦凡自然认得自己的匕首,也记得这是第一次见沈蕊时,她遗留在客栈的,没想到她居然还留着…… 出了帐篷,敏赫直接去找洪志,洪志与高仲平同帐而居,位于主帐后北方向,以防不时之需保护俞锦凡。 敏赫到时,高仲平和洪志还在为沈蕊可否信任争执,见她来了,方才停了争论。 “师傅,去敌营杀了南慕,你有几分把握?。” 洪志和高仲平都是一愣,洪志疑惑地看她:“七成,你问这个做甚?” 敏赫迈前一步,目光坚定道:“杀了她!还有她身边的碧町和蔓昭,一起除了!” 洪志蹙眉,他虽有此意,可敏赫说的突然,反而然后他莫名多过欣喜。 “是世子的意思?”高仲平问道,也问出了洪志心中所惑。 敏赫诚实地摇头:“是我的意思。” “不行,没有世子的意思,师傅切不可妄自行动!”高仲平道,浓眉深锁。 敏赫冷然看他,问道:“如果她对世子不利,甚至危机世子和夫人安危呢?” 高仲平一震,迟疑道:“敏赫,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敏赫敛眉,表情冷若冰霜:“我刚刚才知道,原来南慕知道世子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揭露出去,别说世子,怕是夫人也性命难保!” 打战时,副帐冷冷清清,素韵一人躺在床上休息,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如同享受。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厮杀声下,她失去了家人,成了任这些士兵玩弄的工具! 素韵恨这些士兵,不论是哪边的士兵,她都恨。 沈蕊的援助之手原本打破了她对士兵的看法,她以为她不一样,以为她会救自己…… 可沈蕊还是丢下她走了,如当初舍弃她逃离的士兵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战争声平静下来:“怎么这么快结束。”素韵失望道,翻了个身,安然入睡。 梦里,她看到自己拿着长剑,立于战场厮杀,一刀刀,杀尽所有士兵。 再醒来,是敏赫回来,素韵睁眼,只看到她来去匆匆,似乎是出了事。 最好都死了。素韵恶毒地想,起身准备去茅厕。她的伤口其实并不严重,除了有些疼外,再无其他。 解决生理,素韵费力地穿着裤子—— “听说世子身边的南将士被猖平的人抓走了?” “我也听说了,猖平人不守战归,败而复返,南将士所领的新兵队几乎歼灭。” “猖平人真是卑鄙!” “说也奇怪,猖平人为何不杀了南将士?独留她们几人带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那南将士长得可俊了,男女难辨,还有和她一起的两名将士,也是容貌胜过一般女子,怕是那猖平人把她们当女子了。” “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死了。” “嘘,小声点,世子正为这事震怒呢,咱别撞了剑口。” “南慕被抓了?”素韵蹙眉,等外面声音远去,方才开门出来。 回帐的路上,素韵心思百转,她很好奇,安在茂会怎样处置沈蕊,这份好奇强烈地令她想迅速回到猖平战营。 第38章 痛下杀手 素韵一路往里走着,路过主帐时,她见俞锦凡独自一人立于帐前,形影不离的敏赫竟不见踪影。眼波流转,素韵提足向俞锦凡走去。 听闻脚步声,俞锦凡从烦闷中醒神,回头见是她,眉头微蹙。 “世子。”素韵怯弱地向她微微施礼,张嘴欲言又止。 “有话直言。”俞锦凡不耐道。 素韵一颤,颤抖着声音关切道:“世子可知南将士去了何处?公子说胜战回来会去看奴的……” “她说胜战回来看你?”俞锦凡敛眉道。 素韵颔首,带着几分羞涩地垂下眸子:“这几日公子常常来探望奴,今日奴等了许久不见她,着实担心。” 俞锦凡眉宇微动,蓦然问道:“素韵,若是南慕出事,你可愿意帮她?” “南慕出事了?”素韵惊呼道,好似第一次听到一般。 俞锦凡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安在茂把她抓走了。” 素韵闻言,仿若听到什么惊恐的事,手捂着嘴唇,睁圆了眼睛。 俞锦凡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冷笑,面上却是事关紧要的严肃:“你可愿意?” 素韵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公子于奴有恩,奴愿肝脑涂地。” “你倒是一片痴心。”俞锦凡淡淡道,俯身在她耳边细说几句。 素韵听见,眼底闪过光亮,抬目时,不安掩饰真实想法,颤抖道:“奴,遵命!” “你似乎很有自信能回猖平战营。”俞锦凡话锋一转,突然道。 素韵一愣,急忙解释:“不瞒世子,奴逃出时发现一处秘道,从那处进帐,不易被察觉。” “噢?秘道?为何你之前不说?” 素韵惊恐地磕头下去:“世子赎罪。” 俞锦凡摆摆手,并未真的在意,道:“起来吧,难得你不畏险境再入狼穴。” 素韵抬头看她并无怀疑或责备的意思,方才舒了一口气。 俞锦凡又认真交代了几句才让她退下。 “世子。”见素韵离开,藏于暗处的宁霄走出:“世子英明,这女人果然有问题。” “交代那两名士兵,今日之事切勿说出去。” “世子放心。”宁霄道。 俞锦凡颔首,顿了一顿,她正色道:“霄兄,南慕就交给你了,救了她以后……你就让她离开吧。” “世子,南将士可是可用之才,再说你费尽心思救她,怎能就放了?” “战营不适合她,留在这里,只会害了她。”俞锦凡淡淡道。宁霄还想再说什么,她一摆手挡下了,转而交代:“素韵心机深沉,猖平战营也是危险重重,这一路你务必小心。” “是。”宁霄抱拳,悄然望着素韵消失的方向跟去。 另一边,洪志已准备就绪,他把匕首插入长鞋之中,戴上黑帽,交代敏赫和高仲平道:“世子若问起我,便说夫人召我回去。” “多加小心!”敏赫道,恭敬地对他施以大礼。 洪志拍了拍她和高仲平的肩:“保护好世子。” 高仲平看着他远去,背影消失于夜色里,脸色愈发沉重。 敏赫转头看到,严肃道:“这事切记不可让世子知道。” 夜渐渐深了,俞锦凡一切如常,敏赫在旁侍候着,见她如此,越发不安。 跟在俞锦凡身边这么久,敏赫很清楚,不是没有把握,她一定不会如此... 但是,她到底做了什么?或者是在谋划什么?敏赫不懂。“世子没有其他事交代奴?”等俞锦凡要睡下,她试探地问道。 俞锦凡不解地看她,反问道:“我该有什么事?” 敏赫抿抿唇,直言道:“世子不担忧南将士?” “担忧又有何用?”俞锦凡淡淡道,安然躺下。 敏赫见她闭眼,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悄然退出帐篷。 帐篷安静下来,刚闭上的眼眸睁开,俞锦凡盯着天空明月,牵挂远飘。 同一轮明月下,猖平战营篝火通亮,欢声四起,丝毫没有战争后折损兵力的压抑。 沈蕊撑着下巴,居坐在安在茂左下方,无精打采地看着台下的摔角比赛。 两名表演者都是摔角高手,身材魁梧,动作凌厉,几个来回过招,无不精彩。 安在茂兴致极高地看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蕊,问道:“表演不够精彩?还是南慕不喜欢?”他与沈蕊有约定,她不说他当年糗事,他不揭穿她女儿身份。 沈蕊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喝了些酒,乏了。”言下之意,是要离开了。 安在茂蹙眉,压低声音道:“这盛宴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沈蕊挑眉道。 安在茂被戳破,倒也应得坦荡:“现在南楚的士兵都知道你在我这尊为上客,怕是已对你怀疑了。”顿了顿,他端起酒杯,拉拢道:“不如你就留我猖平,助我攻了边城?你放心,南楚能允你的,我猖平同意可以。” 沈蕊捡起一支筷子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两字,丢开筷子,她起身对身居下侧的碧町和蔓昭扬了扬下巴。 两人马上应声而起,一左一右和着她大摇大摆地离开。 “主将,她们也太放肆了吧!”戴雄不忿而起道。 安在茂没有应他,而是目光直直盯着桌上酒水写成的‘太平’二字,眉宇收紧。 猖平人好勇好战,为攻边城,也不过是为夺其土地,抢其食粮,从来没有太平二字。 碧町和蔓昭一路跟着沈蕊走出主帐之外,碧町快走两步挨近她,悄声道:“主子可想好如何应对现下状况?” 沈蕊扫了眼四周,敛眉道:“此事须从长计议,安在茂派人监视,现下我们务必小心。” “奴担心南楚那边,怕是要怀疑我们了。” “呵,不怀疑才有鬼。”沈蕊扯了扯嘴角,望着当空明月,悠悠道:“他人我倒是不在乎,只希望她...能信我。” 世子到底做了什么?敏赫想着,掀开副帐,准备入帐休息。 帐内毫无烛火,昏暗地难见里面情况。敏赫谨慎地停下动作,集中精神听四周情况。 出奇的安静,甚至连素韵的呼吸声都没有!“素韵?”敏赫试探地叫道。 毫无回应。 她赶忙几步走到烛台前,点亮烛火。房间渐亮,映得空荡荡的房间清晰可见。 空荡荡的床,哪里还有素韵的身影!一种不好的预感冒出,敏赫快步掀帘出来,小跑到主帐前,拉了守卫的人问:“有见到素韵吗?” 那士兵愣了愣,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素韵是何人,断然摇头:“未曾见过。” “你是何时值的班?” “半个时辰前刚换的。” 问到之前值班的人,敏赫根本顾不得对方已然休息,也顾不得自己浓浓睡意,直接来到值班人帐篷,把人叫醒质问。 和在值士兵一样,值班人表示并未见到过素韵。 敏赫疑惑,走出帐篷几步又折了回来,问道:“这期间,你可离开过帐篷附近?” 那人想了想,点头道:“世子命我去吴将军帐上传些话,我见宁副将在她左右,便去了。” “宁副将?”敏赫一愣,人影瞬地消失在值班人面前。 一刻钟后,敏赫出现在宁霄帐篷内,果然如她所料,和素韵一样,空荡荡的帐篷,根本没有宁霄的踪影。 第39章 挑拨离间 夜色由深转浅,风沙卷起又静去。 没有所谓的密道,也没有任何困阻,宁霄尾随素韵,自后方众人皆知的小道行至猖平帐营前。 有了前一次沈蕊的突袭,后门处添了不少守卫,素韵毫无畏惧,步伐没有一丝犹豫地直走向守门士兵。 隔着一段距离,宁霄亲眼瞧见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令牌似的东西,那士兵看后,迅速让开一条道,素韵便如此大摇大摆地回了猖平战营。 “好一个可怜人。”宁霄冷笑,打量四下,趁着换班的功夫,悄然潜入。 素韵并未马上去见安在茂,她特意回帐画了他最喜欢的桃花妆,换上他最喜的纱裙,才来到主帐,唤人通知。 如她所料,听她回来,安在茂立即召见。“你怎么回来了?”安在茂俯视着她道。 素韵抬目看他,委屈道:“南楚世子让奴回来救人...奴想多日未见主将,便应了,没想到主将如此不想见奴。” 安在茂闻言一顿,挑眉道:“南楚世子让你来的?”说着,他发现素韵一身诱人纱裙,配着桃花妆分外妩媚,他心弦移动,搂着她的腰将人抱起,手直接伸入纱裙之中,重重地捏了一下:“多日不见我,可是想念了?” 素韵娇嗔一声,柔柔软软道:“想~” 安在茂哈哈大笑,把她丢向床榻。 翻云覆雨后,素韵懒懒地趴在他怀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奴有一事不解,那南慕是南楚的人,主将为何不杀她,反而尊她为上客?” “你问这个做什么?”安在茂蹙眉道,放在她肩上的手捏紧。 素韵吃疼的轻哼一声,颤抖着声音道:“奴只是好奇。” 安在茂这才松开手,轻笑一声,反问道:“你知道她是谁?” “谁?”素韵问道。 安在茂瞟了她一眼,却不回答,扯着嘴角笑道:“没想到俞锦凡如此看重她,还找人救她。” “自然看重,当初南将士可是帮了她袭了主将两个粮仓呢。” 安在茂愣住,脸上的笑瞬间凝结,渐渐冷了下来:“袭我粮仓之人是南慕?你确定。” “自然,当日她还溜进军妓帐,放走姐妹们...结果扰的战营纷乱,趁机逃跑了。”素韵说道,低垂着眸子,闪过得逞的怀意。 安在茂捏紧拳头,对左右道:“传南将士来见我。” “是。”左右很快退了出去。 安在茂胸口因为愤怒剧烈起伏,素韵素手轻揉他的胸口,温柔道:“主将莫要气坏了身子,南将士不就在你手上,你要如何处置都可。” “都可?”安在茂冷笑,起身随意套了件长衣,走到桌边烦躁地喝了杯酒,复而重重地砸在桌上:“亏我念旧情不杀她,她竟早在背后害我!” 素韵眼珠子一转,试探道:“旧情?” 安在茂脱口道:“她是我——” “主将,南将士到了。”去请人的士兵在帐外回报。 安在茂一拍桌子:“让她进来!” 沈蕊大摇大摆地进帐,一抬目,就看到安在茂脸色难看地等着她,笑道:“看来你找我,不是什么好事了。” “好事?我倒想问你做了什么好事!”安在茂冷哼道。 沈蕊无辜地耸耸肩:“我做的好事那么多,怎知你指哪个?” “那袭我猖平粮仓之事,你还记得?”安在茂道,一双眼冷冷地看着她。 沈蕊双目微眯,也不否认:“记得。” 安在茂拳头捏的更紧,虎目狰狞:“当真是你做的!” “我说不是你信不?” 安在茂来回走着,怒不可遏地直指沈蕊:“我便是太信你,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念及幼时的交情,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沈蕊瞪目,三步走到他跟前,一巴掌拍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指,喝道:“念旧情?若是你念旧情,会纵容手下扰我北真?杀害我北真同族?” 安在茂被她质问的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些年,猖平、北真虽一直关系疏离,但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可一年前,猖平大将突然带人夜袭北真,扰北真和平,伤北真族人。沈寅襄事后追究,要猖平交出主犯,谁知,身为猖平王子的安在茂竟力保此人,并委以重用! “无话可说了?安在茂,师弟!究竟是谁不念旧情!” 安在茂往回退了一步,扶住桌子,窘迫道:“那时猖平瘟疫大灾,顿康也是不得已...” “好一个不得已,那我袭你粮仓,也是不得已。”沈蕊冷笑道。 安在茂张嘴,却无言以对。半天,他尴尬道:“师——” “别叫我,你不恶心,我还恶心呢。”沈蕊道,退离两步,嫌恶地瞪着他:“安在茂,你知道父亲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那便是收你这个徒弟!” 安在茂一震,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安在茂自小游学在外,拜得的师傅不计其数,但这些人中,他唯独对沈寅襄最是敬畏,也是感情最深。 沈寅襄无子,自收他为徒后,便把他视为亲子,毫无保留地教导他。而南弦,那个温柔的师母,她总是温笑着,在他流汗时帮他擦汗,在他受伤时为他包扎伤口... 安在茂很小的时候母亲便离世,父亲则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和沈寅襄他们生活在一起时,他常常有种错觉,那儿才是他的家,而沈蕊,是他的妹妹,他的家人。 “来人,带南将士回去,严加看管!”安在茂道,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手持兵器的猖平士兵进来,围着沈蕊道:“南将士,请吧。” 沈蕊扯了扯嘴角,也不看安在茂,傲然大步离开。 安在茂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越发蹙紧。人人都说他安在茂无情,可杀她?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主将当真要留着她?”素韵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前:“奴担心,她会成为主将日后的隐患。” 安在茂一摆手,烦躁道:“别再说了,我自有主意。” “可主将——” “我让你别再说了!”安在茂吼道,手掐着素韵的脖子,神情凶狠,哪里还是刚刚温存时的他。 素韵被他掐着脸色涨红,呜咽着说不了话。安在茂见她痛苦不行,这才松开手。脖子失了禁锢,素韵整个人软了似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管好你的嘴,今日之事若是他人知道,你便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安在茂背对着她冷冷道。 素韵撑起无力的身子,颤巍巍地磕头道:“是。” 南楚战营,敏赫跟在俞锦凡身边,已经第八次问询宁霄和素韵的去向。 俞锦凡挥舞毛笔在纸上写下‘等’字,不厌其烦道:“去了该去的地方。” 敏赫扶额,再没耐心,直接道:“世子可是让他们去救南将士了?” 俞锦凡写字的笔一顿,墨汁在白纸上晕开成一个大大的黑点,俞锦凡蹙眉,卷了白纸丢弃在一旁,重新蘸墨写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南慕不会再回战营的。”有写完一个字,南慕道。 敏赫疑惑道:“世子的意思是...” 俞锦凡提笔搁置在一旁,目光毫无感情地看着她:“现在你可满意了?” “奴不敢!”敏赫惶恐地跪了下去,但犹豫一下,她忐忑地问道:“世子当真让宁副将去了猖平?” 俞锦凡蹙眉瞧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安,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而出:“敏赫,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敏赫躲闪开她过于犀利的目光,结巴道:“并,并无。” 俞锦凡哪里肯信,细细思考一番,突然惊道:“师傅!师傅定不是回皇宫,他究竟去了何处!?” 敏赫心虚地把头压得低低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然而,她越是如此,俞锦凡越发肯定心下猜测,大步走到帐边,对后侧方向大声唤道:“仲平!” “世子。”高仲平应声而来,瞧了眼跪在地上的敏赫,他心跳一乱,发觉不妙地垂下眸子。果然—— “师傅何时去的猖平?”俞锦凡问道,目光冷然。 敏赫一惊,张嘴刚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昨夜亥时...”高仲平老实交代道。 俞锦凡一听,怒火攻心,挥袖而去。 敏赫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起身怒道:“高仲平,你个蠢货!” 可怜的高仲平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讷讷道:“我怎么了?” “谁让你告诉世子洪师傅去了猖平的!” 高仲平一愣,半天才恍然大悟道:“我还心说你不是特意交代我保密了,怎么自己——” “我真要被你气死。”敏赫恨铁不成钢道,在顾不得责怪他,出帐去追俞锦凡。 俞锦凡一路来到吴恭帐篷前,巧巧地,董准也在。敏赫到时,她已经交代完吴董二人整顿好兵马,注意猖平动静,并说明她要离开几日。 “可是皇宫出了什么事?世子如此急急忙忙?”吴恭疑惑问道。 俞锦凡“嗯”了一声,心思早已飞远地和两人告辞。 “世子现在就走?”董准诧异道,和吴恭面面相觑,颇觉突然。 俞锦凡却没听见般,已转身大步离开。 第40章 心若刀割 “世子,世子——”敏赫一路追着俞锦凡直到马棚。 俞锦凡领了自己专属的白马,翻身上了马背。 敏赫赶忙抓住马鞍,焦急劝道:“世子不可啊!敌营危险不说,为了区区小将士,不值当的。” 俞锦凡冷目睇她:“松手!” “世子,奴这是为你好,也是...夫人的意思。”敏赫为难道。 俞锦凡却是摇头:“你们总说为我好,可有想过,那是不是我要的?” 敏赫愣住,是不是她想要的?是...不是? 趁着敏赫发愣的功夫,俞锦凡策马离帐,往着猖平敌营而去。 敏赫恍然回神,暗叫一声不好,急急忙忙跃上白马,去追俞锦凡。 直到两里之外,敏赫才追上了俞锦凡,她掉转马头横在俞锦凡前,一脸肃然。 俞锦凡勒紧马鞍,皱眉道:“敏赫,你——” “世子,我陪你去。”敏赫却说,肃然的脸上,一片忠诚。 俞锦凡微微一顿,眉头渐松,许久,她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猖平战营,素韵斜躺在床上,纱裙半遮体,春光隐隐可见,好不诱人。 床下,士兵跪着,低垂着头,眼角却是瞟着她的方向,垂涎欲滴。 “你真的不告诉我主将去哪了?”素韵问道,丝毫不觉羞涩尴尬。 “小的不知。” “噢?”素韵挑眉,放在腿上的手缓缓向上,带着裙摆一同提高,露出白皙的细腿:“可是我想知道~” 那士兵,早已眼神跟着她手上的动作飘离心思,愣愣道:“想,想...” “想什么呢?”素韵柔语,起身一步步走向他,赤足停在他面前,巧笑嫣然:“你是想要我吗?” 那士兵想也不想地便点头:“是!想!” 素韵笑得更甜,但出来的话,却是染了毒:“你说,我若告诉主将你非礼我,你会如何?” “啊?”那士兵抬头,正正地望进她清澈却藏着狠毒的眸子,背脊渐渐发凉。 素韵满意地看着他脸上的变化,笑容温柔极了:“主将去哪了?” “去,去找副将了。”那士兵抖着身体道。 “真乖,”素韵伸手奖励似地摸了摸士兵的脸,笑容更甜:“帮我个忙,你愿意吗?” 沈蕊在帐篷里来回地走着,每一个来回,眉头都是蹙得更紧一分。 蔓昭撑着下巴眼珠子跟着她一左一右地转头,最后把自个儿都要转晕了,才按着眼睛停了下来,低声嘟囔道:“主子,你不累吗?” “别打扰主子,她在想逃出去的办法。”碧町轻声道。 “主子要逃出去?”蔓昭惊呼。 碧町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隔墙有耳!” 蔓昭一惊,眼珠子四处转溜一圈,没有发现异常,才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这里四处被人盯着,我们怎么逃啊?” “怎么不能?”说话的是沈蕊,她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夜幕降临,月光协同安静,笼罩整个战营。 士兵拎着晚饭走向副帐,一到帐前,便被看守的两名守卫拦下。士兵拿出腰间的令牌,守卫一看,马上让开。 帐帘拉开,士兵拎着饭食走入。“南将士,你的晚饭。”他恭敬道,把饭从篮中取出,一一摆放在桌上。 牛肉干,羊肉汤,炖土豆。“请。”士兵道,立到边上,低垂着头。 沈蕊立在桌边,眼睛扫过桌上的菜,落在士兵的身上:“你很冷。” 士兵一顿:“不冷。” “不冷你抖什么?”沈蕊问,指尖敲打着桌子。 “咚咚,咚咚...”声音一下一下,敲地士兵身子微弱的不易察觉的颤抖,越发明显。 碧町拿着银针走到桌前,针尖刺入食物中,不过一会儿,银色针头染了黑色,她蹙眉,对沈蕊点了下头。 沈蕊斜勾唇角,对着那士兵勾了勾指头:“你,过来。” 那士兵一直低垂着头,并不知道碧町验了毒,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南,南将士,有何事?” “我不饿,你帮我吃了吧。”沈蕊道,把面前的牛肉干推倒他面前。 那士兵脸色瞬间白了,双手在胸前剧烈摇摆:“不,不可以,这是主将专门为南将士准备的,小的,小的卑贱,万万吃不得。” “我赏给你的。”沈蕊笑盈盈地说,食指和着拇指捏起一块肉干递到他嘴边:“来吧,别客气。” 那士兵脸色更白,眼见着肉干就要被送到嘴边,眼睛一红,大吼一声道:“我杀了你这个敌贼!” 一把锋利的匕首随着他的喊叫直直刺了过来,只可惜,那刀锋才到了一半,碧町手中的银针已经刺进了他执刀的手腕... 刀锋生生顿在半空,那士兵连一声痛都来不及喊,眼睛一闭,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安在茂脑子被马蹄踩了?居然派这么蠢的人来杀我?”沈蕊摇头无语,蹲下身子捡起士兵腰上的令牌,惊喜道:“安在茂的令牌,天助我也。” “主子,这人如何处置?”碧町抬腿踢了踢脚下的士兵。 沈蕊整理着身上刚换上的士兵服,正要说话—— 帐外突然的响动让她耳朵一动,她轻喝:“有人!”说罢,嘴上对着烛火一吹,光灭,室内黑暗一片。 帐外血液的味道更浓,沈蕊和碧町她们屏息立在帐篷角落,分别注视着窗子,帘子以及帐顶。 “唰”地一声,帘子被剑锋划破,整条落在地上,成了破布。 “南将士,是我。” 男人沙哑的声音,同时,月光下,沈蕊看到一个黑夜出现在帐篷前。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好像是... “南将士?世子派我来救你的,你在吗?” 俞锦凡!听到这个名字,沈蕊的眼睛在黑夜里顿时亮了。“我在这!”沈蕊想也不想道,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充满兴奋:“真的是俞锦凡让你来的?” “是的,世子担忧你,特派臣来救人。”那人又道,一步步地走近她。 “我还以为她不管我了呢。”沈蕊轻声低喃,心里蜜一样的甜。她抬起头,还想问那人俞锦凡可有来,腰间,却是刺刺的痛传来。 瞳孔放大,沈蕊低头,借着月光,她看到自己的腹部上,刀锋冰冷。“碧町,蔓昭!”沈蕊咬牙叫道,踉跄地向后跌去。 “主子!”碧町和蔓昭惊慌叫道,碧町扶住了她,蔓昭则上前去迎战黑衣人! “你到底是何人?”蔓昭怒道,招招拼尽全力。 碧町在黑暗里摸着伤口,准确地点住伤口附近的穴位止血,明明知道血止住了,明明知道这伤口还不致命,但她还是惊慌失措地叫着:“主子,主子!” 沈蕊没有回答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黑暗中纠打的身影,许久,她喃喃道:“我记得这声音,俞锦凡叫他师傅...他是俞锦凡的师傅。”说着,她像是觉得这是一个笑话般,突然的笑了,很大声的那种。 纠打的两人被她突然的笑声惊地都愣住,沈蕊推开碧町立了起来,按着疼痛难忍的小腹再次走近黑衣人,碧町担忧地紧随着她,蔓昭捏紧了手上的剑,准备随时护着沈蕊。 “是俞锦凡的意思?”沈蕊问道,停在洪志面前,黑夜里,一双眼沉静的可怕。 洪志冷然一笑:“自然是世子的意思,你这个贼人,早就该死!”说罢,他举剑,又向她刺来。 蔓昭出剑就要挡,沈蕊却喝道:“蔓昭,碧町,你们都推开!”说着,不容拒绝地拿过蔓昭手上的长剑,和洪志纠打起来。 沈蕊功夫确实不错,但比起洪志,还是差了许多,再加之腹部受伤,一招招接的越发吃力。可她却似疯了一般,不停接着不停逼近洪志,不停地问着相同的话。 “是俞锦凡要杀我,真的是她吗?” “主子!”蔓昭看不下去,捂着嘴都要哭了。 碧町咬着下唇,直咬的血都出来了,终于,她忍不住,大声吼道:“主子,是她,是俞锦凡要杀你!” “啊!我不信!”沈蕊大吼,长剑用力看向洪志,洪志一惊,险险地躲开她的剑。 声音终于招来了巡视的猖平士兵,快步走了过来,远远地,边见帐篷前惨死的守卫。“不好,出事了!”领队的人喊道,招呼其中一人:“快去通报主将!” 支走了通报的人,领队士兵领着其他六人快步跑向副将,刚接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沈蕊一遍遍的重复。 “是谁?胆敢在这里胡乱!”领队壮着胆子对帐篷里吼道。 没人理会,反是里头的打斗声,更加激烈。 宁霄快要抑郁死了,他居然在猖平帐营里迷了路! 天色更晚,面前一队巡兵走过,宁霄见状,猫着腰躲在暗处。 有人正面匆匆而来,领队的人见状,上前将人拦下:“出了什么事,这样行色匆匆?” “副帐出事了,我得马上通报主将!” “副帐?” “就是主将的上客,南楚那俘虏!” 南楚俘虏?南慕! “我这就过去!”宁霄听那领队如是说。他眼睛一亮,悄然跟随。 第41章 意外之喜 洪志知道猖平的士兵来了,他更知道,自己再不抓紧这个机会,就更难杀沈蕊!只是...洪志怀疑地看着面前魔障似的沈蕊,她似乎很在意世子。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洪志想起佟夫人的话,他一咬牙,心说如果不是,那只能算你倒霉了。“受死!”听着帐外靠近的脚步声,他身形一震地吼道,全力袭向沈蕊。 “砰!”双剑撞击在一起,在黑夜中闪现火光。 沈蕊吃力地向后退着,手中的剑一点点压向自己。 “主子!”碧町担忧地低呼,再顾不得她的的意思,迎了上去。 蔓昭见状,一咬牙,也跟着上前。 碧町在右,蔓昭左袭,洪志一咬牙,大吼着将长剑横扫一圈。蔓昭反应较快,险险地躲开了,然而,沈蕊和碧町就没有那么幸运,两人手臂皆受了伤。 “主子,姐姐!”蔓昭惊呼,眼中火焰燃烧地扑向洪志,毫无章法地一顿乱砍:“混蛋,让你伤她们!” 洪志轻而易举地躲开,却没有去攻击她,而是诧异道:“姐姐?她是女子?那你和南慕——” “哗啦”一声,帐篷四面被划破,布匹落下,手执火把的士兵包围了他们,火光映的四周明亮,也把沈蕊的狼狈映的清晰。 敌军来了,洪志眸光一闪,急忙按住蔓昭的剑。 “松手!”蔓昭吼道,努力挣扎着要刺他。 洪志恼怒极了,手起手落,直接把人击晕过去。 “南将士,怎么回事?”领头的士兵警惕地看着蒙面的洪志,手中握紧大刀。 沈蕊没有理他,只是盯着洪志,目光恨恨的。 “这...领队,现在怎么办?”身侧的士兵为难道。 那领队也是头疼的很,沈蕊既是俘虏,也是主将的上客,至于她对面的黑衣人,他们更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万一他是自己人呢? 就在领队为难时,宁霄所跟随的一队人马赶到了。 “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 “那现在...” “等主将来了再说吧。” 什么情况?是谁要杀沈蕊?宁霄想不明白,疑惑地盯着那只露双眼的黑衣人。 剑眉锋利,双目如虹... 洪师傅!宁霄惊道,更加弄不清现下是什么情况。 洪志是世子的心腹...莫非他也是世子派来救沈蕊的?那沈蕊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宁霄轻拍晕眩的脑袋,目光不经意扫到桌脚躺着的陌生身影,突然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他才是凶手!洪师傅一定是来救南慕的。宁霄心说,眼珠子一转,指着地上的陌生人道:“这怎么还躺着一个人?” 他话语一出,沈蕊和洪志几乎同时看他。 宁霄?他怎么也来了?洪志蹙眉。 宁霄...俞锦凡当真是要置她死地,派了两名大将来杀自己。沈蕊自嘲地想。 宁霄这一叫,在场的人果然都注意到桌角边昏迷的士兵。 “南将士,这人是谁?怎么躺在这儿?”宁霄问道,从队伍里走出来。 沈蕊凝眉,弄不懂他要做什么,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宁霄一惊,怕猖平士兵怀疑,假装惊诧地说:“小的自然和在场的弟兄们一样,是来保护你的。” 沈蕊冷笑一声,讽刺道:“保护?我看你是来杀我的吧!” 宁霄一喜,以为她是明白自己的意思,正色道:“南将士怎会有如此的误会,你可是主将的上客,我们怎会——”说着,他突然顿住,难以置信似地指着地上躺着的士兵:“莫,莫非这人才是要杀你之人?” 众人的注意都落在他和沈蕊身上,宁霄继续演着戏,放在后背的手,悄悄地对洪志比划,示意他快走。 洪志却死心眼似的根本不动,他捏紧剑,道:“我们一起上!”说罢,竟然举剑刺向沈蕊。 什么情况?! 宁霄瞳孔放大,再顾不得其他,抽出腰上的佩剑挡开他的剑。 “你做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 两人互瞪彼此,眼中皆是莫名。 “当然是杀了她!” “救她啊!”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说完,都是呆了。 那猖平士兵个个云里雾里,看看宁霄又看看洪志,成了丈二和尚。 “杀她?”宁霄愣愣问道。 洪志看了周围士兵一眼,小声反问:“世子派你来的?” “你不也是世子派来救南慕的吗?”宁霄同样压低了声音。 沈蕊就在两人身侧,隐约听得清楚。她激动地抓住宁霄的袖子:“你说俞锦凡让你来救我?不是杀我?” 宁霄莫名其妙:“世子为何要杀你?” “那他...”沈蕊怀疑地看向对面的洪志。 “你们别再演戏了,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害主子。”碧町冷目道,说着,她轻扯沈蕊的袖子,提醒:“主子,你别相信他们,他们定是看现下时机不对,想利用你的信任!” “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宁霄抓了抓头疼的脑袋道,他转向洪志,面露无奈:“洪师傅,你,你好好的来杀南慕——” “主将来了!”突然,有人喊道。 宁霄话语顿止,他暗叫一声不好,压低声音对洪志道:“等等你配合我救南慕出去。”末了,他严肃补充:“这是世子的意思!” 洪志纠结道:“可是——” “可是什么?洪师傅,分清楚你的主子是谁!”宁霄寒声道。 洪志一震,目光复杂。 宁霄再不理他,转头对沈蕊道:“南将士,一会儿你配合我便好,若有意外,你就领着碧町她们从西边跑,我在那儿备了马匹!”顿了顿,他又说:“世子在等你!” 沈蕊眼睛顿时亮了,想也不想道:“好!” 碧町张嘴还想劝她别信,目光触及她眼中的璀璨光亮,话语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失落叹息。 “怎么回事!”人未到声先到,听到声音,围在帐篷四周的士兵马上让开一条道。 安在茂走到帐前,环顾四下杂乱,关心地看向沈蕊:“你没事吧?” “没事。”沈蕊淡淡道。 “你身上的伤——” “这人是你的手下?”沈蕊指着地上的士兵打断他的话道。 安在茂一愣,对左右道:“去看看。” 那人领命,马上过去,把人整个翻了过来,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折回在安在茂耳边小声道:“是看守主帐的士兵,昏迷了。” 安在茂蹙眉:“他怎么会在这?”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沈蕊似笑非笑道,明明脸上因失血苍白的吓人,但气势丝毫不比平日差上几分。 安在茂脸色难看,喝令道:“把人弄醒!” 他话音一落,马上有人行动,安在茂也不浪费时间,目光转向一旁的洪志,冷喝道:“你又是何人?” 洪志低垂着头不说话。 安在茂眸光凌厉,伸手要了自己的长刀,一步步走近他:“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什么目的!” “带人走!”就在安在茂走到他身前时,洪志突然道,说话的功夫,长剑已经挡住安在茂砍来的长刀。 一刀一剑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猖平士兵见状,急忙围了过来。 “这老家伙真是...”宁霄扶额,趁众人不注意,急忙对沈蕊道:“南将士,快走!” “那你——” “我配合洪师傅引开他们。”顿了顿,他纠结地皱起眉头,又道:“出去之后你便回离开吧,不用回南楚了...这是世子的意思。”说罢,他没去看沈蕊的反应,冲进混战中,助洪志一臂之力。 “主子,我们走吧。”碧町道,手上迅速在蔓昭穴位点动。 蔓昭很快醒来,一脸迷茫:“主子,姐姐,发生什么了?”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快走。”碧町轻推她道,扶着沈蕊,快步往外走。 士兵很快发现了她们的举动,不知谁先叫道:“南将士跑了!” 和洪志打的正难舍难分的安在茂闻言,转身就要去追—— “主将不好了!南楚的士兵在乱石阵外宣战,并派一万人马攻打西成!” 安在茂闻言顿时明了,又看一旁和其他士兵打得激烈的宁霄,杀意尽显:“杀了他们。” 周围士兵齐齐围了过来,将两人全全围住,大敌当前,安在茂哪有功夫理会他们,命令手下道:“马上召戴将军守卫乱石岗!富副将去支援西成!” 而他自己,却是领了几个人,去追沈蕊三人。 宁霄和洪志几乎都是以一敌十,猖平士兵功夫技巧不如他们,但个个都是勇武,若真的拼命,他们定不是对手。 “洪师傅,闭眼!”宁霄喊道,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铁球状的东西往地上狠狠砸去。 “彭”一声,白烟四起,猖平士兵没有防备,个个迷了眼睛。 宁霄两人适时闭了眼,趁乱逃出人群,也往着西处逃去。幸而有了南楚的突然出兵,猖平大多兵力都用在支援西成河防御战营上,追杀他们的三十人不到。 第42章 伤口需舔 一阵风起,卷起不少黄沙。 眼前一片迷糊,身上也早已软的没有半分气力。疲倦,疼痛...她很想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可是... “俞锦凡,俞锦凡...”嘴里一遍遍地呢喃,也只有念着她的名字,脚上才有力量。 “主子,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碧町担忧道,她懂医术,太清楚这个时候,她应该休息! “是啊主子!你身子要紧。”蔓昭跟着劝道。 沈蕊却固执地继续向前:“不,不行,俞锦凡在等我!” “主子,你别傻了!”碧町见不得她如此,一咬牙,狠声道:“她让你离开,你没听见吗?她让你滚蛋!” 沈蕊猛地转身,一把推开她:“你没听宁霄说吗?俞锦凡让他来救我的!” 碧町用袖子用力抹去眼角就要流出的眼泪,带着哭音道:“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只知道认识世子以后你就一直在受伤!主子,你看看现在的自己...你何时如此狼狈过?” 沈蕊没有说话,只是咬着牙,径自向前走着,固执如她。 “主子,你听姐姐的吧,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会儿,等你伤口好些了我们再走,嗯?”蔓昭追着她劝道,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滚。 沈蕊把唇都要咬破了,半天,她扯出一个笑:“万一她在等我呢?” “主子,你能不能先想想自己...”碧町哽咽道,几步走到她面前,双膝跪地:“奴求你了。” “碧町——” “主子,奴也求你!”蔓昭跟着跪了下去。 沈蕊呆呆地看着她们,最终无奈服输:“罢,听你们的...”说着,她抬眼望向西边的方向... 俞锦凡会在那吗? 一路马不停蹄,等潜入猖平营帐时,俞锦凡已经汗流浃背。 “猖平战营这般大,我们上哪儿去寻南将士?”敏赫张望四下嘀咕道,脸上也早是汗水直流。 “主帐!”俞锦凡想也不想道。 “啊?”敏赫惊呼,还不等反应,俞锦凡已经走出十米开外。她张嘴想喊住她,但看左右,敏赫闭上嘴,快步追了上去。 “世子,主帐戒备深严,你...奴去便好了。”敏赫追在她身边道,不敢直言她功夫不行,太过危险。 俞锦凡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停住脚步呆呆地望着一处。 敏赫好奇地顺着她目光看去,远远地,她看到了沈蕊三人。她们似乎是在争执,而沈蕊,她穿着一件浅棕色长衫,腹部、手臂染着大片的红色。 糟了!一定是洪志干的... “世——”敏赫张口还未说话,俞锦凡已经迈开步子,跑向沈蕊。 “南慕!” 这几日纠缠梦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沈蕊以为自己又幻听了。 “南慕!” 又是一声清晰,比先前那声似乎还更进了! 这一回,不仅是她,碧町和蔓昭也都听到了。 蔓昭第一个转头去看,再是碧町,最后沈蕊缓缓地抬头... “主子,真的是世子!”蔓昭惊喜道,也不知怎地,刚擦去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又出来了,她抓着碧町的袖子,语无伦次:“姐姐,世子来寻主子了,真好,太好了!” 碧町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走近的俞锦凡,看着她脸上真真切切的惊喜和担忧,恍然失落。 “你来做什么!”沈蕊张口第一句便是责骂,眼眶却红了一圈:“你一个世子跑人敌营来,不要命了吗?” “...我担心你。”半天,不善言表的世子吐出这四个字。 沈蕊笑了,嗔道:“傻子。” 俞锦凡却看着她身上的伤,心窒息的疼:“抱歉,是我...” 沈蕊伸手挡住了她要出口的话,毫不在意地笑道:“我很开心你能来。” 俞锦凡窘迫地躲开她火辣辣的目光,欲言又止。 “你想说你很担心我?” 俞锦凡顿了顿,认真地点了下头。 沈蕊笑容更灿烂,眼睛亮晶晶的问:“你还想说你喜欢我,对吗?” 俞锦凡马上转开视线:“此地不宜久留。” “世子,追兵来了!”耳聪的敏赫听到了动静。 沈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嘟囔道:“真会破坏气氛!”但她的不爽很快消失,因为俞锦凡牵住了她的手。 “我带你走。”俞锦凡对她说。 “好。”沈蕊甜蜜应道,谁知脚刚迈出一步,人整个向后栽去,竟晕倒了。 “为了见你她一直强撑着。”碧町冷冷道,看向俞锦凡的一双眸子,更是透着寒冰:“一会儿派人杀她一会儿又来救她,你把她当什么!你看她现在这副模样,都是你造成的!” “大胆!”敏赫喝道,怒视着她:“派人杀南慕的是我,和世子没有半分关系!” “原来是你!”碧町怒道,想到沈蕊身上的伤,想到她险些因此送命,狠狠地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意识到她巴掌的袭来,敏赫却躲也不躲,生生接下了。 “啪!” 响彻的巴掌声在空气中回响,敏赫的脸颊迅速红了一半。碧町没想到她会不躲,也有几分呆了。 “这事错在我,这一巴掌是我应得的。”敏赫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脸上的红肿,严肃道:“若你还不泄气,出了这战营我任你处置,但当务之急先躲开这些追兵!” 碧町缓缓垂下手,低声道:“你要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一起逃啊!”敏赫没好气道,扫了眼她手臂的伤,招呼一旁的蔓昭:“你扶着她点!”说着,径自跑到俞锦凡面前,将沈蕊背起。 “世子难得来我猖平,这样就走了?”悠悠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俞锦凡几人停住脚步,顺着声音望去。 空地大石之上,安在茂挺拔而立,不知何时来的。 能无声无息在附近这么久,看来功夫不简单!敏赫想着,将背上昏迷的沈蕊放下,走到一行人最前,做好随时开打的准备。 俞锦凡小心将昏迷的沈蕊扶在怀里,姿态高傲地直视安在茂。 安在茂一跃,自石上跳下,也是一副傲然姿态:“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俞锦凡扬起下巴,淡淡道:“敏赫。” “是!”敏赫颔首,话音未落,长剑已经抽出,直直刺向安在茂。 安在茂冷笑一声,举起手中长刀迎了上去。 预计中的刀剑撞击声并未发生,敏赫在靠近安在茂的一瞬,突然转了剑的角度,往他腿上刺去。 安在茂心下一惊,反应极快地向后躲去,可惜,敏赫的剑更快!剑锋划过衣角,碎布洋洋洒洒落在地上,只差一分,就是他的腿。 “她们在那!”追兵来了! 二十来个士兵!敏赫蹙眉,挡开安在茂的刀,转头对俞锦凡道:“世子,你们先走!” 碧町一推身边的蔓昭:“你护着世子和主子。”说着,她举剑迎上前面的追兵,以一敌众。 蔓昭一咬牙,狠下心来扶着沈蕊的另一侧,和着俞锦凡快步离开。 “她们逃了,快追!”不知谁喊了几句,便有几个士兵追了上来。安在茂本来也要追去,奈何敏赫功夫了得,缠得他根本无法脱身。 蔓昭见这副光景,一咬牙,对俞锦凡道:“世子,我家主子便交给你了。”说罢,转身冲到前面,对付追来的士兵。 身后是激烈地打斗,前面是不知尽头的广阔,俞锦凡能做的,唯有继续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竟出现一堆堆乱石,俞锦凡抬头,看着面前高高耸立的石子,呆住了。 乱石岗,这里是乱石岗的另一侧! “快,她们在那!” 俞锦凡听着耳后接近的脚步声,一咬牙,背着沈蕊闯进了乱石岗。 “她们进乱石岗了!” “我们要不要进去?” “你不要命了吧!这可是禁地,没人活着出来过!” “那怎么办?” “你们两个在这里盯着,我去通报主将!” 走,不停地往前。一刻钟,半个时辰...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俞锦凡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俞锦凡停下来了,因为她发现一件可怕的事,她在不停地绕圈! 抬头仰望眼前大石上的‘石子林’三字,俞锦凡很确定,这里她不久前走过!必须弄清楚其中门路,否则自己永远走不出去! 意识到这一点,俞锦凡将沈蕊小心放在一块大石上,想着先处理她的伤口。 染血的衣布衣角沾住伤口,如果直接脱下衣服,必定拉扯伤口!俞锦凡又慌又急,偏偏乱石岗里出了乱石便是沙漠... 顷刻,俞锦凡抿了抿唇,俯下身子,用舌尖轻轻地舔着伤口和衣服的沾粘处,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俞锦凡却丝毫不觉得恶心,一点点地舔着。效果很好,毫不加重伤势的情况下,衣服脱离了伤口,只是俞锦凡乱糟糟的发下,耳廓泛起了粉色。 轻松地舒了口气,俞锦凡一抬头,却对上了沈蕊清醒睁开的眸子,一瞬,粉色的耳廓成了红:“你,你怎么醒了?” 沈蕊眨眨眼,暧昧笑道:“被你舔醒了。” 第43章 别样温柔 “我在给你处理伤口。”俞锦凡一本正经道,虽是实话,但两颊红的程度实在让人怀疑。夜色很静,乱石岗无人,除了两人彼此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我喜欢你处理伤口的方式。”顷刻,沈蕊扬眉浅笑,一双眼睛盯着她,怎么看都不够似的。 那目光太过炙热,几乎点燃了夏末的夜。俞锦凡别扭地转开脑袋,张望四下认真道:“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沈蕊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环境,月光下隐约可见高低不齐的乱石,她蹙眉:“这里是...乱石岗?” 俞锦凡点头,担忧地瞟了眼她腰上和胳膊上细长的伤口,歉疚道:“是我害你受伤的。” “说什么傻话。”沈蕊不高兴地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歉意浓浓,眼珠子一转,长腿一伸,撩拨似地勾了勾她的腿,暧昧笑道:“要不,你再帮我舔舔?” 皮薄的人果然害臊了,俞锦凡板起通红的脸:“都受伤了还不正经。” “谁不正经了,我认真的。”沈蕊笑,继续用脚尖去勾她的腿。 腿上痒痒的触碰,俞锦凡只觉得全身都要僵硬住了,她别着腿往前迈了一大步,严肃道:“你还走的了吗?” “当然,小伤。”沈蕊道,把被她推高的衣摆拉下,一手撑着石子坐了起来。动作拉扯伤口,疼得她冷汗冒出,但她担心俞锦凡发觉,硬是忍着半声未吭:“走吧。” 即使是夜色,俞锦凡还是看清了她脸色的苍白,心里升起一丝不悦,俞锦凡伸手将刚要站起的人又压了回去:“躺着,不许动!” 沈蕊眨巴着眼睛,笑盈盈的:“你要对我做什么?” 俞锦凡又羞又气,恼道:“打你。” 沈蕊双手抓着她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撒娇道:“你舍得吗?” 认识这么久,沈蕊虽常常缠着她逗弄她,但如此娇柔妩媚...还是第一次。耳朵烧的厉害,俞锦凡用空出的手不自然地摸了摸,无奈道:“休息一会儿...听话。” 最后一声“听话”说得那样温柔,沈蕊呆了呆,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心神一荡,更加放肆地搂着俞锦凡的腰:“你陪我。” 俞锦凡没有说话,而是抿着唇,顺着她舒服的姿势躺到了大石上。 沈蕊本来只是想逗逗她,全然没想到她会真的顺了自己,一时之间,反倒有些反应不及的呆。 “快睡,我陪着你。”俞锦凡在她耳边说道,语气平静地一点儿波动也没有,空出的手,却极不协调又动作极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俞锦凡记得,儿时俞云琰哭啼着不肯睡,母妃就是这般哄着他的。 “噗嗤”一声,沈蕊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她仰起头,看着一脸莫名透着傻气的世子,嘴角弯起高高的弧度,埋进了人软软的胸脯上:“俞锦凡,你说我怎么就喜欢你这么个傻子?” 嘟囔声伴随着沉沉睡去的声音,俞锦凡搂着她,仰望满天星空,紧抿的薄唇,此刻缓缓上扬。 战营的夜,月光下,星点火光中,人影纠缠,打斗声激烈。 安在茂和敏赫对战之下,越打越惊,若非身边几个士兵帮衬,他怕是早成了敏赫的手下败将!“这位将士好生了得,不如留我猖平做个大将军,享受荣华富贵?”安在茂便抵挡敏赫的进攻便喊话道。 敏赫轻蔑地冷笑一声:“纳命来。”说罢,又是一阵犀利剑雨直袭向他。 身边的士兵一个个败去,眼看着敏赫的剑就要刺到自己,安在茂瞳孔放大—— “啊!” 一声惨叫响破战营,敏赫刺去的剑生生顿住,是碧町!她马上调转剑头,长剑刺向举刀就要砍向碧町的士兵。 “撕拉”一声,火光下,士兵的身体被剑锋撕成两半,血淋淋的可怕。 “你没事吧?”敏赫着急问道,一手搂着碧町的腰,一手紧握长剑,警惕瞪视面前敌兵。 那几个士兵吓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前进。 碧町虚弱地摇了摇头,右胸口上显然可见断了的刀柄,而鲜血,正沿着刀缝潺潺流出。 “可恶!”敏赫看着那鲜红的血液,胸口熊熊烈火升腾! “投降吧,不然你们都会死的。”安在茂立于士兵中间,高扬着下巴,一副得意之状。 敏赫扯了扯嘴角,眼底危险弥漫:“我从未学过投降这二字。”说罢,长剑滑地,沙土飞扬。 安在茂等人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眼睛,等沙土散去,手移开眼,面前的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人,人呢?”士兵皆是迷茫。 安在茂捏紧拳头,又惊又怒:“还愣着干嘛?追啊!” 士兵方才回神,四面八方地追了去。 “想不到俞锦凡身边有如此高手!”安在茂叹道,正犹豫要不要亲自去追敏赫,一名士兵从远处跑了过来。 “主将,有名敌兵协同南将士进了乱石岗北面。” 安在茂愣了愣,一把拽住那人领口:“你说她们去了哪?” “乱,乱石岗北面。”那士兵颤抖着声音重复。 安在茂停住,缓缓地松开他,似笑非笑地摇头:“师姐,小蕊...我没想杀你的,是你自己进的地狱。” 另一边,宁霄和着洪志好不容易杀出主帐,正往着战营外逃,远远地便瞧见三名士兵围着蔓昭一人。 宁霄二话不说冲了过去,挡开砍向蔓昭的士兵。 蔓昭一见是他,惊喜道:“宁副将!” “南慕呢?”宁霄边对战敌兵便问。 然而,等了半晌也未有回应。 “去死!”宁霄一剑刺进一名士兵腹部,拔出,转头去问蔓昭:“你——” 面前空荡荡的哪儿还有蔓昭身影,宁霄诧异,转向一旁的洪志:“蔓昭呢?” 洪志望了眼地下。 宁霄一愣,顺着他目光看去,黄沙土地上,蔓昭正躺在上面,不知何时昏迷的。“这家伙...”宁霄摇头失笑,大步走到她跟前将人整个扛上肩,和着洪志逃出了猖平战营。 第44章 别有洞天 不知睡了多久,俞锦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黄沙下乱石林立,不知何时天已亮了。她凝眉坐起,环顾四下,顿时慌了!“南慕!”她急忙喊道。 空荡荡的乱石岗,回音缭转。 俞锦凡起身,正不知往哪个方向去寻人—— “我在这。”沈蕊的声音从大石后传出。 俞锦凡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快步走了过去:“你躲哪儿做什么?” 沈蕊一只手费力地提着裤子,一抬目,就看见着急走来的俞锦凡,窘迫道:“人有三急...” 俞锦凡顿时红了脸,偏开头就要出去—— “等等!” 俞锦凡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道:“怎么了?” 沈蕊难得羞涩地舔了舔下唇,绕到她面前:“帮我系裤带。” “你自己系。”俞锦凡想也不想就拒绝。 沈蕊扁扁嘴:“可能伤口发脓了,手动不了。” 俞锦凡板着的脸顿时成了担心:“怎么会动不了?我看看!”说着,小心地抬起她受伤的那只手,卷开袖子... 半尺长的伤口横在她的手臂上,四周肿起,隐约可见里面泛白的脓水。 “怎么会这样...”俞锦凡惊道,想要触碰伤口却又不敢,生怕一不小心会弄疼她。 “俞锦凡,我裤子快掉了。”沈蕊完好的手紧攥着裤头道,实则她也没想到伤口真发脓了,不想她再看自己那难看的伤口。 大石下,沈蕊微笑地看着认真给她系裤带的俞锦凡,她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扑扇着,在眼下落下浅浅阴影,阴影下,两颊浅粉。“俞锦凡,别告诉我你不会系裤带。”半晌,痴看眼前人的沈蕊发觉不对,忍着笑问道。 在裤带上纠缠的手指尴尬地停住,俞锦凡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的裤带太短了。” 沈蕊低头看了眼自己完全足够再打两个蝴蝶结的裤带,忍俊不禁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她把裤带从俞锦凡手中抽出,一只手在裤带上灵活来回,不一会儿,一个好看的蝴蝶结呈现。 俞锦凡见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沈蕊摇头失笑,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追’了上去:“俞锦凡,你等等我。” 俞锦凡哪里等她,心里闷着团气,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见她越走愉快,沈蕊只好提速,结果还是扯到了伤口:“嘶——” 前面的脚步应声停下,俞锦凡抿着下唇。 “俞锦凡,我好像流血了。”沈蕊压着腹部的伤口虚弱道。 俞锦凡惊地就要转身,想到她刚刚的逗弄,以为她又骗人,憋着气闷声道:“我不会再信你的。” “这次是真的。”沈蕊无奈道,腹部疼的厉害。 俞锦凡迟疑地转过头来,就见几步开外的沈蕊捂着小腹,脸上惨白。她一慌,哪还记得有气,几步跑到人跟前,紧张道:“你怎么了?” 将人小心扶到大石上,俞锦凡拉起她的衣摆,白皙的肌肤上血痕明显,伤口绽开了。“这下如何是好?”俞锦凡慌道,荒漠乱石,一无所有。 “没事,小伤而已。”沈蕊扯着笑毫不在意道,眼睛冷静地打量四下,她指着一处:“俞锦凡,把那个摘给我。” 俞锦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注意到大石夹缝中的隐约绿色。她急忙走了过去,把那绒毛似的深绿摘了过来。 沈蕊接过,直接丢入嘴中。 “这个能吃吗?”俞锦凡诧异道。 “不能,但能止血。”沈蕊自信道,把嚼烂的草泥从口中拿出,一咬牙,直接按在伤口上。 俞锦凡见她冷汗淋漓,犹豫片刻,用袖子小心地帮她擦着额上的汗。 “呼~”终于处理完伤口,沈蕊趴在大石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缓解伤口的刺痛感。 好一会儿,沈蕊才缓过来,问询身侧一直敛眉注意自己的俞锦凡:“你怎么想?” 俞锦凡一愣:“什么?”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吗?”沈蕊正色道。 俞锦凡敛眉,打量四下,诚实道:“我不确定。” “那走吧,一步算一步。”沈蕊说着,撑着石头站了起来。 俞锦凡拧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板着脸走到她身侧,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自己则搂着她,承担她一半重量。 沈蕊侧头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傲娇世子,心里甜地如蜜糖一样,依偎着她。 “主子!”碧町惊叫着醒来,梦魇里,她看见沈蕊满身是血,周边全是追兵。 靠在一旁熟睡的敏赫被她这一声惊醒,环顾四下发现没有追兵,方才松了口气,没好气道:“别大呼小叫的,待会儿把追兵引来了。” 碧町这才看清是她,再看周边荒漠,竟是出了猖平战营。“我们怎么会在这?主...南慕呢?蔓昭呢?”碧町着急问道,一动,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别乱动,你身上有伤!”敏赫低喝道。 “南慕呢?”碧町固执地追问,对于自己身上的伤口,丝毫不在意。 敏赫见了,眉头打结:“我也不知道她们在哪!” 碧町顿时慌了,挣扎着要起来:“南慕她们一定还在里面,我要回去救她们...” “救?就你?”敏赫扯了扯嘴角,环胸看她在那儿无力挣扎,拍去衣摆的沙土道:“你那点本事回去就是送死,还有你身上那伤,我们还是赶紧回战营吧。” “不,不行,我一定要救出南慕她们。”碧町执着道,咬地嘴唇都破了,当真撑着站了起来。 敏赫蹙眉,冷声道:“给我躺回去!” 碧町迈开腿,一步步费力地往回走。 “南慕和世子在一起,估摸现在已经回到战营了。”敏赫无奈道。 碧町惊喜转头:“真的?” “我有必要说谎。”敏赫斜了她一眼,很不屑的模样。 “那蔓昭呢,她也和世子她们在一起吗?” “应该是吧,我看她们一起离开的。” “太好了!”碧町呢喃,脚下一软,跌了下去。 “该死!”敏赫叫道,身子一跃,横着扑到她跟前,拦腰将跌下来的人整个搂紧怀里,沿着沙坡往下一路滚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滚到了沙丘地下,敏赫缓缓睁开眼,四目相对,她没好气道:“我是不是欠你的?” 被人整个搂在怀里,碧町不适应地挣扎了一下:“你,你放开我。” “那劳烦你先放开我。”敏赫翻着白眼无语道。 碧町疑惑地低下头,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正紧搂着她,顿时红了脸,把手松开:“抱,抱歉。” 敏赫起身,拍去身上的沙土:“我们赶紧走吧,等会儿追兵到了,我又得折腾。” “嗯。”碧町点头,双手撑着膝盖努力站起,满头薄汗,她还是没能站起。 敏赫看在眼里,用鼻子哼声道:“真拿你没办法。”说完,走到人跟前,直接将人整个抱起。 “我自己——” “闭嘴!”敏赫瞪了她一眼,手上却小心地调整位置让她更舒服些,迈开步子往前走去:“我上辈子铁定欠了你。” 碧町望着她紧抿的唇,眸光一闪,把头埋在她肩上,心想这个人似乎也没想象中那样讨厌... 再次绕回原点,俞锦凡和着沈蕊都停了下来。 “咕噜~” 阵阵肚子饥饿声,已然分不清是谁的。 “不行,我太饿了。”沈蕊道,扶着旁边的大石休息。 “这里太荒芜了。”俞锦凡皱眉道,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窘迫地用手按住肚子,试图压住声音。 “再不出去,我不会饿死也会渴死的。”沈蕊舔了舔发干的下唇道,因为久未喝水,红唇已经干裂。 “抱歉。”俞锦凡垂头丧气道。 沈蕊一愣,走过去,笑盈盈地勾住她的手:“抱歉什么?” “害你困在这里,没有水给你喝...”俞锦凡一本正经道,脸上是不掩饰的愧疚。 “其实还是有水的,就看你肯不肯...”沈蕊顿住,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俞锦凡却以为她是怀疑自己藏了水,皱眉严肃道:“有的话我肯定给你!” “你说的哦。”沈蕊道,不知何时靠近她腰边的手搂紧,一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俞锦凡一震,整个人呆住。 舌头绕着她的嘴唇舔过一圈,最后滑入她微微张开的口中,缠着她的舌。等她反应过来,沈蕊已然离开她的唇,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别再说傻话。” 俞锦凡别扭地垂下眼。 沈蕊笑着揉了揉她的发,目光犀利地打量四下:“这里似乎和我们研究的乱石阵不大一样。” 俞锦凡拿着石子在地上画着,片刻,她点着一处道:“南慕,你还记得这个吗?” 沈蕊在她画时就注意她画的是乱石岗纵观,而她所指的地方,正是自己上次说的那个漏点:“这里乱石阵的突破口?”她蹙眉道。 “正是。”俞锦凡颔首,指着那个漏点:“只要走出这里,乱石阵也就破解了。” “可我们现在一直在绕圈。”沈蕊道,挨着她坐下,捡了块石子,在漏点周边画了个圈。 俞锦凡蹙眉,抬头细细地张望四下,片刻,她垂下脑袋陷入沉思。 沈蕊没有打扰她,同样地,她盯着地上俞锦凡画出的乱石阵,认真思索。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何她们总在绕圈... 第45章 海市蜃楼 太阳渐渐升起,烤的四周火辣辣的热。明明两兵在战营外对峙,整个乱石岗却是不寻常的安静。 主帐里,安在茂心情欠佳地高坐主位,一口酒连着一口酒往下灌着。 “主将,南楚士兵还是按兵不动。”士兵每隔一段时间来通报,但每次内容都是一样。 安在茂皱起眉头,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你告诉他们俞锦凡已经死了吗?” “说了。”士兵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惶恐地犹豫道:“不,不过领头的将军说除非看到世子的尸体,不然他们不会信的...” 安在茂冷笑:“尸体?告诉他们,进了禁地她就休想出来,她的尸体只会在乱石岗内化作黄沙!”但想到沈蕊也在其中,安在茂烦躁地将面前的杯子扫在地上:“出去!” “主将,谋害南将士的士兵醒了。”有士兵匆匆忙忙来报,和正慌乱出去的士兵擦身而过。 一桩事连着一桩事,更是让安在茂心情不愉,他冷冷道:“说!” 士兵被他的气势吓倒,连头也不敢抬,恭敬道:“那士兵招供,说是主将身边的素韵姑娘指使他做的。” “素韵?”安在茂怎么也没想到是她,随即他仰头哈哈大笑,眼底却是杀意尽显:“把素韵那贱蹄子给我带上来!” 素韵几乎是被人拎来的,但她没有恐惧,始终安静着。人被丢在地上,素韵挺直腰板跪在地上,脸上手上还沾着面粉。 安在茂蹙眉看着她脸上的面粉,身子往前倾了倾,冷笑道:“素韵,看来我一直轻看你了。” 素韵不亢不卑地抬头直视他。 “我问你,是不是你找人毒害的南慕?”安在茂眯着眼睛问道,危险地好似只要她点头,自己便会立马杀了她。 “是我。”意外的,素韵坦然承认。 出人意料的回应往往最有趣,安在茂不怒反笑:“给我个理由,你为何杀她?” “我嫉妒她。”素韵扬着下巴道,眼里毫不掩饰嫉妒之意。 “嫉妒?你嫉妒她什么?” “主将,我知道她是女子,我也知道,你喜欢她。”素韵认真道,垂下眸子,睫毛在眼睑下留下失落的影子。若不是那日藏在床后听到他们对话,她也没料想到南慕竟是女人。 安在茂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说你是因为我嫉妒她?” 素韵咬着下唇重重地点了下头:“奴知道主将不爱奴,可奴就是忍受不了主将爱其他女子。而且,” 顿了顿,她脸上闪过坚定的恨意:“南慕是南楚的人,她便是主将的敌人,也是奴的敌人!奴必须杀她!” 安在茂看着她的眼渐渐深沉,放在桌上的手突然抬起,伸向她的方向:“过来。” 素韵没有半丝犹豫地就起身,大步走到他跟前。 人一靠近,安在茂伸向她的手突然成爪,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脖子:“怕不怕我杀了你?”他微笑着对怀中因为呼吸困难脸色煞白的人道。 素韵挤出一丝笑:“奴的命是主将给的,任凭主将处置。” “很好。”安在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手上一松,素韵整个软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主将为何不杀我?”素韵问道,含泪望着她。 安在茂心里一软,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面粉,不答反问:“怎么一脸面粉?” “主将昨日说想吃家乡的大饼...”素韵小声嘀咕道。 安在茂搂在她腰上的手一滞,随即将人搂的更紧,难得温柔:“素韵,你真是我的可心人。” 素韵依偎在他怀里,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只可惜,安在茂并没看到。 乱石岗里。 “这个...真的可以吃吗?”俞锦凡怀疑地看着手中烤好的虫子,忍着呕吐的*。 “别看它恶心,可好吃了。”沈蕊笑道,把手中的烤虫子放入嘴中,吃得不亦乐乎。 “咕噜~”俞锦凡揉了揉空空的肚子,再看向手中的食物,一咬牙,咽了下去。虫肉入口,味道意外的好,俞锦凡眉头舒展,诧异道:“这是什么虫子?” “沙虫,只有荒漠里才有的。”沈蕊想也不想道。 俞锦凡一愣,怀疑道:“你怎对荒漠这般了解?” “我——”沈蕊顿住,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爹曾来过荒漠,他说的。” 俞锦凡没有多疑,饱腹后继续研究出路。 时间流转,太阳升到了乱石岗正上方,乱石的影子消失,连一处避暑的地都没有,而此刻,也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沈蕊把外衫搭在头顶上,两人就依偎着,一同研究。 高温把人烤的眼热头晕,在如此下去,怕是谁都会受不住。遮眼看着大石的影子缓缓出现,沈蕊笑道:“可算熬过去了。” 俞锦凡擦了把脸上的汗,执着地在地上划着什么。 沈蕊望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问道:“俞锦凡,你有没有后悔来救我?” 俞锦凡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完,低头继续。 沈蕊嘴角顿时放大,俯身在她脸颊热烈一吻。 俞锦凡没说什么,只是一张染了沙土的脸,依然能见红色。 太阳西下,照在大石上的影子在次出现,俞锦凡看着地上出现的影子,猛然抬头,注意四周。“我知道了!”突然地,她兴奋喊道。 南楚战营,敏赫抱着受伤的碧町归来。 “让我下来,我要见南慕和蔓昭。”一接近主帐,碧町便道。 敏赫本来不理她,后来被她闹烦了,一记冷目狠狠地瞪了过去:“你在吵我就把你打晕,让你梦里见她去!” “你——”碧町想要反抗,但目光触及她霸道的目光,不情不愿地咬着下唇。 敏赫见她乖巧,得意一笑,不容拒绝地将人抱向自己帐篷。 “我要回自己帐篷。”碧町坚持道,扶着床沿就要下床。 敏赫瞪着她:“看来你很希望我把你打晕。” 刚迈下地的脚又缩了回去,碧町担心沈蕊,又怕她真把自己打晕,委屈地红了眼圈。 “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敏赫着急道,一时有些无措。 “你有。”碧町咬牙道,恨恨地瞪着她。 敏赫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故意不让你见南慕她们?我还想见世子呢!可你看看自己身上的伤,不知死活!” “是死是活和你无关。”碧町倔强道。 敏赫脸色一沉,手重重地按着她的肩膀。 “疼...”疼痛让碧町瞬间皱起眉。 敏赫冷笑一声,松开了手:“不错,还知道疼。”说着,她把头凑到碧町面前,傲慢道:“记住,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死。” 碧町看着她沈蕊的眼睛,心口一颤,她慌乱地垂下眸子,不敢看她。 “军医来了。”帐外有人通报。 敏赫‘哼’了一声,直起身子道:“进来。” 趁着军医诊治的功夫,敏赫匆匆出帐,往着主帐去了。“世子可在里面?”对帐外左右问道,敏赫脸上满是关心。 帐外的左右见她来了本是惊异,听她如此问,更是面面相觑。“世子不是回都城了吗?”士兵迟疑道。 敏赫一听,暗叫一声不好,转身就往帐篷后去。 掀开帘子,意外地,宁霄和洪志都在其中,而床上躺着的,竟是昏迷的蔓昭。 但敏赫无心管这些,她急声问道:“你们可有见到世子?” 洪志和宁霄也是刚回,正为救南慕和杀南慕之事争论,听她如此问,顿时都安静了。半天,宁霄不安地问道:“世子没去都城?” “糟了,世子没逃出来!”敏赫低骂,转身就跑了出去。 洪志和宁霄面面相觑,当即都起了身,追了出去。 乱石岗,夕阳西下,两人手牵着手,闭着眼睛,完全凭着感觉和触感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了两兵交战的声音。 “俞锦凡,是我的幻觉吗?”沈蕊问道,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放开,就会弄丢了她。 “不是幻觉,我们成功了!”俞锦凡笑道,睁开眼睛,转身去看身后的乱石岗。 沈蕊迟疑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黄沙,而乱石,全全被抛在脑后。 “俞锦凡,你做到了!”沈蕊兴奋道,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她。 俞锦凡脸上也挂着浅笑,轻轻地回抱了她。 “你真棒...”沈蕊依在她肩上道,意识却渐渐模糊了—— “南慕,南慕!” 俞锦凡在叫她...沈蕊努力挣扎着,却如何也睁不开眼。疲倦,疼痛...各种痛苦交织,拉着她陷入黑暗。 猖平北面,几匹战马奔腾而来,敏赫为首,往战营去。 “敏赫,前面好像有人!”突然地,策马的宁霄惊呼道。 敏赫迅速策马停下,眯着眼睛顺着宁霄所指的方向看去。“是世子!”敏赫一眼便认出了俞锦凡,迅速策马过去。 走近人时,敏赫才发现两人都已昏迷,俞锦凡紧紧抱着沈蕊,黄沙漫天,几乎要掩埋了两人的身体,而她们之间,衣衫相绑。 第46章 放她离开 夕阳西下,安在茂高立在围墙之上,傲然望着不远处密集不战的南楚士兵。 “主将,我们就这样和他们耗着?”身边将士犹豫道,好战的心蠢蠢欲动。 安在茂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喜欢看他们渐渐无望的模样。” 他话音刚落,前面南楚大军却传来声响,不等安在茂派人去打听,南楚士兵竟齐齐退兵回营!“怎么回事?!”安在茂飞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怒视左右问道。 那士兵也一头雾水,急急忙忙跪下去:“主将息怒。” 望着迅速撤离的南楚大军,安在茂失望地甩袖回帐。 一个时辰后,戴雄和富展平同来主帐,一前一后向安在茂行礼:“主将。” 安在茂点了下头,问道:“南楚那边为何撤兵?” 戴雄看了富展平一眼,对方马上垂目,对安在茂道:“启禀主将,据说是南楚世子的意思。” “不可能!”安在茂想也不想道,指着北面乱石岗的方向:“她进了禁地,怎么可能出来!” 戴雄和富展平互看一眼,眼里皆是诧异:“南楚世子进了禁地?” 安在茂颔首,肯定道:“这个时候,她怕是已经死了!” “莫非有人假借世子名义撤的兵?”戴雄怀疑道。 “管他是谁,反正南楚世子那病歪子没了,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富展平笑道,磕头恭贺安在茂:“恭喜主将除去劲敌,不久之日边城就是我们猖平的了。” 安在茂闻言,心里不由膨胀,仰头大笑道:“好!说的好,命令下去,杀牛羊,开酒坛!” 戴雄看着兴奋的两人,眉头微不可见地紧了紧,刚刚从乱石岗回来,他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可又说不出。南楚世子...真的会困死在里面吗? 整整一日一夜的昏迷,俞锦凡方从昏迷中醒来。 “南慕?南慕人呢?”张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便是敏赫,左右不见沈蕊,俞锦凡着急问道。 “她在副帐,碧町和蔓昭在照顾她。”敏赫道,抿了抿唇,双膝跪地:“奴违背世子意思,还未保护好世子...请世子降罪!” 俞锦凡听沈蕊没事,这才把高提的心放下。见她跪在地上请罪,不由想起沈蕊身上的伤,冷哼一下,也不理她。 碧町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敏赫垂头跪在床边,眉头微不可见地紧了紧,她把送来的药端到俞锦凡跟前:“世子,这是南慕让我给你送来的。” “南慕?她醒了?”俞锦凡一喜,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跪着的敏赫一惊,顾不得其他地拦住了她的动作:“世子,你现下身体虚弱,不宜行动...” 俞锦凡一记冷目扫了过去,敏赫一颤,扁扁嘴惶恐地垂下脑袋。“碧町,你领我去见南慕。”俞锦凡说道,脚踩下地,结果腿部发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幸好敏赫和碧町反应快,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扶住,才免于跌倒。把人小心地扶回床上,敏赫又跪了下去:“世子,身体要紧。” 俞锦凡看也不看她,心里无奈,面上却看不出神色地冷淡道:“南慕伤势如何?” “无伤性命,只是需要休息上一些时日。”碧町道,犹豫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俞锦凡:“世子,我有话想同你说。” 俞锦凡看着她,顿了顿,转向敏赫:“你先出去。” 敏赫莫名地看了碧町一眼,又看向俞锦凡,刚张开嘴就被她一个眼神把话咽了回去。警告地瞪了碧町一眼,敏赫不情不愿地出了帐营。 “你要同我说什么?”俞锦凡整了整身上的被子,淡淡道。 碧町紧攥着袖口,几次欲言又止。 “关于南慕的?”俞锦凡问道。 碧町看她,忍着伤口的疼痛,生生跪了下去:“世子,求你放南慕离开。” 俞锦凡眉头一皱,伸手去扶她的手顿在半空。 “世子,我知道南慕喜欢你,你也...我同南慕自小一起长大,我从未见她受过什么伤,可自从认识你以后,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这一次还险些没了命...” 俞锦凡放在被子里的手捏得紧紧的,面上,沉静如水。 “世子,奴求你了。”碧町说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安静,长久的安静。 “起来吧。”不知过了多久,俞锦凡道。 碧町含泪抬起头:“世子...” “如果不是她受伤,我不会让她回来的。” 碧町一震:“你的意思...” “这几日你们好生休养。”俞锦凡打断她的话道,躺下,闭上眼睛,她声音很轻地说:“等你们伤好了,便离开吧。” 敏赫一直在门外静候,见碧町出来揉着眼睛,她疑惑地问道:“你和世子说什么呢?怎么还哭了?” 碧町赶忙转头躲开她的视线,闷声道:“我没哭。” 敏赫心里有事,也没有和她争,抬腿就要进帐—— “你等等。”碧町叫住了她。 敏赫转头,刚想问她何时,手上一紧一松。 “睡前抹在伤口上。”丢下这句话,碧町转身匆匆离开。 敏赫低头去看手中多出的东西,小小的陶瓷瓶精致可爱,她扬眉,打开木塞子嗅了嗅,淡淡的药香窜入鼻息。抬目望着碧婷背影渐远,敏赫勾唇一笑,将手心的东西小心地放入袖中。 “俞锦凡她怎么样了?”等了许久才见碧町回来,沈蕊着急道。 碧町在帐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如常的面色,温笑道:“世子好的很,就是疲劳过度,需要休息几日。” “好想亲眼见见她。”沈蕊嘀咕,低头看了眼腹部的狰狞,郁闷地鼓起了腮帮子,问道:“碧町,这伤口以后留疤会不会很丑?” 碧町笑着走过去,安慰道:“不会,主子如何都是美的。” 一句话把沈蕊逗乐,她伸手小心地摸了摸腹部的伤:“俞锦凡不是肤浅的人,定也不会嫌弃的。” 碧町闻言,脸上的笑容微不可见地滞了滞,抬眸依然微笑:“世子怎会嫌弃主子...” “对呀,世子喜欢主子都来不及呢。”端药进来的蔓昭接话道。 “那是,你主子我谁不喜欢。”沈蕊得瑟道。 “是,我人家人爱的好主子,快用药吧。”蔓昭笑道,将手上的药汤递到她跟前。 沈蕊见眼前浓黑的药汤,再闻浓浓苦味,顿时哭丧了脸:“能不吃吗?” “不能!”碧町和蔓昭同声坚定。 第47章 初次美好 在床上整整躺了半月,沈蕊的双脚才算落了地,这半月,沈蕊过得那叫一个憋屈,碧町和蔓昭管着她,不让乱动不让起来,更过分的是,俞锦凡竟然一次也没来找过她! 而这半月,也是安在茂最难过的。他根本没想到俞锦凡能逃出乱石岗,还破了他的乱石阵!若非他及时改了乱石阵重要布局,此次猖平定会大败而去,虽说如此,但猖平还是为此折损近半,近期不敢再有动作。 腹部的伤口刚结痂不能碰水,自觉脏兮兮的沈蕊让碧町帮忙洗了头,又简单擦了个身,方才人清气爽地去找俞锦凡。 “蔓昭,收拾东西。”见沈蕊远去的背影,碧町沉沉道。 一步步走近主帐,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俞锦凡,沈蕊的心也随之雀跃,她还记得乱石岗内发生的种种,记得俞锦凡的真心柔情。 走近,沈蕊顿住了脚步,立在帐外,环顾四下。整个主帐周边空荡荡的,竟一位守卫也没有,怎么回事?沈蕊疑惑蹙眉,张嘴刚想问帐内是否有人—— “进来。” 简单清脆的两个字,是俞锦凡说的。 沈蕊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掀开了帘子,果然,空荡荡的帐篷只有俞锦凡一人。几日不见,她似乎单薄了许多,加之一身私服,更显得赢弱娇小。“怎么瘦了这么多?又没好好吃饭?”沈蕊蹙眉,走到她跟前,怜惜地摸着她清瘦的脸。 俞锦凡不自然地向后退了退,却没有推开她的手:“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养上几日,能跑能跳。”说着,她眼珠子一转,坏笑着凑到俞锦凡跟前:“你是不是一早猜到我会来,特意遣散了身边的人?” “嗯。”出乎意料,俞锦凡承认了。 沈蕊惊喜之余,坏笑地将人搂进怀里,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南慕。”俞锦凡突然认真叫道。 “嗯?”察觉到不对劲的沈蕊静了下来,盯着她,安静等待。 俞锦凡在她的目光下垂下了眸子,半晌,再抬头,眼里已是早已决定的坚定:“明日我会安排车马,送你们回临门。” 脸上笑容停滞,沈蕊张了张嘴,哑然道:“为何?” “战营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俞锦凡沉声道,一咬牙,狠心地挣开她温暖的怀抱:“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走吧。” 风吹动帘子,帐外的阳光散进帐内,光影点点。沈蕊看着那光影在俞锦凡身子来回变动,蓦然骂道:“俞锦凡,你这个王八蛋!” 俞锦凡从未被人骂过,尤其这样粗鲁的语言,顿时有些愣了,下一瞬,身子一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被沈蕊推倒在地毯之上。“南慕,你做什么?”俞锦凡慌乱道,伴随着她说话的声音,‘撕拉’一声,她领口的衣服成了两半。 “做你!”沈蕊没好气道,把手上的碎布随手一抛,伸手就要去脱她的亵衣—— “啪!”一巴掌重重落在她的脸上,沈蕊傻了,俞锦凡也傻了。“对,对不起。”俞锦凡愣愣道,在几万大军前也为慌乱过的世子,慌了。 沈蕊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扯了扯嘴角,手狠狠地捏紧她的下颌,吻了下去。 俞锦凡呆了一瞬,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推她,可当手真碰上她的衣服,却生生停住了。 感觉到她的犹豫,沈蕊搂在她腰上的手收的更紧,吻,也更深了。 抵在她胸口的手渐渐垂下,睁着的眸子闭上... 柔软地毯上,四处散乱的衣服,俞锦凡全身潮红地平躺着,望着帐顶,恍然如梦。 沈蕊趴在她小腹上,满足又慵懒地望着她,眼底的深情,让俞锦凡不敢去看。“疼吗?”沈蕊问道,指腹温柔地轻抚她的腿侧,缓解她初次的不适。 俞锦凡红着脸摇了摇头,别扭道:“别,别碰我,痒...” 沈蕊低低地笑出了声,翻了个身,趴在她身上,忍不住亲吻她好看的锁骨。两人都是第一次,她莽撞地乱进,她无声地承受,却是最不美好的美好。 俞锦凡怕她又继续,急忙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敏赫快回来了。” “那家伙什么时候都那么讨厌!”沈蕊嘟囔,不情不愿地从她身上起来。 俞锦凡也跟着坐了起来,只是... 捡起周边的碎布,她无语地瞪了沈蕊一眼,用破布挡着身体,窘迫道:“衣服...” 冷傲的世子此刻的模样实在可口,沈蕊看着不能吃,郁闷至极!好不容易才压下‘爱’她的冲动,沈蕊随意地套上外衫,去柜前取衣。 木色柜子打开,整整齐齐地素色衣裳,沈蕊蹙眉道:“这些衣服难看的紧,一点儿都不适合你。”说着,随意取了套长衫私服,正要关门,目光落在角落里熟悉的鲜艳衣布,顿时停了下来。 久不见她过来,俞锦凡咬着下唇,小跑到床边卷了锦被。 掀开其他衣裳,果然见华服裙衫和匕首躺在其中,沈蕊失笑,如珍宝地将东西取出,捧于手心。 “你在做什么?”俞锦凡疑惑道,裹着被子艰难地走了过来。 沈蕊一转头,便看到平日高贵冷傲的世子裹着棉被,小脚光洁,头发凌乱,狼狈的可爱。“噗嗤”一声,沈蕊笑出了声。 俞锦凡本就泛红的脸更红了,她绷着脸走到柜前径自取了衣服,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衣服和匕首上,她不自然地转开视线,闷声道:“我换衣服,你出去。” “你哪儿我没看过?”沈蕊笑道,转身隔着锦被摸着人细软的腰,媚眼如丝:“要不,我帮你穿?” 俞锦凡捧着衣服钻进了屏风后,冷声警告:“不许进来。” 沈蕊哈哈大笑,听从她的,只守在外面。 片刻,俞锦凡衣衫整齐的出来,只是... 手紧攥着松松的腰带,如水的眸子,窘迫地望着沈蕊。 “笨蛋。”沈蕊笑道,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腰带,熟练地系好。 俞锦凡垂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莫名有些湿润。 “真的要我走?”沈蕊问道,手攥着她的腰带,不舍得松开。 俞锦凡红了眼圈,头垂得更低:“嗯。” “我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沈蕊抬起她的头,让她直视自己。 俞锦凡深呼吸一口气,眼下喉咙间的酸涩,平静道:“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合你。” 沈蕊捏紧拳头:“你认真的?” “嗯,”俞锦凡闭上眼睛,冷静了好一会儿,认真道:“南慕,皇宫是笼,你是鸟,而鸟儿应该是属于天空的...我不想你为了我折了翅膀。” “俞锦凡,如果我心甘情愿呢。”沉默半晌,沈蕊突然道,望着她的双目,真诚明亮。 俞锦凡一震,心被触动的柔软,她扯起一抹笑,上前,轻轻地拥抱了沈蕊:“我不想你后悔,所以,再见。” 沈蕊轻笑,揽紧要推开的腰,惩罚地咬破她的下唇:“你说你怎么那么狠心?” 俞锦凡偏开头,沉默不语。 沈蕊叹息,缓缓松开了她:“好,我走。” 第48章 千里之外 副帐,蔓昭在桌前来回踱步,忧心忡忡。沈蕊迟迟不归,而主帐那边,平日守卫的士兵退至百米之外,就连敏赫都只在远处守着。 “主子不会出什么事吧?”蔓昭担忧道,越想越不放心,蓦地,她站了起来:“不行,我去主帐看看。” “蔓昭。”碧町叫住了她,将折叠好的衣衫放入包袱里,蹙眉道:“主子不会有事的。” 蔓昭不解地挠了挠头,小跑到她跟前:“姐姐,你怎么那么肯定主子没事?还有这包袱...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碧町垂着眸子,不答反问:“蔓昭,你希望主子离开这吗?” 蔓昭想了想,点头道:“想,这里没好吃的又住的不好,主子还总受伤...不过,”她顿了顿,笑了起来:“主子好像挺喜欢这的。” 碧町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她将包袱放下,犹豫着问道:“她喜欢吗?” “怎么不喜欢?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的性子,若她不喜欢,早走人了。”蔓昭道,弯着眼睛捂嘴偷笑:“再说了,这里不还有世子,一个世子,抵得过千万种好吃好玩的。” 碧町抿紧了嘴唇,心下纠结,难道自己错了,可是...她当真不愿再见沈蕊受半点伤害。 “还是蔓昭懂我。”笑盈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瞬,帘子被掀开,沈蕊神清气爽地进帐,手里还拎着一包裹。 蔓昭惊喜地迎了过去:“主子,你可算回来了。” 沈蕊温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目光落在床边的碧町,以及她手边的行李,眸光闪了闪,沉声道:“是你求俞锦凡让我走的?” 碧町抿了抿唇,也不否认:“是。” 意外地,沈蕊并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叹息道:“也好,我确实该走了。” 碧町震惊看她:“主子——” 沈蕊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今晚就走。”说着,她将手中的包袱小心地交到蔓昭怀里:“好生收好。” 蔓昭将包袱捧在手心,疑惑地打开,一把精致的匕首躺在华服之上,正是沈蕊之前当珍宝藏着的两件。 主帐外,远远地瞧见沈蕊离开,敏赫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瘸着腿,缓慢地走回主帐。“世子。”她在帐外试探地叫了声。 里面静了好一会儿,俞锦凡才道:“进来。” 掀开帘子进帐,一股从未闻过的奇怪味道窜入鼻息,敏赫不适应地蹙了蹙眉。刚想问是不是什么东西打翻了,抬眸却见俞锦凡坐在高位,神情落寞。“世子,可是南慕欺负你了?”敏赫愤愤问道,只要俞锦凡点头,她定马上冲去找人算帐。 “没有,她没有欺负我。”俞锦凡笑笑,展开手中的书,如常地读了起来。至于看没看进去,至于她自己知道。 敏赫欲言又止,知晓她又将心事埋于心里,无奈之余,更是心疼。 彼时,边城大胜的消息传至皇城,南楚王大喜,下旨传俞锦凡回宫,一来以示嘉奖,二来婚期将至,她也该做些准备。 一方欢喜一方忧,钟鸿海匆匆到高德府时,俞承亥正在发怒,近身侍候他的寺人侍女们个个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都出去。”钟鸿海虎声道,甩开袖子迈入主屋。 俞承亥身边的人都认得他,更知道自家主子对他的忌讳,急忙颤巍巍地退了出去。见是他来了,俞承亥脸色微变,压下脾气恭敬道:“舅舅。” “王召俞锦凡的事你知道了吧?”钟鸿海语气不佳地冷声问道。 俞承亥垂下头:“知道。” 钟鸿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都派了什么废物去!现在好了,俞锦凡不但没事,还有大功在身!” 俞承亥也有些丧气:“俞锦凡身边戒备森严,根本不好下手。” “不好下手?”钟鸿海冷笑,拍的桌子砰砰作响:“再不下手她就回来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她若是活着回皇城,你我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俞承亥垂下脑袋:“舅舅,我知道该怎么做。” 钟鸿海刚走,近期留住侧厅的钟紫烟迈入主厅。“我听说父亲来了?”她轻声柔语,走到俞承亥身侧。 俞承亥抬眸看她,眼里不掩烦躁:“紫烟,如果我真败了,你会嫌弃我吗?” 钟紫烟想也不想地摇头,蹲下身子,依偎在他身侧:“你不会败的,一定不会。”她道,眼里的坚定,越发深刻。 明月高挂枝头,边城沉浸在安静祥和之中,却也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主子,我们该走了。”碧町看着夜色,犹豫再三提醒道。 久久望着主帐方向的沈蕊闻言,失落地收回目光,明明知道以俞锦凡的性子绝对不可能送自己,可心里如何都不是滋味。“走吧。”沈蕊道,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把包袱拿上。 “主子,你真不和世子道声别。”去了帐篷,蔓昭犹豫道。 沈蕊抬手没好气地敲了她脑袋一下:“多管闲事,走!” 蔓昭委屈地揉了揉脑袋,小声嘀咕:“真搞不懂你们,明明很想见嘛...” 战营有了俞锦凡的安排,沈蕊一路走得顺利,等到了城门,高仲平已牵着几匹马等候多时。 “谢谢。”接过高仲平手中的马,沈蕊感激道。 高仲平对她笑了笑,不舍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沈蕊挑眉:“很快。” “当真?”高仲平怀疑道。 沈蕊笑而不语地拍了拍他的肩,翻身上马:“后会有期。” 高仲平抱拳:“后会有期。” “下次见到我可别吓到。”沈蕊笑,挥动马鞭,和着碧町和蔓昭纵马离去。 高仲平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遗憾地摇头道:“可惜了一名可用之才。” 主帐,孤独的烛光左右摇曳,如同俞锦凡此刻的心情,孤寂恍然。 敏赫掀帘进来,见她望着火光发呆,无声叹息。 茫然恢复成清明,俞锦凡抬眸转向敏赫,轻声问道:“人走了?” 敏赫张张嘴,不忍地“嗯”了一声。眼前的人闻言,刚恢复清明的眸子瞬间暗淡。敏赫心酸,不禁道:“竟然世子舍不得她,为何还让她走?” “不走又如何?你当真以为母妃会让我和她在一起?”俞锦凡自嘲地笑笑,直勾勾地望着那烛光,肯定道:“母妃会杀了她的。” 敏赫哑然,想要为佟夫人辩解,却发现...俞锦凡所说属实,以佟夫人的性子,她绝对不会允许一丝隐患存在,而知道俞锦凡女儿身的沈蕊,便是隐患。 “要不,我派人偷偷跟着南慕?至少日后世子想找她——” “我不会再见她的。”俞锦凡道,失落地摇了摇头,扯起嘴角:“敏赫,我想喝酒。” 从未如此痛快地和一场酒,可无论她如何喝,喝得再多,那已经离开的人,还纠缠心底,扰得她心口生疼。 不再见,再也不见... “南慕,南慕...”俞锦凡呢喃着她的名,一遍遍,每一声都似针,狠狠地扎在自己身上。 “世子,别喝了。”敏赫皱眉道,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酒壶。 “给我!”俞锦凡冷声道。 敏赫为难摇头:“世子,若是夫人知道——” “夫人夫人,又是母妃!就不能让我自己做主,让我好好放肆一次吗?”温文尔雅的人不知是不是醉了,第一次发了脾气。 敏赫呆住,等回过神来,莫名想哭。“世子...”她红了眼睛,一咬牙,将手中的酒递还给她:“好,奴陪你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一主一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敏赫昏昏沉沉的醒来,环顾四下,竟不见俞锦凡,敏赫心下一慌,急忙叫道:“世子?”无人回应,敏赫更担心,一掀帐,正面撞上宁霄。 “天,怎么酒味这么重?”宁霄捂着鼻子,见散发酒味的是她,惊奇道:“敏赫?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世子呢?你有没看到世子?”敏赫哪还顾得回答喝了多少酒,着急问道。 “世子?她在吴将军那啊。”宁霄道。 “在吴将军那?”敏赫一顿,迟疑道:“世子她...她怎样吧?” “世子她能怎么样?”宁霄莫名,上下打量她:“你是不是酒醉未醒啊。” “啊,嗯。”敏赫随口应道,心里还是忐忑。 “你们两个站这做什么?”清冷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敏赫惊喜看去。 俞锦凡一身军装整齐,脸色除了苍白些,看不出丝毫异常。几步走到敏赫跟前,似闻到她身上的浓浓酒味,俞锦凡眉头微蹙:“还不去洗漱一下。” “...是。”敏赫道,郁闷地退了下去。 俞锦凡抬腿准备回帐,但想到帐内凌乱,她干咳一声,转向宁霄:“你找我有事?” “差点忘了!”宁霄一拍脑袋,急忙道:“世子,皇城来人了。” 第49章 返途遇险 移步偏帐,宫里派来的寺人早已在此等候。 “奉天承运,吾王有召,世子凡守边城有功,奖赏黄金万两,土地千亩...适逢婚期将至,即日返皇城...” 俞锦凡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听到“婚期将至”,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那寺人宣完旨,见她就就不动,有些尴尬地示意宁霄。 “世子?世子?”宁霄赶忙提醒道。 “我...无碍。”俞锦凡回神淡淡道,双手捧起:“儿臣接旨。” “世子何时启程?”那寺人笑盈盈地问道。 “猖平未除,边城还需严加守卫...待我这几日安排妥当再行离开。”俞锦凡道。 那寺人也是宫中服侍王许久的,知晓她是王疼爱之子,大有可能是未来的王,趁机殷勤讨好:“奴在宫中听了许多世子的英勇战绩,着实崇拜。” 俞锦凡显然没有心情听这种奉承,把他交给宁霄安顿,回了主帐。 主帐,换好衣裳的敏赫正在收拾,见她回来,急忙迎了过去,关切道:“世子,我听说宫里来人了。” 俞锦凡冷漠地“嗯”了一声,直接将手中圣旨丢给她。 敏赫看她脸色难看,以为是不好的消息,打开一开,却是喜上眉梢:“太好了,我们可以回宫了!” 接下来的几日,俞锦凡忙得焦头烂额,也唯独这样的忙碌,才能让她不去想,不去难过。但每到夜深人静时,她还是忍不住思念,后悔自己的决绝,连她去了何处也不知晓。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望着空中孤月,俞锦凡喃喃道。 北真,离家几月的公主安然归来,夫人南弦欣喜之余,梨花带雨地把女儿责骂了一番。“你要再不回来,我都要亲自到边城去寻你了。”南弦委屈道,美目含怨地瞅着自家没心没肺笑着的女儿。 “我的好母亲,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沈蕊嬉笑着抱着南弦撒娇。 南弦哪里真舍得怪她,没一会儿,就摸着她的脸颊开始心疼:“怎么瘦了这么多?来人啊,去把我的参汤给公主端来,还有,晚膳加菜。” “母亲最疼我了。”沈蕊幸福道,久未见母亲,是真的思念了。 “傻丫头,母亲不疼你疼谁。”南弦笑道,看她满足,又想到自己这段时日的难熬,埋怨起来:“哪像你这没良心的,说走便走,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我。” 沈蕊窘迫地挠挠头:“我不是办正事去了嘛~” 南弦一愣,这才想到她此行目的,眉头紧了紧:“成功了吗?” 沈蕊笑着摇头。 南弦以为她是故意笑着不让自己担心,自责道:“都怪母亲和你父亲无用。” “母亲,你又胡说。” 南弦望着她,终究还是不愿让她委屈,一咬牙道:“南慕,不如你先去躲起来,我再派人告知南楚王你病故——” “病故?母亲,你这是在咒我吗?”沈蕊无奈地露出黑线。 南弦却是认真:“只是一个谎言,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嫁去南楚了。” “那族人怎么办?”见她认真,沈蕊也敛了笑,换上正经之色。 南弦一滞,无言以对地吞吐道:“我,我再想想办法。” 沈蕊笑着握住她的手,心里早已有了决定:“母亲,我嫁。” 秋末,边城一夜转冷,寒风凛冽。深夜,无安排的士兵早早躲进帐篷,裹入棉被之中。 主帐,烛光下,俞锦凡裹了长袄,不知疲倦地依在桌边看书。 “世子,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敏赫关心道,自沈蕊离开十日不到,俞锦凡每日不知疲倦的奔波,本就纤瘦的人消瘦许多。 “咳咳。”轻咳着压下喉头的痒疼,俞锦凡看了眼窗外吹得飘扬的旗子,将手中书卷放下:“敏赫,现在几月了?” “快十一月份了。”敏赫道,给她端来茶水润喉。 俞锦凡抿了一小口便把杯子放下,无声叹息:“时间过得真快。” “世子可是想她了?”敏赫轻声问道。 俞锦凡一顿,自然知道敏赫口中的“她”是何人,轻轻地闭上眼眸,长睫毛落下一片悲伤的阴影:“敏赫,我困了。” 敏赫见她如此,后悔极了自己的话多,嘱咐她好生休息,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你应当回家了吧?”俞锦凡喃喃自语,起身吹灭烛火,往床的方向去。 “谁!”帐外,敏赫突然冷声喝道。 俞锦凡停住脚步,蹙眉望向帐门的方向。 下一瞬,打斗的声音自屋外传来,俞锦凡抬腿就要去看情况,撕拉一声,帐篷四面同时被人用利器划开。 “有刺客,世子小心!”敏赫叫道。 黑夜里,十几个突然冒出的黑衣人包围住俞锦凡,而敏赫,同样被十来个人包围,无法脱身。 “咳咳,你们是谁派来的?”俞锦凡冷声问道。” 那些黑衣人根本不理她,直接挥刀扑来。眼看那刀剑就要齐齐挥向俞锦凡,高仲平闻声而来,一左一右,挡开黑衣人。 月光下,剑光刀影,和着风声,杂乱一片。俞锦凡立于众人之中,冷艳看着一切。 “怎么回事?”韩义君突然出现,帮着敏赫挡去面前的刺客。 “有人要刺杀世子!”敏赫冷声道,手起手落,一刀挥下,直接断了面前刺客的性命。 鲜血飞扬,落了韩义君一脸,他手一抖:“我,我去保护世子。”说罢,杀出重围,往俞锦凡身边去:“世子,你没事吧?” 俞锦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韩副将来得这么快?” 韩义君一震,笑道:“属下正好睡不着在附近闲逛。” “哦?那还真是巧了。”俞锦凡似笑非笑,目光却似利剑,犀利地看着他。 韩义君心里一跳,脸上讨好地笑着,帮她挡住身边刺客,一副忠诚护住的模样:“世子,小心背后。”说话间,他砍向左侧黑衣人的刀锋一转,直直砍向转头去看身后的俞锦凡—— “铛”一声,两把利器相撞,俞锦凡冷冷地看着满脸惊诧的韩义君,向后退了一步。执剑挡在前面的洪志冷冷一笑:“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韩义君心里暗叫不好:“你没走!”心里已暗叫不好。 “世子没走,我怎会走?”洪志冷笑,手上使力压向他。 清晨一早,俞锦凡披了长袄,整装待发。吴恭守卫城门没有来,董准和宁霄一同来送的她。 “世子放心去吧,董某定守住边城!”董准笑道,几月相处,他早信服于俞锦凡。 “边城交给你们我放心。”俞锦凡道,拍了拍宁霄的肩:“辛苦了。” 宁霄摸了摸鼻子,有些郁闷:“看来我是吃不上你的喜酒了。” 俞锦凡一愣,牵强地笑笑,翻身上马,在保护下策马离开。 押运韩义君的囚车往董准身边过去,董准看着昔日好友此番光景,摇头叹息,背手离去。 第50章 路住客栈 自北往南,平地渐陡,行至山路,秋雨绵绵使得路上泥泞难行,一行人不得不越行越缓。 “咳咳,还需几日?”俞锦凡问道,出发时她便有些咳嗽,一路奔波,加之空气愈发湿冷,没几日她便病倒了,自马上转到马车之中,整日昏昏沉沉, “至少还需三日。”敏赫道,担忧地为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被:“世子,要不我们歇息几日再上路吧?” 俞锦凡刚想应她,一张嘴,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敏赫吓得急忙帮她顺背,俞锦凡却咳得越发厉害,整张脸都红了,眼角还隐约有泪光,十分痛苦。 好半天,俞锦凡才缓了下来,一张口,声音哑地吓人:“水...” 敏赫赶紧把捂在被子里的水袋按出来,开了瓶口小心喂她。 连续喝了近一半,俞锦凡才好了许多,被她扶着躺下,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世子如何了?”敏赫一出马车,高仲平和着洪志马上迎了过来,紧张问道。 敏赫担忧地摇了摇头:“咳得厉害。” “这可如何是好?”洪志烦恼道,来回踱步。 敏赫眉头微蹙,思索一番,对高仲平道:“你去寻处好些的客栈,休息两日再走!” 洪志脚步停住,惊诧看她:“世子的意思?” 敏赫抿抿唇:“我的意思。” “可主子那头正等着世子。”洪志蹙眉,为难地看了眼随行押送的韩义君等人:“还有这些刺客——” “夫人想见到的是健健康康的世子!至于这些人...洪师傅,你带他们先回宫,我和高侍卫留下保护世子。” 洪志犹豫道:“这个...” “就这么决定。”敏赫直接打断他的话,不容拒绝地交代高仲平:“高侍卫,你再看看附近是否有药铺,世子的药有几味不足了。” 高仲平犹豫地看了洪志一眼,见他默许了,翻身上马,疾驰前行。半个时辰不到,高仲平去而复返,告知前路不远有一家山间客栈,而客栈内,正好有一医馆! “店家,住房。”高仲平进门道,敏赫在后小心搀扶着虚弱的俞锦凡。 “你好,请问要几间房?”帘子掀开,一身白色素裙的女子走了出来,秀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高仲平愣了愣:“店家?” 那女子微微点头,目光不经意落在俞锦凡身上,柳眉微不可见地拢了拢:“她病得不轻。” 敏赫侧过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冷冷道:“三间上房,要挨着的。” 女子笑了笑,收回目光,从柜台里取了两把钥匙交到高仲平手上:“楚楚,带客人去后院。” 她话语刚落,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帘子后窜了出来,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十分可爱机灵。“这边请。”被叫楚楚的女孩热情道,白嫩嫩的短指小手向前引着。 “这三间就是你们的房间了,室内摆设都一样,住哪间你们自己决定。”楚楚笑道,分别将三个门打开。 敏赫看也不看直接扶着俞锦凡走到中间那屋子,小心将俞锦凡安置在床上:“公子,好生休息。”敏赫帮她盖好被子,一转身,就见小女孩立在面前稀奇地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清澈如水。她大步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瞪着楚楚:“小丫头,你看什么?” “看你们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和容姐姐一样好看。” 敏赫警惕地皱起眉头:“你这小孩,别乱说话!” “童言无忌,客官别在意。”温声细语来自走廊,人走出,正是刚刚的白衣女子。 “容姐姐。”楚楚甜甜叫道。 女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前厅又来了四个客人,你引他们去东厢客房。” “今天客人真多。”楚楚嘟囔,还是听话地欢跳着去了。 屋外只剩敏赫、高仲平及她,女子温和道:“还没与两位介绍,我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容青莲,刚刚那位是我的妹妹。” “容老板,这家客栈就你们两人?”敏赫问道,偌大的客栈,冷清的诡异。 容青莲微笑点头:“若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敏赫收了目光,叫住她:“客栈内的药房呢?也是你管理?” “是。” 敏赫正要问她是否有自己所需药物,屋内突然传出低低的叫唤。“抱歉。”敏赫赶忙道,把手中药单塞到高仲平手中:“你同容老板去看看有没这几味药。”说罢,匆匆回屋。 “南慕...” 南慕?容青莲眉头微挑,目光不自觉望入屋内—— “容老板,麻烦带路。”高仲平面无表情地挡在她面前。 容青莲收回目光,对他温和地笑笑:“请。” 顺利地抓完药,高仲平一出药房,便撞见暗中保护他们的六名侍卫,互看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错开身影。 容青莲立在药房门口将一切尽收眼底,提起裙摆,一路行至二楼最里一间厢房。 “咚咚咚。”三声约定的敲门暗语后,容青莲推门而入。施施然走到窗口的女人身边,容青莲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下方匆匆走过的高仲平,温和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杀他们?” 女人闻言,清冷的目光收回,落在她脸上:“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在意的人。” “就为一己之私?”容青莲蹙眉,望着下方俞锦凡的房间:“他们不像坏人。” “猖平也并非全部坏人,南楚为何要除他们?”女人冷笑,悠然走到桌边坐下,径自满了两杯茶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必须得死。” 容青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她对面坐下:“紫烟,客栈我可以随你住,但我不会帮你的。” “为什么?”钟紫烟捏紧手中的杯子,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可是我师姐!” 容青莲却笑,端起杯子优雅地抿了一口,起身就走。 “师姐!”钟紫烟在她身后着急叫道。 容青莲停下脚步,微微侧身:“你也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罢,大步离开。 钟紫烟看着她的背影,手中杯子碎裂,刮破她的指缝,茶水混着她的血,沿着指尖滚落在地。“你不帮我,我一样能成!”钟紫烟坚定道。 侗赛城,公主殿。 “阿嚏!”沈蕊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纳闷道:“怎么回事,最近总在打喷嚏。” “一定是世子在想主子。”蔓昭捂嘴笑道。 “小丫头,最近越发会说话了。”沈蕊笑,想到俞锦凡,还是不觉添了几分牵挂:“也不知她现下如何?明明才几日不见,总觉得时间久远。” “主子这是得了相思病。” “你这是在笑话我是吧?”沈蕊挑眉,抬手在她头上轻轻一弹。 “哎哟!”蔓昭捂着脑袋,习惯性地向碧町抱怨,一转头,却见碧町呆呆地立在门边,垂着头,心不在焉。“姐姐?”蔓昭试探地叫了一声。 碧町方才回神,迷惑地看着她:“啊?” “姐姐,你怎么了?”蔓昭担忧道,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没有。”碧町牵强地扯起一抹笑道。 沈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蔓昭,你去交代厨房,晚上我想吃酥肉。” “我去吧。”碧町积极道。 “你留下!” 蔓昭看了看沈蕊,又看了看碧町,挠挠头,出了门。 “碧町,你过来。”沈蕊叫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碧町犹豫地走了过去,心里砰砰跳着,她要和自己说什么?莫非她已经发现...沈蕊的目光让她害怕。 “坐下。”沈蕊拍了拍面前的椅子,见她没动,手一伸,直接将人拉到身边坐下:“碧町,你是不是有心事?” 碧町一震,紧张地攥紧衣摆:“没有。” “你呀...”沈蕊无奈叹息,单刀直入:“碧町,你是不是怪我违背以前和你们的约定?” 碧町咬着下唇,微弱地摇了下头。 “你别骗我了,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想去南楚。”沈蕊失落地笑笑,抬目望着窗外落叶纷飞,装作不在意道:“明天我会告诉母亲,让她把你从陪嫁的名单中去除。” 碧町瞪圆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双目含泪:“主子,你不要奴了吗?” 沈蕊吓了一跳,弯身扶她,碧町死活不肯起来。“碧町,你这是...”她迷惑道。 “主子,求你别丢下奴,奴不敢再痴心妄想,求你让奴陪在主子身边...”碧町红着眼睛求道,一想要离开沈蕊,几乎要窒息。 “我怎么会丢下你!”沈蕊哭笑不得,双手使力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望着她,又是感动又是欣慰:“碧町,我是以为你不想同我去南楚。” “只要能陪着主子,奴哪儿都愿意去。”碧町坚定道,看她成婚又如何,只要能远远看着她,陪着她,足矣。 “谢谢你,碧町。”沈蕊真诚道,挽着她的手:“你和蔓昭自小陪着我,照顾我,说实话,没你们在我身边,我当真不习惯。” 碧町垂下眸子,几分失落几分放下。 “主子,姐姐,夫人来了!”蔓昭在门外喊道。 碧町赶忙擦去眼角的泪痕,自动退到沈蕊身后,不一会儿,蔓昭扶着南弦走了进来,身后随行一行人,个个手捧华服首饰,面带喜气。 第51章 暗潮汹涌 下人匆匆,不一会儿,公主殿大厅满满当当的。“母亲,这是...”沈蕊疑惑道,被眼前的大阵势弄得云里雾里。 “全是你父亲一早为你备下的嫁妆。”南弦抿唇笑道,招招手:“简颐。” 身后跟随的贴身侍女闻言,恭敬地捧着金边玉盘上前:“公主,请。” 沈蕊迟疑地把手伸向玉盘,指尖捏住红色锦帛一端,“唰”地一下掀开。 “哇!好美的嫁衣。”蔓昭捂着嘴惊艳道,沈蕊身侧的碧町,眸子缓缓垂下。 “如何,喜欢吗?”南弦问道,温柔地望着有些呆愣的女儿。 “喜欢。”沈蕊讷讷道,虽然早有嫁给俞锦凡的准备,但当嫁衣真正放在眼前,她竟有种不真实感。 “碧町,蔓昭,给公主换上试试。”南弦催促道,迫不及待想看这红妆穿在她身上。 褪去外衫,解下长裙,沈蕊横张着手,定定望着镜中,渐渐嫁衣加身的自己。 “主子,好了。”碧町道,始终低垂着脑袋。 金丝广陵宽袖衫,袖口鸳鸯戏水图,外罩品红凤凰腾飞彩霞中,那展翅的凤凰,好似活着一般,活灵活现,绣花红缎封腰垂下,下身罗裙绣着喜字彩纹图样,尾裙及地,边缘绣珍珠,美艳而不失富贵。 蔓昭双手紧抱着在胸前向往望着她:“主子真美。” 南弦闻声来看,眼底已经有泪:“只可惜你父亲现下见不到。” 沈蕊知道她是思念父亲,握着她的手安慰:“父亲只是晚些时日见到,到时母亲也能见到他了。” 南弦笑着抹眼泪:“是啊,很快就能见到了。可是你...”说着,又要哭了。 “女儿只是嫁人,又不是死了。”沈蕊笑道,对这个水人似的母亲,颇为无奈。 “呸呸,又胡说八道。”南弦气得用红红含泪的眼睛瞪眼。 沈蕊干笑,急忙转移话题,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母亲,你说世子会喜欢吗?” “当然喜欢,我家南慕这样好看。”南弦骄傲道。 沈蕊笑着扬起下巴:“我敢肯定她见了,定会被我迷得七荤八素。” 南弦破涕为笑,指尖轻轻柔柔地推了下她的头:“真不害臊!” 沈蕊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心思却早已飞远。 城外客栈,容青莲与钟紫烟说完话,便回了闺房。 “容姐姐,你在吗?” 许久,容青莲才道:“在。” 楚楚推门而入,欢快地蹦到她身边,习惯性地抱着她的胳膊:“容姐姐,你怎么躲屋里来了?” “有些乏了。”容青莲微笑着抚摸她的头,脑海中浮现客房外不经意听到的那句“楠木”。 “容姐姐,你是不是又想姐姐了?”楚楚却问。 容青莲一愣,心里颇有几分惊讶和无奈,这孩子果真长大,越发懂她的心思。“楚楚,你说你姐姐还活着吗?”她问道,眼中竟是迷惘和期盼。 “当然活着。”楚楚想也不想道。 容青莲失落地笑笑,说好的相约客栈,自己等了整整八年...如果她真活着,为何还不回来? “容姐姐,你没事吧?” 容青莲摇头,顺着她的发,欲言又止。 楚楚不知她藏着的心事,只以为她是思念姐姐,乖巧地伏在她膝下:“容姐姐,楚楚会一直陪你等姐姐回来的,一直一直陪着你。” 容青莲一愣,眼眶有些泛红:“傻孩子。”她笑道,抚摸楚楚的发,心下有了决定。 是夜,连连下了三日的雨终于停了,久躲云后的月亮出现,月光洁白。 然而,所照耀的山间客栈,此刻暗潮汹涌。 钟紫烟立在窗台前,望着下方悄然动作的黑影,唇角缓缓勾起,今夜,她定要夺了俞锦凡的性命!这南楚的皇位,只能是俞承亥,而她,坐定这南楚的皇后! “吱”一声,眼看着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她一声令下,房屋的门竟被推开。钟紫烟警惕地转头,看清来人,眉头微蹙:“师姐?” “紫烟,让他们停下来。”容青莲淡淡道,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钟紫烟瞪圆眼睛:“你说什么?” “东厢的人,有我需要的东西。”容青莲道。 钟紫烟冷笑:“你要什么?我一样能给你!” “楠木。”容青莲认真道,望进她的震惊的眼:“她们可能知道楠木在哪。” “不可能,楠木早死了。” “你怎么那么确定?”容青莲问道,目光冰冷。 “她,她那么多年没有踪影,一定是死——” “闭嘴!”容青莲不知何时来到她跟前,素手捏着她的脖子。 “你,咳咳,松手!”钟紫烟挣扎道,因为呼吸受阻,满脸通红。 容青莲眯起眸子,冷冷道:“楠木没死!”说罢,狠狠地松开。 一瞬有了呼吸,钟紫烟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师姐,你,你别想阻止我。” 容青莲目光坚定:“我已经决定了。” “我也依旧决定了。”钟紫烟笑,手一扬,将早准备好的白色手绢从窗口丢出。一瞬,下方声音四起,埋伏已久的刺客,行动。“谁也休想挡道!”钟紫烟道,一转头,却见面前的容青莲已然消失。 刺客行动的同时,察觉到异常的西厢住客也齐齐出动,两方人在东厢相遇,自然是一场恶斗。 钟紫烟在上方,目光始终盯着俞锦凡所住的房门,手上的暗器,早已捏在手心。一切就绪,只等逼出正主! 等等,容青莲!钟紫烟狠狠瞪着突然出现在东厢的她,似乎感觉到目光,容青莲侧身抬头,四目相对。但只是一瞬,容青莲便转开,避开打斗的人群,直直进了东厢最右的客房。 她去那儿做什么?莫非她放弃了...不可能,以容青莲的性子,她既然说了,定是会这样做的。疑惑地望着她刚进入的客房,钟紫烟灵光一闪,暗叫一声不好!她匆匆跑去楚楚闺房,空荡荡的房间,并无人影,容青莲房间,亦然! 心里的怀疑越发肯定,她越过打斗的人群进了容青莲刚刚去过的屋子,里面果然没有容青莲的身影! 地道,楚楚举着火炬在前带头,容青莲垫尾,两人中间护着的,正是俞锦凡、敏赫和高仲平三人。 “到了!”楚楚兴奋道,停了脚步。 敏赫和高仲平一左一右分别注意着楚楚和容青莲,保持警惕。 容青莲看也不看他们,直接走到楚楚身边,抬手按动头顶机关。 哗啦一声,头顶岩石响动,竟别有洞天。五人先后出了地洞,再见月光,已经是客栈百米之外。 第52章 迎亲队伍 南楚三年,初冬。 世子凡平安归来,南楚王大喜,邀满朝宴席相迎。 酒至酣时,南楚王宴上直夸世子凡才能了得,未来必是仁君。全臣哗然,支持世子凡的派系自然欢喜,世子亥一列,只得憋闷地咬碎牙咽下。 虽说韩义君中途被除,无据可证世子亥是凶手。可南楚王并不愚钝,大殿之上明言有些事他只是不想追究,希望有些人记住这份仁慈,安分守己地别再伤兄弟、父子、君臣的情份。同时,世子亥一派人不是降职便是黜免,世子亥势力大减。俞承亥以病为由,‘安分守己’地告假在家休息。 前朝是男人们的宴席,而后宫,自然也有女人的。 因皇后称病,佟夫人代而主持晚宴,所邀女眷,全是后宫嫔妃公主以及重臣妻女,而钟紫烟,也是其中。 作为钟家长女,钟紫烟的位子自然靠前,接着敬酒,她悄然打量上座的佟夫人。柔顺贤淑,端庄沉静,钟紫烟如何也没想到,父亲、姑母常提的狠角色,竟是如此温婉之人。 正想着,上方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竟投来视线,举杯微笑。 钟紫烟心下一惊,面上却撑着淡定回敬。 “你是钟家的?”佟夫人微笑着问道,优雅放下杯子。 “奴家是钟鸿海的女儿。”钟紫烟垂眸细语道,仪态上,绝对闺秀之风。 “原来是钟丞相的女儿,难怪气质如此独特。”佟夫人温笑,抬手对她招了招:“来,让本宫仔细看看你。” 钟紫烟抿了抿唇,起身微垂着脑袋走到她面前。 佟夫人亲热地拉过她的手,上下洗洗地打量她,夸赞道:“生得真好看。” 钟紫烟双颊微红,头垂得更低:“夫人才是真真的好看。” 佟夫人掩唇轻笑:“你这孩子真会说话,说来也奇怪,本宫一见你,便喜欢的紧。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紫烟,姹紫嫣红的紫,烟云缥缈的烟。” “真好听。”佟夫人道,拍了拍她的手臂,拉她在身旁坐下,亲热地聊了起来。 “夫人,青莲姑娘来了。”敏赫领着人前来赴宴。 钟紫烟闻言,捧着酒杯的手微晃,几滴酒水撒到手臂之上,凉的冰冷。抬眸的同时,四目相对,钟紫烟望着她,紧张地捏紧杯子。 容青莲却错开目光,作揖道:“佟夫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楚楚呢?”佟夫人柔声问道。 “舍妹身子有些不适不能到场,还请夫人见谅。” 佟夫人自然没有怪罪,反是关心道:“楚楚怎么了?可要让太医给她看看?” “无碍,我已经给她看过,喝了药睡下了。” “瞧本宫这记性,都忘了你会医术。”佟夫人顺了顺胸口表示放心,目光落在身侧有些呆愣的钟紫烟身上,她笑道:“瞧本宫,都把你冷落了。”说着,她介绍容青莲与她认识。 两个相识多年的同门师姐妹,如陌生人一般地点头问好。 宴席直到深夜才散去,容青莲知晓钟紫烟有话和她说,便早早告辞。 果不其然,她刚走,钟紫烟也借故离席。“容姐姐,等等。”行至半路,钟紫烟叫住了她。 容青莲停下脚步,静静等待。 “两位姐姐,我想和容姐姐闲聊一会儿,你不介意吧?”钟紫烟对带路的侍女道。 侍女身份卑微,哪受得住丞相女儿的一句姐姐,两人受宠若惊地退到远处,只等她们需要。 “师姐,后宫住的可还舒服!”只剩两人,钟紫烟脸上的温和一瞬成了讽刺。 容青莲蹙了蹙眉,淡淡道:“为了楠木,我不得不这么做。” “借口!你分明是想讨好世子凡!恭喜你,得逞了,世子的救命恩人,呵,权钱两得。”钟紫烟冷笑,看她的目光,充满鄙夷。 容青莲看也不看她:“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说。找到楠木,我马上离开。”说罢,唤来侍女离开。 钟紫烟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越蹙越紧。找到楠木再离开?已经死了的人,她倒要看看她到哪儿去找! 冬末,皇城下起了第一场雪,北真的公主,也随着这场雪,在迎亲的队伍的迎接下,进了皇城。 皑皑白雪中,迎亲队伍红的耀眼,把这个皇城红的一派喜气。 浩浩荡荡一行人行至宫门前,沈寅襄笔直地立在宫门下,目光微红地看着渐渐靠近的红轿,心下愧疚酸涩。明知皇城后宫危险,他却不得不将女儿送入。 同他一起负责宫门迎接地还有俞云琰,他同样紧盯着那只红色轿子,但眼中,只有好奇。 终于,轿子停下,沈寅襄激动地向前迎去,俞云琰见状,赶忙跟了上去。这一接近,俞云琰也看清轿子后陪嫁的粗使侍女,果不其然,一个个高大壮硕,几乎胜过他们南楚的男儿。 他未来五嫂看来也悬了。俞云琰摇头叹息,心里为俞锦凡默哀。摇头间,轿帘掀开,两抹红色身影先后下轿,一个比一个还要俏丽,正是蔓昭和碧町。 “首领!”见到沈寅襄,两人都是激动地红了眼眶。 听到轿外动静,轿内的沈蕊也是激动:“父亲!”她亲切唤道,作势就要掀帘。 刚碰上帘子的手隔着帘子被挡住,沈寅襄握着女儿的手,眼眶更红:“好孩子,听话,婚礼的规矩不能坏。” “父亲,女儿想你。”沈蕊带着哭音道,一别已是半年。 “我也想你。”沈寅襄含着泪道,战场威风凛凛的大将,此刻只是一位慈父。“是我对不住你。”沈寅襄低声道,握着沈蕊的手,握得更紧。 “父亲没有对不住我,父亲给我选了个世上最好的人。”沈蕊哑着声音笑道,安抚地回握他的手:“父亲,女儿是自愿嫁给她的。” “好孩子,你莫要安慰我。”沈寅襄以为她懂事,含在眼里的老泪,险些就要落下。 “父亲,你靠近了我与你说。”沈蕊道,轻轻地拉近他,隔着帘子,低声细语。 沈寅襄听着她的话,眼里的愧疚渐渐被惊奇取代:“竟有这等趣事。” “父亲,这不叫趣事,这叫缘分。”沈蕊笑。 沈寅襄受她感染,尤其心知女儿是嫁心中所爱,随之欣慰笑起。 俞云琰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两人的话,自然,他也没听,一双眼,都在碧町和蔓昭身上转着,充满稀奇。 时辰到,大钟敲响—— “时辰到,迎新娘入宫!” 沈寅襄离开轿子,和着俞云琰跃身上马,和着迎亲队伍,齐齐入宫。 第53章 恍然如梦 自宫门到大殿,红毯铺地,两侧大红锦旗高高飞扬,旗子下,红衣加身的士兵们整齐而立,个个高扬下颌,英姿飒爽。左扶右馋地来到大殿之下,遵循宫内规矩,世子妃需先朝拜南楚王,再与世子成亲。 碧町和蔓昭作为奴婢,身份卑微不可入朝堂,沈寅襄自她们手中接过沈蕊的手,亲自扶着女儿步入大殿。 “北真公主到。”太监尖声道,满朝百官分列而立,随着大门开启,个个目光集聚。 俞锦凡一身红色新郎装立在大殿中央,所有人都转目去看新娘,唯独她这个新郎,漠不关心地直视前方,脸色平静如水。 “五哥,你也别太郁闷,我瞧公主身边的侍女都长得不错,想必她不会太差。”俞云琰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 丑与美又如何,都不可能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俞锦凡自嘲地想着,没有理会俞云琰。 俞云琰只以为她还在担心新娘子太丑,也没在意,退回位置稀奇地望着走近的新娘,。 沈寅襄携着沈蕊一直到俞锦凡身侧,并列而站。松开女儿的手,他迈前一步,以北真礼仪向南楚王鞠躬行礼:“北真首领沈寅襄见过南楚王。” 沈蕊立于原地,女儿礼地半蹲身子,柔声道:“北真公主沈蕊给南楚王请安,王万福金安。” 这声音...南慕?俞锦凡转头,诧异地看着盖头下看不清容貌的沈蕊,伸手就要掀开她的盖头。 一直注意沈蕊的俞云琰见状,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了她的手,紧张道:“五哥!。” 俞锦凡被他这一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缓缓收回手。 众人也被她突然的动作惊的纷纷议论,南楚王蹙眉:“凡儿,你这是做什么?” “对呀,王兄,你再心急也不能这样,又没人与你抢王嫂。”俞云琰笑道,虽是笑话俞锦凡,却也是帮她解了尴尬困境。 爱子婚娶,对方还是有助南楚实力的北真公主,南楚王本就高兴,听俞云琰这样说,便没追问,失笑着对沈寅襄解释道:“世子年幼不懂事,沈卿别见怪。” 沈寅襄不是拘于小节之人,尤其对方还是自己女儿明言的意中人,他毫不在意地笑言:“都是自己人,何来见怪不见怪之说。” 南楚王听了,心情甚好:“对,自己人,都是自己人!”说着,他笑盈盈地望着一身红装地新娘,再看向神色回复平静的俞锦凡,满意一笑,对身侧的寺人道:“开始。” “是,王。”寺人洋溢着笑脸,拂尘自前一扫,落在手臂之间,高扬下颌道:“时辰到,礼仪起!” 俞锦凡怀疑地看了眼面前姿态淑静的新娘,把手缓缓伸向她。 盖头下的嘴角因为憋着得意的笑而紧抿着,沈蕊抬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之上。 一定是自己的幻觉,怎么可能那样巧会是南慕?不可能是她的。俞锦凡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殿外走,一边在心里自嘲自己的痴心妄想。她不敢给自己希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只会更大。 王室不同于平常百姓家,礼节颇多,按着时辰顺序,新人先入祠堂拜见先辈祖宗,再入后宫见过王后和俞锦凡生母佟夫人,最后才是回永和府拜天地。 全程沈蕊都是盖头遮面当哑巴,连翻白眼想洞房。奈何环境并不允许,沈蕊只好装着乖巧小媳妇,配合俞锦凡。一番折腾下来,她的乖巧落在俞锦凡眼里,反而更加确定她不是南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拜拜拜,沈蕊头晕眼花之下,终于听到“礼成”二字,一瞬解放地仁敏赫扶着入了洞房。出门的时候,沈蕊回头看了眼俞锦凡,一身喜气的人立在人群里,脸上挂着笑,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成分。 “世子妃,请。”敏赫小心地把沈蕊扶到新房床边坐稳,便立在一侧,陪着她静候俞锦凡。 沈蕊脖子被那凤冠霞帔压得酸疼的厉害,只马上摘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可等了半天俞锦凡也没出现,倒是敏赫敬职地寸步不离。 耐心一点点消耗,沈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轻柔地一点儿都不像自己声音的声音小声道:“世子何时回来?” “应该快了。”敏赫淡淡道,恭敬里带着冷淡。 快了又是多久?沈蕊翻了个白眼,肚子应景地咕噜噜作响,她才想起,自己从一早到现在,分毫未吃!“有吃的吗?我实在饿得不行了。”沈蕊柔着声音可怜道。 敏赫犹豫了一下,走到桌边取了上面的糕点放在她面前。 沈蕊伸手就想抓了往嘴里塞,但... 盖头下的凤眼一转,伸出的手缓慢又优雅地捏起一块糕点:“敏赫,其实你不用在这里候着的。” “这是奴婢的职责。” “哦。”沈蕊随口应着,咬了一小口糕点,香甜可口地她真想一口吃掉。眼珠子一转,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微笑道:“敏赫,我想喝些热水,劳烦你了。” 敏赫蹙眉,心说这世子妃事儿真多,冷淡地应了声“是”,无语地出去了。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沈蕊一把扯下盖头,抓起面前的糕点一口就是一个的往嘴里塞,饿,实在是饿。不一会儿的功夫,面前一旁的小糕点,就见了底。 还是不抱,沈蕊起身跑到摆着各色糕点的桌边,伸手就要去拿—— 脚步声自远而近。“怎么这么快!”她低骂一声,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快步回了床边坐好,重新盖上红盖头。 敏赫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将水递给沈蕊,目光落在面前空空的盘子上,她眨了眨眼,又看向沈蕊,眼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脚步声适时走来,不用看,屋里的两人都听出了是谁。敏赫赶忙打门迎人,还没见到俞锦凡,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 沈蕊快速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在一边,端端正正地坐着,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世子,你怎么喝这般多?”敏赫关心道,伸手想要扶她。 “不用,我无碍。”俞锦凡道,双颊因喝了许多酒而泛红,一双眸子,却是冷的清明。 敏赫猜她定是想起南慕,心情不好,无声叹息下,遵着规矩取了桌上喜秤双手奉在床边。 俞锦凡看着床边的新娘,再看那喜秤,一股讽刺袭上心头,她冷笑一声,径自倒了杯水就往肚子灌。 敏赫见状,快步折了回来,心疼地压低声音劝道:“世子,别这样,世子妃等着你呢。” “世子妃?”俞锦凡冷笑,捏着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拿过那喜秤,大步走到床边随手一挑,看也不看地转身就要走—— “新娘子都不看就走啦?” 悠悠含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俞锦凡整个人僵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盖头掀开的一瞬敏赫就看到了沈蕊,只是太过突然,太不可思议。直到沈蕊开口说话,那讨厌又熟悉的声音,真实地让她竟有些想哭。看了眼门边呆立不动的俞锦凡,敏赫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识趣地出门,将空间留给她们。 “还发什么呆,过来!”沈蕊没好气道,左摇右摆地晃动发酸的脑袋。 是她,真的是她! 俞锦凡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身,梦里牵绕千百回的身影真真实实就在眼前,穿着嫁衣,是她的新娘。“是梦吗?”她呢喃,不信地伸手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声音清脆,沈蕊蹭地从床上跑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瞪目道:“你打自己做什么?” “会疼,不是梦。”俞锦凡喃喃自语,清冷的眸子升起水雾。 “笨,笨蛋!”沈蕊骂道,手却温柔地抚摸上她刚刚打过的位置:“你瘦了,憔悴了。” 俞锦凡只是笑,看着她,嘴角掩饰不住的上扬。 “傻子!”沈蕊笑骂,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敏赫在门外随便寻了一处坐下,望着紧闭的门口,嘴角始终含着一抹笑。 高仲平听从安排地寻了过来,远远地却瞧见敏赫独自坐在屋外,心情似乎很好。他疑惑地走了过去:“怎么你自己在这?世子呢?” 敏赫笑容满面地扬了扬下颌,示意在屋内。 “世子妃也在里面?”高仲平问,见她点头,想起了自己的任务,眉头抑郁地打了结:“敏赫,世子妃美吗?” “挺美的,不过比世子差些。” “那就好。”高仲平拍了拍胸口,责任颇大地握了握拳头,突然就地做起了俯卧撑。 “你没事吧?”敏赫无语道,被他突然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 高仲平哀怨道:“你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嘛!当世子的替身耶,想想我就不安。” 敏赫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他们早先的安排,笑道:“起来吧,不需要你当替身了。” 高仲平一愣,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兴奋道:“真的,你没有骗我。” “骗你作甚。”敏赫笑,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起身拍了拍裙子:“走吧,我们也去见见故人。” “故人?”高仲平挠挠头,云里雾里地跟着她往□□去。 第54章 洞房花烛 红烛摇曳,红纱轻摆。锈着龙凤呈祥的床幔下,久别重逢的两人执手相望,仿若时间静止。 “俞锦凡,我们成婚了。”沈蕊笑说,指腹暧昧地轻抚她的唇畔。 俞锦凡微红着脸,难得不去掩饰地露出羞赧之色。 “这几日可有想我?”沈蕊问,抚摸人嘴唇的手下滑,落在单薄的肩上,顺着胳膊往下,停在腰带处,食指缠着,转着圈,一圈圈,缓缓解开。 俞锦凡哪里说得出口,抿着唇,选择沉默。 “乖,说想我。”沈蕊贴近她,压低了声音。见她依然不语,她贴得更近,暧昧地含住她的耳垂,撒娇道:“这半个月我可时时都牵挂着你。” 不提还好,她这一提,俞锦凡反而想起自己这半月的痛苦,愤愤地把人推开,别扭道:“不想,我一点儿也不想。” 沈蕊一愣,看她是真的生气,一时不明所以,不要脸地继续贴过去把人搂在怀里,哄道:“怎么好好别扭上了?” “为何不告诉我你是北真公主?”俞锦凡堵着气问,那日放她离开,她可知自己有多痛苦! “想给你惊喜。”沈蕊诚实道,一双美目,写着无辜。 “那我也给你个惊喜。”俞锦凡轻哼,起身就要走:“你自己睡!” 沈蕊哪里给她机会,拦腰将人整个抱住,直接缠着俞锦凡寸步难行,又气又恼地叫她松手。 “你听我说。”沈蕊认真道,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一字一句:“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俞锦凡挣扎的身子渐渐停下,她抿着唇,僵硬着身子不动。 沈蕊笑着将人转向自己,面对面的,吻上她的唇。开始的时候,俞锦凡还抿着唇,渐渐地,双唇启开,任她胡作非为起来。 层层外衫退去,转眼只剩贴身内衫,沈蕊搂着她的手收紧,清晰察觉她的消瘦,整个人愣住。停下动作,头抵着她的额头,沈蕊望进她水雾般的眸子里,心疼道:“对不起。” 俞锦凡没有应她,反是主动地吻上了她。 沈蕊的目光温柔的化作一汪春水:“别急。”她轻笑,双手按着俞锦凡的肩,让她坐在床上。 俞锦凡仰着头,迷离的眼透着疑惑,像是彼岸的罂粟,让人难抵诱惑。 沈蕊俯下身,动作轻而慢地吻上她的额头,眉头,眼睛,鼻子,脸,唇...一路往下。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入屋内,月光下,隐约可见满地红装嫁衣,凌乱纠缠。 红幔中,□□暧昧。 后院,作为世子妃的贴身陪嫁,碧町和蔓昭的住处被安排在下人房最首,屋子大小及摆设仅次于敏赫。而位置,紧挨着敏赫房间。 领着一头雾水的高仲平走至后院,远远地,敏赫便瞧见屋门外坐着发呆的碧町。时别一月,她还真是丝毫未变。敏赫无奈摇头,不懂她究竟藏了多少心事,如此忧郁。 同行的高仲平自然也是瞧见了碧町,窈窕淑女,看上去分外熟悉... 皱眉努力思索,秀丽的小兵毕庭跃入脑海,高仲平上下打量远去一身女装的气质美人,揉了眼睛发觉没有看错,方才惊诧出声:“毕庭?” 敏赫已经笑着走了过去:“这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话语惊醒伤情的人,碧町赶忙收起心绪,礼貌地微笑相迎:“好久不见,敏赫姑娘可好。” “不好。”敏赫却说,闷声抱怨:“你给的药一点也不好使,都一个月了,我屁股还疼着呢。” 碧町一点也不意外,温温柔柔地笑着:“药粉里我添了些东西,正常。” 敏赫笑着的脸顿时黑了,瞪着她,几乎要吃人:“碧—町!” 碧町只当没听见,对她身后走来的高仲平打招呼:“高将士。” 高仲平还有些反应不及,愣愣道:“毕...碧町?真是你!你怎么在这?还...”女儿打扮? “姐姐,谁来了这么热闹?”屋内的蔓昭闻声出来,一开门,便瞧见高仲平和敏赫,激动道:“是你们!” 敏赫收敛脸上的‘杀气’,对她友好地笑笑:“蔓昭,又见面了。” 高仲平则又是一脸呆傻:“蔓...蔓昭?” 蔓昭笑颜如花:“高将士,你这么快就认不得我啦?” 高仲平有些凌乱,看看碧町又看看蔓昭,一个气质清雅,一个俏皮可爱,分明都是真真正正的女儿家。 “高将士,当日迫于无奈,只好女扮男装,还请见谅。”碧町道,简单解释了缘由。 高仲平震惊,想到自己还无男女之别地照顾受伤的蔓昭,不由红了一张黝黑的俊脸,窘迫道:“见谅的应该是我...” “高将士,你和姐姐说什么见谅见谅的,我怎么都听不懂?”蔓昭莫名道,拉着他和敏赫的手热情邀请:“我们进屋说话。” 高仲平吓得赶忙收回手,匆匆道:“我,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转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高将士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蔓昭摸着头不解道。 敏赫摇头,越过她,不客气地进了屋。 碧町无奈地轻点蔓昭的头:“男女授受不亲。” 蔓昭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可在战营时我们不都这样吗?” 碧町扶额,越过她,径自进屋。 蔓昭挠了挠脑袋,一脸莫名,进屋。 久别重逢,军营中互相不对付的人,难得的一室融洽,不知不觉,聊至半夜。 蔓昭撑不住,听两人说着,趴在桌上,恬然睡去。 碧町听着敏赫说着这段时日的惊险,心惊肉跳之余,庆幸她与俞锦凡安然。 敏赫说完,转头见蔓昭睡去,天色也不早了,便告辞离开。碧町将人送到门外,正要关门—— “碧町。”突然地,出了门的人回头,认真叫她。 “嗯?”碧町疑惑地望着她,问:“何事?” “不开心就哭出来,别闷着。”敏赫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走向隔壁的屋子。 紧挨的屋子传来关门声,碧町恍然回神,眼中隐约有泪。今日,是她的婚礼,自己努力忍着悲伤,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靠着门蹲下身子,她蜷缩着抱着自己,低低地哭了出来。 这一次,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第55章 夫唱妇随 一夜疲劳,天还没亮,沈蕊便被敏赫的敲门声扰醒。本来不想理会,但门外的人实在固执,不开门不罢休。不想怀中酣然熟睡的人被打扰,沈蕊轻手轻脚地离了床,随便披了件外衫去开门。 循着宫中礼节,新婚第一日,世子需和世子妃一同穿戴华服,依次到南楚王、王后前行礼,世子三跪九叩、世子妃三跪三拜,因世子是佟夫人所生,故,他们还需到佟夫人面前行礼,世子二跪六叩、世子妃二跪二拜。 意料之外开门的竟是沈蕊,敏赫本想探寻屋内情况,谁知刚要望进去,视线就被沈蕊挡住。 “胡乱看什么呢。” 敏赫无语,自己已侍候世子十载,还有什么没见过。但这话她聪明地没有和沈蕊说,只是道:“世子还没醒?” “嗯,她累了。”沈蕊提到俞锦凡,脸上不觉就有了笑容,只是那个累字下的笑,如何看,都透着一丝深意。 “可王那边...不可不去。”敏赫为难道,听俞锦凡熟睡也是于心不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段时日,俞锦凡几乎未眠。 沈蕊方才想起来时碧町和她言说的礼节,郁闷地皱眉道:“晚一些不行吗?” 敏赫哭笑不得,她行,王不行啊。 “你就说世子和我昨夜太操劳,哪有新婚之夜也不让人好好休息的。” 敏赫奔溃,操劳这样的话,她和王说?就算她好意思,怕是世子—— “南慕,你又胡说八道。”床上不知何时醒来的俞锦凡无力又羞赧道。 沈蕊见她醒了,狠狠地瞪了敏赫一眼,责怪她打扰了俞锦凡的休息。 敏赫只当没看见,眼对鼻道:“世子,水已经备好了。” 俞锦凡随口应了声,作势就要起来,不过—— “敏赫,你在外面等一会儿。”俞锦凡道,脸上浮起一丝浅粉。 敏赫抬起的脚停在半空,诧异地抬头,就对上沈蕊得意的笑,以及重新闭上的门。木门花纹很美,敏赫认真地‘欣赏’着,心情复杂。 “我自己穿!” “别碰我!” “南慕!” “你!” 敏赫翻眼看天,天际浮现白色,好天气的预兆。 蔓昭和着碧町端着梳洗的用品来服侍沈蕊,远远地,就瞧见她一人孤独地立在门外,仰头望天,一脸呆滞。 “敏赫,世子她们还没起吗?”蔓昭加快步伐,走到她身边问道。 敏赫扭动发僵的脖子,微微低头看她:“起是起了,不过——” “帮我穿嘛~” “你看这,这,都是你抓的。” “还有这里,你咬的。” “俞锦凡,为什么我胸比你小这么多?” 蔓昭眨眨眼,看向敏赫,敏赫抬头继续望天。蔓昭转向碧町,碧町低头看水。蔓昭挠挠头,乖乖地立在门口,充耳不闻屋内事,安静等待。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世子和世子妃内衫整洁地出现在她们面前。 敏赫三人默契地轻咳一眼,各自捧着东西进屋,为她们打扮梳洗。 天蒙蒙亮,沈蕊挽着俞锦凡的手,后随敏赫三人,往着裕成殿去。 南楚王日理万机,已然习惯早起,两人到时,他正坐主殿批阅奏折,气势威严。 “儿臣(儿媳)给父王请安,父王万岁。”立于殿下,两人齐齐道,一前一后,跪拜下去。 “这里没人,礼都免了吧。”南楚王笑道,停了手上动作,将毛笔搁置一旁,抬头去看下方的一双新人。 沈蕊本就生的好看,一身绣荷红裙加身,裹着身材高挑,衬的肌肤胜雪,美艳中透着英气,别样的魅力。 倒是和凡儿十分相配。南楚王点了点头,转向俞锦凡。这几日,俞锦凡郁郁寡欢,加之先前病重,气色一直很差,他心疼之余,只盼着她快些好起来。现下见她一身新衣华服,虽纤细依旧,但脸上含笑,气色精神,不自觉也随之笑容加深。 沈蕊一直稀奇打量着上座的帝王,虽说昨日见过,但终究隔着盖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叫沈蕊?”南楚王问道,威严的目光转向沈蕊,惊艳自眼中一闪而过,随即犀利。 沈蕊大大方方地上前施以一礼,笑容灿烂:“父王也也可唤我南慕。” 南楚王见她对自己没有惧怕之意,反而言谈举止不凡,浓眉高挑,严肃道:“南慕,你不怕孤?” “您是锦凡的父王,也是南慕的父王,南慕对您,只有敬。” “好一个只有敬!”南楚王道,眼中犀利免去,换做欣赏道:“凡儿,娶妻如此,是你的福气。” “父王言笑了,嫁给锦凡,才是南慕的福气。”沈蕊真心道,手上不自觉去握俞锦凡的手。 俞锦凡被她握得突然,又在南楚王眼下,不免红了耳朵,恭敬道:“父王说的是。” 南楚王没有注意她的羞赧,反而盯着那紧握的手,讶异之余,欣喜两人的情投意合。“南慕,凡儿身负重担,你身为她的妃子,日后可要多为她分担,明白了吗?”话语一转,南楚王突然正色道。 闻言,俞锦凡眉头微紧,脸上添了几分严肃:“父王——” “你母妃还等着见你们一对佳人,快去吧。”南楚王抬手打断她要说的话,顿了顿,又说:“王后那边,若是不想去便不用去了。” 俞锦凡无奈,只好收回话语:“儿臣告退。” “南慕告退。”沈蕊夫唱妇随,随之出殿。 “你父王想把王位继承给你?”出殿百米之外,沈蕊忍不住问道。 俞锦凡向来知她聪慧,也不愿隐瞒她,点了下头。 沈蕊虽在决定来时做了这个可能的准备,但真当这个可能被肯定,她还是有些不适应。“你真的想当王?”她问道,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俞锦凡。 俞锦凡回头望了她一眼,自嘲道:“南慕,有些事并非你想不想就能决定的。” 她的语气太过忧郁,沈蕊不忍再问,握紧她的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在。” 俞锦凡感激地回握着她的手,抵触的心,因为她陪伴的话,渐渐安然。 第56章 各存心思 行至千华宫前,宫人见到她们同来,似乎很吃惊,个个呆滞。 “见到世子和世子妃还不下跪!”敏赫冷声道。 那些宫人方才回神,齐齐跪下,向俞锦凡和沈蕊行礼。“世子,世子妃,王后...王后近日不适,早起晚了些...”为首的侍女为难道,头也不敢抬。 “无碍。”俞锦凡道,牵着沈蕊径自在大厅坐下,静候等待。 那侍女见状,笑容尴尬地打发身边人去沏茶,悄然跑去主卧。 床幔轻扬,床内消瘦的人蜷缩被中,眉头紧蹙,睡容不安。 贴身侍女瑞希收到消息,急步进了主殿。王后睡得浅,她刚进屋便醒了过来,拉开帘子,蹙眉看她。 “王后,不好了,世子和世子妃来了。”“来便来了,怕什么。”王后面色不悦,不急不慢地坐了起来,见侍女跪下下方,不耐道:“帮本宫梳妆。” 换衣编发,瑞希取来胭脂正要为她点妆,王后却伸手挡住了。 “王后?” 王后拍了拍裙摆起身,自嘲地笑道:“化了谁看,何必呢。”说罢,打开门,径自往大厅去。 一盏茶尽,王后姗姗来迟,入了主位。 “儿臣(儿媳)给母后请安。”沈蕊随着俞锦凡起身,遵礼节而行。 “起来吧。”王后淡淡掀眼,目光从俞锦凡落在沈蕊身上,似笑非笑:“北真公主?果然生的美艳,可惜我儿没这福气。” 一句话,气氛尴尬。 沈蕊抬头打量上方冷笑的女人,露出甜甜一笑,附和道:“儿媳也这样以为。” 冷笑从脸上褪去,王后望着她的眼,惊怒道:“你说什么?” 沈蕊眨巴无辜的凤眼:“我没说什么呀,只是很认同母后的话。” 随着身后的蔓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后脸都白了,蹭地站了起来,怒视蔓昭:“你是在笑话本宫吗?” 蔓昭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奴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有什么不敢!”王后冷着脸,恨恨地瞪着俞锦凡。 俞锦凡抬头,回望着她,平淡无波:“蔓昭刚入宫,且年幼无知,还请母后见谅。” 王后闻言,笑得讽刺:“见谅?你世子凡一句话,我又何来不见谅的道理。”她起身,摆了摆袖子:“我不知你今日为何会来,真敬我也好,笑话我也罢,日后还是别来了。”言尽,不顾俞锦凡和沈蕊还在,大步离去。 见人走远,沈蕊转身将身后跪着的蔓昭扶起,抬手轻弹她的额头,心疼道:“以后注意点,这可不是北真。” 蔓昭揉着脑袋,委屈道:“奴知道了。” “敏赫,这几日好好教她们宫里的规矩。”俞锦凡蹙眉道,望着王后远去的背影,目光沉沉。 沈蕊顺着她目光望去,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这王后还挺有个性的。” 俞锦凡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大步往门外走。 “等等我。”沈蕊叫道,追了上去,挽着人胳膊往槿央宫去。 槿央宫内,佟夫人一身喜色华服,衬的容颜娇美,容光焕发。厅间,难得早起的俞云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门外。 “琰儿,你走的我眼都花了。”佟夫人无奈笑道,指腹按压发晕的脑袋。 俞云琰闻言听下脚步,小跑到她身后帮着按摩,边抱怨道:“五哥怎么还没来,真不懂她,还去千华宫做什么。” “你呀,口无遮拦。”佟夫人抬手轻拍他的手背,把人拉到身前,语重心长:“琰儿,无论如何王后都是王后,是你的母后。” “什么王后,明明就是蛇蝎女人,竟然放任三哥杀害五哥,我讨厌她。”俞云琰轻哼,谈及王后,满脸鄙夷。 佟夫人摇头失笑,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嘴:“这话在我这说说也罢,别出去乱说,知道吗?” “知道知道,儿臣有分寸的。”俞云琰笑,亲昵地和佟夫人撒娇。 “世子,世子妃到。”宫人在外传道。 俞云琰兴奋地蹦了起来:“五哥和五嫂来了!” “你老实些,别一会儿吓到你五嫂。”佟夫人警示道,语气却是宠溺。 “儿臣领命。”俞云琰正色应道,立在佟夫人身侧,面色严肃。只是—— 沈蕊和着俞锦凡迈进大厅的一刻,严肃消失,唯有惊艳。 “儿臣(儿媳)见过母妃,母妃安康。” 佟夫人望着眼前一双新人,笑盈盈道:“起来吧。” 俞锦凡和着沈蕊一同起身,沈蕊抬头,与佟夫人四目相对。果不其然,俞锦凡的美貌正是随了佟夫人,两人十分相像。 但相像的仅是容貌,她与俞锦凡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 如果说俞锦凡是一汪清澈溪流,那佟夫人就是绿潭,看上去温柔平静,实则深不可测。 沈蕊打量佟夫人的同时,佟夫人也同样在注意她,本就只是一枚前进的棋子,佟夫人并不在意,然而,俞锦凡待她的态度,引起了佟夫人的好奇。 知女莫若母,虽然俞锦凡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可她望向沈蕊的眼睛,出卖了情愫。她的女儿,可从来没有对谁如此在意过。 很漂亮的女人,这是佟夫人对沈蕊的第一印象。第二...她眯起眸子,并不愉快地发现,沈蕊是个聪明的女人。 佟夫人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尤其立场不确定的,对她而言,威胁大于欣赏。 “琰儿,还不和你五嫂问好。”佟夫人淡淡道,眼睛依然注意着沈蕊。 俞云琰这才回神,手脚并用地走到沈蕊跟前:“五,五嫂好,我叫俞云琰,你和五哥一样唤我云琰便好。” 沈蕊微笑:“你好。” “五嫂,你长得真好看,配得上五哥。”没心眼的人真诚道,一双眼亮晶晶的。 俞锦凡扶额,对这个兄弟颇为无奈:“云琰!” “五嫂,你还有妹妹吗?我还没娶妻呢。”俞云琰殷切道。 沈蕊没忍住,掩唇笑了出来。 俞云琰的眼神太过炙热,俞锦凡看得十分不爽,抿着唇,伸手直接把沈蕊拉到自己身后,恨不得藏起来。 佟夫人落在眼里,眼眸微深,但只是一瞬,恢复平常。“琰儿,你忘了本宫刚刚的话了?”佟夫人轻咳道。 俞云琰摸了摸鼻子,退到她身后,小声嘀咕:“我也想去漂亮媳妇。” 第57章 父爱难言 “浣湘,天气冷了,你带世子妃去里屋添件新衣。”佟夫人拨了拨杯里的茶水道,面容祥和:“那衣裳是本宫命人专门为世子妃做的,世子妃看看喜不喜欢。” “母妃眼光卓越,儿媳自然喜欢。”沈蕊乖巧道,望了俞锦凡一眼,跟着浣湘往里屋去。 脚步声渐远,佟夫人抿了口茶,将杯子搁置一侧:“云琰,去看看早膳准备的如何?” “母妃又打发我走。”俞云琰嘟囔道,听话地退了出去。 左右都是跟在俞锦凡和佟夫人身边多年的人,自然明白佟夫人意思,一同退了出去,转眼工夫,屋内只剩佟夫人母女二人。 “终于清静了,现下母妃想和你说说话都不容易了。”佟夫人拨弄着头发悠悠道,撑起下颌,挑眉打量着面前容光焕发的女儿,似笑非笑:“凡儿,你似乎不怎么想和本宫单独呆一起呢?” “儿臣想不想并不重要,不是吗?”俞锦凡反问,眉头微拢。 佟夫人笑,笑容却无半丝暖意:“我听说昨夜你在新房里。” “母妃,”俞锦凡突然认真道,一双清冷的眸子,定定地对视佟夫人:“我要世子妃,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佟夫人不说话,起身走到她跟前,抬手,缓缓摸过她的脸颊,目光越发森冷:“凡儿,从小到大你一直很听话。” 俞锦凡捏着拳头,坦然面对她:“还请母妃成全!” 抚摸脸颊的手停住,佟夫人嫣然一笑:“凡儿,若是大事败去,我第一个杀的,就是她。” “儿臣谨记!” 佟夫人温和地望着女儿,挽起她的手,亲昵道:“走,我们去看看世子妃。” 早膳是按着规矩在槿央宫用的,圆形大桌摆的满满的二十四个菜,南楚王与佟夫人一前一后位坐主位,沈蕊挨着俞锦凡依次在下,俞云琰落坐俞锦凡对面,满满一桌,竟有几分平常人家的热闹。 可一顿饭下来,气氛沉闷的令沈蕊全身不适,似乎连呼吸都受了压制,让人透不过气。 好不容易用过早膳,沈蕊借说为沈寅襄送行,和着俞锦凡离了槿央宫。 “你父亲不是明日才走?”出了百米之外,俞锦凡小声问道。 “明日走就不能今日送?”沈蕊挑眉,让敏赫备好车马,行至沈寅襄暂居的府邸。 沈蕊到时,沈寅襄正在院中习练射箭,沈蕊特意拦了通报的人,拉着俞锦凡悄然寻去。还未走到,簌簌的箭声率先入耳,远远看去,破风之势,大将之风,每一箭竟都落在靶心之中。 俞锦凡叹为观止,哪怕是当年驰骋战场的钟鸿海,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父亲厉害吧。”沈蕊骄傲道,眼珠子一转,垫着脚尖蹑手蹑脚地从沈寅襄身后靠近—— “怎么来了?”拉弓搭箭的人如背后长了眼睛。 “一点都不好玩。”沈蕊跺脚道,露出无趣的表情,懒懒走到沈寅襄身侧,抱着他刚刚垂下的手臂。 沈寅襄随手将弓丢在一旁,抬手抚摸女儿细软的头发,目光反是落在不远处的俞锦凡身上。“世子凡?”他问道,浓眉微挑。 俞锦凡颔首,几步走到他跟前,恭敬有礼:“岳父。” “谦谦君子,一表人才。”沈寅襄打量着她,满意点头,顿了顿,又略有遗憾道:“就是瘦弱了些,该多吃些。” “父亲说得极是!”沈蕊附和,亮着眼睛:“父亲,做些你拿手的菜肴给锦凡补补,嗯?” “不用了,我不饿。”俞锦凡赶忙道,第一次见岳父本就紧张,还劳烦对方下厨?太过失礼。 沈蕊一记飞眼扫了过去,转头撒娇地摇摆着沈寅襄的手:“父亲,锦凡是不好意思,你瞧她瘦的,已经好些天没吃好饭了。” 沈寅襄哪里不懂自家女儿,好笑地弹了她脑门一下:“是你馋了吧?” 沈蕊捂着脑门,另一只手指着俞锦凡:“真是她!” 俞锦凡这回算是明白,自己做了人嘴馋的借口,宠溺地附和道:“岳父,确实是我饿了。” 沈寅襄一顿,看向她的目光更为满意,心情愉悦地拍着沈蕊的手:“好,我的宝贝女儿嫁对人了!” “那是,这可是你女儿亲选的良人。”沈蕊丝毫不觉害羞地骄傲道。反而是立在一旁的俞锦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沈寅襄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仰头哈哈大笑,先前的所有愧疚和不放心,几乎消去。 现生的火堆上,整只羊腿烤的滋滋冒油,色泽黄亮。 沈寅襄熟练地翻动羊腿,洒下香料,顿时香气四溢,惹人发馋,连胃口素来一般的俞锦凡,都看了嘴馋,想要尝尝滋味。 锋利匕首割下片片薄肉,几分每片都是一样大小薄厚,整整一盘。 “尝尝看。”沈寅襄道。 沈蕊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因美味而享受地眯起眼。 俞锦凡抿抿唇,动作优雅地吃了一口,香嫩的肉刚入口,吃惯御厨美味的她也忍不住惊诧。 “好吃吧,父亲的手艺可是无人能及的。”沈蕊得意笑道。 沈寅襄笑盈盈地拨弄胡须,一抬头,见碧町三人立在一侧,眼睛亮的发光,招手道:“你们也过来尝尝。” 碧町和蔓昭习惯地抬腿,见敏赫分毫未动,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沈寅襄蹙眉,一双虎目瞪着敏赫:“你这丫头是不给我面子吗?” “奴不敢。”敏赫道,眼对眼,挺直腰杆:“恕奴只听从世子吩咐。” 沈寅襄不怒反笑,拍了拍俞锦凡的肩:“你决定。” 他话音刚落,三人齐齐看向俞锦凡,想而不敢。 “这儿没有外人,岳父的话便是我的。”俞锦凡淡淡道,哄地沈寅襄笑逐颜开。至始至终埋头吃肉的沈蕊抬头,一块肉直接送到俞锦凡嘴边。 得了解放令,蔓昭拉着碧町急忙跑到桌前,吃得欢快。 立在原地不动的敏赫干咳一声,见无人理会,她郁闷地撇撇嘴,假装漫不经心地溜达过来。碧町刚夹起一块肉准备放入嘴中,一张大嘴先凑了过来,一张一闭,筷子里的肉消失不见。 “味道真好!”敏赫一本正经道,悠悠然拿起筷子。 碧町冷冷地瞪着她。 “看我作甚?要我喂你?”敏赫勾唇,夹起一块肉当真递到她嘴边。 碧町瞥了她一眼,不屑地转开视线,不理会她。 敏赫也不在意,耸耸肩,将肉送进自己口中,在碧町耳边,咀嚼响亮。 屋檐之上,瘦弱的身子如瓦片中的树叶,隐蔽地难易察觉。转眼一瞬,只是黑影一闪,消失不见。但是—— 沈寅襄抬目,望向人影消失的那处,眉头紧蹙。等俞锦凡放下筷子,他才开口:“世子,刚刚屋瓦之上,可是你的人?” 俞锦凡一愣,连敏赫也是一惊,显然,并不知屋檐有人来过。 “世子的表情已经回答我了。”沈寅襄淡淡道,快步走出亭子,取了弓箭:“我去去便回。” “父亲——”沈蕊张嘴,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沈寅襄已经消失在院中,出了庭院。 “敏赫,跟去帮忙。”俞锦凡严肃道。 敏赫二话不说,急步追去,动作较沈寅襄,竟不慢上多少。 敏赫追上沈寅襄时,沈寅襄正立在院外竹林中,面色冷沉。“想不到南楚还有如此高手。”见敏赫来,沈寅襄叹道。 “沈首领可看到那人模样。” “只看出他身型瘦弱,除此,再无其他。” 敏赫一愣,似想到什么,心思百转。 沈寅襄落在眼中,浓眉高挑:“你认得他?” 敏赫却急忙摇头:“不认得。” 沈寅襄怀疑地眯起眼睛,轻笑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大步回院。敏赫回望眼绿竹密集的竹林,皱了皱眉,追上沈寅襄。 “世子,不介意我和南慕单独谈谈吧?”一进园,沈寅襄直接道。 俞锦凡看了眼他身后的敏赫,抿了抿唇,摇头表示不介意。 沈蕊莫名,跟着沈寅襄行至偏厅:“父亲,出了什么事?” “我担忧你。”沈寅襄叹道,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世子凡人品不错,待你也极好,只是...她贵为世子,必定有很多人盯着她,你在她身边,我当真不放心。” “父亲,你不信女儿能保护自己?”沈蕊笑问。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不舍。”沈寅襄抬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头,愧疚无奈:“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如今将你放入险境,是我的自私。” “父亲,你又来了。”沈蕊抓下他的手握着,笑容依旧:“父亲,没人能逼我做任何事,哪怕是您。随锦凡入宫,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也相信她会好好待我。” “希望她能不负你。”高大威风的男人红了眼,握着女儿的手收紧:“南慕,明天为父就走了,你自己切记事事小心,若有困难,定要命人通知我,知道吗?” “父亲,我知道。”沈蕊道,抱紧沈寅襄,红了眼眶。 第58章 南慕楠木 翌日,天明意味着离别。沈蕊因不舍父亲,彻夜未眠,俞锦凡把她揽在怀里,无声陪伴。 城门下,沈寅襄立在马边,拉着女儿的手,依依不舍。 沈蕊至始至终笑着,唯有这样,父亲才能走得放心。 “碧町,蔓昭,好好照顾公主。”沈寅襄硬着声音道,喉头发酸的难受。当了这么多年首领,沈寅襄为了北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可此时此刻,他竟后悔自己的决绝。 他的宝贝女儿,真的要留在这,留在纷乱的后宫中。 “南慕,记得父亲的话。”临行前,沈寅襄道。 一直微笑的沈蕊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垂在两侧的手紧握着,强忍夺眶的泪。 俞锦凡上前,无声地握住她的手。 沈蕊微微一愣,转头看她。 俞锦凡回以一个安心的笑。 沈寅襄看在眼里,脸上终于有一丝笑意,他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俞锦凡的肩,带着万种托付:“南慕就交给你了,代我好好保护她,爱惜她。” “我会的。”俞锦凡道,目光坚定又诚恳地叫了一句:“父亲。” 沈寅襄愣了愣,随即大笑着翻身上马,策马奔腾而去。 马蹄扬起层层沙土,马匹远去,渐渐消失,沈蕊望着,眼中的酸涩终于化作泪水,流淌而下。 “南慕。”俞锦凡温柔地搂着她,心里暗暗决定,这一世定不负她。直到多年以后,分居两地的俞锦凡想起今日,愧疚,折磨。 自入南楚,这还是沈蕊第一次出宫,她早就听闻皇城繁华,当即向往地和俞锦凡提了要求。 敏赫一听,第一个反对:“世子,这个当口你和世子妃实在不宜在外。” 俞锦凡看了眼因沈寅襄离开而落寞的沈蕊,思虑一番,还是道:“无碍,俞承亥再不甘心,也不敢光天化日下胡来。” 敏赫还想再劝,被俞锦凡一记冷眼扫来,只得无奈地噤声。 一行十人,俞锦凡陪着沈蕊在前,敏赫、碧町和蔓昭三人紧随其后,高仲平领着几个高手,悄然跟随,暗中保护。 市集热闹,两侧摆着各色商品,斑斓的布匹,精致的发饰,以及在沈蕊眼中,辨不出用途的可爱小东西和各色小吃美食。沈蕊自小生活在北真,吃惯了大鱼大肉,许多精致的小糕点也是第一次见。 不知不觉,闲逛成了买和吃。 “我想要这个,这个也好有意思!” “我要吃这个!这个我也想吃!” 对于沈蕊的喜欢和想,俞锦凡只有一个做法——买买买! 敏赫跟在身后付钱,不一会儿,她们三人手上战利品琳琅,荷包也近空了。见沈蕊还要买,俞锦凡也是纵容的模样,敏赫扶额,急忙上前,在俞锦凡耳边附耳说了情况。 俞锦凡一愣,回头看了眼碧町她们,方才发觉买了不少东西。 “凡?”见她们不动,流连发簪摊位前的沈蕊唤道。 “你想办法。”俞锦凡丢下这句话,几步跟到沈蕊身侧。 她的世子啊...敏赫无奈摇头,手高抬起,微不可见地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高仲平悄然靠近,立在她身侧,如不经意路过般。 敏赫目光直视前方地干咳一声:“有钱吗?” “啊?”高仲平一愣,条件地摸向腰间钱袋。 “给我,世子的意思。”敏赫一本正经道,把手伸向高仲平。 高仲平一听是世子的意思,二话不说取下钱袋放在她手中:“够吗?” 敏赫掂量了掂量:“应该足了。”她说着,顺手将手上的一包包商品放到他手中,顿了顿,一转身,径自拿过碧町手中的东西,塞到高仲平怀里。抬头挺胸,跟上俞锦凡,继续付钱。 高仲平低头看了看怀里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又看向碧町。 碧町对他腼腆一笑:“谢谢。” 高仲平愣愣看着她走开,目光刚收回,就见蔓昭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小鹿一样的眼睛,写满着可怜。 这... 两手空空的蔓昭蹦蹦跳跳地追上碧町,埋怨敏赫道:“敏赫你偏心!只帮姐姐不帮我!” 敏赫仰着脑袋,一副我就偏心你打我的模样,把蔓昭气的牙痒痒的。 碧町只当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紧紧跟随沈蕊的脚步。 “这儿的发簪真好看,你们三个也来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沈蕊是个喜欢分享的人,自己喜欢的东西,常常毫不吝啬地分给身边的人。当然,俞锦凡除外。这个喜欢,她只会独占。 碧町和蔓昭早就被这些小东西吸引,奈何主仆之别,这里又非北真,一直忍着没说。听沈蕊如是说,两人都是一喜,眼睛稀奇又喜欢地看着那些发簪。 “主子,我喜欢这个。”蔓昭取了一个蝴蝶形的发簪兴奋道。 沈蕊看向俞锦凡,眨巴着眼睛。 俞锦凡微笑:“敏赫,付钱。” 敏赫早料到,只是—— “碧町,你怎么不挑一个?”沈蕊问出了她的疑问。 碧町温柔地笑笑,摇头道:“没有喜欢的。” “你看看前面的摊子有没有喜欢的?” “好。” 敏赫蹙眉,她看着碧町,目光顺着她的目光,落在摊位上一只梨花状发簪上,她明明很喜欢这个发簪,为何不说? 帮自己,也偷偷帮俞锦凡挑了几个发簪,沈蕊心满意足地往下一处逛去。付钱的一瞬,敏赫抬头看向碧町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拿起梨花簪,一同买了。 逛了近一个时辰,沈蕊终于乏了,抬目见有一处茶馆,便拉着几人进去歇息。 “凡兄?”还未等几人坐下,一声清脆的声音自一侧传来。 俞锦凡一愣,忘了过去,当即笑了起来:“青莲,你可算回来啦!” 青莲?叫得这样亲热?沈蕊眯了眯眼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抹白色入目,步伐款款,气质如仙。沈蕊在看容青莲的同时,对方也在看她,只是不同于她的探究,容青莲的目光淡淡的,淡到让人看不明所以。 “这位是?”沈蕊问道,她习惯掌握主动权。 俞锦凡温笑着介绍:“这位是容青莲容姑娘...”察觉到身侧人隐隐酸味的她简单地将回皇城的事说了。 一听容青莲是俞锦凡的救命恩人,沈蕊态度当即转变,热情邀请坐下。 容青莲微微一笑以示感激,淡然坐定。 “这位便是我常和你提及的南慕。”俞锦凡继而介绍沈蕊道。 容青莲稳稳落座的身体震住,猛地抬头盯着沈蕊看,目光写着恍惚和不信:“你是南慕?” 沈蕊吓了一跳,其实容青莲的动作并不算大,可她一直给人寡淡疏离的感觉,突然激动,着实古怪。“南慕是我的字,本名沈蕊。”她说道,深邃的眸子注意着容青莲的举动。 “不是她,原来真的不是她。”容青莲囔囔自语,沈蕊却发现,她眸中一瞬的暗淡,好似什么希望,破碎了般。 “青莲,你没事吧?”同样察觉到异样的俞锦凡关心道。 容青莲此刻的脸色真的很差,煞白的好似病重的人,毫无血色。 “容姐姐。”欢快的声音打破了这丝沉寂。 沈蕊抬头,边见一抹粉色如蝴蝶般绚丽飞舞而来。 听到声音,前一刻还脸色难看的容青莲挤出一抹笑,回头脸上已经恢复平常,甚至带着柔柔笑意。 “凡哥哥,你也在呀。”发现俞锦凡也在,楚楚高兴道,笑容蜜似的甜美。转开视线才发现还有她人,尤其俞锦凡身侧的那人,还那样好看,楚楚星星眼地望着她:“姐姐,你好漂亮呀。” 嘴甜的人向来遭人疼,沈蕊也不例外:“小不点,你叫什么名字?” “楚楚,姐姐,你呢?”楚楚的眼睛眯起,像月牙似的,十分可爱。 沈蕊看了容青莲一眼,笑道:“沈蕊。” 夕阳西下,冷意也开始明显起来。茶楼茶香四溢,阁楼之上,钟紫烟隔着窗户悄然注视着下方的一切,纱巾下的嘴角,勾出一记狠辣的弧度。 本来只是跟着容青莲,没想到,竟让她见到世子凡和世子妃。真是天助她也! “小姐,一切准备就绪。”小二打扮的人悄然进屋,附耳小声道。 “动手。”钟紫烟淡淡道,手上转动着手腕的玉镯,顿了顿,她补充:“不许伤害容青莲和楚楚。” “可是——”那小二还想说些什么,被钟紫烟一记冷目扫了过去,生生咽了回去。“是。”他唯唯诺诺道,小心退了出去。 “紫烟,答应我,别让青莲知道...”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她和楚楚。” “紫烟,代我照顾好她们,求你。” 那人的最后一个请求依稀还在耳侧,钟紫烟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玉镯,缓缓闭上眼睛。 楠木,我会为你报仇的,一定。 第59章 狼子野心 夕阳西下,金色光辉映在结冰的湖面上,几个渔夫立于冰面上,协同着在冰口处收网,一层层渔网带着鱼儿,被缓缓拖出。 茶馆内,各桌热闹,沈蕊一桌亦然,正相谈甚欢地说着儿时趣事。 突然,言笑的敏赫笑容从脸上褪去,握着茶杯的手下移,摸上腰间的长剑。“世子,不太对劲。”她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一瞬,整桌静了下来。容青莲蹙了蹙眉:“至少有十个人。” 敏赫欣赏地看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地看向斜对面静坐的高仲平,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高仲平收到命令,附耳对身侧的人耳语几句,那人顿了顿,悠然地抿了口茶,起身往门外走去。他踏出门的一瞬,十来个黑衣人自窗、门闯入,个个手持利器,往着俞锦凡这桌来! 冬日寒风吹过,窗外树影晃动,品茶的客人哪见过这般架势,惊叫着,慌乱地冲出了茶馆。三分钟不到的功夫,刚刚还热闹的茶馆,空荡荡地只剩俞锦凡和高仲平两桌。 高仲平和敏赫一左一右护在桌前,碧町、蔓昭以及几个护卫紧随其后。 “动手!”领头的黑衣人喝道,没有其他言语,黑衣人齐挥利器,围了过来。 “是死士。”高仲平眉头因为杀意描出一个“川”字,低喝一声,和着敏赫迎了上去。 打斗激烈,楚楚撑着下巴,颇觉有趣地看着,容青莲面色冷沉,静静看着。至于俞锦凡和沈蕊,二人淡然地继续喝茶,全然置之事外。 楼阁之上的钟紫烟将一切尽收眼底,柳叶细眉,狠狠地拧成一团。“全部一起上。”她冷哼,守在身后的人领命行动。 黑衣人越来越多,仿佛打不完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敏赫渐渐没了耐心,踢开一名黑衣人,靠近高仲平:“仲平,人呢?” 高仲平一剑刺进黑衣人的胸口,面无表情地抽出,转向她:“快来了。” 敏赫还想再说什么,眼尾瞧见一人举剑往俞锦凡去,眸光一愣,翻身狠戾地挥剑而去。 腥味抹去茶的香气,血色无情。 “真影响胃口。”沈蕊皱了皱鼻子,从腰上摸出难得一用的长鞭,冷笑道:“碧町、蔓昭,让开。” 声音刚落,碧町两人迅速让出位置,一声鞭响,长鞭甩出,如山林蟒蛇。 “想不到世子妃功夫如此了得。”钟紫烟低声道,好看的杏眼眯成长长的缝。 “小姐,守城卫来了!” 钟紫烟放在窗檐边上的手捏紧,一转身,狠狠的一巴掌,落在手下脸上:“废物!”回头看向下方淡然品茶的俞锦凡,嫣红唇角勾勒出阴冷的弧度:“撤!” 平息不过一瞬,黑衣人在守城卫抵达同时,收到指示般,齐齐退离。守城卫围住整个茶馆,禁止百姓入内。 “微臣护驾来迟,世子和世子妃受惊了。”守城将军跪首下方,低垂脑袋,唯有恭敬。 俞锦凡放下茶盏,望向他,淡淡道:“后将军来得正是时候,起来吧。” “谢世子。”后庆起身,环顾四下狼藉,不安道:“这...” “查查看是些什么人,结果出来,直接上报给父王。”俞锦凡吩咐,牵着沈蕊的手往外走。 后庆见状,急忙吩咐左右:“送世子和世子妃回宫。” 丞相府,祠堂前,列祖横列,钟紫烟跪于下方,紧咬下唇,脸上惨白。 “啪”,柳条划破空气,重重落在她的背上,衣衫连着皮肉绽开,留下深红的条纹。“蠢货!没用的东西!”伴随着每一句怒骂,就是一鞭子重重落在背上。 钟紫烟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这一次,确实是她冲动了,挨打,是她该受的。 抬手,看着眼下血肉模糊的后背,钟鸿海捏紧柳条,终于还是不忍,狠狠的丢在地上:“好好给我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给我起来!”冷哼着,他冷着脸大步离开。 脚步远去,空旷的祠堂只剩她一人。钟紫烟趴在蒲团上,一口接着一口用力地喘息。 “紫烟,你怎么伤成这样?” “紫烟,我会保护你的。” “紫烟,别怕。” “楠木,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你骗我。”钟紫烟呢喃,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滴入蒲团之中。 钟鸿海脸色难看地行至大厅,俞承亥早已等候多时,见他来,殷切地迎了上来:“舅舅。” 钟鸿海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径自走到主位坐下。 “舅舅,紫烟...表妹怎么没在?”俞承亥问道,平日钟紫烟这个时候都会去他那儿,今日久久不见她出现。 钟鸿海拨弄着下人端来的茶水,掀盖的同时,淡淡地瞥了俞承亥一眼:“亥儿,你很喜欢紫烟吧?” 俞承亥一愣,不安地点了点头:“舅舅,我对紫烟的心愿你是清楚的。” “我确实清楚。”钟鸿海笑,抿了口茶,放下,笑容冷得可怕:“可是亥儿,我家紫烟是注定要当王后的,你,真的可以吗?” 俞承亥震住,搁在两侧的手缓缓收紧,捏得手骨疼痛。“舅,舅舅,您这话什么意思?”他牵强地扯起一抹笑。 钟鸿海冷笑地看着他:“俞承亥,想要紫烟,你必须是王,知道吗?” 后庆办事得当,茶馆的事被他封锁的极好,并没有引起皇城百姓注意,茶馆内死去的刺客,也一一被他的人马带回府邸,逐一进行调查。 事情结果并不顺利,如高仲平推测,这群人是死士,无名无姓,无迹可寻。 事情很快上报到南楚王耳中,闻之此事,南楚王震怒,虽后庆言明未查到何人所为,他还是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世子亥。对此,南楚王加派人手保护世子凡的同时,对世子亥更加冷淡。王后受累,几乎幽禁千华宫。 与冷落的千华宫全然不同,南楚王几乎日日留宿佟夫人的槿央宫,世子凡的府邸则是门庭若市,皆是南楚大户、重臣。 朝廷百官看在眼中,个个心下有数,南楚王的心,彻底偏向佟夫人,而未来储君之位,同样倾于佟夫人之‘子’——俞锦凡。 第60章 牛肉汤面 冬雪融去,也是最冷的时候。沈蕊裹着大袄,斜靠在摇椅上看着冰雪化作水流,无聊至极。 随着那场刺杀事件的结束,她的新婚甜蜜也乍然而止。从那日回宫后,俞锦凡便进入忙碌状态,早出晚归,忙于政务。 “主子。”蔓昭蹑手蹑脚地踩着薄冰走来,肉嘟嘟的小脸因为冰冷,透红透红的。 听她回来,刚刚还懒懒躺在的沈蕊瞬间坐了起来,亮着眸子急声道:“如何,世子中午回来吗?” 蔓昭看了她身侧的碧町一眼,迟疑地摇了下头:“敏赫说,王留世子在裕成殿处理国事。” 闻言,沈蕊眸光暗了下去,失落地坐回摇椅,有一下没一下,懒懒地摇着。 “主子,要不我们去佟夫人那走走?”蔓昭见她无趣,随口提议道。 沈蕊一听,惊地急忙摇头,前日佟夫人把她叫去,结果让她陪着绣手绢,可怜她从未拿过针线的人愣是缝了一天,手指不知刺了几个洞,一条好好道手绢,也被她绣的不成模样。想到佟夫人那惊诧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打死也不要去的。 蔓昭见她拒绝,挠挠头不知该做什么,在北真,闲暇时她们可以骑马,可以射箭,还可以狩猎、游玩,可在南楚宫中,她们...似乎除了这样呆着,真的无事可干。 夜晚,俞锦凡披着疲倦归来,一进屋,便瞧见沈蕊躺在床上,数着头发... 听到动静,沈蕊瞥了眼一脸莫名的她,继续数! 俞锦凡抿了抿唇,心下有了几分明白,走到她床侧坐下:“不高兴?” 沈蕊松开手里抓着的长发,坐起身子恼怒地瞪着她:“我进宫都半个月了,我们呆一起才多久?” 俞锦凡心有愧疚,这几日,她忙于处理父王交付的国事,加之猖平又有动作,俞承亥蠢蠢欲动,确确实实忽略了她。“抱歉。”她抿唇道。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留下淡淡阴影,眼下,憔悴疲倦。沈蕊无声地轻叹一声,前一分的不满,化作疼惜,手一扯,将瘦弱的人拉到床上。 突然的失重,俞锦凡身子一歪,跌躺在沈蕊身上,头刚要抬起,就被她伸手按了回去。没在挣扎,头贴在她的胸口,听着平稳的心跳声,咚,咚,咚...让人安心的节奏。 “晚上又没吃饭?”沈蕊冷着声音问道,手摸着她干瘦的后背,只有心疼。 俞锦凡在她怀里轻轻地摇了下头:“在父王那吃了。” “吃了什么?” “...一碗粥。” 人当即被推开,漂亮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她:“俞锦凡,你皮痒是吧?” 俞锦凡有些无辜,南楚王近日胃口不佳,晚膳只能喝清淡的粥类,她和他一起,自然也吃的一样。 沈蕊见她全然不知错的模样,抓过她的手在手心打开,“啪”地一声,惩罚地打了一巴掌在上面:“让你不好好吃饭!”说罢,起身走出屋外。 呆呆地看着门口与碧町交代的身影,俞锦凡握了握微微发麻的手掌,嘴角浅浅弯起。 新建不久的私厨,满满当当的食材都是世子妃特意要来的。 碧町立在灶台前,熟练地洗菜切菜,青菜肉丝葱姜蒜,等到全全备好,刚刚煮着的水正好滚开。一一入锅,肉汁陪着白净的面条,再下青菜...红的红,绿的绿,白的白,等起锅盛好,煞是好看。 敏赫是被面条的香味引来的,一进厨房,便瞧见那色香味极好的牛肉面,食欲大开。 将盛好的面入盘,碧町转身正要出去,才发觉不请自来的敏赫。“请让开。”碧町面无表情道。 敏赫舔了舔嘴唇,盯着那碗面:“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 “看不出来你这么烦人。”碧町凉凉道,目光也是冷冷的。 敏赫一愣,眉头微蹙,烦人?她烦人吗? 趁着她微愣的功夫,碧町伸手直接将人推开,大步走了出去。 侧过身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敏赫摸了摸下唇,跃入厨房,锅碗瓢盆还未来得及收拾,以及多煮出的一些面汤... 勾了勾唇角,拿起锅边的汤勺舀了一口,吹去上面的热气,抿了一口,意料之外的美味。敏赫满意地眯了眯眼,一口喝尽勺子的汤羹,意犹未尽。 香味四溢的牛肉面被摆在桌面上,色泽诱人。 “等等把洗漱的东西放在门外便好,不用伺候了。”沈蕊交代碧町离开,关上门,对床边的俞锦凡勾勾手指头:“过来。” 俞锦凡很自觉地走到桌边坐下。 沈蕊把筷子放到她手上,脸色严肃:“至少吃三分之二。” 俞锦凡看了眼两个手掌大的碗,抬目为难道:“这么多...” “哪里多了,我能吃了两碗!”沈蕊瞪目,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用眼神很坚定地告诉她,不能不吃! 俞锦凡败于她的淫威下,乖乖地埋头吃面。 碧町返回厨房,一来备好洗漱的热水,二来清理厨房。踏入厨房,意外地瞧见敏赫还未离开,高高瘦瘦的人立在水池边,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抹布,竟在洗碗。 “我自己来就好了。”碧町不自然道,走了过去。可手刚伸到她碗边,就被敏赫的手臂挡了回来—— “水凉,别碰!” 碧町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她的,水中那双手,通红通红的。蹙眉,转身走到锅边取了热水,倒入她面前的盆中。 温热的水取代冰冷的凉意,敏赫诧异地转头:“这水...世子和世子妃怎么办?” “我重新烧些。”碧町道,抬目见敏赫盯着她看,目光深邃...她慌乱地转开视线,补充道:“世子和世子妃在吃宵夜,不着急用水。” “碧町,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碧町想也不想地反驳。 敏赫却笑,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碧町,你一说话就脸红。” 脸红?碧町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热度正常,不可能红了。果然,抬目就瞧见那人戏谑的笑,知道自己被她戏弄了,碧町冷了脸,再不理她,走到灶前生火烧水。 “不会这么小气吧,这样就生气?”敏赫调侃道,意料中的没有回应,敏赫摇头失笑,将手中的碗进行最后一遍涮洗,摆列整齐,走到她跟前。 “碧町。” 烧火的碧町冷着脸只当没听见。 “生气了?”敏赫又问,蹲在她面前,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看。 碧町看也不看她,起身查看锅里水温。 敏赫跟着起身,紧随身后:“真生气啦。” 碧町目不斜视地盯着锅里的水,充耳不闻。 “都说仆随主人,难道世子妃也这么小气?”敏赫悠悠道。 碧町转头看她,冷冷反击:“世子如此正经之人,怎会有你这样的奴仆?” “我这样是怎样?”敏赫反问。 碧町看着她,张嘴,嫌弃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敏赫脸一瞬黑了,刚想说话,一个瓢子被推到她手中。 “水温正好,备好了放世子屋外便可,今夜不用伺候。”说罢,也不等敏赫答应,径自仰着头,骄傲地离开。 敏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再看手中的瓢,摇头失笑。 好不容易面吃了一半,俞锦凡再下不了肚,平日清冷的眼眸,此刻望着沈蕊,只有可怜。 对于俞锦凡的胃口,沈蕊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郁闷,可看她那模样确实是饱了,也不好勉强,叹息道:“可以了。” 获得解令,俞锦凡如释重负地快速放下筷子,刚直起背,就打了个响嗝。平日优雅的人哪里有过这样的窘迫,再确定声音出自自己口中,耳廓迅速红了一圈,连着脖子的色彩都鲜艳了。 沈蕊也是第一次听她打嗝,接地气的...让她觉得十分可爱,尤其俞锦凡窘迫的模样,正经混着别扭,实在有趣。 “都怪你,喂我吃这么多。”俞锦凡恼羞地轻声埋怨。 “这样就饱了呀,我还有其他好吃的要喂你呢。” 俞锦凡一吓,摇头拒绝:“我真的吃不下了。” “你会吃得下的。”沈蕊道,媚眼如丝地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一瞬,俞锦凡双颊升起朵朵红云。 第61章 难辨故人 “冰糖葫芦~” “桂花糕~” “包子,卖包子咯~” 晴日化了白雪,阳光照的四下暖暖的,难得的好天气,小贩齐齐出摊,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中,沈蕊一身玄色长衫,材质普通。碧町和着蔓昭一左一右陪着,也是褐色粗衣,形同平常百姓。 “三串糖葫芦。”沈蕊道,欢快地在冰糖葫芦摊位前取了三串最大的,一人分了一串。 蔓昭咬了一大颗山楂,酸爽十足地皱了小脸:“好酸呀!” 沈蕊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让你吃那么大口。” 蔓昭揉了揉脑袋,对着她刚转过去的背影偷偷地哼了声,谁知沈蕊背后好似长了眼睛似的,转头抓了个正着。“主子,我,我就鼻子不舒服。”蔓昭干笑,一脸完蛋了的苦脸。 沈蕊扬高脑袋:“长大了,敢造反了?” 蔓昭双手摆啊摆,看不成,一把抓住一旁抿唇忍笑的碧町:“姐姐...” 碧町耸耸肩,背过身子若无其事地吃着她的糖葫芦。 蔓昭真要哭了,可怜地望着沈蕊,在她的目光下,将空出的手捏在耳朵上:“主子,我错了...” 沈蕊勾了勾手指。 蔓昭扁扁嘴,慢慢蹭了过去—— “啪”,脑门上又挨了一下。 蔓昭捂着被敲过的位置,这回识趣了,偷偷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表面上乖巧的很。 吃完糖葫芦又是玫瑰酥,桂花糕,绿豆饼...一条小街吃了个遍,主仆三人摸了摸肚子,真真吃不下了! “主子,回宫吗?”蔓昭问道,打了个嗝。 “不回!”沈蕊想也不想道,为了这趟出宫,她可是在俞锦凡那儿当费了不少功夫,到现在手还抬不起来呢!再说,下次出来不知是何时,她可要珍惜机会,好好潇洒一回。 “那我们现下去哪?”碧町问。 沈蕊眼珠子一转,张望四下—— 别致小楼,客似云来。 手指一指,沈蕊勾唇笑道:“去那。” 方走近,楼中幽幽小调传入耳中,陪着琴瑟,曲调优美,天籁之作如天上才有。 沈蕊脚步停住,吃惊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随的碧町,果然见她面露惊愕,思量之下,加快脚步。楼中听曲者众多,三人占着身材娇小,废了一番功夫挤入楼中,买了上座入席。 十平米左右的台子,四周轻纱掩盖,隐隐约约可见其中坐着一名女子,鹅黄长裙,身姿妖娆,只可惜容貌藏于白纱下,不可见真容。 “碧町,你觉得她唱的如何?”沈蕊问。 碧町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愣愣道:“挺,挺好的。” “蔓昭,你觉得呢?”沈蕊又问。 蔓昭摸了摸鼻子:“我不懂音律,只觉得和姐姐唱的...好生相似。” 沈蕊打了记响指,目光深远地望着轻纱中的女子:“碧町,你可还记得你姐姐的模样?” 碧町听闻‘姐姐’二字,全身一震,半晌,才迟疑地点了头:“记得。” 一曲终,掌声起,纱中女子起身,施施然地作了一揖。 “靳姑娘,让我们一睹容貌吧!”不知谁喊了一句,下方顿时“靳姑娘”“靳姑娘”地欢呼起来。 “客官们当真如此想看奴家?”清雅的声音从纱幔中传出,含着似有似无的笑声。 “想!想!”回应不断,一声更比一声高。 纱幔中笑声越发明显,半晌,却是一句—— “可奴家不想。”说罢,纱幔中竟腾腾冒出白雾,等那雾气散去,纱幔中哪还有人。 “唉,太可惜了!” “真是的,有没看到靳姑娘的相貌!” 一声声叹息,挤满大厅的客人三三两两退去。见身侧客人惋惜要走,沈蕊叫住了他:“请问这位靳姑娘是什么来历?” “靳姑娘你都不知晓?外城的吧?” 沈蕊点头,取了锭银子放在那人手上。 那人见到银子,脸色顿时变了,原先的不耐烦成了殷切:“公子是看上靳姑娘了吧?我告诉你,这靳姑娘可是我们皇城一等一的歌姬,好多像你一样的文人墨士都为她倾倒。不过...”顿了顿,他又说:“这靳姑娘可是个怪人,来皇城近一年,她从未展现过真容,一月前公子亥出价千两见她一面,你猜怎么着?也被拒了。” “噢?”沈蕊挑眉,看向碧町:“这靳姑娘,倒是有趣。” 小楼后院,沈蕊悄然隐身在房顶之下,注视着下方动静。 小院静谧,许久,就在沈蕊打着哈欠快要睡去时,一抹粉色身影端着食盘款款而来。 沈蕊凝眉,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 女子走到最里的一间屋子,“咚咚”敲响房门:“姐姐,是我。” “进来。”清雅的声音从屋内应道,沈蕊一听,便认出是靳姑娘。 门打开又闭上,沈蕊眼珠子一转,悄然靠近那处屋顶—— “姐姐,今天的饭菜可合胃口?” “你做的?” “嗯。” “很好吃。” 顺着声音寻准位置,沈蕊小心掀开瓦片,往屋下看去。 “谁?”冷厉的声音伴随一道利光射来,沈蕊眼疾手快地往后躲去,一枚长针从她左脸擦过,只要晚上一分,她的脸必定完蛋。 真狠的女人啊,沈蕊眯了眯眼眸:“这就是靳姑娘的待客之道?”说罢,跳下屋檐,直接立在门外。 “是客我自然欢迎,但偷窥者,恕不接待。”里头声音冷冷道。 沈蕊也不在意,直接道:“靳姑娘不想我见我可以不见,我只是想问靳姑娘一个问题。” 里面沉默一会儿,依然冷漠:“问。” 达到目的,沈蕊勾唇一笑,问道:“姑娘可曾有个妹妹,十五年前与你失散。” 静,许久的安静。 沈蕊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心里的怀疑也越发不确定起来:“姑娘?”她又试探地叫了一句。 “不曾。”片刻,里头传来冷淡的声音。 沈蕊蹙眉:“当真?” “我为何要骗你?还是说这问题只是公子偷窥的借口?” “你放心,我可没那癖好。”沈蕊撇嘴道,心里失望不假,但终究是自己有错在先:“今天是我打扰了,如有冒犯,还请靳姑娘勿怪。” “你叫什么名字?”里面却问。 沈蕊眨眨眼,心说这人问自己名字作甚,随口道:“南慕。” “靳芝。” “什么?”沈蕊道,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名字?” “嗯。”靳芝应道。 听对方语气好转,沈蕊眼珠子转动,笑道:“靳芝姑娘,在下可否见你一面?” “抱歉。”很直接的拒绝。 沈蕊翻了翻白眼,无力道:“那告辞了。” “不送。” 沈蕊彻底无奈,只好转身离开。 屋内,听着脚步声远去,靳芝棕色的眼眸越发幽深:“卉儿,跟着她,探清她的身份。” “是。”卉儿道,转身正要出门,靳芝又叫住了她—— “注意她身边的人,看是否有...容貌与我相似的女子。” 第62章 相谈密事 夕阳偏下,染黄了整个皇城。 沈蕊玩了一天,终于察觉到几分疲倦,尤其想到宫中还有人牵挂着,也没了玩闹的兴趣,打道回府。 高仲平一直隐藏暗处,他是被俞锦凡调派来保护沈蕊安危的,一来他功夫不错信得过,二来他和沈蕊熟络。至于沈蕊是女人这件事,高仲平真真花费了不少时间消化,他也算明白在战营时沈蕊和世子的暧昧。 将人安全护送回宫,转身,他便去了书房。果然,俞锦凡已经回来,正埋头处理国事。 “世子妃回宫了?”敏赫问道,见他点头,进屋和俞锦凡通报了情况,方才传他进屋。 新修后的书房整齐明亮,三侧环绕摆满书籍,长条形桌上,一叠叠已处理和待处理的公文摞积。 “世子。”高仲平立于下方恭敬道。 笔锋停住,俞锦凡将毛笔搁置一侧,抬眸望向他:“有问题?” “是。”高仲平道,顿了顿,将沈蕊进雀楼听曲,以及溜进后院与靳芝见面的事说了。只可惜他怕沈蕊发现,离得比较远,见两人交谈,却听不清具体。 “那人什么来头?”俞锦凡蹙眉道。 高仲平摇头:“此人名唤靳芝,月前来的,因歌如天籁闻名皇城,不过...至今无人见过她真容。” 搁置在桌上的手轻敲桌面,发出‘咚咚’的轻微声,许久,指尖停下,俞锦凡抬眸,冷声道:“派人去调查一下这人的底细。” 高仲平称是,犹豫片刻,迟疑道:“那世子妃那边...” “我会处理。”俞锦凡淡漠道,扫了眼桌上等待批阅的奏折,本就微蹙的眉头锁的更紧。 回屋不见俞锦凡在,一想便知她又在处理国事,兴致满满而归的沈蕊顿觉无趣,让碧町她们将东西收拾一下,径自溜达到院里去了。 “世子妃。”路上见到她的宫人恭敬行礼。 沈蕊漫不经心地颔首,心里已经开始怨念上俞锦凡的忙碌,她入宫近一月,见她时间凑一块还不足三日。 “寒月沉沉洞房静,真珠帘外梧桐影。 秋霜欲下手先知,灯底裁缝剪刀冷。” 想到自己形同守空闺的怨妇,沈蕊叹息着朗诵道。 俞锦凡一心念着她,丢下奏折,急冲冲地往这边来,谁知路过小院,就听到有人唉声叹息。 敏赫跟随俞锦凡身后,远远听到这番哀怨,再看世子满脸黑线,忍俊不禁,“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沈蕊听到动静,条件反射地转头,便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立在那儿:“凡!”她兴奋道,几乎是扑了过来,将瘦弱的人整个搂在怀里。 远处路过的宫人恰巧看到这番光景,一个个都被世子妃的热情惊地呆在原地,再看两人的姿势...奇怪中透着莫名的和谐... 发现远处有人,被拥在怀里的人不自然地挣了挣,轻咳提醒:“南慕,有人。” 沈蕊知道自家这位脸皮薄得很,趁她不备地在她脸上热情地吻了一下,方才放开她。 “可玩的开心?”俞锦凡问道,不自然的挺直腰板,双颊早因为她的那个吻,粉红粉红的。 敏赫知道自家主子是害羞了,忍着笑,用眼神打发走看热闹的宫人。 “开心!还是宫外有意思。”沈蕊顺口道,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她眨眨眼,看向面前愣住的人,手下悄然握住她的手,小弧度地左右摇摆:“没有你,再有意思也没意思。” 俞锦凡瞥了她一眼,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沈蕊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心,眼珠子一转,凑近人:“生气了。” “没有。” “说没有那就是真生气了。”沈蕊摸着下巴一副我太了解你的模样。 俞锦凡又瞥了她一眼,小下巴一转,转身就往回走。 敏赫见状,抬腿正要追—— “她和我闹别扭,你凑什么热闹。”沈蕊给了她一记嫌弃的眼神,迈开腿去追刚走不远的俞锦凡。 敏赫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把迈出的腿收了回去。看来,她今天可以提早休息了。 后面人脚步加快,前面人也加快,后面人放慢,前面人也慢了下来,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两米。 俞云琰来寻俞锦凡商议事情,远远地,就瞧见她们两人一前一后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似在玩游戏,有趣的很。“五哥,五嫂!”俞云琰叫道。 两人一顿,同时转头看向他。 俞云琰招招手,笑容灿烂地露出一口白牙,快步跑了过来:“五哥,五嫂,你们在玩游戏吗?” 玩游戏... 俞锦凡窘迫地红了耳廓,脸上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 “对呀,我和你五哥玩游戏。”沈蕊笑道,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俞锦凡肩膀一下:“是吧,凡~” “我也要玩!”俞云琰兴奋道。 俞锦凡脸都黑了,俞云琰看不见的左手,生气地拧了沈蕊的腰。 沈蕊痒的不行,手伸到腰后紧握住她报复的手,笑得一脸温和:“七弟,这个游戏只能夫妻玩,等你娶妻了,五嫂再教你。” “啊?”俞云琰不解地挠了挠头,只能夫妻玩?这是什么游戏?想着,他好奇地问:“为什么?” 手上握着的手又动作了,沈蕊对这好学的孩子实在无奈,再看俞锦凡窘迫的模样,抿抿唇忍下笑意,直接转了话题:“七弟,找你五哥有事?” “啊,对了!”俞云琰这才想起正事,笑容消去,犹豫地看了沈蕊一眼:“五哥,我有事与你谈。” 沈蕊见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随即伸了伸懒腰—— “我回屋休息了。”谁知刚迈开腿,整个人又被拽了回来。 “去书房说。”俞锦凡淡淡道,不容拒绝地拉着沈蕊就往书房去。 回过神来,沈蕊望向她面无表情的精致侧脸,嘴角渐渐扬起,几步跟上脚步,双手环着她的手臂,亲昵地和着她一起走。 “五嫂也在...五哥才认识她多久,怎么就如此信任她了?”无解地摇了摇头,俞云琰念着正事,不再多虑,也跟进了书房。 “五哥,二哥那边有动静。”书房内,俞云琰开门见山道:“我安插在高德府的人来消息,他最近频繁召见纳朗和张楷等几位重臣,另外,这几日,他手下的将士安分异常,怕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沉默许久,俞锦凡问:“钟鸿海那边呢?” 闻言,俞云琰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那个...派到他身边的人,都失踪了。” 俞锦凡柳叶长眉收紧,片刻,她轻扯嘴角,似笑非笑:“这老狐狸当真不可小觑。” “五哥,我担心钟鸿海出手...他手上的兵力,可不少于我们。”俞云琰说出自己担忧,钟鸿海才是他们真正要防的人物,俞承亥,棋子而已。 “派人在钟府附近,不要靠近。”俞锦凡交代,说完,她便陷入沉思。 沈蕊一直坐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钟鸿海这人她倒是知晓一二,南楚丞相,当今国舅爷,南楚元老级人物,战功累累,相传当年若非他,当今南楚王难得这江山。 “云琰,这钟鸿海是个怎样的人?”见俞锦凡思索,沈蕊小声问询俞云琰。 俞云琰想了想,认真道:“一个野心极大,深不可测的老狐狸。” “他想当王?”沈蕊脱口道。 俞云琰被她的直白吓到,紧张地探看宫门外,确定没人,才轻拍胸口:“五嫂,这话可别乱说。若是传到父王那里,他肯定要震怒的。” 沈蕊耸耸肩,心下却明白,自己说对了。 “对了,王兄,还有一个人。”想到什么,俞云琰补充。 一直沉默地俞锦凡这才抬眸。 “钟鸿海的女儿和俞承亥走得很近,最近更是频繁接触。” “钟紫烟?”俞锦凡说。 “王兄记得她...啊,瞧我这脑子,当年中秋夜上,父王还笑说要把她指婚给你呢。”俞云琰一拍脑袋笑道。 实际上,俞锦凡早忘了这事,之所以记得钟紫烟,单纯因为她是钟鸿海的女儿。不过...似乎有人对此很在意。 “钟紫烟,名字不错,想来长得也不错吧?”沈蕊笑眼弯弯地问道。 俞云琰想也不想地点头:“美!若说这皇城能和五嫂媲美的,也就她钟紫烟了。我记得当年父王之所以要指婚她于五哥,正是因为五哥夸她貌美,要知道五哥可很少夸人。” 俞锦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噢?”沈蕊挑眉,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凡,你当时怎么夸她的?” 俞锦凡轻咳,压着紧张道:“我忘了。”不过—— “我记得!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红,着粉则太白...五哥便是这样说的。”俞云琰摇头晃脑诵道。 俞锦凡恨不得将他踢出门,再看沈蕊那毫无笑意的笑容,俞锦凡心如死灰。 第63章 情浓书房 “如此佳人,想来我不见见是不行了。“沈蕊笑道,不再说话,悠悠然地喝着茶。 碍于俞云琰在,俞锦凡不好放下面子哄人,一本正经地拐回正题,问道:“今日二哥在何处?” “应该还在府里。” 俞锦凡思量,抬头望了眼宫外天色,落日已经隐身西山,天色已晚。“今日太晚,明日一早你随我去他府上探个虚实。”她对俞云琰道。 “我也去。”沈蕊突然道,将杯子放置一旁。 俞锦凡蹙眉,直接拒绝:“不可,我是去办正事。”心里明白,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见俞承亥是一回事,想见钟紫烟又是另一心思。 沈蕊撑着脑袋,手指无聊地把玩杯子:“我去就不能办了?再说,我这个弟媳入宫近月,还未见过夫兄,不和礼仪。是吧,七弟?” 俞云琰呆了呆,看向俞锦凡,迟疑道:“呃——这个嘛——” “云琰,你先回去,明日一早东门见。”俞锦凡沉声。 俞云琰闻言,如大赦般,连忙和沈蕊道别:“王嫂,我便不打扰你和王兄说话,告辞。”说罢,腿上生风似的,转瞬消失不见。 书房只剩彼此,俞锦凡再无顾忌,走到她身侧,语重心长:“南慕,我不想你卷进这场纷争。”一边是母妃,一边是钟鸿海,沈蕊立于自己左右,两人对她都是威胁。 沈蕊丝毫不领情,挑眉不悦:“怎么?大难临头还真各自飞了?”其实沈蕊明白俞锦凡想保护她的心,可她不能理解,她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又有什么不能一起承担。 谁知,俞锦凡竟一本正经地说:“若是大难临头,确该如此。” 沈蕊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对她已是千好万好的脾气了,此刻闻她如是说,还是没了脾气,腾地站起,怒视她道:“不用等大难,我现在边走!”说罢,当真甩袖就走。自己不顾一切进宫嫁她,她却说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话! 俞锦凡一呆,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脾气,情急地追了上去,在宫门前将人拦下。 沈蕊气愤地甩开她的手,多日压抑的不满也爆发出来:“俞锦凡,我既然嫁你便是心甘情愿和你苦乐同行,可我入宫至今,你和我说过几句话,和我分担过多少事?” “皇宫深浅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你少知一分,便是多一分安宁。”俞锦凡不懂,自己只是想她好,哪就错了。 沈蕊冷笑,环胸漠然道:“如此说来,我真该离开此处,换一世安宁!” 俞锦凡想拉她的手顿住半空,缓缓垂下,自嘲道:“你确实不该来。” 沈蕊真想敲开她的木鱼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堵了什么,她气得笑出了声,大骂道:“俞锦凡,你个混蛋!”说着,一手攥紧她的领口,就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张嘴狠狠地咬了上去。 唇上一疼,俞锦凡低呼出声,条件反射地就要推开她。 沈蕊一早料到她会如此,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动作的手,另一只手迅速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长鞭,不容反抗地将她双手捆绑在身后。 “你干嘛!”一切发生突然,等双手彻底被束缚,俞锦凡才反应过来,惊叫出声。 “教训你!”沈蕊哼声道,抬脚一踢,书房的门应声关上。 “南慕!”俞锦凡愤离道,手上用力挣扎着:“快解开我!” “没门!”沈蕊说着,动用蛮力直接把人推到自己刚刚落座的椅子上,见她挣扎着要起来,沈蕊一手按住她,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扯一拉,腰带落在手中。“让你乱动。”她对俞锦凡得意一笑,蹲下身子,将她的双腿一左一右,直接捆绑在椅子腿上。 一番挣扎,让俞锦凡本就白皙的脸彻底红透,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怒瞪着沈蕊,微微喘着气。 沈蕊立在她面前,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脸色阴沉:“俞锦凡,你真的让我很恼火。” 俞锦凡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眼中怒气渐渐褪去,化作不安:“南慕——唔唔...” 沈蕊俯身堵住她的唇,用力吻着,舌头霸道地钻进她的口舌中。 俞锦凡开始用舌头推她出来,她不推还好,这一动作,惹火了沈蕊,她缠绕着她舌,含着她的唇,一寸一寸,又吸又咬。 许久,她才放过她,等双唇离开的时候,俞锦凡的粉唇彻底成了大红,微微肿着,□□的性感。 沈蕊盯着她嫣红的唇,眸光深邃,她抬手,取代唇抚摸上她的红唇,指腹在她唇瓣缓慢有细致地摩挲。 “南,南慕,别这样...”俞锦凡不安低喃。 “别怎样?”沈蕊问,眉眼中都是妖媚,她讲自己的手指伸进她的口中,挑逗她湿滑的舌,暗示性地,进进出出。 情爱之事,她们不是没有做过,但如此... 俞锦凡红透了脸,扭捏地垂着眸子,不敢看她。 此情此景落在沈蕊眼中,却是另一番风情。她缓缓抽出在俞锦凡口中的手指,指尖带出一条银丝,温热了空气。 “我是你什么人?”沈蕊问,声音低哑着,湿润的指尖沿着她的脖颈往下,顺着亲吻时解开的领口,流连在她的锁骨上。 “南慕,别闹了。”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沈蕊只当没听见,手顺着衣领向下,探入衣服之中,隔着碍事的裹胸,摸索着上面越发明显的微凸,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悠悠然地解着她的腰带,又问了一遍:“我是你什么人?” 似有似无的触碰最是闹人,俞锦凡身子微颤,服输地哑声道:“妻子,你是我的妻子。” 沈蕊满意地在她脸颊亲了亲:“真乖。”顺手,将解开的腰带丢弃一旁。 俞锦凡见她没有停的意思,恼羞成怒:“南慕,你再乱来我真要生气了!” 明明是生气的话,可怎么听来,都像是在撒娇。沈蕊轻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蛋:“那你说,以后还一个人担着吗?” 俞锦凡抬头看她,固执道:“我可以护你周全。” 沈蕊气笑了,覆盖在裹胸上的手找到打结处,用力一扯,紧束的白布松开,柔软的白馒头呼之欲出。沈蕊伸手裹住了其中一只,故意用了几分揉捏,这几日稍稍长出一些的指甲坏心地刮弄那枚凸点。 俞锦凡难耐地扭着身体,想要让她住手,可一张嘴,便是难控的□□脱口而出。 俞锦凡的声音十分好听,沈蕊向来喜欢,尤其是欢爱之时,勾人心弦。“凡,你的声音真好听。”沈蕊在俞锦凡耳边呢喃,舌尖滑过她的耳廓,亲吻她的脖颈,惹得她全身发软。 第64章 眼下暗流 难得清闲,敏赫决心早早睡个好觉,心情甚佳地随手在园中捡了一只马尾草在手上把玩,往闺房中去。路过侧厅,对面的房门打开,显然主人归来。 敏赫走向房间的脚步退了回来,又看了几眼那开启的大门,转身走了过去。刚行近,通过窄小的窗子,她一眼便瞧见了碧町。 木色雕花柜前,碧町一身青色罗裙,亭亭而立,正整理着新晾干的裙衫。 “碧町。”敏赫张嘴叫道,带着笑意。 意外的,平日耳聪十分的人今日没有半点反应。 敏赫诧异,张嘴打算再叫,却发现了不对劲,收了声音。她悄然走近,明晃晃地立在门边注视着碧町,果不其然,她依然埋头整理着衣服,叠了又打开,打开又叠上,显然心思不在。 怎么回事?敏赫疑惑,听闻身后有脚步声走近,她也不知心虚什么,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型一跃,跳到了房梁之上。 蔓昭提着水进门,发现碧町还在柜前,惊叫道:“姐姐,你还没整完呐?” 她离着碧町极近,声音又脆又响,碧町吓了一跳,手上折着的衣服直接落了地,她也来不及顾,转过身子,目光呆呆地看着蔓昭。 蔓昭被她这幅失神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将水桶随地一放,几步跑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关切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碧町空白的眼中这才恢复一丝色彩,恍然摇头:“没,没事。” “还没事呀,这衣服你都整了快半个时辰了。”蔓昭道,弯腰将地上的裙子捡起折好,手上麻利地将柜子整理整齐,用时三分钟不到。将碧町拉到床边坐下,蔓昭拧了条毛巾给她:“姐姐可是乏了?” 碧町抓着毛巾随意在脸上抹了抹,似乎正在想什么,眉头越发皱紧。 “姐姐,有什么话你和蔓昭说。”蔓昭关切地拉着碧町的手道,这一碰,她才发现碧町的手凉的厉害。 “蔓昭,我记得长姐的声音,刚刚别院的那个歌姬...她真的很像......”碧町反手握紧蔓昭地手道,平日冷静自持的人,竟也有些激动地语无伦次。 “可主子亲自问了,那人...她并没有妹妹。” “她或许是不想认我?”碧町说,眼里闪烁着受伤:“就如同她当年舍弃我一样,不要我了。” “怎么会!”蔓昭喊道,拉着她的手安慰:“姐姐,那歌姬的声音只是巧合,你的姐姐定和你一样,也在寻你。” 碧町惨然一笑,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回,双手紧握在一起:“若是她真想寻我,当年也不会狠心将我丢下...” “恐怕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主子说了,你姐姐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她或许不想连累你,才弃你而去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碧町摇头,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自嘲道:“我今天也是被鬼迷了心窍,什么姐姐,我早就没有姐姐了。” 蔓昭心疼极了她这幅模样,张嘴还想再劝,被她一抬手,挡了回去。 “蔓昭,我乏了,你也早些休息。”碧町平静道,将毛巾退还给她,和衣钻进了被子,侧身脸朝着墙。 蔓昭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眼手中毛巾,无奈叹息,径自简单洗漱了一番,提水出门。 坐在房梁之上听得清晰,敏赫借着暗黄色的烛光出神望着床上蜷缩的背影,突然,那身影轻轻地颤了一下,似乎是哭了,又不想被人察觉,固执地埋进了被子。 那一瞬间,敏赫感觉到自己的心口突然被针扎一下,疼的莫名,又那么清晰。 姐姐?歌姬... 敏赫想起高仲平所说的靳芝,眼波微转。低头又看了眼床上团着的纤瘦身影,敏赫无奈叹息,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总想着她能快乐... “一定是因为她笑的样子太好看。”敏赫悠悠点头道,纵身一跃,跳下房梁,无声无息地窜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天明,沈蕊在晨光中懒懒的清醒,昨晚别扭着不理会她的人不知何时又被她抱在怀里,此刻睡得香甜。俞锦凡睡着的模样乖顺的很,沈蕊盯着她看,喜欢极了用指尖描绘着她的五官。 俞锦凡是被人痒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她坏笑的模样,没好气地将她使坏的手抓住,瞪目道:“你讨不讨厌!” “不讨厌。”沈蕊笑,勾住她的下巴就要亲她。 俞锦凡手心朝外直接挡住她的唇,嫌弃道:“脏死了。” 沈蕊无语,这人真是爱干净的让人郁闷。 看了眼窗外天色,俞锦凡敛眉,收了手,迅速起身。 沈蕊一把拉住她,不等说话—— “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俞锦凡淡淡道,眼中隐约闪过一丝无奈和感动。 半个时辰后,城门前。 “世子,世子妃。”候在马车的小厮恭敬道。 俞云琰闻声掀帘出来,见沈蕊当真来了,噗嗤一声,笑道:“王兄自从娶了五嫂,越发听话了。” 俞锦凡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边城近日动荡,我看你闲闷的很,不如——” “不闲闷!”俞云琰急忙喊道,脸都白了:“好五哥,我知错了还不行...”他这人最讨厌杀戮,见血就晕,也就查查人还在行。 俞锦凡扬了下嘴角,掀开帘子,和着沈蕊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俞承亥的高德府地处城北,与俞锦凡的府第相隔甚远,轿子摇摇晃晃地行了近一个时辰,方才抵达。 “世子,到了。”敏赫道,掀开帘子的同时,眼睛敏锐地打量四周。 三人陆续从马车下来,俞云琰拍了拍衣摆,几步走到大门前,敲响宫门。 开门的是刘公公,他跟在俞承亥身边近十年,一直负责高德府府内事宜。“奴见过公子琰。”见是俞云琰,他马上恭敬道。 俞云琰摇了摇扇子示意他无需多礼,闻到:“二王兄可在府内?” “公子亥正在书房看书呢,奴去通报一声?” 俞云琰没有马上应他,而是转向身后马车:“五哥?” 俞锦凡方才从马车后走出,面容清冷地对他点了下头。 刘公公警觉她来了,急忙殷切地迎了上去:“奴拜见世子凡,世子千岁。” 俞锦凡瞟了他一眼,淡漠道:“公公不必多礼。” 刘公公惶恐地抬起头,瞧见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高挑貌美的女子,不由一愣,毕竟是在皇城生存多年的人,稍微思索,他便猜出对方身份,又是一个恭敬礼仪:“这位定是世子妃,奴失礼了。” 沈蕊挑眉,笑问:“你怎确定我就是世子妃?” 刘公公殷勤道:“世子妃貌美如仙,气质非凡。” “可是~”沈蕊指尖敲打着马车木梁,笑盈盈道:“我并非世子妃。” 刘公公闻言,脸上都是青一块白一块,堵了嗓子,只剩尴尬。 “南慕。”俞锦凡唤道,无奈摇头:“夫人调皮,公公莫要见怪。” 刘公公这才明白自己被沈蕊戏弄了,尴尬笑道:“世子妃真有趣,真有趣...咳,奴这就去通报公子亥,几位里边请。” 大厅里,沈蕊坐在俞锦凡身侧,稀罕地环顾四下,赞叹装潢的奢华。 听闻远处脚步声走近,俞锦凡柳眉微蹙,提醒道:“南慕。” 沈蕊也听到门外动静,撇撇嘴,知道不是胡闹的时候,端庄地坐正,摆出贤良淑德的模样。 “今日什么日子,世子凡和公子琰竟大驾光临我这等小地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沈蕊蹙眉,声音算是好听,不过如此不掩饰的讽刺笑声,着实让人心生讨厌。正想着,宫门处人影出现,一抹玄色入目,高大挺拔。 “二王兄。”不等人完全迈入大厅,俞云琰已然笑盈盈地迎了过去,分不清真假的热情。 伸手不打笑脸人,俞承亥本冷然的脸上不情不愿地扯出一抹假笑,兄弟好地抱了抱他的肩:“七弟,几日不见又壮硕了不少。” “何止几日,自月前父王将你幽禁在府中,我们便没再见过。”他说的一脸无心,俞承亥却听得脸都黑了。 沈蕊在旁看了,差些笑出声,幸好俞锦凡及时提醒,她才生生咽下笑意,心里暗笑俞云琰这小东西也是只笑面虎。 “二王兄,七弟年幼,莫要在意。”俞锦凡及时起身道。沈蕊也随着俞锦凡站了起来,在她身侧悄然观察俞承亥。‘兄弟’三人里,属他最像南楚王,尤其一双眼睛,冷沉地几近阴郁,给人一种阴晴不定的感觉。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俞承亥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走向她,‘兄弟’两客套地握了下手,俞承亥先说话:“五弟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府上?”话虽是对俞锦凡说,一双眼,却是好奇地看向她身侧的沈蕊,目光充满探究。 第65章 血亲之争 她便是北真公主沈蕊?俞承亥打量着沈蕊,眼里难掩惊艳之色。 自沈蕊入皇城后他这个弟媳基本深居府上,偶尔得召见也只是走动佟夫人宫中,鲜少有人见过她模样。但宫中素来传嘴的人快,一个见到的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加之他早有耳目安插,世子妃貌美胜花,气质不般的传言早传到他耳中。 对于弟媳的美貌之谈俞承亥一直嗤之以鼻,他心有钟紫烟,自觉无人能敌过她的姿色。可如今一见,竟觉她不输钟紫烟,大为吃惊。 被人如此打量,沈蕊也不羞不慌,理了理衣袖,不亢不卑地施了个宫礼:“二王兄。” 俞承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长辈式地温和一笑:“弟媳多礼了。”说罢,示意三人坐下,又唤了奴仆侍候茶水。 半盏茶闲话家常,无非宫中朝廷之事。 沈蕊对朝堂繁杂自然不敢兴趣,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方才定了定神,认真去听。 “我听说安在茂近日招兵买马,怕是又想卷土重来,王弟可有打算?”俞承亥说,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俞锦凡。 沈蕊眉头微蹙,没料到安在茂经过那次大败不但不罢休,还如此迅速地恢复! 俞锦凡淡然地喝了口茶,淡淡道:“边城有宁霄在。” 俞承亥却似停了笑话,哈哈大笑:“呵,宁霄那家伙对付安在茂?这是打算将边城拱手相让吧!” “七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表哥怎么对付不了安在茂了?他连你都打赢过,莫非你还不济那猖平蛮人?”俞云琰摇着扇子不解道,他生母与宁霄母亲乃同胞姐妹,关系亲密仅次于他和俞锦凡。 “你——”俞承亥被他顶了个无言以对,甩袖反驳:“宁霄是大将军之子,本就一介莽夫,我敌不过他正常不过。” “一介莽夫?”俞云琰疑惑,摇头悠然:“不知道姨夫喜不喜欢这个称呼。” “云琰,你故意的!”俞承亥被他激怒,拍案立了起来。 俞云琰也不客气,收了扇子怒视他:“我就故意的!” “你这是目无尊长。”俞承亥双目凌厉,陡然讽刺:“也不怪你,无娘的孩子自然没什么教养。” 俞云琰素来最忌讳别人说他无娘教养,气得扇子拍在桌上,冲过来就是一拳。 俞承亥也不是吃素的,身子往侧一移,轻松躲开了。 俞云琰见没中,怒火更旺,转身追打过去。俞承亥躲了两招也不躲了,两人就在大厅对打了起来。 俞锦凡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交战,沈蕊在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手痒地想加入其中。要知道进皇城以后,她伸展功夫的机会少之又少。 淡淡地瞥了蠢蠢欲动的她一眼,俞锦凡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不许乱来。”她低语道,语气严肃。 沈蕊一翻白眼,郁闷地撑着下巴:“你的宝贝弟弟可快要输了。” “乖,回去我陪你打。”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声音刚落,人便突然站了起来。 毕竟年长多学了几年功夫,几招下来,俞云琰渐渐不吃力,手臂上挨了好几下,他本想吃口叫停,可碍于面子,硬是堵着气继续纠缠。 毕竟是自己弟弟,俞承亥并没有下狠手,抱着教训教训他的想法,一圈圈落在他手臂之上。正教训的痛快,他手腕一疼,力道生生被卸了三分。 “二王兄,七弟年幼。”俞锦凡抓着俞承亥的手淡淡道。 俞云琰被打的脾气也大,怒冲冲地喊道:“五哥你让他和我打,我不信——”俞锦凡一个眼神过去,他怂了,不情不愿地垂下拳头。 俞承亥看了俞锦凡一眼,抽回手。 俞云琰冷哼一声,回到位置坐定。 沈蕊好笑,从桌上捡了个花生剥了递给他。 “还是王嫂待我好。”俞云琰轻哼道,捡起一粒花生丢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 “二哥,王弟近日来府上,实际上是有话与你说。”俞锦凡开口,一本正经。 俞承亥瞟了她一眼,显然早有料到,冷冷道:“有话便说,我最讨厌拐弯抹角。” 俞锦凡颔首,迈进一步,眼神犀利地看着他的眸子:“王弟希望二哥分清亲友近疏,莫要被人利用,得不偿失。” 俞承亥闻言心中一凛,目光也冷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二哥心知肚明。” 俞承亥捏紧拳头,咬牙道:“我清楚谁人对我好。” 俞锦凡看他眼中固执,心下惋惜他已被权欲蒙蔽。“你会后悔的。”她叹息道,往门口走去。她一转身,沈蕊和俞云琰也都站了起来,跟他一起往门口走。 俞承亥看着三人默契又和谐的背影,心里产生一股异样。“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他对俞锦凡他们的背影坚定道。 俞锦凡闻言脚步一顿,和着沈蕊他们消失在门口。 马车之上,沈蕊看着沉默的俞锦凡,几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你便说吧。”俞锦凡说。 沈蕊皱眉,这才问出心中疑惑:“他几次派人杀你,为何你还要提醒他?” 俞锦凡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子里伸出手,看着腕上青色血管,叹息道:“都说血浓于水,为何要互相残杀?” 沈蕊被她眼中的伤感感染,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腕:“你控制不了其他人,却可以决定自己的行为。” 俞锦凡却从她手心挣开,望向车窗外遥远的方向,嘲讽道:“怎么决定?我也有我的无奈,我的生不由己。” 沈蕊盯着她的侧影,明明自己就在她身侧,可她却觉得此刻的俞锦凡孤独又悲伤,遥远地连她也无法靠近。 “俞锦凡,如果有一天,你的这些无奈需要你离开我,你...会吗?”半晌,沈蕊问道。 恍惚的人全身一震,蓦然转身看着她,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不安:“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她说的肯定,可声音却是不平稳的颤抖。 沈蕊看着她,心里的异样一点点扩大,她努力压制着不去想。 俞锦凡的脸色很难看,她用力盯着沈蕊,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一样。 沈蕊莫名心疼,脸上换上灿然地笑容,将人整个拉入怀里,霸道地圈紧,咬着呆了的人的下巴,玩笑道:“料你也不敢,不然,我就把你和我紧紧绑在一起~” 俞锦凡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的不安渐渐退下,握着人的手却分毫不肯松开。 66.新王继位 转眼新年,皇宫四处张灯结彩,做着迎春准备。 高殿之上,南楚王纵观皇城,一时感慨万千。 “王,世子凡来了。”鲁进弯腰入内,恭敬通报。 南楚王微微颔首:“领她进来。” 不费半盏茶的功夫,俞锦凡来到他身后,正要行礼—— “免了,这里没外人。”南楚王慈爱道,唤她来到自己身侧。 俞锦凡见他衣裳单薄,唤鲁进取了大袄为他裹上,方才来到身侧。“几个孩子里,就属你最体贴。”南楚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转而想到什么重重叹息一声,望向远方:“我听说你见了亥儿?” 俞锦凡点了点头。 “凡儿。”南楚王突然认真叫道,手上无意识地转动玉石扳指:“你知晓父王当初是如何坐上王位的吗?” 天下谁人不知,当初俞氏兄弟联手推翻旧朝,推选新王时,南楚王弑兄夺位,顺利登基。猜想到他要说什么,俞锦凡心口缩紧,颤抖着声音:“父王...” “听孤说完。”南楚王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陷入回忆地徐徐道:“当初孤与兄长争夺王位,手下一一劝我,要做一国之君,切勿妇人之仁。如他们所言,王位只有一个,若孤不杀了兄长,那被杀的,很可能是孤。凡儿,亥儿野心不小,你要杀他...孤不怪你。” 俞锦凡只觉得喉咙被人锁住,压抑地她喘不过气:“父王,他是我兄长,也是您的儿子。” “所以你才特意去高德府提醒他,对吗?”南楚王欣慰笑道。 俞锦凡一愣,迟疑道:“父王,你是要我保住二哥?” 南楚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俞锦凡拧眉,不明所以。 “我私心你能留他性命,但日后他若危机江山,你...也可杀他。”南楚王叹息道,眼中的浑浊化作沉重无奈。 为何...为何他可以说出如此残忍的话。“父王舍得?”她问道,全然不信他如此冷血。 “怎么可能舍得,他是孤的血脉啊。”南楚王捂住心口,残忍和痛苦纠缠挣扎,完全不同朝堂之上仁慈的他,一字一句:“可百姓要的是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帝王,不是父慈子孝...” 这便是帝王的无奈吧,俞锦凡喉咙发酸。 “凡儿,孤今日寻你来是想求你一件事的。”南楚王正色道,目光诚恳:“他日你成为帝王,看在孤的面子上,不到万不得已...留亥儿一命。” 实际上,这话古怪的突然,但此刻的俞锦凡完全被南楚王的恳求打动,只顾应允。 南楚王感激地拍了拍她的肩,唤来鲁进:“孤乏了,回宫吧。” 俞锦凡看他背影,也不知怎的,脱口道:“为何选我?” 南楚王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孤欠...你的。” 俞锦凡莫名,还想再问,南楚王已经背手离开,老去的背影,竟有几分孤独。 高殿之上,俞锦凡看着眼前大好河山,眼中,无尽迷茫。 翌日,天还未明,皇城大钟敲响,全国哗然。 南楚王,驾崩了。 未过的新春成了白事,红灯彩带换作满眼白色,一瞬冷了冬意。 裕成殿,以俞锦凡为首的世子、公子跪拜在下,其后紧随王后、佟夫人一干妃嫔。沈蕊跟在佟夫人身后,同是跪拜在地。 鲁进手拿遗诏,站立大殿之上,打开,一字一句: “王有遗诏,世子凡人品贵重,有天子之才,深得朕心。今继朕登基,任南楚王位。” 沈蕊垂在两侧的手捏紧,出神看着俞锦凡的背影,心情复杂。 俞锦凡抬首,盯着鲁进手中遗诏,脑海中尽是昨日高殿之上的情景。 俞云琰面露喜色,俞承亥暗含不甘,王后呆滞...唯独佟夫人面色如水,不悲不喜。 “世子凡,还不谢恩。”鲁进哽咽道,他跟随南楚王身边三十余年,主仆之情,实属深厚。 俞锦凡缓缓起身,走向他,躬身展开双手:“儿臣接旨。” 鲁进恭敬地将遗诏放在他手中,跪拜在地:“奴拜见吾王。” 话音刚落,或有欣喜或有不甘,满殿人齐齐拜下:“拜见吾王!吾王万岁!” 自此,南楚新王登基,改国号庆和。 先王去世,宫中女眷有守夜的规矩。 夜里,月光隐去,沈蕊正偷懒地跪坐下方,打着瞌睡,突然听到动静,悄然转头去看—— 佟夫人和王后?微微蹙眉,沈蕊小心地跟了上去。 “你站住。”偏殿前,王后叫住佟夫人,几步追了上去。 佟夫人转头瞥了她一眼,走进偏殿。 王后只在门口犹豫几秒,随之入内。黑暗中,她隐约看到佟夫人立在桌边,看着她,看不清神色。“是你杀了王?”王后质问道。 佟夫人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道:“先王死时,我可是和姐姐你在一起。” “便是如此我才怀疑你!”王后恨声道,逼近她:“你平日根本不理我,昨日,昨日为何寻我?” 佟夫人笑,指尖沿着她的脸颊暧昧滑过:“我昨日为何找你,姐姐当真不知道?” 王后咬紧下唇,嫌恶地推开她的手:“别碰我。” “那你昨日还和我——” “闭嘴!”王后恼羞成怒道,手紧紧攥住佟夫人领口:“我不日前才见过先王,他身体安康,怎会突然病逝!” 佟夫人似笑非笑:“当初我夫君病逝时,你是如何说的?隐病?嗯...或许先王也是患了隐病。” 黑暗中,王后脸色煞白:“果真是你。” 佟夫人也不否认,讽刺笑着,转身大步离开。 王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重重跌坐在地。 沈蕊睡在梁上,听两人先后离开,方才从下到地面。 佟夫人杀害先王?夫君?还有佟夫人和王后的关系...究竟怎么一回事? 她正想着,突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警觉地转头去看。 幽香扑鼻而来,等她看清眼前人,已经失去意识,向后倒去。 再醒来,已经不知过了多时。 沈蕊想揉揉晕眩的脑袋,刚要动作,就察觉手上的束缚,瞬间清醒。 “醒了?”幽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沈蕊抬头去看,顿时呆住,座上人一身白色丧服,风姿难掩,不正是刚刚偏殿中的佟夫人。“母妃?”沈蕊诧异,低头看自己绳索捆绑,心下有了猜测,装傻道:“这是怎么回事?” 佟夫人微微向前,手撑着下巴,上下打量她,一针见血:“和本宫说说,你怎会出现在偏殿之外?” 沈蕊眼睛也不眨:“臣妾内急,出门方便的。” “噢?那你怎么上到房梁之上,莫非梁上藏了贡桶?”佟夫人笑不达眼,话语温柔而犀利。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房梁之上?沈蕊暗说不好,佟夫人身边定有人暗中守着,悄然转动眼珠,果然在一侧看到迷晕自己的宫人!她记得这人名唤芙绣,和浣湘共同侍奉佟夫人。 “慕儿还有什么话可说?”见她迟迟不语,佟夫人又问,声音惯有的温柔,沈蕊听在耳中,却是背脊发凉。 “臣妾是跟随母妃出门的。”知道说谎无用,沈蕊诚实道:“臣妾见母妃和前王后一同出去,担心母妃有危险,故跟了上去。” “所以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沈蕊犹豫地点了下头:“隔着门,听了一些。” 佟夫人笑,身子向后靠去,问道:“那你说,本宫该怎么处置你?” “母妃若要杀臣妾恐怕早就下手了,”顿了顿,她抬目直视佟夫人,诚然道:“臣妾听从母妃指示。” 佟夫人深深地看着她,半晌,对芙绣微微使了一个眼色。 芙绣马上到她跟前,为她解开身上绳索。 得到松绑,沈蕊伸展着僵硬的四肢,捆绑过的地方,十分疼痛。“谢母妃。”忍着疼,她恭敬道。 话语刚落,门外传来吵闹—— “南慕!” 声音焦急担忧,竟是俞锦凡上门寻她! “她倒是在意你得很。”佟夫人无奈道,起身走到她跟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声音冰冷:“慕儿,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时,宫门自外被人推开,俞锦凡站在门口见她安然,方才松了口气,也顾不得佟夫人不满的目光,跑到她跟前确定她无碍。 “一点规矩也没有!”佟夫人蹙眉道。 俞锦凡将人整个护在身后,双目凌厉地直视佟夫人:“母妃答应过我的,绝不动她!” 佟夫人目光更冷,狠狠地瞥了她一眼:“本宫和媳妇聊聊家常,也不可以了?” “自然可以,今日...是儿臣鲁莽了。”俞锦凡道,握紧沈蕊的手微微颤抖着,压抑怒气:“希望母妃遵守约定,否则,别怪儿臣不孝!” 佟夫人气急:“你——” “儿臣告退!”俞锦凡说罢,再不看她,拉着沈蕊大步离开。 佟夫人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清亮的眸子深深眯起:“这个女人,不能留在宫里。” 67.帝王之任 宫内,纱幔轻扬。 俞锦凡低垂眼眸,手上捏着一只裹了棉球的竹棍,沾着白瓷中的药水,小心翼翼为沈蕊处理身上的红痕,时不时地拢紧眉头,眼中似有火焰闪烁。 沈蕊坐在桌侧,半身□□,柳眉拧紧。 俞锦凡抬眸看了她一眼,脸色阴沉。 沈蕊被她看得全身发毛,身子往里缩了缩—— “别动!”俞锦凡冷声道。 沈蕊一双水眸泛着可怜的水光,委屈道:“疼。” 闻言,俞锦凡脸上闪过一丝心疼,随之更多的是恼怒。她闷声继续涂着那刺眼的红痕,脸色越发阴沉,只是动作越发小心了。 “凡。”沈蕊试探地叫了句。 俞锦凡看也不看她,一声不吭。 “真生气了?”沈蕊问,将脸凑到她跟前挤眉弄眼地逗弄。 俞锦凡起身,绕到她身后,一脸冷漠地继续处理。 完蛋了。沈蕊心说,眼珠子一转,痛呼道:“疼!” 果然,身后的人马上停了手,关切道:“哪儿?” 沈蕊转过身子,握着人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摸去,语气怎么听也不正经:“疼,这里疼。” 俞锦凡一看她是装的,本就堵着的气爆发出来,抽回手,转身就要走—— “俞锦凡!” 俞锦凡迈出的脚步停住,往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回来!” 俞锦凡皱了皱眉头。 嘿!翅膀还硬了!沈蕊心说,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痛,从后面将她拦腰抱住,正儿八经地在人耳边道:“对不起。”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俞锦凡心里愧疚的紧,一番心理斗争,握住她的手,转身对上她:“南慕,答应我一件事,保护好自己,别再管宫里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俞锦凡着急道,握着她的手收紧:“什么也不要管,只要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那还这宫中的摆设有何区别?”沈蕊反问,心里是不痛快的。她只是想为俞锦凡分忧,想与她共进退,为何就是不懂。 俞锦凡哑然,转开眸子:“也许...当初你就不该进宫。” 沈蕊震惊,心口好似被什么扎了一般,比身上的酸痛痛至千分,万分!她用力甩开俞锦凡的手,双目含怒:“俞锦凡,你再说一遍!” “王,佟太后寻你过去。”宫外,敏赫道。 俞锦凡看向沈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背过身子,淡漠道:“晚些我再来看你。”说罢,推门而出。 “晚些也别来,我不想见你!”沈蕊怒喝道,将宫门关的重响。 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宫门,俞锦凡无奈摇头,继续前行。 出了宫门,一直沉默随后的敏赫开了口:“王,为何不将一切告诉王后?莫非...你不信她?” “我怎会不信她。”俞锦凡自嘲道,将双手背在身后,步伐沉重地继续往前:“知道越多越危险,敏赫,我不想失去她。” 槿央宫。 “太后,王来了。”侯在门外的浣湘远远瞧见俞锦凡来,一路小跑,向佟太后禀报。 佟太后闻言,缓缓睁开闭着的双眸,摆摆手:“都退下吧。” “是。”浣湘起身,引着宫内所有服饰的宫人退到宫外。 脚步声走近,不用看佟太后便知来人是谁,亲手带大的女儿,无人比她更了解。转动手上的佛珠,不等来人开口,佟太后淡淡道:“坐下再说。” 迈进宫门的脚步一顿,俞锦凡脸色冷沉地走到她身侧坐下。 母女二人并排而坐,谁也没有说话,偌大的宫殿,气氛冷至冰点。 整整过了一刻钟,终究俞锦凡稚嫩些,忍不住地先开了口:“母妃,我们的约定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不过你这个夫人,当真值得信任?”佟太后停下手中转动的珠子,清冷的眸子透着犀利。 俞锦凡抿了抿唇,起身,在她面前跪了下去,双膝齐齐落地:“儿臣担保!”她道,头磕在地上。 佟太后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道:“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俞锦凡捏紧双拳:“南慕不懂事,还请母妃见谅!” 佟太后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宫殿响亮,就连侯在宫外的敏赫和浣湘都听得仔细,惶恐地垂下头。“不懂事?凡儿,她可是跟踪本宫!”佟太后道,柳眉如锋利长剑立起。 俞锦凡抬头,双目直视佟太后,反问道:“母妃若无事隐瞒我,又在意什么?” 佟太后眯起眸子,冷冷地看着她:“王是怀疑本宫。” 俞锦凡也不躲闪,问得直接:“儿臣只有一问,父王的死,和你有无关系?” 佟太后眸子眯得更深,直看的俞锦凡心头生寒。“沈夫人和你说了什么?”她质问,手中的佛祖再一次慢悠悠地转了起来。 “南慕什么也没说。”俞锦凡急忙道。 “最好如此!”佟太后冷哼一声,神色清冷:“不管你信不信,先王的死,本宫并无关系。” 俞锦凡心里一宽,犹豫再三地,她伸手握住佟太后的手:“母妃,父王已去,儿臣也如您所愿地坐上王位,结束吧。” 佟太后闻言,讽刺地笑出声了:“凡儿,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天真?” 俞锦凡哑然,手已经被佟太后甩开。 佟太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一字一句:“今日,本宫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帝王,承载着整个南楚、百万性命,百姓的安乐都在你手中!无国则无家,你有时间担忧沈夫人,先想想怎么解决边境之争!” “我本无心担大任,奈何重担压我身。”俞锦凡自嘲笑道,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儿臣受教!只求母妃遵守约定,我定江山,你留南慕。” 佟太后恨铁不成钢地转过身子:“出去!” 俞锦凡直起腰杆,下颌扬高:“孤告退!” 等人离去,佟太后跌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先前的冷然,脸上皆是无奈。 浣湘走了进来,担忧道:“太后保重身体。” “她怪本宫。”佟太后叹息,将佛祖放置在桌上:“每次看到凡儿本宫都在想,若她不是本宫的孩子,该有多好。” “太后——” 佟太后摆摆手:“吩咐下去,盯紧钟鸿海和俞承亥,一有动静,立马禀报!” “是!” 浣湘正要退下,佟太后又叫住了她:“浣湘,去了解一下,朝里这些重臣,哪些人有女儿。” 浣湘一愣:“太后是想...给王纳妃?” “新王登基,朝廷动荡,联姻是最好的选择。”佟太后沉声道。 “奴担心...王不会答应。” 佟太后将目光投向宫外,深沉而悠远:“有得必有失,她会答应的。” 千华宫,宫人忙碌,正在收拾宫中物品,遵佟太后之旨迁入槿央宫。至于千华宫,新王夫人沈蕊即日便会迁入,成为这里的新主人。 “佟太后让母后迁入槿央宫定没好意,儿臣真担心母后会遭她欺凌。”殿前,俞承亥拉着钟太后的手道。 听到‘佟太后’三字,钟太后脸上不自然的泛红。“亥儿宽心,有你舅舅在,她还不敢。”钟太后道,安抚地拍了拍俞承亥的手,眼睛警惕地注意四下,小声提醒:“谨言慎行,莫要落人口实惹杀身之祸。” “儿臣明白。”俞承亥道,握紧钟太后的手,压低了声音:“母后静候佳音,这王位迟早会是儿臣的。” 钟太后闻言大惊:“亥儿!新王眼线众多,休要乱来?” 俞承亥皱眉:“母后何时变得如此胆小?” “先王有留遗诏,你我已经输了,君臣有别,今时不同往日。” “儿臣才不认输!”俞承亥抽回自己手,眼中尽是不满:“母后也莫要说这种丧气话,叫儿臣晦气!” “亥儿!”钟太后苦口婆心:“你父王已死,母后无其他心愿,只求你平安康乐!” “她俞锦凡一日为王,我俞承亥便无一日康乐!”俞承亥却说,固执道:“儿臣承诺过紫烟,他日我为王她为后,共享天伦!母后若肯助我,儿臣感激尽致,若母后是要拦我,恕儿臣不孝无法听从!”说罢,再不多言,告辞离开。 钟太后追至宫外,最终没能追上,急急唤来宫人:“瑞希,快传兄长来见本宫!” 俞承亥没想到钟太后会否定自己,心情极差地回了府邸。刚进门,蓝榭便迎了出来:“公子,钟小姐在大厅等您。” 闻言,俞承亥一改脸上不郁,欣然往大厅去。刚入主殿,他便瞧见客座之上的钟紫烟,高兴唤道:“紫烟!” 见他回来,钟紫烟停下摆弄玉镯的手,脸上漾起温柔笑意,起身相迎:“表哥。” 俞承亥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关切道:“身体可还有不适?” “让表哥担心了,紫烟无碍。”钟紫烟道,脸上却是忧郁生起。 “紫烟不开心?”俞承亥问。 钟紫烟摇头,看了他一眼,眼眶已然泛红。“紫烟是为表哥不开心,这王位该是你的。”她说道,背过身子去擦眼泪。 俞承亥听了,既是感动又是心疼,他扶正钟紫烟,深情道:“普天之下,最懂我最心疼我的便是紫烟你。” 钟紫烟扑进他的怀里,激动道:“你放心,我和爹会全力助你夺得王位!” 俞承亥眼眶含泪,将她拥得用力:“有妻如此,夫复何去。” 钟紫烟埋在他怀里,淡粉色的唇畔,扯出一抹蔑笑。 68.欲除后患 趁搬迁之乱,瑞希乔装亲自将信送到宫门口,再以银两诱惑派人将信送到相府。 管家听闻信件来路,速速将信送到钟鸿海手上。然而,钟鸿海在看完信后并未马上出发,也未向过往一样烧毁信件,而是将信折好收入囊中,换了朝服出行。 “劳转达佟太后,钟鸿海求见。”宫门外,钟鸿海恭敬道。 南楚王虽逝,钟家地位依旧,守门将士哪敢耽误,将守卫大任交给轮班将士,亲自奔走传话。消息传至槿央宫时,佟太后正在花园修剪花枝。 浣湘和芙绣面面相觑,浣湘道:“太后,钟鸿海这时候见你怕是不安好心。” “兵来将挡。”佟太后笑,将手中剪子交到芙绣手上:“浣湘,泡上好茶。” 钟太后没等到钟鸿海,而是等到对方觐见佟太后的消息,一时摸不着头脑。“可是佟太后传他觐见的?”她拉过瑞希追问,心下不安。 “奴听说...是丞相要求见佟太后的。” “兄长到底想做什么?”钟太后呢喃,两条柳眉打成结。 槿央宫。 “臣钟鸿海见过太后,佟太后吉祥。”钟鸿海恭恭敬敬地行礼,神态谦和。 佟太后含笑地抬抬手:“丞相乃我朝重臣,无需多礼。” “谢太后恩惠。”钟鸿海道,这才直起背脊。 一杯茶过半,钟鸿海抬起头,对上座上人的目光,开口道:“先王去的突然,新王又刚刚即位,边疆虎视眈眈,朝廷动荡,不知佟太后什么打算?” 佟太后心里冷笑,心说这老狐狸就是最大的威胁,面上却装着诚然求教,问询道:“丞相有何看法?” “臣以为,现下边境威胁最大的莫过于猖平,而朝廷...王兄弟颇多,难测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丞相说得在理。”佟太后颔首,顿了顿,却说:“不过丞相似乎找错人了,本宫一介女流,又是后宫中人,朝堂之事不宜介入。” “此言差矣,南楚谁人不知佟太后聪慧,虽身在后宫,但心系百姓。另外,臣有几个想法,想听听佟太后的意思。” “噢?说来听听。” 钟鸿海笑,坐正身子:“一是猖平之乱,臣以为,猖平、北真、西成三族素来勇猛,现下猖平和西成联合,不如以狼对虎,让北真代我们对付那猖平蛮人?” 佟太后皱眉:“北真和南楚联姻,宫中又有沈夫人,此举不当。” “佟太后,北真虽与我朝联姻,然心思难测,终是异族。”钟鸿海说,眼尾视线悄然注意佟太后脸上变化。 “此事重大,容本宫和王商讨后再议。”佟太后却说,将事推到俞锦凡身上。 钟鸿海早料到,眸光闪闪,突然双膝跪在地上:“恕臣多言,王颇为宠爱沈夫人,怕是会受影响,乱了决策。” 佟太后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双眉立起:“丞相当王是什么?昏君吗?” “臣不敢!”钟鸿海惶恐地埋下头。 佟太后盯着他颤抖的身子,嘲讽地眯起眸子,脸上很快恢复平和,道:“起来吧,本宫知你好意,丞相还有其他事吗?”言下之意,逐客离开。 “臣还有一事。”钟鸿海却说,直起后背,双目再次对上佟太后的眼睛:“臣有一女,自小仰慕王,请太后成全,遂小女心愿。” 目送钟鸿海离开,浣湘快步入厅,来到佟太后身侧,附身询问:“太后,走了。” 佟太后闻言冷哼一声:“这个老狐狸!” “我们可要做什么?”浣湘问。 佟太后沉思一番,吩咐道:“给本宫查查钟鸿海的女儿,另外,循他心意,将钟家女儿入宫的消息传出去,尤其是亥公子府上。” 浣湘弄不明白,疑惑道:“太后明知钟鸿海背后诡计,为何还要如此顺他心意?” 佟太后勾勾唇:“针扎在肉上哪怕不继续往里也是疼的,何不干干脆脆将它拔去!” 浣湘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犹豫片刻,她问:“钟太后那边...” 佟太后一记冷眼扫过去:“浣湘,做好自己的本份。” 浣湘惶恐地垂下头:“是。” 钟紫烟将入宫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当然,也包括沈蕊和俞锦凡。 “俞!锦!凡!”和俞锦凡生闷气多时的沈蕊闻言跳起,咬牙切齿地就要出门去寻俞锦凡。哪知脚还没踏出宫门,迎面就撞上浣湘。 “沈夫人,佟太后有请。” 沈蕊暴躁地想大喊:“老娘没空。”然而面对俞锦凡母亲的人,最终还是放弃地选择顺从,正好,他也有话想和太后谈谈! 与此同时,作为当事人的俞锦凡知道的并不比沈蕊早,听到消息,连奏折都顾不上批阅,急冲冲地往沈蕊的千华宫去。 自那日矛盾后,沈蕊便以搬迁繁忙为由将她拒之门外,如此消息传到她那儿,自己当真落入黄河也洗不清,当然,她也知晓此事恐怕出自佟太后之手,恼怒之余,又弄不明白母后为何会选择钟家女儿? 但来不及她多想,等她来到千华宫,宫中只剩几个侍奉的宫人和蔓昭。见状,俞锦凡慌忙拉过蔓昭,询问道:“你家主子和碧町呢?” “佟太后命人传见,姐姐陪主子一同去了。”蔓昭解释,见俞锦凡脸色越发难看,迷惑道:“王,你这是怎么了?” “母后到底想做什么?”俞锦凡根本无心答她,自言自语后,转身便出了千华宫,往槿央宫跑去。 “母后,钟家女儿入宫之事,可是你的意思?”厅上,沈蕊问得直接。 领她进来的浣湘闻言,神情不郁:“沈夫人,你这是以下犯上!” 沈蕊自然知道自己冲动,但她就是如此个性,入宫后她已经收敛许多,现下是他们逼的自己!如此想着,也是脑部生热,不顾其他地顶嘴道:“说到以下犯上,你小小宫人又有什么资格发难于我?” 浣湘虽是宫人,但从来跟在佟太后左右,在宫中可谓受人敬重,哪怕是新王俞锦凡也未曾如此语气待她。“你——”主仆有别,心里再气,浣湘依然无言以对。 “浣湘,你先退下。”这时,佟太后开口。 浣湘不得不听令将宫门带上,让出空间给她与沈蕊独处。 厅内一瞬安静,沈蕊最是讨厌这种气氛,心急地刚想开口质问—— “稍安勿躁,喝了茶再说。”佟太后转过身子,端起桌边茶杯对她示意。 沈蕊急得烦乱,又不好驳佟太后颜面,只好拿了手边茶杯,配合地喝了几口。 “茶水可和心意?”佟太后问,脸上笑盈盈的。 沈蕊暗翻白眼,她哪里还有心思品茶,随口应道:“好茶。” 佟太后笑容更深,放下茶盏,神色温和地突然道:“沈夫人,你入宫多时了?” 沈蕊被她问得莫名,呆了呆,答:“三月有余。” “时间过得真快,本宫还记得你刚入宫的场景。”佟太后说,走到她身侧,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果然出落的好看,难过王心心念念惦记着你。” 太后唱得哪一出?沈蕊云里雾里,别扭地抽回自己的手:“太后有话直言,无需如此。”拐弯抹角,着实让人难受。 “北真人率真,果不其然。”佟太后笑,将自己的手收回,转动着手中戒指:“既然如此,本宫就直言了,王纳妃之事确实是本宫的意思,不过,这也是既定的事。” “王什么意思?”沈蕊问,双拳捏紧,若是太后说俞锦凡知道并认可这事,她...一刀两断! “想必王刚刚知晓。” 沈蕊高挑的心放下,一丝雀跃涌上。 “王会同意的。”佟太后断然。 沈蕊蹭地从刚坐下的椅子站起,横眉冷对:“俞锦凡不会。” 佟太后收起脸上笑意,眼眸深眯:“是,或许俞锦凡不会,但是,南楚的王会。”仰高下颌,她冷酷又残忍地提醒:“沈夫人,你要明白,你口中的俞锦凡不仅仅是你的‘夫君’,也是南楚的王!她的身上肩负的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那又如何,她照样是我沈蕊的爱人,是我信任的人,我相信她不会背弃我!” 佟太后愣住,眼前人太像过去的自己,然而,也正是如此,她必须在悲剧没有发生前先行阻止!“这一切你说了不算。”她说,将一切掌握于掌心,沉声道:“今日本宫传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沈夫人,你只是北真和南楚联姻的工具,也只是王的小小夫人,宫中大事,王的决策,你都无权干预!” 沈蕊讽笑:“如此说来,佟太后也不过只是先王的小小夫人,王的母后而已,宫中事宜,你又有何资格干预!” 佟太后结舌,不怒反笑:“平日倒是没看出你嘴巴如此厉害。” “臣妾不仅仅是嘴巴厉害,耳边风吹的也是厉害。” “本宫心悦你如此信任王,本宫也相信王很在意你,不过——”佟太后眯起眼睛:“你说,人和情谊,王会更在意哪个?” 沈蕊心生疑虑,刚想问她话中何意—— “王驾到!” 佟太后挑眉:“来得比我预想中还要快上一刻钟。”说罢,也不理沈蕊,出门去迎俞锦凡。 69.身降大任 俞锦凡自小乖巧规矩,所言所行,哪怕再不喜欢,也都遵循佟太后意愿。然而今日,她却不顾礼数,不等传唤地闯入佟太后寝宫,不仅是宫人,便是迎面撞上的佟太后,也是吃了一惊,不禁冷然:“王如此,是否有失王尊?” 一次次隐忍,一次次遵从,可她得到的是什么?俞锦凡看着眼前霸道的母妃,生起浓浓的厌倦:“母妃如此,可是煞费苦心!” “放肆!”佟太后震怒,惊地四下宫人慌乱跪下,齐齐埋首不敢抬头。 若是过去,俞锦凡早就认了错。可现下,她却不理会佟太后,倔强固执:“我不纳妃,绝不。” “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南楚国的王!” “孤,清楚!” 母女二人怒目相对,气氛剑拔弩张,四周宫人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喘。 沈蕊立在门内,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但门外对话,她听得清晰。摸去眼角的泪花,她伸手正欲推开门—— “好一个清楚,本宫今日便是问你,这天下安乐重要,还是你的儿女私情重要?” 沈蕊顿住,一动未动。 “西北部战乱不平,边境民不聊生,朝廷各势力蠢蠢欲动,百姓日日提心吊胆,你这一国之君呢?不忧天下之忧,不理国家之事...无国何来家,无家谈何情?” 面对着一番指责,俞锦凡无言以对地转开视线,前一刻还凛然的人,此刻心虚愧疚。 佟太后冷笑,迈步压近她:“王,你可知你一句不纳妃,会赔上多少性命!” 俞锦凡被逼得毫无退路,背抵着门,神色颓败。当初继承王位她就该料到这一切,王...她是南楚国的王啊。“哈哈,他人他人,我这一生就只能为了他人?”俞锦凡仰头大笑,笑得眼眶红透,只是倔强不肯落泪。 佟太后看着如此的她,心疼万分,可,她无能为力。亦如她对浣湘所言,她多希望自己当初并未生下她,受此苦难。 “啪——” 紧闭的宫门自内被用力打开,俞锦凡顺声望去,一眼便看见自己寻找的身影。“南慕...”她呢喃,忍下的泪水再看到她的一瞬,莫名难控,奔溃地想要汹涌。 沈蕊对她温柔一笑,上前,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她说。转过身子,对上佟太后带有敌意的眼,认输道:“我同意王纳妃。”比起无法忍受其他女人分去所谓的名分,她更不忍俞锦凡陷入两难。 “你在胡说什么!”俞锦凡道,一把拽过她,满目震惊。 沈蕊耸耸肩,装作无所谓地对她笑:“纳吧,我不会介意的。” 俞锦凡双目冷凝成冰:“你再说一次。” 沈蕊脸上的笑僵了僵,强迫着挤出笑容,深深地望着她:“俞锦凡,纳妃吧,我同意了。” 俞锦凡用看陌生人一眼的目光看她,半晌,她机械地转向目光深沉的佟太后,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如此,母妃可满意了?”说罢,狠狠甩开沈蕊的手,不顾她的叫唤,大步离开。 沈蕊叫不住她,也不追,停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出神,而眼眶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汹涌而下。 “擦擦吧。”温柔细语,一抹白净手绢被递到她眼前。 沈蕊却不接,用袖子狠狠抹去眼角泪痕,红着眼一脸倔强:“我信俞锦凡,哪怕纳妃,她也不会背叛我!” 佟太后看着她,心里并没有得逞后的开心,相反,重重的压抑。她叹息一声走近沈蕊:“好孩子,对不起。”她轻声道,亲自用手绢为她拭泪。 沈蕊以为自己幻觉,诧异地看着眼前温柔的佟太后,陌生之余,也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佟太后从来不是自私,她为的,不是自己更不是一族血脉,而是南楚子民。 这道理,俞锦凡何尝不懂,也正是因为她懂,才会更加痛苦愧疚吧。她想给沈蕊太多太多,可她能给的,太少...太少... 沈蕊找到俞锦凡时,她正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谁也不肯见。 见她来,担忧在外守候的敏赫急忙迎了过去,眉头深拢:“沈夫人,王她——” 沈蕊抬手示意她无需多言,看了眼紧闭的宫门,道:“你先退下吧。” 敏赫不确定地看了看宫门,又看看她,最终还是垂首退下。 安静,整个宫殿都是安静的。沈蕊仰望天空,冬日干枯的树枝不知何时已经爬满细叶,相信不日之后,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她们呢?又将何去何从? 沈蕊叹息,收回目光,指尖微微颤抖着推开门。 满宫奢华,万人仰慕的尊椅上,俞锦凡就坐在那儿,纤长的身影那么娇小,那么孤独。沈蕊发现自己今日真的很伤感,话还没来得及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如何也停不住。 “出——”赶人的话在抬头看到她眼泪的一瞬停住,俞锦凡呆呆看着哭成泪人的沈蕊,心里又是疼又是恨。她恨她太傻,恨自己太无能。 宫门外,敏赫背靠着门守着,眉头紧皱。远处脚步声传来,她眉峰一展,机警地直起身子,便见碧町匆匆而来。 碧町根本没看到她,直冲向宫内。 敏赫展开的眉头再次收紧,同时身形一动,已然挡在她身前:“王和夫人在你们说话,不可打扰。” 碧町停了脚步,狠狠地瞪她:“我要见主子!” “我说了她和王在说话!”敏赫冷声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王负了主子!” “碧町,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敏赫喝道,担忧隔墙有耳,心急地将她拉到一侧。 碧町冷笑地甩开她的手:“是,奴身份比不得王,但奴对主子的心,绝对比得过王,至少,我绝对不会辜负主子!” 敏赫脑袋一嗡,本就乱糟糟的思绪彻底成了浆糊,哑然道:“你...你对沈夫人...” 碧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发白,无言以对。 敏赫却是真的懂了,难怪在战营时她会那般...一切都通了。可是,她的心却打了结,抑郁的疼。咽下口中的酸涩,敏赫目光平静地看着碧町:“王没有辜负沈夫人,是她同意王纳妃的。” “不可能!”碧町难以置信,她和沈蕊一起长大,她怎么会不懂她...懂吗? “如果你不信,等沈夫人出来你自己问她。”敏赫淡淡道,环胸立在门前,神色孤冷地尽忠职守。 碧町呆呆地看着宫门的方向,嘴里囔囔自语:“不可能...怎么可能...” 爱情里,又有什么不可能。 书房内,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一个放肆的难过,一个压抑的心疼。直到沈蕊发泄完,她用袖子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不留一滴,干干净净的脸扬着笑,走到俞锦凡跟前。 俞锦凡看着她脸上的笑,抿唇。 “我可以相信你,对吧?”沈蕊问,一双美目璀璨的夺人心弦。 沉默,俞锦凡望着她,眼中的痛苦渐渐被无奈取代:“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半晌,她开口。 沈蕊张开双臂拥住她,将自己的头依靠在她的脖子上,用鼻子轻轻蹭着她脖子上的嫩肉:“没办法,遇到你就笨了。”因为是你,我才愿意这样委屈,也因为是你,我才觉得不委屈。 俞锦凡眼眶红红地将她的腰搂紧,让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感受她的体温。 “俞锦凡,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坦诚,我们都彼此坦诚。” “好。” “再答应我一件事呗?” “你说。” “不许和别的妃子乱搞,否则,哼哼!” “我不会。” “也是,我那么美。” “嗯。” “少奉承~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俞锦凡,我们一起平定江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