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回来了! 秦将军回来了! 常州府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就是那街道的名字,也是灵秀清明,带着股子书香气。城中最大的一条街叫茶斋街,这条街上多是食肆酒楼,也有卖茶卖酒的。茶斋街往北的一条街,叫晓翠街,整条街都是丝绸布料的铺子,偶尔也有一两间的成衣铺子。 晓翠街中间门对门的两间铺子,一间叫卓锦阁,卓锦阁里是卖全常州府最时兴最贵的丝绸皮件,富贵人家常用的不论是缂丝,锦缎,茧绸江绸,蟒缎,洋绒,宫蚰,亦或者是貂皮、鼠皮、狐皮等等的衣料,这里一应俱全。 而对面一间叫钗布阁,钗布阁则是常州府这个富庶繁华之地中难得的平价布料铺子,无论是淞江飞花布,三梭布,嘉定斜纹布或者是妆花锦,透气清凉的亚麻,这里同样也是应有尽有。 这样的两间贵贱相差很大的铺子,属于同一个东家的。 赵雩此时正坐在卓锦阁的三楼上,她的面前摆着一摞账本,旁边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 一个掌柜模样的站在门口处,微微的前弯着腰,候着。 赵雩慢条斯理的翻着账本,看似漫不经心,不过在扫了两眼之后,却总能找到关键的地方询问:“这笔清源侯府的帐收回来了?” 掌柜的就忙躬身:“没有,苏掌柜的今天去收……”说着就擦了擦汗。 赵雩皱眉:“没有收回来为什么入到这本帐上?咱们的该收帐上有这笔吗?” “没有……昨天去收的时候,说是今天一定能给,那么大的侯府,肯定说话算数的……昨晚上在下整理账目……”解释到这里,掌柜的已经解释不下去了,从袖子中掏出来手绢擦了擦汗。虽然那边坐着的东家只是淡然的看着自己,可掌柜的就是觉着好像被一对忒亮的牛皮大灯笼盯着一样,无所遁形。 赵雩抿着嘴点点头:“入到这个账上,少笔该收多笔入账,总账好看。” 掌柜的登时就又擦了擦汗,不敢多说什么。 赵雩接着往下看,看到最后直到合上的账本,都没有再说什么,掌柜的在下面暗暗的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有完全的出完,上面东家又问话了:“刚刚松江涂家织造坊送来的那一百匹提花纹锦,用的是哪笔银子付的帐?” 掌柜的登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讪讪的道:“是……是……是……” ‘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什么。赵雩已经是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是用的早上收来的齐王府那笔银子?银子收回来没有入账而是直接付了出去?这叫坐支现银,我说过了,绝对不允许这样,为什么还犯呢?” 掌柜的又拿出来手绢擦汗:“这个……在下……图的是省事,绝对没有……其他的……” “这一次省事了,万一要是忙了起来,三五个这样的进出账目全图了省事不记了,过不了十天,这账目乱的还能看吗?到时候拿什么来平账?想不起来的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话,问的掌柜的已经是冷汗迭冒,手绢擦都来不及了,只能用袖子擦,边擦边结巴:“这个……那个……”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东家。” 赵雩淡声道:“进来。” 另一个穿着长衫的四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位置,脑门上冷汗直冒的那个掌柜的,这才躬身道:“东家,我把清源侯府的银子收回来了。”说着将背上的兜搭拿了下来,过来放在了桌上。 然后过来站好,趁机又看了一眼那个掌柜。 那个掌柜的却不敢抬头给他递眼色。 赵雩淡淡的道:“账目有点问题,下去了你们自己互相的说说吧,如果再出这样的问题,高掌柜,我这里就不能在用你了,只能请你另谋高就,你可清楚了?” 那高掌柜忙躬身道:“清楚了,在下……听清楚了,下次再不会这样了,东家。” 后进来的那个苏掌柜一听竟然这样严重,有些惊讶的又把高掌柜的看了一眼,高掌柜已经是过来将账本捧了,满脸愧色的躬身退了下去。 苏掌柜原本应该也跟着退下去的,但是却又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 赵雩道:“银子拿下去入账吧。怎么了?”话说的很简单。 那苏掌柜的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姑娘,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了府里的二奶奶。” 那高掌柜的一走,苏掌柜连称呼都改了。 赵雩先还愣了一下问:“哪个府里的二奶奶?”这话刚问出口,突然的一下子想到了,微微有些吃惊:“赵家的二奶奶?” 苏掌柜忙点头:“是啊,是咱们府……是赵家的二奶奶。”改口也是因为看到姑娘的脸色一下子沉了。 赵雩沉着脸平静的道:“来了就来了,想要什么就给看什么。赵家不是咱们的老客户,一文钱都不能给便宜。就这样。”说着敲敲桌子,催他拿了银子下去。 苏掌柜轻声道:“姑娘,二奶奶在门口遇见了我,还问您这几年好不好,今天来是想见见您……”他有些呐呐的说着:“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个来咱们铺子的赵家的人,您好歹也……去见见吧?” 赵雩冷着脸:“不去。”并干脆的道:“你也下去。” 苏掌柜的没有办法了,只能过来拿了兜搭,讪讪的道:“那我下去了,姑娘。” 赵雩点点头,呼了口气出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苏掌柜的从屋里出来,正好就看到一个丫鬟端着托盘站在门口,似乎正要进来,他忙伸手示意了一下,那丫鬟就脚步放轻了一些,跟着苏掌柜往一边儿走了走,到了楼道拐角的地方,苏掌柜压低了声音道:“天香,赵家二奶奶在下面二楼呢,你进去了劝劝姑娘,能见就去见见吧。” 那叫天香的丫鬟就撇嘴:“照我说,姑娘不见是对的!我们现在又不是还要求着她们,没道理她们一上门,咱们姑娘就巴巴的去见,以前的脸色难道还没有看够?” 苏掌柜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懂什么?刚强易折!姑娘再怎么能干到底是个女流,不能这一辈子不找靠山就这么悬着……” “爹!您才要改改这想法呢,姑娘就算是个女流,可这两间大铺子是谁的东家?!咱们姑娘这么能干为什么还要找靠山?那不是给自己找管自己的人?谁会那么傻?”天香马上反嘴就道。 苏掌柜气的不行,手指着她:“你你你……这么大岁数了,你是一点都不懂事!” 一句话把天香说的嘴巴登时就噘得老高,跺跺脚不稀罕和她爹说话了,转身就去了屋里。这边苏掌柜气的一直摇头。 天香端着托盘进了屋子,将托盘中的点心果子过去轻轻的放在了桌上,又看了看那杯茶,道:“茶凉了吧?我给您换一杯去。”说着伸手叫要把茶杯拿起来。 赵雩摇摇头:“不用了,放着吧。”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往外看着,半晌才道:“二奶奶为什么突然的来了?” 她这话是问天香的,因为她知道,虽然这几年自己确确实实的是断了和赵家的一切关系,赵家的任何事情她都不打听也不想知道,但是天香的爹苏掌柜还是对赵家那边关注着,这个关注一直都没有断了。 不过苏掌柜是为自己好,赵雩知道。 问天香也是因为二奶奶来的实在是太过突兀了,赵雩心里算了算,好像有十年了吧?赵家对自己已经是生死不论了,却为什么在今天突然的来了? 她自然也好奇。 天香果然是知道,放下了茶杯,马上就过来站在了她的身边看着她,绝对的一副‘您听了肯定大吃一惊’的口气,道:“因为秦将军回来了!” 赵雩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道:“哪个秦将军?” 天香反过来吃惊的提声道:“就是秦獠啊,姑娘您忘了他了?!他……回来了!” 赵雩真的大吃了一惊,转而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秦獠?他……什么时候成将军了?” 天香终于看到了姑娘吃惊的样子,这才笑了重重地点头:“是啊!早在三四年前,他就已经被封了什么镇什么的大将军,反正我听爹称呼他都是叫秦将军了……” 天香说漏了嘴。 赵雩皱起了眉头,却并没有追问下去,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街道,神情微微的怔忪起来。 秦獠……十几年前那个跟着他娘来赵府打秋风的穷亲戚,如今真的已经成了将军?他回来了,会忘了以前的事情吗? 赵雩头马上疼了起来,头一个想法就是,他会不会来找自己算账?这个家伙……怎么能混的这么好?! 她转头看向了天香,天香脸上居然是笑眯眯的,好像很高兴。赵雩没好气起来,问道:“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赶紧都说了!” 天香于是笑着忙道:“是,秦将军是前几天回来的,一回来就奉旨进宫了,据说进了宫之后得到了皇上着意的夸奖……” 赵雩惊讶的看向了她:“这你都知道?!” 有话请直说 有话请直说 天香被问的一滞,讪然的只好道:“我是听我爹这样说的。” 赵雩听她刚刚的语气就分明是学着苏掌柜说话的语气,点头道:“然后呢?” 天香不敢罗嗦,忙道:“然后秦将军是去了一趟赵府,至于为了什么事去的,去说了什么,我爹就不知道了,只猜说可能这两天会有府里的人来咱们的铺子……” 赵雩恍然的看着她:“你听你爹说了这么多,居然都没来跟我禀报?!” 天香就吐舌:“实在是……我爹猜的,万一不准呢?” 赵雩这才回去重新坐在椅子上,将茶杯端起来,却没有喝,出神的看着前面的地上发呆。 苏掌柜的知道很多,这个她知道,因为这些年她给秦獠母亲的银子,都是叫苏掌柜的送过去的,每个月去一次,也是为了看看秦母的生活有没有遇上困难?这个困难当然不一定是银钱上的困难,这些年光赵雩给她的银子也有上几千两了,这方面出现困难的可能性比较的小。而是要看看她有没有其他的困难,毕竟儿子不在身边。 所以苏掌柜的对秦家、对赵家那边的动向都是很清楚的。这一点赵雩知道,但是她从来都没有问过赵家的情况。秦母那边倒是常问着,不过苏掌柜的一直都说:“没事,身边服侍的人多,照看的好着呢。” 看到姑娘发呆,天香在旁边嘴巴动了几次想要说话,但是却最终全都没说出来,心里头想着爹说的那一番话:姑娘到底是个性子太强的,这件事今后怎么处,还是要看姑娘自己的意思,咱们这些人在旁边瞎着急一点用处都没有。至于秦将军那边……那就真的不好说。 想起父亲说完了这句话的那一声长叹,天香都想要叹气了。 赵雩并没有发呆多久,想好了便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道:“走吧,去见见二奶奶。” 天香有些又惊又喜的,虽然在她爹面前那么的犟嘴了,但是天香下意识的还是觉着爹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这会儿姑娘愿意去见二奶奶,自然是好事。她忙笑着答应了一声,赶紧去把门帘子掀开。 赵雩微微的沉吟了一下,这才从屋里出来,下台阶往二楼而来。 卓锦阁是个三层楼的店铺,一层是铺子,二层是一间一间的隔间,这里是给那些大户人家的来客僻出来专门看丝绸的地方,而三楼则是客人止步的地方,是他们铺子的账房,银库等等的。 来到了二楼,苏掌柜的就在楼梯口站着等,看到她下来了,高兴的忙躬身过来,伸手指了指中间的一个隔间轻声道:“二奶奶刚刚还问您呢。” 赵雩点点头,走到了他指的那个隔间的门口。 每个隔间都是一样的,里面几张椅子,一张高脚几是放茶杯点心的,正前方一张大桌子,那才是给客人展示丝绸用的。此时,这个隔间里面坐了个二十来岁的一位少妇,旁边高高低低站着三个丫鬟。 赵雩十年前从赵家出来的时候,二奶奶还是个才进门不久的新媳妇,而且她是三房的,和赵雩这个长房庶女根本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自然不会有什么恩怨。这大约的也是赵家叫她来的原因吧。 那少妇看到赵雩站在了门口,便笑着站了起来道:“五妹……好久没见了。”这个见面的招呼打的略微的有些尴尬。 赵雩微微的一笑,走了进去伸手道:“二奶奶请坐。” 赵家的二奶奶便也笑着点点头,坐下了道:“五妹……你这个铺子倒是真的很不错,没想到这么大这么齐整,我和三太太……在家也常念叨着。你……可比我们这些闺阁妇人的强多了,我们都……想不到呢。” 这番意欲拉近距离的话说的有些磕磕绊绊的,赵家虽然不是什么勋贵侯爵的人家,可也是世代的书香门第,常州府有名的翰墨诗书之家,如此的家门出来一个做生意的,居然还是赵家没出阁的姑娘,这赵家的人怎么看怎么想?赵雩不用问都能猜得到,反正肯定不是二奶奶口中说的这样想的。 因此听了这话,赵雩只是淡淡的笑着点点头,道:“勉强糊口的罢了,”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而问道:“二奶奶想要什么样的料子?” 二奶奶微微的一顿,心知她这是示意自己有话明说,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虚伪的客套就免了罢!她停顿了一会儿,才笑着道:“五妹,前几天的时候,咱们府上来了一位故人……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赵雩想了想,点点头:“才听说,秦獠?” 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的直言,二奶奶反而有些微微的惊讶,似乎赵雩的直言把她下面的话给打乱了,她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笑着道:“是啊,是秦獠,他在西北和蒙古人的战事中立了功,已经封为了征虏将军,蒙古那边战事也完结了,这才回来的。回来了之后,去了一趟府上……” 说到这里停顿住了,看着赵雩。 赵雩并没有追问,也没有说话,而是端起了天香给她端来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微微的颦着眉。 这是示意二奶奶有话就说,别还想着吊人胃口。 二奶奶着实的有些难开口,心里也有点埋怨叫自己来办这么为难的事情的自己的婆婆三太太。想了一会儿,笑着道:“说起来也没什么事,秦将军的母亲是咱们家的老姑奶奶,那时候还是一直住在咱们府上的,这回来了到家里来看看,原也是应该的。” 赵雩将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看二奶奶,而她的样子,似乎是已经说完了,也笑着端茶杯起来,轻抿了一口。 赵雩便笑了点点头道:“是应该的,没什么……铺子来了些新绸子,二奶奶若是感兴趣,我便叫人送过来给你看看。”说着站了起来道:“我还有些事情,就少陪了。” 二奶奶脸色微微的不好,迟疑了一下才站起来,点头:“也好。” 赵雩这边便从屋里出来了,出来了之后示意站在旁边的苏掌柜:“给二奶奶那些料子上来选。”说着,她已经起身重新的上楼。 苏掌柜的答应了一声,不知道她们在屋里谈的如何?只是姑娘这几年做生意着实的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他也看不出来姑娘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赶紧的对楼下摆手。 楼下的伙计早已经被苏掌柜的提前提醒过,此时已经准备了一些料子,用一个托盘端了上来。 赵雩的这个丝绸铺子,和其他的铺子不一样的地方,是她有一整套的给客人选料子的方便,并不是一上来就给人整匹整匹的扛过来叫人选,而是把每个料子都裁出来一块四方块儿,各种不一样的拼起来拼个大的对比盘,端上来先叫人看看,摸摸料子是什么,看看颜色,在看看花纹什么的,这些合心意了,再把整匹的拿过来,叫人卷身上试试看看好看不。 这样掌柜的和伙计们也轻松很多,不用扛着料子上下楼的跑做无用功。而给客人们的感觉反而是更加的精致高贵。 苏掌柜的接过来了伙计手中的选料子的盘子,正要进去,却听见里面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正在说话:“二奶奶,如今这五姑娘简直跟大家闺秀一点边儿都不沾,就是个浑身铜臭的做生意的!这样的人……秦将军还能看得入眼?回去了还得和三太太说说……” “轻声!”二奶奶压低了声音制止了一句。 苏掌柜的猛的听见了这一句,登时的一愣,慢慢的往后退了一步,看到了给自己送托盘的那个伙计还站在楼梯口,这才恍然明白了,大约刚刚伙计上楼的声音被丫鬟听见了,以为是自己下楼的声音。 刚刚姑娘在门口吩咐自己的声音她们想来是听见了,在听见自己‘下楼’的声音,以为门口没人,这才毫无顾忌的说话? 苏掌柜的给那伙计示意了一下,伙计便下楼去了,而他在这边咳嗽了一声,这才端着托盘往门口走了两步叫道:“二奶奶?” 一个丫鬟便出来了,看到他忙道:“掌柜的?” 苏掌柜就把托盘送了上去:“这是一些才到的最时兴的料子,可以请二奶奶先看看颜色和其他的,合心意的是哪些,鄙人再叫伙计把整匹的料子拿来二奶奶选。” 那丫鬟微微的有些惊奇,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丝绸铺子,答应了便将那托盘端了进去。而苏掌柜的并没有在门口等,而是转身上楼了。 ‘秦将军能看得入眼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赵家……竟然又打了那个主意?!苏掌柜的想到这里,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蚊子了。 赵雩上了三楼,依然是到了自己的屋里坐下喝茶,神情思索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天香伸头看了一眼就叫了一声:“爹?” 苏掌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 泼妇赵 泼妇赵 赵雩‘嗯’了一声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抬头,却看到天香正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看看门口。她奇怪的道:“苏掌柜的有事进来说吧?” 苏掌柜的进来了,犹豫了一下,道:“我刚刚无意中听见了二奶奶的丫鬟跟二奶奶说的一句话。”说着,将听见的那一句说了。 赵雩听了倒是没生气,她也知道苏掌柜的跟自己学这句话不是为了叫自己生气的,他是害怕自己又被赵家的人算计了,赶紧来提个醒。 沉吟了半晌,她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道:“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说着往门口走去:“这两天我不过来了,两边铺子照看好了。” 苏掌柜忙躬身往后退,退到了门口让开她出去的路,又忙问:“姑娘,松江府那个铺子的事?” “我觉着还行吧,位置和地段都不错,虽然小了点,不过咱们在松江府人面都不熟,先不要做的那么大,小一点就小一点好了。交给苏山,叫他去办好了。” 说到这里赵雩往楼梯口走,苏掌柜忙忙的跟上两步道:“是,这事那我就交给苏山了。还有就是……早上的时候,高掌柜那边是不是有什么……” 虽然赵雩今早上的时候明显是手下留情了,但是高掌柜是苏掌柜找来的,自然是更加小心一些。 听了这话赵雩站住了脚,转身看着他道:“高掌柜确实有些问题,之前在别的铺子当掌柜的时间久了,太老油条了,什么事都揣摩着我的意思、看着我的脸色做,这个不行,你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他,只要他问心无愧兢兢业业的做事,便是不看我的脸色也是好的。若是总想着使心眼看眼色行事,心思全然的不在经营店铺上,那真的就只能请他走人了。” 苏掌柜听明白了,忙点头:“是,我知道了,姑娘慢走。” 赵雩点点头,这才下了楼。 到了二楼,有两个上下的台阶,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后面那个是专门给女眷们上下楼的,这样直接从后院的停车地方下了不经过一楼的铺子,直接上二楼。 她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天香已经早一步的去叫马车出来。赵雩站在台阶的最下面一级,等着马车过来。 就在等待的时候,却看到了门口进来了一辆马车,而就在这辆马车进来的同时,从后面停车的地方又出来了一辆马车,一个准备进,一个准备出,挡住了。 这个院子本就是专门给内眷们的马车出入的,大门很宽,平常四个婆子在这边轮流看守,并行两辆马车原本是不成问题的,可是今天,进门的那辆马车在看到了出门的那辆马车之后,竟然就停下了,从车里传来了一声:“你竟真的来了!”是个妇人的声音,语气中带着股子很愤怒的情绪。 赵雩一愣,这声音听着这么熟? 而就在这个时候,要出门的那辆马车上传来了一声叫:“姑妈……”而这声更熟,因为是刚刚才和她对过话的赵家的二奶奶。 因为二奶奶这一声喊,赵雩也就想起来了,对面那个车上声音很熟的,竟然是赵家那位出阁才半年就死了相公,然后跟她婆婆不和,被婆家送回了娘家,告知不用守节尽管嫁人的那位姑姑,叫赵梦华的。赵家这样的书香人家,哪里有那个脸叫自家的姑娘再嫁?只养在家里罢了。 赵雩也称她为姑妈。 这位姑妈,听着说话的口气可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二奶奶这边的话音才落,那边的帘子已经是掀了起来,姑妈的脸露了出来,对着这边的马车就怒道:“亏你还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真真的就那么点眼皮子见识!人家过来问了一句,你们婆媳两个慌脚猫似得赶紧的往这边来!当初大太太是怎么说的,你们婆媳敢情是一点没往心里去?大太太说了,那下作无赖的贱人托生的好到了我们赵家,可改不了她妈生就带的那股子下贱泥腿气!如今看看是也不是?!成天的抛头露面斤斤计较市侩钻营,什么混账王八的东西!真亏的你们婆媳能涎着脸来找她!赵家的这点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二奶奶大约是又窘又词穷,反正车帘子也没有掀起来,车里面也没有动静,更不会反嘴。 赵雩在这边眉头皱了起来,冷哼了一声。这位姑妈话里全都是骂她的话,真真的是一点都没改啊。 天香一下子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叫:“这是哪儿来的泼妇在铺子前骂大街?铺子的脸都被这种东西给丢尽了!还不给轰出去!什么猫儿狗儿的也往门里放!” 那边两辆车全都挤在门口,车上的人的视线也仅仅是能看到正前方,而赵雩站的这个位置却是下楼梯的角落拐角处,因此那边车上的人全都没看见这边站着她。 天香冒出来喊了这一句,那车上的姑妈才吃了一惊的转头往这边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梯下面的赵雩,登时眼睛都瞪圆了,咬着磨着牙,不知道嘴里说什么呢。 门口的几个婆子已经是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对着这边赵雩躬身:“姑……姑娘?” “呸!真有那个脸自称是姑娘!”不等赵雩说话,姑妈已经大声骂了一句,然后把帘子一摔:“走!” 天香一看她骂了人就想跑,气的原地跳脚!大叫:“还不轰出去?!” 赵雩开口了,声音不紧不慢的:“别呀,既然人家高高兴兴的来了,咱们不能叫人家就这样走了。” 天香忙回头问:“姑娘?”她反正是气的鼻翼扇动,脸涨得通红,恨不能现在就上去把那个姑妈怎么着了。 赵雩只是摆了摆手,一个婆子这会儿已经上前来了,询问了一句:“姑娘?”刚问了这一句就看到了赵雩的手势,便有些恍然。 赵雩笑着道:“好好地招呼招呼这位赵家的姑妈。” 婆子懂了,忙点头道:“是。”转身就出去了,另一个还有点没明白,不过还是赶紧的跟着出去了。 而天香在这边气的呼呼的喘气,过来站在了赵雩的身边,大约的也知道姑娘是要整这个姑妈,因此先忍了刚刚的气看着。 那婆子去到了门口,就冷眼看着那个姑妈坐的马车掉头。那马车原本就是要进来的,马头在前面,如今想要转身,又是在门口的地方,加上还有个二奶奶的马车要出来,想要原地掉头自然是难上加难。 偏偏那姑妈逞一时口舌之快把赵雩骂了那么几句,现在急着想叫马车赶紧的离开这个地方,这样就表示她大获全胜了,因此就地就非要掉头走,结果越忙越乱,马匹在原地开始‘恢恢’的叫,蹄子也是乱踢。 门口的婆子们依然是冷眼看着,谁也不上前帮忙,那车夫一个人努力的控制着马匹,还得听着车里头的主子一声声的斥骂,叫快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马车给转了个身,车夫松了口气正要把马车赶走,突然就感觉到车身猛地一歪,左边一下子塌了半截下去! 车夫唬了一跳,而车里的人更加的已经是尖叫成了一片。 不过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那车竟然另一边也同样的塌了半截下去!如此的突如其来,车上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自然是惊叫的声音都要震了天去了! 赵雩站在这边笑着看,只能看到车身抖动个不停,显然车里面的人已经是滚成一团了,只可惜车是往侧面歪的,车里的人没有滚出来。 尖叫声音太大了,晓翠街本就是常州府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这里虽然是后院,可谁叫这辆车停在了门口呢?门前就是街道,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这会儿听见尖叫声已经是围了不少人过来了看。 天香在这边看的很清楚,原来是门口的婆子叫来了一个伙计,趁着那个车夫忙着把马车调转车身无暇顾及的时候,叫伙计偷着用撬棍将一个车轮子的轴给撬弯了。就在马车努力的在狭小的地方转弯的时候,只需要对准了地方撬一下,轮子轴受力不均匀,用不了一会儿这边弯的地方就会断,而这边断了,重量全都压在了那边的轮子上,自然也是撑不了多久马上也断了。 马车两个轮子一废了,车里还在尖叫,车夫跳下车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门口的婆子就开始了。一个故意惊奇的道:“咦?怎么这么寸?!车轮子偏偏在这儿断了?” 另一个便冷笑着道:“这丧门星的叫法还真的还就是没有叫错了!走哪儿都带着一股子丧家犬的味儿!” 这个婆子马上就笑着道:“呦?这话怎么说?” “这你都不知道?这车上坐的这位出嫁半年就死了相公!再过两个月就因为不孝敬公婆被轰回了娘家!满嘴的污言秽语成天的泼妇骂街,就是这位啦!”另一个婆子笑着指着马车道。 双簧 双簧 这个婆子就忙点头笑道:“哦哦哦!你这一说我就知道是谁了……整个常州府,啊,不!整个大明朝大约的也就是这么一位吧?相公死了愿意给守节的,可居然被婆家轰回来,说不用守节,赶紧改嫁!” 这两个婆子就好像是说双簧一样,另一个婆子就笑着点头道:“可不就是她!丧家犬嘛!听说回到了娘家还不消停,成天的惹猫逗狗,满嘴的喷粪!”这个婆子摇着头:“哇呀,真真的是受不了!这样的女人,死了算了,活着都是给家里人丢脸!” “这话说的倒也是,这样的女人,要是在我们乡下,早就装进猪笼里沉塘啦!还能叫在娘家这么嚣张?” “所以说,不要脸的女人走到哪里你都别指望她要脸。丧家犬走到哪里都是给人添堵的!” “要说起来真奇怪,那赵家不是常州府有名的知书达理的人家?据说光藏书就有几座楼呢!怎么能出了不孝顺的老姑奶奶?” “这跟人有关!赵家再是诗书鼎盛,可惜就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当了家!心狠手毒的在外面是个草包,在家里就是个霸王!把好好的一个钟鼎世家给糟践的已经不行了。” 说着‘啧啧啧’的摇头。 这两个婆子在门口这样旁若无人的大声说着话,那街上看热闹的就有好奇了问的:“这说的是哪个?” 早有店铺里的两个伙计混在了人群中,为大家解惑,一听有问的马上就冲着这边的马车努嘴:“还能有谁?赵家的那位老姑奶奶!” “老姑奶奶?哪位啊?” 有那更着急的,比伙计还急的抢着道:“就是赵家大老爷、二老爷的胞妹,最小的老姑奶奶,出嫁才半年相公就死了,之后就一直回来在娘家待着。” 就有人恍然了:“噢,原来是她啊。”这一声充满了那种大家心知肚明的呷笑。 这位老姑奶奶赵梦华坐在车里,早听见外面婆子们一搭一合的嘲讽自己,只是她到底自恃大户人家的女眷,不能伸个头出来跟下人婆子对骂吧?何况越往后越听见外面围上来的人越多,赵梦华尽管气的发疯,却根本没办法出言呵斥阻止。 刚刚骂二奶奶顺带的骂赵雩,那也是因为车子头向里,里头是个独院子。何况赵梦华根本就没看见站在那边的赵雩。 虽然,就算是知道了赵雩在那边,赵梦华没准骂的更凶。那也是在她想不到车子会突然的断了轴停在这里走不了了的情况下。 丫鬟只能在车里不停的低声催促车夫赶紧把车修好走,只是车轴断了,哪里能修得好!车夫站在车窗下面对着车里头说着现在的情况。 两个婆子站在那里还在和外面的人一唱一和的讥讽这这位老姑奶奶,几乎是把八百年前的事情都翻出来说。 “……原本那位少爷生龙活虎的,身体好着呢!可偏偏的一天晚上就那么怪异,掉到了自家的池塘里面淹死了!你说这话怎么说的?那自家的池塘在什么地方能不知道?那么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能不跟着小人小厮?为什么就能叫少爷掉进池塘里淹死了?所以说……这丧门星就是丧门星,多离奇的事儿都能在她身上出现!这不,当了寡妇也没消停,在婆家……” ‘巴拉巴拉’那嘴就不停,说的抑扬顿挫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是说……不过,那老姑奶奶到现在也守寡二十多年了吧?说起来也怪……” “哈哈!怪可怜?瞧你说的……咳咳,不过这么一说,想想是怪可怜的,一辈子没男人疼啊,哎呀,这晚上数豆子得数多长时间才能睡着啊……” “哈哈哈!”因为婆子的最后一句怪话,周围的人已经发出了一连串的怪笑!大家心知肚明的笑。 估计马车里的赵梦华听得快要吐血了。 这边天香终于觉着是出了口气,这才转头看着赵雩笑:“真解气!” 赵雩就淡淡的道:“遇到了事情不要就急的毛毛躁躁,即便是人家骂到了头上,也不要气的血都冲上了头什么都不顾……人家骂你有时候就是为了叫你失去了理智,那么更加出丑的就还是你,看到你越是气的跳脚,那人就会越发的高兴。反过来……”她笑着朝门口扬了扬下巴:“这样多好,冷冷静静的看着她出丑多好?” 天香就笑着点头,又吐舌:“我哪里有姑娘的那个稳当劲儿……我差得远咧!” “差得远学啊。”赵雩笑着道。 天香就忙点点头:“好!” 早已经在楼梯上过来看着的苏掌柜,也同样将一切全都看到了眼里,这事只能怪老姑奶奶,还是用以前老样子对待姑娘,一点都没变,被姑娘反过来整那也是活该。只是这样下去,姑娘和府里什么时候才能和解啊?姑娘都二十四岁了,终身大事没有个做主的人,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啊!苏掌柜心里也只能叹气。 院子门围了一堆看热闹的,加上里面还有两个挑事裹乱的伙计,时不时的给大家曝些新鲜的闲话出来,于是大家在门口围着半天了,还是看的兴致盎然的。 而老姑奶奶赵梦华听了车夫说马车已经是坏了,有心下来坐到后面二奶奶的马车上吧,但是围了那么多的人看着,这大户人家的女眷,哪里能轻易的抛头露面叫人看? 那车夫过去了好几次,笑着拱手作揖的请看热闹的人:“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这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个……” 可谁听他的?那些围着的人稍微的有点要消散的痕迹,这里两个婆子就开始一唱一和的开始冷言冷语,婆子们说这种闲话最是合适不过,就跟说评书一样,抑扬顿挫,精彩纷呈,那些想走的人又被拉住了脚笑着听,听到了会心的地方自然是哈哈哈的笑。 车里的赵梦华真真是气的听不下去了,只能叫丫鬟先下车略微的挡一挡,她自己从后面下了车赶紧的去二奶奶的车上。 她刚一下车,这边两个婆子就道:“瞧瞧,快瞧瞧,多富态!” “富态?那也忒肥了!”这边一个几乎算是吼了一嗓子。 这一句登时把周围的人逗得哈哈哈的又哄笑了起来,看热闹的这么一笑,更有经过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凑过来看怎么了。还有好奇心很盛的马上就问:“怎么了?什么热闹这么好笑?” 这边赵雩都被逗笑了,想来赵梦华这一下子真的要气吐血了吧。 赵梦华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上了后面的车,不过上了车却又一时走不了,那前面不是还挡着呢嘛! 车夫虽然求了人,不过因为旁边有两个冷嘲热讽的婆子,还有人群中两个裹乱的伙计,大家对这一个马车莫名其妙就产生了敌对的态度,看笑话还差不多,谁会上前帮忙? 那车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车往旁边稍微挪动了一点,旁边的道路已经给后面的车让出来了足够的位置,终于,原本二奶奶的那辆马车从这里头走了出去。 原本看热闹的就看着那辆几乎算是狼狈逃窜的车哈哈哈的笑,这些人也没什么,反正就是平白的多了个笑料,多笑笑然后回家罢了。 赵雩在这边笑着看着,不知道车上的赵梦华是怎么的气急攻心呢。天香看到那一家子终于走了,门口的婆子伙计的请大家散了,而大家没热闹看终于散了,这才过来对那个还对着那马车毫无办法的车夫没好气的道:“赶紧把你们的破车弄走!再多放一会儿,我叫人拆了卖了!” 说着转身对一个婆子摆手。那婆子这才笑着去把自家姑娘的马车给从后面叫了出来。 赵雩上了车,马车这才缓缓的从后院出来,往她的宅子而去。 她的宅子在城西边,靠内城河一溜儿的宅子,有大有小,她的宅子在这条胡同的最里面,不算大,进去了也就是三四个院子,二十来间屋子。而在她的宅子隔壁,还有个差不多大小的宅子,那个宅子里住的是苏掌柜一家,在她的宅子外面,等同于是给她守着门户。 苏掌柜一家子其实是赵雩在赵家的时候的下人,天香一直都是她的丫鬟,苏掌柜在赵家的时候,也就是个大老爷身边跑腿的长随,天香的娘在赵雩的亲妈王姨娘那边是个管事婆子,天香还有个哥哥叫苏山。 苏掌柜的现在是卓锦阁和钗布阁两个铺子的总掌柜的,苏山早就是钗布阁二掌柜的了,现如今赵雩的第三个铺子要开张了,就打算叫苏山过去当掌柜的。 赵雩从赵家几乎是净身出户的,铁了心跟着她的也只有苏掌柜一家子。这么多年对她忠心耿耿的,也只有苏掌柜的一家子了。天香早已经不是赵雩的丫鬟了,就和个姊妹一样,和她一块儿生活过日子。当然,别人的眼里,天香还是个贴身丫鬟一般。 上门踢馆的 上门踢馆的 原本这几天赵雩不想出门了,好好琢磨一下秦獠回来了,自己是不是该登门道歉?正式的、严肃的去道歉。 还有,昨天二奶奶突然的找来了铺子,跟着赵梦华就好像是被点着了尾巴的猴子一样跟着撵了来,赵家是不是有了什么事情?如果还是大太太当家,以大太太对自己的仇恨程度,二奶奶绝对不敢违拗大太太的意思,擅自找自己来,明显的是想缓和关系?从二奶奶的丫鬟那番话听出来,似乎还希望自己……被秦獠看上? 难道赵家出了什么事?大太太已经不掌权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赵雩马上又想到了,没多长时间之前,大太太还找了些人来自己的铺子捣过乱,应该不至于是出了什么事。 赵家,要说起来最恨赵雩的,其实是大太太,而老姑奶奶赵梦华,就是个为大太太冲锋陷阵的。从赵梦华的嚣张程度,似乎也看不出来赵家的当家人换了的迹象。 赵雩摇了摇头,不想再琢磨这些了,赵家的事情,她一点都不关心。还是正经的想想怎么去给秦獠道歉。不过还没有想好,苏掌柜的就找来了。 如今赵雩这边的宅子,服侍的人全都是丫鬟和婆子,不过人数不少,天香晚上是回家去住的,她家离得近,就在隔壁回家很方便,白天了就过来。 今早上她是和苏掌柜的一起过来的,天香先进来禀报:“姑娘,我爹有事禀报,这会儿已经在院门口了。” 赵雩一听忙点头道:“请进来。”说着她自己从里屋出来来到了堂屋。 天香出去叫,一会儿苏掌柜的就进来了,躬身道:“姑娘,松江府那边出了点麻烦事。” 赵雩问道:“什么麻烦事?之前不是把该打点的都打点了?” 苏掌柜的也摇头道:“原本是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咱们那个小铺子也不应该有那么多的问题,不过昨天苏山身边的小厮回来禀报,说是那个铺子之前是有个什么官司没有结清楚,衙门的人来把之前卖铺子的东家和苏山全都叫到了衙门去……” 赵雩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沉吟道:“是真有问题,还是这里头有什么关键的人我们没有打点到?” 苏掌柜的点头道:“我听了也是这样想,照理说是不应该啊……” 赵雩瞬间已经转了七八个念头了,正要说话,苏掌柜的就道:“姑娘,松江府这事其实我还不担心,我去看看处置一下,估计不会多麻烦,我担心的反而是这边……” 赵雩微微的奇怪,道:“这边会有什么事?”刚说了这一句,然后就猛的恍然了,道:“你是担心你和苏山都走了,大太太那边又使手段?放心吧,不是还有高掌柜、李掌柜吗?另外还有伙计霍培他们几个,放心好了。” 赵雩的生意做起来之后,大太太那边想尽了一切的办法暗算明算赵雩。买通过官府的人找她铺子的麻烦;派人四处的去拦截赵雩的进货的货源;甚至叫人在苏掌柜进货的半路上装劫道的拦截。这些事情全都干过。 这些年来,和大太太那边交手,已经成了赵雩的习惯了,因此只要是一出意外的事情,先想到的就是这是不是又是大太太捣的鬼? 苏掌柜的担心的就是这个,听了赵雩的话,倒也是,点点头道:“姑娘说的也是,最近咱们也没有要来的货,而且小霍那边是个办事稳当的,您有事只管找他。” 赵雩点点头:“知道了,你今天就去吧。” 苏掌柜的答应了,从堂屋出来,这边又把天香拉到了一边儿低声道:“姑娘再出门,叫雁妞、暖妞都跟着,让孙婆子带着两个小厮远远的跟着。” 天香点头:“放心吧爹!我知道的。” 苏掌柜的这才放心,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这边赵雩叫另一个丫鬟雁妞给自己找出来出门穿的衣裳,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出门。 苏掌柜的是总掌柜,卓锦阁和钗布阁两个铺子各自的还是有个掌柜的,不过卓锦阁这个高掌柜的是才来没多久的,办事不太牢靠,赵雩对他还是不太放心的,因此想去铺子看着。 坐马车来到了晓翠街,她先去钗布阁看了看,钗布阁因为经营的是中下等的布料,而且是尺头寸布的也卖,因此客人平常就比卓锦阁多,很多也不会像卓锦阁那边的客人一样,还上二楼坐下喝茶选料子,而是直接在一楼柜台前看,看好了扯了给钱就走。 这边伙计也比卓锦阁多一些,赵雩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事情,于是转而还是去了卓锦阁,那边到底清净些,她看书什么的都不会受影响。 刚从后面的台阶上了三楼,赵雩还没有走进屋里呢,就听见留下竟然传来了几声吆喝:“哎哎哎!你要干什么?!” “提的什么?!给我站住!” 是自家的伙计吆喝的声音,赵雩马上从楼梯的阑珊伸出头去看。一楼店铺里面来了三、四个汉子,其中两个汉子手里提着木桶,那木桶虽然盖着盖子,但是赵雩在三楼都能闻到那股很呛鼻的染料的味道! 她是做布匹生意的,自然少不了和一些绣花作坊、染布作坊的打交道,这股子味道她太熟悉了。 来丝绸铺子却提着两桶染料,这是什么居心?!赵雩马上就从三楼下到了二楼看着。就在她下楼的时候,伙计已经是冲出去了三四个,有挡在那三个汉子面前的,又过去迅速的将放在柜台上的一些贵重的料子收了起来的。 他们也不是一两次的受到了赵家大太太那边的暗算,这些伙计都已经很警觉了。 那三、四个汉子并没有强行往上冲,反而是将那两桶染料放下了,然后叫道:“你们铺子的老板娘呢?!叫她出来!我花了一百两买的丝绸料子竟然掉色!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把这两桶染料倒在这些料子上!”说着用手指了指柜台后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料子。 伙计霍培已经是上前去了,也不算是很客气,冷声道:“我们这里只有掌柜的和东家,没什么老板娘!掉色的丝绸在哪里?拿出来我看看,空口无凭的想捣乱,我就请衙门的人来主持公道!” 那四个捣乱的汉子明显也是有备而来,似乎还是故意的要叫霍培说出来这句话,一听这话,四人脸上全都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其中一个转头往门口叫道:“抬进来吧!给他们看看!” 很快的,又有四个汉子进来了,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匹丝绸,进来了‘咚’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霍培脸色也微微的有点变色了,显然,这些人摆明了是要捣乱,那先来的四个人脸上露出得意,根本不是自己叫他们把那栽赃的丝绸料子拿进来合了他们的意,而是——他们是摆明白告诉自己,今天就是要以多欺少! 那后面来的那四个,只拿了一匹料子,却又带了两桶的燃料,看样子,今天是一定要把这铺子的料子全都毁了才满意。 赵雩在二楼看着,心里也明白了,松江府的那件事说不定就是大太太动的手脚,目的是把苏掌柜的调走。因为苏掌柜的在衙门是跑的比较熟的,衙门上下的人很给他面子。 明显大太太今天也是重金买通了衙门,才敢这样的肆无忌惮,而衙门的人给她出的主意就是要调走苏掌柜的,不然苏掌柜的找到衙门去,他们不能不给面子。但如果苏掌柜的不在,那么别的人面子没有他大,衙门的人缓一缓拖一拖,或者不来都无所谓。 赵雩想这些事也就是很短的时间,而下面的情况已经是发生了变化,霍培好汉不吃眼前亏,往前走了两步,低声的跟带头的那个汉子交流一下,询问赵家那边给了他们多少银子来捣乱?他可以给双倍。 而那汉子却摆着手:“少来这一套!今天就把这个掉色的事情说清楚!以为赔我十匹料子我就满意了?大家伙儿说说,这事有这个道理没有?这铺子分明是坑人!” 赵雩看明白了,这些人并不是为了只捣毁自己的料子,而是要毁了铺子的名声!也是,大太太估计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才找到的这些人,又买通了衙门,自然不会只满足于毁掉自己的一些存货,自己现如今根基已在,即便是被毁了一点存货,也伤不了根本。大太太也不知道是受了高人指点还是什么的,这是要毁了自己的根本! 赵雩冷笑,只可惜大太太找的却是一群废物!她转头,左边正好是丫鬟暖妞,她便低声吩咐道:“把霍培叫上来。” 暖妞忙点头下楼去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那些人已经是推开了霍培,其中两个也提起来了燃料桶,还有一个把那个仍在地上栽赃用的掉色料子举起来在店铺里转着喊着:“看看,看看!她卓锦阁卖的就是掉色的料子!大家都来看看!”在铺子里喊完了,接着又去门口喊。 自然的,铺子里原本的客人,还有门口经过街上溜达的,也全都围拢过来看。只不过这会儿还是早上的时辰,因此铺子里的客人不多,街上的人也不算很多。 兵来将挡 兵来将挡 屋里那个提着燃料桶的汉子也跟着叫:“拿盆清水来!叫大家看看掉色不掉色!掌柜的老板娘在哪儿呢?滚出来!” 天香在赵雩的身边急的直跺脚:“高掌柜的呢?!怎么还不出来?叫霍培去把对面的伙计全都叫来!” 那个汉子叫了一声之后,余下的汉子两三个的便吼叫道:“管事的活着没有?活着就滚出来!卖掉色的丝绸,怎么,想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有这个胆子卖,怎么就不敢承认?!”有个汉子甚至用这种隐晦着其他意思的话语贬低赵雩。他这一声刚一落,周围那几个汉子就马上大笑了起来。 而在外面的街上,看热闹的人群中站着个青年男子,身上穿着件石青色的茧绸长衫,身姿挺拔似竹,和平常人的勾背塌肩不同,他即便是很随意的那么站着,但是却腰背挺得很直,不过看起来也不那么的费劲,反而很自然。眉目俊秀,一双浓眉微微皱着,神情有些冷漠沉着。 他身边略靠后的位置站着两个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微微凑近了一点在他身边,轻声的问道:“将军,要不要末将去把这几个无赖打发了?”这些无赖说的可有点过分啊。 那个被称为将军的,却依然是皱着浓浓的眉毛,半晌了才摇摇头:“再看看。”他有点心不在焉地,一双眸子在铺子里找了找,然后却又看向了外面的整个楼体,似乎想看穿了这二楼三楼一般。 铺子里二楼,赵雩依然是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场面她没有见过?大太太那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自然是早有了心理准备,也早有了承受能力,这种事情她承受的起。 霍培已经是跑了上来,而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李掌柜早看到了,带了几个伙计过来了,不过李掌柜的在赵雩的铺子也有经年了,这种事情也见过很多,带了人过来,却并没有翻脸,而是笑着拱手和那几个汉子周旋。 “这几位大哥,先别吼了,嗓子怪疼的……来人!给几位端壶茶过来,预备下,万一嗓子疼呢。对了,几位,说这个掉色的料子是我们铺子的,这总得有证据吧?大伙说是不是?没有证据,自己从家里拿一卷儿掉色的料子来,就说是我们的,我们这不是太冤枉了?” 跟着李掌柜的来的,还有他的儿子叫李琦的,也是个精明的小伙子,马上笑着接口道:“是啊!总得有证据不是?哥几个,这匹丝绸可是细纱,就适合做女人的裙子,我看着哥几个哪个也不像是女人啊?” 这话一出来,登时外面哄笑成了一片! 没等那几个汉子变脸,李掌柜的已经笑着道:“开玩笑开玩笑!犬子这是开玩笑呢!不过,几位大哥真的不像是穿这女人才能穿的绸子的人……对了,瞧着大哥几个提的这是燃料桶?您几位不会是染布坊的吧?那地方掉色的料子不是多得很?随便拿一匹也是啊……哈哈,还是要证据,证明这料子是从我们铺子买的。”前面都是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后面一句就变成了正经的话。 那几个汉子自然是继续的大喊大叫,这边霍培已经三两步的跳上了台阶,对赵雩躬身下去轻声道:“东家?” 赵雩道:“去把三楼放在我桌上的那个黑梓木麒麟镇纸拿下来,然后……”说着,压低了声音吩咐了两句。 霍培连连点头,等她说完了,便两级跳着上了三楼,飞快的拿了镇纸又下了楼去,去楼梯口先把一个伙计叫到跟前低声的吩咐了两句。 而那几个汉子乱喊乱叫,也不和李掌柜的讲理,将他推得连连后退,几乎要摔倒了,李琦到底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到父亲被推得东倒西歪的也忍不住了,上前推了推父亲的那汉子一把,于是,那几个汉子登时就好像是抓住了,一起冲了上来,个个举着拳头! 而伙计们不能看着掌柜的吃亏,何况李琦已经冲上去了,于是一群伙计也冲了上去,眼看就要乱斗起来了! 外面看的那将军的随从又忍不住了,低头问道:“将军,怎么办?” 那将军犹豫了一下,看样子也是想点头叫自己的随从去解围了。开口之前,他又往店铺里面看了看,当然,他这个位置看不到赵雩。 他等这么半天,也是想看看赵雩的相公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既然娘子的铺子被恶人捣乱,那么,相公出面阻止应该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等到现在了也没有看到一个以老板或者东家的身份出来阻止的男人,秦獠实在是有点……心情复杂。 不错,这个青年男子就是秦獠。 秦獠回来之后,先就去了一趟赵府,当然去赵府不是算账,也不是找人,他带了一千两的银子去,算是给赵家还情,谢谢赵家在十几年前收留他们母子几年的时间。 当然,这也有恩断义绝的意思,从此以后,赵家不要在觉着他秦獠母子还亏欠赵家的,以前的种种,各自心里明白,这一千两银子,就是全部的交代! 只是秦獠没想到的是,大太太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透露了赵雩已经嫁人的事情,说嫁的同样是个来打秋风的亲戚,‘上不得台面的人’。这是大太太的原话。 秦獠并不是很相信,从赵家出来打听了一下,也就打听到了赵雩住的地方,只是他派自己的下属去邻居那里查一下,是不是真的嫁人了。 想不到下属去打听的结果却是:“真的嫁人了,说是个读书人……” 秦獠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心里说不清楚的复杂,他不知道自己一回来就去赵家是什么意思——虽然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还情。但是,好像还有什么他不愿意承认的理由…… 更加的说不清楚,听了大太太那句话之后,原本根本没想过要找赵雩的他,为什么竟然叫人去打听她的消息?打听出来真的嫁人了,竟然还鬼使神差的来她的铺子前转悠…… 秦獠皱紧了眉头,点点头:“去吧。” 两个下属终于得到了指示,正准备冲进了铺子把那几个捣乱的汉子喝止住。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刚刚上楼的那个年轻的伙计跑了下来,手里觉着一个黑乎乎的看起来像是镇纸的木头叫:“你们几个住手!别吵吵了,我只问你们,赵家大太太叫你们来捣乱的时候,说没说清楚这个铺子的东家是什么人?!” 那几个汉子一听这话,登时就面面相觑,其中那个带头的还冷笑:“什么赵家大太太,我们根本就不是……” 霍培已经是皱着眉头冷声道:“明人不做暗事!你我心里都清楚!指使你们来捣乱的就是赵家的大太太赵陈氏!扬州府同知陈树道的女儿,名字叫陈春!” 那几个捣乱的汉子全都愣了!主要是想不到这人突然的把大太太的身份闺名的全都给报了出来,来这么一招!领头的汉子刚喊了一句:“我们不是……” “赵家的这个大太太赵陈氏,心狠手辣,心肠恶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霍培一下子转而对着外面慷概激昂的说了起来:“她也是开了个丝绸铺子的,只是经营不善,价格昂贵,早些时候倒闭了,损失了也有几千两的银子,可这位大太太不好好琢磨琢磨为什么老百姓不去她的铺子买东西,却愿意来我们的铺子,反而把生意倒闭的事情全都算在了我们的头上!这不,一出接着一出的给我们使坏!大家伙儿评评理!我们就是个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哪里能比得上那赵家财雄势大?!被他们整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能忍的全都忍了,可这个赵陈氏竟然得寸进尺,找了几个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这一匹布,还提着染料桶,这不是明摆着要把我们铺子的货全都毁了?!” 霍培冲着外面大叫了一声:“这是欺负老百姓!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几个汉子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吼叫了起来:“少废话!” “胡说八道!” 那个领头的皱紧了眉头,一看这样子不行,栽赃破坏铺子的名声,恐怕是做不到了,主要是这些伙计太他妈的能说道了!还不如直接打砸得了! 这样一想,那汉子眼睛一眯,刚喊了一句:“给我砸……” 这边还在冲着外面喊叫的霍培突然的就转过脸来把手里的镇纸冲着他一挥:“我刚刚说的你还没回答呢,大太太是不是没告诉你们这个铺子真正的东家是谁?是不是说这个铺子的东家只是个女流之辈,丈夫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浑人?官府都已经买通好了绝对不会有人来为难你们,你们只管捣乱绝对没人为他们出头,办得好给你们多少多少银子……是也不是?!” 这一番很长的话几乎没用几个停顿就一口气的说了出来,把那汉子说的都愣住了,因为……实在是说的几乎一字不差啊! 入瓮 入瓮 这边霍培看他愣住了,便再次的挥了挥手里的镇纸:“告诉你们!你们上当了!赵陈氏为了叫你们来捣乱骗了你们!真要是出了事她缩在后面肯定不会出头,你们几个等着倒霉吧!” 他老是挥那个镇纸,好多人都看他手里的那个镇纸,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的,不然不能老这么挥啊! 就连外面的秦獠也看了好几眼那个镇纸,有点奇怪。不过听见了这个伙计话里的意思,似乎就是要表明谁是赵雩的后台了? 秦獠也很想听听,到底谁是赵雩的后台。赵家大老爷死了的前后几年,正好就是秦獠和母亲去赵家投靠的时候,赵家那时候发生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心里头明明白白的。赵雩那时候被大太太和赵梦华折腾的几乎去了半条命,秦獠也是清清楚楚的。 秦獠也知道,别看小小年纪的赵雩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小姑娘那时候一直在给她自己找后路,找靠山。 只不过……秦獠想不到事情竟然是往那方面发展…… 秦獠知道,赵雩一直都想找个最硬的靠山,难道现在她已经找到了?看那伙计的样子,似乎这个靠山来头真的不小,似乎……和那个镇纸有关? 秦獠又看了一眼那个镇纸。 果然,霍培已经是挥着镇纸叫道:“这个铺子真正的东家根本就不是女流,不是大太太告诉你们的那个人,这个铺子背后还有东家!你们大太太赵陈氏因为她自己的那些妒忌心,就把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人推出来送死,真的是心狠手毒!可叹你们这些人为了点银子叫人把性命卖了,你们都还不知道呢!” 说完了马上又道:“噢,说起来你们送了性命,赵陈氏的银子也就不用出了,这倒是个一笔双利的好买卖,想不到赵陈氏卖布不行,卖人命倒是把好手!”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外面看热闹的有些听了笑了起来。而屋里面那几个汉子却笑不出来了,他们几个面面相觑,虽然不是完全的相信,但是也不是完全的不信了,那几个人全都在看那个领头的,而那个领头的手里还提着一桶的染料,不过确实也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看了看霍培手里的镇纸,那领头的汉子道:“少废话,想吓唬我们哥几个?你还差了点!”说着把手里提的桶抖动了一下。 这个明显催促霍培继续说下去的动作,竟然被霍培给忽视了,冷笑了一声道:“吓唬你?你不信就算了,只管泼!我今天就要看看,你们这几个人是什么结果!” 那领头的一看他居然还拿乔起来了,登时气坏了叫道:“泼就泼!我就不信了!”说着要动手。 余下的几个还在犹豫,都搞不清楚他们谁是说真的,谁是说假的。 而李掌柜的在旁边站了半天了,打霍培从二楼跑下来,李掌柜的就知道,是得了东家的主意下来的,因此站在一边儿看着霍培发挥,他什么话都没说,这会儿就看到霍培还在挥动着那个镇纸,却在偷偷的给自己使眼色。 李掌柜的稍微一顿,看明白了,忙上前去依然是唱红脸,对那个头领笑着道:“别急别急……”声音压低了些:“刚刚不是说了,真正的东家很有来头的,当然是不宜被太多人知道的……这个你应该清楚吧?我们大东家不愿意传扬出去,不然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那捣乱的虽然是粗糙汉子一个,但是常年在街上混的都知道,很多的铺子背景东家其实都是很有来头的朝廷的人,只不过朝廷不准当官的做生意,这些人就藏到了后面,出面的一般是不相干的或者找来的掌柜什么的。 汉子听了霍培的话,在看李掌柜的意思,分明就是他们的东家其实是个很有来头的,但是不方便说! 汉子皱眉道:“想把我当三岁小孩哄?说两句话我就被你们骗走了?” 李掌柜的又看了看霍培,见他微微点头,便笑着道:“不是我们骗你,说了我们东家的名字不宜说出来……你吆喝了一大堆的人在门口看热闹,我们就是想说也不敢啊。到时候东家的名字被传扬了出去,我们几个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旁边一个自作聪明的道:“这简单!把这些看热闹的轰走就行了!” 领头的一想,居然觉着有道理,于是点头:“好,你们几个去把门口的人全都轰走!” 那几个汉子点头答应着就去店铺外面,把原本是他们召集来看热闹的人又全都吆吆喝喝给轰走。 于是,屋里的霍培和李掌柜的互相看了一眼。二楼的赵雩嘴边带着冷笑。 秦獠在外面没听见后面霍培、李掌柜的和那个汉子说的是什么,后面他们的说话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不是在大声的嚷嚷着,他们外面的人就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到那几个汉子居然很听话的过来轰外面看热闹的人,秦獠皱眉摇头,想了想,并没有走开,而是往旁边走了两步,装成好像是要走的,但是却晃到了铺子的门边贴着。 那两个下属一看将军这是明显还要听下去啊,只能也过去贴在了门边。贴在这边反而离得更近,屋里人正常说话刚刚听不清楚,现在却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们的动作不是很大,而且街上人来人往的,有喜欢走在街中间的,也有喜欢贴着墙走的,因此那几个出来轰人的汉子根本没注意,看到大家闹哄哄的开始散了,便进了铺子。 而走开的一些人已经是悄声的议论着:“原来赵家的大太太也做过生意啊,真没想到,赵家那样的书香人家……怎么还做生意呢?” “这你才不懂了呢!那么个大户人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不都要吃饭?赵家大老爷早没了,家里全都是读书人没几个做官的,那一家子的吃吃喝喝银子从哪儿来?越是这样的大户人家,才越是要做生意呢……” “哦,原来是这样……” 几个人议论着走了,秦獠在这边听到了,心里明白了,不管别的话传不传的出去,反正赵家大太太因为生意做砸了,找卓锦阁麻烦的这个话肯定是能传出去了。 ……他当然不信。 铺子里。 从铺子往外看,果然刚刚围了很多人的门口已经是空空荡荡地了。 于是领头的汉子就道:“到底是谁?!” 霍培装模作样的看了看铺子里面,铺子里面原本有几个客人的,因为刚刚又是推搡又是要泼染料桶的,基本上把人都吓跑了,铺子里除了自家的伙计,就是那几个捣乱汉子。 霍培便举着手里的镇纸道:“你们知道这个镇纸是谁的?” 那几个汉子早看到他不停地挥这个镇纸,也早料到了可能是什么人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背地里来头很大的东家的,这会儿看到他拿出来显然是要说了看,全都盯着看。 那个领头的汉子不耐烦的道:“谁的?!” 霍培就昂着下巴哼了一声道:“我们真正的东家,征虏将军的!” 屋里的人一听什么征虏将军,都还在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个,外面的秦獠却已经是眼睛都直了。 而他那两个下属更加的下巴都掉了下来,侧身斜眼看着他。 屋里的人已经问了:“哪个征虏将军?” 霍培斜睨着那几个人冷声道:“朝廷的征虏将军只有一位!这都不知道?才从西北回来,被皇上封为了征虏将军的秦獠!” 外面秦獠的下巴也掉下来了。 屋里的汉子显然是有知道的,安静了一会儿,领头的才道:“想吓唬谁呀?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就是你们的东家?丞相还是我大舅子呢!” 这话却没人笑,那几个全都看着领头的,因为领头的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却是有点发青。 霍培冷笑着道:“不信?这个镇纸是皇上御赐给将军的,这上面的麒麟代表的就是将军,知道这是什么做的?紫檀木!就这么一个镇纸知道值多少银子?五千两!别的不说了,就这个镇纸,谁用得起?什么尚书丞相的,能用的起的人也是数的过来的!说明白点,我们这两个铺子加起来还没有这个镇纸值钱呢!秦将军常来我们这里,写写字看看书,才有他的东西在。实话告诉了你们,你们爱信不信!” 说完了,霍培转身看着李掌柜的道:“李掌柜的,不用管了,他们要是不信,就叫他们砸好了!等将军知道了自然会找他们算账,我倒要看看,他们到时候还能不能像今天这么牛!” 李掌柜的点着头答应着,却又笑着对那几个已经有点拿不定主意的汉子道:“赵家和秦将军,哪个官大哪个官小,几位衡量衡量,那赵家的大太太……我料想连她也不知道我们铺子的真正东家是秦将军,不然的话也不会老派人来捣乱,之前我们将军没回来,有事就是总掌柜的找衙门的人帮着解决了就完了,可没想到赵家大太太还不算完,这样我们只能请我们将军去找衙门的人说说……正好我们将军也回来了……” 打走 打走 李掌柜在那边说了这些话,这边霍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应该该来人了,便做出不耐烦的样子将李掌柜的话打断了冷声道:“李掌柜的,和他们说这么多干什么?!我已经派人去找秦将军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不用和他们废话了!” 李掌柜的想不到霍培还有后手,怔了怔停住了嘴。 同样怔住的不但有那几个捣乱的,还有外面的秦獠,秦獠刚怔住,就看到从对面胡同出来了一个人,身量很高,身材也比较的魁梧,腰中还松垮垮的带着一柄剑,走到了胡同口还努力的把背挺直了一点。然后就往这边铺子走过来,当然啦,马上就看到了贴在墙上的秦獠他们三个人了,登时就怔了怔。 只是铺子里的霍培已经看到他了,叫了一声:“孙副将!咦,怎么只有您自己?” 那个冒充副将的只能暂时不管外面的秦獠等人,三两步的跳上台阶进了屋子。 而秦獠登时就明白了。虽然被看到了,不过他还是站在原地没走,他今天倒要看看……这个赵雩还想利用自己多少回。 冒充副将的一进铺子就把脸拉长了,眉头皱的紧紧的,冷冷的看了看那几个人,问道:“就是他们几个?” 特意的没有回答霍培的话,而霍培马上就躬身道:“是,就是他们。” 副将冷冷对那几个人道:“你们是没长眼睛还是狗胆包天了?!敢到这个铺子来捣乱?!回去告诉那个赵陈氏,再敢要来这个铺子,我带人去把她送衙门去!” 那几个捣乱的要说开始不信,这会儿看到这个副将是早已经相信了,主要是这个人的气势太足了!加上之前霍培拿着那个镇纸就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气氛渲染了半天,这几个人现在是全都相信了,那几个人变着脸看这边这个领头的,领头的已经忙忙的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李掌柜的松了口气,心里头暗暗的想,这帮子瘟神终于要走了! 谁知道霍培竟然大喊了一声:“等会儿!” 把李掌柜的吓了一跳。同样那几个要走的汉子也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霍培,这会儿霍培的样子已经完全和刚刚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是真的有了撑腰的人一样,气势登时嚣张的很,指着其中的一个汉子厉声道:“别的我就算了!虽然嚷嚷了半天可到底没敢把铺子怎么样,可这个东西,妈的刚刚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指的自然就是刚刚说了那句什么‘有这个胆子卖,怎么就不敢承认’的那个汉子,那汉子的脸登时就白了。 而这边装副将的那位就马上黑着脸道:“嘴巴不干不净?!娘的不知道我们的厉害!”说着伸手就去腰间拔剑! 李掌柜的眼疾手快的忙上前去一把把他的手按住了:“哎呦,这做生意的以和为贵,孙副将,这铺子里刀光剑影、见血要命的可是大不吉利!” 孙副将一指那个吓得有点魂不附体的那个汉子怒道:“你跟我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松开了腰中的剑鞘把,过来将那个汉子的脖领子一薅,揪着往外走。 那汉子吓得叫了起来:“原本这些话都是……都是那边吩咐叫说的,说的越难听越好,这这,饶命,饶命!这不管我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放你娘的屁!就你说的难听!这话我都不敢去跟将军回,娘的叫将军知道了,把你脑袋砍下来!”霍培占了上风愈发的不得了,跳着脚骂! 这边孙副将就一副被激的火冒三丈的样子,揪着那个汉子的脖领子往外拖,这边李掌柜的挠头看,有点摸不着头脑,转头往二楼看了看,突然的一下明白了。这明显是东家的意思,东家忍不了这口气,不然霍培肯定和自己一样,是巴不得把这些瘟神赶紧的送走。 李掌柜的也就不说话了。 那几个汉子互相的看,全都吓得脸发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发呆。 然后就听见‘咚’的一声!是孙副将被那个汉子挣扎的不配合惹恼了,给他脸上打了一拳! 这一拳把那个汉子打愣了!而其余的几个也愣住了! 李掌柜的其实也愣住了。 不过孙副将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怒叫着道:“你给我出来,出来!”说着对着脸又是两拳头!一拳头打在了眼睛上,一拳打在了脸颊上。 那个汉子已经是惨叫着滚到在地上,抱着头躲。 孙副将扑上去就挥拳连着狠揍!那几个汉子,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下意识的就往前走了两步想帮忙,毕竟是一块儿来的,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被打啊! 刚伸手,霍培已经冷冷的道:“一对一最公平不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的就挨打!可要是谁想以多打少,那就好好想想!孙副将好歹也是个五品武官,手下好歹还有个万儿八千的兵马!” 这话一说出来,外面站在秦獠身边的两个人全都是低头用拳头挡着嘴,免得失笑出声来。 秦獠真是好笑又好气,不过心里头倒是真的有点佩服这几个伙计的胆色,装的太像了!当然,他知道,能出这个主意的,自然是那个赵雩……十年没见了,这女人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不过真是厉害了不少,骂了她的人,她可真不放过啊! 秦獠摸了摸下巴,不知道为什么却笑了一下。 当然,那两个副将根本不知道将军笑什么了,只以为和他们一样,听了那个伙计的信口开河觉着好笑。 不过铺子里的人可没有觉着好笑的,霍培的这一句话把那个想帮忙的领头的念头登时打消了,看着被打的那个同伴,心里头想着,一打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挨打,这原也很公平的…… 那个被打的汉子主要是被这个副将的身份吓住了,真叫他打他也不敢啊!只能挨着,那个副将只冲着脸打,一会儿他就疼的受不了了,连声叫着求饶。 李掌柜的毕竟胆子小一点儿,看看差不多了忙叫道:“孙副将,孙副将……饶了他吧,咱们做生意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孙副将这才停了手,站起身还甩了甩自己的手,厉声道:“我是不想搅合了铺子的生意才饶过你!下次别再叫我看见你,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汉子好不容易的脱了打,捂着脸‘呜呜’了两声,转身就跑了出去。几乎逃命的速度跑掉了。 这边余下的几个汉子还敢呆着?慌得忙就跟着跑,霍培厉声叫了一声:“把你们的破烂玩意儿全都拿走!” 那些人将染料桶和那卷料子提了忙跑了出去。 这边孙副将还喊了一声:“我可认得你们几个,都给我小心着点!” 那几个人已经是鼠窜了。 这边霍培贼头贼脑的看了看那些人跑走的方向,看不到人了,这才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刚说了一句:“东家这一招真的是太厉害了!” 那个冒充的孙副将已经想起来刚刚在门口贴着的那几个人了,忙出去看,这一看却没人了,‘咦’了一声道:“奇怪,你们刚刚看到了没有,这边站着几个人,听咱们铺子里说话……这会儿人呢?” 别的人就顾不上他了,各自赶紧的忙起来了。 铺子里李掌柜的就忙对霍培道:“这里头赶紧的收拾一下,我那边只留了一个伙计看铺子,要叫他们过去了,留他们两个帮着你收拾。”说着指了指两个伙计。 霍培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没太乱,我们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李掌柜的点点头,叫自己的伙计们赶紧的回去,他自己仰头看了看二楼,正琢磨着是上去问问东家还是直接过去? 赵雩已经在二楼出现了,对他道:“李掌柜的过去吧,这边没事了,我也没事。” 李掌柜的忙躬身道:“是。”带着他的伙计们过去。在门口还遇上了那个冒充孙副将的伙计,拉着往对面走:“赶紧回去收拾库房去!还看什么?” 那冒充副将的伙计指了指门外面,张了张嘴就被拉走了。 霍培叫几个伙计收拾着,自己拿着那个镇纸又上来,在二楼对赵雩躬身道:“东家……” 赵雩便问道:“高掌柜的呢?” 霍培就知道东家肯定会问,他上来也就是回这个话的,往后院看了看,才呐呐的道:“那些人来之前说是去茅厕,之后……就没见……” 刚回了这一句话,赵雩就看到高掌柜的从一楼的后院走了出来,长衫的前襟掖在了腰带中,双手的袖子还卷了起来,一副干了活的样子,一双手互相的拍着灰出来了笑道:“收拾了一下库房,顺便看了看咱们都还有那些存货……咦?这里是怎么回事?” 霍培看的微微皱眉,也没有在管,转而对赵雩道:“东家?” 赵雩点点头,叫天香把那个镇纸接过来,道:“你下去收拾吧,没事了。” 霍培点头,跑了下去。 恩怨起源 恩怨起源 赵雩就站在二楼往下看着。 伙计们在收拾,高掌柜的还在装不知道,看到霍培从二楼下去了,忙就拦住了问出了什么事,霍培虽然看出来他再装,不过他到底是掌柜的,霍培不敢不回答,躬身简单的说了说刚刚的事情,高掌柜的就大惊失色的急忙问有没有事?然后又要上楼来。 天香跟着赵雩时间长了,赵雩虽然脸上神情看不出来什么,不过她还是能猜到一些,马上就站在台阶上叫高掌柜的不用上来了:“谁都没事,东家也没事,高掌柜的赶紧叫伙计们把店铺收拾干净是正经。” 高掌柜的刚刚上了两级台阶,就被这一声给制止了,只好讪讪的站住,转身又下去了。 赵雩依然是站在原地看着下面,眉头微微的皱着。要说前天赵家的二奶奶来找自己还有些突兀的话,今天这件事,确确实实的叫她起了疑心了。 大太太确实没有少找她的麻烦,几乎是月月上演的戏码,不过,以前大太太找的人用的手段……说的明白点,就是简单粗暴,怎么能最大化她铺子的损失怎么来。但是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了,就像她刚刚想到了的,这些人来了之后,居然不是马上的打砸,而是能沉得住气,制造舆论,想要毁了她铺子的好名声。 这是得了会做生意的高人指点了,还是另外的有什么意思?赵家看样子是真的有了点变化…… 想到了这里,赵雩叫天香再把霍培叫上来。 天香就站在楼上喊了一声,霍培答应着忙往上跑,高掌柜的就抬头看了一眼,神情看起来很是不愿意,好像东家频繁的召见霍培,把他这个掌柜的给空过去了。 赵雩根本没管他,刚刚的时候她已经是决定了,苏掌柜回来之后,就叫高掌柜的走人!奸猾到了如此的地步的人,她是不能留的。 霍培上来了之后,依然是站在楼梯口躬身:“东家?” 赵雩道:“你找个面生的伙计在街面上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最近开的或者是准备开的丝绸铺子?最好能打听出来背后的东家是谁,如果和赵家有关系的,就查一下铺子的规模,从哪里进货等等这些的消息,我全都要。” 霍培马上点头道:“是,小的明白了,这就找人去查。” “不要叫太多人知道。”赵雩又道。 霍培再次的答应了,看到东家已经没有吩咐了,便退了下去。 这边赵雩便转身上了三楼,依然是在自己的那个房间去坐了,喝茶看书。 说起赵雩和赵家的恩怨,真的也是话挺长的。 她是赵家长房最小的庶女,她娘王姨娘是大老爷去无锡的时候领回来的一个农户人家的女儿,据说家里遭了水灾,全都死光了只剩下她。从把她领回来一直到大老爷过世,王姨娘就是大老爷最最宠爱的一房妾室。 那时候府里的传闻很多,什么大老爷再也没有正眼的看大太太一眼,还有什么大太太那时候原本是怀着孩子的,都是因为抑郁难平小产了。 这种传闻小小年纪的赵雩也是听到了不少,也明白,这就是大太太对自己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原因。 王姨娘备受宠爱,可惜就生了赵雩一个,因此大老爷死了之后,她们娘儿俩就成了完全没靠山的人了,王姨娘几乎就算是被大太太咬着牙折磨死的,而赵雩的一切也全都被拿捏在了大太太的手中。 她同样也是受到了大太太咬着牙的折磨,而和大太太沆瀣一气的,就是赵梦华那位姑妈了,赵梦华的事情前面说过了,她十七岁嫁人,不到十八岁就又回到了赵家,那身上的戾气,还有那种真的是丧家犬的那种疯狂,简直没人能比。 上一代的长辈们全都已经入土,如今的赵家就是大太太是最高的长辈。赵梦华想要在娘家生活下去而且不看下人的脸色,自然是要狠狠的巴结这个大嫂的。 就因为这个,赵梦华甚至比大太太还要针对赵雩。因为大太太最恨的人中只有赵雩还活着,而且赵雩在赵家没有靠山,赵梦华随便的欺负她,也不会得罪了府里其他什么有势力有脸面的人,因此,赵梦华完全就把折磨打骂赵雩变成了对大太太表示忠心的一种行为。 人都说小鬼难缠,赵梦华就真的是个嘴巴又毒,阴损主意又多,心狠手辣的小鬼。 大太太有这么个马前卒为自己冲锋陷阵着,自然是更加的乐得看赵雩的水深火热。当然,她也绝对不会说坐等着赵梦华只是打骂一下赵雩她就满足了,她是一定要叫赵雩死的! 赵雩被折磨的病在床上几乎也要追随她的父亲母亲一块儿去了。就在这个时候,后世的赵鱼穿越而来。 穿来之前,赵鱼是正经的财经科班出身,刚拿到MPACC学位,二十来岁正准备在职场上大展才华的时候,穿了。 强烈的求生能力叫她活了下来,成年人才有的心思叫她开始低眉顺目,顺从大太太的一切责难,只求在赵家能有个暂时安身的地方,而她本身的知识、见识和能力,叫她从那时候开始就知道,要给自己准备后路。 依照大太太逼死王姨娘的那份决心,恐怕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过赵雩的。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给自己准备着一切。 首先当然是能存下来的银钱,或者值钱的东西,当然是需要小一点的、好保存的。还有就是一切能用得上的书,赵家诗书世家,别的不说,书不少,赵雩那时候就看了不少的书,基本上把这个年代的一切都掌握的清清楚楚的。 虽然赵雩想到了大太太对她是不会放过的,不过她没想到,大太太竟然是用那种办法对付她,几乎是要把她逼上死路。 十四岁的时候,大太太给她定了一门亲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汉,一家子原本都是赵家的下人,但是在这个光棍汉二十来岁的时候已经赎身出府去了,然后这个光棍汉考中了秀才,这之后就一直什么都没有做,读书考科举,考了二十多年,愣是没考上。 这个老秀才之前有一妻一妾,妻子在三十来岁的时候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将近十岁的儿子,妾室也早为他生了一子一女。 大太太对王姨娘的恨意,甚至于对死去的大老爷的恨意,全都发泄在了赵雩的身上。 那时候的赵雩,真的也是走投无路了,如果遵照大太太的意思去出嫁,那她真的宁可再死一次算了。 赵雩当时唯一存下的其实也就是几两的碎银子,并三、两件银首饰,几件丝绸缎子的衣裳。这些也是她的希望,于是,仅仅的凭着这些东西给她带来的希望,她干了一件惊天骇人的事情。 那时候赵家住着一家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姓秦,只是母子两人,当母亲的原本是赵家上三代分家分出去的一房人,嫁给了姓秦的,生了一个儿子叫秦獠,一直都在苏州那边住着,后来丈夫去世,婆家也因为人丁稀少,败落的几乎无以为继了,只能带着儿子投奔了离得最近的一门亲眷,就是常州府赵家。 秦獠母子虽然算是赵家的亲戚,但是因为在赵家住了好几年了,而且什么背景后台都没有的,久而久之,赵家的人已经把他们看得很轻了,并没有看成是个亲戚。而秦獠那时候也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是赵家的亲戚。他母亲赵氏给赵家做一些缝缝补补裁缝的活,而他自己则是给赵家当护院。 赵雩开始琢磨自己后路的时候,就知道后路当然是越多越好,在给自己准备一些东西的时候,当然不可避免的考虑了一下自己今后的终身大事。虽然赵雩也料到了大太太那边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不过她到底还是先给自己看好了一个人,万一要是能在大太太出手前出府呢? 这些都是不一定的,但是后路自然是越多越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雩也知道自己是二十来岁穿越来的,现在看周围那些十几岁的男孩子哪个能成为自己今后的夫婿,很有些老牛吃嫩草的感觉,不过处境艰难,加上只是选后路,根本就没有考虑其他的,因此也就心里选了选。 秦獠是亲戚,但是因为出身和穷困,一点都没有受到赵家的优待,尽管这样,秦獠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理所应当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赵雩看中的就是秦獠的踏实了,秦獠年岁上比那时的她大三岁,说起来年纪也不大,但是大约是因为处境的不稳定和经历的事情多,因此小小年纪就很有些老成,也有点沉默寡言的。 这一点才是叫赵雩看重的,她本就已经过了小姑娘情怀的时候,自然是看重沉稳内敛一些的人。 当然,那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给自己找的后路,而且还停留在初期想想的阶段,这一条后路她都没有认真的考虑呢。 飞来燃料 飞来燃料 赵雩也想不到,大太太那么的迫不及待,在她才十四岁的时候,居然就给自己定了亲,并且是定了之后第七天,就是她成亲的日子。 虽然赵雩想过很多的后路,但是到了这时她已经没有别的路了,只有一条路,就是离开赵府,而且最好是赵家的人不认她,把她赶出去。 这样大太太才不能再拿捏她。 定亲之后的两三天,赵雩才是通过天香的父亲苏掌柜那边打听到了这件事,当时已经是没有办法了,几乎只有死路一条了。 恰巧就是在这时候要过一个下元节。下元节后的两天,就是赵雩成亲的日子。 赵家这样的府邸,对于下元节是非常重视的,来府里的亲戚的也多,在这常州府附近的,赵家算是正统一脉,一些旁支晚辈的全都来他们府祭拜祖先。因此,下元节这天来府里的人非常多。 赵雩也就是这一天做了个让人惊掉了下巴的事情,她把秦獠给‘睡了’。 这一天因为来的旁支亲属很多,也有在苏州的一户亲戚。秦獠他们家在苏州的时候和这一家就有往来,和他们家的孩子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几年才见到认识的故人,所以这天稳重的秦獠也难得的多喝了两杯。 喝的有点多,秦獠就在当时赵府的花园子找了个屋子睡了一会儿,可想不到睡的时候还是一个人,醒来了就发现自己怀里躺着个人。 周围还有好些的亲朋好友,震惊的看着自己。 不用说,睡在秦獠身边的人就是赵雩,虽然不至于脱光叫人一眼看出来两人在做什么好事,可赵雩也是牺牲了很多的,起码是把秦獠扒的只余下内衫松裤,她自己也是解了长发,衣衫不整,反正,就是给人的印象,这两人刚刚绝对的没闲着。 设计的叫一个亲戚遇上,那这个亲戚的一声大喊就招来了无数的亲戚,当天的情形,赵雩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小屋子的吵闹声几乎都要被掀翻了屋顶。 其实这种设计真的是太粗糙了,要不是这个年代大家都没有什么娱乐可以来看,而大家喜欢看八卦的心一点都不弱,这件事赵雩也不可能办的轰动效应这么的大。 她果然心想事成,当天就被赶出了赵家。 赵家书香世家,沉塘什么的还是做不出来,何况赵雩当时就自己提出来了,自己滚出赵家,生死有命,今后就不是赵家的姑娘,那么自己有什么丢脸的也就不会在牵连赵家。 大太太虽然是强横霸道,但是到底只是个女流之辈,在府里发号个施令什么的还行,但是真的出了大事情,她也不是个能撑得起来的人,当时事情太突然,她已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叫人盯着赵雩回去收拾了两件衣服一点私人的东西,卷了个小包袱让她从赵家‘滚’了。 赵雩记得很清楚,她从赵家走的时候,比自己小两岁的丫鬟天香哭得惊天动地的,只有她死死的拉着自己不让走,最后赵雩没办法,反而把她给拉走了。 大太太对于这个哭得好像丧亲了的丫鬟也是厌恶的很,而且当时人很多,全都是亲戚,她也不能做的过绝,也是想好了,等过了一阵子在想办法彻底收拾了赵雩,因此对天香也没有留,叫跟着一起走了。 赵雩从赵家走了之后,还是在苏掌柜的帮助下,先找了个安身的地方。然后用存下来的银子买了台织机,开始织布卖布。 大太太从允许赵雩走的这一招就已经算是昏招了,因为怀恨天香小丫鬟那时候对赵雩的不离不弃,过了不久又来了一个昏招,把苏家一家子全都从府里卖了。 苏家被卖到了另一个人家,而苏掌柜的那时候也是不想在当下人了,拿出来自家存的银子跟新主子好言好语的商量,把一家子都自赎其身了。 这个时候赵雩已经是织了两个月的布了,苏掌柜的一家子也没有了生计,于是她便将自己做生意的想法说了。 光靠织布肯定是糊口都难,赵雩的意思很明确,还是要做生意。 江南这边,四乡农村几乎家家有纺机,户户织棉布,不过收购棉布的一些大的商人,基本上只去一些能够大量出棉布的乡村,那些小一点的,村里人口少的,有些就需要自己织出来布之后背到城里来卖。 乡下人的进个城不容易,有时候花费的还比那匹布挣得多,何况乡下人进了城,很容易被骗。赵雩就利用这个,去乡下东一个村西一个户的收购这些棉布,收回来之后凑够了整数,一起转手批给大一点的布料铺子。 十四、五岁的赵雩,开始的几次都是亲自的跟着苏掌柜下乡去收,那时候着实的是没有少吃苦头,不过,艰苦的生意还是做出来了,两年之后,他们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棉布铺子,很小,卖的也是个尺头寸布,不过,那就是钗布阁的雏形。 赵雩从赵府出来,当时就想马上打听秦家母子的情况,她做那个决定是非常仓促的,而且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当然,她知道这不是她把秦獠拖下水的理由,而那件事之后,想都想得到,秦獠母子肯定也没办法在赵家呆了,一定会被赶出来。 只是刚从赵家出来的那两个月,赵雩自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己连栖身之地都勉强的找到,根本没有办法出去打听秦獠母子的事情,两个月之后苏掌柜的一家子都从府里出来了,这才叫苏掌柜的打听了一下。 秦獠和他母亲果然在那件事发生了不久,就也从赵家出来了,当然他们就很悄没声的了,毕竟那件事对于秦獠还是赵家来说都是很丢人的。 而苏掌柜的两个月之后去打听,发现秦獠给母亲买了个小宅子,两个下人服侍,而他自己已经报名参军,跟着当时打蒙古的朝廷军队走了。 从此以后,每个月赵雩都要叫苏掌柜的去给那边送一笔银子,当然,开始只是每个月一百文,或者几百文,后来慢慢的一、二两,再后来,就变成了几十两甚至几百两。 赵雩在给自己买这个宅子之前,给秦母那边也买了个宅子,叫苏掌柜的把房契送过去的,不过这个宅子秦母没收。当时苏掌柜的回来说道:“什么也没说,就是叫人把房契送出来了……不过看着现如今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好,家里头已经是几十个下人了,我打听了一下,应该是已经买了大宅子,不日就会搬去了。” 赵雩点头,虽然宅子没收,不过也不要紧,这些年秦母也不是完全的拒绝她的帮助,起码每个月的银子都收了。 后来又过了几个月,赵雩无意中知道,秦母已经是搬到了位于翰荫街的一个大宅子,府里的下人也有上百个了,这才猜测,秦獠应该是混得不错。 虽如此,不过每个月的银子赵雩还是叫苏掌柜的往那边送着,那边也没有说什么。 正是因为这些事情,赵雩对秦獠有一种自然的愧疚和心虚,这么多年也没有打听秦獠的事情,这突然的听说他回来了,她心中的震撼着实的有些大。 当然,正视自己的错误,正式给秦獠道歉,这也是赵雩安顿了下来之后,一直想的一件事,如今秦獠回来了,她是应该去道歉了。 赵雩在卓锦阁吃了午饭,下午在这边看了看生意的情况。倒是没有受到上午的那件事太大的影响,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于是便放了心,从铺子出来准备回家。 从晓翠街往家里走,要沿着内城河走一段路,然后经过一个桥,就到家了。那桥叫子融侨,是个长条石铺就的,在常州府,最多的是拱桥,不过拱桥走人可以,走马车就不行了,因此一般的马车都是走这种平的石头桥。 她的马车才上了子融侨,对面就过来了一辆马车,赵雩的车夫开始并没有注意,不过在看到了对面的马车旁边还走着的几个人的时候,突然叫了一声:“不好!” 车里头天香马上就问道:“怎么了?” “那几个人……遭了!”车夫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暖妞就坐在车门口,听了车夫急促紧张的叫声忍不住,掀开了车帘子看看,这一掀开,赵雩也往前面看,这一看心里就是一沉! 对面来的马车横着有半个桥面那么大,根本没有办法两辆马车平行对面行过,最重要的还有,跟在那辆马车旁边往这边走着的,竟然是刚刚在铺子里捣乱的那几个汉子,依然是提着那几桶的染料桶,气势汹汹! 赵雩心都沉了,知道这一次要遭!刚这样想,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想办法,就看到对面过来的马车车帘子也被掀开了,车里面怒气冲冲坐着的,竟然是大太太!指着自己这边怒叫道:“敢破坏我的声誉,传扬我的名字,你狗胆包天了!你们几个,给我泼!” 兜头的,几桶五颜六色的燃料便从那边泼了过来! 桥头乱斗 桥头乱斗 掀着车帘子的暖妞看到了一桶燃料泼了过来,惊叫了一声将帘子扔掉,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背对着车门挡了一下。 车里其他的丫鬟同样也是下意识的做了挡的动作。 燃料已经从车门和车窗处泼了进来! 虽然都有帘子挡着,但毕竟都是薄薄的一层布,染料是蓄意的用力泼进来的,当然冲破帘子泼了进来。 有几个丫鬟挡着,赵雩倒是没有被直接的泼上,不过脸上身上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不少。 天香并暖妞她们几个丫鬟跟着赵雩这么久,和那种大户人家的丫鬟是不一样的,见过世面、场面,也比较的皮实,这会儿全都被泼了一身的五颜六色的染料,却并没有惊叫成一片,暖妞已经是马上的掀开车帘子第一个跳了下去。 这个时候呆在车里只有被算计的份,她们几个都很清楚。赵雩自然更清楚,跟着起身也跳下了车,她的脚刚刚落地,还没有来得及拔腿就走,那几个泼了染料的汉子已经是冲到了跟前,伸手就来抓她们几个女子! 也就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从后面扑过来了几个小厮和婆子,婆子们就是奋力的过来撞,那两个小厮揪住了最前面的两个汉子,用力的推开! 原来,这几个人就是赵雩家婆子和苏掌柜家那边的小厮,苏掌柜临走的时候叮嘱过天香,天香就叫婆子找了几个人跟着,刚刚赵雩的马车上了桥,从那边过来几个人手里提着染料桶,这边的小厮婆子已经是看到了,往前跑了起来! 也就是电光火石的瞬间,那些人的染料已经是泼了出来,不过也就是来得及把染料泼出来,还想怎么样的时候,婆子小厮的已经是冲上来了。 几个人登时就打成了一片! 赵雩一站稳就往前看,不过这一眼她并没有看向大太太坐的马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第一眼竟然是往对面的岸上看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是就是看了那么一眼。 岸上站了一个人,还有两个人在往这边跑,那两个人都在喊着什么,其中一个手还指着这边,好像这边发生了什么叫他们意想不到的,十分吃惊的事情。 赵雩身边就是小厮婆子,和他们扭打的那几个捣乱的汉子,她也就是看了岸上一眼,脑子都没来得及想任何的东西,就已经是弯腰低头往前跑了两步! 就这两步她已经是跑出了身后扭打成一堆的人群,天香在人群中还喊了一声‘姑娘’!赵雩已经是冲到了那边的马车前面! 那边的马车里面同样除了大太太之外,还坐着大太太的两个丫鬟,不过大太太刚刚怒火冲天的要骂她,指挥那些汉子,因此坐在车门口自己掀着车帘子。刚刚泼染料,然后一些人扭打在一起,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大太太都没有来得及怎么样,就看到赵雩竟然冲到了自己的车前面! 反倒是把大太太给吓了一跳的叫:“你想干什么?!” 赵雩已经是一伸手就把她给从车上扯了下来! 大太太的长声尖叫可比刚刚被泼了染料的赵雩的几个丫鬟声音大多了!而车里面的两个丫鬟更加的都吓呆了! 大太太摔下了车,又疼又吓!简直都有点傻了。 她傻赵雩可清醒的很!做生意这么多年,她什么苦没吃过?千金小姐?那已经是离她很远很远的一个名词了。何况,现在的赵雩来说,她从来就没有做过,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所以,别指望她像个大户闺秀一样有事情只会尖叫,等待援助。 伸手把地上的大太太拖着,就往自己马车那边拖! 大太太许是以为赵雩要把自己扔进河里去?反正是吓得鬼哭狼嚎了起来! 那边天香好不容易从扭打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看到了这一幕自然是懂姑娘的意思,脚下就是个被扔了的染料桶,虽然已经是空了,不过桶底还有一点没流干,于是提了过来,也不说话,直接就给被赵雩拖着的大太太的头上倒了下去!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人,冲了过来声如洪钟的吼:“住手!都住手!你们这些人没王法了?!”也不是知道是说谁。 大太太四十多岁了,身体的肥胖程度和赵梦雪是很有一拼的,赵雩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是拖了半步远而已,好在天香太了解她了!看着红红的染料瞬间把大太太的头发染成了红色,然后从头上往下流,脸上一道道惊悚的红色,然后掉落在肩膀上,身上。赵雩心里算是彻底的平衡了,松开了手,讥讽的看着地上还在尖叫的大太太。 而大太太的丫鬟和车夫是彻底傻了!还在车那边傻看着,完全的不知所措。 浑身都是绿色染料的天香同样也是狼狈不堪,不过却咧开了嘴笑,把桶一扔,对还在尖叫的大太太叫道:“我们几个不是吃素的,不是还在府里的时候任你打骂宰割的!” 大太太尖叫着爬了起来,又是慌又是怕又是愤怒,爬起来颤抖着手先转身找自己的丫鬟。 那两个丫鬟这时候才如梦初醒的从车上下来,把大太太气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转身又看着赵雩,气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颤抖的手指着赵雩,半天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赵雩站在那里,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大太太,端着书香门第的大户女眷架子,那就不要出来抛头露面。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惹我就先想好了后果!” 大太太气的吐血,依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雩很清楚,大太太气成这样,一定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的泼辣。 以前她找人捣乱,自己这边也全都是苏掌柜的和一些伙计出面,她就以为,自己还端着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小姐的架子。前几天大太太的出头鸟赵梦华在自己的铺子算是吃了大亏,今早上又找人捣乱,看样子是预谋了一段时间的阴险破坏店铺声誉的目的也没有达到,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反而被骗的一愣愣的回去了,她不但是名字被大庭广众的宣扬了一番,还被安了个生意做砸了嫉妒赵雩的声音,想来大太太是气的昏了头了,这才亲自的盯着那几个汉子,亲自带着过来找自己算账? 赵雩嘴角勾着个嘲讽的笑看着气的浑身乱战的大太太,刚刚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两个管闲事的,已经是过去把那边打成了一团的一群人给呵斥并动手拉开,而另一个原本在岸边站着的男子,却过来了,这会儿已经站在了桥上不远的地方,看着大太太和自己这边。 赵雩心中微微的动了一下,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不过她还是没有时间注意那个人,只看着气的颤抖的大太太嘲弄道:“光想着给别人泼染料,没想着自己也能沾上一身?你以为这里是你的赵家宅子,还是你说一不二的地方?赵陈氏,既然选择撕破脸,就要做好准备!” 大太太气的换身乱哆嗦着,被两个丫鬟冲上来从两边搀扶住了,这才好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的怒骂:“不要脸的东西……” 天香还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呢!她浑身都是染料,现在还在往下滴呢!一听见大太太出言不逊登时就声音高了八倍的尖声怒骂道:“你才是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我告诉你,我们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有本事看谁到了见血要命的时候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老东西你要是还缩在你那赵家的宅门里头,也就是个没见识没胆量只敢偷摸着害人的妇人,想跑出来跟我们比狠,那就来试试!看看谁怕谁!” 大太太还真就是个宅门里的妇人,还是个大户宅门,而且是有着书香门第之称的宅门中的妇人,今天也是气急攻心了冲了出来,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天香放炮一样的骂了一串儿出来,只有气的浑身乱颤的份,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滚!你们几个老子今早上就盯着了!还不滚,真想叫老子把衙门的人找来?!”那边扭打的一堆的人中传来了这一句,是管闲事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喊得。 那捣乱的领头的早上就被骗了,这会儿看到气焰嚣张的人就怒,提声怒骂道:“你他娘的哪儿冒出来的,敢给大爷称老子?!”说着一拳就打了出去! 众人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领头的却传来了一声尖利的惨叫!把众人吓得一哆嗦,在看过去,却发现那个领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是直直的冲了出去,而这一拳根本来不及收回来,竟然一拳打在了石头桥墩子上!疼的那个人惨叫着抱着手臂滚成了一团! 这一下子也彻底把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吓住了! 赵雩的小厮婆子们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他们原本就是守的这一方,也不是冲上来先找茬的,那几个捣乱的吓傻了不动了,他们自然就住了手,婆子和丫鬟忙过来这边,站在赵雩的身边。 赔不是 赔不是 虽然是大太太主动过来找赵雩的麻烦的,但是在这一回合中,事先准备充分,打算暗算赵雩的大太太却还是吃了大亏。 一来她放不下她的高门大户的身份,不能在外面和天香对骂,二来,依然是放不下身份,这样抛头露面,还搞得如此狼狈,今后就成了门户相当的那些女眷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三来她还真的没想到,以前那个在自己手里奄奄一息差点就一命呜呼的女孩儿,如今竟然变得如此的泼辣! 她失算了。 因为预谋的事情没有达到预想结果,自己找的几个做这种事情很有把握的无赖汉子,却反过来被人骗的一愣愣的,其中一个还被打怕了吓跑了!大太太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气冲冲自己出来了,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 内城河穿过城内,桥自然也是不少,这条石板桥旁边就是一个拱桥,上面已经是围满了人在看着,而两边的岸上,同样也是围满了人看着,而且,大太太就算是吵也吵不过那个厉害的丫头。 大太太尽管气的浑身乱战,却也只能是转身上了马车。 这边赵雩在天香和大太太对骂的时候,便已经是转头去看那个站在旁边不远,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看热闹样子的那个男子。 这一次才是心随着眼睛一起看过去,就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人……真的是秦獠! 赵雩心‘咚咚咚’的跳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中气十足的,现在一下子变成了心虚,原本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现在变成了手足无措。 大太太转身上了马车,天香得理不饶人的跟在后面跳着脚骂,那边捣乱的几个汉子一看到大太太这边都要跑了,他们扶起来那个受伤了,忙忙的从桥那边也跑了。 小厮们和车夫商量,是回去重新赶个马车过来,还是就凑合坐这辆,一个婆子过去掀开了车帘子看看车里,摇头:“这可真没法坐了……” 而这边,赵雩和秦獠全都站在原地互相的看着,谁也没动。赵雩猛地认出来秦獠,先是惊慌失措,接着又努力沉稳下情绪,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主要是……她从没想过,秦獠一回来,自己就如此豪爽的将自己这么泼辣的一面全然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呃,好吧,赵雩确实是觉着很丢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裙子摆上面溅了不少的染料,好像是开了花一样,她伸手在自己的裙子边擦了一下,鼓起勇气走上了前去。 秦獠站在那里看着她走近,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那么冷静的,淡然的看着。 赵雩走到了他身前一丈远,站住了,镇定了一下情绪。 旁边大太太已经上了马车,马车还在努力的调头,远远近近看热闹的人依然很多,雁妞怯怯的叫了一声:“姑娘。” 天香终于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也奇怪喊了一声:“姑娘?”声音比雁妞可大多了。 周围的一切好像是和他们两人没关系,赵雩和秦獠依然是互相的看着,过了好半天,赵雩才勉强的挤了个笑容出来:“你……回来啦。” 秦獠并没有说话,依然是那么看着她。 赵雩有些窘迫起来,同时也能感觉到对面,秦獠那种明显的疏远,并且深深的还想要继续疏离的感觉。 她的心有些凉了,脑子却随之清醒了起来,声音也沉静了很多:“嗯……回来了就好,我知道挺唐突的,其实我……一直都想正式的给你道个歉,以前的那件事,我不该……利用你,害的你……害了你很多……” 看到对面秦獠依然是冷冷的,赵雩只好放弃了自己想了很多遍的,繁复的道歉的话语,只说了一句:“真的很抱歉。” 她心里有点难受,虽然这么多年了,她对秦獠也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秦獠的疏离还是有点伤到了她,她低下头,再次的说了一句:“抱歉。”然后直接往前走去,过了桥,那边就是她家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太太的马车已经走了,赵雩的人跟在赵雩后面,也是静悄悄的往桥那边走,便是那辆被染得五颜六色的马车,也是几乎没什么声音的过去了。天香过去的时候,偷偷的看了秦獠好几眼,她也认出来了。 秦獠站在原地好半天也没动,直到他的两个副将过来轻声叫了一声:“将军?” 他这才慢慢的转身,看了看赵雩走掉的地方,赵雩的身影已经不见,倒是跟在后面的马车,缓缓的走进了刚刚自己才走出来的那个胡同。 秦獠皱起了眉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他明明是……明明是想知道她的一些事情,不然也不会来到她家的附近,想要找个附近的酒楼什么的坐坐。 其实他就是想见见她,十年没见了,他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在大太太那里,他听说她成亲了,嫁的是个只能靠赵家打秋风的上不得台面的人。可是,自己的下属却说,邻居说的嫁了个读书人。 然后,在店铺中,赵雩最后抬出来的后台靠山,却是自己的名字…… 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想法,于是要过来看看,可是……没想到常州城里还有这样安静的地方,整条街道没有酒楼,没有茶馆,只有一条条安静的胡同。他在里面转悠着,心里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 然后就那么突然的,看到了大太太的马车往桥上走,是大太太马车的旁边走的那几个提着染料桶的人引起了秦獠的注意,他马上叫自己的副将上去阻止,因为这一次看起来那些人是不会在多言了,是要一上来就找麻烦的样子! 之后就是一串叫他目瞪口呆的情形,他很想看见的赵雩那么突然的就从车上下来了,在他的副将还没有跑到跟前的时候,已经到了大太太的车前,然后……秦獠真的有点看傻了。 直到赵雩走到了自己跟前,脸颊上带着几点染料,仰着脸跟自己说话,赔不是,秦獠还有些震撼,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冷着脸看着她,一直不说话。他……难道是自己的内心深处,不希望叫赵雩觉着自己很轻易的能原谅她? 这是什么想法?秦獠自己都觉着自己怎么这样的婆妈? 以前那件事,他早都不生气了,或者说一开始就没生气,因为他那时候原本就已经开始考虑要离开赵家了。而且,赵雩在赵家的种种,他也是看的清清楚楚,赵雩那么做,他明白是万不得已。 当时甚至还有种想法,能帮到了赵雩,赵雩顺利的从赵家出去了,他还松了口气。 秦獠把手放在了嘴边挡住了自己微微的咳嗽,其实,是缓和自己的情绪,他很少发呆这么久。他的手依然有种被强行捂紧拳头的感觉,因为刚刚,看到赵雩脸上带着的几点红的、绿的染料,尤其是嘴角附近有一点粉红色的,他差点就忍不住伸手给她擦了去…… 好在忍住了。 秦獠咳嗽了一声,这才道:“走吧。” 两个副将互相的看了一眼,对了个眼神,虽然在不了解秦将军的人眼里,他刚刚那是冷漠,疏离,高深莫测,其实在他们眼里,那是呆头呆脑……因为秦将军脑子已经不转了,不知道怎么办了,才会那样。 当然,这种场面以前很少见,也就是从战场上回来了之后,常常的出现…… 三人走了。 石头桥上面,只余下了五颜六色的染料,平白无故的增添了一些色彩。 赵雩走回了家里,丫鬟们忙着赶紧的烧水拿换洗的衣裳,天香半身的染料,居然不急着回去换衣裳,反而是跟着她脚后跟儿不停的说着:“姑娘!那是秦将军吧?是吧?看样子还在生气呢,生气的很呢!” 之前的事情,天香虽然小,但是却也记得。 赵雩走来走去的都甩不掉这个尾巴,只能站住了看着她叹气:“是啊,我也看出来了,他生气呢,气没消呢……我也没办法啊,只能等过一阵子再去道歉,一直到消了气为止……你回去换衣服吧?瞧你那狼狈样儿。” 天香‘哦哦’的答应着,转身往外走,突然又转头对她咧着嘴笑着道:“哇,姑娘你看没有看到大太太那个狼狈样?头上往下滴染料,一副目瞪口呆震惊惊吓的样子?” 赵雩噗的笑了:“是啊,看到了,真解气啊……你赶紧回去吧!你也好不了多少。” 天香也噗嗤的笑了,这才终于赶紧的走了。 这边在家里的丫鬟们忙烧了水,赵雩去洗了,暖妞和雁妞同样也是忙活着把自己赶紧的收拾干净。 赵雩终于躺在了床上,一想起秦獠今天的样子,心又凉了半截,过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转而看向了窗户外面,床外面,一丛迎春花开的正好,粉黄的花儿在微风中微微的摆动着。 大太太要做生意 大太太要做生意 苏掌柜的在第三天就回来了,回来了之后,也马上就得知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这些天赵雩并没有出门,苏掌柜的便来到了家里。 天香带着苏掌柜的来到了前院的书房等着,赵雩的这个书房,和一般男子的书房没有什么区别,书架,大案,笔墨纸砚,不过多了算盘,小称等等的。 赵雩进屋的时候,苏掌柜的正在教训天香:“……这么大的人了,那动不动就跳脚的脾气什么时候……” 赵雩笑着进来,苏掌柜的马上也闭了嘴,忙站起来道:“姑娘,您没事吧?” 赵雩笑着摇摇头,叫他坐下,自己过去坐在了案几后面,道:“那两件事都知道了?” 苏掌柜的忙点头道:“都知道了,昨天晚上回来,在铺子和小霍谈了半夜,他也查出来了不少的事情,因为全都牵扯赵家,他把赵家的事情也打听了。原本今天就是要来回禀的,正好我问了清楚,就没叫他来,我一块儿来和姑娘说了。” 赵雩点头,问道:“赵家是不是有事了?”停顿了一下,却又摆摆手:“先说松江府的事情,怎么样,解决了吗?” 苏掌柜的忙道:“解决了,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之前的房契不清楚……其实我去了看,也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哪地方不明白,那些人都说的含含糊糊的,给了那个司库三百两银子,就没事了。苏山也从衙门出来了。” 赵雩道:“苏山被关起来了?” 苏掌柜的点点头:“并没有关在牢里,但是在衙门找个屋子叫他呆着不准走,说是查清楚才能叫走,跟他说的就有点严重……我怀疑……” 赵雩点头:“是赵家大太太买通了那边把你调走几天,就专门的为了那天对付我。” 苏掌柜的点点头。 赵雩道:“霍培都打听出来了什么?” 苏掌柜的忙道:“这才是误打误撞的被咱们说中了呢!大太太果然是要开个丝绸铺子!竟然是要和咱们唱对台戏了!” 赵雩之前已经是想到了一点,因此并不算是很吃惊,只是道:“为什么会突然的要做生意?赵家……家底不是很厚?二老爷不是还挂着翰林院编修?大太太的两个儿子不是也当官好几年了?” 苏掌柜的道:“正是这两个儿子的事……先说二老爷那边,去年开始二老爷那边就要分家,大太太压制了一阵子,但是二房是一定要分家的,大太太也没办法,分家的事情是已经定了的,大约的就在六七月的时候分。” 说到了这里看着赵雩:“二奶奶那天过来……” 赵雩也是恍然了的,点点头:“二老爷本身有职务,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也是松江府盐课提举司,算是个肥差,家境是最好的,长房大太太,两个儿子也是有职务的,女儿嫁的也好,算是也可以。只有三老爷一直都不行,要是分家,三老爷三太太应该是比较着急的。” 苏掌柜的点点头道:“正是,情况确实如此,我也是这样琢磨的,可能是因为这些,三太太才叫二奶奶来和您处处关系。” “你刚刚说正是两个儿子的事,他们有了什么事?” 苏掌柜的便道:“大太太的两个儿子,老大已经是太常寺少卿副职,正五品,不尴不尬的位置,想要往上攀,就得砸钱。而老二,出了点事,病的据说是挺严重的。” 赵雩微微吃惊:“出了什么事?” 苏掌柜的顿了顿,摇头:“好像是去了一趟扬州,染上了什么严重的病,躺了半年多了,一直都是延医吃药,那在江南丝织局的职位,也被人顶走了,看样子是不中用了,不过没死就得治不是?也得砸钱!” 说到了这里,赵雩算是彻底弄明白了,这段时间赵家的人为什么频繁陆续的出现在她面前。 赵家要分家,最难受的就是三房,三老爷身体一直很弱,并没有担着什么职位,三老爷的长子在赵家行二,虽然年岁不小了,但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出息,小儿子倒是还可以,但是一直都在读书,也没有什么进项。 这一家子要是靠着赵家这棵大树还行,可要是分了家,估计就惨了。 因此三太太冒着得罪大太太的危险,叫二奶奶来和自己缓和关系,一方面可能是想到,秦獠和自己这边会有牵扯,好的牵扯她们就在里面沾点光,不好的牵扯,就躲远点也碍不着什么。 另一方面,可能就是考虑到了自己的本身,自己现在生意做得不错,在常州府算是个小富的人,三房跟自己搭上了关系,今后分了家,好好的和自己来往,说起来都是亲戚,她们要是实在困难的过不下去了,自己自然是要拉他们一把。 那天赵梦华找来,显然是知道了三房打的这个主意,赵梦华骂的那么难听,也是因为三太太那边想的主意全都是从自己这边打开路子。大太太和赵梦华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好。 至于大太太。 估计分家的话,她也是不太情愿的,毕竟现在长房的情况有点不好,大儿子要往上爬,就得有钱,二儿子看病也得有钱。可二老爷一定要分家,她虽然是府里最高的长辈,但是二老爷和她平辈,又是个男人,在族里说话到底比她分量重,加上府里三四代人住在一块儿,要分家也是正当。因此分家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分了家,她就要开始琢磨来钱的事情,大儿子虽然做官,可不进钱还得出钱,那其他的方法,就只有做生意了。她的二儿子之前是江南丝织局的,无论是松江府、扬州、苏州还有常州这几个府起码丝织局这边的人面是很熟的,基本上不用考虑,也是做丝绸生意。 现如今常州府街面上,丝绸生意做的最大的,就是自己的卓锦阁了。旧恨加上新的竞争对手关系,大太太那边生意还没有开始做,却已经对自己的铺子先下手了。 想要搞臭自己铺子的声誉,传出去自己铺子卖的丝绸掉色,对她新开的铺子肯定是有好处的,而且就算是一下子没有搞垮自己的声音,但是也可以当成个起笔,今后这样的事情,必定是一件接一件的来,那么,自己铺子再好的名声,也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被这种龌龊事搅合。 赵雩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霍培还查出来什么?既然大太太要做生意,铺子定在什么地方?其他货源什么的,都定下没有?谁给她跑着做生意的事情?” 苏掌柜的道:“铺子也是在晓翠街,不过在右手街头那边,那边靠着护城河,算是晓翠街最不好的地段,如今已经是修缮出来,只等着上货了。做生意的事大太太叫前院关大总管的儿子关浩给跑着,至于货源,只知道关浩去过了松江府,也去了扬州,在扬州呆了一个来月。” 赵雩点点头,扬州那个地方,更加的是家家有织机,户户纺棉布,江南这一大片做棉布丝绸生意的,几乎都少不了去扬州看看。 “叫李掌柜的把铺子的事情收拢一下,后天跑一趟扬州,打听一下他们的货从哪里进的,如果已经修缮好了,那大约的货也进全了,再叫霍培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开业。” 苏掌柜的点头道:“开业的日子那边肯定是保密,不过小霍也说了,一定给打听出来,请您放心。” 赵雩这才点点头,霍培做生意也不是一两年了,该打听出来什么,他也有数。 苏掌柜的道:“我这就回去和李掌柜的说……姑娘,还有就是高掌柜的,那天的事儿我听天香和小霍全都说了,觉着高掌柜这个人不行,太滑了……这都怪我,之前只看重他当了十几年的掌柜,有经验……” 赵雩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转头看到天香和雁妞几个丫鬟在门口小声的说话,也是听着她有什么吩咐,于是便道:“天香,我给你爹准备了三两明前茶,你知道在哪儿放着,去拿来。” 天香不疑有他,答应着去了。 余下的丫鬟们一看到赵雩的眼色,便知道了,忙躬身退了下去。 这边苏掌柜的看到姑娘把自己的女儿也给遣开了,有些奇怪的看着赵雩。 赵雩便道:“找高掌柜的之前我就提过,霍培应该还可以,先提到二掌柜的位置上,叫历练历练,就不用找大掌柜的了,过个一两年,叫他升大掌柜,这个……你还是觉着不行吗?” 苏掌柜的就沉吟了起来,半晌没说话。 赵雩都笑了:“你到底是看不上霍培哪一点?我觉着平常你做事也喜欢叫霍培去,看着是信任他的,但是为什么提掌柜这件事就是不乐意?” 苏掌柜的又停顿了好半天,才有点无奈的道:“倒是没哪一点不好……要说不好,那就是这名字……实在不好!做生意的人,却成天的‘赔呀赔’的……” 赵雩这才恍然了,不由得都笑了:“就是因为这个?!难怪你成天只叫他小霍,从不叫名字……”说到这里失笑道:“他和天香的事,也是因为这个,你就是不肯松口?” 苏掌柜的听了赵雩的笑语,也笑了想了想。 急事 急事 赵雩便笑着道:“大叔,天香的年纪也不小了,她和霍培的事你就给定了吧。我知道,你这边一直犹豫,其实是顾虑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考虑一下下面的话怎么说:“我知道你担心我的事情,一直想找个长辈谁的给我做主,其实你想想,以前在赵家大太太给我做主的事……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还不会被逼的走投无路。有人做主当然是好事,但那也得是真心的为我着想的,如果不是,那我宁可自己做主。” 这件事在苏掌柜的心里也是琢磨了多少年了,生意的事情都是赵雩自己做主的,婚姻大事她自己做主,说起来苏掌柜的也不是没想过了,因此听了赵雩这话并不意外吃惊,反倒是着急的道:“姑娘,您要自己做主也行,但是总的赶紧吧?这么慢腾腾的不放在心上,这一点最叫我着急啊!” 赵雩笑了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放在心上?我也着急呢……心里着急。” 苏掌柜的叹了口气道:“着急也得赶紧的想办法,这周围的人全都是十七、八,十的就成亲了,就算是你现在着急了,可要找合适的人却已经……” 赵雩笑着摆手道:“好好好,我答应你,是真着急!好好的给我踅摸个合适的……那什么,天香和霍培的事情你赶紧给定了吧。还有,高掌柜的事情也定了,叫他走人,叫霍培当二掌柜的,先学着。” 苏掌柜的便忙躬身答应了,原本罗嗦了一半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叹了口气,告辞出去了。 赵雩被十年来初次见的秦獠冷漠的神情打击到了,也就是萎靡了一天精神就恢复了,加上现在知道了大太太的打算,生意上有了竞争对手,她一下子就精神百倍! 对于大太太,如果说她老老实实缩在赵家的那个后宅中,赵雩想要收拾她还真的是有点困难,但是,如果她选择出来送死,那么,赵雩当然的不能放过了她! 在赵家的时候差点被大太太和赵梦华折磨死,出来做生意,还要被她们时不时的搞些事情出来骚扰,这些赵雩都还记着,现在也是时候算算账了! 第二天换了出门的衣裳,带着两个丫鬟并天香,从家里出来就直接往晓翠街而来,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走往常经常走的那条路,而是绕了小半圈,走到了苏掌柜的说的,已经被赵家买租的那个铺子前。 这边是晓翠街的街头,因为这边的街挨着的全都是住宅,而且是些深宅大院,还有些就是大户人家的家庙什么的,加上还隔着一条护城河,因此行走的人很少,这边需要的就是安静。因此,位于这个地方的铺子和位于中间地段的铺子,虽然同属一条街,但是铺租却相差很大。 何况,赵雩的那两个铺子,是她已经买下来的,房契地契都在她这里,说起来这也是大太太给她的教训,之前在城里的另一个位置,她的钗布阁已经是做的生意红红火火的了,可是铺租到期了之后,那房东死活不租给她了,即便是赵雩主动提出来说可以涨房租,人家也不租。 赵雩后来得到了确切的证据,是大太太背地里捣的鬼。 因此吸取教训,这两间铺子是相继的从房东手中买下来的。当然,晓翠街是常州府城最大的街道之一,这里的铺子房东一般都不卖,留着租出去收赁钱多好!只是也有那搬家去远处的,或者走投无路的,才肯卖铺子。 赵雩的马车到了一个已经修缮好了的铺子前停下了,这个铺子同样也是个三层楼高,这也是铺子难以租出去的原因,地段不好,却还是三层要一起租,租金不便宜,想要赚回来租钱都不大容易。 刚刚说过了,这个地段就是人少,她们的马车在这边停下了之后,基本上没什么人经过,丫鬟们下了车,赵雩跟着也下来了,仰着头正在看着对面的铺子,那铺子的牌匾已经挂了出来,不过用红布盖着,看不到上面的字,从这里就能看出来,铺子开张的时间应该很近了。 正仰头看着,琢磨着怎么才能知道什么时候开业?却听见那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几个人全都吓了一跳,这边虽然安静,可到底是走人的街道,大白天的纵马在街上跑的人还是很少见的,除非是朝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车夫赶紧的拉着马车往边上躲,现在上车已经来不及了,赵雩因为站在马车的对面,便赶紧的上了台阶站着。 几个人刚避开了路中间,十几匹马就已经从那边跑了过来!看速度是不慢,最前面的一个还在吆喝着:“让路,赶紧让路!” 开路的人比后面的人快个两三匹马的距离,万一要是被什么挡住,也有个缓冲的距离。 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群人从面前飞驰而过,赵雩用手绢挡在脸前面,避免灰尘进了嘴里。 刚挡住,那一群马已经到了面前,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其中一匹马就被猛地拉住了缰绳! 那马登时就嘶鸣一声双前蹄一下子抬了起来! 就在赵雩的面前,把赵雩吓了一跳的忙捂住耳朵,这才看清楚,那马上的人竟然是秦獠! 赵雩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而秦獠的眼睛瞪得更大,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你怎么还出来?!” 这话问的着实的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而且这还是赵雩以为他绝对不会主动搭理自己和自己说话的前提下,因此赵雩被问的完全愣住了,看着他发呆。 秦獠看了看前面已经跑远的那些马匹,脸上带着焦急,又问:“你怎么还敢出门?” 赵雩突然恍然了一下,难道是因为……自己被大太太挡住找麻烦的那件事?看出来秦獠现在很着急,她也忙忙的道:“我没事啊,我……带着人出来的……”说着指了指站在街对面,马车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丫鬟们。 秦獠转头看了看,不知道怎么反正是摇了摇头,对她道:“小心点吧!”语气着实有些着急,然后就是打马走了! 这边赵雩真真的是呆了半晌,看着那奔驰的马和人都不见了,才呼了口气出来。 ‘小心点吧。’ 什么意思?这是……不生气了,决定接受自己的道歉了?可是刚刚太匆忙了,自己没来得及道歉呀。而且那语气……好像自己给他惹了什么麻烦一样。 天香从那边这才过来了,同样也是吃惊的很的道:“那是秦将军?怎么这么……奇怪?” 赵雩定定神,摇头:“不知道,肯定是有急事,不然不会大街上纵马。” 天香关心的才不是这个呢,‘哈’了一声道:“我说的是他跟姑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心什么?” 赵雩想了想,她也不确定,摇头:“不知道,许是认错人了或者记错人了?我也不知道……好了赶紧的看看有没有人,问问这个铺子……” 正说着,铺子却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人的头伸了出来往外看,显然是刚刚听见了马蹄声,出来看看热闹。 天香还被吓了一跳,做贼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装成是在张望别的地方,而赵雩看了过去,看那个伸头出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手里还拿着半个猪蹄子,虽然离得有点距离,但还是隐隐的问到了一股酒味。 这才酉时许,这就已经开始喝开酒了?显然是住在这里面的人。 赵雩并不认识这个人,起码是在赵家的时候不认识的,也不是那个关浩。赵雩也不知道这个人认不认得自己,不过还是灵机一动的试探着问道:“你是这个铺子的房东吗?我们主家想找个铺子租来做点小生意,这边的铺子一般是多少银子一个月?” 那个人被问的一愣,想了想摇头:“不是,这个铺子我们已经租了。”说着就要缩回头去。 看到他果然不认得自己,赵雩心中微微一喜,忙追问了一句:“这个地段做什么生意合适?一般一个月需要多少银子?” 那个人已经缩了回去,不过开了一条缝的门没关,过了一会儿,那人才重新的探出头来,先是将两人上下的打量了一下,结合刚刚赵雩说的话便道:“看样子你们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吧?这都不懂?你往前走走,拐了个弯前面一溜儿出去几十个铺子全都是卖丝绸料子的!自然是做丝绸生意最好了。一个月吗……你问的这都是外行话!这铺子一个月光租钱就几十两,加上乱七八糟的……算了,看你们的样子,说了你们也不懂!” 赵雩看他又要回去,忙笑着道:“原来是已经租下了?什么时候开张啊,到时候把我们太太奶奶少爷的叫了一块儿过来看看学学,说不定能买点什么呢!” 那个人又想了想,虽然觉着这个丫鬟一会儿做生意一会儿又买东西的,不过到底这两样事情又不是不能一起做的,也有可能啊,于是道:“就这几天,三五天吧!” 赵雩笑,点头:“好啊!” 挤兑生意 挤兑生意 就这么容易,当然也有些巧合的打听出来了一些事情,赵雩于是直接来到了卓锦阁,将苏掌柜的,李掌柜的,霍培叫到了三楼,商量应对的事情。 赵雩先问问李掌柜的明天去扬州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李掌柜的笑着道:“那地方多近!不用太准备什么,至于钗布阁的情况,东家放心,叫李琦看着应该没问题,有事他会找苏掌柜的。” 赵雩点点头,对他道:“打听出来如果是在扬州进的货,就一定务必查清楚是哪家,都进了什么样的货,最好价格也查出来,另外,时间还要快,据说是三五天的就要开张了,咱们打三天,你明天去了,后天就得回来。” 李掌柜的点头:“是,东家放心,扬州地面我熟悉,一定办好这事。” 赵雩点点头,又问苏掌柜的:“高掌柜的已经叫走了?” “走了,昨天晚上就卷铺盖了,这个月的俸银给了,还多给了一个月的。”苏掌柜的又道:“这都怪我,是我看人不准,东家,高掌柜的那一个月的俸银扣了我的好了……” 赵雩道:“如果说看人不准,你叫他来的时候我也是查看过得,我看人也不准,不过高掌柜的也是当了十几年的掌柜,我们都看走眼也是有的,这一次就算了。”说着又问道:“跟霍培说了吗?” 苏掌柜的点点头:“已经说了。” 霍培便躬身道:“谢谢东家的提拔。” 赵雩道:“好好地跟着苏掌柜的学。”她并没有长篇大论的教育霍培,霍培也不是才来当伙计的,他在卓锦阁也有好几年了,正是因为会来事有眼色,赵雩才决定叫他当二掌柜的。 霍培忙躬身道:“是,我明白的。” 赵雩道:“李掌柜的去了扬州打听出来了进货的事情,咱们这边就得有应对之策,不能什么应对都没有。今明两天的你们想想办法,针对不同层次的货,咱们有不同的活动,初期准备的也要准备好,只等李掌柜的一打听出来,咱们这边就要开始。” 几个掌柜的忙答应了。 赵雩便叫他们下去,她自己在桌上也写了几个活动。 丝绸分上中下三等,以赵雩对大太太的了解,如果她做生意,一点不懂的情况下,最容易选择的就是最最上等的丝绸,那些尺头寸布的卖,大太太一定是看不进眼里去的。 但是,既然是做生意,她肯定是会请懂一点的人来询问,不可能凡事自己在家琢磨出来就算完,而懂一点的人,一定会劝她从下等或者中等做起,丝绸生意看起来好像也就是投个几千两就能做起来的,其实不然,正要是运转了起来,往里填进去的周转银子,多的时候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都有可能。 如果是懂的人,一定会劝她,而大太太可能依然是看不上尺头寸布,不会去挣那几文几两的,最有可能选择的,就是中等一点的丝绸和布料。 而赵雩要做的,就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挤压大太太在中下等的生意,叫她做几个月觉着无利可图,起码感觉到离她那种指着这个生意支持儿子的升官发财是不可能的。把她引到高端的丝绸生意中来,这样,陷进去她几万几十万两的银子,一下子就击垮了大太太。 就这样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定下了活动。如果大太太真的能从最低的做起,静下心来先卖些尺头寸布,那么很简单,赵雩这边把这些布料的价格压低两成就可以,以她现在的实力完全做得到撑得住。买这些布料的全都是些家境贫穷的老百姓,不图任何的其他,只图相同的东西能便宜一些!因此打价格战是最简单的。 如果是中等一些的丝绸和布料,那就要动些脑筋了。 这几天也是派人牢牢的盯着那边,李掌柜的转天去了扬州,过了一天就回来了,也打听了出来,大太太果然是顺着她的二儿子原来在扬州丝织局的关系,进的货也不出所料,是中等的棉布透气的料子,还有些不算最好的丝绸一类的。大约一共是进了三千多两的货。 这比赵雩的预期少了不少,看样子大太太还是犯了个刚进入生意场上的人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总想着小投入而得到大回报。 既然这样想,那就叫她先小损失一笔好了。 再次的将几个掌柜的叫到了一起商量出来了一连串合适的活动。不管大太太那边的铺子什么时候开业,卓锦阁和钗布阁过了一天之后,就开始了活动。 第一个就是唱戏。没错,就是在钗布阁的门前搭了个小戏台子,请人来唱戏,南戏、采茶戏,这些都是附近的老百姓最喜欢的腔调,不过这个时候老百姓想要听一出戏,那是非常难得,一般的戏都是在大户人家的筵席宾客的时候才会有,或者是大型的节庆日子的时候,官家办的,那也是一般老百姓进不去的地方。 因此,百姓想要听戏非常的难。 请戏班子的事情,头两天就去找了,常州府是南直隶的大城府,这里常年的就有驻扎的戏班子,因此倒是也好请,连请他们唱十天的戏,每天只需要唱一出戏,当然是整本的。 这件事在这里就已经是非常的轰动效应了,再加上专门的针对大太太那边进的货,只要是卓锦阁和钗布阁相同的货物,或者是差不多的,买这些货物大部分都会有让利,还有附赠的一些东西。 从正经的开始唱戏的那天开始,这个晓翠街上就没有办法行车了,马车全都得拐弯走别的地方,来卓锦阁买料子的,楼下面进出马车的那个院子,专门找了四个三十来岁媳妇帮着四个婆子疏通行路,指挥马车停的地方。 这些媳妇婆子们穿的都是一样的红色丝绸绣花褙子,穿的和大户人家的管家娘子差不多,却在院子里指挥马车进、出、停,便是那些常来的内眷们看着都新鲜的不得了,就冲着这个也每天跑一趟卓锦阁。 还有就是唱戏的台子在钗布阁门前,坐在卓锦阁的二楼看过去,正好!就好像是专门给她们唱戏的一样。这些大家的太太奶奶们虽然在家里也缺不了戏听,可哪有在这里听戏这样新鲜?因此这些天每天卓锦阁反而是人满为患的,这些奶奶太太们在这里吃瓜子喝茶,跟过什么节一样。当然,走的时候,自然是少不了带些丝绸料子回去。 而钗布阁同样的生意也不错,主要是能打折了,而且还有免费的戏看,甚至于你手里拿着人家钗布阁的一块尺头在街上站着看戏,钗布阁的伙计还提着茶壶出来能给你一杯茶喝! 就这样,不但是晓翠街,就是整个常州城的人都知道,晓翠街的钗布阁和卓锦阁那儿唱戏呢!快去看看吧! 赵雩知道,自己这边搭台唱戏的第二天,就是大太太的那个铺子开业的时候,原本就没什么人的地方,加上自己这边的热闹,谁还会去那边买布料?派去那边盯了三天的伙计回来,说每天进那个铺子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热闹的好似过节一样。请戏班子唱戏是个大手笔,一场戏也得不少钱,何况连唱十天。不过这个季节就是冬转春天的季节,这个季节是人们最喜欢买料子做衣裳的时候,因此这几天的生意,也着实的火爆。 赵雩天天都在三楼坐着听戏,当然也听取掌柜的们的汇报,自己的生意如何,那大太太那个铺子的生意如何。 当然还得防着人捣乱。大太太不是个正经做生意的人,她能做出来的无耻手段很多,生意场上的规矩,目前来说暂时对她还没有用。今后能不能学会了规矩,就看她能做多长时间的生意了。 这天赵雩正在三楼坐着,虽然对面还在唱戏,不过已经影响不到她了,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斜倚在罗汉椅上看着。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天香,手里拿着个绣活在做。 外面传来了上楼梯的声音,越是这样忙的时候,掌柜的越是应该在楼下,因此这几天三楼就只有她,只要听见上楼的声音,那就是找她的。 赵雩把书放下,揉揉眼睛休息一下,然后雁妞就进来了,轻声回禀道:“姑娘,苏掌柜的带着个客人上来了。” 赵雩听了微微的意外:“什么客人?哪家的?”这也是随口的一问,苏掌柜的不会随便的带人上来,如果是带上来的,不外就是很大的生意,需要自己做主的。 雁妞摇头道:“不是买料子的,是……秦将军。” 赵雩一愣。 原本专注的做绣活的天香已经是猛地抬起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跳起来道:“秦将军来了?!姑娘,我去厨房叫人准备点心还有茶!”说着就跑了出去。 这边赵雩被她一打岔,倒是回过神来了,忙对还在等着的雁妞道:“请进来。” 我没生气 我没生气 苏掌柜的先进来了,笑着站在门口道:“姑娘,秦将军来了。”说着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外面的秦獠便走了进来。 秦獠依然是一件简单的长衫,腰中一条丝绦松松的一系,看起来很随性。只不过今天换了件月白色的,倒是把身上那种冷冽疏离的气质给消散了一些,看起来清俊如玉。 赵雩忙站起福身:“秦将军。” 秦獠也拱手:“赵姑娘。”虽然他现在还有点闹不清楚赵雩到底是成亲了还是没成亲,但是既然苏掌柜的都叫了‘姑娘’了,说起来他也是赵家的亲戚,叫声‘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赵雩请他坐下,自己也坐下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天香已经是端着托盘颠颠的进来了,笑着给上了茶点心:“秦将军,这茶是今年才下来的新明前茶,这是我们姑娘最喜欢吃得点心三层酥,您都尝尝,可好吃……了!”最后一句拖长了一点,是因为苏掌柜的看她放好了,便伸手把她往门外面扯了一下,叫她不要罗嗦。 赵雩在这边看着天香的举动,心里头早清楚了,苏掌柜的一家子在家里肯定是议论过,这个秦将军现在就是自己最合适的一个人,年岁合适,加上也是从没成亲,并不是死了老婆或者怎么样的,最重要的,是和自己有点‘牵扯’。 天香就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马上就表现出来了。 不过他们也不想想,之前的‘牵扯’,那是简单的牵扯么?她现在想道歉,都看了一回脸色了。 想到这里忙打起精神笑着道:“秦将军,是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秦獠点点头,正要说话,苏掌柜的已经先笑着道:“姑娘,没事我就去下面盯着了。”说着对旁边站着的天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天香忙不迭的先告退出去了,苏掌柜的也跟着出去。 秦獠坐在她的对面,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她。这是他第三次正经的正视她。第一次,她脸上沾着染料,带着窘迫给自己道歉,第二次,站在台阶上脸上蒙着手绢,吃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这一次……神情自然了很多,显然,大约的也有点习惯了自己这样的冷漠。 秦獠再次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开口道:“我是来和你说一声……我并没有生气。” 赵雩脸上带着笑,眨着眼睛看着他,心里飞快的琢磨,并没有生气……什么意思?也就是这么一转念,然后突然的反应过来了,这一下子就很意外了,吃惊的道:“你是说……之前的事情?” 秦獠点点头:“是啊,如果上一次你给我赔不是,是为了以前的那件事的话,我就是来告诉你,我并没有生气。那一阵子我原本就已经想好了要入了军籍离开赵家的。”说完了,平静的看着她。 赵雩真的是太意外了!完全的没想到。这十年来这件事她常常的想起,想过很多,秦獠回来后各种的反应,却独独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就这么一句话‘我不生气’? 看她吃惊到了如此的程度,显然是太意外了,秦獠不得不又解释了一句:“而且……你当时的处境确实很难。所以,我没生气。” 赵雩也感觉出来了,自己的意外吃惊已经叫他有些窘了,忙点点头,半晌才说出来一句:“不过我确实……真的没想到。”她笑了,摇头:“完全没想到,你会这样说。” 这样倒是把刚刚有些尴尬的气氛给带过去了,秦獠难得的竟然也笑了一下道:“开始两年是有些生气,不过早已经想明白了,你也是没办法了。还有,这些年我娘那边……”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娘那边,多谢你的照看,以后不用送银子了,这些年的,我也记着了,多谢。” 赵雩忙道:“不用谢的……我也是能弥补就弥补一些……” 秦獠轻摇头:“你不欠我什么。”又停顿了一下,道:“前几天的见面,也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你不要误会。” 赵雩想了一下恍然了,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现在和他面对面的坐着说话,也能感觉出来他是个不爱笑的人,换句话说,冷着脸习惯了,这可能和他经历的这十年战场有关系……想也想得到。 “你和大太太之间?”秦獠问了一句。 赵雩一听他问这个,不由的苦笑摇了摇头,想了想怎么说,然后就发现这话说起来就太长了,何况,这种私人恩怨,自己说起来难免的义愤填膺、气愤难当,但是在旁人听来,却也未必附和你的想法。 想了想只能摇摇头苦笑道:“就是那样,一直都……没了结。” 秦獠了解的地点了点头,知道她也是没有办法详细的和自己说,只能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派人去找我。” 对于他想要帮忙的话说的如此的自然,赵雩微微的有些意外,因此停顿了一下。 秦獠忙解释了一句:“这么多年,我娘那边多谢看顾……” 赵雩一下子恍然了,忙点点头笑着道:“好。”秦獠是看在自己这些年派人看顾秦母的份上才说的愿意帮忙的话,互相帮忙,也有客气的意思。 秦獠端起旁边的茶杯喝茶,心中微微的叹了口气。 赵雩于是也端起茶杯喝茶,心中却着实的松了口气,而且……有种感觉,好像是一下子轻松了,紧绷了十年的一根弦突然的松了,她浑身都轻松了不少,而且,两人先前的两次见面,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也是消失了。 “不过我还是给你陪个不是,你没生气,可我是真的利用了你,这个真的很对不住。还得谢谢你,我能有今天也是因为当初能顺利从赵家出来。” 秦獠听了她的这话,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也是你自己的主意……没问过我。” 赵雩又呆住了,又窘又呆的看着他。 秦獠失笑了,摆了摆手:“开玩笑的。不说这个了,我也是因为你那天那么郑重其事的给我赔不是,才想着来和你说清楚,免得你一直这样愧疚着。” 赵雩也笑了,点点头,有些惊诧于他突然的展颜一笑,很……难得。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秦獠端茶喝,对面还在唱戏,吴侬软语的采茶戏,调子轻松自在,听着也是赏心愉悦的很。 “你娘……她身体还好吧?我……也是心虚,从没有敢去看过,每次都是苏掌柜的过去看。”赵雩道。 秦獠又笑了,她倒是说的直白,点点头道:“我娘挺好的,身体还算是康健,过得也算是舒心。” 两人再次的陷入了沉默,不过这一次没过多长时间,秦獠已经是放下了茶杯子,轻声道:“我也告辞了。”说着站起来。 赵雩顿了顿,忙跟着站起来道:“也好,请慢走。”移步从案几后面出来,往门口送了送他。这样往旁边一移动,不小心的就蹭到了桌上的那个黑梓木镇纸,镇纸在桌上滑动,发出了声响。 秦獠看了一眼那个镇纸,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那个……真的值五千两?” 赵雩还愣了一下,因为那天她根本就不知道秦獠在外面,不由怔忪的问道:“什么值五千两?” 秦獠也是好奇的顺嘴一问,看她完全想不起来了,就笑着摇头道:“没什么……” 可就这么一瞬间,赵雩看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桌上,低头看去,就看到了那个镇纸,不由的微微吃惊,一下子想了起来,又窘又恍然:“原来……那天你也在外面?” 秦獠失笑,点点头:“是啊。” 赵雩窘然的将镇纸拿起来递给他:“哪里能值五千两,也不是紫檀木的,黑梓木的,五两还差不多……” 秦獠微微的挑眉,接过去看,见那个镇纸上面雕刻着一只麒麟,栩栩如生的,非常的精致,甚至面目眼珠子都活的一般,难怪说五千两人都信。 赵雩微微讪然的道:“原来我偷着打你的名号,又利用你……你知道了?” 秦獠一下子就笑了出声,对她略微认真的道:“如果真有难以解决的事情,可以去找我。咱们……说起来也是亲戚,这些事情于我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不费什么功夫。” 他这样说,赵雩就轻松多了,笑着点头道:“好的,先谢谢了。” “不用客气。”秦獠说着,将镇纸还给了她。 赵雩接过来的时候,突然的看到他露出来的一点手腕子上用白色的布条包着。看起来像是受伤了?她刚要仔细的看一下,秦獠已经道:“告辞了。”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赵雩忙叫暖妞去找苏掌柜的,请苏掌柜的送送秦将军。 秦獠在外面客气了一声,已经下楼了。 赵雩去窗户边,一会儿就看到秦獠从自己的铺子走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苏掌柜的,苏掌柜的还在不停的笑着说着什么。奇怪的是,送出了门去,苏掌柜的也没有停住脚,反而把秦獠往街口那边送,边送边说着什么,说的还热络的很。 赵雩一想到苏掌柜的一定会热络的向秦獠推销自己,她真真的是又好气又无奈又无语了。 没成亲呢 没成亲呢 赵雩猜的也是八九不离十,苏掌柜的当然还不至于就明目张胆地向秦獠推销她,不过那话里的语气也是差不多很明显了:“秦将军,您能来看我们姑娘真的是太好了!说起来这些年就您那件事叫她耿耿于怀的,一直放不下,想去看您母亲吧,又总不敢去,您能来看她,她会松口气的,一定松口气……” 秦獠道:“苏掌柜的不用客气,这些年我母亲那边,多谢苏掌柜的一直帮忙,非常感谢。” “别,别!那都是姑娘的意思!是姑娘叫我每个月去看看,不为了送那点银子,只是过去看看老人家有没有什么事,还好,这些年总算是过来了。”苏掌柜的说到这里,有点感概。 秦獠微微一笑道:“你们也不错啊,生意能做的这样大,也是很不错了。” “那都是我们姑娘能干……”苏掌柜的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秦獠道:“秦将军,您回赵家,赵家的那位大太太是不是说了好些我们姑娘的坏话?您可千万的都不要相信,大太太是完全的见不得我们姑娘好,什么难听说什么,我们姑娘虽然是生意人,可那也是清清白白做生意的,没有一丁点的……不好的事。” 秦獠刚要说自己并不信的,又一顿,试探的问道:“大太太倒是说你们姑娘嫁人了……” 话没有说完,苏掌柜的已经是气愤的叫道:“果然!那个满嘴腌臜的妇人真的就是要诋毁我们姑娘的名声!那个……东西……”他看着秦獠道:“不是我说的难听,这些年大太太真的是什么招数都用过了,尤其是骂些难听的,到处的跟人说我们姑娘的坏话!知道我们姑娘是个姑娘家,这种话对她的伤害最大……” 说的太多太快了,秦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你是说你们姑娘没成亲?你们周围的邻居什么的好像也这样说过,我母亲……也听说了。” 苏掌柜的叹了口气道:“我们姑娘二十多岁了,如果认真的跟人说没成亲,人家自然就觉着奇怪,这么大的姑娘怎么还不成亲?如果认真的解释……难免有个解释不到的地方,再要是传些乱七八糟的,甚至无中生有的,不是更麻烦?我们姑娘的意思,就不要解释了,越解释越容易叫人当成个话柄没完没了的说。所以我们只好……闭上了嘴。” 秦獠恍然了,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竟呆住了。 苏掌柜的还忙着解释着:“至于大太太那边,您就真的别信她嘴里的任何一个字!这个东西……她知道想要伤了我们姑娘的根本,就是坏了她的名声,这几年真的是没少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个妇人,别的不知情的都当她是大户人家出身,又是诗书门第的妇人,一定是知书达理的,其实我们最清楚,那个东西……她连街上的狗都不如!我这么说您可别觉着我……” 秦獠回了神,忙道:“我知道的……苏掌柜的没忘吧?我也是在赵家住了几年的,那时候的事情,也是看的清楚,心里头明白的。” 苏掌柜的因为说起来了大太太,一时气愤,话说的太难听了,但是又恐自己这样说难听的,反而影响了秦獠对姑娘的观感,觉着姑娘手下的人都如此,她自己是不是也如此,因此忙着解释了一句。 听秦獠说这话,又想起来了,苦笑着点头:“没忘,怎么会忘了,只是……唉,只是秦将军不知道,虽然说大太太在家的时候已经是心狠手辣了,但是我们出来了之后才知道,以前的那些跟现在比起来,竟然都是差得很多的!她这些年层出不尽的手段,真真的才叫我们是遇着一件,才学乖一次!” 秦獠听得也是有些动容,道:“怎么……很过分吗?”问到了这里又道:“不过我上次碰上的那几个捣乱的,应该不是赵家的人?” 苏掌柜的摇头:“当然不是的,赵家的下人里哪有那样穷凶恶极的?早就开始雇人对付我们了,来铺子捣乱、破坏生意、半道劫我们几个掌柜的、找人打苏山……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些年也是没有间断过。更别说但凡是她们大户人家的内眷聚会什么的,每每就用恶毒难听的话说我们姑娘……大户人家女眷们的聚会,开始的时候我们姑娘还有人请,后来已经都没有了,有一阵子传的那个难听……这些全都是大太太那边做出来的。” 秦獠皱起了眉头道:“既然说已经找人动手打苏山,那照我上次遇到的事情,你们姑娘的应对是有点危险啊……” 苏掌柜的明白他的意思,忙点头道:“我们都明白的,您放心,我们姑娘出门,也会有小厮和婆子远远的跟着的,而且她一般不出城,出城的话,我们这边自然会做好准备。” 秦獠点点头,停顿了好半天没说话,毕竟他是才回来的,也是完全的想不到赵雩和大太太竟然是已经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都不能说撕破脸了,这完全已经成了仇人的架势了,当真的是不死不休。 苏掌柜的道:“秦将军,您一定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吧?不过,您想想在赵家的时候,大太太那时候的手段,也是我们姑娘不死,她不会罢休的!就知道了,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我们姑娘从府上出来,不受她的控制了,说起来当年她也算是小上了一当,所以忍不了,所以这些年越来越变本加厉,自然就能相信……” 秦獠忙就道:“我不是不信……不过确实是没想到这么严重,”他想了想道:“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尽快解决了这个恩怨。” 苏掌柜的就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现在已经是不死不休的,除非是……”说着摇摇头,又长出了口气,对秦獠笑着道:“您看,您才回来,我就跟您发了这样的一通牢骚。这也是……人老了就是罗嗦,您别见怪,有空多来看看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也没什么亲戚。” 苏掌柜的说到这里还耍了个心眼,先称秦獠做亲戚,这些年他也是深有感触,姑娘是一个姑娘家家的,即便是做生意的,每天也是铺子、家里就这两个地方呆着,也不出门,也没有个管用的长辈,亲事上面,根本就连点门都没有! 如今苏掌柜的看着这个秦将军是真的太合适了!只不过人家也不能平白无故的跟自己这方来往,安个亲戚的名头来往一下,最合适不过! 苏掌柜的做生意这么多年,哪里可能真的就和他自己说的那样,人老了罗嗦?心眼多得很呢! 秦獠倒是还耿直,听了就很自然的点点头:“没问题的,过几个月是我母亲的寿辰,这些年我也没有给母亲过过,这一次是要办些场面的,到时候请你们都去。” 苏掌柜的一听,已经是喜笑颜开的了,忙忙的点头:“好好好!我们一定去,一定去……对了,是哪个月?” 秦獠刚要说,猛地一下明白过来了,忙笑着道:“不用准备什么,大家都是亲戚,这么多年蒙你们照顾,已经很感谢了,过去团聚一下就行了。” 苏掌柜的看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自然不会说的,想想刚说的还有几个月,那就是最少两个月以上,倒也不着急,慢慢准备好了,因此也就没有再追问,而是笑着点头道:“好好,那我先厚着脸皮应承下!” 秦獠点点头:“好。” 苏掌柜的忙笑着道:“您肯定还有公事吧?我就不打搅您了,您忙去吧。” 秦獠点头,拱手道:“告辞了。” “慢走慢走。”苏掌柜的已经把秦獠送到了这条街的街头,双手作揖弓腰快到地上了,送走了秦獠。 楼上的赵雩看到,过了好久了,苏掌柜的才从那边回来了,脸上还带着笑呵呵的神情,好像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已经开始有眉目了,那种高兴的劲头。赵雩无语的回来坐在了椅子上,着实的有点窘然,苏掌柜的虽然是一片好心,但是却完全的把自己嫁不出去的这个尴尬的事实一再的在自己和自己认识的周围人面前呈现出来。 赵雩伸手拿回来那个镇纸放好,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想起来刚刚秦獠手腕子上的白布条,看样子好像是受伤了?怎么受伤的?难道和那天急匆匆的骑马出城有关? 这天下午赵雩回家之前,那个每天去大太太新开的那个铺子盯梢的伙计回来了,他一回来,李掌柜的和苏掌柜的、霍培三个人就跟着一起上来,听取一下今天那边的情况,然后明天怎么做,需要什么及时的应对改变,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说,然后赵雩就回家。 “今天还是没什么生意,从早上到我刚刚离开,进去了一个客人而已,不过今天这个客人小的认识,是东城郊外乔家庄的乔府管家,虽然是空着手进去空着手出来的,不过不敢肯定有没有买东西。而继昨天赵家来了关大总管之后,今天不但是关大总管来了,连赵梦华都来铺子看了看,呆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伙计说完了,李掌柜的就道:“可见,赵陈氏是着了急的。” 苏掌柜的点头:“能感觉出来,所以咱们明天开始就要注意了,估计那边已经是快要忍不了了,明天说不定就会找人来捣乱。”说着他对赵雩道:“东家,我还有个想法,今后我去衙门,就带上小霍行吗,认认门也熟悉熟悉人,今后要是我不在,有事他去衙门跑跑?” 赵雩点头:“可以啊。” 霍培就躬身道:“是。” “余下的你们商量好了,我先回去了。”赵雩说道。 这边几个掌柜的躬身答应了。 奇怪的客人 奇怪的客人 赵雩回到家了,洗了澡出来坐在院中乘凉,倒是把今天秦獠来了之后说过的话又回想了一遍,在心里头搁了十年的一个心结解开了,高兴的心情,一时觉着这些年好像都没有感觉过如此的轻松了。 只是躺在了躺椅上看夜空的时候,却又有种言语无法说清的,灰溜溜的孤单感觉。 过了好半天,才对着月亮长长的叹了口气。 转天,赵雩刚到卓锦阁没多长时间,就听见楼下面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的声音,开始她还以为是赵陈氏那边又派了人来捣乱,因为这种事情总也在发生,几个掌柜的早有准备,能应付的了,因此她也就没管,继续的看书。 天香喜欢热闹,一听见下面热闹了起来,便将手里给她的小侄子绣的肚兜一放,跳起来就往门外面去了。 赵雩还是没管,直到听见了天香在外面问:“爹,那些是什么人?”并且听见了脚步上楼的声音,赵雩这才把头抬起来。 一会儿苏掌柜的就进来了,跟赵雩道:“姑娘,下面来了些人,说是他们家的主子一会儿要来这边看料子,叫咱们把客人都给清空了。” 赵雩一下子就放下了书道:“咦?这样的事还用来问?谁家的主子这么大脸?以前不是也有过吗?跟他们说清楚,女眷我们自然是从后楼梯迎到二楼,不会叫人看见,选料子也有单独的房间……” “不是,那个……”苏掌柜的都说不清楚,对外面指着:“要不您出去看看?您看看就知道了。” 赵雩惊讶的看着他,于是起身来到了门外面,扶着楼栏往下看了看,这一看,才有点明白了。 楼下站着十来个的男子,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衫,只是这长衫略有些不合身啊,前面短了约莫一尺,靴子都露了出来。头上还神神秘秘的带着一种黑色官帽一样的短翅令帽子,一副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他们是护卫的样子。这边五个,那边五个,楼梯口站着三个,还有一个站在楼梯的两级台阶上,他上面拦着个伙计,显然这家伙是直接的就想上楼,然后被伙计挡住了。 “这些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说啊!我说我们这儿有给客人准备的雅间,请他们主子来了就上雅间去,也不答应,就非得叫把其他客人全都请走,还说他们主子要是肯买,那咱们今天就给他们腾个专门的场子也不为过,保证咱们今天的生意不会亏。”苏掌柜的苦着脸道:“口气是挺大的,要是不答应,说不定真的放走了个大买卖?” 赵雩想了想摇头道:“再大的买卖,也没有说把其他客人都轰走的,咱们又不是给一家开的,还是和别人一样,不愿意抛头露面的,直接上二楼,想叫清空了整个铺子,那是不可能的。” 给了个明确的指示,苏掌柜的就知道怎么做了,答应了一声,躬身下去,小跑着到了一楼,对还站在两级台阶上的那个人笑着拱手道:“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在这个城里头开了也有年头了,着实的没有过这个先例,来小店的也都是些老客人,实在是做不到您说的,抱歉抱歉!” 赵雩就没回去,站在三楼往下看着,那个人听见了苏掌柜的回答,皱起了眉头,还抬头往上看了看,显然知道刚刚苏掌柜的是请示去了,这一看就看见了赵雩,马上就道:“这位是东家吧?我们的主人是尊贵的客人,我们是他的卫士,请一定帮忙把店铺中的其他闲杂人等清理出去……” 因为这话是隔着一个二楼说的,因此整个铺子听得都清清楚楚,不等赵雩说话,连性急的天香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二楼就已经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呦!你们家尊贵的主子是谁呀?皇亲国戚呀还是勋贵侯门啊?!真是可笑!凭什么你们来了别人就全都得走?就算是皇上皇后,恐怕也没有你们这么不讲理吧?!” 赵雩一愣,转头看天香,天香就忙压低了声音道:“今天咱们二楼来的有楮国公家的两位少奶奶,一位小姐,专门来看戏的……” 赵雩一下明白了,楮国公家才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家里的一位姑娘进宫位列九妃,也是个常州府很有脸面势力的一户人家,难怪丫鬟这脾气比天香还牛。 赵雩笑了,不等那个说话的人再开口,已经道:“凡是来我们铺子的,都是尊贵的客人,你买料子,我们欢迎,你若是嫌铺子人多不够安静,那就抱歉,我们这里能做到的就是目前的水平。这一条街上,随便哪个铺子,请您移步。” 这话一说出来,二楼传来了几声低声的笑,而那个要求清铺子的人自然是面上无光,不过这个人很奇怪,依然是坚持:“我们的主人安危是最重要的,而且听说你们这里是整个常州府最最好的丝绸铺子,只有这里才配我们的主人来买衣料。所以,务必请东家将这里所有的人清理出去。” 赵雩这一下真有点愕然加反感了,而且这个人说话的腔调实在有些奇怪,口音是标准的官话,没有一点其他外地的口音,但是无论从用词,还是这些人的穿着,站在那里的神情,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的别扭。 这些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好像生怕被人小看了,于是把排场做的足足的。 所谓一瓶子不响半瓶子晃荡,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本身不怎么样,可每每还总希望要被别人高看一眼,因此说话举动的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而那种真正的有权有势的,人家已经不屑于摆谱了。简单的从穿着打扮来说,越是那种家里不怎么样的,希望被别人看得起的,于是戴的金银珠宝的一头满身,就想叫人羡慕。而那种越是有钱的有身份的,反而穿的戴的很简单。 赵雩有点反感了,语气便也不客气了起来道:“清理?你这话说的有点太过了啊,我要清理也是清理你们这种没礼貌说话不懂礼数的人!” 苏掌柜的还是不愿意得罪了,因此忙笑着缓和了一句:“这位不是我们本地人吧?清理,一般是说清理灰尘,清理物件,没有用在人身上的,这确实是有点太没礼貌了。” 二楼刚刚说话的那个丫鬟马上就接了一句嘴:“东家说得对!最该清理的就是你们这群人!” 那个人也是个奇怪的家伙,虽然被人一句句的顶撞,说什么都被人训两句,可依然是面不改色,而且固执的简直奇怪,依然是站在那里对赵雩说着:“请您一定把这里的客人清理……请出去。” 倒是还知道换了个词。 赵雩现在已经不是反感了,简直都有点生气了。正要说话,天香怒道:“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叫你滚!” 二楼登时就传来了‘噗嗤’‘噗嗤’的好几声! 那个人的脸色终于也变了变,正要说话,苏掌柜的已经是低声呵斥了一声:“天香你少说话!”并且马上的对那个人陪笑着道:“抱歉抱歉,小丫头不懂事,您别介意,我们东家说的很清楚,来我们铺子的都是客人,我们都是一视同仁,还请您见谅。” 说着已经是向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他走人了。而那个人却明显不会走,犹豫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铺子里的那十来个穿的很奇怪的,他们成为‘卫士’的人,突然的来了个整齐的前鞠躬!然后整齐的叫了一声:“殿下!” 动作整齐、突然,把人都给吓一跳。于是铺子里的人全都往门口看去,赵雩也不例外,这一看,却着实的大吃了一惊! 当先走进来的,竟然是秦獠! 赵雩一眼看到进来的竟然是秦獠,一下子都愣了!心想这些人不会是秦獠的人吧?想想也不可能啊! 刚转了这一个念头,就看到了跟在秦獠后面进来的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件秋香色春绸长衫,长衫的前摆绣着大幅的青藤缠菊花,只是长衫不知道为什么却短了一点,下面的靴子露了出来,也不是寻常官员穿的皂色靴,而是灰色蓝底色的,靴子的后面居然还绣了个刺茸一样的东西。 看了秦獠领进来的这个人,赵雩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先来自己铺子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应该就是这个人的人。 果然,一看到他们两人走进来,刚刚还站在台阶上罗嗦的那个人已经一溜儿小跑的到了门口,忙躬身:“殿下!” 不说那个人点头,看屋里的情形皱眉低声询问。 只说秦獠,进来就看见满铺子的客人都在盯着那些黑衫的人发呆,而苏掌柜的和一个伙计拦在楼梯上,抬头看到赵雩都在三楼,铺子里的诡异气氛自然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忙对赵雩点头,道:“赵……东家。”既然是在铺子里人很多,倒也不能喊她姑娘。 赵雩刚点点头,苏掌柜的已经是也下了楼梯到了秦獠跟前,躬身道:“秦将军,原来……是您要来?” 秦獠自然是看出来了,自己进来前必定是有些什么事情的,便忙介绍道:“苏掌柜的,这位是来朝廷请封的朝鲜世子,回去的时候想带些好的丝绸,正好问到了我,我只知道赵东家这个店铺,便带了来……”说着右手摊了一下。 楼上的赵雩,并苏掌柜的终于明白了。 赵雩一听是朝鲜的世子,心中一下就恍然了,难怪觉着这些人奇奇怪怪的! 毛病真多 毛病真多 朝鲜,商周时期曾经是殷萁子的封地,后来陆续的更名新罗、高句丽、高丽,中原唐朝的时候,高句丽的王便过来对唐称臣。中原元朝的时候,高句丽换了个王姓当家,被元朝的蒙古人攻打,于是又对元朝蒙古人称臣。 明太祖朱元璋的时候,朝鲜的李成桂造反建立了李氏王朝,还是颠颠的来找太祖爷称臣,他们这种地方,就需要找一个主子给他们撑腰。朱元璋给起的名字‘朝鲜’,从此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便是他们立世子,换王位,全都需要明朝这边下圣旨,允许他们,他们才可以做,这叫‘请封’。 而朝鲜的最高君主,只能称‘王’,绝对的没有称过‘皇’,因为他们根本不配。 赵雩听说是朝鲜的世子,在看了看那些穿着短了一点长衫的黑衣人,还有刚刚要求自己把其他客人全都‘清理’出去的那个宦官,哼了一声。 对这些人,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当然,现在的情况,来的都是客,何况还是秦獠带来的,她自然不会在不给秦獠面子。 而苏掌柜的听了秦獠的介绍,也已经是迎上去对那个世子躬身,自然是礼数十足,既然这些人这么爱面子,苏掌柜的当然会把面子给足了的:“原来是殿下,殿下能来我们这里,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那世子开始进来的时候,神情也是倨傲的很,不过看到秦獠和苏掌柜的打招呼态度很好,他便已经微微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宦官在他耳边小声的把情况说了,世子点了点头,这会儿听见了苏掌柜的话,便拱拱手道:“打搅了。” 依然是一口标准的官话。 现在的朝鲜,还是等级分割非常严格的,贵族们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这也是他们身份的一种象征,至于朝鲜本地的语言,那是给那些贱民们说的。 苏掌柜的当然对朝鲜这个地方不如赵雩那么的了解,不过常州府富庶繁华,苏掌柜的又是将近十年的生意人,什么人没见过?倒是真没有觉着这位多么的稀罕高贵,世子,那不就是个王侯一般的?卓锦阁来的世子妃、王妃也不在少数。 因此苏掌柜的面色如常的笑着对世子道:“殿下还是要恕罪,刚刚这位大人叫我们把店铺的客人请走,清空这里,这个我们实在是办不到,您要是还想在我们这里看看,您就请上二楼,如果不想,我也可以给您介绍一下,这条街上和我们差不多的丝绸铺子。”喊他殿下,也是因为听他们自己的人这样喊而已。 秦獠听到了这里,这才恍然的抬了一下眉,又抬头看了一眼赵雩。 赵雩对他笑了笑,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退回了屋里。 那世子忙道:“是我的人无礼了。”说着他转头对秦獠点了一下头,好像是给他抱歉一下。 苏掌柜的也知道,他的身份大约的也是不屑于跟自己道歉,苏掌柜的也不需要他的虚客套,笑着道:“那就请上二楼吧。” 世子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秦獠,秦獠忙道:“请。”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世子这才点着头背着手准备往前走。 还没有走一步,那个宦官就大惊失色简直好像自己家的世子要掉进粪坑了一样,往前一扑的扯住了世子的衣衫下摆,弓着腰已经到了地,颤声道:“小的还没有来的及检查二楼三楼,请您稍等一下,小的派人……” 不等他说完,苏掌柜的一听眉头都皱紧了!什么?!还要检查二楼三楼?!三楼现在东家在,二楼好几位的女眷在,他还想检查?登时就笑着忙道:“我们这里就是个做生意的铺子,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您要是放心就请上去,不放心我们也没有办法。二楼好几位大户人家的女眷在,你们要是惊了女眷,我们可真的不……没办法请你们上去了。” 世子微微的有点觉着没面子,还是背着手往前走,那个宦官就又是一扑! 动作着实的有点大,恨不能趴在地上叫世子踩着他过去的一副样子,苏掌柜的如此的见多识广的人,都惊得一愣一愣的! 秦獠在后面看着心里不停的叹气,自己这才是没事找事…… 世子终于上了二楼了,苏掌柜的严肃的盯着那个宦官,没叫他先跑上去‘检查’其他的房间。 天香在楼上一直撇着嘴看,那些人到了二楼就被请到了一个房间中,她也看不见了,这才撇着嘴回到了屋里,对赵雩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朝鲜是什么地方?怎么来的人这样的讨厌?还什么世子,可怜见的连件合身的衣裳都没有,装什么世子啊?您说秦将军怎么就能信了?” 赵雩一下子被她逗笑了道:“什么呀……那边的人就是这样的习惯。怎么可能是装的?那么怪异的咱们这边也少见,而且这些人很明显是应天府那边过来的啊!” “您怎么知道的?反正我看是一点都不像什么世子。”天香道。 赵雩失笑了道:“秦将军是那么好骗的?再说了,秦将军那天那么着急的骑马出城,应该是去都城吧?” 天香一下子想了起来,就点点头:“也是。” 赵雩又想起来了别的,忙对她道:“你去出去看一下,霍培把那些站桩的清理了没有?这些人杵在我们铺子,别人怎么买东西啊?” 天香一听‘清理’两个字就噗的笑了,忙又出去,伸头在栏杆外看了看,回来笑着道:“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应该是挤到二楼去了。” 苏掌柜的和霍培应该就能处理,赵雩便也没在多想。 不过赵雩没想到的是,这会儿苏掌柜的对那个世子却已经是有点恼火起来了。原来,那个世子坐下了之后,看到苏掌柜的进来,便问道:“你是东家吗?” 苏掌柜的也是不了解这些人,也是没习惯冒充东家,因此老实的回了一句:“在下是掌柜的,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和我说。” 那世子竟然就道:“我想见你们的东家。” 这话一说出来,连秦獠都愣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朝鲜人这么多事,早知道真不多那句嘴了!因为自觉着自己给赵雩找了个麻烦事有责任,因此不等苏掌柜的说话他已经先拒绝了:“哦,做生意的是掌柜的,东家不会随便出面。” 那世子还是很彬彬有礼的,可就和那个宦官一样,固执的很,彬彬有礼的笑着对他道:“真是不好意思,还是想见一下东家,对于我想买的丝绸,还是希望得到东家的建议。” 秦獠都无语了。 苏掌柜的忙笑着道:“殿下,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做生意,整个铺子就是掌柜的说了算,东家虽然是东家,可生意上的事情,他们有时候不会管的那么多那么细……所以,这个丝绸的事情,在下全权都是处理了,您有什么事可以问我。” 那个世子对他虽然没有秦獠那么客气,不过也并没有生气啊,表示不满啊的反应,只是礼貌的对他笑笑点点头,没说话。 而苏掌柜的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刚刚那个一定要检查的宦官就已经道:“还是要把东家请下来,我们这一次是要带很多很多的丝绸回去的,我们不能买错了或者出现了别的问题,对于掌柜的我们自然是相信的,但是还是希望能把东家请下来,丝绸方面,我们还是相信东家的。” 苏掌柜的做生意这么多年了,再难缠的客人都见过,也都一直能保持着笑脸,可是今天,这会儿,他是真的想跟这两个人一人一巴掌!然后叫人把他们轰出去! 秦獠很是难堪,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子这么多的事!忙要说话,苏掌柜的早看出来了,已经抢着道:“如此我便去问问东家的意思。” 说着站起身来,又对秦獠笑着点头,从房间出来了。 秦獠真的是无语又气闷,只是这刁钻的客人还得对他客气点,现如今大明朝天下方定不过四、五十来年,皇上需要的是给周围的小国一个安定的印象,不希望叫他们觉着大明朝于他们来说是个大威胁。皇上有着皇上的心思,大唐的兴盛,皇上是想要重现的。 而苏掌柜的,从屋里出来,就摇着头上了三楼了,在门口先叫了一声:“姑娘?”等屋里天香出来请他进去,这才进去了。 赵雩坐在案几后面,还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上来了?那些人要买什么?” 苏掌柜的叹着气道:“这朝鲜世子简直奇怪的很,坐下就要请东家去,口口声声的只相信东家,意思是要买很多丝绸带回朝鲜,但是不信我,我也说了铺子的事情我能做主,可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跟我说话。” 赵雩听了就道:“这些人这么讨厌?!” 苏掌柜的就点头:“对啊……我能看出来秦将军在旁边窘迫的很,料想他也是知道这些人是桩大生意,帮着咱们……” 赵雩失笑了道:“那倒也未必,也许只是这位世子无意中在秦将军的面前透露了要买丝绸带回去,秦将军只是随口的帮咱们说说,倒是未必知道什么大生意不大生意的,只是他应该是想不到这些人这么难缠。” 苏掌柜的就点头:“正是呢!” 赵雩想了想问道:“秦将军……很窘迫?” “何止窘迫,简直都有些难堪,不过可能还是不宜得罪这帮子人吧……” 赵雩想了想道:“那就下去看看。”说着起身。 关于高贵的人 关于高贵的人 苏掌柜的微微有些犹豫,虽然开始做生意的时候,赵雩也是跟着出去收购棉布什么的,但是那时候她人还小。租了铺子之后请了人手,她就再也没出去过,当然,东家这些年也常常的抛头露面,不过那也是相对的,有他们几个掌柜的在,赵雩还真的没有和哪个生意人面对面坐下谈过生意。 而且最重要的,今天有秦将军在呢!苏掌柜的很不希望姑娘给秦将军留下,她可以随便出面谈生意的印象。 赵雩都站起来了,却看到苏掌柜的还在犹豫,一想就明白他犹豫什么,不由得失笑道:“苏掌柜的,还是我以前的那句话:虽然我也应该注意点,但是,我也不能完全的被这种闲话影响,那样都没法过日子了。现在已经不是不出闺门不见人的千金小姐了,突然的摆出来千金小姐的架子,完全没必要,也太有些做作。你说是不是?别犹豫了,前面带路。” 苏掌柜的只好头前带路了,确实,虽然他自己很不愿意姑娘在秦将军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是,秦将军到底对姑娘有没有心?两人各自是怎么想的,苏掌柜的全都没有数。不能因为还没数的事情,姑娘就面也不敢露,路都不敢走了?毕竟,生意要做,日子要过啊。 到了二楼,赵雩走进了房间。秦獠看到她进来便站起身来,确实有些窘然的道:“不好意思……赵东家。” 看到他站了起来,那位世子还犹豫了一下,才跟着也站了起来,笑着给赵雩抱抱拳。 赵雩福身行礼,笑着先对秦獠道:“没关系的,秦将军请坐。”这才对那位世子道:“殿下也请坐。” 秦獠和那位殿下坐下了,世子便道:“我想带些丝绸回去,想要最好的那种。” 赵雩转头看苏掌柜的,霍培早已经端着选料子的盘子在外面等着了,听见了就把盘子给了苏掌柜的,苏掌柜的又端进来,送到了那位世子的面前。 世子很是奇怪的看了看,道:“我要……整匹的,大的,不是这样的。” 苏掌柜的忙笑着道:“那是肯定的,这些只是给您先看看,您看看颜色,什么料子,厚薄什么的,觉着合适的,我们在把布料端上来您选。” 世子听了,这才点点头,低头看了看,似乎又拿不准,扭头看了看那个宦官。宦官就急忙的凑上去,小声的说着,指着。 秦獠看他们低头选,又抬头看了一眼赵雩,赵雩忙对他笑笑点点头,其实是安抚他,告诉他没关系,不用不好意思。 秦獠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 他们两人这样无声的交流了一下,那边世子已经点着那个托盘道:“这上面的,全都是最好的吗?我要最好的……” 赵雩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应该是对丝绸一点都不懂,光看这种一点都选不出来好坏的,因此转头对苏掌柜的示意了一下,苏掌柜的也就明白了,点点头出去,低声吩咐了霍培几句。 霍培下去扛料子去了,这边天香也已经叫暖妞和雁妞端了两盘子的茶点、水果,自己提着刚刚沏好的茶,送了上来。 赵雩笑着对那个世子道:“殿下请用茶。”又对秦獠道:“秦将军请用茶。” 秦獠点点头。 那世子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东家,请问丝绸分哪些?什么是最上等的?是只能够最高贵的人穿的那种料子,请问一下,为什么又是这种丝绸呢?” 赵雩端起茶杯就下意识看向了秦獠,因为她还记着,秦獠的手腕子好像是受伤了,下意识的就想确认一下。亲眼看到秦獠正好喝了一口茶,就被那朝鲜世子的这个问题问的呛了一下,差点把喝的茶给喷出来。 赵雩抿着嘴笑,转而看向了那个世子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还是苏掌柜的说说,有没有这样的料子?” 说了这样一句,便低头喝茶。 那世子脸上登时就下不来了,一下子涨红了,接着又变白了。 苏掌柜的笑着道:“殿下,您问的这个最高贵的人穿的料子,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虽然朝廷也有些内造的丝绸缎子,可大部分的民间也有,便是蟒料,一些勋贵爵府的人家也有穿的……”他笑着摊开手:“最高贵的人?大明朝皇家王爷无数,皇亲国戚也无数,侯爵贵胄更是无数,这些人,也有穿丝绸的,也有穿棉纱的,也有穿缂丝的,也有穿洋绒……其实不拘的,没有规定谁必须穿什么。何况越是那富贵的人家,反没有了那攀比的心思,穿着全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自己的舒服最好,万没有穿给别人看的那个想法,因此,倒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说到了这里,隔壁已经有人拍起了手来,倒把这边的人弄得全都静住,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那边传来个丫鬟清脆的声音:“这位掌柜的说得好!真真这才是有见识的人!高贵与否,不看穿着,看心性,看品行,看知书识礼否,看修治天下否,一应都具者,这才是上等人,高贵的人!” 赵雩听得点头,正要拍拍手表示附和,谁知道那边丫鬟最后又添了一句:“这都是我们三姑娘说的!” 接着就听见传来了轻轻地一声‘啪’!好像是那多了一句嘴的丫鬟被打了一下。 赵雩失笑,原本想夸一句的,但是因为刚刚丫鬟的最后一句话,就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拍了拍手表示赞同。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传来了另一个没听过的女子温婉的声音:“多谢秦将军。” 赵雩愕然,转而看向了秦獠,秦獠也有些愕然,想不到旁边还有人认识自己,不过刚刚可不是自己拍手赞同,忙要解释一句,赵雩忙轻轻的摇了摇手。她主要也是看出来,那个朝鲜世子脸上已经很下不来面子,他既然通汉话,自然听得出来,这些人是在嘲讽自己。秦獠顺着赵雩的眼睛看过去,也看出来世子有些尴尬,于是便也笑着摇摇头。 霍培已经是把一些上好的丝绸料子拿了上来,这些就是一匹匹的了,直接摆在了那个空的大桌上,赵雩便趁机起身道:“几位慢慢挑,这里地方窄,我就先上去了。” 那朝鲜世子被嘲讽了一顿,也是对她心有不满,也不想和她多说话了,因此只转开了脸没说话,而秦獠自然是也希望赵雩能脱身,忙起身道:“也好。” 因为正好料子拿了进去,他便也顺势的跟着赵雩出来,算是送她,其实是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没说话却双手抱拳,不过又不是正经的拱手,而是在虚抱拳微微的点了两下。 赵雩抿着嘴笑着,福身行礼,示意没事,请他回去好了。刚福身站了起来,然后就一愣,她看到里面的隔壁房间出来了一个穿着粉红比甲的一个丫鬟,站在那边看着他们两人。 看到赵雩脸上带着愕然看向了自己的身后,秦獠下意识的就转身去看,就看到了那个丫鬟,丫鬟大大方方地福身行了个礼,却没有说话,又进去了。 秦獠回过头来,满脸的奇怪。 赵雩原本以为他应该是认得隔壁的楮国公家的女眷,不然人家刚刚为什么认定是他拍手?可是看他如此奇怪的样子,又不像是认得? 只是她也没有深想,忙笑着示意秦獠进去,不要失了礼,她自己已经转身走过了长廊,然后上楼了。 秦獠一直看着她上了楼,身影看不见了,这才重新进了屋。 赵雩上楼了之后,大约的过了一个多时辰了,二楼还是没什么消息,天香都有点着急了,偷偷下去看了几次,上来了对赵雩的道:“那什么世子的也太抠了……买多少也不至于斟酌这么长时间啊,选来选去的,霍培上下的跑了不下一百趟了,腿都软了!” 赵雩听了就笑,道:“你下去和苏掌柜的说说,问问他们饿不饿,如果饿了,请他们到隔壁茶斋街用饭,咱们请。” 天香一听就撅起嘴:“这可倒好,一文钱没见着,先赔进去一顿饭钱!” 赵雩笑道:“说过多少遍了,做生意……” “要大大方方地,不拘小节地,这样才能叫客人觉着我们不是赚小钱地!”天香接着说完了,对她吐舌赶紧出去了。 其实,赵雩完全是给秦獠面子,真要是换个人领着这个什么朝鲜世子来的,她肯定早不搭理了。 天香过了一会儿上来,脸上尤还带着气愤,不过知道姑娘肯定不会吝啬那顿饭钱,只能忍了忍口气道:“那世子居然答应了,我爹带着去了……” “都有谁陪着?”赵雩说了一句。 “我爹说叫霍培不用去了,还不知道吃多久了,下午的生意不要没人看着了。” 赵雩听了点点头道:“去把霍培和李琦叫上来。” 天香忙答应了一声,赶着下去把霍培和李琦叫了上来,两人在门口躬身道:“东家?” 赵雩便道:“你们趁着中午的时候去一趟乔家庄,找到那个采买的管家,看看他有没有时间,有时间就找个馆子请他吃个饭,问问他去那边那个新开的铺子是有什么事?如果他们府上有采买丝绸棉布的生意,务必拉过来。” 霍培和李琦已经是明白了,两人忙躬身答应道:“是,小的这就去。”两人也去了。 大生意 大生意 赵雩便也不在这边呆了,坐车回到了家里,下午也没有在去铺子,到了酉时初的时候,天香才颠颠的从他们家跑了过来,笑着禀报:“还真的是笔大生意,那个世子买了总计一百匹丝绸,各色都有,一共五千多两银子。”她呵呵的憨笑:“秦将军真的是给咱们拉了个大生意。” 赵雩听了笑着点点头。 吃完饭的时候,苏掌柜的就从铺子回来了,专门来给她禀报这桩生意的情况:“也是有点意外的,幸好霍培有眼色,给拿来的都是货源充足的货,有些差一两匹,也没关系,等交货的时候估计就匀出来了。” “什么时候要?” “说是还要个三五天,还在去松江府转转,从松江府回来了再要货,定钱交了一千两。” 赵雩听得点头笑道:“很好。要好好谢谢秦将军。” 苏掌柜的忙笑着道:“这个是肯定的,我和秦将军已经定好了,等这位朝鲜世子走了,就请他吃顿饭,到时候把霍培和李掌柜的都叫上。” 赵雩点头:“这就好。”说着好奇的问了一句:“是不是那个朝鲜世子在咱们这儿的安全,就是秦将军负责?” 苏掌柜的摇头:“不知道啊,今天根本就没机会和秦将军单独的说话,就是走的时候才赶紧说了句请他吃饭谢谢他,他也很痛快的答应了,根本就没时间在说多的。” 赵雩听了便笑着点头道:“知道了,我也是随便问问……行了,今天真不错。” 苏掌柜的便告辞走了,同样也是挺高兴的。 在转天。这一天的生意同样的也是很火爆,大约的人们都得到了消息全都凑了来,二楼一整天都是满满的,甚至一度的还坐不下了,只能暂时的把三楼原本是高掌柜的那个屋子腾出来,暂时叫客人坐着。虽然卓锦阁有规定,三楼是客人止步的,不过也是女眷,倒是也不影响赵雩什么。 苏掌柜的、霍培这一天忙得就滴溜溜地转,几乎都没时间。 而对面的钗布阁,便是平时都是很忙的,这几天更加的不得了,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儿!赵雩就知道他们那边比较忙,因此什么事也不找他们。 一直到了下午,赵雩都要快要回家的时候了,霍培这才得了空,赶紧的跑上来禀报昨天的事情:“昨儿中午把乔家的采买管家请出来了,他还真的是有那个意思,想要重新的找一家铺子,今后就长期在那家买。” 赵雩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想重新找条件好的?” 霍培点头,道:“乔家采买的大部分是李琦那边铺子的,李琦给的条件是每个季度给他添二两,一共给他七两,一年二十八两。”说到这里霍培小心的看了一眼赵雩,道:“不知道是不是给多了?” 赵雩问道:“乔家一年能花多少银子买料子?” “一个季度最多的时候是一百两上下,大部分是七、八十两。一年就是三百两到四百两,大致都是棉纱、还有中等的丝绸。” 赵雩心中略算了算,问道:“他答应了没有?” “没有马上答应,还说回去还得比较一下呢,李琦昨天就说,想问问您的意思,看能不能把回扣再给加点?咱们在乔家的利润,一年也是一百两上下。” 赵雩想了想,摇头道:“不能加了,给这个管家一下子一年加了八两回扣,已经很多了,告诉他,我们的铺子生意规模,在常州府也是有目共睹,他要是愿意就继续合作,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至于今后,要是跟别的铺子合作不下去了,想要回头重新找我们,我们一样也欢迎。” 霍培一听笑了,这话是软中带硬,警告一下乔家的管家,去别的铺子买可以,可要是那些小铺子倒闭了他没地方买料子了,还得回来的时候,那时候条件就要重新谈谈了。 霍培忙点头:“小的明白了,再和李琦找他谈谈。” 赵雩点头,又道:“不用太着急,你们既然主动找了他,估计他这几天就等着你们还去找他问消息,你们就要抻一抻了,不要叫他觉出来咱们是一定要把他这个生意拿下的。你和李琦年轻,这一点一定要注意,即便是咱们心里头多么的想把这个生意拉过来,但是也不能叫别人感觉出来,不但不能感觉出来这个,反而还得觉着咱们不勉强他,怎么都行,能和咱们做生意最好,不行也没关系,随时欢迎他回来。” 霍培听得连连点头道:“是,小的明白了。” “没事了,你下去吧。”赵雩说着又加了一句:“你和李琦,今后这个自称上改改,你是二掌柜,他是三掌柜,不要在自称小的了。” “是,小的……在下明白了。”霍培笑着道,这才退了下去。 等他退下去了,赵雩才看到,天香站在门口的位置候着,抿着嘴笑着,也不知道笑什么呢。 赵雩笑了道:“笑什么?瞧着霍培这么能干,心里头高兴的很?” 天香的脸马上就通红,跺脚道:“您说的什么呀……我笑您呢,霍培和李琦都比您岁数大,您却还在说他们年轻。” 这样一说,旁边的暖妞就‘噗嗤’的笑了一声。 赵雩想了一下,自己刚刚好像是真的说这个话了,也笑了,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这几个丫鬟。因为她的缘故,这几个丫鬟也是不知不觉的婚事都给耽误了,最大的天香都二十二岁了,暖妞、雁妞也十、快二十岁了。 这件事真的不能在拖着了,自己需要认真地给这几个想想她们的终身大事了。 不过她这边倒是有个方便的地方,就是店铺里伙计很多,尤其是钗布阁,多达十几个的伙计,总有年岁和各方面合适的。 明天就把苏掌柜的叫来,问问天香和霍培的事情如何了,还有叫他在伙计们选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把暖妞和雁妞也给嫁出去。 想着起身,笑着道:“回家!” 她心情好,丫鬟们便也全都的高兴,几个人簇拥着她下了楼,上马车回家。 依然是沿着河岸走的,这几天大太太那边都没有人来找麻烦,赵雩还是比较意外的,不过她那边生意才开始,需要积点德也是可能有这想法的。何况赵家是书香门第,做生意还要遮掩着些,也许是之前自己叫人传扬出去的那个闲话,叫大太太忌惮了一些,不敢太过张扬了? 她的宅子在胡同的最里面,紧挨着的隔壁就是天香家,他们两家中间有个门,这个门进去,是个单独的院子,这个院子是专门停车和养马的,马厩就在这边。因此,马车一般到了这里就停下了,赵雩每次都是从这里下车。从苏掌柜家门口开始,地上铺的就是青石条的路,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 今天马车刚挺稳了,暖妞刚要掀帘子,就听见外面有婆子的声音:“姑娘,秦将军在这边。” 赵雩一愣,忙示意暖妞下车,车里的丫鬟们依次的下了车,赵雩最后下来,抬头便看见秦獠站在靠里的位置,她的宅子门口,看到她从这边下车,微微还有些意外的过来。 赵雩忙行礼道:“秦将军?” 秦獠也忙拱手道:“赵姑娘……” 赵雩看出来他的疑问了,忙笑着道:“外面这一家是苏掌柜的家。” 秦獠这才恍然的点点头。 天香因为一直听她爹念叨‘秦将军,秦将军’的,因此很有眼色,一看到秦将军有话和姑娘说,忙示意暖妞和雁妞都回去,她自己也先回了她自己的家了。 一下子门口就只剩下赵雩和秦獠,没有丫鬟站在旁边盯着,秦獠当然轻松了一些,不等赵雩问他的来意,已经忙道:“我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来的,给你陪个不是。我在宫里遇见这位朝鲜世子,听说他想买丝绸,我便想起你的铺子,于是随口说了句,谁知道……他竟那么的多事。” 赵雩微微的有些意外,笑了道:“不用赔不是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帮我揽了个大生意。做生意的人,多么难缠的客人都是见过的,这样的人没什么。” 秦獠道:“强迫你下来,真不好意思。” 赵雩笑道:“那个是有点……不过我知道,那边的人就是那么多事,生怕别人小看了他们,自身没什么可自尊心还特别强。” 秦獠想不到她竟然好像很了解的样子,扬扬眉,笑着点头:“是啊,是有点……你以前见过朝鲜那边的人?” 赵雩笑,心里头吐舌,心想这些人几百年都没变他们的性格,笑着道:“也是做生意遇见过,我倒是没有亲自接触,也是听几个掌柜的说的。不过你不用觉着抱歉,说到底确实是宗大生意。” 没想到听了她的话,秦獠反倒是笑了,道:“那也是你们的人厉害。他们原本只是想买一、二千两银子的丝绸的,他们那地方穷的很,几千两银子即便是对他们王室来说也已经是笔巨款了,只是苏掌柜的看出来他们的虚荣心强,话里话外的都是激将法,把朝鲜世子激的多花了几千两。” 赵雩听了扬眉笑了出声:“哈哈,这才是本事!” 热络的聊天 热络的聊天 秦獠想不到她这样豪爽的笑,马上也被逗笑了,点头:“苏掌柜的……确实很厉害,我记着以前在赵家的时候见过几次,那时候都不怎么说话的,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重情义且聪明的人。” 赵雩一听也有些感概:“是啊,我是多亏了他们一家子……”说到这里已经笑着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没必要总回顾以前,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秦獠点点头:“是啊,没必要总想以前的事情,”他看了看这条胡同,笑着道:“原来苏掌柜的一家子住在你隔壁?这样倒是挺好的。” 赵雩知道他的意思,点头笑道:“开始买这个宅子的时候,就想好了,他们住在我外面,也算是安全些。” “这样挺好。”秦獠点着头道。 两人说到这里微微的一顿,秦獠正要告辞,赵雩突然想了起来,低头看他的右手,他今天穿的长衫袖子把手腕子挡住了。秦獠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手,奇怪的把右手抬起来看了看:“怎么?” 赵雩便笑着指了指:“上一次看到……好像是受伤了?” 秦獠一顿,有点想不到她竟然发觉了,笑着点点头:“一点点的小伤,不碍事的。” 赵雩点点头:“就是那天骑马出城的时候?” “是啊……”秦獠笑了,摇头:“你怎么猜到的?” 赵雩想了想道:“虽然你们那天也是很小心的,不过大白天的在街上纵马,还是很危险的,我想应该是有很着急的事情才会那样……然后,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看到你的手腕子好像是包着。” 秦獠用左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失笑了,点点头:“我知道了,下一次一定注意,尽量不会在街上纵马。” 赵雩忙笑着道:“我可不是说你们,你也别……万一以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耽误了,你倒埋怨我。” 秦獠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道:“不会的!耽误也是我的问题,怎么会埋怨你?” 原本赵雩就是半开玩笑,他也是半开玩笑的回答,因此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起来。不知道是笑的声音有点大,还是怎么的,那马厩里的马突然的鸣叫了两声,好像也听见了高兴的一样。 两人一下子又顿住了,秦獠失笑道:“那我就不耽误你了,赶紧回去吧,我也告辞了。” 赵雩笑着点点头,福身道:“秦将军慢走。” 秦獠对她拱手点头:“你先进去吧。” 赵雩于是便先进了院子,暖妞和雁妞虽然被指示的先回来了,不过两人到底没敢走远,就在府门口等着,看到她进来,这才叫门房婆子关上了府门。 秦獠看到府门关上了,这才从胡同出来,也走了。 苏家这边,天香全身都贴在了门上,耳朵正对着缝隙处,不过依然没有听得很清楚,光听见秦将军好像是哈哈哈的笑了几声,主要是他们站在马厩的那个院子门口,离他们家门还有点距离。 天香的嫂子,苏山的娘子抱着孩子在屋檐下站着看,又好气又好笑的过来了对她道:“刚刚我都看见秦将军走了,你还听什么呀?” 天香一听不信:“走了?不可能吧?”说着忙打开了府门往外看,这一看果然的已经没人了,不由得哎呦道:“怎么走了?姑娘为什么不把秦将军请家里去坐坐?” 她嫂子就走过来拉着她回屋:“你呀你呀!闺秀的规矩不是这样的!那边是姑娘自己住的地方,平白无故的请个大男人进去坐,那算怎么回事儿?要请也是父亲回来,请到咱们这边来,那样姑娘也不能随便的出来……” 天香却对她嫂子的话不以为然:“嫂子你说的那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咱们算什么呀……我不是说姑娘不算,主要是……我们就是做生意的,姑娘说过很多遍了,做生意就大大方方地,没必要还扭扭捏捏的怕人知道,反倒是不好!” 她嫂子听得笑,正要再说她两句,天香的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鸡毛掸子对着天香就是虚晃了两下,对她嫂子道:“你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死丫头从赵家出来就再没人管过她!一点规矩都没有!大大咧咧的,说话也是吼吼叫叫的,趁早嫁出去了我省心!” 天香就跺着脚叫道:“娘!您看您说的什么呀!”气的转身就从屋里跑了出去。 赵雩回到了家里,心情很好,几乎是飞扬的,洗了澡散着头发就来到了侧院的花园子转悠。反正家里只有她一个主人,也没有小厮男家丁,全都是丫鬟婆子,因此她也随性惯了,头发一向是自然干。 在园子转的时候,突然的想起来了一件事,刚刚秦獠和她说话的时候,好像是一直在笑着,或者大笑或者失笑,反正……笑的很多,一点都不冰山脸了。 想着想着,赵雩也抿着嘴笑。一直转到了天黑,这才回去吃晚饭。 在铺子前面请戏班子唱戏,这一招真的是很管用,虽然花费高,但是这十天着实的是在常州府引燃了一段小高潮,这十天常州府的人就好像是过年一样,没事了就来晓翠街听戏,每天中午和下午的时候人最多,有时候天黑了戏没唱完,就一直唱下去,那晚上的人更加的多,有些还端着板凳拎着马扎,上树的爬墙的,简直无所不用极其,衙门的人甚至还派了人过来巡视,免得人太多走了水踩了人什么的。 每天早上卓锦阁这边的伙计都要早来半个时辰,把整条晓翠街都打扫一遍,避免太脏了,引起一条街上商铺的反感。 钗布阁的伙计是因为比他们就忙,因此倒也没落下这个活在头上。 十天就这样过去了,第十一天,大戏终于落幕,卓锦阁和钗布阁这十天的收入就算了出来,钗布阁比平常足足涨了三倍有余,卓锦阁更加涨了惊人的十倍多。 这主要还是因为卓锦阁做成了两笔大买卖。 账目算了出来,对于增长的部分来说,那请戏班子的花销真的就成了九牛一毛了,苏掌柜的都高兴的很道:“真的是万万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的好。” 李掌柜的已经发愁起来了:“这一招要是叫别人家学去怎么办?” 赵雩笑着道:“虽然说生意是增长了不少,不过一来是正好遇上了转季,大家都需要买料子。二来,这个增长肯定也是将后面几个月的花费提前到了现在,可以想的到,起码往后一两个月,大家的生意都会比较的平淡,这样咱们也可以有个休养生息的时候。至于别人学去了,就看他用在什么时候了,选好了时候还行,如果选在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效果未必好。” 苏掌柜的点头道:“东家说的是,很多原本打算下个月甚至下下个月才买料子的人,也许这几天就买了,那下两个月生意应该平淡一些,咱们正好趁此机会赶紧的补货,伙计也开始轮流的歇歇。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事情,该处理的赶紧处理。” 李掌柜的和霍培就忙道:“是。” 苏掌柜的又对赵雩道:“姑娘,朝鲜世子那边,今天来人说了,明天一早过来收货,余下的银子也一并给了,您也放心,货都备齐了,之前有一两匹缺的,都去别的店铺买回来了。” 赵雩点点头,又奇怪的问道:“他们居然不用咱们送货吗?还亲自来接?” “是啊,不过是因为他们明天就走了,过来直接在这边装上车就上路。也免得再把丝绸料子搬来搬去的麻烦。” 赵雩听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方便点。明天霍培早点过来,今晚上这边也多留两个伙计看着。” “是。”苏掌柜的和霍培一起答应了一声。 霍培晚上甚至就没有回去,住在了店里,将明天要装车所用的油毡油纸的准备了很多,苏掌柜的一说那朝鲜世子要在这边直接装车,就知道他们是没有这些东西的,想在这方面省一笔,那些油毡油纸的下来也一两百银子了。 不过既然东家不计较了,霍培自然是早早的准备好。不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都快要道午时了,也没有见到那朝鲜世子的人。 毕竟是才给了一千两银子的定钱的,霍培心中微微的有点嘀咕,赶紧去找了苏掌柜的问:“苏掌柜的,那些人什么时候来啊?到现在还没影呢。” 苏掌柜的也是才从三楼下来,刚刚赵雩也把他叫上去问了问,为什么那个朝鲜世子还没来,赵雩虽然觉着不至于是骗子,主要还是秦獠领来的呢,不过这些人说了早上过来,却又到了这会儿还没来,这也太没信用了。 苏掌柜的听霍培的问话,便也奇怪的道:“说的也是啊……说了一早过来的,这些人怎么就一点信用都不讲?” 两人此时就站在后院,后院此时摆的满满的全都是用油毡和油纸包好的丝绸,只等着他们的马车过来之后搬上去。两人正在你看我我看你的愣神,就听见外面有一个人跑了进来,叫了一声:“这位是掌柜的吧?” 两人全都抬头,就看到跑进来了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男子,剑眉朗目的,脸上带着笑。 惊变 惊变 苏掌柜的忙上前去抱拳:“在下正是,这位是?” 那人就也抱拳笑道:“我是秦将军帐中副将,小姓吴,秦将军知道朝鲜世子那边跟你们说的是早上过来搬货,可能你们会干等着……此事稍微的有些变化,他们那边……为了安全起见,跟你们说的时间不是他们真正要走的时间,时辰上面会稍微的晚点,至于什么时候……你们略等等就行了。放心,这桩生意不会是骗人的,全在我们秦将军身上。” 苏掌柜的听明白了,慌得忙连连作揖道:“不敢不敢,多谢秦将军、吴副将还专门来说一声,太感谢了!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不着急了,等着好了,多谢吴副将,还累你跑了一趟。” 赶紧又做出请的姿势:“吴副将请上楼坐会儿吧!喝口茶。” “是啊,累您跑了一趟,上楼歇会儿吧?”霍培也忙道。 吴副将就笑着摆手:“不了,还有些事情,这就回去了。”说着拱拱手,又再次的说:“不用着急,略等等就行了。”然后跑了。 这边苏掌柜的忙和霍培抢上前送了两步,那副将已经跑远了,这边两人又面面相觑,霍培说了一句:“这位世子……怎么那么多事啊?” 苏掌柜的也摇头道:“那你就在这边等着,那几个伙计都不要走开,这边随时需要四五个人看守着,吃饭也轮着。我去跟东家说一声,正好刚刚也在问呢。” 说着,小跑着上了楼,来到了三楼将刚刚吴副将说的话跟赵雩禀报了。 赵雩第一个反应也是:“这个朝鲜人怎么那么多事?好像谁稀罕杀他似得……”刚说到这里,猛地就想起来一件事,秦獠手腕子是怎么受伤的?她想起来了,会不会真的有人要杀这个朝鲜世子,秦獠为了救他? 想到这里也只能无奈的道:“那就找人盯住了货,再等等吧,希望是今天,要是还得过一晚,那才麻烦,还需要把货重新搬进库房。” 苏掌柜的点头:“谁说不是啊!”摇着头下去了。 原本赵雩是想中午就回去的,前几天也着实累的很,累脑子,这几天活动也结束了,账目也算出来了,在等大太太那边的行动,看样子那边也暂时的没主意了,一直都没有什么行动,接下来几天,赵雩就想好好的在家歇几天。 因此快到了午时的时候,叫今天跟着来的暖妞先回去,和家里说一声不用带饭过来,她和天香午时末左右就回去了。 到了午时正的时候,赵雩正要叫上天香一起走,天香就从外面跑着进来叫道:“姑娘,那个朝鲜世子的人终于来了!这会儿已经开始装货了。” 赵雩‘哦’了一声,走到了侧面的窗户边看了看,就看到侧院那个停车的院子果然来了四五辆的大马车,霍培带着几个伙计正在搬货。 天香也过来在旁边道:“正午时的来了,叫人吃饭不吃饭了?” 赵雩摇摇头,对她道:“你找个婆子回去,叫人送饭过来吧,看样子咱们是走不了了,还有,叫李掌柜的那边的伙计帮着这边买点饭回来,轮换着吃,看样子这一院子的货搬完也得两个来时辰。” 天香忙答应着去了,在门口和婆子说了几句话,婆子便去了。 赵雩在这边吃了午饭,在往楼下院子看,货物才搬了一点点,丝绸如果是要长途跋涉带着,装车的话需要包好几层,光油布就得两层,因此包装非常的麻烦。 后院子摆的满满的,他们来拉丝绸的马车也有数辆,赵雩的马车在里面根本出不来,也只能等着。 一直等到了酉时正了,院子里的货物总算是全都装好了车,天香早就等的极度不耐烦了,看到装好了便上来找赵雩:“姑娘,已经装好了车了,他们马上就走,咱们也走吧?” 赵雩点头,她也不希望太晚回家,虽然离得近,但是到底不安全。 天香先下去叫马车出来,她这边略微的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便下了楼,看到那装满了丝绸的马车还在缓缓的一辆辆往外走。一直到这些车走完了,赵雩的马车过来,她正要上车,就听见门口有人说了一句:“赵东家。” 赵雩转头看,见是那个朝鲜世子身边的宦官,正在门口对着自己躬身。 她点头回礼道:“你好……还有什么不到的地方?” 那宦官摇头道:“不是的,非常周到了,我们殿下叫我来给东家说一声谢谢。” 赵雩这时候才看到,院子外门那边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大红的呢子,顶盖不是四方的,中间突出去,就和仪仗中的圆顶伞一样,最上面的红缨随风摆动。 她赶紧的点点头笑着道:“不用客气。” 那宦官这才点点头,转身上了那辆车。那车缓缓的开始走动。 这边赵雩也上了车,同样马车也走动起来。一出了院子,按照往常的回家路线,沿着内城河往前走,这条路原本就是人比较少的路,要不然秦獠那天也不会选着这条路策马出城。现在又正好是晚饭的时候了,因此,路上行人更加的稀少。 走了一会儿,天香觉着有点不对,掀开车帘子看,便看见那朝鲜世子的马车居然也走的这条路,他的前面是装了丝绸的那些马车队伍。 “咦?他们怎么走这条路出城?”天香放下车帘子道。 车里今天只有赵雩和她两个,赵雩道:“也许是这边人少,他们那么多的丝绸马车,大摇大摆的从东门走,到底有些招摇。” 天香听了就笑:“他们还怕招摇?我看他们巴不得招摇呢,那天来咱们铺子的样子吧!” 赵雩也笑了道:“来铺子是一回事,上路是另一回事,不是把时辰都改了?看样子可能真的有什么……” 话才说了一半,猛地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了长长的一声呼哨声! 这种声音赵雩和天香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很少听见,两人全都被吓了一跳,接着就听见外面似乎突然冒出来了很多的一般,周围已经是呼哨声连成了一片! 听着都实在很吓人,赵雩刚要叫车夫赶紧赶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感觉马车的车身重重一顿!好像是什么重物落在了车上,接着就听见车夫惊呼的声音:“啊呀!” 赵雩根本就没有时间反应,马车竟然已经极快的速度飞奔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到底从没有遇见过,天香也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先抱住了车框把身子稳住,然后对着外面叫:“车夫!啊……这是要干什么?” 赵雩同样被撞得东倒西歪的,也努力的抓住了车窗平衡身体,就在抓住了车窗的一瞬间,车窗帘子因为马车突然的起速朝后飞了起来,赵雩一下子就看到车窗外面一个人从前面滚落! 马车的速度特别快,都已经过去了,赵雩才反应过来,刚刚在车旁边滚的人是自己车上的车夫!她大惊的奋力把身子往前掀开了车帘子,就惊悚的看见,原本是车夫坐的位置,现在坐着一个黑衣服的男子背影,手里拿着马鞭,正狠命的挥动着马鞭,一下下的直接打在马身上! 马早已经开始狂奔起来! 就这样一样,赵雩只看见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出了城门了,原本在前面的那个装丝绸的队伍已经东倒西歪的在路边,前面和这辆马车一起飞奔的就是刚刚看到的,那个大红呢子的马车! 赵雩没见到那辆马车上的人,只看到那个朝鲜的宦官上去了,至于那个世子,她也是猜的应该在那辆马车上。 这些人把这两辆马车劫了?! 马车跑的太快了,颠的就跟地震一样,颠的她五脏六腑的都要吐出来了。努力的大声叫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天香因为没抓住车框,已经被颠的在车里撞来撞去的,尖叫个不停。 “你们抓错人了!”赵雩又喊了一声! 这一声终于叫那个人回头看了一眼,不过只看了一眼,接着就转回头去不搭理她,自己的狂挥鞭子,一下下的打在马身上。 真是恨不能马车飞起来! 赵雩被颠的松开了车帘子,好在车窗的帘子经过这样剧烈的颠簸,不知道挂在了什么地方,赵雩只看到外面已经是一片片的田地了,她知道,这边是郊外百姓的田,过了这一片,可就出了常州地界,越往前走就越接近山地,这些人要是把她们绑架到山里…… “喂!你们绑错了人了!”赵雩又喊了一声。 前面那个人还是不吭声,马车也继续的飞奔! 赵雩现在也没有时间细想,这些人到底是冲着那个朝鲜世子来的,还是大太太派来了,只知道,不能就任由他把自己往前带! 她一只手抓着车窗,一只手奋力的将天香的胳膊抓住,帮着她努力的在颠簸的车里控制住平衡。对她尽量控制着声音说着:“天香……嘘,别叫了天香……” 跳车 跳车 天香也是因为被颠的太厉害了,不由自主的失声尖叫,努力的平衡了身体,抱住了车框稳住了,便也不叫了,煞白着脸看赵雩。 “天香,咱们得跳车……”赵雩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能由着他把咱们往前带了……不然太危险了,谁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跟着她们的那些小厮和婆子,一定不可能跟上来的,如果真的跟上来了,那么现在身后怎么也没听见是什么声音? 天香头乱点着,也不知道是颠的还是她自己点的头,赵雩也顾不上多问,伸手推了她一下道:“你先跳!” 天香下意识的就把车框抱得更紧了,脸也吓得更白了。外面路边的景物往后如飞一般的掠去,这么快的速度跳车,不摔断脖子都有点不太可能! 赵雩自然也很清楚,跳车很危险,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不能不跳车!前面谁知道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她们?这些黑衣人……谁知道还有多少?想干什么?! 她看天香已经都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了,便在强烈的颠簸中靠近她一点,道:“天香!你要是害怕,那我先跳……一定不能叫往前带了,这些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咱们都是女子……若是带出去了,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呢……你听清楚了没有?!”因为颠簸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恐天香根本就没听见,最后一句大了点声音,也顾不得外面的那个人能不能听见。 天香惊恐的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知……知道了!” “一定要跳!一定……”赵雩深吸了口气,其实她根本没时间多想自己这样的决定对不对,哪有时间慢条斯理的考虑最周全的主意?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况,吓都吓得脑子停摆了,她只知道,不能被这些人带走! 扒在车窗上,往外看了看,都觉着眼晕。外面的景物依然是飞一般的往后倒退着,赵雩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转头看了那边抱着车框的天香一眼,大声的道:“一定要跳!”看到了天香点头,赵雩这才转过来爬上了车窗,虽然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心脏了,虽然脑子里还在努力的想着应该抱住头,应该蜷着身子……怎么怎么样的,但是马车太颠了,根本不可能给她安安稳稳的时间抱住头,选对位置才跳,她大半个身子爬出车窗,几乎都没有稳住自己的身体,便已经被颠的从车里掉了出去! 赵雩耳边只听见了天香大声的尖叫声,然后就感觉身体传来了一阵的剧痛!头晕目眩的滚动! 身体的剧痛那么的清晰,她的脑子居然还非常的清楚,在身体终于停止了滚动之后,还记着抬头看了一眼马车远去的地方,却没有看到再有人影从马车上跳出来…… 她叫了一声:“天香……” 浑身都疼麻了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过了很久,还是只过了一瞬,就听见了远远的有马蹄的声音传来,很快就接近了,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疼痛起来,疼得她吸了口凉气,勉强的睁开眼睛,跃入眼帘的,竟然是秦獠! 秦獠脸上似乎很焦急,正喊着她的名字:“赵雩,赵雩!” 她吸着凉气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天香……天香……”抬头指了指马车跑走的方向,然后手颓然的又落下! 秦獠抱着她直起身,转头对骑在马上并没有下来的副将吼道:“快去追!” 两个副将答应了一声,一拨马头,他们身后的十几匹马‘哒哒哒’的继续往前飞奔了去! 秦獠将赵雩抱上了马,自己也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往城里跑去。 从这边进城,就是赵雩家的方向。她们的马车突然的被人抢了,那些跟在后面的婆子小厮们喊叫着追,已经追了一段距离了,因此秦獠往回奔跑了一阵子就迎面遇上了这些人,叫几个婆子和小厮继续去追天香,余下一两个婆子,秦獠大声吩咐:“赶紧找大夫去府里,说清楚要看筋骨的大夫!” 一个婆子慌张的答应着忙去找大夫,另一个忙忙的带着往府里走。 秦獠知道赵雩的家在什么地方,骑马比那个婆子还快的到了赵雩家。 看着一个男人横抱着自家姑娘进来了,府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下人婆子们吓得全都喊叫了起来:“哎呦姑娘这是怎么了?!” “妈呀这人是谁?!” 秦獠抱着赵雩往里走,好在那个婆子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跑着也回来了,匆忙的跟大家解释了两句,便带着秦獠来到了赵雩的卧房。 将赵雩放在了床上,秦獠大致的检查了一下,脸上有些擦伤,右手似乎是脱臼了,右腿上应该也有伤,小腿处的衣服也擦破了,看着已经有丝丝的血渗出来。 暖妞和雁妞几个丫鬟也过来了,看到看着秦獠在床边对姑娘摸手摸脚的,暖妞惊呼一声,顾不得多想上前去把秦獠的胳膊一扯:“你你……秦将军,你不能……”然后一低头就看到赵雩受伤严重,吓得又叫了一声:“啊!” 秦獠看了看赵雩,还在昏迷着,便轻轻拿住了她脱臼的右手手腕,摸准了骨头,然后‘咯嗒’一下,将脱臼的地方给对上了。 昏迷中的赵雩就觉着一阵剧痛,痛的叫了一声给疼醒了,只觉着手腕处疼痛异常,不过这种疼痛却很快的在消失,然后就感觉到腿上的疼慢慢的超过了手腕,最后,只剩下腿上疼的感觉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秦獠正俯身看着自己,她刚挤出来两个字:“天香……” 秦獠已经忙道:“我的人去追了,你安心。”说着又伸手摸她的腿:“试试这里,如果非常疼就告诉我。”说着抓着她的小腿左右轻轻扭了一下。 赵雩吸了口凉气。 “很疼吗?”秦獠马上问道。 赵雩丝丝的道:“和刚刚……差不多。” 秦獠点点头轻声道:“骨头应该没事,只是擦伤有些严重,养几天就能好。一会儿大夫来再给你看看。”说着便将床里面叠的整齐的条褥散开给她盖在了身上。 旁边几个丫鬟看的目瞪口呆的,主要是抱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摸手摸脚;摸手摸脚也就算了,居然还这样自然的给盖被子…… 几个丫鬟都觉着自己在旁边站着太多余了?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当然,姑娘受伤严重,几个人也是吓得,所以秦将军做什么,她们都没有敢阻拦。 反倒是秦獠直起身吩咐她们:“去端些热水来,给你们姑娘把受伤的地方泥土擦一下,一会儿要上药。” 暖妞几个答应着慌慌张张的去了,另一个叫兰妞的,蹲在脚踏上看着赵雩,又仰头轻声问:“将军,我们姑娘出了什么事?” 秦獠略微的一顿,暖妞已经又进来了,低声叫道:“哎呦别罗嗦了,赶紧的去给姑娘找衣裳!” 兰妞忙答应着站起来,却又看了秦獠一眼顿住。 秦獠知道是什么意思,便从屋里出来了,到了门口对暖妞道:“擦伤的地方要擦干净,不要留下泥土,疼也要擦干净。”看到暖妞点头了,这才出去。 等了一会儿,大夫便来了,秦獠领着大夫进了堂屋,这会儿丫鬟们看起来也都镇定了下来,暖妞出来轻声对大夫,也是对秦獠说着:“姑娘醒了,说是没事的,不用大夫看,只给些治疗擦伤的药就行了。” 大夫知道,这受伤的应该是府里的小姐,因他就是个看跌打的大夫,之前也有这样的事情,便循着以前的大府人家规矩,道:“只需要到跟前看看。” 暖妞迟疑了一下,回屋里去问了问,又收拾了一下,才请大夫进去,秦獠自然是跟着也进去了。 赵雩身上盖着被子,大夫询问了一下受伤的地方,然后叫丫鬟按压,按压的时候没看见赵雩疼的叫,那就是说明骨头没大事,如果真的骨头断了什么的,那按一下肯定疼的尖叫了。 肋骨等等大致的部位全都检查了,大夫这才出来对秦獠道:“小姐并无大碍,不过这几天还是不要移动,尤其是受伤的地方。” 然后留下了治疗擦伤的药膏。 秦獠是当兵的出身,对这跌打硬伤自然也清楚一些,如果是骨裂或者骨折,应该上夹板的,不过他之前试着摸了摸的,也没有感觉有骨折的地方,点头答应,道谢叫人送走了大夫。 这边暖妞已经将擦伤药膏拿了进去,给赵雩小腿上擦了一些,脸上的伤有些迟疑,到底是姑娘家的,对脸都是非常的紧张,这样的擦伤看着不严重,但是擦药膏要不要紧?会不会留下疤痕? 兰妞不放心,还出来问秦獠:“秦将军,擦这种药膏会留下疤吗?” 秦獠听得都愣了,他哪里知道?擦伤的药膏是没少用过,不过留没有留疤,他从没注意过啊。 原是想求亲的 原是想求亲的 赵雩迷迷糊糊的,先是觉着浑身都疼,接着就明显感觉出来嗓子疼,好像要冒烟了一样,疼的她微微的呻吟,然后终于慢慢的醒来了。 睁开眼睛,先看到了俯身看着自己的几个人,暖妞几个丫鬟,还有就是秦獠,苏婶子。她刚张了张嘴,秦獠已经道:“天香没事,已经回来了。” 赵雩一喜,张开了嘴想要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暖妞赶紧的端来了一杯水,半扶起来她喝了两口。 赵雩这才感觉嗓子好了很多,不过身体的疲累没有减轻,一躺下又闭上了眼睛,只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轻声的叫了自己两声,她虽然想回答,但还是很快的沉沉睡去。 屋里的人看到她醒了一下马上又睡了,全都直起身,苏婶子叹了口气,又问秦獠:“秦将军,我们姑娘真的没事吗?大夫是怎么说的?这脸上这伤……怎么办啊?” 秦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眼睛看着睡着的赵雩,点了点头:“没事。” 苏婶子问了几个问题,只换来了这两个字,实在是又急又无奈,站在秦獠身后,看到他只盯着姑娘,似乎这屋里没别人似得,又无语,半天了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到了院里看到暖妞跟着出来了,便压低了声音道:“你说……” 刚说了两个字,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说话,声音还很熟悉,是她男人的声音,苏婶子登时就抛下了暖妞,小跑着到了院门外面,果然看见苏掌柜的正在问一个婆子话,于是过去将苏掌柜的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就埋怨起来了:“你说这算怎么回事?秦将军……也不说话也不咋的,就坐在姑娘身边也不走,这,这……男女授受不亲,这都不知道?暖妞儿刚刚偷着跟我说,抱着姑娘回来了!而且……还摸来摸去的!你说这怎么办?姑娘这名声……” 苏掌柜的被她拉到了一边就是这么一大顿的唠叨,赶紧摇手:“姑娘现在怎么样?醒了没有?” “刚刚醒了一下,喝了口水接着又睡了。”苏婶子回答了一句,接着埋怨秦獠:“摸来摸去的,这也太过分了!暖妞儿那几个丫头也是傻!就眼睁睁看着姑娘被人家摸。还有坐着也不走算怎么回事?姑娘躺床上,他就坐在旁边大喇喇的看着,秦将军难道不知道,这样看,还摸人家姑娘家……咱们姑娘还没成亲呢!我们就算是做生意的人家,可姑娘到底是姑娘,能随便这样的……” 苏掌柜的本就心烦意乱的,被她这样的唠叨着实的很烦躁,皱着眉头摆着手:“你不要老说什么摸摸的……姑娘跳了车,说不定骨头折了什么的,秦将军赶紧的先给看看,免得出更大的问题……也是为了看伤势,跟你说的那个不着边的。” 苏婶子就马上又道:“他又不是大夫!” “他打过仗,这种伤筋动骨的伤想来就有数。”苏掌柜的道。 “但是大喇喇的坐在床边不走,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着急,关心姑娘……”苏掌柜的解释的更烦了,摆手:“哎呀你还是回去看着天香吧!这边不用你了。” 苏婶子当然更关心自己的女儿,听了就忙答应了一声,迈腿往外走,又扭头叮嘱了苏掌柜的一句:“最好叫秦将军回去吧,别在屋里呆着。” 苏掌柜的皱眉,背着手进了院子,在院里看到了暖妞,忙叫住了问了问情况,然后就进了屋子。 秦獠在屋里已经听见了他的声音,转头看他进来,便先问道:“天香怎么样?” 苏掌柜的勉强的压住了心烦意乱,点头轻声道:“还好,也睡下了……” “伤势要不要紧?” “不要紧,还是多亏了秦将军的那几位副将大人,真的是太谢谢了……” 秦獠摇摇头:“说起来出这样的事也是因为我,如果我不带那个朝鲜世子去你们铺子,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秦将军千万别这样说……”苏掌柜的只劝了这一句,因为整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他到现在还是不清楚,秦将军也没有和他详细解释,事情牵扯那位朝鲜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朝廷机密,依着苏掌柜的性格,自然也不会主动的问。 停顿了一下,苏掌柜的才斟酌着开口了:“我听丫鬟说的,大夫来看过我们姑娘了,说没事?” 秦獠点点头:“是啊,没事。”说着,转头又看了一眼睡梦中的赵雩。 苏掌柜的在旁边认真的观察了一下秦将军的脸色,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啊!面色冷峻毫无表情,只能看出来眉头是皱着的。 这叫善于观察别人的苏掌柜也没有办法了,站在屋里,半天才微微的咳嗽了一声。 秦獠就在他咳嗽了一声之后站起了身,看了看窗户外面,又去看赵雩,半晌才往外走:“我回去了。” 苏掌柜的一愣,忙道:“在下并无这个意思。”看到秦獠已经出去了,只能跟着也出去,跟在后面微微的讪然:“今天多亏了秦将军和你的那些人,不然真不敢想……” 秦獠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听见这话只微微的摇摇头。 苏掌柜的之前没觉着和秦将军说话这么困难,但是今天就有这种感觉,秦将军浑身都是一股冷冽难接近的气息,好像有什么事非常非常的生气,但是从表情上又看不出来,好像又挺平静的。 苏掌柜的只能讪讪然的又说了一句:“我们姑娘这边要是能有个当家的,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原本就是那么一说,主要是为了缓和气氛的,谁承想秦獠听见了这句话猛地就转过了身来,看着苏掌柜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面色严肃的道:“这话不错!” 苏掌柜的登时又愣住了,要不是秦将军这会儿面色严肃的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他差点以为他是为了凑趣开玩笑呢! 回答这样的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掌柜的做生意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的摸不着头脑过。 秦獠却手握拳放在了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想了一下,这才道:“我……是想来求亲的,不过不知道该找谁求亲?” 苏掌柜的一下都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大惊,接着大喜! 秦獠微微的有些窘迫,手握拳依然是在嘴边挡着,再咳嗽一声,这才放下了,看着他道:“不知道这事和苏掌柜的商量……可以吗?” 苏掌柜的大喜过望!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顿了顿,想了一下才又把那肯定的语气缓了缓,道:“当然……可以商量一下。” 秦獠点点头,他早想到了,像赵雩这样的女子,这世上恐也找不到几个,能做主她的婚事的人,似乎也没有。 苏掌柜一家子可以算赵雩的亲戚,也可以当成长辈,但是叫苏掌柜的做主赵雩的终身大事,恐怕还是不能够。 因此秦獠又对苏掌柜的道:“你们姑娘这边,我明天就和她说,只希望……苏掌柜能在里面周旋一二,帮着我说说……好话。” 苏掌柜的明白了,已经是笑的合不拢嘴的连连点头:“好好好,这个没问题,没问题!秦将军跟我们姑娘自己提亲……也好!不过,说的时候语气还是要注意,我们姑娘不喜欢太张扬,太霸道的人,将军一定要委婉一些,不要那么理所应当,也不要伤了我们姑娘的自尊。” 这就教上了。 秦獠看到苏掌柜的如此高兴,先就知道了,苏掌柜的这边应该是乐见其成的,这就首先暗暗地松了口气了,点点头笑着道:“知道了。” 苏掌柜的都高兴的不得了了,之前感觉的什么冷冽难以接近的气息也没有了,要不是秦獠比他高一个头,恨不能都要拍着秦獠的肩膀说话了:“秦将军,想不到你有这样的心思,真的……挺好!我们姑娘虽然是做生意的人,不过和寻常的大家闺秀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生意上的事情原本就是交给我们几个掌柜的,说起来这样更好,能持家,不拖累,又跟大家闺秀一样懂规矩,你放心!进了府门,绝对是尊重娴静,孝敬长辈的好儿媳妇……” 秦獠笑着点点头,一直等苏掌柜的将这一长串夸奖的话说完了,才道:“赵雩是不是大家闺秀,或者是不是做生意的人,其实我都不看重……原本就算是亲戚,我很小就识得她。” 苏掌柜的愣了愣,这话到底是有点太拐弯了,他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才觉着,秦将军这话的意思是说不嫌弃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苏掌柜的权且就当成是不嫌弃的意思吧!高兴的忙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秦獠看他一点都没有听出来自己话里的意思,却高兴的不行,心知他到底是误会了,不过,秦獠也没打算和他解释,苏掌柜的怎么想,说到底他也是个外人,只要他自己心里清楚,并且……让赵雩知道,那就行了。 这样想着,就已经开始想了,明天该怎么跟赵雩开口求亲? 表白加求亲 表白加求亲 赵雩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快接近午时了,醒来第一眼依然是看到了秦獠,她还没闹明白这会儿是什么时辰,还以为是当天呢。只觉着身上不是那么疼痛了,而且似乎也有了力气,呼的一下坐了起来,紧张的看着秦獠问道:“天香呢?找到她没有?!” 暖妞和雁妞都在一边儿陪着,秦獠其实坐在屋里那边的椅子上,看到她睁开眼已经是第一时间站起来过来,听见这句忙点头:“回来了,昨天就回来了。” 赵雩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暖妞和雁妞已经是围了上来,暖妞忙道:“姑娘您可醒了?吓死我们了!” “是啊,姑娘,您没事太好了,您这会儿口渴吗?”雁妞也问道。 赵雩点点头:“渴,给我端杯水……”才说到这里,一杯茶水已经出现在她面前,是秦獠端过来的,赵雩倒是没注意,端起来便一口气喝完了。 暖妞和雁妞这才忙起身,一个接过来喝空的杯子,一个忙去梳洗的小屋子里准备水。 赵雩喝了水觉着好多了,抬头看秦獠,有些怔然的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感觉自己的腿好像有点疼,伸手在被子上摸了一下。 “过了一天了,”秦獠看她摸她自己腿的位置,忙道:“你的腿受伤了,是擦伤,骨头没有事。” 赵雩这会儿就全然的都想起来了,又吸了口凉气忙道:“秦獠,那些人是什么人?是不是抓错了人……我记着好像后来看到了你。天香……昨天就回来了吧?她没有什么事吧?” 秦獠点点头,再次的先回答:“天香没事。昨天那些都是朝鲜人,他们是暗杀朝鲜世子的,你的马车走在他的马车后面,这些人不敢肯定世子是在自己的车上,还是伪装坐在后面你那辆车上,因此把两辆车都给劫走了。” 赵雩又是惊讶又是无语。 “因为我们当时已经察觉了在后面追,因此他们没时间细细查看世子坐在哪辆车里,只想着先把马车劫出城,城外面有他们接应的人。你们……也是被牵连的。” “那些是朝鲜人?他们还想杀了他们的世子?” “是朝鲜王的另一个儿子派来的人,也是世子的哥哥,不过他母亲的出身低……这一次朝鲜王叫世子来请封,世子他哥哥就觉着到了这边保护世子的人比在朝鲜的时候少,动手更有可能达到目的,因此跟着来的。上一次我急着出城,也正是因为世子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伏击。因为里咱们这边近,皇上命我去救援。” 秦獠说着:“不过那时候我们这边都不知道是世子的哥哥派的人做的,以为是山匪而已。所以没什么防备。世子因为一些缘故,也没有和我们说,我是昨天才知道的,知道了就去铺子找,可还是晚了一步。” 赵雩这才恍然了,原来是这样。朝鲜那地方虽然只是弹丸之地,不过一点不耽误人家宫斗。而且还能斗到了大明朝来,自己和天香这才是无妄之灾呢! “你们是怎么找到天香的?她……还在车上?”听秦獠这么一说,那应该是马上就追上她们了的,赵雩倒希望天香那时候没有跳车。 秦獠略微的迟疑了一下,才道:“找到她还是略微的有些晚……” 赵雩心猛地一沉:“难道……” “不不,应该没有你想的那件事,”秦獠忙摇头,道:“不过那些人已经把她和车弃在了路边……” “她受伤了?”赵雩忙问。 秦獠点点头:“略有些伤……” 到底说的不清楚,赵雩急的又追问:“到底怎么了?受伤严重?还是有别的……” 秦獠微微一顿,有些难开口。 还是旁边暖妞又给赵雩倒了一杯水,一直在旁边站着听他们说话,这时候才有些吞吐的道:“是……那些人把马车和天香仍在路边,怕她跑了还把她捆起来了,用……她自己的腰带……” 赵雩想了想才明白了,应该是到底出没出事,他们其实也不清楚,反正找到天香的时候,应该是衣衫不整的?她一下子咬住了下嘴唇。 秦獠似乎一直都知道她担心的什么,忙道:“应该没有,我的人追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山了。当时我们是跟在后面追的,他们……没那个时间……” 赵雩还是咬着下嘴唇,到底有没有不知道,但是……天香当时的情况肯定不太好,会叫人联想到可能是……天香是个女子,名声有损了…… 暖妞就忙安慰道:“应该没那么严重,昨天苏婶子还过来这边照看您,后来苏掌柜的过来把她换了回去,看他们的样子,不……不是很担心的……” 赵雩一听惊讶的道:“苏婶子和苏掌柜都过来了?” 暖妞点点头,又道:“对呀,苏掌柜的最后还是和秦将军一起走的。” 赵雩心微微的松了松,也许是自己想的严重了?她点点头道:“没事就好……”看向了秦獠道:“幸好有你……真是多谢了。” 秦獠微微的摇摇头:“如果我不带世子去你们铺子,你也不会有这个无妄之灾。” 赵雩忙道:“你事先哪能知道!不是说那个世子被人追杀还瞒着你们吗?那都怪那个人……跟你没关系,你也是好心。” 秦獠半晌才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暖妞。 雁妞去准备水了,暖妞就在屋里,此时被秦将军无缘无故的看了一眼,暖妞自然感觉出来,秦将军是有话和姑娘说,想叫自己出去。暖妞也知道,苏掌柜最希望的就是这个,因此轻声道:“姑娘,一会儿您起来洗洗,奴婢去厨房,叫她们做些吃的。” 赵雩点点头,倒是没注意太多的。 暖妞出去了。 秦獠昨天回去了之后,也是很想了一晚上今天怎么跟赵雩说的。他不想在耽误了,别的人都是十六七,十七、八的就成亲了,可他和赵雩已经耽误了好些年了,一辈子就那么短短几十年,他和她,还有多少时间耽误? 只是到底木讷,怎么开口,着实的想了又想,也没想好。 此时用眼神叫丫鬟出去了,看着惊魂甫定的赵雩,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呐呐的。 赵雩哪里知道他现在想的是什么!靠在床上想的也很多,一会儿想到天香不知道严重不,一会儿又想到自己这才是莫名其妙呢,跟大太太斗了那么多年,一根毫毛也没有伤到,想不到反而无缘无故的碰上了这样的事! 一会儿又想,秦獠是好心,这会儿肯定很内疚。想到了这里,赶紧看向了秦獠,看他看着自己发呆,忙郑重的道:“我真的没事,你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扯,出这样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想了想,甚至还开了句玩笑:“以后如果遇上想买丝绸料子的,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害怕了,不帮我拉生意了,我还是要的,有生意秦将军一定帮我拉来!” 开了句玩笑,秦獠也没笑,反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看着她,半晌才道:“赵雩,你还没成亲?” 赵雩活活大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他突然的说这个!登时脸就涨得通红,张口结舌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然后慢慢的感觉不但是脸发烧,浑身都烧了起来。 不是她太害羞,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秦獠看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她一下子窘迫羞赧至此,羞得脸通红地低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好似吃了定心丸似得,刚刚那难以开口不知道怎么说的感觉一下子没了,口舌倒是伶俐了很多,看着她声音不由得也温柔了许多:“我也没成亲……” 赵雩羞臊的难以言表,低着头话都说不出来。 秦獠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她越是羞窘,他反倒是越轻松,越伶俐,更加的得寸进尺,起身过来坐在了床边,想了想,原还想拉着她的手的,到底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只声音更加的温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说出这样柔情似水的话来:“你嫁给我吧?原本……你也打算嫁给我的。” 赵雩虽然害羞的很,不过听了这话……不对呀,这个还是要辩解一下地,抬起头,看着他,本来想好好的解释一下,不过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了,说出来的话自己听着怎么都像是撒娇:“谁说我打算嫁……给你的?” 秦獠没听出来撒娇,憨然的忙道:“你当初挑的就是我啊,不然……为什么单单挑我?” “那是因为……家里就你合适。” “谁说的?当初你们家好几个打秋风的,加上二房三房那边的表哥表弟的,来了那么多人……” 赵雩听到这里完全不对了,眼睛也睁圆了,声音也变大了:“你难道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人?!那样的事情难道……我会随便……” “所以,你那时候就想嫁给我。”秦獠肯定的道:“我知道的!” 赵雩眼睛更加的瞪大了,又眨了几下,琢磨着怎么反驳,这个绝对不能承认,她有那个心思也是因为……形势所迫!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秦獠看她不说话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断掉的那根弦又接上了,喃喃的又来了一句:“现在……是我想娶你!很想,很想……” 回家商议 回家商议 雁妞手里端着个盆,站在门口不知道是应该端进去还是站在这里等,实在有点不知所措。暖妞伸手拉着她的一只胳膊,还在往后拽,好像怕她进去了一样。 屋里,秦獠还在等着赵雩的回答。 赵雩红着脸低着头,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到秦獠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认真的等着回答的样子,不由得又有些羞窘,还有些好笑,他那和孩子一般认真的表情…… “你答应了?那我过几天就央媒来求亲!”大约是赵雩脸上显出来了笑意,叫秦獠一下子抓住了,或者……是故意的抓住的,反正,秦獠说这个话的态度,真有点无赖了。 赵雩又是惊诧又是好笑,秦獠有时候看着冰冷的都木讷,有时候又机灵的好像腹黑一般……她抿着嘴红着脸低下了头去,并没有说话。 这等于是默许了,不管秦獠是真的木讷,还是真的腹黑,她这样的态度要是还不明白,那真的就是傻了。 于是,很自然很欣喜的就伸手想要抓住那只他看了半天的白生生的手,只是伸出去一半又顿住了,感觉自己这样是不是太随意了,她会不会生气? 到底没敢摸到那手,秦獠的手又缩了回来,在自己的手上挠了挠,笑:“我回去了找媒人,会挑个好日子,到时候……你叫苏掌柜和苏婶子过来?” 赵雩不由的抬眼看了他一眼:“用不着你安排……”说了一半又顿住了,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么总觉着有股撒娇的意味?自己这都多大了还撒娇…… 秦獠可一点没觉着她年岁大了不能撒娇,这话虽然是反驳他的,但是听着就那么舒服,连声音都觉着很娇俏,原来她的声音竟然这样的好听,心里头舒坦的很,继续笑。 赵雩抿着嘴,嘴角也是勾着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也肯定自己这会儿看起来一定和秦獠一样傻乎乎的……可是,笑容就在脸上,没有办法忍住。 就算是两人都这样傻笑着什么也不干,也不会觉着别扭,反而觉着这样很好,就这样一直呆着,多好! 可惜,丫鬟们不想打断,也有人会打断,外面雁妞的声音传来:“姑……姑娘,苏掌柜来了。” 屋里面对面坐着傻笑的两个人终于回过神来了,赵雩忙咳嗽一声,秦獠也忙起身过去坐在了椅子上,两人都赶紧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免得被人看出来……虽然两个人呆着的时候一点都不别扭还觉着很甜蜜,但是这情形被别人看见,别人可能只会觉着很有趣…… 赵雩看秦獠坐下了,这才咳嗽一声,对外面道:“请进来。” 苏掌柜的从外面进来了,站在堂屋道:“秦将军,您的副将到铺子找您,说世子还没有找到,应天府那边来了人,请您去呢。” 赵雩微微吃惊,那个世子还没找到?她看向了秦獠,那这个人不赶紧的去找,还没事人一样在这边守着自己…… 秦獠已经站了起来,依然还是轻松的很,对她笑:“那我走了。” 赵雩忙点点头,又赶紧问了一句:“没找到人没关系吧?对你不会有影响吧?” 秦獠笑着摇头:“没关系的,那是世子他们自己的家务事,我们就是尽心。上边也没关系,就是寻一下而已,便是有事,于我们有何损失?” 赵雩听明白了,大明朝国家大事多了去了,打仗的地方都好些个,朝廷忧心这些事都来不及,哪里有空担心这个世子?再说这是朝鲜的家务事,秦獠这边尽心找找,朝廷面子上做到也就罢了,找不到还能怎么样? 于是点点头,只要他不受牵连就好。 秦獠对她轻声道:“好好养伤,那件事我回去商量好了,把日子早一点跟你说……”说到这里一顿,又想起来了忙道:“对了,下个月十九日,是我母亲寿辰,你到时候过来……我母亲请了好些人。” 这件事赵雩听苏掌柜的说过,忙点点头:“好,”又忙问道:“你母亲那边……” 秦獠就道:“放心吧,我母亲,”他停顿了一下,道:“我和母亲提过你,当时因为……还不知道你的想法,因此只是提了提,母亲并没有说什么。这次回去我就和她说。” 不知道为什么,赵雩心中微微的有些不太好的感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不过,就好像是小刀片在身上一划而过,留下了伤,到底不舒服起来。不由的便跟着坐起身,追问了一句:“当时……你母亲什么都没说吗?” 秦獠原本是已经往外走了的,听见这句话又停住,看着她轻声的道:“是啊,什么都没说,我今天回去一定会问清楚母亲的态度,你放心。” 赵雩放心了,脸微微的有些发红,忙点点头。 秦獠对她一笑,这才出去了。 苏掌柜的就在堂屋等着,也听到了里屋赵雩和秦獠在说话,两人声音很低听不太清楚。看到秦獠出来给自己点点头就要直接出去,苏掌柜忙对屋里说了一声:“姑娘,我就是来找秦将军的,别的事没有,便和他一起走了。” 屋里传来了赵雩答应的声音。苏掌柜的已经跟在秦獠后面出来,小跑两步追上就问:“秦将军,你昨天说要跟我们姑娘提亲的,提了没有?或者还是直接找媒人来提亲?” 秦獠笑着点点头:“提了,你们姑娘没说什么。我回去和母亲商量一下,便央媒人来正式求亲。” 苏掌柜大大的惊喜起来,一拍大腿叫道:“太好了!我们姑娘总算……那什么……我们姑娘其实非常好的,秦将军你可是太有福气了!” 秦獠笑,并没有在意苏掌柜的想法,苏掌柜可能觉着,赵雩到了这个年纪了,能嫁出去该多难。但是在秦獠的心目中,得知赵雩其实没成亲,他心里多激动! 开始并没有动心的,只知道,那个姑娘过得很艰难,便是利用了自己,也没什么。可是打仗的这些年,除了想念自己的娘,就是想这个姑娘了,过得好不好?用那么激烈的方法出府,这姑娘今后的日子……该多么艰难? 想了十年,什么时候动心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回来之后听说她成亲了,他的心都像是被人捏住了!那种又气又怔的感觉,秦獠真的是不想在感受第二次了。 从赵家出来到了街上,看到了自己的副将吴迅。吴迅跑上来道:“高阁老那边来人了,又问了找的怎么样,若是人手不够就再加些,好歹的不能叫朝鲜那边寒了心。” 秦獠点点头:“那就在加些人手。” 吴迅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估计……那些人抓住了还不立马的杀了?还留着干什么?” 秦獠道:“万一不是被抓住了,是被人追杀的自己跑进山里了,这会儿还躲着呢?别罗嗦了,去卫所再调一百名兵士进山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吴迅无奈的只能答应:“是!”又多嘴的问一句:“将军,您要去应天府吗?” 秦獠摇头:“不去,我回家。” “……” 秦獠真的回家了,赵雩那边答应了,他的心就格外的迫切了起来。他之前确实和母亲提过赵雩,不过只是说起赵雩这些年帮着母亲的事情,他说了句要去道谢的话。他母亲并没有说话。 那时候秦獠也不确定赵雩成没成亲,更加不知道她能答应自己的求亲,因此在母亲面前也没有多说什么,现在,他自然要赶紧和母亲商量。 秦獠的府邸在常州府的南边,这边是常州府各个衙门的所在地,官府、官员的宅子基本上都在这边,是最富裕的地方。 他回府之后先回屋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换了件家常穿的长衫,便来到了母亲住的上房院,进来屋子,给母亲赵氏行礼。 “母亲。” 赵氏年约四十岁,因为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太穷,操劳过了头,显得就苍老一些,头发已经花白了,手背上全都是青筋皱纹,粗糙不已。 儿子当了将军,赵氏也终于熬出了头,穿着件绣着宝团花如意缠枝褙子,斜倚在靠垫上,正在吃果子,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伺候着。 看到儿子进来,赵氏笑着接过丫鬟手里的帕子擦手:“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不是说这两天会很忙?” 秦獠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道:“今天没事,另外也是有件事得了眉目,回来和母亲商量一下。” 赵氏笑着端起丫鬟捧过来的茶碗,捻起盖子轻轻的拨着茶末:“什么事?” 秦獠停顿了一会儿,微微的有些脸红,挠了挠头,才笑着道:“母亲不是说,儿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儿子……就是这件事有眉目了。” 赵氏一下子抬起头来,惊喜的道:“哦?是什么眉目,是你看中了哪家小姐,还是皇上那边有话?” 秦獠一怔,然后失笑:“皇上有什么话?” “皇上指婚啊,你打了胜仗回来……” 秦獠已经是笑着摇头道:“娘,这话可千万别再提了,有功劳的人多了,皇上怎么可能还操心这些事情?是儿子之前和您说的那位赵家的姑娘,赵雩……您也知道她,儿子想娶的人她,咱们……央媒去求亲吧?” 赵氏重新低了头,用茶碗盖轻轻的拨着浮沫,半晌没说话。 母子争执 母子争执 母亲这样的态度,叫秦獠心中不由的一沉,忙道:“娘,您是有什么想法吗?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儿子十年前走的时候已经说了,儿子不怨她,她那么小的姑娘,过得那么艰难,能有什么好办法?儿子……” 话还没说完,赵氏突然的抬起头冲他一笑:“为娘只是考虑一下而已,你这之前还一点口风不露的,突然来这么一句,娘琢磨一下都不行了?” 秦獠还有些疑惑,当然忙道:“娘您要考虑自然是可以……儿子只是想……” 赵氏笑着摆摆手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别说别的,我只问你,为什么突然的看中那个赵家姑娘了?你回来了这段时间,为娘没有少问你婚事你怎么打算的,你是一个字都不吐口,为什么今天这么突然就定下这个赵家姑娘了?还有,怎么就定下她,你见过她?”赵氏看着秦獠道:“娘是知道,她在做生意,城里有铺子的,你去过她的铺子了?” 秦獠微微的有点窘,不过叫他在母亲面前不说实话也绝对不可能的,停顿了一下才窘然的点点头:“是去过她的铺子,见过她。” 他也感觉出来了,母亲是不太愿意的,不然不会连着两次打断自己的话,分明是突然的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有气,因此忙诚恳的道:“娘,儿子一直没吐口,就是不知道她……的情况如何,想先打听打听她的情况。儿子这几年……一直想……”窘的结结巴巴的:“想着她……知道了她没成亲,儿子自然高兴,想赶紧的求亲,因此可能您觉着突然了些,这都是儿子不对。” 赵氏低头抿了一口茶,停顿了一会儿,才抬头:“没成亲的姑娘多的很,赵家那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跟着那些生意人抛头露面的,我觉着不合适做你媳妇。你现在是三品武官,家里的夫人如果是这样的出身,实在太过丢脸。” 秦獠惊讶的在她说到‘抛头露面’的时候就想辩解了,不过还是忍了一直到赵氏说完,忙道:“娘!赵雩是做生意的没错,但是她生意做的大,铺子都归掌柜的管,她没有抛头露面过。要说做生意不合适,现下哪个大户人家府里头没有点生意?不都是交给掌柜的管?赵雩和这样的人家没有区别,您要是说她不合适,那这样人家的姑娘都不合适。” 赵氏低头继续的吹着茶叶末,却始终没有喝一口,也半天没说话。 秦獠等了一会儿,不见母亲说话,就接着道:“母亲,说起来我也是穷人出身,比谁也高贵不到哪里去,那官场里好多贫贱出身的官员,即便是做到了一品、二品,也没有说嫌弃家里的糟糠之妻的。敢嫌弃的,律法都不许,人品都低了一截。” 赵氏惊讶的抬头看他:“糟糠之妻?难道是你已经娶了她了?” 秦獠也知道自己打的这个比方不是很合适,也在想着怎么圆,忙就道:“儿子说的只是这个意思,之前的事情,儿子也需要……负责任。” 赵氏一下子将茶碗放在了桌上:“你负的什么责任?那明明是那个赵雩自己做出来的事情,你何其无辜被牵连,现在难道想牵连你一辈子?!” 秦獠看母亲一提这件事居然都有了怒气了,后悔不迭,忙道:“娘,儿子说的意思,是愿意负这个责任。您别生气,是我没有说清楚。”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这才清清楚楚的说道:“儿子在边关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赵姑娘,也想好了,若是能在她还没有成亲之前就回来,儿子一定不能错过了她。只不过我也想不到,这一仗打了十年,因此回来的时候没有敢吐口,就是觉着赵雩可能已经成亲了。好在,回来就找到了她,也知道她并没有成亲,儿子太过高兴了,就贸贸然的说提亲的话。让您一点准备都没有,是儿子的不对。” 这话才说的是清清楚楚的,意思也非常的明白。 赵氏听出来了儿子话里的意思了,皱着眉头抬头看了他半天,只看到秦獠坚定的神情,不躲闪的眼神。虽然,这是自己的儿子,不过,如今的儿子已经不是赵氏所能随意支配的。 赵氏重新端起了茶杯,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为娘就见见吧。” 秦獠一顿,问道:“您想见见她?什么时候?” 赵氏抬眼:“娘的生辰快到了,你不是说了要办一办吗?就请她也来好了。” “寿辰之事儿子之前已经请了她了,她会来的。这几天您……如果能定下的话,儿子想……” 赵氏再次的打断了秦獠的话,不过,这一次是笑着的:“你着什么急啊?娘总要先见见她才行,不然……十年没见了,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再说了,也就是十来天的事了,这都等不了?” 秦獠还真的是等不了,而且母亲的态度确实叫他觉着不太放心,沉吟了一下,却也有些无奈。 一来秦獠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太着急而把事情办砸了,毕竟,在今天之前,母亲都不知道自己中意的是赵雩。二来他确实请了赵雩来府里,请的时候这事还没谱呢,那时候想的是请到家里来打听打听。现在既然是赵雩那边答应了,他心也定了,那便等到母亲过了寿之后在商议婚事又有什么要紧?反倒是抢在那之前议亲,母亲寿辰那天赵雩反而不好意思来了。 同时秦獠也想在这段时间里,在母亲面前多说说赵雩的好话,叫母亲的态度能转圜一下,现在母亲明显是先敷衍自己,还想要反过来说服自己。 想到这里,秦獠便也点点头:“也好,那就等您那天先见见……对了母亲,您都请了什么人?” “就是常州这边的一些大户人家,这些年有来往的,不嫌弃咱们的人。”赵氏轻描淡写的道。 秦獠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赵雩的事情,在这边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其他的,便起身回自己的屋子了。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悔,今天和母亲说这件事实在太草率了,母亲不答应,可能也是因为自己没有郑重其事的禀报,毕竟,这事母亲看的很重。 赵雩在家休息了两天,第三天扶着墙慢慢的走动,原本还想着去看看天香的,想不到天香倒先来了。 一看到她赵雩自然是高兴,忙拉住打量,又赶紧问问情况。天香只是手臂上有些伤,依然是不改那性格,见到她就哇啦哇啦的说了起来:“姑娘你跳了车之后,原本我是要跳的,但是马车跑的太快了,人家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下,就已经看不到姑娘了。我也是……实在是有点害怕,然后犹豫了那么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 赵雩忙问:“后来呢?” “后来那些人就把我捆起来,把马车搜了一遍,居然还搜了车下面,真真也是可笑,然后他们就进山了。” 赵雩点点头,看天香现在的样子,就算是她当时比较狼狈,不过她自己好像也没有很在意? 但是天香的事情真的不宜再拖了,赵雩和天香说着话,心里想着这件事。 她也是个急性子,想好了在家就呆不住,腿虽然还没好,还是坐马车去了一趟铺子,将苏掌柜的叫来,再次的催促了天香和霍培的事情。又将霍培叫来,当面问他可愿意娶天香? 霍培岂能不愿意!正愁着没人给做主呢,如今东家肯出面,当然很高兴,也很聪明的顺杆爬上去了,当即就给苏掌柜跪下了。 苏掌柜其实也觉着女儿不能再拖了,何况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霍培还跪在脚下,虽然对他的名字依然很不满意,不过好歹的也只能凑合了。 于是点了头。 反而还把赵雩高兴的大喜过望,又恐苏掌柜还磨磨蹭蹭的,比霍培还着急的当即找来了黄历,帮着霍培选了个好日子,央媒去苏掌柜家求亲。 终于定下了天香的事情,赵雩也算是去了个大心事。从铺子回来,便在家里的安心的养伤。 秦獠虽然想来看她,但是赵雩是一个女子住在府里的,自己这样的大男人成天堂而皇之的进进出出,对她的名声肯定不好。而且他母亲那边,秦獠也需要时间来说服,反正她母亲的寿辰还有十几天左右了,便也没有再过来,只是去过铺子询问苏掌柜的,知道赵雩一天天的在好转,也放了心。 这十几天过得也是飞快,一转眼,就到了秦獠母亲的寿辰。 赵雩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她给秦母准备的寿礼是亲手绣得一件盘金绣鲜桃拱寿云肩,她知道的早,这个云肩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来绣,格外的精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这天早起,洗漱了之后,赵雩自己也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穿上件袖青色交领襦衫,水色绣兰竹的百褶裙。暖妞和雁妞跟在后面,一起上了车往秦家这边而来。 到了胡同口,就看到前面走着一辆马车,从秦家正门出来一个小厮,问清楚了车是哪家的,便往侧门引。赵雩的马车到了正门,同样的被迎到了侧门这边。 有婆子上前来掀车帘子端下脚蹬,暖妞和雁妞下了车,把赵雩搀扶了下来。 赵雩一下车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穿着件皎月软缎牡丹春秀交领长裙,礼貌的站在那里笑看着自己。 遇冷脸 遇冷脸 一个婆子过来对赵雩躬身笑着道:“是赵姑娘吧?请跟奴婢来。”说着往前领了两步。 赵雩也看见站在那里的那名女子,过去了笑着一礼:“你好。” 那女子也笑着回礼道:“赵姑娘好。”看到赵雩脸上微微的惊讶,那女子便笑着指着站在旁边的婆子道:“是将军府中的人说的,赵姑娘的车在我的后面。” 旁边那个领路的婆子已经忙躬身笑着道:“赵姑娘,这位是楮国公长房三姑娘,是和长房夫人一起来的,夫人马车在前面,已经先进去了。” 赵雩微微怔了一下,想起来了,那天秦獠领着朝鲜世子去铺子的时候,坐在雅座隔壁,自己拍手却当成是秦獠,还在那边说话,之后她的丫鬟又出来特意看了一眼秦獠的,不就是这位三姑娘? 赵雩实在有些意外,虽然之前秦獠和她说过一句,他母亲是请了不少的人的,不过她当时没太注意这句话,也想不到竟然能有楮国公家的人,因为秦家本就不是大户人家,秦獠去打仗之前,更是没什么达官贵人与他们来往。 不过秦母在这边来往的是什么人她并不是确切知道,现在看来,秦獠当了将军,秦家地位升高了,秦母也和这些贵胄内眷的有来往了。 赵雩这时候才真的把秦獠说的‘今天会来不少的人’这句话当回事,心里也提高了警觉。不为别的,主要是她这几年生意做得大了,慢慢的名声也就大了些,虽然恪守规矩,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到底在闺阁中不如那些大家闺秀名声好。再加上赵家的大太太和赵梦华的故意伤害,她慢慢的也都不大和这些人来往了,谁知道背地里这些人会怎么嚼自己的闲话! 忙打起精神和这位三姑娘寒暄了两句,两人便跟着领路的婆子往里走。 照理说,既然是贺寿的,来了之后是应该先去过寿的秦母面前,说些恭贺的话,献上寿礼,然后在各自的找熟人闲聊。不过婆子们把两人领到了内院,却分开了,领着三姑娘的那个婆子请她走一条路,另一个婆子却请赵雩走另一条路。 那楮国公家的三姑娘脸上略微的惊讶,赵雩心中却已经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了。不是她太敏感,而是这些年看得这种事情太多了。 面上一点没露出异常,笑着和三姑娘暂时告别,赵雩跟着婆子到了一个侧院,这边到处布置的是花团锦簇的,不过院子里客人还没有,倒是丫鬟婆子的不少。 领路的婆子将她领到这里,这才笑着抱歉的道:“赵姑娘,今天府里来得人多,老夫人那边这会儿还忙呢,您先在这边玩着。” 赵雩点点头:“有劳。” 领路的婆子走了,赵雩正好站在一个水塘边,水塘边上很多的大石头,她便捡了一块坐下,侧头看见暖妞和雁妞两人全都气的通红的脸,心中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也是从头到尾被浇了一盆冷水,万万的想不到今天来就是这样的待遇,从进门的情形就能看出来,秦母……多么的不喜欢自己。赵雩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姑娘,就从秦母这样的安排上,就能感觉出来秦母是故意给自己冷脸。 想到这里,真真的也是如坐针毡一般。她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拂袖而去?还是等着秦獠? 秦獠知道不知道自己来了?这事情……他应该不知道吧? 不管什么事,人都爱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尤其是这种事情,赵雩甚至都想,秦獠那天突然的求亲,所说的话是不是都是真的?会不会……其实他还在气十年前的事情,所以专门安排了今天这场宴会,就是为了羞辱回自己?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生成,赵雩的心跳都停顿了一下! 前院。 今天来得男客也不少,大部分都是和秦獠一起打仗的武将,或者兵部的人,很少见那斯斯文文的官员,因此大家全都是大声的说话,豪爽的笑,互相的勾肩搭背。和后院比起来可热闹多了。 一个婆子从外面进来,到了秦獠身边,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将军,您吩咐的,赵姑娘来了就来请您,她已经来了。” 秦獠一喜,转头叫自己的副将帮着招呼一下,便从屋里出来了,急匆匆就往内院的上房院而来。 那婆子跟在后面就忙喊住了:“将……将军!赵姑娘还没去上房院呢,在……在西边荷花池那个侧院呢。” 秦獠一下子站住了脚,惊讶的回头:“侧院?怎么给请到那边去了?” 那婆子就有些结结巴巴的:“是……是侧门的领路婆子……直接带到那边去的。” 秦獠站住了,呆了呆,脸上便浮现出了怒气,转身大步的往侧院而来。 赵雩正在考虑自己是回去还是请人去找秦獠?就听见暖妞在旁边轻声叫自己:“姑娘,姑娘!” 她抬起头看暖妞,又随着暖妞的眼光在看向了园子门口,这一看心中登时的一宽。院门那边大步往这边走来得,不正是秦獠? 几步就过来了,先是将她打量了一下,接着又扭头看了看暖妞手里还捧着的包着包裹皮的包裹,秦獠的脸色就更加的难看起来,问她道:“来了很久了?” 赵雩定定神,笑着摇头:“没有,也是才来。” 秦獠脸色极度的难看,在她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了。 这几天秦獠也是有时间就和母亲说一说赵雩的事情,当然,就是希望母亲能了解一下赵雩这么多年的不容易,同时也说清楚,她虽然做生意,但是生意做的大,根本就不是成天的抛头露面。另外还是想说服母亲,其实自己出身也就是那样,赵雩和自己才正正的般配。 秦獠十七岁就当兵去了,十年没见母亲。十七岁之前,他们家穷困,他只记得母亲是少言寡语的人,但是说起来,他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性格,其实他并不是非常的清楚。 这几天但凡是秦獠给母亲说起赵雩,赵氏全都是面带微笑,耐着性子听着,以至于秦獠最后都觉着,母亲是不是都已经答应了?因为只要说起赵雩,母亲的脸色那么的缓和,总有笑容出现。 他当然不希望母亲是故意给赵雩冷脸,到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想了一会儿道:“我母亲……也许是太忙了,我现在就领你过去。” 赵雩忙笑着道:“先别急,关于有些事……你需要跟我说清楚,一会儿我才好……免得说错了话丢丑?” 秦獠明白她的意思,忙道:“我和母亲已经说清楚了的,寿辰过了之后就央媒去求亲,这些天也说了不少你的事情,母亲的意思……”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老实的道:“母亲的意思是想先见见你。” 赵雩听了心中已经明白了,秦獠可能还抱着希望,不过她却知道,九成九,秦母是不同意的,说想要见见自己,无非是安抚住儿子的敷衍之词罢了。 秦獠看她眉头微微的颦着,一双原本清亮的眼睛此时也带着迷茫,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顿了顿就道:“这件事必定是要照我的意思的……赵雩,你相信不相信我?” 赵雩看着他,微微的有些讪然,就在刚刚,她还怀疑过他…… 秦獠实心,把她的沉默当成是默认了,知道她是女子,有些话不是那么随便能说出来的,因此便点点头道:“相信我便好。这件事不管别人如何,总之,我说出来的话就是能做到的,我说要娶你,就绝对不会娶别人!” 虽然有些憨直不拐弯,却也实实在在,这话甚至都有些铿锵有力了。 赵雩的脸红了,心也安了,他说的话——她信。过了一会儿,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秦獠便高兴了起来,站起来道:“走吧,去见见母亲。” 赵雩嘴角勾了起来,憨直的人也会耍这样的心眼。不过心中,确实好似一阵春风吹过,刚刚的疑虑、委屈、难堪,就这样轻轻的被风吹走了。 正要跟着站起来,不过因为身子往后稍微的动了一下,谁知道就猛地一下往后掉去!唬的她惊叫了一声! 幸好秦獠眼疾手快的一下就把她拉住了,并往怀里一带,赵雩便顺势站了起来。秦獠也吓了一跳的忙问:“没事吧?!” 赵雩唬的脸煞白的转身去看,就发现,原来自己刚刚坐的大石头,其实底是圆的,靠水塘的那一边虚空着,自己刚坐下的时候重心在靠路的这一边,因此感觉很稳当,但是起身的时候身子往后用力了一下,就差点闪的掉进水里去。 秦獠也发现了那石头有点不对,道:“这石头放的这么危险,下人们难道都没发现?”说着扭头找人。 赵雩忙道:“我没事……不过这个确实有点危险,还是要搬开。” 秦獠点点头,不过正好周围没有下人,他也就暂时把这事放下,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而是看着她:“吓坏了?定定神在过去?” 赵雩便又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来了,红着脸微微一挣:“我没事,走吧。” 秦獠便笑了,松开了她,领着她一起往上房院走。 秦母的圈套 秦母的圈套 赵雩跟着秦獠到了上院,看到了上房门前站的丫鬟盯住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的惊诧和震惊,她也马上的意识到了,眼前这一关还没过呢!秦獠说的再有力,始终不能代表他母亲。他母亲那边,真的是赵雩需要越过去的一道难关了。 不过看秦獠的样子,今天想是要陪着她?和她一起走到了门口,即便是看到丫鬟已经慌不迭的忙进去禀报,秦獠还是在外面大声说了一句:“母亲?儿子领着赵姑娘过来了。” 屋中原本有说笑的声音,也是一下子停顿了,接着丫鬟才过来掀开了竹帘子,面带笑容的说着:“将军,老夫人请您和赵姑娘进去。” 秦獠转头看赵雩,并且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赵雩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屋子。 果然,屋里坐着两三个的女眷,赵雩看到了进门的时候遇上的那位楮国公家的三姑娘,坐在左侧下首位置的一张红木椅子上,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正面的罗汉塌上,坐着一位穿着大红妆蟒缂金丝锦缎褙子的妇人,梳着牡丹髻,头发正中戴着一支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左右各一支点缀着烧蓝镶金花细宝蓝点翠珠钗。衣领子正当间一颗红宝石的点翠珠扣,手里端着一只宋窑白瓷茶杯,手腕子上露出一对儿犀角雕福寿纹手镯。 而这位妇人的旁边,坐着一位同样三四十岁的妇人,穿着件紫红金色绣花卉圆领对襟褂子,这位妇人打扮的倒是寻常,发髻上只带着一对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一脸的笑容正盯着赵雩。 赵雩几乎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那端着茶杯带着步摇的妇人是秦母。 秦母的变化其实很大,在赵家的时候,是个成天不发一言几乎不大见得着,即便是见到了也是低着头做绣活的穿着灰布裙的妇人。但是现在,一身的耀眼首饰,端坐在那里斜睨着自己,无论是穿着还是态度上,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过赵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心中也有些古怪的感觉,略微的不太舒服。秦母作出那种自上而下睨着她的举动,眼梢挑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只是这种盛气凌人有些刻意,反而叫人觉出其中的一丝自卑来。 而旁边的那位妇人,一直都是面带微笑,只是看自己的一瞬间,眼神散发出来的是一丝淡淡的威仪。 那位未婚的三姑娘也没有避开,只是因为秦獠进来了,她站了起来。 虽然进来的时间短还没人说话,不过看看秦母的态度,赵雩瞬间已经是明白了。 秦獠已经对楮国公府这位长房夫人拱手一礼道:“大夫人。”又对那位三姑娘也是拱手一礼:“三姑娘。” 大夫人点头,三姑娘给他敛衽一回礼,轻声叫了一声:“秦将军。” 秦獠便对自己的母亲行礼,脸上带着微笑道:“母亲,赵姑娘来了,儿子领她过来。”说着转身对赵雩轻声道:“赵雩,给母亲行礼。” 大夫人和三姑娘脸上全都露出了惊讶!实在没忍住母女两个面面相觑了一眼。而秦母脸上的肌肉连续抽动了几下!瞬间看着极有些狰狞!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她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秦獠转头看着赵雩,并没有看到他母亲的反应,但赵雩却是看到了的。 她清楚,秦獠这样说,就是想要给在座的人明示一下和自己的关系,给他母亲也明示一下他的坚定的心意。 同时可能也是为了给自己吃个定心丸。 虽然赵雩心中叹息着,只是当面被秦獠说这样的话,她还是有些脸色微红,上前敛衽一礼,轻声道:“秦老夫人,赵雩来给您贺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着转身,暖妞已经将包裹皮打开捧上来,赵雩接过去那云肩,双手奉上。 秦獠就在旁边微微的虎着脸看着,秦母也不能当面给赵雩难堪了,于是笑着叫丫鬟接过来,笑着对赵雩说着:“你有心了,老身这里要多谢赵姑娘了。请坐下吧,来人,给赵姑娘沏茶。” 对那礼物,自然是看也没有多看一眼。 赵雩点点头,从秦母的自称上,也能觉出来她多么的想拉远和自己的距离。 对于母亲的态度,秦獠真的是又气又急,可是也无可奈何,他心中多少还有些意外的吃惊,因为母亲今天这带着讥讽的态度,真的和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完全的不同。他实在想不到母亲竟然这样的……两面三刀。 赵雩刚坐下,秦母就指着自己身边坐着的大夫人笑着道:“赵姑娘,这位你还不认识吧?是楮国公的长房大夫人,这位是大夫人的女儿三姑娘。” 赵雩于是重新站起来给大夫人、三姑娘行礼,大夫人点头笑着,三姑娘起身回礼,笑着道:“我和赵姑娘进门的时候遇上了的。” 大夫人也笑着道:“我知道城里的卓锦阁是赵姑娘的,其实真真的是佩服赵姑娘,那么两个大铺子,管的是井井有条的。” 不等赵雩说话,秦獠已经抢着道:“那都是掌柜的管理的好,赵姑娘只是东家,平常不露面的。” 这话分明是说给秦母听得。秦母听见了,只是面皮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 而三姑娘已经笑着道:“我们也算是卓锦阁的常客了,赵姑娘,那天那位朝鲜世子去的时候,我也在的,和两个嫂子我们听见了你说那朝鲜世子的话,真真的是佩服呢!” 赵雩也笑了,忙道:“不敢……” 秦母就笑着道:“哦?是什么典故,和我说说。” 秦獠皱眉看了一眼三姑娘,他刚刚说了赵雩不露面的,三姑娘就捡这件事出来说,难道是故意的? 赵雩也不知道三姑娘是不是故意的,不过三姑娘的神情看起来还是真诚的很,笑着将那天的事情简单的说了说,又笑着对大夫人道:“娘,要不是我两个嫂子在跟前噤着,我都想刺那世子几句呢!真真听着他是没一句人话!” 大夫人也看到了秦獠难看的脸,笑着说了句:“我就知道你的性子,要不出门就叫你嫂子盯着你!”说着转头看着秦母笑着道:“她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性子,得理不饶人的,便是跟在身边的丫鬟,也是个个刺儿头一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她的时候辣椒给吃多了还是怎么着。” 秦母对大夫人已经是真诚的笑了起来,道:“那是伶俐呢!大户人家的姑娘,能有多厉害?便是厉害些,也就是闺门小姐之间的厉害罢了,能到哪里去?倒是……”说到这里一顿,端起茶杯来笑着转了话题:“说的倒是渴了。” 大夫人笑着点头也喝茶。 这边秦獠一个男人坐着也有些尴尬,不过他也感觉出来了母亲的不善,硬是坐着不走,心中管自的后悔,今天叫赵雩来……总有种落入母亲圈套的感觉! 而秦母很希望他赶紧的走开,好给赵雩点厉害瞧瞧,但是也不能出言叫他离开,那样太明显了。 赵雩在这边,心里头已经雪亮了,她当然没必要在这边等着受秦母的冷脸,甚至羞辱,因此也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告辞。 各人心中琢磨着各人的事,一个丫鬟进来了,禀报道:“将军,前院下人来禀报,李老将军来了。” 不等秦獠说话,秦母已经一迭声的道:“李老将军是带你进军营的人,万万不可怠慢!赶紧去迎!” 秦獠无奈的站了起来,刚说了一句:“赵雩……” 赵雩也已经是准备起身了,想要和他一起出去。秦母却在这个时候抢着笑着大声道:“赵姑娘!你留一会儿,我也有东西给你呢!说起来咱们也是亲戚,十年没见了,陪我聊一会儿也不耽误。” 她都这样说了,赵雩总不能非要走?犹豫了一下,只能笑着重新坐下,仰头看秦獠,遇上了他看过来的焦虑的眼神,便给他安抚的一笑。 秦獠心中已经都焦躁起来了,原本很稳重的性子,此时真有种忍不住的怒气!只要一想到母亲之前在自己面前的缓和态度全都是做戏,今天布了圈套,自己还傻呵呵的领了赵雩来钻圈套,心中就焦躁愤怒! 只是前面李老将军不能不理,这边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不给母亲脸面,他真的也是为难起来。 赵雩看着他笑着忙道:“秦将军快去吧。”对他点了点头。 秦獠明白,她这是告诉自己,她知道了,有准备。只能对她点点头道:“好……”抬头又看了一眼母亲,声音轻了些:“母亲。” 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想说的话秦母应该能了解。 这边三姑娘已经是低下了头去,而大夫人喝了口茶,然后拿出手绢,笑着在自己的嘴边按了按。 秦母笑着对秦獠道:“快去吧,别耽搁了!” 秦獠只能转身出去了。 这边,秦母马上就侧眼看赵雩,脸上带着似笑非笑,也不说话的重新打量她。 赵雩也就不说话,脸上带着笑的端杯子喝茶,秦母明显的不安好心,她没必要上赶着说话找刺,倒是看看有机会就告辞走了。 意外的客人 意外的客人 秦母打量了赵雩一会儿,便转头看着大夫人笑着道:“刚刚说起三姑娘的性子,我倒是想起了我这个儿子的性子,成天闷声不响的,看着是个心里头有主意的,其实呢,可天真呢!就知道打仗,这人情世故的已经是疏忽的很了,别人说什么也信,心太实了。说起来和三姑娘正好相反。” 这话说的话里有话的,一面暗示是赵雩是哄骗了秦獠的,一面又暗示秦獠和三姑娘性格相补,现如今有句话,夫妻两个,一个活泼,一个就应该安静,一个爱说,一个就多听,这样的日子才过的好。 大夫人是什么人?这样的话自然是不会接口的,只笑着道:“实诚好啊,实诚人能得人心。我瞧着秦将军确实是很实诚的人。”说到这里便转了话题:“李老将军,是不是定远侯?” 秦母大约是觉着这才是自己家一门比较露脸的亲戚,因此笑着一拍手道:“正是呢!封侯之前是定西将军,他们军中的人还是习惯称他为李老将军。他可是我们秦獠的恩人呢!当初秦獠进了军营……就一直跟在老将军身边,给他做了几年的副将,几乎是老将军一手提拔的,老将军把秦獠当亲生儿子一样的待,秦獠也将他当父亲一样的敬重。” 大夫人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抿嘴笑着。 秦母刚刚是想要当着大夫人的面讥讽赵雩的,一来给赵雩一个下马威,叫她知道难堪,最好畏难而退!二来是为了在大夫人面前表现一下亲近。 但是大夫人神情矜持,态度暧昧,秦母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想想也明白,自己儿子虽然是将军,可是想和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想要攀亲,到底还是高攀的,人家未必就想看你怎么当面调教晚辈。何况,儿子看重赵雩,自己因此也重视这个女人,可人家那方面,考虑的恐怕是别的方面,未必就把这赵雩放在眼里。 秦母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自然没有在提点赵雩,反而是笑着将李老将军的事情说了说。大夫人果然是对这个感兴趣,听得格外认真。 赵雩在旁边也没有说话听着,秦獠去打仗的事情,她听起来也是很新鲜。听了一会儿,放在旁边的茶水喝完了之后,她便准备起身告辞。 不知道是巧还是怎么回事,她还没站起来,一个丫鬟从外面进来,走到了秦母的身边轻声的说了两句什么,而秦母点头的同时,大夫人已经是笑着用手绢拂了拂自己的身上,笑着站起来道:“想来是来了客人要过来,我们出去转一圈儿。” 秦母马上就跟着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的点着头:“也好,今天天气好,外面也凉快。”说着一叠声的叫丫鬟跟上几个,又笑着跟大夫人客气:“照顾不周,照顾不周了。” 大夫人笑着连连摆手:“不用客气。”这才领着三姑娘出去了。 这边不等赵雩说也出去,秦母已经转身笑看着她:“你先不急,我有东西给你,还没拿出来呢。”然后又是不等赵雩说话,转头对丫鬟道:“请进来吧。” 赵雩在这边听得都不对!秦母哪里有什么东西给自己,明摆着就是用来拖延自己的话,来的是什么客人?秦母一定要自己在这边见到? 心中刚闪过一个叫她吃惊的名字,丫鬟已经挑起帘子,从外面先后进来两个肥胖的穿红戴绿的妇人。果然是赵家的大太太!还有一个赵梦华! 赵雩吃惊的难以形容!毕竟,十年前秦獠和他母亲几乎是被赵家赶出去的,秦母居然能这样的不计前嫌和赵家来往? 看到她站在这边,大太太和赵梦华一点吃惊都没有,显然,两人在进门之前已经被人提醒过来,两人脸上全都带着讽刺的笑,狠狠的表情看着她。 赵雩看了一眼秦母,秦母坐在上首动都没有动,一副高门大户老封君的样子,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赵梦华已经抢着用她那特有的尖利的声调道:“呦,瞧瞧,瞧瞧!这是谁上门巴结来了?!” 大太太似乎比赵梦华稍微的懂那边一点规矩,转头冷笑着道:“小姑子,咱们是上门贺寿的,可不能无礼。”说着已经看向了秦母,重新换了一种笑容道:“他大姑!你可是真真是有福气的人,今天也算是双喜临门啊,儿子封了将军,你也四十五整寿了,今后就好好的享福吧!” 秦母赵氏脸皮抽动了一下就算是笑了,点点头:“两位请坐吧,来人,上茶。”说着看向了赵雩,故作惊讶:“赵姑娘,这两位你不认得了吗?” 赵雩坐着没动并没有说话。秦母的态度可谓是清楚的很,自己根本不用试图还想着改变她的想法,讨她的欢心。看这个样子,秦母反而是千方百计的想要在今天一下子就让自己彻底打消了‘高攀’她儿子的念头! 迫切的很呢。 而这边大太太看到自己捧了一句,赵氏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哼了一声,虽然她是因为秦家的地位一飞冲天,不得不来道喜贺寿,希望赵氏能不计前嫌的把这层关系给续上,不过看看她现在的态度,分明的也把自己没放在眼里,心里还记着那时候被赶走的仇呢! 大太太心里哼了一声,转头看了赵梦华一眼,给使了个眼色。 赵梦华马上明白了,看着赵雩恶狠狠带着讥讽的道:“她现在眼里哪有我们!人家如今身价高的很呢!” 秦母马上就吃惊的笑着道:“身价?呦,可千万别这样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什么呢。”然后又用手绢将嘴巴掩住,做出一副碰了什么腌臜东西的样子来,还赶紧的擦一擦。 赵梦华就又是哼又是笑的:“可不就是……差不多嘛!”意味深长的拉长了调子斜睨着赵雩,又讨好的笑着轻轻拍秦母的手背,好像很亲热的样子。 大太太在旁边满脸的不怀好意,冷笑连连的斜睨着赵雩。 赵雩心里头气的发抖!强忍着站了起来,对秦母冷冷的说了一句:“秦老夫人,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现在我总可以走了吧?!”说完,当然没有真的等秦母发话能走不能走,带着脸已经气得铁青的暖妞和雁妞出来了。 身后一时静了静,大约秦母也想不到她竟然能这样的干脆。反倒是走到了院中听见屋里传来了赵梦华的大声叫:“看看,看看!就是这样没教养没规矩的东西!” 赵雩气的浑身乱颤,刚走到了院门口,身后一个穿着棕红色对襟褂子的婆子已经是面带惊讶的追了上来,语气急促的道:“姑娘,姑娘……您先略等等……您停停……” 赵雩脚步根本就没停,反而加快了往前走。 那婆子已经是着急了,跑着追上来低声叫:“姑娘!奴婢是将军院子服侍的人,将军叫奴婢……姑娘,”追上来转到赵雩的右前方,压低声急急的道:“将军叫奴婢在门口候着的,如果有什么事也请先等等将军过来再说,将军肯定也没想到……刚刚奴婢也听见了……要不您先去刚刚的园子?姑娘,您现在可不能走了,万万的……给奴婢一点时间去禀报将军。” 赵雩脚步顿住了,看着她半天,才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将军那边……若是……” “姑娘,容奴婢放肆了!”婆子急急打断了她的话道:“您可千万别说要走的话,将军真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赵家这两位来,连我们下人之间都不知道……奴婢之前也奉了将军的命查看过今天宴客的单子,绝对没有这两个人,还是奴婢去给将军回禀的,这事说起来是奴婢的差事没办好……不管怎么样,您请先等等,在园子等等,奴婢这就去请将军,将军来会把话说清楚的。” 这婆子急的满脸通红的,看样子似乎是赵雩就这样走了,她交不了差?而且看样子她似乎知道一些事。 不过赵雩猜也猜到了一些,加上这婆子刚刚着急解释的几句话,恐怕便是秦獠也不知道今天赵家大太太和赵梦华要来。 赵雩也不是沉不住气的,刚刚也是着实的气坏了,被这个婆子纠缠着解释了几句,火气也压了下去。 冷静下来想了想,有气也没必要发在秦獠身上。而且,今天秦母的态度完全明了了,她也要和秦獠说清楚,他母亲如果不改变态度,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不大可能了,毕竟,今后面对这样的婆婆,赵雩怎么过日子? 想到这里便点点头道:“也好,请秦将军过来,我亲自和他说清楚。” 那婆子大大的松了口气,忙道:“您就去刚刚的那个园子等着,奴婢这就去请将军。” 赵雩点点头,看着那婆子飞一般的往前面跑去,便重新回到了之前秦獠找到自己的那个园子。 前脚才进了园子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赵雩一转头,就看见赵梦华脸上带着恶意满满的冷笑追了上来! 落水 落水 看到赵梦华一脸狰狞的追了上来,赵雩眼睛都眯了起来! 刚刚在秦母前面这个泼妇那么说她,赵雩没有和她吵并不是怕她,也不是吵不过她,只不过,吵过了又能怎么样?这个妇人反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难听一点,她撒泼打滚不要脸了,赵雩总不能陪着也不要脸了吧? 不过赵梦华显然的是还不知足,显然自己没有在那里老老实实听着她的辱骂她很不满意!仗着这里是秦府,觉着自己顾忌面子也不能在这里和她吵,今天是一定要占这个便宜了?! 赵雩眼睛眯了眯,当没看见转身继续的往水塘边走,走到了水塘边,坐在了她刚刚做的那个活动的大石头旁边另一块石头上。 赵梦华已经是跟在后面讽刺挖苦了起来:“走这么快干什么?怕被人知道了你原是什么人?我呸!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能瞒得过别人?你以为仗着你自己有点姿色,就能把秦将军迷的晕头转向?你看看人家秦老夫人对你多厌烦!” 赵雩转头看着她:“疯狗咬住人就是不撒嘴的,你也是疯狗?” “你才是疯狗呢!你连狗都不如!”赵梦华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几倍不止!以前这个赵雩从来不敢回嘴的!以前都是她身边的一个丫鬟上窜下跳的给她出头,她自己从来不敢回嘴,想不到在秦府她还敢这样?赵梦华登时不适应起来,登时就要大声的把她骂回去不可!几乎是吼着叫:“没脸没皮的东西!” 赵雩趁她骂的时候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而暖妞和雁妞早就忍不住了齐声的骂赵梦华:“你不要脸,不要脸!” 她们两个到底不像天香那么厉害,也没有那么的伶牙俐齿,只骂的出来一句不要脸。 赵雩手里头攥了一块小石头,这才站起来,看着对着暖妞和雁妞乱喊乱叫的赵梦华冷声道:“赵梦华,从你婆家出来,这是完全的破罐子破摔了?你还要丁点脸不要?说你是疯狗你就真把自己当疯狗了?咬着人不放?你又是什么样的人?你的真面目难道是已经叫人知道了,所以干脆也不装了?撒泼打滚的烂泼妇,老虏婆!” 说完了,将手里的石头颠了颠,对着赵梦华就狠劲的一扔! 赵梦华一边骂暖妞和雁妞,一边骂赵雩,耳朵还伸长了听着赵雩骂自己什么,好骂回去,完全的没想到赵雩突然的扔了块石头过来!眼睁睁就看着奔着自己的眼前来了,她本就胖笨重,反应又慢,就是一呆的功夫,那石头已经是过来准准的打在了她的脸上!登时鼻子剧痛,就感觉什么东西一下子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赵梦华长声的惨呼了一声一下子捂住了脸! 赵雩也没想到自己打的竟然这么准!双手高举叫了一声:“耶!”然后笑着转头看暖妞和雁妞,两个丫鬟反应上倒是还挺快,马上就‘啪啪啪’的拍手鼓掌:“好好好!姑娘打的真准!” “谢谢!”赵雩笑着点头,脚步往旁边挪了一步,站在了那个松动的大石头后面,然后站在那里使劲拍手。 赵梦华鼻子一酸,血流了下来,跟着她的丫鬟登时惊叫着上前来手忙脚乱的递手绢,用手绢把鼻子捂住,赵梦华又气又怒!然后听见了拍手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赵雩在那边居然还在鼓掌!满脸的堆笑! 果然赵梦华气的发疯!嗷的叫了一声,就往这边冲了过来!把围在她身边的丫鬟都给撞开了! 赵雩在这边压低声音对暖妞说了一句:“站着别动!” 暖妞原本看到了赵梦华如狼似虎的冲过来,又惊又吓但是下意识的还是尖叫着往上冲想要挡住,结果就听见了赵雩这一句话,身形刚一顿,雁妞同样的也冲上来挡,正好就撞在她身上,两个丫鬟自己把自己撞得踉踉跄跄的。 而这边眨眼的功夫赵梦华已经是冲到了赵雩面前,伸出手就用力一推!显然,是要把赵雩推到她身后的水塘里! 赵雩心跳的也是‘咚咚咚’的,眼睛紧盯着赵梦华冲过来,她不能跳离的早了,早了的话赵梦华有时间追着自己转弯,那就落空了。但是绝对也不能晚了!晚了的话,就等着被赵梦华推下水里去吧! 因此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赵梦华,看到她到了跟前,双手伸了出来推自己了,就在这一瞬间!她这才往旁边猛地一跳! 而且鬼使神差的,也不知道这么紧张的时候怎么就还能有这样的身手,居然还把赵梦华伸长的手臂扯了一下! 赵梦华狠狠推过来却推了个空,整个肥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往前冲去,她也看到了那个大石头,觉着自己了不起就是趴在了石头上,也不会怎么样,因此这一推用了全力,而赵雩往旁边跳开的同时还顺势的扯了一下,于是赵梦华就狠狠的撞在了石头上!长声的惊叫,随着松动的石头一起滚到了水里去! ‘噗通通’! 两声‘通’,一声是石头落水,一声是赵梦华落水,赵梦华落水的声音一点都不亚于那块大石头落水的声音。 掉进了水里,周围神奇的安静了一下,她的丫鬟看得是目瞪口呆! 赵雩眨着眼看着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散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水面刚要变得平静,然后突然的就好像是一头大鱼窜上水面一样,赵梦华一下子从水里跳了出来!当然不是跳上了岸,而是在水里挣扎着,咕噜噜的喝水,拼死挣扎着。 赵梦华的丫鬟已经是面无人色的冲了过来,惨叫加惊叫:“啊——救命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来人!快来人啊!有人掉进水里了!” 丫鬟们惊叫的声音简直都能捅破了天去! 赵雩捂着耳朵走远了一点,也是避免这些丫鬟们中间有人有心给她主子报仇,再把自己趁乱的顺手给推下去。 那自己不是和赵梦华一样的现眼了? 她走远了一点,站在岸边抿着嘴看,暖妞和雁妞脸色煞白的过来了,站在她身边,然后过了一会儿,暖妞突然的就‘噗嗤’笑了出声! 赵雩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却怔住了,从那边过来的,不正是秦獠?! 居然都已经快要走到自己这边了,也不知道刚刚的事情看到了没有。 然后赵雩就看到,无数的人也终于听见了叫声从四面八方的过来了,其中有下人小厮,有丫鬟婆子,也有内院的内眷在远处张望,也有一些显然是客人的也从外面跑向这边看热闹。 当然,跑过来一脸看热闹的神情的,都是些男的。 赵雩正琢磨着是离开还是继续看?叫她现在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想看看赵梦华能不能被救上来,万一淹死了呢? 然后就看到几个婆子在水塘边喊叫着,又是拿竹竿又是叫人找绳子的。还有两个小厮看样子是会水的,正脱了外衫准备跳进水里去! 赵雩亲眼看到,秦獠把其中的一个小厮抓住了,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小厮一脸痴呆的看着他,然后大约的被叱了一句,又慌不迭的连连的点着头哈腰答应着,然后跳进了水里去救人。 岸边是乱成了一锅粥了,整个府大约的都被惊动了,前院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涌过来很多的人,赵雩看看人太多了,自己在这边确实不太合适,很多的女眷已经纷纷的躲回别的院子去避让,她只好准备也走。 “赵雩。”秦獠突然的过来了,喊了她一声。 赵雩站住了看着他,秦獠过来伸手一指:“那边桥上看得清楚,你去那边。”伸手拉了她的手一下,因为赵雩站的位置比他站的位置高,因而仰脸看着她:“我都知道了,咱们一会儿再说?” 赵雩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下,是在不远的地方,游廊中间衔接的地方真的有一截拱桥,因为离水塘略有些距离,自然没有人跑到那里看热闹。 赵雩转回头来看秦獠,秦獠手还拉着她的手,脸上神情竟然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没有表情。只是……就是这样的没有表情,却叫赵雩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好像能感觉到他平静的表情下面的惊怒? 她点点头,原本就是要和他谈谈的,转身往他指的那个小桥走过去,跟在她身后的,不但有暖妞和雁妞,还有刚刚那个苦苦哀求她暂时留下的婆子,这个婆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 赵雩上了游廊站在拱桥上的时候,果然因为站得高,水塘这边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了,而那边声音喊喊叫叫的,自然听的清楚。而且看的面积也大了不少。她一眼就看到了,从院门急匆匆走来的两位夫人,一群的丫鬟簇拥着,正是秦母和赵家的大太太。 赵雩甚至都能看到大太太那惨白的脸,惊慌的神情,肥胖的颤抖个不停的身体,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往水塘边走。 秦母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赵梦华掉水里,淹死了是条人命,淹不死丢了大脸,她这个当主人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丢了大脸了! 丢了大脸了! 赵雩的眼光转到了水塘那边,继续看那两个小厮能不能把赵梦华救上来,这一看才发现,那两个小厮已经是游到了赵梦华旁边,但是似乎是扯不动赵梦华,而赵梦华还在乱挣扎,两个小厮也不敢太靠近,围着转来转去的,岸边又有两个小厮脱了外衫准备下水,有些人已经找来了竹竿,在水里乱伸着叫:“抓住,抓住!” 岸边的人乱喊着:“抓住竹竿,抓住竹竿!”就在一片乱喊的声音中,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喊这一声的是个婆子,赵雩还以为是赵梦华沉底了呢!再一看分明的还在挣扎,然后马上的,她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水面上飘着一件衣裙,大红的。 接着,就看到了又飘起来了一件白色的内裙…… 赵雩竟惊愕的眼睛都直了!而她身边的暖妞已经是惊诧的低声叫:“哎呀!看着好像是,好像是……” 赵雩看了她一眼,暖妞忙闭上了嘴,不过脸上……实在是忍俊不住的样子。雁妞同样一副两眼发直的样子。 赵雩心中已经有点异样了,这才注意看水里那两个施救的小厮,其中一个下水前秦獠曾经低声吩咐过什么的,难道……不会吧? 赵雩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的在人群中找秦獠,正好就看见他回头也同样的找自己,两人的眼神一对上,秦獠就伸手在他的下巴上搓了搓。 赵雩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这也太…… 原本要下水的那两个小厮不知道为什么没下去,反而是在岸边跑来跑去的乱叫着:“竹竿!绳子!” 原本赵雩不知道的时候还真的以为这些人是帮忙的,可是现在察觉了异样,在看着两个小厮,怎么看怎么像是捣乱的!搅合的原本想及时下水真心救人的那些人都没下去。 水里继续的飘出来月白的肥肥的裤子,然后……一件藕荷色的主腰飘了起来。 岸边奇迹的安静了下来,大家似乎全都傻了,而水里的两个小厮似乎是突然的找到了救助赵梦华的办法,一左一右的抓住了胳膊,往岸边游了过来,当然,还是不像说起来这么的轻松,主要是赵梦华实在是有点太胖了,幸好这会儿已经是半死了,挣扎不动,不然要是还可劲的挣扎着,这两个瘦弱的小厮估计还扛不动她。 “去……去拿衣服!拿衣服来!”大太太的声音在安静的时候响起,显得格外的清晰,能听出来甚至都已经变调了,颤抖的好像被扒光了人是她一样。 岸边其实围了不少的婆子的,赵雩刚刚没注意,这会儿才看见,刚才还在自己这边,就是那个求着自己一定要留下,然后去找秦獠的那个婆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岸边,正站在一群婆子的中间,不知道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那些个婆子,没有一个动的。 原本开始还有两个婆子拿来了竹竿什么的,在那边救人,这会儿居然也不见了,好像站在婆子们的一堆儿,看热闹一样的袖手旁边。 大太太这边吩咐,才提醒了目瞪口呆的秦母,秦母也是一迭声的叫人赶紧去拿被单来。同样又急又气的脸煞白,手乱颤。 而那两个小厮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么的,明明一副拖不动赵梦华的样子,听见了这边什么‘衣服’‘衣服’的,居然转眼又快速的把赵梦华给从水里弄到了岸边。 婆子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十几步,把地方让开站在远一点看热闹。 救人要紧,虽然看见这位上身都光了,可岸边的小厮和下人们还是搭把手把人给扯了上来,扯上来了放在地上,然后慌不迭的赶紧的退后侧脸避开。 光天化日之下,赵梦华仰躺在岸边,下面裙子不见了,裤子也不见了,只贴身一条短衬裙,只到大腿根,一双好似大象一般的肥腿同样露在外面,一双鞋倒是好好的穿在脚上。 一滩白花花的肉摊在那里,不由的人都侧目。 大太太在这边又气又急几乎要跳起来了!但是人都摊开放那儿了,她反倒不能过去了!气急败坏的几乎要厥过去。 秦獠早退到了远一点的地方,双手抱胸看着。而过来看热闹的,也有那年轻面嫩的,不好意思赶紧的转开了眼,可大部分的都是军中的武官,粗糙的汉子,站在原地笑哈哈的看着。 当然,赵梦华一身的肥肉,加上也有四十来岁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大部分的汉子看热闹的心倒是更重一些。 下人小厮这边忙把那两个下水的小厮拉上来,这边婆子群中不时的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可就是奇了怪了,照理这些婆子应该赶紧的拿衣服来遮盖吧?女人嘛!到底应该心软一些。 可就是没人过去! 大太太在这边气的仰倒,颤抖着手连连的跺着脚叫人去给遮盖上,喊的声音稍微的大了一点,就有岸边看热闹的人好奇的扭头往她那边看。大太太不得不转开脸避开人的注视。而她身边的秦母臊的满脸通红,恨不能离这个大太太远远地! “这人是谁?”人群中有人问了一句。 马上就有婆子‘机灵’的回答:“赵家的那位姑奶奶,叫赵梦华吧?”声音还不小。 “连叫什么你都知道?!”马上有婆子很小声的问。 秦母在那边气的也是仰倒!看着那边的一群看热闹的婆子,气的手乱颤着指着。大太太身边的丫鬟终于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几件衣服跑了回来,其中一个没眼色,居然递给了大太太:“大太太,给!” 大太太正气的发疯,一巴掌就给扇在了脸上!怒声递叫:“还不过去遮盖上!没眼色的东西你指使谁呢?!” 那丫鬟被打的一栽,左脸上登时就变得紫红。 丫鬟们都是没经过事的,那样一个女人大庭广众露着一身白花花的肉,她们哪里好意思过去!这些事应该那些脸皮厚点的婆子们做的! 但是,婆子们嘻嘻哈哈的看热闹,这边大太太暴怒的跳脚。另一个拿着衣裳的虽然也羞于过去,可一看到大太太已经是气红了眼了,哪里还敢怠慢!含羞的过去,连她都不敢看,颤抖着手把衣服给盖在了仰躺在那里的赵梦华身上。 一件衣服遮盖了上面遮盖不了下面,一双肥腿还在外面露着。赵梦华却已经是歪头吐水,哀哀叫着看样子要醒过来了。而这个时候,她的丫鬟们才算是缓过劲来,叫着:“姑奶奶,姑奶奶!”的跌爬在了她身边周围。 原本最应该上前的婆子们全都站在一边看热闹,小厮把人全都拉上来之后,也不好过来,只在那边帮着那两个下水的,赵梦华这边就自己醒,自己吐水,摆着被人看。 那个被打了一巴掌的大太太的丫鬟也过来了,将自己手里的衣服盖在了赵梦华的腿上,再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秦母那边的丫鬟婆子过来了,拿着被单和斗篷,这才把赵梦华身上盖了个严严实实的。 秦母在这边气的要死要活的,叫人去秦獠那边说了好几次,让把前院的客人请回前院去,请他们别看了回去,当主人的招呼他们,那他们肯定不好意思硬要在这边看热闹吧?这赵梦华毕竟是后院来的女眷,毕竟是有点名声的人家的女眷!这样……赵梦华丢人不说,当主人的又能多有脸面?! 但是好几个丫鬟过去给秦獠禀报,秦獠管自双手抱胸搭理都不搭理,看热闹好似正看得有趣呢! 秦母气的跺脚,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走了。 这边大太太又叫丫鬟去赶紧的叫人散散,醒了就赶紧的穿好衣服起来! 赵梦华喝了一肚子的水,难受挣扎的半死不活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光天化日之下丢了多大的人!等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就侧身滚在草地上不停的咳嗽,吐水,简直要把脾肺肾都咳出来吐出来一样。整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原本盖的好好的衣服又掉了,一身肥肉又露出来了一片,丫鬟们忙着赶紧给遮盖,还要避免被她吐在身上,赵梦华就在地上滚,浑身的腌臜,已经用言语都不能表达了。 赵雩在这边看得都恶心了,看不下去转开了眼。 而岸边周围的人居然还不散开,很多人看得还是津津有味的。当然,也有忠厚的叫着婆子们赶紧上前去帮忙:“丫鬟们懂什么?赶紧给拍拍背!” 这边原本围一堆儿看得津津有味的婆子们呼啦一下,竟然做鸟兽散了!实在把那个喊她们去上前帮忙的客人惊得目瞪口呆! 赵梦华还在地上滚着,滚着滚着差点又滚到了水里去,几个丫鬟使出来了吃奶的劲都把她扯不上来,这边一个下人看不下去了,只能过去帮忙。赵梦华身上盖好的衣服早滚没了,这个下人也顾不得了,架住两个膀子把她奋力的重新拖到岸上。 在场的人全都看到了,赵梦华光溜溜着被一个下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一下。 死鱼 死鱼 赵雩在这边看得也是目瞪口呆,这事情的发展……也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秦獠……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主意竟然是秦獠出的?! 那个求着她留下等秦獠过来,刚刚偷着跑到婆子人群中吩咐大家都要袖手旁观的那个婆子又回来了,居然还笑眯眯的。 赵雩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位妈妈……您怎么称呼?” 那婆子就笑着躬身道:“回禀姑娘,奴婢因叫妙香,府里的人都叫奴婢香妈妈,您叫奴婢妙香就行。” “香……妈妈。”赵雩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这个婆子……是来搞笑的么? 香妈妈笑着道:“姑娘,奴婢是将军房院的管事婆子,您有什么吩咐只管找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办。” 赵雩摇摇头,突然失笑了:“没有,没事。” 妙香妈妈于是便也笑笑,继续得意的看着那边。 赵梦华吐了半天,想要坐起来,丫鬟们忙不迭的将衣服努力的给她穿上,而因为身上没有衣服,想要不再露肉的穿上衣服实在有些困难。可是,周围看热闹的人就好像是故意捣乱一样,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不走。 这些打仗的汉子们懂什么礼数不礼数的? 丫鬟们艰难的给赵梦华裹上了一件斗篷了,赵梦华这时候才算是清醒了过来,低头看到了自己光光的身体,又是一长声的惊叫,缩肩抱胸,羞愤的看了看周围,于是又是一声长声尖叫,直接晕了过去。 丫鬟一个没扶住,又死鱼一样的摊开了。 人群中甚至响起了猥琐的笑,秦獠都忍不住看了看是谁在笑,主要是笑的猥琐……这什么人啊,看见赵梦华这样的一身肥肉还能笑出这样的境界来! 秦獠这个当主人的就是不出声,秦家的下人也没有上前帮忙的。婆子们早已经散开了,没人上前。而下人和小厮们把自己收拾好了,该回去换衣服的换衣服,该走开的走开了,同样也不可能上前。因此围着赵梦华忙得也就是她的丫鬟和大太太的丫鬟。 大太太在那边都险险的要晕厥过去几次了!羞愤的太过度居然连厥过去都扛住了! 丫鬟们趁着赵梦华晕厥过去了赶紧给把衣服胡乱的给穿了一件勉强遮挡住,这边大太太已经自己跺着脚踉跄着往侧门外面走,当然是出府回家,她现在哪里还有脸在这边呆着! 丫鬟们好不容易拖着赵梦华走了,围在岸边观看的人们终于意犹未尽的散了,往外走却都还在议论:“哪个赵家?” “就是那谁谁谁……”马上有人开始翻赵家的老底。 赵梦华的老底算是都被翻了个干干净净。 等院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秦獠这时候才往赵雩这边走了过来。 赵雩现在已经不知道看到他该用什么表情了,原本很生气的,但是刚刚的事情……太好笑太离奇太惊愕了!她已经完全的目瞪口呆了。 秦獠过来了,摆摆手,站在旁边的那个香妈妈就把两个婆子带走开站在远处候着。秦獠再盯了暖妞一眼,暖妞和雁妞只好也退开了几步。他的手在廊柱上一按,直接从外面跳进了游廊里面,然后走上拱桥。 “在母亲那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我不好,今天完全没有准备好,”秦獠看着她:“叫你受委屈了……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停顿了半晌才道:“刚刚那位香妈妈说……你也不知道赵家的大太太和赵梦华要来?” 秦獠摇摇头:“不知道。”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就沉默了,赵雩心中也明了了,刚刚自己气冲冲往外走的时候那香妈妈说了那么多,她也想到了,秦母可能是连秦獠都瞒着了,反正从今天的种种看,秦獠对他母亲的态度也是吃惊,明显不知情。 只是那到底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在自己面前埋怨他母亲,那他成什么人了?因此只能这么沉默。 赵雩低头想了想,道:“你母亲看样子是完全不答应的,那么……” “赵雩!”秦獠突然的叫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抬头,秦獠已经是着急的道:“这件事怪我,是我没有安排好,没有很仔细很用心的早点察觉,累你在府里受了委屈……可是,赵雩,亲事不是儿戏,既然你都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 赵雩吃惊的看着他:“但是你母亲……很明显是不同意。” “这件事我不会听我母亲的。” 赵雩更加的惊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不听母亲的听谁的?” 秦獠摇了摇头:“如果我母亲愿意我娶你,我自然听她的,如果叫我娶别人,我当然不能听她的。” “婚事不听父母的,便是律法也不能容吧?”赵雩依然吃惊。 她说完了这一句,秦獠停顿了半天,然后看着她轻声道:“赵雩,你给我一些时间,如果能说动我母亲回心转意,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我会想别的办法……放心!绝对是明媒正娶,律法允许的。我不会在委屈你半点的,只希望……你能多给我一些时间,也不要……不要生我的气。” 话说到了这里,赵雩才算是见识到了秦獠的固执。虽然,她也不是说就希望自己一句话,秦獠就放弃了,然后各自的回去不再相干,但是……她也想不到,秦獠竟然的如此固执。 她现在心里也复杂的很,头脑也乱成了一锅粥,该怎么办同样的也不知道。呆了一会儿,抬头看他:“给你时间当然可以,我反正也一时乱的很……不过你有什么办法说服你母亲?我……我,”说到这里停顿了半天,才有些艰难的道:“你母亲那么的不喜欢我,就算是最后勉强的被你说动了,勉强的答应了,我嫁过来……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秦獠听了也沉默了半晌,才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坚定的道:“既然娶你,就绝地不会叫你落入那样的境地。你……需要给我一些时间,今天的事情……” 赵雩明白了,点头:“好,我给你时间,我也需要回去好好想想……”看到秦獠脸上又着急的神情忙道:“并不是重新考虑,我只是……现在脑子里全是浆糊,根本没办法冷静,有些事情需要冷静想想。” 秦獠扶着她的肩膀,那么近的距离看了她半天,才终于慢慢的松开了手,轻声道:“给我一些时间处理好这些事,过几天我去找你。” 赵雩点点头。 秦獠松开了她,陪着她往外走:“我送你出去。” 两人就没有在说话,沉默的走到了侧门,香妈妈早就提前一步过来叫人把赵雩的马车拉出来了,赵雩上了车,秦獠掀开车帘子,又确认了一遍:“过几天我去找你?”看到赵雩点头了,这才放心,放下了车帘子。 一直看着马车拐弯走的没影了,秦獠这才回身,脸上已经是怒极的神情,大步的往内院上院而来。 上院的院门口站了两个丫鬟,一看到秦獠进来张嘴就要喊,香妈妈极有眼色,知道主子这会儿的意思,伸手就是一指那丫鬟!那丫鬟登时就吓得闭上了嘴,香妈妈已经三两步跑在了秦獠的前面,上了台阶将另一个也无声的给噤住。 秦獠掀开帘子进了堂屋,就听见里屋传来了‘噼里啪啦’听着像是打耳光的声音,还听见母亲赵氏的压低了声音的厉喝:“掌嘴!给我狠狠的打!” 秦獠跺了一下脚叫屋里听见自己来了,然后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屋里一个婆子跪在地上,被两个婆子扭着胳膊,还有一个婆子站在她面前正在掌嘴。秦獠一眼就认出来,挨打的婆子是自己那边房院的,成天和香妈妈一块儿跑前跑后的一个婆子。 就是这个婆子,刚刚先到的水塘边,开始的时候组织人拿竹竿救赵梦华,后来香妈妈过去说了自己的吩咐,便和别的人一起看热闹起来。 显然,秦母把今天的一腔怒气全都撒在这个婆子身上。 看到他进来,赵氏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狠狠的往他身后看,找自己的丫鬟。秦獠盯着那三个婆子沉声道:“松开。” 虽然这三个婆子全都是赵氏这边的,虽然赵氏是将军的母亲,但是,秦獠的话谁敢不听?其实在秦獠进来的时候,那个打人的婆子便已经是住了手了。 “都出去。”秦獠继续冷声道。 那三个婆子先是看了看赵氏,赵氏虽然同样一肚子冲天的怒气,但是她一样感觉出来了儿子不同寻常的愤怒,也在考虑是怎么办,并没有给婆子们明确的反应。婆子们便躬身退了出去,那个挨打的也给赵氏磕了个头出去了。 屋里丫鬟也出去了,只留下赵氏和秦獠母子两个。 秦獠这才转身看着赵氏,冷冷的问道:“母亲,前一阵子儿子和你说了很多赵雩的事情,那时候您都是面带笑容的听着。儿子想问问您,您那时候是真的笑着,还是故意做出来的样子,就为了今天狠狠的扇赵雩一巴掌,扇儿子一巴掌?!” 愤怒 愤怒 秦獠的话直接就问到了要害,赵氏登时就滞住了,过了一会儿,转开脸:“为娘和你说过,那赵家姑娘不行!根本就配不上你!我和你说,你回来之前就有人透露了,楮国公家的三姑娘还没有婚配……什么意思很明显了!而且从来没有和咱们来往过得,可这一次我一请人家就来了。还带了三姑娘来,这意思不是很明白?”赵氏看着秦獠做出苦口婆心的样子:“人家三姑娘那才是真真的大家闺秀,真真的你的良配!” 秦獠眼神冷冷的盯着他的母亲:“既然母亲有这个意思,为什么之前一句没有和儿子说过?” 赵氏又是一滞,顿了顿才怒道:“你不是也没有和我说?!你心里怎么想的,之前不是也没有和我说?!” “儿子回来和您商量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母亲就是为了今天把赵雩骗来,羞辱她,当着楮国公家的人嘲讽她,还把赵家的大太太和赵梦华叫来,辱骂她?!” 赵氏哑口无言,张嘴几次都说不出来话,半天才带着怒气道:“这都怪你!谁叫你跟为娘说的时候一副根本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谁叫你……为娘说什么都不听?!你回来的时候为娘叫你去一趟楮国公家拜望拜望……” 秦獠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原来如此!跟楮国公毫无关系的却叫我去拜望,原来是为了这个?!那时候就已经存好了心了,打定了主意了?之后儿子和你说赵雩的事情,您却还能够满脸堆笑的听着?儿子那时候话说的够明白了是想娶赵雩的,您却还能笑脸听着!”他看着赵氏,一字一顿的:“母亲,我实在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的有心计,如此的算计你儿子!” 赵氏被儿子说的有些心虚,心虚就恼羞成怒了,大声道:“你懂什么?!你被赵家那个狐媚子迷得五迷三道什么都看不清楚!赵雩是什么人?一个做生意的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你是什么人?堂堂大将军!只有楮国公府那样人家里出来的姑娘才配得上你,你今后是要往朝廷走,要往上走的!叫人知道你有个做生意出身的老婆,你头都抬不起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秦獠只冷冷的看着她,只追着一句问:“您如此处心积虑的,就为了算计您的儿子?您明明知道,羞辱赵雩,就是羞辱我!” “你昏了头你!”赵氏愤怒了起来了,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怒叫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赵雩那是什么人?!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抛头露面的在外面做生意,做的什么生意……” ‘咚’的一声!秦獠两步过来狠狠的在赵氏旁边的桌上砸了一拳!砸的桌上还余下的茶壶茶碗全都滚在了地上!砸的赵氏的话音一下子全都吞没了,震惊的看着他! 秦獠的声音还是很冷静:“母亲,我有句话摆在这里。今后,我不想再看见楮国公家任何人来我们府上,如果来了,赵雩今天受过的羞辱,同样也会落在她们的身上!还有,赵家府里的那些人,不论男的还是女的,再要是出现在我府里,别想在活着出去!今天的事情,就是教训!” 赵氏不能置信的看着他,气的浑身乱颤,手抖的好似筛子一样,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你为了那个女人……你……” “不错,今天赵梦华的事情是我故意安排的,”秦獠看着赵氏:“母亲算计我,我不敢多说什么,这些人不知死活在我府里嚣张,我岂能忍了?” “你……你……” “至于今天,今天是母亲的寿辰,权且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忍了楮国公那一家子,今后……”秦獠看着赵氏冷冷的道:“我刚刚说的话不要忘了,楮国公府不管是谁敢再来我家里,母亲今天怎么对待赵雩的,我十倍百倍的还给这些人!” 说完,转身出去了。 屋里赵氏气疯了!愤怒的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门口,指了半天,猛地冲到了案几前将上面的花瓶抓起来狠狠的往门口砸去!接着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把案几上的东西全都砸了,然后冲到另一个桌子前将桌上的东西也全都砸了! 丫鬟在门口吓得都不敢进来,有贴身大丫鬟想进来劝的,才走到门口就被花瓶砸在了头上,登时血都流了出来,外面的丫鬟吓坏了忙给搀扶出去,不出声的赶紧搀扶了去自己的屋子,外面就再没人敢进来。 赵氏在屋里疯狂的砸着都没有人进来劝阻,也进不来。一直到她把屋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屋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瓷片渣,她也砸不动了,坐在榻边呼呼的喘气,气的又放声痛哭,才有丫鬟赶紧的进来,小心的赶紧打扫。 赵氏捂着脸痛哭了大半天,猛地想起来内院还有不少的客人呢!今天还是她的寿辰呢!她这才叫丫鬟端来温水洗脸重新上妆换衣裳等等的。 一边梳洗一边喃喃的骂着,旁边丫鬟一声不敢劝,不知道她骂的是赵家那位姑娘,还是……秦獠这个儿子? 骂了半天,发泄了半天,赵氏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收拾的干干净净,头上身上戴的又是富贵奢华,又是一副端着架子的老封君的样子,只不过神情略微的有些憔悴,来到了内眷聚集的南院。 这会儿还早,客人们大部分的还都在,没有提前告辞的,只不过大家的脸上神情都有些不自在。这些女眷就算是刚刚没有好意思过去看,但是身边的丫鬟婆子没有个去看热闹的? 刚刚在水塘边发生了什么事,早已经是一阵风一般的传开了,这些女眷们就算是常常说闲话互相传新鲜事的,可这样的新鲜事却哪里听说过!早已经把各个细节都嚼的透透的。也一致同意,主人家在今天的事情上是很没有面子的。 看到大家脸上的表情,赵氏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些人今天都是来点缀的,她也不是很在意,只找她最在意的楮国公府大夫人和三姑娘。 终于在抱厦这边找到了,赵氏打起精神来,笑着过去打招呼:“大夫人,刚刚出了些事情去处理,慢待了。”反正估计她们也知道了,赵氏就没有隐瞒。 大夫人和三姑娘到底是世家出身,神情自然,对刚刚的事情也绝口不提,大夫人笑着主动转话题,问桌上一道点心是怎么做的,赵氏身边的一个丫鬟就伶俐的上前学说着怎么做的,便把赵氏略微的尴尬揭了过去。 赵氏这一天也是特意的陪着大夫人和三姑娘了,小心的观察大夫人的神情,想要知道刚刚的事情是不是叫大夫人瞧不起他们家了?婚事上面有别的想法了? 只不过,楮国公那边并没有提过婚事的事情,大夫人和三姑娘今天来,也没有明说相看的意思,当然,这话不需要明说。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秦母这边就有些为难起来,大夫人那边的态度自然到一丝异样都没有,她根本目不清楚人家心里是已经完全的把这桩婚事的念头已经打消了,还是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秦母的性子略阴沉,倒是也能沉得住气的,虽然大夫人态度一点没有变化看不出来什么,她也并没有着急,尽心尽力的在这边陪着,把自己的意思是给人家摆明了,就是,她这边对这桩婚事是很看重的,很在意的。 先把自己的意思摆明,大夫人回去再斟酌好了。 一直到下午,秦母都是和颜悦色的,委婉的表达着很喜欢三姑娘的意思,也很希望这桩婚事能成的意思。酉时许大夫人和三姑娘才起身告辞,秦母心中略微的欣喜,起码人家没有用过午宴就告辞。站起身来,及其郑重的将两人送到了侧院外,送上了车,甚至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马车出了胡同口看不到了,秦母这才回来。 楮国公大夫人和三姑娘走得算是晚的,大部分的内眷在吃了午宴之后就走了,主要还是和秦母不熟,而且秦母单陪着大夫人,这些人也没趣。 因此大夫人一走,内院几乎就没有客人了,秦母这才松了口气的回屋去歇着,到了自己的屋里,又想起早上和儿子的冲突来,又是气了半天。 呆想了一会儿,又叫人:“来人,把高妈妈叫来!” 高妈妈是赵氏这边的一个管事妈妈,知道她回来了就已经在门外候着,听见叫就忙进来躬身道:“老夫人。” 赵氏手指头点了点桌子:“叫你办的事情,有没有办好?听来什么?” 高妈妈忙躬身道:“奴婢照老夫人的意思,叫一个小丫鬟偷偷跟着楮国公大夫人的那几个丫鬟,不过那几个丫鬟一直在大夫人身边,便是去端茶递水的,也都稳重着没说过什么,反倒是三姑娘身边有两个丫鬟,从茶水间出来的时候,找了个阴凉地儿玩了一会儿,两人嚼了一会儿舌头。” “说的什么?!”赵氏马上就问道,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可怖的秦母 可怖的秦母 那高妈妈听见赵氏问,却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的回答。 赵氏心就一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坐直了身子,这才看着高妈妈沉声道:“听到了什么?一字不差的说吧。” 高妈妈顿了顿,才轻声道:“老夫人恕罪……那两个丫鬟说的不是很好听……” “说!” “是……一个丫鬟说起来了西边水塘出的事,说……说咱们到底是泥腿子出身,这样的事情都能出,真的也是闻所未闻的。另一个丫鬟就说,也不知道大夫人怎么想的,三姑娘到底是她亲生的,三姑娘的哥哥今后是要承爵的,这样的身份,就算是皇亲都能攀得上!为什么就看中这样的泥腿子了?另一个丫鬟就说,虽然是泥腿子出身,可老国公爷和老夫人看中了秦将军的……” 刚说到这里,赵氏已经是着急的脸都红了,有点兴奋,有点怀疑,马上打断了她的话叫道:“等等!你刚刚说的是老国公爷和老夫人?!这话没有听错?!” 那高妈妈的话被打断了,只能重重的点头:“绝对没有听错!说的是老国公爷和老夫人。” 赵氏激动的脸都红了,忙重重的也点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点着头声音都高昂了不少:“继续说!” 高妈妈就继续道:“说老国公爷和老夫人看中的是秦将军的前途将来!那丫鬟说她也不太懂,但是听上房院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姐姐说的,秦将军现在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朝廷如今能打仗的将军不多,更很少有秦将军这样年轻的,大部分都老迈不堪用了。说秦将军今后封侯封爵,也是能看得到的造化,和李老将军一样。” 说到这里喘口气,接着说:“那听的丫鬟就嘟囔,说好歹的也等封了爵在说这话,现在就说,可能不能封爵呢?另一个丫鬟就啐她道,等封了爵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那时候秦将军怕是孩子都能骑马了!这个丫鬟就犟嘴道,可到底能不能封爵?还有,秦将军到底年岁太大了,比咱们姑娘大十岁呢……” 说到这里又停顿一下,这才道:“大致的就是这些。” 赵氏脸上的神情很缓和,意外的知道了原来国公府的国公爷和老夫人是愿意的,她心中登时就如同吃了个定心丸,再想想今天大夫人的神情,就觉着这位大夫人实在是拿捏别人的高手!家里的公公婆婆都这样肯定的答应了,她居然还装矜持、装深沉呢! 不过赵氏还是非常的高兴,道:“还有其他什么事没有?关于今天水塘那边的事情……听没听见跟着来的楮国公府的人再议论?” 高妈妈点头道:“就是这两个丫鬟,议论了一下……赵家。” “怎么说的?”赵氏还追问了一句。 高妈妈就有些结巴起来:“说的……比较的难听……” 赵氏还想追问,又停住了,想想赵家现在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原本那就不是自己的本家,说起来都是隔了几代的远远房亲戚了! 赵氏现在是完全忘了十几年前去赵家打秋风的时候,可没想过这是多远的亲戚。 点点头道:“丫鬟们的闲言碎语也就罢了!不过这两个丫鬟是那三姑娘身边的,还是要小心一些,不然死丫头们在三姑娘面前嚼嚼舌头……”说到这里沉吟起来。 高妈妈听出来她的意思了,不过也不知道怎么附和,那是人家楮国公府上的丫鬟,人家的丫鬟在人家的府里和人家的小姐嚼舌头……这边的人怎么管得着?能怎么小心? 高妈妈细思真也是恐级,老夫人……这心也太窄了,连别人的丫鬟和别人小姐说什么都不允许,都要管…… 赵氏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找找看下个月有什么节令时气,寻个机会我要去一趟楮国公府,提前给那边送个名柬过去。” “是,奴婢知道了。”高妈妈忙答应着。 赵氏摆摆手叫她出去了,自己坐在屋里继续的沉吟着。 前院。 前院的客人们基本上也走得差不多了,秦獠请的客人,自然大部分都是和他一起在前方打仗的人,都是兄弟一般的,倒是不用太客套,也没有那么多的礼数。 该走的官家们送送就走了,秦獠也没管,在他自己的书房和李老将军说着话。 “此事牵扯的前前后后就是如此,我母亲那边……我担心太过执拗,这件事上不会松口,所以,想请老将军帮我出面。” 秦獠坐在下首,将赵雩和他的事情全都说了。 上首坐的李老将军今年都七十多岁了,须发皆白,他和鞑靼人打了一辈子的仗了,带出来的能征善战的武将也不少了,而最后带出来的就是秦獠。秦獠原本是他军中的一个小兵而已,一场场仗打下来,一点点功劳堆积起来,李老将军发现了这个人才,慢慢的提拔成佥事、副将,一直到这一次皇上敕封为征虏将军。 因此秦獠看老将军如父如祖。而老将军也把秦獠当成自己的子孙一般。 听了这些,老将军抚着胡子沉吟了半天,才道:“秦獠,你想怎么叫我出面?” 秦獠忙就准备跪下,老将军身手利索的很,一把就给扶住了:“坐坐坐!你小子跟我客气那么多做什么?赶紧直说。” 老将军性子爽直,秦獠自然也了解,微微的一顿,便道:“我想,当然还是希望在劝劝我母亲,不过万一劝不下,能不能请老将军认了赵雩做女儿……或者孙女儿。这样母亲在她的身份上就没有推脱的理由了。”他看着李老将军:“不知道您那边……有没有不方便的?” 李老将军就笑着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当然是认孙女啊,那么大点小姑娘当我的女儿,我的几个大孙子、孙女都不乐意!认孙女好了!” 秦獠很惊喜,忙张嘴要道谢,李老将军已经一伸手制止了,笑着道:“先别忙道谢,秦獠,这件事我劝你还是要说通你母亲,我认个孙女没什么难的,但是,孙女嫁过来是要在你家里过日子的,你娘不答应,你媳妇儿今后能有什么好日子?何况,百事孝为先,即便成了亲,你母亲就是不答应非要令你休妻,你休也不休?不休就是不孝,一状告到皇上面前……官位功名,甚至连性命都没有了!”老将军意味深长的看着秦獠点着头:“这些你都要想到,想好!” 秦獠点点头道:“是,这些事我现在确实还没想周全,不过,娶赵雩姑娘这件事不会变。当然我会把事情办周到了,在请您出面……没有把握,我也不会轻易的叫赵姑娘进我的家门。” 老将军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老将军这么干脆的答应,也是因为很了解秦獠了,秦獠性格稳重,只要是他心里有数的事情,从不轻易的求人,即便老将军是一手提拔他起来的人。 因此,刚刚听到他如此详细的说他家里的事情,老将军就感觉到,他肯定是没有办法了,不然绝对不会跟别人说自家的事情,因此老将军也没有罗嗦便点头应允了。只是站起身来的时候,又叹气了一句:“你这孩子也是坎坷……”摇着头叹着气往外走:“我走了!” 秦獠忙将老将军送出府去。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今天很多的事情都叫他非常的意外,从母亲突然的变脸,到赵家的大太太和赵梦华出现,到听了香妈妈学说的,母亲是怎么设计叫赵雩受赵家大太太和赵梦华羞辱的。秦獠经过的这一天,就和过了十年一样! 这样的母亲,他真的是很陌生,很吃惊,非常的愤怒,也非常的难过。 秦獠很小的时候,家里境况还过得去,那时候他的印象中的母亲美丽高贵。后来稍微大一点点,记事了,家道就已经中落,一年比一年差,那时候秦獠又觉着母亲无所不能的,会绣花,会做衣裳,会做饭。不过,这时候的母亲,似乎少言寡语了很多。秦獠这个时候才开始长大记事,只以为母亲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去赵家求助打秋风,母亲的隐忍,生活的艰难,别人的不屑,都叫少年秦獠难以忘记,也咬牙下定了决心,要给母亲安稳的、不用看别人脸色的生活。从军,也是那时候秦獠能想到的,唯一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一条路。 从军领饷,用存的钱加上饷银买了宅子,安顿好母亲,秦獠这十年的打仗生涯,只想着两个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赵雩。 十年一晃而过,他原本以为,世事多变,那年轻美貌的女人,怎么都应该嫁人了,改变了。不变的,应该就是守在家中等候自己回来的老母亲。 可秦獠万万的想不到,没变的是那个惦记了十年的年轻女子,变了的……却是他误以为很了解的母亲! 得知母亲今天的所作所为,秦獠心中猛地升腾起来的愤怒,失望,震惊!真的是难以形容。 算计别人,也就罢了。可是,母亲竟然就那么自然的、轻松的算计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那么的理所当然,甚至在得逞了之后,那么的得意!没有一点愧疚,感觉不对的心,似乎,她无论怎么对待她的儿子,都是对的。秦獠都应该接受。 秦獠虽然去打仗了十年,和正常的宅门生活是隔绝的,但是十七岁之前,在赵家还是呆过几年的,那时候,赵家后宅的女人们的算计,便是如此。理所当然的算计别人,在别人中了圈套之后,得意洋洋! 现在他秦家还没有过上大宅门的生活呢,还没有妯娌姑姨表亲,婆婆媳妇的繁盛人丁呢!母亲就已经开始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后宅的争斗了?迫不及待的,想要控制别人,控制一切了?! 秦獠一想到母亲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心都凉了。 能言善辩 能言善辩 赵雩回家了之后,当天脑子都是木的,什么都没办法想,回去洗洗就睡下了,晚饭都没吃,一直睡到了第二天起来,洗了个澡,也终于清醒了,冷静了。 很明显,秦母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的,为了快刀斩乱麻的叫自己死心,如此的算计了一番,不惜暂时的放下了和赵家大太太的恩怨,甚至可以说化敌为友,就是为了共同对付自己。 至于楮国公家的那位三姑娘,从昨天她和她母亲出现在秦家,赵雩在联想到了之前在卓锦阁,她的丫鬟当众特意的提出来三姑娘在隔壁,又特意的出来看秦獠,想到这些便也能猜到了,可能楮国公府有意秦獠,而秦母自然更加的有意攀楮国公家这门亲。 比来比去,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和那位三姑娘比的,人家才十六、七岁,豆蔻年纪,自己却已经是二十四岁的‘老姑娘’了。楮国公家位高权重,自己却只是个做生意的。就这两样,秦母也不会答应。 赵雩想的很清楚,这个年代的现实如此,现在的自己在条件上比起那位三姑娘确实是差的老远,即便勉强的在秦獠的坚持下,自己嫁进了秦家,那秦母以后也没什么好脸色给自己。在这个年代,孝顺父母是律法,不孝顺的被父母亲告到官府,轻则藤条,重则流放,甚至更严重的剥皮抽筋要了命。 虽然当娘的一般不至于做到那个地步,但是,赵雩也不希望秦獠因为自己而落到那个地步。背上个不孝顺的罪名,他这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想着想着,心烦意乱,脑子又开始浆糊一般,赵雩还从没有这样烦躁过。站起身去院子里吹吹风,又想起昨天秦獠的神情。 秦獠……昨天似乎非常的震惊?虽然他在自己的面前一直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但是赵雩还是感觉出来了,昨天就猜到了,他母亲的所作所为,他可能是不知道的。 一想到他平静的外表下面隐藏的震惊,赵雩心又微微的颤抖起来,他……该多意外,多难受?应该很难受吧?主要是想不到他母亲的行为? 也许还受了伤害? 赵雩更加的烦躁了,在院中来回的走,速度快了不少,不像是闲溜达,反而像是发泄怒气。 一会儿想想自己何必要勉强?明知道一头扎进去今后会是多么艰难的局面,甚至一辈子!一会儿又想想,秦獠呢?秦獠……如果自己放弃,他受到的伤害会多大?这取决于他对自己的心意…… 赵雩站在一丛花跟前,怔怔的看着盛开的鲜艳的话,这时候,心中一抹清晰的声音在问她:你呢?你自己又能承受伤心到什么程度?同样,这取决于你对他的心意…… 你自己就真的这样的冷静,能想的如此的清楚?! “姑娘,姑娘!” 赵雩想的都呆住了,雁妞在旁边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一直到雁妞在走近几步,在她耳边大声叫了一声:“姑娘!” 她才吓了一跳的转头:“怎么?” 她的反应太大,又把雁妞吓了一跳的忙道:“是秦将军来了,在……前院,奴婢喊了您好几声……” 赵雩心跳都顿了顿,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现在就过来了。想想过来也好,正好就说清楚罢…… 这样想着,便往前院走。 “姑……姑娘。”雁妞在身后叫了一声。 她站住了,转头。 “您还没梳头呢。”雁妞提醒。 赵雩猛的回过神来,刚刚洗了澡头发就晾着也没有梳,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也是内室穿的,不合适穿出去见他…… 这才赶紧的回屋梳头换衣服,也强迫自己赶紧的回神!不要在想了!反正他来就是为了说明今后要怎么样的,正好听听他的想法,然后在考虑吧! 这样想着,迅速的换了衣服梳好头发,这才出来到了前院。进屋子看到秦獠坐在窗户下面的椅子上,看到她进来,也没有说话,也没有站起来,就那么盯着她看。 赵雩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心虚了起来,似乎……刚刚想过得放弃,秦獠已经知道了一般,心虚的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了,低着头进去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低头了一会儿,感觉他还在看着自己,她只好抬头看他,遇上他灼灼的眼神,又心虚的低了下头:“你……喝茶不?” 秦獠看她坐的老远,自从自己回来见到她就一直是神清气爽自信嫣然的神情,此时也完全不见了,萎靡不振神情憔悴。 秦獠心中一痛,又委实的难过起来。 赵雩低头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于是抬头看,见他只看着自己,脸上表情依然是平静,不过……眼神似乎带着哀伤?赵雩不敢肯定,于是轻声的道:“秦獠?你……喝什么茶?” 秦獠微微的点点头,终于对她一笑:“无妨,什么茶都行。” 赵雩于是转身找丫鬟叫去泡茶,这一抬头扫了一眼屋里,才发现丫鬟们都没有进来,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她惊奇的‘咦’了一声。 秦獠已经定了神,开口道:“不喝也行,不用找人了。赵雩,我今天来是说……说昨天的事情的。” 赵雩也就放弃了叫丫鬟倒茶,点点头,又停顿了半天,才道:“你说吧。” 秦獠自觉着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别扭的,好像自己和她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因为昨天的事情一下子又变远了,这一次甚至还变得更远。 好像想要拉近距离一样,秦獠站起来选了个离赵雩近一点的椅子上坐下了,这才看着她道:“昨天很多事情确实我事先不知道。我这样说,并不是为了说我没责任,是我请你去我家的,也是我说了好多好听的话,叫你以为我母亲……这都是我的错。” 赵雩忙道:“你不用认错了,你没说不过我也能感觉出来……有些事你也不知道,我也没怪你,倒是……真应该谈谈,关于你母亲……”说到这里不知道怎么说,停顿了看着秦獠。 秦獠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点头:“我母亲的意思,大约的是想和楮国公府攀亲。楮国公府是王公侯爵,位高权重的,论门第咱们自然是比不上。不过,在西北打仗的时候,我给一位老将军当了五六年的副将,老将军拿我当亲生的儿孙看待,他原本为定西将军,回来之后封了定远侯。同样也是世袭侯爵,我和老将军说好了,只要需要的时候,你就拜了老将军做祖父,有了这个靠山,咱们的背景也和楮国公不相上下。” 赵雩有些怔忪的听着,这时候才听出来,他说的‘咱们’,其实指的是自己,他这是完全站在自己的角度说这件事? “有了定远侯这个娘家当靠山,我母亲也不能小看了你,叫我休妻的话,肯定也不能随意的说出来了。咱们成亲以后就去住在北平府,那边属于……” “等等,等等!”虽然秦獠就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但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赵雩完全的没想到他竟然……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竟然……连住哪里都想好了!而且还是北平府!如果赵雩没猜错的话,那地方这会儿也叫燕京,还有几年的时间,就要改成叫顺天府了,皇上可就要迁都了…… 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空想那个遥远的北平府怎么怎么样,几年后怎么怎么样,呆怔的看着秦獠,半晌才说了一句:“你还想……你不想放弃?你……难道想违拗你母亲的意思,做个不孝的人?” 秦獠听了这话,微微的一顿,道:“赵雩,咱们不能不孝顺,但是也不能愚孝。终身大事全由着母亲……胡来,我可不能答应。何况,我母亲并不是为了我考虑,在婚事上面,她考虑了门第、背景、靠山等等这些,就是没考虑我!我的一辈子不能就这样叫我母亲摆布。” 赵雩呆了!想不到居然被一个古代人教训了!不能愚孝! 看到她呆怔的样子,秦獠显然还觉着应该好好的跟她谈谈关于孝顺的事情,于是又坐近了一点,看着她真有种苦口婆心的味道:“赵雩,我母亲很不容易,原本是大户小姐出身,出嫁前娇生惯养的,出嫁了之后,家道中落,我父亲又早亡。母亲学着洗衣服做饭,学着干活,学着看人脸色……这些我都知道,把我养大不容易,我自然不会做个不孝顺的人。今后尊敬奉养,膝前孝顺,这些我都能做的到。” 但是! 赵雩心中想了一个词。 果然,秦獠就说了:“但是!母亲不容易,很艰难的养大了我,可也不代表母亲做什么都对,我就全都要遵从。婚事上面,从昨天之前的种种,也能看出来母亲是想要照她的意思,叫我娶她想叫我娶的人。但是,那是不对的,我堂堂男人,不能愚孝到由着母亲摆布我,尤其是摆布我的婚事,这个绝对不行。这也不关孝顺不孝顺的事,这件事不听母亲的,不等于咱们不孝顺,孝顺她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但是不等于咱们要用婚事来换取。何况,我就算是照母亲的话做了,娶了楮国公家那位,焉知那位就是个孝顺的?万一要是心高气傲的,从心里看不起我们的,过了门反倒不孝顺母亲甚至还看不起母亲,那难道就是我孝顺母亲的后果?” 赵雩都听得呆了!真的想不到,秦獠竟然如此的能言善辩,如此的口舌伶俐!这简直……不比她这个做了十年生意的人差嘛! 而且他又开始‘咱们’了。赵雩想着。 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 有时候,赵雩觉着秦獠是个憨厚木讷的人。有时候,赵雩又觉着,秦獠其实是个很狡猾很腹黑的人。 例如,他当着楮国公府大夫人和三姑娘的面跟自己说:赵雩,给母亲行礼。 再例如,这会儿说话总是用‘咱们’。 自从做生意有了年头之后,赵雩觉着今后能忽悠自己的人应该没有了。但是现在……她总有种被哄骗的感觉。 幸好她头脑还算是清楚,还是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看着秦獠问道:“你说成了亲之后去住到北平府,意思是……把你母亲留在这边?可你刚刚又说,尊重奉养,膝前孝顺,你都能做得到?”她疑惑的问:“或者是我理解错了?” 秦獠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鞑靼人即便是打跑了,可三五年的还会回来滋扰边境,我可以跟皇上请求,去守边境,咱们在北平府安家。我母亲自然还是在常州府,我每年多回来几趟,多住一阵子陪伴她老人家,也不影响我孝敬母亲。” 赵雩看着他半天都没有说出来话。虽然,她觉着这个主意不太可行,觉着有点太异想天开了!但是,到底怎么不可行,她却又想不出来。 秦獠看着她道:“赵雩,我母亲那边看样子……一时之间想叫她改变主意很难。如果你同意,就先这样安排,我母亲那里我尽量的劝一劝,不过如果劝不下,你也不用和她一起过日子……这样,你看可好?如果你不愿意去北平府,咱们可以选别的地方,你的铺子,也可以搬过去,或者去了新的地方,重新开两间……也可以。” 赵雩好半天没说话。她当然会犹豫啊,谁不想成亲嫁人的事情顺顺利利,周围的人全都满意高兴?将来的婆婆双手欢迎自己这个儿媳妇,今后过日子自己孝敬婆婆,婆婆喜欢儿媳妇?皆大欢喜? 可是现在,弄成这样的境况,秦獠的母亲几乎把自己当成仇人一样,如此激烈的反对,赵雩有什么必要非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进他们的家门? 但是,看着面前的秦獠,一晚上的时间,想出来了这么个算是周全的主意,如此的……低声下气和自己说着…… 赵雩静静想着,秦獠也是不说话,只带着紧张看着她。 他的这个主意,等于今后自己还是过自己的日子,辛苦的来回跑的人就只是他而已,有什么事情,他在前面给自己挡了,如此而已。 还能找什么样的人如此的对待自己?错过了秦獠,今后还有没有人会这样用心的对待自己?人一辈子,不可能顺风顺水一切顺利,若是稍微的有点不顺利的,便想着退缩,躲避,那么,今后什么事情都不能也不敢应对!谁敢保证,自己下一个找的人,未来的婆婆就是欢天喜地迎接自己进家门的?难道找不到喜欢自己的婆婆,自己这辈子还真不嫁人了? 何况,让赵雩错过秦獠……她的心也很痛,现在想想心都痛起来了。 吸了口气,赵雩也是个痛快的人,对他笑了,点点头:“好,就照你说的……” 秦獠一下子大喜! 赵雩马上就又道:“不过先说好,照你说的,全都你去办,我是不管的。不是我不想去努力,实在是……你母亲反对的如此激烈,我没必要非凑上去叫她讽刺挖苦的,我又不是想受虐……” 秦獠已经是满脸喜色的连连点头:“只要你答应就行!所有的事情,自然是我来办,我母亲那边,如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的喜色也消失了,停顿了好半天,才道:“如果不能确定她回心转意,你都可以不见她……” 赵雩看他说到他母亲的时候神情一下子变了,想了想,之前秦母是怎么在秦獠面前表现的?叫秦獠一点疑心都没有的还开开心心的把自己请去做客? 她叹了口气。 秦獠已经重新打起精神,笑看着她:“别叹气,只是晚几年见母亲罢了,你就当是……” 赵雩忙摆摆手:“不不不,我叹气不是因为这个……”她有些讪然,秦獠以为她是得不到婆婆的认同所以心里难受?她才不是那么多愁善感没事找事的人呢,只要未来的丈夫对自己好就行了,没必要叫周围的人都认同自己,太累! 秦獠还等着她说完呢,可是等了一会儿又不见她说下去了,这才知道她话说完了,微微的有些意外,笑了笑。 “我叹气只是因为知道了你的难受……昨天的事情你很意外,显然你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意外之余也很难受吧?所以我叹气,并不是不能说,也不是得不到你母亲的认同叹气。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己什么条件自己清楚,我根本不会急着得到谁的认同,只要……你别错看了我就行。”赵雩看到了秦獠微微失望的神情,知道他可能是误会自己不愿意说了,于是,干脆全都说了。 秦獠这一次又意外了,不过真的笑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声音轻柔的道:“放心,我不会错看你。” 赵雩抿嘴笑,脸微微的发烧。 两人就没有在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呆了一阵,赵雩听见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知道丫鬟们是着急了,秦獠来了之后她们连茶都没有上,便对外面道:“上茶吧,说的都口渴了。” 话音才落,暖妞就进来了,果然是端着托盘在外面转悠了半天了,进来就看见姑娘看着自己笑,吐了一下舌头,这才将茶给两人上了,然后退了出去。 秦獠这才端起茶喝了,还真的是有点口渴,昨晚上他一晚上几乎没合眼,虽然不至于就疲累了,但是确实口干。 “你今天不去应天府?”赵雩问道。 秦獠摇摇头:“我原本就不用上朝,除非是皇上或者兵部找我,否则不用过去。”秦獠说着将茶喝完了,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端起来慢慢品。 “你愿意去北平府吗?那是个军事重镇,扼守的是北方的咽喉要道……”秦獠说的都是北平的军事地位,说了几句觉着不对,想了想又道:“所以来往的商贩也不少,在那边开个铺子,生意肯定会好的。” 赵雩笑了,心里琢磨了一下,试探的问道:“北平府那边……以前是皇上的封地吧?所以皇上很重视那边……的建设?” 秦獠笑着点点头:“是啊,是皇上的封地,十年前那边就建京了,皇上当然重视,这两年也在着意的建设。” 赵雩沉吟了一下,听秦獠的意思,显然皇上现在是在准备阶段,还没有明确的定下要迁都,不过可能很快了,当然提出来迁都之后,肯定文武百官还要商议商议,或者不愿意挪窝的,还要反对反对,在折腾个一年半载的……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抓住这次商机? 作为生意人,赵雩已经是很快的把自己的感情问题简单处理了,然后全身心的开始考虑生意了。如果迁都的话,那边第一个大涨的,怕就是地价吧?! 想到这里眼睛都亮了,猛地点点头:“北平府好!我当然喜欢……应该会喜欢那里!”她眼睛亮亮的看着秦獠:“要不你抽个时间,咱们先过去那边看看?我想……先买些地。” 秦獠果然的吃了一惊,刚刚还说的很沉重的,他感觉那么的不容易才听见她松了口,可实在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已经琢磨买地的事情了? 赵雩当然知道他肯定吃惊,忙忙的道:“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在那边扩大生意,自然需要早点过去查看一下,我说的买地是买铺子和宅子……多买几间,现在便宜。”买个十间八间的! 秦獠惊奇的眨了眨眼睛,敢情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现在脑子里完全想的都是生意了? 真真的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想了一下道:“知道了,不过还是不要着急,孤男寡女上路到底不好听,最好是在这边把事情办了……起码你认了定远侯这门亲,到时候叫上定远侯府的谁跟着咱们一起上路,也好听。” “嗯,好。”赵雩点点头道:“不过尽快啊!” 秦獠又眨了一下眼睛,不确定赵雩到底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没有,叫自己尽快?尽快成亲?再看赵雩,眼睛亮亮的,嘴角勾着,神情思索,很明显……是在想生意! 秦獠再次的又好气又好笑起来,而心情随之也完全的放松了,飞扬了起来,那叫他难受的事情也暂时放下了,靠在了椅子背上端起茶杯慢慢的品茶,双眸只注视着陷入思考的赵雩,看到她眼睛越发的亮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眉梢一挑,秦獠马上也跟着高兴一下。看到她又蹙眉深思,秦獠便也跟着皱皱眉。 他自己也琢磨着,这件事接下来怎么办。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呆了好久,各自想各自的,有时候眼神遇上了,便互相的一笑,品茗、静思,难的一个安静的早上。 激将法 激将法 秦獠甚至在赵雩家吃了午饭才走的。 走出来的事情,脚步轻松了很多,心情也好的不得了,感觉和赵雩之间似乎多了些默契,那种不用说的很明白,就能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的默契。 还有一种感觉,秦獠从没有说过,但是心里头很清楚的感觉——从回来找到了赵雩之后,秦獠能感觉到,在感情上,她对于自己并不如自己对她那般的坚定,甚至……她都不太相信自己的坚定。 秦獠不怪她,也能理解,赵雩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学会怎么相信别人——没有能让她相信的人,她怎么能相信别人?!加上后来做生意了,即便秦獠没做过生意,也能想象的到,赵雩一个女子把生意做起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不是天真无邪的女孩儿,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别人。 感情上自然更是如此。 秦獠自己都知道,自己选的那个机会开口求亲,多少有点趁人之危之嫌。她那时候受了惊吓,肯定很需要人保护…… 所以那之后,秦獠也是非常耐心的等着她慢慢熟悉自己。 然后,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情,今天在她家里的一番坦白交谈,秦獠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因为刚刚感觉出来了,赵雩的心反而坚定了,今后跟着自己一辈子的心坚定了。当然,他知道赵雩能接受自己的提议也不就是说她想不到今后会有多艰难,不过她还是答应了,所以秦獠特别的高兴。 秦獠觉着自己也没看错赵雩,她果然也是个有担当的女子。 从赵家出来,秦獠想着要去李老将军府上看看,既然这件事定了,那就去和李老将军好好的商量一下。 李老将军的府邸在都城应天府,秦獠上马就往应天府这边而来。 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秦獠先到了自己常住的官驿。在都城,这种官驿很多,不过里面住的什么人都是很有讲究的。很多像秦獠这样的官员,不用上朝,府宅也不在都城的,但是时不时的就得来都城办差,大部分就在这样的官驿租个房间或者院落。 当然也有那有钱的肯租个宅子,不过这样的很少。大明朝的皇上,治贪官手段可狠辣,因此官员就算是有钱,也没有那么二的跑都城来炫富。 秦獠住的这个官驿几乎全都是这样的官员,因此整个官驿格调也高,也干净,来往都是官员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自然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将马交给店小二,自己去自己的屋子,经过了一个游廊几个房间,后面就跟上来了两个人。 是他的副将,两人家都远,从边关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官驿,看到他来了自然是跟上来。 “将军,您……您怎么来了?这会儿……这边也没什么事。” “对呀对呀,这边没什么事,有事我们就过去给您报信了。” “是啊,没事您就回去吧,家里不是也……” 秦獠奇怪的回头看着这两个人:“你们两个干什么?什么有事没事的,我自己有事行不行?” 吴迅挠头,另一个副将叫张勇的马上也低头,挠了挠自己的脸:“那什么……这都这个点儿了您过来……没事回去吧……” 秦獠惊讶的瞪着这两个人,正要问他们搞什么鬼,就听见远远的突然有人喊叫了一声:“姓金的你给我等着!” 一听见这一声吼,秦獠就看见自己的两个副将同时的呲牙咧嘴了一下,然后又装成是没事的样子,鬼眉鬼眼的。 他一瞪眼:“到底怎么回事?” “没……” “怎么回事?!”秦獠厉声又问了一句。 俩副将登时撑不住了,马上就招了:“刚刚这边打了一架,打架的人是太常寺的副少卿……嚷嚷的也怪不好听的,我们怕您听见了生气……” 秦獠惊奇的道:“打架跟我有什么关系?”心里迅速的想着,太常寺副少卿?是谁? 吴迅结结巴巴的道:“太常寺副少卿姓……赵,是赵家……” 秦獠猛地想起来了,太常寺副少卿,是赵家的大少爷,大太太的长子赵泽啊!他马上就问道:“说清楚,赵泽和谁打架?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张勇便道:“一个姓金的官员今天在院里说闲话,就是说昨天……昨天将军家出的事,好多人听热闹的,开始赵泽不知道也跟着听,后来听着不对,怎么说的是他们家的姑奶奶,这才急了,说姓金的是编的寒掺他,两人一言不合的就打起来了,刚刚才拉开……” 秦獠这才恍然了,不在意的道:“赵泽还不知道?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还至于你们两个鬼头鬼脑的……”原本是说着已经往自己屋里走了的,说了一半的话脚步却停住了,神情思索。 张勇忙解释了一句:“赵泽一直都住在这边,昨天的事情他不不知道,那就是他家里人没给他这边报信呗!说起来到底那么丢人的事,家里人不告诉他也情有可原……”说到这里一吐舌:“我不是说将军……其实这事跟将军没啥关系,丢人的是那赵家,不是您家……” 吴迅忙扯了他一下小声道:“行了你!别解释了,越解释越说不清楚,满嘴丢人丢人的……”然后看着秦獠道:“将军,你要是气不过,我找两个人去把那姓金的揍一顿!” 秦獠站住了皱眉想了一会儿。 两个副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两人面面相觑一下,全都瞪瞪眼怪一下对方,然后看着秦獠等着指示。 秦獠想了好一会儿,问他们道:“刚刚喊的那个是赵泽?姓金的呢?” “是啊,喊的那个人是赵泽,姓金的已经回屋了吧……刚刚不少人劝呢,都是为官的,打架什么的多不好看……”吴迅呐呐的道。 秦獠皱眉又想了一会儿,便对他们两人道:“你们去给我办件事……”说着,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 听完了,吴迅和张勇两人全都是满脸的惊讶看着他,都呆了! 秦獠皱眉道:“还不快去?!” 两个副将忙不迭的赶紧答应了,转身去刚刚打架的那个院子,走了几步两人转头看,见将军已经进屋了,张勇这才小声的问:“吴迅,你说将军这是要干什么?昨天的事情……还嫌不够丢人?还要闹多大啊?” 吴迅略微的知道一点,想了想小声的道:“可能是想要教训一下赵家的那些人……谁知道,反正将军叫咱们火上浇油,那就浇吧!” 秦獠进自己的屋子。官驿这边的房间都是正房三间,一套一套的,他也不出去了,给自己泡了壶茶,将藤椅端在外面的屋檐下,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那边的动静。 果然,那边很快又热闹起来了,在这边都能听见吴迅那故作惊讶的声音:“哎哎哎,你们都听说了没有?!昨天常州府可出了大事了!” “你小子居然还敢说?那不是你家将军府上出了事?你小子胆子这么大?”马上就有人接话。 吴迅就嘿嘿嘿的笑:“我们将军也不在这边……再说了,这事说到底跟我们将军没什么关系,就是去他府里贺寿的一个女眷!对了……你说那谁家的女眷啊,这可真丢了老人了!这要是烈性点的还不一头碰死?!” “哎呦你们怎么又说上了?!刚刚这儿都打了一架了还没完?!”又有人叫。 张勇马上就问:“说正事呢别打岔!”又故意对吴迅道:“别说什么烈性不烈性的,好像根本没事人一样的回家了!” “啊?!” “你们两个昨天也去了,说起来也开了眼了吧,哈哈哈!”又有猥琐的声音插言。 张勇和吴迅就同时‘嘿嘿嘿’猥琐的笑,然后又一本正经的道:“别胡说啊!那大妈我们才不稀罕看呢,那样子……简直吓人……” “说到底,那到底是谁家的?”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赵家的啊,太常寺副少卿赵泽的姑妈!哎,对了,这小子在不在?” “哎呦,说了别嚼闲话了别嚼闲话了,刚刚这儿都打了一架了……” “放你娘的屁!”一声吼把七嘴八舌说话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显然,是赵泽出来了。 接着就听见吴迅声音更大的叫:“你他娘的跟谁耍横呢?!昨天的事那么多人看着,又不是老子编的!你有种回去把你那丢人现眼的姑妈治一治,他娘的以后别出来丢人,就没人说她!” “你敢动手?你小子过来试试!”张勇冷冷的警告声。 …… 秦獠在这边听了半天,好像也没有打起来,喊叫的声音倒是不小,也能听见赵泽那小子气的发疯,不过他到底不糊涂,就是要打架也不会找吴迅、张勇这行武出身的人打架。只是在那边歇斯底里的乱骂了半天。 那边乱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的消停,又过了一会儿,吴迅和张勇回来了,两人全都是笑嘻嘻的,过来给他禀报:“赵泽那小子气冲冲的骑了马回常州去了。” 秦獠听了,半晌才点点头。 突如其来的消息 突如其来的消息 卓锦阁。 赵雩将三个铺子的总账查了一遍,算了算现在能动用的银子,倒是还不少,能有个十万两上下的周转银子。 如果真的去顺天府的话,开始赵雩当然不会去开什么丝绸铺子,那边的行情还不清楚呢。买地、买铺子放着,等迁都的事情定下了,地价肯定上涨,而且可以预见,一定是大涨,毕竟,那地方以后是都城,多少的朝廷官员、府衙、宫殿全都要搬到那边去。 这才是现在这个阶段在北京适合做的生意。 估计有些有内部消息的人都已经在那边开始买地了,不过也不至于买空了。皇上没发话,这事到底只能算是空穴来风。 赵雩琢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起来?要不是秦獠说起来北平府,她还是想不起来。 这么好的机会差点被自己错过了。 “姑娘。”门口传来了苏掌柜的声音。 赵雩对暖妞扬扬下巴,暖妞就去把帘子掀起来,苏掌柜的和霍培进来了,苏掌柜的躬身道:“东家,您找我们?” 赵雩点头问道:“霍培,这几天赵家大太太那个铺子有没有什么动静?” 霍培就忙道:“有,前天开始,铺子的料子降价了,还打出来便宜的字样,我叫人装成是客人进去问了问,降价幅度不大,能便宜个一二成左右。” “降价了之后生意如何?” “还是不怎么样,他们原本进的就是中等的丝绸料子,买这种料子的,一般不在乎便宜那几十文的,反倒是会更在乎东西的好坏,便宜了就会怀疑东西不好,何况这批料子就是他开业的时候进的那一批,过了季了。” 赵雩点点头道:“既然已经开始降价了,如果卖不动就还会继续降,盯好了,什么价位开始有生意了,咱们也把那几款差不多的布料价格调低。” 霍培点点头,又忙道:“东家,这些天在咱们铺子门口多了个摆杂货摊子的,卖的都是针头线脑的,但是我观察了几天了,那卖货的小子对咱们铺子倒是感兴趣的很,但凡是咱们铺子来货或者出货,全都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 赵雩一听笑了道:“大太太这是跟咱们学会了第一招了,那咱们就要教她下一招了。”她笑着对霍培道:“把咱们二百多两银子一匹进的那种缂丝料子,找出来十几匹,每天就在后院或多或少的装装卸卸,叫她觉着这种货卖得好。” “是,明白了。”霍培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要骗赵家大太太了,叫她以为这种料子最近卖的很好,然后她那边将银子全都进了这种缂丝料子,然后这边一降价,这一批货就要砸在手上。这么一整,估计赵家大太太那边就得完蛋!这缂丝料子进货价都二百多两一匹,最少也是上百匹才能起批。几万两银子,应该是赵家大太太那边的极限了。 霍培出去了,赵雩这才笑着问苏掌柜的:“天香和霍培的婚事怎么样了?媒人已经去了?” 苏掌柜的笑着道:“正在合八字,大致的商量了一下成亲的日子,也到下半年了。” “行啊,尽量别拖了。”赵雩道。 苏掌柜的就笑着道:“姑娘,您叫我这两天打听北平府那边的地价,大约的打听到了一点,和咱们常州差不多……您打听这个干什么呀?” 赵雩就道:“我也是无意中听秦獠提了一句北平府,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北平府以前是皇上的封地,皇上不是老早就提说要迁都?若是真能迁,那地价肯定会大涨啊……” 苏掌柜听了大是惊讶,忙道:“迁都都嚷嚷了多少年了,这得有十年了把?不也是没动静?虽说那边是皇上的封地,皇上想念那边也是有的,不过……迁都哪有那么轻易的?大明朝建朝才多少年?安稳才是正理!皇上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的。” 赵雩笑了,她也知道不容易说通,何况就算是皇上,想迁都不也是和文武百官的商量了十几年?确实迁都不是个小事,不知道的觉着肯定很难,不过她知道啊,肯定是迁了的。 于是便道:“我想起这事之后也着意的查过,皇上从登基第四年就说过迁都,那时候北平府地价就涨了一倍!当然后来不太说了,主要是反对的官员们太多,不过你想想,皇上这几年停没有停建设燕京的事?每年燕京那边花费的银两,占朝廷花费总数的三四成。这个数你算算,皇上不可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一个地方花那么多钱。再说了,皇宫都修好了,昌平的陵寝都选好了,皇上迁都的意图,难道还不明白?” 苏掌柜的呆了呆,半晌才道:“可是……那地价的事和咱们的生意实在不搭界啊!咱们是丝绸生意,地价高低……咱们租或买一个铺子,实在影响不大啊,姑娘,您是不是想做别的生意?” 赵雩笑着点头:“是啊,做生意不能太死板,未必做丝绸生意就不能涉足别的?现在既然是看到这个机会了,为什么不做?” 苏掌柜的沉吟了一下,道:“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买地不是开丝绸铺子,自然不能这么远的就决定。您要是真的定了,我就先跑一趟北平府,去实地看看地价什么的。” 赵雩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也得苏掌柜你同意,商量着来。” 苏掌柜的笑了道:“行!我先去看看,看看情况如何,回来大致的给您禀报一下,到时候在定?” “也好。”赵雩笑着点头:“这几天就去吧,一两个月内回来,不要耽误了天香的婚事。” “是。”苏掌柜的笑着躬身,正要退出去,刚退到了门口,就听见了‘蹬蹬蹬’谁上楼梯的声音,听声音是急匆匆跑上来的,还把苏掌柜的吓了一跳,忙伸头看是谁。 赵雩也正纳闷这是谁?就听见外面霍培在低下叫:“慢点儿!小心摔了……” 他这话才说完,苏掌柜已经看到了,叫了一嗓子:“丫头疯疯癫癫的!” 这一声赵雩终于知道了,是天香。果然,苏掌柜的话音才落,天香已经是冲了进来,把已经站在门口的苏掌柜又给撞进来了。 “这个死丫头疯了……”苏掌柜的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又气又急的才说了一句,就被天香打断了。 天香冲到了赵雩的桌子前,双手按在了桌子上才算是止住了自己往前冲的身体,这才看着赵雩惊声的道:“姑娘!你猜出了什么事?!” 赵雩还给吓了一跳,看天香的神情没有悲痛伤心的神情,只是满脸的震惊,不信,还有点神秘,有点卖关子的样子。赵雩才松了口气,天香有心情卖关子,那么出的事对自己应该不算是坏事? 苏掌柜的已经是过来训斥的:“你说你多大的人了?成天这么疯疯癫癫的,在家疯疯癫癫的也就算了,你在外面还这样,小心没人要你!” 天香叫了一声也没人猜,急的只跺脚,但是又很想跟赵雩说,对她着急的道:“哎呀姑娘!你快猜猜,出了什么事?” 赵雩好气又好笑,只好猜了一个:“你成亲的日子定下了?” 在门口的暖妞和雁妞‘噗嗤’的笑了,天香登时满脸涨红,跺着脚道:“您不好好猜……出大事了!是赵家出事了!” 果然。这一句才管用,赵雩和苏掌柜的几乎是同时惊声问:“赵家出了什么事?” “赵家?好事还是坏事?” 天香看到赵雩终于认真起来了,这才直起身,小小的卖了个关子,但是她性格原本就是比较着急的,关子卖到了一半自己已经急的忍不住说了:“那个赵梦华死了!” 赵雩瞪大了眼睛! 苏掌柜的叫了一声:“真的?!怎么死的?羞愤自尽了?”赵梦华在将军府掉进了水里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常州府,苏掌柜这做生意的消息本来就灵通,早听说了。 天香摇摇头,有些神秘的道:“听说不是……要是自尽,早干嘛去了?还扛了这几天?听说是在应天府的大少爷回来了,逼死的!” 赵雩有些惊讶:“谁还能逼死她?” “外面的人都在说,大少爷嫌太丢人了,他在官场都没脸见人,回来逼着赵梦华自尽,赵梦华不从,大太太就跟着一块儿逼,反正……整个赵府的人都逼着她自尽,最后只能自尽了。”天香说着摊摊手:“也活不下去了,不死赵家就把她赶出去!” 赵雩震惊的半天无语!心里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轻松,开心,很高兴?当然了,她当然高兴!这个女人终于死了! 不过死的着实有些太突然了。 过了好半天,赵雩才失笑起来:“这才是报应呢,活该。” 苏掌柜的也马上点头:“就是,报应!这个女人死了就死了,人世间少一个大祸害!”然后看着天香板着脸道:“我叫你出嫁前就在家呆着不要乱跑了,你怎么不听话?!不但是到处的伸耳朵听闲话,还跑的疯疯癫癫的,还跑到这里来!叫人家霍培看见你这样……看把你退了!”狠狠的点了一下天香的额头。 天香被点的来回晃,对着赵雩吐舌,低声叫:“姑娘……” 赵雩笑着道:“这我可管不了,你倒是真应该好好在家呆着,做做绣活什么的磨磨性子。” 她都这样说了,苏掌柜的干脆就指着天香叫往回家走,天香撅着嘴被拉走了。 死了俩 死了俩 苏掌柜的领着天香走了,赵雩在这边又呆了半晌,赵梦华终于死了,这真是个好消息。不过,真挺奇怪的,秦母过寿都过去好几天了,怎么那赵家的大少爷这会儿才羊癫疯一样的发作了? 秦獠没和她说,她自然也想不到是谁动的手脚,摇摇头,管自想着北平府生意的事情。 过了两天,秦獠来铺子找她,说是已经和老将军说好了,找个吉日过去拜了干亲。也不用改姓什么的。 赵雩点头答应了。又过了三四天,秦獠过来跟她说了时间,选在了下个月的五日:“那天是个黄道吉日,又是立夏,老将军府上只要是在应天这边的人都在,正好你都见见,认认。” 赵雩忙问道:“老将军家情况如何?人口多不多?有没有什么……该注意的地方?” 上一次来秦獠还有别的事,因此只是匆匆忙忙的说了两句便走了,这一次便详细的和她说了说:“老将军有两个儿子,五个孙子,三四个重孙子……具体多少我也不太清楚,我回来之后,去老将军府上也就是几回,因他的孙子有在外面为官的,府里人一直不全,因此也不是很清楚。老将军是行军打仗的人,性格豪爽,没什么忌讳的,有话直说就行了。” 赵雩点点头。 “至于老夫人和其他的内眷,我只见过老夫人,也是挺和蔼的,其他的内眷……你应对应该没问题。老将军那边,都是说的很清楚的,咱们就为了认个干亲,今后算个亲戚有个来往,什么都不牵扯。想来就没有问题。” 赵雩明白了,不牵扯家务,也不牵扯财物,内眷们那边自然就不会多想什么,于是点点头,又笑:“想不到……竟然这样容易,还有老将军这样乐于助人的人。” 秦獠听了好笑,道:“老将军提拔我的时候,我就是个兵士,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的,一直跟着他打了五、六年仗到出人头地。我的事老将军才会答应,换个人,怎么可能随便答应认干亲?” 一说这个赵雩到底好奇起来,虽然听秦母在寿宴那天说了说秦獠打仗的事情,但是秦母是为了给楮国公大夫人形容秦獠多么能干的,才会老将军慧眼识珠,因而秦母是绝口没提秦獠开始当兵士的事情,赵雩都不知道他是从兵士做起的,便忙问道:“你当兵士,是怎么叫将军发现你的?既然那么多人,应该很难出头啊。” 秦獠停顿了一下,才摇头轻声道:“因为一场仗……鞑靼人善骑射,我们明军开始和他们接触的时候特别不适应,将军派了一队人去试探鞑靼人的打法和阵法,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基本上就是上去叫人砍的。骑着马的鞑靼人冲过来,居高临下,我们几乎没什么还手之力……全死了,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回来禀报鞑靼人打仗的特点,将军当即就升我当了百户长。” 赵雩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呐呐的道:“我没想到……我真的不是故意叫你想起这些事,我以为……” 秦獠笑了,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没关系,我看得多了,现在说起来都麻了,也没那么容易伤心。” 赵雩又松了口气,好在秦獠不是那多愁善感一说往事就伤心的话都说不下去了那种人。 想的又远了。 秦獠又详细的将老将军府上的事情说了说。老将军退养了几年了,退养的时候才封的定远侯,两个儿子又全都是武将出身,孙子里才有考科举文官出身的,不过到底家里的规矩就不如那几代侯爵承袭的世家大府规矩大,而且也带着股子武官出身的家庭所特有的粗犷,因此,赵雩不用太担心规矩方面。 只是认个干亲祖父,祖母,等于给赵雩找了定远侯当娘家靠山,而且秦獠这个目的老将军那边很清楚,所以,一切都好说。 赵雩点头。 日子就定在了初五。 又过了几天,苏掌柜的已经动身去北平府好几天了,这天赵雩还在铺子三楼算账,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唢呐的声音,吹的是哀乐,声调拉的很长很低沉的那种,她起身去窗户边看,就看到远远的来了一队穿着麻衣白孝的人,而街面上,能看见的地方就有两处的路祭棚子。 路祭棚子,是丧家的亲朋好友在出殡的路上搭的祭祀的棚子,设了香烛纸钱,案几上供奉供品祭奠、祭拜。如果是大户人家出殡的,路祭的也多,路祭棚子自然是搭的工整,祭品香案摆的也丰盛。 但如果是一般的百姓家,基本就是些亲戚路祭,而且就是摆个桌子烧个香一类的。而在乡下就更简单了,村里的谁家在出殡的路上,早上起来就会在门口烧一些麦秆之类的,这也算是路祭。 赵雩一眼就看到了两个路祭棚子,当时就纳闷起来。赵梦华还有这么大的脸面?再看了一会儿,就觉着不对了,那出殡的确实是赵家没错,看里面还有些赵雩脸熟的人,可是,赵家的场面很大,赵雩怎么都想不到,大太太能给赵梦华办这么大场面的丧事? 正在奇怪,暖妞从外面进来了,对她道:“姑娘,赵家出殡呢!” 赵雩点点头:“看到了……是谁问了吗?”觉着有点奇怪,于是问了一句。 暖妞就忙道:“奴婢也觉着怪呢,下去问了门口的婆子,说是赵家给他家的二少爷出殡。二少爷是上个月没的,比赵梦华多活了一天还是两天的。” 赵雩有些惊讶:“是吗?这么巧?” 暖妞点头:“谁说不是呢,”走过来声音又轻了点:“听说赵家不打算给赵梦华办丧事,停灵了三天还是几天的,就已经埋了。只不过那二少爷也是这个时候死了,丧事还没办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赵梦华办丧事呢。” 赵雩摇了摇头,想都想的到,赵家一下子死了两个人,那二少爷还是大太太亲生的,大太太这算是领略到伤心的滋味了。 同时才恍然了一件事,赵雩是觉着有点奇怪,大太太之前找她麻烦就没断过,可自从铺子开了之后,自己在这边办了个大活动把她挤得一点生意都没有,大太太那边居然都能稳得住没出来捣乱,赵雩一直都想不通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想才明白,应该是她二儿子病情严重了,大太太也没这个心思了? 这段时间那就更是了,家里连死了两个人,她二儿子停灵举丧到下葬,也得一两个月,这就是她最近比较消停的原因。 送殡的从这条街上过去了,路祭的棚子也就开始撤了,赵雩到了午时便回去了。 立夏这一天,赵雩早早的起来,洗漱一番,换了云雪缎雪青色绣云纹交领长裙,带着暖妞、雁妞两人出门上车。 走出了胡同口,秦獠已经在胡同口这边骑着马等候着,带着她一起来到了出城,往应天府这边而来。 定远侯府在应天府都城,不过是在城郊,城里头太挤,老将军喜欢阔朗的宅子,因此把宅邸安在了城郊。 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已经到了定远侯府了。 赵雩在门口下了车,下车才发现,这周围宅子也不少,而且大部分和侯府的宅子差不多,都是深宅大院,可见,大户人家的宅邸在这边的也不少。联想到北平府,同样的迁都了之后,北京城里肯定是寸土寸金的,而且官府用地多。真要是买地,真不如买城郊或者周边城镇的,还便宜,还不用和官府打交道。 这样想着,跟着婆子进了门往前院走,到了前院院门看到从正门进来的秦獠在这边等着她。 见到她神情似乎有些凝重,秦獠就笑着对她道:“不用担心,老将军是很直爽的人,老夫人也很和蔼。” 赵雩一笑,当然没告诉他自己现在琢磨的是什么,点点头,跟着他进了上房院。门口的丫鬟看到他们进来,便已经掀开了帘子,笑着道:“来了。” 进到了屋里,赵雩看到堂屋正北一张大八仙桌,两边两把椅子,背后墙上挂着一张松鹤图。椅子上坐着两位老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爷子,看起来六七十岁,神采奕奕的。另一位同样年岁的老太太,穿着大红的缎子暗纹绣褙子,头上戴了一副显眼的金凤步摇,双手交握放在腿上。 秦獠和她上前先行礼,当然这一次行礼只是晚辈给长辈的礼,不等老太太说话,老将军已经是道:“免了!坐下吧!”声如洪钟,果然干脆的很。 两人还是行全了礼,这才恭敬的在下首坐下了,这一次不等老将军说话,老夫人在旁边已经问赵雩了:“赵雩啊?年轻轻轻的姑娘怎么穿的这么素淡?” 赵雩有些意外,哪成想老太太用这句话做开场白,微微顿了顿才忙要回答,老太太却已经自己笑着自己说了:“不过你脸白,穿淡一些更显的亮气。我有个孙媳妇也白,可喜欢穿重颜色的衣裳去,瞧着就好像黑了一圈似得,一会儿过来了,你倒是教教她怎么配衣裳的颜色。” 赵雩这才听出来,老太太是知道自己开丝绸铺子的,拐弯说自己有眼光会配色,忙恭敬的道:“不敢说教,互相的学学,我也是胡乱穿,上不得台面。” 认干亲 认干亲 老夫人就笑着问她生辰是哪年哪天的,听赵雩说了自己,马上就在心里算了算,转头对老将军道:“孙女儿里行七了!” 老将军也算不清楚,听了便点点头:“行七就行七吧。”对赵雩道:“我府上男子和女子是分开排序的,你今后就跟着孙女们一起算。” 赵雩才点点头,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丫鬟进来说,正厅已经摆好了,爷、奶奶们已经去了。 老将军和老夫人闻言便起身往外走,老夫人还把赵雩的手拉上了,往正院正厅去,路上小声问赵雩,以前在赵家的一些事情,然后又拍着她的手小声说:“认了你当孙女,以后有什么委屈就回来说!赵家也再不敢欺负你了。” 赵雩听老太太说了这么半天,应该也是比较直爽的性子,不像一般的大户人家的老太太那么会说话,但是一听心地就是好的,忙轻声道:“多谢……” “不用这么客气生疏的。”老太太笑着道:“以后常来,就不会生疏了。” 赵雩忙点点头,心中自然是很感激的,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别扭,毕竟这事是很匆忙决定的,老将军和老太太说起来是和她完全陌生的人,突然的要认成干爷爷干奶奶,周围都是些陌生不熟悉的人,当然会别扭。 来到了正厅,李老将军府上对这件事还是挺看重的,这边也摆设了一下,李老将军和老太太本就穿着大红的新衣,这会儿过去在上首坐下。两边依次是老将军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等等的。 丫鬟在正中间放了跪垫,赵雩上前正经的跪下,磕头叫祖父、祖母,敬茶三叩首。因着认这个干亲只是为了帮赵雩,其余什么家族的事情尽量少牵扯,李家也是这个意思,因此,赵雩便认在了老将军和老太太早年过世的一个儿子身后,那儿子六七岁的时候便夭折了,排行是儿子辈最小的。 赵雩给老将军和老太太行了礼之后,又去给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行礼,分别的敬了茶磕了头。 然后起身,这才和同辈的见面互相的行礼。 同辈中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的,最大的哥哥都已经快四十了。也有好几房人不再府里,分别的在外任上。 赵雩将给众人准备的礼物全都拿了出来,给老爷子和老太太是她亲手做的一对护膝,一件披肩。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也是亲手做的袍带,编的宫绦,同辈的就是扇套子,香囊、荷包一类的东西。 虽然不少,不过全都是赵雩亲手做的,倒显心意。 如此的行礼、送礼便是一上午过去,中午在前院一大家子一起用过了饭,秦獠在前院和男丁们一起陪着老将军说话聊天。 赵雩便跟随着女眷们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后院。 老太太倚在靠垫上,喝着茶对赵雩笑着道:“你怕是已经分不清了吧?就好好和她们熟悉一下,亲香亲香。” 孙辈中三孙媳、四孙媳在这边,姑娘里五姑娘、六姑娘、九姑娘今天在,府里同辈的姑娘基本上都出嫁了,便是比赵雩小的八姑娘、九姑娘都是出嫁了的,这几位姑娘因嫁的近,今天便也回娘家来参加。 再加上重孙子在地上跑,重孙女上榻挤在老太太身边,屋里真的也是热闹非凡。老太太的两个儿媳妇,就是赵雩叫大伯母,二伯母的,倒是正经问了问赵雩的情况,既然是认亲戚,赵雩也不能在隐瞒什么,能回答的全都回答了。 武将出身的府宅内眷,就没有世家大族的那些女眷们矫情过了头,听说赵雩生意做得挺大,嫁到了常州府的九姑娘就忙笑着道:“卓锦阁在常州也是大名鼎鼎的!这一下可好了,七姐,以后我就不客气了,这料子什么的就定在卓锦阁了。” 赵雩一下笑了,忙点头:“好啊,只管来。” 五姑娘就笑着帮她接了一句道:“只要出银子就行!” 众人马上笑了起来,赵雩忙笑着道:“不用的,自家人何须出银子,以后我的铺子有什么新的……”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已经是笑着拍着她的手道:“你九妹给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咱们今后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也不用这样的小心,我认你这个孙女,也不是因为别的,侯爷看重秦獠,秦獠看重你,我自然就看重你,别说其他的,反倒生疏了。”又对几个孙女道:“你们也不要乱开玩笑,叫赵雩不好接话。” 几位姑娘就忙答应了一声是,赵雩也忙答应了一声。三孙媳笑着道:“老太太也过于严肃了,其实大家都是开玩笑,就是为了叫赵雩不那么疏远,哪里就是说真的?您瞧您把大家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老太太听了就左右的看:“真的吗?” 大家都笑,五姑娘凑近了赵雩笑着道:“我这个嫂子如今怀着呢,可娇贵了,也就她敢顶撞老太太。” 赵雩哦了一声忙转头跟那位三孙媳道喜:“恭喜三嫂子。” 三孙媳就笑着:“还没有显怀呢,五妹成天到处的说。”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开了些玩笑,也没有具体的谈什么,就是为了气氛欢快,赵雩也逐渐的轻松了下来。 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累了,众人便起身出来叫老太太休息。大伯母就先把赵雩领到了她的长房院,领着在自己这边转了转,这才拿出来给赵雩准备的礼物,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就是个玉,一个老枝上面挂了几个桃子的玉佩,瞧着很精致,大伯母笑着道:“也没什么给你的,既然是认了干亲了,今后就是同枝的一家人,也不要跟我们客气什么,也要多来看望看望老爷子和老太太。” 赵雩忙点头答应:“是,今后定会常来的。” 三孙媳和五姑娘也是长房院的,各自也把自己给赵雩的礼物拿了来,五姑娘的也是自己绣的一方手绢给她,三孙媳送的是个鎏金点翠花篮耳坠,给赵雩的时候已经笑着道:“原本也是想亲手做个的,可身子劳乏的做不出来什么东西,就偷了个懒,你也别见怪。” 赵雩忙道:“三嫂子何须客气,好好养着身子最要紧。” 又看了五姑娘给的手绢,惊奇的道:“这针法倒是新鲜……”抬脸看五姑娘:“五姐,你这个针法很特别啊。” 三孙媳已经是笑着伸手拍了拍五姑娘:“我就说了瞒不过她!” 五姑娘这才笑着道:“我原说送一方手绢礼轻了,三嫂子说把我这绣艺拿出来,你就不会看轻,果然……这是我婆家的姑姑、妯娌们独创的针法,我还差的远呢,学了个皮毛而已。我婆家老姑奶奶,原是宫中苏绣娘娘。” 赵雩马上就道:“原来五姐的婆家是松江府的韩家?” 五姑娘拍手笑道:“这可真不是一般的见识了,”对赵雩笑着点头道:“不错,正是韩家。” 赵雩便道:“苏绣来说,出了苏州地界,就是松江府做的最好,韩家的又是松江府的顶尖,我做丝绸生意的,自然是听过。韩家的绣艺娘娘,听说绣的水墨画最好,栩栩如生的。” 大伯母笑着点头:“真是个有见识的姑娘。” 在上房院聊了一会儿绣艺,二房院那边来人请,于是赵雩起身又来二房院,五姑娘因为和她说的投机,也一起跟着过来。 在二房院这边,同样的也是收了二伯母的礼物,又跟嫂子、姐姐妹妹的在园子里聊天,热闹了一下午,眼看着要到了酉时了,正房那边来人请。 去了上房,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实在时辰不等人了,老太太才叫她出来。几位姑娘把她送了出去。 上了车和秦獠一起往常州府走,秦獠骑马就走在她车旁边,笑着问:“出来的时候我看几位姑娘跟你熟的很了?你倒是人缘好。” 赵雩在车里失笑:“也是正好找到了都感兴趣的话题……没想到五姑娘的婆家是松江府的韩府,韩府从宋朝的时候就出绣艺出众的女官,苏绣里头算是拔尖的一支了,元朝鞑靼人占了天下的时候,还闻名找他们,他们隐姓埋名的藏起来,才没有被元朝人给弄进宫去……真没想到,竟然成了我的亲戚。” 秦獠在外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苏绣是什么?” 赵雩惊讶的掀开车帘子看着他,好气又好笑:“你好歹也是苏州人吧?!苏绣你都不知道?当地最有名的一种绣艺,听说韩家的一位姑姑,绣出来了一副八阵图,跟真的一样。” 秦獠这才听明白了:“哦,原来是女红……”他看赵雩要放下帘子,一伸手给挑住了,笑着看了看周围,又看着她道:“这会儿路上没人,把帘子挑起来吧,也不那么憋闷。” 赵雩微微一顿,看秦獠含笑看着自己,脸有些发烧,果然也就没有放下帘子,从车窗看外面。这周围全都是水乡,官道旁就是水巷子,水面上不少的小舟穿梭其间,上面的小商贩用那吴地方言叫卖着莲子、莲藕什么的。 宫里的宴席 宫里的宴席 从定远侯府上回来,天气便开始转热,而这个时节一直到秋末,都算是销售丝绸料子的旺季。 四五月生丝下来,丝绸作坊的织机没一个闲的全都开动起来,各种染布作坊也是忙碌不断,今年最时兴的料子是什么,花纹是什么,颜色是什么…… 卓锦阁和钗布阁经过了这两个来月的积攒,到这个时候也开始重新忙碌起来。 苏掌柜的不在,赵雩就没那么轻松了,几乎每天都要去铺子,每天都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她做主,也没有之前的那些悠闲时间了。 加上今年松江府那边的铺子是才开张的,更是牵动精力。 赵雩的全部精力就全都放在了生意上。 秦獠领着她认了定远侯这门亲事之后,也和母亲赵氏谈过几次,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意思摆的很明白,自己就只会娶赵雩,这件事在自己这边,一点更改的余地都没有。 秦母赵氏这段时间又开始敷衍他起来,虽然她的反对的态度没有改变,但是不和秦獠正面冲突了,秦獠说的再多,她不接话,不说到底要怎么样。 秦獠就觉着实在难以和母亲说下去。另外,鉴于之前的经验,秦獠怀疑母亲是不是背地里又在做什么? 赵氏态度如此,秦獠也就不多说了,很明显母亲是不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似乎也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做这个主,秦獠说那么多智能白费口舌。 他当然也想过请人来劝劝母亲,请长辈或者和母亲一辈的人,不过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定远侯府的人,别的人他都不是很熟,这种家务事不好开口。但是定远侯那边,老将军和老太太年纪都大了,搅合到自己的事情中来,母亲要是敷衍的态度也就罢了,若是在动了什么心眼算计一下两位老人家,秦獠于心何忍? 想了一阵子,秦獠也觉着说服母亲的念头干脆还是打消了吧,就照自己之前想的,拜明母亲,然后央媒去求亲,长辈那边,直接请李老将军和老太太做主。 想好了,也选好了吉日,找好了媒人,跟老将军那边也说好了。 只等着日子到了。 这一天他的副将张勇从应天府过来,告诉他明天一早去应天府,皇上要在下朝了之后见他。 秦獠听了奇怪,问应天府有什么事,张勇也是纳闷的道:“没事啊,也没听说北边的人有不安分的……大约是皇上有别的事跟将军商量。” 秦獠也就点点头,第二天早早的起来,天才亮就从府里出来,准备去应天府。出门前先到正房院给母亲说一声,刚到了院中,就看到母亲站在屋檐下,似乎知道他要出门专门等着他,脸上还带着这段时间难的见到的笑,笑着看着他道:“要去应天府?” 秦獠微微的有种不安的感觉,点头道:“是,皇上传召……母亲,您没什么事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赵氏看着他笑着,顿了一下却又意味深长的一笑:“有事也是好事吧?” 秦獠心中那种奇怪的不安更加清晰了,看着母亲皱眉问道:“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子该知道?” 赵氏却也更加的意味深长的笑:“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 秦獠蹙眉看了她半天,显然母亲是有什么事,可就是卖关子不说,或者是和自己说的人她已经找好了? 时辰也不容他多耽搁了,秦獠点点头,道:“那我走了。” 赵氏笑着点头:“好,路上慢一点。” 秦獠从府里出来,上马往应天府走,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就没有消失。到了应天府,已经是辰时末,不过还不到下朝的时候,有时候事多,甚至到了午时之后才能下朝。秦獠将马放在了官驿,走着来到了皇宫。 进了宫一直走到了御书房,听太监说,皇上已经下朝了,不过这会儿御书房还接见着大臣,早上没处理利索的事情,这会儿还在说着呢。 秦獠便在御书房外面等着。 原本他以为皇上见他也是在御书房的,谁知道,一直等到了午时末,一群大臣从御书房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在拌嘴,皇上居然跟着这帮人也出来了,看到了他笑着道:“秦獠,你来了?走,跟朕用午膳去!” 秦獠自然不敢说不,忙恭敬的答应了一声:“是。”跟着皇上往后宫走,心里头却在奇怪。这不年不节的,什么事也没有,皇上为什么突然的叫自己进宫陪他用膳?难道是哪个地方又有战事? 也难怪秦獠觉着怪异,皇上又不是闲的很,没事哪有功夫请大臣一起吃饭?秦獠也就是打仗回来的时候,进宫赴了一次宴席,那时候从北边回来的将领,全都领了宴的,不是他一个。 皇上也是行伍出身,虽然五十多岁了,不过精神依然不错,走路也是迈大步,背着手走在前面:“秦獠,依你之见,这一次将鞑靼人打入了草原腹地,他们能坚持多长时间不出来?” 鞑靼人有个习惯,善骑射嘛!因此跑的也快,缺东少西的就骑马闯入大明朝的边境骚扰一番,什么都抢,大的到人,小的到一个铁锅一个铁铲子都不放过。明朝边军们一来,他们转身就跑,你追他跑,反正是往草原深处跑,你总不能追到草原腹地去? 你要是孤军深入了,说不定他们反过头来再给你来个合围,反把追兵给剿灭了。 因此这些年,这种骚扰一直都没停,你来他跑,你走他又来。数十个人骑了马一晚上抢好几个地方。北边边民慢慢的都往中原腹地迁,主要就是被抢的没办法。 因此,大明朝建朝几十年了,始终也没有把鞑靼人清除了,这帮人太会跑了!几年前皇上也是下了大决心,一定要把这帮子鞑靼人清除了,因此增兵几万到边境,追进了草原深处去围剿他们,要彻底把他们打得起码十年不敢露头。 这也是秦獠立功受封征虏将军的一场仗。 确实也是消灭了鞑靼部的大部分精壮,也把一整个的部落都给赶到了草原深处去,不过……这帮人什么时候回头又来,还真不好说。 秦獠正好有去守边关的心,因此便道:“这个臣也说不准,不过鞑靼人向来强悍坚忍,胆子又大,几十个人,十几个人都敢来,因此,咱们只能加强边防,尤其是北方的卫所守卫。” 皇上听了便点点头:“是啊,加强边防,这是唯一的防备。”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说话,背着手在前面边沉吟边走。 秦獠自然不知道皇上这会儿想的已经是迁都的事情了,皇上不说话,他自然不敢打搅,沉默的跟在后面,一直到了一座殿宇前。 皇上背着手上台阶,早有殿内的太监宫女的奔了出来跪下迎驾,一位穿着绣丹阳朝凤宫裙的妇人从里面出来,万福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接着就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在身后:“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笑着道:“爱妃平身。”又对那跪着的女子道:“平身。” 前面行礼中,这边秦獠刚扭头找,一个伶俐的太监已经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道:“这位是康妃。” 秦獠这便知道了,等皇上那边叫那女子起了身,这边上前拱手行礼道:“臣,参见康妃娘娘。” 康妃笑着道:“将军平身。” 秦獠这才直起身,正好平视到了那位起身的女子,这一看心中登时的大吃了一惊!这女子他认识,是楮国公府上的那位三姑娘! 秦獠这会儿才算是想起来了,楮国公家有一位姑娘是位列九妃的,但是是哪位他不知道,今天这才知道了,原来是这位康妃。 不过皇上叫他进宫用膳,却把宴席摆在了康妃这里,一起作陪的还有这位三姑娘……秦獠心中微微的就有些不好的感觉,难道…… 不太可能吧?母亲的能力已经这么厉害了,能说动了楮国公家搬出来康妃出面? 心里想着不可能,但是眼前的事实却是很明显。皇上已经上首坐了笑着和康妃说话,秦獠这边心中已经快速的琢磨着。 如果今天真的康妃是要开口,那么应该就是楮国公府的人要求康妃求皇上出面的,楮国公家为什么能看重自己?跟自己结亲对于楮国公家有什么好处? 秦獠暂时的想不出来,他并不觉着自己就已经重要的叫楮国公府的人那么的另眼相看。但是今天这样的场面…… 秦獠心里飞快的琢磨着该怎么办。 皇上笑着对他道:“赐座,你们两个都坐下吧,今天算是家宴,不用拘礼。”又问那位三姑娘笑着问道:“老国公身体可还好?有一阵子没进宫了。” 三姑娘忙恭敬的回答:“祖父身体还好,前些日子还去了祖陵一趟,住了十几天。” 皇上就点头,康妃笑着道:“皇上这一阵子也是政务繁忙,便是年年都去的狩猎今年都没时间去,过阵子要是闲了,您愿意出宫走走,臣妾陪着您。” 皇上笑了笑,又叹气:“这边水多,山少,没有狩猎的好地方。”说着看秦獠:“爱卿你应该知道,北方那宽阔大气的山峦叠嶂,骑马飞奔在其中的感受,是这边不能比的。” 秦獠忙道:“是,北方山多路阔,南方水多,这也是各处有各处的特点。” 殿中争执 殿中争执 秦獠说了一句话,康妃便看向了他,笑着道:“秦将军,鞑靼一战,威名远播,皇上对你甚是倚重,望将军也不要辜负了皇上的期许。” 秦獠忙点头道:“是,臣不敢辜负皇上的希望。”说到这里顺势就站起了身,对皇上行礼道:“臣请皇上,允臣去北京镇守边关,为国效力。” 他也是因为康妃说到了这里,正好他也想要求去北京,因此顺势就说了出来。 而此话一出,皇上和康妃全都非常的惊讶,不过皇上惊讶中带着欣喜,笑着摸着胡子,而康妃,惊讶之极的看了一眼三姑娘。 三姑娘也有些惊讶,低头不语。 皇上笑着道:“好,身为武将就应该有这个志气!不过……先不说这个,坐。”指了指圆凳,笑着看了一眼康妃。 康妃忙笑着跟皇上点点头。 这边秦獠坐下,并没有注意皇上和康妃之间的这次眼神交流。等他坐下了之后,皇上沉吟了一下,而康妃就抿着嘴笑着,端起茶杯来。而那位三姑娘,就把头低下了。 秦獠在这突然安静的一刻,脑子里猛然的灵光一闪!一下子恍然了! 不过也没时间了,皇上已经笑着开口了:“秦獠,你今年二十七了吧?朕没记错的话,应该尚未成婚?” 秦獠重新站了起来,不着痕迹的吸了口气镇定一下,躬身行礼道:“回禀皇上,臣今年是二十七岁了,虽然尚未成婚,不过已经……快要定亲了。” “哦?!”皇上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意外。 康妃同样的也是满脸的意外,扭头看那个三姑娘,三姑娘脸涨得通红,低头不语。她本是世家侯门的千金小姐,婚事原本也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这事本就是长辈们商量的,今天姑姑康妃把她叫来,她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有遵从,无置喙的余地。 不过,三姑娘心中也是中意秦将军。 秦獠人长得挺拔俊秀,女子见了容易倾心,这也是比较重要的一点。加之秦獠受皇上看重,楮国公府上的长辈们都觉着这人前途无量。还有就是三姑娘也见过秦獠,她的丫鬟早在几个月前就看过他,也是说他长得好,人稳重,这样的人,三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即便门第出身低一些,又有什么关系,今后前途好就行了。 而三姑娘是这种世家出身的小姐,本身的性格就带着些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不能吃亏的个性,一察觉秦獠对赵雩有些意思,便下意识的针对赵雩,就像是保护自己私有物一样,秦獠这时候就已经成了她的一样。 因此在秦母面前才有那种故意的、好似寻常聊天其实就是贬损赵雩的行径。 现在听见秦獠察觉了他们的意图,竟然抢先要开口,三姑娘到底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当面的哪里能说出来什么话来,只能含羞忍辱低下头。 皇上是十足惊讶了一下,追问道:“快要定亲是什么意思?爱卿已经有了合适的人家?” 秦獠忙道:“是,已经央媒了,女方是臣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远房表妹,如今已经拜了定远侯为干祖父,吉日都定好了,只等到了日期就上门求亲。” 皇上实在很意外,扭头看康妃。 这件事起因也是因为康妃在皇上面前求这个人情,想请皇上出面给自己的侄女指婚,男方就是秦獠。皇上是知道的,秦獠二十好几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有成亲,都是打仗给耽误了,皇上自觉着更加的有责任敦促他趁着现在没仗打赶紧成亲生子。何况康妃娘家是楮国公府,说起来也是国戚,皇上就是给当这个月老,也是合适的。 因此皇上就答应了,原本以为是郎才女貌、皆大欢喜,而且就是顺嘴一说的事情,可实在想不到竟然冒出来这样的变故来。 皇上心中略微的有点不高兴,扭头看康妃,心想你们娘家要和人结亲,连人家的意思都没有问一下? 康妃也很冤枉啊!她也不知道秦将军竟然另有了心仪的女子了,都准备求亲了!扭头看了看三姑娘,三姑娘含羞低着头,也没给康妃什么暗示,康妃想想,婚事也是长辈的意思,她估计也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这样,反叫康妃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若是就此不说了,倒成了她默认了自己的错误了?自己错了居然还蒙骗了皇上? 这是一点,不能认错。加之康妃位列九妃,高高在上的习惯了,一句话定人家一辈子的事情做得多了,也不大当回事,因此对秦獠笑着道:“媒人都尚未去,也就是说,此事连开始议都没有议呢!不能作数的,秦将军现在依然是没有定亲的单身,”说着扭头看皇上:“皇上,您看……” “皇上,康妃娘娘,”秦獠一下子就跪了下去,道:“臣与表妹的事情,虽然尚未求亲,不过臣已经告知了表妹的祖父祖母,此事万不可更改了。” 康妃一顿,接着就有些恼怒了。 皇上沉吟了一下问道:“既然是你表妹,就应该是你母族的人,怎么又拜了李老将军做干亲?” 康妃马上就道:“皇上,虽说是表妹,可臣妾听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而且是商人出身,做生意的下九流。拜了老将军做干亲,想来是为了提高自己身份的?” 皇上听了就沉吟着没说话。 秦獠顿了顿,抬头看着康妃:“康妃娘娘,臣的表妹是商人,也是和臣很远很远的远亲,不过这些也不是罪吧?做生意的也是人,朝廷律法没有那一条不允许臣娶做生意的女子为妻吧?” 康妃彻底怒了!没想到自己堂堂皇妃把意思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了,这个秦獠竟然还如此的不识好歹,竟然还和自己顶嘴!康妃冷冷的看着秦獠半晌,才道:“楮国公那边,是你母亲亲自上门和老国公爷老太太说好的,这难道也不算了?楮国公府难道就是被人如此随意开玩笑对待的?” 这个秦獠可是全然的没想到,一下子有些呆住了。 皇上也很意外,扭头看康妃:“秦母亲自去的楮国公府上议的这门亲事?” 康妃重重的点点头:“此事是大嫂亲口和臣妾说的,臣妾想,楮国公府那都是什么身份的人?不至于为了一门亲事就胡乱编造吧?” 皇上听了就看着秦獠:“你母亲不知道你表妹的事情?” 秦獠被问住了,说知道?母亲是坚决不同意,那不等于承认自己这亲事没得到母亲的同意?但是说不知道……肯定也不行,皇上岂是那么好骗的? 就在他为难之际,康妃已经看着皇上进言道:“皇上,秦将军那边只是说了,还没有求亲。楮国公这边同样也是说了,也没有求亲……此事如何处理,请皇上做主。” 好似把两边都摆在同样的位置请皇上定夺,但是定夺的这个皇上本就是她这边的,哪能真的做到公允?皇上想当然的就已经笑着对秦獠道:“既然如此,朕今天就做个月老,你也不用为难。楮国公府上这位三姑娘,姿容秀美……” “皇上!”秦獠叫了一声把皇上的话打断了:“皇上,臣谢谢皇上恩典,谢谢康妃娘娘一片为臣着想的心情。臣的婚事却有为难之处,臣看中想娶的人是表妹。不过,表妹是商人,臣侥幸建功回来,封了官做了将军,反倒和表妹不般配了,这就是臣为难的地方。即便臣自己不嫌弃表妹,不愿意做那个背弃信义的人,可周围却有无数的人非逼着臣做个背弃信义的人!母亲想要攀权富贵,做儿子的还不能这样说,说了就是忤逆,就是不孝。可没有人觉着臣背弃表妹是没信义,觉着臣就应该背弃糟糠?!不错,臣确实和表妹没有成亲,不过十年前臣走之前,已经和表妹有了夫妻之实,糟糠之妻虽然无名,却有事实在此。臣不愿也不能,也绝对不会背弃臣的表妹。” 声音不大,却把在座的几个人震得目瞪口呆! 三姑娘是最震惊的,实在想不到,这位木讷沉稳的将军,竟然已经和那个赵雩有了首尾!她心里头登时就好像打翻了四味瓶,酸苦辣咸,什么滋味都出来了!看着秦獠,登时感觉也变了,原来他竟然……竟然和别的女人已经那样了! 康妃虽然震惊,不过倒没有三姑娘那么的觉着不可接受,秦獠都快三十的人了,能没有那样的事情?真要是没那样的事情那才有问题呢!康妃不舒服的是秦獠说的那番话,居然说什么槽糠之妻!这一点叫人难以驳斥。因为不孝顺是罪,嫌弃糟糠之妻同样也是罪! 三人之间也就皇上觉着能够理解,因为皇上是男人,甚至都能想到了十年前的情形,表哥要去打仗了,表妹万般的不舍,本就是情深意浓的时候,再加上年轻血气方刚,于是偷尝了禁果也是有的…… 逼迫 逼迫 听了秦獠的一番话,皇上沉吟不语,康妃皱眉含怒,三姑娘低头眼神变冷。殿内一时安静的很。 既然秦獠如此的坚定,他那表妹又认了定远侯为干亲,没什么配不配的上一说,照理同意了秦獠的意思也就罢了。何况这是人家的家务事,皇上成天国事繁忙,清官还不断家务事呢!皇上哪有那个闲工夫给人断该娶谁的事? 皇上沉吟着就想要换了话题,不说这件事了,爱娶谁娶谁,楮国公家重要,定远侯家一样重要!朕不管了还不行? 不过康妃可咽不下这口气!楮国公是她娘家,她堂堂皇妃连自己侄女的婚事都办不妥,在娘家的人面前颜面何存?何况,身在高位的人,看重自己的权威,康妃现在就觉着秦獠不识抬举的举动实在是冒犯了自己的权威,因此更加的不能答应! 转而看着皇上进言道:“皇上,秦将军为人光明磊落,是个为将之才,只是,听了将军的话,臣妾觉着那表妹人品实在堪忧!下九流的商人而已,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还未成亲就做出那样的事情,”说着看向了秦獠:“秦将军,本宫有话会直说,在你看来那是情义,在本宫看来,那是未婚成奸!人品及其的败坏!这样的女子秦将军娶了,实在是叫秦将军的名声毁于一旦!” 说着又转而看皇上:“皇上,秦将军武将之才,也是难得,皇上您都另眼相看的,如此的良将奇才,不能叫一个女子给毁了啊!秦将军一时……儿女情长被迷了眼睛,周围的人更应该替他看清楚。皇上,楮国公府三小姐,端庄大方,知书识礼,才是秦将军的良配!今后成家立室,也能为秦将军进善言,修身养性,做个正直之人。” 她高高在上的教训人习惯了,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叫秦獠听着实在是厌恶到了极点。 而即便是皇上听了,却也未必就真的能赞同她,因为在皇上心中,还有另一个观点呢,那就是——妇人之见。 只不过康妃如此的不肯让步,皇上没台阶,反弄得有些为难起来。 秦獠说和赵雩有了夫妻之实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康妃可能会栽一个未婚成奸的帽子过来,不过他也是没办法,康妃非要将他和赵雩分成两个阶层的人,皇上听这种暗示多了可能会不认真想就觉得有道理。秦獠只能用这件事说明,他和赵雩不能那么简单的分开。 康妃说完了,秦獠便道:“康妃娘娘若是实在要说臣是未婚成奸,臣只能承认。臣既然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就不会不承认。至于臣的良配是谁,臣认定是表妹无疑!臣是武官,修身养性这种事情,七老八十之后退休回乡在做,也来得及。至于臣的人品正直与否,端看是怎么说了,要说臣自己都不承认臣是个正直的人,满手鲜血,背着无数条人命的人,哪里称的上正直?!娘娘就别给臣戴这样的大帽子了,臣也戴不起!” 秦獠也不傻,他说这些话同样也是用了点心眼的,皇上也是行伍出身,这话皇上会有感同身受的感觉。而且未婚成奸那件事,秦獠绝口不提赵雩,只承认自己确实未婚成奸了,也不会叫皇上觉着他出了事就把责任推给女人,光明磊落,这才是好男儿有担当!皇上越发会有种赞同的想法。 果然,这话说完了,皇上虽然不至于点头,但是脸色和缓了不少。 不过康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宫里多年,平常看得谁脸色最多?揣摩谁的心思最多?自然是皇上啊,要说谁最了解皇上?后宫的这些女人们是当仁不让的。 因此,听了秦獠的话便知道皇上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康妃便改变了策略,不再说这些大道理,而是转而对皇上笑着道:“皇上,前些天的时候楮国公府的大夫人进宫,臣妾和大夫人跟皇上说了此事,皇上那时候是答应了指婚的,皇上……您不说,秦将军哪里能知道?” 在康妃说这个话之前,皇上一直都是旁观的,怎么处置也并没有定,但是康妃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威,说出来皇上已经答应指婚的话,这就等于是把皇上的权威也放在和自己同样的一面,秦獠不答应,就是违抗皇命了。 康妃也是因为太了解皇上了,皇上好面子,最恨的就是别人不听自己的话。所以,康妃把皇上说过的话说出来,提醒一下秦獠。 皇上微微的蹙眉。 秦獠在和康妃辩论的时候,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不好。他不是个没数的人,康妃什么身份他很清楚,即便是今天辩驳赢了又能怎么样?真的就能心想事成了? 但是秦獠就不是个随便低头的性格,能从那残酷血淋淋的战场活着回来,心狠了,也变成了石块,很硬很硬,对别人心硬,对自己也心硬。 既然打仗都九死一生的回来了,回到这里却又要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还要服从权贵遵照她们的意思?秦獠是绝对不会答应了,无非就是一死罢了。 “皇上金口玉言,此事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康妃看着秦獠笑着道。 秦獠跪在地上,对皇上磕了个头道:“臣实在已经有了未婚妻子,实在不能违婚约。楮国公府的好意,臣实在无以为报,今后只能尽心守护边关,为国效力。” 他这也算是最后一句了,也没有跟康妃说而是跟皇上说的,就是不想在和康妃辩驳什么配不配,什么对什么错的问题了,这些话全都是看怎么说,你是皇妃,你非要给扣个我错了的帽子,我就算是浑身张嘴也说不清楚。 他只希望皇上能秉公办理。 皇上还在沉吟。 康妃已经冷冷的又来了一句:“本宫再说一遍,此事皇上金口玉言已经说了出来,没有更改的余地了,难道你想叫皇上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皇上扭头看了康妃一眼,眼神也有些冷了,虽然这话他确实说过,确实也是当着楮国公府的大夫人和康妃面说的,不过那时候皇上并不知道整件事会这么麻烦,也不知道秦獠会如此的不愿意。 如果康妃不说出来,那么皇上的那句话就算是在自家人面前说的,没有外人知道,自家人当成笑话也罢开玩笑也罢,端看你怎么理解了,说皇上不能言而无信,未必古往今来的皇上连开玩笑都不行了? 可康妃偏要说出来,偏要用这金口玉言来逼迫秦獠,就等于是逼着皇上帮她康妃反过来逼迫秦獠!康妃没想想,皇上愿意不愿意?这个时候,皇上希望你把那句话当成是玩笑,可你偏要郑重其事的弄个金口玉言出来? 不过皇上冷冷的看了一眼康妃,康妃登时幡然醒悟了!原来皇上并不希望自己把那话看得太严重?她断定皇上好面子不容许别人的违抗,但是这件事上,皇上之前说的话现在却希望你康妃看成是开玩笑或者干脆忘掉! 康妃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皇上心里很不高兴。反过来一样,皇上也很了解这些妃嫔,康妃明显是想要利用自己好面子容不得人违抗自己的命令这一点,来达到她今天的目的。皇上痛恨不听话的人,同样更加痛恨敢于利用自己情绪的人。 冷冷的看了一眼康妃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转而看着秦獠,沉吟了半晌,皇上才道:“这样吧,你表妹那边有情义不宜嫌弃,楮国公这边的亲事又有你母亲出面说成,更不宜不孝,朕给你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娶楮国公府三小姐为妻,纳你表妹为妾,这样两全其美,即成全了孝心,也成全了情义。” 皇上话音才落,急于纠正错误的康妃便忙忙的欣喜的道:“皇上英明!皇上的法子真的是两全其美,照顾到了所有的人。皇上,恕臣妾刚刚也是只看到眼前了,到底没有皇上看得全,看得远。” 康妃明显认错的态度叫皇上正要点点头揭过去这件事罢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说完就完了行了。可没想到下面跪的秦獠竟然不同意! “皇上,臣罪该万死,这件事不能遵照皇上的意思。臣的表妹为妾,辱了表妹的人品,也辱了臣的人格。”秦獠抬头,正式的看了坐在那里始终没有发一言的三姑娘,又看向了皇上:“三姑娘的厚爱,臣心领了,不过,为臣出自草莽,配不上高贵端庄的三小姐,三小姐嫁给了为臣,就等于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三小姐委屈,臣也不自在。” 一席话,皇上还没有震怒,三姑娘就已经是又气又怒又羞的猛地抬起头来!愤怒的眼睛几乎喷着火瞪着秦獠! 当着面拒绝了半天,三姑娘都忍了,这会儿还故意的说这样的话,简直是欺人太甚! 而皇上脸色也变了,蓦地一下沉了脸,一双眼睛带着厉色看着秦獠:“朕的意思,你也敢不听?!” “臣不敢,皇上恕罪。” 降罪 降罪 殿内的气氛都僵持住了,皇上生了气,康妃就有些不安起来。 虽然皇上生气对促成这件事是好事,皇上一恼怒,下个旨意就是要赐婚,你秦獠能怎么样?!还能抗旨不成? 但是康妃同样也知道,皇上同样会因为这个而生自己的气,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是自己逼迫的,皇上未必就希望闹的这么僵,原本一桩小事弄得不可收场,皇上难保不气自己。 因此康妃的心里惴惴,不敢在多说话了。 而她不说话,皇上心中就越发的怒了起来,到了现在需要个人开口缓和一下气氛,甚至出面做个和事老,自嘲一下什么的把事情遮掩过去,给足了皇上的面子,皇上下了台阶就把条件降一降,或者拐弯答应秦獠不追究,叫他自己爱怎么样怎么样去,也就过去了。 可康妃不敢说话,皇上在台阶上下不来,脸上不好看,秦獠这边不能松口,情况就这样僵住了。 皇上也怒了,对秦獠道:“你说不能放弃你表妹,朕已经答应了,替你做了两全其美的决定,你为何还不同意?!为妻为妾又有何关系?!” 秦獠道:“臣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同样也不想做攀权富贵的人,楮国公府高高在上,臣高攀不上,也不愿意去高攀。” “你大胆!”皇上算是听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油盐不进,今天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了!大怒的站了起来,看样子气的手都哆嗦了,指着秦獠半天,似乎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只怒叫了一句:“放肆!” 然后愤怒的背着手走了! 原本皇上突然的暴怒,把殿内殿外的人全都吓得抖衣而颤,门口几个太监宫女更是全都跪倒伏地,谁知道皇上怒了两句没骂出来气呼呼的就走了!门口的太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等皇上出去了这才跟着爬起来,在后面喊:“起驾,起驾!” 急急小跑着跑到外面去。宫女太监的,是皇上那边的就忙忙的跟着往外跑,殿内的康妃并三姑娘忙不迭的跪下,本是皇上生气了跪下回话的,现在变成了跪送皇上。 这边秦獠也有点呆了,皇上气跑了,自己怎么办? 殿内乱了一阵子,皇上的人全都跟着走了,康妃才被宫女扶起来,扶起来之后同样也是气的乱颤,把皇上气成了那样,她又有什么好?!这一下不但是愤怒秦獠的给脸不要脸,甚至内心都开始埋怨娘家的人呢,怎么就那么不开眼,选了这个倔头?! “臣告退。”皇上走了,秦獠一个臣子也不好在妃子的宫殿久呆,恭敬的说了一句,起身退了出来。 康妃现如今也没了主意,而且她现在全身心都在皇上身上,皇上生气了怎么赶紧的能自己做点什么请个罪叫皇上别把气记在自己头上,至于侄女和秦獠的事情,康妃现在已经没心思想了。 因此秦獠要走,康妃也没有说什么,只哼了一声。 秦獠就从殿内出来,略微犹豫了一下是跟着皇上去认错赔罪,还是直接走?直接走似乎是太大喇喇的好像不把生气的皇上放在眼里,但是现在跟着去认错,皇上气都没消,根本没办法讲道理,如果一定要自己娶三姑娘才消气,那怎么办? 想了想,秦獠还是从宫里出来了,当然也没有真的就毫无心事的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定远侯府。 到了侯府找到了李老将军,将今天的事情和老将军说了。 李老将军听得是张大了嘴惊讶的半天都说不出来话!过了好半天才道:“你真的那么说的?” 秦獠点头:“真的,今天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康妃几乎翻脸,皇上也是气的很,只是大约的还给我一点面子,没有当场的处置我。” 李老将军又是半天无语摇头,过了好久才道:“你也真的是……太沉不住气了!何必说的那么僵?” 秦獠道:“今天的事情,全都是康妃逼得太紧,我如果态度不坚决,稍微松动一点,她就会抓住机会一定叫皇上下旨赐婚。而皇上那边,同样也是被康妃用言语一句一句挤的,最后也没有台阶下来。” “那你也不用那么的说那位三姑娘,你分明的当面贬损人家,”李老将军摇着头指着他:“你算是把楮国公和康妃彻底得罪了!” 秦獠就哼了一声:“得罪就得罪了,他们那些人我还没放在眼里……就在这个朝廷里,谁又能做到一个人不得罪?何况他们联合起来这样算计我。” 李老将军惊奇的声音都提高了:“你倒是口气大!我都不敢说得罪就得罪楮国公那边,你居然……”不过李老将军也是极了解秦獠的了,说了一半也就摇着头算了不说这废话了,而是道:“这件事怕没有那么简单,皇上没有当面处置你,那是因为皇上不能叫康妃觉着她能掌控了皇上的情绪……那是皇上和后宫的事情,咱们不论。但是,皇上回去了,一定不会轻饶了你,不管皇上是被挤的下不了台阶还是怎么样,你到底是当面违抗了圣意,没有下旨那是没到最严重的程度,但是也差不多了!” 秦獠点点头:“我也想到了,等我回去,说不定降罪的旨意就等着呢……我倒是也没多担心,总不至于为了这个皇上斩了我?最严重就是削官罢职。” 李老将军捻着胡子半天,才点点头:“应该是吧。”这一点他倒是也不是很担心。 都是武官出身,就和文官们看待自己的乌纱帽的态度完全的不同,文官们要是丢了官罢了职,严重点的简直都没法活了。而武官们不同,武官起起伏伏是很经常的事情,没有功劳想要功劳的时候奋勇杀敌就行,有了功劳还要考虑不要名声太大叫皇上觉着功高震主。仗打完了还得做好准备回去了皇上一道圣旨叫你回乡种田,为什么?用不着你了呗! 而且武将真要是在最前线打过仗的,人的生死已经看淡了,自然而然的那种功名也看淡了,所以秦獠这样说,李老将军倒没什么强烈的反应,反而点点头。 “北边战事没完,皇上最多就是降罪斥责,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李老将军看着秦獠道:“我就说过,你母亲那边看样子不是那么轻易肯让步的。” 秦獠听了,默默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想到,母亲竟然去了楮国公府上,竟然擅自的和楮国公商量好了婚事,还请了康妃出面。难怪,这些天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自己说什么也不再恼怒了,原来是觉着这一次自己肯定要就范了。 “我母亲那边,我也不抱什么希望能说服她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秦獠,在秦獠背后下绊子,虽然是算计秦獠的婚事,但是这岂又是真心为子女好的母亲能做得出来的?秦獠就算是在粗枝大叶的,现在还能感觉不出来?母亲就是想把自己拿捏在手里,进而将自己的娘子也拿捏住,不但是婚事,今后自己和娘子的一切事情,大约母亲都想要拿捏住的。 秦獠并不是不想孝顺母亲,打了十年仗回来,自然是很想孝敬一下吃苦守寡多年的母亲的。可是,在自己的婚事上,母亲做的太过分了,实在叫秦獠太心凉了。 他呆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告辞:“老将军,那我就告辞了,来跟您说这些,也是我的一点私心,万一我被下了狱,或者别的什么照顾不到了,赵雩那边还请老将军多照应着,别叫人欺负她。” 老将军摇着头:“你放心,她是我孙女,谁敢欺负她?倒是你……”说到这里又摇摇头:“算了,我也不说你了,皇上那边,我也看看。如果皇上气消了,或者有合适的机会,我就帮你求个情。” “千万不用!万一再把您老人家牵扯进来……”秦獠忙道。 老将军就哼了一声:“我当然会看皇上的脸色,不像你一条筋!”顿了顿才又道:“皇上气消了,我才会去说,若是还生气,说了反而还给你更添罪名,放心,我有数。再说,皇上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件事听你说的,那也是当时的话语一句句的逼迫的到了那个地步,等皇上消了气也就知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未必肯为这个多生气!” 秦獠也不好在推脱,忙躬身道:“多谢老将军。” “行了,赶紧回去把你家里的事情……”老将军也不知道秦獠家里的事情该怎么办,想着就摇头,道:“想你自己的麻烦事去吧,别的不用操心。” 秦獠再次的答应了是,又道了谢,这才出来了。 果然,皇上这边气没有消,秦獠回常州府家里前脚才到,后脚圣旨就到了,秦獠削去征虏将军封号,降职三级。 “臣领旨谢恩。”秦獠磕头谢恩,领了旨意,起身送走了来传旨的太监,这才回屋去换下官袍。他也是才进门,连上房院都还没有去,圣旨就到了。 不算出乎意料之外,因此秦獠非常的平静。 只是,赵氏一点都没有准备,今天儿子走了之后,她还觉着这件事万无一失了!儿子再也没有办法推脱了,连康妃都出面了,他怎么可能还敢违抗? 因此赵氏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在前面听说传圣旨,把儿子的征虏将军封号削了,赵氏一下子都瘫倒了! 最后的谈话 最后的谈话 秦獠刚换了家常的长衫,正要去上房院,赵氏已经抖着手脚,由丫鬟们搀扶着过来了。连禀报都没有叫禀报直接进了屋,看着他抖着声音质问:“你!你今天进宫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竟然……” 秦獠先叫丫鬟搀扶了母亲坐下,又叫人去倒茶,他这才坐在了母亲对面,准备好好的,也是最后一次的和母亲谈谈。 “天威难测,皇上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不管是什么人,在皇上面前就如蝼蚁一般,皇上肯给脸抬抬,那就能上天,但皇上若是翻了脸,不用踩也直接掉落尘埃,无法翻身。”秦獠说着,看着母亲:“母亲,您现在看清楚了吧?儿子的这个将军封号,说得到是得到了,可说失去也很容易就失去了。” 赵氏抖着手指着他,气的浑身乱颤,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母亲,您也是看过经过不少事情的,有些事情为什么就看不透?所谓的兴盛,很多都是虚的,转眼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儿子回来之后,不少的人来府里奉承巴结,意图来往,看起来好像咱们家终于转运了,终于要兴盛了,门庭也热闹了起来了。可是,再过几天您在看看,可还有人来咱们家走动交往?再有个什么年结红白事的,她们是不是还上赶着来请您?咱们家从家道兴盛到败落,儿子很小的时候是已经经过一遭的,这些事情您应该是早就看穿了的,为什么还那么在乎?家境稍微好了点,就那么的……沉不住气?如今,又看看谁还能再来府上?” 赵氏只气的乱颤。 “咱们不是那世家大族,没有那么深的根基。就算儿子一夜之间成了将军又如何?不代表咱们家就永远荣耀峥嵘下去,一转眼被削了官,照样就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是。这些事情,心淡才行,看得太重,功利心太强,做出来的事情就走了样,牵三扯四,越想圆滑弥补,窟窿就越大,一直到窟窿大的补不上了,于是,彻底完蛋。” 赵氏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刚刚被削去了将军封号的儿子,那封号是儿子用命换来的,十年的卖命!可面前的儿子竟然就是这么平静,居然还能如此的轻松,侃侃的教训自己!赵氏心里快气疯了!秦獠的话即便是进了她的耳朵,听在耳中,也是屁话!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没有?!你就是为了证明为娘错了,为了娶那个不着调的生意人,你连你的封号都不要了,连你的命都要填进去?!你混账!我白养了你!不长进的东西!” 赵氏一下子抓起来丫鬟刚放在桌上的茶杯,狠狠的往地上砸去!‘腾’的站了起来,气的发抖的叫:“没有根基,正需要你去建立根基!没有背景,为娘给你说的楮国公家的亲事,就是咱们的背景!咱们只要结了这门亲事,什么根基什么背景全都有了!你没有长远眼光,没有上进心,完全被那个东西迷昏了头了!” 秦獠看着母亲,完全彻底的打消了说通她的念头,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了。 “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叫你被那个狐媚子迷得连你娘都不认了?!秦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你拍胸脯说说!秦家是不是到你这一代就彻底完了?!你永远就这样下去?你宁可叫秦家彻底完了永无出头之日你也要娶那个妖精?!” 秦母站在原地,气的乱颤着指着秦獠几乎是破口大骂,秦獠端起茶杯来,轻轻的喝着。 “你说!你今天都在康妃面前说了什么?!你赶紧换衣服去宫里,给皇上磕头认罪!给康妃磕头认罪!今天你不请皇上收回成命,你就不是我儿子!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秦母继续的骂着。有时候骂的气愤,又看到秦獠一直在喝茶甚至话都不说了,气愤至极冲上来想要把他的茶杯抢下去摔在地上!不过这边一吵起来,早有香妈妈带了几个婆子进来了,看到这样就忙上前去拦,好歹的求情,请老夫人别这么生气。 秦母一个人骂的翻了天,一时骂一时哭,丫鬟婆子们苦口婆心的劝,屋里也是热闹的很,秦獠就在这样的热闹中,慢慢的喝茶,一动不动的坐着。 有婆子挡着,秦母到底没有冲上来,不过骂也骂了半天,又哭又闹的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筋疲力尽的叫丫鬟们搀扶着走了。 秦獠这才叫人换了早已经凉了的茶,过去坐在了案几后面,提笔运气,写了一副字静静心神。 …… 赵雩完全不知道秦家已经翻了天了,更不知道秦獠竟然做了这样的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从李家认了亲之后回来,也过了快一个月了,想想也应该去一趟走走亲戚,这一天便准备了些小礼物,坐马车来到应天府。 第一次来府上的时候,她给众人送的都是自己绣的女红,李家的人不但没嫌弃的好像还都挺喜欢的,赵雩就知道他们家不是那种看重虚礼的,因此这一次拿的也是几样自己做的绣活,还有亲手做的一盒点心。 想来也是,如果是攀权富贵的,也不会答应收自己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当干孙女。 来到了定远侯府,今天府里没有那几位出嫁的姑娘了,那位怀孕的嫂子也在睡觉,赵雩来到了上房院老太太这边,看到大伯母陪着老太太说话。 赵雩上前行礼叫了:“祖母、大伯母。” 老太太很高兴,招呼她上前坐,又问她食盒里带了什么。赵雩就忙拿出来笑着道:“是我做的藕粉桂糖糕,不过糖放得少,不会太甜的,只提提味,你尝尝。” 老太太果然就捏了一个尝了尝,觉着还不错,笑着点头叫大太太:“你也吃一个,果然不太甜,不过味道是很好。” 又问赵雩:“你自己做的?你这孩子倒是巧,什么都会。” 赵雩就笑着道:“也是没事干学的,只学了怎么做点心,都是看厨娘们做出来的点心梅花样的、牡丹样的格外精巧好看,心里喜欢就学了。” 大伯母吃了一个也觉着不错,又笑着道:“这个我知道,配金骏眉吃是最好的。”转头就叫丫鬟去沏一壶金骏眉来。 丫鬟去了,一会儿就沏了一壶茶来,老太太倒是就着茶吃了两三块,大伯母也吃了几块,笑着都点头说不错。 老太太又详细问赵雩铺子的事,叫她给自己学说做生意都能遇上什么样的人,赵雩就捡了几个好玩的说了,把老太太逗得很高兴。 在这边坐了大半天的,陪着老太太用了午饭,赵雩便告辞。 老太太也乏了,叫大太太送送她,她就由丫鬟搀扶着回去睡觉。这边大伯母也是因为正好出来回她的院子。拉着赵雩的手走到了门口,这才轻声的道:“秦将军的事情,看你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 赵雩一愣,就忙问什么事。 大伯母叹了口气道:“秦将军的封号被削了。” 赵雩这才大吃了一惊的问是怎么回事。她们正好走在廊道上,大伯母顺势就拉着她坐在了廊椅上,将康妃请皇上出面下旨指婚,皇上召了秦獠进宫,却被秦獠当面给顶了回去的事情说了。 赵雩听完了,已经都傻了!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幸好秦獠也不傻,抢在头里先说了,皇上并没有下旨,好在是这样,这件事还有转圜。至于怎么转圜,你也不用太担心,皇上是管大事的,这种小事一般不放在心上,当时处置秦獠也是一时的气愤,过一阵子侯爷找几个武将一起去求求情,也就没事了。” 大伯母说到这里,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有件事,老太太的寿辰是在九月份,侯爷寿辰在十二月里。一年里也就是这两个时间,府里各处的人都会回来的,人也是最齐的。老侯爷和老太太认了你当孙女这件事,亲近的人都知道,常走动的也慢慢能知道,不过到底需要一个正式的场合把你介绍出去,选的就是老太太寿辰的时候,还有三四个月,你也别着急,并不是家里人不重视……” 赵雩慌忙的点头道:“明白的!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了,能感觉的出来,老侯爷和老太太,还有府里的人是真心的对我好。” 大伯母笑着点头:“是啊,咱府里人虽然多,不过大部分都是心思单纯的,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也不存在算计什么的。你也放宽了心,不要拘束了,轻轻松松的把这里当家里常回来。” “是。”赵雩答应了一声。 边说边往外走,到了侧门赵雩再三的请大伯母回去,她这才回去了,赵雩也就上了车往回走,路上想了一路。 回到常州府才是申时初,暖妞问是回家还是先去铺子,赵雩想了想,道:“先去铺子看看。” 马车于是往铺子而来。 设圈套 设圈套 马车刚走到铺子门口,就看到霍培从里面跳了出来,几乎是雀跃的跟在马车的后面到了后院,不等赵雩从马车上下来,霍培就已经着急的躬身上前禀道:“东家,大事!赵家大太太的那个铺子,从松江府进了三百匹缂丝料子,今早上才到的货!” 赵雩一下子就把车帘子拉开了,惊喜的问道:“多少银子进的?” “二百五十八两一匹。” 赵雩在心中算了一下,又惊又喜的道:“这是花了她七万多两银子!” 霍培笑着点头:“是啊,七万七左右呢。” 赵雩便道:“将咱们余下的这种料子,全都降价到七十两一匹,另外和这种料子不相上下的那种暗纹的,定价五十八两一匹。”赔死她! 这种缂丝料子,赵雩确实是二百多两银子进的,当时只进了二十匹左右,进了之后就一直滞销,就卖了几匹而已。料子确实是非常非常的高级,不过不合用,做衣服花纹不好看,做窗纱太暗,做帐子太黑,因此滞销严重。而且霍培去扬州的时候发现了另外的一种缂丝料子,也是暗纹的,但是却是竖纹,比这种横纹亮堂了不少,而且扬州这边用的是另一种工艺,价格便宜了不少,才十几两一匹。 做生意就是这样,眼光要准。赵雩也是之前吃过这种亏的,因此一听说赵家大太太那边放弃了之前进的那些中等的货,开始降价销售,就猜到她要换货了,也一定是要换高档的货,既然她要高档,那二百多两一匹的够高档吧?!就欲盖弥彰的每天在后院搬运这种缂丝料子,做出一副这种料子卖的很好,成天的进货出货的样子来,现在,大太太果然上了当! 赵雩这个时候把余下的十几匹降价到七十两摆着,不卖只为了顶死她!再把和料子差不多的扬州进的料子拿出来,价格更是便宜,大太太那边岂能卖得动! “不过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凑出来七、八万两银子,我原本想着她撑死也就凑个二三万两了不起了。”赵雩笑着道。 霍培便道:“越是不懂做生意的,还越是想一把赚个大的,必定是觉着看准了,到处借贷的也说不准。” 赵雩就笑着道:“要是借贷的那就更好了!” 远处隐隐的传来了两声咳嗽,赵雩还没有注意,就听见霍培叫了一声:“秦将军。” 赵雩惊讶的往后看了看,就看到秦獠走了过来,笑着问她:“什么事说的这样高兴?你这是才来还是要回去?” 赵雩道:“说的生意上的事情,我才来,早上去了常州府李家。” 秦獠微微的惊讶:“你去常州府了?怎么……”正想说怎么没叫上我?不过一想自己那府门,估计赵雩都不敢离的太近,只好闭上了嘴。 赵雩正好要问问那被削了封号的事情,便忙道:“正好我有事问你。”说着叫暖妞下车,自己也下了车。 秦獠也是来和她说这件事的,也知道她肯定会从别的地方听说,不如自己先来和她说了,可是没想到她已经去了定远侯府了,那显然是已经知道了。 果然上了楼刚一坐下,赵雩就忙问:“前些天你进宫的事情,怎么没和我说啊?” 秦獠笑着道:“我今天就是来和你说的……这几天在家没出来。” 赵雩道:“那封号被削的事情是真的?皇上……真的要给你指婚?” 秦獠忙笑着道:“指婚的话没有说出来,之前皇上不知道,也就听康妃说了说,大约康妃说的很肯定,皇上没想到我不同意,当时下不来面子,这才生了气,”不等赵雩着急的在问什么,已经抢着笑着道:“我派人打听了打听,皇上第二天就给康妃那边去了申斥的口谕,康妃去了大华寺静心去了。楮国公那边也再不肯提这事了,我母亲前天去楮国公府都吃了个闭门羹,看样子那边是歇了心了。” 赵雩吃惊的看着他,半天才道:“你怎么还能这样轻松?那封号也是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九死一生换来的,那么轻易的就被削去了,还是为了这件事……你叫我怎么安心?” 秦獠不笑了,停顿了半天,才看着她道:“我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九死一生,并不是为了换什么封号,我只是……那时候想的很简单,只是想活着回来。至于为了什么事削了,都无所谓,这封号本就是皇上给的,皇上想削,什么理由都能给削了。你不用不安心。” 赵雩看着他也是停了半天,才道:“你在生气?” 秦獠半天摇头:“没有。” “明明生气了。”赵雩盯着他,又停顿半天才道:“你觉着我不应该关心封号的事情?应该关心……其他的事情才对?” 秦獠半天没说话。 赵雩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叹了口气道:“你不看重封号,我未必就能和你一样那么平心静气。你可以看淡自己的十年拼杀,我不能,即便你十年的战场拼杀不是为了封号,但是你确实付出了十年的时间。” 秦獠看着她,过了半天,才微微的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道:“我母亲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当然,我知道你和她的意思完全不同。 秦獠的话没有说完,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来,是有点说不出口。不过,他已经释然了,刚刚说生气其实严重了,他只是心中觉着有些憋闷,但是即便赵雩不说后面解释的话,他也能理解,知道她怎么想的。叫赵雩赶紧问自己在皇上面前是怎么拒婚的,还是问他和她的婚事会不会有变?这些都叫赵雩怎么问的出来?而且,她确实担心自己。 赵雩听了他的话恍然了,也想到了:“你母亲……肯定很生气吧?” 秦獠点了点头:“很生气,吵闹了好几天,在楮国公府上吃了闭门羹,回来就病了。” 赵雩忙问道:“那看没有看大夫?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 “没大事,大夫说只是郁结于心。”秦獠忙对她道:“大夫说只要宽心养着就行了,也开了药。” 赵雩听了也是半天无语,想要安慰他一下都不知道怎么说,好像自己也没有安慰他的立场,因为秦母生病的原因里,大约自己还要占个大头! 秦獠看着她道:“楮国公那边算是彻底死了心了,没有了将军的封号,连上门探病的人都少了很多,我娘的心气儿也是一下子矮了不少。” “你得罪了楮国公,会不会有麻烦?他们也是很有势力的,在官场上会不会给你小鞋穿?还有,那位康妃……不会想什么险恶的招数吧?”赵雩继续问自己担心的问题:“人家楮国公府和康妃岂是好欺负的?” 秦獠听得又笑了:“现如今倒成了我欺负他们了?” 赵雩一愣,也失笑了:“倒不是说……哎呀,我的意思你该明白,赶紧说啊!” 秦獠这才笑着摇摇头:“得罪了也没关系,一来楮国公只是皇亲国戚,在朝中没什么实权,想整人还得寻朝廷里其他的关系,小事何必闹大?二来,我也不是文官,成天的和朝廷的人打交道。回来这些天除了皇上和一些一起回来的武官,在没和什么人来往,他们也不太容易找到我什么短处。至于康妃,她在深宫,能做的就是给皇上吹吹枕头风,不过皇上也是行伍出身,在对待臣子们这些小事情上面还是比较的豁达,这事根本够不着叫他大发雷霆的程度。” 赵雩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原来这样?要是这样就好……但是他们位高权重的,到底那么丢脸……” “楮国公丢脸,我也丢了封号啊,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极大的代价了,他们想来也应该满意。”秦獠笑着道:“皇上都已经为他们想好了,给他们也给足了面子了。楮国公要是还不依不饶,那皇上那边先就会烦了。” 赵雩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呆想了一会儿,突然失笑:“你也真够……真够叫人无语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正怎么都是你有理,你胸有成竹。” 秦獠听到这里也失笑起来:“我哪里就胸有成竹了,这还不是在家老老实实等了这几天,打听了皇上那边也申斥了康妃,这才敢放了心的?不然也不敢这个节骨眼上还大喇喇的出来乱转悠。” “皇上削了你的封号,就应该是最严厉的处罚了吧?应该不会在怎么处置你了吧?”赵雩还是不放心,又问道:“不会过几天想想还是怒气难消,再给你来两道圣旨什么的?” 秦獠被逗笑了,摇头:“不会的,皇上本就不是爱盯着这些小毛病的人,过一阵子只会消了气或者干脆忘了,不会越想越生气的。” 突袭 突袭 赵雩听了点点头,看秦獠笑的好像还挺开心的,于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丢了封号你一点都不难受?一点没觉着……可惜?” 赵雩的这句问话秦獠听懂了,叹息的看着她:“你说什么呢,为了你丢了什么都值得……” 看到她的脸因为自己的这句话慢慢的变红,秦獠又笑了,那种奇怪的轻松感又出来了,说话也顺了很多:“咱们到底分开了十年,便是十年前有着表哥表妹的亲戚关系,可也不是很亲密的,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互相不了解,亲事上也那么艰难,你心里头不安,觉着我付出的代价大了,我也明白。不过,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付出什么代价真的都愿意,你觉不出来我的真心,那也是时间太短,一切太突然。慢一点,我也愿意等着。所以,你不要不安心。” 他看着她笑:“相反,我对你倒是很安心,你嘴上虽然没说,但是行为举动上我能感觉出来,你的心已经定了。” 赵雩脸慢慢的变红了,半天才吃吃的道:“我的……就那么明显?你真的能感觉的到?” 秦獠笑了:“是啊,任何一个女子,如果能允许我这样的靠近,随时想见就能见到,说什么都不生气……什么意思那还不明显吗?” “……” 暖妞在外面咳嗽了一声,然后肃着脸端上来了茶,放下就出去了。 赵雩低着头喝茶,嘴角微微的勾着,原来……秦獠果然是个狡猾的。 秦獠也没有在说话,两人静静的喝茶。 过了一会儿,秦獠端着茶杯起身走到了窗户边往下看,赵雩这个屋子两面有窗,侧面的窗户下是那个进出马车的院子,进出货能看到。正面的就是正大街上,不过这一面的窗户赵雩很少打开。 “这几天都没见苏掌柜?”秦獠这才发觉好久没见到苏掌柜了。 “他去北平府了,看看地价。” 秦獠听了微微的惊讶转头看着她笑道:“决定的这么快?” 赵雩笑着道:“也不是去了就买,先看看。生意不等人,既然想到了就去做,当然真的开展还是会稳重的,地价看来了,回来在商量。” 秦獠恍然的点点头,想了一下又忽然的笑:“赵雩,你不是想亲自去看看?现在还想不想去?” 赵雩惊讶的笑,点头道:“当然想了!只不过……看起来你好像没时间。” 秦獠也笑了,这就是他肯定的原因,赵雩从无意的说话中都能感觉出来对自己的信任。他道:“现在不就有时间了?等过几天我安顿一下,去定远侯府看看谁想出门玩,找了咱们一起去?” 赵雩马上就欣喜的叫:“好啊!就这么定了。”做生意的事情她可从来不拖泥带水。 秦獠笑了,点点头。 定下了这事,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赵雩还是叮嘱秦獠找好点的大夫给他母亲好好看看病。 秦獠答应了,看看外面差不多也酉时许了,该回家的时候了,正要问她走不走,他把她送回去,就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 虽然能听见声音,不过脚步声很轻,不像是铺子的人,赵雩停住了看门口,秦獠却已经道:“好像是我的人?”说着走到了门口。 果然,走到门口看到跑上来的是吴迅,看到他急忙的道:“将军!皇宫来了人,皇上传你现在就进宫!” 秦獠惊讶的问:“出了什么事?” 赵雩也很惊讶,她还多了些担心。 “北边出事了,十几个鞑靼人从武城奔袭进来,一直到了怀来,差点就突袭了北平府!皇上都震怒了,这会儿应天府的大小武官们都被召了去,兵部的人召集的,请您赶紧去!” 秦獠猛一听竟然是军情,登时脸色就凝重了不少,也不耽误了,转头对赵雩道:“赵雩,那我去应天府了。” 赵雩忙点点头,跟着往外走了两步:“那个……要不要紧?是要开战了?” 秦獠听出来她话语中很担心,又站住了,转身走了回来,到她跟前声音轻了些道:“不要紧的,十几个鞑靼人而已,皇上震怒是因为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不是说就要开战了,可能会商量布防、卫所的事情,所以找了武将们。” 赵雩一听这才明白了,忙点点头:“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秦獠便也点头,这才转身去了。 赵雩一直看着他下楼走了,收拾了一下便也回家了。既然是军情上的事情,那她就不是很担心了。 到了第二天,赵雩就没去铺子,反正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不如在家呆着做做绣活,定远侯府老太太、老爷子寿期虽然还远,不过她既然没事,现在就准备寿礼也可以。 找了些毛料出来,准备给老太太做个披肩,给老爷子做件大氅。 正在院中喝茶绣着,心里还在琢磨着不知道秦獠昨晚上回来没有?那么晚召去的,想来也就回不来了,皇上怎么布置的?北平府那边情况如何? 一想到北平府,自然想到了自己的生意,前几天她已经想好了,还是不在北京城里买宅子或者铺子什么的,主要是买了,今后卖的话,打交道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官身,虽然赵雩并不是怕和这些人做生意,不过能避免就避免,而且和这些人做生意,想大赚一笔的可能性就比较小。 还是在怀柔、昌平这些地方买,这些地方现在看着远,但是她知道,等都城迁过去了,多远都不算远了。 正想着这些,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扭头看过去,见天香手里拿着个绣花绷子进来了。看到她在这边就笑着跑过来:“姑娘!您在做什么?” 赵雩忙打起精神,笑着道:“给定远侯那边的人做些礼物。” 天香就忙道:“要不要我帮着您?” “不用,你赶紧忙你自己的嫁妆吧!”赵雩笑着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叫她过去坐下,又问道:“家里没什么事吧?你爹和哥哥那边来信没有?” 苏掌柜的去了北平,天香的哥哥苏山在松江府,如今苏家也全都余下些女眷,赵雩也是担心她们会有什么事。 天香就摇头:“家里没事,爹和哥哥也没来信,哥哥离得近,又是隔几天就有伙计松江府常州的来回跑着,有事就带话了。不过我嫂子想我哥了,想过去呢……”天香就是个直肠子,加上从小和赵雩亲近的很,家里不管什么事都和赵雩说。 赵雩一听,手里的针线就停住了,想了想道:“上一次你哥哥回来的时候我问过,说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离铺子近的地方租宅子,不知道现在找到了没有,如果找到了,叫人送你嫂子过去,夫妻分开的时间长了也不好。” 天香就笑着道:“是啊,我娘偷着跟我嫂子说,去了要是发现我哥偷吃,就拿鸡毛掸子抽他!” 赵雩‘嗤’的一下笑了出声。 “我娘还说,虽说我们自己就是做生意的人家,可到底还是觉着找做生意的人不好,成天在外面跑……谁知道会有什么事?”天香说到这里撅起嘴:“为这个还和我爹吵过,说霍培不好。” 赵雩一听惊讶的扭头看着她沉吟,一时不知道怎么问才好,原来……天香和霍培的事情,苏婶子是不愿意的? 天香却没有发觉她的神情,依然撅着嘴说着自己的:“我娘还说,还是当兵的好,还说要问问秦将军,手下有没有什么当小官的还没有成亲的……幸好被我爹训了一顿,说当兵的更不能嫁,稍微有点官职的,还没成亲家里就养着好几房妾呢……”说到这里才回过神来,吐了吐舌头看赵雩。 赵雩倒没注意她后面那句,忙问道:“原来你和霍培的事情你娘不愿意?” 天香就忙摇头:“才不是,我爹说我娘就是矫情,说我这么大年纪了,有人要已经很不错了……”顿了顿忙对赵雩道:“这话可不是说……” 赵雩已经点点头笑着道:“我知道不是说我……那你是怎么想的?愿意不愿意嫁给霍培?” 这话问的天香脸都红了,低下头扭捏的道:“姑娘怎么这么问人家,这叫人家怎么说呀……” 赵雩看她这样子便明白了,失笑,不过想想,自己也是操心的多余,平常里天香的表现够明显了,是很愿意嫁给霍培的,至于天香娘……也只能他们自家人慢慢商量着劝一劝了。 天香扭捏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她,见她笑着低头去继续做针线,似乎自己刚刚的那句话没注意一样,天香微微的担心,又是个急性子,心里想的事情不问出来实在难受,想了想,还是小心的问了出来。 “姑娘,我爹说的是真的吗?那些人真的……你说,秦将军会不会家里也有好几房妾?上一次您去他家见没见到?您……如果他真的有妾了,您还嫁给他吗?” 赵雩被天香的问题问的一呆,手中的针线停顿住了。 皇上指婚 皇上指婚 天香的这个问题赵雩还从没有想过,秦獠……有没有妾?她也不知道,上一次去他府里也并没有见到。 只是呆了那么一下,赵雩便回过神来,笑着对天香轻轻的摇头:“现在说这个还早,他母亲反对的很坚决,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呢。” 天香点点头,从姑娘的神情都能看得出来,和秦将军的婚事叫姑娘心烦意乱的很,恐怕都没心思想到这些。天香也是听父亲说了这个问题这才知道,忙过来提醒姑娘一声,现在她知道了就行了,今后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姑娘自然会注意这事。 天香就没有再说,又伸头看姑娘绣的东西,笑着道:“姑娘,等我成亲了,就叫霍培给我买个大的绣花绷子,那种放在地上四角撑开的,不用成天这么举着。我叫我娘给我买一个,我娘嫌贵,就是不给我买。” 赵雩失笑道:“你是干脆的想当绣娘了?成了亲够你忙的,还有这闲工夫?” 天香就撇嘴:“成了亲才不忙呢,幸好霍培……”说到这里已经吐吐舌头,后面一句才小声的说出来:“父母亲都不在了,我也不用侍奉公婆。” 赵雩笑着摇摇头,倒是想起定远侯府那位会苏绣的姑娘了。 “姑娘,还有件事。”天香说着先左右的看了看,见暖妞几个都不在,这才压低了声音笑着道:“跟着我哥去松江府的小王,您知道吧?偷着和我哥说,想求您把暖妞给他呢,我哥还没敢跟您说,回来和我嫂子说了,我嫂子跟我娘说的时候被我偷听到了。” 赵雩惊讶的笑:“小王?是哪个?我怎么想不起来?” “就是敦敦实实的那个,西北人,一口的陕北话,浓眉大眼的,好像十七还是十六的……您没怎么见过,才是个小伙计呢。” 赵雩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是哪个,摇头:“没太有印象了,等你哥下次回来,你提醒他一下,叫跟我说说这事,我倒是有心想给暖妞几个踅摸踅摸了,她们也不小了,总不能这样一直耗着。”又道:“小王才十六、七?有点小啊,暖妞可都十九岁了。” “女大三抱金砖呢!”天香马上就道。 赵雩都被逗笑了:“你哪儿学来的这些……也好,我想着点这事,到时候看看,暖妞乐意就行。” 天香就点点头,又看了看周围,凑近了一点赵雩轻声道:“姑娘,不是我背地里说人家,不过……暖妞和雁妞是最实心跟着您的,兰妞和喜妞……都不大行,尤其是兰妞,我总觉着那丫头心眼太多了。平常里干活什么的,我都能看出来,深沉着呢!” 赵雩失笑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我知道,不过暖妞和雁妞到底不小了,不能一直耽误下去,说到底,她们总有成亲的一天。放心吧,她们几个都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大体什么性格我也知道。” 天香再次的点点头,心里想着,姑娘知道了就行。在这边陪着赵雩一直到了天暗下来,这才告辞走了。赵雩吃了晚饭,在院中转悠了半个时辰,便回屋睡下了。 第二天起来洗漱了,去不去铺子的倒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想想铺子也没什么事,反倒是绣活儿要快点了,不能每天就绣这么一点的,于是干脆的就在家里做绣活了。 叫丫鬟在院中的树下端去竹桌子藤椅,她便在树荫下做了做绣活,心里想一想各种事情。 正想着暖妞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她禀报道:“姑娘,秦将军来了。” 赵雩便放下了手里的绣活起身去迎,走到了院中,雁妞已经领着秦獠进来了。 “怎么样?商量好了?有没有你什么事?”赵雩迎面的问道,摆手叫雁妞去端把藤椅,端茶。 秦獠脸上的笑容微微的有些奇怪,好像带着什么含义。走近了看着她,这才含笑道:“有我点事……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想要和皇上自荐一下去北平府?这次跟又皇上说了,皇上也答应了。”他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很近的距离看着她:“还有,你如果答应,我就去求皇上给咱们指婚,咱们……很快就能成亲。” 这个消息确实有些突然,赵雩看着他呆了呆才问道:“皇上……不是还在生气吗?” 秦獠失笑,放下了手,不过拉着她的手臂过去按她坐下,自己也坐在另一个藤椅上:“早都揭过去。我说了去北平府之前可能要先办了喜事,皇上也点头答应了,并没有多问。我原本想顺势的请皇上给咱们指婚,这样更加名正言顺,今后咱们的这桩婚事,后台也很硬了,不过想想还是要先和你商量一下,因此当时没有提。” “皇上就算是揭过去了,肯定也是不想再提了,你还找着请皇上指婚,不是叫他又想起来了生气?而且好像……好像故意的挑衅一样。” 秦獠失笑了:“你是不明白楮国公这样的亲戚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因此才会这样误解。皇上的后宫只嫔以上的便有五十来个,想想吧,像楮国公这样的亲戚,皇上有多少?康妃虽然是妃,可也就是妃而已。在皇上心目中,武官比这些人重要……你明白吗?” 赵雩明白了,秦獠跟自己说了很多遍了,皇上是行伍出身,根据她自己知道的一点历史,也知道这位皇上确实是……心够狠,这样的皇帝,又是现在这样的边境形势,皇上看重武臣,自然是顺理成章的。 “上一次皇上本就没指婚,只是说了说而已,并不算是出尔反尔,况且上次皇上就知道了,我的婚事有些波折,现在请他出面指婚,也是为了这件事能尽快的一锤定音。皇上怎么会认为我是挑衅?”秦獠接着又道。 赵雩听了,倒是觉着有道理,只能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不会……很快吧?” “不会,那闯进边境的十几个鞑靼人已经被边军给杀了一大半,余下的也跑回去了,皇上生气的是这件事,北边的边关卫所林立,可还能叫这些人闯进来,可见漏洞还是大。皇上要的是边防万无一失,自然需要详细的考量和斟酌。” 赵雩点点头,又沉吟起来。 秦獠就不说话了,等着她的回答。 赵雩很清楚,在和自己的婚事上,秦獠努力甚多。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他母亲不同意,自己这边受到了委屈。可是其实,自己真没怎么费神,跑前跑后张罗着给自己找干亲认的;跟他母亲协商的;想办法拒婚的,还是拒皇上和康妃提的婚;还有为两人的将来想办法的,其实全都是秦獠,自己……就是等着,等着他把一切办好。 赵雩承认自己也有点私心,想要看看秦獠是不是真心的,能努力到什么程度。秦獠说自己的话一点都没有错。自己不知不觉得已经把心交出去了,可还在担心怀疑他,他对自己是不是全心全意。 想到这里,已经不用想下去了,赵雩看着秦獠,微微的羞赧,点头轻声道:“好。” 秦獠原本就一直含笑等着,她的答应似乎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伸手轻轻的在她脸颊上摸了一下,不等赵雩反应,就又缩回去了,笑,也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赵雩抿嘴笑,然后就看到他站了起来,有些惊愕的忙也跟着站起来:“做什么?” 秦獠这一下笑的白牙都露了出来,道:“我这就去皇宫,跟皇上说请他指婚!” “不用……这么着急吧?” “当然很着急了!” 看着秦獠跑了出去,赵雩一时竟也呆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好,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刚刚自己好多话都没有问明白呢! 秦獠请皇上给自己和他指婚,即便不是挑衅皇上,可百分之百是挑衅康妃和楮国公啊!秦獠这是完全的没把康妃和楮国公放在眼里了? 还有……如果皇上肯答应指婚,是不是就是说,自己很快就要成亲了?毕竟北方的边境告急,皇上肯定急于叫秦獠过去,会让这种事情耽误吗?说不定今天指婚,明天就叫成亲…… 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就像秦獠说的那样,不会和秦獠一般见识没有生气?不会秦獠去一说,皇上恼羞成怒的要把秦獠怎么样吧? 呆想了半晌,最后又想起来了,皇上还需要用秦獠呢,北方才出了事,皇上正需要这些武官的时候。 她重新回去坐下了,平静了一下心神,不在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今后不管如何,自己和秦獠是已经站在一起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都将和秦獠一起面对。 想到这里,赵雩深吸了口气。 …… 当天秦獠并没有再来,第二天依然没来,消息却在这一天传来了,皇上下旨为秦獠指婚,常州赵氏女赵雩年岁相当,才貌出众,堪堪与秦獠相配,着即日准备,皇上再度佳期,便即成亲。 准备婚事 准备婚事 “赵雩。”秦獠从外面进来,看到赵雩又坐在院中做绣活,先是好奇的看了看:“你这做的是什么?成天瞧你忙这个?” 赵雩本想站起来迎一下的,不过他既然已经进来了,便也懒得站起来了,主要是腿上放的全都是剪好的碎布,站起来势必弄乱了:“我想给老太太和老爷子做点东西,这不裁剪好了。” 秦獠便在她身边坐下了,看着她笑:“你给我也做身衣物吧?” 赵雩扭头看他,见他虽然笑着,不过隐隐似乎带着一丝苦?不由的心中微微的一动。 皇上指婚的消息传来,这几天他们就在等皇上定日子,因为皇上旨意上说明了,成亲的日子他来定夺。 这几天秦獠几乎是天天来她家里,高兴的有点昏头了一般,反反复复的跟她说着,成亲的日子可能会很仓促,叫她包涵。可能会马上搬家,叫她有个心理准备。家里准备的可能会简单,也是叫她包涵…… 等等的就是这些,反反复复的说着,赵雩现在看到他来都觉着好笑,总想跟他说一下,自己不介意的,这一切她有准备,而且她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任何小事都要求完美的人,办不到就是办不到,她不会勉强……等等。 今天秦獠没罗嗦之前的话,反倒是来了这么一句,赵雩心里就明白了,秦母那边……怕是因为皇上的指婚终于不能反对了,但想让她给儿子准备成亲的东西,也绝对不可能的。秦獠连成亲那天的衣裳大约的都没人准备,这才找自己商量来了? 想了想,从旁边拿来了一个针线篓子,将已经裁剪好的布片全都放在了篓子里面,身上收拾干净了站起身,拿出针线篓子里的尺子,对他笑:“站起来。” 秦獠微微的一怔:“做什么?” 赵雩笑:“你不是叫我做身衣物吗?” 秦獠这才慌忙站了起来,咧开嘴笑着看着她,赵雩也不问,抿着嘴用尺子量他的肩宽,袖长等等的。 “你不问问我都想做什么?”秦獠突然的道。 赵雩微微奇怪,扬眉:“不是做衣物么?” “原来你听出来了?”秦獠看着她笑,拉长了声音轻声道:“成亲的时候,里面穿的衣物也要新的,要你亲手做的……” 赵雩手顿住了,有些惊讶的抬眼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个人……这个木头居然也会调戏人?现在还是偷着调戏她? 想这个的时候,正巧她就站在他身前量他的腰,双手环着他,此时仰头看他一眼,若有似无的发香在他的鼻息间萦绕,一抬眼的似笑非笑,温婉柔情,瞬间就把秦獠的心神眼神全被勾住了,就算他是石头做的,也没有那个定力在无动于衷了,一伸手,便将她顺势的搂在了怀里。 赵雩猛地唬了一跳,脸一下子就烧红了。 秦獠搂住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低头看她,却只看到她的头顶,柔顺漆黑的长发简单松散的绾了个发髻,秦獠低头在她头发上轻轻了亲了一下,顿了顿,看到了她洁白的额头,此时已经铺了些粉红,晕晕的散开。于是,他很小心的,几乎是板板正正的,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 “姑娘,您看这个颜色如何?” “姑娘,这个款式如何?” 厢房的大炕上摆满了料子,中间大圆桌上摆满了首饰盒子,赵雩站在中间,被暖妞和雁妞两个人一会儿拉了看这个,一会儿拉了看那个。 天香坐在桌边正把首饰拿起来一样一样的看,不无哀怨的说着:“姑娘您现在也感觉到了吧?成天就是这些事,什么颜色好看,什么款式好看,烦都烦死了……哎呦!” 最后一声哎呦,是因为被她母亲在脑后勺打了一下。苏婶子从外面进来,顺手给自己女儿头上来了一下,接着就若无其事的笑着问赵雩:“姑娘,您还是专心的只做姑爷的东西的,定远侯府老太太和老爷子的礼物,叫丫鬟们绣得了,不然您太累了。” 赵雩一听忙笑道:“不用,寿辰时间还远,便是做不好拿到北平去做也是一样的,秦獠的东西我就给做一套行了,其他的他那边的香妈妈找裁缝做。” 赵雩和秦獠的婚期皇上给定下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皇上定这个日子是有缘故的,秦獠请求去北平府卫所,皇上准了。不过还有两个月就是中秋节了,加上秦獠到现在也没成亲,皇上也替他着急,因此便把他出发的日子往后延了两个月,成了亲之后,八月十六日上路。 定在八月十五也是因为那天正好是个黄道吉日,而且现在都已经六月了,要给尽量多的时间准备,皇上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赵雩这边,给她准备嫁妆的分成了两个地方,苏家不用说都给准备着,定远侯府那边也给准备着,结果很多东西两边准备到了一块去,还是赵雩在中间协调,苏家这边就少准备些,只做些绣活一类的,床帐子被褥等等什么的,定远侯那边就准备些新郎、新娘外衫就行了。 其余大件的妆奁、家什、箱箱柜柜的,小件的桌椅围子,门帘窗帘什么的,赵雩全都请两边不用准备,因为成了亲第二天就要去北平府了,以后家也安在那边,那大家什准备了也是白准备,路上带着多累赘啊。 也是幸好不用准备这些,时间虽然紧了点,倒是能准备的过来。 反倒是搬家的事情忙了一阵子,秦獠确实很早就和她商量了去北京安家的事情,不过当时情况不明,赵雩根本就没有考虑要搬家的事,倒是好好琢磨了北平府生意的事情,因此后来皇上指了婚,赵雩第一件事就是先适应一下,自己真的要搬到北平府去? 虽然常州她很舍不得,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不过,北平府她也很向往啊,天子脚下京师之地,无论是经商还是住都是很适合她的。她就是这么好养活的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她有钱,走到哪儿都能过上滋润的生活。 因为嫁妆那些的都是她自己准备,苏家和定远侯府也就是准备些绣活一类的,体现个心意而已。于是苏家和定远侯府那边给她准备嫁妆,赵雩这边就只准备成亲那天秦獠穿的衣服,然后就是准备搬家的事情。 这边的铺子自然是继续的经营着,交给苏掌柜的总管也放心。北平府那边,等她去了再说。苏掌柜从北平府回来了,详细的将北平府周边各地地价也写了个单子,赵雩心中大致的已经有了想法,既然亲自要去那边了,就干脆的等去了再说,也不用匆匆忙忙的,在决断错了。 秦母那边,赵雩一直都没有去看,既然都不接受自己,她也没必要上门去碰那个钉子。这桩婚事是皇上定的,秦母就算是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皇上去。加上之前的一番折腾,秦獠将军的封号都给折腾没有了,还能怎么样? 一辈子所有的事情全都顺顺利利那是祝福里才有的话,真实的情况是,生活就没有一帆风顺一点挫折没有的。赵雩看的很开。 日子过得飞快。这两个月虽然没什么大事,不过因为忙碌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八月,一天更加的忙碌似一天,赵雩这边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该带的也已经打包好带上,这个宅子就留下,以后万一回来可以住。 如今她的院子,全都是打包好的东西,就是这些天已经用不上的,提前打包好,虽说不带什么大件的家什,只带些衣物,平常用的东西,可这一收拾起来,依然是感觉东西非常多。院里已经是大包小包,大箱子小箱子的装好了不少,好了的便装上车,只等走的时候套上马就行。 苏掌柜一家子为此还专门的来赵雩这边商量了两次,就是商量他们跟着去不去,如果去的话都谁去。 赵雩也知道,苏掌柜一家子其实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了,日子也过得好点了,加上儿子女儿的成了家,自然都希望安安定定的在这边,赵雩也不愿意他们一家子分开,因此力主他们就留在这边。 苏掌柜的虽然很不放心,不过赵雩坚持,加上自家确实也是家大业大了,想要说走就走,他一大家子的可没赵雩那么潇洒,因此商量来商量去,只能答应了赵雩的意见。 何况,常州这边的铺子真的需要正经的经营着,李掌柜的虽然在铺子时间也很长了,但是他毕竟老家不是这里的,总还有个牵挂,还想着老了退养回去,只留下儿子在这边。李琦还年轻,这边交给他,苏掌柜的也不放心。 其他也就没什么放心的人了,最后苏掌柜的只能答应全家留在这边。 好在,秦将军那边看样子也是真心的对姑娘,为了姑娘连封号都不要了,姑娘跟了他总不会错。这一点苏掌柜的很放心。 这些天铺子也开始收拢资金,预备给赵雩去北平带的银子。 姨娘 姨娘 苏山回来了。 赵雩这天正好在铺子里,苏山就上楼来给赵雩回禀松江府铺子的事情,铺子一切顺利,生意也慢慢的有了起色。他们一家子都是做生意的老行家了,赵雩也不是很担心。 反倒是天香上一次说的事情,赵雩还惦记着,问苏山那个叫小王的伙计是什么情况。 苏山听了忙笑着回禀道:“他是从汉中那边逃荒过来的,开始在宋家的染料作坊干小工,跟咱们铺子的一个伙计是老乡,我就见了几次,觉着他人厚道,干活也挺卖力的,也有些机灵劲,那时候去松江府,便叫他把那边的工辞了跟着我。也是个挺用功好学的,前一阵子回来的时候,无意见了暖妞,就惦记上了,还不说,我看出来这小子有心事,追着问了几次才问出来的。” “平常住在什么地方?和你们住一块儿?拿的什么等级的薪俸?”赵雩问道。 他们铺子的伙计薪俸也分成五等,分得这么细,就是叫伙计过个一两年就能涨一次薪俸,也是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新来的学徒伙计薪俸最低,每月一两银子,稍微熟练点就提升一级,薪俸就高了,每月三两,在往上五两、七两、十两。每月拿十两的,就等于是三掌柜了,在伙计里已经是出类拔萃的。 苏山忙道:“现在是和我们住一块儿,小王如今每月是五两的薪俸。” 赵雩沉吟了一下,她对于自家的掌柜、伙计是从不苛刻的,只要好好干活,升迁也是很快。何况五两薪俸也不算低,过日子是绰绰有余的。 “才十六岁?暖妞可都十九了。”赵雩道。 苏山忙道:“这话我跟小王说过,他反正是可乐意了,没觉着不合适,只说只要暖妞不嫌弃他就行。” 赵雩听了也就笑了道:“这样也好,你回去跟天香说说,或者在你们家,或者在铺子,安排一下叫暖妞见见这个小王,暖妞要是愿意,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 苏山点点头,又忙道:“姑娘,这事原本我和我父亲商量的,我父亲说您要去北平那么远,身边总需要些贴心的人,暖妞跟着您时间长了……现在叫她走合适吗?” 赵雩就笑着道:“没关系的,还有雁妞她们几个呢,我不能一直耽误着这几个丫头,暖妞都十九了,确实也不能耽误了……何况这件事也是看她自己,她能看中那小王,这事就成了,若是看不中,那我再给找也来不及了,只能带到北平府去了。” 苏山听了也就点头称是,躬身告退出去了。 他走了,赵雩又琢磨了一会儿,之前本想着把雁妞的事情也定下的,只不过没想到自己的事情定的也很突然,现在再仓促的给雁妞找,匆匆忙忙的为了找人嫁而找人,那就没意思了,慌里慌张的也看得不仔细。因此雁妞的先罢了。 八月十日。 秦獠这几天已经不出去了,他在家中同样的也要收拾,他的东西虽然更简单,只一些必须的衣物而已,不过他因为酷爱刀剑,也收集了一些不错的,这些东西倒是装了两箱子。 香妈妈在外面叫:“爷?” 秦獠走了出去:“什么?”然后就看到香妈妈手里捧着个大包裹,一看里面包的就是衣物,他眼睛一亮走上去接了过来:“是我的衣裳做好了?” 香妈妈笑着点头:“是啊,是赵姑娘那边送过来的。” “来的什么人?现在何处?” “是个婆子。请门房叫了奴婢出去,交了东西就走了。”香妈妈笑着道。 秦獠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将包裹打开了,一件大红的绣着金边的新郎长袍衫就出现在眼前。 展开了铺在榻上,就是秦獠这个毫不懂的人,都觉着这新郎袍衫很好看,很精致。大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摸着格外的柔软透气,绣的金边,长衫的下摆和腰部绣了些云纹图,暗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远看也不会觉着花哨,只一个颜色,近看反倒能看出精致来。 包裹里还有月白色丝绸内衫和长裤,这些原本就是新嫁娘应该给新郎官做的。另外还有一条宽一指的腰带,还有一样物件,看起来小小巧巧的,秦獠拿起来看了半天,都没有认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也不是自己寻常穿的东西。 正想要把香妈妈找来问问,猛地一下灵光一闪的,他突然想起来了,这玩意儿——竟然是肚兜! 秦獠登时啼笑皆非起来,捏着那肚兜看,然后又恍然了,知道赵雩这是笑自己呢,上一次自己叫她给自己做内里穿的衣服,其实就是想和她说说亲热话……她就真的做了贴身的送来了! 秦獠又好气又好笑,心中还有些甜蜜,她愿意给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可见已经是把他当成很亲密的人了…… 正在屋里自己看着那肚兜傻笑,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秦獠忙做贼心虚一样的,赶紧将肚兜放在了衣服下面。外面就响起了丫鬟的声音:“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秦獠脸上的笑登时消失了,顿了顿才站起身,从屋里出来。看了一眼门口站的丫鬟,只说了一句:“不要进屋。”便往上院而来。 到了上房院,丫鬟看到他过来已经进屋给赵氏禀报,秦獠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丫鬟出来请他进去,这才进了屋子。 一进屋中,迎面就是一股压抑的气氛。 这种气氛,秦獠这些天已经很熟悉了。自从皇上指婚的旨意下了之后,母亲这边就成了这种气氛,开始的几天,吵闹撕骂,天天的没停,接下来几天就病了,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医药不断,可只要秦獠出现,秦母就能攒足了劲的将他骂一顿。再后来就是哭,一看到秦獠就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我连我儿子娶谁都做不了主啊……我活着干什么呀……” 等等就是这一类的话。 秦獠也很压抑,只能时不时的去一趟赵雩那边,心情才能转换一下,不然成天这样的的压抑着,即便是他也受不了。这几天离成亲的日子近了,就算别人不说他也知道再去看赵雩就实在不好了,只能自己忍耐住。 进了屋看到母亲坐在床上,背后靠着背垫,闭着眼睛,额头带着黑青色的抹额,看起来一道触目惊心的黑,秦獠心中也不是滋味起来,上前轻声道:“母亲,您叫我?” 秦母缓慢的睁眼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倒是没有开口哭或者斥骂,只盯住他看的神情冷冷的,盯了半天,才从嘴里吐出来一句话:“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你也不听我的了。” 秦獠低着头没说话,只是轻轻的跪在了地上,这些天,不管母亲是骂还是哭,他都静静的跪着听,一句也不反驳,什么都不说,只希望母亲能消了气,静下心回头想想。 说实话,别的他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也想不到,母亲的脾气竟然如此的烈性!但是这烈性是用错了地方的,自己没有听她的话,违背了她的意思,竟然激起了母亲这么决然的,几乎是疯狂的愤怒! 即便,那是皇上的旨意,母亲违抗不了了,可却还是愤怒至极。而且这愤怒不是一天天的减弱,而是一天天的在积聚,越来越怒! 秦獠现在都庆幸,幸好自己是要和赵雩去北平府过日子,不然的话……他真不敢想象,赵雩过了门之后,母亲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些天我是什么话都说了,叫你去给皇上说,请他收回成命,大约的你也不会了,你自己的封号,你也彻底不要了,为了个女人……”才说到这里,赵氏自己就顿住了,显然,她今天叫儿子过来并不是为了说这些天反反复复斥骂哭嚎中说的这些话,而是有别的话说。不过说的太顺嘴了,一说就说到了这上面。 停顿了一下,将这句话顿住了,这才重新道:“我也没力气跟你争执了,你本事大,你有脾气!”赵氏说着说着又来了气!不得不再次的停住,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这一次停顿了好半天,才叫:“进来!” 门外面轻盈的脚步声,到了秦獠的身后站住了,接着秦獠听见了两个女子的声音:“老夫人。” 秦獠刚皱起眉头,赵氏已经冷声道:“这两个是我的丫鬟,既然你执意要娶那个女人,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不能眼看着那女人祸害我的儿子!所以,我给你两个姨娘,你今晚上就收房。” 秦獠刚抬头要说话,秦母已经是勃然变色的厉声叫道:“这件事你要是违拗了我,你就不是人!你枉为人子!我直接就吊死在这床沿上!”赵氏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地上跪的儿子:“死了我才省心!” 秦獠跪在地上低着头,已经气的浑身乱颤。 “你也别想着蒙骗我!这两个明天一早我会问她们情况,如果你没有收用她们,我一根绳子就去你门口吊死!好歹全了你的心意!你想要你老娘死的心意!” 对策 对策 赵氏手指头颤抖的指着地上跪着的儿子,一双血红的眼睛就盯着他,仿佛只要秦獠说出来一个不同意的字眼,她就能扑上去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 秦獠在地上跪着,虽然气的浑身乱哆嗦,不过还是强忍住了没有马上反驳。 母亲如今的态度、说话的语气、行为方式全都明明白白的了,正是因为在婚事上面她失去了做主的权利,于是激发了她几乎疯狂的愤怒和反击,用这种方式反击!不叫她如意,你们也别想如意! 准确的说,母亲现在已经是钻进了牛角尖,被愤怒迷了眼睛失去理智了。 秦獠尽管同样气的很,不过他头脑可比赵氏清醒多了,能冷静的想想,知道依照母亲现在的情况,再顶撞她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只能愈发的叫她愤怒已极,一点好处都没有。秦獠虽然已经给自己和赵雩安排好了今后的路,但是他并不希望这一辈子都和母亲这样两地分离着,他当然还是抱着希望,希望母亲慢慢的能想通了,也许将来,会有和自己、赵雩一家子住在一起的时候。 所以,秦獠现在就不想再把事情做到难以挽回的地步,何况,现在如果不让步,依照母亲暴烈的性格,说不定真的做出来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他磕了个头,道:“母亲息怒,这件事……儿子遵从母亲的意思就是。” 赵氏原本料定他一定会不答应,一定会跟自己作对的!也是赞足了劲准备大爆发一次的,万想不到他竟然答应了,这一腔愤怒的脾气没地方撒,反而不痛快,停顿了半天才冷哼着道:“你休想瞒着我做什么手脚!明天我就叫这两个过来询问,但凡有一点点你想欺瞒我的意思……你给我等着!” 秦獠再次的磕头道:“儿子不敢欺瞒母亲。” 赵氏再次的重重哼了一声:“叫你不要娶那个女人,你偏要娶,这就是最大的欺瞒!” 秦獠不说话了。 赵氏重重的哼着,这话扯得有点远了,她也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但是就这样叫他回去却又有种不解气的感觉,嘴边滚来滚去的依然还是这些天连哭带骂的那些话,仿佛不把这些话说一遍,撒泼大闹一顿今天就过不了似得! 不过赵氏看了看躬身站在那里的两个姨娘,好歹的忍了下去,过了半晌才冷声道:“下去吧!” 秦獠答应着,这才起来。站起身之后躬身道:“母亲早点歇息……另外,儿子跟母亲回报一下,儿子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八月十六日一早就出发……母亲,今后您自己在这边……多多注意身体,恕儿子不孝了……”这些话也是应该跟母亲交代一下的,起码应该说一说啊,不能一声不响的收拾东西,一声不响的走人吧? 但是秦獠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肯定就会引来一番愤怒的咆哮和痛哭流涕,说实话,这些天母亲的愤怒叫他都有点害怕了,不怕别的,只是怕母亲这种情绪,不要引起身体的什么不对来。而且,这种愤怒的咆哮毫无意义,秦獠也实在是听得头疼。 果然,他现在说这个又激起了赵氏的愤怒,赵氏怒瞪着他半晌,好不容易才把这股气压了下去,声音重新提高了几倍,重重的怒道:“下去吧!” 秦獠这才躬身行礼,转身往外走。那两个姨娘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一直躬着身子,看不清楚面上的表情如何。 从正房院出来,秦獠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出来,每一次来到母亲这里,都好像是打了一仗一样,愤怒、暴躁、压抑的情绪,就连他都真心受不了,回回都是强忍着。 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身后面跟着那两个姨娘。 两个姨娘面容娇美,各有各的姿容,此时全都面带娇羞暗喜,低着头怯怯的站在门口等着爷发话。 秦獠一进屋就看到放在榻上的新郎袍衫,大红的铺在那里,喜气洋洋的,他过去坐在了榻边,伸手在衣裳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衣裳下,摸到了那个肚兜,便拿了出来,在灯下端详了一会儿。 两个姨娘看到爷突然的拿出来了一个肚兜,两人登时全都满脸通红,偷着互相的看了一眼,就红晕着脸低下头去。 “洗脚。”秦獠突然的说了一句。 两个姨娘中有一个愣了一下,而另一个就要机灵一些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迅速的蹲身道:“是。”然后就去小屋里端水。娴熟的程度,看样子之前是伺候人的。 另一个稍微的慢了一下,被人抢了先机,有些后悔的咬着下唇站在原地,呐呐的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姨娘端来了水,放在了榻前脚踏上,伸手将秦獠的一只脚很轻的拿起来,小心的将靴子脱掉。 “抬起头。”秦獠道。 那洗脚的姨娘满面娇羞的抬起头来,自觉着今天这个头筹是拔定了。 秦獠果然是端详了一阵,脸上表情冷冷淡淡的,看不出来高兴还是冷淡,半晌才声音不大的道:“看样子是个有心眼的,爷说的话听得懂吗?” 那姨娘就忙点头,羞涩的娇声道:“奴能听懂,爷……尽管差遣……” 秦獠点点头,道:“把我的脚放下。”他的脚还被这个姨娘放在她自己的腿上,正准备将他的足衣脱去。 闻言姨娘微微的有点怔然,把秦獠的脚轻轻的放在了脚踏上,抬头看着他。 秦獠双手支在了膝盖上,也盯着她道:“今天,现在,你们两个就可以转身出去,我院里左右厢房看到了没有?一人找一个屋子睡觉去。今后也不用你们伺候谁,我还可以找人伺候你们,好吃好喝,什么也不用干……”抬眼看了那个站在那里的一眼:“你也一样。” 两个姨娘这会儿再机灵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了,傻呆呆的听着。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一件事……如果老夫人问,爷收用了你们没有,就点头说收用了。”秦獠顿了顿,接着道:“老夫人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全都要点头应承,哄过老夫人,要瞒的一丝风声都不能泄露!明白了没有?” 两个姨娘全都傻了!话是听明白了,但是什么意思?两人都不明白! 蹲在面前的这位姨娘声音微微的颤抖着:“爷,我们……我们是老夫人派来伺候爷的,不能……不能这样哄骗老夫人,爷要是……要是嫌弃我们,我们……奴,”舔了舔嘴唇,身子都微微的颤抖,愈发的楚楚可怜起来:“便是留下奴在爷身边当个服侍的丫鬟也行,奴不是多事的人,也绝对不会乱说话,只要爷留下奴……” 秦獠直起身往后靠,盯着她看了一会,声音冷冷的:“再说一遍,照爷吩咐的话做,能不能做到?” 那姨娘闭上了嘴,怯怯的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站的另一个姨娘。后面站的那个姨娘还没有说话,似乎她天生反应就要比这个慢一点,此时还在琢磨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蹲在面前的这个就被困住了,谁叫她聪明呢?先表现了呢?现在爷就等着她的回答了,她不回答不是,回答……也不是! 因为她还是不甘心,已经都抬成姨娘了,在进一步得到了爷的宠爱,那就是人上人了!可爷现在来这么一个主意,那不是还没有……受宠就已经被冷落了?就好像是好吃的都送到嘴边了,她嘴巴都张开了,却突然的被人拿走了,你叫她怎么甘心? 姨娘姿容不错,对自己也有那么一小点的自信,想了想,不着痕迹的挺了挺颤巍巍的胸,抬眼从下往上撩着眼睛,眼睛里也氤氲的含着水,声音怯生生的:“爷,奴……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爷,您不要赶走奴……” 秦獠往后靠在了凉榻的围挡上,眼睛冷冷的看着蹲跪在脚下的姨娘,盯了好一会儿,抬眼看另一个姨娘,那个姨娘站在那里,似乎是一副无主张的样子,呆呆的等着。 秦獠提声:“来人。” 两个姨娘都微微的怔然,而外面的丫鬟同样也有些怔然,因为屋里已经有两个姨娘服侍了,爷怎么还喊来人? 丫鬟谨慎起见,还是在门口答应了一声:“是。” 秦獠便道:“把香妈妈找来。” 丫鬟忙答应了一声去了。屋里,秦獠靠在凉榻的围挡上闭上眼睛,那两个姨娘有些纳闷,又有些不安,地上跪的那个悄悄的扭身又去看站的那个,眼神示意,她们两人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但是那个却打定主意要‘反应不过来’,低着头也不和前面那个对眼神,就是不给她主意。 前面那个回身继续跪着,心中气恼,暗自咬牙,迅速的琢磨着自己应该怎么办。 一会儿香妈妈过来了,现在外面叫了一声:“爷。”听见秦獠叫进去,忙进了屋,看了看屋里的情形,香妈妈这见过多了的自然一下就明白了,躬身道:“爷,你找奴婢?” 秦獠点点头道:“你出去叫院里院外的丫鬟全都下去,从现在开始今晚上一个不准进这个内院。” 教调 教调 香妈妈一怔,不敢怠慢忙答应了,躬身略等了等,不见爷再吩咐其他的,于是躬身退了出来,经过站着的那个姨娘身边的时候还抬眼看了看,这一看,香妈妈心中就是一沉! 蹲在脚踏上的那个,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因为香妈妈平常见过很多,便是只看背影都能认出来,但是门口站着的这个,香妈妈却不认识! 这个府宅里的下人就没有香妈妈不认识的,除非是外面来的!香妈妈心中惊疑,老夫人这也太……糊涂了!怎么能不声不响的从外面弄人进来,直接塞进将军的房里?谁知道什么来路? 从屋里出来,香妈妈低声吩咐几个丫鬟这会儿就去睡觉,今天爷这个内院……不管出什么声音都不准过来。 几个丫鬟红着脸答应着下去了。 香妈妈转身皱眉又将亮着灯的正房看了看,这才走到了院门口,将同样的吩咐低声说给了守门的婆子听。 婆子也答应着,到底是过来人,什么玩笑都能说得出口的,对香妈妈压低了声音笑着道:“自打爷回来,这还是头一次吧?想不到面皮这样薄,何至于把满院子的人都赶走?” 香妈妈皱着眉头说了句:“少说些怪话……关上院门吧。” 婆子笑着将院门都关上了。 正房屋里,秦獠穿上了靴子起身走到了门边,将房门也关上了,然后过去站在靠墙放的菱花格子红木架子前,这架子的格子里,有些摆着书,有些摆着玉,有些摆着刀剑。 空了几层,空了的地方原本同样也是摆着刀剑的,不过他已经收拾了,现在摆着的就是不准备带走的。最下面的一层中间有个金镶玉的刀座,刀座上面架着一柄寸把长的匕首,看起来稀松平常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秦獠将匕首拿了起来,在手里轻轻的翻转着看着,这才又问道:“爷的吩咐,你们两个能不能做到?” 这红木架子在门口靠墙的地方,那两个姨娘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全都在前面没看到他在干什么,他走到了身后,两人也不敢随便回头。秦獠问了一句,两人都没有回答,等了好半天,依然没有回话。 秦獠眼神冷了,手中的匕首突然就甩了出去! 准确无误的插到了那个跪着的姨娘的小腿肚上!那姨娘只觉着腿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惨叫了一声从脚踏上歪滚了下来! 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那姨娘疼的浑身筛子一般的抖着,边哭边叫边打滚,还在腿上插着的匕首碰到了地,疼的又是一阵尖利的惨叫,这时候才低头看到自己小腿肚上赫然插着的匕首!一时惊骇莫名,又疼又吓的只知道尖叫哭喊! 后面站的这个完全吓傻了!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 秦獠走到了那个还在滚的姨娘旁边,一伸脚将她的腰踩住不叫她再滚了,冷冷的问了一句:“爷吩咐的能不能做到?” 那姨娘又惊又吓又疼的几乎要晕过去了,一时间哪里还能想的起来爷说了什么话?哭叫只知道:“爷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秦獠伸脚将匕首踢了踢!匕首又往肉里插进去了一些!那姨娘疼的惨嚎起来!秦獠用脚踩住她的肚子,踩得狠了点,她就滚不动了,浑身都在抽搐。 秦獠盯着她一字一字的问:“爷说的话,能不能做到?” 那姨娘哪里还敢乱答话!嚎哭着不停的点头,浑身疼的缩成了一团:“能……奴婢能做到……能做到……” “吩咐过什么?” 姨娘哭得眼泪鼻涕的,疼的什么都顾不上,边痛哭边惨叫着:“爷……爷说……奴婢被爷收用了……收用过,一定不叫老夫人怀疑!” 秦獠哼了一声,根本就没有抬眼,一伸手就将匕首拔了出来!就在那个姨娘痛呼的声中,匕首又飞向了跪在后面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另一个姨娘! 一下子插在了这个姨娘跪着的前面地上,几乎就是擦着她的膝盖! 这个姨娘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就瘫软了下去,接着就看到身下裙子里慢慢的渗出来一些水渍,一股异味慢慢的散开。 “还让爷再问你一遍吗?”秦獠冷冷的看着她道。 那姨娘一挺身又跪好了,连连的磕头带着哭音叫:“奴婢绝对不会说!奴婢一切都听爷的意思,老太太要是问起,奴婢一点口风也不会泄露!” 秦獠再次冷冷的看了地上的这个一眼,这才回去坐在了软榻边,自己将自己的靴子足衣脱了,将脚放进了已经凉了的水里:“收拾干净这里,一点脏东西都不要叫我看见!” 这边姨娘吓尿了,那边姨娘的小腿肚也像是开了龙头的水一样,血‘噗噗’的往外冒,地上一滩水,一瘫血。 这边的姨娘自然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在继续的装傻充愣的不动了,边抽泣着边爬起来,先过来蹲在这个流血的姨娘身边,伸出手想把她搬起来,搬了一下没搬动,这个姨娘却疼的尖叫了一声,那姨娘就吓得不敢动手了,哭着问:“你……怎么样?” 秦獠冷冷的叱了一声:“动作快点!” 两个姨娘都听见了,不用这个姨娘催促,那个躺在地上的姨娘已经是咬着牙往起爬,这个姨娘忙伸手帮忙着,虽然原本她们是竞争关系,但是现在却是同病相怜的关系!努力着这个受伤的被搀扶着出去了,那个姨娘也不敢耍心眼了,扶她出去在外面,自己就跌跌撞撞的进来,跪在地上急忙将地上收拾了一下,又跑出去端来了水、抹布,跪在地上用力的擦着地。 秦獠洗了脚擦了刚在脚踏上站起来,那姨娘几乎是跪扑过来,就将洗脚水端走了。 可见,这两个姨娘现在真的也是吓破了胆。 因为秦獠叫院里的人全都走了,因此刚刚虽然尖叫声惨叫声不断,声音还不小,但是并没有人听见过来,便是在内院门口守着的婆子,原本还兴致盎然的从门缝里往里偷着看,但是开始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想想就算是真有动静也不至于自己这里能听见,于是也就悻悻然的去找人打牌了。 那个受伤的姨娘被扶着坐在外面的廊道台阶上,因为另一个还要赶紧去收拾爷的屋里,她自己只能咬着牙撕破了裙子,将自己的小腿处包扎了起来,边包扎边哭着,还不敢声音太大,免得被爷听见了厌烦。 这位爷……心太狠了! 这就是现在这两位姨娘心里的想法。 屋里这个姨娘跪在地上,把地上用水擦得干干净净的,端着水盆出去了。秦獠这便过去将匕首从地上拔了出来,找帕子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重新入刀鞘放好了,这才上床睡觉。 狠?秦獠并不觉着自己有多狠,甚至都没什么感觉——不错,他现在就是这样,对于他不想关注的人或者事,他基本上没什么感觉的,心冷硬的很。 没有这点杀伐果断,他凭什么能在十年的战场上活下来?连这样的事情都没有了对策只能就范,他又算什么男人?! 因此,秦獠睡着的时候,心情很平静,甚至在想到了还有几天就要成亲了的时候,还很高兴,几乎是恬然入睡的。 第二天,已经是八月十一日了,还有四天,他就要成亲了。秦獠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扳着手指头算了算。 起床去小屋里洗漱,洗漱好了这才去打开门,然后就看到那两个姨娘在门口站着,一样的面色苍白憔悴,看到他出来,齐齐躬身,身子低的几乎都要碰到地上了,声音怯怯的:“爷……” 秦獠皱眉:“怎么?” “奴婢们来服侍爷起身……然后在开院门。”昨天被刀子警告过的那个姨娘看样子是彻底的服帖了,忙说了这一句。 另一个也彻底服帖了的样子,马上跟着道:“老夫人那边,一早就已经派了人来,在外面……听说爷还没起身,就吩咐说什么时候爷起身了,奴婢们伺候了爷洗漱,就去上房院回禀老夫人的问话。” 秦獠点点头,摆手:“收拾吧,去给我倒杯茶。”说着自己去椅子上坐下了。 那个受伤的姨娘求助的看了一眼另一个姨娘,不过她们两人现在再同一条船上,另一个姨娘已经很明白这个道理了,因此很马上点着头对她轻声道:“你去屋里收拾,我去倒茶。” 说着急匆匆跑去了倒座间,而这个姨娘便瘸着腿一瘸一拐的进屋里去收拾床铺。 秦獠喝着了茶,姨娘们也已经将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那个瘸腿的手里拿着一块叠起来的白色的棉布,两人过来躬身轻声禀:“爷,都收拾好了,奴婢们……这就去上房院?” 秦獠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把你们自己也收拾收拾,不但是说话不能露出破绽,脸色举动也不能。总之,老夫人那边有一点怀疑,我只找你们算账!” 两人吓得连连躬身:“是!奴婢们知道了……奴婢们一定不露出破绽……” 技穷 技穷 那个受伤的姨娘走得一瘸一拐的,秦獠还皱着眉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一直到两个姨娘到了内院门,外面的婆子听见了声音笑着开开了门,并没有对这个走路瘸腿的姨娘说什么,反而还偷着掩嘴笑的时候,秦獠这才收回眼光,起身站在门口叫人:“来人,端上来饭。” 那个姨娘其实已经极力的掩藏着走路的瘸拐,便是那钻心的疼痛也得强忍着,免得被爷看到了饶不了她。 秦獠在这边吃完了早饭,已经端着茶在院里坐下慢条斯理的品着半天了,那两个姨娘才回来,一回来不敢怠慢的赶紧过来禀报:“爷,老夫人那边信了……” 秦獠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个瘸腿的:“没有一点怀疑么?” 瘸腿的就赶忙的点头:“没有一点怀疑,问的话奴婢们也已经……全都回禀了,没有破绽。老夫人还……勉励了奴婢们几句。” 秦獠点点头:“去吧。” 两个姨娘点头答应着,正准备要进屋,秦獠已经道:“回你们的屋休息去,累了就叫丫鬟服侍。” 这句话很明显是对那个瘸腿的说的,两个姨娘都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忙躬身的答应了,互相的看了一眼,这才各自的找了个厢房进去了。 秦獠这一天也没出去,一直等着上房院那边的反应。那两个姨娘装的倒是挺像的,不知道怎么说的,反正母亲赵氏那边竟然是深信不疑,晚上的时候甚至还送过来了一砂锅的杜仲炖羊肉。 至此,秦獠才终于是放心了。 不过赵氏当然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再过了一天,依然是早早的将两个姨娘叫了去,依然是在那边询问了有一个时辰左右。 两个姨娘回来了之后,回禀秦獠的时候就把赵氏的不放心之处说了:“老夫人问为什么晚上不叫丫鬟在外面伺候,为什么要把院里的人全都赶走,还问了……”不知道还问了什么,反正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停顿了半天,才呐呐的道:“还问了些其他的……” 秦獠皱眉道:“这些你们都没有回话么?” “回话了……” “老夫人信不信?” “半信半不信的……”两个姨娘磕磕巴巴的说着。 秦獠就道:“总之不要露出破绽,这几天老夫人再找你们问话,只要不是被识破了,就不要来找我回禀了。” 两个姨娘一看,到底还是惹了爷烦了!急忙的答应着赶紧下去了,两人少不得的要下去商量一下,这老夫人每天盯得这么紧,问的那么详细,几乎什么都问,今天几乎……差点都露馅了!明天……再要是问今天的这些话,怎么回答? 两个姨娘商量去了,秦獠也没有在费心想这些事情。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赵氏天天的把两个姨娘叫去询问,真个也是什么都问了,生怕儿子对自己阳奉阴违,又骗了自己。 说起来赵氏也是真的绞尽了脑汁,费劲了心机,只不过她现在将她的所有脑筋都动在了怎么跟儿子斗上面。秦獠在亲事上面对她的违抗,在赵氏看来,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虽然经过赵氏这样事无巨细的详细查问,那两个姨娘多少也有些露出马脚来,只是,到底成亲的日子只有几天了,过完一天就是一天。亲事是皇上定的,赵氏胆子再大,到底也不敢违抗圣命,因此,也只能无奈的看着一天天的到了日子。 赵雩这边还不知道秦獠这几天都在和他母亲斗智斗勇的,因为她就快要忙疯了!快到了成亲的日子了,而且成亲次日就要上路,这几天光收拾东西已经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儿。 苏掌柜那边已经将所有能够调动的银子全都拿出来给她送过来,北平府的生意,赵雩是百分之百肯定能赚钱的,因此自然是尽量最大化,能买多少买多少。 再加上她又是个女子,免不了的又要关心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便是哪个面膏要带着,什么头油不能落下,这些她都操着心,自然是忙得天昏地暗的。 时间在秦獠那边真的是过得太慢了,而在赵雩那边,却是过得太快了!还没有收拾利索,就已经到了日子了! 赵家的院子里,停了十几辆马车,占满了四五个院子,这些全都是赵雩走得时候要带的东西。当然,她自己的这个院子要腾出来,铺上了红毯子,整个府里头全都张挂的红色的灯笼,所有的东西全都是红色。窗户上面贴着剪花,有囍字,也有各种吉祥如意的图案。 赵雩坐在了梳妆台前,先打了个哈欠,她子时末就起身了,等于昨晚上只睡了两个时辰而已,起来先洗了玫瑰花浴,散着头发才坐下,苏婶子就急忙的请来了五福娘子进来。 五福娘子也是这条胡同的邻居,家境也是很不错的,寻常的人家还请不来她,进来了先是互相的笑着聊了一会儿,等赵雩坐下了,五福娘子手里拿着两根彩线,为她绞脸。 脸上细微的绒毛绞过了之后,用赵雩自己做的洁面膏净了面,重新坐在了梳妆台前梳头,梳一个头身后站着三四个人,苏婶子站定在旁边是指挥的,雁妞和兰妞是动手的,喜妞在旁边给她们递东西。 苏山的娘子在那边整理喜服,今天赵雩要穿的新娘子的喜服,里三层外三层的,一样都不能少了,一件一件的放在一个掐丝珐琅百花熏香炉上熏着。盘扣上面的水钻还得小心着,别不小心弄掉了。 天香就是跑进跑出的张罗,外面有点什么事就一阵风的跑进来问她娘,得到了吩咐又一阵风的跑出去。 还有两个喜娘站在两边唱词,雁妞将她的长发梳理顺了,五福娘子过来绾发髻,几个丫鬟在旁边你拿一缕我拿一缕的服侍着。 喜妞将昨天已经准备好的首饰拿了过来。秦獠虽然已经不是将军了,而且连降了三级,但是好歹的也是朝廷的武官,妻凭夫贵,相公是几品官,娘子就是几品的诰命,何况这桩婚事还是皇上亲自指婚的。因此,秦獠那边送来的妆容头面,该有的一样不少。 先是用烧蓝镶金花细宝蓝点翠珠钗将发髻固定好,余下的步摇、玉簪什么的先没有戴,主要是现在就戴上太重了。 接着就是上妆,十几个银粉妆盒在面前打开了,一样样的用花扫往面上敷着,赵雩心里头也着实有点感慨,轻轻的抿着唇。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有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虽然从赵家出来有了铺子,这种感觉小了很多,也被她压制住了很多,但是,她自己最清楚,这种感觉一直都存在,陪伴了她二十多年了。 现在,她虽然还不至于就安了心,不过,这种惶惶的感觉确实没有了。原来,人真的是需要后台靠山的,赵雩还有些自嘲好笑的想着。 “要说你们姑娘这肤色是真好,瞧着绞了面已经就和煮熟了剥了壳的鸡蛋一样,鲜嫩鲜嫩的!”那五福娘子和苏婶子笑着在一旁聊天。 苏嫂子听了就‘噗嗤’笑了道:“人说肌肤好,都说像牛奶一样的,这煮熟了剥了壳的鸡蛋,倒是头一次听说!” “就是个说法,咱们姑娘肌肤是好,水灵灵正经的水乡美女!”苏婶子美滋滋的笑着说着。 赵雩一动不动的坐着听,有些好笑,也有些高兴,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想着,秦獠现在起来了没有?他倒是好,不用起来这么早…… 黛扫娥眉,粉装芙面,胭脂水粉上了,又扫上胭脂,这样一装扮,在加上屋里全都是红的,不知道是被烛光照的,还是红色映衬的,赵雩整个人都精致美丽,娇艳动人了起来。 苏山的娘子叫雁妞过去看着将余下的衣服熏香,她过来为赵雩点上钿花妆,她点这个最拿手,因为点这个花钿是非常讲究的,今天赵雩要点的是个并蒂花缠枝形状的,稍微的一朵花瓣或者一条枝干没有点好歪了,那可就毁了。 对镜贴花黄,赵雩一动不动的几乎脖子都僵硬了,这花钿才算是点好了,接着又是点唇膏,妆容终于是打理好了,苏婶子和五福娘子一起,过来将金丝嵌红鸾点翠步摇给她戴在了发髻间,簪子、水钻玉冠,一应首饰终于戴齐了。 苏婶子并五福娘子、喜娘等人便全都凑上来笑着端详。 “娶了我们姑娘,秦将军真的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是啊是啊,真真的是端庄高贵,娴静美丽,比那大家闺秀的一点都不差!”喜娘笑着说着。 这话苏婶子不太爱听,不过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也就不说什么了,喜娘大约的觉着这话还是好话吉利话呢!苏婶子笑着道:“姑娘,换衣吧?” 赵雩很轻的点了点头,主要是动作太大了,脑袋沉,头上的首饰再掉下来! 兰妞和喜妞过来搀扶着她走上脚踏站着,苏山娘子和雁妞一件一件的服侍她将衣服穿上了。 赵雩整个人于是便香喷喷娇艳艳的坐在床边了,等着秦獠来接。 往上爬的心 往上爬的心 辰时末的时候,刚成亲一个来月的暖妞过来了,一来就被天香拉着在门口好一顿的取笑,要不是苏婶子在屋里听不下去出去吼了一嗓子,天香这个没成亲的人都能把暖妞问的钻到地缝里面去。 “没羞没臊的!你还没成亲呢,怎么也不知道矜持些,什么话你都问得出来!”天香进来了,还被苏婶子呵斥了两句。 天香撅着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赵雩,登时眼睛都亮了,满眼羡慕的刚要说什么,马上想起她娘还在身边站着,赶紧闭上了嘴,过来蹲在脚踏边,这才在赵雩耳边轻声道:“姑娘,你这么一打扮真漂亮,就和天仙一样!我要是成亲的时候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赵雩‘噗嗤’笑了,道:“那时候你肯定会比我还漂亮。” “真要是那样就……”话说了一半,天香就看到苏婶子过来了,马上就闭上了嘴,讪讪的整理了一下赵雩的裙摆,又在屋里张望了一下。 暖妞一来就被雁妞她们几个拉着去收拾梳妆台,倒不是她们几个不体恤暖妞,主要是太忙了,眼看着就要到吉时,这些东西都要打包整理好,明天要带走的! “你们都跟姑娘去吗?”暖妞本就是来帮忙的,何况跟了姑娘也有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不来?虽然明知道新妇来了就要被取笑,还是匆匆忙忙的过来,这会儿手脚利索的帮着收拾,轻声的问雁妞道。 雁妞百忙中抽空看了她一眼,还有点奇怪的点头:“这个是自然的啦!姑娘总不成把我们撂下?”说完了又笑着用肩膀挤了一下她:“我们哪像你!找到了人家,今后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喜妞马上就嘻嘻嘻的笑了起来。 暖妞红着脸跺跺脚:“跟着天香你们几个就没学点好!” 几个人正收拾着,就听见外面远远的已经传来了唢呐的声音,苏婶子已经飞一般的跑了出去叫:“来了来了!你们几个赶紧的……” 不用她说,暖妞、雁妞几个已经是抓紧了赶紧收拾,兰妞慌忙的跑了出去,天香也冲到院里叫:“来了!快去把爹和哥哥们叫来,挡住门!” 苏婶子反过来只派她:“你去叫!指使我倒是溜溜的!” 天香吐着舌头跑出去了。 赵雩在这边听着院里的热闹,又是好笑又是有点紧张,她怎么可能不紧张!从今往后,自己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了,有个人会成为自己的夫婿,和自己一起过日子,永远在一起过日子…… 想想真有点紧张。 而外面,鞭炮声已经密集的响了起来,将唢呐的声音也给压了下去,很快的,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听见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喜妞还在那边手忙脚乱的收拾,暖妞和雁妞忙过来整理她的衣裳裙子,喜娘将盖头给她盖上了。赵雩听见暖妞在催促雁妞她们:“哎呀,你们两个赶紧去换衣裳!看兰妞早都去了,你们俩还蓬头垢面的在这边!” 这些丫鬟早上起来顾不上收拾她们自己,随便穿着家常的衣裳就来服侍赵雩,一直忙到现在。她们都是陪嫁丫鬟,跟着出门的,当然也需要收拾的光鲜亮丽。 赵雩听见脚步声‘噼里啪啦’的跑了出去,然后听见暖妞笑着在和自己说话:“姑娘,您带她们三个?还有陪房吗?” 赵雩摇头:“没有陪房,不过外院的小招跟雁妞她们一块随我去,苏婶子说,单数不好,一定要凑成双数的。” 暖妞恍然的点点头,忙又问道:“姑娘,您去北平府肯定还是要做生意的,没人手行吗?” 赵雩心中一动,笑了问道:“怎么?你家小王想跟着去北平?” 暖妞脸色微红,有些扭捏,呐呐地:“如果姑娘不嫌弃……” 赵雩笑着轻轻点点头,看样子,这小王也是个有心眼的,去北平府做生意,等于是从头做起。肯跟着去从头开始的,生意做起来了,那就等于是开国功臣。 以苏掌柜一家子在这边的根基,跟过去自然是吃亏了的,但是以小王这样的,在这边做伙计一级级往上升,还真不如跟着自己过去搏一把。 这都没什么,有这样的心眼,赵雩反而觉着很好!她绝对不会觉着谁野心大了不好!做生意的人不能没有心眼,更不能没有上进心。只要是不害人,有往上爬的心,比那些混日子的强多了。 同样的,苏掌柜一家子没有坚持跟着过去,赵雩一样非常理解,毕竟他们在这边根基深了,一切都安定了,为什么要把这边的一切放弃了跟着去北平府?想要在这边守成,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她同样也不会猜测这样就是苏掌柜的一家子有异心什么的。 做生意,对自己的手下就是要有这样的信任,不然一点信任都没有,怎么能做到今天这样的规模? 赵雩想了想,道:“跟着去可以,叫你们家小王去问过苏山,他是苏山提拔起来的,如果想要走这一步,自然是需要苏山同意。只要苏山同意了,你们收拾东西随后过来就行。” 暖妞欣喜的忙答应了一声:“是!谢谢姑娘!” 赵雩笑着点点头。 外面。苏山、霍培领着十几个伙计权充娘家人,在门口放鞭炮迎轿子,拦轿门。外面一连塞进来了十个红包,大家这才笑着把门打开了,苏山娘子一只手端着燃烧着的红烛,一只手拿着镜子,去轿子里面照了一圈,这才转身往回走。 秦獠这边的喜娘就笑吟吟的上前来,跟着苏山娘子往院里走,到了新房门口用几乎是唱着的语调催赵雩动身。 赵雩当然还得抻着,她这边没有娘家人,苏掌柜一家子虽然可以算她的家人,但是到底不是亲娘,那什么哭轿,离娘饭的规矩就全都免了。 男方家的喜娘在外面掐着时辰,又是用唱着的语调催了三次,雁妞她们这才过来搀扶了赵雩起来,踩着红地毯走到了门口。赵雩这边的喜娘在门口等着,弯腰把赵雩背起来,这才往门口走去。 繁琐冗长的礼仪规矩,这里就不细表了,赵雩在从苏婶子身边过的时候,还听见苏婶子哽咽的跟她说着:“姑娘,今后……可就是您一个人了……” 苏掌柜的在旁边低声道:“真真是胡说开了,今后有姑爷照顾姑娘,怎么就成了一个人了?你这糊涂的婆子……” 赵雩上了大红呢子的八台花轿,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就在这鞭炮声中,起轿了。 秦府。 赵氏这几天憋气的很,昨晚上几乎一晚上没合眼,一想到儿子不顾自己的反对终于还是要把那个女人娶进家门,赵氏就觉着一股怒气直冲脑袋顶! 其实赵雩在这里面是比较冤枉的,赵氏原本只是想掌握儿子的婚事,想让儿子的一切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但是儿子坚决的没听她的话,甚至动用了康妃都没有达到目的,赵氏在楮国公那边受了冷脸,儿子还丢了将军的封号,这一切都叫赵氏气怒交加,在气怒儿子的同时,更加的把愤怒转嫁到了赵雩的身上! 没有这个女人,儿子也不会拼着丢了封号,拼着在皇上面前丢了性命的危险,违抗自己的意思! 赵氏一想到这些,就气的咬牙切齿的!正如秦獠知道的,她的这腔愤怒没有随着时间冲淡,反而是越来越积聚!尤其是今天! 在屋里赵氏觉着憋闷,于是从屋里出来,一出来却又看到了满院子的大红色,登时又气得她乱颤,一转身回了屋子,看了看自己身上浅蓝色的对襟褙子觉着还不满意,厉声叫:“来人!给我找件黑色的衣裳!” 丫鬟们慌慌张张的过来,张口结舌的看着她:“老夫人?” 赵氏厉声怒道:“耳朵聋了?!我的吩咐没听见?!” 丫鬟们只能赶紧的答应一声,面色各异的忙去找黑色的衣服。这黑色的衣物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找了半天找到了一件深蓝的,几乎和黑色一样的,赵氏尤还不满意,亲自去衣柜中翻找了半天,确实没有,只有一件大毛的,总不能现在穿上。只能将就了。 穿上了这件衣裳,赵氏就去镜子前站着看,心中好歹的平衡了一些,不停的冷哼着,自觉着这也算是个下马威,给那个女人看的下马威!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就传来了香妈妈的声音:“老夫人,那边已经起轿了,再有两刻就到府里了。” 赵氏知道这个香妈妈是最忠心秦獠的,于是不顾周围丫鬟们的惊讶诧异的神情,亲自的走到了门口去,往香妈妈眼前一站,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是吗?我倒是吩咐了守门的,新奶奶进门的时候可要好好的伺候!” 香妈妈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老夫人的这身打扮! 下马威(上) 下马威(上) 赵氏看到了香妈妈那震惊的眼神,心里头终于是舒服了一些,冷笑连连的转身进屋去了:“把门关上!还有那么长时间呢现在放什么炮仗?烦死了!” 丫鬟忙过来,只能当着香妈妈的面将房门关上了。 香妈妈张大的嘴半天这才合上,转身往外走,跟着她一起过来回禀的还有个秦獠那边的婆子,等出了这边的院子,那婆子才轻声道:“这老寡妇的心,真真也是海底针!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儿子好?” 平常里香妈妈要是听见了这话,一定是会制止的,但是今天……香妈妈心里头也很不满,老夫人这也太过了。 寡妇养大孩子是不容易,可谁也没说过老夫人容易呀!将军从战场上回来,一直对老夫人孝顺的很,凡事言听计从,回来了之后,真就没对老太太说过一个‘不’字!这些事别人不知道,府里头的下人能不知道? 只有这婚事上面,将军一定要按照他自己的心意来,那老夫人为什么就不能让一步?真就这么不能忍? 香妈妈一家子是秦獠在十年前买之前那个小宅子的时候买的一家下人,最早的时候秦府服侍的只有十几个人,他们是唯一的一家子,秦獠走的时候,还把她的小儿子带走了。现如今她的小儿子都已经是个有兵籍在身,官家发了几亩田的人了。 香妈妈一家子心里头感激秦獠,赵氏那边就觉着她和自己不太亲,换大宅子的时候,便干脆叫她去收拾秦獠的那个院子。 秦獠一直都没在家住,因此那个院子也没什么人,香妈妈带着一个丫鬟一直在那边收拾打扫院子,倒也清净。这不将军回来了,院子才热闹了起来,添了几个丫鬟婆子,香妈妈也成了这个院子名副其实的管事婆子。 开始都挺好的,自从将军的婚事开始在明面上谈起来,老夫人那边就没消停,香妈妈作为将军这边的管事婆子,也看了老夫人不少的脸色,受了不少的责骂。 香妈妈也已经和秦獠说好了,爷成了亲,她就告老,和家人一起出府,小儿子那儿虽然没官职,但是好歹的有田地有宅子,一家子能过得舒舒服服的。秦獠也已经答应了。 香妈妈摇着头还没有走到秦獠这边的院子,就听见外面已经是热闹了起来,香妈妈急忙的大声叫院里的人赶紧该准备准备!跟爷回禀一声轿子来了! 转身压低了声音对跟着自己的婆子道:“你什么也不要做,赶紧的去跟爷回禀,老夫人那边……穿的什么。” 这个婆子心领神会,马上点着头答应着去了。 香妈妈自己就赶紧的往府门跑,刚刚老夫人说的那句‘吩咐了守门的,新奶奶进门的时候可要好好的伺候’她还记着呢! 老夫人要是完全不要脸面了,在大婚的时候闹出来什么不对的,爷那边丢脸是小事,被人传开了叫皇上知道,皇上若是认为是轻视他,那才是要了命的大事呢!老夫人不懂事,家里不能所有的人都不懂事! 香妈妈急急的奔到了府门口,一双眼睛就好像是两个牛皮大灯笼一样,将府门口的一切设施全都仔细的看了一遍,这一看,果然看到了不对! 新娘子下了轿子就该过火盆,寓意今后的日子红红火火,过马鞍,寓意今后的日子平平安安。原本火盆用的其实是炭盆,盆里基本上也就是烧着的碳,不会真的烧一盆火放在那里,那样的话,新娘子不是给烧着了? 还有那马鞍,就用寻常的马鞍就行。 可现在,火盆正经的就是火盆,烧得旺旺的一盆火,火苗还在往上窜!而那马鞍就更加的奇怪,马鞍上面居然铺着黑色的布!此时还有个家丁弯着腰在那里整理那块黑布,似乎是嫌盖得歪了? 香妈妈登时一股怒气窜了起来,一蹦子跳过去,一伸手就在那家丁的脑袋上狠狠的打了一下,喝道:“你猪油蒙了心了!这是在干什么?!” 那个家丁根本就没看见她过来,冷不丁被打了一下登时原地跳的三尺高!一转头正要破口大骂,一看打自己的是香妈妈,香妈妈在府里十来年,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那家丁就不敢说什么了,只能揉着头没好气的道:“这都是老夫人那边吩咐的!我们也不敢不听啊?妈妈您老人家那么厉害,倒是去找老夫人算账去!” 香妈妈怒道:“这桩婚事是皇上做主指婚的!皇上的大媒!你自己摸摸你腔子上长了几颗脑袋,敢在皇上做媒的婚事上捣乱?!到时候第一个砍的就是你!”说完了又觉着不吉利,‘呸呸呸’的在地上呸了几口,厉声对那家丁道:“换了!” 那家丁嘴巴张了张想要反抗,又一想自己何必?这会儿老夫人又不在这边,自然是谁在跟前厉害听谁的。于是不出声的将马鞍子上的黑布撤了,直接垫着将火盆端走,一会儿端了个烧着炭的火盆回来。 香妈妈尤觉着那马鞍万般的不顺眼起来,又叫人去将将军的坐骑上那匹马的马鞍子拿了来,上面垫着的是大红的崭新红绸子,香妈妈看了这才满意。 院里。 其实不用丫鬟回禀,秦獠也听见了外面的炮仗声,他从收拾穿戴好了之后,就一直在院子中站着。他今天成亲,自然是请了不少的客人,不过秦獠也有准备,早早的将自己的两个副将叫来了,叫他们权当是自己家的人,今天的任务就是招待客人。 张勇和吴迅两人也知道将军家的一些事情,虽说将军被连降了三级,官职比他们还低了半级,不过他们都讲义气,看重的是情义,不是职位。两人并秦獠手下的兵将们,全都依然将他当自己的长官。 秦獠听见了鞭炮声,喜滋滋的正要去府门口接,一个婆子颠颠的变着脸跑了过来,秦獠就觉着不对,忙站住了问:“怎么了?” 那婆子压低了声音将老夫人那边找了件黑色的衣服穿了的事情跟秦獠说了。秦獠一时都气怔住了。 “爷您赶紧想想办法吧,这新娘子要进门了,一会儿去拜高堂……那一身穿着算怎么回事呀……”那婆子忙忙的说着。 秦獠也想到了母亲今天可能还会弄点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出来,气怔了一会儿,想了想,便对那个婆子道:“你去找老夫人身边那个张婆子,给她塞十两银子,叫她去劝劝,就这么说……这桩亲事是皇上指婚,老夫人要是这样做,传到了皇上耳中,那就是大不敬,什么后果老夫人应该知道。” 那婆子一听,忙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还是爷想的周到,这会儿老夫人怒气正盛,您过去劝她肯定听不进去,没准还适得其反,买通她身边的人去劝……” 秦獠摆手叫这个罗嗦的婆子快去:“赶紧去吧!” “是是是!”婆子忙答应着,这才去了。 外面炮仗声音已经很吵了,吴迅飞一般的跑进来叫:“哎呀将军!您怎么还稳着呢?花轿快要到了!” 秦獠忙撩起长衫前摆大跨步的往外走,最快的速度到了府门口,刚站定在了红地毯头,就看到胡同口出现了穿着红色喜服的打前站的人,老远朝这边喊着:“来了来了!” 秦獠眼巴巴的看着胡同口,吹吹打打的声音清晰了很多,院门口负责放炮的也已经是点着了所有的炮仗,炮仗声响彻天空,到处都是炮仗的碎屑飞散的情景。 红了半条街。 胡同口终于出现了整齐的队伍,先是一些乐手,然后是穿着大红衣裳的送亲的人,然后是官媒婆子喜娘,接着轿子终于出现了。秦獠嘴巴终于咧开了,高兴的笑着,轿子走过来还没有停下就大跨步的准备上前,被他这边的喜娘慌忙的拦了一下失笑:“哟,爷!您可得端着!等轿子放下了,您在上前踢轿门!” 秦獠只能按捺住,轿子停了,在喜娘的唱和中,秦獠终于被允许上前,走到轿子跟前,伸手刚要掀轿帘子,那个喜娘算是看出来了,今天新郎官是高兴傻了啊!不提醒他,他能直接把新娘子从轿子里抱出来抱进洞房去!慌忙的笑着伸手:“新郎官踢轿门了。” 秦獠还真的是忘了,还真的差点就直接把赵雩从轿子里抱出来,被提醒了,这才按照喜娘的指示,踢轿门,扶新娘子下来,过了火盆、马鞍,踩着麻袋进了府门,走在红地毯上,往上房院走。 进了府门秦獠扭头看了新娘子一眼,身旁的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双手遮盖在红色的长袖中,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能感觉的到盖头下,赵雩那抿着唇轻笑的容颜。 到了上房院,一进上房院门,秦獠就先往外找,看到香妈妈站在门口的位置,见自己看过来便忙忙的点了点头,秦獠这才放心了。 下马威(下) 下马威(下) 香妈在府门口盯着新郎新娘安然无恙的从门口进来了之后,就一溜烟的跑回了上房,来看看这边老夫人穿的是什么。 客人已经来了不少,新娘子已经进门了,高堂也该坐好等着了。香妈妈进屋先盯着上座看,看到坐在那里的老夫人穿的是一件棕红色的对襟褙子,虽然颜色稍显暗淡,但是好歹的比那黑色的强! 香妈妈心里松了口气,老夫人好歹的还知道,在这桩婚事上面捣乱,那就等于是和皇上做对!她出来了,正好看到将军已经和新娘子过来了,遇上了将军询问的眼神,香妈妈忙忙给了个放心的示意。 新郎官和新娘子进门了,赞礼过来唱拜天地,新人三叩九拜,拜了天地高堂,花烛小童在前面引路,新郎官用大红绸子领着新娘子回转洞房。 香妈妈一直看着新人进了洞房了,这才松了口气!因为今天老夫人露脸的时候就算是全都过去了,老夫人还想怎么捣乱,也坏不了事了。 秦獠看到母亲换了衣裳,便也放了心,他也没心思再管这些了,满心欢喜的终于进了洞房,接过来五福娘子递过来的秤杆,很准确的一下就把赵雩头上的盖头给轻轻挑去。 正准备唱词的喜娘都失笑了,赶紧的赶着唱:“一挑挑到新娘……” 耳边嘈杂的声音已经引不起秦獠的注意了,他满心满眼的全都在赵雩身上。红烛下,红帐子红被褥红新服映衬的赵雩妩媚娇艳,楚楚动人。 秦獠从没想到过,赵雩竟然有如此美艳的一刻,整个人就好像一朵儿刚刚开放的花朵儿,亭亭坐在那里,艳丽的他都挪不开眼睛。 微微低着头,唇角上勾,羽扇般的睫毛半垂着,秦獠的这个位置看的清清楚楚,如一副美人图一般,娴静高贵,却又美艳异常。 秦獠欢喜的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伸出去手似乎是想要摸她的脸,但是却在半空中停下,又怕唐突了她,犹犹豫豫的就这么伸着手,惹得旁边的一个喜娘‘噗嗤’笑了出声。 而另一个唱词的喜娘终于是把挑盖头的唱完了,接着又是撒帐,唱一句,无数的花生、枣、糖果的就从秦獠和赵雩的头上洒落,洒满了一床一地。 繁琐的新房仪式终于结束了,喜娘随即就请新郎起身,去外面给贺客行礼敬酒。 秦獠都没和赵雩说句话,满屋子的人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呐呐的叫了一声:“赵雩……”看到她抬眼看自己,又呐呐的道:“我出去了。” 赵雩满脸晕红,他呆呆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她抿着唇轻声道:“快去吧。” 秦獠终于和她对了句话,很是高兴,旁边喜娘笑着不停的催,他这才起身跟着出来了。 喜娘、五福娘子去了堂屋,雁妞忙拿着准备好的红包出去,笑着给众人道谢,福身,送出去红包,这些喜娘才高高兴兴的恭喜了,出去了。 新房终于安静了下来,赵雩轻轻的出了口气,她其实也有点担心到了这边会被秦母刁难,刚刚从下轿开始就提着心,不过一直到掀了盖头一直都没事,她并不知道之前的事情,还觉着是自己想的多了,小心眼了。 雁妞过来轻声道:“姑娘,奴婢们伺候您换妆?” 赵雩点点头,站起身来,雁妞几个就上前来帮她将头上的首饰,外面的大红喜服脱掉,换了另一件红色的,也是新做的,不过是寻常样式的襦裙。 “喜妞,你去端盆水来。兰妞,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叫进来一起服侍。”雁妞吩咐着。 照理说,这边也应该有丫鬟的,这会儿就应该进来了,新奶奶才来,陪嫁丫鬟们也是才跟着来的,哪儿是哪儿都分不清楚呢,新奶奶要喝个水干什么的,就得男方这边的丫鬟服侍。 雁妞没看到人,以为在门口候着,不叫不敢进来,因此叫兰妞去找。 兰妞答应了一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却脸色极端难看的进来了,有些结巴的叫了一声:“姑……姑娘?” 赵雩正站在脚踏上穿外衫,听见了叫抬头,看见兰妞脸色古怪的站在那里,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她奇怪的正要问,就看见兰妞身后进来了两个女子。 她看到那两个女子之后,便知道不对了。 这两个女子也不是寻常丫鬟的打扮,全都梳着妇人的头,个个的低眉顺目,进来之后就跪在了屋子中间。 雁妞等人全都一下子安静了,个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两个女子。 赵雩慢慢的坐下了,胸口有股憋气迅速填满胸腔,憋得她有点喘不上来气,她看着那两个分明是妾室的女人,心已经擂鼓一样的跳了起来。 天香说的话她也马上想了起来,当时自己……好似根本没在意?不知道为什么,赵雩就是那么的相信秦獠,觉着他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些事。在她内心深处,她就不相信,所以一直都没有深想。 现在这样的两个女人就在面前跪着,在她新婚之日,新房之中,已经过来参拜主母了!这算是下马威么?或者,这根本不是什么下马威,这原本就是该有的规矩,秦獠……根本就没有当回事?何来的下马威? 太出乎意料之外了,赵雩脑子一瞬间都木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看着姑娘盯着那两个女人发呆,雁妞好歹的知道一些,对那两个女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声也提醒了赵雩,赵雩心神迅速的回来了,脑子也开始转了起来,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位秦母,自己未来的婆婆! 那两个女子磕头道:“回奶奶的话,奴婢两个是……是……”结结巴巴地:“是老夫人给爷的……姨娘。” 最后两个字声音非常的小。 赵雩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心还是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她疑惑的看向了这两个姨娘,要说……她太意外了!因为她真的一点点都没有想到,秦獠竟然有姨娘,虽然他年岁不小了,身份地位也很高,有姨娘似乎才正常,但是……她为什么就觉着这样的意外? 秦獠似乎是一回来就找自己去了,难道他一边在那头和自己眉来眼去,一边在家里却已经和姨娘滚床单……男人真的全都是这样? 赵雩心里真说不出来的一股难受堵得慌!她隐隐的能想到这里面少不了秦母的事情,但是……上床这样的事情,你要是真不愿意,当娘的还能拿刀子逼着你? 她不说话,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同样也是脸色难看的盯着地上跪的两个姨娘,尤其是兰妞,一双眼睛死盯着这两个姨娘,恨得磨牙。 赵雩慢慢的开口问道:“叫你们这会儿来拜见的,是爷还是老夫人?” 那两个姨娘深深的低着头,回道:“回禀奶奶,是老夫人吩咐的。” 果然!赵雩停顿了一下,又问道:“爷不知道你们会过来?” “回禀奶奶,爷不知道。”两个姨娘说完了,其中一个看了身旁的那个一眼,然后磕了个头,轻声道:“奴婢有事回禀奶奶。” 说了这一句,却又不说下去,等着。 赵雩皱着眉头,她心里那股气还在升腾,已经开始蔓延,对这个两个姨娘的神神鬼鬼也厌烦起来,皱眉冷声道:“有话就说!” 那姨娘身子轻微的一震,显然这好没讨上,而旁边那个脑袋微微的斜了一下。 这个姨娘不得不当着众丫鬟的面回禀道:“回禀奶奶,爷其实……我们……我们是老夫人几天前给爷这边安排的,奴婢叫红缎,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老夫人说爷身边没有人服侍,这也不是个事,就叫了奴婢和她一起过来服侍爷。不过爷并没有……并没有……”说到这里,到底难以启齿。 赵雩心中微微的一动!盯住这个姨娘,却并没有急着追问。 红缎姨娘结结巴巴的说着:“爷并没有收用奴婢两个,只是……只是为了骗过老夫人,哄骗府里的人说是收用过,其实……并没有的……” 赵雩心中一松!坐在床边沉吟着半晌没说话。 她之前看到这两个姨娘实在太意外了,也是因为她一点都想不到秦獠会有姨娘,怎么想……都觉着不太可能。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赵雩就是这个感觉,秦獠有姨娘,她完全无法想象。 因此在看到了这两个女子的时候,那一瞬间真的是完全不知所措。 现在听了这个姨娘的回话,她倒是觉着应该是真的。这样的事情,听着就像是秦獠做得出来的。当然,在儿子大婚前给儿子房里塞姨娘,给未来的儿媳妇上眼药,这事听着也像是秦母能做得出来的。 …… 前院。 秦獠的婚事也真真的一波三折,经历颇多,他自己自觉着非常的不容易才盼到了这洞房花烛夜,自然是绝对不会傻呵呵喝多了的。 而且明天还是要上路的,上路前必定还是要进宫辞别皇上的,因此,这倒成了秦獠的借口了,在外面转了一圈,该敬的酒敬了,多一口都不喝了,用这个做理由,秦獠也很快的脱身,前院就交给了副将他们去张罗,他回到了新房。 洞房 洞房 秦獠到了院门口就被香妈妈拦住了,香妈妈低声禀报了:“爷,那两个姨娘刚刚进去了……老夫人那边之前过来了一个丫鬟,不知道吩咐了她们什么……” 秦獠一听就皱紧了眉头,母亲这是到了这会儿了还不甘心!还在使这些小手段!他大踏步的往新房而来。刚走到新房门口,就遇上两个姨娘往外走,看到了他慌忙的站住了脚福身行礼:“爷。” 秦獠大大的皱眉,想要问她们刚刚跟奶奶说了什么,有没有实话实说了?!继而又觉着和她们没必要废话,马上就走进了新房中。 房中,赵雩头发散开着,身上换了一件大红绣牡丹裹胸长裙,外面罩了件红色软缎子短襦衫,正在思索着什么,听见了门口的声音,她才抬起头来,脸上神情有些茫然,长发一放下来,整个人柔美了许多。 他叫了一声:“赵雩。”走到她跟前,声音低了些急急解释道:“赵雩,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两个并不是……并不是真的姨娘,只是因为母亲那边一定叫我收了这两个,不然就寻……” 说到这里顿住,看了看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赵雩,又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同样是张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丫鬟们。 “你们都出去。”秦獠吩咐道。 雁妞几个看了看赵雩,见她点头了,几个人这才福身出去了。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姨娘的事情,几个丫鬟恭喜的话都忘了说了。 其他的人全都出去了,秦獠这才坐在赵雩的身边,先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脸色似乎还算……起码看不出来明显的怒气,不过秦獠也知道,赵雩向来挺沉得住气的。因此不敢怠慢赶紧的道:“母亲以死相逼,逼得我也真的是没办法了……但是我绝对没有碰她们!只是假装答应了,回来的时候也是逼她们答应和我一起骗母亲,只说是收了两个……所以你千万不要相信我收了她们的话!我绝对没有收!这个……你要是不信,把她们叫进来当我的面再问问……” 赵雩有些惊讶的问了一句:“是你母亲以死威胁?” “是啊,”秦獠说着,急忙将详细的情况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我原本没想到她们居然会今天过来拜见你,本来想着……明天就直接走了的,等在路上了我慢慢跟你说也来得及。” 赵雩抿着唇听着,心里清楚,他没有提前和自己说,是怕夜长梦多,希望成亲前不要再出波折了。 只是他到底没有妇人们那弯弯拐拐的心思,想不到他母亲今晚上能把这两人叫来给自己上眼药……肯定还想着顺顺利利地……过他的洞房花烛夜…… 赵雩有些好笑,又有些惊讶,没想到秦獠竟然能用那样的手段,难怪刚刚那两个姨娘一提起他,就像是说的阎王爷一样吓成那样了。 娇滴滴的两个女子,他却用那么蛮横凶残的手段,真真也是莽夫一个,没救了……想到这里赵雩却想笑,看着他。 秦獠还在紧张的注视着她的反应,看她信不信自己的话,见她一双灵动的眸子在眼眶中不停的转着,也不知道琢磨什么呢,然后嘴角勾起来,眼睛眯了,她笑着! 秦獠一下子松了口气!心中大大的庆幸,想不到这么容易……赵雩就是好说话,又讲道理!果然是不一样的。 “不用理她们两个,咱们明天走了之后,这些人,这些事全都可以抛到脑后。至于母亲这边……如今钻了牛角尖了,一直在气头上,只能请她多冷静一阵子再说了。”他道。 “原来是这样。”赵雩点点头,又看着他:“你还没想到呢?这两个姨娘肯定是要跟着咱们一起去北平府的。” 看到秦獠一瞬间露出惊讶然后恍然的神情,赵雩就知道,他果然是没想到这个。摇着头道:“这是肯定的呀,既然名分上都定了,自然是要跟着你了……”看到秦獠眼睛微微的一眯,一丝冷冽飘散了出来,赵雩马上就好笑着忙道:“你也不用想在路上把这两个姨娘给……怎么样了!肯定不行的,你母亲既然之前能威胁你,当然也会威胁过一阵子要见到这两个姨娘好好的……云云。” 秦獠就呆住了,正是啊。自己能想得到的,母亲怎么会想不到? 赵雩抿着唇看着他摇头,其实,秦獠好多事情都没有想到呢!秦母要是背着他威胁自己,这两个姨娘有点差池就找自己算账!或者威胁自己,这两个姨娘几年内不怀孕,就赶到北平当着自己的面上吊,叫自己背个不孝敬婆婆的罪名…… 秦母既然能干得出来前面威胁儿子的事,这些事也不会干不出来。 只不过赵雩并没有说出来,秦獠看样子被他母亲折腾的不轻,这半个来月没见面,两道浓眉间已经有了一道深沟,可见这段时间蹙眉太多了,看神情好像总有令他心中堵得不畅顺的事情。 连赵雩都知道,秦獠性子很淡漠,很多事情只要是他觉着不值得他费心想的,便是连想都不想。这样的一个人,叫他陷进了这后宅的勾心斗角中,算计来算计去的,也难怪他精神不振那么压抑。 一想到这些,赵雩甚至都有些心疼。这些事情……今后也该是她面对的,既然选择跟定了秦獠,该解脱他的她就应该解脱他,该她面对的她就会面对。 “赵雩,那两个女人,我是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名分虽然定了,也跟着咱们去北平,但是我绝对不会多看她们一眼……要不这样,今后慢慢看情况,只要母亲那边忘记了,或是时间稍长一些,我就想办法把她们……”秦獠还在呐呐的说着。 “把她们?把她们怎么样?”赵雩好笑的看着他,终于笑了道:“这些事情今后自然不会叫你再操心了,你是男人,总在后宅里牵三扯四的,我看你也是烦躁的很了,这些事……我自然会处理。” 秦獠顿住了,然后慢慢的有些惊喜,惊喜的看着她:“你愿意处理这些事?” 赵雩轻轻的哼了一声:“不愿意又能怎么样?”看着他道:“我又不愿意你一个大男人成天婆婆妈妈的尽琢磨后宅的事情。” 秦獠又停顿了一下,欣喜的伸手便将她搂住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长长的舒了口气,柔声道:“那么,今后咱们家里的后宅内院,就要劳烦娘子多多费心了。” 赵雩红了脸,感觉他胳膊有力的很,自己原本是坐的好好的,被他好像就是那么一圈,整个人已经变成倚在他的怀里了。 感觉她居然微微的有些抗拒,秦獠忙将手臂松一些,甚至都觉着自己好像只围了个圈把她围在身前一样,也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张了张嘴想问问她,难道不愿意自己这样亲近……张开嘴顿了顿,才觉着自己这样真的太傻了,现在这个时候,嘴巴是用来做什么的?都成亲了,还问这样的傻话……低头看着她。 赵雩脸更红了,有点不知所措,为了避免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把脸往他身上埋了埋。只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好像是给了秦獠一种鼓励,他登时大喜! 他的喜悦甚至都透过了身体传给了赵雩,赵雩也是冰雪聪明的,从他一系列的肢体语言都能感觉出来他这会儿的心思,又羞窘却又有些心疼,自己不过就是那么小小的微微不适应,至于叫他……这么紧张?她也不知道是为了鼓励他,还是怎么样,反正,红着脸抬起头看他。 果然,秦獠大受鼓励,并且马上反应了过来,低下头,这一次他的唇很板正很小心的直接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手在她的胳膊上轻轻婆娑着,感受着她衣衫下那柔软的肌肤,软玉温香抱在怀,她身子的柔软叫他觉着那么的不可思议,没想到竟然这么软,这么香。他的脑子开始晕乎起来,就好像是喝醉了酒,晕陶陶的,却也有种从未有过的惊喜,美滋滋的从心底最深处冒了上来,和着晕陶陶的感觉,慢慢的盈满了他的全身……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被放在了床上,身上的衣物也散落了一床…… 屋中的温度直线上升,在这个夏日的夜晚,更加增添了一份热度。红彤彤的洞房中,新郎新娘一直忙碌到了后半夜,才算是声音渐渐的小了一些。 赵雩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从急促慢慢恢复了正常,抬脸问他道:“秦獠,我一直有件事奇怪……想问问你。” 秦獠仰躺着,一只手挽着她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懒洋洋的笑着,浑身都是满足慵懒的样儿,声音微微的沙哑:“你问吧。” “你为什么……”赵雩脸红扑扑的,能看的出来还有些激情后残留的晕羞赧然:“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是说……你一回来就去找我,那,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照理……正常情况下是早就成亲了的,你也应该能想得到,为什么还会去找我?为什么知道我没成亲之后就……就想要提亲?我觉着,你好像都没有时间喜欢上我。” 秦獠闻言有些惊讶的抬起上半身看着她,失笑:“怎么没时间?十年时间呢!够长了吧?我这十年又不是光打仗不想事情……我又不是木头。”他重新躺下了,手在她的身上轻轻抚摸着,笑:“至于为什么喜欢你……我比较死心眼,你都把我睡了,我当然认定你了。” 新房中,传来了‘噗嗤’一声笑,接着‘啪’的一声,好像是谁被打了一下,接着,就传来了新郎新娘低低的笑声…… …… 门口拌嘴 门口拌嘴 早上赵雩睁开眼睛的时候,秦獠已经不在身旁了,只隐隐能听见小屋中有水声,她闭着眼睛把脸往被子枕头里埋了埋,还想继续睡会儿,一股男人的味道便钻进了鼻子。 原本很困很迷糊的,却闻到了这股经过一晚上就熟悉无比的味道,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困意消散,赵雩张开了眼睛。 满眼都是红色,她整个人就好像是陷进了红色的软绵绵的云朵中,而此时她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词居然是……被翻红……浪…… 赵雩又羞又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来这个词!好在秦獠不在跟前,不知道她的想法。赵雩把脸往旁边挪了挪,枕在了秦獠的枕头上,心里偷偷的笑,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是个色女…… 小屋中的脚步声走了过来,赵雩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感觉帐子被人掀开了,动作很轻很轻,几乎都不易察觉,不知道秦獠做了什么,还是只凝视了她一会儿?幸好赵雩把半边脸藏在了被子里,不然眼睫毛的颤动都会叫她漏了馅。 秦獠凝视了她一会儿,憨憨的还真没有发现她醒了,很轻的将帐子又放下了,赵雩听见他往门口走得声音,接着出了堂屋,开堂屋门。 “姑爷。”听见兰妞的声音。 “到了辰时,奶奶如果还没有醒,就把她叫起来收拾吧。我这会儿进宫,大约辰时末回来,等我回来之后再一起去上房院辞别母亲。”秦獠轻声的吩咐着。 “是。”兰妞回答的声音。 还在床上装睡的赵雩一下子被提醒了,对呀!今天是要马上走的!她居然……忘了个干净! 忙就起身了,听见秦獠已经走出去的脚步声。赵雩顾不上想太多别的了,忙裹了被单下床,将自己昨天放好的今天穿的衣物拿了,又重新上床,忙忙的穿戴了。 她的大部分的衣物全都装箱子了,只有一些准备路上穿的在外面,今天虽然是她新婚的第二天,但是要上路了,自然要穿的简练一些。 穿好了内衫衬裙,放一件大红的长裙襦衫在外面,洗漱完了在换上。因为一会儿还要去拜见秦獠的母亲——现在应该称婆婆了。 赵雩这才下了床,去小屋子洗漱。 外面的丫鬟们听见了动静,忙进来了,雁妞跟着她进了小屋:“姑娘,早上的时候霍培已经派了人来禀报了,说他们那边把马车往城门口赶,在那边等着咱们。” 急急忙忙的禀报这,雁妞看见她慢条斯理的从里面出来,忙过来将一个掐丝珐琅瓷盆端了过来,为她递上银刮舌牙刷子等物。 赵雩并没有把她自己装箱收拾好的那十几辆马车带过来,只叫在家等着,今天直接从那边走就行了。 赵雩点点头,接过来这些东西,一样样的摆在洗漱架子上,这才慢悠悠的刷牙。 “哎哎哎!你是什么人?怎么也不说话就往里闯?!”外面突然的传来了兰妞的一声喊。 赵雩一听这声音都不对,不过还是低着头管自刷牙,心里刚想到了,少不得又是婆婆那边派了人来? 果然,就听见有个声音就在门外面说话:“奴婢是上房院老夫人那边的婆子,过来请奶奶起身,去拜见老夫人的,老夫人都已经等了半天了。” 雁妞在身边轻声的叫了一声:“姑娘?” 赵雩摇摇头,示意暂时不用管,刷了牙,雁妞忙去端了个宝蓝百鸟花卉的净面盆过来放在架子上,赵雩弯腰在水盆先湿了湿面,然后将放在架子上的沐宁香的鹅胰子拿了,挖了一块在手心,在水中湿润了一下,这才慢慢的在脸上揉起来,很快就起了许多洁白的泡沫,肌肤也润滑了许多。 揉了少许的功夫,低头洗了,雁妞又换了一盆水,继续洗,就这样用了三盆水,把脸洗干净了,接过来手巾轻轻的擦着脸,就听见兰妞在外面已经和那婆子递了两三句话了。还没弄清楚这人的身份之前,兰妞倒是没敢就怎么厉害,只陪笑着说奶奶还没起身什么的,那个婆子就声音不小的在外面说话,意思就是即便你真的没起来,我这么大声说话,你也该醒了吧? 赵雩冷哼,要不是今天就走,不用和这些人在府里搅合,看这个样子,今后的日子还不好过呢! 她刷了牙洗了脸,从里屋出来坐在了梳妆台前,将面膏、胭脂、水粉等等的摆在面前,先从一个羊脂玉香盒里面沾了些香膏出来,轻轻的在脸上揉开了,耳中听着外面的动静。 兰妞也是个有心眼的,显然刚刚在这个婆子来了之后,就找人去叫香妈妈了,这会儿香妈妈就已经过来了,正压低声音说着:“孙妈妈,老夫人叫你来,是一定要马上把奶奶叫起来?马上跟了你去上房院?你这样大呼小叫的,知道的你是要把奶奶喊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下人就是这样没规矩,平常也是这样扯着嗓子在主子屋檐下说话!你好歹的给府里的主子们留点脸!” 那婆子一听就不乐意了,声音依然不小的尖声道:“哎哎哎!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知道的我是为了把奶奶喊起来?!你少乱给我扣帽子!喊你们奶奶起身是你们这边人的事!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们,老夫人已经是等了半天了!” “小点声!老夫人等半天了……这才什么时辰?卯时正才到而已,就算是上朝也得等到辰时吧?!” “哟,香妈妈!这话说的可笑!敢情咱们府里头儿媳妇给婆婆晨昏定省这时辰是你定的?!” “我可没说我定的,这不是头一天,这事还没定呢?没定的事情,我们奶奶就是还不知道,还不知道你就在奶奶的屋檐下面如此提声嚷嚷,敢情是你来定的?”香妈妈一点都不示弱,对方即便是老夫人跟前最厉害最红的人又如何?她反正今天也是要走了的!身契爷都还给她了的! “老夫人定的!怎么着?!老夫人起来半天了,她起来的时辰,就应该是儿媳妇去伺候的时辰!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吧?!香妈妈你是越活越糊涂了还是故意装糊涂?!在这儿胡搅蛮缠的想干什么?!你以为你现在就可以有恃无恐了?!” 看样子这个婆子好像是识得字的,居然还能说几个四字的成语。赵雩是知道,秦母原本娘家的出身不低,想想吧,常州赵家在这边虽然传出去的是诗书之家的名声,但其实却真的是几代的世家,这样的家族根基不会浅。只不过秦母的娘家和常州这边的赵家一样,也是败落了的,秦母那边败落的更早一些罢了。 因此身边有这样识字知书的婆子,倒也不意外。 赵雩心里头居然还在分析这个,手上慢条斯理的继续的在脸上擦着,香膏擦过,又擦了一层茉莉花水粉,她的肌肤本已经是很白皙滑嫩的了,如今这样一擦,加上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从早上醒了之后就一直红艳艳的微微肿着,整个人看起来也是艳丽水润,比平常看着都妩媚了很多。 雁妞在旁边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收拾着,听着外面那个婆子咄咄逼人的话音,雁妞都忍耐不住的想要出去和她对几句!可看姑娘的样子,居然还能沉得住气!雁妞都觉着姑娘的定力不同一般! “行了行了,也不用直着脖子在这儿嚷嚷了,你这样乱喊,奶奶是早醒了的,算你厉害行了吧?奶奶醒了,总得给个时间洗漱洗漱?难不成从被窝爬起来你就要拽到老夫人面前?!你这么厉害,你家老夫人知道不知道?!”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赵雩的咯吱窝,赵雩突然的就笑趴在了梳妆台上!把旁边正拿了象牙梳子准备给她梳头的雁妞都看傻了!姑娘这是气狠了还是怎么着…… 赵雩笑喷了,而且声音一点都没有掩饰,通过堂屋传到了外面,外面正在拌嘴的两个婆子都有点愣,尤其是老夫人那边来的那个,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新奶奶的笑声?这这这……什么意思?! 那婆子愣了好半天傻乎乎听着屋里的笑声,听着也不像是冷笑或者是刻意装出来‘我没生气我没生气’的那种笑,而是真的真的……什么好笑的事情逗得这位新奶奶笑个不停。 婆子愣了半天,哼了一声,反正她来这边的目的先是要把这位新奶奶吵起来,现在已经吵起来了,就接着下一步,准备催她!管她笑的是什么。 “奶奶既然醒了,就赶紧的洗漱收拾吧,上房院的老夫人那边,已经是等了半天了!”婆子毫不客气的说道。 香妈妈也在愣着,听奶奶的笑声,真的好像不是生气了,难道爷没走,在屋里?是爷把奶奶逗笑了? 香妈妈还纳闷呢! 外面那个婆子一迭声的开始催促起来,赵雩从紫檀长条眉盒中拿出来画眉的笔,眉笔是非常细的,只能用两根手指头拿住,翘着兰花指沾点黛粉,沿着自己眉毛的走势扫一扫。画了眉将眉笔往盒里装,又想起刚刚香妈妈说的话,不由得又忍不住趴在桌上笑了起来。 屋里的人全都傻呆呆的看着她! 嚣张的婆子 嚣张的婆子 外面那个婆子一迭声的催着,开始的时候还能说一句停顿一会儿,到了后来,简直是一声接一声的。 香妈妈在外面听着真真也是气的要爆了!跟那个婆子已经不是拌嘴,几乎都可以算是吵架了。 赵雩在屋里,依然是抿着嘴慢条斯理的收拾着,原本还想上个胭脂的,但是看看好像脸蛋已经够红的了,于是合上胭脂盖子,这才往后靠了靠,叫雁妞:“梳头。” 雁妞拿着梳子都等了半天了,这才忙慢慢的梳起来,先是梳顺了,梳顺了也不急着就挽髻,而是依然一下一下从头到尾梳几十下,这样保养头发。 “梳个什么发髻?如今可得换了发誓了,要不就梳个牡丹髻?”雁妞问着。 赵雩好笑:“倒也不用那么麻烦的,梳个坠马髻就好了。”简单方便,路上不会那么的麻烦。 雁妞点点头,于是便梳了个坠马髻。 梳好了头,外面的那个婆子已经是急的跺脚,几乎都要闯进来了:“我说奶奶!您真的要快一点了!您难道就叫老夫人在那边干等着?!您这才是来的头一天!也别仗着今天就要走了,今后不在老夫人身边服侍就这样的没规矩,说起来老夫人也是够好说话的了,这要是换了其他的婆婆,怎么能允许您这样的儿媳妇才进门不用给婆婆立规矩就跟着相公走得?您这样的儿媳妇……” 赵雩梳好了头,站起身把外面的大衣裳穿上了,正好就听到了这里,就算是知道这婆子是激自己出去的,可到底这话听着不舒服起来,什么叫你这样的? 因此马上就反问道:“我这样的?我是什么样的?” 说着走到了堂屋,就看到那个婆子站在门口,只是此时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满脸惊恐两眼发直的盯着她自己的前方,这也是她刚刚说话说了一半的原因? 赵雩才奇怪了一下,因为她什么脚步声动静的都没有听见呢!就看见一个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是秦獠!秦獠脸上的狰狞看起来着实的吓人! 赵雩也被他突然出现的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就看到秦獠走上来照着那婆子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即便是大家都看着,都知道这婆子好不了,但还是有人吓得尖叫了一声,而那个婆子,已经是惨叫着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滚下去了之后,似乎疼的难以忍耐,蜷着身子疼的满地打滚,惨叫连连! 赵雩都给吓得脸煞白!万万想不到他竟然冒了出来,而且一下子就……就这样狠! 秦獠凶神恶煞的还追下了台阶,对着那个婆子的脸又是狠狠的踢了一脚!这一脚踢下去,踢得那个婆子脸歪猛地向一边,血直直喷出去老远!秦獠踩住了那个乱滚的婆子的身体,用力的踩了一下! “再敢对奶奶有一个不敬的字,我踢死你!”他的声音冷的简直都和刀子一样。 那个婆子已经昏过去了,秦獠说完了这句话才发现,哼了一声抬起脚,把周围的人看了看,冷声道:“就放在这里谁也不许动!” 周围的除了香妈妈还有他这个院的几个婆子两个丫鬟,全都躬身答应:“是。”个个吓得声音都打颤。 可是相比而言,这几个还算是镇定的,雁妞、兰妞她们才来的几个,全都吓坏了,眼发直浑身乱哆嗦,差点都要软倒在地了! 秦獠这才回转身,跳上了台阶进屋来,看到赵雩站在那里同样的脸色煞白,就忙伸手放在她肩膀上:“吓着你了?这婆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不教训一下,养的她们见到你都这样无理。”说着生怕她真的就怕了自己推开一样,忙将她搂在怀里,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着,好像哄小孩儿一样的哄着:“别怕我……我也是听了她的话气坏了……” 赵雩靠在他怀里定了定神,听他哄自己的话又有些明白过来,忙抬头看着他道:“我怎么会怕你?我最不怕的就是……你了,”顿了顿,呼了口气笑了笑:“不过确实有点吓人,但其实我很……心里挺高兴的,你这样维护我,我当然高兴……” 秦獠听她这样讲,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她,就看到她打扮的明媚娇艳的,尤其是嘴唇,红艳艳的还微微的肿着,好像是撅了嘴一样,格外的勾人,很不经勾引的秦獠马上就低头品尝…… 外面的雁妞刚跟着走进来了一步,慌不迭的又退出去,把身后跟着的兰妞、喜妞也给挥手示意出去,香妈妈和两个胆大的婆子已经上前去查看那个婆子的情况,别叫爷两脚给踢死了!那还麻烦呢。 几个丫鬟就站在屋檐下看,全都目瞪口呆的,呆看了半天,这才互相的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是惊吓。 屋里两人过了半天才又重新的出来,这一次出来,赵雩也已经是打扮的齐齐整整,跟着秦獠往上房院而来。 “那个婆子是你……是婆婆那边的,一会儿?”赵雩试探着问着。 秦獠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站住了看着她点点头:“这个没有办法,一会儿娘可能会大怒,肯定会说很多难听的,咱们……只能听着。”他转头看着她轻声道:“这个要委屈你了。” 赵雩忙摇摇头,为了和自己的事,秦獠大约的这段时间没少听这些话吧,自己也就是听今天一次而已,有什么不能忍的? 倒是在心里头做好了准备:“没关系的,我就是问问……秦獠,咱们既然已经成了夫妻,你就不用对我那么小心,那么……客气,婆婆那边,我有准备,即便是她说的很难听,那也是婆婆和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我不会就怪到你身上,也不会生你的气。” 秦獠听她这样说,反而又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她,柔声轻道:“能娶了你,是我的福气。” 他们说话的时候就站住了,一这样,跟在他们身后的雁妞和兰妞就忙红了脸转开头去,雁妞很高兴,这样起码说明姑娘和姑爷恩恩爱爱着! 而兰妞,忍不住的就偷着觑了一眼,却又被雁妞发现了,红着脸伸手在空中虚打了她一下,兰妞也忙红着脸转开了。 赵雩仰着头笑看着他,她自己这会儿也没镜子,不知道自己的嘴唇是潋滟的很,真真的潋滟红唇,这样看着秦獠,又是仰着头,秦獠才尝到女人滋味的人,哪里能忍的了?马上低头就又纠缠住了她的唇,手搂住了她的腰往自己身上贴。 这里是外面!可不是自己的屋里!赵雩头皮都炸了一下,浑身登时就好像着火了一下轰的一下!忙不迭的要推开他,怎奈秦獠胳膊太有劲了,他自己还不觉着怎么使劲了,但是箍的赵雩动都动不了…… 那边两个丫鬟同样也是吓了一跳,慌得干脆忙背过身去。 吻了半天,好不容易秦獠才松开了,赵雩忙着喘气,偷着在他身上乱打,小声的嗔:“你你……这里是外面!” 秦獠呵呵的笑,倒是还知道解释一句:“我也是……看着忍不住。” 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呢!赵雩红着脸白了他一眼,低头抿唇,把自己的鬓发整理一下。秦獠已经拉着她继续的走。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到了上房院内的游廊上,赵雩被他拉着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竟然有人走来走去的,都是些丫鬟婆子,这么多的人,可见刚刚一定是被人看到了的。 顾不上羞涩,赵雩先就是惊了惊!刚刚这样……不会有人又跑去给婆婆告状,然后婆婆又觉着自己……太过随便?想都想得到,这真要是听了这话,婆婆一定不会想是秦獠主动的,一定会肯定,是自己勾引的她儿子!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赵雩甚至都想到了去了之后说不定迎面就是这两句!想到这里,自己都讪然了。 两人来到了上房院,丫鬟急忙的进去禀报,两人在外面等着。叫赵雩有些意外的是,婆婆并没有马上叫他们进去,刚才那个婆子催的简直火上房了一样,谁知道现在来了之后,却连门都进不去。 想想也想到了,刚刚那个婆子火上房一样的催着,那是希望在秦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把自己叫来,婆婆可能是又很多话不希望当着秦獠的面对自己说。想都想得到,必定不是什么好话!瞧刚刚那个婆子的嚣张劲,可见婆婆是绝对绝对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说不定还专门的吩咐了婆子,不用给自己一丁点的好脸。所以,也能想到自己如果是自己过来的,婆婆会给自己多难听的话,多难看的脸。 又等了一会儿,秦獠先不耐烦了,对着屋里道:“娘,我们来了。您要不要见见赵雩?皇上命午时之前一定要出发。” 这话一说完,就听见了屋里传来了一声哼!过了一会儿,一个婆子走了出来,对秦獠福身道:“爷,老夫人派了孙妈妈去取白喜帕,孙妈妈到现在还没有过来,老夫人没见到白喜帕,就不能见奶奶。” 秦獠听了下意识的皱眉,而赵雩猛地浑身一凉!自己到底还是被婆婆算计了一把! 最后一闹 最后一闹 赵雩听见了那个婆子的话,猛醒过来自己还是被这位婆婆算计了一把! 倒不是她没有准备白喜帕,这件事就算是她忘了,昨晚上也有喜娘、喜婆子不停的叮嘱,丫鬟们也会提醒的。 赵雩是想起来,这白喜帕是要交给婆婆验看的,而交给婆婆之前,是婆婆这边派个婆子去收,而婆子去收之前,新婚夫妻的床是不应该收拾的。 这就好像是现场一样,原本什么样就保持什么样,如果收拾了,人家婆子就会不承认,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这东西?混拿出来一个说是白喜帕哄人怎么办? 可是那位孙妈妈去了之后,在外面叫嚣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有提白喜帕的事!赵雩也给忘了,今天原本就是要赶紧的收拾一会儿走人的,可想而知,丫鬟们早已经将床铺收拾了的!那孙妈妈明显是故意的,就是想要叫她们着急忙乎之下,急急把床铺收拾了,然后她就不承认那个白喜帕,就可以胡搅蛮缠一通。 大约的婆婆这边还没有得到那孙妈妈被踢晕了的消息,因此还在等孙妈妈的消息,只要孙妈妈过来说了,床铺已经被收拾了,那么婆婆就可以叫自己进去,用这个当成是理由,好好的羞辱自己了? 赵雩想到这里,真真是立起来了一身的汗毛!这位婆婆……也着实的有点太能算计了,而且真真的是万般不能忍啊,就这婚事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皇上指婚,而且都已经完婚了,她还不能忍!还要折腾! 这这,真真的有点超乎常理了。如果秦母看重的是地位荣耀,那么,这桩婚事是皇上指婚的,应该说荣耀脸面的都有了,为什么还这么的不依不饶?难道仅仅是因为秦獠没有听她的话?仅仅因为儿子没听话,就能闹成这样? 或者,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赵雩半低着头沉吟,现在怎么办?如果一会儿里面这位婆婆知道了孙妈妈被踢晕了的消息,会怎么反应?自己该怎么应对? 正在想着,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听着谁跑了进来。赵雩扭头看了过去,就看到一个婆子急匆匆的从门口往里跑,一跑进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爷和奶奶,尤其是看到了秦獠,登时吓得脸色煞白猛地一下就站住了,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 很明显,这个婆子是来回禀,那个孙妈妈被爷踢晕了的事情,然后,看到秦獠就在这里,吓得都不敢回禀了。 秦獠看到了,明显也想到了,皱眉道:“有事赶紧禀报!”他是等的很不耐烦了,赶紧的说了,闹起来也好过这样故作高深的抻着。 那婆子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哆嗦着往屋里走,赵雩甚至都能看到她垂着的手一直在哆嗦。这个婆子进去了没一会儿,果然,就听见屋里猛地传来了一声咆哮:“你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摔碎了的声音,‘哗啦啦’好大的几声!紧接着咆哮愤怒至极的声音叫:“你们进来!” 秦獠倒是很有准备,转头看她轻声问:“赵雩?” 赵雩忙点头:“好的,进去好了,我……准备好了!”说完了还深吸了口气。 虽然她的样子有些好笑,但是秦獠着实的是笑不出来,其实他何尝轻松!就算是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依然还是受不了,他也深吸了口气,这才和赵雩一起进了屋子。 上首的秦母,身上穿着一身惊悚的黑色衣裙,都没有坐下,站在脚踏上一副气的乱战的样子,一看到他们两人进来,一步就从脚踏上冲了下来,用手指着他们怒叫:“你好大的胆,好大的胆!” 秦獠看着母亲的手指头直冲冲就冲着赵雩过来了,一步就挡在了她前面,道:“母亲是知道了那个婆子的事情?那婆子是儿子踢的。” 秦母被他挡住了,愤怒的就扬起了手! 周围几个婆子是知道轻重的,吓得全都跪下了叫:“老夫人!万万不能……动手啊!” 秦獠站在那里,个子比他母亲高了一头还高,加上旁边的婆子提醒,秦母好歹的想起来自己这个儿子是官身,扬起来的手险险的收住了,想打儿媳妇吧,儿子挡在面前,秦母改成指着他,连手指头带浑身都气的哆嗦着:“你这个混账东西,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才娶了媳妇你就恨不能你老娘死!你这是要活活把我气死,我这才活了一点年纪,你这个不孝子就想叫我死!” 秦獠其实有些惊讶的,之前不管母亲怎么闹,却总还不至于想要对自己动手,今天这样子,竟然……不过他也没有细想,忙跪下:“母亲息怒。” 他一跪下,秦母就对着站在他身后的赵雩‘呸’了一句骂道:“全都是你这个妖妇作的!我好好的儿子就被你带着学的坏!市井无赖的下作东西,成天的斤斤两两算计,全天下的人都被你算计了去!” “娘!”秦獠厉声叫了一声,秦母这个时候就要绕过他去,似乎还想打赵雩,他猛地站了起来挡住了,看着秦母再次的厉声叫了一声:“娘!赵雩是我娘子,是您的儿媳妇!您要是不认她,就连儿子也不要认了!” 这应该是秦獠对他母亲说的最严重的一句话。 赵雩在后面看着,就看到这位婆婆因为秦獠的这句话,脸上先是大怒!接着神情似乎却……犹豫了一下?赵雩没有看的太清楚,因为秦母不知是想隐藏自己这会儿的表情还是怎么的,一转身去往榻边走了,好像要重新坐下。 赵雩心中大是惊讶,因为刚刚秦母一转身的瞬间,她分明的看见,秦母的脸上似乎流露出来的是一丝惧意? 秦獠因为太生气了,而且他根本就没有一直盯着他母亲看,而是转头对赵雩道:“赵雩,你回去吧。”因此并没有看到什么。 而就在赵雩准备点头的时候,秦母突然的又转过了身来,跳着脚骂了一声:“你敢!你今天就这样回去了,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媳妇!你就没进我秦家的门!”说完了,还愤怒的抓起榻上小炕桌上放的茶杯摔砸在了地上! 赵雩这会儿已经是顾不上生气了,而且她也没那么笨——这位婆婆现在分明的是在动脑筋用心眼!惹得儿子急了眼,就退一步。一旦儿子语气软下来,她马上就咄咄逼人! 秦獠显然是被秦母针对着用心眼的人,说实话他也根本没办法弄明白这后宅妇人的弯弯拐拐的心思,而且,大约的他也注意不到他母亲对他动的心眼。 这位秦母……到底想干什么?赵雩到了现在,真的是奇怪的很了。 听了秦獠对自己说的话,她同时也不想在这边听秦母的吆喝,而且刚刚发现了那些奇怪的现象,她还得琢磨琢磨,因此轻轻答应了一声,转身真的就出来了。 而且她也看出来了,她和秦獠虽然还存了点希望,想要在今天拜个母亲敬个茶,但是显然的,这位婆婆是一点都没打算好好的喝这杯茶,怕是把今天这一次见面当成了狠狠教训自己的一个机会。 只不过还没教训呢,又被秦獠坏了事,踢晕了她办事的婆子,这才气疯了,没了章法。 赵雩也就彻底的放下了给这位婆婆敬茶,第一次见面起码留个好印象的想法。出来往外走,上房院站了无数的丫鬟婆子,却都没有敢说话的,甚至好多还躬着身子,虽然没有喊她,不过也不敢小瞧了她。 这自然也都是因为早上秦獠的那两脚踢得。 心里沉吟了一路,跟着秦獠那边的一个婆子走到了新房的院子,就看到那个孙妈妈还在院中躺着,这么半天了还没有醒,头周围还有些血,赵雩心中一凛!正要问,香妈妈已经跑了上来着急的道:“奶奶!您看怎么办?就这样躺着不是个事,奴婢看着受伤严重,要是在拖着恐怕……恐怕要出大事呢!” 赵雩便道:“那就找人来把她抬走,找大夫看看吧。” 香妈妈忙忙的答应着,赶紧的就去找婆子找门板。赵雩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先就看了看床,果然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了,那白喜帕还叠起来了放在床上,她一窘,赶紧的转开眼当没看见,又看了看梳妆台和其他的地方。 喜妞和小招过来了:“姑娘。” “收拾好了没有?”她问道。 “全都收拾好了,已经都装到了车上,就等着走了。”喜妞忙道。 赵雩点点头,雁妞就在旁边忙问:“水呢,装满了没有,还有装些点心什么的,今天吃的。” “都装好了,放心吧。”喜妞回答着。 雁妞不放心,又最后去检查一遍,这边赵雩正要去榻上坐一下等等秦獠,没想到就听见院中有人已经在说:“爷,您回来了。” 秦獠的声音也响起:“收拾好了没有?” 离别 离别 赵雩惊讶忙出去了,秦獠正好上了台阶,面色看起来还是很平静,一点异样都没有,笑着问她道:“怎么样,收拾好了没有?” 赵雩忙点头:“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就走吧。”说了这句秦獠顿了顿,看着她有些迟疑的道:“赵雩……” 赵雩一想就知道了,问道:“是不是那两个姨娘必须跟着?刚刚你……婆婆是怎么说的?又寻死觅活逼迫你了?” 秦獠犹豫着点点头,脸色难看:“是啊,不带着……不行。” 赵雩便忙伸手拍拍他:“没关系,带着好了,其实我之前就想到了不是吗?没关系的。”她并不是纯粹的为了安慰秦獠,现在她是真的想带着这两个姨娘!不是说其中一个是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好多年的大丫鬟么?那老夫人的事情应该知道很多吧? 赵雩还想着,没事多和这位姨娘聊聊天,好歹的了解一下这位婆婆!因为,她现在真有点疑惑了。 她可没忘,自己第一次到秦家来给她贺寿,秦獠几乎是高高兴兴请自己来的,就是因为那之前秦母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不愿意,甚至表现出来的反而是一副被儿子快要说服了,快要同意了的样子。而自己来的那天面对的,却是秦母攒足了劲设计了不少事情想要叫自己丢脸!甚至当时还在秦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请来了楮国公家的那位三姑娘。 从这件事赵雩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位婆婆是个心思深沉的,说难听点,就是阴险。而且她的这个阴险不是针对别人,而是对着她自己的儿子,秦獠。 虽然秦獠也知道了,也生气,但是,他到底是她的儿子,不会真的跟母亲记仇,而且大约的也是秦母反对的花样层出不穷,到了后来秦獠只能穷于应付这些事情,早把之前的事情忘掉了。 赵雩可没忘,倒不是她小心眼记仇,而是……这件事毕竟过去没多长时间,毕竟做这件事的是她的婆婆,她注重婆婆对自己的看法,自然会记着啊! 而就在刚刚,秦母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叫赵雩又想到了这件事,也想起了那个词——阴险。 婆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的儿子,如此激烈的反对不能接受自己这个儿媳妇,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个赵雩很想弄明白。 丫鬟忙去将放在外面的两件披风拿过来,过来给两人披上了。秦獠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一行人跟在后面。 秦獠还侧头看了看她的神情,赵雩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生气,便对他忙笑了一下,秦獠轻轻的叹了口气,拿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直接走到了侧门,门前停着一辆翠盖珠缨的华车,赵雩踩着下脚蹬上了车,这才扭头看了一眼府里。 秦府很安静,起码这个地方很安静,周围站的奴婢也不少,不过全都恭敬的等着,刚刚前院的吵闹就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而那两个姨娘也出来了,各自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看样子倒是不匆忙,显然是提前已经准备好了要出发的。一碰到赵雩的眼光,两人便忙都低下了头去,看样子倒是懂得低调了。 赵雩再看了一眼秦獠,秦獠一只手还扶着她,抬头看着她,并没有催她,只轻轻的对她笑。 赵雩也笑了,低头钻进了车里。 秦獠在外面道:“赵雩,出城的时候肯定有人来送,我就先骑马了。” “好。”赵雩答应了一声,听见他上马的声音,然后听见有人叫车夫的声音,雁妞掀起了车帘子进来了,余下的几个丫鬟坐在了她们的车上。 然后车身慢悠悠的动了起来,不过也并没有马上就能走开,因为这边行李也有两车,加上丫鬟们做的车,还有一辆专门装这一路上吃穿用度的车子,也是不少。赵雩听见外面传来了香妈妈的声音:“爷,那老奴在这里就跟爷告别了。” 她忙伸手掀开了车帘子,看到香妈妈背上背着个包裹,旁边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看样子是她相公,两人中间站了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在给秦獠行礼。秦獠本已经上马了,又下来对她道:“好,回家去吧。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们一家子了。” “爷快别这么说,能伺候您是奴婢们的福分。”香妈妈说了一句,躬身告别,转身又要来给赵雩告别。 赵雩忙摆手,并往陈门口坐了坐,笑着对他们道:“香妈妈你们慢走,多谢你们这些年对爷的照顾。” 香妈妈和她的相公女儿对着她躬身笑着:“奶奶太客气了,奶奶,路上珍重。” “珍重。” 告别了这一家子,秦獠重新上马,马车依然是在这边咕涌了半天,才开始正常的行走了起来,从胡同出来,雁妞掀开了车帘子看了一眼,轻声道:“姑娘,咱们……开始走了。” 赵雩呼了口气,终于有种轻松的感觉。 成亲前她和秦獠曾经去过李老将军府上,商量过成亲的事情,还有去北平府的事。听说秦母是决然的不答应,最后已经到了那么紧张的地步,李老将军也是只能叹气摇头。 原本赵雩认了定远侯府为干亲,成亲的时候应该是从定远侯府出嫁的,不过跟李老将军商量过,老将军一家子当然是愿意,只是赵雩觉着未免会太麻烦侯府,而且那时候老太太生病了,大夫叫静养,大太太她们的也需要照顾老太太,成亲怎么着也是个热闹繁琐的事情,赵雩实在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因此当时就商量好了,赵雩就在自己家成亲,大太太她们只头一天送过来嫁妆,派了喜婆过来。而去北平府的事情,当时也和李老将军说好了,因着成亲的第二天就要启程,而且是奉旨启程,定远侯府在应天府,离常州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如果这一天再去告辞,时间就来不及了,再说皇上知道你不赶紧的上路还来应天溜达,也未必高兴。 因此成亲的三天前,赵雩和秦獠一起去了定远侯府,那一次就算是郑重的告别了,今天就不用在过去了。直接上路。 马车才出了秦府,赵雩就听见外面喊‘秦将军’的声音不断,从四面八方的冒出来,然后都能听见,马蹄声嘈杂了不少,跟上来了不少的人。 “将军,您这次去怎么没把我们几个带上?皇上那边怎么说的?我们……是要跟定你的啊!” “是啊,将军这事您怎么没提前说?只有张勇和吴迅跟着您去?那我们在这边干什么呀?以后……连干啥都不知道了。” 秦獠笑着说话的声音:“我去北平完全是因为私事,那边暂时没什么仗打,你们自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张勇、吴迅他们是提前知道了,早在兵部说过了,其实他们都不用去,这会儿那边什么事也没有。” “北平府这段时间热闹的很,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有人奇怪的问道。 “只听说差点被偷袭了……还能有什么大事?”有人回答。 就这样说着话,已经是走到了城门口了,这一路上赵雩听着都捡了不少的人,周围说话声,马蹄声简直都热闹起来了,好像簇拥的人真不少。 往城门外面走了走,就遇上了霍培他们,押着赵雩那些东西的车过来了,在车外面跟赵雩说了,一切正常。 苏掌柜、李掌柜等几个掌柜的全都来了,同样也是在外面禀报了好些的事情,因为前面还有十里亭百里亭要停下,简单说了说便往前面走去。 这样一路到了城外的十里亭,马车就停了,赵雩听见更加多的人一起叫着‘秦将军’的过来了,秦獠下了马跟他们一一说着话,告别。 赵雩的马车停下,掀起车帘子,苏掌柜的他们就围了过来,天香一家子都来了,这会儿也上了车,外面是禀报铺子的事情,车里面苏婶子和苏嫂子不停的说着路上小心,慢慢走的话。天香红着眼圈一时说说雁妞兰妞,一时又和赵雩说说话。 在这边告别了一阵,重新出发,还有些人一直跟着,苏掌柜他们同样也跟着,赵雩怎么叫他们回去都不走。一直到了百里亭,这边依然是有人等着送行,赵雩从马车上下来了,这边的人中基本上全都是秦獠的下属,那些官员送行了刚刚十里亭就回去了。 在这里等的,还有一起跟着送到这里的,人也不少,秦獠扶着赵雩下了车,大约的给引荐了一下,这些人看到她全都客气的叫‘夫人’。 然后依然是秦獠和他们告别,赵雩和苏掌柜他们告别。 苏掌柜的说道:“这边的铺子东家您放心,一切有我,一定不会叫出什么事,每年我们几个都会过去一趟给您报账。”这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到了这会儿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告别的话好,反反复复的就是这几句。 赵雩笑着道:“不用全都去!去一个两个就行了,这边还要照看着不是?” 苏掌柜的眼圈都红了:“我们就是……也想见见姑娘……” 他都哽咽了,苏婶子、天香那几个女眷更加的忍不住了,全都开始抹眼泪,弄的赵雩也鼻子酸酸的,忙劝他们。 秦獠在那边跟他的下属告别,怎么看着这边快哭上了,忙过来劝解,李掌柜他们也劝了劝,苏掌柜先控制好情绪,自己把自己的家人劝了劝。 其实已经没什么要禀报的了,这边铺子赵雩自然是早已经完全安排好了,余下的事情,就完全交给苏掌柜的他们了。 关于母亲 关于母亲 在这边又是告别了半天,终于重新上路了。这一次雁妞就去坐在了她们几个丫鬟坐的车上,秦獠上了车。 苏掌柜他们在后面一直挥手,天香脸上还带着泪痕使劲给她挥手,往前走了好久,一直到身后的百里亭看不到了,赵雩和秦獠才从车窗中将头缩回来,两人不由自主的,全都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今后再见他们,真的是不知道何年何月,在何地了。”赵雩感叹了一声,想起刚刚天香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天香成亲我都看不到了。” 这句话倒把秦獠给逗笑了:“瞧你说话的口气好像天香的爹娘一样。” 赵雩想了一下,也笑了,吸了口气,把这离别的情绪给冲淡了一些,便问他道:“刚刚这些都是你的下属?人还不少呢。” 秦獠就笑着道:“是不少,普通兵士都来了好些,当然不少了。” 赵雩听了惊讶的道:“普通兵士都来?” 秦獠点头:“是啊,带兵打仗的人能不认得兵士?回来了虽然他们不会来府里,但是知道我走,便也回来送行。” 赵雩恍然的点点头。 “他们有些过一阵子也会去北平,皇上正在整顿兵马,将宫廷的禁卫军扩充,这些人今后都要安置起来,而且明显在北平府那边加强了卫所,增加人马。”秦獠说到这里一顿,看着她笑:“如果你不提迁都的事,我就会认为这是因为之前那些鞑靼人偷袭北平府的缘故,但是这段时间皇上对北平府那边的调动明显很大……我觉着迁都的事情也许真有可能。” 赵雩心中一跳!忙问:“真的?怎么调派的?” 秦獠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还以为她真想知道禁卫军的事情,便道:“原本洪武年的时候,皇家禁卫军是十二卫,锦衣卫、羽林卫、府军卫、虎贲左卫等等。皇上之前已经增加了三个卫,这三个禁卫全都是北平那边的,不过是十几年前了,这么多年这些禁卫都没有在变动。今早上我去给皇上辞行,皇上说我去的是时候,他要调整那边的禁卫,还要将北平都司属下的燕山卫等七个卫提升为亲卫,叫我去了先将这几个卫所的情况查看一下。等他后续的旨意。” 赵雩听了半天眨眼,然后问道:“原来你去北平,皇上还是给你派了活?我还以为……去了就是驻守呢。” 秦獠失笑:“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这边感觉不到紧张,但是那边的气氛肯定很紧张,毕竟那偷袭的人是冲着北平府去的,北平府是皇上之前的封地,真要是被偷袭了,皇上的脸往哪儿搁?大明朝的脸又往哪儿搁?我去了自然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皇上派了一大堆的事情下来。” 赵雩忙问道:“这一大堆事全都是和调配……就是这多少卫的有关?不是打仗吧?” “不是。”秦獠知道她担心什么,忙摇头:“不打仗,就是协调这些亲卫军,给皇上提升这些为亲兵卫做前期准备。” 赵雩听了这才放心,恍然的点点头,又问道:“刚刚我听送你的人问‘北平府这段时间热闹的很,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秦獠点头:“是啊,就是这件事。” 赵雩自然不是真的关心那十二卫还是二十二卫,因为听了这句北平府这段时间热闹的很,她怀疑……是不是迁都就在最近?!皇上也许很快就会昭告天下,要迁都了! 这样一想不由得有点着急,不过在生意的事情上赵雩向来稳的住,即便是心里再着急也不会失了方寸,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终于说完了这个,秦獠看她神情思索的低了头,两人这会儿又在车里坐着,还是才成亲,当然愿意亲近,于是很自然的伸手就把她揽在了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胳膊。 赵雩索性也就倚舒服了,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秦獠才问道:“赵雩,今早上……” 赵雩就知道他会说这件事,已经轻声道:“没事,我没有放在心上。”她仰头看着他一笑:“也没有说我几句我不是就跑了?” 秦獠看她居然还给自己笑,不由得叹了口气。 赵雩就倚在他怀里,两人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赵雩想起早上的事,依然疑惑,疑惑之余,这会儿心更加的比才从秦母那边出来的时候更冷静了,想起来的也就更多了。 之前见过秦母,虽然对自己也是不客气,而且算计儿子的同时也算计着自己——不,应该说她那时候算计秦獠的最终目的其实是算计自己。但是始终的,赵雩好歹没见过她这样的大发雷霆,也一直保持着她的那份尊重。这段时间秦獠和他母亲之间的事情,秦獠一个字没透露,她也不知道,今天猛地见到秦母那么的暴怒疯狂,真的也是惊着了她。 赵雩这会儿回想一下,是真觉着自己的这位婆婆……如果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那就是心理有点问题…… 不然何至于就到了这一地步?从那个出言不逊的婆子,到就早上那么一点点的时间还要设计一个白喜帕的陷阱,到知道了婆子被踢晕的疯狂暴怒,这位婆婆简直都像是……心理极端不正常的人…… 想到这里赵雩讪然了一下,难道……婆婆真的心理不正常了?想想,这样的年轻守寡拉扯大儿子,占有欲变得畸形也有可能…… 她抬头看着秦獠问道:“秦獠,你母亲的脾气以前是什么样的?我是说……以前应该不是这么易怒吧?还是真有什么事情气着了她,以前也就是这样的脾气?” 秦獠听了摇摇头:“不是,以前真不是这样的脾气,以前只记着母亲是不爱说话的,也从不……很少发脾气,我几乎都不记着她有像现在这样发脾气的时候。” 赵雩忙问:“很少吗?是不是你那时候小记不得了?” “怎么可能,我走的时候都十七了,也不是不懂事,母亲什么性格我能记不得?一直都是很少说话,说实话,我真的都想不起来她那时候为什么事发过脾气。” 赵雩听得默默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的问道:“秦獠,你父亲……公公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秦獠顿了顿,声音很轻:“我很小的时候,都记不清了,只听母亲说好像是三四岁的时候……母亲也不愿意提那些事,我问了之后,就好几天都不说话。” 赵雩微微直起身看着他,伸手在他脸上摸着,秦獠便将她的手按住了,送到自己嘴边亲了亲,看着她一笑柔声道:“没关系的,这些事其实早就该和你说了。” 赵雩点点头,虽然提起这些事秦獠肯定会伤心,但是,她真的需要了解一下秦獠小时候的事情。 “我懂事的时候家道就已经不行了,当时住的地方是个村子,应该是后来搬去的,村里的人没有认识我们的,我也是从村里的人言谈中听说,他们只知道我们原本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家道中落搬到了那里。在村里住了两三年?反正时间不长,那村里发大水被淹了,我和母亲就又搬到了另一个村子住,到这里几乎就没人知道我们的来历了,我母亲也不喜欢和人来往……不过在这里也没住几年,衙门突然的要清查人口,查冒籍流民的,母亲怕我们被当成流民,于是带着我又搬家了,这一次就来了常州赵家投靠。” 赵雩听了半天没说话,总觉着……秦母的脾气也太怪了吧?寡妇带着儿子穷的过不下去了,自然是求亲靠友才对啊,为什么弄得那么狼狈,就真的和流民一样……东躲西藏的? 没错,猛听见秦獠说的,她第一个感觉还真的就是这样,觉着秦母是不是在躲什么人?不然她娘家好歹的也是世家,族人茂盛的,找个名声好点的大府门投靠不就行了?就像她后来做的那样!那大宅门好歹的看在是亲戚的面上,好歹的看在他们孤儿寡母的份上,也不是计较多一两张嘴吃饭的府门,怎么也不可能不管吧?就和常州赵家做的一样。 可为什么秦母开始不先求亲靠友,反而还带着儿子流浪去了?也是到了实在走投无路了,才去赵家?总不会因为自尊心太强了,受不了亲戚的冷脸?那常州赵家不是和她已经是很远的亲戚了吗?那么远的亲戚,何必管人家的脸色?争这口闲气?带着那么小的儿子吃了那么多的苦? “你母亲……不是,婆婆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带着你去投靠亲戚?为什么要那么惨的四处奔走,走投无路了才去投靠?”赵雩问道。 秦獠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我那时候小又不懂这些,现在……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母亲做什么……也是应该的。” 赵雩听了点点头,在秦獠的这方面来说,确实不会仔细去想这些,自己也是头一次听见了觉着奇怪而已,他是亲身经历的人,自然不会想自己以前的日子过得是不是奇怪? “不过到了常州赵家,赵家人对你们不好那是真的,你们应该是看了不少的脸色?”赵雩问道,又想,这也许真的是秦母不愿意投靠亲戚的原因,太好强了,自尊心强,看不了人家的脸色? 秦獠听了却摇摇头:“说实话,我真没觉着赵家对我们母子不好了……我们几乎是上门讨饭的,他们收留了,叫我们干活挣口饭吃,这是天经地义的。何况,我在赵家干的活也比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轻松多了,我们没有地,在村里住的时候,我只能打零工,扛木头,或者做竹排、木排什么的,但是在赵家,活就轻松多了。” 累不? 累不? 虽然秦獠说的比较的轻描淡写,而且比较含糊,但是赵雩还是听出来了,算一算,秦獠来到赵家的时候,也就是十一二岁,也就是说,秦獠在十岁上下的时候,干的活就是大人的活,做竹排木排,那可不是轻松的活。 赵雩长在常州,常州周围到处都是水乡,自然是看过不少做竹排木排的,那个辛苦就算是没亲眼见也知道,和纤夫差不多,都是玩命卖力气的活。 如果权且当成秦母真的是因为自尊心脸面的问题的话,那么,秦母为了自尊心,宁可叫年幼的儿子受这样的苦?也不去投靠亲戚? 又不是说亲戚就不收,那常州赵家不是收了吗? 到了现在,赵雩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这位婆婆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了,也许……真的是心理有问题?变态了……她偷偷的想着。 “我那时候觉着赵家特别好,深宅内院安安静静的,吃的也好睡得地方也好,那时候就觉着赵家的人都是心地慈善的大善人,”秦獠说到这里看着她,把她重新搂紧了:“直到慢慢的更加懂事,能看懂后宅的事情了,尤其是你的事,才发觉,那种深宅内院藏着的狠辣污垢,真真也是叫人惊悚。” 赵雩靠在他怀里,点点头轻声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小时候你也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她抬头看着他嫣然一笑:“不过现在好了,咱们俩的好日子来了,以后……从前的事情就忘了好了,反正小时候吃苦不算吃苦,叫磨练!” 秦獠一下子就笑了,并且马上低头吻住了她。 …… 这一天虽然出发的时候不早了,但是走了不少的路,南直隶到北直隶,当今最重视的两个地方,因此官道修的也好,尤其是江南富庶,生意人云集,道路是非常宽展的,这一天天黑了停下的时候,已经是过了镇江、扬州,到了一个叫泗合水的镇子,在这里歇下了。 秦獠坐了一天的车,这也是从没有过的事情,下了车到了官驿的屋里,就伸展手脚,弯腰跳跃,活动活动筋骨。 赵雩看到了也是失笑。 这一晚上住在这里,第二天早早起来重新上路。他们去北平府各自都有着急的事情,何况带着十几车的行李,因此也没有游山玩水的心,这一路上晨起赶路,天黑歇下,没有停歇过。 秦獠倒是也掌握着,走个五六天,六七天了,就找个大一点的城停下,歇个一两天,这样也不至于人太累。 走了半个月左右,到了济南府。济南府是重镇,又是衔接东西南北方向的大城池,在这里自然是住一天歇一歇,然后继续上路。 又走了半个来月,终于到了北平府。 从到了沧州的时候,赵雩心中就很激动了,一来这终于是快到了,这一路上着实的也叫她疲累的不行了,二来,北平府也是她真向往的地方,大明朝的北平府! 到了天津卫,还在这里吃了一顿午饭,接着就马不停蹄的往北平府赶,硬是到天都黑了的时候,终于到了北平府。 进城门的时候,赵雩还伸头出来看,北平府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是修建的初具规模了,坚固结实的城门不亚于高祖爷重金修筑的应天府城门,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赵雩其实也没看到什么,只看到了城门楼垛口飘扬的旌旗,和城门角上那威严肃立的了望楼。 到了这边的宅子,都已经是戌时末了。 这个宅子是秦獠和她的指婚下来了之后,秦獠立刻叫人租的,他们今后要一直住在这边的,买宅子的事情自然不能随意,何况赵雩知道,这里今后就是都城,到时候搬过来的衙门、官府、大员府宅无数,她自然也要想好了到底住在哪里。 因此之前并没有叫秦獠就过来买,先租个宅子好了。 租的这个宅子自然是早有人来收拾打扫好了的,这一天也晚了,谁也没心情看看这个宅子什么样,洗漱了之后吃晚饭,然后就歇下了。 第二天赵雩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午时过了。这也难怪,一路上辛苦非常,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睡得也舒服,自然就醒来晚了。醒了睁开眼,就看到秦獠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安安静静的瞅着她,好像在等她醒一样,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醒的。 赵雩刚要说话,秦獠已经笑着凑近了她:“你醒了?”手滑进了她的被子,在她身上抚摸着,人也马上移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赵雩问了一句,就感觉他的手在脱她的睡裙,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原来一直等着自己醒了好…… 果然秦獠整个人都已经覆了上来,亲着她的唇,低低的笑:“醒了好半天了,就等着你呢……” 这一路上秦獠一直都没有和她做这事,说起来他也很能忍了,成亲第二天就上路了。有时候早晨赵雩比他早醒来,窝在他怀里每每都能感觉出来…… 赵雩知道,他并不是不想,他又没毛病!他只是忍着,如此长途跋涉的艰辛路程,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是疲累到了极限了,他没有再放纵他的欲望…… 赵雩当然很感动,秦獠……说实话他这样真的很难得。赵雩觉着,给一般的人大约的都做不到,没有他这份忍耐力。这可不是开玩笑戏谑秦獠,赵雩是真的这样想的,秦獠是行武出身,这份忍耐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 不过到了晚上的时候,赵雩就觉着,自己是不是夸奖秦獠夸奖的太早了……他这会儿这劲头……忍了那么久终于爆发了,好像要把这些天的隐忍都找补回来一样,从午时醒了到现在窗户外面天都黑了,赵雩还没下床呢…… 她也下不了床了,腿都是软的…… …… 累狠了就睡,醒过来就被他拉着做……赵雩这一天就是这么过来的,期间去了几次小屋洗洗,都是秦獠抱着她去的…… 一直到了第三天的午时,才算是完全醒了。 醒了之后先转头看看秦獠在不在床上,一看不在,赵雩偷偷松了口气,这才感觉浑身酸痛的几乎骨头架子都散了,说实话前天晚上上床还没这感觉呢,这简直比自己赶了将近两个月的路还累! 趴在秦獠的枕头上,赵雩懒洋洋的伸手把帐子掀开了一点,看了看屋里。 这个屋子不大,陈设也非常的简单,窗户下一个长案几,上面摆这个空的青花瓷花瓶。挨着案几一张梳妆台,不过上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显然,丫鬟们还没有进来把自己的东西摆出来。 里屋和堂屋相接的门是个月亮门,落地花罩前是个书架子,同样上面也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里外屋都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雩看了一会儿,这才懒洋洋的爬了起来,在床上又呆坐了一会儿,这才穿了内衫内裙,下了床去小屋。 这个小屋昨天倒是数次进来,还有些净面盆架子什么的就直接放在地上,显然是丫鬟们直接放下就出去了,并没有来得及收拾。赵雩翻找出来自己的洗漱用具,慢腾腾刷了牙洗了脸,这才重新出来,把衣服穿整齐了,在屋里转了转。这才打开了房门。 来到了屋檐下站着看这个小院,大约的丫鬟们谁也想不到她这会儿能醒来,而且才到这里,虽然不至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但是必要的平常用的东西还是要拿出来收拾摆好的,因此丫鬟们都很忙,居然没有人及时发现她醒了。 赵雩看了看这个小院,院子不大,从院门往外看,就能看到外面横穿的画廊,应该是整个府邸也不大,这边的建筑和常州那边就截然的不同了,如果是常州那边的风格,这小院子怎么也得点缀一两棵芭蕉,一块怪石什么的,布置的精精致致的。而这边,完全什么都没有,宽展的一条路一直往前延续,阔朗的很。 “奶……奶奶……”旁边突然的传来了一声怯怯的叫声。 赵雩看了过去,见一个女子手里端着一个大银盆,银盆里面还摞着两个小盆,从角门那边过来,一看到她就站住了。 赵雩认得,这个就是那个叫红缎的姨娘,她点了点头,还挺和蔼:“收拾吧,不用管我。” “是。”红缎忙蹲蹲身,低着头急匆匆的过去了。她到底是服侍人的,过去了没一会儿,从那边就过来了兰妞和小招,两人颠颠的跑过来:“姑娘,您醒了?” 赵雩点头,又问道:“人都在哪里呢?” 小招就指了指自己过来的那个院子,还有对面的一个院子:“都在侧院呢,把常用的东西卸了下来,正收拾呢!” 正说着话,雁妞和喜妞也得到了消息过来了,雁妞过来就进来给赵雩梳头拾掇,兰妞收拾屋子,喜妞和小招忙将赵雩平常用的东西,瓶瓶罐罐盒盒的全都拿过来,一样一样的放在了该放的位置。 北平府 北平府 赵雩收拾好了,便在这个宅子中转了转,只有他们住的那边侧院是个花园子,其余全都是住人的地方,大约四五个院子,各个院子进去看看都差不多,庭院中基本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设计,大部分都显得阔朗的很。 正转着,秦獠就找了来,看到她老远的就叫:“赵雩。” 刚刚吃饭的时候,赵雩就问过丫鬟了,说他早上依然是卯时末就起来,吃了早饭就出去了。赵雩猜想他肯定是办他的公事去了。 秦獠笑吟吟的跑到了她的跟前,从廊椅那边直接跳过来的,他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是精神抖擞的,过来笑着问:“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赵雩道:“午时……”然后就脸红了。 秦獠已经是笑着过来顺势就把她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她压低一点声音问:“还累不累?” 赵雩涨红了脸打了他一下。 秦獠笑了,就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正要用点力搂紧了,赵雩生怕他吻着就来了‘兴致’……她现在可真有点受不了,慌得忙往后让了让,忙问:“你去了哪里?” 秦獠笑了,松开了她:“兵部,报个到。” “这边也有兵部?” “是啊,署兵部的一个衙门。这边那么多卫所,自然需要一个兵部的衙门在这边协调一些事情。” 赵雩听了恍然点点头,又忙问道:“你明天带我出去转转吧?或者……你马上就会忙起来?” 秦獠笑了摇头:“不会,这几天都不用去了,我自己安顿好了再去。明天可以啊,咱们正好去找找宅子。” 赵雩听了已经忙问起来:“北平府你看着怎么样?前天晚上进城门的时候天都黑了,都没有看到什么。” 秦獠笑着道:“很繁华,和京城那边差不多,街上一样热闹的很。” 赵雩还坐在廊椅上等着他好好的给自己学说学说这北平府如何的,谁知道人家一句话说完就完了。 “没了?” “没……你还想知道什么?”秦獠马上问。 赵雩失笑:“算了算了,想来你也不会仔细去看这些,还是明天再说吧。”说到这里,倒是很盼望着明天早点到,这会儿要不是已经到了下午了,她还真想现在就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就忙了起来,秦獠到这边的消息竟然已经被他的两个副将知道了,而张勇和吴迅早半个月都到了这边了,晚上了就过来看望秦獠,自然是要在这边吃顿饭,丫鬟们有些无措,赵雩忙去了厨房看,这边厨娘什么的倒是有,不过只有一个人,准备两三个人的饭菜还可以,准备个酒宴就不行了,缺东少西的。 赵雩又叫丫鬟给厨娘拿了十两银子,叫她去街上的馆子买一桌酒席回来,这厨娘好歹的是这边人,起码馆子在哪里能知道。 把晚上这顿饭对付过去了,在转天,两人起来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 今天一天赵雩打算的事情不少,要先看看这北平城里什么样,然后看看宅子,还要到附近去看看田地庄子,找到中人,最后要去人市先买些下人。 从那条胡同出来,秦獠就给赵雩指:“这边的胡同都比较宽,马车不用绕,从街上直接进去,穿过这里就到咱们门口。” 赵雩看的比较仔细,这边的胡同院墙,很多都是用大石头块混上了泥柸垒成的,院墙普遍的就比南方那边高,敦敦实实的。 出了胡同到了街面上,这边确实和秦獠说的一样,很繁华,街上人来人往的,两边店铺林立,他们走的这条街两边正好是个卖琉璃瓷器的,应该还不算是北平府最热闹的街道。车窗外面听见人说话,京腔京味的,和吴侬软语的南方又是截然不同。 张勇在琉璃街的街头等着他们,今天他带着他们走走,认认路找找人。 先是转了转街,特意的转到了卖丝绸的这条街上,找了间最大的丝绸铺子,他们还进去坐了坐。 这个丝绸铺子的布置和赵雩的丝绸铺子布置也是完全的不同,进去就是很大的柜台,上面散摆着无数的丝绸料子,着实的有些……粗矿。当然,好一点的丝绸料子都在玻璃柜中摆着,也能打开了随便看。 玻璃柜很多,横式的立式的,整个铺子给人的感觉也挺上档次的,但是就确实没有赵雩的铺子给人那种精致的感觉。 赵雩看了看这边的料子,大致和江南那边同步的,那边最时兴的料子,这边也有,不过比较少,卖的也比江南那边的贵。 从这个铺子出来,马车就直接往城外走,张勇骑着马在前面领路,一路就直接到了通州县,这里是赵雩在常州就已经决定好的,买地的地方。而且这边还有个通州卫,也是这一次要提升为亲卫军的一个卫,秦獠正要也需要过来先看看地势。 通州县比起城里来自然是差了很多,而且现在迁都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这边也就是一个大城辖下的一个县,虽然也人来人往的,但是到底就露出了县镇的小来,道路也比较的颠簸,尘土飞扬的。 “若是买这边的地,自然是很多啊,不过依着在下的意思,您要是在这边买,那还真不如去昌平了,那边好歹的还有个皇家陵寝在,好歹的繁华。这边呢,地价是和那边差不多,但是比起那边来就差的远了。”中人正在外面和秦獠说着。 从城里出来的时候,张勇就去找了个中人,这人也是他和吴迅来了之后找的帮着租宅子的中人。这人真真也是练就了一张嘴,特别的能说,从出了城门开始就一直跟他们说着,鼓动他们去昌平那边买地。 不过赵雩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因此也不听他的怂恿,只问道:“你说这边地价和昌平差不多?” 中人便点头道:“是啊,皇上刚登基那会儿,不是嚷嚷着迁都吗?这边的地价可是翻了几番!涨上去之后就再也没落下来……所以说买这边的,真不如去昌平那边……” “昌平的就不用说了,你就给我找通州这边的地,田地还是县城的宅子铺子的,有的全都去府里禀报,我挑挑。”赵雩道。 那中人一听,知道这位是已经定了的,也就不多说了,转而开始介绍起通州来,也是很会看眼色的。 通州卫所依山而建,从远处看是一片的灰色房舍,从半山腰一直到达山脚,整个卫所呈个雁行,好像从山下往下俯冲的阵势。 看过了通州卫,又在县城转了一圈,赵雩从车里也看到了,街上两边的铺子,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两个关了门的,上面贴着大大的‘售’字,或者‘赁’字。 在通州转了大半天,午饭也是在这边的馆子吃的,下午才往回走。那中人也是很快做生意的,听说他们还要买下人,回来的时候就直接帮他们带到了人市,还领来了一个他认识的人牙子。 这人牙子是个四十来岁的婆子,听说是才从外地来北平府的大户人家,要在这边安家的,自然知道这是一笔大生意,那脸笑的就和开了花一样,不等赵雩问,已经不歇气的说起来:“哎呦这位奶奶,这事找我那就找对了人了!我可是北平府在册的牙婆,北平府哪个大户人家买人卖人的,全都经过我的手,再没有比我更熟这行情的了!不管您是要找十来岁的小丫鬟小厮,还是而是二十来岁的能干媳妇,还是三四十的婆子管家,我这里全都有!您也尽管的放心,兹要是您说一句话,我给您领来的必定都是大宅门里出来了,懂规矩知道礼数的,绝对不会把那不三不四的送到您面前!” 这一番话都没有喘口气的说了下来,那口京腔把车里听着的秦獠都给逗笑了,看着赵雩。赵雩也笑了,便对外面道:“既然如此,那便交给了你吧,刚刚你说的那几样人,我们都要,你找些好的送到府里,我先看看。” 那婆子一听大喜,心知果然是个大生意!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记下了地址美滋滋的走了。 他们这才回家,到家了之后天都黑了。 有桩大生意,中人跑的也比较的勤,他们也知道人家既然要在这边安家,需要的东西自然多,那么自然也不会只找他一个中人,因此接下来的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中人不分上下午的来见,给说的宅子、田地、铺子什么的全都有。 这几天秦獠和赵雩两人也是天天出门,基本上就是去看宅子看地的。通州那边到底比北平府这边好找到转手的宅子,他们在北平府的宅子还没有着落,却已经在通州买下了三处宅子,两间铺子。 这些等于是赵雩的生意,秦獠自觉着在做生意方面自己比赵雩差远了,因此也就是在旁边看看大体的情况,基本上都是赵雩做主的。 城里的宅子倒是看了几个,不过都不太满意。这倒也不着急,慢慢的找着,毕竟是今后要长久住下去的地方,自然要选的自己满意。 选下人 选下人 “姑娘,那人牙子来了,带了些婆子丫鬟来,叫她们进来您在看看?”雁妞进来了,轻声对斜倚在软榻上正闭目养神的赵雩说道。 赵雩睁开了眼睛,点点头,先直起身把放在红木小炕桌上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清醒一下。 如今安定了下来,每天除了去外面置办东西也没什么事了,秦獠便真真的过起了新婚的生活,现如今的劲头,不但是要把成了亲路上耽误的日子要找补回来,简直都是要把前些年他们耽误的岁月找补回来!夜夜不落空啊,今早上起来的时候,赵雩照镜子都看到了自己眼下惊悚的眼袋,两只眼睛里甚至都能看出‘纵’‘欲’两个字来。 这几天白天里也觉出来身子不适来,懒洋洋的总想睡觉,赵雩想想自觉着都讪然,果然人是不能放纵自己地! 只是想想秦獠,她也怪心疼的,到底不忍心拒绝他,何况……她也是新婚啊…… 雁妞出去叫婆子进来,赵雩趁着这个时间抓紧拿起旁边放的一个珠翠珐琅镶嵌小手镜来,先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有没有掉,别被这些眼尖的婆子们看出来端倪了,出去了笑话她。 看了看,好在上的妆很厚,遮掩的很严实,她松了口气,这才将镜子随手放进了背后的枕垫中,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雁妞进来了,跟着进来的就是那天那个特别能说的人牙子,先领进来的是五六个婆子,在堂屋下一溜儿站定了,那人牙子就介绍起来了:“奶奶,这位是凤婆子,是从恭王府出来的……” 赵雩坐在榻上仔细的听着人牙子的介绍,将几个婆子也详细打量了一番,这里面有两个是从王府出来的,说是因为家里有丧事办的时间长了,王府那边便给了卖身契叫她们自己谋出路,其他并无一点缘故,而且这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很懂规矩的什么什么的。 不过赵雩最终并没有选那两个,王府好好的能把两个婆子放出来,虽然说了缘故,但是一般的大府邸不会那么苛刻,不会因为你多请了几天假就不要了,说不定是什么事呢。她保险起见,也不会用这样的人。 反倒选了另外两个,这两个在一个小户人家,那家人要回乡了,因此发卖下人。 选中了这两个,对这两个婆子道:“选你们也不是就定了,而是先留下看看,如果好就用,不好就依然找人牙子还给她。” 这些婆子卖身也是为了生计,自然是赶紧的躬身齐声道:“奴婢们一定好好服侍。” 雁妞于是转身叫小招,把这两个领下去,先给准备些日常用的东西什么的。 那人牙子出去,接着又领进来了十几个丫鬟,从十岁上下的,到十七、八岁的都有,也是一溜儿在堂屋站了两排。人牙子一个个的介绍都是哪里来的,赵雩打量着这些姑娘,有时候问两句,听她们回答。 前面一排是年纪小的,十一二岁的,十三四岁的,几乎清一色的瘦小,深深的低着头。这些年纪小的,赵雩便只是看了看,简单的问了问话,只要不是那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好脾气的,便全都留下了。 后面一排全都是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对于这几个,赵雩便认真的选了选,每一个都问了问名字,原来是什么地方的,如果是别的地方出来的,便问问为什么出来。那人牙子也是常年做这个的,到了这会儿,自然是紧闭了嘴,由着这家奶奶问话。 其实丫鬟是挺不好选的,这五六个人,赵雩问了一圈下来,竟只觉着其中只一个还行,其他的都不太合心意。其中那两个年岁大的,眉梢飞着,虽然低着头,但是在赵雩问别人话的时候,却在偷着观察屋里的摆设什么的,这两人一看就不像是黄花闺女。 另外几个,有一个格外的漂亮,到了这个,那人牙子还单独的悄声和赵雩说了一句:“这个是大门户出来的,要价要高一点。”赵雩一听就明白了,这牙婆子把这个是当成通房的卖的,不过这位既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还是这么十五六岁不大不小的年纪,可想而知,出来的原因也不是那么单纯的。 赵雩没必要找麻烦,这样的自然不要。 于是小的全都留下,大一点的就留下赵雩看中的一个叫小勺的,当场就给改了名叫青妞,这几个叫跟着喜妞去收拾打点,同样也是跟他们说好,先用一阵子,不好了照样还是找牙婆来卖掉。 这些人自然同样的唯唯诺诺答应了,跟着喜妞去了。 雁妞一起把那个人牙子也领了下去,这边赵雩这才从榻上下来,伸了伸懒腰,从屋里出来。 到这边已经半个来月了,如果是南方,这会儿也就是才开始冷,而在这边,十月里就已经实打实的到了冬天了,哪一年下雪早的,十月都已经开始飘起来雪花了。 这段时间赵雩几乎隔两三天就和秦獠跑一趟通州卫,在那边买了五百亩的田地,几处宅子和铺子。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这么大手笔的卖地了,迁都的事情都在捕风捉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真的了,那地价能不涨?谁手里有地现在卖呀? 只不过有赵雩这样看准了时机赚钱的,却也有那老老实实过日子,怕危险的。之前鞑靼人偷袭北平府的事情,叫这边的百姓有些害怕,而一些大户人家更加的谨慎求平安,比方说老家在南方的,或者比这边远的,合适的就想搬家。赵雩正好遇上了这么一家子,于是将这一家子名下的产业全都买了下来。 这一番下来也花了上万两银子了,置办的也算是差不多了,赵雩终于也可以在家多歇歇。 他们夫妻俩也商量过了,别的人也就算了,但是李老将军一家子不能不想着点他们。虽然李老将军已经退养了,不过还有他的孩子们呢,迁了都京城就在这边了,那只要是在朝廷有职位的,就全都得来。李老将军的几个儿孙都在朝中供职,跟过来是必然的。 如今趁着这会儿地价房价的还便宜着,应该给他们看一处宅子买下来,真要是迁都了,李老将军看看愿不愿意跟着过来,如果过来,便将这个宅子给他们,当然,他们如果不愿意白要,象征性的收点银子也可以,总好过地价飞涨的时候才来受这份贵。 这也是赵雩这个姑娘的一点心意。这宅子就和他们自己的一起慢慢找合适的就行。 她今天穿着湖水蓝暗花织锦束腰小袄,秋香色束腰袄群,也不出门因此外面没穿大衣裳,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觉着被风吹得有点冷,转身正要进屋,看见红缎从院门口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每个小厮手里都抱着四五匹缎子布料。 一到了这边天气就冷了起来,赵雩他们自然是带了冬天的衣物的,不过依然还是需要做北方深冬穿的棉袄棉袍,而最近府里不断的有新来的丫鬟婆子,小厮管家等等的,给这些人自然也要准备冬天的衣裳。 人手不够,赵雩都成天忙得够呛,红缎和另一个叫绿鄂的姨娘自然不能闲着,同样也分了活计忙活着。 红缎能在秦母身边当那么久的大丫鬟,首先眼色是有的,也很会来事,这些天小心翼翼的在赵雩面前出现,叫她做的事情也是做的又快又好的,想来是很想给赵雩留个好印象。 这会儿看到赵雩看过来,就忙上前来,躬身道:“奶奶,这些是您昨天定的料子,今天铺子送过来了,送到后院去。” 赵雩点点头,红缎就带着那几个小厮去了后院了。 他们现在住的是个三进的小宅子,在宅子还没有买了之前只能凑合,还没有能干粗活的婆子,因此小厮们也不可能绝对的不来后院,现在后院很多的力气活,也不能不做了。 好在这些小厮同样也都是才买的,互相的也不熟悉,还都客气的很,而红缎和绿鄂因为是姨娘的身份,更加的注意这一点,小心的很,生怕有点名声上的损伤,一般叫这些人干活,都是在人多的时候,干完了活马上就叫走。 果然,一会儿那几个搬料子的小厮已经从后院出来了,沿着游廊急匆匆的出去了。 赵雩进了屋里,那红缎后脚就跟了进来,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来赵雩面前回话:“奶奶,料子既然都买来了,若是放着等找到了裁缝,又要耽搁不知道多长时间,奴婢稍微懂得一些裁剪的,要不奴婢带着绿鄂一起先给婆子丫鬟们量了身,先裁剪着?来了裁缝可以和她一起做,这样奴婢和绿鄂也有事干,不至于大家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儿的,只有奴婢两人闲着。” 这话说的无懈可击的,赵雩抿着嘴笑着点点头:“好啊,你们有点事干也好。” 红缎就忙躬身答应着,更不敢在这边多呆,马上就告退。 动心眼 动心眼 赵雩笑着道:“先不忙,正好你来了,我有些话问你……我知道你原本是老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那绿鄂呢?也是丫鬟?” 红缎忙躬身道:“并不是的,绿鄂好像是老夫人的亲戚,不过到底是什么亲戚的,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也是爷成亲的前几天,老夫人命奴婢……命奴婢去伺候爷的时候,才见到的绿鄂。” 赵雩有些惊讶,自己那位婆婆的亲戚?不是流浪了几年,亲戚都没来往了吗?难道是常州赵家的人?那更不可能了,赵家的人自己不可能不认识啊…… 想到这里,她又将这个红缎打量了一下,红缎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了件绣着百蝶穿花的水青色洋缎袄,长容脸,细条身段,站在那里也是亭亭玉立的一个人。样貌是很出挑的,当然,婆婆给秦獠选姨娘,自然是要选个样貌好的,以期能吸引了他。 打量了一下红缎,赵雩又接着问道:“那之前你没见过绿鄂?也没听说过吗?” 红缎摇了摇头:“没有,从没见过,以前从没有听过这名字。” “你在秦府多长时间了?” “回禀奶奶,奴婢十岁就进了府,进府之后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如今已经有八年了。”红缎回答道。 赵雩沉吟了半天才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红缎于是躬身退了下去。 她刚出门,兰妞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居然在屋里很是吃惊,登时就瞪圆了眼睛盯着她,一直把她盯了出去,然后赶紧进来急急问道:“姑娘……” 赵雩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摆摆手:“没事的,是我叫她进来的。”丫鬟们也有个心眼,兰妞尤其的看这两个姨娘不顺眼,赵雩心知肚明,为了不叫她罗嗦,这才这样说道。 听了这话,兰妞这才闭上了嘴,不过还是犹疑的看了一眼门口,便去进了小屋收拾,然后又给赵雩重新倒了热茶,就再也没出去。 那个红缎刚刚的行事作为,还有她说的话,叫赵雩沉吟了起来。 红缎显然是想要在自己面前讨好的,用的也是她自己最熟悉的,丫鬟伺候主子的方法。刚刚跟自己说的话,虽然是讨差事,意欲讨好自己,但却还是藏了她的小算计在里面。她说的那句‘奴婢带着绿鄂一起先给婆子丫鬟们量了身,先裁剪着……’,显然是用了心眼的,在自己面前讨好的同时,也想潜移默化自己,把她的地位抬高在绿鄂之上,今后说不定自己这边哪天为个什么事说顺了,就叫她管着绿鄂了。那她比绿鄂地位高的事情,就变成了事实。 虽然姨娘都是姨娘,没有谁高谁低之分,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在主母眼里,自然会有这个高低之分。而主母分了,那么再爷面前,她还是抢在了绿鄂的头里。 红缎有红缎的心眼算计,但是那个绿鄂却未必就真的是个憨直的,一点算计没有的。在赵雩眼中,那个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话,甚至连出现在自己面前都很少的绿鄂,反而却是个值得注意的。 刚刚红缎说的,绿鄂的来历就是个奇怪的地方。红缎在老夫人身边八年了,即便是大丫鬟不大见外院的,可秦府能有多大?尤其是秦府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将军府,也是这几年才起来的,那么,以前应该说伺候的下人很少的。在老夫人身边呆了八年的红缎不认识的人,是不是秦府的,这是个很值得怀疑的问题。 其次是绿鄂这个名字。这名字明显是随了红缎了,要说,后面来了小丫鬟随大丫鬟的名字往下取,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绿鄂并不是丫鬟啊,来了就是姨娘。这姨娘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照红缎说的,是老夫人的亲戚,那就更不可能了,老夫人的亲戚进了府,即便是穷困潦倒来投靠的,不得已给人做妾,可也不至于原来的名字都不要了吧?并且还是随了丫鬟的名字?这种可能性很小。 如果原本是府里的丫鬟……那老夫人为什么不说实话呢?直接说是丫鬟不就行了?何必弄得这样神神鬼鬼的? 但是丫鬟这个可能性,红缎那边又给否了,她并没有见过的。 赵雩不由的奇怪了起来,这神秘的绿鄂到底是什么身份?那红缎聪明是聪明,可聪明的有点外露了,可这个绿鄂,却比她深沉,比她低调,隐藏的很深。 兰妞看到她的茶凉了,忙去倒座间重新沏茶,刚出去就遇上了进门的秦獠,忙躬身行礼:“爷。” 这也是赵雩吩咐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背景,她和秦獠的家才开始兴建,没必要叫陪嫁丫鬟一定喊他‘姑爷’,今后慢慢的下人会越来越多,不如就直接称呼‘爷’。 秦獠一步迈了进来,看到她马上就笑:“赵雩,走,去看看宅子。” “又有宅子了?”赵雩笑着问道,已经站了起来,这些天这也是习惯了,说走就走,去看了就回来,毕竟,宅子不等人。 “今天一共看三处,那中人说的这三处都是和咱们要的差不多大小,巧了才都腾出来,我估摸着这一次应该差不多。”秦獠笑着,看到她踮着脚拿斗篷,忙过去帮她将挂在貔貅搭脑黑漆衣架上的斗篷取了下来。 “如果这一次还选不中,干脆咱们自己盖房子得了,买地总容易点,上一次那什么河东胡同最里面,不是有个很破烂的宅子占了一大片的地?荒芜许久了。”秦獠帮她将斗篷披上,系上了带子,对她道。 赵雩听了失笑:“真要是买不到合心意的,也只能那样了……不过那可是大工程,就得准备一年半载的时间……”说着,心里却已经沉吟起来了。 秦獠现在都很了解她了,一看到她这样子,就知道琢磨生意了,失笑着拉了她往外走。两人出门上车,中人已经在胡同口等着了,领着先往最近的一处宅子走去。 这处宅子靠近城中几条繁华的街道,虽然在背街的胡同里,但是看起来离得还是比较近,想来安静不了。何况,赵雩也还要考虑今后呢,这周围今后肯定都是各种衙门林立,挤在这里做什么? 因此接着看下面的两个,那两个宅子,一个位于城南,比赵雩想要的宅子大了些。这个宅子几乎就是正经的北方宅子的写照,严格按照南北中轴线位置修建的,宅子分成前中后三个庭院,而每个庭院各自都有前院、正院、后院。每个庭院又都是中轴线贯穿的多进四合院落。而整个府邸的后半部分,就是后院,其实就是个大花园。 赵雩一看到这个宅子就喜欢上了,只可惜有点太大了,嘴上并没有说什么,和秦獠出来上车,一起去看另一个宅子,秦獠已经看出来了,在车上笑着低声问她:“是不是看上这个宅子了?” 赵雩笑着点头,也压低了声音:“是啊……这个宅子多少银子?以前住的什么人?” 秦獠便道:“宅子原本的主人要五千两,不过这中人就说了,这会儿的价格都是虚的很,照着一千两上下往下砍都行。” 赵雩听了点点头,北平府这会儿各种消息不断,地价什么的全都是这样,虚浮的特别厉害,但只要是真心想要的,即便是狠砍价格,卖的这一方也不会生气,认真谈一谈,说不定就能买下来。 “不过四千两也觉着贵,说实话中人也有他的私心,卖的高他的中人费也高……我觉着三千两到三千五都可以……”说到这里赵雩看着秦獠:“但是咱们真买这么大的?” 秦獠失笑道:“主要是也没有那么合适的,大小、位置、各个方面都合适,也和心意,找不到那么合适的呀。” 赵雩想想也是。 夫妻俩在车里商量着,已经到了下一处的宅子了,这一处的宅子其实也还可以,不过比刚刚的那个更大,而且离城中心略有些近。赵雩是已经惦记上刚刚的那个了,这余下的就看不大上了,不过这个倒是可以给定远侯府预备上,瞧着如果作为定远侯府倒是合适。 因此转着看了看这个宅子,又问了问价格,多余的并没有在多问,转身出来又去看之前的那个宅子。 那中人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们是想要这个,因此便不停的讲着这个宅子怎样怎样。赵雩一开口三千两如何,把中人倒给吓了一跳,陪笑着道:“价格可真不能这样砍,这不成了对半砍了?这,这,要是去跟卖家说,他们都能生气了。” 在车上赵雩已经和秦獠说好了,砍价的事情她来,秦獠大男人,又是官身,没必要掉价的去争论这个。 因此一听说价格了去,秦獠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赵雩笑着对中人道:“我们来了这几个月,你也看到了,是在这边安家置办产业的,没有什么虚话,而且我买这些你也知道,真想要的话最终就会买,不会浪费时间……这样,你去和宅子原本的主人说说,问问他们的意思,如何?” 中人听了明白,这也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这转圜的余地就要小一点了,因此心中也有数,便点点头道:“也好,那我便去问问。”但是马上又来了一句:“不过夫人您说的这个价格肯定是不行的,肯定不会落那么多,我就尽力,看看能把几个拉下来多少。” 姨娘不省心 姨娘不省心 赵雩听了一笑转头看了看秦獠,秦獠果然是一句话没说,对她点头笑。 “至于另一个宅子……”赵雩便沉吟了这一句。 中人一听眼睛都亮了!他们竟然会买两个宅子!登时连他这常年做中人的都有点沉不住气了,激动的道:“那边那个宅子您也看了,也真是好宅子呢!原本就是世家大族在里面住着,那样的宅子现如今买才是最合适的,真要是过一阵子……”他又笑:“这可都说不准了。” 赵雩便笑着,刚刚问了价格,那宅子要六千两,说起来不算贵,那宅子很大,占地约略的也有二十亩地了,而且位置好,便笑着道:“那个宅子我就不这么讲价了,五千两,你去找那个宅子的主人商量,这两个宅子如果都能照我给的价格,我们马上就买下来。” 那中人听了心中马上就算了算,其实这位奶奶看的比较准,那边那个更大点的宅子,人家原来的主人要的价格真不算很高,没什么落价的余地,这边这个,还是略有些余地的。 他也算啊!两处宅子的生意要是谈下来,他这中人费也快三百两银子了!这可是不小的一笔! 两人于是回家,中人自去找宅子的主人商谈,当然的就更加的卖力起来,在中间回旋说好话,也是费了不少的力气。过了一天就给递来了话,大一点的那个宅子五千两人家答应了,而小一点的这个,人家叫再加二百两。赵雩便很痛快的加了,于是成交。 秦獠便开始找人修葺宅子,赵雩依然是四下里选地方,置办产业。像之前通州那边那么大的地是很难买到了,不过这个时候她也不用买太多了,相反这时候宅子和铺子依然是比较正常的市场,她便转而买这种,只买不租。另外周围若是有零星的地出卖,她只要遇到了觉着合适就会买下来。 因着往周围跑的勤,北平府周围的几个县镇的都熟悉了不少,同时的,赵雩也在调查市场,给自己将来的铺子找合适的地方,北平府城里是肯定要有的,但是这周围今后的繁华也是可以预见的,因此在这周围开铺子也是个可以考虑的方向。 深冬将至,就在这一年的腊月前,北平府这边的紫禁城修建好了。地价突然的狂涨了起来,因为应天府那边似乎有消息,皇上定了,迁都! 朝廷方面还没有给明话,但是这个消息却还是不胫而走,北平府这边的人当然希望迁都,因此深信不疑,地价也几乎是每天翻一翻。 赵雩很后悔,亲眼看到了这边地价的疯狂,真真是买少了! 皇上果然随后就来了旨意,通州卫等七个卫全部升级为亲卫军,指派秦獠整顿,每个亲卫军人数三百,三个月之内调派到位。 这些卫的兵士原本有多的有少的,秦獠接了这个任务,登时就忙了起来,到了年跟前了,他反倒是比才来的时候忙碌了很多。 宅子修葺的也差不多了,这段时间赵雩在选家什添置,一般也是抓住秦獠休息或者请假一天,然后一起出去一口气该买的全都买了,然后秦獠继续忙他的,赵雩这边就整顿宅子,在缺什么小东西,就叫管家带着小厮出去买。 人手方面也慢慢的添置了很多,管家只有两个,小厮有十来个,婆子也是两个,丫鬟十来个。 一切忙碌却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腊月十五日这天,终于搬进了新宅子。 宅子虽然修葺了一下,不过这宅子哪里都好好的,修葺也就是按照赵雩的意思改改设计,增添一些东西,大致的框架是不变的,因此修葺的很快,十来天就收拾好了,收拾好之后,赵雩叫兰妞带着新买来的芹妈妈并几个丫鬟小厮到这边来打扫,该搬进来的东西就搬进来了。 因此她和秦獠这天搬进来的时候,府里头收拾的齐齐整整的,厨房也早已经预备齐全了东西,开伙就能做饭的。 这天晚上赵雩特意叫厨房做的饭菜丰盛一些,庆祝他们两人终于安了家。这天也是巧了,酉时许,天空竟然开始飘起雪花来。 赵雩穿着件雪狐镶边青红染金滚边长袄,缂丝棉马面袄裙,手里握着个掐丝珐琅连蝠圆手炉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雁妞、兰妞她们几个在她身边站着。堂屋站的满满的全都是丫鬟婆子们。 而院子里这会儿同样也是站的满满的,全都是外院的管家小厮们,这些人都躬着身子听着赵雩的吩咐。 堂屋的门帘子是放下来的,不过赵雩的声音不小,这会儿也没人敢说话,静悄悄的听着:“规矩这些日子就会定出来,只要是定了规矩,今后就一定照着执行,不存在谁好说话谁不好说话,只要是照着规矩来,就没事,大家都好说话。坏了规矩的,那就没什么好话了。我也不会多废话,该走就送走,绝不会留情。如果好好的,肯守规矩的,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屋里屋外,大家一起答应:“知道了,奶奶。”声音居然还不小。 赵雩便道:“都各自散了吧,从现在开始,不能到后院来的就不要来了。” “是。”大家再次的答应了一声,院子里的人就陆陆续续的往外走,屋里的婆子又会来事的就去掀着帘子看,见都走了,便招呼屋里的其他婆子丫鬟们:“他们都走了,咱们也告退吧,奶奶,奴婢们告退了。”说着过来给赵雩躬身告退,其余的便忙跟着一起。 这些人当中,自然会有这样急于崭露头角的,在这新宅子新主子面前留下印象,说不定就很容易的当上管事婆子,这些都能理解,赵雩也不在意谁奸猾些,谁忠厚些。奸猾的你要有条线,不超越这条线,她都不会在意。 等这些人全都走了,赵雩便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对雁妞道:“雁妞,这几天我定的那些规矩,你誊写两份,给涂管家一份,年婆子一份,叫他们给传下去,跟他们说,这些也都是能想的起来的,当然在以后肯定会添加,发现什么问题了,就及时报上来,慢慢往上加。” 雁妞忙答应了一声,又轻声的道:“姑娘,那个红缎……在角门那边等着求见呢。”赵雩和秦獠都没有认同这两个姨娘的身份,丫鬟们自然直接称呼她们名字。 赵雩听了便问道:“她有什么事?” 雁妞便道:“应该是说些感谢的话,还说她们两人做事的事情……” 红缎和绿鄂两人的身份特殊,秦獠之前和她说过,当天从常州府走得时候,就是大闹了一场赵雩离开了之后,果然秦母提出来的要求就是这两个姨娘必须跟着他,如果不然,就怎样怎样。秦獠也是为了脱身,同时也是因为早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便答应了。 到了这边,自然是该怎么处理交给赵雩,他反正是不会多看这两个姨娘一眼。 赵雩自然也不可能把这两个在秦母那边名分已经定了的姨娘放在身边,因此今天搬家,叫人给在另一个院子找了两间厢房,让她们住在那边。这也是之前秦獠说过的,吃喝不会少了她们的,多两张嘴吃饭还不至于养不起,但是,别的就不要想太多了。 听了雁妞的话,赵雩有些奇怪,皱眉问道:“做事?她想做什么事?” 雁妞就忙道:“她刚刚求见的时候奴婢也是问了,到底什么事罗嗦个不停?红缎说,她和绿鄂两个人感谢奶奶的安排,不过她们两人也不能成天的不做事真的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因此也想做些事情来感谢奶奶,看奶奶有什么事吩咐她,她也可以做的。” 赵雩好笑的摇了摇头,很明显,这个红缎现在改变策略了,把功夫用在了自己这边,想要从自己的贴身丫鬟做起,只要博得了自己的信任,那么她本身又是姨娘的身份,说不定在什么合适的情况下,自己会同意给她开脸。 也就是说,自己和秦獠已经表明了态度,就是叫她们俩消消停停的什么都不要多想,安稳过她们的日子,等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自然是会好好地安置她们。而红缎这边是不同意的,她依然还想着往自己和秦獠的跟前凑,还是没死了做姨娘的心。 而红缎话里头总提溜着那绿鄂,真真也是叫赵雩有点反感了。事情就是这样,如果反应不过来的,也许真的就被潜移默化,觉着这两个姨娘当中,红缎是在绿鄂的前面。但问题是现在赵雩将她的一点小算计看的清清楚楚的,她还老这样,这就叫赵雩很反感了。 不过反过来,赵雩即便是反感了这个红缎,却也绝对不会就同情那个总被红缎算计的绿鄂——说白了,绿鄂的这种低调,这种任凭红缎算计的行为,何尝不是一种算计?反过来算计红缎,如果自己能看明白,那就叫自己看看,红缎是多么的有心眼,多么的能算计,而她是多么的无辜,多么的可怜。 赵雩虽然自己没有在这种宅门和人动过心眼,但是并不表示这种心眼她看不出来。无论是以前在赵家,还是后来做生意,遇上的狡猾的,阴险的,毒辣的,各色人都有,赵雩都要对付,这两个姨娘不出声的在那边用心眼,她不是看不出来。 当然也费不了她多大的神,一句话一个眼神的问题而已。对雁妞道:“既然红缎这么勤快,就把裁剪的事情交给她好了,反正之前这一块儿也是她在帮忙,如今裁缝也回去过年去了,家里头总有些急需要做出来的桌围子椅垫什么的,就叫她们做好了。” 红缎想冒头,那就叫她冒这个头好了,如果她们两人翻脸争斗起来,赵雩也看看那个绿鄂到底是什么来路。 雁妞听了忙答应了,急忙出去传话。 心计 心计 秦獠正好掀帘子进来了,进来就笑着对赵雩道:“府里竟然已经这么多人了。” 赵雩忙起身迎,看到他身上落了些雪花,忙帮他脱掉了外面穿的鹤氅,叫喜妞拿到门口抖抖:“你回来多长时间了?刚刚没进来?” 秦獠笑着点头:“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外院人不少啊,我看了看有二十来个?”说着进去洗手洗脸。 丫鬟们马上的忙碌了起来,出去催晚饭的催晚饭,拢炉子的拢炉子,兰妞出去倒茶,一出去先看了看那红缎站的地方,看到她远远的还在那边的角门,爷刚刚肯定是从正门进来的,这才哼了一声去了。 屋里,赵雩跟着进了里屋笑道:“差不多吧,这还算多?过了年少不得还要添人手呢,不过就是添几个园丁、裁缝、厨娘什么的,不会很多。后院这边大约的还得添几个婆子,不过婆子是不太好找的,我总想找那种事少的,不会在后院搬弄是非不消停的,不过这样的人脸上也看不出来,到底什么人什么性子,还是要接触了才能知道,只能慢慢来吧。” “你还买铺子吗?城里有个铺子要卖,中人今天找到卫所去了。”秦獠在里面洗了手脸出来,因为原本在外面皮肤都是冷得很,如今用热水一洗,都冒热气。 赵雩给他拿出来家里穿的长袍递给他,摇头:“不买了,现在买的价位全都涨上去了,还买来做什么?” 秦獠笑道:“我今天也是突然的想到了,买的通州那边的地、铺子宅子什么的,你是为了等低价上去了在转手卖掉的,但是卖掉了之后呢?你不是还是要做生意?在常州那丝绸生意你做的挺好的,如果在这边做生意的话,不是还要买铺子?” 赵雩听的好笑:“一听你就不懂生意,现在当然不能买了,迁都的事情已经基本上定了,就等着官家一句话了,而地价如今涨了几倍,即便是官家发了话肯定迁都,价格再上涨的幅度也小了很多,这个铺子的主人这时候出手,他一点不吃亏,还能避免以后的一些麻烦事——你想想,真要是官家发话迁都,即便是紫禁城修好了,可大大小小的衙门总要修吧?多少朝廷大员要搬过来?宅子府邸总要修建吧?到时候不知道要占去多少的街面,街上不知道多少地方要整平了盖宅子。那铺子说不定也在这其中,到时候收地的就是官家了,跟官家打交道能从里面挣多少钱,说不定还亏钱呢!那个想卖铺子的,真真好算计!” 秦獠在旁边听得都呆了,听她说完了才连连摇头失笑:“你可真比我强多了!太聪明了,我一点都没想到这些……” 赵雩就抿着嘴笑:“我不就是成天的算计长大的?斤斤两两的一点蝇头小利都算计半天。” 秦獠倒被她逗笑了:“你说的什么呀,你这是聪明,怎么是算计?再说算计也没什么不好,人谁愿意吃亏呢?”他笑着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好好算计着别叫咱们吃了亏。” 说着,手指头轻轻的在她唇上点着,声音小了点笑着道:“这张小嘴也太能说了,叭叭叭的这是说了多少?”俯头下来把这张很能说的小嘴堵上了…… …… 兰妞去倒了茶,端着进了堂屋放下,伸头往内室看了看。其实内室没声音了,她就知道爷和奶奶在干什么……毕竟这都成亲几个月了,她们身边的这些丫鬟应该也知道了。 可兰妞还是忍不住的看了两眼,从这里只看到爷宽厚的后背,奶奶娇小,只要被爷搂着,几乎就看不着了…… 看着想着,兰妞突然红了脸,只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盯着里屋看。 门口传来了咳嗽的声音,兰妞猛的警醒过来,忙回头看,见是小招站在那边正看着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块雪白的棉帕子。 在常州的时候,小招原本是院里的,等于比兰妞她们低一级,原也是因为暖妞出嫁了,苏婶子觉着陪嫁丫鬟是单数不好,一定叫姑娘带上,这才选了年纪小的小招,余下的几个丫鬟,全都交给了苏婶子,看着安排她们的终身。 兰妞一看是小招,心头偷偷松了口气,只是刚刚偷看的动作有些明显,也不知道小招在那边站了多久了,不由得涨红了脸讪讪的过来。 小招看了她一眼,拿着帕子去擦堂屋的桌子,先将帕子放在桌上,把桌上的茶壶茶杯的放进了茶盘,端过去放在罗汉塌上的小炕桌上,这才过来利索的将桌子擦了,对她轻声道:“咱们过去把温酒的家什拿来?厨娘两个人也忙不过来。” 兰妞还在讪讪着,便也没说什么,点头和她一起出去了。 秦獠松开了赵雩,看到她红艳艳的唇,笑着又用手指头点了点,觉着软软的那感觉就好像是按着软绵绵的棉花一样,爱不释手的又按了按,直到赵雩躲了一下,这才笑着收回了手。 和她一块儿出来了,看到中间的圆桌已经腾空了,茶壶茶杯的都被端到了罗汉塌上的小炕桌上放着,于是过去坐在榻边自己给自己倒杯茶喝。 赵雩往门口看了看,心里想着,刚刚在门口站的是谁呢?又看了秦獠正在喝的茶一眼,想起来刚刚去倒茶的应该是兰妞?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兰妞提着一个青铜的三只脚热酒炉进来了,先不忙着放下而是把帘子打起来,小招端着一个大红木托盘进来,托盘上面放着长颈瓷酒瓶一个,双耳酒觚一个。她身后是两个厨娘,同样也是各自端了个大红木托盘,上面是盖着银盖子的盘盘碗碗。 进来摆上了,厨娘退出去,小招和兰妞将热酒炉下面装上了木炭,将热水倒进去半盅,然后将那长颈瓷酒瓶放进去。 秦獠已经过来了,看到了还挺惊奇,笑看着赵雩:“你还准备了酒?”先不忙着掀开饭菜的盖子,反而将酒觚拿起来看了看,将酒觚放在自己这边。 赵雩点头笑着:“是啊,庆祝咱们搬了新家。” 她兴致好,秦獠的兴致自然更高,很是高兴的道:“那你应该陪我喝两杯啊,”说着转身就要叫丫鬟再去拿个酒杯,赵雩一下子拉住了他,微微的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秦獠一愣,凑近了她轻声问:“现在就不能喝了?” “当然了,万一……呢?当然从现在就要注意,等有了在注意这些事……那不是晚了?”赵雩也轻声回答。 秦獠恍然的点点头,又笑了,心情很好。 兰妞忙过来将盖在上面的银盖子全都掀开了,赵雩看了看,果然是比较的丰盛,门帘子掀开了,雁妞和喜妞也进来了。 赵雩便笑着摆手道:“兰妞留在这里,你们也都去吃饭好了。” 几个丫鬟答应着又去了,只兰妞在旁边候着。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你还是要继续去卫所吗?你们……到底谁说了算?什么时候才能放假?”赵雩将酒瓶拿出来,给秦獠倒了一觚,问道。 秦獠端起来喝了,点头:“还是要去,调整的事情我说了算,不过这些放假什么的小事,倒也没有定下谁说了算,估计京城那边也是忙得很,皇上还顾不上细分这边。一切都没定呢,可能过了年才会定下这些事,我才能知道到底我以后干什么。”他给赵雩夹了一筷子菜,接着道:“在整顿几天,大约的把大家过年的事情安顿好就不去了。” 赵雩点点头。 吃了饭,赵雩刚上了榻坐下,秦獠便过来把她搂怀里,伸手将被子给她盖严实了,两人就这样依偎窝在一起喝茶说话。 兰妞很快的将桌上的碗碟收拾了放在托盘中,用棉帕子将桌子擦干净,端着托盘出来来到了厨房。 厨娘还是之前那个临时找的,端着碗坐在灶台前正在吃饭,看到她进来忙放下碗站起来,陪笑着:“姑……姑娘吃了吗?” 兰妞看了她一眼:“我到哪儿去吃去?”说着将托盘放在了案板上,把锅掀开,看到锅里温着一个大肚盅,心中一喜的忙伸手就要端出来。 那厨娘讪讪的忙叫:“姑……姑娘!那是,那是给绿鄂姨娘……留的……” 兰妞原本就有气,一听更加的生气了,抬起头狠狠剜了一眼厨娘怒道:“姨娘姨娘,整个院里就你傻了吧唧的一直叫她们姨娘!说了多少遍了,她们和我们是一样的人!”说着赌气就把那大肚盅端出来。 那厨娘知道什么!只知道姨娘自然是比丫鬟身份高的,而且分明的,姨娘不用干活,丫鬟却要干活的!这能是一样的人吗?看到兰妞把那个大肚盅端了出来,有点着急了,慌得道:“但是姑娘,那……绿鄂姨娘还没吃饭呢,您要是吃了这个,她来找我,我怎么回话呢?” “管你怎么回话!”兰妞赌气的怒道,看到旁边放着一个空碗,就拿过来将大肚盅里的东西倒出来。大肚盅里的是鸡汤炖豆腐,刚刚兰妞看到主子桌上也有这道菜,应该是做多了专门留出来的,抬起头瞪了厨娘一眼。 厨娘还要说话,门口已经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没关系的,兰姑娘没吃呢,请她吃行了,我今晚上也没胃口,喝口水就行了。” 一个穿着藕荷色掐牙棉背心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那叫绿鄂的。 丫鬟 丫鬟 兰妞见她不敢跟自己争,心里这才有点满意,对着那厨娘哼了一声,找了个托盘端着,准备端到自己的屋里去吃。 绿鄂很殷勤,看到她忘了拿勺子,忙就给她拿了一个放在了托盘中,又笑着道:“兰姑娘,你端着这个,我帮你端个炭盆一起过去,不然这样吃饭,一会儿就凉了。” 兰妞心里登时受用了起来,虽然还是对这姨娘很戒备,不过到底得意了一些,斜睨了一眼那厨娘,嗯了一声端着托盘出来了。 那绿鄂果然端着一个炭盆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又笑着问:“兰妞,你怎么这会儿才吃饭?我刚刚瞧见雁妞她们三个在西园花厅那边还摆了几个菜,温了酒呢!这会儿可能还没有吃完呢,你怎么不过去和她们一块儿?” 兰妞一听猛的站住了,有些惊讶:“她们还在花厅摆了一桌?还喝酒?” 绿鄂笑着点头:“是啊,几个小姑娘吆五喝六的居然还划拳,可好笑了,我还以为你跟她们一块的呢。” 兰妞并没有听出这话不对来,虽然一听雁妞她们在那边马上的也想过去,但是却又马上想到了,这几个在那边喝酒吃饭,敢情主子那边就没打算再管,指着自己服侍到晚上睡觉?!登时就有点生气,呆在原地。 绿鄂好像没看到她生气的脸,还在笑着轻声催道:“兰妞,还是赶紧的端进屋吧,不然这么冷,一会儿饭就凉了。”说完了好像开玩笑一般的道:“你要是想喝酒,我便去厨房在要瓶酒来,我陪你喝。” 兰妞虽然生气雁妞她们几个吃饭喝酒的不等着自己,还希望自己一直在那边服侍主子到晚上,但是对姨娘的反感却也不是马上就能转变的,因此对绿鄂的话并没有接茬,还有些冷的道:“不用了。” 绿鄂也不生气,似乎也不意外,笑了笑点点头,帮着她端着炭盆到了兰妞她们几个屋子,放下了也没有四处张望,马上就笑着道:“那你吃着,我走了。” 兰妞点点头,到了这会儿脸色也和缓了一些:“行。”原本想说谢谢的,嘴巴动了动到底没说出来。 绿鄂转身出去了。 兰妞在这边吃饭,吃着吃着到底冷清,一想起来雁妞几个在那边喝酒,还划拳,心里头就不得劲,吃得也慢腾腾的,这样的天屋里也不是很暖和,一会儿饭菜就凉了,便更加的难以下咽,于是干脆放在一边不吃了。 刚要躺在床上去,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雁妞她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兰妞刚抬头看门口,雁妞几个已经进来了。 几个人果然喝的面红红的,看样子兴致都高的很,说话声音也大,嬉闹个不停。兰妞心里刚哼了一声,雁妞已经看到她在这边,一惊忙过来问道:“兰妞,你怎么在这边呢?那姑娘那边……没人伺候了?” 兰妞更加不高兴了,没好气的道:“我也得吃饭啊!你们几个……”本想说你们几个吃饱了喝足了,就不管别人吃没吃过了?不过说了几个字又没有说出来。 雁妞已经急的道:“你吃饭前,应该先去找我们谁的过去才是啊!”她倒不是真为了埋怨兰妞,就是着急说了那么一说,然后转身忙忙的出去了。 喜妞还跟在后面问了一句:“我和你一块儿?” 雁妞声音传来:“不用,我先去看看。” 小招看了看兰妞,过去坐在了自己的床铺上,喜妞也就进来了,看到兰妞吃剩的还在桌上放着,兰妞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想了想,就过去问:“兰妞,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就端去厨房了?” 兰妞还有些生气原本不想搭理的,但是又不想把自己和她们的关系弄得疏远了,原本她在里面还算是行二呢!当然这是她自己心里的想法。于是便道:“不吃了,端走吧。”看着喜妞端走了,心里才舒坦了些。 小招在那边也不说话,低着头铺她自己的床。 兰妞看了看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顺,便故意问道:“小招,听说你们还喝酒了?” 小招并没有马上回答,铺好了自己的床,坐在床边这才道:“是喝了点,这不是才搬了家高兴么……是谁告诉你的?” 兰妞张嘴刚要说,一顿又停下,过了一会儿才道:“厨娘。” 外面传来了喜妞的声音:“咦,你怎么又回来了?是要什么东西还是怎么?”说着已经进了屋,跟着进来的还有雁妞。 雁妞脸微微红着笑:“不是,姑娘和姑爷睡下了,不用服侍了。”说着过去坐在自己的床边。 兰妞本倚在床头的,一下子又起身问了一句:“睡下也要准备水什么的,或者还要喝茶,这么冷的天半夜起来茶早凉了。” 雁妞转头看着她笑着道:“是姑娘说的,叫我不用管了。” 兰妞听了就没再说话,几个丫鬟也明白了,姑娘成了亲之后,就不需要丫鬟谁在外面值夜了,半夜也从没有叫过人,需要什么都是姑爷去做,丫鬟们也知道这就有些不方便了。姑娘既然不需要,她们自然没必要非凑上去。 小招在那边又看了兰妞一眼。 兰妞脱了鞋上了床,把被子盖在自己的腿上靠在床头,看着雁妞又问了一句:“雁妞,你们在哪儿吃的饭?听说你们还喝酒了?这事跟姑娘说了没有?姑娘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雁妞是一点多余的心思也没有的,别的事情她也没太注意,因此听了兰妞的问便心无城府的笑着道:“我们在那边的花厅吃得,今天姑娘叫我去吩咐厨房多做点饭菜,还说了晚上没事我们也可以喝点酒,只要不喝多就行,今天高兴不是。” 说完了笑着看着兰妞,微微的有些歉意:“今天轮到你没吃着,下回要是还有这样的事,我就叫你去吃。” 兰妞‘嗯’了一声,一听原来姑娘知道,还是姑娘叫喝的,她也就没词了。 几个丫鬟洗洗的就睡下了,喜妞上了床才轻声的对雁妞道:“我刚刚去厨房看到那个叫绿鄂的了,在那边和厨娘说话呢……我怎么觉着这个绿鄂比那红缎就是差一点,红缎好歹的还知道自己给自己找点活干,这个绿鄂真把她自己当成是姨娘了,从不主动找活干,在她院里总呆着不出来,也就吃饭的点能见着她。红缎见了人还知道笑着打招呼,她见了人低着头都不太搭理。” 雁妞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那两个咱们不要搭理她们,也离远点。” 喜妞答应了一声。 兰妞听了心中忍不住的想,刚刚绿鄂还帮自己端了炭盆呢,这么说绿鄂是另眼看待自己的? 虽然绿鄂的姨娘身份,兰妞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但还是忍不住的觉着有点比别人强。 兰妞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忙赞同喜妞的话道:“我也觉着绿鄂不如红缎,红缎好歹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眼里有活也会来事,上一次我往这边搬姑娘的东西,你们几个都在老宅子那边收拾,这边就来了我一个,忙坏了我!红缎看到了就跟着过来帮忙,我们俩人搬了整整半天呢。” 雁妞听了就再次的说了一句:“那两个咱们还是少搭理为妙,是非……现在虽然没什么,可总归身份上面……反正尽量少搭理,就少是非。” 喜妞和小招都答应了一声,兰妞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应了一声。 次日。 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赵雩问过的缘故还是什么,秦獠从这天开始就没有再早早的起来出门,而是和赵雩一块儿在床上赖到了天大亮,一起起身的,洗漱了一起吃了早饭,这才出去了。 赵雩收拾了一下,裹了件银狐轻裘斗篷,带着雁妞和兰妞也出门了。这会儿是年跟前了,这个时间段,看看这边的丝绸料子市场是什么样子,起码心里早早的有个数。 其实市场调查她早就开始了,分时间段,十月、十一月、十二月的全都选了一两天的出门,去丝绸料子的铺子看看生意如何,还有什么料子卖的好。 之前还不太熟,因此总扯上秦獠陪着她,现在倒也不用了,就去那几家大点的铺子,假装买料子就行了,反正过年前确实也需要买些料子的。 这边的铺子同样的也有给女眷们专门僻出来的单间,赵雩进去坐下,跟进来的掌柜的说,叫把最近卖的好的料子拿进来选选,那么掌柜的拿进来的一定就会是最近卖得好的。 因为赵雩是真的买,所以就这样最近什么料子卖得好,赵雩就能看得很清楚,这边和南方不一样,到了这隆冬季节,卖的好的几乎全都是毛料子,各种皮毛的也比南方那边的品种多,赵雩算是把大毛料子认了个全。 价格的心里也大致的有了数,这边的市场大约是什么样子的,也能摸找点门路了。还没有把料子买全,就听见外面有人问掌柜的,秦家的奶奶在不在,掌柜的忙说在,指了这边,一会儿,秦獠竟然挑帘子进来了。 赵雩惊喜的站起来迎,笑着问道:“你怎么找到这边来了?” 高明的收拢 高明的收拢 秦獠穿着件暗青刻丝薄灰鼠皮鹤氅,带着一身的寒气,进来先在门口跺了跺脚,笑着对她道:“你早上说要出来看看,我料想这会儿你还没回去,便找过来了。今天没事,就早早的回来。”说着过来坐下。 赵雩点点头,正好给他选了几个毛料子,便忙拿起一件石青缎貂皮褂,一件石青缎绣八团白狐皮褂问他:“你喜欢哪件?” 秦獠哪里能知道这些,看了看笑着道:“都好看。” 赵雩摇头,就知道他会说都好看,这两样都买回去倒是也没什么,不过她面前现如今摆着的可不止是两样,还有青缎灰鼠皮褂、滚紫貂毛边褂、石青江绸灰鼠皮褂、石青缂丝洋灰鼠皮褂等等的十来样,便是选个三四,五六样,可也要选啊! 也不指望秦獠了,只能自己低着头选。 秦獠在旁边看着,看她盯着哪样看的时间有点长,便忙道:“这个好!看着比别的都好……就买这个吧?”男人都一样,虽然是专门来陪女人的,可你要是一个劲的选定不下来,他就不耐烦,下意识的就催促,这个好,就买下得了! 赵雩正在想着买哪个,掌柜的在门外面咳嗽了一声,掀开帘子进来了,笑着站在门口等着。 掌柜的并没有说话,赵雩就没抬头看,依然是认真选着,倒是秦獠闲的很,见掌柜的进来便注意了一下,只看到掌柜的脸上笑着,但是明显有点着急的样子,秦獠便问道:“怎么?” 秦獠虽然不懂生意,但是总跑赵雩的铺子,看都看懂了一些事情,做生意的人对顾客都是客气的很,客人想选都是凭着她们慢慢的选,从不会催促,现在这个掌柜的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神情却很明显是来催促的。 赵雩听秦獠问了这一句,便也抬头看那掌柜的,掌柜的便满脸不好意思的窘笑,道:“真真的是不好意思,今年我们铺子生意好,有些货没跟上,样货都只有一种了……夫人您现在看的有几种,旁边一家人也等着看呢……” 赵雩一听就问道:“哪几种啊?拿过去好了,我选的也差不多了。” 掌柜的陪笑着连连的道谢:“多谢多谢,真是多谢了。”说着过来将那皮件选着几样准备拿走。刚叠起来,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丫鬟道:“掌柜的,我们姑娘说不用着急,叫人家选完了再说,我们可以等等……” 话说到这里忽然的停住了,有些吃惊的看着屋里的人。 赵雩自然也看到了这个丫鬟,心里正琢磨着,这丫鬟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然后这个丫鬟先认出来了他们,还一副吃惊的样子,赵雩猛的就想了起来,这丫鬟自己确实见过,就是那位楮国公府三姑娘身边的呀! 那丫鬟慌里慌张的蹲了蹲身,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倒把这边掌柜的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还给送过去呀,还是放在这边等着这边选好呀? 秦獠也看到那丫鬟的神情了,但是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这丫鬟还见过,奇怪的转头问赵雩:“怎么回事?那丫鬟你认识?” 赵雩点点头:“楮国公府长房院那位三姑娘身边的丫鬟……那边应该不止她一位。”说着问秦獠:“用不用过去打个招呼?” 秦獠想了想摇头:“不用了吧?在康妃殿里……那之后,我娘还去过,也吃了个闭门羹。” 赵雩问用不用打招呼,也是出于礼貌,她倒是无所谓,主要是秦獠在官场,不知道还和楮国公打不打交道,听了他说不用便点头:“好。”并且马上的选出来了几样指着,抬头对掌柜的道:“这几样各要两件,你什么时候能送货?” 掌柜的忙陪笑着道:“有货的下午就给您送府上去,这三种没货,还得略晚几天,如今过年,哪里都找不到人手,尽量的年前能给您送过去,如果实在没办法……” 赵雩也是好说话的,何况她也是生意人,清楚到了过年,无论是买卖还是运输全都不方便,因此也不勉强,点头道:“也好,反正我们也不着急,过了年也可以的。有货的下午送去了就结钱。” 掌柜的就很欣喜的连连点头:“好,多谢多谢!真的是多谢夫人、大爷体谅!” 赵雩和秦獠点头起身从单间出来,果然隔壁的单间屋门口站着几个丫鬟,此时都低着头尽量的避免看他们这边。 他们从店铺出来,上车回家,赵雩还问秦獠:“楮国公他们为什么也这么着急的过来?这都年根了,怎么不等过了年再过来?” 秦獠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不过迁都的事情已经定了,想来他们有他们的考虑。” 赵雩就是有点想不明白,即便是迁都定了,楮国公家要搬过来,照理说也应该是男的过来先买宅子什么的,置办妥当了在把家眷接过来才是,怎么那位三姑娘反而急吼吼的先过来了?不过就像秦獠说的,他们也肯定有他们的考虑,赵雩也就没在多想。 回到了家里,秦獠去书房忙他自己的。今天跟着赵雩出门的是喜妞,喜妞却有点肚子不舒服,在路上就急的很了,回来了悄声跟赵雩回禀了一声就忙忙的跑了。 赵雩就把雁妞叫来吩咐道:“下午的时候会送过来一批毛料子,你一会儿去和前院的说一声接一下,账单送到账房去。” 雁妞忙答应了一声,低着头正要出去。 赵雩又道:“你去找个人去前院看看,那些小厮们还没眼色呢,不知道有没有人给爷煮茶,没人的话叫兰妞她们谁的过去……”说到这里觉着自己也有点口渴,这时候才觉着有点奇怪:“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 雁妞低着头轻声道:“她们……小招在呢!奴婢叫小招去前院看爷有什么吩咐……” 赵雩看了看她,道:“你去吧,正好顺便和前院的人说说,下午来毛料子的事,叫小招到我这里来,我还有话吩咐。” 雁妞就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一会儿,小招进来了,忙忙的就去桌上端茶壶和茶杯:“奴婢这就去给姑娘倒茶。” 赵雩便摆摆手:“不忙,”她看着小招问道:“兰妞呢?忙什么去了?” 她把雁妞派到前面去,叫小招进来也是有缘故的,雁妞和以前的暖妞一样,全都是性格稳重的,不愿意多是非,不管什么事都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也就是说,如果真的这些丫鬟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了,自己从雁妞嘴里一般是问不出来的,当然,除非雁妞感觉出来丫鬟们对她有什么不忠心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小招不同,小招是才跟着自己的,谨慎也同样的谨慎,不过是另一种谨慎了,自己只要想知道什么,问她都能问的出来。 雁妞刚刚的情形和平常完全的不同,一直低着头,她是常年跟在赵雩身边的,她的反常赵雩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何况府里有两个各怀心思的姨娘,自己身边暂时的挨近不了,但是自己的这几个丫鬟,她们总能找到机会凑近了。 听见赵雩的问话,小招果然就低了头,迟疑了一下才道:“刚刚兰妞为了些事和素子吵嘴,雁妞姐拦了,兰妞就……说了雁妞姐一句,把雁妞姐气哭了……” 赵雩听得惊讶了起来,兰妞的心思她是知道一点的,这也是从平常里的行为举动看出来。以前和秦獠没成亲的时候,兰妞就愿意在秦獠面前晃,有时候有点爱现,这些赵雩心里都有数。只不过那时候她和秦獠的事情都还没有准消息呢,自然不会就把丫鬟怎么样,说到底兰妞也在她身边好几年了,给兰妞找个好人家,这还是她想要做到的。 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为了什么事和素子吵?说了雁妞什么?全都明白说出来。” 小招嗫嚅了一下,道:“因着碳不太够,素子给各院分派的时候,每个院都是少给了一些的,说暂时用着,等下一次买来了在分。但是这一次给红缎分得比绿鄂多了两斤,兰妞就问素子,为什么不是一人一斤,反而给红缎多两斤?她是不是收了红缎的好处了?素子说红缎好歹的还干着些绣娘的活,给上房院绣着急需要用的椅垫……兰妞就嫌她回嘴了,提声骂了两句。雁妞姐劝了劝,兰妞就说雁妞姐偏心,她也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雁妞姐是不是故意的欺压她……” 赵雩听得大是惊讶起来!虽然她知道兰妞的心思,但是想不到兰妞已经到了看雁妞不顺眼的地步了。说雁妞欺压她,话里的意思雁妞可能都没听出来,但是赵雩却听出来了,这分明是嫌雁妞无意中碍她的事了? 还有,兰妞怎么就能帮绿鄂说起话来了?这个绿鄂真有点手段啊,怎么不知不觉的已经把兰妞收拢去了?!别说自己没察觉,恐怕兰妞她自己也没觉着是被绿鄂利用了? 有喜(上) 有喜(上) 想到这里,赵雩便问道:“绿鄂是怎么跟兰妞熟起来的?搬家的时候互相帮忙了?”时间太短了,除了搬家的时候乱一点,她都想不出来其他的时候哪有机会这两个人能凑到一块儿去。 小招就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熟了。前两天雪后,兰妞要存了落在梅花上面的雪,明年煮茶或做胭脂口脂的都用得上,奴婢就看见绿鄂帮兰妞忙了一整天,从两人说话的情形看,似乎之前就已经熟了。” 赵雩蹙眉又问道:“绿鄂平常出来的多吗?” 小招就摇摇头:“不多,很少见。” 赵雩又沉吟了一会儿,就点头道:“知道了,以后绿鄂的事情你多看着点,如果有什么你觉着需要回禀的,就回禀给我。” 小招忙答应了一声,看她再没有吩咐了,就转身出去倒茶。 赵雩在这边又想了一会儿,这还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红缎明显是已经把绿鄂当成了对手,在奉承自己这边的同时偷着下手打压绿鄂,赵雩感觉这个绿鄂应该不是个软柿子,应该也有她的手段,因此想冷眼旁观一下。主要她想知道绿鄂的底,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历?什么目的?毕竟,绿鄂后面牵扯的是自己的那位婆婆,绿鄂的行为举动,婆婆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的婆婆指使?那婆婆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是赵雩想要查清楚的,因此冷眼看着。只没想到这个绿鄂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神速的已经把兰妞收服了。 当然,兰妞她自己肯定不会这样认为,说不定还觉着是她收服了绿鄂。不过赵雩看的很清楚,兰妞完全是被绿鄂利用着。 赵雩就有点犹豫起来,毕竟兰妞服侍她好几年,她不愿意叫自己的丫鬟搀和到这些事情里来,因为……事情如果最后查清楚了,绿鄂到底是什么来历,就她姨娘的身份,赵雩肯定就不会叫她最后留在府里。那个时候,说不定兰妞跟着这个姨娘已经做出了什么不能挽回的事情,那……自己就必须面对要处置兰妞的情况。 犹豫了一会儿,赵雩起身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看院里。这会儿居然又开始下起了雪,而且看这样子,似乎要下大,天空中的雪花越来越密集。 赵雩呼了口气出来,心中主意也定了。自己身边不止一个丫鬟,这种事情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丫鬟们都是一样的处境,全看她们自己有没有这个心思了,如果有了这个心思,还蠢的被人利用了,那真真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赵雩现在不可能去点醒兰妞,或者先出手把她配人什么的,那样无疑就是打草惊蛇,在提醒绿鄂自己已经注意到她了。 赵雩是一定要查清楚绿鄂的底细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将来和婆婆的相处,也要弄清楚婆婆现在做的一些事的意思。 想好了,她转身进了屋,外面也有点冷了。 很快就到了腊月底,秦獠在二十三日之后就没有再出去,他们现在住的屋里的摆设,有些需要和他商量的,这会儿正好一起商量一起设计,夫妻俩在家里忙忙碌碌的,腊月底的时候,总算是把他们住的这个院子布置的差不多了。 他们并没有住上房院,主要是秦獠的母亲还在,虽然没有和他们住一块,但是意思要到,他们不能占据了上房院。 而且赵雩其实心里也做了准备,迁都的事情如果是说开了,自己的婆婆那边,说不定又跟着屁股后面来了…… 占有欲那么强的一个人,那么强烈的想要主宰指挥儿子人生的人,真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和媳妇在别的地方住着逍遥,她在常州生着闷气? 这话当然还没和秦獠说,不过赵雩自己先做了准备。当然,如果秦母真的来了,那么在这个府里,就不可能是她说了算了,有些事情,赵雩会叫婆婆认清楚。 过年了。 他们在这边还没有亲戚,过年便也非常的安静,不过过了正月初六,还是来了一些人给他们拜年。 基本上都是军营的人,大部分是那几个卫的大小将领,提升成了亲卫军,总会有头领出来,秦獠按照皇上的旨意来整顿他们,那么八九不离十的,这几个亲卫军今后可能就会由秦獠统领。自然的,一些将领就会过来走走关系。 北平府这边正月里其实还是很热闹的,这边的风俗和常州那边完全不同,而且非常的注重过年,从年初一到正月末,几乎天天都有庙会、社火,拜山神土地、城隍庙君,周围县镇的也多,今天这边,明天那边的,着实热闹非凡。 二月初,皇上下了旨,今年迁都燕京。圣旨才下,礼部、工部、吏部先后的便来了人,工部在这边规划衙门,给一些宫门外的衙门选址。 果然如赵雩想到的,按照紫禁城为中心,周围几乎全都要重新拆了重建,这重建的有官衙,也有大臣们的府邸,规划出来衙门的占地,大员的府邸也开始修建中。 而迁都的正式旨意一下,感觉整个大明朝都忙碌了起来,秦獠更加的忙翻了天,应天府的皇上几乎是几天就一道旨意过来,不但是亲兵卫要调整,原本周围的卫所也要重新布防,按照皇上已经定好的改,秦獠几乎天天早上天不亮出去,晚上天黑了才回来。 赵雩这几天在家里基本上就不出门了,外面到处都是在修建中,整个城里都乱糟糟的,而且她也觉着身体有点不舒服。 倒也不是真的不舒服,纯粹是心理上的,因为她前两天的时候才猛的想起来了,自己的小日子好像是好长时间都没来了? 算了半天,真的是好久没来了,具体多久她也记不清楚了,不过自打过了年就没来,这一点她确定。 这天早上起来,赵雩便赶紧叫雁妞进来,吩咐让她去找个婆子出门请个大夫来。她还没有和秦獠说,这事还没肯定了,而且她又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 不过在家里头走来走去,自己时不时的摸摸肚子,却总有种预感,自己真的是有了…… 雁妞出去找了婆子,原本以为姑娘是身上不适才叫找大夫的,进来看到她居然还在屋里走来走去,忙上前道:“姑娘,赶紧坐下吧,您是觉着哪里不舒服?” 赵雩摇了摇头,顿了顿道:“对了雁妞,我前几天说的,叫你在这些新买的丫鬟里挑两个叫进屋来伺候,你挑了没有?” 雁妞忙道:“奴婢挑了,还想和您说呢……梦妞和翠妞两个,姑娘您觉着如何?” 新来的那些丫鬟们,名字就全都随了雁妞她们了,因为那些小丫鬟来了之后都在外面做事,赵雩还想了想是哪两个,又点点头:“你觉着可以就行,也没关系,先叫进来跟着你们学学,你在继续看,如果可以就留下,不行就叫去外面跟着素子,你在重新找就是了。” 雁妞听了点点头道:“那好,奴婢一会儿就叫她们进来。” 赵雩点头,又等了一刻左右,喜妞从外面进来了:“姑娘,您身子不舒服么?外面芹婆子领来了一个大夫?” 赵雩就点头:“是我叫的。” 说着去坐在了床边。喜妞虽然纳闷,看着姑娘好好的呀,不过还是赶紧的去端了凳子,拿了迎枕。雁妞急忙过来给她拿了靠垫靠在床头,又将帐子放了下来。 这才叫外面的大夫进来,大夫进来了,低着头并不到处的乱看,到了床边请赵雩将手放在了迎枕上,这才诊起了脉。 诊脉的时间也不长,略诊了诊这个大夫便收回了手,问道:“夫人最近可觉着有什么不适?胃口可好?” 赵雩道:“没有不适,胃口也可以……和往常一样。” “小日子多长时间没来了?” “大约……两个月,或者不到。”赵雩有些窘然的道。 大夫便肯定的道:“夫人这是有喜了。” 果然!赵雩惊喜的忙问了一句:“真的?!” 那大夫笑了,道:“喜脉,在下还是摸得很准的,没错,就是喜脉。” 雁妞和喜妞在旁边同样也是惊喜的很,喜妞连连的叫:“真的!这是真的?!” 赵雩毕竟是之前想到了,有些准备的,高兴了一下,就忙问:“多长时间了,我身体还好?没发现什么问题吧?我……今后要注意什么?” 大夫笑了道:“两个月多,夫人身体无碍,今后就是吃喝上要注意些,勿乱服药,该忌口的就要忌口,如果府里有常用的大夫,每月需请来把脉,如果府上没有,请在下来也是可以的,每个月各有不同的注意事,到时候大夫会告知。” 赵雩大喜过望,忙笑着道:“那就好,多谢大夫!今后就麻烦您了。” 那大夫听了也高兴,点点头道:“无须客气,还要恭喜夫人。”说着站起身拱拱手。 雁妞就忙请大夫出去了,也不用赵雩吩咐,自然知道给大夫诊金和谢礼。 有喜(下) 有喜(下) 喜妞这才将帐子挂起来,笑着忙道:“恭喜姑娘!要是姑爷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高兴呢!真没想到……这燕京真是风水宝地!” 赵雩‘噗嗤’的逗笑了:“跟燕京有什么关系?”嘴里这样笑着说,心里却着实的很高兴,说起来她其实挺盼望的,也肯定秦獠一定更加盼望,只不过说实话他们成亲才几个月,大约的秦獠也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 雁妞送走了大夫笑着回来,一进来就福身笑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姑娘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姑爷该高兴的很了!” 赵雩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面兰妞也进来了,显然是听见了,同样又惊又喜的连声说着:“姑娘有喜了?哎呀恭喜姑娘了!真是大好事!姑娘,要不要派个人去跟姑爷说?请姑爷今天早点回来?” 赵雩抿着嘴笑着,想了想便点点头:“也好,倒不用和外院的人说,只跟他们说,找到爷请他今天早点回来。” 兰妞喜滋滋的答应着忙去了。 赵雩看她高兴的从门槛上都是跳着出去的,微微的一顿,从床边下来。 喜妞忙忙的过来搀扶了:“姑娘您慢着点。” 赵雩失笑,就由她搀扶着去榻上坐了,雁妞已经是忙忙的出去,边出去边道:“姑娘,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今后厨房做的饭菜都要讲究了……” 喜妞扶她坐好了,也笑着忙问:“姑娘您现在想吃什么不?觉着屋里冷不冷?” 赵雩失笑,倒是想起来了,道:“可能茶就不能喝了,你去给我倒杯水。” 喜妞答应着忙去了,她才出门,就遇上了兰妞进门,兰妞脸上笑的一朵花儿一样,进来了过来利索的给赵雩腿上盖了个大红色底宝瓶刻丝的褡被,又笑着问:“姑娘,您累不累,奴婢给您捶捶腿?” 赵雩‘嗯’了一声,往后靠在了靠垫上,看了看依然是喜滋滋的笑着,拿了个红木小捶腿给自己轻轻敲打着腿的兰妞,过了一会儿问道:“兰妞,红缎和绿鄂住的侧院你去看过没有?” 兰妞点点头:“奴婢去过。” “她们两人都在忙什么?” “红缎还是在做绣活,成天的张罗这个指使那个的,”兰妞抬头看着赵雩,手上的小木槌敲得不轻不重:“姑娘,奴婢是真的看不惯红缎,太有心眼了!总想管人……大约的在老夫人身边嚣张惯了,到了咱们这边,还总想拉些人去给她当下手干活。其实那些椅垫桌围子的,好些都是新来的那些丫鬟们做的,她叫人做好了都放在她那里,然后一总儿的又给雁妞送过来,好像全都是她做的一样。” 赵雩慢慢的点点头,又问道:“绿鄂呢?绿鄂都在干什么?” 兰妞就笑着道:“绿鄂倒是还可以,有点眼色知道干活。前几天还帮着奴婢收花瓣上的雪,还教奴婢怎么做胡粉和胡香……”说到这里便问道:“姑娘,您听说过胡粉和胡香吗?” 赵雩微微的颦着眉道:“胡粉听过,就是一种白铅化成糊状的面脂妆粉。胡香……却没有听过。” 兰妞就笑着道:“胡香也叫黑香,主要是香料里加了炭末。” 赵雩‘哦’了一声问道:“还有什么?” “再加些寻常的麝香、苏合香、白芨等等的,和着炭末压成饼。” 赵雩恍然的点点头,看着她很随口的问道:“这种香的名字倒是头一次听说……这是哪个地方常用的方子?” “据说是川南那边才有的方子,反正咱们常州是从没听说过。”兰妞笑着说着,抬头看了看赵雩,见她笑着听着还点头,便停顿了一下,有点小心的问道:“姑娘……您怎么突然的想起她们两人来了?” 赵雩便淡淡的一笑,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了。” 兰妞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怎么样,点了点头,然后咬着下嘴唇低头不语。 赵雩看了她一眼,往后靠在了大迎枕上,闭上了眼睛,心中却叹了口气。兰妞以为自己怀了孕,因此就想起了这两个姨娘?但若不是她自己多了心思,又怎么能一下子就想到这方面去? 不过……自己这一下怀了孕,那么是不是很多人都会沉不住气? 兰妞的反应倒是提醒了赵雩,赵雩还真的认真的考虑起来了,这些人这些事,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认真的管管了,不能在这样由着她们琢磨下去了。 下人去请秦獠早点回家,还挺管用的,秦獠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但这还是家里头一次来人催他早点回去,因此酉时许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先急急的往内院走。 走了一路就看到不少的丫鬟婆子,见了自己就笑吟吟的,有些甚至还笑着躬身福身的来一句:“恭喜爷。” 秦獠一头雾水的回来了,一进屋看到赵雩坐在榻上面,便忙过去:“赵雩,怎么了?今天府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赵雩同样也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点头刚要说话,在旁边桌上收拾茶杯的兰妞已经笑着给秦獠福身,几乎是抢着大声报喜:“恭喜爷!姑娘有喜了!” 赵雩抿住了嘴。 秦獠却是又惊又喜!一下子就冲到了榻边,张开手把她肩膀扶住,惊喜的看着她叫道:“你有喜了?你真的有喜了?!” 赵雩笑着点点头:“是啊,真的有喜了……这谁还会骗你?” “哎呀,太好了!”秦獠大喜过望!伸手想把她抱起来,又临时改变了搂住了她,喜得在她耳边低声叫:“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看他这样的高兴,赵雩刚刚的一点不快也消失了,笑着点头。 搂着她半天,秦獠才松开了,又忙问:“是请了大夫来看的?你是不舒服么?怎么也没和我说?大夫怎么说的?” 赵雩笑着道:“没有不舒服,就是……小日子过去了好久,自己琢磨着,大夫没诊脉前也不敢肯定呢,自然没法和你说。” 秦獠笑着轻轻的摇她:“你该和我说啊!叫我早点知道,早点高兴!我就不出去了陪着你!” 赵雩‘嗤’的笑了:“你要真的想陪我,有的是日子呢!十个月呢你能都一直陪着我?” 秦獠笑:“当然会陪着你,陪着你一辈子……以后早点回来,晚点走,多陪着你。” 赵雩‘噗嗤’的笑了,刚说了一句:“你这话狡猾……”唇就被他的唇贴上了…… 兰妞红着脸慌忙的往门口退去,走到门口刚要迈出门槛去,却不知道为什么顿住了,偷着又往屋里看了一眼,从这里她只能看到爷的侧身,爷穿着的黑色大氅都没来得及解下,从这边看,真的……很男人……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吓得兰妞忙出去了,迎面就遇上了雁妞,看到雁妞要进去,忙轻声道:“略等等……爷才回来。” 雁妞就明白了,点点头,不过她依然高兴着,笑着对兰妞轻声的道:“兰妞,上一次送来的毛料子全都在红缎那儿,一会儿你去挑几样拿过来,咱们给姑娘做件翻毛琵琶云肩,在做件贴身穿的毛褂子,穿里面暖和!” 兰妞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不过迟疑了一下,只点了点头。 屋里传来了脚步的声音,雁妞便忙进去了,兰妞又看了看屋里,这才转身走了。 晚上秦獠高兴,又喝了两杯,这才想起来忙对赵雩道:“对了,皇上下旨封我为中军都督指挥佥事,暂时管理这边的七个卫。” 赵雩笑着问:“这是又升职了?升了几级?” 秦獠也笑了:“一级。” “降职是三级三级的降,升职就是一级半级的升,”赵雩笑着调侃了一句,又想起来了忙问道:“皇上说没说什么时候迁都?” “具体的日子?这个没说,大约的还在选黄道吉日,不过肯定是下半年了,上半年六部的人慢慢的过来一些,先把能搬来的先搬来,这边也的规划好才行。”秦獠说着就看着她道:“幸好咱们选的宅子离城中心远点,你知道现在都划到什么地方了?咱们看着给李老将军他们买的那个宅子,已经划到那个胡同口了,只要在圈里的全都归官家。如今是天天扯皮的事,有些闹得大了还找兵士去镇着,不然那些被收地的百姓和衙门能打起来。” 赵雩听的都有点担心:“不会最终又觉着不够,还是把那块划进去?”问了却又不等秦獠回答忙又问:“是什么价格呢?难道跟现在的地价差的很远?” 秦獠就道:“自然是差一些的,官家肯定不会照着现在的地价买地,再说了,现如今还在这圈里的未必就是真的原本住这里的百姓,我看大部分都是指着这个发笔财的,倒卖的人,从原本住在这里的百姓手里买来的,就等着涨价。” 赵雩点头:“大部分都是我这样的,低买高卖。” 秦獠想不到她竟然来了这样一句,被逗得噗的一下笑了。 赵雩也抿着嘴笑,看他酒杯子空了,就给他倒了一杯,又给夹了一大块鹅脯肉。 甜言蜜语的真心话 甜言蜜语的真心话 晚上秦獠搂着赵雩睡觉,动作就小心谨慎了很多,从后面抱着她,双手捂在肚子上,确认她躺的舒服了,这才松了口气,又问大夫是怎么说的,今后要注意什么。 赵雩心中微微的一动,很多事情,她还没问过他,虽然她心里有自己的底线,但是她也应该弄清楚他的想法,毕竟,秦獠是正经这个年代的汉子,有些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许他也觉着理所当然呢。 把大夫怎么说的跟他说了,赵雩轻轻摸着他的胳膊道:“秦獠,今后……有身子的这段时间,有些事不能做了……你知道吧?” 身后的秦獠微微动了一下身子,不知道想什么呢,过了一会儿才凑近了她,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了句什么。 赵雩红着脸转过头去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回来继续道:“你娘……不是,是咱们母亲给你的那两个姨娘,咳咳咳,一般这种时候就能派上用场……秦獠,你是怎么想的?” 秦獠并没有马上说话,依然是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要……” 不过因为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赵雩已经是转过了身来,微微往后躺了躺看着他。 “……这些的,你如今居然还担心这个?如果我要收,还用等到现在么?赵雩,我既然说过不要,就肯定不会要。你不用试探我。”秦獠把话说完了。 赵雩顿了顿道:“你是现在不会要,还是永远不会要?”看到秦獠一怔,她就道:“秦獠,这话我一直都想和你说,但是一直也没机会……现在正好……” 秦獠伸手将落在她脸蛋上的头发往后拨了拨,轻笑:“什么话,你说。” “其实我知道你猜得到。你也不用笑,我承认我就是妒妇,反正影响男人们纳妾就扣到女人身上的各种难听的词我都愿意承认……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决计受不了我相公另外还有别的女人。所以,你以后不管是想纳妾还是想把丫鬟收房……这个都不行,我绝对不答应,如果你一定要这样,那么,就只能和我……” 嘴唇被秦獠手指头按住了,下面的话没说出来,赵雩摇了摇头想把他的手指头摇掉继续说完,谁知道秦獠竟然得寸进尺,使劲压了压她软软的嘴唇,不等她着恼整个人都凑了上来,嘴重重的堵在了她的嘴上,却在吃吃的笑。 赵雩恼了,伸手乱打他,可他稍微的使点劲,她就根本挣脱不了…… 半天喘着气,终于被松开了,赵雩恼怒的用力打他:“你干什么呀?!” 秦獠吃吃的笑着一点都不躲的任由她打着,甚至还挪近了她,把她刚刚让出来的一点空隙又全给填满了,搂紧了她,唇在她的耳边轻轻刷着,这才轻笑着柔声道:“不准你说不吉利的话……我要守着你一辈子呢,把咱们之前虚旷的时间全都找补回来,不准你说一点不吉利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赵雩有点呐呐的问。 秦獠笑:“我不是说了,我不要这些的,如果我要收还用等到现在么?赵雩,你真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我要收房,在和你成亲前就和丫鬟有了首尾,不告诉你你怎么能知道?成了亲知道了,事实已经是事实,你又能怎么样?难道为了个丫鬟和我大闹不成?” 赵雩往后仰了仰看着他,虽然有点生气,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我不收这些,就是还守着和你的这份心,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居然成亲那晚上还问我为什么喜欢你……你可真傻,在赵家那时候我那么注意你,亏你还打着我的主意呢,居然都没发觉么?过了那么多年我一回来就去找你,围着你滴溜溜的转,你都没感觉么?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赵雩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道:“你那时候就注意我了?” “是啊,不然你们后宅的事情,我只是个下人,怎么能知道?” 赵雩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你回来……围着我滴溜溜的转了?这个我还真的没感觉到……谁叫你一直傻呵呵的像个木头一样……” 秦獠低低的‘噗嗤’笑,轻声问:“现在相信我了?” 赵雩抿着唇又是半天,又有些奇怪:“但是!我真的觉着你有点……你有点也太……自觉了啊,不是你们男人都觉着这种事情天经地义,我们妇人谁要是反对那就是不贤惠,不大方,爱妒忌,就是罪大恶极……七出里不还有一条妒出么?” “谁说所有的男人都这样想?也有那愿意守着一个人的,我就是一个。”秦獠说这个话理所当然,而且一点没觉着他大男人说这个很肉麻,还很正经的道:“我这些年想过无数遍,只要我这辈子能娶了你,那我心满意足,其余什么都不会想——惹你生气的事,自然是绝对不会做,更别说叫你伤心的事了。” 赵雩很突然的听到了这样动听的话,实在是意外之余有些大大的惊喜!浑身也软绵绵轻飘飘地舒坦,看着他惊讶的笑:“叫我生气伤心的事,你一辈子都不会做?” “当然不会。”秦獠说着,虽然她再三的问,他依然正经的回答,似乎一点不觉着肉麻……他就没有肉麻的感觉,反而认为这是一件很正经的该说清楚的事。 赵雩身子更舒服了,更加的软绵绵轻飘飘了,唇角也是越勾越高,抿着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氤氲的看着他。 秦獠好歹也是过来人了,这样的情形再不明白就真成了木头了,马上凑过来低低的笑着,含吻住了她的唇舌…… …… 赵雩知道了秦獠是怎么想的,果然这精神状态就完全不一样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比秦獠还早,这还是她成了亲之后头一次比秦獠起床早。 自己去洗漱了之后,秦獠也起来了,于是亲自服侍他洗漱,秦獠刷牙她就给递棕毛牙刷,秦獠洗脸她就给递香皂,秦獠刮胡子,她就忙给递上去刮刀。秦獠都有些受宠若惊的,笑着叫她坐下去歇着,赵雩还笑眯眯的摆手:“不用!” 洗漱好了还亲自的给秦獠梳头,虽然梳的略有些不顺,不过好歹的也梳了个发髻,用青玉簪子给簪上,自己看着还满意。 一起吃了饭就自己裹了件雪兔薄呢斗篷,笑眯眯要去送秦獠,秦獠这会儿已经是又好笑又好气地:“早知道那些话能叫你这么高兴,我早点告诉你就好了!” 赵雩依然是笑眯眯地:“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不晚!”而且现在知道的正是时候!她心里头说着,笑。 秦獠失笑,看到她给自己拿来了大氅,便站好了等她给披上,这才笑着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和她一起往外走:“既然你心情这么好,倒是出去走走也好,雪停了,你也去赏赏雪景。” 赵雩笑着跟着他出了屋子。一出屋子外面一片的雪白,果然是有点冷,连她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冻住了——一片晶莹雪白的院子中,此时站着两个女子,一个穿着宝蓝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一个穿着素锦织月白色披风,纯色的衣裳站在雪白的雪地里,真真也是俏生生的一个比一个楚楚动人。 两人一看到他们出来,马上就盈盈福身:“奴婢恭喜奶奶,恭喜爷,祝爷和奶孙繁盛,吉祥如意。” 人家是来贺喜的,似乎这也是应该的规矩,赵雩好像说不着什么,更不能说她们做错了。 秦獠因为昨晚上的一番对话,知道赵雩是忌讳这个,虽然从她的表面上一点看不出来,秦獠一度甚至还以为她已经本不在意这两个姨娘了呢!因此这会儿扮黑脸的就是他,脸一沉冷声道:“贺喜也轮不着你们单独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爷说过少在我面前出现,这话没过呢,永远记着!” 红缎和绿鄂齐齐的变了脸色,马上老老实实深深的低下头去,怯怯的答应了一声,低着头躬着身子小心的退走了。 赵雩这次才算是正经看到了两个姨娘惧怕秦獠的程度。微微的惊讶,一抬头原本想对秦獠笑一下,不巧却看到了那边屋檐下站着的兰妞,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那里看着这边。 赵雩心中叹息了一声。 秦獠赶走了两个姨娘,倒是蛮高兴的,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了府门口,又和她在门口念叨了半天注意的事,这才终于上了马走了。 赵雩的心情重新好了起来,依然是笑眯眯的回来,也不进屋果然的就在宅子里走动,似乎今天想把自己这个府邸的角角落落全都看一遍,看看宅子各处的雪景。 雁妞跟在后面都担心:“姑娘,您累不累?是不是应该……这时候不应该在这么走了?” 赵雩笑着摆手:“没事,慢慢的走就不累,也应该活动活动。”其实她也不知道,只不过人多活动总不是坏事,何况就是走动走动,还不至于就累了。 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 赵雩说着不累,不过走了一阵子还是有点累了,到了一个画廊亭子里就停下,跟在后面的小招忙上前在廊椅上铺上了坐垫。 赵雩坐下,雁妞小声的叫小招去端些点心和水来,这边又轻声问赵雩:“姑娘,您冷不冷?” 赵雩摇摇头:“走一走身上也暖和,不算很冷。”这都已经二月底了,可这边居然还在下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暖和过来。 “听新来的丫鬟说,北平府这边要暖和起来也得三月了,有时候要到四月呢,不过三四月的时候风挺大的。”仿佛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一般,雁妞正好也在说这个:“所以说冬天的衣裳还是不能收起来,过了三月才能转暖和。” 她们正在亭子里说着话,兰妞从廊道那边过来了,笑着把雁妞拉到了一边轻声道:“毛料子我没拿到,红缎说,要做什么她做就行了,咱们平常也挺忙的,不如全都交给她。” 雁妞就惊讶的道:“这个人怎么这样?怎么……” 兰妞的声音虽然不大,不过却保持着能叫赵雩听清楚的音量,赵雩心里也清楚,于是从善如流的果然问道:“怎么回事啊?毛料子?那些怎么到了红缎那边去了?” 雁妞和兰妞听她问,自然只能过来赶紧的回话,雁妞有些嗫嚅着道:“姑娘,是这样的,外面店铺送来的时候是奴婢叫人去收的,当时收了之后并没有马上动手做,也是那时间忙,过了几天想起来问,结果说那些料子已经被红缎要去了,她说要做什么跟她说,她来做。” 赵雩听了点点头,问道:“都做了什么?” 这个不等雁妞回答,兰妞已经抢着道:“已经给爷做了两件毛坎肩了,还有一件大毛的衣裳,都是给爷做的。” 赵雩转开了脸,看着院中原本已经发出了嫩芽的树丛,这时候绿绿的嫩芽上面落满了白色的雪花,颜色对比鲜艳,格外的好看。 她想起了刚刚院中站着的红缎和绿鄂,两人身上的衣裳,在雪中也是如此的娇俏夺目。 绿鄂怂恿兰妞来说这些话,明显的是想要借自己的手除去红缎了,忍耐了这段时间,是觉着不能忍了,还是到时间了?下面她要做什么事情了?除去了红缎才能不那么的束手束脚? 红缎也是秦母给秦獠的,既然绿鄂背后的人是秦母,那么,绿鄂之前得到的指示应该是团结红缎吧?如果动了除去红缎的念头了,那就是说明,绿鄂有些事情要做了,但是红缎这样的跟她窝里斗,不符合秦母当初把她们两人送到秦獠身边的初衷,没有团结!于是,绿鄂要摆脱这个碍手碍脚的红缎了。 红缎的心机,也仅仅限于她宅门丫鬟的那一点心机,无非就是怎么争宠罢了。以前是在老夫人面前争宠,现在是在爷面前争宠,在自己面前争宠。而绿鄂,分明的不止这点心机。 赵雩自然是要接着看看绿鄂要干什么呀!至于红缎,真的就是顺手的事情,顺水推舟,既能叫红缎消停了,也能叫绿鄂接下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赵雩也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因此,赵雩转过头来的时候,脸已经沉了,冷着脸看着雁妞,声音严厉了一些的道:“这个红缎真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既然她那么爱做这些,那就干脆做个绣娘好了!从今天开始,裁缝和绣娘们合并到一起,统叫绣房,让李妈妈负责,绣娘就算上红缎一个!今后她就照着绣房的规矩做事,该在绣房的时候不准出来,不准随意到正房院来,每天要做的东西定量。总之,一切全都照着绣娘的规矩来,坏了规矩该怎么惩处就怎么惩处,把我这话传给李妈妈!” 雁妞是真真的吓了一跳,忙躬身答应:“是。” 兰妞甚至脸上还惊喜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去掩饰,含含糊糊的跟着雁妞也轻声说了句:“是。” 赵雩转开眼看着外面,心里叹了口气,兰妞到底还是太嫩了,自己之前的家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争宠算计这一类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兰妞走了,是雁妞叫她去把刚刚姑娘的话吩咐下去的,雁妞就在这边服侍赵雩,听候吩咐。 这个吩咐下去了之后,几乎一点波澜都没有起。红缎就算是想求赵雩收回成命,怕是连她的面都见不到。所以说,鸡蛋碰石头,跟主母动心眼,其实是最笨的一种做法。 赵雩帮绿鄂除去了红缎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就看看绿鄂接下来怎么做了。 三月里的北平府果然是风挺多的,几乎天天刮风,但是在秦獠看来,这风并不恼人,甚至还很好,吹着很舒爽。 主要是他的心情好,每天走路都是轻快的很,再忙都觉着很轻松。果然如他自己说的,现在每天早上走的不那么早了,晚上也是天擦黑就回来,即便是再忙,也绝对不会耽误回家的时辰。 这天回来,吃晚饭的时候问赵雩道:“赵雩,你买的那些地里,有没有不大的,挨得近一点的?” 赵雩正喝着汤,闻言放下了碗问道:“怎么了?” 秦獠就笑着道:“张勇和吴迅他们俩,之前知道我要来这边任职,也是为了跟着我,他们两人也跟兵部讨了这边的差事先过来了,不过他们没想到真的迁都,虽然来得早,可两人都没买宅子,家眷还都在各自的老家。这不是迁都的事定了,他们觉着差事也在这边了,边防也在这边,不如就把家安在这边,也不用和媳妇总分离着……” 赵雩听到这里已经是明白了,道:“想在这边买宅子,但是地价却涨了起来?” “是啊,来了之后我跟他们说最好是在这边置办上宅子,可这两人谁都没买,现在地价涨了无数,又觉着买不起了……” 赵雩想了想道:“在通州倒是有几处宅子,大大小小的都有,等他们来了叫他们挑挑,愿意挨近点就选两个近的吧。他们如果要买,就照咱们买来的价格卖给他们就是了。” 秦獠就笑着点头道:“好,我去和他们说。” 赵雩点头。这两个副将是秦獠得力的手下,何况又是那么忠心的,一得知秦獠有意到北平府来,就也跟着来了,秦獠愿意照顾他们一下,赵雩自然不会小气。 吃了晚饭,秦獠还精神着,要去院里走走,但是赵雩这段时间有点犯懒,虽然依然没有妊娠反应,但是就不愿意动弹。不过抵不过秦獠的劝,被他笑着拉扯着还是在府里转了一圈。 “今天那个中人又来了,叫管家给我回话,问通州的那块地卖不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的我想要做生意,还说城里有个铺子,如果我能卖了那块地,他就把这个铺子说动了卖给我,价格好商量。”赵雩被秦獠扶着腰,索性就把身上的重量全都放在他手上,懒洋洋的几乎是被他搀扶着慢悠悠的走。 秦獠一听忙道:“我明天找人和他说一声,叫他以后别来了……你如今还是身子要紧,生意的事情还是等等吧?”最后又商量着问赵雩。 赵雩笑着点点头:“当然是这样啊,我本来就说过,丝绸铺子的生意这边不着急,现在自然是更不急了,开了铺子事情多,我手里也没人,哪有那个精力。” 秦獠一听放了心:“那就好。” 夫妻俩聊着天,在院子里转了半天,直到天黑透了,这才回到了屋里。赵雩刚刚还说着做生意没有人,谁知道一回来,院里就有人等着呢。 是暖妞,她和她相公小王从常州过来了,今天才到的。 赵雩见到暖妞自然是高兴的很,惊喜的很,笑着忙将上前给自己行礼的暖妞扶起来,问道:“你来了?小王呢?什么时候到的?” 暖妞笑着道:“才到的,先就过来拜见姑娘,我相公在门房那边呢……姑娘,您和姑爷都挺好的?您身子可好?我听雁妞说您有喜了,真的是恭喜您和姑爷了!”说着福身。 雁妞她们几个都在,暖妞来了她们也高兴的很,都在旁边围着。 赵雩笑着拉起来,又笑着道:“我挺好的,这边一切都好,那边的人都好着?天香成亲了?苏掌柜他们没事吧?” “那边也是一切都好,苏掌柜的一家子都好着,天香也成亲了……姑娘,我们能过来,是苏山同意了的,您说过我相公那边要苏山答应了才行,苏山答应了,不但答应了,还带了些东西过来,还带了账目什么的。” 赵雩听得笑着点头,一来是自然要见见小王的,二来也是惦记那边的生意,便转头对秦獠道:“我去前面看看……你过来不?” 秦獠对生意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她过去就肯定是要谈生意了,便笑着摇摇头:“我不过去了,洗个澡。” 赵雩点头,就笑着对暖妞道:“走!去见见小王,只有你们两口子还是还有别人一块来了?” “回姑娘,还有两个伙计,老家是这边的,一听说小王要过来,这边要开铺子,就想跟着过来,也是苏掌柜同意了的……” 两人边说着边往前走,雁妞忙跟了几步,跟了几步又回头看,见姑爷进了屋去,就忙吩咐:“小招,你快去叫厨房烧水……” 话还没说完,兰妞已经道:“叫小招和你去前面伺候姑娘吧,我正好要去一趟厨房,我去提水好了。” 雁妞不疑有他,点点头又问了一句:“你忙的过来吗?叫翠妞和梦妞帮着你提!” 兰妞点头:“知道了!”转身跟着上了台阶,上了台阶之后却又偷着回头看了看院门口,见雁妞和小招两人急匆匆的半跑着追上了姑娘,出了院子。 落空 落空 赵雩到了前院,只看见前面放了七、八个箱子,小王和另外的两个伙计在门房的门口,边和门房说话边往这边看,一看到她们过来,忙小跑着上前。 “小的参见姑娘!” “小的参见东家!” 赵雩笑着点点头,又看了那几个箱子一眼。小王果然已经笑着道:“姑娘,这里面只有一个箱子装了银子,一共是三千两,是苏掌柜的叫带的,说您在这边万一还要置办地什么的,银子越多越好。” 赵雩失笑了摇头,看到他们带了这么多的箱子她就猜到了可能有银子:“你们就这么几个人也敢带银子,胆子够大的……苏掌柜的怎样?那边的生意最近如何?” “姑娘放心,生意还是很稳当的,周转的银子那边也留的充足,这银子是从松江府的铺子调来的,松江府那边已经正常的周转了。” 赵雩点点头,小王还想接着说,暖妞就已经笑着道:“姑娘!这外面还挺冷的,风这么大,您进屋,叫他们在外面回话好了。”她因为知道了姑娘已经有了身子,自然担心。 雁妞也忙点头:“是啊是啊,姑娘您进屋坐下吧。” 赵雩便点头进了正房,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来,小王和那两个伙计就在门帘外面禀报,小招忙忙的就去端炭盆。 她们在这边忙碌着,那个叫梦妞的丫鬟从后院跟着过来看了看,转身又回到了内院,这边兰妞还在等着,见到她回来,不等梦妞先回话已经问道:“怎么样?” 梦妞就道:“姑娘进了屋了,那几个人都在门外面回话呢,院里摆了好些的箱子。” 兰妞听到了点点头,道:“你去提水吧!” 梦妞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按照兰妞的吩咐去前院看了情况回来回禀,听她又吩咐便点点头,转身去厨房提水。 兰妞吸了口气,忙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准备换件衣裳。把自己的箱子打开了,看到最上面一件明蓝色绣蝶纹长裙,这也是她早几天拿出来的,倒不是那时候就知道了今天会有这样的好机会,而是,她其实只有这样一件自认为比较好的,适合单独给爷看的时候穿的。 兰妞是比较爱美的,其实她的衣裳不少,赵雩并不是个抠的主子,何况又是做丝绸生意的,因此给这几个丫鬟的衣裳料子,其实全都是和她自己穿的差不多。只不过她们那时候一屋子的女人,做的衣裳都是比较正经的,像裹胸、抹胸这种样式的长裙一般没有,也不会做。 兰妞见过别人家的小姐穿,就很想要一件,只不过府里没有做的,她也不能单独的要,因此一直都没有,所有的衣裳中,也就觉着这一件还算是合适穿给姑爷看。 这也是因为这件明蓝色蝶纹长裙是有些透的料子,春夏天穿的。 兰妞把这衣裳拿出来迅速的换上了,换上了之后这才觉着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也是因为冷,也是因为紧张。自己照了照镜子,又觉着不合适,真要是穿着这件出去,不冷死才怪……加上也有点胆小,这件穿着进去,叫姑爷看也是一眼就明白……想了想又忙在外面穿了件锦纹夹袄。 夹袄是上身的,下面依然是那条裙子露在外面,又照了照镜子,还是觉着哪里不对,怎么看都觉着有点不顺眼。 还琢磨着怎么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梦妞的声音:“水够了?跟爷去禀报一声,水已经倒好了。” 兰妞一听急了!爷洗澡一向是不叫人在屋里的,如果不提前进去,栓上了门再就进不去了!她也顾不上在看衣裳合适不合适,忙从屋里跑了出来道:“我去检查一下水烫不烫……梦妞你去厨房叫她们继续烧些水,烧好了存起来不用提来了,说不定晚上姑娘还要用。” 她倒是还用了心眼,不叫梦妞在跟前,免得她刚刚已经去帮自己查探了前院的情况,这会儿叫她在这边,别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梦妞不疑有他,点头答应着去了厨房。 兰妞这才吩咐翠妞:“你这会儿去和爷说吧,水倒好了,然后你去倒座间沏茶,爷向来洗了澡要喝茶的。” 翠妞同样一点没有怀疑的答应着进了屋子。 兰妞就急匆匆的从后门进了主子卧房的盥洗间了。但凡是大户人家的内室设计,基本上在洗漱的这个小屋里,都有两个门,一个是从卧房直接通进去的,一个门就在外面,方便丫鬟们准备水、打扫什么的,不用总要经过堂屋、卧房,不然主子们要是睡下了,丫鬟们也进进出出的打扫,岂不是把人都吵的没法睡觉了? 兰妞知道爷洗澡虽然一般不栓这个小门,却也没人敢在他洗澡的时候进去,而且很多时候,姑娘也在里头,她就算是琢磨了很多次了,却也不敢进去。 一般爷洗澡的时候,周围的丫鬟也多得是,雁妞喜妞她们几个就算是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并不表示对这种情况会看不明白,兰妞平常还是很收敛的,避免被看出来。 今天她就从这个小门进去了,在门口又站住了,紧张的想着该怎么办?她……连进来后怎么办都没有想好呢!就在呆想的时候,听见卧室那边已经传来了翠妞回禀的声音:“爷,水准备好了。” 爷的声音:“知道了,出去吧。”接着就听见往这边走的脚步声! 兰妞更加紧张了!慌得下意识的就跑到了洗浴的浴桶前试了试水温,才一伸手就看到了自己身上穿的夹袄,竟然连夹袄都还没脱!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了!兰妞紧张的浑身颤抖,根本不及细想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慌里慌张的将夹袄脱掉了,却又不知道放哪里,转头正找着,脚步声已经进来了! 兰妞吓得都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夹袄往角落里一扔,自己俯身就往浴桶里探摸去,装成是试试水温的样子,正好,背对着门口。 秦獠把外衫脱在了外面,只穿了内衫松裤进来,一进来就看到一个丫鬟撅着屁股正弯腰在浴桶里撩水,秦獠还一怔,问道:“水还没好?” 兰妞紧张的满脸通红,手脚都没地方放了,直起身转过来,低着头都不敢看秦獠,怯怯的道:“奴……奴婢试试水烫不烫,已经……已经好了的……”说着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秦獠一眼。 她也知道,到了现在已经不能退缩了,因此大着胆子看着秦獠,怯生生的道:“爷,用不用奴婢……伺候?” 秦獠是一点都没想到,因为这丫鬟也是赵雩身边的大丫鬟,成天的就在眼前,他根本就想不到这丫鬟会有别的心思,因此摇了摇头:“不用,出去吧。” 说着伸手就把旁边的大手巾拿了,直接扔到了浴桶中,趿拉着鞋过来。 兰妞咬着下嘴唇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好,爷的样子明显是没有反应过来,她紧张又羞涩,不知道怎么才能叫爷明白过来,低着头在原地磨蹭着,还在想主意。 秦獠都已经走过来了,看这个丫鬟还是不走,终于觉着有点不对了,看着她问道:“还有什么事?” 兰妞脑子一热,何况自觉着现在已经到了不能退缩的地步了,因此一句话竟然脱口而出了:“姑娘在前面……一时也不会回来……” 秦獠把这个丫鬟上下打量了一下,彻底的明白了,外面还是大冷天的,却穿的这么薄的夏天的衣裳,就算是在屋里看着也别扭显眼。 秦獠实在有点意外,想不到赵雩身边的丫鬟竟然也有这样的心思!他声音冷了很多:“出去。”冷冷的两个字。 他是怎么对那两个姨娘的,这些丫鬟并不知道。 兰妞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姨娘不敢上前,只以为她们是惧于爷的冷漠和姑娘的厉害,因此她自己才敢有这样的尝试,她并没有得到赵雩的首肯,只是自己壮着胆子来试试,爷要是收用了,那只能和姑娘说,是爷动了性,她也没办法…… 现在看爷的意思明显是懂了自己的意思,却不肯……兰妞鼻子酸酸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怯怯的蹲了蹲身,不敢再罗嗦,急忙的退了出去。 秦獠从没有闩门的习惯的,这一次却在她出去后把门拴上了。 兰妞听见了闩门的声音,嗓子都哽住了,强忍着别哭出来,急匆匆的捂着嘴往自己的屋里跑。 她太伤心了,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情况,喜妞从小门正好进来,看她从那里面出来先是要打招呼,然后一下子发现了她穿的奇怪,刚停顿了一下就看到她捂着嘴明显忍着哭的样子冲去了角门…… 喜妞眼睛瞪大了! 兰妞根本没看见她,捂着嘴跑出角门到了丫鬟们住的地方,跑进了屋里,一看没人,于是扑到了自己的床铺上把脸埋进被子就哭了起来。 喜妞跟着来到了门口,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然后忙从角门出来,站在原地看了看,看到倒座间好像有人,忙走了过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 后宅的女人 后宅的女人 喜妞这几天都不大在内院出现,来到了这边之后,她是水土不服最严重的一个,经常闹肚子,稍微吃的不合胃口一点,就不得了了,闹得几天都不能在吃饭。过了年到现在才三个月而已,她就已经病了四五次了。 也是因为怕给姑娘姑爷染上,也是为了叫她安心养病,雁妞和赵雩回过了之后,就叫喜妞去住在后院一个没人的院中,找个小丫鬟专门的服侍她,叫她安心的养病。 喜妞这几天觉着好点了,于是陆陆续续的也过来了几趟,有时候也干点活,不过晚上还是回去那边睡,等彻底好了再过来。 刚刚一过来就看到兰妞穿着夏天的裙子从小屋出来,捂着嘴明显忍着哭声奔回了丫鬟们住的屋子,喜妞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自然知道不同寻常。 她也是听说暖妞回来了这才过来的。听见兰妞确实在屋里头哭,她站在原地想了想,正好看到倒座间屋里好像有人影,忙沿着屋檐下的回廊走了过去,进屋看到翠妞在烧水沏茶,便问道:“院里其他的人呢?怎么都不在?姑娘去了哪里?” 翠妞便笑着道:“来了个小妇人,说是原本服侍奶奶的,还有她相公,好像要问什么话,奶奶亲自去前院了,雁妞姐她们都跟着去了,梦妞去厨房了。” “屋里只有爷?” “是啊,爷洗澡呢。”翠妞道。 喜妞脸色一下变了,也没在说话,从倒座间提了个灯笼,出来就往前院走去。 而正巧,这个时候赵雩已经回来了,常州那边生意大致的情况小王跟她讲了讲,主要还是看看账本,她叫婆子去给暖妞小两口还有那两个伙计收拾两个院子先去歇着,赶了一个来月的路了,自然不用急着这一会儿半会儿的时间就要把情况说清楚,明天慢慢聊来得及。 迎面就看到喜妞提这个灯笼急匆匆的过来,雁妞早看见了笑着道:“咦,怎么是你来接的?你是彻底好了?” 喜妞顾不上和她多说,点了点头过来,压低了声音对赵雩道:“姑娘,奴婢有事回禀。” 赵雩看她的样子如此的严肃有些惊讶,站住了问道:“什么事?” 喜妞并没有添加自己的话,毕竟兰妞她们几个一直都跟着姑娘,也是有感情的,何况这是她也没闹明白是不是姑爷那边……她只是把自己看见的说了:“奴婢刚刚从后院过来,进院子正好看到兰妞从正屋洗漱的小门出来,因穿的……穿的有些怪,奴婢站住多看了两眼……兰妞穿的夏天的裙子,从屋里出来就捂着嘴回了奴婢们的屋子,奴婢跟着过去,听见她在屋里哭……奴婢出来看到倒座间有人,就去问。翠妞在里头,说爷在洗澡,院里……在没有别人了。” 说到这里,提着灯笼的雁妞和小招脸色全都变了! 赵雩倒是没说话,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走。小招忙跟上了,喜妞正要也跟着走,就被雁妞拉住了,雁妞轻声问了一句:“你……听清楚了?” 喜妞点点头:“听得清清楚楚的,不信你一会儿回去看看她眼睛红不红。” 雁妞看了她一眼,咬着嘴唇点点头。 赵雩回到了内院,进了屋子,果然听见小屋里传来了水声,她脱掉了外面的斗篷,走了进去。 秦獠才开始洗,看到她进来就笑着道:“你也要洗么?过来一块儿。” 赵雩进去在洗脸架子前站住,伸手在脸盆里洗了洗手。她当然知道几个丫鬟变脸的原因,她们……说不定还以为,是秦獠做了什么,惹哭了兰妞? 秦獠从背后环抱住了她,声音低低的在她耳边轻声笑:“一块儿洗吧?”手便从衣襟前伸了进去。 赵雩轻轻扭了扭身子:“大夫说要戒房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獠轻轻的叹气,慢悠悠的道:“我知道……只是洗洗,又不干什么……” 赵雩‘嗤’的一下逗笑了:“你真能……” “我真能忍得住,忍不住你也可以帮我……”他在她的耳边哈气,轻咬着她的耳垂含糊的说着,把她横抱起来,终于还是抱到了浴桶里…… …… “你的丫鬟里头……”秦獠停顿了一下,想想这话怎么说:“你的丫鬟都是跟着你很长时间的么?你对她们是不是都特别的相信?” 他和赵雩现在全都在浴桶里,赵雩伏在他的胸膛上,用手掬了水,一滴一滴的滴在他胸前,然后看着这些水珠顺着他身上的肌肉块的缝隙流下去,然后继续掬水玩。闻言心里清楚他想说什么,想了想才笑着道:“怎么?有什么事?” 她相信他。秦獠和她说过了对于妾室通房的看法之后,赵雩就相信他绝对不会做任何叫自己伤心的事。 因此,她并没有什么担心。 只是,兰妞到底还是忍不住了,而且,竟然舍弃了正途——一般这种事情的正途,应该是赵雩发话,给她们这几个陪嫁丫鬟开脸。兰妞应该朝着这方面努力才对。 秦獠大约的也是觉着这丫鬟这样做其实等于背叛赵雩,他担心赵雩猛地听了这事会不会失望伤心,他以为她一点都不知情。听见赵雩这样问,停顿了一下,也就直说了:“刚刚……一个丫鬟在这里,问我要不要人伺候……” 赵雩抬头看着他,笑:“那你要没要伺候?” 秦獠就低头在她唇上重重的吻了一下,也笑:“明知故问。” “我哪里能知道?你不是总说你是个正常的汉子,总琢磨着些……歪门邪道的……” 赵雩的话还没说完,秦獠已经吃吃的笑了,牙齿轻咬了咬她的唇,吃吃的低声笑:“谁说这些是歪门邪道,这都是夫妻之道……咳咳,这方面我可专门请教过别人的,你少想敷衍我,就算是……也不能亏了我……” 赵雩笑的浑身乱颤,一双手在他身上乱打着,谁知道都在水里,这样一松手结果整个人就往水里滑下去了,好在秦獠眼疾手快的把她身子拉住又给拉了上来,只不过这样蹭着身子蹭来蹭去的,结果很快赵雩就发现,某人又来了性趣…… “我说了我是正常的汉子……”秦獠嘟囔着…… …… 折腾到了半夜,赵雩才被他服侍着擦干了身子放在了床上,等秦獠也擦干了跟着上来的时候,赵雩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躺下了,这才懒洋洋的道:“兰妞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就装没在意,不要理好了……别像对待那两个姨娘那样跟她翻脸,我有些事还要看看她的反应呢。” 秦獠听了顺嘴问道:“什么事?” “就是……”赵雩本想说的,但是说到了这里正好困劲上来了,打了个哈欠,这事要说起来还得长篇大论的,于是就闭上眼睛:“懒得说了,好困。” 秦獠搂着她也闭上眼睛睡觉,只是嘟囔了一句:“女人可真厉害……拢共府里就这么几个人,也能弄出这么些神神秘秘的事情来。” 赵雩都已经闭上眼睛了,还被逗得‘噗嗤’笑了出来,翻过身来把头放在他颌下,秦獠就亲了亲她的额头,两人交颈而卧进入梦乡。 第二天。 雁妞起来的时候,发现兰妞已经起来了,床铺都收拾干净了,人也不在。雁妞起床穿衣裳的时候,喜妞、小招陆续的起来了。 “她呢?”小招嘴巴朝兰妞的床铺努了努,问道。 雁妞摇摇头:“起来了吧。” 昨天她们几个回来的时候兰妞已经上床睡了,大家并没有看到她有什么不对,因为是喜妞说的那件事,喜妞就有点心急的道:“肯定是眼睛肿了,去收拾呢,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这么大的事情我可不敢……” “谁也没怀疑你是编的,再说没事编出这样的事情来只为了陷害自己的姐妹?为什么呀?又不是有仇。”小招不等她说完已经道。 喜妞就忙点了点头。雁妞却听出来了,扭头看着小招道:“你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小招摇了摇头:“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兰妞跟那个绿鄂来往的近的很,你说过不叫我们搭理那两个的……这事想想都能明白,如果没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搭理那两个姨娘?” 雁妞和喜妞互相的看了眼,谁也没说话,小招这话说的有道理,她们本身已经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了,不需要巴结谁,如果没有什么目的,兰妞为什么会接近那个姨娘? 几个人正收拾着,兰妞端了盆水从外面进来了,雁妞冷眼的看了看,眼睛倒是看不出来红肿来,整个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样。 铁了心 铁了心 赵雩和秦獠也起来了,吃了饭秦獠去办公事,赵雩就到了前院,把暖妞和小王叫到屋里,问了问常州那边的情况。 这会儿不着急了,小王就详细的将常州府那边的情况说了说:“赵家那边的铺子倒闭了,苏掌柜的找人查过,真真的是亏死了倒闭的,压了几万两银子的货,到最后就算是折价几千两都没卖掉,最后一共八百两,连铺子带货,是苏掌柜的找面生的人去收了的。” 赵雩听了笑了。 “我们走的时候苏掌柜的还再三的叮嘱,说是姑娘您去了信说年前不用过来,他们也不知道您这边情况如何,您打算什么时候买铺子做生意?需要多少银子,需要哪些伙计,提前写了个信回去,他在那边好周转,调派人手。” 赵雩早上起来还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原本是不想这么着急的就开始生意的,但是现在小王带了两个伙计来了,却也不能叫他们干等着。通州那边她置办的宅子、铺子的不少,也有不大点零碎的,当时买只是因为正好碰上来,手里又有银子,明知道会涨价的情况下自然不会错过。现在想想,不如选个好点的铺子,叫小王他们去开开算了。 想了想点头道:“你们才来,倒是也不急,等爷有空了和我一块儿,咱们一起去通州那边看看,选个合适的铺子,你们去张罗好了。” 小王昨晚上也听暖妞说了,姑娘如今有喜了,知道姑娘肯定现在是不想操心这些,忙答应道:“是。” 内院 兰妞从昨晚上伤心过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着,既然这件事爷知道了,那么姑娘肯定也知道了,自己……这样没和姑娘说就擅自做主,姑娘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兰妞现在无比的后悔,这件事应该走姑娘这条路的。姑娘现在怀着身孕,过不了多久肯定会给姑爷选通房,那时候……统共就她们四个陪嫁丫鬟,兰妞是知道,雁妞其实也想和暖妞一样有个伙计谁的嫁了,没想着给爷做通房,那么,雁妞下来就是自己了…… 兰妞越想越后悔,真真觉着自己是猪油蒙了心了,好好的一条路叫自己走瞎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真的是懵了一样,就那么着急…… 现如今姑娘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自己呢!肯定会觉着自己眼里没她这个姑娘,这件事不和她说,却……却擅自做主。 姑娘会怎么处置自己?随便找个小子配了?还是……发卖? 想到这里兰妞浑身都凉了!又惊又吓又觉着伤心,鼻子酸酸的又想哭。走到了屋檐角落那边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忍了过去,心里也只能想着,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只能看姑娘念不念旧情了…… 喜妞和小招费力的从小门把浴桶抬了出去,她们要抬到后院去清洗。兰妞心中微微的一动,看着那打开的小门,慌慌的忙进去,眼睛马上就往角落找。 一眼就看到她的夹袄依然还在角落中!兰妞又惊又慌的跑过去将夹袄拿了,低着头急匆匆出来急忙回到了自己屋里,把夹袄囫囵的塞在了箱子里盖上,颤抖的坐在了床边。 紧张惊吓过去了一点,心慢慢的跳的慢了点,兰妞就奇怪起来,这样的东西,照理应该就是罪证了,姑娘如果要赶走自己,把这个拿了当着人面扔到自己面前,赶走自己才是有理有据。 虽然都是丫鬟,其实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可到底也是服侍了姑娘十年了,姑娘总也得顾着不能叫那几个寒了心吧…… 难道姑娘气的很,没想到这些?夹袄就在角落那儿,看样子连动都没动过,难道…… 兰妞突然的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许,或者……是爷没有和姑娘说?一来爷不愿意叫姑娘难受,毕竟自己是她的大丫鬟,却背着姑娘做这样的事情,爷怕姑娘伤心,她现在有身孕呢。 二来……也许爷也等着姑娘开口呢?爷昨天那样……也许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没和姑娘说,没走姑娘那条路,而是自己擅自了,如果……是姑娘给她开脸的,姑娘的意思,那爷应该会收用? 兰妞惴惴的想着,一时百转回肠,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前院。 赵雩又问了问其他的,常州那边人的情况,暖妞和小王一一回答了。也没什么问了的,赵雩就道:“你们没事就去街上多转转,看看这边的行情,另外我之前有个市场调查的册子,都是来到这边观察的,小王你也拿去看看,研究研究,有什么想法就和我说,我琢磨琢磨。” 小王和令两个伙计也是这样想的,自然忙答应了,看到姑娘也有些疲乏了,便起身告辞去了。 暖妞又多坐了一会儿,陪着赵雩说了会儿家常的话,便也告辞了。 雁妞扶着赵雩往回走,赵雩对她道:“你想和暖妞说话就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雁妞忙摇摇头:“奴婢不急这会儿,有的是时间和她聊呢……”说着伸手搀扶了一下赵雩,又抬眼看了她一眼,嗫嚅了一下。 赵雩心里清楚,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想问兰妞的事情吧。” 雁妞点点头,嗫嚅着:“姑娘,您会怎么……处置她?” 赵雩先问了一句:“你们昨晚上回去说了什么没有?今早上呢?兰妞那边能看出来什么不能?” 雁妞就摇头:“我们哪能说什么呀……昨天回去兰妞都睡了,早上也是早早的起来就忙开了,我们……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赵雩点点头,想了想道:“这件事你们全都先当不知道,兰妞那边我暂时不会处置她,且看她吧。” 雁妞听了点点头。 赵雩装不知道,也是想看看兰妞接下来的反应,如果她自觉着对不起自己了,而且这件事爷已经知道了,自己很有可能会知道,如果主动来找自己说明一下,那么赵雩可能会看在她服侍了自己一场的情分上,好好的把她出嫁算了。 但是,如果看到自己‘不知情’,兰妞就抱了一丝侥幸的心理,以为秦獠没和自己说,秦獠或者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等着自己这边主动的找丫鬟给他开脸,兰妞还抱着这个希望等着,那么……只能说兰妞这丫头已经是铁了心想当这个通房丫鬟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欺骗自己,隐瞒自己。 那赵雩也就不用在为她考虑什么了。 从前院回来,赵雩进屋上了榻看小王他们带过来的账本,听见兰妞进来出去了好几次,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一天从早上到晚上,无数次的机会,赵雩都没有等到兰妞过来和自己主动的说什么。 倒是看出来了,兰妞也紧张的很,小心谨慎的偷着观察自己的表情,很明显,是想看看自己到底知道不知道昨晚上的事情。 赵雩心中摇了摇头。 又过了十几天,算日子赵雩怀孕也有四个来月了,也就是从这会儿开始,她的妊娠反应强烈了起来。 吐得也是昏天黑地的,几乎什么都吃不了,闻到什么稍微油腥一点的味道就反胃,真真也是每天折腾的要命。 秦獠当然是心疼的不得了,每天都想办法找些赵雩没吃过的东西试试,这样成天的不吃东西哪里受得了!原本城里有个江南菜馆,秦獠还兴冲冲的去买了些菜带回来,以为这一下赵雩能吃点了,谁知道还是一闻到就吐。 不过秦獠偶尔的一次经过一个川菜馆子,于是进去买东坡肉和宫保鸡丁两个菜,只是为了试试的,倒是没想到赵雩吃了倒是好好的。这一下秦獠可算是松了口气,干脆叫人想尽办法买了个四川的厨娘过来,专门给赵雩做饭吃。 这天下午酉时许,秦獠忙完了一天的事准备回家,今天也是这段时间难得能早点回家的时候。没想到才走到门口又来了事,迎面进来个兵士,看到了他躬身禀报道:“启禀大人,应天府有位李大人求见。” 秦獠纳闷哪位李大人?不过一听是应天的,便点头道:“请进来。”最近应天来的人也是不少,也有兵部的,刑部的等等,大部分都是先期过来这边整顿的。 一会儿一位三十来岁的人走了进来,秦獠一看原来是李老将军家的人,是皇宫府军前卫指挥使。在应天府的时候秦獠都很少见,因为他经常的要在宫里值守。这位李赫,是李老将军的孙子,行三,李赫笑着跟秦獠拱手互相行礼。 秦獠请他坐下了,这才忙问道:“你这次来是公事还是私事?家里是不是要过来?”赵雩认了干亲,秦獠便也算是他们家的亲戚了。 李赫笑着点头道:“是啊,家里要过来,我这次来算是公事私事全都有,皇上命我来看看这边亲卫军整顿的如何,并将应天府的府军前卫的布置和你说一下,以便来了之后协调。另外就是家里的事情,府里定了全府都过来,就要在这边购置宅子,我也是过来办这个事的。” 秦獠一听笑了:“原来是这样,走,先回家,回家再说。” 偷出门? 偷出门? 赵雩这段时间吃不下,整个人也没精神,成天半睡半醒的,这天吃了新来的厨娘烧得一锅清炖牛尾汤,也没有吐好好的,终于也来了点精神。 “真的也是怪了,原本是闻不得一点油腥味的,可这川菜一向就是油大,怎么吃着反倒是没事?”赵雩还有点奇怪的道。 小招就笑着道:“这个奴婢还真的问过这位新来的厨娘,厨娘说,她用的是茶油混了核桃油,没有寻常油那么大的味,还有种清香,只要您一顿能吃了,今后就没问题,不会再有反应。” 赵雩听了失笑:“原来是这样,你还经常去厨房?” 本是随口一问,小招已经忙道:“姑娘,奴婢发现绿鄂有时候挺爱去厨房的,因此也就多去了几次。厨房那边开始有点乱,雁妞也发现了,找了芹妈妈,芹妈妈也说了要吩咐厨房掌厨,平常厨房不准人进去,烧水的就单独在旁边的屋里起了灶台,专门烧水。” 赵雩点头,雁妞和小招这个做得好,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那绿鄂本就是神神秘秘的,该防着的地方是应该防着点。 “奴婢还发现,她和新来的这个厨娘很能说到一块儿去,有一天奴婢经过厨娘住的那个院子,听见她和这个厨娘在树下说话,说的话音……奴婢也没听出来,反正不是常州口音。” 赵雩想了想,道:“你偶尔的问问这厨娘是哪里人士……” 话没说完小招已经明白的点着头道:“奴婢已经问过了……姑娘放心,奴婢当然是装的很随意的样子问的,厨娘说她是江阳人,来了北边五六年了,家里人都故去了,这才不得已卖身的。” “江阳人?”赵雩并不知道这个江阳算不算是川南?兰妞上一次无意中说绿鄂给她教的熏香方子是川南的,那这个绿鄂是不是川南人? 平常里她说的都是官话,并没有露出哪里的口音,现在赵雩想想,这也是一个疑点,如果绿鄂是常州或者苏州那边的人,那么即便平常里不说乡音,但总有无意说出那么一两句来的时候,不可能一直不说。 这就是很寻常的一个常理,比方说与你对话的人,是个一口你家乡话的人,那么大部分的人都会很自然的用老家的口音来对话,而不是官话。 小招既然说,绿鄂能和厨娘说到一起去,用的还是乡音,那很可以怀疑怀疑,这绿鄂是川南那边的人。 这就有点太过奇怪了,绿鄂是川南人,却是自己婆婆的心腹?从小被卖到婆婆身边的?那也不对啊,绿鄂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上下,如果从小到了婆婆身边,那一口的乡音是怎么回事?而且如果在婆婆身边,红缎为什么不认识? 如果是长大了到的婆婆身边,那就更奇怪了,婆婆为什么会把这个重任交给绿鄂?简单的说,婆婆为什么看重绿鄂?一般大宅门中的妇人,如果有心腹的话,基本上都是贴身服侍自己多少年的人,除了这个可能,其他的原因……那就真的值得研究研究了。 赵雩其实也不想去挖婆婆的隐私,在怀疑绿鄂了之后,她也想过,也许婆婆有什么不能和秦獠这个儿子说的事情呢?也许受了什么人的恩惠,而这给了婆婆恩惠的人,也许是绿鄂的家人,现在婆婆是在报恩……等等这种可能性。毕竟,寡妇养大孩子不容易。 不过绿鄂做事神秘,而且又不像红缎那样,正常一点的姨娘行为举动应该像红缎那样,不是可劲巴结主母,就是想办法吸引爷的注意吧?但是绿鄂什么也不做,却在背地里阴阴险险的怂恿兰妞,赵雩自然会注意她,要查清楚啊,不然谁知道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叫小招下去了,赵雩在榻上想了一会儿。 喜妞和雁妞进来了,雁妞忙回禀着:“姑娘,爷那边先回来了一个下人,说是应天府那边李老将军家来人了,请您让厨房准备一下呢。” 赵雩一听忙直起身道:“赶紧叫人去和厨房说说,今晚上多准备几个菜,另外叫素子去把偶园收拾打扫出来,一应日常用的东西全都备好,现在就给屋里提了暖炉过去,把那院里的屋子全都烘一烘。” 雁妞忙答应了一声去了,赵雩站起身往屋里走,要换下这件内房穿的衣裳,换件外面穿的。喜妞忙上前来帮忙,轻声对她道:“姑娘,今天兰妞去了前院,跟芹妈妈说,绿鄂明天跟着买菜的厨娘一起出趟门。” 赵雩还在想怎么招待客人,猛听见这话着实有些吃惊,道:“兰妞去说的?” “是啊,奴婢猜绿鄂应该是给明天出门的厨娘塞银子了,但是厨娘不敢随便答应……现在府里正是立规矩的时候,芹妈妈那边也是盯得严的很,这才找了兰妞,兰妞才去说的。” 赵雩吃惊的把另外一件事暂时的放下了,转而看着喜妞问道:“你是怎么注意的?” 喜妞忙道:“奴婢也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奴婢觉着兰妞有点怪,便注意了她一下,兰妞和绿鄂来往的也有些频繁了,雁妞分明的说过的,不要和她们来往,可兰妞还是……奴婢看她也是有点魔障了。绿鄂要出去的事,奴婢是正好听见两个厨娘说话中提起,奴婢去找了芹妈妈问,说是兰妞真的和她打了招呼。” 赵雩听了沉吟了一下,问道:“芹妈妈同意了没有?你又是怎么说的?” 喜妞忙道:“奴婢自然没有漏风,只随便问问而已。芹妈妈答应了兰妞,让绿鄂出门,毕竟……我们几个说的话,芹妈妈还是会听的。” 虽然芹婆子现在是府里的管事婆子,但是雁妞她们几个是跟在赵雩身边的,比芹婆子来的还早,所以,她们说的话芹婆子自然不能驳了。 “姑娘,您要是不同意,奴婢去悄悄和芹妈妈说,不叫绿鄂出门,芹妈妈也不用说是您的意思,都不会叫她们俩知道您知道了,只说这不合规矩就行,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也一并这样回答。” 赵雩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厨房买菜是怎么个经过?只有厨娘一个人去买?” “不是的,这个也是照规矩来,如今府里采买的人手都够了,膳食一类的有专门采买的两个婆子,不过有时候会带着厨娘,因为要什么菜,厨娘说了算。有时候买的东西多,也会带着小厮,或者带后厨的谁。” 赵雩便道:“不用和芹妈妈说,就叫绿鄂出门好了,你去找涂管家,让找个机灵一点的小子跟着绿鄂,看看她出门是要去干什么……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面,回来禀报就是。” 喜妞一下子明白了,忙点点头道:“是,奴婢明白了。”转身就出去了。 其实赵雩并没有吩咐这几个丫鬟盯着兰妞,只叫小招多注意注意绿鄂,不过喜妞她们几个原本就是一直跟着赵雩的。有兰妞这样不忠心的,却也有喜妞、雁妞、小招这样忠心的,赵雩并不会觉着她们盯住兰妞不对,兰妞既然有了异心了,丫鬟们替自己盯住她没什么不对的。何况,喜妞盯着她也不是为了把她踩下去自己上位,完全只是她作为自己的丫鬟的忠心罢了。 绿鄂竟然要出门,这可真有点出乎赵雩的意料之外。从绿鄂的行事作风来看,是个非常谨慎的,她应该知道,她还有个姨娘的身份呢!姨娘偷着出门,这要是叫主家知道了,就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楚!但是以绿鄂这样谨慎的性格,竟然还是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门,那么,就肯定是非去不可的事情。 赵雩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换了件外衫,雁妞和喜妞相继的回来了,前院秦獠也回来了,果然马上就叫人带了话过来,是李老将军的三孙子,赵雩应该是喊三哥的来了,这会儿正在前院,一会儿就过来。 赵雩忙叫丫鬟去沏茶准备点心。 一会儿,秦獠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来到了内院。 在正房这边,赵雩和她三哥互相的行礼见面,说起来赵雩只见过这位三哥一面,原本在常州的时候说好了,去年老太太过寿的时候,李家把赵雩正经的介绍给亲朋好友的,可没想到赵雩跟秦獠成了亲,仓促的来到了北平府这边,这正式介绍就没有介绍成。 分宾主落座了,秦獠便笑着对赵雩道:“老将军家是全都要过来的,三哥这一次过来也是为了看看宅子。” 赵雩恍然的点点头,也笑了。 李赫尚不知道,笑着道:“如今迁都的事情定了,家里也是商量了又商量,论起来四五口子都在宫里头有差事,如果老爷子不来,我们必定是各自分开住了,何况老爷子身上还有个爵位,不跟着皇上过来似乎也说不过去,想了想全家过来也不是不可以。这朝廷大员的,多少全家都得过来了,不容易是有点不容易,不过也没办法,迁都,大明朝都不容易,别说我们了。” 神秘的行径 神秘的行径 秦獠笑着看了看赵雩,赵雩忙对他点点头:“你和三哥说好了。” 李赫这时候才觉着奇怪,问道:“你们想和我说什么?” 秦獠便笑着道:“我们过来的时候迁都的事情还没定,不过也有传言,赵雩料想如果真要是迁都的话说了,地价肯定涨的多,所以过来了之后在京城买了两处宅子,一处就是现在自己住的这个,一处就是给老将军和老太太买的……” 李赫听到这里已经大是惊讶的道:“这这……这怎么能行?怎么能叫你们破费?” 赵雩就笑着忙道:“宅子不算是很好,太好的宅子那时候已经没有会出手的了,大约的一府门的人来住还未必住的开……原也是一点心意,而且老太太和老爷子去年的寿辰我都没赶上,送过去的寿礼也不知道合适不,想想去年走的太匆忙了,好些事都没有好好坐下说说,实在也是我……太失礼了……” 李赫听到这里便笑着摇头道:“你和秦獠的事大家都知道,再说了既然是一家人了,不存在什么失礼还是有礼,我倒是知道,你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的东西都是寿辰前收到了,也都高兴的很,知道是你亲手做的。”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只是送宅子,这礼却实在是有些太大了,这个却真……” 秦獠笑着忙道:“这个慢慢商量,你来不也是为了看宅子的?皇上才说了迁都,就有人马上过来看宅子,便是那时候来,地价涨的飞快了不说,主要也是没地方了,城里你看看,到处都是修缮的,原本就有无数的百姓,若是挤进来那么多的官绅大户,势必把百姓往外挤,成天的不知道多少扯皮纠纷的事,咱们这边既然已经有了宅子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李赫进城的时候也是看到了不少的,这事一想也是这样啊,要迁都城里要多多少的人家,想都想的出来,真真的说不定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呢。如今有个宅子也好,只是他心里也想定了,一定不能叫赵雩出这个钱。 赵雩和秦獠其实也想到了,想想李家也是个侯门,一家老少的几十口子,算上下人几百口子人,怎么可能住在自己掏银子买下的宅子里?因此,如果他们一定要出点银子,赵雩和秦獠也商量了,便答应就是。 这样想着商量着,便也商量定了,有什么话反正也是一家子人,开门见山的说就行。商量了这个事,丫鬟将饭菜端上了桌子,一起吃饭。 “皇上年前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漏了风,很多人还想进言呢,那时候就已经势在必行了,因而过了年,好些过来先买宅子布置,好把全家接来的。咱们家因为老爷子和老太太是过来还是不过来的,商量了好久,加上要迁都,应天那边也忙翻了天,我们几个竟然谁都没空过来,正说着二叔带了二婶过来的,想不到皇上就给了我这个差事,不过又准备了半个来月,家里人都说来的晚了,这边料想地、宅子不好找了,真想不到你们给预备好了,真是太好了。” 吃饭的时候李赫说着。 秦獠点头道:“确实是,最近应天府那边来的人特别多,好些都找先到这边的人帮忙打听地方,就我这么不熟悉的人,都被人找了好几回了。” “是啊,我从那边动身的时候,还有人叫我帮着一块儿看看宅子,也不求什么好不好的,只要有地方先安家再说,不然皇上突然发话要迁都,这些人全都得跟来,那些还没宅子的都不知道住哪里呢。” 说到了这里李赫又问道:“对了秦獠,你见没见着楮国公家的世子?他们家还叫我帮着带了一万两银子过来。” 秦獠微微的惊讶,摇摇头:“没……哦,见过,”说着他看了赵雩一眼:“知道他们过来了,不过住在什么地方不知道。” 李赫笑着摇摇头:“我也是的,怎么问起你来了。”说着又是一摊手笑:“不过我在这边真的是人生地不熟啊,什么事还真的要叫你帮帮忙。” 秦獠和赵雩看他也是个直爽的性子,真没计较这个。秦獠已经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你要找楮国公府的人,我明天就打听打听。” 赵雩倒是问了一句:“他们家怎么叫你带银子?” 李赫就道:“也是没人了……对了,你们见过,应该知道他们府长房院那位姑娘,就是皇上差点指给秦獠的那位,跟着一块儿过来了?” 赵雩点头道:“正是这点奇怪啊,说起来各家各户提前过来置办宅子的都是男子,为什么楮国公家反倒是把这位三姑娘提前送过来了?还以为他们有住的地方了呢。” 李赫摇头笑:“不是的,他们府世子过来也和别人家一样,过来选宅子的,带着他妹妹也是不得已。这位姑娘和神武将军之子定了亲,成亲的日子就在五月,他们府里虽然男丁不少,不过长房院却只有世子和这位三姑娘,送亲的只能是世子,别人的话,大约的这位姑娘觉着面子上不好看。只是世子要过来买宅子,如果等到了日子再回去,来回的奔波不说,时间也未必来得及,因此来买宅子的时候就已经带了来。不过到底还是弄得慌里慌张的,又写信回去说银子都不够,这不是知道我要来,楮国公求上门去,请我给他们带一万两银子过来。” 秦獠和赵雩听得这才恍然大悟了。 “神武将军?”秦獠倒是念叨了一句。 李赫便看着他点头笑:“你应该知道啊,在这边几十年了,就是北平府的世族。跟咱们家还有点来往。” 秦獠点头:“知道……不过好像……”说到这里顿了顿,下面的话没说,只摇了摇头。 李赫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得,也笑着摇了摇头:“是啊,也不知道楮国公为什么看这门亲。不过那也是人家的事了,咱们管不着……我现在就是把银子安安稳稳给他们就万事大吉了。” 只有赵雩不知道他们两人打得什么哑谜,不过他们没说,她也就没问。倒是想了想,成亲的日子是五月,那不就是下个月? 又说了说其他的,原本赵雩还想着等和秦獠单独在的时候,问问他和李赫打得那是什么哑谜?为什么说到那神武将军的时候两人是那样的表情?只是吃了饭一忙起来竟然忘了。 忙也是因为李赫这一次来带的东西竟然不少,十几个大箱子,可一一说起来,竟然八、九个都是别人家的,他给帮着带来了。 秦獠和赵雩在这边张罗李赫住的院子,因着李赫这一次带的银子不少,不但有自家的还有别人家的,因此护卫也带的不少,看着还有些兵士,五六十人是有了。赵雩忙着叫人腾院子,给这些人住下。收拾了东西,秦獠和李赫两人还又聊了半天,赵雩先回来休息,倒是忙得忘了问了。 第二天,李赫就和秦獠一块儿出门的,秦獠依然是忙他的公事去了,李赫则是赶紧先把帮人带的东西还给人家,少在自己手里放一天,也少些意外发生,到底是人家的东西,在他手里还是牵挂着。 因此这天到了下午的时候,李赫就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好些人,其中就有楮国公家的人,是来各自搬各自的东西的。 赵雩自然是在自己的后院没管,这会儿倒是听雁妞禀报着绿鄂出门的事情:“说是去看了一处宅子,不过没看中,于是又找了个中人,跟那人说要买宅子。” 赵雩更加的惊讶起来! 这个绿鄂做事真的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她一个姨娘买宅子做什么?难道还想把她的家人给接过来?她有银子吗? “她哪来的银子?”问道。 雁妞就摇头:“不知道啊,照理她也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一个月固定的月钱,再没有其他的……也没有听过她弄什么花样弄钱。” 雁妞来回禀这个事,也是巧合了,涂管家今天派了人去跟着绿鄂,回来了之后要往里回禀,但是一时找不到昨天出去吩咐的喜妞了,涂管家也不知道是多严重的事情,不知道奶奶是不是急着知道,正好看到了雁妞,想着雁妞同样也是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告诉她应该没错,于是就告诉了雁妞。 雁妞一听就明白了,反过来还叮嘱了涂管家,这事除了自己和喜妞,再也不能随便和人禀报了,便是奶奶身边其他的丫鬟也不行了!看到涂管家忙忙点头答应着,这才回来给赵雩禀报。 赵雩听她已经嘱咐了涂管家了,也就不担心了。知道了绿鄂今天的去处,越发觉着这里面真的是有奇怪的地方,这个绿鄂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一定有古怪!幸好自己没有很随意的把这个绿鄂也如红缎一样给打发了,不然,她到底在背后搞什么鬼自己都不知道,说不定被设计了什么,也都不知道呢! 想到了这里,沉吟了一下,对雁妞道:“你还是去找涂管家,依然是叫今天去跟踪绿鄂的那个小子,找到绿鄂今天找的中人,叫……”想了想,道:“叫后天去通州,只说我这边有生意找他。” 雁妞忙答应着去了。 赵雩在这边又琢磨了一会儿,一直到晚上秦獠回来。 设陷阱 设陷阱 赵雩定的后天,也是因为第二天想来还要忙活李赫的事情。李赫头一天把给大家带的箱子差不多的全都还给了人家,那些人自然都是千恩万谢的,少不得还有要请客道谢的,李赫全都推了,谁来这里不是急吼吼的赶紧找宅子? 第二天赵雩和秦獠陪着李赫去看那个宅子去了。 “买的时候前面一片还是一条街,挺热闹的,现在皇上划得衙门直接到了胡同口,幸好这一片没划进去,不过以后就挨着哪个衙门了,说不定就是神机营、府军卫。”进了府邸,秦獠就笑着道。 李赫真是感激的很,连连的点头:“不错,这可真不错,你们夫妻真是有心了。”又笑着道:“这两天也是看了不少,有些人来了几个月了还没选到地方呢,太紧张了。” 把这个宅子转了转,当初赵雩买的时候,这个宅子就比他们的那个宅子大,不过照着李老将军家的人口,还真的未必住得下,但是那也不用着急了,慢慢的把周围的地看看有没有卖的,买下来扩建一下府邸就可以了,目前来说,却是真的接了燃眉之急了。 李赫也是个急性子,看着中意当场就要给钱,因为他马上就想住过来,赶紧的收拾,说不定什么时候迁都的日子定了,全家就都要过来了。 秦獠和赵雩也理解,就按照当初买的价格给他,李赫还非要添几千两,他们又非不要,那不是成了和现在的价格差不多了?赵雩买这个宅子也不是为了挣他们这个钱。 推来推去,到底没要多余的银子,李赫就把他的那五六十个人带过来,这倒是好,多的是人手收拾打理。 赵雩又叫府里来了几个婆子,带了好些的木柴木炭,蜡烛灯油,并一些新的牙刷手巾脸盆等物,帮着收拾屋里的一些东西,再给这些人做饭什么的,不然连吃的都没有。 如此也陪着忙碌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才跟着秦獠回去。 李赫也是粗心大意的人,赵雩怀了身孕他也没看出来,一忙秦獠也忘了跟他说了。 第三天。 赵雩起来的时候就跟秦獠说了:“你今天一定一定要陪我去一趟通州了,生意的事情需要看看,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秦獠听得失笑,知道常州那边来了人,叫小王这几个伙计成天无所事事的,大约他们也闲的难受,手里那么多的宅子铺子,选一个开起来也是好的。于是笑着点头道:“好,我今天陪你行了。” 赵雩大喜,这边忙收拾着,又叫雁妞赶紧的去和暖妞说,叫小王和两个伙计都别出去了,一会儿一起去通州。 吃了早饭收拾了一下,一行人便出门坐车,往通州而来。 通州也和城里头一样,到处都是修建宅府的,不过当然比城里要少很多,在他们购置的几个街上相连的铺子前,果然那个中人在等着。 如今的中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的,生意太多了,有些小点的生意他们都不放在心上了,但是像赵雩这样的大生意主顾他们都知道。 因此见了秦獠赵雩很是客气,躬身笑着打招呼。 赵雩先不忙和他说话,转身对小王、暖妞道:“你们去看看好了,兰妞你领着去,哪些是咱们家的铺子,指给小王看,叫他选选那个合适做生意,咱们就开开。” 众人忙答应,兰妞就带着他们和暖妞一起去看铺子。赵雩这才和秦獠进了其中的一个铺子,把中人叫到了跟前问道:“前天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妇人去找你,要买宅子?” 刚刚说了,中人如今的生意都很忙,有些小生意都不看在眼里了,幸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倒是记着,忙点头笑着道:“是啊,是有位小妇人找我给看个宅子。” “她要的宅子是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赵雩问道。 中人微微的一迟疑:“这个……您认识那位小妇人?” 听他这样问,赵雩笑了笑道:“只要我问你的事情你全都说了,而且不要再传出去了,并且照我说的做,那么以后我手里这些宅子铺子的买卖,不找别人了,全都找你,中人费也是照着最高的给你。” 那中人一听这个自然好啊,马上就笑着点头道:“好,我这就说……那小妇人只说她相公是个六部衙门的小吏,只买个三进的宅子,或者更小一点的都可以,家里就三五口子人。宅子也不一定非在城里,在这周围也可以,只要别太远,行路的话半个时辰内能到城里的都可以。” 秦獠在旁边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因此很安静的听着。 赵雩听了点点头,道:“你手里有这样的宅子吗?” 那个中人稍微的犹豫了一下,笑着道:“奶奶您是老客户,我就跟您直说了吧,如果那个小妇人是您认识的人,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就帮她找找,但如果你并不……并不是想叫我帮忙的,那我是真没时间给她找那么小的宅子……现如今多少大户人家来要买宅子,动辄都是几千上万两的银子,我哪有时间忙活她那个呀……”说完了笑。 赵雩点点头,道:“我想让你帮忙,你也不用找,她不是要小点的,还附近的都可以吗?我在大兴那边也有一两套的宅子,都是不大点的,当时也是零零碎碎顺手买下的,你就带着她去看看,尽量劝她买下。不过,一不能透露那宅子是我的,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如果她真的看中了要买,过户的时候衙门那边我找人疏通隐瞒。二,你领她看宅子的时候,我这边会来个小厮,你就说这是你带的徒弟,或者你儿子侄子什么的都可以,说是学着做生意的……知道了吗?” 中人成天的跟人打交道,很多事情不用说明白也知道,一听她这样交代,就知道那个小妇人肯定是和这家有关系,马上就笑着点头道:“是,我明白了,全都照着奶奶的吩咐来。” 赵雩便还是把前天跟着绿鄂出去的那个小厮叫了进来,看了看。这个小厮十三四岁的年纪,皮肤黑黑的,看起来像是乡下人。 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忙道:“小的叫旬子。” 赵雩一愣:“怎么叫这样的名?” 小厮就道:“小的在乡下叫狗子,来了之后涂管家给改的名。” 赵雩失笑,扭头看秦獠,秦獠也是一脸的好笑,赵雩于是便道:“你以后就叫书荣,从今天开始,先跟着这位中人叔,盯着我叫你盯住的那个妇人,估计她出门都会找中人,她遇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的,只要你见着了全都记在心里,回来禀报。” 小厮忙点头:“是,小的明白了。” “但凡是有需要回禀的事情,一律是跟喜妞回禀,便是涂管家那边,这件事今后也不需要在和他回禀了,别的人更加的不行,知道了吗?” “是,小的知道了。” 赵雩又看了看他,笑着道:“你这个差事若是做的好,今后我就叫你去跟着学做生意,慢慢的出息了,自己把自己卖身契赎回去,说不定也能给家里挣些银钱。” 小厮自然是很高兴,忙磕头道:“是,小的明白了。” 赵雩这才叫小厮跟着那中人去了。这边秦獠看他们走了,就问道:“你要盯着的小妇人是谁?咱们府的?”就算他一点不知道,但是看赵雩的样子,肯定是和府里有关的啊。 赵雩点点头,也没打算瞒他:“是绿鄂,前天的时候叫我知道了,她想偷着出门,还是兰妞去给求的情才出门的……我想,她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居然想冒险出门,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就叫书荣盯着,结果发现她是要买宅子,找的就是刚刚的那个中人……” 听到这里,秦獠已经是惊讶的很了,惊讶的道:“她竟然还要买宅子?!难道她想把她家人都接来不成?” 赵雩失笑:“我猛地听到了这个消息,也是这样猜测的。” 秦獠马上就问道:“她家人是干什么的?接到这边来做什么?” 赵雩摇头:“不知道……这个你应该知道啊,绿鄂本就是婆婆给你的,照理应该原本是你们府上的人。”她笑着问了一句。 果然秦獠更加的不知道了,摇头道:“不知道……从没见过。”说起来了他就感觉道不对的地方了:“说起来有点奇怪,这个绿鄂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赵雩失笑摇头:“你终于发现了!” 秦獠忙问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赵雩摇了摇头:“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听红缎说过,她以前也没见过绿鄂,不知道这个姨娘是婆婆从哪里找来的……我也是听了这个觉着有点怀疑了,因此叫人盯着她。”说着又看着秦獠笑着道:“你不用管了,这些后宅的婆婆妈妈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我盯着就行了,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如果有什么大事,我自然会和你说。” 秦獠听了点点头,不过神情还是有些沉吟。他自然和赵雩一样,知道了这个,马上就想到了,绿鄂是母亲找来了,那么,母亲找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做什么?有什么打算? 不过赵雩把家里头打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也慢慢的全都找齐全了,这些事情她也是有掌握,秦獠也放心。 婆婆驾到 婆婆驾到 赵雩把这件事和秦獠说了说,兰妞就已经回来了,她是和暖妞一起回来的,进来禀道:“他们几个说还要在这边看看呢,奴婢和暖妞就先回来了。” 赵雩点点头,也没事了,就和秦獠起身往回走。 秦獠倒是想不到今天挺早的就回来了,看看这会儿午时都还不到,就和赵雩商量道:“若是下午没事,我就还是去卫所?” 赵雩点头:“好啊,我是没事了,你忙的话现在就可以过去。” 秦獠摇头说要把她送回去,赵雩笑着说不用,她也知道秦獠最近忙的很,也不愿意他积压的事情太多:“你直接就去行了,这都进城了,我到家也就是三两步的距离,一堆人跟在后面怕什么?” 秦獠想想也是,正好马车也走到了紫禁城附近,于是便叫她小心一些,直接回家。他便下了车,看着两辆车往府邸方向走去。 他一下车,雁妞就赶紧的从后面的车上下来,上了前面这辆车,车往前走,雁妞就对赵雩道:“姑娘,刚刚在车上兰妞还问,咱们在通州买的铺子和宅子只有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 赵雩听了有些惊讶的道:“咦,这些你们不全都知道?”刚开始置办这些的时候,赵雩身边只有这几个丫鬟,自然是次次都带着她们来,买了哪些她们都知道。 雁妞点点头:“是啊,我也是这样说的……” 赵雩微微的一想就知道兰妞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了。她应该是知道了绿鄂要买宅子的事情,在自己的这些宅子中寻思了寻思,当然,兰妞和绿鄂都不傻,当然不会买自己手里的宅子,她问这话应该就是顺嘴一问,想知道她知道的是不是和雁妞她们一样多。 在大兴的那宅子,这几个丫鬟却并不知道,当时买的时候因为太忙了,赵雩自己甚至都没有亲自过去看,只秦獠去看了看,说了说大小,赵雩就买下了。 赵雩选大兴的宅子设计让绿鄂买下,也就是因为兰妞不知道,不会把消息透露给绿鄂。 她点点头没有在说话,她其实还真没有叫雁妞她们谁的盯着兰妞,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家原本都是一群的,想法目标都是一致。突然的有一个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想法,而且还是和大家背道而驰的,那么,大家下意识的联合起来针对这个人,也是正常的。这是合群不合群的问题。 马车到了府门口,还没等停稳呢,就听见外面有门房着急的叫声:“爷,奶奶,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 赵雩听着这门房声调都不一样了,忙叫雁妞掀开帘子问问什么事,雁妞才掀起来帘子,不等问呢,赵雩已经大吃了一惊! 整个府门口被堆得满满的全都是箱子,大大小小的无数,还有无数的人站在箱子间或者门口或者胡同里或者府门里,反正,入眼的不是箱子就是人! 雁妞也大大的吃了一惊惊叫道:“呦!这是哪儿来的……”才说了一句一下子就顿住了。 而赵雩也看到了,几个婆子闻讯从府门出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几个都是婆婆赵氏身边的!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她确实认得。 赵雩心中一时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感觉,又气又惊又怒却又不意外!自己不是都想到了吗?依着婆婆这种想要指挥儿子人生的人,怎么可能在常州府那边静的下心!怎么可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这个祸害和她的儿子在这边过得逍遥自在! 想都想得到,她恨得肯定抓心挠肝的,恨不能马上就过来! 雁妞已经跳下了车,转过脸来结结巴巴的轻声叫着:“姑……姑娘?” 赵雩吸了口气,起身下车。原本门房这边有婆子送下脚蹬的,不过秦母那边的几个婆子已经是一拥而上,笑着忙忙的搀扶,还笑着有人说:“哎呦奶奶,您可得小心着,一定小心着点。” 赵雩就知道,婆婆是已经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了。 她依然是扶着雁妞的手下来了,后面车上的喜妞几个也忙忙的上来,紧张的围在旁边,好像是害怕这几个婆子会怎么样一样,猛地一看还以为赵雩被这些人围住了呢。 赵雩下车站住了,这才道:“是婆婆来了吗?” 那几个婆子就躬身笑着回话:“回禀奶奶,正是老夫人来了,这会儿已经去了上房院了,说是您和爷要是回来了,就过去。” 赵雩点了点头,对那个惊慌失措的门房点点头:“没事。”又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婆子。 这些人她都不熟,只不过是之前去过秦家一次,另外成亲那天去拜见婆婆,见过两眼而已,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成亲第二天在自己门口叫嚣,被秦獠踢了两脚的那个孙妈妈,如今看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那位孙妈妈,难道是当场被踢死了? 她还有空找了找这个,转头之间看到了雁妞紧张的盯着自己,便给她轻轻点了点头。 雁妞马上就明白了,忙忙的点头转身挤了出去,找人赶紧去给爷报信。这边赵雩倒也不能就这样在门口站着,只能先进了府门。 很多人乱糟糟的站在门口这边,看到了她全都躬身称呼:“奶奶。” 赵雩就道:“赶紧把东西搬进来,全都搬到上房院这边来,该收拾准备的就去收拾准备,站着发什么呆?” 众人听到了忙答应了一声,这才赶紧的忙了起来。赵氏这一次带来的人不少,不过到底这里不是她们呆的地方,哪儿是哪儿都摸不清,因此这些人倒是还客气着,涂管家和另外几个大小管家商量了一下,便各自的指挥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赵雩这才往上房院这边而来。到了院门口还深吸了口气,这才往屋里进。 门口已经是赵氏的丫鬟了,看到她来忙笑着掀起来门帘子,蹲身叫:“奶奶。” 赵雩进来,就看到婆婆赵氏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红缎和绿鄂两人分别的在两边站立,看到她全都赶紧低下了头去。 赵雩上前还没等行礼,从旁边就窜出来一个婆子,手里还拿着跪垫放在了她的脚下,笑嘻嘻的对她道:“奶奶小心着。” 赵雩抬头看了看上首坐着的婆婆赵氏。 秦母穿着件啡色撒花金团花领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的,看着水亮水亮的,应该是到了之后重新梳洗过了。不过即便是梳洗过,那一路的风尘劳累还是布满了全身。秦母身形原本就有些偏瘦,并不见寻常大户宅门老太太的富态慈祥,而这一次见,更比上一次见到更加的干瘦了些,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冷冷的,带着鄙视的神情看着她,嘴唇紧抿着唇角下垂,如此的神情脸上就总显出来一副刻薄的样子。 赵雩跪在了跪垫上,磕头道:“儿媳参见婆婆。” 上面的人并没有马上的说话,似乎就想多欣赏一会儿她蜷缩着跪在那里的样子。不过赵雩却早有准备,磕头行礼说完了话,直接就直起身,抬眼往上看,果然看到秦母一副面无表情根本不想马上叫她起来的样子,她就直接站了起来。 雁妞和喜妞忙上前来搀扶。 看到赵雩没等到自己说话就已经起身了,秦母脸就沉了,冷冷的道:“没规没距的,我叫你起来了吗?!” 赵雩就挤了个笑出来:“婆婆见谅,儿媳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跪不住也蜷不住。相公也再三的嘱咐过,叫儿媳妇一定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儿媳妇在相公面前也没法交代。婆婆,儿媳妇怀着的是您的孙子或者孙女,想来您也会看在未来的孙子或者孙女的面子上,允许儿媳妇不这么一直的跪着?” 秦母冷冷的看着她,看了半天才冷冷的道:“你也不用一开口就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搬出来,我还没瞎呢!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用不着现在就轻狂。” 赵雩嫣然一笑:“相公说的,是男是女无所谓,都是他秦獠的孩子,秦家的骨肉,他全都看重!”说着,转头看了看,自己过去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下了。 只往这位婆婆主动叫自己坐下,看样子是没门的。 看到她这么的‘自觉’,秦母气的脸都青了,冷声怒道:“真真的是没办法!一见到你才这么会儿功夫,我这气就直直往上窜!你口口声声叫我婆婆,我还真的担当不起!”一转头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那两个,又转过来等着赵雩厉声道:“既然叫我婆婆,婆婆的话你就当成是耳旁风?!这两个我说了是秦獠的姨娘,你如今大了身子不能服侍秦獠,为什么不叫秦獠近身这两个?!” 一听到提她们俩,红缎和绿鄂全都深深低下头去,红缎更是吓得浑身轻颤。 赵雩略微一想就知道是谁说的了,跑不了就是绿鄂!红缎是已经被秦獠吓破了胆的,何况现在她已经被贬到了绣房,她什么处境她心里清楚,恐怕不敢在秦母前面多嘴。而绿鄂既然是秦母的心腹,更加不明来历的被放在了秦獠和自己身边,那么,这边什么事情给秦母回禀的,自然是绿鄂了。 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 赵雩同样也看了看红缎和绿鄂,尤其狠狠的盯了一眼红缎,巧不巧的红缎正好抬头偷眼看她,结果正好就碰上了这一眼狠狠的盯视,吓得腿一软,差点就跪下。 绿鄂虽然也低着头,却从眼角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神情依然是高深莫测的,低头不语。 而赵雩一样,虽然没有看绿鄂,却同样把绿鄂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看向了秦母笑着道:“婆婆,您说儿媳妇这话,儿媳妇可真的要喊个冤枉了!这两个姨娘身份也是定了的,儿媳妇一介妇孺,又不能拿根绳子把相公的人拴在儿媳妇身边,他要是想去姨娘的房中,儿媳妇怎么能阻止?儿媳妇也不会阻止啊,如果阻止儿媳妇不是成了妒妇了?”说到这里一顿,对着秦母呲牙一笑:“至于相公为什么不去她们两人的屋里……” 她再次的看了看红缎和绿鄂,意味深长的笑:“这就得问问两位姨娘了,为什么就不讨主子欢心呢?” 秦母把脸转开了,很明显,如果说斗嘴的话,她不是赵雩的对手。而且她是长辈,不可能和儿媳妇这样斗嘴,说着说着怒气上来了,说不定就厉声呵斥,用难听至极的话把她骂的不敢还嘴! 不过,好歹秦母还知道,自己这会儿才来,这府里大部分的都是儿媳妇的人!何况才来头一天,还得跟儿子交代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来了,不能儿子的面还没见到,就已经跟儿媳妇吵翻了天了。 因此强行的忍了,也决定不再说姨娘的事情,不再兴师问罪,只冷声的道:“这屋里原本没有住过人?你赶紧找人过来,该烘一烘的烘一烘,该准备东西的准备东西!”说完了脸一扭:“我累了,你退下吧!” 赵雩无语的站了起来,蹲蹲身退下了。到了屋檐下便大声道:“芹妈妈,这里就交给你了,该烘一烘的烘一烘,该准备的准备东西,别缺了什么……我是累得狠了,什么也别去回我,我要歇歇。”说着从院里出来上了回廊。 芹妈妈在身后答应着,雁妞等几个丫鬟跟在她身后,赵雩偶尔突然的一回头,看到兰妞低着头跟在后面一副沉吟的样子。感觉到大家都站住了,这才猛地站住抬头看。 不过赵雩已经是把眼神转到了上房院的位置,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回走。婆婆来了,安宁的日子算是过完了。 赵雩料定秦獠也是不知道的,这位婆婆一向心里很有主意,很多事情首先的选择不是和儿子商量,反而是瞒着她儿子。也不知道是因为独立惯了,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相信她儿子? 赵雩记着前几天的时候还听秦獠说起过,说是早前给家里写了一封信,都好几个月了也没见回信,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现在知道了,确实有事,婆婆人都来这边了,自然是收不到信了。 “姑娘……”雁妞嗫嚅着叫了一声。 赵雩转头看她:“怎么?” 雁妞就轻声的道:“红缎和绿鄂在那边,分明是告了状的,会不会爷一回来,老夫人就叫……今晚上……” 赵雩明白了,摇了摇头,姨娘们不敢惹秦獠,这事丫鬟们不知道,担心这个也是有的。她现在不担心姨娘的事,只烦恼今后跟这位婆婆怎么相处! 并且赵雩心里头明白,红缎是彻底没戏了的。既然之前她擅自主张的针对了绿鄂,绿鄂跟秦母一说,秦母必定是不会用她了,她今后真的就老老实实在绣房做个绣娘行了。虽然她还算不上陷害绿鄂,只是口头占些身份的便宜,但是她们两人没有团结反而窝里斗开了,而且红缎选择了巴结奉承自己,这明显是站错了队,都是秦母不能允许的。 兰妞却在这个时候自作聪明的说了一句:“姑娘自然有数!” 赵雩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心中只冷笑了一声。 她还没有回到院里呢,后脚的秦獠竟然已经都回府了! 赵雩听喜妞来禀报,说爷回府了,已经去了上房院了,不由得好笑,想来他可能都还没有到卫所,就已经被下人给追上了,于是直接回来了。 不管怎么不愿意,婆婆人都已经来了,赵雩不能真的袖手什么都不管,叫来了厨房的掌厨,叫今晚上多做些饭菜。之后又分别的把几个掌家婆子找了来,命库房的去上房院看看,如果需要她帮手就帮手,如果婆婆带的人手够了,不用她动手,那就别动手。 余下的几个人也吩咐了,众人答应着去了,秦獠终于的从正房院回来了。 进了屋先看了看赵雩什么表情,而赵雩正好也看看他什么表情,两人对看了一眼,竟然全都愣住没说话,愣住看了一会儿,倒是赵雩‘噗嗤’笑了出来。 秦獠叹了口气,先对丫鬟们道:“你们都出去。” 丫鬟们答应着都出去了,秦獠过来坐在了赵雩身边,低声道:“为难你了没有?” 赵雩笑着看他:“怎么可能……没有?!” 一句话把秦獠还给闪了一下,接着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 赵雩终于叹了口气道:“我其实想到了婆婆可能会来,不过没想到这么快,是不是……没和你说过?” 秦獠叹气摇头:“没有,如果说了我能不和你说么?我可一点没想到……刚刚母亲怎么跟你说的?” “说什么?她为什么来?”赵雩摇了摇头:“婆婆并没有跟我解释这个。”她恐怕觉着根本无需跟自己解释吧! 秦獠无语的摇头,道:“倒是和我说了,说要迁都了,应天府那边都要搬空了,她在那边住着孤单……我之前在打仗是没有办法,但是现在仗打完了,不能把母亲一个人丢在老家不管……” 赵雩点了点头,即便是秦獠不说,她也能想的到这位婆婆会怎么说,其实还真的是不需要解释,因为婆婆肯定会觉着理直气壮。 “没关系的,来了就来了,她是你母亲,咱们住在一起供养也是应该的。”漂亮话还是要说一说的,何况赵雩真心的不希望秦獠为难,说起来秦獠已经很不错了,在这件事上面一直站在自己这边,虽然嘴上并不明说,但是心里估计也觉着是她母亲有些问题的。 还是那句话,该赵雩面对的,她自然会直面,躲避也不是办法,就像现在这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两人在这边略说了会儿话,就一起又来到了上房院。当着秦獠的面秦母总不能在为难赵雩,总不可能再叫她跪啊什么的。 行礼坐下了之后,赵氏就看着他们道:“你们刚刚回去肯定也商量了,不知道我来这边,你们是怎么想的?觉着我来的太突然了?有什么不满的只管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儿子养的那么大了,我都快死的人了,来儿子身边享两年福这难道不行?” 赵雩紧闭了嘴,是决计不会接这样的话的。 秦獠已经道:“娘,您看您说的什么呀,您来了我和赵雩自然是高兴的很……前几天赵雩还说过,在这边安定了之后,应该派人去接您过来,我们这不是正商量着呢嘛。” 他倒是也不笨,既然母亲人都来了,那么顺嘴的说些好话总可以,给赵雩添些好处。 只可惜秦母是油盐不进的,听了这话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们这么有孝心,我可就慰了!我住在常州这么长的时间,越想越不对,我含辛茹苦的养大个儿子,我难道都不能和儿子住在一块儿享享福了?难道儿子娶了儿媳妇,我就要给儿媳妇让路?” 秦獠就道:“娘,您看您,谁说过这样的话呀?” “虽然没说过……”秦母果然是说着说着就来了气,不过还知道克制,刚提声说了半句又顿住了,冷冷的哼了一声转开了脸去。 下人还是在院里忙活着,一会儿几个婆子相携进来了,头一个躬身问:“奶奶,老夫人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上房院这么多房子,好些都是锁着的。” 赵雩道:“去找一个叫楼妈妈的,她是掌管库房的。钥匙都在她那里,该开的都开开,钥匙今后你们拿着行了,或者叫楼妈妈去现有的库房里找找,看看有没有新的没用过的钥匙锁,给你们几套。” 那婆子就翻了一眼,又看了看老夫人,见老夫人微微的点头,于是还真的就去找楼妈妈要新的钥匙锁去了。 又有个婆子上前:“奶奶,我们今晚上用的洗漱的东西,刚刚一位叫素子姑娘的给我们一些,不过差了好多呢!” 赵雩就道:“叫素子派人去买,差多少你们先给个数,马上就去买!” 那婆子也忙答应一声去了。 接着又上来了一个婆子,继续的回禀事情,这几个就这样一一的上前来,当着秦母的面回禀,好像不当着面赵雩还会为难她们一般。 这一波人刚打发了,小招从外面进来了,福身行礼禀报道:“爷,奶奶,老夫人,前面李三爷来了。” 李三爷,就是李赫。 秦獠忙站起来去外面迎,赵雩也站起身出门到屋檐下等着迎。一会儿看到秦獠陪着李赫进来了,李赫看到她便笑着道:“我听说老夫人来了,这不就过来拜见拜见。” 赵雩抿着嘴笑,点头轻声道:“多谢。” 后台来撑腰 后台来撑腰 李赫虽然是个挺粗心的大老爷们,不过有些人情来往的事情,却反而很细心。赵雩和秦獠的亲事受到了秦獠母亲的极力反对,这件事他们家的人都知道,在应天那边的时候,家里人多,老爷子和老太太在呢,自然轮不到他操心,不过到了这边,李赫一听说秦母来了,他觉着是到了自己该出面的时候了。 当然李赫也不会说什么,进了门笑着给秦母行礼问候,秦母也马上换上了笑脸,赶紧的笑着请他坐下。 接下来就是寒暄问候,各人说说各人家的事情,尤其现在都有个全家搬迁的事情,自然更加的有话题,有了李赫,还挺热络的一直说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又一起吃了这顿饭。 有李赫在,秦母的脸自然是不能拉下来了,话也说得好听了,当着李赫的面还夸奖了赵雩两句。 李赫这才终于知道赵雩很争气,已经怀上了秦家的骨肉,于是失笑着给各位道喜。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祥和,吃了饭大家又坐着说了会儿话。 李赫这时候才对赵雩道:“对了赵雩,跟你说一声,家里已经收到信了,知道这边一切都顺利,大约的也就是两三个月之后就全搬来,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的过来一些管家护卫之类的,先把一些东西押解过来。” 赵雩听了点点头,又问道:“帮着整理的婆子够不够?不够的再找些过去。” 李赫就笑着摇头:“不用了,你三嫂下一批跟着过来,会带些婆子丫鬟的过来细致收拾。叫我在这边整理,好多我也不知道该放哪的,还是她们来了看着收拾。”说着看向了秦獠,笑着道:“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秦獠就问道:“是不是迁都的具体日子定了?” “没有,不过大致的应该是七月到九月这三个月,皇上叫礼部选日子,那边开始走的日子,这边进城的日子,都要选好,也挺不容易的。” 秦獠点头,心里算了算也差不多,再往后天气冷了,不适合搬家。迁都其实也就是搬家,皇帝搬家而已! 他们说了几句朝廷的事情,李赫就起身告辞了。 秦獠和赵雩一起去送他,一直把他送出了府门,两人这才回来。两人心里其实也听出,李赫虽然一句没说,不过很明显是来给赵雩当后台的,让秦母知道,赵雩也是有娘家的人,有些事情不言而喻。 回到了上房院,秦母脸上果然很不好看,但是真的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称自己累了,要早点歇息。 赵雩吩咐厨房准备好热水,今晚上能不睡的就别睡了,服侍好上房院这边,这才先回来了。过了一会儿,秦獠也回来了。 “母亲和你说没有说别的事?”秦獠进了屋这才去洗漱,在小屋里问赵雩。 赵雩这边卸着头上的珠钗,扭头看了看屋里,见兰妞她们几个都在,便道:“没事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对了,雁妞,叫芹妈妈、李妈妈还是多注意注意上房院,估计她们晚上用东西还是会觉着少了这个没了那个的,如果缺什么随时给找找,没有的就记下来,明天再去买。” “是。”雁妞答应着,几个丫鬟就退了出去。 丫鬟们走了,赵雩才对小屋里道:“问了姨娘的事情。” 秦獠已经从屋里出来了,道:“是谁跟娘告状了?是哪个?” 赵雩好笑的摇头:“你别管了,现在不是成亲前了,你要是在给谁腿上插一刀子,这招怕是不管用了,人家早已经想好了应对这一招的方法……你不用管了,这些事我来应对。” 秦獠过来帮她摘着头上的发钗,好奇的问:“谁想好了怎么应对这招?我这招她们能怎么应对?” 赵雩‘噗’的一下笑了出来:“你以为你厉害的没人敢说什么做什么了?女人的心思你哪里猜得准!你光厉害有什么用,对付你这样的莽夫,人家主意才多呢。” 秦獠看她轻松地很,仿佛不放在心上,他自然也跟着心情轻松了,失笑着看她头发已经放了下来,便扶她起身往床边走:“那好吧,那就交给你……什么时候你要是厌烦了,跟我说一声,我这个莽夫还是这一招,倒要看看她们怎么对付。” “嗯,好。”赵雩笑眯眯的答应着。 “李赫倒是挺有心的,还知道来给你站站台。”秦獠又笑着道。 赵雩也笑着点头:“说的也是啊。” 两人于是睡下了。这一晚果然如赵雩料想的,正房院就没消停,就算是丫鬟婆子们伺候着秦母早早睡下了,但是这些丫鬟婆子们自己还要洗洗呢,她们也要这要那的呢,因此到底折腾了一晚上,好些人都没睡好。 转天起来接着忙碌,来了一院子的人也要安排。上房院秦母那边的人又不服管,才来第一天就和芹妈妈这几个管事婆子吵嘴个不停,雁妞都亲自出去了几次给调停。 赵雩倒是心宽什么也不管,因为她知道,这些事情不可避免,即便是一切安定了之后,这种吵闹拌嘴推诿争辩等等的事情都少不了,要想安宁怕是不可能了。 索性她就不管,只吩咐雁妞,叫雁妞和素子等几个管事娘子说,管住了除去上房院之外其他地方的东西就行。这些之前已经是理顺了的,就照着之前的安排。老夫人那边的人再吵再闹的,也就在他们上房院吵闹去,需要什么就给送去,但是要列上账,不过要是出了长房院,府里其他的地方,一律按照之前安排的,该谁看着谁看着,该谁管着谁管着。老夫人的人,绝对不允许她们插手这些事情。 素子知道了,出去跟一些管事婆子、娘子们说了,有把话带到了前院管家那边,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 如此忙乱了三五天,上房院稍微的才好了点,起码东西都收拾停当了。 又过了几天,赵雩正想着,绿鄂那边买宅子的事情怎么没消息了?是秦母突然的过来了,她改变了主意,还是什么原因? 难道绿鄂买宅子的事情也是瞒着秦母那边的?现在看到秦母突然的来了,她不敢轻举妄动了? 正想着,这天喜妞从外面进来就给她禀报这事。也是看到兰妞不在身边了,这才上前来轻声的道:“姑娘,书荣回来禀报了,说绿鄂看中了大兴那边的一个宅子,就是西城门那边的那个,带个侧院三进的,中人照您的吩咐要四百两银子,她说要考虑考虑。” 赵雩听了问道:“她出门几次?” “前后一共三次,第二次找那个中人,中人就领着去看大兴的宅子,就看中这个了,当时说是贵了要回去考虑考虑。中人就照寻常的话说了说,叫她快点,如今这年月,宅子是不愁卖的。她是昨天去给中人的话,说可以,不过要给她两三天的时间筹银子。” 赵雩点点头,她就看看,这个宅子绿鄂是给谁买的。 喜妞刚跟她禀报完,雁妞就从外面进来了,禀报道:“姑娘,老夫人那边来人,说老夫人请您去上房院。” 秦母来了,虽然秦獠也担心她趁着自己不再的时候为难赵雩,但是他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去办公事了,公事他不能耽误,尤其现在还是最忙的时候。赵雩自然也是一再的叫他去忙他的,不用担心,她也不是小孩子照顾不了自己,何况有着身孕,婆婆就算是这样都不放过她,赵雩却也可以用这个当借口。 因此秦獠还是去忙他的,这几天秦母那边虽然也有不少的事情,不过大部分都是下人的事,倒是还真没有找过赵雩过去。 赵雩起身往上房院走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婆婆琢磨着要给自己立规矩了? 婆婆要‘修理’自己这个不满意的儿媳妇,这应该是最名正言顺的一个理由了。不过赵雩已经想好了,她怀着身孕,这是个最好的托词。 来到了上房院,进了屋福身行礼,秦母今天倒是没为难她,也没有婆子跳出来给她脚下放个跪垫了。 “你来了,坐下吧。”秦母的态度甚至都能说比较和蔼。 赵雩坐下了,心中微微的惊疑不定,抬眼看着秦母笑着道:“婆婆,您来了这几天了,也不知道习惯不习惯这边的饮食气候?北方这边和南方完全不一样,有点干燥的,晚上了您叫人在您的屋里放个熏炉。” 秦母淡淡的点点头,并没有接这个话,似乎在沉吟。赵雩就静静的等了等。 过了一会儿,秦母端起桌上茶杯吃了一口茶,慢慢地放下了,这才抬眼看着赵雩道:“你的生意还做着没有?铺子在城里的什么位置?” 赵雩微微一愣,想不到婆婆还关心生意的事,忙笑着道:“生意没做了,这边一切都还乱着,铺子这些都不好定,就没开。” 秦母听了眼神却瞥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屑的样子,不过这个样子也是一闪而逝,转而看着她道:“铺子没开,不是还买了不少的地、房子么?这不也是生意?” 想当家 想当家 赵雩听见秦母说的这话,心里都笑了,这个自己应该想得到,绿鄂自然是什么都给秦母禀报了的,她能不知道? 点头道:“是买了些地,这些也有置办的家当,并不全都是生意。” “宅子、铺子的不少吧?我听说单就在通州就有四五处?”秦母道。 赵雩便道:“也就是通州有些罢了,并没有其他的地方有,何来的单就在?”她抬头看了看秦母的周围,今天绿鄂红缎都没有出现在秦母周围,显然,秦母今天要和自己谈的,跟这两个人没关系。 秦母停顿了一下便道:“我把你叫来也是因为这几天也是有不少的事情,你这边的几个婆子,那个什么芹妈妈,李妈妈的,一点都不停我的话,我叫她们做什么也不做……你还年轻,一点威信都没有,怎么能管得住这些刁滑的下人?你知道背地里这些下人都做了些什么?恐怕把你的家当搬空了,你都不知道呢!” 赵雩听到这里已经恍然了,这是要想当家? 果然秦母接下去已经道:“把该交给我的钥匙、账本交出来,将这几个下人叫到跟前来,我来训诫她们,你也学学怎么掌管下人,掌管这个家!” 赵雩微微一笑:“母亲,这些事不学永远都不会,正是要学,儿媳妇才这样不辞辛劳,如果母亲不给儿媳妇这个学的机会,儿媳妇哪来的威信?” 秦母冷哼了一声道:“那也得从头学!你以为手里有两把钥匙就算是当家了?”说着斜睨着她,明明是坐的平行的,却能看出一股从上而下的蔑视来:“我先来管着这些,也是叫你从旁边先看看,不然,就像你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一样的,能管好什么家?” 赵雩依然是微微笑着:“虽然婆婆的话全都是道理,不过儿媳妇到底也是当过家的,之前自己的家里倒也是井井有条没出什么大事,这边的一切儿媳妇已经熟悉了,倒是真不劳烦婆婆费心了。” 秦母坐着半天没说话,从胸口起伏的程度上看,又生气了,气的不轻。不过并没有马上发火,而是忍了,过了一会儿才冷冷的道:“你现在有了身孕,就不怕劳累的过度了,孩子流了?!” 赵雩就算是想好了要忍的,听了这话还是勃然变色的猛抬起头盯着她! 秦母马上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过分了,她是秦獠的母亲,自然更加的盼望秦獠能赶紧的有后,这话说的不合适。为了掩饰慌忙的又说了一句:“你有了身孕,不适合劳累,你不为了你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赵雩重新低头沉吟,倒不是想着怎么回话,她怎么可能交给婆婆当这个家!这一点她连想都不会费神想。也不会费神去想怎么回答这话,反倒是刚刚婆婆的那句话叫她非常震惊! 她的头脑清醒的很!秦母那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叫她听出来一个重大的不对劲来!在秦母的心目中,这个孩子甚至都比不上她当家来得重要!为了能当上这个家,都说出来这样极端不吉利甚至都能算是诅咒的话来。 这是一般的婆婆能做出来的事情吗?即便是多么的不喜欢儿媳妇,但是儿媳有了身孕,怀着儿子的骨肉,即便是那跳的最凶的婆婆,怕也是要忍这十个月,小心谨慎的服侍儿媳妇把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生下来吧? 眼前自己这位婆婆,是就这个脾气,一生起气来就口不择言了,还是……果然如自己分析的,这个孩子在她的心目中,都比不上当家来的重要? 她抬起头来,看着秦母依然微微的笑:“婆婆,您也年纪大了,儿媳妇同样也担心您的身体,您要是劳累过度了,出了点什么事,儿媳妇一样是担当不起,既然都会劳累,自然是儿媳妇该劳累。” 秦母说了那句话之后有些不安,半低着头也是琢磨,她这话里有话她哪能听不出来!气的脸都涨红了,嘴巴一动一动的想要说什么,但是想到是自己先说的这种话,而且……说起来她到底心虚!忍了忍,又想了想。 她在想的时候,赵雩就看着她,只看到她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不知道是这几天忙得,还是怎么回事,脸上更显干瘦,两边嘴角那么一垂,眼睛在转一转,怎么看都觉着有股刻薄甚至猥琐,市井中人的小算计。 赵雩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婆婆五官容貌看了个清楚。 秦母已经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既然如此,你那么想管着,就管着好了,出了什么事也别找我。” 赵雩心中好笑,点点头:“什么事儿媳妇也绝对不会找您。” 秦母不理她话里似乎有的讥讽,淡淡的道:“我这个院子也要添些家什用具,你买的我也看不上眼,一会儿叫芹妈妈给我这里送过来七百两银子,我自己去买。” 赵雩原本还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她最后来了这么一句!大是惊讶之余,突然的明白了!婆婆要当家,其实就是想要钱!她现在需要银子,因此才把自己找来,要当家的,想所有的事情一步到位。 现在看自己是决计不会把当家的事情交给她,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银子要去。 她做出非常非常吃惊的样子,声音都不自觉提高的道:“买什么样的家什要七百两银子?!便是这整个府邸里的家什加起来,怕也没花了七百两!”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不过七百两买家什却是也有点太多了。秦母略微的顿了顿,似乎有些气虚,不过一眨眼之后马上又鼓起了勇气,声音更大的叫道:“我要买的东西多了!这个上房院整个就是空的!难道还要我出钱不成?我是来叫儿子奉养的,不是养儿子儿媳妇的!” 声音大的都有点算是吼叫了,好像谁声音大谁就有理似得。 赵雩依然是一脸的震惊,但是又不敢说话了的样子,犹犹豫豫的着实为难的样。 秦母盯着她,努力的作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来,并且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赵雩犹豫着站了起来道:“儿媳妇回去想想办法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凑出来这七百两银子……这也太多了……” 秦母马上就大声道:“一定要给我!你又是买宅子又是买地的,能缺了这区区七百两,少在这里装穷!告诉你,不给我不行!最迟明天!” 赵雩一退让,她就越发步步紧逼。 赵雩摇着头走了出来,顺着屋檐下的廊道上了抄手游廊,往自己的那个院子走。雁妞和喜妞跟着她,等出了这个院子,周围没有什么人了的时候,雁妞刚上前来说了一句:“姑娘……” 赵雩已经转头低声对喜妞吩咐道:“喜妞,你赶紧去找书荣,叫他跟中人说,如果绿鄂拿了银子去买宅子,就叫中人告诉他,那个宅子已经卖出去了的……她那么磨磨蹭蹭的,宅子是不等人的!如果绿鄂着急,就带她去看另一个宅子,跟中人说,那个宅子要价七百两,一文钱不少!” 喜妞听得一一记在心里,点着头直接就去了。 这边雁妞本还想安慰姑娘几句呢!刚刚看都看得出来,姑娘其实也很生气很震惊的,那位老夫人……实在也是太过分了! 谁知道姑娘竟然……看样子,姑娘心里头有数清楚的很,一点都没有生气。 雁妞想的不错,赵雩心里头有数的很,那生气,震惊,全都是装出来的,她在婆婆开口要银子的时候,已经怀疑她要银子的事情可能和那个宅子有关了。 绿鄂买宅子,或许不是为了给她家人买,而是受了秦母的指使了。 赵雩现在就是不知道,秦母买这个宅子,只是为了从自己这里掏点东西出去,为她自己置办些点东西,留条后路,还是另有别的目的?如果只是给她自己淘点东西那还好说,但如果是另有目的,赵雩就真的要查清楚,到底婆婆想干什么? 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那么轻易的就说出那么严重的话来,这位婆婆到底就是这么老不更事,还是……真的不在乎? 回到了后院,等了一会儿喜妞就回来了。 赵雩这个时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奇怪的问喜妞:“你是怎么找到书荣的?这么快就把话传给他了?他不是这些天都跟着中人的?” 喜妞就道:“奴婢是找的一个下人,前院一个叫大海的,他是陆管家手下管着采买的,天天要出去,所以能找到书荣。” 赵雩听了更加奇怪了:“这个大海你是怎么认识的?” 一问了这个,喜妞竟然就扭捏了一下,旁边雁妞更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喜妞涨红了脸却也不敢不回,呐呐的道:“就是……就是搬家的时候,一个洗脸盆架子的腿掉了,我……我就那么一提,那腿就掉了,我觉着那个架子买的不结实,就去找他算账,然后……” “然后什么?”赵雩问道。 喜妞涨红了脸道:“然后他给修好了,其实不是坏了,是一个叫什么子的小木头掉了,然后那腿就送了,把那个小木头沏上,就好了。” 雁妞没听懂,道:“敢情咱们姑娘用的是修补过的洗脸盆架子?!”她居然注意的是这个! 喜妞急的忙叫:“那是我的洗脸架子!不然我干嘛去找?” 雁妞这才恍然。 赵雩暗笑。 铺开生意 铺开生意 赵雩心里头笑过了之后,倒是把这件事记住了,不过现在也不着急,只问喜妞:“这个大海牢靠不牢靠,这件事不能随便跟别人说。” 喜妞已经是重重的点头道:“姑娘您放心!这件事我再三的和他说过,一定一定不能叫第二个人知道!他知道厉害的。” 赵雩于是点点头,这些丫鬟们做事也有分寸,而且自己的这几个丫鬟到底不是那大户人家的丫鬟出身,做事不会那么的死板墨守成规,这一点倒是方便了一些事情。 有些事情她们也有数,绝对不会乱来,这一点赵雩也清楚,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谁是怎么想的,当然也都很清楚了。 喜妞和雁妞跟她在这边回话,兰妞就从门外面进来了,进来也没说什么,静静的站在一边,一时把桌上摆的花瓶放正一点,一时又将里面的花整理一下。 赵雩看了她两眼,也没说话。 雁妞还在问喜妞,那叫什么子的是个什么东西?喜妞就拉着她进去小屋看洗手架子,兰妞还伸头看了看,大约的觉着受到了冷落了? 赵雩才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外面小招也进来了,笑着道:“姑娘,暖妞来了。”说着暖妞也进来了,笑着给她行礼。 “怎么?是只有你来了还是你相公也来了?有事回?”赵雩笑着问道。 果然暖妞就笑着:“他也来了,他们三个都来了,在前院呢,铺子的事情他们全都想好了,想跟您回禀回禀。” 赵雩听了便站起身来:“也好!咱们去听听。” 这一次雁妞和喜妞还在小屋没出来,兰妞已经急匆匆的过来跟上,好像生怕拉下了她。小招自然也跟着一块儿。 来到了前院的堂屋,小王并那两个伙计就将他们这些天想好的回禀道:“姑娘,小的看中了通州蓼兰街的那个铺子,那铺子居中,位置好,上下二层,还有个后院,后院可以当成库房,二层就做雅间。” 赵雩一听笑道:“有雅间,你这是要开卓锦阁啊?为什么不先开个钗布阁?好歹的先经营着粗布麻布,占用的资金小,风险也小。” 小王就躬身道:“这一点小的想过很多遍,这也是小的和他们俩商量的结果。虽然经营些尺头寸布的是根本,风险小,咱们刚来这里应该稳妥起步,不过也有另一方面的考虑,如果迁都了,多少的官宦大户人家要搬到这边来,小的这几天将北平城里,通州、大兴、昌平等等的这些地方远远近近的全都走了个遍,说实话,大的丝绸铺子是不少,不过还是不够!等那些个大户人家搬来了,那得是多少的生意!咱们如果这个时候不把握住,那才真的可惜了。” 赵雩听得点头笑,她当然也想到了这个,只不过开始她没有人手,就算是后来来了小王这几个,她也觉着人手方面差得远,而且小王在常州也就是个伙计,倒不是赵雩不看重他,而是想要担当一些事情,得有能力。之前,赵雩并没有看到小王有这种能力。 不过现在,听了小王的分析,倒是有点眼光,这一点是肯定的。 沉吟了一下,道:“你接着说。” “是。经营丝绸铺子,咱们有个方便,就是在松江府和常州府都有铺子,进货,掌握江南最时兴的料子,那是很方便的,而且几乎不用费什么神。我们这几个眼光不行,不过靠着苏掌柜那边也能掌握最时兴的料子、样式是什么,这一点放心。铺子方面,其实通州这个应该只是起步,真的要做大,还是要看到城里,只不过现在城里乱成一团,也不是选地方的时候。从通州起步,那些大户人家搬来的时候,咱们能够抓住这个机会稳定铺子的地位,传扬出去我们这个铺子的名声,然后,在往周边及城里扩大,反而容易一些。” 赵雩点点头:“还有吗?” 小王就顿了顿,道:“如果姑娘您同意开这个铺子,下面的事情自然就是小的回松江府跟苏山哥商量上货的事情。” 赵雩想了想道:“人手方面你想过没有?你说的那些是有道理,但是最大的不足就是人手。” 小王忙道:“这个小的也想到了,不过商机不等人,小的想的是,回去进货的时候,顺便找苏山哥和苏掌柜的商量一下,从那边调派人手,那边……经过这多半年的事情,肯定也有考虑了,愿意来的。” 赵雩想了想,又问:“起步银子大约需要多少?” “五千两上下。”小王躬身道:“铺子就是咱们自己的,这个不需要花银子,要花的银子就是里面的修缮,小的打听过行情,大约的三百两到四百两就能把里面修缮好,包括里面的柜子架子做好。四千两进货,余下的六百两到七百两,就是铺子的周转银子。” 赵雩道:“你想好进什么货?” “丝绸方面,这边看的是江南那边的行情,只要咱们丝绸铺子卖的好的进过来就行……小的还想,若是做大了,另外开个钗布阁,不过不用经营粗布麻布的,倒是可以专门的经营毛料鹤氅什么的,这边秋天冬天包括春天,都需要这样的料子。” 赵雩问的清楚,也是看看他到底想周全了没有,这样听着,倒是很周全的样子。沉吟了一下。 五千两银子倒是有,就是给李老将军家买的那个宅子正好五千两。那宅子李赫买去就是五千两,当然,现如今那样的宅子一万五、六千两才能买来,翻了两倍多。 不过婆婆那边还要现银七百两,不知道自己动了点手脚之后,银子会不会涨价? 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人手方面,叫中人帮着找找,在咱们的铺子门上也贴个招人的启事,也不能全都靠常州那边,那边人手也紧张。” 小王忙答应了。 赵雩叫雁妞拿来了笔墨纸砚,问小王现在要多少银子?小王想了想,先领五百两,修缮着铺子。赵雩于是写了个五百两的条子给他,可以直接去账房支取。 一切都商量好了,小王带着两个伙计就忙去了,这边暖妞又过来轻声的道:“姑娘,我们在通州那边赁了个宅子,跟您说一声之后就搬过去……就近看着铺子修缮,做什么也方便。” 赵雩便点点头:“好。” 这一天下午秦獠倒是早早的就回来了,进了屋就跟她道:“迁都的日子定了八月初一应天府那边动身,九月初六这边进城,如果早到了,就在天津略等等。” 赵雩惊讶的道:“这不是把仲秋节给耽搁在路上了?” “那也没办法,那节日多了去了,不可能一路上什么节都不过……”秦獠说了一句,然后才发现,笑道:“你这都注意的什么呀,我都没想到这个,九月来了,可就有的忙了。” 赵雩抿着嘴笑:“忙也是你忙,我忙什么?” “你就是八月底生,你说你忙什么?”秦獠哈哈哈的笑着道。 赵雩一下就想起来了,失笑,光想着迁都的事情,倒是没联系上这件事。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又烦恼起来:“哎呀,这还真有点不巧,那时候大批的人来了,你肯定忙翻了天,我却那时候生,你不是更忙了?” 秦獠笑着过来在她脸蛋上重重亲了一下,道:“那我也忙得过来,再说了,你生孩子是大事!我的头一个子嗣,跟谁说谁都得给我这个假,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陪着你。” 赵雩心里头就更加的舒服了起来,虽然她自觉着自己还是个很深明大义的人,不过生孩子的时候,相公能在旁边守着,她当然更高兴。 第二天,秦獠走了之后,赵雩写了个条子,叫账房支取二百两银子给秦母那边,如果秦母那边问为什么这么少,就说现在现银就是这么少,得一点点的凑,叫她不用着急,她凑着呢!让婆婆也知道手头紧张着,不能她要多少就一下子给她,叫她觉着很轻松。 不过叫赵雩有些意外的是,二百两银子送了过去,婆婆竟然大怒了,把她叫去疾言厉色的说了几句狠话,意思只有一个,就是要余下的银子,马上! 赵雩本也就是为了做出为难的样子来,因此满腹的委屈低着头,在秦母呵斥的时候一言不发,等回来了,就叫几个婆子张罗一些事情出来,宗旨只有一个,就是收拢银子。嚷嚷的上房院那边也知道,甚至最后还嚷嚷着要把冬天穿的大毛的衣裳拿去当几百两银子,什么什么的,上房院外面嚷的是满府皆知。 就这样,转天又送过去了二百两,还是不够。 秦母那边估计也气的够呛,不过这天到底忍了,没叫赵雩过去。再过了一天,赵雩才把剩余的几百两银子一起给了。她当然也看出来了,秦母是非常非常着急的要这些银子的,开始还有心思跟自己使心眼,后面这几天,看样子急的都要火上房了。 买宅子的人 买宅子的人 七百两银子给上房院送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喜妞来给赵雩回禀,绿鄂拿着银子去买那个宅子,中人按照赵雩的吩咐,说这个宅子卖出去了,领着看了另一个略大写的,跟她开口要七百两。绿鄂也是着急,大约的更加害怕连这个也买了,当场就掏了几百两银子定下了,说余下的银子转天给送去。 赵雩点点头。 过了一天,秦母那边又来了人,说老夫人请奶奶过去。 赵雩于是收拾收拾,带着雁妞和小招来到了上房院。进屋看到秦母坐在上首,于是上前行礼。 这一次秦母神情冷淡中倒是带着些和谐,起码态度都能感觉出来,是想要和她好好说话的。 在赵雩的印象中,婆婆除非是有事求自己了,才会刻意的稍微和蔼一些。 秦母这一次还没有急着说她的目的,反而先问了些赵雩身体如何的事情:“该吃的就好好吃,我看你倒是身体结实,我怀着秦獠的那时候,吐得什么都吃不下,整整五六个月,什么都没吃!那时候真是受了大罪了!” 说着说着就偏离了正确的意思,秦母又开始诉苦表功。 赵雩心中讪然,五六个月什么都没吃,居然还没饿死……这位婆婆……赵雩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样子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起码识字,说话做事的如果端着的话,还像那么回事。但是真正的深入了解了,尤其是像赵雩这样,还是站在对立面了解的,就发觉这位婆婆的水平实在也是……不怎么样! 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真的也是透着一股骨子里的小家子气。 这难道是因为后来的家道中落,必然养成的性格? “你在给我三百两银子,我叫我带来的厨娘看着给你做点咱们老家的食物,好好的养养你……” 赵雩听到这里都讪然,心想你这边做的东西说实话,我还真不敢吃……等等!这会儿才听明白了,婆婆还要加三百两?!自己猜的难道就这么准?! 秦母还在继续的说着:“我这年岁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来到这边吃得喝的各种都不适应,这几天就觉着身子不适。这些银子也用来给我看病抓药,给我也买些东西补补。” 说到这里还埋怨道:“所以说我当家是最应该的!不用使一点银子都要找你!我如今都这么大岁数了,儿子还是堂堂的将军,可我要使点银子还要看儿媳妇的脸色!” 赵雩心中继续的讪然,坐着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的好像睡着了。 秦母语气慢慢的冲了起来,负气埋怨的管自说了几句,觉着差不多了,又自己把自己的语气放缓和一些,自己圆了圆场面,最后道:“三百两银子,给我抓药的,在买些补品,你一会儿就叫人给我送过来!” 听她终于说完了,赵雩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样子有些想不通,带着些小心看着她笑着道:“婆婆,您这是……您是哪里需要银子吧?这看病抓药,乃至于买补品,这些全都不用单独的拿银子出来,只要您说一声,该去账房支取的就支取了,该给大夫的就给大夫了,补品什么的,您厨房都有,不信把厨房的人叫来问问,缺什么下次采买的时候一起买来就是了,何须这样……您亲自过银子?” 秦家后来也算是大户人家,秦母自然也知道,谁家的主子手头里捏着银子,买什么就上前去给付银子的?没有那样的,因此她要这个银子的借口其实是有点勉强的,这也是她今天肯好好说话,一副商量的样子的原因。 “我就是不愿意看你的脸色,我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经过你……”秦母面色不愉的道:“再说了,我手里没有点周转的银子也不行,我的婆子们办点什么事,我连赏银都没有!我这脸往哪儿搁?!” 赵雩正要说不是一来就给了五十两的银子,就是为了您赏人用的?不过想想,算了,其实这银子干什么的她猜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跟这位婆婆在这里罗嗦,只是为了叫她觉着银子不是那么好要的,不是那么轻易的给她,免得叫她反过来怀疑自己知道了什么。 罗嗦几句也就行了,说实在话,赵雩也懒得在这里和婆婆对话这个了。 于是做出无奈的样子道:“那,还是需要凑一凑……” 说到这个秦母却厉害起来了,眼睛一瞪声音都大了些:“这一次一定要明天给我!你现在马上去凑!不然的话当了首饰也可以,反正这一次银子我是明天一早就要!” 赵雩无奈的点点头答应了,叹了口气出来了。 心里算是全明白了,绿鄂买宅子,其实背后的人就是婆婆,是婆婆要买宅子。而且婆婆还想的很周到地,跟自己要的银子比宅子钱多三百两,大约的这三百两是修缮宅子并置办家什物件的。宅子价格高了,她居然也跟着提价多要三百两。 想的借口都那么的可笑。 在转天,赵雩早上就叫人把三百两银子送了去,果然下午的时候喜妞就来禀报,早上绿鄂就拿了银子去把那个宅子买下来了,大约是宅子卖的太快也是害怕了吧。 衙门那边赵雩已经叫人提前将这个宅子卖给了暖妞的相公小王,当然只是手续上过了一道而已,因此那边买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宅子是她的。 而喜妞拿回来的衙门盖了印章的文书,上面写得买这个宅子的人是一个叫何松年的人。 赵雩马上就叫喜妞找来了书荣,叫他不要再府里出现了,直接去找小王,今后吃住就在小王那边,不过他的任务是查这个叫何松年的是什么人。又跟他说,没有门路也不要紧,需要去哪里查,跟这边说一声,赵雩先把人找好,他再去,免得无头苍蝇一样的不小心漏了行踪。 那个叫大海的,也不负责采买了,赵雩叫他专门的负责这件事的传话,并和书荣一起查,毕竟书荣年纪还有些小。 新铺子进行的比较顺利,修缮好了之后,小王领了几百两银子和另一个伙计会常州府找苏掌柜进货。 并没有真的带四千两银子,赵雩问他需要多少银子的先期投入,这是一定要算清楚的,这样她心里有数,并且也是为了看看小王有没有数,这方面想到了没有。 至于这钱是直接从这边出,还是从常州那边出,这个却是灵活的。安全方面考虑,自然还是不要带着那么多的银子跑来跑去的好,这银子也可以留着等过一两个月去进毛料子。 去常州这一批的进货,所用的银子就在这边上账,就算是这边的进货价了。 小王两人走了也就是几天,留在这边的伙计叫小李的来了府里一次求见赵雩,说是有十来个人找到他们的住处,询问他们铺子招伙计的事,还有一个人更加的直接说他想当掌柜。 赵雩听了都好笑,问道:“这人倒是大言不惭……之前在哪个铺子当过掌柜?” 小李在门外笑着回话:“说是原本在城里的一个丝绸铺子叫雍绸记的当掌柜,不和家里的媳妇生病了,没人照看,只能辞了差事在家照顾,谁知道媳妇还是过世了,这不是才办完了丧事,出来找差事,可雍绸记的铺子都拆了,已经被划到了官家,只能找别的。” 雍绸记赵雩还有点印象,刚来的时候就去那个铺子了几回,还买过几匹料子。给她的印象还算是有章法的,不过听小李说的这个掌柜的情况,自己应该是没见过,估计之前去买料子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是辞了差事的。 如果是真的倒是可以,不过还是要看看。想了想,这边也没人帮着自己查看这掌柜的合适不合适,想来想去的只有自己可以,于是便道:“叫这个人明天来府里吧,我见见。” 小李忙答应了,又禀报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这才走了。 这天晚上,赵雩把这件事和秦獠说了,道:“我是叫他们早上过来,你稍微晚点走,你也看看?” 秦獠听了好笑道:“我什么都不懂,看他们做什么?生意上面我是什么主意都给你出不了的。” 赵雩道:“那也陪我看看……” 秦獠一下子明白了,道:“你是担心母亲又拿这个当成把柄,以后说你……” 赵雩讪然的点点头:“是啊,说些难听的我听见了也不舒服,不如你在的时候我见见,要是人可以就行,今后铺子的事情就交给他和小王,我就不用管太多。” 秦獠虽然觉着根本没必要,但是也知道母亲那边的性子,真有可能把这件事当成个把柄记着,等需要的时候翻出来,找难听的话扣到赵雩头上。他便点头:“好,明天我晚点走……或者明天不去了,陪你去一趟铺子。” 赵雩一听很惊喜的道:“那更好!那就直接去铺子见见这个人,不用来府里了。” 秦獠就笑着道:“好,去铺子吧。” 赵雩于是赶紧叫雁妞去传话,跟小李明天不用来府里了,去铺子行了。 新掌柜 新掌柜 再来到这个铺子一看,就已经和上一次来完全的不同了,里面已经修缮一新,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只等着柜台架子的来了摆好,然后上货。 后院三间房子,连通了当仓库,同样打扫的很干净,地上铺了两层木板,横一层竖一层,既能隔潮,也能透气。这都是之前开丝绸铺子的经验。 不过小王到底还是没经验,不敢添加新鲜的东西,整个铺子基本上就是卓锦阁的翻版,连二楼的雅间都布置的一模一样的。谨慎有余,创新不足。 赵雩看着倒是还算满意,小王不过才十七、八岁,能把一个铺子建立起来已经是很不错了,这就相当于是实验,看看他各方面的能力,如果能够把货安稳的从常州那边进过来,这个铺子顺利的开开,那么,就算他办事能力可以,过关了。 办事能力过关了,就再看看他的人情世故,如果人情世故方面也过关了,那就是个合格的掌柜的了。 而人情世故方面,怎么试他赵雩都想好了,就用今天这个来面试的掌柜来试探。 因为她和秦獠从家里走的比较早,到了铺子这边看了一圈了,那小李还没有过来,赵雩也知道,小王带着另一个伙计回常州了,这边只有他一个,料想也是忙翻了天的。她倒是也不见怪,能有时间彻底的把这个铺子看一看。 今天她只带了雁妞和喜妞,如今铺子等等的这些事情,就慢慢的不能叫兰妞知道了,需要防着她一点了。当然,防着她还暂时不能叫她感觉出来。兰妞其实没有那么多心眼,真正有心眼的是绿鄂和自己的那位婆婆。 捧着七个月的大肚子,赵雩在秦獠的半搀扶下在铺子里转悠了一圈,雁妞就从外面进来了:“姑娘,一个人在外面求见您,说他是来应招掌柜的。” 赵雩点点头:“叫他进来。” 秦獠也是好奇,想看看赵雩怎么招掌柜的,扶着赵雩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他自己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一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年青男子走了进来,进来之后看了看上首坐的两人,径直对着秦獠拱手深深作了一揖:“见过东家。” 雁妞急的叫了一声:“哎!你这个人……” 那个人便直起身,有些惊讶的扭头看雁妞。雁妞原是因为着急的,但是喊了半声却也反应过来了,爷和奶奶夫妻不分彼此,自己把这个东家看的那么严重倒是不好,因此只能白了他一眼,却没有纠正。 这个人就更加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自己哪里错了?这个丫鬟有什么毛病? 赵雩和秦獠全都笑了,赵雩倒是不介意,不过看着这个人微微的有些意外,她也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年轻,因此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在雍绸记是掌柜?几掌柜?” 这人听见这个妇人居然大言不惭的问自己叫什么多大了,反倒是坐在那里看起来威武霸气很有气势的男子闭着嘴一声不吭,一时惊讶了一下,不过他也是做生意的人,马上就收回了自己的惊讶,并且马上转向给赵雩深深作了一揖道:“回禀东家,我叫赵栋,今年三十有一,在雍绸记是大掌柜。” 赵雩一听更加的惊讶:“雍绸记的大掌柜?做了多长时间?” 这个和赵雩是本家的赵栋一听就知道东家疑惑的是什么,忙躬身道:“我十六岁出来做学徒,就一直在雍绸记,二十七岁的时候当上的二掌柜,一年后我们大掌柜家里有事告老了,我才升为大掌柜,不过也就做了一年,我娘子病重,便辞了差事在家服侍,去年娘子病逝,办完了丧事也过了年,重新去找雍绸记,雍绸记已经没了……我说的都是实话,雍绸记在南门大街也算是挺有名的丝绸铺子,虽然拆了,可周围的百姓应该也有印象,东家叫人一查,问问掌柜的是不是叫赵栋,就知道了。” 他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赵雩便点头:“好,我会叫人去问问的。”这一点她也是明说,不需要遮掩,查查他是否说实话,这也是很重要的:“不过,来我们这里,不可能做大掌柜。” 赵栋已经忙拱手道:“这个我知道,便是重新做伙计,我也是愿意的。”他讪然的笑了一下:“说是来应招掌柜的,也是为了能得到面见的机会。” 赵雩笑着点了点头,心中觉着还行,有头脑也有手段,不过该说实话的时候就说,暂时表现还算是合格,至于人品什么的,自然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你可以留下,先和小李一起……” 正说到这里,喜妞进来道:“姑娘,小李来了。” “正好,把他叫进来。” 喜妞去把小李叫了进来,小李进来忙躬身道:“小的来迟了,东家恕罪。” 赵雩点点头:“没关系,这个赵栋我留下了,从今天就开始给你帮忙,你有什么事情找他做,两人互相商量着点。” 小李和赵栋全都答应:“是。”赵栋看到小李给赵雩回话,这时候才算是彻底确定,这位大肚子的妇人真的才是东家。 赵雩这才问小李道:“柜子架子还有二楼的那些桌椅板凳是做的还是买的?什么时候送来?” 小李就忙道:“小的今天就是去忙这件事,桌椅是买的,搁架、柜台那些是找木匠做的,因全都买价格太高,柜子架子的我们单独有尺寸,也没有那么合适的。二楼的布置因为要有等次,所以买的是花梨木的,一共三套,就二百两银子。” “一套里都有什么?” “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还有个长腿支架,放花盆的。” 赵雩点点头,还算满意,对他们俩道:“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记着,有事商量着办。” 两人答应着退下了。 这边赵雩转头看秦獠,秦獠也笑着看她:“这就没事了?” 赵雩笑着点头:“是啊,没事了……你是不是又想直接去卫所?或者宫里?” 秦獠一下笑了,道:“不用,我今天陪着你,不去了……这几个月也没好好陪陪你,再过一两个月朝廷迁到了这边,料想更忙,不如今天就陪陪你。” 秦獠说着,伸手把她拉起来:“咱们在这周围找个景致好的地方转转。” 他能陪她,赵雩当然高兴了,忙点点头,和他一块儿出来。这周围秦獠如今已经是熟悉的很了,从通州县出来,便领着她来到了一个山脚下。 “这周围想要看风景,还得是往山上走,不过这条路不远,往上略走走就到了。”下了马车秦獠给她指了指往山里的路。 这座山看着也不高,赵雩这会儿心情也听好了,于是笑着点头:“好。” 秦獠于是一手拉着她,一手扶着她的后腰,就这样赵雩几乎是全身重量都在他的手上,慢慢的往上走。 果然这条小路不长,往上走了几百步的样子,前面是一个大弯,拐过这个弯,赵雩终于知道秦獠为什么带自己到这里来了。 面前是一片水,上面一道不大的瀑布下来,在这里形成了一片潭水,周围往里就是一片深林,倒是幽静的很,不过因为离着山脚下近,显然是经常有人来这边提水的,因此水潭周围全都被摆上了不少的大石头,也是害怕小孩子在这边玩掉下去。 右方一条水渍痕迹的小路。 秦獠拉着她避过了水渍,来到左边,找了个平坦的石头。雁妞已经忙上来铺上了坐垫。赵雩坐下了,马上就觉着一阵微风吹过来,凉爽宜人。 “这景色真不错。”赵雩笑着仰头看他:“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秦獠坐在了她身边,挨得很近,伸手把她的肩膀搂住了,笑着道:“我最近忙的是什么?就是到处跑啊,看看地形什么的,那么多的亲卫营来了,光训练的地方都要找数十个。跑来跑去的这周围都熟悉的很了。” 赵雩就笑着道:“那敢情好,这周围哪里好玩,你全都看好了,咱们最后要选个风景最好的地方,买下来,盖个山里的别院,有空带着咱们的孩子来玩,叫孩子在山上跑来跑去的,多好!” 秦獠笑着点点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好。”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赵雩笑着看周围的景色,一会儿发现秦獠一直看着自己,便笑着看他:“怎么了?” 秦獠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声音轻了点:“赵雩,是不是这些天还是有事?母亲那边还是为难你了,对吧?” 赵雩顿了顿。 秦獠就点头道:“果然为难你了,我就疑惑,母亲怎么可能那么安稳,她又是什么事找你?” 赵雩也不是故意的瞒着他,只不过也没有事事告状罢了,这件事也是开始不知道是不是秦母的意思,现在知道了是她的意思,还查出来了宅子最后到了什么人的手里,自然还是要跟秦獠说的。他母亲那边鬼鬼祟祟的,背着儿子媳妇买宅子,秦獠也许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起波澜 起波澜 跟秦獠说了之后,赵雩问道:“何松年这个人是谁你知不知道?” 秦獠很是惊讶,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不知道,没听过这名字……你确定这宅子幕后是母亲?” 赵雩想了想,对他道:“我只是猜测,婆婆要银子的时间和买宅子是同时,银子数正好两次都是加了三百两……我是分析的,你如果一定要确凿的证据,那我真的还没有……” 秦獠沉默了半天,说实话,他真的不愿意相信母亲背着自己买宅子。虽然他确实是和赵雩离开了母亲分开生活了,但是,银子方面他是绝对没有亏了母亲的,他的薪俸其实不多,不过入了军籍的时候,是赏了一大笔银子和几亩地的,这些年他的职位升的越来越高,地也赏赐的越来越多,这些全都在母亲手里,就这些地,维持一个家的开销是绰绰有余的。 怎么就至于用这种办法从赵雩手中弄钱?买宅子,那是置办产业?母亲不相信自己这个儿子会给她养老,偷着给她自己置办家当留后路? 赵雩一看到秦獠皱的紧紧的眉头,就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忙伸手将他的眉头抹平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婆婆绝对不是觉着跟着咱们不放心,偷着给她自己置办家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来,在常州有宅子有地,维持母亲的大户人家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母亲如果真的这么不安心了,为什么不守着老家的产业,反倒来这边绞尽了脑汁弄这个?其次,即便是如今要置办产业,也不可能置办到这边来……说起来这边她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你这个儿子在这边,但是背着你置办产业,说明已经不信任你了。不信任你,这边又没有可以信任的其他人,却把产业置办在这边……这也说不过去。” 秦獠这会儿脑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猛地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想着是不是自己太不孝了,才叫母亲用这种办法给她自己留后路?但是赵雩起码清醒的很,这样一说,他也觉着确实是这样。 “但是母亲为什么给一个陌生人买宅子?我确定我绝对不认识这个何松年,一点印象都没有……”说着秦獠看着赵雩:“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几天。” 秦獠沉吟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当时没和我说?查这个人的时候你就应该和我说啊?”他看着她,已经想到了:“你是觉着……” 赵雩忙道:“你也不要胡思乱想,这个……也不一定……” 她之前查这件事的中间,就已经有所怀疑了,这个何松年是不是秦母的……什么人?说起来秦母守寡多年,拉扯这一个儿子,想来很不容易。也许受了什么人的恩惠,或者……有点什么事,现如今那人或者来要挟,或者秦母为了报恩……这都也未可知。 秦獠显然也是马上想到了这个……什么事,好的方面也许半天想不到,但是最坏的方面,却是越想越多。 赵雩虽然劝了两句,但是秦獠却有点钻牛角尖了,越想越觉着这件事有可能!甚至都觉着可能确有其事!不然,真的说不通母亲为什么背着自己买宅子! 秦獠‘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赵雩还给闪了一下,身子一歪,也是为了拦住他,虽然还是能自己控制的住身子的情况,不过还是就势歪了歪身子,小声叫了一声:“哎呀!” 果然秦獠一下子吓得就重新坐下并且马上把她圈在了怀里,紧张的上下看:“你没事吧?我碰到你哪里了?!” 赵雩抓住了他的胳膊,看着他道:“我没事……秦獠,你要答应我不要着急,这件事我来查。不管查出来什么,我都会原原本本的跟你说的,但是,你不要因为这个影响了你的公事,迁都在即,你的事情回越来越多,皇上那么看重迁都,如果有什么不妥的,未必就是轻责!所以,一定要认真做事……还有,先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未必就和你想的一样,说不定有别的问题……这里面还牵扯绿鄂,说不定是绿鄂的什么人,母亲觉着从我手里弄点钱出去帮着绿鄂能解气……这都有可能。” 虽然这个解释未必就那么好,不过确实比秦獠考虑的就好一点,秦獠脸色也缓和了很多,头脑也冷静了下来。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下子钻了牛角尖了,赵雩一劝解,他在想想,其实理由很多,以母亲的性格,从赵雩手里弄钱出去,恐怕就算是给了外面的乞丐,说不定都觉着痛快!所以说,不一定是那个理由。 秦獠也就松了口气,这事也是要想通,如果想通了,即便是那个理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不管是什么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即便真的如秦獠所想,那么母亲也是形势所迫,只要说清楚,秦獠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冷静了,想开了。 赵雩看他脸色已经完全的恢复了,就知道想明白了,道:“你不管了,行吗?” 秦獠自然是知道,她这也是为自己好,真要是自己去查,在查出来什么……到底脸上不好看,她去查,不用叫人知道是谁查的。 点点头,对她柔声道:“好,我不管了,你去查……不过,不管查出来什么,都要和我说一声。” “这个是自然。” “你人手够不够?还有查这些难道不需要走关系?这些我来……” “不用不用,”赵雩笑着道:“人手够了,其实查这些事情,一两个机灵点的跑腿就行了,人多了反而容易叫人察觉。至于走关系,我不打算叫你或者你的手下出面,免得让人知道是咱们查,需要的时候银子开路就行,不要叫人知道谁在查这个。” 秦獠想了想,倒觉着她想的确实很对,非常周到,点了点头,苦笑摇头,又想起来忙问道:“既然那个宅子给了何松年了,你找没有找人在那边盯着点,看看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赵雩点头:“自然是盯着呢,不过现在宅子只是修缮了一下,还没有人住进去,绿鄂如今也不出门了,大约也觉着前一阵子出门太多,恐叫人怀疑吧,宅子买下之后就老老实实的。” 秦獠再次的点点头,把她搂紧了在怀里,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赵雩就知道,她也是因为这个才一力劝他不要管了,自己来查,并不是她就喜欢查婆婆,实在她是不愿意叫秦獠一个堂堂大男人陷在这内宅后院中的事情中来,这些事情,不但罗嗦婆妈,还很费心,而且动辄的……有些什么秘闻什么的,还很丢脸。自己这边查,好歹的还有个缓冲。 两人在这边又坐了一会儿,赵雩也是刻意的看风景,问问周围都是什么,秦獠也知道她是为了逗自己高兴,便也很配合。 其实今天他原本真是挺高兴的。 府里。 秦母赵氏手里执着一串绿蓝星点钻黑曜琥珀串,一颗一颗的珠子慢慢的抠着,坐在屋中闭眼正在琢磨。先后的一千两银子到手了,虽然儿媳妇给的不是那么的痛快,赵氏还恼怒的发了几次火,不过现在已经全都有了,一切也安排妥当了,赵氏心情就很不错了起来。 门口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声音还很小,听不清楚说的什么,但是好像在拌嘴,赵氏眼睛睁开了,问道:“谁在外面?” 一会儿,进来了两个婆子,躬身道:“老夫人,是奴婢。” “你们两个背着我说什么呢?叽叽咕咕的?”赵氏问道。 那两个婆子互相对看了一眼,嗫嚅着并没有马上禀报。跟着赵氏的婆子们来到这里了之后,全都萎了,谁也不敢和在常州府老宅的时候一样了,虽然赵氏一再的呵斥她们,叫她们厉害点,为自己接手管这个家做准备,但是这帮婆子们就是不争气! 当然赵氏也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儿子临走前踢死了孙妈妈,把这些婆子吓到了。 因此现在看到她们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格外的不耐烦,声音提高了些厉声道:“有什么事说!这个家里大约的我还是老夫人!那边的再厉害,大约的还是我的儿子,媳妇!” 这一声喊,把两个婆子吓住了,忙跪下磕头,其中一个便道:“是为了一些家什的事,咱们才来的时候,给咱们这边给了四个熏炉,一个放在上房您休息睡觉的屋里,一个放在堂屋……” 还没说完,赵氏已经皱着眉头打断了:“行了行了,不用一一说放在哪里了,是不是不够?!” 婆子就忙点头道:“是啊,咱们这边抱厦、侧院花厅这些地方全都没有,如果您去那边,就得提前把熏炉拿过去,有时候一忙没有及时拿过去,忘了的话,屋里有味道不说,蚊蝇也多……” 同样话没说完就被赵氏打断了:“跟她们要啊!那个什么楼妈妈还是芹妈妈的,去跟她们要,她们能不给?!” 两个婆子互相的看了一眼,没说话。 赵氏也不问清楚是不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哼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直直就往外走。赵氏手下的这些个婆子全都是看赵氏的脸色行事,赵氏极端的不喜欢儿媳妇,她们就也从心里看不上,但是一同的一个孙妈妈因为藐视奶奶被主子爷给踢死了,她们就畏缩害怕,可这股子打心里看不上那边的劲头还没消。 来了这边又不能管事了,捞油水的机会一点没有,这些婆子们岂能安安份份的?早就背地里商量着,找点什么事撺掇着老夫人去和奶奶闹,把这当家的事情要过来。 游你的院子 游你的院子 秦母赵氏沉着脸在前面走,身旁跟着两个婆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几个婆子,一行足有十几个人,老远看也是很壮观。 直直的往赵雩和秦獠住的院子而来。老远的院门上的婆子就看到了,忙对着内院喊:“姑娘,姑娘!” 喊的是外院的,内宅一般都是三重院门,外院门里的丫鬟们听见了喊,出来问什么事,一出来不用婆子回就看到那边游廊上浩浩荡荡过来的人,这丫鬟定睛看了一会儿就认出来了,一转身就往二院回。 等赵氏带着人走到了院门口的时候,内院的小招已经是知道了,小招忙进了屋,找到正在西厢房收拾的兰妞:“外院的人传话,说老夫人过来了!” 兰妞手里的鸡毛掸子微微的一顿,又接着打扫:“过来就过来吧,想来是不知道爷和姑娘出去了?” “可能不是不知道,是知道了还过来。”小招说了一句,也就没有在找她商量,自己转身出去了。兰妞最近一段时间好像是心里有气,跟她说什么总有点没好气,小招也看出来了,她的心都不在这些事上面了。 站在屋檐下,小招深吸口气,下了台阶往门口走。才走到了内院门口,就迎面遇上了一行浩浩荡荡过来的人,于是忙上前行礼:“奴婢参见老夫人。” 赵氏站住了,斜睨了她一眼,冷冷的问道:“人呢?都哪儿去了!” 小招忙道:“回禀老夫人,奶奶和爷一起出去了,好像是去买些夏天秋天的丝绸料子,要准备换季的衣裳了。” 赵氏冷冷的道:“你们爷陪着一起去的?” “是。”虽然爷放下了公事陪着奶奶出门,老夫人肯定又要说些难听的,可到底比说奶奶自己出门的强得多。小招也是两害取其轻。 果然,赵氏更加的冷哼了一声道:“真真是不懂事至极!难道叫自己的男人什么事也不干,就围着她转?!男人还有没有点正经事了?!” 小招就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赵氏哼了一声又直直往上房走,小招又不能阻止,不得不跟在后面。赵氏走上了台阶进了堂屋,厢房的兰妞这才赶紧的过来行礼:“奴婢参见老夫人。” 赵氏将她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脸色竟然稍微的和缓了一些,问道:“你就是兰妞?” 兰妞刚刚在屋里也伸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呢,听见老夫人对小招严厉的声调了,因此听见她这会儿如此和蔼的跟自己说话,还愣了愣,接着就明白过来,应该是绿鄂在老夫人面前说自己的好话了,忙又福身,声音更加的清晰伶俐:“是,奴婢就是兰妞。” 小招被挤在了外面,那十几个婆子丫鬟跟着赵氏也都学的奸猾的很,行动举止都是挤兑人,这会儿全都挤在门口就不叫小招进来,小招在门口正着急,就听见身后好像有人轻声的喊:“小招?” 声音很轻,她都没太听清楚,转头看过去,就看见翠妞在游廊那边,而离翠妞还有段距离的,站着几个婆子,是楼妈妈,芹妈妈她们几个。 小招眼珠子一转,忙就对着那几个婆子挥手,是往外挥动,示意她们赶紧的走开!几个婆子也是明白了,忙低着头赶紧的走开了。 小招又招手叫翠妞过来。 两人都进不去,就在门口站着。听见老夫人在屋里问了问兰妞一些情况,然后就没声了,而前面的几个人已经跟着往里走,说明老夫人是在屋里转开了。 小招也没有办法,看到门口的人稍微的少了点,看准了一个空隙,突然的从外面挤了进去! 被挤的丫鬟婆子就夸张的尖叫:“哎呦,哎呦!” 小招挤进去了,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转头瞪了一眼门口的人,看到老夫人已经是进了卧室了,便忙跟着进去。而翠妞在外面看到了,也有样学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挤了进来,于是门口又是一阵:“哎呦,哎呦!”的叫声。 翠妞也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老夫人的身后,就算是不能近身,但是盯着总可以。 赵氏在这个屋里转了转,鼻子里不停的哼着,走到了书架子前站住了看了半天,又转身往外走。 去了西厢房了,兰妞就在这边门口躬身候着,什么也不说。赵氏在屋里转了一圈,尤其在几个檀木箱子前站住了看了又看,这才慢慢的走到了门口,在门口兰妞的身边却又站住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吃过了午饭,你去我那边一趟,我有几个花样子,并一些貂皮料子,你拿过来,叫我儿媳妇给我做个云肩。” 兰妞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是。”这才直起身来,下意识的就往去看站在堂屋的小招。 小招正看着她,冷冷的。 赵氏仰着头出去了,这一次小招和翠妞眼疾手快的不等人挤就已经跟着出了门。不说什么,跟着总没错,这里总是爷和奶奶的院子,老夫人万一要问什么呢?! 门外面梦妞也闻讯过来了,看到她们两人刚要问问,就听见老夫人在前面已经声音冷冷的问:“其他人呢?院里只有你们几个?” 小招忙上前一步回话道:“回禀老夫人,院里原本就我们几个,还有雁妞和喜妞跟着奶奶出门了。” 赵氏哼了一声,在屋檐下站住了往两边看了看,左边的侧院明显的安静一些,于是就往那边走过去,果然,赵氏当先进了这边的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厢房房门上的锁。 她找的就是这个! 慢慢的装成是踱步,先进了正房转了转,正房这边布置的其实还是很简单,赵雩和秦獠住进这个宅子也还不到一年,一些家什用具的还没有置办的很齐全,都在慢慢置办中。 赵氏在屋里转了一圈,出来顺着廊檐往厢房走,到了厢房门口就站住了,端详了一下门上的锁,转身道:“打开。” 小招就上前躬身道:“回禀老夫人,这厢房的钥匙全都在楼妈妈手里,奴婢没有钥匙。” “把楼妈妈叫来。”赵氏想当然的马上就道。 小招于是转身叫翠妞道跟前来,道:“翠妞,去把楼妈妈找来。”说着眼睛却直直盯着她,瞪了瞪。 其实她不示意,翠妞也知道,刚刚小招叫那几个妈妈走开,她就在看着呢!明白的点点头道:“是。”转身去找了。 这边小招便转回身。 老夫人居然就不走了,站在屋檐下等着,一副你不来我就不走的样子。明显的给小招压力。 小招却并不吭声,站在旁边一副等待的样子。 就这样安静的等了一会儿,赵氏不耐烦起来,冷声问道:“人呢?!怎么还没有找到?!” 小招忙躬身道:“府里这么大,指不定在哪儿呢,老夫人再等等?” 赵氏却恼了,厉声道:“一个拿着钥匙的婆子不在跟前守着,到处跑什么?!主子要什么东西,难道就要这样干等着她?!你去找!” 小招于是躬身:“是。”转身往外走,先盯了梦妞一眼。 梦妞才十二三岁,刚刚也是在后院,听见动静才跟出来的,根本什么事都不知道,如今只有她在老夫人这里,就有点害怕,看着小招走了,便忙低下头什么话也不说。 赵氏又等了半天,在看看角门,一切都那么的安静,一点都没有找来了人的样子,顿时恼怒的不行,跺着脚怒道:“这个府里真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下人个个如此的刁滑,就这样叫主子干巴巴的在这边等着?!放肆,放肆!” 梦妞吓得缩着肩膀也不敢出声。 赵氏怒叫了半天,可人不来她也没办法,叫着叫自己的人去找,又去了两个,听见满院子的喊人,可就是没人过来,赵氏气的愈发跺脚!她心里自然是清楚,这些下人们躲了起来,大约的也看出来自己这一趟来的目的了。 这样一想更加的恼怒,看样子不但是那个儿媳妇不听话,便是她这边的下人也端地刁滑!一个个的没把她这个老夫人放在眼里! 人就是找不到,真真也是没办法,赵氏站的还有点累了,看到院里有个葡萄架子,下面有石桌石椅的,于是过去坐下,干脆就耗着!我老夫人就在这里等着,看你们真真的就敢不过来?我倒要看看能叫我等多长时间! 又等了好半天,还就是没人来,赵氏又气又怒的一迭声叫把小招找来,梦妞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本也小不显然,大家也没注意她,老夫人叫喊着,只能是赵氏的人去找,一会儿小招没找来,却把兰妞找来了。这也是没办法,那几个人就是找不到,赵氏的婆子们要回话,只能拽来了兰妞。 赵氏就指着那些锁着的门问兰妞:“这些房门的钥匙真的全都在楼妈妈手里?还有别人有吗?” 兰妞就急忙的回答道:“还有副钥匙在我们奶奶那里。” “去取来。”赵氏马上就道。 兰妞投靠 兰妞投靠 兰妞低声答应了一声,直起身看了看梦妞,只能转身去取,心中自然也是纠结为难,虽然她也很想巴结老夫人,但是这钥匙什么的,不经过姑娘的同意就直接给老夫人,这么明显的吃里扒外,她能不知道?姑娘回来了,会怎么处置她? 兰妞也不是傻子! 可她又不想得罪老夫人,别说得罪了,她还想巴结老夫人呢!这段时间,兰妞觉着受到了姑娘的冷待,那件事……她怀疑姑爷其实是跟姑娘说过了的,姑娘不肯处置自己,是……也许是攒着,等着自己在犯错,一总儿狠狠收拾自己呢! 兰妞也在给她自己找后路,她现在和绿鄂关系挺好的,绿鄂偷着和她说了好几回了,尽量的在老夫人面前说说她的好话,说不定能请老夫人发话,把她也抬起来做姨娘。 兰妞现在也很为难,不知道怎么办好,相信绿鄂说的话吧,她自己好像都没有挨着爷的边呢!照理绿鄂也够好看的了,爷为什么就不去她那边? 兰妞虽然拐弯的问了绿鄂好几回,不过绿鄂都含含糊糊的,好像意思是姑娘太厉害了?意思是两人联手才行,她一个人没帮手,爷的跟前都去不了,怎么能叫爷想起来?而之前的红缎太蠢了,该联手的不联手,居然踩她却去巴结奶奶!现如今看看,走错了路吧?奶奶根本不讲情面直接发到绣房去了。 但是和绿鄂联手,转而去当老夫人的人,彻底的背叛了姑娘……兰妞还是有些犹豫的,她只是心里头有个愿望,能给爷当个房里人,和姑娘一起服侍爷而已,她可真没想过,事情竟然到了现在这样复杂的境地,已经到了……她要选背叛不背叛姑娘的境地! 兰妞着实的有些为难起来。一边走一边想,来到了正房,虽然心里还在犹豫,但是已经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姑娘平常放钥匙的八宝盒前,打开了。 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兰妞还怔了怔,这时候才算是把想了一路犹豫的事情放下,赶紧的打开了其他的抽屉看看。没有! 马上就找其他的地方,一一翻出来,仔细的找过,却还是没找到。 兰妞翻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直起身来,却又觉着轻松了一些,去跟老夫人回话,就说找不到,这样自己既不用背叛姑娘,也能不得罪老夫人。 兰妞这样想着,轻松了起来,倒不在仔细的翻找,将抽屉全都关好,转身忙忙的来到了侧院老夫人这边,福身回禀道:“老夫人,钥匙……不在了。” 赵氏心里头的火是一股股的往上窜,在这边等了这么久,早就气的心肝脾肺肾都疼!兰妞慢腾腾的样子早就把她惹怒了!厉声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钥匙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我堂堂老夫人就叫你们这些下人们忽视怠慢着?!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哪里有一丁点大户人家的规矩!泥腿子市井出身就永远也改不了那股子穷酸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火气没地方撒,算是全都撒在了兰妞的身上。 兰妞想不到竟然迎头的被老夫人这样的一顿臭骂!腿一软直接跪下了,什么既不背叛姑娘,又不得罪老夫人的想法,全都吓得没有了,连连的磕头:“老夫人恕罪,奴婢该死!” 刚刚她从这边上房走了之后,小招和翠妞就悄悄的从西厢房出来,小招把钥匙藏在了另一个房间,便和翠妞一起来到这边的院子,正好走到了角门处,也是准备过来回话的,谁知道就听见了老夫人这样的吼叫,接着就看到兰妞竟然如此的做派! 小招马上也改变了主意,一伸手把翠妞拉着退回到了那边的院子,想了想又回到了厢房呆着。 翠妞轻声道:“咱们不去回话……行不行?老夫人肯定更生气了。” 小招想了想,才摇摇头冷声道:“有兰妞在那边,老夫人有撒气的地方,咱们就不用非要凑上去了。” 赵氏在这边把兰妞怒骂了两句,看到兰妞连连的磕头,她却并没有好一点,呼呼的喘了半天气,这才把怒火压了下去,好歹的也想到了,眼前这个兰妞还是自己想要拉拢的人呢!自己跟她发的什么火? 站起身也不再这边继续等了,直接走了。 那一群丫鬟婆子的自然也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地。 兰妞这才站起来,还有些惊魂未定,又有些委屈,并茫然无助起来。她本来是已经想好了,巴结奉承老夫人,靠上老夫人这座靠山呢!可现在,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老夫人了? 想想都是小招!不知道把钥匙藏在了何处,连累的自己挨骂! 她转身气冲冲的又回到了的正房,看到小招和翠妞倒是全都冒了出来,气怒的道:“你们刚刚躲在哪里去了?知道不知道,老夫人把我大骂了一顿!” 小招看了她一眼,道:“老夫人就是来骂人的,不骂你也会骂我,谁在她跟前就会骂谁……这也不能怪我,她叫我去找人,我也只能去找,我倒是想在她跟前挨骂来着,可没机会。” 兰妞怒道:“你想挨骂你倒是往上凑!” 小招道:“我往上凑了啊,到底没凑最前面去,那有什么办法?” 兰妞这时候才听出来她这是讽刺自己呢,更加的气怒交加,指着她叫了一声:“你!”心中怒的只想着怎么收拾这个死丫头,可转了几个念头却发现自己好像拿她没什么办法,现在就算是给姑娘告状,姑娘也未必站在自己这边,气的只手指头乱颤。 翠妞在旁边道:“别吵了,咱们自己房院的吵什么呀……兰妞,刚刚老夫人不是还吩咐了你事情做?你赶紧去办吧,不然老夫人生气了又骂人。” 兰妞这才想起来老夫人还叫自己过去呢,看看时辰午时还没过,老夫人也是才回去,吃饭也得半个时辰呢。不过吩咐这事的时候还没有骂自己呢,一会儿自己过去,老夫人会不会气还没消,又把自己骂一顿? 这样想着,连午饭都吃不下去了,惴惴不安的等到了午时末,这才磨磨蹭蹭的来到了上房院。 到了上房院在门口弓腰候着,丫鬟进去禀报了一会儿了,老夫人并没有马上的见她,而是叫她在外面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把她叫进去。 兰妞进了屋里,先看到老夫人斜躺在罗汉塌上,脚踏上跪着一个女子正给她捶腿,在兰妞进来了之后还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兰妞一看到这个人,心中着实的松了口气。没想到绿鄂竟然在这边。 屋里其余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兰妞忙跪下道:“奴婢参见老夫人。” 赵氏这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竟然神情很和蔼,似乎已经忘了一个时辰前还疾言厉色的把兰妞骂了一顿,点点头:“你来了,吃了饭了?” 兰妞有点受宠若惊地:“奴婢吃过了。” 赵氏再次点点头,道:“兰妞,今年多大了?”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今年十六了。” 赵氏沉吟了一会儿,道:“十六了,是应该有个说法了,你们奶奶这一点我是很看不惯的,贴身服侍的丫鬟,一直用到成了老姑娘,也不给安排后路,明话都不给一个!叫人不上不下的就这么吊着……” 兰妞低着头不敢轻易的接话。 赵氏看了看给自己捶腿的绿鄂,又道:“绿鄂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了,照理我儿子身边服侍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的,不过,那位奶奶实在是妒心太重了,你还是她的丫鬟,我要是说这个话,有点……不太好,这得等时机,有了合适的机会,我才好开口。” 兰妞听得愣神,恍惚的想,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是呢…… 绿鄂已经是扭头看着她笑着轻声提醒:“兰妞,还不叩谢老夫人!你的事老夫人答应了帮你说呢!” 兰妞被她一说,这才肯定了,欣喜若狂,忙重新跪下磕头道:“奴婢谢谢老夫人……谢谢老夫人的大恩,老夫人的恩德,奴婢永世不忘!” 赵氏慢慢的点点头:“行了,起来了,你看你们那位奶奶把你们这些人苛刻的……”说着摇头叹气,又道:“你也不用着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还是那句话,这事要慢慢打算,冒冒然开口,便是我这个婆婆也不是那么好说。所以你不用着急。” 兰妞忙磕头道:“奴婢省的,奴婢……不敢着急的,只求老夫人能记着奴婢一二,奴婢就感恩戴德。” 赵氏点点头,这些丫鬟,果然个个会说话!她便问道:“你们奶奶来了之后,都买了什么产业?你是她的丫鬟,应该最清楚吧?详详细细的跟我说一说。” 兰妞微微停顿了一下,虽然知道老夫人这是查姑娘的底呢,却也不敢不说,而且现在她好像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了,不如铁了心跟着老夫人。老夫人到底是姑娘的婆婆,自己难道还能吃亏不成? 想到这里也就想通了,于是详细的将她所知道的,姑娘都买了哪些的宅邸、铺子什么的,全都说了。 挑刺 挑刺 赵雩和秦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小招自然是把早上的事情全都说了,当然这些丫鬟们也是很明白,不会当着秦獠的面讲。 赵雩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婆婆来自己的院子转了一圈,想来也是看看自己这边有什么,或者看看能不能钻空子把自己这边的库房看一看,摸摸家底寻觅机会罢了。今后这样的事情只会更多,只要她想管着这个家的心不死。 而且婆婆大约的也是深谙潜移默化之道,没事就这样在自己的院里大摇大摆的逛一圈,狠狠的给自己这边的下人们一顿脸色,慢慢的叫下人们看到她就害怕,自然这威严就竖立起来了,依然还是对她将来当家铺平了道路。 小招禀报完了,兰妞就进来了,拿了貂皮料子并三四张花样子,怯怯的跟她禀报了,老夫人那边说,姑娘现在怀着身孕,一天也没什么事,叫给她做个云肩。 赵雩便道:“你做吧,老夫人怎么说的,想来你最清楚,就照着做好了。” 兰妞嘴巴嗫嚅着,半天才有些怯的道:“姑娘,老夫人说了,叫您……亲手做……” 赵雩就看着她,半天只看着也不说话,最后倒是兰妞撑不住了,低头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做……” 赵雩没说话,叫她出去了。想来自己叫兰妞做这个活,还是会传到秦母那边去,不过即便是那样,她也不会做。该出门她还是会出门,不会对秦母那边遮掩。 而兰妞,真的是不能留了,顺着她这根线已经查到了绿鄂,又查到了买宅子的人,如此心怀异念的丫鬟,自然是不能留在身边。 等她给秦母做好了这个貂皮云肩,赵雩就要想想怎么处置她了。 果然,没过了两三天的样子,秦母就知道了,派人过来叫她过去。 赵雩过去了才坐下,秦母已经冷着脸道:“我就知道我来到这里是讨人嫌的!叫儿媳妇亲手给我做个云肩都指使不动,真真不知道有没有规矩,把婆婆的话当成耳旁风?下一次你娘家的哥哥来了,我倒真的要请教一下,这样的就是侯门小姐?!” 赵雩笑着道:“不是儿媳妇不做,实在是不能劳累。婆婆觉着做绣活不就是坐在那里不动,能劳累什么?不过做绣活累得是心,累得是眼睛,怀孕的人如果累了这两样,是会留下病根的!婆婆您是这么大岁数了,见识和知识都不是儿媳妇能比的,想来这个应该也知道,敢是忘了?” 虽然没有明说,却明显指责这位婆婆是故意的。 秦母哪能听不出来,转而不说这个了,马上又道:“你既然知道不能劳累,就把钥匙交出来,把那几个掌家的婆子叫来,我说道说道!在这里这段时间,我冷眼也看了,整个府里是办点规矩都没有!打扫的人一转眼就聊天去了,端茶的人一转头不见了!对着主子说话口气冲的好像吵架,跟我回话的时候直直仰着脖子!这哪是大府的下人,这分明都是村里村妇村夫!” “是哪个这样?婆婆说出来,自然就有人去教训了,要说规矩,您上面说的哪几种情况儿媳妇倒是还真没遇上过,不知道是哪几个这样了?您说出来名字,好好的惩戒她们,不行就卖了。” 赵雩也知道,婆婆这么的找事,其实就是想当家,当了家之后还有更大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的那些产业全都掌管在手中。婆婆现在还不知道,铺子、宅子那些的,全都在自己的名下,来到这边买这些东西的时候,秦獠就已经跟她说了,就在她的名下,是她的嫁妆。 原本也都是赵雩掏的银子。秦獠心里明白的很,作为赵雩的嫁妆,会少了很多的麻烦。虽然那时候两人都没有明说,但其实防着谁,两人都心里明白。 而这位婆婆,大约的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成了亲之后置办的东西,绝对应该算是婆家的东西。 赵雩也不跟婆婆说,就叫她这样绞尽了脑汁折腾去。不然直接说了,秦母知道了真相,说不定怎么的愤怒呢,赵雩还想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 而秦母那边,看她是油盐不进,大约的自己怎么说,她都不会让自己当家。别的办法秦母这边也试过不少,叫婆子去强行的把一些事情要过来;或者把赵雩那边管事的婆子们叫来吩咐交出来钥匙;叫人去换了账房等等。 不过这些都不管用,当家这种事情不是强要能要来的,人家那边不交,你这边跳上天也没用,能管的只有你自己上房院这一亩三分地。 秦母折腾了一段时间,看看这样不行,得用别的办法! 于是又盯住了别的事。赵雩怀孕都八个多月了,姨娘那边,连儿子的影子都没见到呢!这事说到哪里去都是儿媳妇的不对! 秦母一计不成又生了这一计。 不过这一计还没有实施开,府里却来了人,不方便了。 因为来的人是赵雩的干亲娘家,李家的人。 如今已经是七月末了,应天府那边全都收拾好了,只等着到了日子皇驾启程,而很多朝臣侯爵家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往这边搬了。 李家先来的是李赫的夫人,带着几十个丫鬟婆子,依然是先期过来收拾宅子的,李赫已经将宅子扩建了一些,叫夫人过来就是看着买家什,布置屋子,打扫庭院的。 不过才来,那个宅子还没有住的地方,李赫他们男子的随便住住就行了,他娘子可不行,因此托了赵雩,先来住在他们家。 赵雩和秦獠自然是非常的欢迎了,他们的宅子空的很,很多院子都还空着呢。而李赫娘子来了之后,倒是叫秦母那边收敛了一些,到底有些事情不能那么肆无忌惮了。 秦獠忙得一天不见人,赵雩这段时间也同样很忙。 小王这个时候也回来了,带来了三个伙计,一批丝绸料子,全都是今年秋季的新货。铺子那边布置了起来,赵雩还过去看了一次,一切都准备的很好。 她如今出门已经不方便了,而且秦獠也非常忙,抽出空陪她也是很不容易,因此,这一次出门,赵雩看了看铺子的摆设,各项准备,觉着可以了,便不打算出门了。 因此这一次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交代清楚。小王带来的伙计中有个识字懂账的,就叫他做账房,把一应账目记下来。 也就在这天,她把这几个人的职位给定了,将赵栋提成了三掌柜,而小王依然是伙计,不过是大伙计。 这也是要试探一下小王这个人的情商如何,如果因为这个铺子算是他一手张罗起来了,因此就各种不服气别人,对这个赵栋坚决的不服,闹得铺子不安宁,那么,小王也就只能做个大伙计了,当掌柜的不行,人情世故方面差的太远。 如果说他能接受,心态调整的好,和赵栋能够合作愉快,那么,小王就算是出师了,在过一两年,赵雩是必定要把他提成掌柜的。 而叫赵栋先当三掌柜,同样也是试探他的为人出事,看看他的协调能力,能不能尽快的建立威信,做事有没有条理,能不能叫手下这几个人听他的等等。这些都能做到,他就是个合格的掌柜,如果做不到,那么就降一级,去当伙计好了。 安排好这些,又商量了一下开业的活动,赵雩便放开了手,叫他们去办。 铺子开张的活动还是很热闹的,小王是把当初在常州府的时候做的活动拿出来整理了一下,就在这边实施,而赵雩是没有时间和精力琢磨,况且那个活动确实也不错,而且做过一次有经验了,前期准备会比较的充分,因此点了头。 开业那天她就没在出来,不过当天晚上就收到了铺子的禀报,生意还不错,打开了局面,算是得到了想要的开门大吉。 快到仲秋节了。 李赫娘子一般是白天去他们宅子收拾,天黑了才回来,因为她来了,这段时间李赫晚上有时候也过来这边住,赵雩给他们安排的也是单独的院落,而且他们的宅子里面摆设慢慢的置办,他们的下人便也陆陆续续的过去住,比才来的时候少了很多人。 时间越来越近了,他们也收拾的匆忙了起来,赶在了仲秋节前将宅子大致的收拾了出来,李赫娘子和赵雩打了招呼,也搬过去了。 主要是现在皇驾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家的人肯定也是最晚九月就要到,要住进去,因此一定要赶在月底前把里面布置好。 赵雩倒是问了他们仲秋节怎么过,李赫便道,如果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自然是一起过这个节,不过这会儿真的是没时间,何况他们家还有个秦母,他们身为娘家人,若是论起规矩来,倒也不合适在秦府过仲秋。 赵雩也知道他们是急着收拾宅子,也就没勉强,只是仲秋节这天的饭菜他们这边做好了,给李家宅子那边送过去,免得他们打扫的灰尘漫天的,连饭菜都做不出来。 普陀寺 普陀寺 仲秋节,北平府还有燃灯灯谜会,不过不是八月十五这天开始,而是从八月十六日到八月二十日,从城里一直延续到城外面一个叫普陀寺的地方,绵延的数十里。这灯会也是很有名的,赵雩在常州的时候就听过,只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有能看到的时候。 他们来到这边虽然一年了,可还真没参与过这样的热闹,很多事情自然新鲜,又知道很多风俗和江南不一样的,再加上赵雩这段时间在家里成天和婆婆斗气,虽然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之内,但是秦獠总也有耳闻,便总想着带赵雩出来玩玩,再问问情况。 正好这个仲秋节灯谜会是个好时机。 北平府这边的大户人家有个习惯,仲秋节前后,去普陀寺上香,在这普陀寺住一两晚上赏月赏灯。 这一趟出门是秦獠安排的,赵雩就什么都没有管,也不知道秦獠是怎么跟秦母说的,反正是定了,他们去普陀寺住三天。 这也是难得赵雩耳根子能清净的时候,倒是很盼望。 八月十六一大早,秦獠就叫人备好了马车,带着赵雩去前院跟秦母告别,秦母不知道是真没起来还是赌气不见他们,反正说是没起身呢,也没见着,两人直接就出府了。 马车从府里的这个胡同出来,赵雩看了看外面,如今城里头已经完全不同了,很多地方都修建好了,各种衙门各种宅邸,他们住的这个地方虽然离城中心有点远,但是有大学殿在这边,胡同外面,同样也是青长条石铺路,整理的是干干净净的。 赵雩身穿着一件淡紫底折枝并蒂花刺绣齐胸襦裙,肚子挺得高高的,把秦獠当成是靠垫靠着,正在和他说话。 “普陀寺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灯会很热闹吗?” “听说是很热闹,我也没亲眼见过。”秦獠道:“不过那周围有很多景色不错的地方,如今好多人抢山上的地,修别院呢,你想不想要,咱们也修个别院吧?” 赵雩想了想笑道:“看看吧,咱们通州那么多地,也有些周围景色不错的,如果要修就去那边好了,没必要跟别人抢,再说了普陀寺不是说香火很盛?那想来那周围肯定会有不少的人去修别院,别院不要挤得跟城里似得,一点都不清净。” 秦獠听了笑着点头:“你说的也是。” 马车从旁边的便道上山,一直到了走不进去的时候才停下,秦獠下车扶着赵雩下来。这边一般是大户女眷们走得路,前来上香的百姓们基本上都是走前面的大长台阶,直接走正门。 下了车,这里离后山门已经不远了,略走了几十步就到了,进了山门,僧人领着到了他们的院子。 这次出门跟着的人不少,丫鬟中除了兰妞、梦妞,其他的全都跟着来了,兰妞是今后绝对不可能在跟着赵雩了,如今就等着她的貂皮云肩做好。 而梦妞是留在家中以便有什么事情的,留下她也是防备婆婆或者又去自己的院里转,要这个要那个的,赵雩索性把能带走的人全都带走,钥匙自然这些人都带着,婆婆大人就在门缝里朝里看看行了,还真的就别想进去。 至于兰妞,虽然有了吃里扒外的心了,不过赵雩已经防备她的,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今比不得从前了,有些时候我的意思你们要领会好,真要是动手,你们几个也要能动得了手,别下不去手,到时候就是你们的姑娘我吃亏。”赵雩甚至还跟雁妞、喜妞她们几个说过这样的话,几个人自然是连连点头,如今家里气氛紧张,她们几个也心里有数。 这一次还带着一个稳婆,花了钱早早的请到身边带着,算起来赵雩生产的时间就在半个月后,这时候也该准备着。 格外的小心,却也不得不出这趟门。 进了院子收拾了收拾,丫鬟下人们愿意去拜佛的就去拜,赵雩和秦獠在屋里休息。来这边秦獠也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叫赵雩清净清净,顺便问问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因此一坐下了,秦獠便问道:“我听说母亲前几天去了咱们的院子?” 赵雩点点头:“是啊,想管这个家……大约的还不知道买的那些宅子地的都是我的名下,也问过这些。” 秦獠听了脸色难看,低头喝茶不语。 赵雩也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么贪财,秦獠也没面子,这还是可以忽略的,不能忽略的可能是秦獠的感受,他的母亲越来越叫他难以理解,或者说,他母亲做的一些事情,越来越叫他吃惊,意外。 “查的怎么样了?那个何松年住进去了没有?”秦獠又问道。 赵雩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有两个管家出面带着人正在修缮,买家什什么的,一个叫来福,一个叫来贵。”说着看着秦獠。 秦獠果然摇头:“没听过。” 赵雩点点头,何松年这个名字秦獠都没听过,想来他的管家更加不会听过名字:“如今只能看看人来了之后,你见没见过,也许是换了名字的。” “别的地方查的如何?”秦獠问道。 “绿鄂是江阳人,那边地处川南。巧不巧的,你找的那个厨娘就正好是江阳人,这才叫向来谨慎的绿鄂漏了点马脚,忍不住和这个厨娘走得近了点,多说了些话,偷着叫厨娘给她做家乡菜吃。” 赵雩说到这里有点忍不住失笑摇头:“人啊,再深沉再稳重,可挡不住一些事情改变不了,绿鄂可能也想不到她竟然坏在了吃上面,管不住一张馋嘴……” 秦獠却笑不出来,惊讶的道:“那么老远的……母亲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样的丫鬟?” “她不是丫鬟,跟着父母亲从江阳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至于别的还不知道,不过知道的这些事串起来就是,她老家江阳,十三岁跟着父母逃荒出来,到了某个地方遇见了婆婆,婆婆收留了她,没多久父母亲死了……至于婆婆是怎么收留的她,红缎说过在府里一直没见过绿鄂,那么这么多年绿鄂都在什么地方?这些事情全都还在查。” 秦獠想了想问道:“她多大?” “确切的岁数是十九岁。这么算起来的话,婆婆收留她的时候,你在打仗,更是不可能知道什么。” 秦獠点了点头,半天才道:“母亲私下里买宅子……收留了这个绿鄂,却又一直不在府里……” 赵雩明白他的意思,马上点头:“对,我也怀疑婆婆在常州也有别的宅子……所以说置办这个宅子可能不是咱们开始想的,婆婆是自己给自己留后路,而是有别的事情。” 秦獠想了半晌,就没有再说什么,越是到了现在,越不能在猜测什么了,就看赵雩那边查出来什么。 他给赵雩倒了杯水,自己躺在了她身边。 赵雩坐着喝水,另一只手被他握住在他自己的胸膛来回的婆娑着,也想着。过了一会儿,也躺下了,仰躺在他身边。 秦獠便忙拿来了枕头给她垫在头下,又把她身子板正一点免得腿垂着,自己却坐了起来,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的给揉着。 赵雩都快生了,到了这会儿也是非常难受的时候了,腿肿的略微垂一会儿就疼,躺下也是各种的不舒服,仰躺不了一会儿又要起来,有时候晚上睡觉躺着难受,只能起来靠着被子睡,真的是各种难受。 夫妻俩因为这个,也实在没精力,刚刚的事情说了说便撂下了,秦獠给她揉着腿,又说起迁都的事情来。 说着说着,赵雩就睡着了。 秦獠小心的把她的腿放好,给她盖上件被单,自己就靠在床外面守着,心里头默默的希望,她这一次睡着能多睡会儿。 赵雩睡了一个时辰左右又醒了,起来喝水,又要厕桶。出来了洗手换衣服,一应全都是秦獠亲手服侍,忙活完了,看看时间也才酉时而已。 吃晚饭的时间还早,秦獠又扶着她出来转转。也不再这寺里,人还多,遇上了人都要打招呼,两人从侧门出来,在外面的山林间转了转。 那个一直给赵雩看病的大夫也说过,这个时候应该动一动,不能成天的坐着躺着不动,不然生产的时候会困难。这时候就不要再吃大鱼大肉了,鱼可以吃点,肉就少吃,适当的吃些素食,这都是对生产有好处的。 山林间绿色盎然,空气也好,林间茂密阳光也晒不到,赵雩转了一圈,心情倒是舒畅的很,拉着秦獠的手还差点走远了,进到密林里面去。 慢悠悠的转回来,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在这里自然是素食,赵雩也好好清清肠胃。 之后在这里的三天就没有在说秦母的事情,两人也是特意的放宽了心享受一下这清净的日子。当然这几天来找秦獠的人不断,不过秦獠一直坚持着没离开,什么事情吩咐下去怎么做就行。 一直住到了八月二十日,两人这才打点行李准备回府。 睡姨娘的问题 睡姨娘的问题 从普陀寺出来,赵雩精神还好,于是顺着这边的山路往下走了走。 这会儿是一大早,他们往回走,但其实今天上香的人是才来。 他们一直在后山这边,普陀寺又很大,前面上香的百姓再多,他们住的地方基本上都听不见,而来的时候直接是上了后山,因此赵雩都不知道前山竟然如此的热闹。 走了走就看见那边人头攒动,今天是赏灯的最后一天,前面那千级台阶上面好多的人,有上的有下的。山脚下很多的小商小贩,卖吃得,喝的,卖香的,卖艺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秦獠走在她身边,穿了件墨蓝色的长衫,正在看不远处的一个杂耍表演。 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手里举着一根大腿般粗,丈八长的旗杆,旗杆顶端还有一面旌旗,和旌旗一起在旗杆顶端伸展的,却是个十来岁的瘦小女孩儿,正翻翻滚滚的做着各种有难度的动作。 这种杂技在北方这边真的是特别的多,在常州的时候赵雩虽然也见过,但是并不算很多,不过在这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 再往前走,过了第一个山门,就是直接到了山脚下,山脚下那些小吃摊子,杂耍摊子更加多了。两边还有些摊子卖香的,还有些算命卖符的摊子。 山路走到了这里就能看见那千级台阶了,这台阶一共是一千级,估计从下面往上看肯定特别的壮观。以前赵雩一直都没有深想过,那些庙啊庵啊的为什么都在老高老高的山上,现在觉着,这是为了叫来上香敬佛的人辛苦一下,知道求佛是不容易的。 千级台阶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远远的看就像是小蚂蚁一样,慢慢的,虽然辛苦却满怀希望的往上走着。能看到有那诚心拜佛的,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跪着上,走几步就磕几个头。 “这个寺庙可能再过一阵子就要归入皇家寺庙了,”秦獠对她说着:“这里面出了几个有名的高僧,等皇上来了,必定是要建一些,不过这个普陀寺跑不掉就要直接作为皇家寺庙,咱们都没有好好的拜拜,估计以后想拜都不太容易了。” 赵雩微微的有些惊讶,笑着看着他道:“你的消息果然灵通!” 秦獠笑,别的不知道,这种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赵雩走到了这里也累了,而且再往下走人也多了,于是上了车,马车便顺着山路下山,往城里而来。 “这几天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安安心心的准备生孩子。”在车上秦獠还叮嘱她道。 赵雩失笑,点点头,整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完全放松了叫他也承受一下自己的重量,笑眯眯地:“知道了……你就是叫我管,我也管不了了!” 秦獠刚点了点头,却听见她又来了一句:“对了,你知不知道铺子现在生意竟然很不错?这段时间城里来了不少的官宦人家,一来就赶上了换季,大约的这些人也是想看看北方这边的丝绸有什么不一样的,新鲜!小王和赵栋倒是还有头脑,找了几个小工在城里散布消息,咱们铺子这些日子天天爆满!货都跟不上了,赶紧叫苏掌柜的那边备货!” 秦獠‘嗤’的一下笑了:“我才叫你什么都别管了安安心心的,你就给我说这个?” 赵雩一顿,自己也笑了:“说的也是啊,不过生意好,我心里高兴!” 秦獠便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你高兴就好!我也高兴,不过还是要少操心,这些事情全都交给别人去办行了。” “知道了,本来也是叫赵栋和小王管着,我也就是听听好消息罢了。”说完了这一句,却又喃喃自语:“不过眼光要放远,现在虽然丝绸卖得好,但是很快就会到冬天,所以现在就要开始筹备另一个铺子,毛料子那些的,也要去长白山那边找找了……” 秦獠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自语的什么,以为是想起家里冬天要穿的,听完了才恍然她还是在说生意的事,真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的,低头用唇在她唇上点了点,笑:“你呀,真真是忘不了你的生意……” …… 回到了家里,赵雩也累了,硬撑着和秦獠一起去正房院,跟秦母‘销了假’。秦母当着儿子的面并没有说什么,虽然面色不愉,不过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点点头就叫他们去了。 转天,秦獠就又正常的去办公事忙碌去,赵雩就在家里养着。 其实,秦母昨天的态度是装出来的,她这几天其实已经是忍耐不了了的。在赵雩走了的这几天,她将府里几乎所有的下人全都召见了一遍。外院的管事管家的倒是全都见到了,秦母也说了好些的话,叫他们今后有事情先要到她这里回禀,之后听她的吩咐,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不过管家们同样的油盐不进,规矩是已经定了的,什么事情怎么办,如何办之前都已经有章程,这章程里并没有老夫人这一条啊!叫他们怎么听老夫人的?不是他们不听,实在是不能就这样说一句就完了,真要是想改,先改章程。 秦母又找内院的管家婆子,管家娘子,这才知道大部分的都被带走了,而什么钥匙,什么账本的,自然是更加的要不到,账房的人更看的紧,不见奶奶写的条子,一文钱都不出! 秦母真真是气的要命,就为了这些事这几天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做不到的事情,越是非常的想做到。秦母本来也想着等赵雩生了之后在和她说自己当家的事情,可就是忍不住的找人来问,问来问去的就是一肚子的火,忍都忍不了。 这天听说儿子出门了,马上就派人去把赵雩叫来了。 赵雩进了门只蹲了蹲身子,雁妞和喜妞就在两边搀扶着,过去坐下了,赵雩这才道:“婆婆叫儿媳妇过来,不知道是有什么吩咐?” 秦母在她进门之后就一直冷眼看着她,那表情一点都看不出来即将抱孙子或者孙女的喜悦。赵雩和她多住一段时间,就更加深刻的感受到这位婆婆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刻薄。 “你这马上就要生了,怀身子的这几个月,硬硬是扛着没叫你男人去姨娘的屋里?你也真的是太能干了,三从四德,你是一点不往心里去,你男人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你把他管的那么严,是想干脆把他拴在你的汗巾子上?!” 这段时间,这样难听的话赵雩也是常听见,开始还生气,现如今真的是连生气都懒得生气了。她心里头清楚,秦母说不定就是故意这样说的很难听,就是想叫自己生气。也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孕妇生了大气的后果严重,还是真被自己这个儿媳妇气的口不择言? 有些事情赵雩还在查,但是心里有些数了,还不知道秦母到底背地里做什么手脚,赵雩自然不会跟她认真的动气。 气坏了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只等着一切查清楚了……那时候才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呢! 因此听了婆婆的话,赵雩只淡淡的道:“这又是哪个姨娘告了状?绿鄂吧?”她直接把绿鄂名字点出来,叫秦母知道,别欺人太甚,婆婆她确实不敢怎么样,但是姨娘她总还能收拾了! “你管是谁!我只问你……” 不等秦母呵斥的这句话说出来,赵雩已经大声的道:“婆婆,这事您还真的怨错了儿媳妇了,儿媳妇背地里也是三催四请的请相公去睡那两个姨娘,可相公不去,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叫儿媳妇拿着把刀子,逼着相公去?儿媳妇是什么主意都想了,晚上把自己房门栓了不叫相公进来,相公洗澡的时候叫绿鄂去服侍……等等这些的,儿媳妇全都做到了!还能怎么样,非得叫儿媳妇扯着相公去爬姨娘的床?可相公不去,我也扯不动啊!” 秦母被她这么‘直白’的话都听呆了!顿了顿才怒道:“你这是跟我豁出去了?!我现在连说你一句都不行了?你少给我在这里胡搅蛮缠!你男人为什么不去姨娘哪里,难道不是你撺掇的?你若是真的发了话,你男人能不去?必定是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这话你根本提都不提!你男人是护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这才忍着你!” 赵雩就道:“婆婆好歹的体谅体谅我,成天的相公前脚走后脚就被叫来,叫来了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呵斥训责,我难道就是铁打的身子铁打的心?什么事都能扛得住撑得起?婆婆你能不能为儿媳妇想想?反过来问一句,婆婆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儿媳妇?就算是我再有不是,如今都是快生了的,什么事过不去非要现在叫来呵斥?你想叫相公去姨娘那里,婆婆自己去找您儿子说行了不就行了?为什么不直接说却总把我夹在中间呵斥来呵斥去?!” 秦母一听她竟然还敢如此的反嘴,气怒交加之下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声音都拔尖了数倍的叫道:“这是你的责任!你男人不敢去姨娘那里,是你在背后使得手段!你叫我去说,我说有什么用?!” 赵雩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生气,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了,一定要忍住,不过看婆婆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要找麻烦到底了。绿鄂肯定是已经跟婆婆说过了秦獠是怎么对待她们的,因此婆婆不去找秦獠,却咬着自己不放,给自己施压。秦獠不去睡了这个姨娘,婆婆就一副和自己没完的样子。 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也不能在这里光听着她教训,说不定听着听着气上来了,自己想忍也忍不了,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于是转头找了找,声音继续不小的道:“婆婆你把绿鄂叫来,我倒要当面的问问她,那一次相公洗澡,我是不是叫她去伺候的?!可是这个笨蛋连门都进不去,我有什么办法?儿媳妇我怀着六甲,难不成叫儿媳妇去把那门踹开?!” 说到这里突然火上来的样子,厉声叫:“来人!去把绿鄂给我叫来!这个没用的东西成天只知道在婆婆这里告状,但凡是有点本事的,连个男人都拽不到床上去?!” 秦母真真的是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爆发 爆发 赵雩转头一瞪眼,雁妞几个这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姑娘是真的要找绿鄂过来!于是小招飞一般的就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怎么的,不去出院子到绿鄂住的地方找,反而直直的出了门又跑进了院里的厢房!这边找找没有,又进了对面的厢房,门口有个丫鬟挡着,被小招一声厉喝:“躲开!” 甚至还伸手推了一下,那丫鬟一下子被推开了,刚叫着:“你你,这是老夫人的上房院,你想干什么?!” 小招已经进了屋,把躲在这里的绿鄂拽着胳膊往外拖,一面还大声嚷嚷:“就在这边呢!姑娘,绿鄂就在这里!” 赵雩原本声音淡淡地说着,突然的提声发怒,那丫鬟更加的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把秦母这边气的指着赵雩怒叫:“你想干什么?!这里好歹是我的上房院!我是你婆婆!” 赵雩已经惊讶的道:“上房院?原来绿鄂真的在这里?”然后就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道:“我就知道!这个小蹄子别的本事没有,告状倒是本事大得很!没用的东西!” 秦母几乎都要跳起来了叫:“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这边对了两三句话,小招已经在院里喊了起来,找到了绿鄂,赵雩就冷笑着看着门口。 雁妞她们谁也没去帮忙,小招那样的大声嚷嚷,就是叫绿鄂知道,房里的奶奶已经知道她在这边,别挣扎了! 绿鄂冷不丁的被小招这样的一番喊叫拉扯,一时也慌了神下意识的往后退着不叫她扯出来,不过在她喊了两声之后,也就想明白了,如今奶奶都知道了,她还能转身跑了不成? 只能跟着小招来到了屋里。 老夫人还在上面对着赵雩怒叫:“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你这是故意给我看呢?!” 赵雩先看了已经进来的绿鄂一眼,这才转头看着秦母笑着道:“婆婆,儿媳妇自然是眼里有您,您是儿媳妇的婆婆,您的话儿媳妇怎敢不听?” 她说的这话是很好听的,甚至可以说是好话,以至于把秦母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想着自己的话她确实也不敢不听…… 才想了这一个念头,赵雩突然的伸手指着绿鄂厉声道:“小招!给我掌这个贱人的嘴!没廉耻没规矩的东西!想叫爷睡她想的都要疯了,这是没廉耻!自己没主意还敢来老夫人这边诉苦,反诬告主子奶奶,这是没规矩!如此下作的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小招忙答应了一声,一伸手就给了绿鄂一巴掌! 秦母和绿鄂齐齐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绿鄂一下子就跪下了,秦母更加的气的大叫:“敢,你敢!我看你才是没廉耻没规矩的东西!” “打!给我狠狠的打!今天我就要看看,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认清楚!”赵雩彻底的怒了,提声的叫了一声! 屋里气氛骤然的紧张了起来,小招听见姑娘那愤怒的叫声,这等于是给她提气呢,小招也豁出去了,照着绿鄂的脸反反正正的连扇了几巴掌!雁妞和喜妞就在旁边站着看,喜妞听见了老夫人的话,也气怒交加的,看见小招打了几下停下了,于是过去帮着打了几巴掌! “来人,来人!”秦母已经是气疯了! 赵雩本是装成生气扯出来绿鄂教训一顿给婆婆看看,不过听了秦母的一些话也着实的怒了,一迭声的也叫:“打!狠狠的打!” 也是她之前就给雁妞她们几个说过这话,如今小招和喜妞两个也豁出去了,一个揪着绿鄂的头发狠拽着,一个就照着脸没命的打! 绿鄂原本是跪着挨着,大约的觉着老夫人会给她做主,但是没想到两个丫鬟这样玩命的下狠手!她也忍不得疼了,抱着头不停的尖声惨叫着躲着。 虽然旁边老夫人的丫鬟也是不少,可一看到挺着大肚子气的浑身乱颤的奶奶,这些丫鬟们怕担责,自然不敢上前来,只已经是跪倒了一片连声叫着:“奶奶息怒,老夫人息怒!” 雁妞就站在赵雩的身前,张着手挡着,生怕谁没长眼睛过来撞在了赵雩的身上。 从外面听见了喊声的几个婆子进来了,一看到这情形已经是吓得叫了起来:“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姑娘们快住手吧,仔细手疼!” 小招打的兴起,叫了一声:“都给我在外面看着!今天不教训教训这个眼里没主子的王八蛋,真当这个府里没规矩了!”说完了把绿鄂的头发狠狠的一扯! 绿鄂尖叫了一声,疼的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秦母气的叫个不停,起身似乎想过来亲自动手,但是站起身马上又坐下了,对冲进来的婆子们尖叫:“赶紧给我把这两个疯丫头拉开!拉开!” 婆子们刚要上前,赵雩又喊了一声:“我看看谁敢动手!” 婆子们又迟疑了一下,而就这迟疑的功夫,小招手里扯着绿鄂的头发,绿鄂又在地上打滚,喜妞还打着她,她为了躲避往前一躲,结果小招生生的把她的头发拽下来了一撮! 绿鄂凄厉的尖叫着。 雁妞看到她往这边滚过来了,吓得伸手去推没推着,忙伸脚一踢,把她踢得停顿住,喜妞已经把她揪住了头发忙扯远一点。 喜妞慌乱中也没看到小招薅下来她一撮头发,还去扯她的头发,绿鄂哪里受得了,疼的疯喊疯叫的,踉跄着拼命往起爬,边爬边往门外面跑,把门口站的婆子们都给吓得不轻,也不知道奶奶的那几个小丫鬟对她下了什么狠手,至于惨叫成这样。 屋里这样的乱,赵雩只觉着心跳的突突的有点急,她觉着有点不太好,不能在这边坐下去了,忙叫了一声:“叫人进来,扶我回去。” 雁妞慌得忙转身看:“姑娘,您是不是……” 小招站在原地正呼呼的喘气看着喜妞想尽办法的想要抓住绿鄂,就听见了姑娘的说话,登时紧张起来,忙跑出去喊人,其实屋里很多的婆子丫鬟,不过都是老夫人这边的,她还不放心这些人呢。刚跑出去就看到在外面站着的翠妞,忙叫进来了,几个丫鬟搀扶着赵雩,也不管别的了,前后左右护的严严实实的,就好像是打仗突围的一样,半围着直接搀扶回到了赵雩的院中。 赵雩回屋躺下,依然是觉着心跳的很快,肚子里的孩子也很不安,动来动去的,身下也是一抽一抽的疼,她刚要问,雁妞已经忙禀报道:“已经叫稳婆去了,东西都收拾好了,您……放心。” 赵雩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 稳婆一会儿来了,问了问情况,又叫她深吸气,自己数胎动,过了一会儿平静了,就搀扶着慢慢的起身去了院中早准备好的产房。在这里观察了一会儿。 赵雩肚子疼痛的感觉稍微轻了点,又有点不放心,有点后悔,虽然她自己清楚不能生气,也觉着自己能控制住不会生气,不过也有想不到的事情,秦母那边到了现在还一点不管不顾的责难自己,自己骂绿鄂,她能气的口不择言到了那个地步,真真也是想不到。 所以,如果秦母再叫自己过去,就不会再去了,自己也不要觉着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没事,刚刚就是这样,周围的气氛紧张躁动,她身子也会不舒服。 这样想着,不停的深吸着气,外面传来了几个婆子的轻声问话,问奶奶怎么样,丫鬟回答的声音。 稳婆就在屋里,又过来问了问情况,道:“奶奶,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躺着就想腹中的孩子,即便是要生也不要紧张,不是吵架的事,您也到日子该生了。” 被她安抚了几句,赵雩心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不过确实动了胎气了,稳婆心里最清楚,看她安静躺下了,便出去叫丫鬟婆子的准备,该烧水的烧水,把之前准备的干净棉布拿出来,一应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齐全。 午时才过,果然赵雩就开始阵痛起来。 上房院那边也消停了,过了一会儿老夫人那边来人看情况,看到这边已经准备了起来,就知道要生,来打听消息的下人忙忙的回去禀报了老夫人,过了一会儿,秦母就过来了。 不过丫鬟们已经得到了赵雩的吩咐,无论如何是不肯让秦母进产房。秦母这会儿虽然也生气,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更有些不安的,倒是也没有强行的要进去,只在这边等了一会儿,又不安的回去了。 赵雩这边阵痛一开始,丫鬟们早已经叫人去给爷报信,因此也就是半个时辰不到,秦獠便已经急匆匆的回来了。 喜妞叫大海去的,嘱咐他在路上就把今天的事情跟爷禀报了,因此,秦獠进府门的时候,脸都是铁青。 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就看见院中丫鬟婆子的全都静静的等着,也没有看见人忙活,他还紧张了一下,忙跳上台阶着急的问:“怎么都站着不动?奶奶呢?” 生子 生子 赵雩在屋里,还在酝酿期,不过还操心多的很,不该她急的她也急,听见秦獠在外面问怕他着急,忙叫雁妞出去说一说。 雁妞就忙出来,把稳婆的话跟秦獠回禀了:“稳婆说还得一阵子呢,这会儿还没开始……自然都等着。” “还没开始生?你们奶奶好着吧?” “好着呢,精神挺好的。” 秦獠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忙点点头,想了想又对屋里道:“赵雩,你不要想别的了,一定一定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赵雩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秦獠没想到她居然还有空说话,而且听声音……似乎很平静?他登时一颗急的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暂时落了地。 赵雩刚说完了这一句话,下一波的阵痛又开始了,于是照着稳婆的吩咐,有频率的深吸气努力。 秦獠在外面略微的松了口气,一转头往院子门口走了走,看到一个婆子在门口,就吩咐:“你去前院叫小厮,带几个人去把绿鄂找到,到前院打……”本想说打死的,但是一下又想到了赵雩这会儿还在生产,自己的孩子马上要出生了,这会儿打死了人未免不吉利,忍了忍,道:“先看管起来。” 婆子忙答应了一声去了。 秦獠便在院中背着手来回的走,走着走着又开始担心,看到一个丫鬟从屋里出来,忙叫住了问情况,又问:“稳婆怎么说的?是不是动了胎气?” 被叫住的是小招,道:“稳婆没说动了胎气,叫我们也不要在姑娘面前说,怕她紧张。” “那就还是动了胎气了?” 小招也不是很明白,迟疑了一下。 秦獠看她也不是很明白的样子,无奈的赶紧摆手道:“行了你赶紧去忙去了。”他自己继续在院中走来走去。心中极度愤怒,并又极度的焦躁! 过了一会儿,院门口传来了婆子的声音:“爷?” 秦獠转身,那婆子低头回禀道:“小厮们去抓,人已经不在了,说是……说是刚刚出了府去了。” 秦獠气的双拳都握紧了!顿了顿才问道:“自己出去的还是人送出去的?” “是……是老夫人那边的一个婆子领着出去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婆子知道厉害,吓得头都不敢抬。 “叫人把她住的地方搜一搜,不管什么都搜出来,叫小厮马上出府去找,务必找到。”秦獠道。 婆子答应了一声,忙去了。 秦獠站在原地气的发呆,愤怒的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兰妞从角门出来了,她是听说姑娘要生了,这才出来看的。这段时间姑娘冷落她,她自然能感觉的到,只是心里头还对老夫人那边抱着希望,因此忍耐着。当然雁妞她们几个也已经疏远了她,因此她什么事都不知道,即便是今天上房院闹了一场大的,但是没人和兰妞说,她便什么都不知道。 一出来看到爷站在院中,看样子似乎是呆住了。兰妞就猜想爷可能是紧张的,毕竟姑娘生的这是头胎! 要是放在平常里,兰妞是不敢上前的,之前还受过爷的冷脸,她可记着呢!只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她怎么想都觉着自己这会儿上前去安慰爷两句,这么做没有错,会给爷留个好印象的。 这样想着,便走到了秦獠跟前,轻声的,还特意的语调轻松着道:“爷,您别担心,姑娘没事的……” 秦獠正在这里愤怒的没地方发泄呢,一听见她语调轻松的说‘姑娘没事’,登时一股煞气直接升腾了起来!反手一掌,直接削在了兰妞的头上! 兰妞整个人就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人都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鼻子,嘴角慢慢的流出来血。 院门上的那个婆子看的真真的,吓得腿都软了!叫都叫不出声,惊吓至极的盯着地上的那个丫鬟,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丫鬟慢慢的动了一下,这才赶紧的上前来,把兰妞扶了起来。 秦獠铁青着脸站在那里看着厢房,这边婆子扶起来兰妞,看到院门口另一个婆子在探头看,忙招手,也不敢说话。 那个婆子过来了,两人赶紧把兰妞扶起来扶走了。 秦獠在这边握着拳又走了两圈,绿鄂是被母亲送走的,也就是说,在母亲的心目中,绿鄂这个女人,比她的儿媳妇还重要,比她的孙子还重要! 这一方面,秦獠之前虽然有所怀疑,但是从来不肯深想。他不愿意承认母亲竟然是这样的人,自己的老婆孩子在母亲的心目中竟然没有一个姨娘有分量——那么,自己这个儿子又算什么?自己在她心目中又有多少分量?这几乎都显而易见! 以前不肯深想,也是不敢深想,因为如果往深里想,会有种可怕的情况出现在秦獠面前,他真的没法相信! 可是现在,秦獠真的不能不想!赵雩身怀六甲,眼看就要生了,母亲又不是没生过孩子,明明知道这个时候的女人不能生气,情绪不能波动,可竟然还在这个时候为了姨娘的事情责骂她!这到底都是什么心?! 再往前想,自从来了之后,母亲从没有关心过赵雩的身体,肚子里的孩子。她关心的,竟然是当家的事情,甚至是姨娘的事情。 秦獠不能不想想,母亲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屋里传来了声息细微的呻吟声,还有稳婆的声音,秦獠一下子收敛了心神,忙跑近了一点听,听见稳婆再说着:“吸气、呼气,就照着这样……” 他紧张了起来,想问一下,这是要生了?!但是张了张嘴马上闭上了,担心赵雩听见自己的声音还要费心给自己回答,只是他的心忽一下就提的高高的到了嗓子眼,慌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呆了半天,搓着手在门前走来走去。 出来了一个丫鬟,秦獠忙问道:“是不是生了?” 丫鬟忙回答:“还没有。” “还没有?”秦獠疑惑的问,心中急的七上八下的,真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想知道详情却偏偏不能知道,只能继续走来走去。 晚上天黑了,赵雩觉着阵痛的越来越频繁,而且痛感也越来越强烈,她自己都觉着要生了好疼啊,可稳婆还说不到时候,不到时候……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听到稳婆叫:“注意用力了。” …… 孩子生的很不容易,秦獠在外面似乎过了几年那么长。心一直提着,整个人浑身都是僵硬的,即便是打仗也从没有感觉像今天这样难熬的时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听见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孩子的哭声,秦獠都愣住了!愣了一下忙跑到了窗户下面,侧耳听了听,果然里面传来了很微弱的哭声! 他紧张的问了一句:“孩子生了?你们姑娘有没有事?” 雁妞从屋里出来了,忙道:“爷,姑娘没事。” 秦獠紧张的点了一下头,应该问点什么的,呆呆的都没有想起来,什么也没问。 雁妞也是不大懂,屋里又忙着,于是转身又回去了。而秦獠依然没想起来自己该问什么,只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等了半晌又不知道等什么,自己现在能不能进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了,才想起来,生了是男是女自己还不知道呢。 其实有些事情也是应该秦母这个母亲在身边指点的,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秦獠彻底凉了心,也起了疑心,现在的他甚至都不愿意母亲接近赵雩,因此不会去找她问什么。 而秦母那边其实也是心虚的,要说起来她自己觉着今天自己并没想着怎么样,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的其实是儿媳妇!之前她也为了这事那事的找过赵雩,责备过她,哪一次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闹翻了天啊! 虽然觉着怪儿媳妇,但是她到底心虚,也担心儿媳妇生孩子不顺利,真要是有点什么事……她怎么跟儿子交代? 秦母就在自己那边琢磨这些,虽然期间也不断的派人来问,但是她自己并没敢过来。 幸好院里还有芹妈妈这几个婆子,堂屋也有几个婆子都知道规矩,芹妈妈一听生了,看爷也是一点没准备的样子,忙叫人去准备红包。 屋里稳婆洗干净了婴孩儿,用崭新的小被子包了交给奶娘,又去检查了一下产妇的情况,赵雩情况还好,稳婆于是抱了孩子笑吟吟的出来给秦獠道喜:“恭喜大爷,贺喜大爷,奶奶给大爷生了个大胖少爷!” 秦獠正急的不知所措的,迎头没这样喜滋滋的恭喜了一通,登时心‘咚’的一下落了地!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好,搓了搓手,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又问:“奶奶怎么样?怎么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稳婆笑着道:“奶奶累坏了,歇一歇。” “人没事吧?”秦獠又追问道。 稳婆笑着点头:“没事,多歇歇就好了。”看看这位爷是一点不懂,旁边也没有府里长辈,稳婆也知道这位奶奶生之前是有点事情的,也就笑着转身回去了。当然她也知道,这样的大户人家,主子想不到也总有下人想到,该她的是决计少不了她的。 怀疑 怀疑 稳婆进了屋子指挥丫鬟们收拾,把孩子交给奶娘叫赶紧喂奶。就在这个时候赵雩睁开眼睛了,她倒是没睡,只是累脱了没力气说话,休息了一会儿,听见稳婆叫奶娘喂奶,忙睁开眼睛对奶娘道:“你要洗洗的……照着我之前吩咐的做。” 奶娘忙答应一声去洗,这边稳婆笑着摇头,自觉这位奶奶实在也是有点事多,倒是赶紧的把孩子抱到了她的跟前给她看看。 赵雩叫丫鬟把自己扶起来背上垫好,忙接过来孩子抱在怀里,看了第一眼的时候鼻子都酸了,小婴孩儿皱巴巴的,很小很小,闭着眼睛哭声也很微弱。 赵雩看了一会儿又担心起来,忙抬头问稳婆:“孩子怎么这么小?声音这么弱?是不是……早生了的缘故?”心已经随着这个疑问起来,一下子沉了! 稳婆笑着道:“不算很小啊,刚称了四斤半,虽然不算是胖的,不过也不算小,生下来三斤多的也很多。放心吧奶奶,虽说比算的日子早了十来天,不过也是足月产的,孩子没事,声音弱是饿了。”说着转头找奶娘,看到奶娘洗好了就叫过来赶紧给孩子喂奶。 赵雩听了这才放了心。 稳婆又道:“您要是不放心,过了一两天我就再来看看,五六天以后就可以叫大夫看看……不过应该没事,孩子好好的,我都看了。” 赵雩看着奶娘抱过去喂奶,儿子已经吃上了,放了心。 “关于喂奶的事情,您要是自己也喂,就要时常的揉着点,吃些下奶的猪蹄什么的,几天之内应该就有……”稳婆看看这些事似乎也没有个懂的人跟她说,便简单说了说该注意的话。 赵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觉睡了多长时间,反正醒了之后,看到窗户外面天都大亮了。 秦獠穿着件月白长衫,正抱着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赵雩刚要起来,秦獠已经看到了她醒了,又惊又喜的过来坐在床边:“你醒了?” “怎么你抱着?已经吃饱了奶了?还没睡吗?”说着起身,秦獠忙腾出来一只手扶她,她就叫:“你抱好他。” 秦獠失笑,这么小的孩子,他一只手也能抱得安安稳稳的,不过丫鬟们已经过来了,他就侧身让丫鬟扶赵雩起来放好了大迎枕,他这才坐在床边,将孩子给她:“都吃了几次了,醒了就哭,吃饱了就睡,刚刚才睡着。” 赵雩把孩子接过来,果然看见孩子睡得挺香的,小小的脸在襁褓中露出来,粉红的小嘴嘟嘟着,着实很可爱。 秦獠过来坐在她旁边,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夫妻俩都低着头看着宝宝,赵雩低头亲了一下孩子,秦獠便侧头亲了一下她。谁也没说话,却有种幸福的感觉,慢慢的盈满了两人的心间。 上房院。 秦母自从得知赵雩生了个儿子之后,非但没有高兴的欣喜若狂,反倒是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中。 虽然她依然觉着儿媳妇突然生产是儿媳妇自己的原因,谁叫她突然发火的?突然的一定要把绿鄂找出来的,不找绿鄂出来,不打她,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秦母心底深处也知道,这一次不对劲,确实不对了。儿子连喜报都没有叫人过来送,到现在生了一天一夜了,也没有抱着孩子来给自己看…… 秦母这会儿不是生气,而是紧张,不安。也有点后悔……不应该想着抢在儿媳妇生之前,一定叫儿子收了绿鄂的!既然九个多月都没去绿鄂房里,那就说明了是不要啊,自己真不应该勉强了,该另想办法了…… 后悔归后悔,事情已经这样了,儿子那边也不过来,秦母不能就这样不管,也不能这样拖着,还得尽快的去看看,不然成什么了? 只能纡尊降贵,自己收拾了收拾,带着丫鬟婆子来到了儿子的院子。 早有丫鬟进去跟赵雩和秦獠回禀了,赵雩只看秦獠,事情的经过秦獠也知道了,她倒是不会怎么就逼着秦獠现在做什么,不过,要注意什么,秦獠总应该知道了吧? 秦獠起身,自己亲自抱着孩子,对赵雩道:“我抱出去给母亲看看。” 赵雩微微的点了点头。 秦獠这才抱着孩子出来了,看到站在堂屋的母亲,微微点了点头:“母亲。” 虽然他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但是秦母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了他的不对,也是奇怪,秦獠越是这样冷淡,她竟然越是心虚,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的姿态低了些。 做出高兴的样子道:“下人已经给我报喜了,是个胖孙子!真好,儿媳妇很争气!”说着伸出手去,想要把孩子接过去。 秦獠并没有给她,只道:“孩子有些弱,不能在外面时间太长。”说着转身给了雁妞,叫抱进去给奶奶。 看着孩子就这样被抱了进去,秦母的脸直接就拉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挡着的门帘子。 秦獠声音淡淡的道:“等过一阵子强壮一些了,在抱给您看看,才生下来不宜抱来抱去的。” 秦母眼睛这才从门帘子上移到了他身上,强忍着咽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一个笑,点点头道:“也好……”顿了顿又问道:“你媳妇还好?” “还好。”秦獠道。 母子两个就这样,问一句答一句,两三个字,气氛冰冷僵硬。秦母又是停顿了半天,才点点头道:“没事就好,多……注意注意,吃得什么的都……叫厨房做些下奶的……” 看到儿子淡淡的点着头,却明显没有听进去的样子,秦母也说不下去了,有点气的最后说了一句:“等你有时间去上房院,我再跟你说这事。” 转身走了。 秦獠也没去送送,直接转身就进了内室。 赵雩在屋里听的清楚,看到他进来也没问什么,低头看着儿子,过了一会儿再抬头看他,秦獠还站在桌边愣着。 他平常很少穿这种月白色长衫的,倒是挺喜欢穿黑色或者墨蓝色。 他穿黑色很有气质,气质很多人都有,各有不同,不过秦獠不但有气质,还很有气势,眉宇间沉着中带着自然的威严傲气,这股傲气估计是他总打胜仗的缘故。虽然赵雩并不知道,但是她想当然的觉着,秦獠肯定是总打胜仗。挺拔强壮的身躯,有种浑然天成的昂扬堂堂,有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一丝霸道,做事的时候举手投足干净利索,很明显,将军的气质在他身上已经根深蒂固。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可能有这种茫然的感觉,即便是他真的其实挺茫然的,但是看起来也是有些憨然而已。 但是今天换了这件月白长衫,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欣长瘦削,倒是有些平常没发觉的优雅尊贵,却少了那种昂扬,加上此时站在那里如此的茫然,竟有种苍然的感觉,平常里深邃锐利的眼神,聚满了茫然。 虽然很养眼,但是却叫赵雩心疼不已。她马上轻声叫:“秦獠?” 秦獠一下子恍然醒了过来,忙过来坐在床边:“什么?” 赵雩侧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秦獠微微的一愣,接着恍然了,轻轻舒了口气,也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我没事,放心吧……我刚有了儿子,很高兴,很高兴。”又吻了一下,声音更温柔:“赵雩,你辛苦了,这几天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赵雩抿着嘴笑,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秦獠在家陪了赵雩几天,最后也是实在不行了,张勇和吴迅两个副将甚至找到家里来回事情,赵雩一再的叫他去办事去,这才去了。 也就还有不到十天,皇上就要来了。 秦獠过了几天抱着孩子去了一趟上房院,赵雩不知道他跟他母亲说了什么,反正抱着孩子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等赵雩躺下了,还听见他吩咐那几个丫鬟,上房院不管是谁来要孩子都不给,自己如果不在家里了,她们几个照看好奶奶和少爷,多叫些人在院里伺候。 秦獠走了之后,雁妞才跟赵雩回禀了,那天姑娘生孩子,爷在外面把兰妞打了,兰妞这会儿人还呆呆的呢。 赵雩听了有些吃惊,问道:“为什么打她?” 雁妞也听院门口的婆子说了详细的,便忙禀报了,赵雩听了更加吃惊,难怪秦獠这几天那么不对劲,原来……婆婆竟然赶在秦獠找绿鄂算账之前,把绿鄂送走了?!这就是说,在这位婆婆的眼里,绿鄂比自己,甚至比孩子还重要了? 她惊讶的想了一会儿,又问道:“爷没有派人查吗?” “当时就叫人追出去了,不过那一出府谁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也没有找到。至于之前的那个宅子,爷找没找人去搜查,奴婢就不知道了。”雁妞道。 赵雩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想,秦獠应该不会打草惊蛇,因为这件事一直是自己再查,他肯定是在等着自己身体好一点了,再和自己商量。 那个宅子在那里总跑不了。 “兰妞……怎么样了?”赵雩问了一句。 雁妞摇了摇头:“当时是打的口鼻流血了,我们在这边也不知道,婆子把她扶回去了放下也就没再管,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她自己都收拾干净了,只是整个人都呆怔怔的,问什么也不说,这么多天了,一句话没说过。” 赵雩听得摇了摇头:“暂时不用管她。” 问题复杂了 问题复杂了 赵雩是八月二十一日生的,在床上养了几天,很快到了九月。 而皇驾赶在了九月初就到了天津卫,他们也是怕耽误了时间,路上人太多,还是分批水路陆路并行,就这样都是前后绵延了几天。 到了这里安稳的等着吉日进城,因此这几天,秦獠几乎天天要跑一趟天津卫,就算是他再想早点回来,可每天到家夜都深了。而城里也是热闹非凡,这些天住进来的人多的数都数不清。 赵雩也知道他这样的忙碌起码要持续到这个月底了。 这天秦獠才走了没多久,赵雩正在小屋里洗漱,就听见屋檐下有人在说话:“什么事呀这么着急?”是雁妞的声音。 接着就听见二院的丫鬟声音急急的道:“雁妞姐,赶紧跟奶奶回禀一声,来了上房院的一位妈妈,说是要抱少爷去给老夫人看看。” 赵雩一顿。 就听见雁妞的声音很平静:“哦,我跟你去看看。” 赵雩忙忙的将手脸洗干净了,从小屋出来,刚走到了堂屋,就听见院中已经传来了一个婆子的声音,声调很平和,能听得出来带着笑,非常的客气:“老夫人想孙子了,想抱去看看。” 雁妞的声音:“哎呦,真不巧,正好奶娘喂奶呢。” “那我等等,一会儿喂完了奶在抱过去……” 那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传来了另一个婆子的声音:“这位妈妈,麻烦回去和老夫人说一声,因着大夫说的,少爷现在还太小,不宜抱来抱去的,所以我们爷吩咐的,不叫把少爷抱出来,如果谁把少爷抱出来了,我们这些人全都要跟着受罚,我们爷回来饶不了这院里任何一个人。” 来的那个婆子声音滞了滞:“这可是老夫人想看,难道老夫人都不能看看自己的孙子了?” “这位妈妈,这话跟我们说不着,老夫人想看,找个爷在家的时候,随便是叫爷把少爷抱去,还是老夫人亲自过来,全都可以,爷不在,我们若是违了吩咐,回来是你受罚还是我们受罚?” “那你这么说,只能老夫人亲自过来?亲自过来你总不能拦着?” “你可别这么说,我就是个下人,没那个胆子拦着老夫人。” “哼,你还没胆子,瞧着你胆子大的很!”来的那个婆子声音不忿的道:“这家就算是奶奶当家,可上面还有老夫人在呢,这下人都是什么规矩?奶奶难道就是教导的这些下人眼里没有老夫人?” “你也别句句扯出来奶奶,难道你的意思,我们这些人全都眼里没奶奶才对?!”那婆子拉长了语调还在说着:“倒是你,眼里有主子没有?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随便的指摘奶奶?常州的时候,孙妈妈的下场敢是忘了?” “你!”那个婆子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就没声了。 赵雩这时候才算是弄明白了,院里自己这边挡着秦母那边婆子的,应该是秦獠吩咐的。秦獠这难道是……不,一定是疑心了。 疑心什么,她也清楚,因为这也是她疑心的。婆婆为了姨娘接二连三的把自己叫去责骂,最后还力保那个绿鄂,这一点确实叫人动了疑。这事她一直没查问,也是因为需要休息,休息好了,自然也到了该问问的时候了。 她把雁妞叫进来,问道:“刚刚在外面说话的婆子是谁?” 雁妞就忙道:“是新来的几个妈妈,都是之前在常州府秦家的,原本是爷那个院子的人,奴婢听说之前都是打扫庭院,侍弄花草的,爷叫人能找到的全都找来,在咱们院也是打扫庭院,侍弄花草的,不过只要是上房院那边来人要做什么说什么,她们就全都出来挡着。” 赵雩心中已经恍然了,点点头又问道:“喜妞呢?这几天外面有没有消息?” 雁妞忙点头:“应该是有,昨天我还看见大海跟喜妞说什么呢,我这就去找她。”说着转身出去了,一会儿,喜妞端着一个大盆和雁妞一起进来了。 去小屋里放下盆就忙对赵雩禀报道:“大海昨天来说了,那个宅子的主人住进去了,是个当官的。” 赵雩一听忙问道:“多大岁数?” “三十岁上下。”喜妞道。 赵雩心猛的一顿!她第一句就问岁数,是因为这一点是个关键,如果说,是个五六十岁上下的,那么就有可能是之前帮助过秦母,或者认识,以至于可能还有些心知肚明的事情的人,秦母给他置办宅子,那就可以查查,是报恩,还是私情,亦或者其他? 但如果是三十来岁的人……那情况可能真的就复杂了。 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道:“还有什么情况?全都说来。” 喜妞答应了一声是,便道:“那个人是几天前搬进来的,带了数十个下人,搬进宅子之后去过这边的吏部衙门,大海说,皇上还没有进紫禁城,六部衙门也没敢先进去的,都在外面的一个大衙门里先暂时的办公事。如今不少的官员陆陆续续的已经来了,都是先去吏部报道,这个人去了吏部之后,大海买通了一个衙差查了查,这个人确实就叫何松年。而何松年的职位上写着两个,上面写着前从八品祠祭署祀丞,下面写着现从六品盐课司提举,后面却画了个问号。” 赵雩眉头微微一皱:“画了个问号?” “是啊。”喜妞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纸,看了看递给了赵雩:“大海怕说错了官名,还请衙差照着写了下来,您看看是不是?” 赵雩便看了看,果然纸上写着两个官职名,就是喜妞刚刚说的,现职位的后面画这个问号。 赵雩又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还有别的吗?绿鄂有没有在那个宅子出现过?” “并没有,大海知道绿鄂出府了之后,也是叫书荣专门看看的,没有见到她。” “那何松年有什么家人?” “有一妻两妾,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都很大了,最大的好像十岁上下的样子,儿子是最小的,一、两岁的样子,书荣是远远的看到过,那两个妾很喜欢出门的。才来了几天,已经去过好多家的丝绸铺子,首饰铺子,胭脂铺子了,也去过人市。” 赵雩眼珠子转了转:“这两个妾出门,带着那儿子吗?” “带着,带着儿子并其中的两个女孩儿,只有那个最大的女孩儿从没跟着。” “家里还有什么人?” “再没有旁人了,余下都是些丫鬟下人。” 赵雩又专门问了问:“没有长辈吗?老太太什么的?” “没有,从搬家那天,书荣和大海就在外面盯着,一直没见过穿的好的老太太或者老头子,那一家下人管这个何松年也叫老爷。” 赵雩又沉吟了半天,才点点头道:“叫书荣和大海都小心着点,稳妥起见,宁可查出来的事情少一点,晚一点,也不用急于一时,反而漏了行踪。”要说一开始赵雩还只是抱着试试的心,只想看看婆婆和绿鄂背地里搞什么鬼,那么现在,她是真的要查清楚,这个何松年的一切来历,和……婆婆的关系。 这一天秦獠依然是很晚才回来,赵雩这些天在坐月子,天天也是躺在床上恢复,白天睡得多了,天黑了反而睡不着,一直等着秦獠,听见他回来了,还在外面问丫鬟,今天奶奶怎么样?上房院有没有来人什么的。 赵雩便爬起来,忙去小屋里洗漱了一下,顺便在浴桶里倒了些热水掺一掺。到了夏天秦獠洗澡总用凉水,赵雩虽然知道他身体强壮如今又是天最热的时候,但是到底觉着不好,怕留下什么病根,因此在他洗澡的水里总掺点热的,水不至于渗冰。 秦獠进来看到她没在屋里,儿子躺在小床上,天蓝色的帐子里,肚子上盖着薄被单,睡得正香,过去看了看,想亲还是忍住了。赵雩爱干净,把秦獠训练的从外面回来从来不敢直接亲儿子。听见小屋有水声,忙进来。 赵雩正好洗完了出来,笑着看着他:“热么?” 秦獠头上微微见汗,点点头笑道:“真怪了,屋里倒是比外面还凉快,你叫丫鬟放冰块了?” 赵雩摇头道:“肯定没有啊,只是白天不开窗,热气倒是进不来。”指了指浴桶:“你快洗洗吧。” 秦獠点点头,进去冲凉,赵雩出来拿了凉榻上面的扇子扇风,走到了小屋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问道:“明天就初六了,皇上他们明天进城?” “是啊,钦天监选的日子,不过在天津卫等的也没多少人了,大部分的官员该进城的都进城了,哪有时间干等着?” 秦獠脱了衣裳进了浴桶,觉着不是那么凉,从旁边的小桶里又舀了一勺凉水从身上浇下去,又转头看着门口的赵雩笑着道:“现如今整个大明朝所有的官府衙门,三司六部,哪个不是忙翻了天。” 赵雩就问道:“那明天你能回来吗?” “还不知道,今天就差点回不来,那么多的亲卫军,加起来也有几万人,明天还不知道怎么乱套。” 赵雩看他想洗头,忙过去将余下的热水全都倒进了旁边的大盆中,叫他躺在浴桶里,她把大盆放在小板凳上端到跟前,给他洗头,先打湿了,然后用皂角抹在上面揉匀。轻柔的抓了一会儿,在水里洗干净,又换了一盆干净水冲了冲。 求和? 求和? “秦獠?” “嗯?”秦獠闭着眼睛由她给洗着头,感觉她柔软的双手轻柔的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头部,紧了一天的头皮也轻松了下来,一天的燥热还有烦乱也全都消失了,舒服了很多。 赵雩看着他,想了想。 秦獠便睁开眼睛看着她:“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宅子有人住进去了?” 赵雩点点头,又问:“你……知道了?” 秦獠微微一笑,头发洗好了,于是站起身用大手巾擦擦身上出来:“猜也猜得到,这个时候来北平府买宅子凑热闹的,大约的也只有京官了,都现在也该住进去人了。你说过你来查,我就没派人……那个绿鄂在宅子里吗?” 赵雩摇摇头:“没有。” “嗯,料想她如今自己也觉着她自己显眼,暂时应该不露面了。”秦獠说着和她一块儿往外走:“查到什么?只管说好了。” 赵雩想想,他既然有些隐隐的想到,大约的也不会太意外,于是便将查到的事情全都说了。 果然,秦獠听了依然是很平静,沉默了半晌才道:“叫他们继续查,如今反倒要查的清清楚楚的才行了。” 赵雩点点头:“嗯,我叫他们查了,不过有件事先和你说一声,原本我是叫常州苏掌柜那边帮着查查婆婆在那边买没有买另外的宅子,但是现在,我想还查查……在常州原本是你的宅子、地什么的,现在都在谁的名下。” 秦獠居然想都没有想马上就点头了:“查!既然要彻查清楚,这个自然也查查……其实这些你不用和我说,查就是了。”他看着赵雩道。 赵雩顿了顿才道:“毕竟是关系着你母亲,我也不好不跟你说就直接查她。”虽然现在有些事情疑惑起来,不过赵雩选择还是稳住,只要不是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她就不会轻易的对秦母那边怎么的怠慢,避免万一想错了,再难挽回。 “秦獠,”停顿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如果……有些事你能承受的了不?我担心查下去可能会有些……说不清楚的事。” 这些事情,秦獠在她生孩子的那天就已经想好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只要你和儿子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承受的住。而且到了现在,有些事情即便是没查,我心里已经有了底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獠的声音非常平静,赵雩都能听的出来,他确实想到了各种结果,也有了准备。再说了,秦獠还真就不是什么脆弱的人,说铁石心肠都不为过,只不过这件事牵扯的是他的母亲,可以说他在这个世上最在乎的人之一,当局者迷了,所以他才没有早早的明白过来。 秦獠顿了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微微的提声道:“对了,我今天想好了儿子的名字了,大名叫秦峥,字文屿,如何?” “秦峥,文屿,峥哥儿……”赵雩念了两遍,便笑着点头:“很好!” 夫妻说着话上床,秦獠又搂着她悄声问什么时候可以,赵雩抿着嘴笑:“最少还要一个月。” 秦獠也只好安心的等着。 第二天天没亮秦獠就起来了,小心的收拾了一下没吵醒他们母子俩便出门了,赵雩还是被远处炮仗声给吵醒的。 好像是到处都在放炮,便是在这深宅内院都听的清楚,峥哥儿也被吵醒了,哭着睁开眼睛。 赵雩已经下了奶,基本上就是她亲自喂,除非是她的奶不够或者不在的时候,因此奶娘倒是也清闲,一直住在院里的厢房。 这一天几乎就在炮仗声中度过的,整个城都在庆祝,晚上紫禁城里还放烟花了,照的半天空都是亮的。 秦母昨天没要去孩子,赵雩还以为她今天会亲自过来呢,幸好秦母大约的是想消停消停?并没有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赵雩虽然还在坐月子,却知道来府里的人络绎不绝的。秦獠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的并不多,不过这一次他提前来了这边,大家都觉着是皇上看重他,就有过来巴结的,再加上原本的手下,同僚,武将等等的,搬来了上门拜见一下老夫人,恭喜一下他喜得贵子。 赵雩便是不出门,每天收礼也忙活半天。 请柬也收了不少,基本上都是新搬了家请他们过去做客的,和这些官宦人家来往,倒是也不着急这一时,何况赵雩现在真的是在坐月子,因此很多都推了。 不过定远侯李家的当然不能推,李家也知道她坐月子,把请客的日子也往后推了,定到了九月底,也是惦记着之前在应天府说的,找个合适的日子把赵雩介绍给亲朋好友。 还有秦獠的两个副将张勇和吴迅,家眷也搬到了这边,他们搬来的时间早,大约也有半年的时间了,因为买的是赵雩手里的宅子,并没有多花钱。这半年大致就是修葺宅子,也定了请客的日子,同样专门的定在了十月初。 如此一来,赵雩还没有出月子,却已经将一个月之后的日程都排满了。 九月二十一日是峥哥儿满月的日子。 秦獠这天请来的全都是他和他一起打仗的兄弟,也是觉着都是自己人了,也是这个日子真心的高兴,也是这段时间忙得人都飞起,今天终于可以歇一歇了,也就放开了轻松轻松,中午就喝的有点多,一身酒味的回屋来洗澡。 他知道赵雩原本是在侧院那边,今天来了些女眷,有些年轻的赵雩在那边招待。谁知道秦獠回到了正院,却看到院里立着几个丫鬟婆子,有母亲那边的,也有自己这边院子的。 秦獠三两步的就跳上了台阶进了屋子,正听见母亲说话:“凡事也不要做得过了头,你自己说说,你生孩子那天,是你的错多还是别人的错多?好好的是不是你嚷嚷着把绿鄂叫来的,叫来了绿鄂是不是你叫人打的?打了别人,把你自己气的动了胎气,这都怨谁?你说说怨谁?你坐了一个月的月子,我就看了我儿子一个月的脸色,到如今还没抱上我孙子呢!” 秦獠咳嗽了一声走了进去,进屋看见赵雩抱着峥哥儿坐在下首,低着头听着,母亲坐在上首正说着,看到他进来,哼了一声转开了脸。 秦獠便问道:“怎么了母亲?” 秦母就又哼了一声道:“没什么,我就是过来问问,能不能抱我的孙子到前面去给客人们显摆显摆,叫他们看看我的大孙子!” 秦獠就道:“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娘您前面走,我这就抱着峥哥儿过去。” 秦母一听都气怔了,转过来头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秦獠也看着她,很平静的道:“儿子洗一洗,就抱着峥哥儿过去。” 秦母刚刚说话的声音其实挺温和的,起码她自己觉着很温和,可就是这么温和的语气居然都没有换来儿子的信任,秦母真真的也是火气都上来了。但是听了秦獠这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之后,她却到底不敢怎么样起来,站了起来,想了想对赵雩道:“一会儿你抱过来吧,我这边也有不少的老太太,你也认一认。” 语气依然延续刚刚说话的语气,觉着很温和,这才看了一眼秦獠,起身走了。 赵雩抱着峥哥儿起身蹲了蹲身算是送,抬头看着秦獠,等秦母出去了,秦獠才问道:“来了多长时间了?” 赵雩一笑:“没多长时间,才来的,刚说了两句话你就进来了……是有人给你禀报了?”不然怎么那么巧? 秦獠摇摇头:“没有……也可能有去禀报的,不过我没遇上,我正好要回来洗洗。”说着就去小屋冲凉。 赵雩也是回来给孩子喂奶,正好就赶上了婆婆过来要抱孩子过去,她正想着怎么拖延一下,外面的人应该又去给秦獠禀报的,结果秦獠就已经回来了。这一次这位婆婆还真的没说什么难听的,语气确实也如她自己以为的,确实很温和。 温和的赵雩都能听出来,其实这位婆婆是心虚了,来找自己说这些话,明面上是讯问,其实也可以说是辩解,跟她说说,其实那天是你不对的地方多……这就等于是告诉赵雩,她害怕了,被这段时间她儿子秦獠对她的态度吓着了,来和儿媳妇缓和关系。 不过,赵雩真不是为了和她置气,赵雩也不是小孩子,犯不着为了点态度的问题跟自己的婆婆对着干……如果真的是婆婆的话。 秦獠冲了凉出来,把桌上的凉茶喝了两大杯,这才笑着过来抱着吃饱了又睡着了的峥哥儿准备去前院,又对她道:“你累不累?如果累了就回来歇着行了,叫她们自己转转,或者叫吴迅谁的娘子帮着招呼招呼……她们还想真的当客人啊!” 赵雩一下都笑了:“不累,我都躺了一个月了,在懒下去可不得了!” 秦獠也笑了,不过还是道:“你招呼招呼定远侯府的人就行了,往后几天还有的忙。” 赵雩点头,其实今天女眷来了不多。看着他抱着峥哥儿去了前院,她这才收拾了一下又去了侧院,定远侯府的大太太也来了,带着府里最小的姑娘,赵雩基本上一整天就陪着她们。 雁妞的姻缘 雁妞的姻缘 秦母在峥哥儿满月酒之后就病了,这几天一直都在请医用药,赵雩去看望的时候,秦母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生病是因为这段时间儿子、儿媳两人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又被儿子冷落,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气。 赵雩自然就装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而秦母的态度确实改观了,虽然也埋怨,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气势汹汹的压人了。 定远侯府的宴席,秦母也抱病不去了。当然,秦獠和赵雩也根本没有多说一句请她去的话。 离宴席还有两天,赵雩也是惦记生意,也是想活动活动,这天便带了雁妞、喜妞、奶娘抱着峥哥儿,一行人出门去通州看看铺子的情况。 通州这边同样也是多了不少的人,街面上也修葺一新,很多新铺子开张,赵雩的马车到了自家的铺子前停下,铺子里的伙计出来接了,直接迎到了二楼上。 小王和赵栋下了一半的台阶迎到了她,躬身将她请到了二楼最靠外面的一间雅间中。因为赵雩来的早,这会儿铺子里还没有什么人。 “三楼还在修葺,依照的是常州卓锦阁的样子,等一阵子东家再来,就有专门的屋子了。”小王回禀着。 赵雩点头笑着道:“最近生意如何?有没有什么事情?” 赵栋身后站着账房,听见问赵栋先躬身将生意情况说了一遍,又转身叫账房把账本给赵雩送上来,赵雩翻开看了看。 店铺的生意不错,主要还是抢了先机了,他们的货都是从松江府或者苏州那边直接进的,和常州铺子里的货都是一个批次,自然都是最时兴的。而这一次迁都大部分都是应天府过来的,那些家眷们看到这边的衣裳料子和江南差不多,自然愿意掏银子购买。 赵雩又问了很多事情,也是想侧面的看看这两人相处的情况,询问了一番过后,大约的也知道了,小王和赵栋应该是分工了,小王主要负责铺子的修葺,进货这些事情,而赵栋主要是负责销售,从言语上看着两人相处还行。 赵雩便道:“我之前说过的毛料铺子,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现成的铺子也有,既然三楼在修葺着,那就一起整修一下,天冷之前把铺子开起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那赵栋很是机灵的一个人,忙躬身道:“东家,这一次的铺子就交给我如何?一来我就是北方人,毛皮料子我熟悉一些,东北那边也是常去,知道去哪里进货,二来这个铺子的一切小王比我熟,进货的一应事物也比我熟,有时候……其实都用不着我。” 赵雩笑了,赵栋还是挺聪明的。她把赵栋放在掌柜的位置,却叫小王给他当下手,就是为了试探一下两人的为人处事,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看看小王,因为她是打算重点培养一下小王的。 这个丝绸铺子几乎相当于是小王一手张罗开张的,赵栋如果当着这边的三掌柜,坐享其成的话,赵雩就算是还用他,却也知道这个人的品性了,今后大事还能不能交给他? 而赵栋能想到这一点,也希望他自己能凭自己的本事张罗出来一间铺子,那么,他的威信自然就在新铺子那里。 赵雩点点头道:“好,既然你这样说,这件事就交给你。那几个空铺子的位置你大约的也知道了,给你两天的时间选定了……” 赵栋忙躬身道:“东家,不用两天的时间,我已经选定了,就是这条街上的那个空铺子……那个铺子虽然有点大,也没有二楼三楼,修葺起来不太容易,不过和咱们这个铺子在一条街上,好照应。今后若是有机会了,也好扩展。” 赵雩略想了想,她在通州大小也买了四五间铺子,就是因为还想着自己要开,因此暂时都没有租,如今把这几个全都想了一遍,倒是同一条街上的这个还是不错,而且开店聚堆,这也是常情,如今通州还没有形成规模,但是今后的发展肯定小不了,如果这条街今后真的成了丝绸料子一条街,那自然是更占了先机。 于是点点头道:“好,既然定了那个铺子,你就张罗去,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入冬前开张。” 赵栋忙躬身道:“是,东家。” 开铺子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这也是赵雩想好了的,以后这生意的事情,大方向上自己把握住就行,余下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给掌柜的,自己就不再像常州那样管的那么多了,今后就专心在家相夫教子。 又转而对小王道:“小王,这间铺子就交给你了,名字直接就叫卓锦阁通州分铺,你今后就是三掌柜。有事多和赵栋商量。” 小王忙躬身道谢道:“是,多谢东家重用。” 赵雩点点头,又道:“还有件事,既然另一间铺子也定了,那余下的那几间空的铺子就要租出去了,你找中人说说,把价格定下,叫他们帮咱们赁出去。” “是。”小王又道:“价格方面……” “价格就照着铺子周围的均价,定下了去给我回禀一声。” 赵雩在这边吩咐小王,赵栋就在门口伸头往外面看了看,看到了雁妞正抱着峥哥儿在门口慢悠悠的来回走动,于是便过去,轻声道:“这就是少爷吧?” 雁妞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赵栋于是就伸手去逗峥哥儿,雁妞也就站住了没再走动,低头看峥哥儿笑不笑。 奶娘出来看看少爷如何了,就看到了这一幕。奶娘也就是二十岁上下的,也是爱取笑爱热闹的,捂着嘴偷笑着转身进屋,上面主子在说话没注意她,只喜妞在旁边看见了,忙凑过去好奇的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奶娘就偷着笑指着门口,喜妞马上扒在门框上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看。 赵雩吩咐了这些事之后,耳边听着唧唧咯咯偷笑小声说话的声音,于是看过去,就见喜妞和奶娘两人身子站在门里,脑袋却伸着往外,那好像老鼠在角落里商量偷东西的声音就是她们两人发出来的。 她一盯住门口,小王就停住说话也莫名其妙的去看门口,屋里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喜妞和奶娘两人还没发现,还在伸头看着外面。 赵雩好笑的起身,过去站在她们身后也看看到底什么事叫她们俩乐成这样,这一看,就看见雁妞抱着峥哥儿,和赵栋一起低着头逗峥哥儿笑。两人头抵着头,那样子……倒是很和谐。 赵雩心中一动。 小王也好奇,都是不大点的年纪,也到门口来看,看了之后恍然,压低了声音道:“赵栋好像真的有这个意思,上一次见了雁妞之后,问了我娘子好几次雁妞的事儿……” 他这话是跟赵雩说的,却把前面偷看的奶娘和喜妞吓了一跳,两人忙转身,猛的就看到赵雩站在她们身后很近的地方,奶娘还唬的小声叫了一声。 赵雩‘噗嗤’笑了,转头对小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边一有动静,终于惊动了那两个人,雁妞抬头看这边门口这些人的情形,哪有个不明白的,登时脸就‘腾’的红了。 赵雩笑着转身回去重新坐下了,看雁妞的样子,似乎倒是愿意。 看到被发现了,喜妞和奶娘就笑着出去了,两人笑着低声取笑雁妞,奶娘赶紧的把峥哥儿抱过来,叫喜妞和雁妞闹去,姐妹俩说悄悄话去。 屋里小王也重新回来继续跟赵雩禀报铺子的事,过了一会儿,赵栋进来了,也有点脸红的样子,挠着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往里走了走。 生意上大致的事情全都定了定,而来买料子的人也多了起来,也有来的女眷,赵雩便起身给人让地方。从铺子出来,直接就回了府。 又过了一天,就到了定远侯府请客的日子了。 他们府里人多,子孙大部分是为官的,想都想的到,今天府里肯定会非常的热闹。 赵雩和秦獠也是早早的起来,收拾整齐,一起出门上车。马车到了定远侯府前面一条街的街口时候,就已经走不动了,秦獠往前看了看,全都是马车、轿子等等的。 秦獠跟赵雩说了一声,先下了车步行过去,正好看到门口迎接客人兼着疏通道路的正是李赫,便忙过去帮忙。 赵雩在车上等了一刻左右,马车便缓缓的往前走,一直到了侧门这边停下,雁妞挑起车帘子先下了车,便有婆子端着下脚蹬过来摆好了。 赵雩下了车,就看见侧门这边站着几个管事的婆子,看见她来了便迎上来两个,笑着给她行礼道:“姑娘来了?快请院里。” 赵雩就道:“已经来了不少的人了?前门那边堵了一会儿的。” 婆子就笑着道:“原本谁也没想着能来这么多人,前门迎客的管家也没几个,谁知道一下来了几家,结果手忙脚乱的。后宅的内眷尚不多,您算是早的。” 赵雩这才笑着点点头,随着带路的婆子往里走,走进了两道门,迎面就遇上了来迎的三嫂。 老实人 老实人 李赫娘子也是因为之前早来这边收拾宅子,跟赵雩一下子亲近了不少,迎了她笑着挽了手往里走:“你在门口堵了一会儿吧,我才从内院往那边去,刚走出来听说你来了,又拐弯过来接你……”说着一下子又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峥哥儿抱来了没有?” 看见了几个丫鬟中间走着的奶娘,马上就笑眯眯的伸手去抱:“哎呦,我来看看这个大胖小子。” 赵雩失笑:“还真不是大胖小子,生下来才四斤多,当时哭得声音都特别小,我还担心了一阵子。” 三嫂抱好了和她一块儿往前走,笑着道:“四斤多才好!不胖不瘦生起来容易,你这是头胎,要是个大的,那才要命呢!”说完自己马上又笑了。 赵雩也笑,并不在意,也就那大户人家的忌讳多,李老将军家的气氛她反而很喜欢,说话都直爽,她也笑着道:“嫂子的儿子、闺女这一次都来了吧?正好今天全都见见。” 三嫂点点头,前年赵雩认干亲的时候她正好怀着,后来生了个小子,排在老将军重孙辈的老七,她前面还有个闺女,今年已经六岁了。 两人说笑着进了内宅上房院。李家人多,李赫修葺房子的时候都阔朗的很,上房院这边的堂屋和厢房是打通的,不过就这样,赵雩进了屋都发现屋里人满满的,而且几乎全都是女眷和小孩儿,满地跑的都是孩子,人多的以至于她和三嫂进屋了,上首说话的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她们都没发现。 三嫂叫着:“赵雩来了!” 丫鬟这才抱了低下跑的孩子让开了路,那边说话的老太太看见了,忙招手笑着道:“快抱过来我看看!” 两人笑着忙上前去,三嫂把峥哥儿给老太太,赵雩忙上前一一行礼。老太太笑着一迭声叫她坐下,赵雩刚转身给大伯母、二伯母行礼,已经被大太太一把拉住了笑着打量:“哎呦,终于胖了点!你以前太瘦了,生孩子的时候我都担心了。” 赵雩笑着道:“胖了不少呢!自己都觉着自己脸大了一圈。” 老太太笑着连连点头:“胖了好,胖了好,胖了富态,太瘦了看着可怜见的!” 二伯母在旁边伸着头看峥哥儿,笑着道:“睡得还香呢!这屋里这么吵居然没醒。” 一时几位长辈全都伸头去看峥哥儿,这边赵雩赶紧的又给平辈的互相行礼见面,又以前见过的几位姑娘,几位嫂子,还有几个妹妹,晚辈里还有侄女。说实话,到现在赵雩都没有闹明白李家到底多少人,平辈中多少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屋里头热闹依然,虽然老太太叫了几声叫大家小声点,可那些小孩子哪里能那么听话,终于峥哥儿被吵醒了,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咧嘴哭了起来。 赵雩忙叫奶娘抱着去院里的厢房喂奶去,如果不睡觉也没关系,喂饱了就抱来和大家玩。 奶娘忙答应着抱着峥哥儿去了。 见礼还没有完,继续的见礼,寒暄,问候,这个那个的,赵雩一会儿就晕头转向的,今天才实打实的体会到李家全家都在是什么情形了。 她们行礼寒暄之间,不时的就又丫鬟进来禀报,谁谁谁来了,于是合适的人赶紧出去接,过了一会儿,客人多了起来,来了都是先来老太太这边见礼说笑,赵雩便出来了,转头吩咐雁妞去找奶娘,叫喂饱了峥哥儿就找个清静的地方呆着,不用去正房了。 雁妞答应着忙去了。 五姑娘和她一块儿出来的,出来了就笑着拉着她道:“走走,咱们俩找个清静的地方说会儿话去。” 赵雩便跟着她往侧院走,笑着问道:“韩家也过来了?” 五姑娘撇嘴:“我婆家其实说白了就是绣工,照理轮不着我们跟着来,可皇后娘娘非说京城这边也要开个丝织局,还说要在这边建立一个大明朝的绣坊,给我相公也安排了差事,只能跟着过来。” 说着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是没办法,我真的舍不得松江府那边,这边……风太大了。”说着笑着问她:“你觉着呢?我瞧你倒是还适应?” 赵雩失笑,道:“我还行,毕竟来了一年多了,换一个新地方肯定气候不适应,不过待一阵子就好了,北平府挺好的,不然皇上为什么要迁都呢?” 五姑娘说了句:“说的也是。”却又叹了口气。 赵雩笑着道:“别叹气,等过几天清闲了,我带你出去转转,这周围风景好的地方多得很,江南水多,这边山多,各有千秋。九十月正是爬山的时候,我们去年的时候看到过一座山上,全都是枫叶,深秋的时候漫山遍野全都是红的,老远看简直都壮观。咱们可以带上屏风椅子什么的,到山上去煮茶吹风,那才舒服呢。” 五姑娘开始还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听着听着似乎很好玩,脸上也向往了起来,笑着道:“真的?听你说的倒是真好玩。” 赵雩笑,又问道:“你会骑马吗?” 五姑娘听得摇头:“不会……男人才骑马。” 赵雩嗤的笑了道:“这边我就见过女的骑马,而且还挺多的,秦獠还说等他有时间了教我骑马,然后和他一块儿去打猎去,这边山上野兔子羚羊鹿的特别多,漫山遍野的到处跑。” 五姑娘越发听得向往起来,也‘噗嗤’笑了道:“你这嘴可真能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这从知道要来这边之后积聚了大半年的怨气,全都被你说没了!” 赵雩也笑。她们姐妹俩正好走到花园子里,看到假山上有个凉亭,于是准备上去坐会儿,五姑娘刚转头吩咐跟着的丫鬟先去收拾一下亭子,就听见假山那边有人在说话:“那上面有个亭子,咱们去坐会儿好了,我这可真有点累了。” “才走了几步路就累了?你现在真把你自己当成大户人家的妇人了?”马上有人揶揄前面那个。 这边赵雩和五姑娘听得愕然,想不到有人和她们这么不谋而合的都看中这亭子了。刚想着,那边已经有人走上去了,马上就看到了这边的她们两个,赶紧的笑着招呼:“两位也是这边来坐的,一起上来好了。” 五姑娘和赵雩便也上去了,丫鬟已经先一步的将石桌石椅的打扫了一下,垫上了椅垫靠背,美人靠上全都垫了垫子。 这功夫她们双方互相行礼介绍,这是三个妇人,前面那个看起来年岁有三十上下,说话声音略大,自己说自己相公是吏部的书令吏,自称张氏,又指着中间的那个笑着道:“这位钱氏,相公也是吏部的。” 那钱氏便笑着点头跟两人打招呼,赵雩听她们说话的声音,刚刚在假山下面说话的就是她们两个人。接着又看向了后面站的那个妇人。 那妇人也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看站在那里不声不响的,脸上带着有些木讷的笑,瞧面相似乎是个老实人。 张氏正好指着她介绍:“这位是孙氏,相公是盐课司的。” 赵雩还愣了一下,盐课司?官职她是不了解的,不过这盐课司,前一阵子才听说过啊!她马上将那孙氏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心中已经飞快的转了几个念头了。 前面这两个明显更加自如一点的妇人是吏部的,后面跟着的这个妇人看起来一脸的老实相,就好像是跟着这两个妇人来应景的,那么巧相公是盐课司的! 不过话说回来,盐课司也不只有一个官员吧?应该人也不少,想来不会那么巧? 五姑娘笑着点头正要自己介绍一下,赵雩已经抢着笑道:“我们都是府里出嫁的姑娘,这是我五姐,我行七。”说着看了五姑娘一眼。 五姑娘并不清楚她为什么这样介绍,没有介绍婆家反而介绍的是娘家,不过当然没有多说话,只笑着点了点头。 赵雩介绍完了就一副主家的模样热情的请大家坐,观察了一下那个孙氏,孙氏在听了她的介绍之后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神情比刚才谨慎了些。 赵雩不动声色的请她们坐下,自己和五姑娘也坐下了,趁着丫鬟给大家上茶的时候转头看了看五姑娘。五姑娘知道,她可能是有什么事情,于是也就小心了,不随便的说话。 赵雩这才笑着道:“今天可是怠慢了众位了,家里人多,来的人也多,一时没照顾到。” 她们三个自然笑着忙连连说很周到,张氏声音大,也就比较突出,道:“哪里哪里,已经很周到了,我们也是才从花厅那边过来,想转转这个园子。这个宅子真大啊,应该是买的比较早吧?我相公来的早,过了年就来了,说那时候还有像这么大的宅子,再过了一两个月之后,大宅子全都没有了,有银子都没放买!” 赵雩笑着点点头:“是啊,还算是买的比较早……”说着就笑着问这个张氏:“你相公很了解这边的情况啊,也买了宅子?在城里什么位置啊?” 那张氏连连摇手的失笑:“城里我们哪儿买得起!在大兴那边,还是很小的宅子……我相公知道,也是因为打交道的官员多,来这边的官员,先就要到吏部报道,正好就是我相公管着这一块儿,总有官员报了到顺嘴的就打听宅子的事,好像我们什么都知道一样。” 赵雩就做出恍然的样子来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大兴那边也很不错啊。”说着又聊了聊大兴那边的地什么的。 肥差 肥差 五姑娘在旁边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不过也笑着周旋着另外两个,问她们在这边习惯不习惯。 钱氏倒是也大大方方地,问什么就说什么,说到感兴趣的事情还挺能聊。那孙氏基本就坐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只脸上带着笑听着。 赵雩在这边都能感觉出来她的谨慎来。她依然笑着,依然不和孙氏说话,只和张氏聊得热火朝天的,渐渐的从宅子就料到了各自相公身上。 “我相公是兵部下属的一个小衙门的,官职?根本没什么官职,不足挂齿,要不是我娘家……算了算了,说这个心里堵得慌,你呢,你相公在吏部,是管着所有的官儿,呦,那可是个肥差啊!”赵雩在这边说着。 五姑娘端了杯茶起来刚喝了一口就听见她这样说,差点没把口里的茶喷出来,呛得咳嗽了一声,忙叫丫鬟过来小声道:“茶太苦,重新煮些花茶来。” 丫鬟慌忙的答应着去了。 这边张氏就笑着忙摇手:“我相公那个算什么肥差的,比不得的,比不得的,好些人比他强多了……”说着一指孙氏笑着道:“她相公的那个才真真的是肥差呢!” 赵雩马上就很感兴趣的转头看着孙氏笑:“真的啊?!是什么差事?”然后又恍然了一下道:“哦,对了,刚刚说过好像是……什么盐的?” “盐课司提举,是个……肥差。”钱氏插了句嘴,然后就抿着嘴笑着看了孙氏一眼:“可不容易呢!” 孙氏听她们说着说着说到了自己头上,已经急的脸都红了道:“别说这个了……那都是男人的事,咱们别说这个了……” 赵雩充耳不闻,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道:“怎么来的?你们快说说,我真的希望我相公赶紧的换个地方!不然一辈子都碌碌无为的……也叫人瞧不起啊,每回我回娘家,都觉着抬不起头来……”说着看了五姑娘一眼。 五姑娘就马上道:“你看你又开始胡说了,自家人谁会瞧不起你?我相公还就是个丝织局的小官呢,我都没说什么。” 赵雩心中一喜,冲她挤挤眼睛。 五姑娘就抿嘴笑,知道自己说对了。 因为她们俩都是定远侯府的姑娘,寻常人想想,跟她们结亲的想来也应该是侯门世族的,怎么可能是小门小户?因此赵雩怕自己说的自己相公是小官他们不信。五姑娘说这样一句,就是帮着肯定一下。 定远侯府也是近几年才封的侯,何况家里子孙众多,结亲的人家有那门户低的,也有可能。只要是知道情况的,也就应该不会怀疑什么。 赵雩虽然追着问了,不过这到底是男人们的事情,何况还牵扯买官什么的,妇人们自然不会说太多,恐怕也不知道太多的。赵雩当然也不是真的要知道这个,只是多打听一些事出来。 绕来绕去的,还真的就打听出来了她想知道的事情。孙氏的相公官位就是买来的,虽然这三个妇人支支吾吾,不过几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而经手的人就是张氏和钱氏的男人。赵雩猜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孙氏才跟在这两个妇人身后,有奉承的意思。 孙氏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在这里非常的谨慎,说了会儿她相公的事情,就极度的不安,几次想把话题岔开。 也是巧,这会儿远处传来了锣鼓的声音,应该是开戏了。 孙氏几乎是着急的直接就站了起来,笑着道:“开戏了!我可好久没看戏了,咱们赶紧去看戏吧?” 那两个妇人还没有回答,赵雩已经笑着道:“我叫丫鬟去端点心去了,一会儿吃了点心在过去吧?我是知道的,头一出戏必定是老太太点,必定也是那省亲,我可是听了百八十遍了,早都背的滚瓜烂熟的了,错过了这一出在过去,倒是正好。” 说着,低头整理自己手腕子上晶莹通透的羊脂玉手镯子。 五姑娘只笑了笑没说话,不过也没动,管自吃茶。 那张氏和钱氏两人看了看这情形,倒是都没动,钱氏笑着还对孙氏道:“你也坐下吧!少听一出戏没什么,在这边在聊会儿。” 孙氏犹豫了一下,不过她心里装着事,到底不比张氏和钱氏,恐话题一直在自己身上,说得多了终究紧张,想想便是先走了也没什么,只说自己爱听戏,这难道还差了礼数? 便笑着道:“若是如此,不如这样,你们在这边聊着,我去听戏?”说着看向了赵雩笑着道:“我好久没听戏了,竟都不知道省亲是哪一出,真想去听听。” 赵雩听了,却正好正中下怀,只笑笑点头道:“也好,我们在这边再坐坐也过去。” 孙氏便一一的跟在座的几位全都说了一声,这便转身下了假山,往园子外面走去。 五姑娘只看着赵雩,看她要做什么。赵雩看孙氏走了,这才笑着道:“刚刚她在,有些话不好说……你们相公都是吏部的,我倒想问问,一个盐课司的提举,大约的……咳咳,你们该知道,我回去了也想劝劝我相公走动走动,就是不知道需要多少?” 那张氏和孙氏一听就明白了,也以为赵雩把她们俩留下就是专门为了问这个,两人互相看了看,笑着先没说话。 五姑娘就小声对赵雩道:“你还真的想……” 赵雩点头,轻声埋怨:“五姐也知道,就我们家那榆木疙瘩,指着他办事,真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指望了,也就只能我跑跑了……”说着又看向了张氏和钱氏:“就是不知道大约的是多少?这心里也有个数啊……” 张氏沉吟了一下,谨慎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具体的谁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孙氏的相公跑这个事,银子花的是万往上了……” 赵雩做出一副大吃了一惊的样子,并有些尴尬的笑着转头去看五姑娘,然后又转过头来,很是讪然的样子,呐呐的道:“这个……真没想到……竟然要这么多银子……”讪讪的好像太出乎意料之外了,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顿才呐呐的道:“想不到……孙氏看不太出来,竟然家里还挺有钱的……” 张氏一笑。 钱氏撇嘴道:“也是东挪西凑的吧,她相公之前四五个妾呢!听说最后把妾都卖的只剩下两个养过孩子的了。” 赵雩停顿了一会儿,才道:“那么多妾?想来原本也是个家财万贯的。” “什么呀,根本就不怎么样,在应天府的时候也就是个小官儿,根本不起眼,这一次听说也是卖房子卖地的,也是豁出去了。” 赵雩听了又停顿了半天,似乎是在算着什么,道:“要这么说起来……凑一凑倒是真……”说着这里就停顿住不说了。 张氏和钱氏伸着耳朵听着,听到这里两人心中也有数了。她们自然是希望赵雩回去劝劝她相公,那么,走路子的话自然还是经过她们两人的相公,这不是又来笔财?不过两人都谨慎,大约的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了,很会拿人,这个时候两人都不说话,就叫你着急。 而赵雩似乎也谨慎了起来,端起茶杯来喝茶,不过样子明显是思索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便笑着好像转了这个话题一般,道:“这么说孙氏可是个有福的,相公能想着这么上进,今后说不定她就是个诰命呢!” 张氏和钱氏也就没有说那个话题,张氏听了赵雩的话,倒是轻哼了一声,压低了点声音道:“哪儿呀,她才是个最命苦的……刚刚不是说了,相公是个无情无义的,看见有姿色一点的就想往家弄。孙氏要是能生个儿子也好,可到现在都还没儿子呢,今年都三十了……想想吧,哪儿还有可能再生?就一个女儿,想都想得到她今后……”张氏说到这里摇头:“日子好不了。” 赵雩惊讶的追问了一句:“只有一个女儿?这么说他相公还没有儿子?那挤破了头花那么多银子争这个做什么?” 钱氏听得都笑了:“是她没有儿子,她相公人家可有。新纳的小妾给生的,还有三个还是几个的闺女……人家相公可是儿女双全!” 到了这会儿,赵雩几乎都能肯定了,这个孙氏的相公,就是何松年! 她惊讶的失笑道:“哎呀,我又没想到那个……光顾着想银子的事,你们说过的好几个妾呢,怎么又忘了……原来是这样”说着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起来真的不容易呢,今后怎么办呐。” 钱氏就道:“所以我劝她,赶紧的给自己弄点银子傍身!不然再过两年年老色衰,她那个相公又纳新人进来,他们那个府里,她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赵雩就道:“不过也不能吧?说到底府里也是有规矩的,她也是正室!就算是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可家里的婆婆公公的,总不可能由着儿子胡闹吧?老人家总会有些规矩的。” 张氏就摇了摇头道:“他们家没长辈了,爹娘早都不在了……说起来开始知道的时候我还羡慕她呢,不用伺候婆婆,不过就是有些事没人给做主了,也算是有好处也有坏处吧!” 水落 水落 原本是聊着花银子的事情,结果到现在又成了说人家的家务事了,偏偏这个话题是妇人们最感兴趣的,反倒比那买官什么的更叫张氏和钱氏感兴趣。 赵雩听到孙氏家里已经没有长辈了,又是啧啧啧的一阵感叹。五姑娘在那边掩着嘴,时不时的看看她,想笑还得忍着,实在不知道她今天这是做什么呢! 不过赵雩可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这会儿几乎已经肯定了,孙氏就是何松年的老婆! “她和她相公都是四川人,她相公是科举出身,还是那一科的解元呢!不过那有什么用,年轻的时候好的很,转眼就人老珠黄了,相公的官儿也越做越大,天天的往家里拽姨娘,真真也是没办法。” 赵雩听了也摇头:“要不说这家里真真还得有个长辈,不然由着男人胡闹,管都没人管……她男人家就没有个长辈?亲的没有,堂亲总有吧?或者表亲?” 嘴里问着,心中却实在有些震惊!原来何松年也是四川人!她马上想到了,秦母买绿鄂一家,可能正是看中了是同乡,也许起初买他们一家子的初衷是为了给何松年做饭,也未可知。 张氏听了摇头:“她男人家好像真的就没有人了,反正没听过,再说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有表亲或者堂亲,谁会来多这个嘴呢?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钱氏点头:“谁家男人没有一两个姨娘的?说起来不要像她男人那么过分就行。” 赵雩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现在总好点了,不是说不生养的全都卖了?孙氏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 钱氏不等她说完已经使劲摇头:“想都不用想!她男人是绝对不会回心转意的了,”说到这里压低了一点声音道:“我都怀疑她男人十年八年的没去过她的屋子了,宠妾灭妻那是出了名的!以前可喜欢其中一个妾了,那妾不生养,为着到底卖了不卖了的事情,还大闹了一场!我正好有一次约她去买首饰,就看见她眉梢的地方一道抓痕,她自己说是被猫抓了,可那么粗,我一看就不是猫爪子!” 不等赵雩说什么,张氏已经惊讶的道:“这事你怎么没和我说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钱氏就道:“也是才找我们没多久的……” 赵雩马上问道:“去年?去年八月左右?” 钱氏想了想,点头:“不错啊,我那一阵子正好置办过中秋节用的东西……”疑惑的看着赵雩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雩就笑了道:“我也是猜的。”虽然这个解释几乎不能算是解释,不过她已经没心思仔细的想怎么解释了。 她想起一个人来——绿鄂。 ‘以前可喜欢一个妾了……’‘为了卖不卖,大闹了一场……’ 她和秦獠是去年八月份成亲的,可就是成亲前的几天,婆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绿鄂,送给了秦獠当姨娘! 现在的赵雩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这件事到了现在,基本上从头到尾,已经是清清楚楚了,接下来需要的,就是找证据了!找到了证据,拆穿了——伪秦母! 这个结果说实话是让赵雩松口气的,事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那个刁钻刻薄的婆婆,今后她就不用面对了。 张氏和钱氏还在说孙氏男人为了卖小妾大闹一场的事情,两人猜着怎么闹得,怎么打的孙氏,低声笑着,却又夹杂一两声的叹气,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高兴,还是真的可怜孙氏。 五姑娘看赵雩突然从聊得热火朝天变成了不说话了,低头想着什么,为了不叫张氏和钱氏觉出来不对,她只能勉强的在里面偶尔的插一两句嘴,做出一副也听人家家务事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来。 而赵雩,只低头沉吟。 秦母的种种表现,一直都不像是个亲生母亲能做出来的,如果真的是亲生的,怎么可能对秦獠那样?就算是亲妈看不起自己这个儿媳妇,可自己怀了身孕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又哪里是一个亲妈能做得出来的? 何松年的年纪为什么是关键?因为如果他是五六十岁的人,那么就可能是和秦母有私情的。而如果才三十岁上下,那么,就很有可能是秦母的亲生儿子。 这样才能说的过去,秦母为什么给何松年买宅子。 为什么凑这个热闹,朝廷迁都之际秦母不辞辛苦的从常州过来。儿媳妇怀了孕,她又是才来这边的,却连等儿媳妇生下孩子这段时间都等不了,急吼吼的想办法闹腾,要把掌家接过去。 因为光买个宅子是不够的,她的亲生儿子何松年想要趁着迁都官员大调整的时候,从八品的位置上跳到六品去,而且还是油水很大,多少人盯着的职位!所以,大约以前的家底全都垫了进去,依然不够,依然需要很多,所以,秦母才急了。 至于绿鄂。 绿鄂一家子被秦母买了之后的几年都不知道养在哪里,反正不在秦府,突然的又在秦獠娶亲前冒了出来,硬塞给秦獠做妾,秦獠不要,秦母恨不能拿刀逼着秦獠睡了这个姨娘。 现在想想,秦母这样做无非就是有备无患,怕秦獠娶了老婆忘了娘。今后大事小事全都听赵雩这个娘子的,慢慢的她这个当妈的掌控不了了,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担心后宅中馈,财政大权她掌握不了了,于是赶在儿子娶亲之前给秦獠身边放两个姨娘。 绿鄂是聪明的,这从她和红缎到了秦獠这边之后的种种行为举动都能够看出来。而且,绿鄂是忠心的,对秦母肯定及其忠心,因为之前,她很有可能就在何松年家,甚至是何松年其中的一个妾。 何松年喜欢这个妾的很,但是秦母有用得着绿鄂的地方,何松年万般的舍不得,又不能对母亲生气,于是便把气撒在了自己的正室老婆孙氏身上。 所以,秦母才在绿鄂身上寄予很大希望,起码平分了秦獠的宠爱,叫秦獠不是那么的听赵雩这个娘子的话。而绿鄂自然任何事都以秦母马首是瞻,也就是说,秦母依然能通过绿鄂掌控秦獠。 当然,主要是掌控秦獠的钱财。 秦獠之前为什么没发现,也是这个原因,他不看重钱财,大约的全都交给母亲后从来就没有过问过。加上出门打仗,实际在家的时候年纪还小,回来之后时间太短,因此没发觉。 当然这些都是一些大的理由,其实平常里还有很多细小的地方,总之,就是种种原因,叫这种可能性变得非常的大。 这样算起来,何松年岁数和秦獠差不多,比秦獠略大些? 赵雩沉吟的想了一会儿秦母真正的身份,不过这个却真有点不好猜,总之肯定是秦獠亲生母亲当年最接近的人,这个……就需要秦獠找人了,看看还有没有可能找到当年赵家或者秦家的人,亦或者能找到秦獠家还没有败落之前,在秦家服侍的下人。 秦母带着秦獠在乡下生活了好多年,却在秦獠十岁上下的时候去投靠常州赵家,虽然和常州赵家是远房亲戚,可她走这一步还是很危险的,万一被拆穿了呢? 所以,秦母那时候去赵家,一定是迫不得已,有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五姑娘咳嗽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赵雩,她抬头看到张氏和钱氏虽然还在说着,不过两人却已经注意到自己的神情不对了,忙笑着解释了一句:“好像是有点热了,头有点晕,养了会儿神。” 张氏和钱氏听了这是想去休息了?两人和识趣的忙站起来,笑着说要去看戏,和她们两人互相的告辞,五姑娘很热情的招呼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继续聊。 她们两人走了,五姑娘才疑惑的看向了赵雩:“赵雩,怎么回事?你……说的这些问的这些,真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赵雩咬着下嘴唇琢磨了一下,这件事要说起来还是没有查清楚的,但是,李家是自己的娘家,当初为了帮自己和秦獠成亲,老将军和老太太是二话没说就帮忙了的,自己有什么事也不该瞒着。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应该在揭穿大家都知道之前,先和自家的人说,让自家人先知道。 想到这里便看着五姑娘严肃的道:“我是真有些事情的,刚刚五姐大约的也听出来了,我是想问那孙氏家的一些事情,主要是因为孙氏的相公……可能和我们家的人有关系。” 五姑娘惊讶的看着她。 赵雩又停顿了一会儿,考虑一下这话怎么说,这才慢慢的说了起来。自己嫁给了秦獠之后,秦母对自己各种不满,在秦獠成亲之前的几天给他身边放了个妾,自己和秦獠避到了北平府,婆婆却后脚跟着来,来了就急着想要把住当家的事,自己发现婆婆在外面买宅子,对其中一个姨娘格外看重,在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不惜惹怒秦獠也要保住姨娘…… 等等的这些事,全都说了一遍。 石出 石出 五姑娘开始还只是惊讶的听着,到了最后,却已经是满脸严肃,她当然能听得出来,这件事多么严重! 直到赵雩说完了刚刚的事情,五姑娘才震惊的道:“你难道是怀疑……怀疑你这个婆婆……” 赵雩点头:“之前只是有些奇怪,因为有些事情做得超出常情了。后来慢慢的知道了一些事情,就觉着有问题,我生峥哥儿那天的事情,秦獠都觉着不可思议,觉着他娘确实是……有问题,他也是起了疑心的,只不过他没说出来。” “他没有找秦家的人问问?”五姑娘问道。 赵雩摇摇头:“开始并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只是觉着疑惑很大。也是我不叫他管,我来查,一来我查的话,如果查出来一些事,我可以选择跟他说,或者不跟他说,如果他查,有些事直接查出来了……” 五姑娘已经听明白了,连连点头:“对呀!有些事……咳咳,叫他查出来真不好。还有就是,你查好歹的容易背着人,他查万一叫人知道了,噢,当儿子的查母亲的事情,这事叫别人知道了恐马上就给安个不孝在罪名。” 赵雩点头:“对,这也是我考虑的另一点。所以,还没有找秦家的人问,不过问过秦獠,说他小的时候,他母亲带他搬过好几回家,问起他父亲,他母亲就很生气,好几天不说话…” 五姑娘问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自然是接着查,找证据。”赵雩沉吟了一下,道:“现在就要找秦獠了,因为接下来找证据,就需要找秦獠家的人,或者他亲生母亲赵氏的娘家……不过两家都是败落了,不太好找人。秦獠十来岁的时候,还和这位秦母一起去我那个家里打秋风住过几年,这么长的时间,赵家的人都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也就是说,那时候知道真相的人就没有……所以不太好找。” 五姑娘听到这里已经是疑惑起来:“赵雩,你可……思量好了!你能不能确定你这个婆婆真的……” 赵雩重重的点点头:“我确定!我刚刚和你说的都是引起我怀疑的一些大事,其实平常里还有很多的小事,方方面面,单独想,想不通,但只要往这个方向想,就能想通。” 五姑娘有些沉重的道:“这可不是小事!这……要是真确定了,这可是……可能这个冒充的人,杀头都够了……” 赵雩想了想,道:“结局会是什么样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可能因为她也许会受到惩罚而不在查下去,这件事对秦獠来说……何其残忍?秦獠喊了二十几年的娘不是亲娘,亲娘是生是死?当然九成九可能是已经去世了,但埋在哪里?秦獠这么多年了连去磕个头都没有……这事叫秦獠知道了,他得多伤心?这个冒充的……罪大恶极!” 往这个方向一说,五姑娘又觉着也是,叹了口气,又道:“真真的是想不到,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顿了顿又道:“这事你告诉我,我是和家里人说不说?还有就是……你查的时候,需要不需要帮忙的?” 赵雩道:“跟五姐说,就是想和老太太、老爷子先漏个风打个底,免得事情突然的出了,咱们自家人反而还不知道。至于帮忙,不用了,查问这事吧……不太好说,还是我们夫妻商量着怎么合适怎么来。” 五姑娘刚刚问的那么犹豫也是这个原因,毕竟是查秦獠的母亲,这事他们这边真不好插手,但是这么严重,不说这一句话,似乎好像是旁观着看热闹一样!幸好赵雩是个明白人。当然,查是一回事,等事情有了确定的结果,府里肯定是应该出面的。五姑娘点点头道:“行,那就照你的意思。” 说着又叹了口气。 赵雩也叹了口气。 两人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 上房院。 奶娘抱着峥哥儿去喂奶,喂饱了孩子却睡着了,只能掩了怀收拾整齐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正想找人去正房里跟奶奶说说,少爷睡着了,屋里那么吵还抱进去吗?就看到雁妞从屋里出来了。 奶娘忙叫了一声:“雁妞!” 雁妞其实也是来找她的,过来问道:“少爷吃饱了?” 奶娘点点头,忙道:“不过又睡着了,还进去吗?正房里那么吵,进去说不定马上就吵醒了呢……” 雁妞就笑着道:“不用进去了,姑娘都已经走了,叫我来看看你,这会儿来屋里见过老太太的客人太多,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等等姑娘行了。” 奶娘一听忙点点头:“好。”又道:“你帮着我抱一会儿,我去趟茅厕。” 雁妞点头答应了,小心的把峥哥儿抱了过来,奶娘就急急忙忙的出去了。雁妞在屋里抱了一会儿,正扭头看着想找个软榻或者床的把少爷放下,叫他好好的睡一觉。 结果门口就进来了一个婆子,先伸头看了看,见屋里有人问了一句:“是七姑奶奶的丫鬟吗?” 雁妞忙道:“是……您是?” 那婆子这才笑着进来了,道:“我是外院的,秦将军在老太爷那边呢,老太爷想看看重外孙子,叫抱过去看看呢。” 雁妞哦了一声,看看奶娘还没过来,又不能叫主子们等的时间太长,便道:“那……这位妈妈请前面带路?” 婆子笑着点头,转身出来在前面走着。 雁妞跟在后面,又回头看了看,奶娘还没有出来,她也只能自己抱着峥哥儿跟着那婆子出了院子。 穿厅过院,到了前宅正房,婆子领着她走的是条人少的路,不过周围还是有不少的男子经过,雁妞低着头绝不四处张望的,跟着婆子往前走。 一直走到了正院,正房大五间,巍峨的矗立在院中,小厮下人们小跑着走来走去。雁妞更加的低了头,一直跟着婆子到了书房这边,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已经传来了一阵阵的大笑声。 雁妞抱着峥哥儿进去了,果然看见爷在屋里坐着,大笑的是两个上首坐着的老爷,一位雁妞知道,就是李老将军,定远侯府的老爷子。另一位年岁小很多,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不知道什么事正和李老将军放声笑着。 秦獠转头看到了她,笑着道:“把峥哥儿抱过来。” 雁妞忙轻声答应了一声,抱着峥哥儿过去,到了李老将军前,微微的福身。 李老将军原本仰着脸大笑,一看到峥哥儿来了,就已经笑着搓手:“抱过来抱过来!我看看这大胖小子!” 雁妞抱过去,李老将军眯着眼睛细看,峥哥儿正好因为突然的周围环境嘈杂了些,睡梦中有些不安,动了动嘴巴,老爷子看到了,喜得笑着道:“好!真好!是我的乖重孙子。” 秦獠已经笑着过来,将峥哥儿从雁妞手里接了过来,坐在老爷子身边让他能看着。 雁妞低头退到了门口站着。 另一个老爷先看了看雁妞,这才凑过来看峥哥儿,也笑着道:“李老将军,这重孙子重孙女的,您还能数的清楚到底有多少位了吗?” 李老将军听得哈哈哈的笑,更加的得意,抚着自己的胡子道:“人丁兴旺才最好!我们李家不求别的,只要人丁兴旺,这些个儿孙们平平安安,多给我生重重孙子孙女,我就高兴!”说着又哈哈哈的笑。 男人们就是比较的粗糙,峥哥儿睡得正熟,李老将军却还这样哈哈哈的大笑,雁妞站在那里都有点担心,生怕老爷子把峥哥儿吵醒了,不由的抬头看了一眼。 抬头却正好看到另一个老爷正扭头看自己,还一副上下打量的样子,那眼神……非常的奇怪,雁妞都愣了愣,忙低下头去,心里还奇怪,这老爷是什么意思?自己难道有什么不对的?低头后还把自己身上看了看。 她当然没什么不对了,过了一会儿,才敢再抬头看,见那老爷已经和李老将军说话着,自家的爷低头哄着少爷,好像少爷快醒了。 秦獠抱着峥哥儿,就看到峥哥儿嘴巴一动一动的,开始还好像是吃奶一样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李老爷子就在耳边笑,峥哥儿就吵到了,小嘴马上扁了起来,很委屈的样子扁着嘴,不过小家伙坚持的闭着眼睛,一副坚持一定要睡着的样子。 秦獠看着儿子的小模样,心里真真的是都快要被融化了一样。 峥哥儿小嘴扁了半天,慢慢的微微颤抖起来。秦獠心里叫了一声,哎呦不好,要哭了…… 才想到这里,峥哥儿已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这一声清脆响亮,把旁边还乐得呵呵呵的李老爷子吓了一跳,叫道:“哎呀!咱们声音太大了,把娃吵醒了。” 秦獠已经站了起来,笑着忙从屋里出来了,在屋檐下来回走着哄了哄,不过峥哥儿既然是被吵醒的,却也不那么容易哄下,放声大哭个不停,秦獠徒劳的哄了一会儿,只好舍不得的给了雁妞了:“赶紧去找奶奶,叫哄哄。” 雁妞抿着嘴笑着,道:“姑娘不知道去了哪里,奴婢先哄哄吧。” 秦獠忙点头:“好,赶紧哄哄。” 怪事不少 怪事不少 雁妞哄了一会儿,峥哥儿就不哭了,不过也不睡了,睁开眼睛看着周围。 秦獠便重新抱了过去,低头看着儿子,峥哥儿眼睛细细的一条缝儿,还没有完全睁开,却已经眼角翘了起来,嘴巴也张开了,好一会儿秦獠才惊喜的发现,他在笑! 秦獠喜得平常的稳重劲全没有了,一下子跳过门槛进了屋,抱去给李老将军看:“老爷子,快看峥哥儿笑了。” 李老爷子忙眯着眼睛看了看,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真的笑了,这娃乖!不哭不闹,以后肯定是懂事的。” 那另一个老爷也笑着点头附和道:“是啊,肯定是个大才,秦獠,你有福气啊!” 秦獠笑着点点头:“是啊。”他倒是没客气。 那人说完了转头又看了看门口,看到雁妞自然跟着进来了,便一笑转开了头。 李老将军听见那人的话,笑眯眯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王将军,你可要赶紧了,回去叫儿子多多努力,儿媳妇才能给你生个大胖孙子抱上!” 那将军嘿嘿的一笑,转头看了看门口。 秦獠低头看着峥哥儿,见峥哥儿一直笑,嘴巴张开露着没牙的小嘴,好像还能听见发出呵呵呵的声音,秦獠着实心喜的很,低头在峥哥儿脸上亲了一下。 峥哥儿还真的就高兴的笑了一声。 王将军虽然比李老将军年轻二三十岁的样子,不过对李老将军的神情并不像秦獠那么的恭敬,笑着道:“我那个儿子太娇惯了,家里人都当成是眼珠子一样护着,我是轮不到教训他,每每想要教训教训,还没叫到跟前,先就被我们家老太太叫去狠狠教训一顿了!” 李老将军惹得又是一阵的笑,道:“这个儿孙方面,真的不能太娇惯了,我们家的儿子孙子,全都是放养的,五六岁就有带着出去骑马射箭,野地里疯跑,这样的反而长得结实,那越淘的跟猴子一样的,越身体好从不生病,就那老二的几个儿子,都是这样长大的,也争气,个个都叫我抱上重孙子了。” 老爷子儿子不多,但是孙子重孙子可多,那王将军都没弄明白老爷子说的老二是二儿子还是二孙子,笑了笑含糊的点点头。 一个小厮进来了,躬身禀报道:“神武将军,外面有位楮国公府上的下人找您,说他们府的老爷子快到了。” 那王将军马上就站了起来笑着道:“老爷子,我去接一下。” 李老将军笑着点头:“李赫在外面,叫他和你一块儿去。” 王将军点着头往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侧头把雁妞又看了一眼。 雁妞虽然低着头,不过还是感觉到了,真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对,引的这位将军一直看自己?不由得低头又把自己看了看。再抬头看到爷已经抱着少爷过来了:“抱回去吧,找个安静的屋子呆着,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雁妞忙答应了一声,将峥哥儿抱着回去了,回来了也就忘了那个奇怪的神武将军了。 赵雩和五姑娘慢悠悠的回到了上房院,一路上赵雩都沉吟着,心不在焉的,五姑娘也知道她想着事,也就没打搅她,到了老太太这边,有人过来问她还帮着说说话。 午宴的时候,老太太叫赵雩坐在她身边吃饭,这样大家谁问,就说是府里的七姑娘,大家原本就很多知道的,这就算是正经的把赵雩介绍给了大家。 因为李老将军有侯爷的身份,加上在军中的威信,虽然今天不年不节就是庆祝个搬家热闹热闹,可府里来的人是真不少,国公也有三位亲自来道贺的,其中就有楮国公。 赵雩吃午饭的时候还看到了楮国公家的三姑娘,如今已经是一副妇人的装扮了。 不过她也没注意,人多,宴席都是分开的,她和那位三姑娘就不在一个桌上,因此招呼都没有互相打一个。 吃了午饭,后院的大花园里继续的唱戏,这个园子赵雩买的时候,原本只是有几个小院子,不算很大,不过李赫修葺了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和邻居商量的,把后面的半条街也给买了下来,全都大通了,成了一个大园子,园子里大小院子十几个,还有一条内城河,这才真的有了侯府的气派。 赵雩下午也去听戏,落座在了老太太、大太太这边,早上的那张氏、孙氏就在没见到,倒是到了下午快要告辞的时候了,被大太太拉住,拉到了一个没人的抱厦中,神色凝重的问道:“我听紫芙说了些事……是真的吗?” 紫芙是五姑娘的名字,五姑娘就是大太太的女儿,她先和大太太说也是可能的,赵雩点点头道:“是的,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猜的事情……大约的也差不离了。” 大太太就道:“你可真的要查清楚!还有这件事秦獠已经知道了?要不要……你这在谨慎点?等有了证据在跟他说?” 赵雩知道大太太担心什么,忙道:“原本我还没想到这方面的时候,因为那个姨娘鬼鬼祟祟的弄出一些事,我要查就已经和秦獠说过了,之后查出来什么就和他说,基本上等于我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了,因此……我怀疑的时候,他也怀疑了,所以,没关系的,跟他说他不会疑我。反而如果不说,他更担心不知道会想到哪里去……” 大太太听了似乎也是这个道理,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下赵雩:“你这样想也对,什么事和秦獠坦诚一点,毕竟这牵扯他的母亲,叫他知道你没什么私心的。另外,府里这边你不用担心,该和老爷子老太太说的时候我会说的。还有,真的要是有了确凿的证据,准备揭露的时候,你们夫妻俩来和家里商量一下,这毕竟……不是小事。” 赵雩忙点点头,她心里清楚,秦獠是为官的,为官就不可能不得罪人,有时候升官升的快一点,莫名其妙都能得罪不少的人,所以,如果有了事情,想要抓着把柄颠倒黑白的,裹乱的,起哄的,说不定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要到时候绞缠不清。 她道:“如果有了确凿的证据,一定先和家里说。” 大太太叹了口气道:“真想不到竟然能出这样的事情……如果是真的,秦獠怎么受得了!”说着摇了摇头道:“幸好你才给他生了儿子,好歹的能把那难受消减一些。” 赵雩点头:“谁说不是啊,这事我也是越查心越惊,最担心的就是他受不受得了。” 大太太点点头,正要接着说,猛地一下停住了嘴,侧耳细听。赵雩也听见了,外面好像是有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着什么,声音压的很低。 原本她们说的事情就不宜叫外人知道,大太太猛地皱起眉头来,给站在门口的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一会儿就进来了,轻声道:“大太太,是云哥和百合。” 赵雩不知道这两人是谁,转头看大太太,大太太一听却神情明显的松了,先和她点头道:“是我的丫鬟。”然后又对门口道:“你们两个在外头嘀咕什么呢?我这里面说,你们在外头说?” 一问话,门口马上进来了两个丫鬟,齐齐躬身紫涨了脸道:“大太太,奴婢们因着刚刚去花房撩水,谁知道听见了点事,也不知道禀报不禀报,因此商量着……” “什么事?”大太太皱眉问道。 其中一个便道:“奴婢们听见花房里头好大的哭声,那哭的有点太……大声了,门口站着四五个丫鬟婆子守门,奴婢们也不能靠近……” 大太太一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惊得一下站了起来道:“怎么回事?!谁在哭?!哪个花房?!” 那丫鬟忙道:“西角门那边,还在修葺的那个院子,奴婢们不能靠近,在门口转了转,就有她们的婆子过来问,奴婢们问她们是干什么的,她们听说奴婢们是府里的丫鬟,这才笑着说是楮国公府上的,她们府才出嫁几个月的三姑娘和她母亲见面,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说会儿母女的体己话儿……” 大太太听了这才又坐下了,只满脸的茫然问道:“哭得很大声?是有什么事吗?” “奴婢们也是觉着那哭的声音……完全不像是想念母亲哭得,实在是有点什么过于伤心的事情似得,这才也惊住了,不过那些婆子不让奴婢们靠近,奴婢们就试着问需要不需要上茶点心?她们也说不用,说一会儿就走了,奴婢们也只好回来了。” 大太太惊讶至极,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楮国公府的人来了之后,没出什么事吧?” 屋里丫鬟也有好几个,全都摇头:“没有啊,周妈妈她们几个一直满院子的张罗,就担心有照顾不到了,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大太太惊讶的道:“难道是她们家里的事?家里的事怎么带到咱们府来了?”想了想摇摇头,对丫鬟们道:“算了不用管了,一会儿叫人多留心她们母女好了,如果需要什么跑快点服侍,如果有事找我们,赶紧来禀报。如果不说什么,就装不知道。” 几个丫鬟忙答应了一声,刚刚那两个丫鬟便也出去了。 赵雩听着也觉着有点奇怪,不过不关她的事,她也懒得管,何况自己的事情还琢磨不过来呢。 惊怒 惊怒 大太太在这边又叮嘱了一番赵雩,这才和她一块儿出了这个院子。 这时候府里的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告辞了,秦獠因为是府里的女婿,也不需要避讳,便准备来后宅接她们母子二人。 才从正院门出来,就看到李赫过来了,看见他就问道:“怎么?你也要走了?” 秦獠点点头笑道:“是啊,时间也差不多了。老爷子那边我已经说过了,去后宅接了赵雩和峥哥儿就直接走了。” 李赫却没有点头,反而还皱起了眉头道:“先别急,我有点事和你说……”说着往旁边走去。 秦獠便跟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上了一个没人的游廊,李赫这才对他道:“今天老爷子想见见峥哥儿,是谁抱着过来的?” 秦獠想了一下,道:“丫鬟。” 李赫好气又好笑的道:“我自然知道是丫鬟,是赵雩身边的丫鬟吧?叫什么名字?是……大丫鬟么?” 秦獠这才奇怪起来,问道:“怎么了?是大丫鬟,叫雁妞。” 李赫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才道:“抱来的时候,王瑞吉也在屋里?” 秦獠点了点头:“是啊……”他心中已经微微的有点不好的感觉,顿了顿道:“怎么了?不会是他……” 李赫看着他点头,苦笑:“还真就是!” 秦獠先大是讶异,接着就有些恼怒:“这个无耻的东西!真敢……是问的你?” 李赫继续苦笑点头:“是啊,是找的我,你也知道,论我们府的这边,神武将军辈分大,说起来和老爷子是一个辈分的,还有皇后那边的亲眷关系,我们这几个见了都得恭敬着点……直接找到了我,张嘴就要。” 秦獠皱眉道:“肯定不行!雁妞是赵雩的大丫鬟,情分上和姐妹俩一样,肯定不会把她给那个老色鬼的。再说了,我们怎么可能把丫鬟送给他?那我们又成什么人了?” 李赫就摇头道:“我也是这样说!但是那个老东西竟然还给我拽文,意思是妾送来送去的都是美事一桩,何况一个通房丫鬟?” 秦獠恼了都:“那不是通房……这个老东西不用跟我来这套!三哥你不用管了,在要是找你,你就说话已经给我带到了,叫他来找我好了。” 李赫点头道:“没错,他就是激你,你心里有数行了。”顿了顿道:“不过你也不能硬来,神武将军什么背景你应该也清清楚楚。” 秦獠点点头:“我知道,放心吧。” 李赫摇了摇头,不过这事到底不算什么大事,他也就没在多说什么,摆手跟他说了一声,去了上房院了。 秦獠还闹了一肚子的气来到了后院,找到了峥哥儿。峥哥儿从前院回来之后就吃了奶睡了,中间醒了一次,尿了一泡尿,又吃了奶,这会儿还睡着。 秦獠接了赵雩和峥哥儿,又满院子的告辞了一番,这才带着她出门上车回家。上了车赵雩还暂时没说,到了家里安排了奶娘带着峥哥儿去睡觉,今晚上说不定要聊多长时间呢,叫峥哥儿跟着奶娘好好睡。 奶娘抱着峥哥儿去了院里的厢房,这边秦獠已经洗漱了出来,看到了赵雩问道:“今天累不累?” 赵雩笑着摇头:“还好。”说着进去洗漱。 其实秦獠也有话和赵雩说,两人都在考虑怎么说,赵雩洗漱了出来,便和他将今天的事情说了。 秦獠果然有些吃惊,先把自己要说的事情放下了,想了一会儿道:“明天叫大海回来问问,今天何松年是不是带着老婆去定远侯府了,如果是,那真就错不了了。” 赵雩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今天……你没看到什么眼熟的人吧?” 秦獠摇摇头:“我绝对不会认识何松年的,就算是他在我跟前我也不认识,不会眼熟什么的。” 赵雩也就是那么一问,也知道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小的,听他这样说便点点头道:“你觉着我猜测的那个……可能性大不大?有没有什么地方很不可能?” 秦獠并没有犹豫,道:“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已经觉着是这样的情况了。你说的对,现在就是找证据。” 赵雩看他脸色还算是正常,看样子确实是早有心理准备了,也就不是很担心,忙问道:“你母亲……你记事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秦家或者你母亲娘家的那个赵家,能找到什么人不?” 秦獠想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记事的时候,已经是搬了几次家了,只知道老家是苏州的,详细的不知道。赵家那边……你说的对,我们去常州府赵家的时间,是个疑点,可以查查那个时候是不是这个何松年有什么事情。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母亲……”说的现在这个母亲,秦獠声音都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了下去:“不然不会冒险带着我去赵家打秋风。” 赵雩点头:“还有就要找找以前的人,不管怎么样也得找到。” 秦獠道:“知道了,这事……” 赵雩忙道:“你把你能想起来的地名、所有的一切全都写下来,我写信叫苏掌柜去查,这种事情,我们不显山不露水的查一查,只要银子开路什么都能查得出来,若是你找人去,说不定就叫人知道了你查你母亲,那才说不清楚呢。” 秦獠想想也点头,原本这事能查到现在这样,也是赵雩一直查的。不对,应该说能发现这件惊天的秘密,也是赵雩先发觉的,不然……如果没娶赵雩,秦獠现在还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 他点点头,转身就去对面厢房的案几后面坐下,将能想到的,小时候住的地方的地名,人名,还有自己知道的,秦家和赵家的人,还有下人什么的,全都写了出来。 其实这没多少,人名秦獠真的不知道几个,知道的都是到了常州赵家之后的,他到常州赵家的时候才十岁,之前的事情,母亲带着搬家搬的,哪里还能想到什么根源! “真不知道好查不好查……这些事想到容易,可要找确凿的证据,却真有点难。”秦獠边写,边和在旁边看着他写的赵雩道。 赵雩也看出来了,他写出来的也就是两三个地名,几个人名,很大众化,她道:“苏掌柜的在那边做了十几年生意了,别小看我们这些人,走过的村庄也少不了,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只要找到一点,就能查出来。” 然后又想起来了,道:“明天我叫大海拿些银子,找户部经管官僚名册案卷的人,查一下何松年?据说他考科举那一年是当地乡试的解元,说不定从他身上能找出来他家里人的情况。” 秦獠点点头:“行,那边也查着。”说着把写完的东西给了赵雩。 赵雩看了看,也没有多罗嗦,把他拽起来自己坐下,也写了一封信,给苏掌柜的,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详细告知,然后叫他查一下。 写完了也是给秦獠看,秦獠看了点点头,赵雩便封上了这两封信。直接把喜妞叫进来,将信交给她道:“明天叫管家发出去,小心点别叫多余的人知道。另外明天一早把大海找来,我有事吩咐。” 喜妞忙答应着,接过了信去了。 赵雩转身进了屋,这才松了口气,正想着这会儿事情已经办好了,也该静下心安慰一下秦獠了,谁知道秦獠却道:“你先别急着松口气,还有件事我还没和你说。” 赵雩吓了一跳:“什么事?” 秦獠看了看门口,门口没人,正要说又想起来那几个丫鬟有时候会在门外面候叫,又去看了看,雁妞并不在门口,这才进来了,看着怔然看着自己的赵雩道:“不是件好事……今天老爷子想看峥哥儿,我叫人去抱过来,谁想到抱着峥哥儿过来的不是奶娘而是雁妞,更不巧的是,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神武将军王瑞吉。” 赵雩还在听着,神武将军,她只知道是楮国公府那位三姑娘的公公。 秦獠继续说着:“这位神武将军……很好色,据说府里头丫鬟下人媳妇什么的,全都沾染,在外面更不用说了,强抢民女的事情也没少干过,这方面的名声都烂了。” 赵雩听到这里,已经是有些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而秦獠下面的话真就是她现在想的:“王瑞吉今天看到了雁妞,一眼看中了,跟李赫开口,叫李赫跟我说说想要了去……” 赵雩已经是大怒的道:“绝对不可能!” 秦獠张嘴刚要说话,赵雩已经气愤难忍的道:“既然是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把雁妞给他?那不是把雁妞往火坑里推?!再说了,雁妞志不在此,真要是想当姨娘,就和兰妞一样在家里琢磨行了,还用的着去外面?那是我的贴身丫鬟,我们难道是巴结奉承的不顾脸面了,把丫鬟都送人?!” 气怒交加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缓和关系 缓和关系 秦獠就道:“你先别着急……” 赵雩气怒的说了两句,也就把怒气撒了出去,抬头看着秦獠道:“这个神武将军王瑞吉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为什么三哥不直接给推了,还来跟你说?” 秦獠道:“我刚就想和你说这个……王瑞吉二十年前是跟着皇上靖难的将军,也是那一仗成了名,很得皇上的宠信,一路升了神武将军,比李老将军封爵位还早。他的一个女儿还嫁给了皇后娘家一位堂兄为继室……之间还有种种的牵扯,皇上登基,却又把他派到北平府这边经营,很多事情……” 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 赵雩着急的道:“说啊?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獠摇了摇头:“并不是不能说,我在想怎么说……皇上有很多事情,需要背着人干的,就是说,皇上不想脏了手,但是却需要人做的事情,全都是交给王瑞吉……” 赵雩已经明白了,大声道:“就是给皇上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的东西!背地里阴人,杀人,祸害人!有些朝臣名声好,但是皇上不喜欢,要弄死就找他,他当恶人,皇上不用背罪名!” 秦獠看她气愤愤的,都有点好笑了,点头:“不错,你知道的很清楚,不过小点声,这里虽然是咱们家,可到底……咳咳,注意点。” 赵雩哼了一声,虽然秦獠从不和她说这些朝廷的事,不过还是那句话,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门妇人,这种事情一想都能想得到,皇上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江山都是从侄子手里躲来的,干点脏事也不是不可能。 她道:“难怪王瑞吉这样恶心下作的人品,皇上还能重用……原来是这样。” 秦獠点了点头。 赵雩便道:“那怎么办?跟这样的人讲道理恐怕是不行吧?不过雁妞我是绝对不会给的,叫他趁早的死了这个心!我也不怕……什么都不怕!” 秦獠好笑道:“我当然不会给,当然也不怕得罪人,他虽然得皇上宠信,不过满朝文武,皇上也不能只用他一个人。” 秦獠的这几句话对赵雩是非常管用的,她一下子就被安抚了,知道了秦獠的态度,心里也好受多了。一下子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当然这样的小人咱们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想想怎么能用个不得罪他的方式把这件事推了。”她怒气过了之后,属于生意人的圆滑就出来了。 秦獠也就是这个意思,笑着点点头:“放心,我有数。” 赵雩呼了口气出来,道:“猛地听到真挺生气的,这个人可真无耻,世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谁跟他有牵扯谁倒霉!真……”说着猛地又想起一件事,奇怪的道:“既然都知道是这样的人,楮国公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家结亲?” 秦獠道:“楮国公家牵扯的更复杂。康妃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四皇子,现如今情况是大皇子身体不好,这几个皇子就……你也知道,后宫嫔妃并她们牵连着的皇亲国戚们向来如此,表面上如死水一般平静,其实水面下波涛汹涌。而且看的很远,别人没想到的,他们都要想到,做在前面。大皇子身体不好,另外几个皇子的母妃和母妃的娘家全都不安生,私底下动作不少。” 顿了顿接着道:“皇上是行武出身,另外那几个皇子的亲眷贵戚中,总有带兵的,或者子弟,或者亲戚,就是绝对能放心跟着办大事的人……” 赵雩点点头,知道他这里说的大事,可能指的就是——造反?靖难?清君侧?反正就是关键时刻,推自家的皇子上位登基的事。 秦獠看她明白,于是接着说下去:“这一点却是楮国公的软肋,无论是亲眷还是自家的孩子,楮国公府上没有一个武将出身的人,无带兵之人,康妃那边等于没有保证,所以……” 赵雩已经是恍然大悟了:“所以,他们急需要一个武将当亲戚。先是看中了你,你年纪合适,身份也合适,又是正经的行武出身。但是你不乐意,他们只能退一步,看中了神武将军家,虽然神武将军名声差,虽然这位三姑娘还是嫡女,可比起他们家的‘大事’来,嫡女又算什么?能牺牲的话也绝不会皱眉头。” 秦獠点点头:“对,就是这样,神武将军的儿子虽然差点,不过神武将军本人还是正经打仗出身,在皇上那里也是被另眼相看的一个人。” 赵雩摇着头看着他:“你知道我今天还遇上了一件什么事?”不等秦獠问又自己回答:“在大太太那边,两个丫鬟回禀说楮国公家这位三姑娘见了她母亲,母女俩找了个没人的园子,这位三姑娘是放声大哭,哭得声音太大,把下人都惊动了……你说能有什么事,叫这位三姑娘跑别人家这样的哭?” 秦獠挑了挑眉,就摇头道:“说不定呢。”他知道赵雩现在想的是什么。 赵雩半天才摇头,那个三姑娘给她的印象并不深,虽然之前楮国公家搬出来康妃逼迫秦獠,这事办的叫赵雩有点恶心,不过话说回来,这事说起来三姑娘可能也没什么置喙的余地,全都是家里人的意思。现在三姑娘如果真是遇上了那样的事,倒是挺可怜的。 总之希望是自己想错了,没有那样的是才好。 想了一会儿这个,又叹了半天气,两人终于洗洗睡下了。 这一晚赵雩睡得也不踏实,第二天醒来,还以为秦獠又会走了呢,谁知道他虽然早起来了,不过还是在等着她。 “一会儿我陪你去上房。”秦獠对她道。 赵雩有些奇怪,忙问道:“你是想说什么还是想怎么样?为什么突然的陪我去?最好现在还是先不要……” 秦獠就笑着道:“我并没有想怎么样,当然现在不会漏一点风。母亲那边能想起来的知情人必定比我多,真要是觉着没有退路了,在做出什么灭口的事情来,咱们不是永远也找不到证据了?” 这些正是赵雩担心的,却又不好说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到什么见血要命的地步,不过,秦母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谁也不知道,小心谨慎才是最妥当的。 她忙点点头。 秦獠道:“我是怕昨天咱们回来了没有去上房院,她又为难你,所以和你一块儿去,要是被训了我帮忙缓和一下……现在更应该缓和缓和,对吧?” 赵雩马上又点点头:“对!我想的什么……你说的都对。”她顿了顿道:“其实你根本不是想不到,很多事情你只是懒得想而已。” 秦獠笑着伸手掐了掐她的脸,没说话。 赵雩忙洗漱了,抱着峥哥儿和秦獠一起来到了上房院。 昨天回来的有点晚了,而且赵雩要和秦獠说那件事,因此根本就没想到还要来上房院这边,早上当然想起来了,秦獠也知道,说难听点,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因此,反而不能和母亲再来硬的了,像之前的冷硬态度,反而要缓和缓和。 当然缓和态度也有讲究,不能一下子缓和,反而引起怀疑。只做出来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也觉着不能在那样对待母亲下去了,这样的样子就行。 并且还要做出怕赵雩挨训,惦记着的样子。 而这个秦獠不用装,他本就担心这个。 两人来到了上房院,秦母果然的不太高兴,不过鉴于之前秦獠的态度叫她真的有点害怕了,因此昨天还是忍了。这会儿看到儿子陪着媳妇过来了,明显是担心自己训斥儿媳妇的意思,秦母虽然不高兴,不过还是放了心。 只要知道儿子媳妇还怕自己,那就不是有问题。 秦母端坐在上首,听了秦獠解释的昨天为什么回府了也没过来报个信,这才道:“你们回来了,就算不过来也好歹的派个人来回禀一声,不知道我担心孙子?你们早早歇下了,我在这边等到了深夜,还是找人去问才说回来了呢!真真也是……” 说着一个劲的摇头。 赵雩忙道:“是儿媳妇的不对,儿媳妇疏忽了。” 秦母摇了摇头,没有在说多余的,语气和蔼的问了问昨天定远侯府的热闹,又说了些不能去怪不好意思的话,于是,好像之前三个人之间的隔阂消失了一些。 秦獠又问了问母亲身体如何了,病好了没有?大夫今天什么时候来?又转头当面吩咐赵雩,大夫来了务必详细问问母亲的病情如何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跟他学说一下。 赵雩点头答应了。 秦母的心情好了很多,看样子,儿子之前的那些气也该消了。当然她自己心里琢磨,吃一堑长一智,之前儿子为什么那么生气,有些太过分的事,自然也要注意不能做了。 在这边都有这个缓和一下的心思,自然气氛就比较好,说了一会话,赵雩和秦獠出来,赵雩回院子,秦獠就去宫里。 尴尬的三姑娘 尴尬的三姑娘 接下来的几天,依然是这样,赵雩忙着去各家做客,秦獠有时候跟着去,有时候就不去了。 又过了几天,赵雩叫大海先买通户部的人查何松年的底,就有了消息了。 何松年祖籍四川江阳,家里有个寡母,再无其他的家人,何松年这些年为官,虽然官位不高,可也有监察御史盯着,礼部的人得知他的情况之后,派了文书去江阳当地的衙门,命当地衙门的人去查问一下,何松年是不是为官之后就把老母亲仍在老家不管,他们夫妻在享福,把母亲丢在老家受罪? 当地官员去查问了,回复说何母亲口说的,不习惯儿子当官那个地方的风水,饮食什么的都不喜欢,如果在那边住着都要早死几年。又保证儿子对自己孝敬的很。 后来何松年的正房娘子还回老家侍奉了婆婆几年,婆婆又说无后为大,又将媳妇赶到了儿子身边。 大海在门口回禀完,躬身道:“大约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赵雩在屋里听着,都觉着好笑,这么说何松年的这位母亲可真的是通情达理的很!不跟着儿子住,免得给儿子添麻烦,还为儿子说了那么多好话,甚至连儿媳妇都不用在身边伺候!说绝对一点,真真是世间少有的好婆婆! 现如今她已经动了疑,自然不会被这些小花样给蒙骗了,想了想,对大海道:“大海,你还得辛苦辛苦,跑一趟江阳吧,去查查这个何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有,查清楚。” 大海给主子查了这么久,基本上什么事情心里也清楚的很了,忙点头道:“是,小的这就去准备,明天就出发。” 赵雩道:“带上书荣吧,也有个照应。”转头对喜妞道:“跟着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他。” 又对外面的大海道:“一百两银子,是来回的盘缠和去了那边查问打点的,不够了就写信回来,我叫人在给你送去些,记着,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查出来真实的情况,另外,出门在外的小心着点。” 大海忙答应:“是,小的知道了,该是足足够了的。” 赵雩点头,叫他们下去了。 这边才处理了这件事,雁妞就进来了禀报道:“姑娘,有位神武将军府上的大少奶奶求见您。” 赵雩很是意外,惊讶的道:“她来做什么?” 雁妞就忙道:“这个奴婢不知道,进府就先去了上房院拜见了老夫人,一会儿就过来您这边,说是有事,婆子在外面呢。” 赵雩皱起了眉头,这位三姑娘来找自己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还是她公公看中了雁妞的那件事……不太可能吧?公公看中了人家的丫鬟,她身为儿媳妇的来张嘴要?还勿论她之前和秦獠之间的尴尬纠葛? 但如果不是这件事,赵雩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叫这位三姑娘登自家的门。 皱眉想了一会儿,翠妞已经进来禀报道:“那位大少奶奶过来了,奶奶,是请进来还是?” 赵雩自然只能见见,点头道:“请进来吧。”她自己就去堂屋坐在了椅子上。一会儿,翠妞带着一个妇人进来了,果然,就是楮国公府的那位三姑娘,现如今神武将军府里的大少奶奶。 两人互相的行礼回礼,赵雩请她坐下,又叫丫鬟上茶。看到自己叫雁妞的时候,这位三姑娘转头特意的盯了一眼,赵雩心里就肯定了。 三姑娘脸上还有些尴尬,虽然强忍着努力表现的自然一些,不过脸上尴尬的红色一直遍布满脸,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着,再加上脸上勉强挤出来的一抹干笑,真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表情了。 雁妞什么都不知道,去端了茶过来,就站在赵雩的身后,赵雩看到那三姑娘觑了雁妞好几眼,便道:“雁妞,你去和奶娘一块儿抱着少爷在院里转转,这会儿天气好。让翠妞她们几个在这里就行了。” 雁妞忙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赵雩这才对三姑娘笑着道:“请喝茶。” 三姑娘忙忙的道:“多谢。”甚至都有些讨好的意味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笑着道:“这云雾茶醇香的很,闻之清香,入口甘甜,应该是今年的谷雨茶?” 赵雩点头笑道:“是啊,今年的谷雨茶。”神情很自然,说话也很轻松,不过,态度中就能感觉出来冷淡。毕竟,他们和楮国公家的几次接触并不算愉快,自己和这位三姑娘都可以说是陌生人,现在她打的还是那个主意! 意思也是告诉三姑娘,有话就说,没必要扯那么远的话题绕。 三姑娘脸上的窘色就更加深了一下,停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她笑着道:“秦夫人,我这次为什么来,你大约的也知道了,我公公那边,上一次在定远侯府上,看中了夫人身边丫鬟雁妞了,想……厚着脸皮跟你这边讨个人情,或者买,或者怎么样的都行,只要夫人肯割爱,我们这边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赵雩淡笑着道:“这事夫君确实和我说过了,我也回了话,决计是不行的。” 被如此直接的拒绝,三姑娘的脸‘腾’的一下更红了三分,都有种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那窘样,叫赵雩看着真是又好笑又觉着她可怜。 口气不由的也和缓了一些,将之前跟秦獠说的,怎么回绝这件事的理由拿出来说了说:“雁妞已经是定下了亲事,择日就要完婚了的,而且她的身契她未婚夫也给她赎回去了。这几天还在我身边,也是因为我身边这几个都是新手,她也是帮我带带她们。所以,此事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大少奶奶回去跟神武将军说一声,好意我们心领了。” 顿了顿,想起秦獠说的,这位神武将军干过不少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情,便又淡淡的道:“她虽然赎身了,不过今后必定还是在我的府里做事,神武将军那边还请大少奶奶说清楚。” 口气不软不硬,不过什么意思,三姑娘应该听的很明白,因为她脸上的尴尬窘迫就没消失,怎么勉强的笑着想要遮掩住都遮掩不住。 不过赵雩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三姑娘也窘迫无地自容成了这样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坐着不肯告辞,似乎还想着怎么转圜。赵雩于是又道:“或者大少奶奶不用说了,我自然会请我相公直接和神武将军去说?” 三姑娘终于听出来了,自己在说破天去也绝对不可能的,只能尴尬的站了起来,道:“如此,我就知道了……打搅秦夫人不好意思了,告辞。” 赵雩起身点头往外送了送。 看着三姑娘被领着去了侧门,赵雩这才转身回来。开始的恼怒已经过去,这会儿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了,拒绝了就完了,没必要为了神武将军那样的人生气,而且他就算是有爵位,却也不能把秦獠怎么样,赵雩就更没必要生气了。 反倒是这个三姑娘,叫赵雩沉吟了一路。从她进门那尴尬的窘样就能看出来,她心里应该清楚今天来必定是会遭到拒绝的,说不定还做好了被自己大大的讽刺挖苦,甚至迁怒的心理准备。 既然想到了为什么还要来?她就那么的不能违抗她公公的意思?还有,她公公到底要不要脸,叫自己的儿媳妇来做这样的事情?给他要人家的丫鬟? 想了想,赵雩就摇头把这些念头摇走,说难听点这位三姑娘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在夫家是什么境况和自己也没关系,没必要想那么多,想的深了反而叫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摇着头回到了屋里,还没坐下雁妞就从外面进来了,脸色大变的‘噗通’就跪在了赵雩的脚下! 把赵雩还给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雁妞已经哭了起来道:“姑娘……” 赵雩就伸手把她扶起来:“吓我一跳……谁给你说了吧?应该也说了我已经拒绝了?这件事爷也知道了,早几天都给拒绝了,今天他们大奶奶上门是还不死心而已,我又说了一遍她就应该彻底死心了。放心,我不会把你给那一家人的。” 雁妞哭着点头,哽着声音道:“奴婢……奴婢也是猛听见了,吓得……多谢姑娘,奴婢真的吓着了,奴婢就知道姑娘肯定会为奴婢做主……”都有点语无伦次的,看那样子确实是才知道。 赵雩便点头又安抚了两句,这才问道:“是谁跟你说的?”刚刚在屋里的是翠妞和梦妞,如果是这两个丫鬟的话…… 雁妞情绪稳定了一些,擦着眼睛刚说了两个字:“兰妞……” 兰妞已经从门外进来了,也没敢往里走,直接就在跪在了门口,磕头怯怯的叫了一声:“姑娘……” 赵雩皱眉看着她。 兰妞叫了一声没听到回答,顿了顿又重重的嗑了两个头,声音中便带着哽咽道:“姑娘,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代雁妞去!求姑娘成全!” 奶娘 奶娘 秦獠晚上回来听赵雩说了,有些惊讶的道:“兰妞还在家里呢?!” 敢情他最近一直没见到,以为赵雩处理了呢。赵雩讪然的道:“出了月子忙得脚不沾地的,今天她不出来,说实话我都有点忘了这个丫鬟……” 秦獠摇头:“你怎么打算的?” 赵雩想了想,也跟着摇头:“不知道,想问问你的意思,原本我是打算把她的卖身契还给她,叫她走好了,最多在给点银子……说实话,人都是有感情的,就算兰妞怎么样,可到底在身边伺候了我几年……不过没想到她竟然这个心不死,家里没希望了,今天听见了三姑娘来要雁妞,干脆跑出来自荐起来了。” 秦獠就摆手:“那就叫走好了!王瑞吉那边不用管。” 赵雩就道:“不过兰妞自己的意思是一定要去,我都说了,给她点银子,叫她自己拿了身契走人,想去哪儿都行,回常州也行。她就哭说她家都没人了,哪儿也去不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是一定要攀个高枝留在大户人家的,这就是她自己看好的‘光明前程’。” “那就给王瑞吉好了。”秦獠又道。 赵雩停顿了一下。 秦獠好笑的道:“她都不在乎,你操什么心啊?这样的丫鬟赶紧叫出去才是,眼不见为净。” 赵雩想了想,叹了口气。既然这是兰妞自己的意思,那就这样吧,说起来给一个丫鬟,丫鬟自己愿意,神武将军那边还不用得罪的太深,这对于自己和秦獠最是两全其美的,自己也是多余的操心,想给人家另一条路,人家还不愿意! 路是自己选的,今后怎么样自己承受。 丫鬟姨娘互相的送来送去,这种事情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不过其实在勋贵世族中很多,神武将军能开这个口,也是觉着秦獠和自己一样,都是打仗的武夫,粗人一个,还讲究那么多?! 再过了几天,又是一个官员家中的宴席上,神武将军王瑞吉的正房夫人亲自跟赵雩开了口,赵雩就说雁妞实在是已经嫁出去了,不过还有另一个丫鬟,模样也是不差的,要不就给这个丫鬟。 那正房夫人同样也是涨红了脸非常为难的开的口,听见这边松了口自然是连连的点头道谢。第二天,王家就来了顶轿子,把兰妞接走了。 兰妞一接走,赵雩马上就问雁妞,是不是愿意嫁给赵栋?雁妞这会儿也没时间害羞了,点头说愿意,赵雩又问过了赵栋的意思,赵栋也是千情万愿,于是也不耽误,马上就给两人办喜事。 雁妞嫁给赵栋虽然是续弦,但是赵栋身家可以,有宅子有两亩地,自己又是铺子的掌柜,成亲之前也见过,知道脾气,雁妞自觉着自己的亲事很顺心。 忙忙碌碌,这些事办完了,十一月都快要过完了,已经到了深冬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海和书荣两人终于从江阳回来了。这一去也有两个月,想来也是查了不少的东西出来,回来都已经是晚上戌时了,两人却也没耽误马上来回禀。 正好秦獠也在家,赵雩和他一起到书房,将两人叫来。 大海禀报道:“何松年户籍上是江阳县辖下前南村,小的和书荣去了这个村里,到处打听都没有打听到何松年的母亲,村里有说是回娘家住了,也有说是有钱了搬到县里去住了,小的两人又去县里打听,同样也没有找到何松年的母亲到底住在什么地方。给县里的衙差塞了银子查了户籍,却有这个人在户籍上。又查到了何松年家的祖屋位置,去看了,守着祖屋的只有几个老下人,并没有主子。” 秦獠皱眉不语,赵雩问道:“没有打听吗?” 大海忙道:“打听了的,小的和书荣找村里年纪大的人打听了,终于找到两个知道的,说……说何松年他娘跟他爹成亲没多长时间就一起出去谋生去了,之后过了一年多,何松年的爷爷去世的时候回来过一次,那时候何松年还在襁褓中抱着。据说何松年的母亲当时是在一个大户人家当奶娘。” 秦獠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赵雩心中也是一震!终于……这是要清楚了么?忙伸手把秦獠的手抓住了,并追问道:“还有什么?” 书荣抢着说了一句:“小的问了一句,是在哪一个大户人家当奶娘,那老奶奶也说不清楚,只说好像是江南苏杭什么地方的。” 大海点头道:“另一个也确认了这个,是在苏州或者杭州哪里的当奶娘,说是很好的地方,何松年的爹在那边做小买卖,说是很快就要富贵了什么的。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回老家,之后就在也没回去过,祖屋那边再去人什么的,说的都是下人。” “考科举的时候总要回去考?”秦獠问了一句。 大海便道:“这个小的想到了,去县里查,何松年是考过两次的,第一次没考上,过了三年再考,才考上的。他每回去考都是住在县里,根本不回村子。第二次考的时候村里有个年岁差不多的和他一块儿考乡试,这个人我们也找到了,那人说,因为是同村的确实还找何松年说过话,不过何松年态度很冷淡的。只知道他爹在那一次回老家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娘没钱扶灵回乡安葬,就葬在了外地,这些年也是东奔西走的……在没多说什么。” “他娘给谁家当奶娘,这个……那同乡问没问?”因为知道问的可能性很小,秦獠说话的时候都顿了一下。 果然大海摇头:“没问,这就是小的们查出来的所有的事。这位何松年的母亲有名有姓,也都说是在老家没跟着儿子去任上,可就是找不到人,去娘家找,娘家说是在江阳县里,去县里找又说在乡下,去乡下找又说在娘家或者县里。也没人具体查问,这人就这么凭空的……” 赵雩点头,心里是全都明白了,又问道:“何松年老家都有什么产业?” “祖屋和几亩地。其实之前他们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祖产,就是何家有个破屋子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像样的屋子,院墙都没有,屋子的半面墙也塌的,根本就没法住人。院里都长了十几年的野草,也就是这几年才有人会去拾掇出了祖屋,那田地也是后来买的,之前是没有的。” “村里的人说,再去人守着祖屋什么的,都是下人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下人去看着祖屋的?”赵雩又问道。 书荣说了一句:“说是也就是几年之内吧,祖屋修缮的时间还在村里请了客,有五六年了。” 赵雩点了点头,看了看秦獠,秦獠皱着眉头还在想,还有什么没问到的? “还有什么?所有你们知道的不管有用没用全都说出来。” 大海和书荣各自想了一会儿,两人也互相交头接耳了一下,便道:“小的们打听出来的全都说了。” 赵雩点点头,便道:“你们辛苦了,去歇着吧,也想想还有什么,想起来的再过来禀。”又对门口站的喜妞道:“明天从账房支二十两银子,大海和书荣每人十两,算是这一趟的辛苦费。” 两人忙磕头道谢,大海忙道:“出门给的一百两还余下了二十多两呢,花那么多也是因为……” 赵雩就摆摆手道:“给你们的就是叫你们去花的,打听出来这么多事,全花了也没事,余下的你们两人均分了依然算是赏赐。” 大海和书荣都惊了!一下子就是二十两银子每个人! 两人自然是连声的道谢感恩,这才起身去收拾休息,喜妞叫他们出去了之后,也没多问大海什么,直接回来了,最近雁妞走了,她事情多了不少,今晚上……爷和奶奶知道了这么些事,都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了。 屋里。 赵雩转头看着秦獠。 秦獠呆了一会儿才道:“苏州赵家、秦家那边,你已经叫人去查了?” 赵雩点点头:“比叫大海他们去的还早,是给苏掌柜写的信,苏掌柜一定会查的清清楚楚的……” 秦獠过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赵雩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如果真的查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秦獠又过了半天才看着她道:“我也不知道,”停顿了半晌才道:“只能到时候在商量了……” 赵雩忙点点头道:“也好,到时候再商量,现在……你也别难受,这事……不是已经有准备吗?” 秦獠又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明显心不在焉。赵雩也理解,就算是再有心理准备,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恐怕这心里也不是滋味。一直当娘的人不是娘,那亲娘在哪儿?以前自己认知的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全都是错的,全都要推到了重来? 夫妻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赵雩少不得跟前跟后的轻声安慰着,秦獠过了一会儿也回了神,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放心吧,既然有准备,自然不会有事。”说着反而又叮嘱赵雩:“如今对上房院就要有戒心了,要见峥哥儿,单独的你也不要抱去,都要等我回来,家里的下人,该嘱咐的嘱咐嘱咐。” 赵雩点头答应。 苏掌柜来了 苏掌柜来了 听了大海和书荣回来禀报的那些事情之后,赵雩更加的不能等待了,急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又给常州那边写了一封信,叫尽快的查。 虽然写了这封信,不过她也知道,肯定是要过了年了,如今都十二月了。 十一月的时候赵栋张罗的那个毛料铺子也开张了,虽然开张的有些仓促没做什么大的活动,不过正赶上了季节,而且还有之前那个铺子打下的名气,生意倒是可以。 进入了十二月,两个铺子就开始结账,这也是赵雩的习惯,每年的账结到十一月底,早点结账早点放假,伙计们也能早点回家过年。 这边两个新铺子的账很快就算了出来,接着就是等着常州那边的账目了。赵雩后面追加的这封信是十一月底写了送去的,算着就算是收到了,也仅仅来得及收到而已,要查什么的,自然全都没时间了。 可想不到的是,十二月十五日,正好这个月过了一半,常州那边就来人把账本送来了。来的人居然是苏掌柜本人。 不但他来了,还带着不少的人来。 苏掌柜来的这一天,赵雩的院里正有些热闹。 无他,经过这几个月的韬光养晦,秦母那边觉着儿子的气应该是全都消了,她又要试探一下这边了。 试探是必须的,姨娘那些事情可以暂时的放下,但是掌家这件事,秦母是一定要从儿媳妇的手里要过来的,她自己也考虑啊,现在才开始的之后,这会儿要还容易点,再过几年各事定了,那更不容易要过来了。如果掌家的事情自己管不了……那等于以后别想从家里拿大钱了! 本来有个大靠山的,现在成了个空架子,身份地位的好处不敢捞,银钱这些实际的好处又捞不着,秦母忙活了半辈子,折腾的几乎去了半条命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难道就拱手让给自己这个儿媳妇? 秦母自然是不甘心的。 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反正这天找了婆子来,叫把峥哥儿抱过去,她想峥哥儿了。 赵雩这边的婆子已经出来挡下了,这也成了这个院里下人没说出来却心里都明白的一件事,就是爷不在的时候,少爷是不能给上房院的。 以前要不来也就那样了,了不起在这边指桑骂槐的说两句,或者提声问两句,希望屋里的奶奶能听见,好歹的考虑一下这样做合适不合适! 但是今天不同,上房院来的婆子就是不走,在这边一迭声的要求见奶奶,老夫人那边真的想孙子,想抱过去看看。一个府里的,怎么还这样推三阻四的? 赵雩正在屋里琢磨着干脆叫喜妞多找几个婆子出来,跟这几个翻脸得了!弄成一场吵架,然后不欢而散! 刚琢磨着,喜妞已经跑了进来,却满脸的惊喜,对外院的吵闹声就好像没听见一样,声音提高了一些的叫:“姑娘!常州那边来人了,是苏掌柜,苏掌柜的带人来了!” 赵雩登时是又惊又喜!忙道:“人在哪里?请到上房!”马上又道:“从侧门那边请到上房去,别叫那几个老夫人那边的婆子看到了。” 喜妞清脆的答应了一声跑了出去,而赵雩这边就吩咐了奶娘抱着峥哥儿跟着自己,出了院子往正房前院过来。 她是从内院的游廊上走的,那几个上房院的婆子在前门那边吵,正好绕开了。来到了前院正房,等了一会儿苏掌柜的就带着几个人来了。 那几个人在外面等着,苏掌柜的跟着喜妞进了屋里,看到了赵雩忙就准备磕头:“姑娘,哎呦,可算见着姑娘了……” 赵雩忙和喜妞一起把苏掌柜扶了起来,也是感概的很:“苏掌柜请起,怎么许久没见反倒跟我生分起来了?何须行这样的大礼?”见苏掌柜的穿的严严实实的,头戴着毛皮帽子,就这样依然冻得鼻尖红红的,很不适应的样子,不由的笑了道:“很不适应这边的天气?” 苏掌柜的被扶了起来,也笑了,伸手先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笑着点头:“是啊,太冷了,干冷。”又笑着端详了一下赵雩,道:“姑娘看起来气色真好!在这边还适应?” 赵雩笑着点头:“适应,还算是适应。怎么样,常州那边大家都好吧?” 苏掌柜忙躬身道:“都好,大家都好,这一次我来,好些人都想跟着来看看姑娘,尤其是天香那丫头,不过她已经七个月的身孕了,实在不能走动……” 赵雩听得都失笑起来:“哎呦,恭喜恭喜,天香都七个月了还想来?真真也是要叫霍培好好管管。” 苏掌柜的也笑着道:“姑娘也得了少爷了?我们那边都说姑娘是有福气的人,叫我帮着她们好好的多看少爷两眼!” 赵雩就笑着招手叫奶娘抱了峥哥儿过来,峥哥儿正好醒着,把胖乎乎的手放在嘴里砸巴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苏掌柜。苏掌柜看到了,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手足无措的抱过来。一会儿又觉着自己身上有寒气,赶紧的还给奶娘。 又转身叫:“霍培,把咱们给少爷带的东西拿进来。” 没等外面霍培进来,赵雩已经惊讶的道:“霍培也来了?赶紧进来吧,还有谁来了?全都进来别再外面站着了。” 苏掌柜的听了赵雩的话,忙躬身,声音也压低了一些道:“只有霍培跟着我来的,姑娘叫我查的事情,我看了信觉着还是不要叫太多的人知道,因此叫霍培跟我一块儿查。余下的那些人全都是这次事情里的人,都是……证人,我查着就觉着事关重大,考虑着您和姑爷是想要……起码需要证人,便带来了,您和姑爷……有些事能当面问问。” 赵雩听了脸上的笑容也落了,想了想道:“等等吧,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秦獠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了在问这些人,”又沉吟了一下,确定的道:“等他回来了一块儿问。” 苏掌柜明白的点点头。 霍培在外面答应了一声,拎着个包裹进来了,进来先给赵雩行礼,赵雩笑着叫起来。霍培过去包裹放在了小炕桌上打开了,一大堆的东西,虎头帽虎头鞋小棉袄棉裤,小衣服裤子,还有长命锁等等的,应该都是那边的人亲手做的。 奶娘把峥哥儿放在了罗汉塌上,拿那些鞋帽的试,苏掌柜的又担心这些东西都是外面拿回来的是不是太凉,别叫冷着了少爷。 赵雩先叫翠妞把外面余下的人先叫到厢房去暖和暖和,给倒些热茶,去厨房叫先准备吃的。 吩咐过了也过去看,一个个的问是谁做的,霍培就一个个的说着,苏山娘子,他娘子天香,天香娘,李琦娘子等等的,一个人做一套,峥哥儿就有四五套了。大约的看到了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峥哥儿也能分辨了,觉着花里胡哨的很好看,乐得‘咯咯咯’的笑了几声。 把苏掌柜登时高兴的凑上去逗着。 逗了一会儿峥哥儿,这才坐下了说了说常州的事情,苏掌柜道:“生意上没什么大事,账目也带来了,原本李掌柜想叫李琦过来回个话,也认认路,以后也能常来,我因着要禀报别的事,就没带,等下回叫霍培带着来。” 赵雩听了点点头,又问道:“路上一切都好?没什么事吧?忘了跟你说了,这边有时候下大雪,能把路都封了,尽量不要这时候赶路。” 霍培就笑着道:“我们知道的,走之前和家里都说好了,过年可能就在这边过了。路上也没什么事,人多着,也没带什么大件的东西。” 苏掌柜也点点头,道:“主要是有姑爷这件事,这事……估计您和姑爷已经有了底了。我们是不着急的,等有了结果了,我们那边需要怎么做,确定了再走。” 赵雩其实很想问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有没有什么先要说的?毕竟之前她和秦獠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苏掌柜,苏掌柜如果查出来什么,全都是他们不知道的。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因为这话一说起来肯定话长,秦獠一会儿就回来了,没必要说两次。 正好厨房先端了些热食过来,热茶也上来了,赵雩叫他们先吃着,等吃完了再说。这才出去问了问,在院门口的那几个老夫人那边的婆子走了没有? 翠妞忙过来禀:“已经走了,说是去回禀老夫人去……不过倒是并没有吵闹的太凶,纠缠了一阵子。” 赵雩点点头,并没有在说什么。 不到一个时辰,秦獠便回来了,一进府就听说了上房院又来人去后院要抱少爷,还听说苏掌柜的来了,于是赶紧的回到了自己院子。 和苏掌柜见面自然又是一番的寒暄,不过秦獠也没什么心思客气,说了两句便问道:“苏掌柜,赵雩叫你查的事情是不是查清楚了?说你带了好几个人证过来,是已经……清楚了?” 苏掌柜忙点点头:“是带了好几个人,至于清楚……这个还是要看姑爷的,姑爷听听,您应该知道。”到底年纪大了,说话很谨慎。 秦獠点头,道:“那你从头说。” 详情 详情 苏掌柜的点点头,道:“开始收到姑娘的第一封信,是叫查查秦老夫人在苏州常州那边还有没有另外的产业,宅子什么的,我就直接叫霍培去衙门,给塞了点银子查了查,秦老夫人名下并没有宅子,正要给姑娘写信,就收到了姑娘第二封信。” 苏掌柜手里捂着一个开光鸟兽椭圆手炉,继续说着:“这封信只叫我看看爷名下的产业,附了爷名下产业的清单,我就照着单子查了查,发觉爷在常州的产业,除了住的那个宅子,还有靠北山的那一片田地之外,余下的都卖了。” 虽然有准备,秦獠还是怔了怔。 赵雩想了想,道:“北山那边的田地,原本是秦獠当兵去的时候官家给发的,那是最早的一块地,如果也卖了必定显眼……而且秦家也不能没了收入。” 苏掌柜点点头:“正是。除了这一片地,余下的全都卖了,我这就觉着有点奇怪了,于是查了一下买卖的经过,这个我熟悉,很快就查清楚了。爷名下在太仓那边十亩上下的田地,还有大两亩的一个鱼塘,常州城外还有三十亩的果园子,虽然有些转手一次,有些转手两次,不过最后全都是落在了一个叫何松年的名下。这个何松年的来历我也查了,是为官的……” 赵雩点头:“你查的时候,应该还是祠祭署祀丞?” 苏掌柜声音顿了顿,便点头道:“正是!这个人姑娘已经查了?” 赵雩点头:“查了。” 苏掌柜便点头继续道:“倒是挺狡猾的,所有这些全都不是直接卖给了何松年,都是转了几手。到了这会儿收到了姑娘第三封信,这里头就说了,可能秦老夫人那边……有些问题,叫我查查苏州的秦家和赵家。我这才算是明白了,就把生意的事交给李掌柜的管着,我和霍培专心查这个。” 指了指霍培:“赵家的事你说说。” 霍培忙点点头,道:“秦老夫人的娘家在苏州,原本也是个大户人家的,虽然败落了,可倒是好找,还是找到了几户,不过都不是直系的,也只是在很久以前和赵家来往,其中有位堂弟,说是小时候见过秦老夫人,他说他没事愿意跟着来。” 说到这里苏掌柜的就道:“当然这些跟着来的,我们这边也是说过一些话……” 秦獠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只要能查清楚就行,别的都是小事。” 赵雩也点头:“是啊,那些现在不用说,只说这件事……赵家这位很小的时候见过婆婆,现在……未必认得吧?” 苏掌柜就道:“秦家我们也找到了几个人,其中有个还是秦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这个人肯定能认得出来吧?” 赵雩和秦獠全都惊喜了一下,道:“那当然可以!”赵雩忙问了一句:“确定是吗?” 苏掌柜点头:“确定是!秦家当年家道败落,曾经一次发卖了大批的下人,秦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就是那一次全都卖了的,不过有一个运气好,没有被卖到别的人家,而是被一个后生看中了,那后生就买了当媳妇去了,那后生是个货郎,也是在苏州、松江周围的乡村转悠了几年,最后落脚在太仓一带,我能找到也是巧了,查姑爷太仓的那些产业的时候,去路边的人家讨口水喝,真真的没想到就讨到了他们家!夫妻俩带着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倒是都热心的人,跟着我来了。” 顿了顿又道:“当然我也许了银子的……” 赵雩只点点头,马上就对秦獠道:“只要叫这个陪嫁丫鬟去看看……” 秦獠点头,又深吸了口气,他倒是平静了很多:“这会儿天黑了,明天再说,也不用早惊动她……”转而又问苏掌柜:“我看厢房那边还有四五个人呢?那些都是什么人?” 苏掌柜就忙道:“还有一位说是您的太爷……我也是追问了几遍,说是远房的,姑爷爹娘成亲的时候他去说,还喝过秦老夫人敬的茶,知道我再查一定要跟着来,我能觉着出来这位是……” 说到这里顿住了。 秦獠和赵雩已经明白了,只是就像刚刚说的,这件事查清楚了再说,别的真的比起来都是小事了!赵雩倒是奇怪的问了一句:“这位太爷多大了,跟着大老远的来,身子骨受得了吗?” 苏掌柜窘了一下:“才四十岁上下……” 秦獠都瞪了瞪眼睛。 赵雩怔了怔:“你确定……” 苏掌柜笑着点头:“我确定,这个人是我找到的,来龙去脉都清楚,倒是真的秦家的亲戚,只不过具体是不是太爷……他只找了个堂侄孙证明,我也闹不明白这辈分。” 赵雩转头看秦獠问道:“秦家……有这样的亲戚吗?”不过问了之后马上就知道答案了。秦獠很小的时候就被上房院那位带着迁徙了几个村子,如果知道有这样的亲戚,可能早就找去了。 秦獠果然摇了摇头:“我母亲……她说是没有亲戚了,也从没有找过。”他皱眉:“算起来我爹娘成亲的时候,这位太爷才十岁上下?” 苏掌柜点头:“不错!不过他信誓旦旦的说绝对记着……我也是多一个证人为好,证人之间的话也能互相证实一下不是?便带来了。” 秦獠和赵雩点点头。 “村子呢?秦獠小时候迁徙的那几个村子,他不是都记着村子的名字?”赵雩又问道。 苏掌柜忙道:“那几个村子我和霍培分头跑过了,全都找到了,也就是在那周围,顺着线找到了姑爷和老夫人最先去的村子,是叫泽湖村吧?” 秦獠忙点头:“对!我就给你写了一个‘湖’……因为我只记着那个村子名有个‘湖’字,别的记不住了。” 苏掌柜道:“最后一个村子姑爷记的清楚,找村里人问,然后找到姑爷和老夫人住的上一个村子,就这样找到的,泽湖村我们问了好几个人,说是其实搬过来是两家人……” 秦獠都震了一下!道:“怎么是两家人?” “说是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一个鳏夫带着个儿子,这两家是前后脚到的村子,不过村人说很少见这两人来往,原本以为这两家外乡人只是巧了一个时间去的村子。但是没多长时间那个鳏夫得了什么急病死了,却是寡妇张罗的给埋了的,村里人就有说风言风语的,埋了那个鳏夫,寡妇带着两个孩子马上就走了,当时大一点的孩子五六岁,小点的那个四五岁左右。” “这村里的人来了没?” 苏掌柜摇头:“没找来,知道这事的年岁都五十往上了,都不愿意出门,还那么远。” 秦獠低头沉默了半晌,才抬头道:“没关系的,其实就算是没有这些,这件事也清楚了,只需要……有个人指证一下,那就肯定了。” 赵雩也点了点头。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苏掌柜也算是很清楚了,因此停顿了一会儿,便道:“幸好到底还是查出来了,没有被瞒着一辈子,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姑爷您一定要想通了,别太难受……” 秦獠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又过了一会儿才道:“那陪嫁丫鬟被卖了之后,和秦家就没联系了?” 苏掌柜忙道:“这个还是有些事……要不叫那陪嫁丫鬟来说?” 秦獠一听就知道还有什么事情的,点头道:“叫来。” 霍培便忙起身,出去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从厢房那边领来了一个四十多快五十岁的妇人,那妇人穿着件靛青棉袄,棉裙,都是崭新的,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的,一双手握在胸前,看手背上皱纹荆棘一般的横行,可见是做了几十年粗活的。 不过这妇人的精神状态很不错,脊背挺得直直的,进来之后敛衽行礼,眼睛看着自己前方略靠下的位置,神情还算是不卑不亢,看得出来,也是受过大户人家规矩教导的。 赵雩叫她起身,让她过去坐下,那妇人略微的犹豫了一下,便过去坐在了霍培更下首的位置,斜签着身子。 秦獠便问道:“你是秦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叫什么名字?秦老夫人出嫁之前在赵家的事情你说说吧。” 那妇人便道:“奴家在姑娘身边的时候叫福青,出嫁了之后就直接叫田氏。”说到这里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上首的爷和奶奶,这才继续道:“奴是赵家的家生子,一直在姑娘身边服侍……” 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将秦母赵氏在娘家未出嫁的时候的一些事情说了说。不过这些事情谁也不知道,只能是听听她说的有没有条理。 听她大致的说了说,秦獠就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被发卖的?那时候你们姑娘出嫁几年了,有没有孩子?” 田氏便道:“奴是随着姑娘嫁入秦家两年之后被发卖的,当时姑娘才怀着,不过月份已经大了,奴们这几个,姑娘还叫姑爷找的好人家,也是苏州府的一个大户人家,因着事多说来说去的也用了一两个月的时间,中间奴又要跟了相公去,最后我们全都走的时候,姑娘都快生了。” 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 听到这里,秦獠看了看赵雩,既然是母亲快生了这几个陪嫁丫鬟才走的,那么有可能见过找的奶娘。 不过这个他没有接着问,而是继续问他更关心的,母亲的下落:“被发卖了之后,你和你们姑娘就再也没见过面?她的下落你知道不知道?” 一说到这个,田氏眼圈就红了,低声道:“奴知道,奴虽然跟着相公也到处的跑,可隔个一两年总会回苏州一趟,一年之后回去,就听说姑爷没了,再过了两年,就听说姑娘……姑娘也去世了……” 田氏说的虽然已经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不过秦獠还是震了一下。 赵雩忙抓住了他的手,并问田氏道:“你知道了……有没有去坟上看看?” 田氏垂泪道:“奴当然是去了,姑娘对奴这几个陪嫁丫鬟一直都很好,发卖我们也实在是不得已,秦家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全府的下人也是分批卖的,我们那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准备了,自然绝对不会怪姑娘。得知姑娘去世的事,奴就去姑爷的坟边,总以为姑娘肯定是和姑爷葬在一处的,谁知道……谁知道姑爷旁边的坟还是空着的!” 这一句把众人又是一震!秦獠嘴巴动了动,赵雩已经替他问了出来:“那你找到了你们姑娘的坟没有?” 田氏点头:“奴找到了,其实就在秦家祖坟不远处。奴去看了,也收拾了一下。祭拜了之后自然就查问过,当时知道的人还很多,都说姑娘去世的很匆忙,得了什么急病。但是姑娘身边那时候已经没有下人了,只有奶娘一个。是奶娘和奶娘的男人安顿的姑娘的丧事,没有埋入祖坟姑爷身边,说是因为和秦家的一些纠纷,大约的是银子的事情,奶娘没有那个银子,只能在旁边找了个空地给埋了。” “奶娘去了哪里?你找没找?” 田氏点点头:“奴找问过,说奶娘去琼州府找大爷去了,是奉了姑娘临终的遗命,把少爷托付给大爷。” 说到了这里,屋子就安静了很多,每个人都沉默着,但是每个人几乎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秦獠真正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去世的时候已经无依无靠了,身边只有一个貌似‘忠心’的奶娘,于是,她很自然的在病逝前将儿子托付给了这个奶娘,请奶娘将自己的儿子带着去找自己的大哥。 只是所托非人,这个奶娘在埋葬了主子之后,却起了坏心,自己冒充主子,带着小主人四处的躲避,消声觅迹…… 赵雩心中一动,又问了一句:“秦家是不是还有什么产业?或者……赵家?” 田氏道:“秦家和赵家全都只剩下祖产了,祖产是无论怎样都可留下的,便是官家定了罪,也不会罚抄祭祀祖产,因此,这两样全都有。” 赵雩便道:“都有什么你知道吗?” 田氏怔了怔,摇头:“这个奴却不知。” 苏掌柜在旁边道:“这个我知道,我倒是查过。秦家还有祖屋宅子一处,祭祀田地二十亩上下,这些全都是祖产,即便是家业再败落也绝对不能卖的,不过这些年没人管着,差不多都荒芜了。至于赵家,只有一个宅子了,现在被一个赵姓人住着,因为这人和这件事没关系,我也没有管,等……最后看姑爷的意思。” 秦獠在旁边听着,心里清楚赵雩为什么问这个,奶娘蒙骗了所有的人,冒充自己的母亲,大约的也是盯上了祖产。秦家的祖产必定是自己承袭的,赵家那边也没有了直系的亲戚,大舅早走的天南海北的去了,说不得赵家的祖产也是自己承袭,那么,即便是这两样,对于当时一穷二白,卖身为奴的奶娘和她男人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横财。 另外就是身份,奶娘一眨眼的变成了赵家的姑娘,秦家的奶奶,虽然全都败落的不行了,可身份在那儿,总归不是奴才了! “你说你们姑娘去世的时候,知道的人挺多的,那都是些什么人?”赵雩是要把所有的疑问全都问出来,一点怀疑的地方都不留。 田氏就道:“秦家也是个大府门,虽然败落了,但是有关系的人还是不少,我们姑娘是秦家最后一位主子,去世了之后,有自赎其身的下人、邻居、或者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亲戚的亲戚,反正也不少,一块儿来张罗的丧事,只不过那时候牵头的是奶娘和奶娘的男人。因为姑娘去世前就只有她在身边……而且那时候,谁出头啊……” “那这些人现在还好找吗?”赵雩问道。 田氏想了想摇摇头:“这个奴也不知道,找找看也许能找到呢……但是奴也不知道好找不好找,反正后来奴过几年就去给姑娘上坟,也……没什么人……” 赵雩顿了顿,又问道:“跟你们一起来的人里头,有个秦家的太爷,你可知道?” 田氏点点头道:“奴知道,还和他说过话,奴记得他,姑娘和姑爷成亲的时候,确实给他敬过茶,不过这位……好像是很远的一门亲,当时也是在苏州做生意正好赶上了这桩喜事,凑了个热闹,秦家当时的人都没有多说他们的情况。姑娘那时候才过门,奴几个陪嫁丫鬟自然不敢张望打听姑爷家里的事,过了一阵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走了。” 这倒算是把那个太爷的身份给证实了。 “奶娘……叫什么?夫家姓什么?”秦獠问了一句。 田氏就道:“都叫她付氏,夫家姓何。” 秦獠一问,赵雩也马上想起来了,忙问道:“她丈夫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孩子呢?既然做奶娘,那么她自己那时候应该也有个正吃奶的孩子吧?叫什么?你们走的时候,她在跟前多长时间了?” 田氏就忙道:“奶娘去的时候正是我们都要走的时候,只不过刚说的,好些事姑爷还想办的好一点,牵牵扯扯的我们在府里又呆了一个月,奶娘我们也略熟悉了些,她丈夫叫什么我们不知道,不过知道她有个几个月大的儿子叫年哥儿,大名叫何松年。” 彻底清楚了。 到了最后听到了何松年的名字,赵雩居然都不觉着震撼了,只转头看秦獠,秦獠的神情一如以往的平静,或者说……怔忪。 屋里的人都沉默着,苏掌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安抚的话,不过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赵雩便轻声道:“这会儿也快子时了,大家肯定都累了,还是去歇着吧,明早上再说。” 苏掌柜和霍培、田氏都站了起来,行礼告退,赵雩叫喜妞进来去安排他们的住处,这边又叫翠妞去安排厢房那些人的住处。 其实丫鬟们在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之后已经先安排好了住的地方,这会儿就领着去休息行了。 陪嫁丫鬟田氏是个关键的人证,赵雩叫翠妞给他们一家四口安排好了,又把院里的妈妈叫来了一个,叫晚上警醒一些,值夜的人多注意一些这一家子住的那个院子。 等她吩咐好了回到了内房休息,看到秦獠已经先进屋了,正默默的看着榻上睡得很香的峥哥儿。 她走过去,伸手轻轻的在他肩背婆娑着。 秦獠抬头看了她一眼,赵雩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然红的可怕,眼睛里的白眼仁全都变成了红的!她吓了一跳的低声惊叫:“秦獠!” 秦獠搂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胸腹,赵雩能感觉到他浑身轻颤着,身子被他越箍越紧,紧的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使劲的反搂着他,在他的头发上不停的轻吻着,声音带着些微颤:“你别忍着,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千万别忍着,想哭就哭,想砸东西就砸,千万……别忍着……”她自己先忍不住了,哽咽着说了最后三个字。 秦獠既没有哭也没有砸东西,只是紧紧的搂着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赵雩甚至觉着自己都能感觉的出来,从他心中升腾起来了那股巨大的悲痛和——愤怒。 她甚至有些害怕了,怕他气坏了,或者伤心坏了,如此痛彻心扉,却又如此的忍耐,会不会伤了心肺…… 她轻声的叫:“秦獠,你抬头叫我看看,如果……你真的生气,你……”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哭得气滞语塞,哽咽难抬。 秦獠抬起了头,眼睛里那可怕的红减退了一些,看到她哭得如此伤心,显然也是被自己吓到了,忙站了起来,重新把她搂在了怀里,柔声道:“别哭,我没事……我不生气了,不生气……” 又松开她,将她脸上的泪珠吻着,温柔的不停说着:“我不伤心,不生气,别哭了……” …… 赵雩哭得稀里哗啦的,被秦獠哄了半天才算是哄住了,倚在他怀里,夫妻俩坐在峥哥儿的榻前,赵雩时不时的还抽一抽。 秦獠知道,是自己的反应吓着了她,她这是心疼自己心疼的,搂着她在她的脸上、头发上不停的吻着,低声的哄着…… 揭穿 揭穿 这一晚上自然是根本没睡着,天没亮赵雩就爬了起来,她知道躺在身边的秦獠虽然一动都没动,但是肯定也是绝对没睡着。 洗漱了正好峥哥儿也饿醒了,没睁眼就开始哭,赵雩正要叫奶娘进来,秦獠已经推着她的肩膀走到了峥哥儿床前,笑着对她道:“你来喂峥哥儿,自己也平静一下,看你眼睛肿的。” 赵雩也知道,他是要叫自己平静一下心情,说实话这事都几十年了,即便是气的发疯,又能改变什么?再说的难听一点,现在就该想下面该怎么办了,这么处置这个付氏奶娘?按照伦理还是按照常情? 不论是伦理还是常情,一方面她是冒充秦獠的母亲,导致秦獠错认生母的罪人!但是另一方面,她是养育秦獠长大的人。 这也是矛盾的地方。照着赵雩的想法,自然是恨不能把这个恶女人有多远扇多远!才能解恨! 但是,有冒名顶替之恨,却也有养育之恩,虽然都知道,她养育秦獠只是为了秦獠能继承的祖业,但是,养大了秦獠这却是事实。 喂着奶还想着这些,心情好不到哪里去,胸口起伏不定的,峥哥儿虽然小,但是却很敏感的感觉到了,漆黑的眼睛睁开了看着母亲,小手时不时的拍她一下,似乎在提醒她,专心点!小脸上的表情居然还小心翼翼的。 赵雩低头看着儿子,看了一会儿猛地醒过神来了,这也是秦獠叫自己安心给孩子喂奶的原因,想叫她静下心。 事情已经发生了,今后怎么处置,一步一步来好了,估计问秦獠,秦獠肯定也纠结,和她想的一样。所以,没必要现在就把这种为难纠葛的情绪全都带着,那还不知道要带多久呢。 倒不如放下,以前的事情错了,现在开始纠正就是了,不用为了以前的错误想不开,痛苦难受,那有什么用呢?什么也改变不了。 就这样自己想着,终于也一点点的想通了,想通了之后先长长的呼出来一口气,低头在峥哥儿额头上亲了一下。 峥哥儿一高兴,吃得更欢实了,双手在空中高兴的上下挥动着。 秦獠去里屋洗漱,同样可能也是在调整心情,进去了好半天,峥哥儿都吃饱了开始玩开了,他才慢慢地踱步走了出来。 脸上的神情比较的平静,看到赵雩一直看着他,对她还微微的一笑,过去在衣柜前找出来自己的一件石青色长袍,慢慢的穿上了,系上腰带,整个人就干净清爽。 转身看赵雩,见她还看着自己,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担心,他又轻轻的笑了一下,道:“其实,我竟有种轻松的感觉,从打算娶你开始,我也受了不少煎熬,总想……为什么母亲做的那么绝?很多事情弄得自己竟伤心了,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所以,有种轻松的感觉。我的母亲并不是那样的人。” 赵雩明白的点点头,道:“我有些肯定了之后,也是有种轻松的感觉……我的婆婆不是她那样的人。我的婆婆如果知道我怀了身孕,肯定会对我很好,知道你有了儿子,肯定会非常的高兴……” 秦獠点点头,道:“过了年雪化了,咱们就回苏州一趟,把我娘和我爹合葬了吧。” “好的。” 夫妻在这边还收拾整齐了,赵雩这才将奶娘叫了进来,让她和喜妞、小招三个人在屋里照看着峥哥儿,今天哪儿也别去,门也不要出。 秦獠就找了个下人去衙门给自己请个假,今天不去了。 苏掌柜带着一帮子人全都过来了,这一次秦獠全都见了,好几个都是间接的证人,不过苏掌柜做事很有条理,带着的这几个都算是一个关键点上的证人,即便不能直接的指认现在这个秦老夫人就是当年的奶娘付氏,但是却能连起来她行动的轨迹。 加上陪嫁丫鬟田氏,太爷叫秦克芹的,这两个是直接见过秦獠真正的母亲的。 秦獠又问那位太爷是哪一族的,哪一年自己母亲和父亲成亲的? 那太爷果然才四十岁上下,穿着也是件崭新的靛蓝棉袄,现在看来这应该是苏掌柜到了北平之后给他们统一买的,这位秦克芹太爷混的实在有点不好,手揣在袖子里一副冻得畏畏缩缩的样子,说起话来声音却扯着长长的尾音,好像只能用这个来显示自己的身份。 不过秦獠坐在上面一问,那气势已经把这位太爷吓住了,虽然努力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长辈身份,但还是有问必答。说的也还算是差不多。 大海和书荣也过来了。 秦獠想了想,只叫田氏跟着自己和赵雩去上房院,其他的这些人不用去。 来到了上房院,门口的丫鬟看到他们两人过来,还笑着福身行礼:“爷,奶奶来了?奴婢这就去禀报。” 秦獠一个眼神叫她走开,没等禀报直接掀帘子和赵雩进了屋,田氏和翠妞、梦妞都跟在后面。秦母——不,是奶娘付氏端坐在上首依然是一副老夫人的样子,看那神情,还一点不知道呢。见到他们没等禀报就进来了,脸登时拉了下来,不过,她大约的还以为儿子又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来找问自己来了。 秦獠和赵雩进了屋自然不会在行礼,两人直接坐下了。 付氏一下子就恼了!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孙子成了禁地了?!自己碰都不能碰?!她愤怒的提声道:“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态度?我想见我的孙子这都不行?!几次去要都要不过来,我难道会害了他不成?!” 赵雩冷笑了一声,之前没有明说,不过秦獠和她还真的就是怕这个! 她这一声冷笑更加激怒了付氏,付氏怎么都想不到,儿媳妇目中无人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她想要和缓跟儿子媳妇的关系,但是不表示儿媳妇就能欺负自己这个当婆婆的!骑到她这个婆婆头上!这样下去,自己的威信何在! 她厉声叫道:“秦獠!你媳妇就是这样对待你娘的,你当儿子的就视而不见?!我退了一步,你们竟然愈发的蹬鼻子上脸了!” 赵雩懒得看她还傻懵着厉害,转头道:“田氏上前。” 田氏就往前走了两步,她跟在赵雩的身后,赵雩坐下之后她原本站在身边已经挺显眼的了,不过付氏眼里向来没有下人,竟然这么显眼的站着一个人她都没看到!一直到赵雩说了这一声,付氏才看向了田氏,第一眼还没认出来,斜了一眼就转而看向了秦獠依然是提声厉喝着:“秦獠!你到底听见……” 声音一顿,转而马上又去看田氏,这一看,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田氏进来就看着她,上首坐着的这位老夫人,穿着件暗青刻丝薄灰鼠皮子镶边锦缎袄,百蝶穿花薄银鼠皮裙,肩上围着织锦绣鲜桃拱寿风毛云肩,头上插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金钗玉簪,手腕子上戴着羊脂白玉镯,一身的奢华,一身的富贵! 只是虽然衣着华丽富贵,首饰耀眼夺目,但那模样却怎么都改变不了,还是那副猴瘦的样子,尖尖的下巴,瘦削的双颊,刻薄的嘴! 田氏看到昔日的奶娘竟然装成主子如此的大模大样坐在这里,心里头真的也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了,她心里自然不好受,自然很愤怒! 冷冷的看着付氏,冷冷的道:“姑爷在见了才找的奶娘之后还跟姑娘说过,这奶娘太瘦,没什么福态的样子,可见今后不是个有福之人,这样的人奶咱们的孩子好么?姑娘因着那时候府里困窘,没银子雇更好的奶娘了,而且也不愿意还病着的姑爷担心太多,便很是说了这奶娘的一番好话,说这奶娘虽然瘦了些,可奶水不少的,不但奶孩子,还能做些绣活贴补家用……” 这一番话不算短,可向来不吃亏的付氏竟然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而且身子慢慢的在往下缩,最后已经缩到了地上!浑身瘫软,抖成一团! 就真真是埋藏了多少年的秘密被发现了,最应该出现的反应! 秦獠冷冷的看着她。 田氏还在继续的说着:“奶娘,这番话是姑爷当时和姑娘说的,你不在跟前,可正巧我在跟前。看你的样子真真也是保养的好,真真的一点没变!” 付氏浑身如同筛子一样的抖着,眼中惊惧万分,就好像见到了她最害怕最害怕的一件事,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想说什么还是想笑想哭?谁也不不知道,总之,反应很有点吓人。 翠妞和梦妞已经把这屋里的丫鬟全都拉到了一边轻声吩咐了两句,丫鬟们唬脸色煞白傻看着。 秦獠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团缩在地上的付氏,站住了,冷冷的居高而下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付氏浑身猛地一下缩成了一团,就好像是个垂死的虫子一样。而这一瞬间,赵雩也差点以为,秦獠会踢她一脚! 就像是踢那个孙妈妈一样。 送走 送走 秦獠接下来的动作叫赵雩有些吃惊,他俯身下去将付氏搀扶了起来,扶起来之后,对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伸出两指招了招:“扶进去收拾东西,只收拾她自己的衣裳细软,一会儿会把她送到何松年家……” 话都还没说完,‘何松年’三个字一说出来,刚颤巍巍扶起来的付氏一下又跌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是直接跌下去的,发出了‘砰’的一声。 秦獠这一次没有在扶她,那两个丫鬟已经是不知所措但是也不敢耽误的过来了,刚要扶起来付氏,付氏突然的一伸手把秦獠的衣裳下摆拉住了,猛然发出的声音竟然奇大:“你真的是我的儿子!”好像这一声声音太大把她自己都吓住了,停顿了一下,才叫的顺了一些:“秦獠!你是我儿子,真的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的相信别人?这个福青是个坏人!当初偷奶奶……偷我的首饰,被我抓住了,打了一顿赶出去了,她怀恨在心!” 田氏又气又急的正要反嘴,赵雩看了她一眼道:“不要说话,听爷说。” 田氏只好闭上了嘴。 赵雩更加的冷笑了起来,付氏这话才是不打自招呢! 秦獠低头伸手把自己的衣摆轻轻地一撩,也不知道怎么的,付氏原本抓的紧紧的一下就被撩开了,人都往左边闪了一下,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秦獠往后退了一步,这才道:“送你到你儿子那里,也是看在你这些年养育之恩上,虽然你养着我为的是秦家祖产,为的是你真正的儿子,不过我还是记着了的。但是,你冒充我母亲,欺瞒我这么多年,我连我亲生母亲的坟都没上过,如此被你断了人伦,这个账也不能不算,此事我会报到刑部,母债子偿,一应罪过,自然是何松年承担。” 付氏‘嗷’的叫了一声,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的姿势往秦獠身上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又是重重的原地落下,嘶声叫了起来:“你是我儿子!就是我儿子!我不认识什么何松年,根本不认识他!你想把我赶走,是因为你向着儿媳妇,是儿媳妇和你编出来的毒计!你们这是弑母!儿媳妇不想供养我,你这个天大的不孝子也不想供养我!你们想弑母,弑母!我也要告到官府,我也要去揭露你们夫妻的险恶嘴脸!叫世人都看看征虏大将军是个天大的不孝子,是弑母的混蛋!儿媳妇是个纵容夫君弑母的恶毒女人!” 已经是语无伦次的嘶声叫着。 秦獠原本还以为她起码会反驳,会辩解,甚至可能会将田氏说的话一一的反驳回来,那么,他起码能和她说一说,问问这个自己喊了几十年的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现在看到付氏如此的形状,心中突然的恍然了,这才是真实的反应呢!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突然被揭穿了,付氏只不过是个奶娘而已,她能有多少城府,多少的心机?那平常里装出来的城府心机也不过如此而已,到了此时,这样的声嘶力竭,语无伦次才是她最可能的反应! 他冷冷的道:“扶起来送到门外。” 两个丫鬟忙颤声答应着,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只是叫她们扶着往外走,外面自然有人接着,她们当然不敢违抗爷的意思。 秦獠又对翠妞道:“找宋管家,派车将这个妇人送到何松年府上。” 翠妞忙答应着,正要出去,赵雩赶紧的叫住了在门口低声道:“叫苏掌柜带着大海和书荣过来跟着吧,不然宋管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里屋那边你叫梦妞去,看着收拾几件衣裳首饰就行了,其余的都不能带着。办完了这些事,再去咱们院里把卓妈妈周妈妈那几个叫来,这边院里的下人暂时看管着,不要叫乱跑乱传什么。” 翠妞一一记着,点头答应了去了。 付氏又在喊叫着冤枉冤枉,只是她现在吓破了胆,只有力气高声喊,却没力气挣扎,那两个丫鬟扶着已经进了里屋,翠妞低声和梦妞说了,梦妞答应了一声,先出去在门口找了自己院跟来的一个婆子,一起进了里屋。 赵雩看着秦獠,她也有些意外,想不到秦獠竟然这么的干脆,她以为,怎么都肯定是要大闹一场的,肯定……付氏不可能那么随便的就能出府……起码胡搅蛮缠也要搅缠个一天吧?! 哪想到直接就这样? 反正,想不到秦獠竟然是这样的决定。 不过这样才是秦獠的性格,他本就是个干脆利索的人,尤其……这件事利索一点办才好,免得他在多想几天,想到了这些年口口声声叫这个女人为娘,叫这个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婚事上被刁难,老婆生孩子的时候被责难,再要是怒气上来了,过来对她动手…… 交给官府是对的,毕竟秦獠不是个无名之辈,品级身份在哪儿放着,家里头有这个老娘也是众人皆知的,不能消无声息的,这个娘就没有了,空口白话说这个娘是别人冒充的,他叫人给送走了? 这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定到时候不找刑部,刑部还要来找他,闹不好真的要查查他们夫妻俩弑母的事情了! 就算是丢人,就算是家丑不可外扬,可这件事,必定是要扬开的,给世人,给朝臣,给皇上都要有个交代! 虽然这些人和他的家事没什么关系。 苏掌柜带着大海、书荣过来了,霍培也跟在后面,在院门口正在和满脸莫名其妙并惊惧无措的宋管家说着话,翠妞去了一次那个院子,还带来了几个婆子,迅速的在上房院这边站定了几个。 屋里,付氏就好像是垂死挣扎的鱼一样的扑腾着,不知道干什么,反正发出挣扎嘶喊的声音,那种嘶喊却并没有喊叫出来什么,而是一种沙哑的,破裂的叫声。 这位的反应也叫赵雩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付氏平常看起来也是有心计的,而且厉害的很,总能辩解出来些什么,起码是看起来有道理的,先混过去再说的道理! 可现在,除了刚刚那好像是疯了一样乱喊出来的话,现在已经是连完整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垂死的人一样。 想了想赵雩突然又明白了,因为付氏毫无准备,也许这几十年的秦母当下来,她自己都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秦母,突然的被揭穿了,她神魂都不在了。 付氏又被两个丫鬟、一个婆子搀扶了出来,和死狗一样双脚拖在地上,三个人扶着她都很是吃力狼狈,梦妞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跟在后面。 经过秦獠身边,付氏又好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活了过来,跳起来又是‘嗷’的一声叫!双手来抓秦獠,嘴里叫着:“你是我儿子,你是我儿子!” 赵雩估计她真是吓破了胆,脑子已经一片空白,除了这句话根本就想不起来别的了。 秦獠还是一挥手,付氏就好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直接往那两个丫鬟身上跌去,丫鬟忙不迭的伸手搀扶,被付氏撞得踉踉跄跄的,还是那婆子并梦妞一起伸手扶了一下,这才一块儿扶住了,忙扶着往外走。 “秦獠,你是我儿子,你是我儿子……”付氏嘴里念叨着,被扶了出去。 赵雩站在秦獠身边,和他一块儿看外面,付氏还是和死狗一样,全身的重量都在三个搀扶她的人身上,三个人扶着她狼狈艰难的往院门口走,快到了院门口了,付氏突然又好像回光返照一样,猛地身子一扑腾,赵雩听见她尖声叫了一声:“你是我儿子!” 赵雩转头看秦獠,有点担心的道:“会不会……刺激太大的疯了?咱们这边的证据……”再把人给吓疯了,不会他们到时候说不清楚了吧? 秦獠摇头:“不要紧的,证据是实实在在的……”他脸上的表情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眼神中带着……有冷漠,有愤怒,却也有难过,复杂艰辛。 赵雩忙伸手揽住他的胳膊道:“没关系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担心,你这样做很多,我很支持,咱们那么多证据呢!” 秦獠转头看她,她嘴里说的不担心,却实实的因为担心自己!秦獠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受不了的。”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因为要出院门了,付氏挣扎的更厉害了,跳着脚尖声叫着:“你是我儿子,你是我儿子!” 三个人根本就扶不住,梦妞上前去向帮忙,直接被飞来的一掌把包裹都打掉了,赶紧又低头捡包裹。 院门口宋管家已经带着几个小厮等着,虽然还是没明白是什么事,甚至都不认识跟自己说话的这个所谓苏掌柜哪儿来的! 但是宋管家能看到,爷和奶奶在门里站着呢!正看着呢!如果不是爷和奶奶的意思,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 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苏掌柜说的话肯定是真的啊!宋管家自己都觉着自己头晕脑胀的都要晕倒了! 处置 处置 秦獠和赵雩两人在这边看着那付氏被送出了院门,赵雩转头刚要催秦獠赶紧去刑部,秦獠已经对她道:“赵雩,我现在就去刑部,田氏、秦家太爷并几个苏掌柜他们几个我都要带着去,就在那边参写情况,家里就交给你了?” 赵雩忙点点头:“好,你去吧。” 秦獠点头就往外走,田氏也听见了,赶紧的给赵雩福福身跟上了,秦獠到了院中点了几个人名,马上几个人就四散分开的跑去找爷要找的人去了。 赵雩在这边看着秦獠也带着人走了,这才呼了口气,这时候才觉着自己心跳的很快,也有点……回不过神来的感觉。 她也想不到秦獠把事情办得这么干脆,不但是没吵闹纠缠,甚至连商量一下怎么办都没有,都没有纠结一下这事被别人知道会不会丢脸,是去告状好还是私下解决好…… 什么的没有纠结,直接就这样了! 不过赵雩也不得不认为,秦獠的选择还是很对的,私下解决,怕是不管怎么解决都不会有个满意的结果,而且,为了脸面叫付氏什么惩罚都没有,恐怕秦獠也忍不了。 那个何松年,只能怪他倒霉,谁叫二十多年前,他爹娘起了这样的坏心!父债子偿,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想到了这里,赵雩一扫这几天的纠结难受,打起精神对进来的梦妞、翠妞道:“把前院的男管家,内宅管家娘子、婆子,一等丫鬟全都叫来。”又对门里门外站着的,一直在付氏这边的几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丫鬟道:“你们几个去把上房院所有的下人全都叫来。” 其实这个院里刚刚一番闹腾,虽然动静不大,但还是惊动了一些人,这个院的很多丫鬟婆子的在院门口屋门口的伸头缩脑往这边张望,刚刚架出去的是不是老夫人?有些人虽然看见了,可这会儿还在揉眼睛觉着自己看错了呢! 丫鬟去叫人,赵雩就在这个正房院的正房里转了转。眼睛里看的是这满屋子的摆设,脑海中想的却是付氏跟着来到了京城这边之后,自己在这个屋里受到的种种对待。 她也算是聪明的,躲着避着,可也没少在这屋里挨训,最清楚的那一次,自然是生峥哥儿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那付氏的嘴脸,她至今记得可是清清楚楚! 丫鬟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上房院几个婆子过来,其中一个嘴里说着:“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老夫人没事吧……”说着就直接迈腿往屋里走。 赵雩冷笑了一声。 那婆子虽然无畏,虽然觉着老夫人在,向来是对这位奶奶轻慢的,不过到底也知道爷是厉害的,常州府的时候直接踢死了孙妈妈,这件事还是给了这些婆子们很大的震慑。 婆子再刁滑,也不敢太过分,见自己说了两句没人响应,也没人和自己迈腿往里走,于是便也刹住脚,站在了门口。 赵雩走到了门口,眼睛把这几个婆子冷冷扫了一眼,几个婆子便躬着身子忙退开了,便是刚刚说话的那个婆子也同样。 赵雩站在了屋檐下,看着院里的人慢慢的多了起来,前院的管家们也都进来了,在院中躬身站着等着。 人都来齐了,赵雩这才看了看众人道:“府里出了一些事情,我也不希望你们背地里偷着议论打听,把话传歪了,就在这里跟你们一起的说一声,咱们府的老夫人并不是爷的亲生母亲,是冒认的。” 这一声一说出来,登时大家都发出了一声或大或小的惊呼!台阶上站着的几个婆子更加的面面相觑,甚至有两个直接软到在地的! 赵雩顿了顿才接着道:“爷已经去刑部报案,这件事就等着审了,你们所有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随意议论,更不要信口雌黄,搅乱人心。所有的人只要好好的干自己的,该留着的还是会留着,这些全看你们自己。” 众人呆怔了半晌,才有人稀稀拉拉的答应:“是……” 于是大家一起答应:“是……”刚刚那个跌倒的又被旁边的人扶起来,也是低头站着,只浑身酸软惊吓不已。 赵雩又道:“上房院这边所有的事情全都暂停,不管之前叫做什么事的,一律都停下,管事的管家和婆子先去给我禀报了,我来定夺。” “是……”满院子的人大部分都回不过神来,别人答应也跟着答应。 赵雩便又道:“没事就散了吧,有觉着现在就要禀报的就禀报。” 大家又是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禀报什么的,全都散了。 赵雩看看也没说什么,叫丫鬟将这边收拾收拾。自己就带着自己的人往回走。 没有马上就处置上房院的下人,一来现在不是时候,秦獠去报了案,说不定刑部还真的要查,那么自己先把付氏身边的这些人处置了,说不定刑部还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二来,这些人说起来也就是下人,付氏极度的看不起自己这个儿媳妇,这些人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也能理解。当然,最后付氏的人肯定是要发卖的,不过赵雩也就是卖了这些人而已,不会再给她们什么处罚。 回到了自己院子的屋里,奶娘抱着峥哥儿正在屋里溜达,喜妞手里倒是拿着个绣花绷子,不过眼睛发直的看着低下发呆,一听见门口有动静,一下子跳了起来跑到了门口。 小招在对面的倒座间烧水,听见动静也忙跟着过来。 掀起帘子赵雩进来,喜妞就忙要去倒茶,翠妞道:“我去好了。”也没进屋直接去了倒座间。 喜妞就忙过来服侍赵雩脱掉外面的大氅,又轻声问道:“姑娘?” 赵雩知道她担心,点点头道:“人都送走了,也没怎么搅闹……”她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这么干脆。” 喜妞惊讶的都张大了嘴,半天才道:“那过年……咱们府就没有老……”说到这里停顿住,吐了吐舌头。 赵雩失笑,点头:“没错,过年就没有老夫人了,只咱们一家子过。你倒是竟能想些不着边不重要的事情。”她过去在梦妞端来的热水里洗了洗手脸,擦干净了又去梳妆台前打开了香膏盒子,挑出些香膏擦在手脸上,这才过去将峥哥儿抱了起来,问道:“吃奶了吗?什么时候醒的?” 奶娘忙回禀了,又怯怯的看着赵雩道:“奶奶,那老夫人……真的,真的是……” 赵雩好笑,道:“不错,真的是奶娘……你们想说什么就去说吧,我抱我儿子转转,说完了就全知道了,也别在问我了……”又想起来了,忙对喜妞道:“喜妞,你去跟厨房的说,今天的饭菜多做些,多了那么多的人。另外准备一桌酒菜,还有,上房院那边,你去外院找芹婆子,叫她安排几个人去上房院,什么也不用干,只要注意看看,别叫上房院那些人成天里私下议论,或者有居心叵测的人挑拨教唆大家闹什么事的。” 喜妞忙答应了一声去了。 奶娘和小招就拉着梦妞出去问,翠妞一会儿端了热汤热茶过来。 喜妞也回来了,道:“吩咐了一圈……姑娘,上房院这会儿都乱了,大家也不嫌冷全都在院里站着,还有哭得,还有说闲话的……” 赵雩皱起眉头来,道:“是谁?” “就是平常总跟在老夫……老,就是那个人身边的那几个婆子,说她们这一下可是没指望了,还有问是真的还是假的,什么什么的。” 赵雩道:“没人管吗?” “刚刚芹婆子已经带了人过去了,应该就会叫这些人全都住嘴吧。”喜妞说着,又问道:“姑娘,为什么不直接把这几个全都卖了?成天的也就这几个最坏了,背地里倒腾闲话,撺掇事情,全都是她们。她们几个是被爷吓住了,不敢在奶奶面前张狂,可来了之后,因着还想掌家,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可是没少干讽刺挖苦,牵三扯四的事。” 这些话也就她敢问了,即便是翠妞和梦妞,也不敢张嘴就问这个。 赵雩摇摇头道:“还不到时候,事情已经交给了官府,自然是官府查问完了之后再说,不能官府还没查呢,我们这边把人先都开缺了,那原本占理的,人都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喜妞一下就明白了,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还是姑娘想的周到。”又道:“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事闹开了,那些婆子们肯定也张皇,原本还以为巴结的是府里的老太太,谁知道竟是个冒认的,她们还得罪了那么多人。” 赵雩就道:“上房院跟着付氏来的也不是只有那几个婆子,还有无数的下人呢,可别的人都知道安分守己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有她们几个上蹿下跳,说到底还是希望付氏掌家了,她们捞好处,其心不正,那么出事了最先倒霉的自然就是她们。” 喜妞点点头,叹气道:“这事要是能痛快的处理完了就好了,咱们府也好好的正经过日子,那老夫……那人一来,咱们这边都跟着不安宁。” 赵雩呼了口气,她何尝不是希望如此。 报案 报案 秦獠去刑部,直接找到刑部尚书,将自己要报案的事情说了。 刑部尚书听得嘴巴张的大大的半天都合不拢,惊讶的道:“奇闻,这才真真的是奇闻!秦将军,你你你……查清楚了吗?” 秦獠苦笑着点头:“自然是查清楚了,不然也不会来这里家丑外扬……此事唯有交给刑部,才能给我一个公道,也给我去世的母亲一个公道。” 刑部尚书一听忙点头,表情也严肃了很多的道:“对对,这件事是应该交给官府查清楚……事关官眷,令堂又有诰命在身,这这真的要是假的,这可是大罪啊!” 秦獠点头:“正是因为这些,我才赶紧的过来给大人详说,状子等我和证人亲手当场写下。另外跟大人说一下,那个冒充我母亲的妇人,我是实在见不得在我府上的,已经送到了她真正的儿子那里,就是盐课司提举何松年家中,为防止她畏罪潜逃,还请大人去将两人伏法。” 说着也不在多言,过去在案几后面大马金刀一坐,马上提笔写起了状子。 刑部尚书看在他是个武官,又是皇上器重的人,也体谅他现在心情烦躁,想不了那么多,也就不怪他的失礼了,反倒还真的被赶的有点着急,赶紧的叫人道:“马上去盐课司提举何松年家中,将家中的……” “付氏。”秦獠继续写着没抬头的道。 尚书就忙道:“付氏拿问到堂!并……何松年一并拿来!” “是!”刑部差役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秦獠这边写完了,叫田氏、秦家那位太爷写下了供词,苏掌柜写了整个经过。他们在那边写的时候,刑部尚书将秦獠请到了窗户下面这边的官帽椅上坐下,上了茶,边喝边问详情。 秦獠便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就是个武夫,家里的事情很是粗心,加上从没想到过会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因此从未往这方面想。也就是成了亲,母亲对家中娘子过多的不满,很多事情超乎为人母能做出来的界限,尤其是后嗣这件事上,叫我疑了心,一查竟发现破绽百出。” 刑部尚书仔细的听了,这才恍然点头道:“如此一说,确实是很有破绽,”又苦笑着摇头:“将军猛地跑来一说,还真把本官吓了一跳……不过这样一看,真的是有问题。” 说着又看了看田氏他们,道:“这些都是人证?” 秦獠点头:“家里还有,正在写的那位是内子娘家的一个亲戚,因为是做生意的,苏州常州周围的熟悉,这件事就交给他查问的,也最清楚。” 刑部尚书沉吟着又点点头:“不错,这件事应该是先查清楚,不然……确实不太好……”余下的话没说,只点点头。 秦獠就道:“大人能理解,那真的是太好了。” 刑部尚书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头:“离奇,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他们两人在这边说着,苏掌柜那边将事情经过写完了,田氏和秦家太爷也早写完了,按了手印。 刑部尚书又详细的看了看状子、证词,对秦獠道:“状子既然递到了本官手里,本官就要秉公办理了。” 秦獠道:“自然是请大人秉公办理。” 刑部尚书这才转身对外面的差役道:“来人,升堂。一干人等,全都签押到案。”说着将押签拿了一支,那差役忙上前双手接了,刑部尚书就道:“这些人都在秦将军家中。” 差役答应着去了。 这边刑部尚书升堂,旁边两个文书,一个侍郎,全都在看状子和证词。秦獠和苏掌柜等人全都来到了大堂上。 过了一会儿,付氏就先被拿问到了大堂。 付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显然是已经定下了神,依然是穿着在府里的那一身华贵的衣裳,神态保持着大户老太太的倨傲,跟着差役进来了之后,见到秦獠马上就‘呸’的怒叫了一声:“不孝子!” 马上对大堂上坐着的刑部尚书道:“这位大人!老身今天就要告这个不孝子,不孝儿媳!不孝儿媳对老身不侍奉不尽赡养之职,平日里对老身多有詈骂!咒老身去死!不孝子不但不教训媳妇,反而伙同儿媳,对老身大加斥责,甚至殴打老身!老身求大人做主,判处这两个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不孝子媳千刀万剐!” 刑部尚书官架子已经端了起来,冷冷的道:“大胆!到了公堂之上还敢咆哮喧哗?!”一声呵斥把付氏呵斥的不敢在说话,这才接着道:“有理不在声高,此事本官自然会查的水落石出,到底是冒认官眷,骗取诰命,欺君罔上……”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付氏,付氏站在那里虽然极力的做出镇定的样子,可听到了‘欺君罔上’四个字,脸还是一下子煞白,哆嗦的手藏进了袖子。 刑部尚书这才接着说道:“还是对母不孝,罪大恶极,都会查出来的,也会秉公办理。” 说话间,何松年也从外面进来了,他本来就是和付氏一起被拿的,进来了在门口站着,听到了刑部尚书的话,同样惊得脸色煞白低头不语。 秦獠转头还特意将他看了两眼,这个何松年看年岁和自己差不多,不过身形矮小瘦削,背还有点微微的驼,那脸型还真的有点像付氏! 秦獠心里都无语,自己怎么就那么笨!从没发现过自己一点都不像付氏? 在秦家的那些证人全都到案了,刑部尚书叫文书一一登记了名字,与本案的牵扯。秦獠、何松年和付氏三人都是有官在身或者诰命在身,因此免跪,其他的人全都跪下,刑部尚书道:“你们这些人已经在本官这里登记了,此案也已经立了,明天就会开堂审问,所有人等不得出京城,不得到处乱走,只在家中等候,随叫随到。”说着拍一下惊堂木:“退堂。” 众人答应了一声是,这才起身散了。 付氏站在原地一双血红的眼睛只死死的盯着秦獠,大约的还在琢磨是不是闹一闹,不过这里是大堂,周围十几个拿着棍子的差役,那个何松年不时的还在看她一眼看她一眼的,明显是在担心她会在这里闹。 终于,付氏忍住了,说实话她也不敢。 而显然的,秦獠虽然把付氏送到了何松年处,但是时间太短,估计他们震惊都没有震惊完就已经被押到刑部了,因此根本没时间商量什么,付氏也不敢不问过何松年就在外面闹。 何松年在门口犹豫着,看到刑部尚书从堂上下来走向了秦獠,想了想壮着胆子走上前去,陪笑着拱手深深的弯腰:“大人,大人……这事……下官真真的是莫名其妙,正要去官衙,突然地送来了个老太太,说是下官的亲娘,下官……这怎么办?下官亲娘在老家呢,这位老太太秦将军若是不请回去……” 刑部尚书心里有数,道:“既然送到你府上,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的供养,万万不可怠慢。还是那句话,本官自然会查清楚,到时候,若真是给别人养了妈,跟人要银子去!本官还不信会不给?” 何松年一愣,万想不到刑部尚书竟然来这么一句,迟疑的陪笑着道:“这……这这,也太……这不是成了……” 刑部尚书不耐烦起来,冷下脸道:“怎么?本官也成了笑话了?!” 何松年一吓,马上就连连的躬身:“不不不,不敢,下官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既然如此,那就,那就……希望秦将军能尽快想通……” 刑部尚书冷笑了一声道:“不要在这里耍小聪明!赶紧退下!”他正二品的掌印,怎么可能把眼前这个不入流的小官放在眼里? 何松年忙忙的躬身答应着退下了。 付氏看到何松年走了,迟疑了一下,正好旁边的差役说了一声:“请吧。”她便也忙跟着走了。 显然,急着商量一下。 刑部尚书这才对秦獠道:“此事怎么查,本官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将军回去吧,下次升堂未必会叫将军,需要的时候才会传你。” 秦獠抱拳道:“多谢大人。” “将军无须客气。” 秦獠点头,就带着苏掌柜等人出来了。 一直出了宫门,苏掌柜才轻声问道:“姑爷,那尚书大人的语气……是不是咱们今天就应该带着银子来?” 秦獠摇头道:“此事不到查明之后,我是不会给他送银子的,送了倒好像我买通官府一样。等一切尘埃落地,那时候再说。” 苏掌柜一听马上就道:“那……能行吗?他说不定等着您这边给送呢……” “那些人都是老奸巨猾的,什么人他们都心里有数,像我这样的武夫,这种人情往来本就差一些,就算是做的不周到,他还会替我着想。另外这案子和别的事情不一样,又不是纠纷告状,这种事情关系封号,他也未必就希望我给送银子,送了他也说不清了。”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回去自然也会和你们姑娘商量一下,这种事情她最清楚,就以她的主意为准,如何?” 这样苏掌柜就放心了,他也是担心姑爷太过耿直,而那个刑部尚书又想要钱,把好好的事情给办砸了。只要问姑娘那就行,姑娘是很有数的。苏掌柜忙点头:“好!那自然是好。” 拜年 拜年 秦獠他们回到了府里,此时已经是下午了,午饭自然都去胡乱的吃了。秦獠一回来就和赵雩说了,付氏已经被拿到了刑部,她还吓了一跳:“这么快?!” 秦獠点头:“只是先把涉案的全都叫到堂上登记了名字,警告不准脱逃随叫随到……毕竟这件事在咱们府里就是个冒充我母亲的事,但到了刑部,最大的罪名可就是冒充官眷,骗取诰命了,刑部尚书也不能拖延。” 赵雩道:“对呀,这个我都没想到……那最轻的是什么处罚?” “不知道,我没听过这种案子,也没关心过,不过想来少不了杖刑,何松年连带,官肯定是丢了。”秦獠说着,又将苏掌柜说的话说了道:“我是不想送的,本是很有理的,送了好像倒成了心虚买通了。再说这样的案子他敢不查清楚?” 赵雩想了想道:“也对,查问的时候不要送……这位尚书心里肯定有数,即便咱们就是不送,这事查清楚了,你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了,说不定他就希望你欠着人情,比给他银子强。” 秦獠想了想,叹气:“也是。” 赵雩就忙过去拉着他道:“事到如今,你也真的就要想开些了,既然已经把人送到了官府,相信官府一定会秉公办理,他们也会为他们的罪过承受处罚。咱们就……调整一下心情,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得。” 秦獠点点头,又看着她摇头好笑:“你也真是的……反过来还安慰我,昨天是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赵雩一滞,涨红了脸道:“我那是因为心疼你啊,你那时候的的样子叫人看了好心痛!” 秦獠也没想到突然的就得了她这么一句直白的话,还怔了怔,登时心里头的各种郁闷委屈难受一下就消散了,有种暖洋洋的感觉从脚底往上升。伸手把她腰搂住了,低头看着她,刚硬的脸上也柔和了下来,慢慢的柔情似水,锐利的眼神也迷离轻柔,低头把唇贴在了她的唇上,柔柔的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 赵雩翘起脚尖,伸手把他的头揽住了…… …… 经过这一吻之后,秦獠的心情似乎比她还好,峥哥儿也醒着,秦獠还抱着峥哥儿去外面游一游。 这么冷的天,赵雩在屋里还能听见峥哥儿时不时的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 不过府里别的地方就不会有这么轻松了,过了一会儿芹婆子进来禀报道:“上房院大部分人都不议论了,可有两个总也不消停,不叫说了就坐在门槛上哭,一时又怪话连篇的。说她们这些人都是从常州跟着来的,真要是容不下,就去常州那个老宅子去,什么什么的。” 赵雩就冷笑着道:“应该是那几个之前豁出去已经得罪了我的吧?自觉着付氏走了,她们也没活路了,想趁着这个时候闹一闹回去算了?”想了想道:“既然叫安生点不听,那就别怪我了,把她们单独找个院子看管起来,别叫乱说话扰乱人心。” 芹婆子忙答应着去了。 秦獠抱着峥哥儿已经跑了进来,峥哥儿的小鼻头冻得红红的,头上的棉帽子连眼睛都遮住了,却高兴的手舞足蹈的,也不嫌冷。 晚上这一顿就是接风洗尘宴,不管这件事多龌龊多叫人堵心,日子要继续过,苏掌柜、霍培他们大老远的来了,大海、书荣尽心尽力,还有田氏秦家太爷这些人,平白无故大过年的来了,自然是应该好好的设宴。 这些人全都是秦獠这一方的证人,而且是他们找到的,因此刑部那边倒是也没有要求必须分开不得私相授受什么的,便还是住在府上。 田氏那些人分了三桌,田氏一家子一桌,余下的人两桌。霍培和大海、书荣一桌,秦獠和赵雩陪着苏掌柜一桌。 苏掌柜这才说了些轻松的话题,常州府的人在他们走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等等。 赵雩跟苏掌柜说起这边的铺子,说小王已经是三掌柜了,苏掌柜就笑着道:“他是个机灵的,也知道抓住机会,做事也是肯用心肯出力,不过还需要时间。” 赵雩点头:“是啊,办事聪明,不过叫他想新点子还是差点,一般执行之前用过的主意是不错的,应对新状况就要力怯一些。” 又说起另一个新掌柜赵栋,苏掌柜说明天就去看看。 过了两天,刑部来人请秦獠去一趟,秦獠便去了,刑部尚书请他去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说,如今已经是腊月二十了,再过两天就封印休假了,仓促之间确实也没办法查,只能等到正月十五日之后开印。 秦獠一一答应了。 回来了之后,便也安下了心先过年再说。 在转天,夫妻俩收拾了一下,去了定远侯府,将这件事禀报给了李老将军和老太太,李家的人自然是相信秦獠,也安抚了他几句,大丈夫想开一些,云云。 日子到了年底自然是过得更加的飞快,很快就过年了,正月初一开始就有无数的宴席等着,赵雩这边也是因为官司的事情还没说清,他们自家知道肯定是冒充亲生母亲的,可外人不知道,这案子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不孝顺的儿子媳妇想要赶走母亲呢!因此,赵雩也就暂时的不出门应对这些宴席,在家避闲话。 这样没什么,谁也不会说不出门避在家中就是心虚,这个时候还大喇喇的出去才会叫人更斜目相看呢。 正月初二。 雁妞穿着件缕金百蝶穿花红缎袄,大红菱缎棉裙,在家里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拉着赵栋出门上车,先赶到了暖妞和小王的家里。 暖妞上了车,雁妞看她穿着件葱绿妆花通袖织锦皮长袄,头上插着银绞丝簪子,手上戴着绞丝银镯子,笑着一下子拉住了道:“哎呦哎呦!看看这才是真的富贵太太了!” 暖妞笑着忙把手夺回来,又伸出一个手指头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平常在她们几个面前也是稳重的很,她们知道不知道你这样轻浮呢?” 雁妞‘噗嗤’的笑了道:“不知道,我平常装的可像了!” 暖妞也笑了,又问:“你回门之后在回去过没有?” 雁妞脸微红的道:“没有……不是我不想回去,翠妞和梦妞那两个丫头促狭的很,我回去了总是乱开玩笑。” 暖妞‘哦’了一声,却没有接着开玩笑。 雁妞就道:“你是不是担心姑娘身边只剩下喜妞、小招,梦妞和翠妞那两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扛事?应该没事,那两个也挺机灵的。” 暖妞就点点头,叹气道:“是啊,我就是真的担心,姑娘身边如今只有喜妞和小招了,余下都是生手……喜妞听你说的,也有眉目的,姑娘也不知道着急不着急。” “今天去和姑娘说说,请姑娘赶紧的找人,而且我知道,二院的几个丫鬟也是挺伶俐的,而且小招说起来岁数不大,再留两年没问题的,只要有她,加上翠妞、梦妞都上手了,应该没问题。”说着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翠妞和梦妞都才十三四岁,只要她们俩在,能用几年呢。” 暖妞听了也就放了心,点点头,又叹气道:“这些事姑娘都没时间想了,还得咱们多想着点,若不是兰妞……那个不争气的!也不会这样。” 雁妞摇头:“你是没见,你在的时候还没想那么多……或者是姑娘和爷那时候才成亲,她没表露出来,反正来到了这边之后,尤其是姑娘有了身子之后,真真的是恨不能……怎么样的那副样子,我算是看透了,兰妞是早就打的这个主意,铁了心了!” 暖妞就哼了一声道:“现在不是如了意!快叫她去那人家好了,眼不见为净!说起来那家人把她要去才是好的。” 雁妞有点忧心忡忡的,过来一会儿才点点头,也叹了口气。 暖妞就道:“你说爷的母亲……真真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那老妇人真真也是胆子太大了,能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原本好好的把爷送到舅老爷那边去,肯定也会给她银钱财帛,谁知道就起了那样的心了?想来还是眼光长远的,为她自己的儿子着想呢!” 暖妞点头:“这是肯定的,不然为什么冒风险?肯定是想着给她自己的儿子争取个好前程,说不定……没准还想着等看看秦家能不能起复,要是起复了,说不定叫自己的儿子冒充爷都有可能!只不过秦家起复是因为爷自己争气,不是族人的事。” 这么一说,雁妞反倒是想到了,伸手打了她一下叫道:“你这么一说,真有这个可能!今天一定跟姑娘说说这个!” 两人在车里叽叽呱呱的说着,马车外面小王和赵栋也说着话,赶车到了秦家门口。 下了车进府,登时小招和喜妞亲自迎了出来,少不得互相的又取笑了一番,刚成亲的雁妞自然是主要的被取笑对象。然后几个丫鬟这才叽叽喳喳说着话,两个男人挠着头跟在后面,来到了内院。 进门之后给赵雩和秦獠磕头拜年,暖妞和雁妞都是自己绣的东西,送给了赵雩。 巧遇兰妞 巧遇兰妞 凑巧,今天张勇和吴迅带着娘子也来给秦獠拜年,雁妞她们自然是赶紧的退后,赵雩这边陪着张勇娘子和吴迅娘子聊了半天。 她们来这边的比较早,去年初来的,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不过之前因为一直在老家,并没有跟着相公来任上,张勇和吴迅又都是武职,到处跑的,因此夫妻也是聚少离多。 到了这边有了机会,还是因为赵雩之前先买了些宅子地,他们两家经赵雩的手买的宅子,因此并没有买涨价后的,也是省了不少钱。 一方面是感激的缘故,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张勇和吴迅一直都是秦獠的副将,她们两人自然也多来赵雩这边走动逢迎。 赵雩也看出来她们并不善于这种妇人后宅之间的来往,因此只要有机会也带带她们。她们两人这一年和赵雩关系是熟悉了不少。 他们两家在这边一直待到了晚上走了,赵雩这时候才转身问小招,雁妞和暖妞走了没有。 小招笑着道:“还没呢,都等着呢!” 赵雩也很过意不去,忙叫把两人叫进来说了会儿话。笑着问两人过得如何,两人自然是全都点头称好。 雁妞因为出门的晚,有些事知道,因此今天跟暖妞在车里说的那些话,虽然只是猜测,不过却一直惦记着,这会儿就忙看合适的机会,跟赵雩说了出来。 虽然是过年,可这件事毕竟是大事,又是过年前发生的,过年里议论也免不了,赵雩点头道:“肯定也是有这样的想法,既然冒充了一个,也不怕冒充第二个,现在也只能是猜测,幸好是没有发生的,也幸好是彻查了一番,没发生的我们就不去猜了,只要把真相查出来就行。” 雁妞和暖妞全都点头。 赵雩心里想着,这两个丫鬟说的何尝不是!也许付氏那边真的也有这个想法,用她的儿子换秦獠的身份,这样他们母子两个的身份换了秦獠母子俩的身份,幸好秦家一直没恢复,秦獠也慢慢长大了,她的这个想法没有得逞。不过可能也有操作起来比较麻烦的缘故?毕竟,她冒充秦獠母亲的时候,她那个相公还在,有给她出主意仗腰子的,后来她相公死了只有她一个妇人,想来也不敢太冒险? 现在自然是不去猜想这些没发生过的事情,只希望过了年之后,尽快的查清楚,这件事尽快的过去。 雁妞和暖妞说了这个话之后这才放了心,这一天晚上还在府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两对夫妻才各自回家。 暖妞和小王并没有马上回家,又拉着小王去街上转悠。这边京城本就是才建的都,热闹也属于是它原本的热闹,真正北边的年味儿。 初二有个庙会,还有社火舞龙,白天就热闹起来了,暖妞也是和相公说好了,今天就去赶庙会,在外面玩一整天。 小王看到个卖糖葫芦的,还去给暖妞买了一支,两人沿着城门往外走,向城外的相国寺庙会那边走去。 暖妞手里拿着糖葫芦,另一只手被小王牵着,正努力的往台阶上爬,寺庙在山顶上,仰头看看长长的台阶,暖妞就哀嚎了一声:“那么高!” 小王笑着转头看她:“怎么,爬不动了?” 暖妞正要点点头撒个娇,突然就觉着旁边好像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瞧。还以为是自己那一声哀嚎太夸张了,忙站直了身子收起玩笑,吐着舌头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着实的愣住了。 竟然是兰妞。 兰妞穿着件粉缎镶宝蓝缎面边右衽棉褂子,藕荷色白玉兰花缎棉面马面裙,手里提着一个大的锦绣梅花坠缨络荷包,正从荷包里掏银子,给一个卦摊子的算命先生银子。 暖妞还怔了一下,叫了一声:“兰妞?你怎么一个人?”然后就看到那边另一条路上,正有辆马车慢悠悠的往山上走着。 她恍然了。 兰妞看到了她之后,先是很慌张,转身就想走,然后又顿住了,不自觉的就打量暖妞的穿着,尤其看了看暖妞手里拿的糖葫芦,还皱了一下眉头。 这才也叫了一声:“暖妞。”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暖妞忙将手里的糖葫芦给小王拿着,走到了兰妞跟前,顿了顿才问道:“兰妞,你现在好吗?” 兰妞马上点点头:“好啊,挺好的……你呢?” 暖妞也知道兰妞心高,后面的事情她没有经历过,但是也听雁妞说过不少了。现在大家都已经是离开了姑娘身边各自成家了,当然也没必要那么针锋相对的,况且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没经历过兰妞最后的那段时间,不算是生气,因此和以前对兰妞的态度一样,点头:“我也可以,你真的挺好的?那家人……好服侍不?你现在……缺什么不?缺什么跟我说。” 看到兰妞脸色微变,暖妞又忙道:“我是说……丝绸一类的,我男人还是做生意,你要是买料子什么的,就来找我,我叫他给你便宜点还是可以的。” 兰妞也听出来了,她语气中并没有一点的嘲笑或者别的,况且说实话比起来,自己穿的比她要好呢!自己手腕子上戴的是玉镯呢!她戴的只是银镯子而已。 她点了点头笑着道:“好啊,我要是去买料子就找你……你也是出来玩的?我也是。”说着抬手在自己的鬓发上理了理,手上的玉镯子就露了出来,同时,也叫人的眼光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动作看向了头发上,头上还带着一支双排红珠花簪。 暖妞心里清楚她可能是硬撑着面子呢,那马车都走了,也不知道车里是什么人都不等她。又是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还不是姨娘呢…… 想着心里叹了口气,也没驳她的面子,笑着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那你……那我们先走了。” 兰妞点点头,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叫了一声:“暖妞,你家……在哪儿呢?” 暖妞心里有点奇怪,不知道她问自己家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给说了,兰妞就笑着点头道:“好,我要是有空就去你家玩,现在……全都嫁人了,好歹的不用服侍别人了!” 暖妞于是笑了笑,跟她摆手走了。 兰妞这边看着他们夫妻俩一直往山顶走去,这才低了头转身,往另一条路上走去。走出去一会儿了,又回头看了看这边。 这边小王低声问暖妞:“你怎么还搭理她呀?听说走的时候在府里也闹得怪不好的,东家都挺伤心的,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 暖妞想了想,叹气道:“是啊,是不应该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谁能想着会碰上她!见到了自然就先打招呼,然后……就搭理了呗!” “你还说了咱家在哪里?” 暖妞一听顿住了,忙问道:“是不是……不该说?怎么办?我都说了。” 小王摇着头道:“你呀,对人一点戒心都没有……说了就说了吧,也没什么,下次别那么轻易相信别人就行了。” 暖妞忙答应了一声。 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夫妻俩继续玩。 …… 正月初六,楮国公家今天摆宴请一些亲朋好友聚聚,府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楮国公府的大太太听丫鬟凑到了跟前的禀报,不由的皱眉,低声道:“她怎么来了?” 丫鬟就忙问:“奴婢打发了吗?” 大太太皱眉想了想,道:“不用,找个没人的院子,我去看看。” 丫鬟忙答应了,大太太又在内眷客人中周旋了一会儿,便交给了其他的人,自己抽身从正厅出来,丫鬟前头领路,来到了府里一隅,很安静的一个小院子,大太太进了院子,先压低了声音吩咐丫鬟:“多叫几个人过来,这边别叫人靠近,”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问:“她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丫鬟婆子呢?” 丫鬟忙也压低了声音回禀:“一个人来的,一个丫鬟都没带呢!”说着又忙问:“大太太,奴婢用不用上茶?” 大太太摇头:“不用!你们也别进去,就在门口候着行了。” 丫鬟忙答应了一声,领着大太太走到了那个人呆的屋子前,这才躬身退开了。大太太便进了屋子,就看到一个人正坐在客位喝茶。 正是之前的秦老夫人,现在被告上了刑部和大理寺,身份成谜的那位。 付氏从府里走的时候,赵雩只叫丫鬟收拾了几件基本的衣物细软,付氏当时也是吓破了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被送到了何松年家里,还没有站稳说清楚怎么回事,又有刑部的人来拿。何松年只来得及叮嘱了付氏一句,就是反咬一口,告秦獠和赵雩不孝,这是个大罪名! 当天只是上堂点卯,接着就是过年也没时间升堂查案,这反倒是给了付氏和何松年母子两个商量的机会。 不过,无论怎么商量,那边的人证物证是铁证了,而且已经交给了堂上,他们这边只能想其他的办法。想来想去的,办法倒是也有,只从一方面下手就行了。 上门求助 上门求助 付氏如今也没有正经像样的大衣裳,便还是穿的那天出门的那一身,也就那一身还像个样子了。来到了楮国公府上,原本还想着怎么也上门是客,请到上房见见长辈,说两句话总是应该的吧? 谁知道只是被请到了如此的一个小院子,楮国公家的人显然是没打算把她当客人。 付氏也只能忍了这怠慢,谁让她是来求人的?看到楮国公府的大太太进来,便起身笑着福身行礼:“大太太,今天冒昧了。” 大太太神情冷淡,也没有回礼,淡淡的点点头过去就在上首坐下了,冷声问道:“你来什么事?” 案子都还没有眉目,付氏总觉着自己好歹的还顶着秦獠母亲的名呢!可真想不到迎头就被这位大太太浇了这么一盆冷水!真真的是又气又急,还不敢表现出来,谁叫她今天是来求人的? 只能忍了气坐下了,道:“我家里的事情,大约的大太太也听说了一些,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说着便马上的声音哽咽,眼圈发红,拿出来手绢在眼睛上揉了揉,道:“我守寡二十多年快三十年,含辛茹苦的把儿子拉扯大,好不容易盼着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孙子,真的是好日子就在眼前,可万万的想不到,竟然是飞来的横祸!晴天的霹雳!” 秦家的事情,楮国公府上的人自然是也有耳闻,大太太心里清楚这位找自己是打的什么主意,正要皱眉,沉吟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并没有多说话,只听着。 她没有打断,这无疑是给了付氏说下去的暗示,付氏马上就连哭带哽咽的控诉了一番,儿子没娶媳妇之前是怎么怎么孝顺自己,在娶了媳妇之后,媳妇是多么多么的恶劣,对自己非打即骂,儿子也慢慢的不听话,只听儿媳妇的挑唆怂恿,如何的嫌自己碍事活得长…… 最后,付氏用手绢捂着眼睛哭着说:“当初娶这个我是极力反对的,极力劝儿子娶了尊府上的三姑娘的,如果……如果真娶了三姑娘,老身又怎么能落到了这一步?” 大太太听到这里,勾起了自己心中的痛心事,语气也恶劣了一些道:“那还不是你儿子自己选的?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付氏马上就放下手绢哽着声音道:“后悔!真真的是后悔呢!悔不该当初退了那么一步……这个事不知道府上听说了没有,您说,我这冤屈去哪儿诉呢!” 大太太又不说话了,心中却飞快的转了起来。 …… 秦家那位是否冒充的老夫人走了半天了,楮国公府的大太太还在这边的屋里静静的坐着,沉吟着。 丫鬟进来轻声禀报道:“大太太,三姑奶奶回来了,正找您呢。” 大太太猛的一下回过神来,刚要站起身来,却又马上顿住,重新坐下,反而对那丫鬟道:“请到这里来。” 丫鬟答应着便去了,一会儿,把三姑娘请到这里这边来。 三姑娘进到这个屋子,一脸的莫名其妙,看到只有母亲一个人在,便忙上前行礼道:“母亲,您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大太太伸手将三姑娘拉着坐下,道:“我刚刚在这里见了一个人……秦獠家出事了,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一听提起秦獠,三姑娘脸上神情暗淡了一下,点点头:“听说了,他母亲……好像是别人冒认的……您见的是什么人?”三姑娘已经有些恍然了。 大太太点点头:“不错,就是那个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的秦老夫人,仗着之前因为秦獠和你的婚事在府里走动过一两次,就厚着脸皮来求我,想叫我在这件事上给她出出力,把事情透露到康妃面前,意思帮着她指控儿子媳妇不孝,叫皇上知道。” 三姑娘脸色变了变,道:“这件事母亲还有什么犹豫的,直接拒绝了把她请出去就行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冒充的?咱们帮着她说话,最后查出来却真的是冒充的,我们又闹出大笑话,又被这个老虔婆连累?连累我们一次不够,还想连累我们几次?” 大太太却没有附和,而是沉吟了起来。 三姑娘惊讶的道:“母亲,这还有什么可想的?” 大太太摇头道:“我想的不止是他们……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去,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我想着的主要是你!” 三姑娘刚要惊讶的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接着猛的一下又想到了,眼圈一下就红了,脸也涨红了道:“娘……” 大太太就拉着她的手,同样红了眼圈的道:“那老虔婆一走,我就想了很多……原本你嫁到王家就是迫不得已,那家子父子的德行……” 说到这里已经被三姑娘打断了,哽着声音捂住了脸:“娘,别说了……这都是女儿的命!女儿只能认命了!” 大太太停顿了一下,却还是继续的说道:“不能认命!当初你嫁过去……虽然那王瑞吉的名声不好,可只想着那到底是公公,只要儿子是个好的,也就罢了,谁知道父子俩一个德行!更想不到,王瑞吉他身为公公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不放过!” “娘……”三姑娘又放声痛哭起来。 大太太的话被打断了,只好伸手拍着她,自己也开始抹眼泪,边哭边道:“想想那哪是人过的日子!那老东西真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哭了一会儿又说:“老东西好不容易又看中了别人了,却那么巧又是秦家的丫鬟!就为了能叫那个老东西转移目标,你还得拉下脸去求那秦家人!” 三姑娘哭声越来越大,母女俩又是放声痛哭的。这样的场面贴身跟着的丫鬟婆子也是见过好多次了,好在这一次是在自己家里,于是忙散开了将这个小院子前门后门的站住,谁靠近就叫走开。 屋里母女俩哭了好半天才止住了,大太太把自己眼泪擦干了,又给女儿擦,边说着:“要说起来我也讨厌秦家,尤其讨厌秦獠!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可是……比起王瑞吉和王成那一对父子来,秦獠可好的多了,最好的就是他家里没有公公,你嫁过去……好歹的是个安稳的家。所以,秦獠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咱们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你摆脱那无耻的父子俩的机会!” 三姑娘低着头擦着眼泪,过了一会儿抬头问道:“什么机会?女儿……不太懂。” 大太太就道:“刚刚听秦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秦獠不认她这个当母亲的,全都是因为受了他媳妇的蛊惑了,如果说这件事能查清楚,秦老夫人的意思,把那个恶毒的妇人休弃了,大理寺和刑部要怎么惩治,只全都落在这个妇人身上就行,秦獠那边,她这个当娘的求求情说说也就过去算了……毕竟,皇上那边还是器重秦獠,边境不安生,皇上还要重用他呢!” 三姑娘一下恍然了:“您是说……” 大太太点点头:“不错!秦老夫人保证了,只要秦獠休了那个女人,你这边脱了身,她就保证叫秦獠娶了你……想想,那时候秦獠身上还有个不孝的罪名,那么他还敢像上一次那样违拗他母亲的意思?” 三姑娘忙道:“这事不能肯定吧?秦獠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可能闹这样的官司?必定是实打实的证据。那个老虔婆怎么能保证她肯定赢官司?还有另一点,女儿……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脱身?神武将军……也不是好惹的。” 大太太就道:“我刚刚就在想这个,其实秦獠的官司倒是好说,难就难在你从神武将军府脱身这件事上……”她一说到神武将军府这几个字,就要下意识的磨磨牙。 三姑娘已经惊讶的道:“秦獠的官司怎么好说了?听说那边……是人证物证都找全了的。想想也是,这种事情真的要是怀疑了,肯定是先查清楚啊,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肯定就直接告到官府。必定是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大太太就哼了一声道:“秦獠如果说是一直都不知道,说明他怀疑的事情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哪里说得清?他找的人证物证,这边只说是假冒的,到处去乡下找的人,用钱买通了,这样的‘证人’难道不是一找一大把?!老虔婆那边咬死了自己就是秦獠的亲娘,秦獠就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楚!” 她用手绢在自己的唇角点了点,擦了擦说出来的唾沫星子:“我这边在找康妃出面……咱们不用说什么,只要叫皇上知道这件事,皇上心里会怎么想?儿子把母亲告到官府,这件事从根子上就是儿子的不对!皇上仁孝,这样的事情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在大理寺和刑部在施加一些影响,背地里将一些闲话传开,只要京城都议论秦獠的老婆不孝顺,撺掇的秦獠不养不认母亲,那她就是理亏!这种事情太好办了。” 母女设计 母女设计 三姑娘疑惑了起来,这件事开始听着实在是不可能,好像笑话一样,但是被母亲这么的一分析,反倒觉着可能性很高。 想了想问道:“但是事实……” 不等她说出来,大太太已经打断了道:“事实?!这年头有什么事实?钱才是事实,权才是事实!没权没钱就不要说废话!咱们堂堂国公爷府,你堂堂的长房嫡小姐,可权势上求着人家,就得受这样的对待!你有理,谁听?” 三姑娘疑惑的道:“那是什么意思?咱们这边帮着那个老虔婆走动?” 大太太就点头:“当然啊!她上门来求不就是这个目的?她现在说实话,算什么呢!狗都比她强一点吧?她只能靠咱们,为了你的将来,我也豁出去帮着这个老虔婆一回!” 三姑娘心动了。其实她早就心动了,只要能有个叫她脱离现在这个处境的机会,恐怕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这样的一个好机会,她自然也不愿意错过,想了想:“女儿自然是很希望能从那个火坑跳出来的。不过……当然还是不希望这件事连累的咱们府,不要最后弄得咱们府里外不是人。” “怎么可能,这件事我自然会详细的打算,周全的安排,不会再叫咱们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你放心。” 三姑娘点点头,又道:“那女儿……神武将军府那边,怎么可能对女儿放手?女儿……如何能逃脱他们?” 大太太想了想道:“这个也是我正在考虑的,这一点倒是真的没想好,不过……好好打算打算也有办法,和离做不到,实在不行就休妻也可以。咱们名声上吃点亏,但是只要能脱离了那个火坑,实际得到好处就行,名声上的事情,过几年也就慢慢好了。也不用担心得罪了神武将军,只要能和秦獠这桩婚事成了,秦獠就能挡住了神武将军……” 说到了这里一顿,才接着道:“我看的不会错的,秦獠始终走的是武官正途,神武将军始终走的是歪路,皇上总有用不着神武将军的时候,或者总有他知道的太多,皇上要处置了他换个人给他办事的时候,所以说,这个人始终不会有什么善终的。” 这番话说的三姑娘也有了信心,高兴的点了点头道:“好,一切……就照母亲的安排,女儿就指望母亲了。” 大太太点点头:“当初就应该盯住了这个秦獠的,咱们也是太着急了,又听了秦家那个老虔婆的话,才去找的康妃,现在想想,不找康妃反而还未必能到的了那个不能转圜的地步!好好找秦将军商量说不定能成……说起来都是那个所谓的秦母坏了事!现在想想,真真就是这样的情况。” 三姑娘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道:“这都是女儿的命,女儿命里就有这么一劫。” 大太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叹气道:“算了,现在不说这些了,你在忍耐忍耐,这件事总拖不过今年去。” 三姑娘红着眼圈点点头:“多长时间女儿都能忍耐,只要……只要有个盼头,能脱离那个火坑的盼头,不然……女儿真的是时时刻刻都想一死了之……” 大太太伸手又把她搂在了怀里,眼泪又纷纷的落了下来:“别说这个话,千万别说这个话,只要有为娘在,为娘就一定帮你脱了火坑……” 母女俩又是抱头一阵的痛哭。 哭了一会儿三姑娘突然的想起一件事,忙擦了眼泪问大太太:“母亲,若是这样……女儿有些事……该怎么办?这样下去,若是女儿……有了,那不是不能走了……” 大太太一下子被提醒了!对呀,如果女儿这个时间怀了身孕,那可是大大的不利,不管是和离还是想要被休妻,那都会变得复杂,基本就没有了离开的可能! 大太太踌躇了一下,问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 三姑娘明白了,涨红了脸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带着哭音道:“女儿能有什么办法,嬷嬷给女儿说的……您之前不是说过,那是虎狼药,伤身子的,不能……不叫女儿吃?女儿也没……” 大太太又踌躇了一会儿,这可真的是个难办的事情。之前她给女儿出的主意就是尽量避开公公王瑞吉,并且想办法尽快的怀上王成的孩子,这样既能稳固正室地位,也能避开那父子俩的纠缠,女儿怀孕的期间,多给王瑞吉那个老东西找些新鲜的女子在身边,希望女儿生了孩子之后,老东西就彻底的放下她不在纠缠。女儿也能好好的过日子。 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就是王成的孩子也绝对不能怀上,大太太就觉着有些困难,这个时候哪有那么灵的药?有些药甚至都是虎狼药,女儿吃了伤身子。今后女儿是要嫁给秦獠的,嫁过去要想坐稳了正室的位置,还是需要生儿子啊! 所以女儿的身子一定不能叫药拖垮了! 大太太想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道:“宫里头有个方子,事后了洗洗也行,不过有时候可能会……总之这段时间,尽量的避着点拿父子俩,避不开就事后用这个方子,万一……万一要是怀上了,也不能要!想办法流了……总之尽量不要到那地步,那样就很危险,还是要尽量的避开。” 三姑娘委屈的点点头,又道:“母亲,在府里给挑两个美貌一些的丫鬟,过几天给女儿送去吧?万一他们找女儿……女儿也好有个抵挡。” 大太太点点头,却又忍不住气道:“丫鬟都送去了七、八个了……楮国公府这是给那父子俩养丫鬟的?这都是什么名声啊……那两个不得好死的东西!” 三姑娘又低声哭了起来。 大太太便又忙劝道:“送去送去!放心,为娘回去马上找两个丫鬟送过去……过几天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理由,为娘叫你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最好就住到这官司打完的时候……” 三姑娘一听又停止了哭,眼睛都亮了点头:“最好是这样!女儿……能在娘家躲一阵子也是好的。” 母女俩又小声的商量一下打官司的事,如何帮助那个冒名的老太太,云云。说着说着又哭一阵子,两人始终陷在自己的悲痛中,仿佛三姑娘是这个世上最悲惨的妇人,却丝毫的没想过那个被她们准备用来顶缸所有罪名的妇人,连提都没提,好似这是天经地义的。 …… 正月十四日。 暖妞正在屋里头做绣活,她相公小王在打扫院子,昨晚上的一场大雪,整个院子都成了白的了。 刚扫出来一条路,院门有人拍了起来,有人在外面喊:“有人在家吗?” 小王于是提着扫帚过去问:“谁呀?”因为听着是个妇人的声音,便直接把院门打开了,一打开,看到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带毛边褙子的妇人,外面披着一件半旧的枣色带竹云锦斗篷。 小王认出来了,是兰妞,怔了怔。 兰妞已经笑着道:“想不到真的找到了!暖妞在吗?” 上门是客,何况现在是过年的时候,谁也不能把笑着上门的人给轰出去,虽然小王并不太喜欢这个兰妞,不过还是点点头:“在……请进吧。” 兰妞这才进了院子,在门槛里跺了跺脚上的雪,往里走。暖妞在屋里已经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忙出来了看,这一看也怔住了,怔了一下才赶紧笑着道:“兰妞你来啦?请进……请进屋吧……” 兰妞已经笑着点头,进了屋去,暖妞在后面转头看了相公一眼,小王对她摇了摇头,暖妞只能咧咧嘴。 赶紧跟着进了屋,一会儿又出来,去厨房端了茶杯茶水点心瓜子什么的一盘子,出厨房门的时候正好又遇上了小王,小王就忙低声问:“她来做什么?” 暖妞就道:“我哪儿知道啊,还没来得及问呢……” “不管干什么都别搭理,对她冷淡点,叫她以后别来了。”小王道。 暖妞点点头,心里也奇怪愕然,原本以为偶尔的见了一次,说说话也就罢了,今后就是不来往的人了,怎么今天还真的找上门来了? 端了一大堆的东西来到了屋里,看到兰妞还在地下站着,正在打量着屋里,暖妞只能干笑一下道:“怎么还站着,赶紧坐,请坐。斗篷脱了吧?” 兰妞看到她是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斗篷,这才点点头,矜持的将斗篷脱了,过去坐在了炕上。 暖妞将托盘放在了炕桌上,将里面的东西端出来,笑着道:“别客气啊,家里头也没什么东西……” 兰妞点点头,道:“我也没带什么来,大过年的原本是不应该空手上门的,”说着低头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来一块手绢递给她:“这是刺绣手绢,据说是宫里康妃专用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只给你拿了一块,你别嫌弃。” 暖妞只好接过来笑着道:“多谢啊……你还这么客气?” 兰妞就摆摆手:“神武将军家也算是皇亲国戚,这种东西府里多得是。” 暖妞都愣了一下,心里想神武将军家怎么成了皇亲国戚了?又想她刚刚提了康妃,难道说的是这门亲戚?这可真够拐弯的。她也没揭穿,笑着点点头:“是啊,想来是的。” 哭诉 哭诉 兰妞就道:“到了神武将军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户人家,那气派……暖妞,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咱们以前的府里,就算是秦府,说实话也不算什么真正的大户人家,那只能算是小门户,真正的大户人家,气派什么的,全都不一样。” 暖妞心中有点不高兴,心说难道你来就是给我说这个的?想了想才道:“大户人家还是小户人家的,和我都没关系了,我现在是农户人家。”为了不叫兰妞脸上不好看,到底又装成是开玩笑的口气。 兰妞笑了笑,自然听出来语气不太好,于是低头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又道:“这是什么茶?” 暖妞心里都开始冷笑了!即便是真的成了姨娘,也不用如此的显摆吧?再说了,如果是姨娘,为什么身后连个小丫鬟都没有?那大户人家的,不是说通房丫鬟都可以带一个丫鬟? 只不过暖妞性子还是比较的忠厚,也稳重,兰妞到底和她一块儿在姑娘身边服侍了一场,她也不好就那么的下她的面子,因此便勉强的笑道:“这能是什么茶,粗茶罢了!你叫我说出来什么茶,我还真的说不出来。” 兰妞听了便点点头,笑着道:“吃得出来。” 暖妞心里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想起小王说的,对她冷淡一点,叫她知道难堪,以后别来了,因此心中也这样想好了,就冷淡一些! 兰妞低头喝了一会儿茶,又拿起一块点心吃了,好歹的这一次没问这是什么点心,不过低头吃着又不知道沉吟什么,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暖妞问道:“暖妞,你……还没怀上?” 暖妞的脸一下子通红,不过这事自从成了亲之后,只要和妇人们坐一块儿聊得基本就是这个,倒是也不唐突,顿了顿才道:“还没呢。” 兰妞就突然的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声音都急促了一些道:“为什么呢?照理你成亲也有两年了,怎么还没消息?赶紧的找大夫看看,或者……万一有什么,还来得及呢。” 暖妞还被她吓了一跳,倒想不到她这么的替自己着急,心中倒有些微微的感动,笑着道:“不用担心,大夫看过了的,说……我身子之前没注重保养,是不太容易怀上,别的没什么,只要……多注意,冬天养着点,过一两年就行了……” 兰妞听了这才恍然的点点头,还松了口气的样子道:“这就好,那就好!” 她的样子倒不像是装的,再说了,她没事跑这里装着这个做什么?看她真的关心的样子,暖妞倒是真有点感动,道:“放心,我没事的……”停顿了一下便轻声问道:“你呢?你有没有消息?你……在那样的大户人家里,说实话,真的需要快点怀上,才能有地位。” 兰妞听了,低头不语。 暖妞看到自己问了一句之后,兰妞不说话了,就忙道:“其实这些事你也应该清楚,咱们都是一样的出身,各人走的不同的路罢了,这也没什么,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各自看各自的造化了。我们就是小门户,不那么富裕。你呢,就是吃穿不愁,不过有些方面……不过只要是为主子生下儿子,母凭子贵,今后同样也是不愁吃穿的日子。想来这些道理你也懂,既然走了这条路,想来自然也是想过很多遍的。” 过了好一会儿,兰妞才点点头道:“这些我都懂,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有些事……尤其这种事情,也得看有没有福分。” 暖妞听了,也以为是身子的原因,忙道:“赶紧找大夫看看吧!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咱们自己吓自己,我开始也担心的不得了,后来看了大夫,人家说没事,这才放了心。咱们之前服侍姑娘,一屋子的小丫头谁也不懂这些,身子疏于调养也是有的,现在你在那么样的人家里,好好的调养调养就行。” 兰妞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半天才点点头道:“知道了。”抬头看了暖妞一眼,终于从她的眼里露出了一些感激的神情。 暖妞在这几个丫鬟中算是忠厚的,而且出嫁的早,之后的很多事情都没有经历,虽然也知道兰妞的一些作为,但是始终觉着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脸面上到底拉不下来,因此兰妞也能觉出来,她是真的和雁妞、喜妞那几个不一样。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兰妞都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暖妞说什么,半天才答应一声,有时候甚至半天没反应。 暖妞便问道:“兰妞,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吧?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兰妞没有摇头说不是,反而低下了头去。 暖妞就道:“有什么事啊?有事就说,只要我能帮的上忙……我是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虽然你现在在那样的大户人家,不过到底你也是外来的,想来也少了些能说心里话的人……” 她还怕自己说的话兰妞又不爱听,于是还解释了一下,谁知道兰妞似乎根本就没听她这番话,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呢,过了一会儿,暖妞就听见似乎有抽泣的声音。 暖妞还呆了呆,看到兰妞拿出来手绢擦眼泪才确定是她真的在哭,这才愕然的问道:“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真的有事?” 这一问不要紧,兰妞突然的就用手绢捂着脸哭了起来。 暖妞登时又是错愕又是惊讶,只能赶紧的坐近一些,伸手拍着她的背道:“怎么了?兰妞,这是有什么事?有事……只管说,我要是能帮的上忙的一定帮……” 兰妞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着这才道:“暖妞,我知道……知道你是我们几个里心地最好的……我,我真真的是……跟错了人了……” …… 正月十五日。 秦獠和赵雩早上收拾整齐,抱着峥哥儿去了定远侯府。 侯府今天很热闹,定了许多的宫灯,晚上府里有个花灯宴,白天请了个戏班子在后园子唱戏,府里的亲朋好友来了不少。 赵雩这会儿坐在后园子假山上的凉亭里,正和几位嫂子,五姑娘说话。戏台子在另一个园子,跟她们这边隔了一道画廊,在这边依然能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 “你晚上真的不在这边看花灯?晚上唱打金枝,更热闹呢。”李赫娘子三嫂子问赵雩道。 赵雩笑着道:“不了,下午就回去了,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尽量的在家呆着好。” 那边六嫂就点头道:“说的也是,虽然咱们有理,不过还是谨慎些,毕竟是牵扯人伦孝道的官司,再有理就恐有那心不正的小人,在外面传些不好听的话,别叫影响了官司。” 三嫂点头道:“倒也是,谨慎些是好的。”说着转身去看身边做的五姑娘:“你呢?你怎么也下午回去?” 五姑娘的女婿韩琪晟家族并没有全来北平府,只有他们两口子过来了,因此,过年过节的,两口子就来定远侯府。 三嫂问了这一句,五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回答,神情还在思索,被三嫂用肩膀顶了下,才恍然转过头问道:“什么?!” 在座的都好笑,三嫂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啊?今天来了就一直恍恍惚惚的,是家里有事,还是你相公在朝堂上有事?” 六嫂马上笑着接口道:“还是你相公在外面弄了个,叫你这样神不守舍的?别怕,跟嫂子说,嫂子带了家里的兄弟们去扫平了他的外宅!” ‘噗嗤’!好几个被逗笑了的。 五姑娘也逗笑了,笑着道:“要说也是家里的事,也是朝堂上的事……今年应该算是迁都的头一年,礼部这会儿就在准备皇上今年寿辰的寿礼,前几天找到我相公,问我家的人能不能绣一幅刺绣图出来为皇上贺寿。” 三嫂奇怪的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婆家的那几个嫂子姑姑的不都是这绣艺方面的高手?绣一幅图不是轻而易举?” 赵雩道:“皇上的寿礼,又是这么特殊的年份,想来不是一般的绣图?” 五姑娘点点头:“是啊,是绣皇上几年前画的一幅富贵锦绣图,那图上不但是山川叠嶂,还有城池林立,街道、人物样样不缺,我见过大姑子绣过一幅差不多的,只是山川画,还是很小的一副,都用了半年的功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 五姑娘继续道:“我嫁到韩家,虽然也学了几年的绣工,可到底才将将入门而已,这样的差事我岂敢随便的揽下,和相公商量了还是要写信回去问问大小姑子还有嫂子们,但是礼部急着定,催问了几次。” 三嫂道:“那也只能等着回信啊,毕竟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再说了,礼部问,不也是问的韩家人?主要是韩家那几个姑姑吧?依我说,你也别急,急也没用,还是等着回信。” 五姑娘就点点头,又叹气道:“真要是揽了这样的差事,那才忙了呢。” 众人都道:“揽了也就揽了,咱们这许多人一起帮忙,不能绣总能帮着撑架子、分线吧?哪有个忙不过来的?放心,没事的。” 五姑娘这才心事重重的点点头。 报信 报信 在定远侯府吃了午饭,赵雩和秦獠便告辞回府了。 赵雩回来就听喜妞禀报说暖妞来了,在这边等了好一会儿了,想来是有事。于是洗洗换了身家常的衣裙穿上,叫暖妞过来。 进了门暖妞就忙行礼道:“参见姑娘,姑娘是去了定远侯府?” 赵雩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是啊,过去一起吃了个饭就回来了,在这边倒是比在常州那边还近,常州那边还在两个城里,到了这边来往的方便了许多。”看着暖妞坐下了,便问道:“等我了?是有什么是?” 暖妞就忙点点头:“是有事跟姑娘回禀……也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咱们府的,只是觉着应该跟姑娘说说,叫姑娘和姑爷知道。” 喜妞和小招因为跟暖妞亲近,自然全都进来了,暖妞说了这一句之后,得到了赵雩点头示意说下去,却又不说了,转头看着喜妞和小招,有些讪讪的道:“这话……闺女没法听……” 喜妞和小招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了,两人全都涨红了脸忙退了出去。 赵雩有些奇怪,要说是暖妞自己没身孕着急的来找自己讨主意,刚刚有说的和府里有牵扯,但是听她这一句,却好像又是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暖妞脸色严肃,声音也压低了一些道:“姑娘,昨天的时候兰妞去了我家里,跟我说了好多话。” 赵雩惊讶的道:“兰妞?” 暖妞点点头:“是啊,说了好些她们神武将军府的事情……他们府里的事情……真真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 赵雩虽然并不明确的知道,不过之前隐隐的猜到了一些,不过听暖妞说自己应该知道,便问了一句:“什么事?” 暖妞嗫嚅了一下,才道:“那个楮国公府的三姑娘,不是嫁给了神武将军府的少爷?谁知道……谁知道竟然又和……”暖妞虽然成亲几年了,可这话说起来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嗫嚅了半天,才涨红了脸说了出来:“又和……她公公有染……” 赵雩摇了摇头,果然。 暖妞继续道:“兰妞进了府就被抬成了姨娘,开始几天还挺高兴地,后来慢慢的知道了府里的事情,觉着上了当,那老爷的姨娘都数不过来了,少说也有十几位,成天的为了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吵闹,那位将军夫人也不管,每天只是念经礼佛。就是……就是她相公和儿媳妇的事情,她也不管……兰妞就跟错了人,后悔不应该离开……” 赵雩皱了眉头道:“兰妞既然已经进了人家的府门了,就应该安安心心的过日子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府里头在热闹,她不要听不要管,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情也不要参与,低头过自己的日子就好,怎么到现在还没学乖?什么叫后悔离开?当初难道不是她毛遂自荐的要去的?那件事还不是谁跟她漏过风,完全是她自己打听的,自己到我面前来求的。” 暖妞道:“她倒是说了,后悔了,她当初做错了,要是在府里好好的跟着姑娘,姑娘总能给她一个好人家,什么的。这些话我也不愿意听,叫她别说了。她就和我说在那个府里的事,倒是真学乖了点,那个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想着搀和……不过这都是她自己说的,真正的搀和没搀和,我也不知道。她来跟我说了好些那府里的事情,我只听见其中一件事似乎和咱们府有关系……总觉着该来和您说说。” “说了什么?”赵雩问道。 暖妞就道:“说一日神武将军又找了儿媳妇……在没人的地方鬼混,还找的兰妞服侍,后来神武将军……休息了,三姑娘的丫鬟扶着三姑娘去洗,兰妞偷听到三姑娘在哭,三姑娘的丫鬟安慰她说,姑娘在忍耐些时候,就要跳出这火坑了,等到了秦将军那边,总有报这个仇的时候,秦将军总不怕神武将军……” 赵雩听的心中一顿! 暖妞就道:“兰妞跟我学这个的时候,还问我听没听说除了咱们姑爷,还有哪个将军姓秦的?我说不知道,不过总应该有吧?大明朝多少将军呢!她说也是。兰妞走了之后,我是怎么想都觉着应该来和姑娘还有姑爷说一声,虽然不知道那三姑娘丫鬟嘴里的秦将军是不是指的姑爷,不过……谁知道她们这些人背地里捣的什么鬼?您知道了,心里也好有个防备。” 赵雩沉吟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暖妞,谢谢你来提醒我,不管她们说的是谁,我心里有个防备是对的。也可以查一下……万一这些人又算计什么呢?” 暖妞忙道:“姑娘您还跟我客气什么呀,哪能跟我们说谢谢?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只希望姑娘和姑爷平平安安地,那起子小人都叫她们自生自灭去!我们这几个心里才踏实。” 赵雩点点头,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想了想又道:“兰妞还说什么了?” 暖妞都有些讪然的道:“还能说什么,就是哭呗……才去我们家的时候还端着架子,装模作样的,后来一哭开,算是彻底放开了,哭了好长时间,把她在那个府里的事说了好多。我听那个意思好像……” 说到这里踌躇了一下。 赵雩明白了:“后悔了,又想出来?” 暖妞讪然的点点头:“似乎是这个意思……” 赵雩无语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她怎么到现在还那么没数?想去就去,想出来就出来?” 暖妞就道:“我也是这样说的她,当然也劝了劝……只能捡一些好听的话劝劝,没办法。” 赵雩摇了摇头,就把话题转开了:“你怎么样?还没消息?” 暖妞就涨红了脸,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没事的,也找过大夫了,说是……养养就好了,很多人都是这样,成了亲总要调养一两年才容易怀上……” 赵雩笑着点头,又安抚了她几句。暖妞说了这话之后,也没事了,过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叫丫鬟送走了暖妞,赵雩这才沉吟了起来。 那位三姑娘的丫鬟嘴里说的秦将军,是不是指秦獠?‘到了秦将军那边’,这话是什么意思?受不了这种日子三姑娘要闹和离?秦獠说过,楮国公府和神武将军府结亲的时候,是已经知道神武将军的德行的,就那样为了笼络神武将军还是硬着头皮结了亲,那么,没有合适的,能替代神武将军这手下有兵的人,楮国公府能随意的答应三姑娘和离? 但如果楮国公府没有答应,三姑娘想要也不会有和离的想法,毕竟她的后台只有娘家不是吗?也就是说,楮国公府答应了?也找到了替代的人? 手里有兵,又能入得了楮国公府眼的,还姓秦…… 不过即便如此,赵雩还是有些不能肯定,毕竟,这事好像有些太没谱了,楮国公那边不是想怎么样都能做得到的,之前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和秦獠商量婚事都没成,现如今难道还能扭转乾坤?太离谱了。 赵雩想了想,虽然觉着有些离谱,不过还是决定小心一点,楮国公府和那位神武将军府的三姑娘,她还是要提高了警觉。这些人说实话,有时候委曲求全就觉着自己可怜,但是害起别人来,却也从不会手软。别人可怜就是应该的,自己可怜就受不了了。 正月十六日,秦獠还是照着正常的去了卫所,这天晚上回到府里,后脚就有刑部的人来,请他明早去刑部。 第二天早上,秦獠收拾了便来到了刑部,因为昨天并没有说叫带着那些证人,他也就没带,自己来的。 刑部尚书今天叫他来也不是为了升堂的,请到了后堂,这才对秦獠道:“秦将军的案子有了些变化,皇上过问了,并交给了三法司会审,从今天开始,我们这边查这个案子的不但有刑部,还有大理寺,审问的时候加上都察院。” 都察院,原本就是监管官员行为准则的一个衙门,官员若是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很多都是都察院的人查出来了,上报朝廷,再来查。 秦獠猛听到这个消息着实的吃了一惊,惊讶的看着刑部尚书,心里头一个想法是,难道是刑部尚书怕担责任,拉进来了大理寺和都察院? 刑部尚书就知道他第一个想法会是这样!不解释清楚人家自然会往这方面想,他自然是不会得罪秦獠,因此忙解释道:“秦将军可不要误会,我这里主要查的就是官员的案子,有些位高权重,更有些侯门勋贵都查过,何况是将军的案子?若不是皇上发话,我是不会牵扯出来大理寺,尤其更牵扯出来都察院的。” 秦獠一愣问道:“皇上发话了?” 刑部尚书点头:“过年的时候,本官与几个官僚进宫给皇上皇后拜年,皇上询问了将军的这件案子,并且说了,要公平的处置,叫大理寺和都察院全都参与进来。” 风向转了? 风向转了? 秦獠心中瞬间转了几个念头,皇上是什么意思?怀疑自己在这里面有问题?这件事是怎么惊动皇上的? 正好刑部尚书为了说明不是自己告诉的皇上,已经道:“我刑部查的案子,更大牵扯更多的很多,将军的这个案子说白了不牵扯朝廷,只是家事罢了,只要皇上不提及,本官也不会去和皇上说。” 秦獠皱眉道:“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和皇上说了?” 刑部尚书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啊!”顿了顿又道:“难道将军想不到是谁?” 秦獠还真的想不到!很多事情他不知道内情,他哪里能知道楮国公那位三姑娘出嫁之后在婆家的事情?即便神武将军什么为人他知道,可他哪里能一下子想到那位三姑娘又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因此摇头道:“想不出来是谁。” “跟皇上说这个,必定是有恩怨啊。” 秦獠点头:“肯定是有恩怨。”不过有恩怨的多了,没准他自己不知道,但是谁觉着自己挡了他升迁的路了,那都是恩怨!这官场上这些事情哪里说得清楚?他也是一时想不到后宅去,只往朝堂上的事情想,当然越想越想不出来是谁了。 刑部尚书看他是真的不知道,也想到了,这官场上有些恩怨是明的,有些恩怨是暗的,有些是知道的,有些自己都未必知道!他想了想,便道:“我跟将军说了明话吧。是康妃那边把这件事捅到皇上跟前的,据说倒是没多说什么。不过将军告的那位付氏,昨天在我们没有传召她的情况下,主动来到了刑部衙门,态度转变了一些,比年前来的那一次更加强硬,口口声声要告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孝。听口气,似乎想要把罪责全都怪罪在将军夫人身上,一直说将军是受了夫人的蛊惑,还说此事责任全都在将军的夫人身上。” 秦獠大是惊讶! 刑部尚书笑着道:“秦将军和楮国公那边的恩怨,想来秦将军看的太轻了,那边没打算就这样过去……至于其中的具体缘故,想来也只要将军自己知道。” 秦獠马上就道:“此案会怎么查?如果强行这样牵扯内子,那我真的不得不闹大,就去皇上面前说清楚!” 刑部尚书笑着摆手:“案子自然会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谁先告的先查谁的案子……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被告转原告,反咬原告一口的事情多了去了,真要是能查出来重大的疑点,才会转向,不然依然是按照谁的案子在前先查。” 秦獠便道:“如此最好,这件事我行得正坐得直,不论是三法司会审还是皇上御审,我都不怕,只希望能尽快查明,我和内子也能安心过日子。” “放心,我把将军请来,就是知道将军行的正,我们这边也没什么隐瞒的。不过呢,有些事情将军心里要有数,如果宫里那位继续给皇上吹风,我们这边压力大的话……有些事也不得不转转向……” 秦獠心里明白,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从刑部出来,回来的路上,真的是又惊又怒!康妃那边给皇上多嘴,难道就是因为之前的婚事自己没答应,这是报仇?难道女人都这么的记仇?就为了那点事,现在抓住了机会要把自己置于死地?想想,康妃身为后宫妃子,吃不了亏受不了气,也有可能。 不过看样子是和谁商量过,要把罪责推到了赵雩身上,说自己受了蛊惑,那么就是说,这些人还想着要保住自己? 秦獠稍微的一想就想到了,也许是付氏去楮国公府求助了,而楮国公府大约的觉着之前的事情她们是丢了面子,自己现如今有事,她们顺手的推一把,自己丢脸是小,有罪是大,她们正好报了仇! 不过为什么要全推在赵雩身上,难道是付氏还想着当自己的母亲呢?想用这个案子赶走了赵雩,她回到府里照样能做她的老夫人?那楮国公府的人为什么就能那么配合?如果为了报仇,应该冲着自己来啊,毕竟当时赵雩还没有和自己成亲,她们怎么能怪到了赵雩头上? 秦獠想了一路回到家里,自然没有隐瞒的全都和赵雩说了,主要也是想要问问赵雩这边,知道不知道什么隐情? “如果是付氏找了楮国公府的人,楮国公府的人又找了康妃给皇上漏了口风,为什么付氏去刑部死咬住了你?说我是受了你的蛊惑,明显是还想保住我,还以为以后能继续当我的‘母亲’?谁给出的这个主意?保住我楮国公府有什么好处?”秦獠道。 赵雩一听也是吃了一惊,并且马上联想到了暖妞和自己说的事情上,要说之前还有点疑惑,三姑娘她们寄予希望的‘秦将军’是哪个,那么现在她是全都明白了。 便道:“应该是付氏和楮国公府的那位大太太商量过的,保住你也是为了她们自己……你还有利用价值。你好好的,付氏官司赢了,照样还是秦家老夫人,照样还能借着你提拔照顾她的儿子何松年一辈子。楮国公那边,大约的想着能把她三姑娘捞出来,给你当个正室,大家皆大欢喜……”赵雩摇头:“只有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罪名,我的死活当然这些人也不会关注。” 秦獠皱眉。 赵雩知道他疑惑的地方在哪里,道:“你不是知道神武将军那个人……人品很差?” 秦獠点头:“是啊,是不怎么样。” “那位三姑娘嫁到他们家……被那位当公公的又给……”赵雩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想后路了,后路就是你。” 秦獠听明白了,停顿了一会儿才问道:“这也……我就那么好拿捏?她们怎么想的,我就会照着她们想的做?” “那时候她们赢了官司,你就成了不孝的人,是你‘母亲’不追究,才能保住你,你想想,那时候你是什么名声?付氏再回到了府里,她的吩咐你还敢不照做?她叫你娶了那位三姑娘,你怎么能不娶?若是不娶,那就真的是大逆不道了。” 关键的一点被她点明,秦獠也算是明白了这些人的算计,冷笑道:“她们几个妇人想的倒是容易!我们这些人在她们眼里难道就是那么好摆布的?” 伸手把赵雩搂在怀里道:“你放心,她们真的是想的太容易了。第一,付氏的事情,先前我是看在还有个养育之恩的份上才没下狠手,她竟然利用这个针对你,还以为我和你都是好欺的,我也不会再留情面。第二,官司不是她们想赢就能赢得。楮国公府那位大太太以为找找人走走门路,在加上个康妃在后面撺掇,她们就能一手遮天了?刑部、大理寺不是摆设,就算是弄出个都察院查我,可都察院不是听她康妃和楮国公府的。” 略一顿又道:“第三,神武将军人品德行都不行,可惜在皇上眼里还是个有用的。她们想利用王瑞吉的时候就结亲,不想利用了就如同甩什么东西一样的甩开?真真的妇人之见!王瑞吉是个干龌龊事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她们这样惹他,才是捅了马蜂窝。” 赵雩知道他是安抚自己,怕自己不安心,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并没有害怕。”想了想又笑道:“那些人跟我毫无关系,为了她们自己脱身害我,我也不难受,谁都是为自己着想的,我也是。” 秦獠点点头,道:“原本我还有些束手束脚,总觉着不忍心,放不开手针对她,现在倒是好,反倒是逼着我把最后的一点恩情也放下了!”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现在,我什么都不用顾忌了。你也是,以后不用在替我着想,替我顾忌。那个妇人的事情,你也尽可以放开手脚针对。” 赵雩仰着脸看着他笑:“知道了,以后不顾忌了……你知道的清楚,我真就是因为你才束手束脚,不然我对她不会客气。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这话本没什么,却不知道触到了秦獠哪根弦,突然‘噗’的笑了。一下就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自己跟着就上来了,压着她吃吃的笑。 赵雩有些意外,伸出食指点着他的胸膛也笑:“你想……做什么?大白天的也不去卫所也不去办正事……你发什么疯?” 秦獠把脸埋在她的胸前,低低的笑:“我突然想起以前了。回常州第二次见到你,你厉害的……马车叫赵家大太太给挡住了,叫人给泼了一车的染料,你居然把赵家大太太从车上扯下来,一路拖到你车跟前,那大太太吓得魂飞魄散的……我都看呆了!那时候就想,这丫头真的一点都不好惹……” 赵雩猛地想起来了,‘噗嗤’也笑了:“你怎么想起那件事了?” “不知道,你说你不是好欺负的,我就突然想起来了,”秦獠笑着,伸手把帐子给扯散落下:“嗯……突然很想……” 帐子里低笑声不绝…… ……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虽然各个衙门是正月十六日开印,不过各种事情太多,正经开始第一审这个案子,已经到了二月初了。 这一堂秦獠并没有去,一个是正好赶上公事忙没时间,二是审问经过,问的都是证人,他原告请个假不去也没事。 苏掌柜的倒是去了,回来了就跟赵雩详细的禀报了案子的情况。 “开始这两堂,主要是问这些证人经过,捋顺序。付氏现如今还没有定罪,身上还有诰命的品级,如果说她不想去,这两堂也没关系。不过没想到她去了,不但去了,还跟堂上说了不少的话。” 赵雩一听心中已经有了点谱,道:“是不是反告我们不孝?” 苏掌柜的点头,脸色严肃的道:“姑娘您可别小看了,今天看样子那付氏是有了全然的准备,那样子瞧着还笃定的很,似乎背后有人撑腰了一般。到了堂上不等上官说话,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她生养将军的不易,又长篇大论的强调了,将军没成亲之前对她如何的孝顺,她说一不二的。之后才说了将军娶了亲之后的‘不孝’……横竖几乎就是明言了,将军是受了姑娘的蛊惑,娶妻不贤。而且还一力的要求堂上拿问证人。” “什么证人?” “两个婆子的名字,说是她最忠心的两个婆子,服侍她有好些年了,因为对她太忠心,她被赶走了之后这两个婆子也已经被您关了起来……” 赵雩沉吟了一会儿。 苏掌柜道:“姑娘,从今天付氏的说话中能听得出来,条理分明,针对极强,显然那老婆子是想把您当成是替罪羊,似乎有意开脱姑爷,也许想的是……” 赵雩点头:“保住秦獠,就等于是保住了她今后的荣华富贵,只要她官司赢了,一切我顶缸,今后秦獠也就老老实实被她掐住了脖子。” 苏掌柜忙点头道:“她就是这样意思!姑娘,这事不能不防啊,姑爷那边……您还是要跟他说清楚,此事只有他力保您才成,不然儿媳妇虐待不孝顺婆婆,这种事情即便不是真的,可是大多数的人也会想当然的认为是真的,对您不利!” 赵雩点头,事情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苏掌柜替自己着急,可能对秦獠不放心也是正常的,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不用担心,这事我之前就已经得到了一点消息,我和秦獠有准备。他也不会叫事情往下发展,付氏那边凭着两个婆子的口供并不能说明什么。” 苏掌柜听了这才点头:“这就好,您和姑爷有准备就好。” 赵雩又问道:“堂上还说了什么?” 苏掌柜道:“除了付氏说了一大堆之外,堂上就是询问了姑爷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子的顺序,还说了,几个重要的证人,比方说田氏,堂上可能会找地方给他们住下,不叫住在府里了。” 赵雩一愣,皱眉沉吟,田氏住在外面?那可真有点……如果住在府里,安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住在外面,出了事谁能说得清楚?刑部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住在外面不安全,却叫去住在外面?难道刑部有人已经被楮国公府那边买通了?或者上面有压力?盯住了这些证人? 想了一会儿,又问苏掌柜还有没有别的?苏掌柜摇头说只有这些,赵雩点头。 苏掌柜跟她商量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也是叫她有时间好好的想想。 付氏突然的条理分明的咬住自己,肯定是他们那一方商量的,而且可以肯定,楮国公大太太是已经直接插手了。那两个婆子也不能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万一到了公堂上面胡言乱语,指证自己真的就是平常里虐待付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审问的过程走了样,说不定真的就要转向了审问自己不孝顺的方向上来。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赵雩当然不能束手待毙,更不能什么事都不做由着她们泼脏水,等到事情严重失控再想办法,只怕就晚了。因此想了一会儿,抬声把喜妞叫进来道:“去个人到小王家,叫暖妞有时间过来一趟。” 喜妞忙答应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暖妞就来了,进门行礼道:“姑娘,您找我?” 赵雩点头叫她坐下了,这才问道:“兰妞上一次去了你家之后,又去过没有?说没有说过还要去你家?” 暖妞点头:“说过,说……只有我是最好的,今后要常和我走动呢。” 赵雩笑了,道:“你帮我个忙?” 暖妞忙道:“姑娘您吩咐就是了!” 赵雩笑着点头,道:“下一次她再去你家,跟她这样说:楮国公府的那位三姑娘在寻后路,打算和他们家的少爷王成和离或者想叫王成休妻。这件事叫她告诉了神武将军王瑞吉,如果王瑞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别说是她自己偷听的,说是她来咱们这边府里,无意听人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不知道真假,不过还是禀报给王瑞吉。” 顿了顿,道:“这事我们这边确认过是真的,这样她能在王瑞吉跟前能讨个好。如果王瑞吉不信,可以过问一下,这段时间那位三姑娘有没有什么异常。她既然琢磨着要走,自然会有很多的异常,或者回娘家回的勤了,或者娘家来人的勤了……这些过日子的小事,他们自家人应该清楚。” 暖妞听明白了,忙点头:“是!我回去了就找兰妞过来一趟,只说是我这段时间想的……替她想的!她的处境也难为,不如在主子面前讨个好今后的日子还好过。这不也是她一直想要的?” 赵雩点点头。 暖妞看她没有别的吩咐了,便就告辞了。她也知道姑娘这边肯定是着急的,因此当天晚上和小王说了,叫他想办法尽快的找兰妞来一趟。 也是巧了,神武将军府的女眷过了两天去丝绸铺子买料子,兰妞也跟着去了,小王就把这话悄悄的传给了兰妞,兰妞过了一天就去了暖妞那里。 兰妞听了暖妞的话,又觉着有道理,她的想法自然和三姑娘不一样,虽然之前在暖妞面前哭诉过,确实也后悔了,很想离开神武将军府。不过她自己心里头清楚,她就是个丫鬟,没身份没后台,能离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即便是离开了,她也没有三姑娘那样的娘家可以去,原主子也得罪了的。 所以,哭完了还是要平衡了心好好想想,还是想在王瑞吉面前讨个好,多得一些宠,最好能给生个儿子,那自己这条路还是走通了的。今后起码的母凭子贵,在神武将军府容身是可以的。 因此,知道了这件事自己也琢磨了琢磨,怎么回禀这件事能讨了好。 过了几天第二审的时候,基本上也是这个套路。不过这一次审问之前,将秦府里一直在付氏身边的两个婆子传了去。这两个婆子虽然一直跟在付氏身边,可那也是秦府后来富贵了之后买的,这冒充的事情她们怎么可能知道?又传她们做什么? 秦獠心中有了疑惑,恐这审问的风向这么快就转了,不等事实查清楚就要牵扯别的,于是这一次审问也去听着。 他是原告,又是官身,还是坐在一旁几乎没有被问到什么,而付氏来了之后,同样也得到了一个座位。 刑部尚书问了秦家那位太爷秦克芹,秦克芹指认付氏是冒充的,和他小时候见过的秦母赵氏完全不是一个人。 刑部尚书转而问付氏有什么话说,付氏便道:“我嫁于夫君的时候年芳十六岁,今年老身已经五十一岁了,试问什么人经过了三十多年容貌还能一点不变样?这位太爷自己难道和小时候能一模一样?” 说着又一指秦獠道:“不孝子!你真真的是猪油蒙了心了你!就为了你老婆不满为娘给你身边放两个姨娘,你连你老娘都不认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为谁好?你老婆不错很争气生了个儿子,可妒妇之心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你不识为娘的一片苦心,反而还处处唯那个妇人的马首是瞻!你也不想想……” “打住!”刑部尚书惊堂木一拍:“本官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多余的废话少牵扯!是你审问还是本官审问?再要是如此胡搅蛮缠大呼小叫,本官就先问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付氏哼哼着这才停住了,转开脸看向了别处,脸上却自信的很。 秦獠心里很清楚,在公众地方,尤其是这种官衙审问的地方,自己再有理也绝对不能和她吵,因为她现在还没有被定罪,也就是说还是自己的‘母亲’,何况,坐在那里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自己和她吵,就算是分辨两句,都会叫人觉着是自己理亏。 因此付氏指着他说什么,他一句没说话,不过心里却已经有数了。付氏这样的嚣张,应该是有人给她出了主意,背后有人撑腰。 来狠的 来狠的 等堂审下来了,秦獠被请到了后堂,果然秦獠一问,刑部尚书便道:“将军还是要多听听近日的传言,虽然并无直接的针对,可是各种前朝不孝顺的事例被提及……传言的可怕将军不可轻忽,还是要想想办法不能叫这样传下去,不然,即便是本官这里继续执意查这个案子,恐也有人去皇上那里说闲话,给本官这里施加压力,本官到时候真的不得不查一查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孝这件事了!” 秦獠心里明白,点头出来。付氏在堂上言必扯出来‘儿媳妇不孝’这几个字,这是要把所有的事情往赵雩身上推。 虽然听赵雩已经和他说过了,她利用兰妞将三姑娘打算离开神武将军府的事情传给王瑞吉,王瑞吉知道了肯定会对付三姑娘,那楮国公的大太太自然就没工夫在案子上费神,必须转而去保护她的女儿。 不过秦獠还是不放心,更兼着非常的生气,而他做事,就更加的直接狠辣。 略微的查了两天,楮国公府的那位大太太和三姑娘母女近期的一些活动,这天去了卫所,下午的时候早走了一些,直接去神武将军的府上。 王瑞吉一听秦獠求见,还有些意外,因为他和秦将军并不算是很熟。忙从后宅的脂粉堆里抽身出来,来到了前院厅房相见。 两人见面互相的抱拳行礼问候过了,王瑞吉这才笑着问道:“秦将军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是朝堂有什么事?” 秦獠便板着脸道:“不,我今天上门并非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而是来请王将军管理好自己的家务的。” 王瑞吉一听又是惊讶又是愕然,还有点生气,声音也冷了冷道:“我的家务与将军何干?这话从哪儿说起?” 秦獠冷声道:“王将军请看好了自己家的人,我府上的官司是我们的事情,和楮国公府,和你府都毫无关系,不相干的人不要在背地里使手段!” 王瑞吉一听顾不上生气了,忙问道:“这话从何说起?秦将军请明言!” 他着急,是因为有些事情已经隐隐传到了他的耳中。 前几天他叫儿媳妇去他们常去鬼混的园子,儿媳妇竟然胆敢没去,不过送了个没见过的丫鬟,说她身上不利索叫先用这个丫鬟。王瑞吉当时并没有在意,他是个荤素不忌的,何况那被送过来的丫鬟还是挺漂亮的。 只不过那丫鬟竟然也不乐意,整个过程哭哭啼啼的,弄得王瑞吉很败兴,躺下了那丫鬟以为他睡着了,和另一个服侍的丫鬟偷着骂儿媳妇母女,说她要跳出火坑了,却把她们几个丫鬟送进来填火坑……等等。 王瑞吉当时并没有在意,不过后来姨娘兰妞来跟自己禀报,说亲耳听儿媳妇身边的丫鬟跟儿媳妇说,什么以后去了秦将军府就报了这血海深仇什么什么的。昨天的时候儿媳妇就来禀报说娘家妈病了,要回去看看,住几天? 幸好没答应! 秦獠根本不管那能说不能说,或者给谁留面子,谁脸上不好看等等的,直接就道:“我们家打官司,你儿子那个丈母娘在后面上蹿下跳的,上面找康妃,下面传我们府上的婆子下人。还跟那个被告妇人商量着,官司打完了之后我的正室夫人之位,就由你亲家母那边给我指一个?她想干什么?!你儿子的老婆叫你儿子看管好,少他娘的成天做春秋大梦!惹恼了我,你府和楮国公府,我一个都不放过!” 说完了站起来,冷冷的撂了一句:“这话我接着去楮国公府说去,神武将军你看好了你家门!”转身走了。 王瑞吉在这边气的跳脚,正要让人把儿媳妇叫来质问,突然的先想到问问儿子,于是喊人把儿子王成叫到了跟前。王成和他老子一样,都是个色中饿鬼,只不过王成年轻俊俏,比长得好像丑倭瓜的王瑞吉强点。 王成还是很害怕王瑞吉的,进来了就忙躬身:“爹,您找我?” 王瑞吉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先是‘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那个老婆最近忙什么呢?!我听说又想回娘家?” 自己老婆和这位爹有什么,王成心里清楚,道:“回娘家就回娘家吧,那个婆娘成天的想回娘家,回去更好!成天拉长了一张死人脸,看着都难受!” 王瑞吉呵斥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她和她妈算计的什么,你知道吗?我问问你,你这老婆娶了也有一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怀上?!成天的回娘家回娘家,娘家是有奸夫还是怎么着?!” 王成撇嘴:“这儿子哪知道,儿子可没少费劲!母鸡不下蛋,却也怪不找我……我可是行的!姨娘给我生的儿子闺女都有,不行也是她不行!”扬了扬头。 王瑞吉本来就是个粗鲁的莽夫,不过被儿子这样一说,倒是猛地一下想到了,先没有急着找儿媳妇,而是又叫人去把儿子房里几个丫鬟婆子叫了来。 一会儿丫鬟婆子全都过来了,王瑞吉便一个一个审问,平常发现没发现少奶奶那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丫鬟婆子都是王家的人,自然不会帮着三姑娘说话,何况出身楮国公府的三姑娘有点瞧不起神武将军这个武夫府邸,平常里也不会做人,在府里人缘不算好。 而这些丫鬟既然都是王成屋里的,自然全都是被沾了身了,也没什么不懂的,何况还有那些婆子,就有知道了,禀报道:“奶奶好像是常用一种东西洗身上……” 王瑞吉一板脸,问:“是什么东西?” 婆子怕担责任,又推说不知道,王瑞吉岂是好打发的,板着脸厉声喝问,不说就打!吓得婆子跪下道:“奴婢几个私下里也查问过,可能是有一种藏红花在里面……但是奴婢们真的不敢肯定,这种事情……奴婢们就是又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猜啊!” 王瑞吉五六十岁的人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一听大怒!这可真真的不是小事!他王瑞吉岂是好欺负的?!跳起来就大叫:“娘的这是我断我王家的子嗣!这个臭婆娘恶毒至极!想要断了我王家的子嗣!”跳着骂着直直就往王成的那个院子冲去! 王成跟在后面还狐假虎威的跟着叫:“夹不住腿的臭婆娘还想断了我子嗣!我是说怎么就不生呢!” 父子俩嚷嚷着往后院奔,早有丫鬟去给王瑞吉的夫人禀报,王瑞吉的夫人是早已经心灰意冷的人,有时候被王瑞吉胁迫做些事情那是没办法,只要王瑞吉不找她,她就是死都不愿意去跟前,因此听见丫鬟禀报也照样念自己的经,一点不为所动。 三姑娘在屋里听丫鬟说王瑞吉父子气势汹汹的找了来,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忙忙的叫丫鬟赶紧的藏起来平常用的东西。这头才藏着,那头人已经冲进来了,三姑娘一看到公公凶神恶煞一般的神情,吓得惊叫了一声直接晕过去了。 王成跳起来冲过去抓住了小屋里还在往马桶里倒那药汁的丫鬟,揪着出来扔到了地上:“还在倒呢!果然这恶毒的婆娘真的要断了我王家的子嗣!” 王瑞吉上去就是一脚,把那个丫鬟直接踹掉惨叫一声晕倒了。其他的陪嫁丫鬟全都吓得惊叫的惊叫,晕倒的晕倒,屋里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王瑞吉还在一迭声的让婆子去找大夫,王成跳着脚叫:“爹!这样的毒妇死了算了!还找大夫给她看病?” 王瑞吉骂道:“你就是个木头脑袋!老子找大夫是看这个药汁是什么,留证据!到时候跟他楮国公府打官司用的!谁有空管这个狠毒的婆娘!” 王成听了这才恍然点点头,然后又指着晕倒的三姑娘怒叫:“你装!你给我装!王八羔子狠毒的女人想断了我的子嗣?!我今天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 秦獠去了楮国公府上,找三姑娘的父亲大老爷,照样的将这番话说了一遍,拂袖走了。 大老爷是楮国公长子,和神武将军那是完全的两类人,加上这事牵扯楮国公一族,自然也绝对不会像王瑞吉那样的处理,大老爷一听秦獠说的,慌的忙将太太找来询问,大太太一听已经是又惊又吓,赶紧的想是哪里漏了口风?!大老爷这边看到太太的神情,知道这是真的了,急的跺脚道:“妇人之见,真真的妇人之见!惹怒了秦将军,咱们有什么好?!你撺掇女儿做这样的事情,又把神武将军得罪了!你,你!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气的一甩袖子赶紧的出去想办法补救去了。 这边大太太傻呆呆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还在婆家的自己的女儿,这一想觉着不好,赶紧的收拾收拾坐车往神武将军府而来。 神武将军这边已经是闹完了,三姑娘挨了一顿揍,正在屋里寻死觅活的折腾呢,大太太进来看到了女儿肿的好似猪头一样的脸,登时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如此一番,衙门外的博弈。 差事 差事 田氏等人最终虽然还是从秦府里出去了,不过住的地方是秦獠找的,就在五城兵马司旁边,平常里都有衙役们守着。 而这个时候,楮国公府大太太那边自顾不暇,三姑娘在神武将军府如同炼狱,时常挨打,还根本就不能回娘家。神武将军父子俩就不是讲理的人,何况这件事没理的确实是楮国公府这边,三姑娘私自的处理使自己不怀孕,这是断人子嗣,比不孝顺还要严重!而且这两父子还是无赖,你不是想和离吗?没门!我就不和离,也不休妻! 楮国公府大老爷还得奔波补窟窿,一个是把自己府在秦獠这个案子中的牵扯抹干净。另外还要尽量的淡化三姑娘那件事被曝出之后对他府里的影响,和对康妃的影响。 至于女儿在婆家的处境,大老爷这会儿还真的顾不上管。 大太太这边自然是完全的顾不上案子了。 下一回刑部接着审,付氏虽然还是和前两次一样的咬着赵雩不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气弱了很多。 而且京城议论的焦点似乎也变了,没有那闲言闲语的传‘不孝顺’这三个字了,刑部和大理寺这边的压力骤然减轻。反倒是隐隐又传开了,神武将军府上的那位少奶奶,竟然私自的用什么药,还是出身楮国公府呢!这都是什么规矩,怎么教导的,云云。 刑部什么样的案子没见过?大理寺本就是处理皇族纠纷的地方,之前虽然受影响,但是大方向还是没偏,依然是循着他们审这种案子的原则审问下去。 而且官府查问和民间私下里找人就完全不一样了。连秦獠自己都想不起来甚至完全不知道的亲戚族人,官府直接把三十年前的苏州志搬出来照着人名找,凡事觉着有关系的全都找到。 当地的官府先去问情况,只要知道当年的事情的,秦獠父母亲成亲的时候见过的,全都命上京城待传。 就这样后续官府又找来了几个关键的证人,这些证人基本上都是当年亲眼见过真正的秦母赵氏的,来到了京城,上堂一看到付氏全都摇头说不是。 这案子扯不孝顺,本身就是空口扯出来的,制造些舆论,加上上面给些压力,根子就在楮国公府那位大太太身上。而赵雩和秦獠从根子上把这个舆论给掐断了,这传言自然就马上消失,而案子自然就顺利的正常审问下去。 一个月过去了,审问过了四堂,进入了下一步查证据的阶段。苏掌柜这个时候也带着霍培回去了,这个案子本没他们什么事,只需要说明一下他们寻找的经过,到了后期基本不会有他们的事情,生意的事情不能耽误,因此就赶紧回去了。 赵雩这天吃了午饭,正在府里头抱着峥哥儿转悠,小招过来禀报说:“韩家少奶奶来了。” 赵雩一听忙道:“请到园子来。” 现在是三月天,虽然还有些春寒料峭,不过这会儿正午才过,太阳挂在半空中,照的人倒是暖洋洋的,她也不想回屋里去。 一会儿五姑娘随着丫鬟过来了,笑着道:“你倒是清闲。”过来伸手把峥哥儿抱过去,伸手逗了逗。 丫鬟已经将坐垫等放好了,赵雩请她过去坐在了廊椅上,笑着问道:“五姐怎么来了?之前说的礼部的那个差事推了?”她倒是还记着,看到五姑娘这么闲,自然以为推了。 五姑娘就叹了口气,将峥哥儿给了奶娘,端起来茶杯先喝了一口,这才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求你帮忙……也不知道这时候合适不合适,你们的官司还正打着……” 赵雩忙道:“五姐跟我还这么客气?打官司也是秦獠的事,我成天闲的很呢!什么事尽管说。” 五姑娘又叹了口气道:“那个差事本是想推了的,因为觉着实在有点难,何况时间也就是还有七、八个月,总觉着有些匆忙。可原本礼部说的我们可以选择,但后来却又成了一桩公事给我相公压下来,不能推了……礼部确定今年皇上是要大贺的,不但是寿辰,还有好几个节气日子都要办大宴席,不但是这个富贵锦绣图要绣,还要绣好几张大刺绣,不过那些差事给别的人分下去了,我们这个是推不了了。” 赵雩就道:“既然是差事那就安了心好好给办吧……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是不是和料子有关啊?” 五姑娘点头:“确实是和料子有关,绣这个需要的丝绸缎料,我们这边打听了一下,竟然没有卖的,礼部那边给的几样贡料却也不很合适,想来想去的只能来求你,看看你有没有办法。” 赵雩先说了句:“自家姐妹说什么求不求的,只要开口,能办到的我自然是一定办到。”接着才问:“是什么料子?” 五姑娘就道:“古香缎,那种平纹饰绸缎,淡藕荷色底,比宫里用的绣屏风的料子更软一些,但是韧性更好,似乎是哪一带专出的生丝织就的,不算是最顶好的绸缎,但是我们这一次用来绣这副图却是最合适。” 赵雩想了想道:“要不下午了去铺子看看有没有?如果没有我写信叫常州苏掌柜找找,古香缎我们铺子有好几种,不知道有没有你说的那种。” 五姑娘点头道:“好,下午去看看也行,不过料想是没有的,我一个大姑子一个小姑子明后天的就从松江府过来了,她们带着这种缎子,不过不够尺寸,你可以拿着当样子找……你门路广,总比我们强一点。” 赵雩便道:“颜色也是要特定的,可能是不太好找……先看看吧。”又问道:“只有你两个小姑子?那忙得过来吗?” 五姑娘就笑着道:“人可多了,还有两个嫂子在后面,她们在松江府置办要用的绣花架子、绷子、丝线等等的一些东西,料子在那边也找着,能找到是最好,小姑子们先过来,也是同样的这些东西,那边置办不齐全的,这边置办下,不然万一哪边没有,不是耽误事情?说到这个还有求你的地方,就是那些丝线什么的,你是做丝绸铺子的,丝线方面想来也有门路,真要是缺什么,少不得还得你帮忙找找。” 赵雩忙点头道:“缺什么尽管说!别再说什么求不求的,都是自家人,我能帮上忙心里才安心一些……不过未必能帮上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便事不宜迟起身去了赵雩的铺子,果然是没有那种料子,不过赵雩倒是弄明白了是要哪种古香缎,且颜色又是定下的,心里已经有数了,跟小王打了招呼,叫准备好人,只要韩家的姑娘们来了,颜色说好,就马上派人去找。 韩家的人虽然是从松江府过来的,不过这方面的门路还是比赵雩少一些。 小王一一的答应了。 过了两天,五姑娘相公的姐妹就来了。五姑娘和她相公的那个宅子不大,没地方住,五姑娘原本是想要请她们住在娘家府上的,韩家大姐摇头说不好,绣这个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并且还要有间够大的房间,这是一幅画,不能裁剪,直接就架到绣花绷子上一副整图绣。 五姑娘这方面还是没人脉没门路,只能又找赵雩帮忙,赵雩于是将位于通州的一个暂时没租出去的宅子腾出来给两人住。 韩家大姐三十多岁接近四十了,一直没嫁人,穿着件烟柳色绣折枝梅花上襦,淡粉撒花马面裙,裙下绦子上挂着一块镂空灵芝凤玉佩,发髻上戴着一支碧玺雕花簪,浑身上下再无其他的配饰,干净素淡。这女子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脸盘看起来很年轻,像是二十来岁,大约的是和专心绣艺有关系,气质空灵飘逸,超凡脱俗。 另一个韩家小妹才十五岁。同样非常的素淡,穿了件淡紫银纹绣百蝶衣,白底绣紫色云纹罗裙,跟她大姐的脸盘有些像,气质也有些像,玲珑娟秀,只是小姑娘眉眼中带着些傲气,不过这傲气倒也不是骄,而是骨子里一种自信清高。 韩家大姐显然就更加的有深度,虽然也有这种自信清高,但是并不显露出来恃才傲物,见到了赵雩,反而非常的谦虚,眉眼神情淡定柔和,真真都到了另一个境界的人。 赵雩还是头一次见真正的把绣艺当成正经事业来做的女人,这在现在这个时候虽然不少,但却并不常见。如果不是五姑娘嫁到了这样的人家,如果不是正好要绣这样的一副图,料想这样的女子赵雩也没什么机会见到。 果然这位韩家大姐从头到脚的这种气质就和别人不一样,而且韩家在这方面甚至可以说很专业的。绣艺上代代传承,基本上每一代都有像这位大姐一样终身不嫁,传承着绣艺的女子。有时候还不止一位,而韩家这样的人家,竟然已经成了一种规矩,只要立志传承绣艺的,家里的人也绝不违拗她们的意思,更不会逼着她们嫁人。 软语温存 软语温存 韩家姑娘带来的底料给赵雩看过,还有一些丝线、饰物,这些东西韩家常年做绣工的自然都有,只不过这一次绣的这图太大,用的各种材料必定很多,时间又紧,有些难的找到的,一时也凑不够。赵雩将所有的材料全都截了一些下来,交给了小王,叫小王马上派人去各处找。 料子因为是设定了颜色,而颜色要求又比较高,差一点都不行,因此特意的叮嘱了,好在小王他们都是行内人,当然很懂这个,有些料子的颜色淡了一点,或者浓了一点全都不行,染坊那边自然是找业内顶尖的,这都不在话下。 如此安排好了,小王带着两个伙计亲自的回常州找苏掌柜想办法。 五姑娘是个闺门妇人,平常没事都不出门的,而那两位更加的在深闺不出,如今需要很多的配饰等物,只能请赵雩帮着找工匠高手做。尤其需要的很多小饰物,如何的点翠,如何的加流苏,一丁点儿都不能错,几个妇人姑娘的实实在在忙了起来。 而官司则继续着,有秦獠盯着,赵雩也没有在多过问。 秦獠确实盯得很紧,刚打官司的时候本以为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没有不孝顺的事情就不怕栽赃,可险险的差点大意了,案子翻转了方向,因此后来秦獠就盯得紧,案子也就顺利的一直查着。 又一个月过去,案子顺着线索查的基本七七八八,任何人都能够看出来,这个案子的清晰脉络,付氏那边想要翻转,基本没可能了。 不过赵雩竟然忙的很,以前秦獠回府,总能得到赵雩的迎接,有时候能迎到府门口去,回到了屋里,宽衣服侍,软语温存,说说当天家里都有什么事情,这都是必须的。可这半个月,秦獠都没有正经的和赵雩聊过天,总是见她忙得不是在厢房选料子,就是身边一大堆的丫鬟婆子在吩咐事。 秦獠很是奇怪,他是知道赵雩来到了这边之后,生意都是完全的交给了掌柜们去做,她完全不管了的。 这一天秦獠回到府里,又看到厢房的炕上摆了一炕的小饰物,又有几十盒子的针,大小不一,有些针秦獠都觉着小的快要看不见了!赵雩坐在炕边低着头选着这些东西,连他进屋了都没有感觉到。 秦獠过去在她身边也低头看,终于道:“又在选这些东西?” 赵雩抬头看是他,点点头又重新低下头去:“是啊,选一些合适的给送过去,叫她们再选……不知道这些合适不合适……”一双眼睛盯着那些细如发丝的针,心里还琢磨着,不知道这些针号齐全了没有?韩家的姑娘们来的时候倒是各自带着她们的针,还带了两套,可真真的想不到,绣花能把针都绣秃了…… 眼睛突然黑了,眼窝热乎乎的。赵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被秦獠用手蒙住了眼睛,她还以为他跟自己玩闹,愣了一下就失笑道:“你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玩这小孩子的把戏?还不放下手?” 秦獠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柔声响起:“别动,这样对眼睛好。”他坐在了她的身边:“你盯着这些东西时间长了眼睛累,两只手搓热了盖在眼睛上,一会儿眼睛就舒服了。” 赵雩嘴角勾了起来,刚要索性的轻松一下,身子被他轻轻的一带,往后就靠近了他温暖的怀里,舒服的半躺着,有些僵硬的腰背也放松了下来。 “你说你揽的这个活吧,绣出来了也瞧不出你的一点功劳,可成天跑前跑后最累的就是你。”秦獠的唇在她脸上、耳边轻轻刷着,语气中带着笑谑说着。 赵雩也笑:“我也是敬佩她们的手艺,跑跑腿儿我还乐意……对了,你还没见过韩家的两位姑娘吧?空灵清秀,超凡脱俗,气质和别的女子确实非常的不同。” 秦獠被逗笑了:“很少听你这样夸别的女人……” 他的手松开了,赵雩睁开眼睛,果然觉着舒适了很对,她唇角带笑的嗔他:“你是什么意思?说我很小气喽?很少夸别的女人喽?” 秦獠笑着竟然点点头,不等她笑嗔出来,低头用唇在她唇上点了一下笑:“不过什么空灵,什么超凡,听着怎么都不像女人……女人还是就得像你这样的最好。” 赵雩抿着嘴笑:“我什么样儿?” “聪慧、温暖、热心、敢作敢当、恩怨分明……”秦獠说一句,在她唇上亲一下:“浑身都是女人味……再混了我的男人味最好!”最后一句突然提了点声音笑说,横抱了她穿过堂屋回到卧房。 赵雩刚低低惊叫了一声:“奶娘她们在这边……”就已经被抱进了里屋。 奶娘和喜妞、小招都在屋里,正围着峥哥儿转,一看到这情形,全都红了脸,奶娘赶紧的抱着峥哥儿,三人出去了。 小招还没忘了把门给关上。 …… 忽忽的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日子进入了五月份,天气慢慢的热了起来,夹袄都已经脱掉了,换上了春衫。 秦獠脚步轻松的迈进了刑部大堂,大堂上还没人,周围有几个刑部的差役,看到他忙躬身叫:“将军。” 秦獠点点头,也没有找人,直接过去坐在了自己这几个月常坐的那个位置。他看了看对面,最早的时候,对面有两个座位,一把椅子,一个凳子,后来凳子被取了,过了一阵子,椅子也被取了。 付氏也由开始的坐着听审,到后来的站着听审,到现在的跪着听审。 大理寺卿本提出来滴血认亲,说那样最简单直接,不用到处的找证人。不过赵雩叮嘱过秦獠,坚决不能答应滴血认亲,她只说滴血认亲是在没有人证物证,所有的证据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才用的一种无奈的选择,现在人证物证很多,而且很多都是确凿的证据,那么为什么还要答应另一种方式?谁知道这种方式到底对自己有利还是无利? 秦獠也就听了她的话,不肯滴血认亲,只要求查证据。 查,是刑部和都察院都愿意的,因此,这案子就一直查下去。上一堂的时候,基本上事实全都清楚了,这一堂算是个总结,所以秦獠来了。 才坐下亲家那位太爷秦克芹也进来了,看到他坐在这边忙过来笑着道:“秦獠,你已经过来了?” 秦獠忙要站起来,秦克芹就连连笑着伸手把他扶住:“你坐,你坐!这里是公堂,咱们不能讲家里的身份。” 这位太爷年岁只比秦獠长十岁上下,而且大约是一直穷困的缘故,在秦獠面前始终就没直起腰来,看着总好像是秦獠是长辈一般,秦獠要是跟他客气,他反过来更要客气个十倍,秦獠也只能笑着点头重新坐下。 当然太爷心里想的什么,秦獠很清楚,这不前几天的时候,这位太爷已经把家里人都接来京城这边了。老婆带着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来,目前住在赵雩给安排的地方。 秦獠坐下了道:“是啊,过来了早了点。” 才说了一句,门口又陆续的进来些人,都是堂上的,有文书,有几个差役,秦克芹忙就退开了。 接着刑部尚书进来了,看到秦獠在这边也过来打招呼,秦獠站起来和他说话间,该来的人全都来了。 刑部是主审,审问开始,惊堂木一拍,叫把被告带进来,秦獠这时候才看到付氏。 付氏进来了,偷觑了秦獠一眼,一看到秦獠正盯着自己,吓得马上低下头去。 她现在的神情也全变了,开始的几堂充满自信咬住赵雩不放,随着审问的越来越多,证据也越来越多,她的气势也越来越弱,到了后来,事实证据摆的一大堆,她在堂上几乎都被击垮了,嚎哭过,喊冤过,示弱过,到最后几乎被定罪,也彻底的变成了现在的这副罪人样子,见到秦獠心虚胆颤,再也不敢直视他。 秦獠反倒是冷冷的看了她好几眼。付氏从开始的富贵太太的打扮,到现在素布钗裙,头发蓬乱。从开始的进来就放目四顾,到现在低头进来,偷眼觑别人,可以说,现在的付氏可能才是真实的付氏,一副贼眉鼠眼,畏畏缩缩的样子。 被告原告证人等全都带到了堂上,刑部尚书便对付氏道:“上一堂最后证人所言,被告付氏还有何话说?若是当堂认罪,还有轻免的可能,若是执意不承认,本官只能用刑!” 付氏看了看旁边跪着的自己的儿子何松年,怯弱的开口:“大……大人,此事……此事与我儿无关,当时……当时我儿也才一岁,什么都不知道,大人……只要答应赦免我儿的罪过……” 刑部尚书又是惊堂木一拍:“大胆!公堂之上还敢跟本官讨价还价?!你如今只有老实招供一条路可走!在敢不招,大刑伺候!” 付氏被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看旁边始终低着头跪着的儿子何松年,突然地悲从中来,放声哭了一声:“我招,罪妇全都招了……” 最后一审 最后一审 案子全都查清楚了,罪妇付氏也全都招了。 二十七年前,女主人赵氏病重,留下一个不满一岁的少爷,赵氏临终前托了三个人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寻找自己的哥哥,这三个人是付氏、付氏的相公、另一个秦家远房亲戚。给了他们三十两银子。 那个秦家远房亲戚不想跑那么远,只想分钱,而付氏和她相公已经有了打算,便分了这下人八两银子,告诉那个人余下的银子自己夫妻拿着去找赵氏的哥哥。 那远房亲戚虽然少了二两银子,但是不用跑腿,便也答应,拿了银子走了。 付氏和相公商量了很久,当时方案也有好几个,是卖了孩子,还是按照计划去找赵氏的哥哥,还是冒充孩子母亲等孩子长大继承家业? 最后还是决定眼光要放长远些,卖了孩子最多就是几十两银子,找赵氏的哥哥,赏银最多也是几十两上百两,还未必呢,赵氏的子过得如何还不知道,好了才有这些银子,不好还没有这些银钱呢!但是秦家和赵家的祖业却总值个几百两,最重要的,秦家和赵家有根基,是大户人家,尽管败落了。 付氏和他相公为了他们的儿子今后能彻底翻了穷身,能当上人上人,这才定下了这样的大计。 …… 这个案子都察院也跟着查办了一番。秦獠本还真就是清清白白一个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都没有过,因此都察院等于是帮着证明了一遍秦獠确实是从小就被骗了,母亲去世,被人冒充。 事情就是这样,付氏那时候和他的相公是算计了又算计的,大约觉着是万无一失的,秦獠周围的人全都算了一遍觉着肯定是没有知道真相的人了,但是,真要是这么一找,却能找到许多她都不知道的。 所以,真的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犯人招了,案子结了,如何处理刑部和大理寺也拟定了,报到了皇上那边,等着皇上同意。付氏已经收监,最大的罪名自然是骗取诰命,欺君之罪。而何松年同样被收监等候处置。 秦府。 秦獠躺在院子大槐树下的躺椅上,峥哥儿趴在他身上,父子俩都在睡觉。树影斑驳的落在他们父子的身上,凉爽的风轻轻的吹过。 赵雩在侧院正陪着来聊天的定远侯府的三嫂、五姑娘说话。 “那一阵子说的才多呢!咱家老太太将将要忍不住了叫那说闲话最凶的来府里训一顿呢!那闲话的话题突然的就转了风向了……说起来还是你稳得住,现在看来,不去管不去说才是对的,不然搅合到里面,说不定更被人说三道四的,传的很真的一样。” 三嫂说着。 赵雩笑着道:“其实我也没那么高明,主要是想想,听到了这些话肯定生气,生气了肯定会有些反应,说不定和人吵架或者怎么样的,所以干脆不去听了,还免得被人利用。” 三嫂点头道:“忍得住才行……”顿了顿才道:“你知道那个嫁到神武将军府的楮国公府三姑娘,这一次闹了些事出来?” 赵雩点头:“知道,怎么样了现在?” 五姑娘摇头道:“闹得不轻呢……楮国公家自然是想息事宁人,他们府哪里肯往那浑水里搅合?可惜那神武将军父子就是浑人,不管不顾的把事情闹大了,闹得楮国公并宫里那位都跟着灰头土脸的,宫里那位把三姑娘和大太太全都叫进宫申斥了一顿,楮国公亲自登门去给神武将军赔罪……说起来这还真不是小事,断人子嗣呢,这也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 赵雩就道:“那三姑娘可能还打着和离的念头呢,如此闹下去是不是和离了算了?” 三嫂摇头:“哪儿那么容易!那神武将军父子就是那么好摆布的?楮国公那边越是想和离,神武将军越是不叫他们那边如意!而且当初是楮国公找的这门亲,又不是人家神武将军上门先求的亲。利用别人也不要太明显!再说了,这事出了,就这样和离,那说起来不是便宜了那个断人子嗣的狠心妇人?” 五姑娘也摇头道:“楮国公府那时候怎么就想起来联姻这门亲?好好的一个高门世族,如今弄得也说不清楚,最后那三姑娘还得背着个玷辱门楣的罪名。” 赵雩听了也摇头。不过那个三姑娘,还真的叫她同情不起来,且不说她们两人的恩怨,三姑娘打的主意,只说她在婆家的这桩事上,虽然可怜兮兮的,但是却叫赵雩极端的瞧不起她。 这种事情不能一忍再忍,头一次被用强了,不能忍啊,该和离和离,该闹就闹!不想闹开没脸就回娘家想办法。终归是有一种办法,不用你在婆家忍受着这样的事情,但是,一边可怜兮兮的忍着这样,一边又去算计别人的男人,这叫什么? 第一次被强没有办法,但以后次次都如此还忍着,那就叫不自重了。 因为有各种的顾忌,决定忍了,可忍也有很多的忍法,离开,找人做主,不闹开能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不是没有,可就是选了一种最叫人看不起的办法。 说到这样的事情,三人全都摇头,五姑娘又想起来了,笑着问道:“七妹,听说那一帮子证人,还有好几个没走?是不是打算……” 赵雩点头道:“是啊,他们当初跟着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的打算,我们也清楚,只不过当时确实需要人证。而且确实是帮了忙的,不能现在官司完了,就赶走他们……只能一步步来,慢慢的安排吧。” “谁想要留下啊?”三嫂马上问道。 赵雩道:“那位太爷是打算留下的,一家子都来了。还有就是田氏一家子,田氏他们一家子当时来京城就想着在这边落脚了,她相公原本是货郎,但是老家的生意一直不好做,迁都的时候就商量着跟着过来,只不过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大敢,正好苏掌柜去找,全家就过来了。他们一家子自己有打算,我从旁边帮帮忙就行了。” “那,那位太爷?” 赵雩想了想道:“太爷肯定是有点什么打算,但是一直没说,秦獠问过,他还抻着,说等官司完了再说……没关系的,这些人都是帮了大忙的。等官司完了看看他是什么打算,能帮忙我们肯定是会帮忙的。” 三嫂就点头道:“是啊,能帮忙就帮着点,总也不会提出多过分的。” 赵雩笑着点头,刚端起茶碗喝了口茶,三嫂又问五姑娘:“你们的绣图绣的如何了?” 五姑娘有些讪然的道:“我可没那个本事去绣……婆家四嫂学了五年了,都觉着功力浅不敢动手,我更不敢上前了……如今我和七妹就是外围给人跑腿儿的,缺什么了我就来找七妹,七妹门路广,跑腿儿给寻……就这样。” 三嫂‘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五姑娘笑着道:“不过也真的得有我们这样的两个人,不然她们缺了东西再自己出来买啊找啊的,哪能安安心心的绣?恐怕没有我和七妹,她们这会儿还没开始呢!那料子人家七妹费了很大的劲才给找到的。” 三嫂笑:“瞧,我一句话招的你说了那么多,我不就是这个意思?” 五姑娘和赵雩也笑了起来。 她们两人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赵雩把她们送上了车,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秦獠和峥哥儿居然还睡着,峥哥儿身上盖着个小被单,和小狗儿一样蜷在秦獠胸前,秦獠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抱着,睡得踏踏实实的。 赵雩好笑的过去,坐在了旁边的躺椅上,也闭眼歇会儿。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轻轻的脚步声,睁开眼看,见小招在屋檐下正在往这边看,于是轻轻的起身走过去,小招便轻声回禀道:“姑娘,前面小厮禀进来,说刑部来人了,请爷明天一早去刑部。” 赵雩心中一顿,忙问道:“还说什么了?” “再没说什么。”小招知道,反而问道:“姑娘,您说是不是案子有结果了?应该是咱们赢了吧?” 赵雩摇了摇头:“不知道呢,也许……” 正说着,听见那边秦獠叫自己:“说什么呢?” 转头过去看,见秦獠已经醒了,坐起身小心的把峥哥儿仰躺着抱在怀里。赵雩便忙过去道:“小招说,前院的人报进来,刑部的人叫你明天去一趟,我们正说着,是不是皇上那边有结果了?” 秦獠听了一愣,她过来接峥哥儿,便小心的给她,又将小被子拿着,等她坐下了这才将小被子盖在了峥哥儿身上,这才道:“应该是吧,报上去也有段时间了。” 赵雩低头看着睡的依然很香的峥哥儿,抬头看着他轻声道:“秦獠,皇上那边会怎么判?” 秦獠道:“你是说那个付氏会怎么处置?”他想了想道:“欺君之罪不是小罪名,看在养育这么多年的份上,真要是死罪我肯定也是会求情,但是,最终还是要看皇上想不想饶了她了,这罪名只有皇上能饶了她。” 赵雩沉默的点了点头,欺君之罪,付氏在开始想冒充秦獠母亲的时候,大约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犯下这样的罪。 而其实官司开始打的时候,赵雩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结案 结案 秦獠第二天去了刑部。 一到这边就看到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全都在。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话,看到他进来,几个人全都抱拳,秦獠也忙过去抱拳见礼。 秦獠心里也清楚,这个案子虽然表面上和别的官员的案子一样,循着正常的途径在审问,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其实暗地里关注的人很多,而且这些关注的人都很低调,并不出面说什么,可就是低调的关注着。 这一点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审案子的三方非常的清楚,因此审问的时候也全都极力的秉公处理。 因为低调关注这个案子的人里头,头一个就是皇上。 现在要结案了,这三位全都来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秦獠和他们几个互相的见了礼,都察院御史和大理寺卿两人又小声的去说他们自己的,这边刑部尚书就请他走开两步,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案子皇上颁旨,亲自处置。” 秦獠眉梢挑了挑,刚想问什么又顿住了,只心里想,想不到皇上这样的重视。 “将军可要想好了,到时候……有些事情心里清楚,不该出头的时候就不要出头了,案子尽快了解,我这边也好交差。” 秦獠点了点头,知道刑部尚书的意思。自己这边还背着个养育之恩呢!有这个必定是有压力,皇上如果处置非常狠,刑部尚书是怕自己再出头为付氏求情,皇上那边他也交代不了。 “全看皇上的意思。”秦獠道。 刑部尚书放心了,点点头:“这就好!此事皇上处置,其实也是为了将军着想,日后谁敢说将军的不是?是皇上处置的!” 秦獠再次点点头。他当然做任何事之前也要想想别人,现在这个案子是刑部尚书审的,尚书不愿意在横生是非,尤其在这孝不孝顺的问题上牵扯太多,搅合不清再把他搅合进去,人家担心这个,秦獠当然要考虑啊。 不过幸好,刑部尚书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皇上那边已经想得很周到了。圣旨下来了,付氏贪图富贵,冒认官眷,祸乱亲伦,欺君罔上。论理应该是斩首示众,但念在养育秦獠一场,死罪可免,杖五十,罚银一千,流放三千里。何松年免去官职,永不录用,抄没家产。代母受五十刑杖。秦獠要报养育之恩,代承受罚银一千两。 众人磕头道,皇上万岁万万岁。接着就是把何松年拉下去打板子,付氏羁押监牢,明天即上路流放。 秦獠回家拿银子。 赵雩在家里等着消息,虽然肯定是赢了官司,付氏那边不是都招了!但是因为上面皇上插手,到底怎么处置还是有点担心,就担心秦獠跟着受罪。 听见丫鬟跑进来说爷回来了。忙迎了出去,迎面看着秦獠急匆匆的进来,忙问道:“怎么样?是判了?” 秦獠点头:“判了。”然后看着赵雩笑。 赵雩虽然看到他挺高兴的觉着应该是好消息,但是还是急于知道,急的叫道:“快说呀!怎么判的?” 秦獠这才笑着道:“流放三千里,何松年打了五十大板,削去官职永不录用,估计得跟着去流放。我是罚了一千两银子……封了叫人送到刑部去,这件事彻底了了算了。” 赵雩听得大喜!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出银子那也是应该的,说起来付氏确实是养大了秦獠的。她现在倒是有心思替付氏想一想了。 转身就叫喜妞去账房封一千两银子,赶紧给送到刑部去。 秦獠这边就进屋去洗漱,赵雩跟着进去问道:“这样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吧?” 秦獠过去将峥哥儿抱了起来,在小脸蛋上亲了一下,笑:“是啊,彻底结束了。”经过了这几次的堂审,亲眼看到了付氏死咬住赵雩不放的情形,他心中即便是还有那么一点的可怜付氏,那也仅仅是可怜她了,再无其他的感受。如今自然能笑着出来。 赵雩很高兴,刚转身要出去叫丫鬟去厨房吩咐做桌好菜,温些酒,胳膊就被秦獠拉住了,一旋身就将她揽进了怀里,重重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正此时,外面传来了二门婆子禀报的声音,因为白天声音比较大,他们直接听见了:“姑娘快往里禀报爷,前面来了个太监,请爷去接旨呢!” 屋里秦獠和赵雩听见了,都有些意外,赵雩忙接过去峥哥儿,急忙问道:“什么事啊?” 秦獠摇头:“不知道。”他刚刚洗漱的时候把外面长衫都换了,这会儿赶紧的换上官服,去了前院。 赵雩就抱着峥哥儿在内院等着,虽然也有些担心,不过想想案子都结束了,还是皇上下旨判处的,皇上也不会马上就出尔反尔对秦獠有什么惩罚吧?也许是其他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秦獠回来了,果然对她道:“不是案子的事情,皇上给我派了个差事。”说着去内室又更衣。 “什么差事?要出门?”赵雩忙问道,跟着进去,帮着他换下了官服,换上了家中穿的长衫。 秦獠摇头道:“不出门,是查虎贲左卫贪墨军饷银子的事。就在京城这边,不过以后可能要忙一点。” 赵雩听得惊讶道:“贪墨军饷的事情怎么叫你查?” 秦獠进了小屋洗了洗手,出来道:“可能是跟我来这边早,这几个卫是我整合的有关系。”他伸手将峥哥儿接了过去,坐在了窗户下面的凉榻上:“整合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清楚,军中贪墨军饷的事情不能全都交给文官去查,很多事情文官搞不定,有些不知道轻重的去了,闹不好还要弄点大事出来,皇上是最清楚的。加上……可能皇上考虑的事,今后这个卫的规建问题。” 赵雩没听明白,皱眉过去坐在了小炕桌的另一边,道:“你的意思,叫你管一个卫?”她看秦獠看桌上的茶杯,于是伸手将托盘拉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秦獠接了一口喝了,放下杯子摇头:“不是一个卫,是一个都督府,皇上是要将朝廷所有的卫所分由五军都督府管辖,之前一直在忙活的就是这个。京城这边应该是左军都督府,而虎贲左卫是左军都督府最重要的一个卫,之前里面的统领官员贪腐严重。皇上叫我去查,意思几乎就明言了,左军都督府应该是交给我。” 赵雩听了恍然,道:“难怪你的案子皇上那么费心,还帮你想好了怎么不落人口实。”不过这也是能想得到的,秦獠本就是皇上重用的一位将军,如今才迁都,全国兵力部署都要重新来过,皇上更重用秦獠这也是预料之中,又道:“不过那么多的卫,只叫你管你一个?” 秦獠一下子被逗笑了,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你还真是个官儿迷……不是一个卫,一个都督府管辖好几个卫。这五军都督府是整个大明朝疆域中所有卫所的统管,比如前军都督府,可能是一整片山东江苏的地方……” 这样一说赵雩恍然了,是分成了五片区。她倒不是嫌管的地方少了,而是隐约的听秦獠说过卫所的事情,知道大明朝几十个卫所呢,只叫他管一个,她有点意外罢了。 秦獠点点头,他怀里的峥哥儿想要往榻上爬,但是小家伙根本还不会爬呢,秦獠小心的将他放在了榻上,看到他一趴下就不动了,身子试阿试的想要往前爬,但是却又不敢,憨头憨脑的小样。秦獠一下子就被逗笑了,伸手把赵雩拉过来:“峥哥儿虽然早生了十几天,不过现在看看长得很结实了。” 赵雩笑着看自己的儿子,峥哥儿一扫才生下来时候的瘦小,现在已经是胖乎乎的了,尤其是胳膊腿儿,胖的好似藕节一样。看到他着实的想要往前爬,便伸手在屁股上托了一下。 峥哥儿踉跄的爬出去了第一步,然后手脚并用爬了几步,便趴在了榻上流口水,自己乐得呵呵呵的笑,好像很满意。把秦獠和赵雩逗的直笑。 夫妻俩在这边逗峥哥儿玩,一直到天黑了。 今天高兴,赵雩叫丫鬟将饭桌摆在了府里后花园子的凉亭中。丫鬟先拿了艾草去熏了,又点了香炉放在周围,这才将凉亭打扫的干净整洁,铺上桌围子椅垫子,布上花瓶烛台。 晚饭果然很丰盛,温了一羊脂玉瓶子的酒,秦獠拿了两个羊脂玉杯,给自己和赵雩各倒了一杯。 端起来对她笑道:“赵雩,嫁给我快两年,你受了不少委屈,我给你陪个不是。以前的事情全都过去了,今后,咱们和和美美过日子。” 赵雩抿着嘴笑了,也端起酒杯点点头:“好。”跟他轻轻的碰了一下,两人喝了。 清凉的风吹过,不知道谁家有什么喜事,远远的有放烟火的,一枚亮晶晶的似流星的烟火从地面升起,接着就宛如花朵一般开放,瞬间照亮了半空中。 押解上路 押解上路 赵雩动了动身子,把头枕在了秦獠的胳膊上,感觉他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的,似乎怕吵醒了自己。 过了一会儿,赵雩道:“你想去送她?” 说着睁眼抬头看他,秦獠果然一僵,低着头看她,道:“原来你也醒了。”说着伸手把她的身子搂了搂。 赵雩叹了口气,秦獠醒了半天了,他一醒她就醒了,知道他一直望着帐子顶琢磨,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道:“想送就去送送吧,我也去……不说什么养育之恩了,也不用弄得那么复杂,去看看总可以。” 秦獠考虑的就是这个,他确实想去送一送,只是送送而已。 经赵雩这样一说,倒是觉着真不用那么沉重,去送送又有何不可?!于是起身,两人洗漱收拾。 赵雩先进去洗漱的,收拾停当了,出来小声的吩咐小招去收拾几件衣物,一些必备的药物,装一百两银子。 准备妥当了,叫奶娘抱着峥哥儿出府坐马车,往城门这边而来。 他们出门的早,城门才开一会儿,这个时候基本上全都是进城的人,进城的大部分也都是小商小贩,卖菜卖鱼的。在城门口还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了从城里出来的几个人。 付氏没有带枷,但是手脚上锁了铁链子,走一步都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链子倒是不长,毕竟要走路呢。两个差役手里提着水火棍,各背着自己的包裹。 秦獠和赵雩下了车,只看到这三个人,赵雩有些惊讶,付氏从府里出去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虽然知道被判了罪,但是猛地出现在面前的是这样一个穿着粗布衣裙,鬓发散乱,手脚带着链子的妇人,还是吃了一惊,低声问秦獠道:“你不是说何松年应该会跟着一起?” 秦獠皱着眉头看着走过来的付氏,心中有些了然。 其中一个差役先看到了他们,已经认了出来,忙小跑着过来了,笑着躬身道:“将军!将军您亲自……来送了?” 秦獠微微的点点头,问道:“怎么只有她一个?何松年不跟着一起吗?” 差役便点头:“不跟着,昨天打了五十板子,这会儿还趴着呢,跟他妈说上不了路,上路怕是也要死在路上,再说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家产都抄没了,老婆孩子他还要安顿呢,这不这当娘的就不忍心了……” 赵雩摇了摇头。 秦獠想了想,转头看赵雩,赵雩明白了,忙叫小招将带来了的包裹中拿出来了一百两银子,递给了那个差役,秦獠道:“这银子是给两位的,一路上多多照应,吃穿的请不要亏待了她。有病了就请停留一下养一养,流放之地我也找好了人,到了那边自有人接她,等两位回来了,还有银子相谢。” 他是知道的,银子给付氏也留不住,必定会在路上被两个差役抢夺了去,还不如直接给差役,好言好语请他们照看,多给一些,又说那边找了人,那两人自然不会在路上就把付氏折腾死不用跑这一趟远门了,而且宽裕一些不用太受罪。回来了如果得到消息付氏好好的到了地方,再给些银子。那么为了回来的银子,这两人也会把付氏活着押解到地方的。 两个差役一看一百两银子,又惊又喜的眉开眼笑忙收下了,赵雩又说了一句道:“路上请宽松一些,能不带这锁链就请别带了,她一个五十岁的妇人,想跑也跑不了啊。” 差役会说话,已经笑着道:“这一点将军和夫人请放心,原本就是出了京城地界就给解开的,我们还要赶路不是!余下的事请两位也放心,一定将这位安安稳稳送到地方。” 秦獠点了点头,和赵雩两人这才看向了付氏。 付氏低着头没看这边。秦獠是已经见过她从有后台依仗的嚣张到没有后台被揭穿的惊慌再到最后的彻底失望完蛋的过程,对她现在如丧家犬一样的猥琐样并不惊讶。 赵雩却着实有些哑然,付氏连抬头看看他们的勇气都没有了?她能看出来付氏很紧张,很害怕,畏缩的甚至不敢太靠近这边。 证据面前,她的底气连同着勇气全都消失了,现在这个样子……是怕秦獠气愤之下对她不利?吓得那样子…… 一个人是如何从理直气壮到揭穿了成了畏缩恐惧,付氏是表演的淋漓尽致。 这边小招将包裹也递了过去,低声说这是几件衣裳,还有些常用的药,麻烦带上。差役检查了一下,就接过去给付氏套在了身上。 两个差役带着付氏走了,秦獠扶着赵雩上了车,马车又往通州方向去了,而付氏,在走了几十步远之后,回头看了看他们。 秦獠陪着赵雩去丝绸铺子看了看,然后把她送到了韩家姑娘做绣活的那个宅子,他没进门就直接骑马去了通州卫了。 先在这些卫所虽然已经整顿完毕了,但是怎么划分区域皇上还没有最终定下,最初整合的这七个卫先在还是秦獠管着,而皇上有想要让他掌管将来的左军都督府,而左军都督府掌管的将是京畿卫,他之前管的这几个卫却未必都属于京畿卫。 所以现在事实来说,等于秦獠管了十几个卫。 而且,皇上叫他现在查的虎贲左卫,是人数最多的,在应天的时候是几个亲卫军中职责最繁重的。 秦獠想要动虎贲左卫,就得先从周围的一些点入手。 …… 赵雩进了院子,到正厅看看韩家的人绣图做的如何了。绣花的大架子在正厅摆着,五姑娘在屋里正侧头看着韩家大姐绣,两个丫鬟在门口,看到赵雩从画廊过来,一个忙进去轻声给五姑娘禀报了一声。 五姑娘便忙迎了出来,笑着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赵雩便笑着道:“正好去了一趟铺子,便顺路过来看看。” 五姑娘点头,先不忙着聊天,和她一起进了正厅看看绣图的情况。正厅这边摆着一张很大的绣花架子,足足占了半个厅,绷子上面的丝缎上,图已经是描上去了,才绣了一角,其余一些地方也如同是围棋落子一般,点了几个点。 这个大绣花架子旁边还有几个比较小的绷子,有落地的有手拿的,也都是半成品。旁边的罗汉塌并没有褥子铺在上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上面摆着无数的托盘,托盘里有些放着一排排的针,有些放些大小形状各异的小装饰。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赵雩给准备的。 韩家的嫂子们也来了,一共来了三位,不过只有两位能动手,一位最年轻的还不能上手绣,和五姑娘一起在旁边打下手的。 这样绣这幅图的是四个人,另外两个人在旁边帮忙,而赵雩则正经是外围跑腿儿的。当然韩家男人也来了两个,加上五姑娘她相公,这几个也是外围跑腿儿的,他们自然就是一些大事情上去周旋办理。 韩家大姐手里捻着针线停住了,站起身跟赵雩笑着打招呼,赵雩忙摆手叫她继续,不用管自己。韩家大姐便重新坐下,凝神看着绣图,过了一会儿,才捻着针绣了下去。 这会儿绣花的只有这位大姐,其余的几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赵雩站在绣图前看了一会儿。 正绣的是远景,层层叠嶂已经显出远近不同,清润自然,景色逼真。赵雩听五姑娘稍微的讲解过,大概的也能看出来一些门道了,绣出来的风景不闷,不呆,最接近水墨画的感觉,才是最好。 看了一会儿这才出来,五姑娘忙跟上出来,一直走到了院子外这才笑着问道:“你来是有事吗?” 赵雩笑着摇头:“没事……是家里也彻底没事了,正好出了城,便顺便过来看看这边缺什么东西不缺,还有和五姐说一声,官司已经彻底了结,今天那付氏已经流放走了,五姐回去了跟老太太老爷子说说,别叫在操心了。” 五姑娘惊喜的道:“已经彻底解决了?那可是太好了!终于把这件糟心事放下了。”又问是怎么判的。 赵雩说了。 五姑娘点头叹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这边是能放下了,你也劝劝秦獠,叫他彻底放下吧!今后那妇人是死是活与他也无关了,再不要去想。” 赵雩点头笑着道:“是啊,我也是这样劝的。不过他其实也早放下了,只等着有个结果罢了,倒是不用操心。” “那就好。”五姑娘说着和她一块儿走,却看赵雩直接往外走,有些惊讶的道:“你不坐会儿了?坐下聊聊天喝喝茶,急着走做什么?” 赵雩笑着道:“不了,下回再来吧,府里头还有些事……有些人的也该处置处置,办完了也就安了心。” 五姑娘了解的点点头道:“也好。” 两人说着话,五姑娘把她送到了门口,赵雩这才和她道别,上车回府。 回到了府里,赵雩先叫小招将绣娘找来了,跟她道:“今天在铺子定了些料子,明天就送到府里了,你和绣工们一起把转季的衣裳做出来,依然和以前的规矩一样。” 绣娘答应着去了。 整顿内宅 整顿内宅 几个婆子就站在门口等着回禀事情。喜妞一看就知道姑娘要处理府中的事情了,忙叫梦妞去茶水间给姑娘泡了一壶花茶过来。 芹婆子先进来,躬身道:“奶奶,正房院那边那几个是怎么处置?关着的那两个婆子回来了就一直要求见您,说不管怎么说,她们也是老夫人身边服侍多年的,老夫人是冒充的,她们也不知道,之前做事多看老夫人的眼色,那也是做下人的没办法,先在求奶奶好歹的给个话,是怎么处置她们,她们也有个数。” 赵雩回来本就是要整理这些人,上房院这些事,先在既然已经确定了,原本付氏的那些人,自然也要处理一下。 想到这里,便叫芹婆子去将上房院的下人全都找来,叫那两个婆子先进来。 上房院这边的人虽然不知道爷和奶奶早上就是去把那个冒充的老太太送走了,但是却知道此事已经是尘埃落定,形势已明了,谁也不用还摸不着头脑了。因此看到芹婆子匆匆的从奶奶着个院子出去,很多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有些就往这个院子靠近一下,听听怎么处置。 赵雩在芹婆子去找人的时候也想了想,其实如今她的心绪也完全的平静了,连付氏,她和秦獠都能用平静的心情送走,更不用说这些下人了。 这个空隙间,另外几个婆子进来了,又禀了一些事情,基本上也都是和上房院有关的,之前官司悬而未决,很多事情赵雩这边就不能直接处理,必须等官司完结才行,因此也是有很多事情拖着。 此时就一一叫她们去办,该清理的清理了,该收拾的收拾。 等芹婆子将两个婆子领来了之后,两个婆子就在门口跪下。 赵雩就道:“听说你们两个说过想要回常州的话?” 其中一个还想解释解释,听了就忙磕头道:“启禀奶奶,奴婢们之前在老太……在那老妇人这边做事,身为奴婢,当然是尽心尽力的完成主子的吩咐,绝对不敢不听奶奶的话,有些事情奴婢们依照那老妇人的吩咐,办,也为难,不办,也为难……” 赵雩淡淡的道:“不用说了,你们这些人,我全都既往不咎。” 另一个婆子一听暗喜了一下,想回常州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像她们这样无依无靠的老婆子,回去了也依旧是去人市找人自卖其身,给人做下人。但重新找主家,就未必能找到那称心的跟着吃香喝辣的大户人家,即便是找到了,怕也是只能从粗使婆子做起,这一大把年纪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头呢。 听了奶奶这句话,似乎还有留下的可能? 刚喜了这么一下,赵雩已经道:“想要走的我这边不留,上房院多余的人手也是要清理的,就从你们开始。你们两家子,赎身银子我不要,给你们每家五两遣散银子,去哪里凭你们自己。” 说着摆摆手。 喜妞就过来对两个婆子道:“回去收拾东西,账房那边已经说了,你们去就能支出来银子。” 两个婆子一听大失所望,但是这还是要比她们预想的好,这几个月被关着,何况后来还上了一次堂,照着那老妇人的意思说了些话的,如今能既往不咎,还能得到遣散银子,已经很不错了,于是磕了头起身,去找自己的相公儿子女儿的,收拾了准备走。 这两个婆子一走,小招便出去叫平常跟着付氏身边的另外几个婆子,这几个婆子比较会来事,即便是当初付氏一心想要掌家的时候,她们虽然也跟在后面走动过,但是并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 赵雩依然是没留她们,同样也是一家按照五两银子的遣散费算,也允许她们收拾自己的东西,好好的走人。 之后就是陆续的二院传话的、打扫的、守门的、园丁、厨娘等等的,府里能用的着的,也愿意留下的便留下,用不着的或者不愿意留下的,全都是给银子遣散。 就这样,一天送出去了几十个下人,余下的也有十来个人。 赵雩对这几十个人道:“留下了就自己好好做自己的事,林婆子带几个人将上房院整理一下。” 留下的这些人都答应了。 内宅的安排了一番,外院的管家们进来,也是同样的牵扯的一些事情,赵雩一一处理了。倒是管着总采买的陆管家说起来,大海和书荣之前一直在跑腿,两人回来了之后一直没什么正经的差事,如今都是在外院跑个闲腿儿。 赵雩想了想,便道:“先去把大海找来。” 管家便请一个婆子跑个腿,那婆子去了不一会儿,便把大海找来了。大海到了台阶上便跪在门外道:“奶奶,您找小的?” 赵雩便问道:“你之前在陆管家手下管着厨房的采买,因为叫你办事,那个差事如今也给了别人了,你是想还在府里,还是去铺子?” 大海道:“小的还是想在府里,铺子那边……小的到底不熟。” 赵雩点点头,大海这一次给自己办事很尽心,在府里也算是有了一定的根基,加上和喜妞的事情还没着落,想来是不愿意走。便道:“正房院是要整饬一下的,我问过几个管家,府里现在修葺整饬这方面没有个专门管的,今后你就专门管这一块,以后只要是府里的产业,无论是新宅子装修,还是老宅子修葺,全都你这边统管。今后你的月例就和管家们一样,再给你配四个下手,就从上房院开始。怎么修葺先拿个图样出来。” 大海喜得忙磕头:“多谢奶奶提拔。” “修葺上房院之前,先把你自己住的地方整理一下,既然是管家了,就和其他的管家一样可以有个单独的院子,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自己那边收拾好。” 大海顿了顿,已经知道奶奶这边可能是要考虑婚事了,这可比更高兴,连连磕头道:“是!小的谢谢奶奶的……大恩!” 小招和喜妞都在屋里,小招听到这里就抿着嘴笑着去看喜妞,喜妞通红了脸低下头去。 叫大海走了,又把书荣叫来,依然是问他愿意去铺子当伙计,还是愿意在府里?书荣还是选了在府里。 人都是这样,愿意留在熟悉的地方,其实开始叫书荣办这件事的时候,赵雩的意思是想要叫他今后就去铺子发展的,不过人各有志,在府里办差事未必就比不上在铺子当伙计。赵雩也就笑着道:“既然愿意留在府里,那就留下……”想了想道:“爷身边一直没有几个正经的小厮,都是谁在身边临时传个话什么的,这样下去也不行。今后就你在爷身边吧,再给你四个小厮,爷身边的一些琐事你们几个料理,只有进了内宅就不用管了。” 书荣忙答应了,也挺高兴的。 赵雩又道:“没事你也学学认字,我听说你是认识几个字的,那就不要丢下,跟在爷身边总有需要写字的时候,平常去书房哪里的找人学学。” 书荣忙又答应了一声。 把他们两个安顿了,又处理了一些外院的杂事,等管家们都走了,这才转而笑着叫喜妞到跟前来。 喜妞就知道要说什么,已经是满脸通红的过来低着头。 赵雩笑道:“你和大海的事我看也该办办了,他那边收拾好了,你们就成亲。你也准备准备,绣绣自己的东西。成亲了之后,你要是愿意留在府里,就还是进府来,管事娘子里现如今就一个素子还算是能干,其余的都有些不拿事,你就慢慢的接受这方面的事情。” 喜妞红着脸跪下去磕头答应了。 赵雩又对小招笑着道:“你也帮她收拾着,在绣娘中找一个专门的做喜妞的活,其余要准备的东西,去找素子叫她找人准备。账房那边我给你写个条子递过去,需要银子直接去支取。” 小招忙也笑着答应了。 赵雩便摆摆手:“你们去吧。”料定丫鬟们肯定是要说说话,笑一笑的。 小招便拉着喜妞笑着出去了,这边赵雩又把梦妞和翠妞叫进来,今后喜妞这边就多帮衬着点,尽量叫她忙自己的去,屋里的活她们多动动手,又吩咐找来了二院的几个丫鬟。选丫鬟进来的事情,雁妞出门了之后还回来跟赵雩提过,也说过几个可靠的,赵雩平常里也注意看了看,这会儿便选了三个进内院,先和内院的丫鬟们合在一处干干活。 整整忙了一天,一直到了申时许,这才回屋抱着峥哥儿一起洗澡。 如今天热,峥哥儿一看到抱着他去水盆边就高兴的在大人怀里跳,赵雩还叫人做了个专门给他洗澡的架子,中间是亚麻布兜,峥哥儿就躺在架子上,放在水里泡着。 赵雩伸手在他肚子上挠一挠,峥哥儿就笑的咯咯咯,手舞足蹈。 母子俩正在澡盆里玩,喜妞在外面声音都有些变了的叫:“姑娘!外面婆子来说,通州那边出事了!” 乱通州(上) 乱通州(上) 赵雩穿好了衣裳急忙从小屋出来,喜妞已经急急的禀报道:“说是通州那边有乱民闹事,乌压压的多少人往这边来,北平府城门都关了!” 赵雩脸上变色,马上想到了秦獠还在通州!不知道他是还在卫所还是出来了,要是在卫所好歹的还放心些,那里都是兵丁。 乱民闹事?突然的哪里来的乱民? 小招从外面也跑了进来,脸色煞白的叫道:“姑娘!这可怎么好,外面敲锣打鼓的,官家叫大家关紧了宅门不要出去!” 赵雩忙吩咐:“喜妞,你去叫书荣上街打听一下是什么事,现在什么情况。再把前院的几个管家找来。” 喜妞答应一声忙去了。赵雩叫小招和奶娘进去把峥哥儿抱了出来擦干净穿上衣裳。 前院的管家就全都过来了,赵雩便吩咐道:“府门、侧门全都叫护卫去守好了,挨着外面的院墙,隔门隔院的全都派人守着,只要有人翻进来马上就叫人!叫所有的媳妇婆子都进二院,不要在出去了,外院只留下小厮和下人,二院门全都关好了。” 又对管家道:“外院就交给你们,闯进来人就赶紧的赶出去……或者打出去,总之一定不要叫人趁乱进来。” 管家们答应着,慌忙的全都去了。 赵雩又叫婆子们将内院这边的门拴上,所有的人不要乱走动了,正吩咐着,却听见外面有人拍内院门,内院的丫鬟婆子全都吓得脸色发白,接着就听见书荣在外面喊:“是我,开门。” 婆子忙过去开开门,书荣跑进院子,就在院中站着回禀道:“禀奶奶,小的在门口遇上个衙门的差役打听了一下,是通州鹤山一带的村民和镇民,官家要在那边建皇家寺庙和山庄,征用他们的地,他们都不愿意这才闹了起来。听说并没有乱民进城,官家是为了防止城里乱起来才关的城门,如今城里并没有乱民,请奶奶放心。” 赵雩忙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问:“那通州呢?通州那边情况如何?” 书荣道:“通州那边是已经乱了的……乱民满城都是。” 赵雩心都沉了!马上道:“这边所有城门都关了?那外面的人就不能进来了?” “所有城门都关了,小的也叫人去宫门外打听,如果爷有消息肯定马上就传回来。”书荣道。 赵雩摆手道:“太乱了就不要出去了,如果确定城里没有乱民,就在外面一直打听着,看看爷是回来了没有,还有通州那边的情况。” 书荣答应了一声出去了,婆子后脚还是把院门赶紧拴上了,虽说城里没有乱民,但是外面气氛紧张,到处都是官家敲锣的声音,不叫人出去,关紧了各自的家门。 赵雩只觉着心跳的突突的,手脚都有些发软。在屋檐下走了两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到哪里去打听秦獠的情况? 正在这边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听见有人派院门,婆子忙去问是谁,又是书荣在外面叫的声音,不等进来已经叫道:“是我,书荣!跟奶奶来禀报,爷派了人回来问奶奶回来没有,还说他没事!” 声音还挺大的,赵雩的心‘咚’的一下落了地! 这时间婆子已经开开了院门,书荣小跑着进来了,脸上还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道:“这下可好了,奶奶,小的还没出门,已经有个兵士来府门,是爷派来问奶奶和少爷回来没有,还说他没事。” 赵雩忙道:“通州那边情况如何?” 书荣忙道:“爷已经派了人开始管了,出事的时候爷就在通州卫,兵都在呢!这个兵士是爷专门派来问奶奶回来没有的,听小的说您回来了,平安无事,就叫护卫护好了府里,他又赶紧回话去了,想赶在关城门前出去呢。” 赵雩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顿了顿,道:“去看好了宅子吧,跟外面的护卫们说,虽然没有乱民进来,但是也不能放松警惕,趁乱打砸抢偷的都有,全都警醒着!” 书荣答应一声忙去了。 …… 通州卫。 秦獠在卫所中正和一位王姓指挥使说话,这位王指挥使在通州卫三十多年了,北平府这边的卫所繁多,但是大部分什么情况,这位王指挥使都非常的清楚。秦獠有什么事情也多过来问问他。 才说着话外面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一个兵士在门口大声禀报:“报!将军,指挥使!鹤山那边突然纠结起来了上千名百姓,将通州县衙已经围住了,人数还在增多中!” 秦獠和王指挥使全都一震!秦獠马上道:“立刻叫兵士全都在营区集结!等命令!”说着自己往外走。 王指挥使忙跟在后面叫道:“把李、张两位副指挥使马上叫到跟前来!” 等他们急匆匆走到了营区门口上马的时候,两位副指挥使已经过来了,王指挥使道:“立刻集结兵士在营区候命,来十个亲兵跟随!” 两个副指挥使答应着,其中一个大声的叫人,秦獠这边已经纵马往县衙方向跑,王指挥使跟上的同时,从营区跑出来十个人跑着跟在后面。 秦獠骑着马直奔了给韩家姑娘住,做绣图的这个宅子,上午的时候,他把赵雩送到这个宅子里的,不知道她走没有走,如果走了,正好在路上遇上了乱民…… 秦獠简直不敢想! 到了这边翻身下马上前拍门,里面有人颤声问是谁,秦獠报了名字,门打开了,先是开了一条缝隙看看外面,见只有他一个人,这才开了门。 秦獠进来就看到定远侯府的五姑娘在这边,还有韩家的那几个男子都在,听见他来了全都跑出来,秦獠迎面第一句就问五姑娘:“赵雩走了没有?” 五姑娘同样脸色煞白紧张不已,慌张的道:“已经走了……” 秦獠马上又问:“走了多长时间?!” “两个多时辰了,午时不到就走了……在这边没待,来看了看就走了。” 秦獠忙又问:“说没说是回府还是去哪里?” “这个没说,只说你们上午送走了……那个付氏……”五姑娘紧张的道。 秦獠问道:“你们这边没事吧?全都在府里还是有人在外面?” “全都在府里……外面是出了什么事?突然的就听人说有乱民来了,大哥是从外面跑回来的,叫我们关紧了门的……” 秦獠点了点头,道:“不要出去,都在家里最好,关紧了院门,妇人女子们在一个屋里,男人们守在跟前,一会儿有人手了我会派人过来。”说着转身叫婆子开开院门,就走了。 五姑娘等人本来看到他来了还松了口气的,但是听见他的吩咐一下就更紧张了,然后看到他竟然走了,就更加的紧张,只是五姑娘知道,秦獠现在没有赵雩的消息肯定很着急,便没多说什么。 等秦獠走了,果然女子们全都聚集到了前厅,男人们就在这个院子的厢房守着,关紧了府门院门。这边没什么下人,更没有护卫,女人却不少,大家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喊叫声,吓得都乱哆嗦。 秦獠出来上马往县衙方向跑了一会儿,就发现情况很严重,首先这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示,全都是穿着百姓的衣裳,有些拿着锄头什么的,有些就空着手。然后这些人中有些已经开始向两边的铺子下手,进去打砸抢。而且这些人非常多,平常里还算宽敞的街道,此时已经是到处都是人,马已经停下,往前看,更是乌压压的,尤其是县衙周围,几乎全都是人头。 旁边店铺中两个乱民怀里抱着几个盒子往外跑,后面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和一个老妇人还在追,还大声的叫着:“抓强盗啊,抓强盗啊!青天白日的抢东西啊!”老妇人边追边哭,还时不时的摔一跤,又爬起来哭叫。 秦獠跳下马的时候,手按在马鞍子上,飞身一脚就把前面跑着的那个给踢得往后仰倒,前面这个跌撞的往后倒,把后面那个也给撞到了,两人摔在了一堆,手里抢的东西也掉落的远远的。那铺子老板冲过来忙将跌出去的盒子又给捡了回去。 秦獠喊道:“回去关紧了门!” 老头和老妇人根本来不及说谢谢就转身跌撞的跑回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被踢倒的两个乱民爬起来,看着秦獠喊叫着过来,走到了不远处看出来秦獠不好惹,又站住了大声像叫:“来这里来这里,这个人,打这个人!” 不过周围乱跑的很多都是百姓,乱民中大部分都是去县衙那边围着喊叫着什么,他们这些想要趁乱抢东西的都是各自行事,没人听他们的过来打架,两人呼喝了两声没人过来,反而看到秦獠向他们走近,吓得两人转身就跑。 满街都是这样的,秦獠管也管不过来,只能下了马往县衙这边过来,到了走不动的时候找了个墙头攀上去,往县衙那边看。 乱通州(下) 乱通州(下) 县衙的大门紧闭,一些人正吼叫着一起踢衙门的门,秦獠在这边能看到衙门里面,里面院中不少的衙役手拿着水火棍正慌作一团,一个县丞正站在几个衙役身后,自己手里也拿着根棍子防身,一边对着门这边大声叫着:“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出来,我们大人自然会往上禀报,何必……何必闹大!你们的事情大人已经报了上去,上面也在研究……还在商量!” 两个胆子大的差役在门后面对着门缝往外面喊:“上官还在商量,你们的地没说一定要收!不要聚众闹事,这样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这事不是我们县太爷说了算的,你们围着这里也不顶事,还是散了,赶紧散了!” 秦獠看了看县衙这边的情况,又往周围张望,见人是越聚越多,看样子真有上千人。他看到王指挥使正带着兵丁往这边走,路上不住有乱民看他们,跟在他们的身后,而王指挥使看到了自己,根本就没注意身后已经跟了不少的乱民,依然是急匆匆往这边赶。 秦獠直接从墙头跳上了马背,往回迎着王指挥使而来,走到了跟前两马交错的时候道:“调转马头。” 王指挥使就是来找他的,便跟着调转马头往外走,这一转马头,猛地浑身冒了一层冷汗!他和兵丁的后面,跟着三、四十个乱民,全都瞪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他们! 王指挥使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兵丁也转身了,也看到了身后跟着的人,紧张的握紧了刀柄! 就这样几乎是眼睛对着眼睛,脸对着脸,兵丁和乱民错身而过。秦獠在前面走出去了一段路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现在一定不能打起来,打起来的话,乱民一暴动,冲进了县衙,或者开始冲击两边的店铺,只怕是要出大事! 在往前走了一段路,王指挥使往后看了看,这才上前道:“将军!” 秦獠道:“你们听了,两个现在就去京城报信,叫京城那边最好就关了城门以防万一。四个去燕山左卫和燕山右卫报信,命卫军马上集结,等候命令!” 其中六个齐声答应了一声,马上转身往外跑去。 秦獠对王指挥使道:“指挥使现在就将通州卫的卫军调派出来,分成前后左右四军,前军守住通往京城的城门,后军集结快速行军到京城城门处,左军到县衙这边来,右军将通州几条大街看管住,不过记住!只是看管住,只要乱民不是冲撞城门或者杀人放火,就不要和他们动手,尽量保持住维持秩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 这可真的有点难,但是王指挥使知道,如果动手了,那可就成了了,这又是天子脚下,京城就在张目能望到的地方,这边了,再要是引起更大的事情来,那可真的大事!所以急忙答应了一声:“是!” 秦獠就道:“快去吧!” 王指挥使叫余下的四个人跟着秦獠,自己便骑马飞奔往卫所而去。 秦獠一转身就看到有十几个乱民突然的从一条胡同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抱着抢来的东西,有些丝绸衣裳还拖在地上了,这些人跑出来之后猛地看到这边四个穿着兵士服的人,脚步一下子停顿住了,十几个人互相的看了看,然后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就往这边凶神恶煞的过来了! 秦獠不是不想几刀把这些趁乱抢劫百姓财物的乱民砍死!但是砍死容易,就怕这边一动手,各处的乱民跟着起来,那整个通州县都要陷入到了地狱中! 通州的百姓,恐怕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要被卷入了血光里! 秦獠压低了声音吩咐几个兵士:“往后退!” 四个兵士手都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虽然这些人数有点多,但是他们全都是训练过的兵士!对付这十几个草莽乱民根本不在话下。 不过将军吩咐了,只能松了刀柄往后退,退后了几十步,站在了街角。 那十几个乱民也不想和他们当兵的动手,看到他们退后,把路让开了,十几个人互相又看了一眼,不知道谁先发了一声喊跑了,余下的就全都四散跑开了,有些不甘心的还把地上抢来的东西捡起来乱跑开。 秦獠抬头看了看周围,这一看才发现竟然正好在主街上,而赵雩的两个铺子都在这条街上,他叫兵士跟着他快速的来到了卓锦阁分铺这边。 铺子的门早就死死的关着了,一个兵士上前拍门,门后面有人颤声问是谁,兵士说是秦将军,门便一下打开了,放他们几个人进去。 小王正在后院叫人将所有的丝绸往仓库搬,搬满了一个就锁死门,窗户都用木板钉上。听说爷过来了,忙跑到前面来。 “爷,您过来了?我们这边没事,府里也没事吧?”小王还以为秦獠是专门来看铺子的。 秦獠摇头:“府里应该没事,你赶紧给这几个兵士找几件普通衣服换上。对了,这里关紧了门窗,不要随便出去。” 小王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叫伙计去给几个兵丁那衣服。 秦獠叫过来两个正换衣服的兵士道:“你们现在马上去京城,一个赶在关城门前进去,一个在外面等着。进城的到我府上问一下,我夫人回去了没有,如果回去了就让呆在府里不要出门,跟她禀报我这里一切都好。另外叫府上的护卫护好了府中。出来如果城门关了,上城门楼叫呆在城外的人传话给我。如果夫人没有回去,同样是尽快传话给我!” 两个兵士答应了一声:“是!”并且迅速的换好了衣服就出去了。 秦獠这才对小王道:“你们几个家里可曾去看过?家眷那边要去人看护。” 小王忙道:“暖妞已经接来了就在楼上,赵栋那边派了个伙计过去,听说那边也没事,早早的反应过来就关了门落了栓……爷,您这是从哪里来?府里那边怎么样了?” 秦獠道:“我今天正好在卫所遇上了,府里应该没事,这帮人应该还没来得及去京城。”他现在只担心赵雩回去了没有! 他叮嘱了小王几句,便从铺子出来,一出来就看到街上的乱民有散开的迹象,刚刚绝大部分都在县衙那边,应该是统一过去的,但是现在街面上乱窜的乱民越老越多的,应该是越来越多的人想要趁乱打劫。 几个人从那边过来,老远的看到他就往这边跑,但是也不说话,秦獠看过去,见最前面带队的人吴迅,他倒是还挺机灵的,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全都是便服打扮。 跑到了他跟前才压低声音叫了一句:“将军!” 秦獠点点头道:“你来的正好,跟我去县衙看看情况。” 吴迅忙答应了一声,跟着他重新往县衙方向走。 “将军,这边是什么事情?” “皇家修寺庙,在这边要占一大片的地,牵扯几百户人家,可能是买地的事情没谈拢,百姓纠结起来闹,只是人数有些多。”秦獠简单的说了两句问道:“你从哪里过来的?” “末将从燕山卫过来,是听说这边出了事,末将是正好带了人准备去京城找将军汇报燕山卫的事情的,正好就转到了这边。” 吴迅和张勇现在各自负责一个卫,吴迅负责得燕山左卫离这边不远。 “大兴那边怎么样?” “那边没事,并没有祸及别处,何况这边乱了之后,各处已经得到了消息,只要知道京城都关了城门,各处必定也是要关了城门严防死守的。”吴迅道:“我已经派了人回去,张勇今天正好没去卫所,在家呢,就更没事了。” 秦獠这才点点头。 吴迅就问道:“将军,嫂子在京城吧?在京城就没事。” 秦獠顿了顿,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目光往京城方向眺望了一下,只希望……赵雩带着孩子已经好好的回到了家中。 吴迅看他的样子忙问道:“怎么?嫂子不在家里吗?不会在通州这边吧?”他知道赵雩在这边有几个铺子的,有时候会来铺子看看。 秦獠半天才道:“不能肯定,早上和我一起来的通州。” 吴迅一听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那赶紧的找啊!”他比秦獠还急。 秦獠带着人往县衙方向走,道:“已经去找了,但愿回家了。” 老远的看到县衙,秦獠先惊了一下,县衙大门已经被撞开了!而刚刚还在门口聚集的乌压压的那么多人却都不见了。他忙带着吴迅跑进了衙门,衙门里头一片狼藉,公案都翻在了地上,院里扔了好多的棍子、文书什么的,四面屋里全都敞开了大门,里面全都没人。县衙的后门也是大敞开,沿路还落了不少的文书纸张。 应该是县太爷看到衙门保不住,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带着人从后门跑了。看样子还没忘了把重要的案卷卷宗的带上,而衙门里什么都没有,值钱的东西更加的没有,乱民们冲进来也就只能是把公案给掀倒而已。 维持稳定 维持稳定 秦獠跟着走到了后面,衙门后面还是一条街,这条街上就有不少的乱民窜来窜去。他刚转身要从正门出来,一个人已经气喘吁吁的从前面跑了进来,正是之前他派去京城那边打听消息的人。 秦獠不等他跑到跟前已经大步迎上去急急问道:“怎么样?!夫人回到府里没有?!” 兵士呼呼的喘了两口气道:“将军放心!夫人和少爷早已经到了府里,府里也已经戒备起来,而且进城的兵士说,京城里并无乱民,他刚进去城门就已经关上了,我在城门口并没有看到乱民赶到那边,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去守城门的人马。” 秦獠大大的松了口气! 心神也一下子定下来了,更冷静了。转身叫跟着吴迅的兵士过来两个,命他们顺着后街去找县太爷,找到了就地叫藏起来。 吩咐着,一队上百人的兵士已经从正面的街那边过来了。是他之前吩咐过来保卫县衙的,现如今县衙已经没人了,卫队百户长过来道:“将军!” 秦獠道:“主要的几条街道已经有人守着,你们散开来,去守住余下的几条街道,不要叫发生大的杀人放火事件,也尽量不要和乱民冲突,看住他们就行了。每一拨人不少于二十个。” “是!”百户长答应了一声,转身将秦獠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秦獠这时候转身叫吴迅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带的这些人,分出去五、六个去韩家暂住的那个宅子,她们那边妇人多,不要叫出事。” 吴迅忙答应了一声,那个宅子他知道在什么位置,当初过来买赵雩手中宅子的时候曾经也看过,不过最后他和张勇还是选的大兴的宅子,转身点了五个人,又低声问秦獠道:“将军,我带着过去吧?他们也不知道路,不要找半天找不到的空耽误时间。” 秦獠点点头:“去吧。” 吴迅这边带着五个人去那个宅子。秦獠带着余下的人去城门口。 刚刚这些乱民围攻县衙的时候,能看得出来是有十几个人组织的,有头目,但是现在一散开,这些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要压住这乱,必定是需要找到头目的,秦獠也想不出来这些人能去哪里,只能去城门找找看。 想来这些人乱民的目的到底不是要抢东西,他们必定有他们的要求,不然也不会直接围了衙门。但是人多了鱼龙混杂,有真的不甘心被占了地的,却也有那看着混乱来抢东西的无赖汉。 秦獠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城门口,沿路看到不少的乱民,也看到了不少的兵士,只要兵士在大街小巷的转,那些乱民就不太敢明抢,但是也有那亡命一些的,就算是看到了兵士还照抢不误,兵士自然是要上前制止,大乱一触即发。 到了城门果然见到不少人在这边聚集,而前面一大群的人已经往京城那边走,城门这边的百户长正跺着脚不知道该拦住还是不该拦,看秦獠过来大松了口气的跑过来:“将军!刚刚那几个领头的跟末将对了两句话,说他们不是乱民,他们是百姓,把他们的地、屋子全都画圈里拆了盖寺庙,他们这些人就没活路了,他们要进城找皇上告御状去……将军,怎么办啊,末将倒不是不敢动手,只是……” 秦獠忙道:“不能动手!先动了手乱起来,吃亏的还是通州城里的百姓。” “只是……那些人已经往京城那边走了,咱们这边……” “没关系的,过去这些就过去吧,散开在路上还好些。”刚才秦獠是担心这些人冲到京城去,但是现在京城城门已经关了,京畿之地重兵把守,只要那边反应过来了,这些乱民根本就不会构成什么威胁。反倒是通州城里有些吃紧。 去京城告御状的才是正经的这一次闹事的、被占了地的百姓,这些人去京城就或者走在路上,或者到了京城的城门。那么在通州城里打砸抢偷的,那就是真正的乱民贼子!秦獠的打算是,等这边走得差不多了,城里维持治安的兵士,就叫他们动手! 刚在这边说着,从浩浩荡荡往京城方向走的人群中,相反方向的走过来几个人,穿的全都是便服,低着头从路边小心的挤过来。 秦獠并不认识,但是这几个人的形状叫他盯住了。 这几个人也是冲着他走过来的,过来了之后行礼小声的道:“秦将军,我们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徐大人派来的。” 秦獠跳下站的高处,直接就问道:“皇上有什么旨意?”锦衣卫和羽林军这几个卫向来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尤其是锦衣卫,就是传达圣旨的。他们这会儿过来,应该就是传皇上旨意来的。 前面那个行礼道:“皇上已经将工部、礼部、兵部三部尚书叫到了宫里商量,因为牵扯的不但是征地,还有前朝一部分的军地,并迁都过来之后的土地由民地转为皇家用地的问题,牵扯的口不但是这三个部,还有户部人口方面……因此竟是很复杂的,皇上原本是要派兵部的人来,但是得知将军正好在这边,就口谕将军在这边,皇上的旨意只有八个字,控制局面,尽量拖延。” 秦獠点了点头。 “通州周围六个卫,不论之前是不是归将军管辖,在这边没有平定之前,全都归将军调派。皇上的这个口谕已经是给六个卫的都指挥使全都下过去了,将军要用人,只管去分派。” 秦獠点头。 “还有一点,请将军斟酌,皇上坚决的不允许乱民去京城城下,不管过去的人有多少,只要到了京城城下就是威胁皇宫安全,皇上给京城羽林军下得命令是,到了城门口的人格杀勿论!” 秦獠心一顿! “将军还是赶紧的想办法,我们过来的时候,这群人最前面的已经走了约一半了,还有半个时辰上下就到京城了,那边要是动了手……” 秦獠心里迅速的考虑了一下,那边要是动了手,怕是什么都晚了,等于是用了镇压的方式,且不说乱民最后能不能闹大了事情,便是皇上动了手,也是不愿意的,到事情平定了之后…… 他已经点点头,转头对一个兵士道:“你抄小路奔京城,把我之前调过去的人马调回头,将这些百姓拦在半路上,叫他们找头领对话,拖延时间等皇上和尚书们的结果,一定不要起冲突,走过去的应该全都是被占了地的,尽量和气,但是绝对不能放过去!” 那个兵士答应了一声急忙的跑了。 秦獠将守这边城门的那个百户长叫了来,吩咐道:“一会儿如果有大批人回头进城,你这边拦住,但是不能关城门,不能起冲突,好言相劝。” 百户长觉着很为难,但是将军的命令不能质疑,更不能不听,只能答应了。 秦獠不但要考虑京城,也要考虑通州的百姓,这些人若是前面走不动了,可能就会回头进通州,如果来到这边,又有被阻拦的怨气,说不定就会对通州的百姓抢起来,那时候就算是来的目的不是打砸抢的,怕也要这样干了,那就真成了了。 秦獠也知道这任务比较的艰巨,对百户长道:“马上会有兵来支援,你只要撑过了一个时辰,其他卫的兵士来了之后,协同一起看管住百姓,不让进城,也不准乱。” 百户长这才提起精神答应了。 秦獠转身叫来了几个兵士,叫他们分头去燕山左卫和燕山右卫,将人马调出来,分别给这两个地方增援,但是还是那个吩咐,不准起冲突。人马到了通州的时候,最好就分开,不要叫乱民看到太多的兵士,避免引起他们恐慌,要是慌了收手还好,就怕慌了之后更加的疯狂起来。 只要之前的局面控制住,兵士多了起来,气势上也能把这些百姓压制住。 又叫两个兵士去其余的四个卫,命他们原地等待,随时等候命令。千来号人,派了两个卫的兵士来震慑,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再要是多来些人,挤都挤破了头,人多了反而容易有人不听命令坏了事。 那几个锦衣卫看秦獠已经将这边布置好了,于是跟他告辞,回去复命。 秦獠就在这边等着,过来一会儿,果然路途上又有很多的人开始往这边走回来。秦獠微微的松了口气,乱民开始往回走,说明前面让堵住了,而并没有兵士来报京城城下出事,说明他们没走到京城城门之前就被挡住了。 而这边城门的守兵看到回来的人数不少,那个百户长紧张了起来,带着人在城门下守着。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中出来了一队兵士,也有二三百人之多,将城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的,就算是没有关城门,那些回来的乱民却也是进不去的。 秦獠一看这边的局面应该是大定了,这才放了心。 转身正要去看看城里的情况,一个穿着便服的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躬身对他道:“将军!吴将军那边出事了!” 被困 被困 峥哥儿吃饱了就睡了。赵雩无事便拿了本书出来看,看了一会儿心神不宁,一页都没有翻过去,只能将书放下,又拿出来给峥哥儿做得一件小夹袄收边。 喜妞和小招在屋里,两人同样都拿着绣活在做,时不时的低声交流两句:“怎么突然的就有了乱民?一点征兆都没有。” “乱民也不是造……有什么征兆啊,听说是为了地,朝廷把地给占了,百姓不愿意了,这些人大约都是一个村或者临近几个村的,商量商量,便来了,还有什么征兆?” “说得也是……我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呢,听着都觉着害怕。” “我倒是听我娘说过,她小时候家乡也闹过一次流民,流民到处乱窜的,把好几个村子都给洗劫了,死了好多人呢,那边的衙门都没有办法……”小招道。 “怎么没办法,衙门没有兵吗?” “衙门只有衙差,流民什么的,人太多,衙差也没办法,我娘老家那个地方,驻守的兵士都在好几千里之外呢!闹流民什么的都是常事。也就是因为被乱的没办法,我姥爷才带着全家往江南走。” 小招说到这里转头对赵雩道:“姑娘您别担心,京城多少兵士把守呢!那乱民能有多少?爷的兵马一出,这些人肯定乖乖投降!” 赵雩过了半天,才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她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个了,一开始是怕混乱中伤到了秦獠,只要秦獠在卫所,周围有兵,那他自身的安危是没有关系的。赵雩现在不安的是这件事,秦獠那么巧就正好在通州,如果通州乱了,他身为朝廷武职官员,必定要想法子压制,只怕……怎么压制却是为难。 动武?秦獠应该是不会。讲文?那些乱民哪有那么好跟你来文的?秦獠现在肯定很为难,想都想得到,情况也必定不好控制,那么多乱民,各自想各自的,中间再要是夹杂了平常的一些市井无赖,游手好闲的人,趁机乱抢……想控制局面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另一个问题是朝廷是什么态度?镇压还是解决?如果真的是因为占百姓的地引起的,朝廷也不能不讲理,大约的应该是不会采取强势镇压的态度。如果秦獠没控制好局面,通州乱了,那朝廷秋后算账的时候会不会算到秦獠头上? 现在通州那边除了秦獠,还有没有官员在协调?所有的事情都压在秦獠一个人身上,整个通州的乱民,他忙不忙得过来?如果万一有处理不得当的地方,之后顶缸的人会不会是秦獠? 赵雩皱眉思索了半天,又叹了口气,朝廷的事情,真真的是步步都艰辛。 …… 秦獠急匆匆的进城往韩家人借住的那个宅子而去,这会儿天都快黑了,街上的乱民也没有减少的趋势,他之前想的不错,现在还在街上转悠的,大部分都是些无赖趁乱打劫的人,真想解决占地纠纷的百姓,已经被困在了通州和北平府两个城门间了。 正走着,突然有人叫:“等等,将……等等。” 秦獠站住了转头看,见两个同样便服打扮的人往这边跑过来,到了跟前才躬身低声道:“将军!” 不敢就大声喊将军,毕竟周围还有不少的乱民在流窜,而秦獠自己并带的人,全都是穿的便装。 那两个人秦獠并不认识,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人忙回道:“小的是定远侯府上的护卫,还有四个人,南城门被封,我们分开的从另外三个城门进来的,来找我们家的五姑奶奶。” 秦獠点点头道:“正好我也要去那边,你们跟着我。” 两个护卫忙答应了一声,跟在了后面。 秦獠带着四五个人往那个宅子走,老远就看到火光冲天!映照的周围一片的红亮。忙快速的跑到跟前,发现原来是隔壁的一个独门小院起火了,虽然还没有烧到韩家人住的这个院子,不过那边的火势显然是控制不住了,烧过去是早晚的事情。 吴迅带着两个人正在救火,虽然周围也有人大声的喊:“走水了走水了!”但是并没有人从家里出来救火,因为,这个宅子门外面竟然围了几十个乱民! 这些人不知道怎么聚到这边来得,围着的也是韩家人住的这个院子,秦獠打眼看了看大约的有二十来个人之多,好几个已经站在了宅子的门前,从宅子门缝里往里看,而其余的有的在墙根前转悠,有几个人围在墙下一个位置,隐隐的好像能看到他们围着的似乎是两个躺着的人。还有人不管这边,却站在隔壁着火的宅子前冷眼看情况的。 众人心都一沉!那两个护卫更加着急,急的就想往前冲! 秦獠伸手将两人挡住了,转身低声吩咐一个兵士:“马上去城里找兵士过来,过来也也不要乱,将这些人轰走就行。来了之后如果我们已经走了,就动手抓几个围着的人。” 兵士忙答应着去了。 秦獠走到了宅子门前,能听见里面不时传来一两声惊叫,惊叫的大部分都是女子的声音,难道是因为这个宅子被围的?吴迅是怎么搞得! 他皱着眉头,站在门口也不说话看着那些人。原本门上站了几个人,有两个还在从门缝里往里看,过了一会儿觉着周围的动静有点不对,那几个人这才转身,就看见身后站了四五个人,最前面的,一身的威武霸气,眼神如刀,冷冷的看着自己。 冷不丁的发现自己身后站了这许多人,那几个人一时有些惊慌的忙四处看,见周围的自己的人并没有走,这才定了定神,又看来的这几个人,最前面的那个,眼神太过锐利,竟让这几个猥琐的人不敢直视,他们本就是无赖家,形容猥琐举止偷摸,哪里敢和秦獠的目光对视! 眼神全都四下里躲着,找自己的人,想要用眼神交流一下,现下这是要如何?怎么办? 没等几个人眼神交流一下,秦獠已经冷冷的开口:“让开。” 后面李家的护卫最是着急,毕竟在里面的人有他们家的姑奶奶,还有和他们有亲的韩家,出了事他们交代不了!于是其中一个在秦獠说话了之后,伸手把衣摆一撩,露出了腰下带着的刀柄! 无声的威胁。 那几个人都看见了,几个人竟然和默契的‘呼啦’一下的从门口就散了!和余下的那二十来个人站在一块,这才觉着有了胆气,对秦獠他们大声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这些人真的也是怕死的很。 秦獠示意一个护卫敲门,并没有搭理那问话的人,低声吩咐另一个护卫:“你不要进去,就在门口这边,最好找个高处,如果是你们府另外的护卫来了,就不过越过这些人冒险进府,去一起救火,如果这些人要对付你就大声喊。如果有其他的动静,尽快给屋里的人传信。” 护卫忙答应了一声。 这边敲门的敲了十几下,门里都没有人回答,显然是已经被刚刚的情况吓坏了,那护卫只能对着里面轻喊了一声:“韩大爷?” 不敢喊姑娘,虽然里面的惊叫声叫外面的人知道有妇孺在里面,不过还是能避免则避免。 那些围着的乱民盯着他们几个,一时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是阻止他们进去还是怎么办?秦獠看他们互相的看着,却又在对了一眼之后马上转开眼,显然,这些人并没有个领头的,都想捞好处,但是谁也不愿意自己冒险。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小声的询问:“是谁?” “秦将军带着我们几个……” 话都没说完,里面大约的是听见秦将军了,马上就把门开了一扇缝,护卫忙转头轻声叫秦獠:“将军?” 秦獠这边还盯着外围的那些人,听见叫这才转过去,侧身进了院子,接着跟进来了几个人,大门马上拴上了门栓。 开门的是跟着吴迅来的一个兵士,看到了秦獠马上行礼:“将军!” 秦獠看了看院中的情形,院墙那边躺了两具死尸,看穿着是这一次闹事的乱民,墙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兵士,手拿着刀,两人的刀刃上全都有血迹,显然刚刚外面看见的躺在地上的人也应该是死人。 难怪救火的只有吴迅和两个兵士。 吴迅救火也很艰难,这个院子和隔壁院子还隔着一道墙,他们只能隔着院墙往那边倒水,可根本就没什么用处。但是,他们也不能放下这边的妇孺过去救火,那样如果有人趁乱闯进来,他们就会来不及回身过来,但若是不救火,就眼睁睁看着火烧过来? 领着屋里的人走吧,可外面被那么多人包围着,他们人手少照应不过来,屋里的好多妇孺,谁知道那些乱民会不会起歹心?如果妇人谁出了事,那还了得?! 因此吴迅这才赶紧去叫人找秦獠求救。 秦獠转头叫跟来的人去救火,又问那个兵士:“府里人有没有伤着?怎么回事来那么多人围着小院?” 突围 突围 秦獠一问,兵士忙回禀道:“人都没伤着,开始并没有事,突然地就有一群人来把宅子围住了,在外面嚷嚷着说宅子里有宝贝……一来就使劲砸门,吴将军叫我们装成是惊慌的跟他们说这只是普通民宅,家里什么都没有。谁知道那些人不但更凶狠的砸门,还从院墙上翻进来一个,屋里女眷们吓得惊叫成了一片,吴将军只能去杀了,接着更加翻进来好几个,吴将军只能命我们大开杀戒,之后扔出去了两具尸首震慑,外面才稍微好了点,过了一会儿,旁边的院子就着火了。” 正说着,听到了消息的吴迅已经过来了,看到秦獠忙叫道:“将军!” 秦獠点头:“着火那边情况如何?有人伤亡吗?” “没有,那边是个空宅子准备赁出去的。已经烧起来了,就一个水井,我们这几个人根本就没办法,火势控制不住!”吴迅道:“着上了房梁,势必引着这边的院子!” 秦獠皱眉,这宅子非常小,就一个前院一个后院,和周围很多的民宅是一样的,如此不起眼的宅子,怎么会被人盯上?传这里面有宝贝,这是有人专门把乱民往这边引啊! 不过他现在暂时还没时间去考虑到底是怎么回事,火势要是过来了,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就要把这边烧着了!想了想道:“这个宅子有后门吗?” “有。”吴迅忙道。 “那边情况如何?” “后门也被人盯住了,也有十几个人在那边转悠,显然是有人专门针对这个宅子!”吴迅百忙中还提醒了一下秦獠已经想到的方面,道:“那边我派了两个人照看,不过后门外面是条沟渠,外面的人想翻进来没有站脚的地方,倒是还安全。” 秦獠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那边的火势,刚刚他在外面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着火的院子连着的就是这个宅子,而这个宅子之外的宅子,中间空着一条小路,丈把宽,这会儿刮得是西风,就是说即便是引燃了这个宅子,也不会在扩大了,了不起就是这邻里两个宅子烧完。 而正因为已经开始刮风,火势是最说不清楚的,说不定马上就要引燃了这边。现在叫人去找兵士过来,就恐来不及了,在兵士过来之前这个宅子着了起来,那这里面的人势必要往外面撤,慌乱之下很容易出事,外面那么多的乱民,这宅子里那么多女眷,丢一个少一个的,那可都是大事! 再说要是火烧着了这边,外面的人肯定不会看着,一定会趁势冲进来,他们现在等着的不就是这边着起来?若是这边着了火,这帮人冲进来,同样也是很危险。 “带着所有人离开这个宅子,火就不管了。”他道。 吴迅当兵多年,这种情况他当然也是和秦獠一样的意见,只不过秦獠来之前,他的人手少,加上韩家人非他认识的,要是出了事他不好交代,因此暂时勉力支撑,叫人赶紧去给秦獠报信。 现在听了秦獠的话,忙答应道:“是!” 秦獠这才进院子,就看到门窗紧紧关着,窗户后面隐隐的有人影,然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是秦将军!” 然后门一下就打开了,从里面跑出来了三四个人,两个韩家的男子,一个五姑娘,一个婆子。 全都迎上来,因为韩家人都和他不熟,因此还是五姑娘抢着问:“秦獠你来了,外面怎么样?” 秦獠先问了一句:“人都没事吧?” “全都没事……就是两个丫鬟看到杀人叫了好几声,也许被外面听见了……” 秦獠便道:“我带的人也不多,现在外面这群人不知道为什么围着宅子,旁边又着了火,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所有人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五姑娘听得有些惊讶,一时没问出来什么,倒是旁边韩家的大哥忙问道:“但是外面那么多人,我们怎么出去?” 秦獠指了指后院停的马车:“就这么出去,叫女眷们上车,男人走着,从后门走,有我们在他们不敢动手,即便是动手,我们这些人也能对付他们,先离开这边到西城门。” 韩大哥一听这……可真有点没把握啊! 吴迅一听马上点头:“将军说得对!西城门我的兵士那边有几百人,到了那边随便找个地方先呆着都绝对安全。” 韩大哥顿了顿才道:“出去的话,我们这么多人,还有那绣图……” “全都带上。”秦獠道。 韩大哥看他们很肯定的样子,加上他现在也没主意,自然只能听着,于是点了点头。 谁知道进了屋子和众人一说,韩家大姐和韩家小妹全都反对:“绣架是专门做的,那么大如何带出去?若是不带出去,没有了绣架,这幅图必定是没有办法按期完成的。” 秦獠实在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情况,转头看那个绣架。 五姑娘忙道:“也是啊,绣架子……不太好带出去。” 这个宅子因为开始想的就是赁出去,因此买了之后并没有修葺,屋里的堂屋和厢房都是通的。但是选宅子的时候也是看到了这方面,正好放整幅绣架子。那绣架占了一个厅和一个厢房那么大,只是几个支架做成的,带出去肯定是磕磕绊绊,如今人出去都不错了,带着必是个累赘。 秦獠道:“出去了重新做一个好了,现在是确保人无事……” 话还没说完,韩家小妹就道:“一个绣架做好也要十几天,而且要最好的工匠做,稍微歪一点斜一点都是不可以的,那么最少就需要一个月,绣图耽误一个月,根本就没时间按照正常时间完成,我们一大家子过来,不就是为了这幅图?” 吴迅忍不住道:“为了架子命都不要了?” “不是命都不要了,只是绣图是我们的心血,如此轻易的说扔下不要就不要了,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我们绣副图就那么容易?之前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难道都打了水漂?我们做的事情,难道就不应该被重视?” 秦獠皱起了眉头。 五姑娘刚刚在外面被指了指,看到了旁边火势已经很猛了,哪有时间在这里多说?她自然也能站在秦獠这边考虑一下,想了想小心的笑着道:“妹妹,绣图不过就是为了皇上贺寿,皇上寿辰每年都有,今年不过就是稍微特殊了一点……” 韩家小妹本还算平静的,听了这话突然的就恼火起来了,道:“嫂子这话真的说的人不舒服!你的意思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讨皇上的欢喜,难道我们绣的都是玩物?我们……” 五姑娘的夫君叫韩琦,听见小妹这样说自己的娘子,忙帮着娘子说了句话:“小妹!你嫂子也是因为现在大家的情况危险,你怎么能扯到什么绣图是玩物的话上?” “是啊,弟妹没有那个意思。”韩家大姐倒是反过来劝小妹。 韩家小妹到底年级还小,说出来那话也觉着有些欠妥,可被哥哥姐姐全都说自己,脸面上又有点下不来,涨红了脸道:“我并不想说那些话,但是绣图本就不易,咱们这么多人为了一幅图付出的心血有多少?为着……” 秦獠已经听不下去了,对着吴迅摆摆手:“把这里的人全都往外转移,谁不愿意走,就叫兵士进来扛出去!” 韩家小妹叫了起来:“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 吴迅只听秦獠的,秦獠一吩咐,马上就转身叫兵士进来,韩家的男人们本来都听着,这会儿韩大哥也看出来了,不走不行的,也对韩家大姐和韩小妹道:“大姐,妹妹,现在也是没有办法,架子等出去了只能另想办法。” 韩大姐只能点了点头,韩小妹还想说话,就看到门口一个兵士已经进来了,这会儿还哪里顾得上男女之防!看到那兵士进了门,韩小妹吓得一下子揪住了五姑娘的袖子贴在她身上,很不情愿却也只能跟着往外走,生怕那兵士真的过来把她扛出去。 经过秦獠身边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秦獠一眼。 秦獠叫兵士过去将绣图收起来,韩琦和韩大哥过来帮忙,韩大姐叫韩琦过去将绣线、小饰物全都收起来,装在一个大盒子里面。韩大哥将绣图卷起来,小心的用一大卷白布包了起来,这才抱着往外走。 看到所有人出来了,秦獠这才来到了后院的车前,妇人们全都上了车,车里挤得满当当的,兵士过来还把卷起来的绣图给塞了进去,接着塞进去那个装了绣线等物的盒子,车里几乎都没有空隙了。秦獠叫韩大哥数数人数够不够,韩大哥掀开车帘子数了数,又放下帘子数数下面站着的自家的弟弟,忙对秦獠点头道:“人都在这里了。” 去后门探路的兵士却这个时候回来禀道:“将军,后门原本有个行走的石桥,如今被掀翻了其中一块石头,那边是走不了了!” 过夜 过夜 秦獠皱眉了一下,没有迟疑道:“走前门。” 这话一说出来,车里原本还能听见小声的嘀咕声,外面韩家兄弟说话声,一下子突然就全都安静了,只能听见隔壁院子发出‘噼啪’的烧木头的声音。 吴迅轻声问道:“前门?” 秦獠点头:“走吧,韩大哥你们走在车边,每个人都要有一只手抓住车身,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松开。”又对几个兵士道:“你们几个围在外围,随着车一起走。” 又指了余下的几个兵士:“你们先出去开一条路。” 所有的兵士全都将腰中的刀抽出来拿在了手中,亮闪闪的冷光叫所有人全都紧张了起来,走在外面的韩家男子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车里的妇人们甚至都屏住了呼吸! 吴迅亲自过去打开了院门,院门一打开,一个倚着门往里偷看的人差点一头栽进来!踉跄了一下站住了,一抬头就看见前面冷光一闪!唬的那人惊叫了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和他们的人站在一处。 吴迅握着刀先跳了出去,接着两个兵士跟着跳出去,又上前两步走到了吴迅前面,三个人慢慢的往前走,走到了那些人的身前也不停住脚,依然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而那些乱民不由自主的就后退,互相的看着,全都希望别的人能先出头,上前去阻止。大家全都是这种想法,结果谁也没上前阻止,不知觉的,竟然是那两个兵士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给让开了。 吴迅走在兵士后面,接着秦獠,接着就是兵士在外圈,韩家男子在内圈围着的马车,然后又是兵士。 乱民们噪杂了一下,有人在外圈叫:“不能叫他们走了!” 不等这些人情绪调动起来,秦獠已经厉声道:“我看谁敢上前!” 一声就把刚要蠢蠢欲动的乱民一下子又给镇住了,他们继续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想上来的,又不肯独自上来,想要拉几个人一起,但是一时之间没找到,就在他们互相的看来看去,找来找去的时候,马车已经走出来这些人的包围圈。 秦獠刚刚留在外面的定远侯府的护卫,也和赶来的另外四个护卫汇合在外面,此时也加入到了护卫马车中。 最后面的兵士还没有走出包围圈,那些站在门口的看到所有人已经走出去了,只留下一个空洞洞大敞开的大门,他们本来就抱着占便宜的心态的,面对空门哪里不抢先进去?!一个人跳过门槛跑了进去,马上就有人按捺不住跟着冲进去。 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态,先进去的肯定能先抢到好东西,于是两个人一进去,全都忍不住了,发一声喊十几个人就冲进了宅子。 最后面的兵士看到了松了口气,这才往全面道:“将军!那些人进了宅子了。” 秦獠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街面上依然是乱民不少,兵丁也不少,往前走了一会儿就遇上了来接应的一队人,五十来个兵士,秦獠便叫他们护送着韩家人和马车去西城门。 又吩咐一个兵长带七、八个人,重新去那个宅子,抓几个落单的乱民,审问一下他们是知道那个宅子有宝贝的。 兵士答应着去了。 秦獠带着吴迅并几个兵士往南城门这边走,到了南城门看到那些去京城的被堵在路上的百姓们都原地坐着,很多兵士提着大筐子在人群中走开走去,借着城门楼上的灯火,好像能看到是在发馒头? 一名千户长听兵士禀报秦将军过来了,忙迎上来行礼道:“将军!” 刚开始在这边维持的那个百户长也过来了,看样子有了千户长撑腰,他底气也足了很多,过来也行礼道:“将军!” 秦獠点点头问道:“怎么安抚的?” 千户长就道:“末将就是子啊城门楼上喊了一会儿,说他们的事情皇上很重视,连夜的在跟几个朝廷重臣商量解决他们的事情,叫他们稍安勿躁,如今天热,不如就当是在自家院里地上睡一晚上,饿了的我掏银子买馒头给他们吃……大家都很安静。” 百户长不停的点着头。 千户长又道:“不过不是末将掏的银子,是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来谢兵士在街上护住他们府的少爷,正好听见了就说馒头钱他们出。” 秦獠点点头,倒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梁川。”千户长忙将自己的名字说了。 秦獠便道:“梁川,命你将这边的兵士分出去四十人,二十人去城里各处盘点走水的情况,火势太大的先救火。余下的二十人,去城里找到各个分散的小队,命令他们现在开始动手,城中不管是杀人放火还是抢劫财物的乱民,但凡遇上的全都抓住送到北城门。两个人去北城门找林千户,抓住的这些乱民全都找地方关起来,有多少关多少!” 停顿了一下又道:“另外叫人将城中兵士的情况统计一下,有无受伤的,大体现在多少人。尽速报我!” 梁川忙答应了一声,转身迅速的调派出来了四十个人进城去了。 秦獠又转头对吴迅道:“你去找你的人,同样分出去四十个人,二十个人去城中救火,二十个人在城里查看情况,有事同样尽速报我。” 吴迅答应了一声,带着人也走了。 如此,各处匀出来些人,加上原本在城里的兵士也不少,今天晚上应该是起码保证不要出大的祸事。 两个兵士护送着一个穿着便服的人过来了,兵士禀报道:“将军!通州县令在此。” 那通州县令大约的找了一天比自己官大的好诉苦,是他的通州县乱了,他作为县令不管如何都是罪责难逃,因此看到了秦獠腿一软已经跪了下去道:“将军,下官……下官渎职了。” 秦獠道:“你弃县衙而逃,果真就是渎职!县衙的卷宗、县志等文书是否散落丢弃不少?若是县衙再要是被乱民点了火,你项上人头都难保!” 县令哭丧着脸磕头道:“下官也是实在没办法,那些乱民撞开了衙门,见到了衙门的人就乱打一顿!下官也被人揪住打了一顿,若不是衙差冒死将下官救出,下官就被活活打死了!下官……下官已经将重要的卷宗命人带走,上面若是真的怪罪,下官……下官真的也没办法……” 秦獠便道:“你起来吧,本官只是奉命维持秩序,县衙的事情还是要看最后你那边上官的处置。” 县令哭丧着脸答应了一声是,站了起来。他也知道这位将军是不管自己弃衙而逃的事情的,只是他真的很委屈啊!见到个为官的就想解释解释。 过了一会儿,有兵士过来给秦獠禀报,韩家的人已经到了西城门,吴将军过去之后将他们暂时安顿在了城门口的一个角楼中,有兵士把守绝对安全无虞。 秦獠站在城门楼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夜空中只有一两颗的星星,勉强的亮着微弱的光芒。 此时已经是子夜过了,不知道赵雩睡着了没有? …… 府里。 赵雩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有点心烦意乱的将手里拿着的绣活放下了。刚抬起头,喜妞已经将一杯茶捧了送过来:“姑娘,喝口茶吧?” 赵雩接过去茶杯,道:“你们去睡吧,我坐会儿也去睡了,你们不用管了。” 喜妞和小招全都在这边,梦妞在门口的小杌子打盹,脑袋忽悠一下的碰在了门框上,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也是清晰的很。 梦妞一下也给撞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看了看上面,就看到奶奶正好笑的看着她道:“叫你去睡非说不困……快去睡吧,没必要都在这里陪着我。” 梦妞嗫嚅了一下,小招已经起身过去将她拽了起来好笑的道:“赶紧去睡吧!你不疼你的脑袋,我还心疼这门框呢!再撞两下撞个洞出来怎么办?!” 喜妞‘噗嗤’一下笑了,也劝道:“去睡吧。” 梦妞只能起身,给赵雩说了一声:“奶奶,那奴婢先去睡了,您也早点歇着。” 赵雩点点头。梦妞去了,就叫喜妞和小招也去睡,两人全都摇头说不困,正好这时候峥哥儿醒了,赵雩就过去叫奶娘睡着,自己抱起来哄了哄,又喂了奶,哄睡了峥哥儿,回来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虽然她也很想去睡觉,但是清醒的很,一点困意都没有。 小招去剪了灯花,又重新沏了壶茶端过来,喜妞正在轻声的和赵雩说话:“姑娘也不需太担心,爷在兵营呢,知道乱了肯定会带着兵士在身边。” 小招轻声道:“就是不知道咱们的铺子有没有事,绣图的韩家姑娘也在通州……怎么那么巧,出事的是通州呢。” “应该没事,随便派几个兵去就能照看了,这是京城脚下,哪里会出大乱子呢。” 昏黄的灯光下,主仆三人轻声的说着话,偶尔的赵雩看看窗户外面,黑漆漆的夜空,连个星星都看不见。 残局 残局 <span style='display:none'>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span 闲叙官事 闲叙官事 秦獠留在了屋里,韩家大哥忙过来笑着道:“那天真要谢谢将军,走的时候太匆忙都没来得及说上话。” 秦獠笑道:“韩大哥不用客气,都是亲戚。” 说着话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似乎很轻的一声哼,转头看过去,就看见那位韩家小妹手里拿着个笤帚在那边,那声哼好像是她发出的,又好像不是,被两人的目光这样一看,咬着下唇转身去了里屋。 韩家一位嫂子正好在内室和外间的门前站着,看了个满眼,不由的有些讪然,忙笑着轻声对秦獠道:“不好意思您别见怪,她还小呢……” 秦獠摇摇头表示没事。 赵雩和五姑娘进来了,五姑娘道:“大姐,嫂子,这里就不用收拾了,赵雩找了个新的宅子,刚刚已经叫人去收拾了三两天就收拾出来,咱们就搬过去,在那边绣好了。” 赵雩点头道:“绣图就先不用拿过来了,在你们现在住的地方且放着,我多叫些人手,尽量早点收拾出来。” 韩家大姐和大嫂听了都不好意思,忙过来道:“那可真不好意思了,给你添了多少的麻烦,还把你这个宅子弄成了这样……” 赵雩一下就笑了:“这是乱民为祸,哪里能怪得到你们!都是亲戚,不用这样客气的。” 虽然这样说,可大家还是过意不去,又说了好些的客气话。这边就不打扫了,只将门窗锁好,这两天大家就跟着五姑娘去定远侯府住。 秦獠陪着赵雩又去了铺子。 铺子一切都好,小王正在把钉在窗户上的板子卸下来,虽然麻烦了些,不过安全为重,赵雩点头赞许了一下。 又问暖妞有没有事情,小王笑着道:“多谢东家惦记,暖妞没事,那天正好来给铺子算账,一起在这边躲着的。赵栋和雁妞那边也没事,他们家在另一个方向,过去的人少。” 赵雩知道,暖妞大约的也想在铺子有些作为,何况她跟着赵雩时间长,学的认字和算账,能有这个想法是好的。而且并不张扬,慢慢来。 小王虽然如此说,赵雩还是去了一趟另一个铺子,就在一条街上也离得近,赵栋这边也在整理,看到她躬身问好,同样这边并没有什么损失。 赵雩这才放了心,秦獠陪着她回到府里,他自己又去了衙门。不过可能就是转了一圈,没半个时辰竟然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赵雩正在看外面送进来的一个请柬,听说他回来有些惊讶的迎了出去:“今天怎么这么早?”照理通州的乱才过去,要查要问的肯定很多,即便是皇上没有用秦獠查,不过他是那天在通州维持秩序的,别人查也会找他,应该很忙啊。 秦獠宽了外衣道:“这几天没什么事。”说着进去小屋洗漱。 赵雩有些惊讶的跟了进去道:“通州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还是……你要避嫌了?” 秦獠洗了把脸,出来对她点点头,拉着她过去坐在了凉榻上喝茶:“并没有明说,不过应该是叫我避嫌的意思,通州卫那边有兵部的步军统领衙门,有北平府的臬司衙门,可出了事全都没派上用场,事前也没有及时发现,偏那么巧我在那边安抚下那些百姓……这事有点说不清楚,加上因为征地闹得事,牵扯的太多,好似唯独我有功,其余牵扯的官员全都有过……这时候避避嫌,也免得矛头都对准了我。” 赵雩就道:“真叫人不知道怎么办事好了,办好了事就得罪下面的人,办岔了事就得罪皇上。” 秦獠低声笑道:“没关系的,我在外面有不谙朝事之名,谁都知道,牵扯我就好像是拳打棉花,完全无用。皇上应该也清楚。” 赵雩也听别人说过,很多人管秦獠叫冷面将军,手里带着兵,却哪一派都不靠拢,都说他是莽夫,只会打仗了。其实,秦獠这一点真的是非常的聪明。便半开玩笑的道:“那不是成孤臣了?” “孤臣倒是也算不上,不过不站立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何况本就回来没多长时间,和那些在朝廷经营多年的人没法比。”秦獠笑道。 赵雩抿抿唇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道:“能被人这样想也是好事,不管朝廷出了什么事情,你不站立场,出多大的事情也算不到你头上。”比如争储,四皇子还小,根本连储君的一点影子都看不见呢,楮国公一族就忙着布局。皇上现在还是盛年,这种事情当然还都是私底下各自低调谋划,等再过几年,怕就要浮出水面了。 秦獠看了看赵雩面前的茶杯,见她茶杯中泡的是花茶,一朵淡橙色花在水中开着,茶汤也呈淡黄,不由的新鲜,端过来喝了一口便蹙起眉头:“好淡……” 赵雩被他的样子一下子逗笑了,他有时候就和小孩儿一样,不过刚刚的话题还没说完:“但是有时候不是你想避开纷争就能避开的,皇上不是叫你查什么虎贲左卫的事情?” “那也是因为军中的事物我比较熟,而虎贲左卫最终是要给我的,叫别人查不如叫我查……”说到这里,秦獠倒是沉吟了一下。 赵雩便问道:“怎么?” 秦獠摇摇头一笑:“没什么。”又抬头问她:“你刚刚看的什么?” 赵雩一下子想了起来,忙拿过那个请柬递给他笑道:“是五姐送来的,明天夏至,府里头要设个赏花宴,还有堂会,请咱们过去玩。” 秦獠失笑:“赏花宴?请我做什么?” 赵雩笑着道:“不过就是个名头罢了,肯定是因为这一次烧了那个宅子,我又给另外找了个地方,她们过意不去,正好这两天也绣不成了,不像之前韩家姑嫂一来就忙得抬不起头,便聚一聚吧。” 顿了顿又道:“我不过是占了个先来这边的便宜,先买了些宅子,他们才来都还忙乱着,估计过个一年半载的,遇上事也就不会这么手忙脚乱了。” 秦獠点头:“我陪你去,正好也闲了下来。”又对她笑,伸手把她揽过来:“以前还不觉着,现在才发现我平常陪你的太少了。” 赵雩冷不防一下子伏倒在他怀里,耳中已经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红了脸正要坐起来,秦獠的双臂收紧,低下头,唇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 外面不知道是谁,脚步声到了门口一下又出去了,还听见峥哥儿咿咿呀呀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秦獠才放开她,赵雩脸通红,坐起身来忙伸手整理自己的头发,白了他一眼小声道:“你也不要总不管不顾的……一屋子的丫鬟下人呢。” 秦獠懒散的往靠垫上面一靠,看她嘴唇红艳艳地薄嗔满面,一时动心竟用手指在她唇上刮了一下,低声笑:“丫鬟们早就该有眼色了,我在屋里就不要随便进来。” 如此暧昧的举动,赵雩才往后闪了一下想躲开,却冷不防差点从凉榻上面掉下去,还是秦獠伸手拉了一下才避免,只是整个人又被扯进了他怀里,不等赵雩坐正了,耳边已经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 赵雩穿着淡紫兰花刺绣领子对襟褙子,绛紫天香缎马面裙,又给秦獠找了件淡紫云纹团花湖绸直裰,两人收拾整齐了一起出门,往定远侯府而来。 到了府里先去上房院行礼,行了礼赵雩就被五姑娘笑着拉走了,秦獠也被李老将军叫到了书房,李赫跟着一块儿过来。 “通州的事情是不是叫你别管了?”一坐下李老将军就问道。 秦獠道:“倒是没人这样说,不过确实没人再因为这件事来找我,前几天还忙得不可开交的,突然就闲了。” 李老将军就点头道:“应该是皇上的意思,通州的事情,户部、工部、吏部、兵部全都搅合了进去,一笔烂账,大约的皇上这一次要彻查了,不相干的就不想叫搅合进去,你还是安心办皇上叫你办的事情。” 李赫在旁边道:“虎贲左卫都指挥使陈高,你知道是谁的人?” 秦獠点头:“查出来点,后台是神武将军王瑞吉?” 李老将军道:“想不到你倒是知道……陈高并不是跟着王瑞吉的出身,只不过在这边的时候因为一些利益钱财狼狈为奸了,之前这里不是都城,他们想怎么就怎么,如今皇上过来了,拿虎贲左卫开刀……有些事你心里就要提前有准备。” 秦獠停顿了一会儿,才道:“老爷子的意思,皇上是要动动王瑞吉了?” 李老将军点头:“也许。” 李赫道:“迁都了,全国的兵营都要调动调整,皇上这个时候弄倒一批军中贪墨枉法的败类,也是给手里有兵的人提个醒儿。” 秦獠明白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会小心的,王瑞吉向来和我不相干的,但是我查陈高势必牵扯他,也能想得到他只要不想束手待毙,必定对我会有行动。”说着,心中却一下想起来通州之乱的时候,却有那乱民很奇怪的围住了韩家人住的那个院子。 家事难为 家事难为 因为那个绣图的事情暂停,韩家的姑嫂几个这才难得的清闲了,赵雩被五姑娘拉着到了花园,看到她们几个打扮的同样或素雅或美丽的,在园里赏花。 赵雩一过来,几个人全都上前来笑着打招呼,韩家大姐少不得又要客气多谢两句,五姑娘都听的嫌多,笑着帮赵雩说道:“都是自家人,客气多了反而生疏。” 几人坐下闲聊了一会儿,站起身去花园子看花,李赫娘子三嫂就过来,将赵雩拉到了一边的凉亭,叫丫鬟将这边的石桌石椅搭围铺布,上了些茶果点心。 赵雩一看这样子,就明白是有事跟自己说。 三嫂叫她喝茶,自己端起一杯也抿了一口,这才道:“这几天我和你三哥商量着,本想找你的,正好五妹说要请你来,我就等着了,原本是应该上门跟你说的……” 赵雩有些惊讶的道:“三嫂何必这样客气?有什么就说好了。” 三嫂叹了口气又笑道:“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你也知道,侯府这么大的一个宅门,上下四、五代人了,一大家子的开销只凭着几位爷的俸禄,远远的不够……这事在应天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只不过在那边的人更多,家里娘娘们们的各自嫁妆也有,撑着倒是胡乱的还能过这个日子。到了这边这情况就更加的严重,大太太和二太太商量分家,老爷子那儿就怕过不去,再说了,这也不是分家就能解决的事儿。” 赵雩道:“做些生意啊,虽说大户人家都瞧不起生意人,可真实情况是哪个大户人家不做点生意?不做生意根本不足以维持一个宅门……咱们家在外面难道竟没有生意吗?” 三嫂笑叹摇头:“没有……公中的就是几位爷的俸禄,老太太、太太们的诰命银子等等的,每家每月都是定额,发下去就完了,大部分家里都不够,都是自家门里想办法。就我刚刚说的,娘们们的陪嫁庄子铺子什么的,胡乱的填补着。” 她用手在空中划拉了一圈:“这个府里男人都是行武出身,妇人们大部分也都是武官家门里出来了,要说粗糙,还真就和爷们差不多……” 这话把赵雩一下给逗笑了。 三嫂也笑:“到了这边,大太太一直有些病,也是懒怠管了。二太太……”抿了抿嘴,偷笑:“好像是怀上了,更不能操劳……” 赵雩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二太太……”快四十了吧? 三嫂用手绢掩嘴:“大夫说到了这个年纪,却有段时间很容易怀上……” 赵雩‘噗嗤’一下就笑了,李家就这点好,温馨。四十岁的年纪,在别的府里恐都成了老封君了,相公还是那个相公,身边不缺年轻的姨娘妾室,可正室夫人却真真都恨不能被供奉起来的,哪里还可能这个年纪了怀上。 两人偷着笑了一回她们的二婶,又重新的说正经事。 “大嫂、二嫂又全都不在这边,这管家的事就落在我头上了,我就想着,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大家都糊里糊涂的,这个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全都不知道,不为现在,也要为将来考虑,再说了,孩子们那么多了,不能不为孩子们的将来打算。我想了好久,跟你三哥商量,这事还是找你。” 赵雩笑道:“找我就对了!别的方面不敢说,生意的事我可不能谦虚。” 三嫂也笑了,道:“韩家的事,你五姐也是个大大咧咧的,占着你的宅子一个也就罢了,烧了一个不说赔什么的,竟然又去占另一个,还理所当然地……” 赵雩忙笑道:“千万别说见外的话,这是我愿意的,咱们家有事,我恨不能全都帮上忙呢……” “你看你还惦记着以前,我们不过就是出了个名而已,真没帮你什么……”三嫂笑着摆手:“哎呦,说着说着就客气个没完了,真不像一家人。” 赵雩也笑,点头:“那就别说那些了,倒是三嫂怎么想的?总有个初步的想法?” 三嫂点头:“还是想做生意,不过这方面需要你帮忙,还有就是我们娘儿几个的嫁妆里,有庄子田地,但是大部分都在应天那边,这边的,不知道是不是该买些?” 赵雩想了想道:“这事容我回去好好想想。”毕竟是李家一个大宅门的生意,又不是自己的,赔了也就赔了,赵雩本就是谨慎的人,这事自然更需要谨慎。 三嫂点头笑着道:“你多想想没关系的,我们这一大家子想来也不容易养活。” 赵雩笑。 赏花宴过了没几天,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秦獠在通州之乱中稳定秩序有功,恢复征虏将军封号。 这个旨意下得很奇怪,再没有说别的,就这样一句。 当然,该明白的人心里都明白。 秦獠第二天进宫为赵雩请封将军夫人诰命,诰命诏书过了一天也下来了。 六月草长莺飞,秦獠办理的虎贲左卫贪腐案子已经到了后期,具体牵扯的人,数额详细的一查出来,就可以给皇上复命了。他和赵雩也商量好了,这个案子结束了之后,就请个假回一趟苏州,将母亲的坟与父亲合葬,重新修缮一下墓地、祖祠。 虽然在认贼为母这件事上他无过,但确实叫了别人母亲将近三十年,真正的母亲却只有孤坟一座。 可惜事情永远没有那么顺利,秦獠将案子具结报上去的第二天,却出了一件惊动朝堂、后宫乃至于整个大明朝的事情。 四皇子病逝了。 当今皇上只有四位皇子,大皇子还是身体羸弱的,如今四皇子再夭折了,总叫人觉着后嗣不稳,朝堂中流言也渐渐的起来了。 皇上这个皇位本身来的就不是那么的正大光明,虽然为皇的这数十年,日理万机,励精图治,修大典,重科举,兴农事,减赋税,这些年也有了太平盛世的景象。但是只要有人提及那登基的事情,皇上暴戾的性格就会复发。流言一到了皇上耳中,圣颜大怒,可能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朝堂中的气氛瞬间就紧张了起来,太医院的御医被抓了数十个。康妃伤心过度,一病不起。 …… “这是那几处宅子的账目,除了走水的那个宅子,还有韩家人现在住的这个,余下的全都照着姑娘的意思卖出去了,”暖妞端着端着几个账本在小杌子上坐着,翻着手里的账本检查一下,然后双手递给上面的喜妞,喜妞又捧给赵雩查看。 赵雩看了看,她来到这边买了不少的宅子和田地庄子,如今也是时候整理一下,该卖的卖出去,适合做产业的就正经的经营。 在通州买的街面上的铺子,还有城里的宅子,全都卖了出去。这些宅子铺子的,如果说指着赁出去经营,那就成了琐碎的了,以赵雩现在的精力,还真的没有那个时间,也没必要挣那些小钱。 而在城外的那五百亩田地和两个庄子就全都留下了,这些本就是之前想好了做产业的,一开春该种什么种什么。 赵雩现在就在琢磨那一片地和庄子。那地在西边,这一次通州乱民闹事的是东边和南边,那一片在龙脉上,因此才会被看中了要修皇家寺庙,倒是没有波及到赵雩的这一片地。 上一次三嫂和她说了李家的情况之后,赵雩回来着实的考虑了几天了,还是没想好怎么办,李家家大业大,不是三两个铺子,几个庄子就能养活的了得。 “夫人,您看这个。”如今暖妞她们几个也改了口,拿着一本账目指着道:“这是那片地和庄子的账本,之前没有专门的人,这些账目都在铺子的账房处代管,如今庄子上也来了账房先生,您叫拿回来的。这些都是。” 喜妞又接过去放在了桌子上,赵雩随手翻开了一本看了看,是个庄子上的账本。 “庄子上临时还有些事情在小王这边没交代出去,这一次也一块儿写了,您把账本交给庄子上管的人的时候,这些事情也一块儿交代了就好。” 赵雩看到账本中夹着几张纸,于是拿起来看了看,先看到了一行字:庄子里零碎的有十几棵桑树,只是这边又不养蚕,只结的果子有些用处,庄子上现在的管事建议是砍去了种别的,连成片,比方说桃树、苹果树什么的。 赵雩看到桑树,心中一动。当年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还在宫里养蚕种树,表示重视农桑的意思。她是经营丝绸铺子的,也知道种桑养蚕出丝的一些事情,北方这边,倒是没见到大片的桑树和蚕宝宝养殖。 暖妞和喜妞在低下低声的说话,隐约的赵雩似乎听见了兰妞的名字,不由的蹙眉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两人一下子就停住了,喜妞轻声道:“奴婢听说……兰妞有喜了,便问问……” 赵雩一鄂看向了暖妞:“兰妞有喜了?” 暖妞点点头:“是啊,前些天派了个小丫鬟去我家里,给我送了些东西,然后说有喜了,就不出来乱走了……什么的。” 突如其来的消息。 突如其来的消息。 赵雩缓慢的点点头:“这如果就是她盼望的,如今有了,倒是也好。”停顿了一下,道:“如果还去找你,你给她提个醒,叫她小心点,那样的府里,姨娘那么多,是非也多,叫她谦虚些,不要张扬显摆,尽量在自己的地方别出来,安安稳稳生下这个孩子最好。” 她叫暖妞提醒一下兰妞,也是因为了解兰妞的个性,兰妞本不是多么聪明的,那神武将军府上的姨娘那么多,难保没几个心怀叵测的。 加上府里头那么些的无耻龌龊事,四皇子夭折,楮国公府拉拢神武将军的原因就不存在了,三姑娘在婆家过得那么难受,难保这一次不回娘家哭诉,趁这个机会请大太太想办法救她出府,那边……说不定又是一团乱麻。兰妞不聪明,不要不知轻重的搅合进去。 暖妞听了点点头,道:“是,我一定提醒她,就说……” 赵雩摇头:“别说是我说的。”她之前利用了兰妞帮自己将一些消息传到了王瑞吉的耳中,这提醒就算是谢谢她的,兰妞走的时候,本就已经没有了什么主仆情分了。 暖妞点点头,因为看到赵雩并不太高兴,正好喜妞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旁边想要也看看账本,便故意的笑着道:“未来的管家娘子要学着看账本了?” 喜妞一下子红了脸,站起身端了小杌子就走:“这成了亲真真就口没遮拦起来,敢情以前的稳重全都是装的。” 她的婚事还有几天就到了,现在正是被人取笑的时候。 赵雩也笑了,对暖妞道:“到时候你们几个过来热闹热闹,别叫喜妞觉着人少。” 暖妞忙答应了一声,笑着道:“是。” 赵雩又问了问铺子的事情,等暖妞走了,心中将庄子上的事情琢磨了一下。便让人叫来了芹婆子,命她找人去庄子上问问,有没有懂养蚕种桑的人,如果有便叫来问话。 喜妞忙答应了。 暖妞从府里出来,跟着她的小丫鬟叫小雀的扶她上了车,坐了马车往回走,心里倒是一直琢磨着夫人说的那番话,先回到了铺子,从门口下的车,有伙计看到了忙过来躬身:“掌柜太太。” 暖妞早已经被人叫太太了,现在她也很习惯了,点点头便进了铺子里面,小王便从里面接出来,迎面道:“你回来了?快上楼去吧,雁妞来等了你好半天了。” 暖妞听得惊讶,忙上了楼,就看到雁妞的小丫鬟小银在门口,看到她忙福身,暖妞点点头进去了,雁妞正在屋里的椅子上坐着发呆,旁边放着一杯茶,看到她进来了,便道:“你回来了?我本来就想着今天过来找你,和你一块儿回府去看夫人,却不想你竟然那么急先回去了,也不等着我。” 暖妞笑着道:“前天的时候东城那个宅子也卖了,庄子那边已经请了账房先生了,我就急着把账本交过去。” 雁妞点了点头,知道暖妞这一点很仔细,也没多说什么。 暖妞坐下了,看她脸色竟有些不好,雪白雪白的,眼睛有些红肿,竟然像是哭过了一样,不由诧异的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雁妞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竟然都有些哽咽:“昨天……兰妞出事了……” 暖妞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今早上神武将军府上的下人来了一个,说兰妞……兰妞昨晚上没的,问我们去不去人,不去的话她们就收拾了……” 暖妞震惊的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尖尖的手指甲将雁妞的胳膊划了一下:“你说什么?!前几天……前几天她的小丫鬟还带话给我,说她生孩子之前就不出门了……那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的就……” 雁妞眼睛又红了:“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吓了一跳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突然的一个大活人就没了?那婆子也说不清楚,只含糊其辞的。” 暖妞惊得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我早上已经叫赵栋去看看了,那个府……那个将军不是好人,咱们两个就不要去了,谁知道是不是陷阱……”雁妞说着,拿出来手绢擦了擦眼泪。 兰妞终究是和两人在一块很长时间的,如今突然的没了,暖妞和雁妞都挺伤心了,两人对着哭了一会儿,小王就进来问怎么回事,暖妞说了,小王也有些无语。 “赵栋是一个人去的?要不要我也去看看?”沉默了一会儿,小王问雁妞。 雁妞摇摇头:“带了两个伙计……只是去看看,问问是怎么没的,毕竟兰妞现在是那个府的人,哪里轮得到我们给办后事?何况早上来说这事的婆子都不知道是哪个房的,把我们牵扯进去是有什么意图?” 雁妞虽然很难过,不过因为之前那个王瑞吉看中的是她,她一说起神武将军府就不由的紧张,防备的心也很强。 三个人就无言的在这边等着。 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赵栋才回来了,知道雁妞在这边,先来到了这边的铺子,上了二楼坐下,先叹了口气。 雁妞忙问:“怎么样?打听清楚了没有?是怎么没的?” 赵栋又叹口气道:“说是昨天去少奶奶的房里呆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就吞金自尽了,余下的说法不一,有个婆子说是因为少奶奶打了她,也有婆子说她偷了少奶奶的金子,还有人说,根本不关少奶奶的事情,也根本没去少奶奶的院子,她是老爷的姨娘,怎么能和少奶奶扯上关系?是府里什么七姨娘嫉妒她怀了老爷的孩子,下得毒手,然后还嫁祸给少奶奶……云云,说法太多了,根本就打听不出来,我只打听的,王老爷那边倒是真伤心,叫人好好的安葬……” 暖妞和雁妞听得又是鼻酸又是伤心,暖妞红着眼睛道:“难道就没有个说法?” 屋里人都停了一会儿,小王才轻声回娘子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个府乱的不是一般,兰妞就是姨娘,却又扯出来少奶奶,怎么能有明确的说法……” 赵栋刚要点头,雁妞已经道:“可兰妞怀着孩子呢,那可是老爷的孩子,这是一尸两命!那位老爷难道就不管?!” 赵栋就停住了,想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主要是那府里太乱,他们府里自己人知道真相的可能都不多,何况咱们?” 雁妞还要说话,暖妞伸手拉了一下她:“咱们明天回去和夫人说说吧,夫人今天还叫我带话给兰妞,叫她在那个府里过日子小心一点呢,谁知道……怎么说,兰妞的事情也应该跟夫人禀报一声。” 雁妞点了点头,又转头问赵栋:“他们府说了要好好安葬兰妞?” 赵栋忙点头:“这一点倒是没别的说法,全都是这样说的。” …… 在转天,暖妞和雁妞就来到了府里,将兰妞的事情跟赵雩说了。 赵雩猛地听到这个消息同样震惊无语,她心里马上想的就是楮国公府和神武将军府这门亲的问题。 听着似乎是和楮国公府那位三姑娘有关,如果没关系,那些说法中怎么会把她牵连出来? 难道三姑娘想用这种手段惹怒了王瑞吉?王瑞吉一怒叫儿子休了她,三姑娘才能达到目的?做的如此的决绝,莫非是楮国公府那边没人给她想办法?大太太虽然是她亲娘,可是在大事上面还是要听长辈的,楮国公府不会为了她一个,就坏了和神武将军的亲事? 尽管四皇子没了,可康妃还在宫里。 或者,楮国公府就算是已经断绝了对储君之位的布局,可也没必要把神武将军得罪彻底啊,三姑娘已经成了弃子了,不管也罢? 之前三姑娘因为子嗣的事情,已经将楮国公府的名声带累的不好,就算是嫡女又如何?要是成了弃子,除了她亲妈,还有谁为她着想?只是大太太也要考虑楮国公府的名声,不能为了这个女儿不管不顾,所以,三姑娘只能自救? 自救的办法,就是害死刚怀孕正得宠的兰妞?她就不怕心狠手辣的王瑞吉一怒之下把她杀了? 也是,王瑞吉再怎么心狠手辣,三姑娘背后到底还是有楮国公这个后台,即便成了弃子,王瑞吉却也不能不考虑一下楮国公府的势力。 三姑娘也是别的没办法,兵行险招? 赵雩沉默了半晌,考虑着这件事的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神武将军府上发生的事情,真实情况她是没有办法得知了,不过她刚刚想的这些原因,可能八九不离十。 兰妞……真的是走错了路。 半天,才叹了口气道:“等王家把她下葬了之后,打听一下葬在哪里,你们去看看,烧些纸吧。”也只能这样了。 雁妞和暖妞答应了,两人也无语。 四皇子年纪虽然小,但是他的故去还是牵动了朝局,太医院一位御医被砍头,两位御医被贬,院使换了人。康妃和四皇子殿内的太监宫女嬷嬷,更杀了无数。 朝廷里,一时大臣们全都噤若寒蝉,小心行事。 失势 失势 秦獠从皇上的御书房走出来,迎面遇上了走进来的神武将军王瑞吉,王瑞吉看到他之后,脚步一下就停住了,看了看带路的太监,直接就道:“公公先走两步,本将军与秦将军有些话说,一会儿就赶上去。” 那太监似乎很了解王瑞吉的为人,也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样子,对他的粗鲁和不仔细一点不以为怪,竟然还笑了一下,点点头:“王将军尽快,皇上等着呢。”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在听不见他们说话声音的前方站住了。 秦獠站住了,他知道王瑞吉要说什么。 王瑞吉看着他道:“秦将军,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话秦将军应该听过吧?将军打官司的事情,我在旁边可是帮了忙的,感谢的话不用将军说,可也不能背后捅我一刀吧?” 秦獠淡淡的道:“王将军此话怎讲?皇上派我的差事我尽力而为,查出来什么跟皇上禀报什么,何来捅谁刀子的话?”顿了顿又道:“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我奉旨查的时候,大家也都知道,那时候该心里有数的,似乎也应该有数了,我有机会捅冷刀子吗?” 王瑞吉顿了顿,改变了一下态度:“秦将军,你也是行伍出身,军中有些事情该清楚。”说到这里看了看周围,前面那个太监本来再往这边看,正巧就遇上了王瑞吉戒备的眼神,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转开了头去,好像撇清一样又走开了两步。 王瑞吉现在哪里顾得上在意一个太监的态度,见周围没人,便压低点声音道:“军中的那些人,有时候不服管的厉害,不给点好处实在是拿不下……秦将军,这些事情你清楚,用没用过这样的手段……”他意味深长的一顿:“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忘了,将军的那个官司,是我在旁边协助……” 秦獠蹙起眉头正色道:“王将军,我确是行伍出身,不过你说的那个笼络的手段,我倒是真没用过,从军到现在,从我手里过得军饷,一两一文全都有册子,想查只管查!至于官司的事情,我上门去可不是求将军去的!” 打官司的时候秦獠去神武将军府是什么态度,别人不知道,王瑞吉自己应该清楚的很。 王瑞吉看他油盐不进的,登时变了脸。 从后面跑出来一个太监,看样子像是来送秦獠的,到了那个领王瑞吉进宫的太监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然后张嘴笑着喊:“秦将军!” 这边王瑞吉听了秦獠的话变了脸正要说什么,听见这一声抬头看过去,皇上身边的这个太监已经跑到了跟前,这太监笑着当着王瑞吉的面道:“秦将军,皇上也不考虑了,刚刚定下了左军都督府的衙门就照将军的意思设在通州,左军都督府暂时分领虎贲左卫、镇南卫、水军左卫、骁骑右卫、龙虎卫、英武卫,此旨意已经下到了兵部,您回去了之后就准备搬衙门吧。” 秦獠点了点头。 这时候这个太监才笑着抬头看了一眼王瑞吉:“对了王将军,您肯定还不知道,刚刚皇上已经敕封秦将军为左军都督府都督一职,即刻走马上任了。” 王瑞吉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拿眼睛将秦獠睃了一眼,神情似乎是有些别扭,想要改变自己微微有些盛气凌人的态度,却又觉着尴尬,但若不改变,秦獠成了从一品武将,比他官职高!过了一会儿,才给秦獠拱手道:“如此倒是要恭喜将军了。” 秦獠淡笑着回礼:“多谢。” 王瑞吉直起身,脸上依然青白不定,看了秦獠一眼,听见旁边太监咳嗽的声音,只能转身跟着那个太监去御书房。 跟上来的太监便笑着躬身对秦獠道:“秦都督慢走。” 秦獠点点头,便继续往宫外走。 王瑞吉现在可谓是霉运当头,烦心的事情全凑到了现在,家里的儿媳妇闹着要和离,几乎已经到了撕破脸的情况,即便楮国公府和神武将军府两边全都想压下去一些息事宁人,就算是和离也不用闹的全天下人皆知吧?可这样的事情又岂能压得下去?何况已经有些格外的污言秽语流言,说他们两个府的事。 神武将军府就算是武将出身,可到底在北平府这边经营多年,现在这里成了京城,来了不少的世族勋贵,王瑞吉也有意攀交一下这些人,无奈自家的气质修养和人家的完全是格格不入,融入不了。 何况这一次闹得反过来是三姑娘,这位三姑娘是彻底不要脸面的闹了,退让的反而变成了王瑞吉父子,这两父子什么时候还退让到这个地步的?王瑞吉一个有身孕的姨娘在去了一次三姑娘的屋里之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些叫王瑞吉怎么忍?! 王瑞吉也翻了脸,正闹得不可开交的。 家事没搅合清楚,外面的事情也被牵扯。秦獠查的虎贲将军陈高已经被下了狱,家都抄了,正赶在皇上的气头上,就算他倒霉。陈高一下狱,王瑞吉就坐不住了。 秦獠从宫里出来,去兵部核实了隶属左军都督府那几个卫的名单等,就已经有皇上任命的左军都督府的余下官员,同知、佥事、经历、都事来找他报道。 吴迅、张勇被提升为左军都督府左右佥事,依然在他的手下。 兵部知道都督府衙门设在了通州,忙整理东西,一群人帮着搬家。 秦獠忙到了戌时,这才回到了家,因为早一点的时候曾经派人先回府跟夫人禀报一声,今天要晚点回府,因此赵雩已经知道,他升职为都督的事情。 进了后院赵雩已经迎了出来,问道:“晚饭吃了没有?” 秦獠点点头:“在衙门随便吃了点。” “还吃点吗?厨房还有些饭菜晚饭我没让做,现在做好你再吃点吧?”赵雩问道。 晚饭秦獠就是胡乱将就的,这会儿也觉着有点饿,便点点头道:“也好,做点不麻烦的……” 话还没说完,小招跟着就进来了道:“爷,书荣在门上禀报,说神武将军在门外求见。” 赵雩惊讶的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现在求见?” 秦獠心里清楚王瑞吉来是为了什么,说不定今天在宫里皇上说了什么,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吧。” 赵雩只好点点头,看着他又出去了,先让梦妞去厨房说一声,叫赶紧做些饭菜端来,接着叫小招将书荣叫进来问问怎么回事。 今天秦獠在宫里领了旨升为左军都督府都督,这消息还是书荣跑回来禀报的,现在进来就在门口跪着,隔着帘子回话。 “爷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遇上了神武将军的,小的也不能进宫,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神武将军看起来丧气的很,一脸的霉运样,今晚上来,肯定也是为了他那个案子的事情。应该是派了下人在咱们府外面守着,看到了爷回来才来的。” 赵雩叫他下去了,又想了一会儿。 小招掀帘子看了看外面,去换了一壶茶,用托盘端着进来了道:“素子姐前几天带着婆子给定远侯府送料子,听那边的下人婆子议论,如今京城最热闹的事情就是神武将军府和楮国公府和离的事情了。” 赵雩自然也听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摇了摇头。 厨房将饭菜做好了端上来,秦獠也正好从书房回来了。去小屋洗漱了,出来让赵雩陪着他也吃点。 “之前封号恢复,不宴客就罢了,但是现在升了都督,礼数上应该摆个酒吧?亲朋好友虽然不多,不过不能再这样疏忽下去了?”赵雩疑问的口气。 秦獠点点头,他对于这迎来送往的礼数就一向懒散,来到北平府这边各种事情忙碌个不停,加上他们夫妻熟悉的人不多,这种来往也非常的淡薄,不过就连秦獠都知道,人情往来是少不了的,尤其是以后。 “是啊,咱们成亲了之后搬家忙碌的,在府里还没有正式的摆过宴,今后想来是少不了的,就从这一次开始好了。” 赵雩道:“不过皇上才没了四皇子,咱们就不好大办了,就请一些有关系的来如何?” 秦獠笑了,看着她点头温言道:“你看着办好了,这些事情我全都依你,你说了算。”看她停住不吃了,于是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又给她倒了一杯酒,轻声道:“再陪我吃点。” 赵雩便重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这才问道:“王瑞吉找你什么事?” “虎贲左卫贪墨的事情,有些证据指向了他,皇上今天找他去问了,不知道怎么说的,总之看样子是吓得够呛,找我来想解释一下,其实是希望我和李老将军在皇上面前帮他求求情。” 赵雩有些好笑:“凭什么帮他求情?” 秦獠看了她一眼。 赵雩一下恍然了:“不会是拿银子来买通你吧?” 秦獠这才笑了:“可不就是这招。当然不至于现在就把银子拿来,只说在昌平那边买了些地和庄子,想要给李老将军送去,在通州咱们被火烧了的那个宅子,他出钱修葺,还把隔壁一起烧的一块儿修葺全都算咱们的……等等。” 康妃送礼 康妃送礼 赵雩想起来了,道:“那他这算是承认了,通州乱的那天,去宅子外面围着的人是他派去的?” 秦獠摇头:“不是他派去的,是趁乱鼓动一群不明真相的乱民过去。这事我已经查清楚了,那天围宅子的大部分确实是乱民……通州这一次倒真是百姓自己组织的,为官的没有提前知道的,不过一开始乱,王瑞吉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我正好在通州,不愿意我那么顺利的平息了这事,简单的拿个功劳,于是叫人去和乱民说那个宅子有宝贝,放火也是他混在乱民中的人出的主意。想把我调到宅子去,再找些人在城里煽风点火把事情闹大……不过没如愿罢了。” “就因为你查陈高的事?” 秦獠点点头:“不错,就因为这个。”看到赵雩又放下了筷子,他忙问道:“你不想吃了?身子没事吧?” 赵雩失笑:“没事,我晚饭吃了不少,吃了饭一直领着峥哥儿学走路,你回来之前又吃了一个苹果,这会儿一点都不饿。” 秦獠听了这才放心,笑着道:“峥哥儿在哪儿呢?” “睡了,也是你回来之前才睡的,今天特别皮,一直叫领着在院里走,抱起来都不乐意,大约也累了。” 秦獠道:“原本还以为陈高的案子结束了能闲一阵子,带你和峥哥儿回应天,现在看样子也不行了。五军都督府一设立,又该忙了。” 赵雩道:“京城现在全都是议论神武将军府和楮国公府和离的事情……那三姑娘能如愿么?” “休了她差不多,如果她仅仅是想从王家出去,名声什么的也不管了,那就能如愿。” 吃了饭,丫鬟将桌子收拾了,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外面倒是有了点小风,秦獠还不太困,想去外面吹风,问赵雩愿意走动不?愿意就陪自己转转,赵雩便也陪着他往园子这边转悠过来。 秦獠手里提着灯笼,拉着赵雩的手,两人在游廊上慢悠悠的走着。这里正好有一股穿堂风,吹着格外的凉快。夫妻俩在游廊上转了一会儿,说了会儿话,这才回来休息。 喜妞成亲了。 雁妞、暖妞几个已经嫁出去的全都回来了,在大海的小院子摆了两桌酒席热闹了一番。大海和喜妞休息了五天,之后喜妞就重新回到了内院,做了管家娘子,而大海,赵雩给了他新的任务。 她在通州早就买了田地和庄子,也正经做了产业在经营,不过之前都是交给原本庄子上懂行的人打理,她也没有费太大的神,但是现在想着李家的事情解决之道可能还是在庄子上,因此最近多关注了一下自己的那几个庄子,研究了研究。 本朝的皇上是非常注重桑、蚕业的,因为丝绸是大明朝最重要的一项税收来源,是兴国的一个重要产业。皇后在世的时候,素有贤良之名,当时不但在宫里种桑养蚕,还备有织机房、绣房,皇后娘娘亲手织布绣花,经年累月如此,并不是一时的表现。 北方这边,养蚕抽丝,织布绣花的产业没有江南那么发达,但是也不是没有发展的余地。这边的水土如果养蚕,只需要找对了季节。 赵雩叫庄子上的人去打听,也知道北平府城郊的一些村子,也有养蚕的,只不过全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形成规模。 赵雩经营丝绸铺子十几年了,不但是丝绸这方面了如指掌,便是养蚕抽丝,她也是懂得的,技术是不成问题的,她手里有人,如果这边真的定下了,可以叫苏掌柜在常州那边找人,种桑养蚕抽丝织布,一整套技术全都可以教授这边的人。 不过后期的事情也要想好,首先丝绸布匹织出来,在京城这边的市场如何?生丝的品质想来是比不上江南那边的,那么就要从别的方面来弥补,成本要降下来,销路也要有。 先叫人去给庄子上的人说了,那十几棵桑树无论如何不能砍,不但不能砍还要照顾好了,说不定周围还要种呢。 然后写信去常州,叫苏掌柜的开始留意那边的人,种桑养蚕抽丝织布这一整套技术都熟练的人,多留意一些。 秦獠升任左军都督,府里办了个宴席,规模不大,不过该请的还是全都请了。 来了不少的人,幸好后宅有三嫂和五姑娘等人帮着赵雩,这才不至于疏忽了谁。中午宴席结束了,大家又到秦府的花园子游玩一下,这个园子也算是头一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赵雩陪着几位夫人太太刚到了荷花池边,小招就匆匆的过来笑着禀道:“楮国公府的二太太来了。” 赵雩心里头惊讶,她和秦獠写请柬的时候商量了,名义上是请亲朋好友,一来避免在朝廷气氛不好的时候热闹,二来礼数上做到。因此并没有请楮国公府的人。 二太太不请自来是什么事? 心里想着面上依然带着笑容跟几位太太夫人告了罪,来到了正院的正厅这边。进门看到一位穿着天香色刻丝暗纹云锻褙子的夫人在客座坐着,看到了她进来,就起身笑着。 赵雩也笑脸相迎道:“怠慢了,是楮国公府的二太太?” 二太太忙笑着点头道:“正是,来的有些冒昧了。因着今天早上进宫,康妃说起秦将军升任左军都督,有些贺礼要送过来,我正好在听见了,便自告奋勇的揽了这个差事,来给都督送过来,正好也见见夫人。”说着见礼。 赵雩忙回了半礼,笑着道:“二太太太客气了,康妃还惦记着我们,真的是受宠若惊,二太太请坐。” 主宾坐下,二太太笑着道:“夫人在京城素有贤名,一直没机会认识,想不到还这样的秀丽模样,一看就是出自江南的美女。” 赵雩笑笑请她喝茶。 二太太端起宋窑十样锦的茶盅喝了一口,放下了又道:“康妃确实是惦记着,咱们两府之前的事情,其实说起来哪家没有啊,京城的世族大家,都是这样,互相的说亲事,没有说全都成了的。亲事说和说和,说到了一块儿就是和,说不到一块儿只能说没缘分。亲事不成,可该来往还是来往着,不然那京城的大户人家,估计得一多半不来往了……夫人说是不是?”说完了笑着掩嘴,用眼睛觑了一眼赵雩。 赵雩明白了,这是康妃和楮国公那边要和秦獠缓和关系,甚至可能还要走近一些,这才借着今天这个事,用送贺礼的名义上门。希望把前面的事情揭过,两家今后正常来往,大太太自然是不好过来,也是就叫二太太来的。 她抿着嘴没说话,二太太这话说的有点意思,是把打官司的时候他们家的大太太和三姑娘上蹿下跳的事情避过去了?想避而不谈?最早的时候谈论婚事,康妃咄咄逼人用势压人虽然叫人反感,不过那时候秦獠和三姑娘男未婚女未嫁,不至于很没有理。 可打官司的时候,大太太那边和付氏狼狈为奸,到处散播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孝顺,康妃更是在皇上跟前吹枕头风,意图把罪名全都扣在自己头上,还在琢磨把他们家那个已经出嫁的女人再跟秦獠联姻,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她并没有说话,沉吟着低头喝茶。 二太太看她的样子也明白,这里面的恩怨她就算是二房的,但是楮国公府的人既然能叫她上门,怎么可能不跟她说清楚? 二太太笑着道:“我们府三姑娘嫁到神武将军家里……到底不太适应,我们是诗书传家,神武将军那是一门武将,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三姑娘自小又养的娇气,大太太是她亲生母亲,有时候……难免的溺爱一些……三姑娘又是见过秦将军,小女儿的心思,那时候见过就认定了,谁知道……却没成,这心里头惦记……” 这话都说出来了?赵雩心中微微的一晒,二太太这是避重就轻。 二太太的这番话说的有些艰难,好不容易说完了,这才顺溜了一点的笑着道:“三姑娘婚事不如意,找大太太哭诉,大太太这个当娘的当然心疼,难免就做了些糊涂的事……后来府里的长辈们知道了,国公爷和老太太把大太太叫去狠狠训了的,不为别的,这样的事情做出来,实在是有些叫人不齿,大太太那一阵子也是……有些懵了心了,家里长辈一说,也就清醒过来了……” 这也算是委婉的道歉,当然,提都没提康妃。康妃是肯定不会认错的,何况,二太太的身份,也轮不着她替康妃认错。 “我们府上国公爷和老太太都是很讲道理的,在世族勋贵中也是很有名望的,都督夫人您想想,这么糊涂的事情……我们老爷子和老太太怎么可能事先知道,若是早知道,早就把苗头压下去了!也绝对不至于弄得后来那么的尴尬……” 说着一顿声音都提高了些道:“好在秦都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件事上面,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那么的查,秦都督站的多正!所以说,有理有据,那捣乱的人做什么都是白费。” 经营家宅 经营家宅 赵雩听明白了,沉吟了一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秦獠不能打一辈子仗,必定还是要在朝廷立足,跟朝廷的官员要来往的,赵雩自然更加的要处理这些关系,这是她为妻的责任。 男主外女主内,赵雩今后就要认真的周旋这人情世故了,也能为秦獠在外面赢更多发挥的余地。 今天来的是二太太,代表的又是楮国公和老太太,避让过了大太太和三姑娘那一房,这是迂回的策略,先找和她没有纠葛的府里的其他人跟她搞好关系,慢慢的在把大太太和三姑娘那一房跟她的纠葛怨恨解决了。 解决不了,也不影响大面上楮国公和秦獠这个左军都督的来往。 所以,她当然不会把人拒之门外,因此笑着道:“二太太说的有理,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府里只有将军和我,之前还有家事处理,礼数上不周到了,还请见谅。” 听到赵雩算是答应了两家来往,和大太太的恩怨也暂时搁置一旁,二太太自然是很高想,忙笑着点头道:“哪里哪里,那事京城的人都知道,不是将军和夫人礼数不到,说起来礼数这样才是最周到的!不然那事不过去,倒也真不好走动呢!”二太太说着端茶抿了一口,笑着道:“幸好查清楚了,倒是夫人多劝劝将军,想开一些,过去就过去了。” 赵雩点头:“也是劝着呢。”正说着,小招将康妃的礼单子送了进来,也是让赵雩当面的能谢谢二太太,赵雩看了看,见单子上面竟很有些厚礼,便面上露出不安的神情对二太太道:“这可怎么好,康妃的礼太重了。” 二太太便笑着道:“康妃说了,也是贺礼,也是和礼!” 赵雩笑了道:“康妃太客气了,哪天有机会进宫了,要多谢康妃呢。”康妃送如此厚礼,其实也就是想赔不是,只是低头认错的话她必定是不会说的。而这样其实也行了,赵雩并不是注重面子的人,也知道人情往来其实就是利益往来,之前康妃小看秦獠,更看不起自己,不就是因为秦獠和自己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如今秦獠连升几级,虽然之前是恢复封号,但后面这升任都督,却也叫朝廷的人都看出来,秦獠如今的势头确实如日中天,康妃自然要对他们刮目相看了。 而二太太笑着点点头,知道赵雩这话的意思就是收下了,人情方面,自己这边和康妃的面子是给了。没明说但是也赞同两家在正常的场合多来往,这就是她今天来的目的达到了。 二太太很有数,略微的坐了一会儿,和赵雩说了说家常的话,没有提及其他的,便起身告辞了。 赵雩亲自送到了侧门。到了下午客人们开始告辞,女眷们走得差不多了,赵雩才稍微的轻松了一些。 五姑娘叫她去歇着,余下的女眷要告辞就她去送好了。 赵雩也知道,三嫂今天一直想和自己单独说说话,但是一直都没时间,于是叫小招在花厅重新泡了壶茶,拉着三嫂过去在花厅的榻上,各自找个靠垫靠着。 赵雩喝了口茶,这才舒了口气:“真正的在府里请客,这还是头一次,没想到竟然这么累。” 三嫂笑着道:“以后就多了,秦獠如今正经的从一品武职,过年过节的来你府上拜的人必定不少。” “是啊,想想现在都觉着累。”赵雩失笑着摇头,又忙道:“三嫂,上次你说的事情我已经想过了,还是要从几方面入手。” 三嫂其实也很着急,忙问道:“哪几方面?” “第一方面……府里公中的田地庄子有多少?这些要有个数,田地的佃户中要挑出来老实能干的管理大家,平常种地就各自种各自的,但是遇到了旱涝的时候,或者有大事影响田地收成的时候,要有人出面做正确的决断,并且和府里禀报。庄子方面,要找懂行的人经营,每年给庄子定下大概的收入,不要太低,也不要太高,可以先根据之前各个庄子的收入,加上实际的情况,让他们必须完成,完成的有赏,完不成的有罚。” 三嫂认真的听着,听到了这里忙道:“这个我可以找人办,不过田地庄子全都在应天那边,来到这边之后并没有购置这些。老太太那边和大太太、二太太商量,倒是想在这边购置些产业,也把银子交给我了,我也是等着你这边给我出主意,就没有先动用这银子。” 这个赵雩知道,点头道:“别的方面我想了,如果说依然在这边买田地庄子,一来这边的地价已经涨了上去,现在买等于是买在了高点,未必合适,二来田地庄子咱们有,能保证最低的府里的花销,那么何不在置办一些别的产业?也不用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样遇上了全国大片的荒年或者旱涝什么的,不至于家里一下什么收入都没有。” 三嫂重重的点头道:“正是这个话!我就想跟着你看看,能不能开个铺子什么的……府里娘们各人陪嫁中也有铺子的,不过都不成气候。” 赵雩就道:“开铺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如今城里头情况未定,朝廷需要用的地还不知道多少呢,就像通州这次的事情,朝廷还要找地方修皇家寺庙呢,所以铺子先不忙,倒是另有一个营生,我想了想,觉着咱们家里头做合适。” 三嫂忙问:“什么营生?” “种桑养蚕,抽丝织布,开绣坊。”赵雩笑着道。 三嫂听了很惊讶,五姑娘婆家是松江府有名的苏绣人家,这方面她稍微的也懂一些,先就问道:“养蚕,这边的水土合适吗?” “水土肯定没有江南那么合适,但是一方水土一方人,这话用在丝绸上一样说得通,这边的水土养出来的蚕宝宝,抽出来的丝,也许和江南那边有不同,但是未必不适合这边的人……”说到这里顿住了,笑道:“咱们把五姐找来我详细的说说?” 三嫂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了,忙点头:“好!正好这方面她懂,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说着叫人去找五姑娘,五姑娘那边客人也送的差不多了,于是也过来了,坐下喝茶,听两人重新说了前面的话,也同样很惊讶:“未必合适。” “赵雩的意思,这边最后织出来的料子必定是和江南丝绸不同,但是不同不代表比不上,焉知不合适北边的人穿着?” 五姑娘看向了赵雩。 赵雩道:“我叫人在城郊周围走访过,通州周围就有些村子里有人家养蚕的,也有抽丝织布的,不过都是零散的几家,不成气候,织的布也大部分是棉布,不过北方这边技术也有独特于南方那边的。所以说这边并不是就不如南方,而且技术方面不用发愁,我可以找人过来教授,桑树我也看过,我的庄子上有些,那一片周围也有不少,咱们开始肯定也不是要做多么大的,因此也够了。” 喝了口茶继续道:“前面的一套技术都不成问题,最后就是开绣坊,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步。现在都城在这边,丝织局却还都在松江府、苏州那边,即便京城这边不设立丝织局,但是可以想得到,对于丝绸绣品来说,京城这边用量必定大增。试问如果用量大增的时候怎么办?松江府那边调?总有周转不过来的时候。” “何况,生意是做出来的,以前丝绸绣品江南最发达,越往这边就越少,再往北几乎就没有了,可咱们都城现在在这边,等于是北方的丝绸绣品因为这一次的迁都必定的会红火起来,那么需求量有了,咱们为什么不做起来?” “生意就是要做到头里,别人都没想到的时候,咱们开始做,必定是好生意,等大家全都开始抢这碗饭吃,那咱们自己吃的必定会少一些。”赵雩看向了五姑娘,笑着道:“开绣坊,将苏绣的技艺在这边传扬,也许这边又会有了另一种绣法,对于整个丝绸行业也是好的。” 五姑娘失笑道:“生意上的事情我可是一点都不懂,不过绣艺方面……” 赵雩忙道:“如果是不外传的针法,自然是不会让你们传出来,开了绣坊用的都是大众的针法,现在苏绣在江南也是很宽泛的,传到这边也是早晚的事情。” 三嫂听得觉着有道理,笑着道:“七妹到底是做生意的料,说起来头头是道,我觉着很有道理。” 只要不是说要韩家将独有的针法交出来,五姑娘就没什么不同意的,何况这是娘家的事情,她又不懂生意,跟着也着急,如今赵雩想出来了办法,她当然愿意出一份力。 “好啊,这样听着是不错。” 三嫂又问赵雩道:“那现在需要怎么做呢?我们是不是要买地种桑树了?” 赵雩笑着道:“现在种桑树可来不及了,那时间更长了,还是买已经有了桑树的地为庄子才合适,这些我先看着,三嫂回去了和老太太、太太们说说,她们也同意,那我就开始找地找人。” 三嫂点头:“好,这个确实回去说说才行。” 铺开 铺开 李家那边,大太太和二太太身体都有些不适,大太太也有慢慢将管家的事情交给儿媳妇的想法,因此从这件事开始,就叫三儿媳放手去做。 三嫂唐氏和相公李赫商量过,觉着此事还是要找赵雩帮忙,而赵雩自然是义不容辞。 定了种桑养蚕,她就马上命人在附近找桑树多的地方,赵雩的意思,生意初期是要投入一些银钱的,而李家那边,三嫂虽然没说,但是赵雩想都想得到,能动用的银子必定不多,如果说先期投入就叫李家掏银子,后面可能会亏本,对李家来说不太容易。 在银钱方面,赵雩一向看的开,并不很计较,而且对于李家她一直心怀感激,全都到了北平府这边之后,来往的也勤了,以前那还有些生疏的感觉早就没有了,就真的和自己的娘家一样。 所以赵雩也愿意鼎力相助。主意是她出的,开始有风险,那么银子她先出,她也是有承受一定风险的能力。这些事情她也没有和三嫂说的很清楚,三奶奶那边不是常做生意的,这些事情也不懂。赵雩没必要做点事就一定叫人知道。 跟三嫂说了,叫三嫂和五姑娘现在只需要办来两件事,一件就是买织机,找绣娘。人数先定在三十到五十人左右,织机也是这个数。这应该是她们拿手的事情,不会出什么差错。第二件依然是找人手,这些人是为了今后在生意上做事的人,就和府里的庄子、铺子一样,总要府里的人来做。 幸好李家家大业大,几代人的积累,奴仆家生子也非常的多,跟着来到这边之后,庄子地少了,很多家生奴仆都暂时的闲着,一听赵雩要人,三嫂回去之后就叫四个管家四个婆子带来了二十来个人手。 赵雩将大海找的庄子上懂桑树养蚕的人叫来,这是两个人,一个叫陈全,一个叫王陆,全都是庄子上的人,陈全种过桑树,而王陆,是因为他家的老婆养过蚕,现在还养着。 这边养蚕的目的就不如江南那边那么纯粹,只单单是为了抽丝织布,这边养蚕也有卖蚕茧的,很少一部分是肯费劲去抽丝织布的。 两人跪在屋檐下,赵雩在屋里,隔着帘子问他们道:“咱们那个庄子上,那十几棵桑树一直都是陈全你在照应?” 陈全忙道:“不错,正是小人,庄子上高管事说的,那些桑树碍事……想砍了呢。” 赵雩道:“这个且不说,”转而又问王陆:“你家里的会养蚕,可会缫蚕丝?” 王陆道:“我和娘子都会,不过家里没有家伙什,我们在村子的时候,村里有一户地主家有一全套的用具,我和娘子在他们家帮过工。” 赵雩心中一喜,忙问道:“若是我打算种桑养蚕织布,你觉着还缺什么?用具我自然会准备。” 陈全和王陆两人一听,这才算是明白了夫人把他们找来询问的意思,王陆想了想道:“桑树怕是不够,夫人若是最终是要织布,既然铺开必定是要有一定的数量,不然不值当的,但桑树太少了,养不了多少蚕宝宝。” 赵雩问陈全道:“周围还有什么地方有桑树?” 陈全道:“桑树很多,只是都不成气候,东一棵西两棵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道:“小人想起来了!在通州下沟二村那边,有一片桑树!足有上百棵,不过不连着,中间乱七八糟的有竹子有梨树什么的……” 赵雩心中一喜,对陈全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先找李府过来的那几位管家,问问他们里面的人手里哪些是管着地、树这方面的人,和这人一块儿去找到那片桑树林,询问是有主无主的?”想了想道:“去找大海,叫大海找人和你一块儿去办,府里人知道怎么买地的多。” 陈全忙答应了。 赵雩这才继续问曹禄:“桑树若是有了,你觉着还缺什么?” 这一点她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问一问稍微懂行的人,看看和自己想的是不是一样的,如果一样,那么怎么解决赵雩全都已经想好了,自然算是想的周全了,那么接下去就是开始铺开了。 王陆大约的还是觉着这事有点不靠谱,结结巴巴的道:“夫人……此事不是那么容易的……缫蚕丝织布,这需要的不只是人手、用具,最需要的还是懂这一行的人,小的听说,就是那江南地方,不同的地方养出来的蚕宝宝抽出来的丝都不一样的品质,有些是上等的细丝,有些本事再高,却因为水土的缘故,出来的都是粗丝……还有那养蚕,养蚕也是个精细活儿,要不为什么叫蚕宝宝呢,就是因为蚕特别的娇贵,养蚕的人家关门闭户,养蚕室平常不许随便进出,里面的人吃饭喝水都送进去,甚至到了蚕宝宝结茧的时候,客人上门都拒之门外的……” 赵雩点点头,她就是常州人,跟丝绸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了,这个自然懂。 王陆有些讪然的道:“夫人知道的详细。” 赵雩道:“养蚕是个精细活,抽丝是个手艺活,丝的品质方面,我之前也找过人,将今年周围各地不同的丝拿上来看过,虽然和江南的不太一样,不过织丝绸缎子不成问题……就如你说的,只要从养蚕宝宝开始,精精致致的一丝不苟,依然是能得到细丝。” 这一点王陆同意,真要是把蚕宝宝养好了,结成上等的蚕茧,自然就能出上等的丝来。关键就在这里,北方的人没有那么高超的养蚕丝的技术,这一连串的步骤中,有一步没走好,那整个步骤全都毁了,不出上等的细丝。 仿佛是知道王陆现在想的是什么,夫人在屋里已经道:“至于技术方面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去江南那边调人,从养蚕到到织布,全都有人过来教授。” 王陆听了,便道:“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一试。”他也不敢说的太满,毕竟这方面他还没夫人懂得多,只是回去了和自家的老婆子商量商量,看看怎么着手。 赵雩便道:“这件事就交个你,依然是找李府来的下人,他们也是分好了人手的,你只找负责养蚕这一块的人手,最少应该也有五六位,你们几个一块。养蚕的房舍我已经找好了,今年是来不及了,不过人手要找够……咱们这边人不用太多,三四个就行,要找那灵性一点的,责任心强的。所有人找到了全都带来我要一一看过,合适才行。” 王陆忙也答应了。 赵雩安排好叫他们两人下去,又找来了陈管家,命他带着李家的人去找小王,叫小王掌柜在市面上寻找丝的用具购买,如果买不到,就准备好材料动手做。 缫蚕丝的用具,需要一个大锅,两个缫丝小车,能搅动的,车下面带着一个竹管,搅动出来的丝头从竹管里穿过,然后缠在另一辆丝车上面。 做是能做出来,只是略微的费劲。 北方这边既然蚕业不发达,想来这种用具必然不多。幸好若是从江南来了师傅,这些却也不难。 她这也算是手把手的教李家的这些人学这一套技术。 赵雩为了铺开生意忙得天翻地覆的,秦獠却也一点不闲,同样忙的焦头烂额。虎贲左卫的都指挥使陈高下了狱,一个小小的指挥使竟然牵动了不少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武将,秦獠的左军都督府衙门,这段时间几乎是流水一般的去人,有打听情况的,有私下说清的,有表白自己无辜的,有上门明着暗着威胁的。 督衙还在整理,每天这些人又不停,而周围打听消息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秦獠清楚,这些打听打探的人中,少不得也有宫里的,这事情自己不想搅合进去,却也已经搅合进去了。 这天从督衙出来,和往常一样已经到了晚上的戌时了,秦獠急匆匆回到了家里,看到迎出来的赵雩一脸的笑,紧绷的全身才松了。 赵雩和他一起进屋去,服侍他换外衣,洗漱,跟着进了小屋笑着道:“明天七夕,你书房的那些书我全都搬出来晒晒了,还有一些器皿、书画、简牍、孤本等等什么的。” 秦獠点点头,突然想了起来,道:“之前你叫人修葺了上房院,如何了?整理好了咱们搬进去。” 赵雩微微的一愣。她修葺上房院并不是为了搬进去,只是付氏留了不少用过的东西,看到了自然厌烦,她叫人将所有付氏用过的东西都收拾了,该扔的扔了了,能卖的卖了。基本上全都清理空了,然后将房间重新装饰了一遍,碧纱橱和后面的抱厦,对过的倒座间,能打通的打通,该修上炉火灶台的修上了炉火灶台。两边的抄手游廊也换了颜色,重新上了漆。墙面重新刷了一下,整饬的是这些。 如今的上房院是空的,因为一应常用的物件都没有,她也从没想过要搬到这里来住,被秦獠这样一说,反而一下反应不过来了。 波折(上) 波折(上) 秦獠看到赵雩愣住了,不由笑了道:“怎么?你是没想过住过去?上房院院子大,再说以后府里请客设宴的,上院空着咱们却偏居侧院又是为何?” 赵雩想了想,也笑了道:“只是你猛地这么一说我愣住了而已,之前只想着把上院付氏用过的东西清理了,倒是没想过别的……如果这样的话,我倒是想好好重新修葺一下,之前本就想着修个地龙,因为时间太紧没来得及,现在不着急了,就在上院修个地龙如何?这边冬天这么冷,时间还这么长?” 秦獠笑着点头:“你安排好了。” 赵雩于是又给自己找了样事情做,更加忙的不得了了。 第二天是七夕,太阳在辰时就已经出来了,赵雩带上了小招、梦妞、翠妞,还有从二院提上来的茶妞,并叫了三个二院婆子,一起来到了秦獠的书房,将里面的书画、字帖等等的全都搬到了院中晾晒。 书房隔壁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的都是库房,芹婆子带着十几个婆子媳妇的也在这边收拾整理库房,赵雩便叫小招过去说一说,只要是看到付氏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都挑出来准备处理。 芹婆子笑着对小招道:“都收拾过两三遍了,应该是没有了的。” 小招就道:“夫人既然说了,正好你们又整理库房,就重新检查一遍,彻底清理了好。” 芹婆子也知道,夫人是不愿意在看到烦心,便点头笑着答应了。 赵雩拿了本古籍册子看了两眼,竟然看住了,站在屋檐下将一本三十多页的古书全都看完了,一抬头就看到门外面一个婆子将一个帖子般的信件交给了小招,小招拿着过来。 “帖子还是信?”她问道。 小招交给她:“是苏掌柜写来的信。” 应该是她说的找人的事情,赵雩忙打开了看,看着看着,脸色渐渐不好起来。 小招在旁边看到了,忙轻声问:“夫人,没事吧?” 赵雩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合上了摇摇头,有些失望的道:“苏掌柜也劝我不要在这边做养蚕缫丝的事情,还是那番话,这边的水土养不出来上等蚕茧。” 小招道:“就是找最好的手艺人也不行吗?” 赵雩摇摇头,过去坐在了放在屋檐下的椅子上。院里奶娘牵着峥哥儿的手正在摆了一地的书中行走,峥哥儿有时候停下,撅着屁股看看书,好像能看懂一样咿咿呀呀说两句话,然后一屁股干脆的坐在了书上。 苏掌柜信上写的并不那么绝对,赵雩清楚苏掌柜一向如此,自己吩咐的事情一定会尽力的做好,但是劝的话也说了不少,大致的意思,就是这边的水土确实不适合种桑养蚕。便是在南方,因为水土的不同,丝也有好有坏,何况是这边? 不过赵雩是见过这边缫出来的丝的,同样也是有高等有次等,产业不发达,技术不成熟,这是弱点,但是同样的,却也有更大的提高的可能,生意生意,不就是别人没有的时候自己做好,别人都做好了自己做精? 沉吟了半晌,详细的考虑了一下,赵雩还是决定做下去,生意不做不知道如何,万一失败了也没什么,种桑树还可以摘桑葚呢,桑葚还可以做酒呢!而置办的缫丝用具,可以送到常州那边去,至于织机,这边织造一些棉布什么的总可以吧? 想来想去,不试试赵雩到底不甘心,何况这件事她准备了一段时间,也研究了各个方面,觉着考虑的还是很全面。 这样一想,便起身进了书房,给苏掌柜又写了一封信,说明白这件事自己是一定要尝试一下的,那边找人也要尽快,并且要帮着自己考虑的周祥一些。苏掌柜看了这封信,应该就知道赵雩做这件事的决心,便也能全力支持。 将信发出去,赵雩也轻松了些,峥哥儿从台阶上爬了上来,到了她的脚下抬头看着她笑,口水流到了胸前戴着的围兜上,赵雩笑着将他抱了起来,在脸蛋上亲了一下。 左军都督府衙门。 这几天衙门总算是收拾出来了,各个卫也全都调防到了自己的位置。秦獠正拿着一卷档案再看几个卫指挥使的情况,吴迅从外面跑进来道:“都督,虎贲左卫已经调防到位了!” 虎贲左卫的原指挥使陈高下狱,整个卫的兵士们也惶惶不安,这段时间听说连出操都有点不按点,有些不服管的,在军中叫嚣陈高是冤枉的,是上面有人故意陷害陈高,扰乱军心。 之前还没有调防到位,秦獠也是想看看到底是谁闹得凶,出头的是哪几个人,因此一直没管,只等调防到位了就收拾这几个人。 他是带兵打仗的人,最清楚半路上接的军队最难管束,打仗的时候兵士要充分的信任将军,而这种信任一旦形成,生死与共的话,那么别的人很难接手这个队伍。 这也是当权的人都想的笼络手中有兵权的人的缘故,因为有兵的人忠于谁,下面的兵士就忠于谁。 “闹事的几个小头目一个叫项易,一个叫郑有贵,还有两个是兄弟俩,叫马建、马平,这四个人平常里吃喝差不多都和陈高在一块儿,早就被拉拢买通了。对了,在这里面牵线的是陈高的弟弟叫陈章,在兵部衙门任佥事。”骑在马上,吴迅扭头跟秦獠禀报着。 秦獠转头看他。 吴迅便忙道:“将军,咱可不能把这帮子兵跟咱们的兵相提并论,这些禁卫打仗的时候少,守城的时候多,早养的跟大爷似得,吃喝玩乐个个行,打仗未必就行!他们之间也未必是真心的服气陈高,只不过服气的是陈高的银子,彻底叫陈高的银子买通了……这样的真有不少,所以这一次才这么闹。” 秦獠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两人骑着马往前走,迎面张勇骑马过来了,道:“将军,是不是去看虎贲左卫?”他们这几个还是习惯叫秦獠将军。 秦獠点点头,张勇便不出声的跟在了后面,接着又有几个从衙门出来,骑马跟在后面。这些都是秦獠的副将,忠心跟着秦獠的,这一次跟着去自然是去掠阵的。 来到了虎贲左卫的兵营,兵营左边是偌大的一个校场,平常里兵士的训练集结就在这里,正前方是一个大衙门,里面并不是和一般的衙门一样,摆放着无数的桌椅,衙内的官员文书在桌子后面办公,而是一个小点的校场,等于是个室内的训练场,如果下雨什么的,就在这衙门里。 里面靠墙摆着无数的兵器,刀枪剑戟,无所不有。 秦獠的马里营房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营房口站岗的兵士其中一个已经低头进了营房报信去了。 等秦獠到了门口下了马,一行人往里走的时候,原本老远听着里面热闹的声音已经戈然而止,校场内外都安静的很,有寥寥几个兵士在里面练武,而外面的大校场,大约的今天太阳太大,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秦獠左右的看着,吴迅张勇的人跟在他身后。 没有一个人迎上来,大家都采取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看着他们一行人进来,原本聚在一堆说话的人停止了说话,但是也没有散开,就全都各自的侧身看着秦獠他们,目光中完全找不到友好的意思。 秦獠就在这满校场上千双眼睛盯视下,走到了屋里校场上的一个台子上,往下看了看,问道:“职官何在?” 虎贲左卫设指挥使一名,指挥同知五人,指挥佥事十人,陈高这个指挥使不在了,但是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应该都在。 不过秦獠问了之后,并没有人站出来,大家全都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还在揣摩试探,看看这位都督魄力如何?能不能压制住人? 秦獠一顿。 跟在他身后的军官有一位马上大声喝道:“全部集合!” 他的声音干脆有力,嗓门也大,基本上这个校场中的人全都能听见,虎贲左卫此时的人数为一千五百人,不过看现在校场中的人,大约也就是一千人出头。 虽然大家都有些故意的懒散,故意的拖延,不过还是有人慢慢的走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于是更多人走过去站队。 秦獠始终没有说话,一双锐利的眼睛只盯着队列,将队列中先站好的人一一盯了一眼。被盯的人觉着脸上似乎被冷飕飕的刀子划了一下,而没被盯的人,却也感觉那冷刀子似乎从自己的脸上扫过去。 大家集结的速度快了一些,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大部分的人全都站定了。只有在远处右下角的几个人冷冷的看着这边始终没动。 等兵士们全都站好了,秦獠的眼睛也盯住了那边的几个人,那几个人这才往这边走,还故意走得懒洋洋的,似乎用这个态度来对抗秦獠。 这几个人,台子上面站的吴迅和张勇早看出来了,就应该是职官。 不过人数不够,只有七、八个的样子。 波折(中) 波折(中) 秦獠现在就盯着那几个职官。 吴迅道:“职官上前一步,报自己的名字,职位!” 那几个人全都犹豫了一下,有两个甚至还互相的看了看,似乎想看看别的人有没有胆子违抗,如果有那么一起违抗。 不过几个人犹豫过后,到底知道命是不能违抗的,故意的懈怠,是叫人知道他们心中有不满,他们团结一致,要对抗所有人都对抗,没有合作的。但是抗命,他们就有点不敢了。因为敢的都没来。 几个人上前了一步,从左到右自报家门:“刘进,指挥右同知。” “王算,指挥左佥事。” …… 几个人全都报了家门,吴迅便问道:“其他的人呢?”他问的是职官。 这里面职位最高刘进犹豫了一下,既然报了家门,那么上面的都督就知道他是这里面职位最高的了,如果问的问题自己不回答,那么很有可能就拿自己开刀。因此犹豫了一下,只能禀报道:“禀大人,其余的几个都病了。” 吴迅就没说话。 秦獠冷冽的眼神从几个职官脸上扫过,又扫了一遍下面的兵士。 吴迅就道:“兵士报数!” 于是兵士们接二连三的开始报数,一个方队二百五十人,一共六个方队,而报完了数之后,每个方队的人都不够,少的最多的那个方队,居然只来了一百来个人。 上前来给职官报数的卫镇抚头上都有些冒汗。 点了数,一共少了四百多人。 吴迅转头看向了秦獠,秦獠淡淡的到了一眼全场,道:“今天没来的,不问情由,不会惩罚。从明天开始,正点列队出操,没来的军法处置。”说着看了看职官们:“今天‘病’了的人,将本都督这话带到。” 刘进虽然还想撑住,但却觉着压力倍增,不由的就冒了一头的汗,低头:“是。” 秦獠没有在说话,转身下了台子,带着这一行人出去上马走了,留下一校场的兵丁职官们互相的面面相觑。 那几个职官忙凑到一起商量怎么办,这个不细说。 第二天秦獠在早操正点的时候到了这边,兵士们已经列队,准备操练了。今天来的当兵的看起来就多了很多,报了数,少了十几个人。 而职官方面,又来了两三个,却人数还是不齐。 秦獠冷着脸在台子上道:“没有来得兵丁,职官的名字报上来。”叫张勇:“把大夫领进来,去给这些人看,但凡是装病的,兵士打五十,职官打八十!” 站在下面的职官脸色都变了,想不到这位都督来的时候居然还带着大夫,这是早有准备! 大夫被领着去兵营住的地方检查,这期间已经有几个兵士狼狈的穿着号衣跑过来,一过来就跪在了台下:“小的前几天真的是病了,今天才好了一些,本想起来出操的,但是睡得沉没听见……” 秦獠淡淡的一摆手。 跟着他来的张勇跳下了台子,对站在旁边的兵士冷喝:“拖下去,打!” 兵士不敢犹豫,忙上前将这几个兵士拖下去打。校场偌大,又是这样的屋里,回声特别的响,板子打在肉上面,声音听着瘆人。但是整个校场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便是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 挨打的更不敢出声,只要叫一声,怕是就要多挨几板子。 就这样噼里啪啦的打完了,几个挨打的兵士被拖回来磕了头,下去真的养伤去了,满校场的兵士,职官全都站着,等着那几个职官。 一会儿去找的人回来,结结巴巴的跟下面的职官小声禀报,刘进脸色微变的上前禀报:“启禀都督,指挥同知项易、郑有贵,指挥佥事马建、马平,他们几个……他们……” “他们怎么了?”秦獠淡声的道:“是不是喝醉了?” 刘进本来想找个借口,说他们真的病了,大夫去看了再说的,谁想到都督一下子就揭穿了,登时脸色大变了低头:“是!全都……喝醉了。” 秦獠冷冷的道:“同知项易、郑有贵违抗军令,斩首!马建、马平仗一百,开除!” 下面所有的兵丁和职官全都变了色! 这一次的命令不用虎贲左卫的人来完成,秦獠在来的时候就猜到了,不但带了大夫,还带了行刑的兵士,秦獠的声音刚落,跟着他来的兵士便齐声答应了一声! 正要去抓人,就听见有人喊:“且慢!” 一个三十来岁穿着朝服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封信,走到了秦獠的面前,躬身道:“兵部佥事陈章参见都督。” 秦獠看着他。 陈高被下狱,虽然还没有牵连到陈章、王瑞吉这些人,但是秦獠心里最清楚,这是皇上还没有最后定下。因为王瑞吉牵连着楮国公府,楮国公府牵连着康妃,皇上还没有决定这件事到哪里为止。 是到陈高这里就停住,还是查到王瑞吉?还是牵连出来那一串儿? 陈章这个时候却还在这里插手虎贲左卫的事情,显然这里是他们兄弟经营了数十年的卫营,不到死到临头的那一刻,他们是不会轻易的放弃。 陈章上前给他行礼,将手中的书信往前一送:“都督大人,这封信请您看一下。”不说是谁写的,也不说因为什么事,只有这样一句话。 秦獠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 那几个准备去抓人的兵士知道说的是自己,于是齐声答应了一声道:“是!”虎狼一般的扑了出去! 陈章的脸勃然变色!直起身大声道:“都督大人,这可是徐将军的信!” 徐姓,说的乃是本朝开国元勋第一家徐家,已故皇后的娘家,大明朝唯一有一门二公之荣的家门。 王瑞吉的女儿嫁的是徐家,不过是徐家一门远亲,她夫君也是行武出身。 秦獠很清楚,陈章和王瑞吉这是要把徐家牵扯出来,将事情更加复杂了,搅浑了水他们才能趁乱脱身。徐家是先皇后的娘家,是皇上最倚重的,牵扯出来他们家,皇上必定恼怒,秦獠说不定都会被牵扯。 他冷冷的道:“本都督一会儿进宫,你可带着信件和本都督一起进宫去面圣,这封信到了皇上面前,本都督自然会看。” 陈章脸色骤变!一下子就将信收了回去,并马上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正遇上兵士将项易、郑有贵等人拖了进来,几个人看到陈章竟然要走,登时全都脸色大变的叫:“大人,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看到陈章头也不回的走了,几个人的喊声变得凄厉了起来。 “这都是大人的意思!” “都督大人饶命啊,这都是陈大人的意思,让我们几个给都督大人一个下马威,知道陈指挥使在这个卫中是不能缺的,大人饶命啊!” 秦獠并没有说话,他们的解释正好叫所有虎贲左卫的官兵听一听。兵士将这几个人拖了出去,一会儿,外面就没声了。兵士提了两颗人头进来。 整个校场中的官兵,全都脸色苍白,低下头去不敢和秦獠的目光对视。 等板子打完了,秦獠这才道:“开始操练。” 声音并不大,当时前排站着的职官们已经是齐声的大声答应了一声:“是!”转身叫:“开始操练!” 各自的拉开了队伍去外面的大校场操练。没人敢怠慢,也没人敢不听命令。秦獠在这边冷眼看着,一直盯着到了午时,他没有吃午饭的意思,操练的兵士们就不敢动,职官们拉着队伍喊这口号。 中午饭都没吃,一直到了下午,秦獠这才叫吴迅集合队伍,然后解散。经过今天一天的整顿,整个虎贲左卫,上上下下对秦獠是服服帖帖的。 赵雩在府里听陈全禀报了桑树的情况,那一片桑树是无主的,长在山上,并不是耕地,这样的地收来也不会用太多的银子,只要去衙门按了手印,保证地不会荒了,荒了的话就要吃官司等等。 蚕宝宝方面,今年的月份已经大了,这会儿是收丝的季节,不是养蚕的季节。不过曹禄找的人手也招够了,赵雩便叫他们下去收丝,但一定是京城周围的,别的地方的生丝,她还不要呢。 至于那片桑树林,赵雩便叫人去李家询问三嫂的意思,是他们买下还是自己这边买下?因为花不了多少的银子,而且买下了之后,如果真的养蚕不成,也可有别的用途。 虽然现在桑树野生在哪里没人要,也没人买,但是只要是他们的绣坊做起来,说不定就会有那眼疾手快的人先抢了去,有生意头脑的人很多的。先下手才能占了先机。 而赵雩询问三嫂的意思,倒不是她不舍得银子,或者怕亏了自己,其实她知道这一片山地买下也亏不了,别看现在没人要,等有人要的时候,价格必定涨上去了。她是不希望自己扯的各方面太多,这本来就是她给李家想的挣钱的法子,虽然繁复,但是真的要是一整套做好了,也是李家能够世代经营下去的一个产业。 既然是为李家做的,她就不希望到最后三嫂那边什么都要从自己手里买,三嫂那边肯定觉着过意不去。说不定猜到了自己是怕她们亏了,又不好意思要了。 波折(下) 波折(下) 赵雩派人去问了一下李家三奶奶,三嫂那边听了很痛快的决定要买下,于是,找人去衙门过户,然后那一片林子修围墙,修个小院子找人看着。 家里正房院这边,也找了工匠修葺。两边建了两条抄手游廊,前院的穿厅打通,侧院修了个大花厅。 养蚕的季节已经过去了,现在正是缫丝的时候,赵雩在京城附近找了几家养蚕缫丝的人家,给了些银子,什么都不要他们的,只是来学本事。 叫曹禄带着选定的那几个人下去跟着一起学。虽然这些人全都是精心选出来的,但还是有那受不了半路不学了的。 缫丝是很苦的一个活计,大夏天的支一口大锅,人就要站在过旁边拿棍子不停的搅,锅里烧着的就是蚕茧,一直到搅出来丝头,缠到了旁边的丝车上。 大热天的守着冒热气的大锅,加上蚕茧的味道,可想而知那是多么的辛苦。而北边的人和南方人不一样,并不是说北方人不能吃苦,勤劳是所有地方人都共同的,北方人在隆冬时节的农事比南方还苦一些。 而是这边的人大部分没见过如此的缫丝,这边丝绸业不发达,大家自然觉着吃这样的苦,却没什么前途。还不如去店铺当个伙计学徒,或者干脆的种地还本分。 赵雩自然是不会见怪,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困难就束手束脚,重新找几个人去。 李家那边的家生子中更是不少吃不了这个苦,毕竟是大宅门里的下人,若是能进府伺候,每天里穿的干干净净的,也不用做什么累死人的活,即便是进不了府,在庄子上也比干这个强。 三嫂也是挺有魄力的一个妇人,从赵雩管理铺子的上面学了些手段,对肯学缫丝手艺的下人格外的看重一些,也给了不少的激励政策,这样,在下人中选了十对能吃苦的夫妻,一起学养蚕缫丝。 这些人下定了决心去学,那就没什么学不会的,跟着周围找到的一些缫丝的人家,学了一个整季的缫丝,有些学得快的,就已经能自己上手了。 一两个月过去,苏掌柜那边的人也全都来了。苏掌柜接到了赵雩的第二封信,知道姑娘这边是下定了决心的,因此就也全力支持。 一应用具,并人员全都齐备,缫丝基本也就结束了,抽出来的生丝品种不同,接着就要请韩家人出面,来看怎么上织机,哪种为经,哪种为纬,如何织。 织机照着赵雩的意思,先置办了三十台上下,织布,从南往北,就没有说哪个地方的妇人不会的,老百姓中钗裙女子,大部分都会织布,找人也好找。而绣花,这是韩家人的拿手手艺,有她们在,学这个更显得容易。 四皇子是在今年夭折的,今年的庆典等节日,皇上过不过还是个问题,便是礼部现在也没数,不敢问。好在皇上的寿辰,还有些重要的节日都在下半年乃至年底,因此大家的意思都是先缓缓,等再过一两个月之后,再去请问皇上的意思。 韩家的那个绣图,便也不着急起来,一针一线精雕细琢。 “夫人,这是大海送过来的上房院修葺的账目。”喜妞进来了,如今她已经梳着妇人头,身上还穿着新娘子的桃红缎子比甲,大约是因为热,脸蛋也红扑扑的。到了外院做了个管家娘子,喜妞倒是也办的顺手的很,加之在内院的时候跟着夫人当过一阵子的大丫鬟,各种事情很有主张,也敢于做主。 外院被她这样一整顿,倒是有规矩了不少。 赵雩坐在靠窗下的贵妃榻上,正端了杯碧螺春慢慢的品着,听到她说的,便接过去账本,先不忙看,而是笑着看喜妞:“怎么你送进来的?” 喜妞就笑着道:“奴婢正好有事禀报夫人,也是和这个上房修葺的事情有关的,便和大海商量好了一块儿过来。” 小招在旁边嗤的一笑,获得了喜妞的一个白眼。 赵雩笑着道:“叫他进院子来吧。”现在夏天,内宅的门有时候开着,小招忙去端了个屏风过来挡在赵雩面前。 大海进来了,在屏风后面跪下:“见过夫人。” 赵雩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账目,见总的花了八百多两银子了,便详细的看了看细目。其实在修建中,只要有大的花销,大海一般都先进来禀报,因此赵雩大致的有数,看了看细目,便道:“你们夫妻俩有什么事禀报?” “是正堂后面抱厦的,屋里修不修落地花罩,之前定的是不修,只敞亮着好,喜妞……”说到自己的媳妇大海声音顿了一下才讪然的道:“喜妞说还是修了好,有时候那边要住人的,也不是只会客,如果要住人,那没有落地花罩光秃秃的……” 喜妞就忙点头对赵雩道:“夫人您记不记得有一次咱们去定远侯府?他们正堂抱厦全都是没有落地花罩的,原本韩家人去了只住两个院子就行了,但是就因为这个住不下,反而占了三个院子,弄的那边挤当当的?” 赵雩一想也想起来了,失笑道:“那就做了好了,就这么点事,至于你们夫妻俩这样郑重其事的来说?” 大海就讪然的道:“原本说好了五百两足够的,结果现在已经花了八百多两了,要是再加上这个,要毛九百两了……” 赵雩笑道:“没关系的,既然是修缮,一次就到位,便是多花些银子也没事,只要别隔两年就返工就行。” 大海忙答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喜妞正也要退出去,被赵雩叫住了问了问外院的情况:“自大上房院人走了之后,我都没时间问过,现在还有说闲话的没有?或者惦记旧主不尽心的,或者扰乱人心的?” “没有了,那件事那么清楚了,谁再要是唧唧歪歪那才真的是不想在府里了呢。”喜妞笑着道:“只是大部分的婆子媳妇们,规矩都不是很好,说话高声,走路也不稳重,平常也就罢了,可要是府里来客人的时候,到底看出来我们府的人还是欠一些规矩。” 赵雩笑着点点头道:“这个你慢慢教她们,找几个懂规矩的婆子,慢慢的整理出专门的一套规矩,从进府的小丫鬟开始就要遵守。已经在府里的,就一个院一个院的开始学,这样教总能学会了。” 喜妞忙点头:“是,奴婢下去了就着手办。” 校场。 秦獠在台子上看着那些兵丁对打演练,虽然也是一招一式的板正,但非常的死板,有种无声的懈怠在里面。 这几天这些兵丁将领虽然对他恭恭敬敬的,但是这种恭敬是一种无奈的服帖,被气势压制住的,而不是真正的对他服气。 秦獠也知道,想要叫当兵的服气,就得用武力! 叫人牵来了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身形高大却异常的灵活,一上马,那马匹似乎也闻到了跳跃奔跑的味道,突然的长嘶扬蹄,然后在校场里围着圈飞奔起来! 整个校场偌大,跑了一圈下来,马匹浑身似乎都散发着红亮的光,而马上的秦獠眼神锐利灼亮,将顺手从墙边倚靠放着的兵器架中拿出来的长枪一抖,道:“谁来试试?” 那几个将领就明白了意思,互相的看了看,他们本就是被秦獠的官威压的不敢出声,对他的真本事其实并不清楚,也不服气,当兵的都知道,在校场比武没有官大官小,官再大打不过人家也要乖乖认输。 这几个将领好不容易找到了试试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其中一个性子急的已经飞身跃上马背叫道:“我来!” 寒光一闪,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抽出一柄大刀,迎着秦獠的头就砍了过来! 真刀真枪,一点不带客气的。 秦獠也不客气,今天他就是要用自己的真本事来叫这帮人服气!三两招之内就把这个给掀翻下了马,接下来就对阵那几个虎贲左卫原本的将领。 没有人服气,所以将领们全都上阵。不过全都没有过几招就被挑下马,狼狈的站在一边去。 等秦獠将最后一个将领挑落的时候,张勇和吴迅他们几个在这边大声的叫好,吴迅叫道:“将军趁手的兵刃是剑!” 这是告诉这些人,将军根本没拿最好的状态出来。 那几个将领垂头丧气,互相看了看,上前跪在了秦獠的马前:“将军,末将们今后誓死追随!” 秦獠一笑。 一个兵士飞一般的跑过来,跪下道:“都督大人,皇上有圣旨!” 秦獠面色一正,将长枪扔给了一个将领,调转马头往左军都督府衙门奔去,撂下一句话:“继续操练!” 吴迅、张勇等人马上也上马跟着。 左军都督衙门。 秦獠坐在青绿古铜鼎紫檀木大案后面,正在看手中的一个黄皮卷帛。明黄的皮,上面是皇上那随性大气的字迹。 皇上要收网了,让秦獠带兵去神武将军府,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抄家! 奉旨抄家(上) 奉旨抄家(上) 秦獠想不到皇上竟然把线划到了王瑞吉这里。说起来,王瑞吉在中间只是承前启后的作用,因为他不过就是个莽夫,真正用谋略的,是他牵扯的那些人。 牵扯的有楮国公一族,连着康妃。有徐家一族,连着的……可能就是大皇子!皇上后嗣单薄,如果这个事情连累了大皇子,储君不稳,说不定就会天下大乱! 秦獠更需要谨慎,一个不慎,说不定把他自己牵扯进去,古往今来,多少去抄家的臣子在案子最后变成了被抄家的?尤其是牵扯皇子的,太祖爷的时候,这种事情最多! 吴迅和张勇站在下面,另外还有两个佥事王子胜,卢俊,四个人四双眼睛全都看着秦獠。 吴迅忍不住了道:“将军,兵马已经点好了,还犹豫什么?” 张勇摇摇头道:“别鲁莽……叫将军想清楚,这是京城,现如今不是打仗,出门就杀敌。咱们办的差事牵扯很多,将军想清楚一点,免得有差池。” 王子胜大声道:“皇上要拿神武将军,神武将军手下的兵将怎么办?那三千人马可是老兵油子了,全都是在京城驻防十年往上的。” 吴迅一下子想起来了,忙叫了一声道:“对呀!可得防着点这些人!” “他们未必敢造反吧?” “那也说不一定,这些当兵的颟顸起来什么都不顾……皇上让咱们将军去抄神武将军的家,是不是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是肯定的。” 秦獠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将折子拿在手中起身,看着四人声音果断的道:“王子胜,你拿着我的印信带虎贲左卫一千人,骁骑右卫两千人,龙虎卫两千人,去神武将军兵营,将所有将领全部暂时扣押,兵丁若有躁动,立斩无赦!” “是!”王子胜明白了,这是要强势压制!不用指望他们反不反,直接带多于他们一倍的人去震慑住他们!既然有这个兵,为什么不用? 秦獠大步往外走,吴迅等三人忙跟上。 兵虽然都在兵营,但只要是当官的被制住,当兵的就乱不起来,而真正的刺头在神武将军府里,就是王瑞吉本人! 他如果看到大事不好真的豁出去了,秦獠还真的有些难办。即便的事后压制住了,可消息传到了皇上那里,他也交不了差,皇上叫他去抄家,没错就是要用兵!就是不希望出现兵乱的现象。 从都督府出来,带了虎贲左卫余下的禁卫二百人,加上亲卫五十人,直接往城里而来! 京城何时还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原本太平盛世的,突然的城门口大街上出现了,几百个整齐的兵士,把守城门的就给吓得够呛! 前面探路的亲卫骑马先去给递上了都督府的印信,只说一句:“奉皇命查抄神武将军府!” 守城门的一下明白了,才明白过来,一阵风已经卷到了过去,城门口登时尘烟四起。街上的人全都惊慌失措的忙闪避。 秦獠带着人最快的速度到了神武将军府,吴迅喝令将府邸围住。这里还如往常一样,大门都还开着,王瑞吉还是一无所知。 看到府门外突然的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兵丁给包围了,下人门房才惊叫着关门的关门,连滚带爬进去回禀的回禀。 吴迅带着人不等门房将大门关上,已经上前挡住,并对着里面大声喊道:“奉旨抄家,叫王瑞吉速速到前面接旨,所有女眷全都退入内院,所有人等不得擅动!” 喊完了几个人扑进去,就将在前院还没头苍蝇一样尖叫着乱跑的下人过去按住了! 秦獠跨进了院中,身后的数十个人如狼似虎一般的扑了出去,张勇、卢俊站在他身后,手也握在了刀柄上,刚站定,从前院西角门处已经冲出来了十几个手握棍子的护卫,其中两个还拿着刀剑! 这是违制的。 而这几个护卫显然也不是一般的护卫,迈步有力,整理划一,冲出来之后,立刻就被围住了,他们竟然一点也不慌乱,背靠着背将武器对准围住他们的兵丁。 这应该是受过训练的兵士。 接着从正堂院也同样冲出来了几个护卫,他们护卫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王瑞吉,王瑞吉手里也提着一柄大刀,脸上神情气急败坏,眼睛都红的盯着秦獠,大声叫道:“秦獠!你敢闯我家门?!” 秦獠将手里的圣旨一挥:“奉旨抄家。” 王瑞吉显然是有心理准备,想到了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脸色大变,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反抗还是束手就擒? 秦獠淡淡的道:“王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知道你这点人是以卵击石。伤了人命,只能叫你的罪责更严重。” 王瑞吉死死盯着他,咬着牙道:“皇上叫你来抄家……好狡猾!” 张勇大声道:“王瑞吉!都督手上兵马两万,你若是想反抗,先想好凭你的那点人能不能抵抗了两万人!还有,我们会不会这么笨,不先把你的人控制住就来抄家!” 虽然能够来横的,但是能不伤人命就不要伤人命,倒不是秦獠、张勇他们仁慈,而是这个差事不能出差错,伤的命太多了,皇上未必就高兴。 王瑞吉咬着牙踌躇了一下,倒也干脆,将刀往地上一扔,叹了口气。 周围他的护卫一看这情形,主子都缴械了,他们当然也没法反抗了,将手中的兵器棍棒的也扔了,束手就擒。 不用秦獠吩咐,张勇带着两个兵丁亲自过去将王瑞吉捆绑了,王瑞吉转而看着秦獠道:“都督,我敬重你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求你保全了我那两个孙子,他们……还小……” 秦獠没说话,张勇将王瑞吉推走了。 圣旨是抄家,就是已经没什么后宅内眷之分了,秦獠转头看了看卢俊道:“去内院,将诰命将军夫人、五品侍卫王成、王成之妻王周氏、王成之子全都羁押,对女眷不要无礼。” “是!”卢俊答应了一声。 张勇命人将王瑞吉捆绑了在一旁,自己过来道:“将军?” 秦獠接着吩咐:“带人去将所有下人分成两拨,男的一拨女的一拨,叫兵士不准对女人动手,不准抢东西,将所有人带到院中。” 张勇答应了一声忙去了。 院里院外已经是哭号成了一片,面对着手拿明晃晃大刀的兵士,婆子丫鬟吓得腿脚发软根本就不敢跑,小厮家丁低着头乱跑,吓得叫个不停。 兵士很快就将下人们带到了前院院中,男的跪在左边,女的跪在右边,全都低着头,有些嘤嘤哭着,有些放声嚎哭,有些吓得瑟瑟发抖,全都是衣衫歪斜,鬓发蓬乱。 卢俊进去了一会儿,手下的兵士跟在他后面,羁押着数人过来了,因为秦獠专门吩咐过,过来的几个女眷,全都没有被绑,也没有被反剪胳膊,直接就这么走着过来,走在最前面的,穿着枣红锦缎褙子,面容竟带着些许的平静,也没有和别人一样低着头,而是平静的看着前方走了过来。 正是王瑞吉的正室夫人。 秦獠看了看走在后面的,有些吃惊的发现,王瑞吉的孙子孙女年纪都不大,几个鬓发蓬乱的姨娘紧紧的抱着几个孩子出来,最大的是个男孩,看起来六、七岁上下,那姨娘抱着他已经很吃力了,但是可能是被周围的情况吓住了,竟然提着一口气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中。 一个女孩三四岁上下,正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兵士吓得哇哇大哭着,同样被一个姨娘紧紧的抱在怀中,那个姨娘看样子也是胆小的,也吓得低着头哭着。 还有个更是在襁褓中的婴儿,同样哭得哇哇哇的,抱着他的姨娘极力的想要将孩子哄住,不想叫人注意这个孩子。站住了,那姨娘下意识的一抬头,却正遇上了秦獠冷冽灼然的眼睛,登时吓得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而且马上的就哭了起来,将孩子抱得更紧了。 秦獠的眉头蹙了起来。 兵丁在院中来回的跑着,将藏在门后,花园中,或者甚至厨房里的一下下人揪出来揪到了院中跪着。 在他们过来的时候有兵士去兵马司要王家的名册,这会儿从外面跑进来,双手递给了吴迅,吴迅过来给秦獠看,秦獠并没有接,只看了看,点点头。 吴迅便上前对着名册检查人。 刚走到了跪着的王家主人这一群人前,才喊了一声:“将军夫人王张氏……” 从人群中突然就扑出来一个人,伸手就去拽吴迅的武职装下摆,并且大声哭叫着:“我已被王成休弃,请大人明察!” 吴迅是练武的,虽然情况突然但是反应还是很快,往后一跳跃就躲过了这个妇人抓来的手,而旁边戒备的两个兵士已经冲上去一下子将这个妇人给按倒在地! 这都是兵士们下意识的反应,虽然这是个妇人,但只要伸手,对她就毫不容情直接制住!那妇人一下被按在地上,脸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下,疼的尖声惨叫! 奉旨抄家(中) 奉旨抄家(中) 不用说,这个年轻的妇人就是王成的妻子,楮国公府那位三姑娘王周氏。 吴迅迅速的闪开了她这一抓,有些恼怒的皱眉,呵斥了一句:“你这个妇人疯了不成?!”然后转头看秦獠。 秦獠也蹙着眉头看着三姑娘。 三姑娘被兵士们压制在地上更加的动弹不得,胳膊被反剪疼的也是尖叫个不停。旁边王成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听见的三姑娘的一声喊,先是恼怒的差点跳起来,被另外两个兵士剪住胳膊,又看到三姑娘脸都被按在地上,登时幸灾乐祸的冷笑连连:“不要脸的东西现在想要休书了?就不给你!” 三姑娘疼的尖叫个不停,三个孩子俱都吓得放声大哭,那边的下人们看到这边主子都被这样毫不留情的对待,更是吓得哭的叫的,还有三姑娘的丫鬟在那边哭叫的:“姑娘,姑娘!” 三姑娘感觉兵士们稍微的松了松,勉强的抬起头来,脸上已经都看不清模样了,哭着叫:“将军,秦将军!请听我说,听我说!” 兵士一听叫秦将军,忙抬头看指示,吴迅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转头看秦獠,秦獠微微的点点头,那两个兵士便松了三姑娘。 三姑娘一被松开,抬起头来,只看到鬓发也散了,脸上、脖子上血污凹痕,看起来骇人又狼狈。早已没有了平常的娴静端庄,那楮国公府娇滴滴的三姑娘,似乎已经是她上辈子的事情了。 三姑娘膝行着往前走了两步,吴迅跺了跺脚又停住了,仰着脸哭着看着秦獠道:“秦将军,请听我……禀报,我和王成是已经说好了的,原本是……和离的,但是……” 王成在那边就是破口大骂:“你想的美!现在想脱身,你想得美!你就给我们全家垫背!我要叫楮国公那一门狼心狗肺过河拆桥的东西垫背!” 声音太大了,把三姑娘的声音都压住了,等他吼叫完了,三姑娘这边正好也说完:“……休书了。” 中间说的什么一句没听见。 秦獠蹙起眉头,如果这位三姑娘真的有休书的话,还比较麻烦,抓到刑部去还是不去?他冷声道:“休书在何处?” 三姑娘刚张嘴,王成已经幸灾乐祸的大声叫道:“我还没给休书呢!她根本就拿不出来休书!大人,这个妇人是我的老婆,要跟我一起抓起来,绝对不能放过!” 三姑娘也拼了尽的喊起来:“我有!我有休书!” 王成一下子愣住了,猛地回头看她,似乎不敢相信她说的是什么。 秦獠将两人的神情已经看在了眼里,不动声色的对吴迅使了个眼色,吴迅叫来了两个兵士低声说了几句,兵士就过来扯住了三姑娘的胳膊拽起来:“走,去拿休书!” 三姑娘被揪的整个身子都斜着,显然是为了活命,为了不被抓到那可怕的监狱里面去,三姑娘也完全的豁出去了,踉跄的往内院走,去取休书,两个兵士跟在后面。 王成在这边愣了半天,才仰头对秦獠大声叫道:“将军!您可不能信她,这个贱人跟我闹和离闹了几个月了,我开始确实是想写休书休了她的,但是她楮国公家还不乐意!一定要和离,闹来闹去的我连休书都不给她写了!根本就没写休书!这个妇人奸猾的很,加上她那个母亲更加的老奸巨猾,说不定……说不定装了我的笔迹写了休书,大人,拿来了你可一定要看清楚啊!” 旁边一个姨娘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也很恨三姑娘,附和了一句:“对!那贱人成天的在屋里写这个写那个的,冒充谁的笔迹也不是不可能。” 吴迅呵斥了一句:“全都闭上嘴,低下头!” 吓得那姨娘就低下了头去。 王成嘴巴动了动,看着秦獠,被吴迅走到跟前警告的盯了两眼,这才低下了头去。 秦獠刚刚看两人的神情,差不多都能猜出来。三姑娘和王成闹和离的事情本就是已经闹得京城人人皆知的,确实如王成所说,开始大太太那边是希望和离的,但是神武将军府这边是绝对不可能和离的,只肯给休书。 楮国公府那边除了三姑娘的亲娘大太太出面,其他人没有一个出面的,甚至还听说楮国公府里头也乱起来了,好像是要分家。很明显,大房的这些事情牵连了整个府,府里有别的房的人不干了。 府里没人周旋,大太太和三姑娘母女两个没办法,只能答应休书也可以,但是这时候已经晚了,陈高在狱中牵连出来了王瑞吉,王瑞吉要楮国公那边帮自己周旋,当然是绝对不能放三姑娘回去,断了这根线的。 至于到底最后给没有给休书,谁也不知道,秦獠也不知道,但是如果给了休书,三姑娘是肯定不会在府里呆着,必定马上就走。 襁褓中的那个孩子哭得声嘶力竭的,听声音才几个月而已,抱着他的姨娘已经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哄着,周围的兵士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又没办法,只能边哭边哄,却没什么用。 张勇过来了,在秦獠耳边道:“将军,王瑞吉在那边……请您过去?” 秦獠并没有过去,只是对他道:“找两个兵士带她厢房,兵士不要进去。” 张勇微微一顿道:“如果这妇人要在屋中动什么手脚……怎么办?” 秦獠摆手:“去吧,最多就是上吊。”抱着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可能也要考虑一下,兵士在外面难道听不到声音? 张勇转身叫两个兵士带着那个姨娘去了厢房。一个胖乎乎圆圆脸的妇人颤声道:“奴婢……是二少爷的奶娘……” 秦獠点了点头,兵士便也叫她跟着去了厢房里,又在门口路厉声警告了两句:“你们老实点!” 这边继续的抓人,人抓的差不多了,数十个兵士协助几个在那里点人。余下的数十个兵士清点财务,只有在点出来大件的东西的时候,兵士才跑出来回禀一声,有些箱子抬到了院里打开放着。 也不知道一个院子里搜出来什么,听见那边的兵士都发了一声喊,然后陆续的抬出来数十个箱子,打开了,里面金银财宝的耀眼! 王成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王瑞吉被押在门房那边的房子里,秦獠也是给他留点脸面。 又抓出来几个丫鬟姨娘的,吓得魂不附体的过来跪在了人中间。 那个去喂孩子的姨娘出来了,孩子好歹的不哭了,大约的是觉着秦獠比较的好说话一些,跪下了之后壮着胆子请求道:“将军,求求将军,允许奴婢将二少爷换洗的小被子衣物……拿出来。” 不等秦獠说话,另一个姨娘也壮着胆子抬头道:“将军,还有小姐的东西……” 张勇哼了一声叫这些姨娘吓得闭上了嘴,就转头看秦獠,秦獠点点头道:“带几个人去取,包括这个。”说着指了指那个抱着大少爷的姨娘。 那姨娘都没敢说话呢,听见了欣喜了一下,忙跌撞的爬起来,也实在抱不动了,将大少爷领在手里。 王成这时候才把眼睛从那几箱子珠宝转到了自己的儿女身上。 三姑娘回来了,缩手缩脚的手里拿着一张纸,却紧紧护在怀里的样子,缩着肩膀鬼祟的注意着跟着自己的兵士,好像怕兵士上前来抢一样,一直往秦獠身前走。 王成一看到她过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她,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盯着,好像从她的举动中能证明那休书是假的一样。 三姑娘瑟瑟缩缩的,却一直往秦獠身前走,两个兵士带她到了院里就站住了,吴迅看到三姑娘还在往前走,皱眉叫了一声:“站下!” 三姑娘浑身一抖被吓了一跳,接着就突然的往秦獠身上扑,声音急促还压低了:“将军!求将军救我,救救我!” 秦獠抬手一挡,不过赶在三姑娘扑过来之前,站在他身后的亲兵已经眼疾手快的冲出来两个,一个直接一掌打了出去,将三姑娘打的仰面倒地。 一张纸从她手中掉落了出来,慢悠悠的在空中游荡着,往地下落去。秦獠不等纸张落了地俯身捡了起来,看了看。 纸上写的是王成休弃三姑娘的休书,只是……没有写完,到了最后一行的时候没有了,也没有签名。 秦獠仔细的看了看,字迹有模仿的痕迹,一笔一划的,显然不是一个写熟练的人一挥而就,而是刻意的慢慢写的。 也许笔迹像王成,但是应该不是王成写的,这模仿的休书也没有写完。三姑娘这是把最后的一点希望寄托在了秦獠身上,秦獠要是认了这个休书为真,她就活了。 秦獠将手中的休书转手递给了张勇,淡淡的道:“一同带往刑部。”分明的是不认。 三姑娘满怀希望的脸一下子大失所望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秦獠,嘴唇哆嗦的好像蝴蝶翅膀,半晌才挤出来一句:“将军,太狠的心!” 奉旨抄家(下) 奉旨抄家(下) 抄家足足用去了三个多时辰,人数才算是点算清楚了,少了几个下人,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正好出门,吴迅马上命人去城门口将这几个人的名字给守城门的说了,叫他们注意。 搜出来的家财等物,已经登记了册子,然后用封条封存。 那几个孩子已经哭累了,姨娘们也呆若木鸡,三姑娘跪在那里却一直的哭,声嘶力竭的哭,听得出来嗓子都哑了,却还哭着。丫鬟下人全都在另一边押着,也没人劝,她就没完没了的哭着,看那样子也是可怜到了极点。 兵士来报,基本上查完了,秦獠这才转身从神武将军府出来,命人将王瑞吉等人带出来,往刑部而来。 从府里才出来,就遇上了一辆马车从前面急匆匆的过来了,猛地拐进了胡同,差点撞在了前面开路的兵士身上,兵士厉声喝止住,上前盘问。 吴迅过了一会儿回来禀报:“是楮国公府上的。” 虽然没说,但是应该是那位大太太。秦獠骑在马上看着堵在胡同口的马车,过了一会儿,竟然没有人下车,马车慢慢的后退,让开了这条路。 大太太就算是再糊涂,也不能糊涂的挡官兵。 马车退开了老远兵士仍不罢休,一直呵斥退到了街角,这才往前走,大队人马慢慢的跟着出了胡同,王瑞吉跟在秦獠的马后,再往后是王成,王张氏,王周氏……这些人一出来,那边的马车上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街上虽然有看热闹的,但同样都被士兵们挡的远远的。 到了刑部门前,已经有刑部尚书带着左右侍郎,数十个兵丁在大堂上等候,秦獠叫张勇将名册,搜出来财物的册子,还有一干人等全都送到了堂上交了差。 秦獠站在堂上正低声和刑部尚书说话,就听见王瑞吉声如洪钟的喊:“这些和本将军都无关系!若是要查,先将楮国公请来一起查!” 秦獠回头看了一眼。 …… 峥哥儿在院里学走路,胖胖的小腿还不太会,每迈一步都重重的落地上,好像这样才能确定踩稳了一样,小胖腿上只穿了半截的短裤,这样一落脚,腿上肥嘟嘟的肉都要抖一下。周围的丫鬟奶娘围了几个,被他的小样子逗得前俯后仰的笑。 赵雩牵着他的手扶着他,看到峥哥儿认真的模样就想笑。 梦妞在廊檐下就稍微的扬声笑着:“三奶奶来了!” 赵雩忙直起身转身看过去,就看到三嫂笑着进来了,一看到她们在院里就笑着道:“哟,也不嫌热!” 说着过来伸手在峥哥儿胖乎乎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掌。 峥哥儿往前一忽悠,登时四五双手伸出来扶,一下扶住了,奶娘笑着伸手托住,赵雩便松了手叫奶娘抱起来了。 她笑着对三奶奶道:“三嫂来了,进屋坐吧。” 三嫂伸手拉着她笑道:“就在这里坐吧,我是有两件事来讨你的主意,说完就回去了。”说着指了指院中葡萄藤架子下得竹桌竹椅。 赵雩便笑着点头,丫鬟早已经过去将桌椅擦擦,快速的铺上了椅垫桌围。 两人过去坐下,不等赵雩问,三嫂已经笑着道:“是这样的,定边将军家的四少奶奶找我合计,想和我一起在京城里头开个酒楼,她那边都已经看好了铺子的,就在兵马司的那条街上,算是最热闹的一条街,一条街都是酒楼,说是很难,找的关系才定下的那个酒楼,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块儿开?我们两家五五分,我想了半天也不敢定下,还是来问问你的主意。” 赵雩一听就不行,不过看到三嫂还是有些希望的样子,便没有直接说,而是问了问酒楼的位置,然后沉吟了一下。 三奶奶一看她的样子,不像自己才听到的时候那么激动高兴,热情已经有点被浇了冷水,忙问道:“你觉着怎么样?” 赵雩笑了笑。 三奶奶就伸手打了她一下嗔道:“跟我还这样?有什么直说好了,我正经是来跟你讨主意,你正经的给我出主意,一家人我难道还会生气不成?” 赵雩听了这才笑着道:“主要是不想给你兜头的一盆冷水……” 果然,三奶奶脸上一下子失望起来,叹了口气道:“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行啊,我还没说太多呢,那四少奶奶跟我说了好多……总之就是那个酒楼位置特别好,开酒楼必定赚钱……” 赵雩笑着道:“四少奶奶说的没错,食肆酒楼是最容易赚钱的一个行业。不过我一听就觉着不行,并不是酒楼不行,而是另外的两点。第一,做生意比较忌讳跟人合伙……除非是特别特别好的关系,但是别忘了,再好的关系也可能因为利益而翻脸……开始一起做生意,后来因为生意又翻脸的例子还少?” 三奶奶点点头叹气道:“她和我一说,其他的我都觉着可以,就是这一点其实心里头嘀咕了的,就是那一个府里的,长房、二房的一起做生意,还有为了些利翻脸吵闹的,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关系……” 赵雩点点头:“第二点就是,那位四少奶奶一听就是不懂生意的人,你们俩都不懂的深宅妇人做生意,只能交给外面的掌柜管事,要是管事和掌柜联合起来,很容易骗了你们。” 果然,这样一说出来,三奶奶已经是彻底的丧了气,道:“说的也是……我也是听了她的话,觉着特别的赚钱……你说,那咱们自己能不能开个酒楼?” 赵雩便道:“想开也可以,但是不要这么着急,别急着定下在哪里开,最重要的是手里有人,酒楼的生意我也不大懂,隔行如隔山,就得找懂这一行的,完全放心的人,之后才能说,考虑开一个。” 顿了顿又道:“还有,开酒楼未必都是能赚钱的,看到别人都赚了钱,就觉着自己随便开一个也肯定赚钱,这种想法可万万的要不得,酒楼的事情我略知道些,起码要有特色,不论是菜品的特色,还是名声的特点,起码有一点要叫人记住你这个酒楼,那么以后才会有人不断的来。” 三奶奶点点头:“是啊,就像福聚德,人家是专门做板鸭的,烤的鸭子南边北边的全都闻名,或者福寿楼,卤肉的老汤据说传了三百年了,那楼走了几次水,烧的彻底的都有两三回,每回走水伙计掌柜的不是先抢银匣子出来,而是先把卤汤锅端出来!” 赵雩笑了点头:“对呀!就是这样,得有特色。” 三嫂也彻底的冷了那刚刚热乎乎的脑袋,笑着道:“被你冷冷静静这么一说,我也彻底冷静了,看样子做生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得慢慢来。” 她又道:“对了,我今天去织房看了,她们已经织出来几匹了,给你这边送来看没有?” 赵雩点点头:“看了,还算是……过得去。”其实并不算是很好,只能算是粗布,一来是丝只能算是下等丝,二来织娘都不算是精于此道的人,会是会,就是平常老百姓家织个粗布棉布麻布什么的可以,但是想要织出来更好的,还得多熟练。 “没关系,我倒是看着很不错!起码咱们从头到尾的,今年是已经捋顺了一回,明年从养蚕到织布,肯定能顺利些。” 赵雩点头:“是啊,丝方面是个重点,生丝前的几个步骤咱们不熟,明年要多熟悉熟悉,上了织机就要好一点。” 三奶奶点点头笑,然后笑容顿住又问道:“你知道不知道,今天神武将军府被抄了?秦獠去抄的。” 赵雩吃了一惊:“不知道啊,他在家的时候没说。” “在家他也不知道呢,肯定是皇上突然来的旨意,旨意一到马上去抄,不然王瑞吉手里是有兵的人,万一怎么样……那才麻烦呢!” 赵雩依然是吃惊,道:“现在……有没有什么消息?” “有啊,已经抄了……”三奶奶看她有些惊讶紧张,就道:“放心!秦獠手里也有一两万人,他会用最妥当的办法的,而且王瑞吉最多就是谈贪污受贿的人,叫他造反……咳咳,他恐怕自己也没想过,事发了只能束手就擒。” 赵雩这才松了口气,道:“真没想到……” “是啊,之前世族家都在背地里议论,但是谁也想不到这一次皇上不包庇王瑞吉了。” 三奶奶说着,摇摇头,又对赵雩道:“赵雩,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你平常要关注这些事情,以前你们离朝廷远,秦獠几乎也是游离在朝廷这些纷争之外的,这方面的事情不关心、不打听,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秦獠是都督,如今不打仗了,皇上又摆明了重用他,你就不能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消息要灵通,就像你做生意一样,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你想想,京城那么多的勋贵豪门,谁家有点什么事,不是马上就被别人家知道了?打听也不是全都为了说闲话,牵扯朝局的,牵扯自家的,牵扯利益的……” 贤内助 贤内助 赵雩已经明白了,朝局牵扯家宅,消息灵通是非常重要。 就和做生意一样,对手的,行业的各个消息,及时的知道掌握,才能最快的速度作出正确的反应。 比如今天神武将军府抄家,如果楮国公府这会儿还什么都不知道,一点反应没有,那无疑是太不明智了。 她点头道:“三嫂真的是提醒了我,说到点子上了,我之前真的没注意这个……还觉着是在常州府呢。” 三奶奶笑着道:“秦獠之前几乎是游离在朝廷之外,也不上朝也不和官员来往,你疏忽这一点也是有的,不过现在皇上的意思很明白……皇上是为将来打算,把那些不听话的,有异心的全都铲除了,为将来的太子留一班最合适的武将们,秦獠显然是重要的一个,所以,你以后真的不是深宅内院一个将军夫人了,你是都督夫人,一品诰命,随时要去各个侯门勋贵的府里赴宴、红白喜事,各种夫人贵人你都会遇上。这些人,说一句话你都要掰开了揉碎了好好琢磨话里面的意思……” 赵雩不停的点着头。 三奶奶说到了最后一句,却又叹了口气:“我这样的性子就不行。只要是我过于关心的,有时候就容易别人带着走。” 赵雩一下子笑了:“三嫂比我强多了,还说不好,那我真的是要……” 话没说完已经被三奶奶打算了笑着拍她:“你还真不用谦虚!都说生意人八面玲珑的,你做生意那么多年了,难道这点事就能把你难住?只不过你之前不愿意把精神花在这上面而已!我跟你说这些话,也是给你提个醒,往后要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这上面了。” 说着叹了口气:“官场如战场,伴君如伴虎!” 赵雩半天也叹了口气:“是啊……”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一个婆子在院门上小声将丫鬟翠妞叫了出去,贴着耳朵说了些话,翠妞就忙忙的进来了,到了赵雩身边轻声道:“夫人?” 赵雩抬头看她。 “说是外面有楮国公府的大太太求见。” 赵雩一鄂,转头看向了三奶奶,三嫂脸上也有些惊讶,道:“应该是因为抄家的事情,她的那位三姑娘……” 赵雩奇怪的道:“前一阵子嚷嚷的那么凶,又是和离又是休妻的,和离了的话,神武将军府被抄跟她还有关系?” “怕是没和离成。”三奶奶摇头,问她道:“你见不见?” 赵雩道:“应该是为了抄家的事情来得,或者是找我求情?只是求我管什么用啊?”说着看向了三奶奶:“三嫂,你觉着我见不见?” 三奶奶摇头:“最好不要见,现在王瑞吉下狱,下一个就是楮国公府了,皇上收不收手也说不清楚呢,现在不要有什么牵扯。” “那怎么说?”赵雩问道。 三奶奶就道:“就说去了定远侯府了。” 赵雩于是看向了翠妞,翠妞就急忙去叫二门上的婆子去回话。 这边三奶奶就道:“必定是来求你,有用没用的且不说,只能说明楮国公府现在已经不合了,其他房的人是不愿意被长房牵连,所以没人帮着她,这些事情全都是大太太自己在走动。” 赵雩当然还是不知道,忙道:“如果是这样……” 三奶奶看她问了一句就不问了,也知道她还有点闹不清楚,便道:“如果是这样,楮国公府的人应该是得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他们府的人更应该清楚他们的处境,皇上那边对他们是什么态度,他们要掌握……这一次事情过后,就算是府里没出大事,但是长房失势那已经是必然的了。” 赵雩这才恍然的点点头。确实,这些事情她之前并没有费神多想,更加的没有去打听什么,消息不灵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点什么变化,她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不过听了三嫂的话,她确实也觉着今后真的要多放些精神在这方面了,比如刚刚大太太找来,如果三嫂不在,她说不定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请进来了,那么拒绝大太太为她打听还好说一些,万一要是楮国公府今后依然被这个案子牵连,查证的时候,再要是查出来大太太找过自己,那么可能连秦獠都说不清楚了…… 想到了这里,赵雩不由的一凛! 三奶奶在这边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赵雩依然在葡萄架下坐着,这会儿太阳都西斜了,一阵凉风吹过来,倒是凉快了许多,峥哥儿被安置在了她旁边的一张高椅上面,正在吃他的苋菜鳕鱼鸡蛋羹。将鳕鱼剁碎煮熟,苋菜同样的剁碎煮熟,加入鸡蛋羹中蒸熟就可以吃。峥哥儿是个挺能吃的小孩儿,大约就是因为能吃,所以早已经不见了才生下来的瘦弱,胖乎乎肥嘟嘟的。 奶娘喂着峥哥儿吃,小招在旁边拿着手巾随时的擦一下,看到赵雩愣神,便轻声的道:“夫人,三奶奶说的……” 赵雩也在想这个问题。三嫂提醒的很及时,她也想着怎么做,问小招道:“你了解不了解外院的婆子?能干一点的?” 如果今后要精神起来,各府走动,打听,跑腿,那就需要精明能干并有眼色懂轻重的一些婆子了,丫鬟是不行的。 小招就道:“府里好些呢,武婆子、叶婆子,成婆子,奴婢觉着都挺精明的。”说着说了之前的一件事。 还在和付氏打官司的时候,她那边的两个大婆子不服管,闹些事出来,赵雩一烦,叫人将两人关了起来,那时候还没有确定付氏就是冒充的,那两个大婆子岂肯就那么老实的呆着?关起来了还闹了一阵子。 还是成婆子和叶婆子两人去劝了劝,说了好些的话。叫她们好好想想,爷和奶奶是轻率的人吗?那不孝的罪名就是那么好担的?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怎么可能把老夫人送到衙门去?你们现在闹,那是为了一个冒充的人,犯了欺君之罪的人闹?你们就不给自己留点后路?如此的说了一番话,才把那两个婆子压制住了,后来两个婆子也老实了很多。 再后来案子清楚了,原本上院的那些下人们被遣散,不少人都是有些怨气的,也是几个婆子上前去劝解的才了。 “咱们府里的下人大部分都是才来的,倒是也不存在什么家生子还是外来的,因此大家全都是一样,这样反而能看出来谁是真心的办事,谁是胡乱的混着,那真心想要办事的,自然做事考虑的周到,办事利索……只不过内院一直没什么事,夫人也没太用那些婆子,婆子们都在外院罢了。”小招说道。 赵雩想了想,也是,自己内院基本上就是芹婆子几个管着杂事的婆子来得多,余下的跑腿的基本都没见过,就叫芹婆子那些人去支用。 想到这里便道:“你去把叶婆子和成婆子叫进来我见见。” 小招吐舌轻声笑道:“夫人,奴婢就是随便的点了那么几个人,您要不多叫几个人进来都问问?到底哪个是怎么样的,您亲眼都瞧瞧?” 赵雩噗的一下笑了:“你倒是会耍心眼了?什么时候还这么小心起来?难不成真的是收过好处?” 奶娘在旁边笑。 小招也笑。 赵雩一下明白了!惊讶的道:“难道真的有人在你们这边走动?” 小招就笑着道:“您是真的没往这方面想过,在奴婢这边、喜妞那边走动的人很多,便是暖妞和雁妞,都有人拉拢,她们俩每会来,从您这儿出去都要被人拉了去说话什么的……如今喜妞在外面做管家娘子,更是不得了,有人送过整整两锭十两重的银子呢!” 赵雩惊讶的道:“求的是什么事?” 小招就道:“夫人身边缺的丫鬟多……” 赵雩恍然了,失笑着摇摇头,没有再问,这几个丫鬟她是很放心的。不然自己都不知道,小招不用主动和自己说,只不过她是真的很意外,这个府里虽然只有她和秦獠父子俩,可下人们的心思却一点不比那门户多的大宅门简单。 想了想笑道:“既然你避讳,那我也就避讳避讳……不用叫她们进来了。你只把外院走动跑腿的婆子们情况和我说说,我叫她们办办事,看看如何。” 小招明白了,笑着点点头,道:“那就先说芹婆子手下那几个负责传话跑腿儿办事的,成婆子,平日里就是给芹妈妈那边点算内宅小件损耗的,挺能说的,也有眼色……” 小招口齿伶俐,坐在小杌子上清清楚楚的把几个婆子的情形说了,赵雩认真的听着,心里慢慢的决定用哪几个。 三嫂的话也不时的想起来,今天的事情算是给她提了个醒,今后不能在如此的马虎大意了,大户人家就要有个大户人家的样子,生意已经变成了辅助,不能把自己的精力再全都放在生意上了,她今后的正业,就是给秦獠做好贤内助。 回苏州 回苏州 李府三奶奶从赵雩这里回府,才进自己的院子就听丫鬟说三爷在,忙回到了屋里,却正好遇上了李赫往外走。 三奶奶忙问道:“咦,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没换衣裳又要去哪里?” 李赫就道:“我只是回来叫你去一趟秦家,正好听说你过去了……楮国公府的大太太是不是去了?” 三奶奶脸色一正道:“是啊,赵雩没见……怎么?” 李赫蹙着眉头,方正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没见最好……”这话似乎是说了半句,接着竟然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三奶奶跟着走了两步,惊讶的道:“这是怎么了?”转头问丫鬟:“三爷回来都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找奶奶,听说奶奶去秦府了正要走,正好您回来。”丫鬟禀报道。 三奶奶疑惑的看着院门。 李赫从府里出来直接去了刑部,果然在刑部门口遇上了正好出来的秦獠,于是两人一块儿往城外走。 出了城找了片偏僻一点的草地,将马匹松开自去吃草,李赫这才说道:“听说已经有人准备联系上折子参你了。” 秦獠惊讶的道:“这么快?” 李赫点点头,冷笑道:“才为朝廷办了点事,有了点功劳,就有人看不过去了,坐不住了。”停顿了一下,又道:“楮国公那边也担心,怕王瑞吉进去了咬着他不放,他牵连的人更多,皇亲国戚的不少。” 秦獠微微点头:“所以皇上才把线画在了王瑞吉这里。” “但是楮国公心虚,自然要四处的奔走,这件事是皇上下令查的,该抓的人都抓起来了,他们能有什么招数,只能把矛头对准了你。何况……很多人是不愿意看到皇上太器重你的。” 秦獠沉默了下去,这点他料到了,自己虽然在朝中一直不露锋芒,但是皇上的意思多少人揣摩,只要皇上露出一点重用的意思,就有人会坐不住。尤其这一次王瑞吉的事情牵扯甚广,但凡是有点扯不清的,能不活动? …… 酉时许,秦獠回府了。 这是这段时间来他回府早的时候,赵雩跟着他进了里间服侍他换衣裳,笑着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秦獠点点头:“把王瑞吉一家送到了刑部,跟三哥说了几句话就直接回来了。”他换了件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身躯更显得挺拔。 赵雩惊讶的看着他。 秦獠过来站在她身前,伸手将她头上歪了一点的簪子扶正,轻声道:“赵雩,咱们回一趟苏州吧?将我娘的坟茔迁到我爹旁……或者合葬?” 赵雩惊讶的道:“当然可以了,但是……你现在不是很忙?”前一阵子的意思似乎是在等等?朝廷似乎很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獠和她过去坐在了罗汉塌的小炕桌两边,赵雩帮他倒了杯茶,秦獠端起来喝了一口,道:“也不算是出事,只是最近我查的人太多,尤其是王瑞吉的这件事牵连的人多,三哥跟我说,有人联合起来想要参我。” 赵雩愕然,顿了顿道:“你的意思,现在的形势不如退一步?” 秦獠点了点头道:“没必要搅合在这些事情中去,虽然只是一个贪腐案子,但是牵连却甚广,说不定会扯到大皇子身上。有人就是这样的想法,把我推到大皇子的对立面去,而我也一直没表明党派……” “严重不严重?你现在请假不是很明显是避开这些事情,就怕皇上会觉着你规避事情。” “那也没什么,知道我难办也好,有些事情我都要避一避,皇上自然也斟酌。”秦獠将茶杯放下,抬眼看着她:“朝廷里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 听到这里,赵雩轻轻的吁了口气道:“也好,能退一步就退一步,今天楮国公府的大太太还来找我,我没见。三嫂也提醒了我一些事情,我想了想,之前确实很多地方做的不细致,到了这边也没有当回事。” 秦獠点点头:“她是为了她女儿的事情找你,只怕如果我继续经办这件事,今后找你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赵雩点头:“以后我也会注意了。” 秦獠第二天上了折子请假,亲生母亲的坟茔一直孤零零的在外面心中实在难安,回去迁坟。 停了两天,皇上也准了。 于是,七月,一家三口带着十几个下人,告别了定远侯府,坐船一路南行,往苏州而来。 秦獠的太爷秦克芹在案子之后,就一直留在了京城,他家的两个儿子也搬到了京城去,在大兴买的宅子,明显是想要在京城发展。 秦克芹虽然是长辈,但是年龄只比秦獠大十来岁,而且分明的是来投靠秦獠的,因此总是底气不足的样子,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和秦獠说,还是秦獠找他彻谈了一次,问他全家的打算是什么。 秦克芹的意思就是家族靠在一起发展,秦家已经是四散凋零了,如果想要今后家业繁盛起来,还是要住的近一些。 秦獠和赵雩清楚秦克芹的意思,不过秦獠并不认为秦氏一族在京城发展就比苏州好,毕竟苏州是祖业,祖坟宗祠在那边,真要是想繁盛,想族人住的近一些发展,当然还是在有根基的地方好一些。何况那边是籍贯,秦氏族人中如果有出息了的,要走科举之路的,还是要回到原籍。秦家在苏州正经经营才是对的。 因此也有了回去之后修祖祠的想法,只要家族中有人修祖祠,那些原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秦氏家族的人,不用找自己就会冒出来。而居住在一个地方,确实容易发展,何况之前散落也是没有办法,家族败落严重,投亲靠友有之,自谋出路的有之,并不是大家愿意分开。有了能回到原籍的机会,大家自然还是愿意回来。 秦獠只要挑这个头,秦氏一族的人慢慢的回到苏州祖业的地方发展,恢复繁盛现在还不敢说,但是起码比散乱在别处找都找不到强。 至于太爷秦克芹,秦獠跟他说,没关系的,他的孩子都是正当年,想在京城发展,他能帮忙的地方自然会全力帮忙,不过总不能勉强叫秦氏族人全都来这边,谁愿意在哪里就再哪里好了。 秦克芹也明白,点头答应了。他的两个儿子,也愿意走武职,秦獠就放在军中历练。 这一次秦獠回苏州,秦克芹也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回去,既然是修祖祠,他必定是要见证一下,或者可能就会回来秦氏族人,该联系的联系上,该商量的事情大家一起商量。他在秦氏族人中毕竟辈分很高的。 因为是下行船,十天左右就到了苏州了,秦獠家是苏州吴江县的,吴江的祖屋还在,连成片的宅子也有三四个,两家人各挑了一个宅子收拾出来住在了里面。 赵雩和秦獠住的宅子靠近路边,这里已经是一片荒芜的地方了,周围还有些宅子,败落的已经不成样子,田地很大一部分在秦家家道中落的时候被族人卖了,有些荒芜了,只有靠近祖坟那个地方的十几亩田还在,一个老族人在经营着。 住的这宅子在存有的几处宅子中算是比较好的,余下的几个甚至顶棚都有裂缝,从屋里往天上看,都能看到蓝蓝的天。这一次修葺祠堂,看样子是个大工程,少不得连这些祖屋一应全都要修葺一遍。 到这边的第二天,秦獠带着赵雩和峥哥儿给母亲上坟。 母亲的丫鬟田氏是最清楚坟茔在什么地方的,在京城他们全家也依靠下赵雩的铺子做了点小生意,同样租了间小铺子不用在担着货郎担子走街串巷了,也是对赵雩感激的很,这一次回来跟着一起回来,只为了给指一下秦母的坟在什么地方。 秦母的坟里秦家祖坟不远,常年没有人来祭拜打扫,坟头已经矮了很多,长满了杂草。远远看就像个小山包一般,寂寥荒芜。 “就是这里,奴家当年常来,现在都……”田氏声音都有些哽咽,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婆子和丫鬟全都站在远处没叫过来,赵雩将拿来的祭祀物品亲手端出来,端给了秦獠,秦獠一一的摆在了坟前,两人跪下烧纸,田氏就在旁边跪着拔坟头上面的草。 秦獠轻声道:“一会儿我来。” 田氏怔了怔,赵雩忙给她示意了一下,田氏明白了,忙退到了一边看着。奶娘抱着峥哥儿过来,地上铺了个垫子,峥哥儿坐在垫子上,好奇的看了看父母亲,想要爬过去找母亲,快要爬出垫子的时候,奶娘伸手又给抱回来,峥哥儿继续往外爬,然后很快的抓了一棵狼尾草,低头玩了起来。 烧了纸,恭恭敬敬的三叩九拜,一阵风吹过来,将灰烬吹得满坟头都是,平添了一股凄凉,两人亲手将坟头的杂草清理起来。峥哥儿在旁边玩的时候跌了一跤哭了起来,赵雩过去抱着他哄,转头看秦獠。 秦獠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挺拔的身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站了很久。 …… 祖业 祖业 之后就是找人看风水,找工匠,修宗祠和迁坟。 秦氏族人在这周围的人很少,人少倒是也有人少的好处,省了各人都有意见,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好协调,秦獠本就没什么心情来扯皮这些事情,所有的事情自己做主就行了。最多就是在修祠堂的事情上,和秦克芹商量了一下,好在秦克芹在族里辈分高,就算是之后有秦氏族人来了,关于修祖祠的意见有这位太爷定,应该也没人说什么。 秦獠父亲的坟也荒芜了很多,正好就将母亲的骸骨和父亲一起合葬了在修葺。建屋立碑。 而祖产这边,秦克芹找出来自己放着的家谱、族谱等等的东西,照着将祖业点算了一遍,秦獠找人来将祖屋翻新,能修葺的全都修葺一下。 这一切全都请了人去办着,这一天秦克芹拿了家谱、族谱、祖产地契房契的,来到了秦獠住的院子。 秦獠让赵雩也听听,赵雩叫丫鬟端上来了茶,也坐在秦獠的旁边。 秦克芹将祖业的房契地契的拿过来,指着上面道:“这些全都是祖产,不过如今留下的只有这零碎的几块地,耕种着的只有三块,一块是一位老侄子在种着,几亩上下。还有一块就是我家的地,也是十亩上下,也是交给这个老侄子种着。还有一块地就是秦獠的地,五十亩上下。余下的全都荒芜了,当初是连着几年这边没下雨,秦家那时候主家病重,下人里头有几个合起伙来把地都给败了,族人里有吃官司的,有一门心思投靠富贵亲戚的,走了个七七、八八。后来过了多少年年景好了些,也没回来的,前几年的时候为着咱们这些荒芜的地,官府找了好几次,可都找不到人……” 秦獠道:“为什么没找我?”然后一下恍然了,自己去打仗了。 就是说,找到了付氏,但是不知道付氏怎么跟官府的人说的,自己回来了竟然也没有跟自己说,隐瞒的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秦克芹也点头,小心的笑着道:“应该是找到了那个女人……官府也不能天天追着咱们一家子,想来找了你几次都被推了,也只能那样了。” 赵雩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付氏隐瞒这事,很明显是怕秦獠知道了回来在祖业上面花钱,她儿子那时候也许还在考科举中,或者是已经考上正在官场上打点,她自然不希望秦獠将银子花在这方面,更加的不希望秦獠因为要重修祖屋等事情,关注了他自己的俸禄银子,发现里面的问题。 巧的很,正在这边说着这些地的问题,小招进来禀报道:“外面来了个吴江县的县令,说是求见都督大人。” 秦獠点头叫进来,赵雩便进来里屋暂时避一避。 一位四十来岁穿着青布长衫的人走了进来,进来了就躬身行礼道:“下官参见都督大人。” 秦獠忙伸手道:“请起,我回来是祭拜父母,修葺祖祠的,都是家事,来此间不算官身,大人不需要客气。”说着示意丫鬟上茶。 县令忙躬身道:“都督大人千万请不要这样称呼下官,下官贱姓张。” 秦克芹坐在旁边,看到平常里在老百姓眼中就是大官的县太爷见了秦獠如此的谦卑,他自己好像都有些腰杆子硬,不由的就挺了挺胸。 秦獠请吴江县令坐下,请他喝茶,这才问道:“张县令来是有什么事?” 县令便客气的笑着道:“为的是您府上的这片地一直荒芜着,朝廷有规定,若是有主的耕地荒芜了一年以上,就要罚银的,三年以上就要判了入监……”说着一顿,又忙笑着躬身道:“府上的地恰巧三年前被耕种了一回,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只种了一年又被撂下了……” 秦獠听出来了,县太爷其实这是帮着开脱了一下,荒地可能是很多年没种了,不过说三年前种了一次,也就是说现在荒了不到三年,不用入监。 以秦獠现在的官职,不用多说什么,地方官员自然会把这些麻烦事给清理了。 秦獠点头道:“多谢张县令,此事我会派人去衙门办理,该结的罚银也会结清,从今年的秋种开始就会翻地种下,绝对不会在荒芜下去了。” 县令高兴的点点头,因他坐在椅子上不敢坐实了,只坐了半个屁股,如此不停的点头哈腰,差点一个没坐稳跌下来,忙伸手扶住了椅子把坐好了,接着点头:“那就好,那就好,那就请您老……”大约的秦獠不让称呼官职,他就不知道怎么称呼好了,想说您老人家的,又看到秦獠年纪不大,因此称呼了半句又顿住,含糊的道:“多费心,多费心!” 秦獠笑着道:“这是我秦氏的祖产家业,张县令太客气了。倒是有件事要托张县令,我们秦氏一族原本的祭祀田,也有几百亩上下的,但是之前贱卖了不少,也有荒芜了的,也有被人占去了的,如今既然我回来整理这些事情,少不得最近一段时间要多多的麻烦张县令了。” 张县令连连的躬身道:“有事只管吩咐,只管吩咐!这些都是下官的职责所在,秦氏在这边原本也是望族,若是能恢复了,吴江这一片也繁荣起来,下官也是福气。” 秦克芹在旁边听着不停的点头,这个县令倒是还说了实话! 再次的客气了一会儿,县令不敢打搅秦獠太久,便起身告辞。秦克芹看到秦獠亲自站起身送到了门口,便也忙收起秦氏太爷的架子,赶紧也送了送。 经过这位县太爷来这里一说,秦克芹登时腰杆硬了不少,觉着从来都没有这样有脸面过,更加的下定了决心,依附秦獠这棵大树。 县令走了,赵雩从里面出来,秦獠笑着问她:“你怎么看?” 赵雩便道:“当然是将找人将荒芜的田地耕种了,祭祀田只留下了零零碎碎的这些自然是不行,还是要将周围能买回来的买回来,祖产不能含糊。” 秦獠点点头,道:“如此看……” 如此看,竟是个大工程,原本回来的时候想得并不是那么多,修祖祠和合葬父母是想好了的,祖业方面重新整理,这方面倒是没想那么多。主要是这边秦氏族人太少了,把祭祀田买回来,需要的就是有繁盛的族人在这边耕种,看守祖业,现在哪里有那么多人? 赵雩很清楚他的意思,便轻声道:“这个先不着急,慢慢找好了,买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要和人商量,说不定远近有秦氏族人听到了消息回来的。” 秦獠也点了点头。 修祖祠修墓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方方面面都要操心,秦獠又不愿意假他人之手,便是墓碑用什么材料,墓穴用什么石材,什么纹路,都要一一的亲自过问。赵雩便叫他专心的做这件事,那祭祀田的事情,她来办。 本来买田地、修葺宅子这些事情她也比较的清楚。 有了秦克芹手里的祖产名录,赵雩就在周围看看地什么的,在祭祀田祖业周围买些田地庄子并入祖产,一来能家业繁盛扩大,二来秦氏族人回来了,也有个经营。 叫人在周围看了看情况,这天晚上赵雩跟秦獠说了说买地的事情:“我已经看好了三百亩上下,就挨着原本的祭祀田,买了直接就能归入祭祀田内作为祖产。其实这些田以前都是秦家的,往外还有几百亩都是,只不过那些零碎的卖给了好几个人,那些人都不肯出手,现在慢慢的商量着,这三百亩看样子是有些眉目……不过暂时还不能肯定。” 秦獠听得点头:“你想的很周到。” 这些银子全都是秦獠出的,秦獠如今是从一品的武职,每年的俸禄银子也有上千两,加上赵雩又是个豪商,银子是不缺的。 祭祀田如果买回来,当然还是在秦獠名下。这一点秦獠和赵雩商量过,如果是族人回来了想要依附,可以耕种这些田地,经营什么都可以,秦獠是不取分文,种出来的全都是自己族人的。这样就没人会说秦獠把自己的亲戚族人当佃户。 若是今后有各家发达的,愿意买地并入,便一起并入,依然是算在各自的名下。除非是大家都能拿得出来银子,便将这些分到这些人名下,或者自己去买,并入祖产,就有了秦氏一族的照应。 这些事情全都和秦克芹商量好,定下,如果有秦氏族人回来就这样,现在说清楚避免将来不必要的扯皮,都是亲戚,这种事情现在不定清楚,几十年之后说不定又是比乱帐,子孙中在为了这些搅闹,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秦克芹自然是完全答应,他现在什么都拿不出来,只做个见证人。 赵雩于是放开手,叫带来的武婆子、叶婆子两个婆子随着管家,按照族谱上面的地查一查现在地的主家是谁,慢慢的商量买回来。这当然的不太容易,赵雩还要小心不能叫人觉着以势压人,现在朝廷中气氛本来就比较紧张,她不能再给秦獠添乱。 常州生意 常州生意 苏掌柜知道他们回苏州了,忙和李老掌柜一起过来看望。 “生意的事情就是这情况,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松江府苏山那边倒是有些想法,”苏掌柜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个青花瓷的茶杯,边喝茶边道:“也是知道夫人要在北平府那边做织布的生意,这不是能连起来么。” 赵雩笑着点点头道:“那生意是给李家做的,我等于是前期帮个忙给铺开,这一行我熟,而他们那边没有做过生意,跟着学两年才能上手,今后还是要交给他们的。不过,苏山是怎么打算的?” “苏山想的也是销路的问题,从这边一直往南,厚一点的棉布销路很好,但是织的人少,江南这边大部分都是成片的丝织坊,织的都是丝绸,仿佛用织丝绸的手艺织棉布是浪费了,虽然百姓人家中也有不少单独织棉布的,但那都是一年也织不出来几匹的,不成规模……” 赵雩听到这里已经是明白了,有些惊喜的道:“这不是正好?那边的水平,现在暂时只能保证织出来的棉布品质,丝绸方面都还在试着,不一定能织出来,即便是织出来也不一定能和这边的比,想的是往更北边扩大市场,而且北平府那边既然已经是都城了,应该是需求量会增加,不过若是在棉布上面找到销路,这等于是这生意有了存在下去的基础了。” 顿了顿笑着道:“丝绸的技术,那么慢慢学也可以,三五年的能把这织布绣坊经营起来就行啊,这一套只要几年之内能做起来,那就是长长久久的。” 苏掌柜便点着头笑着道:“若是这样,我回去了就叫苏山过来一趟,让苏山给夫人好好的说说,他也是走了西南、东南好些个地方,查看过丝绸和棉布市场,研究的够透。” 赵雩想了想道:“不用来这边了,叫他明年春天去北平府,那时候今年的棉布已经织出来了,正是养蚕的时节,让他正好看看情况。” 苏掌柜的忙答应了。 李老掌柜又说了说钗布阁的情况,同样也说起货源的事情:“如果说咱们北平府有了这个丝织厂,那我们也不用进别人的货了,自己的铺子自然是进自己的货。” 赵雩笑着点点头,没想到倒是被两位掌柜的提醒了。定远侯府的产业,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很谨慎,前期的事情全都是自己这边张罗,现在既然棉布这方面有了销路,那么从明年开始,全都交给李家的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了生意上的事情,赵雩笑着问苏掌柜,天香如何?苏掌柜便笑道:“如今也有一位姑娘了,不过天香可一点不像个当娘的,成天咋咋呼呼的,今年就嚷嚷了一年想要去北平府看望夫人,不过总是不凑巧,她有空那一阵子您那边官司没完,我没让她去,后来这不是……” 赵雩笑了道:“是啊,今年事情不少,我们回去恐怕也年底了,冬天了路上走也不方便,不如就叫明年和她哥哥苏山一块儿过来,愿意来玩的家人都带上,在那边多玩一阵子。” 苏掌柜的笑道:“那敢情好,我回去跟天香一说,保证高兴的很。” 赵雩便笑着转头跟李老掌柜的道:“叫李琦两口子也带着孩子一块儿来啊,正好也看看新都城。” 李老掌柜笑着道:“那哪行啊,生意不能没人照料了。” “走个几个月,生意不会出大问题的。” “也好……到时候看看,他们要是愿意去,就跟着去看看夫人。”李老掌柜笑着道。 秦獠从外面回来了,听说两位掌柜的来了,便也过来见见。寒暄了一阵子,苏掌柜给他推荐了几个好的工匠:“这几个都是名气大的,别说苏州地界,就是松江府、扬州杭州那边,都是有名的,只要肯给银子,他们是哪里都肯去的。” 秦獠记下这几个人的名字马上叫书荣过来,让派人去找。 苏掌柜和李老掌柜在这边住了两三天,便回去了。 那几个工匠找来了,商量定了价钱,坟墓的修葺就交给了他们。半个月之后,祠堂修葺过半,坟墓的轮廓也已经出来了,十几个工匠每天里忙碌个不停,秦獠大部分时间都在墓地那边看着,亲手和工匠们一起搬搬抬抬的将墓穴一点一点的砌好。 这天正在大太阳下忙碌着,从远远的官道上来了几个人,一路还小跑着,前面跑着的三四个,后面还有几辆马车,马车上面装的满满的,可能是马匹太老了车又重,马车还没有那几个人跑得快,那几个人一会儿就跑到了路边,对着这边大声喊:“你们是什么人?住手,住手!” 喊叫着,一个六十岁上下,须发皆白的老人已经一下子从大路上跌倒了田埂里,后面几个三四十岁,二三十岁的壮年人喊叫着跟着跳下了田埂查看。田埂不到半人高,又全是泥土,摔下来也没什么事,那老人一会儿就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了,几个人将老人家搀扶着踉跄上了边上了小路,往这边走过来。 倒惹得秦獠一直奇怪的看着他们。 这群人中的几个人一直喊:“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动我家的祖坟?!” 另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看起来稳重点,看出来这边虽然乱糟糟的,但是周围摆着无数的大理石青条石的,看样子像是修葺,便转身先对那个性子急躁的道:“五弟,先别急,问清楚再说。” 然后先往前走了两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家祖坟上动土?!” 秦獠这会儿穿着件青色长衫,因为要干活长衫的前摆甚至还在腰中掖着,袖子也挽得老高,和周围的工匠一样干活的,不过这个人眼力还是有些,直接就走到了秦獠跟前问。 而秦獠将这几个人打量了一下,三个壮年男子两个三十来岁,那个脾气暴一点的二十来岁,应该是最小,而跟自己说话这个年岁在两人之间,三人全都是黝黑的皮肤,短打扮,靛蓝短衫灰布裤子,腰中一根粗绳子一捆就当腰带。 秦獠忙拱手道:“这里是我父亲的墓,我正在找人为我父母亲合葬……你们是?” 听他这样说,那个问话的男子惊讶的上下打量他。后面那个老头子也听见了,叫道:“什么?!”也凑过来上下的打量着秦獠:“你父亲是葬在这里?是秦项易?” 秦獠已经看出来了,这一家子应该是亲戚,忙拱手道:“正是,您是?” “你是獠哥?”那老头子依然是觑着眼上下的打量秦獠。 那刚刚说话的听见秦獠问了两遍了父亲都没有回答,终于着急了忙拱手道:“我们也是秦家人,我爹上项下正,是你父亲的堂兄,曾祖父辈我们是正支长房。” 那老爷子一下就把秦獠的名字叫了出来,自然是不会有假的,秦獠一听忙将衣摆放下,拱手道:“原来是堂伯。” 那老爷子这才相信,叫了一声:“獠哥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就哭起来了。慌得几个儿子忙围上去劝。 “回来了是好事啊,您别难过。” “是啊,咱们这跋山涉水的终于也算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别难过……” 这边正劝着,那几辆马车终于是到了田埂旁,一个男子跳下车跑过来:“岳父!这是怎么啦?”说着非常不友好的看了秦獠一眼,说不定还以为秦獠带的这些人不好惹,他的舅子们过来吃了亏。 马车上其余两个赶车的也跳下车过来了,马车就停在了路边,一个妇人从车里伸头出来看,叫了一声:“好好说!”生怕打起来。 秦獠看那老爷子哭得眼泪鼻涕的,几个儿子用袖子给擦着,忙转身找书荣,书荣早看到过来站在他身后,便找出来擦汗的大帕子送过去:“老爷子,您用这个。” 老爷子的大儿子正要接过去,伸出手一看那帕子,绞丝丝绸青色大手绢,上面还绣着暗纹,唬的一下又缩回了手,狠狠吃了一惊的抬头看了一眼秦獠,转头用袖子擦去了老爷子脸上的眼泪,又回头看了一眼秦獠,却还是吃惊。 秦獠倒没想到一个帕子就他这样吃惊,显然,这个老大应该是看得出来帕子的质地,年长一些的,小时候经历过秦家的富贵,也认得些东西。 老爷子好容易不哭了,忙忙的过来拉着秦獠又打量了一遍,不停的问着:“你是秦獠?真的是秦獠?那时候你娘把你带到哪里去了?”说着又擦擦眼泪:“想不到你娘也去世了。” 那大儿子慌了一下,他显然因为那个帕子已经看出来秦獠是个极富贵的,看到父亲黑黝黝干瘦的手扯着秦獠,紧张的在旁边,像是随时要把父亲拉回来一样。 秦獠忙道:“我真的是秦獠,父亲秦项易,母亲太仓赵氏,其余的说来话长,堂伯,先回去坐下了,慢慢说。” 堂伯父 堂伯父 秦獠带着一大群人回到了自己住的宅子,忽然的这么多人,三四辆车,着实叫赵雩吃了一惊。他们这个宅子根本就挤不下,幸好隔壁的宅子也修葺了一个大概,暂时住进去还是可以的,于是便叫下人过去将宅子打扫出来,那几辆马车并车上的妇人们先过去。 秦獠这边和堂伯堂兄们坐下这才说了起来。 秦家是从曾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富贵的,也是从那一代开始人丁兴旺的,秦项正乃是正支长房,秦獠也是正支,但是祖父是三房,秦克芹是旁支。 这样算起来,秦獠和秦项正他们已经算是很近的亲了。 众人论好了辈分,起身各自的行礼,重新认了一遍。秦克芹虽然是旁支,但是辈分高,论怎么坐的时候,秦项正还跟他客气了半天。不过有秦獠在,秦克芹这个太爷始终很小心的,客气半天还是和秦项正坐平位。 看得出来,秦项正这一家子应该是后来败落的,秦项正和长子,女婿身上都还能看到些诗书文人的规范礼仪。 行礼半天终于坐定,这才互相说起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赵雩在这边宅子看着婆子收拾院子,也见到了堂伯母、两位堂嫂,大堂姐、还有最小的堂妹。 在屋里互相的行礼,赵雩请她们坐下,又叫丫鬟上茶,堂伯母还好些,同辈的堂嫂堂姐妹都拘谨的很,堂妹坐在那里偷着拉自己的衣裳袖子,袖子短了小半截,叫她特别的别扭。 赵雩笑着请她们喝茶,因为是突然冒出来的亲戚,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笑着问了问路上顺利不顺利,走了多久什么的。 堂伯母拘谨的回答了几个字就没话说了,其余几个妇人更加的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她。 赵雩正笑着琢磨怎么找话题,幸好小招就进来了道:“夫人,爷请您和老太太,奶奶们过去呢。” 想来都是自家人,秦獠是叫自己过去认认,赵雩忙站起来,看到堂伯母她们还坐着没动,好像是没听明白丫鬟的话,忙笑着道:“请咱们到那边去呢,一块儿过去认认亲?” 堂伯母这才听明白,忙点头站起来,迈步就走了出去,堂嫂堂姐堂妹的马上也跟着,倒把赵雩落在了后面,赵雩看了看前面走得几位,穿的粗布衣裙,最小的堂妹应该是还没有嫁人,但是看到了外面的小厮管家的并不躲闪。 来到了这边的宅子,又是一番行礼,一屋子的人这才坐下了。堂伯正在说他们这些年的生活。 秦项正一家子是秦獠父亲娶妻前就离开了吴江,当时他的大儿子在汉中为经历司都事,大女婿为县衙主簿。秦家这边已经有些衰败的迹象,而秦项正为了两个小儿子考虑,自觉在这边没什么出息,还是去大儿子和儿婿那里能有些发展。 才去的时候,家里两个为官的,小儿子们也能念上书,倒是还不错,因此和这边的书信没断,秦獠父亲成亲生子,信中写了都知道。 就这个时候秦项正的大女婿在一桩案子中犯了事被革职查办,结果事情闹得有点大,连累了大儿子秦继,下了狱查了半年才从狱中放出来,两人虽然没什么损伤的出来了,但是在那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业也彻底没有了。秦项正觉着没脸回来,正好咸阳那边朝廷开了些盐矿,盐井,他们就想着在那边挣些家底了再回来。 这一干就是二三十年,秦项正早已经在家退养,几个孩子一直在盐井里干活,还是老爷子觉着身体大不如前,怕死在外面,这才下定了决心,带着全家回来了。 秦项正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两个女儿嫁在了汉中那边,没跟着回来,余下的儿子女儿女婿一起回来。 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又问秦獠,秦獠简单说了说,付氏的事情,反倒是秦克芹在旁边说的多一些。 秦项正父子听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又是吃惊又是气愤。 秦克芹最后又道:“现在是好了很多,你们也有福了,秦獠如今是朝廷的左军都督,一品的大官呢!”回到了老家,因为不在论官职,秦克芹说到秦獠的时候才能直接说名字,不过和他说话依然是恭恭敬敬的,这会儿说完了,露出笑容来。 老大秦继,还有大女婿郑岩一下子竟然全都站了起来,两人唬的脸煞白的看着秦獠,而秦项正也呆了,呆呆的看着秦獠。 秦继和郑岩虽然全都是为官的,可都是七、八品的芝麻官,而且还只做了几年,这二十多年当的是盐井旷工。干这种活的大部分都是朝廷被判了流放的罪人,虽然也有部分当地百姓,但是很少,他们身上的罪名虽然已经没有了,但是这么多年和徒罪罪人打交道,却也是百姓中最底层的,猛地面前出现一个一品大员,可不吓坏了。 秦獠便道:“我回老家是为了父亲母亲的墓穴合葬,还有修祖祠回来的,不要提官职,在家里只论家族辈分。”示意两人坐下,而两人竟然就乖乖的坐下了。 赵雩刚刚听他们说情况,才明白了为什么刚刚在那边,几个妇人跟自己话都不敢说的样子。 秦獠看了秦克芹一眼,秦克芹便忙低下头也不敢替秦獠吹捧了,秦獠这才将自己准备怎么修祖祠的事情说了说:“具体的只是我和太爷商量的,正好堂伯回来了,便一起商量。” 秦项正自然是连连点头,脸上的惊吓还有些没有散去,讪讪的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秦克芹一看他们怎么连话都不敢说了,这才觉着严重,忙陪着笑脸缓和了几句,又不停的说了说修祖祠的事情,秦项正这才恢复了一些,点了点头。 赵雩便看了秦獠一眼。 秦獠也明白了,他们才到家,又是长途跋涉回来的,倒是也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就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于是叫他们先休息,明天再说。 秦项正呐呐的起来了,一家子这才跟着下人去了给他们收拾的那个宅子,秦克芹为了弥补,忙也跟着过去张罗。 赵雩就没有过去,问秦獠是怎么遇上的。 秦獠说了,道:“查案子的时候也找过他们一家子,不过因为他们走得早,料想没见过我母亲,因此也没有认真的找。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挖盐井。” 赵雩想起那个堂妹,袖子略短,一直的偷着扯。叹了口气,转身去给秦獠倒了杯茶,秦獠接过去喝了,看看外面的天,又出去了。 赵雩在这边叫厨娘多做些吃得,来不及的话就去街上买,那边回来的人多,人手一时都不够,书荣跟着秦獠出去了一会儿又被叫回来,和厨娘一起去街上买东西。 一直忙碌到太阳下山,秦獠这才回来,赵雩早已经叫人烧了洗澡水,秦獠洗了澡,换了件墨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过去看了看秦项正那边安排的如何。 晚饭一起吃的,饭桌上秦项正一家子依然拘谨,赵雩这个桌子,那堂妹就没有上桌。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赵雩叫人去找,一家子吃饭,何必躲起来?小招找了半天才找到,偏还不过来,小招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劝的堂妹终于肯上桌了,过来坐下了还在偷眼的看自己的母亲。 吃了饭略聊了两句便不耽误他们休息,秦獠和赵雩回到了自己的这边住的宅子。 赵雩服侍秦獠脱了长衫,又掀开了内衫的衣领子看了看肩膀,果然有些发红,不由的心疼,伸手轻轻揉了揉。 秦獠笑,抓住了她的手:“放心吧,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为爹娘做点事,心里才安心。”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嘴边轻轻亲了一下。 “没想到果然如此,这边一动土,族人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许多。”两人上床躺下,秦獠枕着自己的手,半天了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赵雩一下笑了,道:“这是好事,慢慢的聚拢在一起,无论什么事情也有个照应,起码的外面的族人能有个后路,在外面实在过得不如意了,就回来了好了。”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这位堂伯父一家,因为爱面子而不肯回来。 大约的是因为走得时候,儿子、女婿的都是为官的,风光的很,谁知道那么快就丢了官,太狼狈的回来实在没面子吧。 “他们说没说为什么丢官?”赵雩问道。 秦獠转身搂住了她:“不知道,没问,也没说……如果不合适就不会问。” 赵雩嗯了一声,秦獠的意思是,若是走的时候秦项正不提请秦獠帮着几个儿子谋个前程,那么就不问,如果秦项正想叫几个儿子跟秦獠这里谋前程,秦獠自然要问清楚他们之前是犯了什么事。 不过,那几个儿子全都是读过书的,大儿子和女婿甚至为过官,真的能安心一辈子为民?何况现在还有秦獠这个帮他们很容易的人在。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秦獠便已经睡着了,到底白天干了活的,听见他绵长的呼吸,赵雩恐吵醒了他,翻身也不敢,闭着眼睛细长的呼吸,一会儿也睡着了。 重任 重任 再过了十来天,墓穴就已经修好了,挑选了一个适合迁坟祭祀的日子,将秦母和秦父合葬了。 之后就是立碑,建祠。 父母亲合葬了之后,秦獠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跟赵雩商量修祖屋的事。祖祠那边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有秦克芹和秦项正商量着,这一片的祖屋,也是破烂的很,除了他们几家临时住的宅子修葺了一下,别的都没法住人。 赵雩自然是答应,既然场面都铺开了,该修的自然全都修缮一下。 就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几个族人,有两个是就在附近住着的,不过是很远的亲戚,还有一个是从远方回来的,因为听说有人在祖坟这里动土,赶紧回来看看。 回来了知道了这些事情,大家当然赞同,一些大事上面,也能聚齐来人商量商量了。秦克芹辈分高,回来的族人里没有比他高的,而且出钱出银子的事情全都是秦獠这边在做,因此不管什么事情大家全都点头应允,并没有多余的意见。 秦克芹还在祭祀祖祠的时候就提出来选族长,还有设立公中账目,这一次秦獠修祖祠花的银子全都算在里面。 公众账目现在其实只有秦獠出银子,只不过就是账目立下,今后不管多少年以后,这笔账是秦獠花的钱,不管什么时候都记着就行。 至于选族长,自然是等祖祠修好了人多了在一起选。 不用大肆张扬,即使在外面的秦氏族人也注意着祖屋祠堂这边的动静,知道如今这边在动土,能回来的都回来看看,即便是那不能回来的,也都找人打听。 秦克芹就将消息放出去,秦氏要重选族长,能回来的尽量都回来。 祭祀田周围的一些零散田地,赵雩一直叫人收着,慢慢的也连成片,有上百亩。过了一阵子,又一次回来了一大家子,四个房院的人。这一家子的老爷子是旁支,一直在山东那边种棉花,也是勉强度日。 秦氏一族,慢慢的重新恢复了热闹。 秦獠做这些事情完全是为了恢复秦氏族人的元气,现如今族里回来了几个长辈,慢慢的将一些事物接了过去,他就全神贯注只注意修祖祠和祖屋的事情。 三个多月之后,墓彻底修缮一新,墓碑也刻上了秦獠父母亲的生平,立好了。祖祠也修缮一新,祖屋全都翻新了,回来的暂时先住在祖屋中,自然是选出来族长之后,分派这些事情。 选了个好日子,开祠堂祭祖,祭祖之后,众人在祠堂中坐了,商量了一下选谁为族长的事情。 秦獠虽然是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但是他在京城,必定没有办法做这个族长的,秦克芹倒是有可能,不过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京城,毕竟还是自己儿子的前程重要,于是选了秦獠的堂伯父秦项正为族长。 经过这一番整饬,秦氏一族也恢复了一些元气。 这边一切安定了下来,秦獠和赵雩准备回京了。 经过这将近两个月的相处,秦项正一家子见到秦獠也自然了许多,接受了自己有个一品大员亲戚这个事实。 走之前,秦项正找了一天带着几个儿子和女婿来见秦獠。 秦獠正和赵雩在屋里,赵雩说着收拾什么,秦獠给她收拾,听丫鬟进来禀报,赵雩忙去帮秦獠拿了件袍子穿上,道:“想来是谁跟你去京城的事?” 知道他们要走,这几天族人来全都是因为这件事,有些心高,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谋个前程。 对于这些人秦獠只是一句话,跟着自己去可以,但是前程是靠你们自己,自己去打拼。学文的正经去考科举,学武的要么科举要么去边疆历练,捷径自己这边是没有的,不过到了京城照看一二,倒是可以。 而有些人日子本就是艰难的很,跟着去想请帮忙找个事做,跑腿当下人都行。这样的,秦獠和赵雩商量了一下,赵雩在这边看着给找些活,若实在想跟着去京城的也可以,当然不会叫他们卖身当下人,但是给府里做些活,或者去庄子上,铺子上,都可以。 快走的那一个月,赵雩几乎就是在忙这些事情。 秦项正一家子的事情,秦獠和赵雩私下里也商量过,从他们回来的这几个月看,虽然在盐井那边干了二十年的活,但一家子还是一清二白,根本没存下钱。想想都能猜得到,那样的地方,又是最底层几乎和犯了徒罪的罪人一样,能挣到什么银钱? 因此秦獠和赵雩也有帮他们的意思,这一次赵雩在周围一共是归拢了大约三百亩的祭祀田,分出去了二百亩给其他的族人耕种,余下的一百亩就打算叫秦项正一家子耕种,他们依然是分文不取,种出来的粮食,除了叫皇粮的,余下全都是他们的。 修缮好的宅子中选了一个给他们全家居住,赵雩这段时间没有少帮着添置东西,布匹更是叫李掌柜从钗布阁送来了几十匹,秦项正一家子就算是一辈子不买布,也足足够用了。当然送过来的都是布,一半粗布一半细布,不是赵雩舍不得给丝绸,而是什么马配什么鞍,这才是踏实过日子的,如果连家里人吃饭都吃不饱,却整天穿着丝绸衣裳出去转,那不成了游手好闲的人了? 不过秦项正一家子都是干体力活的,对这些已经非常感激了,自然也不会想要那更好的。 赵雩直接给这些东西,也是没办法,她也想让这一家子自食其力,依靠他们自己的本事挣钱,她从旁给些帮助就行了。但是秦项正一家子的穷和平常赵雩接触的穷人完全的不同,赵雩就没见过这么穷困的,真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四堂妹一个姑娘家,穿的都是嫂子给的旧衣裳,袖子总是短点,露出半截手腕子。 赵雩帮着他们家安顿下来,秦项正一家子也一下子从赤贫到了生活不错的阶段,接下来的,就要他们自己家去努力了。 秦獠去了前院。 赵雩在住的卧房这边正准备接着收拾,梦妞进来轻声道:“夫人,老太太求见您。” 赵雩一愣,忙点头叫请进来,一会儿,堂伯母就走了进来。穿着赵雩叫人给她们的新褂子,都是赵雩这段时间在街上买的料子叫人做的。 堂伯母脸上带着小心的赔笑,进来还不敢就坐,赵雩一再的请她坐下,这才斜着身子坐下了,怯怯的道:“听说……你们要回去了,我想,我来是想说……”结结巴巴的,半天才把话说完:“想叫你……请你把四丫头带去,给在那边寻门亲。” 赵雩顿了顿才明白过来,堂伯母是让带上堂妹在京城寻亲事?她有些惊讶,刚要说话,堂伯母已经忙又道:“老二老三都想跟着去,如果……如果大侄子那边能答应的话……让四丫头跟着哥哥们去,亲事上头,就请……他大侄媳妇多操心了。” 赵雩想了想,笑着道:“堂伯母,为什么要给堂妹在京城找亲事?那儿人生地不熟的。” 堂伯母搓着袖子口低着头:“不是……有你们在吗,那四丫头……今后亲事好,过得也好……” 赵雩转头叫丫鬟去泡了壶茶来,心里沉吟了一下,堂伯母大约是想自己给四堂妹找个高门大户?她们的想法比较的简单,找个大户人家,吃穿不愁,吃香的喝辣的…… …… 秦獠到了正房这边,看到秦项正带着他的两个小儿子,便忙拱手道:“堂伯。” 那两个也忙过来跟他拱手作揖:“堂弟。” “堂哥。” 秦獠请他们坐下,笑着道:“堂伯身体好些了?最近事情有点多,费心了,身体不适就赶紧的找大夫,我已经和县里那位高大夫说好了,今后咱们这边请他,他务必过来,他也答应了。” 堂伯就忙道:“好多了,好多了,干了一辈子的力气活,这说道说道的事情哪里能累得到我?倒是回来了心里舒坦了些,觉着以前的毛病也没有了。” 秦獠看到二堂哥和三堂弟在那边拘谨的坐着喝茶,已经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了,笑着道:“堂伯找我是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堂伯嗫嚅了一下,又看了看两个儿子,这才结结巴巴的道:“是这样……你堂哥堂弟,小时候也读过书的……我知道,那为官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也没想着当官,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心,只不过……他们两个也想跟着去见识见识,就算是干点力气活什么的,也想有个出息……” 秦獠并没有做出为难的样子或者拿捏什么,而是很痛快的点了点头:“愿意跟着去就行,还是那番话,我只能帮忙照顾,但是前程要靠自己去争取,不管是走文路还是武路子,都是一样的。” 堂伯没想到这么容易,高兴的重重点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他们心里都清楚,有点有出息的活就行……” 话才说到这里,书荣进来禀报道:“爷,堂老爷家的大姑爷求见。” …… 关于门当户对 关于门当户对 里院这边,丫鬟端来了茶,等堂伯母抬头喝茶,赵雩这才笑着道:“堂伯母,你想叫我给四堂妹找个什么样的?” 果然,堂伯母抬起头来道:“只要是家境好的就行,四丫头也是吃了不少苦的,京城好人家多,那……不愁吃穿的人家就行。” 赵雩苦笑,道:“伯母,您这样想我能理解,京城里才俊多,好人家也多,堂妹如果嫁到了京城,只要是清清白白的人家都是好的,比现在的日子强,何况,京城还有我们,我们能照应着。” 堂伯母就是这个意思,忙点了点头。 赵雩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带着堂妹,这事伯母还是想的简单了。”果然已经看到了堂伯母失望的脸,赵雩忙道:“京城确实是好人家多,不过哪里又没有好人家?咱们吴江,或者苏州,好人家也很多。其次,并不是我推脱,但是四妹跟着去了京城,其实未必……” 赵雩停住了,挺为难的,这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听,好像她是坏人一样的,但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找的好也就罢了,找的不好,一辈子都完了,赵雩怎么能担下这样的重任?何况平心而论,秦獠的这个四堂妹,婚事在京城找未必就合适。 堂伯母她们自然是觉着女儿嫁的越高越好,找赵雩出面,无非就是因为赵雩和秦獠的身份,觉着找个高门第一些的很容易。但是四堂妹是在盐井边长大的,可以说几乎什么规矩礼仪都不懂,这样的女孩儿找门第稍高点的,人家能不嫌弃?即便是不嫌弃,那可能也是看在秦獠的面子上,那么,能保证对四堂妹好吗? 如果说不是想找门第高的,那么在苏州或者县上都可以找,离娘家还近,何必千里迢迢的去京城?真要是有什么事情,娘家都照应不到。 赵雩再次的斟酌了一下这个话怎么说,这才笑着道:“我有话就直说了,要是说的不好听堂伯母也不要见怪。” 堂伯母点点头。 赵雩便道:“咱们说婚事为什么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因为各人生活的环境和背景的不同,养成每个人后来不一样的性子,还有考虑问题的方式,处理问题的方式手段。大户人家更愿意找门第相当的亲事,为什么?就是因为无论是想法还是做事的手段,全都是差不多的,不会府里来了新人,做出来在大户人家看起来惊世骇俗的事情……这种惊世骇俗,也许咱们想的严重,出了多大的事故之类的,但是在大户人家,也许仅仅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或者走错了一步路,都有可能叫人觉着惊世骇俗。” 堂伯母愣了愣,抿了抿嘴,显然她听出来了一点门道,但是不是很明白。 赵雩接着道:“想要叫女儿今后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这想法没错,但是首先这日子要过得下去,过不下去的日子,吃穿不愁又有什么用?亲事还是要找门当户对的……我知道堂伯母的意思,大约觉着门当户对的就是穷人,其实,只要是找那肯上进的,现在穷未必一辈子都穷,自己慢慢的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叫自己家里的妻儿过上好日子,如果有这样的决心,那才是能托付的人。” 堂伯母听了,觉着有道理,又想了想,便点点头:“还是他大侄媳妇说的有道理,那我这就……回去了,这事就……算了。”说着站了起来。 赵雩惊讶的跟着站起来笑道:“堂伯母不用着急,再坐会儿在这边吃了饭吧?” 堂伯母急着回去大约的是商量一下,摇摇头便忙走了。 秦獠过了一会儿也回来了,赵雩坐在窗户下的椅子上,峥哥儿抱在她怀里,正伸着头望着外面。 看到他回来赵雩笑着道:“怎么说的?” 秦獠笑着从丫鬟端来的水盆中洗洗手,擦了过来抱峥哥儿:“老大不去,老二和老三想跟着去,老二看样子还有心奔个前程,老三就是想有个活干就行。” 因为刚刚堂伯母来说四堂妹的事情,叫赵雩也注意到了这方面的事,忙道:“老三不是还没有成亲?去了那边……是不是还要给操心婚事?” 秦獠抱着峥哥儿在屋里走,听见这话还停顿了一下,实在没反应过来赵雩怎么能一下子将话题扯到这方面,顿了顿才失笑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赵雩就将刚刚堂伯母来说的话说了。 秦獠这才恍然,笑道:“那是直接托给咱们了,你推了是对的,咱们那里能担那样的责任?不过老三这个,就叫他们兄弟俩自己看好了,最多咱们帮着看看,最后还是他二哥定。” 赵雩听了点头,又问道:“真奇怪,老大当过官的,出去谋这些应该更有把握一些,为什么不想起复?确实老二和老三想跟着你?” 峥哥儿刚刚不知道在看外面的什么,着急的小手一直在秦獠的肩上拍着,秦獠于是过去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峥哥儿这才满意,又趴在他肩膀上看外面。 “老大应该是不愿意连累我,之前虽然已经定罪,也处罚过了,不过若是起用,今后到底是个短处,他倒是无所谓,但若是有人用这个对付我……” 赵雩明白了,叹了口气:“到底是为过官的,知道轻重。” “也是为他二弟三弟考虑,他二弟三弟原本都是读过书的,就是因为他的连累最终才耽误了,这一次就想把机会给弟弟们。” 赵雩道:“老大倒是还有些担当,毕竟,他父母亲年纪也大了,在这边既然要定下,身边要有人照顾,他作为老大义不容辞。” 秦獠点头:“不错。”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过大女婿也想求我给谋个差事,大约的他们家内部还有些不同意,说到这个,堂伯脸上不太好看。” “堂伯是怕连累你?” “应该是,大女婿刚刚跟脚也过来了,我问他当年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又支支吾吾的不说,我就告诉他,如果想要谋差事,当然是要跟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肯定不会带他去。大女婿就不说话了,堂伯于是叫走了一家子。” 这样一说,赵雩也明白了,秦獠是怀疑了,大女婿当初犯得可能是不小,不然,他只是个县衙主簿,却将当时已经是从六品的经历司官员秦继都能给牵连了。这都过了二十多年了,问起来还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赵雩也没说话,只点点头。端了一杯茶给他递过去,他抱着峥哥儿双手都占着,进屋都还没喝杯茶呢,刚送过去,却被他起身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赵雩一顿,抿嘴:“你干什么?” “谢谢你。”秦獠看着她眼眸深幽:“回来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赵雩给他送到嘴边就着手喂了他一口水喝,这才坐下了,看了他一眼:“跟我还用说这么见外的话?” 秦獠笑了。 转天,秦獠去了宗祠和族人们说话,交代一下田地等事情,赵雩在家里依然是看着丫鬟收拾东西,小招进来说堂伯那边的大儿媳妇过来了。 赵雩忙请进来,又叫丫鬟上茶。 大儿媳妇穿着件靛蓝布对襟棉褂子,深蓝的棉裙,进来了有些拘束的对她福身:“夫……夫人。” 赵雩忙侧身避过这礼,笑着回礼请她坐下:“嫂子别这样叫,在家里就论家礼。”又请她喝茶。 大堂嫂喝了茶,这才定了定神,道:“昨天才在家里商量小妹的婚事,今天就有人上门来求亲,娘说……娘说叫我来问问堂弟妹……” 赵雩有些惊讶,笑着道:“哦?是什么人家?” “是本地府仓大使家的少爷……” 赵雩一听就有些意外,顿了顿问道:“是和咱们家谁认识,还是和族里谁认识,怎么知道咱们家姑娘没出嫁的?” 大堂嫂摇头:“我们家走了那么多年,哪里还认识这边的人,族里的人都互相不熟悉,小妹回来了跟着娘我们几个收拾宅子,连门都没出过……” 赵雩明白了。顿了顿,道:“我叫人打听一下这人的情况吧,不过如果说跟咱们素无来往,就这样寻上门求亲,这可能是冲着……其他的方面来的……” 大堂嫂到底是做过从六品夫人的人,忙点头道:“我知道,就是因为我觉着可能不是为着娶咱们家姑娘,为着是和咱们家攀个亲,到时候又找堂弟弟攀交,或者又要什么好处的,所以跟婆婆说了说,婆婆叫我来问弟妹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这个……” 赵雩点了点头,看这位大堂嫂是能讲通道理的,便趁机笑着道:“如今回来了,咱们一族也慢慢的恢复了元气,那心思不纯的想要往上靠的人也多了起来。不是说堂妹的婚事就不能找门第高的,而是无论找什么样的,首先看的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若只是看中了堂妹的人品,那咱们可以考虑,但若是为了别的来的,那堂妹嫁过去未必就能过好日子,省心倒也罢了,但是想想,稍微有点家世背景的大门户,哪家是省心的?堂妹的性子,过去了能撑得起来?” 回京 回京 听了赵雩的话,大堂嫂点头:“昨天母亲回去了,我也是这样说……之前母亲总听不进去我说的,不过被弟妹这样一说,母亲又觉着很有道理,我说什么倒也能听见去了。”说着对赵雩一笑。 赵雩也笑了点点头:“这就好。” 等堂嫂走了,赵雩马上就武婆子去打听,下午的时候武婆子回来回禀:“那一家子是吴江这边的大户,住在县里头。给说亲的那位少爷,是二房的大少爷,可之前已经和县里另一家做生意的人家论着亲事,马上要换名帖了,仓大使这一家就反悔了……” 赵雩一听心里就一顿,难道是看中了堂伯家有秦獠这样一个一品大员亲戚了?不然婚事都说的要换名贴了,怎么就断了?为什么转头又来这里求亲?说起来如果大少爷真的是读书人的话,连那做生意的都嫌弃,那堂伯家这样盐井干活的人,不是更看不起? “为什么反悔?”追问了一句。 武婆子果然办事还算是精明,知道打听清楚,道:“这个奴婢也找那一家和他们做亲的生意人打听了一下,说是仓大使少爷不愿意,少爷是读书人,不愿意娶做生意的。开始家里说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就不愿意了,闹了两回,家里也没办法只能听少爷的。” “不过做生意的这一家下人说,他们也找人打听过了,其实并不是这个缘故,仓大使开始和他们议亲,就是看中他们家有钱了。后来不愿意了,是因为找到个更好的亲事,说的……就是秦氏这边,盯上这边的谁了,想要攀交这边的秦氏一族。” 赵雩点点头,沉吟了一下,换了身朴素点的衣裳,去了堂伯母那边。 堂伯母一家子女眷都在,一看到她过来,忙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好了,又是端茶又是端瓜子的,又站在旁边一连声的说茶粗,还好招待的。赵雩伸手拉了几次才将堂伯母和堂嫂拉的坐下了。 堂妹大约的也知道说自己的亲事,现在好歹的也知道躲人了,马上躲了出去。 将打听的情况说了,劝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原因,那这门亲却真的不能结,并不是我们怕有这样的亲戚受连累,而是他们目的不纯,堂妹嫁过去之后,他们的态度会随着跟我们这边要东西要官位要其他的一切来决定,若是不顺利,怕是就会对堂妹不好……” 大堂嫂看向了婆婆,堂伯母大约的已经被大堂嫂说通了,忙就道:“他大侄媳妇说得对,这婚事不能光看门第,我……也想过了,是我之前想的不周到……以后你堂妹的婚事上,我……也多听听儿媳妇的。” 赵雩一听这才放了心,笑着道:“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忙,我们走了之后,这些事情大约的不会少,你们只要想着自家人就行,不用考虑太多,比如,堂妹的婚事,就考虑堂妹嫁过去好不好,能不能安生的过日子,这就行了,想太多只能把事情复杂了。” 堂伯母不停的点着头,似乎是真的想通了。 赵雩又坐了坐,这才起身回来。小招跟在后面,喃喃的道:“夫人也真不容易,她们哪里能想那么多?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事,她们……不是奴婢说,她们要是反应不过来,被人牵着鼻子走……” 赵雩便道:“现在是我们还在这边,动心思的人就多了些罢了。等我们走了,她们也有推脱的话可以说,就说山高水远的,又不是直系的亲戚,这样就能把事情推了。”赵雩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原本我也觉着他们太老实了,这些事情到了头上未必都能说什么,不过现在族人多了,他们腰杆也硬一些,这些事情帮忙的人也多一些,何况今天看了看,大堂嫂倒是心里头有数的,这就放心了。” 小招便也点了点头。 接着收拾了几天,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了,族里所有的事情基本也差不多了,还有些就是田地怎么分派种的事情有些异议,秦獠也就没管,交给堂伯去处理,他准备带着全家回京城。 跟去的人也定好了,四个族里的人,一对是夫妻俩,还有两位是年轻一点的,都说好了跟着去做事的,不为谋官家差事。族里还有两个想谋官的,被秦獠婉拒了,那两人也就静下心来读书,准备考科举。 秦项正一家还是老二秦摄,老三秦铿跟着去,大女婿那边,后来也没有再来找秦獠,大约的还是不敢说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 而秦继留下,辅助他父亲在族里的事物,这其实也是一种出息,因为族里现如今不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了,有了田地,有了宅子,慢慢的有的东西会更多,族长需要处理的事情会很多,要处理好,自然需要本事。 秦继是为过官的,他娘子也很懂道理,族里并家里的事有他们夫妻在,倒是叫人放心。 准备了几天,十月中,秦獠全家带着一些族人亲戚、来的时候跟着的秦克芹父子,田氏等人,启程回京。 路上走了一个月,一直到了十一月中才到了京城,一到京城就先遇上了一场大雪。 赵雩穿着件莲青色绣折枝梅花的缎面小袄,素缎冷蓝镶滚金线棉裙,正在秦獠的腰中系着掺金珠线的绦子,峥哥儿趴在那边的罗汉塌上,正往窗户上爬。 “今天早点回来,假超期了,去了衙门有事没事都叫书荣回来说一声,我也放心。”说着赵雩抬起头来:“不准有事也说没事。” 秦獠低头看着她,见她抬头就顺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才笑着道:“好。” 赵雩给他系好了腰带,从旁边的貔貅搭脑黑漆衣架上拿下来石青刻丝灰鼠大氅帮他披上,踮起脚尖给他系好了带子。 秦獠这才过去在峥哥儿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道:“走了。” 峥哥儿还没拍的一愣,一转身坐在了自己的胖腿上看着秦獠,磕磕绊绊的叫了一声:“爹……” 峥哥儿在老家的时候开始说话,只会叫爹娘,大约的常听母亲叫‘小招,小招’的,于是也会叫‘早早’。 秦獠又回来亲了他一下,这才笑着出去了。 赵雩将他送出门,站在屋檐下想看着他出门,已经被秦獠笑着推着进了屋:“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你穿的那么少别冻着。”说着自己已经走了。 外面果然是很冷,赵雩穿着小袄出去都被冻得打了个寒战,进来了就没再出去,站在堂屋窗户前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了游廊尽头,这才进了里屋。 现在他们已经住在了上房院,上房院这边不仅仅是宽敞了许多,之前重新修葺过,地龙做好了,冬天屋里特别的暖和,峥哥儿在屋里就只穿着一件小薄袄就行了。 地龙有个好处,不用将炭盆端来端去的,而且炭的味道有些大,峥哥儿不宜闻太多。另外,地龙烧了水在地上转,整个屋子都暖和,不存在靠着暖炉的地方暖和,不靠着暖炉的就冷。 秦獠走了,赵雩这才在罗汉塌上坐下歇一会儿,小招就进来了,笑着道:“叶婆子、成婆子,芹婆子还有一些婆子媳妇的都在外面等着回话呢。” 赵雩笑着点点头:“叫她们都到厢房等着,外面太冷了,先让喜妞进来。” 小招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去了,过了一会儿,领着喜妞进来了,喜妞同样的也是笑容满面的,先给赵雩行礼笑道:“夫人可回来了,昨晚上回府的晚,奴婢想着上房院这边肯定忙乱的很,就没过来添乱。” 喜妞穿着件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棉褙子,怀里揣着个铜暖炉,行礼起身了之后,下意识的就把暖炉捂在了肚子上。 赵雩笑着叫小招端来了一个铺着软垫子的圆凳让她坐下,这才问道:“我们走了,府里都有什么事?” 喜妞坐下了,忙道:“还真的有不少的事情呢,头一件就是爷和夫人走了之后,府里接二连三的来客人,奴婢都记下了,开始的是楮国公府的大太太来了三次,然后大太太不来了,二太太却又来,而且还来了五次!门房禀报了说夫人随着爷回苏州去了,二太太似乎还不信呢,然后还有平阳侯夫人,刑部尚书夫人、兵部给事中夫人、都察院的一位崔姓大人的夫人,也不知道具体什么职位,都来求见过。” 赵雩微微的惊讶,难道朝廷的人觉着她和秦獠只是不见客了,并不是真的去苏州了?点头道:“还有什么?” 喜妞就道:“还有就是府里下人的事情,之前夫人说将各个院子该配齐的人全都配齐了,如今也全都配齐了,奴婢找了四个规矩好的婆子,就叫她们将这一次进府的所有下人全都教一教规矩。外院的邵妈妈跟奴婢禀,说她儿子今年二十了,想求娶一位府里的丫鬟,他们全家是愿意在府里,只是却没有卖了死契。” 意外 意外 赵雩一下被提醒了,道:“这事我偶尔的想起来过,不过如果不专门提我还总想不起来,你将所有下人的身契整理一遍,愿意签死契的,看看人品各方面,尽量选好些的,一家子都愿意的签下。不愿意签的也不要有什么不同,月例都是一样,做的活也不要随意调动,死契还是活契,完全就是咱们这边选家生子的,别的什么都一样。” 喜妞点头答应着,又问道:“还有就是从苏州跟着来的族人们……怎么安置啊,昨天是在庄子上临时安置的。” 这事走在路上的时候,秦獠便已经和赵雩商量好了,便道:“那夫妻两个想来府里做事,还说了愿意卖身的话,不过到底是亲戚,不能真的当仆人,所以就当个来投靠的亲戚,给他们一人安排些事情管着。” 想了想,道:“那个相公秦木天,就叫跟着大海好了,先学着给府里办办事跑跑腿的,等熟悉了府里的事物,置办家什,过年过节的外院准备东西,就交给他行了。他娘子秦苏氏的女红很好的,就叫去绣房,先做一段时间,熟悉了之后慢慢的提到管事的位置。” 喜妞听了忙点头:“是。” “另外两个年轻的,已经说好了在庄子上,他们懂养鱼,叫他们管着两个庄子的鱼塘,叫领他们去的人和庄头说说。” 喜妞点头,道:“另外的那夫妻俩和一个兄弟,听说是爷的本家兄弟?不知道怎么安排他们?” 赵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秦摄和秦铿兄弟两个是爷给安排事情,二堂嫂那边,先不用安排,她跟来可能不为了做事,可能是为了照顾相公孩子的,她哥儿还那么小。” 喜妞这就全都知道了,又说了会儿别的话,这才起身告辞,赵雩忙叫小招去拿了些补胎的补品给她。喜妞推让了半天,还是红着脸被小招领了出去拿东西。 小招将这些东西递给喜妞,笑着道:“你倒是抢在了雁妞头里!”这一次回来,暖妞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怀上了,赵雩马上叫人送去了一些补身子的食材。 喜妞红着脸打了她一下道:“少贫嘴!” 小招就笑:“如今可大出息啦,喜妈妈!” 喜妞涨红了脸啐她道:“你也真真的泼辣过了头,这话都敢说……” 她们两人在走廊上说笑,屋里翠妞出去叫人接着来回话,成婆子进来了,果然说的就是外面的事情。 “神武将军的案子闹大了,楮国公府也牵连了进去,虽然府邸还没有抄,不过楮国公还有大老爷、二老爷全都下了狱,康妃也被降了位份,如今是康嫔。” 赵雩微微的有些惊讶,秦獠今天是头一天去衙门,昨晚上回来的晚这事都不知道。皇上这是要对楮国公府下手了?之前秦獠不是说过,皇上将线划到了王瑞吉那里就停止了吗?为什么又牵扯出来楮国公府?这就是大太太、二太太不停来找自己的原因?不过,找自己有什么用? 四皇子夭折了之后,皇上对康妃还是抚慰为主的,为什么这才走了几个月,风向就变了?或者是查出来了楮国公府结党营私? “女眷们都还在府里,只是闭门谢客,哪里都不敢走动了,这是楮国公府的情况。神武将军府上,听说是罪人不孥,把府里的女眷放了,问罪的只有王瑞吉和王成,但是家是抄了,两代不能入仕。” 赵雩问道:“王瑞吉定了什么罪?” “贪污贿赂,都已经问斩了!他们府的少爷王成是杖责六十,打完了送回家,一直躺着呢。”说到了这里婆子停顿了一下,才道:“那位少奶奶,原本在抄家的时候就闹着叫王家少爷写休书呢,这会儿娘家也出了事,便也消停了。” “楮国公那边呢?” “那个还没消息呢,只是把三位全下了狱,也没抄家什么的。”说到这里成婆子的顿了顿道:“不过外面都有传言,说其实楮国公府的情况比王瑞吉那边更严重,皇上不抄家,是因为他的罪名主要不是在贪污,而是在别的上面,要查清楚不容易呢。” 赵雩听了就有几分的肯定,皇上可能是要处置楮国公府一族的结党营私,这才将康妃也降了位分,只怕这才是个开始。 点点头道:“知道了,再有什么就来回禀。” 成婆子忙答应了出去。 接着进来了几个婆子回禀了一些府里的事情,时辰便已经到了午时了,吃了午饭哄睡了峥哥儿,丫鬟进来禀,王掌柜来了。 就是暖妞的夫婿小王。 赵雩叫小王进来,这会儿天冷,也要进正堂回禀,丫鬟们忙端上来屏风挡在前面。小王进来了,跪下行礼,这才禀报道:“东家,今年的账目出来了,还有就是您要的织布绣坊那边织出来的布匹料子全都拿来了,您看看成色如何,我看过,大部分的棉布倒是还可以,里面还有两匹坯绸,比咱们铺子的那些绸子是还差得远,不过大致模样还行。” 坯绸,是没有经过精炼的绸,就是最原始的从织机上下来的绸,也能看出来这绸子能做成什么样的,因此赵雩听了先不着急看账目,而是叫丫鬟将绸子拿进来看。 经纬交错紧密程度还是可以,只是手感差了点,不太细腻,而且纹路乱的一眼能够看出来。这样的坯绸,在江南那边的丝织厂,是直接扔了的坯绸,绝对不值得在接下来进行下一道工序。 赵雩看了几遍,道:“还可以啊,头一年就能织出来值得扔了的绸子。” 小王在外面听得都笑了道:“织出来这绸子的还是苏掌柜送来的一个丝织好手,一直说她要是叫人知道这样的坯绸是她织出来的,她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赵雩就道:“从没有到有,这已经是很了不得了,怎么就没脸见人了?”她放下那匹坯绸,对小王道:“正好你来了,年底铺子的情况说说。” 小王知道东家问的是什么,忙道:“咱们今年的账目已经出来了,盈利不多,算起来刚刚平而已,我跟赵栋商量过,今年我和他就不拿花红了,是我们经营的不好。伙计们一年辛苦了,不给也是不太好,便给分了三档,二两、一两半,一两。这是他们的花红,赵栋那边也是这样分,今天本来他是和我一块儿来给东家送账的,不过正巧来了个大客户买毛料,他就照应去了,我就先过来了。” 赵雩想了想,掌柜的有这种主动承担失误的责任心是好的,她也没必要不赞同,何况规矩要严,这样才能形成威信。 于是道:“可以。” 小王又禀报了明年准备的情况,这才告辞。 接着又是陈全和王陆来,两人已经被正式任命了作为织布绣坊生意的联系人,两人进来跪下道:“织出来的棉布和坯绸都交给了王掌柜,请他给掌掌眼,王掌柜也没说别的,只说带着料子来给东家看看……” 赵雩点头道:“我已经看过了,开局不错,说说你们明年的打算吧。” 陈全和王陆有些惊喜,两人互相的看了看,忙将明年的准备说了说,有小王从旁边协助,两人准备还比较的充分,赵雩听完了点点头道:“还可以,记着,你们是辅助,主要是协助李家的人来做这些事情,能叫他们亲自动手的,你们尽量不要多动手,让他们亲自来,这样才能尽快的学会。” 两人全都答应了,赵雩又吩咐丫鬟拿出来二百两银子,今年开始做这些事的所有人,不管是李家还是自家的,每人二两的年底花红。这就需要一百两,余下的一百两给苏掌柜从常州那边送来的手艺人,每人五两,这样这些来教授的手艺人每人能得七两银子。 赵雩叫陈全和王陆去办这件事,一来是需要有人办这事,二来也是为了看看两人靠不靠得住,银钱过手会不会动心思,如果靠得住,那么以后就可以重用的,李家的这件事过去了之后,这两人就可以掌管自己的庄子和田地。 两人答应着,跟着婆子去账房领银子。 一整天将这些事情办了个七七、八八。 秦獠到了左卫都督府,当然马上也知道了皇上要处置楮国公府的决定。 吴迅上来道:“原本皇上大约看在康妃刚失去爱子的情面上想饶过楮国公府的,谁知道查出来他们竟然在康妃才怀上四皇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宫里布置了几个眼线,连淑妃娘娘身边都有,皇上这才恼怒了。” 张勇在旁边道:“王瑞吉也是铁了心要把楮国公府拉下水,进了大狱之后是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好些事楮国公那边都是瞒着王瑞吉的,还以为他不知道,但是王瑞吉买通了楮国公府的一个幕僚,知道的比楮国公以为的多多了!楮国公估计也是后悔的很,陈高被抓了之后,他就不应该撇清关系不理,应该使力捞陈高出去的,不然也不会牵连出来王瑞吉,如今更加牵扯着他。” 楮国公被查 楮国公被查 吴迅道:“楮国公是想脱身,不过走了一趟了泥塘了还想一身干净?哪有那么容易。” 秦獠慢慢的点点头:“这些事情皇上未必不清楚,只不过若是小打小闹,皇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楮国公偏偏把手伸进了宫里,皇上还怎么能忍。” 吴迅点头:“不错!要不把康妃都给降了位份?楮国公府出事,康妃连话都不敢说。” 张勇心思更缜密敏捷一些,又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楮国公那边也疯了,想咬大皇子呢……他倒是清楚,若是咬住了大皇子,说不定能脱身。现如今唯一能叫皇上下不去手的就是皇子了。” 当今后嗣单薄,本只有四个皇儿,却还夭折了一位,立储君的事情也迟迟未定下。大皇子是最有希望的,一来,他是先皇后所出,正经的皇家嫡长子。二来,大皇子性情敦厚,心地善良,文臣武官中对他心悦诚服的人不少,力保大皇子的也不少。三来,大皇子的长子嫡皇孙今年弱冠年纪,难得的是,嫡皇孙和他父亲一样,也是性情敦厚,却又才思敏捷,很得皇上的喜欢。 这些条件基本上能看出来,大皇子的优势还是不少。 但是大皇子也有缺点,一来,他身体不好,一直很羸弱。二来,大皇子太过敦厚了。 不错,性情敦厚在臣子那里是非常好的,但是在皇上眼里,却未必,为皇者,要有掌握天下所有事情的气魄!任何事情不能被旁人左右,皇上是行武出身,性格中有狠厉的一面,而大皇子则一点这方面的性子都没有遗传,太温和了。皇上担心大皇子今后若是登基了,容易被臣子们掌控。 因此一直没有立储君。 而楮国公一族很清楚,大皇子在皇上眼中的地位还是很不一般的,如果想要脱身无罪,只能扯上大皇子,让皇上没法处置。 秦獠奇怪的道:“大皇子和楮国公有什么牵扯?他想咬就咬住了?” 张勇道:“同朝为官总有牵扯,皇上只要是北征全都是大皇子督国,要想找到有联系的地方也很简单。去年南疆平海寇,当时的军饷是大皇子奉命筹措的,其中有一部分是楮国公筹集的……” 秦獠脸沉了下来:“楮国公难道还想栽赃?” “他们现在已经是死到临头了,而且楮国公的事情比王瑞吉严重多了,王瑞吉都判了斩立决,楮国公焉能坐得住?都督走得这几个月,楮国公一党抓了数十人,已经和王瑞吉一起处置了一批了。” 秦獠沉吟了一下。 张勇轻声道:“将军,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能不考虑一下这方面的事情了。将军掌管的左军都督府是京畿禁军中人数最多的,多少人盯着?您回老家去的巧,正好把纷乱的一阵子避过去了,不然……都不知道会不会牵扯进去。” 秦獠心里清楚,他当时选择退一步的时候,李赫就跟他说过了,从老家回来,这些事情都要面对了,大皇子就算是他自己不想盯着自己,支持他的官员们也会盯着自己手里的这些兵,而二皇子、三皇子……恐怕也不会闲着。 “对了,定远侯府的三爷李赫,封了神机营提督。” 秦獠眉头一挑!心中重重的敲了一下。 …… 秦獠骑着马回府,心里还在想着今天知道的这些事情,三大营的提督全都定下了,五军都督府的人选也全都定下了,在自己回老家的这几个月,皇上将各处军营领兵的人全都定了。 大部分都是之前就有传言的,只不过,李赫做了神机营提督,这个还是有些意外,李赫被人号称是飞马将军,骑马杀敌很英勇,冲入敌阵就好似入无人之境。这样的将军,没让领步兵,却领了神机营了。神机营是皇上很看重的一个营,用的是火器。 秦獠本想去李家见见李赫的,但是在都督府处理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只能明天过去。 骑马回府,从他的都督府到通州城门,要经过一个西市口,原本这里是通州最大的菜市场,不过因为迁都,通州城内也修葺了一番,之前的一个人市被拆了,修建了朝廷的衙门,人市就没地方去了,于是就挤到了这个菜市来。 秦獠回家的时候,正好是人市下市的时间,从里面出来了好些人,大部分人衣着破烂,面容憔悴,深深的低着头只看脚下,被一些穿着深色褂子的牙婆们吆喝着排成排走着。 秦獠偶尔的看了一眼,正好一队人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牵着女孩子的女人正哭着,那孩子也哇哇的大哭,将秦獠的眼光吸引过去。 跟在后面的牙婆猛的上前推了那女人一把,将女人推得往前踉跄了一下,而她手里牵着的小姑娘一下子冲到了前面跌倒了,登时更加的放声大哭起来! 那女孩儿看起来也就是三四岁。 秦獠一下就盯住了那小姑娘,眉头蹙了起来。 书荣和跟着的几个长随见爷不走了,忙上前来轻声问:“爷?” 秦獠皱眉伸手指了指地上大哭的那个小女孩儿:“把那女人和小姑娘带过来。” 书荣虽然不知道爷是什么意思,还是忙下马去,先阻止了那个牙婆过来踢打那个妇人和小女孩儿,蹲下身将小女孩儿拉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拉到了秦獠的马前,那小姑娘只是仰着脸闭着眼大哭。 “官大人救救我们母女吧!救救我们吧!”那个妇人看到秦獠似乎是有不忍之色,忙哭着求道。 秦獠仔细的看了看,眉头蹙的更紧了,问那个被拉过来的妇人道:“你们是王瑞吉府上的?” 那妇人本来还在哭着,一听这话猛地愣住了,然后‘噗通’一下又跪下了,惨声叫道:“大人!奴婢正是,求大人救救奴婢的女儿吧,她是……” “行了!”书荣在旁边轻喝了一声,将那妇人的话打断了。书荣也有点心眼,看到周围有些围着看热闹的人,就没有让这个妇人说出来是谁的女儿,不过书荣是跟着秦獠办事的,王瑞吉家的情况他也很清楚,家里的少爷不就是王成一个?而且抄家那天书荣是跟着去了的,也见过这个小姑娘,只是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而已。 被书荣轻轻呵斥了一声,那妇人就吓得声音戈然而止,显然这段时间是吓怕了。 秦獠有些迟疑,皇上的旨意是王瑞吉府上,罪人不孥,就是说罪不及家眷,但是抄家是罚没所有。这妇人为什么会和小姑娘一起被卖?即便妇人是奴仆,小女孩儿总是王成的女儿,总是府里的小姐。 只是这里实在不是问话的地方,秦獠想了想,示意书荣带着这母女俩,一起回府。 那牙婆看到秦獠身后跟着的人就知道是位大官,低着头就没敢说话,书荣上前问话,一会儿就给塞了些银子,将两人领走了。 回到了府里天都快黑了,秦獠直接进了内院了,书荣带着母女俩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先领着在前院给找盆水洗洗脸,又给拿了点东西吃。 秦獠回到了后院,赵雩在堂屋迎他,笑着道:“头一天就忙到现在?外面冷吧?赶紧换件衣裳。” 秦獠心里就和身上一样暖洋洋的。进了里屋换了件家常穿的衣裳,去小屋洗了手脸,出来和赵雩一起吃饭,这才道:“经过人市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姑娘和王瑞吉的孙女长得一样,问了果然是他家的人,便领了回来。” 赵雩惊讶的道:“王瑞吉的孙女?” 秦獠点点头:“抄家那天这小姑娘一直在哭,因此记住了……她是王成的庶女,怎么也不应该被卖了,王瑞吉已经被斩,王成还在养伤,不知道什么人动的手脚。” 赵雩道:“现在在哪里?” “书荣领着。” 赵雩想了想,转头叫小招跟叶婆子说,叫书荣给那母女两个吃点东西,一会儿领过来问话。 叶婆子去了,一会儿回来禀:“已经洗了正在吃东西呢。” 这边赵雩和秦獠便继续吃饭,吃了晚饭秦獠去了书房,赵雩便叫小招去将两母女领了进来。 母女两个还换了棉袄,脸上干干净净的,大约是因为吃饱了的缘故,那小女孩儿终于不哭了,只是紧紧牵着母亲的手,小脸蛋上全都是惊恐,这段时间应该是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小女孩儿才三四岁的样子,而那个妇人,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长得白净清秀,只是如今脸上和眼睛上不少的淤青,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撞得。神情同样的畏畏缩缩,警惕紧张。 一进来拉着小姑娘跪下,怯怯的说了一声:“参见夫人。”就伏地不敢起来。 赵雩叫小招将两人扶起来,问道:“你们是王瑞吉府上的?这小姑娘应该是王成的女儿?” 那妇人警惕的微微的躬身下去,却不说话。 小招就道:“夫人问你们话赶紧回话,你们什么身份以为我们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还带你们回来?” 卖人 卖人 妇人听了小招的话,弓着的身子顿了顿,这才慢慢抬起来一些,依然小心的泣声道:“奴婢确实是神武……是王瑞吉府上的,奴婢是大少爷房中的妾室叫依依,女儿是大少爷的长女叫王茵。” 赵雩问道:“既然是王成的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人市?皇上的旨意是罪人不孥,不累及家人。” 那依依一听这位夫人对这事也是很清楚的,显然是知道的,还有什么隐瞒的?便一下子跪倒了,哭着道:“女儿确实是府上的小姐,可是少奶奶要卖了奴婢,奴婢听婆子说,少奶奶要把能卖的都卖了,担心女儿年纪小……” 小招听她根本就说的不清楚,忙道:“从头说,抄家的时候官府既然没有卖了你,你就不是府上的下人了,为什么少奶奶能卖了你?为什么连小姐都可能会卖了?你们老夫人呢?” 那依依哭着这才从头道:“奴婢原本是通房丫鬟,生了小姐之后抬成了姨娘,府里抄家之前,少爷把奴婢和另一个丫鬟抬起来的姨娘的卖身契还了的,还有个生了儿子的姨娘是良妾,当时是有文书的,少爷的意思奴婢三人今后要照顾孩子,一定要保住。当时抄家的人已经进了院子了,奴婢一慌就将卖身契藏在了袖子里,谁知道乱糟糟的被推搡,竟然掉了出来,叫回去取休书的少奶奶给捡到了。” 依依顿了顿接着道:“因为下人的名单里已经没有奴婢三人了,到了刑部点了名,下人全都发卖了,奴婢几个人带着孩子全都跟着夫人、少奶奶出来,奴婢丢了身契自然紧张,只是府邸已经被封了,奴婢也回不去,身契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只是看到官府没有,这才稍稍的安了心,只希望谁也找不到了。” “从刑部出来我们一群女人也没地方去,只能回到将军府,将军府却已经被封了,只能在胡同里面的一个门边呆着,先商量怎么办。夫人……夫人那时候都木了,说什么都不应,少奶奶也是坐在一边说什么都不吭声,奴婢们也不敢多说话。那天晚上就在那门口挤得睡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夫人不知道吃了什么,早上就没醒过来。奴婢们找少奶奶,却又找不到了。” 赵雩了然,回娘家了。 果然依依接着道:“后来才知道少奶奶回了娘家了,只是到了娘家门口竟然没进去门,里面……都没有给她开门,少奶奶又哭着回来了,她一个孤身女子也没办法,便和奴婢们说,几个女人在一起尚能好一些,若是谁走散了,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孩子。奴婢三人带着孩子,全都是……没有依靠的,想着她到底是楮国公府的姑娘,到底比奴婢们要强点,因此便决定跟着她。” “夫人的尸首,我们几个女人实在没有办法,连席子都找不到,只能围着哭,还是隔壁街的邻居实在看不过,又觉着把死人放在那里不吉利,影响他们,便凑了几两银子,卷了席子雇人送到了城外乱葬岗……” 赵雩听到这里叹了口气。王瑞吉的夫人还和她说过话,虽然那时候为了要兰妞去,不过看样子对王瑞吉父子的作为也是没办法的,她本人倒未必是那么坏的,可惜落了这样的结果。 小招问道:“你们住在何处?” “就在门边呆了两天,被邻居也是赶得没办法,幸好楮国公府的大太太派了人来,说那天不叫少奶奶进门的是其他房的人,楮国公府现在也乱了套,所有人都不让和王瑞吉这边的人有任何的关系,大太太现在也没办法……因此大太太也不敢来看少奶奶,不过给我们找了个住的地方,在城外的一个地方住着。” 那小女孩儿听见姨娘不停的说话,转头看着,看了一会儿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赵雩在这边看到了,便叫叶婆子进来,先抱着小姑娘去睡。 依依看着眼皮沉重的小姑娘被抱走了,还有些不安心,小招道:“接着说。” 这才不安的接着说下去:“好不容易安顿下,已经是……已经过去两个月了,王家的案子审下来了,老爷被……被斩了,少爷被打了板子,出来了。那少奶奶……还不愿意接少爷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拖了两天,少爷就在刑部外面放着,后来还是楮国公那边来了个下人给少奶奶不知道带了什么话……应该是少奶奶的母亲大太太说了什么,少奶奶这才不情愿的把少爷接了回来。” 说到这里依依眼泪忍不住纷纷往下掉,用袖子擦了擦接着道:“少爷被打的严重,回来了之后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奴婢们求少奶奶找大夫给少爷看看,少奶奶说没有银子,奴婢们就把身上穿的丝绸衣裳,还有所有的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少奶奶说要去求人,看看能不能帮我们。因着她还是少爷的夫人,自然是她出面,换的银子都给了她,可那时候……没人愿意帮我们,见到我们都躲得远远的……” 王瑞吉犯了事被斩,那些在王瑞吉权势熏天的时候跟他来往密切,好似世交一般的人自然是躲得远一点,避免被牵连。 小招就道:“有什么全都说了,我们这里又不是刑部。” 赵雩看了小招一眼,心里头真有些惊奇,小招竟有些精明呢。 依依便道:“抄家的时候,上官允许施姨娘带着孩子去喂奶,施姨娘趁机偷拿了些东西……只是几个银簪子镯子,因为少爷伤的严重,少奶奶却不肯找大夫治病,奴婢只能拿了出来换银子请大夫,奴婢们……这个时候奴婢们怎么可能还想的那么多,只想着赶紧把少爷的伤治好。过了两个月少奶奶便说所有的银子都花完了……再过了几天,就有牙婆来,少奶奶要卖了奴婢……” 赵雩在旁边听得明白,楮国公府这位三姑娘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到了这个时候了算计人的心思还没停下。设计将几个姨娘掏空了,她总能落下些银子,到了她那个地步,当然是有一两是一两,能到手里都是好的。 “下人丫鬟全都没有了,奴婢几个也是被少爷还了卖身契的,不是下人了,官府都没有卖了我们,少奶奶如何能卖了我?奴婢自然是不干,少奶奶就拿出来了奴婢的卖身契,奴婢……” 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奴婢只能被卖了,牙婆领奴婢走得时候,少奶奶还单独跟奴婢说话,问小姐今后的出路,叫奴婢不用担心,她一定好好照顾小姐,奴婢听着这话……那么的心惊胆战,觉着少奶奶话里的意思,是总有一天把小姐也卖了,小姐才三岁,若是被卖了什么都不记得,以后找都找不到……奴婢走了,那两个姨娘照看她们自己的儿子都自顾不暇,哪里能顾得上小姐?奴婢想来想去,只能求少奶奶让奴婢带着小姐。谁知道这正是少奶奶的意思,拿了个纸出来,写了些话,叫奴婢按手印,说是奴婢自愿带着小姐在身边的,但是奴婢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不按手印又不能带走小姐,只能……按了手印。” 赵雩和小招主仆两个听到了这里,全都摇头无语。 “这几天在人市,奴婢慢慢的才听明白了,少奶奶是把小姐也卖了……小姐卖的还比奴婢的价高,因为跟牙婆就说了是王家的小姐……”依依用袖子擦着眼泪,哭得声音大了点:“奴婢开始几天见买人的就哭诉,说少奶奶卖的是王家的小姐,可没人管,牙婆后来跟奴婢说,王家是被抄家的,老爷都被斩了,就算是有人知道了有人偷卖他们家小姐又怎么样?没人敢管……” 说到这里大哭起来。 赵雩听得摇头,那位三姑娘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现如今她的情形,她已经是无罪的人了,不回娘家反而是好的,现在的想法就是极力的攒钱,能卖的全卖了,手里有银子了在想下一步打算。 还是会算计,而且心够黑的,连王成的女儿都不放过。 之前知道了她在王家的遭遇,叫人还觉着她有点可怜,但是现在看看,这位三姑娘是因为之前被王成父子捏住了没有害人的余地,不然,害起人来也不是个手软的! 看起来好像是个温温柔柔说话都不敢大声,只会哭的人,但其实心也是黑的。 这两母女怎么安顿赵雩还是要琢磨一下,叫小招领了依依下去。又叫叶婆子去找书荣将从牙婆手上买来的卖身契拿来。 叶婆子去了之后,一会儿拿来了依依姨娘母女的卖身契。王成的女儿之前是官家小姐,买卖官家小姐是犯法的,不过抄了家之后就不是了。如果三姑娘趁着王成伤一直不好,慢慢的将那两个姨娘也卖了,儿子也卖了,王成她也肯定不会照顾了,必死无疑。 王成死不足惜,不过那几个孩子…… 不负所托 不负所托 正想着,秦獠从书房回来了,赵雩便将问出来的的事情说了,秦獠道:“抄家的时候,王瑞吉叫我照看他的孙子。之前皇上旨意没下来,不知道牵连不牵连,也没管,现在既然已经是无罪的人了,咱们就算是帮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别的不论,我与王瑞吉同朝为官,他死之前的托付我的事情,我能做到的自然做到。” 赵雩点点头,其他官员现在看到王瑞吉的家人就好像是瘟疫一样躲着,其实,那只是翻脸不认人而已,皇上圣旨都下了,罪人不孥,现在帮助王瑞吉家人根本不会被牵连。 秦獠顶天立地,就算是有心想陷害他的人,此事上面应该也找不到他的把柄。 至于那个王成,就留给他老婆好了,三姑娘在他们父子手上吃了大亏,不过三姑娘这样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不是东西的,就自相残杀去好了。不过现在王成伤重,可能会被三姑娘摆布。 那也不关别人的事,对于这两个人,赵雩懒得操心。 第二天,秦獠去了左军都督府,先叫吴迅带人去王成现在落脚的地方,如何做吩咐了一番。 吴迅带着几个人找到了那个小宅子,进门就看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正坐在门槛上哭,他们一行人进来都没发现。 吴迅叫了一声:“那小孩……” 那男孩抬头一看他们,登时就脸色大变吓得哭都不敢了,一转身就跑回了屋子里,结果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摔出去老远,竟然都没顾上哭爬起来就跑进了屋里。 吴迅只好带着人往里走,叫了一声:“有人没有人?!” 一会儿,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妇人,穿着粗布衣裙,怯怯的上前福身行礼:“官爷……您找谁?”说着看向了吴迅,面色一变! 吴迅那天也跟着去抄家的,认得刚刚坐门槛上哭得是王成的大儿子,而现在走出来的这个妇人,正是王成的老婆楮国公府三姑娘。 三姑娘看到了吴迅脸色大变,是因为她认出来这位是秦獠的手下副将,那天跟着去抄神武将军府的人。 她那天还想把一丝希望寄托在了秦獠身上,因此并不像其他的姨娘吓得都不敢抬头,她将抄家的这些人都看了,认识吴迅。现在看到吴迅站在自己面前,不知道官兵为什么又上门,自然和刚刚那个男孩一样,吓得面色大变。 吴迅给两个兵士示意了一下,然后自己直接往屋里走,三姑娘吓得忙躲了一下,站在旁边看到吴迅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而是直接就要进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慌慌的跟着往屋里走:“大人,这位大人!” 吴迅走进了屋里,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床,床上棉絮什么的都烂的很了,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就在这一堆棉絮中趴着一个人,就好像是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床边缩着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个婴儿,那襁褓也已经是破烂不堪,两个吓得声音都不敢发出的盯着吴迅。 而刚刚跑进来的男孩缩在另一个妇人的怀里,同样吓得不敢出身,头都埋在他母亲的怀里。 屋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墙角堆着一堆的破烂棉絮,看样子其他的人就睡在那里。 而此时在门边,站着一个五十来岁,个头矮小的老妇人,畏畏缩缩的低着头。 吴迅看到了这个老妇人,想到刚刚进门的时候那个男孩在哭,心中一下明白了,跟着听见三姑娘在自己身后叫着‘大人’急急跟了进来,心中更加的雪亮。 只问那个妇人:“你可是牙婆?” 不等那妇人点头,吴迅突然就觉着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住了,他回头一看,那位三姑娘已经跪下了,脸孔雪白拽着自己的衣衫仰着脸哭着道:“大人,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了,我相公的病如果不赶紧的抓药……” 她这动作叫吴迅特别反感,上次吵架她也是冲上来就扯自己的衣摆。一撩衣服就交给三姑娘的手给甩脱了,吴迅冷声怒道:“再敢对本将爷动手动脚,先把你的手砍下来!” 唬的三姑娘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哭了起来:“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民妇……” 吴迅懒得听她多说,对里面的那两个姨娘道:“你们带着孩子起来,有人给你们找了地方住下,现在就跟着本将爷过去。” 说着低头看了三姑娘一样。 三姑娘听了这话都愣住了,手里还有一块手绢,拿着手绢擦脸,惊疑不定的眼珠子转着。 床边靠着的两个同样的也是惊疑不定,怯怯的互相看了看,门口的官兵已经叫了起来:“出来出来!” 她们又不敢罗嗦,更不敢让官兵等的时间太长,只能抱着拉着孩子起身,紧张不安的出去了。 吴迅这才对疑惑的三姑娘冷声道:“你听好了,王成是你相公,你卖姨娘和小姐的银子足够给他看病的,王成若是活着便罢了,若是死了,你脱不了干系!自有人来问你一个杀夫的罪名!” 说完了,转身走了。 三姑娘到现在才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两步追了出来,扒在门框上,张嘴想喊,又不敢,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吴迅带着那两个姨娘和孩子出了屋子,先领到了通州之前烧了一半的那个宅子住下。这里虽然还没有修葺,但是里面起码比三姑娘那边住的强,而且不用怕被卖了。 “你们且住在这里,这里是左军都督秦将军的宅子,秦将军帮忙是因为王将军死之前托付过,你们把孩子照顾看,一会儿就有婆子送过来炭、吃得喝的、棉被一类的东西。接下来怎么安排,就看夫人的意思,你们若是想要孩子好,就听夫人的安排,若是还把在之前府里的所有不好的习性带出来,那你们就只能被卖!” 两个姨娘吓得自然是连连的点头。 吴迅往门外走的时候,就已经碰上来成婆子,成婆子坐的车停在了门口,几个婆子下来正准备搬东西,看到他出来忙上前躬身行礼。 吴迅简单的说了两句,便走了。 成婆子叫婆子们将车上装的棉被、棉袄、婴孩儿用的襁褓,炭,还有些吃的喝的,全都搬了下来,两个姨娘听见了从屋里出来,互相的看了看,赶紧过来帮忙,那男孩开始还躲在旁边看着,看到自己母亲去搬,人家好像没说什么,胆子也大了些,看到临时放在石桌上的一个食盒,于是过去打开了,看到里面有几个点心,眼睛一亮的拿起来就吃。 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个,干的直伸脖子,听见旁边有人说:“哎呦,噎着了?”说着有人递过来一杯水,男孩顾不得看是谁,接过去忙喝了,喝了才看到是个陌生的婆子。小孩最近一段时间受到的惊吓非常多,很怕陌生人,登时吓得转身就找自己的母亲,正好那姨娘看到这婆子过来盯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担心,已经过来了,怯怯的将儿子揽在自己怀里,陪着小心看着那婆子。 成婆子笑着看着那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仰头看了姨娘一眼,嘴巴闭的死死的。 姨娘陪着万分的小心微微的福身道:“少爷……不是,我儿子叫王义翔。那个小点的,叫王义荣。” “翔哥儿,荣哥儿……好名字。”成婆子和善的笑了笑,将杯子放下,继续去安置东西。 这边姨娘悄声的吩咐:“翔哥儿,给孙姨娘留几块……”现在她们两个姨娘只能互相依靠。 翔哥儿点点头,还是伸手又拿起来一块吃。这个姨娘看了看食盒里面,倒是还有几块,偷着咽了口水,也没有敢伸手,忙又去帮着搬东西。 吃东西搬完了之后,成婆子并没有马上走,张罗着将厨房的一个小灶台给生上了火。几个婆子帮着给小婴儿荣哥儿洗了个澡,外面包上了新拿来的小被子。 虽然换了暖和的被子,不过荣哥儿还是咧着嘴哭个不停,只是小婴孩儿哭声都很弱,一点都没有力气的样子。成婆子皱起眉头叫荣哥儿的姨娘过来喂奶。 孙姨娘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奶水也不多,不过奶娘却又不是马上能找到了,只凑合的喂了喂孩子,荣哥儿吃了些哭了一会儿,就睡了。 成婆子低声吩咐了一个婆子几句,那婆子点着头出去了,成婆子这才问孙姨娘和另一个梅姨娘道:“两个孩子没什么不适吧?若是觉着不适赶紧跟我说,我这会儿就叫人去找大夫。” 刚刚荣哥儿就没吃着什么,他母亲孙姨娘心疼,听了这话仗着胆子忙道:“还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成婆子已经点头道:“我叫人去雇奶娘了,雇五天。五天你的身子也应该能恢复了。” 孙姨娘听的大喜,感激的不停的擦眼泪:“多谢,多谢妈妈,多谢……将军和将军夫人。” 安顿 安顿 成婆子便对两个姨娘道:“我们府主子帮你们,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孩子总是王将军的后人,你们要照看好了孩子。还有,这里紧紧是暂住,把冬天过去了,春天你们都要出来做活,不能白养着你们,自己挣银子养活孩子。住的地方,到时候和干活的人住在一起。” 两个姨娘听得心里头惊讶,她们虽然是丫鬟出身,可也没干过什么活计,她们有什么本事能自己挣钱?不过现在哪里敢说这话!全都怯怯的点头。 成婆子又叫她们先去吃东西,几个大食盒里全都是吃的喝的,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两个姨娘并一个翔哥儿,吃的狼吞虎咽的,差点连盘子都舔了。 吃完了,正好马车也来了,两个姨娘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依依姨娘,眼睛都睁大了,依依姨娘忙忙的笑着道:“赶紧把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吧?”说着先把女儿晶姐儿从车上抱下来,叫她去和哥哥玩,自己转身就提下来一大篮子的柴火。 孙姨娘张姨娘忙上前帮忙,这辆车上装的是肉、菜、粮食等等的,全都搬到了厨房去。正收拾间,去雇人的婆子回来了,跟着来的是个奶娘。 成婆子看这边基本安顿好了,便坐马车走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两个姨娘这才拉住了依依姨娘忙问是怎么回事,依依姨娘将事情说了,擦着眼泪道:“到了这个地步,真的要好好做人了。那将军夫人跟我说的,过了年之后她要开一个绣坊,咱们三个全都去那边干活,绣坊干活的都是女人,咱们……把孩子都照看好,将军和夫人是因为答应了老爷,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才照顾咱们……” 两个姨娘听了自然是重重的点头,三人想起这段时间的流离失所,又抱头痛哭了一回。这才在这个宅子安顿了下来。 成婆子回到了府里,跟赵雩禀报了一下她们三人带孩子住下的情况,赵雩点点头,又吩咐道:“隔个三五天的派个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成婆子忙答应了。 赵雩叫她下去了,这才回了里屋倚在了罗汉塌上,从回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没有恢复过来,浑身懒懒的。 小招手里拿着峥哥儿的一个绣球玩意儿进来,笑着给坐在塌上玩的峥哥儿丢过去,看到赵雩斜倚着,忙过来抖开了薄被给她盖在身上,又拿出来敲腿的美人捶轻轻的给她捶腿,道:“夫人还是觉着浑身乏吗?要不就找大夫来看看?到底看了才放心。” 赵雩半天点点头,道:“一会儿出去叫成婆子去请大夫……庄子上的东西说了是今天送过来?” 小招点点头,又转头看了看外面,愁眉不展的道:“从咱们回来,这大雪就没停,断断续续这都下了快半个月了,若是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就算是庄子到城里这么近的路,如今都不好走,艰难的很!” 赵雩道:“是啊,也不知道今年特别点,还是每年都这样下雪?去年没这么多雪。” “去年下的雪也不少。”小招道。 过了一会儿赵雩问道:“小王和赵栋上一次来说铺子的伙计还有几个没走,也不知道这会儿走了没?” 小招就笑着道:“这都过去几天了,眼看就要腊月二十了,拿了花红银子谁不是赶紧的上路?放心吧夫人,肯定都走了,王掌柜和赵掌柜的办事都办老了,肯定不会叫他们耽误。” 这话倒是说的对,小王和赵栋确实老练了许多。 “府里的东西还差些,就等庄子上这一批了,庄子上也是因为大雪封了路,加上棚子里的菜才可以摘,这才晚了。不过说到底还是这雪,不然早送到了。” 之前庄子上的东西已经送过来了两次共七车,家禽、活禽、鸡鸭鱼肉、米粮、炭等等的一宗送过来的,并今年的帐,银子全都送了过来,只有新鲜的菜还有最后一茬,说好了到了腊月二十上下送过来。 赵雩想了想,两个庄子上的银子一共是一千八百两。其中一个多点一千一百两,另一个庄子卖牲口鸡鸭鱼猪、还有一片的果树,一片的竹林什么的,一年只得了七百两,着实的有些经营不善。 田地那边倒是还可以,交了皇粮、佃户们的粮食留下,还得了七百两上下。 “那个庄子明年要换个人经营了,那管事我看不行。”赵雩伸手端过来小炕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还有明年一开春,养蚕那件事要放开手脚了,人手总觉着不够。” 小招笑着道:“依奴婢看足足够了!从苏州过来的人,还有定远侯府来的人,已经很多了,如果不够就叫定远侯府来人好了,横竖听说他们那边闲人多,而且这织布绣坊今后是他们的。” 赵雩笑了:“也是,人不够就找他们要好了。” 小招心里惦记着找大夫的事情,正好梦妞进屋来换茶,便叫她去找成婆子出去请大夫,赵雩倚在靠垫上已经闭上眼睛有点迷糊了,听见这话也没睁眼。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晚了几天了。她只当是路上劳累的,不过找大夫来看看,确认一下也好。 这样想着,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直到耳边听见有人轻声的叫自己:“赵雩,赵雩?”这才张开眼睛。 见罗汉榻上的帐子已经放下来了,而且峥哥儿居然也睡着了,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小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秦獠坐在榻边低身正轻声的叫着自己,看到她醒了轻声道:“大夫来了。” 赵雩忙要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下睡着了?” 秦獠笑着扶她躺下,轻声道:“诊了脉再说。” 赵雩点头,伸出了手臂。旁边小招上来忙将帐子放下,又给她的手腕子下面垫了小迎枕,上面盖了手绢,梦妞去请了大夫进来坐下诊脉。 秦獠站在旁边守着,大夫诊了一会儿就起身了,笑着对他拱手作揖道:“恭喜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 秦獠猛地有些呆,顿了顿脸上才一下子露出了喜色!赵雩一直没说,他也一点都不知道,只是看到赵雩这段时间懒洋洋的,也觉着是路上劳累了,因此听到大夫道喜很意外,意外的脱口道:“真的吗?” 大夫一下笑了道:“喜脉在下可不会诊错。” 秦獠这才高兴的给大夫道谢,又道自己只是意外高兴的,并无其他的意思,请大夫到外面问道:“多长时间了?” “月份还小现在诊不出来,应该是在一个月上下。” “用不用开些补胎的药?内子才跟着我走了一趟远门,身子还没恢复,这几天看着没精打采的,要不要紧?” 大夫笑着道:“不要紧,夫人的身子还行,若是开补胎的也可以,方子留着,需要的时候在用。平常依然是五谷杂粮什么都吃,不过这几个月不要劳累,不要在奔走了。” 秦獠这也是第二次要当爹了,比第一次就懂了许多,跟大夫道谢,等大夫开了保胎药,便交给了小招收着,若是夫人觉着需要吃就去抓来吃。 回到了屋里看到赵雩支着手肘看睡觉的峥哥儿,过去坐在了榻边,赵雩便仰头看他笑。 秦獠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低头在额头上亲了一下:“真好。”手在她的胳膊上婆娑了一会儿,轻声道:“身子要是不适了,便叫小招按照那个方子抓药吃,毕竟这一趟辛苦,身子都没有恢复好。” 赵雩点点头,‘嗯’了一声,道:“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的,你也是,才回来就这么忙,每天在外面也不知道按时吃饭了没有?当初不应该把左军都督府设在通州的,有点远。” 秦獠一下笑了:“那么近哪里远了?你不用担心我。” 赵雩也笑了,道:“对了,那几个孩子安排好了,等过了年,我就叫姨娘们去绣坊当绣娘去,干活挣钱养她们自己的孩子,咱们在旁边监督就行了,不要叫把孩子养歪了……住的地方暂时先在那边,到绣坊了之后,就和旁人一样叫她们自己租住处,或者咱们把那个走过水的宅子修葺好了,租给这些绣娘……” 秦獠想不到她到现在还在想着生意,一下子就笑了,道:“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赵雩又想了想,失笑了道:“算了,不用租了,料想租出去也不会要她们多少银子,不如把那个宅子按照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修葺了,叫所有绣坊的绣娘都住在那边,算是一项福……好处。” 秦獠失笑,依然是那句:“你说怎么就怎么办。不过现在别想了,这几个月要静养,不要费神,这些事慢慢再说。” 赵雩嗯了一声,却又睡不着了,叫秦獠扶着自己坐起来,收拾了下床来,去衣柜中找峥哥儿穿过的小衣服,秦獠踱步到书案后面去看书。 急召进宫 急召进宫 赵雩穿着蜜合色缎绣八团白狐翻毛褙子,外面裹着大红色锦云团绣银狐鹤氅,站在屋檐下看着院里的父子俩。 雪还是没停,院墙跟前已经摞起来很高很宽的雪墙,这些雪没有及时化了,新的雪又下了起来,盖在上面,像是平白的多了一堵宽宽的白墙。 院里的树上梢上面挂着厚厚的冰凌子,每当特别冷的晚上过去了之后的第二天,婆子们都要搬着梯子将所有树上的这些冰凌子用棍子打下来,不然若是谁从树下走过的时候掉落了,那还有些危险。 那边的大树下几个婆子正在打冰凌,这边的雪地上,峥哥儿正在玩,秦獠原本是抱着他去院子溜达一下的,谁知道峥哥儿就要下来自己走,大约的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叫他觉着很好玩,笑的咯咯咯的一直不肯叫抱起来,蹲下身抓雪玩,嘴里叫着:“爹,爹……” 幸好穿的厚,手上也带着手套,只有小脸冻得通红,高兴的一直咧着嘴呵呵呵的笑。 秦獠笑着站在不远处,雪也够厚的,摔也摔不着,想玩就叫玩玩好了,只是偶尔的要回头看看赵雩,怕她着急。 小招端了个椅子出来,铺上厚厚的锦缎棉垫,笑着道:“夫人坐下看吧,别站久了。” 赵雩坐下对她道:“拿个暖炉过来。” 她怀里抱着一个,小招知道是给峥哥儿准备的,忙笑着答应了进去拿。 今天是正月初一,外面鞭炮声就没停,开始峥哥儿听见这声音就想往外跑,想去看看是什么,这会儿好在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的依然玩自己的。 奶娘接过来小招手里的暖炉,凑到了峥哥儿旁边,小心的用暖炉套着棉花的这边贴了贴峥哥儿的小脸蛋,暖一暖。 峥哥儿还挺会玩的,带着手套的小手一会儿倒是捏了个雪球。秦獠看他暂时没有回来的意思,便也上了台阶,小招忙端出来一把椅子,他也坐下了。 赵雩便问道:“爷,早上去宫里给皇上娘娘们拜年的时候,你跟三哥说什么呢那么长时间?三嫂也说好像是朝里有什么事,三哥却也瞒着她?” 秦獠停顿了一下才笑道:“还不一定……并不是瞒着。” 赵雩一听果然是有事,直起身子盯着他:“到底什么事?我看那个内侍请你和三哥几个将军进御书房的时候脸色凝重的很,是朝里又有什么事了?” 秦獠就知道只要她开口问,一定要问出来个子卯寅丑来才行,只能道:“皇上正在想北征的事……” 赵雩惊讶的看着他:“北征?好好的为什么北征?这才安稳了几年?”当今这位皇上,大约是在位亲征的最多的皇帝了,当皇帝的一半时间都在和北边的瓦剌、鞑靼打仗。 秦獠为难的道:“这是军情机密……” 赵雩马上道:“我绝对不说出去!” 秦獠无奈的笑了,他就知道,别人都可以不说,只要赵雩看出来点不对,一定会从自己嘴里问出来的,只能笑着道:“这可真的是机密,不能说出去的……皇上得到了密报,瓦剌部落和鞑靼部落正在准备和谈。他们两个部落互相打,咱们边境才能安稳些,但他们要是和谈了,肯定一致对付咱们。皇上也想趁着他们和谈的机会一举干掉他们,现在派出去了无数的探子,正在打探他们和谈的时间和地点。皇上只跟我们几个都督、提督说了,叫这段时间抓紧操练,说不定要出征。” 赵雩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秦獠伸手将她的肩膀搂住,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不要担心,这一次是我们伏击他们,我们必定能一次将他们彻底打得翻不了身。” 赵雩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很委屈,但是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秦獠是将军,他的抱负全都在战场上,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想来皇上就算是不叫他去,他也会自告奋勇的去,但是……她肯定难受,绝对的不愿意他去。但是这不愿意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秦獠应该也知道,知道她的心情,他在她额头上轻轻的亲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赵雩叹了口气:“那什么时候能得到确切的消息?皇上召见的人是不是……都可能去?三哥也可能去?神机营他才接手不是?” “不知道,确切的消息在打探,什么时候能得到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出发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很有可能……很突然的就会出发,如果打探的消息确凿,时间又紧迫的话。至于三哥,不用担心,他虽然火器不熟,但是领兵还是很熟练的,而神机营的火器,只要跟着操练一两个月就熟悉了,他领神机营也有两个月了。” 赵雩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半晌才道:“不管怎么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一定要小心。” “嗯。我时时刻刻都记着你们母子呢。”秦獠轻声道。 …… 初二回了定远侯府,果然三嫂还是一无所知,赵雩这会儿倒为难的很,不说心里过意不去,但是却又绝对不能说,这是军情机密,不是闹着玩,秦獠是绝对的相信她,才会跟她说,而她不能在到处去传了。因此忍着没说,心里只是愧疚。 府里人倒是高兴的很,过年定远侯府本就热闹,人又多,韩家的姑娘嫂子们都在,一家子本说去听戏的,结果在这边听三嫂和赵雩说那种桑养蚕,织布绣花的事情,竟然围着聊了一整天这个。 “听七妹这样说,等于是咱们从种桑树养蚕开始,到织布绣花,全都做出来?那……多大的场面啊?”四嫂听着都咋舌。 三嫂笑着道:“场面是不小,不过开头谨慎,七妹又知道的多,本钱都没有投多少进去。” “那是七妹熟了这门道。” 赵雩笑着道:“也是熟悉了,也是这一行说起来真不需要投多少本钱……只是花费的功夫非常大,人费劲,而且需要的手艺好几种,不是人多的话,咱们也干不成。” “说的也是,光那养蚕的、缫丝的都要多少人呢,不过丝织坊、绣坊我去看了,织机都是最好的,那几个绣娘手艺也熟,不过人还少了些。”韩家大姐说道。 三嫂点头:“今年只是先叫一部分人熟悉熟悉,明年才铺开场面呢。”她转头看着赵雩笑着道:“赵雩,咱们趁着人多也给咱们的丝织坊和绣坊取个名字?” 赵雩扬眉:“好啊!前面的种树、养蚕、缫丝,那也是正经的手艺,也取个名字。” 众人听了全都感兴趣,你一言我一语的帮着取名字,最后定下,种树养蚕缫丝,都在一个大场子里,就叫丝罗纺,丝织坊叫丝锦纺,绣坊就叫丝绣纺。 定好了名字,大家又兴致勃勃的问今年的情况,明年的布置,韩家人懂丝织和绣花,出了不少的主意。 初三开始,府里就络绎不绝的来拜年的人,秦獠是一品大员,加上今年着实的查办了几个案子,都能看出来皇上及其重用秦獠,因此趁着过年来走动关系的人非常多。 秦獠就担心赵雩劳累,赵雩也知道,头几个月要小心,因此自己也注意着,多大的事情也比不上怀着的孩子重要,觉着累了就只能告罪。来的女眷们知道她有了身孕,自然也都体谅。 正月初四,凌晨时分,天才蒙蒙的亮,秦獠和赵雩还没有起身就被外面丫鬟敲门的声音吵醒了,小招在外面轻轻的敲门:“爷,爷?” 秦獠答应了一声:“什么?” “宫里来人了,请您马上进宫呢。”小招的声音透着着急。 秦獠坐起了身,赵雩也醒了,跟着坐起来,道:“是不是……” 秦獠点点头:“可能。”对她道:“你再睡会儿。” 赵雩摇头:“睡不着了。”跟他一起起身。 匆匆洗漱了,秦獠便出门了,赵雩这才去洗漱了,出来坐在了椅子上,小招已经过来问道:“厨房还没有生火,夫人想吃什么,叫厨房做。” 赵雩想了想,道:“还是羊骨粥吧,昨天喝的觉着倒是合胃口。” 小招答应着忙出去告诉芹婆子,芹婆子忙去吩咐厨房。 赵雩在屋里走了两圈,心情有些浮躁,便到门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屋里的地龙非常暖和,大夫也说过,从屋里去外面不要太急,尽量的开开门站一会儿在出去,不然容易的风寒,尤其是她。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头脑也清醒了,浑身也有些凉了,这才赶紧的又回来,在堂屋坐下了。大年初四,如果不是因为打仗不讲究了,是不适合进宫的时间,何况大过年的,没事这么急的召臣子入宫。 门外面传来了成婆子的声音:“夫人?” 赵雩忙叫她进来,问道:“怎么样?都有谁进宫了?” 成婆子道:“定远侯府的三爷也是早上被传召进宫的,还有定北将军。还有宫里出来了车辇,将大皇子和皇孙接进了皇宫。” 出征 出征 赵雩听了心中顿了顿,几乎可以肯定了,应该是就是为了打仗的事情。心慢慢的沉了,半晌才接着道:“去看着什么时候出来。” 成婆子答应了忙出去了,而赵雩在榻上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收拾,如果真的是要出征,可能马上就动身。 站在衣柜前又呆了呆,秦獠和她成亲了之后还没有出征过,她连准备什么都不知道。呆了一会儿,从屋里出来,去了秦獠的书房。 秦獠的书房前院一个大的,内院还有个小的,他晚上看书大部分都在内院,只有在和人议事,或者做公事的时候才在外面那个书房。 内院的书房收拾的很简单,除了书就是一些兵器,这些兵器并不是为了摆设用的,只是秦獠早晨或者晚上练武的时候拿出来,然后随手摆在这里的,有剑有刀。书房丫鬟们一般不能随便进来,只赵雩进来给倒茶磨墨,看到了乱放的刀剑就帮着收拾收拾,看不到就放在那里。 秦獠的书架子上兵书比较多,还有些书信,简牍,赵雩进来看了看,原本是找找这里有没有秦獠的军服什么的,不过进了屋子,在屋中转了几圈,却又到处的看了起来。 屋里的摆设很阳刚,从这里能感觉出来秦獠是个武将,高高的书架子,书架子最上面一层露出来柄的刀,墙上挂着的锈色斑斑却能感觉到寒气的古剑。 赵雩走到了古剑前看了一会儿。 这才是秦獠,他的抱负,他的荣耀,全都在战场上,不在朝堂上。满朝文武都都在琢磨谁将是皇位储君?谁将来能继承大统?但是秦獠从来不去琢磨,并不是他不懂,反而,他很沉稳,这些事情心里都有数,但是他从来不去参与,也不去纠结,因为他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是如何为国报效,如何杀敌! 赵雩心里的郁闷和委屈慢慢的消失了,谁让自己找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呢?既然是武将,就应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那才是真男人。秦獠有了这个机会,自己不能拖后腿。 不但不能拖后腿,还得做到像别的武将家眷一样,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就像定远侯家的人一样,三哥常去打仗,三嫂不是一样高高兴兴的?大哥打仗受了伤,瘸了腿,但是大嫂依然是平和安静,大哥做了军师,她依然支持。 自己虽然没有遇到过秦獠去打仗,但是嫁给他的时候不就是知道,他是武将?秦獠给自己的,不单单是诰命之身,尊贵的身份,也给了自己那份责任,自己需要和他一起承担的责任。 赵雩深吸口气,已经想开了,伸手摸了摸肚子,苦笑了一下,自己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突然的这么娇气,应该是才怀上孩子,希望秦獠在自己身边的缘故。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赵雩于是转身从书房出来,进了屋中给秦獠收拾东西。甲胄那些的他都在都督府放着,家里的也就是一些小物件,赵雩将能想到的全都收拾了。 小招和梦妞、翠妞帮着她,三个人大约的也知道了点什么,全都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 成婆子去了一会儿已经回来了,在外面就道:“夫人?爷已经回来了,进府了。” 赵雩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出去,出来道屋檐下看着成婆子正要问,院门口秦獠已经大步进来了,看他疾步进来,大步迈的沉稳,却有种气势,赵雩心中已经肯定了,因此迎上去问的语气也肯定:“是不是马上出发?” 秦獠点点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她,道:“赵雩……” 赵雩忙点点头:“我已经猜到了,放心,你不用担心我,家里我会照顾好的,我自己的身子也自己会看好,你只要安安心心去就行了。” 秦獠惊讶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进了屋子。其实赵雩知道了之后精神有些萎靡,秦獠不是看不出来,但是怎么劝她,他也不知道,他当然和愧疚,可是,大仗在前,他身为国之武将绝对不能退缩。 今天进宫,果然皇上派出去的探子已经有了回报,鞑靼部落和瓦剌部落很巧合的是去年都换了大汗,想法也和老汗不一样了,知道他们两个部落打没意思,不如联手对付大明。 而当今皇上英明神武,跟这几个部落打了多少年的仗了,很了解他们,知道他们和谈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只要将他们打得主力没了,那么朝廷又能换几年安生的日子。 皇上五十岁了都有这个魄力,朝廷中这些武将谁不更加的跃跃欲试? 秦獠在回来的路上就想着怎么和赵雩说,没想到回来之后看到她竟然自己调节好了,只能歉意的在她拉着他去看准备的东西的时候,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赵雩愣了愣,笑了道:“你怎么想的我知道,之前是有些……小矫情了,现在已经想通了,你是武将,真正展示自己本事能力的地方就是战场。只要想着前面保卫咱们的人是我相公,我心里很自豪。” 秦獠笑了,在她唇上轻轻的落下了一吻…… …… 看了她收拾的东西,秦獠失笑,大部分的都用不上,他去书房拿了自己的两柄剑,其余什么都没带,就这样:“甲胄、马鞍等物都在都督府,一个时辰之后便出发,现在就要去集结兵丁。” 赵雩点了点头,虽然想好了,但是还是眼睛红了。 峥哥儿才起来,睡眼惺忪的被奶娘抱着出来,看到了秦獠伸手叫:“爹,爹爹……” 秦獠过去抱在怀中,亲了亲交给了赵雩,又道:“别出去来了,外面太冷了。”说着出了门。 书荣在院子外面等着,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裹,看到秦獠忙磕头道:“爷,带上小的吧。” 赵雩忙道:“带上他吧,平常端个水递个……刀剑的……” 秦獠笑了,点头:“就跟着吧,现在赶紧骑马去找秦摄、秦继兄弟,叫他们半个时辰内去左军都督府,跟着我出征!” 书荣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赶紧跑了。 赵雩急忙的叫奶娘给峥哥儿穿好了衣裳,抱着峥哥儿一直跟着到了府门前。秦獠上马对她道:“快进去吧。”说着一拨马头纵马就走了! 赵雩看着他的背影,这人居然头也没回……鼻子都有点酸了,心中却又讪然,亏得自己刚刚还说的铿锵有力的很…… 站在后面的成婆子忙着给丫鬟们打眼色,小招已经上前道:“夫人,还是赶紧的回去吧?峥哥儿才睡醒,您也才起来,这雪地里站一会儿怕受不了。” 成婆子就忙道:“是啊夫人,回屋吧。” 赵雩便点点头,转身往回走,奶娘忙上来将峥哥儿抱过去,峥哥儿还在看着胡同口,嘴里念叨着:“爹爹,爹……” 奶娘恐夫人听见了伤心,小声的哄着。 赵雩回到了屋里,呆坐了一会儿,峥哥儿已经坐在榻上哭了起来,奶娘忙上前说:“这会儿该饿了,起来好一阵子呢。” 赵雩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肚子也饿了,而秦獠早上连饭都没吃呢……峥哥儿的哭声就在耳边,也容不得她在想三想四,叫丫鬟赶紧去端饭,自己哄了一会儿峥哥儿,早饭端来了,哄着吃了,忙活的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外面并没有听见太多的嘈杂,赵雩忙活了一阵子心情也平复了,峥哥儿在榻上玩,她就坐在边上挡着,成婆子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道:“马上就出发了,皇上亲征,朝廷大臣们官服都有没穿整齐的就坐轿子去宫里,依然是大皇子监国。” 赵雩点点头,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去一趟定远侯府?丫鬟就进来禀,定远侯府的三奶奶来了。 忙叫请进来,三奶奶就笑着进来了,赵雩上前行礼:“三嫂。” 三奶奶忙拉住了她,笑着道:“你三哥也出发了,老太太老爷子想着你这是头一次送秦獠去打仗,心里肯定不舒服,又才怀上,担心你一个人在府里连个宽解的人都没有,叫我来看看。” 说着看了看赵雩的脸色,笑着道:“比我想的强多了,我还想着进门看见你正哭呢!” 赵雩脸一红,也开玩笑的道:“忍着呢!” 两人说笑了几句这才坐下了。三奶奶的脸色这才正经了一些道:“我记着几年前也有一次像这一次这样,几乎就是出发的时候才知道,那次也是皇上亲征,那是偷袭去了,那一次可是打了胜仗……咱们跟那瓦剌鞑靼打了那么久的仗,皇上对他们都清楚的很。” 赵雩点头:“希望如此。” “放心吧,如今咱们的大明朝正是鼎盛的时候,咱们皇上文治武功很了得,没把握的仗不会打的。” 这话听着倒是很有底气,赵雩也有了点底气,正是啊,皇上跟瓦剌和鞑靼打了一辈子的仗,能不了解这些人?手下的将军,都是英勇善战之辈,绝对有必胜的把握! 救灾的学问 救灾的学问 赵雩叫丫鬟沏了壶女儿茶给三奶奶喝,她自己喝着白水,问道:“这一次带了多少兵马?三哥的神机营是全都去了?” “嗯,神机营全去了,左军都督那边去的是虎贲左卫和燕山左卫,燕山右卫三个卫,这是禁卫,一万人左右,至于大军,全都在边防那边,能动用的我听说有二十万人呢,谁知道这一次用多少。” 赵雩听了惊讶,不过转而一想,这时候是国盛军强的时候,有这个兵马一点不奇怪。这人数上一说了,赵雩心里头就更安稳了。 三奶奶看她情绪稳定,倒是放了心,说了说这些话,便将话题转向了生意上的事情,果然,说到这个赵雩便已经能暂时放下打仗的事情了。 “到了三月就可以了,蚕苗不用担心,已经叫人留好了,今年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缫丝,只要生丝的品质好,咱们今年就能织丝绸。”说着赵雩看向了三奶奶:“三嫂,你那边人手还是要预备好,还是和去年一样,现在就开始注意观察一些人,合适的才往场子里送,今后从这里头出来的都是手艺人,一定要忠心,而且要忠厚,偷奸耍滑的,或者心思太活络的都不行。” 三奶奶笑着点头:“放心吧,去年一年我竟忙得找人手了,别的还不会呢!今年我也跟着看看,自己好歹的也懂一些。” 赵雩笑着点头道:“培养几个好的管事,三个坊中的管事。” 两人说了说生意上的事情,成婆子进来道:“夫人,大军出发了,满朝文武都去送,城门口到百里亭,大雪地里站的全都是朝廷官员呢。” 赵雩点点头,三奶奶笑着道:“隔几年就有这样的场面,只希望今后能少点就好了。” 在这边又坐了一会儿,三奶奶便告辞了,赵雩送她到了侧门,看着马车走了才回来,在游廊上走着,却发觉外面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啊。”小招道。 赵雩在游廊上站了一会儿,雪竟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鹅毛一般的大雪飘飘忽忽的从空中落下来,一会儿就把原本已经打扫出来的路给盖上了,原本露出来的游廊红台阶,也被覆盖变成了白色的。 赵雩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从游廊回到了书房,看了看书房里面整齐的很,转了半圈又出来了,站在屋檐下呆了一会儿,就发现雪竟然越下越大,鹅毛一般的大雪从天而降,远处的景色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赶紧把这边树上的雪都抖下来,把这边堆的这一堆清理到那边去,不然这雪下一晚上就更没法清理了。”园子外面不知道隔了几道墙,哪个婆子在喊着人。 “陶妈妈,堆到哪里去啊?到处都是雪!”小厮的声音。 “找找啊,要不就运的远一点。” “哪儿不下雪?现在到处都是雪,化也化不了……”小厮嘟囔着,后面说什么听不清楚了。 “哎呦,别埋怨了,你住在这大宅门里已经老大的福气了!你们那个村子不是叫雪断了路,如今村里头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们一家子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旁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另一个婆子的声音:“陶妈妈,你说的是真的?小李他们家村子叫雪给断了路了?” “可不是!都好几天了,进进不去,出出不来,你说这要是家里没个存粮的……可怎么办啊!” “真真的,就是啊,啧啧啧……” 这边赵雩听见了,问小招:“院里的雪都清理到哪里去了?” 小招就忙道:“都在外面,院里的雪太多了怕影响了走路,何况咱们院里和花园子的有些花树娇贵,积的雪太多了就给冻死了,所以雪移到了外面,现在可不就是到处都是,天冷成这样也化不了,而且还不停的下着。” 赵雩皱了皱眉头,却想到了别的,沉吟了一会儿,叫来了叶婆子和成婆子,吩咐道:“多关注着外面的情况,这雪一直这样下,也不知道这边是习以为常还是也不寻常?如果有因为雪遭了灾的,也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措施?去年下半年才迁都,可能都不太完善,你们盯着点这方面。” 然后又吩咐成婆子:“你叫武妈妈去一趟庄子,年前不是还有一批粮食没有送过来?当时因为雪大,家里也暂时不缺,就没让送,让他们那边点点,多少米多少面。” 两个婆子忙答应着去了。 她这是想到了可能会有百姓因为这雪而受灾,赵雩之前在常州的时候,有一年因为下大雨淹了常州城,高地的一些大户人家并没有事,但是在低洼的北城那边死了很多人,她让苏掌柜的买些米去施粥,本只想帮帮受灾的百姓,但是没想到竟然很不顺利。 先是买不到米,因为遭灾,常州附近的粮铺子全都囤货,等着价格暴涨的时候卖出去。好不容易通过生意的关系弄了一船的米,施粥的时候竟然还要去官府登记,官府允许才能施粥,赵雩当时特别想不通,苏掌柜找官府的人塞了银子,这才问出来缘故。 这样灾难一出来,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愿意出来办个施粥棚子一类的,一个是为了传扬自己的好名声,一个是为了和官府们知道,为他们自己谋好处。 这种事情多了,有时候大户人家的施粥棚子因为互相占地什么的缘故,竟然有了竞争的关系,甚至还闹得打起来过,谁脸上都不好看。 很多都是这样的情况,不好好的施粥却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因此这种小灾小难的,地方的官员统一管理一些这些施粥棚子,其实也是为着过一到手,这样也算是朝廷出面,官员脸上好看,给上司有交代,并且在这里面过一到手,就能捞到一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赵雩那一次施粥,真真算是开了眼界了,这才知道所谓的善事,竟然也有如此多的门道! 当然赵雩并没有就因为这个不去施粥了,那一次的粮食她交给了官府,由官府统一的去发放给灾民。至于到底发到灾民手中多少,她叫苏掌柜暗地里打听了,被贪墨了一半。不过好歹的,那一次的灾民是全都安置了的,因为是小灾难,而江南地界富人多,都愿意表一表自己的善心,不但是常州的,苏州、松江府、扬州等地的也很多,因此那一次官府只需要拿出来一点就能安置了灾民,自然是安置妥当了,官府的面子里子全都有了。 施粥这件事之后,赵雩在这方面也长了心眼。 京城这雪下了这么久,朝廷又是才迁都过来的,如果真的有了灾,朝廷未必能及时的救助。 下午雪下得更大了,府里来了几位家眷,原都是之前递了帖子,今天说好了来拜年的,因为秦獠今天突然的出征了,因此便只来了些女眷,无一不是先安慰赵雩,男人打仗也是没办法云云,如此的一天,赵雩反而还没时间想想秦獠他们现在走到哪里了。 因为雪下得大,来的女眷大部分都是坐了坐说说话表示了一下便走了。到了下午府里安静了一些,赵雩斜倚在贵妃榻上看着外面的雪,叶婆子进来了。 “京城这边并没有什么消息,不过通州那边已经有被雪压塌了屋子的百姓,就是去年闹事的那个地方,一条街因着都是用同一种木头修建的房子,大部分都塌了,遭了灾的百姓去官府求助,衙门也不管……” 赵雩直起身道:“衙门不管?” “大约的是还记着去年闹事的事情呢,衙门只是拖着,说已经给朝廷报上去了,等着朝廷的回复呢。” 赵雩想了想,去年闹事的人多,遭灾的人少,加上过年,这些遭灾的人想像去年那样纠结起来人来京城喊冤怕是也不行,衙门救灾的事情不会多么的快速,也是记着去年的仇呢,衙门都被抢了,县太爷都被赶出去了,皇上下来旨意把通州县衙申斥的申斥,打板子的打板子,这会儿又是闹事的百姓遭灾,衙门的人能管吗。 便道:“叫赵栋找人去看看情况,受灾的人有多少,情况是不是严重,有没有人管等等的,明天来回禀、” 叶婆子答应了忙出去了。 赵雩又叫来了芹婆子,叫她去前面找管家,在府里找三四个小厮准备着,或者明天就要出去,预备好。 安排好了这些,也到了酉时了,冬天天短,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下来了,峥哥儿吃吃睡睡玩玩,依然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也不知道秦獠他们走到了哪里,三嫂说的,带了一万人行军,应该是快,不过这大雪天的,也不知道伏击能不能成功?对方应该没有防备吧?不会是陷阱吧? 赵雩想了半天,军事的事情她是一点不懂,不过皇上大仗小仗打了有上百仗了,总比赵雩这个外行想的周到,何况这一次去的有秦獠、李赫,全都是最厉害的将军…… 就这样怀着心事,吃了晚饭和峥哥儿玩了一会儿就睡下了,秦獠走了,赵雩就让峥哥儿跟着自己,奶娘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施粥 施粥 一晚上睡得并不好,很晚才睡着,早上早早的醒了,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就起来了,洗漱了吃了早饭,叶婆子已经在外面等着回禀了。 “受灾的一条街也有十几户人家,大约五六十人,真就是找了衙门,衙门的叫他们找邻居投靠,在没怎么管,这些人因着去年闹事来着,也理不直气不壮的,只能在塌了房子的角落凑合,死人倒是还少,房子被压塌的时候是白天,邻居先看到了喊叫起来,把人都喊出去了屋子,中间的一家塌了之后,连累的两边了,这才慢慢的连着全塌了,不过幸好人都出来了,只一个七十多的冻死了。” 赵雩问道:“还是没人管?” “没人管。” 赵雩想了想,道:“去找王掌柜,叫他用铺子的名义施粥,不用盖粥棚,就在咱们铺子前面,横竖现在正月里,铺子要休息到月底。粮食就去庄子上拉,咱们也不用太计较,有多少施多少,看看情况,说不定有大户人家看到咱们施粥就会跟着凑热闹,那正好,咱们的米用完了就停止好了。如果没有跟着一起施粥的,而且米也不够了,提前来禀报,那时候再想办法。” 停顿了一下又道:“去年的绣坊里不是织出来一些棉布?因着品质不好都放着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就把那些拿出来去给这些人送去暂时保暖,可以当褥子,年前的时候咱们铺子需要,又要给那几个姨娘准备,不是买了好些的棉被?应该余下了一些,全都给送去。不够叫赵栋去想办法,尽量多的买些棉被什么的。若是有生病的,请个大夫去看看。” 叶婆子听了忙答应了一声。 赵雩本就不是为了沽名钓誉,所以不用思前想后的,能施粥的时候就去,有人想要抢这个风头那就让他们去好了,因此简单吩咐了几句,就没事了,示意叶婆子下去。 叶婆子见夫人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屋子的事情,迟疑了一下才陪笑着回禀道:“夫人,那些人的房子……” 赵雩有些惊讶,失笑道:“这个自然他们自己去重新盖啊,这些天临时的撘几个住的地方应该没问题吧?他们都是好好的有手有脚的人,又不是老幼病残,吃得盖得一时的供应不上,别人帮忙是可以的,但是不能连房子也叫别人帮忙盖吧?” 叶婆子听了已经恍然,忙答应了赶紧的出来,笑着往外走,小招跟着跑出来喊住了笑道:“夫人刚想起来了,除了米是庄子上供应,其他的全都是王掌柜和赵掌柜的去准备,一百两银子以内就不用回禀,若是花的多余一百两,就要回清楚都用在了哪里。” 叶婆子明白,点点头又笑着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夫人做事的章法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 小招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着道:“叶妈妈多跟着办些事,就知道咱们夫人行事的规矩了,咱们夫人不是深闺妇人,只知道在内宅里动心思,外面的很多事情夫人比男人都扛得住!自然和平常的妇人不一样。” 叶婆子笑着点头:“是啊,夫人是这样。”说着对小招笑着道:“那我先走了。” 小招回来了,赵雩已经抱着峥哥儿去秦獠的书房玩了。秦獠走得时候就带了两柄剑,什么都没拿,峥哥儿过去努力往罗汉塌上爬,看中了榻上放着的一只牛角鞭了。奶娘在旁边正要伸手,赵雩道:“别帮他,叫他自己使劲,看着别摔了就行。” 她自己去案几后面,磨了墨写了一幅字,然后就看到了旁边的书信下面似乎压着的是一幅画,于是翻检出来看,却是一副九九消寒图,看样子是秦獠花的,一支老梅枝上面九朵梅花,每朵梅花都是九个花瓣。 秦獠自然不会去每天画消寒图,这还是去年夏天的时候热的难熬,秦獠给她画了一幅消暑图,赵雩每天涂染一朵梅花,可能是冬天了又给自己画了一幅消寒图。 不知道为什么却忘了给自己了,赵雩看了看,看到了图下面秦獠的一行字,是刚从苏州回来的时候画的。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想来是准备给自己的,因为回来之后太忙了,就忘了吧? 赵雩于是拿起笔描了一朵花瓣,看看日子,想着是把所有过去的日子都描了,还是不描?一抬头又想起昨天秦獠去北征,今天是头一天,不如就用这个算日子也好,于是放下了笔。 峥哥儿在那边已经嗷嗷啊的叫了起来,他哪里能爬的上去!指着牛角鞭叫:“增,增……”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峥,但是现在还咬字不清呢,只能叫出‘增’来,是叫奶娘把那个玩意儿拿给他玩呢。 奶娘看他急的小腿儿在脚踏上只是跺,怕急坏了,偷眼看了夫人,见夫人在认真的描字,就把那牛角鞭拿给了峥哥儿。 峥哥儿终于拿到了,一旋身就坐在了脚踏上,还是撇着腿坐在自己的腿上,低头玩了起来。 奶娘一会儿怕坐在这里太凉,一会儿怕把小腿儿压得麻了,急的又偷眼看夫人,见夫人依然是认真的写着什么,便偷着把峥哥儿抱上了榻放着,这才松了口气。 小招在这边锦杌上坐着,低头给峥哥儿做个小棉手捂子,时不时的抬眼看,见奶娘忙活的样子,‘噗嗤’的笑了。 赵雩在这边早感觉出来那边奶娘偷着瞄自己了,也没管,低头又静心写了一幅字。 …… 卓锦阁通州分铺子门前。 小王领着两个伙计在施粥,门前就支了一口大锅,一个伙计照看火,一个伙计拿着勺子给前面排队的人放粥,小王在旁边看着。 赵栋穿着棉布圆领长袍子踩着雪咯吱咯吱的过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辆车,车上面放着的是柴,小王伸头看了看道:“够了够了,足足够了,赵掌柜辛苦了。” 赵栋笑了道:“王掌柜辛苦!还缺什么?” 小王笑道:“暂时都够了。” 赵栋就道:“那我下午来换王掌柜和他们。”说着指了指那两个伙计。 小王忙笑着道:“今天不用了,今天就我们在这边行了,明天再说……其实照我说不用那么麻烦,就是施粥而已,能有多辛苦?不用轮换,倒是我这边缺什么了,赵掌柜的帮着跑跑腿就行了。” “那行吗?天寒地冻的太冷了。”赵栋笑着道。 小王也笑着:“守着个火炉子一点都不冷!要不就这样说定了,咱们分工,我们这边缺什么赵掌柜辛苦跑跑腿,送过来就行?” 赵栋笑了点头道:“也好。那我把被子送过去了就回家了啊,王掌柜辛苦辛苦。” “没事没事!” 两个掌柜的笑着拱手,赵栋带着车就走了。 烧火的伙计一直伸着头算着排队的人,数了一会儿就对小王大声道:“掌柜的!不对呀,不是说只有几十个人,小的数来数去,这怎么都有百来号儿人了?” 小王闻言也抬头看了看,见排队的人果然有很多,大约的是有一百多以上的人了,而随着伙计的这一声喊,排队的人中就有人吓得缩肩膀的。 小王就道:“大过年的谁能过来蹭这一口粥吃?必定是没饭吃的人,咱们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能给的给一口也就就是了。” 伙计吐了吐舌头笑道:“小的就是那么一说,并不是说不给。” 锅开了半天了,粥的香味飘在半空中,虽然只是白粥,在空肚子的人眼里就和美味佳肴一样,何况还是又冷又饿的时候,便是两勺热乎乎的粥,都是很好了。 开始打粥,每人满满两勺。 一百多个人,倒是没有挤的,都老老实实排着队,因着这个粥摊子设的早,并没有那饿了好些天没饭吃的人,所以大家都还很安生。 排队的人中也有几个汉子,侧着身子看着前面打粥的情况,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喊着问:“老板!您这个粥摊子施到什么时候?” 小王还愣了愣,才道:“什么时候米没有了,就什么时候不施了。” “啊?!”登时有十几声惊讶,失望的叫声。 小王都有点又好气又好笑了,道:“你们一个个的汉子,干点什么给家里挣不来这口饭吃?难道还指着施粥过一辈子?” 刚刚那个先问的汉子就忙道:“自然不是指着施粥过一辈子,只是如今寒冬腊月,又是大过年的,哪里去找活计?便是种地如今也没有可种的,我们是要找活计……” 小王听到这里已经是笑着拱手了:“对对,是我误会各位了,这个时候倒是真不好找活,众位不用担心,我们这个粥摊子一个月还是能维持的,一个月之后,估计雪该停了,春暖花开,到时候活计也好找一些了,便是衙门要疏通道路,说不定都要请人。” 排队的人这才放心,点头答应着。老远的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怎么了呢。 显眼了 显眼了 街角拐弯的地方,停着一辆翠盖珠缨的马车,马车并不算是很起眼,在这尊贵富庶的京城,这样的马车到处都是。 这辆车停在街角,微微的掀起车帘子,从车帘子里露出来一双穿着粉底黑缎云靴的脚,还有深青色袍子的下摆,如果仔细看,才能看到衣袍的下摆处绣的竟然是百姓不能用的七彩祥云龙纹图案。 车里人的样貌看不清楚,看到前面开始施粥了,车里人这才问道:“那铺子是谁家的?”声音听着非常的年轻,似乎只有十几岁。 外面一个穿着黑色貂裘大氅的一个人躬身回话,声音却尖尖的:“回皇长孙,这是左军都督、征虏将军秦獠的夫人开的一间丝绸铺子。” “你不用去打听就知道?”车里人声音中带着丝冷冷的。 外面回话的人弓腰的更深了,道:“启禀皇长孙,这位将军……之前在宫里当着皇上的面拒过皇上的指婚,为的就是他的这位夫人,皇上到了这边还叫人问过,他们家开的什么铺子,那时候奴才就知道了。”声音中带着微微的紧张。 “刚刚说话的那两个人都是她家的掌柜?” “正是。” 车里半天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将车帘子拉来了,一张清秀俊逸的脸露了出来,皇长孙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年轻俊逸的脸上却有些过于的冷了,似乎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差不多。 看着前面施粥的队伍,过了半晌才道:“别人都不知道施粥,这位夫人倒是知道。我就是去一趟通州卫,偏巧却能叫我看见她家施粥,你说她是真的心善,还是比别人想得多?” 那太监身子弓的低低的:“这个奴才不敢擅自揣测。” 那边的王掌柜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人盯着,看到排队的人里头有个小孩儿,恻隐之心起来了,过去将小孩儿领到了前面,先给舀了两勺。小孩儿端着要往回走,王掌柜看了看那有点远的路,叫那个烧火伙计把这个小孩送回去。 伙计便过来帮小孩儿端着,领着小孩往回走,这边街角车上的皇长孙,本想放下车帘子的,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伙计和小孩儿蹙眉,那太监小心的转头也看了一眼,轻声道:“皇长孙,要不奴才跟着去看看?” 皇长孙却明显是个谨慎的,想了想竟然从车里出来:“我亲自去!” 慌得跟着的几个太监忙上前来跪下给皇长孙下脚,还有几个侍卫从车后面马上就转了出来。 皇长孙往前走了两步,听见跟着自己的人多,踩着雪吱呀吱呀的,转头皱眉:“你们别跟着。”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全都很为难,刚刚回话的那个太监忙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跟着,皇长孙往前走,只那个回话的太监跟着,陪着小心看皇上孙的脸色,见皇长孙并没有叫自己也退回去,这才松了口气的小心跟上。而侍卫们,脚步放轻远远的跟在后面。 这几个人从粥摊子前过去了,王掌柜并没有注意。 皇长孙跟着伙计和小孩儿,到了雪压塌了的这一条街上,看到街上到处都是塌了的房子,街角临时搭起来了一个棚子,刚刚看到了的另一个掌柜的车正停在这里,几个伙计从车里正把棉被往外面拿,那个掌柜头还伸进了棚子里不知道和谁说话,身子在外面。 伙计将粥给了那个小孩,小孩钻进了另一个用木板临时搭起来的一个三角棚子里。伙计就转身双手揣在袖子里走了。 赵栋看到伙计把棉被都抱了进去,就对跟着自己出来的两个汉子道:“那些棉布是当褥子的,垫在下面,被子盖在上面。你们这个帐篷里全都是老人孩子,不要冻出毛病来,柴炭每天都点着,不要浪费就行。你们要互帮互助,能安置的都暂时住进来,房子即便现在不盖,可也要有个琢磨。” 俨然一副跟自己伙计说话的样子。 两个汉子已经非常感激了,全都连连的点着头:“是是,多谢掌柜的,真的感谢!太感谢了,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突然冒出来的商人,又是送棉被棉布的,又是送柴炭的,还是和那边的施粥摊子是一家,虽然灾民百姓的都知道生意人好个名声,遇上这样的事情愿意帮忙,以前都觉着这些人并不真心帮人,都为了名声。可现在受灾的变成了自己,被人帮忙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是真心的感激不尽。 皇长孙的眼睛又盯了一会儿那边,这才转身往回走。那个回话的太监一直半弓着身子小心的看他的脸色,不过皇长孙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冰冷的神色并没有明显的改变。 …… 安静的过了两天,正月初七,叶婆子进来禀报了一些施粥的情况:“就按照夫人的意思,在铺子前摆了个施粥摊子,前天开始施粥的,哎呦晚上那人!根本不止几十个,上百都有了!也不知道都哪里来的,王掌柜的倒是说了,全都不论,来的就给,大过年的能过来蹭这一口粥吃,必定是没饭吃的人。” 赵雩道:“应该这样。” “今天午时依然是照旧,王掌柜说了,一百来人一天按两顿,咱们庄子的米很够很够了,二十来天一个月的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赵雩懒懒的道。 叶婆子告退了。 小招进来轻声道:“夫人,用不用找大夫来给您把把脉?” 赵雩睁开眼睛道:“把脉做什么?” 小招脸上全都是担心,嗫嚅着道:“您这几天的精神……” 赵雩笑了,她这几天精神确实不太好,总是困乏,睡觉的时间几乎和峥哥儿差不多了长,早上睡到辰时末才起来,午时吃了饭就困,睡一个时辰起来,晚上还是一吃了饭就打哈欠。赵雩知道小招是担心自己忧思了,不过她自己清楚,怀了孩子之后才这样的。 “没事,这些都正常,你忘了,我当时怀峥哥儿的时候也一样,每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不过那时候事多,所以不得不忙碌,现在没事,自然是能睡就睡。” 听夫人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小招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您没事那就好,奴婢就放心了。” 口气倒把赵雩逗笑了。 叶婆子从内院出来,迎面遇上了进来的成婆子,两人笑着打招呼,成婆子问道:“叶妈妈这是才从夫人那里出来?夫人精神还好?” 叶婆子摇头:“瞧着困倦的很……怎么?” 成婆子道:“原是想回禀一下,去通州那边看看的……夫人精神不好,就算了,我去看了之后在来禀报吧。” 叶婆子点头:“是啊,回来再去禀报,不用打搅两趟。” 成婆子便转身直接去了侧门,这里已经有两个婆子等着了,还有黑漆平头车一辆,成婆子掀开车帘子看了看,车上放了些吃得东西,还有两床被褥,于是问道:“东西都齐了吧?” 一个婆子忙上前殷勤的笑着道:“齐了,全都齐了。” 成婆子点点头上了车,两个婆子也跟着上车,车夫赶着车往城外走,其中一个婆子便道:“成妈妈,您说爷和夫人为什么要管那几个女人?他们抄了家连以前和他们好的那些府门都不管,咱们爷还是去抄家的人呢,说起来是仇人都能算得上,为什么还管那她们?” 成婆子便拉下脸来道:“真真的是胡说,什么仇人?爷跟那王家老爷同朝为官,根本就没有怨仇。抄家那是奉旨,跟咱们爷没关系,怎么就成仇人了?爷帮着照看的不是那个女人,是那几个孩子,不然那孩子都叫人卖了。咱们爷和夫人都是做大事的,根本不是小鼻子小眼计较些没影的事情的人,你们也是,背地里别张嘴就胡说,也学着点咱们爷夫人做事的大气劲!” 刚刚说话的那个婆子就讪讪,忙点头:“成妈妈说的是,我就是胡说……” 城里的路还好走些,有人打扫着,一出了城,即便是到通州这么近的路,也非常的不好走,路上厚厚的积雪已经盖过了脚面,而地下并不是路,从腊月里雪就没停,这路面上已经是压得实实的好几层雪了,马车走在上面不小心就滑到了一边儿去,不是很老练的车夫都不敢在这样的路面上走。 而即便是很老练的车夫,太重太大的车也不能在这样的路上走,太容易出事了,所以年前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通州地里最后的一批粮食没运回京城府里,而是放在了庄子上,想不到倒是用上了。 车子小心的走在这样的路面上,比平常多花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通州的宅子,成婆子下了车,屋里的姨娘们听见了动静忙过来帮着搬东西。 经过了抄家、差点被卖,这几个姨娘如今也知道这样的日子过着很不容易了,搬东西都跑的快快的,看着成婆子全都是陪着笑脸。对成婆子简直比见了活菩萨还恭敬。 雪崩 雪崩 成婆子进了屋子,翔哥儿手里拿着个翻绳正在跟妹妹玩,听见有人进来,两人扭头过来看,一看成婆子,马上就站了起来,怯怯的过去站在了床边,床上小荣哥儿还在睡觉。 成婆子和善的笑着,过去笑着问道:“在玩呢?住在这里冷不冷?” 小姑娘晶姐儿马上就点头:“冷……” 翔哥儿到底大一点了,忙摇头:“不冷。”还伸手把妹妹拉到一边儿去。 成婆子笑了笑,身后就传来了姨娘的声音:“不冷,不冷,已经好多了,这样已经太感谢大人和夫人的好心了,我们……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 说着就擦了擦眼睛。 成婆子转身笑道:“又拿了两床被褥,给孩子们填上,天寒地冻的不要受了风寒。吃得也拿来了一些,还缺什么就说。” 三个姨娘全都在门口站着,脸上全都是拘谨小心的赔笑,微微的躬身笑着:“不缺什么了,谢谢成妈妈,这么远还劳累您来送一趟。等过了这几天,我们就去绣坊……不知道到时候是有人过来叫我们,还是……怎么的去?” 成婆子知道她们也是急于表现,并且也是为了自己今后的安稳日子,笑着道:“有人回来找你们,那地方离这里不远,而且住的话,可能也住在这里,这个宅子会修葺一下,不过人多了你们就不能这么宽展的住着了,你们自己凑凑……” “当然当然,那敢情真好,住在这里……已经很好了。”姨娘们连连的说着。 成婆子点点头,看看也没什么事,自己在这里,姨娘和孩子们都紧张,便出来了。又去了铺子前。 铺子门开着,雪地上一个大黑铁灶在雪地上还是很显眼,这会儿才开始点柴火,老远就能看到曲折的一弯黑烟升起来,伙计在后面吸溜吸溜的,冷的呲牙咧嘴。 小王听见伙计喊从铺子里面出来,看到成婆子笑着道:“成妈妈今天过来了?” 成婆子忙笑着福身:“是啊王掌柜,过了年一直没过来,今天想着过来都走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话带给夫人的?” 小王笑着摇头:“没有,这边没事,请夫人安心过年。” 成婆子笑着点头,这才上了车,又去了赵栋的那个铺子,因为还在过年,这边也没有开门,门前安静的很,成婆子也没有找赵掌柜的,她知道初六的时候雁妞和暖妞一块儿和各自的相公们回了府里去看夫人,有什么事那时候应该是已经说了。 马车又去庄子上看了看,同样没什么事,成婆子这就准备回去。马车依然是慢慢悠悠小心的往回走,走了一会儿一个婆子伸手给成婆子指着看:“那边就是那俩人住的地方,咱们去看看?” 成婆子伸头看了看,她知道,那是王成和那个三姑娘的宅子,当时吴副将孩子就是从那里接出的,成婆子去过,因为爷当时吩咐过,王成虽然不是东西,可那位三姑娘卖姨娘卖孩子的,也不是个东西,不给王成治病就叫他那么死了,或者甚至害死他,都有可能动这种心思,爷是不能叫她做这种事情,才叫吴副将警告她的。 也不知道王成现在活着还是死了? 成婆子这样想着,吩咐马车往那边走,刚转了个弯前面就是那位三姑娘住的屋子的胡同了,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成婆子叫马车停下,看了看。 “像是楮国公府上的?”一个婆子道。 成婆子想了想,道:“你去看看,王成没事就行。” 婆子答应了一声去了,成婆子还当要等一会儿,没想到一会儿功夫那婆子就回来了,在外面问:“成妈妈,我听见里头有骂人的声音,是王成的,听着中气十足的,想来好了点,还用敲门进去吗?” 成婆子掀开车帘子道:“那就不用去了……其实夫人没吩咐我来看这两个人,只是走过这里想想,那王成别叫他老婆给害死了……便过来看看。” 婆子就上了车,马车继续往回走,婆子笑着道:“王成在里头骂,楮国公府总有一天比他们还不如。他等着看呢,楮国公府不倒,他就不会死……什么的,还听见一个妇人反骂他,害人害己的东西,什么什么的,听声音不是年轻的,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那楮国公府的大太太?” 成婆子听了,点点头:“可能吧……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这样了,姨娘们还知道联起手来一块儿好好过日子,他们却还能互相的害,真真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姨娘也是因为有孩子了,不过说起来,姨娘到底要比府里的奶奶差一点,那三姑娘大约的还琢磨着她娘家靠山呢,只是想不到她娘家说倒也倒了。” “谁说不是,那么大的官,说抄家还不就抄了!” 几个婆子啧啧的说了一会儿,就进了城到了府里,成婆子去给夫人回话,将去通州的事情说了,各处都好着没什么大事。只是将去王成那里的话没有提。 …… 北方。 秦獠骑在马上,正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前后左右,跟着的是吴迅、张勇、卢俊、王子胜,骑着马,而他们的旁边是排列整齐,步行前进的兵丁,秦摄、秦铿就在其中。 秦铿年轻躁动,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的神情,一双虎目也炯炯的不停四处张望着,似乎是很希望这个时候突然的从哪里蹦出来几个鞑靼或者瓦剌人,叫他上前去冲杀一番。 吴迅扭头看了兴奋的他一眼,笑着摇头,典型的新兵的毛病! 一会儿一个兵士从后面骑马上来了,轻声叫:“将军!” 秦獠转头看他。 兵士道:“皇上说,将军一定务必小心!” 秦獠点头:“知道了。” 兵士转身骑马又往回跑了。 秦铿看着那个兵士跑走,嘴巴动了动就想要问什么,还没有问出来,就看到马上的将军一招手,队伍中突然出现了几个兵士,这几个兵士穿的和众人一样,腰上也挎着刀,可很奇怪的是,几个兵士每人手里都抱着一只羊!那羊也很奇怪的被用布条捆住了嘴,没有办法叫出声。 秦铿猛地看到如此其他的景象,眼睛一下子瞪得好像铜铃那么大,惊讶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秦摄:“二哥,你看,那是干什么?是炊事兵丁吗?为什么抱着羊?” 不等秦摄说话,旁边一个兵士已经‘噗嗤’笑了出来。 笑的秦铿涨红了脸,秦摄忙瞪了他一眼:“你好好的跟着行了,稳重点,这是打仗!” 两人刚对了这一句话,却听见从旁边传来了‘咕咕,咕咕’的叫声,这是领队的兵士发出来的,他们几个紧张了起来,马上站住了,猫腰,然后散开了。 散开了趴下,秦铿才看见前面是一个斜坡,斜坡下面什么都没有,和他们走过的路一样,一片雪,偶尔的还有一棵树。 秦铿又悄声问趴在自己旁边的秦摄:“二哥,为什么不走了?” 秦摄也不知道,不过实在烦他的罗嗦,瞪了他一眼没搭声。 秦铿就看见刚刚抱着羊的那几个兵士中有一个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羊放开了,并用树枝抽了一鞭子,那羊马上就往前跑去,飞一般的冲下了斜坡,然后—— ‘轰’的一声!前面突然就雪尘飞扬,漫天飞起来的雪把一切都遮盖住了。秦铿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过了半天,雪尘落了一些,才看清楚,刚刚的路没有了!变成了一个大坑,那只羊正在坑里挣扎,而那坑里全都是雪,就和沼泽一样,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这要是兵士走进去…… 秦铿不敢想下去了,咋舌,这才明白羊是干这个用的:“这些瓦剌和鞑靼人真狡诈!竟然设下这样的陷阱?!” 周围几个兵士已经起来了,拍着身上的被盖上的雪失笑:“人还没有本事设这个陷阱,这种雪窝是老天爷设的。” 秦铿惊讶的站起来,还是有点不明白,不过,队伍已经迅速的排好了,继续前行。 …… ‘轰’的一声!突然就雪尘飞扬,漫天飞起来的雪把一切都遮盖住了。 人们惊讶的看着前面突然就变成了一片雪白,什么都没有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喊:“快跑啊!过来了!” 人们这才慌忙的转身跑,后面只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过来了?只是跟着大家没命的往前跑,前后左右,什么都看不清楚,满眼都是雪白的雪! 没命的往前跑,狠狠的摔了出去,只能拼命的抱住了头,然后,雪就好似烟尘一样席卷过来,将地上的人一瞬间就盖住了,所过之处,雪尘滚滚。 …… 赵雩正在书房描消寒图,成婆子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夫人,出大事了!通州西边的西山上的积雪突然的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把山下的村子全都给埋了!” 赵雩震惊的放下了手中的笔,雪崩?! 雪中送炭 雪中送炭 看到成婆子紧张的脸色都大变,赵雩还赶紧安抚了一句:“慢慢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午,也不知道什么事,有人说大早上的有人喊山还是怎么着的,喊了好几声,接着就听见轰隆隆就像是打雷一样!然后雪就掉下来了,这过去都有三四个时辰了。” “一个村子都埋了?” “不止一个村子,那山下面一整片全都是百姓的房子,还是前后两个村的,加上半山上还有几户,又是另一个村的……” 赵雩忙道:“大约多少?” “据说是不下百户!” 赵雩心一顿!百户人家,可能就是几百条人命!她想了想道:“叫赵栋马上带着留在这边的伙计过去救人,咱们在通州能调动的人全都调动起来,王掌柜那边的施粥摊子不能停,留两个人照看,余下的全都去!府里这边,找陈管家凑二十个护卫和小厮过去,一块儿救人。不过吩咐他们,如果那边有朝廷的人,就听从朝廷的指挥,若是没有,小心一些,那雪肯定很厚,陷进去就是没顶!所以一定要小心。” 成婆子忙答应了出去找人,小招紧张的过来:“那雪怎么能把村子埋了?” 赵雩停顿了一下想刚刚吩咐的有没有拉下什么,随口道:“雪下得多,在山上也是厚厚的,但是在山是斜的,如果这时候有震动什么的,雪就会落下来……”只是照着小招能理解的程度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又想起来了,忙吩咐道:“叫陈管家带些绳子……什么的工具。” 小招忙答应了跑出去追着成婆子吩咐了一句。 赵雩从案几后面出来,也走出来房门,站在屋檐下看外面,院墙原本青色的瓦片,前面院子红色的屋顶,这段时间就没有出现过,一直都是白色的,院中的一个梅树,枝条上面挂着沉重的雪,有人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脚步重了些,从上面都会落下来一大堆的雪,将身上头上砸的狼狈雪白。 原本洁白美好的雪到了这个时候,却变成了一个冷冷的,安静的杀手。 赵雩盯着雪看了一会儿,觉着眼睛有些异样,忙转开了眼睛,正好峥哥儿从屋里蹒跚的走了出来,手扶着墙往这边蹭,嘴里叫着:“娘,娘……” 奶娘跟在后面,双手呈张开的护在他周围。 赵雩过去伸手牵住了峥哥儿的一只手,峥哥儿立刻松开了墙过来抱住了她的腿,指着外面的雪地叫着:“去,去。” 赵雩抱起他,哄着走进了书房。 到了下午的时候,消息来得就多了,成婆子进来禀报:“陈管家带着人已经去了,赵掌柜早一步带人也过去了,去了那边才知道,之前这种事情这边出过。皇长孙因着这一月的雪没停,就担心出这样的事,已经派了通州卫的兵士们将住在山下的人劝离,可那周围的百姓差不多全都是挨着山脚住的,刚把东山脚下的几户劝离了,谁知道西山这边就出事了!通州城西都成了白的了。” “听说到这会儿已经刨出来十几个,全都已经僵了……” 小招、翠妞几个在旁边听着满脸的不忍心。 赵雩问道:“别的地方呢?这样住着的肯定不止通州一个吧?” “别的卫所出动了好多人,把百姓先往外劝,好多人就算是知道危险可也总觉着不会出事,不愿意离开家里头,也挺不容易的。通州这边出了事,这会儿应该都知道害怕了,能好劝一点,至于被埋了的这一片地方,卫所的兵丁都在那边刨人呢。” 晚上的时候,陈管家带了话回来,皇长孙去了通州,将一些家被雪埋了的人暂时安置在衙门里,不过衙门里头没有棉被炭火,很多人又是从雪里刨出来的,急需要到暖和的地方才行。通州那边大部分的大户人家都没有管的,皇长孙过去的消息也没传开呢。 赵掌柜和王掌柜将所有能找出来的棉被、木炭柴火,给送去了,今天晚上勉强对付,明天可能京城这边的大户会帮忙了。 这一晚上,赵雩睡得也不安稳,心中有些烦躁,希望这雪尽快的能停下来,秦獠……能快点安全的回来。 ……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愿望,第二天起来,那连绵不绝下了一个月的雪竟然停了,这些天每天下得雪豆子或者雪花再也没有了,远远近近都是一片白,没有了那半空中飘着雪的感觉,天上朦朦胧胧的出现了一个太阳,虽然被厚厚的云挡在后面,但是到底的,出太阳了。 雪终于停了。 停的这一天,赵雩在府里走进走出的,到处听见的话都是那一句:“这雪终于停了!” 每家都忙着打扫庭院,府里也不例外,到了午时的时候,太阳甚至从云层中出来,显露出来了一些暖意,满院子的婆子小厮们吆喝着将雪从树下、墙根等暂时堆积的地方又铲出来,铲到了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希望这微弱的阳光能把这些雪赶紧晒化了,实在没地方堆了! 在转天,依然是晴天,还有人晚上睡不着起来了几次,半夜看看下没下雪:“没下,真的没下雪!” 第二天的阳光更加的好了些,雪都堆积在了太阳能晒到的地方,慢慢的开始融化了,雪堆四周围的水渍清晰了起来。大家又忙着将雪找水塘、荷花池,或者内湖中,免得府里庭院都变成了泥泞的。 过了几天。 “雪可是停了,到底是京城,从停了第二天多少的兵丁出去扫雪铲雪,这才几天啊,如今京城到通州的路已经很顺畅了,城里也有不少的大户人家往那边送棉被,送吃的喝的,通州城里的大户人家也好多安排住的,原本那些家里被雪埋了的人如今都成了香饽饽了!接到府里去住,好像客人一样!” 成婆子笑着跟赵雩禀报。 赵雩脸上也露出了笑:“咱们宅子的那些人呢?也有人接?” 西山雪崩的第二天,陆陆续续的找到了不少的灾民,有些埋得浅,自己从雪里爬出来的,有些被人刨出来的时候还有口气,有些是出门在外的不在家,慢慢的衙门就住不下了。 冻僵冻伤的人还要找地方治疗,当天是半夜,通州衙门的人找到小王的请他帮忙的。因为看到小王和赵栋之前一直在帮忙救灾,而且他们也是有办法的人,这才找的他们。 小王也找不到住的地方,只能擅自做主,将冻僵冻伤的人安排住进了王成姨娘和孩子住的那个宅子。那个宅子虽然烧了一半,但是正院这边还有厢房正房,而且是个四合院,四面都挡着墙。 如今哪里还顾得上避讳,将所有没地方去的灾民抬到那边,叫几个姨娘和孩子住在了一间。余下的全都住灾民,院里也撘起来棚子顶,也算是个四面挡风的大厅,地上铺上板子茅草,厚厚的铺了几层,然后铺上从丝织坊拿来了的那些棉布粗布,虽然这些棉布品质不行,但是铺在下面当褥子还是可以的,铺了厚厚的几层。 施粥之前,赵栋就是负责买棉被的,当时还没有雪崩的灾难,棉被倒是还好买到,这一次也全都派上了用场。如此将灾民暂时的安置了,没想到这边宅子住着还比在衙门住着暖和舒服。就这么住了满满的一院子,官家找的大夫在这里面看病。 那几个姨娘一来是怕自己这些人被赶走,二来人家秦府门第多高?府里的下人不也是在这些灾民中跑前跑后的帮忙做事?她们自然也不敢偷懒,灾民住在这边,她们正经的帮着熬药端水的,忙活了十几天。 翔哥儿到底年纪小,那大少爷的脾气还没有惯起来,看着姨娘们跑前跑后的,他也是好玩,也是找点事干,也跟着跑前跑后的。 这事成婆子后来还专门跟赵雩提了提,赵雩点头着意的吩咐,叫翔哥儿好好的跟着干干活,培养好的方面的性子。 “有人接!怎么没人接?全都接走了,咱们那边倒空了。奴婢叫那几个姨娘将屋中好好的打扫打扫……那几个姨娘这一次还不错,帮着照看病人。” 赵雩失笑:“原本是因为走了水烧了一半,所以卖不出去的宅子,没想到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是啊,两三次都派上了用场,关键时候那里还是个住处呢。”成婆子笑着道:“对了,如今大户人家施粥的也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家,在城门口一溜儿摆了四个粥摊子!老远看还以为开了个大馆子呢!几十个下人在那边,多少的米粮袋子摆在外面……啧啧。” 成婆子笑着没说完,赵雩也笑,皇上远征,留下大皇子监国,这一次的雪灾,从开始到现在都是皇长孙亲自处理的,官员家眷们、大户人家、或者生意人家,谁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露头露脸? 灾难一开始的两天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断了路过不去,因此那几天没什么人出头,等天气稍微好了点,自然出面的人就多了。 似有不满? 似有不满? “咱们的粥摊子已经撤了,米还剩了一大半呢。咱们的粥摊子倒好像成了标示一样了,就在咱们粥摊子周围,街头街角的,大户人家的施粥棚子搭了不少,那条街都快要成了施米一条街了。”成婆子笑着道:“这一次咱们在通州那边也花了不少银子,两位掌柜的想回来跟您禀报一下账目,不过这几天还忙着,想等着……” 赵雩摆手:“不用他们过来,既然路都已经修好了,明天我过去看看。”顺便的看看铺子的情况,马上要开门营业了,铺子准备的如何了。还有转眼就要到二月了,年前到现在,因为雪下得大,灾也没停,都没顾得上去问一下那桑树怎么样,影响不影响今年的大计划。 这些赵雩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成婆子听了便答应了,忙就去准备。 …… 马车出了城门,还特意的停在了一个位置上,成婆子掀开车帘子跟里面的赵雩道:“夫人,从这里往西边看,能看的很清楚呢。” 小招掀开窗帘,赵雩往西边看去,果然,从这里能看到西山,只是雪崩的灾难和别的不一样,看不出来多严重,因为一切都没埋在了雪里,山脚下只能隐隐的看到了一些露出来的房顶,也就只能从半山腰那些被连根拔起或者拦腰斩断的大树上,能看出来这一次雪崩多么的可怕。 “那些小黑点是什么呀?” 翠妞还在问着。 成婆子道:“那是房顶。” 大家都吃惊的吸了口凉气。 马车继续往前走,路上果然好走多了,已经踩实了的,厚厚的积雪地上,官家雇了人在上面铲了很多的小坑出来,这样马车的速度只要不快,就绝对不会滑到一边儿的坑里去,只不过要颠一些。 到了通州,果然没进城就看到城门口的施粥棚子,面对面的还是两家,棚子撘的和房子一样,老远的就能闻到粥香。 进了城,城里的积雪和京城的一样厚,不过治安很好,甚至都看不见街边有饿殍或者要饭的,可见这一次皇长孙出面,确实管用。 赵雩的马车停在了铺子前,小王、暖妞已经带着伙计迎了出来,铺子门打开着,将赵雩迎了进去,就看见里面乱糟糟的。 “还在收拾,有点乱,您别见怪。” 暖妞想请赵雩上二楼,赵雩笑着摇头:“不上去了,端椅子过来在这里坐着说说话就行了。” 小王忙去端了椅子,伙计们自然全都退到了后院去继续收拾,这边小王和暖妞拿出来账目跟她禀报了一下,这一次一共用了多少东西。 赵雩就是这样的人,公事公办,救灾要全力救,但是账目也得起码清楚,不能到最后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一点,王掌柜在常州的时候跟苏山学的时候就知道,苏掌柜一家子都是格外仔细认真的人,对手下的伙计要求也很严。所谓严师出高徒,王掌柜这一点也非常的严格。 正看着,赵栋那边得到了消息,也带着账本和那个铺子的账房先生过来了,小心的站在下手,看到东家看完了王掌柜这边的帐,就忙将自己的帐也捧了上去。 “我这边还有用的庄子上的东西,专门立了一本帐,这也是庄子上那边的账房先生要我们这样做的,说等最后一总儿算账的时候,可以和他们那边的对,两边也不用说不清楚。” 赵栋的账房先生恭敬的弓着腰说着。 赵雩点点头,又看了看庄子上的帐,看过了心中基本上就有了点数,大约的这一次用去了银子二百两上下,用去了库存所有的棉布,赵栋那边的毛毡子。 丝绸、皮料这些倒是一匹没动,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些东西在救灾的时候拿出来也没用,还不如那些棉布粗布有用呢。 庄子那边出的是大米和柴炭,柴炭用的多,大米用的还算是少了,主要是过了一阵子之后,施米的大户人家多了很多,给灾民柴炭棉被什么的,这些在外面看不到,但是施米棚子一撘,特别显眼,因此大家都去施米,真的送棉被柴炭什么的人反而很少。 赵雩将账目详细的看过了,这才放下了,笑着对小王和赵栋道:“王掌柜,赵掌柜,还有两天就到了正月十六日了,这个年,两人掌柜过得辛苦。” 两个掌柜的忙拱手作揖:“不敢不敢,全都是在下该做的。” “过年也没有休息好,通州城里又还没恢复,加上货物之前没时间备齐,正月十六日开门的话有些勉强,因此再给你们十四天的时间,二月初一正式放炮开门,这十几天,你们先休息几天,后面留个三五天的,准备准备。” 两位掌柜又是躬身:“是,东家。” “伙计们有照着正月十六日开门的时间赶过来的,也没关系,这些天的工钱照样的结算,让他们在京城街面上转转,看看同行的铺子什么的,了解行情,也是必备的功课。” “是,全听东家的。”两位掌柜的道。 赵雩便笑着起身道:“我就不耽误你们预备了。” 两位掌柜并暖妞一起将她送出门,跟车的婆子急急忙忙的放好了下脚蹬,正要扶赵雩上车,从旁边过来了一个人,躬身问道:“这位可是左军都督将军夫人?” 赵雩看了过去,过来的这个人年约四十岁,穿着件深褐色的锦缎棉袍,腰中系的绦子上面什么都没有,连块玉也没挂着,头上戴的桃木簪子,一身的简朴,但是眼睛锐利,说话的语调虽然恭敬,却又有种不容质疑。 赵雩站定了,点点头:“正是。” 往这个人走过来的方向看过去,见那边停了一辆翠盖珠缨的马车,马车前面站着一个人,很年轻的一个男子,看样子才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件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外面过着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脸上表情有些淡然。 面前这个人躬身道:“我家主人想请您过去一趟,有话和您说。” 他主人是谁也不说清楚,如此相请实在有些不敬。不过赵雩虽然猜不到他们家主人的身份,可既然知道自己是将军夫人却还能如此大喇喇的请,可想而知不是一般的人。 因此也不敢怠慢,示意小招扶着自己过去。 雪地上太滑,梦妞也忙过来将另一边搀扶了,扶着赵雩跟着面前这人走到了那个年轻人跟前。 铺子的掌柜和伙计都站在门口没有敢过来。 赵雩走到这年轻人前面站定了,那个过去请她的中年人才躬身,轻声道:“这位是皇长孙殿下。” 赵雩大吃了一惊,忙敛衽一礼道:“臣妾秦赵氏参见殿下。” 皇长孙在她过来了之后,脸色倒是和缓了一些,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她平身:“将军夫人无须多礼。也是正好路过贵铺,看到夫人从里面出来,想到了夫人这一次的义举,特意和夫人说一声多谢。” 赵雩心里还在考虑这位皇长孙请自己过来是什么意思?自己并不认得,之前也没有来往过,秦獠似乎也和这位皇长孙不熟?听了他这样说这才恍然,忙道:“不敢称义举,只是正好铺子在这边,遇上了能帮忙便伸个援手,实在不算什么。” 皇长孙脸上神情很和气,点点头:“夫人谦虚了。帮忙能帮在点子上,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也不容易的。” 赵雩愣了愣,有点不明白,当然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只是不明白皇长孙跟自己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皇长孙却又问了一句:“往大兴方向走,有一片桑树林,听说是被夫人买下了?不知道夫人买那一片桑树林是打算做什么用?” 赵雩心中更加的惊疑,现在是肯定了,皇长孙说谢谢自己只是客气之词,却真的别有目的。忙道:“不做什么,依然是种桑树。” 皇长孙听了,好像有些意外,想问什么停顿了一会儿又没问,道:“原来如此,夫人请回吧。”说着他转身上车。 赵雩忙福身行礼,皇长孙上了车,刚刚去请赵雩过来的那个太监也转身跟着,只是在转身的一瞬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好惊讶的看过来,便只是笑了笑,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也跟着走了。 赵雩看着这辆马车缓慢的往前走,这才回到自己的车前,又奇怪的看了看那马车,马车是往京城方面走得。 上了车往回走,翠妞疑惑的轻声道:“那位是皇长孙?为什么也没有个笑脸啊?对咱们好像有什么不满意似得,咱们……好歹做的也是好事。” 小招冲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别胡说,那皇家的人……哪里是轻易议论得的?” 翠妞抿了抿嘴点头。 赵雩还在想刚刚皇长孙的那句话,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回到了家中还在想这件事,将成婆子叫来,命她去庄子、桑树那边、丝罗纺、丝锦纺、丝绣纺那几个地方问问,看看最近有没有人打听过这边的事情。 成婆子答应着忙去了。 埋伏 埋伏 雪地上。 厚厚的雪下面是厚厚的草,人趴在上面还是很软和的,不过冷就有点受不了,何况还是趴了一天一夜动也不能动的情况下。 兵士们在雪地上已经趴了一天一夜了,纹丝都不能动,大家全都已经冻的僵硬,麻木。 秦铿闭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都冻僵了,根本就闭不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闭上了,却感觉眉毛上面冻住的雪变成了冰,边缘割得自己的眼眶生疼。 他闭了好一会儿眼睛,等眼睛舒服一点了,这才张开了,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边,二哥秦摄趴在旁边,同样也是眉毛胡子都雪白,一动不动的。秦铿小声的叫:“二哥?” 马上就有人远远的压低了声音厉声呵斥:“噤声!” 秦摄慢慢的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微微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还活着,秦铿这才松了口气。 前面的一个高坡上,秦獠正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吴迅张勇和平常一样跟在他身边,全都一眨不眨的盯着前面。 前面的不远处坡下,有几十个厚棉帐篷,远远近近的坐落着,帐篷的周围到处都是警惕的武士,手里拿着各种武器。 几十个帐篷中间是个最大的帐篷,这个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只见那个人慢悠悠的走到了旁边一个白色帐篷包前,双手伸向了天空似乎在祈祷,或者做什么事情,就那么呆了一会儿,收回来手,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 吴迅低声道:“给消息了,刚刚进去的那几个人就是瓦剌头领!这家伙太狡猾了,居然打扮成奴隶的样子!” 张勇侧头看秦獠:“将军,肯定了。接下来怎么办?等大军吗?他们谈判的时间提前了,说不定一天就谈完了,皇上的大军来了,恐晚了。” 秦獠过了一会儿才道:“给两翼信号,准备!” 吴迅和张勇答应了一声,转身给自己脚下的几个兵士打了个手势,兵士马上蹭下这个小坡,猫着腰往两边跑,大约过了一刻,两边响起了一种秃鹫的叫声,苍凉幽远。 前面放哨的兵马上就警惕起来,其中一个立刻就站在了马上!眺望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 正因为他们这么警觉,秦獠才会这么小心! 这个人刚一站在马上,吴迅嘴里已经发出了尖锐的呼哨声,身后的雪地上登时站起来了十几个人,整齐的鼓声就好像是天边的雷一般,轰隆隆的突然响了起来! 雪地突然就好像是被翻了起来一样,无数的人从雪里头跳了出来,嗷嗷的叫着冲了出去! 进攻的鼓声越发的整齐轰鸣!两翼也发出了如同雷声滚过的声音,四面八方的,不知道多少人冲向了那些帐篷包,这些人身上被雪覆盖着,就好像是天然的伪装一样,有些跑到了这些瓦剌人的面前了,他们都还没有发现,寒光闪闪! 雪地瞬间就被染红了!红色的血如同泼墨一样,从人的身体中喷出来,帐篷包周围的地上,瞬间变成了红色!周围的喊声和着鼓声,将草原深处都震动了,雪地似乎都翻腾了起来,雪花在马蹄的践踏下飞溅四起。 从正中间的大帐篷包中窜出来十几个人,周围马蹄声乱糟糟的,其中的一个还在往马上爬,就感觉背上剧烈的一痛!掉下了马。 而另外几个猫着腰从帐篷后面钻了出去,正要逃开,却看到前面出现了马蹄子,往上看,一个人如天神一般,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们。 秦獠站在高坡上,坡下面还有穿着棉袍的往上面射箭,还有挥舞着刀往上冲的人。大明兵士穿着整齐的黑色甲胄,就在半路拦着他们厮杀!挡在秦獠身前的是一排的兵士,手中的弓弩如下雨一般的往坡下面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射去。 秦獠身后地上被按着两个穿着毛皮的人,此时一个已经满脸的血晕了过去,另一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嘴巴里塞着破棉絮,还在愤怒的挣扎。 秦獠身后突然的传来了喊杀声,将兵士们吓了一跳,秦獠却巍然不动,因为他早听见了,身后的声音分明是自己人,传来的是冲锋的鼓点,整齐的脚步。 “神机营上来了!”吴迅的声音在旁边传来,带着激动! 秦獠知道他为什么激动,神机营这还是头一次上战场,谁也没见过大名鼎鼎的神机营到底又多厉害。 “鸣金收兵!”秦獠道。 这话并没有叫周围的人惊讶,吴迅居然还很兴奋,大声叫:“鸣金收兵,鸣金收兵!”好像有什么好戏要上演了,吴迅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 刺耳的金锣声音响了起来,还在和鞑靼人、瓦剌人厮杀的明军听见了,马上转身就往山上跑! 被打懵了的鞑靼人、瓦剌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怔然的看着原本占绝对上风的明军突然的跑了。 茫然四顾,突然的就浑身发冷,看到四周围的高地,出现了黑压压更加多的明军!这些明军,身穿整齐的黑色甲胄,甲胄干净的都能当镜子!他们似乎也没有冲锋下来的意思,站在高处冷冷的看着被包围的人。 几十个先反应过来的鞑靼人吼叫着冲向了这些人。而那些站在周围的明军,等他们冲了一阵子了,这才冷冷的抬起了手中的兵器,一只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些人…… …… 正月十五日,秦獠不在家,定远侯府的人怕赵雩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便下了个帖子请她来府里过节。 赵雩来到府里的时候,长房院的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在院里玩打仗嬉戏,李赫的大儿子李晋带着一帮子孩子喊着冲啊杀啊的就冲到了赵雩面前,唬的跟来的几个丫鬟婆子忙上前挡住,奶娘抱着的峥哥儿看到了格外的兴奋,在奶娘怀里跳着想要下来:“哥哥,哥哥!”含糊不清的叫着。 奶娘好歹的哄着,几个婆子将孩子们哄到了一边儿去,三奶奶已经出来了,看到赵雩笑着道:“快进屋,刚刚还念叨你呢。” 两人进了上房前厅,在这边跟来谈谈、大太太、二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家里长辈现在都知道生意的事情了,三奶奶再三的说,不算是生意,是个产业! 赵雩也笑着点头:“不错,是产业,这样做出来不算生意。” 老太太不放心,详细的问了问,说是去年都已经织出来布匹了,只不过品质不过关,今年继续应该能好些。 老太太听了这才放心,叮嘱她们做事归做事,场面铺的再大,不要影响别人。 在这边说了会儿话,三奶奶拉着赵雩出来去另一个安静点的屋里,商量开春了之后养蚕的事情。 准备的很充分,就等着雪化了天气暖和了大显身手呢。 “对了,皇长孙,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完了养蚕的事情,赵雩马上就问道。 三奶奶有些惊讶,道:“不很了解,只知道性子和大皇子差不多,很敦厚的,都说皇上特别喜欢这个孙子,这两年也跟着大皇子处理国务……才成亲吧?去年迁都之前才成亲没多久。” 三奶奶说完了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赵雩就将自己在通州铺子门口遇上皇长孙的事情说了,疑惑的道:“我也是听人说过皇长孙敦厚,怎么那天看着冰冷的很?” 三奶奶听了也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是因为那边刚出事,皇长孙也高兴不起来?” 赵雩想了想只能道:“也许吧。”只希望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在这边一起用过了午饭,赵雩现在怀着孕也总是困乏,便早早的告辞回府。回府了之后成婆子来禀报,果然不但是自己的生意,便是帮着李家打理的那种桑养蚕的事情,也有人打听,打听的还非常的详细。 赵雩怎么想都猜不到这位皇长孙为什么针对自己,难道是看不惯生意人? 正月里很快就过去了。前方打仗的消息频频传来,各种消息都有,有些说皇上冲进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把敌人将军的头砍了下来,于是仗打完了。 有些说皇上指挥着千军万马,踏平了他们的房子、帐篷,所有人全都活捉了,皇上心怀仁慈,将这些人教训了一顿全都放了。这些人也心怀感念,感激皇上的大仁大义。 便是赵雩这个外行都能听出来,这种消息都是不实的,皇上亲征,民间百姓会编出来很多精彩纷呈的打仗的故事,把皇上描述的神乎其神的,反倒是跟着去的将军似乎都变成了可有可无。听着像是戏里的,不像是真实的。 消寒图已经涂染了三朵梅花了,前方还是没有什么真实像样的消息,三奶奶过来跟赵雩说过,这种仗不是那么快结束的,几个月是最少的时间,叫她安心。 赵雩自己也知道,打仗不可能那么快,不可能一个月就打完了,说不定连走到跟前去都要用几个月的时间呢,因此,不断的也提醒自己不要着急。 还朝 还朝 二月初,铺子放炮开门了。 掌柜伙计多休息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王掌柜和赵掌柜也没有白费,去京城周围的几个城池,甚至到了天津等地转悠了一圈,将这些城里的丝绸、毛料铺子全都看了看,人家是怎么布置的,伙计是怎么招呼客人的,好的就学习,不好的就告诫跟着自己的伙计。 二月里开门,掌柜伙计全都精神焕发,希望今年一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而就在这一天,府里的赵雩接到了一个请柬,是皇长孙妃给她下得,请她在三月上巳节去府里做客。 赵雩接到帖子沉吟了许久,果然这位皇长孙对自己是有点什么不满。只是思前想后,自己真没有得罪皇长孙的地方。 想来想去也没结果,对于朝廷的事情,赵雩到底不是很清楚,不知道让这位皇长孙盯住自己的原因是什么?朝廷上秦獠得罪了什么人?正好得罪的就是皇长孙的人?不过秦獠的性子赵雩很了解,真不会主动的去得罪什么人,除非人家惹到了他头上。都说皇长孙敦厚,那么敦厚的人跟秦獠能有什么矛盾? 但若不是秦獠得罪的,难道是自己?自己身为一个妇人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得罪人…… 当然,赵雩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想难道是生意上无意得罪了皇长孙?皇长孙的什么亲戚朋友的也是做生意的,被自己挤到了生意? 亦或者是其他? 秦獠现在不在家,赵雩只能是尽量的小心缓和,上巳节那天便去看看,看看能不能知道为什么。 赵雩小心起见,还是给回了个花笺,自己身怀有孕,不知道这样的宴请去合适不合适? 过了几天,皇长孙妃回了个花笺,说宴席是很简单的,只有几个命妇,是要商量一些事情的,没有关系。 …… 打了打胜仗的消息突然就在京城传开了。 叶婆子正在跟赵雩回禀着:“这消息是从兵部传出来的,大海派了人又去专门的打听,说确实是真的,可能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 赵雩听得惊喜的很,不放心又亲自的来定远侯府打听。 定远侯府这边消息更确凿一些:“确实是打赢了,那两个头领都抓了杀了。别的不知道,赢了是肯定的,这消息是从前面才传回来的。” “咱们的伤亡重不重?怎么消息那么多,这方面却一点说法都没有?”赵雩最担心的自然还是秦獠受没有受伤。 “据说没什么伤亡,这次皇上定的计谋好,神机营跟在前锋身后,只要前锋围住了,神机营就上前,不用进去搏杀,只用火器就行。” 三奶奶扬着眉脸上带着晕红,瞧着光彩照人:“听说两下围住,神机营往里开火,就跟打活靶子一样……”说到这里哎呦呦的笑,忙伸手摸了摸赵雩的肚子:“别吓着了你!” “没什么伤亡?那可太好了。”赵雩听三奶奶这样一说完全放了心,这会儿高兴的心情飞扬,笑着道:“我才不会怕,只是……太惊喜了!实在有些意外能这么快……” 三奶奶失笑:“开始我也意外,还是老爷子说的,打探好了他们聚会的时候去的,当时走得时候他们聚会的时间已经近在眼前了,因此走得那么仓促……急行军的去了,说不定马上就动手了,这样一说也就不算快,这不算起来不都两个月过去了。” 赵雩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当初走得时候就好像是火烧屁股一样,那时候她心里还嘀咕呢,这么匆忙的也不知道准备好了没有,现在一听,倒是早准备好了。 “已经回朝了,在过半个月左右就能回来了。”三奶奶美滋滋的说着。 赵雩同样很高兴,从定远侯府出来回家,一整天精神都不错。当然还是让人打听着,如今的很多消息都是兵部放出来的,就比之前百姓间传的消息真实度高了很多。 …… “这些全都是新的织机,缫丝机,今年也都赞足了劲,一定做出好丝来!咱们这边水土和南方不一样,但是未必就出不了好丝,好丝绸,北边的毛皮料子的手艺,在南方不也一样是高级的货?” 赵雩和三奶奶来到了丝罗纺、丝棉纺的厂子这边查看,管事的带着她们转了一圈,将所有准备好的东西全都给看了一遍:“人手也足足的。” 赵雩和三奶奶满意的点头。 “三月也叫蚕月,养蚕的那几户人准备好了没有?还缺什么?”赵雩问道。 管事的忙笑着道:“什么也不缺了,他们都准备好了,家里头蚕宝宝住的房子都是单独的。” 三奶奶笑着道:“那一定要单独的啊。” 管事笑着连连点头:“是啊,确实是,不过咱们这边毕竟少,之前没有过这样的,去年正是这些小事上面做的不好,最终织出来的棉布丝绸品质上才过不去的,今年就注意了。” “织机方面,织娘去年的时候留在这边过年的,过年的那些天这些织娘们都一起织布研究的,也没闲着,今年是一定不敢浪费丝了。” 赵雩和三奶奶在这边看过了,这边准备的已经很充分了,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管事全都兢兢业业的,他们自然是希望主家的这件事办成了,那么自己今后这管事就当得更稳当了,他们都能看出来,今后这织布绣花的真要是成了气候,那可是不得了的!江南那边的织造坊有多少?那进进出出的银子,就跟金山银山一样! 看到管事的如此的兢兢业业准备,赵雩和三奶奶也放心了,两人出来说好了三月再来,这才各自的回家。 这几天大军马上要回来的消息也是一天比一天多,有时候说就是这两天!过了两天又说还有三天之后。 就这样,似乎马上就能看到大军回来的身影,但是却就是没有,等的人焦心不已。赵雩原本是做好了等几个月才有消息的准备的,谁知道突然就传来了大捷的消息,还是确定的,自然心急的希望赶紧得到回来的消息,而消息确实也每天都有,反而现在因为等秦獠回来沉不住气。 沉不住气也没办法,没回来就是没回来,反倒是快到三月了,上巳节去皇长孙府,赵雩要准备一下了。 这天晚上赵雩洗漱了准备睡下了,成婆子匆匆的在外面求见,进来了之后喜滋滋的禀报:“大军已经驻扎在了燕山卫,明天巳时正进城!大皇子和皇长孙带领着所有京城里待命的文臣武将去百里亭迎接。” 赵雩大喜,道:“消息确实吗?” “这一次消息确确实实的了!”成婆子笑着道:“奴婢知道了之后又叫人去兵部问了问,说是确实的很,这一次没有错。” 赵雩高兴起来,让她出去了,这才躺下休息。这一晚自然是难以安寝,心里头很激动,又有些微的担心,到底不知道秦獠是不是好好的。 一夜辗转,清晨就醒来了。 消息已经在京城散播开了,打了大胜仗,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都高兴,百姓还有股自豪,皇上英武!那个朝代的皇上如果说如此的英明神武,每每亲征,每每大胜。那么即便只是个小小的百姓,都觉着特别自豪,有这样的皇上真的很自豪! 朝官们是必须去迎接,但是百姓们却当成了一个节日,过节一样的涌向了城外。热热闹闹的不亚于过年,而很多小商小贩的也看准了商机,在街边摆个小摊什么的,发点小财,皆大欢喜。 “沿途全都是百姓,奴婢看到了大皇子和皇长孙的车辇,已经带着百官出城了,队伍老长的,前面出了城了,后面的都还在宫门口呢。就连宫里头的嫔妃听说也要出宫的,这一次是在宫门迎接圣驾,等这些官员们走了,就出来。”成婆子进来禀报。 赵雩让厨房准备些丰盛的饭菜,就在家等着,下人大约的心情也很激动,流水一般的进来禀报着,连大军走到了哪里赵雩都知道。婆子们开始还是叫小厮出去打听,后来听说进了城了,听说要经过自己府门外的那条街了,也有点沉不住气,跑出去看。 “奴婢看见将军了!进城门的时候奴婢去看了,就看到将军在前面骑着马!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夫人您尽管放了心!”当叶婆子说着这话过来的时候,赵雩终于是放了心。 “已经进宫了?” “是啊,府里的人跟着走到了宫门那边,将军也看到了,还冲着大海摆了摆手,大海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也看到书荣了,说书荣也骑着马威风凛凛的跟在后面,不过进宫只是十几位将军,余下的人到了宫门就要散了,估计一会儿书荣就回来了!”叶婆子笑着禀报着。 也就是一会儿,院门外面一阵的热闹,热闹声一直到了内院门口,原来是书荣已经回来了。赵雩去前面的书房叫了书荣进来问话。 回府 回府 书荣走了将近三个月,看起来一点没变化,进门就忙磕头道:“小的参见夫人。” 赵雩笑着叫他起来,让丫鬟端上来茶,梦妞笑嘻嘻的给捧了杯茶去,还给端了个小杌子坐下了,赵雩问道:“回来了就好,将军没事吧?府里其他的人也没事吧?” 书荣忙接过来茶,小杌子是不敢坐的,站在一旁躬身笑着道:“一切都好,咱们家跟着去的人全都没事,这一次还是皇上英明,咱们将军神武,咱们定远侯府的三爷无敌!那些人是被全歼的,咱们这边就没伤几个人,大获全胜!” 赵雩心中彻底的安了心,浑身都轻松了,道:“这会儿爷进了宫?” “是啊,所有的将军都跟着先进宫,爷叫小的先回来跟夫人说,请夫人放心,爷进宫还有好些事,可能回来的晚点。” 赵雩点头,这才笑道:“好,没事就好,你也下去休息吧。” 书荣躬身下去了。 …… 宫门口。 嫔妃们穿着各色艳丽夺目的宫裙在外城门和内城门间候着,远远的一骑奔来,马上的是个太监,到了城门口请宫娥太监往里回话:“皇上过来了!” 宫娥搀扶着嫔妃从各自的车辇、小轿上下来,在两个城门里跪的满满的,有些心急的嫔妃抬头看了看,轻声的文旁边:“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皇上的车辇?” 旁边就有冷冷的哼的声音。 身边的宫娥轻声的回禀:“皇上每回出征,都是骑着马回来,不会做车辇。” 年轻的嫔妃马上就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皇上果然是骑在马上,明黄色的龙袍在太阳的照耀下,烁烁闪金光。皇上五十岁了,但是精神奕奕,两眼锐利。 从城门一路走进来,百官们都没有什么奉承巴结的发挥余地,因为百姓们太疯狂了,在街道外围跪着齐刷刷的喊:“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又没有官员那么整齐,乱喊一通的,但就是这样才显得不是那五城兵马司找人来伪装的,皇上格外的高兴,龙目不时的将周围的百姓扫一眼,微笑。 “皇上,我看见皇上了!” “皇上冲我笑了!” 百姓中间时不时的传来这样的话。 只有皇上身边的黑衣锦衣卫紧张,平常沉稳的锦衣卫们这会儿个个全身冒汗,恨不能长出八只眼睛盯着周围。 秦獠的马在队伍靠前,李赫和他并排,进了城两人就一直在说话。 “府里的下人说是遭了灾,还是七妹出了力,她的铺子掌柜带着伙计去救人,还收留了些灾民,或许这事一会儿大皇子要禀报,毕竟不是小事。” 李赫跟秦獠说着。 秦獠点点头:“人没事就好。” 喧闹中,到了紫禁城的外城门,官员们在这里大部分就下马下轿了,秦獠和李赫正要也下马,前面过来了一个太监,笑着禀报道:“皇上有旨,秦将军和李将军赐紫禁城骑马。” 两人忙下马来谢恩,然后又上马。 赐紫禁城骑马,这是非常少有的,即便是当今皇上重视武官,但也从没有赏赐过谁在紫禁城骑马,这不仅仅是功劳和身份地位的问题,主要还是皇上的信任问题,只有皇上特别特别信任的武官,才有可能得到紫禁城骑马这个赏赐。 因此后面的文臣武将听说秦獠和李赫被御赐紫禁城骑马,脸色全都各异。 前面跟在皇上后面的是大皇子和皇长孙,大皇子身体不好坐着肩舆,皇长孙都不敢怠慢的忙从马上下来了,接着就听见太监传的皇上的圣旨,皇长孙转头看了秦獠一眼,脸上微微的也有些变色。 他身边的是那天传赵雩到跟前回话的那个太监,看到皇长孙的脸色有异,轻声的道:“秦将军和李将军是这一次大胜的功臣,皇上赏赐一次的紫禁城骑马,也是隆恩浩荡。” 言下之意皇长孙听出来了,不过,皇长孙心里清楚,自己的态度,真的是需要变一变了。 进了外城门,在内城门的地方又停住了,前面是嫔妃们迎接皇上的,三叩六拜恭喜皇上大获全胜的还朝,莺莺燕燕声音不绝于耳,朝臣们都在宫门口站定了等着。皇上下了马扶起来几个宠妃,这才重新上马进宫。 秦獠和李赫到了午门就下了马了,满朝文武跟在他们的后面,一直来到了太和殿。 皇上坐上了龙椅,大臣们进来分文武站立两边,山呼万岁的声音,从紫禁城传到了外面,似乎连整个京城都能听得见。 …… 已经是午时了,秦府的下人们依然是忙忙碌碌的跑进跑出着,将军被赐了紫禁城骑马,连这件事家里都知道了,急急忙忙禀报给了赵雩,全府的下人都跟着喜气洋洋,他们脸上也光彩的很。 既然这样说想来宫里还有不少的事情,料想午膳就在宫里用了,赵雩带着峥哥儿先吃了午饭。 原本还想等秦獠来着,但是昨晚上就没睡好,吃了午饭眼皮子直打架,为了哄峥哥儿睡觉,赵雩也躺下了,结果连她也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一个时辰,下午的时候才醒,醒了之后第一件事问丫鬟将军回来了没有,小招忙道:“还没有。” 赵雩只好去洗漱,刚洗漱了出来,庭院中突然的就热闹了起来,外面喜滋滋的次第往里禀报着:“爷回来了,爷回来了!” 赵雩领着峥哥儿从画廊迎出去,才到了门口就看到秦獠踩着大步进来了。 身上披着黑色的大氅,脸上带着笑,身躯强壮挺拔,而且脸上很干净,老远看气势很足,脚步阔朗沉稳。并没有胡子拉碴的狼狈样,身上的衣裳也干净整洁,从这样子看不像是去打仗了,反而好像是去宫里赴了个宴会回来了。 走过来笑着叫了一声:“赵雩。” 赵雩一下子激动的都有些眩晕,嗓子竟然像是堵住了一样,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回来了。” 秦獠笑了,并不觉着这句话多余,点点头,弯腰将喊着:“爹,爹爹……”的峥哥儿抱了起来,伸手揽住了赵雩的肩膀,低头在她肚子上看了看,笑着问:“你还好?脸色有点白,病了吗?” 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赵雩抿唇,这会儿才把激动的心情安抚住了,笑:“并没有事……你安全回来就好。” 秦獠笑着,搂着她的肩膀往回走。 进了屋子赵雩叫奶娘先哄着峥哥儿,忙问秦獠:“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不是叫书荣先回来禀报了?就是怕你担心。”秦獠扬眉道。 赵雩忙点头:“书荣说了,我就是……” 秦獠知道了,笑着道:“放心吧,我一点事都没有。” 赵雩这才放了心,笑着点点头,帮着他将外面的大氅,外袍脱下,想起来了忙又问了一句:“三哥也没事吧?还有跟着你去的秦摄、秦铿?听说这一仗打得很顺利?咱们伤亡很小?” “是啊,伤亡很小,他们几个都没事。”秦獠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放心。” 进了屋子,早已经烧好了水,秦獠去小屋里洗澡,赵雩在外面找换洗的衣裳,进去准备帮他洗头,忙得团团转,峥哥儿兴奋的不得了,他现如今走路也比较稳了,在地上也是转来转去的瞎忙活,赵雩还要小心的别碰到了他。 秦獠泡在了水桶里,也舒服的舒了口气,拉住了在外面走动的赵雩笑着道:“你小心点这里头都是水,坐下陪我说会儿话” 赵雩指了指外面:“好多事儿呢……” “那么多丫鬟忙,叫她们去做好了。”秦獠说着。 赵雩只好坐在了小屋里一个竹子做的木条凳上,屋里热气蒸腾,暖和湿润,赵雩将这几个月家里的事情跟秦獠说了说,其实也没什么事,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但是赵雩知道他想听,便也温温软软,慢条斯理的跟他说着。 秦獠头上放着一块白手巾,闭着眼睛靠在浴桶上,浑身轻松惬意,耳边听着自己娘子说着家里的细碎事情,峥哥儿有一天突然吃的特别多,害她的一晚上没睡好起来几次看,担心啦。还有正月十五怎么过的啦,这一次怀孩子怎么就是困倦,但是胃口现在都好啦…… 等等的,秦獠听得差点睡着了,赵雩伸手试着水凉了,这才催着他起来,给擦了背,端水盆洗了头,叫他赶紧出来。 丫鬟们在外面忙着烧水沏茶,去厨房叫准备饭菜,整个府里全都忙碌了起来,却又格外的兴奋,就好像是过年一样,只差放炮仗了,阖府都喜气洋洋的,下人们端东西换手的时候都要交流一两句。 “皇上赐咱们将军紫禁城骑马来着!” “是吗?那可真好!” 天黑了。 正这时候,从宫里突然传来了噼里啪啦放炮的声音,惊得几只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向了夜空,很快烟花也从宫中的城墙上飞向了半空中,将夜空照的亮堂堂的。人们就好像是过年一样,在街上追逐着烟花看,小孩子们笑着满街的跑着。 夫妻夜话 夫妻夜话 秦獠换了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平常里锐利的眼神如今也变得非常柔和,嘴边带着笑,将围着自己打转的峥哥儿抱起来放在了榻上。 峥哥儿不想坐着,他就想在地上玩,也不受挫,自己转身趴着,从榻边慢慢的往下爬,小心翼翼的也很怕自己摔跤。 赵雩递给秦獠一只青玉簪子让他自己别住头发,她转身忙伸手相帮峥哥儿一把,身子一旋转了半圈又被秦獠扯进了怀里,唇便吻了过来…… 峥哥儿还在努力的往下爬着…… 桌上的酒菜非常丰盛,丫鬟们摆好了,小招走到了门口隔着帘子道:“爷,夫人,饭菜预备好了。” 屋里,峥哥儿终于安全的下来了,颠颠的过来抱住了两人的腿,仰着脸叫:“爹,爹,爹。” 秦獠终于松开了赵雩,两人低头看峥哥儿,赵雩马上就心软的赶紧去抱儿子,不过还是秦獠先一步笑着将峥哥儿抱了起来,笑着道:“如今说话倒是顺溜了许多,走路也稳当了。” 和赵雩一块儿出来。 赵雩亲自给秦獠倒了杯酒,自己的是杯白水,笑着端起来道:“夫君大获全胜还朝,毫发无损,妾身恭喜夫君。” 秦獠笑了,端起杯子和她碰了一杯喝了:“舒服。” 赵雩忙给他夹菜,又倒了一杯,却道:“先吃些东西垫垫,慢慢喝。”说着亲手给舀了一碗汤。 峥哥儿也坐在旁边,他的小椅子是特别找木匠做的,前面有块板子,他的小碗就放在上面,赵雩喂他一口,然后玩手里的笔半天。 “这一次是不是很顺利?那些该抓的人都抓了?情况是怎么样的?” 秦獠点头:“很顺利,那两个头领都很年轻,一个才当了两年,一个更加是去年才接位的,一点经验都没有,两人野心倒是大,还想商量联手对付大明,日子定的冬天,以为我们冬天去不了草原深处,互相的因为想取信对方,居然都没有带多少人手。” “神机营这一次露了脸了,前面只冲锋了一次,他们赶到之后就交给他们,火器一开,就没我们什么事了。”秦獠笑着道:“这次算是神机营头一次正经的上战场打仗,皇上说了,以后阵法变了,神机营在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上去先来一阵火器,基本上就能扫掉一大半。” 赵雩忙点头:“对啊!这样才对,咱们伤亡少。” 秦獠想不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好像很懂的样子,失笑:“也是亏着神机营减少伤亡,而且很容易结束战斗……想不到那么容易。对付鞑靼瓦剌的骑兵,神机营倒是克星一般。” 赵雩笑道:“这样是不是又能安宁几年?” “差不多,他们内部争夺汗位很激烈的,自相残杀的也厉害,如今新登位的两个汗王全都死了,必定要争夺一阵。” 赵雩呼了口气,秦獠笑,丫鬟端来了一个大肚盅,秦獠问是什么,听说是薏米猪脚汤,亲手盛了一碗给赵雩。 “你在家里如何?今天进宫,大皇子禀报皇上说通州遭了雪灾?” 赵雩忙点点头:“是啊,连着出了两件事,头一次是压塌了一条街上的房子,过了几天山上的雪崩了下来,山脚下的几个村子都给埋了。”说到这里想起来了,忙问道:“对了,皇长孙这个人你了解不了解?” 说着将遇见了皇长孙,皇长孙问自己的那些话,还有皇长孙妃给自己帖子请上巳节去他们府上的事情说了。 “我总觉着皇太子好像有什么不满?” 秦獠听得蹙眉,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皇长孙的太傅是原礼部尚书孔大人,据说是孔圣人的后人,为人很……迂腐,刻板端正的一丝一毫都不错,读书人清贵,很瞧不上生意人,家里也决不允许跟生意人有任何的关系。皇长孙从小跟着太傅学习,受太傅影响颇深。” 赵雩这才明白了:“原来如此!我是说,根本就没得罪皇长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盯上了我。” 秦獠蹙眉又沉吟了一会儿。 赵雩怕他想太多,忙又道:“并没有说什么,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和我说那没头没脑的话,皇长孙妃又请我去他们府上,心里没数这才问问你而已。” 秦獠道:“我之前听人说过一件事,皇长孙有一次督办军资,一位皇商想要出这个银子,只是希望能和皇长孙结识一下,送了一个异域女子给皇长孙,谁知道皇长孙把那女子送了回去,还将皇商痛斥了一顿,不但不要他筹备的军资,还吩咐宫内造办处断了这个皇商的生意……人家要拿十万两银子出来,他居然一点脸面都不给。” 赵雩听得惊讶,半晌才失笑道:“这样说对我真的算是客气了?!”她这话其实有些故意这样说的,怕秦獠因为皇长孙对自己的态度而心里不舒服,再要是做出什么得罪皇长孙的事情。 秦獠知道她的意思,看着她摇摇头,道:“是让你上巳节过去?我陪你一起去。” 赵雩忙道:“不用吧?又没有请你。” “没关系的,请了你,我跟着去也行……你有身子,我这个夫君陪着无可厚非,也是看看皇长孙的态度,如果是见见我,也许就能说些话,说不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不见我……自然就更知道这位皇长孙对咱们的态度了。” 赵雩想了想,这样也行,算是一个试探,毕竟,将来即位的可就是大皇子,接着就是皇长孙的。何况现在秦獠刚刚随皇上出征回来,应该是朝廷上下最看重他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皇长孙依然对他们夫妻有成见,那可真的要好好的查查,是不是之前无意中得罪过这位皇长孙了。 想想秦獠好好的武将,在朝中的口碑很好,背景和后台原本都很单纯的,又立了那么多的功劳,照理说皇长孙应该对他毫无芥蒂的,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是生意人,连累了秦獠? 看到她脸上神色不定,秦獠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伸手抓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你我夫妻一体,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我,想要把我们夫妻分开对待,也是绝对不可能的。皇长孙不是笨人,这一点早就应该知道,请你去或者是为了别的,或者也是想要和我走动走动,这些都未可知,不过这一次总要叫他清楚了这一点。” 赵雩顿了顿,点了点头:“知道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心里有数就行,真要是怎么样的……也别急,有事回来慢慢商量。” 秦獠笑了,道:“放心,他其实比咱们更谨慎,他的态度决定着什么,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现在更需要拉拢人心。何况,皇长孙只是有些迂,但是不至于和他的太傅一样,眼里除了教条什么都不懂,他今后是可能登上大位的人,若是眼界、心胸也这么窄,皇上也不会那么器重他。” 说的有道理,赵雩点头。夫妻俩吃了晚饭,抱着峥哥儿在院中转转。 “楮国公那边已经关了几个月了,大皇子一直没有处置,是不是就等着皇上回来了处置?” 秦獠点头:“应该是。皇上既然决定了查他们,那就不会在处置的时候手软,只要证据确凿。” 一阵风吹过,二月里的夜晚吹在身上还很冷,峥哥儿打了个喷嚏,秦獠便和赵雩回到了屋里。 秦獠去打仗,峥哥儿一直都和赵雩睡,今晚上奶娘在门口候着,峥哥儿已经知道了,一看到奶娘就是要去和奶娘睡了,自然不愿意,搂住了秦獠的脖子一直叫:“爹,爹。”又指着奶娘:“不去,不去。” 赵雩笑着对奶娘道:“你去吧,不用管……” “一会儿再过来接。”秦獠突然接了下半句话。 赵雩脸一下红了,白了秦獠一眼。秦獠笑着已经抱着峥哥儿进了屋子。如今屋里还是烧着地龙,暖和的很,赵雩和峥哥儿在屋里正好,而对于秦獠来说,却实在是有些过于热了,在地上跟峥哥儿追着玩了一会儿就热的冒汗,于是将在屋里穿的内衫都脱了,光着膀子。 峥哥儿本来今天就兴奋,跟着他爹玩了一会儿,小腿儿在屋里跑了几圈就已经累了,秦獠抱他坐在榻上,又将自己的小玩意儿一一摆弄了一会儿,就上眼皮打下眼皮,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奶娘正好过来接,就很顺利的把峥哥儿抱走了。 赵雩才从小屋出来,就被秦獠拦腰抱了,她娇嗔了一句:“我可不行……” 秦獠低低的吃吃笑:“搂着总可以吧?搂着我也舒坦……” …… 第二天,宫里设了庆功宴,早上依然是正点上朝,下午处理政事,酉时许朝廷的官员和命妇们便分别从两个宫门进宫参加庆功宴。 赵雩因为有了身孕,递了折子说明,便没有去。 庆功宴一直到了晚上戌时才散了,秦獠戌时末便已经到家了。 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他自己却说喝了不少,恐熏着了她一回来就赶紧的去洗澡,赵雩进去帮他拿衣裳,却又被他扯住了纠缠了一番,感觉出他微醺,却也知道小心翼翼…… 休书 休书 论功行赏的事情还要等几天,皇上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回来后的第三天,便已经将楮国公牵扯的案子给处置了。楮国公果然比王瑞吉处置的严重,楮国公并两个儿子全都处斩,孙子和其他的家眷判流刑两千里。 秦獠和李赫从宫里出来,这一次立功的就是秦獠这边隶属左军都督的几个卫,还有李赫的神机营,皇上叫他们两人单独写两个折子,将他们手下的军功报上去,皇上是要重重的赏赐这一次有军功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 “我这边没什么特别有功劳的人,一开火,全都灭了。”李赫说道。 秦獠一下笑了,道:“我这边只报吴迅、张勇就行了,他们两个亲手抓的瓦剌头领。余下也没什么特别的,”秦獠说到这里笑:“本来杀一阵子可能还有人能领到功劳,不过你们神机营一来,一开火真的是全都灭了,我们什么功劳都没了。” 李赫哈哈哈的笑,颇有些得意:“我也没想到,这火器如此的厉害。以前都是单兵用,没想到配置一个营,倒是很不错。” 秦獠忙道:“三哥,这火器厉害,咱们更需要精进,跟筑器司说好,专门一个部几个人研究这个火器,如何能够更精进,还要更多的铸造,不要仅仅想着供应一个神机营而已,我已经跟皇上禀报了,我的左军中也挑一个卫出来配这种火器,到最后就是每个卫都有一个户有这种火器。” 李赫想了想,点头道:“对呀!不应该就拘泥在一个神机营,别的军不能用了,那不对,厉害的兵刃应该是更多更广的配备下去才是!”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午门这边,上了午门边的一个城门楼往下看,午门外面的监斩台上,已经坐满了文臣武将。 这些都是来监斩的,全都是皇上钦点的人,这些人,有些是皇上要警告的,有些事这一次侥幸脱离了关系,没有被牵连的。 但是皇上还是要警告他们,叫他们亲眼看着楮国公父子被斩,叫他们今后收了那多余的心思! 而秦獠和李赫完全是正好走到了这边,看到了午门前站着带着红腰带的兵士,只有在这边有斩首官员的时候,门口才站着腰带是红色的兵士,两人这才想起来,便上了城门。楮国公父子三人被斩首之后,两人才下来。 从午门出来,一直出了城门,各自上马正要各自回家。 就看到从西城门押解出来了一队人,里面有老有少,大部分都带着枷锁,还有很小的孩子在里面。 秦獠其实挺看不得小孩子受这种罪的,蹙起眉头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楮国公的家人。 楮国公的家眷全都是流刑,因为这一次流刑的犯人多,押解的兵士也有十个上下,有个正在踢一个孩子:“快点!” 李赫更看不得这样的,皱眉马上就道:“差不多行了啊,那么大点孩子能走多快?” 那几个兵士先没看到他们,听见有人说话才抬头看,兵士里领头的一看他们俩就忙跑过来躬身道:“将军!” 李赫身边跟着的小厮上前说了两句,那领头的兵士忙就笑着点头:“是,是,知道了。” 李赫摇头,才要说话,突然从西边传来了一阵的喧哗,有女人尖利的哭叫声,还有男人的叫声:“官爷等等,官爷等等,这里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众人惊讶,连和那兵士说话的小厮都顿住了,惊讶的看着那边。秦獠也看了过去,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揪着一个女人过来了,男子边揪着女人往这边走边招手叫:“这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那个女子不愿意过来,浑身都在往后使劲,而那男的揪了她的头发,疼的她尖叫踢打,拼命的挣扎。 男的就算是被打了几下也不在意,目的就是要揪着女人过来。 竟然是王成和那个三姑娘。 尖叫哭闹的声音瞬间就吸引了一些百姓来围观,因着这里是城门口,前面的一大片空地是给官员们下马下轿的地方,内眷也从这里下车,因此平常不让百姓太靠近,往外一点也有兵士守着,所以这会儿百姓们就在外围站着,伸头往这边看热闹。 这边头领顾不上和小厮说话了,这两人是冲着这边过来的!忙过去揽:“哎哎哎,看着点!这不是你们瞎胡闹的地方……” 王成不等兵士说完已经喊道:“大人!这还有一个,这女人是楮国公的三孙女,长房的三姑娘,可是大太太亲生的!这流刑可不能把她漏了!” 三姑娘双手抓着王成揪住自己头发的胳膊拼命的挣扎,到了这里王成停住了拖动,她好不容易挣脱了,哭叫着就往回跑,被王成一把揪住又给扔回到了众人脚下,甚至还撞上了一个小孩儿的腿,那小孩儿什么都不知道,还叫了一声:“是三姐!” 三姑娘不得不抬起头看了看被押解的众人,这一看,放声嚎哭起来。 王成还在这边跟兵士理论:“你们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犯漏了!” 兵士很不耐烦:“我们是照着刑部的名册押的人,怎么半路冒出来一个?滚一边儿去别挡着路,小心把你送到衙门去!” 王成忙拱手,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可那从小的纨绔脾气没改,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给兵士拱手,嬉皮笑脸的:“这位爷,您听我说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三姑娘是嫁给小人为妻的,但是小人之前已经将她休了的,照理就应该回娘家去,可这个女人知道娘家遭了事,她回去就是跟着判刑,这女人倒是有心眼,就是不回去!还把休书给藏起来了,你说这怎么行?!这不是……逃避罪责?这一家人是什么罪?是抄家灭祖的罪!她也算是重要的犯人,这犯人要是跑了,不是连累军爷?” 领头的兵士还在发懵,另一个兵士上前道:“大人,这人小的认识,是之前……”声音压低了一些道:“之前犯事被斩的神武将军王瑞吉的儿子王成!楮国公长房的三闺女,还真的是给他当老婆的,如果休了……还真的是应该回娘家的……” 领头的兵士一听,更懵了,这才没出城呢,犯人就多了一个?想要不管吧,想想还真的不敢,万一要是真的,尤其还已经拖到自己跟前了,自己不管,叫上面的人知道了,这犯人脱逃,自己少不了罪责啊! 不得已,头领只能叫兵士一个,赶紧的跑回去找刑部的人问问,这情况该怎么办?! 那边三姑娘抱着大太太哭了一阵子,使劲的给其他的人磕头,犯人们大部分都灰头土脸目光呆滞,顾不上搭理她,只有大太太哭了几声,因着受的刺激太大,加上现在的处境,一下子昏了过去。 几个兵士不得不烦躁的过去,将嚎哭的三姑娘给拉开,呵斥了几句,却不能放走了,一个兵士看守着,一个兵士把其他的人呼叫着原地坐下等。大太太就躺在那里没人管,过了一会儿自己醒来了。 从宫里头跑出来了几个人,都是刑部的官员,跑出来就围着三姑娘指指点点的,王成一看到自己的话这些人很重视,很是高兴,过来一把将三姑娘的头发揪住了,将脸展示给几个官员看:“看看,看看,就是他们府上的!这是我写的休书,看看上面的日子,前天的!是皇上处置他们家之前的,我可不是故意要整这个婆娘,都是这婆娘自己作死!趁着我受伤快死了,居然把我的姨娘女儿都给卖了!还差点把我儿子都卖了!这个该死的婆娘!众位大人说,这样的婆娘我还能留着?我一好了马上就休了她!” 将休书哗啦啦的抖着:“这个婆娘知道娘家遭了秧,居然敢把休书藏起来,她自己也藏起来,这是藏匿!是……脱逃!她是罪犯!众位大人,你们说,这样的难道不该跟着去?!” 几个官员将休书看了看,互相的交头接耳一番,几个人看样子都拿不准,人是犯人家的没错,休书也是真的,这不是人家相公在这里嘛!只是这样的事……真的是听都没听说过!闻所未闻! 官员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对王成道:“你们都在这里呆着!本官回去请示一下。”说着拿着休书转身又回去了。 这边秦獠已经摇着头拨转马头,对还在看热闹的李赫道:“三哥,走吧。” 李赫这时候才失笑摇头:“奇闻!”又对秦獠道:“等一下。”吩咐刚刚那个小厮去把话说完。 小厮便忙过去找到那个负责押解的头领,道:“我们将军说了,流刑犯人押解到地方,还要服刑三年呢,那边该种的地要种,该干的活要干了,你们不能路上死一半,到那边什么都不用干了!知道吗?对人别太狠了。” 领头的忙笑着道:“是是是,小的知道了。”又对李赫拱手:“将军放心!” 奇闻 奇闻 别人没人敢说这个话,李赫那是这一次立了大功的,就算是替这些罪妇说了句话又能怎么样?一群老弱妇孺的,又不是还能翻身。 周围便是听见了的官员们也没说话的。 倒是这样的一耽搁,从宫门里又跑出来了几个官员,显然这几个官员是已经往外走了,回去的那个官员迎面碰上了,又跟着出来。 这一次出来的有大理寺的,有刑部的,显然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稀奇,到底怎么办大家伙儿好好商量商量,也防着办错了谁一个人顶缸。 出来少不得问问王成怎么回事,王成就叫说三姑娘趁着他养伤的时候卖了他的女儿,还差点卖了他儿子! 说着还指了指秦獠:“还是秦将军无意中撞见了,才救了小人的女儿。”说着冲着秦獠讨好的笑。 官员就有过来询问怎么回事的,仰着脸给秦獠行礼赔笑询问,秦獠少不得只好点头,确有其事。为王成做了这个证。 而那边三姑娘这时候才发现这边的秦獠,身子一扭捂着脸背对着这边,哭个不停。 官员得到了秦獠的证实,感谢了之后过去几个人凑一堆儿商量起来。王成在那边点头哈腰的冲着秦獠和李赫赔笑,就差跪下了。 那几个姨娘住在通州,这件事本就没瞒着,王成伤好了当然要找他的儿子啊,找到了也是有的,不过府里的成婆子常去那个宅子,也再三的警告几个姨娘,谁要是跟王成来往,就跟他去好了! 那几个姨娘自然也知道衡量利弊,衡量再三没有决定去找王成的,而王成伤还没有好彻底,也不愿意姨娘们回去,自己那个狠毒的老婆又琢磨着卖了自己的儿子女儿,所以暂时的没联系。 官员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了。这事其实很简单,休书是真的,那么三姑娘就已经算是休回娘家的人,而所有家眷全都是被判了流刑的,没有一个例外,这也是事实,所以,这个妇人也得跟着流放! 三姑娘于是被带上了枷锁,官员中有登记的,又上前叫按手印的,暂时将城门口这边当成了刑部大堂,一通的忙活。 三姑娘不愿意过来,因为她不傻,娘家还好着的时候,自然是想方设法希望王成休了自己,如今娘家都被判了罪,流放的那么远,她当然不想跟着去,谁知道能不能到那里呢,说不定路上就被折磨死了! 只是这想法当然是心里偷着想,现在母亲兄弟都在跟前,她哪里还有脸折腾?老老实实的画押,被带上了镣铐跟着一起走。 李赫和秦獠看了场热闹,全都摇头,这才各自回家。 府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城门口发生的一幕奇闻,各个大户人家消息灵通点的都已经知道了。 成婆子也正在跟赵雩禀报着这一次对楮国公家的处置:“流刑两千里,算算就到了川贵了,那边多瘴气,也不知道多少人能坚持到那边。昨天就抄了家,据说是没抄出来什么,可皇上更发怒了,意思是指说楮国公家的人将财物藏起来了,奉旨抄家的刑部尚书带着刑部的人到处搜查,所有的别院、庄子一个没放过,连大太太给女儿买的那个宅子都抄了。” 赵雩道:“那王成夫妻俩又没地方住了?” “根本都不用住了,王成一听说楮国公家的家眷也判了,竟然又给他老婆写了休书,要撵回娘家去,那位三姑娘现在回娘家就等于是楮国公的家眷,要跟着判流刑的,自然是不愿意,扯个不清的,才刚王成把她揪到了城门口,硬是拦住了押解出城的人,叫着别叫脱逃了犯人呢!” 赵雩听得惊讶,王成翻来覆去的一会儿不给休书一会儿又给休书的,就是想着办法把三姑娘要整死。这夫妻俩做到这个份上,互相往死里整,真真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会儿,秦獠也回来了,城门口发生的事情他知道的更详细,窝在罗汉塌上,赵雩拉着他叫他详细的给自己学了一遍,啧啧称奇了半天。 从回来之后,秦獠又闲了下来,不管是军中还是朝廷上,一切都正常了,皇上忙着处理楮国公的那件事情,军功兵部还在计算中。 当然,闲下来的只是他这个将军,他手下的副将、兵士依然每天操练,绝对不能偷懒。这一次秦摄和秦铿兄弟两个虽然没有单独的功劳,大约的只能跟着领个集体功劳,但也算是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很快就到了上巳节。 秦獠果然就陪着赵雩来到了皇长孙的府上,皇长孙的府邸是皇上恩赐的,几乎是挨着皇城的一个府邸。 一条内成河从府里经过,府邸的荷花池中已经开满了睡莲,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竟然开得这么早。 秦獠一来就被请到了前院,而赵雩随着嬷嬷来到了后院,皇长孙妃正在花厅这边等着她。 在这边一起的还有两位内命妇,赵雩并不认识。 皇长孙妃年纪约十六七岁上下,脸上还带着些许青涩,穿着件大红的绣桂花枝缂丝银鼠袄,年轻的脸上极力的做出镇定大气的神情。 两边站着两个穿着棕红色织锦褙子的嬷嬷,一看就是两个能干得力的嬷嬷。皇长孙妃见到赵雩的一瞬间竟然有些紧张,还是两个嬷嬷在旁边给使了眼神,安抚了皇长孙妃。 赵雩正在低头行礼,这一切并没有看见,但是在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了皇长孙妃脸上淡定的笑容却和刚刚自己行礼之前的不太一样,似乎……有些刻意? 赵雩心中奇怪起来,自己虽然是都督夫人,不过皇长孙妃是皇家孙媳,何须对自己如此的……如临大敌一般?如果这样的话,那今天真的是宴无好宴,不是要说服自己什么事情,就是想要从自己手里得到什么东西。 这应该是皇长孙的意思,所以,年轻的皇长孙妃才会如此,是怕她自己办不好皇长孙交代的事情吧。 见过了皇长孙妃,皇长孙妃介绍另外两个妇人,一位穿着杏色底子簇状撒花软缎交领长袄的是宫内造办处的织造夫人,王氏,一位穿着深紫五彩刺绣镶边粉红撒花对襟褙子的是工部左侍郎的夫人,苏氏。 赵雩一听见这两位夫人她们丈夫的头衔,心中已经有点恍然了。 坐下了之后,皇长孙妃到底显出来年轻了,也并没有闲聊几句,就有些开门见山的直接笑着道:“请三位夫人来,是因为内造办的丝织作坊的事情,朝堂上的事情咱们妇人不知道,不过种桑养蚕,织布绣花,这些事却和咱们妇人脱不了关系。” 那两位妇人显然也不是很明白被请来做什么,谨慎的笑着连连的点头。 皇长孙妃看着赵雩笑着道:“都督夫人,朝廷迁都了之后,在这边要大力的推广种桑养蚕,教会这边的人怎么养蚕,怎么缫丝,怎么织丝绸,怎么绣锦缎,皇长孙之前听说,夫人在通州那边买了一片桑树林?还担心夫人是想把那片林子砍了做别的用途,问过了夫人之后才知道依然是种着桑树。只是不知道这一片桑树,夫人打算做什么?” 赵雩猛地一下心里头明白了! 从头到尾都想通了。皇长孙因为受了儒家老师的教导,虽然没有老师那么绝对,但其实内心深处依然是看不起生意人,也不屑于打交道,之前和秦獠没什么来往,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秦獠有位做生意的夫人。 而因为看不起生意人,皇长孙连秦獠这样的朝廷重臣都疏远,那么就能想象的到,这位皇长孙不喜自己的程度。但是自己是秦獠的夫人,一品诰命夫人,皇长孙不能像对待一般的生意人一样的不给面子,或许还担心自己在生意中用什么不好的手段连累秦獠,因此这位皇长孙派人调查了自己所有的生意,对自己所有的生意这么的清楚。 皇长孙又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孙,迁都到了这边之后的大约的也有兴这边桑业蚕业、丝织业的决心,找桑树林想要保护起来,却不料得知自己买了一片桑树林…… 其实那片林子是三奶奶掏的银子,但是一直是自己的人在出面。加上皇长孙本身对生意人先入为主的鄙视,可能觉着自己想要用那一片桑树林做别的,甚至可能怀疑自己借用李家人的名义,就是为自己打掩护…… 赵雩窘然。 以为自己要毁了那片林子,所以更加的对自己有意见了。只是皇孙很沉稳,在秦獠面前并无表示,自己当然更加的一无所知了。正好这一次通州受灾,而在通州忙活救灾的就是皇长孙,也许是自己出了点力救灾,皇长孙这才改变了一点点的看法,所以,那天其实不是皇长孙给自己脸色看,那其实是已经改观了之后,隐晦的夸奖一下自己在通州救灾的表现! 这一次来就直接问桑树林的事情,当然就是要说明白了。 交出产业 交出产业 想的很多,其实也就是一转念而已,赵雩忙回道:“买那一片桑树林子的是定远侯府的三奶奶,只是三奶奶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出面,因此从商议到买下,全都是我铺子的那个掌柜。” 然后就将她和三奶奶的想法从头说了一遍,最后道:“养蚕、缫丝、织布、绣花的人我们全都找好了,去年已经织出来了一些棉布和丝绸,只不过品质差,自然没有出现在街面上。今年是打算从头开始的。” 说着道:“我们的那个大厂子就在桑树林不远,皇长孙妃可以派人去看看。” 听她说完了,皇长孙妃沉吟住了,半天没说话。赵雩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自己刚刚想的确实是正确的,皇长孙之前确实是以为自己做生意用了定远侯府的名头,一点都没有想到自己和三嫂真的准备做这个桑蚕产业。 皇长孙妃沉吟着,转头去端茶杯喝茶,就抬眼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嬷嬷。明显是要嬷嬷的主意,嬷嬷半低着头没什么表示,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了皇长孙妃一眼。 毕竟,这样的场合下人能怎么样?又不能开口说话,还是需要皇长孙妃自己拿主意。不过眼神的意思,自己拿不了主意的,就照着之前说的办行了。 皇长孙妃喝茶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放下茶杯这便笑着道:“没想到夫人这件事竟然和皇家想到了一起,不错,你想的很对,这边的桑蚕丝织确实是很有发展的余地。” 说着又让赵雩详细的说说。 赵雩也知道,皇长孙妃一来是多些时间考虑下面怎么说,二来是想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在一个,也可能是想要听听自己详细的计划,然后去讨皇长孙的主意。因此自己说完了,她可能就要找借口离开一会儿了。 因此详细的将去年种桑养蚕织布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件事原本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皇长孙那边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只不过一个是为朝廷办事,一个是给自家置办产业,又不冲突。 说到最后,皇长孙妃已经没有不信的样子了,因为很多工具,织机全都在那边摆着,真要是撒谎,派人一去查问就知道了,都督夫人岂能那么笨? 不过皇长孙的意思是皇家来发展种桑养蚕,还想让都督夫人出面给派些事情的,都督夫人已经做到了头里,这件事是算了就这样,还是继续,这就有点为难住了皇长孙妃,她也不敢擅自做主,想来想去,还是要问过皇长孙的意思,再说如何。 皇长孙妃心里已经想定了,听了赵雩详细的说了经过,便笑着道:“都督夫人竟然和我们想到了一块儿去,江南丝绸业鼎盛,就是因为做这个行业的人多,北方这边并不缺什么,气候虽有不同,但是却也不是绝对的不适合养蚕,因此拉起来北方的丝织业,是皇长孙的想法,也是能实施的。现在连都督夫人这位江南人都觉着这边可以,那么必定是可以的。” 那两位夫人自然是连连的点头。 皇长孙妃对赵雩道:“夫人既然全都布置好了,今年便看看情况如何。”说着请她们喝茶。又吩咐人过来换香,谈话暂时的停下了。 给赵雩专门准备的是花茶,赵雩抿了一口,听皇长孙妃已经将话题引开了,说了一会儿闲话,只说荷花池里的花开了,请几位夫人一块儿过去看看,皇长孙妃起身去内院换衣裳。 赵雩知道,这是要问问皇长孙的意思了。 皇长孙要发展这边的蚕桑业,这也是好事,说明这位皇孙还是很为百姓着想,而且也知道兴农桑,抓的也是基本的事情。 不过他想让自己出点什么力呢?是觉着自己这个奸商应该出点银子,还是别的?开始皇长孙妃有些紧张,想来不是小事情。皇长孙妃既然去问,那么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那两位精明的嬷嬷扶着皇长孙妃去换衣裳,这边三位夫人去荷花池那边赏花,荷花池这边有个亭子,因为现在天气还不暖和,亭子四周用棉毡挡住,只有一面对着荷花池的敞开,里面也放着几盆炭。 几位夫人才坐下,丫鬟们就马上送上来了手炉,小招给赵雩腿上盖了个棉垫子。 那位丈夫在造办处的王夫人说起丝绸的事情:“海运一兴起来,丝绸、茶叶、瓷器这些需要的就多的多了,郑大人每次出海都是一船一船的带,去年的时候从波斯还是什么地方的来了些外番人,张嘴就要两万匹丝绸!拿的是金子来买,咱们去年整一年,江南几个织造局给宫里供的丝绸也才两万匹,民间的有多少?五万匹?想想若是今年再来几个这样的外番人,人家手里拿着金子想买,咱们却拿不出来丝绸卖呢!朝廷自然是着急啊。” 而这边苏氏的丈夫工部侍郎是才上任的,还是大皇子举荐的,苏夫人还不熟悉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自然不敢乱说话,只是谨慎的笑着点头。 两位夫人也看出来了,皇长孙妃请她们来,是商量丝织业的事情,但其实重头还是在赵雩这边,赵雩已经把摊子铺开了。 赵雩听出来那位王夫人话里的意思了,道:“桑蚕是根本,和粮食农业一样,咱们大明朝的根本,扩建是好事。” 王夫人笑着道:“还是都督夫人有眼力,脑子也活,能和皇长孙妃想到一起去,眼界确实不是我们能比的。” 赵雩忙道:“我也就是过来的早,早琢磨了一段时间而已。” 苏夫人明显还是想多知道一些,谨慎的笑着问道:“若是丝织业……朝廷的织造局都在江南,江南那么大的地方,难道就供应不过来?在那边到底还是要方便一些,比这边从头开始强啊……” 说着又赶紧的笑一笑,对赵雩道:“说实话我也是不懂的,只是问一问。” 王夫人抿嘴笑着道:“这个还是要听听都督夫人的,我只是因为夫君在造办处久了,丝绸上面的事情知道些,这些大方向上的事情,我可没有那个眼力。” 赵雩笑这道:“也不是什么眼力,各行都有各行的专业,精于一行,那自然就清楚。我是生意人,自然知道些生意上的事情。很多行业是随着都城的迁徙而兴盛或者衰落的。江南的丝绸业当然不会因为咱们迁了都就衰败,一来是因为江南丝绸到底都有几千年了,二来应天不还是陪都呢嘛!但是,都城在这边之后,商贸等等的事情自然也随着迁徙到了这边。想想,唐朝的时候,外埠多少番人来朝?他们哪里有那个时间将唐朝各地全都走遍了?自然生意还是在京城谈的多,那时候的汴梁如同现在的应天,将来的北平府……” 两位夫人听得连连点头。 赵雩继续说着:“将来咱们也一样,无论是番人还是各地的生意人,商贸往来到底还是京城方便,接触的人多,想要做成生意也容易,朝廷的各个衙门都在这里,想要跟着朝廷的大方向走,也要来这边……所以,北边发展丝织业,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苏夫人听到这里已经是心悦诚服:“原来是这样,都督夫人的见识果然不是我能比的。” 站在亭子周围的几个嬷嬷,虽然全都低着头,但是其中也有听得专注的,等三位夫人说了一会儿这方面的话,重新换茶的时候,就有两个嬷嬷低头借着换茶的机会走开了。 赵雩也看到了。她也知道,皇长孙对自己有戒心,自己既然来了府里,他自然是要观察一下自己的为人。刚刚那番话,虽然是有给两位夫人解释的意思,其实也是说给皇长孙听得,不是所有的生意人都钻进了钱眼浑身的铜臭。生意人中也有眼界宽的,懂天下大事的。 想要成为明君,不仅仅是有一颗为百姓着想的心,还要有颗宽大的心,治下百姓,不管是务农的,还是做生意的,不管是为国打仗的,还是在大户人家为仆为奴的,都是百姓,都是臣民,只有百业发达,才有太平盛世。看不起其中的一种人,当了皇帝难免就会行打压之事,那还称什么明君? 果然,皇长孙妃换了身大红金枝线叶纹长褙子过来,神情已经是安稳沉静,很有了主意一般,刚刚蹙紧的眉头也松开了,笑着过来和她们在回廊上转,说了些养睡莲的事情。 三位夫人都知道皇长孙妃找她们是有正事,因此并不多罗嗦,皇长孙妃一会儿请她们重新回到了花厅,继续刚刚的话题。 坐下了之后,皇长孙妃就看着赵雩笑着道:“农桑是根本,树木若是砍了,想要在长起来就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了,之前知道了夫人买了这片桑树林,又担心夫人是要砍了书做别的用途,皇长孙有些着急了,夫人莫怪。” 这是给自己说明白了,也是解释一下之前的事情算是误会。赵雩忙道:“哪里能怪,并不觉着有什么,皇长孙只是问了一句而已。” 利弊 利弊 皇长孙妃便笑着道:“通州那边,去年的事情确实不少,先是因着皇家建庙宇的事情闹了起来,接着又是雪灾,通州的百姓,真真也是够苦的。” 这话突然又说到了这里,赵雩谨慎了一下,那侍郎夫人已经接话点头道:“是啊,真真也不知道说是太巧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坏事全都在那边?老百姓也是不容易。好在这一次雪灾有皇长孙在那边坐镇,不然还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事呢!” 皇长孙妃这话是跟赵雩讲的,因此只看着赵雩:“老百姓有时候眼睛就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些新鲜的事物叫他们试试,他们还不愿意。唐时在南方推水田的时候,当地的老百姓抗拒的多激烈,也是闹事到几乎不能控制的地步,如今呢,几百年之后在看看,那时候才是给南方的百姓做了件大好事呢!” 赵雩心里琢磨着,这么说的意思,是想要强行的推广什么? 皇长孙妃果然接着道:“皇长孙早就叫人查过了这周围,桑树最多的就是通州,通州山多,树多,这边种桑养蚕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丝织业要发展,就得要百姓全都做这个行业,不然单靠一两家,即便是大户,到底也做不成多大的事。若是百姓们都养蚕织布,何愁这边的布匹丝绸跟不上江南的?” 因为皇长孙妃就看着赵雩,赵雩只能问道:“皇长孙的意思是?” “皇长孙的意思,在通州百姓中发展一下养蚕织布,朝廷派人教他们,百姓们都学会了,就像江南那边一样,家家养蚕,户户织机,这丝绸行业,不就兴盛起来了?” 赵雩心中略微的一顿,已经想明白了。皇长孙是想让自己把那一片桑树林交出去,当然,并不只是桑树林,是自己和三奶奶的这整条行业链的前半部分,全都交出去。 种桑养蚕缫丝,这几步骤交出去,让朝廷来教给百姓,百姓们做这些行业,之后的织布绣花,朝廷可以设立丝织坊,而百姓们也可以自己织布。当然这也和朝廷的不冲突,朝廷的织造局必定是汇集了最好的绣娘纺织娘,掌握的也是最好的技术,织出来的自然是上等的丝绸,这些交给朝廷,朝廷来买卖。 而百姓们做的基本就是棉布一类的,当然手艺好的也能织出来中等的丝绸,这都看个人的本事,自由发展贸易。 就和现在的江南一样。 皇长孙可能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皇上想要这边的一片地修建皇家的寺庙,但是之前因为百姓反对太强烈只好作罢,但其实皇上心中还是有这个意思。因为现在还是没找到合适的,风水好的地方。 而如果让这边的百姓全都是种桑养蚕,那么桑树种在山上,养蚕在家里,地不就腾出来了一部分?在这边修建了皇家寺庙,皇上的心愿达到,那么在皇上眼中,这位皇长孙不就是很能干的人? 皇长孙毕竟还只是皇孙,毕竟皇位还没有说一定是他的,即便是皇上的子嗣不盛皇位传给了他的父亲大皇子,但大皇子的儿子可是很多……他还是需要看皇上的脸色做事,揣摩皇上的心思,而在大皇子这里,他需要做些成绩出来,让父亲得到皇上的好脸色,自然的,他这个儿子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就更稳固。 皇家的那些事情且不说,现在只说皇长孙的第一个意思。 赵雩不得不说,如果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上,皇长孙前面的那个想法是没有错的。皇长孙其实只是个一心为朝廷办事的人,和秦獠一样。 虽然他的身份是皇族,将来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但是现在,他只是个为朝廷办事的人。当然,因为第二个原因,所以说他只能算一心,而并非一意。 皇长孙想的也算是比较的长远,将关键的行业掌握在朝廷的手中,增加朝廷的收入,朝廷的国库充盈了,才能发展该发展的,例如……神机营,兵器制造。 国强才能民富,相辅相成,如果只有民富了,国不强。那么,等于是砧板上的肉,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会来抢,会来掠夺,前朝就是个例子。到时候受苦受难的,依然是百姓。 所以国强对于百姓来说,不是遥远的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是每个人都应该关心的,每个人都应该出力的事。 赵雩自然愿意出这个力,她知道的更多,更加的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做到头里,做到前面。 只是,皇长孙的想法太过于着急了,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一个产业想要发展起来,不是一两年能成形的。百姓们也不是全都明白国强民富的道理的,你强行逼着他不要去种地了,去养蚕!百姓还不乐意呢,凭啥?! 想要叫百姓自愿的转行,从种地的变成养蚕的,需要个过程,需要叫他们看到好处。赵雩和三奶奶做的产业,如果做起来了,百姓们看到了,哦,原来养蚕可以缫丝,缫丝可以织布,织布可以卖钱,看看人家,多有钱! 养蚕的人家比种地、打猎、打鱼、养牲畜的人家都富裕,那么自然有人就会去养蚕,慢慢的人多了,这个行业自然就发展起来了。 强扭的瓜不甜,不能什么事都用高压态势,当然,站在皇长孙的立场上,他大约觉着自己根本不是高压,自己是为百姓着想…… 这些道理赵雩自然是明白,只是说不说,如何说?这是个问题。想要叫皇长孙明白这个道理,是听他人说了就懂了,还是需要时间事实证明? 赵雩自然没有马上拒绝,马上就说出来自己想的这番道理,皇长孙本来对自己就有些成见,自己现在说这些话,即便是再有道理恐怕到了皇长孙的耳中都是几个字,奸商就是奸商,吞下去就不愿意吐出来。 她笑着道:“皇长孙的意思我明白了……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皇长孙妃大约的没想到她竟就这样直接的问,顿了顿轻轻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茶。赵雩现在都有点了解她了,年轻的皇长孙妃如果被问住了或者一时想不出来怎么回答,就会接着喝茶等事情,来停顿一下,想一想。 赵雩等着。 皇长孙妃喝了一口茶,正要说什么,旁边的一个嬷嬷走近了一些,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了句什么。 虽然皇长孙妃确实不知道给怎么回答赵雩这个直接的问题,但是毕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要下人的主意,因此嬷嬷这会儿和皇长孙妃说的绝对不是给主意的话。 果然,皇长孙妃听了脸色微微的一变,忙点头道:“好,先叫人准备。”然后转而看着赵雩她们三人笑道:“失礼了,宫里太妃突然传本妃进宫,就不能在陪着几位夫人了,都没有用膳,真真是失礼了。” 三位夫人一听忙站起来道:“还是进宫要紧,不耽误皇长孙妃准备了,我们先告辞了。” 皇长孙妃急急命人送她们,她自己转身进去准备。 这边赵雩和王夫人、苏夫人往外走,王夫人笑着道:“皇长孙是实心为朝廷办事的,身为皇家子孙如此的不辞辛劳,真的是我等应该效仿的。” 赵雩笑着点了点头。 秦獠在前门这边等着,马车走到了府门口停下,秦獠上了车一起走。 赵雩马上问道:“皇长孙和你说了什么?” 秦獠笑着道:“开始说了些朝廷打仗的事情,又说论功行赏的事情,最后说了你生意上的事。” 赵雩哦了一声,心里头已经转了几个念头了,抬头看秦獠。 秦獠笑了,点点头:“不错,好像是闲谈一般,说的都是最近朝廷的大事,其实,是试探我的意思。这一次皇上北征的策略,是和我们几个将军走之前商量的,大皇子当时都不是很清楚。至于说到论功行赏,似有试探之意。” 赵雩皱眉道:“什么意思呢?之前对我有什么不满,还隐藏着,横竖咱们不知道,现如今这样敞开了叫你我知道,是想要怎么样?难道逼着我做什么决定……” 秦獠忙摇头:“不不不,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的事情,皇上当年想指婚都没有指成,皇长孙不是不知道,他不会有那样的想法的。” 赵雩也知道不太可能,只是负气说了一句而已,见秦獠这么着急,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怀了身孕胡思乱想的太多,便道:“如果不是这个缘故,那是什么缘故?” 秦獠想了想,伸手掀开车帘子看了看,快到家了,便道:“到家再说。”虽然在车里,但是有些朝廷的事情,还是谨慎一些在外面尽量少说,避免隔墙有耳。 马车到了府门口没停,从旁边的侧门马车道进了府,一直停到了中门,秦獠先跳下车,伸手把赵雩抱下来,这才牵着手领着回后院。 到了家里少不得又是一番洗漱,丫鬟知道没吃午饭的,又赶紧的吩咐厨房去做午饭,这边给赵雩端上了一碗汤先喝了垫垫。 论功行赏(上) 论功行赏(上) 夫妻俩坐下了这才重新接着说,而赵雩经过这洗漱忙碌,头脑也冷静了下来,想到了:“你的意思,皇上可能要立储了?当然九成是大皇子,那么皇长孙现在为他自己的将来在铺路?试探你的意思,只是看看你有没有大方向上面和他完全背道而驰的意思?只要大方向不错,今后走动什么的慢慢来,不需要着急?” 秦獠点头,不过心里清楚,赵雩说到的只是一些表面的事情,实际这件事还复杂一些。皇上出征,进攻的策略没有和大皇子商量,虽然这不算是件大事,毕竟此次出征本就是需要行动神速,策略隐匿。但是这在大皇子和皇长孙的心目中,就有些不安。 皇长孙今天和自己说的这些话,有提醒的意思,皇上有意立大皇子为储君,叫自己不要站错了队…… 或者是提醒自己,到了站队的时候了? “生意上的事情是怎么问你的?”赵雩问道。 秦獠道:“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他有意将江南的丝织业在这边发展,教这边的百姓种桑养蚕等等的……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说完了问赵雩:“你那边应该是主要说的这件事?” 赵雩点头,将皇长孙的意思说了。 秦獠听了蹙眉,问赵雩:“前面这些事情咱们已经投入很多了?是不是全都是三嫂那边花的银子?” 赵雩摇头:“问题不在这里,咱们投入的并不多,只是买了些桑树林,还有一些用具一类的,因为是从江南那边运过来的,这些是有些花费的,但是算起来并不多。我担心的是,皇长孙这件事办的太着急了,想一下子让这边的百姓不要种地了,都去养蚕,哪有那么容易?”说着,将自己想的那些原因说了。 秦獠听了连连点头:“很有道理啊!我这个外行听着都觉着很有理,皇长孙既然琢磨这个,应该也算是半个内行了,直接说他应该能考虑你想的这方面问题。” 赵雩道:“但是,他本来就看不起生意人,对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见,如果我直接去和他说,不行,这事需要慢慢来……” 秦獠笑了,已经想好了:“别担心,我去说。” 赵雩听了扬眉:“我和你商量的意思并不是要推给你,只是需要你帮我想想怎么办而已。即便是照着他的话去做,也没什么,我之前的那些投入,皇家就算是拿去也肯定不会白抢啊!肯定还是要给些银子的。我只是担心……” 秦獠手按在她的手背上,笑着道:“我知道,你真的是担心皇长孙把这养蚕这事办的弄巧成拙了,我去说的,也正是这个。” 桌上放着已经削好的梨片,他用勺子舀了一块送到了赵雩嘴边,看着她吃了,这才接着道:“皇长孙看不上生意人,说到底也是因为年纪轻不经事,还有着一些书生的呆气,虽然生在皇家心思细腻,也顾得大局,不过到底有些事情处理的经验嫩了些。” 笑着抬眼看赵雩:“如果这些话你去说确实可能起到反作用,皇长孙不会觉着你看得远看的透,反而会觉着你是不乐意把这些事交出去,甚至可能觉着你想把持住这门生意。” 赵雩点头,没错,估计自己去说就是这个结果。 “但是我去说就不同了,我是武将,皇长孙既然对皇上崇敬之极,就不会看轻我,我去说的话,立场和你都会不一样,皇长孙自然不会对我也那么想。” 赵雩摇头:“皇长孙难道猜不到你是为了我才去说的?” 秦獠扬眉:“猜到正好啊,我帮自己的妻子说话,天经地义。也让皇长孙知道,这些话原本是你想说的,但是因为他的态度,咱们不得不如此的小心迂回。他就需要好好的琢磨琢磨这些话,想想这话到底有没有道理。顺便的,琢磨一下他的态度,如果想要成为一个明君,难道是要臣子们都这样小心迂回的对待吗?” 赵雩被他说服了,半天才‘噗嗤’笑了出来道:“你真能说,所以我早说过,你就是个特别狡黠的,表面上看着憨厚……” 秦獠一下也笑了:“我憨厚?!” 吃了饭,夫妻又搂着睡了午觉,这日子过得不但是赵雩心满意足,连秦獠都自觉着如此的下去,真的要生了懒惰的心了! 又过了几天,兵部终于把功劳簿建好了,递上去给皇上裁夺,皇上是亲自北征的,谁有功劳谁没有功劳心里头清楚,兵部自然不敢做什么假。 这天上朝,皇上先宣布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封大皇子为皇太子,封皇长孙为皇太孙。 封储君是很正常的,而且满朝文武心里都清楚,大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但是封皇太孙,这种事情还是比较特别的,前朝就没听说过。 可见,皇上对皇太孙的喜爱程度,已经帮自己的儿子立了太子了。大皇子和皇太孙忙上前行礼拜谢,皇太子的敕封礼,选了个黄道吉日举行。 第二件事,皇上按照功劳簿,给这一次出征的将士们论功行赏。 这一次领了前锋印的秦獠不用说功劳最大,准确的在两个部落头领接头的地方设下了埋伏,准确的判断了当时的情况,没有贻误战机,将两个头领全都抓获。 而神机营功劳也很大,这一次明军伤亡小,神机营居功至伟!这才是大获全胜的根本,不但是仗打赢了,己方伤亡还要少。若是惨痛的伤亡换来的胜利,只能说惨胜。 朝堂上,圣上将这些人着意的夸奖了,并且相应的都有赏赐。秦獠封为忠靖侯,世袭三代。李赫封为镇边候,世袭三代。从中层将军往下,吴迅、张勇因为亲手抓住了瓦剌头领,直接升两级,封了一个征虏将军,一个征北将军。赏银更加的无数。 秦獠和李赫在报军功的时候是实事求是的,因为确实就是神机营上去之后,一开火就把那些敌人全都消灭了,因此单人的军功其他的都没报。 但是兵部并不是这样,他们是算的斩人头的,哪个兵士斩了几个人头,全都算出来,因此更加的细。秦獠和李赫手下的副将们几乎全都官升一级,丝绸、金银财宝、官窑瓷器,更加的是无数的赏赐下去。 小武官、兵丁,只要是立了功劳的,全都有赏。而整个虎贲左卫和神机营,领了集体的功劳。 论功行赏的事情就是在宣布了储君之位后,皇上的意思非常的清楚了,这是给皇太子和皇太孙找辅臣呢,两位侯爷的爵位和皇太子是同一天立的。 果然,下了朝之后有事的臣子们到御书房外面等候皇上的召见,过了一会儿,皇上叫别的臣子全都散了,只留下了这一次封了爵位的秦獠和李赫。 御书房中,皇太子和皇太孙都在,皇上只是将两位将军重新夸奖了一番。皇太子在旁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附和。 从御书房出来,皇太子在前,皇太孙在后,和秦獠和李赫说着话,走到了殿外,皇太子这才笑着道:“敕封礼就在五天之后,敕封礼那天,请两位侯爷多坐一会儿,晚宴咱们一起用,也好说道说道这次的突袭,这次没和父皇一起出征,也是个遗憾。” 秦獠和李赫自然全都是答应。 皇太子和皇太孙走了,这边秦獠和李赫这才一起往宫门口走,李赫道:“皇上这是摆明了叫咱们俩辅佐太子,今后走动走动倒是无所谓。” 秦獠也点头:“太子仁厚,皇上这样的定夺合适,也安了朝官们的心。” 两人说着一起从宫里出来,遇上的官员们都过来给两人贺喜,这封爵不是那么简单的,秦獠和李赫基本上全都是战功赫赫了,才封了爵位,虽然只是世袭三代的,可这已经是把两家的繁盛基础定下了。 而妙的是两家还是亲戚,同气连枝,今后在朝廷上的风光都可以想象得到。而且这种军功打出来的基业,比一般的文臣更加的牢固。因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朝廷都需要悍将保卫国土。 到了宫门口各自回家,想都想得到,各自家里还有一番热闹。 秦獠就没有马上去找皇太孙说养蚕的那件事,皇上立了储君,他和他父亲的地位都稳定了,自己封了侯,那么赵雩这位侯爷夫人的事情,皇太孙自然要慎重。可能到了皇太子宴请两位侯爷之后,再说此事。 秦獠没有找皇太孙,皇太孙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自小在宫廷长大,揣摩心思是非常明白的,何况这件事的情形都很明了了,他自然是要考虑下面该怎么做。 当天,皇上的圣旨也到了府里。 “忠靖侯夫人赵氏贤惠善德,在通州百姓受灾之时义不容辞,助百姓脱离灾难,并施粥施物,使百姓免受灾患之苦,今授凤冠霞帔,以彰显其功。” 凤冠霞帔送上来,赵雩忙接了,转身递给了丫鬟,起身去了内室换上了,又出来磕头叩谢皇上的圣恩。 论功行赏(下) 论功行赏(下) 随着凤冠霞帔赏赐下来的自然是不少的贵重之物,内侍还笑着开了句玩笑:“皇上本想赏赐忠靖侯夫人丝绸锦缎五十匹的,德妃娘娘在旁边提醒皇上,人家侯爷夫人就是做丝绸生意的,还缺了这些,至于皇上巴巴的送去五十匹丝绸?皇上这才作罢。” 赵雩听了笑,忙道:“皇上圣恩浩荡,娘娘隆恩浩荡。” 秦獠吩咐人领着内侍去拿赏银,笑着将内侍送到了外面,内侍再三的请他留步,这才回去了。 秦獠进来见赵雩已经要摘了那凤冠,忙上前帮忙,凤冠上宝石无数,金子做的,自然沉甸甸的。 摘了凤冠霞帔,秦獠扶着赵雩坐下,又笑着道:“恭喜侯爷夫人。” 赵雩噗的一下笑了:“都是侯爷英明神武,臣妾是随了侯爷的光了。” “夫人无须客气,这凤冠霞帔是夫人自己挣来的。” 夫妻俩说了会儿笑话,两人互相一笑,这才正经说起来。 “养蚕的事情我还没有和皇太孙说,过几天是皇太子的敕封礼,敕封礼之后皇太子可能是有什么话说,且看看到时候说些什么再说。估计皇太孙那天肯定在,也许会说到这件事。” 赵雩听了点点头:“现在就不着急了,情况已变,看看皇太孙那边的态度吧。” 夫妻俩坐下才说了这么两句话,外面已经有来恭喜的人了,秦獠这一次是封侯,自然还升官不一样,想都想得到,这段时间家里是清净不了了。 秦獠去前院应付的时候,还没忘了先提醒一下赵雩:“注意身子,若是太累了就歇歇,都知道你怀着身孕,礼缺一点没关系的。” 赵雩笑着点头答应了。 果然从当天开始,连着几天府里天天都有来贺喜的人,收礼回礼,一直忙个不停,就连峥哥儿也到了该让人见见的时候,内眷们来了之后无不要问问峥哥儿,峥哥儿便被奶娘抱出来,见见大家,有时候跟着学两句话,迈着小胖腿儿走两步路,都把人逗笑的前俯后仰。 第二天秦獠和赵雩早早的起来,去定远侯府贺喜,就知道定远侯府肯定和自己府一样忙碌。 果然,赵雩和三奶奶互相道了喜没说两句话,就已经有客人来了。定远侯府家的人多,自然来贺喜的人更加的多,有些亲戚朋友的也不论早晚就过来了。 李赫的嫡长子李晋已经年满十岁,李赫封侯,嫡长子封世子,册封的金册金碟正好送了过来。 世子同样的束发金冠,出来接了金册金碟,磕头行礼,万岁谢恩。 宫里的内侍走了之后,家里的孩子全都出来围着世子转悠,李晋原是个极淘气的小子,今天册封了世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懂事了一点,稳稳重重的,身上的长袍金冠,谁想摸都叫摸,他坐在那里还很配合。 峥哥儿也凑过去,人堆里叫着:“哥哥,哥哥!” 奶娘在旁边生怕小孩子们不注意把他挤倒了,在旁边紧张的伸着手,倒是李晋看到了,将峥哥儿抱起来,坐在自己旁边,身上的东西一一问他想要哪个,就解下来给他玩。 因为李晋册封,贺喜的人过来赶上了,更是热闹,秦獠和赵雩原本想走的,结果峥哥儿却不愿意,奶娘一过去抱便尖声叫,伸手搂着李晋的一只胳膊不放。 三奶奶,现在是镇边候夫人,笑着道:“峥哥儿在家里还是太孤单了,要不喜欢来这里?这里孩子多啊,孩子就得和孩子玩!” 赵雩抿着嘴笑,秦獠却在一旁点头:“确实应该多生几个。” 三奶奶嗤的笑了道:“我是叫你们没事多带着峥哥儿过来玩,多生几个,也得一个一个的生。” 赵雩白了秦獠一眼,秦獠伸手竟然当着人面摸了一下她的肚子,还没等赵雩吃惊,旁边的李赫已经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赵雩尴尬的涨红了脸,三奶奶用手绢掩着嘴笑。 正好有下人过来:“安国公来了,老太爷请您过去呢。” 李赫便站起来,又伸手拉起秦獠:“安国公先来的这边,你倒是过去听听他有什么高论!” 秦獠刚说了一句:“我们准备回去了……”就已经被拽走了。 赵雩有些纳闷的转而看三奶奶,三奶奶还在抿着嘴笑,看到她依然红着脸,更加笑了一会儿,直到赵雩忍不住问道:“三哥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听着似乎……” 三奶奶这才笑着道:“两家封侯,贺喜的人自然是要两家都去,至于先去哪一家,在咱们眼里当然无所谓,不过,他们必定会讲究……” 赵雩已经道:“我们毕竟没什么根基,老爷子本就是定远侯,现在三哥也封了侯,一门双侯,大家大约的都知道应该先来这边。” 三奶奶笑着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也要分亲厚。” 赵雩点头:“自然,我说的意思,是除去了这个原因的。” 三奶奶笑道:“那倒是……安国公却别有意图,之前就很想和你家结亲的,也是拐弯抹角的找了好些的人想要和秦獠搭上关系,只是秦獠那人死板的很……” 赵雩听到这里已经惊讶的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奶奶看她如此的惊讶,一下子恍然了,也吃惊的笑道:“你难道还不知道?” 赵雩摇头:“不知道……结亲?不会……是峥哥儿吧?” 三奶奶一下子就笑了:“当然是峥哥儿啊,你们家还有其他的儿子么?” 赵雩眨眼看着她,还是没反应过来。 三奶奶嗤的笑了,这才详细的解释:“安国公之前就想和秦獠搭上关系,想把大儿子送进军里历练,却又不想叫儿子真的上战场,找了秦獠几回,秦獠那么冷淡的性子,自然是避开了,安国公竟然想了另一个主意……” “联姻?”赵雩道。 三奶奶笑着点头:“不错,就是联姻,这位安国公家里妻妾多,儿女也多,尤其是女儿,再加上他两个弟弟的,他们家的女孩儿一共十几位,从才出生的到十几岁的全都有,这不是满天下的寻合适结亲的人家呢嘛!” 赵雩‘噗嗤’笑了出来,明白了。 三奶奶抿着嘴笑:“原本李赫这边他没注意到,这一次李赫也封了侯,就听人说安国公那边打听李晋的事呢……” 赵雩扬眉。 三奶奶笑着叹气:“我们家的不用想了,我们李晋的媳妇我都给看好了。” 赵雩马上问:“谁家的姑娘?” 三奶奶笑:“我姑姑夫家的一个亲戚的姑娘,那小姑娘我见过,特别安静,小小年纪的特别懂事,还很聪明,配我们家李晋正合适!” 赵雩笑了,点头:“看中了就好,哪天小姑娘来了,派个人叫我过来,我也看看。” “好啊。” 两人说了一会儿孩子的事情,前面秦獠已经派人过来请赵雩出门了,因为家里那边也去人了。 秦獠和赵雩告辞回来。赵雩就没有和三奶奶说养蚕的事情,她们安排的那几户养蚕的人家已经开始了,皇长孙妃那天的话本就是说了一半的,就看他们接下来怎么说,定了之后在和三奶奶商量。 从定远侯府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吴迅、张勇带着家眷来给秦獠贺喜。他们能升将军,是秦獠报上去军功的缘故,两人心里头感谢,但是多年的义气,这感谢并不用说出来。 来这边秦獠和赵雩不在,因着这两位爷也是很熟的了,秦獠出门的时候又说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因此下人们将他们先请进了府里,这才派人去定远侯府找侯爷和夫人。 吴迅和张勇两人的娘子跟赵雩倒是都很熟了,两人之前都被夫君放在了老家,迁都之后才过来,都是一样的笨嘴拙腮,官员家眷们互相走动宴会的场合,她们两人都不敢上前。几乎是赵雩带着她们一起慢慢熟悉起来的。 赵雩虽然以前也少参加这样的场合,但是她不怯场,底气足,比两人就强多了,而且随着后来秦獠的职位越来越高,赵雩应付这样的场面就越来越娴熟,两人跟着学了不少的东西。 如今两个妇人往赵雩对面一坐,同样的仪态万方,一点都看不出来一两年前还是多么怯场,不敢和人说话的小妇人。 几个妇人在后院说笑了一阵子,前面就不断的有人来禀报,谁谁谁来了,哪个哪个家眷来贺喜了。 吴迅娘子和张勇娘子便起身告辞,赵雩知道他们两家必定也会有不少的人去,就和自己一样,先要去定远侯府贺喜,但是自己家这边已经有人等着了。自然不耽误她们,忙笑着送她们出去。 每天都是这样忙碌,贺喜的人并不需要请,谁家有喜事,自然有人上门恭喜,或者是亲朋好友,或者是官衙的同僚下属,不接待是不可能的,这就是人情往来。赵雩就算是困倦的很,也要打起精神来招待,因为这一次她不但是成为了侯爷夫人,还因为救灾的事情,得到了皇上的表彰。 计较 计较 忽忽五日就过去了,皇太子敕封礼,秦獠去了。 赵雩依然是和平常一样,因为有身孕不方便参加这些,便没有去,只是秦獠带去了她给太子妃的礼物。 谁知道到了下午申时许,太子府来了车专门的接她,太子妃请过去一聚。并请她放心,大部分的客人已经是走了的。 赵雩猜测大约是说养蚕的事情,忙收拾换了衣裳,坐车而来。 太子妃三十多岁了,面色白皙,微微的有些圆润,脸上带着宁静的笑。赵雩听人说过,太子妃和太子夫妻俩最是仁厚,从脸上就能看出来,这么一看果然是能看出来,两人都圆润富态。 皇太孙妃果然在这边,陪在她婆婆身边,神情小心谨慎。 同样在这边的,还有定远侯府的三奶奶,赵雩的三嫂。赵雩来的时候就知道,皇太子留下的是秦獠和李赫,自然,三嫂也不会提前走。 赵雩给太子妃行礼之后,给皇太孙妃行礼,之后又见过自己的三嫂,三奶奶笑着起身扶了她一下,和她一起坐下。 “忠靖侯爷是国家的栋梁,这一次为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有这样的将军为国效力,国之幸甚。” 太子妃很客气的开口,是客套,也是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 赵雩忙谦虚:“为国效力是应该的,是儿夫的光荣。” 太子妃笑着点头,这才问了问赵雩怀孕多长时间了?平常都注意什么?又问带没带大儿子过来,听赵雩说没带着,出门的时候正好睡觉着,就没叫。 太子妃还有些可惜,笑着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忠靖侯爷也是有福气的人。”说着扭头看了太孙妃一眼,太孙妃脸嫩,马上就通红。 在座的几个妇人全都无声的笑了,赵雩和三奶奶自然不敢太过,低着头笑。 太子妃也笑了,感觉气氛轻松了一些,就笑着道:“刚刚和镇边候夫人说起来养蚕的事情了,原来两位夫人已经张罗着在这边养蚕织布呢?这倒是和朝廷想到了一块儿去。” 三奶奶转头看了赵雩一眼,对她笑了笑,赵雩就明白了,这是问自己,为什么不说呢,如果和她说了皇太孙之前的意思,她也能帮着解释解释。 当然现在是完全不需要了。 三奶奶道:“是啊,刚刚我已经和太子妃详细说了说咱们的事,还有去年织出来的布。” 太子妃道:“若是能让周围百姓学着也养蚕织布,倒是能将丝织业带起来,不过是不是不太容易?生意这方面,还是忠靖侯夫人懂,你跟我们说说?” 这是给自己机会谈谈自己的意思。太子妃既然说了不太容易,那么她想的必定比皇太孙长远。 赵雩于是点头道:“是不太容易,一个产业要兴盛,必定是要叫百姓看到它能挣钱,百姓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能吃饱饭穿暖和衣?老百姓嘴里常说的,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就是这么简单。” 太子妃一下笑了,点点头,想了一下却又脸色凝重了起来,转头对太孙妃道:“别觉着肤浅,大道理听着都这么简单,肤浅。老百姓们想的就是这么简单。” 太孙妃忙点头:“是。” 太子妃看向了赵雩,示意她说下去。 赵雩便道:“如果百姓人家看到邻居养蚕了,织布了,过了几年原本和自己差不多的日子却过得比自己红火了,那么自然的,就有跟着养蚕的,那个时候叫他们学,必定是非常愿意的。但是,百姓还没有看到这个的时候,就叫他们别种地了,去养蚕……那未必能乐意……” 太子妃点头:“不但不乐意,怕是还要闹呢。” 赵雩点头:“想要在百姓中间推行什么,一来是需要有十足的把握,这种产业一定能挣钱,二来,我觉着若是用鼓励的措施推行,比强行的叫百姓改行好的多,比方说,改田种桑,朝廷给减免几年的赋税……当然这都是我瞎琢磨了,也是觉着前朝有这样做的,效果比较好。” “不过最重要的到底还是能保证这个行业是赚钱的,不然百姓改了行了,却比以前的日子过得还苦,那百姓自然不乐意,这一行也兴盛不起来。所以,我们这边先试行,看看是不是赚钱的,场面能做到多大,能养活多少人……如果真的能做的和江南的丝织业那么大,自然是最好的。” 太子妃道:“这样想是对的,前朝多少的例子摆着,牵扯百姓的事情,真的就是不能着急,也不能硬来。” 太孙妃忙点点头道:“是啊,这件事……越琢磨才能越周到,想的越周到,办起来才会越少错误。” 三奶奶忙点头:“是啊,之前考虑的越周到越好,我们去年也是半路开始的,很多事情都匆匆忙忙的,因此年底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收获,要说有,也是去年跟着做这些事的人,学到了一点点的手艺。手艺慢慢的学才能精进。” 赵雩听出来了,这就算是将前面皇长孙说的事情揭过去了,皇长孙通过他母亲和他妻子,说明白这件事不着急了,慢慢来。也是委婉的承认,他之前确实想的不周到。 太子妃见赵雩频频点头,知道是明白了,笑着道:“倒是镇边候夫人一说,我有点奇怪的地方问问忠靖侯夫人……这丝绸若是织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我知道夫人手里有几间铺子,难道是单单的那几间就能把所有的丝绸卖出去?” 赵雩笑着道:“当然不是,开始想的是先做些厚一点的棉布料子,双层甚至三层的那种,这种料子在江南那边很少,但其实西南东南都有这种料子的需求,做出来了通过我在常州和松江府的铺子往南方销售……当然,如果市面能打开,别的铺子也进货,那自然是更好。” 太子妃频频点头。 赵雩接着道:“没想到去年上得织机,倒是织出来了一匹坯绸,就是说这边并不是织不出来丝绸,还是和手艺精不精有关系,今年自然是希望在这方面多做些事,如果说织出来的丝绸品质不比江南的差,那自然是更好。” 太子妃和太孙妃全都点头,太孙妃现在基本已经不说什么了。 “这样说,真的还是要慢慢来,先私人试试,如果不错公家再来做这事,到时候百姓也不会认为是强加给他们什么,或者……” 赵雩点头:“或者,我们这三个坊做的大了,需要的人多,自然会请周围的百姓,百姓们口口相传,更容易让他们相信。” 太子妃点头:“不过既然现在说了,你们今年还是尽量的织丝绸,朝廷如今外埠生意多,大船经常的出海,需要的丝绸多,加上迁了都之后,以前不去的最北边,如今也有人去,有人来,知道我们大明朝的东西,就是茶叶、瓷器、丝绸,所以,这些已经不仅仅是我们一些妇人们织布贴补家用的,关乎的国运,不可轻视。” 说着对赵雩笑了笑:“当然侯爷夫人也不用太大压力,咱们江南的几个织造局暂时还够用,只是要扩大,太子的意思,也是南北均衡,不能一个产业只在一个地方发达,别的地方就产不出来,那样南边就越来越富,北边越来越穷……那成什么了?” 赵雩笑着忙道:“还是太子有远见。” 皇太孙妃就点头笑着道:“是啊,皇太孙也是因为想到了这方面,才会注重这个的。” 在座的全都点了点头附和,不过赵雩和三奶奶心里头清楚,这位皇太孙妃未免也聪明的过了头了,不管什么事情,全都是他皇太孙已经想到了前面,做在了头里,没做好也是因为各种不可抗拒的原因…… 不知道皇太孙是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这位皇太孙妃,却是真有点……太过计较了。 太子妃请赵雩来,就是将这件事说透彻了,也不希望赵雩有什么误会。然后能将她和三奶奶之前已经做得事情认真的做下去。 又说了说别的,在这边吃了顿饭,这才起身告辞。 果然,从太子府出来,赵雩上了车,三奶奶跟着也上来,头一句就是埋怨她:“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之前皇太孙的意思是想要咱们把养蚕这事交出去?那就交给他好了!看他能不能摆弄开,要是折腾的都没人愿意养蚕了,才好呢!” 赵雩笑:“那又何必,咱们正经做事情的,不负那个气。” 外面李赫看到自己娘子怎么又跟着赵雩上车了,还奇怪,过来掀开车帘子笑着问:“你这是要干什么?在里面没说够还要跟着回家说去?” 三奶奶‘噗嗤’笑了道:“我是今天才知道了件事,问问七妹。” 赵雩笑着拍着她的手背道:“放心吧,如果没办法了我当然会找你商量,只不过你也看到了,没等我说太多,皇太孙那边自己就想通了,这就好了。” 三奶奶点头。 秦獠也过来了,奇怪的道:“怎么了?” 赵雩笑道:“没事。” 李赫失笑,看到三奶奶要下车,便伸手扶了自己的娘子一下。 丝路 丝路 苏掌柜带着一家子来了。 天香这一次跟着一块儿来的,还有她哥哥苏山,两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全都会跑了,在院里跑来跑去的,峥哥儿迈着小胖腿儿跟在后面,高兴的简直难以形容。 天香依然没改那叽叽喳喳的脾气,坐在园子里,哇啦哇啦的诉说着分别这三四年,她是如何的想过来,而霍培是如何的阻止她过来。 霍培在旁边笑着搓手,也不反驳。 苏山娘子倒是时不时的打断天香的话:“你那年是怀上了,过不来!” “那是爹不让你来,你也怪到妹夫身上。” 天香哇啦完了,又吐着舌头对赵雩道:“夫人,我是不是太吵了?您现在身边八成没有我这样的丫鬟了吧?” 苏山娘子马上道:“那可不是!如今爷是有爵位的,夫人身边的丫鬟哪个不是和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恬静温柔,知书达理,你瞧人家小招,简直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小招率领着翠妞、梦妞等几个丫鬟端上来茶果点心,笑:“哎呦,说的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我真的是这样的?” 赵雩笑着招呼大家吃东西。 这会儿在花厅,因为苏掌柜一家子不是外人,便全都在这边,苏掌柜坐在那边的椅子上,正和秦獠说话,苏山坐在旁边听着,只有霍培在这边坐着。 天香娘倒是拘谨了不少,到现在还没有回过味来,始终不大说话。 赵雩叫小招也过来坐下聊天,听天香问暖妞和雁妞,便道:“她们都挺好的,暖妞也是才生了个大胖闺女,雁妞也有了。” “哎呦,是个闺女?我得抽空去看看,要是闺女好看,我们就结个亲家!”天香说着转头看霍培。 霍培笑着没说话。 赵雩看到天香娘有些拘谨,给她递过去了一杯茶,笑着道:“婶子怎么不大说话?这几年身体可还好着?” 天香娘忙点头:“好好,身体好的。”双手接过去茶。 赵雩笑道:“婶子,您怎么跟我还这样生疏?” 天香娘讪讪的,不过到底就是直爽的脾气,改也改不了,直接就道:“您现在都是侯爷夫人了……”说到这里闭上了嘴。 赵雩一下笑了道:“婶子您可别跟我见外,就算是什么身份,在家还是家人,咱们都是一家人。” 苏掌柜来过很多趟,他也绝对不会和赵雩生疏,因此在那边听见了笑着道:“是啊,你就会作怪!在家的时候一直念叨我们姑娘,我们姑娘的,来了居然说这样的怪话!” 众人哈哈的笑,天香娘终于也轻松了些,失笑白了他一眼,转而轻声的问赵雩:“几个月了,身子没什么不适吧?这边倒是气候挺好。” 赵雩失笑:“就这几个月好,去年冬天的时候,那雪下得就没停……” 天香娘听得咋舌。 天香在那边详细的问暖妞和雁妞的情况,小招跟她低声说着,苏山倒是想起来了,笑着问赵雩:“夫人,小王是不是还可以?” 赵雩笑:“可以,我打算把他升为二掌柜……虽然我这边两个铺子都没有大掌柜,不过这边本就是分铺。赵栋和他都升。” “赵栋就是雁妞的相公?” “是啊,这边找的一个掌柜的,也还可以,苏掌柜见过很多次了,以后江南和京城,我打算叫小王和赵栋多跑跑,苏叔就别跑了。” 苏掌柜一听还着急:“我腿脚还灵便的很呢!” 秦獠笑了:“赵雩不是担心你腿脚不灵便,是觉着太辛苦了。” 赵雩忙点头,笑着道:“是啊,来回的太辛苦,当然不是说以后不过来了,只是说不用匆忙办事的来回跑,做事就叫他们跑好了,你们那边有事就叫苏山和霍培过来,游玩的,苏叔带着婶子多过来。” 苏山和霍培全都点点头。 苏掌柜就没多说,笑着答应了。 少不得又说起来那边生意的事情:“松江府那门头您什么时候去看看,如今换了个更大的,可成了咱们所有的铺子里最大的一间,在松江府,真没有能和咱们比生意的。” 赵雩笑着点头:“我听不少人说过,京城这边的大户人家,很多都是从松江府那边买丝绸,不过确实没亲眼看看,什么时候去看看。” 说着转头看秦獠,秦獠居然点点头:“明年抽空去转转。” “迁都了之后,很多百年老铺子都跟着搬到了这边,那边生意少了些,也倒闭了一些,毕竟是走了不少的人。” 赵雩忙道:“咱们的铺子好好经营,我听爷说的,应天那边作为陪都还是很重要的,陪都的皇宫,以后这边的老太妃什么的可能都要搬过去,也是不少人,而且那边的太学、三司六部都要有分部在那边,行政方面依然是要运转着。内造办什么的都还要回去人在那边经营,暂时的动荡而已,过一阵子安稳了,那边还是照样繁荣。” 苏掌柜‘哦’了一声:“若是能做陪都,倒是还可以,不然都觉着萧条了很多。” 苏山不同意父亲这话:“萧条不至于,只是一下子迁了都,应天城的人走得太多了,但是织造局还在那边,丝绸这行业是没有受影响的。” 说着问赵雩:“听说夫人在这边也在做丝绸作坊?不知道如何了?” 赵雩便说了说,道:“还是有需求,都城在这边,需要的就多,加上这两年出海的人多了,甘陕那边的丝绸之路也打来了,从那边过来的商人不少,丝绸这个行业,只会越来越兴盛。” “这确实的,我知道咱们甘陕那边的商路是通畅的,前唐、宋的时候,那茶叶的生意,简直闭着眼睛都能赚大钱,只要是走一趟这条商路!西北那边的砖茶,咱们是喝不惯的,咳咳,觉着很难喝……可到了外面,听说都当成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不是有钱的人家,都喝不起!” 秦獠点头:“这事我还真的知道一些,咱们的茶叶之前没传出去的时候,那特别远的地方有些黄毛的番人,兵士打仗得了黄疸,行军打仗的吃不到青菜,身上腐烂,死的一片一片的,自从茶叶传到了那边,喝了就好了,都当是神药。” “不错!”苏掌柜的拍着手道:“要不是当年打仗,然后这条商路上劫匪多了起来,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兴盛呢!如今国泰民安,皇上要是能重视这条路,重新的走通了,那可是一条通天的财路!” 赵雩一下沉吟起来,看了看秦獠,秦獠知道她想什么,点头答应了。 …… 外面小孩儿不知道谁哭了起来,几个娃娃高一声低一声的劝着,也有吼叫的,峥哥儿跑的浑身是汗的被奶娘抱进来喝水,急的不得了,喝一口就要接着去玩,天香跑到门口叫几个孩子全都进来喝水! 果然比较厉害的,吼了两嗓子,几个孩子乖乖的都进来了,峥哥儿一看哥哥姐姐的都进来了,这才老实了点,奶娘忙给他擦擦头上身上的汗。 晚上开了个热闹的宴席。接下来的几天,就是陪着他们转了转京城,看看铺子。天香找暖妞和雁妞说话,她们两人又找到府里来陪着玩。 天香娘第二天就已经不再生疏,拉着赵雩里里外外的家长里短说个不停,赵雩也是很久没听人说过这些话了,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苏掌柜一家子在这边玩了半个月,这才回去了。走的时候听说天香还真的和暖妞做了个娃娃亲。 过了一个来月,不知道是苏掌柜的觉着过意不去还是怎么的,一定要李老掌柜带着他的儿子儿媳的来京城这边转转。于是李老掌柜的一家子也来了。 李老掌柜也是跟着赵雩做生意很多年了,李琦如今也张罗着在扬州开个分铺,和苏山一样单独的经管一个铺子,正好也有不少的事情来禀报,因此便带着全家来了。 赵雩看中了扬州,也是因为地理位置,扬州、常州、松江府,就可以覆盖了江南一片了,这样几个铺子无论是货物还是资金,都可以一起周转,既可以少了挤压货的情况,也可以少压周转资金。 比如松江府的哪一款丝绸压货了,便周转到常州或者扬州,哪个地方能卖掉就去哪个地方。三个地方走水路每个月经传一次,资金和货都是快速的运转。 而那边三个地方的运转可以支持京城这边,京城这边还是起初的阶段,需要的资金什么的多一些。 李老掌柜一家子同样住了半个来月,把京城周围玩了一圈,这才回去了。 赵雩这才闲了下来。 苏掌柜说的那沙漠的丝绸之路,没等赵雩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跟皇上进言,皇上就已经想到了那条路,盛唐时期,那条路上走着多少的茶商、瓷器商、丝绸商?皇上文治武功无一不精通,这方面自然有懂得人给进言。 皇上南北东西全都派人往外走,出海的郑大人,重新走那沙漠中丝路的郝大人,派出去了无数的商队。 赵雩是有商业意识的人,知道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一年,就有从这条路上走回来的外埠的商人。 纺织娘 纺织娘 成婆子从内院出来,正要往门口走,一个婆子上前来道:“成妈妈,喜妞刚刚找您呢,您去看看她有什么事。” 喜妞是从夫人房里出来的,又是能干的,如今几乎掌管了内院,夫人又是特别的倚重,成婆子自然不敢怠慢,忙出来找到了喜妞,上前笑着问道:“喜妞,你找我?” 旁边就是个侧院抱厦,于是拉着喜妞进去坐下说话。 喜妞笑着道:“是啊,大海那边要修通州那个宅子了,想问问里面住的人怎么办?是就一直住着还是张罗让出来?住着的话,怕是有点麻烦,那宅子要大修,工匠都要住进去……不方便。” 成婆子忙道:“搬出来,搬出来,我正好想找夫人回禀这事呢,又犹豫这小事情用不用回禀,因着之前夫人说过怎么办,我也想着用不用走一步都去回禀一声。” 喜妞就道:“照我说不用去回禀了,既然说过怎么办就照说的办好了,夫人如今双身子,成天精神不济的,又忙着那养蚕的事。听说那件事朝廷还关心了,成天的来问,夫人也是操心的太多了,身子怕是受不了,如今府里又比不得从前,天天有人来,夫人待客也忙乱。” 成婆子点头:“说的也是。”对喜妞道:“那行,我明天就去把那一家子搬出来,叫去坊里住着,那个宅子就叫大海找人修缮好了。” 喜妞笑着点头:“这就好。”又问道:“那几个姨娘,夫人就是想要留下了?” 成婆子点头:“是啊,现如今看着倒是好的,主要都是有孩子的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也得上进不是!” “这就好,” 成婆子这边和喜妞说好了,下午的时候就有那边看守的一个婆子来禀报:“那个叫王成的来了!要看儿子呢,我看有位姨娘好像是心软了,想答应呢,成妈妈,还是想个办法,那王成能说的很,在外面又是哭又是求的,在这样来两三回,那几个姨娘心软了又能跟着他走!” 成婆子一听这还了得?才夸了这几个姨娘几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登时也不等明天了,马上坐了车来到了通州的这个宅子。 进了宅子,孩子们如今见了她已经很熟了,晶姐儿马上就跑过来,手指头放在嘴里看成婆子的身后,每次成婆子来都是要给她们带好吃的,今天看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晶姐儿特别失望,撅着嘴什么话也不敢说,转身去找她的哥哥。 翔哥儿也看到了,拉着妹妹转身走了,好言好语的还低声哄着。 成婆子原本是带着怒气来的,看到这两个孩子心又软了,在几个姨娘的簇拥下进了厢房,没当着孩子的面说她们,叫她们进来,让别的婆子领着翔哥儿和晶姐儿去街上买些吃的,另一个婆子去照看荣哥儿,这才对几个姨娘道:“王成来过?” 几个姨娘一看成妈妈把孩子们都支开了,就猜到了可能是这件事,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成婆子冷着脸道:“如果你们谁心软了,要跟他走,现在就说,马上走!如果不走,也想好了,以后都不可能跟着走了,因为我会找人盯着,不叫他在接近。王成是什么人,你们比我清楚,现在是因为穷了,身无分文了,看你们吃得好住得好这才找你们,可永远也别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哄骗你们到他身边,转身就把你们卖了!别以为他干不出来这样的事!王成两口子,全都不是好东西!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几个姨娘全都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一个姨娘才道:“我们自己也说了,不跟他去……侯爷和侯爷夫人好心,给了我们一条活路,我们不能不是好歹……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清楚,确实……不是好人,我们怎么可能还跟了他,孩子……到他手里也好不了,如今好不容易我们都有了前程,今后的日子也有盼头,不会……糊涂的跟他去的。” 成婆子听了看了看另外两个姨娘,那两个姨娘忙点头:“对对,我们不会犯糊涂的,不会跟他去的。” 这三个姨娘都是有孩子的人,只要想着孩子,应该就不会犯糊涂。成婆子听了这才放心,这才又谆谆的道:“你们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为了孩子,也不能在跟那样的人去了,王成就算是不卖了孩子,孩子跟着他又能学什么好?你们几个的出路,夫人都给你们安排好了,虽然辛苦,但只要是干得好,今后当管事娘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在绣房当管事娘子和府里不一样,又不是卖身的!翔哥儿又懂事,好好的叫进学堂读书,今后的出息也不是不可能的,你们心里要清楚,路怎么走是对的!” 三个姨娘忙点头。 成婆子道:“这个宅子要修葺了,明天你们就搬出去,暂时先在坊里住着,这边修葺成一间一间的,到时候绣房的人全都住过来,你们也可以搬回来住,娘儿俩住一间,只要在绣房一直做绣娘,长久的就可以住下去。” 三个姨娘忙连连的点头答应着。 “既然都答应就好。”成婆子起身:“你们先收拾好东西,明天有人来接你们,孩子看好了。” 姨娘们全都答应了。 果然,姨娘们互相的说了说,路怎么走确实也清楚,谁也不糊涂,王成现在身无分文,跟了他去早晚会被卖了。所以第二天搬家谁也没再提王成。 王成过了几天再来找,已经找不到人了,问别人也没有搭理他的。再过了一段时间,王成就杳无音讯了,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 而那个宅子果然就修葺成了一间一间的,修葺好了,绣娘纺娘们便住了进来,一人一间,或者关系好的愿意两人一间的也可以。 五月里出了第一匹丝,就开始织布,不但是主家关心,还有无数的人关心,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官派一般的人,下颌不长胡子的,守门的婆子看到这样的人就让进来,这些人进来了,把纺娘们织出来的布拿出去详细的看着,指着说着,也不知道研究什么,看那样子似乎是行家,懂得很。有时候还要拿走给什么人看,过一阵子又拿回来。 七月,已经有第一匹丝绸出来了,依然是坯绸,不过品质已经比去年的好多了,听说缫丝的工具都比去年的齐全,手艺人也都是江南专门请过来的,抽出来的生丝,品质也好,放了两个月一点都没有发黄。 第一匹丝绸做出来,马上就有这几个月一直来的那些人来,选了几匹拿走,看起来他们还兴高采烈的,好像他们做出来的一样,过了几天这批丝绸送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些赏银,给众人分下去。 几个姨娘也分到了几两银子,全都高兴,给自己的孩子们琢磨着做些新衣裳,或者买些笔墨纸砚,翔哥儿也该上学了。 绣娘纺娘们现在也知道,关心这个的人多,不但是主家关心,好像朝廷也有人关心,自然是更加的卖力了。织出来的布匹,已经是和市面上的不相上下了,丝绸也慢慢的越来越好,第二批织出来的丝绸,就比上一批的好一些。 八月中秋节,这个小宅子还被送来了几大桌酒菜,给绣娘纺娘们吃用的。紧接着,竟然有皇太孙妃赏赐下来的宫花,宫花都是宫中内造办做的,外面根本没有,精致小巧,各个花样全都不同,绣娘纺娘们惊喜万分。 翔哥儿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在院里对着月亮还做了首诗,绣娘纺娘们都说好,拍手,翔哥儿红了脸,去他姨娘身边坐下。 不,是他娘,亲娘。 …… 赵雩的丝绸铺子接了比大生意,这生意还是朝廷给的。从沙漠敦化那边来了一批波斯商人,一共二十来个人,每人都要一万匹丝绸,一共二十万匹,朝廷手里没有那么多货,便是从江南织造局调运,到处的凑,也只凑够了十五万匹。 这生意是皇太孙接的,凑不够皇太孙很着急,于是想到了生意人。这宗大生意,便给了赵雩,余下的五万匹丝绸,叫她出,朝廷不抽银子,卖多少全都算赵雩赚的。朝廷只为了叫波斯人知道,我大明朝,多少丝绸都有。 赵雩做了多少年的丝绸生意,五万匹虽然不是个小数目,虽然江南的丝绸全都叫朝廷这一次给搜刮光了,但是她还是有办法,给常州的苏掌柜去了封信,苏掌柜在松江府、扬州苏州跑了一圈,便押运着五万匹丝绸,按期凑够了送过来。 波斯商人拿着黄金换了丝绸,满意的去了,朝廷的面子也保住了。国库充盈了些,皇上很高兴,同时发现丝绸确实很紧张,这要是再来二十个这样的商人…… 皇太孙也发愁,皇上随时的赏赐大臣们,动不动就是丝绸多少匹,如今库里可空空如也,没有丝绸了…… 于是目光全都盯在了三奶奶的那个作坊上。 生女(上) 生女(上) 赵雩被召进宫。 德妃娘娘详细的问了那作坊的事情,赵雩将三个作坊各自的分工,今年做出来的丝绸等等的,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道:“这些都是镇边候夫人和臣妾一起的,全都是是镇边候夫人的产业,臣妾只是帮着娘家的嫂子。” 德妃娘娘夸奖了一番,不过依然还是问她:“现如今成不成气候?便是今年织出来的这种中下等丝绸,什么时候能大批的出?本宫的意思,几万匹都可以做出来?” 虽然赵雩一再的说那作坊是定远侯府和镇边候府的,不过谁都知道她是一手把作坊做出来的人,她是懂行的,所以大家都问她。 赵雩也知道,朝廷是被那波斯商人的出手豪爽给提醒了,之前虽然也知道丝绸有可能会供应不上,但是还没有确实的发生过,缺少的也是几十匹、几百匹,这点小数朝廷没有看在眼里。因为这条商路才打开的,之前来的商人大部分都是来试探,先买一点点回去看看是否销售的好,若是好,便回头来大量的买。 而这一次大量的买那么多,又是那么多的商人,显然,丝绸在那边卖得好。也就是说,这条商路打开了。 朝廷怕的是人家捧着金子来大明朝,要买你的丝绸,朝廷拿不出来!那才急呢,朝廷也没面子啊,号称要多少有多少的。 因此这才着急了,关心作坊起来。 不过今年的作坊确实不错,明年加大规模是可以的。朝廷想要扩建,也可以,明年开始,养蚕的百姓估计都要多很多。 德妃娘娘听了赵雩的话,很满意,点头夸奖了一番。 从宫里出来,秦獠靠在宫门口正等着她,来来往往的官员不少,见了他先都是惊讶,然后赶紧上前行礼,然后都要问一句:“侯爷,您靠在这儿是等什么人?” 秦獠就点头,认真的道:“等夫人。” 听到的人更惊讶,然后失笑,然后大笑连连点头。 赵雩挺着快生了的大肚子,慢悠悠的从宫里出来了,秦獠忙迎上去,搀扶着上了车,还没来得及说话,赵雩已经笑眯眯的道:“去镇边候府。” 秦獠一顿,抬起头惊讶的道:“去那里做什么?” “有些事和三嫂商量。” 秦獠顿了顿,好言好语的哄:“明天再去吧,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慢悠悠的过去了,都要吃晚饭了,何况三嫂现在也四个月了,听说反应的厉害,成天吐得昏天黑地的……” 被他这样一说,赵雩觉着自己肚子也不舒服起来,沉吟了一会儿,只好点头:“那就明天去。” 秦獠哄着赵雩回到了家里,吃了晚饭赵雩就懒洋洋的躺下想睡觉,硬被秦獠拉起来在园子走动走动,赵雩边走边抱怨:“我今天从宫里走到宫门口,已经走了那么远了,为什么吃了晚饭还要走?” “你不是都说了,越是到了现在越是要多活动,生的时候才容易一些?” “但是我今天已经走了那么多路了,我累得脚都是软的。” 赵雩不停的抱怨,秦獠只能软言哄着,在园子活动了一会儿,回到了屋里,秦獠亲自去端了盆温水,来给赵雩洗脚。 赵雩现在是最难受的时候,腿脚都是肿的,可是宫里面的人不管这些,管你是快生了还是马上就要生了,只要想起来有事找你,便随时叫人来传。 前天和昨天,皇长孙妃和太子妃来人传赵雩,全都叫秦獠给挡了,今天德妃来传,秦獠一时不在家,赵雩就只好换了衣服去了,等秦獠回来,也只能是去宫门口等着接。 将赵雩肿的好似猪蹄的一双脚放在了盆里,轻轻的揉了揉,抬头刚要问问舒服不舒服,赵雩突然觉着肚子有些坠坠的感觉,然后一阵一阵的疼。 有过一次生孩子的经验,何况这种阵痛这几天时不时的会来这么一两次,赵雩已经有准备,深吸了口气。 秦獠同样有经验了,忙三两下将脚洗了擦干净,把腿抬了放在床上:“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要生?” 赵雩点头:“扶我去厢房。” 厢房那边已经布置好了生产的床,秦獠忙扶着她起来,穿好了鞋往厢房走:“这一次觉着怎么样?” “好像要生了……” 一出来秦獠不用叫小招,小招已经转身跑出去喊芹婆子:“快将稳婆请过来!” 请的两个稳婆就在府里住着,其中一位是上一次帮赵雩接生的,赵雩这一次怀的足足月的,还比算的日子晚了几天,稳婆都在府里住的有点着急了。 稳婆来了之后,先把秦獠往外请,秦獠忙忙的对赵雩道:“你……不用担心,我就在外面……” 赵雩都被逗笑了,摆手:“知道了,出去吧。” 秦獠看她精神还好,这才放了心,出去了。到了院里站着,一会儿峥哥儿闻讯赶过来了。 峥哥儿两岁多点,如今不但是走路很稳,说话也很利索了,围着秦獠打转儿,不停的问着:“爹,娘现在就在生妹妹吗?妹妹什么时候出来?” “对,你娘现在生妹妹,你先去睡觉,明天早上就能见到妹妹……或者弟弟了。” “我要等着妹妹。妹妹长得什么样?”峥哥儿胖胖的小手抱住秦獠的腿,仰着头:“爹?妹妹长得什么样?” 秦獠弯腰将他抱起来,道:“长得和你娘一样。” 峥哥儿马上就拍自己的小手:“好噢,妹妹长得像娘,长得像娘!” 秦獠的紧张被儿子搅合的消失了一些,笑了。 和头次生产一样,开始并没有什么,稳婆甚至还出来溜达了一圈,屋里也没什么声音,如果阵痛了听着紧张一些,过了一会儿过去了,甚至还能听见赵雩在屋里和稳婆交流坐月子的问题。 如此一个时辰之后,峥哥儿已经在秦獠怀里睡着了,秦獠抱着回到侧院,把他身上的棉袄都脱了,放进了被窝。吩咐奶娘照看好,这才又过来。 亥时左右开始生了,恰巧就是子时分,里面传来了哇哇的婴儿的哭声,哭声可比峥哥儿生下来的时候嘹亮多了。 秦獠跑到了堂屋里,紧张的问:“夫人如何?夫人可好着?” 一个稳婆笑着出来道:“全都平安,恭喜侯爷,夫人为侯爷生了位千金!哎呦,声音够响亮了,必定是位聪明的小姐!” 秦獠大喜。 稳婆进去了,一会儿将洗干净包在襁褓中的婴孩儿抱了出来,秦獠小心了抱了一下,便还给了稳婆:“夫人精神如何?” “现在歇一会儿,若是能睡着,明天精神就能好些。”稳婆笑着道。 丫鬟婆子收拾了一会儿,秦獠便进去了,外面站的成婆子等全都嘴巴动了动想劝,倒是芹婆子知道,上一次老爷不也是直接就进去了?摇了摇头,婆子们就都没劝。 秦獠进去的时候,赵雩已经睡着了,小招轻声道:“看了小姐一眼,就睡了,说太累了……” 秦獠点点头,虽然这一次生的比上一次快,但是稳婆也说了,婴孩儿比较胖,夫人是因为准备的充分,可用的力气是一点不少的。 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稳婆都走了,丫鬟轻手轻脚的,奶娘在那边喂饱了婴孩儿抱了过来,秦獠这才抱住了,低头看,果然圆嘟嘟的脸,大约是因为胖吧,小脸白生生的,一点都没有峥哥儿才生下来的那种皱巴巴,瞧着粉嫩嫩的,也许是吃饱了高兴,或许本就是个天生的笑脸,小婴孩儿嘴角居然还是勾着的,看着像是在睡梦中很开心的在笑。 秦獠心顿时被填的满满的,什么叫知足,他现在真的是有这种感觉,还非常的强烈,特别的知足。 小婴孩儿的一只小手在襁褓外面,身上穿的是绵软的棉袄,峥哥儿穿过的,小手握成拳头,胖胖的手背上几个窝窝,拳头也白生生的,秦獠将手指去碰了碰,马上就被抓住了,秦獠在动一动,小胖胳膊就跟着动一动,睡梦中的小孩儿似乎知道什么一样,嘴巴裂开一道缝。 秦獠这会儿一点也不困倦,抱着女儿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这才放在了赵雩的身边,又轻轻的在赵雩脸上亲了一下,坐在床边看了她半天。 赵雩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又醒了一次,醒来就看到秦獠坐在床边,哑声问:“秦獠?怎么了?” 秦獠忙道:“没怎么啊,你渴不渴?嗓子都哑了?”说着已经赶紧去给赵雩倒了杯水,水温温的。 赵雩被扶起来喝了,感觉好了一点,又觉着肚子有些饿。秦獠忙出去叫丫鬟,让厨房做饭。好在厨房就等着,并没有熄了灶上的火。 屋里赵雩恢复了点精神,问秦獠:“你不睡觉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秦獠低着头看着她,柔声道:“没事,就是想守着你。” 赵雩伸手摸了摸秦獠的脸,有些苍白,胡茬都冒出来了,轻轻的叹气:“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歇歇就好了……一会儿陪我吃点东西,你也去睡会儿。” 生女(下) 生女(下) 秦獠答应了,扶她坐起来,在背后放了软垫子,端来杯温水,叫她漱了口,又端来脸盆用温水给她擦擦脸。 赵雩精神好了些,又就着秦獠的手里喝了杯水。 小招几个丫鬟在旁边站着,看着爷服侍夫人,也搭不上手,只能接接痰盂什么的。小招叫翠妞去厨房催一催。 厨房温着燕窝粥,一会儿端来了,秦獠亲手喂她吃了半碗,又漱了口,扶着她躺下了,看到赵雩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了一声:“你也去睡觉。” 秦獠这才笑了。丫鬟收拾了屋子,因着奶娘要睡在这边,秦獠便回了卧房。 第二天,定远侯府那边先来人问生没生,男孩还是女孩,得知顺利生了位小姐,来打听的下人忙忙的道喜,又忙忙的回去禀报。 一切准备都有婆子们,赵雩醒了抱着小妞儿,峥哥儿倚在她身上,低头也在看妹妹,不停的问着:“妹妹在干什么?” “睡觉。” “她什么时候睡醒?” “下午。” “睡醒了就能和峥哥儿玩了。” “不行,妹妹还小。” “为什么?峥哥儿想和妹妹玩。”说着伸出小胖手戳了戳妹妹的胖脸蛋,想把她戳醒。 秦獠忙过来将峥哥儿抱走,峥哥儿吱吱叫:“不走不走。”秦獠只好抱着他在屋里转悠,警告他:“妹妹还小,不能动,不能戳,不能碰。只能看着,说话也要小声。” 峥哥儿忙忙的点了点头:“我不,不,不碰她……”虽然峥哥儿说话已经比较利索了,但是说这些如口令一般的话还是有些磕绊,最后便全成了‘不不’,将余下一时说不出来的字全省略了:“我想叫娘抱着峥哥儿。”说着双手伸向了床上坐着的赵雩。 赵雩笑,秦獠也笑了,抱着峥哥儿道:“爹抱着你好了,你娘身子还没恢复呢,还有些累,过一阵子才行……峥哥儿,咱们给妹妹取个名字吧?”为了避免峥哥儿胡搅蛮缠,问道。 果然峥哥儿的注意力被引开了,马上眨巴眼睛:“什么名字?” 秦獠去看赵雩,赵雩笑着看他:“是啊,取什么名字?不过我听稳婆说,先不取大名,取个小名先叫着,到了一两岁之后在取大名。” 秦獠点头:“是有着说话,只不过之前没讲究……小名叫……”拖长了音,琢磨。 峥哥儿也皱着小脸冥思苦想,好像他能想出来一样。 赵雩笑,过了一会儿道:“绮字如何?纨绮丝绣。” 秦獠还没说话,峥哥儿什么都不懂却已经拍着手叫:“好啊,好啊。”其实他连哪个字都没有弄明白。 “你如今满脑子都是绮罗丝绸啊,”秦獠失笑,想了想点头:“好,就叫绮姐儿。” 峥哥儿马上又拍手:“妹妹叫绮姐儿,绮姐儿!” 一会儿,李赫亲自过来贺喜,三嫂因为妊娠反应的厉害,根本出不了门所以没来。秦獠忙抱着峥哥儿去前面,赵雩叫来了奶娘,依然是照着之前的规矩吩咐了一番,这规矩小招、芹婆子并峥哥儿的奶娘已经跟奶娘说过了,奶娘知道这里是侯府规矩大,自然是连连的点头答应。 赵雩看着绮姐儿吃了奶睡在自己身边,她便也躺下睡觉,一直到晚上才醒,起来用热水洗漱了一下,吃了些东西。 “爷还在前面呢,三爷去了之后,来了好些人呢。”小招给赵雩递过来一杯水,轻声道:“宫里都来人了,好像是德妃娘娘都派人来问了,因着您昨天是去了宫里回来生的,听说德妃娘娘还不安了呢。” 赵雩点头,并没说什么,倒是问道:“峥哥儿在前面?” “嗯,一直在前面玩,三爷带着四少爷,跟峥哥儿在前面玩的都不走。” 李赫有福气,儿子都四个了,三嫂还在给他添丁呢。赵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笑了一下。 小招忙问:“怎么了夫人?” “没什么……孩子多了,这婚事也发愁,若是年纪在差不多,算一算能有多少门当户对的,这么一算,差不多朝廷里的人都成了他的亲家了。”赵雩是想起那位安国公了。 小招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不过想想定远侯府的孩子也不少,以为说的是定远侯府,也笑了。 赵雩笑,好在李家没那么多讲究,不会只看门第,五姐嫁的韩家就没什么门第,但也能和李家结亲。这么一想,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峥哥儿和绮姐儿的婚事,呆呆想了一会儿,姐儿醒了,哇哇的哭,这才把赵雩从冥想中拉回来,看了看,才生下来的婴孩儿呢!自己居然就已经琢磨起婚事来,真真好笑起来。 …… 赵雩斜倚在床上看着睡觉的绮姐儿,绮姐儿嘴巴不时的动一动,好像吃饱了很满足。前天过的满月酒,小家伙经过这一个月,越发的肥嘟嘟了。 峥哥儿趴在旁边,不时的动一动绮姐儿的小手,又学着母亲平常的样子,轻轻的在厚厚的襁褓上拍一拍。 秦獠进来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将身上的长袍脱了,这个屋子十月中旬就烧上了地龙,秦獠是最受苦的一个,在屋里经常热的呆不住。 “你怎么在屋里?”秦獠进来了看到赵雩居然还奇怪的问了一句。 赵雩失笑,刚刚三奶奶来找她,秦獠必定以为她和三奶奶要说好一阵子呢:“三嫂也没什么事,只是告诉我那作坊的事情,今年第三批、第四批出的丝绸品质都不错,内造办的买了几百匹去对比了,宫里定下了明年要一些,有些商人听到了消息,也去找管事的打听价格,三嫂这些全都不知道怎么定,找我来问问。” “不是说反应的厉害?” “如今好了,三哥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厨娘,做的饭对三嫂的胃口,好歹比之前好多了。” 秦獠点点头,又问道:“你怎么给定的?” “价格方面定了三档,高中低,大约摸的价格跟她说了,三嫂觉着可以。” 秦獠道:“你现在是全然的帮忙,还是这里面有你的股?” “没有啊,我没有在里面投股,完全是帮忙……”赵雩说着转头看秦獠笑:“你们现在可以啊!生意上的事情全都懂了很多啊,前一阵子三嫂倒是跟我提了股的事情,要分给我些呢,我什么都不用出。我还在推……” 秦獠一下就笑了:“为什么推啊?” “当初纯粹是为了帮忙,不为别的,股不股的就算了。”赵雩看着他笑:“你难道想让我在里面占股份?” 秦獠笑了:“不是,占不占股全看你自己,我哪里管那些。我知道这个也是因为前些天李赫跟我说了这事,还正经的很叫我替你去签什么,或者劝你去签了。我只说我全然不懂生意上的事情,而且大约的你应该是已经占了股的,李赫便也糊涂了,又说他媳妇糊涂,都已经和你说好了,怎么还叫他出面说?” 赵雩听得‘噗嗤’笑了:“你们俩人一个比一个糊涂!”又看着秦獠抿嘴笑:“你其实也懂一些的,故意搅合吧?三哥说出来了,你不知道怎么推,就欺负三哥不懂生意,故意混淆他?” 秦獠一下就笑了:“也有这意思……我嘴笨,这种推来让去的客气话实在说的不顺畅。” 赵雩笑了,靠在他身上揉额头又叹气:“前天才出了月子,昨天内造办那位王夫人就来了,说内造办明年在通州要建个织造局,叫我帮忙呢……我给自己找了多少事?” 秦獠好笑,伸手帮她揉太阳穴,道:“你既然是喜欢这个,做做也是可以的,只要别太累了,觉着累就休息……” 赵雩笑着闭上眼睛答应:“嗯。” “这么说那几个作坊还不错?生意挺好的?” 赵雩点头:“是啊,挺好的,当然其实还不能和宫里内造办的丝绸比,宫里今年特别照顾这几个作坊,也是因为看重这个。皇太孙那边一直想着叫通州多一些百姓人家种桑养蚕,因此格外看重。” 说着赵雩睁开眼睛:“嘴里一直说着不着急,却又问我明年估计能有多少百姓养蚕?到底年轻,沉不住气。” 秦獠给她揉着太阳穴,噗的笑了。 “笑什么?” 秦獠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赵雩:“朝里的人都说皇太孙少年老成,我只听你一个人说他太年轻沉不住气。” “那就是这件事着急?皇上都不急,太子也不急,皇太孙急什么?” “也许是为了太庙的缘故吧,”秦獠摇头:“具体原因不清楚,皇家的事情,咱们也不用闹得那么明白。” 赵雩点点头,闭上眼睛享受着,秦獠这一点其实非常聪明,皇家的很多事情,他不去多想,也不去揣摩,有仗打的时候,他是朝廷必须倚重的将军。但是没仗可打,他就成了闲散侯爷了,朝廷的纠纷,朝臣们的纠葛他很少参与,除非皇上叫他参与的。也不用上朝,每天悠悠闲闲的。 太子和皇太孙在需要的时候会倚重他,不需要的时候,也不会觉着他搀和的事情太多。 有些人觉着他这样傻,现在皇上器重他,正是他如日中天的时候,权利只需要抬抬手就能得到,而得到了权利,什么都可以有!权势熏天,谁不想这样? 偏秦獠不想,大红大紫的机会就这样放过去了,权势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他却偏要翻转手心把权势放走。 不过这一点上面,秦獠和赵雩真真的是夫妻同心,很明白,权势得到容易,失去也很容易,权势养人,却也伤人,而伤人的时候,怕是更厉害呢! 所以,没有仗打了,秦獠就会每天在家陪着妻子儿女,宁可在家沉溺于娘子的温柔窝,儿女的天伦乐中,也不去外面结交什么权势熏天的勋贵高官。有人说他英雄气短,也有人说他没有雄心壮志,但是秦獠却只淡淡一笑而已。 他的雄心壮志在战场上,不在朝堂上。 …… 大结局 大结局 过年了。 好像雪在去年下得多了,今年就没有了一般,从入冬以来,一直都没有下雪,干旱严重的地方,土地都有些开裂。朝廷的人又开始着急,这不下雪怎么行啊!于是钦天监又忙了起来,每天的观天象,看看什么时候下雪。 算来算去,短期内似乎没雪,钦天监开始琢磨着求雪,皇上也在腊月二十开始到腊月二十二日三天,斋戒沐浴,诚心求雪。 皇上也不容易,如果还不下雪,皇上就要下罪己诏了。 大年三十晚上,就在烟花飞上天空的时候,雪花也从天空中飘落了下来。 瑞雪兆丰年。 正月初一,大臣们都进宫给皇上拜年,秦獠和赵雩也早早的起来,穿戴整齐。便是峥哥儿,也穿袍服带头冠,小公子的打扮,跟着父母亲进宫。 到了正阳门,秦獠领着峥哥儿进去了,赵雩和一群命妇们还要往前走走。 “那不是忠靖侯夫人?”突然听见这样一声,赵雩回头,看到几个外命妇走了过来,几人笑着先行礼,赵雩忙回礼。 几个妇人走在一处。 “侯爷夫人,听说您的作坊用这边的蚕抽丝织布,也织出来了上等的丝绸?这是真的?” “是啊,不过不是我的作坊,是我娘家定远侯府的,我只是帮忙而已。” “哦,竟然是真的?完全想不到呢,都觉着北方的水土不养蚕。” “不是不养蚕,是养不出来好生丝……不过确实想不到。” 几个妇人轻声说着走着,赵雩看到前面一个大肚子的夫人慢悠悠的走着,忙走上去搀扶了:“三嫂。” 三奶奶转头看是她,笑着:“七妹。” 刚刚的那几个夫人也跟了上来,于是又变成了问三奶奶:“镇边候夫人,你给我们说说那养蚕的事情吧?” 谁都知道,去年宫里内造办都买了她们家的丝绸,看样子很倚重,皇家还希望镇边候夫人将作坊在办的大一点。难得世族人家做生意能得到皇家的支持,而且名声上面也好听,大家自然全都想要学学。 三奶奶笑着说了说,大部分还是那个话:“主要还是忠靖侯夫人在忙活,我们就是跟着看看,打打下手,到底她懂行。” 大家听的有道理,转而又想问忠靖侯夫人,忠靖侯夫人三两句话,说的那些夫人们自己研究去了,赵雩扶着三奶奶往里走。 “五姐她们怎么样啊?绣图现在到了什么进度了我都没看到,过年前去过一次,说是已经封存了,等过了年继续绣,也不知道绣到哪里了。” 三奶奶听了,转头看赵雩神神秘秘的一笑。 赵雩没注意到她的神情,等奇怪的抬头等她回答的时候,三奶奶的神情已经变了,眨着眼睛道:“人在她们韩家,绣图……大约是过年的就给收起来了吧,等过了年再看好了。” 赵雩点了点头,不过总觉着哪里有点奇怪的感觉。 命妇们进了殿,太监早有在这边等的,领着往太和殿走,大家又开始悄声的议论:“难道是要去太和殿?” “奇怪,今年咱们怎么也去太和殿?” 命妇们跟着来到了太和殿,皇上已经端坐在九龙椅上,太子也穿着明黄的龙袍站在旁边,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坐在另一边。 殿的西北角还有乐器摆着,乐师立在一旁。 官员们散乱的在殿内站着,赵雩一进来就找秦獠,然后就看到了,依然是一袭深紫色长袍,站在百官中间。 赵雩没看到峥哥儿,紧张了一下,秦獠忙弯腰将峥哥儿抱了起来,峥哥儿太小了,牵着父亲的手站在那里,赵雩这边被人挡住了因此没看到。 看到秦獠往这边指了指,峥哥儿也看到了自己,忙咧着嘴笑着摇手,赵雩也笑了。 命妇们进来,官员们也有些奇怪的看过来,不明白今年是大家混着拜年么?往年是按照品级,也分前后殿,官员给皇上拜年,命妇给皇妃拜年。 殿内本有些‘嗡嗡’的说话声,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说话了,看着上面坐着的皇上,皇上原本低着头和太子耳语,听见下面安静了,这才抬起头来,一个太监上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皇上便笑着道:“往年都是一个一个的进来拜年,费时费劲,你们累,朕也累!” 这话半开玩笑一般,大家登时哄的笑了,气氛登时的轻松了起来,朝臣们也感觉到了,确实不再想上朝一样,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拜年。 皇上摆摆手,大殿瞬时又安静了下来,皇上笑着道:“过年就是该一家子在一块儿过,往年都是各自的拜年,今年朕的一家子在一块儿,你们也找到家人在一块儿。” 众人一听,忙各自找家人,秦獠抱着峥哥儿便过来了,峥哥儿叫了一声:“娘。” 李赫扶着三奶奶夫妻俩小声说着什么,李晋穿着世子服,虽然年纪小,但却有股子英气。 大殿中一时有些混乱。找到了各自的家人,皇上的话明显还没有说完,大家也不敢太乱,站定了等着。 皇上便道:“朕今天特别高兴,迁了都朕亲自镇守国门,去年将瓦剌鞑靼两个部落打到了草原深处,起码几年不敢在冒头。朕的太子……”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太子,太子笑着忙躬身,皇上笑着继续道:“朕的太子也定了,照着百姓的说法,朕去年过得还是很舒坦的!今年,郑大人将再次的出海,载着我大明朝的威仪,将我大明的诗书礼仪传至天下!” 官员并命妇们全都跪下了,齐声高呼:“我朝万岁千秋,皇上盛德仁君,天下百姓幸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上叫大家全都起来。 太子上前跪下禀报道:“苏绣传人韩家,今献上山河百川图,为皇上拜年。” 赵雩惊讶的扭头找三奶奶,三奶奶这时候也在看她,看到她看过去,便朝她挤挤眼睛。赵雩一下笑了出声。 身边的秦獠转头看了她一眼,赵雩低声笑道:“三嫂和五姐她们合伙将我瞒在了鼓里,这是也要给我一个惊喜呢。” 秦獠笑了。 内侍们从旁边的殿慢慢的推出来一个大的绣屏,上面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绣屏特别大,而且是整扇的。大臣们都好奇的看着,有些低声的议论纷纷:“这是什么?” 推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感兴趣的看着,显然,皇上之前也没有见过。太子笑着从御阶上下来,亲自的伸手将绣屏上面盖得丝绸掀开了。 皇上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惊讶,接着就是大喜过望,大声的道:“好!”然后哈哈哈的笑。 大臣们还没有看到那是什么图,但是看到皇上如此的高兴,大家也跟着高兴。 “好,好!这就是我大明江山,我大明江山!”皇上连声的说着,格外的高兴:“给众臣看看!” 太子示意了一下内侍,内侍将绣屏推着转了个圈,面对这众臣。众臣发出了齐齐的一声惊叹! 赵雩早知道是什么,也见过无数次绣的过程中的半成品,不过看到了这一整幅山川图的时候,还是真真的感觉到了震撼! 远远的城池山川,叠嶂肃穆,近处城池上面旌旗飞扬。便是旗上面的图案都绣的非常的清楚。城池上面站立的守城兵士,肃穆,威武!而他们保护下的城池,百姓在街道上穿行,有些急匆匆的,有些悠闲的,脸上的表情都很清楚,有些小贩挑着担子,有顽童手里推着咕噜圈,后面一群的顽童跟着。 场面浩大,细节又栩栩如生。 这幅图果然是大手笔,费时将近两年,气势如此恢弘,难怪皇上这么高兴。 大臣们看到了,自然是更加的兴高采烈,大家兴致勃勃的议论一番,有些文采好的当场就念了首诗出来。当然,无非就是说皇上英明神武,才换的大明朝的永世江山。 皇上很高兴,特别的问是什么人绣的,太子叫内侍去将韩家的几位女子妇人领了出来,皇上一一询问,知道有两位是立志终身不嫁的,就为了这苏绣的传承。皇上着意夸奖了一番,转头看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自然清楚,也大力夸奖了一番,赐下了珠宝丝绸无数。 殿前的拜年就这样热热闹闹的结束了,真的没有像往年那样,一一的叩拜,大家乱哄哄的几次磕头就算是拜了年了,然后奏了乐,大家便出来了。 在外面站队,皇上、皇妃、太子等起驾,带着大家来到了奉先殿,在礼部司仪的带领下祭拜祖宗,之后大队人马又回到了太和殿,再次的叩拜了皇上。 一套礼仪下来,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从太和殿出来,这才各自的回去。 赵雩和秦獠找到了李赫和三奶奶,三奶奶脸色有点白,毕竟六个月的身孕了,如此的走来走去当然有些累,李赫和大儿子李晋搀扶着。 赵雩忙问有没有是,三奶奶笑着摇头:“没事,还能坚持。” 一行人慢慢的往外走,到了宫门口各自上车回家。 赵雩还担心三嫂,下午派人去问了问,说是已经叫大夫看过了,没什么事情。三个多月后,三嫂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赵雩和秦獠去贺喜的时候,李赫抱着孩子一直说着:“要是女孩儿多好,要是个女孩儿多好……”可嘴巴却笑的合不拢,眉梢都是飞扬的。 …… 三月春暖花开。 峥哥儿正在院里挥动着父亲给他做的小木剑。峥哥儿快三岁了,已经初露淘小子的面目,家里凡是他经过的地方,身后总是一片狼藉。 “哎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面听见这样一声喊。 秦獠在屋里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他向来稳重,峥哥儿闯出来什么祸他都不惊讶。但是赵雩忍不住就去看看,一看峥哥儿拿着小木剑正在和服侍他的小厮对打,小厮都是六、七岁的,平常被婆子千叮万嘱不能伤到了小少爷,自然是不敢跟他打的。 赵雩看见峥哥儿拿着剑正在追一个小厮,小厮围着院里的树转圈,峥哥儿居然还有点狡猾的知道转身等着小厮转过来。而小厮是故意的逗他玩,故意的叫他抓住,被刺一剑,呲牙咧嘴的叫一声转身逃命。 峥哥儿就乐的咯咯笑,继续的埋头追。有时候自己的小胖腿儿把自己绊了一跤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抓住了大惊失色赶紧过来搀扶他的小厮,高兴的叫:“我抓住你啦!” 奶娘丫鬟一涌的冲上来,哎呦的叫着:“小少爷你没事吧?”人群把峥哥儿瞬间就给淹没了。 一会儿峥哥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继续挥舞着小木剑,往后跑:“有本事你们来呀,来追我呀!” 赵雩站在门口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过了一会儿才转身,见秦獠靠在榻上,手里握着一个紫砂壶,右手拿着本书,认真的看书,偶尔的将紫砂壶送到嘴边喝一口。 对面的贵妃榻上,绮姐儿盖着小被子在睡觉。 赵雩在屋里转了一圈,道:“敢情你们睡觉的睡觉,玩的玩,看书的看书,就我闲的无聊?” 秦獠放下了书,看着她失笑起来,招手:“过来。” “做什么?”赵雩问。 秦獠想了想,笑。 虽然不知道他想什么呢,但是赵雩却很自然的白了他一眼。 秦獠放下了书和茶壶,从榻上跳下来,过来揽住了她的腰,头放在她肩上:“无聊的话,咱们回常州转转吧?或者去苏州?坐船,路上慢慢的走。” 赵雩眨了一下眼睛:“去年不是才回去的?” “去年回去了,今年就不能回了?”秦獠轻轻的吹着她的耳垂,侧面看她的长睫毛微微的颤动,显然在费心的琢磨,不由得笑,并且马上又出来个主意:“或者找别的地方游山玩水好了。去甘陕那边骑骆驼,咱们也溜达一趟那什么波斯?” 赵雩‘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目瞪口呆的侧头看着他:“亏你想得出来!那得多远?” 秦獠笑,趁机就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赵雩倒好像是自己送上去的一样,白了他一眼,推他:“好累啊,你倒压着我!” 秦獠笑着站直了,从后面揽着她的腰,“或者就去别院住两天好了,那个别院离三哥的别院近,三嫂生了孩子之后在那边休养,咱们也去凑热闹?” 赵雩沉吟:“这个主意倒是还有点可能。” “或者,去通州闲下来的那个宅子住着,你也好照看照看生意,周围一条胡同里不都成了养蚕的人家?峥哥儿也可以养些蚕来……培养耐心恒心。” 赵雩眼睛一下亮了,重重的点头:“这个好!” 秦獠笑,就知道一提起生意,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眼睛发亮。托着她的下巴刚要低头凑过去…… “爹!娘!看我抓住了个坏蛋!” 突然门口一声大喊,把两人吓了一跳的看过去。峥哥儿左手拿着剑,右手抓了一条毛茸茸还在耸动的大青虫,举着跑过来喊叫着。 ‘哇’的一声,床上睡觉的绮姐儿被吵醒了大哭起来。 赵雩看着那条毛茸茸的虫子,忍不住退后了一步,结果就踩在了脚踏的边上,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幸好秦獠扶着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子。 赵雩警惕的看着峥哥儿手中的青虫子。 秦獠失笑,趁机挽着她往自己身上贴了贴,赵雩觉着安全了,不知觉的抱紧他的胳膊。 …… 【全文完】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