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楔子 顺安元年,八月。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布酒席三千,普天同庆,又命文武百官,开诚布施,邀百姓同乐。 在一片热闹的景象中,吏部侍郎苏绍也于家中摆下宴席,宴请了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其中,以尚书大人谢谦最为尊贵。 美酒佳肴,珍馐百味,盛于金杯银碟之中,倒是看得出主人家独具匠心,为了这场家宴花费了不少心思。可在场众人却也清楚,苏侍郎的这番热情好客绝非是轻易就能受下的,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一场杀机四伏的鸿门宴。 谁都清楚,瑞王储沂烨在先皇生病期间,将之幽禁于长生殿,残害手足,篡改诏书,谋权篡位,最终才得以登上帝位。而今番被邀请的老臣并非拥护新帝一派,抑或可以形容是被诛太子的死忠派系,随时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谢大人,下官敬您一杯。”吏部侍郎苏绍端起酒盏,隔空敬向官位最尊的尚书大人谢谦。 谢谦面色未变,端起杯子,象征性地敬了一下,将酒酿一饮而尽。 或许是喝得十分开心,作为主人翁的苏绍对着众人笑了起来,招呼道:“我皇登基,新政开始,愿苏某能和各位大人一起辅佐新帝,共谋共存。”这是在向在座老臣们发出邀请,也是在提醒他们现今局势——太子已死,无力逆天,不如归于新帝麾下,还能落得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好名声。 声落,无人响应。在一片琴声缭绕中,众位大臣把酒言欢、言笑晏晏,似是以一种圆润的方式回避着这一敏感话题。 面对着众人的不置可否,吏部侍郎苏绍也不恼怒,反是笑得更为欢畅了,“难得的好兴致,不如叫小女为大人舞上一曲。” 七名身着明艳盛装的女子踏着碎花莲步,轻盈而来,当中要属领舞之人最为娇美。她着了一身粉红曳地舞裙,宽大领口,广袖飘然,头绾飞仙髻,发鬓如墨,肤若凝脂,目似明珠,袅娜纤腰不足一握,乍眼一看,真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妙人儿。 众人已然纷纷发现此女子并非是那以卓绝舞技享誉上京的苏家嫡女苏婉婷,至于是谁,却是猜测不出。 “这是小女云锦。”像是看出了他们的困惑,苏绍主动介绍道。 苏云锦恭敬地福身行礼,“小女云锦,斗胆献舞,技拙舞丑,还望各位大人不要取笑。”她谦虚地说着,声音婉转动听,后在琴声悠扬中开始舞蹈。她舞得极是优美,步履轻巧如燕,姿似弱柳扶风,在一曲似水的舒缓琴声里,竟是将人引入了恍若江南般的美景之中。 众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却怎料耳畔乍然响起“啪”的一声极不和谐的脆响,生生打断了这份难得的美妙意境。原来是苏云锦不慎将手中镂空绣球甩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好甩到坐于上宾之位的谢尚书桌上,溅了对方一身汤汁。 “大人恕罪。”苏云锦连忙跪地,声音里尽是惊慌。应声,身后的六名舞娥也纷纷跪了下来。 苏绍面色一沉,离开席位,对着谢谦作揖赔罪,“小女云锦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难免紧张,还望谢大人海涵。” 谢谦皱起眉头,向着低垂下脑袋的苏云锦看了过来,只见那娇弱身躯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抖着,着实令人心疼。外人都知道苏绍最宠爱的女儿是嫡女苏婉婷,而今来献舞的却是不为人所知的苏云锦,可见这女子在侍郎府上位卑言轻,从来没有公开露面的机会。如今突然献舞,恐怕是多半已为人棋子。“既然是无心,又何必如此在意?苏小姐舞得很好,看来这侍郎府上人才辈出,不能小觑啊。”一语双关,却是没有道破其中玄机。 听闻此言,苏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对苏云锦道:“锦儿,还不快谢谢尚书大人?” 被吓得浑身发抖的苏云锦恍如做梦地抬起了头,对上父亲的犀利眼眸愣了须臾,才反应过来,“谢谢尚书大人。”她走到谢谦桌前,端起酒杯,毕恭毕敬地敬上佳酿。 “苏小姐不必如此。”谢谦微微一笑,接过了面前的酒樽,低下头时,却看见那藕臂上的浅红色胎记,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他抓起了那只玉臂,仔细地端详着,适才看清是一朵木槿花状的胎记,“你是……” 苏云锦被这毫无征兆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向前一倾,差一些就栽落在谢尚书怀中,“大人……” “你是,”谢谦问着,老眼中已是一片氤氲薄雾,“是我的……” “大人……”苏云锦又唤了一声,前一刻还是惊慌不安,后一瞬就变成了冷艳淡泊。她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想也不想就刺进了谢谦心窝。 谢谦感到心口一痛,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着了面前女子的道,却是没有愤怒,相反的则是隐隐流露出的心痛。他沙哑着声音说:“你是我的女儿?你叫小桃,对吗?”声音很小,只能够他们两人听见。 苏云锦一惊,再次看向谢谦时,对方已缓缓倒在了地上。他说什么?我是他的女儿? “你竟敢谋杀权臣!”全场哗然,严厉的指责声铺天盖地而来,纷纷对准了那娇弱女子。 苏绍却是唇角勾笑,反口问道:“到底是谁大胆?”问罢,又大声喝道,“来人,把他们统统拿下!”声音未落,就见一群着铁甲、持兵刃的禁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地就将众人扣在了冷刃之下。 “苏绍,你好大的胆子!” “大人此言差矣,苏某的胆子一向很小。”苏绍伪善地笑了起来,不过说的却也是实话,他的胆子并不大,若是没有圣上授权,又岂敢调动禁卫活捉他们?“奉劝各位一句,今下局势明朗,吾皇又属爱贤明君,只要各位愿意归顺,定是前途无量。” “明君?凭他也配!”有老臣不屑啐道,还未等说完,就觉脖子一冷,整个人就倒在地上,汩汩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苏绍冷冷一笑,“希望各位大人还是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说完也不再作过多的劝降,对着禁卫发号施令,“把他们押入天牢。” 那些老臣就被押走了,这时,才有人注意到跌坐于谢谦死尸前的苏云锦,“苏大人,她……” 苏云锦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苏绍,好似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本以为苏绍会过来扶她,却料对方竟然命令禁卫将自己也抓了起来。 “此女谋杀要臣,心机歹毒,留监候审。” 什么?苏云锦回过了神,“父亲……”为什么要抓她?她是按照苏绍的吩咐才去刺杀尚书大人的! …… 恍如做了一场梦,梦醒的时候,苏云锦便看见自己已然身处于冰冷的天牢之中。 昏暗的铁笼,弥漫着血的腥味,饭的嗖味,以及肉的腐烂之味。 她蜷缩在角落里,注视着正在啃着剩菜叶子的老鼠,明明很害怕,却又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眼就会看见谢尚书倒地的那一幕,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也是唯一的一次,是在父亲苏绍与瑞王,不,现如今应该称作皇上的储沂烨的授意下执行的。 苏绍告诉她,“谢尚书顽固不化,意图推翻皇权,必须除去。” 储沂烨告诉她,“锦儿,我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因一些顽固臣子滋扰,处处受到掣肘,最为头疼的要数谢谦那个老匹夫了!” 于是,在父亲的安排下,她把匕首藏于身上,伺机除去父亲、挚爱眼中的毒瘤。只是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就是按照他们的意思做的,为什么还会被关在天牢里。 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锦儿,不要害怕。阿烨会来救你出去的。他是一国之君,是与你约定百年之人。他一定不舍得你在牢中吃苦受罪,你要耐心等下去。 “叩见皇后娘娘”远处飘来一个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最后四字却掷地有声地砸在苏云锦心上。 皇后娘娘?是不是我听错了?阿烨不是说过只钟情于我一人吗?又哪里来的皇后娘娘? “你们先下去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轻软如絮,却是分外熟悉。少顷,一名着织锦宫装的女子就出现在铁牢前,正是誉满上京的苏婉婷。盛装之下,娇艳如花,却是多了几分雍容之态。 “姐姐,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苏云锦立刻跑了过去。 隔着铁牢,苏婉婷讥笑地甩了她一记白眼,“姐姐?谁是你姐姐?” 苏云锦一怔,不明白眼前的女子为何这样说。“姐姐,你看清楚,我是你的妹妹啊,是侍郎府的四小姐。” “四小姐?本宫娘家可没有什么四小姐。不信你出去问问,看看有没有知道你这个什么四小姐。”苏婉婷浅浅笑着。 苏云锦抿住了嘴唇。她的的确确就是苏家的庶四小姐啊!自从十岁时被接回府后,所有人就这样称呼她的,一叫就是七年。如果她真的不是,为什么还要如此称呼她?“姐姐,我们一起在府里生活了七年,一起抚琴,一起学舞。你看清楚了,我是锦儿啊!” “锦儿?听上去好像下人的名字,可惜本宫不认识。”苏婉婷继续否定着她的身份。 什么!苏云锦向后踉跄了两步,以为嫡姐失忆了。“姐姐,我真的是你妹妹。你可以去苏府随便找个人问问,或者你问问阿烨也可以。”这七年来,她虽被养在深闺不为人所知,但府上之人都认识她,还知道她与储沂烨曾私定终身。 “啪!”苏婉婷将手伸入铁笼,赏了她一巴掌,“你大胆,居然敢直呼皇上名讳!” 霎时,苏云锦的脸颊上就出现了四个清晰的指印,如火烧般地痛着,痛得她落下了眼泪。她的阿烨是九五之尊了,但还是那个誓言要给她幸福的男人,不是吗?难道连直呼一句心爱之人的名讳也能算作大不敬吗?“从我们定下百年之约的那一刻起,我就这么称呼他了,一叫就是四年,改不了了。” 看着那张已经微微肿起的脸颊,苏婉婷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寒光四起。“百年之约?就凭你?别忘了,你只不过是一个被丢在建福庵的弃女!” “是,在我没有被接回府以前,一直都生活在庵里,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父亲当年将我遗失,我又何至于此?”苏云锦泪眼婆娑地问着。 “遗失?我们苏家向来最讲究情义,从不做抛妻弃子的事情。”苏婉婷轻轻挑起下巴,高傲得不可一世,“抛弃你的人是谢谦,就是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尚书大人。他才是你的父亲,据说他们给你取了个名字叫谢小桃。” 苏云锦腿下一软,跌坐在地上。谢谦才是她的父亲吗? 在庵堂时,她的确是叫小桃,后来回到苏府后才被改成云锦。时隔七年,她几乎已经忘记这个名字。 “你应该做梦也想不到会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吧?”苏婉婷美眸轻转,凝视着苏云锦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嘲讽。幸亏她的父亲苏绍够聪明,未雨绸缪地将死敌的女儿接回府,养在身边,才会有这父女相残的精彩好戏。 如今谢谦已死,而他们苏家却没有染上半点血迹,甚至还可以把一切罪责推到眼前的女子身上,真真是大快人心!“你可能想象不到,你的三位兄长被腰斩时的惨烈情景。行刑前夜,负责刑具的狱卒忘记磨刀了,所以,铡刀铡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将他们的身体切开。后来,他们就被生生疼死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随着她的复述,苏云锦的眼前便出现了三名男子被剁成肉泥的血腥场面,“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苏云锦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切真是如此吗?不,她不相信!“我要见皇上,我要出去!”她站起身子,拼命地摇晃着铁笼。 “见朕?谁要见朕啊?”一个男声响了起来,低沉得令人迷醉。储沂烨走了过来,淡然地扫了眼满脸都是眼泪的苏云锦。 “阿烨,你来了!”苏云锦激动,恍如在黑夜里呆了很久,终于看见了光芒一般。她拽起储沂烨的衣袍,“你告诉我,她刚刚所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是,我来了。”储沂烨冷漠地推开了她,“婉婷说得没错,你是谢谦的女儿,是谢家最后一点血脉,朕是无论如何都要来关心一下,不是吗?” 苏云锦被推倒在地,那一点仅存的希望之火也在对方的无情中被浇灭了。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好陌生,陌生得叫她很难相信对方就是前几日前还跟自己倾诉情衷的挚爱之人!“你一直都在骗我,对吗?你口口声声说非我不娶也是假的,对吗?你只是在利用我,对吗?” “不错啊,你愚笨了十七年,想不到终于还是聪明了一回。”储沂烨笑着夸奖道,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怨愤,“若非是谢谦那个老匹夫从中作梗,这皇位早就是朕的了!”想到这几年来与谢谦的明争暗斗,他就气得牙痒痒,“你是谢家的女儿,朕恨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爱你?非你不娶?那婉婷怎么办?能配得上朕的女人,只有像婉婷这样贤良淑德的温婉女人。而你,”他故意顿了顿,“一个弑兄杀父的恶毒女人,怎么配做我的皇后?” 绝望,苏云锦的心里只剩下绝望了。她好傻,真的好傻,一直都活在男人的谎言与欺骗中,以为对方是深情似海,却怎料他已将自己恨之入骨? 储沂烨蹲下身子,隔着衣袖端起地上破了口的碗,将里面馊掉的冷饭倒在地上,“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朕虽然不能允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但也可以叫你再享受一回被人伺候的滋味。来人,喂她吃饭。” 两名狱卒走了过来,打来了铁锁,钻进了铁笼,抓起地上掺杂了泥土和稻草的馊饭就往苏云锦的嘴里塞去。 “我不要吃这恶心的饭菜!不要!”苏云锦挣扎,却是挣脱不开两人的禁锢。 看着那痛苦的扭曲的小脸,苏婉婷不忍心地侧过了头,“皇上,她挥动手脚的声音吵得臣妾心烦。” 储沂烨一笑了之,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那两名狱卒。 其中一人便抽出刀刃,向苏云锦挥去。偌大的牢房里就响起了凄惨的叫喊声,一声惨过一声,就连外面荷塘里歇息的水鸟都被吓得四散逃走。 手脚皆被砍断,苏云锦以为自己会痛苦得死去,却不料自己还顽强地睁着眼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了下来,她仰头笑了起来,笑自己的愚不可及。 苏云锦,这就是你用生命深爱着的男人?这就是你不遗余力保护的姐姐?这就是你一心想要守护的爱情和亲情?看看吧,他们不过是披了人皮的恶狼,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怎能允许叫他们踏着你亲人的鲜血,逍遥自在? 她的眼里滚出两滴血泪,殷红的颜色染红了那双眸子,看起来十分可怖。她对天发誓:“如果生命还能重来一次,我定会叫你们不得好死!”说完,向前一倾,撞上了面前还滴着鲜血的锋利刀刃。 002稚女重生 寂月当空,素雪纷飞。脆弱的枝桠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早已不堪重负的被压弯了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枯木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比纸还要单薄的人命? 侍郎府,花槿阁里。 一名着暗红对襟小袄的丫鬟手持铁棍,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炭火盆里的烧得发红的银碳,越扒越快,仿佛将它们当做了杀父仇人一般,“气死了!”声音落下,手中的铁棍也被丢到了一旁,“咣当”一声,听起来无比哀怨。 刚刚关好窗户的绿衣丫鬟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说:“红儿,你闹出这响动,万一吵到小姐怎么办?” “小姐?”红儿转过身子,扫了眼床上还在昏睡的人儿,没好气道,“她睡得那般沉,能被吵醒才怪呢!”她不悦地嘟起了嘴巴,“绿屏,你说咱俩的命怎么那么苦呢?我们在府上做了这么多年的粗使丫鬟,好不容易被提上来做了大丫鬟,谁知道跟了这么一个外来的主儿!都说野生丫头好养活,你看看她,入府还不到一个月就病成了这样!” “红儿!”绿屏提高了语调,似是在抗议红儿说出的这套言语,“你这样说就是大不敬!万一传到了夫人耳朵里,少不了一顿责罚!” “传到夫人耳朵里?可能吗?整间屋子里就只有我们三人,只要你不说自然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红儿挑起下巴向绿屏示威,却发觉对方并没有看自己,便顺着那目光寻了过去,“你在担心会被小姐听见吗?你也不看看,她都病入膏肓了,能不能醒还另说呢,又怎么会向夫人嚼舌根?” “你呀!”绿屏本意是想教训红儿几句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咱们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 “吉人?没看出来!妈妈们都传小姐是个福薄的,命里就不该享受锦衣玉食!”红儿不依不饶地纠正道。她走到衣柜前,信手打开了柜门,指着里面还不曾入库的两匹锦缎,“你看看,大小姐送过来的锦缎还没有捂热乎呢,说什么要替咱们小姐制新衣用,可是还没等衣服剪裁,小姐就病成了这样!真是嘛人有嘛命,枉费大小姐的一番好意!”说时,目光刚好落在其中一匹红锦缎上,殷红的颜色在烛光的映衬下折射出如水银般的光亮,是说不出的好看,直勾得人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 绿屏没有搭话,迈着碎步走了过来,刚想关上柜门,却见到红儿的小脸上露出的那分贪婪之色,提醒道:“就算枉费了大小姐的一番好意,也是送给咱小姐的东西。”不是咱们这等下人可以觊觎的! 红儿却一把将锦缎搂进怀里,“既然小姐都快不行了,何不叫我拿走做衣服去?”陶醉地用脸颊在锦缎上蹭了蹭,“好舒服的料子,不能浪费了。”就在她想要把锦缎占为己有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什么东西不能浪费啊?”声音不算大,甚至还有些柔弱,却是已将那两名丫鬟震得心神俱颤。 003赠送锦缎 震惊之余,两名丫鬟齐齐跪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她们的小姐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醒过来,猝不及防地发出声音,真是把她们骇得够呛,特别是红儿,早已被吓得脸色惨白。 床上之人虚弱地咳了两声,困惑地凝视着那跪于地上的两人,特别是看见手里还抱着锦缎的红儿后,心底的那份疑虑又深了几重。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说这是将死前的记忆回溯?她试着再次发出声音,“红儿刚刚可是在说那匹锦缎?” 闻言,红儿立刻把锦缎丢在地上,“小姐,奴婢错了!”言罢,把头贴在地上,不敢抬起。 这真的是在回忆吗?为何她搜遍了所有记忆也找不到这一段?还是说有些记忆是可以在死前随意更改?“绿屏,你扶我起来。” 应着声音,绿屏跑上前来,“小姐,大夫说了您这是染了风寒,还是不要下床的好。万一有个好歹可叫寻您多年的霜姨娘怎么办?” 她轻轻一笑,抓起绿屏的手,却是被吓了一跳。暖的!居然是暖的!难道说面前的绿屏是活生生的人? “小姐……”绿屏轻声唤。 “我这是怎么了?” 声音一落,勾得绿屏红了眼眶,“小姐病倒了,可是叫奴婢担心死了。” 印象中这个叫绿屏的丫鬟只跟了自己半年,死于泰安二十七年九月。她好生打量了绿屏一番,又看了看周遭的景致,刹那之间如遭雷击。 她没有死?!她又活过来了?!她回到十岁那年被认回苏府成为四小姐的时候了吗?! 既是重生,那么她可不可以丢掉“苏云锦”三个字?这一世,她绝不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她要做自己命运的主宰。她要谨记自己是谢家的女儿——谢小桃! 谢小桃看向绿屏,在瞧见对方脸上的担忧后,泛白的唇角微微上扬,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你家小姐命硬得很。”手搭在绿屏的手上,慢慢走下了床,撩了眼地上的锦缎,鲜红的颜色俗到了极点,偏偏还有人抢着要! 绿屏心明眼亮地把锦缎捡了起来,“小姐,这是大小姐送过来的缎子,一共两匹。奴婢觉得可以用来做春装。” 这种颜色恐怕连苏婉婷的丫鬟都不屑用,却送过来给她做衣服?这种好心,她可受不起!谢小桃暗暗计较着,面上却依旧端着风轻云淡的态度,“是好料子,难怪红儿爱不释手。” 低伏于地的红儿本就是被吓得瑟瑟发抖了,听到这话,身体抖得更为厉害了。“小姐恕罪……” 谢小桃轻轻一笑,对着绿屏打趣道:“我不过是提了一句而已,瞧这丫鬟就骇成了这样。难不成我是吃人的老虎吗?”说罢,向着红儿又走了两步,道,“起来吧,若是叫外人看见,恐怕会说我苛责下人。”见红儿起身,便将锦缎送到了她面前。 “小姐……”红儿向后踉跄了两步。 “拿着吧,不是说喜欢吗?”谢小桃唇角勾了丝意味不明的浅笑,将锦缎塞进红儿怀里,“我虽刚刚回府,但也不喜欢霸占着这些好东西。这锦缎只是个开始,咱们日子还长着呢,不是吗?” 004药汤之谜 红儿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锦缎,在碰触到缎面后,才发现整个手掌上早已冒出了一层薄汗。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谢小桃遣了出去。 在红儿关上门后,绿屏的脸上漾起了几分暖暖的笑容,“小姐人真好。” 谢小桃微笑,“哪里好?” “红儿犯了那么大的错,小姐不但没有责罚,还赏了她缎子。跟着这样的小姐,是奴婢们的福气。”绿屏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谢小桃这样子不过是在借花献佛,顺水人情的事谁不会做呢?只是红儿能不能把那衣服穿在身上,可就不好说了。要是被一些人看见,也别怪她心地太好。“就你嘴甜!” “小姐,奴婢扶您回床上歇息吧。”绿屏重新搀扶起谢小桃,走回床榻,替其掩好了被子,“小姐,您歇息吧。奴婢在一旁守着。” 谢小桃应了一声,依言闭上眼睛,才一闭上,疲倦之感便袭了上来。 外面,风疾雪狂,打得窗子呼呼作响,而躺在床上之人亦似被这天气感染,怎么睡也睡不安稳…… 清晨,明媚的阳光打在绿屏的脸上,温柔地将之唤醒。绿屏眼睫微微颤了两下,慢慢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便向着床榻走去。她微笑着想要将谢小桃叫醒,才发现对方的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心里生出几分怜惜。 这时,谢小桃也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色上还挂着惊慌之色,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小姐可是被梦魇着了?”绿屏坐在了床榻边上,掏出帕子,为谢小桃擦去额上的汗。 谢小桃连吸几口冷气,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的确是被噩梦魇着了,前世段手砍脚之痛又岂会轻易忘记?储沂烨、苏婉婷,还有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你们等着!这一世,我定要在你们身上加倍讨回来! “小姐……”或许是被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吓到了,绿屏的声音有些发颤,“您怎么了?”然,她只看到了谢小桃脸上的狰狞,却不知藏在被子下的那双攥成了拳头的小手早已因为仇恨而青筋暴起。 “没什么……”谢小桃摇了摇头,“我没事了。”她想给绿屏一道甜美的笑,不想肺中传来一阵燥热,换来好一阵猛咳。 绿屏忙用手轻轻拍打谢小桃的后背,“一定是又着凉了,小姐还是在躺下吧。” 谢小桃看着她,点漆似的美眸里有了片刻的恍惚。前世,她是在回到苏府后不久染上这等恶疾的,是感染风寒加上气血不足所致。原本她以为这种病熬过去就会好了,孰料每逢寒冬又会发作,每次发作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绿屏,去把药端过来吧。”谢小桃吩咐。这一世,她一定要查出来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她不相信自己跟师父学的那几年医术都白学了! “是。”绿屏走出了房间,须臾,端着一碗褐黄色的药汤走了回来。 谢小桃接过药碗,放在鼻下仔细地闻了闻,良久,清亮的眼眸里便只剩下震惊。啊,怎么会这样? 005佛阁起疑 “小姐,是不是药太苦了?”绿屏并不知道谢小桃心里在想些什么。 谢小桃没有回答,又把药碗放到鼻子下面,反复闻了好几遍,还是一样的结果。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闻不出任何异样呢?难道问题不是出在药上?还是我学艺不精,辱没师门? 她无力地向后靠去,整片后背都贴在了床背上,冰凉之感一点一点渗入肌肤。 如果药里真的有问题,上一世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如此一想,她便有些释然了,毕竟这些药她喝了七年。 “小姐,您还是趁热喝了吧。昨儿,夫人吩咐大夫给您加了味丹参,说是要给您补补身体。”绿屏及时提醒道。她口中所说的夫人便是苏绍的正室,侍郎府的当家主母——陈玉珍。 丹参?那女人会那么好心吗?谢小桃持怀疑态度,不过,既然陈玉珍敢如此交代大夫,是不是也表明药里不会有问题?但这病又是如何染上的? “先放下吧。”谢小桃把药碗推给绿屏,轻轻阖上了眼帘,心底划过一声轻叹。难道当真是医者不能自医?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她一定可以帮我查出病因的。 想到建福庵中的净空师太,谢小桃的眼底多了几分酸涩。谁又会料到前世一别便是终身错过?前世,待她想去看望师父的时候,才知晓净空师太已经云游远行。 南无阿弥陀佛…… 她默然地追忆着一个在心里根深蒂固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向着窗边走去。 “小姐……”绿屏不免紧张,连忙扯下一件披风披在了谢小桃的身上,“您这样会害垮自己的身子的,也枉费夫人和霜姨娘在佛阁日日为您诵经祈祷的一番苦心了。” …… 佛阁,念珠轻撞,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良久,陈玉珍悠悠睁开眼睛,一旁侍候的苏云轻忙上前搀扶。她笑着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赞道:“真是个可心的孩子。”至于是可她的心意,还是一旁霜姨娘的心意,就不知晓了。 苏云轻脸上染上一片淡红色的薄霞,“服侍母亲是女儿本该做的事。” 陈玉珍的笑意更盛了,撩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霜姨娘,又对苏云轻吩咐,“把你娘也扶起来吧。”毕竟,霜姨娘才是苏云轻的生母。“轻儿,你娘身子弱,我就不留你们了。”言罢,又不忘补上一句,“厨房炖了银耳红枣汤,记得给锦儿带去。” “是。”苏云轻福了礼,搀起了霜姨娘的手臂,向外走去。 见她们离开,站于身后的习秋才开口道:“夫人,奴婢有一事想不明白。” “你想问我为何要对苏云锦那么好?”陈玉珍笑着问。 习秋点了点头。她和陈玉珍都清楚,哪里有什么侍郎府的四小姐苏云锦?不过是个来路不正的野丫头,参汤好药地侍候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陈玉珍轻笑出声,“山野丫头不好养活,万一养死了,如何向老爷交代?”更深层的原因却是只字未提…… 006云轻心事 花槿阁,药汤味四溢。 苏云轻循着药味走来,才一进院子就看见红儿端着药碗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红儿,你家小姐的病身子好些了没?” 红儿把药碗向着苏云轻面前递了递,满满一碗药汤子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对方眼前,“小姐一直不肯吃药,能好得了才怪。”其实,谢小桃身子好不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想抱怨一下自己的辛苦——从早上到现在,光这一碗药就温了七八遍了,偏偏里面那主儿不肯喝。 苏云轻但笑不语,推开了门扉,里面便传来了绿屏苦口婆心的劝词,不由得摇了摇头,“锦儿,你这样子要是被母亲看见了得有多伤心!”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床榻边,“你瞧瞧,这张小脸比刚回府那会儿瘦了不少呢。” 谢小桃没有料到她会来,微微垂下了眼帘。记忆里,苏云轻在姐妹中排行第三,是个性格温淡的女子,自己名义上一母同胞的姐姐,虽是霜姨娘所出,但从懂事起就侍奉在主母陈玉珍左右,对陈玉珍的感情要比生母亲厚些。“姐姐怎么来了?” “是母亲记挂你的身体,特意炖了红枣银耳汤,要我给你送来。”苏云轻偏过头,看着已经被放到桌子上的瓷盅,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艳羡的光彩,重新转回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劳母亲惦念了。”谢小桃幽幽道,声音有些哀怨,心里却在揣测苏云轻的心思。重生之后,她需要把敌友分辨清楚。 “你要真知道感激就快些好起来,亲自去谢谢母亲。”苏云轻拽起她的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要知道,她跟陈玉珍的这些年,就算生病也顶多只有一两句慰问而已。 姐妹两人又在屋子里寒暄了几句,苏云轻才起身告辞,临走前,特意交代绿屏服侍谢小桃把烫喝了。 院子里还有残雪未消,踏着一路香雪,苏云轻走了很久,直到再也闻不见那几乎欲呕的药味才停了下来。有人就是天生的好命,才一回来就享受人上人的待遇。她在陈玉珍身边小心侍奉了这么多年,却不及某些人一病来得金贵! 可惜,她并不知道,她所羡慕的待遇在某些人心里只能换来不屑和鄙夷。 房间里,绿屏替谢小桃盛了碗红枣银耳汤,端到了床榻前,“小姐,快些趁热喝了吧。” 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勾得谢小桃有些反胃,她嫌弃地推了推,“我没什么胃口。” “小姐,您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怎么会没有胃口呢?”绿屏据理力争,想要劝服谢小桃把汤喝下,一边说,一边把碗往对方面前移了移,“您看看,这银耳多好看。” 再好看也没有食欲。谢小桃避过头,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不慎将碗打翻,温热的汤汁全都洒在了锦被上。 “啊……”绿屏慌张,连忙掏出帕子去擦,才擦了两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手下滑了过去,“小,小姐……” “你也感觉到了?”谢小桃亦有同样的感觉,问罢,从一旁拿来剪刀沿着针脚缝合处挑断线头,掀开了被面,却是被眼前所看到的景物惊呆了。 007主仆之情 “啊!”绿屏大惊,还未等声音散出来,就被谢小桃眼疾手快地堵住了。 谢小桃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别怕,有我在。”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叫绿屏心头荡起了浓浓暖意。入府多年,她听到的只有主子们的呼来喝去,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她说这样窝心话。 绿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着谢小桃重重地眨了眨眼睛,对方便把手拿开了。她低下头看向棉花间蠕动的寸余长的红色软虫,强忍着害怕问:“小姐,这些是什么?” 谢小桃又何尝不害怕?不过比绿屏多了几分镇定而已。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她肯定,自己的病跟这虫子逃不了干系,“先去帮我拿副筷子。”说着,走到梳妆台前,抓了一只空的锦盒。 须臾,绿屏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您想干什么?” 谢小桃没有回答,只是用筷子把棉团中的软虫一只一只地夹进了锦盒里,才夹了几只,又因为寒冷而咳嗽不已。 绿屏为她披上了衣服,心疼道:“小姐,还是叫奴婢来吧。” “你不怕吗?”谢小桃问,怎么忍心叫绿屏做这等残忍的事? 绿屏又看了一眼,身子向后踉跄了两步,可当她看见谢小桃苍白的脸后,便又生生把心头的恐惧压了下去。“小姐,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奴婢做吧。”说的时候,颇有视死如归的味道。她从谢小桃手里取过物件,有样学样地照做着。 看着那一脸的决然,谢小桃欣慰地笑了,能遇上这样一个丫鬟,看来老天对她还不算太刻薄。可惜,与绿屏的主仆情分太短暂。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尽全力改写绿屏的命运。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绿屏终于把虫子夹干净了,又不忘再三检查,直到确定棉花团里一只虫子也看不见了,才向谢小桃询问,“小姐,您打算怎么做?要不要去告诉夫人……”还没有说完就被强行阻断。锦被是陈玉珍派人送过来的,里面出来这种恶心的虫子,难保和她没有关系。“小姐,我们……” 谢小桃拉住了她的手,认真地问:“绿屏,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绿屏抿住了嘴唇,挣扎了半天,“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斗胆道:“有人想害小姐。”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跟随谢小桃也有一段时日了,她知道对方是个好主子,特别是当听见那句“别怕,有我在”以后,虽然谢小桃现在位卑言轻,但比起那些颐指气使的主子来说不知好上多少倍,偏偏有人想要害她。想到这里,绿屏的眼底有些湿润了,“小姐……” 看着绿屏泪眼婆娑的样子,谢小桃将之扶了起来,承诺般道:“我会尽快养好身子的。” “可是,那些补品还有药……”都是夫人送来的,还能喝吗?只锦被一事就彻底改变了绿屏对陈玉珍的态度,纵然两者没有联系,但为了谢小桃着想,她不得不怀疑。 “这件事暂时揭过,谁都不要告诉。”谢小桃柔声吩咐,“一会儿帮我把锦被缝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还像以前一样?但有些事情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008病愈请安 经过数日的调养,谢小桃的身子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 梳妆台前,绿屏为她绾好发髻,看着那张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不免担忧道:“小姐,一定要今日给夫人请安去吗?” 谢小桃在脸上抹了些胭脂,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母亲为了我的病没少操心。现在我病好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就算是装,她也要装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可是锦被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但一想到那些恶心的软虫,绿屏仍是心有余悸。“如果真的和夫人有关系,那她一定不希望小姐痊愈。” 瞧着那一张写满了担忧的小脸,谢小桃心田一暖。这个绿屏,都说了不提这事了,还一直惦记着。前世的绿屏也是如此,事事以她为先,可惜那时的她活得太过卑微,以至于叫绿屏受了不少委屈。“一会儿叫红儿跟我去请安,你就留下来看院子。” “小姐!”绿屏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万一夫人……” 谢小桃又怎么会不明白绿屏的意思。如果陈玉珍真想害她,哪怕她长了三头六臂也是躲闪不开。她微笑道:“放心好了,这一去只是请安而已。” ……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谢小桃出现在澜宁院,对着坐在主位的陈玉珍行了礼,“锦儿给母亲请安。这些日子叫母亲担忧,是女儿不孝。”态度恭顺,言辞得体,横竖也挑不出刺来。 闻言,陈玉珍讶然,“天这么冷,锦儿怎么来了?” 谢小桃心底生出几分讥讽,保持着刚刚的姿态,没有起身,甚至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在她还没有能力扳倒对方以前,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陈玉珍又观察了片刻,却没有在那单薄的身形上找到一丁点动摇的迹象。难道她的病真好了?“你身子弱,别行礼了。”说着,对一旁的习秋递了个眼色,“快去把四小姐扶到椅子上。” 在习秋的搀扶下,谢小桃坐到红木椅上,还没等坐稳,陈玉珍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关切地询问:“锦儿的病好了吗?” 谢小桃点头,目光灼然地凝视着陈玉珍,生怕错过什么,“托母亲的福已经好了。是母亲日日为锦儿诵经祈祷才叫女儿死里逃生。母亲对女儿的好,女儿……”清亮的眸里泛起水雾,刚好遮住了眼底那几不可察的狡黠。看着我病好了,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咱们是一家人就别说这些生分的话。”陈玉珍亲切地笑着,语重心长道,“你虽不是我所生,但在我心里跟婉婷、婉怡是一样的。” 谢小桃不置可否,微垂下眼帘,装出很乖巧的样子静静听着。 “你这孩子命最苦,才一回府就遭逢此劫,着实叫我担忧不已。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看着你平复如旧,我这颗心啊也总算可以落地了。”陈玉珍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前胸,又是关切地询问,“在府上可还顺心?” “顺心。”谢小桃温顺地回答,“有红儿和绿屏在,什么也不需要我操心。” 陈玉珍顺势瞧了红儿一眼,只见红儿穿着一件红色对襟夹袄,布料像极了前年给苏婉婷的那匹锦缎,“这件衣服?” 红儿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打量谢小桃,才发现对方还穿着初来府时那套淡蓝色冬装。主子都还穿着旧衣服,她这个做下人的又有什么资格穿新衣?更何况锦缎还是大小姐特意送给谢小桃的。想着,她的心开始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 009惊慌失措 谢小桃装作不解地转过身子,刻意忽略掉红儿有些苍白的脸色,只看向对方身上的小袄,“这是用大姐送来的锦缎做的吧?”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叫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听清楚。她当然知道这是用苏婉婷送来的布料做的,从前天红儿穿上身时就知道了。 红儿低下了头,声音似若蚊蝇,“是用大小姐送来的布料做的。” 这是摆明了奴大欺主,而且还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陈玉珍明白,倘若自己不管,恐怕会有下人嚼舌根说自己纵容红儿在谢小桃的头上作威作福。那她这慈母形象可就全毁了。她猛地一拍桌子,瞪向红儿,“大胆贱婢,小姐的东西你也敢动?” 谢小桃很应景地抖了抖身子,惶恐不安地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习秋,给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贱婢,告诉她什么东西该动,什么东西不该动!”陈玉珍怒道,势要为谢小桃讨回公道,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某人当成了笑话。 看着习秋朝自己走了过来,红儿立刻跪在地上,哀求道:“夫人饶命。这锦缎是小姐送给奴婢的,不是奴婢偷拿的。”说着,两行清泪顺腮滑落,她拽住谢小桃的衣角,“小姐,您快些告诉夫人,这锦缎真的是您赏给奴婢的啊……” 知道求我了?谢小桃在心里问,面上却挂着一副惊慌不已的神情,眼神发直,愣在当场,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般。后来,见红儿摇晃得猛了,才勉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红儿,又看了看主位上的陈玉珍,“锦缎是……是我送给……红儿的……”她结结巴巴地替红儿辩驳,可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老实人在说谎,“母亲,您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当真?”陈玉珍挑了眉梢。 跪在地上的红儿被吓得瑟瑟发抖,“小姐……” “啊……”谢小桃迟疑了片刻,才猛地点了头,“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说完又缓了许久才恢复过来,总算可以正常说话了,“母亲,其实是女儿瞧着红儿手脚利落、办事得当,就送了她一匹锦缎。” 陈玉珍看着谢小桃,“原来是这样啊。锦儿,别怪母亲脾气大,母亲只是不想你刚回来就受委屈。”言罢,用眼角的余光撩了红儿一眼,直把对方看的毛骨悚然,“你也起来吧。” 红儿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默默垂下了脑袋。 陈玉珍端起茶盏,怒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锦儿,你也是,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你大姐的锦缎,那可是你大姐特意为你选的。” 谢小桃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想送别的,却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红儿又是您亲自为锦儿挑选的人,左右不能委屈了她,思来想后就只能送她锦缎了。”她又转过了身子,羡慕地摆弄起红儿身上的衣服,“好在我没有送错人,您瞧瞧这衣服做得有多好!”没有比红儿更适合穿这件衣服的人选了,不是吗? 010各有计较(推荐150加更) 陈玉珍的杯盖只揭了一半,目光落在谢小桃的脸上,瞧见的却是一张憨厚的笑脸,便是温柔地笑了,“既然你把好东西都赏给了下人,那母亲补给你一些好了。一会儿我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闻言,谢小桃站起身子,对陈玉珍福了身子,“锦儿谢谢母亲。” “都说了,咱们母女间不必这么生分。”陈玉珍放下了茶盏,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你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暖阁走走。这时间,那群丫头也应该都在那里。” “是,女儿告退。”谢小桃恭敬地退出了大堂。 习秋走到陈玉珍身侧,用指腹按压着她的太阳穴,试图帮其缓解疼痛。 陈玉珍阖上了眼帘,“你说那丫头是不是故意向我讨要东西来的?” 习秋沉思了好一会儿,“奴婢觉得不是。四小姐只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又一直养在庵堂里,哪有那么多心机?”她又把方才的事情回忆了一遍,“而且您看,明明是四小姐被欺负了,却不敢当着您的面说红儿半句不是,摆明了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 但愿如此吧,陈玉珍没有言语,心里却是在困惑谢小桃的病究竟是怎么好的,难道真的是山野丫头命硬、好养活? “夫人,您打算送些什么给四小姐?”习秋小心翼翼地问。 “你随便去库房选几样。”陈玉珍语气慵懒地打发着。 …… 走出澜宁院后,谢小桃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子,微笑着拉起红儿冰冷的小手,“呀,怎么这么凉啊?” 经过那一闹腾,红儿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手不凉才怪呢。 谢小桃脸上的笑容深邃了几分,捧住红儿的手暖了暖,宽慰道:“方才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母亲只是害怕我受委屈,才会对你那么凶的。她是主母,又怎么会允许侍郎府里发生奴大欺主的事情呢?” 红儿明白,谢小桃是在告诉自己,她就算再不济也是府上的小姐,是自己的主子,是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多亏了小姐,红儿才没有受到责罚。红儿谢谢小姐。”红儿作势要跪,却被谢小桃及时托住。 谢小桃柔声道:“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红儿,打心眼里喜欢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红儿啊,别怪你家小姐无能。我只是个庶出,又刚回府,位卑言轻,总有说不上话的时候,但你放心,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谁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了。当然,我也力求不叫你们觉得跟着我是在受委屈。” 轻柔的声音犹如当头一棒,重重地敲在了红儿的脑袋上。她不太自然地回应道:“小姐的意思红儿明白。小姐对我们下人最好了,时时刻刻都在为我们着想。能跟着这样的主子,红儿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话说得真好听,只希望你能记在心里。谢小桃放开了红儿的手,“我们去暖阁吧,听说姐妹们都在那里。”说的时候,一些过往的片段便慢慢浮上了脑海。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暖阁里又正在上演几个人的戏码呢? 011暖阁初聚 暖阁设立在花园的西南侧,原本是苏老夫人栽种花草的苗圃,但在老人家仙逝以后就没有人再精心打理了。后来,大小姐苏婉婷看不下去了,不忍心那些花花草草慢慢枯萎、凋零,便提议把其中一间房间改造成养猫的猫室,吩咐下人在照料猫儿们的同时也顺带着照顾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苏婉婷也因此添了一个重情孝顺的好名声,全府上下无一不拍手称赞。可只有谢小桃明白,对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她的猫儿们能霸占这个院子而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她们走到的时候,府上的众姐妹正聚在东侧房间里嬉笑谈天,聊得好不热闹。见谢小桃进来了,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好似冻僵了一般,方才的欢声笑语也一扫而光了。 谢小桃权当这是在欢迎自己的特殊仪式。她的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欢喜地笑弯了眼睛,依次从众人的脸上扫过。记住你们现在的反应,这将会是你们以后的梦魇。 欣赏过后,她敛起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期待成空的失落感,微微垂下了脑袋,怯懦地说:“是母亲说你们在这里的……” 苏云轻最先反应过来,瞧着谢小桃那怯生生的模样,有些心疼,刚想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却有一个人比她要快上一步。 苏婉婷放下手中茶点,站起身子,朝谢小桃走了过去,“原来是四妹妹啊,身子好些了吗?方才我们还在说你这病好些了没,正要去看你,不想你就来了。” 聊我的病能聊得这么热闹?谢小桃没有戳穿她的谎言,怯懦地回答道:“谢谢大姐的关心,锦儿的身子已经好了。” “好了就好。”苏婉婷亲切地牵起谢小桃的手,“来,到里面来坐。”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走到了八仙桌前,“都是自家姐妹,不用拘谨。” “是啊,这里没有外人,别害怕。”苏云轻亦是笑着接了话,生怕谢小桃会不适应,“我们姐妹时常到这里坐的。” 一旁的苏婉怡不屑地扫了苏云轻一眼,“是没有外人,但三姐不觉得她穿得太过寒酸了吗?乍眼一看,还以为哪里来的乞丐呢!”说时,目光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四姐,不是我说你,既然进了咱们苏府,就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穿的还没有一个下人体面,叫外人怎么想?”她是与苏婉婷一母同胞的嫡出小姐,排行老幺,性格张扬,任性跋扈,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红儿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可惜众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之前在澜宁院时就因为这件衣服而险些被陈玉珍责罚,难不成现在又要给自己惹来灾祸吗?早上,她真不该答应和谢小桃一起去请安! 有人挑事,便有人附和,“还真是的,四妹妹回府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穿着以前的旧衣服?莫不是你就这么一件衣服?”说话之人是二小姐苏云绣,乃杨姨娘所出,平时总喜欢扯个头儿,凑个热闹。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倒也默契,却不知自己的明讽暗损刚好叫别人捡了个便宜。 谢小桃抿唇不语,只等那人开口。 012姐妹情谊 苏婉婷盈盈一笑,朱红色的唇弯成了一道极其好看的弧度,主动替谢小桃解围道:“你们莫要乱说。锦儿这叫朴素,她自幼在山上长大,过了很多年的清苦日子,自然要比我们更懂得什么是节俭。”声音婉转动听,乍一听来是在同情谢小桃的悲惨遭遇,但落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恐怕就会变成另一番味道。 果然,在听到这话后,时刻准备挑刺的苏婉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穿了还不是一个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么!” 苏婉婷权当是没有听见,温柔地拍了拍谢小桃的手臂,“锦儿,不是姐姐说你。你也是的,都已经回府了,怎么不说做几套新衣服呢?”她把目光落在红儿的身上,乌黑的眸子里映出了那件夹袄的影子。 谢小桃尴尬地笑笑,“锦儿一直跟着师父吃斋礼佛,不善女红,看大姐送来的锦缎实在是漂亮,不敢轻易下手就交给了红儿。想着叫她先做一件看看,只是我没想到红儿的手工活这么好。”说着,她伸手把红儿拽到了人前,“你看看这套衣服做的多好。” 从她们一进门,苏婉婷就认出红儿身上的衣服是用自己送的锦缎做的,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发作,好不容易搭好桥,却是被谢小桃先一步挑开,心里生出几分不快,面上却依然浅笑如花,上下打量了一番,“做的是真好,才发现原来红儿的手这么巧。” 红儿的面上笼上一片绯红的薄云,虽然谢小桃说的不是实情,但被苏婉婷这么夸赞了,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要知道在侍郎府里,老爷夫人最为疼爱的便是这位嫡长女了,全府上下哪个不想讨好她呢? “红儿,记得给你家小姐的衣服要做得漂亮些。”苏婉婷特意叮咛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姐姐,边说边把红儿往谢小桃的身边贴了贴,“我瞧着锦儿穿这个颜色最好看。” 红儿立刻垮了脸。那匹锦缎做一套衣服都有些紧张,偏偏她之前手抖裁剪坏了一大块,只落下了这么一件夹袄。现在苏婉婷这么说,摆明了是想要她用那锦缎给谢小桃再做一件。她去哪里再变出一块相同的料子啊? 谢小桃又何尝猜不出红儿的那点小心思?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她没有闲情逸致再替红儿解释。就算锦缎足够再做一件,她也会想方设法毁了它的。真要是做出来,那她岂不是要和下人穿相似的衣服?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她也是府上的下人呢。 “我也来看看这针脚。”苏婉怡站了起来,走到红儿面前,打算好好欣赏一下红儿的女红,不想只看了两眼,便不悦地甩了个白眼,“就这手法,还没二姐姐闭着眼缝的好呢!” 瞧着这对主仆再次被专横跋扈的苏婉怡奚落,苏云轻暗暗着急,怎么说谢小桃都与自己是同母所出的姐妹,她这个做姐姐的理应保护她,“二姐姐的女红是数一数二的,别人比不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亦站了起来,好生打量了一番,“我瞧着红儿这衣服做的就不错。”这本是打圆场的话,怎知刚一说出来就把事情弄巧成拙了。 013大姐之邀 “的确,二姐姐的手最巧了,一般人也比不了。四姐姐一直生活在山野,肯定没见过。”苏婉怡阴阳怪气地应和着,“红儿这手法虽是不济,但用来给四姐姐做衣服也是绰绰有余。”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相信四姐姐也是不介意的,对吧?”声音清脆如莺,却是*裸的挑衅。 见对方已经明确地把话头抛给了自己,谢小桃知道自己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了。她抬起头,回以明媚的笑容,尖尖的唇角便浮现出了两颗可爱的梨涡,“五妹妹说的没错,我才回来没多久,还不曾见过二姐姐的针线活。”说着,抬起了手,放在了红儿的身上,沿着夹袄的针脚慢慢下移,“红儿的手艺可能不是最好的,但与我相比也是堪堪有余,叫她帮我做衣服,我又怎么会介意呢?” 红儿心头一惊,没想到谢小桃会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夸奖自己,有些感动,又有些失落。如果这话是苏婉婷说出来的该多好?跟着一个受宠的嫡长女,哪怕是为对方端洗脚水,也好过跟着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庶出小姐! “师父常说,无论是看人还是做事都不能只注重表面。红儿做的衣服可能不会很精致,但重要的是心意,不是吗?”谢小桃谦和地说,应着亲切明快的笑容,任谁也无法在那柔顺的话语里挑出刺儿来。 苏婉怡被噎得哑了声音,并非是谢小桃多么的牙尖嘴利,而是她年纪太小,仅九岁,任由她如何聪敏机智也反应不过重活一世的谢小桃。她扁了扁嘴巴,不高兴地嘀咕道:“姐妹间说话也要把师父搬出来,真没劲。既然那么离不开你师父,干什么还要回来啊?真当我们侍郎府的小姐是随便就能当的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叫所有人都能听见。所有人都已习惯了她张扬的性格,对这种抱怨之声也是见怪不怪了,谁叫她是五姐妹中年龄最小的呢? 谢小桃不以为然地垂下了脑袋,齐齐的刘海刚好遮住了眼底一掠而过的熠熠光彩。侍郎府的小姐并不好当,从上一世时,她便已经清楚,否则也不会落了个断手断脚的结果。 深宅大院中,最为有才的非大小姐苏婉婷莫属,虽然只有十三岁的光景,但已是芳名在外。一年前,她曾以一曲清月舞惊艳群芳,成为名动上京城的双绝之一。 其次便是庶出二小姐苏云绣了,年十二,人如其名,在女红上颇有造诣,特别是刺绣功夫,连府上的老妈妈都自愧不如。 再次就是与谢小桃关系最为亲近的庶姐苏云轻了,她在府上排行第三,为人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却是从懂事起便侍候在主母陈玉珍的身边,说不上得宠,但从不曾见过哪个下人敢欺负她。 最后则是比谢小桃小一岁的嫡小姐苏婉怡了,排行第五,是府上唯一一个在谢小桃排位之下的小姐。因为是嫡出的关系,所以没有人敢招惹她,也就造就了那飞扬跋扈的性格。 府上小姐各具特色,相比之下,谢小桃就显得逊色许多。想她在这里生活的那些岁月,简直可以用卑微到尘埃里来形容了。七年,两千多个日夜,外人却不知道侍郎府里还有一个找回来的四小姐! 正值回忆之际,苏婉婷又开了口,“锦儿,别跟她一般计较。小妹就是个说话不经脑子的。”指的是刚刚苏婉怡的小声抱怨,“你才回来,不如先带你去看看我养的那些猫吧。” 声落,众姐妹皆是愕然。 平素,苏婉婷最宝贝的便是猫室里的那几只猫儿了,轻易不会叫陌生人靠近,怎么突然之间就主动邀请谢小桃了呢? 014挑拨离间 说到那些小家伙,苏婉怡最先想到的便是自己最为钟爱的狸色小猫了,想着,心底多了几分计较,迅速跑出了房间。 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苏婉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小妹总是学不会稳重。”可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对方打算做什么,“锦儿,我们也走吧。” 盛情难却,谢小桃顺从地点了点头,与苏婉婷一起迈出了房门。 苏云轻刚想站起身子,却被一侧的苏云绣拉住,“二姐……” 苏云绣挑起下巴,指了指走远的谢小桃的背影,“你这妹妹真是不简单。” “锦儿也是二姐的妹妹。”苏云轻不疾不徐道,既然谢小桃被认回来了,她这个做亲姐的就该时刻维护她。 “对,她是咱们的四妹。”苏云绣的面色有些难看,故作镇定地捏了捏苏云轻的手臂,“但跟你却是最为亲近的。” “二姐想说什么?” 苏云绣忽然笑了起来,浅浅的笑意驱散了刚刚的尴尬,“我只是在替你感到开心而已。四妹进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深受大家的喜爱……” 苏云轻明白对方的意图,抢了一步,道:“大姐待人一向宽厚,平素最喜欢和我们姐妹分享好东西。锦儿刚回府,她当然会像疼爱我们一样疼爱锦儿的。” “大姐心善,待锦儿好也是自然,可母亲呢?”苏云绣话锋一转,挂在脸上的笑容变得深不可测,“为了四妹的身体吃斋礼佛不说,还动了库房里的名贵药材,这可是咱们姐妹中没有过的待遇。说实话,我真替三妹妹你感到不值,毕竟你侍奉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了。”挑衅之意愈演愈浓。 苏云轻又何尝察觉不出陈玉珍对谢小桃的特殊?偏偏谢小桃是与她同父同母的姐妹,看着自己妹妹深得主母喜爱,她该感到高兴才对。“锦儿自幼生活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母亲疼爱她多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她是想把这些年对锦儿的亏欠补回来。” “既然三妹妹这样想,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免得你说我挑唆你们姐妹的关系。”苏云绣觉得无趣,站起身子,悻悻地朝外面走了出去。 苏云轻紧紧抠住八仙桌的桌沿,默默闭上了眼睛,极力掩饰着眸底生出的那份嫉恨。她在陈玉珍身前苦苦侍奉了好几年,却不及谢小桃来府里的一个月,又怎能不妒、不怨? 苏云轻,她是你妹妹,你不可以这样想!她暗暗告诫自己。良久,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清亮,却是少了几分神采…… 苏云轻是最后一个到达猫室的人,刚好错过了苏婉婷向谢小桃介绍几只猫儿的时间。 瞧着大姐怀抱着的那只纯白波斯猫,苏婉怡也不甘示弱地拎起一只狸花猫塞进怀里,“都说什么纯色的猫儿最为金贵,但我看来都不如咱家小狸讨人喜欢!四姐,你要不要抱抱小狸?”她的脸上漾起几分阴险的笑,未等谢小桃反应就把狸花猫儿推进了对方怀里。 015害人之心 都道是猫以毛色划分贵贱,以纯黄为上品,纯白次之,纯黑又次之。在这间不算太大的猫室里,一共有六只猫,纯黄、纯白、纯黑皆有。论品相,这只叫小狸的狸花猫并不算多金贵,却是个有脾气的主儿,稍稍不对它的心意,就会把利爪伸向对方。在谢小桃的记忆里,单是被这狸花猫挠毁容貌的丫鬟便有二十七人。若是搁在别处,恐怕没有人会纵容了这小畜生,偏偏它生在苏府,又得了五小姐苏婉怡的喜爱,哪里有人敢去责罚它? 前世,苏婉怡时常说:“我这小狸啊,本是老虎命,奈何投错了胎,既然是百兽之王,断然不能委屈了它。它挠你,是看得起你!” 是不是百兽之王,谢小桃不好评价,但她可以肯定,这小畜生的脾气像极了苏婉怡那跋扈劲儿! 见苏婉怡把狸花猫推进谢小桃怀里,在场几位小姐的面上皆有异色闪过,有惊讶,有期待,还有冷眼旁观的! 敢拿话噎我?今儿个我就叫小狸挠你个皮开肉绽!苏婉怡恨恨地想着,面上却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好像是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了谢小桃。 不过,狸花猫的反应似乎是叫某人失望了。 初进谢小桃怀里的狸花猫因为不适应,开始猛烈挣扎,但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被谢小桃摆弄得柔顺了,温驯地腻在这纤弱的女孩儿的怀中。 怎么会? 这是众人的心声。这猫不是生人勿近的吗?怎么到了谢小桃手里就变得如此温顺了?变化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谢小桃是怎么做的。 “好可爱!”谢小桃的脸上也扬起了甜甜的笑容,搭配着唇角边的一双梨涡,明媚得好似三月阳光。 看着谢小桃怀中的狸花猫宛如一滩软绵绵的棉花团,优哉游哉地闭眼享受着来自生人的抚摸,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大小姐苏婉婷也是露出了些许的惊异之色。 谢小桃直直地看向苏婉婷,笑容益发灿烂了,“难怪大姐姐喜欢猫,它真的好可爱。”她与这些猫打了七年交道,可没少受这小畜生的伤,偏偏那时的苏婉婷总是喜欢把她往猫室引。 上一世,苏婉婷总说:“这些猫自小接触名门贵族,你好歹也是苏府的小姐,叫猫儿熟悉熟悉你的气味才好。” 见谢小桃被挠伤了,苏婉婷便会说:“怎么?都回来这么些日子了,你身上的那股穷酸味还没有散干净吗?连猫儿都不肯接受你,叫我如何带你去外面呢?” 常言说狗仗人势,猫又不是狗,怎么分得清这些呢?后来,谢小桃才知道是自己抱猫的姿势不对。这些小畜生从小便是锦衣玉食的养着,稍稍感觉不舒服就会抗议,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苏婉婷莞尔一笑,亲切地说:“小狸来自深山,我就知道你俩肯定投缘。”言外之意则是想说,狸花猫在谢小桃这个野丫头的身上闻见了熟悉的气味才会对其百依百顺的。 苏婉怡不服气地把狸花猫夺了回来,又强行塞到了苏云绣的怀中,“二姐姐,你来抱!” 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给了苏云绣一个措手不及。她刚想推开,可惜狸花猫已经贴在了自己身上,还未等反应,只听见“喵”的一声,狸花猫便毫不客气地抬起了小爪子,照着那细嫩的手背挥了下去。 “啊!”苏云绣吃痛地叫了起来,把狸花猫吓了个正着,即可四脚并用,如同爬树似的爬到了她的头上,挠乱了那精致的发髻。 猫室里陷入了一片混乱…… 016母女之谈 澜宁院。 在听闻苏云绣在猫室里受伤一事后,陈玉珍便把两个女儿叫至身前。“你们谁能告诉我,好端端的二丫头怎么会被猫抓伤了?”说时,她把目光落在了大女儿苏婉婷的身上。 苏婉婷温雅浅笑,端得是从容的姿态,“母亲,这件事是个意外。原本我也是想带锦儿去看看猫儿们,叫她开心开心的,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得多好听,只有她自己才清楚,邀请谢小桃去猫室不过是为了给苏婉怡出口气而已。谁叫那丫头胆敢不知深浅地顶撞她这个极为宝贝的嫡出妹妹呢! 陈玉珍自然不信。那些小畜生虽然娇生惯养,时常有挠伤人的事情发生,但向来都听苏婉婷的话,有她在的时候,从来不会闹出这样的乱子,“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就没有看着点?” “母亲,这件事和姐姐没有关系!”提及此,苏婉怡怄着的那口气又被勾了上来,“还不都是那个野丫头闹的!”她扁了扁嘴巴,极为气恼道,“小狸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那野丫头手里温顺得很。我觉得奇怪就把它丢进了二姐姐怀里,谁曾想它就会挠伤她呢!”说的时候,全然听不出一丁点的自责与悔意。 面对着理直气壮的小女儿,陈玉珍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这个没分寸的。”虽是责骂,语气却一点都不重,“眼瞅着再有一年,你二姐姐就要议亲了,万一被挠毁了容该如何是好?” “不过是个庶出,”苏婉怡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就算不毁容也顶多是别人的妾!”这是陈玉珍自小便灌输给她的,尽管她才九岁,却早已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小妹不懂,不代表苏婉婷也不懂。她走到陈玉珍身侧,“母亲,好在二妹妹只是伤了手背。待会儿,我便亲自给她送药膏去,左右不会叫她生怨的。” “要怨也要怨到苏云锦的头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苏婉怡愤愤道,如果苏云绣真敢埋怨她们姐妹二人,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陈玉珍白了苏婉怡一眼,不予置评。她拉起大女儿的手,“婉婷,这件事你要处理好。二丫头嫁得好,你的路才会走得稳当。”话中所指的自然是通向万凰之王的路。 “母亲真偏心,事事都以姐姐为先,那我呢?”苏婉怡也是明白将来这六宫之主只会是姐姐苏婉婷的,她不会争,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去争。她只是在好奇,父亲母亲给自己铺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陈玉珍对小女儿招了招手,见她过来,便是把手指按在她的鼻尖上,眼底尽是宠溺,“你呀,就留在我们身边,给我们养老送终吧!”这个小女儿生性顽劣还真是非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况且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平日里你怎么胡闹都可以,千万不要做有损你姐姐闺益的事,否则,看我怎么打烂你的小屁股的!”言罢,好似无意地撩了苏婉婷一眼,像是在告诫着什么。 017姨娘暗恨(为110浏览加更) 苏婉婷回以微笑,示意自己明白对方的意图。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还不会犯傻去做毁自己名声的蠢事。 看着陈玉珍笑意萦绕的脸,慈祥如旧,但苏婉婷还是不由得多了几分计较。 一直以来,陈玉珍只准她看懂那些想叫她看懂的事情,可那些看不懂的呢?从来都不会叫她看懂,就比如谢小桃的事情。她和其他人一样,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会对那野丫头如此之好,就算流落在外很多年,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庶出,左右也是颗棋子的命! 苏云锦,看来我要好好琢磨下其中的缘由了。苏婉婷暗忖着,思及至此,脑海里便浮出了一个身着红色夹袄的影子。或许,那个叫红儿的丫鬟会是突破口。 …… 绣禾居。 苏云绣伏在床榻上闷声抽泣,起起伏伏的纤瘦身影看得人心碎。 杨姨娘连忙上前,将女儿扶了起来,只一眼便看见了脖颈处血红色的抓痕,心疼地皱了皱眉头,安慰道:“好了,别哭了,至少没有毁容。” “娘,你看看我的手!”苏云绣哭着把双手举到杨姨娘面前,上面遍布着纵横交错的血淋子。平时,她最在乎的便是这双手了,现在被毁成了这样,怎么可能不难受?“你看看!叫我以后怎么去绣花!” 伤在儿身上,痛在娘心上。杨姨娘抿了抿嘴唇,生生逼回了眼底的泪,“等养好了就没事了。”摊上这等事情,她们也只能吃哑巴亏,谁叫纵猫伤人的是嫡出的五小姐苏婉怡呢? 苏云绣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可她就是觉得委屈,“娘……”她扑进了杨姨娘怀中,“为什么同样是庶出的小姐,苏云锦那个野丫头病了就参汤、名贵草药的伺候着,而到了我这里连个大夫都不给请?”甚至还不闻不问!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比谢小桃差! 杨姨娘抚了抚苏云绣的背脊,没有出声。她又何尝不想知道原因? “那野丫头不就是在山上呆了几年,左右也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凭什么他们都要对她好?”苏云绣越想越气,“就连那只小畜生也不例外!”想到狸花猫在谢小桃怀里软趴趴的样子,更是恨恨地咬起牙根,几乎将整口银牙咬碎。 “这种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叫夫人听见!”杨姨娘谨慎地警告道。眼看着苏云绣明年就要到议亲的年纪了,若是在这个关口遭了当家主母嫌弃,还能指望嫁到哪户好人家去?她轻轻拍打着苏云绣的后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怨毒,“你只管好好休养,至于那个野丫头,我可不相信她能凭借可怜的身世活一辈子!” 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通报声。母女俩立刻敛了不该有的神伤。 少顷,苏婉婷踏着莲步,温雅地走了进来,“姨娘,母亲叫我带了些药膏。”她坐到苏云绣身侧,亲自替对方上药,“二妹妹,这个药用了以后不会留疤。”说着,她自责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不好,不该带你们去猫室的。” 杨姨娘看着为人处事十分得体的苏婉婷,既羡慕又嫉妒,到底是嫡出的小姐,也不怪老爷夫人宠着护着。可谢小桃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过得比自己的女儿好? 她发誓,早晚有一天一定会叫谢小桃彻底消失的! 018婉婷使绊 谢小桃倚着窗户,欣赏着日落美景,直到整间屋子都暗了下来,也没有等到期盼已久的热闹场面。看样子猫室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其实闹不闹的,都与她无关。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明天陈玉珍会不会准许她出府…… 月落日升,踏着清晨的寒凉,谢小桃携着红儿去向陈玉珍请安,恰好苏婉婷也在。 三人少不了闲话家常,从猫儿伤人说到了谢小桃的身上。 苏婉婷笑得温柔道:“母亲,锦儿在山上生活多年,却也是咱们府上的小姐,左右也不能叫外人瞧不起了。”她看了谢小桃一眼,浅笑妍妍,“不如叫锦儿跟着二妹学习刺绣吧,若是她愿意还可以跟着我学舞。”昨日苏云绣迁怒于谢小桃的样子,她还记忆犹新呢。她不方便对谢小桃动手,不代表别人也不能。 这话说得在理,陈玉珍也是认同,爽快地替谢小桃应了下来。 谢小桃欣然接受,纵然她知道苏婉婷心思歹毒,但也不好直接忤了这份“好意”。一番乖巧装下来,她才有机会说出了来此的目的,“母亲,今日是三月初一,锦儿想回山上看望师父。” 陈玉珍一怔,适才想起这件事——在接谢小桃回来的当天,霜姨娘曾答应净空师太,每逢初一准许谢小桃上山与之团聚。“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就三月了。” 是啊,过得真快!谢小桃暗自附和着,面上却是小心翼翼地问:“母亲,不知道锦儿这个要求过不过分?” 陈玉珍能说过分吗?毕竟是霜姨娘允诺的。“怎么会过分?你是净空师太带大的,自然要时常探望,只是,”她顿了顿,转了话锋,“府上没有提前打点,突然调下人陪你去,恐怖有些困难。” “这……”谢小桃落寞地垂下了头,声音里染上几分失落,“既然母亲安排不出来人手,那锦儿不去了。其实锦儿也只想告诉师父,锦儿在府里生活的很好,叫她放心,也省得她亲自下山了。” 如果净空师太过来,谢小桃这个四小姐的身份就会被公开。到时候,一切计划都将会被打乱。陈玉珍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也不能叫谢小桃从正门出去吧?“锦儿,你看要不这样,我遣管家给你准备一辆普通的马车,找一个靠得住的车夫,你从后门走,尽量不要惹起人的注意,速去速回。” 普通马车?不惹人注意?陈玉珍,你到底是有多害怕外人知道我的存在?谢小桃没有把话挑明,“但凭母亲安排。”现在,她只想出府见一见师父。 半个时辰后,一辆深蓝色的马车从送菜的小门驶了出去。 瞧着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杨姨娘拽了身边的老妈子问:“怎么府上什么时候出了这种穷酸的车了?” 老妈子答:“这里面坐的是四小姐,她要上山去探望净空师太。” “这样啊。”杨姨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起手,看了看白皙的手腕,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沫儿,随我出府挑个镯子。”说时,眼底闪过一丝精锐的光芒。 019路遇状况 简陋的马车颠颠簸簸地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坐在里面的人一点也不舒服,遇见坑洼处,还会被颠起来。 绿屏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勉强抽出了身下的棉垫,“小姐,奴婢给您加个垫子吧。”马车实在太破旧了,垫着一层垫子仍会觉得硌得慌。 谢小桃挥手拒绝,“你把垫子给我了,你怎么办,就这么挨着吗?” “可是……”绿屏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谢小桃悠然地闭上了眼睛,“夫人也真是的,怎么给小姐准备了这么一辆破车啊?” “她也是一番好意,叫咱们装成普通百姓,才不会有人惦记。”谢小桃的唇角向上扬了扬,讥笑着解释。鬼才相信偌大的侍郎府寻不出人手随她山上呢!“其实,这马车也挺舒服的。”比起上一世她所过的那种日子,能气定神闲地坐在马车里简直是一种享受了。 上一世,陈玉珍也是如此将谢小桃“视如己出”的,甚至可以说比对待亲生女儿还亲,叫她成为了府上姨娘、小姐眼红的对象。那些女人看不惯了便会过来找茬,明着暗着欺负她。不知是她们做的太过隐晦,还是陈玉珍有意纵容,几次三番之后,就连下人也不再把她当做什么四小姐,开始把粗活累活往她身上摞,越来越多。 现在想来,大抵是那时候被当做下人使唤久了,所以全府上下才会没有人在记得她还是位庶出的小姐。更加讽刺的是,她的手被凉水冻伤,生出冻疮时,关心她的人不是名义上的生母、亲姐,而是那位靠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嫡姐苏婉婷。那时,她真的以为只有嫡姐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若是有人敢伤害苏婉婷,她便会第一个站出来,挡在前面。 “小姐,前面过不去了。”车夫把车子停了下来。 谢小桃不明所以地撩开窗帘,看见两辆华丽的马车阻在路中央,而三四个人正围着一名老妇人急得团团转。“绿屏,我们下去看看。” 绿屏应了一声,先一步跳下马车,扶着谢小桃向那群人走去。 “我都说了,不该叫母亲下来走动的,你非不听!” “是母亲说坐着累了,想下来走走的……” 两位身着华服的妇人一个高声指责着,一个低声回应着。未等她们再开口,就被另一位妇人打断,“都给我住嘴!还不快些扶母亲上车!” 声落,倚靠丫鬟身上的老妇人摆了摆手,“不,我觉得胸口憋得慌。” “能否叫我看一下?”谢小桃开口问。 众人闻声齐齐转过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儿,不予置评。后来,还是第三位说话的妇人作出了决策。她们都不懂医术,除了信任谢小桃外,再无其他办法,“劳烦小姑娘了。” 谢小桃走到老妇人的身边,一边把脉,一边询问道:“您除了觉得憋闷外,还有什么其他感觉?” “我觉得脚踝有些疼……”老妇人如实回答,刚刚她就是觉得脚踝突然一疼,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斜倒了下去。 谢小桃撩开老妇人的裤腿,两个深紫色的小窟窿映入眼帘,带动着周围的皮肤也变了颜色。 020以身试险 这是被蛇咬了! 三位着华丽锦衣的妇人也看到了,只是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老妇人是如何被蛇咬到的。 “这可怎么办啊?”其中一名妇人急得皱起了眉头,目光在碧绿山野间流连,希冀着能在荒山野岭间找到救老妇人的办法。蓦地,她忽然想起建福庵的净空师太,招来身后的丫鬟,“你快去上山把净空师太请来。”声音落下,便是想要宽慰老妇人,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谢小桃俯下身子,亲自为老妇人吸毒。须臾,她抬起了头,“噗”地一下吐出了深色的毒血。深得发紫的毒血如同打碎的鸡蛋,在土黄上的地面上绽放成花,叫人不寒而栗。她没有迟疑,又趴下了身子。 老妇人连忙伸手去阻拦谢小桃,“孩子,快停下来。”她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何德何能叫一个小女孩为她以身试险?说句不好听的话,她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了,而谢小桃还有很漫长的一辈子要走。 谢小桃没有依从,继续为其吸毒,执着得叫人心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感觉心底有一股意念在告诉她,一定要救老妇人,一定不可以叫她出事。 黑血被一口口地吸了出来,直到血液变回了殷红,谢小桃才停下来。她抬起头,一股晕眩感冲上脑门,若非是绿屏及时上前扶住,恐怕整个人都会仰倒在黄土地上。 “孩子……” “小姐!” 谢小桃晃了晃脑袋,对着老妇人笑了起来,笑得心满意足,“老人家,您的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但以防万一,还是快些上山找净空师太好好医治一番才是。” 老妇人的眼底氤氲出一片薄薄的雾气,是被谢小桃的真诚所感动,“孩子,你……” 谢小桃明白老妇人想要说些什么,“我没事。”她对绿屏使了个眼色,绿屏便心领神会地扶起了她,“您还是快些上山吧。”说完,向回走去。 老妇人亦被丫鬟搀扶了起来,顺着谢小桃远走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一辆破烂的马车停在路口,心头一痛,从腰上解下了一块玉,对丫鬟交代了几句。 谢小桃走得极为缓慢,每走一步都会觉得额头上会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可能是在吸毒时不小心吸入了一些毒血所致。 “小姐,您等一下。”一个丫鬟跑了过来,把一块玉佩放到了谢小桃手里,“这是我家老夫人给您的,如果小姐遇见了什么困难,可以拿着玉佩去尚书府。” 尚书府?谢小桃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敢问老夫人是?” “她是尚书大人的母亲。”丫鬟恭敬回答,然后施礼离开。 谢小桃苦苦一笑,对上远处那双慈祥的目光。 原来她救下的是自己的祖母! 此刻,她多么想亲口叫对方一声奶奶,但现在的她是侍郎府的四小姐,不是尚书府里的千金。这种亲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的感觉如同钝刀割据着她的心,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她勉强笑着对谢老夫人挥了挥手,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走远,整个人才绵软无力地斜靠在了马车边上,“绿屏,扶我从这里歇一下,我有些站不稳了。” 绿屏立刻红了眼眶,“小姐,你怎么样了?” 021紫衣男子(推荐300加更) “放心,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谢小桃道,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别怕,这一点蛇毒,还不足以致命,稍稍休息片刻即可恢复。“我从小在山上长大的,跟蛇也打过不少交道,这种蛇毒毒性并不强。”她说了谎,连蛇的样子都没有看到,又如何能断定毒性强弱呢?没有人知道,在她决定亲自帮谢老夫人吸毒时,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生死。 她并不后悔这么做,哪怕真的会因为毒发身亡。因为她救下了自己的亲奶奶,没有什么能比看见亲人安泰康健更令她欣慰的了。 远处绿波碧海间,一双男女并肩而立,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女子轻声一笑,笑得尊贵典雅,“那女孩挺勇敢的。”清风徐徐,吹得她衣袂飘然,虽是只着了一身普通衣衫,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也挺有意思的。” 身侧的紫衣男子却是恨恨地抖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可不就是挺有意思的吗?傻里傻气地就把他的计划破坏了!若非是那女孩儿出现,只怕现在救人的应该是他了。要知道他为了制造这么一个接近谢老夫人的机会委实是下了不少功夫,光是培育这毒不致命的毒蛇就费了数月光阴。 “戏已经看完了,我先回去了。”女子优雅地转过身子,徐步朝自己的马车走了过去,走至半途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对了,改天叫你那养蛇的丫头到我府上玩两天。” 紫衣男子面有不善之色,听闻此言更是一发不可收,“你就不怕被蛇咬到?” 女子笑容明媚,吐气如兰,“你先借她俩胆再说吧。”说完,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容地钻进了马车。 紫衣男子猛地合上扇子,“怎么所有人都要欺负我呢?这年头就没有好人的活路了吗?”好人?他似乎忘记了刚刚是谁驱使丫鬟放蛇咬人的。 他的目光再次移到远处,才发现谢小桃已经钻回了车子。弯折的山路上只见那辆破旧的马车在一颠一簸地行进着,行得好不欢快。“车子那么破,也不怕散架吗?”他更想说,死丫头,别以为好人都会有好报。这一次是你命大,若是换一只毒性强点的蛇,只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 建福庵的西厢房里,谢小桃的心思还悬在谢老夫人的身上,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 绿屏看着有些头晕,也不管僭越与否,强行将其按在了木椅上,“小姐,您的身子还虚弱着呢,还是别走了。” 恰好此时,净空师太从外面推门而入。 “师父,谢老夫人怎么样了?”谢小桃再次站起身子。 “好在毒素被人及时吸出来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谢小桃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绿屏却是担忧不减地开了口,“能否劳烦师太帮我家小姐也看看?”话音刚落,就遭了谢小桃一记白眼,可她权当做没有看见一般,“是我家小姐亲自帮谢老夫人吸出毒血的。” 原来救人的是自己的徒弟。净空师太恍然大悟,对谢小桃又多了几分欣赏。她抓起了谢小桃的手腕,为其号脉,片刻之后脸上的神情凝重了很多,“怎么……” 022软虫之秘 “大师,我家小姐怎么了?”绿屏搅着手帕紧张地问。 净空师太看了看绿屏,又看了看谢小桃,见她给了自己一个释然的微笑,才放心地开了口,“你才离开了一个月,怎么身子差成了这样?” 怎么差成了这样?还不是拜陈玉珍所赐?谢小桃比谁都清楚,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而且你中毒了。”净空师太补充道。 绿屏骇然一惊,“是蛇毒吗?大师,我家小姐身上的毒能解吗?” 谢小桃看了看净空师太,在看见那似蹙非蹙的双眉后,便明白对方话中所指的毒并非是蛇毒这么简单了。她淡若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白色的小瓶子,“师父,我身上的毒可跟它有关系?”说着,打开了瓶塞,对着桌面磕了磕,只见一只红得发紫的软虫被倒了出来,直挺挺地宛如一截小树枝。 净空师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些日子,你都接触过什么人?” “只有府上的人。”谢小桃如实回答。 “那这虫子是如何来的?”净空师太又问,不过这一次她是看向了绿屏,“这虫子是从哪里发现的?” 绿屏苍白着一张小脸,“是从小姐的被子里发现的。”她又看了眼那只软虫,比发现时已经小了很多,但看上去还是十分恶心。 “师父,这到底是什么虫子?”谢小桃切入正题。 “这种虫子出自北方之国苍鹜,生命力极强,就算不吃不喝亦能维持五年不死。”净空师太解释,“靠吸食血液为生,没有节制,会一直将宿主吸干,故名为‘婪’。”她叹了一口气,“我曾在苍鹜见过,有人把一百只婪放到牛的身上,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牛就被它们吸成了皮包骨。” 难怪自己的身体会越来越差!谢小桃暗恨着,“师父,我身体里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被婪吸过血的人看上去是气血不足的症状,但脉象上却与常人有着细微的差异。”净空师太道,这也是她早年在苍鹜生活时得知的。“它的毒不足以致命,日积月累却可以损人寿命。幸好你中毒不深,否则定然活不过二十五岁。” 净空师太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拿出一只瓷瓶,交到了谢小桃手里,“先把这药吃了。”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爱徒,“我原本以为你找到了亲人就会生活的好一些,却没想到反倒是害了你。”之前,她害怕苏家的人会欺负谢小桃,才会逼着霜姨娘当着佛祖的面答应自己,每逢初一叫她们师徒团聚。 亲人?谢小桃苦苦一笑,这一世她岂会再把他们当做亲人?“其实我在府上过的挺好的。” 见谢小桃执着,净空师太没有再劝,从盒子里拿出一本有些旧的书册,“怪就怪我们师徒缘浅,我没有教会你更多的东西。这本册子你收好,里面记录了我游历四国时所遇见的疑难杂症。” 谢小桃一怔,连忙跪了下来,“师父……”如果身上没有背负仇恨,她会选择长伴在师父左右。可惜,有些事情无法再回头了…… 023明枪暗箭 下山的时候,谢小桃无力靠在车壁上,满脑子里回荡着的还都是与净空师太惜别时的画面,尽管是那么的不舍得,却还是依然要选择离开。有些事情一旦踏出了第一步就无法再回头了。 生命之中,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人,亦有太多遗憾的事,比如净空师太,又比如相逢却不相识的至亲…… 而这一世,她注定要带着满心的仇恨,在那布满荆棘的道路上独自前行。在没有足够的能力整垮苏家以前,唯有事事小心,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小姐,您别难过了。以后吃穿用度,奴婢都会帮您好好检查的。”绿屏信誓旦旦地说。锦被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她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再来害她家小姐。 “可能婪只是个开始而已,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可怕的事情。”谢小桃的声音有些沙哑,“绿屏,你怕吗?”复仇是她一个人的事,如果绿屏畏惧,她绝不会为难的。 绿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有小姐在,奴婢就不怕。”她比谢小桃还要年长两岁,对方都还没有害怕,她又有什么理由恐惧、退缩? 谢小桃感动,在心里默默承诺道:绿屏,你放心,就算真的会玉石俱焚,我也要护你周全。 “小姐,奴婢有一事想不明白,”绿屏皱着眉头问,“大师说婪出自北国苍鹜,可是夫人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谢小桃摇了摇头,“这就要问她自己了。” 其实,这也不难想。陈玉珍的娘家定北侯府出了不少能征善战的将士,其父、其兄皆是驻守在苍鹜与大越交接之地的将领,要弄来一些当地的“土特产”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陈玉珍射来的暗箭算是暂时躲过去了,那么明枪呢? 如今,她这个庶出的野丫头恐怕早已成为了姨娘、小姐的眼中钉,她们会用什么样的招数来刁难她呢?还有苏绍那个阴险小人,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见一下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呢? 想着,谢小桃不经意地蹙起了眉,漫不经心地撩开了帘子,一间茶寮映入眼帘,是山间最为简陋的那种,不讲究门面,只途为赶路之人解解渴、歇歇脚。 “绿屏,我有些渴了。”谢小桃温吞地说。有时候被琐碎的事情烦恼得紧了,停下来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三月,微风里还微微泛着寒意。小小的茶肆里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为谢小桃端来一壶热茶,热情招待道:“姑娘,您这是刚祭拜过亲人吗?” 祭拜亲人?谢小桃这才想起原来快到清明了,难怪会在来时遇见谢老夫人。以前就听庵里的师姐说过,每年清明前夕,谢老夫人会来建福庵上香礼佛。只可惜那时候,净空师太不允许她们这些年幼的弟子靠近,生怕她们会不小心冲撞了老人家。 谢小桃刚想随便搪塞两句,却听见“吁——”的两声,两匹枣红色的骏马便停在了眼前。 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翻马而下,径自坐到了谢小桃旁边的那一桌。 “老板娘,来壶热茶。”身后侍从吆喝道。 谢小桃向着紫衣男子看了过来,茶色的眸底闪过一丝困惑。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024有意刁难 臭丫头,看本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紫衣男子好似无意地扫了谢小桃一眼,便是把目光移向了远处。 谢小桃放下了茶杯,余光刚好瞥见男子转头的那一幕,心头隐隐多了丝不安,却是风轻云淡道:“绿屏,我们走吧。” 温和的声音顺着风息飘入了紫衣男子的耳朵,如果他口中含了茶水,只怕会毫不保留地喷出来。他本想给谢小桃来点下马威的,熟料自己刚来,对方却要走! 他对侍从招了招手,耳语了几句,唇角勾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谢小桃和绿屏向着马车走去,走至半途,被人叫住。 “两位留步。”侍从把一锭银子举到她们面前,“我家爷想坐马车,这银子是给你们的。” 绿屏张了张嘴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谢小桃拦下。 “既然那位公子需要,咱们就与他方便吧。”谢小桃微笑着吩咐绿屏,“你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走回去。” “小姐……”绿屏执拗不过谢小桃的坚持,只好妥协,一把抢过了那锭银子,气鼓鼓地去收拾东西。 半盏茶的时间后,主仆二人踏上了下山的路。 瞧着那两道纤柔的背影,紫衣男子疑惑地端起了茶盏,“你说她就这么走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应该争一下吗? “是。”侍从不敢多言,心道,您都开口要了马车,人家就一普通百姓,还能跟您斗不成吗? “真无趣!”紫衣男子索然无味地丢下了杯盏,“我们也走。”后又补充了一句,“走她们走的那条路!” 这算是杠上了!侍从为两位女子捏了把汗,牵着马匹跟在了马车后面。 他们走得很快,只用了片刻功夫,便是超过了谢小桃她们。 坐在车里的紫衣男子撩开车帘,对着谢小桃露出一道阴谋得逞的坏笑,若不是身份有别,恐怕还会亲自送上一句谢谢。 死丫头,念在你把马车让给本王的份上,姑且原谅你好了。不过今日就要劳烦你自己走回去了。紫衣男子得意地倚靠在车内,笑着展开了折扇,“这破车,也就是为了惩罚你才值五两银子,要放平日,白送给本王,本王都不要!” “咕隆——”车子毫无预兆地颠了一下,把紫衣男子从座椅上颠了起来。 “你怎么驾车的?”他破口大骂。 外面的侍从接了话,“王爷,咱们遇见山匪了!” 紫衣男子抽了抽嘴角,方才的得意劲儿一扫而光了。到底是山匪,还是刺客? 而谢小桃这边早已被落在了很远的地方,根本就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她优哉游哉地走着,反倒是绿屏,撅起的嘴巴足可以挂油瓶了。 “小姐,干什么要把马车让出去?”绿屏愤愤地跺了跺脚。“谁都看见他们是骑着马来的!” 谢小桃被逗得忍俊不禁,“有些人不是我们能得罪的。”比如那个紫衣男子,若是没有记错,他应该是慎王储沂谨。 前世,她虽养在深闺,但也听下人说过一句话:宁可得罪小人,也莫得罪慎王。 如果她没有把马车让出来,只怕会得罪那个传闻比小人还要难缠的王爷! 025冤家路窄 饶是她不想得罪,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不代表麻烦就不会不请自来。 谢小桃没有和绿屏明说什么,继续向前走着,不多时便听见远处传来了兵刃相撞的声音。 “小姐,那是咱们的马车!”绿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谢小桃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拽着绿屏躲了起来,默默地观察着远处的情形。 只见,一群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与慎王主仆二人缠斗。 有人要袭击慎王?谢小桃蹙眉想着,转念之间又否定了这一想法。袭击之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武功招数,都不像刺客,反倒像是山间劫财的山匪。若真是如此,这群匪徒可是出门没带眼睛了。 果然,不消多时,围拢在马车周遭的匪徒就被解决得七七八八了。 望着倒在地上那片尸骸,谢小桃心底又浮出了新的疑问:这条路是通往建福庵的必经之路,想必谢老夫人在来之前早已派人清理过了,哪有山匪会这么大胆拦路呢?更何况哪有山匪会专挑穷酸的车子下手? 思前想后,谢小桃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群山匪原本是冲着她们来的! 侍从扣下了山匪头子,“王爷,这人怎么办?” 慎王储沂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目光冷然地凝视着远处,“看了这么久,该出来吧?” 谢小桃苍白着脸色走了出来,远远看上去是绿屏搀扶着她,实则是她在暗处托着绿屏。她压低声音道:“向前走,别害怕,一切有我。” 绿屏牙齿打颤地点了头,战战兢兢地向着慎王移了过去。 慎王储沂谨挑了眉梢,“看见什么了?” 谢小桃惶恐地回答,“看见了好多尸体。” 你这是害怕吗?慎王储沂谨怀疑地打量着谢小桃,并不觉得她是在害怕,要是真的害怕了又怎么会知道躲起来,还看了那么久?“你说他们会是什么人?” 谢小桃明白对方也已猜出来这伙山匪是来杀她们的。一群彪形大汉杀两个弱女子绰绰有余,偏偏他们遇见了慎王。“是山匪吧。公子替大伙除了这群恶徒,是大功德一件。” 功德吗?慎王储沂谨欲哭无泪,他本想刁难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的,熟料会摊上这档子事?现在,他也已经猜到这帮匪徒是冲谢小桃她们来的。 他仔细观察着谢小桃,也没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她呢? “如果遇见山匪的人是你,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他问。 谢小桃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我们会被砍成肉泥。” 慎王储沂谨邪魅一笑,“你难道不该表示一下吗?”他向谢小桃凑近了几分,逼迫道,“以身相许你年纪太小,但府上倒是缺两名生火丫头。” 绿屏登时竖起了眉毛,这分明就是欺负人!青天白日,怎么有这么嚣张的人?“知不知道我们是……”还没等说完,就被谢小桃打断了。 “这位公子,我想你弄错了,”谢小桃敛起多余的神情,抬起下巴直视着他,清亮的眸子里找不到一丝慌张或不安。“方才你问的是我们要是遇见山匪会怎样,我也只是照实回答而已。若是你因为这样就认为救了我们两条人命,未免太过荒谬了吧?” 026胡搅蛮缠 慎王储沂谨没有想到谢小桃会开口还击,“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吗?”他笑了笑,用扇柄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如果当时马车里的是你们,你们可就要变成肉泥了。” 看着那张写满幸灾乐祸的脸,谢小桃纠正,“你又弄错了。如果坐在马车里的是我们,估计我们都已经下山了。” “下山?是早就去见阎王了吧?”慎王储沂谨借势挑起了谢小桃的下巴,饶有深意地对上了那双好看的眼眸,“那群山匪本该是冲你们来的。” 谢小桃被迫又仰高了头,“错!”她推开对方的禁锢,纵然心知肚明,却还是要极力否定,“山匪图财!公子大可想一下,若不是你们露富了,他们又怎么会动了歹念?”说罢,目光落在了侍从身上。 王府出来的家仆穿着要比寻常百姓不知好上多少倍,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堂堂慎王爷的贴身侍从。 慎王储沂谨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他这家仆身上的行头,就算说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也不会有人怀疑。好厉害的丫头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这一层原因! 见他没有再说些什么,谢小桃不动声色地拽起绿屏,向山下走。可惜,某人哪里肯轻易让她们离开? “你倒是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慎王储沂谨“唰”的一声展开折扇,“上山的时候,我们可是平安无事。”见谢小桃转过了头,又补充了一句,“因此,这问题还是出在你们的马车上。要不是乘了你们的马车,我们又怎么会遇险?” 倒真是恶人先告状。王爷啊,看来您忘记是谁放着骏马不骑,非要和人家小姑娘抢马车的!侍从在心里感慨着,若非是亲眼所见,恐怕他也不会相信自己家的主子会混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泼皮耍无赖,还是对两名弱质女子! “这就要问问公子你了,为何放着好好的马不骑,偏偏跟我们要马车!”谢小桃不客气地还击着。既然对方给了自己一个讨回公道的机会,她又怎么会不好好利用呢?“原本我也是打算成人之美的,怎料自己的好心居然被人当成了驴肝肺!”她顿了顿,继续道,“公子在路上遇险就要怪到我们的头上,那再深究一点,岂不是连制造这辆马车的人也有责任?” 第一次被人噎得无话可说。慎王储沂谨故作淡定地合上了扇子,不怒反笑,“那你说,这件事的责任在谁?” 在谁?谁胡搅蛮缠就是谁呗!谢小桃没有明说,“公子觉得呢?”问着,眸色沉郁地扫向了被制服的匪徒头目,好像是在指责对方故意刁难。 慎王储沂谨摇头,“刚刚受了惊,我这脑子里还嗡嗡响着,可说不出来是谁的责任。” 谢小桃哭笑不得,“好在有惊无险,不是吗?”这一刻,她算是知道什么叫难缠了! “谁说有惊无险?”慎王储沂谨反应也快,挥剑朝侍从胳膊划了过去,义正言辞道,“我的家仆就受伤了。” 027虚实试探 这个泼皮,还能再无赖点吗?谢小桃暗骂。 “怎么说,我的家仆也是在你面前受伤的,你难道会袖手旁观吗?”慎王储沂谨坏坏地笑了起来,走到侍从身边,看了看翻出红肉的伤口,“这要是失血过多,有个三长两短的,相信你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对吗?”他倒是戏弄谢小桃上瘾了,甚至不惜使出苦肉计。 谢小桃眨了眨眼睛,一派淡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包扎一下,失血过多可不是小事情。”说时,对那侍从投上一同情的目光。摊上这么一位难以捉摸的主子,真不是什么幸福的事。 这奴才当的真是憋屈!她掏出帕子,绑到了侍从的胳膊上,用力拽紧,没有人知道她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好了,已经包扎好了。” 慎王储沂谨用扇柄戳了戳,“当真好了?” “要是不放心,你可以自己来弄!”谢小桃笑着回道,“奉劝公子一句,若是真担心他,还是快些回城寻个大夫。真要是残了,那你可就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喽。公子还是不要耽误他医治的时间了。”言罢,谢小桃转身离开。这一次,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再回头! 哪有那么容易就残的?侍从吸了一口气,被勒的很疼倒是真的!灾难结束了吧?想着,他抬起了头。 慎王储沂谨敏锐地将目光移了过来,“疼吗?” “不疼……” “那就给本王查查她们是什么人!”慎王储沂谨命令,脑海里全都是谢小桃那双晶亮的眸子,好奇着是什么样的环境才造就了一个人小鬼大的鬼灵精。 …… 少了马车代步,速度自然慢了下来,走回上京城时,已经过了未时三刻。 看着沉默着的绿屏,谢小桃主动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受委屈了?” 绿屏摇头,她是在心疼谢小桃。 “你认为,如果我说出自己的身份就不会被抢走马车了?”谢小桃问,见对方点了头,又道,“你觉得是那男人身上穿的衣服好,还是谢老夫人的好?” 绿屏认真地思索起来,良久得出了答案——是那男人穿的好!能比尚书府穿着还体面的男人绝非等闲之辈!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谢小桃为何要说有些人是她们得罪不来的。“小姐……” “这件事就此揭过,跟谁都不要提。”谢小桃叮嘱,只希望一切当真能就此揭过。“好了,先和我逛逛吧。”她拽起绿屏的手东拉西逛,耗费了大半时辰才从苏府后门走了进去,恰好与刚回来不久的杨姨娘撞了个照面。 杨姨娘正在欣赏新买来的翡翠镯子,见谢小桃迎面走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手一松,帕子就轻飘飘地掉了下去。她,她不是应该被山匪杀了吗? 谢小桃悠然地走了杨姨娘面前,拾起那方帕子,“姨娘,你还好吗?怎么感觉跟见了鬼似的?”她笑着把帕子塞进了对方手里,目光探究地凝视着对方,虚虚实实地试探着。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杨姨娘的心狂跳不已。 一旁的沫儿反应过来,“你才见鬼了呢!”指着谢小桃的鼻子,“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平素,她就仗着这份机灵才深得杨姨娘的喜爱。 028沫儿诬陷 好一张利嘴,才一开口就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谢小桃不由得多看了沫儿几眼,看来最先向自己发难的果真是这位杨姨娘身边的红人。 可就算沫儿是杨姨娘身边的红人又能怎样?说话也是需要注意分寸的!她好歹也是府上的小姐,哪怕是个庶出,也是当家主母陈玉珍想要哄着的人! 谢小桃刚想开口指责一番,余光却是无意间瞥见远处有一道人影慢慢向这边移了过来,正是信步游荡的苏婉婷,一个更好的主意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委屈地瞪大了眼睛,“沫儿,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声音不算大,甚至有些轻飘,给人一种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却不敢大声说话的感觉,好像是个谁都可以欺负的软柿子。 沫儿面对着谢小桃,不知道后面发生的情况,看见对方如此反应,气焰又是涨了三分,嚣张地指责道:“我说你目无尊长,一回来就诅咒长辈,真是个山野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她的语气很冲,数落起人时,一点都不含糊。 正在花园里闲逛的苏婉婷早已发现了她们,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向这边走着。走过来时,刚好听见沫儿说的最后一句话。瞧着那一弱一强的架势,她的心里多了一丝欢喜。 谢小桃看向她,求助一般地唤了一声,“大姐……”配上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叫谁都不忍心袖手旁观。 这一声轻唤打乱了苏婉婷原本的计划。此刻,她也只好端出嫡长姐该有的态度,肃声对沫儿道:“有你这么和小姐说话的吗?” 沫儿立刻瘪了、蔫了,心有不甘地垂下了脑袋,口中念念有词道:“就算是小姐,也总该有个小姐的样子吧?哪有一上来就敢顶撞长辈的?” 一旁的绿屏也急了,“你胡说!” “大姐姐,我没有……”谢小桃怯懦地为自己辩驳,可说出来的话太过苍白,根本无法叫人信服。 果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苏婉婷在心里鄙视着谢小桃,面上却挂上了温婉的笑容,宽慰道:“别担心,有大姐姐在,绝对不会叫你受委屈的。”说罢,她看向了身边的沫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义正言辞,表面上看着是打算为庶妹讨回公道,其实早已把心偏向了沫儿。 内宅之中,女眷之间总有摩擦,无所谓是非曲直,只在乎如何表达。谁先开口,谁便占了主动权。沫儿跟随在杨姨娘身边侍候多年,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沫儿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我家姨娘在花园里散步,正巧遇见了四小姐,便说在这里等她。谁知道四小姐走过来以后,一开口就说了一些诅咒我家姨娘的话。”她断章取义地说着,只挑了对自己有利的内容说着,绝口不提杨姨娘因为看见谢小桃后失神,掉了手帕这件事。乍一听来,倒真是谢小桃的问题了。 029小桃反击 “你胡说,我家小姐……”绿屏气不过,想要解释,却被杨姨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闹了这么久,杨姨娘也已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对着绿屏瞪了瞪眼睛,“大胆贱婢,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既然沫儿都为她铺好了路,她也应当配合着把这场戏演完。 看着主仆俩一唱一和地将路堵死,绿屏急得直绞手帕,暗暗责怪自己没用,帮不了小姐什么忙。 谢小桃抓住苏婉婷的胳膊,明亮的眸子上氤氲起一层水雾,不住摇头道:“大姐姐,不是这样的!真的,你相信我!” 杨姨娘打量着谢小桃,暗忖:这丫头又瘦又小,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的回来了呢?一定是那帮混混拿了钱,不干事! 想罢,杨姨娘心里有底了,“不是这样的,那又是怎样的?” “我……”谢小桃支支吾吾着,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什么你?”杨姨娘挑起眉毛。苏云锦,这一次可是你自己撞到刀刃上来的! 谢小桃见时机成熟,涨红了一张脸问:“杨姨娘一口一个我诅咒了你,那你说说,我都诅咒你什么了?” “你……”一时之间,杨姨娘想不到对自己有利的说辞。 要想把谢小桃的罪名落实了,自然就要把证据拿出来。苏婉婷依旧做出一副和事老的姿态,道:“是啊,姨娘,小桃都说你什么了?说出来给我听听,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这……”杨姨娘为难了,其实那话根本就不算诅咒,若是说出来,只怕会叫别人认为她是在小题大做,想借机刁难谢小桃这个外来的庶小姐。 许久不曾说话的沫儿斗胆抢了话,理直气壮地说:“她咒我家姨娘见鬼。大小姐,您是不知道,说那话的时候,她有多凶!” “你!”绿屏看向沫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分明是我家小姐见杨姨娘手帕掉地上了,好心好意帮她捡。”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绿屏的声音。 杨姨娘愤愤地收回了手,“别以为被抬了大丫鬟,就可以不守规矩了!”她撩了眼谢小桃,指桑骂槐道,“沫儿,给我好好教教她!” “是。”沫儿得意地笑了起来。 见状,谢小桃连忙上前,阻止,“住手!”她仰起头,“姨娘,绿屏是我的丫鬟,她只不过是替我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如果你看不过去了,大可冲着我来。” 四目相接,看着谢小桃那双闪着凶光的眼睛,杨姨娘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瞧瞧这看人的眼神,是不是打算把我吃了啊?” 谢小桃把绿屏推到一旁,决定一个人面对。“杨姨娘,你非得要把事闹大吗?” 杨姨娘骇然一惊,“我……我是不想把事闹大,但你也太没有规矩了!” 谢小桃插进苏婉婷和杨姨娘中间,挺直腰板道:“我好心帮你捡了手帕,看见你脸色很差,就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想到被说成是在诅咒你!”她无奈地呼了一口气,“如果连一句玩笑性质的关心都要被曲解,那杨姨娘的心量未免太小了吧?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了?” 030一记耳光 可不就是做了亏心事么,若非是杨姨娘做贼心虚,又怎么会有之前的失神?“你……”杨姨娘身形微颤,“你……” “好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吗?都是一家人,别横眉冷对的。”已经感受到了空气里刺鼻的火药味,苏婉婷立刻开口劝道,“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她拉远了谢小桃,目的不是为了劝架,而是煽风点火,“锦儿,瞧瞧你把姨娘气的,快些给她赔个不是!” 赔不是?这是要坐实自己顶撞长辈的罪名了?想得倒是挺好,但也要问问谢小桃的意思,不是吗?她试着甩开苏婉婷的手,挣扎了半晌却是徒劳,“姐姐,锦儿根本就没有错,凭什么向她道歉?” 她倔强地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盯着杨姨娘,“杨姨娘,因为你是长辈,所以我才一忍再忍。而你呢,却是一直都在咄咄逼人,是不是非要把我挤走,你才满意?”气势汹汹的模样,好像真的是被逼到了极点,“我且问你,我说的原话是什么?” 杨姨娘自觉理亏,又想不到该说什么话反驳,气急败坏地扬起了手掌,向着谢小桃扇了过去。 终于来了!一直处于警觉状态的谢小桃等的就是这个时机,灵活地闪到了苏婉婷身后,“大姐姐救我……” 手还紧紧抓着谢小桃的胳膊不放,苏婉婷差一些就被拽倒,未等站稳身形,脸颊上便传来一阵剧痛,似火燎般在那美丽的面容上蔓延开来。 谢小桃借势向一侧闪开,刚好甩开了苏婉婷的手,而对方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倒了下去。看样子好像是因为杨姨娘的那一巴掌而被扇倒在地的。“大姐姐!”她瞪大杏目,连忙蹲下身子去搀扶苏婉婷,“你没事吧?” 说着,她又抬起头,向杨姨娘发难,“姨娘,你看我不顺眼也就算了,干什么要打我大姐姐?是嫌我大姐姐还不够公正吗?刚刚她可是先向你们询问的情况。后来她害怕把事情闹大了,甚至还试着叫我给你道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除了暗讽了苏婉婷偏心外,还挖苦了杨姨娘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杨姨娘是想打谢小桃的,哪里会想到会打到苏婉婷的脸上?要知道,这个嫡长女在老爷夫人的眼里可是如珠如宝地宠爱着的,平时连掉了根头发都会心疼的不得了,别人更是连碰都不许碰一下,哪里敢有人打她?还好巧不巧地打在了她的脸上!“我……我……” 谢小桃落下了眼泪,对着苏婉婷抽泣道:“大姐姐,你疼吗?脸都被打肿了,万一毁容了,可怎么是好?” 素来锦衣玉食的苏婉婷最为在乎的便是自己的脸了,听到这样的话,立刻紧张起来,“啊……我的脸……”她捂住脸颊,可刚碰了一下就又吃痛地移开了。 “苏云锦,你少从那里挑拨!”杨姨娘回过味来,顾不得怪罪谢小桃,赶忙给苏婉婷赔罪,“大小姐,姨娘不是故意的,快叫姨娘看看严不严重……” 苏婉婷哪里肯同意,“不劳烦姨娘费心了。”强压着一口气,又加了一句,“姨娘,你和锦儿的事我是不敢管了。是非曲直还是到母亲那里说去吧!”说罢,甩袖而去。 031主母问事 “啪——” 一声闷响打破了澜宁院的沉默。 青花瓷杯盏被人随意地丢在了紫檀木雕花大桌上,盏盖猛颤,发出一串极为难听的声音。 坐于主位的陈玉珍冷声道:“你们谁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如同最为寒冷的冰雪叫人不寒而栗。没有人知道,当她看见爱女苏婉婷的脸后有多心痛,也不分青红皂白当即赏了杨姨娘一记耳光。 杨姨娘、谢小桃、沫儿、绿屏皆是跪在地上,没有人敢言语半句,特别是杨姨娘,都快抖成了癫痫。 “没有人说话吗?”陈玉珍骤然沉下了脸,看着杨姨娘的目光十分凶狠,凌厉得几乎能将对方凌迟了似的,“杨柳,现在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你怎么不说话了?” 杨姨娘肩膀一抖,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牙齿打颤得厉害,根本就说不出来。 陈玉珍脸色更为难看了,“好,不说是吧?非逼着我动用家法才肯说?” 在苏府,家法一共五种,分别是火烙、针扎、钉刺、鞭打和填井,但这些刑法在苏家近三代里只动用过一次,那便是陈玉珍刚刚执掌中馈时,惩罚的是一个大丫鬟,以“勾引老爷”之罪填了井。从此以后,府上丫鬟、家丁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便再也没有人胆敢生出不该有的念头了。 听到家法二字后,杨姨娘汗毛倒竖,整个背脊都被汗水浸透了。现在,除了府上的几位老人外,就属她最清楚那件事了。“夫人,您听婢妾说……”她慌张地抬起头,顾不得肿的老高的脸颊,颤声解释,“婢妾不是故意打大小姐的,真的!是……”恰好谢小桃侧过头,看了过来,便是指着对方鼻尖道,“都是她陷害婢妾的,原本婢妾是想打她的,结果没想到她躲开了!” 噗—— 话音刚落,谢小桃不由得在心里笑了起来,这个杨姨娘,还真是笨,也亏身边有个伶俐的丫鬟,要不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绿屏也是抬起了头,把自己被打伤的脸颊露给陈玉珍看,虽然没有杨姨娘伤的严重,但白皙的皮肤上五个手指印还清晰可见。“姨娘的意思是说,看见您伸手打过来,我家小姐不但不能躲闪,还得把脸凑过去吗?”可笑,哪有这种道理的?“您借题发挥把奴婢打了也就算了,干什么连我家小姐也不放过?我家小姐已经够可怜了,您为何非要苦苦相逼?”说着说着,两行清泪顺腮滑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孺子可教!谢小桃听得十分欢喜,如果可以,她真想当众好好夸奖绿屏一番。“绿屏,别说了。”她安抚住绿屏,声音有些沙哑,“这件事怪我了,我要是知道杨姨娘是冲着我来的,说什么也不会叫你平白无故受了那一巴掌的,更不会连累大姐姐……” 杨姨娘气得翻了翻白眼,若非是被身边的沫儿扶住,整个人都要倒在地上了。 “你们怎么可以颠倒黑白?”沫儿一边扶着杨姨娘,一边看向主位,“夫人,您看见了吧,刚才她们就是这样一唱一和把我家姨娘气得动手打人的!” 032歪曲事实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挑事在先,诬陷我家小姐的!”绿屏据理力争着。 来的路上,谢小桃已经用耳语告诉过她,当着众人的面,陈玉珍这个当家主母不敢做出偏袒杨姨娘的事,就算她想做,当看见苏婉婷的脸时,也不会再去做了。比起一个姨娘来说,陈玉珍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女儿。 “是她先诅咒我家姨娘的!”沫儿也是不客气地做出回击。 “诅咒?这罪名是你强行按在我家小姐身上的!”绿屏挺直身子,也不含糊。 一时之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陈玉珍本就是火气冲顶,听着这两个丫鬟东一嘴西一嘴的吵着,只觉得头痛欲裂,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都给我闭嘴!没看见我们这一屋子的主子吗?”换句话说,是在责问她们还有没有规矩,主子们都还没有开口,她们这俩丫鬟就你来我往地说了起来。 声落,两名丫鬟立刻噤了声,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陈玉珍的目光落在杨姨娘的身上,“你给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得有一个字的隐瞒,也不得有一个字的夸张!” 杨姨娘不由得冷哼一声,虽说陈玉珍是如此警告的,但嘴长在她脸上,上下一动,还不是说什么便是什么?“婢妾在花园里闲逛的时候恰好看见四小姐从后门进来,想着问问她去了哪里,谁知道她过来就诅咒婢妾。”她看了谢小桃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与怨毒,“沫儿是听不过去了才替婢妾出头的。” “然后呢?”陈玉珍撩着眼皮问,“怎么挨巴掌的会是绿屏?” “后来大小姐过来了,那个贱婢当着大小姐的面胡说八道,婢妾一时气不过就动手打了她。”杨姨娘委屈地望着陈玉珍,“夫人,您也知道婢妾的脾气,一向是直来直去,稍稍绕点弯就拐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不过的时候就该动手打人吗?”陈玉珍旧火未消,新火又攻上心头,怪就怪杨姨娘愚笨,不懂得在这个时候避嫌。对方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打了,她又怎么会继续纵容? 见苗头不对,杨姨娘摇头,“不是的,但婢妾也只是在惩罚下人而已。” “惩罚下人,怎么惩罚到府上小姐的身上了?”陈玉珍继续逼问。 “婢妾也只是想小惩一下那贱婢的。谁知道四小姐是个护短的,立刻对婢妾瞪起了眼睛,不但威胁婢妾,还拿着不是当理说。”杨姨娘越说越觉得委屈,掏出帕子,装模作样地在眼下抹了抹,“婢妾要是知道四小姐的嘴如此厉害,说什么也不会招惹她的。横竖婢妾也只是个妾,还是托了夫人的福,才被抬成了姨娘的,也不怪四小姐看不起。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怪就怪婢妾一时没忍住。”这是在告诉众人,谢小桃是个目无尊长的山野丫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婢妾当时也是被气得够呛,要是知道那一巴掌会打在大小姐的脸上,说什么也不会动手的。” 033揽下过错 事情大致弄明白了,可杨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陈玉珍也是清楚的。她没有打算给谢小桃辩解的机会,反是转了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苏婉婷,“事情当真如此吗?” 苏婉婷比谁都要来得委屈,但从小就被教育的不可大喜或者大悲,纵然心里有恨,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更不可以落井下石。“好像是这样吧,女儿也只是目睹了一半而已。” 现在,她在心底恨透了杨姨娘,又岂会叫对方轻易洗脱罪名?“锦儿也是因为姨娘动手打人才会气不过回了几句嘴而已。至于她们为何会发生争执,女儿就不知道了。母亲,女儿觉得还是再听锦儿说说比较好,只听姨娘的一面之词未免有失公允。” 陈玉珍认同这个说法,“锦儿,你也说说是怎么回事。” 谢小桃有些意外苏婉婷居然会主动给一个自己说话的机会,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大抵是苏婉婷记恨上了杨姨娘的那一巴掌,打算找对方一点麻烦。 你们斗吧,看谁能斗过谁!苏婉婷浅浅笑着,“锦儿,别怕,有母亲在,只要照实说出来就行。母亲是咱们府上最为公正的人。”她真是好算计,真要是斗个两败俱伤,她也不会落下什么坏名声,反倒是会叫人觉得她是在替庶妹着想。而谢小桃呢,当众顶撞姨娘,冒犯长辈,左右也免不了一顿非议。 “锦儿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杨姨娘,可不知道怎的,连手帕掉了都不知道。”谢小桃唯唯诺诺地说着,柔顺地半低着头,看起来好似一个怯生生的孩子,“锦儿就帮姨娘捡起了手帕,见她失神便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谁知道就被沫儿扣上了诅咒姨娘的罪名。” “四小姐,你难道没有诅咒吗?”沫儿恶狠狠地抢了话,在气势上足以压过谢小桃好几重了。 谢小桃的眼底泛出点点泪光,求助般地看向陈玉珍,声音发颤道:“母亲,锦儿真的没有诅咒姨娘,不信您问问其他人。”这其他人自然是指的绿屏。 绿屏心领神会,附和着说:“是啊,夫人我家小姐真的没有。小姐当时问姨娘的话是——姨娘,你还好吗?怎么感觉跟见了鬼似的?”话是原话,只是语气变了,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在表达关心之意。“奴婢不明白沫儿为何诬陷我家小姐,还骂她是山野丫头……” 谢小桃晃了晃绿屏的胳膊,“绿屏,别说了,怪我不该跟姨娘开玩笑。”她又看向了陈玉珍,“母亲,锦儿长在郊野,说话做事有些随意,不知在府上这种玩笑话会引起误会,惹姨娘不高兴。锦儿自当受罚,直到姨娘气消为止。”她起身,向外面走去。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刚好与匆匆赶回来的家主苏绍打了个照面。 绿屏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变化,“夫人,奴婢愿和小姐一起受罚,但有句话,奴婢不得不说,这件事错不在小姐。”的确不在谢小桃,但凡听得懂话的人都明白是沫儿故意挑事的。原本沫儿也是可以替自己辩解的,偏偏谢小桃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看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相继走出了厅堂,跪在院子里,苏绍皱了下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声音平缓,不怒自威。 034长跪不起 在场众人都被震住了,特别是杨姨娘和沫儿,完全没有料到苏绍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苏绍的目光落在杨姨娘的身上,用一种沉默的方式逼迫着她作出回答。 霎时,杨姨娘的心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几经挣扎,才艰难地说道:“是那丫头不懂事,乱说话……” 沫儿在一旁心急如焚,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说这些呢?她偷偷撩了一眼苏绍,果然对方的脸上已笼上一层薄寒。 “是她不懂事,还是有心之人故意挑唆?”苏绍边说边看向了沫儿。 沫儿骇然一惊,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刚想开口替自己辩解,却是被别人抢先了一步。 陈玉珍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都是这个贱婢理解能力有偏差,才会引起杨柳对锦儿的不满的。” 沫儿心头一沉,知道陈玉珍是在落井下石。连当家主母都这样说,饶是她有千万张嘴,也辩不清了。 瞧着沫儿那张煞白的小脸,陈玉珍的眼底拂过一丝冷然,对着身后的苏云轻吩咐道:“这件事也不全怪锦儿,快去把你妹妹叫进来吧。外面那么冷,别冻坏了。” 苏云轻微微颔首,缓步向着外面走去。 起风了,凛冽的北风在庭院里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地狂虐着跪在地上的人儿。 “小姐,老爷来了,一定不会叫您受委屈的。”绿屏双眸之中燃着点点希望,欢喜地宽慰道。 谢小桃看着她,倍觉心疼。屋里,她名义上的母亲霜姨娘和亲姐苏云轻都在,但唯一为自己说话的人却是面前的这个身份卑微的丫鬟。方才,她不过是打算以退为进,将矛头抛给杨姨娘,不想绿屏这个笨丫头居然傻乎乎地跟了过来。 见谢小桃一直都没有说话,绿屏适才想起她还未见过苏绍,又加了一句,“刚刚进去的那个就是老爷,是小姐的父亲!”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却不曾对苏绍有过期待,只当他是台子上的戏子,哪怕声泪俱下,也全是在演戏而已。 这时,苏云轻也已经走了过来,“锦儿,快些起来吧,母亲要你进屋说话。” 谢小桃摇了摇头,固执道:“三姐姐,这件事是锦儿的错,锦儿受罚也是应当的。” “母亲说了这件事错不全在你,还是快些起来吧。”说着,苏云轻动手去扶谢小桃,却遭到对方拒绝。 错不全在我?那还是要我认下一部分错?然后连同杨姨娘一并处罚了?陈玉珍想的可真好,但也要问问当事人愿不愿意。谢小桃依然不肯起来,“是锦儿口无遮拦冲撞了杨姨娘,惹她生气。锦儿会跪到姨娘气消为止。二姐姐,你先回去吧。” 说劝无效,苏云轻只好无功而返。 “你妹妹呢?”陈玉珍问。 苏云轻为难地抿了抿唇,“母亲,锦儿说是她惹姨娘生气了,她说除非姨娘不气了,否则会一直跪下去的。” “小小年纪的,居然还是个倔脾气!”陈玉珍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口是心非道,“她身子那么差,真要是冻个好歹该如何是好啊……” 035逮人就咬 听着那好似自言自语的感慨之词,沫儿心知这是说给她听的。眨眼之间,局面变得非常被动,硬逼着她不得不揽下全部过错,违心地承认错误,“都是奴婢的错,要不是奴婢误会了四小姐的意思……” “沫儿,你胡说什么!”杨姨娘急得瞪圆了眼睛,“老爷,这件事不能怪沫儿,分明是那山野丫头不懂规矩,目无长辈。她乐意跪就叫她跪好了,免得以后冲撞了其他人。咱也不求她像其他小姐一样知书达理,但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懂的,别回来带出去叫人觉得她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刻薄的话语飘荡在厅堂上空,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听得霜姨娘浑身都不自在,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明明心有委屈,却不敢表露分毫。那个孩子虽然是陈玉珍逼她认下来的,但也只有她们二人知道而已。她声音发抖地向杨姨娘发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说你不会管教孩子呗。”杨姨娘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要我说啊,像那种只会顶撞长辈的野丫头还是丢在深山里的好,偏偏你非要求着夫人接她回来。接回来也罢,你倒是教她规矩啊。你看看现在,她居然跪在外面不肯起来,是不是想要我过去求她回来啊?” 霜姨娘紧紧抓住了椅子扶手,“你……” 看着生母益发难看的面色,苏云轻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除了痛惜外,什么也剩不下了。她想替霜姨娘说几句公道话,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抑或是说根本就没有勇气。 “我什么我?”杨姨娘反问。 “你不要逮人就咬!”霜姨娘嘴比较笨,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憋了半晌,也没憋出个所以然。 门外,一名家丁走了进来,通报道:“老爷,门外有名建福庵的尼姑求见。” 众人皆是一愣,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个尼姑登门拜访?虽说建福庵以净空师太的医术闻名遐迩,但他们并未曾求过什么。府中上下唯一和其有所牵连的便只有一个人,莫不是因为她? “快请进来。”苏绍吩咐道,又对杨姨娘发了狠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云锦给我请进来。”这件事错不在谢小桃,若是要建福庵的尼姑看见她跪在外面,该如何想他们? 杨姨娘正欲拒绝,但见苏绍阴冷的面色后,只好打消了这一念头,嚣张的气焰也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婢妾这就去请她。” 不多时,一名管事妈妈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尼姑慧悟进入厅堂。 “不知小师父过府有何指教?”苏绍谦和地问。 小尼姑慧悟作了个佛门弟子的礼,“阿弥陀佛,小尼是来送东西的。”说着,卸下背上的包袱。 “这里面是什么?”苏绍疑惑地问。 “这些是四小姐求师父给几位夫人准备的东西。”小尼姑慧悟如实回答,“只是她走的匆忙,忘在了庵里。师父便吩咐小尼亲自送过来了。” 036沫儿受罚 谢小桃鼻尖泛起淡淡酸涩,这哪里是她向师父求来的?分明是净空师太担心她,才会差遣慧悟借着送还东西过来打探虚实的。“瞧我这记性,要了东西却忘记拿回来,还要劳烦师姐亲自过来送一趟。”她自嘲地笑着,上前接过了包袱,当着众人打开,是一些药膏和几副配好的药草。 她拿起一瓶白色瓷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走到陈玉珍面前,“这是给母亲的醒脑油,涂在太阳穴上可缓解头痛。平日里,母亲为锦儿操了不少心,费了不少神。” 见陈玉珍接下,她又走了回来,拿了阿胶糕,送给了杨姨娘,“姨娘,这是给您的,滋阴润燥,固血养颜,希望您越来越漂亮。” 杨姨娘狐疑地打量着谢小桃,只觉得那阿胶糕是烫手的山芋,死活都不肯接。 瞧着她那左右为难的样子,苏绍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接下吧,这是锦儿的一点心意。” “好……”杨姨娘僵硬地咧了咧嘴,勉强挤出“谢谢……” “姨娘别客气,只要您不气了,比什么都好。”谢小桃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半晌,她才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一盒药膏,恭敬地递到杨姨娘手里,“差点忘记了,这是特意跟师父要来的药膏,治疗外伤特别有效,而且不会留疤。”她故意顿了顿,“若不是因为刚刚的不快,恐怕早就拿出来了……”说着,身形一晃,整个人就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绿屏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焦急地说:“老爷,一定是小姐刚刚在外面罚跪的时候,受了寒,勾起了旧疾。”她说得很快,快到别人根本寻不到打断的机会。“小姐……” “师妹!” “快把四小姐扶回房,再去请个大夫。”陈玉珍吩咐道。 声落,一名老妈妈便和绿屏一同将昏迷的谢小桃扶了出去,后面还跟着一个满心担忧的小尼姑慧悟。 杨姨娘鄙夷地白了她们一眼,活该,怎么不冻死呢! “锦儿不会有事吧?才刚好就又昏倒了,真是叫人担忧。”久未开口的苏婉婷忧心忡忡地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把被打肿的脸颊露给了父亲看。 看着宝贝女儿脸上的伤,苏绍这才想起自己火急火燎赶回来究竟是为哪般。他冷声指责着杨姨娘,“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杨姨娘愣了愣神,没有言语。 瞧着对方不以为然的样子,压抑在心底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苏绍夺过她手里的阿胶糕,又问:“这就是所谓的‘目无尊长’?你哪点看出来了?”言罢,毫不客气地丢在了杨姨娘的脸上。 “啊!”杨姨娘惊慌地叫出了声,换来了一记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 “老爷,这件事不关姨娘的事,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误会四小姐的。”沫儿又跪了下来,“您要罚就罚奴婢吧,整件事都是因奴婢而起。” “你的确该罚!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杨柳故意刁难锦儿呢!”陈玉珍也不客气,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子道,“来人,掌嘴!”她又看向杨姨娘,平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森寒,“希望你以此为戒。” 037执念成障 花槿阁。 一番折腾下来,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了。在送走苏云轻后,绿屏掩实了门扉,走回到床榻边上,看着那双目紧闭的谢小桃,忧心不已。 小尼姑慧悟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道:“放心好了,你家小姐没什么事的。” “那她什么时候醒?”绿屏又问。 “这就要问你家小姐了,问她愿意什么时候醒过来。”小尼姑慧悟卖了一个小关子。见四下无人,对谢小桃道,“现在没有外人了,你也该醒过来了吧?” 应声,谢小桃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这一次多谢师姐相助了。”都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此番慧悟为了她不惜破了戒,她除了感激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尼姑慧悟笑着摇了摇头,“同门之间何需如此客气?”她拉起谢小桃的手,没有什么比能看见她安好幸福更值得欣慰的事了,只是她这个师妹真的幸福吗?“你在府上过得可好?” 谢小桃微微垂下了眼帘,违心地说:“我过得很好啊。” 真的好吗?若是真的好,又何必当众装晕?小尼姑慧悟是个心思通透的,又岂会看不明白这些? “我真的很好,师姐不用担心。”见对方不信,谢小桃又补上了一句。 小尼姑慧悟默了默,终归没有戳穿。她与谢小桃一起长大,比谁都要清楚对方在乎的是什么。只是,这样的亲情真的是谢小桃想要的吗? 谢小桃自嘲地笑笑,“师姐,小桃本就是俗世浊人,做不到无念无欲。” “记得你离开建福庵的前一夜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小尼姑慧念怅然,什么做不到无念无欲,还不是心底的那份执念在作祟?可惜,执念太深,便成魔障。 谢小桃不语,虽是说了两句同样的话,但心境却不大一样。她已不是过去那个渴望亲情的谢小桃了。 “若是累了,放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哪有那么容易放下?谢小桃有些无奈。这一世,她是为了复仇而生。早在她重生在这间房间时,就注定她不可能放下了。 说劝无效,小尼姑慧念也不再多说什么,简单聊了两句,起身离开。走出院子的时候,恰好遇见了苏绍。 “今日,还要多谢小师父。”苏绍恭敬地谢道,“只是锦儿……” 小尼姑慧念回了礼,“苏大人莫要客气,四小姐已无大碍。” “那就好。”苏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倘若真关心,为何要拖到现在才赶过来? “我这师妹身子弱,以后还要烦请大人多多照顾。”小尼姑慧念说。 “锦儿是我的女儿,照顾她是我的责任,又怎么会嫌麻烦?”苏绍虚伪地应着。 “四小姐是个重情之人,别人待她一分好,她便还人家十分。在她眼中,没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的了。”说完,小尼姑慧念道了句阿弥陀佛,告辞了。 苏绍注视着那袭洗的有些发白的袍子,微微眯起了眼睛。半晌,才重新迈开步子,沿着游廊,向谢小桃的房间走去。 038父女之谈 谢小桃倚门而立,单薄的身影里尽是落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是很多过往交叠在一起的结果。 她活了十七年,大抵也仅有在建福庵里生活的那几年是快乐的。现在想起那些美好而单纯的岁月,却只能寻出几分无奈滋味了。 “小姐,小师父已经走远了。”绿屏为她披上了披风,劝道:“外面风疾,还是进屋吧。” “好。”谢小桃转过了身子,目光落在绿屏的脸上,心疼道,“还疼么?” 绿屏摇头,“早就不疼了,就跟蚊子叮了一样。” “胡说,都肿了,还说不疼!”谢小桃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她,嗔怪道,“你这丫头也学会不跟我说实话了。来,我先给你上点药。” “小姐,奴婢不打紧的,您还是快些上床歇息吧。”绿屏还想再啰嗦几句,却见苏绍站在了门外,连忙行礼,“老爷……” 刚刚就已经看见了。谢小桃没有转身,忖着对方这番前来是关心自己,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见谢小桃怔在原地,绿屏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姐,老爷来了。” “啊……”谢小桃轻轻喃了一声,顺着绿屏的眼神扭了过去,一脸错愕地看着苏绍,挣扎了半天,也没有发出一个音,仿佛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我是你的父亲。”苏绍笑了,笑得和颜悦色,“其实早就该来看你了,但近日公务繁忙,一直空不出时间。是为父不好,忽略了你,叫你受委屈了。” 谢小桃眼里蕴了一层泪光,努力克制着悲伤,“原来父亲也是疼爱锦儿的。反倒是锦儿叫父亲失望了,才一进府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今日之事,是锦儿的错,锦儿不该惹姨娘生气的。”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苏绍摇头道:“这件事不怪你,怪你姨娘没脑子。” 谢小桃想要收回眼泪,泪水却越积越多,竟然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她皱眉,几经挣扎,才说:“其实,锦儿真的有错,锦儿不该顶撞姨娘的。”说着,她作势要跪,却被苏绍扶住。 “你顶撞了她?”苏绍疑惑。 “是……”谢小桃应道,与其叫杨姨娘说出来,倒不如她自己主动承认。 “老爷……”绿屏立刻跪在地上,“这一切都是因奴婢而起。小姐是因为看见杨姨娘动手打了奴婢,才会替奴婢出头的。老爷,您要罚就罚奴婢吧。” 苏绍看向绿屏,一眼瞧见她脸上的淤青,不由自主想到了苏婉婷高高肿起的脸颊,心底又多了几分怒意。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杨姨娘的错,是她先挑起事端的。 “闹了这么久,我也不想再追究孰对孰错了。”苏绍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绿屏起身,“你要谨记自己的职责,把小姐照顾好了,比什么都强。” “是。” 苏绍再次看向谢小桃,“看着你平安,为父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天也不早了,改日再来看你。” “锦儿恭送父亲。”看着那离开的背影,谢小桃的眼底闪过几分不屑,稍纵即逝。 039人心难测 绿屏关上房门,笑盈盈地说:“小姐,您看老爷多疼您啊。” 疼?谢小桃可没有她这么好骗。想到苏绍那张伪善的笑颜,胃里好似有千万条虫子在蠕动,恨不得把一个月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好了,先看看你的脸吧。”谢小桃把绿屏按在了凳子上,拿起药瓶,亲自为其上药,动作轻柔且小心翼翼,“下次别替我出头了。我不希望你为我受伤。” 绿屏倍感温暖,但哪有奴婢会眼看着自己主子受伤而袖手旁观的?“别说挨了一巴掌,就是奴婢这条命都是小姐的。”为谢小桃受伤,她心甘情愿。 谢小桃怒瞪了绿屏一眼,“晚上的时候用热帕子捂捂。”她把药瓶放到对方手里,又掏出了一两碎银子,“这个也给你,知道怎么做吧?”银子是慎王给的,只不过在来的路上被换成了零碎的散银。 “嗯。”绿屏点头。 谢小桃露出满意的笑容,“好了,叫红儿进来伺候我梳洗吧。” …… 是夜,星光点点。 红儿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房间,正好看见绿屏急匆匆的把什么东西藏在了枕头下面,好奇地问了一句,“绿屏,你在干什么呢?” “啊?”绿屏慌张地扭过头,“没,没干什么啊。” 红儿自是不信,却是没有再深究下去。她坐在了对方身边,“下午之事,我都听说了,瞧瞧你这张脸都被打成了这样。” 绿屏垂下眼帘,“我没事。” “肯定很疼吧?”红儿问着,偷偷把手伸到了枕头下面,掏出了那块碎银,“银子?”她眼放金光,“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啊?” “我……”绿屏一把夺过了碎银,支支吾吾半晌,才如实说,“是小姐赏的。” 红儿震惊,“小姐?她哪里来的钱?”转念一想,“莫不是净空师太给的?” “不知道。”略一沉吟,绿屏又道,“可能是吧。临走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她偷偷塞给小姐一袋东西,看着还挺鼓的。” 里面一定都是银子!红儿益发肯定,又问:“小姐为什么给你银子?” 绿屏解释,“小姐说谢谢我今天帮她说话,所以赏给我的。”她欢喜地看了看手里的碎银子,“其实咱们小姐小题大做了。咱们做下人的,哪有那么金贵?挨打挨骂还都是家常便饭,就算当着主子的面被打死了,也未必会博得一丝同情。” 她说的是事实,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他们这些下人的命了,“可咱们小姐就不一样,把咱们当姐妹一样。见我被扇了耳光,她心里可难受了。” 后面的话红儿没有再仔细听了,只想着如何从谢小桃身上捞一笔。 看着红儿那一副贪婪的表情,绿屏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小姐真是可怜,连一个下人都要这般费心笼络。她只当谢小桃是为了讨好红儿而故意这么做的,却哪里会清楚对方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同样的,她亦不知道,在这片寒风凛凛的夜色里,还有其他人在悄悄算计着什么…… 040深夜谈话 墨色的穹幕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月,洒下一地浅淡的辉光。 踏着那片清冷的月光,苏绍走到了澜宁院。 “老爷,您来了。”陈玉珍亲切地问。 苏绍应了一声,“太医怎么说?”早在他得知苏婉婷挨了一记耳光后,立刻吩咐管家拿着他的牌子去宫里请太医,生怕自己的宝贝疙瘩会因此而毁容。 “太医给婉婷开了药,希望能快些消肿。”陈玉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到苏婉婷被打肿的脸颊,整颗心好似刀割一般地痛了起来。良久,她才道,“方才,我已经吩咐管家送太医离开了。”言外之意是告诉对方,若是不说,其他人恐怕是不会知道太医曾经来过。 说来也巧,太医来的时候,恰逢谢小桃昏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生怕她真的会出什么意外,特别是在看见苏绍那张阴沉的脸后,皆是在心里偷偷掂量这位外来的四小姐在侍郎大人心中的分量。 他们看见的是侍郎夫妇满脸焦急地催促下人去给谢小桃请大夫,却不知道宫里正有一位医术非凡的太医已然往这边赶了,不为别的,只为了苏婉婷平白挨下的那一巴掌。这大抵便是嫡庶之间的差异。在二人心中,庶出的女儿皆是棋子,哪怕病入膏肓,也不及嫡系的女儿掉根头发来得严重。 “老爷,去看过云锦了吗?”陈玉珍又问。下午的时候,她只在花槿阁里留了片刻,见有小尼姑慧悟照顾,便匆匆向着苏婉婷的院落赶去。 苏绍微微点了下头,“没什么大碍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醒了。” “好了就好,我还以为这一次又要昏迷很久。”陈玉珍心里并不轻松,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苏绍脸上的神情,见对方没有什么变化,再次开了口,“老爷,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绍困惑,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没有言语。 “我从婉婷那边回来的时候,去看过杨柳。她哭着告诉我,下午云锦真的有顶撞她,甚至还出言不逊。”陈玉珍顿了顿,好似在计较着什么,“我瞧着她哭得那般伤心,也不像是在说谎。”杨姨娘原本是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她亲自将其抬成姨娘的。多年的主仆情义,她相信对方不会在这种事上欺骗自己。 “你的意思是?”苏绍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头。 “您看,云锦那丫头是不是故意装晕的?”陈玉珍试探着问。 苏绍冷冷哼了一声,“你觉得一个十岁的小丫头会想到这些吗?你别忘了,她一直生在庵里。”倘若是一个生活在宅院里的小姐或许会有那般沉的心思,可惜谢小桃不是。他是这样认为的。“下午,我去看她时,她也向我说了这件事。当时,她是因为气不过杨柳打了绿屏,才会生气,顶了对方两句。” 陈玉珍沉默了,或许是她多想了。想想也是,谢小桃毕竟是个孩子,又是和一群尼姑生活,哪里懂得这些勾心斗角呢? 041苏家祭祖 见对方想明白了,苏绍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老爷,那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苏绍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想为杨柳讨个说法不成?” 闻言,陈玉珍连忙摇头。现在,她恨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说到底都是杨柳不好,已经当了姨娘,却总是做叫下人瞧不起的事。” “你明白就好。”苏绍利落地收回目光。 “现在,沫儿已经罚过了,希望云锦那边也不要再生出怨恨。”陈玉珍若有所指地说。她是想问,杨姨娘和谢小桃该如何处置,但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放心,那丫头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苏绍安慰道,声音里却寻不到半分感情。来的时候,他一直在揣度小尼姑的话,猜出谢小桃并没有对她乱说什么。 慧悟说谢小桃最在乎的是亲情,到底有多在乎,他还不太清楚,但也深知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下人冲撞姨娘了。“小尼姑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那丫头是个重情之人,别人待她一分好,她便还人家十分。” 陈玉珍怔了怔神,旋即明白过来,“我懂老爷的意思了。” “记得叫银霜也多去花槿阁走动走动,左右也是她求着你把人接回来的,别叫人说闲话。”苏绍补了一句。主母陈玉珍对谢小桃好,固然是重要,但也不可能完全代替生母。当然,他更想提醒对方叫霜姨娘监视谢小桃。 …… 三月初六,清明节,是祭祖的大日子。 今年不同往昔,因着有特殊缘由,仪式从简,摒弃一切繁文缛节,只保留了往年给祖先上香的一项规矩。 苏家把祖先的牌位供奉在城外二十里开外的华清寺。一大清早,苏绍便携了府上的一众女眷出发,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谢小桃。 美其名曰是考虑到谢小桃体质太弱,一路颠簸,怕她吃不消,实则是不想叫外人知道府上还有为四小姐。 不去便不去吧,真当谢小桃还稀罕去不成?闲杂人等都离开了,她也落了个清闲。 小榻上,谢小桃正捧着净空师太的册子静静地读着,读到某一页时,竟然走起了神儿。 绿屏端着茶点,从屋外进来,“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好。”谢小桃拿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口中,绵软的糕点入口即化,只在齿颊间留下一股清淡的香气。“他们都走了吧?” “是啊,都已经走了。”绿屏应着,以为她是在伤感着什么,“小姐也别难过。祭祖这种事,年年都有,等您养好了身子,明年就不会再留在府里的。” “祭祖那么枯燥的事情,我才不想去呢!”谢小桃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对着绿屏眨了眨眼睛,“绿屏,我想出去逛逛。” “啊?”绿屏一愣,现在府上主事儿的都不在,她要给谁通报呢? 谢小桃看出了她的想法,“我是说偷偷溜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 042药铺遭疑 “啊?”绿屏更显诧异,哪有小姐会这么做的?“这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谢小桃把绿屏按在一旁的暖墩上,“所以就需要你来配合了。”也不打算卖关子了,坦白道,“不过,是我一个人去,你留下来看院子。” 绿屏瞪大了眼睛,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不行!” 已经认定的事,又岂会轻易改变?谢小桃除了有主见外,还很固执。一番较量下来,最终还是以绿屏的无奈妥协收场。 “小姐一定要早些回来,遇人遇事多留些心眼。”绿屏不放心地叮嘱。 “放心。”谢小桃笑盈盈地迈过门槛。 瞧着那瘦小的背影,绿屏不由得轻叹,她家小姐到底还是个孩子,哪怕是比同龄之人成熟些,但也改不了孩子爱玩的天性。 …… 上京城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谢小桃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着,目光从一个牌匾移动到另一个牌匾上,从未停歇。 说来惭愧,她在上京城里生活了很多年,却只有一次出府的经历,还是上次和绿屏一块去庵堂看望净空师太。对她而言,要在繁华的长街上找一家铺子并轻松。 不知走了多久,谢小桃才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块黑底金字的匾额,笑了起来,“济世堂,总算是到了!” 店铺里,伙计正在与一名粗布老汉交谈,余光恰好瞥见谢小桃进来,道:“小姑娘,您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抓药的?” 谢小桃摇了摇头,“我想找许大夫。” “哦,那就是来看病的。”伙计颇有主见地说着,却不知自己会错了意。也不怪他想错了,来药铺找许大夫的,都是来看病的。“真是不巧,许大夫出诊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好说。” “没关系。”她等!谢小桃有的是时间,左右不能叫她等上一天吧? 伙计也没有多劝,视线移回到老汉身上,“老人家,对不住您了。许大夫不在,您还是去别家看吧。” 粗布老汉拒绝,指了指嘴角的火泡,“我也没什么大病,就是火气大了些,你给我开些泻火的药就行。” “这……”伙计犯难了,“不行,要是被许大夫知道,我随便给别人抓药,他会骂死我的。” “可我真的就是上火而已。”粗布老汉坚持着,“就一副药而已,还能吃出来人命?” 伙计仔细瞧着他嘴边的火泡,仍是不肯答应,“没有方子,我是不能随便给您抓药的。”这是济世堂的规矩。 此话一出,听得粗布老汉十分郁闷,一副泻火药而已,至于吗? 两人都在坚持自己的立场,大眼瞪小眼,把谢小桃逗乐了,“不如叫我帮您看看吧。” 伙计怀疑,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可行。他好歹也是粗通皮毛,若是方子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帮着把把关。 谢小桃把老汉请到一旁,为其诊脉。片刻,执笔写下一张方子,“劳烦您帮老人家抓药吧。” 伙计接过方子,看了看,“这不是泻火的方子!” “是给老人家治病的方子。”谢小桃纠正,说得胸有成竹。 “不行,我不能拿这张方子胡乱抓药。”伙计认真道。正好看见许大夫回来,便将方子呈到了他面前,“许大夫,您看看这方子是不是写错了?” 许大夫看了一遍,又给粗布老汉把脉。良久,疑惑地向谢小桃询问,“小姑娘,你能说说为何要开这样一张方子给老人家吗?” 043她的目的 谢小桃看着他,巴掌般大小的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并不介意对方的怀疑,坦然道:“从老人家的脉象上看,他是肾脏阳气虚衰,应当以补为先,若是服用泻火之药,身体只会越来越糟,所以,我才给老人家开了一副温性滋补的方子。” 许大夫点了点头,认同这一说法。他把方子递给了伙计,“按照上面所写抓药吧。”说着,又叮嘱了粗布老汉几句,要他平时多注意休息,不可太过劳累。 伙计接过药方,复又仔细看了一遍。误会是解除了,可心底的疑惑又重了几分。那个小女孩最多也才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怎么懂得那么多呢? 许大夫亦是同样的想法,他把谢小桃请到了一旁,取了些银子走了过来,“姑娘,这是你的诊金。” “这……”谢小桃错愕,转瞬又恢复如初,笑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姑娘的举手之劳不但医治了老人家的病,还保住了我济世堂的声誉。这钱,理应收下。”许大夫解释,深明大义,令人不容拒绝。 果然是个正派的人。谢小桃暗暗赞道。在她决定帮老汉看病的时候,从未想过要收银子,更没有想到许大夫会亲自送上诊金。细节之处见真章,通过这一件事,她便足以清楚对方的品行了。 她又一次看向许大夫,在那赞许的目光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许大夫是不是有话想说?” “是。”许大夫承认。 济世堂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有着一百余年的历史,作为第五代传人的他来说,虽说在医术上没有什么大作为,但也是经营有方,使药铺的名望越来越高。 可惜,他膝下无儿无女,又不忍心叫祖宗的心血败落在自己手中,便想着收一名徒弟继承衣钵,奈何天不遂人愿,寻了很多年也没寻到可心的。 今日见了谢小桃,听她说出那番话,他便生出了收其为徒的念头。他想:这女孩年纪不大,跟着我学上个三年五载,定然会有一番作为。 “姑娘愿意留在我济世堂吗?”许大夫问。 谢小桃听懂了,笑容浓了几分,“多谢许大夫抬爱,只是我出行不便……”连出门都困难,哪里有时间留下来当学徒?她又补充道,“不瞒您说,今日我来这里也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 许大夫有些失落,却不是小气之人,明白这种事讲究缘分强求不来。“瞧我,光想着自己了。敢问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卖药。”谢小桃回答,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好似铜钱掉于锣上,砸出了一串脆生生的声响。 卖药?听后,伙计一愣,他们济世堂就是卖药的,哪有人会把药卖到药铺来的?真要是有,不是脑子有问题,傻透顶了,就是缺钱缺疯了。 可是,看那小女孩的穿着打扮,虽说不是多富贵,但也不像是缺钱之人。莫不是她有些痴傻?不对啊,傻子怎么会给别人看病,还能说的头头是道?伙计越想越糊涂了。 044往事浮现 许大夫也是一怔,益发看不懂眼前之人了。“敢问姑娘想卖什么药?” “医治外伤的药。” 呃……伙计不由张大了嘴,下巴几乎掉到桌子上,还当谢小桃卖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像疗伤药这种常备药,他随便一伸手就能从药柜里掏出好几种来。“小姑娘,你呀还是别……” “不可无礼。”许大夫打断了他的声音,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又向谢小桃问道,“敢问姑娘能否叫我看一下是什么样的药?” 谢小桃从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瓷瓶,递了过去。 许大夫打开瓶塞,倒了一些药粉放在手心里捻开了,又闻了闻,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许大夫对这药应该很熟悉吧?”谢小桃笑着眨了眨眼睛,唇角便多了两只小小的梨涡,平添了几分可爱。 这药是出自他们济世堂,作为当家人的许大夫又怎么会不熟悉,只是配方却非出自他之手。他掂了掂,“姑娘打算把这半瓶药卖给我?” 谢小桃摇头,“若是我说我知道配方,许大夫会信吗?”未等对方开口,拿起酬金,放到了柜台上,对着伙计说出几样草药。用他们的钱买他们的药,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她这是要当场制给我看?许大夫捋了捋斑白的胡须,对着伙计说:“去给姑娘准备一间空房。” 伙计犹如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话地领着谢小桃走进了后院。半盏茶的时间后,又折了回来,却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看着他纠结在一起的眉头,许大夫主动问:“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直接叫她在这里弄?” 伙计点头,反正药铺里也没有病人,何必舍近求远,弄得那么麻烦呢? 许大夫坐了下来,“她说的是卖药,而不是配方。”就算他不说,对方也会要求寻一间空屋的。 伙计好像听懂了,“可是,她到底想卖给咱哪种药啊?她拿的那几样药材都是寻常的药,我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许大夫没有言明,心思却随着记忆慢慢飘向了七年前——泰安二十年,秋。旱灾严重,颗粒无收,不少流民涌入上京城,但更多的人则是死在了路上,有的是因为饿死了,有的是因为沿途受伤没有及时治疗。 当时,他吩咐药铺里的伙计,但凡有百姓求上门来,有粥施粥,有病治病。可药材毕竟有限,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根本救不了太多人。 正值为难时,一名尼姑来到药铺,在药效不减的情况下,用库存不多的药材配制了若干瓶药。要知道,同样份额的药材放到他手里,也顶多只够配制出三成左右的治伤药。 后来,他也在私底下研究过药的配比,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不但药效差,成本也高…… 过往的画面戛然而止,随着他的轻叹消失不见。他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撩着杯盖,琢磨着自己可不可以对谢小桃多几分期待。 门帘被人撩开,谢小桃拿着一只白色小瓶走了出来,“许大夫,您看一下对不对。” 045如何卖药 许大夫阖上杯盖,将茶盏放回原处,伸出另一只手去接瓷瓶。大抵是不够专心的缘故,只听“啪”的一声,原本完好的茶盏就被摔成了好几瓣,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碎片,俯身去拾,竟是被割伤了手指。 “许大夫,还是我来吧。”伙计紧张,快步上前。 许大夫淡然地挥了挥手,“无碍,刚好试试药效。”说着,打开瓶塞,将药粉倒在了伤口处。几个眨眼的功夫,血就被止住了。 就是这种药!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谢小桃也是笑了,明知故问道:“许大夫感觉如何?” 许大夫连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姑娘借一步说话。”他将谢小桃请到后院雅室,看着面前这个恬静如水的小女孩,益发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没有了这个年纪的年轻气盛,举手投足间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从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请问姑娘是如何得到这配方的?” 谢小桃没有隐瞒,“是家师所授。” “那姑娘的师父是?” “是建福庵的净空师太。” 许大夫恍然大悟,藏在心底多年的结也被解开了。净空师太医术非凡,自然能配制出常人所不能的药。他自嘲地笑笑,“不瞒姑娘说,原本我还打算收你为徒的,不想你竟是净空师太的徒弟。” “许大夫这是在挤兑我吗?”谢小桃玩笑一般地说,“许大夫行医二十多年,医术了得,又岂是我这个小毛丫头能攀比的?”说着,又加上一句,“您也别姑娘姑娘的,叫我小桃就好了。” “好,小桃。”许大夫笑着应下,言归正传,“你说你想卖药?打算如何卖?” 谢小桃微微垂下了眼帘,沉默了片刻,“当初师父研制这配方时,是打算配制一种叫寻常百姓都用得起的伤药,可是……”她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不怕您笑话,小桃是身不由己,才出此下策,若是还有其他门路,断然不会寻上门来的。” 许大夫接过信笺,看了看,是记忆里熟悉的字迹。当年,净空师太曾在药铺帮过个把月的忙,经她之手开下的那些方子,他还一直保留着,闲暇之时翻一翻,都会有不一样的领悟。信上内容很简单,是希望许大夫能帮忙照顾谢小桃。 “既然是大师的爱徒,许某自然责无旁贷。”其实就算谢小桃不拿出那封信,他也会想方设法买下她的药。对于医者来说,没有什么比造福百姓更重要。“你看要不这样,药材我出,每做一瓶药,我便支给你一百文钱。” 酬劳虽少,却胜在药效好,受众广,正所谓积少成多。谢小桃没有讨价,这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而已。为表诚意,她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用药瓶将整间屋子填满。 拿着那张薄薄的银票,她有些无奈,为了这区区一百两,她几乎累断了手,“银子还真不是那么好赚的,不过好在事情已经办妥了。” 正要回去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046勾栏女子 “快走!别从这里妨碍我们做生意!”嫣红楼前,一名男人将一名女子推倒在地,粗鲁的动作寻不到半点怜香惜玉。见女人没有动静,男人恶狠狠地竖起了眉毛,“你走不走?” “我不走!”女人挣扎,纤细的胳膊颤颤巍巍地支撑着半个身子,“我要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他说他要娶我的!” 男人讥笑出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逢场作戏的话,你也相信?快滚!” “不,我要见他,或者见杜妈妈!” “见杜妈妈?你当你是什么人啊?” 女人抓起了男人的衣袍,“你告诉她,姒薇想要见她,她一定会叫我见她的。” “你还不明白吗?她要是还在乎你,早就好茶好酒伺候着了!”男人挖苦地提醒,伸脚踹在了女人的胸口上,“告诉你,杜妈妈很忙,忙着照顾里面的姑娘,没有功夫搭理你!别再来了,否则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那个叫姒薇的女人立刻红了眼眶。两年以前,哪里有人敢这样对她?果真是人走茶凉啊! 看着那趴在地上的娇弱女人,谢小桃想到了前世一位故人说起的故事。 那位故人说:上京城内曾出过一位风华绝代的俏丽女子,名叫姒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生在勾栏,却希冀着能遇一知心人,偿一世双宿双飞之愿。 后来,她遇见了,是一位异乡的商贾。商贾豪掷万金,替其赎身,并将她安置在江南的别院里。他许了她一个烟雨如画的瑰丽美梦,她为了他付出全部的痴情与真心,守着宅子苦苦等待,等他来娶自己,不想等来的却是商贾含冤入狱的噩耗。为了救他,她倾尽家财,将钱财交给了通报的家奴,哪曾想对方却音讯全无。 她以为家奴遭遇不测,又一心惦念着商贾的安危,决定回上京打听打听。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又身无分文,谁肯帮她呢?无奈之下,她只好向嫣红楼的杜妈妈求助,想着对方会念及过去的情分帮她一把,不想却碰了一鼻子灰,更没想到的是,居然会遇到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男人,而对方却只顾着与怀中的美人说笑,根本就没有看见她。 昔日姐妹见她可怜,告诉她,其实是商贾喜新厌旧,又想收回宅子和在她身上花费的银两,才命家奴欺骗她的。 …… 原来真有一位叫姒薇的女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故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子了。 谢小桃生出几分感慨,双脚不受控制地向着姒薇走去,当看见对方的脸后,竟似受了惊吓一般,怔在当场。 怎么会是她?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复又确认了一遍,依旧是不敢相信。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叫姒薇的女子竟然是前世相熟的那位故人——陌上画舫的女主人乔四娘! 她走到女人身边,“一味的伤心难过,只会叫自己更加悲惨。”她掏出手帕,递了过去,“擦擦吧,别叫他们看了笑话。” 047慷慨相助 略显稚嫩的声音飘入女人的耳朵,她缓缓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女孩会对她说这些。可她真的听进去了。想她也曾经是艳绝上京的嫣红楼头牌。两年前,多少达官显贵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多少富家公子为见她一面不吝挥斥千金。现在,她是落魄了,潦倒了,但不代表别人就可以看她的笑话了! 她凝视着写着嫣红楼烫金大字的匾额,明明眼底蕴了一层眼泪,却是被生生逼了回去。她恨,真的好恨!恨不得拆了那块碍眼的匾额! 见她迟迟不接,谢小桃把帕子塞进了她的手中,转身离开。 女人感觉到了异样,将帕子展开,发现里面包裹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她想要叫住谢小桃,却见那小小的身影只在眼前闪了一下,便很快没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谢小桃走得飞快,一步未停,生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女人追上,怕被对方质问为何要留下银票。其实,按照前世的轨迹,就算没有她的一百两,女人也会从挫折中爬起来,否则便不会有那位叫乔四娘的神秘女子的出现,更不会有可以和嫣红楼比肩的陌上画舫。 说及乔四娘,在前世,她应算是谢小桃的师父吧。 在谢小桃十六岁那年,苏绍为了提高谢小桃的舞技,施行他们的计划,不惜花重金将陌上画舫的女主人请到侍郎府。因为身份的缘故,外人多瞧不起那个靠勾栏营生的女子,但谢小桃却觉得乔四娘是个绮丽女子,不但舞技卓绝,才华洋溢,还可以说出一番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言辞。 她说:女子可以动情,但不可以用情太深。她时常讲一些勾栏女子的故事,姒薇的故事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当时的谢小桃并没有想到乔四娘会用那般风轻云淡的态度讲述自己的故事。 …… 回到苏府的时候,天色还早。 晴空朗朗,暖暖的阳光穿透云层,打在谢小桃的身上,却没有给她带来一丝暖意。或许,是她的心凉了太久,结了冰,且被梦魇紧紧环绕着。 信步在院子里走着,每走一步,藏在谢小桃心底的恨便会浓烈一分。七年的点点滴滴便如过眼烟云般从脑海里依次浮过,有一些是关于苏家上上下下的回忆,还有一些则是关于个害她良苦的男人——储沂烨的记忆。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储沂烨的时候,是在十三岁。那时,他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却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勾了她的魂,送了她的命! 她曾想过一切都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重走一遭,不会早亦不会晚。可今日遇见乔四娘,却是给她提了个醒——很多事情,在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改变了。那么,她会在何时何地遇见储沂烨呢? “喵——”一声猫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小桃低下头,只见一团白色的“肉球”团在她的脚边,是苏婉婷最喜欢的那只白色波斯猫。 048火急火燎 谢小桃仔细地打量着它,清亮的眸子里闪过几分嫌弃。她可不想抱它,害怕沾上不该沾的味道。按照苏婉婷的话讲,这种金贵的波斯猫身上散发着一种高贵的天然香气,要是被不干净的人碰了,味道可就不一样了。 谢小桃向着一旁错了一步,本想绕开它,但那小家伙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四脚一抬,再次移到了她的脚下。 “你还粘上我了?”谢小桃叉腰,哭笑不得,若非是领教过它的本事,只怕现在早就被那友善的举动欺骗了。她弯下身子,蹬着白色波斯猫,而对方则是又团成了一个圆球,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四小姐,别碰它!”远处,抱猫丫鬟阿芜跑了过来,她跑的飞快,生怕谢小桃会动手抱猫。 谢小桃站直身子,作不解状。 阿芜气喘吁吁,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野生的小姐,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笑着解释,“这只猫是大小姐最喜欢的猫,平时连老爷夫人都不叫碰一下。她要是知道外人碰了,会生气的。” “原来是这样啊。”谢小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你抱吧。” 阿芜应了一声,俯身去抓躺在谢小桃脚边的波斯猫,刚好搅了小家伙的美梦。 正在慵懒地享受着阳光的小家伙被人猝不及防地抱了起来,心生不悦,伸出爪子,照着阿芜的手背便挠了下去。 尖尖的爪子抠进肉里。阿芜吃痛地皱起了眉头,想要抽回手,却被谢小桃的声音打断。 “阿芜,大姐姐最喜欢的就是这只猫,你可要照顾好了,要是掉了一根毛,可是要叫大姐姐心疼死的。”谢小桃叮嘱道。这猫跟苏婉婷有些像,总是端出一副与人和善的美好样子,却喜欢在暗地里使一些见不得光的小伎俩。 “是……”阿芜顺从地应了一声,动了动手,却不知碰到哪里了,只听见小家伙发出“喵——”的一声怪叫,着实是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谢小桃不明所以地看着阿芜。 “没事……” 死鸭子嘴硬!谁难受谁知道,反正被挠的那个人不是她!谢小桃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向花槿阁走去。走了没两步,就见绿屏火急火燎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她疑惑,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用跑的了? “小姐,小姐……”绿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看见谢小桃后,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笑得如释重负。 这个时间,绿屏应该老老实实地看院子,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是不可能跑出来的。谢小桃把手搭在绿屏的手臂上,不动声色地拽着她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了看不见阿芜的地方,才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谢天谢地,小姐您终于回来了。”绿屏稳了稳气息,同样很小声地说:“霜姨娘来看您了。” 霜姨娘?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跟着大伙在华清寺祭祖吗?谢小桃困惑地皱起了眉头,祭祖是大事,怎么可以说回来就回来呢?“来了多久了?” 049见霜姨娘 “大约有一会儿了。”绿屏想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奴婢为她续了一盏茶就跑出来找您了。” 谢小桃兀自笑笑,“如果你没有在院子里碰见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倒是把绿屏问倒了,如果没有碰见谢小桃,恐怕她会选择上街去找,直到找到为止。不过,好在老天爷待她不薄,叫她在半路上遇见了谢小桃。 “如果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叫他们等好了。”谢小桃道。 绿屏目瞪口呆,“还有下次啊?” 还会有下次吗?谢小桃也不确定。她的目光飘向了远方,是苏府大门的方向。早晚,她会带着绿屏堂堂正正地从那道门槛跨过去,叫世人都知道苏府里还有一位四小姐的存在! “小姐,您还是别有下次了吧……”绿屏哀求道,模样是说不出的为难。这一次,是霜姨娘,她都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若是下次遇见了陈玉珍,她还不是直接见吓死了? 谢小桃笑了,“对了,你是怎么和我娘说的?” “奴婢也没说什么,”绿屏如实回答,“就说您现在可能还在花园里……” 这个理由还真蹩脚,却是换来谢小桃会心一笑。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迈开莲步,向着花槿阁走去。 …… “娘……”才一进门,谢小桃便亲切地唤了霜姨娘一声。 应声,霜姨娘转过了身子,“你去哪里了?” 谢小桃微微垂下了头,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怯懦地回答,“就在花园里随便逛逛。” “当真?”显然,霜姨娘不信,“怎么不叫个丫鬟跟着你?是不是她们主意大,成天欺负你?”她故意拉长了尾音,若有似无地撩了绿屏一眼。 “没有,没有!”谢小桃连连摆手,“她们对我可好呢!照顾我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我呢?”她明白霜姨娘这是在借题发挥,大抵是因为绿屏替自己说谎的那件事吧。她替霜姨娘倒了一杯茶,“今天我觉得憋闷就想着去花园里散散心,谁知道咱们苏府这么大,光是一个花园就把我逛晕了……” “逛晕了?”霜姨娘放下茶盏,“逛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有一口井,井周围的梨树已经开花了,我寻思着挺好看的就想凑近了瞧瞧。”说着,谢小桃停了下来,神情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您猜,我看见什么了?” 霜姨娘也变得紧张起来,“看见什么了?” 谢小桃故意卖了个关子,沉吟了片刻,“我看见很多花瓣落到了井里,好美……”她陶醉地笑了起来,刻意忽略掉霜姨娘脸上的不自然,“现在想起来真后悔,怎么就没有舀一口井水喝喝呢!我想那水一定很甜!” “下次不许再去了!”霜姨娘厉声呵斥,把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直到看见谢小桃正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尴尬一笑,“咱们苏府院子比较大,下次想闲逛的话,还是叫丫鬟跟着你比较好。” 050回来因 “好……”谢小桃应了一声,还是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好像还沉浸在霜姨娘刚刚的吼声中。 瞧着那怯生生的表情,霜姨娘益发觉得不自在了,一把将谢小桃揽进怀中,“娘这是在担心你。你不知道,当娘发现你不在房间时有多担心,娘真怕再一次把你弄丢了。” 谢小桃紧紧贴着霜姨娘的心口,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声,却是寻不到一丁点儿的真情实意。如果霜姨娘真的是在担心她,又怎么可能还会在房间里坐的住?“娘,当年我到底是怎么丢的?” 霜姨娘愣了愣神,“当年……”声音变得吞吞吐吐,“当年……”她重复了很多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当年的事情能不能不要问了?娘真的不想再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了。” 是不想想起,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圆谎?谢小桃在心里问,却是没有逼问下去,“既然娘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就叫它过去好了。” 这话获得霜姨娘的赞同,“过去了,都过去了。” 谢小桃坐了下来,适才想到了什么,“对了,娘不是应该在华清寺上香吗?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霜姨娘笑了笑,“今天出门的时候,娘就觉得心绪不宁的,特别是想到你一个人留在府上就坐立不安,偷偷回来了。” “偷偷回来?”谢小桃惊讶地看着霜姨娘,“祭祖是件大事,娘怎么好一个人偷偷溜回来?万一被发现了,不是要……” “放心好了,这件事是夫人准许的。她也觉得把你一个人留在府上不放心,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没有人帮忙照应。”事实上,是陈玉珍放不下心,派霜姨娘过来监视谢小桃的。 还真是个嘴笨的!试问天底下哪有母亲会盼望自己的孩子出事的?谢小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打趣道:“娘,您也太紧张了,您瞧瞧我这不好好的么,能出什么事?” 霜姨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也不好再改口解释,“娘就是不太放心你……”她伸出手,抚摸着谢小桃滑嫩的小脸,摸到的全是骨头,“是娘不好,但凡是对你多上心些,也不会叫你无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娘,我已经好了。”谢小桃逢迎地笑着。不得不承认,在做戏方面霜姨娘比陈玉珍做得更好,除了嘘寒问暖外,连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很多时候,谢小桃都在想,自己之于霜姨娘到底是什么?明明是虚情假意的把戏,可好几次,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关心和爱。 “好了也需要调理。”霜姨娘又仔细打量着谢小桃,“你看看咱们府上的那些小姐,哪个像你这般瘦的!” 是没有。原本谢小桃就没什么肉,加上被婪吸了一多半的血后,更是元气大伤,虽不至于皮包骨那般夸张,但也*不离十了,以至于她和其他小姐往生人面前一站,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个粗使丫鬟…… 051小姐难当 霜姨娘掏出银钱,遣丫鬟去厨房添了几道菜,在花槿阁陪着谢小桃吃了晚饭,见天色晚了才离开。 直到霜姨娘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谢小桃才敛起刚才那般强装出来的亲切,仰起头,看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亦恢复成之前的沉静。“我们进去吧。” “好。”绿屏应了一声,扶着谢小桃走回屋内。 折腾一整天,谢小桃也是累了,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叫绿屏为自己松开了发髻。蓦地,她忽然没头脑地问了一句,“绿屏,你在府上的月钱是多少?” 绿屏愣了片刻,如实说:“一个月五两。” “算多的么?”谢小桃又问。 绿屏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月五两,在丫鬟里面算多的了,毕竟能当上大丫鬟的人并不多,像她之前做粗使丫鬟时,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领一两月银。 真是个实诚的丫头!谢小桃不置可否,多与少也要看和谁比较了。据她所知,每月分发给姨娘的银钱是十五两,给小姐的是十两。霜姨娘倒是个节俭的,偏偏生了一个外向的女儿——苏云轻,平日里总喜欢买些小玩意去巴结陈玉珍,所以月钱时常不够用。 霜姨娘疼爱女儿,经常把整月的月钱贴补给苏云轻,按理来说她是没有什么闲钱的,今日却大大方方地掏出厨房的贴补钱,还真是叫谢小桃大感意外。 “小姐,您在想什么?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呢?”绿屏疑惑地问,她不明白谢小桃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您瞧瞧别的小姐哪有像您这般多愁善感的?” 谢小桃看着她,“别的小姐都是怎样的呢?” 绿屏认真地想了起来,“这个不好说,”经过一番深思,也没有想到该如何表达,“反正别的小姐都很快乐,没事聊聊天,绣绣花,待心情好了,还会在花园里捕个蝶什么的。” “噗嗤——”谢小桃被逗乐了,“这府上的小姐还真是好当,难怪很多人都羡慕大家闺秀呢!” “是啊,生来就被人伺候,谁不乐意当呢!”绿屏附和着,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一生下来就是下等人呢? 可大宅里的小姐当真如表面这么简单么?谢小桃抓起篦子,用手指刮着上面的木齿,话锋一转,“不过,要当好一个大家闺秀也不容易,就算做不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是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 说的倒也是。绿屏认同地点了点头,在她眼中,自家小姐不比别的小姐差,左右不能叫别人拿这种事一直笑话着谢小桃。“小姐打算学什么?” “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了。”谢小桃没有明说。 三日后,谢小桃去澜宁院请安,正巧几位小姐都在。 陈玉珍笑着把谢小桃招到自己身边,“锦儿,你过来,方才我还和你姐姐们提到你呢。” “提到我?都说了什么?”谢小桃不解。 苏婉婷温婉浅笑,接了话,“是啊,我们在商量叫谁教你女红呢。府上绣得好的,也就数二妹妹和三妹妹了,但我觉得还是二妹妹略胜一筹。” 谢小桃看向苏婉婷,恨不得扒了那张美人皮。谁都知道苏府上下最恨她的便是杨姨娘和苏云绣这对母女了,叫苏云绣教她刺绣,无异于推她入火坑! 052合力围攻 “妹妹意下如何?”苏婉婷又追问了一句,笑容温雅,声音圆润清丽,明面上看是在征求意见,实则却不尽然。 “大姐姐是在问,我同不同意叫二姐姐教我刺绣?”谢小桃困惑地向苏婉婷询问,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莹莹亮光。 听闻此言,苏婉婷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看着面前这个天真的女孩儿,恨恨地咬起了腮帮子,却又是说不得,骂不得。 谢小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苏婉婷的脸上,欣赏了好半晌才温顺地垂下了头,“能叫二姐姐教刺绣,锦儿自然是乐意的,只是二姐姐那边……”说着,开始不安地用对起了手指头,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嗯?你二姐姐那边怎么了?”苏婉婷顺势问道,到底是大家闺秀,很快便从刚刚的尴尬中调整过来了。大抵是学聪明了,这一次也没有再拐弯抹角。 谢小桃的头垂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问:“二姐姐会不会不同意……”怯懦的样子叫人心疼。 “为什么要这样问?”苏婉婷下意识地撩了不远处的苏云绣一眼,“你二姐姐可不是个小气的人。” 坐于红木椅上的苏云绣原本没想理会,但见苏婉婷看了自己一眼后,只好硬着头皮把话茬接下,“就是,你看我像那般小气的人吗?” “哎呀,你们真笨!”一直都没有开口的苏婉怡忍不住了,仿佛不说话就会憋死一般,“大姐姐,二姐姐,你们还看不明白么?四姐姐是觉得上次和杨姨娘闹了不愉快,害怕二姐姐迁怒到自己身上!” 经她一提醒,苏云绣也似豁然开朗,“你觉得我会因为生你的气,不同意教你刺绣,是吗?” “肯定是这样的!上次的事闹的那么大,四姐姐肯定这么认为的。”苏婉怡十分肯定地说,然后看向主位上的陈玉珍,“母亲,您快看看四姐姐啊。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您该罚的也罚过了,该安抚的也安抚了,怎么她还在斤斤计较呢?”如此一说,倒好像是谢小桃小心眼,不懂事了。 陈玉珍撂下茶盏,皱了皱眉头,“锦儿当真是还惦记着那件事?” 苏婉婷明白,陈玉珍这是有些生气了。她笑了起来,走到谢小桃面前,“上次的事情是沫儿的错,母亲都已经惩罚过她了。大姐姐可以作证。” 又跑过来充好人!谢小桃无语,摇了摇头,“上次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在父亲叮嘱完之后,锦儿就没有再想这些了。”她看向陈玉珍,“母亲,是锦儿哪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才叫你们误会了吗?” “误会?只怕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苏婉怡不屑地甩了一句碎语,话音刚落就遭到了陈玉珍一记白眼。她却不知收敛,质问道,“那四姐姐为何要提二姐姐?提的时候还吞吞吐吐的!” 谢小桃更加委屈,“我只想问问二姐姐手上的伤好了没……”一边说着,一边顺势抓起了苏云绣的手,白皙的手背上除了一些还没来得及脱落的血痂外,完全寻不到一点痕迹了。 053主动让步 在那胆怯的声音落下后,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说这个,特别是那些想揪着她小辫子不放的人。 一时之间,偌大的厅堂变得安静了,针落可闻。 谢小桃权当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细微变化,关心道:“二姐姐,你还疼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玉珍,不动声色地看了小女儿苏婉怡一眼,适才笑着向苏云绣询问,“是啊,二丫头你的伤如何了?”她又添了一句,“这些日子忙着祭祖,也没来得及问你。” 苏云绣受宠若惊,恭顺地回答,“绣儿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好了便好。这还要多亏了你四妹向净空师太求的药呢。”陈玉珍笑言道,也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有这样的妹妹,是你的福分。” 苏云绣微微颔首,“是,也要谢谢锦儿。”说的时候,却是连看都没看谢小桃一眼。 谢小桃却是接了话,“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这样客气?能帮到二姐姐,锦儿开心还来不及呢。” 瞧着这温馨的一幕,陈玉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谢小桃抢先了一步。 谢小桃复又看向陈玉珍,“母亲,方才锦儿也只是在担心二姐姐的手能不能动针线活,真的没有别的意思。锦儿自小生活在山上,是个嘴笨的,不会说话,总是说一些叫别人误解的话,但锦儿真的没有恶意,锦儿是真心希望和大家好好相处的。” 陈玉珍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她这是想叫我惩罚婉仪? 上一次沫儿就是因为会错了意才会被打肿脸的,今日,你的小女儿也犯了同样的错,你打算如何做呢?谢小桃是这样想的,却没有深究下去,毕竟把陈玉珍逼急了,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抿了抿唇,整张小脸上都写满了无辜,“锦儿以后会注意的,说话行动也会学着姐姐们的模样来,但学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难保期间不会再发生什么误会,希望你们能多多担待,多多体谅。” 这话噎的陈玉珍没话说,对谢小桃不由得生出几分怀疑。她真的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女孩么?想着,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但见那一张挂满了愧疚的小脸后,特别是看见那双大而明亮的眸子后,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多想了,若真是个满腹心思的女孩儿又怎么会有这般单纯,通透得可以见底的眼睛? “傻丫头,刚刚还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呢,现在怎么就跟我生分了?”陈玉珍打趣道,目光在几位小姐身上逡巡而过,“好了,你们也记着,别总为难锦儿了,她毕竟是跟在净空师太身边长大的,初回到府上还不太适应。你们要记得多帮助帮助她。”她顿了顿,拉起服侍在身侧的苏云轻的手,“特别是三丫头,她和锦儿一母所出,对这个妹妹也要多关心关心才是。” “是。”苏云绣应了一声,以前也没见到陈玉珍对哪房小姐如此上心。想着,心里便多了些许落差…… 054云绣示好 走出澜宁院时,谢小桃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也只有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才能稍稍觉得轻松一点。 她之所以那样说,也是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不是她怕了,而是觉得累了。 表面上看,都是些无谓的口舌之争,但若是次次都叫她反客为主,占据风头,只怕会叫人怀疑、戒备。这对她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特别是在她还没有叫外人知道她的存在以前。 “四妹妹,四妹妹……”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些急又有些喘。只见,苏云绣一路小跑追了上来,“你怎么走的这般急?害得我追都追不上呢。”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可能是习惯了吧。” “以后要改着走慢些,走稳些才是。”苏云绣教导着,拉起谢小桃的手,热情地问道,“四妹妹,你打算什么时候学刺绣?” 瞧着对方亲切的模样,谢小桃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什么时候都行,只要二姐姐方便就行。” “那正好,我今天刚好就有时间。”苏云绣又笑了,眼底闪过几分寒意,“你看,是你到我院子去,还是我来找你?” 谢小桃想了想,“是锦儿求二姐姐教的,哪有叫二姐姐亲自过来的道理?还是锦儿过去找你吧。”未等对方开口,她又加上一句,“不如未时我去找二姐姐吧。” “啊?”苏云绣沉吟了片刻,“也行,现在也快晌午了。咱们就定在未时了,今天,我哪也不去,就在屋子里等你。”死丫头,暂且叫你逍遥逍遥,等到了下午,看你还怎么乐呵! 看着苏云绣渐渐远去的背影,绿屏不由得担忧起来,“小姐,您当真要去吗?”她皱了眉头,好心提醒道,“平日里,二小姐可不像这般热情的人啊。” 她能选择不去吗?谢小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二姐姐也是一番好意。她难得如此待我一次,我又怎么好拂了她的意?”她看着绿屏,宽慰道,“你放心,二姐姐那边又不是龙潭虎穴,还是可以去的。” “可是她……”绿屏有些着急,特别是想到苏云绣眼底的那一抹阴寒时,整颗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府上谁不知道苏云绣和杨姨娘是一心的。母女俩先后都在谢小桃这里栽过跟头,难保不会打击报复。 “可是什么?”这一次说话的是苏云轻,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人忽略的威严。她缓步走了过来,对着绿屏挑了挑眼皮,“沫儿的嘴现在还张不开呢,难不成你也想试试?” 绿屏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多言一句。 谢小桃笑了,“姐姐,绿屏也是为我好。” “能看见你身边有这么一个贴心的丫鬟,我也觉得很欣慰,但有句话叫祸从口出,可别叫一个无知的丫鬟连累了你。”苏云轻点到即止,不再理会绿屏。 连累?这府上会连累我的人还不定是谁呢!谢小桃没有做声。 055姐妹之谈 气氛冷了下来,苏云轻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便示好一般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是不想你再遭人非议。”她替谢小桃捋顺了那缕被风吹乱的青丝,“放心好了,今日二姐姐已经在母亲面前承诺过了,自然是不会再为难你。你且安心和她学女红去吧,多学点东西,对你没有什么坏处。” 是没什么坏处,但也没什么好处。在这方面,谢小桃是吃过亏的,总不能还不长记性吧?“谢谢姐姐关心,其实,我也觉得二姐姐不会为难我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就像手心和手背一样亲。” “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苏云轻满意地点了点头,“锦儿,以后遇见什么难处了,也要和姐姐说。”她关心着说,仿佛陈玉珍的提醒真的奏效了。 “嗯!”谢小桃开心地应了一声,“姐姐对我真好。”她的脸上漾起了甜甜的笑容,“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可是回到苏府后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关心我。” 呵呵……苏云轻笑的有些勉强,细细观察,不难发现混杂在其中的嫉妒之意。是有很多人都关心你,不但是母亲,就连一向对我们庶出的小姐不闻不问的父亲对你也是关心备至,虽说不是宠爱有加,但也足以叫我们眼红羡慕了。 谢小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生出几分怜惜。她试探着问:“姐姐,你会一直都对我好下去吗?” 声音落下,苏云轻愣住了,旋即才回过神来,“怎么这么问?”四目相对,看见的是藏在那对清亮的眸子里的认真,便是不忍心道,“小傻瓜,我是你姐姐,自然是会一直对你好的。” 但愿如此吧,只要你不生出害我之心,我便待你如至亲。 谢小桃的唇弯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明媚如三月阳光,说到底,她还是渴望能得到亲人的爱与关心,只是这辈子,她还会有机会吗? “好了,咱们也别傻站在这里了。”苏云轻岔开了话题,“你说要和二姐姐学女红。那些用具一时之间也准备不全,我便遣鹦哥去把我那套拿过来了,估摸着一会儿也就送到花槿阁了。”她顿了顿,又道,“我先陪你回去,教教你如何使用,免得到二姐姐那边露了怯。” “好。”谢小桃附和着笑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姐姐对我这般好,我一定要绣一条帕子给姐姐。” 苏云轻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小丫头,先学会刺绣再说吧,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师父说过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肯努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谢小桃一派天真地说,“以前,在庵堂时,衣服破了都是我自己补的。其实,我感觉针线活也没有那么难。” 苏云轻被这天真的话语逗得忍俊不禁,“绣花可不同于针线活,讲究耐心和细致,稍稍浮躁点都做不好的。” “还有这讲究吗?”谢小桃有些吃惊。 “是啊。所以,绣花也是个磨练人心性的活。” 弯曲的青石小路上,洋溢起姐妹俩的声音,沿着微弱的风势慢慢飘向了远方…… 056云绣报复 未时初刻。谢小桃站在了苏云绣的房门外,亲切地开口唤道:“二姐姐。” 苏云绣正手持一只半尺左右的绣花绷子调整着,听见这一声轻唤后,便是扭过了头,“呀,四妹妹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物件,起身,笑盈盈地拉着谢小桃进来,“刚还在念叨你呢,正巧你就来了。”说的时候,要多热情就有多热情,全然忘记了是谁非要对方来的。 谢小桃也没有把这句客套话放在心上,“二姐姐刚刚在忙什么?” “在帮你准备用具。你来我这里学,总不能不给你准备吧?” “用具啊,”谢小桃笑着眨了眨眼睛,对着红儿递了个眼色,从她手里拿过了一个小竹篮子,放到桌子上,“这些东西,三姐姐已经帮我准备好了。”她把红儿带出来了,留绿屏在院子里守着,只是不想叫人觉得自己对绿屏的依赖要多一些。 看着那篮子里一应俱全的用具,苏云绣也是笑了,“只怕是三妹妹把她那套看家物件都拿过来了吧?” 谢小桃没有否认,“三姐姐说,要准备齐全了需要时间,就把她的那套借给我用了。” “三妹妹倒真是个疼人的。”苏云绣的声音里隐隐泛着酸意,忖着,以前她侍候在母亲身边时,也没瞧见她对府上的姐妹有多关心,现在对待自家的妹妹倒是挺贴心的。“四妹妹,你看你姐姐多疼你。你要是不用心学,都对不起你姐姐这片心意了。” “也对不起二姐姐的悉心教导。”谢小桃会心一笑。 “嘴真甜!”苏云绣笑着应道,心里却有着另外一番计较。等一会儿就有你哭的时候了!她将谢小桃带来的小篮子推到一旁,“我这里什么用具都有,你用我的便是了。”一边说,一边将之前准备好的那只绣花绷子递给了谢小桃,“你看,在你来之前我把布都绷上了。”她指了指上面的牡丹花样,“你刚接触,也绣不了太难的图案,所以我就给你挑了这一幅图。” 端详着眼前的花样,谢小桃逢迎道:“二姐姐费心了。”可不就是费心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了拓出这么一副百花似锦图也属不易。“这图案真美,只怕锦儿手笨,会糟蹋了它。” “只要你学了就不会糟蹋。”苏云绣大度地说,替谢小桃穿好针,“不过丑话说在前面,针线无眼,要是扎着了,可别使小性子,说不学就不学了。女红最忌讳半途而废了。”说着,将针递给了谢小桃,却是故意往对方肉上扎,只一下便扎中了手指,“瞧瞧,刚说完就扎到肉了。” 谢小桃吃痛地摇了摇头,丝毫不介意,“扎就扎吧,就当跟它们打交道了。” “就是在打交道。”苏云绣笑容妩媚,为谢小桃做了一个示范,“其实很简单的,你来试试。”递针的时候,又是没注意地扎了对方一下,渗出一颗红豆般大小的血珠…… 一下一下的,直到离开时,谢小桃都已经不记得被扎了多少下。 057早作准备 看着布满了针眼的双手,谢小桃无奈一笑。这个苏云绣发起狠来,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跟在后面的红儿走上前来,“小姐,您的手没事吧?”虽说她们主仆之间的关系不够亲厚,但看见谢小桃这满手的伤痕时,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苏云绣在打击报复。 “还好。”谢小桃故作轻松地说,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手上的伤有一多半都是自己故意弄出来的。“对了,红儿你觉得我绣的怎么样?” “小姐绣的不错。”红儿回答。其实,她也不知道绣的如何。整个下午,她就只看见谢小桃被扎了。 谢小桃勾起了唇角,眼底闪过一丝飘忽不明的亮光,没有戳穿对方的谎言,“我觉得刺绣还是挺有意思的。”她仰起头,一片橘黄色的苍穹映入了眼帘,淡淡的橙色光辉在那无邪的面容上如凤仙花绽放,平添了几分神秘的美感。“真希望明天快些到来,这样就又可以和二姐姐学习刺绣了。” 还学?红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暗暗佩服着她的毅力。若是搁在普通人身上,被扎了这么多下,早就放弃了。 …… 房间里,绿屏含着热泪,替谢小桃收拾布满伤痕的双手,心疼道:“小姐,奴婢就说不该叫您去的,您偏不听。看看现在,吃了多少苦头!” 谢小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比起断手断脚的痛苦,这点小伤真是微不足道。她很想去替绿屏擦掉脸上的泪痕,却又怕牵动手上的伤痛。“我没事,去帮我把柜子上的第二瓶药拿过来。” 绿屏依言去拿了药瓶,小心翼翼地为谢小桃上药。别人家的小姐都是锦衣玉食,好生伺候着,到了谢小桃这里就是各种麻烦事不断。“小姐,他们为何都要欺负你呢?” “眼红的呗。”谢小桃随意地回答,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对于一个孤女而言,能得到苏绍和陈玉珍的关爱并非是一件好事情。这个道理,她比谁都要清楚,所以,有些苦是她必须要受的。 “他们真可恶!”绿屏气得跺了跺脚,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蹦了出来,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撞出了一片剔透无暇的水花。“小姐有什么错,凭什么叫您平白受了这些委屈?!” “绿屏,如果我说这只是个开始而已,你会信吗?”谢小桃严肃地说,言语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见对方沉默了,她又道,“但你相信我,我们的苦日子不会再挨太久的。” 绿屏听的似懂非懂,但在看见谢小桃那双坚定的眸子后,便是重重地点了头,“小姐,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吗?” 谢小桃莞尔一笑,老天爷待她不薄,给了她一个聪明、忠心的好丫鬟。“我枕头下面有一个纸包,你收好了,别叫别人看见了。” “嗯。”绿屏走到床榻前,取来纸包,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是硫磺。 “等需要时候,我会告诉你如何使用的。” 058歹毒心计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洒了一室光亮。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苏云绣竟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不成曲的小调,一边哼着,一边调整着绣花绷子,看着未绣完的牡丹花,特别是看见上面斑驳的褐红色血迹时,脸上的笑意便又浓烈了几分。 苏云锦,只要你没有绣完这百花似锦图,就有的是罪叫你受!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觉得十分痛快。 “绣儿,大清早你就在捣鼓这些东西?”杨姨娘从外面推门而入,刚好看见女儿正对着绣花绷子发呆。 苏云绣回过神来,扭过头,道:“娘,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声音未落,杨姨娘便已然搬了小凳,坐在了女儿面前。她从广袖里掏出一只白色的小瓶子,“听说你在教那贱丫头学习刺绣,作为她的姨娘,怎么也要帮一帮,不是吗?”说的时候,唇角勾出了几分坏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苏云绣拿起那只小瓶子,仔细地端详着,“这是什么?” 杨姨娘冷哼了一声,“是一种可以叫人废了双手的好东西。他们不是都宠爱着那个野丫头吗?我倒是要看看,当那野丫头变成一个不能自理的废物时,他们还会不会继续宠爱她!”她可不相信,苏绍和陈玉珍夫妇对谢小桃好是出于歉意。谢小桃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注定是被抛弃的悲惨结局。 这个计策可谓是歹毒至极,但苏云绣的心里也是恨谢小桃的,比谁都容不下她,“娘,这药如何使用?” 杨姨娘从绣花绷子上拔掉绣花针,将之放进了小瓷瓶中,等了片刻,复又取了出来,放在唇边,吹干了上面的药水痕迹。 看着并没有什么变化的绣花针,苏云绣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娘,这种药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只要那丫头摸过了,毒就会渗入到她的身体里。一天一天的积累,时间长了,还怕她的手废不了吗?”杨姨娘得意地解释着。 “可是,我也会碰这只针的啊。”苏云绣道。她要为谢小桃亲自做示范,自然也会接触到的。 “这毒只会从伤口处渗入进去。你手上又没有伤,不会影响你的。”杨姨娘又道。 苏云绣放下心来,但转念一想,又似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问:“娘,这样下毒行吗?只怕她的手还没被废掉就已经察觉到了。若是到时候闹到父亲那里,咱们可就难办了。” 杨姨娘笑着摇了摇头,抓起女儿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语重心长道:“这种毒无色无味,等她感觉到时,估计也要半个月以后了,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她顿了顿,继续说,“你放心好了,真要是怀疑到你身上也无所谓。你也摸过针,怎么偏偏她有事?到时候,你再把针随便扔个不起眼的角落,他们找不到证据,嫌疑自然洗脱了。” “对啊。”苏云绣豁然开朗,“无凭无据,谁能证明那贱丫头就是从我这里中的毒呢?” 059小萝卜手 母女俩秘密谋划着,然后相视一笑,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时,门外有丫鬟走了进来,是陈玉珍身边伺候的紫月,她对着她们福了一礼,“杨姨娘、二小姐,”她站直了身体,徐徐说道,“少爷从南方游历回来了,带来不少东西。夫人说要您们过去挑一些。” “大少爷?”杨姨娘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那他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大少爷苏景坤是府上的独苗,又是陈玉珍所出,自然是被当做栋梁来培养,跟他走得熟络的人,也是非富即贵。能攀上那样的人家,对苏云绣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紫月摇了摇头,“倒是没有看见。您们先忙,奴婢还要去通知其他小姐。”说着,又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其他小姐?杨姨娘沉吟片刻,“等一下,四小姐那边由我们去通知便好,左右一会儿我们也是要遣人过去的。” 四小姐……紫月怔了怔神。在来之前,陈玉珍可是交代过她,不必通知的。原话是,“四小姐那边就不用通知了。景坤一直在外游历,还不知道她的存在,恐怕没准备那么多东西。等空下来,我再替她补上一份便是了。” 她看了看杨姨娘,捕捉到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明白这对母女是不会好心去通知谢小桃的,便放下心来,顺势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姨娘了,奴婢告退。” 看着紫月远去,苏云绣不确定地问:“娘,您真打算去通知那个野丫头吗?” 杨姨娘好笑地撩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实。我说派人去通知就一定会做吗?” “但不通知,她就不会去,万一母亲怪罪下来怎么办?”苏云绣有些担心。 “她不去不是更好?”杨姨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大少爷回来,独独少了苏云锦去迎接,你觉得她的下场会好吗?”大少爷苏景坤可是苏家未来的当家人,谁敢不给他面子? …… 花槿阁。 绿屏服侍着谢小桃梳洗,特意看了眼那双手,不想只这么一看就傻在了当场。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蹬着那肿成了小萝卜的手,“小姐,您的手怎么……”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样?说着,她红起了眼眶,“小姐,疼吗?” 谢小桃摇了摇头,“只是肿起来而已,一点都不疼。”的确如此,真的一点都不疼。 “昨天不是上过药了吗?为何会变得如此严重?”绿屏心疼地抿住了下嘴唇,便见两颗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 正因为上了药才会这般严重的,要不只是区区几个针眼儿,又怎么会肿起来呢?谢小桃默默地想着,“别哭,我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小姐就是不懂得疼惜自己!”绿屏越说越伤心。这辈子她就认谢小桃这一个主子,万一对方出了事,叫她如何在苏府呆下去? “绿屏……”谢小桃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了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 060挑选布匹 “四小姐,”来的是苏云绣院子里的丫鬟杜鹃。她对谢小桃施了礼,道:“二小姐有事,叫奴婢告诉您不要去绣禾居了。等她忙完,会来这边找您的。” “这样啊。”谢小桃应了一声,“既然二姐姐如此安排,那我就在房间里等她好了。” 事情已经交代过了,杜鹃也不再多言,缓缓退出了房间。 绿屏将门关实,对着门扉做了个鬼脸,发泄一般地说道:“这样更好,反正我们小姐也是去那边受欺负的!”言罢,转过身子,走回到谢小桃的身边,“小姐,您别怕。等二小姐来了,就由奴婢看着,奴婢就不相信她还敢像昨天那样欺负您!” “噗——”谢小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打算怎样做?” 这话着实是把绿屏问住了,“奴婢……”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想到办法,“她要是敢欺负您,奴婢就大声叫!” 谢小桃哭笑不得,“扎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般一叫,倒是叫别人看出来你是我肚子的蛔虫了。”算算日子,大概这时候,在外游历的苏锦坤也该回来吧?她这双肿着的手该什么时候展现给众人看呢? …… 大堂里,八仙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匹、首饰,琳琅满目的,要多好看便有多好看,都是大越朝不长见的稀罕玩意,有很多就连自小锦衣玉食、富贵生养的苏婉婷也是从没见过,更别提其他人了。 看着各院小姐目瞪口呆的样子,陈玉珍呵呵一笑,招呼众人道:“也别愣着了,快来挑挑吧,看中意哪件就拿哪件。这些都是景坤从雾巫山一带带回来的。” 应着声音,几位小姐都去挑东西了。 只一眼,杨姨娘便瞧见了桌上那匹湖蓝色水纹绸缎,拿起来,便往苏云绣身上比划,“绣儿,你看,这料子多好看。给你做衣服正合适。”她哪里会知道,这绸缎也是苏婉婷看上的。 一旁的苏婉婷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看着杨姨娘浑然未觉的样子,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哀怨。纵然她是府上最为受宠的嫡长女,也不好公然和姨娘抢东西。 “我怎么瞧着不太适合二姐姐呢!”别看苏婉怡年纪小,却是个眼尖的。察觉到亲姐姐的东西被抢了,自然是要把它抢回来的。她从布匹中挑了一匹藕荷色花罗,放在苏云绣身上,装模作样地比了比,“我瞧着这块最适合二姐姐,看看这花色,更能衬托出二姐姐的端庄优雅。” 杨姨娘皱了皱眉头,这布料用在绣儿身上会不会老了些?未等反驳,手里的那匹锦缎就被眼前的小丫头抽走了。 “大姐姐,我觉得这花色更适合你。”苏婉怡欢喜地说。 坐在主位上的苏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反是对爱子道:“景坤,你带了这么些东西都把你妹妹们挑花眼了。” 苏景坤但笑不语,反正最好的东西,他已经遣人送到两位嫡亲的妹妹房中了。 此刻,一名家奴过来禀报,“老爷,慎王爷来了。” 苏绍愣了片刻,“快请到书房。”才站起了身子,便见一道暗紫色鎏金长袍闯进眼帘。 061兴师问罪 “不用了,本王自己来了。”储沂谨摇着折扇,款步而来,声音朗朗,却配着一张邪魅的脸,任谁都无法将之与正派君子联系起来。 苏绍连忙上前,拱手作揖,“下官不知慎王到访,有失远迎,还望……”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储沂谨合拢了扇子,以扇柄拖住苏绍的手臂,“这件事本王可以不怪罪,但……”说着,才注意到满室的人影,“呀,没想到全都在啊。这是在做什么?” 苏绍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是犬子从外游历回来,带来不少东西。” “哦,”储沂谨刻意拉长了尾音,“原来是这样啊。那本王来的也太不凑巧了,叨扰了你们举家团聚的好兴致。” “慎王言重了,得贵人躬身来访,蓬荜生辉。”苏绍恭敬回答着,背脊上渗出一层薄汗,谁知道这个比小人还要难缠的慎王突然到访是何居心。 “是吗?本王怎么觉得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呢?”储沂谨问道,黑亮的眸子里只映得苏绍的人影,“苏大人,本王且问你,冲撞当朝王爷该判个什么罪?” 这个问题问的好。冲撞,往小了说是冒犯,往大了说可以定为辱骂,辱骂皇亲国戚等同于藐视皇权,这罪名可就大了。苏绍不知如何回答,抑或是说不想回答,沉默地站在原地,打算看看慎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见他不语,储沂谨也不恼,继续开口问:“若是本王说冲撞之人就是府上之人,苏大人又该如何定罪?”摆明了是在问苏绍打算如何处理。 苏绍立刻抬起了头,撞上了那双阴晴不定的黑色眼眸,暗叹不好,却是毕恭毕敬地问道:“不知冲撞王爷的人是谁,倘若真是我们苏府的人,下官定当严厉惩罚,以平王爷心中怒气。”他刻意强调着,意在表明,在追究罪过以前,还是先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比较好。如果不是他们苏府的人,他是断然不会背这黑锅的。 真是个老狐狸!储沂谨淡然一笑,重新展开折扇,一边摇着,一边用目光依次从女眷身上扫过,“是不是你们苏府上下的人,本王也不清楚,但有人说亲眼看见她是直接进了这宅子的。”能堂而皇之进入宅子的人,左右不会是个外人吧?死丫头,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是什么人! 那日,家奴回报说谢小桃左躲右闪了好半天才从苏府后门溜回去时,他就起了疑心,只是一直没猜出对方的身份。“敢问苏大人,初一那天可曾有女眷出过城,去建福庵上过香?”能把他说的哑口无言的人也就只有那么一个! 建福庵上香?杨姨娘不由得沉思起来,想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精光,“难道是锦儿?初一那天,她不是刚好去建福庵看望净空师太吗?”她小声嘀咕着,声音轻得有些飘渺,却足以叫在场每个人听清。 多嘴!苏绍白了她一眼,但为时已晚。 储沂谨也是听见了那话,顺势问道:“锦儿?” 062再次相遇 对方已经开口询问,苏绍也不好再说什么,对着下人吩咐道:“去把锦儿叫过来。”他没有说明谢小桃的身份,只希望能将这个秘密隐瞒下去。万一真是谢小桃冲撞了慎王,他也大可以说其不过是府上的下人,无关痛痒。 不一会儿,奴仆便领着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孩儿走进了大厅。 谢小桃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储沂谨,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桌上的布匹、首饰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尽数落入了眼底,原来是在分东西。她并不认为这些物件里有自己的一份,只是她在好奇是什么原因逼着苏绍不得不把自己招过来,莫非是因为那个诡诈王爷? “锦儿,你去建福庵的那天可曾遇见过什么人?”苏绍不动声色地抢先问道,试图遮掩谢小桃的身份。 谢小桃心生鄙夷,面上却端出疑惑的样子,蹙眉思索着,“遇见什么人?”连基本的礼节也省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落在了储沂谨的身上,倍感吃惊,脱口而出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该吃惊了,吃惊慎王来苏府是何目的。 “怎么就不能是本王?”第一次,储沂谨在谢小桃面前用的是“本王”。 “锦儿,王爷面前,不得无礼。”苏绍肃声提醒道,面色不善,好似在说,你把慎王得罪了,人家跑过来兴师问罪了。 这一幕也落在了其他女眷眼里。陈玉珍一脸沉静,默默观察着,完全看不出喜怒。霜姨娘和苏云轻则是有些担忧,是在替谢小桃担心,更是在担心会迁怒到自己身上。至于其他女眷却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冷眼旁观着,特别是杨姨娘和苏云绣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机会落井下石。 看样子你在侍郎府里过的不算好啊。储沂谨摇着扇子,看向了谢小桃,饶有深意地问:“可还记得山上发生的事情?” 他是来故意找事的?谢小桃困惑地皱起了眉头,这个王爷非要咄咄逼人不成吗?她点了点头,怯懦地回答,“记得。”眉头皱得更深了,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王爷这般兴师动众而来所为何事?” 听着那唯唯诺诺的声音,储沂谨的唇角徘徊着一抹邪笑,反问:“你说呢?”怎么不似之前那般伶牙俐齿了? 谢小桃摇了摇头,“锦儿不知,”当着众人面,娓娓说道,“锦儿只知道,那日下山时,王爷遇歹人伏击,家仆受伤,是锦儿亲自帮他包扎的伤口,难道是锦儿不慎得罪了王爷吗?”她顿了顿,惊恐万分地跪在了地上,“王爷,彼时锦儿并不知道您的身份,如果有冒犯的地方,也是锦儿一个人的错,希望王爷不要牵连到其他人身上。” 储沂谨这才发现是自己掉以轻心了。这个小丫头在三言两语间已向众人道出了曾帮助过自己的事实,倘若他再怪罪,岂不是恩将仇报? 他合上扇子,用微笑取代了满脸的邪魅,“锦儿姑娘快些起身,本王是专程来道谢的。” 063当众指认 “道谢?”被逼出来的道谢也算专程而来?谢小桃怯生生地凝视着储沂谨,白皙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王爷,锦儿知道错了……”说着,作势又要跪下来,却被人及时拖住。 看着对方惊恐不已的样子,储沂谨哭笑不得,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责难的话,现在却无用武之地了。他故作轻松地笑道:“都说了是专程来道谢的,你怎么又要跪了呢!”他对身后的侍从递了个眼神。 侍从心领神会地离开了厅堂,须臾便压着一名满身是伤的精壮男人重新走了进来。 转变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地上那名被五花大绑的男人,从模样上看,好像是山匪之流。 杨姨娘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人不就是她花钱雇用的混混头子吗?她不敢确定地又看了一眼,更是心慌意乱,惴惴不安地绞起了手帕。 “王爷这是何意?”苏绍不解地问。 “这是伏击本王的头目,原本本王还想着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拦本王的路,”储沂谨拿起扇柄在手心里反复敲打,“不想这一拷问,却问出了事。这不就给苏大人带来了么。” 侍从拔掉山匪头子嘴里的布头,喝道:“说!是谁叫你在路上埋伏的?!” 山匪头子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将嘴巴合上,缓了缓神,哀声道:“是侍郎府的人。” “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吗?”侍从又问。 山匪头子摇头,“没有,小的是瞧着她衣着华丽,便派人去跟踪,打算再多敲一笔,结果看见她从侍郎府大门走了进去。” 听到这里,苏绍也听明白了,有些尴尬地问:“王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叫他认认便知。”储沂谨走到山匪头子面前,弯下身子,“你且在这些人里看看,若是没有给你雇金之人,那本王就带你去别处认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那狂妄之徒找出来。”他邪然一笑,眉宇里尽是狠辣之色。 山匪头子吓得浑身一身,哆哆嗦嗦地看向左侧的那群女眷,最终在人群中寻到了杨姨娘,“王爷,是她,是她雇佣小的的。”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就是她承诺给了小的五百两,要小的去杀掉马车里的人。” 登时,杨姨娘骇出了一身冷汗,狡辩着:“你胡说!我堂堂侍郎府的妾室,与王爷平日素无恩怨,为何会雇你去向王爷下手啊?”她跪在地上,“老爷,您要相信婢妾啊。” “王爷,小的没有胡说。当时,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名丫鬟。”山匪头子也在极力为自己辩解着,试图撇清自己的关系,“那丫鬟说,马车里坐的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杀她们跟杀鸡似的。小的见钱眼开,想都未想就答应了,哪曾想她们骗了小的!小的要知道马车里的是您,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接下这笔买卖的。” 储沂谨用扇柄挑起山匪头子的下巴,“你难道不知道杀人犯法吗?”说完,看向一旁久未开口的苏绍,“苏大人,你怎么看?” 064慎王使诈 还能如何看?铁证如山,就算他舌灿莲花,也不能强行把黑的说成白的,更何况对方还是当朝最诡诈的慎王爷。当务之急,唯有先稳住慎王,再行商议解决办法。苏绍立刻赔礼道:“王爷,下官……” “慢!先别急着道歉,本王还有一事想不明白。”说着,储沂谨朝杨姨娘走了过去,对方立刻跪在了地上,他只好半弯着身子,用一种居高临下地姿态进行盘问,“你就这么恨本王?” 杨姨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王爷,婢妾连见都没见过您,怎么会恨啊?”的确,她都没有见过慎王爷,哪里会生出什么仇怨? 储沂谨就有些听不懂了,“那你为何买凶杀本王呢?” 买凶杀王爷,这可是重罪,苏绍自是明白其中利害,急忙否认,“王爷,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断然不敢谋害王爷您的。” “我也相信她不敢。”储沂谨站直身子,转头看向苏绍,“但倘若是在别人的授意之下呢?就比如说苏大人你。” 苏绍立刻变了脸色,“王爷,下官冤枉。” “冤枉?无论好人坏人都喜欢这样说。”储沂谨显然不信。他微微一笑,目光灼热地注视着苏绍,几乎能将那张脸烧出个洞来,却是以玩笑的口吻,问道,“是不是苏大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才会派姨娘害本王的?” “下官怎么敢啊!”苏绍高声喊冤。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杨姨娘生吞活剥了。就算没见过慎王爷,也应该听过传闻吧?干什么非要招惹上这个难缠的主儿!“王爷,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储沂谨将对方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心底闪过一丝讥诮,“本王也觉得是误会。”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将罪名扣在苏绍的头上,否则也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地站在苏府厅堂里了,“可是,本王想不通,买凶杀人,杀的不是本王,那又是想杀谁呢?” 杨姨娘的心“咯噔”一下,狂跳不已。莫不是慎王打算替那贱丫头讨回公道? “你能告诉本王吗?”储沂谨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杨姨娘,“你要是不肯说,那本王可就要上表父皇喽。” 这事如果闹到皇上那里去,他们苏府上下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杨姨娘急了,“婢妾,原本是想害……”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如果她当众承认是想害谢小桃的,那依照慎王这般来势汹汹的架势,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婢妾,原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支吾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真是要害人喽。”储沂谨下出定论,唇角勾了一抹诡谲的笑,看着杨姨娘的目光益发深邃,仿佛是在说,本王只是诈你一下而已,不想你却承认了。“到底要害谁呢?那辆马车原本是锦儿姑娘的,难不成杨姨娘想害死她?” 全场静默,好几双眼睛齐齐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 065帮她树敌 谢小桃也是一怔,根本没有想到慎王会如此说,但她并不认为他是打算帮自己出头。她惶恐不安地看向其他人,吓得几乎失语。 苏云绣咬牙暗恨。一切的矛头皆指向了她的娘亲,做女儿的哪有不着急的?她壮着胆子,向慎王发问:“王爷,您怎么会坐在我妹妹的马车上?” 话音刚落,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发生了偏移。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慎王爷坐在谢小桃的马车里,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往坏处再想一些,莫不是他们同坐一辆马车?那事情可就棘手了,孤男寡女共处一车,纵然谢小桃只有十岁,也是会有损闺益的。到时候,人们会说,侍郎府出了一位行为不检、有伤风化的庶小姐。 储沂谨撩了苏云绣一眼,“你说她是你妹妹?” 苏云绣点了点头,“对,她是我的四妹妹,苏云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那么挺直腰板直视着慎王。 储沂谨亦是看着她,如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阴寒,却是风淡云轻地解释,“那日在山上,蛮心旧疾突然发作,恰好遇见路过的锦儿姑娘,不,应该称作苏四小姐,便向她借了马车。” 世人都知道慎王爷的身边有一位来自异族的红颜知己,生得十分俏丽,却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女,至于有没有恶疾,就不了了之了。今番被慎王提及,他们也就只好相信。 编!真会编!谢小桃默默垂下了头,齐齐的刘海刚好遮住了那一脸隐忍欲发的笑意,是冷笑,抑或说是嘲笑。这个慎王倒是把自己的胡搅蛮缠摘清了。 “众位还有什么疑问吗?”储沂谨大方地问,意在表明自己与谢小桃的清白。见众人没有异议,他忽然又皱起了眉头,“苏大人,你说这件事本王可不可以理解为是府上的姨娘想要害府上的小姐啊?”他连用了两个府上,默了默,又忽然笑了起来,“本王原本是想给自己讨个说法的,没想到却讨出了苏府的家务事,看来这件事不好管了。” 谢小桃更加看不懂慎王的真实意图了。他说的是“不好管了”,而不是“不能管了”,言外之意是打算继续闹下去。 把苏府闹得鸡飞狗跳,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一时之间,她的心思百转千回,却是没有理出一丁点的头绪。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相信,慎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自己。这个男人像一条毒蛇,浑身是毒,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果然,如她所料。 储沂谨看向谢小桃,温声询问道:“苏小姐,你是整件事的受害人,可愿意为自己讨回公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遮住了其中的不怀好意。他倒是好奇,印象中那个巧舌如簧、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怎么会变得如此温顺。当然,他更加好奇,在自己费了半天心力营造的紧张氛围里,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066慎王告诫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谢小桃明白对方是亲自挖了个陷阱叫自己跳。 看似有利的环境,实则是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 如果她揪着杨姨娘的过错不放,只怕不久就会传出苏府出了一位锱铢必较的狠毒小姐,才一回来就伙同外人一起谋害府上的姨娘。就算没有这些流言蜚语,经此一闹,苏绍那边也会怨恨上自己,恨她小小年纪就勾搭上慎王当众向自己施压,纵然她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苏府小姐,但日子却不好过了,那她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就白费了。若是她说不想计较这些,只怕慎王那边还会继续施压,左右都要叫她走上一条不归路。 谢小桃缓缓抬起了头,对上慎王的眸子,只一眼便又局促不安地垂下了头,用一种很小的声音,怯懦地说:“多谢王爷关心,只是事发突然,锦儿……”她忐忑着,看向了一旁的苏绍,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抿了抿唇,“父亲,杨姨娘待锦儿很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苏绍顺势道:“锦儿别怕,你是我的女儿,就算王爷不说,为父也不会叫你受委屈的。”整件事只要把王爷从中挑出去,剩下的便是苏府的家务事。 谢小桃点了点头,柔声道:“一切但凭父亲决定。” 储沂谨默然一笑,笑得意味深长。苏云锦,看样子你是打算继续装下去了。“那苏大人打算如何处理呢?” 苏绍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过好在这件事算是和慎王撇清了关系。在对方的施压下,他当众宣布,“将这贱人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出来。” 这样的惩罚不算重。储沂谨有些不满意,“那苏大人可要把柴房看好了,千万别着火,万一一把火燎到四小姐的院子,岂不是害了无辜的人?”默了默,打趣道,“当然,本王这也是随口一说。” 就算没他这随口一说,谢小桃的处境也不容乐观。之前有苏绍、陈玉珍的宠爱还不够,还要再加上一个慎王的悉心照拂,那些眼红之人还不恨透了她?这把火不用杨姨娘点,也会烧起来的,而且足以烧透她那经不起风雨的花槿阁。 储沂谨从袖子里取出一条丝绦,恭敬地举到谢小桃面前,“这是四小姐的帕子,现今完璧归赵。多谢四小姐仗义出手,替家奴包扎伤口。只是有句话要送给四小姐,”话锋一转,好言告诫道,“以后不可再随意帮助他人,万一断送了人的性命可就不好了。”这是在暗讽马车的事,“能不管的闲事就不要再管了,别人受伤流血就叫他流个干净。” 谢小桃有些听不懂了,乖巧地接过帕子。在碰到帕子的那一瞬间,十指间便传来一阵钻心地剧痛,痛得她不慎丢掉了手帕。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慎王话中的隐含意思了。 丝帕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储沂谨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适才注意到谢小桃肿成小萝卜似的手指,“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正月情浓,你们可愿意陪我策马奔腾? 嗨,这里是娆娆的闲言碎语版块,也是一个上架感言。 这是娆娆写过的第一个上架感言,就像《小女隐于宅》是娆娆第一次涉及宅斗文一样。 可能有人要问了,你不是之前写过一本书吗?怎么会是第一个上架感言呢? 娆娆想说,之前的书木有写上架感言,直接放在小黄框里了。 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有些彷徨,又有些激动。不知道亲爱的们是什么样的心情。 行文至此,不知不觉已经七万多字了,但小桃的故事才刚刚展开,呈现给大家的人物还多以苏府的女人为主。那一大家子凶残的女人,咱们就不多说了,纵然她们个个心狠手辣,也决计不会从小桃童鞋那里讨到什么便宜的,而且会一个一个不得善终。 至于男人方面么,目前只出现了一个慎王储沂谨,虽说是个诡诈的主儿,但在美色当道的小女后宅里,一个男人也是远远不够滴。所以后续还会出现很多男人,美的、丑的、厉害的、温柔的,应有尽有。 当然,还有那个渣男储沂烨,本亲妈会悉心教导小桃虐他个桃花朵朵开滴! ps:有木有好奇跟慎王一同出现的那个神秘女人?能和慎王一起出现的女人,会是谁呢,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 还有那位出身勾栏的美人姒薇,当她摇身一变,变成乔四娘时,还会不会和女主产生交集? 目前来看,文文展现出来的内容并不多,抛给大家的疑问也不多,暂且就提这一点吧。 但亲爱的们要相信,后续每出现一个人物,都会带来新的内容,有好有坏。 请大家端一杯清茶,慢慢品读~ ※·※·※·※·※·※·※·※·※·※·※·※·※ 好了。最后把充值方式的详细解答放出来。 /article/12252 (可能这里点不开,一会儿我放小黄框子里。) 067慎王大礼(求首订QAQ) 这双手是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引起人注意的!谢小桃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没……没什么……”说着,小脑袋瓜也在飞速转动,看来她的计划要被迫改变了。这个慎王还真是讨厌,破坏了她设好的局。 储沂谨较起真来,“真的没什么?”他停顿了片刻,看向了苏绍,“苏大人,你说刚刚是本王看错了吗?” 苏绍无法回答,对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去看看小姐的手是怎么了。” 丫鬟应了一声,抓起谢小桃的手,将那双红肿不堪的手呈现在众人面前。 谢小桃还想躲闪,偏偏无法从丫鬟手里挣脱出来,挣扎了几下,便是认命一般地叫他们尽情欣赏。 霜姨娘不禁唏嘘出声,虽说谢小桃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看见那双可怕的手后,还是会心疼、心痛。 苏云轻也是十分震惊,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巴,却是惊讶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她看向苏云绣,才发觉这个和自己从小长起来的女子是如此陌生。二姐姐,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看我干什么!苏云绣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昨天扎的是有些狠,但也不至于肿成这样吧? 陈玉珍快步走到谢小桃面前,“锦儿,你的手是怎么弄的?”急切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一个心疼女儿的好母亲,连慎王都为谢小桃出头了,她这个当家主母再不开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小桃浅浅一笑,单纯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怨恨,仿佛是山涧清潭,明透无瑕,一眼即可见底。“母亲,是绣花时不小心扎的,没有什么事的。” 陈玉珍信以为真,“你也太不小心了。”摆明了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储沂谨可不是个善茬,“绣花绣的?四小姐真是非同于常人啊,别人绣花顶多是多挨几下扎,你可倒好把自己扎成了这样!”言罢,仔细看了看谢小桃那双肿胀如小萝卜般的小手,又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不对啊,你这指甲怎么都绿了?不会是中毒了吧?”当然是中毒了,而且还是他自己下的毒,是下在手帕上的。 原本,他是想告诫谢小桃以后不可再随意救人,否则这帕子上的毒便会通过伤口渗入进皮肤里,虽不致命,但接触久了也会使伤口溃烂,不想第一个中毒的人居然会是眼前的小女孩儿。 慎王都已经提到了,苏绍只得开口,“中毒?快去请大夫!”又对谢小桃道,“锦儿,你都接触过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啊……”谢小桃吞吞吐吐的,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倒是好奇,如果她说是因为接触了手帕才会这样的,慎王会怎样替自己辩解。当然,这样的话她只会烂在肚子里。“就跟平时一样,没什么……” “苏大人,才查出来有人买凶欲杀四小姐没多久,现在又闹出来一个中毒事件,是你这个父亲没当好,还是四小姐太招人恨啊?”储沂谨言笑晏晏。他这个王爷行事乖张,最不怕的便是得罪人。“你这个院子还真是乱。” 你才招人恨呢!谢小桃在心里骂道。 “查,去把四小姐平时用的东西都检查一遍。”苏绍向家仆吩咐,“再把伺候四小姐的那俩丫鬟叫过来。”这还是他当家以来,第一次郑重其事地给庶出的孩子出头。 不消多时,家仆便把谢小桃接触过的物件都拿了上来,也统共不过几样而已,十根手指头就能掰过来。 “都在这里了吗?”苏绍问。 跪在地上的绿屏和红儿齐齐点头,“是,都在这里了。” 你这小姐当的也够寒酸的,难怪会乘坐那么破的马车!储沂谨笑而不语看向了谢小桃,“唰——”的一声展开了折扇,潇洒地扇了起来,“全了吗?本王怎么觉得不全呢!” 苏绍一时没反应过来,抑或说猜不透慎王的心思,“还请王爷明示。” “这么多物件里,怎么没有绣花所用的针线呢?”储沂谨折扇轻摇,脸上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不是说四小姐是绣花扎的么!” 话音一落,站在众多小姐里的苏云绣不由发出了声音,“啊……”她苍白着一张小脸,一股凉意从脚底冒了上来,眨眼的功夫便漫遍全身。之前,她还可以佯装淡若地在一旁看着,可是现在却不能了。绣花针上已经被淬了毒,万一被查出来,纵然她没有害谢小桃,也是百口莫辩。 顺声寻去,苏云绣那一张神色有异的小脸落入了储沂谨的眼中,他微微耸眉道:“怎么?你有意见?” 苏云绣像失了魂似的,愣在当场,若非是苏婉婷偷偷踩了她一脚,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回过神来。她舔了舔嘴唇,“王爷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锦儿所用的绣花针线都是我的,平时我也在用……”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问题?”储沂谨问道,仔细打量着苏云绣,“可本王怎么瞧着,这群人里就你最有问题?” 苏云绣不由得向后踉跄了几小步,“我……我有什么问题啊?” “你有什么问题,本王怎么会知道?”储沂谨又问,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是想洗脱嫌疑,就大大方方叫人查查。有句话叫做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云绣无话反驳,求助般地看向杨姨娘,在瞧见跪在地上的人影时,这才想起对方也是自身难保了。难道今日她们母女要栽在这个阴鹜的王爷手里吗? “去二小姐房中……”苏绍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他人强行打断。 “不用去了……”杨姨娘跪行至苏绍身前,咬了咬牙,主动揽下罪名,“老爷,不用查了,是婢妾做的手脚。”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她女儿苏云绣,“婢妾见不得四小姐受人喜爱,才会下毒害她的。一切是婢妾的错!” “苏府后宅居然出了这等阴险之人,还真是叫本王刮目相看。”储沂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杨姨娘问道:“你做这些损阴德的事就不怕报应到自己女儿身上吗?”言罢,将目光落在了苏云绣的身上,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锐的光,早已看透了一切。“苏大人,这毕竟是苏府的家务事,本王也不好再管了,只是有句话还是要说的,正所谓后院失火,家宅难安啊。” 这是在讽刺自己治家不利!苏绍恼羞成怒,扬手扇了杨姨娘一记耳光,“我府上怎么出了你这般心肠歹毒的妇人?” 见状,陈玉珍连忙拦住苏绍,“老爷,别因为一个贱妾气坏了身子。”她伸出手,帮起顺开了郁结在心口的怒气,恶狠狠地剜了杨姨娘一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这毒妇,满心污秽,还是去华清寺抄写经文吧。” 闹到这般地步,储沂谨也不打算再继续,幽幽道:“希望今日以后,四小姐能逢凶化吉,不再遭歹人暗算。”他看向谢小桃,“四小姐,那日援助之恩,本王可算还了?”闹了这么久,他总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给了自己一个如此大的礼,能不算还了么?谢小桃怔了许久,才勉强点了点头,算作默然,“其实当日,锦儿并没有想过要王爷回报。”言外之意是在说,她从没有想过为自己讨回公道,是慎王自己多事,非要把苏府闹的鸡飞狗跳。 “锦儿,不得无礼。”苏绍赶忙斥责。 谢小桃惶恐地垂下了眼帘,不再多言一句。 别人不理解谢小桃的真实用意,但储沂谨清楚。你这丫头是不愿意承认受了本王的恩惠,不过这事由不得你!“做都已经做了,你说该怎么办?要真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妨想想如何还回来。”当然,你要有命还才可以。说着,又对着苏绍拱了拱手,“苏大人,今日叨扰府上,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待下月太妃寿诞,定会奉上厚礼,以示赔罪。” “王爷客气了,是下官管教无方,叫王爷看了笑话。”苏绍毕恭毕敬地弯下身子,“下官恭送王爷。”结束了,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可他的脸面也丢尽了!他狠狠踹了杨姨娘一脚,“还不快把这贱人带下去!” 看到那道紫色身影越走越远,谢小桃恨不得拿剪刀戳对方几个血窟窿。对方是个潇洒的主儿,在苏府耍了一通,也是玩的不亦乐乎,可留给她的却是一个烂摊子。 厅堂里静得出奇,所有人都没有开口,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突发事件中不能自拔。 “四姐姐,想不到你还认识慎王啊。”苏婉怡从姐姐的背后钻了出来,走到谢小桃面前,“原本还以为四姐姐只是个生在庵堂的小女子,不想竟是我想错了,一个慎王来得突然,也来得分外惊喜,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啊。”她呵呵一笑,笑得很是讽刺,“四姐姐可还有其他惊喜给我们?” 068小心应对 谢小桃抬起了头,“五妹妹,我跟慎王也只不过是见了一次面而已。” “一次面?谁信啊?你看他那么偏袒你。”苏婉怡不依不饶。慎王在苏府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岂是说一句“只不过见了一次面”就能解决的?她不是杨姨娘和苏云绣,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谢小桃的事,说话时自然要比她们来得理直气壮。 话音一落,倒是给一旁的苏绍提了个醒,压下一肚子怒火,探寻地望向谢小桃,“锦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锦儿和慎王真的就见过一次而已。”谢小桃的声音细弱蚊蝇,唯唯诺诺地回道,“那时候他遣侍从来问我们借马车时,锦儿还不知道他是慎王。” “那你就敢把马车借给人家?”苏绍有些不太相信,转过头看向绿屏,“你这个奴婢是怎么当的!” 跪在地上的绿屏忽然觉得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吓得呆若木鸡,“是他们非得借。当时奴婢还说怎么有这么无赖的人,哪有随便问人家要马车的。小姐不想惹事才把马车让给了他们。”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相信那个问她们借走马车的纨绔子弟居然会是大越国最有名的慎王爷。幸亏那日有谢小桃在一旁拦着,她才没有恶语相向,否则就是有十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那帕子又作何解释?”苏婉怡上前一步,逼问道。 “奴婢和小姐下山的时候,刚好看见他们遭遇山匪伏击。小姐心善,掏出帕子帮那家奴包扎。”绿屏也是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当时奴婢还埋怨小姐心肠太好,什么人都帮……”她又强调,“老爷,我们当时真的不知道他就是慎王啊。” 这忙帮的可真好!陈玉珍暗生恨意,几乎将满口的银牙都咬碎了,却是故作平静道:“好了,要我说还是杨柳不知分寸,非要做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说着,走到谢小桃的身边,拉起那双惨不忍睹的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满是疼惜,“她也真是狠,居然对一个孩子下这般重的手!” 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头,“母亲,都是锦儿不好,如果不招惹慎王就不会闹出今天的乱子。” “你这孩子怎么总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陈玉珍嗔怪道,对还跪在地上的绿屏和红儿使了个眼色,“你们还跪着干嘛?快些扶四小姐回房去吧。”又不放心,多加了一句,“一会儿,叫大夫好好瞧瞧,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毒!”左右也不是什么致命之毒,否则谢小桃也不会完完好好站在众人面前了。 谢小桃福了礼,静静地离开了大厅。 在她走后,苏绍也迈开步子,大步流星般地走了出去。 一旁的苏景坤困惑地皱起了眉头,满脑子想的全是谢小桃那弱不禁风的单薄身影,还彷如置身于云里雾里,“咱们府上何时多了位四小姐?” “这是说来话长。”陈玉珍也没心思去解释,对着一众小姐道,“你们随便挑几样就散了吧。”她向着外面走去,行至花园时,正巧看见苏绍负手立于一棵古槐树下,轻轻唤了一声,“老爷。” 苏绍转过了头,看着陈玉珍朝自己走来,默然不语。 “今日之事只是一场意外,您也别置气了。”陈玉珍软语安慰道,她很想问问对方,是否后悔把谢小桃招进府里,但终归还是没有问出口。 “能不生气吗?都是那个贱人坏的事!”提及此事,苏绍的气便是不打一处来,“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府上多了一位四小姐!”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若是被人问起来,他们该如何解释呢?看来他们真要好好想想说辞了。想到这里,陈玉珍也觉得头痛欲裂。 …… 花槿阁。 “还好小姐中毒不深,否则这双手恐怕就保不住了。”在一番诊治之后,大夫长长松了一口气,提笔写下一副药方,将用法交代给两名丫鬟。 “多谢大夫了。”谢小桃浅浅一笑,又对红儿吩咐道,“按照方子抓药去吧。” 在他们走后,绿屏掩好门,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还好小姐没事,要不……” “要不怎样?” “要不奴婢会愧疚死的。”绿屏如实回答,“都是奴婢太过粗心,没发现您中毒了。”她暗暗责怪着自己,“要不是慎王发现及时,小姐这双手只怕……” 要不是慎王,她也不会中毒啊!谢小桃在心里纠正道,“这种事不怪你的,你也无需往心里去。”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有人要存心害你,左右你也是逃不掉的。” “是啊,那个杨姨娘心肠真是狠毒!”想到杨姨娘的所作所为,绿屏也是气红了脸,“还好有慎王替小姐出头!” “你倒是对慎王挺有好感的。”谢小桃看向绿屏,意味不明地说着。 绿屏有些激动,“对啊。世人都说慎王是个性格怪癖的人,可冲着他今日这么帮您,奴婢就觉得他是个好人。要是换做其他人,谁敢在侍郎府里闹啊!” 傻绿屏,他那不是帮我,而是在害我!谢小桃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小姐,给您帕子。”绿屏从怀中掏出了那方被送还回来的帕子,恭敬地递了过去。 谢小桃轻轻皱了皱眉,也不顾手上的疼痛,一把丢进了炭火盆里。 “嗖——”的一下,炭火盆上燃起浅绿色的火焰,着实是把绿屏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谢小桃拉着绿屏坐下,不疾不徐道:“如果我说我手上的毒是慎王下的,你会信吗?” 事实面前,想不信都不行。绿屏注视着炭火盆里的变化,“小姐,王爷为何要下毒害您?” “这毒不是下给我的,他是在告诫我,以后别多管闲事。”谢小桃低下头,看了眼微微发青的指甲,“只是他没想到,我的手上会有伤。”绿屏和慎王也碰过那块帕子,却只有她自己有事,足可见帕子上的毒只针对受伤之人。 “多管闲事?当初可是他求着您,要您帮那家奴治伤的,怎么就成了多管闲事?”绿屏愤愤道,对慎王的好感骤然减半。 “谁知道呢。”谢小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隐约感觉慎王的那番告诫好像并不是针对自己用手帕替他那侍从包扎一事,至于是什么却是猜测不出。 绿屏的脑子也在努力转着,忽然顿悟道:“小姐,那杨姨娘下毒之说,岂不是子虚乌有?”说着,有些同情杨姨娘了,但一想到那女人买凶杀人,便又觉得是她自作自受,“也活该她倒霉受罪,谁叫她心肠歹毒呢!要我说就该填井!” 填井?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填井的。谢小桃拉着绿屏坐了下来,“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二姐姐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咱们能想到的事,保不齐她也能想到。” 那么多人里面,只有苏云绣一人清楚杨姨娘是被人栽赃陷害的。苏云绣不傻,待伤心过后,自然要去想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认定是谢小桃自己下的毒。到时候,新仇旧恨叠在一块儿,免不了又是一场凶险。 想到这里,谢小桃便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痛了起来。这一次,她错失了一次将杨姨娘和苏云绣一并铲除的良机。都怪那个慎王,非要搀和一脚进来,乱帮忙不说,还把这么一个祸害留了下来。 “小姐,那……”绿屏有些担心。 “别怕,你把这院子看好了就行。”谢小桃相信苏云绣不会在这时候闹出什么动静,毕竟杨姨娘刚刚受了罚,正所谓是杀鸡儆猴,再顽劣的泼猴也该消停一段时间了。 “奴婢一定会好生看着的!” “绿屏,今日之事也要算你机灵,没有在大伙面前露出什么破绽。”谢小桃由衷地夸赞着绿屏,姑且不论苏绍、陈玉珍会不会相信她与慎王只是萍水相逢,但至少她们没有说错什么。说实话,在绿屏回答时,她在心里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毕竟绿屏并不知道慎王凭空搬出了一位蛮心姑娘。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一股倦意漫上心头,谢小桃疲惫地笑了笑,“你去看看红儿的药取回来没。” “是。”绿屏依言向着外面走去,才一拉开门,便见陈玉珍携了丫鬟习秋从远处走了过来,不由得怔了怔神。待回过味来,她们已经走到了门前的台阶处,连忙行礼道,“夫人……” 她怎么来了?适才阖上眼帘的谢小桃只好重新睁开眼睛,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大夫说什么了?”陈玉珍关切地问道。 绿屏如实搬出了大夫的原话。 “你下去煎药吧。”陈玉珍吩咐,重新迈步,悠然地垮进了门槛。 谢小桃恭敬地半曲了膝盖,“母亲……” “快别行礼了。”陈玉珍连忙阻拦,将谢小桃拉到矮凳旁,“手还疼么?” 谢小桃摇了摇头,余光瞥见习秋将布匹、首饰放到了圆桌上,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这些都是你哥哥从南方带过来的。”陈玉珍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慎王闹事,这些好东西轮也轮不到谢小桃。 069主母试探 “哥哥?”谢小桃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陈玉珍适才想起来一直都没有给谢小桃介绍过苏景坤。“哦,瞧我这脑子。你哥哥今个才从外面游历回来,原本是打算叫你们兄妹见见面的,谁想到会半路闹出来一个慎王!” 谢小桃没有戳穿她,如果没有慎王出来闹事,只怕他们不会公开承认自己的身份。上一世,她也是长到了十六岁,苏景坤才被迫认下她这个妹妹。 “改明再说吧,你哥哥一个大活人,左右也跑不了。”陈玉珍笑着说,却是不知有几分真情,有几分假意。她兀自叹息了一口气,“唉,本来好好的团圆气氛就被搅得不欢而散。” 谢小桃明白,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也是无奈地垂下了眼帘,愧疚道:“都是锦儿不好,锦儿要是不招惹慎王便不会出这档子的事。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是锦儿的错。” 陈玉珍敛起笑容,看着谢小桃的目光也变得不似往常了,语重心长地问:“锦儿,这屋子里也没外人,咱们母女俩说点贴己话。” 谢小桃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 陈玉珍问:“你和慎王到底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慎王还没有如此热心帮助过谁呢。” “其实,锦儿也不知道王爷为何要帮助我。”谢小桃低下了头,半张小脸都被额前的刘海挡住,“锦儿和他真的只见过一次面而已。不瞒母亲说,仅是那一次,锦儿就不想再见到他了。” 的确,像慎王那般难缠的主儿,一般人都是见了一次便不想再见第二次的。可惜,陈玉珍并没有打算如此轻易地放过谢小桃,“你和我说说,那日你去山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谢小桃点了点头,“上山的时候特别顺利,见到师父也挺开心的。师父还说有您这样的母亲照顾我,她的心也就放下了。”她顿了顿,重新将头抬了起来,“我们在建福庵呆了一会儿也便下山了,谁曾想半路会遇见王爷。当时,他遣了侍从,开口便问我们要马车。锦儿瞧着他面色不善,不想惹事,只得忍痛割爱将马车让给了他。” 陈玉珍认真地听着,连一个细微的停顿都不放过,大抵是想在其中找出不合理的破绽。 “然后,我和绿屏就走下了山,又不偏不倚遇上了他。锦儿当时还想,真是老天开眼,叫一群山匪拦住了他的路。”说到这里,谢小桃的脸上漾起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但也只笑了片刻而已,“可惜那群山匪不禁打,,三五下就被打趴下了。我们正想偷偷离开时,却被王爷发现。他拿剑指着我们,要我们想办法替他的侍从止血。锦儿只好掏出帕子帮那人包扎了。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听罢,陈玉珍陷入了深思,在脑海里反复回味着,却是一点可疑都未发现。 “母亲,是锦儿不好,如果锦儿不招惹王爷,他就不会来家里闹事了。”谢小桃又是愧疚地补了一句,见陈玉珍还没回过神来,便是义愤填膺道,“那个王爷摆明了是来府上找茬的!” 找茬?陈玉珍不由得开始回忆起来。当时慎王气势汹汹而来,的确就像是个找茬的。他是想帮自己讨个说法,没想到最后却帮了别人。如此一想,她便有些释怀了。“找茬也总得叫人有茬可找才是!要不是杨柳招惹别人在先,哪有后续一大串的麻烦事!” “可是……”谢小桃显得十分为难,“直到现在,锦儿也不愿意相信姨娘会是那种人。母亲,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都已经罚了,谁还会计较这些?”陈玉珍冷哼了一声。叫杨姨娘吃些苦头也好,免得日后连累整个苏府。 “不是还没有送出府吗?您就不能改变一下决定吗?”谢小桃天真地问,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当家主母说出的话是不会轻易更改的,否则整个后院就不好管了。“师父说过,人心向善,只要您肯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再犯的。”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善良了。”陈玉珍又是一声长叹,真不知这善良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她又与谢小桃交代了几句话,便离开了花槿阁。 风穿透树海拂面而来,花园里的树木已冒出了绿芽,属于早春的树种也纷纷开了花,如桃花、梨花。一小朵,一小簇盛开在枝桠上,远远望去,白绿相间,甚是好看。 陈玉珍缓步向前走着,行至半途,却是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她伸手掐了一朵开得灿烂的桃花,“你说她到底是真善良还是假善良?” 身后的习秋亦是停了下来,“瞧着不像是假的,毕竟她是跟在净空师太身边长起来的孩子,不是都说出家之人以慈悲为怀么。” 陈玉珍又问:“那你如何看待慎王那件事?”显然,她对谢小桃还有几分怀疑。 习秋没有出声。这种事恐怕主子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陈玉珍忽然笑了,随手将花丢在了地上。如果那丫头想要慎王做靠山,也得看看对方肯不肯答应!惹上那种难缠的主儿只能是玩火*。就算慎王真的有心袒护她,胳膊也不能伸到苏府后院来! …… 暖阁,猫舍。 苏婉婷正拿着新得到的小玩意逗弄着她那只最为宝贝的白色波斯猫,一边逗着,一边开心地笑着。习惯隐藏的她也只有在和猫儿玩的时候才会卸去虚伪的面具。 一旁的苏婉怡也是抱着狸花小猫,玩的不亦乐乎,“哥哥,你还不知道吧,那丫头鬼的很,就连一向有脾气的小狸在她手里也是异常温顺。” 苏景坤含了口清茶,是明前刚出的庐山云雾,淡淡的茶香便随着水汽氤氲,在唇舌间蔓延开来。“一只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不定她以前就喜欢跟这些猫猫狗狗呆在一起呢。” “但小狸不同于其他的猫!”苏婉怡不悦地瘪了瘪嘴,她的小狸是老虎错投了猫胎!“你想想,连小狸都对她没有办法,更何况是二姐姐那般娇弱的人?” “我怎么瞧着,她不欺负那野丫头就不错了呢?”苏景坤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但就是二姐姐挨了她的欺负,之前二姐姐的手就差点被她弄残了!那个野丫头平日里顶撞长辈也就算了,居然还伙同慎王,一块刁难杨姨娘!” 伙同慎王?恐怕那丫头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苏景坤明白小妹苏婉怡的话中不乏有夸大其词的意味,“她一个山野丫头,哪有那么多心思?就算真的像你说的一样不简单,左右也还是个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丫头!”他看向两位妹妹,“这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你们看看就罢了,千万别搀和进去,免得给自己找麻烦。别忘了,你们可是侍郎府的嫡出小姐,别总是和那些庶出丫头瞎胡闹!” 此话一出,苏婉怡更加不服气了,“什么叫做瞎胡闹?难道看见二姐姐受人欺负就坐视不理吗?”天晓得,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只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罢了。“二姐姐可是和我们一块长起来的!” 苏景坤却是笑了,“云绣要是真的觉得不服气,会为自己报仇的。”说着,又附了一句,“如果她连一个小野丫头都对付不了,那她也没有什么好值得人同情的了。” 苏婉怡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是被苏婉婷拦下。“好了,这件事就此揭过。”苏婉婷将白色波斯猫放到了地上,“哥,你去南方那么久了,可曾遇见过什么好玩的事?” 天下版图呈四国鼎力之势,以东方之国大约最为繁华富庶,北方之国苍鹜最为贫瘠。西部的融夏属游牧民族,以放牧为生,而南部的雾巫山则是一片神秘的故土,抱山而居,大雾缭绕,人们对它相知甚少。 “其实,我这番前往也不算真正去了雾巫山,那边雾气太大,若非是山里的人根本就走不进去。”苏景坤如实地说。他将茶盏放到了一侧,“唯一的收获便是遇见了一个好兄弟。你们猜猜他是谁?”见她们迷惑地摇了摇头,他也不打算继续卖关子了,“是瑞王!” “瑞王?”储沂烨?苏婉怡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转瞬又回过味来,“哦,就是那个不受宠的五皇子啊。” 苏婉婷偷偷踹了她一脚,温和地笑笑,“没想到哥哥在信中多次提到的人会是瑞王殿下。” “真的没想到。”苏景坤也觉得惊奇,同时又生出几分感慨,如果不是当年那场宫闱之变,只怕现在的储沂烨就是太子了。 …… 夜,越演越浓。轻薄的月光顺着敞开的门照进屋子,映亮了一方天地。 谢小桃倚靠在屋外的栏杆上,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突然,一道黑影闪过,着实是把她吓了一跳。 是慎王身边的侍从。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王爷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谢小桃接了瓶子,应该是解药。她失声笑笑,“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家王爷,为何他要一直苦苦相逼?” 侍从没有回答,作为一个忠心不二的奴才怎么可能告诉别人,他家主子素来是个记仇的,一直都在记恨她多手救下谢老夫人的事? 070微妙变化 昼夜更迭,才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便是满园花开。 微风拂动,片片桃花落了下来。踏着一地花香,谢小桃缓步走进了澜宁院。 远处,苏景坤正在与陈玉珍对弈,苏婉婷正抱着猫,津津有味地看着,偶尔会和闷得发慌的小妹苏婉怡接上几句话,其乐融融的,令人艳羡。 谢小桃停下了脚步,望着那美好的画面,白皙的小脸上生出几分痴然。多么温馨的场景,偏偏只属于他们! 她低下头,握紧了坠在腰间的玉锁,鼻尖泛起一片酸涩。这一世,她已经不确定还能否拥有亲情,唯一可以想念的便是这把长命百岁锁。 “锦儿?怎么站在这里了?”身后,苏云轻端着几盏茶走了过来。她站在谢小桃的身畔,顺着那双目光看了过去,也是看见了陈玉珍与儿女嬉戏的画面,在眼底晕开了一片落寞。 在外人的印象中,陈玉珍一向是不苟言笑的,虽是如慈母般地对庶出孩子嘘寒问暖,但那关切也是隔了一层纱。就是那么一层纱,是苏云轻努力了很多年都未曾突破的。 谢小桃注意到苏云轻的反常,比谁都能理解对方此时此刻的心情。曾经,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姐姐,昨日我已经把桃花绣好了。”谢小桃开口道。中毒事件以后,便没有再负责教她刺绣了。幸亏还有霜姨娘和苏云轻这双名义上的亲人,否则她这一身女红手艺还真不知如何解释。 苏云轻回过了神,“你的手才刚好没几天,为何这般着急?” 谢小桃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自责,“我只想快些学会,这样你和娘就不会再受别人耻笑了。” 轻柔的声音飘进苏云轻的耳朵,落在心头荡漾起圈圈涟漪。她有些感动地看了眼谢小桃的手,已经消肿了,但还有些红。“你呀就是太好强。” “姐姐……”谢小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打断了。 大抵是等的急了,苏婉怡有些不耐烦,抱怨道:“三姐姐的茶怎么还不送上来呢?”说着,向门口的方向瞧了过来。 苏云轻笑笑,“我们快些进去吧。” 两人迈开小步,朝着陈玉珍他们走了过去。 见谢小桃来了,陈玉珍笑着招呼,“锦儿也来了,你的手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 陈玉珍点了点头,“那就好。”见苏景坤向这边看来,便是做起了介绍,“景坤,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妹妹。” 苏景坤没有出声,或者说并没有把谢小桃看在眼里。他端起茶盏,悠然地品了一口。 陈玉珍有些尴尬,“这是你当年被流民冲散的四妹妹。”她转过头,对谢小桃解释起来,“当年的事也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掉以轻心,也不会叫你在外生活了那么多年。” 之前,她也听霜姨娘说谢小桃询问过自己丢失的原因。当时也没当回事,现在,侍郎府里出了个四小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把编好的谎话说出来。“你大概也听说了吧,其实你娘是老爷在山阴上任时收的妾室。那一年,老爷带你们娘三回来,你因为水土不服,高烧不退,老爷便书信命我快些将你接回府中。我派了身边最为信任的丫鬟,本以为能把你接回来,不想带回来的却是你们被流民冲散的噩耗。那时,你才不足三岁……”情到浓时,眼中竟是泛出泪光。 “流民?怎么会有流民?”上京城是大越的都城,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流民?谢小桃不解地问。 “四妹妹大概不知道,”苏婉婷抚了抚波斯猫背上的毛,朱唇轻启,“接你们回来的那一年适逢大旱,颗粒无收,不少百姓为了能有一口饭吃,纷纷涌入了京城。”她笑了笑,语气柔和地说,“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当时可怕的场景。”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这话一点也不假。陈玉珍满意地点了点头,有苏婉婷在一旁帮着接话,还怕圆不好这个谎吗? 这时,大丫鬟紫月走了过来,在陈玉珍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陈玉珍便对众人道:“你们玩着吧,我这个当长辈的也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言罢,与紫月一同离开。 自她们走后,苏景坤也是撂下了茶盏,向谢小桃说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就该懂得分寸,千万别做出格的事给侍郎府抹黑。”语气冷漠的寻不见一丝感情。 苏婉怡不由鄙夷地瞥了一眼谢小桃,然后对苏婉婷道:“姐姐,你不是说有东西给我看么……” 苏婉婷揉了揉波斯猫的脑袋,俏丽的面容上尽是宠溺,“就你心急,你现在跟我回房拿去还不成么?” 兄妹三人相继离开了院子。偌大的庭院里便只剩下了谢小桃与苏云轻。 “你也别把大哥的话放在心上,他一向都是如此。”从始至终,苏云轻都好似透明的空气一般,没有人理睬,也只有闲杂人等走光了,她才敢如此劝慰谢小桃。 谢小桃失声笑笑,用力点了头。她当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下个月便是太妃的寿诞,她会回府小住,同时也会检查小姐们的女红。”苏云轻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处那一枝缀满了花苞的玉兰,幽幽道,“你天资聪慧,又有一双巧手,可别浪费了。”说的时候全然忘记了谢小桃的手还没有完全好利索。 谢小桃不明所以地看着,猜测一定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了苏云轻,才会和自己说了这一席话。“那也要劳烦姐姐多加指点了。”她甜甜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对圆润的小梨涡。 苏云轻也是被这单纯的笑容感染,“好了,我先看看你昨天绣的如何,要是没有用心,小心我打你手心。” “姐姐舍得吗?”谢小桃调皮地反问。 …… 美好的时光总是走的很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谢小桃笑着送走了苏云轻,便是推开了窗棂,叫那一院子的春意泻了进来。 她在桌上铺了纸,提笔想要将院子外的花花草草描绘下来。其实,她是在为太妃寿诞的事情而伤着神。 自太上皇驾崩以后,苏太妃便幽居深宫,今年适逢她五十大寿,特请皇上恩准其回家庆祝,与亲人吃个家常便饭,虽说一律从简,但全府上下无一人不重视的,很早以前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小姐,奴婢瞧着您的绣工不比二小姐的差!”绿屏端详着谢小桃的绣品,越看越喜欢,按她自己的话讲,谢小桃生下来便是刺绣的! 谢小桃呵呵一笑,为了这一手绝技,她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二姐姐绣得可比我好呢。”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却见苏婉婷从远处走了过来,便对绿屏递了个眼色。 绿屏心领神会,取了针线,在绣花绷子上扎了下去。 “四妹妹,你在干什么呢?”苏婉婷唇角上扬,徐徐绽放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大小姐……”绿屏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对着苏婉婷行了礼。 “四妹妹在画画么?”苏婉婷恍若未见般地提步向桌案走去,刚好看见宣纸上的画图,“原来四妹妹还是个才女,画的真好。” 谢小桃的脸上立刻浮出一片绯红,略显羞赧地说:“也只是随手画画而已。以前在庵里闲着无聊就会拿着小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见苏婉婷一直盯着画纸瞧,笑着对绿屏吩咐,“还不快去给大姐姐沏茶。” 苏婉婷收了目光,适才注意到桌上绣了一半的图样,“这是四妹妹绣的?”问的同时,也偷偷藏匿起眼底的那份震惊。 “我哪里有那么好的手艺。”谢小桃走到了桌边,从下面取了另一只绣花绷子,“这才是我绣的。” 两件绣品放在一起比对,一眼便能瞧出好坏。苏婉婷暗暗松了一口气,“四妹妹才刚开始,以后总能绣好的。” “大姐姐可是有事找我?”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带你出去走走。”苏婉婷回答,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弯弯的眼睛也在笑,却是叫人难以捉摸,“下月是太妃的寿诞,我想给你添些东西。”她打量着谢小桃,“话说上次在暖阁,红儿允诺的衣服做得了吗?” 还记得呢!谢小桃皱了皱眉,“慢工出细活,我也没敢催她。” “该问还是得问。好了,咱们先走吧。”苏婉婷拉起谢小桃的手,向着外面走去…… 熙来攘往的长街上,人影攒动,苏婉婷拽着谢小桃流连在各种各样的小摊前,遇见好玩的,还会多停留片刻。 “四妹妹,你看看这支珠钗好看吗?”苏婉婷将把玩了多时的珠钗递了出去。 谢小桃只好接下,熟料刚碰了一下,那颗最大的珍珠就掉了。她惶恐不安地说:“都是我笨手笨脚的。”然后蹲下身子。 远处,一匹深棕色的骏马疾驰而来,苏婉婷转了转眼珠,右移了一步,“不好意思,弄坏了您的珠钗。” “驾!” 谢小桃侧过头,未及反应,便感觉被人撞了一下,重心不稳,整个身体都向前倾了过去。“啊……” 071暖阁起疑 真要是这么踩下去,就算不被踩死,也是活不长了。想到这里,苏婉婷心里便是说不出的痛快,面上却装出担心的样子,“四妹妹!” “驾!”可能是没有看见的缘故,驭马之人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完了,这一次一定死掉了!谢小桃脸色煞白,猛地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嗖——”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耳畔飞了过去。 正值得意的苏婉婷忽然感觉膝盖一痛,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啊!” “吁——”这一次,驭马之人终于注意到了异常,勒紧缰绳,身下的马匹竖着站了起来。 谢小桃不敢相信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马上的男子,因为背着光线的缘故,只依稀看见了一片墨色的影子。 男子正欲对谢小桃发怒,却发现倒在一旁的苏婉婷,立刻翻下马背,“苏小姐,你还好吗?”一边问着,一边将之扶了起来。 “轰隆——”一声惊雷轰响。 这个声音是……谢小桃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循声望去,大大的眼睛里便燃烧起仇恨的怒火。储!沂!烨! 而储沂烨这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苏婉婷的身上,根本就无暇理会别的。他自责地说:“苏小姐,是本王鲁莽了,叫你受惊了。” 本王?苏婉婷微微垂下了眼帘,不动声色地撩了眼对方身上的配饰,一枚刻着“瑞”的玉牌落入了眼底。她微微一笑,“瑞王客气了,是婉婷不小心,惊了您的马。” 看着面前眉目口齿般般入画的妍丽女子,储沂烨竟是忘了该说什么,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毫无疑问,这女子比一年前更加美艳动人了。 谢小桃紧紧攥了拳头,费了好半天力气才说服自己不可以露出马脚,低下头时,刚好看见躺在地上的那缕青丝,适才想起刚刚从耳边一闪而过的声音。 有人救了我?她错愕地向对面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苏小姐怎么倒在了地上?”储沂烨关切地问。 苏婉婷有些尴尬,“刚刚也是想把家妹拽起来,没想到反倒是叫自己出丑了。” 经此一提,储沂烨才察觉到地上还半跪着一个谢小桃。 “锦儿,快别找了,不过是颗珍珠而已,一会儿姐姐把钱赔了就是。”苏婉婷温言劝着,又对储沂烨解释,“刚刚家妹不慎将珠钗上的珍珠弄掉了,才惹来了这么一大串的乌龙事件。”但事实却是她偷偷拧掉珍珠后,递给了谢小桃。见远处有马跑过来,又偷偷用膝盖顶了对方一下。 尽管谢小桃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清亮的眸子里还是透出了些许恨意。她眨了眨眼睛,“大姐姐,我一定要把珍珠找出来。” “左右就是一支钗,还是别费心思了。”苏婉婷又劝,然后向小贩询问道,“那支钗子多少钱?” 储沂烨却丢下了一锭十两的银子,“钗子钱理应由本王来出,就当给苏小姐压压惊。” 十两银子就打算买一个人情?你也太抠门了吧?谢小桃心生鄙夷,继续在地上找着。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叫她在小摊的桌案下面寻到了一颗通体红润的珠子,直觉告诉她,刚刚就是这颗小珠子救了她的命。 “四妹妹,别找了。你看这街上这么多人,叫别人看了笑话可就不好了。”苏婉婷再次开了口,细细分辨,不难从其中辨出催促的意味。 谢小桃伸手,将那颗珠子攥进手心,又快速拾起一块小石子,失望地说:“咦,怎么会是一块石头啊?” 苏婉婷抿唇一笑,“好了,别找了,你看你都找花了眼。” “嗯……”谢小桃沮丧地点了点头。 储沂烨牵马送她们回去,不,应该是送苏婉婷。走至侍郎府门外时,才道:“本王就且送到这里吧。” 苏婉婷优雅地施了礼,“多谢王爷。”提起裙裾,缓缓走了回去。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段小意外,不想还是引起了苏绍的重视。 花园里,苏绍背对着她,“听下人说,是瑞王送你回来的?” “是。” 苏绍的眉宇间便现出一个清晰的川字。瑞王储沂烨是大越国的五皇子,因出生时祥云漫天,而被封为瑞王,是众多皇子中最为受宠的一个。可惜,一场宫闱之变,母妃一族被诛,从此受冷落。现今,大约国虽说太子不尽如圣上心意,但那皇位也轮不到瑞王的头上。 想到自己的掌上明珠与那没有前途的瑞王走的亲近,苏绍的太阳穴便突突地痛了起来。 见父亲久未开口,苏婉婷又道:“也只是偶然在街上遇见的。父亲放心,女儿自是知道分寸。”双亲辛苦培养了自己这么多年,又岂是希望她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瑞王妃? 声音落下,苏绍紧皱着的眉头才有了舒展之意,“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苏婉婷福了福身子,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踏着满地落红,一脸冰冷地朝前走着,哪怕踩着的是无数人的鲜血,她亦是会这般淡定从容地继续走着,义无反顾。能配得起她的男人,只有金銮殿上的九五之尊! …… 是夜,有小风拂动,却是吹不进门窗紧闭的房间。 谢小桃躺在床上,一双小手不安分地抓着锦被,额头上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是被梦魇着了。 那一年,桃花成雪。 着了浅粉色百褶襦裙的她在花瓣纷飞中舞着一曲不知名的舞蹈。她舞得随意,却也舞得十分开心。突听见有掌声响起,赶忙收了舞步。“瑞王殿下……”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了下头,却见那脚步越来越近。 储沂烨替她捻去了肩上的花瓣,“别叫我瑞王,这里有的只是一个想要看小姐舞蹈的储沂烨。能为我再跳一支吗?” 显然,她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一颗心便如藏了千万只小鹿,嘭嘭嘭地狂跳不已。她羞涩地点了点头,舞了一曲自认为最擅长的水袖舞。 那一年,冬雪纷飞。 小亭里,她倚在他的怀中,享受着来自那个男人怀抱的温暖。 “阿烨,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她怯懦地问着。 她没有苏婉婷大气端庄,温婉可人,更没有享誉上京城的响亮名声。她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女子。 储沂烨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喜欢上了你。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雪花簌簌而舞,她的脸上漾起了幸福的笑容,明媚动人。 那一年,落雨成帘。 熏香缭绕的雅室里,储沂烨求他,“锦儿,我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因一些顽固臣子滋扰,处处受到掣肘,最为头疼的要数谢谦那个老匹夫了!”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她眼中看到的是最心爱的男人而非皇上。看着他满脸愁容,她心痛了,甘愿替对方铤而走险。 可换来的却是一句冷酷绝情的话,“一个弑兄杀父的恶毒女人,怎么配做我的皇后?” 画面戛然而止,停止在那最痛苦的地方。 “啊!”谢小桃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缓了半晌,方知是一场噩梦。 她失声笑笑,笑容苦涩、沉郁。那些不愿意碰触的往事也随着这场可怕的噩梦慢慢浮了出来,才发现原来能回忆起来的幸福是如此的少得可怜。 她努力地想了很久,也没有从记忆里挖出想要的东西。印象中的储沂烨是少言寡语的,更不曾对自己展现过如对苏婉婷那般的温柔一面。 人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芳心错付更叫人觉得悲凉的呢? …… 又过了几日。 暖阁里,几位姐妹聚在一起,除了没被邀请的谢小桃外,还少了二小姐苏云绣。 “奇怪,二妹妹怎么没有来?”苏婉婷不解地问。 苏婉怡磕了个瓜子,“她呀,还不是因为杨姨娘的事情,一直赖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这个二妹妹,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放不下呢?”苏婉婷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苏云轻的身上。 苏云轻尴尬地笑笑,“其实是母亲吩咐她在房间为太妃绣百寿屏风,那可是个费时间的活儿,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很难看见二姐姐了。” “哦,是这样啊。”苏婉婷又是一笑,忽然想到了谢小桃,“四妹妹的女红如何了?上一次去看她时,她还只是在画图,叫绿屏帮着绣呢。” 有这种事吗?苏云轻困惑地皱了眉头,“锦儿的绣工越来越好了,又是个勤奋的,大大小小也绣了十几块帕子了。” “这么多?”苏婉怡惊讶的连瓜子壳都忘记吐了,“那个野丫头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苏云轻面上的笑容僵住了,跟谢小桃接触的这段日子,她已经慢慢接受这个外来的妹妹。听见别人这样说,她这个做姐姐的心里也不是滋味,“锦儿真的是个挺有天赋的孩子。她还帮我绣了个荷包。”说着,取下腰间的荷包。 看着那只绣工精巧的荷包,连苏婉婷也是难以置信,“这当真是四妹妹绣的?”怎么才短短几日的光景,她就能绣得这般好了? 072又在算计 苏婉婷越想越觉得可疑,在大伙都散了以后,叫丫鬟去小库房寻两件去年做了却一直没穿过的衣服,向着花槿阁走去。 “眼看着太妃的寿诞越来越近了,我也不知道你这里还缺什么。”苏婉婷拿了一套衣服,往谢小桃身上比划着。“四妹妹,这是给你新置的衣服,快看看合不合身。” 谢小桃不由向后踉跄了一小步,好似要被推倒一般。她尴尬地笑笑,把衣服接了过来,“谢谢大姐姐,事事都想着锦儿。其实,母亲也为我添了几套衣服,如今衣服多的都不知该穿哪件了。” 苏婉婷也没有再强作要求,“我始终觉得四妹妹的装束太过素净了。”她撩了一眼在一旁侍候的红儿,“对了,红儿你答应给四妹妹做的衣服,可是做得了?” 红儿心下一惊,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提起这件事,心虚地说:“还……还没做好……” “那你可要抓紧了。”苏婉婷勾了唇角,目光落在桌上的绣品上,虽然比之前进步了不少,但绣出来的东西却是拿不出去的。 “是,奴婢一定抓紧时间。”红儿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心里却似翻江倒海一般。她忐忑地退到一旁,不敢再多看苏婉婷一眼。直到对方离开时,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动也不动。 谢小桃将苏婉婷送走,好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红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你也站了这么久了,快些下去歇歇腿吧。” 红儿抬起了头,为难地看着谢小桃,神情有些呆滞。 “叫绿屏替你就行了。”谢小桃恍若未闻,心里却在嘲笑,现在知道为难了吧?你以为那蛇蝎美人的东西是你能消受的? “小姐……”在原地挣扎了半晌,红儿终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 红儿明白眼下也只有谢小桃才能救自己,“您能不能和大小姐说说,叫她别再为难奴婢了?” “啊?”谢小桃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须臾有些生气地说,“你这丫头怎么能乱说话呢?大姐姐人美、心肠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你这般诬陷她,是不是想挨罚啊?更何况,你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着,大姐姐又怎么可能为难到你!” 红儿抿住了嘴唇,泪珠也在眼眶里转起了圈圈,委屈万分地说:“小姐误会奴婢的意思了,奴婢是说锦缎的事。是您允诺给奴婢那匹锦缎的,可是现在大小姐催奴婢给您也做一套……” 这个红儿不知道有没有脑子,求人连个话都不会说。谢小桃也没打算与她计较,略一沉吟,承认道:“那匹锦缎是我给你的,我也没有催你要。你也只做了一件小袄而已,应该还有富裕的吧?” 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红儿痛苦地摇了摇头,“没有了,红儿手艺不精,一匹布只做出来一件成衣,再也无法拼凑出另外一件衣服的料子了。” 谢小桃沉默了,过了好半晌才说:“原来是这样啊,这件事也怪我,没有事先和大姐姐交代清楚。”她抬起手,亲自为红儿擦了眼泪,“你也别哭了,一会儿我去跟大姐姐解释一下吧。” “小姐……”红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就这么答应了。 “放心好了,”谢小桃好似会错了红儿的意思,宽慰道,“这件事我一定会和大姐姐好好解释的,绝对不会叫她以为你是奴大欺主。” 奴大欺主!红儿又跌坐在地上,她怎么可以把这茬忘了呢?主子没有的东西,下人却有,这件事放到哪里也是解释不清楚的,谁会相信穿着朴素的谢小桃会大方的把上好的锦缎赏给下人?“小姐……”她拽住了谢小桃的裙裾,“小姐,您还是不要去了,去了反而会叫奴婢死的更惨。” “怎么会呢?”谢小桃彻底糊涂了,默了默,忽然想通,怒道,“你当你家小姐是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小人吗?” “不是这样的,”红儿极力辩解,“是奴婢觉得,小姐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相信的。”她悲伤地垂下了头,抽泣着说,“这府上哪有像小姐这样把下人当人看的?在他们眼里奴才就是奴才,怎么可以要主子的东西?” 你总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了。谢小桃愈发鄙夷,看着红儿伤心欲绝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这个可该怎么办呢?”她认真地思索起来,蓦地想出了办法,“要不你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同款式的布匹。”这话也只是随口说说的。苏婉婷的东西又岂是随便就能买到的?就算真的有布庄会卖,也是价格不菲。 红儿却是信以为真了,暗淡的眸子里又生出了几许光亮,“小姐,这一次您一定要帮奴婢,奴婢就是当牛做马要会想办法报答您的!” 谢小桃心领神会,“是不是担心银子不够?”她从桌案上取来一小摞锦帕,都是这些日子,她和绿屏一起绣的,“你把这些偷偷拿出府卖了去吧,换了银子就去买布。” “这……”红儿怔住了。之前绿屏不是说净空师太给了小姐一包银子吗?怎么…… “别愣在这里了,快去吧。”谢小桃笑盈盈的把帕子塞进红儿怀里,脸上挂着只有少女才有的烂漫笑容。“我也会向大姐姐多拖延一些时日。” 红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谢小桃那一张写满了天真的小脸后,便什么也都说不出来了。她应了一声,有些失望地退出了房间。 …… 这个死丫头还真是的,不是有一包银子吗?走出花槿阁后,红儿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觉得谢小桃应该拿一些银子出来,而不是用这些破帕子打发自己。“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左右还能卖一些银两!”她这样想着,郁结在心口的怨气也消了一些。 远处,苏婉怡拽着苏云绣的手,在花园里闲逛。“二姐姐,我就说你得出来多出来透透气,总憋在房间里,没病也要闷出来病的。” 苏云绣的脸色有些苍白,与之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简直是判若两人。看得出来杨姨娘那事对她打击很大。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哀怨地看着苏婉怡,“你还小,还不懂这些事情。”她这是心病。就算苏婉怡再聪明,也只是个九岁大小的孩子,又岂会懂得她的痛苦? 苏婉怡也是落寞地垂下了眼帘,心疼地说:“二姐姐,我知道你是在想杨姨娘的事。我觉得杨姨娘不像是那般恶毒狠心的女人。” 这话说到苏云绣心坎里去了。这些日子,她脑子里一直都在琢磨着那件事,思前想后,总觉得是谢小桃故意下了一个套叫她们钻。“是啊,我娘的的确确是被人冤枉的!”她红了眼眶,“连你都看出来了,偏偏父亲就是不信。看着生母受苦,我这个当女儿的心里也不好受。” “父亲现在还在气头上,恐怕姨娘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唉,这委屈也就杨姨娘能忍,”苏婉怡停顿了片刻,“要是换作是我,宁可死,也不受这污蔑!” 苏云绣越发伤心,“我娘原先也只是个丫鬟,哪里有说话的份!” “二姐姐,你先别哭。其实,要救姨娘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苏婉怡慌乱地帮她擦眼泪,安慰道,“你只要把屏风绣好了,把太妃哄开心了,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要知道她可是最为公正的。” “对对,”苏云绣胡乱抹了把眼泪,“我一定要绣好屏风,叫太妃为我们主持公道!”说着,又重新展开了笑颜,目光望向了远处,刚好看见红儿的背影。 真是哪里都能碰见晦气的人!她咬牙,走了过去,“哟,怎么见了我们掉头就跑啊?莫不是把我们当做了老虎?” “没……没有……”红儿有些害怕。 苏婉怡也跟了上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说着,将锦帕拽了出来,随意翻了几下。 看着上面巧夺天工的花样,苏云绣的脸上蕴了一层薄怒,“大胆贱婢居然敢偷东西!” 红儿立刻跪在了地上,“奴婢没有,这些都是小姐给的。” “胡说,那丫头怎么会有这种精巧的东西?”苏云绣又问,“说吧,是从谁那里偷来的!” “真的是小姐给的!这些都是小姐亲手绣的。”红儿也是急了。 “她绣的?”恍如晴天霹雳,苏云绣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是,是小姐叫奴婢拿这些去换钱的!” “可你难道不知道,私拿府上的东西去外面变卖是要受罚的?”苏婉怡把脸凑了过去。红儿立刻求饶。看着对方那一副慌张的模样,苏婉怡忽然笑了,大度地说,“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我也就不去告诉母亲了,但东西要交给我。” “这……”红儿欲言又止。 苏婉怡瞪了她一眼,“怎么?” 红儿连忙摇头,狼狈地退了下去。 苏婉怡又是仔细地端详起锦帕来,满脸狐疑,“二姐姐,你说这些当真是四姐姐绣的吗?” 苏云绣横看竖看也无法将它们与谢小桃联系起来,“谁知道是那贱婢从哪里弄来的!”她揉了揉额角,只要一想起谢小桃,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五妹妹,就先逛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也好,那改天我再去找姐姐玩。”苏婉怡应和道,圆润的唇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兴高采烈地去找苏婉婷。 073威逼利诱 苏婉怡欢喜地蹦到苏婉婷面前,“姐姐,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苏婉婷还在琢磨谢小桃和苏云轻之间到底是谁在说谎,哪有心思去猜啊。“哎哟,你一个小孩子能发现什么好东西?” “哼!又说我是小孩子!”原本兴致很高的苏婉怡,犹如被人当头倒了一盆冷水,不悦地扁起了嘴巴,“就算是小孩子又怎么样,也不一定就比大人差,更何况姐姐不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吗?” 苏婉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彻底败给了妹妹的伶牙俐齿,“好好好,我错了。你发现了什么?” 话音一落,苏婉怡也不气了,将一摞帕子放到了桌子上,“就是这个。” “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苏婉婷不解,随意地翻了两下,“不过,这绣工确实不错。你从哪里弄来的?” “是从红儿手里抢过来的。”苏婉怡抓了一把瓜子,咔咔地磕了起来,“最奇怪的是,那丫鬟居然说这些都是苏云锦绣的。” “锦儿?”苏婉婷也是不愿意相信,复又把所有帕子都看了个仔细,就连上面一共绣了多少针都数得分外清楚。难道说是苏云锦把我们大家都骗了?她原本就是个精通女红的,却一直都在给我们大家故布迷阵? “姐姐,你说这上面的花样都是那个野丫头绣的吗?”苏婉怡好奇地问。 苏婉婷犹豫了很久,“可能是吧。”方才,她也一直在琢磨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试出来谢小桃的女红水平,不想这时就有人把证据送了过来,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婉怡放下瓜子,“那她为什么要骗我们啊?” 也许是想在老太妃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吧!苏婉婷在心里答,“谁知道呢。对了,你是如何从红儿手中得到这些帕子的?” 苏婉怡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想到谢小桃穷到要靠偷卖帕子换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叫丫鬟帮她去卖帕子,我偏偏就不叫她如愿。等到时候,看她拿什么去给老太妃准备礼物!” 还是太天真了。苏婉婷瞧着妹妹,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锦帕的图案上,看着上面的荷塘花开,她也是笑了起来。既然这些帕子已经叫二妹妹看见,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戏看了。 “姐姐,我还想起来一件事。”苏婉怡拍了拍手,怕去了手上的细屑,“今天我去看二姐姐的时候,二姐姐居然哭了!” “是被你气的吧?”苏婉婷没有抬头,指腹从“荷花”上轻轻划过。 “谁说的。我去见二姐姐当然是捡好听的说了,谁想到她会哭啊!”苏婉怡为自己鸣不平。她又不是杨姨娘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那女人做没做过那些缺德事!她之所以当着苏云绣的面说那些话,也只不过是想套套近乎而已。“我看二姐姐的意思,好像觉得杨姨娘是被人冤枉的!” “被人冤枉的?”苏婉婷又是一怔,眨眼之间,恢复如常。她把锦帕推到一旁,“看来,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要去关心一下她了。再怎么说,绣儿也是和咱们从小长起来的好姐妹。” 纵然她有个喜欢挑事的妹妹,专门喜欢在没事的时候煽个风点个火,但今日的这把火还是需要她亲自点拨点拨。 “婉怡,来……”苏婉婷招了招手,对着妹妹耳语了几句。 …… 绣禾居。 苏云绣不知和谁生着闷气,正拿着剪刀将绣好的小物件剪个不停。 “二妹妹怎么了?”苏婉婷疑惑地问,和妹妹一同迈进了门槛。 “大姐姐,你们怎么会来?”苏云绣停下手中动作,红着眼眶望了过去。 苏婉婷缓步走到了她身旁,温语安慰道:“你的事情,我也听婉怡说了。” “大姐……”苏云绣哭着扑进了对方怀中,哽咽着说,“我娘真的没有下毒害那个野丫头,真的。” “我们也是明白的。杨姨娘曾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如果她真是那般奸恶的人,相信母亲也不会容她的。”苏婉婷声音婉转如莺,不需要太多感情便能打动人心,“只可惜,父亲还在生气。” 苏云绣也明白,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但苏绍的怒火还没有散尽,贸然提起来,只会叫他更加生气。 想到杨姨娘身处华清寺吃苦受罪,她的心里要多难受便有多难受。她腻在苏婉婷怀中,呜呜咽咽地哭着,“我好想我娘……” 苏婉婷的心也被哭碎了,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好了,别哭了。等风头过去了,我也会帮你和父亲求情的。” “谢谢大姐姐……”苏云绣坐好身子,拿起帕子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苏婉婷坐在她身边,“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也顶多能求父亲叫姨娘回来,但这委屈恐怕……” “我明白,这种事就算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我只求我娘能平安回来。”苏云绣委屈地说,又把谢小桃恨了一个遍。 她知道依照苏绍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就很难轻易改变。要想叫杨姨娘洗刷冤屈,只能像苏婉怡说的一样,把希望寄托在老太妃的身上。 苏云锦,你等着,等老太妃来了,我一定会叫你生不如死,叫你无法在侍郎府立足! 苏婉婷的目光落在苏云绣紧紧攥起的拳头上,几不可察地笑了笑,“二妹妹,听姐姐的话,这件事咱们先放在一边,姐姐也不会忍心看着姨娘在外面受罪的。”说着,又是一番心疼。 苏云绣收了眼泪,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先不想了。”是不该想了,她要想一想该如何在太妃面前好好表现。 希望你心里的这把火能烧起来!苏婉婷檀口微启,缓声道:“二妹妹,可想好了绣什么花样给太妃看?” 苏云绣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着绣屏风,还没有空闲想这些。” “那屏风绣的怎样了?”苏婉婷移开了目光,只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绣了一半的屏风,笑着走了过去,上面绘了一百个不同的寿字,已经完成了近七成。“二妹妹的手越来越巧了。” “哪有?”苏云绣有些害羞,却是喜欢听这般赞美的话。 苏婉怡也是走了过去,端详了半晌,忽的皱起了眉头,“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像没有红儿拿过来的那些帕子绣的好呢?” 听闻此言,苏云绣的脸色变的有些不太一样了,方才,她也是因为看了帕子上的绣样才躲在房间里生闷气的。 “小孩子家家别胡说。”苏婉婷压低声音,“谁都知道你二姐姐的女红是咱们府上最好的。红儿只是个丫鬟,她能从哪里弄来比她还好的绣品啊?” “可是,那些帕子就是比二姐姐绣的好!”苏婉怡不服气地强调着,“不信,你去问问二姐姐啊,她也看见了。” 苏云绣更加尴尬了,失声笑笑,“那些绣品的确比我绣的好。” 苏婉婷讶然,“怎么可能?红儿手里怎么会有比你绣的还好的绣品?” “我也不知道……”苏云绣回答,用力咬着腮帮子,片刻,便觉得口中漫出一股腥咸味道。 姐妹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可苏云绣的脸色却是益发的差了。看着那如同染缸里滚了一圈的小脸,苏婉婷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希望你心头的这把火能烧起来,最好把整个花槿阁都烧成灰烬! …… 清风明月,在夜色的笼罩下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丫鬟提着灯笼,领红儿走了进来。 “二小姐,您找奴婢有什么事?”红儿有些害怕,想起白天的事,她的背脊还是会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 苏云绣忽然笑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白天的事有些蹊跷,所以请你过来帮我解惑。” 啊……红儿惶恐,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膝下一软,跪在了地上,“二小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绝对不会再犯了。” 苏云绣笑得益发冷艳,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瞧你,怎么紧张成这样?”她走到红儿面前,弯下了身子,“我只想知道那些帕子是谁给你的。” “是,是小姐……” “那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都是小姐亲手绣的,”红儿几乎快哭出来了,“也是小姐吩咐奴婢拿出去变卖的。” 见她也不像是在说谎,苏云绣又问:“她就这么缺钱吗?” 红儿不敢吱声,更不敢说出实情。 苏云绣闷哼了一声,“红儿,我瞧着你也是个伶俐的丫头,就多跟你说些闲话好了。这跟主子不比挑选夫婿容易,像你们做下人的,总是希望能跟着一个有前途的主子吧?” 红儿的头垂得更低了,心里却在琢磨这话的含义。 苏云绣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红儿惶恐不已。 苏云绣却是笑得益发深邃了,“你的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收下这银子,而另一条是转身离开,只是,我向来是好奇心重的,想不明白的时候保不齐会像母亲请教。” 红儿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挣扎了半晌,抓起桌上的银两…… 074绣品丢失 距离太妃的寿诞越来越近了,所有人都在为此事忙上忙下的,谁也没想到霜姨娘会在这个节骨眼染上风寒。 苏云绣的屏风还没有绣完,为了能顺利完成,陈玉珍便把苏云轻调过去帮忙打下手。因此,照顾霜姨娘的事情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事必躬亲,连煎药都要亲自负责。 谢小桃端着药盅,从大厨房走了出来,才走到水云阁便见一只白色的肉球向自己扑了过来,吓得她旋即转过了身子,“好险,差一点就把药碗打翻了。” 她喘了一口气,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苏婉婷最为宠爱的白色波斯猫。 这时,抱猫丫鬟阿芜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猫训道:“你怎么又乱跑?看,又蹭脏了吧!” 谢小桃没有理睬她,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着,身后却多了句闲话。 “你可别像某些人似的,满身的怪味。”言罢,阿芜抱着波斯猫离开了。她口中的怪味指的自然是谢小桃的穷酸气和药味。大宅子里出来的丫鬟多少都是瞧不起外来的人的,特别是像谢小桃这样的山野丫头。 谢小桃不以为然,施施然地朝前走着,不屑呈这种口舌之快。 一路未停地走到霜痕怨,恰好霜姨娘已经醒了。 “娘,来喝药吧。”谢小桃将药汤倒入了碗中,笑着舀了一勺。 看着谢小桃认真的模样,霜姨娘的神情有些飘忽。她是一个好孩子,可惜不是我生的。“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啊?做女儿的照顾娘亲是天经地义的事。”谢小桃的笑容里写满了真诚,却有一多半都是在演戏。 看着那一张真挚的笑颜,霜姨娘的心底生出了几分愧疚。她这病是自己用凉水激出来的,只因为陈玉珍说不希望谢小桃出现在迎接太妃的队列中。 她只是个小小的妾室,位卑言轻,哪有什么好的借口?思来想去,也只寻到了这么一个办法,但她的心并非是石头做的,看着谢小桃每天为自己忙来忙去的,真的有些过意不去。 “是我连累了你。明日就是太妃回府的日子,你可有准备好礼物?”霜姨娘关切地问。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娘,锦儿还未曾准备。锦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不知道送什么好。”说穿了,她是想告诉霜姨娘,自己很穷,便宜的礼物拿不出手,贵重的又买不起。 “太妃可是咱们苏府最为尊贵的人,你可不能马虎啊。”这话霜姨娘说的心虚,有她在这里绊着,谢小桃就是想去准备,也没有时间。“都怪我不好。” “娘!”谢小桃生出几分不满,“别总说这样的话。太妃再尊贵也没有娘亲重要,娘的病不好,锦儿也没心思想其他的!” 霜姨娘的眼底有些湿润了,我的孩子如果还活在世上的话,也应该像她一般懂事吧?“那你的绣品准备好了吗?” 谢小桃没有回答。 “那你快回去准备吧,别等太妃来了露怯。”霜姨娘也是希望谢小桃能准备出一份像样的绣品来,尽管她知道那物件是不可能到太妃手里的。 在霜姨娘的一番催促中,谢小桃只好提前离开了霜痕怨。走的时候,特意抬头望了眼那块黑底的匾额,上面已经有了被岁月腐蚀的痕迹。 “霜痕怨,到底藏了多少哀怨的事?”她摇了摇头,留下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走回花槿阁时,绿屏正在整理东西,见谢小桃回来,便是快步迎了上去,“小姐,霜姨娘好些了么?”问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期待。其实,她更想问,霜姨娘明天能不能去迎接太妃回来。 “娘的病还挺严重的,估计还要再病上一段时间。”谢小桃有些无奈,风寒这种病也不是说好就能好得了的。“你放心,由我照顾,她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啊?”绿屏有些失望,“那小姐明日还能去接太妃吗?”那可是出头露脸的好机会,一旦错过了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下一次。 谢小桃没有回答,就算她想去,也要得到家主、主母的允许才是。从霜姨娘生病、苏云轻被支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猜到背后是陈玉珍在捣鬼。“没有什么能比娘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了。” “也是。小姐放心,等明天一早,奴婢就把您绣的帕子亲自送到习秋的手里,太妃看见您绣的牡丹图后,一定会喜欢的!”绿屏信心满满地说着,然后走到了柜子前去取三日前便绣好的方巾。翻找半天竟是没有找到,“奇怪,我明明就放在这里的!” “怎么了?”谢小桃问道,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再好好找找,可能夹在衣服里也说不定。” 一通翻找,还是一无所获。绿屏立刻红起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宛如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小姐,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看好您的东西。” “傻绿屏,怎么动不动就哭呢?哭能解决什么事呢?”这样的结果,也在谢小桃的预料之内。如果那条方巾还安安好好地呆在原来的位置,她反倒是觉得奇怪呢。“你一直在院子里呆着,都有谁来过我的房间?” 绿屏抽泣着,努力回想着,“今天只有红儿来过,是来放洗好的衣服的。”霎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难道是红儿趁着放衣服的时候把方巾偷走了? 谢小桃没有言语,良久才吩咐道:“方巾的事情先放着,先把这房间好好给我检查一遍。”说着,率先翻了起来。 …… 公鸡报晓,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全府上下忙个不停,其中还要数大厨房最热闹,杀鸡宰鱼,在一片乒乒乓乓的声响中,数不清的丫鬟和老妈子进进出出,几乎没什么站脚的地方,就连煎药的炉子也被挪到了院外。所有人都恨不得再拆一堵墙给厨房扩充扩充。 与他们相比,坐在院外煎药的谢小桃倒是显得轻松许多。 “小姐,还是叫奴婢来吧。”绿屏想要接替她,却遭到了拒绝。 这时,厨房的管事妈妈走了过来,一脸为难地说:“四小姐,现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能否借俩人过去使使?” 这应该又是陈玉珍安排的吧?谢小桃看着管事妈妈没有说话。 “四小姐,绿屏和红儿以前都是大厨房的人,跟着我也有好几年了……”管事妈妈以为谢小桃是想拒绝,抢在前面开了口,“她们可比那些新来的小丫头麻利的多!” 谢小桃微微一笑,“既然妈妈开了口,那就叫她们去吧。”扭过头,对绿屏说,“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就和红儿先过去吧,妈妈吩咐你们干什么,你们只管照做就行了。” 绿屏笑着点了点头,跟着管事妈妈离开了。之前她和红儿都是大厨房的粗使丫鬟,这番被管事妈妈临时调了过去,也是没有分到什么好伙计,都是些挑水、砍柴之类的粗重事。 一时之间,花槿阁的主仆三人都在大厨房里忙碌开了。而苏府的其他人则是好整以暇迎着太妃的坐撵由远及近地行了过来。 在一丈长队的护送中,太妃被请进了主宅大堂。她坐在主位之上,微笑着依次从众人的身上扫过。“婉婷这孩子出落得越发标识了。” 苏婉婷微微垂下了头,脸颊上却是多了两朵绯红的云霞。 “这人都齐了吧?”太妃和颜悦色地问,忽然察觉到了不对,“怎么不见你在山阴收的那房呢?” 苏绍恭敬回答道:“她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您就没有叫她出来。” “哦。”太妃点了点头,适才想起另外一个人,又问,“你找回来的那个女儿呢?怎么也没来?” “锦儿在她娘身边伺候着,也没叫她过来。”苏绍又道。 “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太妃笑了笑。 “孝顺?她不顶撞姨娘就是好事!”苏婉怡在一旁接了话。 陈玉珍连忙呵斥,“婉怡,不得胡闹!” 太妃的笑意反是更浓了,“婉怡,一年不见你这小丫头的口齿又是伶俐了不少。”她嗔怪地撩了苏婉怡一眼,“你的绣工呢?比之前有没有进步?” “当然有了。”苏婉怡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陈玉珍也是知趣地吩咐习秋把小姐们的绣品端给太妃过目。 太妃饶有兴致地翻阅着绣品,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副牡丹图上,会心一笑,“这图绣的真好看,叫我猜猜是谁绣的。”须臾,说出答案,“是云绣,对吗?” 苏云绣笑盈盈地回答,“是绣儿绣的。” “真是好手艺。”太妃又是一番夸赞。 “是幅好作品,可惜有些脏了。”身后的秋月伸出了手,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中间。交错的花茎间竟是勾勒出一个“锦”字,若是不细细分辨,还真就看不出来。 锦?莫不是那个锦儿?太妃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遍,“云绣,这真的是你绣的?” “绣儿手艺不精,叫太妃见笑了。”苏云绣自谦着说,根本没察觉到太妃语气里的不一样。 听闻此言,太妃的眼底便多了一些嫌弃。这个丫头不在绣工上努力,净动这些歪脑筋!正欲发作时,却见外面乱作了一团。 一名家丁过来禀报,“老爷,不好了。大厨房走水了。” 075失火因 “走水?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陈玉珍急忙问,脸上更是浮出了从未曾有过的复杂神情,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些慌张,极是耐人寻味。 一直以来,大厨房都负责着全府上下的伙食,就连太妃的膳宴也是交由里面的厨子进行烹制。谁也没有料到会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失火。耽误了大伙吃饭是小,但若是耽误了太妃用膳那责任可就大了。 原本开开心心的一行人也再也笑不起来了,浩浩汤汤地向着出事地点走去,待赶到时,火势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下人们拎着水桶、水盆不停地往火上泼着。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大火在大家的齐心合力下终于是被扑灭了,留下一片残破景象。 整个过程中,苏绍都是一副冰冷的表情,直到结束,才向那些下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事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但我在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苏绍又重复了一遍,凌厉的声音彷如刚刚磨好的宝刀,在管事妈妈的身上刮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管事妈妈倒吸了一口冷气,结结巴巴说:“刚才奴婢正在厨房里检查食材,就看见灶台下面突然蹿出了火,紧接着整个厨房都被烧着了。” “那是谁负责生火的?”苏绍又问,比之前更加愤怒。 “是奴婢……”闻声,一名丫鬟也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解释,“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也只是像以前一样往灶台下面填柴火的,谁知道柴火刚放进去,里面就突然蹿出了火……”她是个生火丫头,兢兢业业,一年多来还从未曾出过这种事,“真的不关奴婢的事,老爷,不是奴婢的错……” “那是谁的错?”苏绍竖起了眉毛,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生火丫头,恨不得将她拖出去喂狗! 生火丫头抖得益发厉害了,牙齿打颤道:“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就像往常一样填柴火……”说着,她好像想明白了,“老爷,是柴火出了问题,一定是柴火出了问题!” “柴火?”苏绍讥笑出声,编这种连三岁小孩子都不相信的理由,是把他当傻子了吗?“难道有人会从柴火上动手脚吗?!”他大声吼道,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就连人群里的谢小桃也是被吓了一跳。她顶着一张小花脸,冷眼旁观着。 管事妈妈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老爷,可能问题还真是就出在柴火上。”她稳了稳心神,继续说,“往常都是由陆师傅负责砍柴的,但今天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奴婢就问四小姐要了红儿和绿屏,叫她们俩人帮着搭把手……” “你是什么意思?”红儿瞪起了眼睛,指着管事妈妈的鼻子问。原本她就不怎么高兴再去做那些粗重的活儿,哪曾想自己在后院辛辛苦苦砍了半天柴火不说,还要受人怀疑、指责!真当她是吃素的吗?她才不会平白背下这黑锅的! 绿屏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也是怒不可及,“刘妈妈,青天白日你怎么可以随便诬赖人!” 谢小桃连忙拉住了她俩,“你们先别急,人家只是说怀疑,你们就急红了眼睛,成何体统?” “怀疑?凭什么怀疑我们?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红儿愤愤道,心里却更加瞧不起谢小桃了。自己院子里的大丫鬟受人冤枉,她这个做主子的连一句公道话都不敢说,可真是活的够憋屈的! “小姐,真的和奴婢没有关系。”绿屏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地说。 “大胆,当着太妃的面胡言乱语,还有没有规矩了?”苏云绣向前迈了一步,厉声呵斥道,有板有眼的,倒真像是御前侍奉的大太监。她恨极了谢小桃,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声吼,反倒是叫太妃更加嫌弃了。 这丫头不但品行不好,还是个缺管教的!老太妃眼底掠过一丝薄怒,却是没心思理会。她在头脑里把事情捋了一遍,大致理清了思路,同时也猜出了谢小桃的身份,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小姐身边的丫鬟会跑到厨房来做粗使丫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屏也是个机灵的,当即便反应了过来,冲到太妃面前,跪了下来,“奴婢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还望太妃明察秋毫。”她哭成了泪人,泪眼婆娑地看着太妃,着实叫人心疼不已。 “你把事情的经过都说出来。”太妃命令道。 绿屏应了一声,哽咽着说:“早上,奴婢和小姐来大厨房为霜姨娘煎药,刘妈妈突然跑了过来,说缺人手想要找小姐借两个人过去用。”因为过度伤心的缘故,说到这里不得不停了下来,缓了好半天才能继续讲下去,“她说奴婢和红儿之前就是从大厨房调出去的,用着比较顺手,就把我俩要走了。” “是这样的吗?”太妃看向管事妈妈,平静的面色上完全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管事妈妈点了头,“是这样的,奴婢也只是想着多两个人帮忙就不会手忙脚乱了,哪曾想这两个婢子一过去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是打算把这罪名扣到绿屏和红儿的身上。 “荒唐!”太妃终于生气了,“大胆贱婢,谁给你的权力,叫你去调用小姐身边的人了?”她活了半百年岁,大半辈子都是在宫里过的,虽说见了太多奴大欺主的事,但还没听说一个厨房的管事妈妈敢去找府上小姐借人的! 她剜了管事妈妈一眼,后又对谢小桃招了招手,“孩子,你过来。” 谢小桃乖乖地走了过去,怯生生地看着老太妃,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匆匆低了下头。 “你应该就是才回来没多久的锦儿吧?”老太妃和颜悦色地问,老而不花的眼睛里映出了那道局促不安的小小身影。见对方点了头,她又板起了脸,假装生起气来,“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可以随便把身边的人借给别人?”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丁点儿的责备。 这便是苏老太妃了,一个端庄又不失慈祥的老人家,在她眼中,府上的小姐都是主子,哪怕是庶出,也不能叫奴才骑到头上,随便欺负了! “我……”谢小桃欲言又止,支吾了好半晌,才喃喃说道,“锦儿是觉得,管事妈妈既然来开口借人,肯定是忙不过来了,所以就……”说着,她也是跪在了地上,“但是,锦儿相信红儿和绿屏不会在柴火上动手脚的。” 还真是个善良的人。太妃不由得又多看了谢小桃两眼,掏出帕子亲自帮她擦掉了脸上的黑灰,“哀家又没说她们做了什么。你放心,有哀家在,谁也不会把黑的说成是白的!”一边说着,一边恨恨地看向管事妈妈,“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想着如何解决,就知道推诿责任,你这管事是怎么当的?” 话音一落,陈玉珍的脸上竟是红一阵、白一阵,虽说是在责问管事妈妈,但话语里不无影射她的意味。管事妈妈是她亲自提上来的,如今犯了这么大的错,她这个当家主母就没有责任吗? 果然如她所料。在训斥完管事妈妈以后,太妃转过头来,向她询问:“你是当家主母,依你看,该如何处置这目中无人的婆子?” 陈玉珍心头一骇,稳了稳心神道:“把刘妈妈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下去虽不会把管事妈妈的老骨头打趴下了,但足以叫其长长记性!太妃也不再计较,“厨房走水是小,人没受伤才是万幸。”她拉起谢小桃的手,温和地笑了起来,“锦儿,这里太脏,你也别呆在这里了。”又是好生打量了一番,才发现面前的女孩儿瘦的叫人心疼。 谢小桃摇了摇头,“太妃,锦儿要留在这里给娘煎药。” 太妃适才想起苏绍说过的话,感慨霜姨娘是生了一个好女儿。“但这里这么乱,也没有你煎药的地方了啊。” “这……”谢小桃犯难了。 陈玉珍微微一笑,“锦儿,你就先跟太妃一起过去吧,待一会儿管家重新抓了药,你再来煎也不迟。”要把厨房恢复如旧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好了,她便笑着提议,“为了叫您在家里住的舒服,妾身和老爷也是备下了衣服首饰等物,不如您先过过目?哪里有不合适的,咱们再去改。” “也好,倒是叫你们费心了。”太妃同意,由陈玉珍领路向着存放珍宝的水云阁走去,才行至门口,便见一名小丫鬟冒冒失失地跑了出来。 “夫人恕罪,奴婢看管不利,把一支翡翠钗子弄丢了。”小丫鬟惊慌不已,紧张得连心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大厨房走水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又蹦出来一个失窃事件,这侍郎府可是真够乱的!太妃皱了皱眉头,意味深长地撩了陈玉珍一眼,矍铄的目光中染上几分失望。 076搜查房间 府上出了这种事,陈玉珍也是面色无光,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攥了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着那名丫鬟,却是没什么好脸色。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水云阁看好了,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丫鬟被吓得寒毛卓竖,胆战心惊地回道:“奴婢一直都有在这边守着。昨天锁门时还特意检查了一遍,谁知道今天早上来清点的时候,发现丢了一支翡翠钗子。”她呜呜地哭了起来,“奴婢该死……” 如果不是太妃在场,苏绍真恨不得踹死眼前的这个小丫鬟。这侍郎府平时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太妃一来就生出这么多的事?可真够给他长脸的! 听着那呜呜咽咽的哭声,陈玉珍更是心烦意乱。 真是够不消停的!太妃也是心绪不宁,给身侧的秋月递了个眼色,对方便心领神会地开了口,“我在侍奉太妃的时候也时常有丢三落四的时候,说不定是你记错了地方。” 这本是一句打圆场的话,但小丫鬟是个实在人,哭得越发伤心了,“都找了,里里外外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就是没有!” 秋月有些无奈,“那是不是掉在哪里了?”那般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掉?就是把脑袋掉了也是掉不了它的,“说不定被谁捡走了呢。” 经此提醒,陈玉珍也是回过味来,盘问道:“昨日可有谁靠近过云水阁?” 小丫鬟停住了哭泣,认真想了起来,“昨日,奴婢锁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四小姐和阿芜……”当时,见她们不知在说着什么,她也没有多想。 阿芜?一个抱猫丫头不好好在猫室呆着,跑出来闲逛什么!陈玉珍正在气头上,也不管阿芜是谁的丫鬟,当众命令,“去把阿芜给我找来!” 见状,苏婉婷连忙上前走了一步,“母亲,您也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柔柔的声音仿佛一阵清风,送来丝丝沁凉,“阿芜在府上多年,为人稳重,从不曾听说有过偷鸡摸狗的事,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是在帮阿芜洗脱嫌疑,但眼下除了阿芜外,便只有谢小桃最值得怀疑。 话及至此,苏云绣惊愕地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看向了谢小桃,夸张的表情好像是在问:难道是四妹妹偷了发钗?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四姐姐?”苏婉怡有些不解,略一沉吟,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母亲,女儿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陈玉珍问。 “前几日,女儿和二姐姐在花园里散步,正好撞见了四姐姐身边的红儿拿着一摞东西往外面走,一问才知道是四姐姐吩咐她拿着平日攒下的绣品去外面变卖……” 此话一出,全场一阵唏嘘。这位四小姐到底是多缺钱才会拿东西去外面卖?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有的带着探究,有的则是幸灾乐祸…… 不管怎样,谢小桃的嫌疑是越来越重了。 “四妹妹,那支钗子真是你拿的?”苏云绣在一旁落井下石,只希望快些坐实谢小桃的罪名。 谢小桃惊惶地向后退了两小步,一边退着,一边摇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拿的。”看起来十分无助。 看着胞妹被人怀疑,苏云轻偷偷揪住了自己的襦裙,挣扎了半晌,道:“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锦儿一向老实本分,二姐姐怎么可以这样随便怀疑?” “我……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苏云绣反驳,又是不服气地嘟囔起来,“锦儿又不是和咱们打小长起来的,谁知道她品性是好是坏啊。” 苏绍将目光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看着她在一众非议的目光中苦苦辩解,已然猜到今日之事恐怕是有心之人故意诬陷。看来,他费尽心思,想要留下来对付谢尚书的后招就要折损于此了。为太妃准备的物品名贵非凡,无端丢失,总要有人背下这黑锅才是。 陈玉珍又何尝想不到这一层关系,偷偷看了眼苏绍,见到的是一脸的冷漠,便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好了,都闭嘴!”四周立刻鸦雀无声,她走到谢小桃面前,“锦儿,母亲相信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但大伙都怀疑到你的身上了,你要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看似是在袒护,实则是又推了谢小桃一把,一旦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那这罪名她是认定了。 谢小桃沉默了,过了好半天才怯生生地说:“母亲,锦儿真的没有做过。”哀伤的声音里全都是眼泪的味道。 这时,站在陈玉珍身后的大丫鬟习秋开口了,“夫人,四小姐被吓的不轻,估计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据,不如叫人去搜搜她的房间,若是没有便能证明她是清白的。”提议去搜小姐的房间是僭越,但习秋的语气拿捏的很好,听上去像是在帮谢小桃解围。 陈玉珍厉声喝道:“大胆,怎么可以随便搜小姐的房间!?” 苏云绣不由一笑,东西已经吩咐红儿藏好了,派人去搜定能找到,她笑着替习秋解围,“母亲,绣儿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是不是清白的,一搜便知!” 太妃静静地看着谢小桃,看着她由慌乱不已到委屈啜泣,心中一痛,虽然只与谢小桃见过一次面,但她相信一个孝顺的好孩子是不会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可是,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就算她有一手遮天的本领,也断然堵不住悠悠众口。 谢小桃抬起头了,“母亲,锦儿请您派人搜查房间,以证明女儿的清白。”哭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死丫头,看你一会儿该如何狡辩!苏云绣恨恨地眨了眨眼睛。 阿芜也已被带上来了,但大伙都张罗着搜谢小桃的房间,也就暂时顾不上她了。 看着众人形色不一的反应,太妃侧过了头,把唇贴到秋月耳畔,“一会儿可给我盯好了,别叫人趁机做了手脚。” 就这样,一群人向着谢小桃的花槿阁走了过去,几名老妈子便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绿屏有些害怕,躲在了谢小桃的身后,压低声音问:“小姐,他们会不会……” 谢小桃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臂,“别怕,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可是,奴婢把包袱藏在被子下面了……”绿屏的声音又低了许多,说的时候,还紧张兮兮地看了苏云绣一眼。 苏云绣虽是没有看见绿屏神色里的异样,但距离她们最近,在她们开始小声嘀咕时,便竖起耳朵听着呢。被子下面?哼,我倒是要看看能翻出来什么。“四妹妹,你的被子怎么比我们的都要厚实一些呢?” 声音落下,离床榻最近的老婆子立刻撩开了被子,露出一只靛蓝色的包袱。 “这……”谢小桃紧张地皱起了眉头,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四妹妹,你怎么了?莫不是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苏云绣好奇地问。 谢小桃赶忙摇头,“不,不是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这样一说,倒是叫人觉得她是心虚了。 陈玉珍当即命令道:“打开。” 老妈子应了一声,解开了包袱,里面有一个只绣了一小半的帕子,还有一件做了一半的衣服。 太妃将绣花绷子拾了起来,上面所绘制的图案与之前的牡丹图分毫不差,但只绣了一朵而已。她招来谢小桃,“孩子,这是你绣的?” 谢小桃默默地点了点头,“是锦儿绣的,可惜没有绣完。” “为什么没有绣完?”太妃又问。 “因为……”谢小桃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用很小的声音说,“因为之前绣的那一幅找不到了……” 已经被人偷了,当然找不到了。太妃可不糊涂。她又拿起那件没做完的衣服,料子不是很讲究,摸起来却很舒服,而且针脚也十分匀称。“这又是什么?” “是给娘亲做的衣服,锦儿原本打算偷偷做完的,不想却被翻了出来。”谢小桃小心翼翼地说着。 “方才,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想叫别人翻看的?”太妃和颜悦色地问。 “是。”谢小桃点了点头,“因为只做了一半,害怕被别人笑话,所以才藏起来的。” 害怕被别人笑话?这孩子平日里应该没少受人白眼吧?想着,太妃的心就痛了起来,都说深山里走出来的孩子淳朴,果真不假。她抓起谢小桃的手,“好孩子,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可要好好爱惜这双巧手啊。” 苏云绣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气得直跺脚。原本被太妃夸作心灵手巧的姑娘应该是她! “夫人,房间里都已经检查完了,什么都没有发现。”一名老妈子上前禀报。 “怎么会啊?”苏云绣急了,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太妃没好气地撩了她一眼,扭头对陈玉珍说:“我看咱也别胡乱猜了,把府上彻彻底底搜查一遍,哀家就不信那东西还能自己长腿跑了!” 077咬舌自尽 这一次,太妃是真的动怒了,再没有什么耐性容忍他们胡乱造谣生事。 她明白,有些心怀不轨之人就是看中了她回府,才会不断制造事端的。既然非要当着她的面闹,索性就闹个彻底好了! “全查?”陈玉珍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不能查啊?”太妃一脸严肃,“那水云阁也不是建在什么偏僻地方,每日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人,真要是东怀疑一个,西怀疑一个,这侍郎府成什么了?” 陈玉珍立刻垂下了头,微微颔首,“是,太妃说的是。”她之所以把给太妃准备的物品放在水云阁就是看中了那里来往的人多,谁要是想动歪脑筋,也得先掂量下会不会被人看见。她对身边的习秋吩咐,“快去安排人手逐院检查。” 习秋带着一众老妈子鱼贯而出,给房间里腾出了不少地方。 下人搬来了太师椅,秋月扶着太妃坐了下来,又接过一盏热茶,亲自捧到她面前。 太妃端着茶盏,缓缓揭开了盏盖,优雅地抿了一口,只这么一口茶的时间,心思却已是百转千回。 秋月在太妃身边侍奉多年,对太妃的了解要远在于其他人之上。彻查侍郎府并不难,难就难在谁也不知道钗子到底去了哪里。一番折腾下来若是找不到翡翠钗子,又该如何收场? 她温声提醒道:“太妃,那个叫阿芜的丫头还没问过话。” 太妃将茶盏放到了一旁,“那就问问吧。” 秋月应了一声,开口问道:“那个叫阿芜的丫鬟在哪里?”虽是在问,但目光早已落在了阿芜的身上。 话音一落,藏在人群里的阿芜赶忙钻了出来,跪在太妃前面的空地上。 “你就是阿芜?”秋月又问,见对方点头,她就开始了盘问,“可去过水云阁?” “没……没有……”阿芜摇头,“奴婢一直都在暖阁呆着,根本没去过其他地方。”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不对,昨天奴婢离开过。因为要给猫儿们洗澡,结果叫那只白色波斯猫跑掉了。奴婢跑出去追,后来还碰到了四小姐。” “然后呢?” “然后奴婢就走了。”阿芜如实说。 “那你可听说,水云阁丢了一支钗子?” “来的时候听他们说了。”阿芜没有隐瞒,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要是摇头,肯定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的,“但奴婢没有拿,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秋月怀疑着,“你是个聪明丫头,真要是你拿了就快些交出来,相信太妃也不会为难你的,但若是一会儿查出来,可就……”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话音落下,秋月看向了众人,不见喜怒的面容上仿佛镀了一层寒霜,好像是在提醒他们,别等到查出来再去承认。 苏云绣紧紧攥住了帕子,一直在想翡翠钗子究竟去了哪里。她明明吩咐红儿将它放在花槿阁的,这么多老妈子一块找,怎么就找不到呢? 莫不是被那野丫头发现了?想着,她偷偷瞄了谢小桃一眼,看着那张满是天真的小脸,旋即又否定了这一想法。不对,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是红儿私吞了不成? 负责去各个院子搜查的人已经回来了。 苏绍问:“可有找到什么?” 老妈子点了点头,“是找到了一支钗子,不知道是不是丢失的那支。”一边说着,一边将盛放发钗的托盘举呈到身前。 秋月拿着图样进行比对,后才向太妃道:“是丢失的那一支,只是少了一块翡翠。” 苏绍拍案而起,连太妃的东西都该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从哪里找到的?” 老妈子一缩脖子,不敢讲。 “说!”苏绍命令。 “是……是……”老妈子吞吐半晌,小心翼翼地说,“是在大小姐的院子外面。” “啊?”苏婉婷不由得惊慌起来,俏丽的面容上已是一片惨白,“父亲,女儿没有拿,不是女儿做的。” 苏绍也是一怔,根本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个女儿是他金山银山供起来的,什么稀奇珍宝没有见过?又怎么会觊觎太妃的东西? “父亲,这事情一定是有人栽赃给妹妹的。”苏景坤坐不住了,走到中间,向太妃求情道,“太妃,妹妹一向知书达理,决然做不出这等龌龊事,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哀家也相信不是婉婷做的,”太妃缓声道,谁会傻到偷了东西还往自己院子里丢?“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现如今发钗是从苏婉婷的院子里找到的,难道要当着众人的面偏袒不成?那她这个太妃的威严何在? 苏景坤也是明白太妃的难处,“太妃,能否叫景坤看一看钗子?”虽然找出新的证据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他这个做哥哥的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太妃对秋月递了个眼色,秋月便恭敬地端着托盘,走了过去。 苏景坤拿起发钗与图样进行比对,真的就是丢失的那一支。 “太妃,”见众人皆是愁眉不展,秋月道,“其实要找到是谁偷了发钗还有一个办法,只是有些麻烦……” “你是说去找那块翡翠?”太妃轻轻皱起了眉,“一支发钗都要挨个院子翻找,更何况是小小的翡翠?若是被揣在身上,难不成还要对府上所有人进行搜身?” 秋月无言以对,知趣地退到了一旁。 苏景坤也有些失望,就在刚刚,他的确这样想过。 “婉婷,你也别傻站着,说说昨天都去了哪里,有没有接近过水云阁?”太妃看向了苏婉婷,才发现对方一直都在不安地绞着手帕。 “是有路过,”苏婉婷承认道。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盘问,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之前都说了水云阁面人来人往,更何况那条路是去花园的必经之路……” “昨天姐姐是和我一块逛过花园,我能证明姐姐是清白的。”苏婉怡也是站了出来,试图帮长姐洗脱嫌疑,但这种话却不足以叫众人信服。一块逛过花园,不代表苏婉婷自己就不会再去了,更何况,苏府上下,谁不知道她俩的关系最好? 太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苏景坤突然开口道,将金钗举到了太妃面前,手指指向金枝上面挂着的一根纤细长毛,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就看不出来。 苏婉怡也是凑上前来,“好像是猫的毛……”而且还是白色的。眨眼之间,她便联想到了苏婉婷最爱的那只波斯猫,却想不通这钗子上怎么会挂上猫的毛。 苏景坤当即转过身子,直直地注视着阿芜,目光甚至凌厉,“放在水云阁的翡翠钗子怎么会有猫的毛?” 变化来得太快,阿芜不知如何回答,“少爷,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来人,把养猫的地方好好检查一遍。”太妃命令。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老妈子顶着满脸被猫挠过的伤痕,回来复命,“太妃,这是在软垫下面发现的。”是一颗碧绿色的翡翠,大小与钗子上空缺的位置刚好合适。 苏景坤恶狠狠地瞪向阿芜,双目中透着凶狠,恨不得在对方身上瞪出几个血窟窿,“这件事,你总该给我们大家解释一下了吧?” 这一瞬,阿芜才知道什么叫做百口莫辩,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嘴还真硬!”这一次说话的是陈玉珍,“拖出去打!” 两名老妈子拽着阿芜走向了院外,开始动手。 陈玉珍不放心,“习秋,你也去看看。” 习秋意会,迈开步子跟了出去。 不知打了多久,阿芜才被重新拖了回来,却已丢了半条命,特别是那张脸又红又肿,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几位小姐纷纷避开了目光,就连太妃也是扭头,不忍心再看。 “现在你肯不肯说了?”陈玉珍冷语问道,短短几个字便将当家主母的风范展现的淋漓尽致。 阿芜吃力地点了点头,“是,是奴婢做的。”她趴在地上,用很慢的语气说,“趁着找猫的功夫,从窗户跳进了水云阁,偷了那支金钗……” “窗子那么高,你一个弱女子爬的上去吗?”太妃打算给阿芜一次翻供的机会。 阿芜不知怎样回答,想了好半天才又改口,“其实是猫儿叼出来的,奴婢财迷心窍,将金钗藏在猫室,等再去找的时候,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上面的翡翠了。奴婢拿着发钗,越想越害怕,就把它丢到了大小姐院子……” “贱婢!”苏景坤大骂,“婉婷有亏待你吗?你要这般陷害她?” “奴婢知错……”地上多了两滴眼泪,阿芜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咬舌自尽。 看着已经断了气的婢女,太妃无奈地挥了挥手,“抬下去吧。”说着,又将目光落在了老妈子被挠花的脸上,“事情皆因那只小畜生而起,希望它来世能好好学些规矩!” 什么!这是要杀了她的猫?苏婉婷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求情,却是被人死死拽住…… 078将计就计 结束了,用来欢迎太妃回府的闹剧在阿芜的“畏罪自杀”后终于结束了,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轻松。 在众人离开以后,太妃留下了两名老妈子帮着打扫。 二人手脚利索,片刻的功夫便将整间房间都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特别是地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谢小桃疲惫地靠在太妃椅上,宽大的椅子越发衬托出她的纤细瘦弱。 她闭上了眼睛,还是能闻见鲜血的味道,仿佛阿芜就在自己面前一般。“你们怕吗?” 红儿手下动作一滞,没有说话。 正在为谢小桃整理被褥的绿屏却是停了下来,本想说不怕,但一想到阿芜的惨状,便是不受控制地点了下头,“怕,特别是回想起阿芜的样子。” 谢小桃失声笑笑。阿芜的死相的确是惨了些,但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少她不用再去受主子们呼来喝去,也不用担心做不好事而受责罚。这个世上,死未尝就不是一种幸福。 人死不过头点地,只是有的人是风光大葬,有的人却是一张草席草草收尾。若非是太妃仁善,像阿芜这样犯了错的奴婢恐怕连一张草席都没有。 想到这里,谢小桃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这一辈子阿芜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却是以这种最惨烈的方式含冤而死。是的,她是被冤枉的,但在这个深宅府邸,冤死一个下人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许多。很多棘手的事情,都需要有人站出来,哪怕是当替罪羊。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们也累了吧?都下去休息吧。”谢小桃依旧闭着眼睛,须臾便听见了关门的声音。她默默地翻过了身子,蜷缩着窝在太妃椅上,却感觉身上多了一张薄被。 “绿屏……”她睁开眼睛,有些惊愕地眨了眨眼睛。 绿屏嘻嘻一笑,“小姐,您的身边不能没有人,还是叫奴婢来伺候吧。您快些睡吧,奴婢就在一旁守着。” 谢小桃欣慰地笑了笑,重新闭上了眼睛。不知怎的,却突然想起了前世绿屏惨死的样子。那时,她也如现在这般大,却不知道还有替罪羊这样荒诞的说法。 她好后悔当时没有勇气站出来,替绿屏说一句公道话,更后悔没有去上前劝阻,以至于叫绿屏被人生生用皮鞭抽死! 不过好在上苍又给了她一次弥补的机会。现如今那只作恶多端的猫已经死了,相信也不会再有猫作恶,下人代为受过的事情发生了! “绿屏……”谢小桃重新睁开了眼睛。 绿屏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小姐怎么了?不如叫奴婢帮你锤锤腿吧?” 谢小桃拒绝,“我只是睡不着。”凝视着桌上那只未绣完的绣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有没有想问我的?” 绿屏迟疑,认真地摇了摇头,“已经没有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奴婢明白小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就像是处理那支发钗。” 发现绣品丢失的那一天,她们将整间房间都翻了一遍,最终在梳妆台的小抽屉里发现了一只翡翠金钗,一看便是名贵物件。 谢小桃用剪刀把最大的一颗翡翠撬了下来,偷偷跑到暖阁,取了几根白色的猫毛……又将翡翠和金钗分别丢在了猫室和苏婉婷的院子外边。于是,才有了今天的主仆反目的这一幕。 至于为何会选在苏婉婷的院子外面,也完全是在碰运气而已。 在看见那支翡翠金钗时,谢小桃还不能确定是谁出的这个阴毒损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苏云绣恨她多一些,但苏婉婷也是个心眼小的,难保不会利用太妃回府的机会制造事端。权衡再三,她才决定将发钗丢到苏婉婷的院子里。 如果是苏云绣所为,那她们这对姐妹之间可就要产生嫌隙了。如果是苏婉婷出的主意,叫那女人受点教训也好。 不过,依照今天的情形看,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的人更像是苏云绣。 想到那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女子,谢小桃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可以向上苍保证,发钗的事情真的不是她故意设套陷害的,最多也顶多算是从被迫入局到将计就计而已。 从始至终,她真正谋划的只有绣品和失火事件。大厨房走水是她吩咐绿屏偷偷将硫磺粉涂在柴火上,至于绣品的事情说起来就有些复杂,还要从人心说起。 这个世上总有一种人喜欢拐弯抹角想事情,哪怕面前的就是事实,也会对这轻易得来的真相产生质疑,说的便是苏婉婷。 谢小桃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会吩咐红儿拿着绣着花的帕子去外面变卖的,不管在花园里碰见的人是谁,东西都会传到苏婉婷的手中。就算红儿谁都没碰到,她自己也会想办法叫苏婉婷看见的。 当看到绣的十分精致的花样时,生性多疑的苏婉婷自然会怀疑为何之前没接触过女红的山野丫头能绣得如此之好,同时也会唆使其他人去挑头惹事。府上最在意绣工的人是苏云绣,刚好前一段时间,杨姨娘因为谢小桃的事情被送到了华清寺。所以,苏婉婷一定会选她。 当然,苏婉婷不会把话挑明,只会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会劝苏云绣在太妃面前好好表现,又似无意提到那些帕子,引起苏云绣的注意,引诱其主动出击。 而苏云绣呢,因为想着把杨姨娘接回来,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太妃的,会投其所好,精心准备。当听见谢小桃比自己绣的好时,她会紧张,会想尽一切办法弄到对方的绣品。 当苏云绣拿到绣品时,肯定会和自己所绣的图样进行比较,至于如何选择全凭她来决定。因此,整个计划能否发挥到最大作用也在于她,换句话说,她是如何想的,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她是抱着一定要将杨姨娘救出来的念头,这个局就成功了,哪怕两份绣品不分伯仲,她也会听信苏婉婷的话,深信谢小桃绣的比自己好,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只是,她不知道那份绣品其实是被动了手脚的。 太妃是个何等精明的人?身边又有一位眼尖心明的秋月嬷嬷。当看见牡丹图上的“锦”字后,自然而然就会质疑绣品是不是苏云绣所绣。一旦叫太妃嫌弃上了,苏云绣想要救杨姨娘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在布这个局以前,谢小桃也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苏云绣不上套,不会拿着别人的东西去讨好太妃。到时候,苏云绣会受到太妃的称赞,而杨姨娘也会被接回苏府。 真要是那样的话,谢小桃的处境会益发危险,想要在府上立足恐怕也会变得异常艰辛。至于大厨房的那场大火,完全是谢小桃给自己留下的后招,左右都多少会给太妃留下点好印象的。 “小姐,您说二小姐到底拿的是谁的绣品?”绿屏有些好奇地问。 谢小桃笑了,“不重要了。”原先她也一直担心着,可事实却告诉她,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苏云绣没有她想的那么聪明。发钗失窃以后,那般着急落井下石,足以毁掉一切美好。 “就算太妃对她印象好,大小姐那边也不会同意的。”绿屏换了一个开心的话题,“奴婢觉得,太妃对小姐的印象倒是蛮好的。” 如果真的是蛮好的,那咱们的苦日子就算是熬出来了。谢小桃又是一笑,“你怎么会知道?” “奴婢瞧着太妃看您的眼神里都跟看别人的不一样,是带着笑的。” 这一点,谢小桃也是注意到了,但自己能否讨太妃欢心也要看太妃身边那位秋月嬷嬷如何评价了。“太妃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哪怕是笑,也没有那么简单的。”她也知道太妃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是苏府里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善良的人,但她真的能讨到对方的欢心吗? “是没那么简单,但小姐也不是简单的人!”绿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话却叫谢小桃陷入了深思,敛了笑意,“你觉得我残忍吗?” “小姐还在想着阿芜的事情吗?”绿屏试探着问,然后摇头,“小姐一点也不残忍,如果不是小姐机灵,今日倒霉的便是小姐。”说着,她又补了一句,“真要是残忍,也只能说是这个宅子残忍!” 宅子残忍?谢小桃怔了怔神,旋即明白过来。的确是这个宅子残忍,因为这是一个人情寡淡的地方,也是葬送了她全部美好憧憬的地方。 “不聊了,明日还要给娘煎药。”谢小桃从太妃椅坐了起来,走到床榻上,重新躺好。 “那太妃那边呢?” 估计还是有人会阻止她去的。谢小桃没有言明,“这院子还要你好好看着,以后的日子不会太过无聊的,因为府上还会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的事?”绿屏不明所以地问,但谢小桃却是什么都没有说。“那红儿呢?” “像平时一样对待就行。”谢小桃阖上了眼帘,像那种吃里爬外的丫鬟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079心病难医 一夜漫长,谢小桃睡得很踏实,没有出现醒至一半就被噩梦惊醒的情况,重新睁开眼睛时,天已亮了。 她侧过了头,只一眼便看见绿屏单手托着下巴闭目浅眠,心头一惊,但很快又被感动取代,愈演愈浓,到了最后竟是浓烈得化不开了。 察觉到身边的人又开始动了,绿屏警觉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谢小桃正看着自己,便问了一句:“小姐,您醒了?” 谢小桃点了点头,算作回答,“你怎么睡在这里?” 绿屏沉默。 谢小桃兀自笑笑,“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其实,她最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守了我一夜? “小姐睡的特别不安稳,总是动来动去的,把被子都踹开了。”绿屏如实说,她没有告诉谢小桃,在睡觉的时候,总是紧皱着眉头,也没有说,才片刻的功夫整个额头就被汗水打湿了。 “谢谢,”谢小桃的声音有些沙哑,“为了我,你一整夜都没睡觉。” “谁说的,奴婢也睡了。”绿屏笑笑,眼睑下却有一片青灰色的阴影,“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说着,扶谢小桃坐了起来,“小姐,奴婢去取梳洗之物。” 不一会儿,绿屏和红儿便一人端着铜盆,一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红儿虽说对谢小桃生有异心,但手脚还是挺勤快的,与绿屏配合着,很快便把一切处理妥当。 红儿为谢小桃插上发簪,是一双梅花的形状,银色的双花嵌在小髻之间,更是衬托得那乌发如墨。 看着镜中装扮一新的自己,谢小桃唇角勾起了一道甜美的微笑,“昨天睡得好吗?” 红儿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很好。”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不知怎的,心却没来由的慌乱起来。她岔开了话题,“小姐,今日有何安排?” 太妃回府,所有小姐都会找借口去陪她的吧?但其中一定不包括谢小桃。 “还是要去霜痕怨,”谢小桃淡淡说道,想到霜姨娘的病情,便是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也不知道娘这风寒之症要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绿屏刚好整理完床褥,“小姐,您放心,有您这般精心照顾,霜姨娘一定会很快痊愈的。” “对,对,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红儿连忙附和着,想要卖弄一番,却偏生忘记了最重要的一句,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叫孝感动天。” 孝感动天?我看你是做贼心虚!你一定很好奇为何该出现在我房间里的金钗会在苏婉婷的院子里找到吧?谢小桃假意笑了起来,“死丫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嘴贫了?”她伸出手指了指对方的鼻尖,“等我给娘煎完药再好好收拾你。”脸上漾着亲切的笑容,唯有一双眼睛里却折射出一片冷芒,好似是在提醒着什么。 红儿惶恐,向后踉跄了两步,重新站稳时,才发现谢小桃眼底的森寒不见了。是我的错觉吗?她心虚地说:“小姐,像煎药这种事还是由奴婢来做吧。” “不了,”谢小桃拒绝,“给娘亲煎药,是做女儿的本分。”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是太妃身边的秋月嬷嬷,她将两匹锦缎放到了桌子上。 谢小桃依势望去,两匹都非凡品,花样也是端庄大气,却不适合少女制衣。 秋月道:“这是太妃送给四小姐的,”她微微一笑,“小姐还是拿这两匹锦缎给霜姨娘制新衣吧,以后就不要拿自己绣的东西去府外了。” 原来那件事她是这样想的,我还以为她不提便是过去了呢。这一刻,谢小桃终于明白,很多事太妃不过问,并不代表她老人家并没有留意到。 …… 送了布匹,秋月折回了松寿堂,对着太妃恭敬地施了一礼。 太妃问:“东西都送到了吗?” 秋月点了点头,明白太妃关心的并不止这样简单而已,便缓缓道:“那孩子也真是孝顺,一心惦念着霜姨娘的病情。”她说得很是随意,好似闲话家常一般,“下人要帮她煎药,她还不让,非说这些都是做子女的本分事儿。” 听闻此言,太妃不再言语,矍铄的目光中却隐隐有赞许闪过。看来是哀家多想了,那孩子真的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幸好昨日是有惊无险,否则就要叫那个孩子受委屈了。”受委屈是小,可要真是伤了心,那就是再多的疼爱也无法弥补回来的。 想到那瘦瘦小小的女孩儿,以及她面对众人指责时的无助,太妃的心中便是一痛,不由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只映出了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干净的仿佛是山涧的小溪,清澈明透。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那么美好的女孩儿总要受人排挤?偌大的侍郎府就真的容不下她吗?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要将她寻回来? “秋月,”太妃招呼了一声,见秋月将脑袋贴了过来,便在对方的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 阳光普照着大地,霜痕怨的屋瓦上竟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是一种柔柔的光晕。 坐在床榻边上的谢小桃端着药碗,为霜姨娘喂着药,每舀一勺都要小心翼翼地吹上一阵,生怕会烫到对方。 看着那细心的模样,霜姨娘生出几分感慨,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受人这般悉心照料了,是四年,还是六年。大约从苏云轻懂事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女儿为自己忙前忙后了,反倒是总爱往澜宁院跑。 都说女儿外向,她劝自己不要怨恨,因为讨好陈玉珍比照料自己更重要。私底下的时候,她也时常告诫苏云轻要多和主母亲近些,不想却是将女儿推了出去。 “你姐姐去了澜宁院?”霜姨娘若有所思地问。 谢小桃淡淡一笑,沉默不答。一旁的雪晴机灵,笑盈盈地解释,“三小姐早上来看过姨娘,但您还在睡着,便没有留太久。” “哦。”霜姨娘应了一声,主动打起了圆场,“府上正是缺人的时候,她去那边照应一下也好。”声音不大,却饱含哀戚。说完,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谢小桃的脸上,凝视着那一张干净无瑕的小脸,语重心长道,“太妃回来,是个露脸的好时机,你也应该像其他小姐那样多去走动走动。” “不,我就留下来陪娘。”谢小桃笑着摇了摇头,“太妃身份尊贵,又是府上的贵客,身边自然是有一群人照料。而娘身体染疾,女儿不想错过这一个孝顺您的机会。” 但你失去了一个讨好太妃的机会啊!霜姨娘在心里替谢小桃着急,但又觉得这才是谢小桃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该用世俗的东西污浊了她的美好。“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怪娘没有本事,没有在你遭人非议的时候,挡在你面前。” “娘,不要这样说,昨天的事情都是误会。”谢小桃将药碗交给雪晴,“娘,您不要总说这样的话,会叫女儿觉得难受的。” “那好,娘不说了。”霜姨娘答应,又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你把衣服拿过来,是做给我的那件。” 谢小桃讶然,“还没有做完……” “没关系,娘就想看看。”霜姨娘没有言明自己的用意。 见对方执着,谢小桃只好妥协,吩咐雪晴去花槿阁亲自走了一遭。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雪晴便带着那只靛蓝色的包袱回来了。 霜姨娘的手轻轻从针脚上划了过去,感动不已,“这件衣服缝了多久?” 谢小桃没有回答,幽幽道:“娘,其实再过三五天的,这件衣服就可以缝好了。” 三五天?就是说她是熬夜为我缝的衣服?想到谢小桃不但要照顾自己,还要利用晚上时间来缝制衣服,霜姨娘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一把将对方揽进怀中,“傻孩子,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好总熬夜呢?”心里却在想这是不是上苍送给自己的孩子,来抚慰她失去冬儿受伤的心? “其实也没有怎么熬夜……”谢小桃狡辩,但对方却不肯再叫她继续做下去了,好说歹说,才勉强说服了对方,却被要求只能在霜痕怨里做。这样也好,一边陪着霜姨娘,一边做衣服,不用再点灯熬油了。 雪晴为谢小桃拿来了针线,适才想起刚刚得知的事情,“奴婢在来的时候,看见二小姐拿着补品不知去看谁,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大小姐病倒了。” “大姐姐病倒了?”谢小桃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暗自佩服起苏云绣,不但消息灵通,还第一时间就跑去谄媚,不愧是姐妹中的典范。 “听说是因为伤心所致。”雪晴的话适合而止。府上谁不知晓大小姐是爱猫之人,特别是那只白色的波斯猫,却是被太妃下令处死,不伤心难过才怪呢。 霜姨娘默默一叹,虽说那群猫儿伤了不少人,但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就这么没了,换谁也是受不了的,“心伤难愈,只希望大小姐能尽快从阴霾中走出来。” 是啊,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要不前去探望的苏云绣可就要遭殃了。谢小桃暗自附和着,唇角却勾起了一道讥讽的笑,几不可察。 080小姐打架 “姐姐,听说你病了,所以我炖了一些补品。”才一进门,苏云绣便是吩咐随行丫鬟将汤盅放到了桌子上。 苏婉婷白了她一眼,一开口便不似平常那般友善,“只是觉得有些头疼,没妹妹说的那么严重。”经此一说,倒好像是苏云绣故意诅咒她。 苏云绣尴尬,原本她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讨好嫡长姐而已,哪曾想竟被对方曲解了来意。 “我倒是好奇,妹妹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因为猫儿是被太妃下令处死的缘故,苏婉婷并没有对外人声张自己是伤心成疾,不曾想会看见苏云绣这般殷勤地跑过来,看来这位二妹妹早就盯上了她的院子了。 “我……”苏云绣不知如何回答,她也是因为昨日的事情,才吩咐下人多留意下这边的情况,希望能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当面赔罪。“我也是路过厨房时无意间听老妈子们无意间提到的。”说着,她为苏婉婷盛了一碗烫,“姐姐,这是我为你特意炖的银耳莲子汤。” 苏婉婷用勺子随意地扒拉两下,除了几粒红色的枸杞外,便是清一色的白了。白色的银耳,白色的莲子,还有几粒被炖烂了的白色果肉,登时火起,扬手扇了对方一记耳光,“苏云绣,你什么意思?” 事发突然,苏云绣完全没有料想到苏婉婷会出手打自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姐姐这是怎么了?” “你是存心来触我霉头的吧?”苏婉婷冷冷一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端庄娴静,“你知道我的猫儿刚死,所以你炖了一碗白色的破汤,是故意讽刺我的吧?”她端起汤碗,泼到了苏云绣的脸上。 “啊!”见状,苏云绣尖叫出声,哪怕她躲开了身子,却还是挨下了其中一部分,“我的脸,我的脸……” “别从这里跟我装可怜,你以为依着这点热度能把你烫毁容?不信的话,你可以顶着你这副鬼样子去母亲那边告状,看看她会不会觉得你被毁容了!”苏婉婷讥笑道。话音一落,苏云绣果真不说话了,可苏婉婷却还在不依不饶着,“苏云绣,怎么以前我就没发现你是个虚伪的人呢?” 好心被人当做了驴肝肺,苏云绣委屈地落下了眼泪,“姐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误会?是我误会你了吗?要不是你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我的猫儿会死吗?阿芜会死吗?”苏婉婷恶狠狠地蹬着苏云绣,想到昨日发生的事,便是又抬起手,再扇了对方一记耳光。 “啪——” 苏云绣被扇倒在地,白嫩的脸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手印。她捂住脸颊,替自己辩解,“姐姐,那件事是我计划的不假,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死你的猫儿啊。咱们是从小一块长起来的,我知道你是爱猫之人,特别是对待那只白色的波斯猫更是爱到了骨髓里。我就是害了自己,也不敢去害它啊。”言辞恳切,字字发自肺腑,却不能入得了苏婉婷的耳朵。 “够了!收起你那恶心的言辞吧!”苏婉婷不悦地喝道,“你觉得这套说辞能叫我相信吗?你说你是无辜的?那翡翠石为何会出现在猫室?金钗又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 这件事,苏云绣也是闹不清楚,她明明吩咐红儿将金钗藏到谢小桃的房间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了苏婉婷的院子呢。 见她不说话,苏婉婷只当她是默认了,抓起桌上的汤盅,便向她扔了过去,“带着你的虚情假意,滚出我的院子!”她指了指房门的方向,“给我滚!” 苏云绣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滚了出去,也顾不上头顶的银耳和莲子,样子是说不出的狼狈。 苏婉婷也是被气得不轻,越想越觉得苏云绣这番前来是来给自己添堵的。想到一个下人生的女儿居然骑到了自己头上,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不消片刻,整间屋子都被苏婉婷的泪水和委屈填满了。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陈玉珍的耳朵,虽说是苏婉婷动手打人在先,最后受罚的却是苏云绣,罚在院子外面跪了三个时辰…… 夜深,偌大的侍郎府静得出奇,唯有绣禾居还会时不时地传出呜咽的哭声。 受了罚的苏云绣伏在床榻上闷声抽泣,满腹的委屈和心酸皆化作了那晶莹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将锦被打湿。 她明明是想去给苏婉婷道歉的,好心好意地拿出了平时不舍得吃的银耳,给对方炖了一盅汤,哪曾想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将汤水全都泼到了她的身上。到最后还被反咬一口说是她不知分寸,冲撞了长姐。 脸颊上还有苏婉婷打下的巴掌印,一双膝盖也像不似自己的一般,麻木的没有知觉。 “娘……”苏云绣幽怨地唤了一声,却是无人响应。想到今日所受到的不白之冤,她就益发想念杨姨娘了。今日之事,错不在她,怪就怪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替她遮风挡雨的娘亲! “你们不就是看着我娘不在府里,所以才变着法的欺负我吗?”苏云绣恨恨地咬着牙,“我一定会想办法叫我娘回来的,到时候看你们还能怎么无凭无据的诬陷我!” 夜,深得可怕,不见星月的苍穹渗出了一层凉薄的寒意。 …… 两位小姐大打出手,实属府上难得一遇的奇闻,纵然陈玉珍明令禁止议论,仍是堵不住悠悠众口,才不过三日就传出了五六个版本。可比太妃即将举报的寿宴更叫人津津乐道。 松寿堂。 太妃脸色铁青地看着一桌饭菜,就是提不起来兴致。“你说这个宅子为何会这么乱?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 秋月立在一旁,没有接腔。这个时间一定要留给太妃,否则憋在心里会气出毛病的。 “哀家才来了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是不是再过些日子,连房顶都要被他们揭了?”下人不懂事也就罢了,就连府上的小姐也是如此。想及至此,太妃是可堆了一肚子的气。 见说得差不多了,秋月才敢作出回应,“您也别生气,夫人已经罚过了。小姐们毕竟年纪还小,有个吵嘴生气的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定今天吵完了,没两天就又和好如初了呢?” “小?府上还能寻得到比她俩还大的小姐吗?”太妃问道,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可她们毕竟也是孩子啊。”秋月劝道,心里却拿着苏婉婷和谢小桃做起了比较,不由感慨,这侍郎府里养出来的孩子还不及外面来的乖巧懂事,虽说四小姐有些胆小,但左右不会做出这等出格的事。“太妃,您看饭都摆在这里半天了,要是不吃就该凉了。” 太妃懒洋洋地看向了桌上的菜肴,都是些油腻腻的东西,勾不起人下筷子的冲动,“都被那些孩子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去?你瞧瞧,哀家都被气得牙疼了。”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总要吃点才是。”秋月将筷子拿到了太妃面前,但对方却不领情,寻思着太妃可能是真的牙疼了,“太妃,牙疼最适宜吃些软烂的东西,奴婢倒是想到了一种吃食。” “嗯?” 秋月笑着道:“上次奴婢去大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四小姐在做一种叫豆腐花的小吃。” “豆腐花?”太妃从没有听说过,乍一听来倒是觉得稀奇无比,“是什么?” “是豆腐,当时四小姐还给奴婢盛了一碗,味道不错。”见太妃的兴致被勾了起来,秋月暗自松了一口气,“您看,要不请四小姐给您做一碗尝尝?” “看不出她还会的东西还不少,就叫她做一碗尝尝吧。”太妃终于笑了,想到那个温顺的女孩儿,满心期待那种叫豆腐花的吃食。 等了半个时辰,谢小桃才端着食盒走了进来,从中取出了四碟小菜,依次摆放在了桌子前,又从下面一层端出一碗豆腐花,放到了太妃面前。 “锦儿,哀家只叫你做一碗豆腐花,你弄这么些菜做什么?哀家牙疼,吃不了这些东西的。”太妃嗔怪道,实则是在心疼她。 谢小桃莞尔一笑,“正是因为听说了您牙疼,所以锦儿才做了这四样小菜。您放心,这都是用豆腐做的,咬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豆腐?”太妃有些吃惊,又把那四道菜肴看了一遍,横看竖看也不像是豆腐啊。“你在糊弄哀家?” “锦儿怎么敢糊弄太妃?”谢小桃笑容更盛,好似面对的只是一个寻常的老人家,“这些都是在庵堂学会的,出家人吃不了荤腥的东西。” 建福庵里是有这类的素斋,但谢小桃离开的时候年纪尚小,还没有学会如何把豆腐变出花。她这身厨艺也是在厨房里跟那名江南厨子偷师学来的。谁叫她上一世活得跟一个粗使丫鬟没什么区别呢? 看着太妃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谢小桃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以后,她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081忍痛割爱 太妃吃的欢喜不已,连连夸赞谢小桃长了一双巧手,不但绣得了女红,还能烧得一手好菜,就连太妃身边的红人秋月也是称赞有加。 可只有谢小桃自己才清楚,她那烧菜的功夫不过是投机取巧,刚好投太妃之所好,真要是和行家一比,哪怕就是侍郎府的掌勺,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太妃的牙痛是老毛病,每当着急上火便会发作,每次发作都是寝食难安,而且不折腾一段时间也是很难消除的。 于是,谢小桃除了要照顾霜姨娘外,便又多了一项活计——替太妃做豆腐宴,好在上一世跟着那名江南厨子学了不少菜肴,加上自小就在建福庵长大,看惯了那些素菜素斋,才不至于做重了样。 后来,霜姨娘的病好了,但那豆腐宴却一直做到了太妃寿诞。 四月二十九,太妃寿宴。 侍郎府里又迎来了一个最为忙碌的日子,比太妃回府那一日还要郑重,虽说是家宴,但求利心切的苏绍还是决定大办,宴请了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 为了这次宴会的万无一失,下人们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但以晚上最为热闹。 月染霜华,轻柔的风沿着花间小径徐徐地吹着,将夜来香的味道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一番梳洗以后,谢小桃着了一件浅粉色的彩蝶锦衣珍珠上衫,下配了一条同色系的百花罗裙,腰间坠着那块从不离身的白玉锁,在绿屏的陪伴下,挂着一脸浅浅的笑容走出了花槿阁。 “小姐,奴婢觉得您真的很适合穿这样的衣服,大方端庄中又透着一股迷人可爱的劲儿。”绿屏笑盈盈地夸赞着,“今夜以后,看谁敢嘲笑我家小姐是山野丫头!” 谢小桃噗嗤一笑,没有做声。 绿屏却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不对,小姐本来就是生的清秀脱俗……”说着说着,她才注意到谢小桃的双角髻上少了一支琉璃小钗,“啊,小姐,好像掉了一支小钗。” “一支小钗而已,瞧把你紧张的!”谢小桃不以为然道,“这些东西本就累赘,少戴一支还少一分重量,不戴也罢。” 绿屏却不似她那般想得开,执拗地摇了摇头,“不行,那是太妃特意为小姐订做的,两边都是对称的,一支都不能少。” 想想也对,身上的头饰、衣服都是太妃赏下来的,若是自己弄丢了一支发钗,太妃一定会觉得自己不懂得珍惜。谢小桃敛起了笑容,“那不如咱们折回去找找吧。” “小姐,您在这里呆着,还是由奴婢去找吧。”说着,绿屏便提了灯笼沿路折了回去,同时也带走了一部分亮光。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片黑暗,踏着一路清冷的月辉,谢小桃信步走着,每走一步都在算计,算计着该如何复仇。她知道过了今夜以后,便没有人再把她当做山野来的小丫头对待,也没有下人再敢骑到她的头上了。可是,她要怎样才能整垮苏家、扳倒储沂烨呢? 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皇亲国戚,在大约朝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子要怎样做,才能在复仇的这条路上走好、走稳,并且走到最后? 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醉心湖畔,是花园较为偏僻的地方,也是她最为喜欢的一处地方。记不清楚多少个无法入睡的夜晚,她都喜欢倚靠在树下数星星,向着它们默默诉说着满腹的委屈与苦楚。 罢了,回去吧。谢小桃轻轻一叹,向着光明的地方挪开了步子,行至假山时,一道漆黑的影映入了眼帘,尽管什么都看不清,但却是分外熟悉。 那样一道背影,她已经记不得看过多少次了,比正面还要印象深刻! 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如风吹银铃般的悦耳动听。循着声音望了过去,便瞧见一番盛装打扮的苏婉婷与苏婉怡从游廊下面结伴而去。 而储沂烨的头一直随着那位体态婀娜的绝色女子慢慢偏着。 原来如此。谢小桃顿时想明白了一些事。前世,她曾经无数次看见储沂烨在这里独自站着,原以为这里僻静,方便幽会,现在才知道其实他是在等苏婉婷的出现。 大概在很早的时候,他便喜欢上了那女人吧?想到这里,谢小桃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如此的愚蠢,不觉勾起了一道自嘲的笑。 “谁!”储沂烨回过了神,觉察到了异样,声音才落,便是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单手扼住了谢小桃的脖颈。 速度之快,是谢小桃根本躲闪不及的。她也没有想过要躲,甚至连畏惧都没有,就那么直直地蹬着对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仇恨的味道。 在看清来人以后,储沂烨想要松开手,却在谢小桃清亮的眸子里看到了鄙夷,便是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这样的眼神,从他六岁时便一直看着,陪伴他走过了十余年的时光。他发过誓,一定会叫所有看轻他的人后悔! 谢小桃的恨意并未因此而消减,反倒是越来越浓烈了。她就不信,势单力薄的储沂烨敢在侍郎府里,太妃的寿宴上行凶杀人!她睁大了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生怕会错过那个丑陋男子溃败泄气的精彩一幕。 “呀荷,没想到随便走走都能遇见五皇弟。”身后,传来了一个邪魅的声音,不用看也能猜到是谁,正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慎王。“原来五皇弟身边还有佳人相伴啊,真是艳福不浅。”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本王是不是打扰了皇弟的雅兴了?” 声音落下,储沂烨收回了手,一脸冷肃地说:“没有。” “话说这是哪位千金。”储沂谨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好奇着究竟是哪位小姐能惹得这位善于隐忍的瑞王大动肝火。他绕到了他们的身前,适才看清女子的长相,大感意外。 “不过是偶遇而已。”储沂烨极是冷漠地说,“听说三皇兄与苏府四小姐有些私交,那便劳烦三皇兄将她送回去吧。”言罢,转身离开。 “真是个性格怪癖的人!”储沂谨目送着储沂烨离开,随口甩出一句碎语,只是他忘记了,论性格怪癖,第一人还要非他莫属。 “咳咳……”谢小桃忍不住咳出了声音,缓缓收起了眼底的恨意,又恢复成往日乖巧恬淡的样子。 一名身着异域服饰的女子对她笑笑,双手不停地比划着,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看着面前容色俏丽的美人,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你有话要对我说?” 储沂谨也转过了身子,“蛮心是在安慰你,叫你不要怕。” 蛮心,原来这位女子就是蛮心啊。谢小桃回忆微笑,“谢谢,我没事。” 储沂谨却把头凑了过来,“那你是不是也该谢谢本王呢?本王可是又救了你一次。你要如何还?再加上上次那瓶药!” 谢小桃眨了眨眼睛,“王爷为何总给人一种在放外债的感觉?您很喜欢叫别人欠自己的感觉吗?莫不是这些外债可以以小生大?”她顿了顿,“像市井那些放债的狂徒也是凭字据办事,敢问王爷手上可有锦儿写下的字据?”未等对方回答,又道,“王爷没有吧?也就是说锦儿并没有求着王爷帮忙,是王爷自己乐意的。” 储沂谨哭笑不得,“你这是怪本王多管闲事了?” “难道不是吗?”谢小桃反问,眸底闪过了一丝狡黠,“还有,您送来的药还好好放着呢,锦儿一直都没敢动用。” 储沂谨一展折扇,无言以对。 蛮心笑盈盈地又开始比划,然后对着储沂谨吐了吐舌头。 储沂谨更是无奈,酸声酸气地说:“看不出来,你和蛮心还挺投缘的,真是一见如故。” “王爷又错了,我们在山上曾经见过一次面。”谢小桃纠正,“您忘了,这可是您亲自说的。” 储沂谨被噎得无话可说,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若是想整谢小桃一定要选人多的时候,否则便是自己吃亏。“你说苏大人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孩子?你和其他小姐怎么就那么的不一样呢?” 谢小桃笑容有些僵硬了,最后竟变成了没有表情。 气氛有些尴尬了。蛮心低下了头,从腰间解开了一只蝴蝶状的小荷包,交到了谢小桃的手里。 “这是……”谢小桃更加不解。 “这是蛮心最喜欢的一只荷包。”储沂谨又是开了口,主动替她解惑,“平日里,连碰都不舍得叫人碰一下,想不到竟然就这么送给了你。” “啊?”谢小桃有些吃惊,连忙推却,“不行,这东西我不能要。” “不能要就交换呗。”储沂谨说,“蛮心,你看看她身上可有你喜欢的,尽管卸了去,本王已经同意了。” 蛮心看了看慎王,又看了看谢小桃,如琉璃石般的眸子最终落在了她身上别着的玉佩上。 “你喜欢这玉佩?”储沂谨询问,声音里尽是温柔。见对方点头,便说道,“四小姐,蛮心最喜欢两种东西,一种是刺绣,一种则是玉,特别是后者几乎是爱不释手,你能否忍痛割爱?” 082故人重逢 谢小桃连忙将玉佩从蛮心手里夺了回来,摇头,认真道:“不行,这块玉佩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我不能把她送给你。”轻柔的声音里满是坚定的意味,虽然她也很喜欢蛮心,但还没有做到一见如故的地步,更不可能把从不离身的玉佩送出去。 蛮心有些失望,落寞地垂下了眼帘,脸上的笑容如花朵般慢慢枯萎、凋零。 看着红颜知己面色有些尴尬,储沂谨的心头略过一丝心疼,伸出手,在蛮心的脸颊上捏了捏,“区区一枚玉佩而已,待明日,本王送你一块更好的。” 蛮心转头,看向了慎王,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眼底多了一丝复杂难辨的光亮,在月光的映照下分外明亮。 谢小桃看了看慎王,又看了看蛮心,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便是重新绽放出笑颜,“贵的东西我也送不起,你要是不嫌弃,可到我房中挑几块帕子,或者我给你做几只荷包。” 听闻此言,蛮心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欢喜地点了点头,又用手指比划了一番。 “蛮心说,那就一言为定了,以后她回来找你玩的。” “小姐,奴婢找到了!”远处,响起了绿屏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至。 三人将目光移了过去,就见绿屏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举得老高,欢欣鼓舞地向这边跑着,看起来好不开心。 “小姐……”直到跑近,她才注意到还有旁人,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吓得连嘴巴都忘记合上了,“慎王……王爷……” 储沂谨将扇子合了起来,“找到什么了?” 四目相对,绿屏立刻低下了头,生怕自己一个没留神,用眼神冲撞了这位邪魅狡诈的王爷。 见她不答,储沂谨善心大发,没有再作逼问。“小丫头,叫你家小姐单独出行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告诫之后,与蛮心一同离开。 起风了,吹拂在绿屏的脸上,冻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背脊上已经被汗水润湿了。都道是春寒料峭,依她来看,还不及慎王爷一个眼神来得可怕。 直到他们走远,绿屏才敢小声问:“小姐,王爷有没有为难你?” “只是恰好遇见,说了几句话而已。”谢小桃低下头,打量着手里的玉佩。奇怪,那个叫蛮心的女子为何会对我的玉佩感兴趣?难道是慎王叫她这么做的?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过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稳妥起见,还是摘下了玉佩,将之收在了身上。 绿屏将小钗替谢小桃戴好,满意地笑了起来,“这下好了。” 凉亭里,储沂烨负手立在栏边,注视着那对十分要好的主仆,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爷,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一通好找。”苏景坤踏上了台阶,因着两人曾经称兄道弟的缘故,所以说话多有随意。他走到了瑞王的身旁,顺着对方的目光望了下去,只看见一片黯淡的树影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储沂烨收回目光,“本王刚刚好像无意间冒犯了府上的小姐。” 冒犯?女儿家家最在乎闺益,哪有被人随意冒犯的道理?苏景坤心头一惊,“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位小姐?” “是府上的四小姐。”储沂烨道,声音平淡,全然看不出是认错该有的态度。他笑笑,解释,“怪本王不好,太过警惕,错把她当成了刺客。” 这样一解释,苏景坤便是松了一口气,“一个小毛丫头而已,行为做事莽撞,怨不得别人的。”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把谢小桃当作妹妹看。“王爷大人有大量,莫要与那山野丫头计较才是。” “她当真是山野长大的小毛丫头吗?”储沂烨若有所思地问,见对方没有听懂,继续道,“本王倒是瞧着她不似外表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呢。”特别是那双眼睛,就像毒蛇一样,决然不似十岁的孩子。 “王爷多虑了。”苏景坤笑着说,却是把瑞王的话记在了心上。或许,那丫头真的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先有慎王出手相助,后有太妃背后撑腰,是巧合,还是故意而为? …… 前院里,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远远的,谢小桃便看见苏绍满面春风地与各位官员周旋,暗自计较其中有多少是苏绍的同党,有多少是他想要拉拢的对象。 “原来四小姐在这里。”秋月笑着走了过来,“太妃刚刚还在寻你呢。” 若说前院是男人的天地,那么后院则是各府女眷的世界了,在宴席没有开始前,她们都会聚在一起,看戏,品尝,闲话家常。 谢小桃随着秋月从一侧的石板路穿了过去,便见一众女眷围坐在戏台下面,不得不说,这一场寿宴来的人真不少。 秋月低头,向着谢小桃靠了靠,“四小姐,太妃在那边等你呢。” 谢小桃顺着秋月的话望了过去,正好对上了太妃探过来的眼神,立刻迈开步子,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锦儿,快些过来。”太妃笑盈盈对着谢小桃招了招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赞美道,“这番打扮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呢。”又向一旁的妇人做起了介绍,“谢夫人,这便是哀家刚刚提到的锦儿,在府上排行第四。” 谢夫人转过了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心思也是百转千回,最终化作一脸温和的笑靥,“果真是一个标志的小美人。”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说的真是不假。经过精心装扮的谢小桃与第一次见到时的简直判若两人。 谢小桃也是愣了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这位谢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尚书大人谢谦的正室。那日上山时所遇到的妇人当中便有她。 她以为谢夫人会揭穿自己,但听见对方如此开场后,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是踏踏实实地落回了原处。“夫人谬赞了。”然后,害羞地垂下了头。 “锦儿,你也应该是头回看戏,今儿就坐在哀家身边吧。”太妃和蔼地笑道,炯炯有神的眸子在灯火的映照下益发璀璨。 谢小桃颔首应下,平静地心湖里竟似被人投了一颗大石头,“噗通”一声,荡漾起层层涟漪,最终化成了感动,满满地溢出了心头。她知道,太妃之所以这样做,是在给她正名,是要告诉其他人,侍郎府里现在有一位四小姐,虽是从小流落在外,但比不其他小姐逊色。 戏台上,七名雅伶正娴熟地拨动琵琶,琵琶声激进,嘈嘈如急雨,直击人心深处,正如谢小桃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个老太妃果真是心慈善良的好人,可惜,好人注定不长命。 “丫头,在想什么呢?”太妃有些好奇地问。 “锦儿只是觉得她们弹得真好。”谢小桃注视着台上的雅伶,紊乱的心绪慢慢归于了平静。 “你想学吗?”太妃又问,好似祖母对待小孙女一般。 谢小桃摇头,“锦儿生来愚笨,恐怕学不会这些。”上一世惨死,她便不想再涉及这些了,她不想重蹈覆辙。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活了半百年纪的太妃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但见谢小桃没什么兴趣,也不愿意为难她,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干净的女孩子还是要按照她喜欢的方式生活才好。 一曲终了,一波戏子登上戏台,演的是一出四郎探母的戏。 依依呀呀的,听起来不是十分叫人喜欢,谢小桃便是在一旁为太妃续满了茶,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那个慈祥的老人的眼底竟然有些湿润了。 是泪吗?她是不是想起了谁?谢小桃在心里问着,又在那矍铄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寂寥。哪怕身份如太妃这般尊贵的女人,在宫中也是孤独的吧? 不远处传来了哽咽声,呜呜咽咽,像是极力压制所发出来的。 “小姐,您怎么哭了?”紧接着是丫鬟的询问声。 在坐众人纷纷扭过了头,才发现竟是侍郎府的二小姐苏云绣。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有人在小声议论。 太妃也是看了过去,不悦地摇了摇头。真是个不知分寸的!“去,把二小姐送回去。” “是。”秋月应了一声,向着苏云绣走了过去,将之带离了众人视线。直到全部曲目结束,也没见到那位二小姐回来。 戏曲唱罢,便是酒宴,是大越的传统,就连太妃的寿宴也一样不能免俗。按照尊卑,谢小桃坐回了自己该坐的位置,这种时候,也多是男人说话的场合,除了太妃外,其余女子几乎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杯盏相撞,溢出酒香,欢声笑语间已有人的脸庞上浮出了微醺的醉意。 谢小桃默默注视着谢夫人,见她离开了席位,也是站起了身子跟了过去,走到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才敢开口道:“谢夫人,请留步。” 谢夫人缓缓转过了头,在看清来人后,便是笑了起来,“原来是苏四小姐。” 083云绣请求 清冷的月光照到了谢夫人的脸上,为那端庄的妇人又添了几分柔和的美感。 看着那张与人和善的含笑的脸,谢小桃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她在紧张,居然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过了好半晌才勉强恢复过来,对谢夫人福下了身子。 谢夫人连忙将她扶起,不解地问:“四小姐这是何意?” 谢小桃被扶了起来,朱唇微扬,展出一道好看的笑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与感激,“多谢夫人方才没有戳穿锦儿。”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谢夫人犹如丈二的和尚,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须臾才想明白对方所说的是什么事,“四小姐客气了。既然上次在山上时,四小姐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必是有自己的考虑。”她是个心思通透的女人,自然明白有些话不可说,才没有向众人说出与谢小桃的那一段相逢。便是她说了,外人也多会以为她是借机来讨好太妃。 “多谢夫人体谅。”谢小桃又是恭敬地道了谢。 真是个得体懂礼的好女孩。谢夫人默默赞赏着,“真要是谢,还是要谢谢四小姐。那日若不是小姐出手相救,恐怕家母……”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毕竟这种诅咒老人家的话不好启齿。 “只要老夫人健泰安康就好。”谢小桃淡淡道,又与对方寒暄了几句,才转身离开。明明不想离开,却又不得不离开的苦楚,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夜里越演越浓。 谢夫人目送着谢小桃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才慢慢收回了目光。“这个孩子的日子过得一定十分清苦。” “清苦?有太妃宠着,怎么会清苦啊?”身后的小丫鬟听不明白了。 谢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眼前不觉浮出了那日在山上遇见的情景,“想想那日她的穿着打扮便知道了。” “万一是她故意隐瞒呢?刚刚她不就是来向夫人道谢的么。”小丫鬟继续问,然后皱起了眉头,“夫人,可是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啊?” 不是她想,而是不得不那样做。谢夫人在心里纠正着。 初相遇时,外人还不曾听说侍郎府多了位四小姐,就算对方如实相告,恐怕她也不会相信的,甚至可能会怀疑一切都只是个阴谋。恐怕那个时候,这位四小姐在苏府还有没有一个像样的身份。 只是,谢夫人想不明白,为何苏绍把那个认回来的女儿藏得如此之深。 …… 亥时初刻,侍郎府的宴席结束了。官员们纷纷携家眷离开,使得冷清的青石长街再次热闹起来。 一辆藏蓝色的马车行驶在长坂路上,向着尚书府的方向稳稳行进着。 车内,谢夫人向谢谦开了口,“老爷,您可有留心过苏府的那位四小姐?” “看是看见了,却未曾留心。”谢谦如实回答,“听说,是个机灵的丫头,深得太妃喜爱。”就算再如何优秀,也是别人家的孩子。 “她便是那位在山上救过母亲性命的小姐。”谢夫人徐徐说道。 谢谦略略吃了一惊,“可是,你们不是说救母亲的……” “是,我也以为她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不想竟然是侍郎府的千金。”说到这里,谢夫人竟是笑了起来,若是她将此事说给谢老夫人听,恐怕对方也是如此反应吧? 那日别后,谢老夫人便一直惦念着她,还对看管庭院的门卫再三交代,倘若有一位手持玉佩的女子前来,一定要以上宾的待遇迎接入府。可惜,一连等了近两月,都不曾看见玉佩的影子。 “听太妃说,她也是自幼流落在外,是最近才被接回府上的。”谢夫人的心底生出几分惆怅,“跟小桃也是年龄相仿……” 谢谦紧紧握住了夫人的手,打断道:“年纪相仿,但也不是她,你放心,早晚有一天咱们会找到她的。” “早晚?就怕妹妹耗不了太久的。”谢夫人声音哀戚,落寞地垂下了眼帘。眼前便浮现了那位思念成疾,久卧病榻的女子的形容。 “不会的。”谢谦十分肯定。 …… 寿宴结束,预示着太妃在苏府的日子所剩无几了。 一大清早,一大家子的人围坐在一张大桌陪太妃用着早膳,每个人只专注于自己的碗筷,注定了这一次同桌而食是一场貌合神离的敷衍了事。 “太妃,昨日睡得可好?”放下碗筷后,苏绍满脸堆笑,开口询问道。 “还好。”太妃微微点了头,想到昨日的宴席,心里便多了几许莫名的情愫,忍不住发出感慨,“想不到哀家在有生之年还能出宫过一回寿宴。”真的好似做梦一般,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若是您高兴,明年还在府上办。”苏绍逢迎着,只挑好听的说,却比谁都明白,进了那红墙金殿的人便是没有了自由,别说是办寿宴,就连回府小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次也是皇上格外施恩,才破例叫太妃出宫与家人团聚的。 “哪有那么容易?”太妃自嘲地笑笑,“只可惜,哀家并没有见到轩儿。”她口中的轩儿是她的皇孙,那位由她一手带大的六皇子储沂轩,可惜,在十一岁那年便被送到了军营,自此便未曾回来过。 听到这里,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眼帘,浓郁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忧伤,是在为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而感到悲伤。有时候知道了结局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罢了,不提了。”太妃意识到自己的言辞多有不当,便是敛了那份忧愁。 陈玉珍在一旁接了话,“太妃是觉得闷了吗?不如把绣儿带进宫,叫她陪您解解闷。” 苏云绣一怔,能进宫陪太妃是件荣耀无比的事,但谁又愿意年纪轻轻就进到那杀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太妃的目光落在陈玉珍的脸上,目光炯然。这个女人,当真就是如此容不下其他孩子吗?想着,她又看向了对面的苏云绣,见到的是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以及那红肿不堪的眼,适才想起昨晚在戏台子下面的情形。“云绣,你的眼是怎么回事?” 不提还好,一提又是勾出了苏云绣的伤心事。她眼含热泪地摇了摇头,“也没……没什么……就是昨日在看戏的时候想到了我娘。绣儿长这么大,还从未与娘亲分开过如此之久。” “你娘?”关于杨姨娘被罚去华清寺抄写经文的事,太妃也是略有耳闻。说到底也是杨姨娘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苏云绣离桌,跪了下来,“太妃,念在我娘日夜都虔诚为您抄写经文的份上,能否网开一面,放她回来?” 话音落下,陈玉珍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这丫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绣儿,不得在太妃面前无礼。” 苏云绣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杨姨娘弄回来,“太妃……”依照今日的情形看,要是杨姨娘再不回来,恐怕下一个倒霉的便是她了,“我娘真的知道悔改了,求您网开一面。” 看着前面声泪俱下的悲伤女子,太妃的心头掠过了一丝不忍。这孩子能为她娘如此,也属孝顺。“她娘在华清寺呆了多久?” 陈玉珍有些尴尬,算了算时间,道:“一月有余。” “够了,这惩罚够久的了,选个日子,将人接回来吧。”太妃吩咐着,又对苏云绣道,“这次,哀家做主饶了她,但若是再犯,就没有这么容易回来了。” “是,谢谢太妃开恩!”苏云绣激动得无以复加,跪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直到被人扶起才作罢。 太妃没有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了面上还挂着几分薄怒的陈玉珍,“你既是当家主母,便也该拿出点当家的样子来。咱们府上嫡出庶出皆出同根,哀家不希望再出现什么容不下庶出小姐的传言。” 听闻此言,陈玉珍面色一寒,对上太妃那双精明璀璨的眸子,竟是从中发现了其他的意味,果然下一刻太妃便说出了她最不想听见的话。 “府上就景坤一个儿子,还是太过单薄了些。”太妃幽幽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语半句。 “轰隆——”惊雷乍响,直震得陈玉珍头晕目眩。她最不能容忍的便是与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了,偏偏又不得不容忍苏绍的一娶再娶,甚至还要装出很大度的样子,主动为其纳妾! 看着陈玉珍紧紧纂起的拳头,谢小桃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这应该就是陈玉珍最大的悲哀吧?早年不就是因为她心善妒才会将一名丫鬟填井的吗? 谢小桃默默地想着,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哪里说不通。同样都是陈玉珍的陪嫁丫鬟,为何一个填了井,一个却被破例抬成了姨娘?那个杨姨娘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使得陈玉珍做出这样违心的事? 084主母警告 翌日,太妃回宫,偌大的侍郎府又恢复如旧。 又过了两日,杨姨娘乘着马车从后面偷偷返回府邸,才一进门便是一刻都不敢多待地向陈玉珍请安。 澜宁院的大厅里。坐在主位上的陈玉珍端着茶盏,轻缓地撩着盏盖,余光刚好看见两双小脚从远处走来,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开。 “婢妾拜见夫人……”杨姨娘恭敬地福下了身子。 苏云绣也是同时行了礼,“绣儿给母亲请安。” 陈玉珍还是没有抬头,悠然地品尝着新到的洞庭碧螺春,举止优雅,端出了当家主母的大气风范。只是可怜了杨姨娘这对母女,在没有得到允许以前,注定要一直保持着半曲着的姿势,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直到陈玉珍续了第二杯茶后,身侧的习秋才缓声提醒道:“夫人,杨姨娘和二小姐来了。” “哦。”陈玉珍应了一声,声音极淡,几乎叫人辨不出她的心思。她将茶盏放到了一侧的方桌上,不疾不徐道,“来了啊。”依旧没有打算叫她们起身的意思。 苏云绣的双腿微微有些发颤,却又不得不强撑着,而杨姨娘那边,因着是下人出身的缘故,定力要比女儿好上许多,憋屈地站了这些时候还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回了一句,“是,杨柳谢谢夫人。” 陈玉珍唇角勾起了一抹讥笑,“这也是太妃心善罢了,”说着,目光落在了苏云绣的身上,瞧着那明显不太稳当的身形,积聚在心口的那口恶心才稍稍有了疏散之意。她补充道,“当然,也要谢谢你的女儿。多亏了你生养了一位好女儿,才能说服太妃放你早日回来。” 苏云绣心头一惊,细细琢磨起这番话来,越琢磨越觉得心凉。这位主母是在怪她吗?可侍郎府里真心疼爱她的便只有杨姨娘了,她怎可能见死不救? 见时间差不多了,陈玉珍才笑着说:“行了,都起来吧。” 不起还好,乍一起来,一股酸麻之感便沿着小腿向上窜去,叫苏云绣觉得这双腿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太妃走之前可是特意交代了一句,”陈玉珍再次开口,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的声音,听上去叫人不寒而栗。她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杨姨娘的身上,“今儿我转述给你。她说最是容不得府上人做下作事。杨柳,你是跟着我入府的,应该清楚那些不守本分的人是何下场吧?” 原本站得稳稳的杨姨娘听到这句话后竟是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小步,面色苍白地回道:“是……家法伺候……”她猛地跪在地上,“夫人,杨柳一定安分守己,绝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我也相信你不会再做。”陈玉珍唇角微扬,明明是在笑,却是叫人觉得无比可怖,“对了,绣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你这个做娘的,也该好好教教她了。”该说的已经说了,便是不愿再多和这对母女多费唇舌,“好了,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苏云绣扶着杨姨娘起来,又在对方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明显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陈玉珍冷哼出声,眼睛半眯成两道狭长的缝儿,溢出了森森寒意。 习秋也是明显感觉到那股从陈玉珍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冷,不由替苏云绣感到担忧。这个二小姐真是不自不量力,以为把杨姨娘从华清寺接回来就能找到依靠了?也不看看,她娘原先是谁的丫鬟! …… 杨姨娘和苏云绣相互搀扶着向着绣禾居走去,才一进门,苏云绣便是再也忍不住了,俏丽的小脸上立刻多了两行泪痕,一头扎进杨姨娘怀中,“娘,绣儿好想你。你不在的这段日子,绣儿受了好多委屈。”说着,抽抽搭搭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杨姨娘的眼底也是润上一层氤氲,大手抚摸着她的背脊,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先说苏云绣受罚一事,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是想给谢小桃使绊子的,谁也没有想过最后受害的会是苏婉婷。 事后,苏云绣也是很后悔,特别拿出珍藏的补品给苏婉婷煲了汤,可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动手打了她。而陈玉珍呢,更加过分,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罚苏云绣在院子里跪了三个时辰。春寒料峭,万一跪出病来,该怎么办? 府上谁都知道苏婉婷是陈玉珍的掌上明珠,但疼爱总要有个度吧?苏婉婷喊陈玉珍叫母亲,她的女儿就没有喊吗?更何况她也是自小就跟在陈玉珍的身边的,就算不满意苏云绣的做法,也总该顾及一下二十多年的主仆情份吧? 她才离开了两个月,陈玉珍这个当家主母便对她的女儿下手了,若是她离开一年,岂不是要把她的绣儿卖了?想着想着,杨姨娘恨得直咬牙,几乎将满口的银牙都咬碎了,“绣儿,别哭,有娘在,娘回来了便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苏云绣还是不依不饶着,“娘,瞧那女人今天的样子,摆明了是不满意女儿向太妃求情,故意刁难我们的。”她指的是陈玉珍,“她当真敢对我们动用家法吗?” 如果陈玉珍发起狠来,说不定真的会对她们动用家法,毕竟当年随她一同陪嫁过来的丫鬟春香就是这么被填井的。杨姨娘恢复了理智,也顾不得之前的恼羞成怒,改口劝慰道:“绣儿,你放心只要你不招惹她,她是绝对不会对你下手的。” 这是要息事宁人?苏云绣怔了怔,适才想起她娘只是个丫鬟出身,并没有显赫的家世,可偏偏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只怕那个女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你也看见了,她今日是如何为难我们的……” “不会的,就算她是当家主母,也不敢无凭无据动用家法。”这一点,杨姨娘十分肯定。 “真的吗?”苏云绣拭去了满脸的眼泪,“娘,你在苏府呆了几年了?” …… “绿屏,你在苏府呆了几年了?”花槿阁里,谢小桃正捧着太妃送来的布匹,为霜姨娘缝制衣裳,好奇地问。 绿屏想了想,“这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 “七个年头,那你岂不是闹饥荒的那一年来苏府的?”也是她与家人失散的那一年。谢小桃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 “是,奴婢来府上的那一年正好赶上闹饥荒,幸得大厨房里的管事妈妈收养才不至于被饿死。”绿屏如实回答。 “管事妈妈?”谢小桃便想到了大厨房里的刘妈妈。 绿屏笑了起来,解释道:“当时大厨房的管事妈妈还是崔妈妈,但后来不知道犯了事就被罚了下去,才换成了现如今的刘妈妈。” “哦……”谢小桃点了下头,没有再深究,沉吟了片刻,又向红儿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红儿双手揪着一侧的小麻花辫,唇角上扬,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就没有听见。 看着她神不守舍的样子,谢小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绿屏也看见了,走到红儿身边,偷偷拽了拽对方的手臂,“红儿,小姐叫你呢。” “啊?”红儿适才回过了神,“小姐叫奴婢什么事?是要添茶了吗?”简直就是所问非所答。 绿屏哭笑不得地提醒,“小姐是问你,在苏府呆了多久?” 红儿觉得尴尬无比,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奴婢从记事起便在府上生活了,也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 “那你今年多大了?”谢小桃撂下手底的针线活。 “十五岁。”红儿又答。 十五岁,正是女子最美丽的年华。谢小桃淡淡一笑,“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留一个人陪着就行。”稍稍想了一下,便又吩咐道,“就叫绿屏留下来吧。” “是,奴婢告退。”红儿欣然应下。她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谢小桃,一听说不用伺候了,心里便是乐开了花。她施了一礼,快速退出了房间。 这个红儿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她,她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真是的!绿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谢小桃,见对方又重新将针线拾了起来,便道:“小姐,您还是歇歇吧,都缝了一天了。” “我想早些缝制出来。”谢小桃笑盈盈地说,好似全然没有把红儿的失礼放在心上,“对了,你刚刚提到的崔妈妈可还在府上?” “在,不过是在做一些粗使的活计。”说到这里,绿屏落寞地垂下了眼帘,忍不住神伤道,“其实崔妈妈是个好人。”是好人,却没有好报,这个世界总是如此的不公平。 谢小桃没有打扰她,默默地咬断了棉线,将视线移向了窗外,一道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却是向着院子外面走去。奇怪,这个红儿不好好在耳房里呆着,又打算跑去哪里?疑惑间,又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085恍如隔世 春末的寒意随着五月份的到来销声匿迹,日子过得很快,眨眼之间已经过去了四五日的光景。 连续熬了两夜,谢小桃终于在立夏那一天将给霜姨娘的新衣服做好了。 霜痕怨里,熏香炉里焚着香,袅袅青烟飘摇直上,散出了一股淡淡的幽兰香。 “娘,快来试试新衣服。”谢小桃将衣服从包袱里拿了出来,非要霜姨娘当着自己的面穿上。她挂着一脸甜美的笑容,直直地盯着对方,看起来十分期待。 比起新衣服来说,霜姨娘更心疼这个事事都以她为先的女儿,瞧着那一双红红的眼睛,便是忍不住唠叨起来,“你呀,才做完一件衣服,怎么又做了两件?看你眼睛红的,一定是没少熬夜吧!”心里边却是溢满了感动。 一语击中,谢小桃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也没有熬夜。”旋即又撒娇道:“娘,上次那件料子不好,跟这次的这两件完全不同。对了,这可是太妃赏给我的,要我给您做新衣服用的。您可不能忤逆了太妃的意思哦。快去换上吧。” 执拗不过她,霜姨娘也只好走进了屏风后面,换上了新衣服。重新走出来时,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四小姐的手艺可真好,做的是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款式也很新颖。”一旁的雪晴夸赞道,当然,她不可能知道这衣服的样式是两年以后才时兴起来的,只不过被谢小桃提前剪裁出来了而已。 谢小桃也很满意自己缝制的衣服,笑盈盈地拉起了霜姨娘的手,“娘,今天天气好,不如咱们去花园里逛逛吧?”未等对方开口,又加上了一句,“娘,出去走走吧,您都多久没出去逛逛了!您看今天天气多好!” 认真说起来,好像从住进霜痕怨,霜姨娘便很少出去走动了,除了有必须出去的理由,能不出门便不出门。整日整夜都守着这冷清的院子,人也变得越发憔悴了。 “也好,那咱们就出去走走。”沉吟片刻,霜姨娘答应。 谢小桃欢喜地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向院子外走去。 花园里的花都开了,有石榴、白兰、含笑、木香、春夏鹃、紫藤、琼花等一些谢小桃叫不出来名字的花草,朱朱又白白,风景美不胜收。 谢小桃折了一朵芍药,踮起脚尖,别在了霜姨娘的耳朵上。粉红的花朵娇艳欲滴,衬得那人儿也年轻了许多,惹得跟在身后的雪晴掩嘴浅笑。 霜姨娘的脸颊上拢上一片羞意,“哎哟,娘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好戴这么年轻的东西?”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动手摘下,却被拦了下来。 谢小桃按住霜姨娘的手,问道:“娘,您是在说自己老吗?我瞧着您还很年轻,风华正茂。”虽是在夸赞,但也说的是实话,毕竟霜姨娘今年才不过二十八岁,也是女人的风韵年华,与那些未过二十的小姑娘比更是多了份岁月的沉淀,“您是平时不喜欢打扮,才会觉得不适应的!这花戴在您头上真的很好看,不信您问雪晴,问红儿。” 红儿愣了一愣,没有做声。她一向都不太喜欢配合谢小桃的。 雪晴双眸含笑,微微点了点头,“是啊,看起来就跟十*岁的小姑娘似的。” “所以啊,您就戴着吧,不许摘下来!”谢小桃认真地说。 这时,绿屏从远处走了过来,“小姐,有一位叫蛮心的姑娘来找您了。”惶恐谢小桃想不起来,又解释道,“就是上次跟在慎王爷身边的异族女子。” 她来做什么?谢小桃想不明白。正值疑惑时,霜姨娘开了口:“你快去吧,别叫人等急了。”这位叫蛮心的姑娘可是慎王爷身边唯一的红颜知己,怠慢她便等于怠慢了王爷。 “好,那我先去了。”谢小桃应了一声,便与红儿、绿屏离开。 直到三人走远,霜姨娘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到底是年少,就是比她这个半老徐娘有活力、有朝气。她伸手,摸向别在耳畔的芍药,幽幽地问了一句,“雪晴,你说我漂亮吗?”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折花簪发了。 “当然,姨娘还和以前一样漂亮,若是打扮打扮就跟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雪晴笑着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的霜姨娘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总是缠着她问:雪晴,你说我漂亮吗? 霜姨娘也是笑了起来,缓缓走向了醉心湖,坐在了临岸的山石上。碧绿的湖面上映出了她的影子,随着水纹慢慢波动着,“到底是老了。”从十八到二十八岁之间终归还是有十年的跨度,说不老就真的不老吗?“我从十五岁起便跟在老爷身边了,先是生下了云轻,又生下了冬儿,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怎么会不老?如今云轻也已经长得那么大了,冬儿……”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冬儿是埋藏在她心底的痛,每每想起时,便会不受控制地悲伤起来。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她宁可无名无分地跟着苏绍,住在那间小宅子里,也不会选择带着孩子们回到苏家,做这个名存实亡的姨娘。那样的话,她的冬儿就不会死了,而她还可以不用活得如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远处,苏绍立于湖畔,瞭望着那一池碧水荡漾,纷乱的心绪慢慢归于了平静。闲暇时,他总会来这里呆上片刻,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不过今日不同往昔,他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和他一样来这里散心。 看着远处那道有些陌生的人影,苏绍在脑海里搜寻了半晌,才记起对方是谁,同时也想起了以前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恍如隔世。 …… 蛮心被绿屏安排在了花槿阁。或许是等得久了,竟是拿起了那只未绣完的绣花绷子绣了起来,还没有眨眼的功夫便是结结实实地被针扎到了。这一幕,刚好落入了赶来的谢小桃的眼中,“针不是这么拿的。” 蛮心抬起头,笑了起来。 谢小桃走到桌前,亲自对蛮心做了个示范,绣了几针后,才将针递给了对方,“你来试试。” 蛮心点了下脑袋,接过针,有样学样地绣了几针,果然是不挨扎了。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看着绣花绷子上的图案越发喜欢。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可以教你。”谢小桃看穿了她的心思,友善地说。 蛮心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比划着,好像是在询问着什么。见对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她才想起谢小桃看不懂手语,立刻站起了身子,向着桌案走去,提笔写下了几个字: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学吗? “当然,”谢小桃笑着说,又从柜子上取出两只小荷包,放到了蛮心面前,“这是给你的。原本打算过些日子送过去的,没想到你就来了。” 蛮心惊讶地拿起了荷包,才发现两只荷包的图案都不一样。一番欣赏之后,发现了荷包的特别之处,便将其中一只放在了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随着呼吸飘散而出,味道很是特别。 “这是前段日子收集的桃花瓣,我又添了几位香料,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谢小桃解释,或许是她这个人太过喜欢素净的东西了,连带着调出来的香包也是同样的清清淡淡,不仔细闻真就闻不出来。 蛮心闭着眼,又是吸了几口,竟然闻出了几分熟悉,好像她家乡的味道,挂在脸上的笑容亦是越发的明媚动人。她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谢谢。 “不用谢,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谢小桃被她的客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蛮心又写道:我们能做朋友吗? 看着那娟秀的字迹,谢小桃陷入了沉思。这辈子,她还可以有朋友吗? 对上蛮心那双琉璃似的眸子,谢小桃终归还是被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打败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听闻此言,蛮心欢欣鼓舞地蹦了起来,一把搂住了谢小桃。她终于有朋友了,终于不会再觉得孤单了。 尽管语言不通,但两人还是愉快地度过了一个下午的美好时光,虽然更多的时候,都是谢小桃在说,但当分别后,才发现蛮心也是写了厚厚一打。 夕阳西斜,橙色的穹幕渐渐被黑夜吞噬。 斜倚朱门,谢小桃凝视着那片似浓墨般的天空,心里却在琢磨蛮心的来意。能看得出来,蛮心真的很孤单,真的想要朋友,但她当真就没有别的目的吗? 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谢小桃来说,真的无法再轻易相信陌生人了,哪怕对方是真情实意,她亦无法再完全交心。 夜空上的星子忽明忽灭,亦如她选择的复仇之路,也是同样的看不真切,谁也说不好藏在荆棘后面的会是什么。 “呼——”一阵风吹起,吹熄了桌上的烛台,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有些冷。 谢小桃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转回身时,只见一张苍白的脸闯入了眼帘…… 086主动示好 她被吓了一跳,可还未等叫出来,就被对方反手剪入了怀中,嘴巴也被堵住了。 须臾,耳畔传来一个男声,低沉的声音并没有想要害人的念头。他说:“别叫,我只是来取我的东西的。” 温热的气流攒动,吹得耳廓痒痒的。谢小桃脸颊有些发烫,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叫,才被对方放开。她转过了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拉远了彼此的距离,终于看清原来突然出现的煞白的脸只是一张面具,被吓得苍白的小脸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你来取你的东西?”她仰视着这个比自己要高了近两头的男子,没有听懂。 面具男子也料到了这一点,提醒道:“是一个珠子,红色的。” 啊!谢小桃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借着月光,看见男子腰上的佩玉,是一对红如鲜血的龙凤玉佩,只是其中一串上少了一颗红珠子。 “是你救的我?”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冷漠,不喜言谈,这便是面具男子给谢小桃的第一印象。 谢小桃走到梳妆台前,从小抽屉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锦盒,交给了男子。见对方打开了盒盖,又道:“这颗珠子裂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多等几天,等我把修好了再给你。” 从她捡起那颗珠子的时候,上面就有了裂痕。她本想去首饰铺子修的,却因为一直有事耽搁了。 她有些愧疚地垂下了眼帘,不敢面对男子。对于眼前这个曾出手救过她的男子,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修好以后,我会亲自送过去的。”她想要问问男子的住处,察觉这样做不合礼数,又生生咽了回去。 又是一阵风起,短暂的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谢小桃抬起头,才发现本该站在面前的男子不见了。人去楼空,她坐到矮凳上,心底生出几分惆怅。“就这么走了啊,不过走了也好,至少不用我去修了。”那对龙凤玉佩一看就非凡品,哪怕是一颗小小的珠子也不是寻常之物,真要是修起来,恐怕她也没有那么多银子。 清晨,丝丝缕缕的阳光洒进屋子,慢慢将整个房间照亮。 谢小桃睁开了眼睛,见绿屏还没有过来,便是自行穿好衣服,打开了门。恰好看见绿屏端着铜盆走了过来。 “小姐,您已经起来了?”绿屏有些吃惊。 “嗯……”谢小桃笑了,“看你没有来,我便自己起来了。” 绿屏有些自责,“是奴婢太过专注听老妈子闲聊,耽误了时间。” 下人之间也没什么好的消遣,除了说一些家长里短外,便只剩下干活了。谢小桃没有责怪,好奇地问:“你都听见什么了?” 绿屏将铜盆端进屋子里,然后才神秘兮兮地说:“小姐,您猜昨天老爷睡在哪里了?” 谢小桃的小脸立刻红了,怒瞪了绿屏一眼,“小姑娘家家,哪有说这个的?” “哎呀!”绿屏也意识到了自己语言不当,但又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小桃,也不管羞不羞的,开口道,“奴婢去大厨房打热水的时候听老妈子说,昨天老爷是在霜姨娘的房中歇息的。” 这个话题有点难以启齿,谢小桃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一点也不吃惊。可以说,这件事是她计划好的,但没想到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小姐,要知道老爷可是好几年都没有去两位姨娘的院子了。”绿屏又补充道,浸湿了帕子,递了出去。 谢小桃白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只是能不能帮霜姨娘和苏绍恢复如初就不是她能掌握的事了。 一番梳洗之后,红儿也端着食盒走了进来,还没等把碗筷放稳,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是迈过了院子大门。 “姐姐?”谢小桃略略有些吃惊,这大清早的,人还没有起利索,她怎么就跑过来了? 苏云轻也知自己这样做有些唐突,“锦儿,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着,向两边看了看。 谢小桃心领神会,“我这里也不需要人伺候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伴着声音,绿屏和红儿离开了房间。 见闲杂人等都退下了,谢小桃才开口问:“姐姐想说什么?” 苏云轻抿了抿唇,“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她顿了顿,继续道,“在杨姨娘回来的第二天,便带着二姐姐去跟母亲赔罪了。” 这件事谢小桃早就知道了,而且她还知道陈玉珍好像有意放过她们母女,否则这些日子也不会如此太平。说实话,在听说这一消息后,她也着实是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像杨姨娘那般性子冲动的人会压住满心的怒火,主动向陈玉珍讨好卖乖。 直到后来看见绿屏端着托盘进来,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杨姨娘身边的丫鬟沫儿。那是个聪明的丫鬟,比杨姨娘、苏云绣都要聪明,也比她们更懂得为人处世。 离间陈玉珍和杨姨娘的计划便因为一个小小的丫鬟功亏一篑。 “姐姐……”谢小桃装作没有听懂。 苏云轻有些失望,尴尬地解释,“我也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而已。”她只想告诉谢小桃要多加小心,可看对方的样子好像完全就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暗暗村道,难道是我把她想的太复杂了?她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想象的那般聪慧过人? “谢谢姐姐关心。”谢小桃笑着,抓起了苏云轻的手,“上次的事情,锦儿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若是杨姨娘因此而记恨上了锦儿,锦儿也去给她赔个不是好了。” 苏云轻更加失望了,“其实也不用如此小题大做,等过段时间,大家就会慢慢淡忘这件事。”勉强笑了笑,抽回了手,“我还要去澜宁院侍候母亲,就不和你聊了。”说着,站起了身子。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停下了脚步,“锦儿,这些日子谢谢你替我照顾娘亲,她很孤单,希望你能多去陪陪她。”几句话中尽是无奈。 一时之间,谢小桃竟是不知该同情还是可怜她了。作为一个女儿来说,非但不能在亲娘身边尽孝,还要去别的女人面前去奉承讨好,也够可悲的了。 …… 正如谢小桃想的一般,自杨姨娘携苏云绣道歉以后,陈玉珍真的不打算再与她们母女计较了。不为旁的,好歹也是二十多年的主仆,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只是苏婉婷那边似乎还有余怒未消,毕竟死的是她最喜欢的那只波斯猫。 苏云绣紧了紧帕子,暗暗给自己打气,别怕,大姐姐不会老虎,不会吃了你的。你一定要叫她原谅你。 与杨姨娘一样,苏云绣对沫儿也是深信不疑,既然对方要自己来给苏婉婷道歉,自然是有自己的考虑。按照沫儿的原话说:“小姐,您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怨气,就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一个庶女又如何和从小就被示弱掌上明珠的嫡长女相提并论? “大姐姐……”苏云绣跨进了门槛。正巧苏婉怡也在,姐妹俩人正聊得不亦乐乎,见她来了,竟是停了下来,而苏婉婷更是直接背过了身子。 苏云绣尴尬,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勉强挤出一道笑容,拿出了一方被叠的工整的帕子,在桌子上展开,“我知道大姐姐还在生我的气,但我真的是来道歉的,希望大姐姐不要再和我计较。” 苏婉怡顺势瞄了一眼帕子上的图案,竟是一只猫,便是夸奖道:“这是二姐姐绣的?绣的真好看。” 苏云绣点了点头,“是,这是我特意按照波斯猫的样子绣出来的,希望大姐姐不那么伤心。” “谁需要听你这套假惺惺的话!”苏婉婷依旧没有原谅她的意思。 苏婉怡皱起了眉头,将帕子呈到了长姐面前,“姐姐,你就看看吧,你看绣的多好。” 苏婉婷将就着看了一眼,便是又将帕子丢到一旁,“好?这也叫好?完全没有绣出我的猫儿的神韵!一看就是不值钱的小野猫!” 饱含怨气的声音落入了苏云绣的耳朵,听得她浑身都不自在。为了绣这方帕子,她可是画了十几稿图样了,竟然被对方扁的一文不值。 苏婉怡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拾起地上的帕子,将苏云绣拽了出去,“大姐姐还在气头上,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我真的是来讲和的。”苏云绣倔强地说,不得到苏婉婷的原谅,就不肯善罢甘休。 “可你拿着这么个东西过来,只会叫大姐姐生气,刚刚你也看见了。”说着,苏婉怡又把帕子上的猫儿仔细地瞧了一遍,“我也知道二姐姐费了不少心力,但说实话,这只猫的确没有那只波斯猫该有的神韵。” “那……” 苏婉怡想了一会儿,“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吧。比起女红来说,四姐姐更擅长书画,你可以像她讨一副图样出来。” 苏云绣有些为难,她今日落得这步田地,完全是拜谢小桃所赐,又怎么会去开口求对方? “当然,我也是看不得你和大姐姐生疏。要是二姐姐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好了。”苏婉怡解释,唇角轻扬,稚气未脱的小脸上绽放出一道柔美的笑容,刚好掩饰住了她与苏婉婷的阴谋。 087三人谋划 难道我真的找那个野丫头? 从苏婉婷的院子走出来后,苏云绣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最终还是没有答案。她有些拿不准主意,打算找人商量商量。 走到杨姨娘的流风居时,正好听到了对方提高声音问:“此话当真?老爷昨夜真的在银霜的房中睡的?” 苏云绣抬步跨进门槛,只一眼便看见沫儿对着杨姨娘点头,一下一下,好似小鸡啄米一般,“是的,而且我听刘妈妈说,老爷好像从下午的时候就在霜痕怨用的茶水。” “啪——”杨姨娘的拳头重重地捶打在桌上,震得上面的茶盏碗碟开始了不安分的狂跳。 “老爷不是已经有好几年没去过那女人的院子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就跑过去了?”杨姨娘又气又恼,想她也是苏绍的女人,说不嫉妒那是假的,“那个狐媚子又给老爷使了什么妖术?” “还不是四小姐,她给霜姨娘缝制了两身新衣服,结果被老爷看见了。”说的时候,沫儿的语气里也多有怨恨。她家姨娘也不比霜姨娘差,怎么老爷就是不来这院子呢? 杨姨娘还想继续发作,余光却瞥见了站在门口的苏云绣,立刻换上了一张笑颜,“绣儿,你怎么来了?”她对女儿招了招手,“你大姐姐那边怎么样了?” 苏云绣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也不管别的,发泄一般地将帕子甩到了桌子上,“能怎么样?还不是不肯原谅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小的时候,我偷拿了她的一块糖,她就跟我闹了好几天。”想想这些年,哪一次吵架不是她主动去找苏婉婷和解的? 杨姨娘微微蹙起了眉头。按理来说苏婉婷不是如此不知分寸的人,闹也闹了,总该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了。“你大姐姐都跟你说什么了?她又骂你了?” “骂倒是没有,就是还不愿意理我。”苏云绣委屈地撅起了嘴巴,拿起桌上的帕子,“这块帕子我绣了好几天,她就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扁的一文不值。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很用心了,但大姐姐非得说绣出来的猫儿没她那只波斯猫的神韵!” “后来呢?”杨姨娘又问。 “后来,我就被赶出来了。”苏云绣越说越觉得委屈,鼻子一酸,差一点落下眼泪。 “就没有别的了?”这一次问话的是沫儿。 苏云绣强忍着眼泪,缓缓摇了摇头,“倒是婉怡跟我说了一些话。她告诉我,要想和大姐姐和好就要再准备一副好的绣品来。还跟我说,那野丫头最擅长画工,叫我去求她。”言罢,摇晃起了杨姨娘的手臂,“娘,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穷酸样的野丫头了,怎么可能低三下四去求她?!” “不求就不求吧,待明天,娘带你出去找个画师画一只猫出来,不信他们还说没有神韵!”杨姨娘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宽慰道。 沫儿却是摇起了脑袋,“不行,只怕这一次还就得劳烦小姐纡尊降贵,去求那个野丫头了。” “为什么?”苏云绣瞪大了眼睛,凭什么要她求去那个野丫头?她不服气!“不行!不去!门都没有!” 沫儿有些无奈,下意识地看了杨姨娘一眼,见对方没有表态,解释道:“这件事恐怕是大小姐试探您了。” “试探绣儿?”杨姨娘听不懂了。 “大小姐想要试探一下二小姐到底站在谁一边。您想想,当初金钗丢失的时候,是二小姐想要陷害那野丫头故意设的局,可是到最后害的人却是大小姐。您叫她怎么不气、不恨?后来二小姐又去给大小姐赔礼道歉,结果呢,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动手伤人,加上二小姐又被罚着跪了三个时辰。谁都觉得这梁子是结下了。”沫儿分析得头头是道,“偏偏今儿个,二小姐又去向大小姐示好,您说大小姐能不怀疑吗?” “不是你叫我去的吗?要是我的话,才不会去看那张臭脸的。”苏云绣瞪起了眼睛。 “是奴婢叫您去的,奴婢是觉得您和大小姐真的不该有嫌隙。”沫儿为自己辩解,见对方没有听懂,只得解释,“您想想,这两个月来府上也发生了不少事,哪一次不是和那野丫头有关,但又有哪一次是她吃亏的?所有看似对她不利的事情,到最后都变成对她有利的了,您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顺着沫儿的思路,杨姨娘和苏云绣开始思索起来,半晌过后,皆是目瞪口呆。 “对啊,凭什么那个死丫头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杨姨娘也有些不服气。 “这个问题,咱们先放在一边,就说大小姐那边。她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借着刁难二小姐,行试探之实的。”沫儿顿了顿,见她们都消化了,才继续道,“大小姐是想看看二小姐会不会因为两个耳光记恨她。所以,二小姐必须像五小姐说的一样,去求那野丫头。” “不对啊,我要是去求了野丫头,那岂不是就表示我和那野丫头好了?”苏云绣还是没有想明白。 “不是叫您真的去跟野丫头凑近乎,而是……”说着,沫儿把唇贴到了苏云绣耳畔,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声音不大,却足以叫一旁的杨姨娘也能听清。 听完了沫儿的计策后,杨姨娘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对着苏云绣眨了眨眼睛,“绣儿,你就按照沫儿说的去做,至于其他的,由娘来处理,保管叫那野丫头终身难忘。” …… “阿嚏!”花槿阁里,正捧着净空师太那本书册的谢小桃又打了一个喷嚏。 绿屏为她端来一盏热茶,“小姐,您休息一会儿吧,您瞧瞧这才多久的功夫,就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了。” 谢小桃放下了书册,“可能是昨夜着凉了。”自那面具男人走后,她便没了睡意,百无聊赖地在矮凳上坐了一个多时辰。 “您一定是又踢被子了。”绿屏责备着,却比谁都要心疼,“以后晚上还是由奴婢来守夜吧,免得您又冻着了。” “你要是晚上都用来照顾我了,白天哪里还有精神啊?”谢小桃也是用同样地语气反问道,原本她就没打算在晚上的时候留人,但绿屏不放心,非得要求守夜。最后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勉强同意叫绿屏和红儿轮流当值。 “可是红儿根本就不上心啊!她一定是只顾着自己睡觉,把小姐晾在了一边!”绿屏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谢小桃适才想起昨夜应该轮到红儿当班的,但红儿去倒了洗脸水后就没有再回来。这丫头最近在做什么?居然一整晚都不知去向?“阿嚏……”想的正投入时,忽然又是一个喷嚏。 “小姐,奴婢还是给您熬些姜汤去吧。”说着,绿屏向外面走去,才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已站在门外台阶下面的苏云绣,忙不迭地弯身行礼,“二小姐……” 苏云绣撩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去?” 听着那充满了亲切的声音,绿屏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怔了好半晌,才如实回答,“奴婢想要给小姐熬些姜汤去。” “你家小姐怎么了?”苏云绣关切地询问。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点寒气。”这次说话的是谢小桃,她从内室走了出来,对着绿屏笑了笑,“一会儿再去吧,先去给二姐姐倒杯茶。”交代之后,便又看向了苏云绣,“二姐姐,快些进来吧。” 应声,苏云绣走了进来,漆黑的眸子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张书案上,上面还有几张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画纸,“四妹妹刚刚在画画啊?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谢小桃几不可察地轻皱了眉头,旋即笑着回答,“随手画画的,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总要找点事情打发点时间。” 苏云绣走了过去,信手拿了一张,仔细打量着,“哟,四妹妹画的可真好,瞧这山、这水都跟真的一般!” 这时,绿屏端着茶盏走了回来,刚好听见了那番夸奖。这个二小姐到底想干什么? “哪有二姐姐说得一般传神?”谢小桃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帘。 “四妹妹真是谦虚!”苏云绣继续翻动着,翻到的却只有一些山水画,有些失望,“四妹妹可会画活的?” “活的?”谢小桃不解。 “比如小猫小狗。”苏云绣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其实我想绣一些小猫的图样,因为跟猫的感情最深,奈何画工不佳,总是画不出猫的神韵来。今儿发现四妹妹画的不错,不如你来帮我出幅画样?”生怕对方拒绝,她又加了一句,“咱们姐妹一场,四妹妹可别拂了我的面啊。” “怎么会?二姐姐有求于我,锦儿自当乐意帮忙。”谢小桃看着她,“只是锦儿从来没有画过猫,害怕画不好。” “只要妹妹答应就好。”苏云绣欢喜,“咱们明天去猫室,一边看一边画,不愁画不出猫的神韵来!” 088栽赃嫁祸 翌日,清晨。 早早的,苏云绣便遣了小丫鬟来花槿阁催促了,使得原本就有疑问的绿屏更加怀疑了。 “小姐,您还是别去了,奴婢总觉得其中有猫腻。” “可若是我不去,便会叫二姐姐觉得我是在故意耍她。”谢小桃倒是没绿屏那么紧张,自然就要看的明白些。如果这一次她不去的话,恐怕会在苏云绣那边落下口实,刚好送给对方一个无事生非的借口,真要闹起来,她们会很被动。 “但二小姐无端邀您去猫室,又不叫奴婢跟着,奴婢担心她会对您不利。”绿屏急道。 谢小桃笑着,将她按到了凳子上,“她这个样子其实对咱们最有利。” “怎么会有利啊?”绿屏不解,她都不在谢小桃身边了,万一出个什么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你想想,我去猫室,你在这里守着,万一出点什么事,也只是我一个人而已,而你呢,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对吗?”谢小桃帮着绿屏捋顺思路,试图安抚那颗越发躁动的心。 绿屏的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可奴婢就怕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苏云绣是怎么想的?上次发钗的事情是发现的早,但这一次会发生什么,她们谁都不知道,更何况现在杨姨娘也从华清寺回来了。母女二人联手,谁知道又在谋划着什么! 谢小桃还是一点都不紧张,打趣道:“你不是常说你家小姐是有福之人,是吉人自有天相吗?我都深信不疑,你怎么就总是动摇呢?” “小姐!”绿屏更加着急了。 “好了,不逗你了。”谢小桃真的不再逗她了,把唇凑了过去,用耳语交代了几句,后才笑着走出了房间。 看着那越走越远的小小身影,绿屏的心越跳越快了,却又不好忤逆了谢小桃的意思,只好双手合十,虔诚地向老天祷告,“老天爷保佑,一定要保佑小姐平平安安。” 走出院子的时候,谢小桃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傻绿屏,我是去猫室又不是去刑场!你家小姐就这么弱不禁风,这么容易叫人担心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向着猫室走去。 天气转暖,暖阁里的花花草草也慢慢恢复了生机,因为疏于打理,整个院子的花期要比花园里的来得晚很多。不单是草木,就连猫室也不似往常那般干净了。自阿芜死后,这里便没有再派其他人进行专门的照顾了,一是因为苏婉婷不经常来了,二则是除了阿芜外,没有人能伺候得了那帮小祖宗。 苏云绣推开朱红木门,才发现手上竟是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她连忙用手帕捂住了口鼻。一不小心,竟是踢翻了食碟,粘了一脚粘腻腻的东西。 谢小桃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此时此刻,她倒是有些同情这些小家伙了,“还真是可怜,这些小家伙的心里一定非常难过。” “最难过的应该是大姐姐,毕竟是她最喜欢的那只波斯猫死了。”苏云绣将话头扯到苏婉婷的身上,装模作样道,“前些日子,我还在记恨她为了一只猫和我动手,现在想想,她其实是太过伤心了。” 看着那虚伪的悲戚模样,谢小桃倍觉寒冷,冻得她只想打哆嗦。她也是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换在谁身上不难受啊。” “是啊,我也是希望大姐姐能尽快走出来,才想着绣只猫的。”说着说着,苏云绣竟是不小心说走了嘴,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糟糕,万一这野丫头在画上做些手脚,或者根本就不好好画,那我岂不是又要被大姐姐记恨上了?她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谢小桃根本就不屑这样做。 谢小桃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一定会画好图样的。” “对对。”苏云绣点头应和,给跟在身后的丫鬟递了个眼神,丫鬟便拿着文房四宝走了进去。 猫室分内外两间,外室养猫,内室供人休息,中间被一道方形拱门隔开。 桌案设在内室,她们走进去时,笔墨纸砚都已经摆好了,而之前进去的那名小丫头正在磨墨。 苏云绣满意地笑了起来,“就劳烦四妹妹了。” “二姐姐客气了。”谢小桃回以微笑,笑着走到桌案处,用竹签蘸了一些墨汁开始画图。绘制绣花的图不同于水墨画,勾勒的线条讲究精细,花费的时间也会长很多。 苏云绣在一旁看着,才不过一刻钟的光景就有些坐不住了,“四妹妹画的怎么样了?” 谢小桃没有抬头,“给大姐姐画的图样自然要比别的细致一些,估计要画上一段时间了。” 正合我意!苏云绣窃喜,面上却装出一副惊骇的样子,“一段时间?那是要很久吗?” “也不会,大概要两三个时辰吧。”这一次,谢小桃停了下来,对上那双有些不耐烦的眸子,盈盈一笑,“二姐姐要是等得烦了,可以先回去,等我画好了就给你送过去。” “这合适吗?”苏云绣犹豫着,“是我要叫四妹妹来帮我画的,我就这样走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呢?”谢小桃倒也大度,没有了苏云绣在,她一个人也能落得清闲。 苏云绣也不再矫情,“那好,我先回去绣东西,等一会儿我再回来找你。”她迈开步子向外面走出,告别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她前脚刚走,后脚大厨房里的管事妈妈便跑了过来,拿出一根竹管,穿透了窗纸,对着房内吹出了一股白色的烟雾。 不一会儿便听见“嘭”的一声闷响。她的脸上漾起了阴谋得逞的坏笑,满意地收回了竹管,向着隐藏在暗处的人做了个手势。 只见一名家丁一溜小跑,钻进了猫室,几个眨眼的功夫,又扛着陷入昏迷的谢小桃跑了出来。 “快,这边走。”管事妈妈在前面指挥,引着家丁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庭院。踹开了其中一扇门,“把人丢进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依言,家丁将谢小桃摔到了地上,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摔了以后,他才后悔,“刘妈妈,这样一摔,会不会醒过来啊?” “放心,这迷药可是个好东西,只要闻了便轻易醒不了。”这一点,管事妈妈还是极为自信的。“好了好了,你快些离开,免得叫别人怀疑。”说着就把家丁打发走了。 她走到房间里,从里面拎出一只装着猫的笼子,掏出那只奄奄一息地狸花猫,丢在了谢小桃的旁边,又把一把涂满了血的菜刀放到了对方手里。“四小姐慢慢睡,睡醒以后就有人来接你回去了。”又是一脸阴险的笑,她笑着迈出了门槛,拉好门,把树枝穿在了两扇门的门环上。 见人离开,谢小桃才睁开了眼睛,丢掉手里的菜刀,抚摸着被摔痛的手臂,打量着周围。啊……在瞧见一旁的狸花猫时,竟是被吓了一跳。这会不会是苏婉怡的那只猫?她不太敢确定,因为小猫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看着垂死挣扎的狸花猫,她忍不住心疼起来,到底是谁会对一只小猫下毒手?联想起那把染了血的菜刀,顿时便猜出了对方的意图。这摆明了是想嫁祸! 她从怀中取出一瓶药,往猫的伤口上撒了下去,整瓶下去依旧是没有止住血。完了,再这样下去,不但小家伙会死,就连我也会受牵连。 门外却传来了管事妈妈的叫嚷声,“不好了,四小姐疯了,四小姐疯了……” 一路叫嚷一路跑,管事妈妈跑得十分卖力,就连鞋子被甩丢了都浑然未觉。她也顾不得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径自朝着澜宁院跑去。 “夫人,不好了……”她道,“嗖”的一下滑到了厅堂中间,“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陈玉珍正在给苏婉婷、苏云绣调解,旁边还坐着苏云轻和苏婉怡当说客。见有人冒冒失失地跑来,脸上蕴了一层薄怒,“刘妈妈,你也是府里的老人,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管事妈妈也顾不得害怕,结结巴巴地说:“夫人,是四小姐,四小姐疯了……” “疯了?”陈玉珍有些不相信。 “是疯了,奴婢路过暖阁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拿着菜刀追着五小姐最爱的那只狸花猫满院子跑,表情甚是狰狞,不是疯了是什么?”说的时候,她故意咬中了五小姐三个字。 “小狸?好端端的,她追我的小狸干什么!”苏婉怡气得直咬牙。 “奴婢也不知道,看四小姐的样子好像很生气。”管事妈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五小姐,快去看看吧,说不定再晚一步,您最喜欢的那只狸花猫就要惨遭毒手了。” “她向哪边跑了?”苏婉怡站起身子,在听到对方报出地名后,便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苏云锦,你要是动小狸一根汗毛,我一定要拔光你的头发!” 其他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苏云轻和苏婉婷走在后面,“大姐姐,我就知道那野丫头不是什么好人。你的猫儿惨死,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089她杀人了 一行人跟着苏婉怡浩浩汤汤地前往了废院,除了有几位主子外,还有一些闻讯赶来凑热闹的家丁、丫鬟、老妈子。 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却是不约而同地琢磨起了同一件事——谢小桃当真如刘妈妈说的一样疯了吗? “夫人,您看……”才走到门口,习秋便偷偷拽住了陈玉珍的衣袖,另一只手指向了不远处。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陈玉珍看了过去,才发现一块不被人注意的空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好似血迹一般的东西,“去看看。” 习秋依言走了过去。其余众人的视线也都随着习秋的移动而移动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苏云绣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是一种阴谋得逞的笑容。 只见习秋掏出了帕子,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严肃地说:“夫人,是血……” “啊……”众人皆是一惊,几位年轻的小丫鬟的脸都被吓白了。 废院,顾名思义就是一座荒废许久的庭院。平日里连只苍蝇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血,而且还是没有完全干透的血?如果不是之前有刘妈妈说四小姐疯了,拿着菜刀追着狸花猫跑,恐怕一些人就要把它与不干净的东西联系起来了。 “这会不会是四小姐干的?”一个老妈子压低声音问,整张老脸上都被惊愕占据。声音虽小,但还是可以叫周围那群人听清。 “苏云锦!”苏婉怡攥紧了拳头,恼羞成怒地向着里面冲去。 见状,陈玉珍连忙吩咐下人去拦,不是害怕苏婉怡怒火攻心对谢小桃动手,而是担心得了失心疯的谢小桃会对自己的女儿不利。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给我的小狸报仇!”苏婉怡怒不可及地叫嚷着,双脚还不停地在空中蹬来蹬去,奈何自己的力气没有老妈子的大,只能凭此泻泻火气了。 “给我看好她。”陈玉珍厉声吩咐,没有就此事表态,继续向前走去。所有人便跟着她往院子里走着。 院子里也有血迹,一点点一滴滴从外面一直延伸到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口。门是敞开着的,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展现在众人面前——地上躺着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下人,身上衣物早已被鲜血染红。谁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因为她的脸刚好被一名背对着众人的少女的身体遮挡住了。 “老婆婆,你怎么样了?你别吓唬我!”声音焦急而无助,柔声细语中又带着几分胆怯,像极了谢小桃的声音。在她的脚边还有一把染血的菜刀。 叫嚣了一路的苏婉怡立刻哑了声音,愣在当场,不动不闹,背脊上渗出一片寒凉。幸好刚刚被人拦住了,要不死的就是她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混乱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四小姐杀人了!” 苏云绣也是一愣,在听见这声响后,偷偷看了一眼管事妈妈,发现对方也是一样的反应。奇怪,这是什么情况?“苏云锦,你敢杀人!”大声对里面的人喊了起来。 谢小桃身形一顿,继而转过了头,露出一张挂满了血和眼泪的小花脸,在神色各异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陈玉珍的脸上,求助一般地哀嚎道:“母亲,快来救救老婆婆,她是因为我受伤的!” “苏云锦,你胡说!分明是动手害了我的小狸!你把小狸藏哪里去了!”这一次说话的是苏婉怡,她大声地吼叫着,却是不敢冲过去。 谢小桃也被吼懵了,“五妹妹,你说什么呢?你的小狸不是应该在猫室吗?我干什么要藏它?”说完,她伸出手胡乱抹了把眼泪,继续看向了陈玉珍,“母亲,快来救救老婆婆。” 躺在地上的老妇人忽然开了口,声音有些发虚,“四小姐,老奴只是被人砍伤了而已,劳烦您扶老奴起来。” 谢小桃依言将她扶了起来,众人才看清原来是几年前被罚做粗活的崔妈妈。 崔妈妈停顿了片刻,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指向了人群里的管事妈妈,“夫人,这个刘婆子想要害四小姐。” “你胡说!你分明是在诬陷我!”见有人出来指正自己,管事妈妈也站不住了,当即跪了下来,“夫人,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这崔妈妈一直记恨我夺了她管事妈妈一职。她在说谎!” “对,一定是在说谎!”苏婉怡十分肯定地说,已是怒火中烧的她,只想着给她的狸花猫报仇,哪里还能分辨是非?“苏云锦,一定是你联合崔妈妈害死了我的小狸,又打算陷害刘妈妈的。” “我都说了我没有害你的小狸!”这一次,谢小桃也是急了,“我和你的小狸无冤无仇的,我干什么要害它?你一口咬定是我害了你的小狸,可是你亲眼看见了?” 苏婉怡没想到谢小桃会反击,停顿了半晌,才接话道:“我是没看见,但刘妈妈说了,她亲眼看见你拿着菜刀追着小狸满院子跑!” “不,不是这样的,小姐被那恶毒婆子迷昏了,怎么可能拿到追着猫儿满宅子跑?”崔妈妈再次开口,将矛头重新指向了管事妈妈,“五小姐的那只猫生性凶猛,又岂是别人说追杀就追杀的?” “对啊!”谢小桃也反应过来,“五妹妹,你的那只猫天生具有野性,谁又有本事追着它满院子跑?”她顿了顿,又道,“我和二姐姐去猫室画画的时候,小狸还窝在软垫上睡觉,相信此刻也还在里面,不信的话,你派人去看看!” 苏云绣面色一僵,暗恨谢小桃将自己拖了出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做也是叫谢小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按照计划,狸花猫已经被事先转移了出去,再有刘妈妈动手砍死,嫁祸给谢小桃,所以,她们去猫室的时候是不可能见到小狸的。“母亲,当时绣儿并没有注意……”略一沉吟,又补了一句,“现在崔妈妈、刘妈妈各执一词,绣儿觉得还是派个人去猫室看看比较好。” 陈玉珍也是同样的想法,点了两名老妈子跟随着苏婉怡一同去猫室查看。她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崔妈妈,“快去看看崔妈妈的伤势怎么样了!”闹了这么久,崔妈妈都没有咽气,想必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没有人敢动,都害怕谢小桃会突然发疯,拿起菜刀砍向自己。 这时,听到了动静赶来的绿屏站了出来,也不管别的,拨开人群,向着崔妈妈跑了过去,开始检查对方的伤势,一边检查,一边在心里念叨着:崔妈妈,你一定不可以有事,一定不可以,否则我家小姐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你也去看看。”霜姨娘对身边的雪晴吩咐道。如果这个时候,连她都不肯出手帮忙,那就没有人愿意帮助谢小桃了。 雪晴也不迟疑,迈开步子,去帮绿屏检查崔妈妈的伤势。不一会儿,站起身子,当众向陈玉珍回禀,“夫人,崔妈妈的左臂和右腿上分别被砍了一刀,不过好在已经被四小姐处理过了。” 处理过了?陈玉珍以为自己听错了,求证般地看向了崔妈妈的腿,才发现上面真的有包扎过的痕迹,只是上面还有血迹,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不太容易叫人发现。 话音落下不久,前去猫室查看的老妈子也回来了,“夫人,狸花猫在猫室里,并没有受惊的迹象。” “可看清了?”陈玉珍挑眉问。 老妈子点了点头,“看清了,是五小姐亲自确定过的。” 陈玉珍将信将疑,越来越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现在您还看不明白吗?真的是刘婆子想要害小姐!”崔妈妈拖着虚弱的身体,极近艰难地说,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十分的肯定,“老奴打扫后院的时候,看见刘婆子和人密谋将四小姐扛到了废院,还说要把四小姐卖个人牙子。他们计划晚上将四小姐运出去。” “啊?”霜姨娘身形不稳,差一些就软倒在地上。 “你胡说,她是侍郎府上的小姐,我一个做下人的,怎么敢动她的主意?”管事妈妈为自己辩解,“夫人,您可要为奴婢做主!” 崔妈妈冷冷一笑,“是啊,与你一同合谋的人也是这样问你的。可你却说,四小姐只是个山野丫头,在府里并不受人待见,你把她卖给人牙子,可以说是为主子们除了一块心病,他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越说越激动,最后竟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霜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当众指着管事妈妈的鼻尖道:“你个毒妇,好狠的心肠!我女儿招你惹你了,你要把她卖给人牙子?!” “崔妈妈,谢谢你,你为了救我才会被伤成这样的!”谢小桃伤心地落下眼泪,朝着陈玉珍跪了下来,“母亲,若非是崔妈妈舍身相救,锦儿恐怕已经……”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下一串呜呜咽咽的哽咽声。 伴随着哭声,抱着狸花猫的苏婉怡走了过来,恶狠狠地瞪了管事妈妈一眼,“大胆奴才,敢咒我的小狸!”怀中的狸花猫一下窜了出去,在管事妈妈的脸上又挠又抓。 090废院风波 管事妈妈哀嚎出声,“五小姐,快些叫它停下来。”一边求饶,一边翻滚,滚着滚着,一管黄色的竹管就从她身上掉了下来,刚好滚到了习秋的脚边。 习秋弯腰拾起,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晕眩感冲上脑门,“夫人,是迷药。” “刘婆子,证据都从你怀中掉出来了,你还想狡辩不成?”崔妈妈冷声问道,声音里尽是讥讽味道,“夫人对四小姐这般好,宠她疼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视她为心病?” 陈玉珍适才想起崔妈妈刚刚的话,怒上眉梢,当即便吩咐家丁把管事妈妈绑进了柴房。 事后,在崔妈妈断断续续的陈诉中,众人终于得知了“真相”。原来是管事妈妈记恨大厨房失火那件事,一直都想教训教训谢小桃。正好看见苏云绣离开了猫室,便用迷香迷昏了里面的谢小桃,又伙同另外一名壮汉,将人藏到了废院,打算趁夜送出去,卖给人牙子,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扫地的崔妈妈看见了。崔妈妈想要去救人,不想被壮汉发现,两人扭打间,被对方打昏。 管事妈妈以为出了人命,决定反咬谢小桃一口,于是才有了她向陈玉珍告状的那一幕。她想要借着找猫的借口,引来众人,将谢小桃杀人的罪名落实。 可是她并不清楚,在她离开后,崔妈妈又醒了过来,再次与看管现场的壮汉打了起来,还被对方用刀砍伤。就在崔妈妈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谢小桃忽然醒了,抓起一只花瓶砸向了壮汉的头。 受了伤的壮汉落荒而逃,一眨眼的功夫就跑没了影儿。再后来,管事妈妈便带着陈玉珍他们赶了过来…… 真相大白,管事妈妈被乱棍打死,血肉模糊、死状凄惨,却没有换来一丁点的同情。众人见风使舵地纷纷指责着她,说她是蛇蝎妇人,不但对府上小姐存了歹毒心思,还妄自揣度主子的想法,以下犯上。 …… 一处偏僻的房间中,绿屏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又将门栓插好。 谢小桃走到角落,打开竹笼,抱出了里面受了伤的狸花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的软垫上。 “它怎么样了?”崔妈妈关切地询问着。 谢小桃轻轻地拆开了裹在狸花猫身上的帕子,又用剪刀剪掉了那些粘连在一起的毛,“还好,小家伙很坚强,忍了那么久,也是难为它了。”这便是管事妈妈用来陷害谢小桃的那只狸花猫,自受伤后也没有好好治疗过,还能顽强地活下来,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看来猫有九命,果真不假。 她替它清洗了伤口,又吩咐绿屏将针线拿过来,温声道:“小家伙,现在我要为你缝合伤口了,很疼,但你要忍着,不可以叫出声音来。” 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的狸花猫像是听懂了话,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在谢小桃的手上舔了舔。 看着小猫乖巧温顺的模样,谢小桃会心一笑,取了针线开始帮它缝合伤口。大抵是痛得没有了知觉,整个过程中,狸花猫都没有叫,甚至连挣扎都很少。 “真乖……”谢小桃放下针线,向躺在床上的崔妈妈问道,“崔妈妈,你房间里可有止血的药物?” 崔妈妈想了想,“柜子里刚好有一瓶。” 未等谢小桃吩咐,绿屏自行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白色的瓷瓶,递了出去。 谢小桃拿起瓶子闻了闻,便明白这是自己在济世堂里配制的伤药,也不迟疑,将药粉慢慢地洒在了狸花猫的伤口处,又取了干净的白布条,给小猫包扎。“崔妈妈,这药好像不是府里分下来的。” “是老奴从济世堂买来的。”崔妈妈如实回答,“原本想着买来备个方便,谁知道这就用上了。” “贵吗?”谢小桃又问。 崔妈妈摇了摇头,“不贵,一两银子而已。”一两银子顶她半个月的月钱,但胜在药量很足,一瓶药足够用好久,也就不算贵了。 谢小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什么。一两银子一瓶,而一瓶又付她一百钱,虽然只有市价的一成,却是占了利润的重头。再除去成本,许大夫能赚到的顶多也就是几文钱的辛苦费了。 见没有人再说话,绿屏终于耐不住满心的疑惑,好奇地开口问:“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和二小姐去猫室画猫了吗?怎么会跑到废院去了?还有,”她指了指桌上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狸花猫,“还有这只狸花猫是怎么回事?感觉好像和五小姐的那只很像……” 谢小桃微微一笑,拉着绿屏坐下,“这就要多谢崔妈妈了,若不是她,恐怕你家小姐就要被人冤枉死了。”她盈盈一笑,解释道,“二姐姐和我去猫室画画是不假,但她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后来,我听见了脚步声,刚好看见有人把竹管探了进来,便立刻闭了气,装昏倒。”真一半,假一半,然后继续说,“后来,我被带到了废院,他们把我锁在了屋子里,身边是一只被砍伤的狸花猫,还有一把染了血的菜刀。” “啊?”绿屏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他们是想嫁祸您?难怪刘妈妈一直说您发了疯,拿着菜刀追着狸花猫满宅子跑呢!” “我想要从房间里出去,偏偏怎样用力都拽不开门……”说着,谢小桃看向了崔妈妈,感激地笑了笑,“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还好崔妈妈及时出现,帮我把狸花猫藏了起来,又为了帮我,甚至不惜砍伤自己。” “崔妈妈是这宅子里心肠最好的人!”绿屏夸赞道,这一点她比谁都要清楚。说完,小脑袋瓜里又浮出了另一个问题,“可是怎么会有两只狸花猫?” “咱们眼前看见的这只是刘婆子从外面弄进来的。”这一次,开口解释的是崔妈妈,“因为五小姐的那只狸花猫生性凶残,刘婆子不敢动手,便偷偷将它藏了起来,又准备一只形状相似的出来,想要借此来陷害四小姐。”她微微一笑,笑得十分开怀,仿佛再也没有如此令她开心的事了,“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最终会败在我的手上。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老天爷给了我一个亲自报仇的机会,也不枉我这些年吃苦受罪,过着人下人的艰苦生活着。” 绿屏听得是惊心动魄,若是没有崔妈妈的出手相救,后果真是不敢想象,“那五小姐的那只猫呢?不是被藏起来了吗?怎么又回到了猫室?” “是我偷偷放回去的,我原本是想破坏刘婆子的计划,没想到刚好撞见了她把四小姐掳到废院的那一幕。”崔妈妈解开了所有谜团,目光落在了谢小桃的脸上,暗暗佩服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她本想救谢小桃出去的,哪曾想这个女孩在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后,竟想到了将计就计,不但帮自己洗脱了嫌疑,还除去了管事妈妈。 谢小桃站起身子,对着崔妈妈福下身子,“全是因为崔妈妈的帮助,锦儿才能死里逃生。” “四小姐,使不得……”崔妈妈不由紧张起来,“老奴只是个粗鄙下人,万万使不得啊。” 见状,绿屏也是对崔妈妈行了一礼,一边行礼,一边把事情又偷偷顺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害怕,直到离开时,手心里仍是一片湿漉漉的汗渍。“小姐,下次奴婢说什么也不会再叫您一个人了。” 谢小桃笑着眨了眨眼睛,暖暖的阳光打在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只剩下一片温暖,“这种事情恐怕不会发生第二次。”她仰起头,看着头顶那片湛蓝如洗的穹幕,忽然想到了那片荒芜的废院,“绿屏,那座废院之前住的是什么人?” …… “娘,我听说废院里之前住着的是那个被填了井的女人。”流风居里,苏云绣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惶恐不安地说。她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的衣袖,好像很冷的样子,“今天,我进去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杨姨娘白了她一眼,“大白天的,别瞎胡说!”那座院子是打算给春香住着的不假,但还没等她住进去就被陈玉珍填了井,自此就成了废院。 “我没胡说,那座院子就是邪的很!”苏云绣极力说服着对方,“明明咱们的计划都这么周详了,那个野丫头居然还能逃脱,难道不邪门么?”说着说着,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得不承认,那个苏云锦真是邪门的很!为什么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呢?我可不相信她天生好运气!” “那你的意思是?”杨姨娘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我刚刚听几位老妈子说,其实苏云锦是那个女人的转世,是回来报仇的。你想想,如果她不是邪魅附体,就凭她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把咱们府上闹得鸡犬不宁的?” 报仇……杨姨娘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裙,她当真是来苏府报仇的吗? 091流言四起 “荒诞!纯属无稽之谈!”澜宁院里,陈玉珍拍案而起,蓄了很久的长指甲都被生生折断了,殷红的血顺着那纤细白净的手指滴了一地。“那丫头是我同意银霜接回来的,难不成我会引狼入室?” 府上流言四起,都说谢小桃是十几年前那个被填井的丫鬟春香的转世。她来苏府是为了复仇的,但凡伤害过她的人都会不得善终,特别是陈玉珍这个当家主母,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把几名胆子小的丫鬟给吓病了。 习秋连忙为陈玉珍包扎,“夫人,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您何必跟它们置这闲气?”说的时候,还不忘撩了眼不远处的苏景坤兄妹三人,亮晶晶的眸光中隐有责备之意,好像是在责问他们,为何偏说这等不中听的话给夫人听! 最先挑起话头的苏婉怡立刻瘪了声音,自知理亏地垂下了头。方才,她只想着把事情告诉陈玉珍,哪曾想对方会如此生气?“母亲,其实您也不用跟他们计较。谁要是再嚼舌头根,就把他们的舌头剁下来!” 听后,苏婉婷有些尴尬。正所谓人言可畏,陈玉珍越是打压,别人就越会认为她是在害怕,不但不会消除流言,弄不好还会惹祸上身。她推了推苏婉怡的手臂,与对方使了个眼色,“好了,先看看母亲的伤势。”生怕小妹再说出什么无礼的话。 陈玉珍亦从愤懑中缓过了神,抬起手对着儿女们摆了摆,“我没事,这里有习秋照顾我就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三人便是知趣地退出了大厅。 走在花园里,憋了一路的苏婉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你说母亲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呸呸呸,就你乌鸦嘴!”苏婉婷连声啐道,甚是不喜欢小妹的胡乱猜测。 “可是,他们都说苏云锦是回来报仇的。”苏婉怡依旧不知趣地问。 “报仇?她想找谁报仇?”苏景坤伸出手,戳了戳苏婉怡的小脑袋,“她一个十岁的女娃娃,能把咱们侍郎府搅翻天了不成?” “但她也很邪门啊。”苏婉怡不依不饶着,经过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加上流言蜚语满天飞,她不得不怀疑谢小桃来苏府的目的,“万一她真的是冤魂转世,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苏景坤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要你不去招惹她,就不会有危险!”说的时候,不自觉地联想起了瑞王的话,看来他说的真没有错,那个野丫头的确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 谢小桃斜倚在太妃椅上,优哉游哉地看着净空师太的书册,听见绿屏转述完最近府上的风言风语后,差一些没从上面翻下来。她堵住了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看来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变成牛鬼蛇神了。” “小姐,您还笑的出来啊?”绿屏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可作为当事人的谢小桃竟然还能笑出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们这样说,分明是想抹黑您啊。再这么传下去,谁见了您,不还得躲得远远的!” “躲?那还不好?至少我也免去了应付他们的麻烦。”谢小桃乐的逍遥,缓了好半天,才从笑声中走出来。“也不知道这流言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 “就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妇说的!” “不,不,不,我应该感谢她。”谢小桃再次笑了起来,看来这府上还是有聪明人的,可惜只猜对了一半。 “小姐!”绿屏大声喊着,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谢小桃放下手中书册,妥协道:“好好好,我不笑了,也不看书了。”她站起身子,收好书册,“你陪我去外面逛逛吧。”未等对方作出回应,便拽着她向着外面走去。 大抵是流言太过凶猛,走至花园的时候,还真有几个小丫鬟在看见谢小桃后立马调头就跑,仿佛是见了鬼一样。 谢小桃笑笑,不以为然地从苏府大门走了出去,才迈过门槛,清凉的风便扑面而来,混杂着花香和阳光的味道,甚是好闻。 主仆二人说笑着,先是去了一趟西街角的点心铺子,又沿着笔直的长街向回折返,遇见好玩的,还会停下来把玩一番,走走停停,一直将身后的人甩开才放心大胆地走进了济世堂。 伙计见谢小桃来了,忙招呼着她进门,“小姐,您来了。许大夫正在里面帮人家扎针,您从这里等一会。” 看着伙计热情招待的样子,绿屏显得十分惊讶。她家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百年老店的伙计都待如上宾! 这般不解的样子落在了谢小桃眼中,她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约莫等了两盏茶的时间,许大夫终于从后院走了出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将患者送走。见谢小桃来了,又是满脸微笑地说:“小桃,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上次你配制的药卖得有多好!” 绿屏越来越听不懂,狐疑地打量着许大夫,若非是早些时候见过几面,恐怕要将其当成商贾了。 “药材可准备好了?”谢小桃也没有多做寒暄,直截了当地问。 许大夫点了点头,“都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亲自将谢小桃领进了后院。 绿屏跟在他们的身后,随着谢小桃一同走进了一间堆满了药材的房间。 和上次一样,在她们走进去以后,许大夫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了,绿屏忐忑不安地问:“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配制疗伤的药。”谢小桃满脸微笑地回答,拿了药材,命绿屏帮忙研磨成粉,然后一边做,一边解释。 主仆二人忙得不亦乐乎,相互配合着进行配制,只用了一个时辰左右便是将一千瓶药配好了。同时,谢小桃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绿屏讲述了一遍,一字不差。“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看着密密麻麻的药瓶,她终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和绿屏离开了房间。 “许大夫,一千瓶已经配制好了,请您过目。”走回前厅时,谢小桃笑着对许大夫说。 许大夫微微一怔,又想起今天谢小桃是带了一个帮手的,所以对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药配好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不用检查了,如果这一点我还不放心,那我这铺子也就不配卖你配制的药了。”他对伙计递了个眼色。对方便心领神会地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百两银票毕恭毕敬地呈给了谢小桃。 谢小桃也没推拒,将银票纳入了广袖之中,又掏出了两张方子交给了许大夫,“这是我在闲暇时写下的方子,还请许大夫指点一二。” 许大夫展开纸张,一番研读之后,老脸上绽放出了明快的笑意,大加打赏道:“妙,真是太妙了!”两张方子可做夏日的常备药,用极少的药材发挥最大的药效,与止血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谢小桃也是欣慰地扬起了唇角,不疾不徐道:“盛夏将至,希望这两张方子对许大夫会有所帮助。天色也不早了,小桃就先告辞了。” “那钱如何给你结算?” 谢小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好似寻常的买药人一般,缓步走出了济世堂。“绿屏,你去钱庄把银票换成碎银子。” “好。”绿屏接过银票,快步跑向了对街的通报钱庄。 趁着等她的功夫,谢小桃拿出了事前买好的点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打量着两旁的铺子,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绿屏便拿着换好了的碎银子走了回来,“小姐,现在去哪里?” 谢小桃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末,“回家。” 远处,一间不被人注意的二层小楼上,一名着黑色镶暗纹锦袍的男子注视着街上的那一双人影,好奇地问:“你说就是那个矮个子小女孩资助了姒薇一百两银票?”问着,乌黑深邃的眼眸中便只剩下了谢小桃瘦弱娇小的身影。 “是。”身后的女子回答道,看着那貌比谪仙的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出手如此阔绰。男子不由得笑了一笑,光洁白皙的脸庞便有了冷肃之外的表情,他的笑容极轻极浅,也是极为短暂,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如初。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他的高贵与优雅气度,哪怕静止不动,都会叫人移不开目光。 “主子,要不要去把她叫上来?”这一次说话的是一名蓝衣男子,他站在女子身边。 黑袍男子撩了他一眼,耸眉道:“你很闲吗?”说着,便迈开步子向着里面走去,别再腰间的龙凤血玉相互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阿夏,我说错了吗?”蓝衣男子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皮。 阿夏忍不住笑了起来,反问:“你说呢?”言罢,拍了拍蓝衣男子的肩膀,“好了,长东你就别想了,还是琢磨琢磨如何帮姒薇把画舫的牌子打响吧。” “不是就等着开业了吗?”长东更是不解。 阿夏失望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提醒着说:“开画舫的钱都是咱主子出的,你难道希望这些钱都打水漂?” 此言一出,长东恍然大悟,虽说主子的钱始终都是主子的,但要是血本无归了,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 092难得清闲 因为流言的缘故,谢小桃难得清闲了一阵子,每日读读书,作作画,日子过得倒也是逍遥。 转眼之间便到了六月中旬,进入了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季节。府上小姐都恨不得躲进屋子里不出来,偏偏苏云轻来花槿阁的次数愈渐频繁。 大抵是霜姨娘又受宠了,使得苏云轻也变得不再像以前一般拘束,粉面桃腮的,举手投足间俨然多了一些小女人的风情,“锦儿,你看我绣这种图案的帕子给娘怎么样?” 谢小桃笑笑,看着苏云轻拿过来的图样,笑着点了点头,“这种图样漂亮又不失大气,娘一定会喜欢的。”其实,只要是你绣给她的,无论绣的是什么,她都会喜欢的。 “太好了。”苏云轻满意地笑了起来。 看着对方欢喜的模样,谢小桃的心里闪过了一丝悲凉,偷偷地想:你这个做女儿的,什么时候才能把亲娘放在第一位呢?就算你对陈玉珍好上天,她也不会知你的情,念你的好。“对了,三姐姐总往我这里跑,母亲那边不会说什么吗?”她好奇地凝视着对方,幽幽叹了一口气,“提到母亲,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和她说过话了。”每天除了不能少的请安外,她几乎不会涉足澜宁院。 苏云轻的小脸上也是拢了几分惆怅,停下手中的动作,“母亲那边其实还好,就是这流言太过可怕,弄得人心惶惶的。”她放下了绣花绷子,拉起谢小桃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放心,母亲一向深明大义,还不会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流言就对你存有偏见的,你要是遇见什么难处了,还是可以向她说的。” 如果是上一世,谢小桃还会相信这样的话,但现在就只剩下嘲讽了。苏云轻是好意的,但不代表陈玉珍就真的如她说的一般。反正摊上这种事,谁难受谁自己心里明白!“三姐姐这样一说,我便放心了。不瞒你说,我还真害怕母亲会生气呢。” 这时,习秋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刚好听见了姐妹俩人的谈话,她对两人行了礼,亲切地说:“原来三小姐也在啊。” 苏云轻与习秋侍奉陈玉珍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她离开过陈玉珍身边半步。今日却独自来了花槿阁,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 未等对方问出来,习秋便主动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夫人想四小姐了,特意派奴婢请四小姐过去。” “母亲可是有什么事?”苏云轻多嘴问了一句。 “最近流言蜚语太多,夫人是怕别人不会说话,所以才派奴婢来的。”习秋也不隐瞒。 看来陈玉珍终于是无法容忍这些风言风语了。在这个特别时期,必须要特殊对待,唯有叫习秋亲自请自己去澜宁院,才能显示出母女俩的亲密无间。谢小桃默默地分析着,转而化成一阵嘲讽。陈玉珍的如意算盘打得是不错,但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既然如此,那就别叫母亲等了。”谢小桃道,对着苏云轻交代了两句,便随着习秋前往了澜宁院。 骄阳似火,高挂在穹幕之上,整片天空都被灼烧的失去了本来的色彩,只剩下一片不舒服的土白色。 谢小桃以为陈玉珍会把招待自己的场所设在澜宁院外的凉亭,不想对方竟然大发善心,居然没有在炎炎夏日里使阴招刁难。可当她走进大厅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厅堂里,除了陈玉珍外,还有苏婉婷、苏婉怡姐妹。三人正围坐在一张紫檀木雕花桌子前,聊得不亦乐乎。 苏婉婷落下一子,对陈玉珍笑了起来,“母亲,这一次你可要认输了。” 苏婉怡不太相信地看向了棋盘,“果然是母亲输了。”她笑了起来,笑容如开的最奔放的八仙花,花枝招展。“姐姐,你越来越厉害了。”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陈玉珍笑着打趣道,益发满意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女儿了。她相信苏婉婷以后一定会是大越历史上最为优秀的皇后。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前的谢小桃,连忙招呼起来,“锦儿,快进来,别站在门口了。” 依言,谢小桃迈开莲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她笑着对陈玉珍福了身子,亦如初见时一般乖巧懂事。 “快别行礼了,又没有外人在,总是被这些条条框框地规矩着,倒是显得咱们生分了。”陈玉珍笑盈盈地说。 “对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动不动就行礼了。”苏婉婷附和着说,站起身子,拉谢小桃坐下,“瞧你这满头的汗,外面一定很热吧?”说着,又为其盛了一碗酸梅汤,“刚放了几块冰,还凉的呢。” 谢小桃道了声谢,把酸梅汤接了过来。 “你这孩子,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也不常来我这院子走动走动。”趁她喝酸梅汤的功夫,陈玉珍抱怨道,语气拿捏的很好,听上去好似她真的一直惦念着眼前的女孩儿一样。 “恐怕是被那些流言吓怕了吧?”苏婉怡接了话茬,言辞里隐有不善。她把身子往谢小桃面前凑了凑,眨巴着眼睛问,“四姐姐,你是在害怕吗?莫非你真的是来我们府上寻仇的?” 谢小桃放下了瓷碗,才舒展开的笑容又变得拘谨起来,俏生生的小脸也染上了一层恐惧,惊慌失措地摇起了脑袋,“怎么会?母亲待我这般好,我孝敬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动其他的心思?”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陈玉珍,明亮的眸子里泛起点点泪光,“母亲,这些日子没有常来走动,是害怕您讨厌锦儿,毕竟……” “好了,都是些长舌妇没事编出来的,我又怎么会怪罪到你头上?”陈玉珍安慰着她,又假装很生气地白了一眼苏婉怡,责备道,“婉怡,你这孩子也越来越不讲究规矩了!” 苏婉怡气愤地哼了一声,“方才还跟四姐姐说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些条条框框,到我这里就变成没有规矩了!”说完,气鼓鼓地背过了身子。 谢小桃觉得尴尬,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苏婉婷打断,“又在闹小孩子脾气了,咱们不理她。”她再次拉起谢小桃的手,“四妹妹,母亲说得对,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咱们没必要因为那些无稽之谈就变得生分了。” “是,锦儿明白了。”谢小桃微微点了下头,算作赞同,心里却在琢磨着流言到底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咱们也不议论这令人生厌的事了。”大概是被流言叨扰了太久,陈玉珍也不想再讲了,看向手中的棋盘,“我听云轻说,这些日子你在屋里一直都在研究棋局。” 谢小桃又是点了点头,“是。”其实她一直都在琢磨净空师太送给自己的书册,只是不想叫外人发现,才会在身边备了一本棋谱。“娘亲说了,作为一名大家闺秀也要掌握些棋艺,否则将来会被人耻笑。” 陈玉珍的脸上多了几分赞许,却不足以触及眼底,“学的如何?” “这个……”谢小桃羞愧地垂下了头,咬起了下嘴唇,“锦儿愚笨,总是下不好。” “噗嗤——”苏婉怡忍不住笑出了声,“四姐姐的手是专门绣花的,拿不动棋子的。”言外之意是在讽刺谢小桃只是个会拿针线的,没长学习其他东西的脑子。“要我说,女孩子家家也不用学这么多东西,特别是像四姐姐这样的,会女红,不愁吃穿就够了,完全不需要靠下棋来消遣。” 谢小桃没有接腔。 “那你又打算学几样?”陈玉珍笑着看向苏婉怡,她这个女儿一向不学无术,借着这个机会挖苦一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婉怡,你不是总闹着自己刚学下棋没多久吗?正好锦儿也在,也是刚刚才钻研不久,你们姐妹二人下一盘吧,看看谁的棋艺技高一筹。” 苏婉怡刚想拒绝,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谢小桃只学了不到一个月,就算再努力也不会赢过自己这个学了差不多小半年的人,欣然接受道:“好,我正愁没人陪我玩呢。丑话说在前面,棋盘上面无父子,四姐姐要是输了可别哭鼻子。” “不会,胜败乃兵家常事。”谢小桃也是谦虚地附和。 两人开始下棋。所有人都以为赢得会是苏婉怡,但结果却是谢小桃赢。苏婉怡不服气,又连着杀了几盘,还是一直输。 不知不觉竟是黄昏将至,谢小桃才得以借口离开。 走在花园里,绿屏好奇地问:“小姐,为什么一直都是您赢呢?” “下棋讲究心态,五妹妹一向自恃清高,输也是人之常情。”谢小桃没有说,她这身棋艺都是上一世看苏婉婷和苏婉怡下的时候学来的,虽说技艺不精,但应付苏婉怡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您一直赢她,不怕遭记恨吗?”绿屏有些担忧。 “消遣而已,谁会当真呢!”谢小桃笑着说,更何况是流言四起的现在,就算苏婉怡想闹,恐怕陈玉珍也不会同意。“听说母亲昨日进宫了。”见绿屏点头,又道,“恐怕不久以后就会有人要我进宫。” 093被召进宫 正如谢小桃猜测的一样,转日清晨,太妃身边的宫人便来请她进宫。 在听完那名宫人的话后,绿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真的很想知道她家小姐是如何猜出来的。 谢小桃没有言明,从昨日陈玉珍邀她去澜宁院时,她就猜到了一定是宫里的那位说了些什么,使得那女人才不得不主动言和,终止这场无休止的的闹剧。 特意叫习秋过来,无非是做给下人看的,像陈玉珍那等精明的女人又怎么会笨到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她之所以这样做,又发生在进宫的第二日,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太妃打算叫谢小桃入宫陪伴。陈玉珍害怕谢小桃乱说话。 太妃只邀请了谢小桃一人,所以绿屏只能和车夫一起在宫门口候着,目送着主子在宫人的带领下渐行渐远。 穿过长长的游廊,宫人将谢小桃领进了御花园,前脚刚刚踏上去,便有花香扑面而来。不愧是皇家的园林,数不清的名贵品种齐聚一园,竞相齐放,姹紫嫣红,风景美不胜收。 “你们能不能快点啊?”远处,一名华丽装束的女孩儿对着一群宫娥不满意地叫嚣道,“都已经数了半个时辰,还没有数出来!你们这些人都是猪脑子吗?” 一名宫娥委屈地跪在地上,“公主,这太阳实在太毒了,能不能等一会儿再数啊?”在太阳下连续晒了半个时辰,晒得嘴唇都变白了。她顶着满头大汗,哀求道,“奴婢们在太阳下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太阳太毒?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数?太阳落山?”小公主好奇地问,双手插在腰间,“快去给本宫数!本宫可是在三皇兄面前夸下海口说,一个时辰之内一定能找到他埋东西的地方!”能如此刁难任性的公主,也只有皇帝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大铭公主了。 谢小桃被逗得忍俊不禁,却是要强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跟着宫人继续走着。 “唉,你也过来跟他们一块数!”在看见有人走了过来,大铭公主立刻命令道,也不管是哪个宫里的人,要去何地做何事。 宫人微微躬身,为难道:“公主,奴婢是奉了太妃之命,带苏四小姐去永安宫的。” “这里距离永安宫还很远呢,就算你在这里耽误了一些时间,太妃那边也只会以为是在路上消耗的,肯定不会怪罪于你的。”大铭公主看着他说,颇有几分拿着不是当理说的架势。 “这……”宫人为难了。 “等你数完,本宫自然会放你离开。”大铭公主抬手指了指一处宫殿的屋顶,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本宫要知道第一百零九排瓦在哪里!” 顶着大太阳,连眼睛都睁不开,又怎么能数清房顶上的瓦呢?宫人欲哭无泪,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大铭公主又注意到了谢小桃,瞧着眼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儿,问:“你是苏四小姐?侍郎府的四小姐?” 谢小桃点了点头,“是。”又对对方福下了身子。 “听说太妃很疼你?一会儿要是耽误久了,你可要替这宫人多说几句好话。”大铭公主也明白要在烈日下数清屋顶上的瓦楞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她都已经下过令了,总不能说收回就收回吧? 在她的眼中,谢小桃看到了一丝愧疚,忽然觉得这个刁蛮的小公主也有可爱之处,便笑着问:“敢问公主为何一定要知道第一百零九排瓦在哪里?” “因为三皇兄说了,他在那下面埋了一个盒子。”大铭公主如实回答,“但他说了,不能把整块地都掀起来,要不他就去告诉父皇。” 把整块地皮都掀起来,皇上还不是要被气疯了?谢小桃笑意浓了几分,“不如锦儿也帮着一块数吧,多个人多一份力量。”在得到应允后,她也加入了数瓦楞的队伍,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是一直低着头的。从殿宇的一端开始起步,一直走到了中间的位置才停了下来,用石头在地上圈出了一块地方,“公主可以命人从这里挖挖看。” “挖这里?”大铭公主满腹狐疑,“你别以为瞎指了一块地方就可以糊弄本宫。” “回公主的话,这块地方的的确确就是那一百零九排瓦的位置。”谢小桃从容地笑笑。 “你胡说,你都没有数!”大铭公主提高了语调,“信不信本宫砍了你的脑袋!?” “锦儿没有胡说,这真的是公主要找的地方。”谢小桃肯定地回答,她笑着解释,“别人数的是屋顶上的砖瓦,但他们却忽略了其实地上的影子也是可以数的。锦儿刚刚一直就是在数影子的瓦楞而已。” 众人纷纷停了下来,不敢相信地看着谢小桃,皆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一幕落在了凉亭里正在下棋的长公主眼中,她微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想不到这个女娃娃倒是蛮聪明的。”联想起第一次见到谢小桃时的情景,还以为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寻常女子。 慎王储沂谨也在棋盘上摆下一颗棋子,阴阳怪气地说:“何止是聪明?简直就是不简单。” 长公主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听你的意思,这好像就是那个叫你甘拜下风的小女孩?” 听闻此言,储沂谨立刻垮下脸色,“谁说的,那是本王故意让她的。本王乃大越国的皇亲贵胄,又岂会和一个小孩子家家计较?”他一展折扇,疑惑地问,“本王怎么感觉皇姐对苏四小姐好像特别上心啊?” 长公主微微一笑,只是浅浅的,却足以叫满园的花儿都为之失色。“遇见好玩的总要特别留意一下。对了,你那养蛇的丫头什么时候借本宫用两天啊?”她站起身子,步态翩然地走出了凉亭。 毫无疑问,又被对方捏住了要害!储沂谨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是不好发作。 “大铭都把东西找出来了,你还坐在里面干什么?”长公主好心提醒着,朱红色的唇微微一弯,弯成了一道极其柔美的弧。 得到了锦盒的大铭公主正沉浸在喜悦之中,见两人朝自己走了过来,得意地扬了扬手,“三皇兄,本宫已经把锦盒找到了!你答应本宫的事情可别忘记了呀!” 储沂谨失声笑笑,“这个锦盒好像不是你找到的吧?” 大铭公主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扫而光,不悦地扁起了嘴巴,“可你也没有说不许别人帮着一块找啊。” “当然可以别人帮着一块找,偏偏苏四小姐不行。”储沂谨用折扇在大铭公主的面前晃了晃。 “为什么不行?”大铭公主不服气。 储沂谨忽然想到了一个整治谢小桃的点子,“因为她比你明聪,若是本王没记错,她应该与你同岁。大铭,你好歹也是个公主,怎么就比别人差这么多呢?” 大铭公主是个要强的人,最是讨厌被别人比来比去的,“谁说的!这一次她只是侥幸而已,本宫不会承认她比本宫聪明的!” …… 宫人领着谢小桃走到了永安宫。 太妃正在与一名青衫女子聊天,见谢小桃来了,连忙吩咐宫人搬过矮墩。她笑着上下打量着谢小桃,“你母亲说得真没错,你是比之前胖了一些。” 将近一个月都不用费心与其他人周旋,谢小桃的日子过得当然要舒心许多。“母亲待锦儿一向很好,有好吃的也会送一些给我。” 看来她真是把哀家的话听进去了。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与谢小桃寒暄了几句,才向她介绍,“锦儿,这位是楚衣,也是个手巧的。” 秦楚衣是一名孤女,跟随在太妃的身边,虽是没有言明,但谁都清楚这是太妃为了六皇子储沂轩挑选王妃。 秦楚衣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没有做声。 “大铭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看见哀家的那幅百寿绣屏,非嚷嚷着要一幅,”太妃缓缓解释道,“哀家便想到了你和楚衣,具体要锈什么图案还得你们自行商议。” 其实,宫里会刺绣的女官比比皆是,太妃却不惜舍近求远,去侍郎府把谢小桃请过来,恐怕还是在为对方考虑。 谢小桃明白太妃这是在保护自己。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定是有心之人刻意所为,谁也猜不出他们下一步打算如何做。有着绣屏这一层关系,谢小桃便要时常进宫走动,至少这段时间里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对于太妃的良苦用心,她除了感激之外,再无其他的心思…… 走出永安宫的时候,谢小桃还在想着秦楚衣。说实话,她真的很喜欢那个有些腼腆的女子,一颦一笑间,总是可以勾起人的保护欲。与对方的纯美无暇相比较,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认命般地摇了摇脑袋,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眼帘,明亮的眸子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克制,一定要克制。她不停地劝自己,见对方走到了自己面前,弯身行了一礼,冷漠的连一个字都不想说。 瑞王储沂烨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斜睨着一脸冰冷的谢小桃,“为何你每次见到本王都是一副仇人相见的模样?” 094大逆不道 谢小桃站直了身子,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或许她会笑着夸奖对方聪明。“仇人相见?不知王爷为何会生出如此的想法?” 储沂烨注视着面前的小女孩,恨不得能将她看穿,良久却是一无所获,“本王也是感觉而已,苏四小姐对本王好像不怎么友善啊。” “友善?”谢小桃故作不懂,“烦请王爷赐教,在你心中何所谓友善?” “至少不会像你现在这般样子。”储沂烨也不隐瞒,他一直想不通为何谢小桃每次见到他时,都是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 谢小桃笑了,“那锦儿倒是要好好和别人学习一下,免得以后叫王爷误会。”她笑弯了眉眼,清亮的眸子似一泓山泉,又似一汪碧潭幽深不可测。她笑靥如花,重新迈开了步子,身后却再次传来瑞王的声音,绊住了她的脚。 “希望你能尽快学会,本王一向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人或事。”储沂烨沉声警告道,明明是在笑,却笑得令人不寒而栗。 谢小桃也是笑了起来,唇角扬起一道讥讽的弧度。“不知王爷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态,是玩笑,还是野心太大?”她转过了头,对着储沂烨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希望是前者,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了。” 细细琢磨,储沂烨这话的确是大逆不道,谁能把天下万事万物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连尊贵如龙椅上的九五之尊恐怕也不能。这样一说,倒显得他心高气傲,誓要做到连皇上都不可能完成的事。 经此一提醒,储沂烨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纰漏,“你……” “啊?”谢小桃装作惊恐状,“难道锦儿猜错了?” 储沂烨偷偷把手攥成了拳头,眉宇里隐有怒火迸发,看向谢小桃的眸子更是被火红侵占。这个苏云锦不过是侍郎府的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骑到本王头上!? “苏云锦,原来你在这里!”远处传来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声,声音还没有完全消散,便见它的主人——大铭公主如花蝴蝶一般翩跹而至。她跳到谢小桃面前,感觉背后有冷芒射了过来,疑惑地转过了头,刚好看见储沂烨眸底的怒意,“五皇兄,你为何这般看着她啊?” 储沂烨敛起了满腔的愤懑,化作一缕淡入清风的笑意,又恢复成往日的温和模样,“本王只是没想到会在宫中遇见苏四小姐而已。” 错觉吗?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男子,大铭公主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五皇兄,那你是有事要对她说吗?” “没有。”储沂烨回答,好似在遮掩着什么。 “没有了啊,那本宫就把她带走了。”大铭公主信以为真,声音一落,便拽着谢小桃向着远去跑去,一边跑,一边说,“呐,本宫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小桃疑惑,完全想不通这位与自己同岁的小公主要带自己去哪里。她们只见过一次面而已,说是萍水相逢也不为过,但对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她也不能贸然拒绝。 大铭公主领着谢小桃来到一处竹园,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苏云锦,你帮本宫找到了锦盒,按理来说本宫应该感谢你才是,但事后本宫左想右想都觉得是侥幸而已,所以,本宫要考考你。” 谢小桃失声笑笑,这个大铭公主还真是有意思,拽着她跑了这么久,居然是要出题考她!“公主,锦儿天资愚钝,只怕回答不了您出的问题。” “你少诳本宫了,你都能想到利用影子来数瓦楞,还天资愚钝啊?”大铭公主毫不客气地打断,说完便后悔了。这样一说,好像就承认了谢小桃比她要聪明了,赶忙又补上一句,“当然这其中是有侥幸的。” 谢小桃但笑不语,不知如何接这话。 大铭公主权当她是同意了,指着一棵高入云霄的竹子,问:“本宫想知道这竹子有多高,你说该如何丈量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谢小桃扬起了头,发现完全望不到竹子的顶端。 “怎么样?能量出来吗?”大铭公主得意地笑了起来,亏三皇兄还夸你聪明,本宫就是要叫三皇兄明白,你只是芸芸众生之一,没什么特别之处。 谢小桃收回了视线,“其实,要丈量竹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她看着大铭公主,将对方的一脸错愕收于眼底,“找个人把竹子砍了就可以了。”谁规定一定要竖着量? 大铭公主不服气地撅起来嘴巴,“这题不算,本宫再考你一个,考你什么呢……”她沉吟着踱起了步子。清风徐徐,吹乱了额前的碎发,她忽然想到了要问的问题,对着身后的两名宫女问,“刚才你们有没有感觉到风?” 两名宫女皆是点头。 大铭公主指着其中一人问:“你觉得是凉风,还是热风?” 宫女如实回答,“是凉的。” “你呢?” 另一名宫女摇了摇脑袋,“奴婢倒是觉得是热的。” 大铭公主满意地扬起了唇角,转过身子,看向谢小桃,“苏云锦,刚刚那一阵风你也感觉到了对吧?”见对方点头,继续道,“她们一个说是凉风,一个说是热风,那你觉得本宫认为谁说的对呢?” 好刁钻的问题,恐怕偌大的皇宫也只有这个刁蛮公主才能想出来吧?看来,这个大铭公主的身上也具有类似于慎王的某种品质。谢小桃沉默了。 大铭公主脸上的笑容又浓烈了几分。苏云锦,你说吧。你要是说热的,本宫就说凉的,你要是说凉的,本宫就说热的,就是要逆着你的意思来。“这个问题可能有些难,本宫给你一些时间想。” 谢小桃依旧没有说话,径自朝小溪边走去,捧了一捧水,喝了一口,很凉,很好喝。 “喂!苏云锦,你也太没有规矩了。本宫是叫你想问题,不是叫你喝水!”大铭公主有些生气。 “公主,”谢小桃擦了擦嘴,“锦儿已经回答完毕。” 大铭公主先是一愣,后又反应了过来,“回答?你喝了一口水就算回答了吗?” 谢小桃站起身子,“公主,有一句话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如同你问的那个问题,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分寸,又何必问我呢?” …… 不知是因为太妃的宫中召见,还是陈玉珍的暗中打压,笼罩在侍郎府周围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少了。府上下人各司其职,谁也不再拿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就无人知晓了。 因着要进宫为大铭公主绣制屏风,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谢小桃都要在皇宫与侍郎府来回周旋。天干物燥,太妃害怕谢小桃会中暑,也只要求她隔三差五进一次宫门就好。其实,是想尽可能多的拖延一些时间。 小小的举动中溢满了老人家对谢小桃的喜爱,一方面想保护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宫中生活太过寂寥。 这样的日子过得舒心且逍遥,给谢小桃留下更多的时间去济世堂帮忙,除了配制伤药外,还会研制出新的药方,至于酬金方面,倒是没有太严苛的要求。尽管如此,她还是积蓄了一部分钱财,算是小小的富裕了一把。 这般舒坦的日子,自然是会遭到别人的眼红、嫉妒。 绣禾居里,苏云绣又气又恼地用剪刀剪着自己绣下的小物件,“苏云锦,你真是个祸害!我剪死你,剪剪剪!” 杨姨娘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女儿肆意的毁坏很是心疼,“绣儿,你怎么又开始剪自己的东西了?这都是你辛辛苦苦绣出来的,你不心疼,娘看着可是心疼死了!”一边说着,一边夺过对方手中的剪刀。 苏云绣气鼓鼓地将手中残破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荷包丢在了地上,又是气鼓鼓地踩了几脚,“心疼这些物件有什么?就算绣得再好,也没有人欣赏!” “谁说的!”杨姨娘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娘就喜欢的紧。” “光娘喜欢有什么用!”苏云绣哭丧着脸,很是委屈地撅起了嘴巴,“原本,我苦练绣工就是希望能获得太妃赏识,叫府上的人高看我一等。可是我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多年,却不及那野丫头的几个月!”说着,便有一颗泪滴自眼角滑落,“你看看她,不但获得了太妃的宠爱,还被召进宫,为大铭公主绣东西,而我呢,除了绣这些见不得光的小玩意,什么都做不了!” 听着那饱含怨愤的声音,杨姨娘的心就好似被人揪着、拽着,心痛得不能呼吸。她掏出帕子,为女儿拭去脸上的泪痕,“不哭不哭,你要相信一句话,是金子总会发亮啊。” “金子?有苏云锦在,我也注定不能被人赏识!”苏云绣扑进杨姨娘怀中,“娘,你说那野丫头是不是专门来克我的?为什么总要和我作对?为什么总要抢我的东西?娘,我好恨,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095乞巧佳节 天气越来越热了,烈日似火,也只有隐匿在碧绿树海间的虫儿还在不知疲倦地叫嚣着,此起彼伏,永不停歇。 在宫人的引领下,谢小桃迈过了永安宫的门槛,里面的妙人儿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她来了,秦楚衣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迎上前来,“锦儿,你可算来了。”看谢小桃热得面颊发红,便是不动声色地将其引到了离冰块最近的地方。 宫中的冰块给的很足,只消片刻,谢小桃脸上的热度便褪了下去,整个人也变得清爽许多。她笑着看向了桌上的物件,才发现秦楚衣在绣荷包。从款式上看,好像是送给男子的。 看到这里,谢小桃不由得莞尔一笑,笑得有几分耐人寻味。秦楚衣比她要年长四岁,十四岁的年纪正值韶华好时光,动了女儿家的小心思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与那位的姻缘是太妃默许的。 秦楚衣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两朵绯红的云,似小女人一般娇羞地嗔怪道:“你这死丫头,小小年纪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经过了一个月的接触,两人已经可以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谢小桃歪起了脑袋,疑惑不解地眨巴着眼睛,问:“胡思乱想?有吗?” “就是有。” “那你说说,我都在想什么。”谢小桃顺着她的话音问。 “你在想……”说到这里,秦楚衣忽然停顿了下来,意识到自己中了谢小桃的计谋,脸颊上的红晕又浓艳了几分。她跺了跺脚,随手拿起一只叫不出形状的小荷包丢入了谢小桃怀中,“就你坏!” 看着做工精美的小荷包,谢小桃又是一笑,“你把这个都给我了,那你再备出来一份给那位了,恐怕又要花上一番心思喽。” “你……”秦楚衣羞得瞪大了眼睛,“谁说给他的!我就是自己修着玩的不行啊?再说了,就算我绣给他,他也未必肯收。” “等他从边陲回来,拿给他不就可以了嘛。”谢小桃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没有了方才的取笑之意。按照大越国的传统,但凡自年少时被送去军营的皇子都要立下战功,才能被召回上京,封王加冕。 谢小桃记得,六皇子是十一岁被送往大越与融夏的交壤之境的,但因为近年大越与融夏的友好邦交,所以贵为皇亲贵胄的他也只能在边陲默默守卫着疆土,一守便是八年。 谢小桃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荷包,默默赞叹着秦楚衣的手艺。这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恐怕不知得多讨公婆欢心了,可惜她偏偏是被太妃选中的人,除非六皇子回来,否则终身都不得再嫁他人。 “好了,别看了,绣的又不好。”秦楚衣还是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从谢小桃手里夺过了荷包,走到墙边的架子前,取下一只锦盒,将荷包放了进去。她并没有着急合上盖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良久发出一声短叹,听起来有些哀怨。 谢小桃也走了过去,才发现锦盒里全都是荷包,大大小小,差不多有七八个。“你每年都要绣一个?”莫不是自六皇子离开上京起,她就开始绣了? “也不算是,就是闲的无聊的时候才会绣的。”秦楚衣幽幽地说,她没有告诉谢小桃这只锦盒里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只大一些的锦盒早已是被填得满满的了。 到底是有多痴情才能负担起这一盒子的相思?谢小桃暗自感慨着,由衷希望面前的俏丽女子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秦楚衣才幽幽地合上了盖子,转头看向谢小桃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在发怔,便是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又再想如何取笑我了?”大抵是受了谢小桃的影响,她也是不再似初见时那般腼腆,当然这也仅限于私底下。 “啊?”谢小桃回过了神,胡乱编了个借口,“我只是在想每年的乞巧节,你是怎样过的。” 乞巧节?秦楚衣适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七月,可不就是要过节了吗?可惜,她身在宫墙之中,不能似普通人一般过节,“百姓的过节方式一定很有意思吧?” 谢小桃也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对着秦楚衣笑笑,“是很热闹,但凡到了适嫁的女子都会在那一天祭拜神明,祈求自己能够心灵手巧、获得美满姻缘,”她笑着向对方讲述乞巧节的习俗,“也有不少人到河边放灯。” “河灯?”秦楚衣被勾出了几分好奇。 “对,人们会把承载着自己愿望的河灯放入水中,让其随水漂流,只要不沉,神明一定会将它实现的。” “好有意思。”秦楚衣在脑海里勾勒出无数盏河灯随水纹波动慢慢漂向院方的画面,不由得艳羡起来。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亲手放一只河灯。 谢小桃也曾有过这样的少女情怀,看着秦楚衣羡慕的样子,心头一痛,转而化成了明透的笑容,“楚衣,你虽然出不了宫门,但我可以帮你去放河灯,你有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我?”秦楚衣愕然,她当然有愿望了,只是这样做真的可以吗?“我也可以许愿吗?” …… 乞巧节的当晚,皓月当空,百花齐放,草木飘香。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妇女进行着各种乞巧活动。 大抵是慎王默许的缘故,还不到戌时,蛮心便跑到侍郎府,缠着谢小桃非要她与自己一同过乞巧,刚好谢小桃也要出去帮秦楚衣放河灯,所以便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蛮心来自异族,对于大越的传统并不熟悉,却是充满了无限好奇与期待,向谢小桃询问乞巧节都有什么习俗。 谢小桃也乐于回答,向蛮心讲述起来,“在这一夜,女孩子都会对着明月,向天祭拜,祈祷天上的仙女们能赋予她们聪慧美好和一双巧手,让自己的女红技法娴熟,也乞求能拥有一段美好姻缘。”她又介绍了女孩子乞巧的方式,又提到了从书中看见的内容,“我听说有的地方还会在这一天,七个要好的姑娘会去市集收集面和青菜包饺子,把铜钱、针和红枣分别放在三个饺子中,待乞巧活动结束以后,聚在一起吃饺子,吃到钱的有福,吃到针的手巧,吃到枣的则是好事将近。” 蛮心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好玩的地方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用手在半空中比划着:真是可惜,你才十岁而已,要是再大上几岁,就能看见你在院子里摆上桌案,向神仙祈祷的样子了。 谢小桃哭笑不得,双手插于腰间,假装很生气地说:“你别以为我看不懂你的手势,跟你相处这么久了,这些我也是能看懂的。”与蛮心相熟也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虽然不如来得与秦楚衣来得熟络,但为此谢小桃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特意向懂手语的老妈妈学过一段时间。 听对方如此一说,蛮心便调皮地吐了吐丁香小舌,又是一番比划:我好像看见你害羞了哦,其实再过几年,你是要议亲的。 “好了,你是来游玩的,还是来拿我寻开心的?”谢小桃不想再提这个问题,看了看越发深沉的夜色,拽着对方向前面走去。 前面灯火摇曳,许多少女聚在一起,在众多灯盏中挑选着自己中意的颜色。 谢小桃领着蛮心走了过去,又把河灯的由来和用途讲了一遍。 蛮心听得有些向往,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心愿。 谢小桃但笑不语,从半空摘下一只七彩的河灯,把秦楚衣的愿望装了进去,点燃。走到河畔,轻轻地放在了水面上。她合十双手,真诚祷告着:老天爷,希望您能成全楚衣的心愿,也希望六皇子的命运能就此改写。 睁开眼睛时,那只粉红色的河灯已经随水波荡漾慢慢漂向了远方,而蛮心也写好了心愿,仿照着谢小桃刚刚的样子放下一只蓝色的河灯。 谢小桃衷心地祝福着,却不知属于秦楚衣的那盏河灯在很远的地方被人拦了下来。 河岸下游,一双玉手捞起那盏七彩河灯,从中拿出了纸条,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上面写着: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阿夏,你这样贸然翻看别人的心愿,不好吧?”长东有些担忧地问。 阿夏摇了摇头,她是一路追着河灯过来的,又怎么会看错?“这是楚衣姑娘的字。”记载了那名闺阁女子的一往情深。她看了眼坐在船里的男子,终归还是不忍心地将纸条塞回了灯内,如其他女子一般将它放回了河上。 长东瞪大了眼睛,“阿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主子可是说了,一定要毁了它的。” “主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又怎会在意这点小事?再说了一盏河灯而已,说穿了不过是少女的美好憧憬罢了。”阿夏不以为然地解释,心底还是心疼着写下这愿望的女子。 “啪嗒——”远处飞来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刚好击在了灯盏上。小小的河灯无奈地沉入了河底…… 096意外走散 很快,小小的河灯便被河水淹没,在漆黑的水面上再也找不到踪影。 阿夏有些不忍心地蹙了眉头,再次看向了远处船舱里的男子,隔着一层月光,那笔挺的身形竟叫人倍觉寒冷。看来主子还是不愿意满足楚衣姑娘的心愿,甚至连希冀的权利都不给她。 如果这一幕被谢小桃看见,一定会再点上一盏,偏偏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送走河灯以后,蛮心一脸欢喜地抬起了头,正好对上那双明媚的眸子,便是好奇地比划道:你许了什么心愿? 谢小桃微微摇头,“我没有心愿。” 那……蛮心听不懂了,没有心愿,那河灯是如何而来? “是我帮朋友放的,她不能像咱们一样来这里放河灯。”谢小桃没有隐瞒,也不打算对她隐瞒。 蛮心怔了怔神,旋即又对谢小桃说:有你帮她,她的心愿一定可以实现的。 “嗯,我也相信。”谢小桃开心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意乱。 她偷偷摸了摸胸口,默默地问:是在疼吗? 你怎么了?见她有些不太对劲,蛮心关切地询问。 谢小桃回到了现实,“我没事。” 她这样说,反倒是叫蛮心越来越担心了。蛮心皱起了眉头,手语道:可你不开心。 “哪有?我一直都很快乐。”谢小桃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刚好遮住了眼底一掠而过的复杂光彩。 蛮心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郑重其事地告诉谢小桃,说:我虽然不能说话,但我能听、能看,你开不开心我都能知道,因为我把你当成了最重要的朋友。 借着灯火,谢小桃在那乌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唇瓣翕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要是把我当做是朋友,就把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如果你遇到困难了,而我又解决不了的,我还可以找王爷。蛮心拉起谢小桃的手,用一种朋友之间才会有的眼神看着她。 帮我?我可以向你们寻求帮助吗?谢小桃不禁陷入了沉思。从很久以前,她便清楚地知道,仅凭着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扳倒贵为瑞王的储沂烨的。一直以来,她都在寻找一个可以帮她复仇的人,但那个人会是慎王储沂谨吗? 在她的记忆中,慎王储沂谨只是一个闲散王爷,除了喜欢结交一些奇人侠士外,完全无心朝野之事。 “我……”谢小桃有些犹疑不定,正在思考要不要放手博一把时,一群百姓竟是从远处冲了过来,生生将她和蛮心冲散了。 谢小桃被冲回到河畔。她试着穿过人群去找蛮心,可惜眼前攒动的人流竟像是一堵厚实的墙,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越过去。 “蛮心……”她叫着,很快便被市集的嘈杂之声吞噬。她踮起脚尖,向那边张望,却是一场徒劳。 半晌之后,她放弃了,兀自笑了起来,笑容苦涩至极。看来,老天爷是不想叫她跟慎王求助。 “小姐,刚刚还是慌张的不行,现在却是笑了,”不远处飘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魅惑,又不似寻常女子一般的娇弱,“这样的转变不觉得很奇怪吗?”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谢小桃疑惑地转过了头,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姒薇,不,应该说是乔四娘。 起风了,一身暗紫色抹胸长裙的乔四娘逆风而立,如同傲立于沙场上的旗帜,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高傲不容侵犯的冷艳美感,洒脱而张扬。她对谢小桃笑笑,随后转身离开。 只是一个普通的笑,却如同烙印一般地印刻进了谢小桃的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 “看什么呢?知不知道蛮心为了找你,都快急哭了?”身后,响起了慎王储沂谨的声音。大越国的帝都真的不算大,哪怕是隔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只要肯花心思也依然能找到想找的人。 谢小桃反应有些迟钝,显然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才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啊……”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大铭……” 一身男子装扮的大铭公主吓得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嘘,你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信不信本宫割了你的舌头?”一番警告之后,她又学着慎王,潇洒地展开折扇,“虽说本公子气宇轩昂,英俊不凡,但你也不用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呃……一时之间,谢小桃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大铭公主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吗?好端端的怎么就跑出来了?她看着对方的装束,便是猜到对方是偷溜出来的。 面对着谢小桃质疑的目光,大铭公主不以为然地扬起了下巴。她能站在这里全靠身边这位鼎鼎大名的慎王帮忙,有她三皇兄在,哪有什么办不成的事?不过,她能出宫,也是托了谢小桃的福,要不是对方帮自己找到了锦盒,恐怕她就要一个人呆在宫殿里数星星了。 “好了,别以为出趟宫就了不起了。”慎王储沂谨用扇柄敲了敲大铭公主的脑袋,敲碎了她的得意洋洋,复又看向了谢小桃,“本王可是把蛮心委托给你了,你可倒好,不但把她弄丢了,还差点害她为你哭鼻子掉眼泪。” “啊……”谢小桃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适才注意到一旁的蛮心。 蛮心对着慎王不悦地瞪起了眼睛,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是刚刚突然冒出了一批人,把我和锦儿冲散了。你不可以把过错都怪到锦儿身上。 看着那急于为朋友辩解的女子,储沂谨很是无奈地哼笑了几声,“这又不是你刚刚哭鼻子的时候了?”说着,他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对,这件事的确是怪本王了,怪本王和大铭来得太早,应该等你哭得找不着北的时候再出现在你面前,领你来寻人。” 真可谓是一语道破玄机。声音落下,蛮心背后了身子,不肯再看慎王一眼。 谢小桃忍俊不禁。 直到多年后,回想起来时,还能忆起这一夜的美好与快乐。其实,抛弃了彼此的身份,他们真的可以像寻常百姓一般真诚相待。 …… 夜,越来越深了,但市集上还是一片欢声笑语。 就在他们沉浸在这份难得的相处中时,并不知晓在这条长街上还有一名女子与随行的丫鬟也被突然冒出的人群冲散了。 “梅儿……”苏婉婷大声地喊着,露出了寻常不多见的慌张与不安。“梅儿,你快出来……”她四处张望着,眼前又涌出了一群人,带着她向后连退了无数步,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她有些狼狈地转过了身子,在看清身后之人时,又慌不迭地倒退了两步,与之错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王爷……”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遇见瑞王,还好巧不巧地来了个投怀送抱! 着一身深红色祥云锦袍的储沂烨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苏小姐可是与人走散了?” “是和丫鬟走散了。”苏婉婷微微垂下了头,避开了对方探寻的目光,却避不开藏在他眼神里的灼热,哪怕是轻微的一点,却足以燎得她面颊发烫。 “那本王与你一同去找吧。”储沂烨主动示好。 苏婉婷拒绝,“不劳王爷费心了,婉婷自己去找就好。” “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出点什么事吗?”储沂烨试探着问,见对方沉默了,又笑道,“如果苏小姐害怕惹人闲话,那本王便送你回去吧。” 眼下似乎只有这么一种办法是可行的。苏婉婷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她对储沂烨无意,但不代表别人就不会胡思乱想,特别是这样的夜色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两人相伴着向着侍郎府走去,缄默无语。 期间,储沂烨几次想打破这种沉寂,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在他心中,苏婉婷不同于寻常女子,断断不可以用这种方式靠近,稍有不慎便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苏小姐,你到了。”在苏府门外,储沂烨知趣地停下了脚步。 苏婉婷对他施了礼,“多谢王爷。”然后提起裙裾,优雅地迈过了苏府的门槛。走了没两步,又是不放心地转过了头,却见一身锦衣华服的储沂烨还站在灯火明亮处。她温婉浅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重新转回时,脸上的浅笑妍妍便如花一般盛开,绽放出的却是讥讽的笑意。 她勾唇,暗讽着:就凭你一个不得志的王爷,以为送我回来,就能叫我高看两眼吗? 想罢,她继续朝前走去,行至花园的时候,一阵窸窣的声响飘进了耳朵,好像是从假山后面发出来的,“谁!?谁在后面!?” 不多时,一道白影如流星般一闪而过。 苏婉婷被吓了一跳,联想起前段日子不好的传闻,心神俱颤,仍是壮着胆子问:“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信不信我喊人了!?”还未等她喊出来,就被人从后面一掌劈昏…… 097风波又起 苏婉婷昏倒在花园里的消息不胫而走,等到转日的时候,侍郎府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特别是当听苏婉婷亲口说出自己隐约在假山处看到一道如鬼魅般的白影时,很多人便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之前的种种传闻。 那些被陈玉珍极力压制的流言,也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气势汹汹,挡都挡不住。 一夜无梦,谢小桃睡得格外香甜,可还未等她完全清醒过来,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绿屏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才一进门就咋咋呼呼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谢小桃蹙起眉头,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一路小跑,跑得绿屏口干舌燥,她吞了吞口水,粗喘着说:“小姐,府上又开始议论您了。” “议论我?”谢小桃更是疑惑,认真地回想着自己近几日来有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想了半晌,无果,“他们都议论我什么了?” “还不是之前的那些流言!”绿屏气得撅起了嘴巴,“他们又开始传你是冤魂转世,特意来祸害苏府的!” “噗嗤——”谢小桃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不是都被打压下去了吗?怎么又开始传了?”问的同时,小脑袋瓜子也在飞速旋转着,蓦地想起昨夜回府时曾听别人提到过“苏婉婷好像在花园昏倒了”的之类的话,莫不是跟她有关? “还不是跟大小姐有关!”绿屏愤愤地解释,与谢小桃所想倒是不谋而合了,“昨夜,大小姐不知怎的,突然在花园里昏倒了。”为此苏绍还特意去宫中请了太医为苏婉婷看病,直到太医说苏婉婷没什么大碍以后,苏氏夫妇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本来大伙都以为是意外而已,谁曾想大小姐醒来后说自己是在花园遇见了鬼,从假山后面窜了出来,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绿屏继续说着,“然后,老妈子们就想到了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也不知道是谁多嘴,说十几年以前就曾经看见过废院闹鬼,非把它和昨日大小姐撞见鬼的事联系在一起,弄得人心惶惶的。” 谢小桃好似有些听懂了,“莫不是他们觉得是我在装神弄鬼?” 绿屏也不打算隐瞒,这种事早晚都会传到谢小桃的耳朵里的,“他们说其实那个鬼影就是小姐您,还说您是看大小姐人好、心肠好、软弱可欺,才挑了她成为第一个复仇的对象的!” 人好?心肠好?软弱可欺?这与真实的苏婉婷相差甚远啊。谢小桃颇有些郁闷地摇起了脑袋。不过苏婉婷的确是个会做人的主,加上人又生得美艳动人,谁也不会看清在那张美人皮下面是一颗怎样丑陋的心! “小姐,他们凭什么总爱把不好的事情往您身上安啊?”绿屏审视不服气地道。她家小姐也是老爷的血脉,凭什么每个人都要把她当做软柿子恨不得捏上一把呢?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怎样说就怎样说吧。咱们不理就是了。”比起绿屏的气愤难消,谢小桃显得十分淡然。或许是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姐!” “难不成我要拿针线把这些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人的嘴都缝上?”谢小桃打趣道,然后认真地凝视着绿屏,“你呀,这些日子就留在花槿阁看院子,别去外面走动了,免得给自己惹祸。” “那就允许他们如此污蔑小姐吗?”绿屏不服气地问。 “污蔑?他们还能污蔑到天上去不成?”说到这里,谢小桃笑了,既然都说她是冤魂转世,那她偏偏要在侍郎府里好好呆着。都说三人成虎,她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大着胆子在自己面前闹事!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但不代表心里也是这般的无所谓。她从床上站了起来,拿过衣服,“既然大姐姐病了,咱们也要去看看。” 长姐生病,做妹妹的理应去看,这是人之常情,绿屏却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小姐,可是现在……” “几句风言风语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如果咱们不去,反倒是更容易叫人怀疑。”谢小桃自己系上了对扣,又吩咐着她去帮自己准备洗漱的用具。 一番梳洗过后,谢小桃出现在了宛西院。她以为自己来得很早,不想刚走到房间门口,便听见了杨姨娘和苏云绣的声音。 母女俩正围拢在苏婉婷的床边,一句接着一句不停说着安慰的话,好像是真的在关心苏婉婷,也好像是故意给身后坐着的陈玉珍做样子。 “母亲,我听说大姐姐病了,现在怎么样了?”谢小桃微笑着走了进去,端的也是一副真情满溢的样子。 “已经好多了。”回答她的却是苏婉婷,大抵是真的被吓到了的缘故,唇瓣微微泛白,整个人也显得憔悴许多。她对谢小桃招了招手,“刚才我还和母亲她们提到你了,不想你就真的来了。” 谢小桃顺势坐了过去,拉起苏婉婷地手,“大姐姐,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是啊,怎么就病了呢?”这一次接话的是杨姨娘,尖锐的声音带着刺儿,“听说你是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可咱们府上一向太平,怎么就突然蹦出来不干净的东西了?”摆明了是在告诉大伙,自从谢小桃来了以后,府上就开始有鬼怪作祟。 话音一落便遭到了陈玉珍的警告。陈玉珍瞪了她一眼,“下人嚼舌根也就罢了,你也要搀和搀和,是嫌咱们府上不够乱吗?”现如今,为大铭公主绣的绣屏还没有完成,最不能委屈的便是谢小桃了。她可不想太妃给自己扣上一个刁难庶女的罪名! 杨姨娘立刻哑了声音,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言一句。 “母亲,大姐姐这次遇到脏东西,也不能不管吧?”苏云绣接了话茬,字字恳切道,“女儿觉得还是查清楚比较好,如果是鬼祟,就找个神婆子做个法事什么的,免得再有其他人受害。” 堂堂侍郎府请神婆子作法?若是传出去,叫苏绍的面子往哪放?陈玉珍的脸上立刻浮出一层薄怒。这母女俩真是一个赛过一个,除了出一些馊主意外,没有一个叫人省心的。“可如果不是鬼祟作怪,又当何解?难道叫外人看咱们侍郎府的笑话不成吗?” “这……”苏云绣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再耿耿于怀了。昨天天色那么暗,也可能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苏婉婷勉强一笑,叫人更加心疼。她看着谢小桃,“其实我这里没什么,倒是你这边恐怕又有麻烦了。”她愧疚地垂下了眼帘,心里却在想着如何把所有矛头都指向对方,叫其尽快离开苏府。 “我没事,别人胡说八道的东西,我肯定不会当真的。”谢小桃笑了起来,又与苏婉婷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还未等说完就被陈玉珍叫了出去。 两人徐步走出了房间。 陈玉珍站在了榕树底下,宽大的叶子遮住了大半的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了好大一片阴影,“锦儿,这件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待你姐姐病好了,我就把那些以讹传讹的下人好好罚一遍。” 是要都罚上一遍吗?那府上恐怕就没有几个不记恨她的了。谢小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旋即笑了起来,如三月的春风,“母亲,其实锦儿也没有觉得委屈。流言这种东西,过一段时间自己便会慢慢消散的。”她顿了顿,换上一种担忧的神色,“反倒是大姐姐那边最叫人担心。锦儿觉得二姐姐的话没有错。” “你的意思是……”陈玉珍拉长了声音,“去请个神婆子,在咱们府上做一场法事?” “神婆子这种东西,锦儿并不太相信。”谢小桃如实地说,“锦儿只是觉得应该派人去事发地点查看一番,看看到底是鬼祟作怪,还是有人故意制造的事端……” 陈玉珍没有表态,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良久,才缓声道:“其实昨夜你父亲已经派人去查了,可惜一无所获。”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原来如此啊,锦儿还以为昨天太晚了,才没有派人检查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陈玉珍,天色那么晚也说不好就不会有遗漏的地方,说不定假山附近真的有什么也说不定呢。“罢了,这件事就此打住吧。”她对谢小桃挥了挥手,胡乱说了个理由遣其离开。 目送着谢小桃走出了宛西院,陈玉珍又问:“你说这件事是查,还是不查呢?”问的却是跟在身后的习秋。 习秋想了一会儿,斗胆道:“奴婢觉得还是查查比较好。”鬼神之说,她素来是不怎么相信的,“万一不是鬼祟,就说明咱们府上出贼了。这一次是将大小姐打昏了,可如果还有第二次呢?”毕竟府上的小姐们都长得如花似玉,难保对方不会生出歹念。 陈玉珍明白对方的意思,当即就吩咐了几个可靠的人悄悄去假山附近搜寻一番,不想竟真的找到了一件东西…… 098求平安符 澜宁院。 一番搜查之后,老妈子将搜到的物件呈到了陈玉珍面前,不敢多言。 木托盘里垫着红布,红布上摆放着一件图样为金玉满堂的玉把件,由和田青花籽料雕刻而成,无论是从材质,还是雕工上看,都不是一般人能把玩得起的。 陈玉珍只看了一眼,便是嫌弃地移开了目光,仿佛红布上是一滩恶心的墨迹,对着下人吩咐,“去把大少爷给我找来!” 听着那冷冷的声音,老妈子明白这是夫人发怒的征兆,赶忙跑了出去,去找苏景坤。 不一会儿,毫不知情的苏景坤就被带了过来,“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陈玉珍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你可听说婉婷病了?” “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倒是听下人说了这件事,本打算去看看的,结果就被母亲派人叫过来了。”苏景坤答道。 “昨晚你去哪里了?”陈玉珍又问道。 苏景坤面上浮出几分尴尬,“昨夜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喝得有些过了头……”言外之意是在表明昨夜他根本就不在府上。 陈玉珍不置可否地笑笑,“咱们府上近来总生事端,你也多注意注意,我可不想哪一日听见关于你的风言风语。”她对习秋递了个眼色。 习秋便举起了托盘,走到了苏景坤面前,将那只玉把件呈到了对方面前。 见到托盘里的物件后,苏景坤微微一怔,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这……” 陈玉珍却不以为然地重新端起了茶盏,素手撩起盏盖,缓声道:“这是老妈子在花园里发现的,下次记得别这么粗心了。” 苏景坤暗自松了一口气,将玉把件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好了,你下去吧。”陈玉珍懒洋洋地撩了撩手,目光便落回到青瓷杯盏上,默默地数起了里面的茶叶。 苏景坤作揖,退了出去。 “啪——”杯盏被摔到了桌子上。 “夫人……”习秋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劝说对方。 “这个混小子,出去游历了两年,就学会对妹妹下手了!”陈玉珍心头埋着一口恶气,实在是堵心的紧。 “万一这玉佩是掉了,或者被人偷了呢?”习秋试探着问,连苏绍夫妇都不会动苏婉婷一根手指,苏景坤又怎么敢动手打昏她呢? 陈玉珍没有表态,过了很久才吩咐习秋,“告诉那俩老妈子,不可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否则……” 流言蜚语中,才平静了没多久的苏府又是乱作一团。 苏婉婷好像真的是被吓到了,一连喝了几天的汤药,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总是不见好转。 几个年长的、好嚼舌根的老妈子更是肯定她是被脏东西魇着了,身上沾染上了邪气,不找个神婆子看看,恐怕就要这么一直病下去了。 这样的传闻也传到了苏绍的耳朵里,气得他拍案而起,拎起两名聊得最欢的下人,当着众人的面好一顿责打,才勉强压制住了府上越传越凶的鬼祟之谈,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私下里,苏云绣见杨姨娘把一包白色的粉末混入了米粥之中,担忧地问:“娘,这样会不会被发现啊?” 杨姨娘拿着勺子搅了搅,“放心好了,我问过好几个大夫,他们都说这种药不会吃出问题的。你尽管拿去给苏婉婷吃。” “可是,大姐姐的病一直不见好转,会不会被查出来是咱们做的手脚啊?”苏云绣有些害怕,毕竟他们是在苏婉婷的饭菜里做的手脚,真要是被查出来,不被家法处置了都是万幸。 “不会的,咱们做的这样小心,他们能查出来才怪呢。”杨姨娘颇为自信地笑了起来,因为每一次下药的方式都不一样,别人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 “但是这样拖累大姐姐,真的能将那个野丫头赶出去吗?”直到现在,苏云绣还不太肯定,“只怕到时候,野丫头没害成,反倒是连累大姐姐白吃这么多苦了。” 声音一落,杨姨娘立刻伸出手指,狠狠戳向对方的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地啐道:“你这死丫头长点记性,行吗?你忘了是谁连累你大冷天在外面跪了三个时辰的?比起你受的那些委屈和痛苦,这点小折磨算什么?她苏婉婷要是惜命,就得给我好好受着!” ……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被吓病了的苏婉婷的身上时,谁都不曾留意过,在辽远的西方也在经历着一场混乱的变革。 西方之国融夏的老单于莫尔丹死在马背之上,几位王子为了争夺权力,不惜大打出手。 融夏虽是游牧民族,却也有着血性与凶残的一面,正如他们的图腾饕餮一样贪婪、凶猛,一旦认定的东西便会一直死咬不放。可以想象得到这场王位争夺是如何的野蛮与惨烈。 这是秦楚衣偷偷告诉谢小桃的。她说:“老单于的儿子一个凶过一个,没有一个人满意两国定下的友好邦交条例。无论谁继位,恐怕都会选择向大越发动战争。”说的时候,几乎要把自己的一双食指拧断了。 那般忐忑不安的模样,被谢小桃收于眼底。她不知如何劝说对方,只简单安慰了几句,心思却如散落的浮萍,越飘越远。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有些事情,真的是已经注定好了的,在特定的时间发生,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老单于死后,是他的次子格列继位,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清理门户,然后大举向大越进攻。 后面的事情,谢小桃不敢想下去了,口是心非地说:“你呀,就是爱杞人忧天。咱们大越与融夏的友好邦交是会一直传承下去的,又怎么会因为那边换了新单于就轻易改变的呢?说不定,新单于比莫尔丹更加友善呢!” “可是……”秦楚衣放心不下。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 “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秦楚衣还是无法劝说自己不去想这些不好的事情,她抓住谢小桃的双手,祈求道,“锦儿,你能不能帮我去庙里卜一卦啊?我真的……” 看着秦楚衣越发难看的小脸,谢小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我帮你去庙里卜卦,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别再胡思乱想了,你瞧瞧这一上午你都被针扎了多少下!”她指了指面前的绣屏,上面还挂着几滴血滴,全都是秦楚衣的。远远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红梅傲雪的美感。 秦楚衣默默地垂下了头,暗怪自己不够专心,才弄花了给大铭公主的绣屏。 …… 华清寺,香火鼎盛,青烟缭绕间,是善男信女进进出出的身影,不愧是千年古刹,往来人如云,络绎不绝。 谢小桃跪在了蒲团上,虔诚地向神明祷告:菩萨,希望你能保佑楚衣能得到自己的幸福,不要叫她的苦苦等待化作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良久,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从案几上拿起签筒,摇了两下,却又重新放了回去。 “小姐……”绿屏有些看不懂了。 谢小桃站起了身子,“不抽了,咱们去求一个平安符吧。”她们此番前来华清寺的目的便是为秦楚衣求签,可当她拿起签筒的时候,又忽然改变了主意,抑或说是没有勇气去抽签。 “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说不定会是一支上上签呢?”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声,有几分魅惑,又有几分属于男子的粗犷。 谢小桃缓缓转过了身子,看着面前的人儿,笑了起来,“命运由人不由天,又何必把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这小小的竹签上?” 乔四娘也是一笑,眼底多了几分赞许,“我喜欢你的这句话,不知四娘能否有幸交上你这个朋友?” 谢小桃依旧在笑,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四娘与苏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见对方不说话,乔四娘便主动一些,“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想咱们接二连三的遇见,恐怕也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事。”她笑着勾起了唇角,弯成了一道似新月的弧度,“如果苏小姐愿意,可到陌上画舫来找我。四娘会在画舫里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在乔四娘一脚踏过门槛的时候,谢小桃终于开了口,“据我所知,画舫都是在湖上停靠的船只,但这陌上又是何意呢?”陌上,乃田间供人行走的小路,为何会用在画舫上面? 乔四娘的脚稳稳落在了地上,“只要有心,在水上也有开出一条路。不瞒苏小姐,四娘也不是信天之人。”说罢,便迈步离开了,空留下一缕幽香。 陌上画舫,她果真还是开起来了,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叫她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存够开画舫的资本?谢小桃一如前世一般,十分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姐,那人好像是……”绿屏有些不敢确定,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见过几次面而已,也不用放在心上。”说着,谢小桃也走了出去,去帮秦楚衣求了一个平安符。 099突然昏倒 平安符送到秦楚衣手里的那一天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巍峨的宫殿,顺着瓦楞滴成一条又一条的透明的线,远远看去,好似一大张水晶珠帘。 游廊下,谢小桃问:“外面又是雨又是风的,你呆着不冷吗?”她笑着注视着秦楚衣,生生将对方正欲脱口而出的话堵了回去。 秦楚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毕竟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公然在外面随意议论男人的?她也是笑了起来,“你要是不说,我也不觉得冷,可你这么一提醒,倒是觉得有些凉了。”说着,拉起谢小桃的手向里面走去。 才一进门,就把谢小桃按坐在矮凳上,急切地问:“怎么样?求了一支什么签?” 真真是关心则乱。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用一种探寻的目光凝视着秦楚衣,只把对方看得心慌意乱。大抵所有装着心上人的女子都会如此吧? “到底是一支什么签?”秦楚衣又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整张小脸瞬间变得惨白,白得如冬日的雪,“莫非是不好的签?” 谢小桃摇了摇头,琢磨着要怎么样说才能消除眼前这名女子的顾虑。 秦楚衣更加慌乱了,单薄的身形晃了两晃,“难道是下下签?” 谢小桃没忍住地一下笑了出来,打趣道:“你怎么总往坏处想呢?” “那到底是什么签?”秦楚衣有些急了,一想到远在边陲的六皇子殿下,她的心情就变得十分复杂。 “是上上签,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签了。”几经思考,谢小桃还是决定用说谎的方式骗秦楚衣安心,“你放心好了,你心尖尖上的那个人不会有事的。” 秦楚衣笑了,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也慢慢落回了原处。她将双手合十,作祈祷状,“菩萨,您一定要保佑殿下平安。” 听着那虔诚的声音,谢小桃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如果是平时她说到刚才的那句话,秦楚衣一定会脸红地反驳的,可惜现在的她只顾着惦念心上人,根本就留意不到别的事情。这就是女人了,明明是上上签,却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去担心对方。 或许这就是真性情吧?曾经,她以为这样就是爱了,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不想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不但是她,就连乔四娘也是如此。她真的不希望秦楚衣再重蹈覆辙,“楚衣,你这般一心系在他的身上,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草率?”秦楚衣听不明白。 “你能确定他也会像你一样,时刻想念着你吗?”谢小桃认真地问。 “会的,我确定。”秦楚衣十分肯定地回答。每年,六皇子储沂轩都会送东西给她,不是惦念是什么?想着,脑海里不自觉浮出了前年无意间撞见的俊美得彷如谪仙般的男子,只是那么匆匆的一眼,便在她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再也挥之不去。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谢小桃继续说道,曾经很要好的两个人不代表会一直好下去,特别是像他们这样已经分开了八年的,说不定等六皇子凯旋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认识秦楚衣了。用儿时的记忆诠释一段爱与痴缠,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 “他是变了,变得比以前更英俊了。”秦楚衣拿起那只平安符,俏丽的小脸上拢上一片笑意,“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能亲手把它交给他。” 谢小桃微微一怔,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变英俊了?莫不是这些年六皇子都有偷偷潜回上京?想着,竟是被自己的这个离奇的想法吓了一跳。在大越,驻守在边陲的将领是不可以私自回来的,哪怕是违反军规的是皇子! 她没有把它说出来,“有你这个痴情女子在这里日夜祈祷,连老天爷都不舍得叫殿下出事呢。”一边说着,一边向绣屏那边走去,是不想叫对方看见自己的异样。想到上一世六皇子的结局,她的心兀自痛了起来,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秦楚衣能不把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在那个注定回不来的人的身上,哪怕是一成。 秦楚衣也祷告完了,绣鞋轻抬,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再过一两天,这张绣屏就要绣完了。想到这里,她竟忍不住伤感起来,“锦儿,这幅绣屏绣好以后,你还会来宫里陪我吗?” 谢小桃侧过了头,沉吟片刻,“只要有机会,我会来陪你的。”只是这个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 雨,缠绵无期,一直下到了晚上,仍未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夜,谢小桃睡得并不安稳,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恍恍惚惚间竟然梦见了秦楚衣。 血泊中,秦楚衣抱着一名男子的尸首哭得歇斯底里,她喊:“殿下,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死……” 看着那哭得声泪俱下的女子,谢小桃想要上前安慰,却被对方粗鲁地推倒在地,“楚衣,你不要难过,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是点燃了埋藏在秦楚衣心底的怒火。她用红得似火烧的眼睛,蹬着谢小桃,厉声责问:“苏云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见对方点头,她又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劝我放下?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越陷越深?是不是一定要看着我难受、痛苦,你才满意?” “不,不是这样的。” “就是!苏云锦,枉我一直都拿你当朋友,不想你却是这样的人!你真的好残忍!” “不是的!”谢小桃挣扎着坐起了身子,疲惫地扶着额头,才发现已经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她蜷居着身子,回味着刚刚的梦境,越想越觉得害怕,不知是在害怕会失去秦楚衣这个朋友,还是在害怕人终归斗不过天。真的斗不过吗?不,她不相信!就算六皇子还会如上一世一样死在战场上,但至少她还可以陪伴在秦楚衣身边,帮其度过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期。 蓦地想起了乔四娘的话,“不瞒苏小姐,四娘也不是信天之人。” 谢小桃紧紧攥住了锦被,默默问着自己,到底秦楚衣能不能变成第二个乔四娘,化悲愤为活下去的力量? 想到乔四娘,她又忍不住地想乔四娘要与自己做朋友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半晌,没有结果。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竟是下到了清晨,仿佛把一整个夏天没下完的雨水都补齐了。 初霁后的天幕是一片蔚蓝的颜色,通透得就像婴儿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 谢小桃披着衣服,站在了窗子前,顺着那片苍穹望向了远方,所有的坏情绪也随之渐行渐远了,却忘记了自己所注视的那个方向,也是澜宁院的方向。 澜宁院。 陈玉珍坐在主位上,目光依次从霜姨娘和杨姨娘的身上掠过,看着她们都是经过精心修饰的妆容,气便是不打一处来。 霜姨娘打扮,是因为复宠,正在风光期,自然要好生打扮一番了。可杨姨娘呢?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难不成也想要苏绍进她的房间吗? 看着两位娇艳动人的姨娘,陈玉珍第一次感到了危机,不过也只有短短一瞬间而已。她看向杨姨娘,借题发挥道:“为何婉婷的病都这么久了,一直不见好转?” 杨姨娘也是担忧起来,“可不是么,都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一直不见起色。这样下去,整个身体都会被拖垮的。” “是啊,大小姐明显比以前瘦了许多,”霜姨娘也道。 “以往,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找太医开两服药就能好,现如今都吃了这么久的药……”杨姨娘欲言又止,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夫人,婢妾觉得大小姐这病生的有些蹊跷。您想想看,大小姐是因为撞了邪才会一病不起的……” 话音一落,霜姨娘立刻警觉起来,竖起了耳朵,生怕杨姨娘说出什么对谢小桃不利的话。 “撞邪?都说了叫你不要相信这些,你怎么又提了?”陈玉珍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她总不可能告诉别人,其实根本就没有鬼祟,都是苏家大少爷苏景坤在装神弄鬼。 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是苏云绣的贴身丫鬟。她冒冒失失地跪在了大厅里,“夫人,不好了!二小姐突然昏倒了!” “啊?”杨姨娘立刻站起了身子,“在哪里?怎么会昏倒?”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陈玉珍也是一愣,连忙吩咐身后的紫月,“快去请大夫。”一个苏婉婷的病还没有好,现在又多了一个苏云绣。 这还没有到秋天,不好的事情便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了。 “夫人……”霜姨娘有些担忧,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陈玉珍没有理睬她,把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回味了一遍,才发现自从谢小桃来了以后,侍郎府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想到这里,便觉得头痛欲裂,如果早些知道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当初就不应该费尽心思把那野丫头弄进来! 100昏倒因 陈玉珍虽然没有证据,但听说苏云绣昏倒后,竟是不由自主地将之与谢小桃联系在了一起。她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恐怕又是冲着谢小桃而去的。 果然,在去绣禾居看望了苏云绣后,这样的猜测就变成了肯定。 “绣儿,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昏倒了?”杨姨娘扶住苏云绣坐在床边,看着小脸惨白的女儿,满是心疼地询问,“大夫说你是身体太虚弱了。”声音落下,又对侍候在一旁的丫鬟杜鹃指责道,“你平日里是怎么照顾小姐的?怎么把小姐照顾病了?” 听闻此言,杜鹃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姨娘饶命……” 苏云绣抓住了杨姨娘的手臂,“娘,不关杜鹃的事,杜鹃对女儿一直尽心尽力,真的。” “那你为什么还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杨姨娘紧锁着眉头,却难以掩盖声音中的关心,“你从小也顶多只会染个风寒什么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苏云绣缓缓眨了眨眼睛,看了陈玉珍一眼,正巧对方也在看自己,四目相接,却又很快移开。她翕动着嘴唇,想说却又不敢说,“娘,女儿没事,真的没事。”声音虚无缥缈得好似天边的云,风一吹就能散开。 “没事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吗?”杨姨娘急了,豆大的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 苏云绣咬了咬唇瓣,祈求着说:“娘,你就别再问了。” “为什么不能问?”杨姨娘不依不饶着,在她心中,没有什么能比得了自己女儿的性命重要了。见苏云绣不肯说,她再次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杜鹃,“你告诉我,小姐最近是怎么了?与平时相比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杜鹃身形猛地颤了一颤,哆哆嗦嗦地回答:“小姐最近总是做噩梦,每天夜里都会被吓醒……” “噩梦?”陈玉珍愣住了。苏云绣一直都在侍郎府里呆着,哪里会遇见过什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就做起了噩梦?“绣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对方刚刚躲闪的眼神里,她便察觉到了异样。 苏云绣微微垂下了头,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是在大姐姐昏倒以后就开始做噩梦的。绣儿觉得只是件小事,就没有跟别人说过,只是近来越来越频繁……” “都梦见了什么?”陈玉珍又问。 “绣儿不敢说……” “说!”陈玉珍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了。 苏云绣被吓了一跳,惶恐不已地回答:“绣儿总会梦见一个身穿白衣,满脸像被水泡了一般肿胀的女鬼,她说她在下面呆了很多年,现在是时候向我们报仇了。她要看着咱们苏府的人一个一个不得好死……”说着说着,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说得好吓人,弄得绣儿根本就不敢睡,生怕又在梦里看见她。” 陈玉珍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痛了起来。这府上当真是不叫人消停了?她看向苏云绣,“你这孩子真傻,什么冤魂索命,都是下人们闲得无聊乱嚼舌根罢了。这种无稽之谈都传了十几年了,你看咱们府上可有什么事了?或者有什么人被吓死了?”说着又叮嘱对方要好好休息。 走出绣禾居的时候,陈玉珍的心情益发沉重。之前的流言已是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又出了苏云绣这档子的事,虽说一直都没有指名道姓地提到谢小桃,只怕到最后他们不得不选择将那孩子赶出苏府才能平息这场无休止的风波。 她的心绪纷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一边想着,一边信步朝前走去,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书房。 窗子是敞开的,苏绍正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很多时候,他都喜欢在案几前用一本书,一盏茶度过闲暇的时光。 陈玉珍默默问着自己,该不该和老爷说说那丫头的事情呢?或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以为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山野丫头,哪怕所有人都欺负她,她也不能闹到天上去,可是现在…… “四小姐在哪里?”陈玉珍低声问道。 习秋想了一下,“应该是在宫中。” 一问一答都很简单,却是随着清风飘入了苏绍耳畔,他放下书卷,注视着窗外的发妻。 陈玉珍默默叹了一口气,有宫里的那位在,谁又能动得了谢小桃呢?想通这一点后,她决定把刚刚要说的话暂且压下。 …… 宫中,看着已经进入了尾声的绣屏,太妃赞许地点了点头,“锦儿,你这丫头真是手巧,看的哀家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谢小桃略显羞赧地垂下了眼帘,谦虚地说:“这幅绣屏是我和楚衣一起绣的,其实,应该是她的手艺好。锦儿和她相比较,真的是差远了。”是有些差了,秦楚衣从五岁起就开始跟着宫中的嬷嬷学习女红了,学了整整九年,功夫自然炉火纯青。 “你也不差啊。”太妃慈祥地笑了起来,更是满意于谢小桃和秦楚衣的关系,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看见两个丫头和睦相处更为欣慰的事了,“看到你,就叫哀家想到了楚衣刚入宫的那会,如果可以,哀家真希望就这么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谢小桃笑而不语。她能感觉到太妃对自己的好意,可惜她不能留在老人家的身边,因为她还有很重要的事——那便是复仇。上辈子惨死之仇,她必须要报。 太妃只当她是不舍得与亲人分开,也没有再强求,又与谢小桃说了几句贴己话,才放她离开了永安宫。 在她走后,藏在屏风之后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他捋着长长的胡须,一直注视着谢小桃离开的背影。 “刚刚那位便是哀家之前提到过的锦儿,不知先生为何会对她产生兴趣?”太妃笑着问,她之所以把谢小桃叫过来,有一部分也是因为面前的这位叫做千机的老人。她不明白为何千机老人会对一个只有十岁大小的女孩如此感兴趣。 千机老人也是笑了起来,只是揪在一起的眉宇,仍是不见有舒展之意。果然如他想的一样,从第一眼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他便觉察出了对方的不同寻常。“这女孩命格奇特。” “怎样个奇特法?”太妃好奇心起。近来不是总有传闻说谢小桃是冤魂重生吗?莫不是连德高望重的千机老人也会要这般说? 千机老人却没有明说。以前,他也只是在古籍中才听说过有人会生有两世的记忆,多是因为前一世的执念太深,不想居然真的叫他遇见了。 而谢小桃这边并不知道正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她倚靠着马车,闭目养神着,半晌,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绿屏拖着下巴小憩的画面,不由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也是难为绿屏了,除了要做完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外,还要时刻小心着府上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先要想一想会不会影响到谢小桃,不但如此,还要隔三差五地来宫里走上一遭,每次来都只能在宫外默默地等着,一等便是大半天。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大抵是行到了市集。谢小桃抬手撩开了车帘,远远便瞧见了正在挑选珠钗的乔四娘,遂吩咐车夫停了下来。 “吁——”车夫将车子停了下来。 绿屏立刻睁开了眼睛,但神志还没有和周公聊完天,“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谢小桃笑笑,“放心,什么事都没有,是我想下去走走。” “那我扶您下去。”说着,绿屏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又搀扶着谢小桃的手,要其稳稳地落下脚来。 谢小桃笑着,朝首饰阁走去。里面,乔四娘正在挑发簪,一手拿了一支,左挑挑,又比比,却是没有挑出个所以然,索性把心一横,“老板,这两支钗,我都要了。” 够爽快!谢小桃勾起了唇角。 在挑好发簪后,乔四娘又开始选起了手镯,好像要把一身行头都置齐全了才肯罢手。余光瞥见有人来了,便是笑着扭了脖子,“原来是苏小姐啊,真巧,我们又见面了。你也来挑首饰吗?” 谢小桃一向都不喜欢太过粉饰自己,很多时候,她会吩咐绿屏不要给自己戴太多的头饰,甚至连发髻的样式也是能选简单的便不会挑复杂的来。 “嗯,打算买一支簪子送朋友。”谢小桃说,不想叫对方察觉到自己是特意来此的,可当看到琳琅满目的发簪后,她倒是生出了要送一支给秦楚衣的念头,一旦绣屏绣好以后,再见面便是遥遥无期。 乔四娘笑了起来,从托盘里拿出一支金簪,簪尾用黄玉雕着一朵鸢尾花,周围缀着几颗珍珠,“看看这支如何?它的名字叫‘萋萋’。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这是一首送别诗,用萋萋春草比喻弥漫原野的惜别之情,表达出了友人间的不舍与浓浓情意。 乔四娘把发簪递给了谢小桃,趁着对方欣赏之时,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几句话,复又笑着离开了首饰阁。 101有意示好 见乔四娘离开,谢小桃也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她吩咐店里的伙计把簪子包好,转过头时,才发现绿屏一直盯着乔四娘远去的方向看着,“看什么呢?” 绿屏收回目光。她不知乔四娘和谢小桃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对方好像在故意接近她家小姐,小心提醒道:“小姐,奴婢觉得那个女人很奇怪。” “奇怪?如何奇怪了?”谢小桃笑了起来。 “她……”绿屏想要回答,却发现根本说不出什么,“她……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小姐应该小心才会是。” 谢小桃也没有深究,心里却明白绿屏所说的奇怪指的是什么。乔四娘只不过是想与自己交个朋友,便被绿屏怀疑了。若是她也如同乔四娘一般,只怕也会叫别人怀疑自己的动机,更何况上一世乔四娘只是她的师父,教她学舞,告诉她侍郎府外的世界是怎样的,但也仅仅局限于此。而这一世,乔四娘为何要突然对自己说刚刚那番话呢?难道是因为那一百两银子而要感谢自己吗? 这时,伙计已将簪子包好,从内室走了出来。 谢小桃接过了发簪,又与绿屏道:“咱们再出去逛逛吧。” 绿屏应了一声,跟着谢小桃走了出去。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处药铺前,不是她们经常去的济世堂,而是一家叫做积善堂的铺子。“小姐……” 谢小桃没有解释,“绿屏,你看铺子里的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顺着对方的目光,绿屏看了过去,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杨姨娘身边的莲儿。” 话音落下,莲儿也从积善堂里面走了出来,才踏出门槛,便瞧见了谢小桃和绿屏,连忙低下头,打算快些离开此地。 “莲儿,还真是你啊。”绿屏开口问,笑着朝莲儿走了过去,“刚刚我看了半天,也没敢肯定。” 莲儿尴尬,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后,祈祷着不要被别人看见自己手里的药包。 “你在买药吗?”绿屏好奇。 “是,是给杨姨娘买的药。”莲儿吞吞吐吐地回答着。 “姨娘生病了吗?”谢小桃缓步走了过来,“可有看过大夫?” 主仆俩来得真是时候。莲儿心底生出几分不快,解释道:“只是头疼而已,姨娘不想惊动夫人他们,才遣奴婢来这里抓药的。” “哦,既然如此,那你就快些把药送回去吧。”谢小桃很是开明地吩咐,“不过,如果姨娘的头疼还不见好转的话,那一定要劝她去看大夫。” “是。”莲儿点了点头,重新迈开了步子,很快,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头疼?谢小桃勾起了唇,双眸微微一眯。这种蹩脚的理由也亏莲儿想得出来!如果杨姨娘真的是头疼,为何不遣与自己关系最为亲近的沫儿来呢? …… 流风居。 莲儿把药给杨姨娘送了过去,恭敬地退到了一旁,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她神色有异,杨姨娘疑惑地挑起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买药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原本就魂不守舍的莲儿听闻此言,心弦猛的一紧,支支吾吾地回答着:“是遇见了人……但没有被人发现……” 杨姨娘也是紧张起来,“遇见谁了?” “遇见四小姐了……”莲儿心虚着把在积善堂外遇见谢小桃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她刚想告诉杨姨娘不要担心,不想就遭到了一记耳光。 “蠢东西,这点差事都办不好!”杨姨娘柳眉倒竖,厉声指责道。要不是沫儿的目标太大,她才不会选择用莲儿呢。原本以为莲儿只是比沫儿差一点,熟料对方竟然是个蠢笨的人,不似沫儿那般聪明伶俐,甚至连个谎话都不会说。 莲儿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高呼饶命。 侍奉在一旁的沫儿走到杨姨娘身边,“姨娘您先消消气,这件事也不能全怪莲儿,毕竟谁也想不到四小姐会突然出现的。”她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莲儿,继续说,“莲儿也跟在您身边好几个年头了,她也不会傻到往别人的眼皮子低下钻的。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莲儿连忙对杨姨娘磕起头来,一下接着一下。 杨姨娘听得心烦的紧,檀口一张,吐出了一个狠戾的声音,“滚!” 莲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啪——”杨姨娘气得一拍桌子,“要不是看在积善堂的李大夫是她的舅舅,我才不会叫她办这份差事呢!” 沫儿为杨姨娘端过了茶盏,小心翼翼地问:“姨娘是在担心买药的事情会被泄露出去吗?” 杨姨娘没有回答。 “其实,奴婢觉得您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沫儿宽慰着她,“莲儿只说您是头疼才去买药的,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我担心那野丫头会去查。”杨姨娘的担心不无道理,“别看她总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但心思鬼得很!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她就算去查,又能查出来什么呢?”沫儿十分肯定地说,“积善堂的李大夫可是莲儿的亲舅舅,他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不是不可能,而是不敢,毕竟莲儿是在杨姨娘的手下当差。 杨姨娘闷哼了一声,“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门外,一名小丫鬟走了进来,“姨娘,四小姐来了。” 杨姨娘微微一怔,这人还真是不禁念叨。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忖着谢小桃此番前来的目的,“叫她进来吧。” 不多时,小丫鬟便领着谢小桃走了进来,绿屏则是跟在了她们的身后。 “今儿个这是吹的什么风?居然把四小姐吹到我这院子里了?”杨姨娘阴阳怪气地问。 谢小桃也不计较,担忧地看着杨姨娘,“听说姨娘病了,锦儿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杨姨娘轻蔑一笑,毫不遮掩对谢小桃的恨意。“也不是病,就是头疼而已。” 谢小桃的担忧又浓了几分,“好端端的怎么就头疼了呢?锦儿知道一个土方子,刚好可以治疗头疼脑热的,一会儿便抄给姨娘。” 杨姨娘可不认为她有这么好心,略显不耐地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这是愁的、急的,才会引起头疼的。莲儿已经帮我抓了药,待会儿吃了就行了。” “哦。”谢小桃也不强求,又顺着杨姨娘的话音问,“姨娘生得金贵,衣食无忧,到底是在为何事发愁,何事着急呢?” 你的话还真多!杨姨娘咬牙暗恨,面上却端出了几分忧伤,“还不是因为你二姐姐!大小姐的病还没有好,她又病了,说什么总是梦见冤魂索命。”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意有所指地问,“锦儿,你说这府上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呢?还要不要人过消停日子?” “二姐姐也病了?”谢小桃作出惊讶状,对上杨姨娘的眸子,又缓声说道,“近来,是发生了不少事,什么鬼怪之说,锦儿也是拿捏不好,说完全不信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不定真的是冤魂索命呢。”说的时候一派坦然,全然忘记了她自己才是那个被怀疑的对象。 杨姨娘被她的话弄得有些懵了,却仍是固执己见地问:“那你来我们苏府是为了报仇的吗?” 谢小桃莞尔一笑,“您觉得像吗?”不等对方回答,又说,“如果我是来报仇的,还能主动来看望您吗?”她眨了眨眼睛,“姨娘也别胡思乱想了,就算我真的想要报仇,也得有那个本事不是吗?他们都说鬼怪都会呼风唤雨,您看我连只虫子都害怕,怎么有那个胆子?” 杨姨娘不置可否,隐约感觉到谢小桃的话里还有其他的意思。 “好了,锦儿也不打扰姨娘休息了。”谢小桃站起了身子。 看着那瘦瘦小小的背影,杨姨娘又在琢磨起刚刚的问题。这个野丫头怎么会突然来看我了?难道是因为在积善堂外遇见了莲儿?她是不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想的正投入时,门外又传来了谢小桃的声音,她向绿屏问道,“绿屏,你说二姐姐怎么就病了呢?” “奴婢也不知道。” 谢小桃叹息道,“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就病了,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声音不大,却刚好叫屋里的人听见。 杨姨娘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她要去看绣儿?这个死丫头又打算干什么?” 沫儿也是猜不透,总觉得谢小桃这番前来好像是来跟杨姨娘示威的,但说话做事又寻不出一点不妥之处。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对方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可至于是什么样的态度,任她绞尽脑汁也摸不出一丁点的头绪。 “今儿个,那野丫头太过反常了。”杨姨娘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把刚刚的事情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 先是对我示好,又说要去看望绣儿?难道她想从绣儿的嘴里问出点什么不成?杨姨娘越想越觉得害怕,“沫儿,等会儿咱们也去看看。” 102妖邪之说 她们赶到绣禾居的时候,谢小桃还没有离开,正拉着苏云绣的手,不知聊着什么。 但苏云绣的脸色不太好,好像不怎么欢迎这位突然闯进来示好的妹妹。见杨姨娘走了过来,连忙唤道:“娘,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是不放心你,想着来这里陪陪你。”杨姨娘迈着莲步走到了床榻前,“你放心,有娘在,任何妖魔鬼怪都休想伤害你。”说的时候故意咬重了“妖魔鬼怪”四个字,是特意说给谢小桃听的。 谢小桃还是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松开了紧拽着苏云绣的手,不动声色地将手指从对方的脉门上移开了,“姨娘这是在心疼姐姐。”她笑了笑,“既然姨娘来了,那锦儿就先退下了。” “那妹妹走好,记得当心点路,进门前记得照照镜子。”苏云绣语气里像是夹了一根针,“免得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在身边都不知道,毕竟咱们苏府不似以前一般干净了。” “多谢二姐姐提醒。”谢小桃笑了起来,笑容干净剔透,仿佛洗过的蔚蓝穹幕。说着,与绿屏一起退出了绣禾居。 见她们离开,苏云绣才恢复了一些气色,“杜鹃,我要洗手。”近来,她是益发厌倦谢小桃了,若不是因为时机不到,只怕她会立刻与之撕破脸! 杨姨娘坐到了苏云绣身边,警觉地问:“绣儿,她刚刚都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一进来就跟我摆出一张哭丧脸,问我怎么会生病了。”苏云绣不悦地撅起了嘴巴,“娘,你说她奇怪不奇怪,往常从不来我这里的,今儿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跑过来嘘寒问暖的。” “除了这些,她还问你什么了?”杨姨娘戒备之意还没有消退。 “没了,就说了那么几句,你就过来了。”苏云绣也察觉到了杨姨娘的反常,“娘,你怎么了?” “莲儿去积善堂买药的时候被那野丫头看见了。”当着女儿的面,杨姨娘也不打算隐瞒,“莲儿说是我病了。那个野丫头先去我那边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又跑你这边来了。” 苏云绣更是觉得奇怪,“她打算干什么?”莫不是想要拉拢她们母女俩?或者想和她们和好?想着,又否定了这一观点。在谢小桃的背后有老太妃撑腰,身边还有一位正得宠的霜姨娘,和一位一直在主母身边侍奉的亲姐姐,又怎么会看得上她们这对不太得势的母女呢? 杨姨娘也是同样的疑惑,“我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心里总觉得没着没落的,总觉得那丫头好像知道了什么。” “那娘的意思?”苏云绣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莫不是她已经知道是我给自己下的药了?”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抓住了杨姨娘的手臂,“娘,那野丫头打算从我这里套话,是不是?” 杨姨娘被苏云绣抓的有些疼,“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她看着女儿,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套话可能是真的,但察觉到你给自己下药就未必了。谁会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对自己用这么凶的药?” 听闻此话,苏云绣跳到嗓子眼的心才缓缓落回了原处,有些释然道:“还好,她什么都没有套出来,否则……”说到这里,她的眼底多了一些狠色,“至多再等一个月,就叫那野丫头滚出侍郎府!” 杨姨娘却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之前,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们打算等苏云绣的病重一些的时候,对霜姨娘下手,不过现在看来,要改变一下时间了。“我觉得我们不能再拖了。” “啊?”苏云绣先是一愣,旋即便又想到了杨姨娘为何要这样说。既然谢小桃已经开始怀疑了,拖得越久对她们越不利。“那娘打算怎么办?” …… 从走出绣禾居来以后,谢小桃就一直在想苏云绣的病。 “小姐,您说二小姐是真的病了吗?”绿屏持怀疑态度,什么被鬼怪吓到了,依她看,全是在她们母女俩在故弄玄虚罢了。 谢小桃却给出了一个令她失望的答案,“的确是病了,而且不单是身子虚弱那么简单。”她能肯定苏云绣的病和苏婉婷的是一样的。 这样的话叫绿屏联想起谢小桃刚来侍郎府时生的那一场病,便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压低声音问:“小姐,难道说这是夫人做的?” 谢小桃摇头,“不是她。” 绿屏认真地思考起来,旋即想明白了为何谢小桃会如此的肯定。 陈玉珍可没有那么笨,她是当家主母,要惩罚一个庶女还不是随便一个理由就能解决了,何必做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更何况,她对苏婉婷的在乎程度要远远大过于一切,是决计不会对其来下手的。 “那……”绿屏又把谢小桃之前的反常之举联系了起来,“小姐是在怀疑杨姨娘?” “你觉得呢?”谢小桃笑着反问,看起来胸有成竹。 “那二小姐的病?”绿屏略一沉吟,“难道是她自己下的?”说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怎么会有对自己如何狠的人?那她们打算干什么?” 连对自己都能狠下心来,那对别人也就不会心慈手软了。看来,她们是打算下狠手了。谢小桃忽然笑了起来,“这府上大概又会有热闹瞧了。” 绿屏不明白谢小桃为何会笑,很是担心地问:“那小姐岂不是又要有危险了?还有您刚刚一反常态,向她们示好,她们一定会怀疑的。”万一打草惊蛇了,那后果就不敢想象了。 “怀疑吗?如果连友善的关心都要理解成试探,那就只能说她们是在做贼心虚。”谢小桃笑得更为灿烂了。刚刚,她的确是在试探,目的不是为了问出来什么,而是叫她们自乱阵脚。这样这一场戏里,她才有机会插上一脚。 “小姐,您就不怕吗?” “怕什么?”谢小桃不以为然道,“闹得越乱越好,我就喜欢看热闹。”说着,在绿屏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 …… 继苏云绣病倒以后,霜姨娘那边也传来了生病的消息,进而当家主母陈玉珍也跟着倒了下去。 短短几日的光景,府上便有三位主子出了事,矛头再次指到了谢小桃的身上,有的说她是灾星降生,克夫克母,有的则是坚持她是冤魂重生。总之,谁也不敢靠近花槿阁半步,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 谢小桃倒也是不太上心,自绣屏绣好以后便是安安分分地在花槿阁里呆着,不管外面的流言传得如何凶猛,也依然保持着那份与世无争的淡若 与她相比,杨姨娘这边就显得要舒服很多了。自陈玉珍病倒以后,她便暂代陈玉珍掌管中馈,看起来好不得意。“那野丫头是什么情况?” 沫儿如实回答,“一直在花槿阁里呆着,没见到有什么动静。” “那就叫她再好好活一日吧。”杨姨娘扬起了唇角,鲜红的唇犹如染过血一般,“对了,你那边可准备好了?” 沫儿点了点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说着,她又看向了杨姨娘,“只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不冒险又怎么能铲除那个野丫头呢?”杨姨娘的脸上渗出一层寒意,这件事她想了很久,也部署了很久,就算时候苏绍真的怪罪下来,她也已经把谢小桃除了。她是为了苏府上下的安危考虑的,理由充分且光明正大。 翌日。 一名装束奇异的神婆子跑到苏府讨水喝,才一进门便嚷嚷着不走了,非说府上阴气甚重,必须尽管做场法事。 一字一句都说得十分肯定,惹来了不少下人的围观,加上之前的风言风语,又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就连原本打算轰走神婆子的杨姨娘也只好暂且将人请进大厅。 “夫人,敢问贵宅最近是不是总有奇怪的事情的发生?”见杨姨娘不想回答,她又道,“您还是如实说得好,要不就是出人命的大事了。” 声音落下,几名小丫鬟都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 杨姨娘比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强自镇定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就是府上总有人生病。” 神婆子微微点头,“那就对了,府上有妖邪作祟,家宅难宁啊。” “仙姑,这种话不可乱说。”杨姨娘拉下脸来。 “妖邪作祟恐怕已有一段时日了,至多不过三日,这府上就会出人命的。”神婆子断言道,然后缓步走了出去。 还没等声音完全消散,便有一名小丫鬟倒在了地上,浑身不停地抽搐,还一直掐着自己的脖子,看起来格外难受,“姨娘,救我……” “这是怎么了?”杨姨娘急道。 在场的几名小丫鬟方寸大乱,当即跪在了地上,“姨娘,这恐怕真的是妖邪在作祟,求您留仙姑看看吧。” 大厅里乱作一团,看着纷纷对自己磕头的小丫鬟,杨姨娘只好妥协,吩咐沫儿把神婆子叫了回来,仍是不确定地问:“仙姑,您当真觉得我们府上有妖邪在作祟吗?” “是不是的走上一遭便知道了。”神婆子自信地笑了起来,绕着苏府走了一圈,“夫人,妖邪附在人的身上,就呆在西南方位。” “西南?那不是花槿阁的方位?”一名小丫鬟多嘴道,整张小脸都被吓白了。难道妖邪真的就是四小姐? 103开坛做法 “敢问夫人,那院子里住的可是什么人?”在听见小丫鬟的话后,神婆子问道。 神婆子不知道,不代表下人也不知道,只是他们不敢说。 杨姨娘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了,鲜红的唇瓣微微翕动着,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似是在思考着如何替谢小桃辩解,几经挣扎,有些忐忑地问:“仙姑,你是不是弄错了?” “是与不是,还要烦请夫人将里面的人都请出来。”神婆子神情坚定得叫人无法怀疑。 杨姨娘有些为难,不知是谁说了句,“姨娘,还是把他们叫出来的,我们虽然是下人,但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一个人说完,得到了大伙的认同。其余下人也是鸡一嘴、鸭一嘴地叫嚷起来,局面变得十分混乱。 杨姨娘只好点头,“那就把四小姐和她的那两名丫鬟都请过来吧。”表面上看起来很是被动,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趁着请人的空当,神婆子吩咐人在院子里摆上了香案,准备开坛做法。 很快,这件事在府上传开了,沸沸扬扬的如同一锅滚开了的水,盖都盖不住。 听到消息的苏婉怡乐呵呵地跑到了澜宁院中,“母亲,杨姨娘请来了一个神婆子,要在府上开坛做法呢。” 听闻此言,躺在床上的陈玉珍顿时被气得精神起来,坐起身子问:“她想干什么?”许是起来得太猛,竟是勾起了肺火,换来好一阵猛咳。 一旁的习秋连忙帮陈玉珍顺气,轻拍起对方的后背,一边拍,一边看着苏婉怡,眼底隐有责备之意。这个五小姐,仗着老爷夫人的宠爱,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气着夫人吗? “母亲,你没事吧?”苏婉怡也是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话不经过大脑,但想到府上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心里又是被一片欢喜占满了。 这个时候,陈玉珍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体?“快跟我说说,杨柳她请神婆子来府上干什么?还嫌府上不够乱吗?”府上流言一直就没有断过,已经搅得人心惶惶了,现在还要再火上浇油不成? “还不是因为那个野丫头。”苏婉怡如实说,“那个神婆子说咱们府上阴气太重,在府里逛了一圈以后,说阴气来自西南方位。” 那岂不是在针对花槿阁?陈玉珍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杨柳真是恨透了那丫头,非要将她处之而后快。“不行,我要去看看。”不管怎样,她都是当家主母,哪能允许别人跑到自己的庭院里装神弄鬼?这要是传出去了,叫他们侍郎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习秋看着陈玉珍,隐约在对方的话音里听出了几分不情愿,主动替其分忧道:“夫人,不如就叫杨姨娘先去闹一下吧。现在流言蜚语都纷纷指向了四小姐,倘若咱们强行阻止,只会叫人更加怀疑,倒不如叫仙姑帮忙确认一下,说不定也可以帮四小姐正名,那样的话,那些流言蜚语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如此一说,刚好给了陈玉珍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理由,她放缓了动作,“也好,那就先叫他们折腾,咱们沉一会儿再去收拾残局。” “沉一会儿?”苏婉怡有些失望,那她岂不是没有热闹看了?“母亲,不如叫女儿先去看看,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及时告诉给您。” 知女莫若母,陈玉珍没有戳穿苏婉怡的鬼心思,“也好,那你就去吧。” “是。”苏婉怡用力地点了点头,兴冲冲地向着做法事的地方跑去,一边跑着,一边想杨姨娘会用给谢小桃一个怎样的死法?是沉塘还是火烧呢? 跑过去的时候,谢小桃和两名丫鬟都已经被带了过来。 神婆子绕着她们三人转了一圈,“果然是阴气环绕。”说完,又对杨姨娘叮咛道,“夫人,我可以十分肯定这三人当中有一人已经被妖邪附身!” 全场哗然,数不清的眼睛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也包括杨姨娘身边的沫儿。 小贱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装无辜!沫儿恨恨地想着,一想到谢小桃将要被当做妖邪处死,她的心里就好不痛快。 “你……”苏云轻想要上前为她们辩解,却被一旁的苏婉怡拦下。 “三姐姐,我们还是看着吧。”苏婉怡幸灾乐祸道,“你就算冲过去,也帮不了四姐姐的,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 苏云轻沉默了,锦儿,你可一定不能有事。想着,再次看向了谢小桃三人。 “你胡说,我们怎么可能会被妖邪附身!?”绿屏对着神婆子瞪起了眼睛。 一旁的红儿也是附和道:“是啊,我看你才是被妖邪附身呢!” “还是那句话,是与不是,我自然会向各位证明的。”神婆子从容不怕地看向杨姨娘,“夫人,能否派三名力气大的婆子把她们绑了?我害怕一会儿,那妖邪会跑。” 声落,三名结实一些的老妈子便朝着她们三人走了过去。 谢小桃也是瞪起了眼睛,明亮的双眸中顿时燃起了愤怒的火焰,“我看谁敢碰我!?” 三名老妈子皆是一愣,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温顺的四小姐也会有如此凶狠的一面。看着那双几乎能吃人的眼睛,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 谢小桃也是怒了,将目光移到了神婆子的身上,仇视着她,问:“我是府上的四小姐,她们是我的丫鬟,又岂是你随意污蔑的?!” “污蔑?”神婆子轻笑,“四小姐?如果你被妖邪附了身,谁又能保证你还是侍郎府的四小姐呢?” “你什么意思?你这样弄虚作假,就不怕遭报应吗?”绿屏益发地愤怒了。 “你们一个个的,反应如此激动,莫不是都已经……”后面的话,神婆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已经什么了,已经!”绿屏作势要冲上前去,却被人从背后反手抓住。 “四小姐,您就叫仙姑验上一验吧。”下人们开始劝说谢小桃。大抵是冤魂索命的话太过深入人心,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死的人。只是,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人清楚,这其实是杨姨娘事先设计好的? “小姐,你敢不敢呢?”神婆子挑衅道。 谢小桃依旧怒目而视,唇角勾出一丝寒意,“有一句话叫做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向着神婆子走近了一步,逼视着对方,话锋一转,“只是,我好歹也是侍郎府的四小姐,若是验不出来,该怎么办?” 神婆子笑了,验鬼的符文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只要对方肯验,就一定能验的出来。“你们三人阴气最重,又怎么会没有问题?若是真的验不出来,我愿意自毁仙身。” “好大的口气!我呸!”绿屏啐道,“还仙身?依我看说你是个狗身子都是在侮辱狗!” 若不是要绷着一张脸,只怕谢小桃会笑出来。看着神婆子的脸色变了,又道:“好,我就姑且叫你验上一验。我就不信你这等江湖术士还能在我们侍郎府骗出一朵花来。” 验吧,等下有你哭的时候。杨姨娘对那三名老妈子使了个眼色,要她们将谢小桃三人绑了起来。 神婆子开始做法,在桌上点燃了香火、蜡烛,又捻起一把香灰往蜡烛上撒去。 “嗖——”的一下,一束火焰就沿着香灰抛洒的方向窜了起来,在半空中燃起一道诡异的焰火。她又抓起桃木剑,以剑尖挑起一张黄符纸,用烛火引燃,在半空中画下一道辨认不出是什么的符咒,然后浸泡在了事先准备的清水碗里。她拿起一张黄符咒,贴在了谢小桃的额头上,含了一口水喷了过去。符纸只是被水浸湿了,却没有看见任何变化。 这……神婆子有些惊讶,又转过身子,拿起另外一张黄色符纸,贴在了绿屏的额头上,和刚刚一样,含了一口水喷了过去。符纸上依然没有出现代表鬼怪的印记。 神婆子不由得担心起来,怀疑着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她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夸下了海口,若是真的什么都没有验出来,岂不是真的要自残了? 想到这里,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原本应该放回案几上的碗竟是只放下了一半。 “啪——”瓷碗落在了地上。脆生生的声响听得杨姨娘有些心慌。不是应该一下子就能证明那野丫头就是鬼怪的吗?怎么又要搞出这么多的名堂? “你们在干什么?”身子虚弱的陈玉珍在习秋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为何要把侍郎府弄得如此乌烟瘴气?” “夫人,仙姑说花槿阁出了妖邪,正在作法呢。”有下人谄媚道。 “作法?”陈玉珍不屑地撩了眼不远处的神婆子,“一个连碗都放不好的人,也配做仙姑?” 神婆子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反应也快,“碗是被妖邪打碎的,她是害怕自己暴露。”言罢又吩咐人重新准备了一碗水,从容不迫地走向了红儿,心里却已是一片慌乱。这要是验不出来,她的下场…… 104搬起石头 “噗——”一口水照着红儿的面门就喷了下去。 在水喷出以后,顶在红儿头顶地黄符纸上多了一道红色的符文。神婆子立刻道:“夫人,这就是妖邪!”同时也为了自己偷偷捏了一把汗。还好,还好,总算叫她验出来一个,至少她的名声保住了。 “啊……”在场众人不由得发出感慨,好像是恍然大悟。原来红儿才是一直把苏府上下搅得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 杨姨娘也是同样惊愕的神情,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怎么会这样?不是应该指认出那野丫头的吗? 她错愕地看向了一旁的沫儿,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地质问着对方,你不是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沫儿也是想不明白,昨日那神婆子可是再三向自己保证万无一失的,怎么妖邪就从四小姐变成了她身边的丫鬟红儿了呢? 苏云轻为谢小桃递过了帕子,帮她擦掉了脸上的水渍,看着那一张被水晕花的小脸,满是心疼。 而谢小桃这一边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个人若是连断手断脚都经历过,这点也就根本不算什么了。她看向红儿,点漆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 “夫人,这丫头就是妖邪,必须被火烧死!”神婆子继续蛊惑着众人。 红儿大惊,赶忙看向了陈玉珍,“夫人,奴婢不是妖邪,真的不是……” “妖孽,你还敢狡辩?”神婆子呵斥,拿起桃木剑劈向了红儿。 也不知道红儿从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地从老妈子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连跑带颠地跪到了陈玉珍面前,“夫人,红儿自小就在苏府生活,一直尽心尽力,怎么可能会是妖邪啊?” 远远的,苏景坤和苏绍也是走了过来,刚巧看见了这一幕,“这是怎么回事?” 应着声音,红儿望了过去,在见到苏景坤后,被泪水浸湿的眼中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她跪行到了苏景坤的身边,“少爷,您可要为奴婢说句公道话啊!” “把她拽开,一个下人怎么能随便拉扯少爷的衣袍!”陈玉珍不悦地命令道。 不多时,红儿被强行拽到了一旁。她看着苏景坤,两行清泪顺面颊淌落。难道她就要被活生生烧死了吗?不,不可以!“少爷,求您救救奴婢啊,奴婢可是您的人……” 哀求的声音随着清风缓缓飘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如同在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锅中,溅起了一片不小的动静。 不但是其他人,就连谢小桃也是完全没有料想到。震惊之余,她适才想通,原来红儿是为了和苏景坤私会,才会有那些反常之举的。 她看向红儿,除了默哀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红儿不说出自己与苏景坤的关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惜…… 陈玉珍是个讲究脸面的人,又怎么会自己的宝贝儿子和下人搞得不清不楚的?更何况苏景坤尚未娶妻,万一传出去,又有哪家小姐敢嫁过来呢? “景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绍的面子挂不住了,厉声喝问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苏景坤身上。苏景坤手足无措,说话也没有了底气,“我……我……” “少爷,奴婢肚子里可是怀着您的骨肉,您不能不管我们母子啊!”红儿无助地乞求着,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最后一张护身符。 陈玉珍气得浑身不停颤抖,也不顾自己病弱的身体,扬起手就朝着苏景坤扇了过去,“你这个逆子,连你妹妹房中的人都敢动!还弄大了人家的肚子!” 苏景坤躲闪,却也是挨下了半个巴掌。他活了十五年,还从未受过这般羞辱,也不管红儿的死活,当场否决道:“母亲,你怎么可以听信一个贱婢的片面之词就对你的亲生儿子动手呢?”他气哄哄地指着红儿,“不是说她是妖邪附体吗?一个妖孽说的话,又怎么能信啊?她说怀了我的孩子,我就一定要认下吗?” “是啊,”神婆子也是随声附和着,“妖孽说的话不可信。” 红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凝视着苏锦坤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整个人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地上,好像三魂七魄都已经被抽走了。 谢小桃注视着了无生气的红儿,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曾几何时,她不也是这样被男人利用后狠遭抛弃? “夫人,这种妖孽不能留,还是烧死比较好。”有下人提议道。 陈玉珍的眼底也有杀气闪过,这贱婢的确留不得。 “对,烧死!” “不!”红儿又恢复了神智,一个劲的猛摇头,“不,我不是妖孽!我不是!”说的时候,已经有老妈子朝她走了过来。 “等一下!”千钧一发之际,谢小桃开了口,缓步走到了陈玉珍面前,“母亲,凭借一个江湖术士的片面之词就要烧死一个大活人未免太过武断了些。” “可她是妖孽转世,你难道想袒护她不成吗?”杨姨娘问,还想着拉谢小桃下水,“莫非,你也是妖孽不成?” “妖孽?就凭一张符纸就断定一个人是妖孽?我看这来路不明的神婆子才是妖孽吧?”谢小桃冷声反问道。 神婆子辩驳道,“你胡说,我乃半仙之躯,怎么可能会是妖孽?” “是吗?”谢小桃拿起了一张黄纸符,未等对方反应就将它贴到了对方的脑门上,含了一口水,狠狠地喷了过去。 水落,黄纸符上立刻显出了红色的符文,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一众惊愕之声中,谢小桃笑着询问,“怎么办?看样子你也被鬼魂附身了!”她又看向了杨姨娘,“姨娘,你深信不疑的仙姑居然也是个鬼怪,这可如何是好呢?” 杨姨娘做出惊骇状,“怎么会这样?” 谢小桃轻蔑地笑了起来,“这种人不过是骗子而已,事先在符文上用药水画好图案,等药水干了用来招摇撞骗,我原本以为她有多高明呢!” “那为何你和绿屏会没事?”杨姨娘壮着胆子问,倒是问出了其他人的疑惑。 “这就是骗子的高明之处了,她不是每一张符上都用药水写了字,因为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是鬼。” 她将手中的碗砸到了神婆子的脸上,当即砸了个桃花朵朵开,语气也不似之前一般的柔弱,“你这骗子,谁给你的胆子来我们侍郎府招摇撞骗的?” 这时,苏绍也反应了过来,“来人,把这骗子绑起来,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说为止!”就算不说,这神婆子也没有命再活着走出去了。 神婆子自知难逃一劫,却仍是不肯放弃,跑到杨姨娘身边,抱着她的大腿道:“夫人,您只是叫我来府上做场法事,可没说会挨打啊!大不了,您的银子我不要了,求您放我离开吧。” 杨姨娘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赶忙踹开了神婆子,“你……你怎么敢污蔑我?分明是你先跑到我们苏府说我们府上阴气太重,怎么会是我请你来的?”说完,她跪在了苏绍面前,“老爷,婢妾是受了这妖人的蛊惑才会叫她进来的,没想到见行迹败露了,她就反咬婢妾一口,您可一定要为婢妾做主啊。” “胡说!分明是你告诉我,府上很多人都病倒了,要我到府上闹上一闹,叫所有人都以为四小姐是被妖邪附体,然后放火烧死她的。”生死面前,神婆子才不管这话说出来的后果,只要能叫她活下去,说什么都可以。 “好狠的心肠……”安静的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纷纷指责起杨姨娘来,谁也没有心思再去辨认神婆子的话是真还是假了。 “老爷,您不能相信这婆子的话!刚刚她还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说我们府上有妖孽呢。这妖婆子满嘴都是谎言,她是想拖我家姨娘下水啊!”沫儿也是跪在了杨姨娘的身边。 “是啊,是啊,婢妾是无辜的……” 蠢东西!陈玉珍恶狠狠地剜了杨姨娘一眼,想不明白对方为何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这个贱妾,只代我管了几天后宅就闹到了这般田地,若是时间再久一些,是不是咱们苏府就的房盖都要挑起来了?” 杨姨娘无话可说,却也明白这是陈玉珍在保全自己。 一名门房走了过来,“老爷,积善堂的伙计给杨姨娘送药来了,现在就在大门外面等着,您看……” “药?什么药?”苏绍生出几分疑惑。 听见积善堂三个字后,杨姨娘不由得紧张起来。 “姨娘的头疼还没有好吗?”谢小桃忽然开口道,“前几日,我还想跟莲儿说积善堂是间小药铺,他们的药可能不如普祠堂的好。” 苏府的药都是在普祠堂拿的,不管是哪位主子生病,也只会遣下人去里面抓药,又怎么会去没什么名气的积善堂? 苏绍也是怀疑了,要人去把普祠堂的邵大夫请了过来。 105孩子父亲 不一会儿,邵大夫被请到了府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药包,除了一些药材外,中间还有一个只有小包。 不,不可能!杨姨娘益发呆不住了,快步向着邵大夫冲了过去,试着夺过对方手中的药材包。 “快,快把她拦下来。”苏绍当即命令道,但还是晚了一步。 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邵大夫手里的药材包就被杨姨娘一把拽破了,大大小小的药材散落得到处都是,而杨姨娘也在与下人的撕扯中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最惨的是,从她的袖子里竟是掉出来一包大小差不多的药。 两包小药包横躺在地上,成双成对的,看起来好不恩爱。 “不!”杨姨娘伸手去抓药包,但也只抓到了其中一包,另一包还是落在了邵大夫手中。 邵大夫打开药包,是一包白色的药粉。他捻起一些,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当即变了脸色。 “邵大夫,这是什么药?” 邵大夫不知该如何表述,想了半晌,回答道:“是一种可以叫好人生病的药。” “生什么病?”苏绍继续逼问。 “叫人看上去会越来越虚弱,但长期服用也会要人性命。”邵大夫看向苏绍,似是有难言之隐,“苏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绍与邵大夫走到了一旁,一番耳语后,又折了回来,整张脸都变成了铁青色,扬起手,狠狠地甩了杨姨娘一记耳光,“贱人,府上的人接二连三病倒,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杨姨娘被扇倒在地,原本还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身子碰到冰冷的石砖后,竟是变得格外平静。她自知已是大祸临头,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是,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先对大小姐下药,然后又对绣儿下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听后,陈玉珍很是震惊,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视若珠宝的女儿是因为被人下药才会长病不起的,若非是身子不舒服,恐怕也会冲上前赏杨姨娘一记耳光。 “为什么?”杨姨娘轻蔑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癫狂,“还不是因为那个野丫头?!” “我?”谢小桃站了出来,大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你不好好在山上呆着,干什么非要回来?”杨姨娘指责道,“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灾星!从你一回来,我家绣儿就开始出事,先是被猫挠伤了手,又是被你害的得姐妹不和,不但如此,你还抢走了她的机会。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出现,进宫为大铭公主绣制屏风的人就是我家绣儿!” “所以,你就要陷害我家小姐吗?找来了这么一个江湖骗子,意图把我家小姐活活烧死?”绿屏挺身而出,挡在了谢小桃面前,生怕杨姨娘会突然出手伤害了她。 “陷害?这是她自找的!不怕再告诉你们,就连府上的流言也是我命人放出去的。”杨姨娘恨恨地说,“她就是一个妖孽,一个丧门星!依我看,烧死都算是便宜她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这时霜姨娘也是闻讯赶了过来。府上数她被下的药量最大,整日昏昏沉沉的,好不萎靡。在丫鬟的搀扶下,她走到了杨姨娘身边,“我的女儿招你惹你了?” “你说呢!”杨姨娘也是发起狠来,“我要是你,早就在襁褓的时候就把这祸害掐死了!”说着,作势要对谢小桃动手。 谢小桃作惊慌状,护着霜姨娘闪到了一旁。 就见杨姨娘扑了个空,直直地冲到了案几前,撞到了烛台。香炉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她的腿上,“咯吱”一声,好像是把骨头砸断了。 “啊……” 凄惨的叫声并没有换来些许的同情。苏绍没好气地撩了她一眼,“先把这贱人关进柴房里去。” 一旁的神婆子双腿抖如筛糠。一个姨娘都落了个如此的下场,那她这个装神弄鬼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下一刻,苏绍就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把这个骗子给我好好的打!别以为会点小把戏就能四处招摇撞骗了!” 一场闹剧进入了尾声,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但陈玉珍却想起了一个人——一直没有被人注意到的红儿。 “把这贱婢也给我带下去,放着好好的下人不做,非要污蔑主子!”陈玉珍没好气地说,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红儿委屈,“夫人,奴婢真的没有污蔑少爷,奴婢肚子里真的怀着少爷的骨肉!”正巧邵大夫也在,她有没有身子,叫人一诊便知,“不信你可以叫邵大夫给我瞧瞧……” “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支使邵大夫为你瞧?”苏婉怡不客气地指责道,“你还真是不知廉耻,以为说怀有身子就能赖上我哥不成吗?我呸!”她啐了红儿一口,“就算你肚子里当真怀着孩子,就能说明是我哥的吗?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了。这府上谁人不知道我哥哥品行一向端正的很,眼光也是高的很,又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 红儿被训得哑口无言,紧抿着唇瓣,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与苏景坤的关系。 “母亲,依我看这等伤风败俗的人就该填井去,否则这府上的下人恐怕都会想入非非呢。咱们府上就我哥这一根独苗,今儿个闹出来一个孩子,明儿个闹出一个相好的,那我哥的名誉还要不要啊?”苏婉怡甚是嚣张地说,哪里还有九岁女娃娃的样子?这般巧舌如簧,恐怕连市井泼妇都搅不过她。 “小姐,救救奴婢……”红儿向谢小桃祈求着。 谢小桃也有些不忍心,看向了陈玉珍,“母亲……” 陈玉珍板起脸来,严肃地说:“这贱婢行为不检,不可饶恕。”她绝对不会允许这贱婢继续活下去的。 苏婉怡也是落井下石道:“是啊,四姐姐,你是侍郎府的小姐,身边也不该有这种不知廉耻的婢子,传出去,可是会影响闺益的。” “母亲,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就将人处死了,未免有失公允……”谢小桃继续为红儿说着情,“锦儿和红儿主仆一场,对她的为人也是了解的,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若非是被逼到了极点又怎么会说出这等以下犯上的话?” “苏云锦,你什么意思?”苏景坤指着谢小桃的鼻尖问。 谢小桃也不躲闪,挺直腰板,郑重其事地说:“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红儿多半是被人蒙蔽心智,如果我们不好好查一下,只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你的意思是蒙蔽这贱婢心智的人是我了?”苏景坤声音上挂上一层寒意,仿佛是严冬吐出来的哈气,在半空中凝结成霜。 “锦儿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为了大哥考虑,毕竟这件事关系到大哥的声誉,咱们还是应该查清楚比较好。若是草草处决了红儿,只会叫别人觉得咱们是心中有鬼。” “你……”苏景坤无话可说。 处死一个下人是小,若是连累了少爷的声誉那可就是一件大事了。陈玉珍皱起了眉头,这个儿子早晚是要踏上仕途的,怎么能传出这样的事? 苏景坤气得抓起了红儿的手臂,问道:“贱人,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可言。 红儿痛得皱起了眉头,感觉骨头快要被捏碎了一般。这样的痛苦却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她不明白昔日对自己甜言蜜语的男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不是都说少爷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吗?为何听见了她怀有身子后,不但不想方设法护住自己,还反倒是帮别人指责自己行为不检?想着,双眼又被泪水覆盖住了。隔着那一层氤氲,她忽然发觉面前的男子是如此的陌生。 “少从这里给我哭哭啼啼的!”苏景坤不悦地将红儿甩到一旁,“快点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红儿被甩了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巨大的撞击是她的肚子难以承受的。“啊……”她捂住了小腹,“少爷,奴婢肚子里的真的是你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你怎么可以害自己的孩子?” “你!”苏景坤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照着红儿的肚子踢上几脚。 看着红儿越发苍白的小脸,谢小桃向前走了一步,将红儿抱在了怀里,对着陈玉珍喊道:“母亲,若是红儿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大哥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无奈之下,陈玉珍只好命人将红儿扶到了房间里。 一个时辰后,邵大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告诉众人,红儿腹中的胎儿保住了,只是受了惊吓,需要好好调理。 绿屏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谢小桃,却是看见了一张愁云密布的脸,“小姐,红儿已经没事了……” 谢小桃什么都没有说。 “听邵大夫说,红儿怀孕已经两个月了。等孩子生下来,就能知道是不是少爷的了。” 只要孩子出生,做个滴血认亲,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只是,红儿的肚子真的能挺那么长时间吗?谢小桃持怀疑态度,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要去试一试,毕竟这是除掉苏景坤的好机会。 106讨个说法 可惜,还是她想的天真了。 在邵大夫离开以后,习秋向陈玉珍提议道:“夫人,奴婢听说城西的稳婆刘氏能从人腹中的胎儿推断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如我们把她请过来吧。” 听到这话后,陈玉珍眼前一亮,围拢在周围的阴云慢慢散开,“当真有这样的人?” “奴婢听别人是这样说的。”习秋回答着,“奴婢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那还等什么,快些将她请过来吧。”陈玉珍笑了起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 “小姐,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吗?”绿屏不敢相信。还在肚子里的胎儿又怎么可能验出来孩子的父亲呢? “是不是的,一会儿就知道了。”苏婉怡得意地扬起了小脑袋,“四姐姐,你一定也很想知道红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吧?” “当然,如果这个时候就能验出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谢小桃扬起了唇角,明媚的笑容好像是打心眼里替苏景坤感到开心,“至少我们都知道红儿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大哥的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贱婢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大哥的,不是吗?”苏婉怡意有所指地问,“偏偏有些人非要较真,看起来好像是帮里不帮亲,但我觉得呢,其实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谢小桃又怎么会听不出苏婉怡的话中带刺?却是不以为然地笑笑,“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的,难保别人不会质疑大哥的品行。”她顿了顿,复又继续道,“这流言蜚语的力量,我可是领教过的。”前段日子,所有人不就是以为她是妖孽转世,见着她都要避着走么! “难得你还如此关心着大哥,”苏婉怡阴阳怪气地说,“但我觉得大哥好像和你不太一样。在我的印象中,从你回了苏府以后,大小风波就没有断过。而我大哥呢,之前的十五年一直清清白白的,若非是出了红儿这档子的事,只怕还会一直清白下去。”说着,她好像想起来点什么,“哎呀,我怎么忘记了,红儿也是花槿阁走出来的丫鬟呢!?” “是啊,我院子里的大丫鬟怎么会和大哥扯上关系呢?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说实话,谢小桃还真是挺好奇,苏景坤是如何和红儿勾搭在一块的,甚至还不惜以“美色”相诱。 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尽数落进了陈玉珍的耳朵里,听得她是越来越闹心了,“好了,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这里议论这些成何体统?!” 苏婉怡适才住了口,一甩帕子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回去?”陈玉珍不悦地挑了挑眉梢,这种场合的确不适合她们。 “可是,稳婆不是还没有来嘛!”苏婉怡撅起了嘴巴。她是想看看稳婆是如何验出来孩子的父亲的。 “胡闹!这种事也是你能看的?”陈玉珍被气得又咳了起来。这个小女儿还真是她的克星! “为什么不能看?我就是要看,免得有些人做手脚!”苏婉怡不肯依从,然后又对谢小桃说,“四姐姐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五妹妹,虽然我也很想知道红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这种场合的确不适合我们在。”谢小桃微笑着说,“我相信有母亲在,谁也不敢在其中做手脚。” “是啊,你们两姐妹先回去吧。”陈玉珍看向了谢小桃,“锦儿,如果验出了那孩子真是你大哥的,我一定会叫景坤负责到底的。” “一切但凭母亲做主。”谢小桃对陈玉珍福下身子,款步走出了大厅。见她离开后,苏婉怡也是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了,有些不甘心,却也只得离开。 见她们走后,陈玉珍又是逡巡了一遍,适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的苏云轻,“你也回去吧。” “是。” …… 走在院子里,绿屏有些担心,“小姐,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虽说红儿有些胳膊肘向外拐,但和她也是一同被提拔成大丫鬟,一同侍奉谢小桃的,说不关心也是假的。 是不太好,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谢小桃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她明白,在陈玉珍命人去请稳婆的时候,一些不确定的事情就已经变成了肯定。就算她在场,也依然不能改变什么,甚至于明明知道结果有假,却无力回天。既然如此,不如来个眼不见,落个清净。 “绿屏,我们回去吧。”一连串的事情叫谢小桃倍感疲惫,双脚好似坠着千斤巨石,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吃力。她仿佛听见了身后有婴儿哭闹的声音,在哭着求她救救自己,但她根本无法回头。 走回到花槿阁以后,谢小桃连晚饭都没有吃,沐浴之后便早早地睡下了,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在以这样的方式逃避。 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清晨,阳光打在窗楞上,映照得朱红色的窗格油光锃亮。 绿屏拖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向谢小桃说出了打听来的结果,“小姐,昨天刘稳婆来了以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端出了一碗胎儿血,拿着给少爷做滴血认亲……”她痛苦地咬住了下嘴唇,“结果是……红儿腹中的胎儿与少爷没有任何关系……” 这也是预料中的事,谢小桃早已知道了结果,却是忍不住替红儿感到难过,“红儿还好吗?” 绿屏摇了摇头,“红儿腹中的胎儿也没有保住……” 依照陈玉珍的脾气,又怎么能容得下那孽种呢?谢小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红儿是如何小产的,那个稳婆又是如何从红儿腹中取出一碗胎儿血的?不用想,都知道整个过程中,红儿一定相当痛苦!而且这种痛苦会一直持续下去,相比较而言,反倒是死更容易叫人解脱。 谢小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红儿现在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说着,站起了身子,在绿屏的引领下走到了柴房。 苏府一共分东西两间柴房,两间房间对立而建,却是有着天壤之别,东边酷热难耐,西边则是终日见不到阳光,而红儿偏偏被关在了西边,这对于一个刚刚小产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小姐,救救奴婢吧……”红儿看着谢小桃哀求道,“奴婢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的。” 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如果你当初知道安分守己,又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谢小桃的心开始疼了,虽然曾经想过无数种叫红儿自食其果的法子,但终归还是没有忍下心来。如果早知道红儿会落得如此田地,她还不如当初随便找个借口将她赶出去苏府呢! “你先别激动,尽量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谢小桃宽慰着说。 “苏云锦,你不得好死!”这时,杨姨娘从对过伸出手来,想要掐死谢小桃,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一场徒劳。“我掐死你!”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也不太对劲。 绿屏小声对谢小桃解释,“小姐,听说杨姨娘被关进来以后就疯了。” 这一点也是谢小桃预料之中的事,但杨姨娘的疯癫只是暂时的,因为这药效至多能维持个一个月而已。 从遇见莲儿那天时,她便决定按照净空师太的方子配制这药了,然后偷偷掺入了杨姨娘的饭菜里。在没有服用解药的情况下,最忌讳大喜大悲,一旦把持不住就会出现疯癫之态。 杨姨娘之所以会如此痛快便认下了自己的罪过,也是因为这药。可惜她并不知道,引她情绪激动的引子只是个幌子——派来送药的伙计是假的。 积善堂的口风那么紧,就算谢小桃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几天的时间里就收买对方,更别说知道杨姨娘拿的是什么药了。她唯一能清楚的便是府上之人的病症是一样的,要配制出一种差不多的药,制造点混乱,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在杨姨娘对霜姨娘下手以后,她便偷偷将药粉掺入了陈玉珍的饭菜里,叫杨姨娘不得不暂代中馈之事,一方面给足杨姨娘在人前表现的机会,另一方面则是雇了个面生的人随时注意府上的动静,看时机差不多了,就假扮成积善堂的伙计把药送过来。而里面的药粉也是假的,虽说也可以致人生病,但也不可能做到配比完全相同。 如果不是杨姨娘做贼心虚,自己毁了一包,恐怕邵大夫就能当场道出疑窦。 “苏云锦,我要杀了你!”杨姨娘还在喋喋不休着。 谢小桃缓步走了过去,“你就这么恨我吗?” “苏云锦,你不要碰我娘!”苏云绣从院子外跑了进来,“都是因为你,我娘才会变成这样!”看着杨姨娘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的心真的很痛,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场,就对谢小桃动起了手,“今儿个,我要替我娘讨个说法!” 107出去跪着 澜宁院里。 陈玉珍气得砸碎了一只茶杯,滚烫的茶水溅了苏云绣一身,“你是姐姐,怎么可以对妹妹动手?!”杨姨娘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这个苏云绣就敢公然对谢小桃动手,这要是传出去可还得了? 一半的茶水都溅到了苏云绣的绣鞋上,烫得她连忙向后缩了好几步,却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我又没打着,就算真的打着了,也是她活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坐在一旁的谢小桃,“要不是她,我娘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吗?” “住口!”陈玉珍猛地一拍桌子,看得出,她的身体比昨天要好了很多,但也因为用力过猛又是勾出了肺火,“咳咳……”咳的同时,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又是将那抹别在耳朵后面的头发抖了下来。看起来,好像是刚刚与人打过架的市井泼妇。 苏云绣生气地把头瞥向了一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杨姨娘已经疯了,她这个庶出的小姐也没有依靠了,加上刚好把陈玉珍打了,索性她就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是背上个冲撞主母的罪名和她娘一块关进柴房! 谢小桃看着苏云绣,头一次发现对方竟是如此的有趣,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放起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当苏云绣向自己冲过来的时候,谢小桃本能地抓住绿屏的手,向一旁躲闪。 苏云绣扑了个空,却仍是不放弃地调转了身子,如同一头发了狂的牛继续向谢小桃她们冲了过去,哪曾想陈玉珍会在此时出现,她想要收回步子,却是被地上的杂物绊倒,整个人就失去控制一般地向着那位当家主母扑了过去。 然后,陈玉珍被苏云绣扑倒在地,气得她当即吩咐人把苏云绣带回到澜宁院里。 缓了好一阵子,陈玉珍才从咳嗽中顺过了气,可在看见苏云绣的柔美侧脸时,心口又是涌出了一阵郁气,“苏云绣,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规矩?是我没有规矩,还是你有意偏袒那野丫头啊?”苏云绣正过了脸,大声指责着陈玉珍,“你敢不敢问问自己,有没有亏待过我和我娘?我娘是你的陪嫁丫鬟,跟在你身边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说被抬成了姨娘,但还是会事事以你为先,可你呢?”她再一次指向了谢小桃,“自从这个野丫头一回来,咱们苏府就变了,特别是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娘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指责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听得陈玉珍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转而又变成了阴沉的灰黑色。 “这样子也就算了,你还把我娘弄到了华清寺里去!”苏云绣越说越气,“若非是我去求了太妃,是不是你就不打算把我娘接回来了?”她对陈玉珍瞪圆了眼睛,“然后,你就可以随便把我处理了是吧?”从上一次,陈玉珍说要她去进宫陪伴太妃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在陈玉珍的眼中什么都不是,不管她和杨姨娘如何努力,如何逢迎讨好,都不可能为自己谋得一户好人家。说不定这一次,陈玉珍在处置了杨姨娘后,就会随便找个借口,把她赶出苏府。 “你……”陈玉珍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是艰难地蹦出了几个字,“出去!跪着!” “不去!我没有错,凭什么要出去跪着?”苏云绣不服气。 “反了!”陈玉珍险些被气得背过了气,“来人,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我绑了,我倒是要看看是她的腿硬,还是她的嘴硬!” 应着声响,两名老妈子上前架住了苏云绣。苏云绣死命挣扎,双脚胡乱蹬踹着,“我没有错!错的是你,是你的心太偏,亏待了我和我娘!”说完,她又开始咒骂起谢小桃,“苏云锦,你也别得意,只要我苏云绣还在府上呆一天,就绝对不会叫你伤害我娘的!”看得出,杨姨娘疯癫之事,对她的打击很大。 这样的叫嚷声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旋即就没有了声响。偌大的侍郎府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不得不承认,这群老妈子对于如何叫一个人尽快闭嘴的问题上颇有造诣。 陈玉珍又咳了起来,被涨的通红的脸色再也看不见刚刚的沉郁,有的只是一张被病痛折磨得似枯叶般的形容。 谢小桃提步走上前来,帮着陈玉珍轻轻拍打着后背,见对方的动静小了,才改为了捋,一下一下,动作轻缓而温暖。“母亲,您还好吗?” 陈玉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头又开始痛了,“这都是造的什么孽!一个个的都反了不成?”这对母女是存心想害死她的不成?一个偷偷下毒,一个又跑过来气她!是不是非要看着她死,她们才肯消停消停? “母亲,这件事都是锦儿的错……”谢小桃主动承认道,低眉垂目的样子,叫人不忍心责罚。 可落在陈玉珍眼底又是另外一番味道。她看着谢小桃,心底竟是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怒火。苏云绣就算再有错,但有一句话说得还是没错的,从谢小桃被接回府上以后,整个宅子就都变了。 未等陈玉珍多说什么,谢小桃便是抢先一步开了口,徐徐说道:“今日之事全是因锦儿而起。二姐姐也是不忍心杨姨娘受苦,才会对您出言不逊的,而杨姨娘……”说着,她停了下来,落寞地垂下了头,“说到底,还是因为锦儿,是锦儿不好,不该学女红,抢了二姐姐的风头。如果进宫为太妃绣制屏风的人是二姐姐,杨姨娘就不会觉得不平衡,也不会下毒毒害其他人,更加不会变成如今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柔柔的声音飘入了陈玉珍的耳朵,如同一双灵巧的小手挠着她心底最为敏感的地方,又将对杨姨娘母女的怒火挠了起来。 “锦儿觉得自己实在无脸再在府上待下去了,锦儿想回到庵堂,与师父吃斋念佛。这些日子,谢谢您和父亲的悉心照料,叫锦儿体会到了奢望很久的亲情。”谢小桃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挂满了水雾的眼睛。 这是要走了吗?陈玉珍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想到谢小桃会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开侍郎府。她这样一走,指不定会叫别人如何猜疑呢!不明真相的外人一定会说他们侍郎府连一个小小的庶女都容不下! “在离开以前,希望您能答应锦儿一件事,”谢小桃抽了抽鼻子,“希望您能把杨姨娘放了,并且饶了二姐姐……” 此话一出,就遭到了陈玉珍的反对,“不可能!若是放了她们,我这个后院还如何管?”依她看,把杨姨娘关进柴房都算轻的!还有苏云绣那个死丫头,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要不是当年她看在杨姨娘侍奉自己多年的份上,将其抬成了姨娘,苏府里又怎么多出个二小姐? “母亲……”谢小桃欲言又止。 “我虽然是病了,但还不糊涂!”陈玉珍只觉得头痛欲裂,却又不得不软语,安慰着谢小桃。她抓起对方的手,小心翼翼地护在手心里,“锦儿,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有母亲在,谁也不能把你从府上赶出去。你就好好在府上呆着吧,若是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子,我就剁了她的舌头!”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谢小桃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低下头,数起了裙摆下面的流苏。 陈玉珍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谢小桃的身上,看着那温顺得好似猫儿一般的女孩,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府上接二连三的出事,件件都是针对谢小桃的,却次次都能叫她逃脱,是她的命太好,还是太过狡诈,将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这样一个总是会化险为夷的女孩,当真还是她与苏绍想要的人选吗?以后,他们还能否如预期一样,利用她呢? “好了,闹腾了这么久,你也去休息吧。以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和我说。这个世上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抹着眼泪回庵堂。” 陈玉珍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谢小桃离开,仿佛是想看看阳光会不会穿透那单薄的背影射过来。 此刻,她根本就不知道谢小桃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如果她可以预见以后的事,说不定今日就不会为了面子而强行将谢小桃留下来了,当然,这也是后话。 谢小桃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出了澜宁院,才刚刚踏出大门,就看见了受罚的苏云绣。 五花大绑的苏云绣被罚跪在了花园里的鹅卵石小道上,嘴上被塞得严严实实不说,一双小腿上竟还压着一块大石头,少说也有二十多斤。 谢小桃朝她走了过去,才一靠近就闻见了浓浓的花椒水味道,不由得掩住了鼻子,“唉,二姐姐你这是何苦糟践自己呢,跟母亲认个错,又能怎样?非要把自己害成这般田地才甘心!” 苏云绣口不能言,腿不能移,但上半身还是能动的,见着谢小桃幸灾乐祸,狠狠地朝其顶了过去,却是一头栽到了鹅卵石上,“砰”的一声,听着都疼! 108上山求医 杨姨娘因患了失心疯被送到了庄子上,而苏云绣也被锁在了房间里,就算不锁,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很难下地行走了,毕竟她在鹅卵石上跪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一对闹事的母女终于消停了,并不代表整个侍郎府从此就会风平浪静。 经过几日的休养,陈玉珍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只是苏婉婷病得太久,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不得已之下,陈玉珍只好带着她的宝贝女儿向建福庵求医。 这一举动,倒是叫谢小桃生出几分疑惑,琢磨着陈玉珍怎么会如何狠心叫病弱的苏婉婷承受马车的颠簸。可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一次陈玉珍居然也要求她一块前往,说什么考虑到她们师徒许久未见,不如借此机会好好聚聚。 这样一说,缠绕在谢小桃心底的疑问竟也是不解自开了。她明白,陈玉珍其实也想把净空师太请下山,却又害怕对方来侍郎府以后会发现什么。无奈之下,只得忍痛把如珠如宝的女儿送到山上去。 而陈玉珍之所以会要求谢小桃同去,大抵也是不放心把谢小桃一人留在府上。 马车稳稳地行驶在了官道上,谢小桃倚靠在车棚上,享受着这一份难得的惬意。果然还是主子们坐的马车舒服,即使是颠簸的路面,也不会也有太大的感觉。 考虑到苏婉婷的身体,陈玉珍命车夫减慢了速度,生怕车身摇晃会惊扰到她的心肝宝贝。如此一来,原本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就被延长了近一倍。 她们到达建福庵的时候,已过午时,差一些就要过了用饭时间。 按照庵里的规矩过了吃饭时间是不可以再进餐的,就算是有特殊情况,也不可能破坏规矩。不但是修行的尼姑,就连来此的贵客,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依然如此。 在用过饭后,几人被分别领进了三间厢房。 绿屏帮着谢小桃收拾房间,一边收拾,一边好奇地问:“小姐,你以前也是住在这样的房间吗?” “这是给客人准备的。”谢小桃环视着四周,幽幽地说。她们住的房间要比这个大上一些,但所有师姐妹都会挤在一张床上睡,冬天冷的时候还好,可以相互取暖,但夏天就热的要死了。 净空师太常说:吃苦也是一种修行,热了也要忍着。 尽管那样的日子过得很清苦,但也不失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她还记得每当热的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和慧悟师姐偷偷溜出去数星星,一边数着,一边胡乱聊着,聊到连虫子都不叫了,才意犹未尽地回房间睡觉。 有几次,还被净空师太抓住,被罚去经阁里抄写经书,抄到公鸡打鸣,还得盯着一双红眼睛开始新的一天的作息。 “客人……”绿屏下意识地看了谢小桃一眼,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谢小桃装作没有看见,走到了床榻前,摸着那四四方方的枕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梵音缭绕,熟悉的声音叫谢小桃倍觉心安,心安到足以放下一切。只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的轻松过了。 “绿屏,你累吗?” 绿屏摇头。 “那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主仆二人走出了房间,权当是逛园子一般地随意闲逛着。谢小桃一边走,一边向绿屏说了好多以前的事。 绿屏津津有味地听着,听着听着就觉得庵堂里的生活也不像她想得一般,“小姐,奴婢怎么觉得庵里的生活好像很美好呢?以后等奴婢老了,就剪了头发,到这里来当姑子!”当然,这也只是玩笑话,是为了配合谢小桃才说的。 谢小桃假装嗔怒地白了她一眼,“干嘛非要等老了才来当姑子?现在剪了头发也没有人拦你。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叫师父帮你剃度了,以后,你就在庵里生活了。” “小姐!”绿屏气得跺了跺脚,她不过是见着谢小桃开心才想着玩笑两句的,哪曾想对方竟然这样说自己! “好了,逗你玩的。”谢小桃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才不舍得你剪了头发当姑子呢!以后,我可是要我的绿屏风风光光的嫁人呢!” “嫁人?”绿屏的脸红了,旋即摇了摇头,“不,奴婢不嫁人,奴婢要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傻丫头,哪有不嫁人的?谢小桃在心里问,又是打趣道:“那如果我赖在建福庵不走了,你怎么办?” “那奴婢也赖在建福庵里不走了!”绿屏认真地说,“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哪也不去!”这辈子,她就认定谢小桃这么一个主子了,就赖在谢小桃身边不走了! 说笑间,两人竟是又走了回去,正巧遇见了刚从苏婉婷房间里走出来的净空师太,看样子,她也是刚刚为苏婉婷看过病。 谢小桃立刻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师父,大姐姐的病严重吗?” “放心好了,只是身子过度虚耗,调理一段时间便会慢慢痊愈的。”净空师太向前走着。 谢小桃默默地跟了过去。这是师徒俩多年来形成的默契,哪怕只字未提,她也是能明白师父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行至凉亭的时候,净空师太才停了下来,“许久不曾回来了,可还感觉习惯?” “是有些不习惯。”谢小桃如实地说,“以前,总是因为要打扫房间才会去厢房的,不想这次回来竟是以客人的身份搬了进去。”由主人变成了客人,这样的落差难免叫她心底生出几分感慨。或许,从她被霜姨娘接走的那一刻起,她就只能以客人的身份回来小住了。 “你也是半个修行之人,又何必对这凡尘的身份如此执着?”甚至可以说是耿耿于怀。净空师太笑着问,慈祥的笑容还如过去一般。 “可我毕竟还是这凡尘的浊人,终归做不到六根清净。”说着,谢小桃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晦涩难懂的光亮,“他们说我是侍郎府的四小姐,可我一直努力告诉自己,我还是那个在师父身边听佛念经的谢小桃。” “你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你可以决定用怎样的方式生活,”净空师太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开口劝慰道,“记住,你的命在你的手中,该怎样活着也是由你决定。” 谢小桃没有料想到净空师太会说这样的话。 “出家人四大皆空,讲究四大皆空,从不强求命运,”净空师太主动解释道,“但你不一样。”所以,她才用这种带着俗世味道的口吻来劝谢小桃的。 谢小桃心头一暖,是久违了的感动。 净空师太补充,“记住,不管怎样,你都还是你自己。” 我还能是我自己吗?谢小桃偷偷问着自己,一边问着,一边思考着答案,得到的却是否定。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那个曾经善良的女子已随着上一世的惨死烟消云散了。“师父,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可怕,你还会对我这样的话吗?” 说完以后,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是如此在乎眼前之人对自己的印象,可惜,对方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 苏府。 杨姨娘被送去庄子的第二日,突然发疯,跳下马车当场摔死了。 当下人把这件事告诉苏绍的时候,正巧苏婉怡也在场。 活该!摔死也好!要不是她惹事,大哥又怎么会被人平白冤枉了?苏婉怡恨恨地想着。 当日,刘稳婆虽然证实红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苏景坤的,但苏景坤的名声还是受到了影响,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消化干净。 “买口棺材,将她埋了吧。”声音冰冷,寻不到半点情谊。 苏婉怡看向了苏绍,却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忧伤。想想,她都替杨姨娘感到可悲,辛辛苦苦斗了半辈子,目的不就是想过得好一点吗?可惜死的时候,枕边人根本就没有一点伤心的意思。 正要开口时,苏绍的目光便向这边瞧了过来。 苏婉怡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胡乱说了两句话后,便快步离开了是非之地。 清风徐徐,沿着醉心湖吹拂而来,卷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同时也卷得湖畔两旁的杨柳开始晃动起枝桠来。 苏婉怡不错眼珠地看着,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什么叫做自作自受,用在杨姨娘的身上再好不过了。不过,杨姨娘这么死了,以后该找谁对付谢小桃呢? 现如今,府上只有一个不成气候的苏云绣,哪怕算上沫儿,也很难再如以前一般兴风作浪。 难道就这么便宜了那个野丫头吗?苏婉怡心有不甘地想着,转过头时竟是与人撞了个满怀,“我说你长没长眼睛啊?走路不会看着点!” 红儿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苍白的小脸上完全没有血色,“五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从小产以后,她就没有调理过身子,加上又被罚去了做粗使丫鬟,活计繁重,肚子疼得越来越频繁了。方才,她就是因为肚子疼才会没留意到来人的。 “怎么会是你?”苏婉怡惊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红儿。 109只是开始 不知怎的,红儿的心头掠过一丝不祥,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将苏婉怡的问话反反复复琢磨了好几遍,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 登时,双腿的骨头好似被人剔了出去,软绵绵地跪在了在地上,“五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哟,我说什么了吗?你干嘛非要做出这样一副惊慌的样子?”苏婉怡不解,说出来的话也是怪里怪气的,“是不是你跟着四姐姐久了,也学会这套装可怜的本领了?”她抖了抖帕子,不悦地朝红儿脸上甩了过去。 如果这是一条鞭子,一定会将红儿的脸抽得皮开肉绽。 见着红儿不搭腔,苏婉怡继续道:“看来,你和你家小姐的关系真不是一般两般的好啊。”说的时候,脑海里浮出了前几日时,谢小桃为了保护红儿而不惜大闹苏府的画面。当时,她可是亲眼看见谢小桃一改往日柔弱的模样,对着那个女骗子又是瞪眼又是喝斥的,样子凶得都可以吃人了,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区区一个小丫鬟,能叫你家小姐如此奋不顾身的,你也算是咱们苏府的头一个了。”苏婉怡笑着走到了海棠树下,掐下一朵开得灿烂的海棠花,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红儿的头垂得低低的。那日,当她看见谢小桃不惜抱着与众人为敌的危险,也要为自己挺身而出时,她才知道原来府上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只有谢小桃一个。 那一刻,她的心里犹如被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家小姐待我的确很好……”说的时候,红儿眼底蕴出一层晶莹的水雾。可惜,她以前只以为谢小桃是个没出息的庶出小姐,一辈子不可能出人头地。 “那你怎么不跟着她一块去建福庵呢?”苏婉怡微笑着问,声音温柔却又要比刀刃还要锋利,直直地向着红儿内心处最柔软的地方划了上去。 红儿被戳中了痛处。是她不好,不该吃着锅里的,还要惦记着碗里的肉;是她不好,不该对主子存有二心;是她不好,不该希冀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以为跟了苏景坤就能摇身一变成为苏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源自于她的贪念。如果她不贪,就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在府里做着粗重的伙计。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好像又从大丫鬟调回了粗使丫鬟。”苏婉怡将海棠花插进了红儿光秃秃的发髻上,以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好一番打量,连声啧道,“好一个标志的小美人,难怪会叫你家小姐为你拼命呢。话说我倒是很好奇,你家小姐不是一直想法子护着你么,怎么会答应你又当了粗使丫鬟呢?” 红儿被迫扬起了头,却又不敢直视着对方。谢小桃是一心想着要护自己周全不假,但毕竟还是个庶女,能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这一切都是奴婢咎由自取……”红儿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不想叫人看见她眼底的无助。“奴婢不该生出不切实际的念头……”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以后,她便已经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命,不是你的,就算被强求过来,也注定会成为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梦。 “不切实际的念头?什么念头啊?”苏婉怡故作不知。 红儿有些为难了。她已经被苏景坤害得够惨了,好不容易才克制自己不去想他,现如今又被问到了,无意义剥开血痂,往伤口上撒盐。“奴婢……” “到底是什么念头呢?”苏婉怡继续逼问着。 几经挣扎,红儿终于开口道:“奴婢不该有非分之想……” “啪——” 好大的一声巴掌声!声音落下,连一直隐匿在树影的知了都齐刷刷地停止了鸣叫。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你这贱婢,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连我哥哥的主意都想打!”见着红儿被扇倒在地,苏婉怡不但不同情,还怒目相对,指着她的鼻尖,斥责道,“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凭你这长相也能入得了我哥哥的眼睛?” 红儿挣扎,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奈何身体太过虚弱,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在听见苏婉怡的话,竟是连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走了,整个人又如一滩软泥般地摊在了地上。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豆大的泪珠便沿着双眼皮之间的缝隙淌了出来。 “你知道你做的最错的地方是什么吗?”苏婉怡微微收敛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甜美的微笑,细细看去,却也会叫人生出恐惧之意。未等红儿回答,她又道,“你做的最错的地方就是不该随便拿着自己肚子里的野种要我哥哥对你负责。” 野种?红儿苦苦一笑,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那么播种子的人又是什么? “你这种女人,我哥哥连碰都不会碰一下,又怎么可能叫你怀孕?指不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跟哪个野男人怀上的呢!也亏咱们上京有位刘稳婆,要不我哥哥指不定会被你连累的有多惨!”说到这里,苏婉怡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然,就算你真的爬上了我哥哥的床,也不可能真的有孩子的,因为这个孩子注定生不下来。” “为什么?”红儿泪眼婆娑地问。 苏婉怡抿唇一笑,妍丽的小脸上满是讥诮,“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人!我哥哥连正室都还没有,怎么可能会叫一个卑贱的下人生出他的第一个孩子呢?” 是啊,一个连婚事人选都没有选定的大少爷,又怎么可能会叫丫鬟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呢? 在泪水中,红儿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笑自己傻,大概从苏景坤开始接近她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迎娶她进门,亏她还为了对方全心全意地付出着。 “是我太傻了……”她幽幽地说,“以为怀着少爷的骨肉就能抓住自己的幸福……” 这话勾起了苏婉怡满腔的愤懑,提起绣鞋,狠狠地踹向了红儿的肚子,“就凭你这破烂的地方,也想母凭子贵?呸,简直是痴心妄想!”她又连着踹了好几下,“看来是你家小姐平时太过纵容你了,才会叫你生出这种念头来。从今日起,你就到我院子里伺候着,四姐姐不会管的人,我来管!” 她想不出办法折磨谢小桃,但至少还可以折磨她的婢女,虽然红儿现在不属于花槿阁了。 红儿只觉得肚子疼痛难忍,抱着肚子如同软虫一般蜷缩起身体,却仍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才刚刚失去了腹中的宝宝,又遭到苏婉怡的一阵猛踢,痛得她连嘴唇都变白了。 看着躺在地上不停瑟缩的女子,苏婉怡没有半点同情,“少跟我从这里装可怜,告诉你,限你一个时辰到我院子里来,否则,我就叫人把你吊起来!” 红儿以为自己会痛昏过去,可是没想到自己的意识居然十分清醒,清楚地感受着刚刚那几脚带给她的折磨,也清楚地看着属于苏婉怡的那双绣鞋离自己越来越远。 起风了,在这个仲夏的尾声,连风都有了秋的味道,瑟瑟而过,为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子又添了几分寒意。 偶有丫鬟会从红儿的身边经过,除了指指点点外,没有一个人肯出来扶她一把。 这就是侍郎府,毫无人情可言的冷漠之所。 这一刻,红儿才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与其这样的活着,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来得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你打算在这里躺多久?”是苏婉怡身边的丫鬟秋鹤,说话的口吻与她家主子如出一辙。 红儿艰难地抬起了头,唇上恢复了一些颜色,然后试着用胳膊将自己撑起来。 “小姐刚刚在湖边喂鱼的时候,不小心将发簪掉到水里了,你现在就去帮着找找吧。”秋鹤命令道,瞧着红儿依然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又是不耐烦地添了一句,“你快点啊,那可是小姐最喜欢的一支簪子了,要是被水泡坏了,你就是有十条贱命都不够你赔的。”说完,便向着远处走了过去。 秋鹤走到了醉心湖边,与正在喂鱼的苏婉怡汇合,“小姐,奴婢已经吩咐给她了。只是,看她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恐怕……” “恐怕什么?”苏婉怡又往水里投了一些鱼食,“你怕她不肯帮我下水找发簪?”她冷哼出声,“一个卑贱的下人也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怕她还没有这个胆子。” “是,小姐说的是,是奴婢多想了。”秋鹤连忙改了口,附和着说,“之前,奴婢就听红儿说过,想跟在小姐身边,奴婢猜想她应该会很乐意帮小姐找发簪的。”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苏婉怡笑了起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将全部鱼食都投了进去。 秋鹤看着苏婉怡,没有吱声。心里却在想:以红儿那小产过后的身子能经得起这湖水的折腾吗? 110竹林被邀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苏婉婷的身子慢慢恢复,脸颊红润起来,整个人也变得精神多了。 看着宝贝女儿的情况越来越好,陈玉珍当真是笑开了花。没有什么比看见这个精心养育了十二年的女儿安康,更值得开心的事了。 绿屏则是与她相反,从被噩梦惊醒以后,整日就都是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想什么呢?”谢小桃放下手中的医书,好奇地问。这也就是在建福庵,她才敢肆无忌惮地读着这些书卷,不用时刻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绿屏摇了摇头,刚想说没什么,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说出来比较好,“小姐,奴婢昨夜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谢小桃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就属绿屏的觉睡得最安稳,究竟是什么事能叫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奴婢梦见了红儿……”绿屏如实地说,“她的浑身上下都是血,说自己不想活了……”虽然过了很久,但那个梦境还依然清晰得恍如刚刚发生的事。“奴婢有些担心她。” “梦都是反的。”说着,将视线重新移回到了书卷上。 如果谢小桃知道,她一念之仁拼命护下的婢女正在苏府里受着非人的虐待,会怎样想? 当然,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下水搜寻发簪只是个开始而已,依照苏婉怡的性格,一定会好好“照顾”红儿的。 侍郎府的几位小姐中就属苏婉怡的鬼点子最多,加上自小就见多了陈玉珍是如何惩治不听话的下人的凌厉手段,耳濡目染的也就学会了不少变相折磨人的法子。 此番,红儿被她要了过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小姐,您说咱们还要从庵堂呆多久?”绿屏意有所指地问。 “怎么?”谢小桃的目光并没有从书卷上移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厌倦了庵里的生活?” 绿屏摇头,“庵里的生活很好,很清净,不用担心这个,也不用担心那个。”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谁家的谁又打算在背地里使什么小绊子来伤害她家小姐。“只是……”她的话锋一转,“只是,奴婢总是会忍不住担心红儿……” 都说女人的小产是小月子,也需要卧床静养一个月的,可红儿呢?小产的当天夜里就被关进了冰冷的柴房,挨饿受冻不说,更主要的是身子吃不消。 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又被派去做粗使丫鬟。那些活计都是府上最粗最重最累的,就算没有生病的丫鬟干起来都很吃力,就别说还处于虚弱状态的红儿。 谢小桃又何尝不明白绿屏的心思?那丫头最大的优点便是重感情,哪怕是不算亲厚的红儿,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替对方担心。 这一次,谢小桃合上了书卷,将之放到了一旁,柔声道:“人各有命,你也别总是想着这些无可奈何的事了,就算你担心的要死,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理是这么个理,但要用来说服自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像绿屏这样,骨子里带着固执的人。 “都说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能为红儿做的,都已经做过了。”谢小桃缓缓道,正如净空师太说得一样,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选择如何活着也是由自己决定。今日红儿的下场也是因曾经错误的抉择所致,就算不幸一命呜呼,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半句。 如果她不奢望由奴变成主子,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悲惨的田地?她也不看看苏景坤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里,谢小桃竟是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苏景坤。前世里,这位大少爷对她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娶亲之后便投身于仕途,为了瑞王储沂烨谋朝篡位出了不少力,但还没听说过他会对一个下人动心,抑或是留她们在房中过夜。 红儿为人贪婪,却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如果苏景坤没有暗示过她什么,她又怎么可能爬上对方的床榻,并怀上了对方的孩子?换句话说,倘若没有苏景坤的默认纵容,红儿就算是想引诱对方,也恐怕很难实现。 他们应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谢小桃并不知道原本苏景坤是怀揣着怎样龌龊的心思去接近红儿的,但冲着他对对方始乱终弃的态度,谢小桃也知道苏景坤这个人不会像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温润儒雅。他也一定如苏婉婷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伪善的一面。至于如何揭穿他,着实要好好想一想了。 “咱们来建福庵有多久了?”谢小桃幽幽地问。 绿屏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数了起来,“已经来了十三天了。” 十三天?那也就是有小半个月的样子了。谢小桃从床榻上站了起来,行到了窗子前,明亮的眼眸都被远处的碧波树海映绿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间就是九月中旬了。” “是啊,真的很快。”绿屏走到了谢小桃身边,看着眼前明媚温暖的女子,才发觉谢小桃比之前来的时候长高了大约半寸左右。 半年多了,她还记得初见到谢小桃时的情景——那时候,她只觉得谢小桃太过瘦弱,性子也温吞、腼腆,加上又来自山中,她几乎可以认定谢小桃在府上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可当她与谢小桃接触久了,相处的时间也长了以后,才发现有些人是不能凭借第一印象来看的。 现在,谢小桃给绿屏的感觉好似一根芦苇,看似柔弱,但无论劲风如何猛烈,也始终折不断它。 更多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谢小桃不适合在苏府生活,与其他人比起来,她家小姐是那么的真实,看得见、摸得着,可若是因为要时刻提防别人的暗中使坏,而不得不戴上虚伪的面具,那还不如就这样在庵堂里生活一辈子,至少能落个安稳。 谢小桃并不知道绿屏此刻的想法,只是在琢磨着自己的事,有的没的,在脑海里来回盘旋,最终却是化作了一片空白,“看大姐姐的情况,好像还要呆上半个月左右吧。” 对待苏婉婷这个名门嫡女,陈玉珍是一千个小心,一万个谨慎。平日里,连个头疼脑热都会要对方在床上好生静养着,现如今得了这么大的病,恐怕拖得就会更久了。 绿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不回府这种事,也要看陈玉珍的心情,不是她们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的。 “其实,我蛮希望小姐不要再回去了,就呆在庵堂里其实也挺好的。”绿屏认真地说,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谢小桃却是笑了起来,“方才你还闹着回去,现在又说不想回去了,我倒是想知道为何你的转变如此之快!” 绿屏不知道如何回答,很多时候,在心里百转千回想到的事情,要落实到话语里,表述给别人时,才发现很多内容是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清楚的。 方才,她闹着回去,是因为担心红儿,而现在说不想回去,则是因为谢小桃。她家小姐只有十岁而已,就算心思如何缜密,也总有疏漏的时候,不是每一次都能躲得过去那些明枪暗箭的。 谢小桃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绿屏的回答,便是微微一笑,提起裙裾走了出去。 “小姐……”绿屏连忙追了上去,“您打算去哪里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主仆俩一前一后地走着,一直走到了竹林才停了下来。 以前,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谢小桃总会来这里坐上片刻,听听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响,看看蜿蜒的小溪里小鱼游过的身姿,烦恼便也就一扫而光。 绿屏不知道原来建福庵的后面还有这样一片美景,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摸着沿途遇见的竹子。 蓦地,谢小桃忽然停下了脚步,默然地注视着前方 绿屏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才发现远处的竹海里,坐在一名白衣女子,而她的身后则是一名着墨绿罗衫的女子,看样子也应该是主仆两人。 “小姐,那个白衣女子好奇怪,居然自己一个人下棋!”绿屏觉得十分惊奇。在她的印象中,下棋这种事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完成的,还从没有见过自己和自己下棋的。 谢小桃又多看了白衣女子一眼,“我们还是回去吧。” 就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竹林里忽然飘出了一个女声,“既然来了,为何不过来瞧瞧?” 应着声响,那名墨色罗衫的女子几个腾空飞跃,便出现在了谢小桃的面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我家主子要小姐过去。” 111一盘残局 声音不温柔,却也没有与人亲近的熟络感,听上去完全就像是在命令,是的,就是命令。 谢小桃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这名着墨色罗衫的女子肌肤瓷白,眸若黑玉,五官精致,虽然称不上绝色美人,却也是百里挑一,不但耐看,而且耐人寻味,只可惜在她的脸上完全寻不到一定点儿的表情,是个十足十的冷美人。 谢小桃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才发现除了长相之外,最令人瞩目的则是对方那与生俱来的冷艳气质,还有那简单却不失讲究的装束。这样的打扮搭配着这样的长相,单单走在街上,说是哪家府上的尊贵小姐也不为过,偏偏生了个奴身。不,就算是奴籍看上去也好似要比她们高上一等。 真不知道这位冷美人儿是不知道谢小桃的身份,还是笃定谢小桃绝对没有她家主子来得金贵。想到这里,谢小桃有些好奇那位坐在竹林里下棋的人儿了。 一旁的绿屏没有谢小桃的心思细腻,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会武功的侍婢生得很俊俏,比她见过最美丽的人——侍郎府的大小姐苏婉婷还要好看。此刻,她也是对这婢子的主子生出了几分好奇,却是好奇着对方的长相。 以往的权贵小姐都不会选择用这等漂亮的女子来做贴身丫鬟的。真正敢放心的也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美得超凡脱俗,完全能将其的相貌比下去,而另一种则是丑到极致,对长相这种东西早已不在乎了。可是远处的那位又是属于哪种呢? 谢小桃对来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的声音不大,听上去甚至还有些柔弱,却着实是把绿屏吓了一跳,有些错愕地看着谢小桃,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好似在问:小姐,我们真的要过去么?万一对方是坏人怎么办? 要知道眼前的婢女可是会武功的,真要是动起手来,还不把她们俩当小菜一样切了? 谢小桃明白绿屏的顾虑,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既是对方特意遣婢女相邀,若不去,就是不识抬举了,更何况她也没有觉得那位神秘女子一定会对她们不利,就算真有动手的打算,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身处何处。净空师太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在庵堂行凶的。 主仆二人跟随着这位冷美人向着远处的竹林走去。 从始至终,谢小桃的脸上都挂着浅浅的微笑,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其他表情,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与她的从容不迫相反,绿屏的表情就要丰富许多的,先是忐忑不安,后是焦虑恐慌,到最后则是担忧害怕。明明只有四十余步的距离,却好像叫她把人间百态都演绎了一遍,而且演绎得淋漓尽致。 从始至终,她的小心肝都是惴惴不安的,同时也在脑海里勾勒了无数张白衣女子的脸,美的、丑的,统统想了一遍。她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够全面了,却不知当看见那名女子的容颜后,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见她们走了过来,坐在石桌前的白衣女子缓缓抬起了头,对着谢小桃笑了一笑,笑容极轻、极浅、极淡,宛如蜻蜓点水,又宛如风过无声,却是足以叫人过目不忘。 谢小桃微微一怔,是被这一张惊世容颜所震撼。只见这女子肤若凝脂,眉如细柳,眸似星辰,唇红齿白,眉心一点朱砂,仿佛是用最为上成的白玉雕琢出的精致美人,端庄中透着美艳,美艳中透着冷寒,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绿屏也是同样的表情,甚至比谢小桃还要夸张一些。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人世间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那名冷面婢女已经生得够漂亮的了,可她家主子竟然要比那婢子还要美上无数倍,说是天上的仙子误入凡尘也不为过。 很快,谢小桃恢复了冷静,对着白衣女子也是一笑,幸好不是选美,否则她还真是不敢这样笑呢。“不知小姐找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白衣女子眼帘微低,状似无意地撩了一眼石桌上那盘未下完的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林子里呆的有些无聊了,正好看见你们来了。”她示意谢小桃坐下来说话。 谢小桃不太想坐,“如果小姐打算与我下棋的话,那恐怕就要失望了。” 白衣女子又是一笑,笑得极是耐人寻味,显然,她不相信谢小桃的说辞。“失望?你是说你不会下棋?”未等对方开口,又道,“不会瞎的话就瞎下。” 看样子她们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无奈之下,谢小桃只好妥协一般地坐在了女子的对面,目光落在了桌上这一盘未下完的残局上,才发现原来是那一盘注定没有结局的残局,不是说真的不会下完,而是谁也无法知道下棋者会以怎样的方式来结束它。 据说这盘棋是皇上与文裕皇后下的最后一盘棋。可惜,还没等下完,那位美丽的皇后就与世长辞了。 皇上和前皇后文裕都是爱棋之人,但文裕皇后的技艺要比皇上稍逊一些,又喜欢毁棋。每次见要输了,都要如小女人一般央求着皇上收回棋子。 皇上因为深爱着这位皇后,总是会答应她的无理要求,其目的也不过是只为了博得美人一笑。 自古红颜多薄命。那一年,文裕皇后不幸染上风寒,身体每况愈下,大抵是察觉到了自己寿数已近,便是遣宫人摆上棋盘,邀皇上下棋。 原本,皇上是不同意的,可文裕皇后却说,想要堂堂正正赢一回,非要皇上恩准不可。 见执拗不过她,皇上只好答允,坐下来与文裕皇后对弈。起初,白子声势如虹,但很快黑子追击而上,两方杀得昏天黑地。可就在这个时候,文裕皇后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是散了…… 自那以后,皇上便再没有碰过棋盘,而这盘残局居然鬼使神差地流出了皇宫,在市井间流传开来,甚至有人将其编入了书册之中。 前一世时,谢小桃曾有幸看见过这盘棋,当时瑞王储沂烨还问她,觉得最后谁会赢。她端详了半晌,虽然觉得黑子已经有了突出重围的趋势,却还是固执己见地选择了白子,熟料到最后却是被储沂烨杀了个片甲不留。自那时候起,她便明白就算这盘棋真的下完了,文裕皇后也注定赢不了皇上…… 见对方坐稳,白衣女子从装棋的小篓里捻起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然后看向了谢小桃。 谢小桃拿起一颗黑子,有些举棋不定,暗自忖度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为何非要与我下棋不可?看样子,她一定经常下棋,但为何偏偏看不中白棋势必会输的门道? “怎么?侍郎府里的小姐连下一颗棋子都要犹疑不定吗?”大抵是看谢小桃思考的时间过长,白衣女子出言提醒。 “啪——”谢小桃把黑子落了下去,适才反应过来女子刚刚说的话,大感意外。她知道我的身份?那她又是什么人呢? 白衣女子又落了一颗白子,见谢小桃依旧不专心,再次说道:“若是这盘棋下不完,你可就不能离开竹林了。” 呃……谢小桃愣了愣神,决定将这些想不通的问题暂时抛于脑后,全心投入进战局之中,可是越下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她以为只要沿着皇上的棋路就能突破重围,一路扶摇直上,不想竟然在这棋盘上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一个属于男子的柔情蜜意,看似霸道而谨慎的棋路其实早已为对方留下了活口,而且不止一处,只待时机成熟,便是可以不动声色地让对方赢得胜利。 此刻,谢小桃终于知道了为何要将这局棋定为永远不可能下完的残局了,因为这局棋在不同之人的手中会下出不同的结局。 “你要输了。”在落下一颗白子后,白衣女子笑着说。 谢小桃低下头,看着白子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便也是笑了起来,“都说了,我不会下棋,肯定是会输的。”说着,她将用棋子堵上了自己的“气”,亲自了断了自己的生路,既然注定要输了,不如就输个彻底好了。 “你这般敷衍,又是为何?”白衣女子问道,声音婉转动听,却含着警告之意。 在她的声音里,谢小桃察觉到了危险,转而又看向了棋盘,才发现自己刚刚的举动的确容易叫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敷衍。她笑了笑,“我只是想尽快结束这盘棋而已。这毕竟是一盘残局,为何我们一定要按照别人走过的棋路来下呢?” “按照前人走过的路走,不是会省事的多吗?”白衣女子没有料想到她会这样说,好奇地问。 谢小桃摇了摇头,“可谁也不知道前人所走的路是不是最好的路,与其这样,倒不如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只有自己才走过的新路。” 112美人近 这样的话,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能说出来的,就好像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重新开辟一条路来一样。想到这里,白衣女子不由得又高看了谢小桃两眼,吩咐侍婢收好棋子,重新摆盘。 两人又开始下起棋来,却是重新开始,在一张光洁干净的棋盘上一步一步部署着自己的棋子。 谢小桃也是全力以赴,但她那点三脚猫功夫顶多能赢赢像苏婉怡那等心高气傲、又不怎么会下棋的人。可到了白衣女子这里,就是输得稀里哗啦,以惨败收场。 看着棋盘上零落如冬日夜幕上的星辰的黑子时,白衣女子终于是相信谢小桃果真是个不太会下棋的人了,索性也就没有再多作为难,直接放她们离开了。 白衣女子目送着她们远去,直到再也无法用肉眼辨认出她们的背影时,才将视线收了回来。她低下头,凝视着石桌上那盘输赢已定的棋局,丰泽而饱满的唇弯起了一道柔美的弧度。 有意思,果真是有意思的很,至少比她见过的那些与之同龄甚至是年岁要大一些的女孩都要有意思。 谢小桃与绿屏相伴着走出了竹林,忽地也是笑了起来,满是自嘲的味道。原本是打算出去随便走走的,孰料居然会被人强拽去下棋? “小姐,你说她们真的就这么放我们走了么?”绿屏担忧地问。在白衣女子要求谢小桃下棋的时候,她就开始担心,一直把心捏在手心里,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葬身于竹林中。直到现在,她的衣服还有微微的潮湿感,被风一吹,便是一片寒凉。 听着这声响,谢小桃幽幽地转过了头,一张因为过度紧张害怕而惨白的脸映入了眼帘。 她“噗嗤”一声便笑了起来,“不放我们离开,难道还要留我们吃饭不成?” 她抬起头,看看天边已经有了西斜之意的日头,才发现原来她们在竹林里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可是小姐,奴婢瞧着那俩人好像不是这般轻易便放咱们离开的主儿!”绿屏依旧怀疑着。 “为何要这么说?”谢小桃好奇。 “奴婢觉得与你下棋的那位小姐不像是闲得无聊,四处找人解闷的人。”绿屏如实说。 的确是不像。这一点,谢小桃并不否认,却是想不通那名白衣女子为何会这样做。如果真的是有目的的,为何又只会要求自己下棋呢?难道这一次的见面只是个铺垫,以后还会来日方长? 这样一想,谢小桃不由得拧起了眉头,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可得好好琢磨下对方的身份了。 既然白衣女子知晓她是侍郎府的小姐,却依然用着一种温柔又夹杂着命令口吻的声音说话,说明那名白衣女子的身份远在于她之上。 谢小桃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也未曾想到前世可有听说过上京城内有哪位官员家的小姐长得这般好看的。 “小姐,奴婢越想越害怕。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不知绿屏想到了什么,也不顾礼仪尊卑,拉起谢小桃的手便向着建福庵的方向走去。她走得飞快,牵连着谢小桃也是快步疾飞,全然没有了往日婉约的女子形态。 “你这样害怕做什么?她又不是老虎,吃不了咱们的。”谢小桃在后面打趣着说。 “可往往比老虎最可怕的是人!”绿屏善意地提醒着,脚下又加快了不少,由走改成了小跑。 她说得没有错,其实人才是这个世上最为可怕的东西,诸如老虎般的猛兽,伤人或者吃人是为了生存或者感觉到了危险。而人呢,大鱼大肉也就罢了,为何连同族都要伤害?比如弑父杀兄、手足之争、姐妹相残,这些又都是因为什么? 哪怕是不见血,也少不了一些明争暗斗。男人争斗的地点在朝堂,抑或是商道,而女人争斗的地点则是在后宅,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便是无休无止的斗。 “像那种好看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小姐,咱们再跑快一点……”绿屏气喘吁吁地说。她已经跑得够快了,都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却还想着加快速度。 看着那般执着于逃命的绿屏,谢小桃有些心疼,“好了,不跑了!” 绿屏被强行拽住了,语带关切地问:“小姐,您是累了吗?” 这话问得谢小桃有些无语。她自小就生活在山上,隔山岔五便要上山拾一次柴火,只跑了这么一会儿,能累到吗? 相反,绿屏虽然做过很多年的粗使丫鬟,一天不停闲地忙碌,但终归还是在宅院里长大的,体力自然无法与谢小桃相比。 谢小桃指了指已经隐没在碧海蓝天尽头的竹林的方向,“你看都已经看不见了,还要跑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绿屏望了过去,才发现真的已经看不见那片竹林的影子了,适才放下心来,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脯,喘息地说道:“还好,我们已经逃离了她的魔爪。” 谢小桃又是一笑,“你这丫头怎么张口闭口就把人家形容得跟妖怪似的呢?”她掏出帕子,帮绿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人家长得那般好看,要是知道你如此形容她,多半会被气得吐血吧?” “吐不吐血,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知道她很危险。”绿屏信誓旦旦地说,“崔妈妈以前跟奴婢说过,越是好看的女子越是得小心伺候,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哪怕真的见面了也要躲着走。” “为何?”谢小桃听不懂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有见着美人儿就要立刻绕道的道理? “因为好看的女子都很自负。” 像苏婉婷那样的美人儿,从小就被众星拱月般地捧在手心里,骨子里多少都会有些高人一等的傲气。谁要是敢得罪她,恐怕不用眨眼睛,就会有一群彪悍的老妈子争先恐后地站出来替其报仇。 根据绿屏多年做丫鬟的经验,以往得罪了苏婉婷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虽然那位大小姐总是笑脸迎人,但说不好她对你笑一笑,你就要遭殃了。 “她比大小姐还要漂亮许多倍,恐怕比传闻中的倾国倾城的长公主还要美上许多。哪家府上要是出了这么一位标志的美人儿,还不得捧上天了去?”绿屏的话一点都不夸张,那位白衣女子的穿着打扮虽然普通了点,但制衣所用的衣料绝非凡品。她在脑海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布料能在太阳下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长公主?”谢小桃有些吃惊,就是那位传闻生得连花儿都会为之凋零的神秘公主吗? 据说那位长公主继承了文裕皇后的美貌,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因为太过貌美的缘故,所以不常出门,就算真的出门了,也多是躲在马车中,或以面纱示人,以至于大越国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据说那位长公主深得皇上的宠爱。她的府邸是所有皇室贵胄中最大、最美、最奢华的,府中山水相接,雨榭楼台建立巧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每一处院落都有着自己特殊的韵味,佳木葱茏,奇花灿绚,花草相接之处全是以汉白玉铺就而成的小径。 不但是府邸,就连她的衣物都很有讲究,除了有专门的绣娘进行绣制外,还有一批专门负责熔金的铁匠进行熔炼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金丝,以供纺织女纺入布匹中。 莫非那位白衣女子就是长公主?谢小桃被吓了一跳,心里却是有六成的肯定,剩下四成则是疑惑。她想不通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绮丽女子为何会出现在竹林里?而且看样子,她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想到这里,谢小桃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从不曾见过的神秘人。往年,都会有一位神秘人物来建福庵小住,住进那间偏僻却舒适的厢房。 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只知道她是个女子,身边有一名婢女相陪。她一向深居简出,行事极为低调,哪怕是来庵堂都是挑人不注意的时候,走也是如此。 所以,只有当净空师太多准备一份斋菜的时候,庵堂里的弟子才知道那位贵客出现了。 谢小桃不知道自己所见到的白衣女子是不是传闻中的长公主,只是凭直觉地将她与常来庵堂礼佛的神秘女子联系在一起,心中的疑惑变得比之前更加复杂了。 如果那名白衣女子真的是住在厢房里的神秘女子,那她为何会出现在竹林里?又为何不再以面纱示人? 种种的疑问如同五谷杂粮般地混在了一起,却始终也煨不出八宝粥的馥郁诱人。 谢小桃的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纠结的眉心间拢出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三条道道清晰可见。她沉思着,半晌,依然无果。 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倒是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就这般吃力了,以后拿什么去和那位心思颇深的瑞王储沂烨较量呢? “四小姐,原来你在这里。”远处,习秋朝她们走了过来。 113主母之言 奇怪,这个时候,习秋不是应该陪在陈玉珍身边吗?怎么就跑过来了呢? 谢小桃舒展开眉宇,笑着相迎,但眉心间仍有一道浅浅的痕迹来不及完全消失。 “奴婢在庵堂寻了您半天,总算是把您找到了。”说的时候,习秋的脸上有几分庆幸,好似紧绷着许久的弦忽的一下就松懈了下来。 “刚刚在屋子里呆着有些憋闷,就去林子里逛了一圈。”谢小桃如实回答着,声音极是自然,叫人寻不出一丁点儿的异样来。 “去林子里逛了那么久?”显然,习秋是不相信。她是陈玉珍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说话不会像寻常丫鬟那般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特别是面对像谢小桃这样庶出的女儿时,也总会端出几分管事的架子。 “久吗?”谢小桃明知故问着,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已经被斜阳染得透红的苍穹,“方才出去的时候太阳还在头顶上待得好好的,没想到逛了一圈竟然都快沉了下去,可真是逛得有些久了。”说着,她又解释道,“可能是林子里弯弯绕绕太多了,不知不觉就耽误了一些时间。” 习秋想了想,觉得这话还是蛮可信的,毕竟建福庵后面就是山野,除了树就是花的,若是不留神走得远一些,光是来回就要花上半天的时日呢。 “对了,你这番着急寻我,可是母亲有事?”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谢小桃并不打算给习秋继续审问自己的机会,便是岔开了话题,直截了当地问。 习秋适才想起自己寻谢小桃的目的,“是夫人寻不见您了,有些着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谢小桃骇然地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很惊恐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她如此紧张,习秋又把刚刚说过的话好生琢磨了一遍,才发现是自己没有说清楚,“四小姐放宽心,是夫人今儿个睡午觉时做了一个噩梦,左右就是放心不下,才遣奴婢来寻您的。” 谢小桃有些释然了,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意识了过来,“做了噩梦?好端端的怎么会做噩梦呢?”都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倒是真的很好奇在陈玉珍的梦境里会不会有冤魂之类的令她害怕的东西出现。 “夫人近来总是睡得很少,除了担忧大小姐外,还总是担心着您。”说到这里,习秋的声音戛然而止,给了谢小桃足够消化的时间,才继续道,“可能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都是冲着四小姐而来的,夫人觉得亏欠了您,叫您受了委屈,而且违背了她当初接您回来时的想法,所以,在照顾大小姐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想起您来。” 谢小桃听出来了,习秋这是借着寻自己的机会,给陈玉珍来歌功颂德的。 大抵是见苏婉婷的身子快要好了,陈玉珍担心谢小桃还惦记着回到庵堂的事而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出寻人的戏。 “别看夫人总是一副不与人亲近的样子,但对四小姐您可是上心得紧,要不也不会因为一个噩梦就被吓成那样。奴婢跟了夫人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她那样失神呢。”习秋的声音宛如一条蜿蜒的小溪,淙淙地淌过了谢小桃的心田,“四小姐,说句不该说的话,奴婢始终觉得您应该多陪陪夫人,免得她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捧完了陈玉珍,又来贬低谢小桃?这摆明了是在说谢小桃不孝顺!陈玉珍身边的丫鬟果真是厉害,三言两句就搬弄了是非。 谢小桃没有与她较真,随声附和道:“多谢姑姑的提醒,以后锦儿一定会多抽些时间来陪母亲的。” 三人一并向着陈玉珍的厢房走去,却只有谢小桃一人迈过了门槛。看样子,陈玉珍是打算说一些贴己话。 门被关上了,陈玉珍忙不迭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拉过谢小桃的手,“你这孩子去了哪里?怎么寻了这半天才是过来?” 无奈之下,谢小桃只好将方才对习秋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也是不给对方继续深问的机会,问道:“不知母亲寻锦儿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又梦见了那一年闹灾荒的情形。”陈玉珍欲言又止,似乎是在酝酿情绪,准备如何接下去。她将谢小桃的小手扣进手心里,如获至宝般地摸了摸,“也就是那一年,我们把你弄丢了,自此就成为了我的梦魇,一直梦了七年之久,直到你回来才停止。可不知怎么的,晌午的时候就又梦见了,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才命习秋去寻你。” 这样的话叫谢小桃听得直想笑,偏偏又要装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真真是憋屈得很,“原来这些年,母亲一直惦念着锦儿。”她避重就轻地应和着,故意忽略掉陈玉珍后面的内容。 就算她不提,陈玉珍也会说的,更何况这话已经起了头,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在习秋找你的那段时间,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反复琢磨着你说过的话……”她拉着谢小桃坐了下来,“你说你想回到庵堂和净空师太一起修行,虽然我知道你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但还是想和你交代一下。” 这个陈玉珍,一开口便将别人的退路堵死了!什么叫“打消了这个念头”?明明是她执意要扣留谢小桃的! 今日,她又旧事重提,还如此说话,摆明了是不打算给对方反驳的机会。 “我知道,你在府上受了不少委屈,但人与人相处哪有不磕磕绊绊的?”陈玉珍开始苦口婆心地劝慰着谢小桃,将大道理全都罗列出来,做到有理有据,容不得谢小桃说不。 “母亲说得极是。说得也在理上。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都是自家人,发生点摩擦什么的,忍忍也便过去了。”谢小桃也如陈玉珍一般的口吻,叫人挑不出茬来。只是不知母亲想要与女儿说什么? 话音一落,陈玉珍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丝僵硬,揣测着对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正如你说得一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虽然自小便流落在外,说到底还是我们苏家的血脉,平日的时候还是要多与人亲近亲近,大家熟络了,便也能少一些误会了。” 谢小桃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提议,至于落实与否就要看她的心情了。大抵是在庵堂中生活得太过惬意的缘故,此刻竟没有心情再与陈玉珍兜这些弯弯绕绕,一心想着如何能尽快结束,却不知陈玉珍的话还未完。 “其实,你杨姨娘也是热心肠的人,只不过是因为你们了解的太少,以至于总有误会产生。”说起谎话的时候,陈玉珍真可谓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真对得起她这当家主母的头衔。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幽幽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哀怨,“算了,罚都已经罚了,不提也罢。”拉着谢小桃的手却是紧了一紧,“锦儿,我也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母亲的心始终都是偏向你的。” 谢小桃沉默不语,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亮,好像是震惊,又好像是感动,叠在一起,看起来颇为复杂。 “你可知那日你与我说想要离开的时候,我有多寒心?”陈玉珍兀自垂下了眼帘,黯然神伤着,同时也在等待谢小桃的开口,可惜,对方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处,什么话都没有说。 看着谢小桃那般迟钝,陈玉珍不由得摇了摇头,只得继续开口道:“我不希望以后再听你说这等置气的话,有什么委屈大可与我来说,切莫要藏在心里,关上门的时候,咱们母女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那开着门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个状态?谢小桃什么都没有问,柔顺地点点头,“母亲说得极是,锦儿会谨记在心的。” 见状,陈玉珍笑了起来,以为自己的这番苦口婆心被对方听进了心去。 谢小桃也是在笑,却笑不及眼底,忖着这人还真是虚伪,放着清闲不要,非要面面俱到,笼络住所有人的心。正值讥笑间,突听得房间里再次想起陈玉珍的声音。 她说:“红儿那丫头已经不能再用了,就算你执意再用,我也不放心再把她留在你身边。待咱们回去,我再给你好好选两个可心的丫鬟,免得你那花槿阁无人可用。” 谢小桃微微一怔,这是要打算在花槿阁里安排人手监视她吗?“母亲,自从锦儿回府以后,您从来都是事事先以女儿为主,已经惹得外人嫉妒了,若是再拨俩丫鬟,恐怕又要惹来好一阵红眼。” “谁敢红眼?”陈玉珍柳眉轻挑,作生气状,“我给你挑俩丫鬟也要受人指指点点吗?再说了你那院子的确是没什么人。” 114净空师太 大约又过了半月左右,苏婉婷的身体愈发得好了起来,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感也是渐渐回笼,不日便可像以前一般光彩亮丽。这也就意味着谢小桃她们离出建福庵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起雾了,白色的大雾环绕着整片山林,远远望去,好像是仙气缭绕。这样的雾霭在秋季里尤为常见。 禅房里,陈玉珍与净空师太对桌而坐,两人各捧了一盏茶盏,悠然地享受着此刻的惬意与宁静,而谢小桃则是在一边侍奉着。 自从陈玉珍与她说完那一番话后,她与净空师太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一是要陪同陈玉珍照顾苏婉婷,没有时间,二是觉得总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监视着自己。 细细品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茶香在齿颊间弥漫开来。陈玉珍笑着夸赞道:“好茶,原来净空师太也是个喜茶之人。” 净空师太也是放下了茶盏,“出家之人讲究四大皆空,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茶只是普通的茶,是苏夫人谬赞了。”说的时候,平静如常,好像并未把陈玉珍这位侍郎夫人放在眼里。 这话听得谢小桃直想笑,像陈玉珍这等自命高贵的人还从不曾主动夸奖过谁,今番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才说出了这等子的稀罕话,却不想竟然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自讨没趣。 陈玉珍失声笑笑,想要为自己找回一些颜面,但见净空师太神色平静如常,便又生生打消了这一念头。 在庵堂里住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于净空师太的冷面相对了,真不知道是六根真的清净了,还是有意刁难于她。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静之中,大约过了几个眨眼的功夫,净空师太才缓声道:“茶是普通的茶水,只因为用的时候心态不同,品出来的味道自然是不同的。” 谢小桃在一旁默默聆听着,总以为净空师太接下来会说一些“树欲静而风不止”之类的话。可惜,在说完那句话后,净空师太便阖上了嘴巴。 这位师父平素也是很少言笑,却不刻板,待人待事也是亲和得很,偏偏到了陈玉珍这里就板着一张脸,端出一位出世者的架子。 “原来是这样。”陈玉珍附和着,勉强挤出了两道笑容,打心眼里讨厌对面坐着的老尼姑,偏偏对方说话做事又在理上,不能认真与之计较。 “大师不但医术了得,就修行连境界也是吾辈望尘莫及的,难怪锦儿总是时不时提起您呢。”似乎,上一次的碰壁并未能叫陈玉珍尝到苦头,她还不打算放弃对净空师太的言辞贿赂,继续讨好道,“小女婉婷承蒙大师悉心照料才得以痊愈……” 见着她把谢小桃抬了出来,净空师太的冷面神色缓了一缓,“苏夫人客气了。贫尼也只是帮小姐医病而已。”她说得是实话,她只是为苏婉婷号了脉,瞧了病而已,负责照顾的却是苏府宅院里的人。 陈玉珍淡淡一笑,好生琢磨了一番,并没有在那话里琢磨出别的意思,也就不再多想什么。她又品了一口茶水,目光再次落回到净空师太的脸上时,才发现对方正注视着她身旁的谢小桃,便又开口道:“这七年来,也多亏了有大师在,才不至于叫我的女儿流落荒野。”她刻意把“我的女儿”四个字咬重了,意在提醒对方,谢小桃现如今已经不再是庵堂之人了。 净空师太也是笑了起来,浅浅的笑容自唇角边一掠而过,却是极为难得的。 “也多亏了大师的耐心教导,才给了我一个如此知书达理的好女儿。” “如果四小姐只是一介山野丫头,苏夫人还会命人将她接回府吗?”净空师太直截了当地问。 陈玉珍面色一紧,又是一番尴尬,“锦儿是我们苏家的血脉,哪怕大字不识一个,也依然要认祖归宗的,毕竟有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在。” “苏夫人说得极是,那一层血缘是外人无法替代的。希望日后,您会借着这一层关系多多照顾她。”净空师太道。 陈玉珍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笑道:“一定,这是一定的。”心里却在计较,是否是前段日子的流言蜚语飘到了庵堂之中。 同样的话,落在谢小桃的耳朵里则是另外一番味道。与净空师太朝夕相处了七个年头,感情自然比外人要来得亲厚许多。在她的印象中,师父从不曾对谁说过类似的话。为何现在会无端提起要陈玉珍照顾自己呢? 谢小桃认真地思索起来,蓦然一惊,明亮的眸子里闪烁起惊异的光芒。莫非师父想要离开了? 恍惚间,忆起前世的事—— 上一世,她是在回到苏府的次年夏天,才得空回建福庵来看望师父与一众师姐妹的,可惜那时候庵主已经易人。一经打听才知净空师太早已云游去了,大约已经走了半年左右。 谢小桃兀自愣了一愣,现在是九月初,与前世净空师太离去的时间大致吻合。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竟生出一片莫名的恐慌,似剧毒一般在身体里急速蔓延。 …… 在送走陈玉珍以后,谢小桃被留在了禅房里,抑或说是她自己要留下来的。 “师父,您为何要说那样的话?”谢小桃问道,鼻尖竟是泛起了一阵酸涩。 净空师太抬起眼帘看着谢小桃,“什么话?” “好端端的,您为何要把徒儿托与他人?”谢小桃眼眶微红,挣扎了半晌,终归还是将那句不愿意触及的话问出了口,“师父可是要离开了?” 净空师太没有回答,看着谢小桃的目光益发深邃了。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徒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想才几月未见竟是又聪慧了不少。 这种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净空师太索性也就没有打算再瞒下去。她点了点头,承认道:“的确是有这个意思。”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当对方承认的时候,谢小桃的心还是猛地紧了一下,刹那之间,头顶的那片天空已是被黑云遮盖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师父为何要离开?在庵堂里不是挺好的吗?” 这般着急的样子落入了净空师太眼里,她竟是笑了起来,温和的目光中却多了丝辨认不明的亮光,好像也是不舍。“是挺好,但于我来说这里终归只是个驿站,哪怕停留很久,也还是要走的。”私底下的时候,她也不再以贫尼自居,用一种亲切的口吻告诉谢小桃,她决定离开是很久以前就定下的事。 “师父……”谢小桃欲言又止,能出去走走是件好事情,可这里毕竟也生活了这么多年,与弟子们积累起来的深厚感情,又岂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师父,您以后不打算管徒儿了吗?” “该教的,我已经教你了,就算留下来也不能再教你什么了。”净空师太幽幽地说,吐纳间也是染上了一层无奈之意。 “可是徒儿还没有与师父相处够。”谢小桃紧紧咬住了下嘴唇,说到底她与净空师太的缘分还是太过浅薄。既然上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为何又要她面对与师父的离别?她素来重视感情,最是厌恶的表示生离死别。 “傻丫头,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胆怯的小女孩儿了,还要粘着师父吗?”净空师太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注视着谢小桃的目光益发慈祥、温暖。 就是这样温暖的目光才是谢小桃心底最为割舍不下的牵挂。是的,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了,不可能再如以前一样,整日缠在净空师太的身边了。更何况,现在的她,除了是净空师太的徒弟外,还是侍郎府的四小姐,身份与以前也不同了。 虽是如此想着,她还是想挽留住对方,“就算不再是以前的小女孩儿了,也还是师父的徒弟。难道师父真的忍心要徒儿承受这分别之苦么?” “说到底,你还是太过执着,”净空师太缓声道,“未来的路始终都是你一个人在走,与师父分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谢小桃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执着的分开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净空师太站起了身子,“当日,你随苏府的人回去,你能说那不是分开吗?” “可那不一样!”谢小桃固执地反驳。 “不一样吗?”净空师太反问。“都是一样的。” “可这一次师父是去云游,再次相见便是遥遥无期,又怎么会一样?”有些分开,一旦开始便是一辈子。谢小桃凝视着对方,明亮的眸子里只映出了师父的影子,那份不舍之情似洪水般汹涌地冲入了心海。 净空师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为师倒是真希望能带着你去外面转转,你本是不属于那个宅子的,但这条路是你选的,旁人也是左右不了。” 听到这话,谢小桃猛然一惊,莫非是师父知道了什么?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净空师太,却见对方已然走到了窗子前,只留下一道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背影。 115有事相求 “如果当日徒儿不离开,师父会带着徒儿一起走吗?”谢小桃试探着问,方才的不舍之情中也是掺杂了一些忐忑。 净空师太兀自笑笑,她这个徒弟终归还是小了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哪里还有如果?” 谢小桃提步走到了净空师太的身侧,“我是说如果……” 净空师太侧过了头,见着的是一张认真的小脸,便是笑着说:“傻丫头,就算为师想带你走,也要问问你的意愿。你心里边有自己的执着,恐怕还不想离开这里。” “师父……”谢小桃欲言又止,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想问问净空师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问出来。 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净空师太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样子,咱们师徒之间到底还是生疏了。” “不,不是这样的。”谢小桃翕动着唇瓣,一双秀眉紧紧揪在一起。是我的刻意隐瞒叫师父寒心了吗?对不起,师父,恕徒儿无法向你说明一切。 “不管怎样,为师都要提醒你一句,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该一辈子都困在深宅大院中。或许,若干年后,你会发现曾经的坚持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重要。” “师父的意思是……” 净空师太没有解释,“当你明白的时候,便意味着你真的已经长大了。” …… 五日后,陈玉珍携病愈的苏婉婷率先钻进了马车,其他人紧随其后。 谢小桃回头,望向了不远处的净空师太,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此刻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姐……”绿屏在一旁小声提醒。 谢小桃不舍地收回目光,在对方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她撩开车帘子,目光便是向着净空师太寻了过去。那位身着缁服的苍老身影还立于庵堂门前,脸上挂着浅淡到几不可察的笑容,慈祥如旧。 师父……她恨不得立刻冲下马车,把那慈祥的脸看个仔细,仔细到连每一条皱纹都刻印在心底。可惜,视线却渐渐朦胧了,眼前的人影也随着水雾氤氲变得益发模糊。 她幽幽地闭上了眼睛,在泪水流下以前,便是逼着自己生生压了回去。 马车缓缓地行了起来,沿着蜿蜒的山路慢慢向着苏府驶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净空师太的身影,谢小桃才慢慢放下了车帘。 “小姐……”绿屏察觉出了谢小桃的反常,正欲开口劝慰,却是被对方柔和的声音打断。 谢小桃微微一笑,“我没事。”此刻,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清净。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如何从分别的哀伤中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是下雨了。 谢小桃又是将帘子撩了起来,一阵清冷的秋风便钻了进来,夹杂着点点雨滴。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天空掉了下来,为这早已注定的离别又染上一层浓浓的悲凉。 因着下雨的缘故,马车行驶的速度被迫慢了下来,回府的时间也比预定的延迟了两个时辰。 “终于回来了。”房间里,绿屏将伞收起,脸上立刻绽放出舒心的笑意。她从衣柜里取来了干净的衣服,“小姐,奴婢服侍您把衣服换上吧。” “你也累了一天了,叫红儿……”说到这里,谢小桃的声音戛然而止,适才想起红儿已经被调去做粗使丫鬟了,不再是她这花槿阁的人。 提及红儿,绿屏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旋即被一阵伤感取代。 谢小桃尴尬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歉意,接过了绿屏手里的衣服,“先去准备浴汤吧。” 一个时辰后,重新梳妆过的谢小桃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只是屋檐上偶尔还会掉下一两颗来不及落下的水滴。 都道一场秋雨一场凉,看着经过雨水冲刷的干净的黑瓦白墙,谢小桃真的觉得天变凉了。 绿屏也是同样的感觉。以前有红儿在的时候,花槿阁里还不觉得很冷清,现如今就只剩下她与小姐两人,偌大的院落便显得空旷了不少。 “小姐,以后奴婢会好好打理的,您放心,奴婢一个人也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绿屏信誓旦旦地说,心里却没有多少把握。 谢小桃忽然记起陈玉珍的话,纠正道:“这院子不会冷清太久的。”既然已经事先打好招呼了,相信过不了多久,陈玉珍便会把人送过来了。 “什么意思?”绿屏没有听懂。 “在建福庵的时候,母亲曾与我说过,花槿阁人力单薄,会尽快拨一些人手过来。”谢小桃神色淡淡地说。当时,她之所以没有告诉绿屏,也是害怕对方担心。 “啊?”绿屏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真叫人怀疑她的下巴会不会掉下来。“夫人干什么要派人手过来?”天啊,是嫌小姐的麻烦还不够多吗?想到以后这间院子全都是陈玉珍派来的人,她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像有无数只跳骚在衣服下面跳来跳去。 “谁知道呢,反正以后你的小日子不会过得太无聊。”谢小桃打趣着说,迈步走回了房间,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瓶药膏,“走吧,咱们去看看崔妈妈。” 绿屏应了一声,随着谢小桃一起向着苏府里最为偏僻、最为简陋的下人房走去。 “咳咳……” 才行至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 绿屏抬手,叩了叩门。 崔妈妈一边咳着,一边打开了破旧的房门,在看见谢小桃后,竟是愣在了当场,过了好半晌才想到要行礼。 “崔妈妈,您身子不适,不用行这等子的虚礼。”谢小桃连忙扶起了她。 崔妈妈将两人请进屋子,有些受宠若惊,“不知四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谢小桃微微一笑,从绿屏手里拿过那盒药膏,“我听绿屏说,每当天气转凉的时候,您的腿就会疼,所以找师父要了一瓶药。”她把药膏放到桌上,嘱咐着使用方法。 听罢,崔妈妈又要行礼,还是被谢小桃拦了下来。她感激地看着对方,“四小姐,老奴何德何能才能受您如此惦念啊?” “要说感谢的是我,”谢小桃扶着崔妈妈坐下,“要不是您帮我在神婆子的水里做了手脚,只怕我就要被当做妖孽转世被活活烧死了。”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再次想起的时候,谢小桃还是心有余悸。 绿屏没有听懂,仔细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她记得她们是在请过去的时候遇见的崔妈妈。崔妈妈还对谢小桃说:“四小姐自幼受佛祖庇佑,任何妖邪都近不了身,老奴相信,没有人可以伤害您的。” 当时绿屏还以为崔妈妈是在叫谢小桃放宽心,但现在想起来,好像真是在暗示什么。 “四小姐言重了,老奴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崔妈妈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既然对方都已经猜到了,她也没有必要隐瞒了,“那日老奴见门房把神婆子请进来的时候,就猜到了她一定会用‘验鬼符’来招摇撞骗,幸好老奴早年听说过破解之法,才能在水碗里做手脚。” “难怪我和小姐都没事。”绿屏恍然大悟。 “可惜,老奴没有保护住小姐身边的红儿……”崔妈妈落寞地垂下了眼帘,如果不是那神婆子紧张,失手打翻了水碗,红儿也一样会没有事的。 谢小桃也是有些伤感,“这件事怨不得您的。”就算没有神婆子那件事,红儿也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毕竟她是怀了身子的人,慢慢凸显的肚子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只是可怜了红儿那丫头。”崔妈妈叹息道。 “红儿现在怎么样了?”谢小桃顺势问道。 “已经被送出去了。”崔妈妈忧伤地说,旋即便是沉默,过了好半晌才缓声道,“自小姐去了庵堂,红儿就被五小姐调到了自己身边,先是下水捡簪子,又是伺候小姐梳妆、沐浴,就连衣服也是由她来洗。”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这些活计要是换做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可偏偏红儿才小产过,整日与水打交道,哪怕底子再好,也受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绿屏隐隐觉察出了几分不祥,也不顾礼仪,插话道:“那红儿被送到了哪里?是被送到了庄子上吗?”以往,但凡身体弱的丫鬟奴仆都会被送到庄子上的。 “是送去郊外丢了……”崔妈妈避开了绿屏的目光,似是自语般地感慨道,“红儿的身子越来越差,一场雨后便是一病不起,才不过两三日的光景就下不了床了。五小姐嫌弃她会死在府里,便趁着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命人卷了席子丢到郊外去了。” 这下绿屏彻底沉默了,身染重病的红儿被丢了出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可怜了红儿生前还受了那么多罪,希望她能投身一户好人家,不要再为奴为婢。”谢小桃不由得感慨道,言罢,也不再兜圈子,“崔妈妈,其实我这番前来也是有事相求……” 116花园闹事 崔妈妈也是个明白事理的,未等谢小桃说完,便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缓声道:“老奴虽然人老眼花,但身子骨还算硬朗,打扫个院子也还做得动。只是,”她的话锋一转,“夫人那边一定会为小姐准备一些手脚麻利的人,怕是老奴……” 崔妈妈说的也是实话。依照陈玉珍的性子,一定会亲自挑选几个信得过的人给谢小桃的,哪怕是再从外面再买些奴仆回来,也不会用像崔妈妈这等年事已高的人。 “只要崔妈妈同意,剩下的事情就交由我去处理就好了。”谢小桃认真地说。她要的只是崔妈妈的一句话,既然对方已经同意,她自然也是有法子叫陈玉珍同意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反复思量着以后该如何与陈玉珍送来的那些眼线周旋,想了半晌,还是觉得应该给自己寻一些可用之人。 思来想去,便是在众多人里选了崔妈妈,一则是崔妈妈人好心善,曾经两次帮助过她,二则是因为崔妈妈是被陈玉珍从管事妈妈的职位上调下去的,与陈玉珍的关系较远。 谢小桃又与崔妈妈交代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了,也就没有再逗留。 入秋以后,天气渐渐转凉,原本生得郁郁葱葱的花草也开始凋零枯萎,却是菊花盛开的好时节。 走在花园里,谢小桃的心情也是轻松了不少,信手摘了一朵花,笑盈盈地把玩着。鹅黄色的小花朵虽然没有牡丹的华美,亦没有茉莉的芳香馥郁,却也是开得尤为灿烂,尽情地享受着属于它的季节。 “小姐,二小姐朝着这边走过来了。”绿屏小声提醒道,大抵是因为杨姨娘的事情,使得她对苏云绣多了几分警惕。 谢小桃抬头,瞧了过去,刚好看见一身素色衣衫的苏云绣朝着自己走来。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以往,苏云绣可是最喜欢穿红戴绿的,每件衣服都花俏得不得了。如今这番打扮,应该是在给杨姨娘守孝吧? 按照大越的规矩,除正夫人以外的妾室都是没有资格办丧的,身边子女也不得披麻戴孝。 正值疑惑之际,苏云绣便已经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妹妹啊。” “真巧,我刚回来就碰见了二姐姐。”谢小桃应着,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是啊,还真是巧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咱们侍郎府的院子太小,随便走走就能碰见呢。”苏云绣语气益发不友善,看着谢小桃的眼神也益发恶毒,恨不得将面前的女孩儿挫骨扬灰,“其实呢,是四妹妹闲不住,才一回来就四处乱逛。” 绿屏在一旁听着,心里生出几分不快。她们才刚刚从建福庵回来,就遇见了这么堵心的人,还真是晦气。 谢小桃依旧在笑,“怎么?这一个月里可是立下了什么新规矩,不许旁人随便逛逛了?” “瞧四妹妹说的。这花园本就是给府上女眷散心的,若是不许人逛,那我们这些小姐闲得发慌了,可怎么办呢?”苏云绣撩了眼谢小桃手里的菊花,“只是这院子里的菊花今早上才刚开,就被四妹妹摘了。”言外之意是在怪谢小桃手欠,只顾着自己享乐而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区区一朵花也要计较?平日里,大小姐和五小姐不知摘了多少朵都没事!这分明就是在针对小姐的!绿屏暗自抱怨着,但小姐之间说话,又岂能容得下她这个小丫鬟插嘴? 谢小桃也是听出了苏云绣的话中带刺,却是故意曲解了对方的意思。她将菊花举到了苏云绣面前,“原来二姐姐也喜欢这朵花啊。呐,给你。” 苏云绣气得脸色铁青,夺过那朵菊花,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又是不解气地踩了两脚,“苏云锦,你是什么意思?” “二姐姐不是喜欢这朵花吗?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谢小桃不解地问,“难道是不喜欢这个颜色?”问着,又摘了一朵白色的菊花塞进了苏云绣手里。 “你是存心触我霉头来的吗?才一回来就故意找事,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苏云绣恶狠狠地咒骂着,全然忘记了是谁先挑事的。 “嚣张?我好心好意把花让给你,怎么就嚣张了?”谢小桃更加困惑了,“二姐姐这样说,未免也太冤枉人了吧?” 看着谢小桃不似以往那般怯懦、胆怯,苏云绣免不了又是一阵奚落,“哟,居然知道回嘴了?怎么不装可怜了?平时你不就是最喜欢扮弱小的吗?” 谢小桃失声笑笑,笑容里尽是讥笑之意,“原来平时的我,给二姐姐的印象就是如此啊?”她眨了眨眼睛,继续道,“不过二姐姐说得没错,以前的我的确是太过懦弱了,以至于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所以,你现在想着改变了?”苏云绣反问,却是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时间,“如果四妹妹想要学着保护身边之人,那可是要尽快强大起来了,免得到时候身边连一个使唤丫鬟都没有了。”说着,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绿屏身上,“绿屏,你可是要多小心啊,别等到以后,落得像红儿那般下场。” 绿屏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垂下头,避开了苏云绣恶毒的目光。 “啧啧,”苏云绣摇了摇头,感慨道,“瞧瞧这胆子,比绣花针的针眼还小,说不定哪天就被吓死了呢!” 听闻此言,绿屏立刻抬起了头,犯倔地说:“多谢二小姐关心,奴婢以后会小心的……”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小桃拦了下来。 谢小桃不动声色地将绿屏拽到身后,“胆子比绣花针的针眼还小,倒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毕竟还是有的,练一练也是会慢慢大起来的。就算练没了也不要紧,大不了就是不要了。”说的时候,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是人要是没有脑子,这问题可就大了。”她走到了苏云绣面前,“二姐姐,你说是不?” 苏云绣一怔,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这样问自己,“苏云锦,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难道二姐姐听不懂吗?”谢小桃凝视着她,明明个子比对方矮了半头,气势上却要比对方高出许多,“我相信像二姐姐这等聪慧的人,一定能想得明白的,否则……”说着,拈起了小手指,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这是在嘲笑自己的脑子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吗?苏云绣动怒,“苏云锦!别以为你跟着母亲去外面住了一个月就高兴的飞上天了!告诉你,庶出的就是庶出,永远也盖不了嫡出的风头!” “是啊,所以我只要努力压过二姐姐的风头就好了。”谢小桃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好言劝说道,“我要是二姐姐,就会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而不是四处乱逛,与人结梁子。绿屏,我们走。” 绿屏快走了两步,跟在了谢小桃的身后。 苏云绣攥紧了拳头,注视着谢小桃的目光益发凶狠,“苏云锦,我苏云绣与你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哪怕是万劫不复,我也要拉你一起!” 谢小桃顿下脚步,“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奉劝二姐姐一句话,与人交恶以前,还是先为自己考虑一下吧。”在她看来,少了杨姨娘保护的苏云绣就像是一只不懂觅食的小雏鸡,能不能在苏府里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苏云绣被气得咬牙切齿,“苏云锦,你别得意!”对方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儿,她不相信她斗不过! 谢小桃没有理睬她,默默地向前走着,一边走着,一边感慨道:这个苏云绣真是个没脑子的,一个杨姨娘的事情还不足以引以为戒吗?非要把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都搭上才甘心吗? 她扪心自问,重生以后,还从来没有主动刁难过杨姨娘母女,相反,倒是她们几次三番地挑衅,不但没有陷害成功,还反被自己所害。这大抵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小姐,刚刚二小姐的样子好吓人……”绿屏小声说,她还是头一次看见那么狠毒的表情。 “是挺吓人的。”谢小桃附和道。如果苏云绣是猛兽,恐怕她们早已尸骨无存了。“你害怕吗?” 绿屏陷入了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奴婢不怕。”确切的应该说是有谢小桃在,她不怕。因为她知道无论苏云绣怎样折腾,都动不了她家小姐一根汗毛的。“其实,奴婢更担心您。看二小姐的样子,好像是真的豁出去了,奴婢害怕她对您不利。” “放心好了,她只是被仇恨暂时冲昏了理智而已。”谢小桃安慰着说,又把刚刚的情形回忆了一遍,幽幽地吐出一句话,“她要折腾,就叫她折腾好了。”话音里除了无奈之外,还有几分同情。 117画舫小坐 碧波微澜的湖面上倒映着一排垂柳的影子,一队装饰精美华丽的游船停靠在岸,正是已小有名气的陌上画舫。 在一名女子的引路下,谢小桃走进了其中的一只当中。 里面,只有乔四娘一人,却已经是恭候多时了。见谢小桃只身前来,她便是生出了几分好奇,“怎么?苏四小姐的身边连个丫鬟都不带吗?”其实,这样子更符合她的心意,有些话的确不适合说给第三人听。 谢小桃微微一笑,坐到了乔四娘的对面,“因着院子里死了一个奴婢,便命绿屏去处理善后之事了。”在来之前,她给绿屏支了一些银子,命其给红儿寻一口棺椁,找个地方入土为安。 说及红儿,谢小桃眼底泛起了一丝怜悯。人死不过头点地,眼睛一闭,前尘往事便随之烟消云散,待百年之后,不过是凄凄一捧黄土。如果红儿知道她死后会是这番光景,或许就不会那么贪得无厌了。 “侍郎府里的事情,四娘也是多少有些耳闻的,希望苏四小姐节哀顺变。”乔四娘淡淡带上了一句,平淡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是在安慰。她知道,死的那位姨娘和丫鬟对于谢小桃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谢小桃会以微笑,端起面前的茶盏品了一口,是由玫瑰泡制的花茶,淡雅的香气随着温热的水在齿颊间弥漫开柔和的香气。她放下茶盏,缓声道:“其实,那两人之死,我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说这话时,她不是在自责,只是想借此来试探一番乔四娘。 “这件事怨不得苏四小姐的,如果不是那位姨娘设计陷害,又怎么会惹祸上身?”乔四娘勾起了鲜艳的红唇,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小桃。“还有小姐身边的那位叫红儿的丫鬟,她就当真值得小姐如此挂念吗?” “此话怎讲?”谢小桃故作不解地问。 关于谢小桃的装傻充愣,乔四娘只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吝啬地向谢小桃解释,“如果她真的合苏四小姐的意,每次出门的时候,你又为何只带绿屏一人?” 谢小桃没有回答,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还需要她再回答吗?她微笑着看着乔四娘,明白对方只是想借着这番话告诉自己,其实她已经注意自己很久了。 乔四娘明白自己猜对了,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她微微一笑,“四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见对方点头,才继续道,“说出来还望苏四小姐不要觉得四娘管得宽了。侍郎府里凶险万分,还望四小姐多加小心。” “谢谢,我会小心的。”谢小桃微微一笑,顺着对方的话音,道,“上次的事情,也要多谢你的提醒,我才得以躲过一劫。” 乔四娘也是想到了首饰铺子的事情,“区区一件小事,小姐又何必一直记在心上?” 小事吗?对于谢小桃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要不是乔四娘事前通知她,杨姨娘与积善堂的人来往密切,她又怎么能如此顺利地逢凶化吉呢? 两人都是笑了起来,无声的笑意在敞亮的画舫里蔓延,融汇成一曲只有流水作伴的琴音,个中滋味,耐人寻味。 良久,谢小桃才缓声道:“为什么要帮我?” 轻缓的声音在船舱里响了起来,乍一听来,尤为突兀。 乔四娘依旧在笑,妩媚的笑容中却是多了几分亲和,“难得苏四小姐念着我的好。”以前,要是她一再澄清自己只是随手帮了一下忙后,便没有人再去深究这些细枝末节。她以为谢小桃也是如此,却不想对方竟是个刨根问底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帮你,只是觉得每次遇见你的时候,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帮帮她吧,帮帮她吧。” 谢小桃不知乔四娘的话是真是假,却也没有打断。 “我知道四小姐骨子里是个有主意的人,哪怕是险象环生也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一一化解。”说的时候,乔四娘一直看着谢小桃,顾盼间流转着妩媚的风情,却又是如此的认真,似是想要告诉对方,她的真心真意。“但四娘还是想要帮你一把,或许小姐会觉得四娘多事。” “能得好心人帮助,是锦儿的福气,又怎会嫌弃?”谢小桃道,明亮的眸子里也是闪着认真的光芒。 听闻此言,乔四娘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隐隐间又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四娘果真没有看错人,四小姐和其他人果真是不同的。” “这话又作何解释?” “还记得,我们初次遇见时,你与我说的话吗?”乔四娘站起了身子,走到衣柜里,取出一只小盒子,在谢小桃面前打开。 谢小桃低头看了过去,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方干净的丝帕,上面绣着一朵木槿花。 “这是我们初次见面时,小姐给四娘的。”乔四娘解释,慢慢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当时四娘被人从嫣红楼里轰了出来,模样甚是狼狈,是小姐不嫌弃,将这方帕子塞进了四娘手中。我还记得小姐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顿了顿,又是开口道,“你说一味的伤心难过,只会叫自己更加悲惨。” 谢小桃坐于一旁,缄默不语。 “当时,四娘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差了,可是后来听说了一些关于小姐的事情,才知道你的确可以说出那样的话。”乔四娘笑了,虽然这种话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她确实是这般想着。根据她在暗处长时间的观察,已然肯定谢小桃的性子比寻常人要坚韧许多,否则也不会经历了那么多次危险都平安无事。 谢小桃面色一红,俏丽的小脸上浮出几分羞愧,“那些话,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的,不想你却记了这么久。” “四小姐大概并不知道,有些话,说者无心,可听的人却是记住了一辈子。”乔四娘将丝帕从盒子里取了出来,“这是小姐的东西,现如今已经完璧归赵。”她又拿出下面的银票,“这是当日小姐借给四娘的一百两。” 谢小桃并没有着急接银子,就任由着那张百两银票默默地躺在深褐色的小桌上面。她笑着打趣道:“如果当日知晓你开了一间画舫,说什么也要找你寻几分利。” 此言一出,乔四娘也是笑了起来,气氛也不再方才那般拘谨,“不瞒小姐说,这画舫也是近来才开起来的,与小姐相遇时,连船只都是寻不见一只的。当日,四娘也是因为小姐的慷慨之恩,才下定决心筹划一番生计的。” “哦?”谢小桃作疑惑状,心里却比谁都明白,就算没有她这一百两银子,乔四娘的陌上画舫也依然能开起来。她环顾四周,一脸错愕地凝视着对方,“你的意思是说你这画舫只筹备了三个月而已?” 乔四娘点了点头。 “可是,据我所知,陌上画舫行船一共十六只,每只船上都配有琴伶、舞技近十人。不说旁的,只说这招人的事,仅仅是一百两,恐怕……”谢小桃一字一句地分析着,意在试探出躲在乔四娘身后,帮其开画舫的人。 “这一点请恕四娘不能如实相告。”乔四娘拒绝回答,语气舒缓,倒也不至于把气氛弄僵。 谢小桃有些失望,还是理解乔四娘的。她暗暗猜测,可能是乔四娘曾经与那人有过约定,要其保守秘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你要是不愿意回答,我自然也是不会勉强。”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却已经是好一阵落差。 此番前来,她满心以为自己能从乔四娘的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不想还是如上一世一样,除了与其品茶说笑外,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乔四娘真的不是那个可以帮助我的人?那我该向谁寻求帮助呢?茫茫人海里,谁又能助我,在世人面前接下苏绍虚伪的外衣?谢小桃的眼前是一片迷茫,恍如置身于一片雾海之中,完全辨不清方向。 “小姐,小姐……”见着谢小桃深思不语的模样,绿屏忍不住开口唤,“您到底是怎么了?从刚才就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谢小桃回过了神,“也没什么,可能是有些晕船,缓一缓自然就会好了。” 既然谢小桃不愿意说,绿屏也是知趣地没有再多问什么,“小姐,奴婢觉得您还是少与乔四娘走动为好。”都说人分三六九等,在大越虽然没有严格的等级划分,但也没见过哪户好人家的女儿会和妓人牵扯不清的。别说是说话,就连多看一眼,也会遭人非议。她可不想谢小桃因此而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在乎名声这种事吗?谢小桃没有反驳,同时也在计较乔四娘对自己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如果对复仇无用,那不如就遵从君子之交淡如水,与之平淡地相处吧。 走回去的时候,陈玉珍就坐在花槿阁树下的石桌边上,而她的身边则是围着几名仆婢,看样子也是等了好一阵子。 118新添奴仆 她怎么来了?这是绿屏看见陈玉珍后的第一反应。 而谢小桃则是明白,恐怕这一次陈玉珍前来,是打算把身边的那几人推给自己。她缓步走了过去,对着陈玉珍福下身子,“母亲……” 陈玉珍微微一笑,招呼着谢小桃过来,“你这大半天的去了哪里?” 谢小桃垂下了头,有些哀伤地说:“锦儿听说红儿被送到了郊外,想到她会曝尸荒野,便是寻人将她埋了,免得她去那孤魂野鬼。” “一个下人而已,至于如此费心费神吗?”陈玉珍温和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抱怨。对于一个视下人命如草芥的女人当然是无法理解谢小桃说这话时的心情。 “红儿与我也是相处了半年之久,期间了积累不少情份……”谢小桃的声音不算大,好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主动向陈玉珍认错,道,“锦儿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但想到红儿的遭遇就……” 埋一个下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陈玉珍自然也是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惩罚谢小桃的,“罢了,你也是个重情之人,红儿能遇见你这样的主子,也不枉她来人世间走了一遭。只是,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毕竟你是侍郎府的小姐,若是传了出去,可就不好了。” 以后不要再做了?也就是巴望着她这花槿阁还有人死?谢小桃故意将陈玉珍的意思想歪了,面前却是低眉顺目地点了点头,“母亲说得极是。” 陈玉珍拉起谢小桃的手,“好了,我们不提这个了。给你挑了几个人,你看看中意不?”说着,对着身侧的习秋递了个眼色。 习秋便向前走了一步,依次为谢小桃做起了介绍,分别是连翘、如画和陈妈妈。 连翘是去年开春时买回府上的,模样清秀,只是眉宇里总带着几分胆怯,好像见谁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如画是府上的奴生子,自小生活在苏府,虽然只有十四岁的光景,但为人伶俐,是个会做事的,否则也不会被陈玉珍选中。 和如画一样,陈妈妈也是府上的老人,生的就是一张精明的脸,仿佛什么都不能逃过她的眼睛。她是陈玉珍特意派来当谢小桃的礼教妈妈的。 看着各有特色的三人,谢小桃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陈玉珍办事效率还真是快,才刚回来一天而已,就给她寻来了三个麻烦! “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咱们就再换。”陈玉珍笑盈盈地说,看似是在给谢小桃挑选的权力,可挑来挑去也挑不出她亲自帮谢小桃圈定的范围。 谢小桃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索性便拒绝了,“锦儿觉得这三人都挺好的,又是母亲亲自过目的,一定会比红儿好。”至少不会像红儿一样胆敢勾引大少爷! “既然你满意,那我也就放心了。”陈玉珍拍了拍谢小桃的手背,又是将整间院子都看了一遍,“你这院子满打满算也才是四个人,还是冷清了些,待来年打春了,我再拨几个给你。” “母亲,其实这样已经够用了。”谢小桃说着,心里也是不希望再来人手了。这三个人她都要好生琢磨下如何应付,若是再添几个,她的日子还过不过? “这点怎么够呢?”陈玉珍笑着问,精心修饰的妆容上浮出几分疼爱,俨然是一副慈母的模样。 原本,花槿阁里只有红儿和绿屏在的时候,也没有人关心过谢小桃身边的人手够不够用。现在比之前又多了两人,没想到反而是被弃少了。绿屏真是无法理解陈玉珍的想法,难道是打算把这花槿阁填满才甘心吗? “真的已经够了,再添恐怕我这院子也招不下了。”谢小桃如实说。言罢,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母亲若是不放心,不如把崔妈妈拨给女儿吧。” “崔妈妈?”一时之间,陈玉珍竟是想不起来。 一旁的习秋提醒道:“就是那名负责打扫废院和空闲宅子的老奴。” 这样一说,陈玉珍倒是有些印象了,“那一个牙都快掉光了的人,你要来做什么?” “也就是打算叫她扫扫院子。上次经过花园的时候,看她咳嗽不止,就生出几分心疼,当时还想着给她换份轻松点的活计,结果却给忘得死死的,也是忽然才想到有这么一茬。要是母亲不同意,那就当锦儿没说好了。”谢小桃说得很是随意,仿佛当真就是对崔妈妈的事情没怎么上心过。 府上小姐要一个下人过去伺候,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陈玉珍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跟自己开这个口。她有些不放心地向习秋询问:“习秋,依你看,那名崔妈妈如何?” “手脚倒是勤快的,只可惜上了年纪,加上身子底子薄,身体不是很好了。”习秋如实回答。 “她在府上做了多久?”陈玉珍又问。 习秋想了一会儿,“大概做了有三十余年了。” 三十余年?那就是大半辈子都是在侍郎府里过的?陈玉珍稍稍挑起了眉梢,“她的身体也是因着在咱们苏府干活,日积月累积出来的毛病,劳苦功高,是该给她换份轻松点的活计了。” 这一点谢小桃也是认同,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经过反复的琢磨,陈玉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是答应了谢小桃这一请求,“你要是喜欢,就叫她来你这里帮你扫扫院子吧。” “锦儿谢过母亲……”谢小桃屈膝,又是福下了身子,同时也在不动声色间,把陈玉珍拽着的那只手抽了回来。 选人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陈玉珍依旧不放心,命习秋留下来,帮着自己再叮嘱叮嘱。 于是,院子里便传来了习秋的警告声:“进了花槿阁,你们就是四小姐身边的人,说话做事一定要讲究分寸,别做丢人的事,免得丢了夫人和小姐丢脸。”说着,目光依次从三人的面上扫过,“四小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心里面揣着一面明镜,谁对她好,她心里最为清楚。” 谢小桃在一旁听着,只当这是场面话,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这时,那名负责管教的陈妈妈突然开了口,徐徐地说:“老奴一定会好好教导四小姐的。”她是陈玉珍娘家的奴仆,本没有姓,因她忠心耿耿,陈家家主才赏了她陈这个姓氏。 教导?那岂不是以后就要管着小姐了?不知怎的,绿屏的心底浮出了一丝不祥,直觉告诉她,事情可能比之前想的还要严重。 一番告诫之后,习秋对谢小桃施了礼,转身离开。 “进了我这院子便是一家人了,你们都是母亲亲自挑选的人,旁的话我也不说了,就一句话,好好把这院子照顾好了。”说完,谢小桃便不愿意再多理睬她们。 几人对着谢小桃行了礼,看起来还是蛮恭顺的。见着谢小桃再无其他言语,陈妈妈便领着两位婢女向着绿屏所住的那间耳房走去。 那间房子本就不大,只够两个人住的,要是把这三人都挤进去,恐怕得有人打地铺了。 绿屏凑到谢小桃身边,“小姐,您还没有给她们安排住的地方。”声音不大,却刚好够几人听见,是故意说给那三人听的。 谢小桃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这点小心思?抬起一半的脚,又落了下来,转过身子,看了那三人一眼。 那三人也是纷纷停了下来,没有作声。 “既然三人要住一间,那就把东侧的大房间给她们吧。绿屏,你一会儿帮着打扫打扫,寻三床暖和一点儿的被子,别叫她们埋怨,我这当小姐的不懂得体恤人。”谢小桃道,声音依旧十分柔和,却比以前多了些许强硬的味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绿屏欢喜应道。 东侧的大房间是个阳光充足的好房间,但因为久未有人居住,便是一直闲置着,真要是打扫起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了。就算打算完毕,积累了好几个年头的尘土味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很难散去。 “小姐,不用麻烦了,老奴带着她们住小间就行了。”说罢,陈妈妈便又重新迈开步子向绿屏的那间房间走去。可还没走两步,就被谢小桃的声音打断。 她轻挑眉梢,问:“怎么?才刚来,就要替我做决定了?”这话说得很有气势,也很耐人寻味,往轻了说是不服管教,往重了说便是奴大欺主。这样的罪名不是下人能随便承担的。 陈妈妈连忙摇头,惶恐不已,“不敢,老奴只是觉得住那里方便照料小姐。” 谢小桃故意略去了她的后半句话,“既然如此,那便照我说的办吧。”声音落下,便徐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绿屏跟在她的身后,在踏进房间的那一刹那,立刻将门掩上,清秀的小脸上扬起了开心的笑容,“小姐,奴婢觉得您与以前不一样了。”看起来十分得意。 谢小桃微微一笑,其实很早以前就不一样了,只不过一直遮掩着,“如果连几个下人都能骑到我的头上,那我这个小姐还当不当了?”说完,便是长久的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在绿屏以为谢小桃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她说,“已经死了一个红儿,我不希望你再出任何事情。” 以前有红儿在的时候,绿屏还不算太过明显,现如今红儿已经走了,外人若想下手,一定是从绿屏开始。 119受人监视 天气渐渐转凉,秋来的凉意越来越浓,风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一刮便能刮下一地落叶。 房间里,谢小桃正在案几前专心致志地画着自己最为喜爱的桃花。每一朵都开得十分灿烂,好似真的有生命一般,在浅墨色的枝桠上竞相绽放,又好似一张又一张的笑脸,毫无顾忌地在纸上尽情释放着它们的欢喜和幸福。 “小姐,您的花可算是画活了!”看着宣纸上粉嫩嫩的桃花,绿屏不由得惊叹道。照她看来,她家小姐就是为了画画而生的,画什么像什么,特别是这桃花,每一朵每一簇都很传神,简直比真的还真! 谢小桃抬眸,俏丽的小脸上扬起一丝恬淡的笑容,“画得多了,自然就要画得好一些。”从开始记事时起,她便学着画桃花了。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接触是因为流苏姑姑叫她念自己的名字。那时候,她还只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却是一个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当流苏姑姑告诉她,她叫谢小桃的时候,她还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地问,这其中可是有什么寓意? 当时,流苏姑姑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怔了半晌,才拾起一截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朵五瓣花,说:“这就是你名字的意思,是一朵小桃花。你娘是希望你能像桃花一样美丽。” 这就是谢小桃在四岁以前能回忆起来的全部记忆。那时候的她以为自己会和相依为命的流苏姑姑在庵堂里生活一辈子,可惜…… 想到这些,谢小桃幽幽地闭上了眼睛,生生将眼底的水雾逼了回去,再次睁开的时候,才发现纸上多了一滴黑色的墨点。在一片浅粉色中,显得尤为突兀。 谢小桃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在砚台里蘸了一些墨,就着那一点墨汁开始描描画画,竟是又在纸上勾勒出了一杈新的花枝。 绿屏目睹了整个过程,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化腐朽为神奇,又是好一番赞叹。 “小姐真是生了一双巧手。”一旁的如画也是忍不住称赞道。人如其名,她也喜欢涂涂画画,早年是苏景坤、苏婉婷身边的陪读丫鬟,跟随着画师学过几年画,在画上也是有一番造诣的。她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遇见这种状况,恐怕就要把这张画纸丢了重画,决计不会去想该如何补救。 这一幕,同样的也落入了陈妈妈的眼里,“四小姐的画技的确是高,但这样做不符合您的身份。”她开始对谢小桃说教,指着那处将干未干的墨迹,好像那是一只死苍蝇,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在她看来,大家闺秀都应该像苏婉婷那样,无论是作画还是写字都要讲究十全十美,稍稍有一点看不顺眼的地方便是毁了,重新来过。 谢小桃微微一笑,“你们都说画画是有助于磨练心性,陶冶情操。可我画画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认真?”她放下手中的毛笔,直视着陈妈妈,“有道是人无完人,更何况是我们消遣解闷,又何必非得较真呢?” 陈妈妈是陈玉珍派来管教谢小桃的,平日里总喜欢以长者自居,说白了就是倚老卖老,尤其喜欢在细枝末节上找谢小桃的麻烦,把原本很轻松的气氛弄得十分尴尬。 可惜,她的谆谆教导,谢小桃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每当她说的时候,总是会用这样那样的话顶回去,指噎得她无话口说。 不过,除此之外,她倒是也很乖巧的,至少对方要求的什么时间段画画,什么时间段书法,什么时间段练习刺绣,一点也不推辞。 不是因为她肯听陈妈妈的话,而是这侍郎府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其他办法来消磨时间。 “嘭——”外面传来一阵巨响。 几人的目光纷纷顺着窗外看了过去,还没等看清楚就听见了连翘惊惶无措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较其他人来说,这个连翘要显得懦弱许多,无论做什么,都喜欢低着个头,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说话,低着头干活…… 她已经在花槿阁呆了好几天了,但谢小桃见她抬起头来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 起初,谢小桃还总是劝她把头抬起来,免得撞到人。可惜,对方只把这话当做耳旁风,该低着的时候还是一直低着,以至于这院子里总会出现这样那样奇怪的声响。 连翘蹲下身子,在一片水渍中,去拾那只被倒扣在地上铜盆,口中仍是在不住地道歉。 “怎么这般不小心?”在她身侧的崔妈妈停下了正在打扫的动作,凝视着那一滩还散着热气的水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崔妈妈是在谢小桃与陈玉珍说完的转日被送进来的。原本,谢小桃是不准备叫她继续做这些粗使活计的,可崔妈妈却是个闲不住的,加上近来叶子落得比较勤,也就总是见着她拿着一把扫帚,在院子里扫来扫去。 这本是一句无心的话,但落在连翘的耳朵里,好似就严厉了无数倍。她把头埋得更低了,道歉的声音里也带出了几分哭腔,“崔妈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种事情,崔妈妈也是见怪不怪了,“我也没有怪你,快些把这里收拾好了吧。”说着,挥起扫帚,连同着那一滩水渍一并扫得很远很远。 “这个连翘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绿屏哭笑不得着。以前,她就听别人说过,府上有个胆子比针眼还小的丫鬟叫连翘,还动不动就爱哭鼻子。她真的很想知道,像连翘这样的丫鬟是如何府上生活的?又是如何被陈玉珍特意挑选过来的? 这个问题,谢小桃也很想知道。这个连翘,应该属于三人中的另类了,除了胆小、怕事、爱哭外,几乎一无是处。不过,她的出现,倒真是给花槿阁带来了不少热闹——整日噼里啪啦的,想不热闹都难。 就在谢小桃正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却见院门口多了一道宝蓝色的身影,是一副异族女子的装扮,除了蛮心外,还能有谁。 她赶忙提起裙裾,笑着迎上前去,“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呢?” 蛮心也是笑了起来,弯弯的眉眼看起来十分亲切。她比划道:怎么?不欢迎我来吗? “你能来看我,我哪有不欢迎的?”谢小桃拉着蛮心的手,向自己的屋子里走。 在走进屋子后,蛮心告诉谢小桃,其实是慎王储沂谨有事要与苏绍商榷,想着她们也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便将她一并带了过来。 正巧谢小桃也刚好闲的发慌,见着蛮心来了,也比以往多了些亲切,吩咐着陈妈妈道:“去给客人沏茶吧。” 依言,陈妈妈退了出去,但屋子里还有一个如画。谢小桃又吩咐道:“你去大厨房取些茶点过来。”说着,笑盈盈地向蛮心说道,“今日,大厨房做了一些绿豆糕,我觉得不错,一会儿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蛮心重重地点了点头,眉眼里自是欢喜不已,跟谢小桃比划着,既然你这么极力推荐,肯定十分好吃! 就在两人“谈话”间,陈妈妈已经捧着木托盘走了进来,将两盏茶盏分别撂在了桌子上,然后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谢小桃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应该给陈妈妈选个远一点的地方把她支走,而不是安排这种几步就能走完一个来回的事情。“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留绿屏一人伺候便好。” 陈妈妈不肯依从,狡猾地道:“小姐,蛮心姑娘特意来看您,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她。还是叫老奴留下来吧,若是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差遣老奴便好。” 听闻此言,蛮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对着谢小桃投上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背对着陈妈妈,向谢小桃感慨道:难怪最近总听不见你的消息,原来是被人变相软禁了。 谢小桃微微一笑,没有作声。有些事情心里明白便好了。 蛮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走到桌案前,注视着那一张还没有干透的画,好奇地问:怎么每次来看你,都是见你在画画呢? “也是无聊时才随便画画的。”谢小桃淡淡地回着,别的东西,她也不太在行。 蛮心却是越发担忧了。照这样下去,是不是你就要和其他小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小桃摇头,“怎么会?”她拉着蛮心,绕开了桌案,余光无意间瞥到了陈妈妈好似偷听一般的举动,却是没有理会,“只要你想来,我随时欢迎。对了,最近我倒是绣了一些小玩意,你来看看。” 蛮心点头应下,又是背着陈妈妈,向谢小桃比划着:最近,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我看你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这一问题,问得无声无息,却是在谢小桃的心田撞出了巨大的声响,如古刹中的钟声,浑厚有力,同时也撞出了好一阵子的回音。 120女子之间 这个问题,谢小桃并没有开口回答,而是学着蛮心的样子,用手语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只是觉得你的情况不太好。苏府里发生的事情,王爷也都跟我说了。当时就想着来看看你,可惜那个时候,你已经去了建福庵。蛮心轻轻皱起了眉,浅浅的沟壑间是她对谢小桃的担忧。当储沂谨把苏府的事情当做笑话告诉她的时候,她真的为谢小桃捏了一把汗,幸好谢小桃生得机灵,才不至于被那江湖骗子构陷。 谢谢你,放心好了,我没事。谢小桃回了一道温暖的笑容,似乎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给蛮心传递一些温暖,但是她却忘记了,自己的那一颗心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冷透了。 你呀,就是太过要强。蛮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似嗔怪地说道,为什么宁可以身涉险,也不肯和我多说一句话呢?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愿意,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来帮助你的,就算我做不到,不是还有王爷了吗? 这样的话,蛮心是第二次对谢小桃说了。两次皆是同样的真诚,明明很认真,却叫谢小桃生出了几分怀疑。像她这般连打哈欠都要十分小心谨慎的人,是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不存在目的的殷勤的。 蛮心歪着头看着谢小桃,见她很久都没有给出回应,便是迅速眨了眨眼睛,样子是说不出来的俏皮可爱。 谢小桃“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自从她由建福庵回来后,还没有这么舒心地笑过呢。一番笑罢,才又想蛮心问道:你这样帮我,是不是王爷的主意? 蛮心略一迟疑,内心不受控制地开始挣扎起来,她要不要告诉谢小桃呢?过了好半晌儿,终于想通,对着谢小桃点了点头。 这样的举动叫谢小桃更为不解了。她只是一个山野丫头,勉强与侍郎府扯上了关系,却也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出小姐,何德何能承受堂堂慎王爷的恩惠? 她想不明白,疑惑着问:为什么? 这一次,蛮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抑或说,她根本没想到谢小桃会是一个如此较真的人,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甚是无奈地看着谢小桃。这种事情恐怕要问王爷了,我也解释不好啊。 她是个哑巴,虽然能用手语与人交流,但也比不上健全的人能说会道。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叫谢小桃当面问问储沂谨比较好。 谢小桃微微一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蛮心一把拉住,什么都没有说,便向着外面跑。 候在一旁,一直竖着耳朵的陈妈妈见状,连忙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去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当下人的过问吗?蛮心对着陈妈妈瞪起了眼睛,好似在以这种无声的方式警告对方,别跟过来,否则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陈妈妈从来没见过蛮心,只是听其他人说过,眼前之人是慎王身边的红颜知己,得罪了她便是得罪了慎王储沂谨。 面对着大有来头的蛮心,陈妈妈自是多了几分小心。她故意避开蛮心的目光,转头看向了谢小桃,“小姐,您这是打算与蛮心姑娘去哪里啊?可千万别走远了,万一夫人怪罪下来,老奴担待不起啊。” 怪罪?谢小桃可不认为陈玉珍有这等子的闲心来关心自己。“放心好了,就是去花园里随便逛逛。”她猜测蛮心是打算带她去找慎王储沂谨。既然刚刚提到了储沂谨就在侍郎府里,那么除了谈公事外,对方最有可能去的便是花园了。“你就在院子里吧,别跟着了。” 蛮心对着陈妈妈又是挑起了眉梢,蹬着对方的眼神益发凶残,好似在警告对方,别跟过来。她领着谢小桃踏出了花槿阁的院门,向着事先与储沂谨约定好的地方走着。 花园里,菊花开得依旧灿烂,凋零的那些早已被下人换走了,远远望去,黄的、白的,呈现出一种不同于姹紫嫣红的美感。 花海的尽头是醉心湖,而湖边正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身姿挺拔,气宇轩昂间也端出了高贵的气度,叫人不容忽略。 谢小桃默默地看着,对方还是一袭紫色蟒袍,不知怎的,心底竟是生出了几分异样。她暗忖道:如果抛除掉往日的玩味与不正经,其实他也是一个可以叫人信任的男人。 正值憧憬间,储沂谨转过了身子,“四小姐这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可是要在本王背后下毒手?” 才一开口,便是打碎了谢小桃所有的幻想。她抽了抽嘴角,“王爷该不是以为锦儿会从背后推您一把吧?” “难道不是吗?”储沂谨依旧没正形地问,仿佛在他的眼里只有拿别人取乐才是活着的意义。 “就算锦儿有这个意思,恐怕也做不到。”谢小桃如实说道,“王爷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在十丈开外便能感受到旁人靠近了,如果锦儿真想对王爷下毒手,只怕还没等碰着王爷您,自己就先掉下去了。” “这个过程听上去倒是十分有意思。”储沂谨玩味地笑了笑,忽的向谢小桃凑近了几分,“要不,你从背后推本王一把试试看?看看是本王掉下去,还是如你猜测的一般?” “不敢,锦儿不识水性,不敢以性命来冒险。”谢小桃淡若地拒绝道,说的却也是真话。她的确不懂水,真要是这么掉下去,滋味肯定不好受。 “可本王怎么就觉得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玩笑过后,储沂谨也不再兜圈子,用那独属于他自己的说话方式向谢小桃询问。 “有吗?”谢小桃装傻充愣着,“锦儿是个惜命之人,从来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胡乱开玩笑的。” 声落,储沂谨笑了,邪魅的笑容自那俊美的面容上绽放,不同于其它人一般友善,反而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感觉。 蛮心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而谢小桃也没有开口向储沂谨寻求帮助的意思。她只是在默默衡量与他寻求帮助的利弊。难道真的要求他帮我吗? 问的同时,她又看了储沂谨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她,而是望向了远处。 光撩到谢小桃正在看自己,勾在储沂谨唇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目光却依然停留在远处的假山那边。他笑道:“看来这侍郎府真是把你宝贝得紧,连在自家花园里随便逛逛,都要派人在暗中看护。”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谢小桃也是望了过去,只见是山石后面藏了半个人影,大抵是察觉到了被人发现的缘故,只逗留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匆匆躲闪了进去。 “可不是么,我自有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找了回来,母亲自然是要多几分小心。”谢小桃淡淡地说道,声音里是丝毫没有遮掩的嘲讽意味。说罢,与储沂谨对视了一眼,笑得心照不宣。 良久,储沂谨一展折扇,猝不及防地又向谢小桃凑近了几分,“听说,苏夫人给你又安排了三名奴仆,用得可还顺手?” 谢小桃敛起笑容,定定地盯着他看,大大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对方的样子,又被粼粼的湖面晕染得不似以往一般真切。“莫不是王爷打算再送个人给锦儿用用?” 储沂谨晃了晃扇子,“本王送了,你会收吗?” 这个问题着实是要好好掂量一番,谢小桃得想想自己有没有胆量用眼前这个邪魅王爷送来的人。 见着谢小桃不答,储沂谨也没有再逼问,又摇了摇扇子,对蛮心说道:“咱们走吧。” 蛮心微微蹙眉,看了看储沂谨,又看了看谢小桃,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似是含了几分困惑,却是只能随身侧的男人一同离开。 谢小桃目送着他们离开,一直送出了十余丈的距离,才调转了身子,向回走去,一边走,一边琢磨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想了半晌,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把注下在储沂谨的身上。在她的意识里始终都觉得像慎王那样诡诈的人还是少惹为妙的好。 而蛮心这边,明明已经走远了,却仍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储沂谨收了折扇,同时也收起了脸上的玩味,“本王可是卖了个面子给你,你也看见了,是她不需要。以后别再拿这种事求本王了。” 蛮心有些不甘心,对着储沂谨比划,道:可是她的处境很危险,刚刚你也看见了,有人一直在监视她。 危险又能如何,还不是苏府宅子里的事?他虽然贵为王爷,也不能把手伸进别人家里吧?储沂谨没有回她,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走吧。” 蛮心摇头,转过身子,向着谢小桃跑了过去。 看着那如蝴蝶翩跹的婀娜身姿,储沂谨很是无奈地摇起了脑袋。苏云锦,你到底给蛮心吃了什么*药,居然惹得她如此惦念? 在他看来,谢小桃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哪怕再聪慧,也逃不出后宅女人的命运,走得太亲近了,反而是不太好。 虽是这样想着,但储沂谨还是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着蛮心,同时决定,以后坚决不和蛮心说关于谢小桃的任何事情。 121突然生病 蛮心一路小跑着,追上了谢小桃,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谢小桃扭过头来,见着的是一个气息有些凌乱的女子,便是生出了几分困惑。“你不是已经和慎王离开了吗?” 蛮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番自相矛盾的样子着实是叫人猜不出她的心思。她沉了沉,对着谢小桃比划道:也许你是个骨子里倔强的女子,从不肯轻易向别人寻求帮助,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下。 她想要提醒我什么?谢小桃在心里问着,她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事值得已经离开的蛮心再次折回来。 我想告诉你,在你们去山上的那段日子,你大哥已经启程去了辽安。比划完之后,蛮心的目光便落在了谢小桃的小脸上,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见她好像没有听懂,又补充了一句。据说这是你父亲苏大人的决定。 谢小桃怔了一怔,旋即清婉一笑,“可能是因为红儿的事情,所以父亲才会叫大哥出去转转,避开这些风言风语的。” 听着这样的解释,蛮心真真是替谢小桃着急,偏偏口不能言,有些话又不好用手语比划。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谢小桃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好似是真的不知道蛮心想要说什么一般。 从你来苏府以后,府上发生了不少事情,无论大小,皆是针对你的,你怎么就不能多个心眼呢?看得出蛮心是真的急了,比划的动作也比之前快了许多。她皱着眉头,继续道,或许是我多想了,但我总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看着那越动越快的纤纤玉手,谢小桃心底掠过一丝感动,“你担心他们会对我不利,所以特意跑来告诉我的,是吗?” 蛮心用力地点头,然后向谢小桃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情。你一定要小心。 “谢谢你,我一定会小心的。”谢小桃笑了起来,唇角边上多了两颗小小的梨涡,这样的笑容是真实的,与往日那些勉强挤出的笑容完全不同。 你一定要小心啊。好了,我的话说完了,王爷还在等我,我就不多耽误时间了。蛮心拉起谢小桃的手,将之扣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宛如祈祷一般地紧了紧,半晌才缓缓地放了下来。 谢小桃感觉手上有温暖传来,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慢慢流遍了周身,直到再也看不见蛮心的蓝色衣裙,那股暖意依旧存在着。 她低下头,看着那只曾经被紧紧扣着的手,平静的心湖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一般,荡漾起圈圈涟漪。原来,她也可以被人如此关心着。 想到蛮心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谢小桃的心头又是一暖。 不得不承认,蛮心是个心细如尘的精明女子,能从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中猜到很多事情。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惜,这些事情,谢小桃早已知晓。 一切都没有变,都是按照原本的轨迹慢慢进行的。 上一世,苏景坤也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上京城,前往辽安的,从而与萧氏结下了不解之缘。 辽安萧氏是大越的十大宗族之一。上数五代,曾出过一位左相,两位宫妃,可谓是烜赫一时的名门望族,地位无人能及,可惜到了后来,因为子嗣单薄的缘故,有过一段时间的萧条期。 当时的家主为了保护萧氏主枝的血脉,便不再要求子孙入朝为官。从那以后,萧氏一族慢慢退出了朝堂,全心投入到商业上。经过几十载的风霜洗礼、岁月沉淀,现如今的萧氏已经掌握了大越朝五分之一的财源。 商归商,并不代表萧氏子孙就此荒废学业。如今,宗族之内仍是不乏青年才俊,能文善武,三步成句,七步成诗,只要他们愿意,入朝为官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除此之外,萧氏的女儿也是个顶个的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加上家规严明,哪怕是个庶女,浑身上下都会散发出不同于寻常小姐的大家之风,是其他氏族争破脑袋都要极力迎娶的对象。 而苏景坤的正室便是出自萧家,是萧家主脉的嫡幺女萧绾绾。据说,两人在雅兰会上相识,以诗会友。萧绾绾倾慕于苏景坤的才华洋溢,苏景坤则是钟情于萧绾绾的温婉淑良。 故事听起来很美,可谢小桃却固执地认为,在苏萧两姓之好的背后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想到这里,那些前尘往事戛然而止。大抵是在风站立的太久的缘故,谢小桃的头开始疼了,从太阳穴开始,蔓延到眉心之间,紧紧交缠着向上窜着,只撞得她头痛欲裂。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回花槿阁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回到花槿阁时整张小脸是怎样的苍白,以至于差一些就把绿屏吓哭了…… 她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很久很久,期间,感觉有无数人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而自己则是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被人扶起后软软地瘫靠在对方身上,任由对方将汤药喂进自己嘴里。 更多的时候,她其实是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做着各种有关于前世今生的梦,爱恨情仇尽在其中。明明很想清醒过来,却是被梦牢牢地魇着,挣脱不得。 “水……水……”她虚弱地说。在针落可闻的房间里听得格外真切。 绿屏欣喜,“好,奴婢这就给小姐准备!”连忙为谢小桃倒了一杯水,朝床榻走去。这个倒水的动作她曾经做过无数次,可这一次看来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半梦半醒间,谢小桃终于睁开了眼睛,刚好看见了这一幕,正欲说些什么,却发现双唇干涩得几乎张不开。 “小姐,来喝水……”绿屏扶着谢小桃坐了起来,言辞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喜悦。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动作过猛,会呛到对方。半晌,杯子里的水已经见底,复又体贴地询问,“还喝吗?” 谢小桃摇头。 绿屏把茶杯放在了一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小姐总算是醒了过来。” 一杯水喝完,滋润了龟裂的唇瓣,谢小桃缓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绿屏红着眼眶说,不知是因为熬夜的缘故,还是见到谢小桃醒来后的喜极而泣。 一旁的崔妈妈也是走了过来,把手放到了谢小桃的额头上,试了试体温,然后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菩萨保佑,终于是退烧了。” 退烧?我生病了?谢小桃疑惑。 “太好了!”绿屏眼含热泪地说,“小姐,您是不知道,那日您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样子有多可怕。”她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整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回来以后就说头疼,想要睡一会儿,谁知道这一睡竟是睡了三天三夜。” “睡得是蛮久的。”谢小桃勉强一笑,还想再开几句玩笑,却见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对方的眼睛里掉了出来,不由得慌张起来,“傻绿屏,我不是都已经醒了吗,应该高兴啊,怎么好端端地就哭了?”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是叫绿屏哭得更伤心了,她哽咽道:“小姐您是不知道,在三天里,奴婢有多担心。奴婢真害怕您像刚回府的时候一样……”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谢小桃认真地说,她会小心照顾自己的,要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好看着自己的仇人一个一个死去。“至于这一次……”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以前,她也有吹吹冷风就生病的经历,每一次都要睡很久,可睡醒以后,身体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或许是察觉到谢小桃有难言之隐,崔妈妈便是接了话茬,“小姐是人,不是铁打的,就算再强、再硬,也总归有顶不住的那一刻。”近来,府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谢小桃能谈笑自若地坚持这么久,实属不易。 谢小桃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崔妈妈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感激。到底是在府中多年的老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要比绿屏高明许多。 “小姐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差使奴婢们来干,别总是事必躬亲。万一把自己累垮了,可就不好了。”崔妈妈苦口婆心地劝慰,见着对方颔首,便当她是把这话听进去了。 谢小桃明白,自己的的确确就是被累垮的。她一直把仇恨背在背上,怎么能不累?时间长了,也是熬不住的,特别是在完全看不见希望的时候。 “对对对,咱们院子里人多了,以后小姐若是有事就尽管差遣奴婢们吧,特别是那个陈妈妈,看她满身的肥肉就知道她精力旺盛,小姐最好派一些体力活给她,就不信累不死她的!”绿屏恨恨地说,惹来了好一阵笑声。 谢小桃生得只是小病,经过几日的休养整个人都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这才使得绿屏悬着的心落了下去。殊不知,还未等落平稳,便再次被提了起来,只因为一名宫人的到来…… 122怀疑身份 澜宁院里,陈玉珍正在逗弄一盆盆栽的松,鲜红的长指甲在墨绿色的松针上游曳,看起来尤为突兀。 陈妈妈在一旁向她汇报这几日谢小桃的情况,听后,被修饰得分外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困惑。“那名宫人可说找她何事?” 陈妈妈摇了摇头,“那名宫人只说大铭公主在闹脾气,非要见四小姐不可。” 见她?到底是什么事一定要见她不可?陈玉珍百思不得其解,红唇微动,又问:“近来可曾听她提起过有关于大铭公主的事?” 陈妈妈想了想,还是摇头,“老奴并没有听四小姐提过。” 这就奇怪了。她只是个山野丫头,平素与大铭公主并无交集。大抵是想得太过投入,陈玉珍感觉手下一痛,低下头时才发现一根尖长的松针扎进了指腹。 “夫人……”陈妈妈轻唤出声,满是关切的意味。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陈玉珍打断。 陈玉珍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就这么不追究了?“可是……”陈妈妈还想补些什么,却发现对方根本无心再听,只得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躬身道,“是,老奴告退。” 两扇朱漆木门被人小心翼翼地从外面掩好,只在碰合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落在屋子里,却是撞出了一阵不小的颤音。 暖暖的阳光透着半敞着的窗户照了进来,在已经被擦洗得光亮的地上投上一方温暖的光影,却不足以驱散整间房间里的寒意。 “夫人,这四小姐和大铭公主……”陈妈妈不敢说的话,习秋敢说,却也只是开了个头,便是戛然而止了。 陈玉珍终于将视线从盆栽上移开,微微勾起了唇,“你是害怕那丫头和大铭公主牵扯不清?” 习秋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先是一个慎王,又是一个太妃,若是再来个大铭公主,那上京城里的贵人都算都被谢小桃集全了。 陈玉珍却只是笑,完全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她可不相信像大铭公主那般刁难的人儿,也会偏向于谢小桃…… 门外,苏婉怡从院子走廊经过,刚好与陈妈妈打了个照面。 陈妈妈对着苏婉怡福了身子,“五小姐。”迎上的是一张轻挑着眉头,稍显疑惑的小脸。 “你不好好在花槿阁伺候,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苏婉怡问。 “是夫人唤老奴过来的。”陈妈妈如实回答,恭顺且坦荡。 “哦。”苏婉怡没有再多问什么,一甩帕子,继续向前面走了起来。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陈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样都是嫡出小姐,为何这个五小姐要比大小姐差那么多呢? 苏婉怡并不知道陈妈妈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琢磨,如同一只欢乐的小兔子一蹦三跳地沿着游廊跳进了陈玉珍房间。“母亲……”前脚刚踏进屋子,就开口叫道。 陈玉珍悠然转身,便见到一个人影蹿到了自己面前,“你呀,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 “母亲不是说,最喜欢我这个样子吗?我也觉得这样子不错,干什么非要学着其他小姐那般扭扭捏捏呢?”说着,苏婉怡的小鼻子动了动,却是没有闻见想要的味道,便问,“母亲,您把那盘桂花酥藏哪里去了?”大厨房的管事妈妈说,早上给陈玉珍送过来一盘桂花酥,她就立刻朝澜宁院跑了过来。 侍候在一旁的习秋接了话,“早上夫人没什么胃口,就放在小厨房,没有摆出来。奴婢这就去给小姐端过来。”说罢,走出了房间。 陈玉珍抬手,用力地戳了戳苏婉怡的额头,嗔怪道:“你呀,怎么生得这般馋?闻着好吃的就过来了,活脱脱一只小馋猫!” 苏婉怡扁了扁嘴巴,调皮地说:“就算是只小馋猫,也得看看馋的是什么吃的。再说了,我要是小馋猫,母亲又是什么?” 陈玉珍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感慨道:“我怎么就把你生得这般混?看来改明儿,还得给你再加位礼教妈妈,免得叫人耻笑你不懂规矩!” 苏婉怡不悦地吐了吐舌头,胡搅蛮缠着:“我觉得混点也没什么不好,母亲就是爱瞎操心。”说着说着,想起刚刚遇见陈妈妈的事,“对了,母亲把陈妈妈叫过来干什么?是不是那野丫头闯祸了?”声音落下,额头又被对方戳了一下。她连忙捂住痛处,抗议地喊了一声,“母亲!干什么又戳我?” “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啊?我只是关心一下你四姐姐的近况。” 虽是这样说着,但落在苏婉怡的耳朵里就全然变了味道。她坐在了小凳上,“要我说,母亲就是爱自找麻烦。既然不放心那个野丫头,当初为什么非要把她接回来呢?” 陈玉珍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如果当初知道接回来的会是一个麻烦,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自己夫君那荒诞的提议。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现在世人都知道侍郎府有位才回府没多久的四小姐,这烫手的山芋丢都丢不了了。 “母亲,实话实说,我就没有从那野丫头身上找到与我们相似的地方,哪怕一丁点儿!”苏婉怡对着陈玉珍捏起了小指甲盖,“我始终都觉得她不是咱们苏府的人。” 听到这样的话,陈玉珍平静无波的心湖里登时变得波涛汹涌,狂风浪卷,风起云涌,在四壁上撞击出一个又一个硕大的浪花。几经翻滚之后,又慢慢褪了下去。她强自镇定地问:“为何如此说?”莫不是婉怡察觉到了什么? “母亲大可想一想,从她来了以后,咱们府上可曾有过消停的时候?现如今,杨姨娘死于非命,二姐姐终日以泪洗面,就连大姐姐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野丫头。她把咱们苏府闹成了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来跟咱们寻仇的呢!”苏婉怡认真地分析着,微微扬起了下巴,仰视着陈玉珍,“再说了,咱们苏家的孩子从来都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哪曾有过她那般胆怯、懦弱的?” 苏婉怡的话还没有说完,可陈玉珍悬着的心却已然放了下去,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多想了,婉怡就算再聪明,也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又怎么会猜出那丫头的身份呢? “母亲!”见着陈玉珍发怔,苏婉怡有些急了,腾地一下又从站起了身子,“你就没有想过是不是霜姨娘认错了人呢!说不定那野丫头来咱们苏府就是一场精心布局的阴谋!” “你这丫头越说越离谱!你四姐姐才多大点的孩子,哪有你说得如此阴险歹毒?”陈玉珍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说阴谋也是他们夫妻二人算计在先。 “谁说没有的?大哥就给我讲了好多类似的故事!”苏婉怡据理力争着,只希望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唉……”陈玉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原以为把你大哥送去出是叫他开眼界的,不想好的没学来,竟道听途说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讲给了你听!” “谁说的!大哥给我讲这些,也是想告诉我,人心险恶,要小心。”提到自己的大哥,苏婉怡是千般袒护,万般敬仰,哪里允许旁人说一点他的不是?“与那些自认为饱读诗书的书呆子相比,我大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了!为人风趣、不拘小节,肚子里装着的都是自己所听、所看、所见的东西,偏偏你们看不惯,又把大哥撵了出去!” “你这孩子,越说越混了!”陈玉珍立刻变了脸色。试问天底下的父母,有哪个会狠心将自己的子女撵走的? “难道不是吗?父亲非觉得红儿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哥的,非要把大哥弄出去,说什么避避风头。去就去吧,偏偏要他去了辽安那么远的地方!”苏婉怡委委屈屈地说,小嘴巴越撅越高,“他这一走,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了。上一次的故事,大哥还没有讲完呢!” 陈玉珍被逗乐了,“敢情你一心惦念着景坤,就是为了听完那个故事啊?”到底还是个孩子,又怎么会体会到苏绍的用心良苦? 门外,习秋已经站了很久,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了,才缓缓推开了门扉,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五小姐,这是您要的桂花酥。” 点心已经冷了,却丝毫不能影响到苏婉怡对它的喜爱。她想也不想,抓起一块就放进了嘴里,方才的郁郁神色也随之一扫而光了。 看着那鼓囊囊的小嘴,陈玉珍又是一番好气,“快些带着这点心回你那院子吧,别赖在我这里添堵了。” 苏婉怡嘿嘿一笑,愉快地领了食盒,又变成了一只欢乐的小兔子。她跑啊,跳啊,直到出了澜宁院才慢慢停了下来。“奇怪,为什么母亲就没有怀疑过那野丫头的身份呢?不行,我得好好查一查!”说罢,拎着食盒向着绣禾居的方向走去…… 123鸟儿飞了 而谢小桃这边,在一名着水粉色罗衫的宫娥的引领下,徐徐走向了大铭公主的寝宫。 宫内,那名以刁蛮见长的小公主正捧着一只八宝流苏手鞠玩得不亦乐乎,而与她同玩的小宫娥却是叫苦不迭,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去接她抛过来的手鞠。 “啪——”手鞠被抛飞了,直直地撞在了红漆大柱上。 大铭公主顿生怒气,气鼓鼓地叫嚣道:“你怎么这么笨?本宫可是说过,你要是接不到,就去领十个板子。”她还说过,要是自己接不到一个的话,对方也是要去领十个板子。 可怜的小宫娥被吓得噤如寒蝉,膝下一软,跌在了地上,半晌才缓过神来,“公主饶命,奴婢下次不敢了。” 大抵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大铭公主也没有再作责难,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算了,这次就姑且饶了你好了,若有下次就是二十个板子!” 稚嫩的声音飘摇直上,在房梁上绕了几个来回,才传出了殿堂,飘进谢小桃的耳朵。 她忍俊不禁着。这次算了,可下一次就是二十个板子,口头上说是不罚,但若是下一次小宫娥还接不到,不就是连上一次的一并罚了回来?罚一次和罚两次又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呢? 可小宫娥却不如她脑子灵光,如蒙大赦般地千恩万谢,后在大铭公主的要求下,跑到门口来捡手鞠,刚好看见了伫立在屏风后面的谢小桃。 “公主,苏四小姐来了。”领着谢小桃进来的那名宫娥开了口,从屏风一侧绕了进去,对着大铭公主福下了身子。 听到苏四小姐四个字后,大铭公主眼前一亮,全然没有再继续玩手鞠的兴致。她快速坐到了圆凳上,单手托腮,眼巴巴地望着桌案上鸟笼,气道:“既然来了,还不快些请她进来?” 声音未落,谢小桃已然走了过来,只一眼便瞧见了桌子上的鸟笼,不理解为何公主的房间里会有一只空的鸟笼子。她对大铭公主欠了欠身子,作恭敬状。 “苏云锦,你可来了!都是你害的!害我最喜欢的那只金丝雀跑走了!”大铭公主拍案而起,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谢小桃并不害怕,只是想不明白这是在闹什么。“恕锦儿愚钝,不明白公主的意思。公主能否与锦儿详细说来?” 大铭公主信手逮起另外一只手鞠,发泄般地丢到了地上,“还不是你绣的那幅傲雪寒梅图!勾起了本宫最爱的那只鸟儿的思乡之情,趁人不备,扑棱了两下,飞走了。” 这话是在变相夸奖她吗,夸她屏风绣得好,足以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谢小桃很想说谢谢,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大铭公主不会是为了一番夸奖而特意遣人请自己过来的人。 果然,在下一刻,大铭公主就原形毕露了,“苏云锦,本宫的鸟就跑进了你的梅林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它给本宫抓回来,否则就砍了你的脑袋。” 动不动就把砍人脑袋的话挂在嘴边,真不愧是皇室中人。谢小桃甚是无奈地想着,察觉有一双灼热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顺势望了过去,才发现是刚刚捡球的小宫娥。 小宫娥正用一双同情的眼睛注视着她,一边同情,一边暗自庆幸,公主没有砍她的脑袋。此时此刻,就算叫她去挨板子,估计也是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了。比起砍头来说,那十个、二十个的板子是多么轻的惩罚啊。 谢小桃没有理睬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大铭公主,好奇地问:“敢问公主怎么能确定您的鸟儿就是钻进了那片梅林呢?” 大铭公主抬眸,沉思了片刻,“本宫听见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会叽叽喳喳叫。” “哦?”谢小桃又问,“那它在叫什么?” 大铭公主不耐烦地挑起了眉梢,“苏云锦,你好大的胆子,敢质问本宫!” 谢小桃连忙低下了头,“锦儿不敢。” 见着她这番样子,大铭公主的脸上扬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大发善心道:“它在叫本宫救救它,它说这里好冷,它快被冻死了。” 谢小桃汗颜,直感慨大铭公主的想象力颇丰。倘若把金丝雀换成旁的,比如鬼怪之类的,不知会吓死多少人,又不知会在宫廷里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苏云锦,该说的,本宫都已经说完了。今儿个,你可要把鸟儿给本宫找出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说完,大铭公主再次坐回到圆凳上,继续凝视着空荡荡的竹笼子,睹物思鸟,叹息声更是一声接着一声。那般模样,看起来好像是女子害了相思病。 谢小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才惹来近日连连不顺,先是毫无预兆地病了一场,好不容易痊愈了,却又遇上了这等事。 鸟怎么会跑进屏风里?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的,恐怕谢小桃早已将对方拽到济世堂,要求许大夫帮他仔细瞧瞧了。偏偏说出来这话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金口一开,落子无悔,又岂允许她在一旁指指点点? “公主,敢问屏风在哪里?”谢小桃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点也不惶恐。 大铭公主对着两名宦官使了个眼色,他们便向着内室走去,不多时,合力抬着一面屏风走了过来。 正是谢小桃和秦楚衣一同完成的傲雪寒梅图,希望大铭公主如红梅一般高洁、勇敢,无论外面环境再如何恶劣,永远都不会低下高贵的头,却不曾想过,寄托了自己满腔祝福的绣屏会成为对方刁难自己的法宝。 “苏云锦,看了这么半天,你倒是去给本宫抓鸟啊!”等了许久,都没有见谢小桃动弹,大铭公主的耐心便被磨没了。她本就不是一个长情之人,说什么,做什么全凭一时心情。 还真是麻烦!谢小桃真恨不得问:你鸟跑了,关我什么事,凭什么非要我来帮你找?但嘴上却说,“恕锦儿直言,公主府上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为何偏偏就放不下那只鸟儿?” “本宫就是喜欢,怎么了?”大铭公主瞪向了她,稍加思索,转怒为笑,道,“要本宫不揪着那一只鸟儿不放也成,只要你替本宫再寻一只一模一样的就可以了。” 一模一样?她又没有见过那鸟,去哪里寻那一模一样的?谢小桃越想越觉得古怪。她又没招惹大铭公主,对方怎么就找到自己这里了呢? 这是想看她的笑话,还是存心要置她于死地,借着大铭公主的手将自己铲除? “你选哪条路?”大铭公主逼问着,“记住,去梅林里抓不回鸟儿是死罪,找不回一模一样的同样也是死罪!” 看来她是横竖都要死喽?可依照谢小桃的脾气,哪里会轻易认输,任由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公主随意刁难?她走到屏风前,指着那片缀着红梅的林子,“鸟儿就在这林子里吗?” “当然,本宫还能听见鸟叫声呢!” 谢小桃侧头聆听着,模样是说不出的认真,半晌,郁郁地问:“为何锦儿没有听见呢?”她撩了眼周围的宫人,“莫不是有他们在,锦儿才听不清鸟叫的?” 强词夺理!不过念在本宫心情好的份上,就满足你好了。大铭公主看向了那些宫人,“你们先下去吧。”见他们全都退了出去,便道,“现在闲杂人等都离开了,你再仔细听听。” 再如何听仔细了,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啊。谢小桃欲哭无泪。 “怎样?”大铭公主急忙追问,指着面前的屏风,“本宫的鸟儿可就在林子里呼救呢。苏云锦,你可是要动作快一些啊。” 谢小桃应着头皮,向着屏风又走近了一些,站在前面,许久不语。 大铭公主笑得越发得意了。苏云锦,这下看你如何折腾!本宫就不相信,你还能如三皇兄说得一般聪慧过人! 她已经暗下决心,如果谢小桃不能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一定不会叫对方走出她的寝宫的,就算是走,也绝非是活着的时候。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谢小桃忽然笑了起来,“公主,锦儿好像也听见了鸟叫声。” 有吗?从这里诳本宫呢?这样的话,大铭公主自然是不相信的,却是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嗯,它一直在梅林里叫着,叫本宫派人去救它。苏云锦,你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万一鸟儿被冻死了,你也一样活不了的。” “是,锦儿这就去林子里解救鸟儿。”谢小桃微微颔首,迈开步子,做出一个向着屏风上的那片素雪铺装的小路踏过去的动作。抬到一半,却又是停了下来。“公主,这片林子里不止有一只鸟儿,锦儿并未见过您的金丝雀,还要请公主一同前往,指点哪只才是您的。” “你大胆!”大铭公主脸色骤然转阴,黑沉着一张脸,几乎要将谢小桃吃了。她堂堂的金贵之躯,凭什么要给一个侍郎府的庶出小姐带路? “可眼下只有您一人认识那鸟儿。”谢小桃显得有些为难。方才,可是大铭公主自己将那些宦官宫娥轰出去的。“公主您听,有鸟儿在哭啼呢!时间紧迫,万一被冻死了,恐怕又要叫您好一阵伤心呢。” “你……”大铭公主无计可施,转过身子,看着那红梅素雪的屏风,知道自己又一次败下阵来,鼻尖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着实是把谢小桃弄懵了,几个眨眼的功夫才想到应该先安慰安慰对方。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出来,就见守候在殿外的宫人们鱼贯而来。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贼,一个人赃并获的贼。 “你好大的胆子!”一名鬓发斑白的太监翘着兰花指厉声指责道。 谢小桃立刻跪了下来…… 124融夏之事 谢小桃的确不敢,毕竟对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她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惹恼这位金枝玉叶。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想明白,大铭公主为什么会哭,难道是被她气的吗? 侍郎府的小小庶女把大越的公主殿下弄哭了,这样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她岂不是又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了?不,这种话只在宫里传传就够她死好几次的了。谁不知道大铭公主是皇上最宝贝的孩子?若是因为此事惹怒龙颜,那太妃也是护不住她的。 就在那名太监想要给谢小桃降罪的时候,却听大铭公主开了口,她抽泣着说:“不管苏云锦的事,是本宫技不如人。” 这话落下,谢小桃愣了片刻,对这位任性的小公主又有了新的认识。看来,她也没有传闻中的一般刁蛮,至少她明白事理,不会随意把罪名扣到他人身上。 “你们先下去吧,叫本宫单独和苏云锦说几句话。记住,不可以把今日的事情传出去,谁要是敢说,本宫就剁了他的舌头!”这自然是指她在寝宫里哭鼻子的事情。 纵然宫人们都担心着大铭公主,但对方已经发了话,便也不好再留下来了。声音落下,又如来时一般,纷纷离开了。 偌大的寝宫里,又只剩下了公主和谢小桃两人。 谢小桃掏出帕子,递了出去,“擦擦吧。” 大铭公主讶然,“你不怕本宫?”对方可是刚刚才把她气哭了的。这要是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已被吓得呆若木鸡了,哪里有这般淡然的? 谢小桃莞尔一笑,“公主要真打算治锦儿的罪,在刚刚当着宫人面的时候就下命令了,哪里还会把他们都遣出去?” 听到这话,才压下去的眼泪,又是夺眶而出,大铭公主哽咽道:“苏云锦,你果真很聪明,本宫输给你一点也不怨。”她的确没有杀谢小桃的念头,但不代表她可以不怨、不恨。 谢小桃哭笑不得,难道这大铭公主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很聪明,才会把自己叫进来的?“依锦儿看,公主才聪明呢。您的是大智慧,而锦儿的,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大铭公主止住了哭声,清亮的眼眸里仍是挂着点点泪光。“真的吗?可为什么本宫总是输给你?” 这大概要和经历有关系了吧?毕竟她的实际年龄要比大铭公主大上许多。“公主,锦儿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当时,您左一个死罪,右一个死罪的,委实是把锦儿吓得不轻。”她抿唇一笑,有些羞愧地垂下了眼帘,“不怕公主笑话,锦儿的胆子很小,也很怕死,所以刚才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用那种方法逼迫公主的。” “逼迫?”大铭公主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小扇子般地呼扇呼扇着,好像没有听懂,但也明白这是对方给自己的台阶,便也没有再继续纠结,“好吧,这一次就算咱们扯平了,下一次本宫一定要赢你。” 谢小桃点了点头,亲自替对方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恕锦儿直言,其实输赢根本没有那么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大铭公主好奇。 “这就要因人而异了。”每个人理解的都不一样,又怎么能说清楚呢? “那你呢?认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谢小桃略一沉吟,回答:“是家人与朋友。”原本,她最在乎的还有爱人,可惜伤她最深的却是那个人! “那你的朋友一定很多吧?”大铭公主又问。 谢小桃摇头,“不,我的朋友很少。”说起来,她只有一个朋友,那便是身在宫中的秦楚衣,而与蛮心,虽然曾经答应过对方要做朋友,却始终都有一种疏离感,她知道这是源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质疑。“说起来,我的朋友,公主也是认识的。” “哦?” “就是自小在太妃身边长大的楚衣。”谢小桃毫不避讳地说。 大铭公主猝不及防地笑了起来,“难怪楚衣总会把你挂在嘴边,原来你也是如此啊。苏云锦,你大概不知道吧,楚衣姐姐只惦念过两个人,除了那位远在边陲的六皇兄,另外一位就是你了。” 这样的话叫谢小桃觉得十分温暖,没有什么能比在乎的人也在无时不刻地想念你,更令人值得开心的事了。她浅浅一笑,旋即问道:“楚衣近来可还好吗?” 大铭公主紧紧拧起了眉头,“她的状况不是特别好,总是担心着融夏会与我国交战。”说着,她站起身子,“正好你来了,不如去劝劝她吧。” 谢小桃欣然应下,与大铭公主一起去了永安宫,才刚走到花园便见到了那名熟悉的人影。 古槐树下,秦楚衣又在为六皇子储沂轩缝制荷包,是一只形状与平安符相似的黄色荷包,每一针,每一线里都寄托了她对那位埋藏在心尖尖上的人儿的思念与祝福。她兀自叹了一口气,“希望殿下在边境一切平安。” “放心好了,六皇兄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大铭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秦楚衣面前,伸出手,将那只荷包夺了过来,好一番打量,不由生出几分赞叹,“绣得真好。” 秦楚衣并没有听见这句话,只是在想大铭公主是什么时候来的。“公主?您怎么来了?” “本宫想来就来了。”大铭公主无所谓地说,她做事一向都是没有章法的,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为何没有禀报?”说着,秦楚衣转身,向后面的宫娥望了过去,不想竟然看见了谢小桃,有些惊,又有些喜。 “早就报过了,还报了好几遍,是你想事情想得太专注了,才没有听见的。”大铭公主拉起秦楚衣的手,将荷包放进了她的手心,“你呀,整颗心都被六皇兄填得满满的了,哪里还能留意到其他事情?” 声音落下,秦楚衣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润,一抹羞红浮了上来,口是心非地狡辩道:“哪有?我只是在想绣个什么花样好而已。” “哦?是吗?那看来本宫是不用告诉你喽。”大铭公主调皮地卖起了关子。 “公主要说什么?”秦楚衣的心被吊了起来,一双杏目好似会发光一般地闪了闪,“是不是边陲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噗嗤——”大铭公主笑出了声,就连一向稳重的谢小桃也在一旁偷偷用手掩住了嘴。 秦楚衣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整张小脸都被绯红色的云霞占据得满满的,看起来格外好看。她垂下了头,小声地抱怨道:“你们就存心拿我取笑吧!” “取笑?有吗?”大铭公主不肯承认,又把谢小桃拉到了一旁,“苏云锦,你说,咱们有取笑她吗?” 谢小桃笑笑,摇了摇脑袋,什么都没有说。 “你看,我们真的没有取笑你。”大铭公主凤眸微转,看着那张越来越红的小脸,笑得更为灿烂了。她坐到秦楚衣的对面,“好了,不逗你了,要是被六皇兄知道,指不定会怎样埋怨本宫呢。” “公主!”秦楚衣瞪起了眼睛,是在抗议对方的口是心非。两人又是玩笑了几句,才慢慢回到了正题上。她把从太妃那边听来的消息说给她们听。 融夏老单于病逝以后,由次子阿尔哈图王子继承王位。这位新单于生得颇有野心,恐怕终有一日会选择向大越发起进攻。 “胡说!融夏的老单于与我朝定下了百年和睦的盟约,又岂是说反悔就能轻易反悔的?”说到底,大铭公主还只是个孩子,把那位阿尔哈图想得太过单纯了,以为什么人都会信守约定。 “这种事情说不好。融夏的人好战,那位新单于更是无战不欢,说不定……”后面的话,秦楚衣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 大铭公主不知如何反驳,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道:“就算真的发起战争,也是一件好事啊。这毕竟是六皇兄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只要他能立功,就不用再在边陲呆下去了。”你们自然也就可以团聚了。话是如此,但大铭公主还不曾喜欢过一个人,根本不能体会到秦楚衣的心情。 秦楚衣低下了头,“我只希望六皇子能平安,立不立功根本不重要。”这本是一句恬不知耻的话,却因为她的娇柔,反而叫人越发心疼了。 谢小桃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心田里弥漫出一股淡淡的酸涩。那位阿尔哈图王子的确是野心勃勃。自他成为单于以后,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整顿朝纲,铲除异己,将内部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后,便率领着将领,向大越发动进攻。 如果一切都不会有偏差的话,融夏和大越的战争应该是发生于十二月底,而秦楚衣一心一意惦念着的六皇子储沂轩亲自迎战,与对方苦战两月,最终落败,死于转年,也就是泰安二十八年二月。 “锦儿,你在想什么?”方才,秦楚衣不知都说了些什么,把目光移到谢小桃身上时,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听。 “啊?”谢小桃意识回笼,“没,没什么……” 远处,一袭飘逸的白衣隐匿在游廊之下,他捋着长长的胡须,望着谢小桃的眸子里多了丝意味不明的光亮。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叫做千机的老人。 “先生觉得她会是个有故事的人吗?”太妃缓声问道,口中所指的她便是谢小桃。 125姐妹冲突 可能是因为想到了六皇子的事,从听秦楚衣说起时,谢小桃的心情就变得十分低落,仿佛心口被一块巨石压着,又仿佛头顶积聚了好大一片阴云,再不似以前一般明透,直到走出永安宫的时候,情况依旧不见改善。 她开始回忆起前世之事,泰安二十八年二月,六皇子储沂轩死后,瑞王储沂烨向皇上请命,亲自领兵出征,于同年六月击退来犯敌军,成功由一位没有实权的王爷变成了上京城内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尊贵非凡。若非是后来太子一党构陷,恐怕会使皇上萌生出改立储君的念头。而谢小桃与储沂烨相遇的那一年,正逢他被削权的低谷…… 想到这里,谢小桃拼命晃了晃头,逼自己把这些回忆统统逼回到记忆深处。 她闭上了眼睛,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亦如她现在的处境,异常混沌,全然看不清未来的路。 “苏四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突然,面前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熟悉到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依然能辨认出对方是谁。 谢小桃心头一震,稳了稳心神,睁开眼睛的时候,清亮的眸底并不见一丝慌乱。“王爷。” “看来我们还真有缘分啊。”储沂烨朗声道,声音浑厚、有力。 谢小桃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旋即莞尔,道:“是缘分吗?”她反问,心里却把这一次又一次的相遇认定是阴魂不散。她恨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偏偏又是动他不得,那股明明恨得彻骨却又无计可施的无奈,宛如蚀骨毒药般慢慢从心底最柔软的的地方开始侵蚀。 只是,她忽略了,上一世的恩恩怨怨也注定了这一世的纠缠不清,哪怕她努力改变,不叫自己重蹈覆辙。 “本王倒是很好奇,四小姐是用了怎样的办法,把府上的姨娘逼疯了的?”储沂烨依旧在笑,笑容深邃、阴沉,看着谢小桃的目光也是多了些许探寻的意味,仿佛是在质问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布了一个局叫杨姨娘自己钻进去。 谢小桃浅笑两声,“依王爷所言,锦儿还是那洪水猛兽不成,居然有本事把一个好端端的人逼疯了?真是可笑,锦儿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没有王爷说得那般强悍。” “是吗?”储沂烨挑起了眉梢,“可本王听说,从你来了以后,侍郎府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 “王爷都说是听说了,道听途说来的东西又怎么可信?”谢小桃仰起头直视着她,乌黑的眸子里映出了对方的影子,却是被恨意包围。“王爷若是想对锦儿问罪,最好找出真凭实据。” 四目在半空中相接,强势对抗,如同沙场上的兵刃相抗,擦出了一阵浓郁的杀意。 半晌,谢小桃错开了目光,“王爷要是没有别的事,恕锦儿告退。”说着,从储沂烨的身边走了过去。 储沂烨眯起了眼睛,“看来苏四小姐是做贼心虚了。”他可不相信谢小桃如外表看上去的一般单纯。他倒是好奇,一个仅有十岁大的小女孩是如何把侍郎府搅合得鸡犬不宁的,但更好奇的是,为何每次见着自己,对方的眼神里总有着一层不加掩饰的恨意。 谢小桃没有理睬他,继续向前走着,很快便拐过了这条游廊。她缓缓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才发现手心里早已被汗水浸透。她告诉自己:谢小桃,就算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帮你,你也一样可以报仇,不要怕,不要畏惧! “大胆,见到长公主,为何不行礼?”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小桃一怔,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却见一名如玉雕似的美人出现在她的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在竹林里遇见的倾城女子。原来她竟是长公主。 今日的长公主着了一身暗金色宫装,高耸的结髻上装饰着几支金色琉璃梅花簪,搭配着同款式的配饰,将整个人都衬托得益发雍容华贵,与之前在竹林里的装束大相径庭,唯一不变的便是与身居来的优雅和出尘气质。 这样一个如同谪仙似的美人,在煦煦阳光下,散出了淡淡的柔和光芒,却是刺得谢小桃有些睁不开。 “看什么看,还不快跪下!”那名太监厉声提醒道,但用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表述出来,却是没有那股慑人的气魄。 谢小桃敛回神,微微垂下了眼帘,对着长公主恭敬地福下身子。 长公主微微一笑,道了一句起来吧,便是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向前走去。 就这么走了?谢小桃以为对方还会与自己寒暄几句,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看着那如众星捧月般渐渐远离的高贵女子,她忽然又笑了起来。那位可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又怎么会当着一众宫人的面与自己客套? 如此一想,谢小桃便有些释然了,只把竹林里的对弈当做是一场过眼烟云。 …… 侍郎府里,谢小桃安静地在前面徐步而行,身后跟着的如画却是一脸困惑的神色,撞着胆子试探道:“小姐,您从回来以后就一言不发,可是在宫里头遇见了什么事?” 谢小桃停下脚步,“依你看来,我得说很多话才是正常?” 如画明白自己冲犯了她,连忙垂下了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着小姐。” 担心?我看是没安好心!谢小桃没有理睬她,今番带如画入宫也是无奈,毕竟她的花槿阁里需要人看护,崔妈妈依旧是个粗使下人,身份及不上身为管教妈妈的陈氏,所以,她才会将绿屏留了下来。 “小姐,若是您在大铭公主那……”如画继续道,还未等说完,就被谢小桃的凌厉眼神打断。 “怎么?你还想我出事不成?”谢小桃轻轻挑起了眉梢,隐隐间有寒意传出,再不似以往的温顺可人。 如画立刻噤了声。她只是好奇谢小桃是如何摆平性格古怪、刁难的大铭公主的,毕竟那宫人在召她们进宫的时候,可不是一张笑脸。 见着她沉默了,谢小桃这才收回眼神,重新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起风了,一片黄叶从树枝上落了下来,飘飘然然地落在了她的脚边。她蹲下身子,将之捡起,放在阳光下把玩。看着那片呈半透明的叶子,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突然,假山尽头传来了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叫她把头抬起来!” 谢小桃回过了神,暗忖着苏婉怡又在和谁争执,虽是如此想,却没有打算理会这些寻常琐事,毕竟这位五小姐看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 “小姐,她是四小姐院子里的婢女。”这一次说话是苏婉怡身边的丫鬟香菱。 声音落下,谢小桃的脚步又是一顿。我府上的丫鬟?到底是谁?难道是绿屏?想着,她快步向着声音的源头走了过去。 假山后,香菱正揪着一名着粉红色对襟小袄的丫鬟,瞪眼道:“说,你藏在假山后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没有……我只是路过而已……”那名丫鬟发髻散落,长而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脸,却是能从声音里听出,她是连翘。 谢小桃悬着的心落回原处,可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又是蹙起眉头,不明白连翘为何会和苏婉怡冲撞上了。 “路过?我看你分明是在跟踪五小姐!”香菱不依不饶着,这个架势跟苏婉怡神似得很,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连翘急道,怯懦的声音里晕染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委屈地替自己辩解。她跪行到苏婉怡身前,“五小姐,奴婢只是刚好经过而已,真的不是跟踪您啊。” 苏婉怡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伸出手,撩开那额前零散的发,“此话当真?” 就见连翘将头点成了小鸡啄米,迎上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登时,她被扇倒在地,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五小姐,奴婢……” “大胆贱婢,以为随便说几句话就能糊弄我吗?!说,是不是……”苏婉怡喝道,她刚想说,是不是谢小桃派来监视的,还没说完,就见那名身材娇小的女子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她转怒为笑,笑得十分诡异,“呀,四姐姐怎么也过来了?” “刚好路过而已,听见这边有争执声,便过来瞧瞧。”谢小桃温声解释,眸光落在了还趴在地上的连翘身上,阳光下,五根手指印清晰可见。“五妹妹这是怎么了?何故下这么重的手?” 听闻此言,倒在地上的连翘眼前一亮,如同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哆哆嗦嗦地爬起身子,想要向谢小桃寻求庇佑,还未等开口,就被一个尖酸的声音逼了回去。 苏婉怡冷哼一声,“那就要问问她了,为何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说罢,直视着谢小桃,盛气凌人道,“四姐姐,这丫头可是你院子里出来的,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 126暗中监视 “解释?你想要什么解释?”面对苏婉怡的兴师问罪,谢小桃只当自己愚钝,装傻道。 苏婉怡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又岂会容许她这样糊弄过去?抬起胳膊,指向了前面的连翘,“就解释解释她为何会跟着我!” “跟着五妹妹?”谢小桃疑惑地重复了一句,见着苏婉怡面色不善,忙又补充了一句,“五妹妹先别着急,容我把这件事问清楚了。” “是啊,可得问清楚了。”苏婉怡顺着谢小桃的声音道,说话时的语气依旧如刚刚一般强势。她呵呵一笑,“要不,我会以为是四姐姐特意派这贱婢来跟踪我的呢。” 听着对方故意咬重了“特意”二字,谢小桃旋即变了脸色,对着地上的连翘呵斥道,“你这个贱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翘被吓得一愣,跪在地上怔了半晌,才压下去没多久的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紧抿着嘴唇,委委屈屈道:“四小姐,奴婢没有跟踪五小姐……”大抵是因为太过害怕的缘故,说出来的话都是颤的,“奴婢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路过?”苏婉怡身边的香菱双手插在腰间,“你分明一直从南院跟着我们到这里的!”从南院走到这里,可是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样一说,无疑是坐实了连翘跟踪的罪名。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连翘拼命地摇着头,真叫人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把头摇下来。 “那你可去过南院?”这一次问话的是谢小桃,完全无视了香菱咄咄逼人的目光。 连翘还是摇头,“奴婢没有去过,奴婢今个就是从花槿阁里出来的,根本没有去过南院那么远的地方。” 谢小桃微微一笑,“五妹妹,依我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你看看,香菱说连翘是从南院一直跟着你们过来的,而连翘却说她不曾去过南院……”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把后面的内容留给他人自行补充。 “四小姐,你什么意思?”香菱柳眉倒竖,把话锋抛给了谢小桃,“你是说我冤枉你院子里的人了?” “有吗?”谢小桃不以为然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说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你这般着急承认我冤枉你是在做什么?莫不是……”又是半句话,但这一次没有说完的话都是大家清楚的。她是在质问香菱,是不是做贼心虚了。 “你……”自小就跟在苏婉怡身边的香菱,纵然只是个丫鬟,还不是仰仗着自家小姐的威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日里连一个白眼都没有受过,又哪曾受过别人这般指桑骂槐?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婉怡一个眼神打断,立即换了一副神色,语气也恭顺了不少,“四小姐,刚刚是奴婢鲁莽了。在南院的时候,奴婢也是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却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正巧在假山后面把连翘抓了个正着,就下意识地以为她是从南院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的。现在想来倒是奴婢唐突了。” “既然如此,那就是误会了。”谢小桃淡淡道,只当那是对方给自己的台阶,全然无心去计较谁对谁错。 “香菱,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柔了?”苏婉怡作势训道,“被人跟踪的是咱们,你就是怀疑了,我相信四姐姐也是不会怪罪你的,毕竟这贱婢可是在假山后面藏了有一段时间的。”说罢,看向了一旁的谢小桃,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瞧着那不依不饶的架势,谢小桃缓缓吐纳着气息,似是在给自己更多思考的时间。 见她不言不语,苏婉怡又道:“四姐姐,咱们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给我解释,为何这丫头会在假山后面鬼鬼祟祟的呢!”你想息事宁人,也得看看我乐不乐意!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谢小桃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看向身前的连翘,“你在假山后面到底在干什么?要说实话,否则就算我想护你,也是无可奈何。” 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连翘哪里还有脑子去琢磨说什么谎话?听着对方这样问了,便如实回答道:“奴婢只是想要来找找镯子……” “什么镯子?”谢小桃作势问道,“可有找到?” 连翘摇头,“镯子已经碎了。” 一旁的苏婉怡笑出了声,轻蔑地看向了谢小桃,“四姐姐,你这婢女还真是有意思!我看她分明是拿不出来吧!” “不,不是的……”连翘忙不迭地解释,慌张到语无伦次,“是,是真的碎了……” “碎了?”谢小桃显得有些为难。 “碎了也总得有个碎片什么吧?”香菱不偏不倚地接了一句话。镯子这样的物件又不是冰,又不是水,哪怕是碎了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掉。 连翘抽了抽鼻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果真是一块玉镯的碎块。“就在这里了。” 苏婉怡拿着玉镯,一脸戏谑地把玩着,“一块玉镯碎片能证明什么?”说完,向前一扔,便是将那块还沾染着泥土的玉镯碎块扔了出去。 “五小姐……”连翘惊慌地瞪大了眼睛,却是敢怒不敢言。她是一个下人,纵然苏婉怡有再多的错,也是指责不得。 “看什么看!”苏婉怡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连翘连忙低下了脑袋,一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她有些皱巴巴的衣服上,晕开了好大一片水渍。 不知怎的,谢小桃忽然心疼起这个懦弱的婢女,与自己的前世竟是如此的相像。“五妹妹说得也没错,你找玉镯,怎么找到假山后面来了?” “早上的时候,奴婢在这里摔了一跤,把玉镯摔碎了,回到房间的时候,无论如何也都拼不上来,就猜着可能还有一块没有拾起来,就跑过来找找。”连翘的声音时断时续。“奴婢找了一个时辰,才从泥土中找到了那一块,不想竟然被五小姐冤枉说,奴婢跟踪她。”更令她伤心的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竟然被人胡乱丢掉了。 听着那哀戚的声音,谢小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了苏婉怡,“五妹妹,都说了这是误会。你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心里的气也该消消了。依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算了?凭什么算了?这是发现得早,要是她真对我意图不轨,对我下毒手,我去哪里找人说理去?”苏婉怡挺了挺腰板,高高扬起了小下巴。“四姐姐,我当你是个明白人,不想竟是个偏私的!说到底咱们姐妹之间,还不如你与这贱婢来的亲厚呢!” 这个时候攀关系,无外乎是为了打谢小桃的脸,指责她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外人一块欺负自家妹妹。 “那你打算怎么办?”谢小桃问道,未等对方回答,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这事就是个误会,若是五妹妹觉得委屈,咱们也可以去澜宁院,找母亲评断,看看她会怎么说。” “去就去,母亲再怎么样也不会像你这般偏私!”苏婉怡自信道。她的母亲的确不会如谢小桃这般偏私,却是个护犊子的。真要是闹到澜宁院,恐怕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谢小桃和连翘! 正值得意间,身侧的香菱却察觉到了不妙,偷偷拽了拽苏婉怡的衣袖,咬起了耳朵,“小姐,连翘是夫人亲自选给四小姐的贴身丫鬟,您要是闹过去,不是直接扇夫人的嘴吗?” 一直想着如何为难谢小桃的苏婉怡并没有留意到这一层关系,听着香菱如此一说,方才的得意也是一扫而光了。平日里,她虽然混了点,但还不曾当着众人的面给陈玉珍难看过。今日真要是闹过去了,只怕陈玉珍也会颜面无光。 谢小桃伫立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等着她将其中的利害消化干净,才缓声道:“母亲是咱们府上最为公正的人,我也相信她不会偏私,但若是因为这点芝麻大的小事叨扰她,恐怕就是太没有心了。” 苏婉怡自知理亏,背过身子没有理睬她。暗地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明明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偏偏就因为这个连翘是陈玉珍亲自挑选的缘故,不能闹得太过分! 谢小桃对着连翘递了个眼神,“你这个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些给五小姐赔不是?” 连翘如蒙大赦般地磕了头,一边磕着,一边道:“五小姐,奴婢该死,请您消消气。” 苏婉怡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到谢小桃身边,“四姐姐,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去追究,但若是下次你还这样袒护自己院子里的人就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了。我向来最瞧不起这种处事不公的人了。”说着,一甩衣袖,向着远处走去。 瞧着那就连背影也是一副高傲得不可攀的样子的小女孩儿,谢小桃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瞧得起我了? 想着,她转过了头,却见远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到她根本还来不及看清就不见了…… 127白衣女子 “小姐……”如画试探着唤了一声。 谢小桃收回了目光,并没有理她的打算,而是低下头,看向了还跪在地上连翘,刚好与那双惶恐不安的眸子接上。 “小姐……”连翘颤巍巍地喃道,漆黑的眸子里还挂着点点泪光。她胡乱抹了把眼泪,对着谢小桃磕了一个头,“谢谢四小姐替奴婢解围,否则奴婢就要被五小姐打死了。” 秋风瑟瑟,卷积着落叶从她们身畔呼啸而过,将连翘的发吹得更为凌乱不堪。 看着那又被头发遮住的小脸,谢小桃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先收拾吧,一会儿来换如画。”说罢,又向着远处望了一眼,然后向着花槿阁走了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那一眼,着实是把躲在暗处的人吓了一跳。 长东躲藏在古槐树后,倚靠这粗壮的树干,深吸了一口气,惹得同样躲着的阿夏不由得笑出了声。 长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笑什么啊?” “笑你笨呗。”阿夏直言不讳道,好像早已习惯用这种方式取笑他了,“你连偷看都能被人发现,要是叫爷知道了,小心叫你去看马!” 长东瞪了她一眼,“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阿夏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会是我害的?我不是一直和你都在这里吗!” “可你说了,要我去丢颗石头过去,又不告诉我丢谁身上,害得我险些被人发现!”长东气鼓鼓地叫嚣着,旋即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我反应及时。” 阿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当然是谁讨厌就丢谁了!” “我又没和她们打过交道,怎么会知道谁讨厌!”长东说得理直气壮,果真是个只有一根弦的。 阿夏欲哭无泪,这需要打过交道才能体会出来吗?那几个女人中,就属苏婉怡和香菱最讨厌了,不是吗?“好好好,怪我了,是我没说清楚。” “本来就是!”难得见到阿夏主动低头认错,长东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啊,半晌,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啊,爷只叫咱们在暗中观察她,没说可以介入到她的事非中,幸好我没有丢石头,否则爷又要不高兴了。” 阿夏紧紧拧着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思虑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到一种能叫长东理解的方式,只得放弃。这个长东还真是块木头,脑子里除了命令外,还能有点别的吗?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的确,你要是丢错了人,爷一样也会扒了你的皮。” “下次,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来吧。”此刻,长东已经决定了,倘若下一次阿夏还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他就决定做甩手掌柜,坚决不忤逆自家主子的意思。 “下一次我肯定自己来。”阿夏纠正道,“好了,咱们走吧。” “不用盯着了吗?”长东不解。 “你要是乐意就在这里守着吧,我可是要回去了。”阿夏伸了个懒腰,见长东还没有想明白,只好又补上了一句,“放心好了,那个叫苏云锦的女孩儿有值得太妃宠爱的地方。” 观察了这些日子,阿夏已然肯定谢小桃是个聪明的女孩儿,身上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孩儿的特别,也不怪乎太妃会这样疼爱她。 “但你不怕她接近太妃是别有所图?”长东认真地问。他家主子派他们俩来盯着,不就是害怕谢小桃是因为想要利用苏太妃才会刻意接近、讨好的么! 阿夏微微一笑,“一个肯为丫鬟挺身而出的女孩儿,心地也不会坏到哪里去!”笑着,又看了谢小桃一眼,其实想想,那个女孩儿还是蛮有意思的,明明知道身边的丫鬟不可靠,还会为了对方不惜与苏婉怡起争执。 “可她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不是吗?爷说了,她一定是有事想要求乔四娘的。”长东的脑子不太灵光,但胜在听话,特别是听主子的话,几乎奉若圣旨。 阿夏附和道:“我也是好奇,她想求乔四娘办什么事!” 长东看着她,没有说话。这个问题,连一向聪明伶俐的阿夏都不知道,那他这颗木头脑袋就更想不出来了,索性就老老实实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不问。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跳出来侍郎府的高墙,疾驰如风般地向着约定的地点奔去。 树林里,一名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了。 “爷,我们回来了。”阿夏站在他的身后,复命道。 男子缓缓转过了身子,吐出两个字,“如何?” 阿夏想了一下,“奴婢觉得可以问问她所求何事。”说完,又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不妥,赶忙补上了一句,“可以先叫乔四娘问问,如果真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咱们不答应他便是了。”虽是如此说,但心里却也明白,在他爷的眼中,只要不是刺杀皇上、谋害太子,都算不上过分。 …… 收拾妥帖之后,连翘低着头走到了谢小桃房间,“小姐……” 绿屏正在为谢小桃卸去头上的发钗,见着连翘如此怯懦的模样,蹙起眉头。这太太还真是奇怪,怎么就选了个这样的人呢? 谢小桃没有回头看她,不咸不淡地甩了一句,“今日,我可是为你不惜与五妹妹闹翻了脸。” 连翘的头垂得更低了,“谢谢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会记在心里的。” “还是个懂得感恩的,也不枉我费尽心思救你。”谢小桃勾唇一笑,“咱们花槿阁虽然不及别处,但我也见不得别人欺负了咱们院子里的人。有什么委屈,你们大可和我说,能解决的,我自然会帮着解决的。我也不求别的,就希望你们能对得起我的这份心意。”她抬起眼帘,透过铜镜,看了一眼身后的陈妈妈。 她可不求着能笼络陈妈妈,只是想借此提醒一下对方,别总在背后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回来的时候,就听绿屏说,陈妈妈几次都想来房间里打扫,好像是想趁机翻动翻动。 陈妈妈没有吱声,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定自若的模样真是叫人好生敬佩。 谢小桃闲闲地扫了她一眼,没有指名道姓的打算,“好了,这里留连翘一人就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绿屏不放心,“小姐,还是由奴婢来伺候您吧。” 谢小桃摇头,“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休息吧。”她将她们遣开,只留下连翘一人,后才柔声道,“如画那边已经在准备浴汤了,你扶我去沐浴吧。” 连翘应了一声,扶着谢小桃的手,向着用来沐浴的耳房走去。 屋内,水汽缭绕,白色的热气氤氲出一片好似仙境般的迷离之境。 谢小桃躺在浴桶里,闭着眼问:“今日之事,你可觉得委屈?被五妹妹那般冤枉,又挨了打,可觉得难受?” 连翘微微一怔,忐忑不安地回道:“做下人的哪有资格计较这些?” 见她不愿意回答,谢小桃也没有再深究,“罢了,你要是不乐意说,我也就不问了。” 连翘听到了一声叹息,自知自己说错了话,紧紧咬住了下唇,不知该如何解释。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静之中,她默默地为谢小桃擦拭身体,轻柔的动作里带着些许的颤抖。看得出来,她在害怕。 谢小桃依旧是闭着眼睛,眉心间却是不经意地多了几条沟壑。她倒是很想问问连翘,自己真的很可怕吗? 沉默了半晌,她又开口问:“那只玉镯对你很重要?” 连翘手下动作一滞,轻轻点了点头,“嗯……”声音很小,如若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出来。 “那就把它收好了吧。”谢小桃淡淡回应道,但凡每个有故事的人的背后,身边都会有一两件可以念想的物件。连翘的是镯子,而她的则是那块玉锁,虽然明知道回谢家无望,但空闲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也可以聊表相思…… 夜越来越沉了,光秃秃的枝桠上停留着一两只飞倦的鸟儿。它们将头蜷缩进羽翼之下,希望能挨过这寒冷的夜。只要等到太阳出来,它们便又可以向南迁徙。 在它们的眼中,新生的开始便是黎明,可于谢小桃来说,希望的始端究竟在哪里呢? 她又做噩梦了,混乱的梦境里到处都是被血水染过的痕迹。她听见了储沂烨的声音,“谢小桃,凭你一个弱女子也想与本王对着干?别痴人说梦了!你连侍郎府里的人都动不了,更别说是本王了!” 浓烈的恨意在她心底铺陈开来,她好恨,恨得她照着对方就扑了过去,却是扑了一空,旋即,是一片黑暗,“储沂烨,你在哪里?!有本事你出来!” 回应的她却是呜呜咽咽的哭声,声音不大,像是被人刻意压下的结果。 谁?谁在哭?谢小桃疑惑,竟是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屋子里没有掌灯,只有一室朦胧的月光,浑浑噩噩中,只听得那哭声还在耳畔转悠。 她蹙眉,侧过了头,却见一名头发披散的白衣女子,正在小凳上抽泣,登时又吓出了一身冷汗,“谁,谁在那!” 128大发雷霆 声音落下,竟也是把正在抽泣地白衣女子吓了一跳。 白衣女子身形一颤,不知是用帕子,还是衣袖擦了擦眼泪,才微微侧过了头,怯懦地说:“小姐,是奴婢……”是连翘。她一边说着,一边跪了下来,“奴婢该死,打扰了小姐休息。” 谢小桃起身,向着连翘走了过去,“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连翘低垂下头,不知如何回答,同时又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后,尽管做得小心翼翼,却还是没有逃得过谢小桃的眼睛。 谢小桃黛眉一竖,严厉地问:“你在身后藏了什么?” “没……没什么……”连翘支支吾吾地应着,又把背在后面的手紧了紧,显得十分紧张。 “拿出来!”谢小桃的声音又提高了许多,哪里还寻得见以往的温柔可人? 连翘怔了怔,最终还是不敢忤逆了对方的意思,乖乖将手从后面绕了过来,却仍是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借着月光,谢小桃依稀可以见到用来包裹着的帕子,冷声命令道:“打开!”看得出,她是真的生气了。 生性胆小的连翘哪里见过谢小桃如此模样?一颗小心肝早已被吓得抖动不停。她紧紧咬住嘴唇,颤巍巍地打开手掌,将手里的物件呈到了谢小桃面前——是几块玉镯的碎块。 谢小桃冷冷一笑,“就因为这些东西,你大半夜的搅合我睡觉?”她将那些碎块连同着手帕一块拿了过来。 手心空了,连翘却觉得在那帕子的下端拴着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另一端系在她的心间。被这么一拽,整颗心就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她惶恐道:“小姐……” 谢小桃哪里会理会她的心思?鄙夷地闷哼出声,“你大半夜的在我房间里嚎丧,就因为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小姐,奴婢没有……奴婢不是故意的……”连翘委委屈屈地解释,“这玉镯是奴婢的娘留给奴婢的,奴婢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娘亲的遗物,才会没有忍住哭的。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原谅奴婢吧!” “你半夜不好好当值,净看着这些死人的物件,是不是存心触我眉头啊?”谢小桃愤怒地指责道,根本就听不进去连翘的解释,“我看你是精力旺盛得可怕!给我出去跪着!” “小姐……”连翘更是泪水涟涟,“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奴婢是因为……” “够了,出去跪着!”谢小桃呵斥,抬手指向了门外,“等你从外面哭够了再给我进来!” 连翘被吓傻了,仍是不死心地看了眼对方手里的东西,但终归还是没有胆子开口要。她颤抖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外面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像拴着千斤巨石一般,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抬起脚。 她知道自己犯了错,却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这般生气,想到那一张凶狠万分的小脸,她便知晓,恐怕连娘亲留下来的唯一的一点念想都保留不住了。 她不敢怨谢小桃,只怪自己没有生得好眼力见,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小姐的房间里哭。 外面风疾,凛冽如寒冬,打在连翘挂着泪痕的脸上,痛如刀割,一刀接着一刀,生生要将她的脸毁容,然这样的痛苦,却不及她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真是该死,为什么不好好地保管好娘亲的遗物呢? …… 夜在连翘的忏悔中慢慢逝去,可惜,狂风依旧。 清晨,醒转过来的绿屏按时去为谢小桃打水,才一走出房间,便看见跪在地上的连翘,不由得生出几分困惑。奇怪,绿屏不是应该在房间里伺候小姐吗?怎么跑到外面跪着来了呢? 看着那身体冷得发颤的女子,绿屏明白,恐怕连翘已经在院子外面跪了很久了。她迈开步子,想要去询问个一二,却是被一旁的崔妈妈拦下。 崔妈妈和颜悦色道:“还不快去打水,可别耽误了小姐梳洗。” 绿屏只好收敛起自己的那份好奇心,听话地向着外面去打热水。 直到走回来时,连翘仍旧是在院子里跪着。她皱了皱眉头,推开门扉,缓步走了进去,迎上来的则是一句责问。 “今儿个,动作怎么那么慢!”严厉的声音着实是把绿屏吓了一跳。 “小姐,您怎么了?”她问。 谢小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问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些伺候我梳洗!” 绿屏不敢再多言一句,老老实实地帮着谢小桃洗脸,梳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掩好木门,适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负责管教的陈妈妈凑到了她的身边,好奇地问:“四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气?” 绿屏也是委屈,不悦地撅起了小嘴,“多半是没睡好吧。小姐睡不好的时候,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沾火就着,所以啊,你们还是都别惹她,能提着脚尖走,就尽量别发出声响,免得吵到小姐了。”说的时候,她也是十分谨慎。 陈妈妈仍是怀疑着,总觉得谢小桃这火气来得令人费解。她暗自纳闷着:四小姐与人一向友善,待人也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怎么没来由地就发了这么大脾气? 正值思索间,谢小桃却突然打开了窗子,“都闲得没事干了吗,一个个的躲在房檐下面嚼舌根?!”她抬起眼,看向了正在院子里打扫的崔妈妈,吩咐道,“崔妈妈,先来我房间打扫。里面落了那么一厚层的灰,你是没看见吗?” 崔妈妈没有辩解,从如画手里接过用来打扫水盆抹布,恭顺地向着谢小桃房间走了进去。 两扇被漆成朱红色的木门又被关上了,彷如一堵诡异的墙,生生把房间与院子隔绝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绿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老天爷,崔妈妈是个好人,您可别叫她冲撞了小姐,再被调回原处啊。” “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如画不解。崔妈妈虽然只做着粗使下人的事情,但不难看出来谢小桃对崔妈妈的关心,何况崔妈妈还是谢小桃特意找陈玉珍要来的,好不容易要了过来,又怎么可能轻易遣回去?“小姐只是脾气大了些,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再说了,以前你和红儿跟着小姐那么久,还不曾听说,她看不顺眼,把你们撵走的!” 绿屏伸出手指,在如画面前晃了晃,“以前,小姐身边是无人可用,可现在不一样了,院子里的人多了,干活的人也就多了。现如今,花槿阁里又不是只有崔妈妈一位老妈妈,小姐想赶走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陈妈妈骇然,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四小姐回来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怎么以前就没有听说过,她脾气大呢?” 绿屏紧张兮兮地看了看紧紧闭着的木门,将陈妈妈拉远了一些,“那是您没看见!这事,问我就再清楚不过了。以前的时候,小姐比较依赖红儿。我呢,就像是个打杂的,每次小姐发脾气,还不都得硬抗下来?哪怕对方是无理取闹。咱们做下人的,哪里敢怨恨主子?”她无奈道,“再说了,如果我把这些事情泄露出去,那我也离着被遣回大厨房做粗使丫鬟的日子不远了。比起在大厨房做粗使丫鬟时的那些活计,挨几句骂根本算不得什么。” 经此提醒,陈妈妈登时茅塞顿开。这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做下人的哪有不挨主子骂的?再者说,被骂两句又少不了两块肉,忍忍便能过去了。她拉住绿屏的手,“真是为难你了,待四小姐气消了以后,我会好好教导她的,哪有大家闺秀胡乱对人发脾气的?!” 我呸!你还真是猪鼻子上插大葱,装哪门子象啊!绿屏在心里啐道,面上却感激地笑了笑,“那就有劳陈妈妈记着这件事了。我也觉得小姐这个脾气是该改改了。” 她们方才议论完,屋子里便传来了谢小桃的声音,“书架上,衣柜门,梳妆台,还有窗户,你看看这灰多得都可以和面了!”声音才刚刚落下,她又补上了一句,“你从那边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些!?” “是,老奴这就紧着时间做。”崔妈妈回答,声音也变得比以往快了一些。 “吱呀——”紧闭着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谢小桃从里面走了出来,才踏出门槛,复又转头,补上了一句,“快些把里面收拾好了,要是叫我发现一点灰尘,别怪我不客气!” “是,老奴一定尽心尽力。”崔妈妈道。 “还有你们,谁也别进去帮忙,要是叫我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谢小桃的目光依次从陈妈妈和如画的身上掠过,最终落在了连翘的身上,但也只有两三个眨眼的功夫,又是将目光移到了别处。“绿屏,跟我出去走走。”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陈妈妈下意识地问,才刚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不摆明了是自己撞上去的吗? 谢小桃冷冷扫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我去哪里,需要向你报备?” “不敢,老奴不是这个意思。”陈妈妈辩解道,心里却想着,一会儿趁谢小桃离开的功夫,去找陈玉珍好好汇报一番。 129出来因 谢小桃没有再与她多费唇舌,喊了绿屏,便向着院外走去。她走得极为迅速,而绿屏在后面跟得也是极为吃力。 绿屏想要开口唤住谢小桃,但想到刚刚那张乌云密布的小脸,又是生生压下了这一想法,只是可怜了她的那双小脚,还从没有这般快速地来回倒腾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直行到了很远的地方,谢小桃急驰的步子才稍稍放缓了一些,却仍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绿屏向后看了一眼,侍郎府的黑瓦屋檐早已与其他建筑的屋顶融为一体,适才喘息道:“小姐,可以停下来了,奴婢已经跑不动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连求饶,说完,竟是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她顿住脚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喉咙里的水分也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说不出的干涩难耐。 再走两步就是人潮攒动的长街,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谢小桃也是停了下来。她转身走到绿屏身边,柔声问:“还好吗?” 绿屏在原地歇息了片刻,勉强挤出两口唾沫吞了下去,润湿了干得难受的嗓子,“还好。”又粗喘了几口大气,紊乱的气息才慢慢顺畅,她舔了舔唇,立直身子,道,“小姐,您刚刚的样子可是把奴婢都给唬住了,能看见您发怒的机会是不是只有一次?”她笑了起来,声音还是显得有气无力,却没有忘记同自家小姐打趣。 谢小桃斜斜地睨了她一眼,“按道理来说,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但你这么想看,我倒是不介意多来几次。现在你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继续走吧。” “啊?”绿屏张大了嘴巴,大到都快能把鸡蛋塞进去了。“不行,不行,奴婢可是跑不动了!”她抗议着,如果面前有张床,一定会二话不说就倒上去。 “没力气还那么爱臭贫啊?”谢小桃嗔道,瞧着那泛起了红晕的小脸,心底浮出几分疼惜。 绿屏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只是在缓过劲儿了以后开口问:“小姐,咱们就这样出来了?” “不然呢?” “陈妈妈她们可都还在院子里呢。”绿屏有些担忧。昨天,也亏了她在,才不致于别人乱翻谢小桃的东西。现在她们都离开了,崔妈妈一个人能应付吗?“小姐,奴婢担心崔妈妈一人摆不平。” 连你都能应对陈妈妈了,更何况是在府上呆了半辈子的崔妈妈?当然,这话谢小桃并没有对绿屏说,只是莞尔一笑,浅浅的笑容里,两颗小梨窝自那尖尖的唇角绽放。“如果不能,那我的那番戏可就白做了!” “可是小姐怎么能肯定,这话对陈妈妈能起作用?”绿屏不解,虽说刚刚谢小桃的样子很吓人,但陈妈妈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这只有十岁大的孩子吓唬到呢? 谢小桃看着她,“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崔妈妈留在房间里的原因了。”她把崔妈妈留下来,不是真的为了打扫,而是要给对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下来帮自己看着房间。临行前,她可是对崔妈妈交代过了,一定要在房间里呆着,哪也不能去。 “要是陈妈妈真的敢进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谢小桃淡淡地说,清亮的眼眸里却是多了一丝阴寒。“我的丑话都已经说在前面了,她要是还不听劝阻、执意进去,那这等奴仆,我可就使唤不来了。” 听到这里,绿屏终于听明白谢小桃想干什么了——原来是挖了个陷阱等着陈妈妈跳呢!看样子是想把陈妈妈撵出院子。“但是小姐,如果陈妈妈真的没有进您的房间,您还会留下她吗?” “没有进,证明她听话,当然要留下了。”谢小桃的回答十分肯定。 绿屏的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那小姐是打算以后都把陈妈妈留在自己身边吗?”那个陈妈妈可是陈玉珍娘家带过来的人,不说她是不是陈玉珍安插进来的眼线,只说昨日之事,就说明她不老实了。这样的人留在花槿阁,迟早都是个祸害。 谢小桃笑而不语,良久,还是不忍心叫绿屏恍如云里雾里一般瞎担心,又轻轻地安慰道:“放心好了,只要咱们能抓住陈妈妈犯事的把柄,我保证叫她怎么样来的,就怎么样的离开。” 绿屏不知道谢小桃的计划,却是笃定对方有说得出做得到的本事。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支持,“小姐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奴婢一定会尽全力去办的。” “噗嗤——”谢小桃不由得笑出了声,就算没有这句话,她也知道绿屏的忠心。以前,她交代下来的事,绿屏哪一次没有尽心尽力?“好了,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包用帕子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绿屏好奇道。 谢小桃将帕子打开,是几块玉镯的碎块,“这是连翘的东西,现在咱们要找个金铺,把这个复原。” “连翘的?小姐不是罚着连翘在外面跪了一夜吗?怎么又想着帮她修玉镯了?”绿屏更显困惑了,只要一闭眼,她便能想到那在院子里苦苦忍受了一夜寒风而瑟瑟发抖的懦弱女子。 提到连翘,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我其实觉得还是挺不好意思的,叫她受了那么大的罪。”说是杀鸡儆猴也不过如此,原本这出戏码应该是由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来完成的,但她不舍得叫绿屏受苦,便偷偷换了人选,甚至从计划实施开始,一个字都没有跟绿屏说过。 绿屏也是早上去房间里服侍谢小桃梳洗的时候,才知道对方要演一出戏的。后来,在谢小桃的要求下,故意散播了一些谣言,造谣说每当谢小桃睡不好的时候,就会乱发脾气。 “昨夜,看着她在房间里一个人偷偷抹眼泪的时候,我还是蛮同情她的。”谢小桃微微垂下了眼帘,没有人清楚,在看到那一幕时,她有多震惊。 自小就渴望能与亲人团聚的她,知道一个可以念想的东西的重要性。如果碎的是她的玉锁,恐怕她也会那般伤心的。只可惜当时的她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才会严厉地惩罚连翘的。 她将帕子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了自己怀中,“不管怎么样,这镯子我是一定要修好的。”言罢,向着上京城最为有名的旺通金铺走了过去。 远处,一双男女伫立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注视着谢小桃走进了金铺。 阿夏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她倒是真会选地方!” “是啊,的确很会选地方。旺通金铺的梁九爷可是咱们上京城里出了名的手巧。”长东赞同地附和道,却不知自己因为这话,被阿夏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 阿夏没有看他,“但梁九爷开的价格可是比寻常铺子贵了好几倍。” 长东适才想到问题的关键,猛地一拍脑袋,“对哦,她一个庶出的小女孩儿,有那么多银子吗?”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阿夏敛起玩味的神色,极为认真地说,“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主子呢,当着众人的面,把下人狠狠罚了一通,私底下却偷偷去修镯子!” 经阿夏如此一说,长东竟是对谢小桃生出了几分喜欢,“看来,她还是个不错的女孩儿,想着偷偷做一回好人,可惜就怕她没有做好人的本钱!” 他说的是实话。在旺通金铺里,哪怕是最为普通的一支钗子都要六十六两银子,有零有整,是寻常百姓望而却步、不敢奢望的物件,更别说谢小桃是拿着几块碎片,找梁九爷做这种极其考验技术的拼合工作了。 “完了,完了,”长东大感不妙,“像梁九爷那种唯利是图的商人,还不得好生宰她一顿啊?”自从上次,他被梁九爷宰了一百两银子以后,就把对方认定是唯利是图的小人,见钱眼开。想到谢小桃即将要面对梁九爷的狮子大开口,他就忍不住开始担心了,“阿夏,你说咱们要不要去跟主子请示一下?” “请示什么?”阿夏问。 “请示主子给苏四小姐一些银子,叫她把镯子修好了。”长东解释。 阿夏挑起了眉梢,“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吗?现在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居然打算叫咱爷掏银子!”都说女子外向,依她所见,这个长东也是外向得很,“就算你有这个打算,咱们爷也不会拿的。”就算拿了,恐怕谢小桃也不会接受这份无缘无故地好意的。更何况,她相信谢小桃不是个自不量力的人,既然敢进去,就一定付得起修复手镯的银子。 长东没有生就阿夏的玲珑心思,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想问题。想了很久,他点了点头,认同道:“也是,咱们爷是个多冷漠的人,又怎么会随便帮助别人呢?况且他还是个抠门,看待银子可是比性命都重要呢!” “咳咳……”身后传来了几声轻咳,旋即,一名着玄色蟠龙纹锦袍的男子走了过来,虽然脸上带着人皮面具,但仍是能叫人感受到下面似怒非怒的神情,“你刚刚说了什么?” 长东心头一凛,顿时感觉头顶的那片天空已经被漆黑的阴云遮蔽得严严实实。他欲哭无泪,主子,您怎么这个时候出现了呢? 130暗做手脚 一个时辰后,谢小桃和绿屏走出了旺通金铺。 看着修复一新的镯子,谢小桃会心一笑,“不愧是梁九爷,这手艺真是无可挑剔。” 绿屏抬眼看了看,有些嫌弃道:“可这价格也是无可挑剔的。”为了这只最多只值五两银子的镯子,她家小姐可是足足花了二百两银子,可真是够大方的! 她知道她家小姐是有积蓄的,但也清楚那一两两的银子是如何得来的——要配制一千瓶药才能换来一百两!“小姐,您不是说这钱要用在刀刃上吗?怎么可以这样胡乱挥霍呢?” “我这钱就是花在刀刃上的。”谢小桃将镯子高高举起,阳光下,这只玉镯竟如新的一般,一点拼合的痕迹都看不出来。放眼望去,偌大的上京城也只有梁九爷才有这样巧的手艺。若非是看中了这一点,她也不会花重金请他来修呢! “左右都是个不值钱的物件,干什么非要这样重视?何况它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绿屏低声喃喃道,想到那个动不动就爱哭鼻子的连翘,她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谢小桃没有理睬她,径自朝街边的卖首饰的小摊走了过去,从中挑选出了一只玉镯,放在阳光下,与自己手中的进行对比,“绿屏,你看这镯子是不是一模一样?” 绿屏还在为谢小桃感到不值,沉浸在郁郁中,不能自拔。听见对方的声音后,便是应付地扫了两眼,“嗯,看着很像。” 谢小桃也是比较了好一会儿,向摊主询问起价格。 摊主满脸堆笑地回答,“二两。” 谢小桃点了点头,吩咐绿屏付银子,刚好把对方心不在焉的模样看进眼里。她用胳膊肘撞了撞绿屏,“想什么呢?还不快些付银子?” “啊?”绿屏回过神来,“什么银子?” “是这镯子的钱,二两。”这一次说话的却是摊主,一边说着,一边对绿屏比划了两根手指。 绿屏掏出银子,付了帐,向着谢小桃手中的镯子扫了一眼,才发现这两只镯子竟是惊人的相似!她瞪大了眼睛,复又向摊主询问,道:“这镯子二两银子?” 摊主大感不妙,仍是撞着胆子说:“对啊,您看看这成色,这玉质,就算卖五两银子都不贵的。” “五两?看来这镯子顶多就值这么个价钱了!”绿屏颇为感慨地甩出这么一句话,旋即又将目光放到了两只镯子上。她猜得果然没错,连翘的那只镯子就值五两。 摊主不知绿屏心里想的是什么,听见她这么说,只以为她是在贬低自己的首饰,“这位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五两银子,对你们来说是不贵,但不代表我的镯子就不好,它要是放在旺通金铺里,恐怕就不止这个价钱了!你们二两银子买了,可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就噙着偷着乐吧!” 说教的声音滔滔不绝,谢小桃微微拧起了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对着摊主道:“东西不在乎价格,只在乎拥着之人懂不懂欣赏。” 这话真是说到了摊主的心坎里,他也是笑了起来,“还是这位小姐明白事理,买东西、选东西都是讲究缘分的……”他又开始讲了起来,一边讲着,一边对自己摊子上的首饰做起了更为详尽的介绍,口若悬河,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才想着把头抬了起来,却哪里还寻得见谢小桃的踪影? 趁着他低头的空当,谢小桃已经拽着绿屏离开了。 “小姐,我觉得咱们被坑了。”绿屏郁郁道。 “嗯?怎么好端端冒出这么一句话?” “早知道这镯子只卖二两银子,咱们又何必去花那二百两银子?”绿屏不是个财迷的人,但看到谢小桃如此糟蹋自己赚来的血汗钱,她就忍不住替对方心疼。现如今,花槿阁里多了三双眼睛监视,她们要想出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赚银子也就没有以前那么痛快了。 赚钱的事情,谢小桃倒不担心,因为在不久之前,她已经将药剂的配方写给许大夫了,并且得到对方的承诺,还如以前一般抽取分成。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相信许大夫绝对是个正人君子,决计不会在钱的方面弄虚作假的。 “二两和二百两,差得也太多了吧!”绿屏还是在计较这件事,恨不得立刻杀回旺通金铺,找那位梁九爷讨要银子! 瞧着绿屏较真的模样,谢小桃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招呼着她把头凑近了一些,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直到说完,绿屏才由阴转晴,脸上再一次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 “懂了吗?”谢小桃柔声问,将修好的那只玉镯连同连翘的帕子,一起递到了绿屏面前,“这只镯子给你,你可一定要小心地交到连翘的手里。” 绿屏把镯子用帕子包好,视若珍宝般地小心揣进怀中,信誓旦旦道:“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就好。” …… 主仆两人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便是迈着步子向回走去。 回到花槿阁的时候,已近午时,而连翘仍是在地上老老实实地跪着。 谢小桃装作没有看见一般,径自向房间走着。行到一半,却被绿屏打断。 “小姐,连翘还在地上跪着呢……”绿屏提醒道,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叫院子里站着的陈妈妈和如画听见。 谢小桃立刻瞪起了眼睛,看样子还没有理顺心底的那口气,“怎么?你也想跟着她一块跪着?”说的时候,好似无意地扫了陈妈妈一眼,“陈妈妈是教管教的,敢问您,我这样惩罚一个下人,有错吗?” 陈妈妈略一沉吟,摇头道:“主子惩罚不听话的下人是天经地义,依老奴看,四小姐做得一点错都没有。” 呸!真会拍马屁!绿屏暗自啐道,这人要是不要脸,还真就是什么中听的话都敢从嘴里蹦出来! 谢小桃轻哼出声,“绿屏,你都听见了?”问罢,提起裙裾迈过了门槛。 绿屏只得跟在后面,与谢小桃一前一后进入了房间。大约伺候了一刻钟,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仍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她缓步走到连翘的身边,“好了,小姐叫你起来了。”说着,上前去搀扶。 连翘一连跪了好几个时辰,在听到这样的话,终于是放下心来。在对方的搀扶下,她也试着站起身子,却发现双腿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见状,绿屏只剩下无奈的摇头了,动作幅度不算大,却溢满了疼惜,“这一次就算这么过去了,如若还有下一次,恐怕小姐就没那么容易原谅你了。” 连翘默然垂头,嗫嚅着说:“绿屏姐姐,我已经知道错了。”然后,在对方的帮扶之下,又花费了不少力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绿屏拉住连翘的手,细声细语地宽慰道:“知道错了便好,看你下次还犯不犯!” 连翘微微红了眼眶,如此深刻的教训当前,她要是还不长记性,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下次,我一定不会再惹小姐不高兴了。”说的时候,益发觉得委屈,竟是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绿屏慌了神,连忙掏出帕子,替连翘擦眼泪,“好了,小姐都说不怪你了,你怎么又哭了?” 连翘抿紧了唇,良久才道:“我根本不害怕被罚,哪怕罚我跪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埋怨小姐半分。只是舍不得我娘留给我的遗物。绿屏姐姐,你可见着小姐有没有拿过一包用帕子包着的东西?” “帕子?”绿屏困惑地思索起来,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什么东西啊?” 连翘失落地低下了头,“没,没什么……”迎上来的却是一只说不上漂亮的镯子。 绿屏将镯子连同帕子一起塞进了连翘的手中,“拿着吧,这可是小姐特意替你修好的。她也知道这镯子对你意义非凡。”她又拍了拍连翘的手,“希望你别怨恨小姐,小姐真的是没有睡好才会对你乱发脾气的。” 陈妈妈朝着她们走了过来,特意看了眼连翘手里的玉镯,“你和小姐出去修镯子了?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 绿屏没有隐瞒地承认了,死活不肯告诉陈妈妈价钱,只在说话间好似无意地提到了旺通金铺,旋即闭上了嘴巴…… 这一夜,轮到陈妈妈当值,天才刚刚蒙蒙黑,她便端着一尊香炉走进了谢小桃房中,“听闻小姐睡眠不好,老奴便从调香丫鬟那里寻了一些安神助眠的香料,您要不要试试?” 谢小桃正在看书,闲闲地应了一声,便是什么都没有再说。香料只是寻常的香料,功效却比迷药还要来得管用,不到半个时辰,她手里的书卷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陈妈妈将书拾起,试探性地唤了几句,并没有将人唤醒,便是放心地笑了起来。“小姐既然是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她走到书架前,塞好书本,开始翻箱倒柜。 131她肚子疼 她从书架开始翻起,翻了半天一无所获,又开始翻动梳妆台,以及衣柜。她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闲钱去修玉镯。 大抵是太过紧张的缘故,翻找到一半的时候,胳膊肘无意识地碰了一下高凳上的花瓶。她骇然,忙用手去扶,庆幸的是手下动作比较快,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响动。她扶稳了花瓶,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刚刚那一幕委实是惊险万分。 就在她安慰自己的时候,突听见背后响起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陈妈妈这是在做什么?” “啊?”登时,陈妈妈被吓了个激灵,三魂七魄也被吓去了大半。“没,没做什么?是风把花瓶吹倒了,老奴刚刚把它扶稳了。” 谢小桃嫣然一笑,什么样的风居然能把花瓶吹倒了?那这风可就够大的了。 …… 清晨,谢小桃去给陈玉珍请安,恭敬地行了礼。 陈玉珍只是客套地张罗她起身,便是将目光落在了站于一侧的陈妈妈身上,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过来还把陈妈妈带来了?” 谢小桃微微垂下了眼帘,柔声道:“母亲,这位陈妈妈,女儿可是用不起了。”声音里似还夹杂着一层委屈。 声音落下,陈玉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放下手中的茶盏,“发生什么事了?” 谢小桃摇头不语,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玉珍又看向一旁从一进院子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陈妈妈,佯装出几分薄怒,“是不是你惹小姐不开心了?” “是……是……”陈妈妈支支吾吾着,是了好半晌也没有是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是什么?”陈玉珍的声音又凌厉了许多。吓得陈妈妈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小桃抬头看了看左右,依旧摇头,“母亲还是别问了。” 陈玉珍察觉到异样,遣散了在屋里伺候的下人,只把习秋一人留了下来。“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小桃还想要求她将习秋一并打发出去,但转念一想,觉得留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丢的不是自己的脸面。 见推脱不掉,谢小桃为难地说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却也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醒来时看见陈妈妈扶花瓶的那一幕。 陈玉珍疑惑,按理来说,陈妈妈只是扶了一下花瓶而已,还不至于叫谢小桃非要将其赶出花槿阁啊。她对着陈妈妈竖起了眉毛,“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小姐房间里乱动什么?” 陈妈妈躬身道:“夫人,是老奴看着花瓶快要倒了,所以才想着扶一把的。” “当真是如此吗?”谢小桃反问,“花瓶好端端地放在那里,莫不是有人碰它,它会倒吗?”她逼问道,“陈妈妈,当着母亲的面,你敢不敢说真话?别给我说什么是风把花瓶吹倒了之类的话。这种谎话连三岁小孩子都骗过不去!” 这种荒诞无稽的言辞,陈玉珍自然也是不信的,不过陈妈妈是她安插在谢小桃身边的人,无论怎样,都要护个一二。她没有接话,只是坐在太师椅上,静观其变。 “四小姐有所不知,昨夜风疾,而放花瓶的那张长凳原本就不稳当,被风这么一吹,更是摇摇晃晃了。”陈妈妈胡乱搪塞着。人要是说了一个谎言,便会想着用更多的谎言去圆,这话说得果然不假。 “风疾?关着窗户的,哪里来的风疾?”谢小桃不依不饶着,俏丽的小脸上也是多了几分凌厉。她的语速很快,快到还不及陈妈妈反应,就是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了过去。 陈妈妈心头一颤,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到该如何替自己辩解,“这……” “那我给你时间想,咱们不急。”谢小桃勾唇一笑,继续问道,“陈妈妈,从昨天傍晚开始,你就一直在我房间里呆着,你能否给我解释下,为何我一觉醒来以后,房中的东西都被人翻动过了?” “啊?”陈妈妈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抬头撩了一眼陈玉珍,缓声道,“四小姐,老奴并没有看见有人进来翻动东西啊。” “我问的是,为何我房间里的东西都被人动过了,不是谁曾经来过我的房间!”谢小桃不悦,声音提高了几分,毫不客气地纠正道,再没有往日的柔声细语。 “四小姐,根本就没有人来过您的房间,您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被翻动过呢?”陈妈妈还是不愿意承认,“再说了,房间里的东西那么多,兴许是您记错了也说不定。”她就不相信,谢小桃的小脑袋如此灵光,居然能记住每一件物件的摆放方式和位置! “是我记错了吗?陈妈妈当真没有翻动过?”谢小桃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陈妈妈点头,模样甚是笃定。她坚信,有陈玉珍在场,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翻动过,任由谢小桃再大的本事也是为难不了她的。 “是啊,锦儿,说不定真是你记错了。”这时,陈玉珍替陈妈妈解围道,“陈妈妈可是府里的老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不顾礼仪章法的事情的。”她兀自笑笑,“锦儿,快把你那一脸的怒气收起来,要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妈妈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呢!”说着,她又多看了谢小桃两眼,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和往常不太一样了,好像有些得理不饶人。 经此一说,谢小桃面色上的怒气有所收敛,“既然母亲这么肯定陈妈妈的为人,那锦儿也不再怀疑她了。或许真是我记错了吧。”她忽然释怀地松了一口气,“其实,我还真就希望陈妈妈并没有翻动过,要不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陈妈妈没有听懂,歪头看着她,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谢小桃缓声解释,“陈妈妈大概不知道,昨日我嫌屋子里太脏,就命崔妈妈在我房间里打扫,把每一件家具都用一种叫做煮香粉的药水擦一遍。” 煮香粉?是什么东西?陈妈妈完全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煮香粉是师父配制的一种有助于睡眠的药,用它浑水,涂在家具上,便可以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比安息香都要好用。”谢小桃看着陈妈妈,继续道,“只是这种药比较奇特,需要三日才可以发挥功效,三日内,任何人都不可接触涂了药水的物件,否则就会……” “否则就会什么?”陈妈妈不由得紧张起来。 坐在主位上的陈玉珍却是全然没有当回事,轻轻地咳了两声,示意陈妈妈失态了。她端起茶盏,一脸淡漠地看着她们,徐徐道:“想不到净空师太也讲究调香?” 谢小桃微微一笑,“母亲有所不知,在锦儿小的时候就时常想念家人,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师父疼惜锦儿,才会配制那种药粉的,若非是前日没有休息好,也想不到将它拿出来呢。” “哦?”陈玉珍撩起盏盖,抬眼看了谢小桃一眼,“这种药当真有这么奇特吗?若是三日之内,有人不幸接触到了会怎样?”她可不相信,谢小桃真的会有一种叫什么煮香粉的药粉。 谢小桃停了片刻,道:“但凡接触过的人,三个时辰内便会感到腹痛,出现腹泻的症状,十个时辰后,双腿会变得绵软无力,若是还没有服过解药,那双腿恐怕就再也走不了路了,再严重一些,会被腹痛活活疼死。” 陈玉珍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暗叹:这丫头还是可笑,小小年纪居然学人家说谎,就凭她那点小伎俩,能骗得过谁呢? 随着她的复述,陈妈妈真的感觉到了腹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不停翻搅。她连忙捂住了肚子,疼痛却越来越明显了。 “陈妈妈怎么了?”谢小桃连忙询问。 “小姐,老奴的肚子疼……”陈妈妈如实回答,整张老脸都因为剧痛而变得扭曲。 陈玉珍撩着盏盖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怀疑地看向了她们。这是怎么了? 陈妈妈紧紧捂住肚子,背脊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四小姐,老奴肚子疼……”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似是在向谢小桃寻求帮助。 谢小桃低头,额前的刘海齐齐地垂了下来,刚好遮住了她脸上一掠而过的讥诮。她知晓自己刚刚的那番话,一定唬不住陈玉珍的,但有陈妈妈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任由对方再如何精明,也该相信几分了吧?要知道陈妈妈可是陈玉珍身边的人,对主子可是绝对的忠诚。 陈玉珍皱起眉头,仔细地瞧着陈妈妈,看样子还真不是装出来的,但她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何陈妈妈会喊肚子疼。“陈妈妈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豆大的汗珠顺着陈妈妈的鬓角淌落,她摇头,“从早上到现在,老奴并没有吃过什么。”呲牙咧嘴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狰狞,同时心里也是一片忐忑,感觉自己真的如谢小桃说的一般,是中了煮香粉的毒。 132大胆刁奴 谢小桃也是做出了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陈妈妈,你肚子疼?是不是晚上着凉了?” 陈妈妈只感觉五脏六腑紧紧拧在了一起,强撑着一口气,向谢小桃询问:“四小姐刚刚所提到的煮香粉,可是确有其事?” 谢小桃听得不明所以,“为何这样问?以为我是在说谎吗?” “老奴好像是中了煮香粉的毒。”陈妈妈艰难地说,每蹦出一个字,都好像费劲了全部力气一般。她抓起谢小桃的胳膊,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四小姐,求您救救老奴……” “啊?”谢小桃惊讶,“陈妈妈说的可是真话?可是,没有与之接触过,又怎么可能中毒呢?” 陈妈妈双腿发软,有些站立不稳,“四小姐,老奴错了,昨夜老奴趁着您睡觉的时候,私自翻动过您的东西。请四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老奴吧!” 这转变来得可真快。谢小桃嘲讽一笑,笑得意味深长,“陈妈妈终于肯承认了,是吧?你还真是大胆,拿我当三岁小孩子骗骗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欺骗母亲,枉她还是如此信任你!” 声音落下,陈玉珍的脸色变得铁青,想到她刚刚与谢小桃承诺过的话,更是觉得颜面无光。她猛地一拍桌子,对陈妈妈呵斥道:“大胆刁奴,连小姐房间的东西都敢乱翻?” 陈妈妈被吓了一跳,本就没有站稳,在听见这一声怒喝之后,双膝发软,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夫人饶命,老奴只是随便翻翻的。” “随便翻翻?”谢小桃显然不信,“可为什么我房间里的东西与以前摆放的方向都不一样了?陈妈妈这随便翻翻都能叫我房间大变样,要是认真起来,我花槿阁的房顶还不都得叫你翻没了?” 陈妈妈不知如何解释,“四小姐,老奴真的不是有意的。求您给老奴解药。”她再次抓住谢小桃的手,“四小姐,求您救救老奴吧!给老奴解药!” “解药?”谢小桃故意拉长了尾音,“虽然我也很想救你,但我这里真的没有什么解药。” “不,不可能!”陈妈妈情绪有些激动,抓着谢小桃的手越发用力了。 谢小桃吃痛地皱起了眉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是从陈妈妈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为什么不可能?陈妈妈可曾见过,有人吃过巴豆,寻人要什么解药的吗?”说着,恶狠狠地甩脱了对方的手,兴冲冲地向陈玉珍道,“母亲,现在陈妈妈已经承认有翻过我的房间。像这样的老仆,锦儿真的用不来,求母亲放陈妈妈回您身边伺候吧。” 陈玉珍恨得直咬牙,恨不得咬死这个不长脑子的陈妈妈,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就算陈妈妈再傻,再没有脑子,也已经明白自己是着了谢小桃的道,心里那叫一个恨,又怎么会甘心如此被对方定了罪?她向着陈玉珍跪道:“夫人,老奴翻动四小姐的东西,完全是事出有因。” 陈玉珍没有出声,是在给陈妈妈机会辩解。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老妈妈,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就算我有心想保你,也怕是难了。 陈妈妈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强忍着腹痛,“夫人,是昨日老奴听绿屏说,四小姐去旺通金铺为连翘修手镯去了。”她注视着陈玉珍,将所有希望都放寄托在了那位当家主母的身上,“旺通金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里面光是一支钗子就够寻常百姓赚一辈子的了。老奴只是想不明白,像四小姐这样的庶出小姐,哪里寻到了那么多银两的!正因为想不通,老奴才会大胆翻动四小姐的东西。” “这么说,你还拿着不是当理说了?”谢小桃反问,声音冰冷如寒霜。 “四小姐这般急着绕开话题,莫不是老奴无意间说出了你的秘密?”陈妈妈明白,现在无论自己再说什么,也不能挽回自己亲口承认翻动小姐房间的过失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哪怕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四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敢不敢当着夫人的面,说说给连翘修镯子的银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修镯子的银子?”谢小桃装作听不懂。 “四小姐,可不要说什么是你平日省吃俭用存出来的!”这下,换陈妈妈不依不饶了。“夫人,事有蹊跷,您可一定要好好查清楚了啊。” 陈玉珍挑眉,“锦儿,你当真去旺通金铺修了东西?”作为掌管后院的主母,她自然是清楚谢小桃还没有这个本事,存够那么多银两。 谢小桃摇头,“昨日,锦儿是去过旺通金铺不假,但并没有在里面修东西。” “你胡说,绿屏都跟连翘说了。昨日,她将镯子交给连翘的时候,老奴就在旁边,听得真真的!”陈妈妈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是吗?”谢小桃反问,“可我真的没有在旺通金铺修东西,我们也只是转了一圈就出来了。其实,我也很想找里面的梁九爷修,但实在是囊中羞涩,支付不来。” “如果小姐当真没有修,那只完好的镯子又如何解释?”陈妈妈继续逼问着,非要把谢小桃逼入死胡同才肯善罢甘休。 谢小桃怔了一怔,旋即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帕子裹好的物件,当着她们的面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块玉镯碎块。“陈妈妈口中所指的,可是这东西?” “这是……”陈妈妈的嚣张的气焰立刻瘪了几分。 谢小桃将玉镯碎块如数扣在陈妈妈的手心里,“这才是属于连翘的那一只镯子,陈妈妈要是不放心大可自行检查。” “锦儿,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陈玉珍道,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谢小桃微微一笑,唇角噙着一抹好看的笑容,“母亲,女儿昨天的确是有打算帮着连翘修玉镯的,但因为银两不够,请不动梁九爷,只好作罢。后来,在市集上看见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就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回来。” 听到这里,其实大概的意思已经说出来了。她却仍没有就此停住的打算,“我告诉绿屏,把那只完好的玉镯去交给连翘,叫她务必相信,那只镯子是修好的,而不是买的。至于我手里的这个,才真正是连翘的物件。” “你骗人!”陈妈妈提高声音道,“四小姐,你怎么可以当着夫人的面说谎呢?” “骗人?说谎?”谢小桃困惑地拢起眉毛,“敢问陈妈妈,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我……”陈妈妈不知如何解释,盯着谢小桃手里的镯子碎片,好半晌,才想到了什么,“既然四小姐已经买了一只新的镯子了,为何还把这些碎片揣在身上?” “不放在身上,又能放哪里呢?”谢小桃淡定如常,“我原本是想找个地方藏了的,奈何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究竟藏到哪里才不会被连翘发现。后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着把东西先藏在身上的。” 说得合情合理,陈玉珍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出破绽。 “这下,陈妈妈明白了吗?”谢小桃特意询问道,“既然你的疑惑已经解开了,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解决乱翻别人房间的问题了啊?”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陈妈妈,目光如炬,似是要在对方的身上点一把火,看了半晌儿,重新抬起了头,掷地有声道,“母亲,像陈妈妈这样有主见的奴仆,锦儿真的是消受不起,还望母亲能谅解。” 话音一落,陈妈妈便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力道过猛,直撞得她五脏俱颤,方才隐忍了许久的东西也是不受控制地一泻千里。 不多时,偌大的厅堂里就弥漫起一股恶臭,浓烈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陈玉珍不由得掩住了口鼻,怒目瞪向了那地上的人儿,目光异常狠戾,恨不得戳几个洞出来!这个陈妈妈不但叫她丢了颜面,而且还敢在澜宁院里撒野,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小桃也是用帕子堵住了口鼻,纵然是有意克制了,却还是控制不住发起笑来。她捏着鼻子道:“陈妈妈,这巴豆的滋味可不好受,您要是实在忍不住了,还是快些去处理一下吧,可别脏了母亲的院子。” 陈妈妈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事,就算陈玉珍不予追究,可这张老脸往哪里放?此时,她庆幸之前陈玉珍有把下人遣出去,才不至于她成为全府的笑柄。 “来人,把这刁奴带下去。”陈玉珍呵斥道,因为堵着鼻子的缘故,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亦如此时她的心情一样。 谢小桃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看着这已经不在自己预料之内的一幕,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不得不承认,这一幕看起来还是十分有趣的。 133又入宫门 少了陈妈妈的花槿阁又恢复了平静,在这样一片静谧的气氛中,萧索的秋天渐行渐远。 眨眼之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入冬以后下了一场雪,银装素裹的大地没有了往日的蓬勃朝气,取而代之的是空旷与苍茫,一望无际。 马车稳稳地停靠在了宫门口,如画将一只暖手炉递给了谢小桃。 谢小桃接过,揣进了兔毛袖笼中。是的,她进宫了,又一次被大铭公主召进了皇宫,不过这一次却比上一次的理由要好很多,也要客气很多。 如画替谢小桃整理好披风,“小姐,要不要奴婢陪您一块去?” “我倒是想叫你跟着,只可惜你去不了。”谢小桃直言道,笑岑岑的小脸上多了几分率真,好像是在故意打趣,却没有知道这样的笑容里还有几分讥笑,是在笑如画的自不量力。当皇宫是她家的菜园子吗,想进就进? 如画点了点头,也没有在说这些场面话,“那小姐诸事小心。” 谢小桃也是颔首回应,“我当然会小心的,绝对不会叫自己有任何闪失的,否则,你也无颜面再回苏府了,不是吗?” 如画怔了怔,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谢小桃不由得笑出了声音,掀开了软帘,钻出了大半个的身子,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扭头道:“放心好了,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出事的。”说完,在接应的宫人的搀扶下,稳稳地走下了马车。 车帘子被撂下了,一道阴影投射在如画清秀的面容上,留下一片难以磨没的灰尘。她不知道谢小桃为何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却知道这话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至于是什么,她不敢深究…… 在宫人的带领下,谢小桃缓缓走向大铭公主的寝宫,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如画那张失神、无措的脸,唇角上扬,勾出了一道极为柔美的弧度。那话只是她随口说说的,不想竟然叫对方生出那般惊慌的反应,看来这个如画背地里也做了不少对不起她的事! 起风了,微微寒风里有着隆冬特有的干冷,吹落了屋檐上的积雪,细小的雪花簌簌飘落,有几颗落在了谢小桃的脸上。 比起炎夏来说,她更喜欢这素淡的冬,褪去了一切繁华与美丽,有的只是一种极为简单的颜色,哪怕大地上是一片衰草连天,被厚实的白雪一遮,便什么都没有了。 约莫走了半刻钟,大铭公主的寝宫终于到了。 才一迈过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大铭公主的声音,“皇姐,你到底是来聊天的,还是来下棋的?”听声音,她好像很不高兴,“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为何你总是自己和自己下棋!一个人在这里瞎捉摸,当真有意思吗?” 大铭公主的抱怨声,一句接着一句,可说了那么多,谢小桃却只记住了其中的一句,确切的说,应该是只记住了一个称谓。皇姐?莫不是长公主也在? 能随意出入皇宫,又被大铭公主称为皇姐的人,除了那位貌若谪仙的倾城美人外,还能有谁? 太监替谢小桃传报,才一张口,那独有的嗓音就如箭矢一般冲进了宫殿,不得不承认那种怪异的声音还是蛮有穿透力的。 声落没多久,大铭公主就是笑盈盈地跑了出来,“锦儿,你可算来了。” 锦儿?这个称呼倒是叫谢小桃吃了一惊,上一次见面时,还是苏云锦、苏云锦的叫,现如今就该成了锦儿,这样的转变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不过,谢小桃并不排斥,因为在她的眼中,大铭公主只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或哭或闹,都比别人要来得简单许多。 大铭公主拉住谢小桃的手,正欲往殿内走去时,一旁的管教嬷嬷竟是轻咳了两声。 “公主,苏四小姐的披风还没有摘下呢。”管教嬷嬷恭敬地说,不卑不亢。 大铭公主扁起了嘴巴,以示自己的不满。一名宫娥知趣地走了过来,为谢小桃摘下披风。 “现在好了吧!”大铭公主对管教嬷嬷扬起了尖尖的下巴,旋即拽着谢小桃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锦儿,你终于来了,本宫终于不用对着那黑白子发呆了!” 发呆?依照你的性子,会老老实实地对着黑白子发呆吗?谢小桃被逗得忍俊不禁,微笑着与对方一起走到了里面,最先吸引住她目光的不是行宫里华美的装饰,而是坐在两张矮桌前的妙人儿。 瞧着那雍容华贵的气度,除了长公主还能有谁?只是谢小桃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拥有绝世美貌的女子又在自娱自乐,竟然是一个人在下两张棋盘。 大铭公主伸出手,在谢小桃眼前晃了晃,“好了,回魂回魂!” 谢小桃收回神思,对着她展颜一笑,却仍是掩饰不住眼底的惊异之色。 大铭公主问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根本不用明说,她就已然猜出了对方的心思,但凡是第一次见到长公主下棋的人都会做出同样的表情。世人都知道长公主拥有绝世之容、倾城之姿,却鲜少有人知晓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喜好下棋,经常一个人对弈不说,还可以一次下多盘棋。“你不用觉得奇怪,区区两盘棋而已,对皇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本宫可是亲眼见过她同时下四盘棋呢!” 四盘!这一次谢小桃真的震惊了。一盘棋代表敌对两方,要把棋下得精彩了,就要以不同的思路去揣测,分饰着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的角色。要是同时下四盘的话,那可就要同时将自己劈成八瓣,以八种不同的方式进行推敲、落子,或守或攻,将棋下好。 一个人,八种不同的思考方式,这个长公主的身体里到底生就的是一颗怎样的玲珑心? 长公主在左边的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没有抬眼道:“在人背后议论,岂是君子所为?” “不是君子,是女子!”大铭公主吐了吐舌头,模样是说不出的俏皮。她对谢小桃递了个眼色,便是笑着朝长公主走了过去。 谢小桃微微躬身,对着长公主行了礼。 长公主淡淡应了一声,徐徐抬头,似笑非笑道:“原来你与大铭竟是走得这般亲近。”这一次,她笑了起来,妩媚动人,“苏四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谢小桃点头,几不可察地应了一声,也在心里把那日竹林时的情景仔细地回忆了一番,见着自己没有并没有因为语言过失而得罪对方,适才松了一口气。 “坐。”长公主又将眼神落在了棋盘上。 谢小桃不敢违抗,乖乖地坐了下来,可屁股还没有坐热乎,对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且说说,本宫要如何落子,才能解白子的燃眉之急。”长公主淡淡道,如玉雕刻般的精致面容上并未寻得出一丝异样。 谢小桃只看了一眼,便是将目光移到了棋盘上,细细琢磨起来。 上面白子呈稳固之态,占据了大半江山,而黑子只围拢了零星几块地方,乍一看来,根本就不是白子的对手。偏偏长公主说了一句相反的话,那就说明其实黑子才是稳稳掌控局势的。 看了半晌,谢小桃无奈摇头,“长公主,恕锦儿愚钝,并没有看出来什么。” “是吗?”长公主唇角勾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本宫给你时间,你慢慢看。”说着,持了一颗白子,落在了右边的棋盘上,接着又落下一颗黑子。白子、黑子交错落下,倒也是乐在其中。 谢小桃不明白长公主究竟在想什么,除了顺从揣测棋盘外,别无他法。 一旁的大铭公主却生出几分不悦,极为不耐地说:“皇姐,叫锦儿过来是来吃肉的,你怎么把一盘棋局推给了她?”她原以为只要谢小桃过来了,就可以享用美味的鹿肉了,熟料自己的皇姐会来这一出! 噙在长公主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笑道:“你当那鹿肉是随便就能吃吃的?想要吃肉,就必须破了这局棋。” 大铭公主做了个鬼脸,“待明年开春,本宫也要亲自猎鹿,邀请一些命妇臣女,告诉她们一定要解开谜题,才能吃肉!”虽是在抱怨,但更多的则是在讽刺长公主。说完,她又转头,看向谢小桃,“锦儿,你说她小气不小气,明明说着是驸马猎了鹿,一个人吃着无趣,特意拿过来分享,现在居然给你出了这么个难题,不是存心刁难嘛!” 冬日,鹿很少,能猎杀到鹿更是稀罕,所以,在吃的问题上长公主有绝对的权力。她淡雅一笑,“如此轻易就叫你们吃得了,谁还能品出其中的鲜美滋味?” 谢小桃有些认同这个说法,轻易得来的东西未必是不好的,偏偏没有人去珍惜。只是,她没有想明白,这鹿肉到底是大铭公主,还是长公主邀请她来吃的? “皇姐,你别说打算叫锦儿解开棋局才能吃肉!”大铭公主道。 “正有此意。”长公主也不含糊,见对方立刻垮下脸,顿了半晌又道,“反正现在人还不齐,权当是解闷了。” 还有人?谢小桃疑惑,不知道还有谁也被邀请了。 134与她对弈 “哼!”大铭公主闷闷地坐到了一旁,高高撅起的嘴巴足可以挂油瓶了。 谢小桃莞尔,将视线重新移回到棋盘上,既然左右都是要等的,不如就按长公主说的办,以棋解闷。 她换了个思路,将注意力移向了黑子,想象自己是手持黑子的人,暗自揣度着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通观全局,黑子明显已经趋于下方,但好在还是占据了三角,不至于输的太过容易。 她看得十分仔细,一边揣测,一边拈起棋子,尝试着落了下去。五子过后,终于恍然大悟——看似固若金汤的白子,其实只是表象而已,只要周边的黑子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取下白子的位置,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这样一想,她也就觉得豁然开朗了,但开心不过短暂的几个眨眼的功夫,旋即又陷入了一片沉思当中。长公主问的是白子如何决断,才能解决燃眉之急,而非是黑子如何部署才能扭转乾坤。 黑子、白子……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又按照刚刚的思考方式,重新思考着白子。 想了半晌,她忽然觉得棋盘上的局势好像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究竟是什么,却是一时间想不明白。 三角合力进攻?她问着自己,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如果把每一角上的黑子看成一股势力,那棋盘上的局势正是现今的天下之局。 现如今,四分天下,以大越为首的东方最为富饶,正可谓是国富民强,物资丰富,风景宜人,是临界敌国羡慕不来的。其次是西方之国融夏,是大草原上的国度,子民以游牧为生。最后则是北方荒芜之地上生存的苍鹜,严峻的环境造就了他们顽强的生命力,至于南方的雾巫山,除了用神秘来形容外,再也寻不到其他的词。 就在谢小桃想得投入之际,长公主右边的棋局已经大事已成,再也没有继续的必要。 “怎样?你这边琢磨得如何了?”长公主问。 谢小桃将棋子复原,对着长公主道:“如何才能解决危机,锦儿暂时还没有想出来,但大致已经有了个模糊的思路。”若论下棋,她自然是下不过长公主的,索性就避开与之对弈的环节,只是单纯地来阐述自己的观点。 “哦?你且说说。”长公主的兴致被提了起来。 “白子占据了大半棋局,但若是黑子联合围堵,恐怕就是凶多吉少。所以,锦儿觉得要想突破,可以从西方开始入手。”谢小桃认真地说,心里却是益发忐忑。她在赌,赌对方是与自己分析时局,而不是品评棋局。当然,她也在赌长公主不是敌人,而是一个潜在的盟友。 此刻,在她的眼中,只要是不与储沂烨站在同一阵营里的人都可以发展为自己的盟友。只是,她不确定,眼前的这位尊贵的公主究竟有没有野心,如果有,又会是多大。 “西方?为何要选西方?”长公主笑着问。 “因为西方突破起来比较容易,先解决了西方的问题,其他势力自然会迎刃而解。”谢小桃回答。 “容易吗?” “棋盘上数西方的黑子数目最多,解决了它,其他块便也就不好联合了,哪怕就是它们不联合,解决了西方的问题,也无异于是解决了一个潜在的大麻烦。” “大麻烦?”长公主重复道,忽然笑了起来,“可如果白子从自身开始防备,不是要更容易一些?”说着,拿出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谢小桃也是拾起一颗黑子,追击而去。当真局势果真如这盘棋一样,如果有人来个里应外合,那输惨了的注定会是白子。这样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却比谁都要希望长公主能明白。 两人在棋局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对弈,你一子,我一子,下得好不愉快。 一旁的大铭公主却是越来越不耐烦了,“好了,你们就别下了,知不知道这样很没有意思啊!?”她看向长公主,“皇姐,锦儿可是本宫请进来的,你不可以强行霸占她下棋!”说着,伸手毁了那还没下完的棋局。 “你呀,越来越没有章法了!”长公主嗔怪道,柔和的声音里却没有半分的责备之意。她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篓,“好了,不下了。” 谢小桃也收回了手,不再痴缠于棋局,抬起头时,竟是对上了长公主那双犀利的凤眸。 不知为何,她有几分心虚,下意识地错开了对方投射来的目光。 长公主却似浑然未觉,好奇地问:“那盘棋如果是你持白子,会如何下?” 谢小桃道:“我会从角落开始入手,中间部分,看似散乱,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锦儿自知棋艺比不过公主,若是贸然选择在中心进行反击,很可能就会满盘皆输。” 长公主笑笑,不予置评。 谢小桃也是附和着笑了起来。 这时,殿门口又传来了太监通禀的声音。是秦楚衣来了。 声音落下,宫娥领着一名着耦合色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 大铭公主像迎接谢小桃那般,亲切地迎了上去。“你可算来了,害我们这一通好等。本宫原想着叫你来尝尝鹿肉,熟知竟会等了你这半晌的功夫。你这般不情不愿,委实是叫本宫心寒。” 秦楚衣面颊生出一片红霞,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要还嘴,“我就知道从公主这里讨顿肉吃,没有想象中的一般容易。看看,才一进门,你就开始揶揄人家。” 谢小桃将目光落在了秦楚衣的身上,浅浅的笑容里还有一丝怜惜。只短短两个月未见,这妍丽女子竟比之前瘦了一大圈,整个下巴都像是被刀削过似的,尖尖的。这段时间里,她一定没少因着六皇子储沂轩的事情担忧、失眠吧? 谢小桃是打心眼里心疼她的。如今只是十一月,融夏与大越还未交战,她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再这样发展下去,恐怕真到了该担忧的时候,就再也经受不住什么打击了。 大抵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秦楚衣不再与大铭公主玩闹,微微扭了头,才发现望着自己的人是谢小桃,笑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言语,她们之间从初次相遇时,就有着默契,默契到一个眼神交汇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你还好意思笑!”见到秦楚衣笑了,大铭公主又开始拿她取笑,“你应该感到羞愧才是,人家锦儿都比你来得早。” “是在太妃那边耽误了一些时间。”秦楚衣解释。 大铭公主却是不依不饶着,“管你是什么理由,一会儿要想点什么,好好罚你一番才是!” 谢小桃不由得莞尔,上前拉起秦楚衣的手,“外面是不是下雪了?”见着秦楚衣点头,又问,“冷吗?”声音里尽是关切之意。 大铭公主觉得惊奇,忍不住向谢小桃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外面下雪了?” “楚衣的刘海湿了。”谢小桃笑着回答,看着秦楚衣额前那一排潮湿的刘海,“我来的时候,也不曾像她这般。所以我才想到是下雪了。” “你观察的真仔细。”大铭公主叹道,却是不肯夸赞谢小桃聪明,因为在她的心里埋藏着一个小小的信念——以后,她一定会证明自己比谢小桃聪明。 看着三个女孩说说笑笑,长公主也被感染了,玉雕似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丝笑意,淡淡的,却足以魅惑众生。 半个时辰后,宫娥端着菜肴鱼贯而来,摆下一桌全鹿宴。佳肴珍馐,单看品相就能把人们肚子里沉睡的馋虫勾出来了,再配上那萦绕于鼻尖的香气,更是叫人垂涎欲滴。 在太监试吃以后,几人欢喜地吃了起来,特别是大铭公主,几乎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开心,本宫终于不是一个人用膳了。” 声音落下,身后的管教嬷嬷便是干咳了两声,像是在提醒大铭公主该注意自己的言行,却是换来好一阵白眼。 大铭公主寒下脸来,一板正经地吩咐,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管教嬷嬷也只好无奈退下。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大铭公主更是玩性大发,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一旁的长公主失声笑笑,“你呀,再是这番没有规矩,小心本宫到父皇那边告你的状!” “皇姐!”大铭公主立刻撅起了嘴巴,“你不要动不动就把父皇挂在嘴边行吗?”这位张扬的小公主,不怕天,不怕地,偏偏就怕当今圣上。那位九五之尊稍稍瞪一瞪眼,她的小心肝就会被吓得抖三抖。 长公主没有理睬她。 “本宫这是高兴嘛,难得有机会和别人一起吃饭。”大铭公主解释,“怪就怪母后死得太早,没有再生下个妹妹。”她又提到了惆怅事,“哪怕是双生也好啊。” “啊……”秦楚衣被骇道了,紧张地说,“公主,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135姨娘昏倒 这样的话的确不可以乱说,谢小桃却觉得秦楚衣紧张得有些过了头,不知怎的,竟然没来由地看向对面的长公主,见到的却是一副波澜不兴的平淡神情,仿佛什么都不能触动她内心的冷漠。是冷漠,像长公主这样惊为天人的非凡女子,骨子里都是冷的,哪怕是在笑,也能笑到叫别人遍体生寒。 “为何不可?本宫偏要说!”大铭公主耍起小孩子脾气,向秦楚衣说教,“双生有什么错啊?生一个也是生,生两个也是生,干什么非要把双生子扣上妖孽转世的罪名?依本宫看,这话一定出自于一位生不出孩子的悍妇嘴里,她肯定是嫉妒别人能生孩子,特别是生双子的!” 谢小桃看着她,有了片刻的失神。这般混的样子,倒是与苏婉怡有些相似,一个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爱,而另一个则是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公主……”秦楚衣道。 在大越,双生子被视为不祥。其中的因由要追溯到七代以前。那时候出了一位孝珍皇后,贤良淑德,为皇上诞下一双双生子。本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偏偏有术士直言,双生乃妖孽,不可留,否则国将不稳。 皇上爱极了皇后,同时也爱极了自己的两位皇子,在听到这样的话,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术士五马分尸。 后来,两位皇子长大成人,才艺学识不分伯仲,但皇位只有一个,且按照大越的祖制,立长不立幼。于是,皇上只能传位于大皇子,却不知这样的举动引来了二皇子不满,从而发动了一场夺位之战,致使民不聊生。 从那以后,大越便将双生子归为妖孽转世,在民间,但凡有生了双子的女人都会被处以火刑。 “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本宫又没有说错!”大铭公主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她也是个倔强的女孩儿,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轻易改变。 长公主淡淡扫了她一眼,对着一旁的冷月递了个眼色,“去给大铭加一些菜,免得她够不着,胡乱发泄!” 冷月颔首,拾起银筷,为大铭公主布了一些菜。 冷月是谢小桃在竹林里见到的着墨色罗衫的婢女。人如其名,冰冷如月芒。谢小桃还从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过笑容。 看着前面小碟子里静静躺着的鹿肉片,大铭公主不由得紧张起来,偷偷看了一眼长公主,对方的面色虽是平静如常,但她却看出了隐藏在那倾城容貌下的薄怒,便是知趣地收起了自己的那一套“歪理”,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见状,秦楚衣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今日有长公主在场,否则就凭着大铭公主那一番不负责任的言辞,她们足可以在天牢里走上一遭了。皇上最为宠爱大铭公主不假,但不代表就会爱屋及乌,连着她身边的人也一并喜欢了。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如同一张网紧紧地网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沉默良久,大铭公主又开了口,却是为了称赞自己碟子的鹿肉,“好吃!” “好吃便多吃些。”长公主淡淡道,希望能以此堵住她的嘴。 “嗯!”大铭公主乖巧地点头,“也多亏了驸马猎杀了这一头鹿,才使得我们今日能有这般口福!” 都说驸马爷对长公主喜爱的紧,每每遇着新鲜玩意,都会第一个想到长公主,就好比这次的鹿肉,也是在猎杀后的第一时间就送回到了公主府邸,希望博佳人一笑。 用过鹿肉之后,长公主先一步离开,把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了她们三个年轻的女孩儿。 少了那位冷面美人,屋内明显暖了许多,气氛也比之前愉快了不少。 三个女孩儿玩笑逗乐,玩得好不欢乐,如果她们就这样一直玩闹下去,该有多好! …… 回到侍郎府的时候,雪还在下,偌大的宅院都被积雪覆盖,又添了几分寒意。 谢小桃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踏着一地绵软的雪向花槿阁走去。她没说过一句话,就连跟在后面的如画也没有开口,一路上只听见鞋子辗压素雪而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啪——”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原本的静谧气氛,好像是瓷器摔碎的声响。 未等谢小桃辨识明白,便听见了绿屏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你……你怎么又打碎东西了?!” 旋即,传来了连翘的声音,惶惶中带着属于她的怯懦,“绿屏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你能换个说辞吗?”显然,绿屏是生气了,“从你来这院子,都摔碎了多少东西?哪一次不是说你不是故意的?” 伴随着这声音,谢小桃缓步踏进了院门,就见绿屏叉着腰,数落着连翘。 “你以为这些杯啊,碗的,就不要钱了,是吗?”绿屏伸手,指着她。每月,陈玉珍拨给各院子小姐的月钱都是有数的,这样摔下去,恐怕那一点少得可怜的月钱都不够添补的了。 这一幕,看得谢小桃哭笑不得,好像自从她花了二百两为连翘修了玉镯以后,绿屏就似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里都跟钱啊,银子啊计较,特别是看见连翘摔了东西,更是有种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冲动。 “一天摔一个,六天就是摔一套,你的手是面捏的吗?怎么总拿不稳东西呢?”绿屏喋喋不休着,看了眼地上的杯盏,甚是无奈地拍了拍额头,“你知不知道,这套杯子是小姐最为喜欢的?” “啊?”连翘讶然,低下头,看着地上被摔成三瓣的杯盏碎片,上面绘的桃花也是从中间断裂开来。“怎么办?小姐知道了,一定会责罚我的。绿屏姐姐,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绿屏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纠缠,“这得看小姐如何说了。”瞧着连翘益发苍白的小脸,终归还是败下阵来,“你摔得时候,怎么不想着害怕呢?小姐虽然好说话,但不代表就软弱可欺。她的东西不是你我说摔就可以摔的!” “绿屏姐姐……”连翘声音里的悔恨又浓郁了几分。要是谢小桃知晓她把这套绘制了桃花的杯盏摔碎了,会不会大发雷霆? 想着,连翘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陈妈妈,那位可曾是陈玉珍亲自派过来的,还不是被谢小桃扫地出门了? “好了,就一个杯盏而已,收拾妥帖了便好,犯不着如此计较。”谢小桃缓步走了过去。 绿屏更是生气,气得跺了跺脚,“小姐!您怎么就知道袒护她啊?”其实,她并不生气谢小桃的故意袒护,只是不喜欢对方在她教训连翘的时候突然出现。连翘本就是个笨手笨脚,不是摔这个,就是摔那个,加上谢小桃从不曾与之计较,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会有恃无恐。 这样的歪风不可长,所以绿屏才想着借机好好教训教训连翘的。现如今,陈妈妈已经被撵走了,作为大丫鬟的她自然要拿出几分老人的姿态,为谢小桃打理好院子,同时也要注意节俭持家。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谁的银两是大风刮过来的。 “不是袒护,而是觉得既然已经摔碎了,生再多的气也是无用,倒不如快些收拾好,免得碍眼。”谢小桃温和地说道。她并没有多喜欢那套茶盏,只是觉得每每用它们饮茶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提醒自己是谢家的女儿,名叫小桃。 绿屏哑然,一时之间,不知该接什么好了。 谢小桃看向了还处于忐忑之中的连翘,“以后这端杯子端碗的活计,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她略一沉吟,“就帮着崔妈妈一起打扫庭院吧。” 咦?绿屏错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谢小桃的模样,好像不是在说笑的,心底便是生出了几分得意。若是连翘不再在屋子里伺候,很多瓷器就可以免遭毒手,逃离被摔碎的厄运,而且崔妈妈那边也不至于太过劳累,真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却不知,谢小桃这样安排,还有第三层原因——那便是不想她与连翘再起冲突。连翘生性软弱,动不动就爱哭鼻子,听得谢小桃很是烦闷。 一番交代之后,谢小桃重新迈开步子,向着自己房间走去,才走了没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不好了,四小姐……”是霜姨娘身边服侍的丫鬟。 谢小桃心头一紧,忙道:“怎么了?”莫不是霜姨娘出了什么事? 那名丫鬟跑得气喘吁吁,也不顾自己的狼狈,“霜姨娘出事了……”她断断续续地说,“方才,霜姨娘去花园里散步,不知怎的,突然昏倒了。” 昏倒?好端端的怎么就昏倒了?谢小桃皱起了眉头,也来不及细想,便调转了身子,向着霜痕怨快步奔去,一边走,一边猜测,是不是府上的人见动不了自己,就把目标锁定在了霜姨娘的身上…… 136隐瞒实情 谢小桃脚步未歇地赶往了霜痕怨,杜大夫正在为霜姨娘诊治,而苏云轻正挽着陈玉珍的胳膊在一旁等候,虽然脸上挂着担忧神色,却仍是叫人心寒。 这个苏云轻,亲娘都昏倒了,居然还呆在陈玉珍身边! 很多时候,谢小桃都无法理解她,为何总是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放在第二位,宁可用热脸贴上陈玉珍的冷屁股,都不肯去关心一下该关心的人。 经过一番诊治,杜大夫站起身子,对陈玉珍道:“夫人放心,姨娘只是操劳过度,休息几日便可康复。”他对陈玉珍递了个眼神,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小桃一直都在注意着杜大夫一举一动,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问:“杜大夫可是还有其他的话?” 杜大夫一怔,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会这样问,还问得是如此的理直气壮。“是有些话要说,但不方便当着小姐们的面。”他也是活了半百年岁的人,哪怕是被人当场说中了要害,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能改口,继续着他那沉着的医者风范。 “什么样的话,不方便当着我们的面说?”谢小桃继续逼问着。 话音落下,陈玉珍面上的笑意有了收敛之势。 一旁的苏云轻正好瞧了个仔细,在陈玉珍动怒以前,忙开口道:“锦儿,既然杜大夫说不方便我们听的,那自然是不能叫我们听了去的事情。”轻柔的声音里不乏有讨好陈玉珍的意味,却是叫谢小桃好一番鄙视。 蠢东西,你娘都成了这副样子,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关心呢!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修养,霜姨娘的身子已经被调理的很好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昏倒了?说什么操劳过度,完全是胡乱搪塞的说辞! 谢小桃盯着苏云轻看,见她一直在对自己挤眉弄眼,便也不好再坚持下去。“三姐姐说得是,是锦儿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既然有些话不方便咱们听,那咱们就先出去,等杜大夫说完再进来。”说着,也不等陈玉珍安排什么便自做主张地拉着苏云轻走出了房间。 她想,房间里有雪晴在,这个杜大夫就算是编也要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陈玉珍与杜大夫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对苏云轻道:“放心,你娘只是身子虚弱,休息一段时日会恢复如初的。”说话间,好似无意地剜了谢小桃一眼,那样的眼神里似乎有厌恶。她又交代了几句,便以去为霜姨娘抓药为由与杜大夫一同离开了。 看着那双渐渐走远的背影,谢小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却是没有耐性去琢磨他们在房间里都聊了些什么。 “我们去看看娘亲吧。”苏云轻道,声音清缓像极了她的名字。 谢小桃颔首,随之一同走了进去。才一进去便注意到了雪晴那双微微泛红的眼,好像是刚刚哭过。刚想开口询问些什么,便见床榻上的霜姨娘徐徐睁开了眸子。 “娘……”苏云轻唤了一声,坐到了霜姨娘的身边,“你觉得怎么样了?” 霜姨娘的脸色有些发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她动了动嘴唇,“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瞧你们姐妹俩紧张的。” 明明病倒的是她,现在却反过来要安慰两个女儿,想想就觉得十分可笑,但这细弱的声音里不乏有关爱之意,是一个母亲对女儿们的爱。 谢小桃看了看霜姨娘,又看了看守在一旁的雪晴,终归是没有当着苏云轻的面问出来想问的话。 母女三人又聊了几句,苏云轻才挽了谢小桃的手,动身离开。 院子里,苏云轻的声音徐徐响了起来,“锦儿,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认真。 谢小桃转头,对上了那双总是不愿意流露出真性情的眸子,“变了?好端端的,姐姐怎么会这样说?” “较之你刚来苏府的那会儿,现在的你变得比以前强硬了许多。”苏云轻解释,心里却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想了半晌,终于追溯到了源头——那便是杨姨娘想要借着神婆子之手除去谢小桃之时。 那时候,她几乎以为谢小桃必死无疑,以为霜姨娘又要失去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偏偏谢小桃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胆识,化险为夷,不但救了自己,还使得陈玉珍不得不处置了杨姨娘。 可就是这样的智慧与胆识,才叫众人明白,原来一向胆小、懦弱的四小姐也会有动怒的一刻,也会像一只凶猛的小老虎对坏人伸出尖锐的小爪子! “强硬了许多?有吗?”谢小桃笑着问。 苏云轻点了点头,“有,这样的你已经不再是以前唯唯诺诺的,总是不敢正眼瞧人的小女孩了。你已经开始学着去保护身边的人了。” 谢小桃笑容更深了,“这样不是很好?我总要学着强大起来,来守护你和娘亲,不是吗?”她也说得无比认真,心里却在揣度苏云轻究竟想对自己表达什么。 果然,声音落下后,苏云轻双眉微拢,否定道:“你能这样想,我觉得很高兴,但你终归是个孩子,怎么可以当着母亲的面说那等僭越的话!” “僭越?”谢小桃故作不懂,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陈玉珍那双充满了怨怼的眼睛。刚刚,就在刚刚,那位一向以慈爱示人的苏夫人第一次对一个庶女瞪了眼睛。 “我知道你是关心娘亲,但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给母亲难看吧?”苏云轻以姐姐的身份开始说教,“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的母亲,是这后宅的女主人。”你把她得罪了,决计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谢小桃没有开口,在外人心中,她始终都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山野丫头,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讨得陈玉珍的半分喜欢,何况她曾经说过,要守护绿屏,守护自己珍爱的人! 见着她沉默的样子,苏云轻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那些堆在肚子里的大道理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好了,我去母亲身边伺候了。记住下次千万不可像今天一般莽撞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霜姨娘放在第一位呢?谢小桃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走回到霜姨娘的房间。行至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了霜姨娘的声音。 “雪晴,你告诉我,杜大夫怎么说!”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却是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她又问,“到底是怎么说的?” “大夫说你是阴虚过度才会突然昏倒的。”雪晴如实回答。 “阴虚过度?怎么会这样?”霜姨娘讶然,“大夫是不是还说了别的话?” “嗯……”雪晴应了一声,“大夫建议这段时间以休养为主,不可再服侍老爷了……” 雪晴的话说得极为隐晦,,仍是听得谢小桃面红耳赤,阴虚过度,不能再服侍苏绍,不是在变着法子说,霜姨娘是因为终于过度才会导致虚弱昏倒的吗? “什么意思?”霜姨娘更显激动,“你的意思是老爷以后不再来我这里了?” “是这样的……”雪晴顿了顿,又道,“您也别太担心,只要养好了身子,老爷一定还会来咱们这里的!” 霜姨娘却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还会来吗?下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哼,我从别院搬进来,独守空房七个年头。整整七年,老爷都对我不闻不问,好不容易又获得了宠爱,现在却是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叫我再去耐心等上个七年吗?我还有多少个七年可以消耗?” 哀戚的声音里不乏有怨恨,是一个女人满心的委屈,以及对自己夫君的痴缠,声声断人肠。谢小桃眉头深锁,适才发现原来是自己高估了陈玉珍,像她那种善妒的阴狠女人,又怎么会纵容自己的夫君总往别的女人院子里跑呢?哪怕是一连数个月不闻不问,也不代表她释然。 在长时间的隐忍过后,陈玉珍终于还是对霜姨娘下手了。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招确实高明,借着霜姨娘身子不适为由,逼着苏绍远离霜痕怨。 纵欲过度?谢小桃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换来的是一脸的讥笑,苏绍又不是一个终日沉迷于女色的人,就算是宠爱,也不至于如此。 谢小桃推开门走了进去,刚好瞧见两个女人正哭着抱作一团,看起来十分悲伤。 大抵是没有料想到她会退而又返,霜姨娘和雪晴皆是一怔。旋即,雪晴站起了身子,用帕子拭去了眼底的泪痕。 谢小桃没有理会她,只是走到霜姨娘的床边,坐下,“娘,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是不是身子觉得不舒服了?”关切的话语,一声接着一声,说着,她又抓住了霜姨娘的手腕,偷偷为其诊脉。 啊……她有些震惊,惶恐自己是号错了脉,复又多了几分仔细。 霜姨娘正值伤心之余,全然没有察觉到谢小桃动作有异。“没事,就是觉得自己不争气,总是动不动就生病。” “娘,您怎么总爱胡思乱想呢?谁没有生病的时候呢?”谢小桃故作轻松地笑笑,心里却是一片沉重。从霜姨娘的脉象上看,她是有喜了…… 137暗中提醒 从脉象上看,这个孩子应该已经一月有余了。杜大夫行医多年,没有道理诊治不出来的,偏偏他要说成是虚耗过度,恐怕是想在私底下,偷偷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陈玉珍。依照陈玉珍的性格,绝对不会大大方方当众宣布霜姨娘怀有身孕的消息。 想到霜姨娘肚子里从落种就不被人承认的孩子,谢小桃只觉得头痛欲裂,若是按照前世来看,这个孩子算是又一个异数。不过既然他来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就一定要想尽办法护其周全。 不管你是弟弟还是妹妹,都要好好的。你放心,有姐姐在,一定不会叫人伤害你。姐姐一定要想办法叫所有人都认同你的存在!谢小桃默默对着霜姨娘的肚子说,只是她要如何才能叫所有人都知道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呢? 见着谢小桃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霜姨娘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有些遗憾地说:“你大概也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吧?可惜,娘的肚子不争气。”她推算过自己的月事,已经推迟了二十余天,以为是怀上了,不想竟是因为虚弱所致。“庆幸的是,没有将此事告诉给老爷,否则只怕到时候都不知道如何向他交代了。” “娘,要是您怀了身子,是可以自己感觉出来的?”谢小桃作势问道。 霜姨娘面颊一红,羞怪道:“傻孩子,你还这么小,怎么可以问这样的话?记住,以后千万别当着旁人的面说这些不害臊的话。” 谢小桃却是坚持,“怎么就不害臊了?为何就问不得了?难道女儿关心一下娘亲,也是错了?” 霜姨娘执拗不过她,“这种事情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了。”月事这种事总是难以启齿的。大约再过上个两三年,等谢小桃初葵之后,有些事情才好讲出来。当年,她也是第一次见血的时候,才听自己的母亲说起这些。 “为什么要等到长大以后?”谢小桃又问,“为什么现在不能说?看着娘伤心难过,女儿也很心疼。”说着,她作势就趴在了霜姨娘的肚子上。 霜姨娘伸手,慢慢抚过她的乌发,“傻孩子,有你疼娘的这份心意就够了。” “娘,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谢小桃微微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霜姨娘看着她,眼底又拢上一层泪光。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可惜…… 雪晴在一旁看着,看着霜姨娘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也是一片酸涩。她跟随在霜姨娘身边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苦楚?一个女人被抢走了夫君,又被抢走了孩子,整整七年都被孤苦伶仃地丢在院子里不闻不问,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又要失去眼前来之不易的一切。这得到又失去的落差试问谁又能承受呢? 突然间,谢小桃睁开了眼睛,猛地从霜姨娘身上坐了起来,惊慌道:“娘,您被子下面的是什么?” 这话倒是把霜姨娘问住了,“被子下面?” 就连雪晴也是敛起呼之欲出的眼泪,“小姐,姨娘的被子下面什么都没有啊。” “胡说!”谢小桃瞪大了眼睛,“我刚刚分明感觉到下面有动静!” “动静?什么动静啊?”雪晴听得不明所以。 “是……”一时之间,谢小桃回答不出,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道,“好像是有一只小脚在踹我!” “小姐是错觉了吧?”雪晴哭笑不得。 霜姨娘却是将这话听了进去,复又不确定地求证道:“锦儿,你真的感觉到有一只小脚在踹你?” 谢小桃不假思索地用力点头,“是,踹得还挺用力的!娘,您被子下面到底藏了什么?能否叫女儿看看啊?” “什么都没有啊……”霜姨娘亲自撩开了被子,果真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刚刚明明就是感觉到了,就只有指腹一般大,却很用力地踹了我一下!”谢小桃喃喃道,说起谎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脸红心跳。 霜姨娘疑惑地将目光落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真的有一只小脚在踹锦儿吗?问的同时,也在责怪自己太过粗心,只是自顾自的伤心难过,却是全然没有留意到。 霜姨娘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想要体会下谢小桃的感受,可惜并没有一双小脚回应她。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相信了谢小桃的话,相信在她的肚子里是有一个宝宝的。 看着霜姨娘这番模样,谢小桃终于是笑了起来,唇角又是浮出了那两只可爱的小梨涡。霜姨娘怀了身孕是不假,但只有一月多月,胎儿又怎么可能会动呢?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利用了霜姨娘盼子心切。 既然陈玉珍连同杜大夫毁了霜姨娘的念想,那谢小桃便为她重塑一个希望。相信,经过她这样一番认真的描述,霜姨娘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肚子的。 这时,一名丫鬟端着药盏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火急火燎向谢小桃通报霜姨娘昏倒的消息的丫鬟。方才,谢小桃还奇怪她去了哪里,不想竟是跑去给霜姨娘煎药了。 “姨娘,药已经煎好了。”她道。 出乎意料的是,谢小桃没有主动接下,“娘,锦儿就先不打扰您了,您要尽快养好身子。”说罢,走出了房间。 霜姨娘没有挽留,对着端药的丫鬟吩咐,“你把药放在那里吧,帮我去送送四小姐。” 丫鬟恭敬地应了一声,将药盏放到了桌子上,跟随着谢小桃走出了房间。 见他们都已经走了,霜姨娘低声吩咐,“去把药倒掉!” 雪晴微微一怔,“这样做,真的好吗?” 霜姨娘的手一直都停留在自己的小腹上,“除了我以外,谁还能了解我自己的身子?” 话音一落,雪晴便明白了过来,二话不说地将药都倒在了不远处的花盆里。重新走回来时,不放心地问:“姨娘,要不要找个机会再寻个大夫来看看?” “是要看看,但不是现在。”霜姨娘向后面一靠,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背后的软垫里,“先把这段日子挺过去再说。雪晴,日后我的膳食可就要靠你把关了。” “奴婢明白。” “还有那花盆也要时常换换,总看一种也是容易叫人生腻的。”霜姨娘叮嘱着,以后这倒药的事恐怕会越来越多的。还好刚刚有锦儿说要离开,否则真就不知道如何避开那碗药呢!真要是喝下去,那我肚子里的宝宝岂不是会有危险? 此刻,她坚信自己是怀孕而非阴虚过度,坚信陈玉珍是不想要她的孩子平安降生,才会唆使杜大夫说出那样的话的,还坚信在她养病的这段时间里,陈玉珍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会允许别人打自己肚子的主意?霜姨娘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孩子,你放心,有娘在,一定不会叫别人伤害你的。 雪晴默默地站在一旁,心绪烦乱,琢磨着霜姨娘到底是身体虚弱,还是真的怀了身子。如果是前者,她们就这样草率地倒了药汁,恐怕会延误病情。如果是后者的话,就算能躲过这吃药的日子,以后可怎么办? 苏府上下只认准杜大夫的一个人的话,她们又去哪里寻一个靠得住的大夫?就算是查出来霜姨娘怀了身孕,又如何把这个消息公布出来?想着想着,便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样的苦恼不单单是困扰着自己。偌大的府邸中,还有一个人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那人便是谢小桃。 “四小姐,奴婢还要进去服侍霜姨娘喝药,就把您送到这里吧。”端药的婢女把谢小桃送出了霜痕怨,缓声道,正欲离开时,却被对方的声音绊住。 “我娘就有劳你照顾了。对了,”谢小桃好像想到了什么,“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总是见着你跑进跑出的,竟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端药的婢女笑笑,“奴婢叫荔枝。” “那你和雪晴相比,谁在娘的身边伺候的长一些呢?”谢小桃又问。 “是雪晴,奴婢是姨娘回到主宅以后,才拨过来伺候的。”荔枝如实回答。 “原来也是在娘身边照顾多年的老人了。”谢小桃若有所思地道,“这些年多亏了你们在娘身边伺候了。”她又与荔枝寒暄了几句,才放对方离开。 这个荔枝到底可靠不可靠?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怀疑,她深信在这个深宅大院中,藏了不少陈玉珍安排的眼线,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能传到陈玉珍的耳朵里。 她该怎样做才能叫苏绍知道霜姨娘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宝宝?而且这种事情要趁早,拖得越久越不利。 “哟,原来四妹妹还没有走呢。”苏云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尖锐的声音里充满了敌意。 138设下圈套 若非是听见了声音,谢小桃几乎以为苏云绣已经学乖,懂得有些人是不可以招惹的道理,安安分分地守在她那绣禾居做自己的女红。 面对着对方的挑衅,谢小桃回以微笑,淡淡的,却是比苏云绣那张写满仇恨的小脸要来得温暖许多。“还没有走,原本是记挂着我娘的病,现在看来,不走也是对的,要不也就看不见二姐姐了。” 苏云绣戏谑地睨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二姐姐是来看我娘的吗?”谢小桃问,却没有打算让她进院子。 仿佛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苏云绣竟是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音,“是啊,我是来看看霜姨娘的病怎么样了。”刻薄的声音叫人感觉不出一丁点儿的关心之意。 这个苏云绣还是没有变,哪怕是一连几个月都闭门不出,还依然是以前那副样子。看着眼前的人儿,谢小桃倒是有些失望了,“谢谢二姐姐的关心,我娘现在很好。”好或者不好,都不需要对方虚假的关心。 “很好?”苏云绣并不相信谢小桃的话,“我怎么听说霜姨娘被你拖累惨了,才会突然昏倒的呢?” 谢小桃并没有急着否认,“不得不说,我娘这次昏倒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因为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有尽到该尽的孝道,才会叫我娘时常记挂、担心,累垮了身子。”说的时候,她看向了苏云绣,“这里,我要谢谢二姐姐了,如果没有二姐姐提醒,恐怕我还真就忽略了这一点呢。”她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人,但假如对方非要过来招惹她,她也是不介意会这么做。 在苏府里,苏云绣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便是杨姨娘,疼她、宠她、纵容她、包容她的人也是杨姨娘。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不过可惜,杨姨娘已经死了。 果然,在被人提到了伤心事的苏云绣立刻垮下了脸,整张小脸都变成了深灰色,但头脑里尚有一丝理智。她强行克制着满心的愤恨,勉强挤出一道笑容,“是吗?我倒是觉得你要是彻底从霜姨娘面前消失,才是对她最大的孝顺!苏云锦,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丧门星吗?” “丧门星?二姐姐这样的言辞未免太过刻薄了吧?”谢小桃抬起头,仰视着这个比自己高上半头的女子,全然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尖尖的下巴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锦儿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二姐姐,从一进府,你就横竖都看我不顺眼。” “我是看你不顺眼!你一个山野丫头就应该躲在深山老林里,有什么资格住进侍郎府,享受官家小姐该享受的一切待遇?”苏云绣对谢小桃瞪起了眼睛。如果不是谢小桃的出现,苏府还会像以前一般平静;如果不是谢小桃的出现,凭借绣工获得老太妃宠爱的人应该是她;如果不是谢小桃的出现,现在的她应该还可以溺在自己娘亲的怀抱中尽情撒娇……可惜,因为谢小桃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既然二姐姐这样讨厌我,大可去和母亲说,跑到这里,与我胡搅蛮缠做什么?”谢小桃不屑地撩了她一眼,复又将眼神移向了远方,清亮的眸子里便只剩下那片白雪皑皑。 “苏云锦,你就吃准母亲会一味纵容你吗?”苏云绣怒不可及地问,旋即笑了起来,诡异的笑容背后似是隐藏着什么。“奉劝四妹妹一句,像你这样的丧门星,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别等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受你连累再后悔。” 谢小桃背过身子,不屑再与她多说一句话。有些人越是理她,就越是不知收敛。 尽管如此,身后的苏云绣却是依然不肯轻易停下,“苏云锦,你想不想知道霜姨娘的下场会怎样?”她把唇贴到了谢小桃的耳边,“听说,人在虚弱的时候是受不了什么刺激的。” 啊? 一瞬之间,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谢小桃的脑海里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快速蔓延。 这个苏云绣是疯了不成?难道要对霜姨娘下手吗?霜姨娘还怀有身孕,又怎么能经受得起她的折腾?不,绝对不能允许任何伤害霜姨娘以及肚子里的孩子! 谢小桃转头,才发现苏云绣快了自己一步,冲进了霜痕怨。“你站住!” 苏云绣却是跑了起来。 该死!谢小桃咒骂,紧随其后。庆幸的是,对方只是个自小从闺阁长大的女子,速度上远远不及她。跑了没多久,谢小桃便是拽住了苏云绣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二姐姐,不要打扰我娘休息!” 苏云绣转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把将谢小桃甩脱,调转方向,直直地朝一旁的古树撞去。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还容不得人反应,就见那着了素色衣衫的女子如同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慢慢地从树干上滑了下去。 谢小桃震惊,适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刚想开口,却听见苏云绣大叫道:“四妹妹,我只是想要看看姨娘,你为何要对我动手?”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与委屈。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虽然没有摸到血,但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四妹妹,纵然我们之前有什么误会,但你也不能对我下如此重的手吧?” …… 很快,两位庶出小姐在霜痕怨动手的事情便在府里传扬开来。 澜宁院里,充斥着苏云绣委委屈屈地抽泣声,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想去看看霜姨娘,没想到会被谢小桃拦下。她一心挂念着霜姨娘的安危,趁其不注意溜了进去,不想对方竟然对她动手……开口闭口都是在指责谢小桃,加上那饱含了悲伤的哭声与额头上的青紫,足以博取别人的同情了。 这一次,陈玉珍一反常态地对谢小桃瞪起了眼睛,“你这孩子,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姐姐?”大抵是隐忍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机会,她也是不有分说地便将谢小桃定了罪。 “母亲,锦儿没有。”谢小桃垂下了头,“锦儿只是觉得娘亲才刚刚睡下,不方便外人打扰,才会阻拦二姐姐进去的,不想二姐姐动作太快,一个没注意就溜进去了。锦儿想要叫她轻一点,熟知她以为我是要追赶她,结果一个没留神自己撞到了树上。”她也是同样委屈的口吻,真一半,假一半地陈述着。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今日这顿责罚是躲不过去了。 果然,她轻柔的辩解声换来了苏云绣更为激动的质问声,“四妹妹,听你这么说,好像一直都把我当做外人?”这话问得十分巧妙,仿佛是在暗示陈玉珍,一直以来想要极力挽留的女孩儿竟然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自己人来看待,所有的关心与疼爱都给了一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二小姐,锦儿不是那个意思……”一旁的霜姨娘忍不住开了口,“她素来直率,说话也是不经过大脑,不能当真的。” “没有这个意思吗?那她的那句外人又如何解释?若非是心里所想,又怎么可能一开口就说出这样叫人寒心的话?”苏云绣逼问,眼底的锋芒却在一瞬间化成了讥笑,“姨娘应该感到庆幸,至少在四妹妹的心中,你还算是自己人。” 霜姨娘看着苏云绣,不知该如何辩解。大抵是少与人接触的缘故,她的嘴巴要比脑子笨很多,每当被人刁难的时候,都会紧张得说不出来话。 看着霜姨娘那张微微涨红的脸,谢小桃的心头溢满了感动。这个女人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拖着病弱的身体来到澜宁院,当着众人的面维护她。纵然她被苏云绣逼问得说不出来话,但有这样一份心意足够了。只是,她并不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把霜姨娘当成了亲人,否则也不会那么不冷静地去追苏云绣。 “娘……”她刚想开口安慰霜姨娘几句,却是被一旁看热闹的苏婉怡抢先了一步。 “哟,原来四姐姐一直没把我们当做过自己人,难怪从你来到苏府以后,这宅子里就没有消停的时候!”苏婉怡冷哼一声,“母亲,我早就说外人养大的孩子,就算对她再如何好也是养不亲厚的。” “五小姐……”霜姨娘再次开口,可还未等说什么,就被别人的声音打断。 谢小桃道:“五妹妹,方才真的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我只是想说,我娘已经睡了,不方便被人打扰。如果你非要揪着字眼不放,那这个罪名我愿意认下。”其实,她还可以为自己辩驳的,但一想到身边还有一个怀有身孕的霜姨娘,就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霜姨娘因为过度紧张而导致小产可就不好了。她说过,她一定会保护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平安降生的。 “锦儿……”霜姨娘急唤。 谢小桃转头,对着对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四姐姐认得这般不情不愿,谁又敢轻易把这屎盆子扣你头上?”苏婉怡以退为进,“这件事就算是误会一场,但二姐姐额头上的伤又该如何解释?” 139帮倒忙了 稚嫩的声音在堂内响了起来,还未等落稳,便听见了苏云绣哭泣的声音,只见,她用帕子掩着脸面,低声抽泣。 姐妹二人配合的十分默契,仿佛不把谢小桃的罪名落实就不甘心。 谢小桃有些吃惊,这个苏婉怡不是一向以长姐为尊吗?什么时候起,和那位庶出的二姐姐走得如此默契了? 她疑惑着,偷偷望向了苏婉婷,虽然那位美丽的嫡长姐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她还是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得意,便知晓今日这次事件也少不了苏婉婷的参与,不过对方藏在暗处,藏得十分隐蔽。 “四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苏婉怡再一次逼问。 苏云绣则是越哭越伤心,“四妹妹,从你回府以后,就左右瞧我不顺眼,我自认为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可你为何会这样恨我?倘若今日你再用力一些,恐怕我早就去见阎王了。” 有本事你就再用力一些!敢都往树上撞了,怎么不敢把自己撞死呢!谢小桃暗暗啐道,没有理睬两人的指责,径自看向了主位上的陈玉珍,“母亲,今日之事都是因锦儿一个人所起,但锦儿真的没有推二姐姐,真的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你胡说!分明就是你推的我!”苏云绣厉声道。 “我没有!”谢小桃反驳。 “你有!”苏云绣也是不甘示弱。 “够了!”陈玉珍终于动怒,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二人的争执。这招果然奏效,声音一出,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锦儿,到底是不是你推的绣儿?” 谢小桃摇头,“母亲,不是锦儿推的,是二姐姐自己撞伤去的。” 苏云绣笑出了声音,指着自己高高肿起的额头问:“你的意思是我把自己撞成这样的?苏云锦,我就算脑子再不灵光,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蠢事吧?”说完,她又看向了陈玉珍,“母亲,她明明就是在狡辩!” “锦儿,你也是咱们侍郎府的小姐,做出了事不要紧,但千万不要不承认……”陈玉珍拖长了尾音,已然相信是谢小桃推的苏云绣。 “是啊,四姐姐你就承认了吧。”苏婉怡继续煽风点火,“母亲可是最讨厌人说谎的。” “不是我推的,我干什么要承认?”谢小桃反问。 苏云锦,你不是一向都牙尖嘴利的吗?怎么今日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了?坐在太师椅上的苏婉婷勾起了唇角,看着谢小桃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怨毒。想到谢小桃也有百口莫辩的时候,她就觉得十分畅快。 霜姨娘看着谢小桃,分外着急。“夫人,锦儿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孩子。” “怎么?难道霜姨娘想说,你看见她没有推我了吗?”苏云绣接话道,“当时,你那房间门窗紧闭,四妹妹又说你睡下了,莫不是你生了一双奇特的眼睛,可以透过门窗看见外面的事?”问的时候,把霜姨娘想要为谢小桃开罪的路生生堵死了。 “我是没有看见,但事情发生在我的院子里,相信会有其他人看见的。”霜姨娘想要帮谢小桃洗脱嫌疑,却不知自己的这一番话根本帮不了谢小桃。谁不知道她霜痕怨里,除了雪晴和荔枝外根本没有其他人了。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被一旁的雪晴拦下。 与此同时,谢小桃又是望了她一眼,灼热的目光蕴藏了千言万语,唯有一句倍加清晰——娘,不要出头,不要惹祸上身。 今日之事,是苏婉婷姐妹三人合力布下的陷阱,就等着她跳进去呢。 而陈玉珍恐怕早就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记恨上她了,所以今日受罚也是在所难免的,她不辩、不争,只是不想白费唇舌。可霜姨娘若是贸然为她求情,只会把自己也牵连进去,加上怀有身孕的原因,更是给了陈玉珍可乘之机。 “锦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有没有推绣儿!?”陈玉珍开口问道。 谢小桃依然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母亲,锦儿没有推二姐姐。” “母亲,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苏云轻也是站了出来,“锦儿自小在建福庵长大,应该不会说谎的。” “三妹妹,那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了?”苏云绣把矛头指向了想要帮谢小桃辩解的苏云轻,“她就算在建福庵长大的又能如何?能说明她就不会说谎了吗?我知道你想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她没有出家,还是凡世俗人,根本不受庵堂里清规戒律的限制!” “二姐姐……”苏云轻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得跪了下来,“母亲,轻儿相信这其中是有误会的,说不定是二姐姐跑得太快,结果被自己绊倒了也说不定呢……” “苏云轻,你什么意思!”苏云绣气得直瞪眼。 怎么苏云轻也扯进来了?谢小桃无语,却是挺了挺腰板,想要为苏云轻挡下那一双凶狠的眼神,“二姐姐,你口口声声说我推的你,那我问问你,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苏云绣再次用手指头,“难道这不是证据吗?” “这只能说明你撞到的,却不能证明是我推的你!”谢小桃终于还是替自己辩解了。 “你这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苏云绣急道。 “到底是我在强词夺理,还是你在胡搅蛮缠?”谢小桃又道。 “吵够了没有!”陈玉珍大声呵斥道,“既然你们都无法证明自己的言辞,就都去外面跪着吧。” 啊?苏云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母亲……” “还要废话?”陈玉珍挑起了眉梢,吓得苏云绣立刻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言一句。 “母亲,”这时,苏婉婷慢慢张开了嘴巴,“外面的雪那么厚,真要是叫两位妹妹跪下去,怕是会落下病的。”声音温婉,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才有的气度风范。“我知道您现在还在气头上,但当气消了以后,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陈玉珍转过头了,看向了自己视若珠宝的大女儿,没有说话。 “我也认同三妹妹的说法,”苏婉婷柔声道,“姐妹之间的相处哪有不生误会,不生矛盾的?就连我和婉怡也是总有冲突,但气过了也就没什么了。我相信,二妹妹和四妹妹之间也是误会才会闹得面红耳赤的,待她俩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今日所发生之事,恐怕就不会再闹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陈玉珍有些犹疑。 “大姐姐,你的意思是叫二姐姐白受委屈不成?”苏婉怡也是有些捉摸不透苏婉婷的心思,“你想想二姐姐可是自小跟我们一起长起来的!咱们不能因为她没有了杨姨娘的疼爱,就不把她当做姐妹了啊。” “是啊,绣儿是怎么样的人,难道大姐姐会不知道吗?你们为何宁愿相信一个只相处了不到一年的丫头,也不相信我说得话呢?”苏云绣又开始用帕子抹眼泪,抹了半晌,也没有将帕子润湿。“以前,要是有娘在的时候,她一定不会叫我受这样的委屈。娘,你怎么就丢下绣儿一个人去了呢?你走了以后,就再没有人肯相信绣儿,为绣儿出头了。这样的日子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朝一旁的木柱撞了上去。 “啪——”一枚小石子打在了苏云绣膝盖内侧,不知是顶到了什么穴位上。害得苏云绣只觉得腿下一麻,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砰——”的一声,差一些就将房梁都撞散了。 这一幕着实是叫苏婉怡看的目瞪口呆。这个二姐姐也太入戏了吧?撞得这么狠,也不怕把自己撞傻了。方才,她只是想提醒一下苏云绣想法子博取大家同情而已,完全没想到苏云绣会如此决绝。这番模样,倒真是叫外人觉得她想寻死。 “还不快去看看二小姐怎么样了!”陈玉珍赶忙命令道。 两名老妈子走上前去,将苏云绣扶了起来,却发现对方已经不省人事了,但庆幸的是鼻子下面还有进出的气息。 “夫人,二小姐被撞昏了。”一名老妈子禀报。 外面墙上趴着一双男女,女的着了一身红衣,对着身边的男人瞪起了眼睛,“笨长东,你怎么就知道帮倒忙!你不出手没有人忽略你的存在!” 长东不解地挠了挠头皮,“胡说,我是想帮她惩治一下那个坏姐姐!” “可你叫那小丫头的处境越发艰难了,懂不懂?”阿夏气结,见着长东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恨不得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见着阿夏面色不善,长东还是没有想明白,“阿夏,我真的做错了吗?” 阿夏欲哭无泪,“不信你自己看。”此时此刻,她真恨不得把长东扔进去。 长东将目光重新移了回去。 果然,如阿夏料想的一样,在苏云绣被老妈子抬下去以后,苏婉怡开始向谢小桃发难,“四姐姐,二姐姐宁愿以死证明自己,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140寻死觅活 还能怎么说?对方都以死明志了,她就算再有千万张嘴,也是说不明白的。谢小桃缓缓站起了身子,“五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婉怡冷冷一笑,“四姐姐,事情都已经闹到这步田地了,你还不愿意承认是你推的二姐姐吗?” “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承认?”谢小桃问,“就因为二姐姐用头撞柱,就能说明我是在说谎了吗?既然这样,那我也去撞一撞好了,左右我也是个只回来不到一年的庶出小姐,真要是撞死了,还要烦请旁人不要再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了!”说罢,她也是俯身朝木柱上撞去。 “还不快些去抓住她!”陈玉珍大叫。 有了刚刚的前车之鉴,柱子那边早有老妈子在候着呢,在听见陈玉珍的命令后,一名反应快的老妈子便是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谢小桃的手臂。 见着谢小桃没有事情,霜姨娘适才长长地送了一口气。 “四妹妹,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母亲吗?”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苏婉婷一反常态地换上了怒色,对着谢小桃责问道,“从一开始,母亲就一直在给你机会解释。解释清楚了不就完了,犯得着这样吗?”这口吻,这表情,真真像极了长姐的模样。“为了姐妹之间的一点小事要死要活的,就不怕传扬出去,丢了咱们侍郎府的脸面吗?”三言两语间,竟是又把谢小桃逼上了风口浪尖。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温柔示人的苏婉婷会在这一刻动怒,当然,谁也没有怀疑苏婉婷的用心,他们只是觉得苏婉婷真是被谢小桃的不懂事气到了,毕竟刚刚,这位嫡出的大小姐还极力想要帮谢小桃开罪的。 谢小桃看向苏婉婷,“解释?这种事情能解释的清楚吗?”既然事情都已经闹成了这样,她也就不怕把事情闹大了。说完,她又跪了下来,对陈玉珍说道,“母亲,是锦儿的错,锦儿会认,但如果不是,锦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逼迫自己承认的。” “四妹妹,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苏婉婷又道,一边说着,一边去扶陈玉珍,“母亲,四妹妹只是心直口快,一时无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得生气的。”安慰陈玉珍的同时也将谢小桃的话全部归结于气话,而且还是那种当不得真的气话。苏云锦,你想为自己辩解就要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就算说得再如何信誓旦旦,我也依然会叫你无法翻身!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母亲,锦儿没有推二姐姐就是没有推,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也依然不会承认的。” 陈玉珍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一只手指头正猛地戳着她的太阳穴。今天,她本想借故惩罚一下谢小桃的,却没有想到会闹成现在这番模样。 谢小桃也是打死都不承认是她推的苏云绣,若是她强行把这罪名按在对方的身上,只怕会损了她苦心经营出来的后宅主母的声望。 她叹了一口气,“锦儿,以前念你是在佛祖身边长大的,为人处世最是讲究礼数,不想入府还不到一年,竟是将净空师太教与你的那些道理尽数忘干净了。”她看着谢小桃,“现在你一口咬定是绣儿自己撞到树上的,我若是因此惩罚了你,你会说我偏向于绣儿,有失公允。也罢,你就到佛阁抄写经文去吧,问问佛祖以后该如何和姐妹们相处。”说得时候,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愤怒。 …… 谢小桃被关进了佛阁,开始抄写经书,每一笔,每一划都写得十分认真。她并不认为这是在受罚,而是将其当做是在为霜姨娘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抄着抄着,脑海里就蹦出了初来苏府时的事情,那时候,霜姨娘应该也是在这间佛阁为自己祈祷的吧?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会心存感激。 皎洁的月光透光窗格照了进来,与烛火交相呼应,却是无法驱散整间屋子里的寒气。 佛阁是供奉菩萨像的地方,并没有安置炭火盆,所以,在寒冬夜晚特别难忍。 谢小桃放下毛笔,将双手合十,一边搓着,一边不断往上面呵着哈气。太冷了,纵然她不停地写,也已然感觉整双小手都要被这深夜的寒凉冻僵了。 夜色越来越深,如一张黑色的巨网,网住了整个世界。若是不仔细看,恐怕谁也看不见光秃秃的只敢上还坐着一双人影。 看着窗户上映出的那一个不停用搓手来取暖的可怜女孩儿的影子,阿夏倍觉心疼,疼到最后,竟是伸出了手,照着长东的脑后就是一拳。 这一拳来得太快,快到长东还没有反应,便是硬生生受下了。他捂住自己的脑袋,“你干什么要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看看你把人家小丫头都拖累成什么样子了!”阿夏气愤地说,抬手又是一拳,实打实地打在了长东的心口上。 长东没有躲闪,更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当时就想给那个苏云绣一些教训,谁想到会连累她啊。”他说的是实话,按照他家主子的话说,他就适合真刀真枪地与人硬碰,脑袋里只有命令、执行,根本不适合做动脑筋的事情,哪怕只有一点弯弯绕绕,也很可能会进去就出不来了。 “主子叫你动手了吗?”阿夏问他。 长东摇头,“没有,我只是看不过去了,才会一时情急出手的。” 阿夏翻了翻白眼,真替她家主子感到悲哀。她实在无法想象,在她没有出现的那些年,那位面若冠玉的俊朗男子是怎么和这块木头“相依为命”的。 “阿夏,现在该怎么办?”长东也是不忍心看着谢小桃在佛阁里受苦。可惜,他并不知道其实谢小桃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这样的惩罚,比谢小桃想象的要轻很多。 阿夏皱眉,“看着人家饥寒交迫的,你好意思吗?” 饥寒交迫?长东适才想起从晚上到现在,谢小桃还没有吃过东西,顿时想到了一个为自己赎罪的机会,“我知道了,我去给她弄点吃的!” 阿夏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个木头总算开窍了。“记得弄一些暖和点的,最好能暖手的。” “好。”长东应了一声,纵身一跃,便是一闪不见。 阿夏趴在墙头,脸上露出了一道浅淡的笑容,竟是无聊地琢磨起长东会为谢小桃准备什么样的吃的。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长东没有回来,她想应该是在热东西。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长东没有回来,她想应该是厨房没有火,需要现生。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长东依旧没有回来,她想可能长东是在做复杂的东西,比如煮粥,煲汤什么的。 就这样,阿夏一直在等,等到头上都快长出草了,还是没有等到长东回来,使她不得不怀疑长东到底是去弄吃的了,还是被人五花大绑地掳走了。 “该死的长东!看回来,我不好好在爷面前,告你一状的!”阿夏气鼓鼓地咒骂,同时也告诉自己,就算是以后饿得眼冒金星,只要尚有一口力气在,也绝对不能叫长东去找吃的东西,否则,很有可能还没有等来吃的,就会被活活饿死了。 倏地,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戏谑地问:“你打算告什么?” 阿夏抬头,只见一张银亮亮的面具闯入眼帘,讶然,“爷,你怎么来了?” “我只是好奇侍郎府的围墙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整天整夜都赖在上面。”面具男子坐在墙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阿夏道:“这不是您吩咐的,要我们密切监视那小丫头的一举一动吗?” 面具男子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一般,“这侍郎府的墙看样子是挺不错的,要不要拆下来送你?” 阿夏抽了抽嘴角,如果他们把侍郎府的围墙拆了,那还不得轰动整个上京城啊?她摇头,“爷,这种玩笑开不得的。”说着,双手一撑,也是坐到了墙上。果然,还是坐着比挂着舒服。“爷,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有必要就说。” 阿夏舔了舔嘴唇,“既然您没有打算帮助那小丫头,为何还要我们一直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呢?她只是个十岁大的小毛孩子,就算再如何折腾,也不能将皇宫搅得天翻地覆啊。”更加不会危及到太妃的安全。 面具男子侧头,看向了阿夏,看得对方心里直发毛,良久,才道:“我是嫌你们太吵。” 声音一出,阿夏险些从墙头摔下去。他是嫌她和长东太吵,所以给他们找了一些事情做,所以他们才会被派过来监视谢小桃的,所以他们这些日子里做的什么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 此时此刻,她只剩下无语问苍天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这样“尽心尽责”地守着别人家的墙头呢?“爷,咱们时候回去?”问罢,却是没有得到回答。她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也没有再多言一句,将目光移回到佛阁。 不知何时起,谢小桃已经打开了窗户,斜倚在窗边,望着那一轮悠远的明月,若有所思。忽的手下一松,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窗外那片被月光照不到的草丛里。 “爷,您看,那边的草居然发出了淡淡的蓝光。”光线很弱,可阿夏还是看见了。 141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依声望了过去,果真在一簇草丛间看见了些许蓝光,光线很弱,换作白天很难用肉眼发现。 阿夏看着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对方一个起跃便是朝着佛阁奔去。 自他走后,长东总算是回来了,手捧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薯,举到阿夏面前,“阿夏,你看这个如何?既可以暖手,又可以填补肚子。”他原以为阿夏会来夸奖他一番,孰料换来的竟是一记白眼。 “这一个时辰,你就去弄了这么两个山芋?” “对啊,这可是去飘香楼烤的呢!”长东说道。 飘香楼?阿夏汗颜,这里距离飘香楼可是不近呢!“侍郎府里没有厨房么?” “有啊,但是这个时候炉子早就灭了,我要是在这里生火,恐怕还没等到红薯烤熟,就被人发现了!”长东难得动了一次脑子,却见阿夏的脸色越来越沉了。 “就算你去了飘香楼,为何还去了那么久?”阿夏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因为那边的红薯是生的,我得给它弄熟了,不是吗?” 长东!阿夏忍无可忍,却也只能在心里呐喊!要不是他们现在正呆在别人的墙头上,她一定会使出十足十的力气喊出来,而且一定会把对方震下去! “阿夏,你怎么了?”长东不解。 阿夏在一旁暗自调息,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既然去了飘香楼,怎么不弄些好的东西?”飘香楼是上京城内属一属二的酒楼,哪怕是剩菜剩饭也比寻常菜馆更容易勾起人的食欲,偏偏这个木头只带了两个红薯过来! “别的东西,我可付不起银子。主子给我的月奉就那么点!”长东有些委屈,又一次无意间揭了自家主子的底。在他看来,主子哪都好,就是这个抠门,不可取! 阿夏懒得再理会他。 见她不语,长东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你要是没事,我就把这俩红薯给她从窗户丢进去了。”说着,他作势要跳下去,却被拦了下来。 阿夏道:“别去了,免得惹爷心烦。” 而谢小桃这边,因为想事情想得太过投入,手下一松,不小心叫玉锁掉进了草丛里。 她低下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双臂一撑,翻出了窗户。这是她在建福庵常做的事,所以做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原本想学着做个大家闺秀的,没想到会因为你这个小东西坏了规矩。幸好没人看见,否则我这山野丫头的称号可算是落实了!”她喃喃自语着,却不知这一幕早已被人看进了眼中,更不知身后有一个人正在靠近自己。她弯腰,拾起玉锁,小心翼翼地弹去上面的灰尘,正欲翻回去时,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从身边闪过,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手中玉锁已经被夺走了。 借着月光,面具男子审视着那枚玉锁,连上面细小的纹路都不放过,模样认真且专注。 谢小桃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不喜欢这般未经允许就明抢明夺的做法。她厉声命令道:“给我!”应着声音,对方果真是抬起了头,一张银色的面具映入眼帘。 她有了片刻的失神,这是他吗?问的同时,向着对方的腰际看去,依稀看见有环佩坠在那里,只是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一对殷红如血的龙凤佩。 “这块玉佩你是如何得到的?”面具男子问,冷冰冰的,寻不了一丝温度。 谢小桃回过了神,对着男子伸出了手,“给我。”这块玉锁是她的东西,她没有道理向别人解释是如何来的,哪怕对方曾经仗义出手救过她! 对方却没有理睬,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若非是这个声音,恐怕谢小桃都要怀疑眼前这位和记忆里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给我,这是我的东西!”说完,便动手去抢,却被对方轻松躲开。 “你……”谢小桃瞪起眼睛。 “告诉我,你这玉佩是如何来的!”面具男子把玉锁举了起来,好像是在以这样一种方式相要挟。 “这是我的东西,不是偷的,不是抢的,你凭什么不给我!”谢小桃也急了。那块玉佩是她唯一可以用来想念娘亲的东西,外人是永远都不会体会到它对她的重要性。 “不,这不是你的东西。”面具男子道,冰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肯定,好像是在告诉谢小桃,既然不是你的东西,那我就要把它带走。 谢小桃不傻,已然感觉到了对方要将玉锁带走,也不管别的,急道:“这是我娘给我东西,你给我!” “你娘?”显然,面具男子不信,“就是府上那位怀了孕的妾室?” 此话一出,谢小桃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着男子再次瞪起了眼睛,好似一只凶残的小兽,恨不得用长满了尖指甲的爪子将对方撕扯成很多瓣。“给我!” 面具男子还是没有要给她的意思,趁着她把手伸过来之际,一把将其抓住,也不顾男女有别,便是撸起了她的袖子,拽到了一处能被烛光照到的地方,一朵还不能完全辨认出形状的木槿花暗纹闯入了眼帘。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银色面具下的那张脸是如何的吃惊。面具男子没有说话,手却是牢牢地抓着谢小桃的手臂不放,直到感觉到对方剧烈的挣扎,才稍稍松了手。 谢小桃快速抽回了手臂,又趁机把玉锁夺了回来,不由分说地挂在了脖子上,同时将其塞进了衣服里。她就不相信,这男人还能无理到翻她的身!这里可是侍郎府,还容不得人来胡乱撒野。 整套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就在谢小桃准备松口气的时候,突听得面具男子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小桃身子一僵,旋即笑了起来,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问的同时,脑海里蹦出了无数个想法,都是关于对方的身份,从文武百官一直联想到江湖杀手,可惜始终都没有寻找到一个能贴合对方气质的。 比起朝廷命官来说,她更愿意相信对方是刀口上舔血的杀手,但这个世上没有杀手会好心到去帮助一个素未谋面的路人。更令她想不明白的是对方是如何知道霜姨娘怀有身孕的消息。这件事就连一家之主苏绍都不知道。 见着谢小桃不愿意说,面具男子也没有再问。 谢小桃也不想再理睬他,仅仅是今夜所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抹杀了之前留下的所有的好印象。现在,她只想离开,离开这个叫她感觉到危险的男子。是的,是危险。一个密切关注着侍郎府动向的男子,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她把衣袖拽回成原来的样子,双手撑过窗台,翻进了佛阁。就在她关上窗子的一瞬间,突听见那男子开了口,“你明明可以不用来这里受罪的。”只是一句极为平淡的感慨,却叫人觉得像是在质问。 谢小桃手下动作停了下来。是,她的确有能力叫自己不受这份委屈,但现在的她还做不到与整个苏家为敌,甚至连扳倒陈玉珍一人都很难实现。前段时间,她是锋芒太露,加上霜姨娘又怀有身孕,所以,她不得不要自己暂时吃一些苦头,好叫陈玉珍放松警惕。 未等她开口,面具男子又问:“是因为你要保护那个还不被人知道的孩子?”他相信就算自己没有把话挑明,对方也依然能听懂。 谢小桃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作答。 “其实,在你的身边就有一位懂医术的人。”面具男子道,声音低沉,却是容易叫人沉醉。按照阿夏的话说,如果他对人不那么冷漠,哪怕就温柔一点点,也能仅凭借声音虏获万千少女的心。 谢小桃讶然,她的身边真的有人一位懂医术吗? “慎王身边的那个哑女。”面具男子补充道,说完,便是转身,准备离开。 看着那颀长且孤独的背影,谢小桃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生出了几分好奇心,她真的很想知道在这样银色的面具下面是怎样的一张脸。“等一下,你到底是谁!?”问的同时,声音竟有些颤抖。想到有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地洞穿她的心思,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她在明,而对方却是隐藏在暗处。如果这人是她所熟悉的人,她连该如何防范都不知道。 面具男子停下脚步,“放心好了,侍郎府的家事,我没兴趣。” “那你为何会告诉我,蛮心会医术?”谢小桃困惑。 面具男子自然是不会告诉她原因,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日后,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乔四娘。” 谢小桃更为震惊了,原来这男子竟是那个帮助乔四娘开了陌上画舫的人!原来他们从很早以前就已经见过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呢?谢小桃疑惑地想,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她倚靠在墙边,目光一直停留在男子曾站过的地方,呆呆的有些失神。 风起,将桌案上的经文吹得纷乱,就如同此时她的心情一样,烦乱得理不清头绪。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地在佛阁里抄经,不想竟会遇到这般诡异的事。 142蛮心到访 熬了一天一夜,谢小桃终于是将经书抄好,并将它放到了菩萨的莲座下面,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菩萨,希望您能保佑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她指的是霜姨娘,哪怕她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子,向着外面走去。 门外,绿屏已经等候多时了。她将怀中的手炉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谢小桃,“小姐,有些凉了,您就先将就着用吧。”说着,又开始为其披披风。 比起没有生炭火的佛阁,这只手炉不知要有多暖和。哪怕是凉了,也足以温暖谢小桃那双已经不知被冻麻了多少次的小手。 谢小桃感激一笑,随着绿屏缓步离开。 远处,两双目光都是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苏婉怡气愤地跺了跺脚,“真是便宜她了,闹得这么严重,结果就只罚抄写经文而已。”想到苏云绣那险些被撞开了花的脑袋,她就觉得这惩罚简直是太轻了。 一旁的苏婉婷勾起了唇角,恬淡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讥讽,“不然你想怎么样呢?” “怎么也得挨几板子吧?再不济,也该放到柴房关几天吧?”苏婉怡回答。如果此时回答的是苏云绣,恐怕对方早已把天牢里有的酷刑全都说一遍,毕竟苏云绣与谢小桃之间还隔着杨姨娘的死。 “母亲是不会这样做的。”这一点苏婉婷十分肯定。 “为什么?”苏婉怡不懂,话音落下,却好像想到了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太妃?” 苏婉婷点了点头,“对,那丫头可是太妃身边的红人。她与云绣的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的,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承认过推云绣,若是贸然惩罚了她,只怕她会闹到太妃那边去。” “她敢!”苏婉怡挑眉。一个山野丫头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扮无辜,装可怜,还要以弱小博取太妃的同情!“她要是真敢闹到太妃那边去,我就剪了她的舌头!”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依照苏婉怡的刁蛮脾气,倘若真的生气了,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有什么不敢的?你见过她真的畏惧过什么吗?”苏婉婷淡淡一笑,“虽然她时常以弱小示人,但她绝不是那吃亏的主儿!加上身后又有太妃宠着、护着,谁又能动得了她?” “可我们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苏婉怡不甘心,“要不要再叫二姐姐去母亲那边闹闹?” 苏婉婷阻止,“二妹妹闹得已经够多了,再闹下去,恐怕就是要玩命了。”当然,就算苏云绣真的搭上了自己的小命,怕是也很难如愿以偿。“现在是没有办法,但不代表以后也是如此。” 苏婉怡看着她,悄悄地揣测着对方的心思。 苏婉婷折了一枝梅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不过你放心,那丫头不会风光太久的。母亲现在已经对那丫头没什么耐心了,我们只要想办法叫太妃也讨厌了她,她就再也没办法胡闹了。” 这话说得容易,可真要是到了做的时候,却是难上加上。苏太妃虽然身份尊贵,却也是宫中的妃子,要在她的身上做文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姐姐,你不是在说笑吧?”苏婉怡问。 苏婉婷又是笑了起来,“这种事情需要慢慢渗透。”她摸了摸苏婉怡的脑袋,“小丫头,你听说过温水煮青蛙吗?” “温水煮青蛙?” “嗯……”苏婉婷点头,向面前的女孩儿讲起了这个故事,“把一只青蛙放在冷水中,慢慢煮。起初,里面的青蛙不会感觉到热,甚至也不会觉察到一丁点的不适,可当它发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逃命了。我们要做的,便是慢慢往下面添柴生火。” 苏婉怡听得似懂非懂,不是在说苏太妃吗?为何会扯到青蛙?谢小桃和苏太妃来说,到底谁才是对方口中所说的青蛙呢? “姐姐,咱们真的有机会把那野丫头赶出府吗?” 苏婉婷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不,不赶,要把她留在身边慢慢折腾。”如果谢小桃真的就这样被赶出去了,那侍郎府就会少很多乐趣。 …… 大抵是因为苏云绣卧病在床的缘故,自上一次闹过事以后,侍郎府里便又慢慢恢复了宁静。 霜姨娘的病也慢慢好了起来。蛮心来的时候,谢小桃正在小亭子里陪霜姨娘赏雪。 按理来说,怀了孕的女人要注意保暖,偏偏今天难得见上一回太阳,加上有特殊原因,谢小桃才会连哄带骗地将她骗了出来。 如画领着蛮心走了过来,“小姐,蛮心姑娘来了。” 谢小桃对蛮心一笑,站起身子,赶忙让着对方坐下。“快坐,快坐!” 蛮心也没有客气,依言坐了下来,笑盈盈地向谢小桃比划道:你这个四小姐可真是有十足十的千金架势,明明是你要找我,却要我亲自登门拜。 谢小桃噗嗤一笑,“我也想过要去找你的,但你毕竟是住在慎王府的,而我毕竟也是个女孩子,哪有随便进出别的男人的庭院的?” 蛮心也是温柔一笑。其实,谢小桃能命人寻她过来,她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以往,可都是她主动呢。她又比划道:说吧,你把我寻来所为何事? 谢小桃摇头,打趣道:“没有事,我只是想你了而已。” 声音一出,换来蛮心好一阵佯怒。什么时候起,你也学会这般油嘴滑舌了? “哪有?我可是真的想你了!”谢小桃继续玩笑着,心里却在琢磨蛮心到底会不会医术。今日,她将对方找来,也是因为想要借着对方,给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来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 说着,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霜姨娘,“娘,您大概还没有见过蛮心吧?” 霜姨娘笑了笑,“以前只是远远的观望过,不想近处一看,竟是比印象中的还要标识许多!” 蛮心听得欢喜,挂在脸上的笑容益发灿烂。她是异族来的女子,与大越女子不同的地方便在于她们要直接许多,面对别人的夸奖,除了欣然接受外,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她用手指比划出了一个谢谢,又用了一些话来赞美霜姨娘,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真诚。 谢小桃在一旁帮着蛮心转达意思,说完,便见着霜姨娘笑得有些合不拢嘴了。看来,谁都爱听好听的话。 笑过以后,霜姨娘径自站起了身子,“好了,你们聊吧,别叫我坏了你们俩的好兴致。”纵然她想忽略掉自己的年龄,但说到底还是个长辈。哪有孩子愿意拽着自己的朋友和长辈一块玩闹的? “哪有?娘在这里坐着陪我们一起,不是更好?”谢小桃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 霜姨娘却有自知之明,“现在你是这样说,可再过一会儿,心里就巴不得赶我走呢!”她也是从少女时期过来的,又怎么会不了解女儿家的小心思? 见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谢小桃也没有挽留。 雪晴上前搀扶,霜姨娘便向着亭外走去,才走了没两步,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姨娘……”雪晴将霜姨娘护在怀中,紧张地问。 谢小桃立刻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我娘怎么了?” “不知道啊,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就昏倒了。”雪晴迷茫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些去请大夫!”谢小桃连忙向身侧的如画吩咐道。 如画便是快速跑开了。雪晴更是觉得忐忑,这些日子里,杜大夫开下的药,霜姨娘是一口都没有喝过。万一被查出来,恐怕陈玉珍那边也不好交代。 叫我来看看吧。蛮心走到谢小桃面前,信誓旦旦地比划着。她吩咐,锦儿,劳烦你叫那名女婢把姨娘扶到圆凳这边来。 谢小桃觉得不可思议,“蛮心,你懂医术?” 学过一些皮毛而已。蛮心谦虚道,以为谢小桃是真的吃惊,却不知从一开始就被眼前的小女孩算计了。 “雪晴,先将我娘扶过来吧。”谢小桃命令道,一边说着,一边过去随雪晴一块搀扶霜姨娘。 霜姨娘被安放在了圆凳上,靠在雪晴的怀中,好似睡着了一般,就连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都不知道。 蛮心为其号脉,良久,紧紧拧在一起的秀眉渐渐舒展开来,对着谢小桃微微一笑。锦儿,恭喜你,要添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啊?此话当真?”谢小桃不敢相信。 是,不要怀疑!蛮心说得十分肯定,那个宝宝已经在你娘的肚子里呆了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谢小桃故意挑了一些重点,提高声音重复着,“可是为何前几日的时候,杜大夫并没有诊治出来呢?” 啊?还有这样的事?蛮心有些吃惊,据她所知,杜大夫已经行医几十年,不可能连个喜脉都看不出来的。那这样吧,反正已经命人去请杜大夫了,一会儿再叫他帮霜姨娘看看。 谢小桃认同了这话,“也好,我们可都不懂医术,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帮着问问呢。” 当然,你我之间还需要如此客气吗?蛮心笑了。 谢小桃也笑了,有了蛮心这句话,那些看似是困难的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143演技不错 在谢小桃和雪晴一块将霜姨娘扶回霜痕怨不久,杜大夫也是背了药箱匆匆赶了过来,在他的身后则是连朝服都没有换掉苏绍。 绿屏与谢小桃隔空打了个眼神,便悄悄从苏绍身后走回到该站的位置。 “父亲,我娘又昏倒了。”谢小桃道,声音里尽是急切与担忧。 苏绍皱起了眉头,“这病治了这么久,怎么依旧不见改善?”虽是对谢小桃说的,但更像是在责问杜大夫。 闻言,杜大夫连忙放下药箱,为霜姨娘开始诊脉,良久,才缓声道:“苏大人,姨娘生的是个需要慢慢调养的病,急不得的。” 蛮心在一旁比划道:蛮心不才,却是觉得霜姨娘不是因为身子虚弱,才昏迷的。 苏绍看不懂手语,向谢小桃询问。 谢小桃解释,“父亲,蛮心说她也懂医术,却觉得我娘不全是因为身体虚弱才昏倒的。” “那是因为什么?”苏绍问着,加上之前听绿屏形容的那么严重,更是对霜姨娘的病情越发担忧,毕竟,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是他唯一一个按照自己意愿纳回来的妾室。 因为怀有身孕!蛮心肯定道。在她放下手的那一瞬间,陈玉珍也赶了过来。 陈玉珍没有给谢小桃复述的机会,瞧着苏绍一脸忧色,连忙宽慰道:“老爷,银霜这病急不得的。” “是啊,这病真的急不了。”杜大夫接了话,然后向雪晴询问情况,“前段日子开的药,姨娘可是按时吃了?” 雪晴愣了片刻,道:“一直都是在按时吃的!”笃定的样子叫人半分都怀疑不得。她沉吟片刻,一转话锋,又道,“只是每当吃完药以后,姨娘总觉得肚子不舒服。” 当然会不舒服了,因为里面有活血通经的药。这一点,陈玉珍比谁都清楚,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如此顽固,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小产的征兆。 “啊?喝完药以后为什么肚子会觉得不舒服?”谢小桃不由得紧张起来,跑到雪晴的身边,“怎么这种事情都不告诉我?” “姨娘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想烦扰别人。”雪晴回答,这样的话的确像是霜姨娘说出来的。 “那些药有调理肠胃的功效,感觉到不舒服也属正常。”杜大夫接了话茬,“待一会儿,我再开一副方子,相信姨娘的身子会很快痊愈的。”他拿起笔,在纸上写出了一味又一味的药草。 未等墨迹干透,蛮心就将药方夺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是恨恨地瞪起了眼睛! “蛮心姑娘这是何意?”杜大夫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她,在心里反复琢磨,忽的想起蛮心之前的话,她说她也懂医术,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这一次,蛮心没有用手比划,而是改为了写。她拿起毛笔,蘸了一些墨汁,在纸上写到:杜大夫,你怎么可以给一个怀有身孕的人用蒲黄?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映入了众人的眼中,方才还淡定如常的陈玉珍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吃惊地看着蛮心,眼底多了一丝怨恨,是恨她的多事。 而苏绍,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虽然不知道蒲黄到底有什么样的作用,但当看见“怀有身孕”四个字后,便已经是猜出来七七八八了。他明知故问道:“杜大夫,何所谓蒲黄?” 蒲黄,活血祛瘀药,与红花有相似的功效,有孕之人不可服食。 谢小桃看着杜大夫因为紧张而微微涨红的老脸,真恨不得替他来向大家解释。 看着杜大夫越发难看的脸色,陈玉珍只得开口替他解围。她看向蛮心,困惑地问:“蛮心姑娘,在我们府上治病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期间,行医问药无数次,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纰漏,不知他开了这味蒲黄究竟有何不妥?”字字句句都是向着杜大夫的,字字句句都没有提起霜姨娘怀孕的事情。 有了陈玉珍的撑腰,杜大夫也稍稍有了一些底气,对着苏绍躬身道:“老爷,霜姨娘的病乃郁气积累所致,我之所以开了蒲黄,也是想帮她调气顺心。”他在侍郎府里做了这么多年,不能说把府上每一个的脾气秉性都摸得透透彻彻,但也十分肯定这院子里没有人懂得医术。所以,哪怕他把蒲黄说成了灵芝的功效,相信也不会有人质疑的。 他是这样想的,却忽略了如今的侍郎府已经不同往日——多了一位庶出四小姐,而且还是以医术享誉上京城的净空师太的关门弟子。 蛮心在纸上把蒲黄的作用写了出来,复又将刚刚写下的纸条摆在了一旁,然后用一直怀疑的目光凝视着杜大夫,美丽的眼睛好像是在问:都说医者父母心,这么多年来,你就是这么对待病患的吗? 杜大夫被看得有些发毛,却是没有表现出来。他道:“不知蛮心姑娘到底在质疑什么?莫不是你当真以为姨娘是怀了身子?” 蛮心点头,难道不是吗?她又提笔写道:霜姨娘最近可有什么反常之举?写罢,呈给了雪晴。 雪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姨娘最近总是没什么胃口,稍稍闻着油腻的东西就想吐。”她又描述了一些别的症状,都与怀孕之人的症状十分贴合。 苏绍微微一惊,不敢相信地看向了霜姨娘。府上已经有*年没有听到谁传来好消息了,难不成这一次,他又可以当爹了? 雪晴突然笑了起来,“蛮心姑娘,你的意思是姨娘真的有好消息了?” 谢小桃在一旁看着,看着雪晴那炉火纯青的演技,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布局者。明明是她费尽心思安排了这样一出戏,先是邀请蛮心来府上小坐,后又在霜姨娘的茶杯中下了些许的迷药,使其在蛮心面前昏倒。 她以为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想现在竟然冒出了一个很会演戏的雪晴。不过,正是有了雪晴的介入,才会使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 当着大伙的面,蛮心重重地点了点头。这种事情错不了的,她十分肯定霜姨娘是怀了身孕。 陈玉珍心急,偷偷撩了杜大夫一眼。这个时候,她插不上话,就算是勉强插进去了,也只能说一些恭喜之类的言辞。她自认为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胸襟气量,说这种给自己添堵的话。 杜大夫微微一笑,“蛮心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大概是学医没有多长时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世上的病千千万万,偏偏有一种病的症状与怀孕很像,若是以寻常的安胎之法来治疗的话,只会雪上加霜,完全不利于病人的病情。” 这话听得谢小桃好生佩服,这个杜大夫可是冒着不惜得罪慎王爷的罪名来维护自己名誉的,就不怕遭某人的打击报复吗? 蛮心看着杜大夫,眼底的仇视之意越来越浓,用笔墨向对方质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你看错了? “是啊,杜大夫年过半百,难免有看走了眼的时候。”谢小桃在帮忙解围,又是看向了身前的苏绍,“父亲,锦儿倒是愿意相信蛮心的话。医术这种事情最是讲究悟性,而不是一味地凭借年龄来草率判断。”有的人行医了十几年还是碌碌无为,可有的人只学了一年半载便小有所成。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锦儿,有这样和杜大夫说话的吗?”陈玉珍白了谢小桃一眼,早已读出了对方话中的隐含之意。不过,在那山野丫头想要告诫杜大夫不要倚老卖老时,也得先问问她这个当家主母同不同意! 谢小桃立即垂下了头,作恭顺状,“母亲教训的是,锦儿也只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陈玉珍适才稍稍有了一些好脸色,对着苏绍微笑道:“老爷,这件事关系到银霜的身子,容不得半点草率的。”她想要暗示苏绍,不可以凭借蛮心的片面之谈就否定了与杜大夫在这十几年间建立起来的信任。 “是啊,老爷,这种事马虎不得。”说着,雪晴跪在了苏绍面前,“要是霜姨娘肚子里真的怀有身孕,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啊。” “大胆!哪有这样诅咒你们家姨娘的?”陈玉珍呵斥道,“再说了,连经验丰富的杜大夫都没有诊治出来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的婢女当真这么肯定?就不怕害了你家姨娘吗?” “夫人,奴婢没有,奴婢也是在关心姨娘的安危。”雪晴为自己辩解,同时也希望苏绍能重视这件事。她深知,如果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恐怕霜姨娘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获得苏绍的宠爱了。她不希望自家的姨娘再回到以前那种自暴自弃的生活,终日活得浑浑噩噩,好像是在进行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魇。 苏绍看着雪晴,又看了看床榻上还昏迷不醒霜姨娘,心底划过一丝不忍,从腰间取了牌子,道:“拿我的牌子去宫中请位太医过来瞧瞧。”此话一出,全场震惊。在苏绍当家的二十年里,除了那位温婉如兰的嫡长女苏婉婷外,还不曾看见他会为了谁不惜叨扰宫中的太医。 144厚礼相送 后来,在太医的亲自诊治之下,霜姨娘被证实是怀有身孕无疑。一时间,房间里众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于雪晴来说是欢喜,她相信霜姨娘会凭借这个孩子获得更好的待遇。府上虽然有五位小姐,但男丁只有大少爷苏景坤一人而已,说到底还是太过单薄了些,如果霜姨娘能生个男孩,那在府上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说不定能凭此彻底脱离陈玉珍的摆布。 于谢小桃来说是轻松。这些日子里,她一直都在担心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就被陈玉珍扼杀在娘胎之中。不过现在好了,因为有蛮心的出手相助,她终于不用再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现在,谁要是想对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下毒手,恐怕就连苏绍都不会同意的。 于蛮心来说是高兴。她是由衷替谢小桃感到开心的,因为再过八个月的左右,府上就会添一位小少爷或者小姐了。当然,她也在高兴,终于有机会帮谢小桃做一些事情了。她想告诉谢小桃,自己真的是想与之做朋友的,做那种惺惺相惜、休戚与共的好朋友。 于苏绍来说是激动,不由得想到了以前霜姨娘怀冬儿时的情景。那时,他们还在别院生活,没有朝廷的琐事缠身,也没有后宅中的暗潮汹涌,有的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只可惜他们所生的那个孩子还不到四岁便早夭了。他暗道:希望这一次,银霜能生一个比冬儿还要可爱的孩子。 陈玉珍在一旁偷偷打量着,竟然在自己的夫君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温和的笑容。这样的笑容,简单而温暖,她却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不曾看见过了。 与苏绍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虽然那个男人从不曾抱怨过府中子嗣太少,但她却深知对方的心思。作为大越吏部侍郎的苏绍来说,自然是希望能有人继承他的衣钵,偏偏唯一的儿子苏景坤喜好游历,亲江湖,远朝廷,这一点叫其十分头疼。现在,霜姨娘怀有身孕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他一定会对那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寄予厚望吧? 想到这里,陈玉珍将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她恨,恨得咬牙切齿。明明马上就可以不动声色地除掉那个小祸害了,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蛮心,坏了她的好事! 看来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谢小桃就够叫她头痛的了,奈何那山野丫头身边的人也是如此,都是同样叫人反感、憎恶! 太医将写好的方子呈给了苏绍,“苏大人,这是给姨娘开的滋补药方。”他开的是安胎药,同时也加入了一些能帮助霜姨娘调理的草药。“胎儿尚不稳定,平日里要多多注意才是。”以往,在怀孕初期的那几个月里最容易发生滑胎的现象,所以要尤为小心。加上霜姨娘的身体底子本就不是特别好,这一胎要格外注意。 苏绍拱手,道谢,“谢谢刘太医。” “苏大人客气了,要是没什么事,老夫就先告退了。”说着,刘太医也对着苏绍揖了揖,收拾好自己随带之物,缓步迈出了门槛。 苏绍吩咐家仆去送,然后转头对雪晴吩咐,“这段时间一定要格外小心姨娘的饮食起居,特别是她的身子,要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及时禀报,不可再有一丝马虎。” 雪晴点了点头,“奴婢明白。”原本这样的话应该是由陈玉珍来交代的,现如今苏绍亲自说出来,足可见他对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有多么的重视。 陈玉珍讶然,好不容易挤出一道勉强的笑容,却是被苏绍接下来的话生生打断。 “看来杜大夫年事已高,你要记得再寻一位年轻点的大夫。”苏绍沉声道,说的时候,看了眼不远处的杜大夫,而对方早已被吓得噤若寒蝉。他冷冷一哼,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一滴汗珠顺着杜大夫的斑白的鬓角慢慢淌落,滴落在他因为惶恐而不受控制颤抖着的肩膀上。他犯了这样大的错,想必苏绍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吧?然而,他想错了。 苏绍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是将目光移到了蛮心的身上,“蛮心姑娘,今日之事还要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的坚持,怕是那个孩子就保不住了。”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不打算为难杜大夫,完全是看在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面子,他不想这么早就叫那孩子小手上沾染上血腥的味道。 蛮心浅笑着摇头,这一切都是举手之劳,苏大夫不必记在心上,再者说锦儿也是我的朋友。 …… 谢小桃亲自来送蛮心,两人相伴着走出了霜痕怨。 “蛮心谢谢你,要不是有你帮忙,恐怕谁也不会知道我娘怀有身孕的。” 蛮心拉起谢小桃的手,拍了拍,适才比划道:傻丫头,都说了我们是朋友,你又何必这样跟我见外? 看着眼前笑容如阳光般和煦的女子,谢小桃微微有些失神。如果对方知道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由她一手精心编排的,还会不会如此真诚地笑? 整件事中,她都是在利用蛮心的好心与善良。 蛮心笑着,再次抓起谢小桃的手,放在心口上,好像是在说:我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是倍加留心的。 谢小桃唇瓣翕动,努力了好半晌,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锦儿,你要多加小心,我感觉苏夫人的脸色好像不是太好。蛮心善意地提醒道,想到陈玉珍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她就忍不住替霜姨娘和其肚子里的孩子担忧。 这一点,谢小桃早已预料到了。像陈玉珍那种善妒的悍妇见着妾室怀了身孕,又怎么会不生气的呢?“嗯,以后我会格外小心的。” 要是有需要用我的地方,大可遣奴婢去慎王府里找我。蛮心认真地比划着,然后竟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你跟随在净空师太身边多年,却是没有学到她的精髓,要不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这般被动。 谢小桃失声笑笑,就算她告诉别人,自己会医术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会被府上的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医术是用来医病、救人的,而不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优秀,随意显摆的。 蛮心并不知道谢小桃的真实想法,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为了此事而介怀,你已经拥有了一手极好的绣工,这样的手艺足够你日后嫁个好人家了。 这番比划之后,谢小桃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无端被面前之人编排了一番,便是双手叉腰,佯装生气道:“好啊,什么时候起,你也学着这样坏了?居然拿我开起玩笑来了!” 蛮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引领着谢小桃向着远处跑去,一直跑到了一处偏僻得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谢小桃气道:“看你还跑!” 蛮心举手认输。好了,不逗了。笑过之后,她又慢慢严肃起来,好心告诫着,锦儿,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 “嗯?”谢小桃不解,没有猜出来蛮心想要对自己说什么。 负责照顾霜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单靠一个婢女是不行的。蛮心道。 这一点谢小桃也想到了,可惜霜姨娘的院子里只有两名婢女可用,雪晴的忠心耿耿自然是不用怀疑,倒是那个荔枝叫她担心。她想过去为霜姨娘再寻一两个靠得住的下人,但在侍郎府里,她哪里有本事决定这些?就算勉强做到了,又去哪里找靠得住的婢女? 大抵是看穿了谢小桃的心思,蛮心会心一笑,拾起一枝树枝,在厚实的雪地上写下了四个名字。 谢小桃隐约有些印象,这四人都是前段时间才买进府的,一直在后宅里打杂,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这是……” 蛮心笑得益发明媚,道:记得以前我说过,想要帮助你的事吗? 谢小桃颔首,忽的想明白了什么,却仍是不确定地问:“这些都是你安排进来的人?”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蛮心有些哭笑不得,这些都是王爷安排进来的,原本以为会送到你的院子里,熟知竟是一直没有动静。不过现在好了,她们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此时此刻,谢小桃除了感动,便再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不明白蛮心为何要对自己这般好,却是清楚这番好意是她无法拒绝的。她需要帮助,需要有人帮自己照顾霜姨娘母子。“可是,安排下人的事情,我根本插不上手。”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蛮心自信地笑笑,又对着谢小桃比划了一番。 谢小桃惊愕,紧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锦儿只是个位卑言轻的小丫头,又有何资格叫王爷与你如此费心?” 因为你是朋友,朋友之间从来都不存在什么身份之见。蛮心郑重道,见着谢小桃眼波流转,又补充了一句,不管王爷是怎样的心思,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心待你这个朋友的。 这一句话里似乎蕴含了其他的意思。谢小桃细细地琢磨着,难道说慎王打算借着蛮心来接近我?可对于慎王来说,我身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想了良久,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谢小桃抿起了嘴唇,又开始研究,今日的这份厚礼有几成是慎王送下的? 145庵堂易主 按照蛮心的计策,霜姨娘的身边果真多了两名婢女服侍,皆是从那四人中挑选出来的。 虽然慎王的脾气令人琢磨不透,但谢小桃相信,既然他可以直截了当地叫蛮心告诉自己那四人是他安排的人,就不会在里面做手脚。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蛮心不把慎王搬出来,恐怕谢小桃也不敢贸然把两个不知根底的丫鬟留在霜姨娘的身边。试想一下,一个异族来的,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在侍郎府里安排人手? 天气越来越冷了,寒风呼啸而过,打在脸上好似刀割一般,疼得人直想流泪。 十一月底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与六年前的那个萧索的严冬无异。 那一年,谢小桃只有四岁,却是失去了一位疼她,爱她的亲人——流苏姑姑。 流苏是侍奉她亲生母亲的贴身婢女,七年前为了保护谢小桃而身负重伤。那时候,她不惜以性命相抵,才勉强带谢小桃逃离魔窟,逃到了建福安。 那时的流苏浑身是伤,净空师太也是费了不少精力才将她从鬼门关上硬拉了回来,可惜,流苏伤得太重。 净空师太断言她活不过三年,果然,在转年冬天的时候,流苏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把谢小桃一个人丢在了庵堂。 看着眼前孤零零的坟冢,谢小桃的心底划过一丝怅然。“流苏姑姑,我来看你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为我担心。”哪怕是面对已经归于尘土的流苏姑姑,她也依然不希望对方为自己担心。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谢小桃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纵然她已经不再像上一世一般天真,但埋藏在心底孤独与彷徨却依然如影随形。 她还如以前一样希冀着能得到亲人的爱,只是,上苍还能不能满足她这个卑微的愿望? 想着,她从衣服中抽出挂在脖子上的玉锁,又开始端详起来。娘,女儿好想你,想像其他孩子一样腻在您的怀中。 眼底泛起淡淡的酸胀,痛得谢小桃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她很想知道,现在,她的生母是否也像她一样的思念自己。 在墓碑前站了良久,谢小桃才与绿屏一同向建福庵走去,行至门口,便见着慧悟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数月以前的小尼姑了。自从净空师太远游之后,就把庵堂留给了慧悟打理。 “师妹,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慧悟笑着说,身份变了,但师姐妹之间的情谊却不曾改变。她还如以前一般,真心相待。 谢小桃回以微笑,对着慧悟摇了摇头,“师姐,我只是来替姑姑除除草,呆不了多久的。” 慧悟微微一怔,适才想起谢小桃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罢了,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不勉强你了。我们一起走走吧。” 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与慧悟一起走了起来。恍惚中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她总喜欢粘着慧悟,从最初的小跟屁虫慢慢变成了玩乐的伙伴,从相互追逐又慢慢变成了并肩而行,漫长的时光见证了两个小女孩慢慢长大的过程。 不知不觉,两人竟是走到了净空师太曾经住过的禅房。慧悟停下了脚步,“我还记得你当初来庵堂时的情景,那时候浑身是伤的流苏姑姑将你送到了庵堂,便不省人事了。正巧赶上师父上山采药。庵里的师姐妹们都不敢贸然收留你,非说一定要等到师父来了才能做决定。” 慧悟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想要你喝些水,你却缠着我,非要我带你去找师父。”当时,慧悟告诉谢小桃,净空师太不在庵中,尚不足三岁的谢小桃不相信,一定要慧悟将她领到庵主的禅房才可以。“我拗不过你,只得将你带到了这里,却没有想到你就那么跪了下来,跪在这个位置,放声大哭。” 这些记忆早已模糊,当时是怎样的想法也记不得了,但谢小桃却记得小时候的自己的确是个爱哭鬼,真要是哭起来,不哭上两三个时辰都停不下来。 想到那些往事,慧悟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当时,你可是把我吓傻了,我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只有这么一点点高的小女孩居然能哭得如此响亮,而且一哭就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一直哭到了师父回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慧悟都认为上山采药的净空师太是因为听见了谢小桃的哭嚎声,才被迫提前回来的。 谢小桃有些忍俊不禁,同时又有些无奈,猜想那时候的自己一定非常害怕,害怕会失去那个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当时的我一定被你们当做了怪物。” 可不就是这样么!如果你的眼泪再多一些,恐怕就能把庵堂都淹了!当然,慧悟是不会对谢小桃说这些的。“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有自己的固执,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半途而废。” “是这样吗?”谢小桃不解地问。 慧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算她不回答,相信谢小桃自己也清楚答案。她又问:“你还记得第二次跪在这里时的情景吗?” “第二次?”谢小桃迟疑。在她的记忆中,她在这里跪过无数次,只是不知道自己能追溯的最早的那一次,是不是慧悟口中所说的第二次。 “你第二次跪在这里,是在流苏姑姑死后。”慧悟缓缓道。 原来真的是那一次。谢小桃在心里接道,还依稀能想起一些当时的情景,未等她深究细节,慧悟便开始向她叙述。 “那一天,正值寒冬,加上才下过一场大雪,地上极积下了厚厚的一层雪。你就一下子跪了下来,任由积雪漫过了你的双腿,非要求着师父收你为徒。”说到这里,慧悟兀自垂下了眼帘,似是想到了什么令她伤心的往事。“师父问你为何非要做她的徒弟,你说,这是流苏姑姑的心愿,说只要你做了师父的徒弟,她的病就会痊愈。当时,师父命你回去,便将房门关上了。” 这段记忆早已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消失,哪怕是被人提到,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谢小桃轻轻皱起了眉头,“那时候,师父一定是生气了吧?”在她的印象中,净空师太是一个心揣着菩萨的人,善良,热心,只要是她能办得到的事情,绝对有求必应。 慧悟摇头,“当时的师父只是不想伤害你。你一心想着叫流苏姑姑康复。可那时候的流苏姑姑已经病入膏肓,就算师父收你为徒了,她的大限终归还是会来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才使得师父改变了主意?”谢小桃生出了几分好奇,那时候,她应该只有四岁,一个连筷子都拿不住的年纪,哪里有本事改变净空师太的意愿? “你就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跪到了深夜,用那份执着于坚持打动了师父。”慧悟解释,“后来,师父说你年纪尚小,做她的关门弟子还不够资格,便要你与我们一起读书,诵经。”从那以后,谢小桃的生活便被建福庵的作息占据。“我还记得当时的你有多欢喜,哪怕整个身子都被冻僵了,双腿已经被冻得麻木了,也要我搀扶着你回房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流苏姑姑听。” 谢小桃静静地听着,想起流苏姑姑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小姐,你一定要求净空师太收你为徒,这样奴婢的病才会好。”那时候的流苏姑姑一定是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近,不放心她,才会想法子将之托孤给净空师太的。现在想来,当时的流苏姑姑真真是用心良苦了。 “当你把这消息告诉给病榻上的流苏姑姑的时候,她已经咽了气。为此,你记恨了师父好一阵子,恨她没有快些答应你的请求,非说流苏姑姑是因为等了太久,失望了,才会狠心撒手人寰的。你将她的死迁怒于师父身上,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同师父说过一句话。”慧悟看着谢小桃,仿佛又看见了六年前那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谢小桃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做过如此混账的事,不过也幸亏净空师太是个慈悲且不拘小节的人,否则她又去哪里找一个疼她,护她的好师父去呢?她失声笑笑,仔细地瞧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慧悟,“师姐,你的记忆真好。” 慧悟忽的笑了起来,“你我年纪相仿,六七年前,我也不过是个刚刚记事不久的孩子,哪有那么深刻的印象?” “那为何你还能复述得这么详尽?”谢小桃疑惑,隐约觉察到对方好像要对自己说什么。 “这些都是师父临走前跟我说的。”慧悟如实回答,“她说你是个执着的孩子,可这世上执着未必是一件好事,懂得放下才不至于叫自己太累。师父特意叮嘱我,要好好劝劝你。”她停顿了片刻,又道,“小桃,如果以后你发现自己所有的坚持都是错,会不会后悔?” 后悔?谢小桃记得,在临别前,净空师太曾经问过自己,为何又要叫慧悟转述一遍?“师姐,这当真是师父的话吗?” 慧悟顿了片刻,道:“最后那句是我想问的。” 此话一出,着实是叫谢小桃吃了一惊,暗暗揣测着是不是慧悟知道了什么。“师姐,为何这样问?” 146特殊香客 慧悟并没有着急回答,再次抬起步子,沿着前面的小路走了起来。 谢小桃在后面跟着,以为慧悟会带自己去竹林里逛逛,不想才走了一半就转了方向,向着一处她很少涉及的地方走了起来。 就在她以为慧悟不想回答的时候,突听得对方缓声道:“我只是无意间听说,那年丢失孩子的人家不止侍郎府苏家一家。” 谢小桃心头一惊,面上却端着平静如常的态度,淡淡一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慧悟却不肯轻易放过她,既然开了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听说尚书府谢家也没了位小姐。” 谢小桃不由得紧张起来,忙把头垂了下去,细细数着地上的微尘,生怕被对方看出异样。 慧悟看着她,并没有见到自己期待的那种反应,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也是前段时间听谢夫人说到的。”以前,庵主是净空师太,她们这些小尼姑是没有机会接触那些官宦女眷的。现在庵堂易主,这周旋之事自然就落在了慧悟的身上。 “谢夫人说,他们府上丢失的那个孩子生于十月底。每逢那位小姐生辰的那一日,她都会来庵堂为其祈福,求平安。”当时,谢夫人只是随口一说,但慧悟却记在了心上。她向谢小桃询问,“你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吗?” 谢小桃摇头,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日出生的,不是流苏姑姑故意隐瞒,而是时隔太久,她已经不记得了,加上在庵堂,尼姑们又不兴记着这些凡尘俗事,所以,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记得了。 “小桃,不知为何,在谢夫人跟我说的时候,我感觉她要找的那位小姐就是你。”慧悟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测。 谢小桃的心绪越来越乱,但还有一丝理智,左右着她不能承认。纵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这个时候她真的不能与亲人团聚。 就算她想,别人就一定会叫她如愿以偿吗?侍郎府错认了尚书府的小姐为女儿,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不是会被大家耻笑?像苏绍那般好脸面的人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道:“师姐,这件事恐怕是你想错了,谢家与我们建福安颇有渊源,谢老夫人与师父更是知交好友。如果我真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孩子,为何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被他们发现?”说的时候,她的语气里竟是不受控制地多了一些埋怨。 这七年来,明明她们有那么多的机会与她相认,偏偏要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以至于她要认贼作父,将生父与兄长送上断头台。 想到天老里苏婉婷说过的那些话,谢小桃竟是能感觉到鼻尖下面泛起了浓烈的血腥味,是铡刀生生将别人拦腰截断而迸发出来的血腥味。 “纵然有那么多的巧合,没有缘分便是没有缘分,强求不得的。”她将头偏向了一边,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竹林,不愿意再想这些伤心往事。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寒风刺骨只听见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两人徐步而行,渐渐地行到了庵堂的后面。谢小桃依稀听见慧悟的声音。 慧悟叹息道:“或许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说罢,抬起头望向了前面的建筑。 建福庵后面建有三堂,里面放着的是香客们供奉的牌位。一堂供奉的朝廷显贵,二堂供奉的是商贾及颇有影响力的世家宗亲,三堂供奉的是平头百姓。 在上京城,像建福庵这样拥有三堂的规模并不算大。好一点的地方会设立五堂,会分出一堂专门来供奉皇族宗亲,并且把朝廷显贵按官爵等级分出个三六九等,把四品及以上官员放置在第二堂,其他官员放置在第三堂,然后才是商贾及颇有影响力的世家宗亲,而平头百姓则是在第五堂。 在大越,稍稍有点身份的人都会选一些规模较大的寺庙或者庵堂来作祖先和亲人的栖身之所,一是因为名声好,二是因为有面子。如果换做是县城、州郡之类的小地方,像建福庵这种规模的,必定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好地方,偏偏它是建立在皇城根下,自然就不在那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这凡尘浊世中建福庵还保留着原本的清静与安宁。正是因为这样一层原因,谢家人才会选择这里来安放牌位。 自建庵以来,建福庵的第一堂里就只有尚书府一家,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为了谢家的祠堂。 站在第一堂前,慧悟看着谢小桃,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那埋藏在心底的话。“小桃……”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名小尼姑突然跑了过来。 慧悟只好作罢,听着小尼姑把话讲完,原来是前殿有人非要见庵主。慧悟推脱不得,只好与谢小桃交代了两句,向着前殿匆匆走去。 直到她离开,始终都保持在她们身后两丈开外的绿屏才敢走回到谢小桃的身边。她打量着面前的祠堂,疑惑道:“小姐,庵主怎么带您走到了这种地方?” 或许是有话想要对我说吧。谢小桃默默地回答,目光一直聚在那两扇紧闭的木门上,原本平静的心湖里早已掀起了惊涛巨浪。她知道在木门的后面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怕是隔了好几代,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终归是不会改变的。 她很想进去看一看,可惜门上挂着锁,阻绝了她这个卑微的念头。她很想知道,如果慧悟不被小尼姑叫走,会不会破一次例,为自己打开门锁。 看了良久,她才幽幽地收回目光,同时也收起了心底那份割舍不下的眷恋。“谁知道呢!反正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 绿屏又向着祠堂望了一眼,“其实这里真的很好,灵位安放在这里,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人打扰。可惜咱们苏府的牌位是放在华清寺的,不然也可以享受这里的清幽了。” “如果是在苏家的祖宅,恐怕会更好。”谢小桃打趣道。 “可不是么!据说祖宅里有一间大祠堂,比夫人住的澜宁院都要大呢!”绿屏附和着说,“只可惜不能亲眼去瞧瞧。” 在大越,没有明文规定但凡是一个家族的人就都要住在一起。当家族发现到一定地步的时候,祖宅就招不下那么多人了,分家也成了必然趋势,通常情况下都会选择将庶出的旁支分出去,只留下嫡系子孙。嫡系子孙可以享受先祖留下来的一切家产,而被分出去的庶出子女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白手起家。 比起那些名门望族来说,苏家根本排不上号,但向上追溯三代也分出去了十余支旁系,只可惜在岁月的无情冲刷下,十余支旁系渐渐落寞,现如今也就只剩下两支还算不错,一支是以苏绍当家的脉系,而另一支则是远在江宁,靠行商发展起来的脉系。 “绿屏,平素的时候可曾有亲戚来咱们这里走动?”谢小桃随口问着,只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而已。 绿屏认真地思索起来,“奴婢来府上的这些年只见过江宁的二老爷来这里走动过,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可能以前有吧。” 以前是有的,但苏绍不喜与那些人往来,特别是祖宅来的穷亲戚,每一次来不是要钱,就是打算为子孙谋取个一官半职。苏绍起初还是见的,但渐渐地也就疏远了。若是他们还来,便偷偷命管家那几两银子随意打发了。要说苏绍真心愿意走动的也就数江宁的那户了,一来是两家都是被分出去的庶出旁系,二来是江宁那户在地方上颇具声望,在二老爷苏乾的经营之下更是到了顶峰,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地方上首屈一指的富商世家了。 一个是身居要职的朝廷官员,一个是富霸江宁的地域商贾,却是亲戚中相处的最好的,说起来还是挺讽刺的。谢小桃失声笑笑,有道是物极必反,大抵是太过风光的缘故才导致二老爷苏乾一家以那种惨烈的方式收场。 “对了,听他们说,往年过年的时候,江宁的二老爷会来走动走动,只是近来几年没有来过了,想是生意做的大了,没功夫再过来了。不过,每年还是会托人送一些东西过来的。”说着,绿屏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姐,二老爷家的景程少爷可是生得十分英俊呢!奴婢记得五年前曾见过他一次,就觉得是天上飞下来的人呢!”那时候是觉得惊为天人,但在见到长公主以后,她便有些动摇这个想法了。 “咳咳,”谢小桃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现在冬天还没有过呢,我怎么瞧着你心里头的小草小花都开始发芽了呢?”说着,她笑了起来。 绿屏脸色微红,羞怯地跺了跺脚,“小姐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谢小桃反问。 绿屏沉了沉,撅嘴道:“傻子都听得出来,小姐这是在变着法说奴婢春心萌动!” 两人说笑间已经走回了前院。佛殿前的香炉里的香火不断,使整个庵堂都笼罩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中,恍如仙境。 只是,谢小桃没有想到,居然会在里面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怎么来了? 147有事相求 拨开往来不绝的层层香客,一名风姿卓绝的女子缓步走到了她们面前,是陌上画舫的女主人——乔四娘。她红唇轻扬,淡淡吐出了几个字,“苏四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声音不大,却足以摄人心魄,到底是风月场走出来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娇媚之态,不需要对人摇尾乞怜,便能使任何男人都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过,与其他妓人不同的是,在乔四娘的眼底还带着一股刚强,是历经沧桑后的潘然醒悟。这样的气质越发能衬托出她的不同寻常。 “是啊,又见面了。”谢小桃笑着回应,好像她们每一次见面都要重复这样的对白。 绿屏在一旁打量着乔四娘,白净的小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嫌弃。她暗道:怎么又是这女人?她怎么总是来刻意接近小姐呢?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一个身份低贱的妓人与侍郎府里的小姐扯上关系,这要是传出去,还不一定如何诟病小姐呢! “小姐……”绿屏低声唤道,又对谢小桃挤了挤眼睛,“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怎么?我一来,你就准备拉着你家小姐走了?”乔四娘问得很是直接,“莫不是因为你讨厌我?”声音如常,仿佛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一问,反倒是叫绿屏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这……” 见她尴尬,谢小桃笑了起来,“好了,别这啊,那啊的,没有人叫你背书呢。” 绿屏有些尴尬,仍是不忘劝谢小桃离开,哪曾想还没有开口,就被谢小桃一声玩笑,生生堵了回去。 “你这样没规矩,叫我下次如何再带你出门?” 果然有效。在声音落下的瞬间,绿屏当真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地在一旁候着。 看着绿屏那张越发显得不友善的小脸,乔四娘又是一笑,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好奇地问:“方才你们聊什么呢?聊得如此热闹,怎么我一来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那还不是因为有你在,所以不方便再继续了。绿屏伫立在谢小桃的身边,在心里头抱怨着。 谢小桃却没有隐瞒之意,坦荡荡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提到了远在江宁的亲戚。” “江宁的亲戚?就是那位不可多得的富商苏乾一家吗?”虽然是在询问,但乔四娘的语气里完全寻不到丝毫的犹疑,更重要的是,这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看着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谢小桃着实是吃了一惊。莫不是这个乔四娘也一直密切注视着侍郎府里的一举一动? 还没等把这个想法捂热乎了,谢小桃便又否定了它。像乔四娘那等骨子里透着一股高贵气质的女人,决计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与人推脱。 “偶尔提了一句罢了。”谢小桃轻描淡写地应付着,后又加上一句,“你好像对我家的事情格外清楚。”比起她这个回府尚不足一年,对一切事情还懵懵懂懂的小姐来说,乔四娘不知要好多少倍,至少在提到江宁的时候,能立马想到说的是谁。 乔四娘适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更准确地说,她是故意卖了关子给谢小桃,借以引起对方的注意,“不过都是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上京城内人才济济,总有人会喜欢聊一些豪杰英才。像苏家宗室出来的那位虽是小地方的人物,但不乏有议论的地方,我也是耳濡目染了一些。” 若说上京城内,什么地方的消息最为灵通,那便是人多的地方,酒楼茶肆,还有风月场所。特别是后者,但凡进去的男子试问哪一个是没有点身份背景的?不是朝廷官员就是城中显贵,最次也是行脚歇息的商旅,也只有他们才能在那销金窟里谈笑自若。有他们在,自然少不了议论这些是是非非。 “听说,那位苏二老爷最近在蕲州一带行商。”乔四娘不疾不徐道。 谢小桃看向她,不置可否,与她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绿屏。 蕲州位于大越的最西侧,是最靠近融夏的州县。这些日子里,绿屏曾不止一次听谢小桃说过恐怕两国将要交战的消息。今番,又听乔四娘说二老爷去了蕲州,心里难免会多出几分担忧。 “啊……”绿屏不由得发出了声音,惹来了两人的注意。 见着她面色有些难看,谢小桃温声道:“好了,你去给我们把风,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乔四娘说。” 绿屏微微颔首,恭敬地退到了三丈开外。她刚停下脚步,便见着那两人缓步走了起来,也只好再提步,与她们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悄悄跟着。 谢小桃与乔四娘走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才开口问道:“这话是你从客人嘴里听来的,还是有人故意告诉你的?” “有区别吗?”乔四娘反问。 当然有区别,一个是客人闲得无聊,而另一个则是代表了别有所图。谢小桃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乔四娘,见对方没有回答的打算,又问了一句,“他到底是什么人?”既然面具男子都说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叫她来找乔四娘,那此刻乔四娘应该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你无需知道。”乔四娘道,好干脆的拒绝,干脆且坚决,不允许他人有一丁点的讨价还价。 早已料想到乔四娘不会说了,谢小桃也没有觉得有多失落,甚至还有一些庆幸,至少对方没有对自己装傻充愣,反问一句,“那个他?” “看来,我招惹上了一位神秘的大人物。”谢小桃勾起了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乔四娘也是笑了起来,对此,却没有多说什么,哪怕是一个字都没有。 谢小桃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面前的女子果真不愧是乔四娘,深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于那些不该说的话,哪怕威逼利诱也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的。 “我不知道你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目的,但我想说一句谢谢。”谢小桃认真地说,点漆似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到还来不及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方才,我也是听绿屏提到了那位二叔父。听说他是一位精明的商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偏偏选去蕲州行商……”她欲言又止,故意停顿了好半晌,才是忍不住一声长叹,“那个地方终归是不安全的。” “嗯?”乔四娘疑惑,不是在好奇,而是在证明自己还在听。 话以至此,谢小桃也没有打算隐瞒,“我听说,融夏那边蠢蠢欲动,随时都会向我国发起攻击。两国交战,最先倒霉的要数边陲地区的子民。而今,你又告诉我,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叔父就在蕲州行商,你说我又怎能不担忧,不惦念的呢?” “苏四小姐果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连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亲戚都能如此上心,想必对整个苏家更甚,只可惜他们不懂欣赏你的好。”乔四娘夸赞道,发自肺腑。 谢小桃没有说话。 乔四娘又道:“日久见人心,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看见你的好的。” 是啊,早晚有一天会看见。她一定会叫他们看见的!谢小桃在心里答。“在这里,锦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乔四娘可否答应?” 乔四娘抬头,看着谢小桃。她家主子可是交代过,但凡是谢小桃开口,一定要有求必应。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有何能耐叫自己主子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还是要无条件执行。“苏四小姐有什么吩咐就尽管提。” “能否派些人手去保护我二叔父?他在那边总是叫人担忧的。”谢小桃认真地说,当然,如果这个要求太过为难的话,也可以拒绝。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试探。倘若那个面具男子的身边连一两个人手的抽不出来,那他就没有依靠的必要了。 …… 回去的时候,绿屏仍是记挂着苏二老爷的安危,“小姐,乔四娘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二老爷不会真的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吧?” 谢小桃笑笑,唇角边上的小梨窝稍纵即逝,只觉得绿屏对苏二老爷关心得有些过了头,却是什么都没有问。每个人都有自己得秘密,若是她连这点小心思都要剥夺,那她与苏婉怡那般刁难到不分事理的小姐又有什么区别?“她这样说,十有*就是确有其事了。不过,你放心二伯父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嗯,二老爷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天佑!” “好了,我们先去霜痕怨看看吧。”都出来一天了,说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说罢,谢小桃便携了绿屏,向着霜姨娘的院子走去。 才走到门口,正巧看见苏婉婷从里面走出来。难得,这位自小就抱金含银的大小姐会来看望她父亲的妾室,莫不是应验了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148探访目的 “四妹妹这是上哪里去了?”苏婉婷细细地打量着谢小桃,却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不是我说你,有你这样当女儿的吗?霜姨娘现如今可是怀了身子的人,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却一天都不着家,未免太叫人伤心了。” 谢小桃微微眯起了眼睛。很好,果真是学聪明了,开始以长姐的身份压人了! 苏婉婷的话并没有说完。她继续道:“你这样对待霜姨娘,连我这个不如你亲的姐姐都看不过去了,更别提是当事人了。” 谢小桃低下了头,虚心认错,“大姐姐教训的是,锦儿下次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啊?”苏婉婷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一双美眸也是瞪大了几分,苦口婆心地说教道,“四妹妹,可是千万不能有下次了。怀孕之人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愉快,你这样三番两次惹霜姨娘不高兴,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你要是不来,姨娘她自然是不会动了胎气的!跟在谢小桃身后的绿屏暗暗啐道。如果说上一次在澜宁院里,苏婉婷不惜当众毁去一向温婉的形象,也要发怒训斥谢小桃是事出有因,那么这一次的告诫就显得太过虚假了!口口声声是为了霜姨娘考虑,却每一句,每一字都在往谢小桃的身上扣上那顶不孝的高帽子! 放眼望去,整个宅子里,谁不知道谢小桃对霜姨娘的心意?偏偏苏婉婷要在上面做文章,这不是摆明了要抹黑人吗?! 连绿屏都能想到的事情,谢小桃自然也想到了。不过,她想得要更深一些。依照她对苏婉婷的了解,她甚是清楚,对方才不会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说这些可有可无的话,但至于目的到底是什么,暂时还没有想出来。 见自己的这番话好像如石沉大海一般,连点回应的动静都没有听见,苏婉婷适才住了口,“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可是全都说完了,希望四妹妹能多少听进去一些。”她拉起谢小桃的手,拍了拍,“快去看看霜姨娘吧。” 谢小桃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那锦儿就不送大姐姐了。”她笑着说,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既然对方都说要走了,她又何必再说一些虚话? 苏婉婷的笑容僵了一僵,偏偏又不好发作,便携了丫鬟迈出了霜痕怨的院门。 “小姐,这个四小姐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居然敢这样跟你说话。”刚走出院子,丫鬟珍儿就迫不及待地数落起谢小桃的不是来。 苏婉婷也是恨得银牙紧咬,却是比珍儿多了几分沉稳。她闷哼一声,“等着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她。咱们侍郎府里的小姐不懂规矩可是不行的。” 听到这样的话,珍儿的兴致被提了起来,“小姐打算怎么做?” 苏婉婷淡淡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她有什么打算,用得着跟一个下人如实交代吗?下人就是下人,哪怕是她的贴身婢女,也还是个低贱的奴仆!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在珍儿数落谢小桃不是的时候,绿屏也在抱怨苏婉婷的行事做法,“小姐,您别把大小姐的话放在心上。平常的时候都没瞧见她往霜痕怨来过,霜姨娘一怀孕就颠颠地跑过来了,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这话逗得谢小桃“噗嗤”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重复起绿屏的话来,“不错,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呢!”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迈开莲步,向着霜姨娘的房间走了起来。 走进去的时候,雪晴正在喂霜姨娘吃着东西,见谢小桃来了,连忙站起身子,正欲行礼时,却被对方及时拦了下来。 “不用行礼了。”谢小桃笑盈盈地说,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床榻前,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雪晴手中的瓷碗,“这是在吃什么呢?” “是大小姐送来的补品。”雪晴如实道,“还特意交代说,要姨娘趁热喝。” 霜姨娘慢慢抚摸起自己的肚子,“难得看见大小姐还记挂我一次,这也要多亏了这个小家伙。”在她看来,现如今的所有恩宠,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格外小心,甚至不惜当着苏婉婷的面,要雪晴以银针试探。 雪晴查过了,不代表谢小桃就可以放下心来,她警惕地舀了一勺,放在唇下,借着吹凉的空当,仔细地闻了闻,见没有什么异样,才敢喂送给霜姨娘。她笑了起来,唇角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看来大姐姐也是十分在乎这个孩子呢!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说着,她看向了霜姨娘,“娘,您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我……”霜姨娘一时语塞。 谢小桃又道:“我想要个弟弟。”是男孩就有权继承家产,哪怕是个庶出,也要写入苏家家谱的。 霜姨娘又何尝不想要个儿子呢,只是,这后宅之中,会允许一个男孩平安降生吗?她已经体会过失去孩子的痛苦了,决计不想再有第二次。 见她失神,谢小桃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娘,难道不希望要个儿子吗?我和姐姐都是女孩,要是连第三个孩子也是女儿,那岂不是都生腻了。” 霜姨娘回过神来,被逗得忍俊不禁,“小傻瓜,生男生女都是娘的心肝宝贝,哪有生腻的道理?”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胆量去争、去夺!谢小桃默然感慨道,面上依旧笑颜如花。她将瓷碗递给了一侧的雪晴,幽幽道:“是个男孩该有多好玩啊。咱们府上就是姐妹太多,应该来个男孩热闹热闹。” 雪晴将碗放到了桌上,呵呵笑了起来,“大小姐也是这样说的。看得出她是真心期待着府上能多一位小少爷的。” 谢小桃大感意外,“是吗?” “是啊。”雪晴点了点头,拿起小几上的竹篮,“这不,还送来了好多孩子穿的小衣服。一件件做得可真是好。不过姨娘的肚子才多大啊,就准备这些东西,委实是早了些。” 谢小桃兴致盎然地翻了起来,一共六件小衣服,从款式上,是男孩多,女孩少。“没想到大姐姐准备得这般齐全。”说着,把手放在了霜姨娘的肚子上,“要是娘肚子里的这个不可爱,都对不起全府上下的厚爱呢!” “四小姐放心好了,现如今所有人都十分期待这个孩子,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将来他一定会是个可爱、漂亮的孩子。”雪晴肯定道。 没有什么能比在所有人的关心与疼爱中降生更幸福的事情了。看着霜姨娘那一脸满足的样子,谢小桃更是觉得自己一定要尽到做姐姐的责任,把这个孩子护好了。 “四小姐,您看看这个枕头,”站在不远处的七宝忽然开了口,一边说着,一边欣喜地抱着枕头向谢小桃走来。 七宝是新拨过来的两名丫鬟中的一个,外表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但谢小桃总觉得她的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不过既然是慎王挑选的人,就算故意隐瞒年龄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枕头?”谢小桃看向七宝,正巧看见对方递过来的眼神,便是起身走了过去。她将枕头接了过来,“好漂亮的枕头。娘,您这屋子里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件漂亮的物件?” “以前一直是没有的,这也是大小姐刚刚送过来的。”霜姨娘解释。 站在谢小桃身边的七宝小声道:“这里面藏了药。” 谢小桃把枕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是麝香与几种草药混合的味道,计量很小,加上又藏在深处,就算很仔细地闻,也才能闻出一点点的味道。 “这枕头越看越好看。”谢小桃笑着把玩起手中的枕头来。谁又能料想到在这么一只好看的枕头里面藏的却是害人的玩意?说罢,又对七宝投上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 七宝以为谢小桃在怀疑,便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笃定道:“小姐,这枕头用久了,怕是会叫姨娘小产。”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完全没想到慎王会把一个懂医术的丫头送了进来。她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一个人在霜痕怨里服侍,对她,对霜姨娘来说都是好事。 “小姐也喜欢吧?”七宝大声问道,“到底是大小姐送来的东西,就要比其他人的要精致许多。” “其他人?还有其他人来过吗?”谢小桃问,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是啊,今早上的时候,二小姐也来看过霜姨娘,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后来,夫人也来了,命下人给霜姨娘又添了两床新被子。”说到这里,七宝停了下来,对谢小桃耳语道,“被子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只有这枕头……” 谢小桃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了。 七宝果真不再多说什么,定定地望着那只绣工精美的枕头,暗叹道:要是它是个寻常物件就好了,偏偏是大小姐送来的,不枕或者转送他人都是对苏婉婷的不尊重。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149战事开始 毫无疑问,苏婉婷送来的这只枕头是一只烫手的山芋。 谢小桃陷入了沉思,七宝也是没有再打扰她。 其实,要说解决的办法还是有的,最简单的便是将里面的药物拿出来,然后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叫霜姨娘枕着。可在她进入苏府以前,慎王爷再三叮嘱过七宝,遇见问题只能提醒,不能左右谢小桃的想法,更不能出面干预。 谢小桃还在把玩着手里的枕头,却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突然开了口,依旧只有她与七宝两人才能听见。“你帮我把这只枕头收好,暂时不要叫我娘接触它。” 七宝一怔,对她说得那个“暂时”产生了几分质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慎王爷说过,谢小桃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既然如此,她就只管照做好了。 谢小桃将枕头塞到七宝,便是向着床榻走了过去,撒娇道:“娘,看见这只枕头,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霜姨娘问。 “前两天我也帮您做了一只枕头,只是还差一点没有做完,本来想着做好以后给您送过来的,熟料大姐姐竟是先快了我一步,还送了这么一只好看的。”谢小桃笑着说,说完,便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你有这份孝心,娘就知足了。”霜姨娘欣慰地笑笑,伸出手,替谢小桃捋顺额角有些凌乱的发丝,“只要是你做的,娘都喜欢。” “真的?”谢小桃忽然又抬起了头。 霜姨娘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绿屏听得迷茫,寻思着她家小姐近来可曾做过什么枕头,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到。 …… 走出霜痕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墨泼似的穹幕上追着几颗孤零零的星,在凛冽的北风中,略显凄凉。这样的鬼天气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谢小桃有些畏冷地紧了紧身上的兔毛披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花槿阁。 房间里,崔妈妈正在用铁棍挑着炭火,见她们进来了,忙不迭地将手炉递了过去。 谢小桃搓了搓手,接过了手炉,随口说道:“这天儿,太冷了。” “是冷了。小姐下次出门还是要再穿暖和一些。”崔妈妈附和着,苍老的面容上溢满了慈祥的柔光,如同祖母看待小孙女一般。 “嗯。”谢小桃颔首应了一句。 绿屏将披风收好,连忙开口向谢小桃询问,“小姐,您打算给霜姨娘做个什么样的枕头?奴婢这就给您做去。”从谢小桃说为霜姨娘做了一个枕头的时候,她就惦记着这件事,甚至已经做好了熬夜赶制的准备。 谢小桃抿唇一笑,“不用了,柜子里不是有个枕头么,拿那个就好了。” “那只?”绿屏错愕,那只可是谢小桃无聊时做着玩的,放在柜子里少说也有四五个月的光景了。 “不过,那只枕头还需要一些小改动。”说着,谢小桃走到了柜子前,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了那只闲置了很久的绣花枕头,又拿了剪刀,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挑断了一两个针脚。 看后,绿屏和崔妈妈皆是一愣。枕头里面放的可是荞麦皮,所以缝制的时候,针脚也要比寻常衣服细致很多。像这样挑断针脚的做法,虽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枕得久了,就会出现漏撒的现象。 见着她们不解,谢小桃也没有明说,反正她之所以会这样做,慢慢的也是可以知道答案的。 深冬的步伐在寒风肆虐中加快了前行的速度,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这该死的天气就又冷了很多,说是呵气成冰也一点都不觉得夸张。 大抵是因为变天的缘故,身体一向健硕的老太妃也染上了风寒。 永安宫中,老太妃斜倚在软榻上,心中仍是惦念着霜姨娘的身子,“你娘近来可好?” 谢小桃在一旁服侍着老太妃喝药,笑着回答道:“承蒙太妃记挂,我娘最近很好,吃得好,穿得暖,又有张嬷嬷的服侍,比先前足足胖了一圈呢。”张嬷嬷是前些日子老太妃特意挑选,拨过去服侍霜姨娘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比起霜姨娘和她腹中的胎儿,谢小桃反倒是更为担忧太妃的身子。一切都在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现如今太妃又是抱病在床,可是经不起任何刺激的。 “希望怀的是个男孩。”太妃道,然后开始抱怨,“早些年的时候,就告诉你母亲要叫你父亲多纳几名妾室来开枝散叶,偏偏她就准你父亲纳了杨姨娘一位。当年要不是你爹被调到外省遇见了你娘,恐怕连你和你姐姐都不知道投胎到谁的肚子里呢!” 谢小桃浅笑不语。虽然太妃要比她年长两个辈分,但有时候,她觉得她就像是个孩子,特别是在谈到儿孙的问题时。 “听说太子妃也怀孕了。”太妃缓声道,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谢小桃拧起了眉头,适才想起那桩偶尔听来的秘闻。据说,苏太妃与慈懿太后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这样的争斗以七年前慈懿太后的薨逝而结束,但慈懿太后在咽气之前,曾对太妃说:“就算先皇遗诏护你躲过了二十年前的殉葬,但你终归还是输给了哀家。哀家已经看见了孙儿娶妻,你却没有为皇家诞下个一儿半女。” 那时候的太妃已经四十有三,早已过了冲动的年龄,偏偏受不了这样的奚落。纵然她享有一世的宠爱,无儿无女始终是藏在她心底的痛。“多谢太后关心,臣妾是无法生养,可臣妾能看见你看不见的,比如你的重孙儿降生。”同为皇室中人,又何必非要分清楚彼此?但苏太妃就是怄不下那口气,哪怕是慈懿太后已经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还是要争那一口虚气。 “不单是你,就连你们苏家也是子嗣单薄。”在说完这句话后,慈懿太后闭上了眼睛,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胜利者一般的笑容。 自此以后,太妃格外注意自己的身子,同时也开始关心苏绍的子嗣问题。她的孩子已经死于宫闱之斗中了,她不会允许慈懿太后的话应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陈玉珍才在太妃的施压下,迫不得已将外室的霜姨娘接回了府。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给哀家抱个孩子来解解闷?”太妃自言自语着。 “等娘把孩子生出来,太妃的心愿不是就可以实现了吗?”谢小桃讨巧地说。 “一个孩子哪够?哀家一直都希望能像寻常老人一样,子孙绕膝。”太妃失声笑笑,又道,“待开春以后,哀家要为你父亲亲自挑选几房妾室。” 那可就热闹了。谢小桃服侍着太妃喝下了最后一勺药,将药碗放到了一侧的小几上,却没有看见秦楚衣递过来的蜜饯,便是疑惑地抬起了头,发现对方愣呆呆地站在不远处,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老太妃也是看见了这一幕,对秦楚衣生出了几分失望,同时又觉得有些心疼,失望的是她益发频繁地心不在焉,心疼的却是她对六皇子的那份执着。看着秦楚衣失神的模样,太妃也是将为苏绍纳妾的事情暂且搁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段时间得知的消息。 五日前,边陲传来了融夏新单于阿尔哈图领兵,开始向大越进攻的消息。自消息传出后,秦楚衣的整颗心就都随着疾风奔到了西方前线,留下的只是一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空壳。 谢小桃尴尬地笑笑,从一旁取了蜜饯,以竹签插了一只,送到了太妃面前。 “罢了,不吃了。”太妃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来不及将蜜饯嚼碎,感慨道,“不知这一场仗要打多久……” 提起战役,秦楚衣身形一颤,跑远了的心思也被收了回来。她看了眼小几上的空碗,连忙转身去拿蜜饯,却发现放蜜饯的瓷碗不见了。 这番动作看在太妃眼里,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先下去吧。” 秦楚衣怔了怔神,旋即躬下身子,“是……”缓步退了出去。 直到她离开,太妃才缓缓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锦儿,你也看见了,这西方的战事才刚刚开始,楚衣的心思就都跑没了!” 谢小桃莞尔一笑,女大不中留,特别是像秦楚衣这样心有所属的女子,更是想留也留不住的。对六皇子担心的越多,越是能说明秦楚衣的痴,只是这样一份痴情,换来的却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平素,楚衣与你走得最为亲近,你要帮哀家劝劝才好。”太妃沉声道,说完便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唐突。劝?谢小桃只是个不经人事的孩子,即便是人小鬼大,又能劝得了什么?“好了,你也下去吧。” 谢小桃替太妃掖好被角,起身行礼,恭顺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宫里,便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老人和一群宛如木头似的宫娥。 太妃默默算计着:这个时候,轩儿应该已经回到军营了吧? 150事发突然 战事越演越烈,好似一把重剑悬在每一个大越子民的心中,就连霜姨娘肚子里尚且只有四个月的宝宝也是如此,近来闹腾得越发频繁了,闹得霜姨娘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真真就是个不会疼人的混世小魔王。 大厨房里,谢小桃正在为霜姨娘烹制美食,绿屏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绿屏道:“小姐,其实这种事情交给奴婢来做就好了,您真的不用亲自动手的。” “我要是不做,娘亲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能答应吗?”谢小桃打趣道,明明是寒冬天气,她的额头上却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说来也是奇怪,别人做的吃食,霜姨娘一口都吃不下去,甚至闻见了就会觉得反胃,但上一次谢小桃端来了一盘混了梅肉的糕点,霜姨娘竟是将一整盘都吃光了。 后来,谢小桃又为霜姨娘做了几道简单的小菜,霜姨娘又是吃得津津有味,看得雪晴是感天动地,对着窗户拜起了神明,感念着上苍终于是叫霜姨娘吃东西了。从那以后,为霜姨娘烹制膳食的事宜就落在了谢小桃的肩膀上。 绿屏被逗得笑出了声音,发出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也是玩笑着说:“估计是不能的,现在那个小家伙只认小姐做的东西。”她又是笑了一阵,“小姐,他们都说,霜姨娘生下来的这个孩子一定会和你亲的。”现在都这样粘着谢小桃,真要是出生了估计就离不开了呢。 谢小桃可不是这么想的,“我只希望他出生以后,能对娘亲好一点,别总是这样三番两次折腾人!”她可不愿意霜姨娘生出一个像苏云轻那样的白眼狼。按理来说,孕吐应该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就停了,可眼下都已经四个月了,霜姨娘的反应还是很强烈,总感觉有些反常了。 “这么小的时候就这样能折腾,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绿屏的小嘴巴一张一合着,竟像是凃了蜜汁一般,什么好听说什么。 谢小桃笑笑,没有说话。她将菜盛了出来,绿屏便在一旁递过食盒。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相伴着向着外面走去。 走到霜痕怨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至于是哪里不对劲却又是想不出来。 “奇怪,怎么没有看见七宝或者叮叮呢?”绿屏喃喃道,往常的时候,这两姐妹都会留下一人在院子里的,今天却是谁都没看见。 经她一提醒,谢小桃适才想到自己会觉得奇怪的原因。“可能都在房间里吧。”说完,迈着步子向里面走了起来。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当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竟会看见那么多的人,除了院子里的几名丫鬟外,苏绍和陈玉珍居然也在。 雪晴、七宝、叮叮,还有樱桃正跪在陈玉珍面前,特别是雪晴,散乱的发丝下面,一只通红的大手印赫然印于脸上。 谢小桃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一只大手就朝自己扇了过来,直直地将她扇倒在地。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还容不得她反应就已经结束。 “孽子!”苏绍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指着谢小桃鼻尖训斥道,“给我上外面跪着去!” 谢小桃捂着脸颊,“父亲,锦儿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出去跪着?”就算是打人,也总得有个理由吧?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她不服气! “做错了什么?你还好意思问?”苏绍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看看你娘都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说着,他指着躺在床上的霜姨娘,“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你的弟弟,我没想到你的心肠居然如此歹毒,连一个还不成型的孩子都要迫害!” 迫害?谢小桃听得似懂非懂,转头看向了床榻,那边已有太医为霜姨娘诊治了。她蹙起眉头,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匪夷所思。 昨日,她是吩咐七宝,把那只枕头给霜姨娘用了,但只凭着里面的药量还不足以这么快“见效”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父亲,锦儿没有做过伤害娘亲和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锦儿不明白,为何父亲会这样草率地把罪名扣到锦儿的头上!”谢小桃据理力争着,被人陷害不可怕,可怕的是连自己都放弃自己。 “草率?”苏绍反问,抬起手又准备向谢小桃袭去,却是被一旁的陈玉珍拦下。 “老爷,您先消消气,为了这个孽障气坏了身子不值得。”陈玉珍缓声劝导着,说着,对一旁的老妈子递了个眼色。那名身形魁梧的老妈子便心领神会地如同拎小鸡一般地将瘦弱的樱桃拎到了谢小桃面前。她道,“樱桃,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 声音一出,樱桃被吓得身形一颤,低着头,哆哆嗦嗦说:“今天早上的时候,姨娘还好好的,还到花园里溜了一圈,回来以后,吃过了小姐送来的点心,就开始闹肚子痛了,然后就昏倒的……”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但想要表达的主要意思都已经说出来了。 绿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胡说!我家小姐怎么可能去害霜姨娘!?” “大胆贱婢,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陈玉珍挑起眉梢,声音才落,那名老妈子便跑上前去,狠狠地扇了绿屏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扇在绿屏的脸上,却是疼在谢小桃心里,那名老妈子连拎人都不费吹灰之力,扇起人来,肯定更是凶狠。果然,在绿屏抬起头以后,半张脸都已经肿得高高的了。 就算是这样,绿屏还是要替谢小桃辩解,“夫人,我家小姐为人孝顺。自打听说了霜姨娘怀孕后,更是忙前忙后地跑,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她和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 “那可就未必了。”就在绿屏为谢小桃辩解以后,一道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娇媚中透着几分落井下石的意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恨意。在众人注视地目光下,苏云绣与沫儿走了过来,她走到苏绍面前,“父亲,这个女子心肠歹毒,您可不要被她的外表蒙蔽了。她所谓的孝顺都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以前,我就听人说过,她对姨娘态度冷漠至极。” “你胡说!”绿屏否定着,然后跪在了苏绍面前,“老爷,二小姐一直记恨着我家小姐,才会这样信口胡说的。要是我家小姐真如她说的一般,又为何会日日帮着姨娘准备饭菜?” “还不是表面功夫?”沫儿不屑地补上了一句。 苏云绣也道:“苏云锦,别以为你很聪明。你对姨娘怎样,我们大伙都清楚。前段时间,大姐姐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才会好言提醒你的。见着你对姨娘态度好些了,我们都以为你是真心改过,不想你竟然对姨娘生出这般歹毒的心思,害得姨娘吉凶未卜。要知道她可是你娘!”这一番说得可谓是够凶猛的,先是否定了谢小桃对霜姨娘的一片孝心,唯恐大伙不相信,又道出谢小桃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苏婉婷的劝教而做出来的表面功夫,最后再把伤害亲娘的罪名扣到谢小桃的身上。一环扣这一环,看得出来,真真是下足了功夫。 谢小桃抬头,看着苏云绣,看着眼前这个自作聪明的女子,“二姐姐这样说,可是有证据证明我对我娘不好?” “证据?证据就是姨娘吃了你做的点心才肚子疼的!”苏云绣一字一句都咬得十分清晰,“不是你在点心里面动了手脚,好端端的,姨娘又怎么会被痛昏了过去?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道?” “那点心呢?”谢小桃反问,既然大伙都口口声声称是点心出了问题,就应该把那盘点心拿出来,而不是凭空胡乱猜疑。“父亲,锦儿是冤枉的,不信的话,恳请太医亲自验一验点心!” “四小姐,点心已经被霜姨娘吃光了……”樱桃嗫嚅地说,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其他人,物证已经没有了,只有她这么一个人证。 把整盘点心都吃光了,才会肚子疼的?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谢小桃唇角漾起了一抹讥笑,抬起头,仰视着苏绍,“父亲,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锦儿做的,为何独独要选了今天?在送过点心之后,锦儿又何必在大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准备这一食盒的菜肴?” “还不是你想把戏做全了!”苏云绣道,恨不得把谢小桃的罪名坐实了。“要是你不做这顿饭菜,那才是叫人觉得奇怪呢!” “老爷,夫人,真的不是小姐做的!”绿屏急了,急得泪珠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不信的话,可以当众验一验食盒里饭菜!” “验?能验出来什么?但凡稍稍有点脑子的人,也不可能再用同样的方式下毒的。”苏云绣态度强硬,说出来的话也是头头是道,“再者说,你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下毒成功了,还会再冒险做第二次吗?父亲,像这种连亲娘都要迫害,心肠歹毒之人,不配做咱们苏府的小姐,更不配留在这里!今日,她害的是霜姨娘,明日说不定就会是您了!” 这样的话落在苏绍的耳朵里,撞出无数声回音…… 151证据确凿 “二小姐,您不能这样说。”跪在地上的雪晴终于听不下去了,开口替谢小桃鸣不平。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足可见她脸上挨的那一巴掌有多重,“这些日子,四小姐一直都在帮霜姨娘料理膳食,尽心尽责。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应该不是点心的问题。” “不是点心的问题?那你说说是什么问题啊?”苏云绣道,说完,便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听的笑话,呵呵地笑了起来,“真是笑话。别忘了现在生死未卜的可是与你二十多年主仆情分的霜姨娘。青天白日的,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姨娘接触的东西那么多,想怎么下毒,还不就是怎样!谁也没有证据证明是那盘点心出的问题,凭什么冤枉我家小姐?”绿屏顺势说道,哪怕面对的是苏绍那张写满了愤怒的脸,也要为她家小姐争一争! 这个绿屏,当真就不怕死吗?谢小桃惊讶于绿屏的勇敢,扭头看向她,却是在那挺直的腰板上看出了一丝颤抖,才发现对方不是不怕的,而是为了自己不惜铤而走险。一个下人尚且如此,如果她这个做主子的,还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固执己见地等着,只怕还没有等来关键人物,就要连累绿屏受罚了。 她张开嘴巴,刚想为自己辩驳,却是被人先行抢了一步。 站在角落里的张嬷嬷上前一步,“苏大人,能否容老奴说一句话?” 闻言,苏绍脸上的盛怒略略有所收敛,对着张嬷嬷勉强挤出一道笑颜,“嬷嬷有话,但说无妨。”张嬷嬷是苏太妃派来服侍霜姨娘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苏太妃,这几分薄面还是要卖的。 张嬷嬷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老奴觉得这件事未必就是四小姐做的。”她与谢小桃接触的时日尚短,对谢小桃的为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但她不会凭借这几日之缘就一口咬定整件事与谢小桃无关,“绿屏说的没错,霜姨娘平日里接触的东西不止点心一样,外人若是想下毒,未必会通过点心。”说不定就是赶巧了,刚好赶上吃过点心以后,毒才发作。当然,后半句话,被她烂在了肚子里。 “那依嬷嬷所见呢?”苏绍作虚心求教状,这举动颇叫人怀疑,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混迹官场多年,这一招他早已驾轻就熟。 “老奴不敢往下断言,一切还是要等太医诊治结果出来才行。”张嬷嬷如实道。 苏绍适才想起闹了这么久,似乎太医一直都没有说话,同时也意识到今日之事是自己唐突了。在听说霜姨娘见红以后,他就怒发冲冠地赶了过来,也不分青红皂白就将霜痕怨里的一众下人都罚了个遍,怪她们侍候主子不力,特别是雪晴,还生生受了一巴掌,现在想来,倒是叫外人看了热闹。 真真是关心则乱啊。他是太过在乎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了,加上有樱桃的佐证,及陈玉珍的耳旁风,心头那片怒火更是越烧越旺,且一发不可收拾。 “太医,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苏绍关切地问。 太医没有说话,凝神为霜姨娘诊治。他有些庆幸地松了一口气,闹了这么久,总算是消停下来了。良久,他缓缓站起了身子,对着苏绍抱拳道:“苏大人放心,方才已经替姨娘施过针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已无大碍。” 可恶!怎么又是已无大碍?陈玉珍站在苏绍的身后,微微眯起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刚好遮住了她眼底一掠而过的恨意。她暗忖,这孩子莫不是妖孽转世?怎么总能逢凶化吉呢? 恨归恨,面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谢天谢地,叫母子二人躲过一劫。”说完,她走到苏绍身边,“老爷,现在您也该消消气了。” “消气?”苏绍眉峰高耸,以为陈玉珍是想息事宁人,但这次受害的是他未出生的儿子,他又怎么可能叫那下毒之人逍遥法外?“太医,能否查出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见红?” 陈玉珍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与苏绍同床共枕多年,若是她连自己夫君的脾气都摸不准,那她这正室之位就该让出来了。 太医略一沉吟,“姨娘是误接触了具有行血功效的药物才会导致见红的,好在接触不深,否则不说是腹中的胎儿,就连姨娘也是性命堪虞。” 接触不深?莫不是想要告诉大家,霜姨娘这次差点小产与那野丫头所做糕点无关?苏绍腹诽道,转念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如果计量控制好了,也会造成接触不深的假象。 想到这里,苏绍疑惑了,看着太医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寻意味,瞧了半晌,却是没有从对方的脸上寻到满意的答案。这就是宫里走出来的人,说出来的话总有叫人值得推敲的地方。 “这药物是以何种形式下的?”苏绍再次开口逼问,事情都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了,若是他再查不出点什么,叫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太医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好说,苏大人不妨问问这些女婢,霜姨娘今天都接触过什么不同的东西,大到活人,小到胭脂水粉,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有可能。”这话说得没有错,只是范围未免有些笼统了。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再好的办法了。 苏绍向跪在地上的四名婢女问道:“姨娘今日都接触过什么?” “没什么啊,就跟平常一样。”樱桃道。 “是啊,没什么不一样的,”七宝附和道,“奴婢早上服侍着姨娘起来梳洗,姨娘还说今天睡得很舒服,想着出去走走,就遣了樱桃去花园里逛了一圈。” “逛了一圈?”苏绍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地看向了樱桃,冷寒的目光中充满了质疑。“可有其他人跟着?” “没有了,就只有樱桃一人跟着。”这一次说话的是叮叮。 樱桃被看得有些发毛,加上两人一唱一和地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有些沉不住气道:“老爷,奴婢陪着姨娘就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还没有半个时辰就回来了,期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真的。” “逛完之后呢?”陈玉珍问道。 只有短短几个字而已,却是给了樱桃片刻喘息的时间,她吞了吞口水,勉强稳了稳烦乱不已的心神,道:“之后,霜姨娘闹着肚子饿了,奴婢就扶着她回来了,然后她就把四小姐做的糕点都吃光了,然后就开始喊肚子疼……”说来说去,还是要把罪名扣在谢小桃送来的那盘糕点上。 “看来问题还是那盘点心上。”陈玉珍幽幽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谢小桃却是没有理睬她,反而是问了七宝一句毫不相干地话,“你说我娘早上说今天睡得很舒服?” “是啊。”七宝颔首道,明白这是谢小桃要开始反击了,心里竟是多了几分期待。 “那以前就睡得不好吗?”谢小桃凝眉问,言辞里满满都是对霜姨娘的关心。 “以前的时候也是睡的好的,只是……”七宝不知该如何表达。 “只是什么?”谢小桃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我说四妹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演戏不成吗?”苏云绣看不下去了,阴阳怪气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把关心用在平时,而不是当着众人的面随便做做样子。” “是,二姐姐教训的是。既然二姐姐这般极力想要教锦儿,那锦儿以后一定好好跟二姐姐学,学学你是如何把这关心用在平时的。”谢小桃也不客气。说完,她浅浅一笑,“相信我娘一定把二姐姐视如己出的。”现如今杨姨娘已经不在了,如果苏云绣非要言传身教,只有霜姨娘一人可选。谢小桃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在变着法地奚落苏云绣。 在她看来,像苏云绣这样的女子,纵然是比以前聪明了一些,但也还是脑子不灵光的,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居然还兴高采烈地冲到最前面来! “你……”苏云绣气得小脸涨红。她干笑了两声,“如果霜姨娘是我娘的话,我一定不会吝啬的,一定会好好教你的!苏云锦,娘亲是用来疼爱、孝顺的,而不是供你装样子的!”说完,她走到了苏绍面前,“父亲,物证虽然已经没有了,但人证还在。樱桃的那番话也没有人提出质疑,陷害霜姨娘的人也可以肯定是苏云锦了。咱们不能放任这等恶人不放啊!” “来人,把这蛇蝎心肠的女子给我绑起来!”苏绍当即发话道。声音落下,便有两名家丁跑过来捆谢小桃。他这一绑,可不是随便责罚两句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说不定等待谢小桃的会是一顿鞭子,一直打到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等一下……”千钧一发之际,张嬷嬷连忙开口阻止,“苏大人,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点心上,却忽略了一个细节……” 152局势改变 苏绍对着两名家仆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暂时停下动作。“什么细节?” 张嬷嬷道:“苏大人,昨夜的时候,姨娘一直枕用的枕头坏了,所以就换了一个新的。” “你是说枕头里被人动了手脚?”问着,苏绍抬手指向了霜姨娘头下面的绣花枕头,“可是那一只?” 张嬷嬷点了点头,“正是。” 顺势看去,苏云绣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隐约觉得这件事恐怕会牵扯到自己,但想想自己并没有在枕头里动手脚,旋即又有些释然。 跪在地上的七宝和叮叮很是默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抵是跪得时间太长,走起路来都是晃晃悠悠的,却不能阻止她们向床榻移动的步伐。她们一人托着霜姨娘的头,一人将枕头从下面抽了出来,动作干脆利落,却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太医接过枕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除了有霜姨娘所用的兰花香外,隐约间还闻到了其他的味道,只是那股味道太过浅淡,直叫他怀疑是不是自己闻错了。 见到太医神色有异,苏绍立刻命人将绣花枕头拆开。 “撕拉——” 绣的十分精巧的枕头被人以粗鲁的方式撕开,棕褐色的荞麦皮哗啦哗啦地纷纷落下,落在地上,摊开了好大一片,从中掉出了一只白色的布包。 太医俯下身子,将布包拾起,打开,几味中药映入眼帘,顿时大骇,拾起其中一味道:“苏大人,这是红花!” 方才压制下去的怒火,蹭地一下又窜上眉梢。苏绍动怒,“这只枕头是哪里来的?” 七宝和叮叮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跪在了地上。 叮叮颤颤巍巍地回答:“是……是大小姐送来的枕头……” 七宝补充道:“大概是一个月前吧,因为四小姐也送了一只枕头过来,所以,姨娘一直都在四小姐的那只,可是在昨天的时候,四小姐的那只枕头坏了,奴婢才把大小姐的那只拿出来给姨娘枕用。” “婉婷?”话都已经说明白了,但苏绍仍是不敢确定这件事会与苏婉婷有关。 原本还抱着要叫谢小桃名誉扫地,并誓言要将其灰溜溜地赶出苏府的苏云绣,在听到这种话后,整张笑脸竟是不受控制地白了起来,很快就变成了雪片一样的颜色。她偷偷看了一眼陈玉珍,看见的是一张愤怒的脸,心下一紧,惶恐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原来是枕头里出了问题!小姐,这下您的嫌疑洗清了!”绿屏气鼓鼓地说,声音不大,却是足可以叫所有人都能听清。以前,她不敢怒,不敢言,但今日不同,有张嬷嬷在,还愁今日之事传不到宫中那位的耳朵中吗? 谢小桃拍了拍绿屏的手背,欣慰地笑了笑,却是出乎意料地做了一回烂好人,为苏婉婷辩解道:“父亲,我觉得这件事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平日里,大姐姐虽与我娘走的不是很亲近,但也没有仇怨。甚至上一次,见锦儿一整日都没有去霜痕怨看望娘亲,还不惜拉下脸来数落锦儿不孝顺呢。锦儿相信大姐姐是决计做不出这种歹毒之事的。” 从她说的时候,陈玉珍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刚想开口阻挠,但对方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她深知,谢小桃的这一席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不但不会叫事情化小,反而还会将苏婉婷牵扯到其中来。依照苏绍的性子,当着张嬷嬷和太医的面,他是决计做不出袒护徇私之事的。 果然,如她所料,苏绍真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沉声对下人道:“去把大小姐请过来。” “老爷,婉婷夜里染了一些风寒,真要是请过来,只怕会病情加重的。”陈玉珍在一旁道,希望苏绍借势而下。 可如今的苏绍是骑虎难下,又岂是随便一个台阶就能打发的?他一板正经道:“今日太医也在,刚好可以给婉婷瞧瞧。”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披了一身白狐毛披风的苏婉婷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慢而来。狐毛胜雪,但她的小脸却是比狐毛还要白上三分,再配上那弱柳扶风的身姿,除了叫人怜惜外,更是能勾起人的保护*。 她微微屈膝,对着苏绍行了个礼,“父亲,不知您把女儿找来,有什么事情?”大抵是染了风寒的缘故,原本温婉的声音也变得娇弱不堪。 这样的声音飘出来,苏绍满心的怒火便消了一半。眼前这个女儿,是他自小就锦衣玉食养起来的,叫他像对待其他女儿那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自然是不可能的。 陈玉珍也是心疼着苏婉婷,对着身后的习秋使了个眼色,“去给大小姐送个凳子过去。” 习秋颔首,从桌前搬了一只圆凳,送到了苏婉婷身后。 苏婉婷应声坐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后才迷茫地看向苏绍,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婉婷,那只枕头可是你送给霜姨娘的?”苏绍指着地上已经被撕扯成一片破布的枕头问。 “枕头?”苏婉婷疑惑,好像是没有想起来。 “去把它拿给大小姐看看。”苏绍冷声吩咐道。 离着最近的叮叮站起了身子,拾起那块“破布”,毕恭毕敬地呈到了苏婉婷面前。 苏婉婷看着眼前之物,明明早已认出来了,却是故意否认道:“父亲,这个已经烂的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一时之间,女儿也不好判断。” 好借口!谢小桃暗暗佩服,却是没有打算戳穿她的话。 张嬷嬷提步,走了过来,凝视着叮叮手里的物件,问:“大小姐再仔细看看,上面的花样还算完好。”她好歹也是宫中走出来的老人,又岂会看不出来苏婉婷的这点小心思?只不过,她对府中小姐没有偏见,也没有特别的喜欢,所以在这些人当中是真真站在了公正的角度考虑问题,又给了苏婉婷一次改口的机会。 “这……”苏婉婷欲言又止,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勉为其难”地继续辨认,看了好一会儿,依旧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嬷嬷这样可就是为难婉婷了。现如今拿着这么一块东西出来,相信是谁也无法辨认出来的。” “是辨认不出来,还是存心就不想辨认啊?”张嬷嬷的脸上多了几分薄怒,甚是不满意苏婉婷的做法。这个苏婉婷真是不像话了,仗着自己是苏绍的掌上明珠,就可以任着性子瞎胡闹了吗?“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老奴烦请大小姐仔细辨认。” 苏婉婷吃了一惊,“性命攸关?嬷嬷莫要吓唬人……”说着,她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苏绍,“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屋子里跪了这么多的人,鬼才相信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呢!她的声音才出,就遭来了绿屏的鄙夷,惹得绿屏又开始在心里咒骂起她来,更何况派去请她的人可是陈玉珍指派的。这一路上,就没有提前透露一二吗? “霜姨娘遭人下药,差一些小产。后来,查出来是有人在枕头里动了手脚。”接话的是陈玉珍。她的声音比苏绍要绵软许多。 “所以,女儿也被列入了怀疑的对象之中?”苏婉婷试探着问,没有等到对方的答案,她又道,“母亲,女儿是送过一个枕头给霜姨娘不假,但枕头是一个月以前就送过来的,怎么偏偏今天出事了?” “那是因为姨娘觉得大小姐送来的东西太过贵重,所以一直没舍得用。”七宝解释。 “就是一个枕头而已,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有什么不舍得用的?”苏婉婷笑笑,说罢,话锋一转,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枕头都送来一个月了,谁知道还是不是那一只!你们凭什么把罪名加到我头上?” 这……七宝不知道该回些什么,索性就乖乖闭上了嘴巴。 “大小姐,没有人会强行把罪名加到你的头上,但此事已经将大小姐牵扯进来了,还希望你能认真些,看看到底是不是你送来的,老奴相信大小姐对自己的物件是心中有数的。”张嬷嬷苦口婆心劝说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给苏婉婷机会。如果对方还是不愿意端正态度,那她也会想办法叫苏婉婷尝些苦头的。 苏婉婷又是看了两眼,依旧没有打算承认的意思,一阵轻咳之后,道:“张嬷嬷,不是婉婷不想帮你,只是实在是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查查了,大小姐可别怪老奴无情。”张嬷嬷不再好言相劝。 陈玉珍在张嬷嬷话音中察觉到了隐隐怒意,对着苏婉婷道:“婉婷,不可胡闹!” “母亲,我没有胡闹。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连上面的花样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怎么辨认?”苏婉婷还在狡辩,心里却对张嬷嬷生出了几分畏惧,看样子对方真有打算对她进行“严刑逼供”! “敢问大小姐,那只枕头是何人所绣?”张嬷嬷又问,甚至对苏婉婷瞪起了眼睛。 苏婉婷有些害怕,“是二妹妹绣的。” 张嬷嬷便把手里的物件呈到了苏云绣面前。“请二小姐辨认一下,这是不是你绣的!” 153反咬一口 见自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苏云绣不由得向后踉跄了两步。“张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叫二小姐好好辨认辨认。”张嬷嬷回答,冷冰冰的声音里不带有一丝感情,甚至叫人有些望而生畏。 苏云绣不及苏婉婷来得淡定自若,加上之前就有些紧张,见张嬷嬷又拿着东西来询问自己,更是慌得六神无主了。“是……是……”支支吾吾了很久,她决定效仿苏婉婷,来个死不承认。“张嬷嬷,这个我也辨认不出来。我绣过的东西太多了,也记不得自己有没有绣过这个花样的。”却不知道这番话说起来,更像是做贼心虚。 张嬷嬷冷笑出声,“那还不好办么,寻个二小姐以前绣过的玩意儿,两者比较一番,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这下,换谢小桃在一旁观望了。她换了一个稍稍舒服的姿势站着,甚至还借了一部分力气给绿屏,支撑起对方因为紧张和担忧而抖动得越发厉害的身子。 不一会儿,下人就把从苏云绣房间里拿来的帕子以木托盘盛了,毕恭毕敬地端了过来。 张嬷嬷取过,进行比对,须臾,布满褶皱的老脸竟是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她没有表态,而是将两样东西呈到了苏绍面前,请他过目。纵然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但有苏绍这个一家之主在,还轮不到她这个终归是外人的人来定夺。 苏绍又岂会看不出对方是在给自己留面子?不做迟疑地接过了东西,仔细地瞧了起来。刹那间,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灰,最后变成了如锅底一般的黑色。他恼羞成怒地将两件东西甩到了苏云绣脸上。“混帐东西,居然对你姨娘做出了这种事情!连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都害,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他是愤怒不假,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谢小桃一个字,更别提为了错怪谢小桃而扇的那一巴掌感到愧疚。 看着苏绍那一张恼怒且冷漠的脸,谢小桃忍不住地想,如果霜姨娘肚子里的不是男婴,苏绍还会不会这般上心? 她不明白一个男婴对于苏绍来说算什么,却是清楚他对霜姨娘的意义。如果是个男婴,霜姨娘将母凭子贵,不用再如现在一般活得小心翼翼,甚至是苏云轻也不用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刻意讨好陈玉珍了。 一切的一切都很美好,却是建立在霜姨娘肚子里的那个是男婴的基础之上。可万一是一个女孩呢?所构想的一切就都不存在了,甚至,霜姨娘自此会失去苏绍的宠爱,哪怕是老死在霜痕怨里都无人知晓。正所谓期待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想及至此,谢小桃的心头浮出一片忧愁,愈演愈浓,浓到化不开。 正值惆怅间,却听见了苏云绣因为激动而发出来的尖叫声,“你们不能绑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她挣扎着从两名家仆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苏绍面前,一张俏丽的小脸已经被泪水打湿,梨花带雨地哀求着,“父亲,这件事与女儿无关,女儿什么都没有做!女儿没有陷害过霜姨娘!” “是啊,老爷,您不能凭借一块破布就定了二小姐的罪!”沫儿也是跪了下来,开始替苏云绣求情,“就算那只枕头是二小姐绣的,又能证明什么呢?它都已经放在霜痕怨里一个月了,谁又能保证它还是当初送过来的那一只?” 谢小桃飘散的意识被她们的哭闹声拽了回来。重新回过神来的她看向了沫儿,清亮的眸子里多了些许赞许。她一直都知道沫儿是个聪明的丫头,所以对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出其中的破绽一点也不奇怪。如果这样一个丫头能为她所用,她的复仇之路一定会变得顺利许多,偏偏沫儿只认杨姨娘和苏云绣。 “老爷,您不能绑了二小姐啊,二小姐是无辜的!”沫儿急道。 “无辜的?”苏绍可不愿意相信这话,抬起脚,狠狠踹到了沫儿的胸口上。 沫儿被踹倒在地,喉咙一咸,喷出一口血来。殷红的血染红了她薄薄的唇,却仍是阻止不了她为苏云绣洗脱嫌疑的决心。她强忍着痛苦地说:“老爷,二小姐真的是冤枉的!” 如此执着的模样,叫所有人都不忍心再看。就连一向视下人性命如草芥的陈玉珍也是有些动容。她于心不忍地劝着苏绍,“老爷,还是给沫儿一个机会吧。咱们总不能因为枕头是绣儿绣的,就草率断定是绣儿害的银霜吧?万一冤枉了人,可就不好了。” 此话一出,获得了张嬷嬷的认可。她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对于后妃之间的争斗早已是司空见惯,甚至明白有的妃嫔不是罪有应得,而是死于没有人肯给她解释的机会。 看着苏云绣与沫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张嬷嬷也是不想就这样草草做出了断。因为事情还有疑窦,还需要把它们一一解开,将罪魁祸首揪出来。 “苏大人,老奴也觉得应该听听她们的话。”张嬷嬷缓声道。 张嬷嬷都已经开口求情了,苏绍也不好再坚持下去,破天荒地给了沫儿一个为苏云绣辩解的机会。“那你说说这件事是谁做的!?” “是……”沫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可眼下的情景却不允许她这样说。如果她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只怕苏绍还依然会选择把苏云绣绑起来吊着打。 “是什么!”苏绍挑起眉梢。对待下人,他的耐性一向是不多的。 沫儿差一些被吓出了魂儿,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叫自己慌乱的心神稍稍恢复了一些平静。她伸出丁香小舌,在已经干涸的唇瓣上舔了舔,舔到的却是刚刚的血迹,腥咸的味道便在唇齿间蔓延,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 她道:“老爷,奴婢觉得这件事还是四小姐所为!” “你这是诬陷!我家小姐一直好好的,你凭什么这样冤枉她?”绿屏不服气地问,“我家小姐才不会去伤害姨娘呢!”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小桃拦了下来。 谢小桃偷偷拽了拽她的小手,示意她停下来。现如今苏绍正在气头上,稍有不慎就会惹火烧身! 沫儿也明白这一层道理,没有与绿屏争论,而是再次看向苏绍,义正言辞道:“老爷,这府上谁人不知道四小姐与二小姐一直不和?加上杨姨娘的事情,更是把二小姐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除了四小姐之外,沫儿实在想不通谁会有做出这样歹毒之事的动机!” 谢小桃微微眯起了眼睛,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可沫儿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一个月来,枕头一直都放在霜痕怨中。谁又能保证,在此期间,四小姐就没有接触过它呢?”沫儿又问。的确,比起其他人来说,谢小桃的确有接触的机会,要是真打算不声不响地在里面动些手脚,也绝非什么难事。 声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又纷纷落在了才洗脱嫌疑没多久的谢小桃的身上,却不知自己已经被沫儿牵着鼻子走了。 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依次从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沫儿的脸上,恨不得能一眼将其看穿,看看沫儿对自己充满敌意是何缘故,为何总是三番两次致自己于死地! 就在谢小桃想要就沫儿的话做出反击的时候,突听见身后传来了七宝的声音。她大声道:“老爷,沫儿这样说,只是她的猜想而已。奴婢可以证明四小姐的清白!”她跪行至苏绍面前,“那只枕头是放在霜痕怨一个月了,但四小姐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它,因为枕头一直都被锁在柜子里!”把贵重物品锁在柜子里,是霜姨娘多年养成的习惯,那只枕头是苏婉婷送过来的,意义非凡,自然也是被列入了贵重的范畴。没想到,这一个细小的举动,竟然帮着谢小桃又一次洗脱了嫌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几个关键人物的身上,谁都没有留意到身后太医的小动作。 太医悄悄把张嬷嬷拽到了一旁,将用来包药的那方白帕子举到了对方的面前,以很小的声音说:“嬷嬷仔细看看这帕子。” 张嬷嬷疑惑,用手指捻了捻料子,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苏大人,老奴倒是有个提议。既然但凭绣工查不出来什么,不妨查查这包药材的帕子!老奴虽然老眼昏花,但也看得出来这料子不是凡品。” 什么意思?陈玉珍不解,接过了那方帕子,只看了一眼,便是愣在当场。此时此刻,她已然明白了张嬷嬷的意思。 没有等到陈玉珍开口,张嬷嬷又补上一句,问道:“这帕子的料子好像是雪缎吧?”雪缎原本是宫中之物,每年只产二十匹,因为数量稀少,只有四妃及以上品级的妃嫔才可享用。去年的时候,老太妃却是破天荒地赏给了陈玉珍一匹。张嬷嬷可不相信陈玉珍会大胆到敢随意处理那匹雪缎! 154沫儿之死 陈玉珍被问得哑口无言。原本她以为这只是小姐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想居然会扯出一块雪缎!那是寻常之物吗?就连尊贵如老太妃那样的人物,每年也只有两匹而已,却是被不开眼的人用来裹药了!还好巧不巧地被张嬷嬷发现了! “敢问夫人,是否将那匹雪缎赏给了他人?”张嬷嬷试探着问。 陈玉珍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奴才如此盘问,一时之间,只觉得面色无光。她快步冲到苏云绣面前,不由分说地赏了对方一记耳光。 “啪——”清晰而响亮。 苏云绣被打懵了,捂住脸颊,委委屈屈地问:“母亲为何要打女儿?”什么雪缎?跟她有什么关系? 陈玉珍抬起素手指着她的鼻尖,因为太过愤怒,竟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道:“打的就是你!我真没有想到陷害霜姨娘的竟然会是你!枉我刚刚还一个劲儿地替你说情呢!” “母亲,女儿不明白!”苏云绣倔强地说。她是不明白,就算她把小脑袋想破了,也不会猜到其中原因。 那段锦缎是去年太妃赏下来的,见其珍贵,陈玉珍便命人锁进了库房。四月份的时候,也因为要给太妃绣制屏风,才将之拿了出来。但当时,陈玉珍却没有告诉苏云绣,用来绣制屏风的缎子就是那匹比黄金还贵的雪缎,只怕苏云绣会有负担,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在说明一切之后,陈玉珍更是气急败坏,“我们苏府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会有你这样心肠歹毒的小姐?!” 听闻此言,苏绍也是怒不可及,对着一旁的家丁呵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把这混账东西绑了?!” 转变来得太过突然,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只在刹那之间,便是将苏云绣所有的希望都浇灭了。“这不是我做的!”她拼命地摇着头,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仍是改变不了什么。 不是她做的?谁能证明?府上能接触到雪缎的人,除了亲自为太妃绣制屏风的苏云绣外,还会有谁? “像你这样骄纵的女儿,若是不好好教训教训,只怕日后还会再犯!”苏绍冷冷斥着。 “父亲,女儿是冤枉的!”苏云绣苦苦哀求,她是冤枉的,真的,却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两名下人已经将她五花大绑了,等待她的将会是最为严厉的惩罚。“沫儿……救救我……” 铁证面前,纵然沫儿再如何的巧舌如簧,也是无法再推翻了。“老爷,二小姐是被冤枉的……” 苏云绣也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沫儿救我!你知道我是冤枉的!” 听着那凄惨的吼叫声,沫儿的心好似被一把钝刀切着、割着,痛得她恨不得掏出来扔掉!如今杨姨娘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苏云绣这么一个孩子。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苏云绣被活活打死。她哭了,泪眼婆娑地看着无助的苏云绣,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没用!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大声阻止道:“不要带走二小姐!二小姐是无辜的!” 声音落下,全场有一瞬间的静默。 沫儿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老爷,夫人,二小姐是无辜的,因为……”她抿了抿唇,几经挣扎才艰难地说,“因为想要陷害霜姨娘的人是奴婢!是奴婢趁着二小姐不在的时候,偷偷将红花藏在枕头里面的。奴婢原以为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想竟然败在了雪缎上。” 震惊!所有人都被这样的话震慑住了! “老爷,一切都是奴婢所为,不要迁怒二小姐……”沫儿把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转身,对着苏云绣惨然一笑,“二小姐保重!”说罢,直直地朝柱子撞去。 那一撞并没有将沫儿撞死,却也是成功地帮苏云绣脱了险。事后,沫儿被苏绍下令乱棍打死,而苏云绣因为管教不力,被罚禁足。 …… 花槿阁里。绿屏拧了一条热毛巾,为谢小桃擦洗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小姐,您说这件事当真是二小姐做的吗?” 还用问吗?当然不是。谢小桃在心里答着,却是没有直接就把这话告诉她,“我觉得不是二姐姐做的。如果真是她做的,她又何必闹得这样凶?”她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也不会犯傻到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绿屏有些听懂了,但想到用来包裹药物的雪缎的时候,才稍稍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有了紧锁之势。“不对啊,如果不是二小姐做的,那雪缎事情又如何解释?咱们府上,就只有她才能接触那么名贵的东西!” 这恐怕就要问问苏婉婷了!谢小桃也想知道苏婉婷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么一小块雪缎的! 毫无疑问,在决定将红花藏在绣花枕头里面以前,苏婉婷已然为自己寻好了退路。枕头是苏云绣绣的,里面用来包裹药材的帕子也是用只有苏云绣才能接触到的锦缎。在两个强有力的证据面前,苏婉婷那个送枕头的嫌疑自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好歹毒的心计!谢小桃暗暗咒骂,同时也对苏云绣生出了几分同情。这个苏云绣还真是傻,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和她的想法一样,绿屏也认为整件事情与苏婉婷脱不了干系。“小姐,看来以后,霜姨娘那边真的不好再随便接受别人送过来的东西了!”她兀自叹了一口气,“都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犯得着如此勾心斗角吗?他们这样做不累吗?”想想与谢小桃一路相伴着走过来的点点滴滴,哪一次不都是凶险异常? 谢小桃只是个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小女孩,他们这些人犯得着如此陷害吗?既然容不下她,当初又何必把人接回来?他们不累,绿屏可是觉得累了。 还有一句话,谢小桃没有明说——今日发生的事情,恐怕连陈玉珍也参与其中了。否则,她实在想不出来为何霜姨娘险些小产,却没有人跑过来通知她们。 看着谢小桃的脸,绿屏鼻尖一酸,关心地询问道:“疼吗?” 谢小桃微笑着摇头,“就一巴掌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反倒是你,从一开始就为我的事情而忙前忙后的,全然没有理会自己的伤。”绿屏,这一巴掌我替你记下了! “伺候完小姐再弄也不迟啊。”绿屏笑着说,明明很痛,却不敢在谢小桃面前表露一分一毫。她只是个下人而已,哪有资格抢在主子前面处理伤处? 谢小桃更是心疼,指了指梳妆台,道:“去把第二个抽屉里的药瓶拿出来吧。” 绿屏应了一声,动身去取,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连串的叩门声。“谁啊?” “是我,七宝。”门外之人回答。在得到应允以后,七宝推开门,走了进来,径自走到桌边,将一瓶瓷瓶递到了谢小桃面前,“四小姐,这个药有清淤去肿的功效,对您脸上的伤会有帮助的。” 来得正好,也省得我再走一趟。谢小桃对绿屏递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出去帮自己把风。 绿屏也不迟疑,提起裙裾,知趣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谢小桃和七宝两人,如豆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在她们的脸上映出了或明或灭的光影。 谢小桃拿起桌子上的瓷瓶,随意地把玩着。 七宝道:“四小姐,还是由奴婢来为您擦药吧。”说着,她伸手去拿药,却被对方及时躲闪开来。她不解,“小姐,这是何意?” 谢小桃微微一笑,“不急。打都已经打了,也不差着这一时半会儿。” 七宝放下心来,“那四小姐可要记得用。”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谢小桃,明明半张脸已经被打肿了,却是不哭不闹,甚至还可以气定神闲地把玩手里的药品。这到底是有多坚强,才能做到如此的云淡风轻?她又想到了什么,便多说了一句,“小姐,今日之事,您不觉得走得险了些吗?” 是险了些,可想想来苏府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又有哪一次不险?谢小桃的唇角依旧挂着一丝薄笑,“再险也没有你们做的险。” 七宝一怔,以为对方是在怪罪她与叮叮没有及时出手相助,连忙解释道:“四小姐莫怪。今日之事,奴婢们也想帮助您的,但因为在出来的时候,王爷特意交代过,若是没有特别情况,是不允许奴婢们插手的。奴婢们也不好忤逆了王爷的意思。” 如果是这件事,谢小桃全然可以不用放在心上,因为她们是慎王爷的人,就算不出手帮忙,她也不会计较的。 “但你们还是忍不住插手了,不是吗?”谢小桃停下动作,沉了一沉,还是道了一句谢谢。 “四小姐客气了。”这一声谢,实在是受之有愧。七宝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谢小桃没有看她,淡淡地说了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叫人不好揣度。 155为时已晚 那是什么?七宝困惑了,此时此刻她觉得眼前的小女孩比她家王爷还要叫人琢磨不透。 “这样的结果,可是你们想看见的?” “四小姐这是何意?”七宝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何意?你与叮叮二人看了那么半天的热闹,还问我是何意?”谢小桃冷冷一笑。 此话一出,更是叫七宝觉得不明所以,方才,她已经向谢小桃认错了,也得到了对方的原谅,好端端的,为何又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把你们安排在我娘身边,是希望你们能保护他们母子二人,可你们都做了什么?”谢小桃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今日,要不是她们两人的不尽责,给了别人动手的机会,霜姨娘那边又怎么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她抬起头,刚好看见七宝正在为难地看着自己,便开口,继续逼迫:“怎么?你想告诉我,我娘之所以差一点小产,是因为那只枕头?”她淡淡扫了七宝一眼,“看来这件事我要交给蛮心来处理了,叫她看看是药的问题,还是你们玩忽职守!?”告诉蛮心,等同于告诉慎王爷。她倒是要看看,慎王爷会怎么说! “四小姐,息怒!”七宝不由的紧张起来,惶恐劝道,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解释道,“其实这件事是王爷的意思,他说四小姐的办法虽然稳妥,但当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那些想对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下毒手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四小姐再想动手,恐怕就难了。还有,这府上,人人都视小姐为眼中钉,万一联合起来向四小姐发难,就算四小姐再聪明,也是难以应对的。”言辞恳切,全然是现在谢小桃的立场考虑的! 谢小桃沉默,试图说服自己,对方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可是努力了好半天还是失败了,想到霜姨娘那张惨白的脸,心更是痛得无以复加。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子,纵然有过不堪回首的过去,但也无法做到为了复仇可以什么都抛弃。她不允许别人伤害她想要保护的人,更不会允许别人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哪怕那样做对她非常有利。“然后呢?然后你们就在我娘的饭菜里下了药?” “不,下药之事,不是我们做的。是樱桃!”七宝越发激动了,“是她在霜姨娘的点心里下毒的,我们也只是装聋作哑而已。”说着,她偷偷看向了谢小桃,见着那张小脸比刚刚还要阴沉了许多,复又补上了一句,“不过四小姐放心,在樱桃下药以前,奴婢已经偷偷把药换过了,虽然还是会叫霜姨娘见红,但绝对不会威胁到大人或者孩子的性命安全。” 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头,不予置评,却是将七宝的话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现在,她是不是要夸夸七宝和叮叮呢,夸她们考虑周到,虽然擅作主张,却是有惊无险? 见谢小桃不说话了,七宝更加忐忑。她不是担忧自己,而是担忧把事情搞砸,无法向慎王爷交代。“四小姐,奴婢和叮叮都是王爷派过来保护爽姨娘母子的,就算是自己受伤,也要护得他们周全的。”她是想告诉谢小桃,她与叮叮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胡来的。 谢小桃重新拾起那只被闲置在一旁的药品,又一次地把玩起来,一边把玩,一边琢磨当初接受慎王爷的帮助到底是对,是错。七宝和叮叮背后的主子是慎王爷,是那个以诡谲闻名的怪癖王爷,谁也猜不出他的想法,更别说揣测出他做这这事情的目的了。那人若是发起疯来,下令杀死霜姨娘和胎儿,只怕七宝和叮叮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的。她该怎么办? “四小姐……”七宝轻声唤。 谢小桃却是幽幽地闭上了眼睛,叫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良久,她开口问:“那个太医也是王爷安排的人吧?” 七宝略一迟疑,终归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能在宫中混上个一官半职的人,都是人精,都恨不得离是非远一些。如果那名太医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恐怕早就跑远了,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张嬷嬷雪缎的事情? 果然如此。藏在谢小桃心底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觉得有些头疼,“你家王爷到底想干什么?”声音缓缓,仔细辨识,似乎还能隐隐感觉到一丝无奈。 这一次换七宝沉默了。她家主子的意思又要岂是他们能妄加揣测的?不过,她倒是对谢小桃说了句别的,“四小姐若是真想知道,不妨亲自问问王爷。” “嗯?”谢小桃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七宝的样子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慎王爷早就预谋好的。他挖了一个陷阱,一步一步引导她入局,待她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 当蛮心领着谢小桃走进房间的时候,慎王储沂谨正斜靠在软榻上,观看着面前的两名小厮对弈。这本该是一件需要精力的事情,他却是端出了一派慵懒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叫人觉得,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棋局上。 见谢小桃来了,慎王储沂谨便示意两人停下,“就先下到这里吧,剩下的就由苏四小姐代劳。”原本他不用说这么多的话的,偏偏他却说了,还是当着某人的面说的,不用想也能猜到他的真实用意。 听后,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那位被紫貂毛包裹的男子,暗自计较着慎王是否真的要与自己下棋。 储沂谨用眼神指了指棋盘边上的小圆凳子,“苏四小姐,来吧。” 谢小桃哭笑不得,此番前来,为的是兴师问罪,哪里有心思下棋?“下棋就免了,锦儿的棋艺不佳,怕是会扫了王爷的好兴致。”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储沂谨反问,看样子如果谢小桃不坐下来就不肯善罢甘休。“你与长公主不是下得很好吗?本王相信,能叫皇姐开心的人,棋艺一定不会差的。” 这般盛情相邀,又岂是谢小桃能拒绝的?她微微一笑,脚下却是没有挪动半分,“下棋可以,但在下之前,希望王爷能回答锦儿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储沂谨抬起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和自己讲起条件来了。 “为什么要帮我?”谢小桃也不迟疑。话音一落,换来了一阵轻笑。 笑过之后,储沂谨玩兴大起道:“本王就是乐意帮助别人。人好,没办法。” 谢小桃无语,几月不见,对方臭屁的功夫竟是又精进了不少。不过眼下,她真的没心思与他玩这种兜兜转转的游戏,直接道:“可你帮的都是倒忙。” “倒忙?怎么会是倒忙呢?”储沂谨反问,显然是不认同谢小桃的说法。“你做不了决定的事,由本王来替你决定,这样不是很好吗?免去了你选择的麻烦。这难道不是你需要的吗?” 谢小桃不喜欢他这样玩世不恭的态度,“王爷!”轻喝一声,打断了对方的声音。“王爷,锦儿只是要你派人替我好好照顾我娘,并没有同意过可以叫她们擅作主张。如果王爷还是如此执着,那锦儿只得忍痛,将七宝与叮叮还回来了。” 难得见到谢小桃这样认真的反应,储沂谨又是笑了好一阵子,“这送出去的人就好像泼出去的水一般,又岂是你说收回就能轻易收回的?” “王爷这是在提醒锦儿吗?”谢小桃不确定地问,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储沂谨说这话的目的——他是在警告。警告她如今已是骑虎难下。“锦儿知道,这是王爷的一片好心,可是这样的好心,锦儿真的是消受不起。” “不,你能。”储沂谨的唇角绽放出一抹戏谑地笑,“本王说你能消受,你自然就能消受。好坏你都得受着,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好霸道的男子!霸道到叫谢小桃只觉得有劲风扑面而来。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妨把心思放在眼前的棋局上,看看如此落子,才能叫本王开心。”储沂谨提议道。 应声,谢小桃坐了下来,目光落在眼前未下完的棋盘上,才发现这棋局竟然是与长公主下过的那一盘一模一样。 储沂谨慢慢坐直了身子,“当日,你给皇姐指了一条明路,不知今日你再看这局棋还有没有新的想法?” “恕锦儿愚钝,绞尽脑汁也只有那么一个思路。”谢小桃如实回答。 储沂谨哪里肯轻易放过她?“再试试。” 谢小桃只好从棋篓里,抓了一颗棋子,对着棋局研究起来。 看着谢小桃为难的模样,储沂谨却是不咸不淡地甩出一句话,“你可知当日与长公主说的那番棋路与五皇弟的思路是惊人的相似?” “啪——” 谢小桃手中的棋子落回到棋篓中。她抬起头,警觉地打量着储沂谨,“王爷这是何意?莫不是觉得我盗用了瑞王爷的想法?”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敌意,才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已然是为时已晚。 156杀机突起 最怕就是认真,最易出卖人的,也是这认真二字。此刻,谢小桃便是输在了上面。明明对方只是随口一提,她却是听进了心里,脑袋一热说出了那样的气话,叫对方如此轻易地就窥探到了她的秘密。 “你好像很讨厌五皇弟哦。”果然,储沂谨就着这件事开始向谢小桃发难。 谢小桃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对方探寻的黑眸里,想要躲闪,却怎么也躲闪不开。她露出一道自己认为是很美的笑容,强自镇定地说:“我与瑞王都没有接触过,哪里来得讨厌?” “是么?”储沂谨反问,挂在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十分诡异。 面对着对方的居心叵测,谢小桃也是笑了,希望能借此掩饰住自己的紧张与不安。“不然呢?” “可本王倒是觉得你对五皇弟的感情非同一般,”储沂谨顿了顿,然后又道,“好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谢小桃只是笑,除此以外,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犀利的问题。唉,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我太不够淡定了。然而,她却忽略了一点,纵然她两世为人,但所接触的人不过就是苏府的那些,与在百官中斡旋多年的慎王爷比起来,真真是小巫见大巫。 谢小桃低下头,好似专注地研究着棋局,不再理会对方那不假掩饰的窥探的目光。 沉默,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整间屋子都陷入了一片沉静之中,偶尔会蹦出一两声银碳不甘心就此化为灰烬的劈啪声。 “其实,本王也不喜欢他。”就在谢小桃以为储沂谨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对方竟然再次开了口,冷不丁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谢小桃又是一怔,依旧低着头,没敢看他。这样说算不算藐视皇权?毕竟他口中的五皇弟是当朝的瑞王储沂烨。 能如此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讨厌某位王爷的人,放眼整个大越,怕是只有这位行事素来诡异的慎王爷了吧?只是谢小桃想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跟自己说这些。 “你就不好奇本王为何会讨厌他?”储沂谨又问。 “既然是讨厌,自然就是有讨厌的道理,锦儿不敢妄自窥探王爷的秘密。”谢小桃如实说。皇子之间相互排挤,何止是讨厌这么简单?他们之前隔着的可是代表主宰天下的至高荣耀,为了那帝王霸业,谁还在乎什么手足之情? 不对啊,现在的储沂烨还只是个落魄的挂名王爷,根本不足为据,而慎王本身似乎对权力也没有过分的热忱。他们兄弟之间何来的厌弃?谢小桃越想越觉得奇怪,就在她努力思索之间,耳畔又传来了储沂谨的笑声,他朗声笑道:“好个不敢妄自窥探!如果本王准你窥探呢?” 谢小桃抬头,“王爷这是何意?” “给你一个可以向本王发问的机会。”储沂谨道。他也是好奇谢小桃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纵然对方是这样说的,但谢小桃也明白有些话哪怕是烂在肚子里,也是说不得的。 “怎么?没有问题?”储沂谨耸起眉峰,俊美的脸上又添了几分诡谲。 谢小桃垂下头,又将视线移到了棋盘上,明白今日若是不问点什么,恐怕是解脱不了,遂问了无关要害的问题。“你……你经常与瑞王下棋?” 此话一出,储沂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方才,他在脑海里琢磨了无数个问题,却是没有料想到谢小桃想问的居然是这个,简直与他期待的相差甚远啊! 静默了良久,谢小桃终归还是没有等到答案,便不受控制地焦虑起来,暗自揣测慎王爷是不是到了动怒的边缘。无奈之下,只好又补上了一句,“都说了是讨厌,为何还会在一起下棋?”她将头抬了起来,不想对上的却是储沂谨那双令人捉摸的黑眸,灼灼的目光似是一张巨大的渔网,紧紧地网住她,不能动弹。她试着唤了句,“王爷……” 储沂谨收回目光,“本王怎么觉得你好像对五皇弟有种特别的情愫?为何对他的事情总是如此上心?” 谢小桃紧紧将手攥成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单薄的手背上竟是多了两条青筋。“王爷大概弄错了吧,是你一直在提,而我不过是附和而已。依我看,是你一直对瑞王耿耿于怀,才会觉得但凡每个提到他的人,都对他有种特别的感觉!这样倒是叫人怀疑,王爷方才说的那一袭话是不是口是心非了。” “是这样么?”储沂谨又开始故弄玄虚。明明他已经知道答案,偏偏还想在戏弄谢小桃一番。 谢小桃却是不愿意再与他多做纠缠,“如果王爷真是讨厌瑞王,不妨想想他现在在做什么,从中破坏,岂不快哉?何必与我这个小女子为难?” “你这是生气了?”储沂谨觉得有些好笑,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孩居然敢对自己甩脸子。浅浅的笑容只持续了片刻的光景,他又道,“你可知凭借刚刚那一番话,本王足可以要了你的小命了?”明明是一句很严肃的话,却是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奇怪莫名。说罢,他从软塌上站起身子,走到小桌前,坐在了谢小桃的对面,捻起一粒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谢小桃哪有心思再去下棋?奈何储沂谨哈刚刚警告过了,无法推脱,只得拿起棋子往棋盘上落。她下得并不专心,甚至是一心求死,很快便如预料的一样,输得七零八落。 “你这样不专心,可是在敷衍本王?” “如果我专心,王爷能否放过我的家人?我娘与那个还不成形的孩子应该过着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因为王爷一时兴起卷入无端的是非中。”未等对方开口,她便继续道,生怕多耽误一会儿,自己就真的被拖出去砍了。“锦儿知道王爷是出于一片好心,但我不想再叫他们因为我而受伤了。” “你觉得你能保护得了他们?” “我只能说尽力。也许等待他们的会有更多凶险的事,但我不能允许他们是为了我而受伤的。”言辞恳切,分外认真。 储沂谨冰冷的心有了一丝触动。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固执,天真的以为可以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到头来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直到现在,他仍是能清楚地回忆起母妃为自己而死的时候的惨烈情景。那种无奈与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感触颇深! 储沂谨笑了起来,在这笑容的背后却是苦涩。那些悲惨的记忆已然如同决堤的洪水奔涌而来,将他维持了多年的纨绔冲刷得一点不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想、不痛、不悲伤,却没有想到会被一个小女孩以这样一种不经意的方式,轻而易举地从记忆深处剥离出来。 “你可知,所有的成功都是建立在有所牺牲的基础上的?” 谢小桃抿了抿唇,明白对方的意思,可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本王答应你,以后决不会再动他们母子一根汗毛。”这是储沂谨给谢小桃说过的最认真的一句话,也是他给谢小桃做出的唯一一个承诺。 谢小桃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打量着眼前之人,竟然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失望。 是,他对她失望了,失望于她的幼稚,失望于她的妇人之仁。可是,他却忘记了,在他的那个冰冷的世界里是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的。 谢小桃微微拧起了眉毛,他这是在告诉我,以后都不会再帮助我了么?算了,反正也没有指望过他的帮忙,与这种人撇清关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是这样想的,甚至还有些庆幸。 苏云锦,若是你以后护不了他们母子二人,可别来和本王哭鼻子!储沂谨暗暗告诫着,但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谢小桃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看向自己的目光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就像一块光洁的镜子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朦胧且不真切。 她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动手将桌子上的黑子、白子分开,然后分别码放进各自该在的棋篓中。她微微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储沂谨定了定神,再次恢复了往日诡谲的神情,拿起一颗棋子,与谢小桃开始对弈。棋路如人一样诡诈,招招狠辣,一点情面都不留。 谢小桃吃力地应对着,隐隐感觉到了对方的怒火,似是要借着这盘棋发泄出来。他应该很生气吧?索性就这样输掉吧。想着,她下了一子,堵住了自己的“气”。 储沂谨却厉声道:“不许轻易认输,否则本王就命人砍了你的手。” 谢小桃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刚想收回那颗棋子,却是被对方的声音打断。 “落子无悔,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吧?” 谢小桃只得讪讪地缩回了手,眼看着对方拿去了她大半的棋子。 储沂谨唇角勾起了一抹阴森的笑,“再说一句,输了的话,你也是走不出这间房间的。” 从他的声音中,谢小桃感觉到的是杀气,他要杀她!这就是慎王爷,前一瞬还能对人谈笑风生,后一刻便能要人性命,翻脸快过翻书。 157剁掉双手 一直站在一旁的蛮心也是感受到了从慎王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毫无疑问,一定是谢小桃无意间触犯了储沂谨的逆鳞,才会惹得对方生气的,但至于是如何触犯的,就不了了之了。 她猜测道:是因为锦儿刚刚的倔强吗?她拒绝帮助,不是正合王爷的心意吗?为何王爷还会生气呢?这个王爷脾气越来越怪了! 蛮心一边想着,一边替谢小桃担忧着,不知不觉间,眉心之间已经多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她将视线移到了棋盘上。她不懂下棋,却也明白小小的棋盘上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厮杀。 两方棋子势均力敌,但执子的两个人却是不一样的表情,一个双眉紧锁,而另一个则是一脸的戏谑,仿佛对这局棋已经势在必得了,而前者自然就是谢小桃了。 当一局棋的输赢代表了一个人生死的时候,就算是再淡定的人也会有一丝慌乱,更何况是年纪轻轻的谢小桃呢?此时此刻,在她额前的刘海下面早已渗出了一层薄汗,却是不得不逼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棋局。 如果她的对手不是慎王储沂谨,或许她还可以赌一把,赌对方不是真的想杀她。奈何如今故意刁难她的人是储沂谨,是那个行事作风都叫人捉摸不透的储沂谨,她不敢赌,也赌不起。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绝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所以,她下得颇为卖力。 从她的棋路里,储沂谨已然感觉到了她求生的*,是那样的强烈,就像一颗深埋于土壤里的豆子,拼命地变大,拼命地发芽,拼命地破土而出,唯有那样才能沐浴到新鲜的阳光。 他轻轻笑出了声,声音里尽是不屑,“你好像很怕死?” 这一点,谢小桃并不否认,“谁又不怕死呢?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就这样死在一盘棋上,我不甘心。” “如果本王帮你实现心愿,但代价是你现在必须死,你愿意吗?”储沂谨逼问道,俊美到妖娆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丝邪邪的笑,笑得叫人不寒而栗。 谢小桃看着他,明明知道这样的条件不能答应,但还是忍不住权衡了一下。如果自己的死可以换来叫苏家灭门,叫储沂烨万劫不复,或许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见她迟疑,储沂谨亦有了片刻的失神。他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考虑。他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愿会叫她居然考虑起了这个十分不公平的提议。 几经挣扎,谢小桃终归还是放弃了,她摇了摇头,“谢谢王爷的好意。” 你的脑子还不算笨!储沂谨在心里道,嘴上说出来的却是,“看来,比起你自己的性命来说,你要做的那些事都很微不足道。” “有命活着,才有命去将它们一一完成,若是就这么死了,哪怕是真的完成了,还有什么意义呢?”谢小桃认真地说。其实,这不是叫她放弃这一荒唐想法的理由。如果现在的她孑然一身,她或许脑袋一热会答应的,可一想到霜姨娘,想到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想到一直默默跟随在她身边的绿屏,她就真的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了。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储沂谨在棋盘上落了子,然后笑着说:“你输了。” 谢小桃诧异,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棋子围拢成的最大一片区域已经被对方堵得死死的,整张小脸竟不受控制地变得煞白。她输了,她居然就这样输掉了。 “说吧,你是打算留下一双手,还是整个人都留下来?”储沂谨把选择权留给了她。 蛮心也是一脸的错愕,完全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这样轻易地就输了。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棋盘,才发现如今的局势竟然是黑子独大,而白子也只剩下了寥寥几颗。更令她不敢相信地是,在储沂谨的脸上竟然找不到一点玩笑的意味,甚至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严肃,代表着他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他真的想要锦儿的一双手或是一条命吗?蛮心自然是不愿意相信,但不愿意并不代表对方不会做。 谢小桃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棋盘,微微发起了呆。奇怪,他是怎么赢的?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却是控制住了全局,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既然你不想说,那本王就替你决定好了。”大抵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储沂谨竟是开口要替谢小桃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方才你说过自己不想死,那本王就饶你一命好了。如果你没有异议,就把这双手留下来吧。” 蛮心以为自己听错了,快步走到储沂谨面前,对着他猛地摇起了脑袋,一边摇着,一边比划道:王爷,您不能伤害锦儿,她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又能怎样?与本王想要了她的这双手有关系吗?”储沂谨不满道,噎得蛮心哑口无言。“来人,去大厨房磨一把锋利一点的刀来。”他命令道,声音冰冷而无情,然后又道,“苏云锦,别怪本王不懂得照顾你,把刀磨得快一些,砍的时候就不会太疼了。” 他以为谢小桃会被吓哭,不想对面的女孩儿却仍是低着头,研究棋局,顿时生出了几分疑惑。奇怪,她不是口口声声说怕死吗?为何现在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原本,他想对谢小桃说:“苏云锦,你怕吗?如果害怕了,可以试着求求本王,说不定本王一同情你,就不砍你的手了。”可惜,这样的话注定要永远封存在他的肚子里了。 所以,他又换了一句,“再好好看看这双手吧,再过一会儿,它们就再也不属于你了。”见谢小桃依然选择了沉默,他也就不再开口多说什么。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悠然自得地品了起来,明明已经冷透了,却喝得津津有味,一边喝着,一边打量着谢小桃,仍是期待对方开口求自己的那一幕。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蛮心急得直绞帕子。她不明白谢小桃是怎么了,那个印象中一向牙尖嘴利的小女孩居然没有开口求饶,甚至连吭都没有吭一声。锦儿,你这是怎么了? 储沂谨斜斜地睨了蛮心一眼,只那么一眼,便看穿了对方心中所想的事情,故而笑道:“你急也没用,依本王看,她现在已经被吓傻了。” 蛮心看向了储沂谨,郑重其事地问:王爷,您当真打算要了她的那双手吗? 储沂谨撩了撩盏盖,反问:“你觉得呢?” 蛮心被吓得花容失色,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复又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紫衣男子。她从来都不怀疑这个男人有决定人生死的权利,却是没有想到他就这样对谢小桃发了狠。之前,他不是还对谢小桃的聪明机智赞许有加的么,怎么只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如果知道储沂谨想要谢小桃的命,她说什么也不会把她带过来的。 看时辰等得差不多了,储沂谨依旧是没有等来谢小桃的求饶声,遂对外面把手的侍卫命令道:“把刀拿上来……” 王爷!您不能这样做!蛮心焦急地比划着,她可是侍郎府的小姐,您这样做,无异于是在与侍郎府为敌! 储沂谨不以为然。这些年来,因为自己这怪癖的性格,在朝中树立的敌人还少吗?“侍郎府的小姐?区区一个庶出而已!如果侍郎大人真的在乎这个女儿,又怎么会叫她屡次置身于险境?不妨告诉你,今日就算她被本王剁成了肉泥,她的父亲也不敢多说一句抱怨的话的。” 王爷!蛮心又开始痛恨自己的口不能言。如果她会说话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劝说他放弃这一荒诞的念头了? 片刻之后,两名侍卫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的手里拿着菜刀,锋利的刀口上隐隐闪着令人害怕的寒光。 “砍了吧。”储沂谨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两名侍卫按他的吩咐形势。 蓦地,谢小桃终于抬起了头,“王爷,你不能砍了我的手!”她对着储沂谨浅笑出声,“方才,你还同我说落子无悔,不想这局棋竟是赢得如此胜之不武。” 蛮心又是一惊。锦儿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对王爷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推着自己往刀口上撞吗? 出乎意料的是,储沂谨居然没有生气,反而是要求谢小桃继续说下去。 谢小桃也不做迟疑,伸出手,将棋盘复原成她走神以前的样子,一颗黑子、一颗白子地往棋盘上依次落子,落到第五颗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动作,对着储沂谨笑了起来,笑得胸有成竹,“锦儿没有想到,王爷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棋盘上多放了三颗棋子。”三颗棋子的位置都不是很起眼,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谢小桃并没有发现。 储沂谨赞许地点了点头,却没有一句夸奖的话,他道:“有没有人告诉你,所谓下棋其实不是两个人在对弈?”说完,便是负手而去。 直到那袭紫袍消失,谢小桃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差一些就栽倒在地上,“好险!”是好险,险到她已经无法再去思考慎王留下的那句话的意思…… 158右眼皮跳(你们懂的) 高高的二层小楼上,储沂谨负手立于窗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蛮心将送谢小桃出府,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谢小桃居然还能笑着同蛮心挥手告别。 这个苏云锦到底是不是人呢?明明才从本王的手里捡回一条小命,但不过半个时辰,居然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而且还笑得那般灿烂! 储沂谨想不明白,甚至有些怀疑,如果谢小桃生的是男儿身,他自己这个诡谲的称号是不是该拱手让人了? 然而,何止是这一点叫他好奇呢?在他看来,今日谢小桃所做的一切都叫他十分感兴趣,当然最感兴趣的要属于谢小桃对瑞王储沂烨的反应。 那个女孩儿在别人把储沂烨与之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会怒、会警告,甚至是多说一句,都要对对方吹胡子瞪眼,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心里边藏不住事的小孩子,但是当她面对生死的时候,却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没有哭、没有闹、没有求饶,甚至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她就不害怕吗?储沂谨忍不住地想,脑海里便浮现出她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的那一幕。不,她是害怕的。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谢小桃居然可以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去研究自己到底是如何输的。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苏云锦,你就没有想过,本王当真会要了你的小命?”他喃喃道。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对于储沂谨而言,他的确有过一段时间是这样想的。大抵是谢小桃叫他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叫他觉得看见了谢小桃便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他甚至想过,不管发生了什么,谢小桃的小命他都是要定了,却不曾料到自己最终还是被她的机智打败,被迫改了主意,然后鬼使神差地说了那么一句话,全然没有考虑过对方能否听得懂。 人生亦如下棋一眼,是在与人对弈,却鲜少有真正两个人对弈的时候。因为在一局棋里,会出现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第五个人……甚至是更多。每个人都在向其他人发动攻势,同时又要小心防备自己的领地会被别人吞噬,每走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因为一旦落子便是永远都不能反悔。当然,除了落子无悔外,还可以有兵不厌诈。 今日,被储沂谨偷偷添上的三枚棋子便是代表了这一层意思。 …… 晚上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在沉沉夜色中跳着落寞的舞步,落到屋顶上、树枝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尽可能多的留下它们的痕迹,因为太阳出来以后,这里的一切便不再属于它们。 雪下了整整一夜,当黎明在天际划开一道鱼肚白时,竟是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只留下一片无垠的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熠熠亮光。 连翘拎着那桶从大厨房新打来的热水,一步两晃地走进了院子,刚好看见收拾妥帖地如画从下人房里出来,便是怯懦地说:“如画姐,热水已经打好了。你要是收拾妥帖了,就去给小姐端过去吧。” 大抵是昨夜太过寒冷的缘故,如画睡得并不踏实,加上刚刚睡醒,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把连翘的话听差了,曲解了其中的意思。“你这样说是嫌我起得晚了?”说着,恶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 连翘的胆子本来就小,根本就经不起吓唬。见着如画对自己瞪了眼睛,身子摇晃地向后退了两步,不知怎的,竟是把拎在手里的热水桶打翻了,弄出了不小的声响。 绿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你们这是在闹什么?知不知道小姐还在睡觉呢?”昨夜是她当班,在房间里守了一夜,知道谢小桃又是做了一夜噩梦,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将将睡下。原本是想叫她多睡一会儿的,哪曾想外面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连翘跌坐在雪地里,大半个身子都被水浸湿了,风一吹,便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她刚想开口解释,却是被如画抢先了一步。 如画道:“是连翘不小心把水桶打翻了。”说的时候,又看了连翘一眼,眼底尽是鄙夷。她咋了咋舌,“真是可惜了一桶热水。连翘,你还是再去打一桶吧。” 绿屏看了看狼狈不堪的连翘,又看了看趾高气昂的如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最是讨厌如画用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对连翘发号施令了。纵然连翘再不济,头上也顶着花槿阁大丫鬟的名分,身份上一点都不输给如画,没道理受这样的指使。“她身上都湿了,先叫她去换衣服吧。至于热水,如画,还是你去打吧。” “我?”如画错愕,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确定地问,“你叫我去打水?”她的手可是用来磨墨画画的,凭什么做种粗使下人才会做的事情? “对啊。连翘的衣服都湿成这样了,难道你还想叫她去吗?咱们院子里就这么点人手,万一把连翘冻病了,那她平时里干的那些活,就要平摊到咱们两人的身上了。”绿屏的脸上挂着微笑,却是把利害关系向如画阐述清楚了。当然,连翘手中的活多数都会落到如画的肩膀上,因为更多的时候,都是绿屏在谢小桃身边服侍的。 如画不悦地撇了撇嘴,“我去就我去!”说着,拎起水桶,向着院外走了出去。她走得很快,快得好似一阵风,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是消失不见了。 见她走后,连翘适才想起要对绿屏道谢,感激地说:“绿屏姐,谢谢你。”说的时候,眼底又有泪光闪烁。 绿屏不明白为什么连翘总是动不动就哭,看着她哭,就觉得很烦,总觉得很晦气,特别是一大清早,感觉一天都会不顺心。“好了,你别哭了,凡是多些仔细就不会总被如画骂了!” 连翘点了点头,'是,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不想才一说完,眼泪就吧嗒吧嗒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绿屏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愿意再理睬她,重新走回了谢小桃的房间。 里面,谢小桃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准备穿鞋子。 “小姐,您起来了?”绿屏明知故问着,径自走到床榻前,蹲下身子,将一只绣鞋套在了对方的小脚上。 谢小桃不喜欢这样被人伺候着,也没少因为这件事说绿屏。每一次绿屏都虚心受教,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奈何才一转头就忘了,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弄得谢小桃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外面闹的动静这么大,就算是睡的像死猪一样,也会被吵醒的。”她笑着打量着绿屏,眼底尽是满意之色。方才绿屏在院子里说的话,她都已经听见了。这个绿屏越来越有管事的派头了。这样很好,真的。 绿屏不知道谢小桃在想什么,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抱怨了一句,“都怪那个连翘,每天不弄出点声响来就不甘心!” 谢小桃不置可否。 “别看她长得机灵,却是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每次做错事了,还总是哭鼻子,弄的别人都不知道该不该数落她了。”绿屏说的是实话,每次看见连翘摔东西的时候,她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奈何连翘一用那蓄满眼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过来的时候,她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姐,不如您跟夫人说说,把那丫头打发走吧。”绿屏提议道,却是遭到了谢小桃的拒绝。 “把她打发走了,你叫她去哪里呢?”在苏府但凡被小姐赶出院子的下人,等待他们的命运只能是去做那些最重,最累的活。谢小桃顿了顿,“其实,她就是胆子太小了,整日都是担惊受怕的,被人一吓自然就会出错。” “小姐就是心肠太好了,总是主动为别人的过错找借口。”鞋子已经穿好了,绿屏站起身子,“小姐,等一会儿吧,热水一会儿就送来了。” 谢小桃轻轻点头,“不急。” 不知怎的,绿屏的右眼皮忽然跳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可情况依旧不见改善。 谢小桃注意到了绿屏的异样,“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眼皮总跳,从早晨醒来就这样了。”绿屏又是努力地揉了一番,“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放心好了,不会出事的。”谢小桃柔声劝慰道。府上才刚刚因为霜姨娘险些小产的事情闹腾了一阵子,估摸着这会子应该是可以安静下来的。而慎王那边,虽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终归还是没有将七宝和叮叮撤走,两人还是尽心尽责的在霜痕怨里当差。谢小桃想最近应该不会出事了。 奈何天不遂人愿,念经祈祷都无用。只是,谁也没有料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特别是绿屏,差一些就昏了过去…… 159命运安排 噩耗传来的时候,谢小桃正在霜痕怨里陪着霜姨娘研究要给未出生的孩子绣个什么花样的肚兜。 这时,叮叮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走着,一边揉着胳膊肘。 绿屏抬起了头,见到的却是一个发髻有些凌乱,衣服也有些脏的人儿,“咦,叮叮,你的衣服怎么都脏了?” 叮叮不悦地撇了撇嘴巴,“还不都是那个不长眼的撞的!”她气愤地挥了挥拳头,“要不是念在管家把他叫走了的份上,我一定一拳头打碎他的鼻梁!有那么骑马的吗?以为自己是谁呢,在侍郎府门口也敢放肆!” 屋里的人都听得似懂非懂,恍如置身于云里雾里一般。 “什么骑马的人啊?”绿屏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样的人胆敢骑着马在侍郎府门口横冲直撞。 “我也不认识,不过看他那装束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了。”说着,叮叮下意识地掩住了鼻子,向绿屏大吐苦水,“绿屏,你是不知道,那人可邋遢了。离着两丈远就能闻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馊臭味!估计至少半个月没有洗澡了!” “啊?”绿屏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大到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她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谁身上会散发出来那么浓烈的臭味,震惊之余,却是觉得是叮叮夸大其词了。“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她从上到下,认真地把叮叮看了一遍,然后抿唇一笑,“我猜啊,你一定是走路没长眼,不知道撞到哪里了,才把自己撞成了这副鬼样子。” 叮叮不悦地摆了摆手,“爱信不信,反正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了。”她闻了闻自己的身上,仿佛是闻见了什么难闻的味道,做出一副嫌弃自己的样子。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做戏做得还挺像!”绿屏笑着取笑道,然后向着叮叮凑近了几分,把鼻子贴在她的身上闻了起来,不想竟然真的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她立刻把脖子缩了回来,堵住鼻子问,“你身上怎么有股臭味?” 话音一落,叮叮的脸就涨得通红,气鼓鼓地抱怨道:“都说了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一次,绿屏不再怀疑了。能把香喷喷的叮叮熏臭的人,一定不简单。 谢小桃也是被勾出了好奇心,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神注视着叮叮。 叮叮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如实道:“刚刚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有一匹马就朝着我冲了过来,我向一边躲开,熟料那人操控着马头也跟着我转了过去。我想跑,可是还没等我迈开步子,那匹横冲直撞的马居然倒在了地上,倒得特别突然。而马背上的人也被甩飞了,最可恶的是,还好巧不巧甩到了我面前!” “然后呢?”绿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我就在雪地里滚了三四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说到这里,叮叮装模作样地抽了抽鼻子,以示自己的无辜。 “你可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历?”这一次问话的是谢小桃。 叮叮来府上的时间并不长,猜不出对方的身份。“这个就不知道了。看他的穿着好像不是上京城的人。”说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对,听他的口音像是外省来的。他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就闹着要找老爷,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后来,管家就出来了。那人好像把什么东西交给了管家,管家就立刻招呼他进去了。” “是什么东西啊?”绿屏又是好奇地问,她实在想不出来那人身上揣着个什么样的宝贝,居然会叫管家看一眼便放他进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叮叮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当时,她都快被熏晕了,哪里还有心思去仔细看那人到底给了管家什么东西呢!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追问道:“那人可有说什么?” 叮叮认真地想了想,“那人好像说什么,他是从江宁来的……” “江宁?”绿屏显得有些激动,在江宁与苏家还有联系的人便只有二老爷苏乾一家了。想到刚刚叮叮所描述的事情,她的心就被悬了起来。苏乾可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他身边的下人也是绫罗绸缎,怎么可能会落魄得好几天不换衣服?“你确定他说得是江宁吗?” “好像是吧,我也没仔细听。”叮叮回答,见到绿屏越来越紧张,便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我再跑过去打听打听?”说罢,作势便要折回去再进行打探,却是被谢小桃拦住。 “你呀,先回房间换套衣服再说吧。至于打探一事……”谢小桃沉了沉,“叫七宝去吧。” “还是叫奴婢去吧。”绿屏却是争着想要冲出去,恨不得快些去把那浑身散发着臭味的人揪出来问个清楚。 “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谢小桃对着绿屏瞪了瞪眼。 绿屏适才缓过神来,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便是默默地垂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七宝应了一声,旋即迈开步子,向着外面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才重新出现在霜痕怨里。对着谢小桃说出了打探过来的消息。 “小姐,那人是江宁苏二老爷家的管事,他说苏二老爷在蕲州行商时候遭遇不测……” “什么?!”未等她说完,绿屏竟是激动地站了起来,“遭遇不测?” “嗯……”七宝点了点头,“苏二老爷不放心自己的妻儿,便遣了管事来上京,希望咱家老爷能收留他们孤儿寡母……” 轰隆—— 一道响雷自绿屏脑海里炸响,震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不确定地问:“你说二老爷死了?” 七宝犹疑了片刻,终归还是说了出来,“大概是这样吧,否则苏二老爷又怎么会遣管事过来?” 谢小桃也是同样的震惊,只是没有将它表现出来。她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就是命,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苏二老爷都注定逃不掉死亡的命运。他以为临终前把妻儿托付给苏绍就是为他们母子俩寻了一个最好的归宿,却不知看似风光无限的侍郎府背后丑陋的一面。 …… 绿屏深一脚、浅一脚地随着谢小桃走回了花槿阁,也顾不得礼仪,便是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才一进门,便是忍不住哭了起来,隐忍了那么久的泪水在刹那间决堤。 “呜呜呜……” 谢小桃从来都没有见过绿屏哭得这般伤心,缓步走了过去,想要去劝,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不太会劝人,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便是搬了一只小凳子,径自坐了下来。 绿屏哭了很久,大约哭了有半个时辰,哭到早已没有了眼泪,才是缓缓停了下来。 “哭够了?”谢小桃试探着问。 绿屏抬起身子,用一双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凝视着她,失去水分的唇瓣又开始翕动。“小姐,为什么像二老爷这样好的人会遭遇不测呢?” 都道是人心难测,其实不然,真正难测的是天灾*。没有人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发生。谢小桃没有说话。 “他怎么就遭遇不测了呢?”绿屏喃喃道,说着说着,又有两行清泪顺腮滑落。她胡乱擦了擦脸,“小姐,您不是已经求乔四娘帮着寻人去保护二老爷了吗,为何他还会出事呢?” 这个问题,谢小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求乔四娘找人去蕲州,更多的是在试探乔四娘背后之人的实力,不想还是她高估了,高估了对方的本事。她走到绿屏身边,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后背。 绿屏一下子扑进了谢小桃的怀中,再一次潸然泪下,哭得像个孩子。 谢小桃没有问绿屏为何会对苏二老爷遇险的事情如此伤心,只是任由她腻在自己怀中,用泪水打湿了自己的对襟棉服。 “小姐,二老爷是个好人,他不该死的,不该死的……”绿屏一边哭着,一边替苏乾鸣不平,但任由她如何生气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好人就不该死吗?这个世上死得最多的便是好人了!谢小桃有些无奈地抚了抚绿屏的后背,从她那不停抖动的背脊上已然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痛苦。 苏乾死了,那么过不了多久,边陲是不是就会传来六皇子被敌军将领毒箭射中,不治而亡的消息?到时候,身染风寒的老太妃会因为受不了刺激而导致病情加重,最后在床榻上结束了这一生的荣耀与风光。 想到这些,谢小桃的心兀自痛了起来。 看来,这个世上的异类只有我一个。我以为我能改变那些人的命运,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她也不由得伤心起来,一方面是因为知道了很多人的结局,而另一方面则是源自于对瑞王储沂烨的恨。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接受那个虚伪小人马上就要成为上京城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之前,我已经那么明显地暗示了长公主,可对方为何迟迟不见有所行动呢?谢小桃不禁蹙起了眉…… 160神秘老人 那一日,绿屏将自己哭成了泪人,谢小桃在房间里陪着她一直到了晚上,只是陪着,什么都没有问。 大抵是被绿屏的哭声感染,入夜的时候又飘起了雪花。片片白雪在寒风中簌簌落下,成为了最后的记忆。 转日清晨,苏绍便命管家随二老爷委托的亲信立刻前往了江宁,动作之快,着实令那名亲信感动不已。那名亲信也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硬是在雪地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府上众人也都为苏绍的有情有义所感动,只有谢小桃明白,苏绍之所以这样积极无非就是为了赶在宗室动手以前,先一步抢占先机。 住在江宁的二老爷苏乾虽然只是个庶出的支脉,但也是一块大大的肥肉了,拥有富甲一方的万贯家财不说,现如今又死了主事的,还不是最好的吞并时机?谁能将苏乾留下的遗孀孤儿接到手,谁就拥有掌握那笔财富的权力。 “小姐,您说管家能将二夫人和程少爷接回来吗?”走在大街上,绿屏不确定地问。管家离开已经有十天的时间了,她仍是在担心着。 “应该会吧。”谢小桃不确定地答着,心里却是早已知道了答案。 听闻此言,绿屏更加担忧了。纵然苏乾已经明确表明过要将妻儿托付给苏绍,但如果宗室那边的人抢在管家之前就到了,也是可以顺理成章地将那对可怜的母子接回去的。 看着绿屏越发难看的小脸,谢小桃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好了,既然父亲派了管家去,管家就一定能将二婶他们接回来的。”只是接回来以后,恐怕会叫某些人失望了。“好了,开心起来。带你出来,也是想叫你散散心的,你总是这样闷闷不乐的,整个人都会变得憔悴的。” 绿屏点了点头,对上了谢小桃那双璀璨如星辰的漂亮水眸,适才发现她又长高了不少。 见绿屏发呆,谢小桃伸出手,戳了戳对方的脑袋,道:“又在想什么呢?才答应我说要开心的,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以她现在的身高,做起这个动作来,一点都不费劲。 绿屏装作很痛的样子,揉了揉被戳过的地方,“哪有?奴婢是觉得小姐长得真快,怕是去年的衣服已经穿不了了。” 这句话也是勾出了谢小桃的回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已经到了泰安二十八年一月,再过一个月,她来苏府就满一年了。想着,她撩开帘子,钻进了济世堂,才一踏进门,里面的伙计便笑脸迎了出来。 “小桃来了啊!”伙计笑得十分灿烂,因为熟识的缘故,他已经不再以尊称称呼谢小桃了。 这话一出,便遭到了绿屏的白眼,她埋汰道:“小桃是你能喊的啊?” 伙计不服气地还嘴道:“不喊小桃喊什么?”难道要称呼其为四小姐?那岂不是就告诉她们,自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其实,就算他真的喊谢小桃为四小姐,估计谢小桃也不会感到意外的,毕竟这种事也是瞒不住的。 “喊……”绿屏被问的哑口无言,憋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称谓。见伙计的脸上挂上了几分得意,便是双手叉腰,气愤地说,“至少你得喊一声小姐,这是规矩!” “好好好,那我以后就喊小桃小姐……”伙计妥协了。 “好了,就是一个称呼而已,犯不着如此计较的。你就算喊我是王母娘娘,我该是谁,还是谁。”谢小桃打趣道。 “还是小姐开明。”伙计附和道,虽然明显是得了便宜,但也不敢再直接小桃小桃地喊了,“小姐,今日怎么有空到铺子里来了?可是要查账?”说罢,他作势要去后面拿账册,却被谢小桃一把拦下。 “不是的,我是想抓一些药。”谢小桃解释,与伙计报了十余味药材的名字以及各自的份量。 伙计也没有多问,便是走到了药柜前,开始按其吩咐,抓起药来。 这十余味药材配比出来是给霜姨娘安胎用的,当然,她不会直接煎好,端到霜姨娘面前,而是会选择较为隐蔽的方法——将之放进饭菜里。“对了,要是遇见了山参什么的,记得帮我留一下。” “好,小姐想要个什么年头的?” “不用特别老的,只要长成就可以了。”谢小桃回答。 市面上以年头划分参类的贵贱,年头越长,价格越高,特别是像千年长成的参,更是贵中之贵。人们觉得只有这样的老参才有药用价值,但谢小桃却不这样认为,在她看来参就参,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如果面前摆放着两棵不同年份的参,她一定会选择年头少的。可能是因为自小在建福庵生活过的缘故吧,在的她潜意识里,总觉得万事万物都是有灵性的,像那种活了一千年的老参更是如此。她又怎么舍得对其下手呢? 伙计没有再继续询问,“您这个要求简单,铺子里前些日子就到了两棵小山参,等一会儿抓完药,我就给您拿去。” “那太好了。”谢小桃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看见许大夫的人影,“许大夫又给人瞧病去了?” “对啊。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很多,不少人都因此而病倒了。”伙计应着,又从药柜里取了新的一味药材,然后继续道,“就连身子骨一向硬朗的谢老夫人也病倒了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敏感的缘故,在伙计提到谢老夫人的时候,谢小桃本能地联想到了尚书府里的那位老人家。她不确定地求证道:“谢老夫人?哪位谢老夫人?” “就是尚书大人的母亲。”伙计如实地说。他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有留意到谢小桃脸上一闪而过的反常神情。说完,余光便注意到门口的厚帘子被人从外面撩了起来,凛冽的寒风便借此趁虚而入。他抬起头,看了过去。“许大夫回来了!” 声落,谢小桃也是转过了头,亲眼看着许大夫将药箱放到了桌上。 “小桃来了,何时来的?”原本许大夫还沉着的脸色,在见到谢小桃以后,赶忙换上了一副笑颜,尽管笑得有些不尽如人意,但还是可以叫人感受到他的友善。 “刚刚过来没多久。”谢小桃道。 伙计将药材包好,放到了一侧,“我们方才还提到您了,您就出现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走到许大夫身边,把药箱收好,然后询问起谢老夫人的病情,“许大夫,老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许大夫不再笑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恐怕活不过今年春天了。” 谢小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什么病这样严重?” “是啊,不是说普通的风寒吗?怎么就活不过今年春天了?”伙计也觉得十分诧异,但许大夫行医多年,能下出这样的结论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原本我也以为是风寒,但吃了一个月的药了,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是越发严重了,现如今已经发展到吃不下去饭的地步了,这样下去,再健朗的身子也有熬不住的那一天。”许大夫又是一声叹息,是在为谢老夫人感到可惜。 谢小桃震惊的说不出来话,在脑海里反复地搜寻关于谢老夫人的记忆,奈何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不禁对自己问:这是命吗?不,那样一个慈祥的老人怎么可能会熬不过这个春天呢?我不相信!“许大夫,能否给我描述一下老夫人的病情?” “嗯?”许大夫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或许自己治不好的病,眼前这位小女孩可以治好,毕竟她是净空师太的徒弟。许大夫点了点头,将谢老夫人的病情完完好好地向谢小桃复述了一遍。 一旁的伙计却是忍不住质疑起来,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纵然谢小桃医术了得,但只凭描述就能判断病患得的是什么病吗? 陷入了沉思的谢小桃并不知伙计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紧皱着眉头,向许大夫问道:“老妇人吃不下去东西?” “是,如果能吃下去东西,身体骨硬朗了,这病自然就能好了。”许大夫也是同样的愁眉不展。谢老夫人不肯吃东西,总不能掰开她的嘴巴强行塞进去吧? “您有没有试着往药里加山楂,或是其他开胃的药?”谢小桃复又问道,“也许是老夫人平日里大鱼大肉吃惯了,染上风寒以后更是碰这些荤腥的东西,久而久之才会不想吃东西的。”这样的推测不是没有根据的,在净空师太留下的册子里就有过相似的记载。 听闻此言,许大夫也像是想到了什么,“是啊,怎么把这种富贵病的征兆给忘了?”看来,他也是遇见过类似的病症。 谢小桃取了笔墨,在纸上写下一副方子,呈到了许大夫面前,“您看看我这方子开得可有什么纰漏。”因为只是听许大夫口述的缘故,所以她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许大夫也是明白她的顾及,认真地审阅起来,然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将之交给了伙计,“去按这个药方抓三副药,然后赶快送到尚书府去。” 伙计利落地接过药方,然后不忘对谢小桃拍起了马屁,“小姐真是厉害,不用出诊就能帮人看病。” 未等谢小桃纠正,屋子里便又钻进来一股劲风,应着寒冷,一名发须全白的老人走了进来,矍铄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依次扫过,最终停在了谢小桃的身上,“小姐可以不用出诊就能帮人看病?”他没有给谢小桃回答的时间,“能否帮我医治一个人?” 161云绣到访 谢小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名发须银白的老人,隐隐感觉到对方好像不是专程来求医的。她微微一笑,“老人家误会了,我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什么都不懂,哪里会医术呢?更何况,这世上哪有人不用出诊就能知晓对方的病情,并且对症下药?” 白发老人看向了绿屏,“难道说是这位姑娘懂医术?” 绿屏一怔,旋即摆了摆手,“我……我只是个下人而已,绣花倒是会,但替人看病真的不会。” “那刚刚……”白衣老人疑惑了。 许大夫看了谢小桃一眼,见她没有承认的打算,便明白她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透露自己会医术的事情,遂主动开口解围道:“是啊,老人家,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了,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谁能不用通过望闻问切就能判断病患的病情的。”言辞认真,叫人寻不出半分说谎的味道。 白发老人捋了捋胡子,老而不花的眼眸中闪出了精锐的光芒,显然,他是不愿意相信这话的。 看着那不加掩饰的质疑,许大夫又解释道:“方才是铺子里的伙计同小姐开玩笑,当不得真的。”说着,装模作样地瞪了一旁的伙计一眼,“栀宝儿,早就同你说过这种玩笑开不得的,你偏偏不信。” 被当众叫了名字的伙计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偏偏又不好发作。此时,他情愿许大夫以“喂”、“哎”代替,也不希望对方用那带有儿化音的称谓来喊他。 其实,伙计原名叫做志保,但他遇见许大夫的时候正是栀子花开时节,对方竟是鬼使神差地误以为是栀宝,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念做了栀宝儿。这一叫便是再也改不了口了。 “是,许大夫教训的是。”伙计仍是沉浸在那片尴尬之中。 两人帮自己解围,是好心,但谢小桃却是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她身为侍郎府的小姐哪有随便同一个药铺的伙计打趣的?这种事情传出去哪还得了?就算她的身份没有被人识穿,随便一个小家碧玉也不能随便同陌生男人瞎胡闹啊。 不过好在伙计是个聪明人,话才刚刚说出来,便是意识到自己言辞里的不妥之处,忙不迭地又补上了几句话,“其实,我这顶多也是拍拍小姐马屁而已,谁叫她是我表妹的主子呢?小姐高兴了,我表妹做起事来自然也就要顺畅许多。” 这下换绿屏瞪眼了。我几时成了你的表妹啊?!纵然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表面上却还是要顺着伙计话的意思说下去。她也开口帮着一块打圆场,“老人家,是我表哥口无遮拦,您千万不要当真。” “是啊,治病这种事关乎人命,不能当做儿戏来对待。”许大夫将话茬引到自己身上,对着白发老人客气地说,“您看看,如果可以,老夫愿意亲自同您走一遭,看看您口中的那名病患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白发老人却是摇头,拒绝了这番好意。他对着许大夫拱了拱手,“谢谢大夫的好意了,只是我要医治之人脾气古怪,不喜欢被生人打扰。”说着,他也不再多做停留,撩起帘子,离开了药铺。 帘子又被放了下来,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若非是屋子里还有冷风钻进来的微凉,恐怕会使人怀疑刚刚那一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了。 绿屏对着厚实的帘子,歪起了脑袋,“奇怪,那人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呢?” “哪里奇怪了?”谢小桃顺势问道,她早就觉得那老头儿很奇怪了,但究竟是哪里奇怪,就是想不出了。 绿屏认真地思索起来,想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大概是眼睛奇怪吧。”绿屏看人喜欢先去看人的眼睛,特别是喜欢看那些好看的眼睛,但刚刚的那位老者显然不具备“好看”的特征,却是叫绿屏看了许久,“奴婢觉得吧,他眸子的颜色好像与其他人不一样。” 谢小桃不由得笑了起来,之前她也是观察过白发老人的眼睛,是一双黑色的眸子,只是比寻常人的要稍稍浅了一些,实在算不得什么特别之处。 …… 走回到花槿阁的时候,申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大抵是因为走了太长的时间,谢小桃觉得有些乏累,懒洋洋地斜靠在太妃椅上,准备小憩一会儿,才躺下没多久,便听见外面传来了连翘的声音。 “二小姐……”声音里依旧带着惊慌与忐忑。真不知道,这个连翘什么时候才能叫自己的胆子大起来。 听见了“二小姐”三个字后,原本松懈着的绿屏立刻警惕起来。二小姐?苏云绣?她怎么来了?难道是被放出来了? 绿屏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苏云绣又来捣乱,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苏云绣居然没有她预料一般地大吵大闹。 “你家小姐回来了吗?”苏云绣柔声问道,一反常态地态度真真是把绿屏吓了一跳,就连谢小桃也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回来了,”连翘怯懦地回答,“刚刚回来,没多久……” “好。”苏云绣应了一声,然后便不再与连翘多说什么。 屋里的谢小桃对着绿屏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把喜怒全都表现在脸上。 绿屏心领神会,收敛起脸上多余的表情,蹲下来帮着谢小桃捶腿,才锤了没两下,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裹着一件墨绿色披风的苏云绣迈进了门槛,身边并没有跟着其他丫鬟。自从沫儿被苏绍勒令打死以后,她也被下了禁足令,恐怕也才是被放出来没多久,还没有时间为自己物色新的得力助手。“四妹妹……”她轻轻唤了一声。 谢小桃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苏云绣,“二姐姐?”其实她是想问,今日吹得是什么风,居然把她吹到花槿阁来了。 苏云绣微微扬了扬唇角,笑容有些僵硬,“四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眼看着谢小桃就要起身,她便快一步走上前来,将之拦下。“要是不舒服就躺着吧。” 绿屏知趣地站起身子,退到了一侧,狐疑地打量着苏云绣。奇怪,这个二小姐是不是吃错了药?怎么这么反常呢? 谢小桃弯唇笑笑,也不顾苏云绣地阻拦,执意坐起了身子,“其实就是累了而已。”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二姐姐难得来看我一次,我若是还这样躺着,就是不知礼数了。” 这话说得苏云绣是颇为尴尬,“咱们姐妹之间其实不用这些虚礼的……”话是这样说的,但她也没有再强行把谢小桃按到太妃榻上。 谢小桃看着苏云绣,“不知二姐姐找我来,有什么事?”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苏云绣脸上的笑容益发显得不自然了,她微微垂下了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过来看看四妹妹。”这话她说得十分心虚,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做错过很多事,竟是对着谢小桃忏悔起来,“四妹妹,以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对,求你原谅我……” 谢小桃疑惑,“二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四妹妹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我呢?”苏云绣反问,复又幽幽地解释道,“以前,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处处针对你的。” “嫉妒我?我一个山野丫头,有什么好嫉妒的?”谢小桃自嘲道。 “四妹妹,你不是山野丫头,是苏府堂堂正正的四小姐。你刚回来的那会儿,是我不懂事,嫉妒母亲对你比别的小姐要好,却忽略了你自小便在山中吃苦受罪……”苏云绣抬起了头,一双杏目早已被泪水染湿,看起来十分可怜,“后来,我又将我娘的死怪罪到你的头上,恨不得立马就将你赶出府……现在,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这……”谢小桃有些为难。 绿屏在一旁咳嗽了两声,示意谢小桃不要心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可不相信苏云绣被禁足以后,就这样大彻大悟了。 “四妹妹,我现在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好吗?”苏云绣哭了起来,再一次央求。 “二姐姐,我……” “四妹妹,咱们府上就只有你、我、轻儿三个庶出的小姐,轻儿自小便与母亲走的亲近,剩下的便只有你我二人。被禁足的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在这个宅子里面,我能信赖的只有你一个人了,若是连你也不肯理我,我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苏云绣越说越激动,抓起了谢小桃的手,“四妹妹……”灼热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吓人。 谢小桃不愿意面对,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帘,刚好看见了苏云绣紧抓着自己的那双手,却是不似往常那般白皙细腻,上面遍布着横横竖竖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则是还露着里面的嫩肉。“二姐姐,你的手……” 162消息传来 站在高处的绿屏也是看见了苏云绣手背上的伤,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云绣,才发现对方的脖颈处也有类似的伤痕。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二小姐到底是被禁足了,还是被人上了酷刑啊? 苏云绣委屈地流下来眼泪,并不打算隐瞒,“这是被猫挠的。” “猫挠的?”谢小桃不解,“二姐姐是刚刚去过猫室吗?”不对,如果是刚刚去过,在苏云绣的手背上不应该已经结痂的伤疤才对。 苏云绣摇头,费了好半天才极近艰难地回答道:“是被猫挠的不假。这些日子,我一直被关在猫室。” “啊?”这一次出声的是绿屏。就算是爱猫的苏婉婷苏婉怡两姐妹也不会长久叫自己留在猫室的,因为那群小畜生实在是惯得不像样子,说挠人就挠人。 谢小桃选择了沉默,给了苏云绣充足的时间发泄满心的悲愤。 哭到再也哭不出眼泪的时候,苏云绣才缓缓开了口,“前段日子,大姐姐来找我,说要带着我去和父亲求情,叫父亲解了我的禁足令。然后,我就信以为真了,跟着大姐姐离开了绣禾居。走到一半的时候,大姐姐忽然想到一件事,便与我提议说这种事把五妹妹叫上会更容易一些,毕竟有些话只有五妹妹才敢说,而且在府上,就算五妹妹说错了什么话,父亲也不会惩罚她的。” 谢小桃不否认。的确,在府里谁不知道苏婉怡的飞扬跋扈?甚至可以说,苏婉怡之所以如此刁钻任性,全都是苏绍与陈玉珍宠出来的。 “我一想也对,便是同意与大姐姐先去找五妹妹。”苏云绣继续道,“因为大姐姐说五妹妹在猫室,然后我们就去了那边,熟料,才一踏进猫室没多久,我就被人从后面推倒了,然后猫室的门被锁上了……”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除了愤怒之外,便只剩下了嘤嘤的哭泣。 谢小桃真的不太会安慰人,特别是对待没有什么感情的陌生人,此时此刻,只是任由苏云绣一个人哭着,看着她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脸用泪水浸湿。 “四妹妹,你说她们怎么就这么狠?我与她们都是自小从府上长起来的,她们姐妹俩怎么说下手就下手了呢?”苏云绣越说越觉得委屈,“我被关在猫室,整整待了十天,也是今天装昏过去,才被放出来的……” 天啊,想不到大小姐与五小姐居然这样狠心!绿屏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苏云绣并没有明确说明自己这十天是如何度过的,但她还是可以想象的到。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被人关在只有一群畜生的房间已经够痛苦的了,更痛苦的却是这一切的一切皆是拜自己的姐妹所赐!谁又能想象的到昔日如胶似漆的三姐妹,现在竟然是如此的境况。 “四妹妹……”苏云绣哽咽地扑到了谢小桃怀中,早已忘记了对方那单薄的怀抱根本温暖不了自己。 谢小桃不太喜欢与人亲近,却是无法从中解脱出来,加上苏云绣又哭得如此伤心,她也只好顺势抱住了对方。“好了,二姐姐,我们先不要哭了,你这样子出来,是经过父亲允许的吗?” 苏云绣点了点头,“是,原本今日就是父亲准我出来的日期。” 如此一说,谢小桃便是放下心来,“那就好了,要不你这样不清不楚的出来,只怕父亲那边也不好交代,到时候恐怕父亲又要生二姐姐的气了。” “四妹妹,难得你还肯关心我……”苏云绣感动,滚烫的泪珠便从眼眶里夺了出来,滴落在谢小桃瘦到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肩膀上,“以前是我不好,没有分辨出来谁才是对我好的人……四妹妹,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好了好了,咱们不哭了。”谢小桃轻轻拍打着苏云绣的后背,“事情都过去了,二姐姐也不要再想了。人要向前看,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过去?”苏云绣从谢小桃怀中挣脱出来,略显迟钝地问,“这么说,四妹妹是打算原谅我了?” 谢小桃踟蹰了片刻,最终还是不忍心地点了点头,“嗯……”她又解释道,“其实,咱们是姐妹,都是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的姐妹,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二姐姐,如果我说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你信吗?” 话音落下,苏云绣愣在了当场,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要把眼泪擦干。她求证般地问:“四妹妹,此话当真?” 谢小桃展出一道柔和的笑容以示友好,“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苏云绣又是激动地扑到了谢小桃怀中,“四妹妹,你真好。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了。谁要是敢伤害你,我也一定会立马冲上前去保护你的。” “有二姐姐这份心意就够了。”谢小桃淡淡地说,“但凡是还是要以小心为上,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苏云绣又变得有些低落,“可我没有你聪明,机灵,也没有你运气好。万一大姐姐她们真的对我下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好。” “二姐姐大可放心,只要不与她们发生正面冲突,她们也不会为难你的,像平时的时候,你可以在房间里呆着,我相信她们也不会特意跑到你房间里胡闹的。”谢小桃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二姐姐不是绣了一手好的绣工么,反正最近天冷,二姐姐不妨就在屋子里绣绣花。” 这一席话,苏云绣也是认同,“四妹妹的提议真好,只是要我一直在房间里绣花,会不会太无聊了?毕竟,以前的我最喜欢热闹的。” 这样的话倒真是把谢小桃问倒了。以前的苏云绣的确如她说得这般,总是喜欢凑个热闹。要她一下子就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着实是有些难度的。 苏云绣也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想到了解决办法,“不如这样吧,以后没事的时候,我便常来你这花槿阁走动走动,咱们可以一起绣花,聊天。到时候,只希望四妹妹不要嫌我烦。”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番发泄过后的苏云绣适才站起了身子,离开了花槿阁。 谢小桃只觉得头痛欲裂,再一次将自己丢到了太妃榻上,伸出手去揉自己那突突地跳个不停的太阳穴。 见状,绿屏利落地走到谢小桃身后,以指腹进行按压,“小姐,是不是因为二小姐的事情才会觉得头痛的?” 谢小桃没有否认,也没有拒绝绿屏的好意,逆来顺受地任由对方为自己按摩。 “看来这个二小姐真的是开窍了,总算是明白谁才是对她好的人了。”想到苏云绣刚刚已经肿成了核桃一般的眼,绿屏的脸上便是笼罩上一层甜美的笑,笑得满足且认真,“她要是早些认出来大小姐的真面目,哪里还会受这样的委屈?不过说来,这个大小姐的心肠还真是歹毒,居然把自小一块长大的姐妹关进了猫室……”她还想继续再说些什么,却是被谢小桃及时打断。 “好了,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对谁也不许再提了,”谢小桃好言告诫道,“特别是不要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小心隔墙有耳……” 绿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对着谢小桃吐了吐舌头,模样很是俏皮,“小姐放心,奴婢以后绝对不会再说这些话了。” 往后的日子,苏云绣果真成了花槿阁的常客,时常来花槿阁走动,不是捧着新绘制的花样,便是与她闲话家常。不知不觉间,竟然是过去了二十余天。 管家托人从江宁送来了书信,说自己已经成功接到了二老爷苏乾的妻儿,但因为苏乾丧事的缘故,会在江宁多耽误一些时间。 与此同时,西方边陲也传来了好消息,在六皇子英明神武的领导下,来犯敌军被击退到了二十里开外的玉台关。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谢小桃竟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她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这恐怕是又一件没有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进行的事情了。不过,意外归意外,谢小桃还是蛮喜欢看到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的,至少,六皇子此举刚好可以断了瑞王储沂烨想要借此立功的心,同时也使得还躺在病榻上的苏太妃放下心来,不用再整日担惊受怕了。 永安宫中,秋月服侍着太妃喝下了汤药,才一撂下碗勺没多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便在太监的引领下缓步走了进来,是千机老人。 看着太妃渐渐恢复过来的气色,千机老人微微一笑,“太妃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这也是多亏了轩儿的福,哀家要好好养好身子,以迎接他凯旋归来。”大抵是太过激动的缘故,说着,太妃竟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这该死的病,可是把哀家拖累惨了。” “是天气的缘故,前段日子不还是听说尚书大人的母亲也病倒了么。” “是啊。不过好在已经痊愈了。”太妃温和地笑了笑,旋即想起前段日子听来的话,“听说是得到了一位神医的救治,说来也奇了,那位神医并没有见过谢老夫人,却是开药治好了她的病。如果可能真想寻神医替哀家来瞧瞧病。” “或许太妃口中的那位神医就在我们的身边。”千机老人缓声道。 太妃有些听不懂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千机老人却是没有明说,但太妃还是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谢小桃。每当提到谢小桃的时候,这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老人总是欲言又止。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千机老人好像想要告诉自己一些事情,但至于是什么,却是怎么也都猜不出来。“哀家倒是听说,锦儿的师父净空师太的医术精湛,但可惜现如今去外远游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锦儿这个孩子生得聪慧过人,但也没有学到她师父的一点半点。” 千机老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看着那还如平常的笑容,太妃的心里却是没有了底气。先生这样,莫不是叫哀家好好查一查锦儿? 163非常之法 入夜的时候,起了风,狂风呼啸着从巍峨的宫殿间来回穿梭,恨不得能冲破紧闭的门窗。 永安宫中,躺在床上休息的太妃正深陷在一个冗长的梦境里不能自拔。 梦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太妃娘娘,苏云锦绝对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信的话,你可以想想这一年的时间里苏府都发生过什么事。”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一直在梦境里飘来荡去,彷如最古老的咒语,搅得人越发不安。 “啊!”太妃从床上猛地坐起了身子,才发现裹在身上的中衣早已被汗水打湿了。 “太妃娘娘,您怎么了?”察觉到了异样的秋月连忙行至太妃的身边询问原因。 太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好半天,才从噩梦中彻底清醒过来。她微微摇了摇头,身子向后,靠在了软垫上,然后有气无力地说:“是做了一个噩梦。” 话音一落,秋月便联想到了六皇子储沂轩。她猜想太妃这是因为惦念着六皇子才会被噩梦魇着的,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沉吟了片刻,准备开口安慰,对方却是先一步开口。 “你觉得锦儿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太妃幽幽地问。 “四小姐?”秋月不知道太妃为何会突然这样问,莫不是太妃这一次做噩梦与四小姐有关系?秋月是打心眼里喜欢谢小桃的,特别是上一次为太妃做了那些日子的豆腐宴以后。她想,一个能把豆腐都做得如此好吃的女孩儿,品行也一定如同那一道道菜肴一样叫人赞不绝口。“四小姐聪明、孝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那你觉得她单纯吗?”太妃又问。 秋月怔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太妃为什么这样问?” “哀家觉得她一点都不单纯。”当着秋月的面,太妃直言不讳地道。 秋月却是听不懂了,太妃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四小姐的吗?怎么好端端的会这样评价呢? “想想这一年来,苏府里发生的事情,再想想锦儿的所作所为。”太妃提醒道,慢慢地阖上了眼帘,开始回忆起这一年来听过的事情。她虽然居于深宫,不代表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特别是她的娘家苏府。“哀家倒是越发觉得,她不像是一个还不足十一岁的小女孩了。”大抵是因为有了怀疑,才使得太妃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谢小桃。 “不像十一岁的小女孩,又像什么?”秋月故意打趣道。 “像……好像是一个……”太妃在脑海里反复搜寻着能形容谢小桃的合适的词语,想了半晌,却是寻不出来。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初入宫门的那一年,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不管是论手段、还是论谋略,都要比谢小桃逊色许多。不但是她,放眼后宫佳丽三千当中,也寻不出来一人可与谢小桃媲美。“哀家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秀女能有她这样的胆识与作为。” 秋月略一沉吟,斗胆道:“太妃娘娘,恕奴婢直言。奴婢觉得四小姐只是比寻常孩子聪明了一些而已,正是因为她聪慧过人,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化险为夷。说四小姐不单纯,是对,也是不对,毕竟,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会有与往日不一样的表现。”越是聪明的人,越懂得在逆境中求生、自保,最好的例子莫过于眼前的太妃了。“但您想想,除此之外,四小姐哪里又表现得不像是个孩子?” “此话怎讲?” “前段日子不是听张嬷嬷说,四小姐与二小姐走得越来越亲近了吗?”秋月笑着说,“如果四小姐的心思真的比寻常人要复杂,为何次次都没有对二小姐落井下石呢?” 说着,秋月偷偷地打量着太妃。在宫中想要叫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便需要将那些表面的、潜在的危险一一铲除,这个道理,太妃要比她更为清楚。如果谢小桃真的如太妃想的一样,恐怕那个苏云绣早已经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哪里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祸害他人? “还有,您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您是四小姐会选择原谅二小姐吗?”秋月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只希望能尽快消除太妃的顾虑与怀疑。 顺着她的意思,太妃认真地思索起来。如果是现在的她,一定不会再与苏云绣来往了。她好像是明白了秋月想要表达什么了,却是仍放不下满心的顾虑,“哀家倒是希望她如小孩子一般不记仇,但不能否认,这其中还有其他打算的可能。” “太妃……”秋月欲言又止。 “以前不是派人查过锦儿的身世么,她原本是叫谢小桃的,而据哀家所知,闹饥荒的那一年,尚书府谢家也丢过一个孩子,也是个女孩……”太妃的声音渐渐小了,最终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听起来很是无奈,“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寻错了人……” “太妃的意思是?”秋月不由得疑惑起来。 太妃却是什么都没有说。那一年丢失了孩子的人又何止苏、谢两家?多少人因为饥荒而流离失所?说不定锦儿真的不是苏家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冒充的。 想到这里,太妃背脊上的寒意又浓了几分。作为一个普通老人,抑或是当朝的太妃,她愿意相信谢小桃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但作为苏家的一员,她肩负着守护整个家族的使命,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做出伤害她家族的事情。 这件事,看来哀家要好好查一查了。“秋月,明日叫先生过来,再把锦儿叫进宫来。” …… 清晨,千机老人被传进了宫,在听太妃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后,顿时大骇,“太妃娘娘,这个法子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太妃反问,“哀家只想知道她到底是谁,既然先生不说,那哀家只能自己来查了。现在,哀家也只是希望先生能帮一个小忙而已,相信先生是不会拒绝的吧。”与其说是征求意见,倒不如说是在施压。 “可这终归是非常之法。太妃娘娘就没有想过,这样做了以后会叫四小姐生恨吗?”千机老人好心地提醒道。 太妃冷冷一笑,“这个世上,恨哀家的人还少吗?”说着,心底划过了一丝哀伤,她深知这样做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但也别无选择,“先生尽管照哀家说的做。其他的事,不用先生操心。” 对方语气都已经这般强硬了,千机老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谢小桃也被请进了永安宫,才一进门,就看见软榻上的太妃正慈眉善目地打量着自己。她恭顺地行了礼,在对方的招呼之下,缓步朝里面走了过去。 太妃站起了身子,“锦儿,哀家给你介绍一个人。”她拉起谢小桃的手,领着她走到了屏风后面。 谢小桃微微一笑,跟随着太妃绕过了屏风,却是没有想到太妃介绍给自己的人居然会是他。 只见一名发须银白,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自己面前,不是别人,正是在济世堂遇见的人。谢小桃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了,忍不住揣测对方与太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千机老人却是笑了起来,捋了捋胡须,道:“四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目光矍铄,可与日月争辉。 四目在半空中相接,谢小桃适才注意到老人的眸子,原来真的和绿屏说得一样颜色有些特别,好像是血与黑眸相融合。 谢小桃不确定地想,又多了几分仔细,不知怎的,竟是感觉到藏在老人眸底的红越来越深了,更神奇的是,她居然看见了那双眸子在转。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想要闭上眼睛缓缓神,奈何自己的眼睛根本就不听话,仍是一直盯着对方的眸子看。 头好晕……谢小桃感到头晕目眩,适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整个人都好像是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似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好了吗?”太妃急忙问道。 千机老人点了点头,还是又多问了一句,“太妃当真决定这样做了吗?” 太妃没有理他,径自将头转到谢小桃那边,“你到底是谁?” 谢小桃拒绝不得,如实回答:“我是谢小桃。” “你来苏府想要干什么?”太妃提出了第二个问题,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一个时辰后,谢小桃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太妃挂着怒意的脸,复又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千机老人,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是着了对方的道,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故作轻松地说:“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竟是毫无征兆的睡着了。” 太妃顺势接过了这一话茬,“何止是你,就连哀家也是如此。”说着,她将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意在告诫自己要理智,但听见了那些骇人的消息,又怎么可能还如没事人一般与谢小桃相处!她猛地一拍桌子,“你到底要骗哀家到什么时候?!” 164太妃之怒 谢小桃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料想到太妃会这样质问她。她强子镇定地说:“锦儿不明白太妃是什么意思。” 太妃脸上得怒意又盛了几分,“哀家到底该称你为苏云锦,还是谢小桃呢?” 谢小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太妃,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在原地回忆了半晌,想着想着脑海里便蹦出了那个奇怪的老人,以及那双诡异的眸子,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那个老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会突然觉得头晕? 头晕?!一道精光自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莫非是迷乱术? 以前闲得无聊的时候,她曾在一本不知名的书卷中翻到过有关于迷乱术的内容,据说被迷乱所困的人会说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当时,她只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可现在想来,却是有几分信了。莫非是我在昏迷期间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说!”太妃厉声喝道,第一次对谢小桃瞪起了眼,威严得令人不寒而栗。 谢小桃也被震慑住了,只觉得从手心一直凉到了脚底。她看着太妃,看着那张再也寻不见半分慈祥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哀伤。她是那么真心真意地对待面前之人,不想对方却是从来都没有信任过自己。看了半晌,她忽然就笑了起来,“这两个都是我的名字,一个是我用了很多年的名字,而另一个则是我入府以后,母亲给我取的。太妃娘娘想叫哪个都可以。” 看着那充满了哀伤的笑容,太妃的心兀自痛了起来,但想到刚刚从谢小桃嘴里套出来的话,便又生生地将这份疼惜压了下去,“依哀家所看,你更为中意谢小桃这个名字吧?” “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哪有什么中意不中意的?”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头上了一片淡淡的阴影,同时也遮住了那双水眸中的落寞。她不知道自己在昏迷的时候都说了什么,才会使得一向亲善慈祥的太妃对自己横眉冷对。 “啪——” 太妃猛地一拍桌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与哀家说实话?你以为你心里的那些小秘密,哀家就不知道吗?” 谢小桃苦苦一笑,“既然您什么都知道了,何必再这样苦苦逼问我呢?” “哀家只希望能在你清醒的状态下,听你把事情的原委曲直好好说给哀家听!”这是太妃给谢小桃最后的让步。 谢小桃却是闭口不答,“清醒与否,还重要吗?”她幽幽地闭上了眼睛,便有两行清泪顺腮淌落。“既然太妃对我生了疑心,大可光明正大的问我,何苦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就不怕传出去坏了自己的清誉吗?” “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就冲你刚刚的这句话,哀家就能把你处死了?!”显然,太妃也是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用这种方式同自己说话。“来人……” 一旁的千机老人立刻跑上前来,“太妃,万万使不得!” 谢小桃没有料想到千机老人会帮自己求情,却是没有一丁点的感激。她之所以会变得如此被动,还不都是拜他所赐?现在又来给自己求情,不觉得很讽刺吗? “太妃,方才四小姐说的话未必就是她心中所想啊,有些话只是在潜意识里形成的,很多连她自己都是不知道的。”千机老人恳切地请求着,“您想想以前,四小姐是如何待您的?您与她相处了那么久,其中的真心实意,难道还抵不过几句话的份量吗?” 真心实意?是啊,我是在用真心对待太妃的,可换来的是什么呢?谢小桃在心里问着,唇角竟是不自觉地荡漾起一抹讥笑,是在笑自己,也是在笑天意弄人。她那么真诚地对待太妃,就像对待亲奶奶一样,可到头来却是被怀疑,被试探!想到这些,她的鼻尖就不自觉地泛起了淡淡的酸胀,但强烈的自尊心却是告诉她不可以哭。她开始紧紧地抿住嘴唇,不叫自己在这一刻屈服。 太妃也愿意相信千机老人的话,可是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又岂是说收回就收回的?方才,谢小桃说的那些话,她是真真切切地听进去了,一字一句如同烙印一般烙在了心间。她看了看千机老人,又看向了谢小桃,看着那张倔强的小脸,明明心很痛,还是发下了狠话,道:“既然先生求情,那哀家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你到底是谁!?” “太妃想听什么样的答案?”谢小桃含泪凝视着对方。 “听实话!” 谢小桃冷冷一笑,笑容里尽是无奈,“实话不是都已经听过了吗?太妃何必要再问呢?” “四小姐……”千机老人忍不住唤了她,意在提醒她不要再一意孤行。他道,“四小姐,其实太妃就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做苏家的人。” 谢小桃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看向了对方。他这是在提醒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事情还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严重。 谢小桃不明白千机老人为何会帮自己,却还是顺着对方话中的意思,终于决定不再与太妃对着干了。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一脸怒意的太妃,“太妃想要听听我的想法吗?原本我以为我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以为自己会在建福庵中做一辈子的谢小桃。那个时候,我甚至想过要把头发绞了,出家为尼,可是,一个女人突然出现了。她告诉我,我的父母并不是真心想要遗弃我,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在找我。那个人便是我娘,她说她要带我走,带我回家。然后我就回到了苏府,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名字——苏云锦。我想那一刻我是幸福的,因为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单了。”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会把苏府搅得鸡犬不宁?”太妃依旧是一副凌厉的口吻。 “原来,在太妃的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谢小桃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是我的家,里面有生我的父母,有与我至亲至爱的姐妹,有我期盼了七年,最想得到的亲情与关爱,我又怎么会狠心搅得她们不得安宁呢?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的家乱成一锅粥的吧?” 太妃默默地注视着她,没有表态。她承认自己不该把所有过错都怪罪到谢小桃的身上,因为谢小桃从来都不是主动挑事的那一个,却又不得不逼自己继续对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施压,“如果你真当他们是亲人,就不会那么狠心了。”言罢,便是长久的沉默。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道,“哀家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愿不愿意离开苏府,过以前的日子?”假如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苏府的人错认了这个孩子,那么作为苏家的一员,她愿意来代替他们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只要谢小桃肯离开,她便可以既往不咎。 “太妃这是什么意思?”谢小桃不解,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妃可是想赶我离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父母,您却要我离开?” “你有没有把他们当做父母,你自己心里清楚。”太妃缓缓吐出一口气,好似自言自语般地呢哝道,“既然你从来都没有把苏府当过自己的家,当初又何苦跟银霜回来呢?” “太妃……”谢小桃拼命地摇着头,“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 “太妃,奴婢觉得这其中是有误会的。”一旁的秋月也是看不下去了,“如果四小姐真的没有把苏府当做自己的家,为何还会如此尽心尽责地帮霜姨娘准备一日三餐?她对霜姨娘的那份孝心绝对不是随便装装就能装出来的。您就这样把四小姐赶走了,叫霜姨娘该怎么办?霜姨娘还怀着身子,万一受不了刺激怎么办?” 经此一提醒,太妃适才想起那个正在为苏家孕育新的生命的女人,虽然是个妾室,但若是能为苏家诞下麟儿,被抬成平妻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允许霜姨娘与那肚子里的孩子出事的。 “太妃……您就算对四小姐失望了,但也要考虑下霜姨娘的感受啊。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女儿,您却要赶四小姐走。您叫她如何受得了啊?”秋月再次为谢小桃求情,不忍心她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 比起谢小桃来说,太妃更在乎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借着秋月的搭好的台阶下了。她对谢小桃道:“罢了,看在霜姨娘的份上,哀家就暂且容你回去。待霜姨娘生产过后,你就一定要从苏府消失。”说完,又不忘提醒了一句,“但你要记住,若是这五个月里,你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别怪哀家对你不客气!”声音落下,便是搭了秋月的手,向内室走去。 看着那慢慢消失的背影,谢小桃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不管太妃知道了多少秘密,她都已经失去了对方的庇佑…… 165门外偷听 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回了苏府,谢小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回花槿阁收拾行装,而是直接去了霜痕怨。 房间里,霜姨娘正对着已经出怀的肚子呢喃地说着什么,见谢小桃走进来,便是笑着招呼,“锦儿,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以往,谢小桃去宫里都是要留到午膳之后才能回来。 谢小桃微微一笑,笑容甜美如三月里盛开的灼灼桃花,刚好遮挡住了眼底的愁怨。“因为想娘了,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傻孩子,娘这边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干什么还要总这样放心不下呢!?”霜姨娘嗔怪道,心里边却是漾起了浓浓的暖意。今生今世,能遇见像谢小桃这般好的女儿,她真的已经知足了。 “娘在同他说话吗?”谢小桃试探着问,然后走到了软榻前,“娘,我能抱抱他吗?” “嗯……”霜姨娘点了点头。 谢小桃便钻进了霜姨娘怀中,把小脸贴了过去。 霜姨娘温柔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将那缕散落的发别在了谢小桃的耳后,又是轻轻地顺着她的发向下抚过,脸上露出了只有娘亲看待孩子时才会有的慈爱的笑容。 谢小桃沉浸在这份温暖的亲情中,不知怎的,竟有泪水从眼角淌落,悄无声息地润湿了霜姨娘的衣裙。娘……她在心底唤道,同时也在想如果霜姨娘真的是自己的娘亲该有多好,可惜,她们不是母女 霜姨娘细细地打量着谢小桃,忽然发觉今天的她有些反常,好像是不怎么爱说话了,遂试探着问:“锦儿,可是在宫中遇见了什么事?” 谢小桃摇头,又在霜姨娘怀中腻了一小会儿才起身。她对霜姨娘微微一笑,“娘,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看见娘的肚子想到了自己。以前,我也应该是这样在娘的肚子里呆了十个月才出生吧?” 霜姨娘被逗乐了,“当然啊,不是这样,难道还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一番打趣过后,她将谢小桃揽进了怀中,“锦儿,你失去的那七年,娘会用以后的时间补偿你的。” 谢小桃没有料想到霜姨娘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明明知道霜姨娘在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可能是将自己当成了别人的替身,但还是无能幸免地被打动了。这是她一直希冀的亲情吗?是她盼望了无数日夜想要得到的吗?她应该是拥有了吧?奈何这份幸福感来得太迟,也来得太过短暂,再过五个月就再也没有办法拥有了。 毫无疑问,今日之事对谢小桃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庶女,原以为可以仰仗着太妃的宠爱,叫自己生活得好一些,在复仇的道路上走得稳一些,不想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太妃姓苏,是苏家的一员,就算再如何疼爱她,也终归是会为了守护整个家族而将她这片倒刺连根拔起。 谢小桃躲藏在霜姨娘怀中,任由对方将自己拥得紧紧的,感受着那份原本就不属于她的爱与亲情,落寞地闭上了眼睛。娘,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能在您身边了,您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弟弟或者妹妹。 霜姨娘是苏绍的妾室,在府里也生活了七八年,但那个孩子却不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被太妃赶出府了,等待那个孩子的又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谢小桃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感觉前方是一片未知的迷蒙,黑得有些吓人。何止是那个孩子的命运,就连她自己的,不也是如此吗? 离开了苏府的她该何去何从?又该如何向苏绍、向瑞王储沂烨报仇? 这是命吗?命中注定,她注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逍遥快活,看着他们一步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她,只能沦为他们追求荣华富贵而牺牲的棋子? 不,她不甘心!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就算五个月后,她真的被赶出了苏府,哪又如何?她也依然会选择在复仇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的! …… 澜宁院。 苏婉怡抱着狸花猫笑盈盈地走到了陈玉珍的房门前,正欲推开门时,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习秋的声音。 “夫人,宫里传了话,说太妃好像对四小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你可打听出来,太妃都怀疑了些什么吗?”陈玉珍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太妃好像很生气,看样子以后都不会再给四小姐好脸色看了。”习秋如实回答。 陈玉珍冷冷一笑,“那个野丫头本来就是贱命一条,有什么资格享受太妃的宠爱?要不是我看她可怜,怕是现在,她还要在山上过清贫的苦日子呢!”按照她的想法,谢小桃被接回府上以后就该对自己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哪曾想会弄成今日这步田地? “夫人……”习秋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半晌才缓缓地说道,“既然四小姐已经失去了太妃的宠爱,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将她撵出去呢?反正四小姐也不是咱们府上的人,夫人何必将一个与府上没有半点关系的人留下来呢?” 提到这个问题,陈玉珍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她又何尝不想如此呢?可若是她真的擅作主张把谢小桃撵出了苏府,苏绍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门外的苏婉怡并不知道母亲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震惊于习秋的话。她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巴。什么?那个野丫头居然不是我们府上的人?难怪从她来了以后,这个家就没有消停过! 这样一想,之前的种种疑问也就慢慢解开了。但很快,一个新的问题又从苏婉怡的小脑袋里蹦了出来。既然她不是苏府的小姐,那她到底是谁?听母亲的口气,好像也知道她的身份的,为何母亲一直都没有揭穿她? 苏婉怡年纪尚小,纵然是比同龄人多了几个心眼,但终归还是无法大人的世界,特别是她自己的父母,完全猜不出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不是一个喜欢较真的人,可一旦较起真来,却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不将事情的原委曲直调查个清楚,就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现在,她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十分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谢小桃的身份。她摸了摸狸花猫的脑袋,唇角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然后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折了回去。 走到拐角处刚好与迎面走来的苏云轻撞了个正着。苏婉怡笑着道:“这么冷的天,三姐姐可是要去伺候母亲?” 苏云轻点了点头,“是。” “三姐姐日日如此,不觉得累吗?”苏婉怡关切地询问。 苏云轻摇头,“照顾母亲是我的分内事,哪里会觉得累?”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不分昼夜地在陈玉珍身边伺候的,就算是累,也早已累得习惯了。 “三姐姐对母亲的这份心意真是叫人感动,可有句话,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苏婉怡微微仰起了头,对着已做好洗耳恭听准备的苏云轻笑了起来。 看着那意味不明的笑容,苏云轻的心头便浮出了几分不安。通常苏婉怡这样笑的时候,一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纵然你对母亲再好,也不能总是忽略掉霜姨娘的感受吧?你日日夜夜往澜宁院里跑,可究竟有多少次是去霜痕怨里走动的?”苏婉怡认真道。 苏云轻不知道苏婉怡为何会提到霜姨娘,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与自己说这样的话,却是虚心受教地微微垂下了头,“是,五妹妹提醒的是。” “提醒归提醒,关键看你肯不肯听了。”苏婉怡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后又向着苏云绣凑近了几分,“说句不中听的话,三姐姐就这么放心把霜姨娘母子交给别人来照顾吗?” “交给别人,我自然也是不放心的,但好在有锦儿一直尽心尽责地照顾着。”苏云轻温和一笑,正是因为霜姨娘的身边有谢小桃在,所以她才会这般放心。如果是换做其他人,或许,她这份信任会少很多吧。 “尽心尽责?三姐姐是几时看过她的尽心尽责了?说不定在你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另外一副样子了。”苏婉怡故意挑拨道,“说不定她会想,连你这个亲生女儿都不去好好服侍娘亲,她凭什么要在床前替你扮演好孝子呢?” “五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苏云轻越听越糊涂,却是听出了苏婉怡话中的挖苦之意。 “什么话?难道我表达的还不够明确吗?”苏婉怡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膀,见苏云轻是真不懂,便也没有一丁点的吝啬,又多说了几句,“我瞧着那个苏云锦一点都不简单,奉劝三姐姐还是多留个心眼比较好,别等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再行后悔。”说罢,便向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偷偷算计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不管怎样,她都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 166姐妹有别 危险如毒蛇在苏府的阴暗角落盘踞着,随时等待着机会,趁着谢小桃不备,狠狠地咬她一口。 腊月三十,除夕夜。 这本该是一个举家团圆的节日,但因为西方边陲又传来了捷报,圣心大悦,特意在宫中设宴,请四品及以上官员携家眷庆祝。身居要职的苏绍自然也被列入了宴请的对象之内,而他所带的家眷只有发妻陈玉珍与嫡长女苏婉婷。 早早地,下人们就开始在苏婉婷的房间里跑进跑出,为她准备行装。 看着丫鬟们忙进忙出的身影,苏云绣不屑地撇了撇嘴,“不就是进个宫,吃个饭吗,至于这么得瑟吗?”自从上一次的事件后,她与苏婉婷之间再无姐妹情深,有的只是越来越大的嫌隙。 谢小桃看着她,没有表态。 这不是苏婉婷第一次进宫,却是苏绍夫妇最为重视的一次,因为在席宴上会出现很多不经常露面的世家公子、小姐,是苏婉婷一展风华的好时机。 苏云绣却仍是在喋喋不休着,奈何,说出来的那些话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连个回应的声响都听不见。她自觉无趣,便是悻悻地提前结束了这个话题。 耳畔又恢复了清净,谢小桃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深知,在这个深宅大院里,苏云绣能说的话,换做是她未必可以说。 “咦,不对啊。”沉了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苏云绣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向谢小桃询问,“四妹妹,按理来说太妃不是应该邀请你入宫的吗?怎么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她紧紧皱着眉头,看样子是真的在替谢小桃着急。 谢小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清明的眼睛里却是寻不见一丁点的异样光芒。她道:“这是宫宴,非寻常家宴,能出席宴席之人都是尊贵非凡的。我只是个卑贱的庶女,哪有什么资格呢?”每一字,每一句都在理上,同时又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自己已经在太妃那头失宠的事实。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苏云绣横竖也没有挑出个不是,只得附和道:“四妹妹说得极是,不过我相信,就算太妃没有办法请你一块出席,日后也会想办法补偿你的。你这么乖巧伶俐,太妃一定不舍得你受委屈的。” 这时,一袭盛装打扮的苏婉婷在丫鬟的簇拥下,缓步走了出来,刚好听见了苏云绣的那一番话。她微笑着,向着她们这边款步行来,“二妹妹,你也生得十分乖巧,日后再把女红功底练扎实一些,相信也一定能深得太妃的喜爱的。” 苏云绣立刻垮下脸来,心里边早已是将眼前之人恨透了,怪就怪这个苏婉婷总是会有意无意戳中别人的要害,而且是哪里敏感,脆弱,便往哪里戳!“大姐姐说得极是,绣儿一定会苦练女红,争取早一天出人头地,以前是我心浮气躁,以为在苏府绣工第二便可以沾沾自喜,却忘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这哪里是虚心受教,分明是在暗讽苏婉婷的绣工不如她,然而她却忘记了这样的明朝暗讽对苏婉婷来说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自小就锦衣玉食的苏婉婷就算不懂女红,甚至是琴棋书画都不精通,但只要仗着侍郎府嫡出长女的身份,足可以把苏云绣甩出去几条街了,更别说她的头上还顶着一个以舞艺艳绝上京的响亮名声。 苏婉婷莞尔,精心修饰的妆容在暖暖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白皙剔透,如同一块无暇的美玉,“二妹妹能这样想,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放心了,只希望二妹妹的这番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样一说,苏云绣便明白自己又输了苏婉婷一截,气得翻了翻白眼。 苏婉婷也不再理会她了,而是看向了谢小桃,“四妹妹,这次的宴席与别的不同,对出席者的身份也有严格的要求,虽然太妃一直都十分喜欢你,但你终归还是去不得的。你可不要因为这件小事就记恨太妃啊。”说的时候好不得意,生怕谢小桃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庶女的身份。 谢小桃自然是不会将她的故意挑唆记在心上,“大姐姐放心好了,这点小事锦儿还不会在意的。宫中一向都是讲究规矩的,像这种隆重的皇家宴席繁文缛节肯定是少不了的,咱们府上怕是只有大姐姐才能在其中游刃有余吧?” “是啊,是啊,里面的规矩讲究一定特别多。像我们这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姐恐怕是应付不来了。”苏云绣借着谢小桃的话向下说着,“但大姐姐就不同了,从小就由宫中的礼教嬷嬷亲自教导,就算随便做做,都能比别人做得好,加上今日又是一番盛装打扮,肯定能艳压群芳的。”言外之意是在提醒苏婉婷要事事小心,千万别在皇室宴席上出错,否则那丢人可就是丢大发了。 “不懂规矩可以学,待明日我就去找母亲,给二妹妹拨两个妈妈教你礼仪,可好?”苏婉婷神情淡若地说,对着苏云绣勾起了唇角,好看的眸子里似是多了几分期待,期待着苏云绣能再说些什么,奈何对方自小就不是骨头硬的,稍稍施压便是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也不愿意再理睬,“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陪两位妹妹了。说来也是遗憾,今日本是咱们姐妹第一个团圆节,理应大伙聚在一起庆祝、守岁的,奈何天不遂人愿……”说罢,转过了身子,迈着莲步优雅地向大门口走去。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一众人影,苏云绣气结地跺了跺脚,一甩袖子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进个宫,至于的吗?锦儿,你瞧瞧她那趾高气昂的样!” 谢小桃侧头,看向了苏云绣,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然后缓声道:“二姐姐,前段日子你不是要我绘了一幅莲图么,我已经画好了,不如你跟我去拿吧。” 苏云绣还在气头上,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什么绣图?“不去不去,我可没有心思弄那些。” “那二姐姐想干什么呢?莫不是二姐姐想去宫中逛逛?尝尝御厨做的饭菜是不是可以勾起人的食欲,叫人大快朵颐?”说话的是苏婉怡,她从远处走了过来,对着苏云绣眨了眨眼睛,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当皇宫是咱们府上的花园,随便一个人都能自由出入?”未等苏云绣回答,她又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两姐妹真不愧是同父同母所生,居然不约而同地开始针对苏云绣了。谢小桃生出几分感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旁的苏云绣则是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了,对着苏婉怡挺直了腰板问:“你什么意思?” “说你身份太低呗。二姐姐莫不是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了?”苏婉怡大惊失色,“几日不见,二姐姐怎么变得傻乎乎的了呢?” “你……”苏云绣被气得涨红了小脸,“苏婉怡,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姐姐。” “姐姐?可笑!一个下人生出来的孩子也配当我姐姐?”苏婉怡鄙夷地甩了个脸色与她,“平日里,叫你一声二姐姐是对你客气,你可别因此蹬鼻子上脸,真以为自己的身份有多高贵!这人啊,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现在就学会了用身份压人,到老了,还不定怎么倚老卖老呢!” “你……”这下,苏云绣是被气得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我要是你,早就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呆着了。”苏婉怡没好气地说,然后转头看向谢小桃,“四姐姐,像她那种心肠歹毒的人,咱们还是离远点好。”说话间,更是亲昵地拉起了谢小桃的手,“我听说福宴楼请来了一个很有名气的杂耍班子,反正现在府里没人,不如四姐姐和我一起去看看吧?”一口一个四姐姐,叫的十分甜,不得不叫人怀疑,她的小嘴上是不是抹了一层蜜。 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谢小桃有些适应不了,如果在苏云绣和苏婉怡之间选一个,她更愿意与苏云绣相处,哪怕她们之间经常是话不投机。“这恐怕不好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万一啊?”苏婉怡道,“除非是四姐姐成心不想与我去。” 的确是不想去。谢小桃在心里答着。 “四姐姐,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会叫你这般厌恶……”苏婉怡垂下了眼帘,暗自神伤起来。若是她有些自知之明,稍稍用点脑子便能猜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谢小桃笑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就好,害我白担心了一场。”苏婉怡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四姐姐,咱们就去外面逛逛吧。”一边说着,一边拽着谢小桃就向着外面走去。 谢小桃的心底闪过了一丝不安,隐约觉得苏婉怡的这般热情一定藏着猫腻。 果然,如她料想的一样…… 167哄骗出城 纵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谢小桃也无法拒绝苏婉怡的邀请。她们走得很急。谢小桃甚至连与绿屏招呼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随着对方一起出了苏府。 街上,人来往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换上了新置的衣服,特别是小孩子,几乎全是小红棉袄,小红棉裤地满大街地跑,看起来好不红火。 “四姐姐还没有过过春节吧?”苏婉怡笑盈盈地说,语气里多少有一些瞧不起人的感觉。她想,一个在庵堂里长大的孩子应该是过不起春节的。 谢小桃也是一笑,“建福庵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春节还是要过的,毕竟一年只有一次。” “哦?”苏婉怡不太相信,“那你们是如何过年的?” “也没有特别的讲究,只是伙食上稍稍比平时好了一些罢了。”谢小桃淡淡地回应着,声音轻缓,根本没有争强好胜的念头。 “只是吃的稍稍比平时好一些啊,连新衣服都没有,还真是寒酸。”苏婉怡有些失望,不屑地扁了扁嘴巴,“不过想想也是,尼姑庵素来贫苦,又怎么会有银两添置新衣服呢?” “衣服是会添置的。”谢小桃纠正道,每年过年期间,来建福庵烧香的香客就特别多,所以庵主会给庵堂里的小尼姑们准备新衣,基本上是一年一套,以图个新年新容的好彩头。“师父待我们极好,除了过年外,每一季都会有一套新衣。” 苏婉怡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她看向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我怎么觉得庵堂里的生活好像没有四姐姐说的那般好呢?”她上下打量着谢小桃,“想想之前四姐姐刚回来那会儿,穿的衣服可真是够穷酸的。我还说呢,这是哪里跑来的一个乞丐。” 这是在*裸地挖苦,谢小桃正欲还击时,却听见苏婉怡的声音又一次地响了起来。 “也就是我们侍郎府大度,要不像四姐姐那样的人怎么可以随便出入府上呢?换做其他人家,恐怕早就不想接你回来了,毕竟谁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家里有一个与贱民无异的小姐。”苏婉怡唇角微微上扬,“四姐姐觉得我这话对不对呢?”人分三六九等。在上京城里,但凡有些头面的达官显贵都不喜欢与穷人沾亲带故,一来是觉得丢人,二来是嫌穷人麻烦。在他们的眼中穷人都是唯利是图的。 谢小桃不愿意去看苏婉怡的脸,将头瞥向了一侧,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那里好像是有人在施粥。 苏婉怡也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然后轻轻地哼了一声,“这是今年父亲、母亲都被叫进了宫,否则他们也会给百姓施粥的。” 施粥……谢小桃只觉得苏婉怡这话说得有些大言不惭了。前世,她在侍郎府里生活了六年,也只见到过苏婉婷在街上与百姓施粥、发粮,那还是因为苏绍得知皇上要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才故意叫她去做的。 “父亲、母亲可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就连我和姐姐都被感染了。”苏婉怡的谎话几乎是张口即来,说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这一点倒是与她的父亲苏绍很是相似。“他们时常告诫我们,要懂得尊老爱幼,遇见穷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千万不能对他们红眼睛。” 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苏婉怡就觉得腰部一痛,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她低下头,就见一个穿着一身红棉衣的小孩子“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哇——”大抵是被摔疼了,那个红衣小孩儿咧嘴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吹着鼻涕泡泡。 苏婉怡本就不喜欢小孩子,见到那一鼓一鼓的鼻涕泡后,更是厌恶到了极点。她刚想发作,耳畔却是想起了谢小桃的声音。 “五妹妹刚刚说的极是。尊老爱幼可是大家闺秀应该具有的美好品德。”谢小桃微笑着看着苏婉怡,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好像在等着看对方如何应对。 牛都已经吹了,这个时候,若是苏婉怡对那小孩儿恶语相向,无异于是自扇嘴巴。所以,此刻就算她是如何的厌恶这个孩子,都要面带微笑地弯下身子,将他扶起来。“小弟弟,是不是摔疼了啊?”明明是一句极为简单自然的关切之语,却是叫她说得非常生硬。 谢小桃在一旁窃笑,倘若是换做平常,要一向骄纵任性的苏婉怡说出这种话,简直比杀了她都难,现在却是为了自圆其说而不得不为难自己。这个苏婉怡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婉怡连拉带拽地把红衣小男孩儿从地上弄了起来,又是装出关切的模样,挥手帮他把身上的土拍了下去。 她的下手没轻没重,使得小男孩原本就被摔得很痛的屁股更加疼了。小男孩“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这一哭,倒是把那鼻涕泡泡冲破了。 苏婉怡被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了他,并且向后错开了好几步。这个小孩子还真是讨厌,差一些就喷到我身上了。 谢小桃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小男孩护在了怀中,掏出帕子,将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说着,领他去买糖葫芦。 苏婉怡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了别人指指点点的声音,“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居然对一个小孩子都这么狠心!” “是啊,那孩子幸亏是被人抱住了,要不还不知道被摔得有多惨呢!” 苏婉怡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过去,果然,那些指指点点的百姓立刻闭上了嘴巴。她气鼓鼓地甩了甩帕子,便向着谢小桃走了过去。正好谢小桃刚为小男孩买完糖葫芦。 “四姐姐,咱们走吧。我还要带你去感受一下上京城如何过春节的呢!”苏婉怡说着,拉起谢小桃的手便向着远处走去,不愿意再多逗留片刻。 她在前面走得飞快,而跟在后面的谢小桃也不得不加快速度,直到没入了到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才停了下来。 小苏婉怡依旧是紧紧抓着谢桃的手,左跑跑,右逛逛,看什么好像都觉得十分新鲜,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跑到了城门口。 春节不同于寻常的小节,热闹程度也是其他节日不可比拟的,从街上贩卖东西的小摊上就能看出来——它们会从城内一直延伸到城外五里左右。 “四姐姐,你看那个……”苏婉怡拽着谢小桃向远处跑了两步,跑到一个卖绢花的小摊边,信手拿起了一朵,但看了好没两眼,就又被前面卖首饰的小摊吸引了过去。 看样子,这是要打算出城了?谢小桃在心里问着。果然如她所料,在苏婉怡又蹦又跳间,她们已经钻过了城门。 苏婉怡的兴奋劲头反而是更浓了,拽着谢小桃的手也是更为用力,生怕对方会逃掉似的。 谢小桃只觉得手上一痛,终归还是忍不住地停了下来,“五妹妹,我们还是回去吧。” “干什么要回去啊?”苏婉怡的小脸上生出几分不悦,“我还没有玩够呢!”好戏还没有开始,我怎么舍得就这样回去? “可是,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就要黑了。”谢小桃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头顶上那片已经被夕阳染红的穹幕,生怕苏婉怡看不见。 苏婉怡只当谢小桃这是害怕了,唇角勾起一丝薄笑,“时间还早呢。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出来,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早就回去呢?” “可是……”谢小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苏婉怡打断。 苏婉怡调皮地摇晃起谢小桃的手臂,撒娇道:“四姐姐,你别总是这么扫兴,好不好?咱们就再逛一下下。我答应你,等我玩够了就回去,行不行啊?” 对方都这样说了,谢小桃也不好再拒绝。她看着苏婉怡,依旧是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是卖得什么药。她显得有些为难,“那五妹妹玩够了一定要告诉我啊,免得回去晚了,叫母亲她们担心。” “好,一定会说的。”苏婉怡笑着答应,暗地里却是狠狠将谢小桃鄙视了一番。我当你胆子有多大呢!这才刚走到哪里啊,脸都吓白了,真要是留你在郊外呆上一宿,恐怕连魂儿都要被下没了吧? 两人结伴着向前走着,渐渐地,远离了人群,远离了喧嚣。 日落西山,周围的夜色也渐渐浓了起来。不知走了多久,苏婉怡终于是停下了步子,拉着谢小桃的手也是松开了。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好累啊,四姐姐,我走不动了。” 谢小桃停下脚步,“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然后就回去。” 苏婉怡点了点头,“好啊,不过我现在有些口渴。四姐姐能不能帮我去找点水啊?” “找水?这荒山野岭的,要去哪里找水啊?” 苏婉怡也开始张望,笑着道:“前面有间屋子,不如四姐姐去那里看看?” 谢小桃顺势望了过去,还没等看清,后脑勺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168威逼利诱 “你们来的可真晚!”苏婉怡对着身边的两名壮汉抱怨道。要不是他们来的太晚,她何苦要在这荒山野岭的逛这么久?“知不知道我差一些就要把脚脖子逛断了!” 壮汉甲将手中木棒丢到地上,讪讪地说:“我们这不是害怕天太亮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猥琐,“五小姐,您可是一直都在跟我们强调说这位四小姐要比寻常人聪明。我们兄弟二人寻思着,若是太早出现,可能会暴露自己。叫她发现了我们二人是小,耽误了您的要紧事可就是大事了。”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来晚了还要找这么多理由!”苏婉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看向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谢小桃,不确定地用脚踢了踢,“念在你们办事还算利索的份上,姑且饶了你们这一次好了!” 壮汉乙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五小姐苏婉怡,特别是听见她这样说以后,心底更是厌烦了,奈何她是金主,是他们兄弟二人的衣食父母,就算心里边有一千个不喜欢、一万个不喜欢,仍是不能表现出来分毫。他指了指谢小桃,道:“五小姐,这个四小姐该怎么处理?”说实话,他还是有几分同情谢小桃的。谁又能想到堂堂侍郎府的五小姐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姐姐? 苏婉怡沉吟片刻,“你们把她抬进屋子里去,绑好,然后给我弄醒了。我待会有话要问她。” 声音落下,两名壮汉便抬着谢小桃走进了那间被荒废了的农家小屋。他们将谢小桃绑在了椅子上,复又用冷水泼在了她的脸上。 彻骨的寒意随着那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冻得谢小桃不由得打了寒颤。她晃了晃脑袋,警觉地睁开了眼睛,那两名壮汉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你们是谁?” 两名壮汉没有回答,相互看了彼此一眼,便是心照不宣地退出了小屋。 须臾,苏婉怡趾高气昂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着,一边说:“他们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她走到谢小桃的身边,近距离地观察着那一张被冷水打湿的小脸,不由得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声,“他们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就直接用冷水泼过来了,万一把身子泼坏了,可怎么办才好呢?” “五妹妹,你放开我!”谢小桃命令道,换来的却是一记耳光。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山野丫头也配指使我?”苏婉怡恨恨地收回了手,目光却一直没有从谢小桃那狼狈不堪的面容上移开。看着看着,她的唇角忽然绽放出了一片笑意,笑得很是得意。 “为什么要绑我?”谢小桃问。她不是傻子,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是苏婉怡指使的那两名壮汉将自己绑了的。 对于谢小桃这么快就猜到了,苏婉怡也没有感到意外。她呵呵地笑出了声音,“这样绑着你,不是更方便审问吗?” “审问?”谢小桃听不明白。她又哪里惹到这位千金小姐了,居然使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地把自己撸到了这里来了!“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苏婉怡哼了一声,声音里尽是对谢小桃的鄙夷,“我要问的可多了。不过……”她环视了一眼周围,“现在四下里没人,你不妨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是谁?还能是谁呢?”谢小桃反问,从容得不见一丝慌乱。 这一点上,苏婉怡还是十分佩服谢小桃的,明明都已经大难临头了,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抑或说是害怕,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是吗?你是想说你是侍郎府的四小姐吗?可我却怎么听说,你不是呢?”她把脸向着谢小桃凑近了几分,生怕错过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也就别再装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侍郎府的四小姐!” 谢小桃微微一怔,莫非苏婉怡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她怀疑着,面上却是淡若地笑了笑,“那我不是侍郎府的四小姐,又是什么?” 苏婉怡被问住了,刚好脱口而出道:“你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但话到嘴边,又猛地反应过来,及时地咽了回去。“这个问题,我想由你亲自来说比较好。” 这是想套谢小桃的话,苏婉怡可不单单只想知道谢小桃的身份,她还想知道对方来侍郎府的目的。 “我说?” “是啊,难道还要我说吗?”苏婉怡眨了眨眼睛,端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膀,“我说倒是无所谓,但只怕那个时候,就算我想袒护你也不成了!” “听你的意思是想帮我?”谢小桃不确定地问。 苏婉怡犹疑了片刻,算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如果你够坦白,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帮你。” 这样一说,谢小桃被提起来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看样子是她多虑了,苏婉怡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怎么样帮我呢?” “都说了,先要你坦白才行。”苏婉怡不依不饶着。她可没有那般好心去帮助谢小桃这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当然,你要把我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你来侍郎府的目的一定不简单吧?不管你想要干什么,一个人总是难以应对的,而我呢,是侍郎府的五小姐。我想在整个宅子里还没有人敢不听我的话吧?”条件很诱人,可惜她却忘记了有一句话叫做言多必失。 谢小桃早已看明白了一切,哪里还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她是需要帮助不假,但区区一个苏婉怡还不够帮她的资格!“你想听什么?我说,我全都说。”她没有立刻反驳苏婉怡,而是做出了一副很配合的样子,“只要是你想听的,我就都可以告诉你。” 苏婉怡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这么配合,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激动。正值得意之际,却是被谢小桃接下来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说,就算是我不知道的,我就是说谎也要给你编出来。”谢小桃狡黠地笑了起来,“你说,我这个样子算不算够有诚意?” 苏婉怡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抬起手又照着谢小桃的脸扇过去一记耳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酒?原来你小小年纪还喜欢学人家吃酒?”谢小桃毫无顾忌地嘲弄着苏婉怡,方才那区区两巴掌,她还没有放在眼里。“酒呢?我怎么没有看见?” “你……”苏婉怡被噎得无话可说,停了好半晌,才道,“你少从这里跟我装疯卖傻!识相的,就老老实实把一切都告诉我,否则……” “否则什么?”未等她说完,谢小桃就抢先一步向她发难,“否则你就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吗?陪就陪着吧,一直陪到父亲派人来寻咱们,毕竟现在天已经黑透了,相信他们也快从宫中回来了。” “可笑!你别做梦了!你又不是侍郎府的小姐,父亲犯得着叫人来寻你吗?”苏婉怡将手臂抱于胸前。就算谢小桃真的是侍郎府里的小姐又能如何?还不是个没用的庶出?依照她对苏绍的了解,还没见其对哪位庶出小姐过分热情呢! “不会吗?那不妨我们就等等看。”谢小桃胸有成竹地说。 苏婉怡却是摇头,“我可没有那个功夫陪你等下去。”她指着谢小桃的鼻尖,“你就老老实实从这里呆着吧,呆到你什么时候开口为止!差点忘记了,你要是不把一切都交代出来,可是没有饭吃、没有水喝的哦。” “你这是要回去了?”谢小桃明知故问着。“可你想过要如何同父亲、母亲解释了吗?” “解释?丢了一个庶出小姐而已,用得着解释吗?”苏婉怡道。其实,在她决定把谢小桃绑到这里时就已经想好了对策。若是苏绍夫妇真的问起来,她会说街上人太多,一不小心就同谢小桃走散了。就算苏绍真的会派人去找,只要她不说,也是不可能找到这么偏僻的小屋来的。 “我是在说,你要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为何会回来这么晚。”谢小桃一错不错地凝视着苏婉怡,一缕月光照进了她的眼中,使得那如幽潭一般的眸子益发明亮了。“就算你现在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恐怕也是无法赶在父亲他们回来以前,回到侍郎府的吧?啧啧,一个堂堂侍郎府的五小姐,大家闺秀,居然连天色晚了要回家的道理都不懂。这要是传出去了,叫父亲大人的脸往哪里搁?就算父亲平时再宠你,只怕到时候也会好好处罚你的。”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戳中了苏婉怡的软肋。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这么晚回过家呢!她恶狠狠地瞪了谢小桃一眼,“用不着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明天,我再来看你。”说罢,快速走出了小屋。 谢小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没来由地一阵寒颤。刚刚紧张的时候倒是没觉得冷,现在松懈下来后才感受到了那盆冷水带给自己的寒意。 她抖得越发剧烈起来,牙齿也不受控制地来回磨合。没有炭火盆来取暖,也没有干衣服可以换,有的只是泻了一地的清冷的月光。她要冻死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了吗? 169青花小蛇 夜,越来越沉,就连月亮也慢慢隐匿在了厚实的云层背后,残忍地抽走了谢小桃最后的一点念想。 冷……好冷……谢小桃不由得咬紧了牙关,可是身体却比刚刚抖动得越发厉害了。 窗外,寒风呼啸。凛冽的寒风从破旧的窗格间钻了进来,在狭小的屋子里横冲直撞,看样子又要变天了。 守在门外的两名壮汉忍不住开始抱怨。 “这鬼天气还叫我们守着,真是该死!”壮汉甲道。 “可不是吗!那个五小姐想的倒挺好,叫我们兄弟俩在外面替她守着,自己却舒舒服服地回家过年去了!”壮汉乙的怨愤比他兄弟的要多很多。“她又没有给我们多少银两,我们凭什么要在这里替她看着呢!咱们走吧!” “但里面的人怎么办?”壮汉甲有些担忧。 “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可不想管了。”壮汉乙道,说着作势要走,却是被壮汉甲叫住。 “喂,你就这么走了?”壮汉甲也想走,但想到苏婉怡还有余款没有给他们结清,便又是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你就这样走了,万一那个苏婉怡不给我们银子怎么办?” 壮汉乙转过了身子,“她说叫我们看着点,我们尽管看着就好了。只要人不跑,她管我们这一夜都做了什么?”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现如今苏婉怡都回去了,难不成还会飞回来查岗不成?壮汉甲思索片刻,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但不过眨眼之间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帖,“不行不行,万一屋里的人半夜跑了,我们去哪里给苏婉怡找人去呢?” “哎呀,你还真是死性!屋里的人都被绑的那么严严实实了,你还担心她会跑了吗?”壮汉乙有些无奈地说,“她只是个弱女子而已,肯定跑不了的。你要是不放心,你只管留下来好了,爱留多久留多久。老子是受够了这该死的鬼天气了。”说罢,便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他这一走,竟是把壮汉甲最后一点的坚持也给带走了。 看着自己同伴越走越远的身影,壮汉甲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吃苦受累,将手中的家伙丢到地上,“去他妈的,这么冷的天,老子也不伺候了!”他快步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道:,“喂,你等会我!” 就这样兄弟二人离开了,想着快一些回家喝酒吃肉,不再去理会谢小桃的死活。 人烟稀少的山野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静得有些可怕,然而,谢小桃却没有时间去害怕。 她知道,自己逃走的时机到了,若是她没有趁此机会逃走,等待她的将会是更可怕的事情,就算苏婉怡不来折磨她,她迟早也会被冻死在这深山老林里! 她紧紧咬住了已经被冻的发紫的嘴巴,努力逼自己从寒冷中清醒过来,然后又集中了全部的精力去结后面的绳扣。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不知不觉间纤细且白净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血红色的被麻绳摩擦过的痕迹。 该死!为什么解不开!?谢小桃使出了浑身解数,奈何绳扣绑的太紧,紧到根本就解不开!“要是有把刀子就好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向四处张望,才发现整间屋子比她想象的还要简陋许多——除了她身下的椅子外,便只剩下了一张土炕,但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居住的缘故,上面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我会死在这里吗?谢小桃不确定地想,目光仍是不放弃地在四处乱瞟,终于是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块看起来有些尖锐的石块!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身下的椅子便随着她的摇晃向前挪了一点点。这应该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虽然只有少的可怜的一点点,几乎是肉眼分辨不出来的距离,却是给了她新的希望。 她又开始向前晃动,比刚刚的力气要大一些。椅子也是听话地比刚刚挪动的距离大了一些。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谢小桃就是在不停地重复着刚刚的动作,看着自己与那块石头的距离越来越近。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属于她的幸运却越来越少——她的力气几乎要消耗殆尽了。 不行,照这样下去,我要被活活累死的!谢小桃滩坐在椅子上,呼吸早已凌乱不堪。 就算她能用那块石头把绳子割断,恐怕也没有力气回去了。万一昏倒在这荒山野岭,十有*也不会碰见什么恰好路过的好心人的! 怎么办?谢小桃拧起了眉头,原本光洁的眉心间便是多出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分外清晰。她认真地思考起来,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该就这样放弃,但也不能因为一块小小的石头就把自己全部的体力都耗费光了。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决定放手一搏。一咬牙,便是猛地向前挣扎。 “啪——”窗外飞进来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刚好打中了那只摇摇欲坠的椅子腿上。 只顾着向前摇晃的谢小桃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觉得身下的椅子猛地向前倾斜,整个人竟是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啊——”谢小桃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肋骨也被椅子扶手狠狠地撞了一下,痛得她差一些就要流出眼泪。 她一连倒吸了好多口冷气,才勉强叫自己从疼痛中恢复过来。 月光从厚实的云层中钻了出来,洒下一地静谧的月光,同时也洒在了谢小桃的脸上,映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的惨白了。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还好,还能动。”她有些庆幸地松了一口气,用脚去旋转自己的身体和椅子,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使自己的手勉强够到了那块石块。 “好了,终于是抓到了。”她欣喜着,开始用石块来摩擦着麻绳,磨啊……磨啊……磨啊…… 不知磨了多少下,捆绑住自己的麻绳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太好了!”谢小桃又加快了速度,却不知道危险已经悄然而至了。 “嘶……嘶……”一条青花色的小蛇从门外钻了进来,灵巧地向着她靠近着,长长的蛇信子在冷寒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妖娆的红色,看起来格外诡异。 正在专心致志的用石头磨割着麻绳的谢小桃根本没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捆绑住谢小桃的麻绳总算是被割断了,“好了,这下可以逃了!”说着,她试着用身子顶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椅子,哪曾想才一抬头就看见一只青花小蛇朝自己爬了过来。 顷刻间,刚刚恢复了一些神采的小脸又变成了一片惨白。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暗忖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冲撞了哪路神仙,才使得自己刚刚看见了一点希望,就又陷入了新的绝境之中。 她怔在原地不敢动弹,借着月光看清了小蛇的样子,乍眼一看,有些像竹叶青,但背上却是有着类似于五步蛇的条纹。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这条小蛇叫什么,但不管是竹叶青还是五步蛇,都是剧毒无比的毒蛇。真要是被咬上一口,恐怕她就不能见到明日升起的太阳了。 净空师太说过,遇见蛇的时候,不能乱动。只要人不动,蛇就不会主动攻击。 谢小桃克制着内心的恐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果然,她不动,那条青花小蛇便不再向前靠近。 青花小蛇停在距离谢小桃三尺远的地方,竖着脑袋凝视着她,口中的那条蛇信子却是不间断地吐进吐出着,发出“嘶嘶”的声响,好像在说,它还处于警觉的状态。 谢小桃也是用同样警惕的目光注视着那条小蛇,生怕它会趁自己不备,狠狠地朝自己冲过来,同时心里也在疑惑着:奇怪,这是哪里跑来的蛇啊? 现在正值深冬,是最为寒冷的时节。往年,别说是蛇,就连蛇皮也看不见,可如今怎么好端端的就蹦出来一条毒蛇了呢? 谢小桃想不明白,努力地保持着这个十分别扭的姿势,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很快,她的额头上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聚越多。 不但如此,就连后背上也开始有汗珠冒出来了,为她那已经被冷水打湿的衣衫又添了几分寒意。风一吹,就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谢小桃紧紧咬住了下嘴唇,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身体。奈何冷风却仿佛是存心想要和她作对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不行……谢小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豆大的汗珠沿着她的鬓角滴在了地上,一滴,两滴,溅在地上化成了两朵不算好看的水花。 她坚持不了多久了,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与其叫自己这样一直痛苦着,倒不如叫那条青花小蛇咬上一口,如果就这么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了。 她放弃了,整个身子也好似散架一般绵软地倒了下去。她趴在地上,隐约听见了脚步声,好像是有人正在向自己靠近…… 170蛇的主人 是有人来救我了吗?谢小桃默默地问着自己,转念之间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别做梦了,这里这么偏僻,怎么会有人来救我? 她好累,累得根本就不想动弹,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逼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去看看到底是谁来了。 慎王储沂谨从外面走了进来,刚好看见了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的谢小桃,忍不住地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这是被吓昏过去了吗? 蛮心蹲下身子,将那只青花小蛇收进自己的袖笼中,然后站起身子,向着谢小桃跑了过去,想要查看对方的情况。 储沂谨依旧是一副没正形的样子,打趣道:“本王就说了吧,根本不用替她担心。你瞧瞧她,面对比五步蛇还毒的小青蛇都能睡得这么安稳,你还担心什么呢?” 话音落下,就遭到了蛮心好一记白眼。蛮心将谢小桃翻了过来,习惯性地把手放在了对方的鼻息下面试了试。 谢小桃闭着眼睛道:“放心好了,我还死不了。”原本,她是想说,“别担心,我很好。”但慎王刚刚说的那一番玩笑话还犹在耳边,便是换成了这样一番说辞,好像是为了配合那名最为诡诈的王爷似的。 听见谢小桃如此说,蛮心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她把谢小桃揽进自己怀中,适才腾出手,可以用手语与之交流。她道:你真的没有事吗? “她要是有事,还能腻在你怀中吃你豆腐吗?”储沂谨继续玩笑道,目光落在谢小桃那不知是被冷水还是汗水浸湿的刘海上,几不可察地耸起了眉峰。 听闻此言,谢小桃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似乎不太雅观,便试着从蛮心怀中挣脱出来,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勉强坐起了身子。她转头,对着蛮心微微一笑,“谢谢你。” 蛮心摇头,对着谢小桃也是露出了一道柔美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亲切。 “对了,你们是怎么……”谢小桃的话还没有问完,就被储沂谨打断了。 “好了,你们两个女孩子别大半夜的亲亲我我了。”说话的时候,储沂谨已经背过了身子,“蛮心,你要是不想你这个好朋友冻死,就快些扶她去马车里吧。” 经此提醒,蛮心才注意到谢小桃的对襟棉袄已经湿透了。她对谢小桃比划道:锦儿,我先扶你上马车吧,车上有一套我的衣服,你先将就着穿,等一会儿进了城,我再给你寻一套新衣服去。 没有什么比这更温暖的事情了,谢小桃哪里会嫌弃?她感激地拉起了蛮心的手,郑重其事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在蛮心的搀扶下,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才一踏进车棚,一股暖流便是扑面而来,真真是久违了的暖意啊,只是这样一份温暖,在浓浓夜色中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这是她第一次钻进慎王爷的马车,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位行事乖张的王爷会把自己的马车布置成自己钟爱的暗紫色,暗紫色的靠背,暗紫色的软垫,以及暗紫色的用来把玩的小物件……不想竟然是她想错了,因为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动物的毛皮,而且全都是以整张出现的,只要是肉眼能看见的地方都会有一张。 谢小桃目测了一下,其中最为“廉价”的恐怕要属铺在地上的老虎皮了。她有些吃惊,忖道:这个慎王爷还真是会享受,居然连小小的马车里都要布置成这样。他是天生畏冷啊,还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身份尊贵啊? 蛮心早已习以为常,把谢小桃扶上马车后,很是随意地将一张黑熊皮披在了谢小桃的身上,然后就开始去给谢小桃拿衣服。 一刻钟之后,重新梳妆打扮的谢小桃总算又恢复了之前灵秀可人的模样,对着蛮心笑了笑,“蛮心,谢谢你。” 蛮心却是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比划着双手,向谢小桃抱怨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说谢谢啊?我们认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可你与我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谢谢,难道除此之外,你就不能说些其他的话了吗? 一直以来,她都拿谢小桃当朋友对待,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对方的,哪怕对方不说谢谢,她亦是甘之如饴。 “蛮心,我……”谢小桃被问得无言以对。蛮心的好,她一直都记在心上,可除了谢谢之外,她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再纠结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了!一番比划之后,蛮心抓住了谢小桃的手,紧紧地,阻止其再说那些见外的话。 温暖的大手附在了自己冰冷的小手上,就好像亲人一般,换来谢小桃会心一笑。笑过之后,她才道:“对了,你们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蛮心没有打算隐瞒,对谢小桃解释道:傍晚的时候,我与王爷去侍郎府里找过你,下人说你同苏五小姐出去了。可是,一个时辰前,我和王爷却看见苏五小姐一个人行色匆匆地跑进了城,就觉得你好像出事了。 “可是,要在郊外找到我的确切位置也不容易了……”谢小桃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人提醒,一般人是决计想不到她会被带到破庙来的。 蛮心对着谢小桃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了指车顶,然后道:一切玄机都在车顶上呢,一会儿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小桃听得似懂非懂,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一边检查一边回想着自己换衣服时的情景,好像她的身上并没有看见被蛇咬过的痕迹。奇怪,那条青花小蛇是跑了吗? 就在这时,马车外面传来了储沂谨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们打算在车棚内打情骂俏到什么时候?本王可没有耐性再在外面等下去了。” 谢小桃刚想做出回应,哪曾想那个怪癖王爷竟是猛地将车帘子撩开了,杀了她一个猝不及防。她有些生气,“王爷,你就这样闯进来了吗?” 储沂谨钻进马车的最里边,一下子便靠在了厚实的软垫上。他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斜睨了谢小桃一眼,“这是本王自己的马车,要进便进,哪里需要闯?” “你……”谢小桃被噎到了,看着一脸不羁的慎王爷,又好气又好笑地吐出一口气,“可王爷就不怕我还没有换完衣服吗?” “你不是都已经换完了吗?”储沂谨不以为然。 “可万一没有换完怎么办?”谢小桃追问。 声音落下,终于是换来了储沂谨的重视。他开始上下打量起谢小桃来,看了好半晌,耸起眉峰道:“就凭你这个一马平川的单薄身材,也能入得了本王的法眼?” 现在的谢小桃是还没有发育不假,但突然听见一个男人如此直言不讳地跟自己说这个,脸颊竟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滚烫起来。她羞恼地垂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天晓得,她刚刚说那一番话,只想叫储沂谨尊重一下自己而已,哪曾想会换来这么一句混账话?! 大越虽然民风开放,女子可以不遮面纱便能出门,但不代表她们的身子就可以随便被男人看了去! 见她不说话了,储沂谨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向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王爷啊,您什么时候才能说话注意点分寸啊?蛮心在心里埋怨,却是对储沂谨的放荡行为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用手指戳了戳谢小桃,安慰道:别理他,他平时也是如此的。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储沂谨没有睁开眼睛,却是对蛮心所比划的内容了如指掌。他开口附和道:“对对对,不用理会本王。苏云锦,你现在年纪还小,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还是能长起来的。现在扁扁的、平平的,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待四五年以后还是如此。” 这话使得谢小桃的脸颊更为红润了,滚烫得几乎可以煎鸡蛋。这个慎王爷是存心的吧?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吗?“谢谢王爷的好意,锦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储沂谨像是没有察觉出来谢小桃的怒意,“照顾好自己就行,别总是叫蛮心整日都为了你担心。”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多说一句。他用手撑住自己的头,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谢小桃也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审视着那张安静的俊美容颜。都说佛有前面,依她所见,眼前的慎王爷也是如此,安静的时候可以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沉沉地睡去;闹起来的时候却也可以如疯子一般不修边幅,甚至不考虑一切后果;开心的时候可以如相熟多年的朋友一般随意玩笑,但要是真的翻起脸来,稍稍一个动作,便能叫他对人起了杀心…… 乘着夜色,马车缓缓驶入了城内,又行了一段距离,才缓缓停了下来。谢小桃以为自己会被送回到侍郎府,不想撩开车帘子,看见的却是一家酒楼。 她抬起头,三个烫金大字便映入了眼帘——飘香楼。 “进去吧,里面还有人在等你。”身后传来了储沂谨的声音,听上去还挂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可只有自己才清楚,这样的声音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171心机公主 “等我?”谢小桃疑惑,谁会在晚上等她呢?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绿屏,但如果真的是绿屏,也只能是在花槿阁里等她,而不是出现在这个最负盛名的飘香楼。 她想了好半天,也是没有猜出来到底会是谁在等自己,便随着慎王爷一起向着里面走了进去。 除了他们以外,整间飘香楼里并没有其他人,看样子这一晚是被某人包下了。 店小二领着他们走到了二楼,行至一间挂着“冬梅”木牌的房间。 飘香楼以花为房间名,其中以“梅兰竹菊”四间为上等厢房,以“海棠荷花红叶青松”四间为次等,再下面则是一些没有标记名称的普通厢房。 店小二一脸讪笑地帮着他们打开了房门,然后知趣地退了下去,动作利落干脆,且一点声音都没有。 谢小桃不动声色地朝里面望了过去,只能依稀看见有人趴在桌子上,正在用筷子百无聊赖敲击着一旁的碗碟,口中念念有词道:“三皇兄啊,你到底是去哪里了啊?怎么这么半天都不回来呢!?”是大铭公主。 居然是大铭公主。谢小桃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大铭公主在等自己。可是,她想不通的是,这个时候大铭公主不是应该在皇宫里与文武百官一同过春节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了呢? 储沂谨淡淡一笑,迈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道:“本王这不是来了么!” “嗯?”大铭公主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了过来,果然看见了她所期盼的那身暗紫色的锦衣华服,顿时喜上眉梢,“三皇兄,你终于来了!知不知道本宫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储沂谨行到大铭公主面前,伸出手刮了刮对方的小鼻头,眼底尽是宠溺之色,“小馋猫!本王为了帮你寻苏四小姐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你可倒好,不但不念着本王的好,一心只埋怨本王回来的太晚!” 大铭公主调皮地吐了吐丁香小舌,死不承认道:“哪有?人家可是一直都在惦念着三皇兄呢,只不过念着念着,肚子就开始抗议了,一直吵啊吵的,到最后竟然要挟本宫一定要它讨回个公道,否则就诅咒本宫一辈子吃饭饭不香。” 这话逗得谢小桃不由得笑了起来,明明就是大铭公主自己饿了,偏偏还要把罪责赖在自己的肚子上面。 “哦?是吗?”储沂谨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询问道,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大胆的肚子?连金枝玉叶都敢威胁?看来是不想活了!不如这样吧,本王叫人把它拖出去砍了。” “不行不行,在你们来之前,本宫已经答应它了,无论它做错了什么事,都不可以惩罚它的。本宫还答应它,要用最好吃的东西弥补它呢。三皇兄也不希望本宫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吧?”说着,大铭公主对着储沂谨露出了一道阴谋得逞的笑容,好像是在告诉对方,如果今日没有好吃的东西,决计不会轻易放过他。 果真是兄妹!谢小桃默默地感慨着,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大铭一人才能降得住储沂谨了吧? 一番玩笑过后,大铭公主适才想起谢小桃,笑意连连地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公主……”谢小桃对大铭公主福下了身子,礼才行了一半,就被对方硬生生地打断了。 大铭公主伸手托住了谢小桃的身子,“好了,这里不是皇宫,没有必要行这些虚礼。”说着,借势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却见对方吃痛地向后缩了一下。“怎么了?”她紧张地低下头,才看清那双白净的手腕上竟是挂着被绳索勒过的於痕,大感吃惊,“你的手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副模样?” 蛮心在一旁比划道:这还不都是拜她那个好妹妹所赐! “好妹妹?”大铭公主疑惑,稍稍一想,便是将蛮心的话中所指的那人对号入座。“你说苏婉怡?这是她做的?”她看向谢小桃,“锦儿,这些真的是苏婉怡做的?” 谢小桃不语,慢慢低下了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铭公主有些急了,又觉得看蛮心比划起来有些费劲,便是将目光落在了储沂谨的身上,“三皇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原本,储沂谨并不打算开口解释什么,但没有想到大铭公主会直接问到自己头上。对于这个调皮的小妹妹,他一向是有求必应,所以,也没有推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本王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你要是还想了解什么,大可把马车顶上绑着那两人叫过来问问。” “太过分了,简直是太过分了!这个苏婉怡到底想干什么?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要绑!”只是听了慎王爷的几句话,大铭公主就是气的直跳脚,恨不得现在就把苏婉怡弄过来问话,“这也是亏了本宫想要出来找锦儿玩,要不这一夜下来,锦儿还不得冻死在外面?” 谢小桃看着大铭公主,一时间百感交集。听到这样的话,她应该是觉得感动的吧,但试问一下,她又何德何能承受堂堂金枝玉叶的关心照拂? 不但是她,就连一旁的储沂谨也想不明白为何他这个妹妹会独独对谢小桃这般好。 大铭公主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道:“三皇兄,那两人在哪里?本宫想亲自审问审问他们!”看得出,大铭公主是真的生气了。 储沂谨微微一怔,虽说这件事是侍郎府小姐之间的家务事,但经他们插手后,势必会牵扯出侍郎府,甚至还会闹到皇上那里去,闹得人尽皆知,可他还是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妹妹是如何审问“犯人”的。 慎王爷是个疯子,但谢小桃不是,不可能由着大铭公主的性子叫其瞎胡闹。她连忙劝道:“公主,还是莫要因为这一点小事而如此的大费周章了。” “小事?那你的意思是说,死了人才算大事?”大铭公主反问,“知不知道这一宿呆下来,你会没命的?不行,本宫今天一定要为你讨个说法!” “公主,锦儿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庶女,不值得公主这样做的。”谢小桃极力反对,“万一闹大了,恐怕会连累到公主您的。” “大铭,怕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有你三皇兄为你撑腰呢。”储沂谨走到大铭公主的身侧,与谢小桃唱起了反调。 “王爷……”谢小桃有些急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哥哥的?再这样下去,恐怕大铭公主就要变成第二个慎王爷了。 “真的?本宫就知道三皇兄会站在本宫这边的!”大铭公主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仿佛没有什么能比得到了储沂谨的支持更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储沂谨却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大铭公主眼前晃了晃,“非也,本王也只是站在了理上,谁有理,本王就觉得帮谁!”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大铭,一码归一码,如果这事闹到了父皇那里,本王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的,可若是父皇问起你为何会出现在宫外,本王可就不帮你圆谎了。” 大铭公主适才意识到自己是借病抱恙,偷跑出宫的,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在寝室里好好休息,哪曾想到她会偷偷溜出来?“那这件事总不能就叫锦儿平白被人欺负了吧?” “公主,锦儿真的没事的。”谢小桃劝说道,“您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千万不要因为这一丁点的小事情,就坏了好心情啊。” 话音落下,大铭公主便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她重新抓起谢小桃的手,认真地叮嘱道:“苏云锦,你记住了,在本宫没有证明自己比你聪明以前,你不可以死!” 储沂谨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原来这个大铭还在惦念着这件事呢!聪明与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然,他却忘记了大铭公主一向都是如此执着的。“好了,大过年的,可别总是死啊死的。你们若是闹够了,本王可就叫他们上菜了。” 不提还好,这样一提,倒是勾起了大铭公主的食欲,立刻又央求着对方快一些把饭菜端上来。 很快,一整张桌子就都被美味的菜肴占据。借着琳琅满目的美味,几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没有王爷,也没有公主,有的只是一对寻常人家的兄妹,和两个好朋友。 在大越,每逢过年的这一夜是没有宵禁的,所以,他们在飘香楼里一直闹到了很晚很晚。 直到外面的打更人敲响了代表三更的锣声,蛮心才终于忍不住提醒起了慎王爷,道:王爷,已经三更了,您还是快些送公主回去吧,再耽误一些,恐怕公主出府的事情就包不住了。 大铭公主虽然任性,但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闹归闹,却也清楚凡事都应该有个度,见到蛮心如此说,她也是听话的不再缠恋于酒桌。“好了,本宫一会儿就回去了。”说着,她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谢小桃,复又想到有一件事还没有做完,对着慎王爷勾了勾唇角,“不过在本宫离开前,有一件事情还需要三皇兄的帮忙。” 172并肩而行 大雪在他们送走了大铭公主的马车后如期而至。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很快便是将天地都染上了一层素雅的白色,而且越积越厚。 储沂谨亲自送谢小桃回府,这样一份“殊荣”叫谢小桃倍感吃惊。 纷飞雪花中,两人肩并着肩向前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其实,谢小桃完全可以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样,把身边的人视若无物,但不知怎的,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甚至比以往的时候都要来得紧张。明明是一条不算长的街,此刻却像是被延长了无数倍似的,显得格外漫长。 大抵是没有挨过这份清冷,一直沉默着的储沂谨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有些僵硬的局面。“平时不是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吗?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了?” 谢小桃失声笑笑。牙尖嘴利那也是有针对性的,她又不是疯子,总不能见谁都跟吃了二斤辣椒似的吧?更何况是在面对储沂谨的时候,她还不敢太过放肆,也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和本王说话了?”储沂谨又道。 “锦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小桃恭顺地说,头微微低着,好像是在数地上的雪花。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储沂谨直截了当地问,他顿了顿,又道,“你应该是害怕本王的吧?”方才,在酒桌上时,看见谢小桃与自己像朋友一样喝酒聊天,他以为这个女孩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想这一番试探以后,才知是自己想错了。 他以邪魅闻名大越,放眼望去,有谁不怕他这个诡谲莫测的王爷的呢? “是不敢。”谢小桃也是坦白回答,也许她够坦白了,对方就可以不再揪着自己不放了。 储沂谨欣赏着谢小桃的诚实,放声大笑起来,笑了好半晌才停下。“可你对本王瞪起眼睛来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犹豫呢?” 瞪眼睛?一时之间,谢小桃没有反应过来。她有对慎王爷瞪眼睛吗?想着,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的确是做过这等不知礼数的事,不过是因为对方肆意拿自己取笑。当时的她真的有些生气了,怎么还可能与对方和颜悦色的说话呢? 见她终于想起来了,储沂谨的脸上也是绽放出了笑意。冷凝的月华下,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的诡异。 谢小桃不由得开始紧张,直觉告诉她,面前之人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稳妥起见,还是趁早远离的好。“王爷,这里离侍郎府也不算远了,锦儿一个人回去就好了。” 储沂谨微微一怔,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送人回家,岂能就这样半路夭折了?“回去?你要如何同门禁解释?” 谢小桃被问住了,她还真没有想过该如何同门禁解释自己怎么会回来这么晚。“这个……实话实说吧。” “实话实说?”储沂谨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忍不住哼笑出声,“你要说什么样的实话?说你是被人绑架了,然后逃回来了?”这样说,的确是属于实话实说的范畴,但关键问题是说出来以后恐怕未必会有人相信,“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谁会相信你能从恶徒手里逃出来?更关键的是,你若是真的这样说了,只怕明日,下人之间就又会传出关于你的风言风语,说堂堂侍郎府的四小姐才回府一年而已,就开始原形毕露,不但夜不归宿,还学会了撒谎骗人。” “我……”谢小桃紧紧抿住了嘴唇,刚刚的话,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可我总是要回去的。”其实,她心里更偏向于翻墙进去,虽然侍郎府的围墙比建福庵的要高上不少。“如果王爷执意要送,恐怕会遭来更大的非议。” “会吗?”储沂谨反问,“也就是你一个人如此想吧。”他是尊贵非凡的王爷,身边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不至于会对一个还没有发育的小丫头产生兴趣吧?“苏云锦,如果你这话再晚说上两年,恐怕本王倒是会考虑一下。” 谢小桃汗颜,说来说去又绕到这个问题上了。她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面对着对方的轻薄的话语,不甘示弱地回应着,“是吗?如此说来,锦儿倒是庆幸是现如今说的这番话,若是再过个两年,恐怕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声音落下,局面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各自错开了目光,看来对于有些人来说,果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就在谢小桃以为储沂谨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对方却没来由地张开了嘴巴,缓声道:“送你,是因为大铭。”在大铭公主离开前,曾特意叮嘱过慎王爷,务必要将谢小桃平安地送回家,现如今他正在履行对大铭公主的承诺。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他。谢小桃觉得有些尴尬,之前她还以为这个储沂谨是太过爱多管闲事了呢,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会错了意。其实,从慎王爷与大铭公主交谈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储沂谨对大铭公主的的宠溺。 也许在慎王爷的心中,大铭公主始终都占据了最柔软的一隅,叫他肆意挥洒着只有兄长才会有的爱与纵容。能遇见这么一个疼爱自己的好哥哥,大铭公主应该是幸福的吧?谢小桃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艳羡,但也不过是稍纵即逝,只因为她又想到了前世大铭公主的结局。既然慎王爷这般疼爱公主,为何还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妹妹远嫁他乡?当时,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大铭公主的命运了…… 想到这里,谢小桃的心忍不住地痛了起来。 蹙眉的样子落在了储沂谨的眼中,他问:“与本王同行,你就这么痛苦吗?”能与慎王爷并肩而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偏偏身边的这个小丫头一点也不开心。 “王爷误会了。”谢小桃道,刚想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这种事情恐怕解释不清,就算勉强解释了,也只能越描越黑。 不知不觉间,侍郎府的宅院已经近在眼前,储沂谨却是命令道:“走这边。”说着,率先一步钻进了漆黑的小巷里。 谢小桃无计可施,只得跟在他的身后。穿过这条小巷要再走上一段时间才能绕到侍郎府的后门,这个时候,恐怕后门已经锁上了吧? 然而,她没有想到,储沂谨只是行到了巷口便停了下来,转头,对着她说:“你进去吧,本王看你进去再行离开。”语气十分客气。 谢小桃有些吃惊,但更为吃惊的则是对方说出来的这番话。眼下,只有一堵高墙,所谓的进去莫不是翻墙?这可不是什么雅观的举动,她可不想叫储沂谨看见。“王爷,还是您先回去吧,我一会儿……” “一会儿做什么?就现在!”储沂谨一板一眼道,“高墙后面便是你的花槿阁,只要你动作轻一些,不会有人发现的。”说完,才意识到了什么,“莫不是你连翻墙都不会?”不是都传谢小桃是什么山野丫头吗,难道区区一面墙,她都翻不过去吗? “我……” “你什么你?再不翻,天可就亮了!”储沂谨提醒,然后狐疑地打量着谢小桃,“你这般扭扭捏捏,莫不是再等本王抱你过去?” 又来了!“请王爷自重!”谢小桃毫不客气地说。 储沂谨却是笑得更为灿烂了,“苏云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谢小桃没有理睬他,仰起头,开始研究着该如何从高墙上翻过去,如果有根绳子就好了,至少不会在储沂谨的面前显得太过狼狈。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却不料储沂谨拾起了一块石头,径自抛进了院内,动作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谢小桃瞪大了眼睛,警觉地问。 储沂谨却是不以为意,回答得理直气壮,“帮你看看院子里有没有人,若是有人,就叫她们过来接你一下。” 接……有这样的接法吗?谢小桃哭笑不得,却见对方又拾起一块石头,向里面砸了过去。她被吓得汗毛倒竖,“王爷,万万使不得。”万一砸到起夜的丫鬟怎么办?就算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引起院子里的人的注意,恐怕过不了明天,她就该寻思着要不要及早搬出侍郎府了。 “那怎样才能使得?” “怎样都使不得!”谢小桃欲哭无泪。 “那你说说该怎样做?” 怎么做都好,就是别再用这种方法了。谢小桃在心里回答着,表面上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王爷,您还是回去吧,剩下的事情,锦儿一个人能应付。” “当真?”储沂谨好像并不相信。 就在谢小桃琢磨着要如何打发走慎王爷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好像是鞋子踩踏积雪的声音。 有人来了!谢小桃的心猛地一抽,应该是他们被发现了…… 173大年初一 跑! 这是谢小桃的第一反应,就算是跑不掉也要想办法藏起来才是。她看向储沂谨,见对方依然是挺直着身板站在原地,神色如常,便是明白过来自己的这个想法恐怕会因为对方的淡定自若而夭折。想想也是,人是储沂谨引过来的,此时此刻指不定的多希望她出洋相呢,又怎么会配合自己藏起来? 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于深沉的夜色中,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不好。她虽然只是个还没长成的小女孩,但也不想小小年纪就背负上这等不好的名声。 “王爷……”谢小桃压低声音唤道,盘算着该如何利用一点点的时间说服对方。 “嗯?”储沂谨反应有些迟钝,云淡风轻地说,“好像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他却一点也不紧张,仿佛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谢小桃欲哭无泪,从墙内传出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她也顾不得再去征求对方的同意道:“躲起来。”语速比平时快上许多。说完,便打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哪曾想却是被人死死地拽住了。 储沂谨不紧不慢地问:“好端端的,干什么要躲起来?” 不躲起来,难道还要被人捉个现行不成吗?谢小桃在心里说,她的麻烦已够多了。 “四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就在谢小桃挣扎之际,一道人影从墙上翻了下来。 谢小桃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人真真切切地现在自己面前时,才知道原来是七宝。 “本王是想告诉你,接你的人来了,奈何你根本就没有心思听。”储沂谨的声音响了起来,十分恰当的开始解释。这样一说,倒好像真是谢小桃的问题了。 谢小桃疑惑地看着储沂谨,他的意思是刚刚他只是在通知七宝来接我? 依照她对储沂谨的了解,可不相信对方会有如此好心! 面对着质疑,储沂谨却像是浑然未觉,转头对七宝吩咐道:“快背你们四小姐进去吧。” 背?原来这个男人早已计划好了一切,方才不过是他在与我开的玩笑!这一刻,谢小桃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责怪对方的有意作弄,还是该感谢对方早已为她留好了退路。 谢小桃对着慎王爷微微颔首,便缓缓趴在了七宝的背上。 储沂谨对七宝使了个眼色。七宝意会,一个纵身跃过了高墙。 储沂谨目送着她们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比朦胧的月光看起来还要不真切。苏云锦,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来求本王呢? 在他眼里,只认为现在的谢小桃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而墙内,七宝背着谢小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适才敢放其下来。 谢小桃环视了一眼周围,确定是自己的花槿阁无疑,却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小姐怎么了?”七宝注意到谢小桃的异样,不明所以地问。 谢小桃又把整间院子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看见其他的人,便问道:“绿屏呢?”声音有些冰冷。其实院子里何止是没有看见绿屏的踪影,就连崔妈妈、如画和连翘的影子都没有。 虽说七宝是霜姨娘身边的丫鬟,但终归不属于花槿阁,绿屏她们应该不会叫她这般自由出入,如同进出无人之境一般。谢小桃想了很久,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七宝看着谢小桃,对上了那双清亮的眸子,灼灼目光中是了然于胸的透彻。她没有隐瞒,如实道:“四小姐放心,绿屏她们就在屋子里,不过是被我暂时迷昏了而已。”若非如此,她又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守在花槿阁里等待着慎王爷的随时调遣?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王爷的主意?”谢小桃问。 七宝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道。“是奴婢的主意。王爷只是吩咐奴婢在这里等着而已,但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说完,便是默默地垂下了头,她以为谢小桃会大发雷霆,不想换来的却是一声叹息。 “罢了,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叫绿屏那丫头好好休息一下了。”对谢小桃来说,叫绿屏一直守在院子里满心焦急地等待着自己,她更愿意对方就这样睡去。睡着了便不用再胡思乱想,担惊受怕了。“今日之事谢谢你了,天也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七宝不敢接受谢小桃的谢意,“四小姐客气了,照顾小姐是奴婢的责任。”说着,她对谢小桃施礼,然后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几步,复又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子,向谢小桃询问道,“四小姐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奴婢说的吗?” “说什么?”谢小桃反问。 七宝却认定她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效仿着她家王爷的行事做派,道:“四小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不好意思同王爷讲,大可告诉奴婢,由奴婢来代为转达。” 谢小桃愣了片刻,对着七宝微微一笑,“谢谢你和王爷的好意。我过得很好,无需再也我担心。”她说的是谎话,可不这样说又能怎样呢?经过长时间的考虑,她还是觉得不该贸然地与慎王爷寻求帮助。她情愿与他就以这种方式相处,也不想一辈子都无法在其面前抬不起头来。 人与人的相处,细细想来,其实还是蛮微妙的。有的人一个劲儿的对自己示好,可换来的却不是信任而是怀疑,越是殷勤,越是叫别人怀疑他的居心,就比如慎王储沂谨。而有些人明明之前没有见过,却是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会驱使人不由自主地靠近,就好像秦楚衣。 七宝不明白谢小桃究竟在戒备什么,只是觉得她这样的坚持很没有道理。“四小姐,恕奴婢直言,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尽在人的掌握之中的,百密之中难免会有一疏,更何况小姐的处境并不如想象中的一般乐观。你能躲得了一次危险,却不代表次次都能化险为夷。小姐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靠山呢?” “你是说要我向王爷寻求帮助吗?我求了他,以后就能平安顺遂,一帆风顺吗?”谢小桃淡淡一笑,人不是神,没有谁可以只手遮天,将万事万物都拢于自己的掌心之间。“我不知道你家王爷到底看上了我什么,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他的地方。” “王爷的心思高深莫测,奴婢揣测不来,但奴婢还是希望小姐好好考虑一下。有王爷在背后帮衬着,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总该为了霜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宝宝考虑下吧?” 这话似乎戳中了谢小桃的要害,她是该为霜姨娘母子好好考虑一下了,她总不能因为自己而叫他们娘俩受伤害。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乏了。”谢小桃慵懒地挥了挥手,未等七宝再说什么,便是先一步离开了。 看着那渐渐离开的瘦小背影,七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四小姐还真是倔强,明明在侍郎府里处境困难,却还是选择死命强撑着。她难道就不想想自己的以后吗? 就比如今日之事,倘若没有慎王爷提前派人来通知她,她根本就不知道谢小桃这一晚上都经历过什么。再退一步想想,如果没有慎王爷和蛮心的及时搭救,就算谢小桃被冻死呀荒山野岭也不会有人注意。因为,偌大的苏府中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外,没有人是真的关心谢小桃的。 对苏绍和陈玉珍来说,谢小桃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出,和苏云绣一样。算起来,他们从宫中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却是不曾过问过小姐们是如何过年的。七宝怀疑,恐怕苏绍夫妇还不知道苏婉怡对谢小桃的所作所为。 夜,在七宝的忧心忡忡中悄然而逝,转眼便是大年初一了。按照礼数,府上无论是妾室还是小姐都要来澜宁院给陈玉珍请安,但因为霜姨娘的身子沉,所以便留在了自己的院子休息。请安的人就只剩下一众小姐了,说吉祥话,讨压岁钱,为新的一年博一个好彩头。 往年的时候,苏婉怡都很乐于这样做,总是第一个便来找陈玉珍讨银子,可是今日却是姗姗来迟。 “小怡,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苏婉怡前脚刚踏进门,作为长姐的苏婉婷便是发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忙关切地询问原因。 不提还好,提到以后,却见着苏婉怡用帕子掩住了自己的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得无比伤心。 这是怎么了?苏婉婷与陈玉珍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苏婉怡是何故如此伤心。 “小怡,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与母亲说说。”陈玉珍也是赶忙安慰道。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苏婉怡的帕子下面根本没有眼泪。 苏婉怡又是“哭”了好一阵子,适才勉强停了下来,抽抽嗒嗒地说:“母亲,四姐姐不见了。” 174她“不见了” “不见了?”陈玉珍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苏婉怡会说出这种话,虽然有些诧异自己的小女儿居然会为了谢小桃哭,但见她哭的越发伤心,便也顾不上再去深想了。 “丢了?”苏婉婷问,心里有几分得意,却还是装出了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丢就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婉怡哽咽着回答:“昨天,四姐姐见你们都出去了,便提议想要出去逛逛,我寻思着在府里呆着也没有意思就同意了。谁知道四姐姐见外面热闹就玩性大起,说什么也不肯回来。我急了,就跟她吵了几句,还假装向府上的方向跑了两步,以为四姐姐会追上来,但当我转过头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当真如此?这么说,那个野丫头跑了?苏婉婷窃喜,同时又生出几分怀疑,“小怡,是不是你弄错了?四妹妹是认识路的,说不定她是逗你玩的,故意藏起来的。” 苏婉怡却是摇头,肯定道:“不会的,如果真的藏起来了,那今早她也应该来和母亲请安了。”在唱这一出戏之前,她可是再三确定过谢小桃没有来给陈玉珍请安,决计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更何况昨天是她亲自吩咐别人将谢小桃绑在郊外的。 这样一说,陈玉珍和苏婉婷适才想起好像早上真的没有看见过谢小桃。 “这是昨天的事情了,可你昨晚怎么没有说?”陈玉珍问,隐约觉得谢小桃的失踪与苏婉怡脱不了干系。与其叫别人来怀疑和质问自己的女儿,倒不如叫她这个当娘的亲自来问。 “因为……”苏婉怡抿了抿唇,“因为我害怕,害怕被你们责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是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母亲,这件事您也不能怪小怡。”苏婉婷连忙替苏婉怡辩解,“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想的。她之所以昨天晚上没有说,也是因为抱着一丝侥幸而已,以为四妹妹会自己回来,可是没想到整整一夜都过去了,还是没有见到四妹妹的人影。” 听到这话,苏婉怡认同地点起了头,宛如小鸡啄米一般。“是的,就是这样的。母亲,这件事是我错了,求您原谅我吧。” 陈玉珍看了苏婉怡一眼,没有表态。要她为了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陌生人而去惩罚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做不到。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说什么惩罚不惩罚?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你四姐姐找回来比较好。” 找?去哪里找呢?苏婉怡眼底浮出一丝冷笑。过不了两天,她就会叫谢小桃彻底消失。 苏婉婷也道:“是啊,母亲一定要多派些人手去找。希望四妹妹只是因为呕气,才不想回来的,而不是落在了歹人之手。”乍一听来是在替谢小桃担心,但细细琢磨,又是那样的耐人寻味。 如果谢小桃当真是因为呕气才会彻夜不归,那便是间接表明她不懂事,只会任性胡来,甚至连比她年纪还小的苏婉怡都不如。而若是落在了歹人之手,那就更为可怕了。上京城虽是大越的帝都,但不乏有穷凶极恶之徒,其中能和拐卖妇幼相关联的怕是只有人牙子了。他们会把人拐卖到哪里去呢?不用想,也能猜到答案了,那便是青楼或者清馆。就算谢小桃被救出来又能如何?侍郎府里恐怕也不会允许一个出入过烟花场所的庶出小姐来辱没门楣。 顺着苏婉婷的意思,陈玉珍也是认真地思索起来,很快便想通了这两层隐藏的意思。如果谢小桃真的已经被人卖到了青楼,就意味着她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又何必再叫这样肮脏不堪的人继续留在这里呢?“你们先别急。”说着对身后的紫月吩咐,“你先去花槿阁看看,看看四小姐回来没有。” 紫月意会地点了点头,便是迈步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陈玉珍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做。如果一会儿紫月回来复命说谢小桃不在花槿阁,她该如何应对?人是一定要派出去寻找的,但究竟要派多少人手? 正值思索间,突听得门外传来了紫月的声音,“四小姐……”因为隔着一层门板与厚实的棉帘子听起来十分的不真切。 “我来给母亲请安,不知她现在方便不方便。”是谢小桃的声音无疑。 陈玉珍错愕地拧起了眉头。难道说说她回来了? 苏婉婷和苏婉怡也是同样的惊讶,纷纷向着门外的方向望去,只见披着一件红色夹兔毛披风的女子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是谢小桃本人无疑! 怎……怎么会?苏婉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的认知里,此刻的谢小桃应该还在山上的小破屋子里,而且门外有两名壮汉进行看管,是绝对绝对不会跑出来的。她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待重新睁开时,谢小桃已经携绿屏走到了跟前。 “给母亲请安。”谢小桃恭顺地屈膝行礼,复又慢慢站起了身子。 “锦儿,你来了?”陈玉珍明知故问,然后向她问道,“这一夜你都去了哪里?” 谢小桃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好像是没有听明白陈玉珍究竟想问什么,“就在房间里休息啊。” “骗谁呢!你昨夜分明就没有回来。”苏婉怡厉声道。 一旁的苏婉婷替她打圆场,“四妹妹,小怡是在担心你,说话语气难免重了一些。” 这个时候,苏婉怡也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声附和道:“是,就是因为太过担心四姐姐的,才会口无遮拦的。昨夜,自从与四姐姐在街上走散以后,我就一直在担心着你,生怕你遭遇什么不测。” 我若是遭遇可什么不测,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意吗?一丝讥笑从谢小桃的唇角一闪而过。“原来五妹妹一直都在担心我。”这个时候如果她当众戳穿苏婉怡的谎言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这样做对她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甚至反而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可没有那么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婉怡不知谢小桃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居然会配合自己,但还是继续说道:“担心,当然担心你了。这一夜我都没有睡好。” “叫五妹妹担心了。”谢小桃淡淡地回道,知道她们都关心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未等她们问出口,就道,“昨夜再与五妹妹走散以后,我在街上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五妹妹的踪影,便想着先回来问问情况,绿屏告诉我,你已经回来了。我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同你五妹妹知会一声?”陈玉珍接过话茬,话音中染上一层薄薄的怒意,似是在为女儿鸣不平。 “昨夜,五妹妹正在气头上,我又怎么敢去?所以,便想着沉一沉,冷静冷静再去说清楚。”谢小桃解释,然后看向了苏婉怡,唇角漾起一抹甜甜的笑,落在对方眼中,却是诡异莫名。 苏婉怡心头一颤,完全没有想到谢小桃会全部应下,但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谢小桃说出来的话居然会与自己说出来的那些配合得十分妥帖。怔了片刻,她似乎想明白了,应该是谢小桃在门外偷听了很久。 走出澜宁院的时候,一缕温和的阳光打在了谢小桃的脸上,映衬得她的五官愈发的柔和、美好。她慢慢地向前走着,明明没有在笑,却是给人一种浅笑着的错觉。 绿屏走在谢小桃的身后,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为何会应下全部过错。她们在门外偷听的时候,她真恨不得冲进去好好质问一下苏婉怡,问问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会对自己的姐姐做出这样的事!可惜,却是被谢小桃死死地拦住。 然而,谢小桃之所以拦住绿屏,并不是惧怕苏婉怡,而是清楚地明白,若是自己真的把一切都说出来以后,换来的不是同情,而是质疑与盘问。 她们会问,这一夜中两名壮汉都对她做了什么,会问她是如何逃出来的,还会问她是怎么回来的……甚至还有更多犀利的问题等着她,稍稍有些松懈便会万劫不复。相比之下,她倒不如选择什么都承认了,求一个轻松。 “四姐姐,”身后,苏婉怡快步赶了上来,趁着四下无人冷声道,“没想到啊,一向不肯吃亏的四姐姐居然会配合我说谎!” “你是我妹妹,做姐姐的哪有不配合的道理?”谢小桃笑着说,细细辨认不难听出里面的讽刺之意。 苏婉怡可不领情,“苏云锦,你到底是如何从破屋子里跑出来的?” “跑?”谢小桃摇头,“是那两人放的我,五妹妹给了他们多少酬金?是不是给的太少,他们才会这样的不听话?” 苏婉怡偷偷将手纂成了拳,憋了好半晌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恨恨地甩下一句话,“这一次算你走运!”便是转身离开。 “小姐就这么叫她走了?”绿屏上前,有些担心。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算作回应。依照苏婉怡的脾气,定是会去找那对兄弟算账,那对兄弟本来就她存有怨言,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谢小桃是这样想的,却是没有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175孤儿寡母 事后,苏婉怡果真如谢小桃预料的一般去找了那俩兄弟,至于过程如何,谢小桃没有心思细琢磨,因为结果早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阅历不多的苏婉怡定然不会在那兄弟俩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一日,绿屏笑嘻嘻地跑了进来,才一踏进门就恨不得立刻把刚刚听来的事情说出来,“小……”才说了一个字就立刻戛然而止了。 谢小桃将剪刀放下,把新做的那一双老虎绣鞋交给了一旁的如画,“你把这双鞋子给我娘送去吧。” 如画点头应了一声,将绣鞋收好,便是知趣地退了出去。 谢小桃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推到绿屏面前,“坐下来,喝杯水,然后再慢慢说。” 绿屏犹豫了片刻,见谢小桃坚持,便听话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道:“小姐,您猜奴婢刚刚在外面听见了什么?” “听见什么了?”谢小桃笑着反问。 “奴婢刚刚出去的时候听他们说,今天早上,香菱带着一堆首饰去府外变卖结果被习秋撞了一个正着!”说的事后,绿屏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架势。 “香菱?然后呢?” “然后,习秋就把她带到了澜宁院,后来连五小姐也被叫过去了,一经查证原来是香菱手头紧,偷了主子的东西。”绿屏回答,说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夫人就罚了她二十个板子,真是便宜她了!” 谢小桃关心的重点却不是这些,好似自言自语道:“香菱她拿五妹妹的首饰?”香菱是苏婉怡的贴身丫鬟,是陈玉珍亲自为其挑选的,为人恪守本分,尽心尽责,又怎么可能会偷拿苏婉怡的首饰!? “谁知道呢!反正平日里她仗着自己是五小姐身边的人就作威作福的,我们没少受她的气!这次若不是五小姐极力求情,恐怕她早就被打死了!”说到这里,绿屏脸上的笑意更为浓烈了,好像认定处罚香菱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这件事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个香菱极有可能使当了某人的替罪羔羊。谢小桃心里明白,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对着绿屏一番叮嘱,“你呀,小心祸从口出!” 绿屏知趣地吐了吐舌头,“小姐,您也是知道的,这种话奴婢向来都是只在私下里对您一个人说说的,又怎么会惹祸上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小桃道,声音才一落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苏云绣从外面走了进来,“什么一万,万一啊?” 谢小桃下意识地看了绿屏一眼,解释道:“我是在提醒她平日做事要仔细一点,别总以为熟悉了就不会出错。”说完,看向了苏云绣,“二姐姐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苏云绣来她院子里走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她总还是习惯性的喜欢问上一句。 “怎么?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找你了?”苏云绣板起了脸色,“莫不是你这花槿阁藏着什么秘密,不许外人看?”一边问着,一双眼睛向四周滴溜溜地乱瞟,“那我可要好好查查了!”虽是一句玩笑话,但说的时候却是中气十足。 绿屏在一旁看着,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心底生出几许埋怨,这个二小姐怎么可以这样?才一过来就打算随便翻人家的房间?莫不是她又提前藏了什么不成? 谢小桃比绿屏就显得坦荡许多,面对着苏云绣的无礼,也只是淡淡一笑,“二姐姐快别这样埋汰我了,我这里一穷二白的,哪有什么地方藏东西啊?”她站起身子,将苏云绣拉回到圆凳上,动作亲切而自然。“二姐姐这番扫荡,莫不是看着我这里太过穷酸,想为我置几件新玩意?” 苏云绣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四妹妹,我也只是随便看看而已,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啊。”她倒不是怕谢小桃生气,而是怕谢小桃当真找她要东西。她本就是个庶出小姐,加上杨姨娘死后,没有了依靠,手里边哪里还有什么富裕的闲钱?她坐了下来,略作神秘地说,“四妹妹可曾听说了五妹妹院子里的事?” “五妹妹院子里的事?”谢小桃猜想苏云绣说香菱偷东西的那件事,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苏云绣也没有在意,“早上的时候,母亲把五妹妹身边的丫鬟香菱罚了。你猜是因为什么事?”见谢小桃还是不解地摇了摇头,便道,“是因为香菱偷了五妹妹的首饰!” “啊?”谢小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吗!”苏云绣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是落井下石地开始品评,“要我说,这个香菱还真是笨,怎么偏偏选了这时候偷东西呢!” 谢小桃没有料想到苏云绣会说出这样的话,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二姐姐为何这样说?” 苏云绣有些诧异,转念之间又想起谢小桃只不过才回府一年而已,对府中的事情还不太了解,“四妹妹这就有所不知了,下月月初的时候,二娘和程哥哥就要来了,到时候肯定给咱们带了不少好东西,随便拿出去一件都价值不菲,偏偏这个香菱等不及,非得现在偷!”说的时候,她倒是把苏婉怡是府中嫡系小姐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可以这么说,苏婉怡所用之物与她姐姐苏婉婷不差分毫,虽然不能说件件都价值连城,但拿出去也都是稀罕的物件。“说到这里,我还真是好奇,这一次二娘会给咱们带些什么来呢!” 经此提醒,谢小桃适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她看向了苏云绣,只一眼便看见了对方脸上流露出来的贪婪之色,有些无奈地垂下了眼帘。这一次苏云绣怕是要失望了。 江宁苏府刚刚经历了一场噩耗,几乎是家财散尽,家破人亡,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妻儿。苏莫氏携儿子苏景程来上京完全是为了避难、为了有一个栖身之所,又哪里能拿得出来礼物送给府上的小姐们? …… 三月初三,晴。 一辆藏蓝色缀流苏的马车从侍郎府的西门缓缓驶了进来,惹来一众小姐丫鬟的好奇,其中也包括绿屏。 绿屏紧紧攥住了谢小桃的手,有些激动地嘀咕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谢小桃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却是没有打断绿屏的意思。 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一名丫鬟便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将脚凳放下,后才去扶里面的人儿。到底是从富贵人家走出来的丫鬟,礼仪上一点都不输给官宦人家。 最先走出来的是苏乾的遗孀苏莫氏,因为距离谢小桃她们有些远,所以并未能看清她的面容,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出来她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下面出来的一定是程少爷了!”绿屏更加激动了。 谢小桃不知道绿屏和那位“程少爷”有着什么样的渊源,每每提到他的时候,绿屏都要激动好一阵子。“绿屏,你说程哥哥貌比潘安?” “对啊,就是放在整个上京城里,程少爷的长相也不输给那些富家公子哥!他不但英俊,而且为人亲切,无论是对待亲友,还是下人,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从来都不摆少爷的架子。”提到苏景程,绿屏的话好似决堤的洪水,一旦爆发就一发不可收拾。 很快,谢小桃的耳畔便全都是绿屏滔滔不绝地夸赞声了,她一边听着,一边感伤着。或许,她真的不该答应绿屏先到这里来凑热闹,至少不会这么快就破坏了绿屏对苏景程的美好印象。罢了,来都已经来了,再说这些也是无用。 远处,那名丫鬟才将苏莫氏扶下了马车,里面的苏景程就迫不及待地钻出了脑袋,也不等下人去搀扶,径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可惜没有把握好平衡,差一些摔倒。 这一举动叫绿屏吃了一惊,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人儿怎么会这般不小心?更令她吃惊的则是苏景程接下来的动作。 那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富家少爷站直身体后,好像并没有为自己刚刚的举动而感到难堪,相反,很是兴奋地跳了跳,又围着周围走了一圈,好像看什么都觉得很新鲜。 “少爷,不要胡来!”正搀扶着苏莫氏的丫鬟有些严肃地呵斥。 声音落下,苏景程果然收敛了许多,抓起衣袍的下摆,放在嘴里咬了起来。 “天啊,怎么会这样?”绿屏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现在她所看见的苏景程哪里还有印象中那个温润如玉,翩跹公子的影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 谢小桃转头看向了绿屏,很想安慰她几句,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着苏莫氏母子被老妈子带着向着前厅走去,便道:“好了,人已经看完了,咱们也过去吧。” 人是已经看完了不假,但绝不是绿屏想要看到的结果。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的苏景程,而对方只顾着东张西望,就连看见一只鸟也要欢喜地拍拍手。 “不,这不是程少爷!”绿屏向后退了两步,几经挣扎,复又鼓起了勇气,向着那对母子冲了过去,似乎是打算一探究竟。 “绿屏!”谢小桃想要叫住她,可惜为时已晚…… 176孤儿寡母2 这个绿屏,怎么就变得这样冲动了呢?!谢小桃有些生气,加快步子追了上去。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在绿屏快要冲到那对母子面前的时候及时拦住了对方。她压低声音,用平素少有的严肃语气警告道:“绿屏,不要胡闹!” 绿屏被这样的声音震慑住了,勉强换回了一些理智。她有些错愕地看向了谢小桃,竟然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看见了一层薄薄的怒意,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小姐……” “什么都别说了,跟我离开。”谢小桃慢慢收敛起脸上的愠怒,拽起绿屏的衣袖,准备不动声色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不曾想背后却传来了一个温淡的声音。 “这位是?”说话之人正是刚刚才到侍郎府不久的苏莫氏。 一旁的李妈妈解释,“二夫人有所不知,这位是才回府没多久的四小姐。” “四小姐?”苏莫氏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好似是对眼前这位正在与丫鬟拉拉扯扯的小女孩生出了几分好奇。 既然对方都指名道姓地提到了自己,谢小桃自然也是无法再躲闪,转过身子,对着对方恭敬地屈膝行礼,动作自然、得体,大大方方的,不见有一点扭捏之态。 苏莫氏颔首回应,不由得又多看了谢小桃两眼。 四只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仅仅停留了片刻,又纷纷错闪开来。谁都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谢小桃并不知道前一世苏莫氏来侍郎府的时候,脸色是不是也如现在一般苍白,她只知道,如今的苏莫氏的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糟糕得叫人心疼。 谢小桃凝视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她们完全消失,才将目光慢慢收了回来。 “我们走吧。”她道。 绿屏不敢再造次,乖乖地应了一声,便随着谢小桃一同向着澜宁院走去,但每走一步,脚下都仿佛是拴着千斤巨石一般,异常的沉重,好在前面的谢小桃走得并不算快。 她们到达澜宁院的时候,里面已经哭作了一团,一向威严的当家主母竟然当众哭得泣不成声,这还真是少有的事。 哭了好一阵子之后,陈玉珍终于是勉强止住了哭声,拉着苏莫氏的手,道:“好端端的,怎么就遭遇这种事情了?”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又泛起了淡淡的泪花。 苏莫氏也是如此,眼底的泪光还没有完全消散,就被这样的关切勾出了伤心之事,哽咽道:“谁知道我们苏家是造了什么孽!?” “这种混话怎可乱说?”陈玉珍有些生气,“谁不知道二爷是出了名的大善人,经常乐善好施,救济百姓?提到江宁,谁又不知道他?他一辈子做了善事、好事,怎么就好人没有好报呢?” 这个问题,苏莫氏也想知道,都说好人有好报,可现在她却觉得好人都注定不会长命,这个世上唯有奸佞之人才能长命百岁,正所谓祸害遗千年!“我们苏家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竟然遭此大难,老爷受伤,含恨而终,他这一倒,整个家就都散了,数十口人走的走,散的散,就留下了我和景程两人相依为命,若非是老爷夫人好心收留,可是叫我们这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又被泪水占满了。想到家门惨遭的变故,她便有满腹的委屈与辛酸,恨不得一股脑地全部倾倒出来。 陈玉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咱们是一家人,别总是说这样生分的话。江宁苏家与我们侍郎府本就是同根所出,二爷在的时候,也属我们两家走得最为亲近,现如今你们出了事,我们这边自然是要出手相帮的。” 苏莫氏眼中含着滚烫的热泪,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勉强说服自己暂时从悲伤走了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却不想竟是点出了两滴泪珠。她抿了抿唇,拉起一旁正专心致志瞪着景泰蓝花瓶的苏景程,“来,景程,快跟娘一块来拜谢夫人。” 苏景程有些不太高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对方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 陈玉珍哪里敢受这样的拜礼?见状,连忙起身去扶他们母子二人,“哎呀,你们这样,不是在折煞我嘛!我刚刚说的那一番话都白说了?” “可是,夫人……”苏莫氏欲言又止,停顿了好半晌,才道,“今时不同于往日,我们母子二人……” “二爷在的时候都不曾见他与我们这样生分,现如今二爷不在了,我们更是要比以前还亲。”陈玉珍缓声道,端的的是当家主母的风范,却用了平素鲜少流露出来的柔情,“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干嘛非要总说两家话?江宁的宅子是你们的家,这里也同样是你们的家,你们母子俩住在这里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话音落下,换来了苏景程的一片叫好。他欢欣鼓舞地拍了拍手,附和道:“是啊,是啊,一家人,一家人!江宁的宅子卖了,咱们还可以住在这里!” 陈玉珍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苏莫氏尴尬,又是无奈地抹了抹眼泪,就算对方不提,这件事怕是也是瞒不住的了。她道:“夫人也都看出来了吧?景程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玉珍收起了挂在脸上错愕的神情,关心地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景程听说老爷出事的时候,正在海域一带清点货物。赶回来的时候,遭逢暴雨,雨夜路滑,不曾想竟是一不小心从马上跌了下去,摔到了头,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苏莫氏极尽艰难地解释。 “啊……”听到这样的噩耗,陈玉珍忍不住一阵唏嘘,看着苏景程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不但是她,就连在场众人也是同样的反应,其中,要数绿屏最为伤心。 苏莫氏的这一番话对于绿屏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想到曾经的那个朗朗少爷,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她的心怎能不痛? “可有请过大夫?”陈玉珍又问。 苏莫氏垂下了头,“请了,但大夫都说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这种事情急不来的。你放心,有我和老爷在,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医治景程的,他毕竟是二爷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的一点血脉。”江宁苏府与侍郎府比起来,人丁更少,加上苏乾一生都没有纳过妾室,而苏莫氏的身子底子又不太好,二十年来也就只有苏景程这一个儿子。 “谢谢夫人……”苏莫氏感激涕零,许是太过伤心的缘故,勾出了郁结在心肺的顽疾之气,换来好一阵猛咳。 跟在她身旁的丫鬟连忙上前,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为她平顺气息。“夫人怎么样了?”拍了好半晌,苏莫氏才恢复了过来。 陈玉珍又是一叹,向着苏莫氏走了两步,重新拉起她的手,将之拉回到软榻上,“你看看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还是快些坐下来休息休息吧。我已经吩咐下人把东边的芭蕉院给你们腾了出来。我记得景程小的时候就喜欢在那院子里折腾,有一次不知怎的居然爬到芭蕉树上去了,又不敢下来,就在上面哇哇的哭鼻子。”她主动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希望借此来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 话音落下,果然奏效。苏莫氏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混合着那份浓烈到退散不去的忧伤,叫人心痛不已。 她记得以前听自己的丈夫苏乾说过这件事,说当时为了把苏景程从芭蕉树上弄下来,苏绍可是把整个侍郎府的下人都给折腾过来了,后来还没等他们想出解决的办法,苏景程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幸亏是苏绍眼疾手快,及时将之接住,才不至于发生不测,但也因为那件事,苏绍的胳膊受了伤,从此以后便只能改为左手写字了。 “好了,别的事咱们也不提了。你们母子也奔波了一路,就先在这里好好歇歇脚,府里的丫头们也都想你了。至于所带箱箧什么的,我派几个丫鬟去收拾便好。”陈玉珍道,正准备吩咐习秋去办这件事,却是被苏莫氏拦了下来。 “夫人,不用麻烦了……” “怎么?又和我见外?”陈玉珍不悦地挑起了眉梢。 苏莫氏摇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是不争气地落下了眼泪。 陈玉珍心慌,“这是怎么了?你若是不愿意,就留着叫你们自行收拾便好,怎么就哭了呢?” “夫人莫要误会,事情不是这样的……”苏莫氏想要解释,可任由她如何努力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丫鬟急了,赶忙替自家夫人辩解,“是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了。两个月前,老爷刚刚发丧不久,有人告诉夫人说知道有一味灵丹妙药可以治好少爷的病,但价格昂贵。夫人信以为真,变卖了祖宅田地,交给了那人,哪曾想那人竟是音讯全无……”说到这里,丫鬟也是泣不成声。 陈玉珍震惊,比先前更为惊讶,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那份愤怒恰到好处地遮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与怀疑。 177一波又起 谢小桃注视着陈玉珍的一举一动,心底闪过一丝讥笑。上一世,她是因为在大厨房里帮工而错过了苏莫氏回府的这一幕,而今生却是亲眼所见。她很高兴能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看见陈玉珍由期待转为失望的神情,尽管对方掩饰得很好,但还是没有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苏绍与陈玉珍处心积虑要把苏莫氏母子从宗室族人那边抢回来,以为会抢到一块肥得流油的肥肉,不想只是一场欢喜一场空。想到这些,谢小桃的心头便又拢起几分得意与幸灾乐祸。人是他们要求接回来的,总不好因为人家母子没有钱了,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吧?恐怕此刻的陈玉珍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如她所料的一样,此时此刻的陈玉珍就好像吃了一只死苍蝇一般,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偏偏又不好发作。 “怎么会这样啊?”围拢的人群里,苏云绣小声地抱怨道,原以为这次苏莫氏过来会准备不少好东西,哪曾想竟会是空手而来! 尽管她的声音是如此之小,还是叫站在不远处的苏婉怡听了过去。苏婉怡转过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底尽是不屑之色,仿佛是在说:瞧你那点出息,除了认钱以外,还能认识点别的吗? 苏云绣又怎么会看不出苏婉怡的这点小心思?也是不甘示弱地回瞪了她一眼。死丫头,看什么看!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你以为你是嫡出就了不起了吗?每次二伯父来的时候,是谁第一个冲上去,如哈巴狗一样对着他老人家摇尾乞怜的? 姐妹二人在半空中,你瞪她一眼,她回你一下的,“吵”得好不热闹。而就在她们忙着“吵架”的功夫,陈玉珍又开始劝说道:“你也别担心,像那种骗子早晚有一天都会被抓回来的。” 人是可以找出来,但钱呢? 苏莫氏明白这不过是一些漂亮的场面话,却又无法开口将那些已经认定的悲观的事实说出来,生怕会伤了对方的脸面。 “好了,快些来看看丫头们吧,听说你要来,从前些日子的时候,这群丫头就开始缠着我,问我二娘什么时候到呢!”陈玉珍笑着拉着苏莫氏的手向着小姐们的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道,“算起来,你应该也有七八年没来我们这里走动了吧?” “嗯……”苏莫氏点头应了一声,她最后一次来侍郎府还是闹饥荒的那一年,在府中躲了一月有余才离开,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反倒是她的夫君苏乾带着儿子苏景程还来过几次,只是近年来走动的也少了。 陈玉珍带着苏莫氏走到了苏婉婷面前,开始介绍,“这是婉婷。”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是蕴藏了无限的骄傲,每每当着外人的面,提到这个嫡长女的时候,她的脸上总是有着不加掩饰的骄傲,她一直都以这个女儿引以为傲。 苏婉婷得体地弯下身子,对着苏莫氏行了礼,柔柔地道了一声二娘。 苏莫氏夸赞道:“我记得那时候见到她的时候,才到我这里。”说着,她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没想到才几年的光景,竟是出落成一位大姑娘了,而且模样也是越发的标致了。” 听到这番夸奖,苏婉婷害羞地垂下了头。 陈玉珍又领着苏莫氏走向了小女儿苏婉怡,“婉怡,这是你二娘。” 苏婉怡可没有姐姐苏婉婷那般的好素养,也一向最为看不起这种走投无路,投靠他们的穷亲戚,没好气地福了身子,算作招呼。 陈玉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这小女儿自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见谁都没有个章法礼数。” 苏莫氏也没有太在意,主动避开了头,正巧看见了一旁的苏云轻,看着那温顺又乖巧的人儿,她忍不住猜测道:“这位是杨姨娘的女儿吧?”在她的印象中,杨姨娘从来都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教出来的女儿怕是也是如此吧。 陈玉珍摇头,“不是,这是银霜的孩子,叫云轻。这孩子生的有些内向。”她指了指一旁的苏云绣,“这才是杨柳的孩子,随了她娘,手巧的很!”何止是这一点随了杨姨娘,就连脾气秉性都像极了,同样都是逢高踩低的主儿! 同苏婉怡一样,苏云绣对待这个没有钱、没有权的二娘也没有什么好脸子,勉强地屈下膝,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句二娘,便是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最后介绍的是谢小桃。苏莫氏缓步走到了谢小桃的面前,许是之前见过面的缘故吧,竟是对其生出了几分好感。 未等对方开口,谢小桃便笑盈盈地行了李,甜甜地唤了对方一声。 “这是云锦,也是银霜的孩子。”陈玉珍淡淡地解释道,旋即便岔开了话题,“景坤那孩子还在外游学,暂时是见不到了。” 苏莫氏以目光在几位小姐的身上流连,特别是谢小桃,又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只觉得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甚是好看。她感慨道:“还是府上孩子多一些的好,特别是女儿多一些,这样春夏秋冬,几个姐妹聚在一起便是一道好风景了。” 风景虽好,可麻烦的事情也很多,就算是同住在一间屋檐下,也未必就是一条心的。 陈玉珍又与苏莫氏闲扯了几句,见着时辰也不早了,便吩咐下人带着他们母子俩去了芭蕉院。而围拢在房间里的小姐丫鬟们也都借势散了。 走在花园里,绿屏仍是沉浸在得知苏景程变得痴呆的噩耗中不能自拔。她也很想弄清楚苏乾一家子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居然会遭逢如此大难! 她不由得抹了抹眼泪,悲伤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小桃看着她,缓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再哭、再伤感也是无用。” “小姐……”绿屏的眼眶已经被泪水熏红了,“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这一点,谢小桃并不否认。她对苏莫氏的记忆始终都停留在那一碗滚烫的姜汤上。那时候,她被苏婉怡推入了水中,是苏莫氏吩咐自己的丫鬟宝琴帮她熬姜汤水,并且亲自端给她的。 虽然只是一碗最为普通的姜汤,却是叫谢小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哪怕是多年后的转世重生也依然清晰如昨。“他们才刚刚来府上,恐怕会有不适应的地方,估摸着人手也未必会够用,你看看,平时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尽量帮帮吧。” “小姐……”绿屏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谢小桃的一个手势打断。 “记得做的隐蔽些。我可不希望别人说咱们花槿阁的人的坏话。”其实,谢小桃是想约束住绿屏而已,她害怕绿屏会管不住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到时候叫旁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好,奴婢会小心的。”绿屏认真地应道。 在这个冰冷的侍郎府里,从来都没有什么亲情可言,有的只是利益关系,只看谁能利用谁。像苏莫氏这对母子,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在府上的日子恐怕是不怎么好过的吧? 陈玉珍虽说把苏景程小时候最喜欢的芭蕉院腾了出来,但未必就真心是在为他们母子着想,恐怕是为了叫他们体会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事事休。 …… 苏莫氏母子被接回来以后,府上便没有什么热闹的事情了,大家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却想到苏婉怡那边又出了岔子,竟是惊动了官府。当然,这其中有一大部分“功劳”是要记在慎王储沂谨的头上。 原来是苏婉怡正在与那两名壮汉理论,似是想要破财消灾时,恰好被路过的慎王爷看见。储沂谨惶恐苏婉怡会上当受骗,便是吩咐人将那两名壮汉绑去了府衙。 然,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一经审问,那两名壮汉竟是将整件事情的始末都说出来,而苏婉怡雇佣他们兄弟二人绑架谢小桃的事情也就公诸于众了。不过,对外人说到的版本却是经过一番润色修饰的,看样子是被有心之人特意编排了一番。 大意是:他们兄弟二人受苏婉怡所托去绑架谢小桃,原本想着随便糊弄糊弄的,哪曾想苏婉怡没见到人死不认账。而他们兄弟二人又很贪心,便想着借着这件事要挟她一番,没曾想会被慎王爷撞了个正着。 整件事情里,苏婉怡虽是以受害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她雇凶残害姐妹一事也成了不争的事实。面对着悠悠众口,苏绍又气又恼,第一次命令下人对苏婉怡动起了板子,活活打了二十多下,一直打到她皮开肉绽才作罢。 事后,当蛮心亲自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交到谢小桃的手上时,谢小桃适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两张银票是储沂谨吩咐蛮心送过来的,全都是从苏婉怡身上敲诈所得。当然,慎王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因为大铭公主,是公主在临别前特意交代过的。 看着那两张薄薄的银票,谢小桃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原本她以为苏婉怡顶多是会在那两兄弟那里受一些气,不想竟因为慎王的介入而演变成了这番模样。 消停了没几日的侍郎府又一次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是丢人丢大了,但不管怎样,至少苏婉怡那边是可以暂时消停一段时日了。 一日,谢小桃正在房间里帮着霜姨娘未出生的孩子绣肚兜,却见叮叮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四小姐,不好了,霜姨娘那边出事了……” 178腹痛因 谢小桃微怔,没有注意到手下的动作,硬生生地挨了一下扎,白嫩的指腹上便渗出了一颗剔透的血珠。她没有顾得上理睬,问道:“怎么回事?” 叮叮也不知道原因,加上着急,更是显得语无伦次,在原处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是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最后索性就道:“小姐,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您还是随奴婢去一趟吧。” 眼下除了这样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谢小桃放下手中针线,跟着叮叮一起向着霜痕怨跑去。 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府上除了陈玉珍外便数霜姨娘最为尊贵,加上身边又有太妃亲自安排下来的张嬷嬷,稍稍有些不对劲了,宫中的太医便会立刻赶过来。 她们赶到的时候,太医已经开始替霜姨娘诊脉了,而陈玉珍也在得到通知以后急急地奔了过来。 屋子里没有人出声,都在静静等待着诊治结果。过了好半天,太医才慢慢松开了搭在霜姨娘腕间的手,悠悠地站起了身子。 “太医,是什么问题?严不严重?孩子有没有事?”陈玉珍迎了上去,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紧张之情溢于言表,但最后的落脚点却是霜姨娘腹中的孩子,不过与之前苏绍不同的是,她不是求孩子平安,而是求孩子出事。在偌大的侍郎府里,她是最不希望那个孩子出生的人。当下人告诉她,霜姨娘喊肚子痛的时候,她几乎想也不想就奔了过来,就希望能亲眼目睹霜姨娘小产时的样子。 太医并不知道陈玉珍的真实想法,只当她是为了霜姨娘母子二人而担心。他对着陈玉珍抱了抱拳,“夫人放心,霜姨娘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了,母子平安,不过还需要静静修养。” 话音落下,陈玉珍定定地凝视着霜姨娘高高凸起的肚子。今日之事虽然不是她吩咐人做的,但听见霜姨娘母子平安以后,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失望。不是都说怀孕的女人最为脆弱吗,为何霜姨娘母子总是能逢凶化吉? 她暗暗忖着,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甚至是有些怀疑这一次的事情是霜姨娘自己制造的事端,目的是为了引起苏绍的注意! 想到这里,她就越发讨厌霜姨娘了,同时也后悔当年同情心泛滥,叫苏绍将这只会勾人的狐媚子接回府来。 “敢问太医,姨娘为何会突然闹肚子痛?”张嬷嬷问道。 这位太医毕竟是宫中的老人,纵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在没有真凭实据以前妄下断言。他捋了捋胡须,向张嬷嬷询问,道:“这就要先问问张嬷嬷,霜姨娘之前都吃过什么。” “吃过什么?”张嬷嬷认真地思索起来,想了好半天却是没有想到什么,只得如实回答,“霜姨娘的饮食跟平时一样。” “那么能否烦请张嬷嬷说得具体一些?”太医继续深究着。 张嬷嬷颔首,开始描述,“今天,姨娘跟往常一样,用过午膳以后,喝了一些安胎药,老奴正准备服侍姨娘午休的时候,不曾想姨娘就喊肚子痛……” “那张嬷嬷,请问姨娘在喝药的时候可有什么反常之处?” “反常之处?”张嬷嬷皱起了眉头。 跟在谢小桃身后的叮叮却是接了话,“也不算反常,就是姨娘觉得今天的药特别的苦,喝了一半就不想喝了。” 经此提醒,张嬷嬷也是想起了这件事,“对对,”她指了指桌上还来不及收起来的药碗,“这不,喝剩下的半碗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呢!” 太医顺着张嬷嬷的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正好看见了桌上还摆放着半碗喝剩下的药汁,便提步走了过去,端起药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紧皱着的眉头渐渐有了舒展之势。他好似自言自语地吐出一句话,“是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声音不算大,却足以叫身后的张嬷嬷以及陈玉珍听清。 “太医这是什么意思?”陈玉珍不解地问。 这时,苏绍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对着太医抱了抱拳,“太医,是这药出了什么问题吗?” 太医点了点头,“这碗药并不是老夫给霜姨娘开的安胎药。” “啊?”苏绍愣在当场,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么说这碗药被人动了手脚?”言外之意是在问太医,是不是药里被人下了毒。 太医选择了沉默,好像是在捉摸着如何回答。 苏绍的脸上立刻染上了一层薄怒,对着屋中一众人等吼道:“今日,是谁给姨娘端的药?” 声音一出,一人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是别人,正是与雪晴一同服侍霜姨娘的荔枝。她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回老爷,是奴婢……” 苏绍看向了荔枝,脸上的怒意更为浓烈了,“平时负责给姨娘端药的不是七宝吗?怎么今日换成了你?”换不要紧,但换过之后,霜姨娘就出事了! 荔枝的身形猛地一颤,吞吞吐吐地解释,“回老爷……今日七宝吃坏了东西,正在房间里休息,所以就叫奴婢负责给姨娘端药了……”她如实地回答着,却不知道这番实话足以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 此刻,苏绍已然认定谋害霜姨娘的罪魁祸首便是眼前的荔枝,正欲发作时,却是被太医拦了下来。 太医缓声道:“苏大人,能否听老夫一句话?” 既然对方开口,这几分薄面,苏绍还是要卖的。“太医请讲。” “苏大人,这碗药是被人调换不假,但老夫感觉调换药碗之人好像并不是打算给姨娘下毒的。” “太医这是什么意思?”苏绍无法理解太医的意思。 太医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敢问苏大人,府上可是有其他人也在吃药?” 苏绍下意识地看向了陈玉珍。一直以来,后宅之事都是由陈玉珍负责的,谁吃不吃药,问她最为合适不过了。 陈玉珍想了片刻,“府上吃药的人还有二嫂。”她口中所指的二嫂是刚来侍郎府没多久的苏莫氏。“她的身子一向都不好,加上连日来的舟车劳顿,旧疾复燃,这些日子就一直都在吃药。” 太医略一沉吟,旋即描述了一系列的症状,“敢问夫人,那位二夫人可是如老夫描述的一样?” 听到这番描述,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对太医刮目相看,到底是从宫中出来的人物,不用看病就能把症状分析的头头是道。然而,他们并不清楚,太医所说的这些症状全都是结合药碗的药汁进行判断的,每一种药材都有自己的味道,以及自己所医治的症状,只要通过气味和味道判断出来煎药的药材,那么病患所患的症状也就能猜得*不离十了。 陈玉珍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与太医形容的分毫不差。” 太医又是捋了捋胡须,“那就对了。老夫猜想,一定是拿药的丫鬟粗心,将两人的药端错了。”他对苏绍解释,“苏大人,霜姨娘之所以会觉得肚子痛,是因为药中含有山楂和一些怀孕之人吃不得的东西,幸好姨娘喝的并不算多,医治的也算及时,才算是躲过了一劫。” 听罢,苏绍的背脊上渗出了一丝寒意,如果当时霜姨娘将整碗药都喝下去了,亦或是太医来得晚一些,很有可能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想到这里,藏在袖子下面的那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纵然是隔着厚厚的棉,仍是能听见骨节攥紧而发出来的“咯咯”声。 张嬷嬷不由得看了荔枝一眼,不明白这丫头是怎么了,居然会犯这样的错误。她寻思着,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定要好好数落数落荔枝,却不想有人竟是快了她一步。 “没想到,这个霜痕怨里居然还有如此粗心大意的丫鬟!”苏绍冷冷地甩出这样的一句话,然后看向了陈玉珍,“把这种人留在这里,指不定哪天就会出岔子呢!” 陈玉珍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知道苏绍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若是她不妥善处理,恐怕他们夫妻之间会生出嫌隙。她也是换上了一副严厉的神情,对着身边的老妈子递了个眼色,“还不快些把这毛手毛脚的丫鬟带下去?” 荔枝脚底生凉。彻骨的寒意沿着奇经八脉游遍全身。她害怕地瞪大了眼镜,明白如今被带出去后,怕是很难再回来了,是生是死也不会再有人过问,“夫人……夫人饶命……”她大声地哀求着,可两名老妈子已经走上前来,一人架着一只胳膊,生生将她拖了下去。 谢小桃目送着荔枝离开,幽幽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她走到太医面前,“太医,我娘误食了别人的药,真的已经没有问题了吗?” “四小姐放心,霜姨娘的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太医道,却也明白自己这样说,恐怕不足以消除别人心底的疑虑,复又加了一句,“待会儿,老夫再给姨娘开一副方子,调养调养。” 谢小桃感激地点了点头,拨开人群,走到了霜姨娘的床边,有些心疼地抓起了对方的手,不曾想竟是在那双玉手上看见了几颗红色的“疹子”,顿时大骇,“太医,您快过来看看!” 179来龙去脉 这一声惊呼声,叫苏绍才落回原处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他也是冲到了霜姨娘的床榻前,从谢小桃手里夺过了那一只柔滑细嫩的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几颗红色的小点点,不但是手背上,就连手腕上也是。“这是怎么回事?” 见状,太医也走了过去,看了看霜姨娘生出红疹的手背,又将视线移向了她的脸上,才发现原本白皙无暇的面容上也已经被红疹占据。 陈玉珍与习秋也走了过来,看着那张好似长满了麻点的昏睡中的女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起了一脸的红疹? 习秋比陈玉珍要观察的仔细许多,看着看着竟是骇得脸色都白了,惶恐不安地说:“夫人,这怕是会传染的病吧?” 声音落下,站在屋子里的下人们开始骚动,除了被吓傻了外,还纷纷用手堵住了鼻子和嘴巴,生怕自己会染上这种病。 “你不要胡说!”谢小桃不悦地呵斥道,“太医还没有诊治清楚,你就这样妄下断言,到底是安得什么心?”她的问题问得十分犀利,看样子是真的被习秋的话气到了,也不管对方是在谁身边伺候的人了。 这若是放在平时,陈玉珍一定会不管究竟是谁的错,先一步把谢小桃惩罚了去,毕竟谢小桃教训的是她最为得力的丫鬟习秋,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倘若她就这样纵容了谢小桃,那岂不是告诉别人,她这个当家主母毫无威信可言? 可惜,现如今的情势却不允许她这样做,因为苏绍也在场。苏绍会认为谢小桃刚刚的那一番言辞是出于对霜姨娘的担忧,孝心可嘉,怎么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罚了呢? 习秋也是明白陈玉珍的为难之处,不敢与谢小桃有正面冲突,微微弯下身子,认错道:“四小姐莫要生气,奴婢只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以前,奴婢的家乡就有人起过类似的红疹,好多人都因此而丧命。”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好似在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在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唏嘘声之后,她终于又开了口,“奴婢这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到红疹就想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霜姨娘是个多福之人,又怎么会生出那种害人的病呢?”说完,她唱了一句佛语,双手合十对天祈祷,“菩萨保佑,霜姨娘一定会没事的。” 这个习秋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谢小桃恶狠狠地剜了习秋一眼,“这种事情还是由太医来定夺比较好。”神仙是用来供奉的,而不是故弄玄虚! “父亲,您难道不觉得这疹子生的有些蹊跷吗?”谢小桃将话题抛给了苏绍,希望借着苏绍的力量戳一戳习秋的嚣张气焰。她看向了习秋,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连陈玉珍都要听苏绍的话,更何况是你这个可有可无的下人了? 苏绍也很关心霜姨娘的病情,不,应该是比谁都要关心,甚至是超过了谢小桃。他担忧地向太医询问情况,“太医,银霜怎么样了?是因为什么才会生出这种红疹子的?”他停顿了片刻,犹豫了片刻,终归还是没有问出藏在心底的话——这病到底传不传染,生怕对方一旦说出这病传染之类的话后,他会失去这个即将出生的儿子。 太医却是愁眉紧皱,诊治了半天也是没有看出来这些红疹是因何而起。“苏大人,恕老夫才疏学浅,并没有查出夫人生出红疹的原因,但老夫可以肯定,霜姨娘的病并不传染。”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叫那些惶惶不安的心暂时从惊慌中恢复过来吧?“老夫猜测,霜姨娘身上的红疹可能是药中的某味草药而引起来的。” 这样的推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谢小桃就曾经在净空师太留下来的手记里面看见过相关的内容,比如有人吃完花生以后会觉得胸闷,有人吃完桃子以后会浑身发痒,还有人会在春天花开时节生出如霜姨娘这般的小疹子来。说是病吗?却无法查清楚原因是什么。 “为今之计,只能再观察一段时间了。看看两天以后,这疹子会不会退下去。”人无完人,就算是经验老道的太医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不过好在他所面对的人是苏绍,所医治的人不过是侍郎府的一个小妾而已,不用考虑自己的脑袋会不会搬家。 其实,两天的时间都算多的,只不过是过了一个晚上而已,霜姨娘脸上的红疹开始慢慢地退了下去。当煦煦暖阳生起的时候,身上的小红点点已经消失了大半。又过了没两日,便彻底地消失无踪了。 …… 游廊下面,七宝和叮叮一人手端着药碗,一人手端着蜜饯,肩并着肩,徐步向着霜姨娘的房间走去,走着走着,却是没来由地停了下来。 叮叮警觉地扫视了一眼周围,见四下里并没有其他人,才敢向七宝道:“这个四小姐也真是的!上一次因为王爷拿霜姨娘和肚子里的孩子当赌注就大发雷霆,可是自己呢,还不是一样吗?依我看,她做的更过分,还有你,七宝,居然连我也瞒!”在听七宝说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叮叮的心里便郁结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恨不得快一些发泄出来。 七宝对着叮叮浅浅一笑,开口替谢小桃解释,“这件事恐怕是你误会了四小姐,在对霜姨娘用药以前,她是特意向我确认了好几遍,本来都已经认定是万无一失了,但到关口又把药换了,叫我换成了一副只会引起腹痛而不是损伤孩子的药。” “那又怎样?不还是一样都在用霜姨娘的性命安全当赌注么!”叮叮不依不饶着,同样都是利用,她可没有觉得谢小桃此举比她家王爷高明多少! “不,四小姐没有。”七宝坚定地纠正道,见叮叮依旧固执着,也不好再多辩解什么,“你若是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但你要知道四小姐是因为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这样做的。她应该是真的被逼急了。” “被逼急了?就因为连日来荔枝的那些小动作?”叮叮不明所以地问,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像是在明知故问。近日来,荔枝手下的小动作是越来越多了,如果不是她们姐妹俩机警,恐怕霜姨娘腹中的胎儿早就保不住了。 这件事,她们也曾经和谢小桃说过,但对方却没有明确表过态,害得她一度以为谢小桃是不想再惹事了。没想到,那个小女孩居然串通七宝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不但一起挖了个陷阱,陷害荔枝,还借着苏绍与陈玉珍的手将隐藏在霜姨娘身边的潜在危险连根拔除,一步一步都已经部署好了,但叮叮就是觉得生气! “说实话,我真的没有看出来她有哪点像是被逼急了的样子。如果她真的是无计可施了,身后还有王爷不是?就算王爷不想管这些闲事,蛮心姑娘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吧?”叮叮越说越气愤。她们姐妹俩可是不止一次告诉谢小桃,她的身后还有一位慎王爷呢,可对方却一直不肯主动向其求助。“我真的是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可能清楚地知道对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更何况她们是下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妄自揣测主子们的意图。这一点,七宝比叮叮看得通透,“既然无法理解,那就不要想了好了。”她看了看木托盘里的药碗,“咱们快些走吧,要不一会儿,这碗药就凉了。” 叮叮适才止住了口,迈开步子,重新向着霜姨娘的房间走去。 里面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样的话题,她们走到的时候,正好听见霜姨娘向谢小桃询问,“我这样子丑不丑?” 谢小桃摇头,“不丑,一点都不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明媚动人!” 霜姨娘拿着镜子又是把自己瞧了个仔细,忽的叹了一口气,“你少骗我了,我早就不再是什么小女孩了,哪里还有明媚动人一说?”她指了指脸上的小斑点,“更何况现如今又多出来这样的小东西?”这些斑斑点点是自红疹子褪了以后长出来的,虽然不会太过惹人注意,但细细一看,还是会影响霜姨娘的容貌的。 “姨娘,这就是您多虑了,待您生完孩子以后,这些斑斑点点自然就会下去了。”七宝开口劝慰着霜姨娘。或许是怀孕之人的脾气都会与平日不太一样的吧,现如今的霜姨娘也是分外敏感,总是会用悲观的态度来想事情。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药碗端到霜姨娘的面前,却是被对方一把推开。 “暂时先放一放吧。”霜姨娘缓声道,正欲打发叮叮和七宝下去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听着那富有节奏的敲门声,霜姨娘的心底生出几分疑惑,奇怪,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 180苏二夫人 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谁也没有想到来人会是刚刚来府上没多久的苏莫氏,她携了丫鬟宝琴走了进来,不知是不是外面风疾的缘故,原本苍白的面容上渗出淡淡的红润,却不足以遮盖住她的病容。 在宝琴的搀扶下,苏莫氏缓步向着霜姨娘的床榻走去。 霜姨娘略略吃了一惊,“二夫人,您怎么来了?”按道理来说,她应该给苏莫氏行礼。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对方拦下。 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苏莫氏那双枯瘦如柴的手臂几乎难以支撑起霜姨娘整个身子的重量,才扶了没多久,她的手臂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过好在,霜姨娘已经乖乖地躺了回去,并没有再执着下床行礼。“你身子重,就不必与我行礼了。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叫你如此紧张。” 这话说的叫霜姨娘有些不好意思了,“二夫人,快别这么说。原本应该是我去看您的才是,奈何我还没有去,您就先过来了。” 苏莫氏对着霜姨娘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是夹杂着苦涩。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而已,如果今日她不主动过来,恐怕霜姨娘也不会主动过去与她联络感情。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原本她也不想与侍郎府的人走动的,但想到前些日子霜姨娘因为误服了自己的药而险些小产,她的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愧疚,几经挣扎与思量还是忍不住走了过来。“你的身子怎么样了?肚子里的宝宝好吗?都是我不够小心,不该在那个时候要下人煎药的。”她柔声地询问,稍稍留心,不难发现夹杂在其中浓浓的歉意。 霜姨娘也是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唇角向上轻轻扬起,展出一道漂亮且美好的笑容。“孩子很好,近来是越发的活泼了,总是动不动就用小腿儿踢我呢。”她笑得十分开心,似乎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消除对方心底的自责,一边说着,一边拉起苏莫氏的手,友好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想要对方亲自感受一下孩子的气息。 大抵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想法,在苏莫氏的手刚刚碰触到霜姨娘凸出的肚子时,里面的孩子竟然十分配合地踹了她一下,以表示自己是个健康的好宝宝。 原本,苏莫氏准备了一肚子用来道歉的话,可在感受到孩子的动作以后,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如果霜姨娘真的怪罪她,就不会做出这样友善的动作了。 谢小桃注视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心底闪过了一丝疑惑,总觉得霜姨娘与苏莫氏之前应该是有过有过交集的,这种交集应该是介于熟识与点头之交之间。 她没有再深究,也是无法深究下去,偷偷吩咐雪晴去准备茶水。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是叫苏莫氏听了个正着。 苏莫氏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仔细地打量了好一番,“四小姐模样生的真好,特别是这双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将来定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谢小桃的面上略过一丝绯红,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但这样的羞赧却永远都到达不了心田。她从不认为长得好就是有福气,前世的她也是这番模样,却从来没有人说过她有福,事实证明,她的确是个福薄之人,否则也不会落得那般悲惨。 …… 四月,春草复苏,草长莺飞。枝桠上相继绽放起簇簇桃花,粉白的花瓣间也开始有了鸟雀的踪影。 一大清早,谢小桃就被鸟鸣声惊醒,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见绿屏她们还没有来,便简单地披了一件外衣,走到了窗前,静静地凝视着远处的那片花海,心底却是不受控制地浮出了一丝惆怅。 她不是一个喜欢伤感悲秋的人,此刻却是如此,只觉得有一片乌云笼罩在自己的头顶,遮住了全部的阳光。 不知想了多久,谢小桃才缓缓地收回了意识,正欲转身时,一道浅绿色的身影闯入了眼帘。 是绿屏,只是她的发髻有些松散,衣裙也染上了不少污泥,看起来很是狼狈。 谢小桃微微蹙眉,赶忙走出了房间,“绿屏,你这是怎么了?” 绿屏摇了摇头,决定避而不答。 “到底是怎么了?”谢小桃却很执着,她难得如此执着一件事,只因为源自于对绿屏的那份不加掩饰的关心。 绿屏执拗不过,只得道出了实情,“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别人打了个架……” “打架?”谢小桃反问,惊讶得连嘴巴都忘记闭上了。还真是奇怪,平素待人一向温和的绿屏居然会打架!“你和谁打架?” “是五小姐身边的香菱……”绿屏支支吾吾地说,说的时候声音很小,生怕大一点就会换来更为严厉的惩罚。 谢小桃皱起了眉头。这个绿屏看香菱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都忍过来了,怎么今日就打起来了?还选在了小姐们都起床的关口!到底是什么事,叫她如此生气呢?“你为什么要与香菱打架?是她又欺负你了?” “才不是呢!是因为她欺负程少爷!”绿屏气鼓鼓地回答,想到香菱推倒苏景程时的样子,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还骂程少爷是傻子!” 纵然苏景程真的有些痴傻,但好歹也是个少爷,还轮不到香菱那个小丫头指指点点! 绿屏就是因为不满意香菱对苏景程吆五喝六的态度,才会与之动手的。 “然后你就动手打了香菱?”谢小桃猜测着问,见绿屏点头,她又道,“你与香菱动手的时候,可曾有别人看见?” 绿屏想了片刻,摇头,“当时除了程少爷外,没有其他人了。” 话音落下,倒是叫谢小桃有些想不明白了。苏莫氏应该是清楚苏景程的情况的,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心叫自己的傻儿子一个人在院子里逛? “你们就这样当着程哥哥的面动手,就不怕他害怕吗?”谢小桃又问。现如今,苏景程的心智就好似四五岁的孩童一般,哪里承受得了别人打架呢? 不提还好,提到这些,绿屏便有些失望。明明她是为了苏景程才会与香菱动手的,哪曾想对方不知道感恩不说,还在一旁拍手叫好,又蹦又跳的,就跟看耍猴的似的。 见绿屏不说话,谢小桃以为她是意识到自己错了,便又补充了一句,问:“程哥哥现在在哪里?” 绿屏摇了摇,“跑了……”不但是跑了,而且是一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具体跑到哪里了,奴婢也不知道。” 苏景程自有学习武功,就算是心智退化,但武功根底尚在,真想要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面对的人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绿屏。 谢小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依照苏景程的状况并不适合在侍郎府里到处乱跑,万一冲撞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她将手臂伸进了袖子里,系好衣扣,抽出丝帕,随意地将长发绑好,便对绿屏道:“我们先去找找程哥哥。” “小姐……”绿屏有些诧异。 “你也不希望程哥哥横冲直撞,撞到大姐或者母亲吧?”谢小桃反问。这个时候苏绍还在早朝,而苏婉婷与陈玉珍却是在府上,若是苏景程冒冒失失地撞到了她们,可就不好玩了,特别是陈玉珍,还在耿耿于怀着没有从苏莫氏母子俩的身上捞到什么好处,正愁没有地方发泄呢!此番,要是被她看见了,哪怕苏景程什么都没有做,依照她虚伪阴险的性格,随便找个理由,不是一样可以将对方“定罪”? 绿屏适才想到了这些,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谢小桃快步走出了花槿阁。她们沿着苏景程跑远的方向找着,把每一个地方都找了一遍,生怕对方会藏在某个不被人注意到的地方。 程少爷,希望我们的担忧都是多余的……绿屏一边寻找,一边默默地祈祷。 181被人奚落 两人在花园里寻找着,几乎是把所有地方都翻遍了,仍是没有见到苏景程的踪影,就在谢小桃打算去别的院子里寻找的时候,绿屏忽然大声叫道:“小姐,您看那里!”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地,还呈现出枯黄颜色的衰草间,好像是一块玉佩。 绿屏快步跑了过去,弯腰拾起,竟然辨认出了这块玉佩是苏景程的。“小姐,这是程少爷的东西。” 谢小桃看着绿屏,心里略过一丝心疼。苏景程回府并没有多久,绿屏却是记下了苏景程的全部,大到是人,小到是他的贴身之物,就好比苏景程的玉佩,足可见绿屏的观察之细。若非是将之放在了心上,又怎么会一眼就认出来物件的主人呢? 绿屏又向着四周张望了一番,还想要再看些什么,但放眼望去,偌大的花园里出了一块玉佩外,并没有再看见什么其他的物件。她有些失望,不由得开始责怪自己,“都是我不好,要是刚刚能追过去,现如今怕是就没有这么被动了。” 苏景程是人,是个有生命的人,就算绿屏追出去,恐怕也难以追回。就算是勉强追到了那又如何?苏景程就会乖乖回去吗?答案显然是不。可他到底去了哪里呢? 小风拂面而过,带着春日特有的寒意。料峭的微风中卷积着片片落红,与一股淡淡的花香。 谢小桃凝眉,想了很久,适才想到了一个地方——废井。那是府上之人都不愿意涉足的地方,加上地方偏僻,久而久之就被人遗忘了。 主仆二人向着废井走了过去,随着她们的靠近,周围的空气却是益发的寒冷了。太阳也躲进了云层之中,只留下一片阴郁的影,看起来有些吓人。 绿屏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脑海里全是下人们之间流传的关于废井的各种不好的传言。情到深处,竟是不受控制地抚摸起自己的胳膊来。“小姐,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这个地方,之前她是来过的,不但是她,就连霜姨娘也是如此。上一世的时候,她曾经亲眼看见过霜姨娘偷偷来废井,一呆便是小半天,看起来与废井颇有渊源。 原本,她是想借此来试探试探霜姨娘的,可还没等挖掘出来霜姨娘与废井的关系,就被其他事情绊住了心神,因此,这件事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谢小桃没有依从绿屏的提议,“再走走吧,咱们很快就到了。”她迈步朝前走着,比绿屏的动作要快上许多。 绿屏无计可施,只得乖乖地跟在了后面。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并没有走冤枉路,在废井前,她们果真是看见了一道着褐金色锦衣的男人的背影。 从颀长的身形上看,应该是苏景程无疑。只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那个苏景程竟然把头伸进了井里边! 绿屏大骇,吓得整张脸都白了,生怕对方会做什么傻事,“程少爷!”她大喊了一声,便也顾不上自己满心的恐惧,快步向着苏景程奔了过去。“程少爷,危险!”她从后面环住了苏景程的腰身,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把对方从危险的边缘拽回来,哪曾想对方却是猛的一甩身,轻而易举地便她甩飞了。 绿屏被甩到了地上,一股屁撵在还挂着晨露的草地上,弄湿了裙裾。“哎呦……”她痛苦地叫出来声。 苏景程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跌坐在地上的绿屏,不悦地瞪起了眼睛。他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警告道:“别吵别吵!你会吓到他的!”言辞威严,不见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听闻此言,绿屏又被吓傻了眼,不是因为苏景程的愠怒,而是因为他的话。有人说过,这个世上小孩子能看见大人所看不见的东西,因为他们的天眼还没有关。但除了小孩子以外,有一些痴傻之人也能看见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莫不是程少爷真的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绿屏害怕了,身子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就在她害怕的时候,苏景程复又将头扎进了井口。 “少爷!”绿屏以为苏景程是被鬼上身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是快步朝他跑了过去,还如上一次的一样,还是被毫不留情地甩脱了,不,应该说比上一次下手还要重上许多。 这个时候,谢小桃也走了过来,连忙扶起地上的绿屏,关切地询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摔疼?” 绿屏摇头,“奴婢没事……”就算有事,她这充其量也只是一点疼痛而已,忍一忍便过去了,当务之急还是苏景程最为重要,“小姐,快阻止程少爷……” 谢小桃将目光移到了苏景程的身上,才发现对方已经注意自己很久了。 此时此刻,苏景程已经从废井上下来了,见谢小桃看向了自己,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傻傻的,却又有着不加掩饰的嘲讽,特别是看见绿屏以后。他欢喜地拍了拍手,“好耶,摔倒了,摔倒了!” 摔倒了就这样的高兴吗?谢小桃恶狠狠地瞪了苏景程一眼。绿屏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拜他所赐?他倒是好,不但不赔礼道歉,还这般幸灾乐祸! 苏景程到底是个傻子,不知道谢小桃在想什么,见她气的瞪了眼睛,居然恬不知耻地笑得更为得意了,甚至还一边拍手,一边在她们身边绕起了圈圈。“摔倒了,摔倒了,你们可真笨,连走路都能摔倒了!” “就会说些风凉话!”谢小桃不悦地回道。 苏景程却是对着她们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个翻身竟是大头朝下,倒立着用胳膊“走”了好几步,然后才重新翻了回来,甚是得意地叫嚣道:“怎么样?我不但能正着走,还能倒着走,而且就算是倒着走,也比你们走得稳当!你们俩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连走路都不会走,简直比猪还笨!” 谢小桃不想再与一个傻子多费唇舌,将绿屏从地上扶了起来,“你没事吧?”此刻,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头不梳脸不洗的就来找苏景程。想到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若非是感念前一世苏莫氏对自己的恩情,她才懒得管这号令人头疼的人物呢! 绿屏对着谢小桃微微一笑,笑得满是歉疚,“小姐,都是奴婢不好……” “好了,你也别自责了。”谢小桃安慰着绿屏,余光刚好瞥见苏景程跑远了的身影。既然都已经来了,那就把苏景程送回芭蕉院再说吧。“我们去把程哥哥追回来吧。”说着,挽着绿屏的胳膊向着苏景程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一次,苏景程跑得并不算快,一蹦三停,见着枝桠上开得好看的花还会摘下来,别在自己的发髻上。 看着这异于常人的动作,绿屏不由得红起了眼眶,小声呢喃道:“程少爷……” 谢小桃听出了绿屏的心酸,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远处苏婉婷、苏婉怡两姐妹正向着苏景程那边走来。糟了! 她的心被不由得提了起来,也不再理会绿屏的伤心,抓起对方的手就向着他们那边跑了过去。 或许是她多想了。这一次苏景程与她们两姐妹遇见,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而疯疯癫癫的苏景程竟是把一枝海棠花别在了苏婉怡的发髻上。 “好看好看!”他拍手赞赏道。 苏婉怡却是不领情,伸手,将之拽下,“好看什么啊!我才不戴这么丑的东西呢!”说着,丢在了地上。 苏景程微微一怔,蹲下身子,将海棠花拾起,“丑吗?我倒是觉得比你好看咧!” 此话一出,苏婉怡的小脸就被气红了,正在琢磨着如何戏弄一下眼前的傻子,却看见谢小桃已经走了过来。“哟,原来四姐姐也来了啊。” 苏景程转过了头,在看见谢小桃和绿屏以后,又是一阵奚落,“两个小笨蛋,走这么远的路一定没少摔跟头吧?”说完,就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又蹦又跳地离开了。 这话却是把苏婉怡逗乐了,完全没有想到苏景程会骂谢小桃是笨蛋。她笑了起来,全然不记得刚刚被苏景程骂做比花还要难看时的尴尬了。“四姐姐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连程哥哥都要嘲笑你呢!” “是啊,四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婉婷在一旁接了话,然后又道,“程哥哥不同于寻常人,他的话当不得真的。若是说错了什么,你也别放在心里去。” 若是说错了?这就是认定程哥哥说的话是对的了?谢小桃在心里问,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准备面对这两姐妹。 182一丘之貉 见谢小桃不说话,苏婉怡冷嘲热讽道:“四姐姐,莫不是真的跟一个傻子计较上了吧?”说完,是一声嗤之以鼻的闷哼声,好像是在指责谢小桃不懂事,小心眼,居然要跟一个傻子斤斤计较。 谢小桃又岂会听不出这话的意思?不过,她没有生气,“其实,我挺喜欢程哥哥的,虽然他的心智比正常人低上许多,但人真的很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都不会拐弯抹角,从来都不会遮遮掩掩。”她看向苏婉怡,清亮的眸子比之前又亮了许多,“这样的一份真性情怕是五妹妹也做不到吧?” 苏婉怡自小便深受长姐苏婉婷与母亲陈玉珍的熏陶,自然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不但是她,放眼整个苏府,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像苏景程这样的人。 说这番话的时候,谢小桃风轻云淡的声音里竟是多了几分羡慕。不管苏景程说过什么,若是能像他一般无忧无虑地活着,总是一件叫人心驰神往的事。于谢小桃来说,如果没有上一世枉死的执念,她才不会把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勾心斗角,在算计与被算计之间挣扎。 她是这样想的,并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的想法。听着她的话,苏婉怡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恶狠狠地瞪起了眼睛,叉腰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活着还不如一个傻子,是吗?” 谢小桃不想与她争辩,“假如五妹妹非要这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 “你……”苏婉怡气结,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苏婉婷拦了下来。 “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吵什么吵!”苏婉婷呵斥道,但看向的却是谢小桃。 “自家姐妹?谁跟她是自家姐妹?她自小便不与我们一同生活,谁又能保证她就是七年前咱们府上丢失的那个孩子?”苏婉怡阴阳怪气地说,虽然上一次谢小桃宁可受罪也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她却曾是清楚地听陈玉珍说过谢小桃并不是侍郎府里的小姐。 苏云锦,咱们走着瞧,早晚有一天,我会拆穿你的身份!苏婉怡恨恨地想着,恨得几乎是将满口的银牙都咬碎了。她实在想不通,为何陈玉珍会把一个明知道不是侍郎府小姐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她不管陈玉珍是怎样想的,但是作为侍郎府里的正统小姐,她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骑到她与长姐苏婉婷的头上的! “婉仪,这就是你胡闹了。”苏婉婷反驳道,“就算四妹妹自小便生活在山上,但也是咱们的妹妹。这一年来,她已经在努力改变自己了,可能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以前的痕迹,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已经变了好多了。”她口中所说的以前的痕迹,自然是在暗讽谢小桃从小就在外长大,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山野丫头。 在她看来,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哪怕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金钗银钗,却是改变不了那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土气。 苏婉怡还想再要说些什么,却见苏婉婷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是意会了对方的意图,笑弯了眉眼,附和道:“大姐姐说的是,是我口没遮拦了,只看见了四姐姐身上的独特气质,却忽略了她这一年来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她走到谢小桃面前,主动认错道,“四姐姐,今日的事是我错了,是我人小不懂事,相信你是不会与我计较的吧?”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就算谢小桃心有怨气,也是不能再责备对方了。她抿唇一笑,“五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你我不过只相差一岁而已,你这样说,可是把我都说老了。” 苏婉怡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这个苏云锦每次都要这样不依不饶的,还真是讨厌,难道不说话就会憋死不成?“原来四姐姐只比我大一岁啊,可是为何四姐姐给我的感觉却像是大了很多岁呢?甚至可以说,比大姐姐还要大一些。”话音中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她承认有些时候,她会产生谢小桃要比她们大上许多岁的错觉,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苏婉婷看着苏婉怡,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时候起,她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妹妹也开始学会观察人了?甚至连她都没有注意过的问题都看得是一清二楚。 “这话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四姐姐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好。”苏婉怡唇角轻轻上扬,挑起一道柔美的弧度,但这样美好的笑容却是带着几分危险的味道。“作为姐妹呢,我还是要奉劝四姐姐一句,做人不要太过张扬,小人得志并不会风风光光一辈子,要想想失势的时候该怎么办!” “五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谢小桃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与其用自己的那套想法去理解苏婉怡的话,倒不如直接叫她说个明白好了。 苏婉怡也不吝啬,大大方方地解释道:“据我说知,四姐姐在太妃那边似乎出了一些状况,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老人家。”说着说着,她不由得哼笑出声,像这种可以奚落谢小桃的机会,她是不愿意错过的,“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不知道四姐姐可曾有过忏悔?” 苏婉婷也是忍俊不禁,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狠狠踩谢小桃一脚。她不能同苏婉怡一样的咄咄逼人,只能选择以退为进,迂回着走,“好了,小怡。四妹妹已经够难受的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落井下石呢!”一边说着,一边主动拉起了谢小桃的手,“四妹妹,小怡年纪还小,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经过大脑。她是无心的,同样的,我也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对了,过两天便是两年一度的雅兰会,不如你同我们一起去吧。” 雅兰会,原本是由才华洋溢的才子自行发起的以诗会友,以墨会友,以才会友的聚会,每年举办一次。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将闺阁小姐也纳入了其中,于是就传出了不少才子佳人互相倾慕,终成眷属的故事。 而苏婉婷口中的雅兰会则与百姓之间所说的那个雅兰会不同,一来是参与者的身份不同,二来是这种聚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发起的——要身份尊贵的人才行。唯有这样,那些被邀请参加的小姐们才会觉得很有面子。 像今年这届的雅兰会发起人是长公主,能被她邀请的自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是谁想参加就能随便参加的。 “大姐姐,你是不是糊涂了?雅兰会那种地方又不是咱们家的小花园,就算你想带着四姐姐一块去,也得先问问人家长公主才是啊。若是就这样贸贸然地把人带过去,不说会被侍卫拦下,就连长公主那边也不好交代。”苏婉怡分析着,明着是在劝说苏婉婷不要因为一时好心就做出得罪长公主的事情,暗着则是在挖苦谢小桃还不够资格去那种地方。 这话说的苏婉婷有些尴尬,她怔了怔神,满是愧疚地看向了谢小桃,“四妹妹,瞧瞧我这记性倒是把这层关系忘记得死死的了。小怡说得没错,那种地方没有收到邀请,的确是不能去的。不知四妹妹有没有收到过长公主的邀请啊?” “大姐姐,你这是又糊涂了不成?”苏婉怡提醒道,“那天长公主派来传话的人就说要咱们两人去,自然是没有四姐姐的份了。” “原来是这样啊。”苏婉婷失望地拉长了尾音,然后对谢小桃微微一笑,“不过没关系,就算雅兰会去不成,以后姐姐带你去别的地方。或者,你可以去参加百姓间举行的雅兰会。通常,他们都会选在四月中旬举行。” 谢小桃微微垂下了头,不置可否。这对姐妹还真是一丘之貉,以为被邀请参加了由长公主举办的雅兰会就觉得很有优越感了吗?这话要是被陈玉珍听见,恐怕又要生一肚子的气了吧? 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一双女儿——侍郎府的嫡出小姐,居然要靠着同一个庶女比较,才能凸显出自己的身份尊贵,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四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苏婉怡问,恨不得强行叫谢小桃抬起头来。此刻,她真的很好奇谢小桃是怎么一个表情。 “小怡,可能四妹妹伤心了。”苏婉婷替谢小桃解释,然后叹了一口气,甚是自责地说,“怪我不好,好端端的,说什么雅兰会呢!原本想带着四妹妹去散散心的,哪曾想居然忘记了这些细枝末节。” “那种地方本来就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参加的。”苏婉怡扬起了下巴,“大姐姐是每届都会被邀请的,不记得这些也是情有可原。唉,可能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区别了吧?”说话时,她故意把“嫡出”和“庶出”咬得十分用力。 就在她们姐妹俩一唱一和,说得正为得意之间,谢小桃却忽然抬起了头,不明所以地问:“你们口中的雅兰会可是很好玩?为何都希望我能去呢?” 183咱走着瞧 苏婉怡愣了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像雅兰会这种可以出风头的聚会是多少世家小姐挤破头都恨不得参加的啊,偏偏谢小桃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是连听都没有听过。想着,她又上下将谢小桃打量了好一番,见到的是一副还没有好好梳洗的样子,虽然那张小脸不需要粉黛,不需要修饰就很清丽脱俗,但这种“朴素”的装扮对侍郎府的小姐来说也是不合规矩的。 她不屑地轻哼出声,“原来四姐姐不知道雅兰会是什么啊?枉费我和大姐姐费了那一番唇舌,真是对牛弹琴了!”一边说,一边对谢小桃翻了个白眼,“奉劝四姐姐一句,平时的时候,别总是想着绣花什么的,多读读书,或者多琢磨琢磨其他世家小姐们都在做些什么,免得一问三不知,叫别人耻笑!” 面对着对方*裸的奚落,谢小桃并没有生气,有句话不是说,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来?此情此景,用这句话来表达最为贴切不过。她略一沉吟,“我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府上的这些姐妹外,几乎看不见其他府的小姐们,又怎么会知道她们都会做什么呢?不如这样吧,五妹妹经常带我去走动走动,可好?” “我?”苏婉怡惊讶地瞪大了眼镜,指着自己的鼻尖问,见谢小桃点头,她就立刻甩了甩手,“我凭什么要带你去?”原本,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再一次被苏婉婷打断。 “小怡,别这样和锦儿说话。”苏婉婷看向谢小桃,温婉一笑,“四妹妹,小怡的朋友都是些年纪小的小女孩,恐怕与你也说不上来。你要是愿意,不如以后叫我来带着你出去如何?权当是见见世面了,叫你看看其他府上的小姐都是什么样子的。” 听闻此言,苏婉怡立刻不悦地撅起了嘴巴。她想不明白为何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们可是侍郎府的千金小姐,出去玩,怎么还要把一个庶女带在身边呢?真要是带出去了,岂不是太丢人了? 与苏婉怡的想法不同,苏婉婷则是希望带着谢小桃出去,虽说各府小姐聚在一起少不了攀比与阳奉阴违,但作为一个倾国美人的苏婉婷来说,她有着十足十的自信,自信着自己不会输给其他府的小姐一分一毫,哪怕是不施胭脂水粉,也依然妩媚动人。而带谢小桃一同前往,毫无疑问是为了给她做陪衬的,到时候,她还可以借着其他小姐之口坏了谢小桃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好了,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等有机会,我就带着你去外面好好见识见识。”一番交代之后,苏婉婷终于是决定离开了,对着一旁的苏婉怡使了个眼色,便是调转了身子。 可算是走了,这俩姐妹还真是闹心!望着那两姐妹离开的身影,谢小桃悠悠地松了一口气,俏丽的小脸上挂上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绿屏也是将全部注意都放在了那渐渐远去的两姐妹的身上,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这个大小姐和五小姐真是的!特别是那个五小姐,张口闭口都是出言不逊,是不是恨不得希望连老天爷都比她矮上一头啊?“不就一个雅兰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喝喝茶,论论诗而已,真当所有人都稀罕去呢!”她越说越激动,对着谢小桃一字一句道,“小姐,咱们不去雅兰会更好,反正那些小姐聚在一起也没有别的事情干,就是鸡一嘴鸭一嘴的瞎议论!” 谢小桃被这话逗乐了。前人都说了,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像雅兰会那样“人才济济”的小世界?她们聚在一起,除了聊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小姐,奴婢是很认真的!”绿屏有些生气。她家小姐与别人家的小姐不同,从来都不屑用那种文人间相互挖苦来解闷寻乐子! “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的,不但是认真的,还很为我考虑。放眼整个侍郎府,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你这般真心待我的人儿了。”见绿屏真的生气了,谢小桃赶忙哄道,“可你这气生的有些不值了。你当大姐姐的那些场面话当真会实现吗?”她问道,留给了绿屏一些思考的时间。 想想也是,如苏婉婷那般骄傲的不可一世的人,充其量也就是嘴上说说的罢了,又怎么会真的就带着谢小桃出去呢!? 见绿屏似乎是想明白了,谢小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迈开步子先一步走了起来。 绿屏回过神,“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跑了两步,然后快速追了上来。 “去哪里?当然是去找找程哥哥了。”谢小桃笑了起来,恰有一缕阳光打在了她白皙的小脸上,为其添上了几分温暖。她们出来就是为了寻找苏景程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是不知所踪。想到苏景程那疯疯癫癫的样子,谢小桃便有些担心。 绿屏适才想起了苏景程,后又不自觉地想到了方才苏婉怡那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神情,还一口一个傻子,哪里还有大户人家的小姐的样子?与之相比较,还是她家小姐好,不但为人友善,心地也好,对待下人更是好上加好,从来都不会以小姐身份故意欺压谁的。“对了,小姐,方才程少爷的话,您别放在心上,他是无心的。您与他相处的日子尚短,待相处的时间长了,他定然能感受到您的好的。”她相信,就算苏景程已然是个傻子了,但仍是懂得分辨出谁好谁坏。 谢小桃拉起绿屏的手,“傻绿屏,我这样做全都是因为你。”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甚至连解释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绿屏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这样说,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可惜,谢小桃却是背过了身子。 谢小桃抬眸,将目光移向了远处的山石上,恍惚间看见了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而苏婉怡这边,在跟着苏婉婷不情不愿地离开以后,故意把步子踩得很重很重,直到走了好一段路,才赌气地停了下来,“姐姐,我还没有说够呢,你怎么就这么离开了?” “都说了那么多了,还没有说够吗?”苏婉婷不明所以地问,温柔的声音中也是染上了一层无奈之意。她这个小妹妹又开始任性了! “当然,难得有机会看见她打不还口的样子!”想到刚刚谢小桃被她们姐妹俩齐力围攻的样子,苏婉怡的心里那叫一个痛快!还有比这件事更为叫她解气的事情吗?答案显然是没有的。 嫩!还是嫩了些! 听着这稚嫩的想法,苏婉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知道,再这样说下去,不出十句话就会被那野丫头噎得还不了嘴?”其实,在谢小桃反问她们雅兰会是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谢小桃要开始反击了。 “姐姐怎么这样一副表情呢?”苏婉怡不解。明明就是谢小桃孤陋寡闻,见识浅薄,被人取笑了,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更别说是回嘴反击了。“还有,你为什么要许诺给那个死丫头,说什么以后带她出去之类的话?在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够叫人心烦意乱的,你居然还要把她带出去。她那种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你就不怕到时候她给你丢脸吗?” 说谢小桃是野丫头,苏婉婷承认,但绝对不是一个什么“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要知道前段日子,谢小桃出入宫门的次数可比她们大多了。如果当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小怡,人不可貌相,无论以后你遇见了什么人,都要牢牢记住这句话。” “为何不可?相貌外表是别人给我们的第一印象,美就是美,丑就是丑,凭什么不许说?”潜藏在苏婉怡身体里的混儿劲又有了破土而出之势,恨不得用自己的话来说服对方。 见她如此执着,苏婉婷也是不再劝说什么,“罢了,你要是非要与之过不去,那就随你胡闹好了。” “什么叫做胡闹?我还就瞎胡闹了,有本事叫那野丫头找我来啊!我就不相信她还有本事叫父亲再打我二十几个板子!”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只能靠趴在床上,一边忍耐痛苦,一边无聊地打发时间,她的心里便如同被人引燃的烈火似的,恨不得把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好了,好了,这话同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同着外人的面说。”苏婉婷好生告诫着。 对于苏婉怡来说,说与不说对她都不重要,说出来只是单纯的发泄而已,真正的解气则是要想办法惩罚谢小桃才是。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就且叫她得意得意,早晚有一天我会在她身上连本大利的讨回来!” 苏婉婷不由得勾起了唇角,“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将野丫头怎么样?这点小打小闹根本不足以威胁到她,更别说将她赶出去了。” “那怎样做才行呢?”苏婉怡又问。 苏婉婷却没有回答,所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好了,还是想想去雅兰会都穿什么吧!”苏云锦,咱们走着瞧! 184婉婷受难 雅兰会的地点设立在大越有小皇宫之称的长公主府。整座府邸呈红色,屋顶乃红色琉璃瓦堆砌而成,辅以金色、银色作为点缀,脊上吻兽栩栩如生,皆是按照太子府的规格所排,足可见这位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惜,府邸的主人只生就了一个女儿身。府内廊榭、栈桥皆以汉白玉所造,上面绘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小到连栈桥柱顶的部分也是被匠师雕刻上了好看的花纹,做工之细,连花纹上鸟的羽毛都被雕活了,真是连任何一个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除了汉白玉以外,在这座院子里最为常见的还有玉,有细腻如婴儿肌肤的羊脂玉,有呈色通透的碧玉,还有深沉大气的墨玉……品种齐全,颜色繁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配得起这位如玉雕刻出来的绝世美人。 在宫娥的引领下,苏婉婷与苏婉怡两姐妹沿着栈桥行至了小筑,说是小筑,其实是一座临水而建的小楼,三面临湖,一面靠岸,风景优美,景色宜人,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风吹起层层紫色纱幔,为那座临水而立的小楼又添了几分神秘感,同时又添了几分仙气。隔着那飘渺如烟的轻纱,苏婉婷能看清里面正坐着一群女子,个个都是华服缠身光鲜亮丽,个个都算得上是美人,但与坐在主位上的女子相比,她们的美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在那位美貌若仙的尊贵女子面前,她们顶多算是胭脂俗粉。 苏婉婷有些看痴了,难道说那个女人就是长公主?她不确定地想,凝视着长公主的眼眸中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光亮。 以前,她就听说皇室中有位绝尘脱俗的美艳公主,但从来都没有见过对方的真容,只因为那位长公主一直都是以面纱遮脸,从来不肯轻易抛头露面,不想今日见到以后竟会带给自己如此大的震撼! 这个世上真的有如此好看的人儿吗?苏婉婷的目光一直都停在了长公主那似玉雕的精致面容上,看着她与其他官宦小姐谈笑晏晏,忽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了。 “已经到了。”在将她们送到了小楼后,宫娥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一阵清风吹拂而过,使得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水波。她对着姐妹两人微微颔首,然后垂着脑袋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这个两年一度举行的雅兰会是供小姐们嬉戏玩闹的,作为下人的她来说,是没有资格参加的,甚至连踏进小楼的资格都没有。什么样的下人能出入什么样的地方,这在公主府来说,有着十分严格的规定,任何人都不可以违背。 苏婉婷浅浅地应了一声,微笑着向着各府小姐们所聚的方向走了过去,不知怎的,心头竟是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些紧张。 见她来了,原本聊得正起劲的小姐们纷纷停了下来,皆是将头转了过去,注视着眼前这位一直都很端庄的苏府大小姐苏婉婷。她们只看见了她的光鲜亮丽,却是不知在那广袖之下的手早就因为紧张而紧紧攥成了拳。 苏婉婷在心里反复确认,已然肯定那位绝色脱俗的美人就是一直都没有看见过真容的长公主。除了长公主以外,谁又能在公主府堂而皇之地坐在代表身份的主位之上呢? 她与苏婉怡一起福下身子,恭敬地行了个礼。 长公主应了一声,淡淡地道了一句:“赐座。” 声音落下,便有两名宫娥端着两张小凳走了过来,放在了长桌前,上面已经布好了水果点心。 苏婉婷偷偷看了一眼,发现除了有时令水果外,还有几样是她没有见过的。 而苏婉怡也是同样的反应,在吃的方面上,她可以算的是一个行家了,以为自己沾着兄长苏景坤外出游学的光,吃了不少寻常人见不到的水果,却不想这大千世界中,竟然还有那么多她没有吃过,甚至是闻所未闻的水果!看来,今儿个她算是来对了。想到自己能与大姐苏婉婷一起有幸参加这一次的雅兰会,她的脸上便扬起了甜甜的笑,心里边更是早已经乐开了花,同时又觉得十分骄傲,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参加的。 “刚刚你们不是一直都念着苏家大小姐吗,怎么人家一来就变得鸦雀无声了?”大抵是觉得氛围太过压抑了,长公主忍不住开了口,试图打破这份不该有的沉寂。 一旁,一位着粉红色宫装的女子道:“回公主,我们这都是在等婉婷开口呢。”说话之人是三省总督冉放冉大人之女冉千洛。 “哦?”长公主疑惑。 冉千洛道:“您大抵是不知道吧。平常的时候,我们府上小姐小聚,总是婉婷最为能说,每次有她在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叫她来挑起话头。” “原来是这样啊。”长公主恍然大悟,然后又笑了起来,“那你们平日的时候都爱聊些什么呢?”听得出她是有意在拉近自己与各府小姐间之间的距离,只是不知道这份刻意里面有几分真情。 “聊得内容可多呢。”冉千洛又道,“每次只要有婉婷在的地方,就不会有沉默的时候。”说完,她终于是看向了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苏婉婷,笑盈盈地问,“婉婷,今儿个,你怎么就一句话都不说了呢?”平时,不就数你最爱出风头吗?我就给你一个出头的机会! 其实,往常小姐们小聚的时候,苏婉婷并没有冉千洛说的那般能说会道,只因为有着出众的外貌和过人的才情,走到哪里都会是一道亮丽的风景,都会被人众星捧月地包围着。 而对于冉千洛来说,从小就是看不惯苏婉婷那种被人吹捧着的感觉,因为嫉妒就将它认定为是苏婉婷在出风头,现如今刚好有了个机会,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可以借机挖苦的好时机。 苏婉婷有些欲哭无泪,才一过来就碰上了冉千洛这号人。略一沉吟,她对长公主道:“回公主,婉婷一向都不善言辞,哪里会如千洛形容的那般啊……” “苏小姐,这是在谦虚吗?”长公主笑着问,问的时候,目光也是落在了苏婉婷的脸上。看样子,她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苏婉婷的。 “就是啊,长公主,这一定是婉婷在谦虚呢!”冉千洛随声附和着,用帕子掩住了唇,发出两声清脆的笑声,“婉婷,这个时候你怎么就哑巴了?莫不是也像我们一样被公主的美貌迷住了?”她玩笑道。 “迷住了?本宫还能迷住素有上京第一美人之称的妙人儿吗?”长公主勾起了唇角,脸上漾起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苏婉婷面色一红,下意识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复又立刻垂下了头,一颗心忍不住慌乱起来,如同小鹿乱撞般地惴惴不安,“公主言重了。婉婷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容貌过人……” 若说那些世家小姐们是俗世里的花花草草,那她这个一向以容貌倾城自居的侍郎府大小姐在长公主的面前也是同样的俗不可耐,虽说都是美人,但之间的差距又何啻于云泥? 在听见这样的话后,冉千洛的心底掠过了一丝得意。苏婉婷,没想到一向自恃清高的你居然也有对别人俯首称臣的时候,虽然不知道这样的臣服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但看起来也是叫人好不痛快! 可能都是以容貌而出名的美人,对于别人的美貌都有着过分的在乎,就连长公主也是如此,尽管她还如平时一样的风轻云淡,一点异样都没有表现出来。 “好了,说笑而已,苏小姐不必当真。”长公主淡淡地说,终于是将目光从苏婉婷的身上移开了。她对着众人招呼道,“好了,别都站着了,快些坐。这就是一场吃喝玩乐的小聚,别都弄的那么严肃。” 吃喝玩乐的小聚?苏婉婷可不是这样想的,此刻,她的手心里早已因为刚刚的事情而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没有再说话,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会再次惹火烧身。不知为何,在这位绝色公主面前,她总有种抬不起头来的错觉。曾经,她一度以被邀请出席雅兰会为无上荣耀,可现如今看起来,却是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 “今日,是以‘雅’为聚,不如我们就开始吧。”见众人都坐了下来,长公主终于切入了主题,“都说我大越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个个都是才情出众,才华洋溢,不知谁最先叫本宫开开眼呢?” 众人皆是沉默,这样的场合,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表现时机。 “这第一应该由婉婷开始,婉婷不但人长得美,还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才女呢。”说话的还是那位冉千洛,看样子,她是和苏婉婷对上了。 苏婉婷那叫一个憋屈,暗自检讨自己是不是出门没有给菩萨烧香,才会一来到公主府就得罪了眼前这位瘟神。可令她想不到的居然是,背后竟然有人跟冉千洛搭腔。 “哦?原来苏家大小姐还是一位才女?”这一次说话的是大铭公主,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身侧的谢小桃,“锦儿,你大姐姐当真是文采非凡吗?” 谢小桃偷笑,没想到,她才一来,就看见了这么精彩的一幕。这一次苏婉婷算是栽了吧? 184太子侧妃 锦儿?正在为姐姐着急的苏婉怡听见有人喊“锦儿”,有些不敢确定地向着声音发起的方向望了过去,不想居然会看见了谢小桃。 轰隆—— 一道惊雷自脑海里炸响,伴随着电闪雷鸣,不可谓不震撼! 怎么会这样?她一个低贱的庶女怎么有资格来这里?苏婉怡想不明白,但也没有时间再去细细琢磨这些了,因为此刻,她姐姐的安危全都系在了谢小桃的身上。 众人也是齐齐地将目光落在了大铭公主身边并不算太过出众的小女孩身上,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一张白皙得有些过分的脸上还挂着几分属于孩子的稚气。有眼尖的人早已经认出谢小桃的身份,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她会与大铭公主走得如此亲近。 苏云锦,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一定会撕烂你的嘴!苏婉怡恶狠狠地剜了谢小桃一眼,并在心里警告道。奈何,对方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应该是吧。在家的时候,父亲母亲总是会夸奖大姐姐。”谢小桃凝神想了片刻,用一种莫罗两可的方式回答着,可实际上,却是把苏婉婷往风口浪尖上推。天底下的父母都是疼爱孩子的,没有谁是不喜欢自己所生养的孩子的,但落在有心之人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这样的话说出来以后,应该会有不少人会好奇苏绍夫妇到底为何总是夸奖自己的大女儿苏婉婷了吧? 果然,有人意会了谢小桃的意思,“传闻,苏家长女三岁能识字,七岁能成诗,不知是不是这样呢?”一个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人未到,声已至。不消多时,一道着绛红色绣金花纹的女子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见状连忙行礼。来着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的侧妃高迎。 谢小桃也是福身行礼,心道:这感情好,一个小小的雅兰会居然连太子的侧妃都来了,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大铭公主说的惊喜中的一部分呢? 这个高迎是高国公的孙女,虽然是个庶出,但在男丁兴旺的高家中却是十分得宠,更是高国公的掌上明珠。于两年前嫁给太子为侧妃。 在一众人的行礼中,高迎缓步朝着长公主走去,举动优雅却带着三分跋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跋扈是与生俱来的,这是源自于国公府小姐尊贵的身份。 “本来姐姐也是要来的,奈何今早上旧疾又发作了。”高迎向长公主解释,她口中所说的姐姐,指的是太子妃。“不过姐姐说了,就算她人不来,东西还是要带来的。”说着,她命身后的几名婢女把手举之物呈现在众人面前,是乐器,有琴,有萧,有琵琶……一共八种,都是适合小姐们玩耍的。“既然是雅兰会,又怎么能没有这些呢?原本还有文房四宝的,但经过前院的时候不知哪位爷突然兴起,临时要走了。” 此次雅兰会被邀请之人不仅仅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还有各个府上的公子,以及那些年纪轻轻却有才华的青年才俊。不过碍于男女有别,他们聚会的地点是在前院。 高迎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能从太子侧妃手中要走东西的主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谁了——那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长公主了然,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人能来就好了,这些乐器什么的,本宫早已经吩咐别人备下了。原以为等小姐们诗词做完再拿出来,不想遇见你这个心急的。”细细辨认,还隐约能从其中辨认出一两分怨怼。想想也是,偌大的公主府邸能寻不出几件像样的乐器吗?偏偏这个高迎要送上这些个物件来,真不知道是太子妃的意思,还是那位太子的意思! “礼都带来了,哪有藏着掖着的道理?”高迎反问,又笑着对长公主道,“就算是提前摆出来了,至多就是在一旁晾一些时间,刚好也可以给它们沉淀沉淀。”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在众多小姐的身上依次扫过,好像在告诉她们,不妨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琢磨下该用什么样的乐器展现自己的才艺。 长公主笑笑,浅浅的笑容在那张如玉般剔透的面容上又添了几许清寒。“既然方才说到了诗词,那本宫也只好命人把笔墨端上来了。”说着,对宫娥递了个眼神。 须臾,四名宫娥分别端着笔墨纸砚从小楼里走了出来,放在了事先备好的桌案前,看来今日小姐们若是不留下点墨宝什么的,都不能离开公主府了。 “苏小姐请吧。”长公主对苏婉婷道。 拒绝是不可能的,苏婉婷抿唇笑了笑,“婉婷总觉得诗词歌赋太过沉闷,既然笔墨已经备好了,不如婉婷就献丑作一副画吧。”上京城内会吟诗作赋的女子比比皆是,今日在场的诸位小姐中,学识才情在她之上的也不在少数,若是她真的作了诗词,恐怕那个冉千洛还会第一个站出来挑刺,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改为书画。 长公主点了点头,算是答允。 苏婉婷迈着细碎步子朝着桌案走去。在她作画的时候,又来了一群人,其中当属谢家长女谢倾容最为抢眼,她是上京城内唯一一个可以与苏婉婷齐头并论的女子。若说一曲清月舞造就了十二岁的苏婉婷的惊艳之名,那作为当晚为其伴乐的谢倾容也是同样的震惊四方。 她们沿着栈桥走了过来,但令太子侧妃高迎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人中竟然还有谢家的庶女谢倾心与谢韵儿。她失声笑笑,对长公主状似耳语道:“原来这次的雅兰会请了这么多人啊。” “是啊,这一次本宫可是把能请来的人都请来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往年的雅兰会就是人太少才会那么沉闷的。”长公主解释。以往的雅兰会就是门槛太高,能符合要求前来的人寥寥无几,所以,这一次她不但宴请了嫡出小姐,就连那些年龄超过十岁的庶出也一并请了过来,甚至是亲自委派了专门的人手,专程去各个府上拉人。 听到此话,高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越琢磨越觉得长公主这话是在影射着自己,上一届的雅兰会是由她亲自操办的,虽然不如现在这般热闹,但也成就了她的多才多艺的美名,从而被选为了太子的侧妃。 就在她走神的空档,苏云绣与苏云轻也和其他小姐走了过来。两拨人在长公主的吩咐下,依次坐了下来。 而谢小桃因为是由大铭公主亲自带过来的缘故,则是坐在了上座,旁边是一同前来的秦楚衣。 谢小桃特意看了眼不远处正捧着杯盏的苏婉怡,对方的脸上再也没有以前的骄傲与得意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凝重焦虑的神色,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一块被烧红了的烙铁十分烫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苏婉婷的画终于画好了。宫人将画撑了起来,展现给众人看,画的是兰花。苏婉婷温婉一笑,微微垂下了头,“画得不好,献丑了。” 长公主淡淡扫了一眼,“苏小姐过谦了。”声音落下,有不少小姐也是随声附和,把苏婉婷的画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没。 冉千洛站起身子,仔细地瞧着那幅画,忽的看见了兰花从中的那一抹墨点,虽然被草掩饰得极为隐秘了,细细辨认还是能看出它的突兀之处,“画作好是好,可惜却有一点瑕疵。”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纷纷望了过去,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只专注于那一点败笔上了。那是在谢倾容来的时候,苏婉婷走神不小心滴落上的,原本以为处理得很好了,不曾想竟然还是被冉千洛发现了。 这个冉千洛,不跟我对着干就会死吗?苏婉婷起得牙痒痒,偏偏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 谢小桃在心里冷笑,决定再给苏婉婷送上点什么,开口解围道:“其实与画工相比较,我大姐姐的舞艺才是最为出众的。”都能名动上京了,谁还能否认这一观点呢? 可只有谢小桃才清楚,自从苏婉婷十二岁那一年成名以后就鲜少在公开场合表演了,更别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那么清高,又怎么会愿意做娱乐大家的事情? “正好谢家大小姐也在,咱们上京城的双绝算是聚齐了,不如就叫她们一块表演吧。”高迎提议道,很久以前,她就好奇是什么样的舞蹈什么样的音乐能轰动整个上京。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苏婉婷刚想开口说话时,谢倾容已经先一步答应了下来。 苏婉婷面上有些尴尬,“那烦请各位给婉婷一些时间准备。” 远处的假山上,瑞王储沂烨负手立于山石之间,望着湖面上的那一群正值芳菲年华的美丽少女,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眯起,暗忖着是自己小瞧了这位皇姐,把那些原本不能参加雅兰会的庶出小姐都请过来,除了众乐乐以外,不失为是一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说不定多年以后,那些庶出的小姐们还能想起今日长公主不介意嫡庶有别的恩情呢! 渐渐的,他的目光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不由得凝起了眉头。连上座都坐上了,苏云锦,看来你比本王想象的还要有本事! 185何为惊喜 “五皇弟,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得我们几个兄弟一通好找。”就在储沂烨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谢小桃身上之际,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悄然走到了他的身后,紫色的锦缎长袍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如水银般的淡银色亮光。 储沂烨没有转身,“三皇兄知道的,本王一向不太喜欢热闹。” 慎王储沂谨笑了起来,以一种玩笑的口吻打趣道:“既然不喜欢,为何还要答应皇姐来这里呢?” 储沂烨没有表态,就算他想不来就能不来吗?皇室之中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更何况今日也是个笼络权臣的好机会。 储沂谨顺着储沂烨目光看去的方向望了过去,刚好看见了小楼外面的那一群聘婷少女,忽的勾起了唇角,“本王当五皇弟真是不喜欢热闹,不曾想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的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说话的时候,储沂烨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那位瘦瘦小小的谢小桃身上,精锐的眼神似是要将那单薄的身板看穿。 储沂谨又好好琢磨了一下储沂烨的眼神,好奇地问:“五皇弟,本王倒是好奇,你为何总是盯着苏四小姐看呢?”他展开了折扇,用扇面掩住了口,故作神秘地问,“莫不是你对孩子有着特殊的癖好?” 这下,储沂烨终于是将目光从谢小桃的身上移开了,“难道看看也不行吗?” “玩笑话而已。”储沂谨扇了扇手中的折扇,好似无意地甩出一句话,“说来也巧,那位苏四小姐的棋路和你是惊人的相似。” 储沂烨一怔,“还有这种事?”他笑了笑。他与谢小桃的生长背景不一样,甚至是没有过什么交集,棋路又怎么可能会相似呢? “当然,那日本王与她下棋的时候发现的。五皇弟若是不信,不妨拿盘棋和她试试。”说到这里,储沂谨的兴致好像被提了起来,“本王倒是好奇,两个棋路十分相近的人一起对弈,究竟会是谁赢呢?” 这时,湖畔小楼里传来了琴声,悠扬的琴声随着微醺的春风飘拂而来,夹杂着桃花的香气,好似一个曼妙少女在半空中甩袖轻舞。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挪了过去。 只见换了一身水蓝色舞裙的苏婉婷踏着轻盈的舞步从小楼里钻了出来,开始舞蹈。 看着那轻巧如燕的苏婉婷,储沂烨便是再也没有移开目光,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的视线便很难再看向其他的地方。 他喜欢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喜欢。这般痴情的模样落在储沂谨的眼中换来的却是一阵讥笑。 苏婉婷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而储沂烨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储沂烨虽说贵为瑞王,实际上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主。她苏婉婷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王爷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 储沂谨没有戳破储沂烨的幻想,静静聆听着远处飘来的琴声,只是没想到耐着性子听下来竟是被那琴声勾住了魂,好似找了魔似的再也分散不开注意力了。 琴声婉转似潺潺溪流,却又似魔似魅,叫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储沂谨有些惊讶,看向了那位正在弹琴的女子,虽是相隔很远,但仍是能看出她的清丽脱俗,有着与其他小姐不一样的独特气质。 如果说苏婉婷的美是夏夜里的幽兰,芬芳争俏,那么谢倾容的美则是冬雪中的寒梅,遗世独立。 两者是不同的气质,却是同样的出色,同样的叫人惊叹。若非要将两者分以高下,那么只能说一个惊艳了世人,一个惊艳了芳华。 若干年后,当储沂谨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谢倾容时的情境,耳畔仿佛还能听见她那独特的琴声,不,应该说那琴声一直停留在他心底,多年都不曾消散。 …… 百花齐放的花园里,彩蝶翩跹而舞,相互追逐,相互嬉戏,就算有人来了,也依然不能打扰它们相互玩闹的好兴致。 大片大片的花海中,谢小桃与大铭公主相伴着向前走着。直到远离了湖畔小楼,大铭公主才停下了脚步,开口询问道:“锦儿,怎么样今日是不是很惊喜呢?” 想到苏婉婷在冉千洛的穷追不舍下,频频被逼到了绝境的样子,谢小桃不由得会心一笑,“当然是惊喜了,我都没有想到这辈子居然能有机会看见大姐姐的舞蹈!” “可不是吗!有她来表演,今天这个雅兰会也算是成功了。”大铭公主调皮地笑了起来。就算苏婉婷再如何心高气傲,今日还不是一样得乖乖地给人舞蹈?“不过,我们之所以能有如此幸运,也要归功于冉小姐了。” 这一点谢小桃是认同的,“她与我大姐姐好像不怎么合得来……” “的确是合不来。冉小姐总是嫌你家大姐说话做事太过做作,只要有你大姐出现的场合,所有的风头就都被她一人霸占了,其他小姐只好去做她的陪衬。”当着谢小桃的面,大铭公主没有绕弯子,一股脑地说了这么一大串话,说完以后才知道后悔。“锦儿,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 谢小桃摇了摇头,“公主都说了,今日是特意为我准备的惊喜,我又怎么会生气?不瞒公主说,我也不喜欢大姐姐。”说完,与大铭公主相视而笑。 笑过之后,谢小桃又想到了什么,“我大姐姐为人一向圆润,就算是有别的小姐嫉恨,她们也不会挂在嘴边的。公主又是如何知道冉小姐的心思呢?” “这就要归功于我皇姐的功劳了。她与冉小姐的哥哥私下里有几分交情,听他说过自己妹妹的事情。”大铭公主解释,然后弯下身子,去逗弄那一小盆不知道名字的小花,看得出她的心情很好。 “冉小姐的哥哥?”谢小桃却是生出了几分了困惑,对这号人物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是冉千峰,四个月以前被父皇派去边陲的冉副将。” 冉副将?经此提醒,谢小桃总算是想起来了。大铭公主说,冉千峰与长公主有些私交,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连自家妹妹的事情都会说? 想到这里,埋藏在谢小桃心底数个月的疑问总算是解开了,原来一直以来,长公主不是没有行动,而是早已暗中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前往西方。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边陲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六皇兄已经把融夏打得服服帖帖,他们已经递上了受降书,这段日子正在商榷两国如何相处的相关事宜,估计下月中旬便能回来了。”说到这里,大铭公主的脸上漾起了甜美的笑容,双手合十,开心地说,“他回来了,楚衣也就算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了。”纵然她不能完全体会一个女人对男人相思到茶不思饭不想的感觉,但还是被秦楚衣的执着所打动。她深信如秦楚衣一般痴情的女子都应该可以找到自己的归宿。 受降?胜了?这个消息带给谢小桃的更多的则是震撼,西方边陲的战事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不想这一偏竟会偏离得如此彻底,不过这样也好,秦楚衣总算可以不用再重复上一世悲惨的结局,而瑞王储沂烨也失去了这一绝佳的表现机会。 如此一想,谢小桃的脸上也是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大铭公主并不知道谢小桃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是在为了秦楚衣而开心。“对了,本宫有样东西要拿给你,你先去对面凉亭里等,等本宫拿了就去找你。”交代过后,大铭公主便向着来时的方向折了回去,如同一只俏皮的小蝴蝶,翩跹而舞,很快消失在锦绣花团的尽头。 谢小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公主还真是个急性子,就算现在不给,以后再给也是一样的,犯得着如此心急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向约定的凉亭走了过去,不知走了多久,耳畔隐约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驸马爷,不要……”女人的声音柔柔的,又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不要什么?你个没良心的小妖精就不想我吗?”这一次说话的是个男人,应该就是驸马了。 女人娇羞地说:“不要在这里,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现在所有人都去那个什么狗屁雅兰会了,怎么会不安全?”男人又问道。 “可是难保不会被人发现啊,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换地方?我就摸摸,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了,就算被人发现了又能如何?”男人的声音染上了几分邪气,“放心好了,今晚少不了好好折腾你!” 这样的对话听得谢小桃背脊上直冒冷汗,她稳了稳心神,勉强恢复了一些理智。如果她再继续向着凉亭走去,恐怕就会被他们发现。想着,她调转了方向,放缓步子,几乎无声地向回走去,走得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边走,一边祈祷那双野鸳鸯不会突然蹦出来。 “锦儿,你怎么又回来了?”拿了东西的大铭公主乐呵呵地跑了回来,不明白谢小桃为何没有去凉亭。她的声音不大,却是叫躲在暗处欲行苟且之事的男女听了个正着。 186驸马所想 谁?! 暗处,那双野鸳鸯警觉,男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眼怀中衣衫不整的女人。而那女人更为夸张,紧张得整张小脸都白了,哪里还寻得见刚刚因为羞射而泛起来的潮红之色? 她害怕地张开了樱桃小口,正要说话时,却被一双粗糙得生了茧子的手堵住了。 男人用手捂住女人的嘴巴,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而谢小桃这一边,因为被大铭公主突然一吓,感觉魂都快被吓没了,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总算是能说话了。她有些尴尬地解释:“我是好奇公主给我准备了一份什么样的礼物,所以就故意放缓了脚步。”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走了这么半天才走到这里啊。”大铭公主不由得笑了起来,“是不是越想越着急,想得抓耳挠腮的,就忍不住向回处跑?” 谢小桃略一迟疑,又缓缓地点了点头,“公主真聪明,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这样说,应该能消除那对野鸳鸯的顾虑了吧?希望他们不要起疑心…… 难得被谢小桃夸奖,大铭公主十分得意地扬起了下巴,“那是。本宫是谁啊,本宫可是大越最最最聪明的公主!”说着,她拉起了谢小桃的手,“走吧,咱们去凉亭。” 去凉亭?谢小桃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这不是摆明要暴露自己了吗!她微微一笑,“公主,我们出来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先回去吧。” “放心好了,咱们就在皇姐的宅子里呆着,哪也不去。他们若是想咱了,自然会来找的。咱们根本没必要替他们着想。”说到那些恼人的下人,大铭公主不悦地扁了扁嘴巴,见谢小桃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抱怨道,“好了,本宫难得清静清静,你就别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本宫带你去凉亭逛逛,那里可是整个府邸的精妙所在,只要站在上面,便能将整个宅子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眉飞色舞地介绍着,然后拉着谢小桃的手向着凉亭走去。 与大铭公主相比,谢小桃则是显得十分被动。怎么办,要如何阻止公主呢?“公主……”与她同时发出声音的还有一名男子。 “大铭公主?”说话者正是方才还躲在暗处的男人,现在已经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神色淡定如常,丝毫寻不见一丝慌乱或不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大驸马?你怎么会在这里?”大铭公主也是奇怪地挑起了眉梢,“皇姐说你有事不在府中,怎么现在就自己冒出来了?莫非你是从泥里钻出来的不成?” “不瞒公主说,我是翻墙而来的,只为了能快些赶回来给你皇姐一个惊喜。”驸马笑着回答,状似无意地扫了谢小桃一眼,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稍纵即逝。 “是这样啊,那你就快些去陪皇姐吧。”大铭公主没有多想,拉着谢小桃的手继续朝凉亭走去,全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阴暗角楼里露出了一截藕荷色的衫子。 谢小桃直觉得心都快被提到嗓子眼来了,若非是被大铭公主及时拽走,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驸马。她跟着大铭公主走着,却是觉得背后有冷芒射了过来,仿佛是一双凶狠如猛兽的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她不敢回头,生怕一旦回头就再也转不回来了。 一条风景旖旎的花间小路硬生生地叫谢小桃走成了另一番味道——死亡的味道,仿佛此时此刻的她正置身于通往幽冥地府的黄泉路,路的两旁盛开着妖娆又恐怖的曼陀罗。 满心欢喜的大铭公主只觉得谢小桃走得异常缓慢,有些生气地说:“锦儿,你能不能快些走?别总是叫本宫拉着你,好像你一点也不乐意似的。” “啊?”谢小桃的反应有些迟钝。 大铭公主松开了手,“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乐意啊?” 谢小桃连忙摇头,“不是,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不敢造次……”她怯懦地低下了头,看着脚边的小石子,“这里每一草,每一木看上去都是如此的美丽,我害怕我大手大脚的,会把它们碰坏了。”经过长时间的练习,像这种谎话,她几乎已经是张口即来。 看着她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大铭公主转怒为笑,“这里的景色算什么啊,等你到了凉亭上,有你大开眼界的时候。到时候,保管你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快一些上去呢!我们走吧。” 谢小桃想要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算作回应,“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凉亭。站在亭下,偌大的公主府的美景尽收眼底,果真是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好看吧?”大铭公主笑着问,然后继续说道,“这个凉亭在整个宅子里虽然不是很出众,但却有着其他美景所不能相提并论的地方。” 谢小桃侧头,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对方,没有开口。 大铭公主则是把手放在了身侧的柱子上,纤长且白皙的玉手沿着柱子上雕刻的花纹慢慢下移,“记得本宫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三皇兄带着来的呢!若非是三皇兄,恐怕本宫至今还不知道皇姐的府里有这么一处好地方呢!想想皇姐还真是个小气鬼,有好东西就知道藏着、掖着!” 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下面就传来了一个清雅的女声,透着几分秋霜打在白玉上的淡淡寒意。“本宫来的时间是不是不对啊?”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哪有!”大铭公主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对着眼前的皇姐撒娇。见对方并没有真的责怪自己的意思,她适才站直了身子说话,“皇姐不是应该在小楼前招呼客人吗,怎么有闲工夫跑到这里来了?” “也亏本宫亲自来了,否则还指不定你如何埋汰本宫呢!” 大铭公主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才发现这一次来的只有长公主和其贴身丫鬟,便是好奇问:“奇怪,怎么没有见到驸马爷呢?在来的路上,皇姐难道没有碰见过他吗?” 谢小桃也是看向了眼前这位美好到一点瑕疵都没有的女子,想到了方才无意间听见的对话,便又是忍不住地避开了目光。 “碰见了。驸马的身上有些脏,本宫就叫他回房间换衣服去了。”长公主解释道,其实,她完全不用同别人说这么多的。 谢小桃在心中默然一叹,就算是尊贵如长公主这样一般的妙人儿也不能一辈子拢住男人的心,想想真是可悲。 她真的想不明白,男人始乱终弃的原因是什么。在此之前,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如长公主一般美丽得挑不出一点瑕疵的女人也会要经历自己夫君的背叛。 “你们倒还真是会挑地方,”长公主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凝神瞭望着远处的风景,“比起那些假山园林,本宫更喜欢来这里。其他的美景只是自己在美。它们以为自己足够美就可以了,却不知还有一处凉亭的存在。对于凉亭来说,它不需要有多美,只要学会将每一处风景都尽收眼底便够了。”就好像她的父皇一样,不一定要比权臣聪明一样。 作为一个上位者来说,可能无法以才华凌驾于每一个官员之上,只需要拥有一颗玲珑的心,懂的运筹帷幄,懂的学会发挥每一个人的所长就够了。 谢小桃一怔,没想到长公主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复杂,其中滋味恐怕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辨认清楚。长公主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只希望长公主是随口一说的,而不是具有某种意义的暗示。 “好了,别都傻站了。”长公主示意她们坐下,“苏小姐,不知道霜姨娘的脸好些了吗?” 自从上一次误服了药,生出了疹子以后,霜姨娘的脸就不如以前一般干净了,生出了好多小麻点。霜姨娘因此而变得郁郁寡欢,几乎是不敢拿镜子照。 “多谢公主关心,我娘现在还是老样子。” “听闻怀孕的女人都容易变丑,你也要多劝劝她才是。”长公主又道,“本宫这里刚好有一盒珍珠粉,不如就送给你娘好了。” “谢谢长公主。”谢小桃弯腰行礼道。 …… 雅兰会结束的时候,长公主与驸马亲自相送,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纷纷送了出去。最后的离开的是谢小桃与苏家众多的姐妹。 看着那比其他人要矮小许多的女孩儿,驸马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冷了。苏府四小姐是吧?小小年纪就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一幕,还真是可惜了。 以防万一,他已经对动了杀谢小桃的念头。他不允许任何人知道自己与丫鬟私通的事情,一旦事情被揭发出来,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在瞬间化为乌有…… 187姐妹同车 侍郎府接送小姐们的马车一共有两辆,一辆是给苏婉婷、苏婉怡两位嫡系小姐准备的,而另外一辆则是给苏云绣、苏云轻以及谢小桃三位庶出小姐的。 谢小桃是最后一个钻进马车的,却是三个人当中最先收回心神的。比起外面的热闹来说,她更喜欢蜗居在一片狭小的空间里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安宁,这个时候,她不用去考虑如何应对其他人的刁难,也可以暂时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 与她的安静相比较,苏云绣则是显得尤为兴奋,抑或说她还沉浸在能有幸参加长公主举办的雅兰会的兴奋中不能自拔。 她撩着帘子,又是仔细地将公主府看了个遍,尽管看见的只有冰冷的高墙。 “到底是长公主府,就是比别的院子来得气派!”苏云绣夸赞道,可惜这样的话并不能传到长公主的耳朵里。“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如此漂亮的宅院!” “唯有这样美丽的院落才能配得起长公主的天人之姿。”苏云轻轻声说道。长公主的美貌是谁都无法媲美的,那样一个绝代佳人又怎么能同寻常人一样住普通的宅院呢! 这样的话获得了苏云绣的认可,她将目光移向了车窗之外,细细地看着门前送客的大驸马与长公主,清秀的小脸上满是艳羡,特别是看见两人相敬如宾的情景时。“做女人能做到长公主那个地步也算是此生无憾了,不但拥有尊贵的身份,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 听到这样的话,谢小桃幽幽地睁开了眼睛,透过窗子,刚好看见了大驸马为长公主将那一缕被风吹乱的发别在耳后的情景,心里边闪过一丝忧伤。在心爱之人面前,所有女人都是这样的吧?只看见了对方的温柔,却没有发现在对方的心中还装着另外一个人,甚至没有发现那个人所占的分量要远远多过于自己。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如此,以为自己托付终身的那个人情意绵长,却不知道他的心思早已经移到了别人身上。这样的悲哀就连长公主也无能幸免,纵然拥有尊贵的身份,绝世的容颜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不能留住那个变心的男人? 想着想着,谢小桃便觉得那个如玉雕刻出来的长公主不再如印象中的那般高高在上了,甚至可以说她也是个普通人! 马车缓缓地行了起来,苏云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属于长公主的那座华丽的府邸上,哪怕是一砖一瓦,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叫她移不开目光。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车帘子,有些意犹未尽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一次……”今日,她只逛了一小部分就已经被那经过能工巧匠精心设计的院子所吸引,所折服了,若是把整个府邸都看下来,恐怕就算要处死她,她也舍不得离开了。 苏云轻莞尔一笑,“二姐姐莫要贪心了,能有幸来公主府上走上一遭已经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造化了,怎么可以再奢求第二次呢?要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是想来而偏偏来不了的!”如果没有这一次的雅兰会,恐怕她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进去瞧瞧,甚至可以说就连像苏婉婷那样的嫡出小姐也不能。 苏云绣不喜欢听这些扫兴的话,不高兴地翻了翻白眼,“有第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她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是在赌气,赌苏云轻的气,心里却也明白,长公主的院子恐怕这一辈子都是再难进去一回了。 她将目光落在了正在闭目养神的谢小桃的身上,“锦儿,你刚刚与大铭公主离开了那么久,一定逛了很多地方吧?”她试探着问,但更多的则是好奇,“你就同姐姐说说吧,说说你们都逛了哪些地方,那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谢小桃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眼底竟是多了一片朦胧,看起来疲惫极了,着实是叫人心疼不已,“其实,也没有逛什么……” “没逛什么,那是逛了什么呢?”苏云绣却是不依不饶着,完全不肯就这样轻易放过谢小桃。 “咣当——” 马车剧烈地震了一下,把原本就没有坐好的苏云绣颠飞了,“咚”的一声,撞到了马车车顶。 苏云绣捂着被撞痛的头,隔着一层厚厚的车帘子,对着外面吼道:“你怎么驾车的?知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 外面传来了车夫歉疚的声音,“是奴才的错,天黑了,没看见路边的石头,叫几位小姐受惊了。” “受惊?这受得可大了!若是把我们撞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苏云绣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刻薄的声音倒真是得了杨姨娘的真传。 苏云轻不想惹麻烦,在苏云绣还没有完全发作以前,连忙阻止道:“好了,二姐姐,别闹了,一会儿就到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也不是有意的。” “切!也亏不是有意的,要是成心的,那我们这还不得撞毁容了?”苏云绣喋喋不休着,仿佛不把郁结在心里那口恶气完全出了,她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谢小桃冷冷一笑,压低声音提醒道:“二姐姐这个样子要是被父亲看见了,恐怕少不了一顿白眼。” 现如今,苏云绣的地位不比以前,她本就不是什么得宠的小姐,加上身边又少了杨姨娘私底下的疏通打理以及苏婉婷、苏婉怡姐妹俩的照顾,在府上的地位可以说是越来越低。这样的处境,的确不适合再闯祸了。 苏云绣知趣地停了下来,却是多少都会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又补上了“看在四妹妹的份上,我就姑且饶了你这一次!给我好好地驾车!” 谢小桃有些无奈,这个苏云绣就是嘴上不饶人,真不明白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能赚钱不说,还爱得罪人。她没有再理睬对方,又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苏云轻从一侧取了一张被子盖在了谢小桃的身上,“先闭会眼睛吧,等到了我再叫你。” 谢小桃应了一声,便是不再多说什么。她是真的有些累了,明明很困,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都睡不着。 看着谢小桃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睛,苏云绣并不知道对方只是在假寐而已,对着苏云绣埋怨道:“人家才刚刚问了一个开头而已,还没有等到答案,你这个做姐姐的就叫锦儿这么睡下了,还真是懂得心疼妹妹!” 面对着对方的指责,苏云轻只是呵呵一笑,“锦儿累了,还是叫她休息休息比较好,若是二姐姐好奇,不妨等她睡醒了再问。”这是多年以来养出的脾气。这些年来,因着一直在陈玉珍身边伺候的缘故,她没少受苏云绣的奚落,比这难听的话都听过了,自然也就不会与其较真。 “三妹妹这样说,倒好像是我这个二姐姐不懂得心疼妹妹了?”不知怎的,苏云绣忽然把矛头对准了一向温和待人的苏云轻,“别忘了,锦儿也是我妹妹,虽说你们是一个娘亲所生,但我这个姐姐也不比你差!” “二姐姐,我没有这个意思……”苏云轻为自己辩解,声音里染上了一层委屈。她只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而已,对方就开始向自己发难,怎能不觉得难受呢? “没有这个意思吗?”苏云绣反问。这是把刚刚在车夫那里受得气全都要借机发泄到苏云轻的身上了。 原本还不想插话的谢小桃可不想叫自己成为苏云绣向别人发难的借口。“好了好了,两位姐姐对锦儿的好,锦儿比谁都清楚。两位姐姐莫要因为锦儿而伤了和气。”她将双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全然没有了睡意。 见谢小桃如此一说,苏云绣立刻换了另外一副神情,和颜悦色道:“锦儿,你是不困了吗?那你同我讲讲公主府里的样子吧!” 谢小桃哭笑不得,看来她是想错了,以为苏云绣是不开心,才会对苏云轻借题发挥的,不想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叫醒自己。“既然二姐姐如此好奇,那我就跟二姐姐说说吧,不过,我记得的也不太多了。”见苏云绣笑了,她也只好开始向对方描述长公主府邸里的情景。尽管她描述的很是简略,还是说了很长时间,一直说到了有些口干,终于是说完了,“好了,二姐姐我就记得这么多了。” 苏云绣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谢小桃说完,仍是没有回过神。 看着那一脸痴然,苏云轻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撩开了车帘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奇怪,怎么这条路看起来有些陌生呢?”原本,她是想看看还有多久才能到家,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谢小桃警觉,撩开了自己那侧的车帘子,果真是没有来过的地方,“车夫,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 “没有错的,小姐们稍安勿躁。这是一条近路。”车夫回答。 近路?就算是平常的路也应该早就回去了!谢小桃不相信,撩开了车帘子,才发现驾车之人根本就不是之前的那个车夫了。 188路遇险情 “你是谁?”谢小桃警惕地问。 车夫转过了头,露出一丝邪邪的坏笑,在清冷的月华之下,显得格外恐怖。 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苏云绣也是探出了头,刚好对上车夫的那双幽暗的眸子,整张小脸都被吓白了,花容失色地问:“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车夫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你究竟想带我们到哪里去?”谢小桃又问了一个问题。 “四小姐还真是个好奇心重的主儿,总是爱打听不该知道的事情。”车夫冷冷地说,对着谢小桃一番品头论足,然后又道,“四小姐,难道不知道秘密知道得太多了,会惹来杀身之祸吗?” 听见了这样的话,谢小桃惴惴不安的心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平静,明明已经大祸临头,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笑了笑,“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你才要杀我的了?”说的时候,她一直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也是想试探试探对方。 “四小姐果真是个聪明人。”车夫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除了冷漠以外的神情。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谢小桃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既然对方是冲着自己而来的,而不是冲着她们三个人,或许,她可以同对方讲讲条件,“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跟你走便是,不要再牵连无关紧要的人了。”说着,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车内的苏云绣与苏云轻,看见的却是两张被吓傻了的小脸。 车夫大声地笑了起来,好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放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苏四小姐认为,她们还能活着离开吗?” “可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谢小桃据理力争着。其实,何止是苏云绣和苏云轻无辜,就连她也是犹如身处于云里雾里,完全摸不清状况。她自认为近来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从哪里去探听别人的秘密? 听着谢小桃如此说,苏云绣也反应了过来,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我们吧!” “放?这话还是留到阴曹地府跟阎王爷说吧!”车夫冷声拒绝,人都已经抓来了,又岂能说放就放? “放我离开!”苏云绣急了,尖锐的声音冲破夜空,换来的则是一记狠辣的耳光。 “给我住口!否则现在就叫你下去见阎王!”车夫呵斥,用胳膊肘将苏云绣撞回了车内,然后猛地一抽缰绳,将马车驾得飞快! 谢小桃也被甩回了车内,与苏云绣两人滚做一团,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勉强坐稳了身形。她扶住苏云绣道:“二姐姐,你没事吧?” 苏云绣的脸颊被打肿了,梨花带雨地问:“锦儿,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他究竟要带着我们到哪里去啊?” 这话委实是把谢小桃问住了,不由得仔细地回想着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一直追溯到了两个月以前也是没有想明白。“我不知道。” “锦儿,你再仔细想想,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苏云绣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苏云轻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好似劝说一般地说:“好了,二姐姐你也别逼着锦儿了。这些日子里,属你与她呆的时间最长,几乎天天黏在一起,她去了哪里,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云绣竖起了眉毛,全然没有了刚刚的害怕之态,取而代之的则是愤怒,真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又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都跟她在一起,我怎么会知道她都去了哪里?!”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苏云绣,还真不是个叫人省心的主!别人还没有怎么着了,就先自乱阵脚,来了个窝里斗!看来是车夫的那一巴掌打得不够狠,根本没有叫苏云绣吸取教训! 她也容不得再去与苏云绣计较,强忍着不瞒,又把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好好地回忆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她暗忖:算起来都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门了,若非是今日被大铭公主邀请来参加雅兰会,恐怕还会一直在侍郎府里呆着呢。 想到这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雅兰会?大驸马? 霎时间,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大驸马的人影,以及在花园里无意间听到的对话。若说近来,她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秘密,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件了。 想不到大驸马的动作居然如此之快!谢小桃忍不住一阵唏嘘。看来对方是打算把她们拉到荒山野岭再动手了? 她抿了抿唇,对着苏云轻压低声音道:“二姐姐,三姐姐,你们怕疼吗?” 苏云轻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这样问自己,也猜不出对方的心思。她点了点头。这个世上有谁会不怕疼呢?就连身材魁梧粗壮的大男人都怕,更何况是娇滴滴的富家小姐了? 苏云绣也是点头,以为对方是想把自己往绝路上逼,顿时红起了眼睛,“苏云锦,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用手捂住了苏云绣的嘴巴,生怕她在发出什么不该有的声音,“那若是与死比起来,到底是更怕死,还是更怕疼呢?” 苏云轻有了片刻的迟疑,稍作沉吟,道:“更怕死……”她还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眼下有一个方法可以逃出去,只是需要冒一些风险,甚至是会受伤……”谢小桃的话点到即止,拔掉头上的珍珠发钗,在车棚的后面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这只发钗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她去金铺特意定做的,原本是打算留着防身,不想竟然真的会派上了用场。 寒冷的风从破口里灌了进来,换来了些许的清醒。苏云绣不再闹了,定定地凝视着那一块足可以叫一人钻出去的大洞,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苏云轻也是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叫我们钻出去?” “是!”谢小桃认真地点了点头,眼下,除了跳车之外,再无任何逃生的机会,若是她们足够幸运,在跳下去以后便能侥幸逃过一劫。 苏云轻向着外面看了看,心底生出几分恐惧,向着后面挪了挪。 看着临阵退缩的苏云轻,谢小桃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害怕呢? 而苏云绣则是比苏云轻来得大胆许多,也是明白现如今的处境,与其坐在马车里等死,倒不如放开胆子搏一搏!想通这一切以后,她推开了谢小桃的身子,“我先来!”说着,快速钻了出去,先是头,后是身子,最后眼睛一闭,一咬牙跳了下去,狠狠地摔在了草地上。她在地上连滚了数圈,最终还是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昏迷了过去。 漆黑的夜色里,谢小桃只能看见苏云绣的那一身绿色的衣裙翻滚了几下,但随着马车的疾驰很快便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中。 苏云轻看得是目瞪口呆,原本就忐忑的心现在就更为惴惴不安了。她用手捂住了嘴巴,很想叫,偏偏又不敢发出声音,甚至她连张开嘴巴问一问苏云绣情况的勇气都没有。 危机当头,谢小桃哪里还顾得上对方的心思?“姐,该你了……”已经送走了一个苏云绣,再把苏云轻送走,她便可以离开了。待那车夫发现之际,恐怕她们姐妹三人早已经跑远了。 苏云轻摇头,异常坚定地拒绝道:“不!” 谢小桃也是同样的坚决,“你必须跳!”说罢,不由分说地拖着拽着就恨不得把苏云轻弄下马车。 恰在此时,车帘子被车夫从外面撩了开来,刚好看见了这一幕,以为她们是打算逃跑,厉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说着,他将半个身子都探了进来,一把手抓起了正欲“逃跑”的苏云轻。 苏云轻挣扎,却是一点也都挣脱不开,“放开我,放开我!” “咣当——” 马车又一次发出了剧烈的震荡,不过这一次就连车夫也差一些就被颠飞了。 看着那狼狈的心怀不轨的车夫,谢小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紧手中的发钗便是直直地向着对方刺了过去。第一下扎在肩头。车夫吃痛,扬手向谢小桃掴去,可还没有等他碰到对方,第二下便又刺了过来。“死丫头,你敢用发钗害人!?” 生死面前,谢小桃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握紧手中的发钗只管向对方身上扎去,一下两下…… “啊!”车夫发出痛苦的叫声,在这个空旷的郊野听得格外真切。只见他单手捂住了眼睛,汩汩的血便沿着指缝间流了出来。 趁着这一空当,谢小桃全身发力,试着将其从车上摔下去,奈何对方太过顽固,就算是被踹下去了,一只手还紧紧攥着缰绳。 谢小桃暗自咬牙,一发狠,再次高举起发钗,狠狠地向那只手扎了下去。 “咣当——” 失去了控制的马车又一次撞到了石头,彻底背离了原本的行驶轨迹,就在这个时候,用来衔接马匹和车身的绳子竟然断了,车子不受控制地向前行去。 “咣当——” 又是一声,几乎把整个车子都撞散了架。还未等谢小桃反应,她们便已经翻进了湖中…… 189段姓公子 夜色寒凉如冰,冷冷的夜风吹在了苏云绣的脸上,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凝上了一层微寒。 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草地上,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去看看她还有没有气。”一个着白色锦袍的男子站在了不远处,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那不算丰腴的身影。 依声,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向着苏云绣走了过去,刚想蹲下身子检查,却见对方的手竟然动了,紧接着便见她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她醒了!”女子道。 那名着白色的男子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对着苏云绣问道:“小姐,你醒了?” 苏云绣虽然是醒了,但意识还处于一片朦胧之中,费了好半天力气,才终于是将两人的相貌看清。看着那两张陌生的面孔,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你们是谁?你们想要干什么!?” 白衣男子没有料想到醒来后的苏云绣会是这样的反应,又好笑又好气地咧了咧嘴角,“小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是不是坏人又不能从外表上看出来,如果这世上的坏人都会在自己的脑门上贴上“我是坏人”的标签,那么就没有那么多无知的人被骗!苏云绣这样想着,神色中仍是存着对他的警惕之意。 刚刚经历过生死的她,真的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这对男女是好人。她试着站起身子,奈何从马车摔下来以后,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散了架似的,动一下都会觉得痛苦无比。 “小姐,这是要站起来?”白衣男子关切地询问道。 苏云绣没有作答,带着一股倔强,总算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还没有站稳,脚下便有一股剧痛传了过来,痛得她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啊……” 白衣男子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搀扶,却遭到了严厉地拒绝,只要眼睁睁地看着苏云绣再次倒在了地上,“小姐……” “真是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站在一旁的女子终于是忍不住地开了口,一张口便是火药味十足,“爷,咱们就不该救她!就应该叫她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里呆着,等着被野兽撕咬得粉碎!” 听闻此言,苏云绣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了那名女子。她是说他们救了我?可是天都这么晚了,他们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白衣男子瞪了女子一眼,眼底似有不悦闪过,“月娥,住口!是不是出来了,就可以不懂规矩了?” 原来那个女子叫月娥。在听见白衣男子的警告之后,月娥垂下了头,有些委屈地说:“爷,奴婢还不是替您觉得委屈嘛!您好心好意地救了人,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对您吼。要知道您可是……”说到这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抱怨的话音戛然而止,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白衣男子没好气地又瞪了她一眼,然后才缓缓转过了头,看向了苏云绣,“小姐,是在下管教下人不力,还望小姐不要怪罪。” 看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子,苏云绣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你救了我?” “是路过的时候,刚好看见小姐昏倒在这里。”男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见苏云绣再次试着从地上站起身子,又是好心地伸出了手。 这一次,苏云绣没有拒绝,只是任由对方用双手将自己从地上扶了起来。她偷偷找他借了一些力气,才总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谢谢公子……”一边说着,一边羞怯地垂下了头。 这时,那名叫月娥的婢女向前走了一步,“爷,男女授受不亲,还是由奴婢来扶吧。” 白衣男子没有拒绝,小心翼翼地将苏云绣交到了对方手上。 风吹起了挡在月前的薄云,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借着那抹清冷的月华,苏云绣看清了男子的长相,棱角分明的轮廓中隐隐透露着几分刚毅,算不上俊美,却有着男子独有的阳刚之气。 “敢问小姐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白衣男子问,不经意地对上了那双正在打量着自己的眸子。 四目相对,但很快便又错开。苏云绣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只觉得脸颊上泛起了一阵微热。 方才还把对方当做了坏人,处处警惕,现在竟然会变成如此模样。想到这里,苏云绣的面色就更为红润了,幸亏现在是在晚上,否则她真要找个地缝好好地钻起来了。 一直等不到回答,白衣男子以为她是不想回答,便没有再深究下去,“既然苏小姐不想说,那在下也就不问了。” 苏云绣抬起了头,“公子,不是……”她想要开口解释,对方却先她一步。 “不知小姐是要进城,还是要离开呢?小姐莫怪在下多管闲事,这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家独自走夜路似乎并不妥当。”白衣男子温声道。 的确是不妥当,若非是事出有因,谁会乐意大半夜的不回家,跑到郊外来闲逛?苏云绣在心里回答,同时又想到了刚刚的情景。幸亏她刚刚遇见的是一个正人君子,才不至于发生什么。倘若她遇见的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坏人,趁着她昏迷的时候做出什么不好的事,那她这一辈子可就都要毁了! 想着想着,苏云绣就越发感激眼前的男子了。“不瞒公子说,我也是因为路上遭遇了意外才会倒在这里的。” “既然如此,那小姐就不要再一个人走夜路了。”白衣男子劝说道,然后向苏云绣询问,“敢问小姐家在哪里,若是方便,在下愿意护送小姐回去。” “多谢公子的好意……”苏云绣恭敬地道了谢,正要开口报出自己的家门时,却又一次地被月娥打断。 月娥道:“爷,像送人这样小的事情,还是交给奴婢来吧。您一个大男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把一个小姐送回了家,似乎是不太方便。” “也是,那就由你送她回去吧。”白衣男子吩咐。 苏云绣有些失望,失望于还没有同对方说些什么,就被那个没有眼力见的婢女破坏了。她看向了白衣男子,用难得温柔一回的声音道:“可是,公子……你救了我,我还都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白衣男子温柔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苏云绣明白,他这样说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她送回去了,甚至是不打算再同行了。她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月娥从背后箍住了腰身,一眨眼地功夫便从地上跃起,直直地落在了马背上。 “小姐,您坐好了,奴婢这就送您回去!”说完,月娥对白衣男子笑了笑,“爷,有奴婢在,您就放心吧。”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 苏云绣却是有话要说,偏偏月娥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在苏云绣又想开口询问什么的时候,月娥却猛地踢了下马肚子,那匹棕色的烈马便向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直到踏进了上京城的长街,马匹才有了疲倦的意思,渐渐放缓了脚步。 “敢问小姐家住在哪里啊?”月娥试探着问。 苏云绣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宅院,“那里就是我家。” 隔着幽深的夜色,苏云绣所指的那座宅院看的并不真切,使得月娥看了好半天,也没有猜出对方的身份。 明明不确定,但月娥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驾驭着马匹,向着对方所指的方向行了过去。 渐渐的,她终于明白原来苏云绣所指的宅子竟然是侍郎府。她有些吃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小姐,我们到了。”声音落下,月娥跳下了马匹,伸出手去扶马背上的苏云绣。 苏云绣点头,把手交到了月娥的手上,“今日多亏了你家公子出手相救,只是不知道公子的姓名,日后要如何联系……” 月娥笑了笑,“他姓段。” 姓段?又是一个有身份的人?苏云绣在脑海里仔细地想着,可任由她如何琢磨,能对号入座的人也只有在通政司当差的段寒之段大人了。传闻,那位段大人刚正不阿,整日都将自己埋在公务之中,几乎很少出门。今夜,却偏偏叫她遇见了他,是不是一种缘分呢? 就在苏云绣脑里慢慢被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占据的时候,,一群家丁从宅门里走了出来,人手一只灯笼,好像是要去找什么,只是不想才一踏出门槛,就看见了他们要寻找的二小姐正好站在了门口。 “二小姐,您这是去哪里了?”管家开口问,“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呢?” “我们在回来的时候遇见了点状况,车夫被换成了别人,还口口声声要说杀了我们……”苏云绣解释,忽然又觉得这样解释会花费很多时间,“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今日要不是因为遇见了他们出手相救,恐怕我……”说着,她扭过了头,正欲为家丁介绍月娥的时候,哪里还寻得见月娥的人影? 此时此刻,月娥已经蹬上了马背,在对方没有注意的时候,选择了离开。她知道,如果对方真的有心,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寻过来的。 “二小姐,不知道三小姐和四小姐的人呢?”管家又问。 苏云绣适才想起她们俩来,“她们还没有回来吗?”问罢,竟是不受控制地嘤嘤地哭了起来,“莫不是她们出了什么意外?” 190暗中保护 画舫里。 阿夏立于床头,有些心疼地看着陷入昏迷的谢小桃,只差一点,眼前的这个女孩便要溺水而亡了。 在她身旁站着的则是画舫的老板乔四娘,也是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谢小桃。她道:“今日也是多亏了爷有先见之明,留你在这里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否则只怕今日她便是凶多吉少了。” 其实,这件事不能全算是阿夏的功劳,她不敢居功,“我也只是负责把四小姐从水里捞出来了而已。”她说的是实话,在看见谢小桃连人带车一并翻入湖水中时,是她二话不说跳了下去救人的。 乔四娘有些听不懂了,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在帮助她?” 阿夏没有否认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不过显然,那人藏得比较隐蔽,也比较聪明,懂得在恰当的时机出手。”这一路上,她都在暗中保护着谢小桃,她跟了她们一路,隐隐感觉到不远处有另外一个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但至于是敌是友就分不清了。 直到当她看见对方趁着谢小桃向车夫动手的时候,偷偷用暗器打中了车夫的穴位后,才知对方也是同自己一样——也在偷偷保护着谢小桃。正是因为他的出手,才使得谢小桃能如此顺利地插中车夫的要害,要不以谢小桃那瘦弱到几乎一阵风就可以吹走的身子怎么可能与之抗衡? “保护她?可曾看清对方的样子?”乔四娘问。 阿夏摇头,“对方的武功应该在我之上,我不敢靠的太近。”万一与那人打起来了,阿夏也只有三成的胜算。 乔四娘不太懂武功,但连阿夏都说厉害的人,那功夫肯定差不了。可谢小桃只是侍郎府小小的庶女而已,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连阿夏都要畏惧三分的高手?“会不会是巧合?那人刚好路过,发现了四小姐遇见了危险,便出手相救?” “不会的,只要四小姐一离开府,那人便会跟着,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啊?”阿夏回答,想到谢小桃被关在郊外的破屋子里时的情景,又想到那日那人为了叫谢小桃能快一些解开绳子而偷偷用石头击向了凳子腿时的情景,她便越发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帮着谢小桃。 “这就奇怪了。”乔四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谢小桃的脸上,狭长的美眸中多了几分探究。论外表看,这个小女孩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若是非要说她与别人有什么不同,那便是谢小桃的脸要比别人白上许多。 她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见谢小桃时的事情,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张银票,虽然只有一百两,但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就被她那么轻而易举地就给了一个陌生人! 想到这些,乔四娘真的不知道以后该不该再把谢小桃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了!在她的身上有着太多太多令人费解的地方,也有着太多太多值得人赞赏的东西。 “大抵是因为她比别的女孩子都要特别一些的缘故,所以主子才会把你留下来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吧?”乔四娘问道,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理由了。按道理来说,那位容貌似谪仙似得俊美男人是不应该对一个掉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小女孩如此上心的。 “咱们爷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说猜就能猜到的?”阿夏淡淡一笑,不禁又多提醒了一句,“这话,你同我私下里说说便好,切莫去问爷,否则……” 虽然阿夏并没有说出否则后面的内容,但乔四娘也已经明白,“好了,我知道了。” 阿夏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有发烫的迹象,应该是不会发烧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听她如此说,乔四娘也没有挽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躺在床上的谢小桃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注视着眼前的乔四娘。算起来,她们大约有几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她几乎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和乔四娘有什么交集了,不曾想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了对方。 乔四娘温和地笑了笑,“你醒了?” 谢小桃浅浅地应了一声,“是你救了我?” “是我画舫里的姑娘发现的,你们掉下去的时候,她刚好在画舫里练舞。”乔四娘解释。陌上画舫本就是在水上经营的,能被乔四娘选中的姑娘自然也是能歌善舞,为了不被其他姑娘比下去,很多姑娘都喜欢偷偷练习。城内是不允许人在宵禁以后太过折腾的,所以,她们才会选择把船只停靠在了郊外的湖畔,趁着夜深人静无人打扰之际,好好练习。 这样,便是把谢小桃为何出现在画舫里的原因解释得合情合理了。 谢小桃没有深究,一心系着苏云轻的安危,紧张兮兮地问道:“我姐姐呢?” “她被安排在了另外一间房间里休息。”乔四娘回答,见谢小桃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复又多说了一句,“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照顾她了。她同你一样,也是被呛了几口水而已。” 谢小桃悬着的心适才放了下来,她缓缓地道了声谢,便是不再多言一句。 乔四娘也没有再说什么。没有人说话的房间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这样的感觉好像溺水,是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看着眼前依旧沉默的少女,乔四娘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她欠谢小桃一个解释。于是,再一次开了口,“关于苏二爷的事情,我很抱歉。” 谢小桃没有想到对方会和自己说起这件事,还说得如此突然。她选择了沉默,耐心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解释,虽然她知道苏乾的死是命中注定好了的事,但还是想要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你所托付之事是主子亲自去的,但他赶过去的时候,苏二爷已经遭遇了不测。”乔四娘如实说。她不确定地问着自己,这样说是不是可以叫四小姐明白主子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的? 谢小桃还是沉默,沉默的同时更多的则是自责,如果她再早一些行动,是不是苏乾就不会死了? “虽然如此,但主子倒是查出来一些事情,不知四小姐想不想听。”这件事,她家主子并没有明确表态要不要告诉谢小桃,但几经思虑之后,她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至于要不要听,全凭谢小桃自己的意愿了。 谢小桃疑惑,“什么事情?” “苏二爷是在赶路的时候遇见了山匪打劫,”乔四娘开口道,既然对方想知道,她就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全都说出来,“但你可知道,拦下苏二爷的那群人中不全都是山匪?” “不全都是山匪?”这个消息委实是叫谢小桃吃了一惊,开始揣测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混入其中的是些什么人?”是镇守在边陲的士兵吗?毕竟蕲州那个地方比较偏僻,士兵与山匪勾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具体还没有查出来,”乔四娘回答,却是没有打算向谢小桃透露太多,她想有些事情在没有调查清楚以前,还是不要说的好。“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四小姐。我家主子检查过苏二爷家公子所骑的马。” 声音落下,谢小桃关注的重点也有所偏移。“难道说那匹马有问题?”苏景程之所以会变成傻子,是因为赶路的时候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摔到了头。 “马匹前腿的骨头碎裂。”说完,乔四娘看向了谢小桃,她知道谢小桃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方就应该能明白其中隐藏的意思了。 骨头碎裂,就是说马匹遭遇过重伤,按理来说受了伤的马是不可能再继续使用的,更别说赶路了。谢小桃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乔四娘,“你的意思是说程哥哥在赶路的时候遭遇了别人的袭击?”一定是这样的,否则跑得好好的马怎么会突然倒下去呢?这样一想,新的疑问也就随之出现了,若说是山匪与士兵勾结而重伤了苏乾,是为了要钱,那么他们何必再对苏景程下手? 想到这里,谢小桃的眉头紧锁着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过了好半晌,她才再次开口问:“这件事二娘他们知道吗?” 乔四娘笑了笑,淡淡的笑容稍纵即逝,就好似蜻蜓点水一般。“这个问题,四小姐就得问问二夫人了。” 谢小桃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谢谢你同我说这些。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件事?” “嗯?”乔四娘顿了片刻,“四小姐请说。” “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人?”谢小桃直截了当地问,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想问。 “这个问题恕四娘不便相告,但四小姐放心,早晚有一天你会同他见面的。” “你的意思是……”谢小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乔四娘知趣地说:“好了,四小姐休息吧,明日会有人来接你们回府的。还有,这段日子四小姐还是少出门为好。” 191不知礼数 在乔四娘离开以后,谢小桃便是躺回到床上,才刚刚贴上被褥,一股倦意便涌了上来,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很快占据了她全部的意识。她是累了,真的很累了,累到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 睡到一半的时候,她隐约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像是无数个人的混在一起,很乱,很嘈杂,其中还掺杂着叫喊声,但至于喊的是什么,却是听不太真切。 她以为自己是做梦了,若非是转日早上乔四娘提醒,她都不知道晚上之所以会那么乱,是因为侍郎府派人出来找她与苏云轻的。 听到这样的解释,谢小桃只是淡淡一笑,对着乔四娘道了别,便与苏云轻一起走出了画舫。 外面,一名着粗布麻衣的约莫有十*岁的女子正在等着她们,看样子似乎也等了有一段时间。 这是乔四娘帮谢小桃安排的,不,应该说是阿夏帮忙安排的。叫这样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将她们姐妹两人送回家,应该是最为稳妥的了,至少可以将她们为何会失踪的这一夜解释的合情合理。 果然,在回到苏府以后,真的有人问起了这件事。 当着苏绍与其他人的面,陈玉珍向谢小桃询问:“锦儿,你与轻儿这一夜都去了哪里?” 声音落下,谢小桃清亮的眼眸里便染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母亲,差一些我和三姐姐就见不到您了。” 见她哭了,陈玉珍的声音也是柔和了许多,“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绣儿说,你们在路上遇见了歹人,说要取你们的性命。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啊?” 两行清泪顺腮滑落,谢小桃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锦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那人拉到了郊外。” 听到这里,苏婉婷忍不住发出了唏嘘之声,好像是被吓到了似的,“拉到了郊外,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三个女孩子被一个男人拉到了郊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苏云绣是因为被人救下了才不至于在外面过夜,而谢小桃她们呢?整整一夜都没有见到面,特别是苏云轻,已经十三岁了,这要是传出去,外人该如何议论她呢? 苏云轻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看着苏婉婷的眼神多了些许的异样,已然看穿了对方是故意将整件事情放大的歹毒心思。 “我们原本想趁着那人不注意的时候像二姐姐一样偷偷跳下马车,哪曾想还没等跑就被发现了。”谢小桃回答,说完,又是委屈地抹了抹眼泪。 苏云轻也是哭了出来,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痕才解释道:“当时我被吓傻了,以为会死在对方的手上,幸亏锦儿勇敢,敢与歹人对抗……” “啊?”陈玉珍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又多打量了谢小桃两眼,“锦儿,你敢与人动手?有没有伤到啊?”她其实是想问,你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是如何赢过那歹人的。 “其实当时我也和三姐姐一样被吓傻了,拔出发钗就戳了过去。”谢小桃解释。 苏绍也是不太相信,“当时你就不怕吗?”万一那人亮出了凶器,只怕她们两姐妹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谢小桃沉默了片刻,然后补充道:“当时也没有想太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股脑的就刺了过去,闭着眼睛乱刺了一通,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情况。” 闭着眼睛的?苏绍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如果说是闭着眼睛的,应该是可以说得通的。昨日的事情,他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但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象到其中的惊心动魄。遇见那种情况,就连他的大女儿苏婉婷都不可能完全保持理智,说服自己不害怕,更别说是只有十一岁大的谢小桃了。 “后来,车轮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地方,害的马匹受了惊吓,偏离了原来的轨迹,紧接着我们就都掉进了湖里……”谢小桃道,说完又是害怕地哭了起来。她哭的声音并不算大,却是带动着一旁的苏云轻也开始嘤嘤啜泣。 一时间,偌大的厅堂里便只剩下了姐妹两人的哭声,直哭得在场众人的心都碎了。 “那后来呢?是什么人把你们救了起来的?”这一次问话的是苏婉怡,她只是单纯的好奇,还不是很清楚这话所代表的意思。 而苏婉婷却是明白的,可还是选择了附和,“是啊,你们都不会水,是怎么上岸的?”对于不会水的千金小姐来说,是谁救了她们显得尤为重要,关于到一个女子的名节,因为在救她们上岸的时候,那人便与她们有了肌肤之亲,虽说是隔着一层衣料,但也与赤身相触无异。如果救她们的人是个女人还好些,但若是个男人,恐怕就…… 谢小桃在心里冷冷一笑,这个苏婉婷果然是多事!幸亏乔四娘早有准备,否则她与苏云轻还真就解释不清楚了。她擦了擦眼泪,看向了一旁站立着的女子,“也多亏了陆姐姐的出手相救,我和三姐姐才得以死里逃生。” 顺着谢小桃的目光,众人齐齐地看向了这位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的女子,之前不是没有注意过,只是谁都没有把这样一个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女子放在心上。 “四小姐言重了,我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说着,这位陆姓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亦或说是不习惯被人注意的滋味,不得已以这样的方式躲避。 苏绍又有些听不懂了,看着陆姓女子的目光中多了些探究意味,“是姑娘救了我的两个女儿?敢问姑娘姓名。” “小女子姓陆,名叫阿舞。”陆阿舞回答道,然后开始解释自己遇见谢小桃姐妹的始末。她是一名浣衣女,平日里靠着给别人洗衣来维持家计,可是昨天有些粗心把客人的一件衣服弄丢了,便想着来河边找找,哪曾想就看见了在湖里苦苦挣扎的谢小桃了,好在湖水流动的速度并不快,否则不等她去救,她们就早已经被冲走了。“我将小姐们救上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暂时把她们带回了家。”说得合情合理,叫人寻不出一丁点的破绽来。 苏婉婷有些失望,原本想借机对谢小桃狠狠踩上一脚的,熟料竟然会被这个叫做陆阿舞的女人用三言两语就破坏了。“原来是这样啊。也亏了遇见了陆小姐,否则我这两位妹妹……”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是在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转过头望向了不远处的苏绍,“父亲,陆小姐是个好人,您可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侍郎府的两位小姐皆是被眼前这个叫陆阿舞的女人所救,谢是自然要谢的,哪怕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苏绍点头,“那是自然。”说着,对管家递了个眼色,吩咐其去库房取谢金。 见着从陆阿舞的身上问不出什么了,苏婉婷便是将注意力移到了苏云轻的身上,“你们也真是的,既然没有事情了,为何不直接回来?哪怕托人传个口信也是好的。怎么就叫我们一大家子的人在这里干着急呢?”她开始指名道姓地指责,“三妹妹,平常的时候,咱们姐妹当中不就属你最懂得礼数吗,怎么就不知道找个人说一声呢?不但是父亲母亲,就连身体不太好的二娘也是因为担心你们而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呢。” 她想如果用这样的话来指责谢小桃,估计对方会立刻开口替自己辩解,而且说出来的理由绝对不止一个、两个。而苏云轻呢,性格内向,特别是在面对她这个嫡长姐的时候,更是会自卑的说不出来话,哪里还有心思再去思考该如何回答呢? 只要苏云轻说不出合理的解释,那么她们这不知礼数的罪名可就落实了。 一旁的苏婉怡好像明白了长姐的意思,“是啊,以前的三姐姐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啊,怎么这一次就……”说着,她看向了谢小桃,用行动告诉大家,她没有说完的那后半句话其实是跟谢小桃有关。想想也是,以前不管遇见了什么事情,苏云轻都会如实告知陈玉珍的,哪怕那件事只有芝麻粒那么小。可是,和谢小桃出去以后,她就没有了消息,明明已经是安全了,却吝啬得连一个口信都不知道捎回来。 “咳咳……”坐在椅子上的苏莫氏发出一阵轻咳,“好了,人都已经回来了,人没有事才是最重要的。遇见这种事情,她们没被吓丢了魂,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说了很多话,一句接着一句,却是只字不提自己等了她们一夜的事实。一整夜,她是在担心谢小桃她们的安危,但不代表就可以任由别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更不希望自己成为引起府上小姐们争斗的引线。她看了苏婉婷一眼,柔和的眼眸里渐渐拢上一层薄寒。 苏婉婷微微一怔。她是在警告我吗?她不确定地想着,然后看向了苏莫氏,却发现对方又已经恢复成之前那副平易近人的温和模样了。 她没有看见,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看见。只是陈玉珍想不通的是为何会在苏莫氏的眼底看到了恨…… 192班师回朝 走出前厅的时候,苏云轻叫住了谢小桃。 “锦儿……” “三姐姐怎么了?”谢小桃不解。 苏云轻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的问题,“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这话倒是把谢小桃问糊涂了,她笑:“三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苏云轻缓声道:“之前,我以为你是个懦弱的小女孩,只有被逼到了极点才会反击,可当昨天你用发钗划破车棚,命令我们下车的时候,我看见是一个睿智冷静的小女孩;当那名假车夫探进头来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吓丢了魂,而你却是连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便是用发钗刺向了对方,那时候,我看见的是一个勇敢甚至可以说狠辣的小女孩……” 谢小桃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了,笑得好似三月里盛开的桃花,“三姐姐可是被我昨日的举动吓到了?”默了默,她继续道,“如果当时我不对他动手,那么死的就会是我们。在生死关头,谁还能去想别的呢?” “这么说,用发钗刺向那假车夫的你才是最真实的你?”苏云轻试探着问,直到现在她仍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儿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虽然她知道这样做完全是身不由己。 见着苏云轻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谢小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与三姐姐相处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三姐姐不了解吗?” 苏云轻很想回答说自己是了解谢小桃的,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尽管她们相处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但她一点也不了解谢小桃,就好比今日之事。“锦儿,我过不去我自己心里那关,无法说服自己,叫自己相信是了解你的。在你的身上,有着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以前,她直以为这个妹妹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全都是仰仗着那一丁点的小聪明才会次次都能逢凶化吉的,可当昨夜共同经历了凶险以后,她对她的印象彻底改变了。 谢小桃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该说些什么呢? 苏云轻却不肯这样轻易的放过她,“锦儿,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嗯?”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苏云轻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我在想,有你这样一个叫人琢磨不透的妹妹在,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终于明白对方在顾虑什么,“三姐姐是在担心有一天我会对付你和娘亲?” 苏云轻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裙,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勉强点了点头,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通过今日之事,她已然明确了解到谢小桃的缜密心思,不但安排了一个叫陆阿舞的女子,还在路上串好了说辞,甚至连别人会问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 谢小桃却是忽然笑了起来,粉嫩的唇瓣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弧度,“三姐姐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呢?”她好奇地注视着眼前之人,却是没有得到答案,“不管三姐姐是如何想我的,也不管哪一个才是三姐姐眼中看到的‘真实’的我,在这里,我都想说一句话——你与娘亲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近的人,也是最为疼爱我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伤害你们的。三姐姐可以想一想,在这一年多,我可曾做过一件伤害你和娘亲的事?” 苏云轻认真地回想,想了好半天也是没有想到一件,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谢小桃的话。 “还有,我在外面漂泊了七年,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自然是希望与大家和睦相处。我知道亲情对我的重要性。”谢小桃言辞恳切地说,却是藏了一半的话,她在心里补充道,可若是有人故意找我的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因着乔四娘提前安排好的缘故,谢小桃与苏云轻彻夜不归的事情也变得合情合理了。没有人在拿着这件事议论,甚至很快就忘了。除了一个人——那便是被人“救下”而提前回来的苏云绣。 私底下,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向谢小桃询问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人报复的。可惜始终都没有问出答案,后来,她也就不再问了,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那位段姓公子的身上。 她曾经去段府拜访过,每一次都被门房拦在了门口,得到的回答都是段大人不在府上。 在断断续续地拜访了几次之后,漫长的四月便已经走完了一半。 四月十七日。对于大越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对于作为都城的上京更是意义非凡,因为皇上要在九重门前犒赏三军。 早于一个月以前,与融夏胜利的捷报便传入了宫中。 我朝十万大军在六皇子的英明领导下,将来犯敌军从蕲州赶出国境,将他们赶到了边境十里以外的玉台秋,又乘胜追击,从玉台秋一直追到了延庆关,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直把对方打得心服口服,主动递上了受降书,不但签下了永不来犯的文书,还主动划让了八百里土地。 当融夏受降的捷报传来的时候,满朝文武皆是振奋不已,都在为大越能有这样一位皇子而感到自豪。 犒军当日,上京城里迎来了十几载中最为热闹的一天。 百姓们摩肩接踵,将原本宽阔悠长的主街两侧围堵得水泄不通,虽然金戈铁马的世界距离他们很是遥远,仍是阻挡不了他们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英雄风采的决心。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们都在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传奇人物造就了今日的盛况空前。关于那位六皇子,他们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也有着太多的陌生。自他十一岁离开上京之后,便一直随军驻扎在边陲,一带便是九年。他们想要看一看,九年来的军营生活造就了一个怎样铁铮铮的汉子。 在一众人等的翘首以盼中,太子率百官出城相迎。 十万大军浩浩汤汤而来,卷得黄沙漫天,壮如黄龙,直冲云霄。 马上,六皇子储沂轩抬手,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身后的大军便停了下来,动作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三千铁骑出列,跟随着储沂轩一同进入城中,在成百上千双的眼睛的注视之下进入了都城,沿着那条从九重门一直延伸之城外的红毯向着听后封赏的高台走去。 三千铁骑是大越英雄的代表,而行在最前面的着金色铠甲的男人则是英雄中的英雄,是整个军队的灵魂所在。有他在的地方,便有信仰。这样的依赖建立于军营生活的九年的点点滴滴中。 这样的信仰,这样的拥戴,才是给予马背上的那个男子的至上荣耀。在巨大的光环之下,就连一旁与军同行的太子都为之黯然失色了。 日晷上指针的倒影清晰地与吉时重合,在太监的指挥之下第一声礼炮响彻天际,这样的炮声一共三次,分别代表着示天、示地、示皇权。 礼乐齐鸣,鼓声震天,在万人的敬仰之中,六皇子储沂轩率三千铁甲精锐向着举行仪式的九重门走去,行至高台的时候,骑在马背上的男人提拉缰绳,将马匹停在了下面,下马,解去配剑,摘掉了头上的金盔。 隔着遥远的距离,谢小桃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却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双被秦楚衣攥着的手紧了紧。 她在紧张。谢小桃转头看向了她,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张过分严肃的俏脸。 按祖制来说,像秦楚衣这样的宫中女眷是不能来观军的,但太妃心疼她,才恩准她扮作寻常百姓混入人群中。 远处,六皇子储沂轩提步上前,行至高台,以单膝跪拜,等待封赏。 着了一身赭黄色朝服的太子上前请旨,当众宣读犒封玉诏。 御诏的内容谢小桃并没有听清,但三天前就已经听大铭公主说过一遍,大意是封六皇子为荣王,兼平西大将军一职,统帅精兵三万,铁骑十万,赏府邸土地,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封三省总督冉放之子冉千峰为左前翼将军,统铁骑五万。其余将领士兵按功行赏。 宣读完毕,太子将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交到了六皇子,不应该说是荣王储沂轩的手上。 只见那位满身荣耀的男子将圣旨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笔直地挺立在台下的三千铁骑高呼“吾皇万岁”,声音之齐,恍如一人,却是那么的震耳欲聋,震慑人心,就连天地也忍不住抖了三抖。 在全城的欢呼雀跃声之中,荣王储沂轩微微扬起了唇角,一抹好看的笑容便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绽放出来。 他回来了,在历经了九年严寒酷暑,风霜洗礼之后回来了! 悲催的事情 各位亲,不好意思,娆娆要说一个非常悲催的事情。 由于娆娆的失误,忘记把存稿放在后台了,结果导致各位亲白天木有文文看了,非常抱歉。但是娆娆保证一回家就把文章放出来,到时候也不打算吊着亲爱的们的胃口了,会把两章合为一张,发布时间大概是晚上八点,如有意外(比如加班神马的)会另行通知。 亲们等晚上再来看吧。 抱歉,非常抱歉!! tot 娆娆面壁去…… 193三千白骨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秦楚衣的眼眶有些湿润,凝望着巍然立定在高台上的男人,竟是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烈日下,黄金色的甲胄熠熠生辉,闪耀寒芒。那是她朝思暮想了无数个日夜的男人,是整个军队的统帅人物,未来也将是她的夫君,她生命的主宰! 谢小桃看着她,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她很想说一句道贺的话,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不知怎的,她的心没来由地慌乱起来,隐隐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鲜血的味道与死亡的沉寂,恶心欲呕。 谢小桃吞了吞口水,勉强压制住了几乎要翻涌而出的秽物,然后顺着那股气息飘来的方向望了过去,才发现那股味道竟是从高台上飘过来的。 头变得晕晕沉沉,眼前的景物也随着模糊,渐渐的归为了平静,仿佛静止了一般。台下,分作九列的三千黑甲铁骑也没有了声音,好似石像一般静立不动。 风起,卷积着黄沙滚滚飞扬,很快便铺满了整个天地,待风尘退却以后,谢小桃又一次望向了那群铁甲,可那些锃亮的铠甲早已变得锈迹斑斑,就像是被岁月侵蚀了很多年一样,了无生气。 风又大了起来,站在前面的铁甲兵向后倒去,撞在了后面之人的身上。 “咚咚咚——” 一时之间,整个上京城里只剩下铁甲相互撞击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谢小桃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向了那群已经倒在地上的铁骑,顿时大骇。哪里还有什么士兵,甲胄之内分明是一具具可怖的白骨! “啊!”谢小桃惊慌地喊叫出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撞到了后面的人的身上。 身旁的秦楚衣从激动中回过了神,凝视着谢小桃的目光中写满了担忧。她关切地询问道:“锦儿,你怎么了?”她不明白谢小桃是怎么了,居然在这样一个全城欢庆的时刻发出那样的叫声,可当她看见那张因为惊恐而变得有些苍白的小脸后,又不得不相信方才谢小桃真的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随着秦楚衣的声音,谢小桃的眼前又开始模糊,但很快便又重新变得清晰。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高台下的那一群士兵的身上,才发现一切又都恢复如初了,没有白骨,更没有死亡的压迫感。 “锦儿,你怎么了?”秦楚衣提高了声音。方才,谢小桃因为惊恐而不受控制发出来的惊叫声很大,却是不及百姓喧闹的万分之一。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秦楚衣不得不把声音放大。 是啊,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看见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谢小桃在心里疑惑地问着自己,如果此时此刻她是躺在床上休息,哪怕比这还要过分的事情她都可以接受,因为她完全可以说那些都是噩梦罢了,但现在却是在白天,在她确定自己没有闭过眼睛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如此灵异的事! “锦儿!”秦楚衣又叫。 谢小桃侧首,映入眼帘的便是秦楚衣。看着对方过分紧张的模样,谢小桃有些愧疚地垂下了眼帘,“没……没事……” “可你的气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啊。”秦楚衣又道。 谢小桃不免尴尬地笑了起来,自嘲般地说道:“可能是近来太过乏累的关系,才使得方才竟是不小心就站着睡着了。” “什么?站着睡着了?”秦楚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锦儿,你到底是有多困,才会叫自己站着站着就能睡着了啊?” 谢小桃没有回答,只有她自己清楚,刚刚的话不过是临时编出来的而已。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仍是被刚刚所见到的画面占据得满满当当。当三千名铁铮铮的汉子在瞬间变成一具具风干了的枯骨,那样的场面绝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形容出来的可怕!直到现在,她的心还在疯狂地跳动着。 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看见那样的画面呢?想着,她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复又把刚刚的事情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最终还是落在了白骨齐齐倒地的一幕上,明明是假的,却是觉得好像是真实发生了一样。 想了半晌,她终于还是逼着自己停了下来。她幽幽地闭上了眼睛,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那些都假的,假的!不知说了多少遍,紊乱的心绪总算是慢慢恢复了平静。 “锦儿,你还好吗?”耳畔又一次传来了秦楚衣的声音,谢小桃缓缓睁开了眼睛,正欲把视线收回时,却在对面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有几分熟悉。 谢小桃复又多看了对方两眼,适才想起那个老人就是在永安宫中遇见的千机老人!正是因为他的出现,她才会迷迷糊糊地昏倒的,也正是因为他的出现,太妃才会在她昏迷之际打探出了那些原本掩藏得很好的秘密! 难道刚刚又是他捣的鬼吗?谢小桃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正好对上了对方那双目光矍铄的眼睛。因为上一次的事情,她下意识地避闪开来,待重新抬起了头的时候,对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锦儿,你在听我说话吗?”秦楚衣又问道,声音比之前的还要急切许多。 “啊?我在听啊。”谢小桃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说完便忍不住后悔了,方才她好像并没有听到对方都说了些什么。 明明知道谢小桃在说谎,可生性善良的秦楚衣并没有戳穿她。 犒军毕。 躲藏在人群中的暗卫悄悄地走到了秦楚衣的身边,压低声音提醒着说:“小姐,该回去了。”他是太妃的人,负责保护秦楚衣的安全,并且在仪式结束之后,迅速带着秦楚衣离开。 秦楚衣颔首,应了一声。她明白自己能扮作寻常百姓混迹在人群中观看犒赏仪式,已经是太妃给自己的莫大的恩情了。她不可以再贪心地奢求其他,哪怕此时她真的很想跑过去看看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的脸上有没有天神的威严! “锦儿,我要走了……”秦楚衣缓声道,声音里极是不舍。 谢小桃明白秦楚衣的无可奈何,微微一笑,没有挽留。 道别之后,秦楚衣便随着那名暗卫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过了很久,谢小桃后知后觉地将视线收回,才发现拥挤在道路两旁的百姓纷纷散去。看着那群看完热闹后心满意足地离开的众人,谢小桃并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看见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但她清楚,自今日以后的很长一段里,那位驰骋沙场的年轻王爷将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四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不知什么时候起,苏云绣已经窜到了谢小桃的身边,“你不是应该陪着秦楚衣吗?” “她回去了。”谢小桃淡淡地回着,平静的神色间看不出一丁点的一样,好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苏云绣却是一怔,“她就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放心好了,她的身边有人保护的。”谢小桃故意曲解了对方的意思,试图从这个话题上跳过去。“在她来的时候,太妃就已经安排好人手保护她了。她是被那人带走的。” 奈何,苏云绣还在不依不饶着,“怎么四妹妹没有跟过去?”害怕对方没有听懂,她又及时地补充道,“太妃不是最喜欢四妹妹的吗?今日这种热闹的场合,她总应该把四妹妹叫进宫吧?” 谢小桃莞尔,“二姐姐想错了,今日的这种场合并不适合我去。”的确如此,今日皇上会在宫中设宴为以贵为荣王的六皇子接风洗尘。她一个外人,又是一个庶出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被邀请参加呢?更何况,自上次被千机老人算计以后,她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被太妃传召进宫了。 苏云绣狐疑地挑起眉梢,正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却不料一个声音竟是自远方飘了过来。 “想不到就连一向低调的段大人也来这次的观礼了。” “那是当然,这一次回来的可是荣王!是咱们大越名副其实的王爷!”与瑞王储沂烨、慎王储沂谨比起来,显然是那个在军营里生活了九年并立下了显赫战功的荣王储沂轩的王爷之名来得更有分量! “你这样说,小心被拉出去砍头!” …… 后面的内容,苏云绣便是听不清了,当然她也没有心思再去听了,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已经随着那一声段大人而飘远了。“锦儿,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就不陪你聊天了。”说着,向着九重门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惦着脚尖寻找。她一定要找到段大人,并且亲自向对方表示感谢! 看着那匆匆离开的背影,谢小桃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调转了身子,准备按原路返回,不曾想待人群退去的尽头竟会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随着文武百官一起入宫为荣王庆祝吗? 谢小桃觉得奇怪,但奇怪归奇怪,她可没有心思去琢磨对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想从小道穿回府,避开与对方碰面的可能,哪曾想对方的步子竟是比她要快了许多。 很快,瑞王储沂烨便行至了她的身畔,着的是他所钟爱的白衫。 在谢小桃的印象里,储沂烨总是喜欢穿一身月牙白的长衫。曾经,她以为对方会如那衫子的颜色一样干净而美好,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想错了,甚至还错误的把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当做了正人君子! “苏四小姐好像不怎么高兴啊……”储沂烨开口说道,主动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王爷不是我,又怎么会知道我高兴还是不高兴呢?”谢小桃反问,甚是不喜欢他的自以为是。她抿唇一笑,毫不避讳地笑出了声音,“相反,我倒是觉得是王爷心情不佳才是。” “哦?”储沂烨有些意外,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用这样的话反驳他,“此话怎讲?” 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意更为浓烈了,“为了融夏与我朝的战事,王爷私底下没少下功夫吧?” 闻言,储沂烨微微一怔,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亦或是谢小桃信口胡说的,可当他看见那张写满了认真的小脸后便知道这两种假设都不可能成立了。“苏四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王爷自己心里最为清楚。”谢小桃做出回答。 奇怪,她怎么会知道的?储沂烨想不明白,就算他想破了脑袋,恐怕也不会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谢小桃上一世的记忆。 凭借保留下来的记忆,谢小桃又怎么会不知道储沂烨的心思? 在半年以前,得知西方融夏蠢蠢欲动的消息以后,储沂烨就开始为这一次的立功表现的机会做准备了,若不是这一世的变数太大,恐怕今日接受万人拥戴的便是他了。 想到他精心布置了数个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实,谢小桃的心里边就好像是被刀子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溢出来的不是痛苦,而是快意,汩汩流淌,十分痛快! 震惊之余,储沂烨很快收敛起神思,唇角漾起一道薄薄的笑意,“正如苏四小姐所说的一样,你不是本王,又怎么会知道本王心中所想呢?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苏四小姐就这样自信,认为自己足够了解本王了吗?” 谢小桃也是笑了起来,唇边多出了两颗小小的梨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又怎么会了解高高在上的王爷呢?”高高在上,是对这个不得势的王爷最大的讽刺!说完,她看向了储沂烨,清亮的眼眸如深邃夜空中最为璀璨的星辰,散发着一股独有的光芒,直教人怀疑,那双眼睛会不会明亮到足可以洞穿一切人的小心思…… “可本王怎么就觉得苏四小姐口是心非呢?”储沂烨又问。 “口是心非?这样一顶大帽子可不能乱扣。”谢小桃道,见储沂烨仍是在捉摸着刚刚的问题,未等对方问出口,她便道,“如果王爷真的觉得开心,恐怕此刻也不会出现这里,与我这个身份卑微的庶女谈天说地了。” 这话说到了储沂烨的心坎里,腹诽道:看来三皇兄说的没错,这个苏云锦果真能将本王的心思琢磨得一清二楚! 然后,谢小桃的话并没有说完,“不过呢,就算王爷去了,也顶多不过是别人的陪衬而已。皇室之中,王爷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就拿今日即将准备的宴席来说吧,也是多王爷一个不多,少王爷一个不少。” 听闻此言,储沂烨偷偷将手攥成了拳头,却是隐忍不发,道:“听苏四小姐的意思,本王倒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你本来就什么都不是!谢小桃默默地接着,表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但那双明亮得好似会说话的眼睛却是彻彻底底地出卖了她。 在那双光彩熠熠的眼眸中,储沂烨竟是捕捉到了一丝讥笑。因为自小就受够了别人冷眼的缘故,储沂烨最是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最为讨厌被别人瞧不起的滋味。“苏云锦,信不信就凭着你刚刚的眼神,本王就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眼神?王爷指的是什么?”谢小桃明知故问着,同时也将那不该有的眼神收拾干净,就算对方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再发现出什么的。 储沂烨语塞,隐隐感觉到在谢小桃的身上有着狐狸的狡诈,同时。这样的女子有着与其他官宦小姐不一样的地方。他的脑海里浮出了慎王储沂谨的话——慎王说,谢小桃的棋路与他的是惊人的相似。此刻,他倒是有些好奇这是不是真的了。都说棋能观心,他真的很想知道谢小桃的心里是怎么样的一个颜色! “时辰也不早了,不知苏四小姐可否愿意同本王吃个便饭?” 这翻脸果真是比翻书还快!谢小桃这样想着,却是无法拒绝。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虽然不及飘香院雅致,但也算得上档次了。 在店小二的引领下,他们被安排在了二楼的雅间。 储沂烨端起桌上的茶盏,细细地品了起来。 谢小桃也是觉得有些口渴,端起了面前的茶盏,饮下了一大口。比起侍郎府里的茶叶来说,这样的茶水简直是没有茶味!她看向储沂烨,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喝下去的。 奇怪,他不是对茶最为讲究吗?怎么能喝下去这么难喝的东西?谢小桃假装无意地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了储沂轩,可对方依然手捧着茶盏,悠然地品着。 半晌之后,储沂烨缓缓将茶杯放回到了桌子上,看着谢小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若是他记得不错,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每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总是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可是没想到,今日他们居然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在这间房间里相对而坐。 然而,他却忘记了,是他强迫谢小桃来的! 端着茶盏的谢小桃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向自己射来,却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端着属于她的那一杯茶盏细细地品着。 时间被从他们的沉默间慢慢溜走。直到店小二端着菜肴走了进来,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看着桌子上的瓷白色的酒杯,谢小桃终于还是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看样子,这是要喝酒了? 果然,储沂烨做了一个让酒的手势,“苏四小姐请。”他是打算请谢小桃吃饭,但他要叫她知道,瑞王请的这顿饭可不是他们容易消受的。 谢小桃道:“王爷,我不会喝酒。” 储沂烨微微眯起了眼睛,可还是有一抹精锐的目光从半阖起的眼缝间流了出来,代表着危险。“苏四小姐这是不给本王面子?”言外之意是在问谢小桃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而,谢小桃并不害怕,她知道此刻的储沂烨还不敢动她,因为她是侍郎府的小姐,哪怕只是个庶出,却也代表了整个家族。“不给面子?王爷要请我吃饭,我不是来了吗?” 声落,挂在储沂烨脸上的笑容有了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谢小桃话中的意思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在说,她能来这里吃饭已经是够给面子的了,就不要再要求其他了。 苏云锦,你还真是不识抬举!储沂烨暗暗责备着,但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拒绝就轻易放弃。连一个小小的庶女都不把他这个瑞王放在眼里,这要是传出去,以后他还怎么在上京城里立足? “不会喝吗?还是要本王亲自举给你喝?” 谢小桃暗恨,紧紧攥紧的拳头微微透白。沉了片刻,她抬起了头,面对着对方近乎是逼迫的目光,露出了一道自认为很美的笑容,“看来今日这只酒杯不空,王爷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储沂烨笑了,“苏四小姐觉得呢?” 谢小桃笑着哼了一声,伸手,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就在对方注视的目光中,将之倾斜,透明的酒水便尽数洒落在了地上,见酒没了,复又把酒杯倒扣在了桌子上。 “苏云锦!”储沂烨动怒。 谢小桃却是无所畏惧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王爷,酒杯已经如你所愿的变空了!”说着,她又笑出了声音,低头,看向地上的那一滩酒渍,不想竟是愣在了当场。 灰黑的地面上哪里还有什么酒渍?有的只是一小块泛着白色泡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细细看去,还能看见上面冒的白色烟气。 见她神色有异,储沂烨也是侧头,看向了地面。这是毒?他不敢相信地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也泼在了地上。酒水在接触到地面以后也是冒出了白色的泡沫。果然是有毒! 谢小逃扬起了唇角,讥笑道:“看来是有人想要王爷的命啊!”一边说着,一边揣测下毒的会是什么人,她甚至在想这酒里的毒到底是不是针对储沂烨…… 194杀身之祸 储沂烨没有说话,也在暗自琢磨着到底是谁想要他的性命。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挂名王爷,谁会来杀他呢? 莫不是……储沂烨忽然想到了什么,很快便想到了自己在南方精心部属的秘密计划,可以说那是他在融夏之战无望后,重新安排的一盘棋,一旦成功,他便不会再像现在一般狼狈了,但是眼下,那盘棋仅仅是开了个头而已,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做充分的准备。 难道说是计划暴露了?储沂烨不确定地想着,脑海里也浮现出昨日太子对他说的那番话。 “三皇弟,你看看人家六皇弟都已经是功成名就,而你呢,活了二十余年,还只是个碌碌无为的王爷,对大越,对百姓一点贡献都没有,难不成是想一辈子都做咱们皇室的蛀虫,叫咱们皇室蒙羞不成?”说话的时候,太子的凤眸微眯,狭长的眼缝里溢满了鄙夷的光芒。 当时,储沂烨还觉得太子是故意找茬,可今日他便遇见了下毒之事,事情怎么就来得这么巧合? 好可惜,如果刚刚我能忍一下,说不定现在的储沂烨已经喝了毒酒倒地身亡了!谢小桃这样想着,哪怕是敌损一千自损八百,只要能看见储沂烨死在自己面前,她都心甘情愿,甚至是乐意之至! 她看着他,看着那张原本还挂着虚伪笑容的脸慢慢转成了阴云天,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闷了许多了,并不是因为她对他还有旧情,而是因为看见了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隐隐闪现的焦虑之色。 他不是一个不善于隐藏自己的人,谢小桃偷偷揣度道,可是今日之事却叫他在外人面前露出了不该有的神情,看样子他一定是在背后做过什么,而且动静还不小!只是,他都做了些什么事呢? 就在谢小桃陷入沉思的时候,储沂烨回过了神,刚好看见谢小桃正自己发呆的样子,有些不解地问道:“苏四小姐为何如此看着本王?” 思绪被打断了,谢小桃也就不再继续深究下去,淡淡一笑,回道:“我只是在想如何同王爷告别。”见对方疑惑,她又及时作出了解释,“王爷的仇家都寻上门来了,若是我还在这里,只怕要多添一具尸体了。我还没有活过,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说着,她站起身子,对着储沂烨行了礼,只是这样的动作看起来格外的讽刺。“谢谢王爷的‘盛情款待’。”然后迈着莲步,优雅地向着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心跳就会比之前快上许多。 其实,她也明白这个时候自己是走不出去的,但是就想要看一看门外究竟埋伏了多少人,够不够杀了储沂烨。如果不够,她倒是愿意在背后帮他们补上一刀。 她只是将门打开,门外便有店小二亲切地迎了上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谢小桃蹙眉,“没什么,就是想回去了。” “可是,菜还没有上齐全,您怎么就走了呢?”店小二疑惑不解道,复又向谢小桃追问了一句,“可是我们这里的饭菜做得不够好?” “不,你这里的饭菜闻着就很诱人。她不是想走,只是想去洗个手。”房间里,储沂烨平静地回答。他可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过了谢小桃,哪怕在这种关乎到生死的要命当口。多一个人来陪他,总比一个人要强许多。 这样一解释,叫店小二脸上的担忧一扫而光了,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像是卸去了沉重的包袱似的,同时也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小姐是想去洗手啊?恐怕就要去后院了,不如叫小的带您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小桃的心却是“咯噔”地跳了一下。奇怪,这个店小二怎么答应的如此爽快?难道酒中的毒不是他下的? 她偷偷看了店小二一眼,竟是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奇怪的光彩,虽然只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还是叫她产生了怀疑。 不对,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谢小桃十分肯定地想,复又想到刚刚店小二对自己的态度,忽的意识到了什么——酒中的毒药并非是针对储沂烨的,而是她! 若是她就这样没头脑地跟着店小二走出去,恐怕上京城内就会多一个失踪人口。想到这里,谢小桃的背脊上渗出了一层薄汗,风一吹,凉透了整个身体。 她也是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麻烦,那我就不去了。”说着,又乖乖地退了回去。对方是冲着她来的,那么还是留在储沂烨的身边比较好,至少他们不会当着堂堂瑞王的面动手吧? 储沂烨面带微笑地看着谢小桃又重新走回到自己身边,拿起筷子,亲自为其加了一些菜,“本王也是觉得麻烦,苏四小姐倒不如吃完再走。” 谢小桃有些无奈,又有些哭笑不得。现在她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总不能一辈子都赖在这里吃饭吧? “去给四小姐的酒杯里添一些酒。”储沂烨对着店小二吩咐道,神色如常,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店小二没有多想,上前一步去给谢小桃倒酒,可还没碰到杯子,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幸亏反应快,才不至于被绊倒。 “身手不错嘛!”储沂烨称赞道,声音里却是染上了一层寒霜,冷得叫人心惊。 店小二适才意识到刚刚的动作好像把他出卖了,却是抱着一丝侥幸,为自己辩解道:“王爷谬赞了,这都是平日里练出来的。您是不知道我们这一行,当跑堂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手脚灵活,要不怎么能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呢?”他转过头,将一张堆满了笑容的脸展现给储沂烨,试图消除对方的怀疑。 储沂烨早已做好了准备,见店小二转头,便是抓起桌上的酒壶,想也不想就照着对方的面门就泼了过去。 “啊!”店小二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声,也不管别的,当即捂住了脸,可手掌才刚刚碰到脸颊,就又迅速地缩了回来,一进一退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但他的手却是已经被毒酒腐蚀得面目全非,更别说那张脸了。 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谢小桃恶心欲呕,若非是情势严峻,恐怕早就躲在一旁哇哇大吐了。好狠的毒药,这要是喝下去,绝对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大抵是经受不住痛苦的缘故,店小二竟然倒在了地上,不停翻滚,口中还在不住地叫喊着。就是这样的叫声唤来了外面盯梢的同伴。 “刷刷刷——”三道人影飞身上了二楼,虽然都是普通人的装扮,但也不能完全掩盖住粗布麻衣之下的凛冽杀气。 在看清屋子里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是向着谢小桃冲去。 然而,早已料想到对方的真正目的正是自己的谢小桃又怎么会给对方可乘之机。在他们还没有进来以前,她就快速躲到了储沂烨的身后,有储沂烨这个现成的肉盾在,她的安全便是多了一分保证!她就不相信,大难临头,他不会出手! 储沂烨并不知道谢小桃的小心思,只当她是因为害怕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想居然也有这么胆小的一面!“苏四小姐,本王的身后可是好乘凉?” “王爷是想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谢小桃反问,同时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大树的挺拔伟岸!不过此时,就算对方是棵歪脖子树,她也得这么吊着。 储沂烨没有回答,抓起一只圆凳,向着袭来的三人丢了过去,然后一个闪身,抓起桌子上的桌布连饭带菜一并甩了过去。 见自己的遮挡没有了,谢小桃连忙迈开步子,又是闪到了储沂烨的身后,虽然她清楚不会武功的自己要完全跟上储沂烨的步伐太过困难,但至少在对方还没有把筋骨活动开了以前,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叫自己跟上对方的步伐。只有储沂烨缠住了那三个人,她才能活着离开的可能。 感觉到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储沂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苏四小姐,刀剑无眼,你这样子……” 还未等说完,谢小桃就大声喝道:“小心!” 三人已经开始展开了攻势。 储沂烨全力迎战,再无其他功夫同谢小桃再说什么了。 一时之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刀剑相向,迸发出慎人的寒芒。渐渐的,谢小桃再也追不上储沂烨的步伐,只好躲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动作过大,会将三人的目光引过来。 听见了有打斗的声音,楼下正在吃饭的客人四下逃散,惶恐再多逗留片刻,就会遭来杀身之祸。 195腰牌玄机 “咱们主子还真是小气,都封为王爷了,也不说给咱们先赏钱买些好吃的!”走在街上,长东抱怨道,手里边还掂着几枚铜钱。 阿夏笑了,“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在惦记着这件事,既然如此放不下,为何不随主子一同入宫呢?” “我也想去,但咱爷不是没同意嘛!”长东解释,其实并非是他家主子不同意,而是今日的宫宴是为了款待他家主子及那些将领的,总不能还带着跟班吧?“算了,他不给咱们打赏,咱们自己也一样能吃好喝好!”说着,长东把铜钱全部紧紧攥进了手心里,“阿夏,我们去吃馄饨吧,我请你,我跟你说我知道有一家混沌可好吃呢!” 说话间,一名行人好像是没长眼似得,一下便撞在了长东身上,幸亏他事先把铜钱都攥住了,否则连这小小的几枚铜钱都要离他而去了。“至于走这么急吗?”长东抱怨道,却见一群人从酒楼里跑了出去。 “奇怪,怎么一下子就冲出来这么多人?”阿夏疑惑地问,问的同时抓起了其中一人,“这位小哥里面怎么了?” “打起来了。”那位小哥回答,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连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 “打起来了?看样子动静还不小呢!”阿夏笑着弯起了眼睛,然后又问,“是谁和谁打起来了?” “不知道,只知道里面有瑞王还有侍郎府的四小姐。”说完这话以后,这名被临时抓到的“壮丁”猛一挣扎,终于是摆脱了阿夏的魔爪,逃命似得,一溜烟便跑得没有了踪影。 “侍郎府的四小姐?”长东疑惑,“那是谁啊?”问着问着,他忽然想到了谢小桃,“是主子叫你暗中保护的人?” 阿夏点了点头,敛起笑容的脸显得有些凝重。好端端的,四小姐怎么会和瑞王搅在一起? “阿夏,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长东试探着问。很多时候,他都喜欢这样,要阿夏来拿主意。 阿夏又是点头。 长东便不由分说地向着里面冲了进去,还没等走两步,就被一只手及时地拽住了。那是一双粗糙的手,因为多年练武的缘故,看起来并不好看,甚至很难叫人相信拥有这样一双大手的会是一个女人。阿夏道:“难不成你就要这样冲进去吗?” 长东顿下步子,“不这样冲进去,还能哪样呢?” “别忘了,咱们爷的身份!”阿夏提醒,他们的主子可是如今的荣王了,若是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冲进去,恐怕会遭来非议。有心之人肯定会说,荣王不安分守己,才一回来就开始拉帮结派。“你要是不想给咱们爷找麻烦就站住。” 这话,长东就有些听不懂了,“阿夏,不是你说去救人的吗,怎么现在又不叫我进去了?这人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啊?” “救!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要讲究方法,我们不能露面!”阿夏回答。现在,他们的确不能就这样暴露自己,虽然说现在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们,但以后就说不好了,因为可以抛头露面的机会太多了。 长东痛苦地挠了挠头皮,是被阿夏这纠结的劲头闹的!“那咱们就蒙着面进去吧。” 阿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那你就找只面口袋把你自己蒙起来!”遭来长东一记白眼。看着那一记没好气的白眼,阿夏有些吃惊,哟,几个月不见,这小子学聪明了,居然知道如何区分好赖话了! 长东避过头,不再理睬阿夏,心里边却是在琢磨该怎么做。又要去救人,又不准暴露自己身份,依他所见,直接把脸蒙起来冲进去就好了!想着想着,他就想到了阿夏的面口袋一说,如此一想,倒是觉得阿夏那话不像是在奚落他了。“阿夏,你等着,我去给你找面口袋。” 霎时间,阿夏呆若木鸡,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抽了抽,方才她还在为长东能变聪明了而感到高兴,可这股高兴劲还没捂热乎呢,就被风一吹,烟消云散了,连点渣滓都没剩下。“你给我回来!你能说一些对得起你长相的话吗?” 论长相,长东的长相并不能和帅气俊朗挂上边,但生得十分耐看,至少不会叫人生出看一眼就不愿意再看第二眼的想法,可惜啊,配上了这么一个榆木脑袋。 “切!我的长相碍你什么事了?”长东不服气,“你要是看不惯,可以去找琅少求一张人皮面具,你要是能求来说不定我就戴上了。”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咦,阿夏,你不是跟着琅少学过易容术吗,你弄两张人皮面具出来不就可以了嘛!” 阿夏差一点倒地,“你当人皮面具是小孩子手里吃的拔糖了?随便弄点糖,放火上熬熬就能熬出来一锅啊?”制作人皮面具的过程十分复杂,每一道工艺都有讲究,一丁点都马虎不得,又岂是说做就能做出来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啊?”长东急了,看着楼上越演越烈的战况,撸起了胳膊,“我不管了。反正我现在要上去救人了,你爱来不来!” “回来!”阿夏再一次拽住了长东,使出浑身力气,硬是将其拽走了…… 而酒楼里面。储沂烨正在与三人进行对抗,不知是他的武功太过高强的缘故,还是合力袭击的三人太弱了,都打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分出胜负,换句话说,如今的局面就是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谢小桃在一旁偷偷观望,犹豫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借那三人之手把储沂烨除掉,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样的想法。如果储沂烨死了,那么下一个死的便是她,感觉好像是殉情。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她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倘若她真的出手了,极有可能还没有成功就被储沂烨发现,而到时候对立的双方将合力,一块对付自己。 该死!难道就这么放过了这个绝佳的时机吗?谢小桃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看着自己最深恶痛绝的那个人在眼前晃荡而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咬紧了牙关,那股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恨便随着她的不甘心而慢慢扩散,很快便游遍了全身。 于她来说,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便是如此——明明可以有机会杀了仇人,却因为思虑过多而举棋不定,再三犹豫。 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如此的胆小,胆小到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她怕,怕自己所想的最坏的想法应验。然而,她却忘记了,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的她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才是。 就在她陷入矛盾之际,门外忽的飞来了三根筷子,两根分别扎在了刺客的身上,而另外一人,因为要躲避储沂烨的进攻而侥幸躲开了。 筷子是从他们的身后被插过去的,被插中两人瞳孔放大,还没等发出声音,便是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敌人一下子去了一大半,局面一时变得明朗起来,储沂烨的优势也渐渐显了出来,不消多时,便是将仅存的那一人解决掉了。 看着地上倒着的三人,储沂烨眉头反倒是皱得更紧了,丝毫也不觉得轻松。或许,他该留个活口才是。 谢小桃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去检查地上的三具尸体,希望能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她想知道到底是谁想杀她。 方才,在他们打斗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也只觉得要杀她的人会是大驸马,但想到上一次失败的暗杀以后,她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储沂烨将软剑收回腰间,看着谢小桃在三具尸体上来回翻找的身影,有些疑惑地怔了片刻,然后伸出脚,将事先被提到桌子下面的腰牌踢了出来,“你要找的可是这个?”说着,脚尖捎一用力,那块小小的腰牌就从地上一跃而起。他一伸手,便稳稳地接了下来。 谢小桃转头,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储沂烨手中红木小牌子上面,很可惜并没有看见上面写得是什么。 “苏四小姐,你好像得罪了什么人哦。”储沂烨拿着腰牌,在谢小桃的面前晃了晃,却是没有给她看清的时间。 谢小桃冷笑,“我得罪了什么?瑞王爷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个小小的庶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会得罪人?” 面对着她的反驳,储沂烨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那人可是大有来头的,你想想看,到底做了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吧!” 谢小桃紧紧抿住了嘴唇,“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储沂烨却是把腰牌收好,缓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像四小姐这样的庶出,还是安分守己点好。今日之事是因为有本王在,可若是你连本王都得罪了……”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刚刚与那三名刺客交手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到对方好像并不打算要他的性命,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候都会及时收招,所以,他就猜测对方应该是冲着谢小桃而来的。不过,他想不通的是,这个谢小桃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叫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来杀她,特别是当看见腰牌上的字的时候。 196人与命斗(补朱小肿的钻,感谢ing) “听王爷的口气,今日之事好像是我连累了你?那些刺客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呵呵,真是可笑。王爷,你这样吓唬一个几乎鲜少出门,胆小如鼠的女孩子觉得很有意思吗?”在说这话的时候,谢小桃已经做好了抵死也不松口的打算。 “胆小如鼠?是在说你吗?”储沂烨觉得十分好笑,要知道在不久之前,这个小女孩还当着他的面把酒杯里的酒倒掉了呢,动作干脆而迅速,哪里寻得见一丁点的害怕之意? 谢小桃没有理睬他,“咱们不妨换个角度想想,我一无权二无势的,他们干什么要杀我呢?难道说杀了我能获得什么好处不成吗?比起我这条命来说,好像王爷的命更值钱一些吧?” “可若是你手里握着他的秘密,对方想要杀了你,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储沂烨大胆假设着,之前谢小桃遭遇歹人的事情,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秘密?王爷太抬举我了,我倒是想要知道一些秘密啊,可是要去哪里找呢?”谢小桃讥讽地笑笑,淡淡地睨了储沂烨一眼,“奉劝王爷一句,下次出门还是多派些人手跟着吧,免得又像今天一样!”这个时候的储沂烨是最为狼狈的,狼狈到连个像样的家奴都没有。“当然,除非王爷觉得您的命还没有我这个小小的庶女值钱,非要不听劝,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的话也是蛮刻薄的,一个小小的庶女又怎么能比王爷来得金贵呢?就算那个王爷并不受宠,没有任何作为,好歹也是皇室的成员。 面对着她的挖苦,储沂烨不怒反笑,“看来你早已恨透了本王啊。能否请苏四小姐赐教,本王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你吗?” 得罪?得罪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要追溯到上一世了,谢小桃可没有心思跟他解释那么高深的问题,就算是解释,恐怕也是解释不清的,“王爷多虑了,我一向都是如此,若是王爷看不惯了,以后我见着你,就主动绕着走,避免与你碰面。” “这就要躲着本王了?”储沂烨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这样说,看向谢小桃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他知道对方是个有故事、有秘密的人,但至于是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秘密却是一点也猜不出来。 在面对谢小桃的时候,他甚至无法看穿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这样的难以捉摸,可比那些寻常小姐来得有意思多了。 “不过有些事情,是你想躲也躲不过去的。”储沂烨一转话锋,“这一次是因为本王的出现,你才会躲过一劫,可下一次就未必有如此幸运了。” “听王爷这口吻,好像是说我注定会死于非命,劝我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话音落下,谢小桃笑出了声音,笑容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储沂烨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谢小桃又笑了很久,才勉强止住了笑声,“王爷信命吗?”她可不认为一个胆敢谋害自己父皇,残害兄长,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会相信命运的安排。未等对方做出回答,她便是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向着外面走去。 “苏云锦,难道你想与命斗?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有什么资格去斗?”储沂烨直截了当地问。 这话好像是戳中了谢小桃的痛脚,藏在广袖之下的那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她不求能斗得过命运,只求能斗得过仇人,叫前世所有伤害她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她没有再与储沂烨多废口舌,提起裙裾缓步向着外面走去。 谢小桃离开了,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储沂烨一人以及倒在地上的尸体,可他的心思却始终都没有从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身上收回来。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谢小桃说那样的话,可能是脑袋一热,也可能是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过去或者现在的自己。或许,慎王储沂谨说的没有错,他与谢小桃就是同一类人,骨子里都有着不愿意屈服命运的倔强。 苏云锦,你以为你真的斗得过命运吗?储沂烨持怀疑态度,在他看来,谢小桃不过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可怜虫而已,别说是斗得过命运了,就连稍稍有些权势的人都斗不过!想着,他又仔细地端详起手中的腰牌,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无奈。原本,他是想诈一诈谢小桃的,哪曾想那个女孩的口风比他想象得要严紧很多,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出来。 想到这里,储沂烨狠狠地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看见了插在了尸体上的筷子,适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事。他提步跨出了门槛,向着最有可能射出这三根筷子的房间走去,可惜来晚了一步,那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窗外,阿夏和长东闭气藏在了凸出来只有一寸来宽的屋顶上,直到听见了储沂烨离开的脚步声后,才将捂在嘴上的手放了下来,相互看了一眼,便是利落地跳到了地面上。 人已经帮了,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从这里待下去了。 两人肩并着肩向前行着,不约而同地琢磨起刚刚的事,但两个人关注的重点却不太一样。 “阿夏,你说那群刺客当真是来刺杀苏四小姐的吗?”大抵是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长东忍不住开口向阿夏询问道。 阿夏轻轻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这种事情,她怎么会知道?更令她想不通的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看似普普通通的谢小桃居然会有那么多人惦记,宅子里有一群人看她不顺眼不说,就连外面也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总之,她比咱们想象的都要麻烦一些。” “阿夏,我觉得咱们不应该这样离开。”长东停下了脚步,“咱们应该折回去,看看能不能从那些刺客的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样的提议遭到了阿夏的拒绝,“别去了,要有证据早就被人搜走了,哪里还等的到咱们去搜?” “但……”长东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被阿夏打断。 “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琢磨一下瑞王和四小姐为何会在酒楼里吃饭,还可以琢磨一下瑞王和四小姐的关系。”阿夏一连甩给长东两个问题。这才是她一直纠结的地方,特别是想到储沂烨对谢小桃最后说的那一番话。这两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想不通,更何况是脑袋一向都不太灵光的长东。 果然如她所料,她的话音刚落,长东便是陷入了深思,就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直叫人怀疑到最后会不会纠结成一体。唉,这种费脑力的事情,果真是不适合他啊。 …… 游廊下,两只燕子在低矮的屋檐下相互嬉戏、追逐,好像是在商量要在哪里安家。 谢小桃斜倚在栏杆上,看着那两只通体黝黑的小鸟,心思早已是被跑到了九霄云外。她不明白储沂烨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样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地在心里反复琢磨,特别是像没有打扰的现在。 储沂烨,当你和我说那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也不过是个没有权势的挂名王爷,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你以为你懂得运筹帷幄就有足够的资本做你想做的事,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了吗?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究竟是你扳倒了命运,还是我这个不受你待见的小小庶女扳倒了你! “四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啊。”远处,苏云绣朝着她走了过来,“我也是刚刚听下人说,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小桃抬手指了指还在玩耍的燕子,“看鸟。我在想今年它们会把窝建在哪里。” “这可就不知道了。”苏云绣如实回答着,然后取笑道,“四妹妹还真有闲情逸致,居然连这个问题都能琢磨半天。你对这小畜生倒也真是关心得紧!” “随便看看而已,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谢小桃随口答着。 “无聊吗?才刚刚看完犒赏仪式,怎么会无聊啊?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那位荣王呢,就连一向少言寡语的三妹妹也是如此。”苏云绣笑着说,他们关注的重点无非就那么几点,最为在乎的应该就属荣王的长相了。毕竟,他与长公主、太子都是同母所出,姐姐兄长都是异常的俊美,想必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小桃可没有这般多余的心思,没有兴趣研究这些,反正以后也是能见到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分别? 苏云绣以为谢小桃会同自己一样,哪曾想自己的话竟是如石沉大海一般,半点水花都没有看见,便是打消了同其议论的念头。“对了,四妹妹,”她换了一个话题,“霜姨娘的肚子越来越大,算算日子也快生了,你要劝劝她,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总这样闷在屋子里,对大人对孩子都没有好处。她若是害怕被别人看见自己的长相,可以用面纱遮住,总之别一直闷在屋子里的了。这话,我也同三妹妹说过,可惜咱们那位姐妹一心只惦念着母亲!” 谢小桃看着苏云绣,怎么听怎么都觉得酸。“二姐姐说的是,我会好好劝劝我娘的。”算起来霜姨娘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她的那个霜痕怨了,真不明白她为何要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 197跌下台阶 微寒的春风在昼夜的更迭中慢慢变得温暖了,夹杂着阳光与花草的香气,柔和得似轻薄的纱,又似母亲的手,划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生机盎然。 谢小桃扶着霜姨娘走出了房间,可能是因为临近产期,身子越来越笨重了,亦或是因为霜姨娘的头上戴着幂篱的缘故,走得极为缓慢。从房间里走出霜痕怨居然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虽然整个面容都已经被幂篱遮住,但霜姨娘还是不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花园里,生怕别人会看见她长满了斑点的脸,所以,她们也就只是在游廊下随便走走了。 尽管如此,但谢小桃已经觉得满足了,至少比起整日都闷在房间里来说,能出来透透气,走动走动已经很好了。自从霜姨娘的脸上生出密密麻麻的小小斑点后,就不再出门了,遇见那种要出门的事,也总会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拒绝前往,更不许外人来看她,特别是苏绍。 女为悦己者容,霜姨娘也不例外,她也是害怕被心爱的男人看见自己丑陋的一面,却是不知道这样做其实会失去更多,比如说苏绍的怜惜。 想到这些,谢小桃便会为霜姨娘感到心痛,特别是想到太妃对她说的那些话。产期越来越近了,待霜姨娘把孩子生出来以后,便是她离开苏府之期。她离开了,会有谁保护霜姨娘母子呢?她那个三姐姐一心都系在了陈玉珍身上,在陈玉珍面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又怎么会做出忤逆对方的事呢?怎么想怎么都知道,那个苏云轻是指望不上的。 她该怎么做?想到这些,谢小桃不免有些失落,很多事情真的无法在她的预料之内,但她始终坚信着一句话——绝处逢生。她不相信老天爷会这么残忍,叫她重生,却又无法达成所愿! “四妹妹……”远远的,苏云绣便喊了谢小桃。 谢小桃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了身子,看着一身珠翠的苏云绣朝着她们快步走了过来。春天的花都已经开了,连带着苏云绣也开始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了,与寒冬里那个为杨姨娘守孝的姑娘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苏云绣乐呵呵地走到她们的面前,只一眼便看见了谢小桃身边的那个身体发福,肚子高高挺起的妇人,有些欢喜地笑了起来,“姨娘总算是肯出门了。” “是啊,我也是好说歹说,差一些把嘴皮子都说破了,她才肯出门走走。”谢小桃玩笑道,像是回应,又像是在抱怨。 “姨娘也是要经常出来走动走动才好,晒晒太阳,吹吹小风,这样对孩子,对大人都有好处。”苏云绣笑着劝说道,一边说一边看着霜姨娘,好像想透过那层白色的幂篱看清后面的脸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大抵是对容貌太过在意的缘故,在发现对方的举动后,霜姨娘竟是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生怕会被对方看清自己的样子。明明遮住她脸的那层纱已经很厚了,仍是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谢小桃在一旁看着,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二姐姐,她是……” 苏云绣微微一怔,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但没有计较,还主动帮霜姨娘开口解释,“姨娘是害怕自己的样子叫别人看见,可是,我想说,无论姨娘变成了什么样子,始终都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女人。” 她说话时的口气,叫谢小桃觉得似曾相识,想了好半晌才想起那人是谁,就是她那个虚伪的大姐姐苏婉婷,是的,就是苏婉婷!想到这里,一个恶毒的想法从谢小桃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当这一大宅子的小姐都变成了苏婉婷那样,作为嫡长女的苏婉婷来说也就没有什么优越感了。 苏云绣将目光落在了霜姨娘凸起的肚子上,满是诧异地问:“姨娘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啊?”说着,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难以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一切,“上一次我见姨娘时,肚子还没有那么大呢,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听二姐姐的意思,好像这肚子是一夜之间变大的似的。”谢小桃莞尔一笑,“太医说,这是快临盆了。” “快临盆了?不是还有两个多月吗?”苏云绣不解地反问。 两个多月还算久吗?想要过得快一些,还不是眨眼之间就过去了?谢小桃在心里回答,表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自从看见了霜姨娘的肚子以后,苏云绣的目光便没有再从上面挪开,仿佛她没有看过有身子之人的肚子,又好像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良久,苏云绣终于是抬起了头,对着霜姨娘祈求道:“我能摸摸吗?” 声音落下,霜姨娘的身子向后挪了一下,整个身子都绷得很直,能看得出她在紧张。 看到这样的举动以后,挂在苏云绣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她微微垂下了头,有些委屈地问:“姨娘可是在嫌弃绣儿?”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是叫人心疼不已。 霜姨娘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谢小桃微微一笑,“二姐姐,等孩子出生,你摸小孩子多好玩啊,摸个肚子也摸不出来什么啊,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 “什么非常时期啊?”苏云绣抬起头,不解地凝视着她。 “因为快生产的缘故,张嬷嬷根本不许我们摸一下,生怕会摸坏了里面的小孩子,按照嬷嬷的原话来说就是给金豆子,银豆子,都不准摸一下!”谢小桃帮霜姨娘解围道,说的却是没有一句真话,哪有孕妇这样娇气的,连个肚子都不许别人摸? 说完,她微笑着注视着苏云绣,在那张清秀的脸上看出了怀疑。尽管如此,她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她深信,苏云绣还没有那个胆子跑到张嬷嬷面前去打探这话的真实性。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不摸了。”犹豫了好半晌,苏云绣终归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檀口一开,便是岔开了话题,“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就是随便走走而已。”谢小桃回答。 “正好我也没有事,那咱们一起逛逛吧。算起来我也好久都没有在花园里逛了。”苏云绣语气柔和,却不是在征求她们的意见。话音终止,她便是主动加入了她们。 谢小桃微微蹙起了眉头,“二姐姐,我们也就只是在游廊下面走走,不出去的。” “啊?就在游廊下面走走啊?这样怎么能接触到阳光啊?”苏云绣显得有些失望。 谢小桃却是不太在意,笑着说:“这样也总比一直闷在房间里的好吧?” 苏云绣想了片刻,有些认同了谢小桃的说法“这倒也是真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外面生得老高的日头,“其实这样走走也好,至少不会被晒到,还是霜姨娘聪明!我们就这样逛吧。” 霜姨娘的身子僵了一僵,总觉得今日的苏云绣热情的有些过了头,然而她并不知道,从很久以前苏云绣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特别是对待谢小桃的时候,简直好得不像样子。 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很是不喜欢苏云绣像牛皮糖一样地粘着她们,可又无计可施,只得点头答应,“二姐姐能陪我们一起,我是乐意之至,只是二姐姐不觉得无聊才好。” “去花园里无非也就是赏赏花,看看景,而在游廊下面逛同样也可以赏花、看景,又有什么分别呢?”苏云绣解释,说的很是豁达,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似的。 谢小桃没有再多说什么,重新搀扶起霜姨娘的手臂,向着前面走了起来,每走一步,都会紧张兮兮地说一句“小心”,生怕霜姨娘会磕着绊着。 这样的举动落在了苏云绣的眼中,竟是叫她移不开目光。看着前面那对亲如一体的母女,她的心就好像被人挖了一个大洞似的,空落落的。曾几何时,在她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值得她疼爱的娘亲,只可惜…… “慢一点,咱们只是逛逛,不用心急的。”谢小桃面带微笑,柔声提醒着。 苏云绣的眼眶微红,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刚好看见远处苏婉婷正陪着陈玉珍有说有笑地逛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娘亲,就只有她没有,这样滋味并不好受。 “二姐姐,你怎么不走了?”谢小桃问。 苏云绣适才回过了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她们落得很远了,连忙小跑着跑了过去,“来了来了。”她对谢小桃愧疚地笑了笑,“刚才看花上停了一只蝴蝶就看的有些出神了。” 谢小桃笑笑,没有说话。 苏云绣抿了抿嘴唇,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勉强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她对她们笑了起来,“锦儿,你累不累?不如叫我来扶姨娘吧。”未等对方拒绝,她的手就已经从霜姨娘的胳膊下面穿了过去,可惜并不是搀扶,而是推!重重的一下,便是将毫无准备的霜姨娘推下了台阶。她惊叫出声,“姨娘!”然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谢小桃,“锦儿,你怎么可以推姨娘啊?” 198颠倒黑白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谢小桃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发生了。她没有想到苏云绣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更没有想到对方会恶人先告状,空口白牙地诬陷她! “四妹妹,那可是你娘啊,还怀着身孕,你怎么下得去手啊?”苏云绣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也是提高了几分,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似的。 这样的声音吸引了远处正在赏花的陈玉珍与苏婉婷的注意。 苏婉婷怔了一怔,“母亲,好像那边出什么事了。” 就算她不说,陈玉珍也知道了。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是迈开步子向着声音发出的源头赶了过来,刚好看见苏云绣一脸羞怒地瞪着谢小桃的样子。 “她那么疼爱你,你居然这样狠心,把她从台阶上推下去了!”见着有人赶了过来,苏云绣忙不迭地又补充道,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指责谢小桃的。 未等谢小桃替自己反驳,陈玉珍的呵斥声便响了起来,“怎么回事?” 听见了这样的话,苏云绣宛如找到了靠山,站起身子,对陈玉珍道:“母亲,刚才锦儿把霜姨娘从台阶上推下去了!”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听见了响动的下人也纷纷赶了过来。这群丫鬟老妈子总是如此的唯恐天下不乱,府里一出事就“嗖嗖嗖”地窜了出来。 “啊……”听闻此言,苏婉婷忍不住唏嘘出声,在陈玉珍的身边好似自语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四妹妹居然把霜姨娘从台阶上推下去了……难道之前府上传出来的她对霜姨娘不孝顺的传闻是真的?” 声音不大,却刚好叫陈玉珍听见,她对谢小桃瞪起了眼睛,“锦儿,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小桃回答,这个问题应该问苏云绣比较妥当,她一碰霜姨娘,霜姨娘就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锦儿,是不是你不小心把霜姨娘从台阶上推下去了?”苏婉婷试探着问,说话的重点还是想要落实谢小桃谋害霜姨娘的事情。 谢小桃没有回答,向着倒在地上的霜姨娘走去,想要将她先扶起来。 见状,苏婉婷连忙对苏云绣使了个眼色,苏云绣便心领神会,快步朝着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团的霜姨娘跑了过去,然而,她并没有去扶霜姨娘,而是抓住了谢小桃的手,指责道:“苏云锦,霜姨娘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想再伤害她不成吗?” 谢小桃挣扎,猛地把苏云绣的手甩飞,“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叫你再伤害姨娘了!”苏云绣义正言辞道,复又紧紧抓住了谢小桃的手腕。 谢小桃吃痛,却又挣脱不开。“二姐姐,放开!你这样颠倒黑白,我都没有与你计较,你还想怎么样?放开我!” “颠倒黑白?我亲眼看见是你把霜姨娘从台阶上推下去的,哪里颠倒黑白了?”苏云绣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语气之肯定,叫人深信不疑。 谢小桃冷冷地哼了一声,“是不是你推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放开我,我要去看看她有没有事,没功夫和你计较!”这一次,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可惜,苏云绣像是早有防备似的,根本就甩不掉。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了相互争执的两人身上,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还倒在地上的人儿。不过,这一点倒是称了陈玉珍与苏婉婷的心意,时间多耽误一分,霜姨娘肚子的孩子就多一分危险,或许到了最后便是一尸两命。 银霜,莫怪我心狠,怪就怪你的肚子太过争气了。陈玉珍在心里想着,唇角却是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倒在地上的人越痛苦,她的心情就越舒畅。 不远处,正在闲逛的苏莫氏也是注意到了游廊下面的动静,对着宝琴道:“宝琴,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宝琴顺势看了过去,只看见一群人密密麻麻地聚在那处,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却是不得而知了,“夫人,好像是真的出事了。要不要回避一下?”这毕竟不是江宁的苏府,不是她们的家,遇见这种大宅子的纠纷还是能回避就回避的好。 苏莫氏却不是这么想的,“我们走过去看看吧。”声音淡得好似一阵风,吹走了便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在宝琴的搀扶下,苏莫氏缓步朝着事发地点走去,刚好看见苏云绣与谢小桃争执的一幕,而地上则是躺着一个头戴幂篱的女人,高高凸起的肚子刚好说明了她的身份——府上除了快要临盆的霜姨娘外,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肚子。 霜姨娘都倒在地上了,而府上居然没有一个下人去搀扶?苏莫氏有些吃惊,斜斜地睨了陈玉珍一眼,见到的却是一张怒而不发的脸,便是猜到了陈玉珍的心思。 看来,她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将霜姨娘和她肚子的孩子一并铲除啊!看穿这一切的苏莫氏只觉得背脊发凉,复又看向了谢小桃。此时此刻的谢小桃已经被苏云绣绊住,就算是想要去检查霜姨娘的伤势也是抽不出身子。 苏莫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大抵是因为想得太过用力的缘故,竟是又勾出了旧疾,“咳咳,”她轻轻地咳了两声,也不顾自己孱弱的身子,便是向着一旁的宝琴吩咐道,“先别管发生了什么事,快去把霜姨娘从地上扶起来再说。” 声音落下,众人才注意到苏莫氏的存在。围观的下人也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陈玉珍绣眉轻挑,眼底闪过了一丝恨意,却是稍纵即逝。可恶,这个时候她怎么过来了?难道不知道这是我们侍郎府自己的家务事,外人需要回避的道理吗? 陈玉珍心里那叫一个恨,却偏偏发作不了,除了应和着苏莫氏的声音附和道,再无别的可能。“对,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霜姨娘从地上扶起来啊。”说着,亲自挑选了两个能够信任的老妈子。 那两个老妈子也是侍郎府的老人,见当家主母发了话,便是暗自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捉摸着要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叫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再无生还的可能! 正在与谢小桃纠缠的苏云绣没有想到苏莫氏会来,更没有想到一切都因为苏莫氏的到来,以及对方吩咐宝琴的那一席话而发生了改变。 苏云绣看了一眼还蜷缩在地上的霜姨娘,暗忖着对方的状况,但攥着谢小桃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的迹象。 “二姐姐,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显然,谢小桃也急了。 “不放,我才不会叫你再去伤害霜姨娘了呢!”苏云绣也是同样的语气。 “咦?这边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种热闹的场面自然也是吸引了苏景程的注意,他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就跑了过来,别的没看见,就看见苏云绣和谢小桃紧紧抓在一起的手,眼前一亮,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事。 “好耶!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带我一个吧,带我一个吧!”他拍了拍手,笑嘻嘻地朝她们跑了过去,一手一个,抓住了那对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手臂,稍一使力,苏云绣便是迫不得已松开了那只早已泛白的手。 “啊……”苏云绣痛得差些掉下眼泪。这个傻子下手怎么就这么重! 苏景程却不知道苏云绣心里在想些什么,好似孩童一般,强行插在了苏云绣与谢小桃之间,然后又开始蹦跳起来,“啦啦啦,我们一起手拉手,啦啦啦,我们都是好朋友……” 苏云绣可没有心思同他瞎胡闹,加上刚才那狠狠的拽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有没有人,恶狠狠地甩飞了苏景程的手,“谁要和你这个傻子做朋友!”说完,便是推开了一脸错愕的苏景程,走到谢小桃的面前指责道,“苏云锦,如果今天霜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差池,全都是拜你所赐!” “看来,二姐姐是非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了?”谢小桃反击,“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推倒的人,可有证据?” “我就是证据,是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哼!我看是贼喊捉贼!你是因为心虚了,才会这般急切想要落实我的罪名!” “苏云锦,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事这样的人,推完了霜姨娘,还打算叫我背黑锅?”苏云绣瞪大了眼睛,然后转过身子,看向了陈玉珍,“母亲,您都看见了,苏云锦不但推倒了霜姨娘,还打算诬陷女儿,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说着,豆大的泪珠便从眼眶里夺了出来。 “不,夫人……推倒我的不是四小姐……”就在陈玉珍思考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霜姨娘也被两名老妈子从地上扶了起来,可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了呢? 199幂篱之下(补1500票的更,感谢各位投票的亲) 陈玉珍微怔,也觉察出了霜姨娘的反常,顺着声音望了过去,更令她想不到的居然是对方竟然在老妈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还站的那般安稳。 按道理来说,从台阶上滚下去的霜姨娘就算不流产,也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不痛不痒地站在众人的面前的。她疑惑地顺着幂篱,向下望去,才发现对方的肚子几乎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就那么高高挺着,看起来要多碍眼就有多碍眼。 苏云绣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霜姨娘的脚下,居然没有看见她想要看见的血迹。怎么……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怀着身孕的吗?这样大的动静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谢小桃又是一声冷哼,淡淡地从苏云绣的脸上扫过,自然是看见那张因为惊讶而微微泛白的小脸。 她没有多说什么,在众人的错愕中,缓步朝着霜姨娘走去,不动声色地把其中一名老妈子挤到了一旁,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关切地询问道:“雪晴,你没事吧?” 雪晴?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又多看了两眼。谢小桃叫的是雪晴? 她们都不明白为何谢小桃会管那个大腹便便的霜姨娘叫做雪晴。雪晴与霜姨娘虽是主仆,但无论是身形还是长相都是有着明显的不同,特别是霜姨娘怀孕以后,身材更是臃肿得不像样子。 现在,虽然有白色的幂篱遮挡,但只看身材也是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的,怎么看怎么也不可能是雪晴啊。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谢小桃伸出手,缓缓替那戴着幂篱的女子除去了一切阻挡,露出了那张藏在白纱后面的小脸,不是雪晴,还能有谁? “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幂篱之下的女人居然真的是雪晴,那霜姨娘呢? “夫人,方才推倒奴婢的人是二小姐。”雪晴慢慢走到了陈玉珍的身边,因为刚刚从台阶上摔下来的缘故,走路的姿势很是怪异。“刚刚奴婢和四小姐在游廊里闲逛,遇见了二小姐,二小姐非说要扶,可是却在后面狠狠推了奴婢一把,硬是把奴婢从上面推了下去。”说的时候,她尽量放缓了语气,叫别人听不出异样,但额头上还是因为痛苦而渗出了一层稀薄的汗珠。 今天,幸亏谢小桃吩咐她把冬天的棉衣也套在身上,否则这样一摔,指不定要被摔成什么样呢。 苏云绣像是看见了厉鬼一般地看着雪晴,惊恐万分地向后连退了数步,“不,不,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般地步?”按照她与苏婉婷的计划,在她推倒霜姨娘以后,霜姨娘会因为肚子疼痛而自顾不暇,倒时候就是她诬陷谢小桃的好时机,不但可以赶走谢小桃,还能把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一并铲除。 当然,她也不用担心霜姨娘以后会站出来帮着谢小桃说话,因为苏婉婷向她保证过了,会找机会用药毒哑霜姨娘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们千算万算,却偏偏算漏了一环,根本没有想到幂篱之下的人儿是雪晴而不是她们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中的人物--霜姨娘! “苏云锦!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苏云绣红着眼睛,伸出手,揪住了谢小桃的衣襟,“是你想要陷害我,对吗?” 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明所以地看向过于激动的苏云绣,“我陷害?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陷害你?二姐姐,你先别激动,”一边说着,一边拽开了苏云绣的手,“这件事好像有点复杂,咱们俩好好理理。是你主动说要扶雪晴的,可是你却动手将人从台阶上推了下去,后来又诬陷到我头上,一字一句说得是那样的肯定,恨不得坐实我的罪名!”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好像在春天里灿烂绽放的小桃花,“幸亏雪晴伤势并不严重,否则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铁证如山面前,你无法狡辩,就又开始诬赖我,说我陷害你?还真是可笑啊!二姐姐,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荒谬了吗?” “苏云锦,你……”苏云绣气得整张小脸都变红了,后又由红转白,由白转灰,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变了好几个颜色。 “我什么我?”谢小桃扬起了下巴,对着苏云绣毫不留情地指责道,“二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贼喊捉贼不成吗?莫不是你把我们侍郎府的人都当做傻子了不成?”问完之后,谢小桃走到了陈玉珍面前,“母亲,今日也亏了幂篱之下的是雪晴,若是我娘的话,不说是小孩就连大人也可能发生不测!” “苏云锦!”苏云绣快步冲到了谢小桃面前,“是你陷害我的,这件事分明是你在陷害我!”说话间,她也是跪在了陈玉珍面前,“母亲,这件事是这个贱丫头在陷害我!一定是她在陷害我!如果不是她陷害我,又怎么会叫雪晴扮作霜姨娘模样藏在幂篱之下呢?” 谢小桃轻蔑地笑了起来,“听二姐姐的意思,我娘就该藏在幂篱之下才能称你的心意?你到底是存了多歹毒的心思才会想要置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于死地啊?” 陈玉珍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也是明白这是谢小桃挖了一个陷阱叫苏云绣跳,偏偏那个不长脑子的蠢东西就这样跳下去了。“锦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想问,你怎么可以叫一个下人扮作霜姨娘的模样在府里四处乱逛? 谢小桃一点也不觉得紧张,柔声细语道:“母亲,事情是这样的。我娘因为脸上生了斑的缘故不敢出门,后来我便和雪晴商量着叫我娘戴上幂篱,但考虑戴上以后会影响视线,就叫雪晴扮作我娘的样子,戴着幂篱先试试,准备把府里的每个地方都走走看看,看看我们的担忧到底是不是多余的。”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了陈玉珍的脸上,清亮的眼眸好似一潭清澈的湖,“毕竟我娘怀着身子,万一出点什么事,总是不好的。您说是不是呢?” 这……陈玉珍沉默了。 “锦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胡闹呢?叫一个下人穿着姨娘的衣服在院子里乱逛,成何体统啊?”就在陈玉珍思考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苏婉婷开了口,婉转的声音还如平常那般好听,乍一听来好像是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苏云绣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来了精神,“是啊。母亲,大姐姐说得极是,苏云锦叫一个下人假扮姨娘坑骗别人,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会叫外人怎么说啊?” “二姐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是叫雪晴扮作我娘不假,但是绝对没有坑骗之意。”谢小桃反驳,“平日里围拢在我娘身边伺候的人那么多,好不容易出来走走,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跟着呢?”但凡苏云绣稍稍动些脑子就不会傻乎乎地跳进来了。 “我……”苏云绣抿了抿唇,明白自己是说不过谢小桃的,便是又一次看向了陈玉珍,“母亲,这件事是苏云锦和雪晴串通,故意诬陷女儿的。以前,霜姨娘没怀孕的时候,身边就只有雪晴一人伺候,她们出来的时候也都是两个人而已。所以看见苏云锦扶着雪晴的时候,女儿就没有多想,以为幂篱之下的就是霜姨娘,哪曾想会着了她的道!母亲,在路上的时候,苏云锦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幂篱下面的人就是霜姨娘呢!”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难怪在路上的时候,你们会不叫我摸她的肚子,因为那个肚子根本就是假的!” “就是假的啊,雪晴又没有怀着身子,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变出来一个真的肚子吧?”谢小桃不疾不徐道,“还有二姐姐口中所说的暗示简直是荒谬至极,你扪心自问,这一路上,我可曾喊过一声娘?” “但你有叫她小心!”苏云绣吼道,“之前,你们一直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但走到台阶前的时候,就叫我去扶她了,然后雪晴就从台阶上跌了下去,不是你想陷害我,又是什么?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碰过她!” “二小姐,你不要再冤枉四小姐了。”雪晴看不下去了,“刚刚分明是你推我下去的,你不承认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过错怪到四小姐的头上,冤枉四小姐和奴婢串通,故意陷害你!” 苏云绣恶狠狠地瞪了雪晴一眼,若不是这个贱婢出来捣乱,她会变得如此狼狈吗?“母亲,你看看她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就该猜到女儿是被她们冤枉的了吧?女儿一心向与苏云锦做朋友,哪曾想不但没有换来对方的真心,还遭到如此陷害。”说着,她嘤嘤地哭出了声音,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200一盆白酒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这些日子,苏云绣与谢小桃走得亲近,是谁都看得见的。之前,他们还在纳闷,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怎么就突然之间变得那么亲近了?现如今发生了这件事,倒好像是想明白了许多。 府上,谁都知道雪晴是霜姨娘的丫鬟,而谢小桃又是霜姨娘所生,难保两人不会在背后合计,想要陷害苏云绣,毕竟谢小桃在府里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有目共睹的,哪怕是近几个月来都一直安守本分,也依然会有人站在苏云绣这边,把谢小桃想象成是那洪水猛兽。 “母亲,女儿是冤枉的……”苏云绣哭得声嘶力竭,紧紧抓住陈玉珍的衣角,眼泪汪汪地抬头仰视着她,“从始至终,女儿都没有碰过雪晴一下,正是因为如此,当女儿看见雪晴摔倒以后,才会一口认定是苏云锦推她下去的啊。” “二小姐,你……”雪晴气的浑身发抖。这个二小姐还真是得到了她娘的真传,别的本事没学会,胡搅蛮缠,颠倒是非的本事倒是有样学样,全都给学了来! “雪晴,你想说什么?是不是因为看我死了娘亲,所以连你这个小小的贱婢也想骑在我的头上了?”苏云绣反咬一口,硬是把奴大欺主的罪名扣到了雪晴的头上。 奴大欺主,这不是一句可以随便说说的玩笑话。话音落下,雪晴便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一时之间竟像是哑巴吃了黄连似的,所有苦楚,所有愤怒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我看这件事恐怕是事有蹊跷……”苏婉婷在一旁说道,见着陈玉珍没有说话,她又补充道,“锦儿和雪晴主仆一心,说是二妹妹推的人,而二妹妹则是称自己没有。这件事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谁是谁非根本无从判断啊。除了她们三个当事人外,谁又能证明啊?” “证明?证明什么?”苏景程忽然发出了声音,“证明她们是好朋友吗?”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被苏莫氏拦了下来。 “景程,别添乱,没看见现在都乱成这个样子了么!”苏莫氏的脸上现出几分不悦。 苏景程却是不高兴地对着苏莫氏呲了呲牙,然后摆摆手道:“他们可真笨,难道非要找人证明才行吗?以前我看他们审案子的时候,就算找不到人证,还能找到物证呢!叫他们把物证找出来不就好了吗?” 这话说的在理,却是没有获得该有的赞赏,换来的居然是一阵窃窃的笑声。这件事归根结底,无非就是内宅之中,小姐之间的明争暗斗罢了,又去哪里找什么所谓的物证呢? “景程,这里可是你三叔家的家务事,别乱插话。”苏莫氏又是不悦的当众指责起自己的儿子来。在宗族里,苏绍在他的那一辈分的人里面排行第三,在苏乾的下面。 一直以来,陈玉珍只当苏景程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听见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更是打心眼里不待见他了,甚至连带着把苏莫氏也一并鄙视了。她没有理睬这对母子,“绣儿,锦儿,我且问你们,你们能否证明自己所说的就是真话?” 苏云绣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母亲,当时根本没有外人在,女儿要用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啊?怪就怪女儿太单纯,不知不觉就着了她们的道!” 看着苏云绣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谢小桃冷冷一笑,这个苏云绣也算不简单,不但学会了苏婉婷的那一套,就连装可怜博取同情的道理也懂了。想着,她便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也效仿她的样子,给大家来上这么一段。 “这么说,你和锦儿都不能证明自己说的话了?”陈玉珍严肃地问。 谢小桃却是突然抬起了头,明明是仰视着对方,却一点也不见有卑微的感觉,“母亲,女儿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嗯?”陈玉珍有些惊讶,“你真的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谢小桃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闻声,苏云绣立刻止住了哭声,“苏云锦,你又想玩什么鬼把戏?是不是又打算整出什么花花肠子诬陷我?” “二姐姐,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有碰过雪晴?”谢小桃没有理睬苏云绣的指责,开门见山地问。 苏云绣不假思索地回答:“对,我就是没有碰过雪晴!” “那你敢不敢当众证明自己的清白呢?”谢小桃又问。 瞧着对方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苏云绣有些心虚,“怎么证明?莫不是你想叫我自己拿出证据来证明吗?若是我拿不出来,你就凭此来冤枉我说的话都是假话?” 这个苏云绣,叫我说点什么好呢?如果真的可以这样,还用得着费这么半天的功夫吗?谢小桃在心里说,直直地凝视着她,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有些诡异,“母亲,我想叫人端一盆白酒过来。” “白酒?”陈玉珍有些听不明白了,不但是她,就连在场众人也是同样的疑惑不解,拿出证据和白酒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众人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自己的时候,谢小桃却是慢慢地开了口,悠悠地解释道:“前段日子,我的院子里丢了东西,蛮心害怕是内鬼所为,就给了我一些药粉,叫我混入水中,涂在值钱的物件上,而偏偏不巧的是,前天在配制的时候,不小心将药水洒在了雪晴所穿的这件衣服上面,大概有整个后背那么大吧。” “那种药粉有什么用?”陈玉珍问,“可是有毒?” “毒倒是没有,只是能叫贼自己现身罢了。”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依次从众人的脸上扫了过去,看着那一张张既吃惊又好奇的脸,她倒是真想故意卖个关子,把那药粉的功效说得传神一些,可惜,眼下没有机会。 “如何现身?”陈玉珍又问,然后反应过来,“锦儿,这里可不是你瞎胡闹的时候,有什么话就直说。” “是。”谢小桃点头应了一声,神情里却不见有一丝慌乱,“其实也没有什么,那种药粉混入水中无色无味,也没有毒,只有一点奇特的地方,就是遇见白酒就会显形。”说着,她又一次将目光落在了陈玉珍的脸上,一脸坦荡地直视着对方,“不信的话,母亲可以找那两位老妈子检验一下,是她们刚刚把雪晴从地上扶起来的,若是她们不小心碰到了雪晴的后背,在白酒里一泡,手自然就会变成别的颜色。” 陈玉珍对习秋递了个眼色,对方便去吩咐丫鬟准备白酒。须臾,一名着对襟小袄的丫鬟便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过来。 清风徐徐拂面而来,浓浓的酒香便随之飘散而出,闻之令人心醉。 在陈玉珍的命令下,两名老妈子便相继把手放进了酒中,原本白皙的手果真是变了颜色。 看着那两双不同程度都沾染上了绿色的粗糙大手,苏云绣面色变得苍白无比。这…… 谢小桃看向了她,道:“二姐姐,现在该你了。”她对苏云绣展开一道好看的笑容,明明是在笑,却是带着一种不容人忽视的压迫感,“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碰过雪晴一下,到底有没有放在酒里泡一泡便知晓答案了。” 苏云绣下意识地把手背到了身后,向后退了两小步,“不,我才不要泡那个东西……” “为什么?难道二姐姐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吗?你不是一直都说是我冤枉了你吗?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证明了,你怎么就开始闪躲了呢?”谢小桃不解地问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因为害怕而开始微微颤抖的苏云绣,眼底早已写满了鄙夷。 “不,母亲,我不要去……”苏云绣极力反对,“谁知道她有没有在里面下毒啊?万一女儿的这双手被毁了怎么办?” “有毒?这就是普通的白酒而已,是母亲吩咐人去准备的,从始至终我连碰都没有碰过,怎么会下毒?”谢小桃反问,“莫不是你想说是母亲吩咐人在里面下毒的?或者,你想说我同母亲一起,想要陷害你?” “胡闹!”这一次说话的是陈玉珍,却是对谢小桃发的脾气。 谢小桃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母亲可是在指责锦儿胡闹?锦儿这样做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已,若是二姐姐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的话,那锦儿不逼她也就是了,免得叫母亲看不顺眼。”说着,她跪了下来,摆明了是不想给陈玉珍面子。 “咳咳……”人群里传出了一阵咳声,在宝琴的搀扶下,苏莫氏向着陈玉珍走了过去,“夫人,原本这件事我是不该插手的,但有句话不得不说,今日的事情都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若是不叫二小姐当众试试,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啊。” 陈玉珍无计可施,可得暂时收住了怒火,“绣儿,那盆子里只是些普通的白酒而已,你只管把手放进去便可。” 苏云绣还是摇头,可已经有老妈子朝她走了过去,抓起她的双手便往酒里泡。 201漏网之鱼 苏云绣想要挣扎,但哪里挣得过老妈子的粗鲁? 片刻之后,泡在铜盆里的纤纤玉手有一只就变成了绿色,正是她推雪晴的那一只。 铁证面前,苏云绣再也无法抵赖了。 谢小桃则是立刻瞪起了眼睛,义正言辞地质问道:“二姐姐,你还敢说你没有推雪晴?” “我……”苏云绣一时语塞,豆大的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很快便润湿了整张小脸。 这一套对谢小桃来说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事情都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她可不想再像以前一样的息事宁人。“母亲,您也看见了吧?相信您也知道女儿到底有没有冤枉二姐姐了!” “母亲,不是我……”苏云绣还想为自己辩解,话才刚刚说出口就意识到再用这套说辞怕是难以服众,便是换了一个说法,“母亲,就算我真的推了雪晴,但也不是故意的……” 谢小桃却是抓住了她的手,将已经被染成了绿色的一面呈现给众人看,“不是故意的,落在你手上的颜色会这般深?二姐姐,你整个手心几乎都是同样的颜色,说你不是故意的,谁会相信啊?”唯恐大家不相信,她又抓起了其中一个老妈子的手,同样的高高地举了起来,“若是大家怀疑,就再看看这只手,上面的绿色并不均匀。”的确是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浅的那些地方刚好可以说明那名老妈子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碰上的,同时也推翻了苏云绣的辩解之词。 苏云绣再无辩解的话语,身体僵硬地愣在当场,呆若木鸡。 “母亲,今日也亏了躲在幂篱之下的是雪晴,如果是我娘的话后果简直不敢设想!”谢小桃一字一顿地说,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十分用力,字字句句间不难看出她的愤怒。说着,她指起了苏云绣的鼻尖,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放肆地去指某一人的鼻尖,“她先是推雪晴跌下台阶,诬陷于我,后又百般阻挠我,叫我不能去检查雪晴的伤势,难道就没有想过会因此耽误了诊治的最佳时间?抑或说,她根本就没有想着叫人来治病?”说到这里,她看向了苏云绣,“二姐姐,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在你阻挠我过去的时候,可曾想过幂篱之下的人会受伤?或者,从一开始你就认定面纱之后的人是我娘,恨不得把她和她肚子的孩子一并铲除?” “我……我没有……”苏云绣极力反驳,可这样话在现在听来却是太过苍白,比她的脸色还要白上许多。 “二姐姐,亏我一直都拿你当好姐妹对待,不想你居然会是这样的人!连一个未出生孩子都要伤害,用心之狠,令人发指。”谢小桃字字如刀,狠狠地向苏云绣砍去,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凌迟了。 陈玉珍看着谢小桃,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坚持,仿佛今日之事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就不肯轻易的善罢甘休。 果然如她料想到一样,谢小桃果真开始向她这个当家主母发难了,“母亲,当着众人的面,锦儿想要为我娘讨一个说法。”不依不饶的架势已然表明了她的心意——若是陈玉珍不给出一个合理的判决,她就会这么一直闹下去。 陈玉珍微微眯起了眼睛,刚好遮住了藏在眼底的那一抹愤怒。重新睁开的时候,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她看了苏云绣一眼,当众宣布把对方罚去庄子,好好思过。看似严厉,实则还是有几分偏袒了。 谢小桃有些不甘心。苏云绣的惩罚,在她看来还是太轻了些,但更不甘心的则是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只叫苏云绣一人栽了进去,而作为整件事的幕后军师的苏婉婷却始终都以旁观者的姿态出现! 陈玉珍又是安慰了谢小桃两句,便是在习秋的陪伴下离开了,当然这样的安慰中还有警告,警告她不要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见状,众人也都纷纷散开了。 谢小桃适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想回去的时候,却听见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 “难怪别人提到四小姐的时候都是一副惊奇不已的表情,这一次,我算是领教到了。”苏莫氏笑着说,清浅的笑容里带着同样清淡的赞赏。她虽体弱,脑子却一点也不糊涂,明白今日之事不过是谢小桃一手安排的结果,只是她很想弄清楚谢小桃到底想要干什么。“霜姨娘能有你这样一个孝顺的好女儿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谢小桃微微垂下了头,“二娘谬赞了。” “你今年多大了?”苏莫氏问。 “十一岁。” “几月生人?” 谢小桃摇头,“我不知道,我娘没有说。” 苏莫氏并不觉得奇怪,“你应该去问问的,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生辰的?”说完,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缓缓地沿着游廊离开了,才走到转角,肺中便是一阵热火难耐,“咳咳……”许是因为咳得太过用力的缘故,竟是咳出了血。 搀扶着她的宝琴急红了眼睛,“夫人……”这段时间,苏莫氏咳血的频率是益发的频繁了。 苏莫氏却是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我没事,什么都不要说,先回去……” …… 苏云绣被送去庄子的前一天晚上,谢小桃去看过她。 谢小桃以为,在苏云绣看见自己的时候,会像疯狗一样的乱扑乱咬,不想竟然是一反常态的安静,安静到叫人怀疑就算不用门锁也不会冲出来闹事。 隔着那一块又一块小小的方格,苏云绣定定地看着谢小桃,看着月光之下那一张白嫩的小脸,喉咙干涩得竟是一点声音也都发不出来。 谢小桃也没有说话的打算,也是用同样的神情凝视着苏云绣,不过与之相比,她的样子则是多了几分坦然,更多的则是平静,仿佛什么都无法触动她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苏云绣终于是耐不住这份如桎梏般的沉默,缓缓张开了嘴巴,可能是因为许久没有沾过水的缘故,这一张开,竟是挣开了几条血口子,她没有理会,“苏云锦,拜你所赐,明天我就要去庄子了,你可满意了?” “满意?为何要满意?”谢小桃故作不知地问。 “你处心积虑的设计陷害我,不就是想赶我走吗?”苏云绣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的痛苦不堪,笑着笑着,便又一道清泪顺腮滑落,“从你一回府的时候,就看我和我娘不顺眼,先是害死我娘,现在又来害我。现在,你终于是得偿所愿了,难道还不觉得满意吗?” “二姐姐为何要这样说?莫不是你觉得雪晴之事是我故意挖个坑叫你来钻的?”这话说得不假,但谢小桃不会亲口承认的,“二姐姐,这你就冤枉我了,你可以好好想想,想想从始至终是不是我在针对你!如果是我有意针对你而故意设下的陷阱,为何会留下那么多的破绽?你说看见我扶着雪晴闲逛的时候,没有怀疑过对方的身份,但在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我一同争执时,难道就没有为她身下一点血迹都没有而感到奇怪吗?”唯恐他们会发现跌下台阶的雪晴身下并没有血迹,谢小桃还特意叮嘱雪晴穿的是一件降红色的衣服,虽是如此,她还是一直在担心会露出马脚。不过好在当时有苏云绣那般竭尽全力的闹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才不至于叫他们发现端倪。 “甚至是,从始至终,雪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吗?”谢小桃又问道,言外之意则是告诉苏云绣,但凡她不那么急于求成,静下心来好好琢磨琢磨就不会落得现在这般凄惨的下场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苏云绣知道自己是输了,而且是输得彻彻底底,“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对你不是真心的吗?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我?” 谢小桃没有回答。这两句话都算对吧,像她这种死了一次的人,真的很难再去相信一个人,而像苏云绣这样有“历史”的人更是不能获得她的信任。若说是什么原因叫谢小桃决定这样做的,也要从苏云绣开始劝她带霜姨娘出来走走时说起。像苏云绣那种女人,连对待与自己一同长起来的苏云轻说话都不客气,又怎么会去关心霜姨娘的死活呢?加上犒军结束的第二天,绿屏去给苏景程送点心,无意间看见苏云绣和苏婉婷在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什么,谢小桃便决定采纳苏云绣的提议,把人带出来,借此试探一下她。 不过谢小桃的目的其实苏婉婷,可惜,对方太过狡猾,居然又漏掉了。 “我曾经以为二姐姐是真心待我的,不曾想一切都是假的,直到现在我仍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二姐姐,你当真想要害我娘吗?” 苏云绣沉默了,她该不该向谢小桃道明一切?说出整件事情都是苏婉婷的计谋,故意制造出她们姐妹决裂的假象,然后由她故意接近谢小桃,博取信任,再趁其不备栽赃陷害。 202姐妹斗心 谢小桃看着苏云绣,看着那双因为犹豫而微微翕动的唇瓣,复又添了一把火,柔声细语地说道:“二姐姐,平日里你对我,对我娘都那么的好,怎么想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你会对我娘下毒手啊。” “锦儿,我是迫不得已的……”苏云绣的声音细若蚊蝇,若非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恐怕很难被人听清。 “迫不得已?”谢小桃作出惊愕状,然后近一步逼问,“可是有人胁迫二姐姐的?” “我……”苏云绣有些犹豫。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应该去告诉母亲。二姐姐,威胁你的人是谁?”谢小桃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苏云绣,清亮的眸子里似有无尽的期待。她的确是在期待,期待着苏云绣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叫别人都看看在那张美艳的人皮之下是一颗怎样丑陋的心!“二姐姐,如果你真的是受了威胁,一定要说出来,因为过了今晚,你就再也说不了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二姐姐,你可见过这府上被派到庄子上的人,可有回来的?” 这话似乎戳中了苏云绣心中的隐痛,她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想到那些或是因为病痛,或是因为受罚而被遣送到庄子上的面孔,无论熟悉与否,都是那样的扭曲。 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吗?想着,苏云绣的手心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润湿了整片掌心。 “听府上的老妈子说,庄子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就算好人去了那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拖累垮了的,去到那边的人都是去干活的,干最苦最累的活,没有主仆之别。”谢小桃的声音再一次从苏云绣的耳边响了起来,轻轻柔柔的,却似魔咒一般紧紧揪住了苏云绣的心。“我特意问过那些老妈子,她们说像二姐姐这样水灵的女孩儿过去了,可能不过两天就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 “啊……”苏云绣忍不住唏嘘出声,“为……为什么……” “因为她们嫉妒你啊,嫉妒你年轻,嫉妒你美貌,嫉妒你曾经是府上的小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谢小桃认真地回答,严肃的神情里不见有一丝玩笑的感觉。 听到这里,苏云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真……真的是这样吗?” 谢小桃凝眸,望着她,“是与不是,待二姐姐到庄子上自然就会知道了……”说着,掏出帕子,擦了擦已经溢出了眼角的泪痕,“只是想到二姐姐很有可能会有去无回,我这个做妹妹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过了好半晌,她又跳回到之前的那个话题,“二姐姐,倘若真的是有人暗中威胁你,你可一定要说啊,千万别不明不白的就做了那人的替死鬼,到时候苦得可是你自己啊!” 大抵是被谢小桃的话吓到了,苏云绣本就苍白的小脸竟是连一点血色都寻不见了。她定定地看着谢小桃,心如击鼓般地狂跳不已。若是她真的被送到庄子上去了,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想到要用她最为在乎的纤纤玉手去做那些粗鄙的活计,她的心就好像被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一下地磨着、割着,痛得难以呼吸。 突然间,苏云绣紧紧抓住了门上的木格子,一脸惊慌地道:“四妹妹,我不要去庄子,我不要去……”一边说着,一边猛摇头,“四妹妹,你去帮我求求母亲,只要不叫我去庄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我不要去庄子……” 好极了。苏云绣这般过激的反应,刚好就是谢小桃所需要的,只有这样,苏云绣才会去指责苏婉婷。她缓声道:“那你……”可惜只说了两个字,就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送你去庄子的事情,是母亲当众决定的。你犯了那么大的错,就算母亲想要偏袒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温柔的声音自远处缓缓地飘了过来,清透而美好,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它的主人是个温婉善良的好女孩儿,却不料那个苏婉婷不过是人面蛇心的蛇蝎美人。 踏着一路微寒的风息,苏婉婷迈着莲步,优雅地向着她们缓缓走了过来。皎洁的月光打在她倾城的面容上,看起来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夺目,就连在前面珍儿手里提着的灯笼所发出来的光芒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苏婉婷走到门前,淡淡地扫了一眼门内那个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的苏云绣,好似无意地避开了目光。她看向了谢小桃,“没想到锦儿也在啊。” 谢小桃微笑,“明天,二姐姐就要去庄子上了,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聚,所以想跟她道个别。”心里却道,这个苏婉婷,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选这么个时候来,刚刚只差一点,就可以撬开苏云绣的嘴巴了,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正巧,我也是想来和二妹妹道个别。”苏婉婷解释道,她对谢小桃又是一笑,“四妹妹方才都在与二妹妹说什么?怎么瞧着她那样的激动呢?” “也没什么,就是和二姐姐随便聊聊而已,聊到了即将到来的分别,然后二姐姐就不想去了,正与我商量如何求母亲改变主意呢。”谢小桃回答,她并不知道刚刚的话被苏婉婷听去了的,却也知道那最后的内容是无论如何想瞒,也都瞒不住的。 “那四妹妹可是打算帮着二妹妹去求母亲了?”苏婉婷又问,问的问题十分尖锐,如果谢小桃回答是,她便有一肚子的话来质问她,可如果谢小桃回答不是,那苏云绣自然而然就能猜到谢小桃此番前来的不过是想套话而已。 谢小桃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归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沉默才是最好的掩饰。 苏婉婷也是猜到了谢小桃会这样做,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倒是继续道:“原本我以为四妹妹已经原谅了二妹妹的鲁莽行为,不想竟然是我天真了。看来四妹妹对二妹妹还是心存芥蒂啊。四妹妹,你就这样恨绣儿吗?” 这样的话果然奏效,才一说出来,苏云绣便从悲伤与惊吓中回过了神,看了看苏婉婷,又看了看谢小桃,顿时明了,原来刚刚谢小桃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在演戏罢了,其目的不过是想套她的话,然而就算她把事情和盘托出,恐怕谢小桃也不会开口去求陈玉珍。想到这里,苏云绣看着谢小桃的目光中便是多了一丝怨毒。幸好她刚刚什么都没有说,如果真的一不小心说出来,便是公然便是公然与苏婉婷,与陈玉珍为敌,到时候便不再是罚去庄子那么简单了。 面对着对方的针锋相对,谢小桃故作不解地问:“恨?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妹妹,你应该是恨绣儿把雪晴从台阶上推下去的吧?都过去这么多天了,绣儿也已经反思过了,难道你就不肯原谅她吗?”苏婉婷的声音轻缓,软绵绵的好像是春日漂浮在半空中的柳絮,风吹到哪里,便会落在哪里,并不见有一丝强硬之态,只可惜这些都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深藏在她骨髓的那根针只有被扎的人才能感受得到。“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们的姐妹,是与我们同根同源的亲人,难道你就一定要把她送到庄子上去,过着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才开心?” “苏云锦,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苏云绣又是激动起来,不过这一次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方才我还觉得你和我是姐妹情深,不想竟然是你耍的鬼把戏!你好狠的心肠!” 听着苏云绣一声接着一声的咒骂,苏婉婷的唇角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只短短地停留了片刻,便是转瞬即逝。这时,她才正式地看向了被锁在屋子里的苏云绣,“二妹妹不要激动,咱们都是一起从小长起来的姐妹,你的脾气秉性我了解,看见你出了事,我这个做姐姐的心里也不舒服。你放心,我会尽力帮着劝说锦儿的,叫她去母亲那边帮你求情。” 谢小桃冷冷一笑,“听大姐姐的意思,好像只要我去母亲那边求情,母亲便会把二姐姐放出来了?”她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便换成了一副沉痛的表情,“可惜,锦儿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又怎么能劝说母亲改变心意呢?” “四妹妹不去试试,又怎么会知道不行呢?”苏婉婷继续逼问道,有时候逼着人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比直接杀了她更残忍! “不知大姐姐这些日子可曾去母亲那边为二姐姐求过情了?”谢小桃反问,她可不相信苏婉婷会好心地跑到陈玉珍那边为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价值的苏云绣请求呢。 苏婉婷微微一怔,有些心痛地说:“这种事情是你与二妹妹之间的矛盾,我这个局外人就算想去也说不上话啊。” “哦?听大姐姐的意思是没有去了?”谢小桃见缝插针地问。 203没有转机 未等苏婉婷辩解,谢小桃又继续道,“大姐姐与其在这里求我,倒不如直接去找母亲,咱们府上谁不知道母亲最为疼爱的便是大姐姐你了?大姐姐的一句话要远远胜过于我们的千句万句!”几句话之间,便是又把问题的关键转移到了苏婉婷的身上。难道这个世上只允许苏婉婷向别人泼脏水,而不许别人反击了吗? 苏婉婷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了,没有想到谢小桃会用这样的话来噎她。她刚想反驳,却不料谢小桃比她的速度快了一些。 谢小桃将目光落在了苏云绣的脸上,看着那张神情复杂的小脸,好心告诫道:“二姐姐,你若是当真不想去庄子,一定要求大姐姐。在母亲那边,唯有大姐姐的话才有分量。咱们都是姐妹,其实我也不想你就这么去那可怕的鬼地方。” 听着那柔柔的又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苏云绣有些动摇了,此时此刻,她已然分辨不清楚谢小桃所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最后的那些,她却是把每一字每一句都听进了心中。谢小桃说的没有错,在陈玉珍的心中没有谁取代她的大女儿苏婉婷的地位,哪怕苏婉婷只是轻轻皱下眉头,也比她们这些庶出小姐说破嘴皮子来得作用大。 “大姐姐,帮我去求求母亲吧。我已经知道错了,求你帮帮我……”苏云绣哀求道,哪怕这样的举动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因为过了今夜,她便是再想求也没有机会了。 苏婉婷微微皱起了眉头。苏云绣去不去庄子与她何干?她可不想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去叨扰自己的母亲,更何况在苏云绣被关进来的当天,陈玉珍就告诫过她,不可再也那些庶出的丫头瞎胡闹,免得降了自己的身份! 无论如何,苏婉婷都不会帮苏云绣去开这个口的。 “大姐姐,求你帮帮我……”苏云绣继续哀求道,凄然的声音中似有悔意,却是悔错了对象。 “大姐姐,你看二姐姐都快哭了,你就帮帮她吧。”谢小桃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念在曾经你与二姐姐总是形影不离的份上,帮帮她吧。” 形影不离?这个词差一些把苏婉婷气得翻白眼,说是*裸的侮辱一点也不为过!像她这种身份高贵的嫡出小姐,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卑贱的庶女形影不离呢?她与苏云绣之间的亲近,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只不过苏云绣被她利用的要狠一些。 苏云绣却不是这样想的。顺着谢小桃的声音,她自然而然想到了曾经与苏婉婷交好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就像是一个跟屁虫似的跟在苏婉婷的身后,对于她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对于她所交代的事情也从来都是不假思索便一口应下的,就连不久之前姐妹反目成仇的戏也都是在苏婉婷的授意下进行的,可以说,从始至终她都是一直听命于苏婉婷见机行事的。“大姐姐,念在我们姐妹过去的恩情上,你就帮帮我吧。只要你帮我去和慕青说情,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不,应该说比以前还要听话!” 这个苏云绣还真是十足十的奴才相!谢小桃的内心里充满了鄙夷,鄙夷着这个总是爱见风使舵的恶心鬼。“大姐姐,你可一定要帮帮二姐姐啊,不然的话,以后谁还可以和你一起分享女儿家的小秘密啊?”她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足够震慑住苏婉婷的了。 果然,在听见这样的话后,苏婉婷竟是愣在了当场,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似的,如同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就在她无言以对间,苏云绣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苏婉婷的目光不再如刚刚一般的可怜巴巴,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份强硬,“大姐姐,能救绣儿的只有你一个人,难道你真的想见死不救吗?”说是在求,倒不如说是威胁更为恰当。 “轰隆——” 一声惊雷自苏婉婷的脑海里炸响开来,直把她震得心神俱颤。她下意识地看向苏云绣,看着那张隐匿在暗影里的俏脸,哪里还寻得见方才的无助神情? “大姐姐,二姐姐都已经求了半天了,你倒是说句话啊,究竟是救还是不救?”谢小桃道。 “大姐姐……”苏云绣也是随着谢小桃的声音,复又唤了一句,“假如你不想帮我,倒不如痛痛快快告诉我,免得我死气白里地厚着脸皮来求你,感觉自己好像是个乞丐!”如果说刚刚只是个预热而已,那么如今的话便是十足十的警告了,是准备翻脸前的征兆。 见状,原本还沉稳自若的苏婉婷有些慌乱了,对着苏云绣勉强挤出了一道笑容,柔声安抚,“二妹妹稍安勿躁,这件事急不得的。” “为何急不得?”苏云绣不解,“莫不是大姐姐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救我?哼,想不到我们多年的姐妹之情,竟然不足以叫你帮我说一句啊!” “不,不……”苏婉婷赶忙否认,“不是这个样子的,是这个时候,我真的不好帮你去说情啊,就算真的去了,只怕不会叫妹妹出来,反倒是会连累你受更重的惩罚。” “会吗?大姐姐不是一向都是能说会道的吗?难道连区区几句求情的话都说不利索吗?”苏云绣显然是不相信的,看着苏婉婷的眼神里更是染上了一层不加掩饰的恨意。 “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因为这件事已经被父亲知道了。”在谢小桃和苏云绣的双重施压之下,苏婉婷只得无奈地道出了实情,“原本,在母亲把你关在柴房里的第三天,母亲便有些后悔,后悔不该一狠心把你罚去庄子。” 听到这里,苏云绣眼前一亮,“这么说,母亲并没有打算把我送到庄子?” 怎么可能!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能如此天真,真是没救了!谢小桃在心中替苏云绣感到悲哀。 苏婉婷尴尬地笑了笑,“二妹妹,母亲那边倒也是好说,难就难在父亲那边,现如今他正在气头上,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我也是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苏云绣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方才的亮度却是渐渐被灰暗取代,难道是老天爷要把她往绝路上逼,非要看她死在庄子里才甘心?“不,我不相信,大姐姐一定是不想帮我,才会这样说的!” 苏婉婷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劝说她了…… 直到最后,苏云绣还是没能说出指使她做那些事情的幕后真凶,抑或说,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因为她的嘴巴已经被人用布死死堵住了。 而把她害成这样的苏婉婷却是一点歉意都没有,相反居然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模样好像是说苏云绣能有今日的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谢小桃看着苏婉婷,心底划过一丝嘲讽。苏云绣的事情只是个开头而已,下一个便是你! …… 微风送暖,杨柳岸碧影如海。草长莺飞,已是初夏明媚好天气。 小亭下,一身紫衣的慎王储沂谨手持着黑子,一派泰然地将之落在了棋盘上,然后看向了对面的女孩儿,“听说苏云绣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谢小桃没有否认,“是。” “听说她是因为把雪晴推下了台阶才会被罚的。”储沂谨又问了一句,“好端端的,她为何会把雪晴推下去呢?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谢小桃明白对方在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反问道:“王爷一向都神通广大,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为何还要问我?” 蛮心在一旁看着,这个时候,她是一点话都插不进去。 “本王只是好奇,你为何突然会对苏云绣下手?”储沂谨笑了起来,或许把谢小桃比作毒蛇也不足为过,因为谁也无法肯定看似无害的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咬上自己一口! “慎王爷高看锦儿了,我并没有想过要对二姐姐下手,之所以叫雪晴穿上我娘的衣服,也完全是在为了我娘考虑,若非是二姐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被罚?”谢小桃义正言辞道,每一字每一句都说的是那样的肯定。的确,苏云绣能有今日的下场,也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你这样激动,倒好像是本王冤枉你。”储沂谨哭笑不得,然后将视线移向了远处的蓬勃树影,“现在天气越来越好了,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常来本王这府上走动走动,免得蛮心一个人闷的发慌。”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眼帘,现在有人正准备杀她呢,怎么敢随意出府?今日,若非是有慎王府的家奴护着,她才不会出门。 大抵是看穿了谢小桃的心思,“放心好了,酒楼上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闻言,谢小桃微微一惊,“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除非他们死,否则没有人能要了你的性命。”储沂谨复又补充道。他已经在谢小桃的身边安插了两名暗卫。 谢小桃有些不敢接受慎王的好意,“王爷……” “慢,”,慎王抬起手做了停止的动作,打断了她差一些就脱口而出的话,“别急着拒绝,本王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想与你做个交换。” 204交换条件 “交换?”谢小桃没有听明白,她的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除了一条命,但若是因此而沦为慎王的奴隶,那她也是不愿意的。 大抵是猜出了谢小桃的心思,储沂谨的唇角噙起一丝笑意,诡异得叫人琢磨不透。 “本王只想知道,想置你于死地的究竟是什么人,”出乎意料的是,储沂谨并没有绕弯子,“当然,你也可以不说。”就算谢小桃不说,他也会想尽办法查出来的,不过是一个主动,一个被动罢了。 可以说吗?谢小桃暗自掂量着,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日在酒楼时的情形,以及储沂烨奇奇怪怪的话。她并不知道储沂烨知道了多少,却是能肯定他会透过手中的腰牌顺藤摸瓜,查到他想要知道的一切。那个男人一向如此,总是善于利用手中有限的线索进行调查,得到对自己有用的线索,或威胁或笼络,叫那些身居要职的权臣与他共同进退。“王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她看着储沂谨,第一次没有避开目光,希望对方能看见她的认真,因为接下来的话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左右她的生死,“这些日子,我我想过很多,想来想去也只觉得那人最为可能。” 储沂谨的兴致被吊了起来,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期待。 在这个时候,谢小桃却是离开了小凳子,作势要跪,却是被对方以扇柄拦下。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未等谢小桃开口,储沂谨便是开口道,沉稳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玩味,大抵是察觉到自己的反常,他又笑了起来,“瞧你那样子,好像是得罪了一位大人物?放心好了,要你性命的是那位大人物,而不是本王。本王不会要你的性命,至少当着蛮心的面不会!” 谢小桃知道,这是慎王给自己做出的承诺,承诺无论接下来她说些什么话,都不会怪她,更不会置她于死地。想想这个慎王还是蛮特别的,连承诺的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 既然对方如此说了,谢小桃便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她舔了舔嘴唇,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是大驸马。” “大驸马?”储沂谨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好像谢小桃与大驸马并没有过什么交集,怎么好端端的,对方居然会杀她呢?“你为何这样想?” “因为……因为我无意间撞见了他的秘密。”谢小桃答道。 储沂谨却是越发地听不懂了,“什么秘密?”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才会使得大驸马对一个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小女孩儿下毒手呢? 谢小桃沉默了片刻,大抵是在调整语气,想着用怎样的态度才能叫对方相信,毕竟在外人看来,大驸马与长公主是伉俪情深,而大驸马对大公主更是细心体贴,无微不至。“那日雅兰会上,我无意间撞见了大驸马与一个丫鬟……”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像偷情这种事,作为一个女儿家家的她来说,真的是难以启齿。 她以为储沂谨会继续逼问她将后面的话说出来,然而,对方竟然出乎意料地发了一回善心,没有任何强迫她的意思。 “此话当真?”储沂谨敛起了脸上玩味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这一次,他是真的认真了。 谢小桃有些诧异,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慎王爷露出这样的神情呢!她点了点头,“嗯……看样子那名丫鬟与大驸马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原本我是想偷偷离开的,不想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所以大驸马才会对你动了杀机?”储沂谨复又多问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子,走到了栏杆前,瞭望着前面的那一片姹紫嫣红,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风吹了起来,吹起那紫色的衣袍在半空中轻舞飞扬。阳光之下,那道紫色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沉静,沉静到叫人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谢小桃凝视着他,只觉得现在的储沂谨和往日不太一样了。看来外面的传闻不假,这个诡异的慎王爷与长公主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其他的兄弟姐妹。当听见自己的姐夫背叛了亲姐的时候,作为弟弟的慎王爷来说又岂会不气、不怒? 不知过了多久,储沂谨才缓缓地开口道:“苏云锦,你的命还真是挺大的。如果换做是本王,被你撞见了与别的丫鬟私通,恐怕立马就杀了你了,哪里还需等时机?” 谢小桃兀自笑笑,这样的想法驸马爷也应该有过吧,如果不是当时有大铭公主在,应该早就动手了。“说实话,我倒是情愿就那样死了,死了便一了百了了,至少不用整日都活在担惊受怕中了。” “难道你想说,这些日子嫌少出门就是因为怕死?”储沂谨玩笑着问,问的同时,悠悠地转过了身子,习惯性地将手中折扇展开,“苏云锦,本王原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不想竟然也怕死。” “死谁不怕呢?”谢小桃微笑着反问,话音里却是充满了自嘲,“我想,这个世上没有人不怕死的。”其实,她并不是怕死,而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因为她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王爷,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也只是想求一个平安。”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将大驸马对长公主不忠的事情说出来,甚至想过要将那件事彻彻底底地抛到九霄云外去,哪曾想自雅兰会回来以后,在暗处便多了很多双眼睛盯着她,就像狼,随时都准备将其撕成碎片。 好一个求平安!储沂谨不由得感慨道,他顿了顿,郑重其事地对谢小桃说:“苏云锦,本王可以保你日后平安无忧,但有个条件。本王希望你能将这件事忘掉,忘得彻彻底底的。” 谢小桃看着储沂谨,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作为一个疼爱姐姐的弟弟来说,当听见这样的事情以后,难道不应该怒发冲冠,杀到大驸马的面前,挥刀砍断对方的脖子吗? 储沂谨不再多说什么,低下头看了眼石桌上那盘还没有下完的棋,忽的笑了起来,“看来,今日这盘棋是下不完了。” 谢小桃顺势看了下去,看着那盘将下完却有没有下完的棋局,明白这不过是储沂谨的借口而已,言外之意是在逐客令。 谢小桃心领神会,对着慎王爷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才走了没两步,竟是又被对方的声音打断。 “苏云锦,记住今日你答应本王的事。”储沂谨又是多叮嘱了一句,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将这件事闹大了,亦或是另有打算。 谢小桃微微点了点头,“只要没有人提醒,我也会将它忘得干干净净。”说完,重新迈开了步子,一边走,一边捉摸着自己把这个秘密透露给慎王爷以后,算不算交换成功了呢。若是不算,那她欠储沂谨的可就太多太多了,相信早晚有一天,那个诡诈的王爷会连本带利地一并找她要回来的。 果然,又是走了没两步,储沂谨便又叫住了她,意味深长地问了句,“苏云锦,霜姨娘身边的那俩个丫鬟可还尽心尽力?” 谢小桃单薄的身形明显一颤,费了好半天力气,才终于说服自己转身,她道:“谢谢王爷的关心,七宝和叮叮很乖巧也很懂事,我娘那边用着还顺手,只怕早已经适应她们两姐妹了。”不得不承认,有七宝和叮叮在霜痕怨里伺候着,谢小桃真的觉得轻松不少。这样的轻松感已经叫她对她们两姐妹产生了依赖,她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慎王爷会将她们撤走。 “用得顺手便好。”储沂谨道。平静的语气叫人根本猜不出他问这话的真实用意。他对谢小桃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好了,走吧。”然后将视线移向了别处。苏云锦,你受了本王这么大的恩情,早晚有一天,本王会叫你连本带利地还回来的。 蛮心目送着谢小桃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以后,才悠悠地收回了视线。她将头扭向了一旁,正好看见了储沂谨沉默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大驸马对长公主的不忠诚而感到愤怒。 她绕到储沂谨的面前,用双手比划道:你这样一个人不言不语的,可是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长公主? 储沂谨笑了起来,“如果你是本王,你会把这件事告诉给她吗?” 话音落下,蛮心便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储沂谨听。如果我是你的话,可能会选择告诉给长公主,因为我不想看着她被骗。可如果再往深处想想,可能就不会了,因为大驸马与长公主不是普通的百姓。 储沂谨明白,其实蛮心是想说皇室的婚姻从来都不像寻常百姓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他们的婚姻多半都是政治联姻的结果,就连他的那位皇姐也不例外。“其实,本王并不打算告诉皇姐。”这件事早晚有一天会纸不包住火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方才,他甚至猜想过长公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因为某种原因,才会没有与大驸马挑明的。 205居心叵测 侍郎府,花园。 苏婉怡正在与两个小姐妹聊天,从时下最为热议的话题开始聊起,其中要数那位刚刚从边陲凯旋归来的荣王爷最为走俏。 三个小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不停聊着,不知不觉竟是聊了一个时辰,聊到最后皆是对那位神秘的王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恨不得能一睹真容。 看着那两位小姐妹的脸上露出的不加掩饰的垂涎之态,苏婉怡不免生出了几分鄙夷,伸出手指,如点将一般的依次从她们的鼻尖点过,“哎呦,瞧瞧你们那一副馋样子,人家就算长得再英俊,也是名花有主了。”上京城内,谁不知道早在很多年前,苏太妃便是为还什么都不是的储沂轩内定了婚配的人选?苏婉怡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秦楚衣,但是看着她能为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等那么久,心里多少都会有些敬佩的。 听闻此言,两位小姐妹果真就敛起了各自脸上的痴态,对着苏婉怡做了一个鬼脸。 其中一个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道:“婉怡,你就知道扫我们的兴致!” 另一个着藕荷色对襟衫子的女孩儿也是附和道:“是啊,从我们认识你的时候,你这小嘴里就没说过一句好听的话,你算算这都多少年了?”说着,她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五,“五年,整整五年了,你这毒舌的毛病不但没有治好,反而还是变本加厉了。” 苏婉怡不屑地甩了甩手,“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改什么改?你们要是看不惯就找能看得惯的人做朋友去,我可不稀罕。”说着,有些生气地背过了身子,留下两名女孩儿呆呆地愣在那里。 过了好半晌,两名女孩儿才回过了神,相互对视了一眼,由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出面去劝。她把双手搭在了苏婉怡的肩膀上,好言相劝着,“婉怡,方才我们俩不过是同你说笑的,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苏婉怡没有理她。 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继续劝道:“咱们都认识五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姐妹能不清楚吗?” “既然是清楚,还同我说那些不中听的话?”苏婉怡问道,身子却还是没有转过去。 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有些无奈,“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想着跟你开一个玩笑,熟料你还像小时候那般不禁逗。”她们三人相识了五年之久,可每次吵架的时候,总是她们先一步向苏婉怡低头认错,不但如此,还得好言好语地劝说着,真不知道她们上辈子究竟欠了苏婉怡多少债! 如此一说,苏婉怡居然笑了起来。她娇笑着转过了身子,娇俏如花。见两名女孩儿犯傻似的站在了原地,她反倒是笑得更为开心了,“还说我不禁逗,你们不也是一样?” 闻言,两名女孩儿面面相觑,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名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佯装生气道:“好啊,好你个苏婉怡,别的没学会,居然学会拿我们取笑了!我们当你是真的生气了,可你倒好,就知道拿人寻开心!” 苏婉怡得意地歪起了脑袋,对着她们吐了吐舌头,“从始至终我有说过我生气吗?我只不过是背过了身子而已,哪曾想你们居然如此认真。你们自己意会错了,还要怪在我头上不成吗?” “你……”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被噎得哑口无言。 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也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对苏婉怡扁了扁嘴巴,有些无奈地拦住了同伴,“好了,婉怡嘴巴厉害可是出了名的,咱们这嘴笨的,只能干挨着了。你就是气了,也说不过她。” 苏婉怡信手摘下了一朵月季,放在手中把玩。这俩人还真是的,明明是她们理亏,不好狡辩,就把“罪过”赖给了别人的嘴巴。 “若说嘴毒的,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道,然后看向了苏婉怡,“听说府里的四小姐也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婉怡,是不是侍郎府里的小姐都是好口才?” 听到自己的姐妹提到了谢小桃,苏婉怡便是一脸的嫌弃,“好端端的,提那个野丫头做什么?若是你们对她感兴趣,我大可帮你们牵媒搭线!”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对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皱起了眉头,好像是在责怪她不长脑子,非得说这些令人扫兴的话。 “她只是随便提了提而已。”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解释,然后寻思着找个什么话题绕开,目光刚好落在了苏婉怡的手腕上,只觉得那一朵由粉水晶雕刻而成的小花很是别致,“婉怡,你手上的物件可真好看,这样式,我在市面上好像没有见过。” 听见别人对自己的玉串珠感兴趣,苏婉怡也不吝啬地将手抬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叫她们看个够本。“我能带出来的东西当然不是市面上随便看看就能找到的俗气之物了。这是我二娘自己画的图样,送到金铺里做的,这朵是雏菊,给我姐姐的则是海棠花。” “定做这一件串珠肯定要不少银子吧?”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又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 苏婉怡面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江宁苏家家中遭逢变故,家破人亡的事情,已经在整个上京城内传遍了。谁也不知道前来投奔侍郎府的苏莫氏母子穷得叮当响,怎么可能制作得出名贵的物件呢? 正是因为如此,苏婉婷才没有戴那朵精心设计的海棠花的串珠手链,生怕戴那种便宜物件会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而苏婉怡则是不同,她就是觉得上面的雏菊雕刻得很好看,便是一时兴起才戴上玩玩的。如今被人问到了价格,多少还是会觉得面色无光的。 看着苏婉怡与刚刚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适才意识到了什么,“婉怡,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不是想说,这花样越看越好看?”惶恐她又会蹦出什么不中听的话,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立刻接了话,如此一说,气氛也就不再如刚刚一般尴尬了,“没想到你家二娘的手还真巧,居然能画出如此巧妙的图案。婉怡,能不能叫她也帮我画一个啊?” “我也想一个!”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也来了兴致,“就叫你家二娘帮我画一朵桃花吧,小桃花!”不知是不是思考了太长的时间,说的时候桃和花之间竟是隔了很大的间隙,正巧被由远处走来的谢小桃听见。 谢小桃以为她们在喊自己,便是顿下脚步,寻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了过来,却见三名穿戴得珠光宝气的少女围坐在花丛旁的石桌前,其中除了苏婉怡外,其他两名都不认识。 谢小桃猜测她们应该都是苏婉怡的狐朋狗友,但论身份、背景、家世要远远低于苏婉怡,也只有这样的世家小姐才能忍受得住苏婉怡刁钻野蛮的坏脾气,更为贴切地说,是她们不敢得罪苏婉怡,除了忍气吞声之外,再无其他选择。 “咦?那边有人在看我们啊。”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谢小桃。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苏婉怡和那名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齐齐地转过了头,只一眼便看见了花丛对过的谢小桃。 “她是谁啊?”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并没有见过谢小桃,有些好奇地问。 苏婉怡闷闷地哼了一声,“还能有谁?在侍郎府里,能这般没有规矩的人,除了那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外,还会是谁?”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子,“好了,你们不是一直想见见我的四姐姐吗?正巧现在是个机会,我就带你们见见去吧。”话音落下,便是率先迈开了步子,向着正准备离开的谢小桃缓步走了过去,“四姐姐,你来了怎么不过去?是不是非要我们过来请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小桃,“看样子,你在这里应该站了很久了吧?” 面对着对方的明讥暗讽,谢小桃不以为意地笑笑,“五妹妹误会了,我也只是刚好路过而已。”她看了眼跟在苏婉怡身后的两名女孩儿,确定她们都是生面孔,便也是没有太过在意。 “路过而已吗?”苏婉怡显然是不相信,“不管是真路过,还是假路过,既然来了,就陪着我们一起聊天吧。” “是啊,是啊,一起坐下来聊天吧。”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又是一阵雀跃,看着谢小桃的目光也多了一些欢喜的光亮,“你就是府里刚回来一年多的四小姐吧?方才我们还聊到你呢!” “哦?”谢小桃来了一些兴致,没有想到苏婉怡与小姐妹之间的对话居然会涉及到她。 “是啊。”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兴奋地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刚想为谢小桃一一道来,却想起她们聊到关于谢小桃的内容充其量也不过那么两三句。想到这里,她便立刻变成了小哑巴,琢磨着用个什么话题岔过去,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刚刚的串珠,“对了,不知道你家二娘给四小姐准备了一个什么图样的手链呢?” “手链?”谢小桃有些诧异,难不成苏莫氏为苏婉怡准备了手链不成吗?她们家不是已经被洗劫一空了吗?怎么会有这闲钱? 这时候,苏婉怡却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哎呀,你当什么人都会有啊?二娘设计的东西可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这一次也不过就给我和我姐姐置办了两条而已,像身份卑微的,来路不明的可是没有的。” “是这样啊?”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有些羞愧地垂下了头,她好像又说错了话。 苏婉怡淡淡地扫了谢小桃一眼,“对了,你们不是说一直想要见识见识我这位四姐姐的嘴巴功力吗?今日刚好是个机会。”她笑了笑,笑得居心叵测。 206谁来解毒 看苏婉怡的样子,谢小桃便明白对方一定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一样,苏婉怡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一道甜美的微笑,提议道,“四姐姐,今日难得有客人来,不如你为我们唱上一曲可好啊?” 其他两名女孩儿有些诧异,都是用一副迷茫的神情看着苏婉怡,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见苏婉怡正带着一脸期待,直直地凝视着谢小桃,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有些沉不住气了,“婉怡,这样不好吧?”像唱戏唱曲这种事情都是由戏子,亦或是府上会唱的婢女完成的,但无论是哪一种,身份都不会太高。虽然谢小桃是个庶出小姐,但论身份也远远要高于那些戏子婢女,怎么好给客人随便唱曲取乐呢?更何况今日来府中做客的两个女孩儿哪怕都是嫡出,身份也没比不过谢小桃的。 “不好吗?我怎么不觉得呢?”挂在苏婉怡脸上的笑意又浓烈了几分,甚至带着毫无顾忌的讥讽。“我想只有唱曲才能把我四姐姐牙尖嘴利的优点展示给你们看啊。四姐姐觉得呢?” 谢小桃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五妹妹居然也爱听小曲儿啊。”要知道,平时这些东西,苏婉怡是连想都不会想一下的,哪曾想今日会如此反常。 “只是偶尔听听。”苏婉怡回答。 “偶尔听听,那也是听的了?”谢小桃顺着苏婉怡话语里的意思反问道,却是没有给苏婉怡解释的机会,“我怎么记得五妹妹说过,听曲是身份低贱的人才会干的事,像咱们侍郎府的小姐可从不做那降低身份的事?” 闻言,苏婉怡的面色有些挂不住了,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说过这话不假,但也是因为那些唱曲儿的人身份太过卑贱了,但若是四姐姐去唱,自然就是另当别论了,曲子虽是一样的,但也会因为唱的人不一样而唱出不一样的韵味。你说是不是呢,四姐姐?” 看着苏婉怡得寸进尺,谢小桃没有说话。 “四姐姐?”苏婉怡似是期待地挑起了眉梢,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是融合了属于陈玉珍的压迫感,以及苏婉婷的笑着往别人背后捅刀子的阴险感觉。见着谢小桃没有反对,她便继续逼迫道,“四姐姐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我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谢小桃适才开口,“你们可是赶时间?”说话间,目光依次从那两名女孩儿的脸上划过,最终落在了苏婉怡的脸上,“既然赶时间,我也就不耽误你们了。你们若是想听小曲儿的话,可改日再选时间,与我五妹妹去能听曲儿的地方听去。我想依照五妹妹的脾气,一定会叫你们尽兴而归的。” 这是在变着法儿的拒绝了,苏婉怡怎么可能同意?“四姐姐的提议固然是好,但我们就是想听你唱。” “听我唱啊?我若说不会呢?”谢小桃问道。 “不会可以学啊。”苏婉怡也道。 “与谁学呢?”谢小桃笑弯了眉眼,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月华笼罩在黑夜沉静的幽潭,从内到外都散发出一种阴冷的寒意。“不如五妹妹教教我可好?你若是不嫌弃我笨,我可以现学现卖。” 苏婉怡语塞,一张粉扑扑的小脸愣是被憋成了红色,“四姐姐说笑呢,那种小曲儿我怎么会呢?” “既然你这个听过几次的人都不会,那我这个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人又怎么会呢?”问过以后,谢小桃复又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两位小女孩儿的身上,“两位小姐抱歉了。你们也都看见了,不是我不想给你们唱,而是没有办法。希望你们不要怪罪才好。” 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一点也不生气,“四小姐千万别自责,听不听的都不重要,反正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听曲儿来的。” “是啊。”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附和道,她一直看着谢小桃,亲眼看见了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儿在几句话之间便是叫自己从不利的局面中逆转乾坤,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佩,同时暗自感慨,她要是能有谢小桃的一半该有多好。 见着两名女孩儿都没有反对之意,谢小桃也是不愿意再多做逗留,毕竟她们的身边还站着一位苏婉怡呢,说不定下一刻就又想出来什么作古人的鬼点子呢!“既然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你们继续玩吧。” 就这样走了吗?看着谢小桃离开的背影,苏婉怡暗暗恨着,藏在广袖之下的那双玉手竟是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或许是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一点血色也寻不到。 她就这样看着谢小桃走,是那样的不情不愿,可也是那样的无计可施。 “果然是名不虚传!”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赞赏道。 苏婉怡回过了神,“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方才那些不过是雕虫小技,我四姐姐的本领可比这个大多得多的了。” “啊?”着藕荷色对襟小衫的女孩儿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还算雕虫小技吗?这一点点就足够她学上一阵子的了! “是,别怀疑!”苏婉怡十分肯定地回答,“你们大概不知道吧,我二姐姐之所以会被罚去庄子,也完全是拜她所赐!” 未等声音落下,就听见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孩儿忍不住“啊”了一声,看样子,她是被吓到了。“可是,看她的样子,好像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主儿啊!” “你懂什么,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苏婉怡道。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所以,谢小桃听得十分真切。可惜,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笑得意味深长。苏云绣被送去庄子上的那件事,她充其量不过是将计就计,抑或说是守株待兔。这就算心狠手辣了?若是她们执意这样认为,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毕竟不久之后,她会叫她们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心狠手辣! …… 阳光明媚的早晨,一身黑色丝锦绣暗纹的储沂轩正捧着茶盏,坐在凉亭里优哉游哉地品茗,这是今年才产出不久的明前新茶,统共不过是五斤,但皇上却大大方方地赏了他一斤,足可见这位在边陲生活了九年之久的王爷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阿夏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看着微醺的阳光下的黑衣男子,有了片刻的失神——神一样的英俊面容,与环绕一身的无上荣耀,相信无论是谁都会为之而驻足的。这便是她家主子,哪怕只是静静地坐着,也会叫人难以忽略掉他的存在。 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却在半路停了下来,储沂轩停下了手中撩拨茶盏杯盖的动作,“既然已经来了,为何又举足不前?” 阿夏又是看了眼那个坐在凉亭下面的完美男人,不敢再迟疑,重新提步走了过去。“爷……”她抱拳唤了一声。 “如何?”储沂轩冷冷道。 阿夏沉了沉,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回答,“王爷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因为慎王爷那边也已经派人在保护苏四小姐了。” 嗯?储沂轩以为自己听错了,拿在手里的杯盏盖算是彻底底落会了盏上。奇怪,三皇兄怎么会出手保护她呢?“她与三皇兄走得很亲近?” 阿夏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爷啊,您偷偷潜回上京城的这几次不是都听说过慎王爷与苏四小姐的事情了吗,干什么还要明知故问呢? 她是这样想的,却是不敢当着储沂轩的面把话说出来,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无奈之下,只好用一种似是而非的语气说:“在上京城里,苏四小姐与慎王爷走动得最勤。” 原来如此!储沂轩在心里回答,若是他说出心里所想的这句话,恐怕一旁的阿夏早就因为受惊而倒地不起了。当然,在倒地以前,阿夏定然会说:“爷啊,这可是在白天啊,在咱们的头顶上可是顶着一枚毒辣辣的大太阳呢。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好这样装呢?” 阿夏不知道储沂轩是怎么个想法,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试探着问一问,“爷,您看我们怎么办?还要不要派人去保护苏四小姐呢?” 储沂轩摇了摇头,“不必了。”既然有人保护谢小桃了,他们若是再派人手,岂不是多此一举?“有谁保护她都一样,只要能确保她的安全便好。” 一样吗?阿夏不由得凝起了眉头,对谢小桃来说应该是一样,可若是对她家主子呢?恐怕就不一样了吧?毕竟那些人都不属于荣王府,也不属于荣王。 阿夏看着储沂轩,眼前却是浮现出谢小桃的瘦小身影。她不明白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儿到底有何本领居然会叫两个王爷都派人去保护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知道底细的神秘人!如果说慎王爷派人保护谢小桃是因为利益驱使,那她们家王爷呢?好像她家王爷对谢小桃态度真正发生改变是在谢小桃被罚去佛阁抄写经文的那一晚上,是因为储沂轩看见了那块会发光的玉佩。 那块玉佩上究竟藏着什么玄机呢?阿夏好奇着,“爷,恕阿夏直言,若是您真的关心苏四小姐,最好还是派咱们的人手去保护她最为妥当。” “嗯。”储沂轩应了一声,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一声嗯不代表认同,也不代表反对,只是单纯的一个声音,就像呼吸一般的自然。 阿夏非常无语。爷,您倒是给句话啊,我这里可是等着您的吩咐呢! 见阿夏还没有走的意思,储沂轩又问:“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啊?”阿夏的反应有些迟钝,但很快便道,“嗯,算是有的吧。爷,您打算怎么处理楚衣姑娘的事?” 打算?“先晾着吧。”储沂轩淡淡地答着,这种事情还能怎么办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种事情晾着不好吧?阿夏有些犹豫,昨日,秦楚衣可是特意求了太妃恩准她出宫,便是直直地奔向了新设立的府邸——荣王府赶了过来,哪曾想却是被门禁以储沂轩不在而被拦在了外面。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面对着门禁的阻拦,秦楚衣不但没有生气,还十分配合地守在大门的外面呢。好几载春秋都已经等过来了,还在乎这一点半点的时间?只是令秦楚衣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居然是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那位痴情的弱女子也是没有自己想要等的人。 “爷,这样晾着人家恐怕不好吧?”阿夏小心翼翼地问。 储沂轩却是没有同她一起纠结这个问题,反倒是岔开了话题,“琅少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阿夏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她家主子会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逃避。唉,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爷到底是不愿意接受楚衣姑娘啊,既然如此就应该同她说明白才是,总是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她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储沂轩之所以选择不说,完全是因为太妃的缘故。他是考虑到这件事一旦说出来会伤了她老人家的心,毕竟秦楚衣是太妃亲自帮他挑选的。 “琅少那边的情况并不算好。”阿夏如实回答,“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虽然琅少身上的伤势得到了治疗,却仍是不能控制伤口腐烂的速度。”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半个月,琅少便会因为全身溃烂痛苦而死了。 听闻此言,储沂谨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不由得感慨,那种毒真是厉害,虽然不会一下子就要了人性命,却是会叫人的皮肤一点一点的溃烂,叫他们经受痛苦与恐惧之后,慢慢死去。 阿夏想要劝说荣王,与其叫琅少那般痛苦地活着,不如一刀了结了他来得痛快一些,可也清楚,琅少对她家主子的重要性——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亲如手足,又岂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果然,在下一刻,储沂轩便吐出了三个字,“继续治!”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坚定。他又道,“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花多少银子,只要能治好他,都在所不惜!” 这话听得阿夏有些郁闷。现如今,她家主子倒是不抠门了,但是去哪里找那么一个能解琅少身上之毒的大夫去呢?如果那毒好解,他们又何苦拖累琅少这么久呢? 想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爷,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救琅少!” 储沂轩抬起头,注视着阿夏。 “苏四小姐!”阿夏道,认真的小脸上寻不见一点玩笑的感觉。“她是净空师太的徒弟!而且她经常去济世堂,我想她应该有办法救琅少的。” 原本,储沂轩漆黑如墨的眼眸因着阿夏的话亮了亮,但激动还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又被后面的话打回了原形,甚至比之前还要灰暗许多。 只见,他的眼底浮出一丝薄怒,对着阿夏问道:“不要跟本王说这些不确定的话!” 阿夏立刻垂下了头。她也不想啊,但是没办法,济世堂那边的口风实在是太严了,任由她如何试探,堂里的伙计就是不说。 “这一大早的,你就要同阿夏生气吗?”远远的,一个苍老的声音飘了过来。 储沂轩抬起头,目光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移了过去,刚好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朝自己优雅地走了过来。他站起身子,恭敬地唤道:“师父……” 千机老人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弯弯的眉眼间折射出慈爱的光芒,“知道的是因为你在为琅少着急上火,不知道的则会认为你是在借题发挥呢!”说着,他对阿夏摆了摆手,“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阿夏应了一声便是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千机老人径自坐了下来,“阿夏说的没错,或许琅少所中的毒,苏四小姐可以试上一试。” “师父为何也这样说?”储沂轩有些听不明白了,连行医数十载自称神医的人都解不了,更何况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 “你大概不知道吧,在净空师太云游以前,曾把自己的行医手记留给了她,里面记录了各种疑难杂症以及天下奇毒。”千机老人欢声道,见储沂轩听进去了,便又继续道,“退一步说,前前后后都已经找了那么多人来医治琅少了,也不差苏四小姐一个半个了。” 储沂轩倒是不担心这个,“师父,那苏云锦好像并没有对外人说过她会医术,只怕这样贸然前去,会遭拒绝。”就这样突然前往,不用想都能猜到结果了。如果谢小桃不拒绝,那一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千机老人又是捋起了胡须,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胸有成竹道:“你这样去找她当然会遭到拒绝。那丫头鬼得很,要她出手相救,需要一点特殊技巧,必要时还需要一些特殊手段。” “师父的意思是?” “迄今为止,能叫她心甘情愿救治的人并不多,”千机老人道,“尚书府的谢老妇人便算一个!” 听着这样的话,储沂轩的眉宇间便是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只因为他听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图——是要他将毒转移到谢老妇人身上,从而逼谢小桃出手。 207潜入府邸 夜色,深沉如墨。斗大的星辰璀璨闪耀,可与明月争辉。 嗖—— 一道黑影自荣王府里闪了出去。 长东的第一反应是刺客,“大胆飞贼,居然敢闯荣王府,看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正欲追出去的时候,却是被阿夏拦下。 “别追了,那是咱爷!”阿夏解释。 呃?听到是他家主子,长东微微一怔,但过了片刻之后,觉得还是应该追出去,因为他的存在就是要护储沂轩周全,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多个人也多份照应。 见着长东极力想要从自己的禁锢之下挣脱出来,阿夏只得解释,“既然爷选择了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悄悄出去,就是不想咱们跟着。”就算是他们想跟着,但依照储沂轩的功力,甩掉他们易如反掌。 “这个时候?”一时之间,长东没有反应过来,沉吟了片刻,才想到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这么晚了,咱们主子要去哪里啊?” 阿夏的目光向着储沂轩离开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她道:“侍郎府。” 呃?长东愣住了,“这个时候主子去侍郎府做什么?” “幽会。”阿夏回答,简洁干脆。 长东却是陷入了沉思,口中念念有词道:“幽会?和谁呢?” 阿夏没有理他,就是任由他在自己的身边嘀嘀咕咕着。 “是苏家大小姐么?不对,那女人,主子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一眼!”长东自言自语着。其实,正确的来说,他家主子还没有见过苏婉婷,对对方的美丑一概不知。“那会是谁呢?好像主子最为关心的是那位四小姐。”想到这里长东好像忽然想明白了,求证一般地向阿夏询问,“阿夏,主子去见的人是苏云锦?” 阿夏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子,不错嘛,越来越有进步了,不用人提醒就能想到这些了,孺子可教!不行,我得夸夸你!阿夏微微一笑,正寻思着该怎么夸奖长东的时候,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是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幽会?苏云锦?”长东把两者联系在了一起,转而换上了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主子怎么可以和苏四小姐去幽会?要知道四小姐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欲哭无泪,主子啊主子,你招惹什么人不好,偏偏要招惹那个苏云锦!这大半夜的去败坏人家名节,若是传出去可还得了?如果对方是个适婚嫁年龄的女子,娶回来也就罢了,奈何对方年纪那么小!“完了,完了!阿夏,你说咱家王爷不会有个恋童癖什么的毛病吧?” “啊?”阿夏一怔,感觉头顶上有一大群乌鸦飞了过去。她抽了抽嘴角,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夏,我是不是猜对了?”长东试探着问,眉头越皱越深,好像是在为他家主子的特殊嗜好感到伤心,像储沂轩那般英俊的男人,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行,怎么就对小女孩感兴趣呢?“阿夏,主子的这是病,得治!不治的话就会变严重!” “治个屁!”阿夏气结,这个长东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啊?!“要是爷知道你这样编排他,他肯定会剥了你的皮的!” “剥皮也得去劝啊!万一主子以后发展成别的,怎么办?”长东问,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啊!难怪主子对楚衣姑娘不感兴趣!原来他不喜欢像楚衣姑娘那个年纪的女子。啊!阿夏,你说咱家主子除了喜好女童外,是不是还有龙阳之好啊?” 如果面前有个盆,阿夏一定能吐一盆子的血!“长东!咱家爷是正常的!” “那他半夜去找四小姐幽会做什么?”长东疑惑地问。 “哎呀,笨死了!他当然是为了给琅少解毒!”现在,阿夏的肠子都快悔青了,果然,就是不能同长东开玩笑,也不能对他报太多的期待,一定要直来直去的,因为稍稍绕些弯弯,这个家伙就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 黑夜中,身着黑色缎袍的储沂轩从这个屋顶飞到了那个屋顶,又从那个屋顶飞到了更远的地方,身手灵活地在风中疾驰,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把锐利厚重的刀,生生地将寒风劈成了两片。 很快,储沂轩便飞到了侍郎府,直直地朝着谢小桃的所在的房间奔去。 夜深了,抑或说是主人不喜欢吵闹,整个花槿阁里并没有负责值夜的下人,所以,当储沂轩潜入到谢小桃房间的时候并没有人发现,才一踏进门,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好像是好几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但储沂轩还是能分辨出来其中有安息香的味道。 他凝神,看着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的女孩儿,明明是睡去了,眉心间却仍是挂着一个大大的川字,想必是曾经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情,才会连睡觉都不安稳的。 储沂轩看了一会儿,适才将视线收回,朝着书架走了过去。他的师父千机老人说,要叫谢小桃出手去救琅少,就必须叫她先承认自己懂得医术,可以治病救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能够叫谢小桃主动出手相救的人。千机老人提出的人选是谢老妇人,但储沂轩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采纳,一来是谢老妇人年事已高,担忧她会因此而出事,二来则是他从心里抵触这种行为——要救一个人就必须先害一个人。他虽冷血,但还不至于如此丧尽天良,没有人性。 储沂轩在书架上细细地翻着,一层一层地翻找,找的专注而小心翼翼,翻着翻着,却是感觉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停下了动作,并没有急着转过身子,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色的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见对方停了下来,谢小桃便是坐起了身子,斜靠在床边的木柱上,用带着几分睡意的声音道:“你在找什么?”她的睡眠一向很浅,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能惊醒,就算是用了有助于睡眠的香料也依然不见改善,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有人来了。 储沂轩缓缓转过了身子,将那张曾经两次出现在谢小桃面前的银面具露了出来。 谢小桃微微一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原本,她以为是府上的小“姐妹”们又开始找她的麻烦,不想潜入房间的人竟然会是他。“是你?你怎么会来我房间?”她更想问的是,你来我房间翻找什么? “我来找净空师太留给你的手记。”唯恐谢小桃会多想,储沂轩复又加了一句,却只有两个字,“救人。” 谢小桃皱起了眉头,什么样的人会叫他跑到一个女孩儿的房间偷东西呢?她在心里计较着这话的真假,想了半晌,也是没有找到对方欺骗自己的理由。“你想救什么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储沂轩回答,“他中毒了。” “什么样的症状?”谢小桃又问。 储沂轩便如实说出了琅少中毒以后的症状。他以为谢小桃听完以后会觉得恶心,不想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居然一点异样都没有,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 听着他将症状描述了一遍,谢小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净空师太留给她的手记里的的确确是有一页记载着关于这种毒的记载,但至于是不是对方口中所说的那种就不好确定了。 谢小桃从床上走了下来,取下屏风上的衣服披在了身上,走到那一张用来小憩的太妃椅前,翻开铺在上面的绒毯,一本可以看得出岁月的书册便映入了眼帘,“手记里的确是有过类似的描述,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很难保证里面所记载的内容就是你想要的。” 储沂轩沉默。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又岂会不知?但只要能救琅少,他愿意尝试一切办法。“请四小姐将手记暂时借给在下。” “不,”谢小桃摇了摇头,拒绝,“这本手记是家师在远游前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对我的意义非同一般。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它随便交给外人的。” 这个道理储沂轩也懂,甚至是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想到谢小桃不会借,所以才改为偷的。 见储沂轩不说话了,谢小桃猜想可能是自己的语气重了,同时又想起对方曾经救过她一次,又亲自帮她去了一趟蕲州,那样的恩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可是,再怎么如何,她都不可能把师父留给她的手记交出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誊写一份出来。” 听闻此言,储沂轩心头一喜,面上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声音,“那就有劳四小姐了。” “不用客气。明日的这个时候,你来取吧。”谢小桃道。 储沂轩想了想,同意了谢小桃的安排。他对着谢小桃抱了抱拳,然后转身离开,动作快而干脆,如他来的时候一样。 …… 书房里,绿屏在一旁帮谢小桃研墨,有些看不明白了,“小姐,以往您不是一直翻看吗?”她相信依照谢小桃的聪明才智,早就已经把手记上的内容烂熟于心了。 谢小桃明白绿屏话中的隐藏含义,却是没有说实话,“平日里我看的那些,都是以寻常疾病为主,像一些疑难杂症很少涉及,抄一抄应该可以加深印象。”说话间,她刚好抄到一句话,竟是不由自主愣在了当场。 水银灯草,产自苍鹜高山地带,花粉可至皮肤发痒,误服食者皮肤溃烂,直至死亡。 这是谢小桃抄下来的第三种可以导致人皮肤溃烂的花草了,但最吸引她注意的不是水银灯草的特性,而是“产自苍鹜”这四个字。 苍鹜……她在心里反复念读,念着念着,脑海里便是想到了那些叫婪的肉虫子,同样也是产自苍鹜,虽然她并不能确定这两者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还是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绿屏注视着谢小桃,直到一滴墨滴到了宣纸上,她才忍不住开口询问:“小姐,您在想什么?”她指了指那片被墨水弄花的地方,感觉有些可惜了。 谢小桃低下了头,也是看见了那片墨迹,漆黑的颜色在那一张写满了娟秀的蝇头小楷的纸上显得格外突兀。她看了看,将被弄脏的那一张纸撤掉,又是拿出新的一张,重新来写,仿佛要把最好的一份交给那人。 谢小桃一笔一划地写着,一直从下午写到了黄昏时分,看着那一摞字迹工整的纸张,没来由地笑了起来,这恐怕是她写过的最认真的一次了吧?就连上一次去佛阁抄写经书都没有这般认真。 谢小桃啊谢小桃,你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这样认真对待人家。谢小桃自嘲地想着,想到自己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就那么不作考虑地相信了对方的话,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她斜靠在窗户边,一边欣赏着夕阳落下的美景,一边静静地等待着,从暮色四合一直等到了深夜寂寂。 在打更人又敲了代表三更的锣声以后,谢小桃又等了一会儿,紧闭着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她转过头,望了过去,果真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银色面具。她微微一笑,“怎么今日不从窗户里进来了?” 储沂轩无语,虽然两次都是半夜来的,但两次来的感觉并不一样,上一次是偷偷摸摸,而这一次则是正大光明,当然这正大光明仅仅局限于谢小桃所住的花槿阁。 又是沉默……谢小桃有些失望,但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如此的少言寡语。 她走到他面前,将早就誊写好的东西拿给了对方,微笑着道:“这是你要的东西。”里面除了有净空师太的笔记外,还有她自己试着写的药方,是她根据几种毒物的毒性,梳理出它们的共同点拟出来的,虽然不能治根,但应该可以缓解毒性发作的速度。 “谢谢。”储沂轩道了声谢,伸出手准备却拿药方,却不料谢小桃竟是又把手缩了回去。 谢小桃看着他,“能不能叫我看看你的样子?” 208夜半生变 储沂轩一愣,没有想到谢小桃会有这样的要求,但他真的不想就这样暴露自己的身份。 看他没有反应,谢小桃又是一阵失望,“你不叫我看也没有关系,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这句话问完,她便有些后悔了,对方连样子都不肯给她看,又怎么会透露自己的姓名?这样一想,她便觉得自己天真了,未等对方拒绝,便是抢白道,“好了,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便什么都不问了。这是你要的东西。”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对方。 借着月光的清辉,一纸娟秀的字迹映入了储沂轩的眼帘,使得他不由得多了几分疑惑。这样好看的字迹好像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你时常在建福庵抄写经文吗?” “嗯?”谢小桃困惑地发出声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以前在建福庵的时候,师父每年都会对经书进行整理一次,遇见有缺、有残的经书,都会组织我们师姐妹去重新抄写。”但她抄写更多的不是经书而是净空师太房中的医书。 记得第一次抄写的时候,她只是照猫画虎,并不知道其中的意思,所以把医书抄写的歪歪扭扭。净空师太看见了,便命她一直抄,一直抄,直到把字写工整了。大抵是在那个时候,谢小桃练就了这样一手好看的字。 “除了抄写经文以外,你们还会干什么?”储沂轩又问,他是真的好奇这些年来,谢小桃是如何在建福庵生活的。 “还会……干很多事情……”谢小桃说的有些心虚,在建福庵的生活虽然美好,但也枯燥乏味。“除了一日三省外,我们会念经、打坐、跟着师父,听她讲禅……” “然后呢?” “然后……”谢小桃略一沉吟,“还有吃饭、睡觉!”说完,她笑了,唇角边便是多了两个小小的梨涡,笑得很是甜美。 话音落下,储沂轩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容是藏在面具后面,外人根本看不见。 “砰——”外面传来了一阵巨响,打破了整间房间的和谐气氛。 谢小桃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看向了面前的男人,而对方却是早有反应,稍稍一闪,便是闪到了墙边,躲藏在那个谁都看不见的角落。 紧接着,绿屏如画所住的那两间耳房的窗户就被烛光点亮了。 “谁?谁在外面?”是绿屏的声音,她披着外衣打开了门,刚好看见连翘倒在水泊里的情景,“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如画也已经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只看了一眼,便是猜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不屑地嗤笑出声,“还用问吗,一定是连翘起夜的时候没看见,把水桶撞翻了。” 绿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求证一般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连翘,奈何回应她的却只是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连翘紧紧咬住了下嘴唇,眼底泛出了一片晶莹的泪花,在皎洁的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璀璨,宛若世上最为名贵的宝石。“对不起,是我没有看见……” 又是这样!绿屏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连翘能不能仔细一点啊? 储沂轩在屋子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响,竟是对连翘产生了几分兴趣,同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便是他的侍从长东。 “我说,连翘啊,你就不能不摔东西吗?白天摔摔也就算了,连大晚上也要摔,还要不要人睡觉啊?把人都吵醒了,你就这么开心吗?”屋外传来了一个犀利的女声,放眼整个花槿阁,除了如画有这股刁钻的性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听见了如画的指责声,连翘就益发自责了。她愧疚地说:“如画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音,大抵是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三句话都说得十分艰难。 “不是故意的?你把我们大伙都吵醒了,然后跟我们说一句你不是故意的?这就完事了?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半宿的时间,你是叫我们睡觉呢,还是不睡觉呢?”如画不依不饶着。其实,她的声音也不小。 绿屏在一旁看着她,最是瞧不惯她对连翘颐指气使的模样,便是又一次端出了管事的架势,“好了,你以为你这样吼就有用了?我们睡不了觉事小,万一吵到小姐怎么办?”说着,她下意识地向着谢小桃的房间望去,才发现谢小桃就那么直直地站在窗户前面,“小……小姐……” 如画也是一惊,跟着绿屏一块儿望了过去,顿时便有些慌了神了,她颤颤巍巍地说:“小……小姐……”哪里还寻得见方才对连翘时的那般尖锐刻薄的劲头? 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就是连翘撞翻了水桶吗,至于对她这样凶吗?同是一个院子里当差的,凡事多包容一些,咱们院子也不会如此乌烟瘴气了。” 如画心头一凛,抬起头看向谢小桃,隔着深沉的夜色,她没有看清对方的表情,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一双明亮且灼热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随时都能盯出来一个大洞。 “如画你帮连翘收拾收拾,明日你俩到我房中里伺候,其他人都睡了吧。”一番交代之后,谢小桃便是关上了窗户,耳朵却仍是保持着刚刚警惕的状态,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却是只能听出个模糊的大概。 而躲藏在墙后的储沂轩却是能将外面的动静听得真真切切,他能听见一个婢女踏着水花向另外一个婢女走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之扶了起来,后又踏着水花气鼓鼓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外的动静才彻底的消失不见。他向外挪了一步,看向了谢小桃,瞧见的却是一张挂满了紧张的小脸,便是小声提醒道:“好了,人都已经回去了。”声音低沉,好听,亦如他的人一样沉稳。 谢小桃被感染了,方才被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嗯……”她点了点头,适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了对方的话,甚至一点怀疑都没有,“你……” “我走了。”储沂轩道,这毕竟是女孩子的闺房,他一个大男人在也说不过去。 “你……”谢小桃又是一声,在储沂轩离开以前及时叫住了他。 “嗯?”储沂轩疑惑,感觉谢小桃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谢小桃有些迟疑,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会医术的事情,若是她帮着他解除了他朋友身上的毒,他们之间的恩怨是不是就一笔勾销了?以后,她就可以不用再念着他曾经出手救过自己的好了? 她是这样想的,但这样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否定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虽然头上顶着净空师太徒弟的名号,但谁又肯相信她懂医术呢? “还有事?”见谢小桃迟迟不说话,储沂轩便问道。 谢小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将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咽进肚子里。她摇了摇头,“我想说,师父的手记并不是万能的,很多毒在毒发的时候症状很相似,所以……” “四小姐的意思我懂。”储沂轩明白谢小桃的担忧,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并没有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手中的几页纸上。他对谢小桃道了谢,然后打开了房门,“刷”的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微凉的风从敞开的门间灌入了房间,扑在了谢小桃的脸上,吹乱了散落着的发丝。她没有理睬,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一处已经没有了人影的方寸大小的地方,心里对他的身份益发的好奇了。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谢小桃认真地想着,从深夜一直想到了天方见白,又从天方见白想到了清晨鸟鸣。 “小姐,您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吗?”梳妆镜前,绿屏帮着谢小桃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而对方竟然是没有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小桃回过了神,透过铜镜去看绿屏,隐约能看见绿屏眼底泛起的青光,看样子她也是没有睡好,“生气倒是不至于。对了,如画和连翘呢?” “连翘去大厨房取热水了,如画……”后面的话,绿屏没有说下去,因为从早上到现在,她就没有看见过如画的影子,原以为是躲在房间里睡懒觉,哪曾想推开房间的门后竟然没有人影。 “嗯?到底是怎么了?”谢小桃不由得警惕起来。 绿屏沉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小姐,如画的人没了……” “人没了?昨天晚上不还在吗?” “是啊,昨天晚上还在,可是今早就不见了。”绿屏如实回答,说着,她试探着向谢小桃道,“小姐,您说如画会不会跑到夫人的澜宁院告状去了?”她这样想也不是没有根据的,毕竟如画昨晚受了委屈,心里气不过便赶着个大早去与陈玉珍告状。 209绿屏心事 告状?她敢吗?谢小桃持怀疑态度,昨夜的事情充其量不过是小姐训斥丫鬟,若是如画用这种事情去叨扰陈玉珍,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如画捂着肚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小姐,对不起,奴婢来晚了。” 看着那颤颤抖抖的身形,谢小桃淡淡一笑,“能来就好了,我以为你来不了了呢。” 绿屏帮谢小桃绾好发髻,目光也是落在了如画的身上。 奇怪,这个如画是生病了吗?她不确定地想着,下意识地看了谢小桃一眼,但对方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 “绿屏,你先去看看连翘那边需不需要帮忙,这边由如画来就够了。”谢小桃吩咐道,“你把梳子给如画。” “是。”绿屏颔首,以为谢小桃是在故意刁难如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她家小姐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刁难下人的主子。她想,这一次可能是如画装病,想要借此来逃避服侍谢小桃。 如画暗恨,咬紧了牙关,一步一颤,艰难的向着谢小桃走了过去,她从绿屏手里接过了木梳,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总算是把梳子拿稳了,可还没等放到谢小桃的头发上,肚子里便是一阵狰狞的痛,“小姐,对不起,奴婢昨晚好像是着凉了……”说着,又将木梳丢给了绿屏,如同火烧屁股一般急急地向着外面跑去。 见着木梳去而复返,绿屏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个如画还能不能行啊?她啐道:“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平日里总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一到要服侍小姐的时候就推三阻四的,摆明了就是想偷懒! “她是真的病了。”谢小桃柔声道,为此她还特意多看了如画几眼,感觉对方并不像是在装病。 绿屏却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病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 “谁知道呢,或许真如她说的一样,昨夜着了凉。”谢小桃信手抓起一只珠钗随意地摆弄着,却是难得发了一回狠心,“今日你就休息吧,叫如画在跟前伺候就好了。” “啊?”绿屏诧异,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小姐,可是您刚才不是明明说如画生病了吗?” 谢小桃微微一笑,“不过是拉肚子而已,多跑几趟茅厕,不影响正常干活的。”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头,看向绿屏,“你不是总是抱怨如画好吃懒做吗,我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治治她!”其实,她也不想太过刁难如画的,只是想借此叫如画明白明白谁才是主子。 “这样能行吗?”绿屏有些担心。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又不打算出门,只是在房间里呆着而已,就算她要跑茅厕,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事的。”谢小桃解释,然后对着绿屏又是一笑,笑得温和而亲切,“你呀,不妨趁着今天好好休息一下。”说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若是你忍不住偷偷去看了程哥哥,这假便向后顺延一天。” 这并不是在责怪绿屏,而是实打实的心疼。自苏莫氏母子来了以后,绿屏几乎没有清闲的时候,除了要照顾谢小桃外,便是跑过去去看苏景程。对此,谢小桃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时不时地把从济世堂买来的山参分一两根给绿屏,叫她去补身子,哪曾想这个傻丫头居然自己不舍得吃,直接给苏莫氏送了过去。 “原来小姐什么都知道啊?”绿屏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谎言被戳破了的不好意思,又像是小女儿的娇羞。她解释,“其实奴婢也是觉得二夫人和程少爷可怜,才会想着帮他们的。” 谢小桃转过了身子,好奇地凝视着绿屏,“绿屏,你为何对他们母子如此上心?” 绿屏低下头,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藏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因为是二老爷出钱帮我姐姐赎身的。” “你还有个姐姐?”这一点倒是谢小桃没有想到的。 绿屏点了点头,“我家很穷,算上我一共有四个姐妹。大姐、二姐很早就出嫁了,所以家中就只剩下了我和三姐两个孩子了。”说到这里,她呵呵一笑,“与其说是嫁,倒不如说是卖更为贴切。因为家里穷,爹爹就把她们卖给了村里的有钱人当小,后来便拿着卖姐姐的钱搬迁来到了上京,原以为可以做一些小买卖,哪曾想第一年就遭到了旱灾,百姓连粮食都吃不起了,哪里会有闲钱买爹爹做的那些小玩意?更何况上京城里的花销是村里的好几倍,很快,我们的盘缠就所剩不多了,但上京城与我们的那个小村落不同,有钱人讲究门第,不可能叫一个身份卑贱的下等人做妾的,无奈之下,爹爹便只好把三姐卖给了青楼。” 听后,谢小桃十分震惊。好狠心的父亲,居然为了生存一连卖了三个女儿,最后一个竟是卖给了青楼!这无异于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因为我年纪小,也因为我长得不好看,所以,青楼里的老鸨不肯收我,于是,爹爹就把我卖给了侍郎府。”具体的细节,绿屏并没有多说。谢小桃却是明白扒开伤口给别人看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就算绿屏什么都没有说,她也是会谅解的。 “刚到府上的日子里,我也像连翘那般动不动就哭,有一些是因为做不好事情被人训斥,而有一些则是因为对三姐的挂念,可以说,三姐是家里边与我最为亲近的亲人,想到她在青楼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的心就好像被无数根针扎一般的痛!”说到这里,绿屏的眼底有些湿润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又缓缓地开了口,“后来,我遇见了程少爷。” 时隔多年,她还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年幼的苏景程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对襟长衫,和煦的阳光打在了他那张棱角尚不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一道柔美的弧度,他歪着头,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哭啊?” 绿屏泪眼婆娑地凝视着他,看见的是一张写满了亲切的小脸,美好而干净,不知道为何,在听见他的声音后,绿屏竟是一股脑地将自己的委屈吐了出来,原以为对方只是随便听听而已,哪曾想年幼的苏景程竟然是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他的父亲苏乾。 在听完整件事后,二老爷苏乾便是差人去青楼把绿屏的姐姐赎了出来,这就是绿屏为什么会一直对苏乾、对苏景程关怀有加的原因。 可能是悲伤的事情说完了,绿屏的情绪慢慢平稳了下来,“姐姐被赎出来以后就一直跟在二老爷的身边,待及笄以后,由二老爷出面许了一户好人家,听说去年还生了一个胖小子。”说的时候,她的眼底又是浮出了几分欣慰,对她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看见亲人平安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开心着,同时又有几分艳羡,却是稍纵即逝。 “绿屏,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侍郎府?”谢小桃问。 绿屏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小姐,奴婢要留在您身边伺候您一生一世。”其实,就算她想走也未必能走得了。在入府以前,她所签下的那张卖身契是死契,意味着她一辈子都要留在侍郎府里为奴为婢。 “傻丫头,一生一世太过漫长了,你就这样承诺出去了,就不怕以后后悔?”谢小桃有些心疼地注视着绿屏,忽然生出了几分感慨,这个世界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哪怕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伺候小姐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又怎么会后悔?”绿屏认真地说。 待你遇见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以后,就不这样想了。只怕到时候,你会怪我,为什么一直不肯放你离开!谢小桃这样想着,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屋子里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安静得好像是没有人似的,直到如画从外面推门而入。 “哎哟……”如画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呻吟出声,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痛苦。 谢小桃却是不以为意,对着绿屏道:“好了,现在如画已经来了,你也可以去忙别的了。”说着,对着绿屏微微一笑,细细辨认还能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绿屏还是有些不放心,却是无计可施。对着谢小桃行了礼,便是缓缓退了出去。 如画心里那叫一个恨,恨不得将谢小桃撕碎。她都已经生病了,而面前的这个女孩居然还叫她来伺候!“小姐,奴婢想……” “我不管你想什么,现在先帮我把头发弄好。”谢小桃淡淡扫了眼被放置在一旁的木梳,示意如画将它拿起来,“你总不希望你家小姐蓬头垢面就出去吧?” 如画无法推脱,只好强忍着病痛的折磨,去帮谢小桃梳头。 一个时辰后,谢小桃的发髻终于是梳好了,梳得并不算太好,但考虑到期间如画曾跑了无数次茅厕的原因,她便会原谅了如画。 她审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好在今日不出门,否则这个样子指不定会被别人怎么指指点点呢!” 这话噎得如画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恭顺地回道:“是,小姐教训的是,奴婢下次一定会比今日梳好的。” “希望如此吧,若是再有下次,小心我扣你月钱。” 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声音,是连翘,从声音上听,她好像是在招呼什么人。 210绿屏受难 谢小桃凝神静静地听着,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听出来来人是谁。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暗暗忖着:奇怪,怎么从始至终都好像只有连翘一个人在说话呢? 她这样想着,却不知道屋外的连翘与来人沟通的并不顺利。 “你是想问,小姐在不在吗?”连翘试探着问,好像是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便是欢喜地说,“在,在,您这边请。” 声音落下没多久,谢小桃房间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最先走进来的是连翘,她毕恭毕敬的向谢小桃道:“小姐,蛮心姑娘来了。” 原来是蛮心来了,难怪刚才一直听不见别人的声音。如此一想,埋藏在谢小桃心底的疑惑便是慢慢散开了。 蛮心微笑着跟随着连翘迈过了门槛,在见到谢小桃后,脸上的笑意又变得浓烈了许多,灿烂如花,却也是最为无暇,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谢小桃忙不迭地站起身子,笑着迎了上去,“早上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不要去找你呢,不想还未等做出决定,你就来了。” 蛮心对着谢小桃比划道:我来了,省得你去跑了,难道还不好吗? “好是好,可总是叫你这样跑,倒是显得我对你这个朋友太不重视了。”谢小桃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着。她与蛮心也认识快一年了,这一年来的接触,已经叫她慢慢接受了蛮心,接受了眼前这个不会说话的朋友。 蛮心会心一笑,欢喜地比划着手指,道: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我来找你与你来找我,其实一点分别都没有,若是你非要说是有分别的,我想还是我来找你更为方便一些。 这话说到了谢小桃的心坎里。与蛮心来找她相比,她主动去找蛮心的确是困难了许多,毕竟蛮心住在慎王府,那不是像谢小桃这样卑贱的庶女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就算侍卫真的把她放进去了,但难保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去找蛮心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沉了片刻,待重新抬起来时,茶色的眸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清亮。她拉住了蛮心的手,“好了,别站着了,先坐下来。” 蛮心点了点头,在谢小桃的牵引之下,坐在了不远处的圆凳上,才又开始比划说:我一个在慎王府里呆得着实是憋闷得很,所以就来找你玩了。我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对你说,待会儿你可不要嫌我烦啊。 谢小桃笑了起来,“不会,就算说再多的话,我也不会嫌你烦的。”其实,她也是正愁该如何消磨时间呢,有个人陪着自己聊天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渴不渴?我先叫人准备茶点,咱们边说边聊。”说着,她向着一旁看了过去,看见的是如画那张病恹恹的脸,“算了,你身子也不舒服,先下去吧。这里有连翘一人伺候便好。” 在听见这样的话后,如画激动得如蒙大赦,对着谢小桃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肚子还不舒服,“是,小姐,奴婢这就告退。”说完,双脚也恢复了力气,一溜烟的小跑着跑了出去,哪里还寻得见刚刚那股踩棉花的绵软无力的劲头? 看着那匆匆离开的背影,谢小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日,若不是蛮心的突然到访,恐怕她还不会这么快就放过如画呢。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伺候,连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好像是在担忧自己会打碎什么东西,“小……小姐……要不叫绿屏姐姐来啊?” 谢小桃没有同意,“不用麻烦绿屏了,有你一个人就够了。你去给蛮心沏茶,小心点就不会再摔东西了。”说着,她又加上了一句,“摔碎了杯子事小,但若是烫到了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连翘有些忐忑,却还是得按照谢小桃的吩咐去做。她缓缓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屋子里便只剩下蛮心与谢小桃两个人了。 蛮心道:你这院子里太过冷清了,怎么不多安排一些人手呢?这样就不用为了用人而担心了。 其实,谢小桃的院子里不是人手太少,而是可以信任的人不多,除了绿屏和崔妈妈外,如画和连翘,她都无法掌控。 谢小桃不是没有想过要再寻觅一些可以相信的人手过来,但现在的她要去哪里找一个两个符合自己的心意的婢女呢?加上,她又不想欠慎王太多,久而久之也就叫花槿阁保持现状了。“我院子里的人手其实还算可以,平日里有绿屏照顾,绿屏休息了就找如画和连翘,最次最次的,也是可以叫崔妈妈上来顶事的,四个人足够了。” 既然你这样想,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免得你嫌我管的宽。蛮心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以后真是要遇见了困难一定要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蛮心,谢谢你。”谢小桃由衷地表示感谢,她真的很想问问蛮心,为什么会对她这样的好,却也明白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这样问。要知道,她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友谊并不如想象中的一般坚不可摧,很有可能会因为一句话的分量而轰然倒塌,再次回到之前若即若离的感觉。 …… 绿屏手托着一盅银耳莲子汤,笑盈盈地从大厨房钻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笑着。 程少爷最喜欢喝银耳汤了,他看见以后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她这样想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景程看见莲子汤之后的反应——一定是高兴得又蹦又跳,恨不得一口气将整盅汤都喝光。 别看这小小的汤盅只有一碗的量,却是绿屏精心熬制了一个时辰才熬好的,用了她家小姐赏下来的新银耳。她连一口都没有舍得喝,就全都给苏景程端了过来。 “什么味道啊?好香!”远远的,香菱便是闻见了从绿屏汤盅里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脑海里便是蹦出了可口的美味的画面。 她寻着味道走了过去,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绿屏的面前,有些好奇地问:“绿屏,你手里端着的是什么?怎么这样好闻?” 正值好心情的绿屏在听见别人夸奖自己的汤以后,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笑逐颜开地回答:“就是普通的银耳莲子汤而已,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说的时候,一点警备之意都没有,好像全然不记得香菱是苏婉怡的贴身丫鬟的事实了。 “只是普通的银耳莲子汤吗?”香菱不愿意相信。 “对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绿屏反问,然后又道,“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还要把汤送过去呢,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香菱皱了皱眉头,一双乌黑的眸子便在眼眶里转了转,一个闪身,绕到了绿屏的面前,再度挡住了对方的去路。“说来也巧,方才五小姐还闹着要喝银耳莲子汤呢,这不你就送来了么!喏,把汤给我吧。”话都已经说了,她也便不再同绿屏客气,作势便要去接绿屏手里的木托盘,哪曾想竟是被对方躲闪开来。 “香菱,这汤是我的,五小姐要是想喝,你再煮给她喝便是了。”绿屏如实道,她可不想就这样把自己费了那么长时间的劳动成果拱手让给别人。 香菱的脸上立刻浮出了几分薄怒,“你煮,我煮有什么分别?这可是五小姐要的东西。” “五小姐是吩咐你去大厨房准备,又不是要我手里的这一盅。”绿屏不服气地回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香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后给绿屏扣了一定大帽子,道,“莫不是你觉得咱们的五小姐还没有你手里的一碗汤来得重要?你这是对五小姐的不尊重!” “我……”绿屏刚想辩解,却是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是谁在背后编排我呢?”苏婉怡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落下,一道小小的身影便是从百年古柳几乎快垂到地上的柳条后面钻了出来。她走到绿屏的面前,定定地看着。 绿屏被看的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这时,香菱却道:“五小姐,是绿屏。她认为您还没有一碗汤重要呢!” 听闻此言,绿屏立刻抬起了头,“五小姐,我没有……”她的话只开了一个头,一道巴掌就朝着她的脸颊飞了过来。 “大胆贱婢一点规矩都没有!见到我不懂行礼不说,还以‘我’来称呼自己。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这些小姐都该和你一样?” 绿屏的脸被扇飞了,却是没有顾得上自己的痛疼,“五小姐,奴婢没有这个意思,是奴婢手里的这碗汤是给程少爷准备的,您要是想喝,我可以再帮您准备的。” “给程哥哥准备的?”香菱有些疑惑,撩起了盅盖,“不错嘛,蛮香的。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当然,这话并不是由衷的夸赞。说完,她便扬起了手,掀翻了绿屏手中的木托盘。 这一下是绿屏始料未及的,还未等反应,滚烫的汤汁便是尽数泼到了她的脸上。“啊……”她惊呼出声,痛得根本睁不开眼睛。 211不再反抗 看着绿屏被热汤烫红的脸,苏婉怡的嘴角浮出一丝阴森的笑。她转头,对香菱吩咐道:“你看,绿屏不小心把脸烫红了,作为她的姐妹,你是不是该去帮帮她啊?” 香菱心领神会,依言向着绿屏走了过去,一把揪住绿屏那如云的发髻,便是朝着不远处的醉心湖走去,一下子便是将其扣进了水中。 方才的滚烫还没有退去,脸上便又是一阵透心的寒意,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窒息感。出于本能,绿屏开始挣扎,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从香菱的魔爪下挣脱出来。她大口喘着粗气,向苏婉怡质问道:“五小姐,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奴婢?”毕竟她是谢小桃身边的丫鬟,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也应该由谢小桃来管教才是。 “做错了什么?”顺着绿屏的声音,苏婉怡反问,阴阳怪气的,听起来好不恐怖。她走到绿屏身边,单指挑起了对方的下颌,使之保持着抬头的状态仰视自己,“是不是在你的心中,我这个侍郎府的五小姐还不如一个外来的傻子来得身份尊贵?”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叫绿屏不由得害怕起来。绿屏惶恐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没……奴婢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没有吗?”苏婉怡不相信,她可不是三岁的小孩子,随便糊弄两句就能打发走的,“我看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要不怎么连一盅汤都不舍得交出来呢?” 晶莹的水珠顺着绿屏的脸颊淌了下来,却不知道到底是湖水,还是她的眼泪。“五小姐,奴婢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今日之事,对绿屏来说的确是太过委屈了。她只是想给苏景程送一些银耳莲子汤,并没有想过其他的。如果她知道自己亲手熬制的这一碗汤会引来香菱与苏婉怡的话,说什么她也不会下火的。 “啪——” 又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绿屏的脸上。 “还在狡辩!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苏婉怡恨恨地啐了一口,“我都已经看见了,你还想把黑的说成白的不成吗?”她对香菱递了个眼色,对方便又揪住了绿屏的头发,直直地按进了湖中。 绿屏挣扎,手脚胡乱地抓着,又费了半天的力气,才从湖水中挣脱出来,“五小姐,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自己端着的那碗汤所用的材料都是别人不用的边角料,实在不敢端给您喝啊。” “别人不用的边角料?”苏婉怡的小脸上又是多了几份阴冷,“难怪前段日子,厨房里的老妈子向母亲汇报说厨房里的食材少了很多呢,原来是你这个硕鼠偷的!” “啊……”绿屏语塞,原本她是不想给谢小桃惹麻烦,才将对方赏给自己的东西说成是厨房剩下的边角料的,哪曾想竟会又给自己添了一条罪名!“五小姐,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奴婢在府里生活了八年了,奴婢是什么样的人,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您不能冤枉奴婢啊。” “冤枉?我有冤枉你吗?”苏婉怡不以为意地问,“是不是非得叫厨房的管事妈妈把账册拿过来对对,你才肯低头认错?” “五小姐……”绿屏觉得万分委屈,泪水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奴婢真的没有偷厨房的东西。” “是吗?大胆贱婢,还想狡辩!”苏婉怡立刻瞪起了眼睛,“是不是平日里你家小姐把你宠上天了,所以你的胆子才会越来越大?” 绿屏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苏婉怡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既然如此,那我就代你家小姐好好管教管教你吧!香菱,先给我把她的嘴洗干净!”说着,选了一个能被树影盖住的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是!”香菱应了一声,又是发狠地将绿屏重新按进了水中。这一次,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好像她手里按着的不是一个人的脑袋而是一直空的水瓢,势要将之一沉到底才罢休。 绿屏被呛了几口水,又开始挣扎,奈何这一次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没有能够从对方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憋闷的难受。渐渐的,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挥动手脚的力气也不再如刚刚一般有力了。 而香菱手下的力气则是越来越大,想到平日,绿屏跟在谢小桃身边形影不离的样子,她的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在这个深宅大院中,怎么可能会有主仆情深?她就没有见过当主子的,对待下人像对待亲姐妹一般! 想着想着,沉睡在香菱心底最深处的恨与嫉妒便是全都被唤醒了。她没有想别的,就是带着那股愤恨,将绿屏的头狠狠地朝着水下按去。 见绿屏渐渐老实了,堆积在苏婉怡心头的怨气适才消减了一些,她大发慈悲地叫住了香菱,“好了,她现在老实了,把她叫起来,我有话问她。” 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把香菱从嫉恨中叫醒。香菱点了点头,揪住绿屏的头发,将之从水中拽了起来,“贱人,这是五小姐格外开恩,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没有人回应。 香菱抬起手狠狠地扇了绿屏一记耳光,力气之大,把对方的脸都扇飞了,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瞧着那耷拉下来的脑袋,香菱感觉出了不对劲,不祥之感袭遍全身。 苏婉怡却没有多想,还是继续吩咐香菱,“想法子把她弄醒!” 香菱吞了吞口水,有些慌张地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放在了绿屏的鼻子下面,顿时大惊失色,“啊……”没有呼吸,没有呼吸了!她不敢相信地又试了一遍,还是没有呼吸时的气流窜动。 “啊……”她被吓傻了眼,也不管旁的,直直地将绿屏推到了一旁,整个人也是向后挪了好几步的距离。 “你这是怎么了?”这时,苏婉怡才察觉出不对劲,便是开口向香菱询问情况。 香菱努力了好半天,才勉强平复了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小……小姐,她死了……” “死了?”苏婉怡也是如香菱一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弄错了?就算小猫小狗掉进水里还得扑腾坚持一段时间呢!”她是不相信绿屏的生命会这样脆弱,只不过才折腾了一小下而已,就一命呜呼了。 苏婉怡一边问着,一边学着香菱的刚刚的东西,把手指放在了绿屏的鼻子下,试了很久,果真是没有呼吸了。 “小……小姐……现在该怎么办?”香菱忐忑不安地问,她更想问苏婉怡,她杀了人,该怎么办? 在大越,除了那些达官显贵外,所有人的命都如草芥一般的不值钱,特别是像她们这样的奴籍,只要主子愿意随时都可以以家法处置了,但这样的优待仅仅限于主子,作为奴隶的她来说是不可以越俎代庖,要了其他人的命。而如今,她就是犯了这样的忌讳,若是送去官府,她恐怕要被充为官妓了。 苏婉怡也不比香菱淡定多少,“我怎么知道该怎么般?” “五小姐……”香菱更显慌乱了,“五小姐,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苏婉怡并没有说不管,这毕竟涉及到了一条人命,一条谢小桃最为信任的奴婢的命,若是处理不好,恐怕谢小桃会像对待杨姨娘那样对待自己,到时候,她便不是发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这样,你把这个贱婢推进湖里,造成她失足落水的假象……” “五小姐,这样行吗?”香菱有些担心,府上那么多聪明人了,是说想瞒就能瞒得过的吗?特别是这个绿屏的身后还有一个似人精似的四小姐,“奴婢害怕……” 苏婉怡气结,“怕什么?做都做过了,你还怕什么?难道你想以命偿命?”她相信,如果谢小桃知道绿屏是她们主仆二人合伙杀死的,依照谢小桃的性格绝对会有可能叫她们为绿屏的死以命抵命。 香菱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终于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是,这个时候,她是不可以懦弱,否则等待她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局。想到这里,她便是鼓起勇气,拖拽着绿屏的身体,将她推进了河里。 “噗通——”一声,溅起了好大的一片水花。 苏婉怡并没有给香菱休息的时间,一边口述,一边由其操作。很快,主仆二人便是合力制造了一个绿屏失足落水的假象。 见一切都处理得稳妥了,苏婉怡才拍了拍手道:“好了,这里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快些走吧,免得被别人发现。” 醉心湖虽然地处于花园的偏远地方,但不乏会有下人经过。今日,绿屏就是因为想着快些把煲好的银耳莲子汤送给苏景程,才选了这么一条近道走的。 香菱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紧跟着苏婉怡,快步离开了,只剩下一道浅绿色的身影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看起来格外孤单…… 212湖上异物 花园里,树影叠叠重重,正值海棠压满枝头时节,纤细修长的枝杈耐不住沉重与风的调戏,不争气地撒了一地花瓣,白的粉的,为土色的大地穿上华美的衣装。 张嬷嬷搀扶着霜姨娘信步在花园里走着,一点也不介意对方因为高凸的肚子而益发笨重的身体,笑容温和道:“姨娘还是要时常出来走动走动的好。” 在另一侧搀扶着的雪晴也是随声附和道:“是啊,姨娘经常出来走走,这样到生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霜姨娘看了雪晴一眼,“走动走动是没错,但若是每次都是如此兴师动众,我还真不太习惯。”她的左边是雪晴,右边是张嬷嬷,身后还有一个叮叮,只不过是出来散个步而已,就要有三个人作陪,叫素来喜欢简单的她怎么能适应得了? “姨娘,这也是为了您和孩子考虑。”张嬷嬷笑盈盈地说,多个人跟在霜姨娘的身边就多了一份保障。 不远处,一个清丽的女声飘了过来,“夫人您看,是霜姨娘。” 声音不算大,却是顺着风息飘入了几人的耳朵。原本还在纠结自己身边跟着的人太多的霜姨娘便是悠悠地转过了头,才发现花丛的尽头站在一对主仆,不是别人,正是二夫人苏莫氏与丫鬟宝琴。 在宝琴的搀扶下,苏莫氏缓步朝着霜姨娘走了过去。 霜姨娘微笑着看着她,只觉得她的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了,是一种病态的白,叫人心疼不已。“二夫人……”她唤了一声,作势要行礼,却是被对方及时拦住。 苏莫氏轻咳了两声,“叫一个身子重的人向我行礼,不是要折煞我吗?” 见状,霜姨娘也没有再坚持,就算她想要行礼,自己这笨重的身体也是不允许的。霜姨娘看着苏莫氏,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以前,霜姨娘见到苏莫氏时是要行礼的,但今时不同于往日,苏莫氏已经不再是江宁苏家赫赫有名的后宅女主人了,而霜姨娘也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母凭子贵。 苏莫氏又何尝不是如此感慨,她又是一阵咳嗽,“算起来,你的产期是越来越近了。这些日子时常走动走动,对你对孩子都好。” “是啊,可惜姨娘总是喜欢闷在房间里。”一旁的雪晴抢一步接了话茬,“方才我们还在说这件事呢,正好二夫人也来了,不妨帮我们劝劝她吧。”声音落下,就遭到了霜姨娘一记白眼。 霜姨娘连忙对苏莫氏道:“二夫人,是我没有管教好她,希望您不要见怪。” 苏莫氏摇了摇头,“她们也都是为了你好。” “她们是担心我生孩子痛苦,可我都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就算再痛苦,还能痛苦过生云轻那会儿吗?”霜姨娘借故说道,也是说给雪晴听的。 “听你的意思好像只有生第一个孩子才痛苦?”苏莫氏故意曲解了霜姨娘的意思,玩笑道。说着,她兀自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就只有景程一个孩子,生的时候死去活来的,倒是真不知道生后面的孩子的时候还会不会那般痛苦。” 霜姨娘知道苏莫氏的悲伤,“会好一些,至少不会像第一个孩子那样的疼了,就比如我生冬……锦儿的时候,就比之前生云轻的时候要好很多了。” 尽管她改得很快,但苏莫氏还是察觉到了霜姨娘话音里的异样,却是没有戳破。她笑着看了看霜姨娘的肚子,“那想必第三胎应该会更容易了?” 霜姨娘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润,“应该是这样吧。” “这孩子是六月生人,天气不太热也不太冷,将来定会是个有福气的人。”苏莫氏夸赞道,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锦儿是什么月份生人呢?” 霜姨娘微微一怔,“是……” 未等她回答,苏莫氏又道:“前段日子我还问过她呢,你猜她说什么?” “说什么?”霜姨娘有些紧张。 “她说你没有对她说过,又说好像是时间太长,你有些记不清了。”说到这里,苏莫氏笑了起来,“这个世上哪有母亲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生辰的?” 霜姨娘不由得垂下了头,仔细地看着铺满了一地的鹅卵石,看了半晌,却是连个颜色都没有瞧出来。这个世上的确没有娘亲会糊涂到连自己儿女的生成都不记得,她也不例外。她记得苏云轻的生辰是九月十三,甚至是记得她死去的孩子冬儿的生辰是五月初八,却独独不知道谢小桃的生辰,因为谢小桃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霜姨娘的心越发忐忑了。 见霜姨娘迟迟没有回答,苏莫氏有些诧异道:“难道说你还真不知道锦儿的生辰?” “不……”霜姨娘连忙摇头,“不,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的生辰是……是五月二十八……”情急之下,她只好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反正整个侍郎府里没有人真的知道谢小桃到底是哪月哪日生人。 “五月二十八……”苏莫氏小声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就要到她的生日了?” 为了圆谎,为了不被对方看出破绽,霜姨娘只得点头,“是啊,这日子过得好快啊。” “你打算怎样给她庆祝?”苏莫氏再一次试探道。 “姑娘家家的也说不上来怎样庆祝。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霜姨娘道。 听到这里,苏莫氏淡淡一笑,“锦儿为人宽厚,待人真诚,上天一定不会舍得叫这样好的孩子吃苦受罪的。”说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记得八年前,那时候你的孩子丢了,到最后不也是找回来了吗?” 霜姨娘适才落下去的心因着这样的一句话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呼之欲出。“是啊,也亏了锦儿没有怪罪过我这个做娘亲的,否则,我就是想接她回来,只怕她也是不会愿意的。” “这就是锦儿的懂事之处了。”苏莫氏由衷地夸赞道,“说起来也是奇怪,在我印象里她好像应该叫冬儿,不想竟然是锦儿……” “咯噔——” 霜姨娘的心猛地一抽,好像是被对方吓得不轻,想起当年自己因为冬儿的事情而哭断了魂的时候,苏莫氏刚好也在侍郎府里的事实,她的心绪更是一阵烦乱。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了?从刚刚就开始绕着锦儿转,先是问她的生辰,现在又问了名字,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霜姨娘不太敢去看她,便是将目光移向了远处,远处的杨柳依依便是落入了自己的眼帘,紧随其后的是一片被阳光照耀得泛着粼粼波光的醉心湖湖面。看着看着,却见有什么东西漂浮在了湖面上,“那是什么?” 苏莫氏不知道霜姨娘在看什么,便是转过头,顺着对方的目光望了过去,看了半晌才隐约瞧见那一池碧水上好像真的是浮着什么东西,从身形上看,好像是个人…… 这时,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但捅破这层窗户纸的还是雪晴,“姨娘,那边好像是有什么人落水了。” “我们去看看……”说着,霜姨娘快步向着醉心湖畔走去。她倒不是有多关心,而是不想就这样被苏莫氏裤裤纠缠着。 待到她们走近,雪晴的脸色便立刻垮了下来,惊恐万状地说:“姨娘,这好像是四小姐身边的绿屏……” “啊?”霜姨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冷气,做梦也没有想到浮在水面上的人会是与谢小桃关系最好的绿屏!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没有亲眼看见那漂浮在水上的人的正脸前,霜姨娘是不会叫自己相信并承认那人就是绿屏的。“还等什么?先把人救上来再说!” …… 花槿阁。 一名丫鬟冒冒失失地朝着正在与蛮心研究刺绣的谢小桃跑了过来,也顾不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便是开口道:“四……四小姐,不……不好了,绿屏姐姐……失足落水了……” 声音落下,谢小桃的手竟是被绣花针结结实实地扎了一下,很快便渗出了殷虹的血珠。她没有功夫理睬,“此话当真?” 丫鬟点了点头,“是霜姨娘与二夫人一同发现的。”大抵是恢复过来了,她的声音不再像之前一般的结巴。 “现在她们人呢?”谢小桃又问。 “还在花园里。” 在问明白了一切以后,谢小桃便不由分说地向着花园跑去,走得很急,急到连与蛮心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绿屏,一定不会是你出事了!”她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待赶到花园的时候,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以凑热闹的居多。“让一让……让一让……”她叫嚷着,如同剥葱皮一般地波开朗层层人群,在地上果真是看见了绿屏的身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绿屏!” 她扑了过去,扑到了早已经被湖水泡湿的绿屏的身上,努力地摇晃着,“绿屏,你怎么了?你醒醒,不要吓唬我!”她想不通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怎么现如今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213新的发现 更令谢小桃想不到的是,在绿屏的脸颊上还有几道排布均匀的淤青,两侧都有,看样子应该是遭到过掌掴,然而现在的谢小桃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到底是什么人伤害了绿屏。只见,她把双手交叠放在了绿屏的心口,向下按压,但不知是她力气太小,还是绿屏被泡的时间太长,无论她如何努力,躺在地上的绿屏都始终纹丝不动。 不,我一定要救绿屏,我不相信绿屏会死!谢小桃像发了疯似的对绿屏施救。这个时候,蛮心也赶了过来,刚好看见谢小桃发疯发狂的样子,知道她心里的着急,却是不由分说的将她推开,然后比划道:虽然绿屏出事了,但这个时候你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到解决的办法!我先去检查一下绿屏的情况。 一番比划完,蛮心便是蹲了下来,开始帮绿屏检查。 经此提醒,谢小桃渐渐恢复了理智,却也是没有闲着。她站起身子对围观的下人吩咐道:“去拿草木灰,越多越好。” 下人们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谢小桃想要干什么。 谢小桃恼怒,“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崔妈妈,她叫了几个为人可靠的老妈子齐齐地向着大厨房奔去,这几个老妈子都是早年她当厨房管事妈妈时候的旧交情。 “四妹妹这是要干什么?”苏婉婷好奇地问。 这话也是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他们还没有听说过救溺水之人要用草木灰的。 “救人!”谢小桃道,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说的掷地有声,好像是珍珠落在铁盘上砸出来的声音。她又对其他人吩咐道,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再去准备几根竹筒,比手指粗一点的便好。” 越来越奇怪了,这是所有人的感受,不明白眼前的这位四小姐是真的想要救绿屏,还是因为悲伤过度而导致的精神失常。 “锦儿,你在瞎胡闹什么?”站在一旁的陈玉珍终于看不下去了。 谢小桃转头,看向了她,“母亲,我没有在胡闹,而是在救人!” “救人?你懂医术吗?”陈玉珍逼问道,这个问题埋藏在她心中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是她一直想要弄明白的。之前,她就一直想不明白,身为净空师太的弟子的谢小桃怎么会一点医术都不懂,到底是净空师太没有教,还是谢小桃故意有所保留? 谢小桃定定地看着她,“母亲,我是不懂医术,但蛮心懂!” 听闻此言,正在想法子为绿屏医治的蛮心愣了愣神,抬头看了谢小桃一眼,复又将头低了下去,谁也猜不出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究竟想了些什么。 谢小桃又道:“而且早年的时候,我跟着师父一起去山下化缘,刚好见识过师父是怎样救助落水者的。”这说的也是实话,不过当时净空师太救那名落水者的方法中并没有用到草木灰和竹筒,而是寻人牵了一头牛,将溺水者横卧在牛背上,再由另外一人牵着牛走。堆积在溺水者腹中的积水就慢慢地从口中流了出来。 可如今,要在侍郎府里寻找到一口活着的牛,显然比登天还难,所以,谢小桃选择的是净空师太手记上所记载的方法——以草木灰将落水者掩埋全身,再撬开其嘴,横插筷子,两耳用竹管吹气,便可以叫之慢慢复苏。 这样的方法很奇特,奇特到连谢小桃都不知道效仿着做到底有没有效果。她只知道既然师父能记录在手记里的内容就一定有自己存在的道理,当然,眼下除了这一种方法外,她再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这时,崔妈妈和一同前去大厨房的老妈子们回来了,却只带来了半盆子的草木灰。 崔妈妈道:“四小姐,早上的时候,管事妈妈曾组织大伙打扫大厨房,小丫头们手脚勤快,连同炉灶里面的灰都已经清扫过了,找来找去就只能找到这一点了。”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没有草木灰,这可怎么办啊?我该拿什么区救绿屏啊?想着,她低下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绿屏一眼,立刻又错开了目光,生怕多看一眼会勾出自己的眼泪。 师父,我要如何才能救绿屏啊?您手记里面写到的草木灰到底有什么用啊?谢小桃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先把这半盆洒在绿屏身上吧。”吩咐过后,她便是看着崔妈妈将草木灰均匀地洒在了绿屏的身上,干燥的草木灰在沾染到绿屏湿漉漉的衣服后,立刻变成了深灰色。 看到这里,谢小桃好像忽然想明白草木灰的作用了——吸水,赶忙在脑海里飞速寻找着能代替草木灰的东西。想了好一会儿,倒是想到了一个方法,“去,拿几把铁锹来,铲一些干燥的土,泼在绿屏身上,只留脑袋。” 声音落下,果真有听话的下人照做了,这一点叫谢小桃尤为欣慰。她正在想如果这样的方法不管用的话,又该怎样才能叫绿屏保住性命。 “四姐姐,你莫不是傻了吧?”站在一旁因为心虚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的苏婉怡试探着问,“绿屏已经死了,你难道想要用这种奇怪的办法来叫她死而复生不成吗?” 谢小桃将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换上一副严厉表情,“你可是帮着绿屏检查过了,怎么就知道她已经死了?”想到绿屏脸上不明不白多出来的血手印,她的气便是不打一处来。这个府上敢对她身边的丫鬟动手动脚的人,放眼望去,整个侍郎府里也挑不出来几个,其中,也包括眼前这位闹得最厉害的苏婉怡。不对,现在的苏婉怡闹得并不算厉害,这若是换做平常,只怕她早就拿着一大堆的话来奚落谢小桃了,奈何现在居然变“腼腆”了。 谢小桃不由得多看了苏婉怡两眼,只把对方看得直发慌。 苏婉怡的心猛地一颤,才压制下去的恐惧,差一些就要重新冒了出来,不过好在最后还是被理智打败。她道:“一个小丫鬟而已,还值得我去帮着检查吗?刚才捞绿屏上来的下人是这样说的,而且你看看绿屏,就那么闭着眼躺在地上,哪里还有一点活人的征兆啊?”她是亲眼看见了绿屏是如何断气的, “五妹妹大概没有听说过人有时候会假死的吧?”谢小桃幽幽地问着,清亮的杏目中闪过了几分犀利,“她是不是假死,一会便能见分晓!” “看样子,四姐姐是打算叫全府上下都陪着你疯了?”苏婉怡反问,“要我说就直接找个人将绿屏卷上席子丢了,哪里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五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谢小桃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苏婉婷察觉到了不对劲,生怕谢小桃会悲伤过度,丧失理智,向自己的亲妹妹下毒手,便是拉住了还想要还嘴的苏婉怡,“小怡,少说两句,没看见你四姐姐正在心烦吗?”说着,她将苏婉怡护在了身后,又对谢小桃说了一句,“四妹妹,我知道你是因为无法接受绿屏的死,但你要知道,绿屏已经死了,人死便不能再复生了。” “死?”谢小桃忽然笑了起来,“就算是死,我也总要查清楚绿屏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查?你想怎么查啊?”躲在苏婉婷身后的苏婉怡探出来小脑袋,想要知道谢小桃究竟想要做什么。 “四妹妹,刚刚母亲也有派人沿着湖畔调查,得到的结论是绿屏不小心失足落水的。”苏婉婷解释,并不太希望谢小桃再胡闹下去了。 谢小桃微微眯起来眼睛,待重新睁开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好像一切都不能逃得过她的法眼一样。“失足落水?那绿屏脸上的淤青又作何解释?大姐姐难道没有看见吗?这明显就是被人掌掴以后留下的痕迹!”而且,施暴者在施暴的过程中使出了全力。 顺着谢小桃的声音,苏婉婷又朝着绿屏看了过去。此刻,下人已经用黄土将绿屏的整个身子都盖住了,却是如谢小桃吩咐的一样,把头留了出来。在绿屏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果真是有好似被人扇了耳光而留下的紫红色。 苏婉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有些闹不明白绿屏脸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不代表别人就不会想不明白,就比如站在一旁的陈玉珍,在见到两名女儿的反应后,便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似乎与苏婉怡脱不了干系。 “够了,锦儿别在胡闹了!”陈玉珍厉声呵斥道,“如今绿屏已经死了,你再难受也是救不了她的!” “母亲,还是那句话,就算绿屏已经死了,我总要弄清楚她是怎么死的!”谢小桃不依不饶着,死的这个人是她在侍郎府里最为亲近的人,她怎能无动于衷?“还有她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事,在惩罚她以前,总要先知会我一声吧?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将人处决了,把我这个四小姐放在什么位置?” “你……”陈玉珍没有想到谢小桃会当着众人的面与她顶嘴,更没有想到对方会以侍郎府四小姐的身份自居。四小姐?这称号是我给你的,我高兴了,你就是这府上的小姐,我不高兴了,你便是那深山老林里的野丫头! 陈玉珍刚想发作,却是被身后的苏莫氏抢了白。 因为身体的缘故,苏莫氏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是对陈玉珍劝说道:“夫人,既然四小姐想查就叫她查查吧,如果她真的有办法救活绿屏,那也算功德一件。”说着,她又向着陈玉珍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死了一个丫鬟是小事,但若是因此而伤了你与四小姐之间的和气恐怕就不好了。” 听闻此言,陈玉珍的火气就更加旺盛了。和气?这种东西似乎从谢小桃第一次进府的时候,她就没有从对方的身上见过! 未等陈玉珍开口,苏莫氏便是替其做了一个决定,擅作主张道:“好了,锦儿,你也别惹你母亲不高兴了,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快些用你所说的方法去救绿屏吧。”言外之意是向大家表明,如果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谢小桃无法将绿屏救活,那便不会再允许她在瞎胡闹了。 陈玉珍好似无意地扫了苏莫氏一眼,眼底闪过了一丝嫌弃,嫌弃对方未经她的允许就擅作决定。 就算是不看,苏莫氏也是能猜到此时此刻陈玉珍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像陈玉珍这等权力欲极强的女人又怎么会容忍别人践踏她的权力,还当着无数人的面?不过,今日的苏莫氏倒是愿意为了谢小桃而犯陈玉珍的忌讳,“夫人,我这样做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说完,她又补充道,“我也是害怕你们母女之间产生嫌隙,一时情急才这样做的,毕竟这个世上最难建立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了。” 话音落下,生生堵住了陈玉珍准备了一肚子的责问,逼着她不由得挤出一道笑容,勉强地说:“你这样做是最好不过的选择。罢了,既然锦儿想要试试,就叫她试试好了。”左右不过是在这里等一炷香的时间,等时间到了,如果谢小桃无法救活绿屏,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下人极有眼力见搬来了椅子,陈玉珍便是幽幽地坐了下去,注视着谢小桃与蛮心拿着竹筒一左一右的不停的在往绿屏的耳朵里吹凉风。看着这幼稚到可笑的动作,她嗤之以鼻。就凭着这一点糊弄人的小把戏,就能把人救活了不成?好,既然你们都不嫌丢人,我也就姑且纵容你们一次,待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以后,看你们还想如何折腾! 围观的人群中不乏有和陈玉珍一样想法的人,大多数的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鲜少有人会去关心一个下人的生死,哪怕死的人是生前一直跟在谢小桃身边的绿屏!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可躺在地上的绿屏依旧是紧紧闭着双眼,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瞅着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陈玉珍不得不提醒道:“锦儿,若是不行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是啊是啊,人都已经死了,还是早些处理了吧,早解决完早解脱!”苏婉怡道。 谢小桃却是不高兴了,恨不得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苏婉怡身上。 一阵风吹过,香炉里的香已然燃烧到了根部。 陈玉珍的最后一点的耐性也被磨没了,“好了,把人挖出来裹了送出去吧。” “轰隆——”一道惊雷自谢小桃的脑海里乍然响起。 她震惊,愣在了原地,待到反应过来时,两名家仆已经开始扒拉盖在绿屏身上的泥土了。他们配合得很默契,三下五除二就是将土全部清理干净了。 “不!”谢小桃惊呼,可那两名家仆并不听她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地将拽住了绿屏的胳膊。“你们放开她!” “四小姐,别再胡闹了。”其中一名家仆好言相劝着,说话的时候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而谢小桃则是刚好看了一个正着,看见有什么东西从绿屏的手心里掉了下去,连着滚了几圈,刚好滚到了陈玉珍的脚边。 习秋弯腰将之捡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呈到了陈玉珍面前。“夫人,您看……” 陈玉珍微微挑眉,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抑或说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谢小桃和苏莫氏便是凑了过来。 谢小桃看清了习秋手里的东西,是一朵雕刻的十分精细的小花,这种样子在市面上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看见过。 “这是……”苏莫氏的丫鬟宝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夫人,这不是您送给五小姐的珠串手链上的吗?”声音落下,便是遭到了苏莫氏的一记凌厉的目光。 苏莫氏警告道:“当着别人的面别乱说话!”声音不大,却叫周围的人听得真真切切。 苏婉怡忍不住害怕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向着习秋的手里望去,只是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东西,果真是苏莫氏送给她的东西。 谢小桃适才想起前段日子,苏婉怡同那两个别的府上来的小姐说话的情形。她还记得苏婉怡说过,苏莫氏给苏婉婷、苏婉怡都送了一个由自己亲手所绘制的图纸所做的手链。如今宝琴都这样说了,那绿屏淹水的这件事十有*是与苏婉怡脱不了干系了。 “五妹妹,你也来仔细瞧瞧,看看是不是二娘给你的东西!”谢小桃将正欲躲闪的苏婉怡拽了过来。 一时之间,苏婉怡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五妹妹,你怎么不说话?”谢小桃继续逼问,“对了,二娘给你的那条链子在哪里?” 苏婉怡又是一愣,有些没有底气地说:“那条链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说的是实话,早在很多天以前,那条链子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却忘记了这样说根本无法帮自己洗脱嫌疑,相反还会将矛头引到自己身上…… 214杀人偿命 “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谢小桃困惑地挑起了眉梢,用一种质疑的目光打量着苏婉怡,把对方看得分外心虚。 苏婉怡有了片刻的迟疑,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扬起下巴道:“可能是掉在哪里了,或者被什么人偷了去也说不定,谁知道呢,反正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稀罕玩意!” “是不值钱,但我记得前些日子,五妹妹还是喜欢得紧呢,甚至还同外人的面一直夸链子上的花样精巧别致呢!”谢小桃道,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顺谦和,取而代之的则是带着咄咄逼人势头的压迫感。这件事关乎到绿屏,若是她还像以前一样藏头露尾,躲躲闪闪,只怕连自己心里的那一关都过不了。 话音落下,苏婉怡立刻哑了声音。她记得当时还当着外人的面说过,苏莫氏所画出来的花样只给了她与苏婉婷,庶出的小姐是没有资格拿的,本来是打算奚落一番谢小桃的,哪曾想竟然会成为了落实自己罪名的口实。 “既然是喜欢,五妹妹又怎么会轻易叫它丢了呢?”谢小桃继续问着。 苏婉怡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喜欢归喜欢,就算再喜欢的东西也有厌烦的那一天,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天天去想着自己那些不喜欢的东西!”她哼了一声,“反正那东西就是丢了,你爱信不信吧。”这架势明明就是深宅小姐使性子,但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是在耍无赖。 苏婉怡心道:我就不相信你这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敢再质问我!我就算借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说不信! 她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疑惑之色益发浓重了,细细辨认不难从中发现蕴藏在白皙的皮肤下面的怒色。她也是哼了一声,“链子丢了?然后绿屏就把链子拽断了,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还是……?” “还是什么?”苏婉怡益发紧张了,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谢小桃冷冷一笑,“还是五妹妹为了掩饰自己,而故意说链子早就不见了?!”她们前脚才刚刚发现绿屏手里的物件,苏婉怡后脚便说自己的链子不见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 “苏云锦,你什么意思!”这一次说话的苏婉婷,如同母鸡呵护小鸡一般的把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苏婉怡护在了自己身后。她怒不可及地责问道,“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吗?为了一个下人,居然怀疑到自己妹妹的头上来了?” 妹妹?你问问她,从始至终有没有拿我当过姐姐看!谢小桃在心里吼着,但理智告诉她,这样的话绝对是不可以当众说出来的。她扬起了下巴,向苏婉婷反问道:“我只不过是多问了几句,大姐姐就觉得我这是在怀疑五妹妹了吗?好,既然如此,我就是在怀疑她了。这朵小花是从绿屏的手心里掉出来的,而小花的主人则是五妹妹,难道我不应该怀疑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总要为了绿屏讨回个公道吧!”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八个字如同魔咒一般在苏婉怡的小脑袋瓜里反复回响,撞出了一个又一个震耳欲聋的声响,撞得她头晕目眩。她只不过是杀了一个下人而已,凭什么叫她偿命啊?不,她不要,她还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没有过完,不可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响彻天际,震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待重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陈玉珍正目露凶光的狠狠地瞪着谢小桃。 “好一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陈玉珍冷笑出声,噙在嘴角的那丝寒意如同千年的冰霜,只看一眼便能叫人望而生畏,遍体生寒。“苏云锦,你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居然对你的妹妹用上了这十二个字!” 谢小桃的脸颊被扇飞了。登时,一股腥甜的味道便从口中蔓延开来。她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缓了好半天才勉强缓回了神。她扭过头,冷冰冰的对陈玉珍道:“看样子,母亲这是打算偏袒五妹妹了?” 这个偏袒用得十分巧妙。陈玉珍虽然贵为侍郎府后宅的女主人,但也是不可以胡乱偏袒什么人的,至少在下人都在场的情况下,倘若她真的当众偏袒了谁,那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地位可就不牢靠了,毕竟谁也不喜欢跟着一个连一碗水都很难端平的主子。 声音落下,原本鸦雀无声的现场竟是开始涌出了人们议论的声音,原本是很小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渐渐的,变大了许多,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是不需要仔细的听就能听见他们都在议论什么。 因为刚刚的那一句话,在场的仆人好像是对陈玉珍失望了。 今日陈玉珍可以为了自己的小女儿而罔顾下人的生死,那么明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怕还会重蹈绿屏的覆辙!要知道躺在地上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它! 在众人的非议之声中,陈玉珍竟也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上,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苏莫氏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异样,不是惊慌,也不是生气,而是幸灾乐祸。她勾起了唇角,慢慢欣赏着陈玉珍的窘态。 陈玉珍啊陈玉珍,你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有一句话叫做关心则乱。你为了自己的女儿不惜毁了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好名声,却偏偏忘记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该!这都是你自找的!苏莫氏在心里恨恨地啐了一口,好不痛快! 大抵是因为下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苏婉婷再一次跳了出来,也不再以往日温婉的形象示人。她指着谢小桃鼻尖质问道:“苏云锦,有你这样同母亲说话的吗?别忘了,她可是你的长辈!你这样目无尊长,还懂不懂规矩了?” “我只想替绿屏讨回个公道而已!”谢小桃回答,大大的眼睛里渗出了逼人的寒芒,丝毫不逊色于陈玉珍刚刚的样子。 这时,陈玉珍也找到了合适的反驳的时机,“公道?单凭一个小小的玉形花朵,你就认定人是你五妹妹杀的?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公道吗?不觉得太过草率了吗?” “是啊是啊,那条链子很早以前就不见了,保不齐是被人偷走了,然后想要借机陷害我呢!”苏婉怡见缝插针的给自己解释。她的母亲、姐姐都因为她的事情站了出来,如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怎么对得起她们的用心良苦,据理力争? “陷害?咱们这个侍郎府里有谁敢陷害五妹妹你呢?”谢小桃问道,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感觉有什么人在拉扯她的衣袖。低下头一看,发现竟然是蛮心。 蛮心指了指绿屏,比划道:先别吵了,绿屏好像醒了。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再也顾不得堆积在心头的那片恨意,欢喜地朝着绿屏快走了两步,然后顿下,一边摇晃,一边道:“绿屏,你醒过来了吗?” 醒了? 围拢在周围的众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各自捉摸着绿屏到底是真醒还是假醒。 就在所有人惊愕与怀疑的目光中,绿屏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可神智却是没有恢复过来,双目一点神采都没有,好像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出来。 “绿屏,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谢小桃又问了一句。 绿屏却是委屈地说:“五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要如此惩罚奴婢?”说的时候,声音里还染上了一层泪水的潮湿。说完,便又是昏了过去。 谢小桃下意识地想要抓起绿屏的手,帮其号脉,动作却没有蛮心的快。直到蛮心将手搭在了绿屏的脉搏上时,她才反应过来,幸亏号脉的是蛮心,否则自己会医术的事情就要暴露了。 她放心地将绿屏交给了蛮心,然后瞪向了苏婉怡,茶色的眸子里再次被愤怒占满,“五妹妹,能否给我解释一下,绿屏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刚刚的话虽然只有一两句而已,却是刚好说明了一些谢小桃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苏婉怡向后退了两步,如同看怪物一样看待谢小桃。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刚刚以前,她还是从未曾听说过死人还可以复活的,假如不是她亲眼所见,就是由皇上来阐述这件事,她都要在心里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什……什么什么意思?” 谢小桃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如同看待仇人一般地看着苏婉怡,“你罚了绿屏,绿屏脸上的伤是拜你所赐!”她顿了顿,继续逼问道,“敢问五妹妹一句,绿屏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对她下这样重的手,甚至还不惜要淹死她?”说话的时候,她的身子不住地向前倾斜,如同泰山压顶似得向着苏婉怡压了过去。 明明是一个人,却叫苏婉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许多了。在听完谢小桃的问话后,苏婉怡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将谢小桃推到一旁,“我没有要淹死她,我只是想惩罚她一下,哪曾想她自己不争气,只不过在湖里多呆了一会儿就咽气了!” 声音落下,宛如石子砸中了水面,原本平静的人群又开始躁动,所有人都是唏嘘不已。 这是苏婉怡自己承认的,就算是陈玉珍与苏婉婷想要为她辩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想到这个五小姐居然如此狠心!” “是啊,她的手还真长!居然连四小姐房中的丫鬟都要插手管上一管。” “可怜的绿屏,差一些就死了。” …… 在一众人等非议的声音中,谢小桃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五妹妹,绿屏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苏婉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当着大伙的面说他们是因为一碗汤而起了冲突吧?说她这个堂堂侍郎府的五小姐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份跟一个傻子抢汤喝,那要是传出去,还不是叫外人笑掉大牙? 苏婉怡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是没有说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看她的样子,谢小桃便是明白绿屏是在替自己吃苦受罪!“看样子,五妹妹这是没有名目,胡乱惩罚人了?”在侍郎府里,谁人不知道这位刁蛮任性的五小姐总是喜欢没有来由的胡乱惩罚人?这个时候,就算苏婉怡有心为自己解释,也是百口莫辩。 “就算绿屏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五妹妹在惩罚她以前,总要知会我一声吧?”谢小桃开始讲道理,不是为了缓和姐妹之间的关系,而是希望借此能煽动一下群众,哪怕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将苏婉怡淹没了,“你这般不声不响地就胡乱惩罚人,可曾把我这个四姐姐放在眼里?” “你……”苏婉怡不知该如何还击。 谢小桃却是不再理睬她,而是看向了陈玉珍,“母亲,方才你因为我怀疑了五妹妹就扇了我一记耳光。现如今的状况你也看见了,是五妹妹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过姐姐,甚至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就那么不声不响地想要处死绿屏,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比起苏婉怡的做法来说,谢小桃方才的怀疑的确是不算什么了,就好像一滴水滴入了大海。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想法,却是遭来了陈玉珍的一记耳光,还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那么,在真相已经大白的现在,陈玉珍又会以怎么的方式来惩罚她这个一向都很喜欢的女儿呢? “苏云锦,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婉婷呵斥道,“难道你想逼着母亲对小怡用家法?” 谢小桃笑了,“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母亲和大姐姐都觉得应该要靠家规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很有份量的一句话!叫人立刻便想到了苏家的那五种家法,但谁都清楚,陈玉珍不会真的对苏婉怡动用家法的,因为这毕竟是苏家的嫡出小姐,是苏府的小姐、主子。主子惩罚下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把绿屏真的弄死了,也顶多算是个手伸的太长,管了不该管的人。 果然,陈玉珍并没有打算重罚苏婉怡,她道:“婉怡,你是越来越胡闹了,连你四姐姐的人也敢得罪,不知道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吗?”她用的是得罪,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别人,在府上嫡出的女儿见到庶出的小姐居然要事事小心,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母亲!”苏婉怡不服气,她只不过是惩罚了一个下人而已,凭什么要罚她?! 陈玉珍却是没有给她再多说什么的机会,“好了,快给我回房反省去吧!” 声音落下,习秋便是主动上前,去叫苏婉怡回去,原本苏婉怡还不乐意,但不知习秋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苏婉怡便是乖乖的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才刚走过拐角,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朝她扑面而来。她躲闪不及,硬生生地接了下来,将她砸成了一个大花脸。 苏景程拍手叫绝,又蹦又跳的,看起来好不欢乐。他笑着道:“哈哈,上一次你用石头丢我,这一次叫你尝尝被泥巴砸的滋味!对了,这泥巴可是新鲜的,是我用尿和的哦!”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苏婉怡,她闻了闻,果真是闻见了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吓得整张小脸都变成了一片惨白! “程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胡闹?”习秋斥责,但苏景程的人早已经跑远了,哪里还给她教训的机会? 紧接着,便是看见苏婉怡软绵绵地倒在了习秋的怀中,可能是被吓的,也可能是被气的,还有可能是被尿骚味熏的。她这个侍郎府的嫡出小姐,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辈子会被一个傻子用泥团丢脸! 而正忙着善后的陈玉珍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因为被人羞辱而昏厥的事情。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谢小桃一眼,便是将目光落在了绿屏的身上,看着那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丫鬟,没有半点同情的意思。“快把她扶回去,再帮她请个大夫,费用从她月钱里面扣!”说完,便是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见没有热闹看了,围观在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直到周围再也没有一个人,蛮心才缓步走到谢小桃的面前,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看见了几分不甘,忖道:绿屏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应该是最伤心的,但作为一个庶女来说却是不能逼陈玉珍太紧,把当家主母逼急了,绝对是庶女和丫鬟倒霉! 谢小桃也是这样的想法,重新抬起头时,却见远处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快到还没有看清,就消失不见了。奇怪,那人到底是谁? 215会是她吗 就在谢小桃疑惑之际,蛮心迈开步子向她走近,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谢小桃转过了头,对着蛮心笑了笑,浅淡的笑容如同蜻蜓点水般的似的稍纵即逝。 蛮心猜测她应该是在担心绿屏的事,便是对她比划道:别担心,绿屏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叫她休息休息,保管过几天又能恢复成以前又蹦又跳的样子。比划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又道,再说了,有你这个神医在,还有什么疑难杂症是你应付不来的呢? 谢小桃以为自己看错了,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对方,并不打算承认。她略作羞赧地垂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神医?我可不是你,一点医术都不懂,怎么可能会是神医呢?” 蛮心笑笑,道:是不是神医,你自己心里最为清楚,刚刚的事情也是你反应快,才得以把绿屏从鬼门关上拽回来,而我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你的陪衬而已。 蛮心的话说得十分隐晦,说是陪衬,其实不过是工具,是谢小桃掩饰自己会医术而利用的工具而已。 谢小桃讶然,看着蛮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愧疚,“刚刚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以你的名义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蛮心一把打断。 什么都别说了,这些我都懂。蛮心十分体贴地比划,你有你的苦衷,有你的身不由己,否则也不会选择隐藏自己这一身好医术的。 比划到这里时,蛮心有了片刻的迟疑,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心疼,由衷地心疼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当看见绿屏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谢小桃是无奈的,明明是会医术的,却又不得施展,相反还要装出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平白去耽误医治的时间,这样的痛苦无意于拿着针,一下一下地望自己心窝上扎。谁也不能肯定,在她装傻充愣的期间里,绿屏会不会因为她延误时间而再也活不过来了。 “蛮心,我……”虽然蛮心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但谢小桃还是没有打算承认的意思,“今日用来救绿屏的法子不过是师父刚好教过而已,若是你因此而误会我会治病救人,那可就要失望了……” 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了,说得太多反而显得是我在逼迫你。蛮心的脸上还是挂着那温柔的笑容,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阳光的味道,很温暖。她继续道,但你记住,以后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差人来找我。比划过后,复又拉起了谢小桃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和煦的阳光下,蛮心精致的小脸上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看上去很美,却是叫人觉得不太真切。 谢小桃看着她,竟是又生出了初遇时的那般的感觉——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之人。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蛮心又道,哪怕是被谢小桃利用,她也是心甘情愿。 …… 五日后,花槿阁。 经过短暂的修养之后,绿屏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每天都吵着要下地去干活,但每一次都是被谢小桃拦了下来。 她抗议,“小姐,您就叫奴婢下去干活吧,再不干活,奴婢这个月就没有月钱可以领了。”因为陈玉珍发过话,帮她治病可以,但请大夫和抓药的钱都要从她的月钱里扣,只不过是短短三日的时间,她这个月的月钱就已经被扣去了大半。她虽然不是个爱钱的人,但想到自己的月钱就要没了,她的心里还是蛮难受的。 “怕什么,这月扣完了,看她还有什么钱扣!”谢小桃回道。 陈玉珍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因为心中怄着一口气,气谢小桃逼着她当众罚了苏婉怡。她从来都不是受气的主儿,从谢小桃这里受的气自然就要从绿屏的身上讨回来,所以,这几日来,她给绿屏请的大夫是最好的,用药也是挑贵的拿,幸好绿屏醒得早,否则至多再过三日,绿屏的月钱就要被扣得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小姐,您说的是轻松,但……”后面的话绿屏说不下去了,想到她在侍郎府里呆了八年,八年的时间里,她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却是连生病请大夫看病的钱都要自己出,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便是被委屈占据得满满的。 谢小桃扬起了唇角,压低声音道:“怕什么,先前你帮着我在许大夫那边做了那么多瓶药,那些工钱足够你一辈子的花销了,你还要在乎这几两碎银子不成吗?” 绿屏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谢小桃,“小姐,您不是说那些钱是用来保命的吗?怎么其中还有奴婢的工钱啊?”她们是在济世堂里赚了不少钱,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钱里还有自己的一份。 “傻绿屏,那些钱是咱们一起赚来的,我又怎么会一个人独吞呢?”谢小桃笑着道。原本她是打算把那些钱都存起来,准备日后给绿屏当嫁妆用。她看向绿屏,见到的却还是一张写满了惊讶的小脸,便是皱眉道,“怎么?你不想要?” 绿屏摇头,“那是小姐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奴婢不要。”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她便是拒绝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却是没有半刻的迟疑与后悔,“再说了,奴婢被卖进侍郎府的时候,签的是死契,要那么多的银子也没有什么地方花。”在大越,卖身契约一共分为两种,分别是死契和活契,活契是指等存够了赎身的银子便可以重获自由,而死契则是不同,一旦签订便是终身都不会再有自有可言,除非持有契约的人主动将契约交还给卖身者。 “绿屏,你放心,早晚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的。”谢小桃十分肯定地说,字字铿锵有力,这是她许给绿屏的唯一的承诺。在侍郎府里,所有下人的契约都由陈玉珍负责保管,但谢小桃发过誓,早晚会还绿屏自有,叫她离开这座冰冷残酷的华丽牢笼。 绿屏却道:“小姐,奴婢不走,奴婢会一直跟在您的身边。”在这个侍郎府里,所有人都视谢小桃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她再走了,谢小桃的身边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小姐,奴婢知道这一次是奴婢自己莽撞了,但奴婢保证,下一次见到五小姐的时候一定绕着走,绝对不会给她刁难的机会。” 这样的话刚好提醒了谢小桃,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五天了,她都还没有好好问过绿屏呢,不如趁此机会询问个明白,“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上怎么会有淤青,而你又为何掉进醉心湖里?” 绿屏微微垂下了眼帘,“那件事要从一碗汤说起……”她缓缓地开了口,果真是从那一碗为了苏景程煲的那盅汤说了起来,先是说到了香菱想要抢走她的劳动成果,来个借花献佛,后又说到了苏婉怡的突然出现,故意刁难,最后便说到了自己得罪苏婉怡而被对方下令按在水里的前因后果。一通讲来,竟是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谢小桃认真地听着,把每一个细节都听了进去,大致已经明白了绿屏为何会落水的原因了。“那你是在被强行按在湖水里的时候,拽断了苏婉怡的手链是吗?” “手链?什么手链?”绿屏听得有些迷茫,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做过这样的事情,“小姐,奴婢当时是被香菱按在水里不假,但奴婢的意识还算清楚。奴婢记得,当时五小姐离着奴婢还有一段距离呢,就算奴婢的手伸得再长也够不着啊。” “你的意思是,从你手中掉出来的那朵花形的玉,不是你在反抗间,从苏婉怡的身上拽下来的?”谢小桃复又问了一遍。 绿屏也是认真起来,“小姐,奴婢真的没有看见过什么玉啊花的。您想一下,当时奴婢把全部力气都用来从香菱的魔爪下面挣脱出来了,哪里有多余的力气去撕扯拉拽呢?更何况,奴婢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不管之前手心里拿着的是什么,经过了那么长时间,恐怕早就掉进湖里沉底了。”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谢小桃认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有一个新的问题从她的脑海里浮了出来。奇怪,既然绿屏说自己并没有拉拽过苏婉怡的手链,那她手中的玉花到底是谁放进去的呢? “小姐,您在想什么?是不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见谢小桃很久都没有说话,绿屏试探着问。 谢小桃摇头不语,委实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之前,她也是怀疑过绿屏手里的物件并非是绿屏自己拽下来的,正如绿屏所说的一样,那个小物件若真的是绿屏自己拽下来的,恐怕早就被水冲跑了,又怎么可能一直保留那么长的时间? 奇怪,既然不是绿屏自己拽的,那又是什么人放的呢?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脑海里便是浮出了一个人的影像来。会是她吗? 216莫氏相求 谢小桃并不清楚,自己脑海里浮现的那个人其实已经在前往花槿阁的路上了。 踏着一路鸟语花香,苏莫氏在宝琴的搀扶下缓慢地向着这边走来,尽管她努力叫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但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她。 看着那羸弱到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跑的纤细身影,宝琴的心头闪过一丝心疼。“夫人,我们一定要来吗?” “咳咳……”苏莫氏虚弱地咳着,过了好半天,才恢复了过来,“是,一定要来。”这是她想了五天而得出的结论,为了苏家的那一根独苗,她必须要来! 近一个月来,她思前想后想了很多事情,从丈夫被匪徒劫持,到儿子的意外坠马,再到自己的家破人亡……那些不好的往事便一桩桩,一幕幕地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同时又想到了自己曾经去派人进行调查的发现——那个雨夜,苏景程所骑的马匹前腿的骨头有碎裂的迹象,便是猜到了有人趁着夜黑风高时,对那匹马使了阴招。原本,她并没有联想到苏绍的身上,可是后来他们孤儿寡母投靠到侍郎府里以后,苏绍夫妇曾明着暗着不止一次试探房契、地契的事情,她才对他们产生了警惕之意,然后又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苏乾在死之前曾交代过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把房契、地契都收好,不管谁要,都说没有,特别是对已经贵为侍郎大人的苏绍。苏乾特意叮嘱过她,江宁的苏家永远不会涉足官场。 想到自己家破人亡的惨剧,苏莫氏的心底便是升腾出一股浓烈的恨意。她还记得那日以帮着苏婉怡挑选饰品为由,进了一次侍郎府的库房,无意间发现了一块玉佩,虽然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她却是能十分肯定玉佩的主人就是自己的丈夫苏乾,因为在苏乾生前,那块玉佩是一直随身携带着的。 对于苏莫氏的执着,宝琴的眼底尽是不解。她不明白自己的主子何故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如此重视。“夫人,您就那么肯定四小姐就是咱们要找的人吗?要知道她可是侍郎府的四小姐,与咱们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苏莫氏顿住脚步,“她与我们是不是同一路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懂医术!”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发现谢小桃与侍郎府里的其他人不一样,特别是看见她在处理绿屏溺水的事情以后,更是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谢小桃会医术!一个连死人都能救活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了呢?所以,她才会来花槿阁走这么一遭,希望谢小桃能出手医治苏景程,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就这样痴痴傻傻、疯疯癫癫一辈子。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相伴着踏进了花槿阁的大门,才一踏进院子,正巧看见了崔妈妈从连翘手中夺过扫帚的一幕。 “你呀,都忙了一个上午了,还是由我来打扫吧。”崔妈妈道,脸上挂着慈祥而温和的神采。 连翘知道是自己的笨手笨脚遭到了崔妈妈的嫌弃,便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鞋子摩挲着地上的小石块,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莫氏对着崔妈妈笑了笑,“崔妈妈,您都这样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样闲不住呢?” 崔妈妈对着苏莫氏还以微笑,像是相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回道:“老奴的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但腿脚还算灵活,这些杂事还是做得动的。” “少做一些岂不是会轻松许多?”苏莫氏柔声道,复又看了站在一旁的连翘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崔妈妈明白苏莫氏是想问自己,明明谢小桃已经安排了人手,为何崔妈妈还总是帮着别人抢着干活。崔妈妈解释道:“这个院子里的活计就那么多,谁干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平日里四小姐对老奴不错,老奴若是什么都不干,心里便也觉得不落忍。” “锦儿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来错了地方。”苏莫氏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至于其中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最为清楚。感慨过后,她便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反而是向崔妈妈询问道,“对了,你家小姐可是在院子里?” 崔妈妈点头,“刚刚才躺下,这些日子里,小姐为了照顾绿屏,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了,这也是才躺下没多久。” 她说的是实话,可对于苏莫氏来说,却是有些尴尬,想自己还真是会挑选时机,居然挑了对方休息的时间来。“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她了。” 声音落下,房间的门便人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挂着浅淡笑意的小脸,“二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嗔怪道,“来都已经来了,又岂有原路返回的道理?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会招呼人呢。”人多嘴杂,稍稍有些不留意的,恐怕就会叫别人耻笑。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步迎了上去。 苏莫氏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赞许有加地看着谢小桃,道:“其实,我也只是不想耽误你休息。” 在她们来的时候,谢小桃便已经醒了,只不过因为这些日子太过劳累的缘故,便是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一直墨迹到现在才起来。 “二娘客气了。”谢小桃接话道,无论是对于她,还是她的花槿阁来说,苏莫氏与宝琴都是稀客,好像从她们来到侍郎府以后,便是还没有来过这里呢。说着,谢小桃对着苏莫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苏莫氏却是摇了摇头,缓声道:“你那屋子,我就不进去了。”因为身体的缘故,她不得不停下来缓了一口气,才幽幽地道,“我来这里,也是担心绿屏的身子。她怎么样了?” 原来不是看我的啊。不知怎的,在听完这几句话后,谢小桃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由得觉得轻松了许多。“托二娘的福气,绿屏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她解释,然后引领着苏莫氏她们向着绿屏所在的那间耳房走去,刚好看见绿屏神色匆匆的将什么东西藏在了自己身后的枕头下面。 “小……小姐……二……二夫人……”绿屏有些结巴,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生怕被她们发现一样。 “绿屏,二娘特意来看你了。”谢小桃解释道,却是并没有急着戳穿绿屏。 应着声音,苏莫氏也是由宝琴搀扶,缓缓地走到了绿屏的床榻边上,坐下,道:“你这丫头的身子好些了吗?听说从昨天开始,你便没有再吃大夫开的药了。” 绿屏的脸上漾起甜甜的笑意,笑得十分满足,“回二夫人的话,奴婢的身子已经好了,所以才没有再叫大夫开药的。”其实,她是不想叫大夫继续赚她的银子,虽然她的月俸很少,但也是她一日一夜辛辛苦苦赚回来的血汗钱,凭什么就要叫别人赚了去? 苏莫氏对着宝琴递了一个眼色,对方便是心领神会地从袖笼中掏出了一个由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有一个手掌那般长,两根手指那般粗细。 苏莫氏将其打开,绿屏这才看清是一根小人参。苏莫氏道:“家中遭遇了变故,也只能拿出这么一棵小的了。”言外之意是在因为自己拿不出更大的而感到愧疚。 “二夫人,这样贵重的礼,奴婢不能收……”绿屏受宠若惊,这可是除了她家小姐外,第二个肯给她用人参的人!“奴婢只是个身份卑贱的下人,本就是贱命一条,用不上这么金贵的东西。” “收得了,平日里,你对我们母子俩多有照顾,要我说,这样的礼还算轻的呢。”说着,苏莫氏又忍住一阵咳嗽,咳声痛苦而艰难,看样子应该是病情又加重了。 “景程少爷对奴婢有恩,奴婢无以为报,只能……”绿屏还想再继续说下去,但在看见了苏莫氏眼底一闪而过的忧愁后,猜想对方可能是想到了死去的苏乾,便是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夫人,这颗人参给景程少爷用才是物尽其用。” “放心好了,他有的。”苏莫氏缓缓叹了一口气。 绿屏并不相信。在这个侍郎府里,谁不清楚苏莫氏母子在投奔亲戚的时候,几乎是身无分文,这棵小人参恐怕是他们能拿得出手最贵的一样东西了。说着,绿屏又是把它重新包好,递回到苏莫氏手中,“二夫人,就算是有,也要留给程少爷用才好。”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苏莫氏做不高兴状,死活都要把手中的小人参推到绿屏怀中,“这是我给你的东西,你就不要推脱了。再说了,你的身子好了,我们景程身边便又多了一个人照顾。”她这样说,是希望劝说是希望绿屏能接受这棵小人参,不想竟是惹得绿屏的脸微微泛起了红晕。 绿屏垂下了眼帘,有些不好意思,娇羞的模样里有小女人的万般风情。 谢小桃看着绿屏,自然是明白她因何而变成这样的,她倒是乐意把绿屏和苏景程往一块凑,但作为苏景程的苏莫氏乐意吗,毕竟他们曾经是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绿屏,二娘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吧。” “是啊,你家小姐都发话了,就不要再推脱了。”苏莫氏附和道,大抵是因为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她又停顿了好半天,才勉强缓过了神。她拉起绿屏的手,“你遇见了一个好小姐,这是你的福气。那日,要不是因为你们家小姐机敏,恐怕你就回不来了。” 她说的是事实,绿屏也不否认。 说完这句话后,苏莫氏也没有再同绿屏说什么。她将目光收回,又重新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瘦削苍白的面颊上的那双眼睛散发着晶亮的光,好像能看穿一切似的。她有些期待地问:“不知道四小姐是如何想出那救人的法子的?” 谢小桃淡淡一笑,“这个法子并非是我想的,而是早年看见家师这样用过,觉得方法奇特,便是记在了心里。” 听到这里,藏在苏莫氏眼底的那份期待益发浓烈了,“那四小姐有没有办法医治我们景程的病?” 谢小桃微微一怔,就在她走神的时候,苏莫氏却是朝着她跪了下来,用一个母亲的姿态向她求助,“四小姐,还望你能医治好他。” “这……”谢小桃惊慌,想要扶起苏莫氏,但对方的膝盖好像是涂了胶漆在上面似的,死活都不起来,“二娘,您这样岂不是要折煞我吗?再者说,我根本也不会医术啊。” “不,我不相信……”苏莫氏坚定地说,“一个能把死人救活了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医术?” “二娘,我真的不会。会医术的是我的师父——净空师太。”谢小桃解释,趁着苏莫氏恍惚之际,赶忙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谢小桃能理解苏莫氏的心情,但她还不想这样就暴露自己会医术的事实。 苏莫氏也没有再坚持,“那你的师父呢?能不能叫她帮景程看看病?苏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他有任何闪失。” “二娘,抱歉,家师在去年的时候就离开了上京城去外云游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是不知道的。”谢小桃如实地回答。 苏莫氏失望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难道就要叫景程这样痴痴傻傻一辈子吗?” 声音落下,绿屏也是看向了谢小桃。跟随在谢小桃身边这么长时间,她是最为清楚谢小桃的为人的,若非是有难言之隐,绝对不会去欺骗别人的。她能理解谢小桃,但与此同时又很心疼苏莫氏,心疼那个俊逸非凡却遭遇不幸的苏景程。她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江宁苏家的生活太过幸福,幸福到连老天爷都要嫉妒,才会叫他们一家遭遇这种变故的。 “小姐……”绿屏想要开口求谢小桃帮忙,奈何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小桃明白绿屏的难言之隐,但不能承认的事情就是不能承认,没有人可以改变她的想法。“二娘,我真的不知道师父的去向,以后要是师父回来了,我一定叫她来帮着程哥哥治病。”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苏莫氏也不好再为难谢小桃,“既然如此,那我就打扰你们了。”她尴尬地笑了笑,笑得分外勉强,说完,便是不再多做逗留。 “小姐……”绿屏低声唤了一句,偷偷地摇了摇谢小桃的胳膊。 谢小桃低下头,只一眼便是看见了绿屏眼睛里溢满的祈求,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傻丫头,你当你家小姐是万能的不成吗?”言外之意是在告诉绿屏,这事没戏。说着,她拿掉了绿屏紧紧抓住自己的那一只手,“好了,我去送送二娘。” 绿屏失望地瘫坐在了床上,心里边是说不出的复杂。 谢小桃走出了房间,以极快地速度追上了苏莫氏,“二娘,谢谢您今天能来看绿屏。”她是由衷的向苏莫氏表示感谢的,不单是谢这件事,还是谢那日救绿屏时,苏莫氏帮着说的那几句话。 “四小姐客气了……”苏莫氏淡淡地回道,可能是因为还沉浸在刚刚的不快之中,苍白的脸上竟然连丝笑容都没有了。 “二娘可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在生我的气?”谢小桃试探着问,她与苏莫氏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把话都挑明了。 苏莫氏摇头,“没,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家老爷……”苏景程疯了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了,而她的身子却是越来越弱。她真的无法想象,待到自己闭眼的那一天有何颜面去见苏乾以及苏家的列祖列宗。 大抵是被她的悲伤感染了,谢小桃也是兀自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倒是觉得程哥哥这个样子反而是一种幸福,能无拘无束的生活。”比起她们这些为了生存,为了不被人算计而不得不时刻提防、小心的人来说,真的是幸福太多了。 苏莫氏有了片刻的迟疑,隐约间明白了谢小桃话中的意思,如果可以选择,谁会选择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卷入其中,但更不希望苏景程就这样痴痴傻傻一辈子! “不过……”谢小桃话锋一转,“二娘若是执意要医治程哥哥,我这里倒是……” “是不是有办法?”未等她说完,苏莫氏便是打断了她的话,激动地问,“你是不是有办法医治景程?” “也不能说是办法,顶多只能算是试一试。”谢小桃没有把话说死,“东街有家济世堂,里面有位许大夫,他是师父的好友。二娘不妨去找他看看。” “济世堂的许大夫?”苏莫氏又问了一遍,情绪比之前更为激动了,换来了好一阵重咳。 谢小桃赶忙伸出手,去拍打对方的背脊,“是,济世堂的许大夫。”说着,她又多啰嗦了一句,“二娘,您这身子适合静养,绝对不可以大喜或大悲……” 可这样的话对于苏莫氏来说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医治苏景程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看着苏莫氏满脸难以掩饰的喜悦,不知为何,谢小桃的心竟然掠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217莫名心慌 送走苏莫氏以后,谢小桃慢慢的按照原路走回到绿屏房间,心情却是益发的沉重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可在对苏莫氏说了那样一番话后,整颗心便不受控制的疯狂地跳动起来,好像是在抱怨,抑或是在提醒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见谢小桃回来了,还瘫坐在床上的绿屏迟缓地抬起了头,张了张嘴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她在挣扎,在自家小姐与苏莫氏母子俩之间挣扎着,徘徊着。 谢小桃缓步走了过去,“二娘她们已经离开了,你就躺下好好休息吧。” 绿屏摇头,“都已经休息了这么久了,奴婢不想再休息了。”其实,就算现在要她休息,恐怕也是睡不着的。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心里装着事情,不管多困都是睡不着的。 谢小桃坐在了绿屏的床边,与之肩并肩地坐在一起,“你也想医治好程哥哥的病吗?” “想!”绿屏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复又加上了一句,“不过,如果小姐不愿意的话……” “如果我不愿意,你是不打算为难我了,还是在心里偷偷记恨?”谢小桃打趣道,但听者却是当真了。 听闻此言,绿屏立刻紧张起来,赶忙解释道:“小姐,您有您的苦衷,您不愿意帮助二夫人和程少爷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奴婢绝对不会因此而记恨您的。” 谢小桃笑笑,喉咙里却是溢出了一股苦涩的味道,就好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难耐。她沉默了很久,终归还是抱歉地说:“绿屏,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帮助他们母子俩,报答他们母子俩,但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小姐,奴婢没有怪您……”绿屏默默地垂下了头,专注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圆桌下的那小撮阴影,看着看着竟然看出了神。 谢小桃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与其求我,倒不如求你,更为妥当。” “求奴婢?”绿屏有些听不懂了,可过了片刻之后,她又想到了苏莫氏之前的话,苏莫氏说叫她快些养病,这样苏景程的身边便又多了一个人照顾。 “嗯……”谢小桃轻轻地应了一声,“你要快一些好起来,这样才能帮助他们。” 听到这里,绿屏的脸颊又是变成了绯红色,红扑扑的好似一颗诱人的苹果,“小姐,怎么您也学着二夫人取笑奴婢呢?”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明白是绿屏会错了意,不由得笑了起来,“我的意思是你要快些好起来,这样咱们才可以偷偷溜出去,给程哥哥医病。” 呀?绿屏错愕,怎么小姐嘴里说出来的话和我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呢?此时此刻,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想歪了,整张小脸红得更为厉害了。她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不一样。 “我已经同二娘提到了济世堂,她若是真的想要帮程哥哥治病,自然是会过去的。”谢小桃如实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琢磨着一会儿该出去一趟,同许大夫和栀宝知会一声,叫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她看向了绿屏,强忍住笑意,明知故问道,“咦?绿屏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呢?” 绿屏无语,复又将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快低到肚子上了,“奴……奴婢,没事……”她总不能告诉谢小桃自己把她的话想差了吧?“对了,小姐……”她快速岔开话题,“许大夫能治好程少爷的病吗?” “恐怕不行……”谢小桃回答。苏景程伤的是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不但是许大夫,恐怕就是她的师父净空师太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将人医好。 “那……”绿屏欲言又止。 “我打算这一次我来帮程哥哥瞧瞧……”谢小桃缓声道,权当是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吧,她欠了苏莫氏一份恩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要还的。 “啊?”绿屏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刚才您不是说不打算出手的吗?” 谢小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是没打算用自己的身份去医治程哥哥,但不代表不想医治。”这话说得有些拗口了,她又解释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暴露自己会医术的事情的,所以,我没有答应二娘的请求。” 绿屏还是没有听懂谢小桃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可这个世界上又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不能做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不能做,就比如说济世堂的许大夫刚好就是一个可以帮我完成不可能完成事情的人,有他当掩护,我想事情一定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谢小桃憧憬道,心却是越跳越猛烈。她还从来都没有如此慌张过。 “那小姐的意思是借着许大夫的名义来医程少爷了?”见对方点头,绿屏大概是明白了谢小桃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具体该如何操作,但想到谢小桃会亲自出马,她便是放下了十二个心。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不要对我报太大的希望,因为我也不确定能否医治好程哥哥。”惶恐绿屏会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考虑,谢小桃便是提前打好了招呼,免得绿屏接受不了苏景程无药可医的事实。 “好,奴婢明白!”绿屏的脸上漾起了甜甜的笑容,欢喜且满足。 “傻丫头,就知道笑。你呀,快些好好休息,估摸着这两天咱们就要出府转转了。”谢小桃叮嘱道,她猜测苏莫氏应该会在这两天亲自去济世堂走上一遭。 果然,如她所料,在她同苏莫氏说完的转天,对方便是携了宝琴亲自去了一趟济世堂,因着提前交代过,所以济世堂的伙计推脱说许大夫回家探亲去了,估摸着要过四天才能回来。无奈之下,苏莫氏与宝琴只能无奈而返,乖乖的在侍郎府等了五天,再次登门拜访时,总算是看见了许大夫。 “听闻许大夫医术高明,不知能否替小儿看看病?”苏莫氏客气道,然后抓住了一旁正忙着戳手指的苏景程的衣袖,想要将其拽过来,奈何她的力气太小,加上身体虚弱的缘故,连着拽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差一些就把自己从椅子上拽下去了。后来,还是宝琴出手才得以叫她如愿以偿。 “许大夫,这就是我的儿子。在几个月前意外磕到了头,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苏莫氏道。 许大夫抬起头,静静地审视着苏景程,在看到那一张俊逸的脸庞后,心中一连暗叹了三个可惜。他道:“夫人,少爷的病,老夫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尽力而为。” 这种话苏莫氏听了不下千遍,再一次听来还是觉得心口好像是被人剜了一块下去似的,满心的期待之情便从那个破口中漏了出去。“许大夫,这种病能治好吗?” “夫人莫要心急,一切都要等看过才知道。”许大夫劝苏莫氏稍安勿躁,“夫人稍等片刻,老夫要带少爷去后面诊脉。”苏莫氏有些疑惑,但还是同意了。见着苏莫氏点头,许大夫便是馋着苏景程的手臂向着内院走去。 他们走进了一间房间,许大夫却是没有急着为苏景程诊脉,而是端过来一杯茶水,要其服下。茶水里有他在山上采来的蜜,甘甜可口。 苏景程尝了一口,便像是一个小孩子似的一饮而尽。他砸吧了下嘴巴,又找许大夫要了一杯,连着两杯茶水下了肚,适才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了起来。放下茶杯没多久,一股困意涌上了心头,他打了个哈欠,趴倒在了桌子上。 许大夫推了推他,见他没有反应,才打开房门,去旁边的屋子请谢小桃过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谢小桃轻轻地将插在苏景程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脸上并没有太过的表情,“他的脑子里有淤血,要想治好真的很难。许大夫,以后还要劳烦您帮着他施针了。”她不能总来这边,于是就把如何施针的方法告诉给了许大夫。 一番交代过后,谢小桃便是退出了房间,与绿屏悄悄沿着后面离开。 “小姐,您说程少爷的病真的不好治吗?”才一踏出院子,绿屏便迫不及待地问。 “嗯,除非淤血能完全排出,否则恐怕是难以恢复正常。”谢小桃如实道,“这脑子里的病是最难治的。” “那小姐也没有办法吗?”绿屏又问。 “差不多,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第一次,谢小桃在绿屏面前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是看见了一个人。她不是应该在前厅等着的吗,怎么会突然绕到这边来了呢? 从始至终绿屏都是低着头跟在谢小桃的后面的,只是没想到前面的人会突然停下来。她疑惑地抬起了头,不想竟然也同谢小桃一样,傻愣愣地定在当场,“二夫人……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218莫氏直言 一缕清风划过了碧油油的草地,留下了一阵淡淡的青草的味道。伴着这宜人的香气,两只黄色的小蝴蝶在半空中竞相追逐,玩得好不欢乐。 城外,月凉亭。 苏莫氏侧头凝视着不远处的绿屏和苏景程,大抵是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了,她的脸上也是不由自主地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看了好半晌,她才缓缓转过了头,对着谢小桃道:“原本,我是打算绕到后面,看看有没有办法进到济世堂里面,没想到竟会在巷口遇见你们。”她说的是实话,当时的她只是看看许大夫是如何医治苏景程的,哪里会想到会意外撞到谢小桃她们?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也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她倒是可以感受到苏莫氏并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答应与之出来走走了。“我也没有想到。” 苏莫氏看着谢小桃,却是看不出来对方的心思。“四小姐应该懂医术吧?” 谢小桃明白,对方这样问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撞都已经撞见了,她若是再如同之前一样躲躲闪闪的,也没有什么意思。她点了点头道:“早年跟随师父学过一段时间……” 苏莫氏有些激动,暗道:这么说,我在巷口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话? 她问:“所以,你只是以许大夫当幌子,其实真正医治景程的人是你?” 谢小桃没有言笑,只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苏莫氏。 虽然谢小桃没有回答,但苏莫氏已然肯定了自己这样的想法,“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截了当告诉我,非要这样藏头藏尾的呢?” “我……”谢小桃有些犹豫,略作沉吟,才道,“二娘,我学医的时日尚短,学艺不精,又怎么敢在您面前夸下海口呢?更何况,就算我承认了,您就一定会相信吗?” 这话说得在理,可惜苏莫氏从始至终都没有这样怀疑过谢小桃。不知为何,当她看见谢小桃通过自己的机智使得绿屏起死回生以后,就对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深信不疑,“四小姐,当日我去求你,也是因为相信你的医术。” 相信归相信,但若是我治不好程哥哥的病,恐怕你还是会怨恨我的。谢小桃在心里说着,面上却是漾起一道柔柔的笑意,很轻、很淡,宛如蜻蜓拂过水面而泛起的那一圈圈的涟漪,很快便消失不见。“您越是信任我,我就越有压力。我能感觉到您想要治好程哥哥,希望程哥哥快些康复,可惜,我的资历太浅,万一治不好……我只是不想叫您失望。” “傻丫头,为了医治景程的病,我已经失望过很多次了,就算你治不好景程的病,我也不会怪罪你的。”苏莫氏辩解道,其实,她也很想问问苏景程的病情,但话到嘴边,却有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抵是看出了对方的犹豫,未等她开口,谢小桃便道:“二娘,实话同您说了吧,程哥哥因为坠马的原因伤到了头,脑袋里有一块血块……”她顿了顿又道,“这个问题比较棘手,我也只能试试看而已。”言外之意是说,她只能尽力而为,至于苏景程脑子里的血块能不能下去,这就要取决于天意了,“我已经把如何为程哥哥施针、用药的方法告诉许大夫了,以后二娘带着程哥哥去找他便好。待回去以后,我也会想想还有什么其他方法……” 苏莫氏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了好半晌才说:“你果然与苏家的其他人不一样。” “嗯?”谢小桃只当苏莫氏这是在夸奖她而说的场面话,却没有想到苏莫氏接下来的话居然叫她吃了一惊。 “他们一个个都冷漠至极,而你却完全不一样。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苏莫氏看着谢小桃,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异常坚定的光芒,仿佛不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就不会心安,“因为你本来就不是苏家的孩子。” 谢小桃微微一怔,故作镇定地笑笑,“二娘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是好端端的,而是苏莫氏不想叫谢小桃一辈子都蒙在鼓里。曾经她想过很多次,同时也问了自己无数遍,要不要把真相告诉谢小桃,如果要,又该以怎样的方式告诉她。她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是可行的,若非是今日有这样一个开诚布公的机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谢小桃这件事,“八年前旱情严重,大批流民涌入了上京城,那时候的霜姨娘还住在外面的别院。苏绍因为考虑到霜姨娘和两个孩子的安危,便是书信说服了陈玉珍派人来接,但途中不知道怎么了,霜姨娘最小的那个孩子最先到达。我是亲眼看见他们把那个孩子带到澜宁院的……” 谢小桃静静地听着,听着这段她不知道的真相,什么都没有说。 “然后就没有再出来……”说到这里,苏莫氏默默地垂下了眼帘,好像是在为那个孩子而感到惋惜,“事后,陈玉珍以没有看见孩子为借口将这件事瞒了下去。”她以为自己做得不露痕迹,却没想到还是被苏莫氏看见了,只可惜那时候的苏莫氏并不想惹事,才会守着这个秘密长达八年之久。 “二娘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谢小桃明知故问着,进入澜宁院却没有走出来,恐怕那个孩子早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她只是想挖掘出更深的内容,或许,苏莫氏这边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苏莫氏没有直接回答,咳了咳,缓声道:“我想霜姨娘也是知道那个孩子已经死了,被接回府上后终日以泪洗面,短短几日的光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再也没有以前圆润时的水灵了。”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从那个时候起,苏绍便没有再去过她的院子。”而苏莫氏则是因为可怜霜姨娘,偶尔会跑到霜痕怨与她说话谈心,“那时候的霜姨娘整日都浑浑噩噩的,经常是睡着睡着就哭了,哭醒了以后继续哭,一边哭着,一边念着‘冬儿’……” “冬儿?”谢小桃疑惑地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她似乎应该表现出这般吃惊的样子。 苏莫氏点了点头,“是,是冬儿。她口中念叨的名字是冬儿,而不是锦儿……”说到这里,她的意思也表达清楚了,“你根本就不是苏家的孩子。” 谢小桃没有做声,总觉得对方还有其他的话想要对自己说。 果然,苏莫氏又道:“四小姐是个聪明人,恐怕也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吧?否则也不会隐瞒自己的这一身本领了。”她指的是谢小桃的医术,如果没有难言之隐,谁又会这般费尽心思地隐藏自己? 谢小桃失声笑笑,没有想到苏莫氏会这般直白地问自己,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是将她方才的伪装揭了下去。想想,的确是她谨慎得过了头,不想竟是叫自己露出了破绽。 苏莫氏淡淡一笑,凝重的气氛便是稍稍缓和下来,“我之所以会同你说这些,也是想消除你的顾虑。你会医术的这件事,我不会同别人说的。” “可是,二娘同我说这些就没有想过,我会去告诉陈玉珍么?”谢小桃笑着问,如果陈玉珍知道当年的事情处理得并非是滴水不漏,恐怕会对苏莫氏下毒手。 苏莫氏摇了摇头,“不,你不会。还是那句话,你跟他们苏家的人不一样。”之前,她是怀疑过这个无端冒出来的四小姐,但在侍郎府里生活的这段时间,她便消除了这样的顾虑。“四小姐这一年来的经历,我也是略有耳闻的。”说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谢小桃,“我并不知道你来侍郎府的目的是什么,也不会问,但我不得不提醒四小姐一句,万事多加小心,这个侍郎府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那二娘呢?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带着程哥哥来这里?”谢小桃问。 苏莫氏呵呵一笑,像是在自嘲,“如果可以选择谁会选择这条路呢?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谢小桃能体会苏莫氏的心情,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因为复仇才会来这里的吧?” 话音落下,苏莫氏愣住了,没有想到谢小桃会知道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谢小桃没有明说。今天,通过苏莫氏的话,她已经确定对方是知道家中发生变故的真相了。这样一想,上一世的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她想:大概上一世的时候,苏莫氏也是知道真相了的,只可惜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会导致自己和苏景程的悲惨结局。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苏莫氏问,因为过于激动,又是勾出了旧疾。她猛地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面容都被咳红了,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问的同时,也在心中计较,谢小桃都知道了什么,是关于她夫君惨死的事情,还是关于苏景程意外坠马的事情,抑或说还有其他的事情…… 219一语成谶 谢小桃能理解苏莫氏的心情,但作为一个外人来说,除了乔四娘告诉她的那些内容外,她对江宁苏家是如何家破人亡的几乎是一无所知。她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拍打着苏莫氏的背脊,“二娘不要多想,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我只想告诉你,复仇固然重要,但最忌讳的还是心急。”一边拍着,一边提醒道,算是好言相劝吧。她并没有打算帮助苏莫氏的意思,因为此时此刻的她已经是自顾不暇了,根本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又如何去帮助苏莫氏母子俩呢? “四小姐为何这样说?”苏莫氏却是不肯就这样轻易地放过谢小桃,“就算是猜测总要有个根据才是吧?”她可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随便一猜就能猜中,要知道她为了调查自己儿子坠马的真相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看来如果今天我不说点门道来,这个苏莫氏就会一直追究下去。谢小桃这样想着,却是没有一丁点的隐瞒的打算,她反问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二娘若非是恨苏府的人,那我就实在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要在绿屏落水的那一日偷偷将那朵造型别致的小花塞进她的手里。” “这……”苏莫氏想说这是绿屏与苏婉怡发生冲突时不小心拽下来的,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这样的谎话说出来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能欺骗得了别人?更何况,绿屏是谢小桃的奴婢,只要谢小桃想问,她自然也是不会隐瞒的。想通这一点后,苏莫氏没有再躲闪,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那块花形的玉是我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到绿屏手心里的。” 当时,她与霜姨娘在花园里闲逛,无意间发现了漂浮在醉心湖湖面上的绿屏,赶忙找人将之捞了上来。当时的她并不确定绿屏是死是活,却是认定那一次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便是以观察绿屏的情况为由,一边帮着绿屏检查,一边偷偷将一直都揣在身上的那朵小花塞进了绿屏的手心里。当时的她只想借此来诬陷苏婉怡,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歪打正着,刚好落实了那位五小姐的罪名,当然,最想不到的是,谢小桃居然能逼着陈玉珍当众惩罚了她最为疼爱的小女儿。 苏莫氏猜想谢小桃突然提起这件事,可能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不曾想落入耳朵里的却是一声哀叹,长长的叹息声中似是混合了好几种情感,复杂得叫人辨不出其中滋味。“四小姐这是怎么了?” “二娘,你太心急了。”谢小桃很是无奈地说,一边说着,一边为苏莫氏感到惋惜,如果她能沉住气,或许会有更好的结果,不是吗?“你塞什么不好,偏偏要把那么明显的东西塞进绿屏的手心里!”言罢,又是一声长叹,蹙眉道,“那个东西是能叫人一下子辨认出来,但它终归还是太过特殊了,特殊到几乎是独一无二,可以很快便想到拥有者是谁。”她的声音不算大,柔柔的一点棱角都没有,却是如同银针似的直直地插进了苏莫氏的心口。 隐约间,苏莫氏能感受到心口猛地痛了的声音,她没有说话,叫人一下子也是拿捏不好,她究竟是认同还是不认同谢小桃的这一番话。 “苏婉怡虽然骄纵一点,但还不至于敢做而不敢当。如果真的不是她做的,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的。”谢小桃缓声道,不管苏莫氏了解不了解,她都要把话说完,“如果绿屏手里的那朵小玉花不是她的,她绝对不会认下这罪名的。当然,她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主儿,虽然被禁足了,但也刚好给了她梳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间,不是吗?”她相信依照苏婉怡的小脑袋瓜子要想通这一切并不难,因为对她手链上的花样熟悉的除了她自己便是苏莫氏了。当她排出了手链是被人偷走的以后,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苏莫氏了。“二娘,这一次陈玉珍只是禁了苏婉怡半个月的足。”现如今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待苏婉怡真的出来以后,恐怕又会将才平静了没多久的侍郎府搅得天翻地覆。 “呵呵……”苏莫氏勉强地笑出了声音,“我一个将死之人会怕她一个小毛丫头吗?”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又怎么会怕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小丫头片子呢?这一点,谢小桃并不否认,她只是觉得苏莫氏这样做并不是聪明的做法,如果是她的话,她绝对不会选择对苏婉怡下手的,虽然她也讨厌苏婉怡那样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见着谢小桃没有说话,苏莫氏脸上的笑意反而是更为浓烈了,她在笑,一直都在笑,越笑越觉得凄凉,最后竟然化作了两行清泪顺着那苍白的脸颊慢慢滑落。如果可以选择,她又怎么选择对苏婉怡下手呢?与苏绍和陈玉珍相比较,苏婉怡的份量实在是太轻太轻了。“原本我也不想对她下手的,但是她先招惹景程在先,若非是她时常在私底下辱骂景程,我又怎么会这样对她?” “二娘若是想保护程哥哥最稳妥的做法是忍耐而非这样没有章法的报复。”这是谢小桃最后一次提醒苏莫氏,说完以后,便缓声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二娘,我要和绿屏回去了。”说的同时,将一瓶白色的瓷瓶放到了苏莫氏的手心里,这原本是打算借着许大夫的手交给苏莫氏的,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还没有等她安排好,她便被苏莫氏撞了个正着。 罢了,不想也罢。谢小桃在心里叹着,向着苏莫氏交代道:“这药早晚服食一颗,可以缓解二娘的病情,但不可代替药汤。你这个病是日积月累而形成的,要想治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番交代过后,便喊了正在与苏景程玩得不亦乐乎的绿屏一同离开了。 苏莫氏没有挽留,直到她们主仆二人消失,才极不情愿地收回目光。她低下头,看着躺在手心里的白色瓷瓶,明明不过是几粒丹药而已,她却觉得像千斤巨石一般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手上。 见着谢小桃去找绿屏,站在不远处的宝琴便是明白这两个女人的谈话结束了。她看向了苏莫氏,发现对方的脸色并不好看,还一直直直地盯着手里的小药瓶看个不停,便是不解地问:“夫人,这是什么?” “是药。”苏莫氏道,然后又补上了一句,“我果然没有猜错,四小姐懂医术。” “啊?”宝琴以为自己听错了,从眼底浮出了几分晶亮,好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这药是四小姐给的?是不是可以治夫人的病?” 苏莫氏点头,并没有对它抱多大的希望。她将药瓶交给了宝琴,“好好收着吧,我这病是日积月累积攒出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又岂是说治愈就能治愈的……”她咳了咳,又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我都已经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治不治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景程的病能好。” 宝琴皱起了眉头,“夫人,您不是说四小姐会医术吗?难道说她没有答应帮着医治少爷吗?” “不,她答应了。”苏莫氏道,“其实不用咱们去求,她也是打算帮助景程治病的,只是她说景程的病不好治……” 这样的话,宝琴也都听过无数遍了,每个帮着苏景程医治的大夫都说过这句话,更有甚者直截了当地告诉过她们这病治不好了,但她与苏莫氏都没有放弃。她微微一笑,“夫人,既然是不好治,咱们就慢慢治,我相信早晚有一天少爷的病会好的。像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奴婢相信连老天爷都不舍得叫他一辈子这样的。” “但愿如此吧……”苏莫氏说得很是勉强,没有人能比得上她更希望能看见昔日那个健康俊朗的苏景程,可惜,在她所剩不多的时间里,还能不能看见那一天? “宝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能不能帮着我照顾景程?”苏莫氏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悲伤得叫人心痛。 宝琴怔在当场,着实是被苏莫氏的这一句话吓得不轻,“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夫人是个有福之人,福大命大,怎么会死呢?您不要胡思乱想的,快些把身子养好了才行。您不是还说过想看着少爷娶媳妇,给您生个大胖孙子吗?” 看着苏景程娶妻生子是苏莫氏的心愿之一,试问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能看见自己的儿女成家立业呢?苏莫氏兀自笑了笑,“我也想看见那么一天,但可惜我这身子并不争气。”说完便是自嘲地问着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原本她是可以不用担心这个的,但事实却证明她这样的担心是对的,而谢小桃的告诫不想竟是一语成谶…… 220借题发挥 门开了,一名着鹅黄色对襟小衫的婢女缓缓走了进来,一步一步都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她的脚还没有站稳,便听见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充溢着焦急味道,“怎么样?母亲那边怎么说?”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被禁足的苏婉怡。 婢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诚实回答,摇了摇头,道:“夫人那边什么都没有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闻言,苏婉怡写满期待的小脸立刻变成了另一种颜色,好像暴雨将至的穹幕,灰沉阴暗,“跪下!”她对那名婢女冷声喝道。 那名婢女便是跪了下去,不是因为听话,而是被苏婉怡的那一声吼吓惨了。 在苏婉怡被禁足的这些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谓是胆战心惊,每天都要踮着脚走路,小声说话,生怕动静稍稍大了,便会惹这位小祖宗不高兴,特别是每日去主屋里打扰的人,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尽管如此,但苏婉怡还是能找出他们的不是来,想罚边罚。最为倒霉的要属其中一个人,是帮着苏婉怡梳头的丫头,因为其中一根头发被梳掉了,便是被罚到外面跪了一天一夜。 跪在地上的婢女不敢抬头看,却是能明显感觉到一双恶毒的目光正流连在自己身上,恐怕是恨不得戳出几个血窟窿才能平息积压着的怒火。 站在一旁的香菱也没敢吱声,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苏婉怡的那把火引到自己身上。她偷偷地看了苏婉怡一眼,在对方的小脸上除了看见愤怒外,似乎还看见了失望与难以置信。 “你到底有没有和我母亲说啊?”苏婉怡吼道,声音里多有不耐。在这名婢女离开前,她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自己交代的事情完完本本说给陈玉珍听。她相信依照陈玉珍的性格,在听完整件事情以后一定会命人放她出来的,就算不会立竿见影,但也绝对不会沦落到如面前的贱婢说的一样一点表示都没有。 “说了,奴婢什么都说了……”跪在地上的婢女点了点头,她真的是把话带到了,可陈玉珍就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她一个做下人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啪——”一记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虽然是打在别人脸上,但香菱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猛颤了一下。作为苏婉怡的贴身婢女,也是被掌掴了无数次,每一次都要养个好几天才能痊愈。此时此刻,她只是听了一个声音,却早已与那名婢女感同身受了。 婢女有些委屈,奈何主子打奴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是敢怒不敢言。 “贱婢,再说一遍,你到底有没有把话给母亲带过去?”苏婉怡厉声呵斥着,其架势好像是在说,如果对方说不出她想要的答案,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婢女捂住脸颊,不敢直视苏婉怡的眼。她低着头,惶惶道:“小姐,奴婢真的是按您的吩咐把话说给夫人听的。”说完这句话后,也不敢喘气,赶忙又加上了一句,“虽然夫人没有说话,但大小姐要奴婢带句话给您。” “什么话?”苏婉怡问,还处于生气之中的她,就算是听见了苏婉婷的名字,也依然无法消去她满心的恨与怒火。 婢女吞了吞口水,稍作停留,才敢道:“大小姐说,叫您沉住气,只要您不再弄出什么乱子来,恐怕这一两天便是能被放出来了。” 这样的话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是叫苏婉怡益发讨厌跪在自己面前的婢女了。她扬起手,对着对方又是一巴掌,“什么叫不要再弄些乱子出来?是不是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一直垂着头的婢女立刻抬起了脑袋,连忙否认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 “误会?你是说我意会错了你的意思?”苏婉怡冷冷一笑,扬起手,又是一巴掌,这一下,把她自己的手都打疼了。 “小姐……”婢女道,声音里染上一层氤氲,好像是快哭了。 这个人啊,怎么就那么没有脑子呢?始终都处于局外人的香菱忍不住在心中感慨。现在,她多么想提醒那个婢女不要再说话了,因为无论那名婢女说什么,解释什么,正值盛怒的苏婉怡都是听不进去的,确切的说,现在的苏婉怡只想随便找个理由发泄一下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委屈,根本就不会讲理。 大抵是看见了香菱一个劲的对自己挤眉弄眼,婢女领悟,学着香菱一样,,不再多言一句。 苏婉怡气鼓鼓地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复又想到了什么,一时气不过,竟是抓起了还没有了放稳的茶盏,照着还跪在地上的婢女便是重重地砸了过去。吓得对方连忙躲闪,刚好躲过了这一回。 苏婉怡又是一哼,冷嘲热讽地说:“行啊,居然都学会躲了!”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婢女迈开了步子。这一次,她没有动手打人,而是抓住了对方的头发,狠狠地朝着地上砸去,“你躲啊,你继续躲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躲几次!”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躲过了刚刚的那一次,还会有下次,下下次,这些,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全都要收下。 婢女被迫仰起了头,哀声祈求道:“小姐饶命……” “贱婢!”苏婉怡可没有心思听她的哭声,抬起脚,便是将对方踹倒在地上,“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叫我饶了你?我甚至在怀疑你,根本就没有把话带给母亲!” “小姐,奴婢真的已经把话带给了夫人。当时大小姐还说叫奴婢劝您不要心急。她说夫人其实也想提早把您放出来,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这一次,苏婉怡可是蓄意杀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下人。想她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若是不严惩,恐怕整个宅子都会乱了的。 “放屁!”苏婉怡瞪起了眼睛,抬起脚,照着对方胸口便是结结实实的一脚。踹过以后,还想再踹,却是被一旁的香菱拦下。 香菱跑到了苏婉怡的面前,“五小姐息怒。再这样踹下去,恐怕会踹出人命来的。”看架势,如果她不上前阻拦,倒在地上的那名婢女很可能就会被苏婉怡活活折磨死。香菱撞着胆子道,“五小姐,奴婢觉得大小姐说的没有错,现在的确不适合再惹事端了。奴婢知道您是受了委屈,心里难受,对这一次被罚了禁足不服气,但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了您,咱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除非找到证据证明您是被陷害的,否则咱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呆着了。” 苏婉怡恶狠狠地瞪了香菱一眼,扬起手,也赏了对方一道耳光。扇过以后,她便是坐了下来,大抵是因为太过生气的缘故,尚没发育的胸脯一起一伏着。 证据?去哪里找呢?苏婉怡何尝不想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呢?奈何对方想要陷害你,又怎么可能会留下破绽?这些日子里,她将绿屏落水的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了无数遍,却仍是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在惩罚绿屏的时候,她明明记得除了扇绿屏耳光外,根本没有和她有过什么接触,说什么撕扯扭打纯粹是无稽之谈。可惜,她手链的小玉花就是出现在了绿屏的手里。 事发以后,她怀疑过两个人,一个是谢小桃,而另一个则是苏莫氏。两个人都有可能,却是都有着说不通的地方。 图纸是苏莫氏所画,要做出一朵一摸一样的小花,对苏莫氏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苏婉怡想不通苏莫氏为何要用这样的方法来陷害她。要知道他们两家本就是同根所生,这些年来一直保持联系,感情自然是好得紧。加上苏莫氏与苏景程又是来投奔他们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的。 与苏莫氏比起来,苏婉怡更怀疑谢小桃,怀疑整件事情都是谢小桃与绿屏主仆合谋,设计了一个套,叫她往里面钻的,加上她的手链又在前几天不小心丢了,因此,她更加肯定就是谢小桃所为。是谢小桃先偷了她的链子,然后找机会诬陷! 认定了这一点,但不代表所有的问题就都可以解决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一向飞扬跋扈的苏婉怡又怎么还会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呢? 最令她想不通的恐怕要是谢小桃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她房间的。想来想去也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便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了下人的身上,谁叫他们玩忽职守,没有看好自己家的院子呢? 苏婉怡的手紧紧抠住了桌子,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差一些就把指甲弄断了。她吃痛地蹙起了眉头,转而看向了香菱,才发现对方弯下身子,准备要扶倒在地上的那名婢女,顿时就觉得火大。猛地,站起了身子,照着香菱的身子就是一脚。 毫无防备的香菱便是被踹倒在地,敢怒而不敢言。 “滚滚滚,都给我滚,别从我面前碍眼!”苏婉怡斥道,最是见不得别人相互关心,相互帮助的样子了。 声音落下,两人不敢反抗,便是连滚带爬的试着从地上爬起来。或许是嫌弃她们动作太慢的缘故,香菱的屁股上又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只是不想这一脚竟是踹出了问题。 香菱狼狈地趴在地上,刚想挣扎起来时,却是无意间在桌子下面发现了一条手链,“小姐您看!”她将手链够了出来,呈到了苏婉怡的面前,不是别的,正是苏莫氏送的那一条。 苏婉怡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奇怪,这条手链居然一直都在我房间里?那绿屏手里攥着的东西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想到这里,苏婉怡不得不重新考虑起整件事情了,沉着脸,想了好半晌,吩咐道:“去做这条手链的金铺查查,当日一共做了几件东西!”当然,这话是对香菱说的。 香菱想要答应,但一想到她们还在禁足期间出不去,便是不敢做声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要是外人问起来,就说是我不舒服,务必要把这件事情给我查清楚!”苏婉怡道。 晚上的时候,香菱回来了,带着她打听而来的消息回来了。 “此话当真?”苏婉怡问,其实心里已经肯定了七八分。 “是,这件事是奴婢从买通了金铺的伙计的口中知道的。” 苏婉怡气得一拍桌子,“这个贱女人,居然敢算计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她恨得直咬牙,发誓一定要给那女人一点颜色瞧瞧!否则以后,恐怕是个人都要骑到她的头顶上了! 香菱偷偷侧过了头,望向了外面,才发现这一夜的苍穹比往日要黑了许多。深沉的颜色好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阴谋。 一夜风声,一夜寒,打乱了下人辛辛苦苦收拾的芭蕉园。 早早的,苏莫氏便起来了,感觉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不上不下的,特别难受。 “夫人,现在时间还早,怎么不多休息休息?”负责守夜的宝琴问,声音里有着难以掩盖的关切。她知道这一夜,苏莫氏睡得并不安稳,每次要睡着的时候就会被自己咳醒。 苏莫氏摇头,“不睡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睡。”说完,自嘲地笑了起来,想她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人说不定明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自然是不会在乎这一点点的时间。 她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奈何身子不争气,刚刚抬起了屁股,又是重重地跌了回去。 “夫人……” “没事,我没事……”苏莫氏故作轻松地说,心里边却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似的。 声音还没有完全消散,房间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苏婉怡携了香菱提步走了进来。 苏莫氏和宝琴皆是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时候苏婉怡不是应该还在禁足么?怎么出来了?还好巧不巧地跑到了这个平日里连来都不来一次的芭蕉园。 221无福消受 “二娘,我来看看你。”苏婉怡笑着说,目光依次从对面两人的脸上掠了过去,“怎么?二娘就是这副表情吗?是不是不欢迎我啊?” 苏莫氏回过了神,有些尴尬地笑笑,“五小姐能来看我,我自然是高兴的紧,但你现在不是还在……”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下去,却是一点也不影响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苏婉怡并不傻,自然也是能明白那没有完的半句话是什么,“二娘是不是想说我还在禁足期间,不能随便走动啊?” 苏莫氏没有接腔,似是以这样一种沉默的方式当做默认。 “有劳二娘费心了,其实我也是不能出来的,但昨天听下人说你咳血了,便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好。”说着,苏婉怡装模作样地揉了揉额角,好像真的是在关心苏莫氏一般,“这不,一大清早,我就吩咐他们去大厨房给您准备了一些吃食。” 应着声音,香菱把拎在手里的食盒举了起来,放到了不远处的圆桌上,然后,将盒盖打开。 苏婉怡也是缓步走了过去,竟是一反常态的将里面的粥菜依次端出。 这般体贴的动作叫宝琴生出了几分畏惧,连忙道:“五小姐,我家夫人恐怕……”未等说完,就遭到了苏婉怡一记恶狠狠的眼神。 苏婉怡阴阳怪气地说:“哟,主子还没有说话呢,你这个当下人的说什么话啊?莫不是奴大欺主?这在咱们侍郎府里可是最为忌讳的事情。” 声音落下,宝琴便立刻闭上了嘴巴,垂着头,不敢再多看对方一眼。 苏莫氏微微蹙眉,“五小姐言重了,宝琴这丫头也只是因为担心我才会这么说的。” “胡说,哪有下人不叫自己的主子吃东西的?”苏婉怡道,然后抿唇笑了笑,“要是香菱也这样对我,我早就一个耳光扇过去了。” 苏莫氏在心里苦笑。这个苏婉怡还真是不简单,一上来便给宝琴扣上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五小姐误会了,宝琴是我的贴身丫鬟,在我身边服侍了近十个年头,她当然是想劝我吃东西的,但我实在是吃不下什么。”言外之意是向苏婉怡表明态度——宝琴是她身边的老人,无论宝琴做什么,她都不会生气,至于像苏婉怡这样的外人,还是不要随便搀和她们主仆之间的事情了。 苏婉怡却是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不以为然地笑笑,拿起勺子,帮着苏莫氏舀了一碗粥。“话是这样说的,但二娘总不能一直不吃东西吧?”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既然二娘吃不下去硬食,咱们就吃些流食。” 宝琴在一旁看得直着急。她可不觉得苏婉怡这番前来是真的关心苏莫氏,特别是想到了苏莫氏为了给苏景程报仇而使出来的小伎俩后,整颗心更是担忧地悬在了半空,“五小姐,还是叫奴婢来端吧。” “怎么又有你事啊?”苏婉怡不悦地瞥了宝琴一眼,便是端着粥碗向着床边走去。“来,二娘吃一口,里面可是特意加了不少补品呢!” 苏莫氏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现在真的什么都吃不下去。宝琴……”她开口唤道,想要摆脱掉面前的女孩儿。 宝琴想要上前,却是被一旁的香菱拦下。 “二娘,今儿个就由我来服侍你,就别叫宝琴了。”苏婉怡拿起瓷勺搅了搅碗里的白粥,袅袅青烟飘摇之上,朦胧了她的脸庞。 “五小姐,这样不合规矩……”苏莫氏又是拒绝。大抵是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从心眼里,她是排斥那碗粥的。在她的印象中,这个苏婉怡与其他闺阁小姐并不一样,从小就被当做至宝似的宠上了天,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二娘言重了,规矩是人定的,合不合规矩还不都是人说了算?再说了,小辈服侍长辈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呢?”难得从苏婉怡嘴里蹦出来如此“深明大义”的话,可惜,句句都是虚假。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二娘这般推三阻四的,莫不是嫌弃我?” 嫌弃?这个府上谁敢嫌弃这个素有混世小魔王之称的五小姐呢?“没……”苏莫氏想要替自己辩解,奈何话还没有说出口,旧疾便是抢了一步蹦了出来,她咳,猛咳不已。 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宝琴更是呆不住了,恨不得奔到苏莫氏身边,去帮她拍背。 与宝琴的紧张相比较,苏婉怡的淡定则是要显得冷漠许多。自从苏莫氏咳嗽起来以后,她便是放下了碗勺,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完全没有帮忙的准备。不知道咳了多久,苏莫氏的咳嗽才勉强停了下来。看着那一张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勾唇一笑,恨不得把满心的怨恨都一股脑的倒出来。“瞧瞧,二娘都咳成这样了,再这样咳下去就连好人也会要被咳坏的。”十足十的风凉话,一边说着,一边又用勺子舀了一勺粥,“依我看,二娘还是乖乖喝粥吧,只有把身子养好了,你才能活得长一些不是吗?” 苏莫氏尴尬地笑了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苏婉怡这话说得时分别扭,同时也在琢磨如何叫苏婉怡打消喂自己的念头,可惜还没有等她想出来,苏婉怡的勺子便是伸到了她的唇边。 “二娘,来,喝粥!”苏婉怡哄道,挂在嘴边的笑意更为浓烈了。不等苏莫氏反应,她便是将勺子捅进了苏莫氏的嘴里。、 坚硬的勺子碰到了牙齿,一股淡淡的腥甜便是从苏莫氏的嘴里蔓延开来。她刚想说些什么,对方的勺子又是伸了过来。 “二娘,这粥要趁热喝。”苏婉怡话有所指地说。 “五小姐,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宝琴来做吧。”苏莫氏推脱,语气之坚定,叫人不容反驳。 “何必呢!有我来喂二娘吃东西,不是更好吗?”苏婉怡阴仄仄地说,她眨了眨眼睛,“二娘,我这可是偷偷跑出来的,你若是再这样不配合,可是太叫我伤心了。” 原来她还知道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啊!苏莫氏在心里感慨道,“既然如此,那五小姐还是快些回去的好,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不急,看着二娘把这碗粥喝下去再走也不迟。”苏婉怡道,拿起勺子又是象征性地舀了一勺,强行喂进了苏莫氏嘴里。这一勺子下去,不仅仅喂的是粥,同时也耗尽了她所有的耐性。“对了,二娘,当日您送我的手链的图样还有吗?不知是哪家金铺做的,待改日,我再叫他们帮我做一条去。” 苏莫氏的心“咯噔”一声。若是她再听不出来苏婉怡话中的意思,她这些年就都白活了。 见着苏莫氏怔在那里,苏婉怡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好了,咱们先吃粥。啧啧,你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凉了。”她将勺子丢到了一旁,改为用灌的,也不管苏莫氏愿不愿意,便是强行撬开了对方的嘴巴。 苏莫氏挣扎,可惜,羸弱的身子根本就不足以与之抗衡,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 见着白粥全都被灌了下去,苏婉怡适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算起来我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能再多做逗留了,剩下的粥就交给宝琴来吧。”她还特意叮嘱了一句,“二娘,您可要记得把粥菜全部都吃了哦,这样才有命活下去,继续画好看的图样,不是吗?” “咳咳……”苏莫氏被呛得异常难受,根本就说不出来一个字。 看着对方难受的样子,苏婉怡可是高兴得紧,也不再多说什么,径自向着外面走去。 香菱跟在她的后面,快步走出了苏莫氏的房间,“小姐,咱们不把食盒拿回来了吗?要是被查出来怎么办?” “查?查什么?”苏婉怡不以为然地笑笑,“难不成你以为我在粥里下了毒?放心好了,我在粥里放的不过是一些人参、鹿茸研磨成的粉末,全都是滋补的名贵药材,一点毒性都没有的。” 声音落下,香菱有些听不懂了,“五小姐,您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要知道可是她害得您被夫人禁足的……”她替苏婉怡鸣不平,根本就无法理解苏婉怡为何会将那些昂贵的药材用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好?”苏婉怡疑惑,旋即便是嘲讽地说,“可不就是好吗。她是我二娘,才一进府就送了我如此大礼,我可不就要对她好吗!”说着说着,她的气便是不打一处来,冷不丁地又换成了另外一种语气,“这个世上的福分有两种,一种是消受得起的,一种则是消受不起的。” 香菱没有听懂,只觉得像苏莫氏那样可恶的人是没有道理享受那样好的待遇,想到方才苏莫氏还一个劲的推搡,她的心里就觉得十分的不痛快。 相比之下,苏婉怡竟是一点也不介意,“等着吧,她早晚会知道我这些补品可不是那么容易便享受的!” 222莫氏之病 见苏婉怡她们离开了,宝琴立马跑到了床边,向着苏莫氏询问情况,“夫人,您怎么样?” 苏莫氏只是被呛了几口粥,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见着宝琴红起了眼眶,便是微微一笑,“放心好了,我没事。婉怡那孩子虽然任性了些,但至少……”她想说,但至少还能分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可惜还没等说出来,一口鲜血就从嘴巴里喷了出来,溅得床上、地上哪哪都是。 “夫人……”这下,宝琴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夫人,您怎么了?” “我没事……”苏莫氏宽慰道,声音还没落下,又呕出一口血,溅在锦被上,绽放成一朵红艳艳的花,妖娆且诡异,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那开在地府的曼陀罗。 “夫人,我去给你请大夫!”宝琴用袖子胡乱摸了把鼻涕眼泪,正欲起身去帮苏莫氏请大夫,却是被对方拦下。 苏莫氏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不愿意再浪费时间,道:“没用的,不要去请大夫,去……去把四小姐请过来……” 听闻此言,宝琴适才想到了谢小桃,那个连死人都能救活的少女,一定有办法医治她家夫人。想到这里,哭得红肿不堪的双眼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好,夫人您等着,奴婢这就去找四小姐。”还没等声音完全落下,人便是已经向着门外跑了出去。 …… 宝琴跑到花槿阁的时候,谢小桃正捧着一本书细细的读着,模样专注且美好,好似一幅漂亮的山水画,然而,心急如焚的宝琴并没有时间欣赏。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张小脸早已经被泪水淹没得辨认不出来本来的模样了。 绿屏一惊,不明白宝琴是何缘故对她家小姐行此大礼的。 “四小姐,救救我家夫人吧!”宝琴哭道,然后向谢小桃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不作犹豫地站起身子,跟着宝琴向着花槿阁跑去。 而绿屏也没有闲着,在她们离开后,连忙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踩了凳子,去拿柜子上的盒子,打开锁,取出了一个画轴,不过和其他的画轴不同的是它的里面是空的,是谢小桃用来藏银针,艾草等行医所用的工具的。 绿屏把画轴藏进袖笼中,以最快的速度将房间恢复成了原样,又从梳妆台里抓起了两个瓷瓶,适才向着门外跑去。整套动作看似复杂,其实也只不过是用了短短半盏茶的功夫,看得出是平时谢小桃刻意训练过的结果。 在一切整理妥帖以后,绿屏便是一路小跑着追了过去。 她们赶到的时候,苏莫氏早已经陷入了昏迷,谢小桃没有迟疑地朝着床榻走去,抓起对方的手腕,开始诊脉。 宝琴在一旁看着,整颗心都悬在了苏莫氏的身上,默默地在心里念着:夫人您可一定不能有事啊,您要是出了事,叫少爷怎么办? 过了很久,谢小桃终于是把手从苏莫氏的脉上移开了,紧锁着的眉头却是没有一点舒展的迹象。 宝琴赶忙上前问:“四小姐,我家夫人怎么样了?” 谢小桃没有回答,但那双紧紧纠结在一起的眉已然说明了答案。 “夫人到底是怎么样了?”宝琴又追问了一遍,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否则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谢小桃看向宝琴,樱桃小口微微张开,沉了片刻,最终还是无法去面对宝琴。她对绿屏吩咐道:“绿屏,把药给我。” 绿屏便是听话地走上前来,把自己带来的两瓶药全都交给了谢小桃。这两瓶药是谢小桃亲自配制出来的,单独拿出来看不出来什么效果,但如果两者一块服用,却是可以叫重伤之人保住性命。 谢小桃打开瓶塞,从中分别倒出了一颗药丸,塞进了苏莫氏的嘴里。 这样的举动被宝琴看在了眼中,使得原本灰暗的眸子恢复了些许的光亮。她擦了擦眼泪,“四小姐,是不是我家夫人没事了?” 谢小桃看了看她,看见的是一张写满了忠诚的脸,那样的忠心耿耿,叫她无法去欺骗对方。谢小桃摇了摇头,“抱歉,我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轰隆——” 一声响雷自宝琴的脑海里炸响,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直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谢小桃的嘴巴在动,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着什么,但至于是什么样的内容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徘徊在耳畔的杂声终于是缓缓褪去了,可才压制下去没多久的泪水再一次地决堤,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痛苦地垂下了眼帘,一个劲儿地摇头,“什么叫做尽人事听天命?”她不懂,她真的不懂,抑或是说根本就不想懂。 谢小桃却是不愿意把话挑明。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难道还要她亲口把这么残忍的结果说出来不成吗? 她的沉默似乎印证了什么,是那个隐藏在宝琴心底最为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她痛苦地看着谢小桃,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彷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蝶翅,“四小姐不是神医吗?上一次连已经咽了气的绿屏都能救回来,怎么到了我家夫人这边就没有办法了?”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在她看来,她家夫人的病情比绿屏落水时的情况要好太多太多了,至少还有一口残气,怎么就要尽人事听天命了呢? 谢小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抱歉……” “四小姐……”宝琴再一次哀求,她不希望对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她家主子。她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是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宝琴,不可以……对四……小姐无理……”是苏莫氏,明明是责备,却因为身子太过虚弱的缘故,说出来时竟是一点力度都没有。 听见了自家主子的声音,宝琴暂时放下了悲伤,快速扑到了床头,“夫人,您醒了?” 苏莫氏微微点了点头,“一醒过来……就看见你同四小姐无理……”她顿了顿,又对宝琴道,“还……还不快些……向四小姐……赔不是……” “不碍事,她也是因为担心。”谢小桃并不生气,甚至为苏莫氏能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奴婢而感到欣慰,只可惜,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她无力回天。 苏莫氏咳了咳,又是咳出了两颗血珠,向着谢小桃询问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声音落下,宝琴和绿屏也是齐齐地看向了谢小桃,都希望能从那个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孩儿的口中听见一个令人欣喜的答案,奈何事与愿违。在众人的期待之下,谢小桃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令所有人都失望的事实,“二娘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如果有,我可以帮着你拖延两个时辰……” 什么?两个时辰?宝琴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四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莫氏却是再次打断了宝琴的声音,“宝琴,你……先出去……我想……单独同四小姐……说……几句话……” 宝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被绿屏强行拉出房间的。 门被关上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谢小桃与苏莫氏两人。苏莫氏对着谢小桃招了招手,明明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却是叫她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谢小桃走了过去,“二娘,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苏莫氏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谢小桃点了点头,现在的苏莫氏不过是因为方才服用的那两颗药丸才能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一旦药效过后,便是回天乏术。 苏莫氏喘了喘,有气无力地说:“是苏婉怡做的……是她害的我……”一边说着,一边侧过了头,直直地看着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碗碟。 谢小桃明白苏莫氏的目的,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个女人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一心还想着对付苏婉怡…… “二娘,没有用的,她在饭菜里面下的不是毒药,而是滋补身体的人参、鹿茸……”谢小桃缓声道,人参、鹿茸属于补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享用的,特别是苏莫氏这样身体羸弱的人更是不能用的,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致人性命的催命符咒,“就算真的闹到陈玉珍那边去,也顶多治苏婉怡一个好心办坏事之罪。” 苏莫氏面色一沉,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的凄凉,“难道真是老天要亡我们苏家吗?为什么连我的死都不能撼动侍郎府的一分一毫?”说着,她的眼角淌下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谢小桃被她的声音感染,整颗心也不受控制地悲伤起来。她能体会苏莫氏那种不能亲手手刃仇人的恨与怨怼,却是无法改变什么。如果苏莫氏不是把复仇的目标定在苏婉怡的身上,或许还不至于落得这般悲惨的田地。 唉…… 苏莫氏无助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肆意,过了半晌,一口鲜血又是再一次涌了出来,她却是无动无衷,看着那朵鲜红,苦苦地笑着。 “二娘,我可以帮你拖延两个时辰,等太医来……”谢小桃又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她想自己毕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行医经验尚浅,如果换一个人帮着苏莫氏治病,比如宫中的太医,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苏莫氏摇头,“没用的……连你都……治不好……太医又能如何……”她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四小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223临终之托 “什么事情?”谢小桃问,心里边却是隐隐猜到了什么。 苏莫氏咳了咳,祈求道:“能不能帮我照顾景程……他是我们家唯一一根独苗,我不想他有事情……”说是一件事,但细细算起来其实是两件事,一件是叫谢小桃帮着照顾苏景程,而另外一件则是希望谢小桃能医治好苏景程的病,“求求你看在我将要死了的份上,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吧……”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二娘,关于程哥哥的病情,我只能说是尽力而为,至于照顾他……”她顿了顿,道,“恐怕无能为力……”这话听上去很残忍,却也是事实。现如今她自己都是自顾不暇了,又有何能力去照顾别人?在这个冷酷无情、危机四伏的侍郎府,但凡和她沾扯上关系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别人下手的目标,上一次绿屏溺水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苏莫氏红了眼眶,“四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为何连这点小小请求都不愿意答应呢?我只希望景程能在这座宅子里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不是我不愿意答应,而是觉得二娘有些强人所难了。”谢小桃认真地说,言辞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在我看来,对程哥哥最好的选择是离开,这个宅子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就算我勉强答应下来,就能保证护得了程哥哥周全吗?”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位卑言轻,自认为还没有本事做到这一点,更何况,当霜姨娘腹中的胎儿落地以后,她该何去何从都不清楚。 “不!”在谢小桃的声音落下以后,苏莫氏强烈反对,“不能叫景程离开。” “为何不可?”谢小桃反问,未等苏莫氏说话,她便是主动提对方回答,“其实,在二娘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把程哥哥放在第一位不是吗?与程哥哥相比较,复仇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话似乎戳中了苏莫氏的痛脚,她沉默了,原本哀戚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恍如一潭死寂的湖,了无生机。 “如果二娘真心是为了程哥哥考虑,就该叫他离开,而不是把赌注都压在他的身上!”谢小桃严厉地说,其实,她自己又与苏莫氏有何分别呢,在复仇面前,一切都不重要,那种被欺骗、被利用的痛苦,又岂是说淡忘就能如此轻易便可以风轻云淡的?“二娘这样自私,有没有想过,若是以后有一天程哥哥康复了,会不会恨你?” “恨吗?”苏莫氏幽幽地问,“恨就恨吧,至少他清醒过来以后,不会怪我因为想要护他周全而替他做了不该做的决定。”她指的是送苏景程出府。苏景程是她的儿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相信,若是日后苏景程恢复过来,也一定会和她的选择一样,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复仇之中。 唉……谢小桃长长一叹,一声叹息足以盖过了万语千言。 苏莫氏也是一声叹息,眼角有泪掉下,掉在了枕头上,打湿了那朵绣得十分精细的牡丹,“你没有如我这般彻骨的恨过,自然是不了解我心中的苦,在我身上背负的是家破人亡的恨,那样的恨永生永世都化解不了!” 谢小桃看着苏莫氏,似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心怀仇恨,却无法手刃仇人,最终含恨而终的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与苏莫氏真的很像,可命运之于她们却是掺杂了太多的无奈。 “四小姐……”苏莫氏轻声唤,唤得有气无力,“如果我把我们苏家的家当全部交给你,你愿不愿意帮我?” 全部家当?谢小桃微微一怔,当初不是说为了救苏乾已经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吗? 苏莫氏抓住了谢小桃的手,“当初,我是不想把它们交给苏绍,才谎称已经都没有了的,如果四小姐肯答应我,那些房产地契就都给你……”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手里攥着那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用了,倒不如交给一个可靠之人,说不定有一天谢小桃可以用那些钱将整个侍郎府搅得天翻地覆。 谢小桃摇头。 苏莫氏失望,要知道她要交给谢小桃的可是整个江宁苏家的财产。“四小姐,我只希望你能帮帮我……” “二娘,那是你们江宁苏家的财产,我不要。”谢小桃拒绝道,说得郑重其事。“就算你把它们给了我,我也依然无法做到你要求的事情的。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叫程哥哥带着那些财产离开,就算一辈子痴傻又如何?”有那么多的钱财傍身,还愁下半辈子没找没落,不成?“如果二娘非要把程哥哥留下来,我只能尊重你的决定,但我希望你能为程哥哥多考虑考虑……” 苏莫氏的眸子彻底暗了下去。在选择去留的问题上,她的确没有为苏景程考虑过。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才缓缓地开了口,道:“我想我明白四小姐的意思了……四小姐,你真的能帮我拖延一些时间吗?” “嗯……”谢小桃点头,“不过也只能有两个时辰而已……” “两个时辰足够了……”苏莫氏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待再次睁开的时候,浓郁的眼睫毛早已被泪水打湿,没有人知道,她在刚刚那短暂的时间里,做了怎样一个艰难的决定,“请四小姐帮我……” “好……”谢小桃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了,打开门叫来宝琴和绿屏,便开始为苏莫氏施针。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谢小桃拔出了插在苏莫氏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 宝琴哭了,根本就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四小姐,我家夫人真的只有两个时辰的命了吗?” 谢小桃的喉间溢满了苦涩,苦得她根本无法回答。 “人各有命,强求不来的。”与宝琴相比,苏莫氏则是显得要豁达许多,抑或说早已看淡了生死,“宝琴,去把侍郎大人找来,我有话要对他讲……” “侍郎大人?”宝琴疑惑,旋即就想明白了苏莫氏究竟想要干什么,骇道,“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去把侍郎大人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苏莫氏又重复了一遍。 谢小桃明白苏莫氏想要干什么,但如果就这样把苏绍叫过来,恐怕一点作用都没有。她拦住了宝琴,然后看向了苏莫氏,“二娘,你身子不便,不如就叫我来安排吧。”说着,又对宝琴吩咐道,“宝琴,你去霜痕怨找张嬷嬷,说二娘突然病重,说服她出面去请太医,”在侍郎府里,除了苏绍与陈玉珍外,能调动太医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位宫中派下来的张嬷嬷了。“但你要记住,这件事先不要惊动其他人!” 宝琴立马起身,快步跑出了房间。 绿屏想要阻拦,但对方早就已经跑没了踪影,“小姐,这个时候太医应该在来侍郎府的路上呢!您忘了,每隔十天,太医便会来侍郎府帮着霜姨娘诊一次脉?”她想她家小姐可能是忙忘了。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才想到这件事,便是对绿屏吩咐道:“绿屏,你去找个人去路上把太医拦下来,就说我娘突然觉得不舒服了,务必要把太医请过来。” “好,那要不要通知老爷和夫人呢?”绿屏又多问了一句。 谢小桃摇头,“暂时先不用。”她相信这件事苏绍和陈玉珍会知道的,现如今,她所能争取的便是尽可能地拖延他们知道的时间。一番交代过后,她坐到了苏莫氏的床头,默默地垂下了眼帘,“二娘,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苏莫氏淡淡一笑,“谢谢四小姐……还是你想得周到……”比起她那个直接去找苏绍的安排来说,谢小桃的确是比她想得要周到许多,“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四小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先回去吧。” …… 半个时辰后,太医从房间里缓步走了出来,一张老脸上写满了凝重的神情,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开口说出了那个最不愿意说出来的事实,“苏大人、苏夫人,老夫已经尽力了。” 声音落下,在场众人忍不住一阵唏嘘,其中也包括“听见”风声,闻讯赶来的谢小桃。 “不会的,我家夫人怎么会……”尽管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在听见太医说出这一切后,宝琴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太医,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求求您……”说着,便是当众跪了下来。 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快些起来,老夫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不……我不相信!”宝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没有再顾得上什么章法,便是快速冲进了房间。在她进去以后,其他人也是纷纷走了进去。宝琴一把扑到苏莫氏的床前,“夫人……夫人……” 苏莫氏缓缓抬起了眼皮,虚弱地说:“宝琴,去帮我把侍郎大人请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说……”可能是油尽灯枯的缘故,声音比之前又轻了很多,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它们吹散。 闻声,苏绍连忙走上前来,“二嫂,我在!” 苏莫氏看着苏绍,苍白的面容上尽是祈求,只是没有人清楚,藏在锦被下面的那只手早已深深地抠在了被褥中。到底,她还是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只是没有人清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对她来说有多么的困难。 “侍郎大人,谢谢你收留我们母子,我知道我们母子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苏绍赶忙道:“二嫂说得这是什么话?不管是侍郎府还是江宁苏家,都是同根所出,是一家人!” 虚伪,真是虚伪!可惜,苏莫氏已经没有力气再与苏绍计较这些了。她又叫了宝琴,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呈到了苏绍面前,当众打开。 苏绍隐约间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心里边忍不住荡漾起来,但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出一点痕迹,反而是不解地问:“二嫂这是何意?” “侍郎大人,这是我们苏家的田产、地契。当初没有告诉您,也是因为……”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了,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今,我才发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希望侍郎大人能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个无知妇人计较。如今,我也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大人能够帮着照顾景程,保护好我家老爷唯一一点血脉。” 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苏莫氏这是在临终托孤了,不过还带着他们苏家的万贯家财。苏绍激动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过了好半晌才道:“二嫂说的这是什么话,景程是我的侄儿,照顾他天经地义。你把这些田产地契拿出来做什么?” “大人,我……”苏莫氏想要解释,却是被苏绍的声音打断。 苏绍道:“这是二哥辛苦打拼下来的家当,就算是给,也是要给景程,我是不会拿一分一毫的。”说得认真且坚决。这样的态度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以为他是个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谢小桃却是在心里冷笑,如果没有张嬷嬷和太医在,恐怕苏绍也不会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的。 “可是,景程如今已经傻了……”苏莫氏落下眼泪。她想说,苏景程要那些钱也没有什么用了,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要她把自己夫君辛苦经营出来的钱财拱手交予仇人,就好像用刀子扎她的心似的,一下一下,痛得她几乎昏厥。 “二嫂放心,我不会叫景程一直傻下去的,我会帮他请最好的大夫,一定会帮他治好病的。”苏绍承诺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话间,他瞥眼,瞧了瞧宝琴手中的锦盒,“至于这些东西,二嫂放心好了,待景程康复,我会如数交还给他的。” 如数交还,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了。谢小桃自是在心里把苏绍狠狠地鄙视了一番。把锦盒交给苏绍无异于羊入虎口,可现在真的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之所以叫苏莫氏交出来不过是要苏绍的这一句承诺,承诺会好好照顾苏景程,不管苏绍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苏景程都会一直在侍郎府生活的,因为苏绍并不想背负上谋害侄儿争夺兄长家产的罪名。 二娘,你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谢小桃默默地说,不知怎的,心却是痛了起来,这样的如愿以偿付出的代价却是超乎了想象。原本,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是不想苏莫氏接下来说出的话会改变早已安排好的一切…… 224惹火烧身 “还有……”苏莫氏咳了咳,提起一口气,勉强支撑住羸弱的身体,虚弱地说,“不要怪婉怡,她也是无心的。”最后这句话她说得格外清楚,足以叫屋子里的所有人听清,却也是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说完以后,便如同烂泥一般滩在了床榻上。 谢小桃有了片刻的失神,看着苏莫氏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异样,特别是听到刚刚苏莫氏说的那句话后。苏莫氏说的是婉怡,而不是五小姐,这样就避免别人去往别的小姐身上想了。由此可以想象,在说这句话以前,苏莫氏就已经在心里掂量了很久了。 看样子,这个苏莫氏到死也不愿意就这样放过苏婉怡!谢小桃在心里忖着,却是不太赞同苏莫氏这样的做法。 苏绍也是怔了一会儿,疑惑地问:“婉怡?婉怡怎么了?”他不明白苏莫氏为何会牵扯到苏婉怡身上。他虽然很少过问后宅中的事情,但也是清楚,现在的苏婉怡应该是被关在房间里的。 苏莫氏却是不愿意说下去了,只是再次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不要怪婉怡……”这一遍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怀疑了。 如果苏绍再坐视不理,恐怕就要被人甩闲话了。他看向了一旁哭得泪眼朦胧的宝琴,微微耸起了眉峰,声音里多了几分严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处于伤心阶段的宝琴被他的这一句吼吓得不轻,直到眼底的泪落了下来,才想起来解释,“老爷,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家夫人还好好的,可是后来五小姐过来了,说是要给我家夫人送些吃的……” “胡说!”这一次说话的是陈玉珍,她对着宝琴瞪起了眼睛,“婉怡现在还在房间里面壁思过,怎么可能会跑出来呢?”她大概是想警告宝琴不可以胡言乱语的,哪曾想对方竟然是哭得愈发伤心了。 宝琴抽抽搭搭地反驳道:“夫人,奴婢没有胡说。五小姐来看我家夫人的时候,我家夫人还说没有什么胃口。可是,五小姐却是不依不饶,非要亲自喂。我家夫人执拗不过,就勉强喝了那一碗粥,谁知道喝下去没多久,整个人就不好了。”她擦了擦满脸的泪痕,指了指桌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食盒,“不信您看,五小姐送过来的饭菜不是还在那里!” “宝琴!”苏莫氏对着宝琴也吼了起来,吼过以后,竟是呕出了一口血,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淌落,在那张苍白如缟的面容的映衬下显得是如此的触目惊心。然而,她并没有时间去理睬,惶惶道,“侍郎大人,不要听宝琴胡说。五小姐并不是有意的……” 声音落下,苏绍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二嫂,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宝琴说得那样?”他是这样问的,是想叫苏莫氏改口,可惜对方却是没有给他机会。 苏莫氏虚弱地重复着刚才的话,越说声音越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最后竟然是一口气没有提上来,那双沉重的眼皮便没有力气再睁开了。 她死了,抑或说是解脱了,却是把一个难题丢给了苏绍。当着众人的面,她倒是要看看苏绍是比较在乎自己的小女儿,还是他的面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苏绍动怒了。 陈玉珍连忙上前去劝,“老爷,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咱们不能因为宝琴说二嫂是吃了婉怡送来的东西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婉怡身上吧?” 谢小桃看着苏莫氏,虽然对方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但她还是感觉那双眼睛还是在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她要帮着苏莫氏了结这最后的心愿吗? 正在犹豫之际,宝琴的声音却是再次响了起来,“夫人,难道我家夫人会诬陷五小姐不成吗?她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我家夫人干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苏婉怡与苏莫氏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苏绍也不愿意相信苏莫氏会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来逼着他这个当家人惩罚苏婉怡。 “那你的意思是说,五妹妹在给二娘的饭菜里下毒了?”苏婉婷也插了进来,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妹妹,又岂能允许别人随便污蔑?说着,开始向宝琴施压,“知不知道,一个下人污蔑主子要受什么样的惩罚?” 宝琴微微一怔,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落实苏婉怡的罪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伤害她家夫人的凶手逍遥法外的。 绿屏在一旁看着直着急,要知道宝琴只是一个下人,又怎么可能招架得住苏绍、陈玉珍、苏婉婷的连番攻击呢?再这样下去,恐怕宝琴也要追着她家主子一同离开了。想到这里,她偷偷拽了拽谢小桃的衣袖。 只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谢小桃便是明白了一切。绿屏能想到的,她自然也是想到了。“父亲,能不能叫我说一句话?” 声落,苏婉婷恶狠狠的目光便是瞪了过来,仿佛是在责问她,这里有你什么事,你又想搀和什么? 那样的目光如同冬日屋檐下结着的冰锥,直直地刺入进谢小桃的身体,但她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依旧是我行我素,柔声道:“我觉得这件事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嗯?”苏绍把目光移到了谢小桃身上。 “你想想看,五妹妹现在正在禁足期间,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呢?”当着众人的面,谢小桃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要知道禁她的足,可是母亲的命令,虽然她平日里胡闹惯了,但我想她还不敢公然跟母亲唱反调吧?” 宝琴不明白谢小桃为何帮着苏婉怡说话,只是偷偷地为她家主子感到委屈。苏莫氏现如今还尸骨未寒,谢小桃便是已经原形毕露,为了自己的家人宁可颠倒黑白,真是枉费苏莫氏如此信任她了。“四小姐,你这样说不对了。谁不知道那个五小姐一向任性妄为,谁的话都不会听?再说了,奴婢与五小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独独冤枉她一个人?” “大胆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苏婉婷急了,也不顾场合,当场便骂,原本她是想叫老妈子掌宝琴的嘴的,可还没等开口,就被谢小桃的话生生打断了。 “大姐姐,你先别激动。”一番安抚之后,谢小桃看向宝琴,“宝琴,你敢不敢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和大伙说一遍?要知道,下人诬陷主子的罪名可不轻啊。” “有什么不敢的!”宝琴一时气愤,一股脑的将整件事情重新讲了一遍,当然,她还没有犯傻到把苏莫氏要她去花槿阁找谢小桃的事情一并说出来。 听完整件事情以后,谢小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没有想到什么实质性的解决办法。 站在一旁的张嬷嬷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侍郎府的小姐谋害自己的长辈,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别说是苏绍和陈玉珍,就连深居在宫中的太妃的面子也是挂不住的。“既然如此,那也就只有把五小姐请过来问一问了。”说着,看向了身侧的太医,“太医,也要劳烦您帮着看一下食物里到底有没有毒。” 太医微微颔首,走到桌子前开始检查。 苏婉婷却是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恐怕真的和苏婉怡脱不了干系。“张嬷嬷,这件事不可能是婉怡做的。她一向都知道分寸的,更是从来都没有忤逆过母亲的意思。” “大小姐稍安勿躁。是非曲直总要查清楚了,才能下结论。你也不想五小姐就这样不明不白被人冤枉了吧?”张嬷嬷欢声道,低沉的声音里写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味道,然后抱着一碗水端平的态度说,“如果这件事与五小姐无关,老奴会还她一个清白的,但如果这件事跟五小姐有关……”说着,好似无意地看了陈玉珍一眼。 陈玉珍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道:“那就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言外之意,她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苏婉婷急得咬住了下嘴唇,“母亲,您也是知道婉怡的。平时做事是混了点,但还知道分寸,您罚她禁足,她又怎么敢偷偷出来呢?” “大小姐,就算你不相信奴婢,总要相信我家夫人的话吧?”宝琴以为把自己的主子搬出来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可惜,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的话。她咬了咬牙道,“好,你们不是想要证据吗?那我就证明给你们看!”说着,走到了桌子前,把那只食盒倒了起来,盒子底部刚好有个五字,是代表五小姐的意思。 尽管如此,这样的证据还是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 “咱们侍郎府里的食盒都长得一个样子,只以底下的字来区分,要是有心之人想要仿造一个,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苏婉婷在一旁说着,意在提醒众人不要被这一个区区的食盒误导了。 谢小桃也开口附和起苏婉婷的话,“宝琴,大姐姐说的没有错,你这根本算不得证据。”她沉了沉,又道,“既然你说这食盒是五妹妹送过来的,那大厨房那边应该会有人记得。”说着,吩咐崔妈妈去大厨房找个人问明白。这个时候,要是想把苏婉怡拉下水,就要拿出确切的证据,否则,只怕会惹火烧身! 225几样小菜 面对着谢小桃的擅作主张,陈玉珍并没有反对,抑或说是一时昏了头,忘记该怎么做了,直到反应过来时,崔妈妈已经走远了。她有些后悔的同习秋小声吩咐道:“你也去大厨房看看情况。” 声音落下,习秋便心领神会的悄悄的退了出去,不想才走到门口,就是被谢小桃看了个正着。 “习秋,你这是要去哪里?”谢小桃好奇地问。 习秋有些尴尬,僵硬地转过了身子,“四小姐,奴婢有些不放心,所以想跟过去瞧瞧。” 是不放心苏婉怡,还是崔妈妈呢?谢小桃在心里问着,面上却是装出了一副没有深想的样子,甚至还帮着习秋圆谎,“你是在担心崔妈妈吧?也是,崔妈妈年事已高,有你在后面跟着,也好有个照应。”说着,便是同意了习秋与崔妈妈一起去。这样问题也就出来了,之前她之所以叫崔妈妈去,一来是因为崔妈妈是她的人,办事可靠,二来则是因为对方是侍郎府的老人,说话做事一向公正,去大厨房找来的人也一定不会偏私的,但如果习秋一并前往,那意思可就不一样了。在这个偌大侍郎府里,谁不知道习秋是陈玉珍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有她搀和进来,谁还能保证请来的那个人就一定会说实话? 在场众人皆是明白习秋这一去的意义,只是没有人敢说实话。 “慢!”就在习秋想要追随崔妈妈一同前往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张嬷嬷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夫人,依老奴之见,还是不要叫习秋跟着了。万一被人甩了闲话,那五小姐就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是侍郎府的局外人,但却是代表着太妃,所以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以公正为前提。 陈玉珍的小算盘落了空,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却是不好反驳什么,对着张嬷嬷赔笑道:“还是嬷嬷考虑得周到。”说着,望向了门口的习秋,“罢了,你先回来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人终于来了,不过不是崔妈妈,而是早就派人去请却还是“姗姗来迟”的苏婉怡。 “母亲,你把女儿叫过来所为何事?”苏婉怡不解地问,似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完以后,又是把整个院子的人都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奇怪,怎么这么多人啊?”问着,好像想到了什么,便是骇得整张脸都变成了惨白的颜色,“莫不是二娘出了什么事?” 见着苏婉怡如此反应,苏绍悬着的心勉强算是放下了,虽然他明白苏婉怡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很可能是在演戏,但至少在表面上,她还是不会同苏莫氏发生冲突的,有这一点就够了。在外人的眼中,苏婉怡是心心念念念着苏莫氏安危的,又怎么可能会下毒害对方呢? 苏绍回答道:“婉怡,你二娘去了……”他的声音沉闷且沙哑,像是承受了莫大的悲伤,说完,便是沉默。 “啊?”苏婉怡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的向后退了几步,“怎么会这样?” 看着苏婉怡的反应,谢小桃忍不住生出好一阵讥笑。这个苏婉怡还真是得到了她父亲的真传,这种表面功夫做得真是好,如果是生了一个男儿身,恐怕连苏景坤都要被比下去了。 陈玉珍也是走到了苏婉怡的身边,掏出帕子帮着自己的小女儿拭去了眼底呼之欲出的泪,温和地问:“婉怡,今天早上你可是一直都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呆着?” 苏婉怡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在心里掂量着该如何回答。就在她思考之际,崔妈妈也从大厨房把人请过来了,当然,并不是现如今的管事妈妈,而是大厨房里的三把手沈妈妈。 这个沈妈妈的口碑在府里也是不错的,哪怕只是个副手,也没有人会怀疑她的人品。 张嬷嬷问:“沈妈妈,今天早上可是你在大厨房当值?” 沈妈妈点头,“是,今天早上是老奴在大厨房当值。” “可曾看见过五小姐?”张嬷嬷又问。 沈妈妈却是摇头,“没有见到,倒是见到了五小姐身边的香菱,她还吩咐老奴准备两样可口的小菜呢。” “小菜?是什么样的小菜?”张嬷嬷继续追问。 沈妈妈如实回答道:“是一盘凉拌裙带菜和一盘炒油菜,对了,还有一碗白粥。”声音落下,在场众人便是忍不住一阵唏嘘,因为沈妈妈说的这几样东西刚好就是桌子上摆放的那些。 陈玉珍心头一骇,忙不迭的向苏婉怡询问原因,“婉怡,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要香菱去大厨房准备那些东西啊?”这太不符合苏婉怡无肉不欢的性格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苏婉怡也没有再躲闪,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母亲,我是听说二娘最近没什么胃口,才吩咐香菱去大厨房帮我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菜来着。”这样一说,倒是显得她是把苏莫氏放在了心上。 “那五小姐可曾来过芭蕉院?”张嬷嬷向着苏婉怡询问道。 苏婉怡皱了皱眉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未等张嬷嬷回答,宝琴带着哭腔的声音便是响了起来,她哭诉道:“五小姐,就是因为您的那些饭菜才使得我家夫人的病情突然加重的!当时我家夫人不愿意吃,可您却非得叫她吃!”说到这里,她开始放肆地大哭起来,是情之使然。 “啪——”一记耳光照着宝琴的脸颊便甩了过去,是香菱。 她恨恨地剜了宝琴一眼,指着对方的鼻尖啐道:“好一个不好脸东西,居然敢这么污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本是好心来给二夫人送饭菜的,你居然这样诋毁她!?你究竟安得是什么心啊!”指责声一句接着一句,刚好掩饰住了她内心的恐慌与焦虑。 这原本是忠仆化作疯狗的感人戏码,谢小桃却是觉得十分好笑,原本苏婉怡还可以狡辩几分的事情,被香菱这么一闹就成为了事实。 果然,如谢小桃所料的一样,张嬷嬷也是从香菱的话音里挑出了重要的内容,“这么说,五小姐当真是来过芭蕉院了?” 听闻此言,原本还趾高气昂的香菱立刻僵在了当场,只觉得脚心钻出了一股寒意,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迅速蔓延至了全身,冻得她说不出话来。她不敢去看苏婉怡,当然就算不看,也能猜出此时此刻苏婉怡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 苏婉怡的心里那叫一个恨,恨不得拿着剑在那个蠢奴才的身上戳出来几个血窟窿,但可惜这个时候,她不能爆发。 “五小姐?”张嬷嬷又试着唤了她一遍。 苏婉怡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去心中的那团怒火,对着张嬷嬷回答道:“是,我是来过芭蕉院。” “五妹妹,你这样做未免胡闹了些!”谢小桃颇为无奈地说,乍一听来,倒好像真的是因为关心才会如此的,“要知道你现在可还是在禁足期间,怎么能随便出来走动呢?”她想,后面的话可以不用再说下去了,在场众人便是已经明白苏婉怡不但刁蛮,甚至连陈玉珍的话都不听了,任性妄为简直是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面对着谢小桃那看似关切的责备,苏婉怡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则是厌恶。一向自恃清高的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被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教训?“我是因为担心二娘的身体才出来的不行啊?平日里,二娘待我一向不错,听见她身子不适,我当然是想着要出来看看了。”说着,转过了身子,向陈玉珍解释,“母亲,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但我也是因为放心不下二娘才……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若是因此而乱了章法,就请您严厉惩罚吧。”她沉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话,“是我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推脱,同样的,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承认的,哪怕就是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言外之意是想以此告诉大伙,她没有在苏莫氏的饭菜里下毒。 见着从苏婉怡这边问不出什么了,张嬷嬷便是看向了身后久未开口的太医,缓缓地说:“太医,您那边查的如何了?” 太医捋了捋胡须,愁眉不展地回答,“桌子上的饭菜里并没有被人下过毒的迹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银针,一共三根,都没有被毒染黑的迹象。 太医的话使得原本还垂着头不敢喘气的香菱立刻来了精神,又恢复了之前的神采,“就是,我家小姐根本就没有在饭菜里下过毒!那些想污蔑我家小姐的人也不看看,我家小姐和苏莫氏是怎样的情份!” 太医没有理睬她的得意,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这饭菜里倒是有几位不太好一并食用的药。”接着,他说出了五种珍贵的草药,都是大补之药,“敢问侍郎大人,府上可有在粥菜里添加这些药材的习惯?” 226非常之法 怎么可能?太医说的可是人参鹿茸,并非是萝卜白菜!就算是当今圣上,恐怕也不能把它们当做调味的作料顿顿都加在饭菜里吧? 皇帝尚且如此,更别说是苏绍这个小小的侍郎了。太医之所以这样问,也不过是在顾及苏绍的颜面。在宫中行医多年,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苏绍看着太医,许久都没有说话。人参、鹿茸,放眼望去能用的了这些药材的人也不过就那么零星几个,除了他与夫人陈玉珍外,便只剩下他的那一双嫡出女儿。 想到这里,苏绍不动声色地看了苏婉怡一眼。这个时候,能在饭菜里动手脚的恐怕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见着自己的父亲看了自己一眼,原本还镇定自若的苏婉怡竟是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那些药可是你放在饭菜里的?”苏绍沉声问,阴沉的声音叫人不寒而栗。 苏婉怡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解释,但想了好半天,也是没有找到一句最为恰当的话。之前,她曾经在脑海里谋划了无数种狡辩的说辞,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苏绍那一双严厉的目光后,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整个脑袋是一片空白。她的沉默,刚好证明了众人的猜想。 察觉到势头不对了,香菱连忙替苏婉怡辩解,“老爷,那些药材就算是小姐放在饭菜里的又能如何?都是补品而已,难不成还会害了二夫人不成?” “是补品不假,可若是服食过量对人也是没有半点好处的。”太医不疾不徐地解释。 这时,苏婉怡才回过味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太医这是什么意思?” “婉怡,不得无礼!”陈玉珍在一旁斥道,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解释,“我想你可能是好心办坏了事,像你二娘身子那般羸弱的人,怎么可以用人参鹿茸滋补呢?” “啊?”苏婉怡不敢相信,“母亲的意思是说,是我害了二娘不成?”说的时候,晶莹的泪珠已经浮出了眼底,“不,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语气可以蒙蔽其他人,却是不能蒙蔽住太医。他暗暗忖着:堂堂侍郎府的小姐会不知道这些事吗?就算真的不知道,也不可能在饭菜里加那么多吧?那饭菜里的药量就算是正常人都会受不了的,更何况是苏莫氏那样病入膏肓的人?想到这些,太医偷偷看了苏婉怡一眼,矍铄的目光中有着神色不明的光彩。这个女孩才不过十岁就有这般歹毒的心肠,若是长大了,可还得了? 见着太医神情有异,张嬷嬷便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却是顾及着整个侍郎府的颜面,什么都没有问。 …… 这件事最终是以苏婉怡的无知而草率结尾,没有人再去怪罪她,但因为她是在禁足期间偷偷溜出来的缘故,所以,她的禁足期限又加长了一个月。 走回房间里,绿屏仔细地掩好房门,适才小声地问:“小姐,这件事就真的结束了吗?”要知道苏婉怡可是害死了苏莫氏的真凶,怎么可以如此轻易便不了了之了呢? 谢小桃勾起了唇角,“不然呢?你想该如何办?”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为二夫人而感到不值得。”绿屏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在她看来,像苏婉怡那等心肠歹毒的人就该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才可以。 谢小桃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到了绿屏面前,而自己则是拿着另外一杯,细细地品着。“这件事能不能过去不是我们说的算的,着要取决于父亲和母亲的想法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老人和夫人的想法自然是希望息事宁人了,试问天底下的父母又有哪个希望自己的儿女出事的?”绿屏气鼓鼓地抱怨,复又想到了那个帮着苏莫氏问诊的太医,“那个太医也是个坏心肠,奴婢就不相信他看不出这件事是五小姐故意做的!” 看见了又能如何?当众说出来,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谢小桃在心里哀叹,面上却是轻轻一笑,“可能是他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了吧。” “老眼昏花了就该告老还乡!”绿屏仍是在气着,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宝琴,“只是可怜了宝琴,那么拼命的去帮着二夫人报仇,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小姐,当时您怎么就只顾着帮五小姐她们说话呢?”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站在二娘那边,把苏婉怡的罪名落实下来?”谢小桃顺势问道,言辞里并没有责备之意,“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帮,而是实在是无能为力。”苏莫氏临死也不忘把苏婉怡牵扯出来,不过是希望苏绍能严惩她。可就算苏绍当着众人的面罚了苏婉怡又能如何?“正如你所看见的一样,饭菜里都是些滋补品,根本就不是毒药,就算勉强定了苏婉怡的罪,又能换来怎样严厉的惩罚呢?更何况苏婉怡向来都不是吃素的主儿,待惩罚期满,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都找回来。现如今二娘已经死了,那苏婉怡这恨该去找谁呢?” 经此一提醒,绿屏算是听明白了,背脊上不由得冒出了一层冷汗,“五小姐莫不是要在程少爷的身上报复回来?”才一说完,又否定地摇摇头,“不,不会的!老爷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会好好照顾程少爷的。” 谢小桃嗤之一笑,“他是承诺了自己而已,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这话说起来是蛮残忍的,却也是事实而已。想她上一世在侍郎府里生活的那七年,感触最深的便是如此,直到现在,她仍是忍不住要佩服苏绍,不管是怎样的虚伪,总是不会叫人去怀疑他。 “那现在呢?老爷夫人并没有把二夫人的死怪罪到五小姐的头上……”绿屏有些心虚地问,她是想说,如今这样的惩罚,是不是苏婉怡就不会怪罪到苏景程的头上了? 谢小桃沉默了,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但愿吧。”说得十分勉强。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这件事就此结束,只是那个人会就这样认命吗?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 苏莫氏死了,走得是那样的突然,就如同他们江宁苏家一样,突然就家破人亡了。尽管苏绍与陈玉珍向外人澄清,但人们都清楚这件事情是五小姐所为,只是碍于自己要在侍郎府谋生,没敢太声张。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苏莫氏去世以后的第二天府上竟然会发生那等离奇的事情——先是苏莫氏的尸身离奇失踪了半宿,后来苏婉怡院子的外墙上竟然是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冤字,血红血红的颜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下人们都觉得这是苏莫氏含冤委屈,准备向苏婉怡索命来着,在私底下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传着传着就把苏婉怡传成了如豺狼虎豹云云,最后竟然也是传到了陈玉珍的耳朵里,气的她立马严惩了几个喜欢嚼舌根的,并且下令叫人把苏莫氏葬了。 都说入土为安,可事实却不如想象得一般如意。在苏莫氏下葬的那天晚上,起了风,遒劲有力的大风吹来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电闪雷鸣的搅得苏婉怡一整晚都没有睡着觉,是被吓的! 待大雨退后,已经是天明十分,熟料苏婉怡的院子里竟是铺满了厚厚一层纸钱。看着那白花花的纸钱,有几个胆小的小丫鬟当即就被吓昏了过去。后来还是陈玉珍下令,命令几个胆子大的老妈子把院子收拾了出来,却是不知在纸钱的下面竟然翻出了一只白色的娃娃,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和刚刚死去没几天的苏莫氏很是相似。 在一件又一件离奇的事件发生后,苏莫氏的死也是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变得更为扑朔迷离了。流言纷纷而起,想堵也堵不住。 在舆论的压力之下,苏婉怡病倒了,一连数日都高烧不退,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在某天夜里,这个一直处于不省人事状态下的五小姐竟然拿着刀,跑到了陈玉珍的房间里,对着亲生母亲动起了手,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二娘,是我要害你的,又能如何?但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你第二次!” 偌大的侍郎府里只有几个人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他们不说,其他人也只剩下凭空瞎猜测了。 说来也是奇怪,在苏婉怡跑到澜宁院闹事后的转天,她的病居然是不药而愈了。有人说是因为五小姐把自己的过错都说出来了,才使得苏莫氏放过了她。 鬼邪之说,陈玉珍自然是不信的,但苏婉怡已经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了是自己要谋害苏莫氏的。为了堵着悠悠众口,抑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小女儿,陈玉珍不得不做出了一个为难的决定——把苏婉怡送到庄子上去。 在这个决定宣布以后,宝琴特意跑到了花槿阁,对着谢小桃跪了下来,“四小姐,谢谢。” 谢小桃柔柔一笑,把宝琴扶了起来,“区区一瓶药而已,用不着行此大礼。”没错,令苏婉怡高烧不退的原因正是因为她给宝琴提供的那瓶药,而苏婉怡之所以会大闹澜宁院不过是因为药的副作用而已,像对付苏婉怡这样的人也只能用这种非常之法了,“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现如今苏婉怡马上就要被送到庄子上去了,我希望这件事就此揭过,好生照顾你家少爷才是。” “是!奴婢心愿已了,不会再有旁的心思了!”宝琴认真地回答,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居然会介入此事…… 227出发变故 夜,是寒彻骨髓的冷,完全寻不见一丁点儿入夏的气息。 “小姐,我们当真要去庄子吗?”房间里,香菱有些不甘心地问,说到庄子,她第一个反应便是荒山野岭,同时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一具又一具白色的枯骨,阴森森的,好不吓人,“听说那不是人呆的地方……”一边说着,一边把茶水递给了苏婉怡。 苏婉怡接过茶杯,没有理睬她,可香菱却还是在喋喋不休着,“您看看,二小姐都被送到庄子那么久了,至今还是音讯全无。小姐,咱们这一走,恐怕……” 苏婉怡把茶杯送到了自己嘴边,可能是因为太不专心的缘故,竟是被烫到了,埋藏在心底的怒火便是被勾了起来,不由分说的便是将茶水朝着香菱泼了过去。 热得烫嘴的茶水尽数泼在了香菱来不及躲闪的手上,然而,还没等她反应,一记耳光便甩了过来。 “啪”的一声,响彻了整间房间,绕着房梁转了三圈,都没有完全消散,足可见下手之人使了多大的力气! 香菱的脸被扇飞了,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回过了神。她捂住自己的脸颊,还没有闹明白自己是那句话得罪,苏婉怡的指责声便响了起来,“你究竟长没长脑子?怎么连个水都不会斟?”说着,恶狠狠地剜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香菱,气鼓鼓的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香菱张了张嘴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是叫苏婉怡恼火,“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难道看不见活吗?这个屋子里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你杵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闻言,香菱不敢再多逗留片刻,也顾不上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以及被烫伤的手背,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衣柜前,开始整理衣服。 看着她忙碌的样子,苏婉怡又是皱起了眉头,横挑起眉毛问:“这大晚上的,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香菱如实回答,“小姐,奴婢是在为您准备明日出发的衣服。”明日一走,便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当然要收拾些衣服了,不过这收拾得未免也太晚了些吧?就好像是临时抱佛脚。 苏婉怡没有想到香菱会这样说,从桌子的果盘里信手抄起一个苹果便丢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你这贱婢子,是不是存心来气我的?是不是在你的心中巴不得我去庄子上吃苦受罪?” 香菱被砸得眼冒金星,明明很痛,却是不敢抱怨一句。听见苏婉怡的话后,便是立刻跪在了地上,连连高呼,“小姐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姐恕罪!” “不是吗?我看你就是那个意思!”苏婉怡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香菱面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使之能够正视自己,“告诉你,就算我去庄子,你也一样跑不了,别忘了,你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是我身边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 这话听得香菱背脊上不觉泛起了一层寒霜。什么左膀右臂,分明就是个撒气桶而已,平日的时候,还不是想打便打,想骂便骂?她可不认为苏婉怡说的是真心话,特别是今日在几次三番得罪了这个混世小魔王以后。谁又能保证这个小魔头究竟有没有在打什么琢磨人的鬼主意?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奴婢这样做,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在对上苏婉怡那双好看的杏眸以后,香菱连忙解释道,“再说了,夫人之前不是说了吗,绝对不会叫小姐真的去庄子上的。您想想,您可是夫人最宝贝的宝贝疙瘩,她那么疼您,恨不得把金山银山都捧给您,又怎么可能会舍得叫您去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破地方活受罪呢!” 声音落下以后,堆积在苏婉怡俏脸上的怒火渐渐有了消散的意思。她松开了揪住香菱衣领的手,掏出帕子擦了擦,“你知道便好!”说着,转过了身子,“我可是侍郎府的嫡出小姐,怎么可能去那种鬼地方?”这是陈玉珍的原话,是两天前在这间屋子里说出来的。 当时的陈玉珍向苏婉怡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后,得知自己的小女儿是因为不甘心被苏莫氏算计,才会在粥菜里放补品的,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对方,哪曾想运气不太好,竟然赶上了阎王爷收人,结果就莫名其妙地背上了黑锅。 虽然叫苏婉怡去庄子上是陈玉珍亲自下的命令,但想到整件事情的责任并不都是在于自己的小女儿身上,出于爱女心切的陈玉珍自然是不会愿意再把苏婉怡发配到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陈玉珍郑重其事的向苏婉怡做出了承诺,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她们出发的。 苏婉怡又在脑海里把那日的情形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心里便是有了底气。她相信她的母亲一定可以说到做到,最次最次的结果还可以是以当家主母的威严来反悔。主母发话,谁敢反驳?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小凳上,重新坐好,“母亲告诉我,要稍安勿躁,咱们等便是了。” 香菱没敢吱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这个小祖宗得罪了。 幸好苏婉怡只是专注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又想到了陈玉珍的另一番交代,不过却是通过大姐苏婉婷的口。 “婉怡,你现在要沉住气,一切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可以再任性胡闹了,就算后天真的被送上了马车,也要相信母亲会有办法把你原封不动的拽回来的。”有些话陈玉珍不方便说,也只有叫苏婉婷代为转达了。 母亲,你放心,我不会再任性胡来了!苏婉怡在心里回答,转而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香菱,以及那间半敞开的衣柜。明日就要离开了,连随身衣物都还没有收拾好,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了,“你一直跪在地上,是不是又想偷懒?还不快去收拾东西?!难道非要等到明日出发时才肯收拾不成吗?” 香菱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之前不是还说不收拾了么,怎么现在就改变了主意?她好奇着,却是没有敢多问一句,道了一声是后,便是迅速站起了身子,继续收拾刚刚没有收拾完的衣物,一边收拾一边在心底抱怨着自家小姐的多变,这个苏婉怡当真是想一出便是一出! 这一夜,苏婉怡睡得格外香甜,似乎是一点都不担心明日的事情。与她一样想法的还有宝琴和绿屏,想到明日之后,侍郎府里便不会再有人作威作福了,她们的心情自然是好得紧。少了那个刁蛮任性,只知道肆意妄为的二世祖,就连苏景程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她们相信只要没有人招惹苏景程,那个痴傻的外来的少爷便不会再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与她们想法截然相反的是谢小桃,或许是终日都被仇恨包围着,使得原本心性单纯的她不得不多一份计较,虽然已经知道苏婉怡是被陈玉珍亲自下令送到庄子上去的,但还是会去怀疑这件事情当真会有期待的一般顺利吗? 清晨,绿屏帮着谢小桃梳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好像是用花蜜抹了脸似的,“小姐,今天咱们换个发式吧?” “嗯?”因为一整夜都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谢小桃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奴婢想帮着小姐换个新的发式。”绿屏又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之前的那个发式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换?”谢小桃疑惑。现在,她也只是个十一岁大的孩子,梳得最多的便是属于孩子的双角髻,哪怕偶尔也会变变样子,但还是脱离不了那一边一个的小纠纠,不过好在谢小桃并不太在意这些,抑或说对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未曾在意过。 绿屏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早已将她的心事表露无遗——还不是因为苏婉怡的事?想到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那个混世小魔王了,她的心情怎能不好呢? “别换了,还是以前的发髻就很好。”第一次,谢小桃拒绝了绿屏的好意,“再说了,一会儿还要去送送五妹妹,咱们总不能太过张扬了。”要知道,她可是苏婉怡名义上的姐姐,哪怕从来就没有被对方接受过,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绿屏想了想,觉得谢小桃说的不无道理,便是理亏地吐了吐舌头,“那咱们就不换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看着绿屏欢喜的样子,谢小桃却是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头,“你说这一次五妹妹会不会真的被送出去?” “当然!这可是夫人下的命令,除非她自己反悔!”绿屏肯定道,如果陈玉珍真的反悔了,那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威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绿屏是这样想的,却是没有想到在苏婉怡即将要踏上马车时,宫里竟然来了一位嬷嬷,声称太妃孤单,想要叫苏婉怡进宫陪伴。 228太妃质问 这位嬷嬷来得太是时候了,好巧不巧的刚好挑在了苏婉怡即将要被送走之际,叫谢小桃一下子便想到了陈玉珍,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连老太妃都请过来了,不,不单是陈玉珍,还有苏绍。侍郎府里,能有资格请得动老太妃的人,也只能是苏绍了。 很好,真真是好极了。谢小桃不由得勾起了唇,粉嫩的唇瓣扬起了一道柔美的弧度,却是一丝笑意都找寻不出。没有人知道,她这般似笑非笑的神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有了老太妃的专使来请,苏婉怡自然是被送进了宫门,看着那辆马车缓缓驶去,宝琴和绿屏的心里岂是一句不甘愿便能描述得清的? 她们都在感喟,差一点,只差一点,那个叫人浑身生厌的五小姐就要被送出去,可惜功亏一篑! 同众人一样,谢小桃也是目送着那辆承载着苏婉怡的马车渐渐远去,心里边却是浮出了一丝不安,隐隐感觉苏婉怡被送进宫除了是这件事的终止外,还将会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始。 果然,如预料的一样,在苏婉怡被带进宫的第五天,宫中又来了人,竟是指名道姓地称太妃想要见谢小桃。 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都没有发生了,久到人们都快淡忘这位四小姐也曾经是苏老太妃身边的红人。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 丫鬟跑过来传话的时候,谢小桃正在同霜姨娘聊天,一边剥着葡萄一边想着法子给对方解闷。 见着有人这般用心地陪伴自己,霜姨娘自然是欢欣不已,看着谢小桃的目光中也是流露出了浓浓的母爱,很多时候,她都在想,一定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使得今生能遇见一个如此好的女儿,哪怕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不希望谢小桃能有多大的出息,只希望对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待及笄以后,选一户好人家嫁了。她是这样憧憬中,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幅绘满了美好的画,却是不想竟是被一个小丫鬟打断。 在听闻来人说,太妃派人来请谢小桃进宫以后,霜姨娘的心不自觉地抽了一抽,若是在平时,她会觉得可能是太妃孤单了,想要召谢小桃进宫说说话,但如今这个情形,却是很难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了,毕竟苏婉怡也是才被送进宫没多久。府上谁不知道那个脾气刁钻的五小姐最是爱找谢小桃的麻烦,说不定这两天就没少跟苏老太妃嚼舌头,说谢小桃的不是! “锦儿……”霜姨娘开口唤道,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她想要劝说谢小桃不要去,奈何嘴巴太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无需多言,谢小桃便是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她弯起了眉眼,露出了一道柔和的笑容,“娘亲,我去去就来。放心好了,我不会在宫里耽误太长时间的。”说着,伸出手摸了摸霜姨娘已经鼓得不能再鼓的肚子,“我还要回来给小家伙讲故事呢!小家伙,刚刚的故事你是不是很喜欢听呢?” 可能真的是听懂了谢小桃的话,霜姨娘明显感觉到肚子里有一只小脚丫突然踢了自己一下。 手还没有从霜姨娘肚子上移开的谢小桃也是感受到了小家伙的回应,挂在脸上的笑容又是灿烂了几分,仿佛比那和煦的阳光还要温暖很多。 看着那张写满了明快笑容的小脸,霜姨娘忽然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想想苏老太妃以前是那样宠爱谢小桃,哪怕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召其进宫,那样的疼爱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的。如此一想,她便有些释然了,对着谢小桃点了点头,“那你记得要早些回来,晚上的时候就到我院子里吃饭吧,娘吩咐厨房做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谢小桃应了一声便是随着丫鬟一同离开了。其实,她并不怎么喜欢吃鱼的,抑或说是对鱼没有特别的钟爱,只因为当初霜姨娘怀有身子的时候,害喜害得厉害,总是吃不下饭,于是,她便是总是端着一些酸甜口味的菜肴过来,说是自己嘴馋想吃,又怕别人笑话,其中要数那道糖醋鱼最为常见,久而久之,霜姨娘便以为她是喜欢糖醋鱼的。 娘,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和你一起吃饭的。谢小桃在心里做出了承诺。 …… 谢小桃被带进永安宫的时候,偌大的宫殿里就只有秋月一人伺候。见着她来了,老太妃竟然连秋月也给打发走了,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老太妃没有说话,谢小桃便也是不敢开口,就那么一声不吭的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太妃有一搭无一搭地撩拨着青花瓷盏的盏盖。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妃终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淡淡地问了一句,“来了?” 谢小桃应了一声,没敢多言。 “你可还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踏进哀家这个永安宫了?”太妃又是开口问。 谢小桃想了想,没有做声。其实,她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抑或是更长的时间? 太妃抬起眼帘,细细地瞧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甩出了一句话,“其实哀家也不记得了。” 谢小桃微微错愕,不明白太妃究竟想说什么,却也是知道对方之所以这样说绝对不是在刻意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 “但哀家却是记得最后一次见你时的情景!”说着,太妃把杯盏放到了身旁的矮桌上,矍铄的目光不再如往日一般慈祥,不,确切的应该说从谢小桃进来后的那一刻,她的眼眸就再也找不到以前温和的光彩了。 随着杯盏落到桌子上而发出的清脆声响,谢小桃的心也是不受控制地颤了一颤。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位神秘的千机老人的蛊惑下说出了多少不该说出的话,却是因为太妃好似盘问的眼神而不受控制地心虚起来,毕竟,她的身上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哪怕听上去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哀家说过,待银霜腹中的胎儿落了地,就把你送出侍郎府!”太妃道,声音也是染上了一层寒霜,“哀家原本以为你会老老实实过完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不想竟然是哀家想错了。” 谢小桃还是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就算她想说,又能说什么呢? “婉怡的事情应该是你做的吧?”老太妃试探着问,心中却是早就已经有了答案。言罢,她忽然冷冷笑出了声,“如果没有哀家出面,是不是你当真要把她赶到庄子上去才肯善罢甘休?” “啪——” 太妃的手重重落在了桌子上,震得杯盏狂颤不已,亦如谢小桃的心跳一般。 过了很久,谢小桃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主位上的孤寡老人,忽然意识到原来对方也可以如此的威严不可侵犯。 “说到底这就是你要的报复?是不是把整个苏家搅得鸡犬不宁,你才会满意?”太妃又问,“哀家知道,你来苏家是为了复仇,但复仇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这一次,谢小桃没有回避,“太妃心中早已经明白了答案,又何必再来问我?” “谢小桃,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可笑了吗?”太妃竟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声音却是渐渐沙哑起来,似是还是在心疼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说到底那些不过是你上一世的事情,既然老天爷给了你一次重生机会,你又何必再如此耿耿于怀?难道非要把自己的这一生都葬送在仇恨之中?” “太妃这是什么意思?”谢小桃反问,终于发现原来太妃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她想不明白太妃为何一直都没有对自己动手。 “哀家承认,上一世是我们苏家亏欠了你,但这一世却不同。”太妃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你这般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哀家不希望你就此被仇恨禁锢住。” “太妃,您这是在为你们苏家当说客吗?”谢小桃的语气生冷如冰,“是,被人利用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上一辈子的事,是我傻,是我活该,才会被人当做棋子的!但是,这一世呢?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去复仇?如果不是苏绍的算计,我何苦要来侍郎府做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出的四小姐?这一世如果我不反抗,恐怕比上一世还要凄惨!” 这话说得老太妃无话反驳,想想的确如此,谢小桃虽然打着复仇的名义重生,却是从来都没有主动去招惹过谁。“如果哀家把你送回到建福庵,叫你去过之前平静的生活,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小桃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太妃想以什么样的名义送我回建福庵呢?是我做错了事被罚去悔过,还是因为我身染重病,需要静养?抑或说,太妃能帮我摘掉侍郎府四小姐的头衔?”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便有泪水淌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能吗?是我听错了,还是您老人家糊涂了呢?” 听闻此言,太妃脸上渐渐拢起了阴云,却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又给了谢小桃一次改口的机会,“哀家只问你一遍,你到底肯不肯放弃复仇?” 229小桃被罚 她想要谢小桃改口,可惜谢小桃是个骨子里带着倔强的女孩儿,并没有因为她的恼怒而心生畏惧。 周围的温度明显冷了下来,微寒的空气中还夹杂着来自太妃的威严,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直直地朝着谢小桃压了下去。 面对着强压,面对着太妃即将爆发的愤怒,谢小桃并没有妥协。相反,竟是高高地仰起了头,,出那个瘦削到尖锐的下巴,眼底写满了坚决。“难道刚刚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确吗?如果要放弃,早就已经放弃了,又何必要等到现在?太妃又何苦为难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她直视着太妃,第一次在眼前这位老人家的脸上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感觉——是一种与苏绍、与陈玉珍相似的感觉。她先是一惊,后来才想起老太妃就是苏家的人,身体里有着与苏绍相同的血! 太妃气得紧紧攥起了拳头,长长的护甲便是插进了自己的血肉里,却是浑然未觉。“好,很好!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要怪哀家心狠手辣了!”在宫中生活的这些年月,她只学会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谢小桃执意不肯放弃复仇,那便是与整个苏家为敌。作为苏家家族的一员,她有责任守护整个家族的荣耀,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但凡威胁到他们苏家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谢小桃明白,苏老太妃这是对自己起了杀心,可她却是没有一点求饶的意思,甚至连一点妥协的迹象都没有,就那么笔直地站在原地。她想,就算是自己真的求饶了,苏老太妃也是不会轻易叫她走出永安宫的。 如谢小桃料想的一样,太妃果真是想叫人把谢小桃就地正法了,正欲发号施令时,脑海里却是蹦出了千机老人的话。 “太妃,苏四小姐与荣王注定是要纠缠一生。荣王命中有三个死劫,只有苏四小姐才能化解。”直到现在,太妃还是能记起来在说这话的时候,千机老人挂在脸上的认真神情。他的话点到即止,却是明确表示谢小桃杀不得。 “太妃,苏四小姐与苏家的仇恨由心而生,老夫倒是希望您能劝她放弃。” 方才,苏老太妃便是这样做的,却是没有成功。谢小桃的复仇意念太过强烈,强烈到叫她觉得把这个女孩儿留下来就是祸害,可千机老人又提到了荣王储沂轩,那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六皇子,不管千机老人的话是真是假,她都不敢拿着储沂轩的性命冒险。 一时之间,太妃陷入了矛盾之中,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暂且放谢小桃一马。她阴沉着脸色,对着谢小桃斥道:“出去!跪着!跪到你清醒为止!” 话音落下,谢小桃微微一怔,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在看见太妃的表情以后,终于确定刚刚的一切都不是错觉,只是,她想不明白太妃为何没有下令杀自己。 带着这份疑惑,谢小桃缓步走了出去,在外面距离殿门六丈远的地方跪了下来。她跪,是因为尊重太妃,而并非是要屈服,就算是要一直跪下去,她都不会改口,不会放弃心底的那份执念! …… 轰隆隆—— 天雷乍响,在不堪忍受黑沉厚实的阴云的挤压之下终于爆发,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暴雨将至。 迎着烈风,一身黑色锦袍的储沂轩向着宫门外走去,就算是在阴天里,围绕在他周围的尊贵之气也是不容人忽略的,那样的尊贵中有一部分是来自皇室的威仪,更多的则是源自于他所立下的煊赫战功。 见着自家主子出来了,长东与阿夏连忙跳下了马车相迎接。 “主子。” “爷。” 两人唤道,然后低下了头。 储沂轩并没有理睬,只是目不斜视的向着马车走去,在即将要踏上马车之际,却是被阿夏的声音打断了。 “爷,要下雨了……” 下雨是显而易见的事,储沂轩并不感兴趣。 阿夏看着储沂轩,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刚才听两个宫女议论,今天,好像苏四小姐被太妃召进了宫。” “嗯。”储沂轩浅浅地应了一声,算作回应,以前,他就听说太妃时常把谢小桃召进宫的,虽然这几个月来鲜少传召了,但也没有多作计较。说罢,他钻进了马车里,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软垫上,然后道,“走吧。” 见着储沂轩如此冷漠,阿夏皱着的眉头又是不受控制地紧了紧,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长东在一旁看着,知道阿夏明明是有话要说的,却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说出来,便替对方感到憋闷。他是个粗人,直来直去的,最是不理解的便是这种欲言又止的做法。“阿夏,你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样憋着就不怕憋到内伤啊?”声音落下,换来了一记恶狠狠的目光。 阿夏恼怒地剜了长东一眼,好像是在责怪他多嘴。刚才,她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储沂轩对谢小桃的态度而已。事实证明,她家主子对那位苏四小姐并没有比别的人好哪里去,她又何必拿那个小女孩儿的事情叨扰储沂轩呢? 长东打量着阿夏,却是不知道在这片刻的沉默中阿夏的心思已经转了三转。他只当阿夏是想把刚才听来的事情说给储沂轩听,但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好意思说,于是,便擅作主张替对方开了口,“主子,刚才的那两个小宫女说,苏四小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太妃,正被罚到永安宫外跪着呢,看样子还挺严重的,据说都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说着,跳上了马车,正准备驾车离开时,却是听见里面的人发了话。 “停车!”未等声音落下,储沂轩便是又钻出了马车,利落地跳了下来。 突然的改变叫长东觉得莫名其妙,以为自己是那句话说错了。他愣了好半晌才想到要开口询问,“主子,这就要下雨了,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储沂轩没有回答,只是吩咐他们先回去。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颀长身影,长东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却是被一边的阿夏拦住了。 “什么都别问了,爷自有他的打算!”阿夏缓缓地说,一边说着,一边侧头看向了长东,这个呆瓜,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同样的,长东也是扭头去看阿夏,在见到对方一脸认真的神情后,一颗心便是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阿夏,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阿夏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把愚笨的长东弄得更为糊涂了。良久,她才轻轻地吐了句,“不是你说错了话,而是咱们爷的心思太过难以捉摸。” 说实话,她真的捉摸不透储沂轩对待谢小桃是怎样一个态度。在他们还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上京城时,储沂轩竟然是吩咐她在暗中保护谢小桃,若非两人地位悬殊,阿夏恐怕会以为谢小桃是储沂轩失散多年的妹妹! 阿夏原本以为储沂轩会对谢小桃一直好下去,不曾想,在他凯旋归来,听说了慎王爷也派人暗中保护谢小桃以后,竟然是叫她撤了回来,还说了一句“既然已经有人保护她了,又何须我们再费心费神”之类的话云云,当时可是把阿夏弄蒙了,直以为储沂轩是在开玩笑。 可是,自从说完那句话以后,储沂轩便真的没有再去理会过谢小桃,就好像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似的。前后态度的巨大转变,相信换谁谁都无法理解,所以刚刚阿夏才会那般小心翼翼地试探。 风又猛烈了许多,天也越来越黑了。阿夏半眯着眼睛,注视着远处的人影慢慢消融于灰暗之中,埋藏在心间的疑问益发浓厚了。 爷到底在想什么呢?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可是一听到苏四小姐被罚的消息后,便是立刻奔了过去。这个苏四小姐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值得爷这般费心费神?“长东,你跟在爷身边这么多年,有没有听他提到过玉器之类是事情?”问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满是那块可以散发幽兰光芒的玉佩。她也曾经试着去打听,但查询多日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玉器?什么玉器啊?”长东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看上了咱们爷身上的鸳鸯血玉了?你可别打它们的主意!” 阿夏抬起拳头,照着长东的脑袋便是重重一击,“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储沂轩身上的那对鸳鸯血玉是他的母妃留下的,又岂是一般人能随便觊觎的?见着和长东说不明白,阿夏也不愿意再多讲什么,闷闷地挥了挥手,“好了,上车!再不走就要淋雨了!” “那爷呢?”长东问道。 阿夏无奈,“你怎么比女人还墨迹啊?放心好了,爷他自有分寸!老天爷是不会叫一个落汤鸡去上演英雄救美的一幕的。” “啊?英雄救美?救谁啊?”长东疑惑,然后难得聪明一回地问道,“你别说是苏四小姐啊?咱们爷好像没有恋童癖,为此,我还特意问过爷呢!”当然,问完以后,被储沂轩罚去打扫了一个月的马厩! 恋童癖……阿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眼一黑,便是一头栽倒了下去…… 230荣王出手 风势越来越大,却是阻止不了那位杀伐果决惯了的荣王爷的脚步。在战场上历经了很多年血雨腥风的洗礼,造就了一个雷厉风行的他,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便没有人可以改变,就好像今天他决定要去永安宫中“解救”谢小桃一样,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样去而复返的反常之举会叫外人怎么看,抑或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外人的想法。 永安宫外,苍劲的寒风从谢小桃的身边肆意盘旋,吹乱了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在强大的风力中,谢小桃不得不半眯起了眼睛,却仍是倔强地不肯退让半步。 又是一阵寒风起,卷起滚滚沙尘。她半侧着头回避,待沙尘褪去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不想竟是看见了一道陌生的人影,对方着的是一身黑色暗纹的华贵锦袍,长长的袍摆在风中如同旗帜一样猎猎舞动,益发衬托得它的主人的气度不凡,就算是不看相貌,那样的气质也是叫人难以忘怀的。 谢小桃细细地打量着对方的眉眼,看见的是一张好看到天人共愤的脸。她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也是没有从前世的记忆里搜寻到有关于对方的只言片语。 他到底是谁?为何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谢小桃生出几分疑惑,认为是上一世的自己太过孤陋寡闻了,才会导致对对方一点印象都没有。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储沂轩也是停下了步子,好似无意地扫了谢小桃一眼,便是提步沉稳的向着殿内走去。 走近殿里的时候,太妃正在与人下棋,好像玩得挺开心的样子。“都说举棋无悔,今日说什么也不能再叫你悔棋了。” 坐在太妃对面的苏婉怡不高兴地瞥了瞥嘴巴,“太妃好小气,让我一子又能怎样嘛!”看得出,她好像把永安宫当做了自己的家,不但没有受罚,相反还居然学会了同太妃撒娇! 见着苏婉怡又在使小性子,太妃不由得笑出了声音,也是同对方叫起真来,“哀家说不让就是不让。”活脱脱一个老顽童。说笑间,她的余光瞥见了已经由远及近走过来的储沂轩,忙不迭的把手中棋子放到了一边,“轩儿?” 听见太妃在唤自己,原本还面无表情的储沂轩立刻换上了一副笑颜,一笑如沐春风,连灯火都要黯然失色了。 “来了多久了?”太妃又问,然后换上了一副微恼的神情,“这群狗奴才越来越不知道规矩了,连来人了都不知道通报!” 储沂轩笑笑,“门外没有人。”在他来的时候,的确是没有看见当值的人,所以,他才会如此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 太妃蛾眉紧皱,“还有这样的事?”说着,对着一旁负责端茶送水的秋月交代道,“你把今日当差的那几个人的名字记下来,哀家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玩忽职守!” 秋月却是有些为难了,小声提醒道:“太妃,是您亲自吩咐他们离开的。” “哦?还有这样的事?”问的同时,太妃也才想到了这一点,便是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哀家这记性,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太妃您这是贵人多忘事!”苏婉怡在一旁见缝插针道,一张小嘴就好像抹了蜜糖一般,要多甜便有多甜。 这样的话直把太妃逗得开怀无比,她笑了笑,对着苏婉怡假装嗔怪道:“就属你这张小嘴最甜了!”说罢,看向了还站在那边的储沂轩,赶忙问,“对了,你怎么想着过来了?” 储沂轩微笑着回答,“原本是担心您在宫中寂寞,想要陪陪您老人家来着,不想竟然是轩儿想多了。”说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婉怡的身上,自然而然地便是联想到了最近那些广为流传的闲言碎语。 太妃却是不知道储沂轩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可是难得惦念哀家这个孤寡老人一回啊!平日里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哀家想找你都找不到,若是指望你同哀家说说话,解解闷,恐怕哀家早就被折磨疯了!” 储沂轩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对于太妃的责怪并没有多说什么。老人家,总是喜欢唠叨,都憋了那么久了,总要说出来才好。 “也亏了婉怡着孩子孝顺,知道进宫来陪哀家!”说着,太妃的目光移到了一旁的苏婉怡的身上,刚好看见对方正在盯着储沂轩仔细地瞧,便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这是苏婉怡头一次见到储沂轩,都传言说这位荣王爷生就了一副好皮囊,不想竟然如此的俊美无俦,若非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完美的好相貌!一番欣赏过后,她幽幽地回过了神,站起身子,对着储沂轩行了礼,“荣王爷……” 储沂轩微微抬起了手,王爷架子摆得很足,“无须多礼。” 太妃热情地招呼着储沂轩过来坐,“别站着说话了,快些过来。” 依言,储沂轩稳步走了过去,也不用太妃招呼,便是搬了一个圆凳坐了下来,才刚刚坐下,就听见太妃吩咐人去为自己准备茶水。 不消多时,一名小宫娥便是端着茶水走了过来。储沂轩捧起了茶盏,细细的呷了一口,润了润刚刚因为赶路而有些干涩的喉咙。 “你呀,叫哀家说你点什么好呢。要么就是不来,一来就挑了这么一个鬼天气。这万一要是赶上雨,淋出病来怎么办?”太妃责备道,言语里却满是担忧之情。说话间,她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储沂轩的情景,也是这样一个将要下雨的天气。那时候的储沂轩还是小小的一个人儿,因为刚刚失去母妃的缘故,整日把自己关在他母妃生前的寝宫里。她去见他的时候,发现对方正躲在纱幔后面,用棉被包裹住身子,一张小脸就是被雷电生生吓得惨白。就是那样一张脸,叫她生出了怜爱之心,便是向皇上提议,由自己来亲自抚养尚且不足五岁的储沂轩。 储沂轩笑笑,“想来便来了。”的确是想来便来了,在军中长大的他向来都是这般的我行我素,说话做事从来都不拖沓。 太妃却道:“你这句想来便来说得倒也是简单,却是不知道万一淋病了,又该要多少人担忧惦念了。回来的这段日子,可还习惯?” “还好。”不过却是没有边陲生活来得自由。这毕竟是上京城,是天子脚下,哪有可能事事都遂了自己心意的?储沂轩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上京城不敌边陲,并非只是你一个人,除了朝廷的事情外,也要多留心些府上的事。”很多祸事都是在后宅中惹出来的,太妃这样说,也只是害怕储沂轩疏忽了这件事,毕竟现在的储沂轩是上京城内炙手可热的人物,想要找他麻烦的人是太多太多了。 储沂轩自是明白这个道理,早就已经将宅子交给了可靠之人,“有劳太妃惦念了,府上有阿夏负责照顾,一切都很好。” 太妃却是一叹,“阿夏毕竟只是个下人,你那宅院还是要来了女主人比较好。”这才是太妃说话的目的,她是想叫荣王娶妻。 储沂轩并没有表态,只是将视线移到了桌子上没有下完的棋局上,“你们在下棋啊?” 太妃的脸上浮出了几分失望,这个储沂轩哪都好,就是一提到自己的婚事就是变着方儿的逃避。“轩儿,你是不是不满意楚衣?”她用的是满意,而非喜欢。言外之意是想要提醒对方,身为皇室中人,婚姻大事从来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更别说随心所欲地挑选自己钟爱的人了。今日他不娶秦楚衣,明日便有大臣向皇上提议,要帮其纳妃,那个时候,他的婚姻就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对于眼前这个由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子,太妃是真的不希望他就此会卷入朝廷权派的纷争之中。 储沂轩明白太妃的良苦用心,但他的心并不在上京,更不在朝廷。他是苍凉地带振翅翱翔的雄鹰,要迎娶的王妃自然不会是生活在深宫中娇弱不堪的秦楚衣。 见着储沂轩不说话,太妃便是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又岂能事事都按照他的意思来?很多事情不是他顺不想、不要便能真的不想、不要的,特别是秦楚衣。谁不知道,她是太妃亲自挑选给储沂轩的正妃?若是储沂轩真的拒绝了,叫世人该如何看待那个乖巧伶俐的丫头? 就在太妃想要向储沂轩施压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开了口,“楚衣最近怎么样了?” 太妃一怔,旋即便笑了起来,“她呀,还那样,你如果想见她,哀家叫人把她找过来便是。”说着,吩咐人去叫秦楚衣。 秋月却是对着太妃使了个眼色,然后小声道:“太妃,四小姐还在殿外跪着呢。”秦楚衣就住在永安宫中,听闻谢小桃被太妃罚跪后也来求过几次但都被她拦下了。可是如今这一召唤,依照秦楚衣那性子肯定免不了要为谢小桃开口的,到时候当着荣王的面,太妃是拒绝还是不拒绝呢? 经秋月提醒,太妃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略一沉吟,道:“罢了,也快下雨了,就先叫她回去吧。”说完,便不再理睬此事,“轩儿,叫哀家看看,这些年来,你的棋艺生疏了没。” 231雨夜惊魂 谢小桃以为自己会在永安宫外跪上一夜,却是没有料想到自己会被太妃提前“刑满释放”。当然,她并不认为太妃之所以会这样做,是疼惜她,害怕她被雨水淋着。 会是刚刚进去的那个人吗?谢小桃跟随着宫人穿梭在蜿蜒的游廊间,脑海里全都是那位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隐隐感觉自己之所以会被太妃提前放出来与那个人有关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很快,她就又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要知道,在今夜以前,她与那人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试问天底下有谁会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求情呢? 如此一想,埋藏在谢小桃心底的疑惑又是浓了几分,这样的疑团就好像一只勤奋的小蜘蛛,在她的心里爬啊爬的,一边爬着一边结网,结着结着就用蛛网将整个心房都占据得满满腾腾了! 到了最后,逼得谢小桃不得不暂时放弃去想这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终止是另一个问题的开始,不想这个问题,她就又开始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开始琢磨起对方的身份来,但和上一个问题一样,也是想了良久,没有想出任何确切的答案…… 走回到侍郎府的时候,雨已经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珠纷纷落下,很快便在天地之间织成了一张剪不断的硕大水帘,遮盖住了一切。 谢小桃跳下马车,正准备迈开步子极速狂奔,却见一把粉红色绘着桃花的油纸伞盖住了自己的头顶。她微微诧异,才发现竟然是绿屏。 “小姐,真的是您啊!”绿屏疾呼,有种望眼欲穿后才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的激动。说是望眼欲穿可能有些夸张了,但她的的确确是在这里等了很久。 谢小桃笑了笑,笑容里掺杂了几许愧疚,“今日在宫中耽误了太久的时间,所以才回来晚的。”直到现在,她仍是不习惯有人在门外这样一动不动地等自己。 “回来就好了,小姐,您不知道,您不在府上的这几个时辰里,奴婢有多担心!” 谢小桃故作轻松地展颜一笑,“瞧你说的,好像我不会回来似的!”说着,她在绿屏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又道,“呐,看好了,你家小姐可是完完好好的回来了,既没有少根骨头,也没有少块肉的。”她玩笑着说,努力掩饰着在永安宫外跪了那么久后的疲惫,就好像以前每次从宫中回来时一样。 看着谢小桃如此反应,绿屏只觉得鼻尖泛起了淡淡的酸意,“小姐回来了就好,您快些去看看霜姨娘吧!” 提到霜姨娘,谢小桃便是不由得紧张起来,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收起来,“我娘怎么了?” “霜姨娘好像要生了,但是都几个时辰了,孩子就是没有生出来!”绿屏如实回答,却是越说越激动,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啊!”谢小桃大惊,“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有小一个月才能生产的吗?怎么会提前了这么多?”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绿屏也还是个没有出嫁的小女孩儿,对于女人生产的事情自然也是一知半解。 “那七宝呢?”谢小桃又问。 “七宝之前还是在房间里陪着霜姨娘接生的,但是见着孩子迟迟没有出来,便是跑了出去,说是帮着她去想办法。” 轰隆—— 一声惊雷自天边乍响,惊得大地都不受控制地抖了三抖,随后而来的是几道闪电,映衬得谢小桃白皙的皮肤忽明忽暗,唯有那一双清澈如碧潭似的眼眸还一直明亮着。 她没有再去问其他的事情,提起步子,便是朝着霜痕怨跑去,虽然现在已经开始下暴雨了,但整个院子里还是聚满了人,使得原本就窄小的霜痕怨变得更为拥挤了。他们都在翘首以盼地等待着霜姨娘腹中胎儿的降生。 “真是急人,怎么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呢!?”廊榭之下,等了许久的陈玉珍终于忍不住急急地抱怨了一句,就差来回踱步子了,“这个折磨人的孩子,到底要把她娘折磨成什么样才肯出来啊?” 听闻此言,守在一旁的苏婉婷连忙安慰道:“母亲,您也先别着急,姨娘现在算是早产,想必那腹中胎儿一定是想再呆一段时间才会出来呢。”不知她是因为还没有出嫁,不了解女人生孩子,还是故意这样说的,好像在她的认知里,孩子都要呆够时间才肯出来。可是,再这样耗下去,不但是孩子会憋死在娘胎里,就连大人恐怕也会有生命危险。 陈玉珍细细地看了苏婉婷一眼,欲言又止。 “这群废物!弄了这么半天,连个孩子都接生不好!”突然间,苏绍开了口,怒不可及地呵斥道,隔着水帘,仍是叫守在院子里的下人心神一颤。要知道主子发怒,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正值气头上的苏绍一拳头砸在了身侧的柱子上,转过身子的时候,刚好看见谢小桃一路狂奔着朝这边跑了过来,便是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了对方的身上,“在外面疯了这么久,你还知道回来啊?” 一直担心着霜姨娘和她腹中胎儿的谢小桃完全没有料想到苏绍会这样质问自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见状,苏婉婷连忙替谢小桃打圆场,“父亲,您也先别激动,锦儿也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宫了,好不容易见到太妃一回儿,自然是要好好聊聊,耽误些时间也是情有可原。”说到这里,余光刚好瞥见了一旁正专注地用手绞着帕子的苏云轻,便是想着连其一块算计一把,“别说是她了,恐怕就是换做别人去了永安宫也会如此,是不是啊,三妹妹?” 一心担忧着霜姨娘的苏云轻并没有去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是因为苏婉婷的那一声直呼其名才回过了神,后知后觉地发出了一个疑惑声,“啊?”她看向了苏绍,哪曾想看见的会是一张阴气沉沉,散发着怒意的脸,登时,三魂七魄便是被吓走了一半。 “父亲……”苏云轻吞吞吐吐着,想要解释什么,奈何刚刚的心不在焉,全然没有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连接话都不知道怎么接呢,“我……我刚才……” 这样的反应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气得苏绍恨不得当即赏苏云轻一记耳光。他抬起手,依次从苏云轻和谢小桃的鼻尖指过,“你们真是好样的,一个只顾着在外面疯扯,看不见人影;一个看得见人影,却是魂不在此!你们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面对着苏绍的焦急,谢小桃反倒是更为诧异了。她没想到苏绍居然也会对霜姨娘表露出这样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只是她觉得苏绍这顿火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父亲,不是这样的……”或许是被骂了的缘故,苏云轻的口齿变得清楚许多,“女儿刚刚也是……”说到这里,苏绍看了她一眼,使得她又是被吓了一跳,她想说,“女儿刚刚也是因为担心娘亲才会没有留意旁的事情的”,可惜话到嘴边竟是又被生生吓了回去,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乌龟,再一次蜷缩起了脖子。这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一旦见着苏绍发火,便是默默地垂下头,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陈玉珍只看见了苏云轻的后脑勺,忍不住也说了两句,“轻儿,也不怪乎你父亲训斥你,就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想说你几句。你就算发呆也要挑选时间才是,你也不瞅瞅现在是什么时候,若是因为发呆耽误了事情,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这话说得很是可笑,苏云轻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也不会找她拿主意,她需要负哪门子鬼责任?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苏云轻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陈玉珍说的有理,便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母亲教训得是!女儿下次不敢了!” 把苏云轻说得服服帖帖之后,陈玉珍又是将目光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还有你。平日里你娘最为疼爱的便是你了,可是你呢,不但不知道感恩,还总是叫你娘担心!就说今日之事吧,我听张嬷嬷说,你曾答应过她,要回来一起用晚膳的,怎么一去便是那么长时间?” 谢小桃没有言语,这种事情又岂是她说怎么就能怎样的?要知道,她在永安宫中是罚跪,而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乐不思蜀!“我娘现在怎么样了?”她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唇瓣,紧张兮兮地问,耳畔却是响起了霜姨娘痛苦的喊叫声,看样子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 就在此时,一名半百老妪从房间里急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是接生的稳婆。她也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开口便道:“老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孩子迟迟没有下来的迹象,恐怕是早已经胎死腹中,就连霜姨娘怕是也要不行了!” 232稳婆的手 “什么!”谢小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刚刚她还听见了霜姨娘痛苦叫嚷的声音,说明霜姨娘还有力气,还在努力的为了腹中的胎儿努力奋斗,才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不行了呢? “怎么会这样?”陈玉珍惊呼道。 “我尽力了,只是这孩子月数不足,不似寻常孩子那般好生……”稳婆回答,声音却是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然被下雨声淹没。 苏绍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急忙问道:“可有办法保住孩子?” 稳婆有些为难,过了片刻,终归还是摇了摇头,“孩子在她娘的肚子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恐怕是不行了。”她是想说,就算那个孩子被生出来,多半也只是个死胎而已。 声音落下,陈玉珍和苏婉婷的心中都闪过了一丝得意,很好,看来事情已经按照她们预想的那样一点一点进行着。 “死胎?怎么会是死胎?!”就在她们得意之际,苏绍却突然抓起了稳婆的衣襟,生生将对方从地上揪高了两寸有余。他的情绪非常激动,“你会不会接生啊?我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个死胎!?”声音阴冷如霜,叫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老……老爷……”稳婆的声音有了明显的颤抖的迹象,想要挣脱开苏绍的束缚,但当看见对方那双凶残至极的眼神后,三魂七魄已被吓去了一多半,哪里还有求饶的勇气? 见状,陈玉珍连忙上前去劝,“老爷,您先别激动,咱们应该听听稳婆怎么说……”说着,把手放在了苏绍的胳膊上,“这个时候,只有她才能救银霜母子了。” “是啊,父亲。稳婆出来一定是有事情想要告诉我们的,我们应该听听她想要说什么,毕竟霜姨娘母子还等着稳婆回去呢!”苏婉婷附和着陈玉珍的话说继续道。 声音落下,苏绍的手劲明显小了一些,看样子是把她们母女的话听进去了。苏绍一把将稳婆甩到了地上,便是射过去一记凶残、狠戾的目光,却是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反而是大声命令道:“你记住,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孩子给我保住!” 稳婆被摔到了游廊之外的花坛里,或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她的双手在泥水中划拉了好几下才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子,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子。如今,苏绍都已经动怒了,她哪里还敢说别的?一时之间,就只剩下如同小鸡啄米般的狂点头了。“是,是……我一定尽力……”说着,便是重新向着霜姨娘的房间跑去,一路踉踉跄跄地跑了进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集中在了稳婆的身上,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刚刚浸泡过稳婆双手的泥水面上早已浮起了一层厚厚的油渍,更没有人注意到谢小桃早已不见了踪影。 在听说了霜姨娘的情况以后,谢小桃便是想也不想的便冲进了霜姨娘房间,着实是把守在床边的张嬷嬷和其他丫鬟吓了一跳。 张嬷嬷骇然道:“四小姐,你怎么进来了?”难道不知道女人生孩子的地方,闲杂人等是不可以擅自出入的吗?就连苏绍与陈玉珍都不行,更何况是一个连成年都没有的谢小桃! 或许是跑得太过猛烈的缘故,谢小桃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好半晌,才勉强恢复了过来。“我娘……我娘她怎么样了?”也不顾什么礼仪,便是朝着霜姨娘的床榻奔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为承受了巨大痛苦而变得扭曲的脸。 叮叮在一旁接话道:“姨娘一点都不好,已经痛了好几个时辰了,但孩子就是不见生出来。” “锦儿……是你吗?”霜姨娘的声音比早上的时候明显要沙哑了许多,抬起手,想要去抓谢小桃的手,却是被痛苦折磨得根本伸不出去。 见状,谢小桃连忙伸出自己的小手,紧紧箍住了霜姨娘颤巍巍的手,“娘,是我,是我……” 谢小桃的手冰冰凉凉的,却是给了霜姨娘莫名的温暖。她微微一笑,然后对着谢小桃道:“锦儿,不管怎样,告诉他们都要保住我的孩子……”支持她说出这句话的动力是母爱,从孩子孕育开始,经历了漫长的数月,日积月累而形成的浓厚母爱。 不知怎的,在听完这句话后,谢小桃的眼睛竟然变得酸胀起来,浅浅的泪光氤氲了那双漂亮的眸子。她抿住了嘴唇,“不,我不会叫你们出事情的!一个都不可以!” 这时,稳婆也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正思忖着该以什么样的话语开场时,一道瘦瘦小小的背影便是闯入了视线。她暗道:奇怪,这不是那个四小姐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可能是因为之前听过不少关于这位四小姐的流言蜚语,使得稳婆对谢小桃产生了几分戒备心理。她清了清嗓子道:“来了,来了……”声音才出,一屋子的人的目光便是齐齐朝她射了过来。 最先开口的是张嬷嬷,“老爷怎么说?”像霜姨娘这种迟迟不能将孩子生下来的情况,要想母子平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究竟是要大人还是孩子,就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能说的算的。 稳婆吞了吞口水,换上一副悲伤的模样,“老爷说,保孩子……” 只有短短六个字,却是如同古刹里被敲响的钟声,震慑住了每一个的心。 果然,在霜姨娘和孩子两者之间,苏绍选择了孩子。谢小桃的心底划过了一丝讥讽,除了鄙夷之外,还有对霜姨娘的同情,都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霜姨娘陪伴在苏绍身边可不是一日两日那么短暂,可属于他们之间的恩情呢?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了床榻之上的霜姨娘,却是没有看见失望,有的则是欣慰——是在欣慰她腹中的胎儿可以有机会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谢小桃看着她,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经顺腮流淌了下来,然后道:“不,我要两个人都活下去!”她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十分用力,宛如珍珠落在铜锣上撞击出来的声响。 稳婆怔了怔神,“四……四小姐说什么傻话呢?”她看向了谢小桃,看见的却是一张写满了坚定的小脸,这样的坚定叫她倍感厌烦,“四小姐,这里交给我,您先出去,女人生孩子的地方最为污秽……”这是在对谢小桃下驱逐令,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床榻走去。 “你……”谢小桃气恼,目光却是无意识地落在了稳婆那双沾满了泥污的手上,“再脏也没有你的手脏!你就是打算用这么脏的一双手帮我娘接生吗?” 稳婆被吓了一跳,赶忙把手背到了身后,“四小姐说什么呢!” 这样的举动叫一旁的张嬷嬷和叮叮觉察到了什么,隐隐感觉在稳婆的手上好像有什么。张嬷嬷道:“先别说这么多了,接生要紧。”说着,对着叮叮递了个眼神,“你别愣着了,把热水盆端来,叫稳婆先洗洗手!霜姨娘母子那边可是耽误不起了!”稳婆出去的那段时间已经耽误了很久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母子两人的命都要搭进去! 稳婆的脸色却是变得有些苍白了,背着身后的手没有迟迟拿出来的迹象。 “您洗洗手!”叮叮提醒道,然后抓起稳婆的手便是往盆里放。在稳婆的双手接触到温水后,一股淡淡的青色烟雾便是冒了出来,好像香炉里焚香时所产生的那种烟雾。 叮叮骇然,复又把稳婆的手从水里捞了出来,原本白净的手上竟是泛起了淡淡的红色,这样的红不同于血水染过的红,“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种情形后,谢小桃也在脑海里搜寻着相关的内容,蓦然想起一种恶毒的毒药——逆生胎。逆生胎,从字面意义上解释是叫胎儿逆生的药,事实上却也是如此,孕妇一旦沾染上会出现难产的迹象,待几个时辰过后,宫口便会慢慢闭合,就算再如何努力也是无法再将孩子生出来了,最后的结果便是一尸两命。 谢小桃不敢相信地看着稳婆,特别是在看见她的那双手后,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居然把药涂在了自己手上! 逆生胎,这种药无色无味,就算是艺术超凡如净空师太那样的人也恐怕很难察觉到,若不是因为刚刚的那盆温水,谁又能发现其中的端倪呢? 叮叮虽然不懂医术,但见到这样的情形,也是猜出了七七八八,暗暗责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叫坏人有机可乘。 张嬷嬷也是厉声道:“说!你在手上都涂了什么!”她对着稳婆瞪起了眼睛,除了指责之外,更多的则是愧疚,但凡她刚刚多留意一下,便是能发现稳婆的不对劲。 其实,这件事不能怪张嬷嬷和叮叮,毕竟在稳婆接生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霜姨娘的身上,谁会注意到稳婆的手接触到热水时的变化呢?水是热的,冒些白烟并不稀奇,而手变红了,也可以看做是被血染红的。 叮叮也是恶狠狠地瞪着稳婆,忽然惊呼道:“不好,她要咬舌自尽了!”说着,用力地捏住了对方的腮帮子,使之被迫张大了嘴巴,然后一个手刀便是劈了过去,将之劈昏,打算留后再审。 相对于稳婆的事情,谢小桃更是担心着霜姨娘的安危,“娘……”可能是因为紧张的缘故的,握着霜姨娘的手更为用力了。她只是在手记上看见过有关于逆生胎的介绍,却是没有解毒之法,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救人。 霜姨娘的额头上又是冒出了一层汗珠,开始了新的一轮痛苦的喊叫,但因为力气已经被耗得差不多了,所以听上去更像是呻吟,“保孩子!” 233生产之法 很有份量的三个字,叫谢小桃哭得泪如雨下。或许在生死面前,任何一个母亲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去救她的孩子,这样的爱是伟大的,但是谢小桃不能答应。她摇头拒绝,“不,要救救两个一起救!你和孩子同样的重要,谁也不能出事!” 声音落下以后,全场震惊,都在用一种诧异的目光望着跪在床榻边上不住地落泪的小女孩。 “四小姐,恐怕……”张嬷嬷欲言又止,略一沉吟,还是决定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孩子到现在都生不下来,要保护住大人和孩子恐怕……” “就算难于上青天,我也要保住他们两个人!”谢小桃语气坚定地说,这样的话并不是随口说说的,在她心里的确就是如此想的。她不相信怀揣一身医术的她救不了霜姨娘母子!如果连自己最为在乎的两个人都救不了,那她还要医术干什么? 叮叮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这个七宝到底去哪里啊?若是有她在,说不定能知道稳婆手上涂的是什么毒,现在……”说着,她抬起脚便是朝着昏倒在地上稳婆踹了踹,“该死的恶毒妇,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就不怕遭报应吗!?” 不知是不是七宝刚刚的那一手刀力气过大,躺在地上的稳婆愣是没有被踹醒,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没有反应,叮叮就继续踹,又踹了好几下,却是没有换来一点回应。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了,皱着眉头道,“四小姐,现如今没有稳婆,就算您想救霜姨娘母子,可谁来接生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这屋子里除了稳婆会接生以外,谁又懂得这些呢?女人生孩子不同于治病救人,也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谢小桃凝神,想了想,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张嬷嬷的身上。整间房间里,就只有张嬷嬷的年纪最大,或许,她可以期待一下。“张嬷嬷,你可有看过女人生孩子?” 张嬷嬷讶然,完全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早年的时候看过。”以前,太妃生孩子的时候,她就是在一旁伺候的。 “那就好了。”谢小桃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有张嬷嬷这句话就够了,“烦请张嬷嬷帮着我娘接生吧。” “啊?”张嬷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老而不花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是她听错了,还是谢小桃真的打算叫她接生? 见对方有些犹豫,谢小桃便是跪了下来,哀求道:“张嬷嬷,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若是非到了这个要命的关口,若是我还有其他办法,我一定不会这样苦苦相逼的。”说着说着,又有两滴泪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这几个月来,是你一直在我娘身边尽心尽力的照顾着的,可以说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相信你也是不希望他就这样胎死腹中的,对不对?求求你,帮帮我,可以吗?” 听着这一声接着一声的哀求,张嬷嬷有些动容地颤了颤唇瓣。谢小桃说的没有错,霜姨娘的肚子是在她的照顾下一点一点的变大的,她对那腹中胎儿的感情并不亚于霜姨娘。“好,老奴尽量!”说完,试着把谢小桃从地上扶了起来。 谢小桃感激,在张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就在刚才决定求张嬷嬷以前,她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公开自己会医术的事,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公开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为了保全霜姨娘母子两人的命,也只能这样做了。 她转头,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看向了叮叮,“帮我去外面把绿屏找来,告诉她……”她想说叫绿屏去房间里把她的工具拿过来的时候,房间的门却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七宝! 七宝火急火燎地迈过了门槛,手里还拽着一个跑得呼哧呼哧喘的老妪。她也顾不上自己浑身的水渍,便是对着众人道:“稳婆!” 谢小桃看着她,“稳婆?” 顺着声音,七宝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谢小桃,愣了片刻,“是!乔稳婆!”她点了点头,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给了谢小桃新的希望,她猜测这个稳婆一定是七宝从慎王府里带出来的人。看来,她又要欠储沂谨一份人情了。“请稳婆帮我娘接生……” 乔稳婆缓了缓神,虽然不明白侍郎府里为何会允许一个小女孩儿进到如此污秽的地方,但还是点了头。答允过后,便是快速向着床榻走去。 叮叮也是没有闲着,“七宝,你来了就好,快些过来看看这毒妇手上涂了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抓起了躺在地上的稳婆的手。 七宝喘了一口气,从叮叮手里接过了那一只还微微泛红的手,观察了一阵子,骇得整张脸都变了颜色,“这是……逆生胎?” “什么是逆生胎啊?”叮叮不解。 可惜,未等七宝解释,乔稳婆的声音却是传了出来,她惊呼道:“奇怪,产妇的宫口怎么会有闭合的迹象?” 啊! 刹那之间,一屋子的人都是被震惊得说不出来话。 “怎么会这样?姨娘的孩子还没有生出来,宫口怎么会有闭合的迹象?”张嬷嬷困惑地皱起了眉头,这样的事情她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 叮叮也是同样的反应,她张了张嘴巴,后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是不是那毒妇手上的东西?”声落,一股莫名的怒火便是从心头窜了出来,对着昏迷的稳婆瞪起了眼睛,恨不得在对方身上戳出来几个血窟窿! “是,她的手上涂的是逆生胎,这种药无色无味,对一般人并没有什么危害,但对于产妇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七宝开始解释逆生胎的毒性,解释之后,又对众人道,“现在,霜姨娘的宫口已经出现了闭合的现象,若是再不叫孩子生出来,就算华佗在世,也是于事无补。” 这些事情,谢小桃早已经清楚,她重新走到了床边,对着乔稳婆问:“可有办法叫我娘快些把孩子生出来?”她明白,她们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至多在过两个时辰,霜姨娘的宫口就会完全闭合。 “我只能说尽量。”乔稳婆如实回答。因为逆生胎的作用,霜姨娘的宫口并没有完全开放到可以叫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的地步,加上现在宫口又有了闭合的征兆,又是加大了难度。“这还需要取决于霜姨娘的意念,只要她不轻易放弃,我们就可以试一试。” 七宝也是走了过来,看了看霜姨娘的情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方才耽误了太久的时间,霜姨娘的力气都消耗光了,哪里还有力气叫孩子出来?” “那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啊?”叮叮在一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代替霜姨娘把孩子生下来。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谢小桃道,在脑海里飞速搜索着解决之法。 七宝亦然,片刻之后,果真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却是为难地说:“办法倒是有,只是是一个非常之法……” “什么办法?” “就是需要有人帮着把孩子从姨娘的肚子里推出来。”七宝开始解释,“只是需要在产妇的小腹上划一道口子,从里面帮助其将孩子推出去。” “这怎么行?”张嬷嬷第一个反对,这种事情光听听就够匪夷所思的了,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听说过这种方法呢! 谢小桃却是问道:“这种方法能否保证大人和孩子都相安无事?” “这个……”七宝变得吞吐起来,若非是以前曾经看见过她师父亲自示范过一次,她也是不会相信这个世上会有这样的接生方法的,只是当时是由她师父来做的,有三成的成功率,但如今由她来做,恐怕成功的概率就要减半了,甚至是更低,“大约只有一成……” “一成?”谢小桃陷入了沉思,“一成够了!”正欲询问下一步该如何做的时候,却是被张嬷嬷打断了。 “不行!四小姐,只有一成的希望啊,老奴不会允许你拿霜姨娘母子的性命开玩笑!”看得出,张嬷嬷是真心为霜姨娘母子担心的。 谢小桃并没有听劝,“可如果不用这个办法,我娘他们连一成活着的希望都没有!”说完,便是不再理睬对方,复又向七宝询问,“施行的过程中都需要注意什么问题?”如果需要她出手,她一定不会犹豫! “需要注意的有两点,麻醉和止血。”七宝道,她想了想,继续道,“奴婢会将霜姨娘的全身麻痹,然后在她的下腹开口子,把孩子推出去的。” 谢小桃却是摇了摇头,“把孩子推出去的事情由我来,你去帮着接生,一定要想办法延缓宫口闭合的速度!” 七宝怔了怔,明白谢小桃的顾虑,如果宫口闭合的速度太快,只怕孩子也是出不来的。她没有拒绝,“那就劳烦四小姐了。”然后走到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了药箱,从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交给了谢小桃,“四小姐,把这个药粉倒入热水,浸泡双手,待奴婢告诉您可以把手伸进去了,您再把手抽出来,甩掉水便可以去推孩子了。” “嗯!”谢小桃答应。 张嬷嬷站在一边观察着,感觉这两个人都疯了,可惜,现在的她是一点办法都使不出来。 叮叮似是看出了张嬷嬷的担忧,便是微微扬了扬唇角,宽慰道:“别担心,有七宝在,一定会没事的。” 奈何,张嬷嬷悬着的心还没有放下来,七宝那边就又出了状况,“糟糕,麻醉散和止血药不够了……” 234婴儿降生 “不够了?”叮叮惊呼道,纵然她不太懂得医术,但也明白此时此刻麻醉药和止血药对霜姨娘的重要性,“平时,你不是最喜欢捣鼓这些瓶瓶罐罐的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不够了呢?” 七宝有些无奈。她平时是喜欢捣鼓这些不假,但大部分的瓶瓶罐罐都在慎王府里,带出来的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再说了,谁又会料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 谢小桃看着她们,然后问道:“现在你那边剩下多少?” “麻醉药只够半个人的用量,止血药……”七宝的声音停了下来,凝眉想了一下,“止血药的量估计会差很多,若是在施救的时候出现了大出血的现象,恐怕……” “那你现在去配制!”叮叮在一旁命令道。 谢小桃摇头,“来不及了。”这两样药配制起来并不难,但要是配制到足够救人的分量也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到时候就算真的配制好了,估计霜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早就一命呜呼了。“叮叮,你去叫绿屏把我房间里的那两瓶药拿过来,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救我娘的命!” “是什么药?”这一次问话的是七宝。想到她们面对的是两条人命,她就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的马虎大意。 谢小桃转头,静静地看着她,略一沉吟道:“是我师父留给我的,说是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她明白,这个时候如果她说自己也会医术,恐怕是没有人相信的,只会认为她是在因为着急而胡乱说的。 在谢小桃吩咐之后,叮叮便是快步跑出去了。七宝看着谢小桃,仍是在琢磨对方口中所说的救命之药到底能有多大的功效,当然,她并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上面。 “七宝,你看看能不能把全身麻醉改为局部麻醉?这样就可以减少麻醉药的用量了。”表面上看起来,谢小桃像是在征求七宝的意见,但实际上她已经决定这样做了。 “可以是可以,但整个过程中,霜姨娘还是会感觉到痛苦的……”七宝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其他地方……你看能不能用银针或者其他办法来缓解疼痛?”谢小桃又问。 听闻此言,七宝茅塞顿开,“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她笑了起来,但很快又被阴云重新遮盖住了,“我可以用银针暂时封锁住霜姨娘的几处大穴,但也只能维持半个时辰而已,而且半个时辰后,姨娘所承受的痛苦会更大,大到是正常人难以承受的,很有可能……”言外之意是告诉谢小桃,若是半个时辰内她们无法将孩子取出来,霜姨娘就会被痛死。 “那我们就只能加快速度了。”谢小桃无比坚定地说,这个时候,她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说完,她又对七宝交代道,“还有止血药,你看能不能把它做成凝血散?” “止血药做成凝血散?”开始的时候,七宝并没有反应过来,但随便便是想明白了谢小桃的真正用意,从功效上看,凝血散主要作用是在凝血,可以减缓血流的速度,从某种意义上说两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且把止血药做成凝血散并不难,只需要在原有的药粉里混入一味新的药剂便可以了。“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但四小姐凝血散与止血药毕竟不是同一种东西,它不可能完全取代止血药的作用的。” “我的意思是说把现有的止血药分成两份,一份用来做凝血散,一份留着备用。”谢小桃解释。 七宝想了想,虽然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冒险,但还是选择了认同。如果她们够幸运的话,就算是只剩下了一半的止血药,也是足可以应付一切的,前提是在这过程中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小姐,奴婢这就去配制凝血散。” 七宝的动作很快,只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是将凝血散配制好了,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她还在药里面加了两味其他的药。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她们便开始按照计划开始动手了。 眼见着刀尖就要落在霜姨娘的小腹上了,张嬷嬷终于是忍不住地阻止道:“等等,四小姐,还是等叮叮回来再说吧。” 谢小桃明白张嬷嬷的顾虑,却是狠心地摇了摇头,“叮叮早晚都会回来的,但是我娘这边等不了了。”她们现在这样做,也是希望能赶在逆生胎的毒性彻底发挥出来前叫孩子顺利的降生,多耽误一刻,霜姨娘母子便又会多增加一分危险。“七宝动手吧。” “好!”说完,七宝便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在霜姨娘的小腹上花开了一道口子,她在上面撒了一些凝血散,确定情况并没有朝坏的方向发展就吩咐谢小桃可以把手从水盆中拿出来了。 谢小桃也没有犹豫,用最快的速度甩干手上的水珠,跑到了床榻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按照七宝的吩咐把自己的小手伸了进去。 看见谢小桃如此反应,七宝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很难把她同一个只有十一岁大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 两人配合得很是默契,一人负责在上面把胎儿往下推,而另一人则是负责从下面铺路,尽管如此,但整个过程进行的还是不如想象中的一般顺利,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七宝的额头上慢慢聚拢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由小便大,最后竟然是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啪嗒”一声滴在了床褥上。 针灸的功效慢慢散了,被压制下去的痛苦的也随之慢慢苏醒。霜姨娘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乔稳婆急了,“这个孩子怎么还生不下来啊!?” 她急了,七宝又何尝不是如此?麻醉药已经没有了,如果霜姨娘因为承受不了痛苦而扭动起来造成了大出血,仅仅凭着剩下的那一点点的止血药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别分心,继续!”谢小桃命令道,说话间又是看了霜姨娘一眼,才发现对方的脸上早已寻不见一丁点的血色。她知道此时此刻,对方一定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便对叮叮吩咐,“叮叮,把药塞进我娘嘴里,两种都要!” 叮叮不敢耽误,拔开瓶塞,倒出了药丸,放进了霜姨娘的嘴里。 可能是因为泄了气的缘故,在霜姨娘吃完药丸以后,反而是更为痛苦地叫了出来。“呃……啊……”她抓住了谢小桃的手,“锦儿,别管我,救孩子!救孩子!” 谢小桃摇头拒绝,这个时候如果连霜姨娘自己都放弃了,只怕那个孩子出来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还谈什么救不救的?“不!如果娘死了,那个孩子我是不会救的。”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是那样的坚定,坚定道不容别人有一丁点的质疑,“你以为一个没有了娘亲的孩子能在这个宅院里平安的活下去?” 这样的话好似一块巨石,猛然间投射到了霜姨娘的心湖里,溅起了好大一片水花,全都是血红的颜色。她惊愕地看着谢小桃,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那张粉嫩的小嘴里说出来的,但也是事实。 谢小桃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霜姨娘的手,“娘,别放弃!你都放弃了,谁还有坚持下去的决心?” 霜姨娘眸底多了一层水雾,晶莹的泪珠里有她对孩子的爱与眷恋。她点了点头,抓住了被子的角,塞进了嘴里。 这样的举动落在了张嬷嬷的眼中,也是勾出了她的怜悯。她侧过了头,不敢去看这对看似柔弱,其实内心十分强大的母女。 刹那之间,整间房间都笼罩在了一片淡淡的哀伤之中,伴随着霜姨娘刻意压制的浅吟,不停地挠着每个人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乔稳婆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欢喜的神色,“孩子的脑袋露出来了!姨娘努力,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所有人都很激动,都在为霜姨娘鼓劲,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躺在地上的稳婆已经站起了身子,并且从桌子上拿起了剪刀,正在向着她们缓缓地靠近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七宝,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待她察觉到身后的反常时,稳婆已经高举着剪刀站在了谢小桃的身后。“四小姐小心!” 可她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稳婆手中的剪刀便是朝着谢小桃的背脊狠狠扎了过去。 “咣当——” 叮叮一个闪身,冲到了稳婆面前,重拳打在了对方的胳膊肘上,那把剪刀便是直直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四小姐,您没事吧?”叮叮关切地询问,其他人也是同样的焦急。 谢小桃微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好了,我没事,先别说这些了,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经她提醒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了霜姨娘的身上,急切地等待着那个孩子的降生。 “哇——” 突然间,孩提的一声啼哭打破了整间房间的凝重气氛。 乔稳婆激动得流出了眼泪,“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太好了!”七宝和叮叮异口同声道。 谢小桃亦然,扭头看向了霜姨娘,“娘,是弟弟!” 所有人都沉浸在新生儿降生的喜悦之中,却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剪刀的尖端上挂着一层血红,暗沉的红色,却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235母子平安 用刀子割断了脐带之后,七宝把孩子交给了乔稳婆,然后不敢松懈的向众人交代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要把伤口缝合上才可以。” “那就由我来吧。”拿针挑线是谢小桃擅长的活计,而且又是为了霜姨娘,她这个“女儿”自然是首当其冲。 “四小姐,还是由奴婢来吧。”叮叮在一旁接话道,要是缝合的是衣服之类的,她一定不会当着谢小桃的面把任务揽到自己身上,但如今要缝合的是伤口,是血肉,那样的血腥绝对不是所有的闺阁小姐都能承受的。 谢小桃没有答应,看了看正在被叮叮擒得死死的稳婆道:“这种事情还是由我来吧,你就负责看管那毒妇就行了。” “四小姐……”叮叮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被对方用话语打断。 “好了,别在这种小事上耽误时间了。相信我,我能做好的。”说的时候,谢小桃还不忘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吩咐张嬷嬷去拿针线。 张嬷嬷便是取过了针线,把针放在了火上烧了烧,等待了片刻,才递到了谢小桃手上。 接过针线,谢小桃便开始去缝合霜姨娘的伤口,可能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整张小脸也变得不如之前水灵了,好像所有的血色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伤口只有两寸长,谢小桃却是缝得十分吃力,缝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待她缝好以后,张嬷嬷连忙拿起帕子,为她擦掉了满头的汗,瞧着那张早已寻不见一丁点血色的脸后,有些心疼地说:“四小姐辛苦了。” “为我娘做事,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谢小桃回答,勉强扯出了一记笑容,又帮着霜姨娘在伤口处撒上了一层止血药。 乔稳婆也已经给孩子收拾妥帖,哪里还有之前黑紫黑紫恶心的模样?粉粉嫩嫩的,好像是一只可爱的小乳猪。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孩子的哭声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几乎很少哭,从出生到现在,也只有刚接触到空气的时候才嚎了一嗓子,其他时间便都是在笑。他的笑容很甜,很有感染力,任何人见了,都会在瞬间把烦恼抛弃在脑后。 “四小姐,您看看这个孩子多可爱!我接生了这么多的孩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爱的孩子!”乔稳婆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说。说着,她把孩子递到了谢小桃的面前。 谢小桃微笑着,却没有伸出去抱的意思,“他这么小,我还是不要抱了,万一抱坏了,可就不好了。”说话间,偷偷把手背在了身后,自然是没有人看见那只小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低下头,看着好似在熟睡的霜姨娘,心中又是浮现出淡淡的酸楚。想到霜姨娘为了这个孩子而受得痛苦,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娘,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侍郎府一天,就一定会保护你们母子俩周全的。“好了,这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叮叮,你去通知父亲他们吧,想必他们已经在外面等急了。” “好。”七宝应了一声,便是欢喜地跑了出去。 须臾,苏绍和陈玉珍便闻讯赶来,才一踏进门,苏绍便开口问:“孩子生出来了?是男孩,还是女孩?”看得出他很心急,心急到还没有听见叮叮说出孩子的性别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乔稳婆抱着孩子道:“是男孩!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府上又添了一名小少爷!” 听闻此言,苏绍不由分说的从对方的手里接过了孩子,先是撩开了襁褓验明性别,在确定是男孩无疑后,便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儿子!果然是儿子!” 与他的欢喜态度截然相反的要数陈玉珍和苏婉婷了。无论如何,她们都没有料想到霜姨娘不但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了,还一生就生了一个儿子! “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喜庆!”苏绍的老脸上难得露出了严肃之外的神情,笑得像个孩子。他把婴儿递到了陈玉珍面前,“这是我的儿子!” 费了好半天力气,陈玉珍才勉强挤出了一道笑容,“是啊,恭喜老爷!”说话间,适才把目光暂时从乔稳婆的身上移开了。 看着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张嬷嬷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边笑着,一边收拾早已被弄得凌乱不堪的房间。她弯下腰,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剪刀,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但颜色却是明显的不同,特别是前面尖锐的部分。 这是……张嬷嬷疑惑地用手捻了捻,把染成了红色的指尖放在鼻翼下闻了闻,顿时被骇了一跳。这是血! 她第一反应想到的便是谢小桃,想要去确定究竟是不是谢小桃受伤了。 而谢小桃这边呢,不知是不是太过疲惫的缘故,把整个背后都靠在了床柱上,就那么静静地靠着,然后微微扬起了唇角,以示自己很开心。 “欣赏”完孩子以后,陈玉珍立刻将视线移回到乔稳婆的身上,道:“是你帮着银霜接生的?” 乔稳婆点了点头,并没有察觉出异样,“是啊,我就是七宝找过来的稳婆。” 陈玉珍立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对着七宝指责道:“胡闹!知不知道孕妇在生产的过程中,临时换稳婆会很危险?搞不好会一尸两命。” 苏绍也是反应了过来,适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稳婆并不是他们事先找来的那个。“是啊,怎么突然就换稳婆了?”他附和着陈玉珍的声音道,全然不记得当时那个稳婆对他们说母子俩的性命很可能都保不住的事情了。 七宝有些不服气地扁了扁嘴,“如果不换稳婆,大人和孩子都得死!” 陈玉珍立刻瞪起了眼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个当下人的居然敢这样同主子说话!”借着斥责七宝的机会,顺道连同谢小桃一并骂了,“还有你,锦儿,府上的四小姐,居然一声不吭的跑到产房来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该怎么看我们侍郎府?” “是啊,锦儿。堂堂侍郎府的四小姐无端出现在产房这等腌臜的地方,传出去,叫父亲的脸往哪里放啊?”苏婉婷在一旁落井下石着,“知道的是你关心姨娘,害怕姨娘出事,但你可想过没有,你这样贸然闯进来,不是帮忙而是裹乱。” 苏绍看了看自己怀中挥舞着小手小脚的孩子,又看了看依靠在床边的谢小桃,并没有注意到她那张形容惨白的脸,正欲发话之际,却是被张嬷嬷的声音打断了。 “夫人、大小姐,你们这样说可就是冤枉四小姐和七宝了。”张嬷嬷替谢小桃解释,这个时候,恐怕只有她这个外人的话才最有说服力,“若不是因为四小姐和七宝,只怕这个孩子还就真的生不下来了呢!” 闻言,苏绍换上了一副紧张的神色,“张嬷嬷这是何意?” “那就得问问这个毒妇了!”叮叮气鼓鼓地插了话,“也不知道这是谁请过来的好稳婆,居然在手上涂了毒药,才害得霜姨娘一直生不出孩子来的!” “啊?”苏绍又变了一种神情,“还有这种事情?” “是,正是这样。大人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找太医来验一验她的手,相信上面还有残留的毒。”张嬷嬷缓缓地说,然后把逆生胎的毒效复述了一遍。 “张嬷嬷,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的,”陈玉珍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张嬷嬷并不见恼怒,“还是那句话,是与不是请太医过来验一验便一清二楚了。或者,把这毒妇带下去好生审问一番。” “是啊,最好大刑伺候!这个毒妇不但残害霜姨娘母子,见事情败露,居然还打算偷袭四小姐!”叮叮又道,恨不得把稳婆大卸八块了,不,应该是裹上渔网,一片片的凌迟了! “当时,四小姐正在帮霜姨娘生产,若是真的叫这毒妇得逞了,恐怕三个人都活不成了。大人哪里还会看见这么可爱的小少爷?”张嬷嬷与叮叮配合着,当然这话说得有些夸张了,却是很聪明地把重点落在了婴儿的身上。她知道,此时此刻能波动苏绍情绪的只有孩子。 苏绍也没有叫张嬷嬷失望,当即下令,“来人,把这毒妇带下去!再把太医请过来验一验!” 雨还在下,在稳婆被拖出去的时候,恰有一声惊雷响彻天际,震得陈玉珍的心不受控制地颤了一颤。毒是她的下的不假,可她做梦也想不到那么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被人戳穿,还破坏得这么彻底!如果稳婆不堪重刑的折磨,将她供出来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她的心便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轰隆—— 又是一声雷,待雷声消退之后,稳婆的脑袋竟是没来由地垂了下去。随之,传来了家丁的声音,“老爷,她咬舌自尽了……” 陈玉珍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忘啐了一口道:“这个毒妇,真是便宜她了!” 是啊,的确是便宜她了,同时也是便宜你了!谢小桃在心里恨道。她强撑着一口气,等待看陈玉珍计谋败露的那一幕,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她有些失望,紧咬着的那口气慢慢变得松散,不管如何努力,都是再也聚不起来了。后来,眼一黑,便是不受控制地倒在了霜姨娘的身上…… 236少爷乳名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谢小桃便是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只一眼便是看见了绿屏哭得好像兔子一般红肿不堪的眼睛,着实是把她吓了一跳,当然更令她吃惊的还是自己居然睡了那么长时间。这三天的时间仿佛稍纵即逝,快到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会如此之长。 “小姐,您真坏!明明自己都被伤成了那样,居然还一声不吭!”想到那日谢小桃被人抬回来的情景,绿屏仍是心有余悸。要知道她家小姐出去的时候,虽然不能用红光满面来形容,但也是健健康康的,可被抬回来的那个人呢?一张小脸惨白得吓人,比白纸都白,哪里还寻得见一丁点的血色啊?随着回忆,绿屏竟是不受控制地红起了眼眶。这三日来,她可是没少为了谢小桃的伤势而偷偷抹眼泪。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都是醒了吗?你怎么还哭呢?”谢小桃勉强坐起了身子,背后的伤势已经被人处理过了,但被突然间这么一扯,还是会痛得她忍不住冷气倒抽。她故作轻松地笑笑,“你不是常说你家小姐我是吉人自有天相吗?不是常说你家小姐我是有佛祖保佑,任何妖魔鬼怪都靠近不了吗?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出事呢?咱们不哭了,好不好?” 绿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泪,嘴巴依旧是翘得高高的,替谢小桃委屈道:“就算是神仙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从小姐进府以后,就没有过过什么舒坦的日子!栽赃陷害咱们就不说了,还有明枪暗箭,真当小姐的身子是铁打的不成吗?”哪怕是铜墙铁壁也有腐蚀风化的一天,更何况是瘦瘦小小的谢小桃呢! “你家小姐虽然不是铁打的,但绝对要比铁来得坚韧!”谢小桃抓起了绿屏的手,温柔地拍了拍,然后柔声道,“你听过一首诗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家小姐就是那野火烧不尽的小草,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都会顽强地活下去的!”非但是活下去,还要活得十分得意! 绿屏反而是更为难过了,“小姐竟瞎说!您明明就是侍郎府的大家闺秀,干什么要拿自己同杂草比!”外人都觉得谢小桃是个不知礼数的山野丫头,但她从来都不这么认为,也不许谢小桃这样说自己。 什么侍郎府的大家闺秀?说穿了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谢小桃在心里冷笑,如果可以选择,谁会愿意做这个鬼地方的狗屁四小姐?不过,相信过不了多久,侍郎府四小姐的名号就不会再属于她了,到时候便不会再有人拿她当什么小姐对待了。若干年后,甚至会想不起来曾经侍郎府里还出现过一位四小姐。 “对了,我娘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谢小桃问,说实话,她倒是有些担心霜姨娘的身边没有人照顾。 绿屏抹了抹眼泪,“小姐放心,母子平安。姨娘早在昨天就醒过来了,只是身子有些虚弱。”都说女人生孩子像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身体虚弱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谢小桃也是这样想的,特别是霜姨娘生孩子的时候,还在肚子上开了一道口子,更是需要时间来恢复的。 “现在孩子由谁来带?”谢小桃复又追问了一句。既然绿屏说霜姨娘已经昏迷了两日,那照顾新生婴儿的事情自然不会落在她的头上。 “由奶娘来带。”绿屏脱口而出,随即便是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补上了一句,“不过小姐放心,奶娘是从宫里出来的,不是咱们府上的人。” “哦?” 绿屏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原本夫人打算帮着小少爷张罗这件事的,但是张嬷嬷死活不同意,非说要交给太妃来安排!” 谢小桃明白,张嬷嬷这是在保护霜姨娘母子,经过稳婆的那件事,那位从宫中走出来的老嬷嬷自然是不敢再用陈玉珍安排下来的人了,虽然逆生胎的事情是死无对证,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那位好不容易诞生下来的小少爷安安好好地存活于世的。 “还是张嬷嬷考虑得周到,只是连请奶娘的这种小事都要叨扰太妃,太妃会不会不开心呢?”谢小桃随意地问着。 “当然不会了。”这一次说话的却是七宝,就在她推开的瞬间,刚好听见了谢小桃的这一句问话,便是笑着回答了。“张嬷嬷说,太妃听说府上添了一位小少爷,可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呢!这不,前天就吩咐人把给小少爷准备的小衣服、小鞋子,还有一些小玩意都送了过来!” 说话间,七宝已经走到了谢小桃的床前,将手里拎着的那只药箱放在了一旁的小凳上,“四小姐,叫奴婢为您检查检查伤口吧。”这三天来,谢小桃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七宝从来都没有松懈过,一直都在尽心尽责地帮其换药,包扎伤口。原本以为谢小桃还要睡上一段时间,不想这次来了,竟然发现对方已经醒了,真是一件叫人欢喜的事! 谢小桃犹豫了片刻,却是没有拒绝。在绿屏的服侍下,慢慢脱去了洁白的中衣,将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 七宝慢慢解开了缠绕在谢小桃身上的纱布,动作很轻,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弄疼对方。 很快,谢小桃背脊上被剪刀扎中的伤口便是暴露在空气中,还是同样的触目惊心,看得绿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四小姐,接下来会有些痛,您要忍住……”七宝缓缓地说。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便是不再多言一句。 七宝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瓷瓶,打开了瓶塞,然后将药粉洒在了对方的伤口上。 这个过程很痛,但谢小桃却是连吭都没有吭一声,若不是额前的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任谁都会不会想到那药粉撒在伤口上有多痛。 看着眼前异常倔强的女孩儿,七宝的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忍。在没有经历过霜姨娘难产的事情以前,她一直都觉得谢小桃是个经不起风雨的弱女子,纵然是比寻常闺阁小姐聪明一些,但也还是个稍稍被吓一下就能掉眼泪的骄纵小姐。 当发现止血药和麻醉药不够的时候,是谢小桃最先想到了应对之策,然后又很果决地下令开始。如果说那一夜,什么事叫七宝印象最深,那就要属那两件莫属了,一件是谢小桃把手伸进霜姨娘腹中帮助其生产,动作干脆而直接,一点也寻不见别的小姐的扭捏与胆小;另一件则是谢小桃帮着霜姨娘缝合伤口,那个时候,谢小桃明明已经受伤了,却还是强忍着痛苦,一针一线地缝着,甚至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这两件是足以表现出谢小桃的不同寻常了,不但勇敢还很坚强。 “很痛吧?痛就喊出来……”七宝在一旁提醒道,心里却比谁都清楚,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是不可能喊出来的。 “放心,我很好。”谢小桃淡淡道,还可以说笑。 唉……七宝在心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取出了干净的纱布,缠绕在了谢小桃的身上,一边缠着,一边忍不住地想,如今的苏云锦只有十一岁,若是再长大一些,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儿?应该是一个可以惊艳整个上京城的奇女子吧?难怪主子会对她这般上心!“好了,四小姐,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说着,帮着谢小桃穿好衣服。 “谢谢你了。”谢小桃由衷地表示着感谢,然后又加了一句,“这些日子,我恐怕行动不方便,我娘那边还需要你帮着照顾一下。” 声音落下,七宝便是听出了谢小桃的弦外之音,“四小姐放心,照顾霜姨娘是奴婢应该做的事情,奴婢和叮叮一定会把姨娘照顾好的。”言外之意是在告诉谢小桃,慎王爷并没有把她们姐妹召回去的打算。 如此一说,谢小桃的悬着的心便是稳稳地落回了原处。她想有七宝和叮叮在,谁也不能打霜姨娘母子的主意了。 “不过,四小姐也要快些养好身子才是!”七宝笑着补充道,“再过些日子,姨娘小腹上的缝合线就该拆了,奴婢觉得还是由四小姐来做比较好。” 谢小桃的确也是这样想的,要是换做别人来做,她也不放心。 “还有,小少爷的名字还是要等着您来取呢!”七宝又道。 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我来取名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由她来做呢?且不说苏绍和陈玉珍那边,就是连幽居在深宫中的太妃也是不会允许苏家是子嗣由一个外人来取名字啊。 “是乳名!”七宝解释,“这可是张嬷嬷特意要求的。她说小少爷的乳名一定要由四小姐来取,因为小少爷的命是四小姐救来的!”看得出,张嬷嬷是希望用这种方法叫府上的人记住这一点——在所有人都放弃小少爷的时候,是四小姐的坚持与努力,才使得他平平安安的降生的! 听过之后,谢小桃很是感动,但感动归感动,却是还没有被冲昏头脑。她凝起眉头问:“可是这样做是不是不符合礼数?” “正因为不符合,所以今个儿一早,张嬷嬷便是亲自去了一趟皇宫。”七宝笑嘻嘻地说,“四小姐就别操心这件事了,还是想想该给小少爷取个什么名字好吧。” 谢小桃有了片刻的失神,所有的心思好像随着七宝的声音慢慢飘向了皇宫。宫里的那位会同意这个荒唐的要求吗? 237平顺安康 永安宫中。 张嬷嬷向太妃汇报侍郎府的情况,“太妃可以放心了,小少爷在奶娘的照顾下越来越活泼了,见人总是咧着一张小嘴笑,看着就十分讨人喜欢。”说完那个刚出生的婴儿,她又开始交代霜姨娘的情况,“还有,霜姨娘现在也已经醒过来了,太医说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好,相信过些日子便能下床走动了。” 听见张嬷嬷说完了这些以后,太妃便是合十了双手,对着窗外拜了拜,高呼:“谢天谢地,这对多灾多难的母子总算是化险为夷了。” “是啊。这也是多亏了四小姐,要不是她,恐怕霜姨娘早就会难产而死了。”张嬷嬷由衷地夸赞道。想到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真可谓是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如果谢小桃没有冲进来,没有及时替霜姨娘母子做了决定,哪里会有现在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少爷? 提到谢小桃,太妃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上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堂堂侍郎府的小姐居然擅作主张的跑到了妇人生产的房间里面,成何体统?!” 张嬷嬷皱了皱眉头,替谢小桃辩解,“太妃,四小姐这样做,也是因为担心她娘。您也是知道的,四小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哼!”太妃冷冷地哼了一声,“孝顺?你见过有哪个孝顺的孩子会主动要求别人在她娘的肚子上开刀的?” “太妃,您这样说,真是误会四小姐了,当时情况紧急,若非是用这种非常之法……”张嬷嬷认真地说,可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妃的声音打断了。 太妃微微挑起了眉梢,“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被那丫头收服了?” 张嬷嬷停顿了片刻,却是没有就此放弃,“太妃,老奴并没有被谁收服,老奴只想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她抬起头,看向了太妃,丝毫不见有躲闪的意思。的确,她是问心无愧的,又何必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那日,在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的时候,是四小姐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保证母子平安。施救的过程中,也是因为四小姐的聪明才智与临危不乱,才使得孩子平安降生的。那日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都不敢把手伸进去的。” “那又如何?”太妃的声音依旧冰冷,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语气与刚才相比已经有了一丝缓和之势。谢小桃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太妃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那个瘦瘦小小的身体里居然藏着那么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还有一件事,可能太妃并不知道。”张嬷嬷的声音缓缓而出,徐徐向着太妃讲述了另外一件事,“四小姐在为霜姨娘施救的过程中曾受了伤。” “莫不是你离开宫中的这段日子,把哀家当成了幽居在深宫中的无知妇人?”太妃挑眉反问,言外之意是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心里却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替谢小桃担心。说实话,她真的很想问一问谢小桃的情况,但碍于面子,碍于横亘在她心底所知道的秘密,又是硬生生把这份冲动压了下去。 张嬷嬷立刻跪了下来,“太妃恕罪,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想告诉太妃,四小姐受伤的时候,不但没有告诉我们,还坚持带着伤帮霜姨娘缝合伤口,试问一下,这样的女孩儿真的像流言所说的那般不堪吗?” 在谢小桃昏迷期间,外面已经因为其私自闯进了产房而传出了各种不好的传言,但张嬷嬷想要告诉太妃的是,不管那些流言是如何的难听,如何的想方设法中伤谢小桃,她都会站在谢小桃这一边,帮着她澄清,一遍不成就来第二遍。她的力量虽然渺小,但至少可以去努力地说服身边的人,特别是太妃。 那日,谢小桃之所以回来晚的原因,张嬷嬷不是没有耳闻的,只是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使得原本疼爱谢小桃的太妃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还罚了其在外面跪了那么久! “太妃,四小姐是有错在先,但她毕竟是救了两个人的命啊。”张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这样的声音,更是为太妃平添了几分矛盾。她甚至有些后悔去要求千机老人用古术催眠谢小桃从而得知了埋藏在对方心底的秘密。如果她还如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她一定会不做犹豫的将谢小桃召进宫,好好赏赐一番。 唉……太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张嬷嬷挥了挥手,有些不耐地说:“好了,哀家知道了。” 张嬷嬷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向太妃说出了一个不情之请,“太妃,老奴还有一个小小请求,不知道太妃能否答应?”未等太妃回答,她便道,“小少爷的命是四小姐救的,老奴希望太妃能将给小少爷取乳名的权力交给四小姐。”她明白这样的要求有些得寸进尺了,却是她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 在陪伴霜姨娘的这些日子里,张嬷嬷早已摸清了侍郎府的底细。府上除了那几位正主外,其他人都活得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特别是谢小桃,看着好像特别好运,总会得到贵人相助,但其实比其他人都难,如同在冰面上行走,每走一步都要在心里反复掂量,琢磨下一步会不会掉下去。 现如今,多少人因为她大胆救母、救弟的举动而视她如眼中钉?张嬷嬷无法估算,只想为谢小桃尽一些微薄之力。 “取乳名?”太妃第一反应是反对,以为眼前的老奴是脑子坏了,才会说出这种荒诞无稽的话的。 “太妃……”张嬷嬷苦苦哀求道,“只是一个小小的乳名,老奴希望您能答应……” 难得看见张嬷嬷如此认真的替别人来求自己,太妃有些动容,稍稍沉吟了片刻,终归选择答应下来,“好吧,既然你这样要求,那哀家答应便是了。”说着,对着张嬷嬷挥了挥手,“好了,你回去吧。” 张嬷嬷知道太妃这是嫌弃自己了,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嗑了三个头,适才弯着腰退了出去。 在她走后,永安宫的半空中忽然传出了一声哀叹,长长的叹息化身成一条暗黑色的龙,绕着房梁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完全消失。 “太妃这是怎么了?”千机老人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边走边捋着自己的白胡须,“大老远的便听见您在宫里唉声叹气的了。”他走进来的时候,太妃正以手托额,在为刚刚的事情而烦恼。 “刚刚张嬷嬷来过了。”太妃没有抬头,“居然要求哀家把给孩子取乳名的权力交给那丫头!” “哦?”千机老人耸起了眉峰,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被哀伤环绕的尊贵女人,“太妃答应没有?” “答应了。”太妃回答,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后便是沉默,然后将桌子上的纸条向着千机老人的方向推了推。 是苏家小少爷的生辰八字。这便是太妃要求千机老人来永安宫的目的——为他批命。 不知沉默了多久,太妃忽然又开了口,缓缓地说:“不知道哀家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千机老人的目光始终都是停留在手上的那张八字上,幽幽道:“无所谓对与错,只看太妃自己的想法了。”言外之意是告诉对方,如果她觉得是对,那便是做对了。 只是,太妃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她主动解释说:“哀家这样做,只是觉得应该为苏家留一条后路。”现在,太妃还没有想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可以除掉谢小桃侍郎府四小姐的称谓。就算现在勉强把谢小桃逐出去了,只要她的头上还顶着那个头衔,早晚都会重新回到苏家的。“顺道试探一下,那丫头的心思!” 声音落下,千机老人抬起了头,矍铄的目光中多了些许异样的神色,很是耐人寻味。 太妃又是一声叹息,勉强从这些忧伤的事情中抽回神智,向着千机老人询问道:“先生,这是新生儿的生辰八字,敢问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呢?” …… 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产的缘故,所以,苏家小少爷的洗三礼比别的孩子足足晚了四天,竟是变成了“洗七礼”。 因着他是太妃最为重视的孩子,所以他的洗三礼自然是由太妃亲自主持。 早早的,奶娘便是抱着他前往了永安宫,进行了他生平遇见的第一个冗繁的仪式,接受着在场众人的祝福,特别是那位身份尊贵的太妃,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的亲身母亲并未能到场——因为霜姨娘的身子还很虚弱,所以洗三礼便由当家主母陈玉珍代为出席了。 尽管如此,却是丝毫都没有影响到小家伙的好心情,从仪式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咧着嘴嘿嘿地笑着,就连过程中有水进入了眼睛里时,也只是伸出小手揉揉,复又开始欢喜地笑了起来。 在太妃亲自拿着小镜子在他的屁股上照了以后,整个洗三礼便是圆满地结束了。 太妃仍是捧着小家伙,不肯放手。她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尽情地逗弄着。 而小家伙好像明白对方是在跟自己玩,也是伸出了小手回应。就在那双如缩小了的莲藕似的小肉手不停地在半空中挥舞,舞着舞着便是抓住了太妃的手指,毫不迟疑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放肆地吮吸起来。 见状,陈玉珍无奈地皱起了眉头,眼底隐有嫌弃闪过。“这个没大没小的小东西,居然这样没有规矩!” 太妃却是没有同陈玉珍一样的生气,反而是笑得更为开怀了,“无碍,他这是与哀家亲!”大抵是听见了有人在帮着自己撑腰,小家伙也是嘿嘿地笑出了声。听着这毫不做作的欢快笑声,太妃不免感喟道,“算起来,咱们苏家好像有很久没有听见孩子的笑声了。” 陈玉珍没有做声。 “在哀家眼中,只有孩子多,才能算是大家族。”太妃的话说得颇为高深,高深到叫人很难猜出她的真正用意。说完,她看向了陈玉珍,“哀家知道,今日叫你替银霜来帮孩子洗三,你心中恐有不愿,但你要明白,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你所生,将来都要喊你一声母亲。” 陈玉珍的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好像是被太妃说中了心事,又好像觉得被太妃这样指名道姓地教训,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太妃,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都是老爷的孩子,是苏家的血脉……”正是因为是苏绍的血脉,才变成了她恨的理由。 “嗯……”太妃浅浅地应了一声,“你能这样想,哀家便放心了。其实在哀家心中,从来就没有嫡庶之别。”在她的眼中,孩子就是孩子,都是上苍赐给他们苏家的礼物,一个个都可爱得紧,不能因为娘亲的出身而强行区分出个高低贵贱。 这样的想法与陈玉珍的刚好相反,在她的眼中,嫡出的才是正统!当然,这样想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已。她可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听太妃来教训自己,便是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这个孩子还没有取名字呢,不妨就趁今日,由太妃亲自给孩子取个名字?”说这话的时候,不乏有逢迎太妃之意,同时又叫人觉得她这个当家主母也是疼爱眼前这个才出生七天的小家伙的。 “也好。”太妃点了点头,便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在其他人都以为她正在为苏家小少爷的名讳而细细计量的时候,她忽然又问,“对了,锦儿那丫头可给她弟弟取了一个什么乳名?” 张嬷嬷向前走了一步,恭敬地回答:“回太妃,四小姐给小少爷取了一个‘康’字。” “康?”太妃疑惑,似是在询问对方这个字的意思。 “取义安康。四小姐希望小少爷一生都能平顺安康。”张嬷嬷如实回答。 “平顺安康……”太妃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四个字的份量不轻,“好名字,真是好名字,那他的大名就叫景康吧(ps:别名桃太郎>_<~)。” 闻言,陈玉珍的心上多了一股莫名的感受,好像是平地生出了一堵墙,结结实实地堵在心间,要多堵心就有堵心!她是做梦都没有料想到太妃居然会把谢小桃取的那个字放在了孩子的大名里面! 238母女私谈 太妃只是专心致志地逗弄着怀里的小婴儿,并没有注意到陈玉珍的异样。她一边逗弄,一边感慨岁月不饶人,与眼前这个新生儿相比较,她的确是老了。 “嘿嘿!”可能是因为刚刚得了名字的缘故,在太妃的逗弄下,小小的苏景康笑得更为欢喜了。然而,这个小笑星并不是一直都笑的,当发觉奶娘要把他带走的时候,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突如其来的哭喊着实是把众人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太妃赶忙询问,虽然没有发怒,但奶娘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还是一旁服侍的秋月机灵,微微一笑,替奶娘开罪,“太妃,这是因为小少爷不舍得与您分开呢!” 听闻此言,太妃的脸上果然又是重新绽放出了笑意,复又从奶娘的怀中接过了孩子,伸出手指勾了勾对方粉嫩嫩的小脸蛋。她的力气很小,生怕重一分就会划伤那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是这样吗?”她笑着向怀中的苏景康求证,却是忘记了对方只是个婴儿的事实。 她又抱了一会儿,见着苏景康不哭了,又是交给了奶娘,可才把胳膊伸出去,那小小的人儿就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金豆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着实是把人心疼的啊!“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这样缠着我,饿肚子的时候怎么办?也要这样缠着吗?” 众人诧异,谁也没有想到太妃居然会同那个小家伙用“我”! 特别是陈玉珍,原本就不太高兴,现如今更是别扭到了极点。她觉得太妃对那个孩子简直是太好了,好到身为连侍郎府长子的苏景坤都被比下去了,要知道苏景坤才是苏家的长子嫡孙,是苏家的正统血脉! 瞧着哭得愈发伤心的苏景康,太妃的心彻底的软了下来,“既然这小家伙这样粘着哀家,不如就叫他先留下来吧。”说着看向了陈玉珍,“这些日子,婉怡也是时常挂念你,你且去看看她吧。” 闲杂人等离开了,可太妃还在逗弄小家伙,然后景康长,景康短的念着,一遍一遍不知疲倦,于她来说,可能这样的含饴弄孙才是最好的幸福吧? 现在一旁的秋月有些看不懂了,缓缓开口问:“太妃,您不是已经与先生商量过给小少爷起好名字了吗?” 她的话只开了一个头,太妃便是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你想问哀家,为何要临时改了名字?” 秋月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太妃笑了笑,笑容里有着叫人难以看懂的情愫。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感慨地说了句,“齐人之福又怎么能比得上一生平顺安康呢?”这一句话中隐藏了两个名字,一个是谢小桃给新生儿取的“康”,一个是她与千机老人取的“齐”。景康,景齐,都是好名字,但也如太妃说的一样,求齐人之福,倒不如求一世平安健康来得实际!说完之后,便又开始同孩子玩闹。 秋月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是在琢磨太妃突然改了小少爷的名字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她说的一般简单? 看着太妃一脸欢喜的模样,秋月不由得腹诽道:是不是太妃对四小姐的态度有所转变了? …… “说不定太妃会因为那小贱种的关系而对那野丫头的态度慢慢好转。”游走在永安宫外的花园里,陈玉珍同小女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四下无人,她才敢同苏婉怡说这些话。 声音落下便是遭到的苏婉怡的否定,她情绪激动地说:“不可能!太妃这人脾气一向倔的很,一旦讨厌了一个人就是八匹马都无法叫其回心转意!”以前的太妃的确如苏婉怡说得一般,一旦厌恶了谁就不会轻易改变,然而她却忘记了,现如今的太妃已经老了,不敌当年了。 “可你别忘记了,是那野丫头拼死救活的那个小贱种!”陈玉珍提醒道,想到太妃对苏景康爱不释手的样子,她的心里就会升腾出一股嫉妒的怒火,熊熊燃烧。 “这个苏云锦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苏婉怡啐道。虽然霜姨娘生产的时候,她并没有在侍郎府,但也是能猜到霜姨娘难产的事情是自己母亲一手安排下去的,只是她们都没有料想到霜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小贱种会被谢小桃从鬼门关上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苏婉怡把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指节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白色,白得毫无血色可言。她看了陈玉珍一眼,发现对方的脸色也并没有多好看,便是试探着问道:“母亲,既然这个苏云锦如此讨厌,您和父亲就没有想过把她从咱们侍郎府赶出去?” 陈玉珍怔了一怔,没有料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会这样问自己。其实,她何尝不想将谢小桃赶出去呢?但把人赶走总是需要一个理由吧?但是要从谢小桃的身上挑出可以将其赶走的理由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那野丫头又不像二丫头那般蠢笨,就算咱们处心积虑想动她,她也会小心周旋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还有,过些日子,太妃便会来给她撑腰了,谁还敢打她的主意?”陈玉珍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完才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后悔同苏婉怡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要知道,就算苏婉怡心计再深,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苏婉怡却是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心思,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陈玉珍的最后一句话上面,认真地说:“母亲,太妃是最近脑子不好使了,才会对那野丫头好的,但等过些日子,她想明白了,自然会又变回之前不冷不热的模样。”她说的颇为自信,尽管并不知道太妃是因何原因才会讨厌的谢小桃。 声音落下,陈玉珍立刻对着苏婉怡瞪起了眼睛,教训道:“你这孩子仗着我和你父亲的宠爱,在府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就算了,怎么在外面也这样?你可知道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皇宫?”今日,这话幸好是只同陈玉珍自己说说的,要是被外人听见,可就是冒犯、大不敬的罪名,搞不好是要割舌头的! 苏婉怡不服教地撇了撇嘴,“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人!”见着陈玉珍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凝重了,她只好妥协道,“好了,母亲,别生气了!这样的话,我也只是同您一个人说说而已,要是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会说这种混账话的。您的女儿懂得审时度势的!” 听见女儿如此说,陈玉珍绷着的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有所收敛了,看着苏婉怡没有说话。 苏婉怡却道:“不过,刚刚女儿所说的,确实也是事实。我入宫的这些日子来,的确是发现太妃的脑子不如以前好使了。” “什么意思?”陈玉珍不解。 苏婉怡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近来,太妃总是忘东忘西的,才刚刚做过的事情,很有可能,转过身子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了。” 透过女儿的话,陈玉珍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却是谨慎的又追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苏婉怡反问,然后向对方说了一件事,“就拿昨天来说吧!明明太妃已经传召过秦楚衣去缝制鸳鸯锦了,结果人家前脚刚走,她老人家后脚就不记得了,还端着茶琢磨着为何秦楚衣没有来。”她顿了顿,见着陈玉珍似是还有听下去的*,便是吞了吞口水,复又继续说道,“可怜的秦楚衣被前前后后叫过去三次,结果她老人家还是没记住,到最后竟然认为是秦楚衣故意不来,把人家给罚了呢!” 这样的消息可以说是绝对的震撼,只是听上去是那样的匪夷所思!陈玉珍细细地打量着苏婉怡,发觉对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是有了三分相信,剩下七分则是在质疑。“可是,今日太妃帮着那小贱种洗三的时候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啊!” “那是因为太妃是时好时坏呗!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事才会被秋月隐瞒住的!”说着,苏婉怡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似是在为太妃感到惋惜。 “胡闹!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就被一个下人瞒下去呢?”陈玉珍有些生气地问。自太后薨逝,大越朝就以太妃最为尊贵,而他们苏家也全都是仰仗着太妃才会有着如今的牢固的地位。可以说,太妃是整个苏家的脊梁骨,没有什么比得上她的健康更为重要的了。 “可有请过太医?”陈玉珍又问。 苏婉怡摇了摇脑袋,如实道:“这倒是没有看见,听说好像有个叫什么千机老人的老头帮着她老人家诊过脉,至于说了些什么,就不知道了。”不是说她不想知道,而是太妃将消息瞒的太死,外人是很难打听到什么可靠的消息的。 陈玉珍忽的皱起了眉头,“小怡,这些日子你好好陪陪太妃,若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及时通知我和你父亲!”不知怎的,在听完苏婉怡说出这件事以后,陈玉珍的心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担忧起来,虽然她不知道太妃的身体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却是比谁都希望太妃能平安健康! 239其乐融融 窗外,飘起了雨,淅淅沥沥地雨水打湿了青色的瓦片,润湿了那些浮躁在空气里的尘埃。 永安宫中,太妃正在各种珠宝玉器间忙前忙后地跑着,一边清点,一边念着:“奇怪,哀家的玉如意放哪里去了?” 秋月走上前来,询问道:“哪个玉如意?” “就是轩儿从融夏带回来的玉如意!”太妃解释。 秋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解地说:“太妃,那柄玉如意不是已经送出去了吗?” 闻言,太妃的脸色立刻变了,隐隐间透着一股怒意,“胡说!那柄玉如意是哀家留给霜姨娘的孩子的,怎么可能随便送出去?!”她对苏景康的宠爱要远远超过其他人,但凡是留给小家伙的东西,是决计不会再送给其他人的。 秋月有些无奈,“可是,的的确确是送出去了啊。” “跪下!”太妃冷声呵斥道。 秋月微微一怔,什么都没有说,便是跪了下来。 太妃抬起手指着她的鼻尖,“是不是你这婢子偷偷摔坏了,不敢告诉哀家?那柄玉如意可是哀家给孩子准备的洗三礼物!” 秋月什么都没有说,眼底却多了些许异样,有惊讶,有同情,还有一些辨认不出来是什么的复杂情感。 这样的眼神自然是落入了太妃的眼中,见对方神情有异,她也是愣在了当场,旋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打量着秋月,“是不是哀家又忘记了什么?” 秋月点了点头,但很快便又摇了摇头,叫人越看越糊涂,根本看不出来她想要表达什么。 太妃苦苦一笑,自嘲地说:“瞧哀家这记性,孩子的洗三礼早就过完了,哀家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景康。怎么好端端的就忘记了呢!?”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游曳在桌上的玉器上,心思便随着那凹凸不平的纹理起起伏伏。 在她的声音里,秋月品尝到了蕴藏在其中的苦涩,也是为太妃而感到难过。近来,太妃发病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为此,秋月没少偷偷抹眼泪。 “好了,你起来吧。”太妃的声音变得柔软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气无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苏景康的洗三礼应该是在半个月前就举行过了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忘得如此的彻底! 应着声音,秋月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子,一双唇瓣微微张开,主动开解道:“太妃这是贵人多忘事。平日里,您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难免会有个记错的时候。” 是记错吗?太妃在心里问着自己,问了很多遍,仍是无法用这个理由还说服自己。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要为哀家遮掩了,哀家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这话听得秋月十分痛心,想到自己服侍了几十年的主子染上了这种注定去不了根的顽疾,她的心就好像被刀扎似的疼。 太妃提起步子,慢慢朝窗子走了过去,望着窗外那一片由水珠串联起来的帘子,心头慢慢染上了一层哀愁,淡淡的却是难以化开。“你说,是不是所有人在老了以后都会同哀家一样记不住事?” 秋月勉强挤出了一道笑容,“太妃言重了,您现在还很年轻,怎么就把自己往老了说呢?别说是太妃,就连普通人被琐事缠身,也会忘东忘西的。” 太妃没有说话,就是那么安静地伫立在窗前,谁也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 侍郎府,霜痕怨。 谢小桃正在陪着霜姨娘说笑,看着对方正怀抱着苏景康,满脸幸福地笑着,她的脸上也是漾起了甜甜的笑容。 “这个小调皮,又开始嗦娘的手指头了!”一旁,苏云轻不由得惊呼道,看似责备,言辞中却是溢满了宠溺。自从小家伙降生以后,她来霜痕怨的次数也比之前多了许多,而且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待片刻就马上离开。现在的她仿佛有很多时间来陪霜姨娘,最长的一次竟是足足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三小姐有所不知,小少爷这样的举动代表以后会疼娘!”张嬷嬷笑着道,复又将视线移到了小小的苏景康身上,由衷的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像谢小桃一般孝顺,毕竟霜姨娘为了生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听见这话以后,霜姨娘自然是十分欢喜的,看着苏景康的目光益发柔和,却是谦虚地说:“嬷嬷就不要替他辩解了,这只是小孩子本性使然,将来长大是什么样子,还得另说。”可是,哪有娘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是孝顺的呢?对于霜姨娘来说,她并不太期待自己的儿子长大以后能有多大的作为,只希望能孝顺,有事没事多陪陪她,别叫她感觉自己是在为别人生养孩子。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都说三岁看老,您看弟弟这么小就如此粘人,将来肯定也是围在娘的身边转悠,自然是个懂得疼娘的孝顺孩子。”谢小桃笑盈盈地接了话,心里也如同张嬷嬷一般,对那孩子充满了无限期望。景康,你可是娘的希望,寄托了她所有的爱,一定一定要为娘争气啊!别像你那个没良心的三姐姐,一心只想着去讨好主母!说着,她也是抬起手去逗弄那小小的人儿。 见谢小桃的手指头伸了过来,苏景康好像是看见了更好玩的东西,二话不说便是把霜姨娘的手指头丢到了一旁,挥舞起小肉手,拽住谢小桃的手指头便往怀里拉扯,一边拽着,一边嘿嘿地傻笑着,虎头虎脑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这样的举动逗得正在给霜姨娘剥葡萄苏云轻忍俊不禁,“看来,弟弟比较喜欢他这个四姐姐!”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笑得心照不宣。苏景康的小命是谢小桃抛弃了声誉才换回来的,跟她亲近也是合情合理。 “轻儿,你可能是忘了,冬儿刚出生那会儿,也像康儿如今粘着锦儿这般模样粘着你呢。”或许是太过开心的缘故,霜姨娘主动说起了过去的事情,才一说完,便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复又纠正道,“我是说锦儿刚出生那会儿。”只是这样的解释难免会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苏云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默默地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吗?原来我小时候居然也有那么可爱的一面啊!”与苏云轻的反应相比较,谢小桃则是来得坦荡许多,只当霜姨娘口中说的是“锦儿”,而非“冬儿”。 这样的话语稍稍缓和了霜姨娘脸上的尴尬神色。霜姨娘重新展开笑颜,附和道:“是啊,以前的你很可爱。” 谢小桃抓起几颗葡萄珠,硬是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然后问道:“那现在呢?”样子是说不出的调皮。 霜姨娘被逗乐了,久久没有说话。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现在的你更为懂事、乖巧!”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谢小桃揽进了怀中,“在娘的心中,你永远都是娘最为贴心的小棉袄!”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像是一泓清澈的小溪流淌进谢小桃的心窝里,浇灌了她早已经干涸的心田。她微微有些触动,甚至可以说是依赖,就那么静静地腻在霜姨娘怀中,没有挣脱的意思。如果您真的是我娘该有多好!娘,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您和弟弟的身边,不能再保护你们了,您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个侍郎府远远比想象中的来得凶险! “怎么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呢?”大抵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张嬷嬷打趣道,“是不是过几年,姨娘也要同小少爷说这样的话?” 听见有人叫自己,苏景康又是欢喜地笑出了声,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张嬷嬷却是执意认为前者,对着众人道:“瞧瞧,小少爷也是这样想的!” “嬷嬷又在说笑呢!康儿还这么小,要是真能听懂了,那还不是神童了?”霜姨娘道,复又生出了几分感慨,“算起来这日子过得还真是快,眨眼之间,康儿都快满月了。” “是啊,这不太妃又开始为小少爷忙碌满月的事情了。”张嬷嬷也道。 葡萄藤下,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气氛美好而温暖,就好像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般的其乐融融,就连时间也被感染得放缓了脚步。 在这片幸福的气氛中,谢小桃的心头却是划过了一丝惆怅,可以说从苏景康出生以后,她就没有真正意义地开心过,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太妃究竟打算以什么样的名义将自己赶出去,一边想着,一边静静地等着,眼瞅着一个月马上就要过去了,可惜太妃却迟迟不见行动。 谢小桃腹诽道:奇怪,太妃不是说过,待康儿出生以后,就将我逐出侍郎府吗?这都快一个月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想的时候,藏在眉心间的沟壑变得益发的深邃了。 当然,她并不认为这是太妃决定原谅她了,才会故意忽略的。她隐隐感觉到这其中是另有隐情,但至于是什么,却是绞尽脑汁也猜测不出。 三日后,侍郎府里也开始为苏景康的满月酒宴做准备,然而,在众人都在为苏景康的满月酒宴忙碌不已的时候,一个有关于太妃的消息却是从宫中传了出来,深深地揪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240太妃摔倒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众人还没有做好准备,事情便已经发生了。炎炎夏日中,谁也没有想到身体一向都很硬朗的太妃会发生不测——意外撞到了头。 听闻这个消息以后,陈玉珍便匆匆赶往了永安宫,待她赶过去的时候,太医已经为太妃包扎好了伤口,而太妃呢,则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明明已经醒了,但精神却是大不如前。 看着太妃颓靡的样子,秋月在一旁偷偷擦拭着眼泪。这一幕太妃并没有看见,但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就比如陈玉珍。 见着秋月偷抹眼泪,陈玉珍的心头掠过一丝不悦,面上却是表现得不动声色。她对着太妃施礼,在得到对方的应允之后,适才起身问道:“太妃,您怎么样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躺在床上的太妃微微一笑,挤出了一道柔和的笑容,除了看上去有些疲惫外,看上去倒还好。 太妃缓声道:“放心好了,哀家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脚,磕到了头,没什么大碍的。” 她越是这样说,则越是叫陈玉珍担心。“太妃,若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了,可千万别瞒着、藏着,一定要说出来!”陈玉珍急切地叮嘱道,言辞里有三分是在为对方担心,而另外七分则是出于家族利益。 “好了,哀家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太妃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见状,陈玉珍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换了一个话题道:“太妃,您现在身边正需要人照顾,不如把张嬷嬷召回来吧。” 太妃微微挑起了眉梢,“你的意思是哀家的永安宫中无人可用?” “怎么会呢!”陈玉珍有些尴尬,“我只是觉得张嬷嬷毕竟服侍了您这么多年,熟悉您的饮食作息,有她和秋月一同照顾着,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才能放心。” 听见对方这样说,笼罩在太妃脸上的阴云渐渐有了消散之势,口气也不再如刚刚一般冷硬。这些日子,她发病的次数是越来越频繁了,身边就只有秋月一个人可以说话,的确是需要人手。她略一沉吟,认同了陈玉珍的这个提议,“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就按你说的办吧。” 陈玉珍浅笑,对着太妃颔首,“那明早,我就叫人把张嬷嬷送回来。”说完,又同太妃说了一些贴己话,但太妃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或许是太不专心的缘故,有好几次都是前脚刚听完,后脚便忘得干干净净,弄得陈玉珍很是郁闷,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陈玉珍在永安宫中陪着太妃聊了半个时辰,一直聊到了苏婉怡和秦楚衣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 才一进门,苏婉怡便是一下子扑到了太妃跟前,紧张兮兮地询问道:“太妃,您觉得好些了吗?” 太妃对她笑了笑,“好些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额角磕破了一点点皮而已。” “一点点皮还不算大事吗?您怎么就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苏婉怡的担忧愈发的凝重了,“您大概是不知道,在听说您摔倒以后,我的心里那个急啊,生怕您出个什么意外。结果匆匆赶过来看您的时候,太医说您睡下了不方便打扰,硬是不叫我进来!”她向着太妃大吐苦水,说着说着就把眼眶说红了。 太妃的脸上掠过一丝疼惜,“好了,哀家这不是已经醒过来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看他们都不说话了,站在一旁的秦楚衣适才敢开口说话。她端起药碗,提醒道:“太妃,该喝药了。” 这时,苏婉怡才反应过来,“对,太妃该喝药了。”一边说着,一边从秦楚衣的手里拿过了药碗,向太妃卖乖道,“太妃,我来服侍您喝药。” 不知是不是碗被人端走了的缘故,秦楚衣的心头浮现出一丝异样,至于是什么样的感觉却是说不出来,特别是想到自己冒着炎热辛辛苦苦在炉灶前帮太妃煎药,又辛辛苦苦端了一路才走到永安宫后,更是觉得别扭至极。 秦楚衣细细打量着帮着太妃喂药的苏婉怡,晶莹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计较。这个苏婉怡给她的感觉并不好,总叫人觉得并非是出于真心对待太妃的。若说一次两次抢东西是说明关心太妃,但哪里有次次都抢的道理?还专门抢最轻松、最讨巧的事来做! 当然,秦楚衣并不在乎与苏婉怡去争什么,只是有些讨厌她这种做事方法。秦楚衣想不明白,为何同样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的大家闺秀之间的差距会如此明显?在秦楚衣看来,这个嫡出的五小姐的确是没有谢小桃的那个庶出小姐来得大气! 苏婉怡一勺一勺地喂着太妃喝药,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喂过之后,又陪着对方聊了很久,一转眼便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太妃有些困了,便吩咐她们先退下去,只把秦楚衣和秋月留了下来。 陈玉珍与苏婉怡相伴着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游廊拐角处,见四下没人,她才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太妃就摔倒了?”不但是摔倒了,还把头磕破了。 苏婉怡摇头,“母亲,女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听说太妃正帮着那小贱种张罗满月的事情,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凳子绊倒了。”这些都是她听宫娥说的,是真是假无从判断。 “唉,这个太妃怎么就这样的不小心……”陈玉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道,放着家里嫡出的孩子不疼惜,偏偏要宠爱一个身份低贱的小贱种,这下好了吧,被小贱种晦气到了吧?活该! “年纪大的人都这样,更何况太妃的脑子还有病。”说的时候,苏婉怡压低了声音,生怕被第三个人听见似的,毕竟这些话都属于大不敬之词。 陈玉珍白了她一眼,却是无可奈何,“就算是有病,你也要把太妃给我照顾好了。” “那是当然,太妃可是咱们苏家的人,我不照顾她,又去照顾谁呢!”苏婉怡爽快地答应下来。 “你这样想,我便放心了。”陈玉珍又道,想起刚刚苏婉怡伺候太妃的样子,她的眼底多了几分赞许。她还是比较满意苏婉怡的,虽然对方年纪尚小,但依照那副鬼心眼儿,相信也不会在宫中吃什么亏的。 苏婉怡拉起了陈玉珍的手,有些撒娇地问:“母亲,女儿都已经在皇宫里待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呢?”对她而言,皇宫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远远不及侍郎府的万分之一。要知道,她在侍郎府里可是独霸一宅的混世小魔王,可是到了皇宫以后,便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辞,生怕一个没留神,就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陈玉珍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宠溺地刮了刮小女儿的小鼻尖,“你啊,方才还说要你在永安宫中好好伺候太妃,你自己也是亲口答应了的,怎么转眼之间就来询问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呢?” 苏婉怡不悦地撇了撇嘴,“母亲,这两件事好像也不算矛盾啊。照顾太妃是女儿应尽的责任,但想回家也是女儿的愿望。女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长时间。” 这样的话,听得陈玉珍颇有感慨,这个苏婉怡与苏婉婷一样,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小便好吃好喝地养在深宅大院里,离开她视线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天,可谁又能料想到,眼前这个她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会突然离开侍郎府足足有一个月之久?“好了,你就先在宫里呆着吧,就当多陪陪太妃好了。” 苏婉怡哪肯依从?拽着陈玉珍的手便是摇晃起来,一边摇晃,一边乞求着,“母亲,女儿在宫中都待腻了,可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复又继续道,“再说了,侍郎府里也需要人啊。霜姨娘不是才刚刚把那个小贱种生下来吗,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不也得表示表示啊?”想到太妃对苏景康爱不释手的样子,苏婉怡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恨不得马上回去,去收拾那个小贱种。 陈玉珍明白苏婉怡所要表达的意思,却是不愿意其掺合进来。“你还嫌自己身上的虱子不多吗?好了,现在太妃身边正是需要人照顾,你就先别想着回去了。”陈玉珍劝说道。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太妃的身子重要,更何况有关于苏婉怡的流言刚刚平息,不适宜再起祸端。如果这个时候,她请示太妃准许苏婉怡回去,那么苏景康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位飞扬跋扈的五小姐。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陈玉珍道,对付一个小贱种还需要把她的小女儿搭进去么?答案显然是不用。现在太妃已经答应把张嬷嬷召回宫了,她还愁找不到机会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下手吗? 241病入膏肓 所有人都以为太妃只是不小心磕到了头,养养便能好了,却没有料想到一场下了整整一夜的雨会使她虚弱的身子染上风寒。病来如山倒,只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她便是没有了再从床榻上站起来的力气,甚至连把眼皮抬起来都需要提前酝酿一番。 床榻前,千机老人帮着太妃诊脉。 太妃侧过头,虚弱地说:“先生,哀家还能活多长时间?”她的脸色苍白而憔悴,整个人也因为疾病的折磨而瘦了许多。 千机老人把手从太妃的胳膊上移开,捋了捋胡须,什么都没有说。 “咳咳……”太妃忍不住咳了两声,“就算你不说,哀家也明白……哀家自己的身子,哀家自己最为清楚……”虽是这样说的,但真要她接受这样的事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但需要勇气,还需要时间,只是上苍还会给她慢慢接受的时间吗? 她默默地垂下了眼帘,黯然神伤着,“看来哀家的确是活不到看见重孙子出生了。”她这样说着,说完便是自嘲地笑了起来。说到底,她还是没能为自己争下那一口气。 “太妃不要这么悲观,只要能挺过这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千机老人宽慰道。 “挺过这几天?要是挺不过去呢?”太妃反问,却没有向对方施压。她哀求道,“先生,能否帮哀家一个忙?” “太妃请讲……”千机老人道,就算对方不这样征求自己的意见,该帮的还是要帮的,毕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能不能帮哀家熬过这几天?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叫哀家能顺利帮着景康筹备完满月宴就好。”太妃声音哀戚地说,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在心心念念着苏景康的满月宴,足可见那个小家伙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千机老人却没有答应,甚至连一个音都没有发出来。反倒是站在一旁侍奉的秋月和张嬷嬷忍不住偷偷擦起了眼泪。 她们的动作都不算大,却是被太妃的余光扫了个正着。 太妃迟缓地看向她们,“你们哭什么?哀家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说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多了一分怒意。她是最讨厌别人当着她的面哭的,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会叫她感觉她们是在可怜她、同情她! 张嬷嬷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太妃,您只是生了一点小病而已,不要动不动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就算错过了小少爷的满月,以后不还有百岁,周岁宴吗?”她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却是被一旁的秋月一个胳膊肘撞了回去。 秋月对着张嬷嬷递了个眼神,好像是在责备对方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 见着两名女婢反常的举动,太妃微微错愕,旋即好像想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益发苍白。她试探着问:“是不是景康的满月宴已经办完了?” 秋月和张嬷嬷不敢说话。 “回答哀家!”太妃动容道。 两人只好点头。张嬷嬷开口道:“是,四天前,小少爷就已经满月了。” 听闻此言,太妃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看来她的病情又严重了,居然又一次把日子记错了。“景康的满月宴办的热闹吗?” 张嬷嬷正欲摇头,却是被站在一旁的秋月抢先了一步,“回太妃,很热闹……”热闹个什么啊?原本苏绍是打算为自己的小儿子热热闹闹办一场满月酒宴的,一来是庆祝自己喜得贵子,二来则是希望通过这场酒宴拉近与同僚之间的关系。不过,因为太妃的突然病倒,便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秋月,你还和以前一样不太善于说谎。”太妃苦苦一笑,然后感喟道,“都是因为哀家,才会叫小家伙受委屈了。” “太妃,您快好起来,这样就可以参加小少爷的百岁宴了,到时候咱们办的热热闹闹的,把这一次的缺失都补回来!”秋月急急地安慰着,生怕太妃因此而胡思乱想。 太妃却是幽幽地闭上了眼睛,“你们先下去吧,哀家想同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秋月和张嬷嬷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了听话地向着外面走去。 门被关上了,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来两位老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呆在原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整间屋子里没有人呢。 不知沉默了多久,太妃忽然缓缓地开了口,“先生,这就是哀家的命,对吗?” 千机老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明白太妃为何要这样说。 “以前,你曾经跟哀家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若是强行去改变他人的命格,就会遭到天谴。现如今,就是这样的吗?”太妃声音有些沙哑,原本她是不信这些的,可当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死亡的时候,就不由得不信了。 千机老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太妃,不要多想,好好养病才是。您这病与天谴无关。”的确是无关,因为太妃并没有对谢小桃做什么,虽然她说过要把谢小桃赶出侍郎府,但一直都迟迟没有行动,所以谈不上什么天谴不天谴的。 “是吗?”太妃反问,只是那双眸子变得愈发的黯淡了,形如秋日的枯叶。 千机老人静静地看着她,却是在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中读出了其他的东西。 …… 翌日,谢小桃被召进了永安宫,与秦楚衣一同侍候在太妃身边。 看着躺在床上,眼窝深陷的老人,谢小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中生出了几分惆怅。这哪里还是一个月前,愤怒的将自己罚到外面下跪的严厉老人吗? 趁着殿内无人,谢小桃偷偷把手搭在了对方的脉门上,想要近一步了解对方的病情。她诊得是如此的认真,又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会因为自己的粗心而错过了什么,又害怕自己动作过大,会惊醒对方。 良久,她把手缓缓从太妃的手腕上移开,心情比之前却是更加的沉重了。 “哀家的身子怎么样了?”就在谢小桃正准备不动声色的把太妃的胳膊放回原处的时候,屋子里却突然传出了太妃的声音。 谢小桃怔了一怔,目光落在了太妃的脸上,才发现对方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双黑色的眸子再也寻不见往日的光彩。 “是不是无药可医了?”太妃又追问了一句,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嘲讽,像是在嘲笑自己。 谢小桃的唇瓣微微翕动,过了很半天,才缓缓地问:“太妃,您醒了?”摆明了是所问非所答。 “你这样子是在敷衍哀家吗?”太妃直截了当地问,语气平静得却是叫人看不出一点异样,没有人清楚她是不是生气了,更没有人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罢了,就算你不说,哀家也清楚自己的病情。” 谢小桃看着太妃,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有没有好奇过,哀家为何要独独把你召进宫来?”太妃继续问,好像又是在明知故问。 谢小桃却是微笑着回答,“太妃生病了,身边需要人照顾。”所以,太妃才会把我召进来了。 太妃细细地听着,以为会在对方的声音里听见不满或怨怼,可惜,出乎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有的只是恭顺与孝敬。她道:“你不恨哀家?” 谢小桃又是一怔,没有想到太妃会这样问自己,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太妃这是什么话?当小辈的孝敬长辈是理所应当的事,我又怎么会恨呢?更何况,我是真心喜欢太妃的。”她说的是真话,不管在得知真相以后,太妃是如何对自己的,她从来都没有恨过对方,一点也不。 这下换太妃怔住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谢小桃,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勉强拉起了谢小桃的手,情绪激动地问:“孩子,你一直都把哀家当长辈对待吗?” 谢小桃不假思索地点头,“嗯……” “可是哀家到底还是苏家的人……”与刚刚的直接相比较,太妃的声音明显变得含糊了许多,不知是在提醒谢小桃她是苏家的人,还是意有所指…… 谢小桃微微一笑,并没有伸手去反扣住对方的手,“可您与他们并不一样。在我重获新生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这一世一定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仇分明!”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在她心里,早已经把太妃和苏家的人区分开来了,一个是恩人,而其他的则都是仇人。 太妃有些失望,但也明白谢小桃的坚持。她并没有像上一次那般生气,反而是向谢小桃问了一个问题,“你想听听哀家年轻时候的故事吗?” 谢小桃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话,太妃也是会同自己说这些的。 “你知道,在苏府的众多孩子中,哀家为何会独独对你好吗?”太妃幽幽地问。 谢小桃摇头。 “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最先吸引哀家注意的便是你对银霜的那份孝心。”太妃开口,缓缓说,“可是,这并不是哀家疼爱你的主要原因。” 这一点倒是叫谢小桃有些意外。当初,她也是凭借前世的那一点点的记忆,知道太妃喜欢孝顺的孩子,才会想尽办法投其所好,以达到自己在苏府立足的目的。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太妃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孝顺才会对自己好的,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份宠爱的背后还有其他原因。 “你大概不知道吧,在你的身上哀家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个年轻、善良,有着一切美好品质的自己。”说到自己,太妃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苦涩,如同墨迹滴落在水里,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散去。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份美好的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深沉的心计,然而,这种话,她并没有说出来。“记得哀家初入皇宫的时候,也是同你一样,并没有害人之心,却总是遭人陷害,只是当时的哀家并没有你那般的心思,也没有你的机敏反应,委实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头,虽然她并没有在皇宫里生活过,但还是能通过对方的话感受到其中的险恶。一个小小的侍郎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佳丽三千云集的后宫呢? “那时候的哀家只想简简单单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却不想总是被烦恼叨扰。直到现在,哀家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原本简单的相处会演变得那么复杂,除了勾心斗角外,便只剩下了丑陋……那个时候,哀家真的很讨厌皇宫,但凡和它沾染上关系的事情,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其实,复杂的并不是皇宫而是人心……”谢小桃淡淡地说,她想,那些建造皇宫的人最初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得好一些,只是后来因为权力、*和贪心,才会叫一座巍峨的皇宫变成现在这般乌烟瘴气的。 太妃看着谢小桃,对她的感悟很是认同,“是,你说的没错,复杂的不是皇宫而是人心……因为里面住着的人很复杂,所以整个后宫才会变得复杂了的。”说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每个人都很复杂,那些希望生活得简单一点的人反而容易成为被攻击的对象。”谢小桃又道,谁都知道先挑软柿子捏,特别是在后宫这种毫无人性的地方,逢高踩低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所以,哀家后来也学会了反击……”并且学会了后宫的生存之道,得到了尊贵的地位与人人艳羡的生活,同时也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大抵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太妃黯淡的眸子里竟是渐渐被泪水晕湿,她道,“哀家与先太后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不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被她说中了,没有福分看见重孙子出生。” “太妃不要多想了……”谢小桃并不太擅长劝慰别人,抑或说是不知道怎样说才能叫对方觉得好受一些。太妃与已故的太后不和之事,她也是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的。当年,若不是已故太后在临终前放出狠话,恐怕现在的太妃就不是太妃,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了。 太妃并不听她的劝说,反而是说得越发的兴起,“哀家大半辈子的时间都贡献在这座冰冷的皇宫,你以为哀家是在争宠吗?” 谢小桃不知如何回答。倘若真的是为了争宠,那么太妃的一生就未免太过可悲了。因为无论是已故的太后,还是现如今病入膏肓的太妃都不是被放在先皇心尖尖上的那个女人。 “如果是这样想的,那你就想错了。”太妃忽然笑了起来,“在宫中的女人,争宠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因为在她们的身后都背负着各自家族的使命。她们得宠了,她们所在的家族的地位才能稳固。哀家也是一样。”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抓住谢小桃的手的力道也是大了许多。 谢小桃不由得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在哀家的背后是整个苏家,是哀家守护了几十年的家族!”太妃的声音也比之前硬朗了许多,似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谢小桃,她内心的坚决——是为了家族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决然。趁着自己的神智还算清楚,她又向谢小桃问了一遍之前问过的问题,“哀家再问你一遍,能不能看在哀家的面子上,放过整个苏家?” 这样的要求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谢小桃依旧选择了沉默,并不想用残酷的事实中伤对方,可惜却是忽略了,有时候选择什么逃避才是对对方最大的伤害。 果然,在见到谢小桃这般反应之后,太妃便是彻底地绝望了。看着谢小桃的目光中再也没有多余的感情,仿佛是一潭死寂的湖再也激不起一丁点的生息。“看来,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苏家?”这一次,她并没有给谢小桃回答的时间,便是开口道,“这是你的选择,哀家不管,”就算是想管,恐怕也是无能为力,连死亡都能被谢小桃强烈的执念打动,作为一个垂死挣扎的半死之人的她来说,又怎么可能轻易撼动对方心底的那份坚持?“但哀家要告诉你一句话,哀家的本姓姓苏,作为苏家的一员,是不会纵容你胡作非为的!你就一直陪在哀家身边吧!无论哀家是生是死!” 颇有分量的一句话,震得谢小桃的肩膀不由得抖动起来。太妃的意思是打算叫她去陪葬吗?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太妃,然而对方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哀家乏了,你先下去吧。”说着,便是彻底地甩开了谢小桃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差一些就是将谢小桃推倒在地。 狼狈!这是谢小桃的感觉。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打败仗的士兵除了狼狈而逃外,再无其他的办法。 一个人落寞地走了出去,谢小桃轻轻的帮太妃掩上了房门,动作是那样的轻缓,小心。看着那两扇厚重的门被自己缓缓关上,谢小桃的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 “苏四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就在谢小桃慢慢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回去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却是从身后响了起来。 谢小桃顿下了脚步,同时也在琢磨对方是谁,想了半晌,没有想出答案。 这时,声音的主人却是快步绕道了她的面前。在看清对方的面容以后,谢小桃竟是不受控制地愣在了当场,“怎么会是你?”她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更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同自己说话,“难道你还想用什么奇怪的法子来窥探我内心的秘密不成吗?”她是个记仇的人,但凡是伤害过她的人,她都记得,就好像是眼前之人,她就清楚地记得对方是如何利用那下三滥的招式引诱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自己最见不得光的秘密的。若非是因为他,她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失去太妃的宠爱?又怎么会与太妃闹到了现如今的这般地步? 是的,没错,叫住谢小桃的人正是千机老人。面对着对方的仇视的目光,千机老人并不介意。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谢小桃,矍铄的目光似乎能洞悉一切,“四小姐的秘密早已经写在了脸上,又何须在下再去处心积虑的窥探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的缘故,使得谢小桃对这位千机老人竟是生出了几分忌惮,特别是听见了对方的话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了,却还是强撑着,故作镇定地说:“处心积虑?原来老先生也知道这个词啊?”在这里,她称对方为老先生,但语气里却寻不见一丁点的尊敬之意。 “四小姐讨厌在下?”千机老人问。 谢小桃不假思索地点头,承认道:“是。” “就因为在下把你的秘密公开了?”千机老人又问,其实也不能说是公开,因为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与太妃和谢小桃自己而已。“就算在下不说,四小姐又能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吗?” “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这个秘密我自然是会守一辈子的!”谢小桃语气坚定地说,如果不是千机老人,她一定会的。 千机老人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听你的口吻好像是打算抱着这个秘密,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了?”这样的话虽然残酷,却也是事实。在谢小桃决定一个人独自守着这个秘密的时候,一切的幸福便都成为了天边的浮云,风一吹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小桃冷冷一笑,像她这样背负着满身仇恨的人,又何谈幸福可言?曾经,她也是个对幸福充满了无限希冀的小女孩儿,可换来的是什么呢?除了被背叛外,就只剩下了断手砍脚的悲惨下场。如果那样还不足以叫醒她,那她就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四小姐小小年纪,何必要如此执着?”千机老人问道,“把自己的一生都葬送在无所谓的复仇上可是值得?” “你不是我,又怎么会知道值得不值得?”谢小桃反问。对她而言,仇恨是上辈子就已经埋下的种子,经过血与伤口的浇灌,早已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且根深蒂固,不是说想要拔除就能轻易拔除的。 对于谢小桃的坚持,千机老人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离开吧,离开侍郎府,那里并不是你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那些人也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又岂是你说改变就能轻易改变得了的?” 听闻此言,谢小桃反而是笑了起来,好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笑了很久,才终于是停了下来,“老先生是在同我说笑了呢?我恨了这么久,又岂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那些人的命不是我想改变就能轻易改变得了的,那我的命呢?就是他们想左右就能随便左右的?”还是那句话,当初若不是苏绍心生诡计,说不定现在的她早就回到了谢家,去做谢家名正言顺的小姐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就算是不能轻易改变,我也要去试上一试!我就不相信,这个世上永远都是好人不长命!” 千机老人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些做了错事的人早晚都会因为的过错而受到应有的惩罚的,但这样也不代表四小姐就可以随便去改变他人的命格,这毕竟是逆天之举。” “逆天?”谢小桃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你的意思是我会遭到天谴?” 千机老人没有说话,似是在用这种方式默认。 谢小桃却是嗤之一笑,“就算是遭到天谴,我也不在乎!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天!”狂妄的口气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愤世嫉俗的一面。大抵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谢小桃明白自己并不适合再留在这里同对方纠缠了,便是主动开口道,“老先生可是有话要同我说?要是没有了,那我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便是迈开步子,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那步履匆匆的削瘦背影,千机老人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幽幽地自语道:“世人皆是难逃执念二字啊。”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他的执念却是在谢小桃的身上…… 太妃的病情越来越重了,清醒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就算是勉强醒转过来,也多半是在胡言乱语,竟是说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但大多数都是有关于苏景康的。 听着对方始终念叨着苏景康这个名字,谢小桃的心头溢出了淡淡的感动。小小年纪就能被太妃如此上心、挂念,也是苏景康的本事了,只是现在,霜姨娘和苏景康怎么样了?少了她在侍郎府里周旋,那些人会不会对苏景康下毒手呢? 谢小桃不由得担忧了起来,但很快便又有些释然了。现在张嬷嬷虽然已经被召回了永安宫,但慎王爷的人还在,霜姨娘母子的身边有叮叮和七宝的照顾,一定不会有事的。 相比较于霜姨娘母子的安危来说,反倒是她这边的情况更为令人担忧。自从那日太妃同自己主动说起了往事之后,她们便没有再去谈论任何有关于仇恨的话题,甚至于太妃最后的那句“哀家要告诉你一句话,哀家的本姓姓苏,作为苏家的一员,是不会纵容你胡作非为的!你就一直陪在哀家身边吧!无论哀家是生是死!”也是缄口不提。 直到现在,谢小桃都不知道太妃会如何处置自己,却是每天都在重复着一件事——那便是尽心尽力地照顾太妃。这并不是因为她认命了,学会了对命运逆来顺受,而是因为她放心不下太妃,不忍心看着对方一点点的消耗自己的元气,最后油尽灯枯。在谢小桃的认知里并没有轻易放弃四个字,有的只是坚持到底,不到最后一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门外,突然传出了一个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闻言,一道明晃晃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众人齐齐跪下。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慵懒而随和,却是夹杂着不容人忽略的威严,哪怕是没有端出皇威,也是会叫人生出一种不敢靠近的疏离感。 众人谢恩,然后缓缓站起了身子。谢小桃也在其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皇上,可给她的感觉却是冷,是一种从脚底生起慢慢深入骨髓的冷。她不敢去抬头去看对方,甚至不敢偷偷去打量那袭黄色的龙袍,生怕会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从而控制不住自己…… 幸运的是,皇上并没有注意到谢小桃,抑或是根本没有把她这个侍郎府的庶出小姐放进眼里。他只是向秋月询问道:“太妃的身子怎么样了?”问着,同时将视线移到了床榻之上,才发现躺在上面的人儿正睁着一双眼睛,目光含笑地打量自己,便是快步走了过去,“太妃,您醒了?” “醒了……”太妃慢吞吞地说,可能是因为油尽灯枯的缘故,说起来话也比之前要吃力了许多,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保持着满脸的笑容,打趣道,“太监都是皇上来了,若是我再睡,岂不是有藐视龙威之嫌?”当着皇上的面,她便不再成自己为哀家了,毕竟她不是皇上母亲,只是她身份有些尴尬,所以早在很多年前,皇上便准许她可以当着自己的面以“我”自称。 皇上微微一笑,“太妃还是这样爱说笑。”记得以前,他每一次见到太妃的时候,对方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开玩笑,每一个都会逗得他忍俊不禁,只是如今的这个听起来却是那样的叫人难受。 见着皇上眉心间深深拢起的沟壑,太妃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皇上正当壮年,怎好总是如此愁闷?”如果她还有力气,一定会伸出手指去戳平藏在皇帝眉心间的两条深纹。 皇上却是主动抓起了太妃的手,按向了自己的眉心,在对方指腹碰触到自己的时候,忽的笑了起来,“记得朕小的时候,太妃就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朕不可以多愁善感。以前,无论朕心里有怎样化不开的愁闷,被太妃的手指一抽便是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样的童心未泯,很难叫人把他与当今圣上联系在一起。 世人都知道当今的圣上是个专情的人,一心只念着已故的文裕皇后,却是并不知道他还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因为小时候曾受过太妃的哺乳之恩,便是一直都把对方当做亲生母亲一般对待。 “正巧,哀家刚刚也是做了一个梦,刚好梦见了皇上……”太妃笑着,开始同皇上说到了自己刚刚做过的那个梦,她梦见了皇上小时候的事情,都是一些回想起来叫人很快乐的事情,只是因为她的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说得却是一点都不连贯。 皇上却没有在意,如同一个央求着长辈说故事的孩子,认真地听着。那些事情明明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但每当听见好笑的地方,还是会开怀一笑。 说着说着,太妃便是说到了自己,可能是因为太过悲伤的缘故,竟是气血翻涌,吐出了一口血来。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特别是皇上,赶忙吩咐人去把太医找来。 太妃却是阻止道:“皇上,我这病早已经深入骨髓了,找不找的也没什么用了。在死之前,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太妃但说无妨!”皇上急道。 “锦儿这孩子虽然不是从我身边长大的,但我对她却是喜欢的紧,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孩子。若是以后我死了,还请皇上准许她为我守孝。我不想死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太妃苦苦哀求道,说话的口吻倒真是叫人觉得她是因为太过喜欢谢小桃才会要求皇上恩准谢小桃为自己守丧的。 听见这话以后,谢小桃立刻抬起了头,望向了形容枯骨的太妃,大大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时,皇上也是将视线从太妃的身上移开,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儿,“你就是太妃口中所说的锦儿?” 谢小桃的心跳漏了一下,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点头应道:“是……” …… 谢小桃要在太妃魂归故里之后为其守孝的消息不胫而走,却是只有秦楚衣一人跑来安慰。 小屋里,秦楚衣紧紧拉着谢小桃冰凉的小手,宽慰道:“锦儿,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件事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可能了。”有道是皇上金口一开,哪里还有收回去的可能? 谢小桃没有说话,比起陪葬来说,去皇陵为太妃守孝不知要好多少倍了,至少她的小命还在。只是,她这一去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就要另说了。 见着她迟迟没有开口,秦楚衣又道:“锦儿,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面便是太妃能痊愈,可看情形,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紧紧抿起了唇,“如果太妃真的薨了,我也随你一同去皇陵守孝!” 谢小桃终于抬起来头,看着秦楚衣认真的神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陪我去皇陵?那你和荣王的事情该怎么办?”守孝非同儿戏,并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完事的。如果秦楚衣选择同自己一起去给太妃守孝,那么就意味着三年之内,秦楚衣都不可能与荣王完婚。 想到那个貌若神祗的男人,秦楚衣微微有些触动,但很快又被淡淡的哀伤所笼罩,她觉得荣王储沂轩好像并不怎么想同自己成婚。她苦苦笑道:“可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说着,把头靠在了谢小桃瘦削的肩膀上。 而谢小桃则是望向了窗外。起风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恰有一片乌黑色的云,遮住了那轮皎洁的皓月,只是她并不知道,此刻,在太妃的寝宫也是同样的阴云密布。 张嬷嬷跪在了太妃的床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位在不久之前还很慈祥的老人,“太妃,您真的打算叫四小姐去皇陵吗?”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她便是直直地冲了过来,跪在了地上,哪曾想对方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不为所动,“太妃……”她又唤了一声。之前,她就听秋月说过,太妃是有意思把谢小桃从侍郎府赶出去,原本以为是在说笑,却不想竟然是真的。谢小桃若真的是被以守孝之名带出了侍郎府,恐怕就真的没有回来的可能了,“太妃,就算您不为四小姐考虑,也总要为小少爷想想吧?” 提到苏景康,太妃勉强抬起了眼皮,“嗯?” 242太妃薨逝 见太妃提起了一点兴致,张嬷嬷便是鼓足了勇气,趁热打铁道:“太妃,您想想看,小少爷还只是个刚刚满月的孩子,却深受大家的喜爱,难保不会遭到别人的妒忌。”言辞恳切,看得出是真的是在为小小的苏景康考虑的,“霜姨娘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别人真的想要对小少爷下毒手,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太妃缓缓侧过了头,“景康是我们苏家的孩子,谁敢伤害他?” 张嬷嬷的心随着这话慢慢沉了下去,太妃果真是不敌当年,若是以前,她只需要稍稍提醒一下,对方就会及时作出应对的措施,可是现在……真不知道是被风寒拖累得糊涂了,还是已经无力再去琢磨这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了。“太妃,有道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小少爷的身边只有一个四小姐可以依靠,可您却是要把她带到皇陵去……” 这话,太妃总算是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打算为那丫头求情了?是不是看哀家病到药石无效的地步,所以连你也打算骑到哀家的头上来了?” 张嬷嬷身形一震,没有料想到太妃会这样质问自己,连忙摇头道:“太妃,老奴不敢。” “不敢?哀家看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太妃动怒,因为过于愤怒的缘故,换来了好一阵猛咳。 “太妃……”张嬷嬷跪行到太妃身前,想要帮太妃捋顺紊乱的气息,却是被对方一把推到了一旁。“太妃……”张嬷嬷心急,却是不知道方才的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太妃全部的力气。果然,在下一刻,太妃便是咳出了血。 “是不是你在侍郎府的这段日子,已经被那丫头收买了?”太妃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气息不稳的缘故,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是被分成了好几段才能勉强说完。 “太妃,老奴没有……老奴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的。”张嬷嬷为自己辩解。 “那你怎么知道若是那丫头离开侍郎府,别人就会加害景康?”太妃不悦地问道,言辞里尽是责备之意。“那丫头进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你可曾看见景康出事?” “现在是不会,但不保证以后就不会……”张嬷嬷道,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太妃能尽快摆脱病痛的折磨,快些好起来,这样谢小桃就可以重新回到侍郎府,不用再去皇陵守孝了。 太妃忽然瞪起了眼睛,对着张嬷嬷恶狠狠地说:“告诉你,不要试图为那丫头求情,哀家说过就算是死也要她陪着,她就永远摆脱不了哀家!”说完,气血翻涌,又是猛地呕出了一口血,殷红的血溅到了床上,有几滴还落在了张嬷嬷的脸上。 滚烫的血珠灼伤了张嬷嬷的脸,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太妃已经无力地倒了下去,“太妃!” …… 太医过来帮着太妃诊过脉了,说出的却是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消息——他说,太妃极有可能熬不过明天了。 偌大的永安宫的上空便是因为这样的消息而笼罩上一层阴郁的乌云,特别是太妃的行宫。 房间里,一屋子的人都陷入了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充斥在每个人的周围,有几个同太妃感情深厚的宫娥已经忍不住偷偷擦拭眼泪了。 秋月在一旁看着,一双眼睛还微微泛着红色,看样子也是刚刚哭过。她对众人吩咐,“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跟随太妃这么多年,最了解太妃脾气的人非秋月莫属,她深知太妃素来不喜欢下人有事没事总是哭哭啼啼的,特别是当着自己的面。想到这些,她便是遣退了那些下人。 张嬷嬷看向秋月,当看见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以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里还是由我来吧,你也是累了一天。” “我没事,都伺候惯了,哪有那么容易就累的?”秋月强撑着说,没有人知道,自从太妃生病以后,她就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张嬷嬷的眉头反倒是皱得更深了,她看向秋月,唇瓣微微翕动着,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太妃却是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才一醒转,便是闹着肚子饿,想要吃鸡蛋羹。 守在床榻边的张嬷嬷和秋月皆是一怔,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当她们转头看向太妃的时候才发现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听闻此言,秋月立刻换上了一副笑颜,对着太妃点头道:“是,是,奴婢这就去御膳房,叫他们为您准备鸡蛋羹。”说着,便是一溜小跑着向着御膳房跑去,可能是因为太过开心的缘故,才跑了没两步,脚下就开始拌蒜,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看着那有些狼狈的身影,太妃忍不住笑出了声,“瞧她,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 其实,不怪秋月冒冒失失,毕竟太妃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每次都是刚把饭菜举过来就不想吃的背过了头。这一次,太妃主动要求用膳,对秋月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张嬷嬷也同秋月一样,心里有着难以控制的喜悦之情,“太妃,您觉得怎么样了?” 太妃微笑着试图从床上坐起身子,张嬷嬷连忙上前搀扶。太妃倚靠在软软的床垫上,回答道:“好多了,哀家觉得头不怎么沉了。” “太好了,老奴这就去找太医,叫他帮您看看!”张嬷嬷欢喜地迈开步子,却是遭到了太妃的拒绝。 “先叫哀家消停消停,哀家可不愿意见到宫中的那些庸医。”太妃缓声道。 庸医?张嬷嬷略一沉吟,旋即认同了太妃的话。要知道今天来为太妃诊脉的胡太医就说过太妃活不过明天了,可现在太妃不但醒了,还闹着要吃东西,哪里像是将死的人?医术不佳,又总是爱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不是庸医又是什么。 “待哀家病好了,就向皇上提议废除太医院那些蛀虫的职务!我大越朝的国库银饷可不是来养他们这些没有本事的人的!”太妃认真地说,言辞里一点玩笑的成分都没有。 张嬷嬷在一旁连连点头,“只要太妃高兴,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呵呵……”挂在太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看起来好像有几分少女情窦初开的味道,她说,“方才先帝也是这样对哀家说的。” 听闻此言,原本还笑盈盈的张嬷嬷忽然怔在了当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就被苍白取代,“太妃……”她没有听错吧?先帝?先帝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同太妃说这些话呢? 见着张嬷嬷紧张的神情,太妃又是一笑,“瞧你吓的!哀家是说在梦里看见了先帝。” 她尽量说得轻松,但张嬷嬷的心情却是益发的凝重了。随着太妃的声音落下,一个不好的想法如同藤蔓一般在张嬷嬷的心底急速生长,很快便随着奇经八脉蔓延至了她的全身。 太妃并没有留意到张嬷嬷的反常之举,反而是主动说起了自己的梦,是一个能勾起潜藏在她心底爱的美梦。 “先帝告诉哀家,他想哀家了,还说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辜负哀家的一片情深。”太妃慢慢回忆着,唇角边不自觉地漾起了浅浅的笑意,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以及一缕桃花的香气。说的时候,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先帝的身影,还是如同第一次遇见时的那般丰神俊朗,比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荣王储沂轩还要俊美许多。“他一点都没有变,反倒是哀家老了。他笑着替哀家将碎发绾到了耳后,然后说哀家是因为操心太多,才会把自己拖累成这副模样的。” 张嬷嬷静静地听着,可是越听越觉得背脊发凉。她知道太妃对先帝一向都是一往情深,可是往日不管太妃如何思念先帝,从来都不会做这样的梦的,抑或说是做过,却从来都没有跟她们这些下人说过。如今太妃却是一反常态的把这些事情分享了出来,叫张嬷嬷怎能不多想呢? “你说哀家真的是因为操心太多,才会变老了吗?”说完,太妃便是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发丝上,因为这次重病的缘故,使得她原本被保养得很好的那一头顺滑如丝绸的乌发早已经变得斑白。 看着太妃憔悴、苍老的样子,张嬷嬷选择了说谎,“哪有?太妃一点都不老。不过有一句话,先帝倒是说得没有错,太妃就是喜欢瞎操心。” “是吗?哀家就是个操心的命,恐怕改不了了。”太妃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原本黯淡的眸子也比之前看着有神儿多了。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改不了了呢?”张嬷嬷反问道,然后开始了苦口婆心地劝说,“有道是子孙自有子孙福,太妃现如今正是含饴弄孙的好时候,就不要再理会那些旁的事情了。” “是啊,先帝也是这样劝哀家的。他说,什么人就有什么样的命,是早已经注定好了的事,并不可能因为哀家的强行插入而改变。”太妃幽幽地说,一场不切实际的梦终于叫她想明白了一切,就算是现在她强行把谢小桃带离了侍郎府,只要谢小桃心中的仇恨不消,属于苏家的厄运便不会消失。 这样的话,张嬷嬷却是听不懂了,她并不清楚太妃和谢小桃之间的事情,“太妃,您的意思是……” 太妃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张嬷嬷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说,若是哀家把景康交给那丫头,她能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吗?” 张嬷嬷下意识便想到了谢小桃,因为能被太妃称为“那丫头”的人,除了谢小桃以外,再无第二个人。张嬷嬷微微一怔,旋即十分肯定地点头,“这是自然。当初四小姐为了叫小少爷平安降生可是费了不少心力,甚至连受伤了都没有说出来。就冲她的这份心意,老奴也相信她一定会做一个好姐姐的,绝对不会叫小少爷受一点点委屈的。”夸奖起谢小桃的时候,张嬷嬷的话便不由得多了起来,想停都停不下来,希望能说服对方相信自己。 听着这一句接着一句的夸赞,太妃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很快便又舒展开来,“那就帮哀家把四小姐找来吧,哀家有几句话要交代她。” “太妃可是打算改变主意了?”张嬷嬷不免欢喜起来。 “改不改的,完全是取决于那丫头的心意。哀家倒是亲自看看她是否当真如你说的那样。”太妃缓声道,心里边好像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见着张嬷嬷迟迟未动,复又假装生气地嗔怪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小心再多等一刻,哀家就改变心意。” 呃……张嬷嬷回过神来,“是,老奴这就去把四小姐请过来!”说着,甚是欢喜地向着外面奔去。 只可惜,当她跑到谢小桃所在的房间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谢小桃的人影,就连与谢小桃形影不离的秦楚衣也是没有找到。 恰好,苏婉怡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只一眼便是看见了过来寻人的张嬷嬷,“张嬷嬷,您怎么这样喘啊?” 张嬷嬷没有回答,“五小姐,您可看见四小姐了?” 提到谢小桃,苏婉怡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呀,和秦楚衣打着要去为太妃祈福的名义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这不,都已经离开一个时辰了,还没有看见人影呢!” 张嬷嬷不免有些失望,默默地垂下了眼帘,“是这样啊。” “怎么了?嬷嬷找她有什么事吗?”苏婉怡警觉地问了一句。 “是太妃,她想见四小姐。”张嬷嬷如回答,“如果四小姐回来了,还要烦请五小姐通知她一声……”她想要苏婉怡通知谢小桃去见太妃,可惜,话才刚说了一半,就是被对方的声音打算。 苏婉怡惊讶地问:“什么?你的意思是太妃已经醒了?” 张嬷嬷不得不回答,“是,刚刚醒过来……” “太好了,我这就看她老人家!”苏婉怡说着,如同一只看见了青草的小兔子,蹦蹦哒哒地向着太妃的寝宫跑去。 才一推开门,便是大声的对里面喊道:“太妃,您醒了?”真真是声音比人先到。她快速跑到了太妃的床边,复又唤了一声。 “锦儿……”太妃幽幽地睁开了眼睛,适才发现来得并不是她要等的人,“婉怡,你怎么跑过来了?” 这样的话如同给苏婉怡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欢喜与兴奋。她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太妃怎么总是挂念着那个野丫头?难道在太妃的心里,我这个嫡出小姐就不如庶出来得重要吗?” 太妃伸出手,试图去捏苏婉怡生气的小脸,可费了好半天力气,也是没有如愿,最后竟是改成了轻轻抚摸。“傻丫头,在哀家的心中你们都是同样的重要,只是哀家想要和你四姐姐说几句话。” “太妃为何只想着同四姐姐说话呢?难道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苏婉怡不依不饶着,“说穿了,还是偏心!” “胡说!哀家哪有你说的那般!”太妃生气,原本还好好地坐在那里,却是因为突来的火气又是勾着猛咳了几声。 苏婉怡连忙去帮太妃顺气,“太妃您怎么样了?我给您倒些水来。”她一边说着,一边试着把太妃推回到软垫上。可当太妃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嘴唇上早已被鲜血染红。苏婉怡被吓了一跳,“啊……” 太妃想要劝她不要大惊小怪,奈何话还没有说出来,又是忍不住五脏的躁动,吐了一大口血来。 这下,苏婉怡是彻底的慌了,“太妃,您这是怎么了?” 此时,为太妃准备好鸡蛋羹的秋月也是走了回来,一进门便是看见太妃呕血的那一幕,双手一僵,木托盘里的器皿便落了下去,稀里哗啦摔了个粉碎。她没有去理睬它们,而是径自向着床榻边跑去。 或许是因为听见了声响,亦或许是看见了有人赶了过来,受了惊吓的苏婉怡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双目含泪地说:“快看看太妃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吐血了呢!” “太妃,您这是怎么了?”秋月赶忙向太妃询问情况。 太妃明白现在的她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油尽灯枯了,没有畏惧,没有惊讶,有的只是淡然,“你可是看见锦儿了?”问罢,兀自叹了一口气,长长地叹息声中夹杂了很多其中,但有一种任谁都可以轻易看穿。她无奈地抓起了秋月的手,“哀家怕是等不到她来了,你替哀家转达一句话给她,告诉她,不要记恨哀家,哀家……”她想说自己之所以那么无情地逼迫她,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得眼前一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太妃!”秋月和苏婉怡齐齐震惊地喊道,却是没有办法再唤醒那位已经沉睡着的老人…… 泰安二十八年,七月十九,太妃薨逝,那位曾经哺育过当今圣上的恭仪太妃去了,直到她死,都没有能够见到谢小桃最后一面,对她而言,不免有些遗憾了。 不管如何,她都已经去了,剩下的事情便都与她无关了。 按照大越的祖制,太妃的棺椁要在永安宫中停留三日,才可以被送去西皇陵。而这三天里,作为被太妃特意召进宫的谢小桃也要为其披麻戴孝,守灵哭丧。 御花园一隅。 慎王储沂谨一改往日妖娆的紫色,换了一件偏深色的衣衫,负手立于海棠树下,“你当真要随着送葬的队伍去西皇陵守孝?”现在已经过了海棠花的花期,枝桠上早已寻不见花朵的踪影了,有的只是一堆绿叶,数也数不清。 着了一身素布麻衣的谢小桃兀自笑笑,笑容里染上了几分疲惫,“这是太妃要求的。” “你就那么心甘情愿?”储沂谨又问。 谢小桃偷偷捏住了自己的裙裾,“太妃待我一向都是极好的,能为她守孝,是我的荣幸。”就算她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又能如何?这件事已经由皇上亲自承诺过了,还有谁能再去反悔? 三天前,张嬷嬷不就是因为打算为自己求情而被皇上打了二十大板吗? 当时,张嬷嬷声称太妃在临死前有意反悔当初的决定,不想再叫谢小桃去皇陵守孝了。 奈何苏婉怡却是一口咬定,太妃并没有反悔的打算,还用太妃临死前的话质问对方,“如果太妃真的不打算再叫四姐姐去为自己守孝了,为何死前还要说什么,希望四姐姐不要记恨她之类的话?”言之凿凿,加上又有秋月在一旁作证,很快便是博得了众人的信任。 “可你为自己考虑过?极有可能,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储沂谨直白地问。 谢小桃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不是吗?她淡淡一笑,“多谢慎王爷关心,待孝期结束,我就会回来的。”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她都会回来的,一定! “希望如此吧。”储沂谨说得有些勉强,“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本王就好心提醒你一句,五皇弟身在巴州。”巴州,距离皇陵所在的戚川只有一水之隔,此番谢小桃前去,难保不会有与瑞王储沂烨见面的可能。 谢小桃心下一紧,以为储沂谨是知道了什么,却是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还有一件事,自从上一次你们被偷袭以后,五皇弟和大驸马竟然是亲近了不少……”储沂谨的话点到即止,“据本王所知,大皇姐的那位好驸马的心眼并不大……” 谢小桃稍稍一想,便是明白了对方意图。若是她所料不错,储沂谨是想告诉她,上一次大驸马的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好,只能算是被暂时的压制了下去。对于心胸狭隘的大驸马来说,她始终都是眼中钉、肉中刺,早晚都还是要想办法除掉的。而现如今储沂烨又与大驸马交好,难保不会趁着她去戚川守孝的时机,对她下手,换一个顺水人情。 243初到落霞 依照谢小桃对储沂烨的了解,这样卑鄙的事情他不是做不出来的。像储沂烨那样的男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会在乎用什么样的手段。 不过,慎王爷的话倒是改变了谢小桃最初的想法。原本,谢小桃还不太乐意去戚川,但现在却是不同了,甚至可以说还有些期待。 既然老天爷故意安排了她与储沂烨的又一次“巧遇”,那她为何不可好好利用这一次的机会呢? 站在她身侧的储沂谨并不知道谢小桃心里在想什么,他细细地打量着她,才发现那张白净的小脸已经被愁云笼罩,这样的表情的确能勾起人的怜惜之情。储沂谨道:“小心。”他还是那个原则,如果谢小桃不主动开口求他,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出手帮助对方的。 谢小桃被他的话勾回了神,感激地看着储沂谨,会心一笑,道:“谢谢。”她注视着储沂谨,心头却是漾起了淡淡的惆怅。如果她只是孑然一身,或许此时此刻就不会生出这般无法控制的怅然。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请求,“王爷,能否答应锦儿一件事?” “嗯?”储沂谨睨了她一眼,以为谢小桃会开口求自己帮她,不要去戚川,却不料竟然是他想错了。 “能不能帮我照顾我娘还有弟弟。”谢小桃祈求着,她可以不为了自己去求情,却是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理睬霜姨娘那对可怜的母子。她害怕这一次自己去了戚川以后,慎王爷就会把七宝和叮叮收回去,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人能来保护他们了。 储沂谨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这个要求,本王不能答应。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与本王有什么关系?” 谢小桃的心沉了下去,虽然已经料想到会遭到对方的拒绝了,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不过,既然对方拒绝了,她也没有打算再继续苦苦纠缠。 就在她感到失望之际,储沂谨却突然开口道:“不过本王倒是可以看在蛮心的面子上,暂时不把七宝和叮叮收回来。” 嗯?谢小桃忽的抬起了眼皮,清澈的眼眸似乎也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被点亮。 “由她们两个来负责霜姨娘母子俩的饮食起居。”储沂谨又道,言外之意是在告诉谢小桃,他不会叫七宝和叮叮插手侍郎府宅内的事情,如果那些人想对霜姨娘母子使阴招,他可以保证他们娘俩的安全,但如果是明着来,就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尽管对方的承诺太过勉强,但谢小桃还是感激地行了一礼,只要能确保母子俩的安全就好,哪怕是苟延残喘。 远处,长东跟随在荣王储沂轩的身后,静静地注视着站在海棠树下的那双人影。 “主子,属下觉得苏四小姐好像和慎王爷走得十分亲近……”长东如实道。 奈何荣王储沂轩却是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呢?” 长东收回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貌若神祗的男人,尽管只是一个冷酷的背影,“既然如此,主子又何必陪着她一同去戚川呢?”这一次,去戚川守孝的除了有谢小桃和秦楚衣外,还有眼前这位才刚刚回到上京,风头正盛的俊美王爷,不过后者却是自己主动要求的。 “谁说我去戚川就是要陪着她的?”储沂轩反问,直把长东噎得说不出话来。 长东心道:难道不是吗?听说苏四小姐要去戚川给太妃守孝,是谁巴巴的跑到皇上面前也要求一同前往的?还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什么太妃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只是还没有等到他尽孝,人就已经驾鹤西游之类的话。 长东在心里一直抱怨,说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直到都说完了,才渐渐收回神智,刚好对上了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储沂轩微微眯起了眼睛,向着长东走了两步,把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然后终归是什么都没有说的离开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下,却足以叫长东吓得六神无主,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动弹了。他想要叫住储沂轩,奈何连声音都也发不出来了,只好就这么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 …… 三日后,停留期满。太妃的棺椁被送出了永安宫。 又过了五日,以荣王为首的送葬队伍顺利到达了西皇陵。 西皇陵坐落于大越朝国土以西的戚川落霞山的山腰部分,虽然属于皇家领地,但生活环境却是与上京有着天壤之别。这里是死人的华丽坟冢,但对于活人来说却不尽然,若是非要形容个一二,也只能用上清苦二字了,无论是居住的地方,还是吃的饭菜,都与以前大为不同。 他们吃的是青菜、米粥,住的也是最为简单的民居,日子简单而单调。这样的生活叫谢小桃想起了以前在建福庵时的事情,没有锦衣玉食,也没有绫罗绸缎,但是同样的,也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她而言,反倒是一种享受,只是唯独苦了秦楚衣。 与谢小桃不同,秦楚衣一直都是从宫中长大的,自小就习惯了被人服侍,初来这个地方,难免会不太适应,只呆了短短几日,整个人瘦了一圈。 看着益发消瘦的秦楚衣,谢小桃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挽起了秦楚衣的手,“这原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为何非要同我一起跑到这里吃苦受罪呢?” 秦楚衣微笑着摇头,“这是我能帮太妃做的最后一点事情,哪里是吃苦受罪了?”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谢小桃,“反倒是你……”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略一沉吟,道,“锦儿,我希望你不要怪太妃。她当时也是因为病糊涂了,才会向皇上提出那样的要求的。”虽然秦楚衣并不清楚太妃为何会执意要谢小桃来皇陵守孝,但她却是执着地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太妃病入膏肓,一时犯糊涂所致。 谢小桃也是一笑,温和的笑容如三月吹过桃枝的小风,洋溢着烂漫与真切,“能为太妃守孝,是我的福气,我又怎么会怪她老人家呢?更何况,太妃生前待我不薄,就算是为她守一辈子的孝,我也心甘情愿。” “四小姐有这份心意就好了,相信太妃在九泉之下可以欣慰了。”秋月拎着食盒走了过来,放在了距离她们不远处的石桌上,一边摆放碗筷,一边道,“只是,四小姐小小年纪的,别总是拿一辈子来说话。”如果谢小桃当真要为太妃守一辈子的笑,那就不异于当一辈子的尼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是啊,锦儿,你这张小嘴就是没个正经。”听着秋月这样说,秦楚衣也在一旁附和。 谢小桃明白这两人都是为了自己着想,也就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好了好了,饭都已经来了,就不要再联手对我说教了。”她拉起亲楚衣的手,向着石桌走去。 秋月将碗筷分别递给了她们,然后也是径自坐了下来。这里不敌皇宫,没有那么严格的尊卑之分,尤其还是在谢小桃和秦楚衣的强烈要求下,作为下人的秋月也是开始同她们一起用餐了。 谢小桃动起筷子为她们两人分别夹了一些青菜,碧油油的小白菜没有什么油水,却是代表着她的一份心意,“嬷嬷,楚衣,你们多吃点。” 秋月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四小姐,老奴自己来就行了。”说着,又是回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了谢小桃碗里。 谢小桃抱着碗筷躲到了一旁,不肯依从道:“嬷嬷,我刚给自己夹了,您这一筷子还是给楚衣吧。” 依言,秋月便是将自己的筷子伸到了秦楚衣的碗里,“好,你们都多吃点。”看着两个同样瘦削的女孩儿,秋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是为难你们了,你们原本是可以在上京城里享福的,却是要到这种地方过苦日子。”当然,她最为心疼的还属秦楚衣,毕竟在太妃临终的时候不曾要求过秦楚衣什么。 谢小桃也为秦楚衣夹了一些菜,很是知趣地说了句,“其实我倒是没什么,毕竟一直在庵堂里长大,反倒是楚衣……” “你们都没什么,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要特殊对待了?”秦楚衣假装生气道,同样都是来为太妃守孝,谢小桃可以,为何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再说了,她是心甘情愿的,无论是为了对她恩重如山的太妃,还是为了眼前这个已经在潜移默化间被认定为一辈子朋友的谢小桃。“你们放心,我没事的。” 她是这样说的,但挂在秋月脸上的担忧反而是益发的凝重了。想到自己侍奉了几十年的旧主,她忍不住开口道:“其实,太妃最想看见的还是你同荣王完婚,只可惜她老人家到死都未能得偿所愿……” 秦楚衣没有言语,还是在细细咀嚼着口里的饭菜,却是已经味同嚼蜡。不得不承认,荣王储沂轩是埋藏在她心底的一根刺,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会把她扎伤。荣王是个至真至孝的人,对于太妃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但独独这一件事迟迟没有做出表态,甚至连提都不肯提一句。这样躲躲闪闪的态度,已经叫秦楚衣察觉到了异样,她甚至可以断定对方并不太愿意娶自己过门。她与荣王之间,差的不过是一次坦诚相见的交谈,将心里所想都完完全全告诉对方。 说及秦楚衣与储沂轩的婚事,秋月的心里也是同样的不是滋味。在她看来男女之间的事情不过是个慢慢熟悉的过程,起先是不情不愿的,但日后相处久了,自然也就会喜欢上对方了,到时候就算是分都分不开了。哪曾想这两位小祖宗都是前后提出要来为太妃守孝,好好的一桩婚事就是被这么硬生生地拖了下来。 “待孝期结束,楚衣都要成了老姑娘了。”秋月幽幽地感慨着,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正在被自己念叨的人儿的小脸上早已是一片愁云惨淡,遂又改口道,“不过就算是老姑娘,荣王也是会娶的。”她放下碗筷,拉起了秦楚衣的手,“孩子,放心好了,老奴看得出荣王对你是有心的。” 听闻此言,秦楚衣的脸上浮出一丝困惑,抬眸,凝视着秋月,“嬷嬷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老奴已经活了这大把年纪,若是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活了?”秋月认真地说,“你想想看,那位爷若是对你无心,又何必要巴巴的从上京城跟着你一块跑到这里来过清苦日子呢?” “或许是因为他也想为太妃尽孝呢?他对太妃的那份孝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秦楚衣道,虽是这样说的,但脸颊还是不自觉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谢小桃坐在一旁静静地吃着东西,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心底却是对那位荣王爷生出了几分好奇心。若是在上一世,她很乐意相信荣王爷就是为了秦楚衣,为了儿女情长才会舍弃一切,主动要求来西皇陵守孝的,但现在的她却是不再天真了。所谓的儿女情长又怎么能敌得过帝王霸业?她只希望秦楚衣所钟爱的荣王爷不会像储沂烨一样的冷血无情,不会那般执着于皇权富贵。 想到储沂烨,谢小桃不由得深思起来。奇怪,储沂烨这个时候来巴州做什么?以前,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过,甚至连提都没有提,难道说他在这里埋了一步棋? “锦儿,你在想什么呢?”一旁的秦楚衣开口唤道,一边唤着,一边用手推了推她。 “啊?”谢小桃的意识渐渐回笼,“倒也是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起了以前庵堂时的生活。” “庵堂的生活?”秦楚衣疑惑。 谢小桃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曾经在建福庵生活过几年。” 经此提醒,秦楚衣适才想到这件事。以前,她曾经听太妃说过此事,可能是因为和谢小桃相处久了,见着她的言谈举止不比大家闺秀差,竟是把这一茬忘得死死的了。“庵堂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好?” “庵堂是尼姑们清修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好呢?”谢小桃不由得笑了起来,说着,环视起四周来,“那里的生活就和现在差不多,每天吃斋念佛,还要定时修行。”就好像她们每天都要为太妃打扫坟冢一样,“那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还是蛮开心的。” “哦?”秦楚衣有些不能理解,清苦的日子怎么可能会和开心挂钩呢?就好像现在,她就无法叫自己快乐起来。 “以前因为大伙都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的,所以,哪怕是清苦的日子,也同样过得是有滋有味。”谢小桃笑着道,提到那段在庵堂里生活的日子,她的脸上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漾起甜甜的微笑。说着,她开始为秦楚衣和秋月讲述起自己在庵堂里生活的好玩的事情的来,一件接着一件,说得好不欢乐,就连一向都不太喜欢笑的秋月也是被感染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在庵堂里的生活是这样的有意思啊?”说的时候,秦楚衣的脸上不免浮出了艳羡的神情。 谢小桃重重地点了点头,说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楚衣,不如明天我带你去山上摘野菜去?”她知道山上有很多可以吃的菜,权当是换换口味了。 未等秦楚衣做出回应,秋月在一旁却是咳了起来,好像是被什么呛到了似的。 秦楚衣明白,秋月这是不同意了,要知道她们都是宫里走出来的人,又岂能做这些有*份的事? 秦楚衣看着谢小桃,好看的眸子里尽是愧疚之色。 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谢小桃便是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秦楚衣与她不同,别说是挖野菜了,恐怕连上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是说笑的,就算你想去,我也是不会同意的。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我可承担不起呢。”谢小桃嘻嘻地笑了起来。 “是啊,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叫老奴如何向荣王爷交代呢。”秋月也道。她低下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好了,都耽误这么久了,再不吃饭可就凉了。” 声音落下,三人便重新端起碗筷,谁也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 …… 晚上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将青山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美好得恍如仙境,同时也为夜色带来了一分清寒。 山上的昼夜温差本就要比上京城里来得明显,加上一场夏雨的洗礼,竟是叫人有了恍惚到了秋天的错觉。 一夜寒露侵袭,娇弱的秦楚衣病倒了,整个身子都热得烫手,委实是把秋月急坏了,可惜,除了用冷帕子敷头的土办法外,一点应对的措施都没有。 看着被高烧煎熬的秦楚衣,谢小桃只得向秋月提议,想要上山去采草药。说是提议,倒不如说是打招呼,因为她根本没有给对方同意或者反对的时间,便抓起了药篓,快速地向着外面奔去。 以前,在建福庵的时候,谢小桃便经常这样和师姐们上山去采草药,除了拿给净空师太制药外,富裕的部分还可以送到市集上去卖,刚好可以贴补庵堂的开销。久而久之,谢小桃也就清楚了这些常见的药草的生长习性,所以,哪怕是在从没有来过的落霞山,也是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找到自己想要找的药材。 很快,背上的药篓就已经采满了,谢小桃却是没有回去的打算,还是脚步未停的在山上寻找着什么——她想要为秦楚衣找一些可以调养身体的东西,好好帮其调理调理身子。 像秦楚衣那样的娇贵小姐原本就有些水土不服,现如今又烧的那么厉害,不好好调理的话,难保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谢小桃一边找着,一边在脑海里搜寻着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可以找到的,想着想着,脚步忽然被一阵鸟鸣声绊住了。 灿烂的阳光透过交叠的树叶,在地上绘出了一幅斑驳的画。炎炎夏日中,恐怕也只有这些鸟儿才能有如此雅兴,尽情高歌。 谢小桃抬起了头,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鸟儿才会这般不知疲倦地叫着,找了半晌,也只是在树杈上找到了一个鸟窝。 鸟窝?谢小桃眨了眨眼睛,忽然来了精神。在守孝期间,她们是不可以吃荤腥的,所以,鱼和山上的野味便不在谢小桃的考虑范围之内,可如果是鸟蛋的话,应该不算荤腥。 如此一想,谢小桃便是卸下了背在身上的竹篓,抱着树干向着那个鸟窝前进着。在爬上去的时候,果真是看见了一窝白花花的鸟蛋。谢小桃不由得欢喜起来,她把手伸了出去,却是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有些愧疚地说:“鸟儿,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为了楚衣,我别无选择。”说着,又为这窝鸟蛋诵了经,然后才重新伸出手去拿。 “主子,您看树上有个人!”就在谢小桃刚要碰到鸟蛋的时候,突听见下面传来了一个男声,然而这样的声音还没有完,“好像是侍郎府的苏四小姐。” 谢小桃一惊,没有想到在这种鬼地方居然还会有人认识自己,便是低下头,顺着声音寻了过去,才发现树下伫立着一双人影,其中一人她认得,就是那个曾经在永安宫见过男人,不,在太妃的棺椁还没有被送到西皇陵的时候,她也见过一次,好像别人叫他荣王。 谢小桃看着他,四双眼睛便在半空中交汇,以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只一眼,便是叫她生出了几分忐忑,仿佛是被人赃并获的小偷,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过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可想到的全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想着对方会不会把她这样的举动认为是对太妃的大不敬,会不会因此而重重罚她。 “你在上边干什么?”果然,储沂轩问了,深沉的声音很好听,却是听得谢小桃冷汗横生,身形一颤,竟是不受控制的从树干上掉了下去。 244楚衣病愈 谁也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从树上摔下来。 荣王爷道:“救人。”还是一贯冰冷的态度,不咸不淡的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啊?”长东却是没有动作,甚至还在储沂轩行动以前急急地提醒道,“可是主子,男女授受不亲啊。”他说的没有错,虽然谢小桃现在还只是个孩子,但也是个女孩儿,又怎么可以和陌生男人有肌肤之亲呢?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叫谢小桃以后还怎么嫁人? 储沂轩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对着长东甩出了两个字,“你来。” 长东的头顶顿时多出了三条黑线,方才他只是想提醒自家主子不要因为一时情急乱了分寸,毕竟这位苏四小姐可是秦楚衣的好朋友。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竟然挖了坑,把自己埋了进去。他也想救人啊,但他也是个男人,怎么救?他心道:主子啊主子,您可真是属下的好主子!莫不是属下跟随您的这些年都白瞎了?您连属下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长东这样想着,可还没等想完,就被储沂轩一把推了出去。长东欲哭无泪,却又不敢伸手去接谢小桃,情急之下,只好顺着那股力道,一头栽了下去。 呼呼的风声从谢小桃的耳边呼啸而过,使得受了惊吓的谢小桃更为害怕了,根本没有听见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她只是紧紧地闭地眼睛,从掉下来的那一刻起就闭上了,以为自己会被摔死,就算不死也至少会把骨头摔断,哪曾想落在地上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 奇怪,怎么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谢小桃疑惑,除了没有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般的痛之外,甚至连以前那种从矮树上摔下来的感觉都没有,更为奇怪的是就连她身下的土地都变得比以前要柔软许多。 谢小桃困惑着又抓了抓身下的“泥土”,不想抓到的却是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好像是人肉捏起来的感觉,着实是把她吓了一跳。“啊!”她惊讶的从“地上”蹦了起来,才发现方才被压在身下的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 谢小桃被吓得连忙向后退了两步,适才敢仔细地打量对方。这人……这人应该是荣王爷身边的……侍从? 如此一想,谢小桃便是抬起头,去找寻储沂轩的踪影,只一眼便瞧见了站立在不远处的那道华贵的黑衣锦袍,而对方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还在用刚刚的眼神看着她。 这人是死的吗?怎么从始至终都一个表情?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又不敢再去看储沂轩,生怕多看一眼会遭到对方的嫌弃。她可不想在这么个鬼地方为自己又添了一个敌人。 谢小桃低下头,将注意力转移到长东的身上,关切的向对方询问,“你还好吗?”声音里饱含愧疚。 在谢小桃的关切的声音中,长东从地上爬了起来,带着几分腼腆,回答道:“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苏四小姐无需放在心上。”事实上,他真的很痛,不是摔得,也不是砸得,而是被谢小桃的那一身骨头咯的。谢小桃那一身小皮包骨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无异于暗器打在人的身上。 看着长东故作镇定的样子,谢小桃又道了一声谢谢,出自真心,方才若不是有长东及时出手相救,恐怕她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安好好地站在这里。 长东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谢过,更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皮,不敢鞠躬地说:“苏四小姐客气了,您要是谢就谢我家主子吧。”他说的事实,刚刚的确是储沂轩吩咐他出手救人的,虽然用的方法比较“奇怪”,但人还是得偿所愿地救下了。长东如实地说着,却是不知道这句话又给自己的身子惹祸了。 按照储沂轩的意思,他并不想同谢小桃说这些,偏偏长东这个不长脑子的,沾点甜头便把这些话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纵然谢小桃不愿意面对储沂轩,但听见他家奴仆这样说了以后,便是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面对对方。她看向了储沂轩,寻思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却是被对方抢先了一步。 储沂轩道:“四小姐怎么会爬到树上去了?”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威严。 谢小桃没有打算隐瞒,如实回答道:“是打算要掏鸟窝……” “掏鸟窝?”储沂轩的兴致好像被吊起来了,声音比之前也稍稍多了一丝人气,听上去不再如刚刚那般冷冰冰的了。 “是楚衣生病了,所以我才想掏些鸟窝煮点粥,给她调养身子。”谢小桃老实答道。她想,秦楚衣生病的事情应该叫对方知道,她又补了一句,“昨夜的时候,楚衣着凉了,结果今天就发烧了。”她想如果她把话都说到这种地步,而对方还是如平常一样的无动于衷,就说明他非秦楚衣的良人,而秦楚衣多年来的等待也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在说完这些话后,谢小桃抬起头,看向了对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生怕会错过什么,奈何对方一点变化都没有。她心生失望,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似的,道:“王爷,楚衣还等着我呢,就先失陪了。”说着,弯腰去拾树下的药篓。 储沂轩看着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猜测到可能是自己的冷漠伤到了对方,于是开口道:“你就这样走了吗?鸟蛋不要了?” 这样的话叫原本想要离开的谢小桃不由得顿住了身形,她转头,注视着储沂轩,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储沂轩没有再多说什么,对着已经走回到自己身边的长东递了个眼神。 长东便心领神会地飞身上树,为谢小桃捧回了那一窝鸟蛋,“四小姐,给您。” 谢小桃感激的将鸟蛋收好,对着储沂轩施了一礼,“多谢王爷。”正想要离开的时候,却是再次被对方的声音绊住。 “本王送你回去吧。”储沂轩道。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着实是把长东吓了一跳,若不是亲耳听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家主子的嘴里说出来的。要知道他的这位爷可是以冷面著称的,除了琅少外,还没从来没有见他主动跟谁说过这样的话。 谢小桃也是同样的疑惑,不过她并不了解储沂轩的脾气,只把这句话是当做去看望秦楚衣的借口。如此一想,她便有些释然了,也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了。 两人肩并肩着向着半山腰的小屋走去,而长东则是静静地跟在了他们身后三丈开外的距离,生怕会不小心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话。 果然,储沂轩是有话要同谢小桃讲。 “在山上的这段日子过得可还习惯?”储沂轩主动开口问。 谢小桃一惊,没有料想到对方会这样问自己。“还好。” “苦吗?” 谢小桃摇头,“习惯了,并不觉得苦。” 储沂轩将目光移向了远处的碧绿树海,眉头却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你原本是可以不用来这里的。”这一句话说得极有深意,可也只有他一人明白其中滋味。 谢小桃以为储沂轩是在说太妃的事情,便是开口道:“其实就算太妃不要求,我想我也会为太妃守孝的。”说是守孝可能有些夸张了,但她的确曾经为了太妃而产生了放弃复仇的念头,至少想过在太妃闭眼之前,不会动手。 他们走到院子外的时候,正巧看见秋月跑出来倒水。 瞧着荣王爷也跟着谢小桃一并回来了,秋月着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这些日子,储沂轩可是不曾离开过他的那间院子。 唯恐对方会误会什么,谢小桃便是开口解释,“方才在山上采药的时候碰见了王爷,王爷听说楚衣生病了,便跟着我过来了。” 储沂轩不动声色地看了谢小桃一眼,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异样的光彩,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秋月呢,在听到谢小桃这样说以后,便是开心地笑了起来,是在为秦楚衣而感到开心。 储沂轩问道:“她好些了吗?” 秋月回答道:“比早上的时候好了些。王爷,楚衣就在里面休息,您可以进去看看她。” 面对着对方如此热情,储沂轩却是没有进去的打算,“好些了就行,本王不方便进去,一切就都劳烦嬷嬷了。”说着,又对长东吩咐道,“待会儿去山下帮她找个大夫来,光靠山上的草药是治不好病的。”说完,便是一个潇洒的转身离开了,只把长东一人留了下来。 瞧着那来去匆匆的人影,长东不由得犯起了难。这个时候,他是该跟着自家主子离开,还是留下来帮着秋月她们照顾秦楚衣?想了半晌,他才想到储沂轩在走之前的那一番交代,便是想到了脱身的理由。 长东对着秋月道:“嬷嬷,您也别担心,待会儿,我就把大夫给秦姑娘找过来。”说着,也如同他家主子那般快步离开了。 这对主仆还真是像得很!秋月忍不住摇了摇头,颇为感慨的在心中说了一句,遂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才发现对方已经放下了药篓,去处理刚刚摘下来的那些草药了。 辰时的时候,长东领着大夫走了过来,同时又给她们拿了一篮子的鸡蛋,要秋月用来煮粥喝。 秋月只把这一切都当着是荣王爷对秦楚衣的好意,也是没有拒绝的照单收下。 数日后。 在大夫的精湛医术和谢小桃的暗中照料下,秦楚衣的身子终于好了,整个人也变得精神了许多,再也不似初来落霞山时的那般憔悴。 秋月告诉她,她之所以能好得这样快,也是托荣王爷的福,然后又添砖加瓦地说了很多话,全都是在她生病的时候,荣王爷是如何的担心,又是如何的费心费神的往他们的小院子送东西之类的话。 听得秦楚衣微微动容,对储沂轩的那份爱慕之情变得更为强烈了。 早早的,她便以道谢为由,独自前往了储沂轩所在的那一间院落。 秦楚衣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储沂轩正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明明已经感受到了生人走过来的气息了,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秦楚衣以为对方只顾着埋头看书,并没有发现自己,便是大着胆子,越过了那道由篱笆围起来的界限,“王爷……” 储沂轩终于是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了,细细地看了对方一眼。 只这么一眼便使得秦楚衣原本就紧张的心更为慌乱了,好像小鹿乱撞般地嘭嘭跳着。她微微弯下了膝盖,对着储沂轩行礼,“楚衣是来谢谢王爷的……” “谢?”储沂轩放下了书本,看着已经躬身行礼的秦楚衣,尽管心有疑惑,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哪怕是多一个字。 “谢谢王爷这些日子的关心与照顾。”秦楚衣壮着胆子答。 储沂轩微微耸起了眉峰,适才意识到秦楚衣恐怕是误会了什么。他又看了秦楚衣一眼,才发现对方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那样毕恭毕敬地半曲着身子,便道:“站起来说话。” 秦楚衣道了一声谢,复才敢起身。 “秦姑娘无需对本王言谢,为你治病的是大夫,照顾你的是秋月嬷嬷还有苏云锦。”储沂轩淡淡地说,把自己从其中摘得干干净净,似乎是不愿意因此而和对方纠缠不清。 秦楚衣略略有些失望,可想到秋月对她说的那些话,便是认定对方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是不想叫自己心存感激。她张开了檀口,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了。 储沂轩道:“山间风疾,秦姑娘又是大病初愈并不适合在外面久站。” 嗯?秦楚衣微微一怔,以为对方是打算把自己请进屋子小坐,不曾想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长东,你且送秦姑娘回去吧,万一再生病了,嬷嬷那边不免又是一阵担忧。”说完这些话后,储沂轩又把书本拾了起来,不再多看秦楚衣一眼。 这大概就是热脸贴到别人冷屁股上的感觉了吧?恍惚间,秦楚衣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般的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王……” “秦姑娘,走吧。”长东的声音却是传了过来。 秦楚衣又看了储沂轩一眼,而对方只专注于手中的书本,仿佛一切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她抿了抿唇,纵然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只得选择离开。 她跟随在长东的身后,向着回去的方向走着,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在来的时候,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也在为要先说哪一句而感到犯难,不曾想在见到储沂轩后,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就被对方三言两语打发了出来。 这哪里有秋月说的那般模样?哪里有所谓的关切与紧张? 巨大的落差不由得勾出了秦楚衣的伤感,鼻尖上也是漫上了一股淡淡的酸胀,呛得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秦姑娘,前面就是您的院子了……”长东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头,才发现秦楚衣的眼睛里已经泛出了点点泪光,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暗自计较着是不是自己只顾着走路,没考虑到对方的感受,才会惹恼了这位?“秦姑娘,您怎么了?”惨了,要是主子知道他送个人都能把人送哭了,还指不定要如何惩罚他呢! 秦楚衣摇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开口问:“他是不是讨厌我?”只有短短几个字而已,却是说得异常艰难,艰难到就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 长东微微一怔,还没有琢磨明白。 秦楚衣又问:“他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对我这样冷漠的?” 呃……长东不太能理解姑娘家的心思,却是反应了过来秦楚衣口中所指的那个“他”是什么人,心道:大概是这样吧,主子从始至终都是采取回避态度呢。 长东虽然脑子笨点,但见着秦楚衣哭得如此伤心,又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开口去劝,奈何嘴巴更笨,憋了半晌,也没有憋出一句像样的话,最后只好学着阿夏平常说话的口气,劝慰道:“秦姑娘,您就是为了这事哭啊?您认识主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这些年来,您见着他对谁热心过,主动过?”这话,他说得十分蹩脚,总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哭得正伤心的秦楚衣却是没有感觉到那股别扭,只是觉得对方的话说得在理。她认识储沂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一次碰见的时候,那人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不但是对她,就连别人也是如此,的确是没有什么热心的举动。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已故的苏太妃。 这样一想,堆积在秦楚衣心头的难受劲儿也就慢慢释然了。她胡乱抹了抹眼泪,对着长东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叫你见笑了。” 呃?长东看向秦楚衣,根本就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就不哭了的。不过既然对方不哭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于是说道:“秦姑娘不难过就好,好了,您也快些回去吧。” 秦楚衣应了一声,便是迈开步子,向着自己所在的那间院子走了起来。或许太妃说的没错,王爷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对谁关心从来都不表露在脸上。 她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秋月对她说的那些话,心头又是浮现出了几分愧疚。秋月嬷嬷也说了,这些日子王爷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我又怎好因为王爷的不善表达而伤心难过呢?对,不难过了!我始终都是太妃亲自为他挑选的王妃,要学着理解他! 长东目送着秦楚衣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真是一对痴男怨女啊,不对,应该是只有怨女! 他这样想着,适才想明白自己刚刚那番话的纰漏。本来呢,他家主子就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对秦楚衣产生男女之情的,所以一直努力逃避,而他刚刚的那一番话却是表达出了相反的意思,而且看样子秦楚衣是信以为真了。 天啊,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长东用力地拍了拍额头,肠子都快悔青了,恨不得抽自己的两个嘴巴。 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些叫人误会的话。这下好了,可怜的主子注定要背负上负心汉的罪名了! 重新走回去的时候,储沂轩手中的书刚好看完,他合上了书本,淡淡问:“人送走了?” “送走了。”长东垂头丧气地回答,因为心中有愧,所以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送了那么久?” 长东的头垂得更低了,“因为秦姑娘哭了。”说完,他便开始后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端端的,他提秦楚衣哭了做什么啊?难不成还指望他家主子跑过去安慰她吗? 储沂轩没有说话。 这时,一阵风从他们的身边掠过,只见一袭红衣落在了院子里,是阿夏。 长东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地打量着她,从来没有觉得对方来得像今天这般的及时。 果然,储沂轩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阿夏的身上,瞧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女婢,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 阿夏点了点头,“是,已经处理好了。琅少已经被安置在山下的溯月山庄了。” 储沂轩的唇角终于是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这是他来落霞山后第一次笑,看得出,他是很满意阿夏给出自己的这个答案。 只是阿夏那边却不如他这般反应,一路赶来的时候,整颗心都是吊着的,特别是见到储沂轩后,更是因为紧张、因为不安而被提到了嗓子眼。她吞了吞口水道:“只是……爷……” 储沂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阿夏一向都是牙尖嘴利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吞吞吐吐,口齿不清了? “爷,山庄那边突然发生了一些状况……”阿夏忐忑不安地回答。 245半夜登门 晚风习习,清凉的风悄悄推开了窗,为已经睡下的人儿送去了阵阵凉意。 在清风的逗弄之下,谢小桃幽幽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还在睡着的秦楚衣,缓缓地走下了床。她走到窗户前,打算将缝隙掩好,免得身子骨差的秦楚衣又被寒气侵袭而生病。 哪曾想手才刚刚伸出去,一道人影便是直挺挺地立在了面前。漆黑的长袍与夜色相融合,又与黑夜有着明显的不同,看起来有些孤高,还有些孤独。 谁!谢小桃生出了几分警觉,可当看见挂在对方脸上的那一张银色面具的时候,悬着的心竟然是慢慢落回了原处。就算她忘记了对方的身形,不记得对方的感觉,但属于他特有的银色面具还是认得的。“你怎么来了?”这男人是鬼魅吗?怎么无论她跑到哪里都能轻而易举的被对方找到?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她这样想着,却是不知道面具背后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同她们一起到达戚川的荣王爷储沂轩。 透过那张银色的面具,储沂轩静静地注视着谢小桃,见着对方没有因为惊慌而大喊大叫,藏在袖笼里蠢蠢欲动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他沉了沉,对谢小桃道:“小姐,深夜打扰多有贸然之处,只是……” 谢小桃隐隐感觉对方是有事相求,但究竟是什么事却是一点也猜不出来。 “不知小姐能否陪在下走一遭?”储沂轩开口道。 “去哪儿?”谢小桃疑惑地问。 “救人。”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很是符合这位冷面王爷的作风。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救人?”说完,适才想到当初这人亲自来找她求救人之法的那件事,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好像是他朋友浑身溃烂,只是……都隔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治疗好吗?还是另外有人要救? 就在谢小桃陷入沉思的时候,储沂轩开口解释道:“还是我那个朋友,原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恶化了。”何止是恶化那么简单,简直比当初最为严重的时候还要厉害。 谢小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所以,你想要我去救?” “嗯……”储沂轩轻轻地应了一声,语气很轻,却很坚定,然后问道,“不知小姐可否为在下行个方便?” 说实话,谢小桃有点犹豫,毕竟现在天色已晚,可她又觉得对方不像是个轻薄之人,但凡还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选择这么晚来叨扰自己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里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我的能力有限,恐怕会……”之前,她是按照净空师太留下的记录抄给对方的,但很明显那些方法对他朋友没有起到治病救人的作用,那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儿又能治得好吗? “小姐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呢?”这时,从树影里窜出了另外一个人影,从声音上听是个女人,毫无疑问这应该是荣王爷的贴身婢女阿夏了。 谢小桃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一双人影,同样都是戴着面具,也同样都是为了救自己伙伴而来,不知怎的,她竟然是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下来,“嗯……我可以试一试,但如果治不好也希望二位不要失望……” 阿夏欣喜地笑了起来,“那就劳烦小姐陪奴婢走上一遭了。” 谢小桃没有行动,“怎么去?”她不会武功,也不认识路,的确是不知道怎么去。 声音落下,只见阿夏默默地蹲下了身子,“委屈小姐了。”说着,示意谢小桃爬上自己的后背,由她背着走。 谢小桃翻出了窗户,顿了片刻,还是选择趴在了阿夏的后背上,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扑面而来,由鼻腔慢慢进入了心脾,换来的是一阵安宁。这样的气味给谢小桃带来了莫名的安全感,引诱着她缓缓阖上了眼帘。 漆黑的夜色中,只听见“嗖”的一声,闭着眼睛的谢小桃便感觉到身子向上升了起来,然后用很快的速度向着不知名的地方疾驰而行。她们行得很快,快到再想要睁开眼睛谢小桃根本无法如愿,只能凭借耳朵感受着微寒的风息在耳畔呼啸而过。 不知行了多久,大约是半柱香的时间,抑或是一盏茶的时间,阿夏便带着谢小桃稳稳地停了下来。 阿夏柔声道:“小姐,我们到了。” 经此提醒,谢小桃才敢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已然置身于一片陌生的环境之中了。借着冷冷的月光,她只看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是座宅子,而且还是那种富人所居住的宅院,一点也不逊色于侍郎府。 “小姐,我朋友就在里面。”储沂轩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之前又沉了许多,就好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想到躺在里面的男人,他的确是无法叫自己平静。 阿夏看了看谢小桃,对着她微微颔首道:“小姐,请跟奴婢来。”然后,主动为其带路。 趁着这个机会,谢小桃细细地打量着阿夏,尽管是一个背影,却仍是发现了对方与别人的不同之处——较之与寻常女子来说,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身形要比她们都高大许多,瘦而不弱,难怪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阿夏走到了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适才推开了紧闭的门。 见门开了,谢小桃也缓步走了进去。小脚才刚刚迈过门槛,一股怪异的味道便是扑了上来,与阿夏身上的香气不同,这种味道恶心到叫人闻之欲呕。 从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储沂轩的目光便是一直停留在谢小桃的身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以为在闻见那股呛人的味道后,谢小桃会选择退回来,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女孩不但没有回避,反而竟是迈着小步子大大方方的继续朝里面走去,从容不迫的举动根本寻不见一丝慌乱或者其他。 其实,谢小桃也不是真的不介意,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表现出来,毕竟里面的人是他们的朋友。 看着谢小桃的反应,阿夏有些目瞪口呆,不由得又多看了对方两眼。“小姐,这边请……”她继续向前带路,一直把谢小桃领到了床榻前,才停下了脚步。 透过层层的轻纱帐幔,谢小桃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一个人,却是无法看清对方的伤势究竟有多严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断撩开了纱幔,又是一股恶臭冲了过来,撞得她的太阳穴突突地痛了起来。过了很久,她才慢慢缓过了神,打量着躺在床上的人,可惜对方也是同样用银面具遮脸。 “小姐……”阿夏欲言又止,想要掏出帕子,递给对方。 谢小桃摇头拒绝,向着床榻走了两步,伸出小手抓住了盖在对方身上的被子,然后稳了稳心神,以最快的速度掀开。 “哗——” 是被子掀开的声音,在针落可闻的屋子里听得格外真切。 这一举动已然震撼到了储沂轩,没有人知道藏在银色面具下的那张完美的俊颜,因为谢小桃的出奇反应而浮出了一抹异样神色。这一刻,储沂轩已经不能勇敢来形容谢小桃了,因为谢小桃所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勇敢那么简单。 若不是亲眼所见,储沂轩是绝对不会相信,在面对浑身散发出恶臭的琅少时,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居然连一点畏惧之意都没有,甚至是未曾见到有太过明显的迟疑。 少了被子的遮掩,谢小桃终于能好好的帮对方检查了,她道:“把灯点上。” 阿夏下意识地看向了储沂轩,见着对方点头,适才取来火烛,点亮了床头的那两盏落地烛灯。 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一具已经腐烂到面目全非的身体也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只是躺在床上的琅少早已因为病痛陷入了昏迷,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上下打量着。 面对着一具如此丑陋的身体,谢小桃白皙的小脸上并没有出现嫌弃的神情,有的只是严肃与认真。她启开樱桃小口,问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多长时间了?”虽然之前她听储沂轩说过,面前之人的症状是最近才复发的,但出于对伤者的负责,她又是谨慎地问了一遍。 “以前,按照小姐给的方法煎了药,基本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知怎的,从昨天开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回答的是阿夏,因为三人当中,除了已经陷入昏迷的琅少外,就属她最为清楚了。 谢小桃凝眸,看着阿夏,“用的哪种方法?煎的是什么药?而他又好到了哪种差不多的地步?”一连三个问题,比之前还要严肃,生怕自己因为一时大意而作出错误的判断。 阿夏沉了沉,如实回答,道:“用的是小姐写下的有关于治疗水银灯草毒性的法子。在服食以后,他身上的溃烂的部分慢慢愈合了,只是精神一直不太好。” 精神不太好,那就是说他们选错了解毒的方法。谢小桃又问:“其他法子呢?可是已经用过了?” 阿夏默默地垂下了头,看起来非常自责,“之前没用,但在他昨天病发的时候全用了。”当时,她是属于疾病乱投医,却怎料那些法子不但不管用,反而是叫琅少的病情越来越重了。 谢小桃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不管面前之人所中的是水银灯草,还是其他毒草的毒,都是生长在她所不熟悉的苍鹜,对它们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净空师太写下的那本手记。她有些不敢轻易下手。 沉吟了半晌,谢小桃将视线移到了琅少的身上,看着那溃烂到惨不忍睹的伤,心头掠过一丝不忍。按照阿夏的说法,琅少的病是昨天才恶化的,只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伤口就已经恶化成这样。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恐怕不出三天,对方便会被病痛活活得折磨死。 谢小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向着阿夏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琅少清醒的时候有什么感觉,有没有奇怪的举动等等。 阿夏不敢隐瞒,一一做出了回答,然后向谢小桃询问道:“小姐,可有办法救他?” 这个问题着实是把谢小桃问住了,这种叫人变得如此恶心的病,她还是头一回遇见,能有办法救人才怪呢。她摇了摇头,没有逞强,“我只能说试一试。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言外之意是告诉他们,要尽快去找能解这毒的人才行。 说完,谢小桃把手搭在了琅少的脉门上,才发现对方的脉搏竟是如此的杂乱无章,仿佛是战火结束后的沙场,除了满目疮痍外,根本寻不到一丁点活人的气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小桃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这绝对是她从医以来遇见过的最特殊、最棘手的一例。 “他的情况比我想得还要严重,我想我可能会叫你们失望了。”谢小桃不是一个轻易说放弃的人,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不希望在重新燃起他们的希望后,又往上面泼冷水。更何况,这种病也是耽误不得的。 “小姐当真是没有办法吗?”站在一旁的储沂轩终于开了口,似乎是不太相信谢小桃所说的话,抑或是说他根本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几乎是奄奄一息的琅少。他注视着谢小桃,漆黑的眸子好像能看穿她的心思,“是没有办法,还是不敢做?” 谢小桃微微一怔,没有料想到对方会这样问自己。她犹疑了片刻,“两者都有。” 戴着面具的储沂轩眉头紧皱,“若是叫小姐来救治,你能有几成把握?” 谢小桃又是看了琅少一眼,“半成,甚至可能更低。” “最坏的结果呢?”储沂轩又问。 “会死。”谢小桃老老实实地答。她所面对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又岂是逞强就能解决的?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逞能而耽误了别人的医治时间。 储沂轩陷入了沉默,阿夏和谢小桃也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就好像根本没有人在似的,针落可闻。 就在谢小桃以为储沂轩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对方却再一次开了口,有些突然,“小姐的意思是你叫我们另请高明?” “是,如果你在乎你的这位朋友,就不要拿他的生命开玩笑。”在说这话的时候,谢小桃并不是危言耸听,只是她并不清楚,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为了帮琅少驱除这可怕的毒,储沂轩已经派了不少人手,如同撒网似的天南地北到处寻找,不想仍是一无所获。他甚至是安排了一波人向着北方之国苍鹜出发,可得到的答案却是,苍鹜国境内的水银灯草早于十年前就已经绝迹,而其他种类能致人浑身混溃烂的毒草也差不多灭绝了,几乎没有人能再去做解药了。 “不瞒小姐说,如果我们真有办法,也不会来……”阿夏想要解释,却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储沂轩道:“小姐说得极是,只是一时之间,要我们去哪里找这么一号人物?”姑且不说还能不能抱着侥幸心理找到,只说琅少,依照目前的状况,留给他们寻找的时间可谓是少之又少。 谢小桃明白储沂轩的意思,想了片刻,“我倒是可以试着帮他拖延一下时间,至于能托多久,却是无法给你明确的答案。”所以,你们要尽快,越快越好! 储沂轩对着谢小桃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小桃开口,说出了自己所需要的物品。片刻之后,阿夏便是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只药箱,不但有谢小桃要求之物,还有很多治伤的药,可以称之为百宝箱了。 谢小桃并没有精力去一一观赏,只是拿起行针,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插入了琅少的穴位上。整个过程中,她都是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费力的在溃烂的皮肤上找寻着穴位,确认在三才敢插进去。 …… 施针的过程漫长而磨人,全都做完的时候,一个时辰便已经过去了,而窗外的夜色则是越来越深了。 谢小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整张小脸看起来都不太好了。她道:“好了,暂时就先这样,明晚我再来帮他施针。” 储沂轩也没有强留,吩咐阿夏把谢小桃送回去。 丑时初刻的落霞山起了雾,淡淡的白色雾霭将整个山峦罩在了其中,看着有几分迷离,同时又有几分神秘,就好像戴着银面具的储沂轩之于谢小桃的感觉。 奈何现在的谢小桃一门心思都放在研究琅少的病情上面,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想法去想别的。 她想得是那样的认真且专注,甚至连何时落地都不知道。一直到阿夏轻轻地唤她,她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家了。 谢小桃对着阿夏微微一笑,而对方也是颔首回应。阿夏道:“小姐辛苦了,明日子时,奴婢会来这里接您。”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目送着对方离开。 忽然一阵山风起,换回了片刻的清醒,同时也唤醒了谢小桃的某种感觉,她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便是快速跑到了树下呕了起来。想必是刚刚太过紧张而忽略了自己的感受,现在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便也就后知后觉地开始有了反应。 她吐得猛烈而汹涌,几乎是一塌糊涂,恐怕连前天早上吃下的东西也都被吐了出来。的确,在看见了那么恶心的东西后,她要是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显得不正常了,毕竟,她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景。 一番酣畅淋漓地呕吐之后,谢小桃直觉得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栽倒似的。 谢小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样子是消耗了不少元气。这时,耳畔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还好吗?”是储沂轩,不过说话的声音却是只有戴上面具时才有的那种。 谢小桃有些犹疑,以为是自己吐到神志不清了,还未等作出更近一步的判断,一方帕子却是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擦擦。” 谢小桃接过了帕子,象征性地擦了擦嘴,然后慢慢抬起了头,一张银色的面具映入了眼帘。冷凝的月光打在上面,散发出一种朦胧且幽深的淡淡光华。她有些愧疚地垂下了眼帘,“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恐怕对方早已经猜到了她是因为什么才吐成这个样子的。 储沂轩并不介意,“你的反应算好的。”与其他人相比,谢小桃的反应的确算沉着的。很多比她年长的丫鬟在看见琅少那一身溃烂之后,都是宁可选择死,也不愿意去伺候。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短笛,放在唇下吹奏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响了起来,乘着沁凉的晚风,很快就传遍了寂静的山岗,唤醒了那些早已经沉沉睡去的虫儿,应和着一起叫了起来。 谢小桃驻足,静静地听着,觉得时间好像是静止了一般,没有凡尘俗事叨扰,亦没有前世今生的梦魇苦苦纠缠,一切都回归到了初心,在这样恍如天籁的笛声中,她只是她,只是一个平凡且单纯的女孩儿。 储沂轩吹了整整一夜,而谢小桃竟也是安安静静地听了一夜,直到远处的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她才意识到时间的存在。 木质的门被人从房间里打开了,因为年久的原因,发出一阵吱呀的声响。刚刚睡醒的秦楚衣披了件外衫迈着细碎的莲步走了出来,只一眼,便是瞧见了傻愣愣站在院子里的谢小桃,好奇道:“锦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啊?”谢小桃的反应有些迟钝。 可能是刚刚睡醒的缘故,秦楚衣只顾着揉捏着惺忪睡眼,并没有注意到谢小桃的反常。她道:“刚刚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吹笛子。” 谢小桃下意识地朝着储沂轩所呆的方向望了过去,才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紧绷的心慢慢放松,笑道:“我也好像是听见了有人在吹笛子,所以才想着出来看看。”说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叫秦楚衣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陪着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站了整整一夜。 246意外遇雨 琅少的病复发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严重到连谢小桃都束手无策,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经过两日的针灸,伤口没有再继续肆无忌惮地溃烂,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锦儿,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秦楚衣关切地询问,虽然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晚上谢小桃都不在自己的身边,却也是从那水灵灵的眼睛下面的阴影里看见了对方的疲惫。 谢小桃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装傻充愣道:“有吗?”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但现在她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如何医治琅少的问题上,根本无暇去考虑自己。作为一个医者来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看着病患在自己面前痛苦难受而自己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秦楚衣没有与她争论,“你呀。”她意味深长地指了指谢小桃,眼底却还是藏着一丝放心不下的忧虑。 谢小桃有些不敢去看秦楚衣,特别是看见对方关心自己的样子以后。对方越关心,她就越觉得愧疚,因为这件事,她无法告诉秦楚衣,哪怕是仅仅只有一个字。谢小桃兀自垂下了眼帘,正巧看见有一只小虫落在了面前的石桌上,她的目光便全部都落在了那只孤零零的小虫子的身上。“别担心了,我只是这两天热得有些睡不着。”现在是夏天,这样的理由应该算是合情合理。 奈何秦楚衣却不是这样想的,如今是盛夏不假,但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适应落霞山昼热夜冷的巨大落差。对她而言,这里的晚上根本寻不见一丁点夏夜的气息,有的只是如同深秋般的清冷。“真的有这样热吗?” 谢小桃微微一笑,继续说谎道:“嗯……我比较怕热……” 听闻此言,秦楚衣便是愈发的心疼谢小桃了,她拉起对方的小手,“都怪我,要不是因为害怕我再次被冻生病了,你也不会宁可自己一个热着,也不开窗户的。”想到每日醒来的时候,看见的那门窗紧闭的一幕,秦楚衣是真的感激着谢小桃。 “瞧你把我说的,好像我很伟大似的!”谢小桃笑了笑,故意打趣道,“放心好了,其实我也只是有些失眠了而已。待有机会,下山去村庄里买些安神茶来泡着喝两碗,就不这样了。” 应着她略显调皮的声音,秋月拎着竹篮从远处缓步走了过来,刚好听到了她们在讨论下山的问题,笑着开口问:“你们可是有东西需要买?” 秦楚衣先一步回答,“是锦儿,她有些失眠,打算找个机会去山下买点可以安神的药材。”说着,她注意到了秋月手里拎着的小篮,复又问道,“嬷嬷这是打算去哪里?” 挂在秋月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说来也巧,老奴正好打算下山去买点东西。”她们是来戚川为太妃守孝的,并非是什么囚犯之流,所以,没有人限制她们的自由,只是吃穿用度要比以前在上京城的时候要节俭很多。 “嬷嬷打算买什么?”谢小桃也是忍不住地问道,除了是好奇秋月下山的目的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又追问,“会不会很沉?要不还是叫我下山去买吧。”其实,她是想下山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医治琅少,尽管她知道这个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四小姐不用客气,老奴一个人就够了。”秋月回答,没有看穿谢小桃的真实目的。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却是觉得自己今日非得往山下走一遭才行,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再谈下山不知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了,“嬷嬷别这样说,我觉得您还是留下来照顾楚衣比较好,毕竟她的身子才刚刚好。” 她完全是出自于一片好意,可秦楚衣却不高兴地瘪起了嘴巴,叉着腰,对谢小桃抱怨道:“锦儿,我的身子都已经好了,你别总是把我当做病人对待好不好?你总是这样小心来,小心去的,我觉得我自己都快被你说成病秧子了。”她看了看谢小桃,又看了看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的秋月,提议道,“依我看,要不咱们三个人一起下山吧!” “啊?”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三人一同下山去买东西,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吧? 不过,更令谢小桃想不到的是,做事一向都中规中矩的秋月竟然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甚至不见一点犹豫。“也好,算起来咱们来戚川也有一段日子了,还从来都没有出去走走逛逛,不如趁着今天的这个机会一起下去吧。”毕竟,她们要在这里呆上三年之久,总不能一辈子都蜗居在落霞山山腰处的这一座小小庭院里吧? 瞧着面前都处在兴头上的两个人,谢小桃也是没有再坚持什么,微微一笑,认同了秦楚衣的这个提议。 于是,三人便结伴向着山下走去,奈何天公不作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了她们原本的计划。 才行至山脚下,整片穹幕便是被乌云遮蔽,很快,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阻止了她们前行的脚步,同时也浇熄了秦楚衣的满心期待。 “怎么好端端的就下雨了啊?”秦楚衣抱怨道。 “夏天本就是个多雨的季节。”谢小桃解释。以前,她在建福庵的时候,也经常遇见这样不请自来的大雨。 “好了,都先别说了,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秋月在一旁提醒道。 谢小桃的双手高高举过了头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四周,试图透过已经密集成帘的雨水辨认清方向,“你们先别急,我记得在咱们走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荒废了的破庙,好像在……”她又找寻了好一阵子,终于是在滂沱的雨水中找到了那颗歪脖的老树,顿时喜上眉梢,“对,在那个方向!”她记得她们是先看见了破庙,然后才看见那一棵歪脖树的,若是按照树的方向向前走,一定能找到之前路过的那间破庙的。 顺着谢小桃手指的方向,秋月也是将视线移了过去,隐约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倾斜的树影,终于是想到了什么,“对,老奴也记得。” 说完,三人便是抱着头,向着歪脖树的方向快速跑了起来。 可能是跑得太快,亦可能是雨天路太滑的缘故,还没等跑两下,秦楚衣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歪着倒了下去,直直地扑入了泥水中。 秋月和谢小桃纷纷停了下来,一边一个的去搀扶秦楚衣。 “楚衣,你还好吧?”谢小桃赶忙开口询问。 “还好……”秦楚衣回答,在两人的合力之下,终于是被扶了起来。她想此时此刻的自己一定非常狼狈,正想要说“没事,我们继续赶路”的时候,脚下却是传来了一阵剧痛,霸道的痛感直钻心房。“啊……”她不由得吃痛地呻吟出声。 “怎么了?”秋月在一旁急道,准备顿下身子帮其检查伤势,却是遭到了拒绝。 秦楚衣紧紧咬住了嘴唇,仍是不忘逞强道:“嬷嬷,我没事。我想我可能是不小心崴脚了。”大概是摔倒的时候滑了一下,刚好扭到了脚踝。“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说完,她又试着向前走了两步,抬起来容易,但落下的时候却……脚尖才刚刚落地,脚踝便又开始不满的抗议,若非是被人扶着,恐怕又要摔倒了。 “好了好了,别逞强了。来,我们扶着你,先去破庙再说。”谢小桃道,与秋月一同搀扶着秦楚衣向着破庙走去。走进去的时候,三人的衣服早已经被雨水淋透了。 谢小桃把秦楚衣放在了干草堆上,脱去对方的鞋袜,才发现那双秀气的小脚脚踝已经变成了小馒头,又红又肿的。“你先从这里休息休息吧,我去生火。”现在,秦楚衣已经瘸了,可是不能再叫她生病了。 说话间,谢小桃便是站起了身子,向着不远处的草垛走去,准备拾一些干草回来,哪曾想手还没有碰上去,干草垛便开始抖动起来,好像是害怕她似的。 奇怪?这干草垛怎么会动?谢小桃的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疑惑,站直了身子,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草垛,略一沉吟,便是快速捧起了那堆颤颤巍巍的干草,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赫然出现在眼前。 嗯?谢小桃以为自己看错了,复又多看了两眼,才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而被她从草堆里翻出来的那个小女孩也在认真地打量她,大而明亮的眼睛了写满了惶恐与无助。 小女孩一边看着,一边向身边的草垛挪着身子,小声道:“哥哥救命……”她抓住了藏在草垛里的那节衣袖,可能是因为幅度过大的缘故,竟是把遮盖在她哥哥身上的干草摇了下去。 这时,谢小桃才发现原来躲在草垛里的是两个大约只有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双生子?谢小桃又是一惊,完全没有料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种事情。 她弯下了腰,对着两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儿,笑了笑,“小……”她刚想问问两个孩子,他们的娘亲在哪里,奈何只开了一个头,就被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 “放开我的孩子!”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紧随其后,一名着浅灰色粗布麻衣的女人便是如同闪电一般,冲到了她们身边,如同母鸡保护小鸡一般的将两个孩子护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她警觉地说,“告诉你,不要打我孩子的主意!”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没有辩解,就那么静静的按着原路走回到了秋月和秦楚衣的身边。 而那女人却仍是用一副恶狠狠的目光注视着,如同受到了惊吓的母兽。 秦楚衣有些害怕,小声道:“锦儿,那个女人好可怕……” 的确是可怕,她越是表现的凶残,就越是说明自己内心的恐惧,特别是当看见自己所要隐藏的秘密被陌生人发现的时候。 “还好,她也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已。”谢小桃并不介意,微笑着生火。不多时,一团熊熊的篝火便是在她们的中间燃烧了起来。 借着明亮的火光,秦楚衣才看清那两个孩子的模样,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双生子!居然是双生子!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一间破庙里遇见如此相像的双生子!要知道,双生子在大越可是不祥的象征,是要被火烧死的。 谢小桃理解秦楚衣的想法,在没有表现出失态的一面时就事先阻止了对方,“就是两个孩子而已,别看了。”其实,那两个孩子何止是双生那样的简单,一双明澈的琥珀色的眼眸足以说明他们非大越人。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一个大越妇人为何会带着两个异族的双生子跑到这么一间破庙来。 到底是从宫里长大的女子,在识破了谢小桃的善意提醒后,秦楚衣便是将视线从那两个孩子的身上移开了,不再多看一眼。 秋月和秦楚衣一样,也是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在大越双生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能想象那个女人的苦楚,但凡那女人还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偷偷把俩孩子藏在干草堆里。 “我们烤烤火,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能干了。”谢小桃手持树枝,一边巴拉着柴草,一边道,特别是秦楚衣的那一边的火焰更是烧的十分旺盛。 “嗯……”秋月应了一声,复又看了看秦楚衣受伤的脚踝,甚是心疼地叹了一口气,“一会儿雨停了,老奴便背着你回去。” “可是,我们不是还要去山下买东西吗?”秦楚衣不解。 “你都伤成这样了,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再去下山买东西?”谢小桃笑盈盈地说,白皙的小脸上却是寻不见一丁点的责备之意,在她看来,秦楚衣没事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以后还是有机会去买的。” “那怎么行?别忘了,你可是还需要抓可以安神的药呢!”秦楚衣急道,特别是想到谢小桃已经整整两天都没有休息好了的时候。 “放心好了,我们今天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我相信今夜一定能休息好的。”谢小桃的脸上依旧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笑容如和煦的三月春风。 她是这样说的,可秦楚衣却是默默地垂下了眼帘,甚至自责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不小心,也不会叫你们被迫改变了计划……”如果不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脚摔瘸了,恐怕谢小桃就可以得偿所愿抓到自己想要的药了。 “什么好不好的,你把脚养好了才是真的。”谢小桃假装生气道。 秦楚衣却是更为愧疚的紧紧咬住了下嘴唇。以前,她在宫里的时候还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没用,可当她来到了远离皇宫、远离上京城的西皇陵后,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总是不断生病、受伤,连累着谢小桃和秋月轮番照顾自己。 “锦儿,我……”秦楚衣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看着那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咱们又不是没有机会再出去,你就别总是一副愁眉苦脸了啊。” “我想说,药还是要抓的。”费了好半天力气,秦楚衣才是勉强挤出了这一句话。 “你就非要坚持我去抓药吗?”谢小桃不由得好奇地问,见着对方认认真真地点头,便是妥协了,有些无奈地说,“好了,要不这样吧,一会儿送你回去以后,我再一个人跑下山去买东西。这样,你也就不用担心我晚上会睡不着了。”如此一说,她倒是觉得这是老天爷在有心成全她,成全她拥有一个人独自下山的机会。 篝火堆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哗哗的雨声,剧烈燃烧着。 在熊熊烈火的炙烤之下,三人身上的衣服渐渐烤干了。 这下,谢小桃总算可以放下心了,至少是不用再担心秦楚衣会因为穿着湿衣服而生病了。 “娘亲,我冷……”就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最先被谢小桃发现的那个小女孩儿终于是忍不住地开了口,稚嫩的声音飘荡在半空中,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怯生生的声音勾出了其他人对那份纯真的保护*。 娘亲……谢小桃腹诽道,才明白原来那个凶悍的女人是双生子的母亲。 然而,孩子的母亲并没有同意自己女儿的请求,“来,娘亲抱抱就不冷了。”说着,将之揽进了自己怀中,却是遭到了对方的嫌弃。 小女孩委屈地说:“娘的身上是湿的……” “湿的又如何?抱在一起一样不会感到冷的。”女子坚定的向孩子解释,准备来个以身教法,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看向了自己怀中的小男孩,“你看看你哥哥,不是一直都在娘亲的怀中呆着吗?” 小女孩不太相信,“那哥哥不冷吗?” “当然不冷了。不信的话,你去问问你哥哥。”女人温柔地说着,其实是想说服小女孩相信自己的怀抱比篝火要来得温暖许多。作为一个母亲,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烤火,只是她的孩子是双生子,是被人视作不祥的妖孽。她不希望他们面对别人的白眼和厌恶。 应着声音,小女孩果真是伸出小手去摇晃躺在母亲怀中的小男孩的胳膊,可惜,摇了半晌,却是没有能够将对方弄醒,“哥哥,别睡了,我知道你是在装睡!”说话间,她又抬起手去拍打对方的小脸,可刚一碰触上后,便是立刻缩了回去,“娘,哥哥的脸好烫!” “嗯?”女人不太相信地低下了头,才发现自己儿子的脸颊已然呈现出了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她试着叫了对方几声,却是没有叫醒。 看着已经陷入了昏迷了的小男孩,女人真的慌张了,“醒醒,不要吓唬娘!” 察觉到了异样,守在火堆旁的谢小桃三人便是忍不住地看了过去,正好看见女人惊慌失措地摇晃着怀抱中的小孩儿的情形。 “我去看看。”谢小桃站起了身子,径自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见着有人走了过来,原本还忧心忡忡的女人立刻换上了一副警惕的模样,大声吼道:“你走开,不要打我孩子的主意!” 这一次,谢小桃没有理睬,反而是弯下身子,向小女孩询问情况,“小妹妹,能不能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女孩胆怯地看着谢小桃,可当她看见对方脸上亲切的笑容时,那份不安竟是开始变得不那么明显了。她懦懦地说:“哥哥怎么叫都叫不醒。” “是吗?那叫姐姐试试。”谢小桃笑着说,然后好好地打量着小女孩,才发现对方的身上也是已经湿透了,不忍地说,“你不是闹着冷吗,先去那边烤烤火吧。” “可以吗?”小女孩受宠若惊,迟迟不敢迈开步子。 “当然啊,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谢小桃反问。 声音落下,小女孩便是欢快的向着篝火跑了过去。 谢小桃则是朝着那对充满警惕的母子从容地走了过去。她道:“能不能叫我看看。” 女人想要拒绝,不曾想谢小桃先一步动作,把手放在了小男孩的额头上,果真是烫的下人! “他发烧了。”谢小桃严肃地说,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对母子,“你浑身上下也被淋湿了,先去烤烤火再说吧。你就裹着这么一身衣服强挨着也就算了,还要抱着孩子,难道不知道湿的衣服会叫他生病的吗?” 女人被说得无言以对,如果可以,谁愿意自己的孩子裹着湿漉漉的衣服? 见女人不再用敌视的目光瞪着自己,谢小桃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了一枚深褐色的药丸,强行塞进了小男孩的嘴里,然后对女人道:“先去烤烤火,待雨停了,就给他找个大夫。” 女人刚想点头,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娇弱的呼声,“锦儿不好了,小女孩昏了过去!” 247又遇渣男 什么? 谢小桃转头,重新走回到秦楚衣的身边,准备检查小女孩的情况,才发现原来对方的身子也是烫的吓人。烧成了这样,能坚持这么久时间也属不易。谢小桃紧紧抓住了小女孩的手臂,借机来帮她诊脉,然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女孩虽然陷入了昏迷,但好在情况和她哥哥一样,只是发烧了而已,医治起来并不难。 谢小桃倒出一颗药放进了小女孩的嘴里。这时,秦楚衣忍不住好奇地问:“锦儿,你给她吃的什么?” 谢小桃抬起了头,看向了秦楚衣,余光刚好瞥见一旁的秋月,也是如同秦楚衣一般疑惑的样子,定定地望着她。她解释,“这是上次你发烧剩下的药材,我把它们做成了药丸。”说的是那样的自然,叫人一点怀疑都没有。当然,这句话也不单单是同秋月和秦楚衣讲的,更主要的目的还是要说给那女人听,毕竟是孩子的母亲,见着陌生人给自己的孩子喂药,怎么可能完全不怀疑呢? 经此解释,秦楚衣笑了起来,“还是你考虑周到,懂得把它们做成药丸,既不浪费,又可以随时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秦楚衣是这样想的。她们现在是在山上生活,吃穿用度都要省,特别是草药,已经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想什么时候药,就什么时候要了。 “哪里?这也是看师父这么做,我也想到的。”谢小桃答。以前,净空师太的确爱这样做,不过为了达到治病的效果,在制作的时候还会混入其他的药材。谢小桃也是这样做的,至于混了什么,却是不方便同她们说。 “四小姐天资聪颖,只可惜没有来得及跟着净空师太学习,便离开了庵堂,倘若再多个两年,一定会学有所成。”秋月开口道,同时也在为谢小桃感到惋惜,好好的一个孩子就因为苏绍和陈玉珍的一点点私心而被带到了乌烟瘴气的侍郎府。秋月虽然同情谢小桃,但心始终都是向着侍郎府,向着苏老太妃的。她还记得太妃曾经私下里和她说过的话。 那时太妃的病还没有那么严重,却是陷入了极其矛盾的处境中,一方面想着要如何把谢小桃赶出去,而另一方面则是在想当被赶出去以后,谢小桃要如何活下去。 凭心而论,太妃还是心疼谢小桃的,只可惜因为那段放不下的仇恨而注定对立。她时常对秋月说,一定要改变苏家和谢小桃的命运,就算是遭天谴,她也要去努力而且义无反顾! 太妃还说:“哀家只是不想看着整个苏家在她面前衰败,不想死后没有脸面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 尽管太妃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但秋月还在,作为一个忠心的奴仆,主子的意愿便是她自己的心愿! “孩子病得很严重,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会烧坏脑子的。”谢小桃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两个孩子还这么小,又烧得那么严重,谁也不能保证再耽误下去会是怎么个状况。 谢小桃的认真叫女人不由得害怕起来,一双憔悴的眼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她便是掩住了脸面,放声大哭,洪亮的哭声丝毫不亚于外面雨声,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藏了多少委屈,也没有知道这一路上她带着这一对双生子走得是多么的艰难。 看着她痛哭不止的样子,谢小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相比之下,秦楚衣却是没有谢小桃这般淡然了。如果此时此刻,她的脚没有受伤,一定一定会跑过去安慰那女人的。她拽了拽谢小桃的衣袖,偷偷把手帕塞进了对方手里,“锦儿……” 谢小桃摇头拒绝,她明白,这个时候,那个女人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发泄,一种感情的宣泄。 不知哭了多久,女儿的哭声渐渐小了,最后也只剩下时断时续的抽泣。她用那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谢小桃,“如果可以,谁不想给他们看病呢?试问这个世上,有哪个母亲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生病,却宁肯拖着,也不愿意给他们治病的?” “这里距离村庄并不远,为什么不可以给他们看病?”秦楚衣忍不住问道,问过以后便开始后悔了。 “看病?能吗?他们是双生子,又长得那么像,若是被这么带出去,别说是治病了,恐怕连命都没有了。”女人解释,说着说着,又有两行清泪顺腮滑落,“为了避免别人发现这个秘密,我们娘仨儿都是趁夜赶路的,还总是挑偏僻的地方走,可是后来我们遇见了山匪,身上的钱被劫走了,孩子们也因为受到了惊吓病倒了。”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能面对那段惨淡的过去。 “所以你们才会躲在这里的吗?”秦楚衣试探着问。 女人点了点头,“是。我原本想去给孩子们找个大夫回来的,可是走到了半路下了雨,我担心孩子们害怕打雷,便有跑了回来。”其实,她并不全是担心孩子害怕打雷,更多的则是放心不下。她将怀中陷入昏迷的小男孩拥得更紧了,“他们兄妹俩都是我的宝贝,叫我如何忍心把他们放在这间破庙独自面对危险呢?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向他们死去的父亲交代?” 就算孩子们没有事,单凭她一个弱女子来带着这两个孩子,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谢小桃没有明说,缓步走到了女人身边,把秦楚衣的手帕递给了她,“好了,先擦擦吧,你这样哭下去,会吓坏孩子的。”说的同时,她将手里的白瓷瓶也一并递了出去,“这个也给你,但你还是要尽快带孩子们去看病。”不管他们将要面对什么,孩子的病情总是耽误不得的。 谢小桃相信,在大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的铁石心肠,特别是医者,都到医者父母心,总不会全都把那些荒诞无稽的传闻当真的吧?毕竟双生的孩子也是生命,而且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女子迟迟没有接手帕,“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抓住谢小桃的裙摆道:“小姐,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谢小桃身形一僵,想要将其从地上扶起来,奈何对方的那一双膝盖竟然像漆在地上似的,无论如何使力都是纹丝不动。“夫人这是做什么?先起来说话。” 女人摇了摇头,摇出了两颗滚烫的泪珠,“小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谢小桃无奈,“既然你是有事相求,总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吧?若是我做不了的,就算勉强答应了,也依然是帮不了你。”她说的是实话,同时也希望女人能明白,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跪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求的,疾病乱投医的结果很可能是遇见庸医。 女人依旧是跪在地上,仰着头,泪光凄然地凝视着谢小桃,“还请小姐带我的孩子去看病。” “嗯?”谢小桃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如此大胆,就这样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了一个才刚刚见面的陌生人!然而,她并不清楚,当一个人真的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哪怕是只看见了一根稻草,也是要拼尽全力去抓住的。 “小姐是好人,求您看在我孩子的份上就帮帮我吧。”女人再次请求。 与其求别人,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呢?谢小桃疑惑,“就因为他们是双生子,所以你才会这样躲躲闪闪的,但你怎么就没有想过,将两个孩子分开,单独带到镇子上去看病?”两个孩子只要不一块儿出现,谁又能知道他们是一对见不得光的双生子呢? “不瞒小姐说,之前我也想过这样做,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我把谁先放在一边呢?”女人的声音显得益发的悲痛起来。正是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她的心肝宝贝,所以才不舍得把他们强行拆散的。 “锦儿,要不你就帮帮他们吧,给孩子们治病才是最重要的。”秦楚衣在一旁忍不住替那母子三人求情道。她明白谢小桃是因为有自己的顾虑才没有答应的,同时也相信谢小桃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秋月想要阻止,奈何秦楚衣已经把话说完了。 秋月欲言又止的模样,秦楚衣是没有看见,但谢小桃却是看得真真切切。她向秦楚衣问:“可是你呢?雨停以后,我还要扶你回去。” “是啊,你呢?”秋月附和道。 “我?”秦楚衣有了片刻的迟疑,“我不是还有嬷嬷了吗?再说了,只是去带着孩子看病,我们在这里等她也是一样的。” 天真,真是太天真了。谢小桃不由得感喟道,不知是太妃将秦楚衣保护得太好,还是因为秦楚衣一直都是住在深宫中的,并不了解世间的险恶,才会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的。 谢小桃这样想着,却是没有打算拂了秦楚衣的好意,“也好,一会儿雨停了,你就和嬷嬷一起回去,而我则是带着孩子去看病。”她这样安排也是不希望秦楚衣和秋月出事。 如果面前的这母子三人真的只是普通人,那谢小桃便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他们。可如果这三人的背景不简单,在雨停以后,将秦楚衣和秋月送走,未尝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雨总算是停了下来。如同事先计划的一样,在亲眼送走了秦楚衣和秋月离开以后,谢小桃便抱着那个小女孩向着山脚的市集走去,而那名女子则是带着她的儿子去往了另一头的村落,两人约定回来还在破庙里碰头。 与上京城相比,山脚的市集很小,却是应有尽有。谢小桃一边寻找着药铺,一边认真地记着路,同时也在观察周围的每一个人。 “姐姐,累吗?”可能是因为感觉到了不舒服,原本还昏迷着的小女孩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认真地凝视着谢小桃,想要伸出手去擦掉额头上渗出来的细密汗珠,“我给姐姐擦擦。” 谢小桃微微一笑,“你自己都这样难受了,怎么还想着照顾我呢?” “难受?”小女孩不解。 谢小桃耐心地解释,“你自己都发烧成这样了,难道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吗?” 小女孩也是笑了起来,笑得干净而澄澈,任谁都不舍得玷污,“发烧?姐姐,发烧的是我哥哥,我很好。娘亲时常说我强壮的像草原上的大耗牛。” 奇怪,她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吗?谢小桃认真地打量着小女孩,“老实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因为要帮着母亲照顾哥哥,所以才故意说自己没有生病的?” “姐姐,我没有……” 谢小桃严肃地挑起了眉梢,“说谎可是要被大野狼叼走的,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还有哥哥了。” 听到这话,小女孩兀自垂下了眼帘,“姐姐,我不是故意说谎的。这些日子,母亲为了哥哥生病的事情可是没少操心,我就经常看见她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我不想娘亲伤心,就没有告诉她,我自己也生病了的事情。” 难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懂事的想法。谢小桃在心底默默地夸赞着小女孩,不是所有人都有她这般乖巧的样子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真的出了点什么事,你娘一个人该如何面对?”谢小桃质问道。 小女孩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把头垂得更低了,努起了小嘴巴,道:“姐姐,我知道错了,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娘亲?” “只要你乖乖的,我便答应。”谢小桃道,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黑色牌匾,确认无误道,“好了,先进去。一会儿记得不许哭闹啊。” 在经过大夫的诊治以后,谢小桃执意要小女孩在药铺喝完了汤药才走,深褐色的药汤闻着就很苦,可小女孩却是倔强的往嘴里猛灌,不肯多抱怨一句。 看着小女孩乖巧的模样,谢小桃会心一笑。这个孩子真是可爱,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见药喝完了,谢小桃把买来的糖葫芦递到了小女孩的手上,“小怀,姐姐去给你抓药,你在这里老实坐着。” 小怀是小女孩的名字,不过却是个乳名而已,谢小桃猜测他们兄妹俩一定是有个外族名字,只是碍于是在大越的缘故,所以才会以这样的名字示人。 “姐姐,可不可以帮我再买一些半枝莲?”小怀拿着糖葫芦,祈求一般地看着谢小桃,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认真的光彩,任谁都不忍心拒绝她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半枝莲?”谢小桃好奇地停下脚步,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要它作甚,“那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要半枝莲做什么?” 小怀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走到谢小桃的面前,小声说:“哥哥的腿上长了坏肉,以前的时候娘一直用半枝莲给他熬水擦拭患处,后来遇见了山匪,劫走了我们的钱,我们就再也没有钱买药了。”说着,小怀落寞地垂下了眼帘,不知是在为了她哥哥,还是他们的遭遇而感到难过。 “原来是这样啊。”谢小桃做恍然大悟状,没有深究小女孩的哥哥究竟是怎么样的症状。她只是笑着向小怀询问:“那你除了半枝莲外,是不是还需要其他的药材?” 声音落下,小怀原本黯淡的眸子立刻变得光亮起来,夹杂在那双大眼睛里的哀伤竟是被惊异取代,她有些受宠若惊地问:“还可以要其他的吗?” 谢小桃微微颔首,“当然。” 随即,小怀便一口气说出了四五种草药。谢小桃虽有疑惑,但还是笑着帮她把药抓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见小怀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谢小桃便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出了药铺。 不得不说一句,小怀真的要比其他孩子懂事许多,明明还生着病,却是执意不肯要求谢小桃再像来时那般抱着自己了。 “小怀,若是觉得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姐姐。”谢小桃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白色的小瓶子,递到了小怀的手中,“这个也吃了,一颗就够了。” 小怀没有多想,乖乖地倒出了一颗,放在了嘴里,然后咧嘴笑道:“姐姐,你的药吃完以后很舒服,还有一股香香的味道。” “苏四小姐。”这时,她们的身后忽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叫谢小桃立刻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个声音,恐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不是那个时常在深夜用噩梦惊醒她的瑞王爷储沂烨,还能有谁? 谢小桃没有转头,而储沂烨却道:“还真是你,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居然能遇见了。” “是啊,的确是太巧了。”伴随着这清亮的嗓音,谢小桃适才缓缓转过了身子,对着储沂烨勾起了一道优雅的微笑,浅淡的笑容似夏日山岗里随处可见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 “原本本王还以为大越很大,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小。”储沂烨继续道,根本没有注意到谢小桃眼底浮出的那一抹仇恨的幽光。 “是吗?”谢小桃脸上的笑意变得深邃了几分,细细辨认,还有些许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是大越太小,还是王爷的处心积虑才会出现在这小小的戚川啊?”说完,她又不忘补充了一句,“我是因为要为太妃守孝,那王爷呢?” 储沂烨对着谢小桃也是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居心叵测,他并没有介意谢小桃的那句“处心积虑”,毫不避讳的对谢小桃解释,“本王也是因为公事。”说是公事,倒不如说是另有目的,至于是什么,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清楚。他打量着谢小桃,笑得益发的虚伪,“原来苏四小姐来戚川是为了给太妃守孝啊?”然后,很是应景地皱起了眉头,“怎么?苏四小姐不好好在西皇陵好好呆着,跑出来做什么?倘若本王把今日遇见你的事情说出去,恐怕苏四小姐就要掉脑袋了。” “真是这样的吗?”谢小桃反问,漾在唇角的笑容立刻多了些讽刺的意味,“难道我朝有规定说,在守孝期间不可以出来采买日常所需?”她定定地凝视着储沂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泛着晶亮的光芒,里面却是根本没有映出对方的影子——哪怕是在看他,她也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瑞王爷大可去和别人说,我相信其他人一定不会像王爷这样为难我的。”说的时候,她故意咬重了“像王爷这样”五个字,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储沂烨却是恬不知耻地弯下腰,向着谢小桃凑近了几分,近到可以感受到从她的鼻子里呼出的气息,“苏云锦,你还真是牙尖嘴利。可你别忘记了,这里是在戚川,而不是上京城。”言外之意,是在告诉谢小桃,天高皇帝远,若是他想动手杀了她,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杀她……不知为何,每一次见到谢小桃的时候,储沂烨总是忍不住好奇的向前,准备好好逗弄她一番,不曾想换来的却是一张冰冷的小脸,以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针锋相对。在与谢小桃对峙的时候,他总是败于下风。不甘于只做一个小小王爷的他,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总是这样的被一个庶女奚落? 看着谢小桃益发得意的样子,潜藏在储沂烨的心底的那股怒火又一次不可避免的被燃烧了起来,叫他恨不得立刻了结了对方。奈何理智大于情感,他总是在关键时刻忍了下来。 这话要是说给谢小桃听,她一定会笑着回答:这就是贱,有一种人生来就只会犯贱! “王爷,这是打算要杀我?”谢小桃毫不避讳的直言问道,对待储沂烨这样的虚伪小人根本就不需要拐弯抹角,越是回避,反而是叫他越来越猖狂。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了,储沂烨便道:“苏四小姐认为呢?本王最是讨厌有人同本王对着干。”说话间,眼底已是寒芒乍现。 248前来解围 “对着干?”谢小桃忍不住笑出了声,对着储沂烨问,“王爷,锦儿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有什么本事可以和你对着干?你这样说,未免也太作践自己了!”她看着对方,看见愤怒的火焰在那张终生难忘的虚伪面容上慢慢熄灭。她曾经伴着他走过了无数个日夜,自然是懂得怎样做才能叫自己安全。不过,她之所以说这些话,并不代表她主动示弱。 沉默着调息了半晌,储沂烨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新的笑容,“苏四小姐有自知之明就好。”说着,他站起了身子,“你来戚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过得可还好?”真真是应了那句话——翻脸比翻书还快! 谢小桃看着储沂烨,心底闪过了一丝疑惑,隐隐感觉,储沂烨刚刚的愤怒都是装出来的结果,但至于为何会这样做,就怎么也想不通了。她答:“多谢王爷挂念,在这里一切都好。” “难怪苏四小姐会有这等的闲情逸致去帮助其他人。”储沂烨的唇角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坏笑,好像是在取笑,一边笑着,一边将视线移到了早已躲藏在谢小桃身后的小怀身上,“说来也是有趣,苏四小姐,连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这样多管闲事。” “泥菩萨?不管是什么菩萨,都要以慈悲为怀,不是吗?难道要像王爷这样,铁石心肠?”谢小桃稍稍停顿了片刻,“还有,我并觉得自己是什么泥菩萨。王爷连自己的事情都打理不好,就不要随便去插手别人的事了。” “怎么办?本王就是喜欢路见不拔刀相助,上一次与苏四小姐在酒楼吃饭,不就是如此吗?”储沂烨恬不知耻地说,是不是所有接受了他“恩惠”的人,都要这样被他念叨一辈子?“不瞒苏四小姐,那件事本王已经查清楚了。” 果然,他还是顺藤摸瓜查到了真相!这一点,谢小桃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相反,如果储沂烨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才叫她觉得不太正常呢。 当然,谢小桃也没有打算就这样承认。她装傻道:“恭喜王爷,至少睡觉的时候可以少一分堤防了。” “原来苏四小姐是这样想的啊?”储沂烨反问,“也难怪,像你这样嘴毒的丫头连怎样得罪了其他人,恐怕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清楚上一次的刺客是专程为你而来的呢?” 谢小桃没有说话。 “怎么?害怕了?”见对方没有开口,储沂烨又问道,语气里也是染上了几分得意,“的确,苏四小姐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应付得了那些善于舞刀弄枪的刺客呢?” 谢小桃还是没有说话,益发觉得储沂烨是另有目的。 储沂烨又道:“还是那句话,这里距离上京城路途遥远,而苏四小姐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相信侍郎大人也是鞭长莫及。” “王爷到底想说什么?”谢小桃不喜欢储沂烨这般拐弯抹角的说话。 “本王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苏四小姐还不明白吗?”储沂烨疑惑地问,“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吗?” “躲躲藏藏?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过日子?”谢小桃呵呵地笑出了声音,“不瞒王爷说,除了上一次和王爷去酒楼的时候遇见了歹人的袭击外,锦儿倒是不曾遇见过别的什么危险。”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储沂烨上一次遇险,她完全是受对方的连累。当然,这些话全都是假话。她之所以能这样说,也要多亏了那位慎王爷的暗中相助。 “苏四小姐是个聪明人,又何必和本王这样兜兜转转的绕圈子?”储沂烨又问,“你以为依附着那个人就能一辈子性命无忧了吗?别忘了,他可是出了名的诡诈多变,说不定哪天就翻脸不认人了。苏四小姐,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就算再怎样聪明,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不是吗?”他并没有指名道姓,但也相信就算这样,谢小桃也能明白,自己口中所指的那个“他”是谁。 原来,他以为我和慎王爷站在一条线上了,难怪会一直忍耐到现在。谢小桃腹诽着,然后笑着对储沂烨问:“那王爷觉得,我对你又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价值?你有吗?” “既然没有,那王爷何必同我多费唇舌?”谢小桃懒得再理他,“好了,锦儿也同王爷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就不再多费唇舌了,免得到时候嘴巴干了,找不到地方讨水喝。”说着,领着小怀准备离开,才走了没两步,又被对方的声音叫住。 “苏四小姐,你就没有想过以后?说不定,你就要在戚川生活一辈子。”储沂烨虽然是在问,但话语里却溢满了自信,仿佛已经看见了谢小桃的将来——一个人孤苦零地地老死在戚川。“想想以后,难道你就不怕吗?还是你觉得那个人会帮你,叫你赶快离开?别傻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 谢小桃猛地转过了头,一双秀眉深深地皱了起来,“王爷,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王能助你在侍郎府站稳脚跟,而你……”后面的话,储沂烨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小桃的眉头却是皱得越来越深了,“多谢王爷的好意,不过你好像没这个本事!” 此话一出,储沂烨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一只死苍蝇,想呕又呕不出来,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谢小桃这样的话的意思最明确不过了,就是*裸地告诉他,她瞧不起他!一个小小的庶女瞧不起当朝的瑞王爷,这要是传出去,将会叫其他人如何诟病他?更何况,储沂烨最是讨厌的便是被别人瞧不起的滋味了。 他站在原地,原本张开的手掌已经慢慢攥成了拳头,漆黑的眸子里又一次被怒火燃烧。 很好,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他也没有必要再考虑与她合作的事情了。 苏云锦,这是你自己选的路,那就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了!有了你的首级,相信本王和大驸马的合作会越来越愉快。 就在储沂烨想要对谢小桃动手的时候,一道火红的影子从身边一闪而过,直直地插在了他与谢小桃中间。 是阿夏,荣王爷身边的婢女阿夏。她走到谢小桃的面前,温声询问道:“四小姐,东西都买好了吗?” 嗯?谢小桃微微一怔,在脑袋里搜寻了半天,也是没有搜寻出面前的这个红衣女子的相关记忆。是的,她还没有见过阿夏,虽然没有见过,却是觉得很熟悉,特别是来自阿夏身上的香气,更是叫她倍感亲切。 阿夏微笑着看着谢小桃,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阿夏便是看懂了谢小桃的犹豫,复又添了一句话,“王爷在那边等得有些急了,所以才派奴婢过来问问。”说着,伸出手,指了指远处。 王爷?带着心底的那份疑惑,谢小桃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才发现远处站着的储沂轩。谢小桃微笑着做出回应,“原本是好了的,怎料会在半路遇见瑞王爷,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绊住了。” 阿夏在心里偷笑,这个苏四小姐还真是有意思,只是一个解释而已,居然还不忘参瑞王爷一本!看来,这个大越朝最落魄的瑞王爷并没有从这位侍郎府庶出小姐的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瑞王爷?”阿夏困惑地皱起了眉头,转过头,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好像是刚刚才看见储沂烨一般。她对着储沂烨微微屈膝,行礼道,“原来瑞王爷也在这里。阿夏眼拙,还望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又吃了一憋!不过,面前之人却不如谢小桃这般,可以想杀便杀!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阿夏的身后是那位风头正盛的荣王爷储沂轩,是如今的储沂烨得罪不起的人物。 就在她们说话之际,储沂烨已经不动声色地敛起了眼底的愤怒,对着阿夏摆了摆手,“无碍,本王还没有那么小气。” “还是瑞王爷有魄力。”阿夏夸赞着,又对储沂烨施了礼,“瑞王爷,我家爷还在等着四小姐,奴婢就先带着她回去了。” 储沂烨看向了谢小桃,苏云锦,难怪你会这样的有恃无恐,原来身后还有另一位贵人啊。想着,再次将视线移到了阿夏的身上,“既然六皇弟也来了,哪有不打招呼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兄弟之间生了什么嫌隙呢!” 我呸!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家可是风风光光从边陲立功回来的荣王爷,而你呢,是皇室的寄生虫,是整个天下最大的笑话!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人家又凭什么要和你打招呼?谢小桃在心里啐道。 阿夏有些为难,略一沉吟,便是欣然接受了对方的提议。她松开了谢小桃的手,向着远处的储沂轩走了过去,须臾便是请着那位爷走了过来。 储沂轩跟在阿夏的身后,不疾不徐地走着,动作是说不出的优雅,再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任谁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谢小桃凝神,注视在站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一黑一白,反差极大,特别是深刻地了解了储沂烨的虚伪阴险之后,更是觉得两人的差距已经不是云泥之别了。 储沂轩看向储沂烨,面无表情地问:“原来五皇兄也在啊。”语气更是说不出的冰冷。不过,除了那位身染恶疾的琅少外,还真没见他对谁亲切过。 “是啊,好巧。”储沂烨附和着。两人只是这么简单的对话,但他却是觉得自己已经被对方硬生生踩到了脚下似的。这种滋味不好受。为了挽回面子,他又道。“六皇弟回到上京不久,本王便被父皇派到了巴州,一呆就呆了小半年,一直没能同你好好说话。咱们兄弟难得见到一回儿,不如选个地方聚聚,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接风洗尘就免了吧。”储沂轩还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态度,“还有,本王现在正在服孝期,不能饮酒。” 原本还笑着的储沂烨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不自然了,那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益发猖狂的在他心底蔓延。 储沂轩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将这样的异样放在眼里,继续道:“看五皇兄的样子也是赶了很长的路,想必是需要休息的,暂时就不叨扰了。” 声音落下,谢小桃将目光再次移到了储沂烨的身上,好好的把对方打量了个遍,才发现那双黑色的靴子上沾染了不少泥污,顿时佩服起最先发现了这一点的人。 这个荣王爷还真是厉害,以为他只是端着架子罢了,却不料在不声不响间,已经把一切看得透彻!连这么细微的事情都注意到了,还有什么是他没有看见的? 想到这里,谢小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暗自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这位容貌无双的旷世王爷,否则依照对方的那股细心劲儿,恐怕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她又偷偷打量了一眼储沂轩,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帮自己,但还是心存感激。 储沂烨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鞋子,好像是被人戳中了软肋似的,不想再与对方多做纠缠,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任由那个男人带走了谢小桃。 “多谢王爷。”在他们远离了储沂烨后,谢小桃开口道谢,发自真心。 “嗯。”储沂轩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抑或说根本没有给谢小桃再多说什么的时间,便迈开步子朝前面走了起来。 储沂轩在前面走着,而谢小桃则是被阿夏领着在后面跟着,当然,另外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小怀的小手。 可能是因为小怀生病的缘故,很快,谢小桃她们就被落得很远了。阿夏微微皱起了眉头,对着谢小桃打了个招呼,便是一把将小怀抱了起来,才发现对方正在生病。不过,最令她意外的还是小怀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见着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小怀有些害怕地垂下了脑袋,挣扎着想要从阿夏的身上下来。 阿夏却是微笑着说:“小妹妹,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水汪汪的,很特别。”她用的是特别,加上说出来的语气也很温柔,倒是叫人觉得亲近了不少。“特别到叫姐姐好想给你买糖吃呢!要不要吃糖呢?” 听闻此言,小怀果真不再挣扎了,却也没有要阿夏的东西。她摇了摇头,“谢谢大姐姐,不过我想跟姐姐走。”一边说着,一边求助般地看向了谢小桃。 奇怪,这个苏四小姐到底是从哪里捡来的孩子?还好巧不巧地捡了一个外族的孩子来!不过,这孩子倒是和她挺亲近的。阿夏心有疑惑,面上仍是挂着亲切的笑容,“小宝贝,你的锦儿姐姐累了,就叫阿夏姐姐抱着你,好吗?” 累了?小怀不由得看向了谢小桃,的确是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看见了一丝丝的疲惫,便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好。”说完以后,就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几人就这样继续向前走着,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尽管是少了小怀这个担子,但谢小桃的心里却是一点也不轻松。她也才刚刚带着小怀去看完病而已,该买的东西还一样都没有买呢。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多谢王爷出手。”或许,这一声谢谢来得有些多余,但也不失是一个好的开场,“都已经叨扰王爷这么久了,不如就……” 未等说完,正在前面走着的男人便停下了脚步,转过了半张脸问:“你还有事?” 额……这一句话倒是把谢小桃问懵了。就算没事,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们走,似乎也不合乎情理啊! 她咬了咬下嘴唇,最终还是选择了点头,“是,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买。” “列出来,交给阿夏。” 额!谢小桃惊讶,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见对方好像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一张小嘴竟是不受控制的微微张开了。 阿夏下意识地看了储沂轩的背影一眼,眼神里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光亮。看来,爷摆明了是不想任由苏四小姐一个人行动了。她把小怀放了下来,对着谢小桃道:“四小姐有什么需要买的,尽管差遣奴婢。”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倒是叫谢小桃的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好像没有这个福分指使荣王爷的婢女吧? “嗯……不用了,都是些日常所需,我自己去就行了。”谢小桃拒绝。 “那就每样东西都买一点,若是拿不了,就雇辆马车送回去。”储沂轩吩咐。 谢小桃抽了抽嘴角,看样子暂时是无法脱身的了。 而阿夏也是略略吃了一惊,正想要行动的时候,却听见储沂轩又道:“算了,你就负责抱孩子,这件事叫长东来办。” 阿夏有些哭笑不得,仿佛预见了长东在听完这件事以后的反应。那个傻蛋一定会问:“主子,买这么多东西,是记她们的账上吗?”然后遭到对方的好一阵嫌弃! 作为长东的好伙伴的阿夏又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呢?正要开口的时候,却是被谢小桃抢先了一步。 “既然如此,那锦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对方如此顽固,她又何必再坚持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立场呢?说着,她向阿夏报出了所需要置办的东西。 依言,阿夏便是向着远处走了过去。 储沂轩则是与谢小桃在阴凉处等着。 “她们呢?”储沂轩忽然开口问。 谢小桃微微一怔,在心里做了一番计较后,说谎道:“楚衣脚崴了,所以嬷嬷陪她在庙里休息。”其实,她是想告诉储沂轩,自己要回破庙去的,如果对方执意要送,就把她送到破庙就好。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把小怀交还给那女人了。当然,如果对方问起为何没有看见秦楚衣她们,她也可以说她们可能是走了。 “本王问的是平日里照顾你的那些婢女。”储沂轩纠正。 谢小桃错愕,才发现是自己会错了意。以前,她的身边是有三个婢女以及一个老妈子不假,但随着她被太妃召进了宫就没有再被她们伺候过了,甚至于后来随着送葬队伍离开上京,都未曾有机会和她们见上一面。“她们还在侍郎府。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照顾我娘和弟弟。” 储沂轩不经意地拢起了剑眉,又何尝感受不到其中的隐情?但凡苏绍和陈玉珍有点心,也会派人将她们送过来的,可惜都这么长时间了,连点动静都没有,恐怕是已经将谢小桃放弃了。不过,谢小桃好歹是苏绍夫妇明着认回去的女儿,身边总不能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谢小桃并不知道储沂轩的心思,只当他是不愿意再与自己多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站着,直到阿夏满载而归。 阿夏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把买来的小面人举到了小怀的面前,“这个给你,她的眼睛和你一样漂亮,大得像铜铃。” 小怀接过了小面人,认真地打量了很久,“那姐姐的眼睛像什么呢?”她指的是谢小桃。 阿夏认真地想了想,“姐姐的眼睛像桃花,嗯,是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 大抵是有了这一大一小有趣的对话,使得原本冷凝的气氛渐渐恢复了一些生气。几人复又迈开了步子,还是保持着刚刚的队形,只不过,阿夏和小怀的关系熟络了许多。 谢小桃被储沂轩他们送回到了破庙,刚想开口告别的时候,却听见对方说:“把孩子送还给她的母亲,本王送你回去。” 谢小桃的身形僵在当场,看来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连她那些自认为不会露出马脚的小伎俩也无能幸免。 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会不会生我的气?谢小桃担忧着,小心翼翼地审视起对方来。 当面对了一天这个的时候,整个人就真的都不好了。 249暗纹生疑 注意到了谢小桃的异样,储沂轩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自然,反而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还不进去?” 啊?谢小桃的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是快速收起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领着小怀走进了破庙。 看着她们走了进去,阿夏才抬起脚,朝着储沂轩走了两步,直到能与他并肩齐驱。“那个小女孩是外族的。”不但如此,她还可以肯定小女孩是来自苍鹜。 “嗯。”储沂轩应了一声,并没有太多的反应。这样的冷漠叫人完全猜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虽然早已经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但阿夏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苍鹜与大越相距甚远,加上两国常年交战,也是最近几年才有互通的往来。可戚川又不处于大越的边陲,怎么会有异族人出现呢? 想着想着,阿夏便是又一次地看向了储沂轩,发现对方只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静静地站着,只是那双漆黑如黑曜石的眸子一直都注视着前面破庙的方向。 这一次,阿夏明白储沂轩是在凝神去听破庙里的动静,不用猜也能知道,他这样做,完全是在为谢小桃考虑,生怕破庙里来路不明的女人会伤害到谢小桃。 破庙里,谢小桃走进去的时候,女人已经带着孩子回来了。 才一见到谢小桃进来,女人便是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谢谢小姐的出手相救。” 这一举动着实是把谢小桃吓了一跳,赶忙去搀扶女人,“快别这样,这些都是应该的,相信谁遇见了这种情况,都会出手帮你们一把的。” 女人摇头,“不是所有人都像小姐这样,有一颗菩萨心肠。”这样的话并不是随口说说的,从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路逃亡的路上,她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毕竟双生子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对于这一点,谢小桃并没有再作其他的辩解。她将女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把买好的药材送了出去,“这些药材都是你所需要的。”说着,她又看向了女人怀中的小男孩,“听小怀说,小关的身上还受了其他伤。” 女人并不否认地点了点头,“是。”然后,伸出手,撩开了小关的裤腿,一块腐烂的肉便是呈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谢小桃作惊骇状,“这孩子莫不是被什么东西咬到了不成,怎么会伤的这般严重?” “不是被咬到的,而是中了水银灯草花粉的毒。”女人如实道。 “水银灯草?这个名字好奇怪,好像并没有听谁说过。”谢小桃近一步的引导着女人。 “不瞒小姐说,我们一家人原本是住在苍鹜的,他们的父亲是苍鹜的子民。”女人开始向谢小桃讲述起他们家的事情。 原来,六年前,她随着丈夫嫁到了苍鹜,四年前怀孕,生下了这一双儿女。因为她是大越人士的缘故,所以她的夫君带她隐居山野,靠种植水银灯草和其他不常见的药草为生。后来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找到了他们,说要购买一批水银灯草炼药,希望她的夫君能把药材运到大越来,事成以后,会给很大一笔酬金。 面对巨大的酬金,她的夫君心动了,同时又考虑到她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而他们的孩子至今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于是便带着他们母子三人以及一车水银灯草一同来到了大越。 哪曾想,那人见他们把药材送过来以后,就翻脸不认账。她的夫君与那人起了争执,后来被活活打死。而他们娘仨儿因为人生地不熟,又因为孩子是一对双生子的缘故,就只能过着这种颠沛流离,四处逃亡的日子了。 听完女人的讲述以后,谢小桃不忍发出一阵唏嘘。她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又那么多的坏人、恶人,总是要欺负这些善良、老实的平头百姓。 “小关的腿就是因为在逃亡的路上不幸沾染上了水银灯草的花粉才会导致溃烂的。”女人又道。 谢小桃问:“那难道就没有办法医治吗?” “有是有,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带着孩子去药铺,只能靠在山上采的一些草药帮他涂抹伤口,拖拖拉拉竟然拖了半年多了。”说完,女人便是低下头,疼惜地看着怀中还很虚弱的儿子,眼底多有自责之色。不过,若非是如此,拖延住了毒草发作的速度,恐怕她的儿子早就因为浑身溃烂,痛苦而死了。 这时,小怀却是拉住了女人的衣袖,“娘,不伤心了。咱们有药治哥哥的腿伤了。姐姐帮咱们买了药了。” 谢小桃对着女人微微一笑,然后试探着问:“这水银灯草是一种什么毒?怎么会这样厉害?是不是反复发作的啊?” 女人摇了摇头,“不是,水银灯草的毒治一次便可以痊愈” 谢小桃仔细地瞧着小关的腿伤,“可小关的腿上并没有一丁点愈合的迹象。” 女人释怀地笑了起来,“小姐不用担心,水银灯草的毒看似凶猛,只要用对了药,过个三五日的便能痊愈了。” “就是用小怀说的那个配方吗?”谢小桃又问。 “是的,姐姐。每次,爹爹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清洗伤口的。”小怀主动开口,替她娘亲回答。 “那是不是以后,我要是遇见了谁皮肤溃烂了,也可以用这种方法呢?” 小怀认真地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应该是可以的。” 这时,女人却赶忙开口否定,“小姐,小孩子不懂事,胡说的,不要当真。这世间的毒物与病种千千万万,能致人皮肤溃烂的又不止水银灯草一种,不可以以偏概全的。就举个例子,如果在水银灯草的花粉中混入了五鬼的种子,那情况可就要另当别论了。” “嗯?这话怎讲?” “五鬼也是一种只有苍鹜才有的药草,几乎没有什么毒性,但和水银灯草混合以后,不但会加快水银灯草毒性发作的速度,还会使它的毒性变得更为顽固。两者毒发的状况也很相似,若不是有经验的人,恐怕很难辨认清楚。若是按照水银灯草来治疗,短时间内情况会有改善,但不出五个月那些即将愈合的伤口便会再次溃烂,溃烂之猛烈如同五鬼大闹阎罗殿。”女人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长串的话,“所以小姐在遇见别人皮肤溃烂的时候,要慎重。” “原来是这样啊。”谢小桃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如果我遇见了别人中了这样的毒,该怎么治疗呢?” “如果确定是水银灯草和五鬼的毒,可以用白芨、穿山甲粉、赤石脂、当归研成细粉涂在患处,辅以蛇床子、蒲公英,穿心莲、苦参进行热熏。这样的话最多一个月,那人的伤患处也就能痊愈了。” 在女人说的时候,谢小桃已然用心记下了这个方子。 “小姐的家中可是有人染上了这毒?怎么这般好奇呢?”尽管谢小桃问得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但还是惹起了女人的好奇心。 谢小桃并没有感到意外,神情淡然地说:“我也只是好奇而已。不瞒夫人说,我从小就对医术感兴趣,特别喜欢听这些疑难杂症,只可惜没有遇见良师,至今也只能听听,过过瘾罢了。”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自然,叫人看不出一丁点说谎的意味。 …… 晚上的时候,谢小桃去帮琅少看病,拿出了白天准备好的药材。那些药材虽然已经研磨成粉,但是还差一味。 她转过头,看向了戴着面具的储沂轩,“你这里有没有穿山甲粉?” 储沂轩点了点头,示意一旁同样戴着面具的阿夏去领她去取。 阿夏便是领着谢小桃前往了药库,“小姐这边请,穿山甲粉就在那里。” “好。”谢小桃应了一声,向着阿夏所指的那张桌案走去,只一眼便在上面找到了自己所要寻找的穿山甲粉。她满意地笑了起来,可下一瞬便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奇怪,这桌子上的药材怎么会和配方里的药材相吻合?谢小桃不动声色地抓起一把白芨,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终归是什么都没有说。 谢小桃取了自己所需要的药量,便是笑着对阿夏道:“我们走吧。”说着,复又和其一同回到了琅少所在的那间房间。 保险起见,她只取了一小部分药粉涂在了琅少的伤患处,同时向他们解释道:“这个药有没有效果,我也不知道,如今只能说是试试看。待明晚,我会再来看的。” 储沂轩认同谢小桃的做法,理解她之所以这样谨慎也是为了琅少的安全考虑,自然不会多做为难,对着谢小桃道了声谢,便吩咐阿夏送她离开。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正值一天当中最为寒冷的时间。呼呼的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而阿夏则是背着谢小桃在烈风中疾驰,那样的速度叫谢小桃恍惚觉得自己是在飞。她闭着眼睛,享受着劲风扑面而来的感觉。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谢小桃忍不住问道,说的时候又不忘仔细地闻了一番。的确,阿夏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也很特别,特别到叫她辨认不出来是什么样的香气,却是给她带来了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觉。 躲藏在面具之下的阿夏也是笑了起来,“这是奴婢家乡的一种小野花的味道。在奴婢的家乡漫山遍野都是这种小花,风一吹,整个山岗便都是这样的味道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的家乡在哪里?我好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花朵才能孕育出来这样好闻的味道。”谢小桃憧憬地说。 阿夏却是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家乡在哪里,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说。她停下了脚步,对着谢小桃道:“小姐,我们到了。” 谢小桃有些失望,但很快还是被笑容取代,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是亲如姐妹的绿屏,她也不曾主动探听过,更何况是眼前这个不知根不知底的神秘女人? …… 破庙里那个女人所说的那个方法果真管用,在用了几次以后,琅少身上溃烂的地方在渐渐缩小。在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以后,谢小桃决定采取女人所提到的热熏方法,对琅少辅以治疗。 一间用于治疗的房间里,白色的水汽氤氲了人的视线,同时也晕湿了谢小桃额前的碎发。现在,正值三伏天气,是一年当中最为燥热的日子,然而谢小桃却要守着琅少的那只热熏桶,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所谓热熏,就是把一个用来洗澡的大木桶分成两层,下面一层放炭火和药材,上面则是放人,待人钻进去以后,再盖上一个可以叫人把脑袋探出来的盖子。治疗期间,要保证炭火充足。 看着那张同样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谢小桃忍不住取笑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呢?怎么一个个的都要戴着面具呢?是不是你们那边有个神秘组织,就是要所有人都戴着这种面具啊?”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确定对方是处于昏迷状态的。 在给琅少治疗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可以确定琅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了,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 后来,谢小桃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很多话,试着驱散渐渐深重的困意。奈何,近来为了给琅少治病,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说着说着,竟然趴在桶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中的琅少渐渐苏醒,第一眼便看见了趴在了自己眼前的谢小桃,可惜,最先吸引住他目光的并非是谢小桃的样子,而是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浅红色暗纹,此时此刻已经长成了木槿花的雏形。 琅少眨了眨眼睛,不敢确定地又看了几眼,终于确定,那就是一朵木槿花的暗纹,不由得吃了一惊。“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过大,原本睡着的谢小桃也是被叫醒了。她揉捏着惺忪睡眼,一边坐直身子,一边喃喃道:“什么怎么会这样啊?”问完,刚好看见了那张银色的面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略略吃了一惊,“你……你醒了?” 琅少点了点头,“嗯,醒了……” 谢小桃暗暗生出几分自责,责怪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医者的责任,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伤口凉凉的,很舒服,暂时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琅少如实回答,然后看向了谢小桃,隐约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看见了故人的影子,他试探着问,“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我的?” “嗯……算是吧……”谢小桃回答得很勉强,其实,她也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才来帮着对方上药而已,说是照顾有些夸张了。 “是你在帮我治疗吗?”琅少又问,说完,又不忘补上一句,“我现在好多了,谢谢。这些日子,你为了给我治病,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吧?” 谢小桃却是没有接下这一句道谢,“其实,真正医治的人不是我。”说着,她向琅少说出了机缘巧合下,在破庙遇见了那母子三人的情形,说完,便是不再多说什么。 琅少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在听完谢小桃的讲述以后,竟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便开始沉默,沉默的任由腾腾的白色水汽再次朦胧了彼此的轮廓。 “吧嗒——” 一滴晶莹的水珠沿着琅少银色的面具的尖角慢慢滴落下来,滴在他脸下面的木桶盖子上,绽放出一朵透明的水花。 “他们都叫我琅少,你叫什么呢?”良久的沉默以后,琅少主动向谢小桃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谢小桃正欲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时,却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庵堂里懵懂的小女孩谢小桃了,在她的头上还挂着另外一个称谓——那便是侍郎府的四小姐苏云锦。 苏云锦……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却是无法说服自己向别人这样介绍自己。 见着谢小桃迟迟不肯告诉自己,琅少也没有再逼问,“你的眼睛很漂亮,像桃花,不如我以后就叫你小桃花好了。” “小桃花?”谢小桃幽幽地重复了一遍…… 自那一夜以后,琅少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好了。谢小桃又去了几次,然后去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由最初的一夜一去,慢慢变成了三天一去,去的时候也是帮着琅少检查伤口愈合的情况,然后再包扎一番。 又过了十余天,谢小桃在帮着琅少包扎上新的纱布,一边包扎,一边凝视着那已经差不多快完全恢复的白净皮肤,道:“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换药了,剩下的便是调养了。” “谢谢。”琅少又道了一声谢。 “别谢我,要谢就谢谢佳甜吧。”谢小桃笑着说。佳甜是她在破庙里遇见的那个女人的名字,是小关和小怀的母亲。当时的谢小桃也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琅少会被这件事记在心上,并且把那可怜的母子三人接到了山庄里。 这些日子,正是因为有佳甜的照顾,琅少身上的伤势才能好得这样快的。 伤口包扎好了,谢小桃便是撸起衣袖,洗了一把帕子,交到了琅少手上,“擦擦吧。” 琅少接过了帕子,又一次注意到了谢小桃手腕上的特殊的暗纹,忍不住问道:“你手腕上的暗纹是木槿花吗?” 谢小桃放下了衣袖,抬头看向了琅少,隔着一层银色的面具,并不能看清对方此时此刻的神情。她道:“好像是吧。” “这个是胎记?”琅少又问。 谢小桃犹豫了片刻,“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从记事以来就有了。”而且这个暗纹很奇特,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发清晰。上一世时,记得它完全长成木槿花的时候,是在自己十五岁及笄的那一天,的确是一朵很好看的木槿花。 “很好看。”琅少夸赞道,说得有些言不由衷,然后,没正形地说了一句,“说不定这是你父母给你定下娃娃亲的标志呢!”此话一出,遭来谢小桃的好一阵白眼。 在送走谢小桃以后,储沂轩缓步走进了琅少的房间,向着他询问身体情况,“你觉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想以后可以不用她来了。”琅少回答,想到谢小桃为了照顾自己已经一连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放松过了,他的心里便是说不出的滋味。说完,他又想到了谢小桃手腕上的木槿花暗纹,“对了,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 “嗯?”储沂轩疑惑,不明白琅少为何这样问,“她算是侍郎府的四小姐吧。” “侍郎府的四小姐?”琅少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同时也对谢小桃的这个身份产生了质疑,“可我在她的手腕上发现了暗纹,已经可以看得出木槿花的雏形了。” “我知道。”储沂轩道。 “她会不会就是……”琅少试探着问,可还没等说完,就被储沂轩的声音打断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一切都要等她及笄那一天才能知道。”储沂轩是这样搪塞琅少的,但心里却比谁都明白,一切根本不用等到谢小桃及笄那一天。在他发现谢小桃所拥有的那块玉佩的那一晚,他就已经可以肯定,只是那个秘密一直隐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地方。 “阿轩……”琅少欲言又止。 “好了,暂时先不要想这件事了。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吧!”储沂轩主动跳开了话题。这半年来,因为余毒未清的缘故,使得琅少整个人都混沌不清,更别提把整件事都完完好好地复述一遍了。 琅少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暂且忽略掉有关于谢小桃手腕上的那朵奇特的暗纹,然后开始向对方讲述起自己是如何中毒的经过。 250师姐到访 琅少的身体彻底的康复了,谢小桃的日子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遍一遍重复着简单而单调的生活,不知疲倦。 一日,谢小桃正在山上和秦楚衣一起晾晒衣服。这时,一名女人忽然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谢小桃微微诧异,以为是路过的行人,走得口干,想要到这里讨些水喝,便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考虑着要不要提前进去,把水端出来。 哪曾想,那名着粉红罗衫的女子在踏进篱笆后,直直的便朝着她奔了过来,然后一脸震惊地问:“锦儿!真的是你吗?” 这一声问话,叫原本还在院子里忙活的秋月和秦楚衣纷纷将视线移了过来,皆是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们。 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惶恐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她又谨慎的在脑海里回想了好半天,也是没有搜寻到关于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的相关记忆。 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说话,秦楚衣主动上前,帮着解围道:“这位姑娘,你是来找锦儿的?” 这名陌生女人想也不想的便点了头,硬是将自己的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状,“是,我就是来找锦儿的。” 秦楚衣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谢小桃,发现对方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然后,又向女人询问道:“你看清楚了,这个锦儿可是你想要找的那个锦儿?” 陌生女人又是很用力地点头,“是啊,这就是我所要找的锦儿。”然后更是变本加厉地伸出手紧紧拥住了谢小桃,“锦儿,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可是好苦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谢小桃不由得凝起眉头,快速从女人怀中挣脱出来,毫不客气地问:“你到底是谁啊?”她自认为自己还没有长出一张可以叫其他人认错的大众脸,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被别人认错的这个事实。若只是认错了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动手动脚的,这一点就叫她无法接受了。 女人怔了一怔,对着谢小桃眨了眨眼睛,“我到底是谁?”她问,然后又抬高了语调,重复了一遍,“我到底是谁?” 谢小桃认真地点头,“是啊,你到底是谁!”她虽然已经沦落到了戚川,一切都要靠自己,但还不至于到了那种是个人都可以随便往她身上贴的地步。 声音落下,秋月和秦楚衣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丝异样,看样子都是察觉到了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女人显得有些不自然了,“我?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她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看清楚,是我啊。锦儿,才多久不见,怎么你就把我忘得这般彻底?” 谢小桃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不是忘,而是根本就不曾认识过,好吧?她淡若地说:“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你是谁了。” “想不起来?”女人的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如同一根娇弱的细柳,软软地倒在了谢小桃的身上,“锦儿,你是不是失忆了?怎么连我,你都不认识了?要知道以前,别说是我的这张脸,就是单看身子,你也是只一眼便能认出我来的!”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刹那间,谢小桃恍如五雷轰顶,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僵硬在了原地,然后揣测对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之类的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在她思考该如何甩开这个来得莫名其妙的女人时,一股淡淡香气扑了过来,是杜衡的味道。 谢小桃不确定的又闻了一遍,然后,小声地询问:“你到底是谁?” “我的身子都被你看了个精光,这么快,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女人的声音自她耳边小声的响了起来,娇娇柔柔的,却是带着叫人不容忽略的坚定,仿佛不叫谢小桃对她负责就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一般。 若是但凭着这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谢小桃还真就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可如今闻到了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杜衡香气后,再配合着这句话,所有的不确定就都变成了确定。 尽管如此,谢小桃还是不愿意给对方好脸色看,“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聪明就不该这样躲躲闪闪。”说着,小拳头暗自发力,照着对方的小肚子便是顶了过去。 女人吃痛地皱起了眉头,想要咳,却偏偏要忍着,不知不觉间竟是慢慢放开了手。 谢小桃便趁此机会,如同一只灵活的小蛇,快速从对方的怀抱挣脱了出来。 女人稍稍缓过了神,忍着那股痛意,道:“你当真不认识我是谁了吗?我们以前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无间!” “说名字!”谢小桃仍是端着刚刚那副冰冷的模样,一点也不给对方留情面。 够狠!女人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眼前的这个小丫头逼到了绝境,“我……我……”情急之下,大声吼道,“我是你师姐!”说完,又在考虑,要不要给她点别的什么提示,免得她再这样“翻脸不认人”。 熟料,在说完这句话后,谢小桃竟是不受控制地怔在当场,愣了好半天,才微微缓过来神,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目光打量着女人,“师……师姐?你是我师姐?” 变化之突然,着实是叫女人吃了一惊,她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误打误撞,真的叫谢小桃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位师姐来。 更夸张的还在后面,谢小桃又道:“你是我的五师姐?那个在四年前因为被师父罚去打扫茅厕而负气离开的五师姐?” 此话一出,女人恶寒,头顶上好像飞过了一群乌鸦,整片天空顿时变得黯淡无光。她暗忖:建福庵还有这么一个小尼姑?居然因为被师父罚去打扫茅厕而负气离开?她心有疑惑,但表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甚至还要顺着谢小桃的话语往下编。她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是你的五师姐,那个因为……”后面的话,她却是说不出来了,“唉,当年也是我年少气盛想不开……” 秋月和秦楚衣对视了一眼,然后向着她们走了过来,“既然是熟人,那就别站着说话了。”说着,请女人做到了院子的石凳上。 秋月走进了屋子,须臾,端着一壶水走了出来,“山野地方连茶都没有,就以水相待,希望你不要介意。” “哪里的话,有水就很好了。”说了那么多话,女人的确是有些渴了,说完以后,便是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瞧着面前这个行为怪异的女人,秦楚衣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了。她偷偷将谢小桃拉到了一旁,“锦儿,你确定这个神神秘秘的女人是你师姐吗?” 谢小桃对着秦楚衣微微一笑,“既然她已经认出了我,那就应该是吧,毕竟我也是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 “可是,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曾经在佛门中清修过的女弟子啊。”秦楚衣又道。 无独有偶,此时此刻,秋月也是用如同秦楚衣一样的复杂目光打量着那名女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女人喝完了水,注意到那两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竟是一点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砸吧了一下嘴巴,道:“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像了,但以前,我的确是和锦儿在庵堂中修行过。不过是因为后来离开了庵堂,还了俗,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见自己的心事被女人戳穿了,秋月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这大概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吧,否则你们师姐妹二人怎么会在这小小的落霞山重逢呢?” “是啊,是啊,我也是没有想到,”女人附和道,仿佛一切能和谢小桃沾亲带故的话题,她都会极力认同,“刚刚打老远,看见锦儿的时候,我还不敢确定,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寻过来了,不想走近后竟然真的是她。” 秋月呵呵一笑,“没认错人就好。四小姐,你就好好陪陪你这位师姐吧。” “好。”谢小桃微笑着应了下来。 女人便拉着谢小桃的手坐了下来,“锦儿,你比以前瘦了不少,恐怕是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吧?不如这样吧,咱们师姐妹难道见上移回,我带你下山去吃好吃的东西如何?”说着,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的秦楚衣,又道,“你们也一起去吧。” 秋月却是摇头拒绝,“不了,你们师姐妹相聚,我们就不凑热闹了。” 女人也没有再坚持,又聊了两句,便是带着谢小桃向山下跑。 看着那快速跑远的背影,秦楚衣不解地看向了秋月,“嬷嬷,你怎么就这样叫她把人带走了?万一再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秋月将目光移向了远处,“放心好了,既然四小姐都承认对方是她的师姐了,就不会出事的。”就算不是,她相信谢小桃也不会平白无故就这么认下一个师姐的。那个小丫头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而且绝对不会叫自己有任何意外的。 251变本加厉 谢小桃和女人向前走着,直到确定不会再被秋月和秦楚衣看见以后,才缓缓停下了脚步。她侧过头,仰视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要高出一头的女人,道:“你这游戏玩的可有意思?” 女人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很不解的样子,死不承认道:“什么游戏啊?” 面对着女人的“抵死不认”,谢小桃又好气又好笑地叉起了腰,道:“不是游戏吗?难道说你还真是我的师姐不成吗?” “你觉得呢?”女人微笑着反问。 谢小桃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既然你说是,那就是了吧,不过呢,我好像并不记得自己有一位叫做琅少的师姐!” 听闻此言,女人便不再装下去了,恢复了自己真实的声音,“原来你都知道了啊!”这般浑厚的声音除了琅少外,还会有谁?说完,他又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是我的?” “因为你身上的味道啊。”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又用鼻子闻了闻。没错,就是琅少身上才会有的杜衡的香气! 呃…… 琅少沉默,过了半晌又道:“那你就没有想过我真的是你师姐吗?”他就不相信,谢小桃在建福庵的时候,没有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师姐! 谢小桃摇头,“不好意思,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第一,我在尼姑庵的时候并不叫苏云锦,自然就不会有你那般‘锦儿,锦儿’的叫了;第二,尼姑庵的女弟子都是出家之人,哪怕是还了俗也不会像你这般口不择言。” 呃…… 琅少又是惊讶地愣在了当场,缓了好半天,才想到要和谢小桃理论,“我怎么就口不择言了?” 谢小桃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毫不客气的在他身上上下打量,“难道没有吗?难道你觉得你同楚衣她们讲的那些话还不够过火?”说到这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对,的确不能这样形容你。” 小丫头,还算你机灵。琅少不由得笑了起来,刚想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却不料谢小桃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浇熄了他所有的热情。 谢小桃认真地说:“因为你除了口不择言外,还举止轻浮。” 琅少的脸被憋红了,哪怕是隔着一层人皮面具,仍是能看见那股淡淡的桃红色。“我……我怎么就举止轻浮了?” “动不动就伸手去抱别人,不是举止轻浮又是什么?”谢小桃反问。刚才若不是碍于秦楚衣她们在场,恐怕谢小桃早就狠狠教训这个不知羞的登徒子了,哪里会一忍再忍? 好像是被戳中了要害,一时之间,琅少也想不到辩解的话,只得快速岔开了这个话题,却仍是不忘向谢小桃“兴师问罪”,他又道:“那你说说我到底是怎么口不择言了?” “难道没有吗?”谢小桃再一次用问题噎他。 这一次,不用谢小桃提醒,琅少倒是想起来了什么,竟是不知羞耻地说:“啊,原来你说的是刚刚的事情啊。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并非你说的口不择言。”说完,惶恐谢小桃会反驳,所以并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又道,“莫不是你想说,你没有看过我的身子?” 在帮着琅少治疗的时候,谢小桃的确是看过他的身子。这本是一件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但经琅少这样一说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谢小桃兀自红了脸颊,没有与琅少再做过多的辩解。她背过了身子,“说吧,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切!”琅少不以为意地发出了一个怪声音,“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想想这个谢小桃还真是过分,明明已经认出来是她了,却还要说什么有个罚去打扫茅厕而负起离开的话。他绕到谢小桃的面前,“小桃花,记得我说过的话吧?” “嗯?”什么话?谢小桃没有想起来。 “我说过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看,这不就是见到了吗?”说话的时候,琅少的脸上漾起了浓浓的笑意,自信而纯粹,好像就是因为能再次遇见谢小桃而感到开心一样。 谢小桃却是没有他这般好心情,一双秀眉反而是皱得越来越深了,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的开心。要知道,他们原本就不是同一路上的人,就算偶尔遇见了,也不至于如此激动吧?更何况,面前之人还从来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呢。 琅少伸出手,戳了戳谢小桃眉心的深深隆起的山丘,“好了,瞧你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好像是本少欠了你八百两银子似的。” “不对,你找我来一定有事!”谢小桃不依不饶道。 琅少欲哭无泪,事实上,他的确就是因为想谢小桃了,才会乔装打扮跑过来的。“其实,也不算是有事了,就是小关和小怀想要见你而已。”这个时候把小关和小怀扯出来,应该可以蒙混过关吧?琅少抱着一丝侥幸的态度看着谢小桃。 在听见对方提到小关和小怀的时候,谢小桃果真是放松了一丝警觉,试探着问:“小关和小怀?他们也来了吗?” 琅少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谢小桃笑着说:“当然,不过他们现在正和佳甜在山下的茶寮里休息。这个时候,恐怕也应该是等急了。” 两人说笑间,向着山下走去。才刚刚走到茶寮附近,就见两道小影子“嗖”的一下便窜了过来,然后齐齐地抱住了琅少的大腿。 谢小桃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半大的孩子,虽然样子已经被易容过了,但稍稍想一想,还是能确定他们就是小关和小怀。 这样的猜测,在琅少接下来的话音中也得到了印证。 琅少抱起了腻着自己最凶的小女孩,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小怀,你怎么也学着哥哥一样调皮呢?” 小怀不以为意地吐了吐舌头,“哪有?人家一直就是这样的。” “对,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前爹爹常说,女孩子要这样子长大才不会被欺负。”还抱着琅少大腿的小关接话道。 这大概就是大越与苍鹜的不同之处了。在大越,女孩子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小就要关在宅子里,而苍鹜则是不同,从小教育女孩子要勇敢,但凡是男孩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孩子一样可以! 琅少也是认同这样的话,“对!等你们再长大一些,我就教你们骑马!”说话的时候,俨然把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谢小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感慨道:“看不出你对他们这样好。” “那是,如果不对他们好,这两个小家伙又怎么会这样粘着我呢?”琅少颇为自信地笑了起来,仿佛是把这样被孩子粘着当做了自己的骄傲。 谢小桃也是笑了起来,“之前,我同你提到佳甜的时候,还在犹豫,你会不会不接受这两个孩子。”她说的是事实。当时的她的确是这样犹豫过,但想到佳甜母子三人在异乡过着孤苦无依的漂泊日子,她还是忍不住赌了一把,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这两个孩子这么可爱,为什么会不接受?”琅少疑惑地问。 “他们是双生子,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双生子的。”谢小桃如实回答。 声音落下,琅少便是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他问:“你也相信双生子是妖孽转世?” 谢小桃摇头。 挂在琅少脸上的那份深沉却是没有因此而消散。他沉默着看着谢小桃,过了好半天,才“呼”的一声笑了起来,“什么妖孽转世?全都是鬼话!如果说小关和小怀是妖孽,那我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妖孽!”说完,他放肆地笑了起来,笑得肆无忌惮。 倘若以前没有接触过琅少,谢小桃一定会被这样的笑声吓住,但通过给他治病的那段时间的了解,便是对此不以为然了。这个琅少总是这样的不修边幅。 笑了很久之后,琅少才缓缓地停了下来,然后对谢小桃道:“好了,咱们走吧。”说着,抱着小怀,径自向前走去。 茶寮里,佳甜已经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见着他们走了过来,连忙站起了身子。 她对着谢小桃施了礼,“多谢小姐的出手相救,要不是因为你,恐怕我们母子三人还要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呢。”这一句谢谢,已经埋藏在她心里很长一段时间了,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了,但总比什么都不说来得强吧。 “你不要这么说。”谢小桃之所以肯出手帮助他们,并非是为了要他们知恩图报,“这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情。真正帮助你们的人,是这个肯收留你们的人。”说话间,看向了琅少。 几人又聊了几句,便是向着城镇走去。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逛市集,一路嘻嘻哈哈着,那笑声就没有停下来过。而琅少呢,也是没少给孩子们买东西,但凡是孩子们看上一眼的东西,他便会给他们买下来,很快,两个孩子的小手上就都拎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好玩意了。 “少爷……”看着孩子们手里边越来越多的东西,佳甜忍不住在一旁劝阻道,才刚喊出一个称谓,就被对方一记凌厉的眼神阻了回去。 琅少微微耸起了眉梢,“你叫我什么?” 佳甜这才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忙不迭地改口道:“小姐……” 琅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嘛,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女儿家家的装扮,若是还被对方称作少爷,岂不是就穿帮了? 见着琅少如此反应,佳甜适才敢开口劝阻道:“够了。您这样子会宠坏他们的。”她真的不想琅少再给两个孩子花钱了。这样的话,她会觉得永远也无法还清琅少的这份恩情的。 琅少却道:“只是买了一些东西而已,又怎么会宠坏他们呢?”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不这样子,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谁对他好呢?”其实,他是觉得两个孩子的身世太过可怜,所以才想着多疼爱疼爱的,是同情心泛滥,更是同病相怜。看着两个孩子,他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过去。 “小姐……”佳甜还想要继续再说些什么,却是被一旁的谢小桃打断。 “好了,既然他乐意就叫他买好了,反正花的又不是你的银两。”谢小桃端出一副局外人的态度道。 这样的话,直把琅少听得哭笑不得,“小桃花,你这样说未免有些太……”他沉吟了半晌,也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忍了下来,“好了,依我看东西已经买得差不多了,该去找个地方吃饭了!走,咱们去吃大鱼大肉!”说话的时候,故意咬重了最后的四个字,好像是告诉谢小桃,他不但要帮着孩子们买东西,还要请他们吃好吃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变本加厉! 琅少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扫视着周围,然后相中了坐立于街边的那座装潢得贵气的福宴楼,道:“咱们就去那里吃!” 佳甜的目光也是望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是连连摆手道:“不,不行,太……”她虽然很多年都没有涉足过大越了,却也是看出了福宴楼的不同之处。在那么豪华的地方吃一顿饭,岂不是要奢侈死了?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谢小桃也是将目光移了过去,不由得感慨琅少好眼力。那座福宴楼就是放到了上京城中也丝毫不会逊色的。 “什么不行,本少爷说行就行!”琅少霸道地说,试图在气势上压住对方。 佳甜微微蹙了眉头,复又将视线重新移回到福宴楼那边,只是不想这一移,竟是再也没有将之收回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沉默,所以,谢小桃和琅少便是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琅少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佳甜的脸色则是越发的苍白,伸出舌头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唇瓣,然后才道:“少爷,我好像看见杀害我夫君的人了!”尽管她努力掩饰着什么,但话音里还是夹杂了许多藏不住的激动,而她的整个人也变得不再如往日平静了。 说话间,佳甜复又仔细地看了两眼,心中的那份困惑便是变成了肯定。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他,就是他没错!是他吩咐人把我们一家四口请到苍鹜的,又叫我夫君协助他炼药,然后……”后面的话,佳甜说不下去了,想到自己的夫君惨死的样子,她的眼眶便不自觉地泛红了,渐渐的竟是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里面尽是她对那人彻骨的恨意。 带着一份疑惑,还有一份好奇,谢小桃循迹而去,很快便在福宴楼里坐着的宾客间找到了佳甜口中所说的人,顿时一道闪电便从谢小桃的脑海里炸裂开来。怎么?怎么会是他?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一切,耳畔却是响起了琅少的笑声,嗤之以鼻的笑声显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琅少开口去问佳甜,“你可知道害死你夫君的是什么人?”琅少问。 “什么人?”佳甜不解。 “那人可是来头不小呢,虽然说不上是朝廷命官那么夸张,但也是身居要职,否则皇上又怎么会准许他亲自护送粮草呢?”琅少意味深长地说,每一个字里都夹杂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佳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小姐的意思是,我无法为夫君报仇雪恨了?”说完,她便明白这句话是自己问得多余了。有道是官官相护,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告得倒那号人物呢? 谢小桃只专注于想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佳甜的伤悲。 她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正在酒楼里吃饭的那个人的身上,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对方应该叫刘道南,原本只是负责押送粮草的一名小官,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是成为了储沂烨的左膀右臂,为了储沂烨能顺利谋朝篡位,登上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小小的戚川遇见刘道南,更没有想到那人竟会和佳甜有这样的渊源。 “小桃花,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般专注?”或许是谢小桃沉默了太久的缘故,使得琅少不得不将注意力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 “嗯?”意识渐渐回笼,谢小桃缓声道,“也没想什么,就是在好奇你为什么会认识他。” 听闻此言,琅少微微一怔,旋即笑着说:“笑话,本少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送称号百晓生。这个世上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未等谢小桃说什么,正在吃着糖葫芦的小怀便是伸出小手指头,在自己的脸颊上划了两下,一边划着,一边道:“羞羞!羞羞!” 这样的举动惹来谢小桃的好一阵笑声。只是没有人知道,在这样开心的笑容背后还隐藏着她的疑惑。她真的无法理解,为何琅少会认识刘道南,甚至从对方说话的语气里,还隐隐能感觉到其他的东西。 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刘道南是专门护送粮草的人呢? 毕竟,像刘道南这样鲜少暴露于人前的官员来说,并非是所有人都能遇见的,就算真的遇见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一下子便想起来的。 252暗杀成功 奇怪,这个琅少到底和刘道南是怎么样一种微妙的关系?怎么他说话的语气里竟然透露出了些许的恨?难道说他们在此之前就曾经碰过面,而且发生了很不愉快的摩擦? 谢小桃用了一整晚的时间都在想着这些问题,越想越觉得奇怪,特别是想到初次遇见琅少时的那一身伤的情景。 算起来,致使琅少第一次毒发而浑身溃烂的时间与佳甜夫君被杀的时间相差不多。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呢? 当然,比起这些来说,谢小桃更关心的是,这个时期的刘道南之于瑞王爷储沂烨算什么,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还是已经早已经被其收为了心腹?若是后者,那么两人都出现了在戚川,必定是在密谋着什么,而且他们所计划的事情对储沂烨的意义一定非同寻常。 该死!上一世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仔细问过他这些呢!谢小桃咬牙暗恨,如果上一世的时候她没有那么“老实本分”,多多向储沂烨打探一些情况,这一世就不会这样绞尽脑汁了。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破坏储沂烨的计划,一定不会叫他再如上一世一般的顺风顺水!谢小桃这样告诫着自己,可究竟该怎样做,一时之间竟泛起了难。 她想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问着自己,难道一定要去接近那个恶心的男人,才有行动的机会吗? 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道理谢小桃自然是明白的,但一想到储沂烨那张虚伪的脸,她的胃口就忍不住一阵痉挛。 夜色凄迷,月光也变得幽暗许多。谢小桃侧躺在床上,凝视着那片从窗格里透进来的光亮,黛色秀眉皱得越来越深了。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有多痛苦,有多矛盾! 然而,谢小桃做梦也想不到,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有人已经对刘道南动了杀机,而且动作很快。 星月如霜,冷冷地打在了青石砖砌成的灰墙上,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深邃的夜色中所散发出来的凛凛杀气。 墙角边,阿夏对着长东微微点了点头,便是准备去对从酒楼里走出来的刘道南下手,可还没等冲出去,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是映入了眼帘。 阿夏连忙拦住了长东,小声道:“等一下。” 长东不解,顺着阿夏目光远望的方向看了过去,竟是不由得愣在了当场。那是瑞王爷? 就在长东疑惑之际,阿夏已经陷入了深思。奇怪,这个时候,瑞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夏,现在怎么办?”突来的变故叫长东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 阿夏皱了皱眉头,吐出了一个字,“等!” 就这样,两人便隐匿在硕大的阴影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只因为不想惊动那位看似碌碌无为的瑞王爷储沂烨。 不知等了多久,储沂烨才从酒楼里走了出来,且以很快的速度快速离开。 自他走后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那个令阿夏和长东等待了良久的刘道南终于出现了。 两人没有马上出手,而是相互打了个眼神,偷偷跟在了他的身后,一直走到了无人注意的僻静地方,适才选择了动手。 “刷——” 两人疾速冲到了刘道南的身后,漆黑中,一抹光亮一闪而过,旋即便听见了“噗通”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而发出的闷响声——刘道南死了,死得是那样的无声无息,同时也死得是那样的突然,突然到连为自己发出一声呐喊声的时间都没有。 看着刘道南从自己的面前倒了下去,阿夏顺势蹲下了身子,把手放在了地上的那具尸体脖颈处的脉门上,直到确定对方已经死了,才放心地站起了身子。 为了迷惑别人的视线,长东拿起长剑,复又在刘道南的身上补了几下。 一切做完以后,两人才回到了山上,同自家主子会合。 …… 陡峭的山崖边,荣王储沂轩负手立于树下,凝视着远处在夜风中攒动的黑色树影,在听完阿夏和长东的汇报以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阿夏有些犹豫,但还是依照储沂轩的吩咐,静静地离开了。 目送着他们离开,琅少才缓缓从不远处的树荫下抬步,缓缓的朝储沂轩走去。 在听见脚步声以后,储沂轩开口询问:“你都听见了?” 尽管对方看不见,但琅少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嗯。”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我没想到你的动作那么快。”这话问的有些多余,他明明知道储沂轩一向如此的——一旦认定了什么,便会即可展开行动,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 储沂轩却是细心地发觉了琅少的口是心非,却仍是颇有耐心地回答:“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对你暗下毒手的,那自然就要去报仇了。”当时,若非是琅少替他在军营里坐镇,恐怕受伤之人会是他。“但凡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人都该死!” 在琅少出事以后,储沂轩把军营里的所有人的名单都列了出来,逐一作了分析,最后锁定在了三个人的身上,其中便包括刘道南。当时的琅少还处于昏迷状态,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他才抱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态度,以为太妃守孝的目的来到戚川。今日,在得到琅少与佳甜的确定以后,他更是觉得刘道南那样的人留不得,所以才对对方动了杀心。 琅少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他从怀中掏出那张银色的面具,放在月光下,细细地把玩着。除了鲜少的几个人知道外,没有人清楚,他做储沂轩的替身已经很多年了。与其说他们想要暗害的目标是他,倒不如说是当时还身为六皇子的储沂轩。可是又想想,如果当时储沂轩不是亲自替谢小桃去寻找她的二伯父而走了一遭,从而耽误了一些时日,恐怕受那么严重伤的人就会是储沂轩了。然而,不管是害了储沂轩,还是他,那个刘道南着实也是该死,而且死有余辜! 储沂轩转头,刚好看见琅少对着面具发呆的样子,便是开口问:“你想摘掉这张面具吗?” 琅少微笑着摇头,“已经戴了这么多年了,它早已融入了我的骨血,摘了它会痛。”当然,他口中的那个“它”,并非单纯的指自己手中的银色面具,还包括平日里所戴着的各种人皮面具。 虽然已经猜测到了他会拒绝,但储沂轩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琅少道:“你不是时常说我不是一个善于藏心的人吗?既然如此,我就只好用面具遮住我的真实面容,免得被其他人那么容易的看穿。”多年的面具生涯,已经叫他成为了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琅少将面具收入怀中,“好了,咱们不说这件事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这样做会打草惊蛇?” 储沂轩看向了琅少,什么都没有说。 “听阿夏的意思,好像瑞王已经跟刘道南勾搭上了,你说那件事的背后会不会还有他的一份?”琅少的确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人,至少不会学着阿夏的样子,话只说一半。 在听闻阿夏说,曾经在酒楼里看见了储沂烨的时候,储沂轩也这样考虑过,但之于刘道南来说,储沂烨的身份实在是特殊的很,哪怕现如今比较落魄,但好歹也是大越国的瑞王爷,又岂是说杀便能轻易杀的? 储沂轩薄唇微勾,擒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笑容里隐隐夹杂了几分嘲讽,“这件事以后再说。” 既然对方这样说了,琅少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不知怎的,在听完对方这样说了以后,他竟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哪怕是他知道那句“以后再说”的意思是“他是该死,不过不是现在”,也依然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 月落日升,当和煦的阳光洒在碧油油的山岗上时,崭新的一天便又来到了,休息了整整一个晚上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其中也包括住在山腰上的谢小桃和秦楚衣。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看似平常的日子里会发生那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刘道南死了,尸体就那么被随意地丢在了破烂的小巷。 他是朝廷官员,他的死自然是引起了地方府衙的重视,只是府衙能找到的证据有限,根本不足以找出幕后的凶手,久而久之,这件事便成为了一个无头公案,到了后来,更是以仇杀草草结案。当然,这样的解释也不算太过牵强,毕竟在刘道南的尸体上除了脖颈处致命一击外,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剑伤,若非是仇人相见,又怎么会多余地补上那么多刀呢? 谢小桃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没办法,山中消息本就闭塞,加上她们又不时常出门,自然是无法向山下的百姓一样在第一时间便知道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奇怪,到底是谁杀的刘道南?谢小桃手持着扫帚,一边扫地,一边想,想了半晌却是一点头绪都理不出,不过她倒是很感激那人,叫储沂烨失去了那么一个至关重要的得力助手。 又过了六日,荣王爷储沂轩的守孝期已满,便是收拾行囊,离开了落霞山。 在大越,守孝期为三年,但对于皇族之人,只需要守满三个月便可,剩下的日子可由其他人代替。当然,像储沂轩那般身份尊贵的人,就算他真的有心守满三年,怕是皇上也不会轻易答应的,更何况这位荣王爷也是众多皇子中与太子最为交好的一个。 荣王爷的离开使得山上的日子更为无聊了,当然,这种无聊感是只针对于秦楚衣一人的。 才不过几日,谢小桃便总是能见到秦楚衣一个人发呆的样子,惹得她是好一阵心疼。 她想到了以前秦楚衣在纸上写下的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细细想来,的确是这样。只是如今看起来,属于秦楚衣的一往情深真的能够换来修成正果的美满结局吗? 谢小桃这样想着,然后竟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骇然地收起不该有的心思,有些不忍心看着秦楚衣,不忍心对方终日被相思所困,便是大胆提议道:“楚衣,听说山下正在举办丰收节,不如我们下去看看可好?”丰收节是地方特有的节日,是在农忙之后的闲暇时间举行的,每次都会进行半个月之久,一来是庆祝今年的丰收,二来是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 “丰收节?”秦楚衣幽幽地重复了一遍,前几日,她们下山的时候倒是听别人这样说过,不过现在的她却全然没有参加的心思。 谢小桃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好了,不要犹豫了,咱们一块去吧,权当是去玩玩好了。”说着,摇晃起秦楚衣的胳膊,逼着对方点头答应。 谢小桃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帮秦楚衣分散注意力,哪曾想竟会给她们带来灾祸…… 253丰收佳节 秦楚衣并不知道谢小桃谈及这些事情的真实目的,只是若有所思地又重复了一遍,“丰收节?”这一次,她没有给谢小桃说话的机会,而是幽幽地补上了一句,“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秋天。”何止是到了秋天这么简单,农忙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迎接她们的便是漫长而素白的寒冬了。 经此提醒,谢小桃适才想起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可在她的潜意识里仍是把现在认定为仲夏,抑或说落霞山的夏与秋并不似上京城那般泾渭分明。 …… 下午的时候,谢小桃与秦楚衣向秋月禀明了她们想要去山下参加丰收节的想法,不出所料的果真是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后来,两人合力,好说歹说才勉强劝动了秋月,并且保证一定会尽早回来,秋月才肯放她们离开。 丰收节,顾名思义就是为丰收专门而设立的节日。早早的,人们便从家里把今年收下的谷物都搬了出来,堆积在一起,从街头一直扑到街尾,俨然累成了一条体型硕大且长的巨龙,看起来好不壮观。而城镇里的百姓也不闲着,男人拿着由玉米埂、高梁埂、小麦埂缠绕而成的扫帚,跳起来别具一格的扫帚舞,女人则是手捧着竹筛,里面装着满满的五谷,给他们伴舞。 当然,这样热闹的节日里自然少不了祝福。谁若是被谷物砸到了,并不是遭谁嫌弃,而是代表着来年会交好运。这样的庆祝方式,算是丰收节里最为有特点的一环吧。 谢小桃和秦楚衣手拉着手穿梭在载歌载舞的人群里,也是被这样热闹的气氛感染,踏着一路谷物的芳香不知不觉跳起了舞。 “楚衣,你看多好玩!”谢小桃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平素的她的脸上鲜少有这样的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欢喜,却是没有人知道那笑容背后的隐情。今日若不是为了能叫秦楚衣高兴一些,她也不会逼自己如此的。 说着,谢小桃捧起了一把红豆,举到了秦楚衣的面前,“今年红豆生得真好,个个颗粒饱满。” 秦楚衣抬起手,拈起一颗,以食指拇指的指腹合力捻着,然后才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声音里混杂着无尽哀怨,颇有几分怨妇的感觉。 谢小桃不太喜欢秦楚衣这般模样,在听见她所说的话后,脸上便再也寻不见刚刚的笑容了,“你又在胡思乱想想什么呢?” “昨晚,我做梦梦见与王爷并辔而行,梦里面的他笑得是那样的亲和,可是转眼醒来,一切就又恢复了原样。”秦楚衣幽幽地说着,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同谢小桃说这些,“瞧我,怎么把这种事情都说出来了?” 看着秦楚衣如小女人一般地羞红了俏脸的模样,谢小桃有些哭笑不得,“我看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哎呀!”秦楚衣的小脸羞得更红了,一时情急,竟是把手里的那颗红豆朝着谢小桃丢了过去,“锦儿,你就知道取笑我!” “那你说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呢?”谢小桃近一步逼问,试图把秦楚衣从悲伤中吸引出来。 秦楚衣兀自垂下了眼帘。那是她盼望了好多年的男人,在储沂轩去军营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要想他,渐渐的竟然养成了习惯。原本,她以为自己和储沂轩会在落霞山有近一步的发展,哪曾想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把握这三个月的时间,时光便是带着她心中挚爱的男人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这里,秦楚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 这一次,谢小桃也是再也笑不起来了,“楚衣,你若是想他,真的可以去找他的。”她把手搭在了秦楚衣的肩膀上,模样是说不出来的认真。太妃临死前,曾经指名道姓要求谢小桃为自己守孝,可是并没有这般强行规定秦楚衣,如果秦楚衣现在想要离开,估计也不是实现不了的事。 秦楚衣落寞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憧憬,但很快又被漆黑的夜色掩盖。她摇了摇头,“不,我哪也不去。我要留下来陪你。”为太妃守孝,是她自己要求的。当年,若不是太妃的好心收留,就不会有现在的秦楚衣。这些年来,太妃对她不薄,她又怎么可以因为儿女情长而连这一点点小事都不愿意为太妃做完呢?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三年守孝期满,你就已经成了老姑娘了。”到时候,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还有谁会愿意迎娶她呢? 秦楚衣反而是笑了起来,“老姑娘也还是个姑娘。人家都说半老徐娘最有风韵,三年后,我这个老姑娘肯定要年轻许多,不怕的。” 听到秦楚衣这样说,藏在谢小桃心底的担忧也是渐渐有了消散之意,却仍是不忘揶揄对方,“哦——”她故意把声音拉得很长很长,“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比我想象中的要豁达许多。” 秦楚衣又怎么会听不出混杂在谢小桃话语里的取笑之意,对着谢小桃瞪起了眼睛,“你又想说什么呢?” 谢小桃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想说,既然你是这样想的,平日里就不要总是因为王爷而害相思。若是单纯的害相思也就罢了,还总是把自己弄得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怎么回事呢!”说完,便是迈开步子,向着前面跑了起来。“以后,要是见到了荣王爷,我一定要把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你敢!”秦楚衣的小脸彻底变成了红苹果,见着谢小桃想要逃,赶忙提起裙裾去追。 热闹的舞乐声中,只见两名正值最好年华的女子在无数舞蹈的人影中穿梭。 谢小桃身姿矫健,很快便已经把人落得远了。而跟在后面始终不放弃的秦楚衣则是要显得吃力许多。 不知跑了多久,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并挡在了秦楚衣的面前,使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直地撞在了那人的后背上。 感觉到了痛意,那人缓缓转过了头,秦楚衣适才看清对方的长相,竟然是瑞王爷储沂烨!刹那间,她的小脸被吓白了,赶忙垂下头,支支吾吾地道歉,“王……王爷……楚衣不知道……是你,刚才……不是有意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还来不及反应,一切便都成为了事实。这是秦楚衣第一次在人前放肆,还好巧不巧撞在了瑞王爷身上,此时此刻,她已然忘记了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在她的不成调的道歉声中,瑞王储沂烨已经完全转过了身子。原本就因为失去了刘道南这个得力助手的他可是藏了一肚子的怒气,如今经秦楚衣一撞,更是将那些火气撞了出来。 他冷声道:“怎么那么不小心?你好歹也是在太妃身边长大的,怎么可以这样没有章法?”他的话虽然刻薄,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在理上,说得秦楚衣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秦楚衣把头垂得更低了。这样毫不客气的训斥,可是生平第一次,就连太妃也未曾这样数落过她。她越想越觉得委屈,鼻尖也是漫起了一片酸楚,勾得她想要流泪。 看着秦楚衣沉默不语地耷拉着脑袋,储沂烨并没有生出半分的怜香惜玉之情,反而是更为嚣张了,想要更为严厉的话语来训斥秦楚衣,正欲开口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却是想了起来。 “楚衣,我来了!”这样甜美的声音,除了谢小桃以外,还能有谁? 旋即,一盆黄豆便是朝着储沂烨泼了过去,尽数砸在了他的身上,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 储沂烨没有意料到会有人敢这样对自己,大喝一声,“谁这么大胆,敢袭击当朝王爷?!”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子。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谢小桃却是没有被他的声音吓到,正手抱着竹筛,歪着脑袋看着他呢,模样是说不出来的可爱。她似自言自语地幽幽道:“奇怪,原本是想泼给楚衣的,怎么没一颗是泼在她身上的呢?” “苏云锦,你在闹什么!”储沂烨的声音又变得凶狠了许多,这样的怒意比刚刚对待秦楚衣的时候,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闹?闹丰收啊!他们都是这样闹的!”谢小桃不以为意地笑着回答,“原本我是打算泼给楚衣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筛子的黄豆全都泼在了王爷的身上,一颗都没有留!”如果不是形势紧急,她一定会选择用蚕豆,而不是这么小的黄豆的。 她笑了起来,甜甜的笑意荡漾在白皙的小脸上,瞬间便是将整片夜色点亮,“王爷,要我说就是你站的位置不对。干什么不好,偏偏挡在我和楚衣的中间,害得我浪费了这一竹筛的好黄豆!”后面本来还有更为难听的话的,比如什么什么东西不挡路之类的,但她考虑了深究,最终还是选择将它们烂在肚子里。 储沂烨本就是一肚子的火气,听见谢小桃这般教训自己,他便是在心里认定,对方是在故意捉弄他。他耸起了眉峰,夹杂在眼底的恨意更是如同滔滔湖水般地喷涌而出,“你的意思还是本王挨着你的事了?” 谢小桃很夸张地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声音,好像是因着他的这一句话而陷入了深思之中。想了好半天,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果王爷这样说,那我姑且就这样认为好了。” “你……”储沂烨没有料想到面前的小女孩会这样回应自己,“苏云锦,本王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无赖的女子!” “无赖?有吗?”谢小桃觉得很委屈,“我只不过是顺着王爷的意思而已,怎么反倒是成了无赖了?王爷之前不是经常说,最讨厌别人顶撞你了吗?那日,经王爷提醒以后,可谓是醍醐灌顶。我只是一个区区弱女子而已,又怎么可能会有能力和王爷对着干呢?”这样一说,倒是显得她好像很顺从,但落在储沂烨的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苏云锦,你以为凭借这点小聪明,本王就会被你的花言巧语糊弄过去吗?”储沂烨反问,眼底尽是阴寒之色,“当众袭击王爷,这罪名可是不小呢!”就算谢小桃是侍郎府的四小姐又能如何,他还是堂堂瑞王爷呢! 谢小桃不惧反笑,而且还笑出了声音,发出一阵好似风吹铃铛般清脆的声响,“王爷此言差矣,这要是放在平日,就算给锦儿十个胆子,不,一百个胆子,锦儿也不敢这样对待王爷啊。可今日不同啊,今日可是丰收节,若是因为被人泼了豆子谷物而生气的话,不但会被人笑话,还会被人说成是不知好歹。你想想看,这些豆子可是带着满满的祝福,哪有人会因为别人送自己祝福而生气的呢?” 254扫兴而归 是啊,这个世上的确没有人会因为别人送自己祝福而生气的。这种事情不管放到哪里,都说不通的。 更何况,谢小桃刚刚的那一番话不偏不倚刚好戳中了储沂烨的软肋。像他那般好面子的虚伪小人又怎么会舍得叫自己背负上“不知好歹”的坏名声呢? 原本还怒火中烧的储沂烨因为谢小桃的三言两语便是不得不逼着自己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收敛起来。袖笼之下,他偷偷将手掌紧握成拳,对着谢小桃道:“这么说,你还是因为打算祝福本王,才会泼本王一身黄豆的?” 谢小桃摇头,“非也非也,早就已经说过了,这黄豆本来是打算泼给楚衣的,是王爷在这里,所以不巧就都泼到你身上了。”这是解释,同时也是当众给储沂烨难堪。对待他这种人,根本没有必要留面子!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谢小桃可没有什么心思再同储沂烨继续闹下去了,对着对方笑了笑,“如果王爷乐意,可以把这些豆子都当做是锦儿给你的祝福。要是你觉得不舒服,那锦儿再寻一竹筛的豆子泼到你身上,就满满都是对你的祝福了。” 储沂烨把脸向着谢小桃凑近了几分,两片薄唇勾起了一道危险的弧度,“苏云锦,别以为你有一张巧嘴,就能这般快意嚣张了,早晚有一天,你会因为它而给自己惹祸的!” 谢小桃也是笑了起来,“多谢王爷提醒,以后我会多加小心的,特别是小心你。”说完,拉着秦楚衣的手就向着远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秦楚衣才敢开口询问:“锦儿,你知不知道刚才真的很危险?”想想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她的心还如打鼓一般砰砰砰地响个不停。要知道,在谢小桃出现以前,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瑞王爷发飙的。她甚至不知道,如果当时没有谢小桃的及时解围,自己的下场会是怎么样的。 与秦楚衣的忐忑不安相比,谢小桃则是要来得坦荡许多。倘若不是早就已经清楚储沂烨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话,谢小桃又怎么可能会那般口无遮拦?她笑着道:“他呀,就是只纸老虎,中看不中用。放眼整个大越朝,谁人不知道他瑞王爷不过是个挂名的罢了?有什么资格当着别人的面耀武扬威?”更何况,刘道南死了,作为一向爱惜人才的储沂烨来说怎么可能会不伤心,不难过?而她谢小桃的职责便是在储沂烨最伤心、最落寞的时候,狠狠踩上对方一脚! 谢小桃并不清楚上一世的时候,储沂烨之所以能取代荣王爷储沂轩在与融夏那一战之后而功成名就中是否因为有刘道南的参与才会变得那般容易,但她却明白,这一世的储沂烨并不会再如上一世一般幸运了。 不过,杀死刘道南的人究竟会是谁呢?谢小桃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地想。据她所知,刘道南为人一向低调,从来都不会和人发生冲突,又哪里来的仇家寻仇呢? “锦儿,你在想什么?”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说话,秦楚衣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胳膊。 谢小桃回过了神,以玩笑的口吻道:“这个时候除了想想那位刚刚分别的瑞王爷外,还能想谁呢?” “想他?你还嫌自己玩得不够大吗?”秦楚衣惊骇道,直以为谢小桃是还打算杀回去继续与储沂烨进行一番唇枪舌剑。 “就算他乐意,我还没心情陪他玩下去呢。”谢小桃不悦地瘪了瘪嘴,“我只是觉得今日的他好像显得很落魄。” “落魄吗?”秦楚衣也是认真地想了起来,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有这么觉得,毕竟,在我印象中,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说实话,我要是他的话,恐怕早就归隐田园了。既然什么实权都没有,还不如守着一亩三分地来得逍遥快活呢!”说白了,像储沂烨那样的人就是自讨没趣。 谢小桃没有料想到一向温柔的秦楚衣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却也是被这样的论调逗乐了。秦楚衣说的没错,如果储沂烨不是那么热衷于权力,也不至于活到现在仍是一个被百姓不齿谈及的落魄王爷。 两人说笑着,继续朝前走着,只是谁也不清楚,刚刚的那一番话早已落在了一直尾随着她们离开的储沂烨的耳朵里。 苏云锦,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在背后,对本王的人生指指点点的?还有秦楚衣,不过是太妃身边长大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比其他人又能高贵多少?早晚,本王会叫你们好好尝尝拳头的滋味!储沂烨恨得直牙痒,恨不得冲出去扇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人一个耳光,可惜,他就只能是想想而已。 谢小桃和秦楚衣继续朝前走着,大抵是被周围的欢乐气氛感染,走着走着便谁都没有再去想刚刚的事情。 “楚衣,你看那边!”谢小桃笑盈盈地指了指街衢对面,然后拉着秦楚衣的手,便是向着刚刚才发现的那个摊位移去。 从街道这边移到街道那边这本是一件最为简单不过的事情,但依照如今的形势来看,却是显得十分困难。 谢小桃牵着秦楚衣的手在人群之中穿行着,好不容易挤到了路中央,远处,一匹棕红色的烈马便是急冲冲的朝着他们奔了过来。 “小心!”谢小桃赶忙推开了秦楚衣,然后两人一起栽倒在了路边的卖丰收娃娃的小摊前。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秦楚衣的膝盖撞到了小摊贩用来摆放娃娃的案几脚,磕得她差一些落下泪来。 这时,路上的行人道:“奇怪,是谁没看好自己的马啊,大过节的乱闹事!” 声音一出,便获得了其他路人的赞同,“就是就是!” “这个时候还牵着马来上街,也不说抓紧马缰的,弄得马儿自己就这么跑了出来,横冲直撞的,不但破坏了节日气氛不说,万一撞到了人该怎么办?” 听着这样的声音,谢小桃缓缓地抬起了头,可惜那匹肇事的烈马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腹诽道:真的是受了惊吓而已吗? 谢小桃这样问着自己,心里边却是已然有了答案,抑或说在她的潜意识里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影,就是她们刚刚谈到的瑞王爷储沂烨。能做这种卑鄙事情的人,除了他之外,谢小桃便是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楚衣,你怎么样了?”谢小桃慢慢站起了身子,然后向着还坐在地上的秦楚衣询问情况,话音里尽是关切之意。 秦楚衣摇头,想要说自己没事,但布满了额头的汗珠却是将她出卖了。 “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啊?”谢小桃急道。 “我的膝盖刚刚磕到了,没事的,叫我缓一缓,一会儿就能好。”秦楚衣故作轻松地说。与上一次相比,这一次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只是嗑了一下而已,休息休息应该就能继续向前走路了。可是,当她借着谢小桃搀扶的力道站起身子的时候,才发现一切竟然是她想错了。膝盖处传来的剧痛已然告诉她,这一次伤得很严重。 看着秦楚衣痛苦不堪的样子,谢小桃便是主动搀扶起对方来,“我扶你,咱们回去。” 秦楚衣赞同地点了点头,就算她心气再高,碰见了刚刚的那种事,所有的好心情也都被撞没了,再溜下去也是味同嚼蜡。 就这样,谢小桃搀扶着秦楚衣,向着小镇外的落霞山走去。 渐渐的,耳畔便再也听不见属于节日特有的欢乐的乐曲声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山麓间汩汩流淌的小溪的声音,间或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啼声。 秦楚衣愧疚地看着谢小桃,“锦儿,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影响了你的心情了。”她指的自然是丰收节了。从她认识谢小桃开始,就没有见到过对方如今日这般开心。 影响吗?一点都不影响!谢小桃在心里回答,却又不能告诉秦楚衣,所谓的期待不过是为了寻一个散心的理由罢了。“我已经玩得很开心了,相反,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带你来这里,你也就不会受伤了。” 秦楚衣笑笑,“其实,是我自己没用,总是受伤,还总是要麻烦你照顾。”她的确是挺没有用的,总是三番两次的受伤,还总是要拖累别人来照顾自己。就算别人不说,她也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了。“可能是自小从宫里长大的缘故,所以连最基本的照顾自己都不会……” 谢小桃挽起了秦楚衣的手,才发现那只小手冰凉如雪,心头更是漾出了浓浓的疼惜,“你别这样说!在外面不敌宫里,磕着碰着也是在所难免的,怎么可以这样埋汰自己呢?”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秦楚衣,一道冷凝的寒光却突然闯入了眼帘,晃花了她的眼。 这是……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大声喝道:“楚衣快跑!”未等话音落下,两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就已经冲到了她们的面前。 255谁都别跑 见着两个黑衣人朝自己冲了过来,秦楚衣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整张小脸也变得益发苍白。“锦儿,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这样的问题,谢小桃又怎么会知道答案呢?她紧紧拽住秦楚衣的手,想要拽着对方一块跑,可惜却是忘记了对方膝盖受伤一事。 “啊……”秦楚衣吃痛地叫出了声。眼见着那两个人越靠越近,情急之下,只好吼道,“别管我,你快跑!” 这个时候,谢小桃又怎么可能丢下秦楚衣一个人逃跑呢?“说什么傻话呢?”她看了看向她们逼近的两个人,隐隐觉得这是冲自己来的。她想要告诉秦楚衣,待会儿,她会想办法引诱那两个人来追自己,希望秦楚衣能趁机逃跑,可惜,这样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把冰冷的铁剑便是架在了她的肩膀上,锋刃处紧贴着脖颈处薄嫩的皮肤。 “想跑?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黑衣人甲道,言语里尽是戏谑意味。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从侧面刚好印证了谢小桃的猜测——这两人是冲着她来的,而秦楚衣只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可怜人。 谢小桃低首,看了看抵住自己的长剑,再一次被那冷凝的寒光晃花了眼。“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你们的剑?” 听闻谢小桃这样一说,黑衣人甲的动作变得稍稍“温柔”了一些,却仍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看来,你们果真是冲着我来的了?”谢小桃明知故问着,却是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既然如此,那可不可以放了我朋友?她是无辜的!” “锦儿!”秦楚衣急忙唤道,唤来的却是另一把长剑。另一名黑衣人毫不客气的把剑架在了她的肩膀上,冷声道,“住口!” 这时,黑衣人甲笑了,“既然我们兄弟俩出手了,你以为你们都还能走得掉吗?”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样子,她们是谁都走不了了。她并不畏惧,粉嫩的唇瓣向上扬起,勾出一道柔美的弧度,着实是叫人吃了一惊,“这么说,我们今日必须死了?” 黑衣人甲虽然震惊,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他只把谢小桃这样的笑容当做是为了争取活命的障眼法而已。“不然你认为你们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不成吗?” “我可不这样认为。我只是好奇,是什么人要置我俩于死地。”谢小桃淡若地说,大大的眼睛被月光映得晶莹璀璨,如同夜风吹拂而过的清冷水面,尽管泛着粼粼波光,却是寻不见一丝慌乱与不安。 当面对敌人的时候,你不能表现出害怕之意,哪怕是一点点一丝丝。你越是害怕,他们就越得意。这个道理还是前世储沂烨亲口告诉她的呢,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这样面对危险的机会。 “你这么聪明,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吗?”黑衣人甲不由得问道。 得罪?谢小桃也是凝起了眉头,她能得罪什么人呢? 见着谢小桃有了片刻的失神,黑衣人甲复又笑了起来,“是不记得了,还是平日里你得罪的人太多,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谢小桃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对方,眼底竟会有一丝期盼。既然她自己想不到,那为何不能叫对方主动开口告诉她呢? “好吧,看来你是真的想不起来了。那我就发发善心,直接告诉你吧。”黑衣人甲道,这语气摆明了就是在施舍,“你记住,今日要你们性命的人是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同伴打断。 黑衣人乙说:“她们都要死了,还跟她们废这些话做什么?”声音冰冷,不带一丁点的温度。他是不想叫黑衣人甲公出自家主子的身份。说着,对黑衣人甲递了个眼神,“快点动手吧,早解决早回去!” 不得不说,最后一句话对黑衣人甲的诱惑力很大,声音才刚刚落下,便是获得了他的赞同。他道:“对,早把这俩丫头解决掉了,咱们就早些回去复命!” 黑衣人乙没有理睬他,握着长剑的手微微转动。秦楚衣白皙柔嫩的皮肤上便是传来了利刃划过的刮痛之感,预示着对方随时都会取她的性命。巨大的恐惧感便是从秦楚衣的心底浮了出来,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很快蔓延至了全身。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而谢小桃的情况也不乐观,甚至已经感觉到了皮肤被剑刃割破的痛,只是对方并没有给她一个可以痛快死掉的机会,相反则是用这种一点点的深入慢慢折磨她。 “只要我剑再深入一点点,你的小命就没了。这个时候,你若是肯求我,说不定我会大发善心地放过你。”黑衣人又道。 谢小桃并不认为对方这样说是真的想放过她们,相反则是想要在了断以前,好好折磨她们一番。所以,谢小桃没有开口祈求,甚至连坑都没有坑一声,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明明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澄澈,可落在黑衣人的眼中却又变成了另一种滋味。不知为何,他的心竟然是被看的有些发毛了。“你……真的不肯求我?”他试探着问,以此来遮掩刚刚的那一份不该有的恐慌。依旧没有等到任何回应,他不由得点了点头,“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一刻,谢小桃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再一次降临到自己的头上,然而,等了良久,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原本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剑也是出乎意料的不见了。 “小桃花,你还好吗?”一个好听的男声响了起来,听起来是如此的真切。 是琅少吗?谢小桃狐疑道,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肩膀上便是多了一双温暖的大手。 “小桃花没事了,他们已经死了!”果真是琅少,还有那淡淡的杜衡的味道。 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以后,谢小桃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一张俊美的脸,精致的五官无可挑剔。这是他真实的样子吗?这样的好奇自她心头一闪而过,很快便是被新的疑问取代,“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好路过而已!”琅少道,“然后就看见你被他们挟持了。” “楚衣呢?”谢小桃复又想到了秦楚衣,便是扭过了身子,才发现那个娇弱的小女子竟然躺在了地上,骇得她连忙蹲下了身子,“楚衣!” 琅少也蹲了下来,几乎和谢小桃同时。他把手放在了秦楚衣的鼻息下面试了试,然后才道:“放心好了,她只是昏倒了而已。” “昏倒?”谢小桃怔住了,可旋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像秦楚衣这样的娇贵女子,自小便是在宫中生活的,哪里见到过这般凶险的场面?被吓昏倒也属正常。 借着轻柔的月光,琅少认真地打量着秦楚衣。这就是太妃给阿轩选定的王妃吗?看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柔弱许多。 察觉到琅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秦楚衣的脸上,谢小桃以为他是对她生出了什么非分之想,便是忙不迭地打断道:“好了,别看了。你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的脸看,好意思吗?”说着,她又添了一句,“我要带她回去了。” 呃?琅少以为自己听错了?秦楚衣比谢小桃要高出整整半头,如今又是陷入了昏迷状态,凭借谢小桃那单薄的小身板又怎么可能带得走呢?他笑了,“你开什么玩笑呢,你这么弱小,怎么带她走啊?” “我可以背她回去。” “得了吧,还是我来吧。”说着,琅少拽起秦楚衣的一只胳膊,身体灵巧的从下面穿了过去,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稍一使力便是将对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谢小桃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还是放下吧!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做,会毁了她的。”名节对女人素来重要,特别是像秦楚衣这样还没有过门的女子,又怎么可以和其他陌生人有肌肤之亲呢?“万一被嬷嬷看见了,恐怕……” “恐怕什么?”琅少不以为然地问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傻的被别人发现不成吗?”他笑了,笑得尤为好看,“放心好了,我只把她送到门口,绝对不会叫人看见的。”他又深思了片刻,“如果你的那个好嬷嬷追问起来,问你们是如何脱险,而你又是如何把这姑娘带上山的,就把一切往我身上推好了。我一定不会有半分推卸的。” “喂!”谢小桃有些哭笑不得,才刚刚提到了秦楚衣的名节,怎么才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前的这个家伙就忘得死死的了呢?秋月肯定会问事情的经过的,倘若她真的把琅少供出来,岂不是乱上加乱了?“你是存心拿我寻开心不成?不过,你若是女人,我倒是可以考虑这样说。” 琅少看着谢小桃,笑容里多了几分自信,“女人?那又何难?只要本少乐意,还不是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吗?我要是勤快点,一天一个样子,估计可以维持一年不带重样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谢小桃挤了挤眼,“对了,你觉得我今天这张脸如何?” 谢小桃恶寒,敢情这还是一张假脸! 255误会解除 说是这样说的,但琅少只把秦楚衣背到了山腰上,便是及时的将之放在了临近的树下,然后对着谢小桃说:“好了,我就先送你到这里吧。” 谢小桃感激地笑了笑,搀扶着还处于昏迷状态的秦楚衣回到了房间。 翌日。 因为秦楚衣膝盖受伤的缘故,所以要在床上静养。早早的,谢小桃便上山去采草药了,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秋月从秦楚衣的房间里走出来。 谢小桃打了一声招呼,开口向秋月询问情况,“嬷嬷,楚衣的腿好些了吗?”熟料,声音刚落,换来的却是一张写满了怨怼的脸。 秋月阴着脸,对着谢小桃冷声道:“四小姐觉得只一个晚上,她腿上的伤就能好吗?” 谢小桃听得出来好赖话,听见秋月这样说,便是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秋月还有其他的话准备说。 果然,秋月的话没有说完,且不会因为谢小桃的沉默而及时停止。“四小姐,这就是你给我做的保证吗?”为了能叫秋月同意秦楚衣下山参加丰收节,谢小桃可是在秋月面前没少费口舌,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叫秦楚衣发生意外,对方才勉强同意叫她们下山。可惜,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谢小桃愧疚地垂下了头,“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没有保护好楚衣。”虽然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完全在她,但也是她没有保护好秦楚衣,所以,谢小桃并没有推卸责任。 “四小姐,楚衣与你不同,她自小便是在宫里长起来的,就像被精心呵护长成的牡丹,不可能像你一样能应对一切风雨。所以,老奴希望你,下次在做出任何决定以前能多为她考虑考虑!”或许是因为看见秦楚衣的伤势以后,一直隐藏在秋月心底的话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出来。 秦楚衣自小便被太妃接进了宫,是由太妃和秋月看着长大的女孩儿,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称谓,但身份和地位绝对不比公主、郡主差。在宫中也一直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出了宫却总是受伤,怎能不叫人心疼呢?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一直跟随在太妃身边的秋月却是知道,在太妃生前,最为疼爱的便是这个秦楚衣了,平日里连煎药的时候都不舍得叫她做,又怎么会舍得叫她来到这荒山野岭为自己守孝呢? 在来之前,秋月私底下可是不止一次劝过秦楚衣,可对方态度坚决,死活都要陪着谢小桃一起。 谢小桃无法可说,抑或是不想同秋月争辩什么。她的头依旧低着,专注地数着地上的尘土。 这时,一阵冷风从她身边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很熟悉,好像是……未等谢小桃在心里分辨清楚,却听见她又道,“难道我师妹就是山野里长大野草不成吗?” 是……琅少!谢小桃心头一惊,立刻抬起了头,一道身着藕荷色对襟襦裙的女人闯进了她的视线,而那张脸正是上一次琅少假扮她师姐时的模样。 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可还未等说什么,就被琅少一把护在了身后。 “师妹,你不用怕,有师姐在,任何人都休想伤害你。”这架势颇有几分母鸡护小鸡的架势。 谢小桃明白琅少这完全是一番好意,但真就任由他来插这么一杠子,岂不是会叫秋月对自己产生更深的偏见吗? “师姐不是这样的,嬷嬷是因为担心楚衣的身体才会这般着急的。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楚衣。”谢小桃态度恭顺,全然没有一点抱怨之意。 这样一说,琅少更是觉得应该为谢小桃讨一个说法。他拉住谢小桃的手,“那怎么样才能算是照顾好她呢?昨夜,那刀都架到你脖子上了,你还要求那俩歹人把秦姑娘放了,这还不算照顾好吗?昨晚,我再晚来一步,恐怕你就要因为她而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了!”这话是故意说给秋月听的,然后又很夸张的帮着谢小桃检查,“对了,昨夜太黑,我也没有来得及帮你检查情况。你脖子有没有被伤到?身上有没有被伤到?”一时之间,谢小桃像是一只布娃娃,任由琅少摆布着,毫无反抗之力。 闻言,秋月脸上的怒气果真是缓了缓,对着谢小桃问:“四小姐,昨夜你们遇见了山匪?” “山匪?要是山匪就好了,依我看啊,八成是来寻仇的!”琅少再一次抢白道,这架势真有几分地痞无赖的样子,使得谢小桃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感慨他幸亏是个男人,否则绝对比那些三姑六婆还难缠。 “寻仇?寻什么仇?”秋月下意识地看向了谢小桃,一双眼睛里闪烁起精锐的亮光,好像是在质问,是不是因为谢小桃在外面闯了祸,所以对方才来寻仇滋事的。 只一眼,琅少便是感受到了秋月眼神里的意味,一个闪身,又一次挡在了谢小桃面前,“喂!别胡乱怀疑人好吧!我师妹虽然是在庵堂里长大的,但为人老实,从来不胡乱惹事,又怎么可能会被人追杀呢?” 秋月的脸色因为琅少的这一席话再次阴沉了下去,“那你的意思是……”是说秦楚衣吗? 见此情形,谢小桃赶忙从琅少的身后闪了出来,准备去做和事老,“嬷嬷,我师姐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说……”可惜还没等说完,就被琅少的声音打断了。 “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师妹外,难道就不可能是秦姑娘吗?”琅少不但不知道收敛,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秦姑娘的身份原本就很尊贵,加上又是太妃内定的荣王妃。说不定昨夜她们遇见的那些歹人就是冲着她这个荣王妃的名号来的。” 顺着琅少的话音,秋月陷入了沉思,觉得对方这样说也不是不无道理的。 “那位荣王爷在边陲待了那么长时间,谁又能保证他不会与人结下什么仇怨呢?说不定人家就是过来寻仇滋事的。”琅少依旧喋喋不休着,肆意编排着他的那位好兄弟。这模样倒真是跟长东有几分相似,不过呢,长东终归是个下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外人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秋月震惊,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谢小桃在一旁看着,明白秋月这是被琅少拐到沟里去了,却是无法向对方多说什么。 “四小姐,昨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秋月又一次追问道。 谢小桃只得把昨夜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从秦楚衣遇见了瑞王爷储沂烨说起,说到了她不小心泼了对方一竹筛的黄豆,又从街上有马匹意外受惊说到了她们在郊外遇见歹徒的事情,每一件都说得分外详细。当然,这其中也有琅少的功劳,没有他在一旁添油加醋,谢小桃恐怕就不会把储沂烨的事情说出来。 “这就是了。依我看,肯定是那个瑞王爷心眼小,见不得别人对他无理,所以才会对你们痛下杀手的!”在谢小桃说完以后,琅少又立刻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其实,就算琅少不说这样的话,秋月也不由自主的往这方面想了,特别是当她拿着这些话去向秦楚衣求证的时候,更是益发肯定昨夜谢小桃她们遇袭一事与那位瑞王爷脱不了干系,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见着秋月陷入了沉思,谢小桃委实是没有什么底气,“师姐,无凭无据的不可瞎说。” “切!”琅少不以为意地扭过了头,“我这是帮你,你这丫头从小就嘴笨木讷的,被人说了也不知道还嘴!是不是非得等你被人杀了,别人才会念着你的好啊?” 尖锐的声音顺着轻柔的风息飘入了秋月的耳朵。她有些尴尬地看着谢小桃,“四小姐,之前是老奴错怪了你,希望不要放在心上。”原本,她是以为秦楚衣是因为谢小桃而受伤的,可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又怎么能把全部过错都怪罪到谢小桃的身上呢? 这样的道歉反倒是叫谢小桃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嬷嬷千万别这样说……” 误会解除,琅少的脸上适才浮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对了,我给秦姑娘带了一些药。”说着,取下背在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了一瓶白色的小药瓶,“这药啊,治疗跌打损伤最为有效,涂上两天便可以消肿了。” 这时,秋月和谢小桃才注意到琅少所带着的那一包袱的衣物。 “师姐,你这是要出远门吗?”谢小桃试探着问。 琅少微笑着回答:“不是出远门,而是决定住进来。”说话间,又是看向了秋月,“既然锦儿称你为嬷嬷,那我也叫你嬷嬷好了。嬷嬷,我们师姐妹有好几年都没有见过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相信你也不会狠心拒绝我,再次将我们师姐妹拆散的,是吧?” 256死皮赖脸 这样的口气听上去虽然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但实质上则是施压。 秋月无法拒绝,只得选择同意。她道:“你们师姐妹好不容易才见面,谁又忍心叫你们再次分开呢?只是,该如何称呼你呢?” 琅少略一沉吟,“叫我凤飞飞吧。” 凤飞飞?谢小桃恶寒,这人到底给自己取了一个什么鸟名字啊! 不过不管琅少称呼自己为凤飞飞,还是鸟飞飞,都已经成功地住了进来。 趁着秋月去帮着秦楚衣上药的空档,谢小桃向琅少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跑过来了?” 琅少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想你了,自然就是跑过来了。” 这样的回答虽然听上去很好听,但谢小桃自认为还没有和琅少熟悉到这种地步,又怎么可能会信呢?“你少来。谁会放着那么大的一间宅子不住,跑到这里吃苦受罪?” “没有吗?”琅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看,我不就是一个吗?”拍完,他才想到了自己胸前填的那两个馒头,都是软的,可禁不住他这般猛烈地拍打。 见着琅少一副打死也不肯说的样子,谢小桃也不愿意再同他多说什么,拿起刚刚摘下的那一竹篓的药,准备进行处理。“好了,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打算问了,一会儿我就同嬷嬷说,你临时有事,马上就要离开了。” 琅少笑了,心道:如果我不打算走,你又能奈我何?想着,一屁股坐在了不远处的藤椅上,“可我想不到有什么事可以忙,所以不会走的。小桃花,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样,要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长着嘴巴。” 谢小桃也笑了起来,“是,你也长着一张嘴巴,而且还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说话间,她扭过头,看向了琅少,对着对方展出一道柔美的笑容,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突兀,甚至可以说有些诡异。 琅少被她笑得心里有些发毛,耸起眉梢问:“你打算干吗?” “我打算替你把不方便说的话说出来。”挂在谢小桃的脸上笑容越来越盛。 “什么不能说出来的话?”琅少不解,心里却明白能叫谢小桃笑成这样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谢小桃对着琅少眨了眨眼睛,“一会儿,我就去对嬷嬷说,说你身上有隐疾,不方便同外人一起住。” 琅少无语,沉默了半晌,然后才道:“隐疾?什么隐疾啊?本少健康得很!” 谢小桃却是用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而且还是那样的肆无忌惮,“健康吗?如果健康的话,那不妨就叫秋月当场验验,看看到底是你说的对,还是我说的对!” 琅少这才明白谢小桃所要表达的意思。所谓隐疾自然是看不见的病,如果想要证明自己没病,最好的办法的就是脱光衣服叫秋月好好检查一番,可真要是那样的话,他女扮男装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其结果不用想也能知道——秋月自然不会同意一个大男人和她们三个女人就这样不清不楚地住在一起的。 果然够阴险!琅少不由得甘拜下风,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面上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讨好谢小桃的谄媚相,“小桃花,好歹咱们也是朋友一场,没必要做的如此绝情吧?” “那你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谢小桃乘胜追击。 无奈之下,琅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道:“其实,我是一个人太过无聊了,而且刚巧昨夜又撞见了你和秦姑娘遇险,考虑到你们的安全,就想着搬过来暂时小住一段时间。” 听闻此言,谢小桃皱着的眉头不见有松动的迹象,反而是皱得越发的紧了。 琅少一直注视着谢小桃,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惶恐她又想出了什么其他的幺蛾子,连忙开口道:“呐!这可是真话了,如假包换的大实话!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鬼心思,同你继续周周转转。”事实上,他的确还是有别的鬼心思的,比如调查一下谢小桃的身份背景,顺道再检查检查她手腕上的暗纹是不是他想要找的东西。 谢小桃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同他争辩这个答案究竟是对是错。她看向琅少,白皙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你的意思是昨天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你觉得呢?”琅少耸了耸肩道。 的确,一旦有人将她们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昨夜的那两个人到底是谁派过来的?”谢小桃又问。她隐约记得昨夜的时候,其中一个黑衣人好像提到了一个“王”字。会是“王爷”的“王”字吗? “这个暂时还查不出来。” “真的是没有查出来吗?”谢小桃可不相信,“还有你刚刚一直逼我把所有罪名都安放到瑞王爷的身上,莫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小桃花,你当我是算命先生不成吗?”琅少哭笑不得,“昨天的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就算是查也需要一些时间啊。不过你放心,我真的已经派人去查了,一旦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谢小桃又把琅少的行为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可疑。“不对,你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像琅少这种人虽然顽劣了些,但还不至于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就随便诬赖一个人,除非他与储沂烨有什么深仇大恨! 看着谢小桃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自己,琅少只好再一次妥协,“好了好了,那我告诉你好了。黑衣人的事情我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马匹受惊一事却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是我亲眼看见他对马匹动手脚的!” 这个败类,果然就会在背后使这些见不得光的小伎俩!谢小桃忍不住啐道,然后再一次将目光移到了琅少的身上,挑眉问:“那你打算以什么身份住进来呢?” 琅少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当然是以你师姐的身份啊。”他伸出手摸了摸谢小桃的脑袋,“小师妹,你放心好了,师姐可是会武功的。” 谢小桃连忙躲闪,在发髻被对方弄乱以前,及时地散躲开来。“呐!说话归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切!”琅少讪讪地收回了手,“小刺丫头!由本少亲自来保护你们,你非但没有好酒好肉地款待,还端出这样一副欠扁的态度,委实是叫人好伤心啊。” 谢小桃白了他一眼,“伤心你就走啊。”说话的口吻里已然尽是玩笑的意味。不管琅少为何会执意住进来,但有句话说的没有错,在这个院子里的的确确是缺少一个会武功的人。 如果说昨夜的马匹受惊的事情已经确定是储沂烨所做的无疑,那依照谢小桃对他的了解,那后来所遇见的那两个黑衣人也十有*就是那个人渣派来的。 昨夜,储沂烨一定认为杀掉她们俩像捏死两只蚂蚁一般轻松,却怎料会在半路杀出来一个琅少,搅了他的计划。 这一次,她们算是躲过了一劫,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就算谢小桃不为自己考虑,也总得为了秦楚衣想想吧?毕竟人家是特意为了陪自己才会跑到这荒凉的地方吃苦来的。 想到这里,谢小桃便是已经默许了琅少住进来的想法。 “切!心没碎以前,打死我,我也不走!”琅少没皮没脸地回答。 听得谢小桃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还能再无赖一点吗?“要住进来可以,不过要约法三章。” “哪三章?” “第一,不许将我会医术的事情说出去,哪怕只是一个字!” “为什么啊?”琅少不明白谢小桃为何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这一身医术。 “这你就不要多问了,总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谢小桃一字一句都咬得分外用力。 “好吧好吧,我不说,我一个字都不说。”琅少拧不过谢小桃,索性也就同意了。“第二点呢?” “第二,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可以随便对别人动手动脚的,特别是不能对楚衣!”秦楚衣与她终归是不同的,而且又不知道琅少其实是个男人,万一发生了什么事,那可就不好了。 死丫头,你把我琅少想成了什么人了啊?琅少甚是无语地想,然后对着谢小桃笑了起来,“放心好了,她就算真的投怀送抱,我也会不带犹豫的躲闪开来,绝对不会叫她占我一点便宜的!”说话间,已经将他那恬不知耻的顽劣性格完完全全暴露无遗。 谢小桃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他一下,“你少臭美了!就算楚衣知道你是个男人,她也不会看上像你这样的无赖的!”在秦楚衣的心中已经住下了一位貌若神祗的男人,又怎么能看得上其他凡夫俗子呢? 那一脚可谓是狠上加狠,痛得琅少差一些就要流出眼泪了。他刚想叫,却是被一只小手及时地堵住了嘴巴。 “敢叫,我现在去跟嬷嬷告发你!”谢小桃毫不留情地威胁道,见着琅少不说话了,她又道,“至于第三点呢,暂时还没有想到,姑且就先放你一马好了。还有,这个院子比较小,没有预备多余的房间,你要是真的想住进来,就把西面的杂物房收拾收拾吧。”说完,适才放开了堵在琅少嘴上的小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然后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 257大难不死 看着那越走越远的小小背影,琅少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了。这一次,他算是棋逢对手,碰见了谢小桃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孩。明明是他顾念着她们的安危才会男扮女装跑过来的,熟知对方非但不领情,还警告他不许对秦楚衣动手动脚,真把他想成了登徒浪子了不成?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居然狠心叫他住杂物房。她,她怎么就那么好意思呢? 这样一番比较下来,到底谁更无赖一些呢? 虽然琅少心中多有怨言,但还是乖乖地住进了那间杂物房。 时间飞快而逝,一眨眼便是已经过了一年有余,很快,太妃的第二个忌日又要如期而至。 铜镜前,秋月正在为秦楚衣梳妆,每一下都分外用心,“楚衣生得是越来越漂亮了。”她说的是事实,经过两年的沉淀,在秦楚衣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昔日的娇贵,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份沉着,就是这样一份沉着,才使得她看上去更为美丽了。 “这样子下去,恐怕王爷见了都要欢喜得不得了的。”秋月替秦楚衣绾好了发髻,夸赞声却是一句接着一句响个不停。 这样的夸赞把秦楚衣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见,她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润,“嬷嬷,瞧你又在胡说八道呢。”说话间,她想要伸手去夺秋月手里的木梳,“这种事情还是由我自己来吧。”她在这里已经快两年了,已经完全可以应付梳妆打扮,洗衣打扫等日常事务了。 “不行,你终归是个大家闺秀,就应该叫人服侍才对。”秋月不肯依从。这两年来虽然她们一直都在过苦日子,但在她心里始终把秦楚衣当个名门小姐对待,凡事能帮着做的,就一定不会叫秦楚衣插手。 秦楚衣执拗不得,只好继续让秋月帮自己梳妆。 “再有一年,三年孝期便结束了,到时候你与王爷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夸完秦楚衣,秋月自然是要把重点落在荣王爷的婚事上,都已经耽误这么长时间了,再这样耽误下去,恐怕会遭人笑话的。 秦楚衣又怎么会不懂秋月的担忧呢?只是,她与荣王储沂轩见面的次数太少,每一次就算勉强见到了也怕是难以说上一两句话。就比如去年,储沂轩只是祭拜了太妃,为其的坟冢添了捧新土,便是匆匆离开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来得及打,不知道今年又会怎样。 “嬷嬷,我当真是太妃选给他的妻子吗?”或许是荣王爷的冷淡使得秦楚衣原本坚定的心产生了动摇。 “当然啊,如果你不是,那谁是呢?”秋月认真地说,旋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开口问,“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这样问?” “啊?”秦楚衣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其实,我是觉得我们根本就不了解,只怕以后……”说实话,她真的怕自己的婚姻会不幸福。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得不到夫君的宠爱更为可悲的事情了。 “傻孩子,婚后也是可以去了解的啊,只要你们成了亲,还不是想怎样了解就怎样了解?”秋月笑盈盈地说,然后一把将秦楚衣揽在了怀中。 秦楚衣没有拒绝,眼神却是慢慢黯淡了下去。或许是这两年鲜少见到荣王爷的缘故,使得她越发觉得对方的心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上,闲暇的时候难免会胡思乱想。 而谢小桃呢,也因为两年的时间慢慢由一个小孩子渐渐有了女孩子该有的模样了,只是相对于秦楚衣来说,还是略略显得稚嫩一些。 “小桃花,去年埋下的桃花酿已经酿成了,你来尝尝。”琅少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碗酒端到了谢小桃的面前。 甘醇的酒香勾起了藏在谢小桃身体里的小酒鬼儿。“你呀,怎么大早晨的就叫人家喝酒?万一被嬷嬷知道了,又要好一阵数落。”她是这样说的,但还是接过了酒碗,细细地品了一口。 “不会不会,如果被她发现了,我就再给她盛一碗好了。”琅少嬉皮笑脸道,然后向谢小桃询问,“怎么样,怎么样?好喝吗?” 谢小桃毫不吝啬地点了点头,“好喝,味道浓而不冲,难怪被你一直心心念念着。”自从琅少入住进小院以后,谢小桃就在他的熏陶之下,慢慢学会了喝酒,久而久之,对酒的研究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那是,”琅少颇为得意地笑着,“我推荐的酒自然是极好极好的。” “看来我以后是喝不了别的酒了。”谢小桃颇为无奈地说,嘴巴都叫琅少养叼了,又怎么还能容得下其他的酒呢? “那你以后想喝酒了,就尽管唤我就是了,我这里管饱!”琅少回道,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刚刚看见后山的琼花开了,去年拿着它试着酿了一坛,感觉味道还不错,今年可是要多弄一些。” “啊?”谢小桃被吓了一跳,“你还要酿啊?酿完以后埋哪里呢?”这两年来,琅少已经把小院能埋的地方都埋了一个遍,使得谢小桃不得不担心会不会有一天,一阵飓风便把他们这小小的院子吹跑了。 “怕什么?这么大的一个落霞山还愁找不到埋酒的地方吗?”琅少对着谢小桃挤了挤眼睛,这架势好像是打算把落霞山都埋上他酿的酒才甘心。“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呢?” 谢小桃想了想,“好。”她也刚好可以去看看有没有蘑菇可以摘。 可惜,还没等跨出院子,一个瘦瘦的身影便是闯入了他们的视线,可能是因为赶了太久路的缘故,使她看起来好像是踩棉花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刚一踏进篱笆院门,便是一头栽了下去。若非是琅少及时挺身而出,只怕就要硬生生地倒在谢小桃单薄的小身子板上了。 “姑娘,姑娘……”琅少尝试着去叫她,可惜,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小桃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那女子的鼻子下面。片刻之后,原本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谢小桃,渐渐的,眼底竟然是蓄起了一层泪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小……小姐……是你吗?” 谢小桃微微一怔,复又好好地打量了对方一番,“连……连翘?” 连翘用力点头,两行滚烫的泪珠便是顺腮划了下来,“是,是奴婢。”相比较两年前,连翘委实是瘦了不少,若是不仔细辨认,还真就辨认不出。 谢小桃凝视着连翘,黛色的秀眉不由得微微蹙了起来。 “好了,你们主仆二人要叙旧,我不拦着,但总得找个舒服的地方吧?”如今的连翘还腻在自己怀里呢。作为一个正人君子,琅少可不愿意被谢小桃说是趁机占女孩子便宜。 这时,谢小桃适才注意到琅少和连翘的别扭姿势,“好,先扶她到绿藤下休息。我去给她弄些水来。” 须臾,谢小桃便端着一碗水走了过来,里面还特意放了一些蜂蜜。 “咕咚,咕咚……” 连翘把水喝得虎虎有声,三下两下便是喝得一干二净了。看得出,她是真的渴急了。 “还喝吗?”谢小桃关切地问。 连翘摇了摇头,“不喝了,谢谢小姐……”她微微垂下了头,好像很怕人的样子。 刚刚还说认不出了呢,没想到她还像两年前一样,见谁都是一副胆怯的模样。谢小桃腹诽着,将水碗放到了一旁,“你怎么会来落霞山?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听闻此言,连翘的泪水又一次被勾了出来。她把头垂得更低了,还没有开口,泪水便已经滴落在了她有些脏的裙裾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方越是沉默,谢小桃便越是紧张,特别是看见连翘迟迟不肯开口以后,“你不是应该在侍郎府吗?怎么会大老远的跑到戚川来了?” 在谢小桃的再三逼问之下,沉默了很久的连翘终于克制住了内心的惶恐,回答道:“奴婢是来陪小姐的,可是才刚刚上了一半就遇见了山匪,后来奴婢……”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是改成了嘤嘤啜泣。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谢小桃也没有再紧揪着这件事不放。她轻轻拍打着连翘的背脊,“人平安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这落霞山经常有山匪出没,看见马车就劫,委实是叫人恨得牙痒痒。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丫头,你以后一定会大富大贵的!”琅少在一旁接话道,换来了谢小桃的一记白眼。 谢小桃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向连翘道:“别理他,他就是这样没个正经的。”说着,她才想起好像还没有向连翘介绍过琅少,“这个是我师姐,名叫……凤飞飞。”直到现在,她还都无法适应琅少的这个鸟名字。 连翘对着琅少点了点头,恭敬地唤了一声,“凤姑娘……” 觉得连翘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谢小桃又问:“其他人呢?” 连翘没有回答,只是任由泪水模糊了脏兮兮的脸颊。 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看样子逃出来的只有连翘一人了。 “轰隆——”一声惊雷自谢小桃的脑袋里响了起来,震得她连呼吸都忘记了。 “就你一个人逃出来了吗?”谢小桃又问了一遍,“那绿屏呢?” 258兄弟聚首 谢小桃的声音似询问,又似低吼。这样的声音再配合那张写满了严肃的小脸,使得原本就受了惊吓的连翘更是惶恐不安,除了用含着泪珠的眼睛打量着她外,再也想不来其他的事情了。 琅少站在一旁,看着连翘怪异的表情,最先反应了过来,“小桃花,别这么凶。她刚刚才从死里逃生的惊恐中稍稍恢复了一些元气,被你这么一吼,恐怕又要连着多做几天的噩梦了。”这样的语气拿捏得很好,虽然是在阐述事实,但也是用着一种玩笑的口吻,一下子便使得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 经琅少提醒,谢小桃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神智,对连翘道:“我的意思是绿屏人呢?”尽管她极力克制着自己,但还是能听出她对绿屏的担忧与挂念。 连翘吞了吞口水,很是艰难的才勉强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小姐,绿屏姐姐没有来……” “没有来?”谢小桃怔住了,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连翘,不知是在质疑这个胆怯的女孩儿的话语的真实性,还是在纳闷为何绿屏没有来。 “这次来陪小姐的就只有奴婢一人……”连翘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所以小姐不必为绿屏姐姐担心,现在,她应该是在府上……” 琅少有些听不懂了。他记得阿夏曾经跟他说过。在侍郎府里,谢小桃的婢女有三人,分别是绿屏、连翘和如画,但三个人中能称得上是心腹的却只有绿屏一人。她们主仆二人亲如姐妹,可是为何现在来到这里的会是连翘? 这个阿轩又在搞什么鬼名堂?琅少困惑地想着,想了半晌却是没有想到答案。 而谢小桃也同样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她沉吟了片刻,适才想明白。 看来这是苏绍和陈玉珍故意安排的,知道绿屏是我的左右手,所以才没有打算把绿屏送过来的。在花槿阁,绿屏与我关系最好,他们又怎么会同意叫绿屏这个得力助手继续跟着我呢?而如画因为是陈玉珍派来的人,一直不得我心,就算被派了过来,估计也不会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的。排除了这两人,剩下的便只有连翘了。 连翘胆小,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懦弱,就算不能为他们提供什么帮助,但也不会对大局有什么影响。而且,一旦他们决定放弃我这颗棋子,自然也是可以连带着把连翘一并放弃的,不痛不痒。这样的如意算盘不可谓不精算! 想到这里,谢小桃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想着自己被苏绍和陈玉珍接回去的机会有几成。 “小姐……”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说话,连翘忍不住担忧起来,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谢小桃慢慢回过了神,对着连翘笑了笑,“只怕你这样一来,就要跟着我们过苦日子了。” “小姐,奴婢不怕苦,就怕小姐嫌弃奴婢笨手笨脚的。”说着,连翘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只因为想到了昔日在侍郎府的点点滴滴,“小姐,比起绿屏姐姐来说,奴婢是挺笨的,但奴婢会努力的,求您不要赶奴婢走。”言辞恳切,好像真的害怕会被谢小桃赶走一般。 整间院子里就只有四个人,加上才到没多久的连翘,也才刚刚能凑上一个巴掌,谢小桃又有什么资格赶别人走呢?就算以前在侍郎府时,谢小桃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连翘赶走。“傻丫头,你能来这里,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你、赶你走?” 也许连翘不是最好的人选,但她却是最合适来这里的人选。这不单是对于苏绍和陈玉珍来说,还包括谢小桃。有绿屏在侍郎府里照应,相信霜姨娘和苏景康那边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 连翘的出现为宁静的小院带来了不少的生气,至少在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耳畔便出现“噼里啪啦”的声响——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喜欢摔东西,不是摔碗碟杯盏,就是摔水桶木盆,当然最常摔的要属琅少的那些酒坛。 每当看见酒水洒了一地的时候,琅少就感觉身上好像有一把刀,正在残忍地割着他的肉。一次两次,忍忍也就算了,熟料这连翘是惯犯,偏偏说又说不得,语气稍稍重一些就会立刻浮出泪花,弄得琅少从一个开朗的小青年活脱脱郁闷成了一个忧郁的小老头儿,不,是忧郁的小老婆儿。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月有余,太妃的第二个忌日便真的如期而至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除了荣王爷储沂轩过来以外,连带着把大铭公主一并带了过来。 风吹竹林,绿影攒动,在一片深沉的夜色下,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月光之下,琅少斜倚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下,将一坛新开封的桃花酿递到了储沂轩的面前,“来,今个儿咱们兄弟俩不醉不归。” 储沂轩细细地打量着琅少,虽然对方已经换下那副女儿的装扮,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倒是没事,你呢?”万一被人发现了破绽,只怕谢小桃师姐的这个身份就用不了了。 琅少洒脱地笑了起来,“怕什么?反正今夜,我又不打算回去了。”在他看来,他们兄弟俩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聚在一起,自然是要喝个痛快,又怎么可能再被其他的事情叨扰?“放心好了,小桃花那边不是已经派了阿夏和长东在暗中保护了嘛,相信就连蚊子都在打算吸她们的血之前好好掂量掂量。” 储沂轩接过酒坛,却是没有急着喝,“近来,还有人来偷袭吗?”他指的是偷袭谢小桃。 “没有了。”琅少如实回答。前年,储沂轩刚离开的那会儿,黑衣人袭击事件倒是发生的很频繁,但都被他完美的解决掉了。两三次过后,他们就都知道在谢小桃的身边多了一位会武功的叫做凤飞飞的师姐,又怎么还会来送死呢?“有我这么一位风华绝代,绝色倾城的师姐在,谁还敢来伤害小桃花?” 储沂轩看向了琅少,漆黑的眸子明明还是刚刚一般平静,却是给人带来了几分异样之感。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琅少已然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连忙又加上了一句道:“当然,这其中也要有你一份功劳,要不是你在暗中运作,叫皇上把瑞王调离巴州,只怕我们这小日子也不可能如现在一般舒坦。”一次追杀或许真的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可两次三次以后呢?如果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查不出来,那他琅少这个名字可就白叫了。现在,他和储沂轩都已经明确的知道了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就是瑞王储沂烨,“只是没想到白白叫他捡了那么一个大便宜。” 一年以前,瑞王储沂烨奉皇上之名,从巴州调任垄蜀,为百姓谋福祉。三月前,四千百姓联名上书歌颂瑞王贤德,圣心大悦,赏金万两,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加官进爵,但谁都清楚这位一直碌碌无为的瑞王爷即将要飞黄腾达了。而储沂烨本人呢,更是懂得该如何抓住机会,把御赐的万两黄金全都用在了地方的建设上,修庙宇,建学堂,慷慨之举更是叫皇上对其刮目相看。一时之间,竟也是成为了上京城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之一,广为热议。 “他都已经臭了这么久,就算是咸鱼也该翻身了。”对此,储沂轩则是显得不以为意,他一向都不太热衷朝廷的事。 “翻身?总觉得他那种人就只配烂在臭水沟里!”琅少恨恨地说,转念之间,心头又有一丝异样闪过,他故意装作察觉不出的继续说,“阿轩,你就不怕他对小桃花不利吗?” “怕,所以才会叫你留在她身边的。”储沂轩如实回答。尽管瑞王爷储沂烨被皇上调到了垄蜀,但不代表对方就会守着那一方寸天地兢兢业业。至少,据暗卫打探来的消息就表明那位瑞王爷总会偷偷摸摸潜回到戚川一带来,不知道又打算搞些什么小动作。 他惶恐储沂烨对谢小桃还不死心,便一直把琅少留在这里,迟迟没有叫其回去。当然,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就算真的找人强行把琅少拽走,恐怕对方也不会走的。 不知为何,储沂轩总是感觉自从琅少和谢小桃接触以后,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话也随之多了起来。他时常感慨,幸亏琅少假扮他在前,遇见谢小桃在后,否则就算真的有面具掩饰,恐怕如今的琅少也不能再扮演好他这个深沉王爷的角色了。 “看样子,你是放心我在小桃花的身边呆着了?”琅少明知故问着,见着储沂轩没有做声,就权当对方是默认了,然后责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派一个连翘过来?”若是个懂事的也就罢了,偏偏派来一个只会摔锅摔盆的笨丫头,白白糟蹋了他的那些好酒。这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吗? 储沂轩冷肃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连翘?”他什么时候派连翘过来的? 259公主生疑 如果真打算派人过来,两年以前就行动了,又何须拖延这么长时间?再说了,就算要派也一定会派绿屏过来,毕竟绿屏才是这世上与谢小桃最亲近的人。怎么想,怎么都不可能是连翘啊。 无独有偶,连翘为什么会出现在落霞山这件事不但是荣王和琅少产生了怀疑,就连打着要给太妃烧柱香的大铭公主也是同样的反应,不过,待她察觉到异样的时候却已经是转天的事情了。 月落日生,在美美的睡过一个香甜的饱觉以后,大铭公主便是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了谢小桃的房间门口,说是迫不及待,其实也已经过了午时了。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少了宫里那些礼仪教条的约束,这位一向都不爱循规蹈矩的小公主更是显得肆无忌惮了,当然,之所以会睡这么久,更多的原因则是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对于像大铭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而言,这般长时间的颠簸的确是吃不消的,就连谢小桃,当初也是缓了两三天才慢慢恢复过来的。 “咦?怎么不见其他人呢?”在跨进门槛以后,大铭公主好奇地问,未等谢小桃回答,她又补充道,“楚衣呢?秋月嬷嬷呢?” “这个时候,她们应该是在厨房的。”谢小桃如实回答。以往,她们都是如此。加上今天是荣王爷和大铭公主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午膳,所以显得尤为重视。谢小桃猜测,她们若是不准备个把时辰,恐怕是很难出来的。 “哦!”大铭公主恍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径自坐到了一旁的小凳上,顺道把手里的包裹放了下来。可惜凳子都还没有坐热乎,就又快速站了起来。她伸出手,抓住了谢小桃的手臂,细细地打量着对方,“锦儿,这两年下来你倒是变化了不少呢!” 谢小桃兀自笑笑,“那依公主所见,锦儿都变了哪里?” “比以前胖了一些,也黑了一些。”大铭公主如实回答着。相对于侍郎府勾心斗角的生活,落霞山的生活虽然清贫但也快乐,这日子自然也就舒坦了许多,谢小桃自然也比以前略略圆润了一些。而黑呢,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这种东西接触最多的便是太阳,说没有被晒黑,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你本就比别人生得白净,这一点点的黑根本影响不到什么。”大铭公主宽慰道,复又对着谢小桃好一番打量,“与两年前相比,你好像也变漂亮了不少!” 听闻此言,谢小桃的脸颊立刻浮出了几分羞赧的绯红颜色。不知是不是分别了太久,突然听闻大铭公主这样夸赞自己,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呢。要知道,在她的印象中,大铭可一向都是那个飞扬跋扈刁蛮公主,可是从来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的。 大铭公主眨了眨眼睛,“可惜,就算是变漂亮了,也比本宫差那么一点点。”说着,用手比划了一番,然后欢喜地笑了起来,这模样像极了当年大铭公主明明已经哭着鼻子了,还死活要说什么“苏云锦,你果然很聪明,本宫输给你一点也不冤。不过,你只是侥幸而已”之类的话时的情景。 这一刻,谢小桃才意识到其实大铭公主没有变,至少骨子里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头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像大铭公主那般骄傲的人物一直都是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输给别人呢? 谢小桃的脸上漾起一份恬淡的笑容,“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就算是十个锦儿也比不了的。” “只是十个吗?”大铭公主挑起了眉梢,神情里也似多了几分不悦。 谢小桃知趣地改口,“不,是一百个……”说着,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妥当,赶忙又加上了一句,“其实,在锦儿的心中,公主就像天上的神明,可望而不可即。锦儿与公主的差距何啻于云与泥?” 听到谢小桃这样一说,大铭公主终于是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你少捧杀本宫了!苏云锦,本宫没想到,才短短两年不见,你这张小嘴比以前变得更厉害了!以前的时候像刀子,现在却是涂了蜜糖的刀子,口蜜腹剑大抵就是如此吧?” “公主这样说可是冤枉锦儿了。”谢小桃赶忙叫屈,她不过是夸了夸对方而已,怎知竟然会被扣上如此大的“罪名”,看来这位大铭公主较之两年以前更为难以伺候了。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了。谁当真谁就是小狗!”说着,大铭公主又是调皮的对着谢小桃吐了吐舌头,既可爱,又得意。 谢小桃无语,才不过短短几句话之间,她又被大铭公主说成了小狗,看来以后接触的时候要长个心眼才是,免得一次又一次被对方“算计”。 一番玩笑过后,大铭公主笑着拽着谢小桃坐下,“你在这里生活得还好吗?”声音里掩不住关切与挂念。 “还好。公主都说锦儿胖了,这日子还能不好吗?”谢小桃打趣道。 其实,说胖一点也不贴切,因为如今的谢小桃只能算是摸起来不会被骨头咯到手了而已,距离“胖”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 “真的是这样吗?”大铭公主有些不太相信。 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头,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点头。“我娘他们呢?过得好不好?”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一个月来,也曾多次问过连翘,但对方的回答总是很含糊,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 听见了对方这样问,挂在大铭公主脸上的笑容竟然是不受控制地僵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勉强恢复了过来,“说了这么多,本宫的嘴巴都有些干了。”说着,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才喝了一口,便是“噗”的一声全都喷了出去,“这是什么啊?好难喝,而且还是冷的。” “这是给楚衣补身体的代药引。”谢小桃回答。秦楚衣的身子骨一向都很弱,惶恐对方生病,所以谢小桃便坚持要秦楚衣喝这种被药草浸泡过的水,还说什么,以前她小的时候身体底子也很薄,净空师太便是每天都叫她喝这些,久而久之就变得强壮了。 大铭公主嫌弃地吐了吐唾沫,仍是在介怀着嘴里那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可怜的楚衣天天都要喝这些!” 这时,连翘端着两盏茶从外面走了进来。 才一进门就引起了大铭公主的怀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翘看了看大铭公主,看见的却是一双犀利的眼神,复又连忙垂下了头,她怯生生地解释说:“回公主,这是秋月嬷嬷吩咐奴婢送来的。” “嬷嬷?”大铭公主狐疑着。 连翘又答:“原本秋月嬷嬷是打算把茶水送过来的,但又担心秦小姐一个人无法应付厨房的琐事,耽误了你们用膳,所以才派奴婢过来的。”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大铭公主想要的,才一说完就遭到了大铭公主的嫌弃,她不耐地问:“本宫是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已经被赶出了侍郎府了吗?” 什么?!谢小桃震惊,不由得扭头看向了连翘。 大抵是没有意识到大铭公主会问这个,在听见这样的质问以后,,连翘的脸色就立刻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血色全无,比纸还白。 谢小桃眯眼打量着连翘,“公主说的都是真话吗?”其实,这样话有些多余了,因为她早就已经从连翘的反应里知晓了答案。如果大铭公主说的是假话,连翘的脸色又为何会变得如此难看? “当然!本宫与这婢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好端端的,干什么要说谎刁难她?”大铭公主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在听见别人对她的话产生了质疑以后,便是用最快的速度开口解释,“苏云锦,你不要觉得本宫身居皇宫就真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了。”她是这样说的,可说话的时候却是一直盯着一旁的连翘,好像是在警告对方,当着她的面,别耍什么花样。 谢小桃又怎么会看不穿大铭公主的真实意图?只是对方都已经这样问了,她便只能顺着往下说。她尴尬地笑了笑,“公主莫要生气,锦儿不是那个意思。”谢小桃就算是质疑谁,也不会质疑为人一向光明磊落的大铭公主的,“锦儿只是觉得太过意外,因为连翘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甚是是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的确是这样的,自从连翘来了之后就真的再没有主动提到过苏家,就连谢小桃的问话也总是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搪塞回去。 大铭公主嗤之以鼻地笑了声,“这就要问问她了。”说完,她站起身子,绕着连翘踱起了步子,“明明已经被赶出去了,居然还有脸跑到落霞山来,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连翘把头埋了下去,没有做声。 “你是不是因为不满苏家的做法,所以才跑到落霞山,想要对锦儿下毒手的?”大铭公主又问,声音也比刚才凌厉了不少,化作一把尖锐的刀,直直的向着连翘刺了过去。 260她走以后 听见了这样的话,连翘便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已经被吓得惨白的脸上立刻多出了两行泪痕,“公主殿下,您冤枉奴婢了,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绝对无半分害小姐的意思!” “忠心耿耿?这话要是绿屏说的,本宫一定会相信,可你……”说到这里,大铭公主故意停顿了片刻,一双眼睛更是毫不客气地盯着连翘那张早已经梨花带雨的小脸,不管对方是怎么样的楚楚可怜,她都不为所动,“据本宫所知,在侍郎府里,你与锦儿的关系好像还没有到会叫你不离不弃的地步,甚至可以说,你只是一个打杂的小丫鬟!” 无情的话语中伤着连翘的心,她抿了抿唇,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公主说的没错,奴婢在侍郎府时虽然有大丫鬟的身份,却是个打杂的。不过,比那些粗使丫鬟要幸运很多的是,奴婢只是由小姐一个人差遣而已。或许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奴婢之所以会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也要来戚川侍候小姐,其实是为了报恩。” “报恩?”谢小桃听不明白了。她自认为并没有对连翘做过什么,又何德何能受得起她这般如此用心的对待? 连翘重重地点了点头,“连翘是被夫人买回来的小丫头,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有幸被派到了小姐身边,成为了花槿阁里面的大丫鬟。若非是小姐的宽容与体谅,只怕奴婢早就已经被赶出去了。”想想也是,除了谢小桃外,谁会愿意把一个只会砸东西的婢女留在自己身边? 连翘一字一句地解释着,却是不知道谢小桃当初之所以会选择将她留下来,完全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来的。谢小桃认为就算把连翘赶出去了,依照陈玉珍的脾气也一定会另外再派个人过来的。 谢小桃讶然,“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来找我的?”事实当真是如连翘所说的一般吗?这当真是因为她早年无心插柳的结果吗? 连翘又是点头,“是。” 谢小桃却是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就算你被赶出苏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但至少恢复了自由不是吗?又何必独自一个人跑到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来呢?而且差一些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奴婢当时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倒不如来这里找小姐,毕竟小姐走得时候,身边来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而且如果奴婢不来,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人再跑过来照顾你了。”连翘如实回答着,说着说着,又有两行滚烫的泪珠顺腮滑落,灼伤了她细腻的皮肤。 相比较于连翘的忧伤,谢小桃反而是笑了起来,“真是个傻丫头,我这里都已经熬了两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以回去了,有没有人照顾还有什么分别呢?” 熟料,在听完这样的话后,连翘反而是哭得更加伤心了,她紧紧咬住了下嘴唇,极尽艰难地说:“小姐,恐怕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谢小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其实,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想过了这样的结果,只是突然从连翘的嘴里说出来,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连翘伸出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这是奴婢无意间听大小姐和五小姐说的。大小姐说,夫人那边已经不打算叫小姐回来了,只怕小姐这辈子都要这里呆着了。” 谢小桃怔在了原地,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回过了神,却是没有向连翘深究任何事情。她把手放在了茶盏壁上,装模作样地试了试温度,然后才缓声道:“茶凉了,下去换两盏热的来。” “小姐……”连翘仰着头,看着谢小桃,“奴婢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你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谢小桃并没有被连翘的声音打动,依旧用生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茶凉了,下去换!” 连翘缓了缓神,一双薄唇微微翕动着,明明是有很多话要说,奈何现在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站了起来,端着桌上的木托盘,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深褐色的木门被连翘从外面关上了,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还带走了谢小桃的心。 谢小桃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整个心思都随着连翘的声音渐渐飞向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侍郎府。 苏绍和陈玉珍果真是不希望她回去了。可她不回去的话,那霜姨娘和年幼的苏景康该怎么办?没有了她,谁又能肩负起照顾他们母子俩的使命? “锦儿……”见着谢小桃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大铭公主的心底不由得浮出了几分担忧,尝试着唤起了谢小桃的名字,“锦儿,你还好吧?” “嗯?”谢小桃迟缓地扭过了头,隐隐感觉到在大铭公主那双关切的眸子之下似乎还隐藏着其他的东西。她笑了笑,笑得很是勉强,“我有什么不好的呢?对了,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都怪那个连翘突然出现,搅了原本的好心情!” 谢小桃越是如此,大铭公主则越是担心。她沉吟了片刻,终于决定把一切都告诉给谢小桃。不过在说之前,她还是选择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锦儿,你信连翘的话吗?” 果然,公主果然是有话要对我说!这一刻,谢小桃已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始终坚信有些话借着大铭公主的嘴巴说出来,要远远好过于自己的猜想,而且,她也需要弄明白大铭公主这次无端出现在落霞山是单纯的因为贪玩,还是另有隐情。 谢小桃的反应有些迟钝,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扭头的动作都比平时要慢了三倍,她道:“信?她说的明明是假话,我为什么要信呢?”说着,好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又是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五妹妹,在我离开以前就已经被送到庄子上了,没有个三年五载怎么可能会回来?更何况,我是父亲母亲寻找多年才辛辛苦苦找到的女儿,他们是如此的疼爱我,又怎么会说不要就不要呢?” 看着谢小桃自欺欺人的举动,大铭公主的眼底闪过一丝疼惜,“可如果本宫说,连翘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你还会这样想吗?” 听见大铭公主这样说,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如同数九寒冬的冰,因为经受不住打击而在瞬间碎裂成了无数块。 尽管知道接下来的话对谢小桃来说很残忍,但大铭公主还是慢慢地说了出来,“其实,在你离开半年以后,苏婉怡就被接回了侍郎府。就连苏云绣也在一年前回去了……” “那又如何?这样就能证明连翘说的话都是真的了吗?那婢子平日里几乎鲜少离开花槿阁,怎么可能会听见大姐姐和五妹妹之间的谈话呢?”谢小桃问着,心里却道,看来,我离开的这两年来发生了不少事情,而且还很严重,否则连翘也不会一直躲躲闪闪,直到被逼急了才敢说出来! “在你离开以后,侍郎夫人便以府上缺人手为由,将连翘和崔妈妈派到了其他地方,于是,你的那个花槿阁就只剩下了绿屏一人。”大铭公主如实讲述着。 说及绿屏,谢小桃的情绪不免有些激动了,正所谓是关心则乱,“那绿屏一个人还好吗?” 大铭公主兀自垂下了眼帘,纤长且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面投上了一片灰黑的阴影,“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侍郎府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恐怕你比我更为清楚。”她可不是什么百晓生,知道的东西并不是很多。 谢小桃明白大铭公主的意思,然后改口问道:“那我娘和弟弟呢?他们的情况还好吗?” 大铭公主没有抬头,直直地凝视着绣鞋上面的细碎流苏,不知不觉竟然看花了眼,“不好,一点都不好……”她不敢去看谢小桃,只得继续埋着头道,“大约是半年以前吧,霜姨娘被人发现与下人私通,而且有下人指正他们早于三年前就暗度陈仓了。侍郎夫人盛怒之下决定把霜姨娘填井,但后来侍郎大人考虑到自己的颜面,只是打死了那个奸夫,然后下令将霜姨娘终身囚禁在霜痕怨,对外则称霜姨娘身染恶疾,不方便见人……” 啊!此时此刻,谢小桃除了震惊以外,更多的则是震怒!虽然她并没有目睹整件事情的经过,却是无条件地选择相信霜姨娘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的,而害她的人定然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苏家主母陈玉珍。 可恶,委实说太过可恶了!谁都知道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偏偏那个陈玉珍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损的招数来抹黑霜姨娘!不但如此,连带着苏景康一并抹黑了。三年前,言外之意不是说苏景康很有可能就不是苏绍的亲生骨肉了吗? 想到这里,谢小桃的手便是不自觉地抠住了桌面,纤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反常的白色。过了很久,她才问:“那我弟弟呢?” 261殃及池鱼 “你弟弟……”大铭公主的语气明显变得与刚才不太一样了,暗自计较着该如何同谢小桃说这件事,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谢小桃反而是越发担心。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苏绍下令把年幼的苏景康打死了吗?想到这里,谢小桃的背脊上便是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很冷,是冬日里不小心掉进带着冰碴儿湖水中一样的感觉。“他是不是死了?是被他们当做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处理了吗?” 大铭公主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他还活着,没有死。你别胡思乱想了。”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叫谢小桃放下心来,她又深究道:“当真是没事吗?”未等对方回答,便抢先一步说出了答案。她猜测道,“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你又怎么会变得如此吞吞吐吐?公主,求你告诉锦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本宫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不过……你弟弟的情况也没有多好……”大铭公主兀自叹了一口气,“自从霜姨娘东窗事发以后,侍郎大人就断了他的药,整个侍郎府便也就再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做少爷看待了。” 在侍郎府里,下人们一向都是如此,都是些逢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主儿。见着霜姨娘失势,自然也不会再尊敬他们母子二人了,只是现在谢小桃更为关心的则是大铭公主说的那句“自从霜姨娘东窗事发以后,侍郎大人便断了他的药”。 谢小桃问:“什么叫做断了他的药?是景康生病了吗?”没有道理啊,就算是生病了,不是还有七宝吗?七宝可是会医术的! “不是病,而是伤……”大铭公主纠正道,“那年你弟弟满岁宴席,因为人手不够,七宝和叮叮就被调到别处去帮忙了,怎料小家伙居然一个人上到了高处,不知怎的竟从台阶上翻了下去。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医治的时间……” “什么意思?” “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脸和腿。”大铭公主没有把话挑明,只留下了大段的空白给谢小桃思考。要她亲口告诉谢小桃,她的弟弟因为从台阶上摔下来以后而摔毁了容、摔断了腿,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纵然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但谢小桃还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就算是七宝和叮叮被调走了,那其他人呢?就这么轻易的把一个小孩子放在一旁不闻不问?”要知道苏景康可是苏绍最为疼爱的小儿子,就算是陈玉珍要对他下狠手,也不可能做得如此明显吧? “当时,你弟弟身边还有一位奶娘,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那一天就是没有看住你弟弟。”具体的细节,大铭公主说不出来,因为很多事情都是听她三皇兄储沂谨提到的。 谢小桃的心会随着大铭公主的叙述而慢慢揪紧,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唯有如此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她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的意思。 “事后,奶娘因为自责而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谢小桃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一股不好的感觉漫上心头。难道说奶娘已经被陈玉珍收买了吗?不,那可是太妃亲自挑选给景康的!“那个奶娘还是以前的那个吗?” “应该是吧,本宫没有听说侍郎府给你弟弟换过奶娘。”大铭公主并不确定。 “那太医呢?”谢小桃又问,她真的很想弄清楚,为苏景康问诊的是不是一直给霜姨娘看病的那位。 然而,大铭公主的回答却是叫她失望了。大铭公主告诉她,为霜姨娘看病的老太医已经辞官了,那日为苏景康医治的是另外一位。这样的回答叫谢小桃的心沉到了谷底,恐怕那位新太医早就已经被陈玉珍收买了,又怎么可能会尽心尽力帮苏景康医治呢? 大铭公主隐约猜测到了谢小桃的心思,“其实,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这件事是侍郎夫人做的,但后来听三皇兄说,事发以后,为了更好的照顾你弟弟,侍郎夫人便吩咐人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澜宁院,甚至是不分昼夜的守了三天,奈何你弟弟的脸和腿却没有机会再恢复如初了……”她顿了顿又道,“而且蛮心也告诉本宫,她曾偷偷问过七宝,七宝也说治愈的希望渺茫……” 好厉害的毒妇!谢小桃暗暗啐道,什么为了照顾苏景康就特意守了三天三夜?还不是要给自己树立一个慈善主母的好形象、好口碑?外人觉得她是在照顾苏景康,实则却是故意拖延时间,不叫外人有好好医治苏景康的机会!“那三天里,我娘在景康的身边吗?” “不在,侍郎夫人害怕你娘看见了会控制不住自己,便不许她去,甚至连丫鬟都撤了,只留下了习秋一人在身边忙前忙后的跑。” 果然,果然就是这样!这一刻,谢小桃忽然很想笑。怒极反笑应该就是如此吧? 此时此刻,除了愤怒以外,她还能如何呢? “锦儿,你还好吗?” 谢小桃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腿下一软,直直地坐在了地上。她幽幽地说:“原来在我离开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娘和弟弟……”声音哀凄,似是在自言自语,实际上却是说给大铭公主听的。说完,她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对方,眼神迷离地问,“公主,你刚刚说锦儿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霜姨娘和苏景康已经落得如此下场了,谁还会去机会远在千里之外的谢小桃呢?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苏府派人来接了,等待谢小桃的也绝对不会是什么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了。 大铭公主相信,这么浅显的道理,谢小桃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相信罢了,然而,最是叫人心疼的便是这种明明已经懂了,却是执意不肯相信的举动。 这样的谢小桃也是大铭公主最为心疼的。她细细地打量着眼前初长成的少女,亲眼看见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渐渐灰暗了下去,心也随之慢慢被苦涩占据。她与谢小桃是同年所生,可对方承受的苦却是外人所不能道的。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出事的是她亲人,恐怕…… 想到这里,大铭公主不敢再想下去了。“锦儿,你想哭就哭吧,本宫把肩膀借给你,虽然它不如三皇兄的宽阔。”以前,每当遇见伤心事的时候,她总会靠在慎王爷储沂谨的肩膀上哭泣,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了便又是新的一天,心也就不那么痛了。 谢小桃却是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公主,锦儿是真的回不去了吗?” “唉……”你明明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如此执着地问本宫呢?大铭公主无奈地感喟着,旋即便是沉默。 压抑的沉默气氛桎梏着她们彼此的心,恍惚中叫人生出了窒息的错觉。 良久,大铭公主终于是被这样死一般的寂静打败,抓起谢小桃的手,“锦儿,你也不要这么悲观。三皇兄并没有把话说死,说明你还有希望回去!他说,如果你想回来,自然是可以想到办法的!只是,本宫觉得……”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变得沉重了许多,“只是,本宫觉得与其叫你回去去过那种惨兮兮的生活,倒不如留在这里换个安逸!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对不对,这个比喻不好,该是什么呢?本宫想想……” 大铭公主认真地想了起来,借以逃避这敏感的问题,可惜,还未等想出来,就被谢小桃的声音打断。 “谢谢公主的好意,锦儿心领了,只是锦儿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娘亲和弟弟受罪而不闻不问。”谢小桃道,字字铿锵。的确,她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的话,如果有,上一世她又何必会以那样悲惨的方式结束自己仅仅十七岁的生命?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回去,只怕也会被无辜连累的?”大铭公主急道,“你姐姐苏云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姐姐?”苏云轻?她不是一向以陈玉珍马首是瞻的吗?就算霜姨娘失宠,也不可能牵连到她身上的啊!谢小桃想不明白,诺诺地问了句,“她怎么了?” “比起你娘和你弟弟来说,她的其实不算什么。”说着,大铭公主向谢小桃解释起来。在霜姨娘的事情发生以后,苏绍倒是没有刁难苏云轻,但怪就怪在苏云轻不长脑子,天天还往澜宁院跑,于是在某一天就遇见了苏绍。只一眼,苏绍便想到了霜姨娘和那个身份不明的小杂种,一气之下,抬手便扇了苏云轻一记耳光,还下令以后都不许她再踏进主母房间半步。这就等于断了苏云轻在侍郎府生存下去的依靠了。 没有了陈玉珍这棵大树的庇佑,加上又有一个不知廉耻的娘亲,下人又怎么还会对这位庶出的三小姐客气呢?久而久之,她的日子便大不如从前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锦儿,你还是……”大铭公主仍想劝她,但在见到那双闪烁着坚定的眸子后便又将话吞咽了回去。她改口问,“就算你想回去,也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回去,不是吗?” 这句话谢小桃认同,可是,她该怎样做呢? 见着谢小桃迟迟不答,大铭公主又道:“本宫知道你着急,但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不如这样,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呆上一年,期间,本宫去帮你问问三皇兄。”在她心中,慎王储沂谨一向都是足智多谋的。 这时,外面却是传来了鞋子碰到瓦罐的声响,有人在偷听! 262深夜迷路 “谁?”说话间,大铭公主已经打开门冲了出去,看着那身手灵活如小白兔子一般的曼妙身影,任谁也很难相信这就是大越朝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 到底是谁在偷听呢?谢小桃不由得陷入了深思,提起步子也是跟着大铭公主走出了房间。然而,她们都晚了一步,并没有在外面寻到半个人影。 “可恶,居然敢偷听本公主讲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大铭公主愤愤然地说,同时也在后悔,来的时候没有带个女婢,这样就不会有人这样肆无忌惮地侵犯她的威严了,是的,她把这种偷听的行为视为侵犯自己的威严。“不行,本公主一定要追查到底!” 谢小桃却是淡若地摇了摇头,“公主算了。”不是她不想查,而是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查。她们连对方的长相都不知道,甚至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看见,怎么可能查得到呢? 谢小桃拽了拽大铭公主的衣袖,“你陪我进去坐一会儿吧。”此时此刻,她也只想用这种方式讨好这位善良、热心的小公主了。哪怕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话题,她都会尝试着去抓住眼前的这根救命稻草的。 毕竟,刚刚听大铭公主的意思,慎王爷储沂谨那边并没有出手帮助自己的打算。所以,对于谢小桃来说,就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扭转乾坤了。当然,如果能通过大铭公主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她自然也是乐意之至的。 说着,谢小桃拉着大铭公主又回到了屋子里,然后轻轻掩好了房门,一切便又恢复如常。只是,有些事情虽然嘴上说好不再提,但心里却像是多了一个梗似的,就那么嚣张地堵在那里。 于她而言,是这样的,于外面那个刚刚不小心偷听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连翘端着新沏好的热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只一眼便见到了依靠在墙角边的秋月,便是好奇地问:“秋月嬷嬷,你怎么在这里呆着了?” 原本,秋月的脸色就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被连翘这么一叫,忍不住打了一个机灵,真真是三魂七魄都被生生吓去了一半。 “嬷嬷,你到底怎么了?”见状,连翘有些焦急,连忙将茶水放到了一旁,准备上前来搀扶对方。 秋月舔了舔泛白的唇瓣,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连翘摆了摆手,“刚刚可能是有些中暑了,叫我靠着休息休息就好了。” 连翘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边高高升起的日头,只一瞬间便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今天的太阳的确毒辣了一些。嬷嬷,我先扶你回去吧。”已经都中暑了,就不要再在外面呆着了。 秋月摇头,余光刚好瞥见了连翘放在了水磨盘上的杯盏,道:“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做,赶快去吧。” 连翘看了看杯盏,又看了看面色苍白如纸的秋月,“还是叫我先送你回去吧。”她想谢小桃既然有意把她赶出去,一定是打算同大铭公主说一些贴己话,如果她这么快就折回去,恐怕会被对方嫌弃的。而且,她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若是谢小桃要赶她走,她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见着对方坚持,秋月只好妥协,任由其搀扶着自己回到了房间。她一边走,一边想:看来苏四小姐还有回到上京城的打算,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她! …… 是夜,清风阵阵,花香迎鼻,被夜色染黑的山岗上是一片宁和之象。 绿草丛中,琅少斜卧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凝视着不远处的那道颀长身影,“这一次,你打算什么回去?” “祭祀完了以后。”荣王爷储沂轩回答,不过,这一次回去,他会想办法再回来的,毕竟这里还有一个谢小桃,虽然她的身边有琅少在,可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么快?”琅少惊讶地坐起了身子,对着那道背影道,“可这边还有很多事情是你没有解决好的,你不可以这样一味的逃避!” “你指的是秦楚衣?”储沂轩明知故问着。 “是。”琅少认真地点头。通过这两年的接触,琅少可以确定秦楚衣对储沂轩是动了心思的,奈何妾有情,郎无意,这样苦苦地沉浸在相思之中,注定会是一场得不到的悲剧。“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但你这样逃避着也不是个办法,应该明明白白的把话说清楚!” “嗯……”储沂轩应了一声,便没有再发出多余的声音。 这个嗯是几个意思?琅少在心里想着,想来想去却是想不明白。想着,他将目光移向了远处,刚好在那片地势略低的芦苇荡中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因为自小习武的缘故,很快便看清楚对方是谁了。“小桃花……” 储沂轩微疑,可惜还未等他反应,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一掠而过——琅少已经飞身向着芦苇荡奔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的缘故,谢小桃又一次的失眠了,便随便穿了件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片芦苇荡。 看着眼前这片已经漫过了头顶的芦苇,心里闪过了一丝犹疑,但最后还是决定走进去看看。她想既然已经找不到方向了,索性就迷失个彻底,说不定走进去后会是另外一番滋味。她这样想着,然后迈开步子钻了进去。可惜,当她置身于芦苇荡中以后,才发现自己刚刚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四处都是高高的芦苇,拨开眼前的这一片,便会又另外一片出现,看不清前面的路,也找不到自己是从哪里进来的。 这样的感觉叫她想到了现实——如今,她不也是这样吗?完全看不清未来,而回去也成为了奢望。刹那间,她不由得慌乱起来。 我该怎样做才能复仇?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谢小桃在心里问着自己,却没有人会站出来给她指点迷津。 清凉的风拍打在她柔嫩的肌肤上,换来了丝丝痛意,同时也换来了几分清醒,可清醒过后则是恐惧,铺天盖地的恐惧之感如同天罗地网般的将她紧紧禁锢在其中,不能动弹。 “小桃花……”就在她被痛苦折磨得几乎落下眼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琅少?”谢小桃不确定地呢喃着,然后转过了身子,除了那片已经高过了头顶的芦苇荡外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影子。她有些失望地笑了起来,笑得是如此的嘲讽。这里这么荒凉,而且我出来的时候又没有同任何人讲,他怎么可能会来呢? 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但目光还是尝试着在那片密实的芦苇荡中寻找。可惜,找了好半晌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好了,别找了,刚刚只是你的错觉罢了。谢小桃真的放弃了。都说人在感到绝望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敏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叫自己摆脱困境的机会,哪怕只是一根小小的稻草。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捉弄她,从来都不叫她如意顺利。 这样一想,谢小桃反倒是觉得释然了许多。 “小桃花……” 就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耳畔再次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比上一次更为真切,旋即,她早已冰冷的小手就被攥进了一个温暖的大手中。 她难以置信地侧过了头,借着月光看见了一张俊美的脸,明明很陌生,却给她带来了莫名的熟悉与心安。这是琅少吗?是他的真实模样? 熟料,对方却道:“放心好了,这张脸也不是我的真实样子。”这两年来,他可是换了不少张人皮了,每一次谢小桃都会问他,是不是真脸。以至于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他便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谢小桃无语,方才生出的那一丝感动也随着对方的这一句话而烟消云散。她快速抽回了自己的小手,“你天天换脸不累吗?” “累啊,要不我怎么一直以你师姐的身份出现在你身边呢?” 想到凤飞飞的那一张脸,谢小桃忍不住又多看了琅少几眼,“虽然都是假脸,但相比较之下,我还是喜欢凤飞飞的造型。”不是因为凤飞飞好看,而是因为习惯。习惯这个东西很可怕,一旦适应了,便很难轻易改变了。 琅少明白这是谢小桃在拿自己取笑,没有当真。“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谢小桃没有回答,反而是问了琅少一个问题,“那你呢?”问完,又补充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琅少笑笑,复又抓住了谢小桃的手,“自然是带着某个不乖的小女孩回家喽。” 谢小桃无语凝噎,这个琅少怎么一直把她当孩子看待呢?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使他忘记男女有别的? “你的手真凉。”琅少道。 何止是手凉?那颗小小的心更凉。然而,谢小桃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再一次将手抽了出来。 琅少没有再多做纠缠,“来吧,跟着我走。”他转过身子,向着前面走。 谢小桃应了一声,便是乖乖地跟在了对方的身后,一边走着,一边细细地打量着那道红色的背影。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这个琅少都对红色有着特别的钟爱,不过,也是这一身妖冶的红色叫谢小桃越发看不清对方了。很多时候,她都在想,琅少出现在自己身边当真仅仅是为了报恩而已吗?如果真是这样,这份恩情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还清楚了。细细算来,反倒是她欠他的了。 半晌过后,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明白琅少一会儿往东走两步,一会儿又往西走两步究竟想干什么。“师姐,你确定这样走就可以出去了吗?” 琅少摇头,“我也不确定。”他对着谢小桃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然后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迷路了……” 听闻此言,谢小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来果真是不能对琅少抱太大的希望,“你不认识路?” 琅少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对啊。” “那你来这里干嘛?”谢小桃又问。 “因为你来了,所以我也就来了。”琅少玩世不恭地回答,“原本我也是想着带你离开的,谁想到这里会如此难走!”何止是难走,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就辨认不清方向,又何谈走出去呢? “那你还说带我出去?” “我是想带你出去的,用实力证明我是个大英雄。”琅少认真地回答,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过呢,事实证明,这英雄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当的。” “是啊,当不好就容易变成狗熊!”谢小桃接了话,淡淡地扫了琅少一眼,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她早就该意识到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琅少的身上,因为对方从来都是一个不靠谱的人。 “我要是狗熊,你怕吗?”琅少笑着问,却是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瞧着那在芦苇间艰难地迈开步子的曼妙背影,他忍不住地问,“小桃花,你在干什么?” “当然是找出去的路。”谢小桃认真地说,眉宇间写满了倔强与坚定。要她认命,不可能!她不会向命运屈服,绝对不会! 看着那不肯放弃的人儿,一时之间,琅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认识的谢小桃一向如此,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坚持着那份倔强,不肯屈服。“小桃花,累了的时候就停一停。” “停了天就亮了!”谢小桃回答,用手拨开了挡在面前的芦苇,依旧没有看见出口。其实,她何尝不想停下来呢?可一旦停下来,那份对未来的恐惧便会再一次的袭上心头。 这时,一股悠扬的笛声从远处飘了过来,如同母亲的手一般抚慰平她躁动且慌乱的心。她停住了动作,身子不受控制地转向了笛声飘来的方向。没想到他居然也在…… 263豁然开朗 笛声如水,随着微凉的山岚缓缓飘入了琅少的耳朵中。他站在原地,目光却是向着高处望了过去,那是荣王爷储沂轩所在的方向。 没想到,阿轩居然出手了。想着,琅少的唇角不自觉地浮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 他看向谢小桃,却发现对方又开始拨弄挡在面前的芦苇了。 “小桃花,你在干什么?” 谢小桃手下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连转头都没有,“我们顺着笛声的方向走,或许可以找到出去的路。”既然周围的路已经被芦苇挡住了,而他们又找不到出去的路,不妨就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说不定就能找到出去的路呢? 这样的提议得到了琅少的认同,他想站在高处的储沂轩一定是看见了他们迷路了,才会吹奏笛子的。 想到这里,琅少又向着高处看了一眼,暗自琢磨着:那个家伙会不会已经发现我是在故意作弄小桃花的了? “琅少,你在干什么?”拨开芦苇是一件简单却很耗费体力的事情,谢小桃弄了半天也只弄了一点点的距离,却是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而在她身后的琅少居然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傻呆呆地站在当场,叫谢小桃倍感无奈。她可不想留在这里陪蚊子过夜! “嗯?”琅少的意识渐渐回笼,才发现谢小桃正用一双写满了怨愤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连忙赔笑道,“其实,我刚刚忽然想到了一个更为快速的方法。” “什么方法?”谢小桃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眨掉了刚刚的那一脸羞愤。 琅少却是犹豫了,略一沉吟,快速上前,挽住了谢小桃的腰身,纵身一跃,便是带着谢小桃在芦苇荡的上空飞行。“就是这个方法!”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别乱动,乱动的话,咱们都会摔死!” 谢小桃无语,虽然很排斥与男人有这样的肌肤之亲,但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呆着。 微寒的风息中,一股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是谢小桃头发上的味道。这股味道,琅少闻了两年。他打趣道:“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桃花居然怕死!这样的话,那以后你再不乖,我就带着你往天上飞一圈!”玩世不恭的结果,自然就是换来了一记恶狠狠的目光。 谢小桃瞪着琅少,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我怕死,比任何人都怕!” 所以,但凡是想要伤害到你性命的人,你都会毫不客气地予以反击,就像小兽受到惊吓一样?琅少这样想着,嘴里却是问:“为什么?你的样子不像是会怕死的。”说着,他举了一个例子,“如果真的怕死的话,就不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的挡在楚衣的面前了。” 谢小桃淡淡一笑,“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想法?我的确怕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未了的心愿,就这样死了,我会死不瞑目的。” 谢小桃明明说的是那样的认真,但不知道为何琅少就觉得十分好笑。他笑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愿会叫你连死不瞑目都用上了啊?” 谢小桃侧头,睨了他一眼,“很好笑吗?”问完这句话后,便不肯再多言一句。 见着谢小桃不说话了,琅少适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过了。“小桃花,能同我说说你究竟有什么心愿吗?说不定我能帮你……” 谢小桃没有回答。 良久的沉默之后,琅少又问:“真的不可以和我说说吗?咱们可是朋友。” “咱们是朋友不假,但还没有到交心的地步,不是吗?”谢小桃冷冷地问,然后继续道,“这个问题,就好像是我逼着你摘掉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样。” 琅少无话可说,他可以答应谢小桃的任何一个要求,但惟独这一点做不到。他的身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他害怕自己一旦摘下了面具,对方也会同其他人一样,拿自己当怪物看待。 两人缄默无声的在风中飞行,呼呼的风声从耳畔响起。琅少带着谢小桃落到了储沂轩的面前,而对方早已戴上了那张银色的面具。 谢小桃看了看琅少,又看了看储沂轩,淡淡地道了一句,“谢谢。”然后选择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见着谢小桃一派处之泰然的淡定模样,琅少又是生出了几分好奇,“你就这样坐下了?” 谢小桃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储沂轩的身上,根本没有看琅少。 琅少更加无语,“看样子,你是打算听曲儿了!可你不怕他突然出手杀了你吗?” 谢小桃淡淡一笑,“要杀早杀了,何必拖拖拉拉等上两年?”何止是两年,算起来他们认识至少有三年的时间了,只不过这三年来,只见过寥寥几面而已,所产生的交集更是少之又少,但奇怪的是,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谢小桃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却无关乎情爱风月。 想想也是,琅少哭笑不得地坐在了之前坐过的巨石上,不再多说一句话。 谢小桃沉浸在他的笛声中,原本烦躁的心竟然慢慢恢复了平静。这一刻,她终于相信原来声音也是可以抚慰平人的心灵。 她静静地听着,奈何很快,一曲儿笛声便进入了尾声。看着储沂轩慢慢放下了笛子,她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帘。都说美好易逝,果真如此。“曲子真好听,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吹出来的吗?” “用心、专心。”储沂轩回答,平静的声音随着风息飘向了远处,很快便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会中。 用心?专心?谢小桃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我可以试试吗?”第一次,她想去尝试一下笛子,熟料竟然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你不行!” “为什么?”谢小桃不解,“我会很用心的学的。”她只是想以后在心烦意乱的时候,能靠笛声来安抚自己烦躁的心。不是都说有志者事竟成吗,她会很用心的去学的,难道还不可以吗? “因为你心中杂念太多。”储沂轩回答,“有些事情不是说你想就一定可以做好的,除非你能放下一切,只做这么一件事。” 放下一切,只做这么一件事?听上去很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特别是对于谢小桃来说。 “很多事情不是说你想,就一定可以做到的。”储沂轩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直接说不想教她就算了。”琅少在一旁接了话,然后开口劝慰起谢小桃来,“小桃花,别理他。这个家伙就是如此,跟着师父久了,说话做事也越来越像那个糟老头子了,总是喜欢说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说着,他弯下腰抓了一把土,“你再这样纠缠下去,说不定他就会说,这个世上很多事情不是说你抓住了就能拥有的,相反,抓得越紧越是容易失去,到最后极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呃……听着这样颇有禅意的话语,谢小桃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来净空师太的影子,因为对方也常常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净空师太说,人之所以常常觉得不快乐就是因为追求的太多,而真正肯塌下心、全力去做的却太少,以至于花费了时间却一无所获。 当真是如此吗?谢小桃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走进了一个怪圈子——想要把握住所有的机会,可苦苦追寻了很长时间,却仍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吗?”谢小桃向储沂轩询问。 “明确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储沂轩毫不吝啬地回答。 “最想要的?”谢小桃困惑,要认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谈何容易? “想想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吧。” 现在最想要的?谢小桃认真地思考起来,旋即终于想明白对方的意思。是啊,人在某一时期只能专心去做一件事情。而她却是太过贪心了,以为可以同时处理好所有事情,以至于三年的时间过去了,也依然一点成绩都没有。 她只是一个凡人,做不到面面俱到,为何不能把复仇这件事分成若干个目标,逐一完成呢? “好了,我懂了。”谢小桃会心一笑,“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在你吹奏的时候……”她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就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储沂轩像是早已预料到谢小桃会问什么似的,主动开口道:“当你的技艺足够厉害的时候,自然就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听着,琅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储沂轩今夜的这一番话是另有所指。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谢小桃,才发现对方又一次陷入了深思。 足够厉害,自然会吸引别人的注意?换句话说,当人足够强大,强大到叫别人觉得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的时候,自然就不会成为被人遗弃的旗子? 一番深思,谢小桃终于想明白了问题的症结,不禁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足够强大了,苏绍他们会不会再一次主动接我回去呢? 想的同时,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对,我要叫自己强大起来,只有如此,才能叫自己更好的向着前方走下去!不但如此,我还要重新考虑以后究竟该怎样做才是最为聪明的做法! 264破门而入 经此提醒,一直处于迷茫状态的谢小桃终于是豁然开朗了。这一刻,她终于想通。只是要如何叫自己强大起来,抑或说叫别人明白,她不只是一个会绣花的小女孩,却是成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不过好在,她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可以努力。她发誓,一年以后,当给太妃的守孝期结束,一定要苏绍和陈玉珍像当初去庵堂寻人那般地来戚川接她,不,一定要比以前更为郑重才是——她要风风光光的从侍郎府正门走进去! 谢小桃一边想着,一边为太妃的忌日做着准备。当然,最忙的要数秋月了,毕竟是太妃身边的老人,数十年的朝夕相伴所建立起来的感情,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能理解的。 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琅少居然也被活脱脱累成了狗,至于原因嘛,其实也不难猜——对于一个一直被人伺候着的少爷来说,突然被当做下人使唤,拿这拿那,还东跑西跑的,能不累才怪呢。 不过好在,在众人的精心准备之下,祭拜之礼总算是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清晨,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棂射了进来,打在了有方砖堆起来的大通铺上,明明已经照到了琅少的脸上,却是没有将之唤醒。 大铭公主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琅少毫无品相可言的睡相,不由得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这样睡觉的。 她走到了床边,径自坐了下来,审视着琅少的皮相来,怎么看怎么也没有看出来一点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这种人真的是锦儿的师姐吗?居然连被子都不懂得盖好,要是叫其他人看见了,岂不是连名节都没有了吗?大铭公主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了。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手背上有些痒,伸出另外一只手挠了挠,不想竟然闹出了一个活物——蚂蚁! “啊!”她大声地叫出了声音,同时从床上跳了起来,“救命!” 睡得正香甜的琅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惊醒,一个激灵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在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后,也是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他下意识的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子,退缩到了床的最里边。 大铭公主还处于惊吓状态,“你的房间里有蚂蚁!” “蚂蚁怎么了?见过毛毛虫吗?还有蟑螂!”琅少端着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反问道。 毛毛虫……蟑螂……一时之间,大铭公主的脸都被吓绿了,便是不再把这间房间当做房间了,“天啊,这里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琅少汗颜,自动忽略掉大铭公主的这一句话,而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好端端的,公主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同时也在庆幸自己昨晚因为太累的缘故而没有洗澡,故而是穿着中衣睡的。若是什么都没有穿,加上睡相又不怎么好看,刚刚的那一会儿工夫,还不都得被人看光了去? “别说,你是为了抓蚂蚁,所以才这样不经别人的允许就破门而入的。”琅少再一次追问。 “什么破门而入啊!本宫进来以前可是敲过门的!” “那公主可有听见同意你进来的声音?” 大铭公主舔了舔嘴巴,“没有……”当时,琅少睡得像一头猪一样,连敲门声都听不见,又怎么可能会及时做出回应呢?“不过呢,这门是敲着敲着自己就开了,本宫以为……所以就进来了。” 琅少抽了抽嘴角,暗忖道:是不是这个小公主在宫中跋扈惯了,所以才喜欢私闯别人房间的? “不过本宫没有想到,你睡觉的时候居然不关门!”大铭公主用手捏住了下巴,歪着脑袋想,“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嘛,又在这荒山野岭的,若是有什么歹人经过,你岂不是就要……” 听闻此言,琅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既然大铭公主这样说,就说明对方并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他这样想着,裹在身上的被子也没有刚刚的那么紧了。 “公主说的是,不过山中不比皇宫安全。我之所以不锁门,也是为了出行方便。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就可以第一时间冲出去了。”琅少解释着,至于真假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 大铭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啊,锦儿有你这样的师姐真好。”不过转念又想想,到底要多大的动静才能把这位睡得如死猪一般的人儿从梦里叫醒呢? 琅少呵呵一笑,又问道:“公主说笑呢。” 大铭公主从广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沉甸甸的,应该是放了不少银子,“太妃的忌日已过,相信过不了多久,本宫就要回去了。这些银子给你,若是锦儿缺了什么,就替她买,千万别叫她再受罪了。”说话间,她将荷包举到了琅少面前,才发现对方居然把自己全部塞进了被子里,连忙问,“这大热天的,你把自己裹得这般严实做什么?不怕中暑吗?” 怕啊,想他琅少可是最怕热的,但怕热也好过别对方揭穿身份强吧。琅少咧嘴笑笑,“民女没有穿衣服,害怕玷污了公主的眼睛。” 大铭公主不解,“怕什么?都是女人啊,有什么不能叫人看的呢?” “不,这样不合礼数。” “哦,这样啊。那你就把衣服穿上。”大铭公主道,然后伸出手去帮琅少拿丢在不远处的衣服,却不料竟然从衣服里抖出了两个馒头。 刹那之间,琅少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不敢相信大铭公主居然会做这种伺候人的事。当然,这样的举动不过是大铭公主一时心血来潮所致。 “本宫说呢,这房间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蚂蚁!原来你是偷偷藏了两个馒头啊!”大铭公主恍然大悟。 琅少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是你偷吃的吧?”大铭公主又问,转念想想,又觉得哪里说不通,“不对啊,昨天我们好像没有吃馒头。你这馒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公主真是英明。这两个馒头是民女好几天以前藏下来的,一直没舍得吃。”此时此刻,琅少已经觉得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了。 “不对,你说谎!”大铭公主断言道,“这两个馒头硬邦邦的,看起来是放了有一段时间了不假,可谁又会傻到一直把它们揣在自己的身上呢?” 这下好了,不但是背脊,就连额头上也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了。在对方的质问下,琅少更是无话可说,半晌,才道:“可能是近日太忙,忙着忙着就忘记了身上还揣着这两个馒头的事了。” “真的是这样吗?”显然,大铭公主并不愿意相信,“这么大的馒头揣在身上,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真麻烦!阿轩怎么可能会有个如此麻烦的妹妹啊!琅少欲哭无泪,偏偏又不好同对方说些什么。 这时,大铭公主却像是想明白了一般地睁大了眼睛,“哦——”她故意拉长的声音,“本宫知道了。”她重新坐到了床榻上,对着琅少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 “公主知道什么了?”琅少试探着问。 大铭公主用眼神上下打量着琅少,那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穿透被子看穿一切,“以前听嬷嬷说过,有些女孩子天生发育不良,为了遮丑会在胸前填一些东西的。今个,本宫算是见识到了。不过你放心,本宫不会笑话你的。” 琅少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奈何大铭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 “因为你用馒头实属无奈,毕竟这种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下次你在睡觉前记得要把馒头拿出来、放好了,不要招来蚂蚁什么的,可就不好了。”大铭公主喋喋不休着,刚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但转念想想,如果不是那只蚂蚁的出现,恐怕现在琅少还在同周公聊天呢。 汗……这小公主的想象力还真丰富!琅少无语凝噎,但对方都已经这样说了,索性他就顺着台阶下好了。想着,他做出抽泣状,“没想到公主久居深宫,却是如此的深明大义。正如公主所猜测的一样,民女就是因为害怕被人笑话所以才会这样做的。” “本宫明白的。你也别难过了,待本宫回去,就去问问嬷嬷,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补救。”大铭公主认真地说着,谁叫对方是谢小桃的师姐呢? 如果面前有一块豆腐,琅少一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今天一定是在梦里和周公下棋的时候不小心多瞄了几眼他媳妇,以至于惹怒对方,才会一大早晨就要经受如此摧残的。 “咣当——”门外传来一阵巨响,是铜盆摔在地上的声音,随后,便传来了连翘焦急地喊声,“秋月嬷嬷,你怎么了?”然后,又听见她喊,“小姐,凤小姐,秋月嬷嬷昏倒了!” 265突然改变 在听见连翘这样喊叫以后,大铭公主的注意力便立刻从琅少身上移到了外边。她快速冲出去房间,“怎么回事?” “公……公主……”见着大铭公主走了出来,连翘又是因为紧张而变得结结巴巴了,“秋月嬷嬷昏倒了。”她这个人就是胆小,平日里连见到谢小桃都会如此,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大铭公主呢? 趁着俩人交谈间,琅少赶忙抓起了被丢在一旁的衣服,胡乱套在了自己身上,当然也不忘把那两个馒头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整套动作看起来复杂,其实也不过是用了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 一番穿戴完毕,他才懒洋洋地走了出去,道:“怎么好端端的,这人就昏倒了?” 见着琅少与大铭公主都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连翘更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她胆怯地看着他们,惶惶不安的样子宛如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我……我也不知道……” “好了,先别说了。”琅少道,不等别人再说什么,便是弯腰搀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秋月,向着她的房间走去。 谢小桃和秦楚衣是在他们走到房间里以后才赶过来的。 见着琅少把秋月安放好了,大铭公主道:“去找个人请大夫。”说完,目光绕着几个人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连翘的身上,“你去。” 连翘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还是调整了过来,点了点头,便向着外面跑去。 谢小桃没有阻止,任由连翘就这样跑了出去,而自己则是悄悄地坐在了床边,帮着秋月检查,当然,她并没有伸手去给对方号脉,只是通过表象进行观察。一番检查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嬷嬷好像是累着了。”谢小桃道,想想这些日子为了太妃忌日的事情可是累坏了众人,特别是秋月。 大铭公主显得很是惊讶,“锦儿,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会医术?”她认识谢小桃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可还没听人提到过侍郎府的四小姐会医术呢。 谢小桃微微一笑,“以前,在建福庵的时候和师父学过一些简单的,说是会,倒是有些夸张了。” 琅少现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谢小桃和往日不太一样了。以前,就算是给别人医治都是偷偷摸摸的,自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的大大方方地承认。 奇怪,她怎么突然就想通了?琅少狐疑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记闪过了不敢相信的亮光。 “对嘛,本宫就说嘛,一代圣医净空师太的徒弟怎么能不会医术呢?锦儿,之前你干什么一直都不说呢!”大铭公主问。 “我……公主把我想的太好了,我只是懂一些皮毛而已,和那些真行家是没得比的。以前在上京城的时候请大夫很方便,所以自然就用不上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如今,是在山上,就算连翘一步不停的跑,把大夫请来恐怕也要耽误不少时间……”谢小桃的话说到这里,便及时的止住了,言外之意则是告诉大铭公主,她是迫不得已才搬出了自己“不纯熟”的技艺的,“其实,不但是我,但凡在庵堂里修行的同门,都是稍稍懂一些的。我会的这些,我师姐也会。” “唉?”正在一旁专心致志地想事情的琅少根本没料到自己会被谢小桃拽进来,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帮其打圆场。没办法,谁叫谢小桃曾经救过他的命呢!“啊?对,对……”他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发现刚刚谢小桃只是透过外表去看,并没有其他过于在行的动作,便是开口道,“对,这些东西,我们师姐妹都会的。师父她老人家经常说,就算我们不能继承她老人家的衣钵,至少在遇见危险的时候能救自己,这样子也是好的。” “哦,是这样啊!”大铭公主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哪里说不通,“不对啊,那你刚才怎么没有判断出来呢?” 呃……琅少无语,心道,这个小公主还真是麻烦!“呵呵,我这是好几年没碰了,早就不记得了。”他又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对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苦大仇深的样子,叫谁看了都差一些想要笑出声来。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秦楚衣已经走了出去,从厨房里端来一碗水进来,她对谢小桃悄声道:“锦儿,你说嬷嬷是累着的,不知道这碗蜂蜜水管不管用?”此刻,她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有这样了。记得平时的时候,谢小桃就嘱咐秋月要经常喝蜂蜜水,但秋月嫌这东西不好得,总是不舍得喝。 谢小桃微笑,对着秦楚衣点了下头。在没有药材的情况下,用蜂蜜水润润喉也是可行的。 几勺蜂蜜水下了肚,秋月干涩的唇瓣也变得湿润了起来。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只一眼便见到了端着碗的秦楚衣。 “嬷嬷,你醒了?”几个声音交叠在一起,几乎是异口同声。 秋月这才注意到了大铭公主,连忙试着坐起身子,“公主……” “嬷嬷身体有恙,就不要起来了。”大铭公主立刻阻止道,这才阻止了秋月的动作。 秋月颔首代礼,然后不明所以地沉吟道:“身体有恙?”声音很小,却仍是被众人听见了。 大铭公主解释:“嬷嬷,锦儿说你是累着了,需要多多休息。” “是啊,锦儿早就叫您注意了,您偏偏不听。”秦楚衣在一旁接了话,说着说着,竟然红起了眼眶,“嬷嬷,在这里,属您和我的感情最好,您要是如此……” 秋月微微一笑,笑得很是疲惫,“这次只是意外而已……” 看秋月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众人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又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便纷纷离开。而秦楚衣因为担心秋月的身体,执意要留下来照顾他。 待众人离开,秦楚衣又端起了瓷碗,想要继续喂秋月一些蜂蜜水,却是被对方的一声哀叹打断。秦楚衣不解,“嬷嬷,这是怎么了?” 熟料,秋月又是一声长叹,“你原本是该享福的,怎料竟然会跑到这荒山野,还要学着照顾我这个死老婆子。” “嬷嬷,不许把死挂在嘴边!”秦楚衣生气,一板一眼道,“小辈照顾长辈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你也不能照顾老奴一辈子吧?”秋月又道,言语里夹杂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她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她自己心里清楚——原本以为可以照顾秦楚衣十几年不成问题,可因着这两年在山上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好好的身体也被累垮了。她又发出一声哀叹,竟然是跳了一个话题,“刚刚,老奴梦见了太妃。” “太妃?”秦楚衣将瓷碗放到了一旁,静静地听着。 “她问老奴,楚衣和荣王的成亲了吗……”秋月缓缓道,布满皱纹的老眼上闪烁着矍铄的光芒,似是对秦楚衣有所期待,“其实,太妃生前最为在意的便是你与王爷的婚事,虽然嘴上没说,但相信你也明白。再有一年,孝期便结束了。老奴想着尽快把此事定下来,以早作准备。这样老奴也可以安心去见主子了。” 秦楚衣有些尴尬地笑笑,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荣王爷储沂轩好像是并不打算接受她,做自己的王妃,因为从储沂轩来到落霞山以后,他们都还没有机会单独相处。最叫秦楚衣受不了的,应该还属对方那始终疏离的冷漠态度。 “嬷嬷,您就好好休息吧,别总操心这些有的没的。这件事不急。再说了哪有人刚刚守完孝,就急着成亲的?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了大牙?”秦楚衣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您是没什么,可我面子薄啊……” 这样的话语逗得秋月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底却是闪过了一丝心疼。唉,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被耽误了下来。 …… 几个时辰后,谢小桃背着满满一竹篓的新鲜药材,同琅少一起走在了下山的小路上。 琅少拧开了水壶的塞子,把水递到了谢小桃的面前,“喝点吧。” 谢小桃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真没想到,你居然同着大铭公主的面承认自己会医术了。”直到现在,琅少还是不敢相信谢小桃居然会这样做,“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谢小桃微微一笑,“我也只是想改变一下自己而已,人总是会改变的不是吗?”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我做的也不过分,都只是些皮毛功夫而已,相信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可以做了。”她之所以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去给秋月号脉也是害怕遭人怀疑。虽然她很想改变,但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改变?言外之意也就是说,不日这落霞山将要诞生一位女神医了?”琅少笑着问,然后认真地注视着谢小桃,“锦儿,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266郑重承诺 女神医?谢小桃可不敢奢望那一天,只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这一身手艺能顺利回到侍郎府。 她侧头,仰视着比自己高了半头有余的琅少,“你真的想知道?” 琅少点了点头,模样是说不出的认真,完全寻不出往日的玩世不恭。 面对这样一个正经的男人,谢小桃还真有点不适应。她微微一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我想回去……” “回去?”琅少听得有些不太明白,转念一想,好像是想明白了一些,试探着问,“你是想家了吗?” 家?如果那座冷冰冰的侍郎府可以称之为家的话,谢小桃的的确确是“想家”了。她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迈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望着远处那片被清风吹动的碧绿树海,“算是吧。”有句话叫做哪里来的就要回到哪里去。她是从侍郎府里走出来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是要再回去的,否则的话,她又该谈什么报仇呢? 说完,她决定向琅少说出从连翘和大铭公主口中知道的事情,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琅少的反应。当然,除了说明自己被人当做了弃子以外,间或还穿插了一些有关于苏绍、陈玉珍不仁不义的内容,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话而已,但相信琅少也一定能理解她所要表达的意思的,毕竟她在上京城里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在听完以后,琅少的脸上果然浮出了几分怒意,替谢小桃不忿道:“太过分了,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居然把儿女当做棋子一般对待!见着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就想方设法的丢掉!”说到动情处,他不由自主地拉住了谢小桃的手,紧紧的,“小桃花,既然这样,你干什么还要回去啊?” 其实,那里根本就不是你的家!琅少在心里说着。其实,在看见谢小桃手腕上的木槿花暗纹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只不过一直没有提及罢了。 “像那种冰冷的地方,说穿了不过是一个稍稍自由些的牢笼罢了。既然他们都不打算要你了,你干什么还要想尽办法的回去呢?”琅少实在是猜不出谢小桃的心思。在他这个懒散惯了的自由人士的眼里,更喜欢的还是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就算他们不愿意叫我回去,可我也必须回去,不是吗?”说着说着,谢小桃清亮的眸子浮出了点点泪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璀璨的光芒,直直地刺痛了琅少的眼睛,“我一个人倒是没什么,但我娘和我弟弟呢?他们该怎么办?”她幽幽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顺腮滑落,“在我没回侍郎府以前,我娘一直被父亲冷落着,终年不闻不问。她盼了七年才重新得到父亲的宠爱,并生下了孩子,熟料竟然会被人诬陷与人偷情!还有我弟弟,他还那么小,难道就要一辈子背负着外人强加给我娘的莫须有的罪名吗?” 瞧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女孩儿,琅少的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忍,“你真的打算要回去?” 谢小桃睁开了眼睛,对着琅少重重地点头,“是。”然后毫不避讳地向琅少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想回去,所以才想着叫自己尽快强大起来,叫他们明白,我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 琅少不由得拢起来眉头,“你这个想法不错,但是实施起来需要时间,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他顿了顿,想起了谢小桃手腕上的那木槿花形状的暗纹,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的!”姑姑,小桃花应该是您的孩子吧?您放心,我一定会帮助小桃花实现她的一切的心愿的,且不遗余力!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熟料竟然被谢小桃拒绝了。她抿住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跟你无关。你能听我吐苦水,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琅少毕竟是个外人而已,就算本事再强大,又怎么可能把手伸到侍郎府内部呢?除非是他身后的那个人…… “可是,仅凭借你一个人的力量……”琅少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实在不忍心用残酷的事实来伤害谢小桃。 谢小桃抽了抽鼻子,逼回了眼底的泪痕,倔强地说:“师父常说,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我肯努力,就一定可以的。再说了,守孝期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才结束吗?这一年,我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 一年,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霜姨娘和苏景康来说就不一定了。琅少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暗自做了一个决定。他郑重的对谢小桃道:“小桃花,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娘和你弟弟那边交给我吧。” 等得就是这句话!谢小桃暗自窃喜,面上依旧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然后变成了惊愕。她不敢相信地凝视着琅少,“你……” “虽然我不能插手侍郎府内部的事情,但总是可以派人在暗中保护你娘和你弟弟的,绝对不会叫人加害他们的性命。”琅少信誓旦旦道,哪怕是不起誓,也是叫人相信这绝对是承诺,很认真的承诺。 只要能保全霜姨娘母子俩的性命就够了!谢小桃感激地道了谢,这样的谢意是发自肺腑的,真的。她想,有琅少的这一句承诺在,霜姨娘母子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要知道,她与琅少也相处了两年之久,对其的了解要远超于那个阴晴不定的慎王爷储沂谨。 想到储沂谨,她的心头不免一痛。当年,那个站在海棠树下,好心对她说“小心”的男人的影像还依然犹在眼前,那么清晰,那么认真,认真地提醒她,要小心身处于巴州的瑞王爷储沂烨。 当时,她的心底落满了感动,就是因为这份感动才将霜姨娘母子寄托给他的。 储沂谨说:“本王倒是可以看在蛮心的面子上,暂时不把七宝和叮叮收回来,由她们两个来负责霜姨娘母子俩的饮食起居。” 他没有食言,真的没有收回七宝和叮叮。可就是这份恪守承诺才伤害她最深。她以为对方会在霜姨娘母子出事的时候仗义出手,怎料对方竟然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他们母子俩推入火坑! 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深究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现在,谢小桃唯一期望的,就是霜姨娘母子平安,哪怕日后陈玉珍变着法子赶走七宝和叮叮。 谢小桃陷入了沉思,落在琅少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瞧着那张怅然若失的小脸,琅少又是不忍心地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不哭了。”一边说着,一边帮着谢小桃把眼泪擦干,“小桃花,笑一个,有我在,你就不许哭。”霸道却不是温柔。 谢小桃泪眼婆娑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个问题,埋藏在她心底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想问,却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男子会待她这般的好。 声音落下,琅少的动作有了明显的停滞,妩媚的脸庞上掠过了一丝尴尬,旋即化作了笑,笑容如和煦的暖阳,“因为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把你当做了妹妹。我从小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大,一直就希望有个人能陪我,哪怕是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或者妹妹。”说话间,他缓缓撂下了自己的手臂,“你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对小关和小怀那么好吗?也是这个原因。在我心中,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弟、妹妹。” 真挚的声音如同一颗石子投射到谢小桃的心湖中,搅乱了原本的平静。曾经的曾经,她何尝不希望能有个哥哥保护自己呢?可当这份希冀变成了现实的时候,她却忍不住产生了质疑,质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或许,她的心冷漠了太久,早已不记得温情的滋味了。她回避地问:“那他呢?他不是你的好兄弟吗?”她指的是荣王爷储沂轩。 琅少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着难以掩饰的苦涩,“我们是好兄弟不假,但也总是聚少离多。”严格的说起来,他与储沂轩是两条不同道上的人,因为某一场意外而产生了交集,从此结伴同行。“更何况,成长中所经历的寂寞与孤单是多少兄弟都无法抹平的。” “你有很多兄弟吗?”谢小桃试探着问。 琅少摇头,“不,我只有他一个好兄弟。”此生,有他一个也就够了!“只要他愿意,我甚至可以为他牺牲一切。” 牺牲一切?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呢?这样的话,叫谢小桃生出几分动容,不知怎的,竟然想到了瑞王爷储沂烨。曾几何时,那个恶心的男人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他说:“锦儿,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只要你愿意,就算是拿走我的这条命,我也心甘情愿!”多么好听的一句话啊,只可惜,那时候的她并不舍得伤害他,哪怕小到一根头发。殊不知,到头来,却是他亲自要了她的性命! 往事悠悠,不堪回首。谢小桃沉默地垂了下头,不想叫人看见她的异样。 “不说了,咱们回去吧。”琅少回过了神。 谢小桃应了一声,便随着琅少继续踏上了归途。走到一半,却是被对方拽到了一旁的树丛里。她刚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未等问出口,就被对方所做的一个噤声的动作打断。 琅少把手指贴到唇边,示意谢小桃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将视线移向了远处。 顺着他的视线,谢小桃也是瞧了过去,不想竟然看见了一双人影站立在栀子树下。 这是…… 267躲着偷听 这是…… 谢小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缓了缓神继续看,才发现眼前所看见的一切并不是错觉。奇怪,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样的疑惑只持续了短短两个眨眼的功夫。秦楚衣与荣王爷储沂轩本来就有婚约,虽然至今还没有人公开说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一起出现在森林里,一定是有什么不方便与外人分享的话要说。 一番沉思之后,谢小桃考虑要不要离开,免得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内容,但奈何才动了一下心思,就被一旁的琅少及时阻止了。 谢小桃扭头看向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严肃的女人脸,好像是在告诉她,这个时候出去,纯属找死! 想想的确就是这样。荣王爷储沂轩是在战场上长大的皇子,杀伐果决,那股与生俱来的冰冷之感令鬼神都为止恐惧。她若是就这样贸贸然跑出去,没被对方发现是万幸,但真要是被对方察觉了,就是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的。她可不想被对方误会自己是在偷听他们说话。 透过谢小桃明亮的眼眸,琅少仿佛是读懂了她的小心思,不由得在心底生出几分笑意。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桃花也有害怕的人,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阿轩!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之际,秦楚衣的声音却从远处飘了过来,软软糯糯的,好像没什么底气。 “王爷,嬷嬷说我的年龄不小了,该去……她想尽快把我的婚事落实下来……”秦楚衣问得是如此的小心翼翼,但没有知道,为了说出这样一句不怎么连贯的话,她已经在心里反复练习了无数遍了,每练习一遍,心里就会多一分紧张,直到最后,竟然如千斤巨石般的沉甸甸的压在心口,几乎不能呼吸。现如今说出来了,尽管是如此的不完美、不自然,却是觉得轻松了不少。她想,这样子说出来,对方一定能明白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吧?奈何…… 站在面前,以后背对着她的男人,似乎并没有理解她所要表达的正确意思,只是顺着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秦楚衣有些失望,但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已经十七岁的事实。等到一年孝期满,她就正正好好十八岁了,到时候再没有嫁出去,就真的是老姑娘,要被人笑话死了。 “十七了……”储沂轩幽幽地念了一句,一边念着,一边回想起了两年前,在山上举办的简陋的簪发礼。当时,他虽然没有参加,但那个多嘴且木讷的长东却是把秦楚衣的簪发礼的细节事无巨细的完完好好的说了一遍。说起来还是蛮寒酸的,不但是少了太妃的祝福,而且因为处于特殊的时期,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能穿,簪发所用的碧玉钗,也被换成了桃木的。 秦楚衣不知道储沂轩在想些什么,心却随着他的轻吟而被再一次悬了起来,“是……是十七了……”她又一次地强调着。 “的确是该把婚事定下来了,否则再过一年就……”储沂轩附和着说,然后便是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以后,他又突然开了口,“秦姑娘,有没有特别中意的人选?若是不嫌弃,本王可替你做主。”太妃不在了,这照顾秦楚衣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合情合理。只是,这并不是秦楚衣想要的答案。 秦楚衣微微动容,愈发看不懂眼前之人了。他们都已经逃避了这么久,不如就此把话都说明白好了。秦楚衣紧紧抿住了唇,许是太用力的缘故,粉嫩的唇瓣都被咬白了。半晌儿,她鼓起勇气道:“当真是可以做主吗?”对方没有回答,她权当是在默认,“若是我说,自己中意的是王爷你呢?”也亏这里没有人,否则她定会因为自己的这一番惊世骇俗之语而饱受人非议的。 储沂轩还是沉默。不知道自己是该为秦楚衣的大胆而感到惊喜,还是该为她的自作多情而感到可悲。 秦楚衣不明白储沂轩的又一次沉默是什么意思,遂又大着胆子问:“你能替我做主吗?”反正都已经喜欢了这么多年,就当是为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给自己一个交代好了。 “秦姑娘,如果你收回刚刚的话,本王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储沂轩冷声道,似乎并不喜欢秦楚衣这种主动式的施压。 秦楚衣的心凉了一半,“什么叫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王爷的意思,楚衣不懂。” “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愿意叫自己去懂?” 见谎言被戳穿了,秦楚衣便硬着头皮道:“上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太妃选给你做王妃的人选,从我被接进宫的那一刻就知道了,怎么王爷要这样说?” “选给本王做王妃的人选?”储沂轩抱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心态反问,“为何本王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这种时候,或许这样说才能把对秦楚衣的伤害降到最低吧?毕竟像秦楚衣这样的女孩儿还是要被人呵护着才会幸福,而他注定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没有人知道,在他向对方询问出那句“有没有特别中意的人选”时,有多么期待其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那样的话他们就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尴尬了。 刹那之间,秦楚衣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整个身子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不知道吗?”她向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原来王爷不知道……呵,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独独只有王爷一人不知道……”这样的语气好像是在质问储沂轩,是个人都知道的事情,为何只有他一个人不清楚。 她承认,这件事太妃并没有公开过,但这也不能够能为储沂轩矢口否认的理由吧?“原来王爷什么都不知道……那这些年,王爷偷偷从军营中跑回来,又是为何?”她抬起头,好看的杏眸中已经染上了氤氲的水雾,衬得整个人越发的楚楚可怜,细细辨认,还能从中看出几分期待,和几分不甘心。 秦楚衣说的没错,在储沂轩被派去驻守边陲的九年来,曾经不止一次偷偷跑回来,但那都是因为要给太妃贺寿,没有一次是因为秦楚衣。 “莫不是秦姑娘以为,本王回来是为了你?”储沂轩又问,声音冷漠如故。 难道不是吗?秦楚衣想问,却是不敢问出口。其实,很多问题根本不用问出来就早已经知道了答案。“王爷的意思是说,在你的心中根本没有我?”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这该死的沉默简直叫她恨透了!她泪眼婆娑地凝视着他,“既然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我,为何还要来三番两次的招惹我?” 这话听得储沂轩有些莫名其妙。对于秦楚衣,他一直采取回避态度,一方面是碍于太妃的情面,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秦楚衣本身。他以为自己一直采取冷漠的态度会使对方明白一切,却怎么也不会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更不会料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规避的问题,还是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发生了。 若说是招惹,应该是有的吧,前提是把储沂轩为了给谢小桃解围的那一次当做招惹。储沂轩认真地想了良久,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了那么一次,不明白对方的这一句三番两次指的都是什么,但既然都已经把人家伤了,也就无所谓再去争辩这些细枝末节了。他转头,看向了秦楚衣,正欲开口弥补,却是被对方抢先了一步。 秦楚衣瞪着他,泪水便从她的眼眸中掉了下来。她用尽了全力嘶吼道:“储沂轩,我恨你!”说完,便是用手臂挡住了脸面跑掉了。 偷听并目睹了整件事情的谢小桃,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则是对秦楚衣的担心。见着对方快速跑开了,整个人便不理智的从树丛后面站了起来,动作之快,是琅少始料未及的。 这时,储沂轩也踏着步子走到了他们的身边,沉声问:“苏小姐这样偷听别人讲话,可有意思?” 这话听得琅少有些莫名其妙,他一直以为储沂轩是默许他们在这里偷听的,才会没有带谢小桃离开,怎料对方会这样质问。琅少狐疑地打量着储沂轩,在那双漆黑如宝石般的眼眸里看出了几分冷冽,便觉不好,连忙去拽谢小桃的手臂,奈何对方不但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扬起手臂将他的手甩脱了。 谢小桃也没有意识到储沂轩会这样质问自己,但丝毫也不能左右自己满心的愤怒,“是,偷听是没有什么意思!但若非是偷听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目光狠戾地瞪着储沂轩,好看的桃花眼中泛着如月光落在刀刃上的毒辣,“原本,我以为王爷是马背上的英雄,不想竟然是玩弄别人感情的狗熊!如果楚衣出了什么事,我定然不会放过你!”说完便是顺着秦楚衣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个小桃花到底是怎么个不放过法?琅少腹诽道,却也明白此刻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对着储沂轩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然后也追了上去。 储沂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渐渐远去。微风荡漾,吹拂起那黑色的衣袍,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寂寥…… 268被轻薄了 秦楚衣掩面跑着,且越跑越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谢小桃和琅少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叫他们根本无法依迹而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秦楚衣一边跑着,一边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问题,越想就越觉得惆怅,虽然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可能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但突然听见储沂轩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以后,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与伤心。 要知道,那可是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几乎已经爱到可以融于血肉中了,可现实却告诉她,这些年的爱慕与痴缠不过是芳心错付他人,不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镜花水月。这样的巨大落差,又岂是她这样的娇娇女能承受得了的? 不知跑了多久,她的面前没有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算陡峭的斜坡。她站在了坡边,注视着远处的碧绿树海,胸口因为曾用力奔跑而不停地起起伏伏着。 喘息了良久,她伸出手,扩住了嘴巴,冲着远处喊道:“我秦楚衣到底有哪里差?为什么你就不肯喜欢我?”可能是因为吼得太过用力的缘故,吼完,整个身子便又忍不住开始微微晃动。脚下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直觉得原本贴着脚面的石头竖了起来,而她则是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倾斜,然后如同一只蹴鞠“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她忍不住叫出了声音,却是不能阻止她越滚越快的速度。 看来,老天爷是真的存心想要和她过不去,先是自作多情了这么些年,如今又不知道会滚到哪里去!她甚至在怀疑,从这么长的一个长坡上滚下去,胳膊腿什么的还能不能正常活动。 滚了半晌儿,只听见“噗通”一声,她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处略为坚硬的土地上,好在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芦苇,抵消了一部分的力道,使得她不至于痛得不能自己。 或许是太过伤心的缘故,她并没有及时坐起身子,而是放纵自己就这么面朝下躺在厚厚的芦苇上面,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看起来除了楚楚可怜以外,更多的则是自暴自弃。 她一边哭着,一边低声呢喃着:“为什么不可以喜欢我?为什么?既然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为什么还要招惹我呢?”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她哭了,哭得是那样的伤心,一边哭着,一边放肆的任由自己捶打着地面,一下一下,似乎要将满心的仇怨都发泄出来。 咳咳……芦苇之下,昏迷的人儿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人“鞭尸”,渐渐睁开了眼睛。隔着芦苇交叠时漏下的缝隙看见了一张泪光楚楚的小脸,很陌生。他在脑海里回想了良久都没有想出来与她曾经有何仇怨。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这么多年了,难道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吗?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就够了!真的,就一点点!”秦楚衣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下的变化。秋月曾经对她说过,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两情相悦才成亲的,绝大部分在婚前根本没有见过面,而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是因为相处久了才慢慢培养出来的。 与那些人相比,她是幸运的,但同时也是可悲的,毕竟她认识了储沂轩那么多年。然而,就是因为认识了很多年却始终都没有走进对方心里才是最为可悲的事情。 想及至此,她又怨愤的用粉拳开始捶打着“地面”。 躲在芦苇下面的男人算是听明白了,忖道:原来是被情郎给抛弃了,还好,不是来寻仇的。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不想等待他的是新的一轮“重”拳相击。 “咳咳!”他终于忍不住地咳出了声音,一口污浊的黑血自唇角淌落。 秦楚衣被吓了一跳,连眼泪都忘记流了。她警觉地坐起了身子,用那双噙着泪花的眼扫视着周围,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奇怪,刚刚是我听错了吗?她不确定地问着自己,想要用胳膊撑起身子,手肘处却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痛感,痛得她又一次倒了下去。 “嘶!”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受着胳膊肘处的疼痛之感,是那样的真切,真切的叫她明白自己是受伤了。 她想,此时此刻的自己一定尤其狼狈,不但表错了情,还把自己弄伤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想必受伤的不止胳膊这一处了。 “呜呜……”她又哽咽地哭了起来,这样落魄的自己哪里还有昔日的尊贵与优雅? 哭着哭着,她就想起了太妃。以前,太妃在世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叫她受这样的委屈。 太妃,楚衣好想您,为什么您要走得那样早,为什么您就不能多陪陪楚衣几年呢?不是说过要看着楚衣簪发,看着楚衣成亲,看着楚衣生子吗?为什么您就这样的言而无信了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再一次任由泪水模糊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绵软地躺在地上,在孤寂的时光里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那男人看清楚秦楚衣长相的机会。很美,却因为那浓浓的忧伤叫人心疼不已。 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人会忍心抛弃这么一个美好的女孩儿,像丢掉没用的东西一般随意丢掉在山野中。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女孩儿是该被人当做宝贝,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怀中。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缓缓地抬起了手臂,轻轻地抚在了对方的背脊上,一下一下,轻轻缓缓地捋着,动作温柔且自然。 秦楚衣感觉到了异样,慢慢侧过了头,刚好看见了正摸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的鬼爪子,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立刻被吓成了惨白的颜色。“啊!”她惊慌地大叫出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猛的坐起了身子,“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就是这样一份沉默,使得她原本就惊慌未定的心更加慌乱了。她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去揭盖在那人身上的芦苇,最先露出来的是肚子,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黑点,好像是血沾染上尘埃,被风干了以后而形成的。 “这是……”秦楚衣被吓了一跳,那双纤纤素手也因此而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狠心,一咬牙,撩开了盖在那人脸上的芦苇,一张不知被什么东西腐蚀得看不出模样的脸闯入了她的视线,当然,如果那也可以被称作是脸的话。 “啊!”又是一声惨叫,秦楚衣惊慌的向后连退数步,退到再也没有地方可退为止。“你……你是谁……”她大声地问,颤抖的声音却是毫不留情的将她出卖。 就在她打算想要逃跑的时候,男人却从草地上坐起了身子,“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从你一来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很吵,懂不懂啊!”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到与那张脸一点都不匹配! 被他这样一问,秦楚衣倒是愣住了,就连刚才被人吃了豆腐的愤怒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会藏在这里?” 在她说话之际,男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身负重伤的缘故,使得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并不帅气。“藏?我藏了吗?” “没有吗?如果没有藏,那你是在干什么?居然还很过分的偷听别人说话!”秦楚衣又道,说起偷听,像是找回了一些底气。 男人听得很无语,可还未等开口,喉咙里便翻出了一股腥甜。他费了一些力气,才勉强压制住了,“拜托,我从这里睡觉,当然是要盖着睡了,难不成你睡觉的时候不盖被子吗?” 用烂草盖被子?秦楚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是乞丐吗?”天啊,她居然被一个乞丐轻薄了!不,不但是轻薄,还被对方听见了所有的秘密! “你才是乞丐呢!”男人大声地吼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着实是把秦楚衣吓得不清。瞧着眼前这张又没了血色的小脸,他的心底又浮出了些许的愧疚,“好了,我送你上去吧。”权当是道歉了。 熟料秦楚衣反而是越发的紧张起来,又是向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由不得她挣扎,那男人便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并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紧紧地箍住了她。“啊!流氓!放开我!”刹那间,她被吓得花容失色,除了不停的用拳头捶打着对方外,其他事情根本就做不了。 不知是第几下忽然打中了被利刃伤了的地方,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眼前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然后抱着秦楚衣又“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秦楚衣并不知道男人的痛苦,只是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稍一用力便是摆脱了男人的束缚,连看都不看一眼地飞速逃离,丢下了他一个人在芦苇中自生自灭…… 269追踪至此 “楚衣,楚衣……”因为把人跟丢了的缘故,所以谢小桃和琅少只能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东找找、西找找,一边找,一边大声地喊着,希冀着秦楚衣能听见他们的呼唤声而及时作出回应。 “奇怪,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看不见人影了呢?”琅少不免生出几分困惑。他想不通平日里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在一溜烟的功夫中就这样跑没了。“小桃花,是不是宫中的女子都经过什么特殊的训练啊?” “什么叫特殊的训练?”谢小桃听不明白。 “就比如说腰上缠个绳子,跟在马屁股后面跑什么的。”琅少玩笑道,说的却也是自己心中的猜测,否则,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们找了这么长时间依然一无所获。 听着这颇有玩笑意味的话语,谢小桃立刻黑了脸,“说什么呢!” 见着谢小桃真的生气了,琅少便主动承认错误道:“好了好了,我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而已。我们继续,继续。”说着,向着前面冲了两步,以示自己找寻秦楚衣的决心。 这个琅少,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回儿?谢小桃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开始继续寻找着秦楚衣,找了半晌,依然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哎呀,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说不定跑回去了呢?”琅少接话道,又是遭来谢小桃一记恶狠狠的目光。 “我倒是希望她能知道往回跑!”谢小桃道,语气显得很是无力。与秦楚衣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她深知对方的脾气禀性。像秦楚衣那样的女孩儿虽然一直养在深宫中,但也是个倔强、刚毅的主儿,如今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一定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抹眼泪呢,又怎么可能会跑回去呢?就算真的跑回去,被秋月看见了,自然是少不了一阵盘问,到时候不是给自己找别扭吗? “说不定真回去了呢!要不我们回去找找吧。”琅少又道,听起来有些固执己见了。 他的固执并不能感染谢小桃。她顿下脚步,很是认真地回答说:“要去你去,我要一个人在外面找,直到找到她为止!” 呃……琅少无话可说,“小桃花,我怎么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的脾气这么倔呢?先回去看看,又什么不好的呢?” “不是不好,而是无法面对嬷嬷。”这个说辞,谢小桃早就已经想好了,“嬷嬷的身子还没有好,我可不想叫她老人家担心。” 这样一说,琅少便彻底打消了回去的念头,只因为想到了秋月那张苍老的脸。这个世上若说谁最为关心秦楚衣,那便非秋月莫属了。万一秋月知道秦楚衣丢了,岂不是要急出人命来了?“好吧,为了不叫她老人家担心,咱们就继续找好了。” 谢小桃没有理他,而是径自向着前面走着,一边走着,一边用眼睛找寻着秦楚衣的踪影,不知不觉间又是来到了山的边缘地带,就是秦楚衣滚下去的地方。 琅少的眼睛也没有闲着,同谢小桃一样,认认真真地搜寻着,如同之前几遍一样,“小桃花,这个地方我们都来了三次了,要不要换个地方去找啊?” “再好好找找。她一个女孩子跑不了那么远的地方的。”谢小桃并不愿意这么早放弃。 琅少无奈地摇了摇头,曾近他也觉得秦楚衣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跑不了太远的路,怎么会料想到就是那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竟然是在他们的面前消失了,而且一消失就消失了一个时辰之久!这样的事情可真的不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能干得出的。说不定,现在的秦楚衣已经颠颠地跑下山了呢! 就在琅少喘息之间,谢小桃好像发现了什么,“咦,那是什么?”说着,伸出手,指向了远处那一片开得灿烂的花海。 琅少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罢了,有什么好看的呢?”在落霞山最为常见的便是花了,树上的、草里的,几乎能看见的地方都会有这样成片成片的花海,所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是,你再仔细看看!”谢小桃坚持着自己的感觉,视线依旧停留在那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中,并不曾移开过。半晌儿,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了,“你看,那片花海会动!” “有风吹的地方,花海自然就会动了,不但是花儿,就连树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琅少觉得谢小桃的话很是好笑,却还是再一次将视线转移到谢小桃一直观察的地方,也是从中看出了一丝异样。“好像,好像真的不太一样啊。” 说着,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终于发现原来躲藏在花海里的是一个人。“小桃花,好像真的是有个人,而且有点像楚衣……”说完,也不等谢小桃做出反应,便是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在他走后,谢小桃也是找了一个方便下山的方位向着下面走了起来,这里属于落霞山的偏远地带,平日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更别提会有什么山间小路可供行走了,不过好在,山并不算太过陡峭,稍稍注意些,还是难不倒自小就已经开始上山采药、拾柴的她了。 不消多时,琅少便已经跑到了下面,拨开层层的灌木,在一片枝叶繁茂的矮树里找到了秦楚衣的人影,“楚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秦楚衣的额头上早已经被汗水占据,苍白着一张小脸,看起来格外痛苦,“我……我的腿好像被夹子夹到了……” “啊?”听闻此言,琅少赶忙上前,去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在秦楚衣的脚踝上缠着一个用来捕捉野兽时才会用到的铁夹,尖尖的夹子刺已经深深扎进了她的血肉里,将半条裙子都染红了,看起来十分的触目惊心。“怎么会这样?” 秦楚衣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在她成功的从那个长相可怕的人身边逃离以后,还暗自庆幸自己只是摔伤了胳膊肘,哪曾想才上到了半山腰居然会一脚踩进了这该死的陷阱之中!为此,她也十分郁闷,暗自把埋下这陷阱的人里里外外骂了不下十遍。 “原本,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可能是因为遇见了琅少的缘故,本来已经哭干了的眼泪再一次决堤。当着对方的面,秦楚衣又一次将自己哭成了一个泪人。她说的是实话,在她落入这该死的陷阱以后,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那种绝望是任何痛苦都无法比拟的。 琅少顺着秦楚衣的话语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你这种想法很正确。”他顿了顿,用手小心翼翼地试了试陷阱的力道,“被这么一个铁家伙抓住了,就算不失血而亡,晚上多半也会被豺狼虎豹叼走,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姑娘,就是它们所喜欢的。” 听闻此言,秦楚衣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被吓得血色全无,“啊……真的会这样吗?我不要……”说着,她开始放肆地哭出了声音。 听着那迅猛如洪水爆发般的哭声,琅少的心也被揪了起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心底的那一份愧疚。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下好了,直接把人弄哭了。 他可不是什么风流公子哥,最怕面对的就是女人的哭了。每一次见到,都会变得手足无措。 他投降道:“好了好了,我逗你玩的。你别哭了,好不好?权当你凤姐姐嘴没把门的,胡说八道,行不行啊?”说着,他掏出帕子,去帮秦楚衣擦挂在脸上的泪痕,不想才一松开陷阱,对方就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嘶——”秦楚衣深深吸了一口气,痛得连哭都不能继续下去了。 见状,琅少适才想起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他把帕子又揣回了身上,“我先帮你把陷阱取下来,会有点疼,你忍着点。”他将手再次移回到陷阱上面,双手向外同时用力拉扯,很快便是将陷阱毁坏了。 这时,谢小桃也已经从山上走了下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只一眼便是瞧见了秦楚衣那条已经被血水模糊得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裙子。 “楚衣的腿被野兽夹夹到了,流了不少血。”琅少回答。 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谢小桃便是快速扑到了秦楚衣身边,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便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洒在了对方受伤的地方,然后掏出了帕子去包扎。 琅少一直都在观察着谢小桃的动作,很快便细心地发现一条帕子根本无法将伤口全部包扎起来。未等谢小桃开口,他便主动交出了自己的帕子。“够不够?” “要是再来一条好了。”谢小桃回答道。 秦楚衣偷偷把手藏在了身后,将那条已经被血水弄脏的帕子压在了自己的身子下面,显得很是窘迫。这是她第一次因为一件东西而感到羞愧。不过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她的这点小动作。 一番包扎之后,谢小桃终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总算好了。”要是再晚来一步,极有可能秦楚衣就要命丧于此了。她仔细地环顾着四周,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锦儿,你在找什么?”一直注意着谢小桃的秦楚衣好奇地问。 谢小桃笑笑道:“我只是随便看看。”说着,收回了视线,“对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跑着跑着就没有路了,原本是想停下来的,哪曾想脚下一滑就从上面摔了下来。”秦楚衣如实回答着,却是刻意回避着与那个人遇见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提。 “这一次算你好运气,只是弄伤了腿而已,万一遇见野兽什么的,恐怕连命都没有了。”谢小桃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说完,又开口道,“好了,先别说这么多了,咱们先上去再说。” “对,先上去再说吧。”琅少也是认同了这个提议,说话间便蹲下身子,在谢小桃的帮助下,把秦楚衣驮在了自己的背上。 …… 半个时辰后,谢小桃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着琅少打了眼色,两人便心照不宣的向前迈开了步子。他们走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谢小桃才缓缓地开了口,“在喝了安神汤以后,她已经睡下了。” “嗯。”琅少应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向谢小桃询问,“你说那种地方怎么会有捕兽夹呢……” 这个问题也是谢小桃想知道的,既然琅少问了出来,她也是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楚衣受伤的地方处于落霞山的阴面,有野兽出没是不假,但一般猎人都不会去的,又怎么可能会埋下陷阱呢?” 听闻此言,琅少笑了起来,看来他们的关注点果真是一样的。“这个问题我会好好查查的。” 谢小桃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捕兽夹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而且对她的复仇很有帮助。 她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亦有另外一批人追踪到了困住了秦楚衣捕兽夹那里。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其中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人问。 几人纷纷摇了摇头,“还没有。” 蓝衣男人皱起了眉头,眼底拢上一层薄怒,“废物,连个受伤的人都找不到!是不是不打算要命了?”说的同时,脑袋也在飞快地转动。按道理来说,一个身负重伤的人是不可能跑这么远的,除非还有其他人接应。 这时,一个眼尖的发现了草丛里的捕兽夹,“老大,你看!捕兽夹上面有血迹。”未等对方开口,他便快速冲了过去,又看见了被丢在草丛里的那一方丝帕。 蓝衣男子将帕子夺了过来,望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并不清楚一个受伤的人与一条染血的女人帕子有没有直接的关系,却是在潜移默化间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追!”就算掘地三尺,他们也要把人揪出来! 270逛街事件 两日后,是荣王储沂轩和大铭公主回宫的日子。 早早的,一群人便都聚集在了山腰的管道边上,为这两位尊贵的人物送行。 大铭公主的脸上挂满了失落,一张小嘴巴也是从早上便撅得高高的,似是在抗议这么早就离开。尽管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明白有些事情不可能会由着她的性子来。 “锦儿,我们这就要分开了,要等很长时间才能重聚,临行前,本宫想抱抱你。”大铭公主祈求着。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笑着对大铭公主点了点头,“当然可以。”虽说这样的亲昵的举动显得有些反常,但谢小桃真的不想拿那些繁文缛节来约束她们之间的友谊。 声音落下,大铭公主便是欢喜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谢小桃。她把下巴放在了谢小桃的肩上,唇瓣凑到了对方的耳边,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锦儿,不要怕。这一年来,你就老老实实在戚川呆着吧,本宫会想办法叫他们把你接回去的。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本宫在,你是本宫最为珍惜的朋友!”说完,她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复又恢复成原本站立的模样。 谢小桃微微错愕,没有想到大铭公主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正欲开口表示感谢的时候,却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唉,真是可惜,原本以为能在这里玩个痛快才走的,哪曾想就呆了这么几天,短暂到用一个手指头就能数清楚!”大铭公主又是翘起了嘴巴,十分不开心地抱怨着,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认命道,“不过这一次是为了给太妃扫墓的,若是真的玩个一年半载的,恐怕父皇那边也不好交代。” 难得见着大铭公主有这般“深明大义”的一面,谢小桃不由得笑出了声,如果放在两年以前,她绝对不会相信这种话是从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嘴里说出来的。至于现在呢……也顶多是一半一半吧,一半相信,另一半则持怀疑态度。 “笑什么笑啊!不许笑!”大铭公主“厉声”呵斥道,然后对着谢小桃说,“实话告诉你,等本宫回去了就找人给你送些医书过来。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本宫可是要见到一个医书卓绝的苏云锦才是哦!”她对谢小桃眨了眨眼睛,“不但是送医书过来,本宫还打算叫父皇调一个太医过来,教你医术!” “啊?”这话果真奏效,才刚刚落下,谢小桃果真是不笑了,而且一点笑的心思都没有了,“公主,这个玩笑未免开得有点大了吧?” “什么玩笑!这可是本宫想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做出的决定,并不是脑袋一热就想出来的!”大铭公主严肃地纠正道,办个时辰做出一个决定,对于她这种一向是想一出做一出的人来说,可谓是相当认真了。 “不,锦儿是觉得,太医在太医院里当值,专门为皇上妃嫔们治病,哪有时间教我这个黄毛小丫头啊?再说了,这也不合规矩啊。”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就算再得宠的小公主免不了也是一顿责罚啊。谢小桃对着大铭公主皱起了眉头,示意对方不可以肆意妄为。 见着谢小桃如此神情,大铭公主旋即明白了过来,“好吧,这件事本宫再考虑考虑。照顾好自己,本宫先走了。”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对着谢小桃又叮咛道,“替本宫同楚衣道个别,叫她好好养伤。” 一番惜别之后,大铭公主终于是在宫女的搀扶下,钻进了载着他们回去的马车。 谢小桃注视着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向着山下驶去,不知怎的,忽然又想起了大铭公主在她耳畔说的那一番话,眼眶竟是不自觉的微微酸涩起来。她强颜欢笑的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一直挥到胳膊发酸,挥到再也看不见马车的踪影以后,才在琅少的提醒下缓缓放了下来。 “好了,又不是不会再见,该放下来了。”琅少温和地提醒道,“你不嫌累,我看着还累呢。” 谢小桃敛起了挂在脸上的淡淡伤感,虽然知道她们迟早还会再见面的,但有些情感就是这样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没有任何原因。 “好了,别想这些伤心的事情了,还是想想要怎么治病救人吧。”琅少又道,不单单是为了大铭公主临走前说的话,“这一次,荣王也是留了不少药材的,足够你好好学习的了。” 听说秦楚衣受伤以后,荣王爷储沂轩便是吩咐人去山下买了不少药材,其中还不乏有一些较为珍贵的补药,倒是能看出他的诚意来。 “医病容易医心难。楚衣的腿伤总会痊愈的,但心伤呢?”谢小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人之一生最难的就是一个情字,最难痊愈的就是情伤。对于秦楚衣来说,已经爱慕了储沂轩那么多年,又岂是说忘怀就能轻易忘怀的呢? 琅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无奈地耸肩了。他与储沂轩认识了这么多年,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的样的人——只要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任何都无法强迫的。 以前,他一直建议储沂轩同秦楚衣开诚布公的谈谈,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对秦楚衣的伤害那么大。不过说出来也比一直藏着掖着好,至少秦楚衣不用一直活在那不真实的梦境里了。 提及秦楚衣,谢小桃的心头难免又是一阵痛惜,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在储沂轩把事情说开了的那一天晚上,秦楚衣偷偷哭了一夜,把整个枕头都哭湿了的事情,伤情这种事,还是女孩子更为痛苦一些。 十天以后,大铭公主果真如所说的一般命人给谢小桃送来了一些医书,都是宫中的藏书,从浅及深,几乎囊括了寻常疾病的医治方法。这可是乐坏了谢小桃,没日没夜地读着,读到与净空师太的手札上面有冲突的地方还会誊抄一份,进行比对,分析,最后整理出了自己的一套理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月有余,终于在秦楚衣的腿伤痊愈以后,才总算是勉强地停了下来——因为琅少提议要带着她们下山去逛逛。 想到秦楚衣近两个月的唉声叹气,闷闷不乐,谢小桃也是认同了这个想法,便是由着琅少去准备。 山下还如之前一般的热闹,虽然远远及不上上京城,但与落霞山的清冷比起来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了。 谢小桃拉着秦楚衣的手穿梭在人群里,一直都在努力逗对方笑,奈何事与愿违。从始至终,秦楚衣的脸上都没有什么笑模样,哪怕连做做样子都办不到。 看着谢小桃这般卖力的样子,秦楚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锦儿,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勇气问你,如今我想……” “你想问什么?”谢小桃笑着道。 秦楚衣犹豫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把埋藏在心里的问题说出来,“我想问那日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我被捕兽夹夹住的那日。” 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了,长到几乎叫谢小桃觉得秦楚衣不会再问了,却没有想到对方还是问了出来,“那天……” “那天,我和小桃花在山上采药,走到半路便看见荣王爷身边的那名叫阿夏的侍女。她说你丢了,问我们能不能帮着一起去找。”未等谢小桃说什么,琅少便径自抢过了话,缓缓地解释着,说得是那样的自然,自然到不会叫人产生怀疑,哪怕是一点点,“然后,我们就分头去找了。” 秦楚衣暗自垂下了眼帘,细细地回忆着那日的情景。她隐约记得自己在跑开的时候听见了谢小桃的声音,难不成是错觉? 是错觉吗?就当是错觉好了,毕竟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秦楚衣这样自欺着,“原来是这样,也亏了你们出来找我了,否则我真的就要葬送在山野里了。” 谢小桃拉起了秦楚衣的手,“楚衣,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不见了,但还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有我,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冲动了。” “是啊,这里可没有上京城安全呢!”琅少附和道。 说及上京城,秦楚衣倒是有些怀念了,那里毕竟是她的家,只是一年以后,她还有没有勇气踏上回程的路呢?她又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储沂轩呢? 惶恐秦楚衣又胡思乱想,谢小桃连忙岔开了话题,“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都过去了。楚衣,我给你说个好玩的事,你要不要听?” 秦楚衣看着谢小桃,心头闪过了一丝愧疚,“锦儿,对不起,我真的笑不出来。” 这话一出,叫谢小桃竟是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一群百姓纷纷聚了过去,好像是迎接什么大人物一般,不过用的则是手里的烂菜叶子和鸡蛋,就好像重犯游街似的。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谢小桃好奇道,试图转移开秦楚衣的注意力。 271退轿新娘 听闻此言,琅少便是迈开步子向着前面人群攒动的地方跑了过去。须臾,复又折了回来,告诉她们,自己所打探来的消息。 “前面有个姑娘被人退轿了。”琅少道。 “退轿?”谢小桃和秦楚衣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几乎是异口同声问。 看着秦楚衣的注意力成功的从忧伤中转移出来,琅少的心情总算稍稍的好了一些。他沉吟了片刻,开始向她们解释,“姑娘成婚是被人用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去的,这是明媒正娶,但若是夫家不满意新娘的话,但对方已经进了门,就要从后门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这就是所谓的退轿。”一个是正门风风光光的迎娶,一个是从后门灰头土脸的出来,其中的差别不言而喻。 “这就是所谓的退婚了?”谢小桃试探着问。 琅少却是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从根本上说,两者性质是一样的,但退轿比退婚更可怕。”他舔了舔唇瓣,继续道,“退婚的姑娘可以再另行婚配,而退了轿的姑娘则是不行,因为她的轿子已经进过夫家的门了,再被人退出来,哪怕是没有拜过天地的,也依然等同于嫁过人了。”退婚一般发生在成亲以前,退婚人可以男方也可以是女方,但退轿则不尽然,这是男方家才特有的权力,一旦命人把轿子原封不动地抬出来,那就意味着亲手毁了女人一生的幸福。 “就算真的想悔婚了,不是还有和离吗?为什么非要退轿呢?再者说了,和离的女人再行婚配在大越也是允许的!”秦楚衣义愤填膺地说着,不明白远处的那群百姓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如果退轿和和离一样的话,那就好了。”一旁,一个年迈的老人接下了话茬,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毕竟退轿这种事并不常有啊。” “不常有又能代表什么?”秦楚衣再次追问道,似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 “就是因为它不常有,所以人们才不怎么能接受它。”老人家耐心地回答道,继而复又问向秦楚衣,“姑娘你大可试想一下,在什么情况下女方才会被退轿。” 这个问题倒是把秦楚衣问倒了,怔在那里,半晌儿都回答不出来。 “这就好像是男方在成亲前要求退婚一样。”老人家近一步给出了提示,通常男方要求退婚的理由基本上都是因为发现女方在行为上有所不检点,而退轿则也是如此,不过比退婚更为歹毒罢了——不但要叫女方家在街坊四邻面前抬不起头来,还要逼着女方,叫其终身都不能再嫁。 “那新娘子到底有没有做出对不起男方的事情?”在老者的提醒下,秦楚衣自然是理解了对方话语里的隐藏含义。她继续深究着道,“抑或说她犯了什么错,才会被人如此对待的!” 老人家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要问问男方自己了。这种事情谁会去说呢?” “咣当——” 老人家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巨响。几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才发现是用来抬着花轿的木杆子断了,轿子坠倒在地,而坐在里面的新娘则是随着轿身一起倒在了地上。 新娘子还穿着迎娶她时的凤冠霞帔,周身都是最为喜庆的红色,鲜艳如同世上最为娇美的花儿,却是异常艰难的从倒下的轿子下面试着爬出来。没有人出手帮她,迎接她的则是烂菜叶子和鸡蛋,尽数打在了那娇弱不堪的身躯上。 在女人挣扎间,秦楚衣看清了对方的容貌,是一张好看的脸,虽然说不上是国色天香,但也远超于普通人了,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可恶!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说着,便是快步向着那群人影冲了过去。 谢小桃连忙开口唤:“楚衣,等等……”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看着两个女子纷纷朝着新娘子跑了过去,琅少暗觉不好。他扶住额头,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番动作做完,也是提步尾随而去。 “住手!”秦楚衣气冲冲地冲到了百姓的面前,大声呵斥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 “姑娘,这是村东陈家退的亲,若不是她行为不检点,陈家人又怎么可能把她退出来呢?”其中,一名女人道。 行为不检点……多么严肃的五个字啊。如果不是亲耳听见,秦楚衣怕是很难想象这种话是从一个女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她紧紧攥了攥拳头,反唇相讥,“行为不检点?可有证据?” 那名女人沉默了,这种事的确是没有什么证据,而且就算是有,也不可能随便就叫一个外人知道吧? “同样都为女人,你应该明白用行为不检点来形容女人的严重性,特别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秦楚衣又道,态度比之前更为强硬了,“这就等同于蓄意污蔑。你这样毁坏一个女子的清白,到底是存了什么歹毒的心思啊?” 声音落下,不但是那女人,就连迅速追过来的谢小桃也是愣了一愣,完全没有料想到一向娇弱的秦楚衣会说出这般强势的话。谢小桃侧头,偷偷看了秦楚衣一眼,在那张如花的容貌上看见的是坚定与压迫,这样的神情是寻常根本就看不到的。说实话,相比较平日里的那个温婉可人的秦楚衣来说,她更喜欢现在的这个,有血有肉的,感觉尤为丰满。“好了,先别说这么多了,先把人扶起来再说吧。”说完,谢小桃便蹲下身子,去搀扶趴在地上的满身污浊的新娘子。 秦楚衣和琅少也去帮忙,几人合力将新娘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看着已经哭成了泪人的新娘子,秦楚衣的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忍,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男方要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退回去?甚至是冷眼旁观地看着其被百姓欺凌,而不闻不问。当然,除了疼惜之外,更多的还有愤怒!秦楚衣她不明白这个世上要有退轿这种事,也不明白为什么男方不满意就可以随便退亲!这是对女人的不尊重! 想及至此,秦楚衣便是抓起了女人的手,才发现对方的手早已冰冷得可怕。她的心里再一次被疼惜沾满,心疼地注视着对方,暗自感慨着: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一定很难受吧?想着,便是向女子询问,“姑娘,你还好吗?”柔柔的声音里满是关切的意味,与刚刚的强势判若两人。 这样的关心带给新娘子温暖,却是不足以抚平退轿这件事带给她的创伤。她紧紧咬住了下唇,久久不语,然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迟缓且僵硬,“能不能送我回家?”现在,她不想再去争辩什么,只想尽早回家,回去,躲起来,再也不要去见任何人。 秦楚衣还想要再继续问些什么,但看见女人苍白的小脸后便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半个时辰后,三人将新娘子带回了她的家。女人的家坐落于邻村西霞村的偏僻地方,是最靠近落霞山的一处农家小院,也是整个村子里最为破败的一处院子,破旧的程度已经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了。走至门前,新娘子并没有踏进去,而是选择停在原地。这样奇怪的动作惹起了三人的疑惑。 琅少试探着问:“姑娘,你怎么了?为何迟迟不进去?” 怎料,在听完这句话后,新娘子竟然是红了眼眶,哽咽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进去……” “这是为何?”琅少听不明白。 谢小桃却道:“是不是害怕被家里人说?” 新娘子还是摇头,低声啜泣了许久才开口解释道:“屋子里还有我的奶奶,她年事已高,身体又差,实在受不起刺激。我怕就这样进去……”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声音也是因为悲伤而变得颤抖起来。 秦楚衣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背脊,柔声宽慰道:“不怕的,相信你奶奶一定会体谅你的。”每次当她闯祸的时候,太妃总是会宽恕她,她想女子的奶奶也会如太妃一般慈祥,“再说了,不过是被退了亲而已,以后还是可以选户好人家嫁了的。”虽然知道这种事几乎很难发生,但秦楚衣深信这样好看的女子定然会有那么一个人好好疼爱的。 新娘子掩面而泣,“没用的……”她挣扎了半晌儿,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试问一下,谁会娶一个已经被人糟蹋了的残花败柳?” “啊?”三人忍不住一阵唏嘘,却是想不通这句残花败柳源自哪般。他们虽然与女子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还是不能将其与那些行为不检点的女人联系起来。 新娘子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凝视着远处,神情呆滞,足可见她有多么的绝望,“因为我已经被陈玉寒糟蹋了……”陈玉寒就是新郎官的名讳,原来花轿被提早一个时辰送进了陈府,因为没有到吉时,所以新娘子就被安排在偏间休息,也就是那个时候,新郎官陈玉寒出现了,称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娘,想要提早洞房。 新娘子执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他这种在拜堂前就洞房的无理要求。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转日新郎官会拿着没有落红的帕子质疑她的不贞。 272几分渊源 “他们凭什么质疑你?”秦楚衣越听越愤怒,如果说新娘子在被送进陈府以前已经*于他人,那被新郎官退婚也是合情合理的,就算闹到官府,也完完全全找不到任何理由或借口。奈何,问题的关键是,新娘子是在进入陈府以后,是在新郎官的要求下,才被迫与之在婚前发生关系的,既然如此,男方那又怎么还可以用洞房里的那方帕子检验女方的贞洁,并以此刁难呢?难道他们不知道女孩子的贞操就只有那么一次,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无法证明的道理吗? “是啊,他们难道不知道你的贞洁是被新郎官剥夺走的吗?”琅少在一旁接话。 新娘子哽咽,一张小脸早已经哭得辨认不出来本来的模样了,“我说了,在他们质疑我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他们都觉得我是那种不守妇道的下作女人!” 见着新娘子的情绪变得激动了,谢小桃连忙掏出帕子,帮她擦拭掉了那已然夺眶的泪水,“好了,先平复平复心情。”有些事情是不能急的,特别是像这种受了莫大委屈的事情,更是需要如此。 在谢小桃的安慰之下,新娘子那颗原本烦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那泪水还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噼里啪啦地掉个不停。 她一抽一搭地说:“可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他们以后,他们根本就不信,因为有很多人都可以帮陈玉寒的作证,证明自花轿进来以后,他就一直在前厅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去后院的偏房……” “怎么会这样?”秦楚衣不免一怔,没有想到新郎官居然还给自己留了后路。“不,不可能!是不是他们看错了?或许是陈家的人为了给那个叫陈玉寒摆脱罪名,故意做的伪证呢?” 新娘子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的,要知道陈家在戚川也属于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儿子成亲自然是把能请来的达官显贵都请过来了,既然他们可以信誓旦旦地说,出事的时候新郎官一直都在前厅忙碌,那就说明他们有十足十的证据证明,而且可以替新郎官做不在场证明的人除了陈家人以外,还有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琅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有没有可能是你把别人看成了新郎官了?”如果当时真的新郎官正在前厅忙碌,那么进入后院,执意与新娘发生关系的人就是假的了,极有可能是新娘子把别人错当成了新郎官也说不定,毕竟不是所有的新娘子在成亲前都有可能见到自己的夫君的。 “不会的,这一点我能肯定,那人就是他!”新娘子极力否定,“陈家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谁又能不认识他们呢?当初来我家下聘的人里面就有他,我是不可能看错的。”她就算在愚昧无知,也是不可能和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发生关系的。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谢小桃有些捉摸不透了。 “还能怎么回事?一定是陈家人玷污了人家女孩子的清白想赖账,所以才想出这么阴险的计谋的!”秦楚衣义愤填膺地说,拉起新娘子的手,就打算往外冲,“走,我带你去找他们理论去,我就不相信还没有地方说理去了!”她是一片好意,却是遭到了新娘子的无情的拒绝。 新娘子强烈反对,“不,我不去,去了也说不清楚的。”她又是痛苦地掩住了脸面,“不但说不清楚,还会叫街坊四邻都知道我在成亲前失贞的事情……”被人退轿已经够狼狈的了,难道还要把这种丑事宣扬出去吗? 秦楚衣愣住了,虽然她真的很想帮助新娘子,但想到对方的名节问题,竟然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方才是她冲动了,只想到为新娘子讨回公道,却是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对方的感受。 “就算是告到官府,那么多人都可以为陈玉寒作证,谁又会相信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呢?”说完,新娘子微微扬起了头,凝视着远处的那一片白云,唯有那双紧紧抿住了嘴唇说明她内心的挣扎。过了很久,她才缓声道,“其实,被陈家人退了亲事的不止我一个,我是第三个。” 琅少想了一想,然后问道:“陈家人是不是没有公开说明为何要退了她们的亲?” 新娘子点了点头,因为陈家人一直没有说明,所以她才会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认为问题是出在那两个女孩儿的身上。所以,当陈家人来上门找她提亲的时候,才会答应的。“你们知道吗?被退了亲的女孩儿,一个上吊自杀了,一个因为受不了街坊四邻的冷嘲热讽,被活活逼疯了……” “既然有了前车之鉴,你又何必非要往那火坑里钻呢?”谢小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当时,我也有过犹豫,但想到自己比那个两个女孩儿要清白很多,便以为自己不会成为第三个被退轿的新娘子,却不想始终没有能够逃脱那厄运……”新娘子伸出手,胡乱抹了抹眼中的泪,在没有嫁到陈家以前,她的过去几乎可以说是一张白纸,清白到一点颜色都看不见,“不瞒你们说,我之所以答应嫁到陈家去是因为钱……因为我想找大夫帮我奶奶治病……” 有道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这话果真不假,多少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才会逼着自己做出这样或那样迫不得已才会做的事情呢? “什么?这才是你答应陈家人婚事的原因吗?”就在新娘子说完那句话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几人顺声望了过去,才发现一名年迈的老妪站在了破旧的门边。 老妪一边问着,一边颤颤巍巍地向着他们走了过来,骨瘦嶙峋的模样真叫人担心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还有,你们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采莲,你被他们退轿了?”明明是一句很有震慑力的话,却因为她佝偻的身影而大打折扣。 听闻老人家这样问自己,新娘子一时之间竟然是忘记了该说什么,直到对方因为愤怒而踉跄的差些摔倒的时候才勉强回过了神。她连忙起身,快速冲到了老人家的面前,强颜欢笑道:“奶奶,您听错了,我没有被退轿,真的没有……” “胡说!你不是应该在陈府吗?如今怎么跑回家来了?还穿着这身衣服。”老妪上下打量着这个叫采莲的新娘子,竟是被那身代表吉祥和祝福的红色喜服刺痛了双眼。上面已经没有烂菜叶子了,但被鸡蛋丢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足以说明它主人在不久之前所遭受的凌辱。 采莲无言以对,默默地垂下了头,想要以这种方式逃避,却不知道方才老人家在屋子里什么都听见了。 “我虽然人老,但脑子还不糊涂!孩子,告诉奶奶,事情当真如你们说的那样吗?”老妪急了,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急火攻心的缘故,竟然是猛地咳了起来,却是没有忘记教训自己的孙女,“你真糊涂!” 是,是糊涂吗?在我心中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治好奶奶的身体更重要了……采莲在心里回答着,却是不敢把这话同老妇人说出来,生怕对方会伤心。 见着孙女还是不说话,老妪反而是更加着急了,“我这把老骨头都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你何必为了我糟践自己呢!”她从以前就知道,那样的富贵人家不是她们这样的穷酸百姓能攀附得起的。现在可倒是好了,孙女不但没有嫁进去,还被人玷污了清白,最后落下一个被退轿的悲惨下场。 老妪越想越是生气,竟是抓起了孙女的手,“咱们虽然人穷,但志气不短。咱们去找他们理论去,我要叫他们知道,咱们小户人家的闺女也不是别人说欺负就能欺负得了的!” 采莲摇头拒绝,“奶奶,不要去。咱们斗不过他们的!”放眼整个戚川,谁不知道他们陈家财大气粗呢?像她们这样的寒酸人决计是斗不过的。 老妪心中本就呕着一口气,在听见孙女如此说了之后更是急火攻心,“你个……”可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奶奶……”采莲急忙开口唤道。 谢小桃也是快速走上前去,“先别急着哭,赶快扶你奶奶回屋子。”未等她的声音落下,琅少已经抢先一步扶着老人家走回了屋子。 见着琅少把老人家放下,谢小桃也是一刻不闲地跑到了床边,为其诊治。 秦楚衣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有些不太确定谢小桃的医术,虽然对方曾经帮她与秋月都治过病,可那毕竟是外伤,连琅少自己承认自己也会了…… 细心的琅少发现了秦楚衣的异样,稍稍一想,便是琢磨透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他走到了她的身边,低声说:“放心好了,她的那些医书不是白看的。” 半个时辰后,谢小桃为老妪诊治好了,经过一番叮嘱决定起身回去了。秦楚衣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被及时阻止了,最后,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同他们一起离开了。 才走入山道,秦楚衣就愤愤道:“锦儿,咱们就这么走了?” “老人家需要休息。”谢小桃道。 “可采莲更需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秦楚衣说。 “你以为,咱们留下来就能帮采莲讨回公道了吗?”琅少问道,不说采莲成功可能性有多少,就算真的成功了,采莲的清白就能回来了吗? “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秦楚衣不依不饶着。 谢小桃忍不住开口道:“楚衣,你好像有些激动了。”甚至可以说,在遇见采莲以后,她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我是很激动,因为我是在替采莲感到不值!”秦楚衣大大方方承认道,“凭什么他们男人可以随意玩弄人的感情,随意玷污人的清白呢?!而我们女人就要忍着、受着吗?!哪怕失去了最珍贵的名节还要忍气吞声,受人非议?”说着说着,便有眼泪落了下来。察觉到自己失态以后,秦楚衣便是掩住脸快速跑远了。 “唉!楚衣!”琅少正欲去追,却是被谢小桃拦下。 “叫她冷静冷静吧,荣王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 琅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阿轩这次是把人家姑娘伤透了!他这样想着,同时又有几分幸灾乐祸,庆幸自己不是招惹女人的那一个。 看着秦楚衣跑远了,谢小桃也终于找到机会,她问:“那个陈家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户人家?” 琅少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谢小桃的意思,毫不避讳地说:“算起来,这个陈家和你还有几分渊源。” 273讨要聘礼 “渊源?与我?”谢小桃不明白琅少为什么会这样说,却也是认真地思索起来,陈家?陈玉寒?啊?想着想着,好像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不太确定。她暗忖道,莫不是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侍郎府当家主母就是玉字辈的吧?”见着谢小桃一直处于沉默的状态,琅少复又添了一句提醒她。 这样的提示与谢小桃方才所想的不谋而合了,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居然叫她碰到了,“别卖关子了,那陈家到底与我有何关系?” “这里的陈家是侍郎府当家主母娘家的表亲,而陈玉寒呢,算是侍郎夫人的表弟吧。”琅少开口解释道,“论辈分,你应该叫他一声表舅舅。” 轰隆—— 一声惊雷从苍穹射了下来,直直劈在了谢小桃的脑袋上,把她劈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 表舅舅……谢小桃恶寒,从心眼里是越发嫌弃起陈家人了。那句话说的果真不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玉珍已经够坏、够自私的了,而这陈玉寒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是有血缘关系! “别把我和那种人渣联系在一起!”谢小桃冷声纠正道,她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做是侍郎府的人,不,她本来就不是侍郎府的四小姐,又怎么可能会和那些人渣沾亲带故呢! “好好好,我们的小桃花这样可爱,怎么可能会和那人渣挂在一起呢!?”琅少借势附和道,试图打消谢小桃心底的怨气。 听着琅少这样说了,谢小桃也就不再绷着脸了,又把注意力绕回到了刚刚的话题上,“说正经的,那个陈家你到底了解多少?” “不算多,只有一点点而已。”琅少如实回答着,他是因为受伤才会来到戚川的,对这里的风土人情的了解并不比谢小桃多多少,“不过,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派人去查。” “那就劳烦你了。”谢小桃微微一笑,以示谢意,笑容恬淡,如清风拂过的桃花林,散着幽幽的甜香。 琅少却是从这样甜美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异样,“莫不是你打算与陈家人对着干?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采莲值得吗?” “采莲的确很可怜,不是吗?我想是个人都不希望坏人逍遥法外的,不是吗?”谢小桃反问,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是又深邃了许多,“不过,我现在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帮助她们讨回公道,万一对方实力太强,我这个小小的庶女也是不足以与他们抗衡的。鸡蛋碰石头的事情,我可不愿意做。”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的她几乎等同于蝼蚁,还不会发傻到去玩火*。 虽然谢小桃是这样说的,但落在琅少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他可不认为谢小桃心里就是如此想的,在他的认知里,对方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而且还是非得把墙撞倒的那种,哪怕是头破血流,只要墙不倒就会一直撞下去。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琅少毫不客气地挑起了眉梢,以示自己的怀疑,“倘若真的如你说的一般,你又为何会主动出手医治采莲奶奶的病?” “这是两件事,好吧。别忘了,我还是一个医者,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更何况,采莲她们祖孙俩的确是很可怜。”谢小桃辩解道,之前她或许还抱着治治看的态度帮着采莲奶奶看病,可如今听说了戚川的陈家乃陈玉珍的远房亲戚后,就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一定要医治好老人家的病,因为她已经决定把它当成打响自己名号的第一战。 …… 翌日。 三人又一次地来到了采莲家中,谢小桃负责帮着老妇人治病,秦楚衣则是忙着开解采莲,至于琅少呢,则是被派出去帮着采莲去集市上抓药。出了这等不光彩的事情,恐怕没有人会再愿意卖给采莲任何东西了,所以也只有叫琅少代为跑一趟了。 谢小桃小心翼翼地帮着老妇人拔掉身上的银针,体贴的将被子给对方盖好,正打算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不想对方竟然是醒转过来。 老妪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刚好看见了一个出落得水灵剔透的女孩儿,沉吟了片刻,适才想起这就是昨天在院子里出现的三人中的一个,“孩子……” “老人家,您醒了啊?”谢小桃笑了起来,笑容亲切而自然。 “嗯……是你一直都在帮我治病?”老妪不确定地问,在她的印象中大夫都是胡须斑白的老人,哪里有见过这样的年轻的? “嗯……”谢小桃浅浅地应了一声,然后宽慰道,“老人家,您放心,您只是急火攻心而已,稍稍调理一段日子便会痊愈的。” “好孩子,你不用骗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都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现在充其量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如果她没有这一身的顽疾,或许还能祈求自己长命百岁,可惜…… “您别说这样的丧气话诅咒自己。我说您能好,就一定能好,要知道我可是一个医者。”谢小桃和颜悦色地反驳着。以前净空师太对她说过一句话,所谓医者不单单是治病救人,还要在施救的过程中给予病患希望。 “孩子,也就是你把我这个老骨头还当回事。”老妪自嘲地说。以前,她们家穷,所以没有人肯来帮她治病,如今她的孙女又被人退了轿,就更没有人愿意帮助她们了,哪怕是多说一句话,也要在心里考虑一下,会不会因此而沾染上晦气,“其实,我的死活真的不重要,就是我的孙女采莲实在叫我放心不下。她才十六岁,还有大把的人生要走,现在却……叫她以后可怎么活啊?” 老妪的话实在且恳切,每一字每一句中都是溢满了对自己孙女的浓浓的爱,也就是这样一份厚重的感情才叫谢小桃听着倍感难受,隐隐间好像有一把刀在狠狠地剜着她的心。她对老人家笑了,笑容有些勉强,“就是因为还有采莲,所以您才更要努力的活着!您是采莲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了,您若是撒手人寰了,叫她又如何还能够好好活下去呢?” 老妪却不是这样想的,她缓声道:“如果我死了,对她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吧?”想到采莲是因为给她治病才会违心的答应了陈家人的亲事,她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是我害了她啊……”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您千万不要这样想,更不可以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要怪就要怪陈家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恐怕从一开始的时候陈家人就没有打算迎娶采莲进门。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又怎么可能会选一个连房子都盖不起的平头百姓结两姓之好呢? 谢小桃还想再劝,却是被一声巨响打断。 “砰——”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发出好大的一声撞击声,把整个房子都撞得颤抖不已。 应着声音,走进来三个人,皆是身材魁梧的彪形汉子。才一进门,为首的男人就开口嚷嚷道:“我是来收聘礼的!” 采莲看向了他们,整张小脸上都写满了惊恐,“聘礼?” 男人轻嗤了一声,“这人已经随着轿子退回来了,你们那聘礼是不是也该还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帖子,展开,念出了十余种物品。 这些东西都是采莲不曾见过的,甚至可以说连听都没有听过,“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收这些聘礼了?” “你敢说你没有收过陈家的聘礼?”男子挑眉问,“收下了,就得老老实实交出来!” “可我根本就没有送过这么多的聘礼!”采莲争辩着。 熟料对方却把清单拿到了采莲面前,指着上面的指印说:“这是不是你按下的手印?” 采莲看了看,遂点了点。这的确是她按下的不假,因为不会写字的缘故,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她不识字,但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趁着那人不备,琅少一把将清单抢了过来,上面写着的内容的确与男人所念的一样,而且还有一个红色的指印。 男人复又把清单夺了回来。“抢什么抢,是不是打算毁了证据?”说着,他恶狠狠地瞪了琅少一眼,然后看向了采莲,“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白白,快些把聘礼还回来!”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收到过一支发钗和一对手镯,还是你家少爷与媒人来的时候送过来的!”采莲如实道,心里自是委屈莫名。从始至终,她真的没有收到过那些东西,又去哪里给他们变出来呢! 看到这里,几人算是看明白了,一定陈家的人欺负采莲目不识丁,才会故意摆出这么一道的! “莫不是你想赖?!告诉你,那是陈家的东西,不管怎样总是要还的!到哪里都赖不掉的!”男人不依不饶着,言辞之狠厉,叫人不由得害怕起来。 采莲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被琅少及时拦下。琅少一挺身,挡住了采莲,“若是还不出来呢?” “那就用人来抵!”男人也不客气地回答,然后对着另外两个同伴打了眼色,是要动手的信号。 274陷阱陷阱 在得到指令以后,另外两个彪形大汉便是把袖子撸到了胳膊肘上面,看架势颇有几分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他们掀翻了桌子,可谓是把架势做得十分足,然后伸出手去抓采莲。 可有琅少在的地方,又怎么能允许他们这些人渣胡作非为呢? 琅少把采莲推进了秦楚衣怀中,“照顾好她!”说完,便是与他们动起手来。 在来到戚川以后,秦楚衣已经看见过好几次这样凶残的场面了,但再一次经历以后,还是忍不住害怕起来。尽管是害怕,但也不再如以前一样,要靠躲在谢小桃的身后,才能勉强定住神。 秦楚衣把采莲护在了自己怀中,小心翼翼地退到了后面,生怕刀剑无眼,伤到她们。 而谢小桃呢,则是死死地守护在老妪的身边,但老人家毕竟是乡野妇人,加上年事已高,见到对方这般来势汹汹,直气得血脉翻涌,眼前一黑,竟是昏了过去。 谢小桃掏出一颗药丸,送到了老人家嘴里,却是没有叫醒对方的打算。她想就这样昏迷着为好,免得看见什么血腥的画面吓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就是想治估计也不好治了。 不过是眨眼之间,场面就陷入了混乱当中,只是还没有等谢小桃她们看清楚,其中一个壮汉已经被琅少踹出了门。 “啊!”伴随着声音,是一道柔美的弧度,如同流星划过天际而留下的短暂的美丽剪影。 剩下两名彪形大汉皆是怔在了原地,因为他们也没有看清楚琅少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人制服的。 未等他们反应,琅少便抓起了其中一人的胳膊,以一个完美的过肩摔将之摔倒在地,“哎呀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听着这*裸的幸灾乐祸,第三名壮汉便是朝着琅少扑了过去。熟料琅少一个侧转,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了对方的这一记熊扑。 突如其来的变故是那名壮汉始料未及的,甚至连停下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直直的向着墙面撞了上去。这一撞可谓是结结实实的,装出了不少灰尘。 谢小桃她们连忙掩住了口鼻,直到灰尘落下,才缓缓松开了手。 谢小桃佯装生气道:“你斗个蠢猪也就算了,干什么把脏东西也带出来了?瞧瞧你刚刚那一下,差点把房子都撞塌了!” “是,是我考虑不周了,”琅少连忙躬身作忏悔状,“我这就去把那些不该有的脏东西丢出去!”说完,抬起脚就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壮汉踹出了门,接着是第二个,不偏不倚刚好砸在最先被丢出去的那个壮汉身上,复又将之撞飞。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做完之后,琅少适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门槛边上,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下次看你们还敢不敢来捣乱!?” 三名壮汉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却是不敢再去动手招惹琅少,“你……你给我等着!过些日子,我们再来问你要聘礼!”言毕,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跑得那叫一个急,几乎可以用连滚带爬来形容了,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结束了。 秦楚衣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紧紧抱着采莲的手,一时间百感交集。她暗叹:还好有凤姐会武功,否则她们这几人恐怕都要遭殃了。 谢小桃替还没有苏醒过来的老妪盖好被子,走到采莲面前,关切地询问:“你还好么?” 采莲迟缓地点了点头,一双唇瓣张开了复又合上,她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刚刚收到的惊吓,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放心吧,有我在,又怎么可能会叫你们出事呢?”琅少在一旁接话道,言语里自是对自己这一身本事的自信满满。 谢小桃看向了琅少,“好了,别从那里臭美了,快些把屋子收拾干净吧。” 在他们的谈话间,采莲渐渐恢复了过来。她向前走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琅少重重地磕了个头,“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或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张小脸上又是染上了透明的泪痕。 见着采莲哭了,琅少立刻就变得慌张起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是怕女人哭。“喂喂喂,不要这样好不好?先起来再说话!”一边说着,一边试着把采莲从地上扶起来,“你这样又是哭又是跪的,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更何况他只不过是随手一帮忙而已,对方却行这样的大礼,叫他情何以堪?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表达谢意,谢谢小姐的仗义出手。”采莲泪眼婆娑地说。 “今天要不是有小姐在,恐怕我已经被他们抓走了。”她虽然是个乡野女子,却也清楚,一旦被抓走以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除了被卖去青楼红馆,再无其他的出路,甚至极有可能会先被那几名壮汉…… 琅少笑了起来,“你这样说,把她们又放在哪里呢?”今日要不是谢小桃下山为老妇人治病,他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甚至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是因为放心不下谢小桃才会一同下山的。 经琅少这样的提醒之后,采莲才想起默默现在不远处的另外两名女子。她的依次从秦楚衣、谢小桃的身上扫过,“谢谢两位……” “好了,别谢来谢去的了……”未等采莲把话说完,秦楚衣就是开口打断了,“今日只能说是勉强躲过了一劫。”是的,只能是勉强。如果不是谢小桃来了,如果不是琅少又恰好跟过来,后果真的不敢想象。而且这种事情若是不能从根上解决,难保下次还能这般幸运! 说到这件事,采莲的眼里又是泛出了点点泪花,“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拿过他们说的那些聘礼!你们要相信我!” 此刻,谢小桃虽然已经认定这件事与采莲无关,但还是想要听一听事情的原委,所以并没有及时表态,相反,则是秦楚衣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秦楚衣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采莲抽抽搭搭地向着他们讲述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当陈家派人来家里提亲的时候,采莲并没有答应,因为奶奶从小就教育她人穷点不可怕,但不能短了志气,所以哪怕是后来陈家少爷陈玉寒与管家一同前来的时候也是一样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分毫。可是,陈玉寒是个细心的人,只一眼便发现了躺在床上的老妪。 陈玉寒便以此为谈话契机,在听采莲说完奶奶的病情以后,当即拿出了五两银子给她,要其去帮着奶奶找个好大夫。采莲心生感激,在心里更是认同陈玉寒的为人。后来,陈玉寒便告诉她,如果她肯嫁,他会请天下最好的大夫为老妪治病。想到奶奶多年被顽疾折磨的痛苦,采莲动摇了,还动摇的那么彻底! 再后来,采莲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并且收下了玉镯和发钗。 又过了两日,为首的那名彪形大汉便是把新娘喜服带了过来,还要她在那个所谓的清单上按下了手印。 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所有人皆是陷入了沉思。一方面是为采莲的事情感到同情,而另一方面则是在回味,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走回去的时候,已近黄昏。西斜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映射得很长很长,留下了一段交叠不明的阴影,亦如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锦儿,我觉得问题是出在那壮汉的身上,一定是他私吞了聘礼!”沉默良久,秦楚衣终于耐不住了,主动说出自己的观点。 谢小桃蹙了蹙眉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该如何帮助采莲度过难关。”说着,她拉住了秦楚衣的手,“楚衣,你自小在宫里长大,又没有听说过那些聘礼?” “你的意思?”秦楚衣有些听不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想办法仿造一个假的出来,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 “可是,陈家人就不会发现吗?” “发现了那又怎样?咱们完全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惩治那三个人渣!许他们使阴招就不许我们诬赖他们一把吗?”谢小桃认真地说。 “这样啊!可是,那些东西,我也没有见过啊。”能流入宫中的东西多半都是很名贵的,又岂能与百姓家里的寻常之物放在一起?就算是拿清单上最名贵的去比较,恐怕也比宫中之物差上那么一点。 “那你能不能去问问嬷嬷?近来嬷嬷对我似乎有很深的成见,我……”说着说着谢小桃便是垂下了头。 最近,秋月对谢小桃的态度是比以前差了很多,总是嫌弃谢小桃只知道躲在屋子里看书,不干活,叫原本是娇贵之驱的秦楚衣帮着去做。 其实,最近秦楚衣也没有怎么干活,总是喜欢躲在房间里疗养情伤,同样不干活,落在秋月的眼里便是不一样的感觉。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秦楚衣便是理解了对方的意思,“那我先回去问问,你们在后面慢慢走。”免得到时候秋月又会觉得这是谢小桃在使小聪明。她这样想着,提起裙子便是一路小跑着朝着他们的院子跑去。 谢小桃目送着她离开,直到走远才渐渐收回了目光。 琅少看着谢小桃,试探道:“好了,现在已经没有别人了,你总该说说你的真实想法了吧?” 275身后阴风 “真实想法?我的?”或许是这句话来得太过突然了,突然到叫谢小桃反应不及,以至于没有弄明白琅少究竟在说些什么,抑或说她根本就是在装傻,不太想探究琅少这样的问题背后指的是什么。 琅少捏住自己的下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凝视着谢小桃,然后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只是搭配着他这样一个男扮女装的装扮,就只剩下十足十的痞相了,活脱脱一个山寨夫人!“难道说,你特意把楚衣支开,是打算同我说些什么贴己的话不成?”说着,他向着谢小桃凑近了几分,颇为自恋地猜测道,“是不是觉得我刚才以一敌三很英勇神武呢?” 听闻此言,谢小桃连忙作干呕状,如果她之前吃了东西,一定会吐出点什么来的,“你啊,这都臭美上了。你本身就是练武出身,打败几个只懂得用蛮力的家仆,还不跟捏死三只蚂蚁一样轻松吗?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她说的没有错,如果今日三人都会武功,哪怕每一个都比琅少差那么一点点,恐怕琅少也不可能如白天那般速战速决了。 这一点琅少也是清楚的,但是好不容易才在谢小桃面前找回点自信,又怎么轻易就这样妥协呢?他挺了挺胸脯,露出那一对被馒头填充得鼓鼓的小山峰,甚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就算他们会武功,小爷我也一样该打打,该杀杀!”说完,又觉得这样的话没有什么力度,便是又添了一句,“不,就算来十个也能轻轻松松地搞定!”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最开始见到某人的时候,某人可是一身的伤呢?”面对琅少的得意洋洋,最好的办法就是倒老账。 这样的话犹如给琅少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就浇熄了他所有的欢乐,“喂喂喂,小桃花做人不要这样赶尽杀绝好不好?好歹咱们都是朋友,而且是两年的老朋友,你不要在我正得意的时候翻老底,行不行啊?” “正是因为你是我朋友,所以我才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揭你伤疤的。”谢小桃说得理直气壮,似乎还把自己的“冷酷无情”说成了“有情有义”的样子。 “切,那次只是一个意外而已!”琅少狡辩着。 谢小桃却是认真起来,“意外?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会把你伤的那么重?”相比较这个问题来说,谢小桃其实更为关心的是琅少的真实身份。当时,琅少中的是水银灯草的毒,那种毒产自苍鹜,若非是身份特殊,谁又会费尽心思取毒草来毒害一个普通人呢? “嗯……”琅少陷入了深思,许久才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这件事说来话长……”听上去很是敷衍。 谢小桃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一双眼睛里只映下了琅少的影子,“就算是说来话长,只要你愿意说,就总有说完的一天不是吗?” “小桃花,抱歉。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整件事的原委曲直。”琅少也是认真起来。这毕竟关系到他和荣王爷储沂轩之间的秘密,他倒是无所谓,但储沂轩呢?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故人之女就陷自己的生死之交于险境吧? “现在不能说,那就是说,以后你会告诉我的,对不对?”谢小桃装作没有发现琅少的为难,乘胜追击道。 琅少沉默,最终还是没有点头下去的勇气。半晌儿,他终于回过味儿来,便是叉着腰道:“哈!你个鬼丫头,本来是说你的,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我身上呢?”而且还差一些就被谢小桃套出了话。在察觉到这些以后,琅少便是不再给对方继续深究的机会,“好了不扯这些了,你总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吧?不可能真的如跟楚衣说的一样,找人去做一些仿品出来吧?就算有人肯做,价格也十分昂贵,而且时间上也未必来得及。” 琅少说的这些事情,谢小桃又怎么会没有想到呢?她反问:“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姑且不考虑琅少说的那些问题,就从那些聘礼说起,谁都没有见过它们,说句不好听的,存不存在还要另说呢! “陈家财大气粗,实力雄厚,而且又摊上一个天高皇帝远的戚川,恐怕和地方官早已勾搭上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为好,毕竟为了一个小小的采莲不值得,而且你也没有那个本事,你只要懂得治病救人就好了。”琅少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只是不希望谢小桃以身犯险。 谢小桃看向琅少,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便是读懂了对方的担忧。她明白琅少是在担心她回因为一个采莲而得罪了陈家,到时候传到了陈玉珍的耳朵里,恐怕她这一辈子都离不开戚川了。“你觉得如果这件事不从根上解决,老人家的病能治好吗?她的病好不了,我又如何才能够扬名戚川呢?” “你当真想借着老妇人一事,公开你会医术的事实?”琅少不确定地问,未等谢小桃做出回答,他又是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其实,要为你制造声望的机会有很多,不一定非得吊死在老妇人这棵歪脖树上啊!” “但老妇人对采莲来说却是唯一的亲人,是她相依为命的奶奶。” “可你也是……”姑姑留存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当然,后面的话琅少在没有说出口的时候便是戛然而止了,他顿了顿道,“世上仅存的一朵小桃花……”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小桃疑惑。 “是救过我的小桃花,而且还是在看见我那一身脓疮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小桃花,那样的气魄并非是寻常女子才能拥有的。”琅少解释,把谢小桃捧到了一个很高很高的位置。 谢小桃“噗嗤”一笑,“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捧杀了吧?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有,绝对有了,像你这样世间少有的女子,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是吗?” “嗯,我会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的,因为我怕死,一直都很怕……”谢小桃如实说着,因为大仇没有报,所以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怕死,“但是比起死来说,我更怕这辈子一直平庸下去。我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却还有基本的良知,做不到见死不救。你也看见了,采莲一家已经够可怜的了,若是我们再不帮她,就没有肯出手帮助她们了。”她对着琅少展颜一笑,笑容如雪后初霁的暖阳,洒下一片晴空万里的温暖,很是能感染人心。 琅少的猜测没有错,她之所以叫秦楚衣去找秋月,的确只是想支开对方罢了。她只想问琅少一些事情,可事实证明,还是如以前一样失败了。 笑过之后,谢小桃郑重的对琅少道:“不过你放心,既然我已经决定出手去帮助采莲了,就做好了面对一切未知的准备,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叫自己陷入危险当中的。” 难得见着谢小桃如此坚持的去帮助一个陌生人,琅少有些被打动了,抑或说是明白自己无法撼动这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只得妥协。他问:“那你可有什么计划吗?” “暂时还没有太过周详的计划,只能说是走一步算一步吧。”谢小桃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只是因为还不太成熟,所以不方便同琅少和盘托出,“对了,明天我需要到村子里买一些药材,你能不能暗中调派人手过去保护采莲她们呢?” “你是害怕那三个人会再来捣乱?”琅少试探着问,虽然今日那三名壮汉已经被他打跑了,但难保明日不会再来寻仇滋事。见着谢小桃点头,琅少便是答允了下来,“可以,今晚我就派人去保护他们。”虽然戚川并不是他的势力范围的所在,但从山庄里调派一两个会武功的忠仆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秦楚衣这边呢,一心想着要去帮助采莲,尽快回去与秋月商讨聘礼的事情,在与谢小桃他们分开以后就是马不停蹄的向着他们的院子跑着,生怕耽误时间,哪怕只是一点点而已。 “嗖——”一个黑影从她面前坠落,迅速且突然,突然到叫秦楚衣措手不及,根本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她被吓了一跳,低下头,想要看清掉在自己脚边的是什么东西,哪曾想就是这么好奇的一眼,差一些就把自己的三魂七魄吓去了一半。 她没想到,地上居然是一只死鸟,鲜血淋淋的,好像是被人虐杀而死的。 “啊!”她大声的发出尖叫,向着后面连退了数步,根本不清楚这只死鸟到底是从哪里飞出来的。可还未等她的声音停下,又一只死鸟掉在了脚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楚衣的脸被吓白了,目光直直地扫视着四周,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夜色越来越沉了,褪去了夕阳的橙色余晖,人烟罕迹的山麓已然陷入了一片墨色之中。就是这样的一片颜色,才更叫秦楚衣觉得害怕。她甚至都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了,却是撞着胆子问:“谁?!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的?!”只是还未等她的声音落下,就觉得身后吹起了一阵阴冷的风…… 276被人盯着 秦楚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不知是被那阵阴风吹的,还是因为害怕的缘故。她吞了吞口水,用了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敢把头转过去,不想身后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错觉吗?秦楚衣瞪大了眼睛,一颗心更是因为紧张而被提到了嗓子眼上,同时,脑海里也不受控制地联想起那些鬼魅妖邪之说。 不,不,一定是我的错觉!秦楚衣的态度很坚决,努力劝说自己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想着,她便是快速转回了头,熟料刚好看见一位着深灰色衣衫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降落,吓得她又向着后面连退了数步。 “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秦楚衣装着胆子问,胆怯地打量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 男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对着秦楚衣头上一鄙夷的眼神,“要真是鬼的话,你认为你还能逃得掉吗?” 这样的话并不能叫秦楚衣感到些许的安心,相反则是越来越紧张了。她又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是谁?!”问的时候,也在暗自盘算自己就这样逃跑的话,成功的机会有多少,虽然谢小桃曾经告诉过她,在面对危险,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歹徒的时候,如果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就不要再试图逃跑了,因为你跑就证明你心虚了,甚至还会成为结束自己性命的催命符。 秦楚衣注视着眼前之人,很难从对方用方巾蒙着的脸上看清楚他的长相。这样的话,就是她能侥幸逃脱一劫,恐怕也是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讨回公道。 声音落下,男人也是大大方方地摘下了挡在脸上的方巾,露出了一张坑坑洼洼的脸,看起来就好像是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癞蛤蟆。他嘲讽地问:“知不知道你刚才的那句话足以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啊!”秦楚衣失声尖叫,整个人也是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对方那张脸。这样一张富有特色的脸,恐怕是个人见过一次都会过目不忘的。这人正是那日她跌落山下遇见的怪人! 秦楚衣连滚带爬的向后退着,一边倒退,一边向对方询问:“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说着,男人向着秦楚衣靠近了两步,就在秦楚衣还想要叫出声来的时候,只见他指尖一弹,对方便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秦楚衣感觉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一点声音根本都发不出来,而那男人却是还在向着她靠近。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秦楚衣快急哭了,可惜除了努力向后退,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出来害怕的样子就越是能激发对方的歹念。 看着秦楚衣那如同一头受惊了的小兽一般可怜模样,男人不由得笑出了声。他又向着秦楚衣走近了两步,快速走到了对方的面前,伸出手指头抚上了那白皙滑嫩的脸颊,为其拭去了上面晶莹的泪珠,然后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这……这简直是*裸的轻薄!秦楚衣惊慌地瞪大了眼睛,难道说今日她的清白就要毁在这里了吗?而且还毁在了这样一个丑八怪的手里!不,不要! 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丑得天怒人怨的怪物压在身下,秦楚衣便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要,她宁可选择死,也不要被对方糟蹋! 男子细细地品尝着秦楚衣的泪水,良久,才说:“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只是想知道女人的泪水是什么味道。”品尝过后,他又问,“你怕我?” 秦楚衣又吞了吞口水,违心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如果她承认自己是在害怕,那纯属找死。 男子呵呵一笑,“怕就是怕,没必要隐藏。”说完,他又是一个弹指,弹开了秦楚衣被封住的穴道,然后转过身子去拾落在地上的死鸟,“所有女人见到我这样的脸后都会害怕,你是忍耐能力最好的一个,第二次见面才哭。”虽然刚刚品尝的那一滴泪痕不一定是因为被他的长相吓到才流出来的,但总归还是哭了。 秦楚衣疑惑地挑起了眉梢,不明白男子说这话的意思,却是从对方的声音里读出了淡淡的酸涩,“你没有打算要害我?” “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为什么要害你?”男人又笑了,笑得是那样的自嘲。换个角度想想,其实秦楚衣还误打误撞地救了他一命,当时若不是秦楚衣的一连串的猛锤,使他吐出了一部分毒血,恐怕这世上就没有他这号人了。 听男子的话好像不像是在说谎,秦楚衣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去,却仍是挂着那份戒备之意,“那你好端端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神出鬼没的……” “神出鬼没?你确定你是在说我吗?”男子求证地问,从地上捡起第二只死鸟,“大小姐,我出来打个猎来填饱肚子也有错了?” “打猎?哪有人晚上打猎的?” “我知道自己长得丑,所以才选择晚上打猎,不行啊?”男子道,丝毫不介意地自揭伤疤。他将死鸟举到秦楚衣面前,“你要不要尝一尝啊?” 看着那鲜血淋淋的“尸体”,秦楚衣根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对着男子翻了翻白眼,“要吃你自己吃,我还要回家!”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既然你不想害我,我就不打扰你享用美味了。”她提起裙裾快速地跑了起来,甚至连满身的灰尘都忘记弹下去了。不过这一次,她并不是向着回家的方向跑,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她知道只要自己这样一直跑就一定能碰见谢小桃和琅少的,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害怕对方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果然与谢小桃他们碰头了。许是跑得太快的缘故,在见到谢小桃以后,一双小脚根本停不下来,就这样直直地扑到了对方的身上。 面对着秦楚衣突然闯过来的行为,谢小桃心生疑惑,柔声问:“楚衣,发生什么事了?” “是啊,发生什么事了?瞧你这一身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从地里滚了一圈呢。”在秦楚衣扑到谢小桃怀里的时候,琅少便是注意到了那一身的灰尘,隐隐感觉到是出了事情,但又不方便直截了当的去问,只好选择这种方式了。 浓浓的关心抚慰平了秦楚衣那颗受惊的心,使她从惊慌中渐渐走了出来。她粗粗地喘了一口气,想要向他们说出实情,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要不要告诉谢小桃他们自己遇见了一个丑八怪的事情?可对方根本就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否则又怎么会放她离开呢?或者,她要向他们坦白被一个丑八怪调戏了吗?不,不可能! 秦楚衣站在原地,怔了半晌儿,最终还是选择摇头否认,“没……没什么……” “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谢小桃又道,关切之意比刚才更为浓重了。 这一点就是不提醒,秦楚衣自己也清楚。她沉了沉,缓声道:“也……也没什么,就是刚才被吓到了……山上太……吓人了……” 如此一说,琅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被吓到了而已啊。”比起上京城来说,这落霞山的晚上的确是有些吓人,但秦楚衣都已经住了两年,怎么还这样胆小呢? 这其中的疑问,琅少并不是没有感觉到,他能感觉到秦楚衣是在说谎,但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再这样深究下去,恐怕会叫秦楚衣感到尴尬。 此话一出,谢小桃便是明白了琅少的意图,复又用眼神将秦楚衣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除了身上多了些土外,衣服、发髻都没有乱,也就不再多问什么了,“好了,咱们休息休息,等你歇够了再走。” 谢小桃拉着秦楚衣的手坐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下面,简单的动作却是带给了秦楚衣莫名的温暖感。 “锦儿……”秦楚衣欲言又止。 …… “锦儿……”翌日,市集。秦楚衣走在谢小桃的身后,声音里满是愧疚,“锦儿,都是我不好,不但没有帮上忙,还连累你被嬷嬷骂。”昨日,在他们回去以后,秋月便是发现了秦楚衣的异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便是把所有过错怪罪到谢小桃的身上,责怪她没有照顾好人。 谢小桃淡淡一笑,“你不要总是自责,嬷嬷也是担心你而已。至于采莲的事情,咱们另外想办法就是了。”她拉着秦楚衣的手走进了一家卖珍奇玉器的铺子,然后交给了里面的店小二一张清单,询问有没有上面的物品。 店小二仔细地审阅起来,笑着点了点头,“有,不过价钱可不便宜!” “价格不是问题,关键是看东西。”谢小桃认真地说。 “好咧。”店小二应了一声,便是向着内间跑了进去。 趁着等待的空档儿,谢小桃又是把整间铺子都转了一遍。这时,琅少忽然走到了她的身边,“小桃花,外面有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呢。” 277被人盯着2 “被人盯着了?”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吗?谢小桃不动声色地向着外面望了过去,果然是在远处的古树下面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这人她还认识——正是昨日被琅少打出去的三名壮汉中的一个。她满意地勾起了唇,漾起一道若有似无的浅笑,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才一进来就被人盯上了,这样也好,省去了她再去招摇撞市,以吸引他们的这一步了。 “别管了,还是继续挑东西吧。”谢小桃压低声音道,信手拿起一支白玉簪,好像欣赏一般地问,“这只簪子如何?” 琅少也是微微一笑,“小桃花,你还没有及笄,就这样着急戴这些吗?”那支白玉簪白润浑厚,造型别致却不夸张,即使服丧期还没有结束,也可以戴在头上,但对于尚未及笄的谢小桃来说,确实是买的早了一些。 谢小桃闲闲地白了琅少一眼,似是在埋怨他刚刚说的那些扫兴的话,“我有说给我自己戴了吗?”她凑到了秦楚衣的身边,将之呈到了对方的面前,“楚衣,你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秦楚衣将目光移到了发簪上面。这种发簪质地虽然不及宫中之物,但在寻常百姓眼里就是一等一的好货色,恐怕这价格也就要被抬上去了…… “挺好看的,可是咱们……”秦楚衣道,她刚想说咱们哪有那么多银子买,却是被谢小桃的声音打断了。 “好看就好了。”谢小桃道,声音听起来甚是欢喜。 “这位姑娘真有眼力,这只簪子的材料可是上好的和田白玉,由我们店的陆师傅雕刻而成,最为适合像您这样的少女了。”店小二捧着一尊玉如意从内间走了出来,吹捧着谢小桃手里的那支白玉簪。 听闻此言,谢小桃的笑容便是僵硬在了脸上,好像是听见了什么不想听见的声音。她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帘,“原来这支发簪是给年轻少女用的啊,看来并不适合送给老人家了。”说着,恋恋不舍的将簪子放回了原处。 店小二微微一怔,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这样说,有些尴尬地赔笑道:“小姐,其实这支簪子也可以给老人家用的。”现在再说这种话未免太过迟了些。见着谢小桃并没有改变心意的打算,他又道,“要是小姐觉得不满意,我们店里还有其他的簪子,送给老人家最为合适了,要不,我带您去看看?” 谢小桃迟缓地摇了摇头,好像是被人扫了兴致后就再也提不起来精神似的。“暂时先不看了,我再好好想想送什么吧。”她注意到了店小二怀中的玉如意,便是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这是给我拿的吗?” “啊?”店小二的反应有点慢,应了一声以后,又道,“对,这就是小姐要的玉如意。这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呢,一般人连看都不叫看一下。”说着,他将玉如意捧给了谢小桃。 谢小桃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用手在玉身上摸了摸,“楚衣,你觉得这个如何?” 秦楚衣也学着谢小桃的样子摸了起来,如实回答道:“玉的质地偏黄,偏干,只能算是中等货色吧。”这种玉比起皇宫中的真的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了。 听见秦楚衣这样形容自己的玉如意,店小二便是笑不出来了,方才他可是把这柄玉如意夸耀成了镇店之宝,如今却是被两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贬低成了下等货色,他又如何能高兴起来呢? 他细细地打量着谢小桃她们,以为她们是来捣乱的,但又从那白净无瑕的面容上看出了几分贵气,只得勉强解释道:“小姐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比起那只和田白玉簪,这柄玉如意的质地的确是偏黄了些,但丝毫不能影响它的价值不是吗?您说它不够润,恐怕是因为店里光线暗的缘故吧?” 光线暗影响质地?这样的解释未免有些牵强了吧?谢小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却是没有戳破。 见着谢小桃一直不说话,店小二的心头莫名慌乱起来,“小姐,您还别不信,这柄玉如意您就是拿出去,也找不出比它材质、品相还好的!” “听你的口气,还挺自信的嘛!”琅少也是笑了起来,以平素的那种半开玩笑的口吻打断道。 店小二挺起了胸脯,“那是,我们店里的东西可是这戚川一等一的好,方圆几百里都是公认的。” 方圆几百里……琅少有些无语,这个店小二恐怕是忘记了方圆几百里以外还有一个繁华的上京城。 “也就是说这柄玉如意就是戚川最好的了?”琅少又问道,目光里仍是充满了质疑。 为了消除他的疑虑,店小二不容考虑地点了点头,“当……”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轻咳声打断。 从内室走出来一名身着石青色长衫的男人,他负着手走了出来,对着店小二打了个眼色,对方便是心领神会地退到了一旁。 琅少注视着这名男人,衣着简单却透着贵气,与其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度不谋而合。这人一定不简单,这是琅少给他的评价。 男人对着他们笑了笑,浅浅的,稍纵即逝,根本不足以消除他脸上的那份凝重之感。他就是店小二口中的陆师傅,是整间铺子里负责雕刻玉器的名家,“各位客官,小二不懂事,不要把它的话当真。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玉器也是如此,正如这位小姐说的一样,”说话间,他看向了秦楚衣,眼神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探究,“这柄玉如意的材质并不算出众,说什么镇店之宝纯属无稽之谈。” 这还像句人话!这男人的确比店小二更圆滑。琅少在心里评价着,面上却问:“那这柄玉如意是不是你们店里最好的呢?” “目前是,但不排除以后也是。”陆师傅平静地回答着,“如果你们有上好的玉器,我们这里也收,价格绝对公道。”他想既然琅少一直在逼问店小二玉如意是不是最好的,就说明他们手里有更好的,或者曾经见过好的,特别是秦楚衣,年纪轻轻就能分辨玉的好坏了,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两点,但这样的眼力和感觉也绝非泛泛之辈了。 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考虑了片刻,琢磨着这到底是不是对方埋下的陷阱,等着他们往里钻。是的,是陷阱,从她见到陆师傅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了,不但不简单,还很可怕。她看了琅少一眼,考虑着要不要及时打断。 就在这时,琅少则是笑着改了口,“你也太抬举我们了,我们要是有玉器的话,还需要跑到你这里来买吗?” “好了,你就别东扯西扯的了,快些说说正经事吧。”谢小桃说着,看向了陆师傅,“请问这柄玉如意如何卖?” “五百两。”陆师傅回答,掷地有声,严肃的语气根本不允许人讨价还价。 谢小桃也根本没有想过去要求对方便宜一些卖给他们。她笑着,从怀中掏出了荷包,只是还没等开口,就被一旁的秦楚衣偷偷拽住了衣袖。 “锦儿……”秦楚衣欲言又止。 谢小桃侧过头,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片刻好似恍然大悟般地说:“你是担心我们没办法把东西拿回去?”她这样问着,却是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时间,“的确,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其他地方,是不方便带着它。” 说完这句话后,谢小桃便是将视线重新移到了陆师傅的身上,“要不这样吧,这个东西,你先帮我们留着。”她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定金,三日后,我们会回来取的。” …… 在外面观察了许久的壮汉,见着谢小桃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银票,便是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子,向回跑去,一直跑到了他们时常喝酒的酒楼。 “怎么墨迹了这么久才过来啊?这顿酒由你来请了!”坐在板凳上的壮汉端起酒碗一阵豪饮,还不忘借机敲诈了那人一笔,没办法,谁叫他来晚了呢! 而跑进来的壮汉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是坐在了另外一张长凳上,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大口大口喝了个盆干碗尽。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老大,我这次来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那名被叫做老大的壮汉鄙夷地白了他了一眼,好像是在责怪他在给自己来晚找借口。 “你猜我刚刚在集市上看见谁了?” “怡红楼的小翠?” “不是,是上次咱们在采莲家看见的那三个人。” “看见了又能如何?咱们又打不过他们!”另外一名壮汉道,未等声音停止,就遭到了一记恶狠狠的目光,吓得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他们居然去了陆九爷的铺子,而且还订下了那柄贵的离谱的玉如意!” “有这样的事?”那名被唤作老大的男人怀疑着。陆九爷家的东西在戚川可是出了名的贵,根本就不是寻常百姓能负担得起的。 “当然,要知道我可是在外面盯了半天呢!看着那个个头小一点的姑娘从荷包里掏出了银票,我才敢走的。” “这么说,他们还是有钱人了?” “你看,咱们要不要告诉少爷?” “告诉你个大头鬼!你还想不想发财了?去,好好给我盯着他们。咱们下半辈子可就全指望他们了。” 278暗中埋伏 走出陆九爷的铺子以后,谢小桃与秦楚衣他们又在街上逛了很久,买了一些日常所需品以及一些用来给老妪治病的药材。 看着谢小桃出手阔绰的样子,埋藏在秦楚衣心头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了。 “锦儿,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的?”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秦楚衣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们有没有银子,秦楚衣是最为清楚的。这两年多来,虽然上京城那边也会送银两过来,但也只够勉强度日的,根本是不可能富裕出来那么多银子。 面对着秦楚衣的质疑,谢小桃不但没有感到尴尬,相反则是微微一笑,“这个问题问得好,其实我也好奇咱们突然之间就多了这么多的银子了呢。”说着,斜斜地瞥了琅少一样,看样子是打算把这个复杂的问题抛给对方。 琅少汗颜,明白这一次又被谢小桃拿出来当挡箭牌了,但又不好拆穿对方。他对着秦楚衣尴尬地笑了笑,“这就要感谢大铭公主了。她走的时候可是特意给小桃花留下了一袋银子。当时,她害怕小桃花不接受,所以就特意跑到我房间里来,交给我了。”他如实回答着,现在他们用的银子的的确确是大铭公主留下来的那一袋,足足有一千两,正所谓不用白用不用,“以前,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们,如今采莲家里出了事,而你们又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这才偷偷拿出来的。”其实,哪里是什么心地善良啊,分明就是多管闲事。 “原来是这样啊。”秦楚衣并不是个多疑的人,听见了这样的解释,便是放下了心,“也亏了大铭公主留下来的这袋银子,否则咱们……”说到这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锦儿,我觉得咱们应该用那银子去给采莲凑齐聘礼,而不是这样毫无节制的挥霍无度。”虽然她深知谢小桃不是一个挥金如土,不知分寸的人,但今日见到她如此的豪爽,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一句。 “聘礼……我也想过帮着采莲把聘礼凑出来,但事实证明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了。就拿那柄玉如意来说,只是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玩意就要五百两银子,若是把聘礼上的东西都凑齐了,恐怕没有个五千两是绝对下不来的。”谢小桃认真地分析着,“咱们又不是地主老财主,哪里去凑那么多银子呢?更何况,咱们谁也都没有真正见过那些聘礼,就算勉强凑齐了,恐怕也未必能保证与他们说的东西一模一样。” “是啊,如今他们是铁了心要把采莲搞得家破人亡,又岂能允许咱们轻而易举蒙混过关呢?”琅少在一旁接话道,“还是拿那柄玉如意说话,放在店小二眼中,它是一等一的好货色,可落在你的眼中却是中等偏下的货色……” “啊……”秦楚衣恍然大悟。他们说的话不无道理,就算他们真的把东西都凑齐了又能如何呢?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被扣上一个以次充好的罪名,到时候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了。“那你们为何还要买下那柄玉如意呢?” “谁说我们要买了?”琅少对着秦楚衣笑着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是说不出的狡诈。 秦楚衣眉头轻蹙,“不是要买吗?定金已经付了呢。”不但是付了,还足足付了一百两银子。一百两是什么概念呢?就是足够养活五六个向采莲那样的贫苦人家一辈子的概念。“难道说三日后,你们不打算回去拿玉如意了吗?到时候,咱们那一百两银子可就要不回来了。”在他们离开铺子以前,陆九爷可是特意提醒了一句,东西只会保留三天,若是三天以后他们还没有来取,定金便扣下了。 “放心好了,那一百两银子早晚都会连本带利换回来的。你就把它当成是钓鱼,不放点鱼饵,又怎么可能吸引来大鱼呢?”谢小桃也是笑了起来,笑容明媚而自信,却是有着叫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情愫。 见她笑了,挂在琅少脸上的笑容也是变得越发的深邃了。这样的笑容背后隐藏的含义恐怕只有他们两个人最为清楚了。 第一次,秦楚衣觉得面前站着的两个人不再熟悉,简直可以说是陌生得像谜团,完全叫人猜不透。 琅少却是没有给秦楚衣解惑的意思,反而是看向了谢小桃,向她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等。”说完,便是迈开步子朝着回家的方向走了起来。 看着那渐渐离开的瘦弱背影,琅少的心反而是有些沉重了。他疑惑地腹诽道:看来小桃花是打算用自己做诱饵了?她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两般的大! 若是琅少猜测的不错,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谢小桃会频繁出现在山下的村子里,以便引大鱼上钩。 这样的做法是不错,但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谢小桃来说却也是极其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不行,我绝对不会允许小桃花这样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做法!也绝对不会允许她以身犯险的!琅少暗下决定,看着谢小桃背影的目光也是变得幽暗起来,好像是在计较着什么。 …… 又过了两日。 经过谢小桃的精心治疗,老妪的身子慢慢有了好转之势,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谢小桃便是向采莲提议,要她们尽快搬出去。 “苏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采莲试探着问,心中充满了顾虑。 “盘缠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你们明天就搬,跑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到一处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这样也省去了被人瞧不起的不愉快了。在说出这话以前,谢小桃可是已经为她们做好了周详的计划。 尽管如此,但采莲心中的担忧却是没有消减分毫,“可是……”如今,也只有尽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离开,一方面是担心奶奶的身体经受不住舟车劳顿之苦,而另一方面则是舍不得这座房子,虽然它很破旧,根本不能再遮风挡雨,但毕竟也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有感情的,又岂是说抛下就抛下的? “放心好了,只要你定时给你奶奶吃药,我可以放心的向你保证,在路上是绝对不会出任何事情的。”谢小桃郑重地做出保证,但这个世上哪有这么绝对的事情呢?为了能保证采莲祖孙俩能顺利逃离,她可是下了不少血本,甚至还叫琅少寻了两颗千年人参配制了一瓶可以保命的药。 见着采莲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谢小桃也是没有再说什么劝说的话,“好了,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我会再来的。” …… 月落日生,很快便到了次日清晨。 早早的,谢小桃三人便是出现在了采莲家中,当然,除了人来以外,还带着一辆马车,看样子是打算叫采莲她们乘着马车离开。 三人在小屋子里呆了很久,最终还是说服了采莲。 半个时辰以后,一辆普通的民用马车缓缓驶了起来,发出一阵富有节奏的“嗒嗒”声。 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秦楚衣才慢慢收回了目光,忍不住担心地问:“锦儿,这样做真的好吗?” “放心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谢小桃对着秦楚衣投上一道温和的笑容,试图叫对方放松那根紧紧绷着的心弦。 她是这样说着,却是不知道在不远处的地方还埋伏着一群图谋不轨的人——正是那三个心怀异数的壮汉。 他们埋伏在道路两旁的矮树后面。 “老大,咱们埋伏在这里真的可以吗?”其中一个人问,可能是等得太久的缘故,所以对这样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这就要问问马六了。”那名被人唤作老大的壮汉道,说着,看向了自己左侧的人。昨天,就是他回来禀报说谢小桃他们去市集买了马车和干粮。 “老大,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昨天我可是再三向给他们煮过面的面摊摊主打探过的,摊主说听见他们说要给采莲一家子多准备一些东西方便赶路。” “那就在这里等着吧,既然她们打算要走,这里就是必经之路。”被唤作老大的人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他们所埋伏的路较为偏僻,却是采莲他们出逃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下手的最好路段。 三人又在树后等待了一刻钟,一辆由木头所制的马车便是从远处不疾不徐地驶了过来。 才一闯入视线,那个叫马六的壮汉眼睛就亮了起来,“老大!就是那辆马车。”奈何迎接他的却是重重的一拳。 “吵什么吵,小心被人听见!”不愧是老大,就是如此的粗暴。他对着两人打了个眼色,率先掏出方巾,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其余两人也是默契地照做了,然后朝着马车冲了过去。三下五除二,便是成功地占领了马车,而且驾着它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开始前行。 279藏宝山洞 三人坐在马车前面,春风得意地驾着马车向着前面驶去。想到如此轻松就搞定了这件事,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甚是舒畅。 “这一次真顺利!”马六开心地笑了起来,“叫我先看看咱们都抢了些什么回来!”说着,准备撩开车帘子,却是被老大一记皮鞭打了回去。 “急什么,这东西又跑不了,等到了地方再看也不迟啊。” “是,老大说的是。”尽管生生挨了一鞭子,但这个叫马六的壮汉仍是要堆笑着逢迎着他们的老大。 气氛略略有些尴尬,另外一名壮汉道:“听说昨天他们采买了不少东西,想必这一车肯定收获不小!” “哼,那是。”被唤作老大的人甚是得意地哼了一声。就算这一车没什么值钱的货,以后还可以去劫持谢小桃他们,别看他们穿着平淡无奇,但就那出手阔气的样子,绝对不是寻常百姓那么简单。想到这里,他便是用手中的皮鞭重重地抽了一下马屁股。 三人得意洋洋的继续向前面驶去,一直驶到了他们用于藏东西的山洞。 “去,先把东西卸下来,盘点盘点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率先跳下来的是他们的老大,才一站稳脚跟,便是向其他两人吩咐道。 两人点了点头,终于是把车帘子撩开了。 “老大,你快看,这里居然只有采莲一人。”还是被他们打昏的了。方才在他们劫持马车的时候,正是采莲在驾驶马车。当时,他们只是一掌便是将其劈昏了过去,也没有考虑太多就将人塞进了车子里,谁也没有注意到老妪到底在不在。 “嗯?怎么就只有采莲一个?那个老太婆呢?”那名被唤作老大的男人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一般。 见着老大如此模样,两名壮汉也是不由得紧张起来,仿佛是闯了什么祸似的,后来还是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壮汉反应快。他开口,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老大,说不定是那娘们儿嫌老东西碍事,一个人跑了呢?”在他们的眼中人与人除了利益关系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不会理解采莲同她奶奶之间的感情的。 想想也是,那个老家伙都病入膏肓了,加上最近又连受打击,恐怕就算华佗在世,也于事无补了。把这样一个随时都会断气的人带在身上,显然是不智的。这样一想,他们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换个角度想想,如果采莲真的把她奶奶带着一块逃了,岂不是还要劳烦他们来处理尸体?他们可没有心情做那样的烂好人! “好了,就这样吧!少了一个老的更好,不是还有一个小的吗?”那名被唤作老大的壮汉反问道。 闻言,两名壮汉就不再纠结此事了。 那名叫马六的男人道,说话的时候看向了处于昏迷中的采莲,眼中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猥琐的光芒,“老大,这个采莲如何处理呢?” “当然是带回去给少爷交差了。”陈玉寒要求他们打着夺回聘礼的名号去刁难采莲一家,如今人已经抓住了,那剩下的事情自然就要带着她回去给主子交差了。至于陈玉寒准备如何处置采莲,那就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了。 想到陈玉寒那边会给他们不少好处,为首的壮汉心情也就不由自主地好了不少,“这笔成了以后,我就请你俩吃顿好的去。”也亏他聪明,不但能从陈玉寒那边捞到酬金,还能从采莲这里小捞一笔。这样的好事可不是经常都会有的。 “谢谢老大,要不是您的英明决策,咱们也赚不了这额外的!”马六一脸堆笑地谄媚道。 “先把东西卸下来吧,看看有什么值钱的。”那名被唤作老大的男人似乎并不买账,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来悲喜的表情,但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喜悦还是将他出卖了。 两名壮汉便是又一次撩开了车帘子,将里面昏迷的采莲和一箱行李抬了出来,然后便开始翻找,最终翻出了五十两银子。 “怎么才这么一点儿?” 两名壮汉也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费了半天功夫居然才捞到了五十两,这与他们想象的差距太大了,抑或说是他们太过贪心了,以为谢小桃会给采莲很多很多钱。 掂着那装满了碎银子的荷包,那名被唤作老大的男人眼底浮出了一丝凶光,冰冷的光芒即使是在炎炎夏日也依然能叫人不寒而栗。“把那娘们儿捆起来,改日找个机会把那女的绑过来,我就不信从她们的身上还捞不到油水!” 两名壮汉自然是明白自家老大的意思,看样子他是打算下血本了,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就在他们准备应和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想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打算把谁绑过来?” 三人齐齐转头,才发现原本昏迷着的采莲竟然坐了起来,正眯着眼睛,微笑着注视着他们。 “需要我帮忙么?”采莲又问。 三人面面相觑,复又仔细地打量,确定是采莲无疑,只是这声音这神情怎么听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陌生,特别是这含笑的眉眼,哪里还有寻常村妇遇见危险时的胆怯? “你是谁?”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采莲了。 “我?你不会用眼睛看啊?”说着,采莲从地上坐了起来,绕着山洞转了一圈,“不错嘛,想不到你们三个人还挺有钱的。说说吧,这是坑骗了多少贫民百姓才攒下来的?”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山洞里的金银首饰恐怕会以为自己误闯进了哪个土匪头子的藏宝地点了呢,足可以想象这三人平日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瞧着面前之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三人则是没来由地心慌起来,那名叫马六的壮汉道:“你……你到底是谁!?”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舌头竟然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 “怎么总是重复这一个问题啊?知不知道这样很无聊唉!”采莲挑起了眉梢,对着众人呵呵地笑了起来,“是你们把我帮过来的,你们会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胡说,我们绑的分明是采莲!”马六又道。 “对啊,我就是采莲啊。”采莲也是用同样的口气回答道,认真的模样显得倒是俏皮了不少,说完,她忽然变了脸色,“不过呢,是一个勇敢的采莲。” 勇敢的采莲?难不成这个世上采莲还有一个孪生姐妹不成吗?可是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呢?就算真的有孪生姐妹,恐怕不等她们长成就要被活活烧死了,绝对是不可能长到这么大的。 就在三人陷入沉思的时候,采莲则是又把视线移到了山洞里的财宝上面,“以前怪我眼拙,小瞧了你们三人。要是我知道你们这么富有,我肯定是不会答应陈玉寒的求亲的。”她笑盈盈地走到了为首的壮汉面前,媚眼如丝,“既然你这样有钱,为何还要屈居人下,做一个下人呢?” 那名被唤作老大的壮汉没有想到采莲会如此质问自己,更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居然一点畏惧之意都没有。“你不觉得你的话有些多了吗?”说着,伸出手抓住了那只纤细的藕臂。 突如其来的疼痛叫采莲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下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便一个大幅度旋转,将壮汉的手臂压了下去,并且趁其不备,牢牢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咯咯——”偌大的山洞里响起了骨骼被捏碎的声音,但很快就被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遮盖住了。 “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守规矩呢?好歹我也是个女孩子,你这样动手动脚的,叫我如何承受得了?”采莲轻松地说着,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经将对方制服了,“若是你喜欢人家,大可直说,干什么非要用这种粗蛮的方式呢?要不这样,我嫁给你,你把山洞里的财宝分我一半?” 见着自己老大的面色已经苍白的寻不见任何血色了,另外一名壮汉急了,却是迟迟不敢出手,“你少胡说,这都是我们少爷的东西!” “少爷的东西?哦,原来这里的东西都是陈家的东西啊。那就应该物归原主才好。你说,要是我把这些东西都带回陈府的话,你家少爷会不会不用再找我讨要聘礼了?” 该死!那名壮汉暗暗啐了一口唾沫,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居然挖了个陷阱叫自己钻!他吞了吞口水,“快把我们老大放开!” 采莲点了点头,“嗯,当然是要放了,要不怎么带着他去找你们家少爷呢?” “跟他妈的废什么话!还不快点上!”手腕几乎快被捏断了的壮汉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虽然他现在被对方钳制得死死的,但他就不信三人一块动手,还打不赢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丫头了!然而,他却是忘记了他们三人曾经被人狠揍了一顿丢出去的事情了。 未等声音落下,就听见了“啪啪啪”几声脆响,是巴掌扇到脸上的声音。 “打架?你妈没有教过你,打架是不对的道理吗?”采莲对着他挑起了眉梢,“要是没教过,那今日我就代她老人家好好管教管教你!”然后又是好几个巴掌,一直把对方的脸颊扇出了血…… 280小惩恶徒 另外两名壮汉看傻了眼,就那么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老大挨别人的耳光。抑或说,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一向马首是瞻的老大居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好在他们的老大已经被扇得眼冒金星,加上有一只手还被采莲捏着,除了痛就是痛,根本无暇去顾及其他的事情。 一通巴掌之后,采莲终于是停了下来,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唇下,轻轻地吹了吹,抱怨道:“这人啊,皮糙肉厚的,打得我的手都疼了。”说完,她转过身子,对着两名壮汉展颜一笑,笑容妩媚妖娆,“你们看得爽吗?” 那个叫马六的壮汉早就已经傻了,听见对方这样问自己,便是想都不想地点起了头。 还是另外一名不知道姓名的壮汉反应过来,见着马六点头,连忙抬起手便是一拳头,重重锤在了马六的头上,“点你丫的点,那是咱们的老大!”老大出了事,作小弟的他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这是他的想法,可事实证明,刚刚他们的的确确是在一旁看着,根本就没想过要出手。 听见对方提醒,马六这才反应了过来,与同伴对了个眼神,便是将视线重新落在了采莲的身上,壮着胆子说:“我不管……你是……谁……你快点……放……放开我们老大……” “哟,这位小哥,别这么凶嘛,知不知道女孩子的胆子最小了,最是经不住人吓的。”采莲阴阳怪气地说,脸上也是配合着浮出了胆怯、不安的神情,看起来好像真的是被吓到了似的。 见状,马六多少有了些底气,“快放开他!”可惜,他却忘记了,此刻,他自己才是最为胆小的那个,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怎么可能会吓坏别人呢? “好好好,放开就放开,这种臭男人我还不稀罕一直死拽着不妨呢!”说着,采莲便是松开了手,同时脚下使力,踹在了某人的膝盖处,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声,那名为首的壮汉便是直直跪倒在地。 采莲揉了揉耳朵,很是无语的将手叉在腰上,教训道:“你说你,我都已经放开你了,又没有叫你发表意见,你怎么就擅作主张的叫起来了呢?叫就叫吧,还叫得那么大声,生怕别人把你当哑巴不成吗?”一番数落之后,她又作惊讶地说道,“咦,你怎么就跪下了?难不成是感恩我放了你吗?这样的跪拜大礼,可是使不得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脚,走到了对方的身后,“不过呢,既然你要跪呢,我也不能阻止你不是嘛?我素来有成人之美,就算冒着被折寿的危险,也要遂了你的心意。”然后,抬起脚,狠狠踩在了对方窝着的脚心上。 “咯咯……”又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用猜都能知道,那名壮汉下半辈子恐怕都要在床上度过了。 而被踩碎脚骨头的壮汉早已经因为巨大的痛苦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他一直都以为心狠手辣是男人才会的,却不想这个词同样也适合女人。女人一旦发起狠来,绝对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男人,而他就是栽倒在了这个比男人还狠毒异常的女人手中。 见着自己的老大连连吃瘪,其他两名壮汉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想要冲上前去,却又害怕面前的女人会如同对待他们老大一样地对待自己。那种骨头被生生踩碎的滋味,想想就觉得痛,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轻易尝试。 看着为首的壮汉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采莲的脸上浮出了满意的神色。她看向了另外两人,唇角微微上扬,扬起一道柔美且诡谲的弧度,“好了,接下来该你们了!”声音如来自修罗地狱,温柔中带着无限杀机。 “啊……”两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也不管他们的老大的伤势如何,撒开脚丫子,便是向着山洞外面跑去,然后他们都只是一些只会些棍棒功夫的粗人,纵然有一身蛮力,在会武功的人面前一样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脆弱得不堪一击。 …… 山脚下,破旧的土坯房中。 采莲与谢小桃她们围坐在破旧的桌子边,十指不安分地绞在一起。她看向了谢小桃,却发现对方还是往日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好像一泓清澈的湖,虽然偶尔会有波光粼粼,但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片宁静。 就在采莲凝眉的时候,谢小桃也是缓缓抬起了眼帘,刚好对上了那双写满了不安的眼睛,便是轻轻笑了起来,“你在看什么?” 采莲有些忐忑地垂下了头,稍稍调整了片刻,复又抬了起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谢小桃,“小姐,就这样叫凤小姐一个人面对危险,真的可以吗?”这个问题,从谢小桃说出自己的计划以后,她就不停地问着,至少问了十遍,连她自己都快被问烦了,可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叫自己安静下来。 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容变得浓了几分,“我师姐的本事你也是见过的,难不成你还怕她对付不了三个只知道蛮打的野蛮人吗?”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一个引诱对方上钩的局。其实,在大铭公主离开以后,琅少便告诉谢小桃,对方给她留下了一袋银子。当时的谢小桃认为这银子要物尽其用,所以便吩咐琅少将它收好。而后来,便出现了秦楚衣出手帮助采莲的事情,从而引出了聘礼之争。 看着秦楚衣一心想要帮着采莲摆脱困难却又无可奈何的失落感,谢小桃便是设下了这么一个局,甚至不惜花“重金”做鱼饵来钓鱼。 事实证明,她是幸运的,才花了区区一百两便是成功引诱对方上钩,从而便有了后面帮助采莲祖孙俩逃跑的事情。当然,逃跑的时候,谢小桃已经命琅少易容成了采莲的模样,来了一个偷天换日。 要知道这个计划可是她亲自想的,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她又怎么可能会叫琅少冒险呢? “是啊,你就不要瞎担心了。她的武功那么好,不可能出事的。”坐在一旁的秦楚衣也是笑着接了话。其实,比起琅少的安全来说,她更为担心的还要属采莲。说着,她看向了身侧的谢小桃,“锦儿,你说这样做,真的可以帮采莲摆脱这件事吗?”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名身着朴素衣裙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整身装扮都平淡无奇,唯有那一副姣好的容貌吸引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目光,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出众,而是因为它与屋中坐着的那位实在是像极了。两个“采莲”又一次聚在了一起,只不过一个端的是胆怯懦弱,而另外一个端的则是大方豪爽。 秦楚衣认真地打量着由琅少假扮的采莲,特别是那一张以假乱真的脸,更是看了又看,恨不得看出个什么破绽来,哪曾想看了半晌,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以前,她只知道琅少武功卓绝,可今日便知道这个人除了有一身好武艺外,还会易容术,对他的崇敬之意便是又深了许多。 秦楚衣默默地问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对方这样,哪怕只是学一些皮毛,只要能保护自己就够了。 琅少迈步走到了她们的面前,径自坐下,拿起茶壶,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向秦楚衣询问道:“你觉得我能不能帮着摆平这件事呢?” 秦楚衣怔了怔,旋即回答道:“我当然是希望你能。”,但对方毕竟是陈家,是戚川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说完,她又添上了一句,“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由本……姑娘亲自出马,还有不顺利的?”琅少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差一些就把衣服下面的馒头拍扁了,“对付那三个人,简直比捏死三只蚂蚁还要容易。那三个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他端起杯子,满足地喝起水来。 “惩罚?如何惩罚的?”秦楚衣又问。 琅少伸出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采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吓得失声叫了起来,“你……你杀人了?”在大越,杀人可是犯法的,哪怕是行侠仗义,也依然会受到惩罚。她又如何能接受对方因为要帮着自己而连杀三人的残酷事实呢? 察觉到采莲的异样,谢小桃只得开口解释,道:“他说什么你都信啊?放心好了,现在那三个人肯定没死。”不但没有死,而且还会受到最为严重的惩罚! 琅少放下了茶杯,对着谢小桃做了一个鬼脸,好像不高兴她当众揭穿自己。他又看向了采莲,“不过你放心,那三人以后是绝对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你还是和你奶奶快些离开这里吧。” 离开……说及离开,采莲的心头便是陷入了一片惆怅之中,纵然离开以后会是新生,但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割舍掉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破屋子,“现在,我还不想走……至少在奶奶的病好起来以前不想走……”她抬起头,“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那我干什么还要着急离开呢?”她是这样想的,却是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就是因为这样的决定,才会又一次叫自己陷入了麻烦之中,而那麻烦甚至还牵扯琅少、谢小桃卷了进去…… 281取财“有”道 或许是因为采莲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悬在秦楚衣心头的时候总算落了地,使她睡了一个月以来最为香甜的一个好觉。是的,是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前,她还被荣王爷储沂轩伤得很透彻,整日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可当亲眼目睹了采莲的悲惨遭遇以后,竟然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每日都在想着如何帮助采莲和她的奶奶,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想东想西,渐渐的就把情伤那回事抛之脑后,至于还会不会被伤,那就要看秦楚衣想起来以后的反应了。 谢小桃和琅少下山的时候,秦楚衣还在屋子里睡觉,看着那一张熟睡着的美人脸,谢小桃真的不忍心叫醒她,便是偷偷与琅少一起去为老妇人治病了。说是治病,其实也就是去看看、瞧瞧。对于自己的医术,谢小桃还是颇有自信的,之前她都已经说过采莲奶奶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那自然就不会有假,所以今日的出诊就显得格外轻松。 从采莲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巳时才刚刚过半,又还不到午时,是一天中最为美好的时间,加上间或有微凉的风拂面而过,便为这难得的清闲添了一分惬意。 走在路上,谢小桃向着琅少询问道:“昨日,你到底是如何对付那三个人的?” “当然是——”说着,琅少又如昨天一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却是遭来了谢小桃的鄙视。 “你少来了,这里又没有别人,难不成你还想骗我不成吗?” 见着谢小桃一派认真的神色,琅少便是褪去了一脸的玩味和漫不经心,对着对方道:“放心好了,昨天我也只是小小的惩罚了他们一下,便随意丢在山洞里了。我做事这么有分寸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杀人呢?”他是不轻易杀人,可一旦动了杀人的心思就一定要摘取对方的首级。“不过呢,为首的那名汉子好像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呆着了。” “嗯?”谢小桃微微一怔,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正如琅少自己说的一样,他可不是一个做事没有分寸的人,如今却是对其中一人下了狠手,这其中肯定有他的原因。“那人做了很多坏事吗?” “很多?”琅少的脸上堆满了鄙夷和愤怒,“何止是很多,简直已经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说到那名壮汉所做的坏事,琅少的话便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想止都止不住,“你是不知道那三人平时做了多少坏事,特别是那个已经被我打残的汉子。就拿采莲的事情来说吧,也亏你有远见,安排了这么一个偷天换日的计划,否则采莲就要被他们抓走了。” 说着,琅少便开始把自己假装昏倒时偷听来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谢小桃听。从他们打着替自家主子讨要聘礼的名号说起,说到了他们财迷心窍把采莲绑回了山洞,又从他们发现箱子里只有五十两银子以后说到了打算对谢小桃和秦楚衣动手,事无巨细,特别是想到那三个人居然打起了谢小桃的主意,他又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呢? “看来那三个人的胆子真不小!”谢小桃附和着,只当琅少费了为首那名壮汉的双脚全是因为他出的馊主意,却是不清楚这其中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她看着琅少,清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迷茫,“他们打着帮陈家人讨要聘礼的名号,陈家人知道吗?”虽然这样问着,心里却是隐隐感觉这件事或多或说与陈家人有关,至少和那个陈玉寒脱不了关系。 “我要是告诉你,他们去同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子讨要聘礼这件事,陈家人知道,你会信吗?”说完,琅少又补充了一句,“非但是知道,而且还是在陈玉寒的授意下进行的,甚至可以说从上门提亲开始,整件事就是一个局。”这个局还是三人在琅少的严刑逼供下被迫说出来的。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陈玉寒亲自登门提亲,并表现出自己最为端正的一面,可暗地里已经偷偷把聘礼分成了两部分,最不值钱的那几样都揣在了身上,值钱的则是交给了那兄弟三人负责偷偷藏起来。待陈玉寒离开以后,那兄弟三人便是利用村妇不认识字的这一弱点逼她们在清单上按下手印。”说到这里,琅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如同咱们看到的一样,凡事被抬进陈府的花轿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退出来,转日再由那三人去讨要所谓的聘礼,尽最大可能榨干新娘子家最后一点血汗钱。” “可恶!”谢小桃紧紧攥住了拳头,因为过度用力的缘故,一双小手上几乎已经失去了血色,“他们居然想出了这样歹毒的计谋!” 琅少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能想出这么歹毒的计策的人才是最为可恶的!那个陈玉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看那个陈玉寒总是以一副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形象示人,其实不过是他用来蒙蔽外人的眼睛的障眼法罢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然而却没有人会想到在那一副温润如玉的皮囊之下,其实是一个腐烂的心,而且还是一颗腐烂到极致的色心! 被他玩弄过的女人就算把手指、脚趾都加一起也数不过来。在陈府,不甘心受辱寻短见的年轻丫鬟更是不在少数。每当丫鬟自杀以后,陈玉寒便会命令他们三人负责处理尸体,每次事成以后都会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金。而他们三人手脚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主儿,不但爱偷陈家的东西,还将过错赖到丫鬟的身上,可怜的丫鬟便成了替罪羔羊,幸运一点的受一顿皮鞭也就算了,不幸的就会成为被陈玉寒玷污的女人之一。 “他做的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怎么就没有人管吗?”不是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吗?谢小桃不明白那个陈玉寒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呢?难道说这陈家人都是善于伪装之辈,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 “怪就怪他们做事做得太过小心,加上陈玉寒给人的印象又好,寻常百姓又怎么会想到这些呢?”琅少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到底,陈玉寒就算再如何可恶,关上门后毕竟也是陈家自己的事情,外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哼,果然与陈玉珍处理问题的方式如出一辙!谢小桃的心底写满了鄙夷,鄙夷着他们这种当人一面,被人一面的做法! 有一句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相信你们能一直伪装下去!谢小桃咬牙发誓,一定会给陈玉寒一点颜色瞧瞧,不但是为了采莲,还是为了她与陈玉珍之间的那点“渊源”! “小桃花,你想不想看看那三人一共积累了多少钱财?”或许是觉得气氛变得太过凝重了,琅少便主动岔开了话题。 “能积累多少呢?”谢小桃好奇道,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她的手就被对方牵了起来。 两人牵着手向着那个山洞跑去,因为借了琅少内功的力道,所以,谢小桃也跑得飞快,快到叫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飞。 只用了不到两盏茶的时间,两人便是跑到了目的地。 看着满山洞的财宝时,谢小桃真有些吓傻了眼的感觉。她没有想到这三人居然会藏下这么多的金银财宝。 见着谢小桃目瞪口呆的样子,琅少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震惊吗?”顿了顿,又道,“我要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那三人所贪之物,你会信吗?” 谢小桃更为惊讶了。那三个人不过是宅院里的家仆,就算是受少爷的赏识,也绝对不可能存下这么多财宝的啊! “就知道你会不信,要是换做是我,我也不信。”所以,才有了后面更为凶残的拷打逼问。琅少笑着将后半句话藏在了心底,“但是,在我的循循善诱之下,他们还是告诉了我实情,原来这里大部分的钱财都是他们从一个地洞偷出来的。” “地洞?”这落霞山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会专门挖个地洞藏金银珠宝吗?而且看样子,里面所藏的金银珠宝数量不菲,“难不成你已经打探出了地洞的方位?” “倒是打听到了,但那三人说了可能是因为他们拿了太多次的缘故,被洞主发现了,等他们再去的时候,地洞的入口已经找不到了。”琅少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他倒是不介意派人去打探打探地洞的虚实,既然是个洞就不会凭空消失的,说不定他也能发一笔横财! 谢小桃并没有打扰琅少的白日做梦,趁着他闭嘴的时候,认真地思考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做。 既然借着讨要聘礼向采莲施压这件事里还有陈玉寒一份,如果对方发现自己的三个得力手下不见了,一定会急疯了,就算不着急,也不可能做到不痛不痒的,说不定还会对采莲下手,从而引琅少再次出手。 不行,明日一定要说服采莲和她奶奶尽快离开!谢小桃暗下决心,却是不知道在她还没有见到采莲以前,陈家人已经抢在前面出手了。 282对簿公堂 再次见到采莲的时候是在县老爷的府衙,而告状之人正是陈家公子陈玉寒。 才一听闻消息,谢小桃、琅少、秦楚衣三人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府衙,刚好看见了双方对峙不下的样子。 那陈玉寒的脑袋不知道是被谁打破了,用白布裹得厚厚实实的,尽管如此,还能隐约看见从里面渗出来的斑驳血迹,看样子是伤的不轻。正是因为如此,才被县老爷特许坐在堂下的。 而现在他旁边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是陈府的管家,看样子也是受了伤,正在向县老爷复述整件事情的经过,当然在复述的时候,是把所有过错都怪罪到了正跪在地上的采莲身上,“老爷,因为这女人迟迟不肯归还我家的聘礼,我和少爷便是跑过去,询问情况。我家少爷还想着是不是采莲家有什么困难需要用钱,如果真的是遇到了麻烦事,就出手帮她一把,毕竟,也曾经是我们陈家亲自上门求过亲的,哪曾想那个女人不但不领情,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我家少爷动手,瞧瞧,把我家少爷打的!头都打破了!”说完,他才说到了自己,“而我的身上也有被那女人弄伤的多处伤痕。”唯恐这样说别人会不信,在说完之后,管家便是把自己的胳膊上的伤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他恶狠狠地瞪向了采莲,眼底里尽是凶光。 跪在地上的采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发髻松散,衣服也显得凌乱不堪,不知道是在与他们发生争斗的时候弄乱的,还是另有其他隐情。 一个坐着,一个跪着,早已注定采莲的弱势,所以被抓过来以后,除了低声啜泣外,一点办法都没有。听见陈家管家如此污蔑自己,采莲连忙开口替自己辩解,“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对你们动手!是你们……”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好像什么?”陈家管家挑起眉毛,反问道,见着采莲不说话了,他又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家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有一百条命都赔不起!” 听到这里,坐在那块写有“明镜高悬”的公案后面的县老爷猛地一拍惊堂木,对着众人训斥道:“吵什么吵!在公堂之上就这样吵吵嚷嚷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县衙老爷,还有没有我大越的律法规矩?”这话果真奏效,未等声音完全落下,原本咄咄逼人的陈家管家立刻噤了声。 没有人再说话了,甚至连堂外围观的百姓都没有人敢发出声音,哪怕是一个细小的鼻息声。全场,鸦雀无声。原本脸上写满了盛怒的县老爷便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敛起了不该有的表情,向堂下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家管家对着县老爷作了作揖,“青天大老爷,一切就如同我刚刚说的一样,是这个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人!” 县老爷立刻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采莲,居高临下的姿态叫对方不免生出了几分畏惧之意,“是这样的吗?” 采莲怔了怔,迟缓地回答:“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我家少爷头上的伤又如何解释?”陈家管家质问道,好像不把采莲问得说不出话来,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嗯?”县老爷发出一声不悦的声音,用眼神警告着陈家管家,然后向采莲询问,“本县问你,陈家少爷头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是……”采莲的语气有些犹豫,思忖了好半晌才缓缓地说,“是他自己撞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的缘故,整句话听起来都显得那么绵软无力,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跑了似的,根本站不住脚。 “你胡说!我家少爷没病没傻的,怎么可能会自己给自己撞出了这么严重的伤呢?”陈家管家愤愤道。 “咳咳……”县老爷假装咳嗽起来,见着管家没有再说话,便是没有深究对方的扰乱公堂的过错。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采莲的身上,“本县问你,陈家管家身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是,是……”采莲还是犹豫,和刚刚一样,也是沉默了很久,才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是他自己用剪刀弄伤的……” 声音一出,全场哗然,全都是来自堂外围观的百姓,而且是一头倒的将过错怪罪到了采莲的身上。 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会傻到用剪刀往自己身上戳的吧?更何况,陈家管家也没有这样做的道理啊。 “啪,啪,啪……”又是三声惊堂木敲击在桌案上面,发出三声震耳的声音。 县老爷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由得笑了起来,却是皮笑肉不笑。他不解地问:“这个世上还有人会往自己身上添伤口的吗?” “真的是这样的。回禀青天大老爷,民女说的句句属实。是陈家管家为了诬陷民女,才在他家少爷的授意下,拿着剪刀往自己胳膊上戳的。”这一次,采莲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尽管流利顺畅,却仍是无法叫在场的每一个人相信她所说的话。 “诬陷?他们为何要诬陷你?”县老爷真是听不明白了,不但是他,就连混迹在人群中的谢小桃他们三人也是听不明白了。采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民女而已,犯得着叫陈玉寒和管家宁可自残也要栽赃陷害吗? “是……是因为陈家少爷……”说到这里,采莲喉咙一酸,竟是发不出声音了。她顿了顿,眼底便是染上了一层羞愤。她指着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的陈玉寒,指责道,“是这个禽兽借着讨要聘礼的机会,打算趁机轻薄我……”女人的名节最为重要,要一个女孩子当众说出这样的难以启齿的话,到底需要多少勇气?要不是被逼急了,谁又肯如此说呢? 听到采莲这样说,秦楚衣的心头猛地一紧,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般地痛,疼惜着那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的弱质女流。 “轻薄你?笑话!”陈家管家的脸上也是愤懑难挡,“我家少爷待人一向温文有礼,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禽兽事?再说了,凭我们陈家的实力,要给少爷找个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如此饥不择食吗?”管家的声音严厉且狠辣,字字句句都如一把把尖锐的锥子,直直的向着采莲心头最为柔软的地方冲去。 说完,陈家管家又看向了县老爷,“老爷,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家少爷想对她图谋不轨,为何还要退亲呢?” “是啊,拜了堂,成了亲,还不是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啊。”外面有百姓附和着他的声音道。 “陈家少爷的为人咱们也是清楚的,这二十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子行为不端呢?”另外一人也是认真地分析着,“再说了,像采莲那样被退了轿的女人,值得陈家少爷不惜搭上自己的名誉,也要得到吗?” “就是说呢!我听别人说,采莲之所以会被退轿是因为在成亲以前就不是完璧之身了……”这样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射到湖面上一般的效果,“噗通”一声,便是惹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种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又有谁还会再向着采莲呢? 听着那一声盖过一声的指责与谩骂声,采莲更是觉得委屈莫名,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一阵呜咽。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人一口唾沫,都足以将她淹死了。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除了哭泣以外,她真的是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抑或是她想说,却是无法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话语,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 “够了!”在一片“热闹”之中,一个气愤的女声忽然蹦了出来,是秦楚衣。她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下,缓缓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指责道,“你们这群人还有没有是非观念,居然对着一个弱女子说出如此不堪的话!知不知道名节对女子的重要性啊?”虽然采莲现在的的确确不是完璧之身了,但也不能代表她就不是一个洁身自爱的好女孩了。 “重要性?”有人嘲笑着作出回应,“这位小姐,是她自己拿名节说事的,我们也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言外之意是在说,是采莲不知廉耻在先,又怎么可以怪他们言辞犀利呢? “够了,瞧你们一个个落井下石的嘴脸!”琅少也是站了出来,“试想一下,今日跪在地上的女子是你们的姐妹或者亲人,你们还能如此坦然的说这些风凉话吗?” 他一出场便是吸引了正在一旁无病假呻吟的陈家少爷的注意。以往,他见到最多的都是一些唯唯诺诺的小丫鬟,抑或是如秦楚衣那般的闺阁小姐,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不但容貌出众,气质更是不同一般,七分傲气,三分媚,真真是特别的很。 “大胆!”陈玉寒的心思变化,县老爷并没有注意道,他只是看见了两个穿着普通的女子相继跑到了他的堂下闹事。“何人居然敢在堂下滋事?还有没有王法?”若是今日,他不给这两个胆大的女子一点颜色瞧瞧,那他这个堂堂县老爷还要不要在戚川混了?“来人……”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原来李大人在审案啊?”一个男人的声音飘了进来,端的是沉稳大气,细细辨识,还能从中辨出几分嘲讽的意味。应着声音,两男一女从外面徐步而来,气度皆是不凡,特别是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才一出场就惊诧了众人。 原本还安稳坐着的县老爷在见到来人后,差一些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这人…… 283针锋相对 这人……这人不会就是那位名声在外的荣王爷储沂轩吧?县老爷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复又将那张堪比谪仙降世的脸瞧了个仔细,越看越像三天前朝廷发送下来的画像上的美男。当时,他还在想这个世上真的有如此出尘脱俗的男子吗?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画像上所绘制的根本不及本人绝世的神韵万分之一。 看着县老爷如此痴愣的模样,阿夏的心底闪过一丝鄙夷。活该你做了十几年的官,还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我家爷好歹也给太妃守了一年孝,但凡你长点心,去拜访一下,就不会有现在的尴尬处境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事也怪不得县老爷目光短浅。当时,荣王爷储沂轩被派过来守孝期间,谁都猜测这是失宠的征兆,谁也没有意料到在他重回上京以后,竟然大受皇上称赞,夸其孝心所诚,再一次成为上京城的风云人物之一。 在县老爷发愣的空档儿,荣王爷储沂轩对着身测的阿夏递了个眼色,对方便是心领神会的朝着公案走去,递出了代表他们身份的信物庚帖。 县老爷还沉浸在吃惊之中,却还是拿起庚帖翻看了起来,其实,就算不用看庚帖,他都可以确定来人的身份了。放眼整个大越,还有谁会长出这么一副天怒人怨的完美脸庞呢?但就算是单纯地做做样子,他也是要象征性地看一看的,至少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看完以后,县老爷便是立刻站起了身子,跑到储沂轩面前,对他行了一个下级官员对上级官员才有的大礼,动作标准,态度恭敬,活脱脱一副狗奴才样儿!“下官不知荣王爷到访,有失远迎,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李大人言重了。”储沂轩客气地应付着。他一向都是不太喜欢同人打官腔,更没有热情去刻意套近乎。一番寒暄之后,便是把问题绕道了公堂之上。他道,“既然李大人在审案,就没有怪罪的道理了。” 县老爷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还好,这位风光正盛的荣王爷没同他这个小小的芝麻县令计较,否则这怠慢之罪,就够他受的了。“王爷真是目光敏锐,观察入微。下官正在审理一桩小案子。” 储沂轩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小案子?看起来蛮热闹的。不知可否允许本王旁听呢?” 呃……县老爷更为尴尬了,只觉得头顶多出了一片厚实的乌云,密密实实遮盖住了所有亮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叫一个官位比他大的人在一旁旁听,不是一件好事情,但对方既然已经开了口,他这个小小的显灵又怎好拒绝? “王爷客气了,您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县老爷说,声音却是越来越小,说完,他便是吩咐人搬来了椅子。 没错,储沂轩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这个消息他三天前就已经知晓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前一天来到戚川。这一提前,委实是叫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县老爷的声音虽小,但对于自小便练习耳力的琅少来说,却是听得真真切切。她敞开嗓门哭诉道:“请钦差大老爷为民女做主。” 这一声吼把县老爷吼回了神,斜眼撩了琅少一眼,甚是不满意对方这种无病假呻吟的做法。他对着储沂轩拱了拱手,主动为自己解释道:“王爷,这女子与本案并无直接关系,还私闯公堂,藐视王法履历,下官正准备好好处罚她呢!”不但是准备罚琅少,还包括秦楚衣。 可琅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又岂能叫人随便想惩罚就惩罚的?刚刚储沂轩没来时,罚不了,现在储沂轩来了,就更不可能叫对方得逞。“你胡说,你连问都没有问过,又怎么会知道我与本案无关呢?”言辞之犀利,叫县老爷一时答不出来。 储沂轩看了看县老爷,见到的却是极为不自然的脸。他没有理睬,只对琅少道:“那你说说你与本案有何关系?”不咸不淡的语气完全叫人听不出来他是在审案,还是打算和稀泥。 “回钦差大人的话,堂下的女子与民女认识,依照民女对她的了解,是绝对不可能打伤两个大男人的。”琅少认真地回答,说的时候,特意加重了那个“大”字,生怕别人听不清楚似的。说完,他看了秦楚衣,正打算把她一块拖下来,以增加自己的话的可信度,哪曾想只看了一眼,便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楚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丰神俊逸的美男子的身上,看着看着,心里便有一块地方在隐隐作痛。有他在的地方,她始终还是移不开目光,只是对方从进门以后就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时隔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是一样,一个不由自主地追随,而另一个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一股酸涩从眼底蔓延开来,涨得秦楚衣只想落泪。她紧紧抿住了嘴唇,生怕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出丑。已经没有尊严可言了,难道还要叫对方觉得自己是那种除了倒贴就没有人要的可怜女人吗? 这时,陈家管家也不甘示弱地站了出来,“你说不是就不是吗?那我和我家少爷这一身伤从哪里来的?”说着,又如同炫耀一般的把自己的伤再一次暴露在众人面前。 “笑话,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把两个男人打伤?”琅少反问。 “弱女子?你是说她吗?”陈家管家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采莲,“能把我们伤成这样的女人,也可以称之为弱女子吗?”他说得是那样的理直气壮,好像采莲把他们两个大男人伤成这样是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储沂轩挑起了眉梢,放眼整个大越,也只有他才能把眉头皱得这般好看。皱着皱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本王才来到戚川没多久,还没有弄清楚案子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就这般着急为自己辩诉了吗?”说着,他转过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侧的县老爷,“李大人,这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县老爷刚想开口回答,却是被储沂轩的声音打断。 储沂轩道:“既然两人都在,不如就叫他们再复述一遍吧。李大人,你没什么意见吧?” 堂堂荣王爷都已经发了话,他这个小县令哪里还有反对的可能?县老爷摇头,“没……没意见……” 储沂轩的唇角微微向上一扬,好像是在说:“很好。” 他对着县老爷礼貌地笑了笑,寡淡的笑容叫人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就劳烦李大人当着本王的面再审一遍了。”声音落下,便是坐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太师椅上。 见状,县老爷也只好坐回到公案椅上,重新开始审问起来。 “啪——” 随着惊堂木拍在公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全场变得鸦雀无声,没有人再小声议论,皆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却是落在了那位随意地坐在太师椅上的完美男人,不但是因为储沂轩的容貌出众,还是因为在戚川这个小地方,从来都没有什么大官来府衙旁听。 因着是陈家人敲响的鼓,所以,县老爷先是向他们询问情况。 陈家管家虽然觉得有些口干,但还是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可能是有了第一遍的草稿的缘故,这一遍听上去更是显得丰满了不少,绘声绘色,真假难辨。 “不,不是这样的……”采莲反驳道,换来的却是一声惊堂木拍案的声响。 “李大人,难道接下来不该问问这名叫采莲的女子吗?”储沂轩困惑地问。 县老爷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惊堂木拍得的确不是时候。他吞吐地解释:“没……下官是觉得这女子目无法纪,不知礼数,想提醒她一下。” “这女子的确是心急了些,不过不影响审案。”储沂轩淡淡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又道,“李大人继续吧。” 县老爷点了点头,“采莲,对于陈家管家的话,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事情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采莲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那是怎样的?他们这一身伤又是如何而来?”看样子,县老爷好像很着急。 “是……是他家少爷想要轻薄我……”尽管已经说了一遍,但再一次说的时候,采莲还是觉得这种话难以启齿。 “谁?”县老爷明知故问。 采莲咬了咬下嘴唇,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陈玉寒,“就是他,陈家少爷陈玉寒!” “这话你也好意思说?想嫁到我们陈家的女子多不胜数,我家少爷凭什么要轻薄你这种残花败柳?”他说得声音很大,似乎不打算再给采莲留什么面子了。 采莲的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琅少忍不住接了话,“残花败柳?别忘了当初是谁亲自跑过去下聘的!” “是,当初是我们陈家去下聘的不假,但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女人竟然如此的不知廉耻……” “管家,住口……”一直久未开口的陈玉寒终于发出了声音,很是不满意管家当众揭人短的做法,“这关乎到一个女子的名誉……” “少爷,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打算为这个女人隐瞒吗?”陈家管家愤愤道,然后向县老爷禀报道,“大人,这女人在嫁到我们陈家以前就非完璧之身了,为此我们才迫不得已退了轿。本来想好聚好散,哪曾想这个女人居然动手伤人!” 全场骚动,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那一句“非完璧之身”,众人纷纷指责采莲的不知廉耻,甚至连案件的重点都忘记了。 谩骂声中,采莲强忍着的酸楚终于爆发,“你胡说,我分明是被那个禽兽玷污了清白!是你们陈家不但诬陷我,还把轿子退了的!”她站起身子,扑向了陈家管家。 陈家管家迅速反应,脚下踉跄,向后倒去,然后同县老爷道:“大人,您也看见了吧?此女子力气堪比男人,刚刚我和我家少爷就是这样被她伤了的。” “你胡说!分明是你家少爷准备对我……你怎么可以颠倒黑白呢!”采莲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了,若非是官差拦着,恐怕又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了。 “胡闹!大胆刁民,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县老爷把惊堂木拍得啪啪响,原本是想责问采莲,在她眼中还没有人他这个县令老爷了,但转念一想,堂上还有一位王爷,便是改成了王法。他甚是不悦地看着采莲,哪怕对方已经泣不成声,却丝毫没有勾起他的半点同情,“证据确凿,依本县所见,就是你这样的悍妇动手伤了陈家少爷和管家的!” “大人,怎么就证据确凿了?”琅少甚是不瞒地问,“这还没有问出来什么,怎么就要定采莲的罪了?” “还用继续审问吗?”县老爷的语气也不客气,他反问道,“刚刚所有人都看见了,是采莲将管家推倒在地的,你还要说她是一个弱女子吗?”在他们的认知里,能将一个精壮男人推倒的女子,是绝对不可能再被人称之为弱女子的。 而陈家管家也很应景地发出了呻吟,好像是被伤得不轻。 “大人,刚刚是采莲把管家推倒在地不假,但也不能证明什么啊?毕竟导致这样的结果有诸多因素,说不定采莲只是轻轻一推,而恰好管家没有站稳呢?”琅少为采莲辩解着,但这样的说辞又岂能叫众人信服? “恰好?你也说是恰好了,还打算叫本县网开一面吗?”他要是把这种话认定为采莲无罪的依据,那他这个七品芝麻官就不要当了。他看向在旁听着的储沂轩,“王爷,这案子已经一清二楚了,依下官所见,完全可以结案了。” “好像是这样吧,但本王总觉得好像她们还有其他的话要说,这样草草结案,恐怕会叫人污蔑说是草菅人命。李大人,你认为呢?”储沂轩问。 “那王爷的意思?”县老爷一时之间拿捏不好分寸。 “李大人,是你在审案,本王只是个旁听的。” 一滴汗珠从县老爷的额角落下,这个荣王爷摆明了是来捣乱的。他敢怒不敢言,又一次看向了琅少,“好,本县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叫你拿出证据证明陈家少爷和管家身上的伤不是采莲所为。” 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当时就只有他们三人在场,陈玉寒与管家狼狈为奸,只剩下采莲一个人孤立无援。琅少纵然巧舌如簧,又怎么可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采莲的清白呢?特别是在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采莲将陈家管家推倒在地以后。 “还废什么话啊,直接定了那荡妇的罪不就完事了吗?”堂外有人直接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在他们的眼中,不贞的女子做什么都是错! “我可以证明采莲的清白!”在一众非议声中,一个清朗的女声响了起来。谢小桃抬步走出了人群,站在了公堂上。 284拿出证据 县老爷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才从人群里钻出来的谢小桃,心道: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 他细细地打量着谢小桃,虽然面前的女子只是穿着寻常人的衣服,却是依稀能从她那瘦瘦小小的身材里看出几分不同寻常。这不单单是对于谢小桃,还包括琅少与秦楚衣。 奇怪,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三个人,怎么都齐刷刷站在了采莲这边?县老爷满腹狐疑,“堂下又是何人?” “民女苏云锦!”谢小桃一字一顿地说,虽然她极其不想告诉别人这个名字,但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身份才最有震慑力,不是吗?换句话说,如果连她自己都不愿意说这个名字,又如何能将自己的名号打响呢? 不过,戚川到底比不上上京城,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寻常百姓鲜少能知道像谢小桃这样不常露面的女子的身份的。 所以,在谢小桃说完以后,并没有引起多少轰动,甚至连县老爷都没有想起这个苏云锦是何方神圣。 县老爷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只不过是个普通女孩子而已,更何况她自己都称自己为民女了,又怎么可能是什么重要人物?再说了,这里是戚川,又不是上京城,哪里容得下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啊? 谢小桃挺直腰板问:“大人,如果民女能拿出证据,是不是就能放采莲回家了呢?” “除非你能证明她的清白!”县老爷严肃地说。 “要证明采莲的清白又有何难?”谢小桃自信地笑了笑,笑容干净无瑕,却又是那样的叫人不容质疑。 长东看着谢小桃,眼底多了一丝疑惑,却是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疑惑之际,余光刚好看见前面坐着的储沂轩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便是把注意力又移到了自家主子的身上。按照他的想法,如果自家主子真的想帮助谢小桃,就该挺身而出,而不是如此悠闲自得地坐在椅子上看戏。 “你要如何证明?是有人证,还是物证?”县老爷逼问道。 谢小桃莞尔一笑,“人证待会儿便有,物证的话倒是可以拿出来。” “那还不快些拿上来!”县老爷不太喜欢谢小桃这般拐弯抹角。 “大人,物证我并没有带在身上,所以需要……”谢小桃淡淡地说,只是还没有说完,就被县老爷不悦的声音打断了。 “大胆!你这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吗?”县老爷斥责道,甚是不喜欢谢小桃这般玩笑的态度。他看了储沂轩一眼,发现对方好像很无聊地摆弄着手指头,便是厉声喝道,“你藐视公堂也就算了,还耽误王爷的时间,是谁给你的胆子?” “嗯?”听闻此言,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指头的储沂轩略显迟缓地抬起了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县老爷,“李大人此言差矣,本王虽贵为王爷,但也大不过王法律例,你这样说岂不是要害死本王不成?” 呃……县老爷尴尬地赔笑,“王爷提醒的是,方才下官只是觉得王爷舟车劳顿,才来到戚川便来旁听问案,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而已。” “那李大人的意思是在责怪本王多管闲事了?”储沂轩反问,言辞不怒自威。 又是一顶高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此时此刻,县老爷已经被它们压得抬不起头来了,同时也恨透了自己的口无遮拦,这就是典型的嘴给身子惹祸!“王爷,下官没有那个意思……” “玩笑话而已,李大人莫要紧张。”储沂轩兀自笑笑,浅淡的笑容根本不及眼底,他又摆弄起自己的手指头,好似随性地说,“说实话本王倒是很好奇这个女孩儿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证据来证明她朋友的清白。” “是,下官这就去审案。”县老爷连忙拱手道,然后站直身子看向了谢小桃,“你到底需要什么,才能把证据拿出来?” “需要大人与众位随小女子亲自走一趟。”谢小桃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以叫她害怕一般。 “你……”县老爷甚是无语,从他坐上这个县令之位之日起,还从来没有百姓敢如此同他说话,更别说开口请动所有人了,“大胆刁民,你到底在胡闹什么?信不信本县治你一个扰乱公堂的罪名?” “大人莫要动怒,因为事发突然,民女也是听到了消息便匆匆赶了过来。若是大人肯听民女的话,叫大伙跟着民女去采莲家中走上一遭,民女定然会把证据呈上来。”谢小桃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县老爷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嘲笑的意味,“这么说,你根本就拿不出什么证据了?之所以叫我们大伙陪你去采莲家,无非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证据这种东西当然是去事发现场找才对。大人还没有去,又怎么会知道我们拿不出证据?”这一次说话的是琅少,她向前走了一步,用半个身子挡住了谢小桃,似要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谢小桃明白琅少的心意,却是没有领情。这个时候,如果她畏惧,哪怕只是一点点,采莲都可能会蒙上不白之冤。采莲已经够可怜的了,难道还要被陈家人拖下水不成吗? 见着谢小桃从琅少的身后走了出来,储沂轩的脸上闪过一丝赞赏的笑,笑容很短暂,稍纵即逝。他开口问道:“本王只问你一句话,若是我们大伙跟随你前往采莲家中,你就一定能拿出证据证明采莲的清白吗?” “王爷,若是民女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又岂敢调动所有人呢?”谢小桃微笑着反问,这样的从容不迫,足以叫所有人震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个个子小小的小老百姓居然敢同当今风头正盛的荣王爷如此说话,只是这些愚昧的百姓却不知道这两人已经见过不止一次面了,当然也不会知道在秦楚衣负起跑开的那一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居然敢对荣王爷动怒,还因为气愤说出了一些过格的话。 “那好,本王就叫大伙跟着你走上一遭,可若是你拿不出有力的证据,那就别怪本王治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了。”储沂轩爽快地答应了,恩威并施,连丑话也一并说在了前面,真真是一碗水端平,完全寻不出一丁点的袒护之意。 “民女明白。”谢小桃微微颔首。 就在众人准备动身之际,陈家管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王爷、大人,恕小人直言,我家少爷身负重伤恐怕禁不起如此折腾啊。”真不知道是真的在担心他家少爷的伤势,还是有意阻止众人前往出事地点。 “经不起折腾吗?我看他坐了这么久都没有事,完全就是经得起折腾啊。”琅少在一旁接话道,阴阳怪气地问,“莫不是你做贼心虚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陈家管家指责道。 琅少挺了挺胸脯,在架势上盖过了对方一头,“这里又有你说话的份吗?再者说了,你家少爷不过是个寻常百姓,有什么资格和王爷平起平坐?”他把后面四个字咬得尤为的重,很是顺利的便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陈玉寒的身上。 陈家是地方的富贵世家,连县老爷都要卖几分薄面,加上陈玉寒身上又有伤,被赐了座也是理所当然。戚川的百姓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如今堂上坐着的并非只有陈玉寒一人,还有堂堂的荣王爷,同样都是坐着,但感觉却是不一样了。 试想一下,一个平头百姓要有多大的胆子才能端得起与王爷平起平坐?此时,原本还坐得舒舒服服的陈玉寒突然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只觉得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烫得要命。他该起来吗?可在来的时候,他分明说自己头晕站不起来啊。 这般坐立不安的模样自然是没有能够逃得掉储沂轩的眼睛,不过,他倒是没有着急定陈玉寒的罪名,“看你家少爷那副羸弱的样子,想必也站不起来了。李大人,就暂时把他请到县衙里休息吧。” 谢小桃的心头充满了鄙夷,而秦楚衣那边也对储沂轩失望透了。这个荣王爷才从边陲回来多久,就把这些官僚营生的招数学了个透彻。 秦楚衣黯然神伤着,如果太妃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儿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指不定要多伤心呢!看来为了能够在官场上更好地生存下去,荣王爷已经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偷偷捏住了裙裾,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件事——这样一个把富人和穷人区别对待的男人,不值得她再去念念不忘! 如此一想,秦楚衣的心便真的没有刚刚那般痛了。这一刻,她终于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是她固执的将对方想得太好了以至于叫自己弥足深陷,不能自拔。 秦楚衣搀扶起采莲,在衙役的看管之下迈过了府衙的门槛。而走在她们前面的则是谢小桃与琅少。 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琅少把身子往谢小桃的那一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小桃花,你真的能拿出来证据证明采莲的清白吗?”虽然在公堂之上,谢小桃说得是如此的信誓旦旦,但琅少的心底还是没有什么底气,毕竟出事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在场,有没有证据还要另说呢。 谢小桃摇头,看来了解她的人恐怕非琅少莫属了。她也是同样很小声地回答:“的确是没有,所以一会儿就需要你来帮我了。” “你打算弄虚作假?”琅少狐疑地问,但想到要伪造证据,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兴奋。他倒是很好奇谢小桃打算如何作假呢。 谢小桃还是摇头,“不是作假,而是……”说着,她也是往琅少的身上贴了贴,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啊?这行吗?”琅少有些怀疑。 “行不行的,全在你的身上了,就看你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跑出去了。”说着,谢小桃递给了琅少一瓶药,“这药是我新配制出来的,只需要一个时辰便消除身上的淤青,待会儿,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的,但不会太久。” “我明白,我也会尽快的。”琅少有些犹豫地接过了药瓶,想到这么好的一瓶药就这么白白糟蹋在不该享用的人的身上,琅少的心里便是憋了一口恶气,却又是如此的无可奈何,这毕竟还牵扯到采莲,牵扯到谢小桃和秦楚衣。 长东从浩浩汤汤的大队伍后面穿过,刚好看见谢小桃和琅少唧唧歪歪的样子,眉头便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走回到储沂轩的身后,只是那紧紧揪在一起的眉心却怎么也都舒展不开了。 看着长东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阿夏好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仇大苦深的模样啊?” “没什么,就是想不明白主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长东不是一个擅于说谎的人,同时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家主子不能像琅少一样光明正大地出手帮助谢小桃,“他做的这样隐秘,别人怎么可能会领情呢!” 只稍稍一想,阿夏便是明白了长东的烦恼源自于什么。她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呆瓜,你没看出来咱们爷是在考验苏小姐吗?” “是考验吗?我可没看出来!”长东不依不饶道。 阿夏更加无语了,不过想想也是,这种不动声色的考验又岂是长东这种长了眼睛却没有长脑袋的人能轻易看穿的?如果连长东都看出来了,那恐怕是个人就都明白了。“咱爷是想看看苏小姐到底有没有传言的那般聪明!”如果谢小桃够聪明的话,就算没有人帮她,也依然能够解决采莲的这个棘手的问题。 就在阿夏闭上嘴巴的那一瞬间,走在他们前面的男子忽然停住了身形,颀长的背影遮住了全部的光亮,吓得他们心神一颤。 就在阿夏暗叹自己多半是被长东这个呆瓜连累的时候,储沂轩却是把长东召到了自己身边,几句耳语之后,长东便是领命离开了…… 285新的证据 见着长东走远了,储沂轩又把阿夏叫到了自己身边,“长东不是一直都夸你聪明么,你不妨猜猜长东这一次离开所为何事。” 阿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了储沂轩,却发现对光只是专注地凝视着远处的风景,根本没有看她。心底的那份小忐忑也就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低头道:“阿夏不敢妄自揣测爷的心思。”尽管她曾经无数次揣测过了,但如今这个时候却是不敢。她可不想被储沂轩像惩罚长东那样罚去后院做半个月的杂碎事情。 储沂轩微微眯起了凤眸,却是挡不住从那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光亮,仿佛任何事情都瞒不住那样一双如宝石般闪耀的眼睛。“恕你无罪。” 既然对方都如此说了,如果此时阿夏还什么都不肯说,恐怕要受责备了。她沉默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王爷派长东去办事,应该是与这个案情有关系的事情。”别看这是一句废话,却是最好的开始,“苏小姐那边有琅少了,想必爷不会再派人手过去了。”更何况谢小桃是一个戒备心很重的女子,长东就是想插进去,恐怕对方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就算勉强插了进去,依照长东那愚笨的脑袋,不捣乱已经是万幸了。“阿夏猜测,爷可能是想派长东去陈玉寒那边了解情况。”说是了解情况,实则是去监视,毕竟所有人都离开了府衙,难保陈家人不会搞什么小动作。 储沂轩的脸上擒起一丝满意的笑容,只是还没有等到对方察觉就已经消失不见。他又问:“那你说,他能办好这件事吗?” 额?长东的脑子虽然不太灵光,但像监视人的这种小事,绝对是绰绰有余的。阿夏有些想不明白储沂轩为何会这样问,但稍稍一想便又隐约猜测出了对方的顾虑。她主动请缨道:“爷,阿夏这就去追长东。” “那件事交给长东足够了,你还有另外的安排。”在阿夏准备离开以前,储沂轩及时叫住了她,如同刚刚一样,在对方的耳边简单地交代了两句。 阿夏微微颔首,便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储沂轩的身畔。与大伙一块儿走到了采莲所住的那间破土坯房。 才一停下脚步,县老爷便是迫不及待地开口问:“如今我们大伙已经到了,你是不是该把证据拿出来了?” 随着县老爷的声音落下,所有人的注意力便是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琅少已经趁着这个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跟随在储沂轩身边的那个红衣婢女也不见了踪影。 谢小桃凝眉看着县老爷,不疾不徐地说:“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大人为何不问问两位当事人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民女相信大家一定很好奇采莲是如何把陈家少爷和管家弄伤的。” “都已经问了两遍了,还要再问一遍?”县老爷挑眉问道,神情里尽是不悦。“这样做不觉得多此一举吗?”不但是多此一举,简直是浪费别人时间! “大人此言差矣,当时的两遍尽是口述而已,如今却是在现场,再重复一遍的效果又岂是两遍复述能轻易达到的?”谢小桃从容的做出解释,“就好像是说书与唱戏似的,我想如果可以选择,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去看戏而非听书吧?” “听书?唱戏?这未免扯得远了些吧?”县老爷不免笑了起来,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他黑着脸说,“要看戏去戏园子。这里是在办案,没空跟你瞎胡闹!” “胡闹吗?本王倒是觉得听上去很有趣。”储沂轩迈过了门槛,走了进来,使得原本就不算宽敞的房间变得更为狭小了。 呃……县老爷的额角渗出一滴冷汗,天知道他有多想尽早结案,哪曾想这位荣王爷偏偏是个不怕麻烦的主儿,抑或说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是,下官这就去叫他们再复述一遍。”说完,他命人把陈家管家带了过来,“你也听见了,虽然你已经说了两遍,但我们对采莲是如何把你和你家少爷弄伤一事,还不太了解,不如就趁着现在在现场再来一遍。” 陈家管家下意识地看向了谢小桃,不太明白眼前的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到底打算做什么。不过县老爷既然也开口要求了,他也只得应着头皮再重来一遍,只不过这一遍又多了谢小桃的“特别要求”,要求他当着大伙的面把事情还原。 “大人,事情是这样的……”陈家管家有些犹豫,在脑海里把自己说的那一番供词回忆了一遍,然后道,“我和我家少爷本来是打算询问一下采莲家有没有什么困难的,哪曾想那个悍妇见到我和我家少爷拿起剪刀便向我们冲了过来。” “是冲了过来吗?”谢小桃见缝插针地问。 “是,就是冲过来了!手里还拿着剪刀!”陈家管家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那当时采莲在做什么,怎么就拿着剪刀向你们冲了过来呢?”谢小桃更加好奇了。 陈家管家却是没有能够立即回答上来,他停顿了片刻,终于是想到了如何解释才能把这个细节解释通顺,“当时,她在绣花!对,她在绣花!” “绣花啊?那她绣的是什么东西,又绣了什么图案?” “绣的是荷包吧?图案没有看清楚!”陈家管家敷衍道,“总之,见着我们进来以后,她就拿起身边的剪刀朝我们冲了过来。” 看着谢小桃三番两次打断管家的话,甚至还充当起他的指责。县老爷的脸上便又浮出了那股不悦的神色,他刚想打断,却是被一旁的储沂轩及时制止了。 储沂轩笑着道:“别忙着打断,本王倒是要看看这丫头究竟想干什么?” 县老爷看着储沂轩,不知怎的,竟是在对方的脸上读出了几分嘲讽,好像是在说:现在本王就给足她机会,叫她使劲儿折腾,若是一会儿拿不出证据证明采莲的清白,就有她瞧的。 如此一想,县老爷的心情便是痛快了不少,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继续看。 “这么说,就是在那个时候,你的胳膊被采莲刺伤的?”谢小桃又问了一个问题。 陈家管家再一次点头,“是。” “那你家少爷头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谢小桃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管家这才意识到,说了这么半天居然把最重要的一点给忘记了。他偷偷抹了抹额头,才发现上面已经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来说谎也是需要技术的。他吞了吞口水,“我家少爷是在躲避的时候磕到了桌子角,磕破了头。”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家少爷的头是被采莲弄破了的呢。”谢小桃兀自笑笑,好像是为弄清楚陈玉寒头上的伤与采莲无关而感到开心。 见着谢小桃的脸上漾起了欢喜的笑容,陈家管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开口,补了一句,“但我家少爷是因为她才会受伤的,若不是她用剪刀对我们动手,我家少爷的头又怎么会被撞伤?”说着,他指了指桌子角,“看,上面还有我家少爷的血迹呢!” 众人顺着陈家管家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是在那个破烂的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桌子角上发现了早已干涸的血迹。 县老爷走上前来,亲自审查了这个新发现的证据,然后对储沂轩禀报道:“王爷,的确是血迹。”这样的血迹足以证明陈家管家之言,还需要再盘查下去吗? 储沂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管家已经说完了,那就叫采莲也说说吧,免得别人说咱们办案有失公允。” 秦楚衣扶着采莲走了进来,采莲便是如同管家一样把事情原原本本重现了一遍,只不过她所说的是陈玉寒借着讨要聘礼为名,打算轻薄于她,还派了管家去外面把风。她宁死不从,将陈玉寒从自己身上推开,陈玉寒没站稳,便磕到了头。 陈玉寒因此恼羞成怒,动手扇了她几个耳光,这时听见动静的管家也闯了进来。两人便合计着将她送到府衙,为了增加说服力,管家还捡起了剪刀往自己的胳膊上扎了几下,从而便有了主仆两人身上的伤。 这样一番说辞刚好也解释了桌子角上的血迹,不过同时也说明了剪刀的事情——原本剪刀是在桌子上的,后来被陈玉寒一撞,给撞到了地上。 两人各执一词,恐怕很难从其中辨认清事情的真相,但作为案件的主审的县老爷则是更为偏向于管家之言,毕竟陈家是戚川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讨好他们总是没错的。“现在两方都已经说完了,你是不是该把证据拿出来了?” 谢小桃没有理睬他,看了看桌角,又蹲下身子,将地面好好检查了一番,才发现地面上也有一些斑驳的血迹。“咦?那是什么?”谢小桃发出疑惑之声,在谁也没看清的时候,便是把什么东西拾了起来。她对着众人晃了晃紧紧攥着的拳头,自信满满地说,“大人,证据我已经找到了。” 286兵不厌诈 看着谢小桃那一副自信的神情,陈家管家的心里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丝莫名的心虚。刚刚大家只听见了谢小桃发出疑惑的声音,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究竟发现了什么。 那个丫头手里莫不是真有什么重要的证据不成吗?想到这里,陈家管家越发忐忑了。 县老爷则是用一种质疑的目光打量着谢小桃,“既然已经发现了证据,还不快些拿出来!?” 谢小桃却是摇了摇头,“大人,这个证据现在还不能拿出来。” “为何?” “为了叫人心服口服。”谢小桃一字一顿地回答,咬字清晰,试图叫所有人都能听清。 “难道你手里的证据还不足以叫别人心服口服吗?”县老爷更加疑惑了,同时最后的那一点耐心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谢小桃却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继续道:“有道是众口难调。大人,就算是证据确凿,恐怕也会有人站出来质疑民女的。” 储沂轩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谢小桃,唇角不自觉地漾起了一丝浅薄的笑容。这个小丫头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吗?难道不知道一旦县老爷发起飙来,本王也是护不住她的吗? “那你要怎样才能把证据拿出来?”县老爷又问,这样冰冷的语气真的很可怕。 “民女想回到县衙再把证据拿出来。” “你!”县老爷终于急了,这也怪不得他,相信脾气再好的人,经谢小桃三番两次的戏弄,恐怕也不会再有什么笑模样了。“大胆刁民,你是不是觉得把我们这群人当猴子一般耍来耍去很好玩啊?来人,把她手里的东西给本县抢过来!” 声音落下,两名衙役便是向着谢小桃冲了过去,而谢小桃也是身体灵活的向后退了数步,并且把那只紧紧攥着的手藏到了自己身后。她壮着胆子呵斥道:“大胆!当着王爷的面,你们就敢对一个弱质女流动手动脚吗?”隔着两名衙役,谢小桃直直地瞪着那几乎怒发冲冠的县老爷,复又提高了语调,“大人,枉你还是戚川的父母官,你就是如此办案的吗?难道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吗?” “你还知道本县是戚川的父母官啊?就算如此,也不代表本县和一众乡里乡亲就该叫你如此戏弄!”县老爷也不客气地说,看样子不把谢小桃就地正法了,就难以消除心头之恨。 谢小桃已经退到了墙角,余光刚好瞥见了正气定神闲地站在县老爷身后的储沂轩,决定铤而走险,“戏弄?恕民女直言,恐怕只有愚昧无知的人才会觉得民女是在有意戏弄?大人大可想一想,如今这案子是有王爷旁听的,民女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戏弄王爷吧?如今王爷更是没有表态,足以说明他是默许了民女的提议的。”尽管她不太喜欢储沂轩,但如果能帮自己挡枪,她也是不介意冒险的。言之凿凿,除了向储沂轩寻求帮助外,同时还告诉其他人,堂堂荣王爷还没有开口说话呢,你们这些小角色瞎咋呼什么? 听见谢小桃把自己搬了出来,储沂轩微微一怔,噙在唇角的那一分薄笑变得更为真实了。小丫头,难怪你如此胆大妄为,原来是从这里挖了一个陷阱等着本王钻呢。 谢小桃都已经说了,只有愚昧无知的人才会觉得她是在戏弄大伙,倘若储沂轩也站在县老爷这一边的话,岂不是承认了自己也是没长脑子的蠢材?他慢慢地吐了一口气,对着谢小桃夸赞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既然你觉得本王是个聪明人,那本王就再纵容你胡闹一次,但你记住,如若到了县衙,你再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这后半辈子就在牢里度过算了。” 好狠!谢小桃抬眸凝视着储沂轩,并未没有在那张绝世的容颜上看出半分玩味之意,看样子对方是认真的,认真到叫她的背脊上不自觉地冒出了涔涔的冷汗。最狠莫过于帝王家,以前她一直觉得瑞王爷储沂烨够狠、够无情,却没有想过这个从马背上长大,踏着无数白骨归来的男人才是最厉害的一个。三言两语间,便是把她的后半辈子都安排好了。 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好似一张沾了水的纸,直直地贴在了谢小桃的面门上,使之无法呼吸。谢小桃愣了愣,旋即展出一道好看的笑容,“王爷,民女可以保证,只需要再给民女一个时辰,真相便会水落石出。” “那好,就从现在开始计时!”储沂轩也不客气,冷言吩咐衙役开始计算时间。 看着那始终都端着王爷架子的男人,秦楚衣真的是失望透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算是旧相识,虽然今天谢小桃做得是有些过分了,但储沂轩为何不可念在旧情的份上,帮她一把呢?就算是计时,难道不可以到了府衙再开始吗? …… 从山脚回到县衙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时间过半,留给谢小桃的时间显然不太多了。 如县老爷料想的一样,在回到府衙以后,谢小桃还是没有交出自己手里的证据。不过想到刚刚储沂轩那一番冷酷无情的话,县老爷便是耐着性子,叫其把这最后的半个时辰折腾完。 死丫头,本县就看着你如何自圆其说。说不圆满,就别怪本县对你无情了。此时此刻,县老爷的脑海里全都是十八种刑具的样子。他想如果不把那些可怕的刑具在谢小桃的身上轮番用过来,恐怕就难以消除今日所受的窝囊气,不但是她,就连跟她一块出来捣乱的人也要一并处罚了。 想着想着,县老爷这才发现琅少好像不见了,正欲寻找之际,却是被谢小桃的声音打断了。 “大人,如今我们都已经回来了,可否把陈家少爷请出来了?”谢小桃微笑着提议,这样的笑容哪里有大难临头时的慌张啊? 县老爷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对着衙役道:“去后院把陈家少爷请上来。” 片刻之后,那名便差遣的衙役重新走回到众人的视线,身后则是跟着需要人搀扶才能走稳的陈玉寒。 “陈少爷,刚刚采莲与管家又把事情说了一遍,现如今就差你的供词了。”谢小桃缓缓开了口,态度恭敬,并没有掺杂一丁点的个人恩怨,“不知你现在可否向我们大伙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陈玉寒可不像管家那般好糊弄,见着谢小桃如此盘问自己,便是不客气地质问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盘问到我头上来了?这里是府衙,又岂能允许你随意撒野?” 这一次未等谢小桃求助,储沂轩便是主动开了口,“可如果是本王也想问你呢?” 方才还在叫嚣的陈玉寒听见这样的话,立刻没有了脾气,只得乖乖的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过说的是管家之前在县衙里所说的那套说辞。主仆二人言辞一致,叫人寻不出一丁点的马脚来。 储沂轩看着陈玉寒,“你头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陈玉寒道:“是拜那个悍妇所赐……”说完他便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口不择言用了“悍妇”这样粗俗的词语,将自己出身名门的“修养”全都抛之脑后。都怪那个叫苏云锦的丫头,害我一时情急乱了分寸! “怎么弄得?”储沂轩又问。 “王爷,可能采莲也不是有意的……”为了挽回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陈玉寒敛起了眼底的恨意,主动提采莲辩解道。 奈何储沂轩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本王是问你如何弄得!” 陈玉寒只得回答:“是被她推的,然后撞到了桌子角上。”这样的回答与管家在采莲家里说的一模一样,更是叫众人相信一切皆是采莲的错。 “那管家胳膊上的伤又是如何而来?” “是被采莲用剪刀扎的……”这一次,陈玉寒可不敢再胡乱造次了。 “剪刀又是从哪里来的?”储沂轩问了第三个问题。 “剪刀?”陈玉寒有些迟疑,努力回想着管家的话,想了半晌也是没有想到有关于剪刀的内容,便是随意地说道,“剪刀是采莲家里的,当时是放在桌子上的。她见着我们进屋,便把剪刀抓了起来。” 呃?听到这里,众人好像是发现了不对劲,也不再如同刚刚一般对这主仆二人的说辞深信不疑了。 从众人的反应中,陈玉寒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剪刀是在……” “好了,本王问完了。”储沂轩打断了他的话语,也没有再深究下去的意思。他将目光移到谢小桃的身上,提醒道,“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多一点。” 谢小桃莞尔,浅笑如花,“多谢王爷提醒。”她走到陈玉寒的身边,“陈少爷,剪刀是件小事,咱们揭过去。现在,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当时,你与采莲可有发生争斗?比如身体上的撕扯。” 想到自己强行把采莲压在自己身下,陈玉寒便是自动回避地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当时我只想着逃跑,并没有与她发生撕扯。” “那为何会在采莲家里发现你玉佩上的珠子呢?”谢小桃充满疑惑地问。 陈玉寒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发现上面的珠子并没有少,“你胡说什么?我玉佩上的珠子一颗未少,不信的话,我摘下来叫你数。” “信,我当然信。只是我想不明白你刚刚为何如此紧张?”谢小桃对着陈玉寒眨了眨眼睛,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呀,陈少爷,你脖子上怎么会有伤啊?” “哪里有?”陈玉寒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别找了,刚刚是我不小心看错了而已。”谢小桃看着他,打开了自己的手,白皙的小手上是一枚小小的石子,“你之所以如此紧张,完全是因为做贼心虚,你担心自己玉佩的珠子当真是在撕扯间弄丢了,才会那般亟不可待检查的。至于你的脖子就更为可笑了,它好歹是你身上的一块肉,破没破的,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陈玉寒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谢小桃算计了,但这样的顿悟未免太迟了一些。可他还是要狡辩,“那又能证明什么?” 谢小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不能证明什么,但加上刚刚你与管家就剪刀一事不同的说法,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一直都在说谎!”谢小桃提高了声音,“你与管家是串了口供不假,但细节上却有疏漏。还有,你大概不知道吧,人在慌张时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即使是遮掩得再好,也依然能叫人寻出破绽!” “破绽?你指的是玉佩珠子的事情吗?那块玉价值连城,平日里我就爱不释手,听说珠子掉了,自然会多一分在意!”陈玉寒还在为自己辩解,“至于剪刀的事情,说不定是管家记错了呢!当时情况那么混乱,谁又能保证说得都对呢?” “那你的意思是,你刚刚的那一番说辞不能保证全都是真话?”谢小桃进一步逼问道。 “我没有这么说!” “可你脑袋都伤成这样了?当真是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吗?” “没有,绝对没有!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你能否给我解释下,在没有争斗的情况下,为何采莲的身上会有伤?”谢小桃走到了采莲的身边,看着那已经肿起来的脸颊,清亮的眼眸立刻被疼惜占据。 “谁知道她怎么弄的?说不定是为了装可怜自己扇的呢!” 谢小桃却是抓起了采莲的手,将那已经浮现出来淤青的手腕呈给众人看,“那这淤青该如何解释?如果不是被人很用力抓着,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痕迹?”这是她不久之前偶然发现的,开始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想必是时间长了,那些看不见的伤就慢慢浮了出来。 一时之间,陈玉寒无话可说,“我……我头疼……”说完,整个人便开始摇晃。 储沂轩心底多了一丝鄙夷,面上却道:“来人,快些把大夫请上来。” 须臾,长东便是领着一位老者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并在储沂轩的强烈要求下,当众检验。 当大夫把缠绕在陈玉寒头上的白布拆开以后,大伙这才看清陈玉寒的额角不过是被擦破了一些皮,根本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般严重。 “哦!原来你是装的啊!”趁着大夫给陈玉寒检查伤情的时候,琅少已经悄然回来了,回来得刚刚好,恰到好处的帮着谢小桃补了一刀。 287玩阴使诈 不得不承认这的的确确是一把好刀,戳得陈玉寒无地自容,且随着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没想到陈家少爷居然也做这种事!” “是啊,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他居然为了坑采莲,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 “呸!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在越来越多的议论声中,陈家管家再一次挺身而出,恨不得为自家少爷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不是这样的,我家少爷明明是受了伤的,要不桌子角上怎么会有血迹?”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更是叫谢小桃找到了攻击的突破口。 “桌子上的血迹?谁能证明那就是从你家少爷头上流出来的呢?”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这样问也是合情合理的。 唯恐陈玉寒再次狡辩,未等其开口,谢小桃便是抢先一步走到大夫的身边,询问道,“大夫,依照您多年的行医经验,您觉得他头上的伤会导致流血不止吗?” “这……”大夫有些犹豫,下意识地看了陈玉寒一眼,看得出来,陈家在戚川的影响力的确不小! “大夫,您就有什么说什么,这里是府衙。”谢小桃又道,表面是告诉大夫放心,不要担心说错了话,但其实还有一层警告的意思——那便是告诉对方不可以说假话。 此言一出,琅少便是明白了谢小桃的意思,他打断道:“小桃花,你跟大夫啰说什么?直接问问他,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上的血迹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不就完了么!”说完,他看向了大夫,警告道,“当着荣王爷和县老爷的面,您就放心好了,没有人敢对你不利!” 两人相互配合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唱一和,还搬出了储沂轩,恐怕是个人都不敢搞小动作了。大夫沉吟着想了一小会儿,“陈家少爷头上只是擦破了一些皮而已,连血能不能流出来都是个问题,又怎么可能会造成血流不止呢?至于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上的血迹可能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吧。”这样的回答很真实,却也是很有技巧,虽然众人都已经看明白那白布上的血迹是陈玉寒命人涂抹上去的,但作为大夫的他却是没有落井下石,只是用一种很隐晦的方式表达。他想,这样的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要紧,只要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好。 谢小桃要的就是这句话,在得到明确的答案以后,便是将视线移到了陈玉寒的身上,只是还没等说话,那位忠心护主的好奴才便是抢先一步开了口。 “听见了没,连大夫都说那白布上的血迹是蹭上去的!”陈家管家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们的鼻子道。 琅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蹭上去的啊,那你们为何还要凭此来刁难采莲呢?你这样做,未免有些卑鄙了吧?” “卑鄙?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当着王爷和县衙老爷的面,就敢使诈,是谁给了你们胆子?!”陈家管家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只剩下对着琅少和谢小桃不停的犬吠了。一番叫嚣之后,他拱手向县老爷禀报,“大人,你才是戚川的父母官,怎能允许这两个小鬼儿在公堂上造次?” “哟哟哟,这就恶人先告状了?怎么?许你们主仆两个一唱一和,就不许我和我师妹为采莲辩解辩解?”琅少向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的将谢小桃护在了自己身后。 “辩解?你们纯粹是在颠倒黑白!口口声声说要拿证据,可实际上却是玩阴使诈!” “玩阴使诈?我想这个词用来形容你和你家少爷更为贴切吧?比起你们的自残行为,我们这点小伎俩根本算不了什么!”琅少牙尖嘴利地还击着,也亏他是个男的,要是真的是女人,恐怕这世上能吵过他的人,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了。 琅少也学着陈家管家的模样,对着储沂轩禀报道:“王爷,真相已经大白,是这对主仆狼狈为奸,意图对采莲行为不轨,事败以后反咬一口。” 储沂轩淡淡一笑,官腔十足地说:“别跟本王说啊,本王只是一个旁听的。”说完,将手里捧着的那盏清茶缓缓放下,“李大人,你觉得这案子该如何判决呢?” 这是*裸的打太极,纵然县老爷心底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向前冲。他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陈玉寒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见,陈玉寒冷不丁地笑出了声,唇角便是绽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大人,单凭两个无赖的话,您就要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吗?我陈玉寒虽然不是什么权贵公子,但为人一向光明磊落,既然已经退了亲,又怎么还会对采莲纠缠不清呢?” 我呸!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见棺材不掉泪!琅少在心里啐道,正欲开口教训的时候,却听见对方再一次开了口。 陈玉寒道:“大人,整件事情说到底皆是因聘礼而起,原本我也是想问问采莲家到底有什么困难的,哪曾想对方不但不领情,还出手伤人,最后闹到了不得不上公堂的地步,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可惜闹了这么久,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说,还把大伙都折腾累了,如今小人只希望能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所以,小人决定不再告采莲出手伤人了,只希望大人能替小人、替我们陈家讨回下聘的彩礼!” 这人还真是无赖!长东不由得多看了陈玉寒两眼,心道,这大概就是阿夏所说的迂回战术了吧,见着一招行不通就绕个弯路,反正到最后吃亏的不会是他们陈家。 “啪啪啪!”声音落下,琅少不由得鼓起掌来,他走到陈玉寒的面前,“没想到陈家少爷还长着一张利嘴啊。不过,你!放!屁!”可能是说得太过激动的缘故,唾沫星子直直地喷了对方一脸,“你们陈家压根就没有送什么聘礼过来!” “泼妇,居然敢如此对我家少爷!”陈家管家大声呵斥道。“聘礼是我们陈家派人亲自送的,都按了手印的,又岂是你们说抵赖就能抵赖的?” “啪啪啪!”看到这里,县老爷终于急了,一个劲儿地猛拍惊堂木,不知拍了多少下,全场才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来,“你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到底有没有把本县放在眼里?从现在起,本县若是没有问话,你们就不许说话,否则就地二十大板!” 这话果真奏效,说完以后,便是没有人敢擅作主张地开口了。 在享受了片刻的安静之后,县老爷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陈玉寒问:“你们说送了聘礼,可有证据证明?” 此话一出,谢小桃等人便是明白了县老爷的意图——这摆明了是在偏袒陈家人,即使刚刚他们已经把陈玉寒与管家问得无话可说了,但当陈玉寒意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的时候,县老爷还是选择了配合。 陈玉寒与管家也不是傻瓜,自然也是领悟了县老爷的意图。 陈家管家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禀大人,我们陈家的的确确是派了杜三等人送了聘礼给采莲。不信的话,您大可把他们找来。”虽然杜三、马六等人已经有一天找不见踪影了,但毕竟是陈家养出来的奴仆,就算是被拉过来对质,也依然会向着陈家这一边。 “来人,去把杜三、王五、马六找来。”县老爷再一次发了话。 听见县老爷这样说,陈家管家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得意的浅笑。他看向了琅少与谢小桃,果真是在二人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焦急,笑得更加幸灾乐祸了。 半柱香后,马六被衙役押解着走进了大堂。 县老爷一拍惊堂木,大声盘问道:“马六,本县问你,你家少爷可曾派你们去给采莲家里送过聘礼?”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马六的身上,直看得他是浑身上下不自在。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陈玉寒,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是对上了一双凶悍的目光,正是琅少的。 “啪!”县老爷又一次敲响了惊堂木,“马六,本县问你话呢!” 这一声响,委实是把马六吓了一个激灵,他战战兢兢说:“说,我说,我全说!”然后把陈玉寒是如何利用他们兄弟三人对贫穷百姓进行坑门拐骗的事情和盘托出,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就好像数九寒冬里一盆冷水突然泼到了自己身上似的。那股滋味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陈玉寒不敢相信地看着马六,咬牙切齿道:“你胡说什么呢?” 马六连忙向县老爷求救,“大人,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一切都是少爷吩咐我们几个做的,跟小的没有一点儿关系啊。”想到琅少那些凶残的折磨人的招数,他的心便不受控制的开始疯狂颤抖。 有了马六的口供,陈玉寒利用结亲来坑骗无知少女的诡计终于被揭穿了。铁证如山,任凭他如何巧舌如簧,也是百口莫辩。 虽然县老爷并没有“重罚”他们,但陈玉寒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了,同时也累及了整个家族的名声。 …… 案子结束了,但所有人好像还都意犹未尽,尤其是那些围观在堂外的百姓,都还在为陈玉寒的道貌岸然而感到震惊,想必不说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很难消停。 当然,但凡稍稍有些良心的人都会知道县老爷对陈家人的偏袒,却是只能在私底下议论议论。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县老爷是顶着如何大的压力才把陈玉寒关进自己的牢房中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天而已。 看着纷纷离散的人群,县老爷这才释怀地松了一口气,对着储沂轩讨好道:“王爷,下官这样判决……” “好,好极了。不瞒李大人说,本王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如此审案呢。”储沂轩挖苦道。 挂在县老爷额头上的汗珠立刻掉了下来,这是在变相说他办事不利吗?他可是冒着得罪陈家的风险来审理这个案件的,原以为能在储沂轩这里混个为官清廉的好印象,哪曾想等待他的居然是这样的话,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着县老爷已经变成了猪肝色的脸,储沂轩的唇角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似宽慰一般地说:“别紧张,本王是说,戚川能有李大人这样不畏强权的‘好’官,实属百姓之福。希望李大人能够再接再厉。” 咦?这样的转变来得太快,快到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已经结束。县老爷不敢相信地看着储沂轩,“王爷的意思是……” 储沂轩却是笑着,没有作声。 县老爷只当他是以这样沉默的方式褒奖自己,拢在眉心间的乌云旋即一扫而光了。他也是笑了起来,对着储沂轩逢迎道:“王爷言重了,既然下官是戚川的父母官,就该为百姓谋福祉。”说完,他又继续道,“王爷,您一路舟车劳顿,来到戚川,想必是累了吧。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在下官的府衙休息休息,下官已命人备好了酒菜。” 盛情难却,倘若是换做普通人一定会不忍心拒绝的,偏偏对方是储沂轩,是那个以冷面闻名大越的荣王爷。“不了,热闹已经看完了,本王该回行馆了。”他这次是以钦差的身份出现在戚川的,朝廷那边除了会提前通知地方的官员外,自然也是要准备行馆。如此便是刚好帮着储沂轩挡住了这假模假似的讨好。 县老爷虽有失望,但想到储沂轩会在戚川暂时住下,便也没有再强求。有句话叫做来日方长,不是吗? 自储沂轩离开以后,县老爷就开始盘算,可惜还没等盘算清楚该怎么讨好时,衙役就过来禀报,“老爷,陈家家主来了。” 啊?县老爷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便都不好了…… 288河畔寻人 案件结束以后,谢小桃一行人便送采莲回去。一边走,琅少一边抱怨道:“才罚了五天而已,真是便宜那个混蛋了!” 五天,的的确确是便宜了那个混蛋,但对于陈玉寒来说,是不是这辈子所受的最重的惩罚,没有人说得清,但谁都明白,那五天于陈玉寒而言,不过是随便做做样子而已。富人欺负穷人在大越也不是只有这一例,但还没有听说过真的罚了谁的。今日要不是谢小桃与琅少闹得太凶了,就冲县老爷那趋炎附势的样子,才不会罚这五天呢! “你现在这样说,怎么当时不逼着县老爷罚重点呢?”谢小桃玩笑着道,心里却是感激琅少刚刚为采莲的挺身而出,若非是有琅少在,恐怕她还要再闹上一闹,才能达到如期的效果,当然,真正叫陈玉寒哑口无言的其实是马六,如果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官差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人呢?这功劳也要算在琅少的头上才是! “没用的,县老爷不乐意罚,而荣王爷也不乐意追究,就算你们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比现在的结果好。”一直隐忍着的秦楚衣终于还是开了口,想到储沂轩在公堂上的态度,她的心里便是被鄙夷占据。很显然,以前那个每年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想办法潜回上京为太妃祝寿的孝顺男人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现在的秦楚衣已经无法把储沂轩同昔日那个至真至孝的六皇子联系起来了。不,从他成为荣王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是了。 呃?琅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他看见秦楚衣那一张写满了幽怨的小脸后,便是确定刚刚不是自己听错了。不经意间,琅少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样子秦楚衣对储沂轩的态度真的是变了,而且变得如此彻底。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要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只需要通过一件事就够了。 想着想着,四人便是回到了采莲家中,经过陈玉寒一通捣乱的狭小屋子此时已经被凌乱包围,看得秦楚衣好生烦厌,弯弯的秀眉不自觉地揪在一起。她将长凳扶了起来,目光刚好落在了桌角的那抹血迹上,然后便没有再移开。 “看什么呢?”谢小桃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去。 秦楚衣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也没有看什么,”说着,她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埋藏在自己心头的问题,“锦儿,你是如何知道这血迹不是陈玉寒的?” 这个问题的确该问,谢小桃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微微一笑,“如果我说,这是我猜的,你会信吗?” “猜的?”秦楚衣大为吃惊。公堂之上,谢小桃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还犹在眼前,坚定到不容人质疑。可惜,秦楚衣却怎么也想不到那只是谢小桃的猜测而已。 谢小桃指了指桌子角的那抹血痕,“你看这里,虽然有血迹,但仔细观察不难看出有被人涂抹过的迹象,若不是陈家的管家拿着不是当理说,我也是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的。当时,我就在猜想这血迹可能是管家自己涂抹上的。” “为什么?”秦楚衣想不明白谢小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你想想,咱们这些人里,只有管家身上有伤,而且还没有包扎过,他要是想弄些血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谢小桃的推断有理有据,“说不定就是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指把血迹涂在桌子角上的呢。” “可你又怎么能断定陈玉寒头上没有伤呢?”秦楚衣又问,试想一下,如果大夫摘下包扎的白布后,看见的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恐怕被关进大牢的是他们,而非陈玉寒了。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好笑,至少对于谢小桃是这样的。她莞尔一笑,复又指了指地上的斑驳血迹,点点滴滴如同草丛里零星盛开的野花,即使渺小却依然无法叫人忽略。 “你看地上的血迹,能看出来什么?”谢小桃柔声问道,却是没有继续卖关子,“这里的血迹明显是滴上面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所以,我猜想这些血迹一定是管家用剪刀刺破自己时留下的。” “那也证明不了陈玉寒头上没有伤啊。”秦楚衣还是没有听懂。 谢小桃耐心地解释,“你想一下,如果陈玉寒真的磕破了脑袋,摔到地上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算他没有摔倒,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吧?再者来说,你仔细回想一下,可曾在陈玉寒的身上看见血迹了?就算是他在去衙门告状以前,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伤口了,可身上的血迹总是处理不掉的吧?” 这番细致的解释过后,秦楚衣总算是明白过来了,“锦儿,你真是聪明!”不但是聪明,还很有冒险精神,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顺利地帮助采莲脱险的。“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这种敢爱敢恨的精神。” “我?敢爱敢恨?”谢小桃略显迟疑,即使是活了两世,她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夸赞自己呢。这样的夸赞落在她的心湖里,却是荡漾起了层层惆怅的涟漪,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根本与敢爱敢恨沾不到一丁点的关系,不,她的心里有恨,一直都有,但爱……早已随着前一世的惨死而慢慢消失不见。她想,像她这样的女子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爱了。 谢小桃兀自笑笑,假装洒脱地说:“人的一生本就短暂,若是不能轻易爱,不能轻易恨,还能剩下什么呢?所以,楚衣我希望你不要被现实束缚住,你的未来还很漫长。” 秦楚衣听得似懂非懂,恍惚间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要远远比她成熟许多。她点了点头,鬼使神差地说:“我会尽力的。”话音一落,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到底在向谢小桃承诺什么?尽力?是尽力摆脱束缚吗?她可以做到吗? 秦楚衣檀口微微翕动,好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惜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阵急切的声音打断了。 “不好了,奶奶不见了!”是采莲,她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眼底早已因为着急而蓄上了一层晶莹的泪花,“奶奶,你们看见我奶奶了吗?” 是啊,他们看见采莲的奶奶了吗? 随着采莲的声音,众人便是认真地回想起来,想了良久才终于发现,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见了。 “别急,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奶奶是什么时候?”琅少走到采莲的面前,引导她回忆着。 采莲想了一下,回答道:“最后一次见到奶奶是在早上,当时我正准备拿衣服去河边洗,奶奶说觉得身体好多了,就说要和我一起去。我们两沿着河边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奶奶还陪着我把衣服洗完了。” “嗯,然后呢?”琅少继续问。 “洗完衣服后,我和奶奶就回来了,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奶奶忽然说好久没有在外面逛了,想慢慢走,我想陪她,可奶奶却执意说不用。我当时想着奶奶可能是累了,便打算先回去拿些水来,哪曾想……”说到这里,采莲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她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地推测道,“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不测!” 虽然她的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的,但众人还是听明白了,疑惑说是想明白了。那种情况下,一定是采莲回到破屋没多久,陈玉寒和管家便过来了,然后就发生了对方欲要轻薄她的事情,以至于后来就没有顾得上老妇人。 这是众人的想法,可是没想到采莲的想法却更为悲观。她紧紧抓住了琅少的手,激动地问道:“你说,会不会是陈玉寒在来的时候对奶奶做了什么,所以她老人家才会不见踪影的!?”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琅少却无法相信凭借陈玉寒与管家的本领,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弄没了,哪怕对方只是一个身体羸弱的老人。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琅少如实回答,“你想想,如果你奶奶发现了陈玉寒和管家,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呢?”言外之意是否定。他宽慰着采莲,“别担心,我想你奶奶可能还在河边闲逛呢,咱们出去找找,肯定能找到。” 虽然这句话听上去也很假,采莲却还是相信了。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便是在琅少的搀扶下,向着外面迈出了步子。 谢小桃和秦楚衣则是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但走着走着,却是十分默契地跑到了最前面,渐渐的便是将他们落得很远很远。 她们沿着河边寻找着老妪的踪影,直到确定采莲听不见,秦楚衣才敢问道:“锦儿,你说采莲的奶奶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 谢小桃的神情变得又严肃了许多,“应该不会吧?”说得是那样的没有底气,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又怎么可能事事都清楚呢?“放心好了,老奶奶人那么好,一定不会出事的。” “希望如此吧。”秦楚衣的心情却是益发的沉重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样缄默无声的与谢小桃一同沿着河畔走。走着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是闯入了眼帘。 秦楚衣下意识地看向了谢小桃,两双好看的眼睛在半空中交汇,却来不及有任何的交流,便又纷纷错开。 好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两人向着远处跑了过去,最后由谢小桃亲自翻开了那个熟悉的身体,果真是采莲的奶奶,只可惜已经断气了。 “啊……”秦楚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289请她过去 谢小桃也是同样的反应,只不过相比于秦楚衣来说,多了一分冷静。就是这样一分冷静,才使得她在面对尸体的时候,能尽快调整过来,恢复之前的理智。 谢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动手检查老妪的尸体,手指碰触到的地方皆是冰冷一片,看样子是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翻动着老人家的尸身,发现对方的身体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擦痕,但致命的地方则是在背后那一条约莫一寸长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利刃刺穿的,可能是长剑,也可能是匕首。一刀毙命,稳、准、狠,看样子出手之人是个善于舞刀弄枪的。 怎么会这样?谁会对一个老人家下毒手呢?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谢小桃也无法相信这种想想就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老妇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因为顽疾的缘故终日在床上呆着,根本不可能与人结下仇怨。如此一想,谢小桃就更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小桃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了,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谢小桃想得投入之际,一双冰冷的小手伸了出来,颤巍巍的把她与秦楚衣向着两旁拨开了。 在看清倒在地上的人后,采莲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奶奶!”被泪水迷蒙的双眼写满了难以置信,她连退了数步,含在眼中的泪便是不经意的顺腮滑落。她痛苦地捂住了嘴巴,目光始终都停留在老妪的身上,似乎很难相信地上躺着的那具冰冷的尸体就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奶奶。 早上的时候,她们还相伴着一起去河边洗衣,还约定着等老妪的身体再好一些,就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生活,哪怕是隐居,只要快乐就好。 那时候的采莲甚至还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守护着奶奶,叫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老人。哪曾想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一切就都变了,而且变得是如此的面目全非。 不知看了多久,采莲终归是一头扑倒在老妪的尸身上,泪珠也是扑簌簌地落下,在她的脸上淌出一道道交叠、凌乱的透明水痕,“奶奶!” 听着那一声接着一声饱含哀戚的声音,秦楚衣不忍心地背过了身子,偷偷藏掖起眸子里泛出来的泪光。太妃死的时候,她也是如此的心情,只是当时的她却是明白死亡对于太妃来说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不但是秦楚衣,就连琅少的心也被紧紧地揪了起来,没有人清楚,在他那看似洒脱的外表之下,实则是一颗多情的心,特别是同情心。 是该劝劝她吧?琅少在心里默默问着,可转念想想,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采莲,才能使对方不那么悲伤。他侧过了头,看向了谢小桃,原意是想求助,哪曾想对方也如同他一般地不知所措。 …… 关于老人家是如何死亡的,谢小桃并没有明确告诉采莲,甚至一个字都没有提,就算提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徒增悲伤? 后来,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采莲叫老妪入土为安,坟冢是在落霞山上一处能看见日出的小山坡上。采莲说,她的奶奶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去山上看日出。 在埋葬了老妪之后,谢小桃便是决定把采莲接到她们住的地方,一来是不放心采莲一个人在山下生活,二来也是觉得这样更方便照顾。 当然,这种事情是由秦楚衣去向秋月解释的。尽管秦楚衣说得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甚至把全部责任怪罪到了谢小桃的身上,说她爱出风头,甚至严肃地告诉她,在她准备闯祸以前,请先为秦楚衣考虑考虑。 面对着秋月的指责,谢小桃并没有还击,因为她知道,秋月也是为秦楚衣考虑的多一些,同时也明白,待对方骂完便会同意采莲暂时在他们的院子住下来了。 而对于采莲来说,终日沉浸在失去奶奶的哀痛中不能自拔,每天都是以泪洗面,每天都活的好似行尸走肉,不言不语。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叫关心你的人看见了有多伤心。”不知看了多少日,秦楚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坐在了采莲的身旁。 而采莲则是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双目空洞地凝视着前方,仿佛什么都不能叫她清醒过来。 关心她的人?奶奶死了以后,这个世上还有关心她的人吗?想到这些,采莲的眼泪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落个不停! 看着那只专注于默默哭泣的女子,秦楚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的痛苦,因为我也经历过。”这是秦楚衣第一次主动对外人谈及她的事情,还是对一个才刚认识没多久的女人,可能是不忍心看着采莲终日闷闷不乐吧,“这样的分别我一共经历了两次。” 两次?一时之间,采莲忘记了哭泣,不敢相信地凝视着秦楚衣,怎么看怎么也不觉得这事是真的。 “第一次,是我的父母。那时候,我还很小。有多小呢?就是那种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死亡的年纪。我只记得当娘亲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只当她是睡着了,甚至还说了一些十分可笑的话。”说到这里,秦楚衣的喉咙里泛上了一股淡淡的酸涩,阻止她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她依稀记得娘亲死的时候,她还缠着要对方抱,但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满足她这个小小的心愿呢?为此,她还发了好一阵子的脾气。这是她在入宫前最为清晰的一段记忆了,每当想起来的时候,却像是一根刺似的,深深扎在她心窝里最为柔软的地方,痛得她难以呼吸。 调整了半晌儿,秦楚衣终于是再一次开了口,“在父母死后,我遇见了一个很好的人,我们虽然不是祖孙,但她待我却像是亲奶奶一般,可以说,我和她的感情不亚于你和你奶奶。” 或许是被这话敲中了心扉,采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秦楚衣俏丽的面容上,看见的却是一张同样写满了愁怨的脸。 “那个时候,我甚至想过,一辈子不嫁,就这样侍奉着她老人家一辈子。”秦楚衣却没有看采莲,幽幽地说,“可惜天不遂人愿,后来她还是走了……” 门外,听见秦楚衣主动说起了太妃,秋月的心头也是划过了一丝悲凉,如同一滴水溅到了滚烫的热油里,很快就迸溅出来一大片油花。太妃,楚衣这孩子一直都是用情至深的,秋月就算是拼了全力也要护她周全,您放心好了,秋月绝对不会叫她受一丁点儿的伤害的。 她这样想着,眼底却是多了一层泪花。她忍不住侧过了头,才发现正站在不远处的谢小桃,登时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见着对方来者不善,琅少连忙把谢小桃拉到了一旁,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将其带得远远的。 “小桃花,我怎么觉得嬷嬷对你的态度一点都不好呢?” 这一点谢小桃又何尝感觉不到?其实,在三年以前,太妃五十岁寿诞的时候,秋月对她还是极好的,奈何这样的一份感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应该是觉得我把楚衣连累了,所以才会这样的吧?”这是一句实话,如果当初秦楚衣不执意跟着她来戚川守孝,就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的罪! “听你这样说,好像什么还都是你的错了?”琅少甚是不瞒地抱怨道。他不明白谢小桃为什么总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是不是在你的眼中全都是好人了?” “怎么可能?”谢小桃又好气又好笑地问,“这世上若全是好人就好了!”说笑间,无意间瞥见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勾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们这里走。” “嗯?”一时之间,琅少没有反应过来,在被谢小桃牵着离开以前却是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储沂轩,“是荣王,我们为什么走?” 谢小桃懒得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恐怕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见到储沂轩就想走。 “你是不是害怕他啊?”琅少试探着问,像储沂轩那样的冷面王爷,别人会害怕也在情理之中。 “怕?我为什么要怕他?我只是不想和他有太多的接触!” “为什么?” 谢小桃转过头,郑重其事地说:“因为我讨厌他!” 呃……琅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讨厌他?”像储沂轩那样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有身份的绝世美男,是多少少女趋之若鹜的啊,怎么到了谢小桃这里就不一样了呢?不,极有可能是谢小桃还没有开窍,不懂得什么叫做芳心暗许,琅少这样想着,又道,“要知道,他帮了咱们不少忙呢!你想想在县衙的时候,要不是他在暗地里帮着咱们,咱们又怎么可能那样容易就帮着采莲洗脱罪名?”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走。”谢小桃一字一顿地说,说得分外清楚,“免得到时候被他赖着讨要好处!” 琅少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种事情好像只有卑鄙小人才会做的吧?像储沂轩那样的磊落君子可是从来都不屑一顾的。刹那间,他便明白过来,原来是谢小桃把储沂轩当做市井无赖一般对待了。奇怪,阿轩到底是如何得罪小桃花的呢?莫不是因为秦楚衣? 就在琅少发愣的空档儿,一道红衣已然跃了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是阿夏,她说:“苏小姐,我家王爷请您过去。” 290树下试探 听闻此言,琅少便是对阿夏投上了一道复杂莫名的眼神,刚刚才说到了储沂轩,不想这个时候他主动“登门拜访”了,虽然派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 这样的眼神,阿夏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却是想不明白琅少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谢小桃看着阿夏,“你家王爷?”她很想问能不去吗?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尽管心底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谢小桃还是听话地跟着阿夏一起朝着那丰神俊逸的男子走了过去。 人带到了,阿夏便是知趣地退到了三丈开外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那两个并不算多熟悉的人,同时也在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生怕会有什么异动伤着她家王爷。 而琅少也是同样保持着警备心态,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储沂轩与谢小桃的身上,不曾有半刻的离开。 阿夏注意到了这一点,慢慢走到了琅少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喂,你从这里看什么呢?” 琅少对着她挤了挤眼,然后用眼神指了指远处,“没看见我正在忙吗?” “你这是忙着监视,还是在忙着偷窥呢?”阿夏半开玩笑地问着。这个琅少,每一次见到他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奇怪举动。很多时候,阿夏都在怀疑,依照琅少这放荡不羁的性格,是如何在军营里扮演好她家王爷的替身角色的,一天两天不被人发现是正常,但一年两年呢? 琅少对着阿夏做了一个鬼脸,“你管我!” “我是不会管你的,但你这样盯着爷看,会叫我怀疑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的。”说完这句话后,阿夏便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像她家王爷那般神仙似的人物,有男人喜欢也不足为奇。 “切,你还能有点正经事吗?”琅少不悦,惶恐对方继续想歪下去,他便开始解释,“我这叫小心观察,时刻准备出面调解!” “什么意思啊?”阿夏有些听不懂了,“难道你认为那个小丫头能和咱爷打起来不成?”她只是随口一说,不想对方竟然是点头了,而且还是那样的认真。 “极有可能!”琅少的话语里没有掺杂一丁点儿的玩笑,“你大概不知道吧,刚刚小桃花就是因为看见阿轩,才打算带着我绕道离开的,哪曾想还没走两步,你就出现了,还好巧不巧把人带走了。” 见到储沂轩后,谢小桃居然会绕着走?若不是琅少严肃的神情,恐怕阿夏会以为是自己的耳朵的出了问题。阿夏微微挑起了眉梢,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奇怪,不是所有女子在见到爷的时候都恨不得立刻贴上去吗?”这样的阵仗,她可是不止一次看见过,就好比上京城的那些世家小姐,哪个见到储沂轩不像是蜜蜂见到鲜花似的啊?为此,她和长东可没少帮着储沂轩保驾护航呢。 “错!”琅少纠正道,“你说的是大多数,但不是所有。阿轩是比一般人长得英俊一些,但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要围着他转的,就好比小桃花。” 顺着琅少的话音,阿夏也是认真地思索起来。她想可能是谢小桃的年纪太小,还没有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不懂得男女之情。可转念想想琅少有些话说得很对,这世上也不是谁都会对储沂轩心生仰慕的,说不定谢小桃就是一个特例呢。但是,如果真的只是这样的话,琅少也犯不着如此紧张吧?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蓦地,一个奇怪的念头从阿夏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你该不会是想说,那小丫头讨厌咱爷吧?” 这一次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琅少终于是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是,小桃花对阿轩的意见可大了呢!之前,从阿轩与楚衣把事情说开了以后,小桃花对阿轩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了,加上那日在公堂之上,阿轩的做法,更是叫小桃花误会了呢。” “公堂之上?她难道看不出来咱爷一直都在帮她吗?”阿夏又问。她可不相信谢小桃一点也看不出来,这种事恐怕连长东那个木头都发现了。 琅少无奈地耸了耸肩,“这种事情谁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说完,便是又将目光移回到不远处的那两个人的身上。 合欢树下,两人身姿笔直地站立着,一个瘦弱婀娜,一个颀长伟岸,看起来十分登对。 “王爷,不知你找锦儿过来所为何事?”在被带到储沂轩的身边后,谢小桃稍稍理了理呼吸,主动开口道。 储沂轩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谢小桃会问得如此直接,要知道在阿夏去请她的时候,他曾经在脑海里假设了无数种方式开场,但没有想过自己觉得有些尴尬的事情,对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怔过之后,则是欣赏,说实话,他很喜欢谢小桃如此的快言快语,既然如此,他也刚好不用再藏着掖着,直奔主题道:“那女子是谁?” “谁?”谢小桃困惑,“锦儿不明白。” “那日在公堂之上,你们不惜搭上自己,也要救的女子。”储沂轩解释。 这次,换谢小桃怔住了。她可不相信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会连这点事都查不出来,就算不用查,只是稍稍一句话,县衙里还不是会有一群喜欢溜须拍马的人屁颠屁颠跑过来解释? 见着对方与自己打哑谜,谢小桃也没有心思和盘托出,只道:“一个可怜人而已。” “有多可怜?值得你奋不顾身,出手相救吗?”储沂轩又问,言辞之冷冽,叫人不寒而栗。他是想提醒谢小桃一下,别以为自己很聪明,可以搞定一切。如果那天,没有他“恰好”提前来到戚川,来到县衙,恐怕她就真的要被牵连进去了。虽然有琅少在,谢小桃是不会受皮肉之苦,但若是县老爷真的痛下狠心,琅少多半都会选择掀了县衙的房顶,到时候他们可就算是出名了。 “王爷不是锦儿,又怎么会知道值与不值?”谢小桃勾起了唇角,一抹嘲讽的笑容便如花般绽放,“你是尊贵的荣王爷,是地位显赫的皇亲国戚,根本没有过过苦日子,又怎么会体会到百姓之苦呢?更别说什么理解他们为何可怜了。” 听着这训教味道十足的话语,储沂轩不怒反笑,“看样子,你好像很懂?” “是个人都会懂,包括我,包括楚衣。”谢小桃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意在试探一下对方的心意,奈何在说出来以后,并没有在那张貌若神祗的俊美面容上看见一丝异样,“惟独你不懂。”想来是在战场上生活得久了,整个人都变得冷血无情了吧? “我是不太懂你说的这些,但也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没有十足十的把握,绝对不可以去招惹麻烦。”储沂轩说,他用的是“我”而非“本王”,看来是想告诉谢小桃,这里没有什么王爷,有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奈何对方并没有领情。 “麻烦?”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世上不是说不去主动招惹,麻烦就不会来的。王爷说是不是呢?”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脸上,那张俊美无俦的精致脸庞就是一个麻烦,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人瞩目,除非易容。见着对方不说话了,她又道,“所以,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最不可以做的便是逃避。”抑或说是忍气吞声,上一世她就是太会隐忍了,所以才落得那般悲惨的下场! 噙在储沂轩唇边的笑容变得更为浓烈了。他相信谢小桃并不会如她说的一样莽撞,至少在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以前是绝对不会主动去硬碰硬的,但还是忍不住要提醒她几句。他迂回着问:“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有意思,试问你有几条命可以一直不逃避下去?” “只有一条。”谢小桃如实回答,都说猫有九命,可她没有,“正是因为只有一条,所以才会倍加珍惜。”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这种事不用他担心! “因为珍惜,所以不惜把自己逼向绝境?”储沂轩反问道,顿了顿,又道,“知不知道,上一次县衙一事,已经叫很多人开始注意你了?” 注意?这样更好,刚好可以叫所有人都认识认识她。谢小桃这样想着,但转念又想到了秦楚衣。被人注意,于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对于秦楚衣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毕竟秦楚衣与自己的身份不同,如果被传出在守孝期间闯祸滋事的话,只怕秦楚衣也不用再回上京城了。 见着谢小桃沉默,储沂轩只当她是想明白了这些。他背过了身子,“记住,在你做任何决定以前,先在脑子里想想。” 对于储沂轩的“谆谆教导”,谢小桃全然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人生是她的,这辈子她已经下定决定绝对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又岂会听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的话?哪怕对方是真的为了她好。 事实证明,储沂轩的估计没有错,自那日谢小桃同琅少大闹县衙以后,真的有人开始对她的身份产生好奇了,若非是他在暗地里故弄玄虚,只怕谢小桃的日子就会越来越不太平! 291她的决定 走在蜿蜒的山间小路上,琅少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只是听上去与平日那个洒脱不羁的声音是那样的不同。“小桃花,方才王爷都与你说了些什么?”虽然他一直都在暗中监视着他们两人,但有阿夏那个“忠仆”在,还是被越拽越远了。想到谢小桃与储沂轩单独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他的心里便是浮出了一分怪异的感觉,是因为知晓了谢小桃对储沂轩的误会加深,害怕她会得罪人吗? “嗯?”谢小桃微微一怔,然后以一种不以为然的口吻说,“也没什么,就是问问我,采莲是谁,还有劝我老老实实呆着,别给别人找麻烦。” “找麻烦?我可没嫌你麻烦啊。”话音一落,琅少就开始辩解。 瞧着那无比认真的模样,谢小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样极力为自己辩解,是不是做贼心虚啊?老实交代吧,你在背地里到底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呃……琅少被质问得无话可说。他本身就是一个爱任意妄为的人,就算是惹麻烦也是他给谢小桃惹才对。 在琅少沉默之际,谢小桃却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几不可察,粉嫩的薄唇再次开启,道:“我想他是在告诉我,要多为楚衣和嬷嬷想想吧,毕竟在三年以前,她们一直都是在宫中生活的,与我这个野丫头不一样。”如此一解释之后,谢小桃便是觉得在储沂轩的心里对秦楚衣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余情缠绕,毕竟也是相识了这么多年,而且又深知对方的心意,说没有一丁点儿的动情,也是不太可能的。 听着谢小桃那充满自嘲的声音,琅少的心便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同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何你非要把你们强行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呢?更何况现在你们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我完全没有看出来一丁点儿的不同来!” 谢小桃明白琅少的用心良苦,可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很多事情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比如身份,哪怕现在已经没有人计较像她这样的庶出的女儿究竟能不能和秦楚衣那样的女子成为朋友,但在一些人的心中,还是把两者区分对待,虽然谢小桃厌恶这样的感觉,但还是不得不为秦楚衣多考虑一些,“有些东西根本不是看外表就能轻而易举看出来的。不管怎么说,楚衣都是出身高贵的大小姐,又怎么可以同我这样的野丫头瞎胡闹呢?”谢小桃清楚,纵然没有实质性的称号,但在宫中每个人都已经把秦楚衣视为公主了,抑或是未来的荣王妃。 “你为何非要这样说呢?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比楚衣要高贵许多!?”情急之下,琅少忍不住说出了这样的话,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及时打住,“至少在我心中,你的地位要比楚衣高出许多!”他对上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小桃花,别总是把自己当成野丫头,你不是!” “是与不是,对我而言并不重要。”谢小桃以为琅少是在安慰自己,稍稍停顿了片刻,又道,“其实,我三番两次把自己说成野丫头,并不是自嘲,相反,我还是很喜欢这个身份的,因为野丫头能做很多官家小姐做不了的事情,自然就会比她们要自由许多!”她说的是实话,从心底里,她真的不嫌弃“野丫头”这个称谓,甚至私底下还总是时不时这样叫自己,以提醒自己并不是什么侍郎府的四小姐! “你的意思是?”琅少有些听不明白了。 谢小桃淡淡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过,以后就算是我想瞎胡闹,也会注意,尽量不把楚衣和嬷嬷牵扯进去。”言外之意是在说,她的决定不会改变,未来之路就算再难,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的。采莲的事情,可能是她太过急功近利,以至于忘记为秦楚衣多考虑考虑,但是下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了。 琅少似懂非懂地皱起了眉头,试探着问:“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自然是想回上京城了,既然大铭公主已经提醒了我,要是我在戚川这边不作为,岂不是一辈子都回不去了?”谢小桃微笑着反问,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恨不得能回到上京城去,只有回去了,她活着才有意义。 “你就真的那么想回去?”琅少的眼底浮出了几分落寞,但很快便一闪不见了,他也是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勉强,“不管怎样,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全力支持你,要人出人,要力出力,要钱出钱。” “出钱?” “你忘了,咱们现在可是有一山洞的财宝了呢!”琅少提醒道。 这时,谢小桃才想到什么,“你指的该不会是那三个人留下来的吧?” “对。”琅少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只可惜现在没有办法找出他们口中所说的地洞,否则,咱们的小桃花绝对是戚川最富有的女子!”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若是能帮助到谢小桃,他倒是不介意把它们强行纳为己有。 地洞?谢小桃的心底多了一丝计较,想不透到底是什么人会在戚川埋下那么多的财宝的。 看着谢小桃陷入沉思的样子,琅少也是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看来,我要去找阿轩好好谈谈了。 他要告诉储沂轩,不管是出于什么的考虑,都要相信谢小桃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女孩子,她做的每一步决定都有自己的考虑。 …… 县衙后宅。 在下人的搀扶下,褪去了官服的县老爷头缠素布,一步三晃地踉踉跄跄走到了餐桌边上。 县衙夫人连忙把碗筷递了过去,“老爷……”看着自己的夫君虚弱的模样,她的心便是被紧紧揪了起来。可以想见,县老爷这病不是装的,也唯有她这个做夫人的才清楚,自己的夫君是因为什么才生了如此严重的病——这全都要拜采莲与陈家的仇怨所赐! 原本,县老爷是抱着讨好储沂轩的念头,才被迫“重罚”了陈家少爷陈玉寒的,以为可以借此抱上荣王爷的大腿,哪曾想一连半个月过去了,那位面冷心更冷的王爷都没有再踏进他这个小小的府衙半步,甚至连他的登门拜访都被以公事繁忙为由拒之门外,而陈家人那边自然也是记恨上了他这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想到自己居然会做出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县老爷便是被活活气病了。然而,厄运似乎并不同情他这个极为可怜的县老爷,在陈玉寒与马六被打入大牢的第二天,马六就服毒身亡了。 为了不加深自己与陈家人的嫌隙,县老爷便是把此事压了下来,只待五日刑满,便是将陈玉寒放了出来。怎料,在人放出来的下午,有人就在郊外发现了马六的尸体,流言也就那么弥漫起来了,说他这个县老爷为人不端,草菅人命,还说他故意偏袒陈家人,故意轻判了陈玉寒。 流言一出,真是叫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滋味。百姓这边的名声已经臭了,而陈家人那边则认为是他故意安排了马六这一档子事的。他比窦娥还冤枉,天知道他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深埋,深埋! 县老爷病怏怏地哼了几声,“采莲那个贱人找到了吗?”采莲是陈家人指名道姓要找的,为了能尽快修复彼此之间的关系,县老爷自然是责无旁贷。 一旁的师爷有些为难地说:“人是找到了,但我们抓不了。” “为何抓不了?”县老爷的声音依旧颤抖道。 “因为在案件结束以后,她就被那三个女子带到了落霞山上。”师爷如实回答道。 县老爷黯淡的眸子里浮出了几分薄怒,“不过是三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而已,难道官差抓人,她们还想阻挠不成?”要知道他是官,而她们是民,“上一次,她们大闹公堂,本县已经没有与她们追究了,难道她们还想阻挠本县抓人不成?” “老爷,抓人也需要一个正经理由啊,她们一个个的,都伶牙俐齿,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叫咱们怎么下手啊?”师爷叫苦不迭,那日谢小桃与琅少相互配合着在公堂上闹事的样子还犹在眼前,他可不想再来上一回。 “怎么就下不了手?你就带人强行去抓,本县就不信了,她们还能斗得过县衙衙役!”县老爷发了狠,势要把采莲抓回来给陈家人一个交代,“对了,查出来那三人是什么人了吗?” 师爷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已经查出来了,她们是从上京城派来给苏太妃守孝的女子,那个自称是苏云锦的女子,正是侍郎府的四小姐。” “就是那个不受待见的庶出小姐?”县老爷不屑地问,这些年来,他可是没听说过侍郎府可派谁过来对那位四小姐嘘寒问暖,“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你们到底怕什么?现在她是在本县的地界上,就算本县想要她的命,别人也是干预不来的!” 师爷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可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就不简单了,其中有个叫秦楚衣的女子,据说是太妃生前给荣王爷挑选的王妃……”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不敢去看县老爷的脸,“而且,派去监视的人也说前几日,王爷上山看望过她们……” “啊?”县老爷立刻垮下了脸,整个人也是没有预料地滑到了地上。难怪他一直觉得储沂轩是有意偏袒她们,原来……原来是因为里面有一个秦楚衣啊! 完了,他这一次算是把人都得罪全了!此时此刻,县老爷的眼前已经看不见一丁点儿的光亮了。 292意外落水 清澈的河流沿着蜿蜒的河道顺着山腰流向山底,如同一个欢快的少女,唱着愉悦的歌。 秦楚衣手捧着木盆,顺着河畔缓步走着,最终停在了一处经常洗衣服的石阶上,开始了自己洗衣工作。 经过三年的时间,她完全已经可以应付这些生活中的琐碎事情了。 “啪啪,啪啪……”木棍在衣服上不停拍打,发出一阵极为富有节奏的声音。 “原来你也要自己做这些事情啊。”就在她专注地洗着衣服的时候,身后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秦楚衣被吓了一跳,警觉地转过了头,才发现来人竟然是那个如同鬼魅的男人,虽然对方用手帕蒙着脸,虽然他们只见过两次面,但秦楚衣还是能透过那双眼睛,识别出对方的身份。 “是你?”秦楚衣惊愕地瞪大眼睛,整个身子都僵住了,那双纤纤玉手也是同样的没有了知觉。就这样,那件正在浣洗的粉红色的襦裙便从她的指尖溜走,随着流水飘向了远处,“你想……想干什么?”她有些结巴地问。 男人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你每一次见到我都像是见到杀父仇人一般?” “那是,因为你……”可怕……秦楚衣没有敢说出后面的话,她默默地垂下了头,没敢看对方的脸。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自己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总会遇见这个奇怪的男人,“你来……来这里想干什么?” “拜托,大小姐!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看见你正在洗衣服,便想着过来打声招呼。”男人颇为郁闷地说。其实,他真的是恰好路过而已,然后恰好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本想着走近一些看看的,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哪曾想走近以后,就生出了忍不住想要同她说几句话的念头,就好像这样,漫无目的的随意闲扯着。 “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过来,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可是很近的!”秦楚衣拿着手里的木棍对着那男人隔空比划着,生怕对方会向自己走近半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喊!” “那你的衣服呢?”男人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关的话。 秦楚衣下意识的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衣襟,“你流氓!” 男人恶寒,才发现自己在秦楚衣心中的形象竟然是如此的不堪,“我是说你的衣服被水冲跑了!” “啊?”秦楚衣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正在洗衣服的,可如今手里面就只剩下用来洗衣的木棒了。她转过头,刚好看见衣服随水流远去而留下的那抹粉红色的倩影。“我的衣服!”她大叫出声,脚下一个踉跄,竟然踢翻了一旁的木盆,盆里剩下的衣服齐齐地落入了河水中,而她则是在衣服落水后,一起跌落进清亮的河水中了,庆幸的是河水很浅,不足以淹死人。 作为有幸能够亲眼目睹这一“人间惨剧”的男人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见过笨女人,还没有见过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的笨女人。他低声咒骂道:“真是个笨蛋!”然后,快步走了两步,便是把秦楚衣整个人都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离开了地面,使得秦楚衣整张小脸都被吓白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被这来路不明的丑八怪欺负了。她伸出粉拳,随意在男人身上捶打着,“流氓!放开我!” 男人却不为所动,在秦楚衣正准备发出更大的声音求救前,及时点住了对方的哑穴。 喊也喊不得,秦楚衣心里那叫一个急,加重了粉拳挥舞的速度,不小心的,竟是把男人用来遮住一脸丑陋的帕子掀翻了。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了,但这一次再看,依然是那样的可怕。她被吓得怔在原地。 男人压低声音戏谑道:“原来你是想看看我的脸啊?看够了吗?”说完,他将秦楚衣放到了河边的空地上,然后弯下身子,去帮着她捡那些不小心散落在河水中的衣服,动作干脆利落。 秦楚衣并不领情,打算趁着男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逃跑,哪曾想才跑了两步,就被对方发现了。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倒是乐意一直追你回家。到时候你的家人看见你这浑身湿漉漉的样子,恐怕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不是吗?”男人随意地说,声音听上去却是含着几分警告。 这样的声音才停止,秦楚衣便如同木头一般站直在了原地。她用手偷偷抓住了裙裾,摸到的是一片湿漉漉的衣料。纵然她十分嫌弃与这个丑八怪这样单独相处,但对方有一句话始终说的没错。现在的她全身已经湿透了,就这样贸然跑回家,恐怕不太好。 就在她犹豫之际,男人已经把衣服重新拾回到木盆里,除了早先被水冲走的那一件。他向着秦楚衣走了过去,“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拿着这一盆衣服自己回家,二是跟我走。”他给了秦楚衣反应的时间,却是在对方还没有做出选择以前,补充道,“你要是不想名节受损的话就跟我走。” 名节……是秦楚衣在乎的。要是被谢小桃他们知道,自己三番两次被这个男人欺负,结果会怎样,秦楚衣不敢想象!她抬起头,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尽管对方的面容是如此的丑陋,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她带来了莫名的心安,脑海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说:跟他走吧,他不会伤害你的。 秦楚衣紧紧抿住了下嘴唇,因为过于用力,原本粉嫩嫩的唇瓣竟然已经失去了颜色。几经挣扎之下,她终于还是选择了点头。 男人欣喜,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分毫,“跟我来。”说罢,转过身子,向着前面走了起来。 秦楚衣忐忑,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男人带着她走到了一个宽敞的山洞中,将手中的木盆放在了地上,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啊!秦楚衣立刻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同时脑海里也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不好的画面。她暗恨自己怎么就那么蠢,居然跟着一个陌生人来到这么荒凉的地方! 看着那跌跌撞撞向外面跑着的婀娜身影,男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好了,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还不会强迫别人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呢!我把衣服拖下来,也是想着叫你坐下来而已。” 秦楚衣停了下来,将信将疑地转过了身子,才发现男人已经把衣服铺在了地上。 “你的衣服已经湿了,若是沾上了灰尘,恐怕回家也不好交代。”说完这一番话后,男人便是走出了山洞。 秦楚衣不敢相信地站在原地,凝视着男人脱下来的那件衣衫,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是我多想了吗?她怀疑着,向着里面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在腹诽道,真想不到那么一个丑八怪,心思居然比女人还细腻! 不一会儿,男人抱着一摞干树枝再次钻进了山洞,在秦楚衣的面前生起了火,“一会儿,我出去,你把衣服烤干了,免得着凉。” 秦楚衣愣愣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男人这才想起来秦楚衣被自己封了哑穴的事情,手指一弹,隔空解开了对方的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虽然对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但仍是无法消除秦楚衣的顾虑。她试探着问,语气比之前要软了许多。 男人专注地掰着枯树枝,“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呢?” 这一句话着实是把秦楚衣给问倒了,沉吟了好半晌,才小声嘀咕道:“我与你又不熟,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人呢?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 男人哈哈笑出了声,大大方方承认道:“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秦楚衣再一次紧张起来,惊慌不已地问:“那你想干什么?” 男人挑起眉梢,看着她,反问:“你想我干些什么呢?”见着对方又想要起身逃跑,便是及时开口打断道,“好了,火已经生好了,你把衣服脱下来烤干了吧。”未等声音落下,便是站起身子,朝着山洞外面走去。 就这样走了?秦楚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山洞,“喂!你就这样走了?”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失落,那种感觉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被人强行带走了一般。他真的就这样走了吗?那万一遇见危险该怎么办? 想法才一冒出来,秦楚衣就被吓了一跳,明明与那个丑八怪单独相处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怎么此时此刻竟然觉得离开了对方的“庇护”会更加危险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洞外再一次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我在外面守着你。” 秦楚衣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坐回到篝火旁边,燃烧的木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明明很不好听,却是渐渐抚平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她将粘贴在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外衣脱了下来,架在了一旁的架子上,单手托起下巴,凝视着那片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 半个时辰后,秦楚衣穿好了烤干的衣服,缓步走了出去,却发现根本没有看见男人的踪影,原本安宁的心湖再次变得凌乱不堪。这个人果然是骗子!说什么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说什么要在外面守着她,全都是骗人的话! 秦楚衣气恼的用拳头捶打在石壁上,坚硬的山石立刻就在她滑嫩的小手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啊……”秦楚衣痛苦地低吟了一声,刚想收回手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却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还未等反应,自己的小手便是落在了别人的手中,带着如阳光般的温暖。 “真是个蠢女人,居然连自残这种事都做出来了!”男人咒骂道,看着那擦破了皮的小小伤口,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秦楚衣不悦地撅起了嘴巴,把手抽了回来,“要你管!”然后质问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干什么又回来?”如果不是对方的突然回来,又怎么会撞见她那般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呢? “走?”男人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我什么时候走了?” 秦楚衣看着他,“就在刚刚!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了!如果你不乐意陪着我,大可直截了当的说,我是不会强迫你留下来的。可你这种当人一面,背人一面的做法实在可恶!”是的,很可恶!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可恶呢?之前是荣王爷储沂轩,如果真的不喜欢自己,不愿意迎娶自己过门,为什么不早说,非要等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才把事情说出来,现在又是他,明明承诺过不会离开自己的,结果呢?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不,确切的说是讨厌透了! 秦楚衣愤怒的把眼睛瞪得老大,似是要将面前的男人吞噬一般。 看着那一张凶残到几乎可以吃人的小脸,男人又好气好笑地问:“你不是很怕我吗?怎么才找不到人影,就紧张成这样了?”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他想大多数的女人在陌生的环境中总会表现出来惊慌失措的一面吧。 此话一出,秦楚衣适才反应过来,好像是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面前之人同储沂轩做比较,单是论长相,两人的差距便啻于云泥了。 男人挥了挥手中的野鸡,“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说着,朝着山洞里面的篝火径自迈开了步子。 秦楚衣重新坐回到篝火前,静静地注视着那片橙色的火焰,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男人把烤得香喷喷的野鸡送到她的面前时,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微微一笑,还是如之前一样,反问道:“你觉得呢?” 呃……秦楚衣想了好一会儿,“应该,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他应该不是坏人,否则我们又怎么可能如此坦荡地坐在这里呢? 挂在男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就因为我刚刚没有趁人之危,所以你才会觉得我不是坏人?呵呵,在你眼中,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什么样的人才是坏人?” 秦楚衣愣了愣神,“难道没有趁人之危,还不足以说明你是一个好人吗?”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有多么的荒唐。 “现在没有趁人之危,不代表以后不会,说不定哪天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们就是仇敌的对立身份。”男人平静地推翻了秦楚衣的错误言论。 “不可能,我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怎么可能会是仇敌呢?”秦楚衣反驳着,她又不是那些喊打喊杀的人,更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又怎么可能会变成对立的仇敌呢? 男人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怕我了?” 什么?秦楚衣又是一阵错愕,“只要……只要你不叫我看见你的脸,我就……就不怎么怕你。”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其实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楚这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因为刚刚在她发现男人不见了的时候,她想到的全是欺骗,根本就没有想过对方是一个令自己畏惧的丑八怪。 她看着男人,对方却是注视着手中的野鸡,没有说话,甚至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她明白是自己的话中伤了他,便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怕不怕你。” 男人依旧没有抬头。 秦楚衣更加心慌意乱,“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拿你的长相……”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脸上漾起来的却是自嘲的笑容,“不用道歉,你也不是第一个因为这张脸而害怕我的。” 秦楚衣无言以对,落寞地垂下了头,整颗心却是被愧疚渐渐填满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小声地说,“其实,人与人的接触也不都是看长相的,重要的是感觉……” 感觉?可惜,人与人最开始的印象始终都是外表,除非是瞎子,否则是个人都会在意他这张已经被腐蚀得辨认不清楚原本面容的脸!关于这一点,男人很有自知之明,“好了,别说这些了,吃东西。吃完以后,我便送你回去。” 秦楚衣有些迟缓地接过了食物,细细地咬了一口,明明是很美味、很诱人的烤鸡,可落在她的嘴里却是味同嚼蜡。 “怎么?不好吃?”男人问。 秦楚衣摇头,“不,很好吃,只是我吃不下。”她顿了顿,又道,“是我不好,我不该以貌取人。” “我没有怪过你,你也无需向我道歉。如果是以前,我也无法接受这样丑陋的自己。” 秦楚衣瘪了瘪嘴巴,好像还沉浸在刚刚的那片自责当中,同时也在揣测着男人的话。以前?那就是说他不是生下来就是如此丑陋的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开了口,“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秦楚衣壮着胆子问。 男人不明白秦楚衣为何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是中毒。” “中毒?究竟是什么毒,会把人变成这般可怕?”秦楚衣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对人下这种毒。 “你该庆幸,这种毒不是用在如花似玉的女子身上,就好像你这样的美人。”男人笑着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秦楚衣所问出的那个敏感的问题。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秦楚衣也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男人熄灭了篝火,将被丢在一旁的木盆抱了起来,“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秦楚衣应了一声,便是起身去捡铺在地上的男人的外衣,才发现上面已经沾染上了厚厚一层灰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的衣服都脏了,要不,我洗干净再给你?” “洗干净?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要给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洗衣服?就是你愿意,别人恐怕也不会同意的。”男人提醒道,用一种隐晦的方式提醒秦楚衣,这种事情做不得。 秦楚衣也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注视着男人将那件又脏又湿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心里多了几分自责与不忍,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山洞,如同来时一样,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男人把秦楚衣送回到河边,“好了,就送你到这里吧,你顺着河水一直上去就能回家了。” “嗯……”秦楚衣点了点头,总觉得应该同男人说些什么,但又想不到应该说些什么话,考虑了好久,适才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喂,你好像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重要吗?”男人问,看见的却是一张写满了失望的小脸,只好妥协道,“我叫影。” “影?” “嗯。”男人颔首,是影,鬼影的影,说完,便是脚尖一点,如同鬼魅一般快速消失在了秦楚衣面前。 “影?”秦楚衣又重复了一遍,“奇怪,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呢?”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前面信步走着,走着走着,便是在低浅的河水里发现了那条被水冲过来的粉裙,“糟糕,这可是凤姐的衣服!”说着,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捞起了别在石头间的襦裙。 “还好捡起来了!”她庆幸着,双眸却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眼睛,“什么东西?”她眨了眨眼睛,望了过去,才发现石块接壤间有一块绿色的琉璃石,便是伸手将其捞了出来,“这好像是佩戴在身上的东西。”而且还不是寻常人家能戴得起的那种。“怪事,到底是谁把这么名贵的东西丢在河里的?” “秦姑娘?”又是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 秦楚衣身形一颤,赶忙把琉璃石塞进了木盆的衣服中,稍稍稳了稳心神,才把身子转了过去,这才看清楚来人,居然是瑞王爷储沂烨。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对着对方行礼,“王爷……” 储沂烨挥了挥手,“秦姑娘无须多礼。”然后,向对方询问道,“你这是在洗衣服?” “啊?”可能是因为对方的突然出现吓到了秦楚衣,她的反应有些慢,“对,是在洗衣服。” “可是这里已经快到山脚下了。你每次洗衣服都要走这么远的路吗?”储沂烨好奇地问,同时也在试探着对方。 秦楚衣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果真是走远了。她摇头,“不,要是每次都走那么远的路,岂不是要累死?” 储沂烨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那为何这一次要走这么远的路呢?” “啊……”秦楚衣一时语塞,“是……是我不小心把衣服弄丢了,所以才一路追过来的。”她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和一个叫做影的陌生男人一起走到这里来的吧? “衣服?”储沂烨将注意力转移到秦楚衣抱着的那盆衣服中,最上面的那一件果真是沾了不少的树叶和泥沙,看样子是顺着河水飘了好一阵子,“原来是这样啊,本王还以为你刚刚在河里捡到宝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秦楚衣却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怎……怎么会呢?王爷真会开玩笑!” “楚衣!”就在秦楚衣感到为难之际,谢小桃的声音如同救星一般恰如其分地响了起来,未等声音落下,那小小的人影儿便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楚衣,你洗个衣服怎么洗到这里来了?害我一通担心!” “苏四小姐,既然担心秦姑娘的话,就不该叫她一个人出门洗衣服。”储沂烨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十分惹人讨厌地教训道,“害得秦姑娘为了追一件衣服不惜走了这么远的路!” 谢小桃翻了翻白眼,但留给储沂烨的却是一张挂着微笑的脸。她故作乖巧地说:“王爷说的是,锦儿下次一定不会再叫楚衣单独出门了。” 难得谢小桃没有顶撞自己,储沂烨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个转身,潇洒地离开了。 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谢小桃紧紧攥住了拳头,但比起愤怒来说,她更关心一个问题——那便是储沂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楚衣,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谢小桃关切地问。 “没有啊,我们也才说了两句话而已。”秦楚衣如实回答着,说实话她也想不通储沂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又看了看周围,才想起再走半里地,就是采莲奶奶遇害的地方,“想不到一件衣服竟然会飘了这么远,一定是采莲的奶奶想要我们为她报仇。” “报仇?”谢小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采莲奶奶之死与储沂烨有关?想着,复又把周围瞧了个遍,终于在地上发现了几抹不一样的脚印,红色的泥土还很新,应该是刚刚留下来的。 谢小桃用手指蘸了一些,细细地磨撵着,心里却是多了几分计较。 293大胆假设 似乎是看出了谢小桃的反常,秦楚衣试探着问:“锦儿,你怎么了?” 谢小桃慢慢地放下了手,“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说着,与秦楚衣一同沿着河岸上游走去。她没有同秦楚衣多说什么,却是尽量地走快了一些,因为她知道恐怕在某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正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们呢。 果然,如她所料的一样,远处的树干后面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说走却没有真正走远的储沂烨。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刚好遮住了那来自漆黑眼眸深处的危险锐光。 …… 直到走得足够远,谢小桃才渐渐放慢了脚步。她看向身后的秦楚衣,才发现对方的小脸早已经因为过于快速的行走而微微泛起了桃红色,“抱歉,是我走得快了一些。” 秦楚衣微笑着摇头,“好端端的,道什么歉?明明是我耽误了太久时间,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她并不知道谢小桃之所以走这么快的真正用意,只当对方是在为她考虑,希望能快一些赶回去,“不过,衣服还没有洗呢。” 看着秦楚衣写满了自责的小脸,谢小桃的脸上绽放出一道好看的笑容,“既然没有洗,那就洗完了再走吧,反正已经回去晚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了。”说着,从秦楚衣的手中接过了木盆,“咱们一块洗,就会快一些。” 听闻此言,聚在秦楚衣脸上的乌云慢慢消散了,她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与对方一起走到了河边。 谢小桃展开了琅少的那件粉红色襦裙,原本是想放在水里涮涮的,哪曾想竟然是晃出了一块琉璃石。 “啪嗒”一声,绿色的琉璃石便是落在了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一阵明晃晃的光彩。 “这是什么?”谢小桃一边问着,一边弯腰将其拾了起来,顿时愣在了当场。 “是刚刚在河里捡到的。”秦楚衣解释,“才捡到没多久就碰见瑞王爷了。”其实,从河里捡到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不想把自己捡到琉璃石的事情叫储沂烨知道。虽然她与储沂烨接触不深,但总觉得对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能小心的自然就会多几分小心,特别是上次丰收节以后。 谢小桃小心翼翼地收敛起脸上的复杂神情,装出一副很欣赏的样子,反复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石,“这个东西好漂亮。” “是挺好看的。据说这种琉璃石一共有五种颜色。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太妃曾经赏过我一块蓝色的。”秦楚衣附和着说,想到那块蓝色的琉璃石,便是又对谢小桃道,“待我们回去以后,我就把那块蓝色的送给你。” 谢小桃看着秦楚衣,只得假装很欢喜地点了点头,“嗯!”说着,她又对秦楚衣笑了笑,“那这块呢?” 秦楚衣看着她,还是头一次发现谢小桃对什么东西如此中意,启开唇瓣道:“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反正也是捡到的。”其实,她与谢小桃一样,对于钱财珠宝这些身外之物并不上心。她认为,像玉佩之类的小玩意能送给喜欢之人,才是“物”得其所。 听闻此言,谢小桃也是不客气的将琉璃石揣进了自己怀中,然后与秦楚衣一起洗起了衣服来,一边洗着,一边开始回忆起前世之事。 若是她记得不错,这块绿色的琉璃石应该是储沂烨最喜欢佩戴的那块。直到现在,她还能清楚地记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块琉璃石的情景——也是如刚刚那般喜欢得不得了,不,确切的说,那个时候的喜欢是发自真心的,而这个时候的喜欢则是装出来的。 那时候的她对着储沂烨道:“阿烨,这个东西好漂亮!” “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东西,当然漂亮了。”储沂烨搂着那时候的她,只一眼就瞧见了她眼底流露出来的痴迷,便是主动将琉璃石解了下来,“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挂在了脖子上。 她受宠若惊,想要将其摘下来,“这是你母妃留给你的东西,又怎么好送给我呢?” “可你喜欢不是吗?”储沂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那独有的光芒,渐渐使她迷失,“再说了,母妃若是知道我把这块琉璃石送给了最为心爱的女孩儿,也一定会替我感到高兴的。” 听到这样的话,她的脸上不自觉地盛开出了两朵粉红的桃花,有些羞怯地躲藏进对方的怀中…… 往事已矣,可真正能做到淡忘的人又有几个?再次回想起前尘那些被欺骗、被利用的日子,谢小桃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她逼自己快速清醒过来,不再去想那些伤感的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木盆里的衣服总算是洗完了,秦楚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了,总算可以回去了。” 谢小桃认同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子,与之相伴着向着住处走去。 走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因为秦楚衣要去晾晒衣服,所以谢小桃便独自一个人回到了房间,才一踏进门,刚想喝口水,却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着实是把她吓了一跳。 “琅少,你又搞什么鬼?也亏现在是在白天,否则,魂都要被你吓出来了!”或许是因为想到了那些不好的回忆,谢小桃的语气难免有些重了。 琅少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只向谢小桃询问:“不是跟你说了吗?以后出去都要记得叫上我,怎么我才去山下买了些东西的功夫,你就一个人跑出去了?” 他这是来兴师问罪了?谢小桃明白对方是在关心自己,脾气也是收敛了不少,“这也不是跑出去了啊,就是和楚衣一起洗衣服去了。” “洗衣服?我可是把方圆三里地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你们的踪影。”琅少气鼓鼓地叉着腰,很是不满意谢小桃这样欺骗自己。天知道,在他回来以后,发现谢小桃不见了以后有多么的着急! “这次是有意外。”说着,谢小桃便是把自己为何会没有出现在方圆三里以内的原因说了出来——她告诉琅少,自己是因为不放心秦楚衣一个人在外面呆了那么久,才会出门寻找的,熟料,她沿着河边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对方,最后还是在下游区域才终于看见了人。 “楚衣那丫头也傻,就是一件衣服而已,至于追那么远吗?”琅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他身上,铁定是不会再去追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就再买新的好了。 谢小桃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那件衣服不是你最喜欢穿的嘛,楚衣又不知道你是怎么个想法,自然是要尽心尽力,想办法把它追回来的!” 琅少无话可说,沉默了半晌,便是将话题转移了,“对了,你们这一路走来,没有出什么事吧?”说实话,他真的很怕谢小桃会出事。他已经失去姑姑了,绝对不能再失去眼前之人! “没什么事。”谢小桃故作轻松地笑笑,思忖了片刻,决定把遇见储沂烨的事情说出来,“就是在我找到楚衣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 “什么人?”琅少立刻警觉起来。 “瑞王爷储沂烨。”谢小桃一字一顿地说,力求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分外用力。 “他?”琅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不是应该在……怎么会出现在落霞山呢?”虽然他已经察觉出来储沂烨不止一次偷偷潜回戚川,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对方居然会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秦楚衣的面前。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谢小桃比任何一个人都想知道储沂烨到底为什么会不远千里跑到戚川来,“还有,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 “我觉得采莲奶奶的死,可能与瑞王爷有关。”谢小桃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储沂烨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河边,而他心爱的琉璃石又为何会出现在河里。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琅少试探着问,总觉得谢小桃好像发现了什么。“他就算再不济也是大越的王爷,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老百姓下毒手呢?” “只是感觉而已。”谢小桃并没有把琉璃石交出来。她想,一定是采莲奶奶无意间听见了什么,才会遭到对方杀人灭口的,“对了,这落霞山上有没有红色的泥土?” “红色的泥土?”琅少重复了一遍,不太清楚谢小桃口中的红色的泥土指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谢小桃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只要找到哪里有红色的泥土,就能揭开储沂烨的秘密,知道他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戚川的原因了。 “你确定这个世上有红色的泥土?” “不太确定,但我想应该是有的吧。” “那好,我会安排人手去查这件事。” 294一夜之间 谢小桃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这边有琅少做出了承诺去调查“红色的泥土”,但她自己却是没有彻底放手。 平日里,也会借着上山采药的机会,去往更多没有走过的地方检查检查的。 这是谢小桃的改变,可惜除了琅少以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相反,则是秦楚衣的转变更叫人觉得惊讶。 自那日从山下洗衣回来以后,秦楚衣便是主动要求谢小桃将医书借给自己看,还问了许多关于如何医治皮肤溃烂的问题。 对此,谢小桃虽有疑惑,但还是耐心地帮着秦楚衣做出了解答,甚至还从那些医书里挑出来那些记载着这些内容的部分。 “小桃花,你说楚衣最近是怎么了?”琅少手舞着镰刀,劈开了挡在面前的荆棘杂草,为身后的谢小桃开辟出一条宽敞的路。他们这一群人里面,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把镰刀挥舞得如此好看了吧? 话音一出,谢小桃便是明白琅少想问什么了,“可能是因为忽然对这些感兴趣了吧?” “感兴趣,为何会独独对皮肤溃烂感兴趣呢?”琅少的疑心反而是变得更重了。他所认识的那个秦楚衣,是一个连看见毛虫尸体都会觉得恶心的女子,就算真的对医术突然感兴趣了,也绝不可能会对这恶心的病症情有独钟。 谢小桃微微扬起脑袋,向上看着琅少,“你是不是多虑了?” 是自己多虑了吗?琅少忍不住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就因为被人下毒而导致全身皮肤溃烂,才会特别留心这些的。“可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事情。” 见着琅少如此执着,谢小桃只得开口道:“难不成你认为她突然对皮肤溃烂感兴趣,是因为恰好碰见了一个那样的人吧?我倒是觉得不太可能。你想想看,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我们这一群人,还能接触到什么人呢?” 谢小桃的这一番话并非是随口说说那样简单,可琅少还是将信将疑,“你是想说楚衣研究这些,多半是兴趣使然?可我觉得不是这样简单。”说着,他想到了一件事,“记得有一次从采莲家回来,咱们为了能计划点什么而故意支开她,本以为她会比我们先一步回到家中,哪曾想半路又折了回来。” 随着琅少的复述,谢小桃也是想起了这件事。当时的秦楚衣不但是回来了,而且是衣服凌乱,发髻散落,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太肯定,只是一些猜测罢了。”琅少回答着。这毕竟关系到秦楚衣的名节问题,若是说得深了,恐怕会遭到谢小桃的嫌弃。 谢小桃却是陷入了深思。没有道理啊,依照楚衣那样的性子。在见到浑身溃烂的人以后,一定会想办法逃开的,又怎么可能会想着帮对方治伤呢?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被扯了出来,很多相关的内容也便如同小鱼吐泡般的,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 谢小桃复又联想起不久之前寻找秦楚衣的事情。当时,她记得自己是见着秦楚衣离开了两个时辰,才想着出门去找找看的。从山腰到山下的时间虽然长,但还不至于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然而,当她走到山下的时候,秦楚衣也是刚到不久。 如此一想,谢小桃便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奇怪,难道楚衣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谢小桃并不介意自己的好朋友拥有自己的小秘密,可如果这样一个小秘密会对对方造成伤害的话,她会选择干预的。 琅少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说秦楚衣做不成荣王妃了,但与她朝夕相处的这三年时光里,足以叫他将之当做朋友了。对于朋友的事情,理应多个心眼儿。是的,是多个心眼儿,而不是直截了当的去问。 两人心照不宣的就此停止了自己的猜测,同时也明白这种事情不适合捅破说,毕竟看秦楚衣的样子是打算去帮助那个不知道姓名与长相的神秘人,而且是从心眼里想要帮助对方的,并不掺杂任何的胁迫或不情愿。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这一次,谢小桃一反常态地主动跳开了话题。 “嗯,说别的。”琅少认同地附和着,“说些什么呢?” 说些什么呢?其实,说什么都好,只要不说秦楚衣就行了。谢小桃在心里回答着,同时也是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来,想了好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最近可有小关小怀的消息?” “前段时间,倒是收到了佳甜送过来的书信。她说两个小家伙又长高了不少,特别是小怀,完全继承了她父亲的衣钵,整日都在花园里用小铲子挖啊,种啊的。”琅少笑着向谢小桃说。自从帮着佳甜报了杀夫之仇后,他便遣人秘密将他们母子三人送回了苍鹜,算起来已经有近三年的时间了。不是他不愿意收留他们母子三人,而是不想他们出事。 纵然琅少易容术再过高超,可以随意改变两个孩子的容貌,但百密总有一疏,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人发现他们的秘密。两个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又该如何同自己的救命恩人佳甜交代呢?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将他们三人送回苍鹜。 随着琅少的声音响起,谢小桃的脑海里便是出现了一副画面——苗圃之中,一个梳着小犄角的女孩儿正挥舞着手中的小铲刀精心种着自己所喜欢的花花草草。 想到这里,清亮的眸子里慢慢浮出了几分艳羡的光。 …… 日子如流水般地稍纵即逝,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经过长时间的休息,采莲已经渐渐从失去奶奶的痛苦中恢复了过来,便是决定回到自己之前所住的那间小屋,尽管它很破旧,但承载了她从小到大的回忆,有着无法割舍的感情。 见她如此执着,谢小桃也不好再作挽留。她想经过这么久了,陈家人那边闹也该闹够了,所以也就同意采莲的离开了。当然,是在吩咐琅少派人暗中去保护采莲以后。 自采莲离开以后,他们的日子便又恢复如初,偶尔荣王爷储沂轩会来这边小坐片刻,当然他是在看望太妃的时候被秋月强行邀请过来的。 每当有他到访的时候,秋月总会有意无意的去拉近他与秦楚衣之间的距离,似是在撮合他们。 这样的好意叫秦楚衣倍感难受,终于在一日忍无可忍后彻底爆发了,当着所有人的面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拒绝与储沂轩坐在一起,并且私底下告诉秋月,自己不会再做什么荣王妃,也不稀罕。谁乐意做,谁就去做。 这样的转变委实是叫秋月吃了一惊,原本已经好利索的身体,再次因为受不了打击而倒了下去。 看着床上憔悴不堪的人儿,秦楚衣满是自责地垂下了头,与秋月认错道:“嬷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不该说那些话气你。” 躺在病床上的秋月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艰难地抬起了眼皮,一字三喘地问:“是气话吗?你是说你不愿意做荣王妃,都是气话吗?”秋月这样问着,脸上却是多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如果只是气话而已,她那颗悬着的心也就可以放下了。年轻人嘛,谁没有个小脾气?偶尔吵吵架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秦楚衣察觉到是秋月误会了自己话的意思,心里边却是犯起了难,犹豫着要不要纠正。 “傻孩子,王爷一直都在边陲生活,说话做事可能直了一些,但为人却是好的。都说男儿是玄铁,女儿是素锦,作为女儿家家的你,理应多体谅体谅他才是。”秋月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秦楚衣苦苦一笑。男儿是玄铁,女儿是素锦,又能怎样?这世上也并非是所有的素锦都可以因为体量玄铁而修成正果的,至少在遇见磨成了利刃的玄铁以后,就会被对方割成两段。她还不至于宁可受伤也要倒贴过去。 这样一想,秦楚衣便是决定把自己所想的,全都向秋月说出来,“嬷嬷,不是我不体谅,而是我们根本就不适合。从始至终,他的心里都没有我。” “你不是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心里没有你呢?” “这种事情还需要问吗?嬷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幸福着想,但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勉强把我们两人强行撮合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美满的……” “你……” 她们从下午一直谈到了深夜,直到走出了秋月的房间,秦楚衣终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轻松感还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 秦楚衣扬起头,凝视着天边的星辰,唇角漾起了甜美的微笑。之前,她一直以为当自己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以后,会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却是不想竟然是笑了起来,看来有些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难以启齿。一切都已经说开了,那么未来的日子里,她便是可以彻底摆脱内定的荣王妃这一别扭的称号了。 秦楚衣悄悄将这一夜定位了自己的新生,当黎明升起之时,便是她新生活的开始之际,一切都是崭新与美好的,尽管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是这样想的,却是不知道这样美好的夜晚对于某些人来说则是噩梦的上演…… 295下山风波 翌日,清晨。 琅少将一块完整的白玉牌送到了谢小桃的面前,“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白玉了。” 谢小桃道了一声谢,将玉牌接了过来,细细地观赏着。这块玉足有巴掌大,一指厚,周身洁白盈润,乃上好的羊脂白玉。 琅少不明白谢小桃究竟想干什么,站在一旁认真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面前地女子端详着手中的玉牌半晌,然后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一块完好的玉牌就被摔得四分五裂。 动作之突然,是琅少始料未及的,他讶然,“你这是……” 谢小桃蹲下身子,将碎了的玉一片片收入了荷包当中,然后又向琅少问:“带银子了么?” 琅少点头,“当然。”银子和白玉可是谢小桃特意吩咐过的,虽然他不明白谢小桃究竟想干什么,但对方既然吩咐了,也自然是责无旁贷。 谢小桃对着琅少投上一道赞许的目光,“好了,我这边准备好了,咱们可以去山下买药了。”药自然是买给秋月的。其实,再上一次秋月病倒以后,谢小桃便隐隐感觉到这病恐怕是会难以根治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唉,毕竟是老了,加上长期生活在艰苦的环境中,就算是身子骨再硬朗的人,也依然回被拖垮了的。 一番准备过后,谢小桃便与琅少向着山下走去,因着要照顾秋月的缘故,所以这一次秦楚衣并没有跟着。 到达山下的时候,两人最先去的不是药铺,而是上次所去的那一间金银铺子。 他们前脚才一踏进去,后脚就有人出面迎接,是招待他们的是上一次差一些就在琅少的引诱下说错话的伙计。 尽管上一次伙计并没有与两人多说什么,但还是记得谢小桃所付的那一百两银子的定金。在戚川,还没有人阔绰地付了定金以后,却没有来买东西的呢。 伙计走到他们的面前,“两位小姐里面请。”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谢小桃微微颔首,缓步走了进去,还没等走两步,就听见伙计试探的声音。 他询问道:“请问你们是来询问玉如意的事情吗?” 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勾起了琅少的笑容,他笑了起来,“怎么?难不成你还给我们留着了?” “那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卖的。”这个伙计好像有点记吃不记打,明明上一次就已经被“教育”过了,却还是要把那一块成色不太好的玉如意说成镇店之宝,真不知道是戚川地方太小,还是他本身就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东西是有的,只是你们还想要买的话,就要付全额了。”上一次虽然谢小桃他们付了定金,但到了规定时间也没有来取,那一百两定金自然也就不算数了。这是上一次在付定金的时候就事先说好了的。 琅少斜斜地睨了那名伙计一眼,正准备调戏调戏对方的时候,谢小桃却是抢先一步开了口。 虽然是抢在了琅少开口以前,但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急切。谢小桃微微一笑,“放心好了,这一次我们不打玉如意的主意了,既然是镇店之宝,还是留在店里比较好。” 呃……伙计被噎得哑口无言,暗暗责怪自己说错了话,害得好好一桩生意又变成了泡影。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有一张能把死人都说活了的嘴,但到谢小桃这里就只能剩下吃瘪了。如果对方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就罢了,偏偏始终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一记重拳锤在一团厚厚的棉花上,不但不能解气,反而是叫人更加郁闷。 伙计欲哭无泪,在原地缓了好半晌,才勉强从刚刚的内伤中调整过来,然后腆着笑脸说:“那你们今日来这里是?”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关于谢小桃和琅少大闹县衙的事情,已经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传遍了,虽然伙计并没有亲眼看见,但从很多人的描述中,还是将他们对号入座。 谢小桃的脸上始终挂着那一抹恬淡的笑容,唇角边上也是保持着那两颗小小的梨涡,完全是一副与人无害的模样。她道:“我们想请这里的师傅帮个忙。” “什么忙?”伙计看向了他们,“是打金还是镶玉?”既然说是帮忙,那就应该与陆九爷的那手艺脱不了干系。 “是雕花。”说着,谢小桃从怀中掏出一方团作了一团的帕子,当着伙计的面逐层展开,渐渐的,一块通体洁白的玉就露了出来,只可惜被摔得面目全非了。 伙计看了看,虽然只有小小的一角,但还是能够看出这块碎玉的质地要远在于被他成为镇店之宝的玉如意之上。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端出一副很在行的样子,惋惜道:“怎么摔成了这样?” 随着他的声音,谢小桃也是陷入了一片自责当中,“这个怪我,一不小心就将玉摔碎了,找了半天也就只找到了这么一块还算能拿得出手的。” 伙计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帕子上的那块碎玉上,差不多有巴掌的一半大,纵然无法分辨之前是一个什么东西,但还是感觉谢小桃说的是真话,“那姑娘的意思是?” “这块玉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平时一直都戴在身上,戴了这么久了,已经产生了感情,只可惜被我摔碎了……”谢小桃仿佛还沉浸在把玉摔碎的伤感之中,她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真的不舍得把玉丢掉……” “可已经摔成了这个样子,恐怕也是再难以恢复如初了。”伙计如实道,他虽然没有陆九爷的那一门好手艺,但也是清楚要把谢小桃手里的碎玉恢复成之前的样子难如登天。 “我也知道要恢复如初,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还是希望店里的师傅能帮我想想办法。”谢小桃央求道,好像真的还希望玉能恢复原样。 伙计果断摇头,“不行,你的玉要是裂了,我们的师傅倒是可以帮着补补。哪怕是碎成了几块,只要拼上后还能保证完整性,我们的师傅也是可以修补的,只是你手里的这一块,都已经碎成这样了……除非是神仙,恐怕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人能修补好了……” “真的是这样吗?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谢小桃注视着伙计,好看的桃花眼中写满了期待,可惜回应她的却是伙计的摇头。看到这里,她又落寞地垂下了头,黯然神伤,片刻,又是一声哀叹,“看来真的是修不好了……” 看着谢小桃如此难受的模样,伙计的心底闪过了一丝不忍。这样的人,他是见多了,但凡到他们店里修补物件的人,多半都是难以割舍物件背后的回忆。他舔了舔嘴唇,“修是修不好了,小姐要是不介意,我们倒是可以帮着改成别的物件。” “改成别的物件?”谢小桃疑惑地抬起了头,“能改成什么?” “比如吊坠,比如发簪,比如耳环……”伙计回答着,“花样上,小姐也不必担心,我们的师傅会根据玉器碎裂的纹理进行相应的雕刻的。” “这样可以吗?”谢小桃显得很是吃惊。 伙计道:“当然,只要小姐不介意。” “那太好了,如果还能继续佩戴它就好。”谢小桃欢喜,“那就劳烦店里的师傅了。” 伙计笑着把他们店里师傅的手艺夸赞了一番,然后同谢小桃收了定金,并且特意吩咐她,一定要及时来取。 谢小桃微微点头,正欲与琅少离开的时候,却见两名穿着衙役服饰的男人走到了对面的茶寮。 其中,一人很大声地嚷嚷,“来碗茶。” 声音一出,摊主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来了。”他把碗送到了他们面前,“两位官爷,怎么今天还来巡视啊?”以往十天半个月都看不见官役的影子,近来却是跑得勤了。 “还不是那个采花贼闹的!”那个大嗓门的官差狠狠的把碗摔在了桌子上,满腹的气愤便都发泄在了那只可怜的瓷碗上。 这时,伙计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还不是因为荣王爷来了,要是换作以前就算把全县的人都杀了,恐怕也没有人请的动他们!”他抱怨着,然后好心提醒道,“姑娘,近来可不太平,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可别出门。就是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发生两起被奸杀的案件了,听说昨晚又有一起!” 琅少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这小小的戚川竟也是如此的不太平! 谢小桃同伙计道了谢,迈开步子朝外面走去。既然已经有人提醒了他们,他们只管听话就好,反正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就差去给秋月抓药了。 奈何天不遂人愿,才一走出铺子,三道熟悉的身影便是闯进了眼帘。 这下换谢小桃皱眉了,正在思考要不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为首的那名男子已然是看见了她。炎炎烈日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美好得令人移不开目光,只可惜落在谢小桃的眼中却是嫌弃。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屈膝行礼,“王爷……” “原来苏四小姐也在。”说话间,储沂轩淡淡地瞥了眼金银铺子的招牌,尽管动作是那样的自然但还是被谢小桃发现了。 糟糕!谢小桃暗觉不好,惶恐对方发现什么,赶忙岔开了话题,“王爷这是要干什么去?”问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对方会回答自己。 储沂轩却是一反常态地回答道:“去看看昨夜被救下来的那名姑娘的情况。” “哦。”谢小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想说叫对方先忙的时候,储沂轩却是主动开了口。 “既然苏四小姐也在,不妨就一起去吧。” “这……”谢小桃犯起了难,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察觉出谢小桃的异样,储沂轩又道:“那名被害的女子你也认识,就是住在城郊的采莲。” “什么!?”谢小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296立生死状 怎么又出事了?这才消停多久啊?琅少有些无奈,同时为那个可怜的女子感到同情。 “王爷,不知采莲现在何处……”谢小桃试探着问。 话音一出,琅少便是下意识地看了储沂轩一眼,看对方的样子好像没有拒绝回答的意思。他忖道:看样子,阿轩是打算叫小桃花卷入其中了。 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样,储沂轩不但没有拒绝回答,还提议要谢小桃随自己一同前往,“采莲现在被安排在了医馆,既然对方是你们的朋友,苏四小姐不妨一道去看看。” 谢小桃没有拒绝,与他们一起向着医馆走去。 看着两股人并作一股,伙计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这位素以冷面闻名的荣王爷也来戚川有一段时间了,可还没听说过他与哪家小姐走的亲近呢!不,别说是亲近了,就连正眼瞧瞧也没有。如今却是主动“邀请”一个小女子同自己前行,还真是稀奇事呢! 就在伙计惊愕的空档,陆九爷也是从外面回来了,只一眼便看见了那一张有些反常的脸,“看什么呢?” 伙计的意识回笼,对着陆九爷舔了舔嘴唇,“九爷,您没看见刚刚,荣王爷居然和上次来咱们店买玉如意的女子一起走了!” “是因为采莲的事情吧?”陆九爷随意地问,问罢,端起桌子上的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 呃?伙计一愣,没想到陆九爷会猜得这般的准,“九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陆九爷斜着扫了对方一眼,这种事情还需要想么?见着伙计仍是一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表情,只得开口解释:“那采莲本就是她们的朋友,如今发生这种事情,身边最需要的自然就是朋友了。” “就算是需要朋友,也不代表就可以和荣王爷一起走啊。”从始至终,伙计觉得惊奇的事情始终是这个。 陆九爷哼笑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我且问你,荣王爷管她叫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把伙计问倒了,虽然从谢小桃出了店门以后,他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却是没有听清楚她与储沂轩都说了些什么,又如何能知道那位风华绝代的王爷是怎样称呼谢小桃的呢?伙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九爷,这个我还真就没有听见。” “那女子的身份并不简单。”说完这句话后,陆九爷似乎觉得自己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便是及时补上了一句,“想想那些传闻。” 伙计认真地思索起来,旋即便想明白了什么,“难道说……”后面的话,他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陆九爷的一个眼神打断了。如果说之前的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是相信了,就算不是完全相信,但十分也有了*的样子,毕竟有些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如此一想,伙计也就没有再纠结于荣王爷为何会同谢小桃一起走了。 “对了,九爷,这是刚刚她们留下来了,希望您能帮着把这块碎玉变变花样。”依照他对陆九爷的了解,那双巧手绝对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看得出这块玉不是凡品。” 陆九爷将碎玉接了过来,瞧了瞧,眼底多了些许的赞许,他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不错,越来越有眼界了,这若是一块完整的玉,恐怕够买咱们半个铺子了。” “啊?”伙计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全然没有想到这块小东西如此值钱。“没想到……她们居然这样有钱!” 陆九爷略显鄙夷地扫了伙计一眼,对那张痴态毕现的脸已经到了见怪不怪的地步了。没办法,戚川毕竟是个小地方,这里找来的伙计自然也不是什么能做大事的主儿。 陆九爷细细地把玩着手里的那块碎玉,向伙计交代道:“等她们来取的时候,记得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价格绝对公平。” 伙计重重地点了点头,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那他就只管照办好了。 …… 谢小桃与储沂轩他们一同来到了医馆,在路上的时候,储沂轩便吩咐阿夏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昨天晚上,采花贼在采莲的身上进行一番肆意妄为之后,准备像对待其他两名女子一样的杀人灭口时,被刚好路过的刑部侍郎刘广成撞见,从而得以捡回了一条命,奈何被救下的时候浑身多处受伤,已经陷入了昏迷。 为此,储沂轩便是将采莲安排在了只有官员才能进出看病的医馆,尽最大的可能给其最好的治疗,希望她能苏醒过来,说出一些有助于破案的内容。 “怎么样?”他们走进后院的时候,正巧医馆的大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不过开口问话的却不是他们中的一个。 大夫对着开口之人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刘大人,病人伤得太重,恐怕是救不回来了……”这位被称作为刘大人的人,想必应该就是碰巧救下采莲的刑部侍郎刘广成了,不过如今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听闻大夫这样说了以后,谢小桃赶忙上前走了两步,走到众人的视线之内,“大夫,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大夫叹了一口气,“是,老夫刚刚在屋子里帮着她诊治了很久,奈何她的气息却是越来越弱了。”依照他行医这么多年来的判断,这种情况应该是没有再救治的必要了。 啊……谢小桃有些震惊。她想不明白像采莲这样善良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老天爷居然这样对待她!难道连一点点的怜悯之情都不可以施舍给她吗? 虽是这样想的,谢小桃却没有就此放弃,在她的认知里还从来没有轻易放弃这样的说法。她攥了攥拳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能不能叫我试试啊?” 全场震惊。未等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便是全都移到了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的身上,尽管她已经年满十三,但那张白皙的脸庞上仍是有尚未褪去的稚气,怎么看怎么也无法叫人相信她会医术。 “这位是?”最先开口说话的是刚刚那位刘大人。 储沂轩淡淡道:“吏部侍郎苏大人之四女,苏云锦。” 关于苏云锦这个名字,作为刑部侍郎的刘广成也是略有耳闻的,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得见真颜,如今倒是见到了,却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以为的苏云锦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刻薄女子,而眼前之人却是一副温和婉约,与世无争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也无法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纵然心里有诸多疑问,但为官多年的刘广成还是没有在脸上表露出分毫的异样。他对着谢小桃礼貌地笑了笑,“苏四小姐,这里可不是女孩子家家玩耍的后宅……”一句话表明了所有,一是告诉谢小桃,这里可是负责给官员看伤治病的医馆,容不得她胡闹妄为;二是提醒她,就算她有本事把自家的后宅闹得鸡飞狗跳,但到了这里,还是安分守己一点比较好。再者说了,就算谢小桃有通天本事,但还没有听说过她会医术呢。 储沂轩看向了谢小桃,问道:“你会医术吗?”漆黑的眼眸如同黑夜中幽深的潭,平静无波,清晰的映衬出谢小桃的影子。 谢小桃微微仰头,看向了他,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会……上一次太妃忌日的时候,公主看我无聊,便是派人送了好多医书过来,那些医书,锦儿已经全部读完了。”她不知道这样的回答究竟对不对,但除了如此外,根本无法解释通她是如何学会这治病救人的本事的。 刘广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义正言辞地警告道:“苏四小姐,看过不等同于实践,还是不要……”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是不言而喻。就好比他们舞刀弄枪的,只是刻意地记下一些武功招式,没有经过真刀真枪的历练,是绝对不可以称之为会的。 见状,琅少也是上前一步解围道:“不,刘大人有所误会了,在山上的时候,但凡谁生了病,都是锦儿帮着瞧的,你要相信她的本事。”这一次,他称谢小桃为锦儿,而非小桃花,目的便是希望能引起对方足够的重视。关于谢小桃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说他在乎朋友也好,说他有些“护犊子”也罢,总之他就是不喜欢别人看低谢小桃。 这一行人里面,除了刘广成和那位没见过谢小桃的医馆大夫外,恐怕是个人都清楚谢小桃的本事,只是除了琅少以外,并没有人表现出来。 储沂轩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谢小桃,一派认真地问:“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把一个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救回来?” 这种事情哪有什么把握可言呢?谢小桃不由得蹙起眉头,“王爷,锦儿还没有亲自看过,不好随便下结论。” “那我们又如何知道你是不是在胡闹呢?”储沂轩又问,声音不大,却是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谢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采莲是我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平安无事。”言外之意是告诉众人,她不会拿朋友的性命,随意开玩笑的。唯恐众人不相信,她咬牙说出了一句狠话,“锦儿只想为朋友尽一点绵薄之力,如果各位还不愿意相信锦儿的话,锦儿愿意在此立下生死状。”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她还不能作出一些保证的话,恐怕连那间房间的门都进不去。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储沂轩的眼底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既然苏四小姐如此执着,那便进去试试吧。可你要记住,里面躺着的人不止是你的朋友,还是案件最重要的证人。” 谢小桃领命,快速冲进了房间。 直到那两扇木门被关上,大夫才将视线移到了储沂轩的脸上,却是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更别说窥探到对方的心了。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有*分肯定采莲的命是保不住了,可这位貌若神祗的王爷为什么非要逼着谢小桃说下刚刚那一番狠话呢?如果谢小桃真的救不活对方的性命,这位王爷又该如何处罚她呢?她那么瘦小的身子,又如何能承受那些刑具之苦? 297救不活了 琅少用眼神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最终落在了储沂轩的身上,想要说些什么,但也只是张了张嘴而已。说实话,他真的是想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为何要如此逼迫谢小桃。如果采莲真的死了,难不成对方还真就要当众惩罚了? 可看对方的样子并不像是开玩笑的,一时之间,琅少的心情变得复杂万分。最后,只得转而向大夫询问道:“大夫,采莲真的如你刚刚说的那般严重吗?” 随着他的声音的响起,大夫的面容再一次被凝重占据,很是为难地说:“老夫是无能为力了。这鬼差要抓人,咱们想拦也拦不住啊!” 听闻此言,琅少做出了一副震惊的模样,很夸张,却不乏是内心的真实写照。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储沂轩的身上,这一次,他终于是憋不住了,“王爷……” 未等他说完,储沂轩便是开口打断了。储沂轩耸起了眉峰,“怎么?你想为你师妹求情?”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人是苏四小姐自己要求救的,本王并没有逼迫她。”他说的是事实,但这样的话听上去是如此的冰冷,再配上那张冷酷到冷漠的俊脸,叫人不寒而栗。 屁!那都是被你逼的!是,救人是小桃花自己要求的,但逼她发狠誓,立下生死状的人可是你!琅少在心里抱怨道,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分毫。 这时,阿夏向前走了一步,忍不住开口劝说道:“凤小姐,既然你自信苏四小姐的医术,就该放手叫她去试试,不能因为大夫说救不回来了就想反悔。反悔容易,可外人又该如何去看苏四小姐呢?” 琅少心中怨气未平,但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智还是说服他把阿夏的话听了进去,并且如同咀嚼食物一般细细地品了起来。纵然阿夏是向着储沂轩的,但有一句话说得却没有错。这里是医馆,如果琅少执意要求储沂轩无视谢小桃所说的那些狠话,且不说对方会不会同意,就是真的同意了,外人该如何看待这件事呢?甚至不用等流言传出去,只怕便会有人站出来说苏家出了一位胡闹任性,肆意妄为的四小姐,居然敢在医馆里胡闹,然后逼着储沂轩开口处置她。 不行,绝对不能叫这种事情发生!琅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刚刚要说的话尽数压制在了心里,转而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我也想进去。” “你?”刘广成又一次流露出那种怀疑的神情。他暗忖,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啊?为何敢这样和储沂轩说话,而且看样子,他们还算是旧相识! “是啊,屋子里就我师妹一个人,我进去照应照应,不行吗?”琅少说得很是理直气壮,细细辨认,还能从他的话音中感觉到一丝不屑。就冲刘广成两次表现出的质疑,也无法叫他不鄙夷。琅少这个人,一向都是爱憎分明的,一旦讨厌了一个人,就很难再给什么好脸色看,要不是看在刘广成是刑部侍郎的份上,他连面子恐怕都不会给对方留。 可惜,刘广成并不了解琅少的为人,很是不知趣地来了一句话,“可你就算去了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啊。” 储沂轩看了看琅少,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便是主动帮其解围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她们是师姐妹情深。既然凤姑娘都主动要求了,那我们何不成人之美呢?”说着,对着琅少说,“你去吧,希望你们能把采莲救活。” 得到了对方的首肯,琅少便是迈步朝着采莲所在的那间房间走去,一刻都没有耽误。才一走进去,就赶忙向谢小桃询问道:“怎么样?她还有没有办法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榻边上。 对于琅少的突然出现,谢小桃既是觉得意外,又是觉得忧愁,意外的是外面的那一群人居然会放琅少进来,忧愁的则是琅少这样无端闯进来的举动。这件事本就和他没有关系,可他却是执意叫自己卷入其中,万一真的救不回采莲了,恐怕储沂轩那边也会连带着把琅少一起罚了。 未等谢小桃回答,琅少就已经把手指放到了采莲的鼻翼下面,很是仔细地感受着对方的气息,正如大夫说的一样,采莲的生命体征已经越来越弱,如同即将燃尽的油灯,就等着油尽灯枯的那一瞬间了。 “啊……”琅少低吟了一声,又是不甘心的把手指放到了采莲的脖子的动脉处,也是如同鼻息一般,只隐约是一阵若有似无的颤动。“难不成真的是救不了了吗?”他有些担忧地问。 谢小桃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这个不好说,只能是试一试了,刚刚我已经给她吃了续命丹,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了。”续命丹是她按照净空师太留给她的手记上的配方进行配制的,必要时可以起到保命、续命的作用,只是她并不清楚对于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的人来说还能否管用。 说完,谢小桃便是从怀中掏出了银针,开始往采莲的身上扎。 琅少在一旁看着。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除了看着以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他好恨,恨自己什么都不会,不能够帮着谢小桃分担责任。 …… 屋外,院子里。 一行人也是如同琅少一般,除了站在原地以外,耐心地等待谢小桃的医治结果外,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知沉默了多久,刑部侍郎刘广成终于是耐不住寂寞,再一次向大夫问道:“大夫,依你所见,那姑娘真的救不活了吗?” 大夫略显迟疑地摇了摇头,“老夫真的是尽力了,只是本领有限……”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依照老夫行医多年的经验,除非是大罗神仙降临,否则也难有回天之力。”他的意思还是说采莲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刘广成上下打量着面前发须皆为斑白颜色的老人家,仍是抱着怀疑态度,语气里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威慑力,“那为何苏四小姐如此执着,认为一定能把人从鬼门关上拽回来?是她太过自信了,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尽全力啊?”以前在上京城的时候,虽然知道谢小桃是神医净空师太的徒弟,但还没有听说过她会医术。就算是会了又能如何?一个只有十三岁大小的女孩子,又能治得了什么病? 想到谢小桃口出狂言,立下生死状的情形,刘广成已然这恐怕是面前的大夫没有尽责任,“告诉你,房间里面躺着的女人可是案子最重要的证人!” 闻言,年过半百的大夫“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刘大人息怒,小人真的是尽力了啊。”这一次他连自称都变了,看得出是被对方吓得不轻。想想也是,这个刘广成可是刑部侍郎,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那些冰冷的刑具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在他的刑部走上一遭,整个人就要活脱脱褪下去三层皮呢! 刘广成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是对着大夫瞪起了眼睛。 可怜了这个年事已高的小老头儿,本来是打算在戚川这个地方混个闲职当当,哪曾想会半路杀出来一个面冷心冷的荣王爷,更不曾想又出现了一个心狠手段毒辣的刑部侍郎。 “小人也想救她的,只是真的做不到……”大夫急了,声音也是变得颤抖起来。唉,这毕竟是个小地方的大夫,就算是勉强混了个官位,也难有上京城里大夫的威严。“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可是大人想想看,刚刚苏四小姐还没有见过采莲的情况,就说自己能救活她,这不是瞎胡闹是什么?”如今,为了保命,为了能叫自己还能继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得安稳,他也只能把谢小桃往低了贬。所谓的逢高踩低,不过如此。 “我在问你一遍,屋子里的那名叫采莲的女子还有没有可能救活?”刘广成又将声音太高了一些,吓得大夫浑身一激灵。 一番哆嗦过后,大夫赶忙用力地点了点头,“是,救不好了。” 在声音落下的瞬间,那扇紧闭着的门终于是从里面打开了,谢小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她走得是那样的缓慢,仿佛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家,若是仔细看,还能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上看到淡淡的红,应该是哭过以后的结果。 注意到了这一小细节后,刘广成便是猜测到了结果。看着那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他委实是动了一些恻隐之心,继而看向了储沂轩,“王爷,苏四小姐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而已,能有救人的魄力已经很难得了,相信她也是尽了全力,咱们就不要再……” 储沂轩装作听不明白,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对方,“刘大人想说什么?难道是想叫本王不要惩罚她吗?可是,你别忘记了,这生死状可是她自己亲口说的,而本王也一向都是奖惩分明。”说完,复又对谢小桃道,“苏四小姐,采莲到底是救活没有救活?” 谢小桃抬起头,注视着储沂轩,泫然欲泣。她紧紧抿住了嘴唇,几经挣扎,还是忍不住跪了下来,“王爷恕罪,是锦儿没用,太过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298赏罚分明 太高估自己的能力?这就是在变相表示她没有能够把采莲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特别是对于同样跪在地上的大夫来说。或许是因为谢小桃的突然出现,使得他那颗原本就被刘广成吓得不轻的心脏,慢慢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有几分自信。根据他从医这么多载的经验,世上还没有人能够把一个铁定要死的人救活呢。 看着谢小桃那副强忍着眼泪的可怜小脸,这名大夫并没有觉得同情,反而是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他兀自叹了一口气,“苏四小姐,你也不用这样自责,连老夫都救不活的人,你一个小丫头又能怎样呢?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够沉稳一点,不要在没有把握做到以前就夸下海口……”这样子说,一来是借机对谢小桃进行训教,二来是想给储沂轩再扇一把火,希望对方能惩罚这个冒冒失失、不知天高地厚的的小丫头。 “王爷,我师妹真的尽力了……”这一次说话的是琅少,他也学着谢小桃的样子,跪倒在储沂轩的面前,“只是她毕竟年轻,对如何治病救人还把握不好……您要是惩罚,就惩罚我这个师姐吧。” 谢小桃看了看琅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师姐,这里根本没有你什么事!”说完,又把头重新扭了回去,对着储沂轩道,“王爷,这件事本来就与我师姐无关,请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其中。是锦儿没有用,以为自己能叫大家看见一个活灵活现的采莲,奈何采莲身上所受的伤太过严重,锦儿拼劲全力,也只是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这一切都是锦儿的错,请王爷责罚……”她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大长串话,叫人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待说完以后,全场便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 众人皆是愣住了,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身材瘦弱的女孩子,然后不断地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她刚刚说人救回来了?特别是刚刚还在对大夫训斥的刘广成,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刘广成一边想着,一边看向了大夫,发现对方的表情与自己是惊人的相似,挂在脸上的震惊,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单单是那一张张大了嘴巴,都会叫人怀疑他的下巴会不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掉下来。 储沂轩的眼神依次从众人的表情上扫了过去,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奇怪的笑容,只是还未等人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淡然的向谢小桃求证道:“你是说采莲已经救回来了?” 谢小桃稍显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人已经救回来了。可是王爷要是想向她发问,恐怕要等她醒过来才行。” “这怎么可能?”随着谢小桃声音的响起,大夫也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满是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苏四小姐,这里可是医馆,是负责给官员治病的地方,你可不要当着王爷和刘大人的面睁眼说瞎话啊!” 谢小桃微微垂下了头,齐齐的刘海刚好遮住了眼底不由得浮现出来的鄙夷。哼,就知道你这个老家伙会不信!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谢小桃的眼底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鄙视,有的只是如同孩子般的纯粹,仿佛是一片明净清透的湖。她说:“我没有说谎,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进屋子去看。” 有道是事实胜于雄辩,如果可以用事实就能给对方打脸的话,谢小桃是从来不屑多费唇舌的。 就这样,一行人纷纷朝着采莲所在的那一间房间走了进去,但真正能靠近那张床的却只有大夫一人。其他人则是静静地等着他诊过脉之后的结果。 经过了好几次的诊脉,大夫终于忍不住大惊失色道:“怎……怎么会这样?” 听见大夫开口了,储沂轩便问:“怎么会怎样?” 大夫被吓了一跳,“采莲的脉象居然又变得清晰了……”他惊讶道。其实,他也想过要说谎的,但转念想想,戚川虽小,却并非只有他一个大夫,说了那种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的谎话,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小桃,“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天啊,他是撞邪了不成吗?面前这个身材瘦弱的小女孩的医术居然把他都比下去了。 面对着大夫的问话,谢小桃并没有直接说明,而是再一次将头垂了下去,“我真的尽力了,只是她暂时还不会醒过来……”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醒呢?”储沂轩又问。 “至少要三天吧……”谢小桃回答,言外之意是告诉众人,要想从采莲这里打探情况就要耐心等上三天才行,“只希望这三天里,不要再发生什么变故。”这是希望储沂轩能派人好好保护采莲。 “这一点,苏四小姐大可以放心,就算王爷不派人保护她,我也会去做的。”刘广成借机插话道,对着谢小桃展颜一笑,示意她不要再自责了。他转过头,看向了储沂轩,“王爷,既然人已经救活了,那苏四小姐是不是就不用再受惩罚了?” 这不废话吗?人可是小桃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若是再惩罚于她,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吗!琅少在心里回答,直勾勾地盯着储沂轩。 储沂轩没有理睬他,“可是刚刚,本王听见是苏四小姐口口声声说要本王处罚她的……”他故意拖长的尾音,“而且就在刚刚,本王也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立场,本王又岂能言而无信?” “呃……你怎么还要罚人呢?”琅少急了,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直接用“你”来称呼那位冷面王爷。 储沂轩挑起了眉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琅少,反问:“本王说过要罚她了吗?” “可是,你刚刚……”说到这里,琅少才意识到了什么。虽然储沂轩说话时的语气很冰冷,但似乎并没有表示就一定要惩罚谢小桃啊。可如果不是惩罚的话,那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见着琅少不再多言什么,储沂轩又一次地开了口,“方才本王说过,一定会赏罚分明。苏四小姐凭借自身的本领救了人,是功劳,理应受到奖赏。”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好像是在想该如何赏赐谢小桃,“苏四小姐,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把谢小桃问倒了,似乎她并没有什么太过执着的东西。 见着谢小桃沉默不语,储沂轩只得自行作出决定,“不如本王就把这间医馆赏赐给你吧。不知苏四小姐意下如何?” 咦?医馆?琅少微微一怔,这医馆可是负责给官员治病看伤的地方,如果叫谢小桃来打理的话,那在馆内坐堂的大夫又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想要问的。 谢小桃明白其中的利害,大骇道:“王爷万万不可,医馆乃重要场所,怎么可以随便给我这样的小丫头呢?” “正因为它是重要场所,关乎到朝廷命官的生命安全,本王就更应该把它交到一个可靠的人手里,不是吗?”储沂轩反问,问得是那样的理直气壮。 “可……锦儿毕竟还年轻,害怕不能够胜任……”谢小桃很是为难。 “那还不好办吗?叫他当你的副手,帮你打理。”储沂轩用眼神指了指大夫,眼神里尽是冷冽的光芒。既然是技不如人,就别怪自己被人取代。他又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你的本事如何,也是经过我们共同见证的,相信众人也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能把被判定为死人的人都救活了,那医术自然是不用再遭人怀疑了,就算是怀疑,恐怕如今也没有人敢当众反驳什么,毕竟最先把采莲判定为无救的是那名大夫。别人做了他做不到的事情,他的退位让贤也就成了无可厚非的事,只是可怜了他这小老头儿,临老临老,还被人取而代之了。 “王爷真可谓是英明神武啊!”刘广成借机夸赞道,“把这个位置交给苏四小姐,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还有,也恭喜苏四小姐了,以后咱们可就是同僚了。”说是同僚,还真是高估了谢小桃。这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戚川,虽然医馆里的大夫比寻常的大夫地位高一些,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低品阶的官,就跟看城门的官吏差不多,又岂能和刑部侍郎比? 储沂轩不太喜欢刘广成那副谄媚样,抢在谢小桃回答以前,便是将话题岔开了,“如今证人已经没事了,那咱们也就不要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刘大人,可否向本王说说昨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自然。”说罢,刘广成开始向大伙讲起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昨夜他是打算在戚川的驿站歇歇脚的,不想竟然听见小巷里面奇怪的声音,便是跑过去查看,正好看见了采花贼准备杀人灭口的一幕。于是,他便冲了过去,不想还是叫采花贼跑了,“庆幸的是,那名采花贼的腿被我用飞镖刺伤了。” 谢小桃看着他,认真思索起来,可越是想,越是觉得奇怪。采莲是住在山脚下的,怎么可能会跑到在县城里来?当然,最令她奇怪的还是这个叫刘广成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偏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从哪里见过的。 299戚川医女 虽然有刑部侍郎刘广成的叙述,但案情还是没有关键性的进展,看来多半是要等采莲醒过来以后了,不过庆幸的是,昨夜的时候刘广成刺伤了采花贼的腿,恐怕近来一段时间是不会再有好人家的女儿被其残害的事情发生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琅少的脑袋里还是在想关于案情的事情,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小桃花,你说好端端的采莲为什么会出现县城里呢?会是被采花贼掳来的吗?”这世上好像并没有人会傻到把人从郊外绑到县城再进行虐杀的,“而且我要是采花贼的话,一定会选择僻静的地方进行行动。” “是啊,除非是个笨贼!不过,他要不是选择在县城里行动的话,也不可能被刘大人看见。”采莲也自然就是凶多吉少了。想到采莲,谢小桃也是满腹的疑惑,她定定地看着琅少,试图透过那张精致得看不出真假的人皮面具看清楚对方的脸,“现在没有人,你总该对我说实话了吧?” 突如其来的问题叫琅少有些摸不着头脑,“说什么啊?”他是真的听不明白。 “就说说你突然进入房间帮我,是不是因为某些人的授意?”谢小桃微笑着看着琅少,那一张俊俏的小脸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叫人觉得严肃。 “某些人?谁啊?”琅少还是没有想明白。 见他依旧打算隐瞒,谢小桃只好选择了最为直接的方式,“如果不是的话,你又怎么会发现采莲并非真死,而是被人封住了穴道?” 呃……好人难做啊!这一刻,琅少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举起三根手指,对着天空起誓,“天地良心啊,那个真的是我无意间才发现的。你想想看,要是我真的与人串谋了的话,直接偷偷帮着采莲解开穴道不就可以了吗?干什么还要跟你明说呢?”这样一解释,倒是看得出他的真心实意了。 谢小桃细细地打量着琅少,又在脑海里把整件事又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的确,这件事琅少不像是事先就知道的。“那你为何提议要装作没有救醒采莲的样子出去呢?” “这个……”琅少略一沉吟,振振有词道,“你想想看,既然有人敢封住采莲的穴道,造成假死的现象,肯定是想作弄人的,作为一个锄强扶弱的正义人士又岂能叫轻易他们如愿以偿?”见着谢小桃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他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管目的如何,总是是耍到了咱们头上,我自然要以牙还牙了。”他说得理直气壮,奈何没有一句是真话。在他发现采莲身上被封住的穴道后,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储沂轩,想到是那个冷面王爷在背后做的手脚,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但还是很默契地配合起来,于是才有了那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 “那你觉得会是谁做的呢?”顺着琅少的声音,谢小桃继续深究着。 “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琅少装傻。 谢小桃看着琅少,“你不是经常说天底下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就不知道了?” 琅少面露尴尬,“我那不是在吹牛么!这世上每天发生那么多事情,我怎么可能每一件事都知道呢?”他挠了挠脑袋,然后又道,“不管怎么说,总之你现在是医女了,不,应该是女神医。相信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以后,这戚川的百姓便都知晓县城里出了一位能将死人救活的女神医了。小桃花,恭喜你了。” “是啊,这算是因祸得福吧,这全都是要感谢那下令封住采莲穴道的人。”说着说着,她调转了方向,向回走去。 琅少又糊涂了,赶忙开口叫道:“小桃花,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往回走了呢?” 谢小桃没有扭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下来,一边走着,一边回答:“当然是向对方表示感谢去了!” “感谢谁呢?”琅少问,却是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最后,他也只好无奈地跟着谢小桃往回走去,走着走着,他才发现谢小桃真的是往医馆的方向走,心底的疑惑则是越来越重了。奇怪,她到底是想向谁表示感谢去呢? 问的同时,琅少的脑海里慢慢浮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便是刑部侍郎刘广成。想到这里,琅少惊觉不好。糟糕,小桃花不会去向那男人表示感谢了吧?喂喂喂,小桃花,这里面可没有那个家伙什么事啊! “小桃花,你走慢点不行啊?”琅少在后面追着,快跑了两步,才是追上了谢小桃的人影,“你到底打算向谁表示感谢去啊?感谢这种事,一定要想出了才行,否则的话……” 就在琅少准备对谢小桃进行“循循善诱”的时候,一道红色身影竟是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是阿夏,火红的衣裙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夺目,却并没有带着叫人刺眼的感觉。她微笑着,迎了上来,对着谢小桃行了礼,“苏四小姐,奴婢刚想去寻你呢,不想你就出现了。” 谢小桃缓缓停下了脚步,“寻我?” “是啊,是我家王爷吩咐奴婢来追你们的。他说,你现在是医馆的医女了,以后就要住在医馆了。”至于落下山的那一间破旧的小院子自然是可以不用再住下去了,“爷就吩咐奴婢过来,一来是告知这件事,二来是问问有没有需要用到奴婢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谢小桃恍然大悟,“你家王爷现在在哪里?” “现在还在医馆……”阿夏如实回答。这个时候储沂轩一定是在安排谢小桃住的地方,原本这种事情是完全可以交给长东来办的,但不知道怎的,偏偏那位爷要亲力亲为。 谢小桃微微颔首,对着阿夏礼貌地道了一声谢,便是迈开步子,继续朝医馆的方向走去。 阿夏不知道谢小桃想干什么,她走到琅少的身边,“你们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 琅少再次挠了挠头皮,“是小桃花,她说她要去道谢。” “哦,这样啊,没想到苏四小姐如此聪明。”阿夏由衷地夸赞道,原本她以为,只要没有人说,谢小桃就不会猜到今日的一切都是她家王爷刻意安排的。没想到只过了区区半个时辰的光景,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子便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经阿夏这样一说,悬在琅少心头的石头总算是安安稳稳地落了地,“嗯,还好,至少她没有想偏。开始我还以为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刘广成做的呢。” “为什么?” “你想想看,小桃花对阿轩的误会是那样的深,这种好事又怎么可能会朝他那里想呢?”琅少回答道,说完又察觉到好像又哪里不对劲。 不对啊,既然小桃花如此讨厌阿轩,又怎么可能会认定这件事是阿轩做的呢,甚至是一点怀疑都没有?琅少又把他们刚刚的谈话内容回忆了一遍,又有了新的疑问。还有,她说的某些人到底是指谁?而且问的时候,还是那样一副笃定的神情。她到底把我和谁联系在了一起? “你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瘪嘴的,到底在想什么啊?”只是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琅少就已经做了数个怪异的表情了,阿夏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觉得好像是小桃花发现了什么……”琅少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可心里却又是那样的不确定,“我们也去医馆看看吧。”声音落下,重新迈开了脚步。 …… 谢小桃比他们快了很多,在说明来意之后,一名仆人便领着她向着储沂轩所在的房间走去。她赶到的时候,恰好房间已经收拾妥当,所以她并没有发现储沂轩站在这间房间的真实目的。她开口唤道:“王爷……” 在那清浅的声音中,储沂轩缓缓转过了头,“苏四小姐,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长东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在心里说:您可真健忘,这还不都是您派阿夏把人叫回来的么! “是离开了,但后来想想,还是觉得回来比较好……”谢小桃淡淡地说,因为走得太过着急的缘故,声音里还夹杂着些许的喘息,“还有,王爷不也是派人把锦儿寻回来了吗?” 苏四小姐,你真是女中豪杰!居然敢揭穿我家主子!如果可以,长东真的很想对谢小桃竖大拇指,但碍于某人的淫威,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面对着谢小桃的直言不讳,储沂轩还是那样一副平淡的神色,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够影响他的淡然自若,“是啊,只是我没有想到阿夏的办事效率这么高,才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将你寻了回来。” 谢小桃犹豫了片刻,“其实,也是锦儿自己想要回来的……毕竟感谢这种事,要当面说才可以。”说着,对着储沂轩又重重地行了一礼。谢过之后,才鼓起勇气问,“只是锦儿想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出手帮助锦儿……” 300小桃质问 对于谢小桃的这个问题,储沂轩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则是赞赏。他没有想到谢小桃居然会这么快就想通了这个问题,但表面上仍是一副迷茫困惑的样子,“苏四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谢我什么?而我又帮了你什么?” 不知为何,谢小桃觉得有些紧张,紧张到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她偷偷揪住了自己的裙裾,想着要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想了半晌,缓声道:“谢谢王爷把这间医馆交到锦儿的手中……” “是谢这个啊。”储沂轩作恍悟状,脸上终于难得多了一丝笑意,尽管是那样的浅浅淡淡,却叫人感到莫名的温暖。“大越官爵虽多,但从来都不养闲人。医馆的位置留给你,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可是,锦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根本没有能力担任起这个责任……”谢小桃谦虚道。 “没有能力吗?”储沂轩挑起了眉梢,好像并不愿意相信谢小桃的话,“一个连将死之人都能救活的人,怎么会没有能力?”他顿了顿,又道,“如果连苏四小姐都没有能力,那谁还有这个能力?苏四小姐放心,这只是一个区区的戚川医馆的大夫而已,你绝对有能力胜任的。” “有能力吗?王爷怕是忘记了,锦儿之所以能把采莲救活,根本就不是凭借自己的真实本领。”谢小桃直截了当地说。其实,依照她的真实本事,应付医馆的差事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她想不明白储沂轩为何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帮助自己。 “不是凭借你自己的本领吗?”储沂轩微笑着反问。 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是不满意对方这样的装傻充愣,“王爷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虽然对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她还是觉得应该拆穿,“如果不是王爷暗中把采莲的死穴封住了,又怎么会有锦儿将死人救活的这一幕?”她看着储沂轩,那双眸子清亮如澄澈的湖,“王爷,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既然事先已经有了安排,那储沂轩之前的逼迫,逼着她立下生死状的举动,也就显得不再那么冷酷无情了。 长东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看了储沂轩一眼,以为对方还会继续装傻,问谢小桃,何以见得就是他吩咐人去把采莲的穴道封住了的。奈何,他家王爷的想法不是他这样愚笨的脑袋可以妄加揣测的。 “封住采莲的穴道实属无奈之举,当时,采莲身负重伤,若非如此又怎么能保住她的性命?”储沂轩义正言辞地说,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谢小桃准备的,“我也只是为了能尽早破案而已,没想到会给大越找出来一个女神医。” 当真是这样吗?纵然储沂轩说的是那样的自然,但还是无法叫谢小桃相信,“可是锦儿为什么会觉得王爷是故意成全呢?” “成全?那我就勉强把这个当做是成人之美好了。苏四小姐,不如就这样接受好了。”说着,储沂轩转过了身子,好像不愿意与谢小桃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可惜,谢小桃并非有寻常女子的那般“善解人意”,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万一真的较起真来,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王爷,你明明知道锦儿想要问什么,为何总是这样装傻呢?” “嗯?”储沂轩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好像听不懂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如果王爷真的是为了保住采莲的性命才封住她的穴道的,那为何在大夫给采莲诊治的时候没有说?或许你会说是一时忙昏了头忘记了,但大夫出来的时候怎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呢?还有,锦儿虽然是采莲的朋友,但似乎还没有资格出入官家才能来的医馆,王爷为何会破例邀请锦儿来呢?”谢小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并且在对方反驳以前,及时堵住了对方的退路。 在她的问话中,储沂轩只得再一次转过了头,“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可我又不是苏四小姐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会知道你会不会站出来给采莲治病呢?再者说了,那个时候我连你会不会医术都不清楚,怎么可能为你做那么多的事情?”他还是在极力否认着,说着,斜眼撇了长东一眼,直把长东撇得心神俱颤,是撇吗?极有可能只是无意间的淡淡一扫,但长东却觉得是撇。 原本抱着看热闹态度的长东只觉得头皮发麻,可惜除了硬着头皮帮着自家主子打圆场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是啊是啊,苏四小姐你想想看,在你站出来说要帮着采莲治病的时候,我家主子可是反复在质疑你呢。”这句话,他可是从谢小桃进来以前就开始酝酿的,想了这么久,已经在心里反反复复练习了无数遍,却不知道这样的解释到底对不对。 “不,那不是质疑,而是逼迫!”谢小桃严肃地纠正道,“唯有这样,才能给其他人一个交代。”那种情况下,如果储沂轩贸然叫谢小桃进去帮采莲治病,只怕刑部侍郎刘广成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是交代,不但是其他人,也包括我。”这一次开口的是储沂轩,他把自己也包括了进去,“如果不是你当时的坚持,我也不会叫一个不知根底的小丫头进去。” “不知根底吗?”谢小桃反问,“王爷还打算继续装下去吗?”她微微一笑,继续道,“锦儿会医术的这件事,恐怕王爷早就知道了吧?”既然她敢跑过来这样问王爷,就是打算弄清楚一切,她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生活下去了,“否则当初又怎么会跑到侍郎府找锦儿求方子?又怎么会派人带锦儿去山庄给琅少治病?”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而已,而长东是储沂轩的得力手下,无论走到哪里,都没见着两人分开,所以,谢小桃也没有避讳之意。 话音一落,长东大为吃惊,没有想到谢小桃会猜到这些,不但是他,就连储沂轩也是同样的震惊,只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王爷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谢小桃逼问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由锦儿来说好了。你就是一直出现在锦儿面前,那个戴着银面具的神秘人,对吗?” 果真是猜到了。储沂轩觉得似乎是自己小瞧了谢小桃的本事,“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早到可以说是三年以前。”谢小桃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分外清晰,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 “三年以前?”有那么早吗? “是。” “那你是如何发现的?” “因为阿夏,是阿夏身上的香料味道,叫锦儿猜到的。当时的阿夏虽然是戴着面具的,但那股味道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谢小桃如实回答着,当时她还特意问过阿夏身上的香料是用什么做的。阿夏回答说,是他们家乡的一种野花。 储沂轩没有想到叫谢小桃识破自己身份的居然是阿夏身上的香料,“既然是三年前就已经知道了,那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说?” 三年前,纵然谢小桃猜出了戴银面具的男人就是储沂轩,但还是下意识地将两者区分对待,一来是不想与皇室中人纠缠不清,二来是因为秦楚衣,对方毕竟是秦楚衣喜欢的男人,她不想叫自己最好的朋友多想,尽管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 直到储沂轩向秦楚衣表明自己对她没有感觉以后,这样的想法就改变了。从那个时候起,谢小桃便彻彻底底地恨上了荣王爷,恨他对秦楚衣的冷酷决绝,同时也在质问自己,如果储沂轩戴着银面具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会不会连那样一张伪装起来的脸一并嫌弃?不过好在那段时间,储沂轩并没有再戴着面具出现在她面前,叫她几乎以为那张面具不会再出现了。 “这个问题应该是锦儿问王爷的才对。”谢小桃仰起头,直视着储沂轩的眼,“你为何会这样帮我?”而且还不止一次,上一次他们大闹公堂的时候,如果没有储沂轩的暗中相帮,事情又怎么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是好?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储沂轩回答道:“你出手救了琅少,我自然是要表示感谢的,碍于身份无法公开,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了。” “可是,叫琅少男扮女装保护我们整整三年还不够吗?”显然,这个回答谢小桃并不满意。这三年来,若不是有琅少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们,只怕她早就成为了落霞山的一抹孤魂了。“再说了,真正救下琅少的人是佳甜,锦儿也只是做了推荐之事,那一点微薄的恩情,这么长时间也该还清了。” “那是一条命,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还清就好了。”储沂轩淡淡地说,说完又补充道,“更何况本王要在戚川呆很久,身边也需要人帮忙。放心好了,这医馆的主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以后用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那王爷怎么就知道锦儿不会拒绝呢?”谢小桃问道,眼底尽是狡黠,如同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储沂轩又是一笑,笑得是那样的自然,除了笑以外,什么都没有说。 301鬼影如魅 事实上,谢小桃真的没有拒绝。一直以来,她都在找一个可以得到大家认可的机会,如今这样的一个机会就摆在自己眼前,无路如何,她都不会叫它轻易溜走的。 谢小桃想大概储沂轩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那么坦荡地承认的,并且告诉她,以后用到她的地方还多着呢。至于会用她做什么,这一点谢小桃也是可以隐约感觉到的,无非就是用她的医术,帮着查案、破案。虽然谢小桃并不太情愿叫自己卷入那些纷纷争争中,但转念想想,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戚川县城,一年到头能有多少案子呢?这样一想,她就觉得释然了。 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谢小桃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医馆里了,随便寒暄了几句话便是离开了。 储沂轩目送着谢小桃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瘦弱的身影以后,还是没有收回目光。 从始至终,长东都在注视着自家王爷的一举一动,见到这一幕后,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主子,您要是舍不得的话,就过去送送人家吧。”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反正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叫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走夜路也不安全啊。” 这样的话音落下,就遭到了储沂轩鄙夷眼神,他斜斜地睨了长东一眼,“既然如此,那不如你去送送好了?” 储沂轩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长东还是感觉到了从那双狭长的凤目里流露出来的危险光芒。他连连摆手道:“不,不,苏四小姐是女子,叫我这个大男人去送,实在不妥……还是叫琅少与苏四小姐结伴回去吧。” 听着长东这样说,储沂轩的目光慢慢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但视线却还不曾移开。他感慨道:“本王发现,你最近是真的变聪明了。” “变聪明了?有吗?”长东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不住的在心里问着自己到底有没有变聪明。 储沂轩又道:“刚刚的那一番话是谁教你的?” “什么话啊?”长东不知储沂轩指的是哪一句,但在看见对方的冷峻的面容后,心就忍不住“咯噔”跳了一下。别管指的是哪句了,总之,他是又一次把自家王爷得罪了,“主子,我……” 就在长东急的都快冒汗了之际,储沂轩终于是把目光收了回来,同时也没有给其辩解的机会,就那么负着手向外面走了出去。 …… 夜阑如水,宁静如斯。 谢小桃与琅少回到山腰上的时候,天色真的是彻彻底底地黑了,大抵是耽误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连精力都被消耗得所剩无多了。 他们也只是简单地讲了讲地讲了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提到采莲的时候,谢小桃已经尽量缩减了,但蕙质兰心的秦楚衣还是从那只言片语里猜出了大概。 “采莲,现在怎么样了?”秦楚衣问。 “人已经救回来了,但还处于昏迷状态。”琅少解释。 想到命运对采莲的种种不公平,秦楚衣不免发出一阵哀叹,由衷的希望采莲能顺利挺过这一关,希望真的会有否极泰来的那一刻。 大抵是因为采莲的事情,使得秦楚衣既被荣王爷拒绝以后,再一次的失眠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良久,她终于还是披了一件衣服,向着外面走去。 月朗星稀,秦楚衣偏偏却想在那少得可怜的星辰中找到一颗星。以前听宫中的老嬷嬷说过,如果有幸看见流星的话,一定要记得许愿,因为那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可以满足人的一切愿望。 自从听到这个故事以后,秦楚衣便总喜欢在睡不着的时候,一个人出来寻找流星的踪影,可惜的是,上苍好像并不怎么眷顾她这个生活得衣食无忧的小女孩,以至于苦等了这么多年,也依然没有得偿所愿。 “天上的各路神明,采莲已经够可怜的了,能不能不要再伤害了她?”秦楚衣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祷告着。 “咣当——”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其实,这个声音并不算大,但还是叫站在外面的秦楚衣听见了,并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谁?”秦楚衣试探着问了一句,然后迈开步子,向着声音起源的方向走去,渐渐地,竟是走出了院子外的篱笆。 她一边走,一边打起了十二分警惕,可周围却是漆黑一片,除了那些不安分的夜莺还在不知趣地叫着外,根本什么都没有。 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吗?秦楚衣这样想着,又有些不甘心地朝着前面走了几步,可还没等她反应,就觉得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 她刚想尖叫,奈何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就被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捂住了,紧接着耳畔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别叫,我不想叫人发现我。”这语气,好像与秦楚衣是旧相识似的。 秦楚衣心生疑惑,在脑海里反复搜索到底有没有听过类似的声音,想着想着,便是想到了一个人,登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试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寻找出那个熟悉的身影,“影?是你吗?” “是我……”鬼影回答道,在这片深沉的夜色下,倒是真的与鬼魅无异了。 “可你到底在哪里啊?”秦楚衣又问。 鬼影忍不住咳了两声,“在……在你身下……” “啊?”秦楚衣连忙挣扎着站起身子,难怪刚刚摔下来的时候,她没有觉察到疼,原来是有这么一个人肉垫子啊。想到又一次与这个男人发生了亲密接触,她的脸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想必应该是红透了。“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鬼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现在没有力气站起来,能不能扶我起来?” 秦楚衣没有犹豫地答应了,然后摸索着去找鬼影的手臂。黑暗中,他们虽然看不见彼此的容貌,但当那双纤长的手划过对方紧致魁梧的身体时,秦楚衣难免又是一阵脸颊羞红。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摸”一个男人呢,尽管这一切并非是出自她的本意。 经过好一番寻找,秦楚衣总算是找到了对方的手臂,连拉带拽,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她架着鬼影,向亮堂的地方走去,将其扶到了一棵大树下面,才发现对方的唇苍白如纸,整个人看起来也是十分的虚弱,“你怎么了?”一边问着,一边伸出手帮着去检查对方的情况。 感受着秦楚衣的小手在自己身上翻腾的那股急切,鬼影的心头闪过了一丝异样,身体里也好像有什么在悄然蔓延。为了阻止那样的感觉继续扩散,他赶忙抓住了那双手,紧紧的,然后戏谑地问:“你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就这么样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东摸西摸的?” 听闻此言,秦楚衣的脸颊上又是浮出了两朵羞红的云霞,那双小手便不再有任何动作,“我……”天知道,她只是出于关心,才会忘记男女有别这件事的。 鬼影静静地凝视着她,幽深的眸子透着灼热的光芒,似乎能将人融化一般。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秦楚衣,才发现她原来比印象中还要美上许多倍,看着看着,不觉痴愣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秦楚衣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对方的那一只大手紧紧地攥着,有些不自然的将之抽出,然后默默地垂下了头,又过了很久很久,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嗯……”鬼影发出一声低吟,算作回应,“我的腿受伤了……”刚刚他也是费了好半天力气才跑了这么远的路的,原以为能拖着最后一口气跑回家,哪曾想跑着跑着,竟是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腿?我帮你检查检查!”说着,秦楚衣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方的腿上,慢慢撩开了已经被鲜血遮盖住的裤腿,“流了这么多血,一定很疼吧?你等等我,我去打些水,帮你清洗伤口。” 鬼影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片刻之后,秦楚衣端着一盆清水从远处折了回来,拿起帕子开始帮他处理伤口,待血污全部清洗干净以后,她才发现那道伤口竟然是紫黑色的,便明白这不仅仅是普通的割伤了。她大骇,“你中毒了?” 鬼影点头,如果只是普通的伤口的话,还不至于叫他如此狼狈。他刚想说些什么,一颗药丸却是塞入了自己口中。 “吃下去,这是可以保命的药。”秦楚衣命令道,“你从这里等一下,我去房间里找找有没有解毒的药。”虽然她不懂得怎样治病救人,但还是愿意把谢小桃留给自己的去毒丹给对方使用。 “等一等。”就在秦楚衣准备离开的时候,鬼影叫住了她,从她手中夺过了帕子,温柔地帮其擦去了脸上的血污,动作认真且暧昧。 秦楚衣脸颊滚烫,为了不叫自己觉得尴尬,赶忙起身离开。她一路小跑着跑回房间,借着月光在柜子上翻找着,可能是动静过大,将已经睡着了的谢小桃吵醒了。 谢小桃揉了揉惺忪睡眼,“楚衣,你在找什么?” 302铜盆与血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委实是把秦楚衣吓了一跳,正在各种小瓶子翻找的手也因为紧张而将其中一瓶药打翻。 “啪——” 随着瓷瓶与地面亲密接触而发出的那一声脆响,谢小桃也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走到秦楚衣的身边,“楚衣,你在找什么?” “在……在找……”因为心虚的缘故,秦楚衣并不知道如何回答,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说,“在找……我想找找,看看有没有能给采莲用的药。” “可你手里拿的好像是解毒丹。” “那是因为……”秦楚衣再次变得结巴,她想一定是自己刚刚的理由不够好,才使得谢小桃这样怀疑的,但已经这样说了,再改口恐怕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编,“那是因为……我想提前准备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你的意思是?”谢小桃听得不是很明白。 “我在想,既然采莲是三起案件唯一的幸存者,那采花贼一定不会就这样放过她的,万一在饭菜酒水里下毒怎么办啊?” 看着秦楚衣那一张写满了认真的小脸,谢小桃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果采花贼真的下毒毒害采莲,这小小的解毒丹也是不管用的。” “啊?”秦楚衣不免有些失望,“可是这毕竟是解毒丹啊!” “但它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你想想看,这世上的毒不计其数,要是都可以用这个解毒丹来解,别人又何需踏遍万水千山去寻找那些解毒圣药呢?” “可是……”秦楚衣紧紧捏住了这只瓷瓶,“那这瓶药到底有什么功效呢?” “这药是我根据寻常见得到的那几种毒进行配制的。”正是因为如此,谢小桃才会告诉秦楚衣可以把这药虽是备在身上的。 “那万一不是寻常见到的毒呢?”秦楚衣又问。 “嗯……”这个问题倒是把谢小桃问倒了,“这个恐怕就不好办了。”见着秦楚衣越皱越紧的眉头,她忽然笑了起来,“放心好了,那采花贼已经被刘大人打伤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胡作非为了。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咱们还得收拾东西呢。”医馆毕竟在县城,住的地方自然是比这里好。这也是谢小桃为什么会答应的另外一个原因。 “嗯……好……”秦楚衣勉强答应了下来,乖乖地躺在了床上,可是心里装着事情又怎么可能睡得下? 想到受了伤的鬼影,秦楚衣便是不由得得紧张起来,但除了紧张之外,剩下的便只能对着房梁发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叫秦楚衣认为谢小桃已经睡着了,才敢坐起身子。秦楚衣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向着外面跑去,可当她赶的时候,哪里还寻得到半点人影?想必一定是等了太久,自己离开了。 …… 早上醒来的时候,依旧是由连翘来伺候她们梳洗,只是比往常的时候要稍稍晚了一些,而且就连用来盥洗的盆子都变了。 才一进门,谢小桃便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变化,盯着那只有些怪异的木盆发起了呆。 连翘顺着谢小桃的目光看了过来,便是有些郁闷地垂下了小脑袋,“小姐,咱们这里好像进贼了。昨天奴婢明明记得铜盆是放在架子上的,可是今天早上去拿的时候,那只铜盆竟然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了?你仔细找了没?”谢小桃求证一般地问道。就他们所住的这个院子,就算把门敞开了,估计贼也不会大驾光临的。再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有贼来了,院子里还有一个琅少,他是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见的。 “找过了,真的没有……”连翘回答着,声音里写满了委屈,为了一个盆子,她可是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找了半个时辰,结果也没有找到,只好拿用来装别的的木盆代替了,“小姐,奴婢真的是很仔细的找过了呢!” “那除了一个木盆外,还有什么东西丢了?”谢小桃又问。 “这个……”早上的时候,连翘只关心那个洗脸用的铜盆了,别的倒是没有留意,听着谢小桃这样问,倒是真的回答不上来,“这个奴婢还没有来及检查。” “那一会儿,你就去清点清点物品,看看丢没丢值钱的东西。如果没有也就不用理会了,反正最多两天,咱们就不住在这里了。”谢小桃道,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像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在主仆两人忙着谈话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第三个人脸上的神情。听见连翘说铜盆丢失了,秦楚衣便是立刻转过了身子,手指相互地绞着、纠缠着。她暗叫一声糟糕,责怪自己粗心大意,竟将铜盆落在了外面。如果被别人发现了,岂不是更能引起人的怀疑? “楚衣……”一番交代过后,谢小桃才将视线移到了秦楚衣的身上,发现对方竟然是背对着自己的,忍不住唤了一声。 这一声又把秦楚衣吓了一跳。 看着那娇弱的身躯有了明显的颤抖,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眼底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好像是在怀疑着什么,但还没有等别人看清,就又恢复如初了。谢小桃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说:“楚衣,一会儿你也帮着连翘去清点清点吧。” 受了惊吓的秦楚衣慢慢缓过了神儿,反应却显得有些迟缓,“好,一会儿梳洗好了,我就和连翘一起去。” 话音落下,连翘就开始服侍谢小桃与秦楚衣进行梳妆。待两位小姐都梳洗打扮妥当以后,秦楚衣便是随着连翘一同向着外面走去。 看着两人离开,谢小桃的眉头反而是皱得越来越深了。她走到放药的架子上进行清点,才发现少了一瓶药,正是昨夜秦楚衣拿在手里的拿一瓶。 奇怪,楚衣到底是怎么了?谢小桃一边问着,一边回想着昨天的情景,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外面传来了琅少的声音。 “你们是谁把铜盆丢在院子外面的?”琅少假装生气地说,“以前不是一直都说节俭的么,怎么才一听说要搬到医馆去住,就把这盆子给丢了?” “凤小姐,不是丢了,而是咱们院子里好像遭贼了……”连翘忐忑地解释着,“这铜盆奴婢记得是放在厨房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早就找不到了……” “还有这种事啊?”琅少惊讶,“那小桃花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奴婢第一时间就跟小姐说了……小姐还叫我和秦小姐一起来检查呢。”连翘又道。 “哦!那可得好好检查检查!”琅少附和道,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添了一句,“不行,这件事我还得跟小桃花交代几句!”声音停止没多久,谢小桃房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不用猜也能知道来人是谁——除了刚才咋咋呼呼闹着进来的琅少外,就没有别人了。 “小桃花……”一边唤着,琅少一边把房间的门掩好。 而谢小桃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正不疾不徐地收拾着架子上的药瓶,“你是想问问我,屋子里有没有丢东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谢小桃可以很肯定地说没有,因为她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给琅少进行保管了,相比较钱财来说,她最为在意的还是架子上的这些瓶瓶罐罐,里面融入了不少心血。 熟料,琅少却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你可是要找这样的泥土?”说着,他摊开了手掌心。 “嗯?”谢小桃疑惑地转过了身子,才发现琅少的手心已经被染成了脏兮兮的颜色,细细地看,不难发现那颜色呈深红色,与谢小桃在河边遇见储沂烨时发现的泥土很是相似。她的眼前一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琅少,“这个你是从哪里发现的?” “从捡到铜盆的地方。”琅少如实回答,“而且,那附近还有血迹……” “血?”不知为何,谢小桃下意识的便想到了秦楚衣,但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犹豫了片刻,“带我去看看。” 琅少答允,领着谢小桃向着发现铜盆的地点走去。 果然,地上有谢小桃找寻了良久的红色泥土,“奇怪,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泥土?”还有那血迹,到底是谁留下来的呢?她拧着眉头,顺着血迹望了过去,才发现那点点斑斑的血点竟然一直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如果顺着血迹走下去,会不会就能找到红色的泥土了? 这样想着,谢小桃便是迈开步子,顺着血迹走了起来。 琅少在后面跟着,同时也在思考着什么。不知走了多久,血迹忽然断了,而那红色的泥土还在继续,可远处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好好找,他受了伤,一定跑不远的。” 琅少下意识地揽住谢小桃的腰身,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不多时,一行人便是出现在了他们刚刚走过的小路上,只是令谢小桃没有想到的是,为首的那个男人居然还是她认识的! 303血迹找寻 怎么会是他?谢小桃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复又仔细地看了半晌儿,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瑞王府的管家——姜藤,不,这个姜藤除了是瑞王府的管家之外,还是储沂烨的左膀右臂,而且还是对储沂烨最为忠心的一个仆人,是当年储沂烨的母妃在世时亲自为年幼的储沂烨挑选的,并且一起长大的。 谢小桃凝神,静静地听着,想要从那一行人里偷听一些什么,奈何从始至终也就只有姜藤说了那么一句话后,便再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一行人检查了一下地上的痕迹,很是默契地向着前面冲了过去。 他们走得匆忙,匆忙到根本没有发现躲藏在暗处的琅少与谢小桃,就那样急匆匆地消失了。 看着那一行人远去,谢小桃才敢放心呼出一口气,刚刚可能是因为太过期待听见他们说的话了,抑或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以至于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忘记了。 随着那长长的喘息,失落之感不受控制的在谢小桃的心底蔓延开来。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去窥探储沂烨的秘密,奈何天不遂人愿,无论她有多么的期待,但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打探到。 不过,就算这条线索断掉了,至少他们还可以顺着红色泥土继续找下去。如此一想,方才萦绕在谢小桃心头的那份郁郁,也就随之一扫而光了。她站起身子,在地上找寻着红色泥土的影子,才发现经过刚刚那一群人的踩踏,那少的可怜的微薄的线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线索断了,而且断得是那样的彻底! 可恶,就差那么一点点了!谢小桃暗恨,恨姜藤那一行人的口风严谨,又恨他们出现的不是时候,同时也恨老天爷的不公平,总是给她这如镜花水月一般的渺茫的希望,可以看,却不可以轻易碰触到。 “好了,他们走了。”琅少也从树后站了起来,却是没有注意到谢小桃眼底的失落,“好险,差一些就被他们发现了。”这样问着,又把头低了下去,终于是发现红色泥土没有了,有的只是那一大块的血迹,“你说这事什么人留下来的呢?”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应该都与楚衣有关系吧?否则她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动作?谢小桃这样想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看来,我真要好好关心关心楚衣了!谢小桃暗自做了一个决定,决定早作防范,以免秦楚衣认识了什么危险人物而受到伤害。这时,耳畔却传来了琅少的声音。 琅少惊慌道:“不好,楚衣她们可能有危险!” 经琅少一提醒,谢小桃适才想到了什么,既然她与琅少可以顺着血迹寻过来,那姜藤他们也一样可以顺着血迹找过去,虽然那血迹距离谢小桃他们所住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但依照她对姜藤的了解,如果对方想查,查到他们的房子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一点,琅少与谢小桃便不再多耽误时间,向着他们所住的地方匆忙折回,但出乎意料的是,回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姜藤那一行人,甚至回到家中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奇怪,他们怎么没有追过来?想着想着,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还好,家里一切安好!”琅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一切真的是相安无事吗?谢小桃持怀疑态度,但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锦儿,你们去哪里了,害得我们一通好找!”秦楚衣微笑着,朝他们迎面走来,一边走,一边解释,“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原本是想叫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哪曾想竟然找不到你俩的人影了!”问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忐忑一片,好像是担心谢小桃他们发现昨夜的事情。 谢小桃收敛起那些不该有的表情,对着面前的女子微微一笑,“其实,我们刚刚是去山里了。” “这个时候去山里干什么?”秦楚衣试探着问,愈发害怕谢小桃和琅少是去捡到铜盆的地方查看。 “前几日,我在山上看见一株很稀奇的草药,但当时它还没有长成,”谢小桃开口解释,说的却没有一个字是真话,“今日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才想到了它,就和师姐提议去山上看看。” “哦,是这样啊。”秦楚衣放下心来。在她的印象中,谢小桃就是一个小药痴,所以当对方说出这样的理由后,她并没有怀疑,“那药草摘到了吗?” 谢小桃却是摇起了脑袋,“没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株药草已经没了……可能是被人摘走了吧……” “还有可能是被野兽叼走的。”琅少在一旁补充道。山上时常有野兽出没,那些较为凶猛的野兽连猎人布下的陷阱都能破坏,更何况是那些脆弱不堪一击的花花草草? “锦儿,你也是的,既然要出去,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呢?”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秋月。在连翘的搀扶之下,朝着他们缓缓走了过来,才一发出声音,就是浓浓的责备,责备谢小桃的不懂事。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作羞愧状,“当时你们都在忙,我就没有告诉你们。” “你这孩子主意太正!擅作主张也非只有今日这一件事!”明明谢小桃已经退让了,但秋月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好像是越来越对谢小桃看不顺眼了,“就好比昨日,你决定去医馆当医女!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但没有同我们商量,反而是一回来就通知我们大伙准备准备,和你一同去县城里住!” 琅少对着谢小桃投上一道怜悯的眼神,很是同情地望了谢小桃一眼。他不明白,像谢小桃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到底是怎样得罪了眼前这位老嬷嬷,使得对方句句埋怨,字字挑刺。 “嬷嬷,这你可就是冤枉小桃花了!”琅少满脸堆笑着走到秋月身边,很是亲昵地跨过了对方的胳膊,“去医馆当医女,实在是突然之举。当时小桃花也是因为听见采莲危在旦夕,连大夫都准备放弃采莲了,所以才会冲进去救人的,原本是想着尽一些微薄之力,哪曾想会误打误撞弄回来了一个医女当?” “是这样吗?”秋月将信将疑,复又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郑重其事地问,“老奴问你,你乐意当那个医女吗?” 这个问题着实是把谢小桃问倒了。于她而言,愿不愿意当这个医女其实也是一件纠结的事情。依照她那淡漠的性子,是不屑去做这种事情的,但想到要得到大家的认可,就不得不逼自己去当了。 见着谢小桃为难,琅少又开始帮其解释,“嬷嬷,当了戚川县的医女就可以造福乡邻,是好事啊,更何况小桃花的医女身份是荣王爷特意给的,就算是想拒绝,恐怕也拒绝不了啊。” 秋月神伤地叹了一口气,“你就这么喜欢抛头露面吗?”她深知,一旦谢小桃当了医女就离着“名扬天下”不远了,到时候美名千里传颂,也就离着重回上京不远了,那么整个苏家……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的秦楚衣也是听不下去了,“嬷嬷,您怎么可以这样说锦儿呢?锦儿之所以会答应也是完全为了我们着想,她想叫咱们住得好一些,吃得饱一些,穿得暖一些而已。您年事已高,总不能一直在山上呆着吧?” “这里都住了这么久了,老奴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好啊。”秋月不讲道理地反驳。 “这里昼夜温差大,而您的身子又这么虚弱。既然有好的条件可以搬走,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住下去呢?”说着,秦楚衣撅起了小嘴巴,“就算您乐意住着,我还不同意呢!” 他们说得正起劲儿,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勒马的声响,长东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般地走到了他们面前,“苏四小姐,奴才奉王爷之命,过来接你们下山。”说完这句话以后,阿夏也驾着另外一批马车步入了众人视线。 看到长东都已经走到了谢小桃他们的面前,阿夏也是不甘示弱的飞速走了过来,只一眼便瞧见了秋月那一脸还来不及消退的气愤,便是加上了一句,“苏四小姐,秦姑娘,你们的房间奴婢都已经收拾好了。到了医馆以后,你们就不用再挤一间房间里了。”她这样说并不是在说谎,因为之前她家王爷已经把房间安排好了,“还有,苏四小姐特意交代留给秋月嬷嬷治病的药材也都已经备齐了,就等着你们过去呢。” 谢小桃微微一怔,并没有想起自己曾经交代他们留下过什么药材,正值发愣间,却见阿夏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茶色的眸子尽是友善。 而秋月则是定定地愣在当场,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启又合上,终归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一点小小的变化没有能够逃脱阿夏的眼睛,她装作没有看见一般道:“好了,看样子你们是已经收拾好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出发吧。”她走到秋月身边,对着连翘说,“叫我来搀扶嬷嬷吧。” “这个……”秋月本能的想要拒绝,可胳膊已经被阿夏紧紧搀扶住了,根本挣脱不得。 阿夏和善地笑了笑,“嬷嬷,您这是嫌弃奴婢吗?”这话果真奏效,才一说完,秋月就不再挣扎,“不瞒您说,王爷特意交代奴婢了,一定要好好照顾您,而且王爷还准备了一个惊喜给您呢。” 听着那不算柔和的女人声音,谢小桃不由得多看了阿夏几眼,感喟着说:这个女子真的不一般,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把嬷嬷说得服服帖帖的。 304意外来客 阿夏和长东的出现使得事情变得顺利了许多。 谢小桃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直停留在阿夏的身上,从未离开过,似乎是想透过那袭艳红如火的衣裙看出点什么,抑或说看见阿夏,就能看见对方背后的主子——储沂轩。 正值思考之间,阿夏已经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以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提醒道:“苏四小姐,别傻站在这了,该动身了。” 谢小桃缓缓回过了神,发现阿夏已经将秋月扶上了车,重新折回来了,并且走到了自己身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谢小桃也对着阿夏笑了笑,“你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真的是你家主子吩咐的吗?”虽然这个问题听上去有些可笑,但她还是想要问一问。 挂在阿夏脸上的笑意变得浓厚了几分,她友善地问:“如果不是我家王爷授意的,奴婢和长东又怎么好单独行动呢?” 谢小桃微微一怔,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荣王储沂轩考虑得很周到,但并不认为对方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特别是想到当初对待秦楚衣时的过往。 见着谢小桃沉默,阿夏又补充道:“像苏四小姐这样聪明的人,就不要再纠结这个有些愚蠢的问题了。”在阿夏眼中,谢小桃绝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居然可以看透她家王爷的身份,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识破这一点的居然是自己身上的香料,也亏她自诩聪明绝顶,居然在对方试探的时候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个问题很蠢吗?”谢小桃反问,“既然接受了别人的好意,总该弄清楚对方是谁,不是吗?” 道理倒是这么个道理,阿夏却隐隐觉得谢小桃的话音里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意思,至于是什么,恐怕就要问问眼前这个鬼灵精了。阿夏这样想着,但也明白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苏四小姐要是有什么问题打算对我家王爷问的,可以当面去问。相信我家王爷一定会如实相告的。” …… 半个时辰后,谢小桃这一行人便如预料的一样出现在了县城的医馆,才一踏进门就见一头发斑白的老妪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四小姐!”老妪很激动地唤了谢小桃一声。这个声音很熟悉,但因分别了太久,叫人很难在一时之间想起来。 谢小桃认真地审视着面前的老妇人,也是反应了好半天才终于是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却是那样的不确定她试探地唤了一声,“张嬷嬷?” 浅浅淡淡的三个字随着微凉的风慢慢绕过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又随着风儿而渐渐远去。 那名老妇人显得更为激动了,用力地点着脑袋,“是,是老奴!” 啊…… 众人一阵唏嘘,只在短短三两个眨眼的功夫,激动的人便不只是张嬷嬷一个了,特别是秋月,更是激动地握住了张嬷嬷的手,“你也来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蕴藏了无数感情,就好像是一只坛子里倒入了无数种香料从而变得复杂万分。 谢小桃下意识地看了眼阿夏,而对方也刚好把视线移了过来。阿夏没有闪躲,对着谢小桃微微一笑,动作自然、大方。 这就应该是阿夏刚刚说的要带秋月来见的惊喜了吧?谢小桃在心里问着,同时,一个新的问题复又从不知名的地方冒了出来。张嬷嬷不是应该在宫里呆着吗?怎么会跑到戚川来了? 无独有偶,这个问题也是秋月想要知道的,只是她没有选择像谢小桃一样,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阿兰,你怎么也来了?”阿兰,叫的自然是张嬷嬷,她的本名叫张兰。 “这个……在你们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在宫里呆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每天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生活。后来也多亏了荣王,我才有机会来戚川与你们团聚!” 秋月又仔细地打量起张嬷嬷来,那样的眼神里除了故人重逢的喜悦外,还有淡淡的忧愁。她轻轻的帮着张嬷嬷把散落的那一抹碎发别在了耳后,很是伤怀地叹了一口气,“还不到三年的光景,你就已经老得叫我差点就认不出了,可见你这些年过得并不顺心。” 的确是不顺心,甚至可以用清苦来形容,张嬷嬷却不愿意多谈。她笑了笑,“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变老了吗?生老病死本就是最为稀松平常之事,你怎的如此介意?” 是,生老病死的确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但张嬷嬷这个老法却不像是在顺应造物者的心意。正如秋云说的一样,一定是这些年在宫中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才会有了如此的苍老之态。 谢小桃还记得在他们离开上京城以前,张嬷嬷曾经受到过重罚,加上又少了苏太妃这个靠山,这日子自然也就大不如从前了。宫里边的人一向都是逢高踩低的主儿,又怎么会对一个已经步入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好呢? 在看到张嬷嬷那张仿佛老了二十岁的脸,秦楚衣也是感慨万千,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她已经和储沂轩没有任何交集了,过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做王妃,到时候谁还会把她这个既没有荣王妃之名,又没有公主封号的女人当回事呢?想到这些,她的心里不觉被恐惧占据。 不!不要!秦楚衣被吓得脸色苍白,内心里极力排斥着这些。她紧紧闭上了眼睛,逼自己努力遗忘掉这些恐怖的想法。费了好半天力气,整个世界才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她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哪曾想一眼便看见了对面的储沂轩,想必应该是在她闭眼的时候过来的。 这还是在事情说开以后,她第一次这样看储沂轩呢,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尴尬。而对方则还是像以前一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将视线移到了别处。这样的冷漠,叫秦楚衣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这时,其他人也是看见了储沂轩,纷纷对着其行礼。 “既然已经来了,还不快些把人请进去?”储沂轩对着阿夏和长东吩咐道。 阿夏道了一声是,领着他们向各自的房间走去。 在他们离开以前,储沂轩还多看了谢小桃一眼,琢磨着她会不会有话要对自己说。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最先按耐不住的人竟然是秋月。 …… 收拾妥当之后,秋月出现在了储沂轩面前,“王爷……”欲言又止的模样任谁看了都难受。 偏偏储沂轩是个性子淡薄的人,只是发出一个平淡的声音算作回应。 “谢谢王爷的安排。”说着,秋月对着储沂轩行了个礼。按理来说,安排他们衣食住行的琐碎事情是不用储沂轩去做的,可对方竟然做了,还做得面面俱到。 “嬷嬷无需客气,这都是因为苏四小姐有本事。”储沂轩依旧平静地回应,将所有功劳都推给谢小桃。 怎料秋月不但没有去顺着对方的意思,一同感谢谢小桃,反而是皱起了眉头,“王爷,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嬷嬷请讲。” 秋月犹豫了片刻,“王爷安排我们住进来的心意,老奴领了,但如今我们都还在守孝期,这样冒冒然搬过来……恐怕……” 似乎早已经猜到对方会这样问,储沂轩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太妃的孝期未过是不假,但谁也没有说就一定要你们住在山上才算守孝。”再者说了,戚川距离上京城那么遥远,谁会来管这档子的闲事?当然,这句话储沂轩是不会对秋月说的,他只道,“更何况苏四小姐是本王安排的医女,嬷嬷尽管放心好了。” 秋月的眉头越拢越紧,“正是因为这样老奴才担心,毕竟在我朝还没有女子……” “嬷嬷是想说在我朝还没有女子当医女的先例吗?”储沂轩微笑着问道,“那些在后宫的医女又算什么?”在大越除了的皇宫里,除了有太医外,还会设立医女一职,以方便帮妃嫔诊治那些不方便太医查看的隐疾。 “可是那毕竟是在宫中,民间还没有这样的例子,更何况医馆也非孩子随便胡闹的地方。”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就不可以有,更何况苏四小姐确实有才华。”储沂轩缓缓道,“嬷嬷只管放心好了,本王已经奏折告知了父皇。”像医馆易主这种小事完全是没有必要通知皇上的,但考虑到谢小桃是女儿身,又在孝期之内,储沂轩便是早早派人往皇城送去了奏折文书,以防有小人在背后随意置喙、诋毁。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被对方拿话堵回去了,秋月也没有其他的理由去说服储沂轩收回程命。太妃,您能不能告诉老奴要怎样做才能阻止她回去?这个她自然是指谢小桃。秋月相信依照谢小桃的本事一定不会叫自己就这么默默无闻在戚川呆一辈子的。 305别有目的 夜,在一整天的喧嚣过后显得格外安静,以最为柔和的方式安抚了人们躁动不安的心情。 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已经回房,准备休息了。虽然彼此都有自己的房间了,但这一夜谢小桃和秦楚衣还是像往常一样住在一间里面,躺在一张床上,只是谁都没有睡意。 “今天见到张嬷嬷的时候,我几乎已经认不出她了。”秦楚衣向谢小桃说出自己的想法,说的时候脑海里全都是张嬷嬷那张苍老到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了。 “我也是。”谢小桃附和道,要不是那熟悉的声音,恐怕连她也是如此。 “锦儿,你说皇宫真的有那么可怕吗?”秦楚衣懦懦地问,未等对方回答,就又开了口,“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人挤人,人踩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太妃把我保护得太好的缘故,这些年来,我并没有机会‘领教’它的冷酷无情。可是直到今天看见了张嬷嬷,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都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在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是那样的舒缓,又是那样的有气无力,仿佛是漂浮在天空上的稀松残云,一阵风就能吹散。 大抵是被秦楚衣感染到了,谢小桃也不自觉的陷入了神伤。皇宫如何冰冷,她是没有机会体会的,但人挤人、人踩人的事情却是亲身经历过的,而且还沦为了牺牲品,接受那最为残酷的命运折磨。她兀自笑笑,笑得是如此的自嘲。一个小小的侍郎府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各大家族相互纠缠的后宫呢?“其实,最为冷酷无情的不是皇宫,而是人心。”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男人们在朝前明争暗斗,女人们则在后宫、后宅里上演着一幕幕勾心斗角的戏码。 “人心?”秦楚衣默然垂下了眼帘,稍稍沉吟,便是认同了谢小桃的观点,却是想不明白是什么使得那些原本就善良的心灵变得那般丑陋不堪的。她闭上了眼睛,逼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情,再次睁开的时候,蕴藏在眼底的忧愁似乎浅了许多,“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张嬷嬷是脱离苦海了。”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说不想就真的可以一点都不想的,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其他人。 这个时候,谢小桃的脑海里也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是那个曾经和她共同进退的绿屏。 绿屏,现在的你还好吗?三年不见,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样。有没有吃苦,有没有受罪?谢小桃在心里一句接着一句地问着,心情也变得比之前更为差劲了。 见着谢小桃很久都没有说话,秦楚衣转过了头,只一眼便瞧见了那张白皙的小脸上的哀愁,忍不住地问:“锦儿,你在想什么?” 谢小桃回过了神儿,如实回答:“我在想绿屏,看见了张嬷嬷以后,我就忍不住开始担心起绿屏来了。”要知道张嬷嬷可是太妃身边的红人,连她都被摧残成那样了,更何况是小小的绿屏?再者说了,侍郎府与皇宫不同,是只属于陈玉珍一个人的天地,要惩治一个小小的女婢还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来得容易? “放心好了,绿屏那样乖巧,一定不会有事的。”秦楚衣宽慰道。她定定地看着谢小桃,原本还想问问对方,如果可以选择,还愿意回上京,回到那个繁华却冰冷的地方。可现在,显然是不需要再问了,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在太妃死后就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了,特别是对于谢小桃来说,除了有放心不下的绿屏,还有霜姨娘和姐姐、弟弟。那份浓浓的亲情又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她们来戚川已经将近三年,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听谢小桃提到过那些人。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不提并不代表不想念。在她的印象中,谢小桃一直都把亲情放在第一,只可惜某些人却并不把这个重感情的好女孩儿放在心上。 “锦儿,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侍郎大人?”秦楚衣试探着问,想到这几年来,苏绍对谢小桃的不理不睬,便是为其感到不值得。 谢小桃自然是明白秦楚衣想要表达什么,但苏绍根本就不是她的父亲,她才不会犯贱去想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虽然对方没有回答,但秦楚衣还是明白了谢小桃的想法,哪怕只是自以为是的以为。“有时候我真的为你感到委屈。这些年来,他们对你根本就是不闻不问!” “可能他们是在忙吧?”谢小桃试探着说,然后装出了一副欣慰的神情,“不过好在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回去了!”绿屏,等着我,你家小姐一定会想办法回去的。嗯,我一定可以回去的! …… “你一定要叫小桃花回去吗?”在另外一间大宅里,琅少认真地瞧着面前的男人,尽管那只是一个看不见任何表情的背影。 储沂轩随意地拨弄着面前的袖珍常青松,尖尖的叶子扎进了肉中,却是扎不穿那指腹上的茧子。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不但要叫谢小桃回去,还要是风风光光的,就像当年他从边陲凯旋归来一般!然而,这些他只是在心里想想,表面上却问:“不是你先前同我说过一定要想办法叫她回去的吗?” “是,这话是我说的不假,可我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琅少道。他指的是谢小桃当医女这种方式,虽然他之前一直都在为谢小桃能当上医女而感到开心,可当他打探到医女除了负责给官员治病外,还会兼当仵作一职的时候就高兴不起来了。 “学以致用,不是最好的方式吗?”储沂轩反问,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看上去有几分辨认不清的意味。 “不好!”话音才落,就遭到了琅少的否定,而且是那样的坚决,“小桃花只是一个女孩子,难不成你真的想叫她去面对各种各样的尸体?” “这是她的职责。”储沂轩淡淡道,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有需要的话。”言外之意是在说,戚川是个小地方,也不是总有机会接触到尸体的。 琅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可你别忘记了,仵作可是人们最瞧不起的行当之一啊。”尽管他并不喜欢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但在所有人的心中,仵作是最为低等的人种之一。想到谢小桃即将成为那样的人,他就再也无法淡定下去了。 “这是她的选择。”储沂轩的语气还如刚刚一般的风轻云淡,好像并不觉得琅少的担忧是必要的,“好了,我有些累了。”说着,向着房间外面走去。 一直以来,琅少都非常讨厌储沂轩这种一甩衣袖,潇洒离开的态度,特别是现在,“喂!阿轩,你别忘了,她极有可能是姑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那样对她?” 储沂轩脚步稍顿,“如果她不乐意的话,没有人会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说完这句话后就真的离开了。 月色皎洁如水,打在储沂轩俊美的脸庞上,为那清冷的面容又添了几分孤独。 他仰起头,凝视着那轮半圆的月亮,眼前却是浮现出一位故人的影子。 那一年八月,正值木槿花开得最为灿烂的时候,一位着了粉红色衣裙的女子伫立在树下,信手拈起一朵还没有完全绽开的花苞,口中不自觉地冒出了一丝哀叹。 只有十五岁的储沂轩注视着她,忍不住地问:“姑姑,你又不开心了?” 那名被唤作姑姑的女子缓缓转过了头,“姑姑没事。” “真的没事吗?阿轩却觉得姑姑是在说谎,您一定是在想自己的孩子呢!”那时候的储沂轩还不太懂得避讳,总是想说什么是什么。 话音才出,就把女子吓到了,吓得她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巴,“阿轩,这种话不要乱说,从她离开我的那一刻起,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知道吗?” 储沂轩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好一阵难过,是为眼前之人,明明是日夜都在思念着自己的孩子,却不敢承认。看着女子强作无恙的神情,储沂轩暗自发誓道,姑姑,您放心,等阿轩身子好了,就一定会把您的女儿找回来的,不管您想不想认她! 想到这里,储沂轩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捏了捏微微发胀的眉心,那些回忆便随着这个简单的东西戛然而止了。没有人知道姑姑对他除了有救命之恩外,还有类似于母子的感情,对于她的孩子,他又怎么可能会狠心将其往火坑里推呢?哪怕那个对象是还无法确定身份的谢小桃。 独自枯坐了一夜,直到墨色的穹幕被蓝天白云取代时,储沂轩才发现自己竟然坐了这么久。他站起身子,准备回房间,却见长东朝着这边大跨步地走了过来。 长东作揖道:“王爷,医馆那边传来了消息,采莲已经醒过来了。” 306采莲证词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及时被封住了穴道的缘故,使得采莲比原本预料的早了一天醒了过来。 储沂轩主仆三人赶到的时候,谢小桃正在给采莲喂糖水,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恐怕肠胃无法负担起消化饭菜的重任。 “王爷……”见着他赶来,屋子里的下人纷纷对其行礼。就在这齐齐地呼应声中,谢小桃缓缓转过了头,她站起身子,正要屈膝时,却是被对方即使阻止了。 “无须多礼。”储沂轩淡淡道,说完以后,便是将目光移到了采莲的身上,看见的是一张苍白且憔悴的小脸,“她怎么样了?” “刚刚苏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谢小桃如实回答,顿了顿,又道,“这个时候恐怕不适合问话。王爷若想审问什么,还是等等再说吧。”对于她而言,采莲是朋友而非证人,所以凡事都以对方的身子健康的角度考虑。 这一点储沂轩也是料想到了,他又看了看采莲的气色,感觉现在的确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微微点头,算作认同。既然人已经醒了,那他们就有的是时间对采莲进行审问,也无需急于这一时,这一刻。“苏四小姐说的对,那本王就把采莲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若是棘手的,大可派人去行馆通知本王。” 从储沂轩进来以后,采莲的目光便是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没有移开过,虽然她知道一直盯着别人瞧很没有礼貌,但那一张貌若谪仙的脸就好像有魔力似的,使得她完全无法自己。见着那俊俏的男人要走,她适才缓过了神,有些焦急地说:“王爷……” “嗯?”储沂轩停下了脚步,以为对方是想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自己。 采莲看着他,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能留住对方的方式也只有一五一十的向对方说明整个事情的经过,可一旦说出来,她又有何脸面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特别是当着这位丰神俊逸的美男子的面。想到这里,她又兀自垂下了眼帘。 储沂轩看出了她的犹豫,很是体贴地说了句,“你刚刚醒过来,先调整调整,至于案子的事情不用着急。”说完,就打算离开,然后却再一次被采莲叫住。 “王爷……”采莲抿了抿唇,恨命运为何对自己如此的不公平,同时也恨那些把她害成了这样的人。想着想着,强烈的恨意便充斥了她的全身,浓浓的根本化不开。她一定要叫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王爷,采莲没有事的,有什么尽管问。” 储沂轩仔细地瞧着采莲,看见的是一张写满了坚决的小脸,不用猜就知道对方的决心有多么的强烈,也就没有再拒绝,开始向对方询问案发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开始的时候,采莲有一些抗拒,哪怕是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想到那一晚如梦魇般的事情经过,还是很难一下子就说出来的。她缓了好一阵子,才幽幽的开始了自己的陈述。 那日,采莲与谢小桃、秦楚衣告别以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又是触景生情地哭了好久,一直哭到了肚子饿了,就想着去弄些吃的东西,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才一站起身子,就看见了陈玉寒带着两个陌生的家丁从外面闯了进来。 因为前仇旧恨,陈玉寒那个畜生便把所有火气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再一次奸淫了她。陈玉寒在她身上折腾了很久,从下午一直折腾到了暮色四合,折腾得她遍体鳞伤,可还是没有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后来,他就命令那两名家丁将她绑了起来,打算送到窑子里。 马车上,采莲把自己哭成了一个泪人,很想要呼救、想要逃走,奈何身子被绳子绑着,嘴巴也被那禽兽用破布堵住了,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以为是到了妓院,可等了半晌儿,却不见那两名家丁带她下车。 带着好奇与困惑,采莲尝试着挪动了身子,将自己慢慢挪出了马车,才发现两名家丁已经不见了,而车上居然插着一把匕首。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本能地想到了逃跑,于是便用那把匕首割断了绳子,然后一刻都不敢犹豫的开始跑了起来。哪曾想,还没有跑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打昏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案发之际了。若不是突然起了夜风,采莲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冻醒了,紧随其后的是下体被冲撞的疼痛。 前后经历过陈玉寒两次施暴,她不会不知道对方这是在做什么。她挣扎,反抗,并且试着把对方从自己的身上推开,奈何自己的力气太小了,反抗了很久,对方仍如同一块巨石一般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采莲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泣不成声。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厄运居然会一次又一次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看着那浑身止不住颤抖的瘦弱女子,谢小桃和秦楚衣都忍不住为她感到怜惜,同时也恨自己不该答应叫采莲离开的要求。如果不是她们放采莲回去,采莲也就不会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那你可曾看清了采花贼的脸?”这一次开口的是琅少。他明白当务之急是找到真凶,而非任由这一屋子的女子看着采莲哭。 经琅少这样一问,采莲果真是停止了哭闹,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然后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采花贼脸上蒙着布,我根本就没有看清……” 听到采莲这样说,琅少不免有些失望,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是采花贼,就肯定会在作案前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不事先把脸蒙起来,难道还打算在案发后,叫人认出来不成吗? 和他想法一样的还有储沂轩,然而,就在他打断放弃这一次的审问之时,却听见采莲道:“不对,我想起来了,我好像不小心碰过他的脸。” 琅少苦苦一笑,碰过对方的脸又能怎样?难不成能凭着那么一下就指认出人吗?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采莲并没有注意到琅少的变化,只是缓缓地说:“对,可能是没有料想到我会突然醒过来,所以在我反抗的时候,不小心用手掀开了挡在他脸上的布,虽然只是那么一小角,虽然并没有真正看见他的脸,但我的手指是摸过的!”说到这里,她忽然显得很激动,“是摸过的!他的脸并不像常人那样的光滑,反而是摸起来很粗糙。” 男人的面皮本来就比女人的来得粗糙一些,光凭这一点,完全没有办法抓人。储沂轩看着采莲,感觉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耐心地等待着,没有打断。 “不,不应该是粗糙,应该……”采莲一边描述,一边在脑海里搜寻着合适的形容词,“那感觉应该是在摸一块腐烂的肉!对,就是一块腐烂的肉!” “腐烂的肉?”琅少显得很困惑,“你确定吗?” 采莲点头,“我确定……而且我感觉我当时摸的时候,是整个手掌都有那种感觉。” “也就是说,他的脸是大面积的腐烂了?”这一次问话的是储沂轩。女子的手就算再小,也能摸到男人半张脸了,如果整个手掌都是那样的感觉就说明对方的脸已经大面积的腐烂了。 啊……秦楚衣猛然一惊,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鬼影。难道说他们想要找的采花贼是他?不!不会的! 她在心里强烈否定着,然后也将视线移到了采莲的身上,“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你确定你的感觉没错吗?” 采莲当时虽然被歹徒控制着,但意识还很清醒,又怎么会有错呢?“秦小姐,我可以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特别了。”而且特别到终身难忘。 “这么说,那采花贼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脸太丑了,才会产生了报复女子的扭曲想法?”琅少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既然他长得如此有特点,除非是上天入地,否则咱们就一定能将人揪出来!” 他们真的要抓影吗?秦楚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你怎么就确定对方不是经过乔装打扮的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与鬼影无关,哪怕是在亲耳听见采莲的证词以后。 “楚衣,你要想想,如果那采花贼真的有乔装打扮的本事,又怎么还需要蒙着脸作案呢?那不是多此一举吗?”琅少在一旁纠正,毕竟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是像他一样,终日都戴着面具示人的。 “不,肯定不是这样的!”秦楚衣反应有些强烈,莫名其妙的火气看上去好像是在强词夺理。见着众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稍缓,“我的意思是说,采莲刚刚才醒,说不定是记错了。咱们还是叫她休息休息才是。” 307小桃试探 看着反常的秦楚衣,谢小桃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对方的身边,“昨天,你一直都在担心着采莲,恐怕也是没怎么休息好。”这是在劝其离开,免得对方再说出什么令人瞪目结舌的话。 秦楚衣抿了抿唇,却是找不到任何辩解的话,杏目微红,便是负起离开了这间房间。 望着秦楚衣渐渐跑开的背影,琅少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听上去是那样的无可奈何。他走到谢小桃的身边,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小桃花,我觉得你应该去安慰安慰楚衣。”虽然他的声音足够小了,但还是显得很小心,生怕会被别人听见似的。 话音一出,谢小桃便是明白了琅少的意思,“你说的对。”说着,借故同储沂轩打了一声招呼,便是快速追了出去,追着秦楚衣的步伐,来到了另外一间房间——是秦楚衣的房间。 “楚衣,刚刚可能是我的语气有些重了。”才一踏进门,谢小桃便主动与秦楚衣承认错误,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她的错,主动承认一下也不会少一块肉,更何况以这样一种方式开场,更容易打破僵局,不是吗? 秦楚衣没有想到谢小桃会放低姿态,主动与自己言和,便是愧疚地垂下了头,“其实,应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刚刚的态度不好,你是为了我好,才对我说那些话的。”刚刚,秦楚衣的态度虽然很激烈,但不代表她就是一个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的女子。 见着秦楚衣如此说,谢小桃原本担忧着的心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放了下去。她走到秦楚衣身边,拉起了对方的手,一块坐到了床沿边上,“你没有怪我就好。” 她越是这样说,越是叫秦楚衣觉得愧疚不安。“锦儿,你别这样说,刚刚真的是我不对在先……” 谢小桃紧紧握住了秦楚衣的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说:“刚刚你也是因为太过气愤,才会那样的。”虽然同样都是女子,但秦楚衣要比她来得真实许多,正是因为这样的真实,才注定秦楚衣是一个不太擅于隐藏的女子。谢小桃只想保留住对方的这一点真实,所以才没有选择拆穿。 秦楚衣把头垂得更低了,坐在她的身边,没有说话。 见着秦楚衣的情绪彻底稳定了下来,谢小桃才敢试探着问:“刚刚你怎么就想到了采莲摸到的不是采花贼的真实容貌呢?” “啊?”秦楚衣才放松下来的心,再次被揪了起来,大抵是因为刚刚的自责,使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回避这个问题,“我……” 谢小桃却道:“以往,所有人都会觉得用布蒙起来的脸就是那人真实的模样,可只有你想到了那有可能是经过乔装打扮的结果。” 秦楚衣依旧是低着头,“我只是胡乱猜测的,毕竟没有人长成那个样子……”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全都是鬼影那张连阎王见了都要畏惧三分的脸。 “常理来说是这样的,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这番话的时候,谢小桃一直盯着秦楚衣瞧,然后扯谎道,“之前,我就在山上见过一个整张脸都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人。”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是没有一丁点根据的乱说。前段日子,秦楚衣不是一直在问她治疗溃烂的方法吗,结合刚刚采莲的证词,她就大概猜测出了秦楚衣多半是见到了一个如采莲形容般的男子。 “你也见过他?”话音还未落下,秦楚衣就猛地抬起了头,或许是因为刚刚的心不在焉,使得她根本就没有防备谢小桃所设下的这一陷阱。 果然如此!现在,谢小桃已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是谁?” 在谢小桃问出第二句话的时候,秦楚衣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惜再改口也来不及了。她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小桃的逼问,沉吟半晌,很是迟缓地问:“谁是谁?” “就是……”谢小桃刚想开口解释,却被对方打断了。 秦楚衣立刻道:“锦儿,我有些累了,能不能先叫我休息一下?” 看着那张祈求的小脸,谢小桃已然感受到了隐藏在其中的逃避,偏偏又不好揭穿,只好勉强点了点头,“好,那你先休息吧。”说着,向房间外面走去,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帮着把门关上了。楚衣,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人,居然可以叫你如此维护他?你知不知道那人有可能就是造成三起凶案的采花贼啊? 带着对秦楚衣的担忧,谢小桃缓步走着,还未等走到采莲所在的那间房间,就见大伙都已经站在了院子里,其中还多了一个刑部侍郎刘广成,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赶来不久。 “刘大人,当天夜里,你有没有看见采花贼的容貌呢?或者,他有没有比较特别的地方?”问话的是储沂轩,想必是没有从采莲嘴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刘广成的身上。 刘广成皱了皱眉头,似是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当时天色已深,而事发的那条巷子又比较黑,也就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至于那采花贼有没有特别的地方,我还真就没有注意到。” 储沂轩没有说话。 刘广成看着他,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方才不是听他们说那个叫采莲的女子已经醒了吗?不如王爷去问问她,或许能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已经问过了。”储沂轩淡淡道。 “那有没有问出来什么啊?”刘广成问。 “采莲说与采花贼撕扯的时候,触碰到了对方的脸,发现它很特别。”储沂轩如实回答着。 “特别?怎样一个特别法?有没有办法凭着那女子的描述绘制出人像?”刘广成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通常刑部在捉拿钦犯的时候,都会先绘制出对方的容貌图。 然而,储沂轩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是选择了一种莫罗两可的回答方式,“可问题就出在那个特别上面,实在非一般人才会有的。”在秦楚衣跑出房间后,他也是开始琢磨秦楚衣所述的观点,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如果那贼人真的是乔装了一番,采莲的证词等于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就算是非一般人才会有的,但也可以试着找找看。”刘广成并不知道储沂轩在担忧什么,“除非那人考虑得比较周到,用布蒙起来的那张脸也是经过乔装打扮的。倘若真是那样的话,咱们拿着画像恐怕不但不会捉到人,反而还会打草惊蛇。”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王爷,如今咱们在明,贼人在暗,如果他知道采莲已经醒了,只怕会来杀人灭口。”之前的两起采花贼事件,受害者皆是惨死,采莲之所以能活下来,完全是个异数。如果叫其知道了采莲已经醒过来的消息,恐怕会有所行动。 这一点,储沂轩也是想到了,他也打算在医馆多安排一些人手进行保护。 “这医馆里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安全是个大问题。”刘广成环视了一眼周围,很是担忧地说,“王爷,不如就叫下官亲自来保护他们吧。”之前,他是派人保护采莲不假,但随着谢小桃他们的入住进来,都被储沂轩以不方便为由撤走了。 储沂轩皱起了优雅的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正欲开口拒绝的时候,有人却比他快了一步。 “还是刘大人考虑得周到,”琅少向前走了两步,出现在刘广成的视线里,“只是,您刚刚也说了,这医馆里全是些老弱妇孺,如果叫您贸贸然住进来,恐怕不太好吧?毕竟除了两位嬷嬷外,我们几个女孩子还没有出阁……”他虽然是男扮女装,但装扮的也是一个没有成家的年轻女子。 经他这样一说,刘广成才意识到了什么,“凤姑娘说得对,方才我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才忘记了男女有别的道理。”说着,他很是抱歉地看了谢小桃一眼,欲言又止。 但愿如此吧!琅少在心里狠狠鄙视了好一番,总觉得这个刘广成看谢小桃的眼神不一般,不由得多了几分嫌弃。 “可问题就是棘手在这一点,采花贼若是真的来了,你们这一大院子的女人可该如何招架呢?如果对方只是来杀人灭口的也就算了,但万一……”后面的话刘广成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了,但相信大家都已经明白了。这医馆里的女子一个个都是貌美如花,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谢小桃对着刘广成浅浅一笑,笑容仅仅是局限于单纯的礼貌而已,“刘大人也不必担心,我师姐也是会武功的,有她在,相信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是啊,我完全有能力保护好她们的。”琅少挺了挺胸膛,很是自信地说,然后又道,“不过为了防止意外,最好还是派两个会武功的女子来保护我们。” 这下,刘广成语塞了。他是个男人,身边带着的随从自然也是男人,纵然是担忧着谢小桃她们的安危,但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找出两个会武功的女子。 “这倒不失是一个好办法,本王就把阿夏留在这院子里吧。”储沂轩接过了话茬。阿夏是女子,负责保护谢小桃她们最为合适不过了,所有人便没有了异议,只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刘广成。 此刻,这位刑部侍郎恐怕是恨透了她,同时也恨自己不是个女儿身…… 308半夜惊醒 其实细细想想,根本不用那么紧张,因为刘广成曾经说过在案发的那一夜用暗器将采花贼的腿打伤了,就算没有伤到骨头,也需要修养一段日子,除非他是想来找死,宁可拖着一条坏腿到处走,也要置采莲于死地。 谢小桃之所以要储沂轩派人来保护这间医馆,完全是做给刘广成看的,她可不希望一个大男人死皮赖脸地住进来。 一切都安排妥当以后,其他人便纷纷离开了医馆,当然其中并不包括阿夏。 很快就到了中午,连翘给大伙做一桌了可口的饭菜,还特意煮了一锅白米粥。她想,如果采莲可以进食的话,这些白米粥自然是最为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果然,在询问了谢小桃的意见之后,秦楚衣便是主动给采莲盛了一碗。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明明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的采莲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几经推却,最终还是在秦楚衣的坚持下,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 吃过午饭之后,采莲说累了,便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谢小桃等人知趣地退出了她的房间,没有人再忍心打扰这个可怜姑娘的浅眠。 房间外面,阳光正好,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却是不足以驱散那淡淡的愁云。 见着谢小桃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琅少有些担心,忍不住开口道:“小桃花,放心好了,有阿夏在,采莲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小桃有些迟缓地扭过了头,看向了眼前这个经过粉雕玉饰的看成绝代倾城的美人颜,“有阿夏在,我自然是不用再担心采莲的安全,我只是在想,当这件事尘埃落定以后,她还能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个问题委实是把琅少问倒了,都说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连被男人看了身子都会寻死觅活的。当初,在经历了陈玉寒退轿的事情后,要不是遇见了他们,恐怕这个世上就已经没有了采莲这号人物。 那个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认为只要采莲能挺过那一关就会否极泰来。可事实上呢?上苍似乎特别喜欢刁难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先是叫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祖母惨死,后来又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叫她经历了被陈玉寒折磨,被采花贼蹂躏的痛苦。 “但愿吧。”琅少幽幽地说,说的是那样的无奈, “当初真不应该答应她下山的。”谢小桃的声音里也染上了一层风霜,如同落叶扫过的秋,是那样的落寞。 琅少沉默地凝视着天边的那一片惨淡的云,什么都没有说。这个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知晓厄运会不断降临到那个瘦弱无助的女孩儿身上,当初还会不会选择出手相救? 大抵是被两人影响到了,秦楚衣也是一副奄奄的模样,“锦儿,我有些头疼。”说完,便也是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丢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谢小桃没有阻拦。她想这个时候,叫秦楚衣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直到秦楚衣消失在游廊的拐角处后,琅少才凑到谢小桃的身边,“你说她这提不起兴致的模样是因为采莲的遭遇,还是因为采莲的证词呢?” 谢小桃看着琅少,在那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庞上看出了几分不同寻常。她沉了沉,压低声音说:“和你想的一样,楚衣的确是遇见了一个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采莲所描述的那个样子……” “你能肯定吗?”琅少求证道,心里却已然有了答案。在他的印象中,谢小桃并不是一个喜欢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就胡乱说出自己猜测的人。既然她已经这样说了,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虽然那不是一句很肯定的话。“要不要再去问问?” 如果可以问,早就已经问了。谢小桃眉心微蹙,似是一副很无奈的模样,“已经问过了,但楚衣死活都不肯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琅少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如果是别人,他可以派人去调查一下,但对方是秦楚衣,是谢小桃最为在乎的好朋友,若是就这样贸贸然去查,只怕会叫她们产生嫌隙。 谢小桃又何尝想不到这一点呢?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感到束手无策的。“先观察观察再说吧。”如今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是可行的了。她只希望能快些了结采花贼的事情,说不定到时候连着秦楚衣的问题也就一并解决了。 他们又说了两句,谢小桃也觉得有些疲累,就也这么散了,将宁静归还给这充斥着阴霾的午后时光。 很快便到了晚上。这里的夜色并没有山上来得纯粹,虽然都是黑色,但带给人的却是一种混沌不清的感觉,就好像墨迹中混入了烟雾,不过倒也是很应景。 谢小桃现在床边看了看,也就在连翘的催促下躺回到床上去了。原本谢小桃是想叫连翘去陪秦楚衣的,奈何对方执意要一个人静一静,死活都不想人打扰,她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连翘把衣服收叠工整,转过身子,向着床上看了过去,才发现床上的人儿还没有睡,便轻声道:“小姐,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睡吧。” 一切的一切叫谢小桃想到了那些过往的曾经。以前在侍郎府的时候,绿屏便是如此照顾她的。 谢小桃凝眸,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到了现实。她应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 浑浑噩噩间,好像是做了个梦,但至于梦见了什么,却是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清楚。 不知睡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有人声,还有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很乱,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样嘈杂的声音中,谢小桃猛地睁开了眼睛,刚好有一张小脸映入了眼帘之中。 她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看清楚对方是陪伴自己的连翘,提着的心也就勉强放了下去。 而此时的连翘的脸色也比谢小桃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更惨、更糟糕。原本她是被最先被屋外动静惊醒的,正想着跑到床边谢小桃,不曾想对方竟然突然醒了过来,而且还用那么警备的眼神瞪着自己。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谢小桃这样看人呢,那种感觉仿佛面对的是一条毒蛇。 知晓自己是把连翘吓得不轻,然而却没有时间细细地理睬这件事。谢小桃迅速坐起了身子,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外……外面……好像是出事了……”大抵是因为刚刚受到了惊吓的缘故,使得原本就胆小的连翘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脑子也比平时反应慢了半拍,纠结了好半天却只说出了一句等同于没说的废话。 谢小桃蹙了蹙眉,明白自己这样问下去,多半是问不出什么的,于是决定自己起身,去外面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正欲走下床的时候,连翘的小手突然伸了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不肯放开。 “小姐,别去,危险。”连翘声音发颤,极力阻止着,“外面的声音好吓人,奴婢不想小姐出事。”说得是那样的真诚。 这是谢小桃第一次听见连翘对自己说这样的话,除了感到意外之外,更多的则是感动,但感动归感动,她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决定。她对连翘投上一道柔柔的笑容,“别担心,外面还有阿夏,还有我师姐。”说话间,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抓起了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好。 最后,连翘也只能跟着她走出了房间。 才一出门,就看见两道人影在半空中打斗的画面,其中一人着了一袭火红色的衣裙,如同炙热的篝火一般誓要将另一个人燃着。然而,与她对招之人也非泛泛之辈,虽然没有明显的优势,但也不至于落于下风。 这是谁?谢小桃注视着那个人影,难道真的是采花贼吗? 这时,琅少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见到了这样的景象,赶忙加入了战斗,与阿夏一起来对付这个不知死活,胆敢来医馆闹事的“小毛贼”。 因为有琅少的加入,局势很快变得明朗起来,且越来越清晰,任谁一眼就能判断出谁输谁赢。 在劲敌面前,那贼人勉强接下了十几招,才终于是找到了机会,一把暗器丢过来,便是夹着尾巴逃跑了。 琅少收回内力,赶忙检查自己的衣服,刚才为了能快些出来,他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整理,可就算是这样,也比别人慢了一步。“刚刚的是什么人?” 阿夏摇了摇头,“不知道……”最后一个音还没有落下去,一口鲜血便是喷涌而出。 见状,谢小桃立刻抓住了阿夏的手腕,为其把脉,“这是中毒?” “是刚刚不谨慎着了对方的道。”阿夏解释,却只有这么一句话,说完,便是岔开了话题,“对了,先去看看采莲的情况吧,刚刚那贼人丢了一堆暗器进房间。”虽然她已经用剑花挡下了大多半,却是不敢保证没有遗漏。 经她这样一提醒,众人才发现自己遗忘了最重要的一个人,于是,齐齐向着采莲的房间走去。 “还好,她还在睡觉。”琅少道,走到床边,又试着叫两声,还是没有回应。“采莲,你先醒醒,我们大伙可都担心你呢。”他摇了摇对方的胳膊,结果还是一样。大抵是察觉到了异样,他便又将手放到了对方的鼻子下面,立刻变了另外一副神情。没……没有气息了…… 309人死难生 尽管琅少什么都没有说,但一直注视着他的谢小桃还是隐约看出了端倪。她也走了过来,低声询问:“怎么了?” 琅少没有做声,抑或说还没有等他说话,谢小桃便已经把手指放到了采莲的鼻息下面。 “啊……”谢小桃惊慌地瞪大了眼睛,又抓起了采莲的手腕,但任凭她如何努力去把脉,都没有摸到任何脉相,“死了?怎么会这样?” 给人摸脉的那一套,秦楚衣并不懂,只是依稀听见谢小桃说了“死了”两个字,不由得紧张起来,“什么死了?她不是在这里睡觉吗?”说完这一句话后,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方才外面闹得那么凶,就算是再嗜睡的人恐怕也都被惊醒了,可采莲呢?居然还睡得如此安稳,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不,不会的……”秦楚衣不敢相信地摇着头,然后抓起谢小桃的手臂,“锦儿,你再好好检查检查。采莲一定是累了,所以才会睡得比别人沉一些……”她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阿夏看着他们,忽然觉得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尽管她与那贼人打得难舍难分的,但她始终都不愿意相信采莲居然就这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地死了。她自信在与之缠斗的过程中,对方根本没有机会靠近这间房间! 谢小桃也不愿意相信,复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可以确定采莲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就算神仙在世,恐怕也没有办法将人救活了。 虽然没有听见答案,但阿夏早已猜到了结果,便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苏四小姐恕罪,是阿夏办事不力……” 突如其来的举动委实是把谢小桃吓了一跳,她赶忙起身去扶阿夏,“这件事不怪你……你先起来……”别说阿夏不是她的丫鬟,就真的是了,她也不喜欢这样动不动就跪的行为。如果跪着真的能解决问题的话,人们又何必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不,是奴婢的错……”此时此刻,阿夏已然认定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她一时疏忽,也不会叫那歹人奸计得逞。 谢小桃皱起了眉头,见着阿夏一副愧疚不已的模样,只好妥协道:“你先起来,至少给我一些时间医治,说不定真的可以起死回生!” 嗯?阿夏微微一怔,适才想起谢小桃有一身精湛的医术,只是当真可以再一次把采莲从鬼差的手里抢回来吗? 琅少看了看谢小桃,又看了看满脸自责的阿夏,缓声道:“你就先听小桃花的吧,给她一些时间。” 好说歹说之下,阿夏才被琅少劝说得暂时站起了身子。 “你们也先出去吧。这里由我和小桃花就够了。”琅少复又交代道。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其余的人便是慢慢退出了房间。人是已经走了,但一颗心却仍是系在采莲的身上,打心眼里担心那个可怜女子的安危。 琅少把门关上了,又是不放心地插好门栓,才小声地问:“小桃花,这人还有没有法子救?”问的时候,不乏有些期待,期待着谢小桃能给出一个令人欢喜的答案,奈何事与愿违。 谢小桃无奈地摇了摇头,“人真的已经死了,没有办法再救回来了……”这一句话是她平生说得最为认真的,认真到根本无法产生怀疑。 琅少明白谢小桃不是在说谎,至于刚刚对阿夏说的那些,完全是暂缓之际,“现在该怎么办?” 谢小桃从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的瓷瓶,“这是解毒丹,虽然不能药到病除,但至少能缓解一下。务必叫阿夏吃下去。”谎话是她说的,如果就这么走出去,只怕阿夏会更难受。所以,她只能在这间房间里呆着,而送药的事情自然就要落在琅少的肩上了。 琅少怔了怔,从她手中接过了瓷瓶,便向着外面走去。奈何阿夏太过执拗,死活都不肯吃,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虚弱的阿夏打昏,费了好半天力气,终归是把药塞进了对方口中,然后又帮其将大半部分的毒都逼了出来。如果不是阿夏中途醒来,他会把全部毒素都逼出来的。 做完这一切以后,琅少再次走进了房间里,才发现谢小桃正在检查采莲的身子,他一惊,赶忙背过了头。 …… 夜,在众人的等待中,过得极为漫长,明明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却叫人感觉好像过了一年那么久,抑或说比一年更长。 谢小桃和琅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储沂轩和刘广成也已经闻讯赶来,而阿夏则是跪在了院子当中。 看着那个脸色已经明显苍白的女子,谢小桃的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忍,她走到储沂轩的面前,求情道:“王爷,这件事跟阿夏无关,而且她也受了伤,恐怕承受不起地上的寒凉。” “苏四小姐,这一切都是奴婢办事不力,理应受罚。”阿夏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错就是错了,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她认罚。 储沂轩也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采莲怎么样了?”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冷,这么绝情?谢小桃在心里问,见着储沂轩不想谈这个问题,也只好暂时放弃了帮阿夏说话的念头,“采莲已经死了……” “可恶!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刘广成扼腕道,没有料想到采莲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了,“我就说应该多派一些人手的,现在好了,好好的一个人证就这么突然没了!” 人都已经没了,不管再说什么,也都是于事无补了。 谢小桃的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挑,根本不愿意听刘广成的抱怨,“刘大人,采莲已经死了,说再多抱怨的话,也没有什么用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真凶比较好。” 此言一出,立刻获得了刘广成的赞成,“对!把那个可恶的采花贼找出来,给三个受害的女子报仇!” “刘大人,怎么就那么肯定采莲一定是死在采花贼的手上呢?”犹豫了片刻,谢小桃还是决定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刘广成有些听不明白了,“难道除了他以外,那个叫采莲的女子还和别人结怨了?”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采莲是三个受害者之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如果我是采花贼的话,也一定会想办法杀人灭口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谢小桃却觉得事情好像并非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可我总觉得今晚看见的人不像是采花贼……” 比起刘广成刚刚那句笃定的话,反而是谢小桃的这一句更值得人怀疑。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最后还是琅少抢在别人以前问了出来,“小桃花,你又没见过采花贼,怎么可以讲这种话呢?”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谢小桃却没有要改口的意思,“我是没有见过采花贼,但直觉告诉我,今夜来闹事的并非是他。” 刘广成沉了沉,“莫不是方才在打斗的时候,苏四小姐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谢小桃摇头,“没有,不过可以问问阿夏,还有我师姐,或许他们看清了也说不定。” 琅少开始认真回忆,却是没能想起来那贼人的长相。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阿夏的身上。 还跪在地上的阿夏也是努力地回忆,虽然有琅少的加入,使得那贼人落荒而逃了,但在逃亡之前,他们谁都没有能够成功的将对方的面巾摘下来。“苏四小姐,奴婢没有看见……” 这下,刘广成更为疑惑不解了,但开口的却是储沂轩,“苏四小姐,大伙都没有看见,你又是如何判断出对方并非是采花贼的?” 谢小桃依旧端着那副从容的神情,“这就要问问刘大人了,”她侧头看向了刘广成,“刘大人,你可是确定在采莲出事的那一晚曾经打伤了采花贼的腿?” “当然。”刘广成自信道,“那一夜,叫那禽兽跑了,已经够丢人的了,如果还没有伤他分毫,那我这个刑部侍郎还做不做?” 要的就是这句话,谢小桃的唇角微微上扬,扬起一道很温和的笑,笑容浅浅,稍纵即逝,“可是,刚刚在他们打斗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出来对方的腿上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不可能!被我打伤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可以恢复完全的。”刘广成争辩着,他好歹也是这碗饭的,倘若出手好比女人绣花,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他是这样想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意会错了谢小桃的意思。 他理解错了没关系,琅少却是及时反应了过来,附和着谢小桃的观点,作恍然大悟道:“对啊,刚刚在我们交手的时候,对方根本就不像有伤的人。如果刘大人真的把采花贼打伤了的话,那今夜来偷袭的,定然不是他!” 谢小桃对着琅少满意地点了点头,到底是跟自己相处了三年的知己好友! 这时,刘广成也已经想明白了,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小瞧了面前的这个瘦弱的少女,“苏四小姐果真聪慧。可倘若今夜来得不是采花贼的话,又会是谁呢?” 310扑朔迷离 这个问题谢小桃也想知道,不但是她,恐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这我就不知道了。”谢小桃如实回答,“如果大人想要知道来人的身份,可以调查调查现场,说不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这一点,储沂轩早就想到了,在听阿夏讲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就派人去检查了。他要求的是连医馆有多少只蚂蚁都要数的清清楚楚。算起来,现在应该是检查得差不多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行统一着装的侍卫就走了回来,为首的一人复命道:“王爷,这是在院子里发现的。”一边说着,一边毕恭毕敬的将搜集来的证物程给储沂轩看——是十几根比绣花针还细的银针,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在这个半黑不黑、半白不白的黎明找出来的。这样细小的银针,就是在白天也是不容易被找到的。 “这是什么?”储沂轩问,但总给人一种明知故问的感觉。 有聪明的侍卫就把银针拿到了阿夏的面前,要其辨认。 “应该是那贼人留下来的银针……”阿夏回答,“当时那贼人突然出现,撒下了毒粉,奴婢好不容易躲闪开来,结果他就又撒了一大把银针。” “好不容易躲闪开来?”储沂轩的语气里染上了几分薄怒,用一种戏谑的眼神打量着阿夏。明明是在生气,但细细辨认还能从里面发现些许的关心之意,好像是在责备她的不小心。 谢小桃有了片刻的恍惚,隐隐感觉到储沂轩好像是心疼自己的婢女的,只是碍于身份与面子,不方便说一些恕免对方的话。 “是奴婢办事不力,奴婢自愿受罚。”说完这句话后,阿夏便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了,不敢再多言一句。这件事的确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粗心大意,又怎么会叫对方设计对自己下毒;又怎么会叫对方放出这么多的毒针;又怎么会叫对方将采莲杀死? 储沂轩闷闷地哼了一声,“你是该罚!” 见状,刘广成决定做一回儿大好人,对着储沂轩开口劝说道:“王爷消消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您就是再怎样惩罚这个奴婢,采莲也不会起死回生了。” “是啊。”谢小桃在一旁也是应和着道,虽然她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个刑部侍郎,但既然对方都已经张嘴了,她何不借机帮着阿夏说两句话呢?“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采莲是如何死的。” 这话一出,便引起了储沂轩和刘广成的好奇,但最先发话的却是后者。他看着谢小桃,端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苏四小姐为何要这样说?难道采莲不是被那贼人杀人灭口的吗?” “这个……恐怕还是需要叫阿夏将事情的经过再完完整整地讲述一遍,然后才好再做判断。”谢小桃解释,从案发到现在,她所听见的内容还是刚刚阿夏向储沂轩解释的那一遍,当时她在屋子里,而阿夏他们则是在外面,或许会遗漏掉很多重要的信息。 阿夏下意识地看向了储沂轩,见着对方点头,便张开红红的唇瓣,当着众人的面,又把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又是如何结束的,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当时,阿夏正在院子外面守夜,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声响,声音很小,但直觉告诉她,这样的声响不同寻常。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夏便向着声音起源的地方冲了过去,看见的却是一只虎斑猫。那一刻,她几乎以为方才的声响是眼前的那只小野猫所为,正欲折回去的时候,地上忽然闪过了一道漆黑的影。 警觉的阿夏便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又追了过去,庆幸的是那人并没有机会靠近采莲的房间。 听到这里,刘广成忍不住打断了,“那你是如何确定那人并没有机会靠近的呢?” “因为奴婢当时离开房间只有四五步的距离,更何况,奴婢也在门窗处栓了铃铛,如果对方真的敢闯进去的话,奴婢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的。”阿夏指了指还垂挂在采莲房门上的那只铃铛,虽然只是小小的不被人轻易察觉的一个,但一旦发出声音,相信一定不会逃过阿夏的耳朵的。 安全起见,阿夏偷偷打开了采莲的房门,发现那女子还在床上熟睡着,睡得很安稳,也就变得更加安心了。哪曾想,待她将房门关上,铃铛挂好,转过身子的时候,一道黑影便是霸道地闯入了自己眼帘,还未等反应,对方局冲她撒了一堆白色粉末,纵然她屏息,用手臂挥去了绝大部分的粉末,但难免还有一些被吸入了身体,也就是那个时候,她中了对方的毒,最先感知到的是手臂,是一种微微发麻的感觉。 然而,在那个时候,阿夏并没有选择退缩,直冲冲的就向着对方追了过去,用那双越来越麻的手,持着双剑与对方周旋。就在她马上要摘下对方的面纱的时候,哪曾想对方竟然那么狡猾,抛出了一把银针。 不得已之下,阿夏只好暂时放弃了追逐,用剑花将它们打飞。再后来,毒气就在她的身体周围蔓延开来,使得原本的那一点微弱优势也被消磨殆尽了。再后来,便是谢小桃出来时,所看见的那一幕,接着琅少也出来了…… 一番陈述讲完以后,谢小桃紧紧拧住了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无论怎么想,怎么找,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说,那贼人一直都没有机会靠近采莲的房间?”储沂轩缓声问。 阿夏不敢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她虽然受了伤,但这一点自信还是有的。 “这就奇怪了,既然那贼人没有机会靠近采莲的房间,那采莲怎么就死了呢?”刘广成疑惑地问。 这一点,也是阿夏想不通的地方,她真的无法相信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甚至可以用离奇来形容。 “难道说是那些针?”刘广成又问。 这时,谢小桃也站了出来,“方才,我在房间里的确是发现了这些……”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帕子打开,几枚银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其中一根是在床榻附近发现的。” 侍卫也将手里捧着的银针凑了过来,和谢小桃手帕里的那些进行比较,然后得出了结论,“王爷,这两份银针无论是外形,还是材质都是一样的。”言外之意,这些银针都是那贼人留下来的。 “也就是说,采莲是被这些银针杀死的?”说话的还是刘广成,可能是在刑部太久的缘故,遇见新的线索便是会快速说出自己的推断。 谢小桃却是摇起了脑袋,“我觉得不是,单是一根银针,还不足以叫人致命。” “万一针上淬了毒呢?”刘广成深究着,复又端详了那些银针好半晌儿,“要是仔细看,不难看出上面还泛着一层淡淡的蓝光,想必说是淬了剧毒吧?” “是,上面淬了毒,而且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上了。”谢小桃话锋一转,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从我们大伙发现外面有动静到我师姐出手帮着阿夏将其逼退,最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算对方真的得手了,采莲也不过是刚死不久而已。可当我为采莲检查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死了至少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众人一惊,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一点,我师姐也可以证明。”谢小桃补充道。 “是啊,当我和师妹在房间里帮采莲检查的时候,发现她的确不像是刚死的样子。”琅少帮着谢小桃解释。 “而且,我发现在采莲的身体里并不只有一种毒。”谢小桃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发现了,“除了银针上的毒以外,还有一种慢性毒,我想真正置采莲死亡的,正是这种慢性毒药。” “慢性毒药?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发作?”储沂轩看着谢小桃,询问道。 “大约会在身体内呆两个时辰才能发作。”谢小桃只隐约推断出了其中的几位药,所以毒发时间并不十分确定。 “那就是说,在下午的时候采莲就已经中毒了?”刘广成说出自己的猜测,然后问道,“下午,都谁接触过采莲?不,从我们离开以后,都谁接近过她?”有道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用来形容刘广成最合适不过了。 “接触过采莲的人,只有我、楚衣还有连翘三个人。”谢小桃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当时,我们只是想叫采莲吃些东西,就端着粥碗进来了,毕竟她从醒来以后就没有吃过东西。” “她吃了?”刘广成谨慎地问,见着谢小桃点头,又问,“那是谁喂的她?” 秦楚衣心下一惊,“是我……可是,我没有害她……采莲是我朋友,我又怎么会害她呢?那粥还是我一勺一勺喂给采莲喝的……” “我也相信秦姑娘不会这么做,谁也不会傻到挖个坑叫自己跳。”刘广成说出自己的观点,“可采莲是因为中毒而死的,那极有可能就是粥里出了问题。敢问秦小姐,这粥是谁做的?” 啊……连翘倒吸了一口凉气,膝下一软,整个人便绵软无力地瘫在了地上,“是……奴婢……但奴婢没有在粥里下毒……” 311替婢求情 谢小桃看了看刘广成,又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连翘,怔了片刻的神儿。就在她发愣之际,连翘已经跪行至她面前,苦苦哀求着:“小姐,真的不是奴婢做的,真的!”那眼泪汪汪的模样,我见犹怜。 谢小桃掏出帕子,帮连翘擦去了脸上的泪痕,郑重其事道:“放心,你家小姐绝对不会叫你受到任何委屈的!”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试图安慰这个受了惊吓的丫鬟,然后对着刘广成说,“刘大人,毒绝对不是连翘下的!” 刘广成不明白谢小桃为何这样笃定,“苏四小姐这样说,可是有什么证据?” “了解连翘的人都知道她为人生性胆小怕事,平日里,连别人对她大声说几句话都能被吓哭,又有什么胆子去下毒毒害采莲呢?更何况她与采莲并无仇怨!”谢小桃不疾不徐地说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向着那楚楚可怜的连翘的。 刘广成注视着谢小桃,在那一张白皙的面庞上看见了坚定——是坚决相信连翘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坚定。“苏四小姐,我知道你想保护这个婢女,但你不能只凭着平时的了解,就盲目认定她不是杀人凶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没有找出真正的凶手以前,数这丫头的嫌疑最大!” 谢小桃也是较起真来,“在没有找出证据以前,谁都值得怀疑,”包括秦楚衣和她自己,还有院子里的每一个人,“刘大人为何只怀疑连翘一个呢?” “粥是她做的,她是最有机会下毒的人选!”刘广成说出自己推断的依据,也是那样的坚定,仿佛不把罪名落实下来就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似的。 “但那些粥不止采莲一个人吃了!”谢小桃道,虽是在帮采莲辩解,说的也是实情,“我们大家都吃过。如果连翘真的把毒下在了粥里,为何只有采莲一人出了事?” “这……”刘广成被质问得无话可说。 “刘大人,在没有确实证据以前,我们不可以就这样武断,将罪名强行扣在别人身上。”见着两人一来一句地相互争论着,储沂轩终于是站了出来,“依本王看,采莲之死颇有蹊跷,还是好好检查检查吧。” “可是王爷……之前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如今又是第三个……这样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引起民愤的……”刘广成也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这一次说话则是站在了储沂轩的立场上,用一种提醒的语气向对方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戚川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一连发生三起人命案,又没有抓到真凶,不管是谁,只怕都无法向百姓交代。 储沂轩转头,看向了刘广成,漆黑的眸子里只有那一抹初升的太阳,目空一切地反问:“刘大人的意思,是要本王找一个替死鬼出来吗?” 我呸!这是什么狗屁官员啊?琅少在心里咒骂,几乎可以想象这个刘广成平日里是怎么样办案的了——一定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冤枉了不少无辜的人! 谢小桃不由得凝视起储沂轩来,很想知道他会怎样选择。 刘广成没有料想到这位冷面王爷居然会把话挑明,而且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弄得他自己好不尴尬。过了好半晌,他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脸,才发现对方竟然笑了,虽然只有浅浅淡淡的一抹,却是叫人觉得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笑过之后,储沂轩又道:“百姓要的是真正的安宁,而不是被无辜推出去的‘罪人’,更何况采花贼明明是个男的,就算本王把采莲推出去了,恐怕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话音一落,刘广成更觉尴尬了,一张脸几乎被冻住了似的,僵硬得已经做不出任何一个表情了。 “当然,本王知道刘大人是好意,这份心意,本王领了。”储沂轩又道。 琅少看着储沂轩,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他的举动了。他想不明白储沂轩为何要对刘广成那么好。如果他是储沂轩,在听见刘广成说出那样一番话的时候,就直接板下脸,端出王爷的官架子,拿各种各样难听的话扔对方,不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可是,王爷……”刘广成欲言又止。 储沂轩伸出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好了,刘大人,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这话果真奏效,在说完以后,原本还准备再继续说些什么的刘广成真的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一个字。 刘广成又是看了这个貌若神祗的男人一眼,眼底闪过了一丝幽怨。 都说完了?谢小桃眨了眨眼睛,小脑袋也在飞速地转着,“王爷,既然您都已经这样说了,能否先叫连翘起来?”方才,储沂轩都说了不会随便冤枉任何一个人,那么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以前,连翘就没有必要一直跪着。 “嗯。”似乎料想到她会替连翘求情了,储沂轩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意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发出了这么一个浅浅的声音,以示认同谢小桃的话,“不过,如果以后有需要,本王还是会调她来审问的。” 谢小桃莞尔一笑,“这是自然,只要王爷有需要,我们定会全力配合的。” 站在一旁的刘广成默默地看着他们这一来一去的对话,不知怎的,脑袋里竟然冒出了一个词——男才女貌。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想着在他们中间插上一脚,可还没等开口,谢小桃就已经扭过了身子。 “王爷,那阿夏呢?”谢小桃指了指已在地上跪了大半天的阿夏,“采莲之死并不是阿夏的责任,能否叫她起来了?” 阿夏仰着头,望着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心底闪过了一丝别样情绪,是感激,还是惊讶?抑或是两者都有? 谢小桃并没有注意到阿夏脸上的细微变化。她只是感觉储沂轩一直都在等人替阿夏开口说一句公道话,来借此免除了阿夏的罪责。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卖对方一个大人情的好事情,她一向都是很乐意做的。 借着谢小桃的话音,储沂轩缓缓转过了身子,“看在苏四小姐为你求情的份上,本王就暂且饶了你这一次,起来吧。” 阿夏点头,行礼,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便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抵是跪了太久的缘故,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竟然有了片刻的摇晃,很是失态。 “不过,责罚虽免了,但这个过失你得去弥补。”储沂轩停顿了一小会儿,然后又道,“你就留下来与侍卫一起搜查现场吧,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通知本王。” “阿夏明白。”阿夏抱拳道。 储沂轩又对阿夏交代了几句,便是随便扯了一个借口,与刘广成一起离开了医馆。 看着那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琅少气愤地挥了挥拳头,当然,这个动作是对刘广成做的。“神气什么!又不是他查案子,瞧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是啊,居然还想着说服王爷一起冤枉连翘!”这一次附和的是张嬷嬷。这里属她与连翘相处的时间最短,但在她的心中,连翘始终都是侍郎府里那个与人无害、胆小怕事的小丫头,总是有着叫人说不出的心疼,特别是当听大铭公主说,这个小丫头居然不辞千里之辛苦,跋山涉水,跑到戚川来了以后。“不过,王爷也对他太客气了些!对方都那样说了,他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他那样做未尝不是一种聪明的做法。对于小人,只能哄着,不能得罪。”谢小桃樱口微微张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她的心中,刘广成就是一个小人,虽然还不能用卑鄙来形容,但如果是她的话,也不会轻易招惹,更别说得罪了。 呃……琅少有些惊讶,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谢小桃,甚至连自己想干什么都忘记了。与他一样反应的还有阿夏,他们都没有想到看似对储沂轩没有什么好感的谢小桃,居然会一语道破玄机。是她太聪明了吗? 谢小桃用手搀扶起连翘,“今日之事,叫你受委屈了……” 连翘却是又一次跪了下来,“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说的时候,又有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谢小桃暗自使力,竟然不能将连翘从地上拽起来,“你本来就没有错,我又怎么会允许他们伤害你呢?” “谢谢小姐……” 谢小桃掏出帕子,帮着连翘擦去脸上的泪痕。其实,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见不得别人去冤枉连翘。是时间改变了她吗?在潜移默化中已经把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连翘当成了自己人?“好了,别说谢了,还是想想该如何把案子破了吧。在没有找到真正的采花贼以前,只怕咱们的日子都会不消停。” “当初老奴就说过,你不该来这里当什么医女的。”借着这个机会,秋月又开始责备起谢小桃来。 张嬷嬷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这是王爷的安排,四小姐也是被动接受的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谁又能预料这是祸是福呢?” 秋月无话可说,在原地憋了半晌,“还是那句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老奴都不希望把楚衣牵扯进来。” 听见突然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知想什么事情想得投入的秦楚衣恍惚间回过了神,目光依次从众人的身上掠过,不明所以。 “没事,嬷嬷是在担心你呢。”谢小桃笑着解释。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秦楚衣有些心虚,事实上,她的确是不需要担心,因为真正叫人担心的人是那位冷面王爷储沂轩。只短短两天的时间,所有的矛头就不约而同地指向了那位旷世美男,他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312重新调查 采莲死了,意味着线索也断了,加上事后又没有在现场搜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使得好好的一个案子便陷入了沉寂的状态中,而作为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荣王爷储沂轩也陷入了一个相当被动的局面,当然,这其中还有那些流言蜚语的功劳。 那日,当储沂轩他们离开了医馆以后,只用了半日的时间,采莲已经死了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而且以人们完全预料不到的速度在这个比上京城不知要小多少倍的县城里极速蔓延开来,使得那些原本就忧心忡忡的平头百姓更为心慌难安了。 县衙里。 师爷踏着大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县老爷的房间走去,在得到对方的应许以后,便是立刻推门而入。 县老爷的脑门上还系着白色的布条,整个人看上去也很萎靡,估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堂审案了。他呻吟了两声,病恹恹地说:“都说了,本县身体抱恙,无法开堂,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师爷却是屁颠屁颠地凑上前来,“老爷,这次不是案子的事情!” 县老爷抬眼瞄了对方一眼,“不是案子的事情,你来干什么?莫不是你也是来气本县的不成?”自从采莲与陈玉寒大闹公堂的案子结束以后,他这个县老爷就一直抱病在床,戚川县城的大小事务全都落在了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储沂轩身上,而为了能够叫其更好地了解整个县城的风土人情,县老爷也只好把师爷派了过去。 “老爷,您说什么呢?我是您的师爷,就算现在为王爷办事,但这颗心始终都向着您的。”师爷把每一字每一句说得十分用力,势要表示自己对县老爷的忠心不二。 县老爷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并没有被对方字字发自肺腑的话所打动,“难不成你是来告诉本县,这段日子王爷都在做什么的?小心被王爷知道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就算是要受责罚,只要老爷愿意听,我也会冒死相告的。”这样的言辞真够肉麻的了,若不是亲耳所听,谁能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师爷的嘴里说出来的。 这种话要是放在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身上,或许会相信,但对于眼前的这个已经被官场的污浊之气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县衙老爷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他闷闷地哼了一声,“你当本县是三岁小孩子吗?” 师爷在心里叫苦不迭,之前他可是奉了县老爷之命,才去给荣王爷帮忙的,哪曾想到现在居然还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他作委屈状,寻思着要是不向县老爷汇报点什么,恐怕就再难以博得对方的信任了,“老爷,王爷最近一直在查采花贼的案子。” “这件事就连东边的王聋子都知道了,你现在跟本县说这些?”县老爷的脸上染上一层薄怒,甚是不喜欢师爷这种做法。采花贼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这么久了,而且闹得是人人惶恐难安,是个人都知道了,作为戚川父母官的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县一直卧床养病,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呃……”师爷有些无奈,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总觉得自己是解释不清楚了,“老爷,您真是误会我了!” “误会?有吗?”县老爷冷冷地笑了两声,“告诉你,本县不但知道采花贼的事情,还知道他已经害了三个女的,其中一个便是那最不叫人省心的采莲,也算她命大,事发的时候遇见了恰好路过的刑部侍郎刘广成才得以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他是这样说的,心里却是在咒骂,咒骂采莲为何不去死?莫不是真应了那句话——祸害遗千年,不成吗? 听完这一番话,师爷略略有些吃惊,吃惊于县老爷的消息灵通,但转念想想,这种事情都已经发生好几天了,有人告诉县老爷也没什么奇怪的。“老爷,您大概不知道吧?昨天早上的时候,采莲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县老爷来了一些兴致,但碍于面子的缘故,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据说是医馆里出了内鬼,把采莲给毒死了。”师爷开口解释,举止动作中都流露出十分明显的谄媚之意,“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不对,也是同一件事,只不过是另一个方面。” 县老爷可没有心思琢磨对方话的意思,只觉得自己已经被这是又不是的言论绕蒙了,“会不会说人话啊?用本县听得懂的话来说!” 师爷知趣地点了点头,“在采莲死后,整个县城的百姓都乱了,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他们在议论这件事,其中不乏有抱怨之声,抱怨王爷是个草包,都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把案子破了,害得他们都不敢叫自家的闺女出门了。” “真的?”县老爷问道,虽是这样问的,但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师爷已经这样说了,说明肯定是确有其事,而且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于复述的程度了。 “真的!”师爷无比坚定地回答,然后又向着县老爷凑得更近了,“老爷,估计过不了多久,这个冷面王爷就要灰溜溜离开咱们戚川了。”试想一下,如果朝廷派下来的钦差把整个县城的百姓都得罪了,除了离开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听见离开两个字后,县老爷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了。这些日子,他是日日夜夜都盼望着那个荣王爷能滚出戚川,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又怎会不激动? 县老爷一边按捺着满心的兴奋,一边琢磨着什么,只见那双黑眸在眼眶里转了两转,然后对着师爷招了招手,“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送他一程好了?” 师爷口中的“过不了多久”,恐怕也是很长一段时间。这对于县老爷来说是漫长且痛苦的过程,与其就这样盲目地等下去,倒不如来个主动出击。 只见,县老爷把师爷招到了自己面前,揪着那只耳朵,小声耳语了几句,一张有些年岁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拍了拍师爷的肩膀,“成不成的,全在你了!” 师爷也是附和着笑了起来,好像在说:一定不会辜负老爷的期望。 …… 又过了两日,关于储沂轩种种不好的流言便如同瘟疫爆发似的在整个县城蔓延开来,对于这位由朝廷派下来的钦差、王爷,百姓是怨声载道的,就差往上京城里递千名状了。 为此,琅少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恨不得能长出个三头六臂,把那可恶的采花贼揪出来,奈何事与愿违,自从采莲死后,那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任何消息。 无奈之下,琅少只好换了一条路,领着储沂轩跑到落霞山来调查红色泥土,并且解释说:“在采莲出事后不久,我就在山间的院子外面发现了血迹和那红色泥土的痕迹,想必是那采花贼受了伤而留下来的。” “可万一受伤的是只小猫小狗怎么办?你又没有见过那个采花贼,怎么能肯定所看见的血迹就是他留下来的?”储沂轩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这就要问问楚衣了。”琅少回答,把这些日子有关于秦楚衣的奇怪举动都跟储沂轩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你想一下,如果不是其中有什么问题的话,好端端的,楚衣怎么会问小桃花有关于如何治疗溃烂的问题?又怎么会在听见采莲说完采花贼的容貌后,有那般强烈的反应?所以,我们按着红色泥土的方向调查准没错。” 见着琅少这般笃定的模样,储沂轩忽然笑了起来,“万一错了呢?抑或说,费了半天力气,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怎么办呢?” “错了?”琅少沉吟了片刻,然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如果真的错了,那错就错了吧,就当咱们又白费了半天工夫。”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那天红色泥土消失的地方了,琅少用脚尖比划了一番,“那天,我和小桃花就查到了这里。这一次,咱们继续往前走。” 储沂轩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他朝前走着,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处分叉路口。 “这……”琅少惊讶,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一条路是通往深林,而另外一条路则是通往山崖。他指了指通往深林的路,提议道,“咱们往这里走吧。另外一条路走到头是山崖。上一次,你同楚衣说开了以后,她就稀里糊涂从那边滚了下去,还被野兽夹夹住了腿。那么僻静的地方,要不是我和小桃花赶到,估计早就没有她了。” 如此一说之后,储沂轩反倒是觉得该往山崖的方向走。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便是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喂!那边是山崖!”琅少在后面喊,但是喊了好半天也没有见前面的人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好妥协地追了上去…… 313红色泥土 储沂轩在前面走得飞快,只见那黑色的衣袍如同旗帜一般,在股股寒风中张扬飞舞。 很快,他与琅少便是来到了山崖边上,不,其实应该说是山坡更为妥当。 “那日,秦楚衣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储沂轩问,心里却已然有了答案。 “对。”琅少点头,他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用脚尖点了点边上的一块石头,虽然只有巴掌大,但踩上去的时候就会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这块石头并不如其他石头稳固,会晃,“我想当时楚衣一定是不小心踩到了这块石头,所以才会从这里滚下去的。” 石头松动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事情,怪就怪秦楚衣当时太过倒霉,所以才会刚好踩在了上面。 储沂轩没有说话,只是就近选了一块个头较大的石头,从山坡上踢了下去。 只见,那块土灰色的石头如同蹴鞠一般咕噜噜地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了很远的地方,最终消失在那片花海里。 琅少不明白储沂轩究竟在试探什么,正欲开口问的时候,对方已经向着下面奔了起来。看着那飘逸的背影,琅少只剩下无奈的苦笑了。这个储沂轩,从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也亏他反应够机灵,否则这些年来,指不定要被落下多少次呢! 一番自嘲地笑过以后,琅少赶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眼看着离着上次发现秦楚衣的地方越来越近了,便立刻提醒道:“阿轩,别再靠近了,那附近有捕兽夹!” 声音落下,储沂轩也是停下了脚步,随手拾起一根约莫三尺来长的粗树枝,时不时的往草丛里戳上一戳。 这一次的动作,琅少是看懂了,便也学着储沂轩的样子,找了一根足有三根手指头摞在一起时一样粗细的树枝,每走一步,都要在前面的草丛里仔细地戳上一戳。不知是不是太过幸运的缘故,才戳了五下,就听见“吧嗒”一声,然后他手中的树枝就被死死地咬住了。 琅少抽了抽嘴角,把手往高处抬了抬,一只用来捕捉野兽的铁夹子就这么暴露在他们面前了,“看,我说的没错吧,这里的确是有捕兽夹子。根据我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这里的捕兽夹子绝对不止这一只。” 这还用说吗?储沂轩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只道:“小心。”说完,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试探。 山坡并不算太陡,却比其他的要长了很多倍,加上一路上布着很多埋伏在草丛里的陷阱,使得他们前行的速度慢了不少。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 琅少擦了擦额角上流下来的汗珠,仰起头,看了看几乎已经到达头顶的太阳,不由得感慨道:“没想到这条路居然这么长。”如果不是亲自走了这么一遭,只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相信这一个不起眼的山坡居然会耗费这么长的时间。 储沂轩举起了自己手里的树枝,将沾染上泥土的那一头呈现到琅少面前,认真地问:“你们说的红色泥土是这个吗?” 话音一落,使得原本只是关注于时间的琅少立刻收回了涣散的注意力,仔细地瞧着那树枝上的泥土来,是红色的,“对,就是这个。你从哪里发现的?” 储沂轩用眼神指了指他们脚下的土地,没有做声。 琅少不敢相信地蹲下身子,用手指抠了一小块,若有所思地捻了起来。没想到他与谢小桃苦苦找寻了良久的红色泥土竟然是在这个不起眼的山坡下面!“难怪我和小桃花几乎把半个落霞山都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它!原来它一直在这里!”他又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周围,除了大片碧油油的绿草和野花以外,什么都没有,几乎可以用空旷来形容了,“这里人迹罕至得连鸟都不屑过来拉屎。阿轩,你说那采花贼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人迹罕至吗?”储沂轩反问,缓缓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其他,“我看未必。”言外之意是在提醒琅少不要被假象蒙蔽了双眼。 琅少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完全听不懂他在担心什么,“阿轩,你是不是多想了啊?” 储沂轩指了指远处的绿草,“如果真的是常年都没有人来,从咱们脚下到那边的草不会只长到了半尺来高的样子。”担心琅少还是没有想通,他便举了一个例子,“还记得之前的那片芦苇荡吗?如果这里真的如表面看上去一般的荒芜,这里的草就该长得盖过了人头一般的高度。” 琅少细细地回忆起来,印象中好像是有那么一片芦苇荡。他还记得当时自己与谢小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迷失在那片芦苇荡中的,要不是因为储沂轩的笛声,恐怕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走出去呢,然而,这并不能作为说服他的理由,“阿轩,我觉得是你多虑了,每个地方的草都不一样,说不定这里就是适合生长这么半尺来高的野草的呢?” “当真如此吗?”储沂轩并不相信,抓起琅少刚刚触摸过泥土的手,放在鼻翼下面嗅了嗅,“若是我的鼻子没有欺骗我的话,在这边土地下面应该埋了不少尸体。”而且死的时候一定很惨,才会将整片土地都染红的。 琅少狐疑着,也把手指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却是只闻见了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可是我怎么什么都没有闻到呢?” 储沂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对于像储沂轩这样从小就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人来说,对血的敏感程度,自然是要优于琅少。他可以闻见常人不能闻见的血腥味道,哪怕只是一点点。 见他沉默,琅少便明白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但又不愿意就这样承认,“阿轩,我知道你从小就在战场上长大的,但我好歹也代替你,在军营中生活过两年,如果这片土地里真的混了血,我应该也是可以感觉得到的。”他不相信自己的鼻子会比对方迟钝多少。 储沂轩还是沉默,专注地用手中的树枝在地上不停地戳着、翻着,不一会儿便从下面翻出了一具白色的枯骨。 琅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分明就是一根人的手骨!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储沂轩所言非虚。 “现在相信了吧?”储沂轩问。 琅少点了点头,仍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很难想象,这地下到底埋了多少具尸体才能将整片土地都染成暗红色。然而,储沂轩的话却是叫他震惊的几乎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我想这里一定经常埋死尸,否则这里的草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儿高。”储沂轩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想这里的土壤一定是经常被人翻动,打搅了杂草的生长。 “那我们岂不是到了一片乱葬岗?”过了很久,琅少才将嘴巴合上,看了看周围碧油油的草地,忽然觉得有凉气从背脊后面冒了出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继续向前走走看吧。”说完,储沂轩便是做了表率,朝着前面又一次迈开了步子。 想到他们走得每一步都是在践踏无数人的尸体,琅少便觉得头皮发麻,有些后悔自己早上荒诞的提议。可既然已经来了,他又不好丢下储沂轩一个人离开。 两人又朝着前面走了很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硕大的山壁,才被迫停下了脚步。 琅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阿轩,没有路了,我们回去吧。” 储沂轩摸了摸面前的石壁,有些不甘心地扭过了头,目光刚好看见不远处好像站着一个人,便是眯起眼睛,仔细地瞧着,瞧了半晌儿,终于看清那人竟是谢小桃。 琅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奇怪,她怎么会来这里?”未等询问储沂轩要不要过去的时候,就见谢小桃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整个人很是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小桃花!”一边喊叫,一边快速冲了过去。 谢小桃从地上站了起来,只一眼便瞧见了匆匆赶来的琅少,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还没有完全消散,就看见了跟在琅少身后的储沂轩。奇怪,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我们来调查红色泥土的事情,结果查着查着就查到了这里。”琅少解释。 原来是想到一块去了。谢小桃放下心来。 “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琅少关切地问。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脚。”谢小桃适才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又把刚刚绊过自己的地方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根藤蔓?”按理来说,山野里长藤蔓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杂草堆里就只长了这么一根就显得很是怪异了。 谢小桃又用鞋子踢了踢,刚好把藤蔓踢倒,然后更为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他们的耳畔响起了“咕隆隆”的响声,紧接着石壁上就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大门似的洞。 314主动牵手 谢小桃完全没有意料到自己一个无意间的举动会有这样的效果。她定定地盯着墙壁上的洞口,仔细地看了半晌儿,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与她一样反应的还有琅少和储沂轩,不过后者比他们更为懂得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罢了。他们谁都没有料想到就是这么一面普普通通的石壁竟然会暗藏玄机。 三人面面相觑着,还是琅少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这里有个洞,我们该怎么办?”其实,他很想进去瞧瞧的,但考虑到现在身边多了一个谢小桃,所以显得很犹豫。 谢小桃似乎是看穿了琅少的担忧,未等他把话挑明,便道:“我想进去看看。” 储沂轩微微一怔,静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只在那张白皙的脸庞上看见了认真。他明白她不是随口说着玩的。“好,我们一起。”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足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琅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阿轩,这样不好吧?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怎么办啊?毕竟小桃花一点武功都不会,而且身子板还很……” 储沂轩微微一笑,“咱们两个大男人,还怕保护不了一个弱女子吗?” 话是这样说的,却仍是无法叫琅少打消顾虑。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那两人就好像约定好了一般,竟然已经迈着脚进到了里面。 呃……琅少欲哭无泪,在心里对着储沂轩狠狠地比划起拳头来。阿轩,要是小桃花出了什么事,别怪我翻脸啊!想罢,也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他们在洞穴里才走了没几步,原本敞开的穴口,竟然鬼使神差地合上了,与石壁又重新混为了一体,只留下了一片深沉的漆黑。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琅少的心头蔓延开来,他试着在石壁上摸索,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点裂缝或痕迹,“完了,我们好像被困在里面了。”如果只是困住也就好了,关键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甚至连火把都没有。他想到了谢小桃,“小桃花,别怕。” 谢小桃忍不住莞尔一笑,尽管这样的笑容已被黑暗吞噬,“放心好了,我还没有那么胆小。”说话间,她注意到储沂轩腰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莹莹的亮光,便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指了指那片微红的光芒。 可能是因为亮光就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缘故,使得储沂轩将谢小桃的动作看得真真的。他低下头,看了看,“是一对玉佩。”这对龙凤血玉玉佩,他一直都戴在身上,除了当初为了隐藏自己是面具人时摘下来过一段时间。如今见着谢小桃这样问了,他便主动解下了其中一块,塞到了对方手中,“你拿着照亮儿。” “啊……”谢小桃连忙向后躲闪。她虽然不太懂玉器,但也明白这样的血玉并不常见,“锦儿不敢收……” “有什么不敢的?”储沂轩的声音阴冷了几分,好像是生气了,也不管谢小桃愿不愿意,便是将它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你小心。”看得出,他不太擅长说这些关心人的话。 盛情难却,谢小桃只好暂时收下这块血玉佩,明明只是一件小小的玉佩,可她却恍惚觉得好似千斤巨石般地垂在胸口,沉重得叫她抬不起头来。 三人继续摸黑朝前走着,走着走着,眼睛便慢慢适应了这片黑暗。 “这条路到底是通向哪里的啊?怎么这么长?”琅少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沿着石壁慢慢摸索,摸了半天,还是没有摸到有洞口之类的感觉,终于是沉不住气地问。 “不知道,总之小心一点。”谢小桃提醒道,心里却在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这个洞穴到底和瑞王爷储沂烨有没有关系。 “咕隆隆——” 突然间,石壁发出一阵挪动的声音,却比上次要果断了许多。 “我……”琅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惜还没等说完,便戛然而止了,紧随其后的又是一阵“咕隆隆”的声响。 谢小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刚才……难道说,琅少…… 她不敢相信地转过身子,用手开始拍打石壁,“琅少!琅少!”可惜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没有找到暗门或者机关。 黑暗中,储沂轩也如同谢小桃一般的反应,不住的在石壁上拍打着,拍着拍着就拍到了谢小桃的手上。 “啊……”谢小桃吃痛地缩回了手。 储沂轩感觉到了异样,把谢小桃的手往自己的面前拽了拽,闻见的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你的手受伤了?” “是刚刚摔倒的时候,不小心蹭破了一些皮……”谢小桃解释,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只蹭破了一些皮而已,但刚刚因为太过急切地想要找到琅少,那小小的伤口就被磨大了。 储沂轩从怀中掏出帕子,帮着谢小桃包扎好伤口,然后命令道:“别拍了。”他想刚才一定是他们不小心碰到了机关,才会导致琅少意外失踪的。谁也不知道石壁后面的是什么,如今,他也只希望谢小桃平安无事,“咱们继续朝前面走。” “可是,琅少呢……”谢小桃不甘心就这样抛弃琅少。 “他不会有事的。”储沂轩风轻云淡地说,心里想的却是,先把谢小桃送出去,然后再折回来找琅少。“现在,你的安全最重要。”惶恐谢小桃会像琅少那般平白无故地消失,他便是绕道谢小桃的另一边,抓起了对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的,“苏四小姐,这般冒犯实属无奈之举。” 谢小桃没有说话,心里边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很温暖,仿佛自己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因为害怕走丢了,所以才会这样被家人小心翼翼地牵着向前走。家人?她被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联想到“家人”这个词。她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到来自亲人的温暖了?更何况,像她这样内心阴暗的女孩儿又怎么配拥有那些美好呢? 她低头看向了自己与储沂轩交叠在一起的手,尽管只能勉强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但还是本能的想要逃避,可惜手却被对方死死抓住,完全挣脱不得。 或许是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她的脸颊不由得滚烫起来,庆幸的是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 两人手牵着手,缄默无声地朝前走着,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无法估算时间,眼前的黑暗忽然变得不再如刚刚一般深沉,再渐渐的,整个视野也变得通透起来。 看着越来越明亮的环境,储沂轩反而是更为用力地攥紧了谢小桃的手,似乎要她的手与自己的揉为一体。 突如其来的细微改变,叫谢小桃从心猿意马中回过神儿来。她对着储沂轩浅浅一笑,“王爷,已经能看清路了。” 听见她这样说,储沂轩也只好放开了那只好不容易才捂热的手,才一松开,那只小手便如同小鱼似的急速逃离。一切又都恢复成原样,但储沂轩却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一片残缺。 “小心,可能会有机关。”储沂轩关切地提醒道。 谢小桃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储沂轩在前面保持着与谢小桃相隔半步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探着路,在确定没有危险以后,才敢领着她走。 谢小桃在后面跟着,尽管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但那颗冰冷了太久的心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温暖。 兜兜转转,转转绕绕,不知又走了多久,还是没有走出去。这时,储沂轩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前面那块光秃秃的石壁。 “怎么了?”谢小桃试探着问,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只是还没有等她看清楚,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到底怎么了? 只见,储沂轩从鞋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在石壁上刻了一个很小的记号,然后轻松地笑着说:“没什么,忽然想起来没有做记号,继续走吧。” 真的是这样吗?谢小桃持怀疑态度,却是没有多问,就这样默默地跟着储沂轩继续前行,看着他在石壁上不停地做下标记。 每标一个,谢小桃都会在心里帮他记着数,一直数到了一百八十三个,终于是看出了端倪,“我们好像在绕圈。”在储沂轩标下记号不远的位置也有一个相似的标记,说它是曾经有人恰好也这样标记过的吗?她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储沂轩没有表态,用手摩挲着眼前的两个几乎无异的标记,专注得好像是在欣赏一幅水墨风景画。 谢小桃在一旁看着,忽的,听见储沂轩问:“你怕吗?” “怕什么?” “走不出去。” 谢小桃笑得嫣然,好似三月灿烂绽放的粉红桃花,“不怕。”她连死都经历过了,又怎么会怕这个?大不了就是等着被石穴的主人发现。 见她笑了,储沂轩也觉得轻松了不少,他该感激,今日陪在自己身边的是谢小桃,而非那些遇见事情只知道哭闹的莺莺燕燕。“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我们接着走。”说着,又一次主动牵起了谢小桃的手。 315心的距离 自己的手再一次被那只温暖的大手包围,谢小桃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她严重怀疑自己被对方当成了小孩子,而且还是那种一不留神就会跑丢了的孩子。 这人……谢小桃在心底抱怨着,发现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搜寻了良久,也只好作罢,“王爷……” “嗯?”储沂轩没有转头,“是走累了吗?” “不,我还好。”谢小桃如实回答。说一点儿也不累,那是假话,但还不至于到累得走不动道的地步。 “累了的话,一定要说出来。”讲完这句话后,储沂轩便重新迈开了步子。 谢小桃应了一声,跟着他继续走了起来,走着走着,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好像被对方拐跑了。她明明是想说叫他松开自己的,哪曾想竟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别的。她张了张嘴巴,想要表明态度,却发现那些话竟然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根本说不出来。 …… 又是一圈。 石壁上的标记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他们又一次走回了原点。 挫败之感如同被大雨浇灌过的杂草,肆虐的在储沂轩的心头生长开来。他从小便在战场上拼打厮杀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又有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只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小的石穴困住,而且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谢小桃看着他,开口道:“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话音一出,刚好缓解了储沂轩的尴尬。说着,她便坐了下来。 储沂轩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头一次见到像我这么不修边幅的女孩儿?”谢小桃自嘲地问。席地而坐,的确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举动,但她本来就没有以大家闺秀自居,更何况如果这个时候还故作矜持,宁可站着,也不愿意坐下来休息,又怎么会有更多的精力去寻找出口呢? “是,第一次见。”储沂轩大大方方承认,然后对着谢小桃笑了起来,而谢小桃也用同样的笑容回应他。两人就在这个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洞穴里相对而笑,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储沂轩坐到了谢小桃的身边。两人就这么靠着墙坐着,两颗心的距离也仿佛近了许多,“我在边陲也看见过很多奔放的女子,但还没有见过像你这般的。”其实,奔放和不修边幅完全是两个性质的,但为了叫谢小桃觉得不怎么难堪,他还是强行将它们混淆成了同一种。 谢小桃不再笑了,眼底多了一丝好奇,“你说的是那些草原女子吧?”以前,她在书上看过有关于其他地方风土人情的介绍,上面说草原女子奔放、热情,与大越女子那种腼腆内秀的性格完全不同,敢爱就爱,敢恨就恨。 “嗯。”储沂轩点了下头,“在大越和融夏交壤的地方有一片草原,那里生活着一群靠游牧为生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活得都很快乐。” 虽然关于那群人的描述只有寥寥数语,但谢小桃还是可以想象一二,忽然觉得很羡慕,甚至有些向往,“没有烦恼,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真好。” 储沂轩呵呵一笑,“你不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没有烦恼呢?只不过他们比其他人要想得开一些。” 谢小桃想起了净空师太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承认自己就是那总爱自寻烦恼的庸人,却也坚信如果有人和她经历过相同的事情,也一定会选择做这样一个庸人,“他们是从融夏来的牧民吧?”她想可能融夏来的牧民活得都比较简单,比较快乐。 “不,”储沂轩否定,言辞干脆,“他们不属于任何一国。” 这话倒是叫谢小桃听不懂了。人从生下来就决定了归属,生在大越就是大越人,生在融夏自然就是融夏人。那些存活在两国交接处的人自然也是如此,只要他们有父母亲族,就一定会有归属国,除非他们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他们全都是被两国遗弃了的子民。”储沂轩解释,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有一部分是从融夏往大越行商的商人,爱上了大越的女子,从而选择了在异乡定居、生子,后来又因为战祸被驱逐。他们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国境,但融夏无法接受他们的妻儿,所以就成了被遗弃的人。反之,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遭遇了同样事情的大越人……” 这是一个伤感的故事,听过以后,谢小桃的心情变得分外沉重,“他们一定特别怀念自己的故乡。” 储沂轩没有回答,抑或是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所见过的那一群放牧人,都很快乐,每天都有唱不完的歌,都有止不住的笑声。然而,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自己的故乡呢? “说到底,还是战乱使他们流离他乡的……”谢小桃隐约听见了储沂轩的叹息声,有了片刻的恍惚。这个男人也一定不喜欢战争吧?“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融夏和大越永远没有纷争。” 多么天真的想法,可配合上谢小桃那认真的神情,就是另外一番感觉了。储沂轩微微勾起了唇,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面对那些战争、灾祸,我们无法选择,亦无法逃避。” “你的意思是……” “我不赞成战争,可一旦大越和融夏再次交战,我会第一个冲上前线,责无旁贷。”储沂轩一字一顿地说,言外之意是在说,他是大越人,是大越的荣王爷,大越的荣辱兴衰都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倘若大越需要他,他会贡献出自己的全部。 看着面前这个貌若神祗,却异常冰冷的男人,谢小桃忽然有些看不懂他了,就好像当初看不懂储沂烨一样。她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用手抠着石壁下面的一块凸起却很圆滑的石头,摸起来的感觉和玉倒是有几分相似。 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说话,储沂轩的目光这才被她的动作吸引了过去,“这是什么?” “嗯?”起初,谢小桃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反应过来了,发现很难告诉储沂轩实情。她总不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是闲的没事随便抠着玩的吧?她抬起头,看向了储沂轩,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已经有些脏了的小手,不由得有些心虚地缩了回去。 她的手离开了,可储沂轩的视线却没有收回。储沂轩也学着谢小桃的样子,在那块石头上扣了扣,才发现那块只有巴掌大小的小东西竟然如同漆在地上似的,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如此牢靠。”一边说着,一边又用手指头往下按了按。 接着,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他们身后面的那块石壁居然向上升了起来。 储沂轩连忙把谢小桃揽进自己怀中,不曾想还没有完全逃离,身子下面的石块竟然也开始晃动起来,然后,他们两个便毫无防备地向下坠落。 谢小桃被储沂轩拥在怀中,甚至连他的心跳都可以听得真真切切。她想要挣扎,却是明白这个时候乱动无异于自寻死路。 “噗通——” 谢小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过庆幸的是没有摔断骨头,或者其他,因为在她的身下还有一个储沂轩,虽然对方的身材并不肥胖、臃肿,但好歹是一层保护。 “哎哟喂!我看见什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了起来,一抹婀娜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是琅少。他看着亲密得几乎融为一体的两个人,装模作样的用手捂住了眼睛,可心里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捏挤,有些痛。 “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后,谢小桃连忙从储沂轩的怀抱中跳了起来,“我……” 储沂轩看了看谢小桃,又看了看一旁只顾着说风凉话的琅少,便是狠狠瞪了过去。 “我们刚刚从上面摔下来了……”谢小桃解释。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琅少暂时收回了神伤,关切地询问。 “我还好,只是王爷……”后面的话谢小桃说不出口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方才的事情,才不至于越描越黑。 琅少蹲下身子,将储沂轩扶了起来,一边扶着,一边问他有没有事。 储沂轩摇头,称自己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就说来话长了!原本我和你们走的好好的,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就被卷进了另外一间密室,那间密室更黑,我就摸索着向前走,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居然在路上放了一截石阶,黑灯瞎火的,我就被绊倒了,然后滚到了这里。”这种经历恐怕只有琅少才可以体会吧? 谢小桃想笑,但为了琅少的颜面,还是强行压了下去。“那么说,你一直都在这里呆着了?” “你觉得我琅少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吗?”琅少反问,抬起手指了指远处被黑暗遮蔽的方向,“那边有一个石门,但是死活都打不开。我正想着去另外一边瞧瞧的,你们就从天而降了。” 谢小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个琅少,明明看见他们很狼狈的摔下来,不但不知道同情,还从那边取笑,真是欠抽的很! 储沂轩咳了两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另外一边看看吧。”在他眼中找到出口,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就这样,三人便向着另外一边走了起来,果然如琅少预料的一样,路的尽头真的有一扇门,而且是轻轻一推就开了,一室明亮扑面而来,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未等他们完全适应光线,就听见“噗”的一声,一口鲜血自储沂轩的嘴里喷了出来。 谢小桃连忙抓住他的手腕,把起脉来,不一会儿,脸色大变,“他中毒了……” 316如何出去 “中毒?”琅少显得很诧异,仔细地打量着储沂轩,发现他的唇角已经泛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的确是中毒的迹象,“怎么会突然中毒了?”问的同时,试着运用内力沿着自己的奇经八脉进行试探,却是并没有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他又看了看谢小桃,也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样一来,就更叫他感到奇怪了,明明他们三个是一同进退的,可为什么就只有储沂轩一个人中毒了呢? 谢小桃紧紧抓着储沂轩的手,从刚刚把脉以后就没有再松开过,只是她一心都系在他的伤势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她看着他,那一双好看的秀眉早就已经纠结在了一起,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你刚刚受伤了?” 储沂轩没有说话,只是那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变得益发的苍白了。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琅少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定是刚刚储沂轩为了保护谢小桃从上面摔下来时受了伤,而这间石室里刚好有一种只针对于受伤的人才会发作的无色无味的毒。然而,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心思去证实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小桃花,阿轩受了伤,我们还是先退回去吧。”说着,封住了储沂轩周身上的几处大穴。 谢小桃没有再坚持,乖乖的任由琅少把人扶了回去。三人又一次退回到了重逢的地方。 选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琅少扶着储沂轩坐了下来,而谢小桃则是凑上前来,帮着他又把了一次脉,“幸好及时封住了穴道,毒素才没有继续扩散。”她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倒出了一颗药丸,“来,吃了它。” 储沂轩没有犹豫,张开了嘴巴,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咳咳……” “这药只能暂时抑制毒发的速度,我们要尽快找到出口才行。”谢小桃认真地说,刚刚的那个石室的门那么容易就被推开了,想必不会有什么出口了,“除了那一间石室外,就真的只有一扇门了吗?” 琅少如实地点了点头,“是,没有其他的了。”在谢小桃他们坠下来以前,他可是特别仔细且谨慎地检查了好几遍,连石壁上有多少凹下去的坑洼都已经数的清清楚楚了,又怎么可能还会弄错?当然,除非有什么机关是他没有发现的。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那我们就只能向那边走了。” “可是,那扇门真的打不开。”琅少再次强调。 储沂轩又是咳了两声,声音比之前虚弱了很多,“再去看看,说不定会有转机。”他始终坚信天无绝人之路,他不相信老天爷会叫他们葬送在这奇怪的洞穴里。 琅少有些犹豫,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就再试试,说不定刚刚太黑,我没有找到打开门的机关。”他弯下身子,将储沂轩重新扶了起来,便是向着那扇打不开的门的方向走了起来。 那条路比想象中的长很多,但走着走着,谢小桃就察觉出了不一样的地方——如果她的感觉没有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往上面走。 大约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三人终于是来到了琅少所说的那扇石门的前面。 借着血玉所散发出来的莹莹红光,几人看清了石门的大致轮廓。 “真的没有办法推开吗?”储沂轩开口问道。 琅少如实回答道:“不行,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那你试过动用内力了吗?”储沂轩又问。 这个方法,琅少早就已经想到了,而且也试了不止一遍,但每一次结果都是叫他失望。说实话,他真的很好奇这扇石门究竟是用什么做的,居然是如此的坚不可摧。以往,就算再坚固的石门,在饱受了他内力的摧残后,或多或少总会有些反应的,可面前的这扇呢,除了没有打开以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如果真的可行,我们也不会困在这里了。” 谢小桃不由得拧住了眉头,“不,一定会有办法打开的。”她坚信这个洞穴里一定有什么机关是用来控制这扇门的开合的,只不过是他们还没有找到罢了。同时,她也坚信,只要付出足够多的时间和细心就一定可以找到的。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血玉佩,认真的在石门附近开始寻找起来。她找得是如此的仔细,生怕错过了一条裂纹或者一个坑洼。 那般认真的模样落在了储沂轩的眼中,感染着他也是举起了自己身上的那块血玉佩,学着谢小桃的模样,一点一点地找寻着。 看着两人不谋而合的动作,琅少只觉得他们默契得就好像是熟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心底忽然闪过了一丝异样。他也想参与其中,奈何血玉佩只有两块,一块在谢小桃的身上,而另一块是在储沂轩的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给他。如此一想,他倒是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了,带着那份失望与失落,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隐没在那片漆黑当中。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会想起他吧?那他就暂时消失好了。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储沂轩忽然开口道:“好像找到了。”他将血玉佩高高举起,微弱的光线刚好落在了石壁上的一方天地。那里布满了无数个排列有序的凹洞,组合起来,刚好组合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如同围棋棋盘的方形。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小小的凹洞才会吸引了储沂轩的注意力,直觉告诉他,这些凹洞并不普通,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所要寻找的机关。 只是未等谢小桃看清楚,储沂轩便是放下了手臂,整个人也是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庆幸的是,在他的前面是一面坚固的石壁,刚好挡住了他的身体,否则真要是这么摔下去,恐怕就不是只摔了一脚那么简单了。 “阿轩……”见状,琅少赶忙从黑暗中闪身而出,冲到储沂轩的身边,快速搀扶起他的手臂,然后关切地询问道,“阿轩,你怎么样了?” 储沂轩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说:“我没事。”可惜,他却是忘记了,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说自己没事,越是更容易叫别人担心。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说,琅少和谢小桃也都明白,刚刚的摇摇欲坠是拜那不知道怎么染上的毒药所致。 “放心好了,我真的没事。”储沂轩再次强调,便是不愿意大伙把心思和时间都浪费在自己身上了。他将视线移到了石壁上,“这到底是什么呢?” 有时候用脑过度也会加剧毒性的蔓延,惶恐储沂轩有个什么闪失,琅少快速阻拦道:“你先休息,这个问题由我来想。”说着,他也看向了石壁上的那一方寸天地,认真地琢磨起来。 看着琅少那是不是紧锁着的眉头,储沂轩有些自责了。他们已经认识有很多年了,琅少是什么脾气秉性的,他又岂会不知道?正如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放荡不羁,琅少平素最讨厌的便是束缚,特别是思想上的束缚,所以很多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奇怪,这到底是什么啊?”琢磨了好半天,都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琅少不禁自言自语起来,语气里不乏有些自暴自弃,暗恨自己平时不够努力,没有去好好学那些奇门遁甲之术。 “看起来像军营里用的暗格。”储沂轩猜测。暗格,也是类似于围棋棋盘的方块,上面布着大小一致的方格。在大越,所有重要的消息都是通过它进行破解的,靠着它,便可以将一封普普通通的书信破解成含有军事要密的指令。所以,大越的将领从来都不担心书信会落在不轨之人的手中,因为就算他们得到了书信,没有暗格的辅助,也是参不透其中奥秘的。 经他这样一提醒,琅少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默默地数起了凹坑的数目,发现横竖都为八个,便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恐怕我们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别看这只有六十四个的小小暗格,却能有着无穷变化,更何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要打开这扇门,需要往凹坑里戳几下。 暗格?谢小桃的注意力也是转移到了石壁上面,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很是熟悉。恍惚间,她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 有一天,储沂烨拿着一个做工精巧的木匣来找她,说里面藏了一件很重要的宝贝,而想要得到那件宝贝就需要解开上面的谜题。所谓的谜题,正是眼前这排列均匀的六十个小坑。出于好奇,那时候的谢小桃便开始没日没夜的解谜,一遍又一遍用竹签往那些小洞里戳着、捅着,足足用了半年的功夫,才总算是将匣子打开了,也终于发现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谢小桃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笑自己当时有多天真,居然会相信了储沂烨的话,而且还是那样的深信不疑。当然,她也在想,当时的自己到底是有多无聊,才会去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无聊的动作的。 “噗嗤——”又是一口鲜血从储沂轩的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了那早已苍白的唇瓣。 琅少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难不成是你体内的毒已经压制不住了?” 317能出去吗 啊……谢小桃回过了神,正准备对储沂轩进行检查的时候,忽然听见琅少急切地问道:“小桃花,你有没有办法压制一下毒发的速度啊?”这种毒还真是刚强凶猛,明明都已经把储沂轩周身的大穴封住了,仍是不能阻止其扩散的速度。 如果有办法早就去做了,又何必拖延到现在?谢小桃没有解释,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了瓷瓶,又塞了一颗药到储沂轩嘴里,然而,这不过是暂时的缓兵之计,或者只能勉强换得一些心理安慰罢了。 不行,这样下去,他非死在这里不成!谢小桃凝重地注视着储沂轩,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这里没有药,要尽快出去才是!”说着,她将视线移到了石壁上,决定放手一试。老天爷,一定要保佑我们能顺利出去! 她在赌,赌这个洞穴和瑞王储沂烨有关系,同时也赌打开石门的方法就是前世匣子上的那个! 揣测到谢小桃的想法以后,琅少试探着问:“小桃花,你打算干什么?” 在他问的时候,谢小桃的手已经抬到了半空,“我想试试。” “这……”如果是平常,琅少倒是支持谢小桃这份敢于尝试的勇气,可现在却有些犹豫了,因为谁也无法保证她这样尝试的结果就一定是对的,一旦错了,说不定就会有暗器之类的东西朝他们射过来。 与他的小心翼翼相比较,储沂轩则是显得很镇定。他拦住了琅少,“就叫她试试吧,总比一辈子都要困在这里要好得多。”说完,他转过头,对着谢小桃温柔一笑,干净的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太阳,温暖得那样美好,久久凝视,也不会刺痛眼睛,“尽管去做吧。” 谢小桃沉沦于那样的眼神当中,除了感受到了温暖以外,还看出了对方对自己的信任。这样的信任反而使她有些不敢去轻易尝试了。她在原地挣扎了半晌儿,努力遗忘储沂轩刚刚的眼神,费了不少力气,才总算是又一次鼓起了勇气,然后按照记忆里的方法,开始用手指头往小洞里戳着。 她记得,上一世要打开匣子,需要用竹签戳八下,分别是:一一、二四、三七、四五、六一、七一、八四。 “小桃花……”琅少也很想像储沂轩一般冷静,可惜尝试了很久,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毕竟一个是朝夕相伴了三年的好朋友,一个是从小长大,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谢小桃迟疑地看了琅少一眼,然后用很快的速度躲避开那写满担忧的眼神,“就叫我试一试吧。”说完,便开始用手指往那凹坑里戳了下去,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完成这八个重复的动作,中途亦没有半刻的迟疑,也不敢迟疑,生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没有勇气再进行下去了。然而,做完这一套动作的她并没有感到一丝的轻松,甚至心情比之前还要凝重了很多。她向后退了一步,不敢面对地闭上了眼睛。等待中,手却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攥住了,耳畔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别怕……”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给了她无尽的勇气和力量。 “轰隆隆——”好像是石门挪动的声音,那么的沉重,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谢小桃仍是不敢睁开眼睛,甚至不敢保证,门开以后会不会有新的机关在等着他们,直到琅少的声音响起,“门开了!小桃花,快睁开眼睛。”他惊喜地说,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谢小桃的手臂。 谢小桃这才幽幽地抬起了眼帘,一室的光明影亮闯入了她的视线,她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了这片突如其来的亮光,正好看见琅少对自己竖起的那根大拇指。 “小桃花,你真厉害!”琅少忍不住开口夸赞道。 “我只是猜的。”对于前世之事,谢小桃只口不提,就算是提了,又有谁会相信呢? “这都能叫你猜出来,真有你的!”琅少又道,同时庆幸没有坚持阻拦谢小桃去勇于尝试。 谢小桃淡淡一笑,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果然还是亮堂的地方看着舒服。”当然除了久违了的光亮外,还有一室扑面而来的凉爽,伴随着水流匆匆流淌的欢快声音,“居然会有水声……是地下水?” “应该是从高山上流下来的。”储沂轩开口,帮她解答疑惑。 “别管什么水了,反正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咱们就一定能找到出口!”琅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笃定道。说完,他搀扶起储沂轩的手臂,便开始往前面走,越走,那水流声就越清晰。很快,他们便看见了它的庐山真面目——是一条清澈的只有两尺来宽的溪流。再往前走走,他们才发现这条溪流居然是从不远处的寒潭周边的石缝里流出来的。 “好大的一个幽潭。”琅少感慨着,向着幽潭的尽头望去,那里是一条很大的瀑布,哪怕是仰着头看,也还是不能够看清楚瀑布的起点,“这么高?”如此之高的瀑布,就连他这样会武功的人都不能上去,更何况是娇弱的谢小桃?“难道我们又想错了?”曾经有个猎人告诉他,在山上迷路了别怕,只要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就一定能走出去。如今他们正是按照这个方法来做的,可得到的却是另外一种绝望。 “不,总会有办法的。”说着,谢小桃环视起四周来,除了那一池幽深的潭水外,似乎也只有那些碧油油的小草了,“这里的草虽然长得不高,但只要能生长,就一定有能叫它们生生不息的原因。”她蹲下身子,信手揪了一根,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是一股好闻的青草香气,似乎还夹杂着一种不知名的花香。“这个是……” “怎么了?”注意到谢小桃的反常以后,琅少也是把身子蹲了下去。 “我想,结果可能并没有想得那么坏。”谢小桃忽然笑了起来,用手开始在那长满了野草的土地上刨了起来。 这样的举动委实是把琅少吓得不轻。他与谢小桃相处了这么久,还从来都没有见到她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难道是小桃花也中毒了,得了暂时性的失心疯?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就在琅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谢小桃的声音响了起来,欢快如清风吹动的铜铃铛。她捧着一捧漆黑的如同花生粒一般大小的东西,笑得分外开心。 “找到什么了?”琅少更为疑惑不解了。 “找到给他解毒的药了。”谢小桃解释,捧着那一捧得来不易的东西向着幽潭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洗去了上面的泥土。洗着洗着,一道亮光便是闯入了她的眼帘,晃得她差一些弄翻手中的东西。谢小桃并没有多想,仍是在专心致志地清洗着,甚至连伤口碰到水时而发出的刺痛感都全让你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它们露出了本来面目。她重新走回到储沂轩的面前,“来,把它们嚼碎了。” 储沂轩拿起其中的一颗,想也不想就塞进了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小桃花,你给阿轩吃的什么?”琅少好奇地走上前来,也是随意抓起了一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并没有任何味道。 “这是好东西,不但能解王爷身上的毒,还能强身健体,长期服用,一般的毒就奈何不了了。”谢小桃笑盈盈地说。 “真的?”琅少将信将疑,将手中的那一颗放入了嘴巴里,学着储沂轩的样子嚼了起来,可是还没有多一会儿,那张秀气可人的脸就变成了苦瓜,“呸呸呸!什么东西啊,这么臭!?” 谢小桃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叫百味果,不同的人吃了会有不同的味道。”她在净空师太的手札上看见过相关的介绍,只要有了这果子,就算不会医术的人也能通过使用者不同的感觉判断出对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当年,她的师父就凭此医治好了不少人的隐疾,可惜,这种百味果并不常见。 “真的假的?我不信!”琅少又连着吐了好几口唾沫,仍是没有吐干净,“阿轩,你也吃了。这果子是不是臭了?” 储沂轩摇头,“没有任何味道。” “因为王爷中了毒,所以才会没有吃出来任何味道的。”谢小桃又解释,“而你,之所以吃的是臭的,是因为……” “因为什么?” “身体里的寒气太重。”说完这一句话后,谢小桃又吩咐储沂轩再服食几颗,叫他感到有不一样的味道再停下来。而她自己则是又跑到了那片草地里,开始刨了起来。这种百味果并不常见,如果这一次不多带一些回去,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了。不多时,她又翻出来好大一堆,用手帕捧着再一次来到幽潭边上,洗去了上面的污物,擦好,放入了腰间别着的荷包里。有了这些百味果,她就可以按照净空师太的法子装作出想要的解毒剂了。 这样想着,谢小桃也已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干得正投入时,眼睛又被亮光刺痛了眼睛,“什么?”寻着亮光的方向望了过去,隐约感觉到幽潭下面有一面镜子,而镜子中所倒影出来的画面却不是周围的景色,而是一块凸起的石头,“奇怪,这里面怎么会有一面镜子啊?”一边问着,一边趴下身子,去摸水下的那块石头。 318贪婪之人 琅少和储沂轩并不知道谢小桃是怎么了,只是单纯的觉得她这个动作有些奇怪。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 在储沂轩面前,琅少永远是那个沉不住气的,“小桃花,你在干什么?” “嗯?”问的时候,谢小桃还只是在专注于去碰触水下的那一块凸起来的石头,因为离着她有些远,所以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此,对于琅少的问话,显得就迟钝了一些。 待琅少问完,谢小桃也已经碰到了那块石头,并且顺顺利利地按了下去,还没有等她回答,不远处的石壁上赫然有一块门状的山石开始了移动。 “这是……”琅少有些惊讶,根本就不清楚谢小桃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触碰到了新的机关。 “可能是出去的路……”谢小桃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不太确定的缘故,说话的时候难免有些底气不足。她想能把机关设定在如此隐蔽的地方,就一定离出去不远了。 想着,她又看向了储沂轩,语气难得柔和了一次,“你还好吧?”这一次,她真的是单纯的去关心储沂轩,并且将平日里的那些偏见和意见完完全全抛在了脑后。 储沂轩点了点头,方才他可是按照谢小桃交代的一样,一直不停地吃着百味果,直到吃出了淡淡的酸味才停了下来,然后便觉得身体好了很多,尽管他并不清楚是不是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清除了的缘故,但还是觉得这小小的黑色果子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至少在他们成功找到出口以前,应该是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不用再担心了,我们走吧。”说着,率先迈开了步子,朝着刚刚打开的石门走了过去。 待三人走过去的时候,皆是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后来还是那一室金灿灿的光芒将他们重新唤回到现实世界中来的。 “怎么会这么多的金银珠宝?”琅少不由得感慨道,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满满一石洞的金银珠宝呢! 同样的问题,也在储沂轩的心头徘徊了很久。他又用眼神将整个石洞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估算着这里的财富已经可以媲美半个国库之所有了。 到底是什么人藏下了这么一大堆的珠宝的呢?储沂轩拧眉,认真地思索了良久,也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一大石室的宝物,究竟是谁弄出来的呢?”谢小桃好似自言自语地说,然后又以一种不确定的态度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但不管怎么说,对方都应该不是普通人。”虽然她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什么,但直觉却告诉她这一切都与储沂烨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她可以利用自己所看见的一切,实现对那人渣的报复行动,只是要如何做呢? “何以见得?”方才的话引起了储沂轩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谢小桃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谢小桃兀自笑笑,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把储沂轩的思想往自己所需要的方向引,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想到了一个,但觉得有些冒险,便只能放弃了。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更何况我现在无凭无据的,若是太过急于求成,不但不会帮到自己,甚至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浅浅的笑过以后,谢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帘,沉了一小会儿,复又抬起,“我也只是随便猜的罢了。” “猜的?”储沂轩反问,似乎是在逼着谢小桃不得不去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对于这一点似乎谢小桃早就已经料想到了,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王爷大可想想看,这世上会不会有普通人能藏下这么多的珠宝的,又会不会有普通人建造出这么隐蔽且又机关重重的地方。”其实,这一番话也根本不需要动多少脑子,因为她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而且是大部分人都会想到的,甚至还有人会觉得这里的复杂程度已经可以媲美皇宫了。 “有道理。”琅少附和着,通常谢小桃说什么,他都会这样附和的,以示自己对她的支持。 “看到这些金银的时候,其实我还想到了一件事,”说话间,谢小桃将头转了过来,完完全全看向了琅少,“你还记不记得陈家的那三个家丁?” “你指的是马六他们?”琅少试探着问。那三个家丁可以称作为人间极品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就算他把爹娘忘记了,恐怕也不会忘记那三个人渣对着采莲凶巴巴的样子。 “对。”谢小桃微笑着勾起了唇角,“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他们应该说过,之前无意间发现了一石洞的珠宝。” 经此提醒,琅少也回忆起了这件事,一下子就明白了谢小桃话中所指,“你的意思是这间石洞?” “十有*就是如此。”谢小桃笃定地说。落霞山虽然很大,但她可不相信会有第二个能藏下那么多宝藏的山洞。当初,她看见马六他们的藏宝地点以后,委实是小小的惊讶了一把,如今看到这些数也数不清的财宝以后,已经不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这样说的话,在这间石洞里一定有出去的路了。”说完这一番话后,琅少便动身去检查石洞,仔细得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看着琅少如此认真的动作,谢小桃张开了嘴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转念之间,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半柱香的时间在琅少不停的寻找中,很快就过去了,奈何事与愿违,除了找到了一扇死活都打不开的石门外,并没有取得什么可喜的进展。 琅少挥舞着拳头,用力地捶打在那扇被堵住的石门上,愤愤道:“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扇石门居然被堵住了!不行,我要再去找找,一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的!”他相信,这间山洞里除了那一扇石门以外,一定还有其他的,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找到触发的机关而已。 谢小桃终于是开口拦下了他,“别找了,你大概应该忘记了那三个家丁说的话了。”她再次提醒道,“当时,他们应该说过,是在无意间发现了一间藏满了宝藏的山洞,但等他们想再回去找的时候,发现死活都找不到入口了。”开始她想过可能是三个人记忆不好,把如何进去的方法忘记了,但现在想想就觉得不尽然了。她抬起手,指了指那扇被巨石挡住的石门,“我想,一定是这里的主人发现了自己的财宝有所减少,才会不得已封了这扇通向外面的门的。” “已经吃过一次亏的人,同样的错误是不可能会再犯第二次的。”储沂轩明白了谢小桃所要表达的意思,在一旁补充道,“所以,这间石洞里不会再有第二扇出去的门。” “啊?”琅少有些不敢相信,“那我们岂不是又白费功夫了?难道我们注定要一辈子都困在这么一个鬼地方?”或许有不少人都希望抱着金银睡觉,哪怕死在金山银山上也甘愿,可他不是,他不是什么守财奴,对钱财也没有多少兴趣,根本就不想与这些金银同眠,甚至是入土为安。 “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找到出去的办法的。”对于这一点,谢小桃还是十分肯定的,因为她的师父净空师太曾经说过,贪婪的人往往都是贪生怕死之徒,特别是能藏下这么多金银珠宝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不给自己留出路呢? “我也相信。”储沂轩和谢小桃的想法一样,说完,便对着谢小桃笑了起来,笑得那般温和,“苏四小姐,方才你是如何发现打开这山洞的机关的?” “是在清洗百味果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王爷请跟我来。”谢小桃迈开步子,领着他们来到了刚刚找到机关的地方,指了指幽潭下面的那一面铜镜,“就是这面镜子,而它刚好影射到触发石门的机关。” 随着她的声音,储沂轩的视线也是移了过去,幽潭下面藏了面镜子的确很可疑,如果是他也会伸出手去摸一摸的,“想不到这里居然也能放机关。” “的确想不到。”要不是偶然,谢小桃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机关还能被人放在水下面呢,“我想这里的人也一定是担心找不到机关,所以才会靠镜子来指引的。” “有道理,但我觉得还是你运气好而已。”琅少道,“要知道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铜镜里所影射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琅少说的确实也是事实,但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居然叫谢小桃无意间发现了那个机关呢? “换个角度想,或许这面铜镜能影射出来的机关并不只有那一个。”储沂轩也道,说完,便开始绕着幽潭缓步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铜镜里的变化。 319楚衣生疑 走着走着,水底下的那面铜镜上面果真是又一次浮现出不一样的画面了——上面又一次映照出了石头的画面,无论是位置还是形状,都与谢小桃所看见的那一块有着明显的不同。 他撸起袖子,伸手去碰自己所发现的石头,很是轻易的便按了下去,果然是另外一个机关。 不消多时,石洞里又一次传来了石头挪动而发出的“轰隆隆”的声响。 三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在左侧的石壁上看见了一扇已经移开的“门”。 这应该就是出口了吧?琅少在心里问着,与储沂轩对视了一眼,便是默契的朝着那边走了过去,而谢小桃则是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正如琅少所期盼的一样,这一次的的确确是出口,而且是很顺利就走了出去。 终于看见了久违的阳光,琅少忍不住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有些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去感受来自蔚蓝苍穹所带来的温暖感,然后对着那面已经恢复如初的石壁做了一个鬼脸,“想困住小爷,还是下辈子吧。” 看着琅少这般模样,谢小桃忍俊不禁,很想提醒他一句,方才到底是谁在里面抓瞎的。然而,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去破坏琅少此时此刻的好心情。 谢小桃沿着石壁缓步走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刚刚的亲身经历,恐怕她会以为自己面前的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石壁。 “小桃花,你在干什么?”一番享受过后,琅少便是下意识的去寻找谢小桃,刚好瞧见了这一幕。 “也没什么,就是好奇这里到底是哪。”谢小桃开口解释,好奇着要是沿着石壁一直走,会走到哪里。 听谢小桃这样一说,琅少也是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了。他仔细地打量着周围,同时也在脑海里回忆落霞山的地形图,未等想出来,储沂轩的声音就幽幽地响了起来。 “我们现在应该处于落霞山山腰处。”储沂轩淡淡地说。别看他们之前来的时候从很高的地方走下来的,但这里应该还是属于落霞山山腰中段的位置。以前,他曾经看过落霞山的地形图,知道在这座山上一共有两处较为平缓的地方,一处修建了皇陵,而另一处就应该是他们脚下的这一片了。 “山腰处?”谢小桃有些吃惊,但把刚刚所发生的事情重新回想了一遍以后,又觉得这个说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之前她和储沂轩曾经一起掉下去过,而且几乎闻不见一丁点儿的潮湿味道,那样的感觉绝对不像是站在地底,“这么说,我们还没有下山?”既然没有下山,那就随便走走吧,她相信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到山下面去的。才走了没两步,又被储沂轩的声音打断。 “前面应该有个山寨,我们还是走另外一边吧。”储沂轩友善地提醒道,当然,他口中所说的山寨并非是良善之人的聚居地,而是落霞山所有山贼的落脚点。若是他们就这样贸然走过去,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虽然他的提醒说的很隐晦,但谢小桃还会明白了过来,也清楚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去给自己招惹麻烦。“好,那我们就换一条路。”谢小桃点了点头,乖乖地换了一条路。 ……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是回到了戚川县城。因为担心储沂轩身上还有余毒未清的缘故,所以他们最先去的是医馆。 才一踏进门,就见长东一脸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长东热情地迎了上来,只是那一脸的愁容并没有完全消散。 看着长东一脸凝重的神情,储沂轩猜到是出事了,但还是表示性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出事了……”长东缓慢地吐出三个字,然后向储沂轩解释,“昨晚又发生了一起采花贼事件。” 啊?谢小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采莲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啊,怎么就又出事了?真不知道是那采花贼本身就是一个贼大胆,还是故意要挑战一下官府的底线? 储沂轩微微皱起了眉头,“受害者呢?” “已经死了。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死在了东街的小巷里。”长东如实回答。 杀人灭口,果真是符合那采花贼的做法。储沂轩默默地想着,只是那双眉头从皱起来以后就没有再松开过,好像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尸体呢?” “和另外三具放在了一起。” “带本王去看看。” 谢小桃赶忙开口,“我也去。” 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刚好叫赶过来的秦楚衣和张嬷嬷听了个正着。 张嬷嬷苍老的面容立刻变了颜色,阻拦道:“四小姐,那种地方您不能去啊。” “是啊,锦儿,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可以随便去那种晦气的地方呢?”秦楚衣也在一旁附和着。在她的认知里,出入那种地方绝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该有的行为。 “可我是医女,去查看尸体是我的职责不是吗?”谢小桃平和地反问,然后看向了储沂轩,“王爷,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了些。” “蹊跷?”储沂轩顿了顿,继续问,“苏四小姐何出此言?” “一种感觉而已,我只是觉得按理来说那采花贼是不可能这么快就行动的。”真的就是一种感觉而已,谢小桃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件事好像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当然,她还联想到了采莲的事情。是谁下毒害死了采莲,他们至今还没有弄清楚呢,“我怀疑这四起命案并不是一个人所为。” “既然苏四小姐这样坚持,那就随我们一起去吧。”见着谢小桃这样执着,储沂轩便不再拒绝。 “锦儿,你难道真的要像仵作一样,在那可怕的尸体上检查吗?”秦楚衣有些急了,说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些事情想想就觉得害怕,“那不是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情啊!” 琅少将视线移到了储沂轩那一张倾世容颜上,寻思着他会不会如之前说的一样,逼着谢小桃去面对那些冰冷的尸体。 “检查尸体自然是交给仵作来做,苏四小姐是医女,没有必要亲自动手。”储沂轩在一旁解释,不动声色地歪曲着事实。其实,不管是医者还是仵作,只要有需要,都会去亲自检查那些尸体的。他之所以这样说,一来是为了打消其他人的顾虑,二来则是想要保护谢小桃。 说完这一番话,储沂轩便对长东吩咐,“去把戚川最有经验的仵作请过来。” 长东颔首,大步流星般地迈过了医馆的门槛。 谢小桃没有阻拦,便是安静地站在了一旁。她低下头,注视着属于储沂轩的那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王爷,仵作只怕还没有那么快来,还是先叫锦儿帮着您检查一下身体吧。” 明明是极为普通的一句话,可落在秦楚衣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滋味,好像夹杂了几分暧昧。检查身体?是荣王爷出了什么事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锦儿又怎么会清楚呢? 秦楚衣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打量着这两个人。难道说,锦儿这么长时间看不见人影,就是跟王爷在一起吗? 她想得是那样的投入,只可惜这一番小女人的细腻心思并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 想到储沂轩中毒那件事,琅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被提到了嗓子眼,便是同谢小桃一起说劝储沂轩先去大堂做一个仔细的检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连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谢小桃亲眼看着储沂轩喝了下去,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王爷,这药需要早晚各服一副,喝三天,您体内的余毒便可彻底清除。”因为有百味果的缘故,使得原本复杂的解毒过程变得简单了许多,否则就不是吃三天的药这么简单了。 储沂轩擦了擦嘴巴上的药痕,道了一声谢,说完,便是站起了身子,准备动身去停放尸体的地方。 谢小桃明白了储沂轩的心思。见他一起身,就快速跟了上去。 “锦儿,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去了吧。”秦楚衣仍是没有打消劝说的念头。 谢小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莞尔一笑,“我这也是想为采莲出一份力量,你也想尽早找到作恶之人,不是吗?” 秦楚衣的确是这样想的,而且比谁都更希望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和影到底有没有直接的联系。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谢小桃又道,然后便随着储沂轩一起去了停放尸体的地方。 待他们到达的时候,门外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除了负责看守的两名侍卫外,居然还有县老爷和师爷。 在大越,通常都会在偏僻的地方选一处荒废了的房间用做羁留尸体的场所,因为那种地方多半是鲜少能见得光的,所以并没有正式的名字。尽管如此,这里仍是属于县老爷的管辖范围,谁想进去检查尸体,都要先通知他一声。 “王爷。”县老爷对着储沂轩拱了拱手。 储沂轩问:“李大人不是在养病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戚川有采花贼为非作歹,下官就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县老爷忧心忡忡道,“方才听说王爷要来检查尸体,下官就赶过来了,想要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只是事实当真如他说的一般吗?谢小桃在一旁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刚好对上了县老爷的那双眼睛,隐隐感觉出了几分异样。 320别有心机 更奇怪的是,在四目相接以后,县老爷没有选择回避,甚至连躲闪的念头都没有,哪怕只有一点点。他对着谢小桃笑了起来,大大方方地打招呼道:“苏医女也来了啊?想必是来验尸的吧?” 这话摆明是打算看谢小桃的笑话,恐怕在县老爷的心里始终都觉得谢小桃是凭借运气才会侥幸得到了戚川县医女一职的。如今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证明此女只是空有其表而已,他又怎么会不觉得开心呢?今天,他就要好好利用谢小桃来打打荣王爷的脸! “这检验尸体的事情虽然一直都是由医官负责的,但毕竟不是女孩子能做的。本县觉得还是请个仵作来比较好。”纵然已经做好准备,等着看谢小桃的笑话了,但县老爷还是不忘在一旁告诫道,左右也就是上下嘴唇一张一闭的事。 谢小桃也是笑了起来,正欲对县老爷的话进行反击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却是抢先一步开了口。 储沂轩淡淡道:“李大人的想法倒是和本王不谋而合了。放心好了,本王早已派人去请仵作了。”字字句句间官腔味十足,他顿了顿,继续说,“苏四小姐虽然是医女,更是侍郎府的千金小姐,金贵得很。像验尸这种小事还是交给属下人去做更为合适,你说是不是啊,李大人?” 同样都是把事情交给仵作去处理,但两人说出来的话的意思却是千差万别。 前者是希望谢小桃能够知难而退,讽刺味道十足,而后者则是明确表示出了谢小桃乃权贵小姐,即使是有医女的头衔,也根本不需要去做那些下等人才会做的事。 话音落下,县老爷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只好装作认同储沂轩的意思,在一旁努力点头,“是,是,下官就是这个意思。别管苏四小姐是不是医女,女孩子家的名声最重要,像这种有损闺益的事情,还是能不做就不做的好。” “有损闺益?”可能是觉得这四个字很是刺耳,原本打算就此放过县老爷一马的储沂轩忽然又变得认真起来。他挑起了眉梢,“不知在李大人的心中觉得做什么事会坏了苏四小姐的名声?是在戚川当医女吗?”越说越是严肃,带动着周围的空气也是冷了不少,“本王一直都觉得,官职不分贵贱,哪怕卑微如县城医女这样小的官职,也是为朝廷办事的,与你这个县老爷,甚至与我这个王爷都是一样的性质。如今李大人却说这样会有损苏四小姐的闺益,那你我岂不是早就没脸在世上见人了吗?” 又是被对方将了一局,县老爷欲哭无泪,赶忙跪了下来,“王爷息怒,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吗?怎么本王感觉你好像觉得为朝廷办事有损颜面呢?”储沂轩不依不饶道,字字铿锵,势要将对方逼入绝境。 看着县老爷白了又红,红了又灰,最后变成了锅底一般的黑色的脸时,谢小桃不忍笑了起来。谁说储沂轩这个冷面王爷只能在战场上厮杀拼打,做一些野蛮人才会做的事情的?如今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三言两语间,就能把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往对方身上扣了。以后谁若是想要从他嘴上讨到些许的便宜,恐怕要先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跪在地上的县老爷那叫一个欲哭无泪,本来他就只想来看看热闹,熟料会变成如今的这番模样?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师爷在他身后站着,也替自家老爷感到悲哀。他斗胆向前走了一步,对着储沂轩道:“王爷,我家老爷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在关心苏医女而已,只不过因为近来抱病的缘故,说话难免有些心直口快了些,才会叫人误会的。” “哦?”储沂轩发出一个疑惑的声音,然后便没有了多余的言辞。他定定地看着县老爷,久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明明那双漆黑的眸子还如平日一般的平静,可落在县老爷的眼底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小心肝也是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王爷,真的是这样的。下官是病得太久了,以至于说话之前忘记在心里反复掂量了。” 谢小桃并不希望把事情闹大,见着县老爷愈发难堪的脸色,决定上前去求个情,“王爷,我看他也不像是存心的,权当是无心之过吧。” 等得就是谢小桃说这句话,储沂轩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好一个无心之过。既然苏四小姐已经开口求情了,那本王就做个顺水人情好了。”说着,看向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县老爷,“李大人,你可听见刚刚苏四小姐的话了?” 县老爷不明白储沂轩想要干什么,却是乖乖地点了点脑袋,“听……听见了……” “苏四小姐宅心仁厚,不与你计较刚刚的过失,你可要好好记住这份恩情啊。若是日后,本王听见有谁在背后诋毁她……”储沂轩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县老爷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保证道:“王爷放心,日后要是有人敢在背后说苏四小姐半个不是,下官定会重重惩罚。” “那以后就有劳李大人多费心了。”挂在储沂轩脸上的笑容益发深邃了。不管今日县老爷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来这里的,有了这句承诺,便可将谢小桃所受的伤害降低到最小了。一旦日后戚川出现了有关于谢小桃不好的传闻,他就可以到县衙去兴师问罪了。 师爷上前去搀扶县老爷,才一扶起,便是小心翼翼地说:“大人,外面风这么大,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话音刚落,就遭到了县老爷狠狠一记白眼。 这时候,长东也从远处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从外貌上看,男人应该是刚过不惑之年的样子,称不上高大,甚至比普通的男人还要矮上半头,身子骨又不太健壮,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有典型南方人的特点。他的身前系着围裙,手上也用特殊的方式保护起来,从十根手指一直护到了胳膊肘。这样一身特别的打扮,想必就是储沂轩特意要求的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了。 老仵作对着储沂轩恭敬地行礼,“王爷……” “嗯,进去吧。”储沂轩吩咐道。 老仵作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谢小桃,有些犹豫,“王爷,这位小姐也要一同前往吗?” “她是县城的医女,一起验尸有什么不妥的吗?”储沂轩不以为然道,好像并不认为谢小桃一同前往有什么奇怪的。 老仵作张了张嘴巴,心里闪过了一丝不快。虽然谢小桃贵为医女,但停放尸体的地方又不是金银首饰铺子,又岂是女孩子家家能随意出入的?他几乎已经想象到了当谢小桃面对尸体时的反应。“王爷,那里并不适合苏小姐去。如果您执意要带上她,那我就把丑话说在前面了。在见到尸体以后,不管苏小姐有多么的害怕,都不可以喊叫,更不可以弄脏场地。”之前他见过不少因为受不了尸体的味道而狂吐不已的人,不但打搅了他,还把整个房间都弄得脏兮兮的,甚至讨厌。 谢小桃抬起步子,向前走了一步,很是自信地保证道:“这一点请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叫您说的那两种事情发生的。”哪怕真的是害怕了,她也会尽量去克制的。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储沂轩反问。 见着两人如此坚持,老仵作也是无话可说,“那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侍卫端着三方帕子走了过来,分别递给了储沂轩、谢小桃和长东。 “王爷,存放尸体的地方多有异味,还是用帕子掩住口鼻吧。”老仵作提醒着。 储沂轩没有拒绝,拿起一块帕子盖住了口鼻。 “怎么没有我的?”就在他们打算走进去的时候,县老爷急了。 储沂轩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方才师爷不是说大人身体抱恙么,怎么还……” 此时此刻,县老爷是恨透了师爷刚刚多嘴说出来的那句话。热闹都没有看,走什么走啊! “王爷放心,下官能撑得住。下官那也不去,就留在这里,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不是吗?有什么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差遣。”县老爷逢迎道,恨不得能马上看见谢小桃出丑的样子。说完,他又看向了老仵作,“仵作,一会儿你可得检查仔细了。”以前,他也跟这名老仵作打过几次交道,对方虽然是众多仵作里面最负责的一个,但脾气也是最臭的一个。验尸的过程中,一旦有什么地方不符合心意了,就会破口大骂,根本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老仵作没有理睬县老爷,迈开步子,率先推开了那两扇因为年久而掉了漆的门。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随着而来的是尸体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即使是隔着厚厚的帕子也依然能闻见。 这样的味道对于谢小桃来说并不陌生,前世她就曾经在天牢里闻过,所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她紧紧跟在老仵作的身后,从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边上走过,径自来到了最里面,正等待对方撩开上面的白布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321验尸发现 “呃……”好像是有人在隐忍着什么。 谢小桃感到奇怪,与其他人一起转过了身子,才发现县老爷和师爷正手死死堵住了嘴巴,两个人的气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只看了一眼,老仵作便是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了,立刻阴下了脸色,“这里腐臭味道严重,如果大人和师爷感到不舒服了,还是尽早出去比较好。”免得脏了这里的地! “没事,一点点腐臭气味而已,怕什么!”县老爷逞能道。以前,他也随着仵作来这里验过尸,而且不止一次。哪一次不都是顺顺利利的挺过来的?这一次,相信他也一定可以。 县老爷是这样想的,却是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以前的时候,这间房间里最多只会停留一两具尸体,而且是死了没多久的。如今采花贼的案子还没有破,整间房间里停着的就不止一具尸体了,时间跨度是一个月之久,特别是最先死的那一具早已经腐烂了。 “放心,本县没有事情!”县老爷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劝说自己不要去理睬那些恶心的味道,哪曾想会适得其反,还没有等他再说什么,胃中就是猛的一阵翻涌。 “长东,快扶李大人出去!”见势头不对,储沂轩赶忙开口,命令道。 长东也不敢迟疑,闪到了县老爷的身边,用粗糙的大手将对方的嘴巴堵得死死的,用最快的速度将之拽了出去。那粗鲁的动作,可真不像是对待父母官该有的动作。 储沂轩看了一个正着,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眼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这个长东果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讨媳妇呢? 如果长东会读心术,听见了自家主子说这席话,一定会是好一阵恶寒,然后呆头呆脑的向其叫嚣道:“喂!主子,那可是个男人!” “呕——”在长东把县老爷带出房间后不久,外面就传来了人用力呕吐的声音,声势之浩大,估计连一个月前吃的东西都要被吐出来了。 老仵作毫不避讳地甩了一个白眼,然后小声嘀咕道:“早就已经说过了,这种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总有一些人非得不听话,非要逞能!” 这样的话把谢小桃的注意力从外面移了回来。她默默地打量着这名老仵作,觉得他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正值胡思乱想之际,对方的目光便游曳了过来。她微笑着,努力保持着平素的那份平静,可还是从那样的目光中看出了警告之意。 “苏小姐,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受不了了,可以现在离开,免得到时候……”老仵作“友善”地提醒道,语气却比之前刻薄了许多,好像是因为刚刚县老爷的失态而迁怒到了谢小桃的身上。 未等他的话说完,谢小桃便是打断道:“放心好了,我一点事都没有。”如果是上一世,或许在闻见这股味道以后,她会不受控制地吐得一塌糊涂,可今时不同于往日了,区区的腐肉味还不足以叫她萌生退出的念头。 见着谢小桃如此执着,老仵作没有再做过多的劝说,说多了也只不过是一些废话而已。他将手放到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上,抓起其中一角,“现在,我要掀开它了。”说话的时候,特意多看了谢小桃一眼,却是没有在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害怕或是其他,相反则是一副认真的等待的模样。 “掀吧。”储沂轩道。 在得到了回应以后,老仵作便是一把揭开了手里的那一块白布,一具女人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尽管她已经死了,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子,年纪也不算大,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叫王秀儿,年十五,是城西王木匠的二女儿……”老仵作的手一边在尸体上游走翻动,一边开口描述道,“和前两名受害者一样,都是因为脖子被人生生扭断而死的。” 生生扭断……这样巨大的痛苦光是想想就觉得受不了了,而且她们在死之前,还曾经被那采花贼无情地玷污过。想到这些,谢小桃便是为这些受害者而感到悲伤。她暗暗发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报仇雪恨的,一定会把那个禽兽绳之于法! “除了脖子以外,她的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痕?”谢小桃忍不住开口问。 老仵作回答:“和前两名受害者一样,她们的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青,应该是生前受到过不同程度的折磨。”既然对方是采花贼了,就一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那些受害者身上的伤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看看吗?” 老仵作微微一怔,有些不太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的嘴巴里说出来的。通常情况下,在见到这些可怕的尸体以后,那些女孩子都是躲都躲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如谢小桃这般提议主动靠近呢?或许就是这样不经意的一句话,使得老仵作对谢小桃的态度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改观,“苏小姐,请看。”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了王秀儿的衣袖,上面果真是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淤青。 谢小桃又向着尸体凑近了几分,想要动手亲自去检查,却被老仵作及时阻拦住了。他把别在腰间的东西摘了下来,交到了谢小桃的手里,“如果苏小姐想看,还是戴上这个比较好。” 谢小桃犹豫了一小会儿,学着老仵作的样子把那样一副特殊的装备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后隔着那么一层厚厚的布去碰王秀儿的尸体。她先是仔细地看了看那条遍布着伤痕的手臂,眼底闪过了一丝心疼,“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姑娘。”正欲把王秀儿手臂放下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那双手的指甲居然没有了,“这……” 老仵作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下意识的去检查另外一只手,发现上面的指甲是完完好好的保留着的。 “发现什么了?”储沂轩缓步走上前来。 谢小桃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只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手臂举得高了一些,“王秀儿的右手指甲居然全没了,好像是被人挖下去了。” 处理完县老爷和师爷的事情以后,长东便是重新走进了停放尸体的房间,刚好听见了谢小桃的这句话,忍不住在心里啐道:这采花贼是有病吗?好好的一个姑娘不但被他玷污,并杀害了,还把她的手指甲拔了!这到底要多残忍,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啊? 这一番话也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中所想。他们实在想不出那采花贼是何居心,居然会做出这么凶残的事。 扼腕过后,谢小桃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慢慢放下了王秀儿的手臂,“我想再看看另外两名女子。” 老仵作不由得又对谢小桃多看了两眼,顷刻之间,心思早已是百转千回,然后在两三个眨眼的功夫恢复如初。“她们的尸体在这里。”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是领着谢小桃向着前面走去。 经过检查,也只有王秀儿一个人的手指甲是被挖去的。众人皆是想不通这个采花贼为何要这样做。 …… 带着沉重的心情,几人默默无言地走出了停放尸体的房间。暖暖的阳光打在每一个的身上,却是不足以驱散笼罩他们心头的那片阴霾。 “苏小姐,这个给你。”老仵作从怀中掏出一枚用红绳拴着的铜钱,“将它放在枕头下面就不会做恶梦了。”通过刚刚的事情,他对谢小桃的印象已经彻底改变了,不再把她当做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千金小姐。可即使谢小桃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勇敢,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她会做恶梦,“回去以后记得喝一些雄黄酒,避毒驱邪。” 在那简简单单的两三句话中,谢小桃感受到了来自这位老仵作的善意,感激地接过了那枚铜钱,由衷道了一声谢。 老仵作微微颔首,便与他们就此别过。 走在路上,储沂轩向谢小桃询问道:“刚刚在验尸的时候,你怕吗?” 谢小桃摇了摇头,“只不过是几具死尸而已,没什么好怕的,相反,我觉得她们很可怜。” 以前,储沂轩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把谢小桃这样的女孩儿读懂了,可当亲眼看见她在面对那些尸体的反应以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小瞧了她。他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环境,才造就了这么一个特别的女孩子,明明就是那种瘦瘦小小的特别能叫人产生保护*的女孩子,可做出来的事情却要把一大片男人生生比下去了。 “对了,好像没有看见刘大人。”在谢小桃的印象中,刘广成似乎一直都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如今又发生了命案,而刘广成居然不见了踪影,太不符合常理了。 “怎么?你想他了?”储沂轩打趣道。 谢小桃刚想说些什么,却是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才说到的刘广成,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322两个男人 “王爷,听说您叫苏小姐亲自去验尸了?”才一赶过来,连气都没有喘顺当,刘广成便是迫不及待的对储沂轩兴师问罪了。 储沂轩不以为然地反问:“怎么?刘大人有意见?” 刘广成有些尴尬,没有料想到储沂轩会这样问,而且问得是那样的理直气壮。 “苏四小姐毕竟是个女孩子,您叫她做那些连男人做起来都害怕的事情,未免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谢小桃的面前,“更何况苏四小姐还是这么一副弱弱小小的样子。” “刘大人多虑了。今天我只是去看看,真正在验尸的还是忤作。”谢小桃开口解释,主动略去了她与忤作一起检查的那些事情。 刘广成还想再说些什么,以指责储沂轩的不近人情,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谢小桃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更何况,我也是想去亲自看看那些女子是怎么死的。”谢小桃淡淡道,声音也是越来越沉,“我想尽快为她们找出凶手!” “那你查出来什么了么?”刘广成终于将说话的重点转移到了案子的进展上了。 谢小桃略显迟缓地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除了看见她们死得很惨外,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通常采花贼作案都是如此,除了同情那些可怜的女子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倘若真的那么好查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无辜女子被害了。”刘广成顺着谢小桃的意思说,一方面是为了安慰谢小桃,而另一方面则是想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看着刘广成那副如同哈巴狗一般的不停在谢小桃身边摇尾乞怜的模样,长东心里那叫一个生气!这人简直太放肆!无视他家主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打起了苏四小姐的主意! 长东越想越是气愤,气到一定地步,便是将视线移到了自家主子的面前,发现对方还是往日的那般平静无波。长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主子啊,您看,别人都这样对待苏四小姐了,您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说实话,长东一直闹不清楚储沂轩对待谢小桃是怎么一个态度。说不喜欢吧?可他和阿夏都能感受得出来储沂轩对待谢小桃要比其他女孩子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但是,要真说是喜欢,又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吧,换做别的男人看见自己的女人被他人调戏,一定会冲上去的,可他家主子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刘大人贵为刑部侍郎,处理过的案子也不在少数。要是遇见采花贼的案子,会如何解决呢?”谢小桃试探着问,用一种说笑的口吻,所以并没有给人太过严肃的感觉。 见着谢小桃如此“虚心”的请教,刘广成难免有些欣喜若狂。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玄虚道:“这个问题,苏小姐问的好。像我们刑部都是处理重大案子的,但凡是移交到我们手里的案子一定都是最为棘手的……” 虽然不喜欢听刘广成讲这些有的、没的的废话,但谢小桃还是逼迫自己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可那么多案子都是棘手的,我们也不一定能把所有的真相都查出来……”刘广成还在卖弄,“而且调查案子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拖得时间久了,我们这些人也无法向上面交代啊。” “嗯……”谢小桃点头附和,“那你们会怎么做呢?” 刘广成下意识地看了看储沂轩,然后向着谢小桃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那还不好办吗?直接找个替罪羊出来,不就好了嘛!” 谢小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刘大人就不怕被人揭发吗?” “揭发?但凡被选作当替罪羊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人一旦死了,谁还会去揭发?”刘广成自信满满地回答,“其实这个方法,我之前也同王爷说过,但王爷刚正不阿,甚是不屑用这种方法给百姓一个交代,以至于现在闹成了现在这种样子。”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苏四小姐,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再这么闹下去,只怕连你和秦姑娘都会被无辜牵连进去的。” 谢小桃微仰着头,定定地看着刘广成,明白对方是想叫自己好好劝劝储沂轩,但对方是堂堂的荣王爷,又岂是她这个小小的弱女子能随意左右的?正想着该如何回应着敏感的问题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唤,“小姐……”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谢小桃幽幽地转过了身子,才发现来人居然是连翘,笑着问:“你不是应该在医馆照顾楚衣吗?怎么跑出来了?” 连翘刚想回答,却是不经意地对上了刘广成的眼,被那双黑眸里的寒意吓在了当场,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回过了神,“是张嬷嬷要奴婢来找小姐的。” “怎么?是怕有人害你家小姐不成吗?”刘广成毫不迟疑地接过了话茬,言辞间尽是挖苦,仿佛在他的心中仍是把连翘当成是害死采莲的罪魁祸首。 连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个劲儿摇头,“不,不是,是张嬷嬷觉得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小姐回来,有,有些担心……” 谢小桃悄悄拉住了连翘的手,以此来温暖眼前这个受了不小惊吓的人儿,嗔道:“傻丫头,刘大人那是在逗你玩的,瞧把你吓的。”说话的时候不免有些为连翘感到心疼,经过三年的沉淀,原本那个动不动就会哭鼻子的小丫头也已经慢慢做出了改变,尽管现在还是如此的胆怯,但至少不会叫人觉得厌恶。偶尔,谢小桃还能从连翘的身上看出几分绿屏的影子,恍惚间便是一阵惆怅。 “是啊,刘大人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又怎么会和你计较呢?”不知是不是憋得太久的缘故,长东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原本这话应该是由储沂轩亲口说出来的,奈何他家主子是个闷葫芦,而且还是一个十分沉得住气的闷葫芦,惜字如金,死活就是不说。就是这样一个态度,才硬是把一旁的长东憋出了内伤,见着谢小桃垫好了台阶,就把话说出来了。 刘广成看了长东一眼,和善地笑笑,“那是自然。”当然,这也仅仅是表面而已,内心里恐怕早已恨上了长东了,连带着他家主子储沂轩一并指责了。这个荣王爷,没想到调教出来的下人竟然如此的没有规矩! 察觉到刘广成在看长东时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一丝恨意,储沂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连翘道:“原本,本王还想派人送你家小姐回去的,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赶快同你家小姐回医馆吧。”说完,又对谢小桃道,“苏四小姐,今日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实属抱歉。” 谢小桃莞尔一笑,笑容干净如被雨水洗刷过的苍穹,透亮得叫人赏心悦目,“王爷客气了。”她与储沂轩一样都是为了调查采花贼的案子而来的,又哪有谁耽误谁一说的? 储沂轩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后又想到这样做好像有欠考虑,便又加了一句,“长东,就由你来送她们两个回去吧,务必要将她们安全送回医馆。”这样的话不但得体,而且还阻止了刘广成的非分之想。如果他不提前知会这么一声,只怕刘广成就会以两个女子回家不安全为由,继续缠着谢小桃。 长东领命,护送着谢小桃她们向医馆走去。 看着那三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刘广成的心底闪过了一丝失望。可恶,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是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有机会和谢小桃再亲近亲近了,可每次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想到这里,刘广成就是偷偷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此时此刻自己和长东调换个位置。 而长东呢?一向都是呆头呆脑的,反应也是比别人慢了半拍,如今又怎么会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那双怨毒眼神呢?当然,就算他看见了,也不一定会生气,按阿夏讲话,能忍就忍,忍不了再动手和对方干一架,别怕给自家主子惹麻烦。哪怕事后会被责罚,但至少自己出气了,总比平白无故受了那些冤枉气的好!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医馆。长东对着谢小桃毕恭毕敬道:“苏四小姐,医馆到了。” 谢小桃对着长东道了一声谢,不想长东竟然因为自己的这一句话而有些脸红了。长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腼腆道:“苏四小姐客气了。” 谢小桃被长东的这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有些想不透储沂轩到底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一个可爱的仆人的。 看着谢小桃笑了,长东便也笑了起来,笑过以后适才想到了什么,“苏四小姐,恕长东说句不该说的话。那个刘大人不是什么好人,您还是别跟他走得太过亲近的好。” 谢小桃明白长东这是在好心提醒自己,再一次对长东表示感谢,然后又道:“能否帮我给你家主子带个话?” 323二十板子 夕阳西斜,橘黄色的光芒整片大地都染成了一片暖色。凉亭下,储沂轩正捧着一只青瓷茶盏悠悠地品着,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从那漫不经心地撩拨着盏盖的动作中便能看出。 踏着那片如火焰一般的颜色,长东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才刚刚踏上台阶,储沂轩便开口问:“人已经安全送回去了?” “是,苏四小姐已经安全送回医馆了。”长东颔首复命,然后想起了临别前谢小桃的交代,复又开口继续道,“王爷,苏四小姐要属下转达一句话给您。”在别人面前,他自称奴才,而在储沂轩面前则称呼自己为属下。 “什么话?”储沂轩怔了一怔,把玩着杯盏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苏四小姐说,叫您小心刘广成。”长东如实回答。这句话本来是他说给谢小桃听的,结果没想到,对方在听见这句话后,竟然要求自己将它原封不动地带给储沂轩。 以前,储沂轩就曾经交代过,但凡是谢小桃的提出的要求,一定要有求必应。所以,在听见谢小桃提出这样的要求以后,纵然心中有疑问,但长东还是答应了。 “嗯。”储沂轩淡淡应了一声,便又开始用手撩拨起茶盏的动作了,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长东看着他,以为自家主子是在为刘广成的事而心烦,便是开口劝道:“王爷,其实您也不必把那个刘广成放在心上,虽然他是刑部侍郎,但依属下看,其实就是一个草包”一个只懂得找替罪羊的人,不是草包是什么?“待我们回到上京以后,您到皇上那里参他一本,看他还能嚣张个什么劲儿!” “啪——”储沂轩将盏盖合上,发出一声脆脆的声响,“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皮子又紧了?”幸好这话只是当着自己的面说说的,如果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只怕他这个荣王爷也很难保住这个憨傻的随从了。 听闻此言,长东立刻跪在了地上,“主子息怒。” “且记你二十板子,待回去后自己去领罚。”储沂轩幽幽道,“好了,退下吧。” 长东闷闷地应了一声,便是弓着身子退出了小亭,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刚刚的事情,根本没有看路,以至于走到半路的时候,结结实实的与阿夏撞了个满怀。 阿夏揉了揉被撞痛的位置,“哎呦喂,呆瓜,你想什么呢?走路都不带长眼睛的?” 长东略显迟缓地抬起了头,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被爷责罚了?”阿夏试探着问。 长东点头,“嗯,被记了二十板子。” “因为什么?” “因为不小心说错了话……”长东恹恹地回答。 “说错了话?”阿夏却是有些想不明白了。像长东这样呆头呆脑的人,指望他不说错话,简直比穿过九霄还难。以前,无论长东不小心说出什么话,哪怕是会气的储沂轩翻白眼,也不见着受惩罚了,怎么今儿就变了呢? 阿夏越想越觉得奇怪,用肩膀蹭了蹭还在惆怅不已的长东,“呆瓜,你说错了什么话啊?跟我说说呗,我帮你分析分析。” 长东也是心情烦闷,需要找个理由发泄一下,听见阿夏这样说,便是点头,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在听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后,阿夏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长东的后脑勺上,“真是个呆子,这是咱爷在保护你呢。” “保护我?”长东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啊,今日这话你同爷说说也就罢了,切记不可再传出去啊。”阿夏一派认真地告诫道,“到外面可别乱说去啊。” 长东忍不住气愤道:“这话是我给主子说的掏心窝的话,怎么可能会给别人说啊?你当我傻啊!” 呃……阿夏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敢情还是我们小瞧你了?”虽是这样说着,但也明白长东为人是愚笨了一些,但在外面,嘴巴紧得就跟针缝过的似的,任由外人如何威逼利诱,也绝对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来点什么。这也是长东能一直留在储沂轩身边的原因之一。 “阿夏,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长东皱起了眉头,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人儿,“可我说的真的是实话啊。那个刘广成真的就是一个草包,就算主子不参他一本,也总会有人这么做的。”他就不相信一个只懂得草菅人命的大草包能在仕途上一直这么顺顺利利的。 阿夏兀自叹了一口气,“如果那个刘广成真的如你说的一样,是个草包就好了。” “什么意思?”长东听不懂了,但阿夏却卖起了关子,死活都不肯再说下去了,弄得他的心情比刚刚还要郁闷。奇怪,那个刘广成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连翘,自谢小桃叫长东把那句话转达给储沂轩以后,这个问题便在她的心底挥之不散。然而,她并没有长东的勇气,抑或是知晓自己在谢小桃的心中没有什么分量,所以并没有问出来。 两人相顾无言地朝前走着,看着连翘那般心事重重的样子,谢小桃自然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只不过有些话不可说。 刘广成,刘广成……谢小桃一边迈着优雅的莲步,一边在心里反复念着那个名字,念着念着,唇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以前,她就觉得刘广成这个名字甚是耳熟,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要不是今日为了破解暗格里的玄机,只怕一辈子都是如此。 夕阳已经完全退出了穹幕,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尘的天,将黑未黑,还不能称之为夜。 在这片短暂的时光中,谢小桃竟是不自觉地想起了前尘往事。 上一世,她端着木托盘,去给苏绍和储沂烨送茶,无意间听他们提到了什么,但当时她正欢喜于又能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根本没有往耳朵里进,却不料换来的却是两双凶残的目光,以及一只紧紧扼住了自己脖子的粗糙大手。 她至今都忘不掉,当时储沂烨掐住自己脖子时,眼底所流露出来的凶狠目光,若不是对方及时松开了手,只怕那一世便不会再有那含冤而死的苏云锦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自己被苏绍惩罚,在院子外面整整跪了一夜。可是,她怎么想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不小心听到了什么话,居然叫他们如此大动肝火。后来,约莫过了两个月,大越迎来了最为黑暗的一段时期,先皇驾崩,太子一党被株,瑞王储沂烨终于达成所愿,登上了那代表至高无上皇权的龙椅。 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形,就真的好像是眼前天空的颜色一样。 “苏大人放心,太子那边有广成负责监视,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咱们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倘若记忆没有欺骗她,这应该是那一句不小心被她听见的话。 广成,刘广成……谢小桃在心里哼了一声,眼前竟是慢慢浮出了刘广成那一张猥琐的脸。如果他真的像外表看上去的一般没用,只怕上一世也不会被储沂烨委以重任了。 “那还不好办吗?直接找个替罪羊出来,不就好了嘛!”这是刘广成说给她的话。 替罪羊?所有的案子真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替罪羊也就好了!谢小桃可不相信这破案真的像刘广成说的一般简单,当然,她也不相信刘广成就真的会如他自己说的一样,在刑部只是个混饭吃的草包。 这也就是谢小桃为何要长东提醒储沂轩的原因,虽然她并不清楚刘广成到底想做什么,但总觉得在他的背后是藏着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锦儿!”正值胡思乱想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夹杂着阵阵欢喜,紧随其后的是秦楚衣挂着笑容的脸。她紧紧抓住了谢小桃的肩膀,上下打量,“你总算回来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呢!你也是的,干什么非要去那停放尸体的地方啊?” 见着秦楚衣如此担心自己,谢小桃反而是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好了,你看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差点忘了,张嬷嬷说了,叫你一回来就去沐浴,把那一身的晦气统统洗去。”秦楚衣又道,拉着谢小桃的手就朝屋子里走,“热水已经放好了,别耽误时间了。” 谢小桃应了一声,便是任由秦楚衣拉扯着走进了屋子,而连翘则是紧紧跟在了她们的后面。 直到看着谢小桃钻进了木桶里,秦楚衣这才放下心来,提步慢慢退出了屏风,刚好瞧见了那一片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衣服,便会亲自动起手来,一边整理,一边寻思着要不要把谢小桃刚换下来的这一身衣服丢进火盆里烧了。 “啪——”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摔在了软软的床榻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秦楚衣低下头,不由得愣在当场。这是……血玉佩? 324姐妹谈心 秦楚衣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两眼,越看越像常年别在储沂轩腰间的那一对龙凤血玉佩中的一个。不,不是像,而是就是! 她可以肯定,除了那一对血玉佩外,这世上不会再出现第三块一模一样的了。 这玉佩,王爷不是一直都不离身的吗?怎么会在锦儿这里?秦楚衣陷入了深思,缓缓转过头,朝着里面往了过去,视线却是被那一张屏风挡住了。 她呆呆地望着,不知不觉竟然望出了神儿,恍惚间想到了白天的时候,谢小桃是和储沂轩一起回来的。难道他们彼此之间已经熟悉到了这种地步吗? “铛铛铛——” 就在秦楚衣想得出神儿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相伴而来的是琅少的声音,“楚衣,我听说小桃花回来了?”柔声细语,比女人的还要动听许多。 蓦地,秦楚衣的意识回笼,匆匆将手里的玉佩塞回到谢小桃的衣服中,很是随意地放在了床榻上,然后应道:“回来了,刚刚回来的。” 听见了秦楚衣的回应,琅少便是推门而入,“回来就好,也就不枉费我苦苦寻觅来的这一坛雄黄酒了。”说话间,他将手中的酒坛高高举了起来,好像在炫耀一件很重要的宝贝。 “酒?你呀,怎么就知道叫锦儿喝酒呢?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被你这么灌成了小酒鬼!”秦楚衣忍不住嗔怪道,努力遗忘掉刚刚看见血玉佩时的震撼。其实,琅少偷偷与谢小桃喝酒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谁叫琅少平日里就只有酿酒这么一个爱好呢?酿出来的酒自然是要喝的,但秋月和秦楚衣都是滴酒不沾,所以也就只有谢小桃陪着他喝了。 琅少将酒坛放到了桌子上,东张西望着,“咦,小桃花呢?” “哦,她在里面沐浴。”秦楚衣如实回答。 在她说话的时候,琅少也已经将目光移到了那面屏风上面,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纱,隐约看见一个女子正坐在木桶里,耳畔是热水不停撩拨而发出的“哗哗”声响,几乎盖住了一切。 看着那朦胧的人影,琅少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甚是尴尬地低下了头。 这般奇怪的举动被秦楚衣看了个正着,勾得她发笑,“呵呵……”在一串清浅的笑声之后,她终于是忍不住取笑道,“你怎么是这样一副样子啊?莫不是看见了鬼不成?”她只顾着玩笑,却是不知琅少其实是个男儿身。 琅少苦苦一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既然小桃花在梳洗,那我就回去吧。” “这就回去了?不多等等吗?”秦楚衣疑惑。 琅少摇头,“不了,记得叫她把这坛雄黄酒喝了啊。”说着,迈开步子,大步流星般地朝着外面走去。直到走回到自己的房间,琅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刚刚只是不经意地匆匆一瞥,但谢小桃那瘦弱的身影却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同藤蔓一般慢慢生长、缠绕成一种叫做魔障的网。 不行!琅少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最终才勉强将那不该再想起的画面摇碎。 琅少啊琅少,别忘了你是个男人,又怎么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玷污了小桃花的清白呢?他这样告诫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直念到了夜色深沉如墨…… 自琅少走后,大约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谢小桃终于是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只着了一件月牙白的中衣,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宛如出水芙蓉般的水灵剔透。 “你去收拾一下吧。”谢小桃对连翘吩咐道,然后朝着秦楚衣走了过来,只一眼便瞧见了桌子上的那坛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里怎么多了一坛酒啊?” “这是凤姐姐留下来的。”秦楚衣回答。 “他来过了?”谢小桃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秦楚衣并不知道谢小桃在想什么,只是按自己理解的方式回答,“是啊,来过了,拿着一坛酒要为你洗去满身的晦气,听见你在沐浴就走了。” 谢小桃慢慢坐了下来,揭开了酒坛上的红色封口,一股清雅的酒香飘了出来,伴随着浓烈的雄黄的味道,看样子并不是新酿制的那种,“也难为他了,居然找到了这么一坛酒。”说着,自顾自地倒了一碗。 秦楚衣打量着谢小桃,脑海里不自觉的又冒出了那一块鲜艳如血的血玉佩,才发现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同谢小桃好好谈过心了,“锦儿,既然凤姐姐走了,不如我陪你喝吧?” “嗯?”谢小桃有些惊讶,笑着道,“平日里,你不是滴酒不沾的吗?谁要逼着你喝点酒,比杀了你都难,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自己跑来讨酒喝了?” 秦楚衣的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红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闻见了这味道,馋了。”都说酒壮怂人胆,她虽然不是什么怂人,但也需要用这酒水壮胆。或许,借着那微醺的醉意,她可以放开自己,说一些平日里根本不敢说的话。 谢小桃没有多想,为秦楚衣也倒了一杯. 秦楚衣莞尔,接过了酒碗,放在唇下,细细地呷了一口,“果然是好酒。” “你要是喝过了我师姐酿的酒,恐怕就不会这么急着满足了。”谢小桃笑着说,说得却也是事实。他不敢说琅少所酿制的酒为天下第一,但也是这大越排的上号的。 “真是这样的吗?”秦楚衣有些不太相信,同时也在为自己一次又一次错过了美酒而感到失落,“如果有机会的话,下一次我一定要尝尝凤姐姐亲手酿的酒。” “只要你想喝,随时都可以。”谢小桃道,想到琅少那总是爱往地下埋酒坛的习惯,她几乎可以肯定,在他们曾经住过的那小小的庭院方圆三里,只要随便挖挖,就能挖出琅少所酿制的酒水。 秦楚衣又是小口地抿了酒水。相对于她的优雅来说,谢小桃则是显得很洒脱,三口两口,便将碗里的酒水喝得一干二净。 “你喝得这样急,就不怕醉了吗?”秦楚衣关切地问。 “早就不怕了。”谢小桃一边说,一边又为自己添满了酒,“在我师姐的熏陶下,我已经不记得醉是什么滋味了。” 秦楚衣的心兀自沉了下去,思虑着如何才能开口。如果不醉,像谢小桃那般精明的妙人儿,肯定会察觉出异样的。“小酒鬼,等你喝醉了,可别胡言乱语啊。”取笑过后,她又一板正经道,“不过你是该多喝一些,这样才能洗去一身的晦气。” “洗都已经洗过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晦气啊?” “那停放尸体的地方阴气那么重,你又怎能保证没有呢?”秦楚衣认真起来,然后苦口婆心地说,“锦儿,你也是的,干什么非要去那种地方啊?知不知道嬷嬷在知道这件事后有多生气?”她指的是秋月,其实就算不说,谢小桃也能想到秋月的表情,甚至连说的话都能猜出个*分。 “我也只是想为采莲做一点事情而已,她是我们的朋友,我又怎么可以允许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谢小桃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复又补了一句,“不过,以后这种事情应该有不少,毕竟我现在是医女。” “啊?”秦楚衣震惊,神情也变得无比严肃,“锦儿,你虽然是医女,但开棺验尸从来都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情。” “都已经答应下来了,还有反悔的可能吗?” 秦楚衣拉住了谢小桃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冷得叫人心疼,“要不是为了我们能住得好一些,你也不会答应这份苦差事。”她舔了舔嘴唇,“锦儿,如果不为了我们,叫你再重新选择一次,你还会不会答应王爷做这份苦差事?” 不管有没有秦楚衣她们,谢小桃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因为这是她成功回去的唯一法子,“可惜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秦楚衣低着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我真笨,锦儿之所以答应去做医女,有一部分原因应该是王爷吧?像他那般出色的人物,锦儿为之倾心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是,这个世上真的没有如果可言。不过你放心,既然王爷要你来做这个医女,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护你周全的。” 谢小桃微微一怔,有些奇怪秦楚衣为何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楚衣,你是不是在介意我和王爷为何会一起回来?” 秦楚衣没有说话。是介意吗?他们明明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干什么还要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今天,我们也是碰巧遇见了而已。” 碰巧遇见了,又为何会知道他中毒了?当然,这话秦楚衣只是在心里说说。 谢小桃却仿佛是她肚子的蛔虫,“至于他身上的毒是为了救师姐。他救了我师姐一命,于情于理我都要帮他治疗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我师姐。楚衣,还有什么疑惑就说,别藏着掖着。我不想叫你误会什么。”如果只是普通的女孩子,她完全不屑去解释什么,可对方是秦楚衣,是那个曾经深深爱恋过储沂轩的秦楚衣。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了,不知过了多久,秦楚衣忽然笑了起来,“你这般认真的同我解释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他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有关于案情的事。”这个话题跳得很是生硬,至于她是如何想的,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锦儿,想到采莲在我们面前莫名其妙的死了,我真觉得咱们医馆里有内鬼。” 的确是有内鬼,否则谢小桃去验尸一事,也不会那么快的就传到了上京城。 325噩梦突降 五日后。 上京城,侍郎府。 太妃椅上,苏婉婷正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经过三年的成长,整个人儿已是越发的标致了。 丫鬟珍儿在一旁小心侍奉着,将那本不属于这季节的葡萄,一颗一颗的剥好,心里是说不出艳羡,艳羡着苏婉婷不但天生丽质,还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哥哥,知道她爱吃葡萄,便是请了能工巧匠专门开辟出了一块地方,来种葡萄。 突然间,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着了一身水绿对襟长裙的苏婉怡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一边小跑着,一边道:“姐姐,你猜我听见了什么?”如此的迫不及待,哪里还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不过,有些人不管是三年,抑或是一辈子都是死不改性,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对于妹妹的不知章法,苏婉婷早已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几句,“不管听见了什么,你都不可以不敲门就进来,要是被母亲看见了,小心又是一顿责罚!” 大抵是见着苏婉怡越来越大了,陈玉珍终于发觉自己的小女儿太过跋扈无理,所以才想着调教调教,不求能嫁入高门,也希望她不会因为恶名在外,找不到一户肯娶她的好人家。 这话戳中了苏婉怡的痛脚,她甚是不悦地扁了扁嘴巴,“姐姐,你怎么就知道说这些啊?都不知道好奇一下我好不容易才听来的消息!” 苏婉婷放下了书卷,面对着正在使小性子的苏婉怡只好妥协,“都听见了什么?” 苏婉怡这才转怒为笑,“前段日子不是听说荣王爷在戚川帮了那野丫头一把吗?” 苏婉婷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在听,“嗯,不但如此,听说还被抬成了医女。”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语气发酸道,“医女,也就是在戚川那种小地方罢了,真若是换到上京城来,只怕没两天就要被人拆了台子。”她是打心眼里不相信谢小桃会凭着大铭公主送去的那几本书无师自通,当然也不会相信谢小桃有什么真凭实学。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苏婉怡却是明白自己这位大姐姐一直都在介怀储沂轩对谢小桃伸出援助之手的这件事。 不但是苏婉婷,就连她自己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想明白,那个论相貌和才情都不及她姐姐的谢小桃是如何能左右逢源的,当初一个慎王爷也就算了,如今还要搭上一个荣王爷,像那般神仙似的人物,可是多少女子魂牵梦绕的人啊? 不过,这些疑惑,在她听说了那个消息后便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姐姐莫要生气。你以为荣王爷把她抬成医女是在帮她吗?”苏婉怡眨了眨眼睛,唇角浮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话倒是把苏婉婷问蒙了,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小妹,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苏婉怡也没有再绕弯子,“你大概不知道了吧,荣王爷虽然是叫那个野丫头当了医女,但这医女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那野丫头才当了几天而已,就被王爷叫过去验尸了。” “验尸?”苏婉婷有些惊讶,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苏婉怡却是认真地点了下头,“对,验尸,就是那种只有最下贱的仵作才会做的事情。”在她心中对于人分三六九等这件事早已经是根深蒂固了,而且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活在最下层的人,如负责开棺验尸的仵作、半夜打更的更夫等等。 听见了这个消息以后,苏婉婷也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倒是一件新鲜事啊。”原本,她还以为谢小桃会借着荣王爷储沂轩的力量,重新回到苏府来呢,可是如今听见谢小桃去做了那种为人不齿的事情以后,就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见姐姐笑了,苏婉怡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信手抓了一把剥好的葡萄,塞进了嘴巴里,然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现在是什么个时辰了?” 珍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回道:“回五小姐,已经是辰时初刻了。” “啊?”苏婉怡立刻惊讶的从圆凳上站了起来,“完了,一会儿先生就要到了。大姐姐,我先回去了。”其实先生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那位母亲陈玉珍,总是会过去检查,一旦发现她不在,或是捣乱,定会重重责罚。几次下来,她就不敢再嚣张跋扈了,至少在陈玉珍的面前不敢了。 说完,苏婉怡便是快步朝着外面跑了出去,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花园,结果一个没注意,就是把一个半大的人儿撞倒在地。 “哇——”的一声啼哭,委实是把苏婉怡吓了一跳。她低下头,便是看见了苏景康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气血翻涌,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胸口上,“小杂种,你娘没教你,不要挡别人的路吗?懂不懂什么叫做好狗不挡路?”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苏景康翻了翻白眼。 而这一幕刚好叫不远处的苏云轻看了个正着。看着与自己同母所出的弟弟竟然遭受了如此粗暴的摧残,她除了紧紧抿住嘴唇,不叫自己发出声音外,什么都做不了。她看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小人儿,心中溢满了疼惜,却是在一个劲儿对自己劝说道:苏云轻,那个不是你弟弟,你不要同情他,就算他被打死了,也与你无关…… “哟,三妹妹怎么在这里?”这一次说话的是苏云绣,好像是挑准了这么一个时机,往对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难道没瞧见你弟弟哭得这般凶残吗?” 苏云轻被吓得身形一颤,惶恐被人发现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而赶忙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那些泪水便真的不见了,就好像从不曾出现过一般。她勉强地笑了笑,“我弟弟?二姐姐说什么胡话呢?那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怎么会是我弟弟呢?” “对对,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呢。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三妹妹的弟弟呢?”说话间,苏云绣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耳朵,“那野孩子真是烦人。算了,既然没人教他,不如我们就代为管教管教吧。”并没有给苏云轻反应的时间,她便拉起对方的手,向着还跌坐在地上的苏景康走了过去。 “咦?你们怎么来了?”苏婉怡好奇。 “还不是被这个野孩子吵的!”苏云绣没好气地瞥了眼地上的小人。 苏云轻心道不好,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苏云绣已经揪住了苏景康的耳朵,破口大骂道:“死孩子,吵什么吵啊!” 胸口上的痛加上耳朵上的痛,叫年幼又痴傻的苏景康更是忍不住放肆地大喊大叫起来,可惜却没有人一个人肯站出来帮他一把。哭喊间,他看见了躲藏在苏云绣身后的苏云轻,便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似的,用稚嫩的声音哀求道:“姐姐……姐姐……救……” 不连贯的声音化作利刃,不停的在苏云轻的心上戳着,硬生生地戳出了无数个血窟窿。景康……她默默地唤着,却是不敢上前一步。 苏婉怡在一旁呵呵地笑着,“姐姐?你指的是谁?告诉你,你姐姐恐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她伸出手,捏住了苏景康的小脸,几乎要将那水嫩的小脸蛋撕烂,“说实话,你和你那个没教养的姐姐还真是像啊。弟弟是个痴呆,而姐姐居然自甘堕落去当那验尸的仵作。” “什么?”苏云轻很是吃惊,“什么去当验尸的仵作?谁?” 苏婉怡缓缓抬起了头,“三姐姐这是在关心那位野丫头吗?”她冷冷一笑,“看来三姐姐果真是有情有义啊,不过,奉劝三姐姐一句,还是别浪费感情了。那野丫头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做给人验尸的仵作。别说我们不赞成她回来,就说她真的回来了,叫父亲那张老脸往哪放?”堂堂侍郎府的小姐居然去做下等人才会做的事,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了? “怎……怎么会这样?”苏云轻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因为七宝说过,谢小桃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她始终都抱着一丝仅存的希望,并且告诉自己,只要谢小桃回来了,霜姨娘和苏景康所受的冤屈就会被洗刷,而她也不会再因为苏景康而在府里抬不起头来了。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谢小桃居然会去做验尸! “姐姐……疼……救……姐姐……”苏景康还在断断续续地发出求助声。 听得苏云绣是一阵好笑,她低下头,“小野种,你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倒是甜,但你就算你叫破了喉咙,她也不会答应你的。是不是啊,三妹妹?” 苏云轻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咬牙道:“是啊,这小野种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弟弟呢?” …… 戚川,落霞山。 “景康!”谢小桃猛地睁开了眼睛,额头上早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锦儿怎么了?是被梦魇着了吗?”秦楚衣试探着问,在她一旁的连翘也是同样的担心。 谢小桃点了点头,“我梦见景康被人欺负了,浑身上下都是血,很可怕……”三年来,她从不曾做过这样的噩梦,所以才会倍觉心慌意乱。 “小姐,梦都是反的。”连翘努力安慰道。 “但愿吧。”说着,谢小桃将整个身子向后一靠。景康等我,早晚姐姐会带你逃离那个冰冷的牢笼! 过了很久,谢小桃才幽幽地问,“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又是一月月中,是给太妃扫墓的日子,所以一大清早,她们主仆三人便带着东西,乘马车向着山腰的墓园行进。 “是。”连翘回答。 在她回答的时候,谢小桃已经撩开了车帘,才发现她们所走的路并不是熟悉的那一条。 连翘也是察觉出了异样,赶忙开口向外面询问:“车夫,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一个好地方。”车外传来了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却不是她们所熟悉的车夫的声音。 326被迫下车 陌生的声音意味着她们已经被人挟持,并将要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正在驾车的人是谁?而她们的车夫又在哪里? 谢小桃在心里问着,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根本就想不通她们的车夫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被人换掉的。 一番思考无果之后,她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车夫怕是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人掉包了。可是,到底是谁居然这样大胆,胆敢在医馆里搞出这等偷天换日的事情? 这时,秦楚衣本能地想要撩开车帘子,一探究竟,却是被一只素白如瓷的玉手拦了下来。她转过头,看见的是谢小桃微微摇头的动作,示意自己不要这么做。 见着秦楚衣放弃了,谢小桃这才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向外面询问道:“什么好地方?有多好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外面的人回答,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笑容,好像是在嘲笑谢小桃所问的这两个蠢问题,抑或是嘲笑她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她们即将大难临头。 “非要今天去吗?知不知道今天可是给太妃整理墓园的日子,要是耽误了时间,小心我扣你月银!”谢小桃又开口道,一边说着,一边从头上拔下了那支特质的发钗。 方才在交谈间,谢小桃已经判断出对方所坐的大概位置了,如今只要她把发钗扎过去,定能伤了那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一击毙命。然而,还未等谢小桃有所动作,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车帘子就被人从外面撩开了。 那人刚好看见了谢小桃高高举起却还没有来得及落下的手,不由得哼笑出声,“苏四小姐,这是做什么?把手举得这样高,不嫌累吗?”说着,他便抓住了那只手,暗自发力。 谢小桃能明显感觉到来自手腕上的疼痛,紧紧皱起了眉头,咬牙切齿道:“大胆!放开!”或许是因为泄了气的缘故,握着发钗的手不自觉的缓缓松开了。 “啪”的一声,那支银色的发钗便掉到了车上,发出了一个满是哀怨的声音。 那人又是一笑,笑的同时,也是听话地松开了桎梏住谢小桃手腕的手。他将银钗捡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端详起来,“想不到平日里喜欢简单的苏四小姐的身上还有如此精致的好东西。” 谢小桃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给我!” 哪曾想那人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凶巴巴地警告道:“老实呆着,别以为能凭借这一支小小的发钗就把我解决了。告诉你,上一次只是侥幸而已!”说完,气哄哄的把车帘重新放下。 谢小桃瘫坐在马车里,思考着没有了发钗,该如何脱身。 秦楚衣担忧地抓起了她的手,“锦儿,你还好吧?他有没有弄疼你?”她轻轻撩开了谢小桃的衣袖,才发现那只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腕上赫然多出了一道淤青的痕迹,不由得心疼起来。这要用多大的力气才会这样可怖的伤痕?“一定很疼,对不对?” 谢小桃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其实,她的手腕真的很疼,却是明白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有些懊恼,“都怪我没有用,再忍耐一会儿,就不会被他抢走发钗了。” 这话说得秦楚衣很是难过。谢小桃只是一个女孩子,就算比别人来得心性坚定些,但始终都还是一个弱弱小小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孩子而已。尽管谢小桃什么都没有说,但当看见那圈淤青以后,秦楚衣便是能感受到方才谢小桃所承受的痛苦,“别说了,这根本就不怪你!” 连翘也是凑了过来,看着谢小桃那负了伤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吹了起来,“小姐,吹吹就不疼了。”吹着吹着,一滴豆大的泪珠却是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上面,立刻绽放成花。 瞧着连翘哭了,谢小桃便是缩回了自己的手,掏出帕子,帮着对方擦掉那些不该有的眼泪,“我没事,真的。”她压低了声音,“现在是什么情况,咱们谁也不知道,但要记住一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要冷静。”特别是在没有弄清对方的真正目的以前,绝对不可以自乱阵脚。 连翘听懂了谢小桃的意思,抿了抿嘴唇,将那些不该出现的眼泪生生逼回到肚子里。 “锦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秦楚衣也是用同样低的声音问。 谢小桃的眉头比之前皱得更深了,缓缓吐出了一个字,“等。”如今也只有耐心等待了,毕竟她们三个都不会武功,若是对方起了杀心,她们没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那人撩开了车帘子,冷冰冰地命令道:“下车!” 见对方面色不善,谢小桃她们也只好听话地走下了马车。 还未等她们站稳身形,三双造型奇特的鞋子就被丢到了她们的脚下,说奇怪是因为这些鞋子不像是平日里穿着的那般前大后小,相反竟是一反常规的前小后大,看起来好像是在做的时候被人纳反了鞋底子。 谢小桃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的把鞋子套了上去。这样的鞋子不但外形奇怪,穿起来也十分的不舒服,即使是里面有她们原本穿的那双,走起路来还是逛逛悠悠的。 穿完以后,那人便又命令道:“走!”他指了指眼前的那一条羊肠小道,示意她们沿着那条路走。 “你打算带我们到哪里去?”秦楚衣试探着问,同时也在暗自努力,使自己赶快适应脚下那双蹩脚的鞋子。 “就显你废话多!到了你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做什么!”那人不悦地教训道,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秦楚衣被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巴。她不说了,谢小桃却是开口道:“问问都不行吗?”她笑了,干净的笑容里根本找不到一丁点的畏惧,仿佛此刻她们是在游山玩水,而非被人挟持。 “不行!”很是干脆的两个字,似乎是那人的极限了。 谢小桃仍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为什么不行?你都给我们穿上了这种奇怪的鞋子了,我们走起路来都费劲,难不成还怕我们跑了吗?”她停顿了片刻,将气息调理得更为平稳了,“再说了,我们就是想跑,恐怕也跑不掉。” 见到谢小桃如此反应,那人稍稍提起了一些兴致,“世人都说苏四小姐聪明过人,可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傻呢?知不知道这个时候话多,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 谢小桃不怕反笑,“早晚都是死,但在死之前,总要弄明白不是吗?免得到时候去地府都没有办法向阎王交代。”她明白这人顶多是吓唬吓唬她们的,如果真要动手,恐怕早就已经动手了,又如何会拖延到现在? “苏四小姐恐怕要失望了,我没义务告诉你这些。”那人并没有打算回答,又对三人喝道,“走快点,慢慢悠悠干什么!”说着,从后面推了走得最慢的秦楚衣一把。 若不是有连翘的及时搀扶,只怕秦楚衣就要摔倒了。 谢小桃对着那人瞪起了眼睛,“催什么,莫不是你怕有人会追来不成吗?” 不曾想那人竟然笑了起来,“哈哈……”笑声很大,放肆地传遍了整个山岗,好像很久都没有如此开怀地笑了,“你以为会有人来吗?就算真的有人寻过来了,你觉得他们会发现你们的踪迹吗?”之所以叫谢小桃她们穿上那奇怪的鞋子,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会沿着脚印追过来。 “不会!”谢小桃平静地回答,“他们若真是发现了这些脚印,也只会以为我们是按照相反的方向走的,不是吗?” “不错!”那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谢小桃投上一道夸赞的目光,夸赞着她的孺子可教。 …… 医馆。 冗长的嗜睡过后,琅少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伸了一个懒腰,便是向外面走去,刚好看见了张嬷嬷正捧着竹簸箕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择豆子里的沙粒,“嬷嬷,还是叫我来做吧。这活计太费眼了。”他从张嬷嬷手里接过了竹簸箕,一边择,一边问,“对了,小桃花和楚衣呢?” “她们一大早就动身给太妃打理墓园去了。”张嬷嬷回答。 琅少这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有些委屈道:“她们走的时候怎么不叫上我呢?” “原本是想叫你的,但见你睡得那般沉,她们就没好意思。”张嬷嬷笑着解释。 琅少有些尴尬了,要不是因为昨夜多喝了几杯,把自己灌醉了,才不会睡到这般时候呢。他低下头开始摆弄簸箕里的豆子,很快就将那些沙子剔除干净,“已经好了,我先把它放好。”他站起身子,向着存放粮仓的杂物室走去,将那一簸箕的豆子倒入了棕色的大缸中。 正欲离开时,余光却是瞥见了什么,便是警觉地向着那边迈开了步子,走近一看,才发现一袋袋的粗布麻袋后面竟然躺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给他们驱车的车夫。 琅少蹲下身子,想要询问车夫为什么会在这里,哪曾想摸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显然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327沿途寻找 这…… 糟糕!小桃花她们有危险! 琅少先是一怔,但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惊天霹雳便是将他劈醒了,也不再理睬地上那具尸体要如何处理,便是快速冲了出去。 张嬷嬷还在院子里择其他的豆子,见琅少神色有异,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了?” “杂物房里发现了车夫的尸体,小桃花她们恐怕遇到了危险!” 闻言,张嬷嬷骇得整张脸都变了颜色,立刻站起了身子,“什么!?” 然而,这个时候琅少却没有心思理会张嬷嬷的震惊,有些焦急地问:“嬷嬷,小桃花她们走了多久了?” 张嬷嬷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大概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 琅少的心猛地一抽,完全没有料想到她们会离开这么久了。两个时辰,几乎占据了一个上午的美好时光,谁也无法保证在这漫长的两个时辰内,谢小桃她们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 琅少越想越觉得不妙,也不敢再作迟疑,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医馆。 小桃花,等着我,我不会叫你出事的!他在街上急速狂奔着,满心挂念着的都是谢小桃,祈祷着谢小桃不会有事。 “哎哟!”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人。 琅少却像是没有看见,亦没有半点感觉似的,继续朝前跑着。 看着那横冲直闯的冒失鬼,长东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奇怪,他这是要干什么去啊?”一边问着,一边把无辜被撞倒在地的阿夏扶了起来。 “是不是出事了?”阿夏随口问了一句,只是一句无心的猜测,落在某些人的心中却是较起了真。 注视着那渐行渐远的匆忙身影,储沂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很是果断地命令道:“去医馆!” 就这样,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馆。才一踏进门,便听见了张嬷嬷带着哭腔的声音,“秋月,你说四小姐她们会不会有事啊?” “你先别急,我们要先冷静下来才是。”秋月在一旁劝说道,这个时候着急,只会越急越乱,“飞飞已经去找她们了。咱们也应该想想,能不能帮着她们做些什么!” “对,对!”一句话足以醍醐灌顶,浇醒了刚才还一直沉浸在悲伤与担忧之中的张嬷嬷,“我们不可以乱!不可以乱!现在该怎么办呢?” 秋月略一沉吟,“要不要去找王爷?”虽然秦楚衣已经明确表示过自己与储沂轩不再有任何关系,但如今她们出了事,那位冷面王爷总要帮着找找吧? “对!我们这就去找王爷!”说着,张嬷嬷站了起来,正欲同秋月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储沂轩主仆三人,便像是看见了救星似的,“王爷,两位小姐怕是遇见危险了!” …… 而这时候,谢小桃三人已经被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洞中,因为被喂过软骨散的缘故,骨头都好像是被人剔除了似的,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洞外才没有人把手。 “楚衣,你还好吗?”谢小桃关切地询问。 秦楚衣试着挪了挪身体,想要向着谢小桃靠近一些,但还是以失败告终,“我还好,就是浑身使不出力气!”她向着洞外张望了一番,“他走了吗?” “暂时是走了,但恐怕是去想该如何处置我们去了。”谢小桃说出自己的猜测,如果她料想得不错的话,那人应该去找同伴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说完,谢小桃也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发现情况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她想,这可能是因为提前吃了一颗百味果的缘故。 她吃力地移到了秦楚衣的身边,将仅剩的那一颗百味果塞进了对方口中,“你把这个吃了,虽然不是对症下药,但也可以慢慢抵消软骨散的药效。” 秦楚衣没有迟疑,将百味果吞了下去,吃过以后,才发现谢小桃并没有服,“你们呢?怎么不吃呢?” 谢小桃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秦楚衣却是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只有一颗,所以你才没有服的?” 谢小桃还是选择了沉默,过了片刻之后,觉得这样不言不语只会叫秦楚衣觉得愧疚,便是开口道:“楚衣,再过半个时辰,你的力气就能恢复多半,到时候你一定要想办法逃,逃走了才有力气救我们出去。”就算逃不掉,至少也不会葬身在这荒郊野岭。她说过会好好保护秦楚衣的,所以当面对只有一颗百味果的残酷现实面前,才会将其喂给了对方。 谢小桃信守了承诺,却连累了连翘。想到这里,便是扭过头,看向了同样绵软无力的连翘,白皙的小脸上挂满了抱歉与自责。 像是已经看出了谢小桃的心思,连翘则是淡淡的笑了起来,并不见一丁点儿的埋怨。谢小桃与秦楚衣都是主子,而她这个做下人的又怎么可能会斗胆去争药呢?如果她是谢小桃,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见着连翘并不埋怨自己,谢小桃反而是更为自责了,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多留一颗给她,一边想着,一边在怀念那曾经满满一个荷包的百味果。没有人比她清楚,那些黑不溜秋的小果子是如何的珍贵,自采摘那一刻起,她就小心翼翼地揣在身上,只想着寻找一些能匹配并将它的药效发挥到极致的草药,不想今日竟然全都送给了她们走过的那条羊肠小道。 不过,比起这难能可贵的百味果来说,她更希望有人能注意到那些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蹦出来一颗的黑色果子,唯有这样,才能找到她们。 “锦儿,我们会死在这里吗?”秦楚衣小心翼翼地问。她并不怕死,怕就怕根本无法像谢小桃说的那样顺利逃出去,帮她们去找救星! 谢小桃摇了摇头,笃定地说:“不会。”她们一定不会死,“我们一定会活着离开的,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等!”耐心等上半个时辰,等软骨散的药效被百味果全部消磨殆尽。 秦楚衣也想如同谢小桃一般的坚定,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平日里,数她最为没用了,就算药效全部磨没了,她又真的能做到吗?“锦儿,我怕……” “不要怕,这个时候我们谁都不可以怕!”说的时候,谢小桃的眼底溢满了坚决。对于一个背负着仇恨的人来说,她比她们更加怕死,害怕在大仇未报以前,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她不会叫这种事情发生的,绝对不会! 谢小桃安慰着秦楚衣,心里也在计较,会是谁来营救她们。她第一个想到的是琅少,纵然在走的时候,她们并没有告知于对方,但还是相信,只要琅少醒来,发现了异样就一定会想办法来找她们的。 琅少,你要快些来找我们!谢小桃闭上了眼睛。 正如她期盼的一样,此时此刻,琅少也在落霞山上马不停蹄地寻找着她们的踪影,与他一起的还有储沂轩主仆三人。 在一片不起眼的矮树后面,阿夏发现了马车的残体,“王爷,这好像是苏四小姐她们所乘坐的马车。” “是,就是!”琅少肯定道,他自己的马车还有不认识的道理吗,即使那辆马车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了。 有了琅少的确认,储沂轩也不再怀疑什么,“再去找找!看看周围有没有脚印!”看马车的样子,是被人可以毁坏的结果,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希望被人发现谢小桃她们的去向。 阿夏和长东领命,从周围仔细地寻找起来。不消多时,便是发现了那一串凌乱的脚印。 “主子,这里有好多脚印!”长东一边说,一边低头数了数,大约是四个人脚印,在人数上完全符合,然后道,“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储沂轩和琅少走了过去,仔细地观察着地上的脚印。 “可能是她们留下的。我去追!”琅少道,怎料到才刚迈开了步子,就被储沂轩一把拦住,“阿轩……” “等一等。”储沂轩叫住了琅少,“这脚印有些奇怪。姑娘家家的脚哪有这么大?” “可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了这唯一的线索吧?”琅少反问,语气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不快。他不管储沂轩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要是线索,他就一定不会放弃。 储沂轩明白琅少的心情,他也是同样的心急如焚,却比琅少多了几分理智,“更何况我们是从那边走过来的,如果她们真的是往那边走的,我们不可能不会发现!” “万一是我们遗漏了什么呢?”琅少依旧固执,非要坚持着自己的念头,“你不找,我就自己去找!”说话间,已经寻着脚印找了过去。 看着那火急火燎离开的背影,储沂轩有力无气地叹了一口气,对着阿夏打了个眼色,对方便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他想,纵然琅少再如何冒失,身边多个阿夏照应,情况也会好很多。 “主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长东试探着问。 这时,储沂轩忽然在地上发现了一颗毫不起眼的黑色小果子,只一眼便认出了它就是被谢小桃视为宝贝的百味果!“往这边说。”命令过后,便率先向着琅少与阿夏相反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328随意处置 山洞里。 正如谢小桃预料的一样。那人只离开了一刻钟,便又重新折了回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伙伴,只不过那人是戴着面具的。 在看见还绵绵软软瘫倒在地上的三个女子以后,戴着面具的男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夸赞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这人给弄过来了。” “只不过是三个小女子而已,有什么难度?”那人显然不买账,在他看来,将谢小桃三人掳过来比活捉三只蚂蚁还要容易许多。 看见那个面具以后,秦楚衣的心弦猛地一紧,以为遇见的是故人,但当对方开口时,便又放松了下来。她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影,不是鬼影! “你们到底是谁?”谢小桃大声问。 “是谁?苏四小姐一定要知道吗?”还戴着车夫那一张人皮面具的男人问,又对谢小桃邪魅地笑了笑,“知不知道这份好奇心会害死你啊?” 面对着对方*裸的威胁,谢小桃也是笑了,“还是那句话,横竖都活不了,但至少要做个明白鬼才行!”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们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却还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害怕我们死后,找你们寻仇不成?” “苏四小姐是在用激将法吗?”戴着面具的男人反问,显然并不是很好糊弄。他向前奏了两步,低着头,笑着打量着谢小桃,纵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还是能叫人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连翘惊恐,“你想干什么!别碰我家小姐!”如果她不是中了软骨散的毒,一定会毫不犹豫冲过去的,但如今只能在一旁急着干瞪眼。 “想干什么?你觉得呢?”戴着面具的男人又怎么会猜不出连翘的那点小心思,存心戏弄道。他捏住了谢小桃的下巴,“苏四小姐当真想看?” 谢小桃被捏得很痛,但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风轻云淡地反问:“你说呢?” “可惜,我不想。”戴着面具的男人笑着回绝,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不过,我倒是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就是你们一直寻找的采花贼!” “啊!”秦楚衣唏嘘出声,再也顾不得害怕不害怕了,“你就是害死采莲,害死了那么多可怜女子的人渣?!” “人渣?秦小姐,你好歹是宫中出来的女子,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戴着面具的男人好心告诫,松开了擒住谢小桃下巴的手,将目光转移到了秦楚衣的身上,“知不知道把我惹急了,你是捞不到半点好处的?” 秦楚衣不敌谢小桃勇敢,听见对方这样一说,那满心的气焰便是被浇熄了大半,不敢再多言一句。 然而,戴着面具的男人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除了这名丫鬟外,你们一个个都长得如此标致……”他故意停了下来,等待了好半晌才继续说,“不管哪个被享受了,都是赚来的好福气,不是吗?” 秦楚衣的脸色被吓得惨白,紧紧抿住了嘴唇,却是阻止不了自己发颤的身体。 “何止是赚来的好福气?还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谢小桃在一旁接了话,再一次将他们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叫他们多注意自己一些,总好过刁难秦楚衣,不是吗? “好买卖?”戴着面具的男人来了兴致。 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容则是益发灿烂,“难道不是吗?如今就属采花贼的事情闹得最为凶悍,凶手却迟迟找不到,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人发现我们其中的一个,遭人奸杀并被丢弃在深巷里,又会引起怎样的恐慌呢?”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使之恢复了一些颜色,“我们虽然与荣王爷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都住在医馆。一旦发生了什么不测,别人只会指责荣王爷没用,连身边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戴着面具的男人没有说话,好像是沉浸在谢小桃猜中一切的震惊之中。 站在他身后的同伴却是及时缓过了神,“好了,跟她们废这么多话做什么?”他推了推戴着面具的男人,“还是快些把她们带过去吧。” 经他这样一说以后,戴着面具的男人也不再纠结,和同伴一起,用麻绳捆住了谢小桃她们的手。 “吞下去!”另一名男人分别给她们三人喂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吃了这个,你们才有力气走路。” 谢小桃依言吞了下去,果真如那人说的一般,吃完以后,整个人便没有之前的乏力感,也可以从地上站起来了,但所恢复的那一点力气也只够勉强走路的。 三人被带出了山洞,沿着另外一条山路走了起来,和来时一样,她们脚下的路也是同样的窄小、蜿蜒曲着。 没有了百味果,该如何做记号呢?自她们走出来以后,这个问题便像是符咒一般萦绕在她的脑海。 她想:真要是这样走下去,就算琅少真的沿着她所留下来的百味果寻到了山洞,只怕也会是扑了个空的。到时候,她们也一样是逃脱不掉。 想到这里,谢小桃不由得放缓了步子,希冀着琅少能快一些出现。 “走快点,磨磨蹭蹭做什么!?”大抵是嫌弃她们走得太慢,伪装成车夫的男人厉声呵斥道,并且用手狠狠推了离着他最近的连翘一把。 毫无防备的连翘一个踉跄,便是结结实实摔倒在地。她应该是三个人当中最为虚弱的一个,从始至终也都只是吃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恢复的力气自然也是极其有限的。 见状,谢小桃连忙蹲了下来,用被麻绳绑着的手吃力的将连翘从地上扶了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哟,没想到苏四小姐竟是如此的体贴人啊?一个下人都能这般关心!”那人挖苦道,“别磨蹭,快走!” 谢小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们浑身都没有力气,你觉得能走多快?!” “能走多快走多快!”那人气焰也是涨了几分,似乎是被谢小桃刚刚那一记凶巴巴的眼神惹恼了,“告诉你,在我们哥俩儿面前,别再把自己当成什么千金小姐了!” “小姐,奴婢没事,咱们继续走吧。”连翘小声劝道。 谢小桃虽然生气,但也明白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便是没再多说什么,重新迈开了步子。 “小姐小心……”连翘提醒。 谢小桃一怔,忽然感觉连翘好像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手中,低下头一看,竟是一块石头,只不过石头的另一头显得很尖。 连翘微微一笑,旋即与谢小桃分开。这是她刚刚无意间发现的,正想着要如何拾起来的时候,就被人推了一下,而她便顺势倒了下去。 摸着那块还带着连翘体温的石头,谢小桃的心里是五味杂陈。别看连翘交给她的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但用它来磨绳子,只需要多一些时间和耐心,便能将其磨断。磨断了,自然就可以找机会逃跑了。 明明这石头,连翘可以占为己用的,如今却是无私地给了她。 谢小桃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看着连翘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晶亮的光,十分耐人寻味。 “不行,这样走太慢了,就算天黑也到不了!”走了很久,那名戴着面具的男人终于是沉不住气了,眼神依次从谢小桃三人身上扫过,然后对着同伴询问道,“还有药吗?” “有,你打算做什么?” “给她们两人一个再喂一颗!” “为什么?” “别废话,快照我说的做!”见同伴迟迟都没有动作,戴面具的男人一把将药瓶抢了过来,粗鲁的给谢小桃和秦楚衣的嘴里各塞了一颗,“一会儿,我带着她们两个先走,至于这个婢女,就随你处置好了。” “啊!你们要干什么?”秦楚衣惊惶道,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人口中的“随你处置”的意思? 连翘也意识到了什么,“不,不要……我不要和小姐分开!” “你们不可以动她!”谢小桃急了,但迎上来的却是一道狠辣的耳光,直把她打得眼冒金星。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管别人?”戴着面具的男人不悦地教训道,然后推搡着她们两人继续向前走着。 谢小桃努力反抗,但说到底还是没有对方的力气道,纵然不情愿,也已经走了数步。 “快走!否则老子就地正法了你们!”戴着面具的男人特意看了秦楚衣一眼,眼底流露出贪婪的亮光。他很聪明,明白该用什么来要挟谢小桃。 可恶!谢小桃暗自啐道,却是什么办法也没有。说实话,她真的害怕对方会伤害秦楚衣。无奈之下,谢小桃只得乖乖的向前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快速用石头去磨蹭麻绳,恨不得赶快将之弄断。快一点,快一点…… “啊!你想干什么!?”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连翘的呼喊声,是那样的惊慌失措,“你……别过来!走开!”不用想,也能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329楚衣快跑 “连翘!”谢小桃瞪大了眼睛,转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了过去,可惜除了碧绿的树影外,什么都看不见。 “看什么看,快点走!”戴着面具的男人不悦地催促道。 谢小桃狠狠剜了他一眼,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把连翘放了!” 戴着面具的男人微微一怔,没有料想到谢小桃翻脸竟是比翻书还快,然而这样的失神只维持了不到片刻,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他抬起手,照着谢小桃的脸又是一记耳光,“苏四小姐,你最好收回这样的眼神,否则……” 谢小桃被扇飞在地,一口腥咸从喉咙中冒了出来,在唇齿间火速蔓延开来。 “锦儿!”秦楚衣急道,声音里写满了担忧。 戴着面具的男人蹲下身子,捏起了谢小桃瘦削的下颌,以一种高傲的态度审视着她,“疼了吗?” 谢小桃没有收敛,甚至连一丝畏惧都没有。她勾了勾唇角,对着那张冰冷的面具狠狠啐了一口,“呸!”同时,也在暗自使力,加快了用石头磨麻绳的速度。 面对着如此羞辱,戴着面具的男人又岂会轻易息事宁人?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生生将那白里透着淡淡桃红色的小脸捏得血色全无,可以想见,谢小桃现在受了多大的痛苦。 尽管如此,谢小桃也是连坑都没有坑一声。就在她要承受不住之时,捆绑住她双手的麻绳忽然断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扬起了唇角,艰难地说:“怎么……你想杀了我吗?杀了我,你又如何……向你家主子交代?” 一语戳中了要害,戴着面具的男人的手劲小了几分。是啊,谢小桃和秦楚衣是他家主子点名要的人,如果他将谢小桃杀了,恐怕到了主子那边也无法交代。 就在他失神之际,谢小桃猛地抓起了那只还擒着自己下颌的那只手,拽到自己的嘴下,道了一声:“楚衣快跑!”说完,张口便咬了下去。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还不及反应。秦楚衣怔在当场,最后还要多亏了那戴着面具的男人的惨叫声,才能够勉强回过了神儿。 “啊!”戴着面具的男人尖叫着,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而谢小桃还在狠狠地咬着,仿佛要把刚刚所承受的那两巴掌的痛苦以十倍奉还给他。 秦楚衣动了动身子,想要上前去帮谢小桃,却是在那双清亮的桃花眼中看见了“快跑,别管我!”五个大字。 看着谢小桃如此卖力的给自己争取时间,秦楚衣暗自咬牙,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迈开了步子,跑了起来。 见状,戴着面具的男人急了,甚是愤怒地甩开了手臂,生生将谢小桃甩出了三丈远,“臭娘们!以为这样就跑得掉吗?”他只顾着生气,却是忘记了三丈开外的地方根本没有路。 一心只想着叫秦楚衣逃跑的谢小桃也没有料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发起狠来,会使出如此大的力气。还未等反应,就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只小猫或是小狗被人踢飞。 那股力道实在是太过强劲,即使是落地以后,整个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连翻了好几个圈,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山路的尽头。她想要停下来,但任由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戴着面具的男人纵身一跃,如同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抓住了秦楚衣的衣襟,“想跑?” 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的秦楚衣被硬生生拽了回去,狼狈地转过了身子,就是这么一转,刚好看见了谢小桃滚落山下的那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惊呼道:“锦儿!” 戴着面具的男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也是转过了头,可惜却没有能找到属于谢小桃那瘦瘦小小的身影。 刹那间,原本还风和日丽的湛蓝穹幕顿时被乌云遮蔽得再也寻不出本来面目。戴着面具的男人终于明白自己是闯了祸,他愣了愣,决定先带着秦楚衣去找自己的同伴,再去商量由谁下去找谢小桃。 “锦儿……”秦楚衣痛哭出声,哭得是那样的伤心,“锦儿……” “哭什么哭?还不嫌老子闹心吗?”戴着面具的男人大吼出声,伸出手点住了秦楚衣的穴道,然后推着她,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起来。 …… 而储沂轩这边,正和长东正沿着谢小桃所留下来的百味果努力地寻找着她们的踪影,还未等走到山洞,腿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好像是被滚烫的热油淋到一般。他低下头,发现别在腰间的血玉佩竟然在发光,暗道了一声不好,赶忙对长东命令道:“往这边走!” 啊?长东没有反应过来,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储沂轩甩得很远很远了。喂!主子,您就不能等等属下吗? 两人已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一个山坡中间。站在那片碧油油的草木之间,储沂轩仔细寻找着什么。 是这里吗?血玉佩所指示的应该就是这里!刚刚那么烫,一定是她出事了!储沂轩拧眉,焦急地张望着。 这还是长东第一次见着自家主子如此慌张、如此失态,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明白,却是知趣的什么都没有问。 找着找着,长东忽然看到了什么,“主子,您看!那边好像躺着一个人!” 其实,在他说话的时候,储沂轩也已经发现了那静躺在青草间的瘦弱身影。他想也不想的便冲了过去,果然是谢小桃,只是原本粉嫩香腮已经高高肿了起来。 一丝疼惜自储沂轩的心头蔓延,他蹲下身子,凝视着谢小桃的目光变得深沉。 长东也跑了过来,“主子,真的是苏四小姐啊。”他有些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隐藏在自家主子眼底的那抹异样的光。 储沂轩伸出手指,试了试谢小桃的鼻息,还好,人还活着,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看着那陷入昏迷的女子,储沂轩忽然萌生了想要去摸摸谢小桃那惨不忍睹的脸颊的念头,哪怕没有办法帮她缓解痛苦。然而,还未等碰到,那瘦瘦小小的人儿却突然挣扎了一下。 “楚衣,快跑!”伴着这急切的声音,谢小桃迅速睁开了眼睛,刚好看见了那只还悬在半空的手,紧随其后的是储沂轩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细细辨认,似乎还有一些……尴尬…… 储沂轩动作僵硬地收回了手,有些心虚的对着身后的长东道:“长东,明明还有气,你从那里胡说什么?!” 啊?呀?一心挂念着谢小桃安危的长东,刚想说人已经醒过来了,哪曾想储沂轩会没头没脑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脑袋一时转过不弯来,“主子,属下刚刚……” “住嘴!休得狡辩!”未等长东说完,储沂轩就狠狠打断了他,“给本王在一旁呆着!” 长东不敢再多言一句,闷闷地站在原地,心里却是叫苦不迭,完全没有闹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苏醒的谢小桃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之中,只听见了那对主仆在说话,但至于说了些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教训完长东以后,储沂轩这才一板正经儿地看向了谢小桃,“苏四小姐,你醒了?” 随着那沉稳的声音,谢小桃的意识终于是完全回笼了。她晃了晃脑袋,有些不确定地唤:“王爷?” “是我。苏四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储沂轩尝试着问。 谢小桃激动地抓住了储沂轩的手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王爷,去救楚衣,去救连翘,她们……她们……” “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储沂轩缓声道,声音了蕴含了无尽温柔。 谢小桃吞了吞口水,勉强稳住了那颗燥乱的心,用最快的速度向对方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说完,又道:“王爷,求您救救楚衣,救救连翘。她们不可以出事!”一个是她的好友、姐妹,一个则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婢女,对她的意义都非同一般。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苏四小姐放心。”储沂轩将找人的事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又对长东吩咐道,“长东,你先带她回去。” 长东刚想领命,却是被谢小桃的声音打断了,“王爷,我不想走。没有找到她们以前,我是不会走的。” 储沂轩沉默地注视着谢小桃,久久没有开口。 “王爷,求您叫我一块儿去找吧。”谢小桃再次祈求。 看着那张挂满了担心与执着的小脸,储沂轩问:“即使我不同意,你也会自己去找?” 谢小桃点头,“是。” 长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苏四小姐何必呢?我家主子叫您先回去,您就回去吧。这世上,就连皇上都未必能改变我家主子的想法呢!更何况,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您好。 “王爷,我不走。”谢小桃再一次表态。 真是固执!储沂轩还想要拒绝,不想竟是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见了点点晶莹,整颗心便是软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此话一出,长东便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他家主子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竟然是为了谢小桃轻易改变了。 330下落不明 为了不叫对方担心,谢小桃尝试着站起身子,发现情况似乎没有想象中的一般糟糕,至少她的脚没有事,否则就要乖乖跟长东回去了。 三人沿着山坡向上走着,很快便来到了谢小桃滚下来的地方,那里已经寻不见秦楚衣的人影了。 谢小桃有些失望,又领着他们去找连翘,原本也是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熟料走过去以后,竟然真的看见了她。 连翘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经没有了生气。 “连翘……”谢小桃快步跑了过去,翻过连翘的身子,又试了试对方的气息。还好,还有气。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尝试着去叫醒对方,“连翘……连翘……” 在这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声中,连翘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问:“小姐?奴婢这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看见小姐?难道小姐也……”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夺眶而出的眼泪,晶莹剔透。 “你没死,我也没有死。”谢小桃纠正道,伸出手帮着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连翘有些不敢相信,但谢小桃帮着自己擦拭眼泪的手却是那样的真实。她怀疑地抬起头,又把自家的小姐瞧了个仔细,看着看着,就看见了站在谢小桃身后的储沂轩和长东,“小姐,我们真的没有事?”是王爷救了她们吗? 连翘收回了眼泪,目光却是在几人身上不住地流连,终于发现少了点什么,“小姐,怎么没有看见秦小姐呢?” “楚衣,被他们带走了。”说着,谢小桃落寞地垂下了眼帘,将自己与连翘分开以后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又向其询问道,“你呢?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有没有受伤?” 连翘摇了摇头,将自己被带走以后的事情告诉给了谢小桃。 如谢小桃猜测的一样,在连翘被带到这里以后,那人果真是生了歹念,想要对她做那龌龊事。 连翘抵死不从,向后退的时候被绊倒了,刚好磕到了脑袋,便是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了谢小桃他们,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就不知道了,“小姐,奴婢是不是很没用?总是给小姐惹麻烦!” 谢小桃莞尔一笑,“不,你没有。”说着,帮连翘解开了捆绑住双手的麻绳,复又仔细地帮对方检查,直到确定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后,才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自责与愧疚也慢慢烟消云散了。 谢小桃将连翘扶了起来,叫其在原地转了一圈,以方便再一次确认。 看着主仆两人亲密的样子,储沂轩的眉头却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那歹人就如此轻易放过了连翘。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感觉附近好像有打斗过的迹象,但又不太好确定,便是把唇瓣凑到了长东的耳畔,小声吩咐道:“仔细检查检查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长东领命,即可动身去检查,不多时,就回来复命,将储沂轩领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主子,您看。” 储沂轩低下头,一滩血迹赫然闯入眼帘,而且看情况应该是才留下不久的。 这时,谢小桃和连翘也从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自然是注意到了储沂轩那对主仆的异样,便是相互扶持着走了过去。 谢小桃问:“怎么了?”说话的时候,已然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迹,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血迹是谁的?是挟持她们的人,还是楚衣的?谢小桃并不能确定,却是由衷的希望是前者。 “王爷……”谢小桃有些忐忑地唤。 未等她说完,储沂轩就已经明白了谢小桃的意思,“你先把这丫头安顿好,我们这就去找人。” 谢小桃点了点头,复又提出了小小的要求,“王爷,锦儿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长东送连翘回去?”连翘刚刚受了惊吓,叫其自己一个人这样下山,谢小桃又岂能放心? 声音落下,储沂轩便是对长东命令道:“那丫头就交给你了。” “小姐……”连翘紧紧攥住了谢小桃的手,努力地摇着脑袋,好像是在请求对方不要就这样赶走自己。 谢小桃蹙了蹙眉,费了一些力气,才总算是把手从中抽了出来,反手盖在了对方是手臂上,“你回去吧,记得回去帮嬷嬷他们报个平安,告诉他们,我们一定会把楚衣完完好好带回去的。”既然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储沂轩,想必秋月和张嬷嬷那边也瞒不住了,甚至很可能就是他们通知的。 连翘还想要拒绝,但见谢小桃一副无比坚定的神色后,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乖乖的随着长东一起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目送走了连翘与长东,谢小桃也是不敢再多呆片刻,赶忙同储沂轩一起去寻找秦楚衣的踪影。 两人沿着山路走着,找了大半天却仍是没有发现那个要找的人。 如果只是没有找到也就罢了,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谢小桃的心亦变得益发凌乱不堪了,心心念念的都是秦楚衣的安危。 走着走着,竟然连魂儿都快走丢了,甚至连脚下有个石头都没有看见。 “小心!”在谢小桃即将要摔倒之际,储沂轩伸出手,及时扶住了她。 谢小桃有些尴尬,对着储沂轩勉强挤出一道浅浅的笑容,稍纵即逝。她道了一声谢,便是又与对方恢复了之前相隔的那一尺距离。 看着那个才刚刚与自己靠近,又很快分开的瘦弱女子,储沂轩的心头闪过了一丝异样。是失落吗?他不太确定。 他看向了谢小桃,有些幸灾乐祸地希望前面的路能够再崎岖一些,以便自己能够在谢小桃将要摔倒之际,将其扶起来。 然而,他却忘记了,谢小桃好歹是一名医女,住在山上的时候,就喜欢背着竹篓去山上采药。平日里所走的山路比这蜿蜒难走的有的是,又怎么可能还会被绊倒第二次呢? 有了刚刚的教训,谢小桃便是不敢再有片刻的不专心,拿出了十足十的精神头,在前面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同储沂轩拉开了距离。 储沂轩默默地注视着她,感受到了她对秦楚衣的那份友情,却还是开口提醒道:“苏四小姐,你走得这般急,可是确定了人就在这个方向?” 声音方止,谢小桃也是立刻停下了脚步,终于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秦楚衣身在何处,这样一股脑的往前冲,极有可能半个月都找不到要找的人。 储沂轩迈步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欲言又止。 “王爷……”谢小桃神情郁郁,很想问问储沂轩在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侍卫过来,可转念想想,如果对方真的带了,还至于藏着掖着到现在吗? 谢小桃不由得深思起来,只是还未等想明白,就听见远处传来了沙沙的声响,是树叶与树叶相互摩挲的声音,听上去却是那么的不自然。 两人几乎同时抬起了头,寻着声音起源的方向望了过去,刚好看见了一抹一闪而过的灰色身影。 有人! 这是谢小桃的第一反应,还未等她抬起步子,一旁的储沂轩却是已经飞身冲了过去。 谢小桃也不敢多耽误时间,放开步子,追随而去,奈何她不懂武功,也没有什么上天入地的本领,唯有用一双小脚不停地奔走,但很快就已经被落下了很远一段距离。 追上去时,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而储沂轩正和那人打得难分难舍。 她夸张地喘着粗气,伴随着那刀剑相接的噼啪声,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想要看清对方的容貌,不想看见的却是一张冰冷的银面具。 这人是刚刚掳走我们的人吗?谢小桃持怀疑态度,一边喘着,一边把周围看了个仔细,发现眼前的又是另外一个山洞,如果不能及时逃脱,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奇怪,这人怎么选了这么一条路跑啊?是不熟悉环境,还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谢小桃疑惑着,复又将视线重新移到了那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的身上。 就在此时,储沂轩一个剑花迎了上去,用虚虚实实的招式成功打翻了挂在对方脸上的面具。 “啪”的一声,银色的面具落在了地上,露出了一张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脸。 看到这一幕,谢小桃和储沂轩皆是愣在了当场。 这人,是采花贼?谢小桃不确定地想。 储沂轩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薄笑,沁凉如深秋的湖水,“原来你一直都藏在这里,难怪本王一直都找不到!”想到对方身上背负了四个无辜女子的性命,他便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帮她们伸张正义。 少了面具的遮挡,那人变得有些无地自容了,正想着用什么来挡住脸时,一道剑花就朝自己冲了过来,迫不得已之下,他也只好重新投入了对招之中。 十几招过后,储沂轩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就在他想要用剑刺穿对方的喉咙之际,耳畔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女声,“不要!” 331追杀之因 “不要!不要伤他!”伴着这急切的声音,一道着素色衣衫的女子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以自己娇弱的身体挡住了储沂轩的剑,“王爷,不要!” 是秦楚衣!居然是秦楚衣! 储沂轩被吓了一跳,赶快收回了剑,正欲开口询问对方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对方又一次开了口。 “王爷,影是好人,而且已经受了伤。”秦楚衣又补充了一句,生怕储沂轩还会对鬼影痛下杀手。 谢小桃提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觉得有些话还是由她问出口比较好,便是擅作主张地开口问道:“楚衣,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个人又是谁?”说着,尝试着将秦楚衣拉得离鬼影远一些,但对方的脚却好似漆在地上似的,无论如何努力都纹丝不动。 储沂轩看着她们,目光第一次在秦楚衣的身上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但依旧如往日一般冰冷。和谢小桃一样,他也是很想弄清楚面前的男人到底是谁,居然会叫秦楚衣奋不顾身冲过来。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如果他的剑再多往前半寸,秦楚衣的那张俏丽的小脸就要被划花了。 秦楚衣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稳了稳紊乱的心神,才解释道:“他叫影,是我朋友,刚刚就是他救了我。” 朋友?这就是使得秦楚衣三番两次做出奇怪举动的神秘男人吗?谢小桃不由得多看了鬼影两眼,却是没有再对鬼影的身世加以询问,“是他救了你?” 秦楚衣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谢小桃滚下山坡以后的事情说了一遍,特别是鬼影为了搭救自己而被面具人刺伤的事情,几乎占据了很大的篇幅。 储沂轩并不是秦楚衣那般好糊弄的女子,纵然已经听说了鬼影舍己救人的事情,但还是一副警觉的样子,严肃地问:“你到底是谁?” 鬼影看着储沂轩,被那双漆黑的眸子中迸发出来的寒意震慑住了,缓了片刻,才回神儿道:“王爷,如果我说我不是坏人,你会相信吗?方才,我本是打算把你们引到山洞这边,以方便带秦小姐回去的,哪曾想王爷武功盖世,根本没有机会逃跑。” 储沂轩没有说话,似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相信,而且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鬼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坑坑洼洼的,好像被风雨腐蚀的山石,摸起来是那样的痛,他试探着问:“王爷,之所以这样怀疑我,是因为这张脸吗?” 储沂轩还是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叫人心生畏惧。 鬼影颓靡地笑了笑,手却不曾从自己的脸上移开,“王爷,我可以坦荡荡的说,自己根本不是那祸害了好多姑娘清白的采花贼,信与不信,随君自酌!” “王爷,影真的不是坏人!”秦楚衣也帮着鬼影解释,生怕储沂轩会再次对着他举起手中的七尺长剑。她相信,一个接二连三救自己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坏人。见储沂轩还是没有表态,她有些急了,瞧瞧地拽了拽谢小桃的衣袖,“锦儿,你要相信我,影真的不是坏人!” “凭什么?”这时,储沂轩终于是开了口,三个字,冰冷如霜,才一出口似利刃似的,向他们飞去,伤的不止鬼影,还有秦楚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足以说明他对他们的不信任。 看着秦楚衣落寞地垂下了眼帘,谢小桃的心也被生生揪疼了。她仔细地看了看秦楚衣,然后缓缓道:“王爷,锦儿相信这个叫影的人不是我们所要找的采花贼。” 听闻此言,藏在储沂轩漆黑眸子里的寒意渐暖,有些好奇地问:“苏四小姐,何出此言?”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认真地作出解释,“第一,锦儿相信楚衣,虽然她自小便生活在深宫之中,但不是那种愚昧天真的小女孩,能得到她如此认可的人相信也不是什么坏人。”试问一下从后宫中走出来的女子又有哪个是泛泛之辈?纵然秦楚衣自小就被太妃保护得很好,可这些年该见的、不该见的都已经见过了,看相识人的本领也总该是有的,不是吗? 谢小桃顿了顿,继续说,“他的脸与采莲形容的采花贼很像,但锦儿愿意相信他不是。如果他真的是的话,楚衣又怎么可能这样安安好好站在这里呢?”在上京城的众多小姐中,秦楚衣的姿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与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更是不用再比较。倘若鬼影真的是采花贼的话,又岂会放过身边这朵娇艳的花儿呢? “是啊,王爷。”秦楚衣附和着,眉眼间却满是急切之色,“锦儿说的没有错。” 储沂轩将目光移到鬼影的脸上,“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中毒。”鬼影如实回答,干脆利落。 “中毒?而采花贼又拥有一张如你这般的脸,你是想说这只是巧合而已吗?”储沂轩依旧端着架子逼问,仿佛要说服他相信鬼影与采花贼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比登天还难。 见着储沂轩还是没有办法相信自己,鬼影又是失声一笑,“我是因为中毒才会被毁了容貌,而采花贼事件则是别人为了陷害我,而故意制造出来的事端。王爷,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如果你还是不信的话,那就悉听尊便。”说完,做出一副听君摆布的样子,反正他也已经受了伤,再多的抵抗也是无谓。 储沂轩却不吃他这一套,“从哪里中的毒?而别人又为何会陷害于你?” 鬼影犹豫了片刻,暗自计较着什么,一番权衡之后,回答:“是在一个山洞中,没有察觉中了埋伏在里面的毒。”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哀,“因为我无意间发现了山洞里的秘密,所以幕后之人才会对我痛下杀手,但几次皆被我侥幸逃脱,最后他们才想出这么一个阴毒的招式。” 山洞?可是之前困住我们的那个山洞?谢小桃在心里问着,直觉告诉她,鬼影会是助她复仇最为关键的人物,便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激动,却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他们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来对付你,莫不是你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成?” “是。”鬼影重重地点了点头,眸子却是变得渐渐灰暗了,灰到了无生气,复又慢慢被仇恨的火光燃亮,“既然都已经说了这么多,那我就全都告诉给你们好了。我有个妹妹,自三年前的中元节下落不明,他们都说她是被鬼怪抓走了,因为每年中元节的那一天都会有女子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影。” 关于这件事,谢小桃也是略有耳闻的,而且很多对方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没有人清楚那些失踪的女孩儿到底去了哪里。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集市上看见有人佩戴着和我妹妹一样的发钗,一经询问才知道那支发钗是由一名来自戚川的行脚商人辗转出手的,所以我也就追到了这里来,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顺利,足足调查了两年,我还是一无所获。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却意外发现有人正在埋葬大批的尸体,那些皆是一些正值韶华的青春女子,只是我没有想到其中就有我妹妹!” 听到这里,秦楚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鬼影,反复回味着刚刚的那一番话。也就是说他苦苦找寻了那么长时间,找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带着仇恨与不甘心,我便开始了在那附近埋伏,想要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而他们又怎么会杀了那么多可怜女子。”想到那段残酷的过去,鬼影的脸上浮出了深深的痛苦,是在为失去妹妹而感到悲痛,“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埋伏了三个月以后,那群人又一次出现了,带着一大批女子的尸体,进行掩埋。也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原来在落霞山上有一个秘密洞穴。” 储沂轩静静地听着,一边听,一边注视着鬼影的脸,那般认真的模样,恐怕连对方脸上有多少个坑都已数的一清二楚。 “在他们离开以后,我悄悄潜了进去,发现那个洞穴远比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而且是一个洞穴套着一个洞穴,走在里面就好像穿梭在迷宫里似的。我用了半年的功夫,却也只不过能摸清楚三成的地势,十三间石室,其中一间藏着金银珠宝,而另一间则是藏着十几箱兵器与火药。” 储沂轩微微一怔,原本平静无波的神色霎时如惊涛骇浪一般翻涌,但很快又恢复如初。金银珠宝他们是早就见过的了,却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还有兵器和火药一说。那个山洞究竟为何人所建? “这就是你被他们追杀的原因?”储沂轩问,如果对方说的没错的话,那的确是该痛下杀手。试问这天底下究竟是什么人才会藏下那么多的兵器与火药呢?而又有谁希望自己意图谋反的事情被人知道?就算不是,私藏大批量的兵器和火药在大越也是重罪。 332多番拒绝 鬼影并没有直接回答储沂轩的问题,只是无声地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那样的笑容落在不同人的眼中亦是有着不一样的意思。 储沂轩的目光仍是停留在他的身上,许久都不再多说什么。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好像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亦好像谁的心思都没有在这里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鬼影终于确定储沂轩没有打算再抓自己了,便是轻轻松了一口气,对着他们开口道:“王爷,现在请带秦小姐离开吧。” 秦楚衣虽然没有受什么大伤,但难免会有小磕小碰,加上今天又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无论如何都需要好好休息。 听闻此言,秦楚衣好像想到了什么,扭过头,认真地看着鬼影,“那你呢?你也受了伤!”而且是受了很严重的伤,纵然他什么都不说,但透过那已经被血染红了的衣服,她也是能想象得到的。 鬼影又是一笑,笑得很是温柔,然后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我没事,这点小伤,回去擦点药就没事了。” “不行,万一你又被人追杀了,怎么办?”直觉告诉秦楚衣,不可以将鬼影一个人单独留在这里,绝对不可以。 “哪有那么多万一啊?”鬼影反问,声音里尽是玩味之意。注意到秦楚衣仍是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遂又补充道,“再说了,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劲,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的?” 秦楚衣一个劲儿的狂摇头,“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谢小桃站在一旁看着,看着秦楚衣那般执着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楚衣啊,没想到居然也会有这般执拗的一面。 她猜想,之前秦楚衣一直不想叫人知道鬼影的存在,应该是担心自己无法向其他人说明他们是在何种情况下遇见的,而如今,上苍却是赐了她一个合理的理由——在她遇见危险的时候,是鬼影及时出现并救了她,鬼影是她的救命恩人,又身受重伤,于情于理,她都是不可以把他一个人丢弃在这荒山野岭。 这样的解释似乎是合情合理,可也是谢小桃忍不住担心的。倘若遇见深究的人,肯定会质问在鬼影救了人以后,他们都去了哪里?总不能说他们一直都在山洞里吧?孤男寡女的,到时候外人该如何想? 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鬼影的脸,连他们都会第一反应联想到了采花贼,别人又如何能不多想呢? “秦小姐,我一个大男人跟着你们走,真的不太合适。”鬼影含蓄地拒绝着,虽然心里在为秦楚衣的极力挽留而感到开心不已,但他也明白不可以因为自己的事,坏了秦楚衣姑娘家家的名声。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秦楚衣自然也是明白的,“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叫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比起一个人的性命来说,她的这点名声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对方还是几次三番救过自己的人。 储沂轩看着行为有些反常的秦楚衣,心里多了几分计较,同时也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跟着我走。”谢小桃和秦楚衣皆是女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鬼影带回医馆的,而秦楚衣又是一心放心不下鬼影,倒不如叫其跟着自己走呢,反正他是王爷,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下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更何况他也希望从鬼影的身上来获得更多的有用的信息。 储沂轩以为鬼影会答应,哪曾想对方依旧婉拒了。“小人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我出身贫寒,怕是难入王爷的大门。” 储沂轩不由得笑出了声,笑容很短暂,稍纵即逝,“怎么?你害怕本王会吃了你不成?还是担心本王会来个请君入瓮的计量?” 尽管鬼影与储沂轩只见过一次面而已,但通过外界的传闻以及今日的交谈,他深信储沂轩不会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如果王爷要真的想抓我,恐怕早就已经动手了,又何必会等这么长时间,更别说去做那受累不讨好的事了!” 看来是个聪明人。储沂轩对着鬼影投上一道赞许的目光,“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拒绝本王?” “难道不该拒绝吗?假如王爷是为了向我盘问出有关于那山洞主人的身份,在这里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没有查出来。”鬼影说得坦荡荡,心中无愧,自然无所畏惧,“我要是真的查出来又何必活得这般累?”直接冲过去,手刃了那禽兽不就可以了吗?就算对方是皇亲国戚,他也一定能想到办法为自己的妹妹报仇雪恨的! 储沂轩有些失望,看来事情没有他想象得那般容易。 “相反还是王爷,要多加小心才是。”鬼影好心告诫着,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写了两个“官”字,并不是正常的写法,而是一个大的“官”字下面藏着一个小一点的“官”字。 储沂轩低下头,认真地打量着那两个奇怪的“官”字,片刻便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好一个官官相护。看样子你是认定那山洞的主人就是我大越的官员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感觉而已。”鬼影道,“若非如此,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又能力制造那么一座地下王宫,又存了那么多兵器和火药的。” 这一点,储沂轩也是想到了,“可你别忘了,本王也是官。”还是一个手握军权的重要官员! “一直都没有忘过。王爷虽是官,但小人从来都没有怕过。”鬼影还是一派严肃地说着,“若是我真的怕了,又怎么可能还同王爷您说这些话呢?” “但你不怕那山洞里的秘密,有本王的一份?”储沂轩试探道,对面前这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别看鬼影外表可怕,但论聪明的劲头儿足以和阿夏媲美了。 “王爷觉得会吗?”鬼影忽然笑了起来,“试问一下,这天底下谁会纵容知道自己不可告人秘密的人存活于世?要知道王爷刚刚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放过了我。”他看着储沂轩,没有躲闪那双锐利的眼神,“还有,谁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毁了自己的名声。可以说,采花贼的事情,王爷也是间接受害者,不是吗?”在接二连三发生了年轻女子被害的事情后,戚川的百姓早已对这个风光正盛的王爷怨声载道了。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孤影才敢把那个秘密分享给他们。 见对方说得有理有据,挂在储沂轩脸上的笑容又是浓烈了几分,当然,除了笑之外,还有赞许,是对一个聪明人的赞许之意。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王爷还要劝吗?”鬼影又问,甚至已经做好了掉头就走的准备。 秦楚衣不由得拢起了眉头,“那你打算去哪里?” “找个地方,先把伤养好了。”鬼影如实回答。 “养好伤以后呢?”秦楚衣逼问着,“一直在这荒山野岭游荡吗?” 鬼影苦苦一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我这样一张脸,甭说有采花贼的事件牵绊,就是什么都没有,是个人见了,还不都要拿我当怪物看?”说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也是不自觉地浮现出最初秦楚衣见到自己的容貌时,那般惊骇仓皇的样子。 “你难道就想从这里躲躲闪闪的藏一辈子?”这句话是谢小桃问的,她向前走了一步,走到鬼影的面前。 “是啊,你以为你真的能躲一辈子吗?”秦楚衣也是附和道,“只要采花贼的案子没有破,你就注定要背着那莫名的黑锅生活!” “我倒是也希望甩掉这丑陋不堪的脸,可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鬼影有些自暴自弃。他的这一张脸,别说是外人了,就连他自己也是嫌弃得紧,恨不得找把刀子,把那张腐烂到已经看不得的皮刮下来。 甩掉这张丑陋不堪的脸?痴人说梦?秦楚衣默默地揣测着这两句话,甚是不满意鬼影的消极态度,“说不定真的有办法叫你恢复本来的模样呢?”未等鬼影泼冷水,她便是将注意力移到了谢小桃的那边,抓起谢小桃的胳膊,轻声问,“锦儿,你看看他的脸还有没有办法恢复?”她曾经在谢小桃的那些医书里翻到过不少有关于治疗腐肉的方子,但终归是一个不通药理的门外汉,所以也只得求助于谢小桃了。 “别浪费时间了,我这一张脸都快毁了一年了,又怎么可能会恢复啊!?”鬼影可不愿意秦楚衣他们为了自己而浪费时间。 谢小桃却是认真地打量起他来,“毁的时间是有些长了,但也说不好就不能救了。”早在见到鬼影的第一面起,她就在想能有多少把握叫其恢复,考虑了良久,也不过仅有一成的把握,但这并不能打消她去试一试的念头,“可你记住,我从来不救死人或者将死之人。至少你要保证,在我医治期间,你不可以有任何的生命危险。” “苏四小姐的意思是?”鬼影有些听不懂了。 “我会尽全力去帮助你,但你必须跟王爷回去,就算不去行馆,也至少要住在他安排的地方。我可不想今日才帮你施过针,转天你就曝尸荒野了。”谢小桃不动声色地劝说着鬼影同储沂轩回去。这样一来,秦楚衣也就不会再担心了,而她与储沂轩也可以继续观察鬼影了,必要时她还可以凭借上一世仅有的那一点点可怜巴巴的记忆,叫众人把屎盆子都往瑞王储沂烨的身上扣。 333来日方长 鬼影有些犹豫,看样子是把谢小桃的建议听进耳朵里了,抑或是说他是对能恢复自己本来容貌的这个诱人条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想也是,有谁会愿意一辈子都埋藏在这丑陋的外表之下,被人当怪物看? 看着鬼影那般为难的样子,秦楚衣那叫一个急,忍不住询问道:“影,你现在究竟在犹豫什么?难道你想顶着这么一张脸,一辈子都被人污蔑是采花贼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没有人比鬼影更清楚被人诬陷成采花贼的滋味。如果谢小桃真的能帮他恢复成之前的容貌,那么以后他行动起来也就会变得容易许多了,也就不用每天都用方巾遮住脸了。只是,方才那个条件毕竟是谢小桃单方面提出来的,荣王爷储沂轩那边会同意吗?想到这里,鬼影不由得看向了那个丰神俊朗的旷世美男。 顺着鬼影的目光,秦楚衣也是望了过去,适才想到鬼影这么半天都在担忧什么。的确,谢小桃就是再如何厉害,也无法左右储沂轩的想法,只要那男人不同意,他们就是承诺再多,也是徒劳。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到了自己身上,储沂轩并没有感到半点不适应,至少从外表上看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扭过头,目光落在谢小桃那张因为高高肿起而令人心疼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复又将视线移到了鬼影身上,“苏四小姐说的正是本王想要说的话。本王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随本王一起回去?如果你不乐意回行馆,本王亦可以把你安排在别处,以确保你的人身安全。”这大概是他对外人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吧?是那样的周全,面面俱到的让人无法拒绝。 若非是亲耳听见,秦楚衣怕是这辈子也不相信素以冷面著称的荣王爷居然也会说这么多的话,而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同谢小桃有关系呢?毕竟,这一番话全都是对谢小桃的提议进行相应的附和之声。 想着想着,秦楚衣这才注意到从刚刚到现在她就只看见了谢小桃和储沂轩两个人,同样也是孤男寡女,叫她控制不住自己地开始胡思乱想。 想得正投入之际,隐隐感觉有人在看自己。秦楚衣勉强回过了神,刚好对上了鬼影那双灼热的目光,似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比起叫鬼影流落在外面,她当然是由衷的希望他能跟着储沂轩走了,至少那样的话,鬼影就不用再过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了。 秦楚衣对着鬼影点了点头,“影,你还在担忧什么?” 瞧着秦楚衣那一张写满了关切的俏脸,鬼影明白她是真心在关心自己的,便是决定答应下来。他对着储沂轩回复道:“多谢王爷的安排。”除去秦楚衣的因素,那荣王爷储沂轩都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他若是再拒绝,怕是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 好了,总算是答应了!听到鬼影答应了下来,谢小桃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可以放下来了,接下来就要看她自己了,除了要想尽一切办法医治好鬼影的脸以外,还要想办法叫他帮着自己揭开那山洞的秘密。 储沂烨,千万别叫我找到你意图谋反的证据,否则我定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谢小桃恶狠狠地想着,藏在广袖之中的那双小手也是不自觉的紧紧攥成了拳头,因为过度用力的缘故,已然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白色,没有人能体会到此时此刻,她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安排好了一切以后,储沂轩也打算送谢小桃和秦楚衣回去了,还没有开口,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小桃花!”是琅少,尽管用的是那种女人独有的柔柔的声音。他急匆匆地跑到了谢小桃的面前,只一眼便瞧见了那高高肿起了香腮,心中泛起一阵苦楚,“是哪个混蛋把你打成这样的?” 谢小桃对着琅少莞尔一笑,玩笑着说:“人已经跑了,你就是想帮我报仇,估计比登天还要难呢!”就算是把整个落霞山都翻过来,可能也找不到那两个人了。 在他们说话之际,阿夏则是走到了储沂轩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王爷。” 然而,这一声轻唤并没有能够将琅少的注意力从谢小桃的身上移开,仿佛只要有谢小桃在的地方,别人就休想叫他去看其他的。 阿夏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忖道:这个琅少,怎么在外人面前也不懂得给爷打个招呼呢?哪怕是做做样子啊。难不成真的希望自己和爷非同寻常的关系? 庆幸的是,众人只当琅少是只顾着关心谢小桃的安危,并没有如阿夏一般想得那么深。 “两个人?居然还是两个人?他们有没有说自己是什么人?”琅少义愤填膺地问,漆黑的眸子里是难以掩盖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谢小桃摇了摇头,“没有。”她并不是没有试着去问过,但那两个人口风实在太紧了,无论她如何引导、设套,皆是没有能够套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鬼影也是仔细地瞧了眼谢小桃那张红肿不堪的小脸,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他们应该是寒月寨的方向逃跑了。”当然,他也只是猜测而已,他只是隐隐觉得那两人的身形有些像寒月寨里的人。 声音落下,琅少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才看了一眼,便是被那张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脸吓到了。第一反应认为鬼影是采花贼,可转念又一想,如果对方真的是采花贼的话,又如何能够堂而皇之站在储沂轩的面前呢?他警觉地问:“你是谁?” 那般认真的模样落在谢小桃的眼中,勾得她不由得笑出了声。她知道琅少一定是和他们之前想的一样了,便是见怪不怪地解释起来,特别是强调了鬼影是秦楚衣的救命恩人的这一件事。 一番解释过后,琅少仍是将信将疑着,对着鬼影皱眉道:“真的是你救了楚衣吗?” 鬼影没有说话,似是以这样一种沉默的方式表示默认。 “那你救下楚衣以后,都做了什么?”作为秦楚衣的朋友,琅少有必要弄清楚这一点,只是未等对方开口,他便是将视线转移到了秦楚衣的身上,“楚衣,你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别怕,一切就实话实说,有我在,不会叫那小子造次的。” 明明是几句关心的话,听得秦楚衣却是不由得红了脸颊,她有些吞吐地回答道:“因为当时影受了伤的缘故,所以我们就暂时来到了这个山洞……”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只因为意识到无论自己说什么,怕是都会被他们误会。她有些紧张,琢磨着要如何解释。她想了一小会儿,“影只叫我一个人进山洞躲起来,然后就说去通知他人,来山洞里接我回去。后来,我就听见外面有打斗的声音,跑出来一看,就看见了锦儿他们。”这话她说的有些心虚,毕竟是有欺骗众人的成分,同时还有几分愧对于鬼影。 面对着秦楚衣刻意隐瞒了自己在山洞里短暂休息的那一小段内容,鬼影表示理解,很是明白秦楚衣不可以为了他这样的丑八怪坏了女孩子家家的名声。 众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唯有琅少还在较真,狐疑地打量着鬼影,“真的是这样吗?”不要怪他以貌取人,面对着一张和采花贼神似的脸,他是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的。 谢小桃听得那叫一个怄,向着琅少移了一小步,“师姐,有你这样问的吗?难不成你是希望楚衣和他之间发生点什么吗?”她是不乐意对人动手动脚,否则定会在琅少的胳膊上狠狠拧上一把。 呃……琅少适才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一时情急,难免有些口不择言了。好了好了,都出来这么久了,两位嬷嬷怕是都等得急了,咱们先回去吧。”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对着谢小桃叮嘱道,“锦儿,回去以后,要是嬷嬷问起来,记得要说你们是被我们大伙一块儿找到的啊。”这也是在保护谢小桃和秦楚衣。 谢小桃自然是明白琅少的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我们要保持口风一致,免得被嬷嬷怀疑。” 众人动身向着回处走,琅少本想说回去以后帮着谢小桃上药的,却是注意到鬼影也跟了过来,便是压低声音向谢小桃询问:“小桃花,莫不是你想带着这来路不明的人一起走?不会是打算安排在咱们的医馆吧?” “怎么可能?” 琅少松了一口气,但谢小桃接下来的话又是叫他紧张起来。 “他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去,至于住哪里,就要看王爷的安排了。”谢小桃淡淡道,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已经答应他,要帮他医治好脸了,虽然没有什么把握。” 啊?琅少并不太乐意,担心着要是被别人知道谢小桃跟一个与采花贼神似的人牵扯不清,该怎么办。当然,这种话,他并没有问出来,因为他清楚谢小桃和储沂轩都有自己的考虑。 储沂轩是怎么个想法,谢小桃有些拿捏不好,却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说实话,她倒是挺好奇那个寒月寨的,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表现出过多的热情。不过好在,有一句话叫做来日方长。 334开口祈求 在储沂轩的授意之下,鬼影被安排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农舍,和一对老夫妇生活在一起,当然,他们也绝非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老人家。这些都是阿夏在领着谢小桃去农舍的时候说到的。 谢小桃原本以为这两个老夫妇都是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哪曾想碰见的居然是同行,老爷爷名叫地龙,擅长使毒,老奶奶名叫天风,擅长救人。 阿夏还说,在谢小桃没有出现以前,就是由他们来负责帮着当时中毒的琅少做日常调理的,她家王爷见鬼影脸上的伤同昔日琅少所中之毒有几分相似,便是把他们夫妻二人拨来了。 说是帮着一起帮鬼影治疗脸上的伤,谢小桃却是明白,储沂轩多半是希望自己能够跟着这两位老人家学习更多的本领。她虽然手握着净空师太的行医手札,但论经验来说,还是太少太少了,因此有这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在一旁指导,应该能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很快,一天的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而逝。 踏着夕阳洒下的那片橘黄色的辉光,阿夏亲自送谢小桃回到了医馆,才一进去,一道婀娜的身影便是急切地迎了上来,是秦楚衣。 她向谢小桃开口询问道:“锦儿,怎么样?” 谢小桃对着秦楚衣打了一个眼色,“什么怎么样?采花贼的案情还是一筹莫展。”说着,领着对方向着房间走去。 直到现在,秋月和张嬷嬷都不知道鬼影的存在,若是她们这样贸贸然在院子里讨论,只怕会引起两位嬷嬷的怀疑。 踏进房间以后,谢小桃小心翼翼地掩好门扉,然后才迈开莲步,挪到了桌子边上。那里,秦楚衣已经为她倒了一杯水。 方才走了那么一路,秦楚衣也是明白自己有些唐突和焦急,居然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给谢小桃留。想到这些,她便是亲自将杯子端给了谢小桃,“锦儿,你先喝口水。”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谢小桃倒是觉得真的有些渴了。为了做好保密措施,她与阿夏并不是一直都乘马车前行的,几乎有三成的路都是用脚走的。 谢小桃接过了杯子,将里面的水喝光了。见状,秦楚衣又是倒了一杯。这一次,谢小桃却没有接,“已经不渴了。” 秦楚衣适才把杯子推到了一旁,重复了一一遍刚刚的问题,“怎么样?影脸上的伤有没有办法医治好?” 谢小桃不觉皱起了眉头,眉宇间散发出淡淡的忧愁。她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地说:“影脸上的伤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而且时间又那么久,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虽然她可以确定鬼影的脸亦是拜水银灯草所赐,但他中的毒又和琅少当初所中的毒有着明显的不同。 琅少的毒比较烈,若是当初他们没有碰见佳甜,只怕这世上就不会再有这么一号人了,而鬼影的毒比较柔,症状发于表象,脉象却是正常得很,但奇就奇在,中毒之人的血竟然要比别人来得深沉许多,就好像放置了好几天的血一样,这一点是谢小桃在帮着鬼影清洗伤口时发现的。 秦楚衣不免有些失望了,连谢小桃都这样说了,那鬼影的脸就是多半治不好了,“难道老天爷真的舍得叫一个好人去背负他不该承受的罪名吗?”除非他们能够再找出一个与鬼影一样容貌尽毁的男人,否则那采花贼的罪名怕是一辈子都要跟着他呢。 见到秦楚衣如此模样,谢小桃将手附到了秦楚衣的手背上,宽慰着道:“你也别太悲观,这毕竟是第一天而已,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治好了呢?” 秦楚衣却是没有半点儿的开心,神情还如刚刚一般凝重。她用另外一只手盖住了谢小桃的手背,紧紧的,似是夹杂了很多期待,“锦儿,如果治不好……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治不好的话,你打算就这样放鬼影回到落霞山,叫他继续过着那种漂泊无依的生活吗?”想到鬼影终日都要东躲西藏的,秦楚衣的心情便是益发的沉重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心口上。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又故作淡若地回答道:“这件事还得要问问他本人的意愿,如果他选择回去,我们谁都挽留不住。” 秦楚衣紧紧抿住了下嘴唇,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许久,才极尽艰难地说:“锦儿,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就算医治不好他,我也希望你能留住他。”祈求之意,溢于言表。 苦苦哀求的声音并不太大,却是如古刹飘荡的洪钟声,撞击着谢小桃的心灵。曾经,她一度以为秦楚衣不会开口求自己做任何事情,可如今却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改变了。尽管只有短短的两三句话,但谢小桃明白其中还隐藏着其他,“你好像很关心他的样子?” 关心?是关心吗?秦楚衣兀自垂下了头,有些心虚。“他救了我的命,是我救命恩人,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真的是这样的吗?”谢小桃并不相信,“从那天在山洞外碰见,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楚衣,事情真的如你说得一般简单吗?”她并不反对知恩图报,但若是为了报恩不惜以自己的身体来挡剑,那这样的报恩方式未免有些极端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秦楚衣觉得再隐瞒下去,恐怕会与谢小桃之间生出隔阂,便是壮着胆子,坦白道:“其实,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他曾经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 “所以呢?”谢小桃继续问。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亏欠他,如今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我想一并还清了。”秦楚衣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呼——谢小桃缓缓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事情还没有她想象得那般糟糕。想想也是,像秦楚衣那般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轻易喜欢上一个在外漂泊的浪子呢?更何况还是一个如鬼影一般丑陋的男子!她并非是以貌取人,而是真心觉得像秦楚衣那样如花般娇艳的美人应该找一个懂得疼惜她,并且能够疼惜她的人生活一辈子,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好男人。 “锦儿,你能答应我吗?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帮我把他挽留住,好吗?”秦楚衣又一次开口哀求。 看着秦楚衣这般执着的模样,谢小桃终于是心软了,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我尽量吧。” …… 半月之后,在阿夏的引荐之下,鬼影被带到了医馆,最先吸引住众人目光的还要数戴在鬼影脸上的银面具。 张嬷嬷有些疑惑地问:“这人是?” 阿夏微微一笑,“嬷嬷,这个是王爷给安排的车夫,他叫影。”之前在医馆当差的那名车夫已经死了,要是随便找个外人来,难保不会再生事端。 “可是,他怎么戴着面具啊?”秋月也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好像是不放心他。 “小人相貌丑陋,王爷害怕吓到你们,才叫小人戴上这么一个面具的。”鬼影开口解释。 这样一说,秦楚衣便是明白了鬼影的脸并没有被医治好,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则是欢喜。她并不知道谢小桃是如何说服鬼影同意留下来的,但还是由衷地感谢她与储沂轩能够给自己一个报答的机会。 “这样啊。”秋月说得敷衍,显然是不太放心鬼影。她很想要求对方将面具摘下来,看一看究竟有多丑,但碍于阿夏在,便是不好直说。 阿夏又怎么会看不出秋月的这一点小心思,笑着道:“嬷嬷大可放心,在来之前,王爷可是特意交代过,不准影把面具摘下来的,相信不会吓到两位小姐的。”言外之意是告诉众人,倘若影真的把面具摘下来,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有了阿夏的这一句话,秋月就是再想要求什么,也得生生将那些话咽到肚子里了。 “别看影容貌生得丑陋,但身手却厉害得很,相信有他在,不会再发生上次那种事情了。”阿夏复又补充道,借此转移秋月与张嬷嬷的注意力。 琅少朝着鬼影走了过去,用一种质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你会武功?” “略通皮毛而已。”鬼影谦虚地回答道。 “皮毛?那我倒是要看看你这皮毛通了多少。”说着,琅少作势便要与鬼影过招,却是被谢小桃及时拦住。 谢小桃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琅少的手臂,“师姐,你打算干什么啊?这是王爷安排的人,你还要怀疑什么啊?” 琅少恍然大悟,“也对,王爷亲自挑选的人应该不会有错。” 声音落下,张嬷嬷和秋月也是彻底消除了顾虑。这人既然是由储沂轩亲自挑选的,甚至还委派了侍女阿夏送过来,就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看不见真容就看不见好了,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就这样,因为有琅少莫名其妙插了这么一杠,鬼影便是顺利地进入了医馆,顶替了车夫一职。 然而,他们是不怀疑了,却不代表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335九爷之言 清晨,暖暖的阳光照耀在绿叶之上,折射出璀璨的光亮。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每一片叶子都仿佛绽放出了笑脸,很是欢愉地享受着这片温暖的感觉。 房间里,连翘帮着谢小桃梳妆,为配饰的选择发起了愁,“小姐,您今天还出去吗?” “嗯?”谢小桃有些不解,“有区别吗?” “您要是出去,奴婢就帮您打扮得漂亮一些。”连翘展着笑颜解释。 “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出去,你就可以偷偷懒了?”谢小桃故意打趣道。 连翘赶忙解释,“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瞧着铜镜中那般紧张的人儿,谢小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玩的,你都跟着我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分不出这点意思呢?”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一次遇险时,连翘将那块石头塞给自己的缘故,谢小桃对连翘的态度比以前更好了,偶尔也会开几句玩笑,就好像同绿屏一样。 不过,连翘到底和绿屏不一样,即使谢小桃都这样说了,仍是会觉得忐忑不安,低垂着脑袋,接不出半个字。 对此,谢小桃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没办法,连翘就是这么一个胆小的人,比起在侍郎府时那般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其实应该感到知足才是。 谢小桃将视线落在了桌子上,依次从那几支发簪上扫过,都是一些朴素的花式,且多是一些素淡的颜色,正好符合她们为太妃守孝的要求。 她信手拿起了两支簪子,一支为祥云造型,而另外一支则由白玉雕刻而成的梨花簪。她拿捏不好的向连翘征求意见,“别愣着了,帮我看看,这两支戴哪个好?” 连翘这才敢抬起头,盯着那两支发钗看了半晌。其实,就是两支一块戴都没什么,偏偏她家小姐是个不喜欢过多装饰的人。选来选去,她最终选择了那支梨花簪,“这个吧,雕刻得那么精细,自取回来后,还没有见小姐戴过呢。” 没有戴过吗?谢小桃诧异,转念想想才发现真的是那么回事,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这支发簪应该是很久以前,托付给陆九爷雕刻的,当时还是琅少帮着拿回来的,只是拿回来以后就一直被安置在盒子里,无人问津。 想到这支发簪是出自陆九爷之手,谢小桃便是多看了几眼,是三朵并蒂而开的梨花,雕刻得惟妙惟肖,仿佛风一吹,便能闻见阵阵花香。 “真是好手艺!”谢小桃忍不住开口夸赞道。不论是雕工,还是造型的编排,都可以称之为上乘之作,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这曾经是一块碎裂的坏玉。 连翘并不知道其中的玄机,单纯地附和道:“是啊,这技艺都可以和上京城的雕刻师媲美了,要是凤小姐不说,奴婢真的就以为这是从上京城带过来的呢。” “是啊,这等人才放在这小小的戚川,委实是可惜了。”谢小桃认同道,一个念头突然从不知名的地方蹦了出来,“连翘,帮我找件衣服,我想出去溜溜。” “溜溜?小姐打算去哪里?”连翘好奇。 “好些日子都没有逛逛了,随便走走,权当是散散心。”谢小桃道。这些日子因为采花贼的事情,她几乎已经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了,如今纵然案情仍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她却是难得心血来潮一回。 “那奴婢去通知凤小姐。”因为上次被掳走的事情,琅少特意交代过连翘,以后要是谢小桃出去,就一定要通知他。 谢小桃一把抓住了连翘的手臂,“只是在街上随便逛逛,你就不要去通知他了。”她沉了沉,又道,“你跟我一起就够了。” 连翘有些为难,但又不好忤逆自家小姐的意思,“那好吧,奴婢这就去准备。” 趁着连翘去找衣服的功夫,谢小桃便是拉开了梳妆台下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个荷包,打开,寻了一块白玉碎块,然后揣在了袖子里。 …… 半个时辰后,主仆两人出现在了金银铺子里,正巧陆九爷也在,就捧着茶盏,悠闲得坐在藤椅上,看样子心情不错。 见着谢小桃进来了,他便是将茶盏放到了一旁,“苏四小姐这是来买首饰的吗?” 谢小桃淡淡一笑,“本来是随便逛逛的,但见着九爷在店里,便是冒昧进来了。” “来者皆客,何来冒昧之说?”陆九爷笑道,俨然一副生意人的模样。见着谢小桃将发簪戴在了头上,便是由衷地夸赞道,“苏四小姐戴着这支簪子果真是好看。” 谢小桃腼腆地笑了笑,“是九爷的手艺好。” “苏四小姐客气了,您人生得本就白皙,配上这支簪子,才能显出钗子的价值。”陆九爷谦虚道,很是满意谢小桃佩戴发簪的效果。 见着对方这样说了,谢小桃也就不打算再兜兜转转地绕弯子了,“九爷的手艺果真是名不虚传。不瞒九爷说,今日锦儿前来,还真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莫非是要打造首饰?”陆九爷尝试着问,除了这一身巧夺天工的好手艺外,他实在想不出谢小桃前来拜访所为何事。 谢小桃微笑着,从袖笼中掏出一块碎玉,对着陆九爷解释道:“其实就是要打造首饰。”一边说着,一边从头上取下了那支梨花簪,“前些日子,我朋友在我那里看见了这支簪子就喜欢得错不开目光了,非要央求我,帮着寻一支一模一样的来。可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无奈之下,也就只好来厚着脸皮求九爷来了。” “苏四小姐言重了。”陆九爷从谢小桃手中接过了那块碎玉,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块,但还是能够看出它的名贵来,亦如上一次谢小桃送过来的那一块一样,“您打算用这块碎玉来打造?” “嗯。”谢小桃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把那些碎玉都翻遍了,也就勉强寻出了这么一块形状相似的,希望陆九爷能帮帮忙。” 陆九爷有些为难,“我只能说尽量,毕竟这碎玉的纹路与上次的并不十分一样。” 听闻此言,谢小桃顿时绽出了笑颜,很是欢喜地对着陆九爷道谢,“那就劳烦您了。”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柜台上,“这是酬金。” 见状,陆九爷连忙对着伙计打了眼色,“苏四小姐也别抱太大希望,我也只能说尽量而已。” 只不过短短的三两句话的功夫,伙计便是端着两盏茶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得出是个手脚麻利的主儿。 陆九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四小姐也别站着了。” 谢小桃明白陆九爷是有话想要问自己,便是顺从地坐了下来,“九爷,当真是很难吗?我那里还有一块比这个大的碎玉块,不如一会儿,我遣人送过来,您看看如何?” 陆九爷亲切地笑了笑,“苏四小姐严重了,倒是没有那么夸张,有这块碎玉块就够了,我不敢保证能完全雕刻出一模一样的来,但至少可以做到*成。” “*成,那就够了!”谢小桃释怀地松了一口气,“就是雕刻出来一模一样的,只怕我那朋友也会嫌弃的,毕竟是女孩子嘛,谁不希望自己佩戴的首饰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 “苏四小姐说得对。”陆九爷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在下想问苏四小姐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什么问题?九爷有什么话,尽管说便好。” 陆九爷沉了片刻,好像在计较着什么,“不知苏四小姐这碎玉块的原件本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把茶盏重新放回到了桌子上,“上一次,苏四小姐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在店里,如今又碰见了您,便是冒昧的问了一句。当然,您要是不方便说,我也就不问了。” 谢小桃直视着陆九爷的双眸,“不过是一个玉如意而已,哪有九爷说得那么夸张?” “夸张吗?”陆九爷陷入了深思,旋即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可能是因为在戚川鲜少看见像苏四小姐拿过来的这样的好东西,心情不免有些激动了些。”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如果苏四小姐还有其他的好料子,我这铺子也是收的,价钱方面也不必担心,绝对会给小姐一个公道的好价钱的。” 谢小桃有些惊讶,“只要我能拿出来,您就敢收?” 陆九爷颔首。 “哪怕来路不明不白的?”谢小桃随意道。 陆九爷怔了怔,也是用同样的玩笑的口吻回答道:“只要小姐能拿来,只要货好,就收。” 两人相视而笑,最后以谢小桃的话作为结束,“不瞒九爷说,锦儿在戚川用钱的地方有很多,既然您都已经开了口,我便回去找找看,到时候您可一定要给我一个公平合理的价儿啊。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就不叨扰您了。”说罢,携连翘一起离开了铺子。 才一踏出门槛,就看见一行官差火急火燎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谢小桃好似自言自语地问着。 连翘摇头,“可能又出什么事了吧?不过小姐,他们好像是往医馆的方向去的……” 336把人带走 什么?难道是医馆出什么事了?谢小桃暗觉不妙,尾随着那一行官差,向着医馆赶了回去。 匆匆赶到的时候,那行官差也是刚刚落脚没多久。 十几名官差齐刷刷地灌入医馆,而外面还站了一群不明就里,闻讯赶过来看热闹的平头百姓,其壮观程度绝对是医馆史无前例的。 连翘面色有些发白,似是被这气势吓到了。她看了谢小桃一眼,见自家小姐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或者其他,便是赶忙知趣地闭上了那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的嘴巴。她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可以不给谢小桃丢脸,哪怕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片刻,谢小桃调理好有些紊乱的气息,正欲开口发问的时候,便见县老爷从远处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雄赳赳的模样要多神气便有多神气。 “大人,你带着这一众衙役可是为了公事?”谢小桃开口问,模样里不见半分戏谑,仔细琢磨,还能从中隐隐感受到几分警示的愠怒,好像是在警告对方,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定不会轻易叫他们踏入医馆半步的! 面对着谢小桃的冷脸相待,县老爷并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畏惧,难得端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态度道:“苏医女还真是说对了,本县来这里就是为了公事。有人说,你院子里的那个车夫就是采花贼。”声音清楚极了,方一落下,便引起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想到堂堂侍郎府家的千金小姐,戚川县的医女苏云锦居然会在自己住的地方藏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是把整个县都搅得鸡飞狗跳、人人惶恐不安的采花贼! 县老爷的话同样也是落在了秦楚衣的耳朵里,听得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她不明白究竟是谁这样缺德去县衙里整出这档子事的,只是光看着眼前的阵仗,就觉得七上八下的了,生怕他们真的会抓走鬼影。人是她央求着留下来的,若是就这样被带走了,那她的心里也不会好过的。她不安的用手指绞着帕子,越想越觉得害怕。 面对着形色各异的人,以及那些愈眼愈浓的质疑之声,谢小桃的脸上挂上了一层淡淡的笑容,一派淡若地说道:“大人真会说笑!别人说我家车夫是采花贼,你就带了这么多官差来抓,倘若日后有人说我是朝廷钦犯,那岂不是要惊动整个戚川的老少了?再者说了,我这里好歹也是医馆,是为朝廷办事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藏什么采花贼呢?大人可莫要听信了小人谗言,叫有心之人看了热闹去!” “苏四小姐这是何意?”县老爷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谢小桃反问,用那双如幽潭般清亮的眸子依次从众人的身上扫了过去,“大人带了这些人来我医馆,知道的是你在公事公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不和呢。若是这样胡闹下去,只怕丢脸的不止我一个人啊。我倒是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分分的做个大家闺秀,但大人就不同了,怎么说你也会父母官,这脸面问题啊……唉……” 虽然谢小桃已经把好话、坏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但似乎县老爷并不吃她这一套,“苏四小姐,你是打算叫本县就此收手,打道回府?说得倒是真轻松,不过呢,如果本县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走了,只怕今后更是无法在戚川县里立足了。至于你说的不和,本县相信清者自清。再者说了,如果今天本县就真的这样走了,只怕在背后议论你的会更多。苏四小姐也不愿意平白无故背负上那么莫须有的骂名吧?”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直以为方才听见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奇怪,这个草包县令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副好口才了? “无论如何,这人,本县今儿个一定要带走。不过你放心,如果他真的不是,本县也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绝不放过那些在背后烂嚼舌根的卑鄙小人。”言罢,县老爷话峰一转,便对衙役发话道,“来人,把医馆里的车夫给本县押回去!” 啊!秦楚衣瞪大了眼睛,心里就好像打着鼓点似的,“砰砰砰”的响个不停。该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他们把鬼影带走吗? “住手!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抓人啊?”秦楚衣忍不住大喊出声,正想要上前去阻拦那些对鬼影动手的衙役时,却是被县老爷的声音打断了。 “怎么?一个小小的车夫而已,没想到秦小姐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县老爷问,好像是故意挑事一般。 听闻此言,原本还理直气壮的秦楚衣立刻缩回了手。她偷偷望向了远处的谢小桃,发现对方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只感觉眼前的那片天空顿时灰暗了一半。 当着众人的面,鬼影不好动手,就那么无助地被几名官差“制服”并扣押了。 见状,县老爷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着谢小桃和秦楚衣道:“两位小姐也跟着本县回县衙一趟吧。” 还能说不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谢小桃没有再费过多的口舌,拉着秦楚衣愈发冰凉的小手,步履坦荡的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向着县衙门走去。 “小姐!”瞧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俏丽背影,秋月心里那叫一个急,偏偏什么都不能为她们做。大抵是急火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一侧倒去。 “嬷嬷!”琅少快步闪到了秋月身边,叫对方倾倒在自己怀中。他一手扶着秋月,一手去在自己身上掏着翻着,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总算是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复又用嘴咬去了红布瓶塞,将瓶子口放到了秋月的鼻子下面。 “咳咳……”秋月清醒了过来,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昏倒了的事情。 “秋月,你还好吗?”张嬷嬷关切地询问,“两位小姐已经被带走了,你可不能再有事啊。” “两位小姐?”秋月喃喃着,忽的想起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便是气得咬牙切齿,“都怪四小姐办事没有章法,好端端领那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医馆干什么?当初我就直怀疑他的身份,你们偏偏不叫他把面具摘下来,这下好了吧?出事了吧?” 张嬷嬷兀自叹了一口气,帮着鬼影解释,“这不过是个误会而已。阿影那孩子老实本分,决计不会是什么采花贼的。” “你又没看过,你怎么会知道?”秋月又道,“之前,我就再三暗示过四小姐,做什么事情以前一定要多为楚衣考虑考虑,你看看现在,好好的一个黄花大姑娘就要被人当做犯人一般押到衙门了!” “秋月……”张嬷嬷欲言又止,好像是在计较着什么,但最终还是被挂在秋月脸上的愤怒生生逼了回去。她停顿了片刻,道,“阿影那孩子是荣王爷亲自挑选的,与四小姐有什么关系呢?” 荣王爷?秋月适才想到了这么一回事,甚至回忆起当日是阿夏亲自领着鬼影踏进这医馆的门槛的。的确是与谢小桃无关。 看秋月一直迟迟没有开口,张嬷嬷便有尝试着问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四小姐有很深的成见呢?” “有……有吗?”秋月有些心虚,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张嬷嬷又是一声长叹,虽然很想弄清楚秋月与谢小桃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清楚这个时候并不适合问这些。她主动退了一步,“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想想办法,看看如何将两位小姐弄出来吧。” “两位嬷嬷放心,她们一定不会有事的。青天白日的,我就不相信那县老爷敢把屎盆子扣她们的头上!”琅少信誓旦旦地说,仿佛是在说,如果县老爷敢动谢小桃一根手指,他便要其十倍奉还!“你们从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县衙打探一下情况。” 张嬷嬷沉了沉,认同了琅少的提议,“也好,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 秋月也好像想到了什么,“记得去之前,先知会王爷一声。”在戚川,她们能倚靠的也就只有储沂轩这么一个大人物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除了找他帮忙外,还能找谁呢? 然而,有些事并不需要她去吩咐,别人就已经考虑在先了。 半个时辰后,储沂轩一行人也被请到了衙门,不过从待遇上与谢小桃和秦楚衣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才一进去,就被人请到了座位上。 “王爷,听说这车夫是您安排的人?”县老爷开门见山道,声音里却不乏有些小心翼翼。 储沂轩没有隐瞒,“对。” “他为何一直戴着面具?”县老爷又问。 “这家奴外貌有缺,害怕吓着两位小姐,所以本王才命他不准以真面目示人。”储沂轩耸起了眉峰,“如今李大人把他绑来所为何事?难道戚川有规定,不许人戴面具吗?” “当然不是。”县老爷连忙赔笑,笑得好生生硬,“是有人说这车夫就是咱们一直苦苦寻觅的采花贼。” 储沂轩忽然笑了起来,“笑话,到底是谁说的这种混账话?难道本王连自己家奴的底细都不清楚吗?”说着,他看向了县老爷,“莫不是李大人也是这样怀疑本王的?” 县老爷身形一颤,“王爷说笑呢。本县就是怀疑谁,也不敢怀疑您啊。只是有人说了,本县就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否则难堵悠悠众口啊。” “那你想怎样?”储沂轩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烦请王爷命令他将面具摘下来!”县老爷一字一顿道,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分外清楚。 337摘下面具 “摘下来?”储沂轩反问道,平静的神色叫人猜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县老爷点了下头,“是,请王爷叫他把面具摘下来。”在储沂轩来这里以前,他就命令过鬼影当着众人的面把面具摘下来,但被谢小桃阻拦住了。 谢小桃称:这个面具是荣王爷特意要求鬼影戴上的,并且吩咐过,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不可以擅自将面具摘下来。 无奈之下,县老爷只好派人去把储沂轩请过来了。他想如果储沂轩来了,他们就不会再有任何理由拖延下去了。 秦楚衣远远地凝望着储沂轩,整根心弦都紧紧绷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那个如神仙一般的男子而莫名紧张。她忐忑地站在原地,琢磨着储沂轩会不会在县老爷的坚持之下,叫鬼影把面具摘下来。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鬼影的容貌便会暴露在众人面前,这采花贼的罪名也就算落实了,到时候就是他们所有人都帮着其辩解,恐怕也是很难说清楚这其中的是非曲直的,更何况在鬼影丑陋的外表之下还背负着一个没有解开的惊天大秘密! 难得看到县老爷如此执着的一面,储沂轩微微皱起了眉头,俊秀的眉宇间含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看起来煞是好看。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李大人,这恐怕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县老爷不明就里地问,看样子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势要达到自己的目的,“王爷,下官知道这是您的家奴,但作为戚川的父母官,乡里乡亲提出了质疑,下官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是吗?”好一个戚川的父母官!可了解他的人都清楚,这位以父母官自诩的县老爷,从来都没有为百姓做出点父母官该做的事情。如今当着储沂轩的面却端起了官架子,看来是打算给这位冷面王爷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了。“王爷,您也不希望自己背负上窝藏采花贼的罪名吧?” 虽然明白县老爷是别有居心,但字字句句都在理上,储沂轩也不好当众再去做那无谓的辩解,“既然大人想看,那就先问问当事人吧。”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鬼影,“影,他们污蔑你是采花贼,想要你把面具摘下来,你可愿意?” 鬼影有些迟疑,为难地回答道:“王爷,不是阿影不想给大家看,只是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实在是太……我害怕一旦把面具摘了下来,会吓到别人。” 压抑了许久,秦楚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影,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没必要因为别人的一句污蔑就为难自己。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是采花贼就是不是,难不成别人还要把这罪名硬塞给你不成吗?”说的时候,她故意看了县老爷一眼,其架势颇有几分指桑骂槐的意味。 这样的话听得谢小桃不免生出了几分欢喜,却是碍着这严肃的场合,不敢表露出来。而躲藏在看热闹的百姓中的琅少却没有她的这种好修养,听见秦楚衣这样说了以后,便是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秦楚衣也有如此严厉的一面,莫不是跟着小桃花在一起时间久了,所以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改变? “既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摘下面具叫我们大伙看看又有何妨?”说来说去,县老爷的目的都只有那么一个——就是逼着鬼影当众摘下自己脸上的银面具。 “是啊,是不是采花贼,把面具摘下来就能知道了!”这时,百姓当中也有了附和之声。这一声方停,其他人也是纷纷做出了响应,一声接着一声,听起来格外热闹。 储沂轩嫌弃地看了县老爷一眼,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妥协的对鬼影说道:“罢了,李大人都已经再三要求了,不如你就把面具摘下来吧。” “可是,王爷……”鬼影还在犹豫着。 秦楚衣则是不敢相信地看向了储沂轩,只以为他是想把鬼影往死路上逼,“王爷,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难道你非要逼着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储沂轩斜斜地看了秦楚衣一眼,显然是没有料想到这个一向温顺柔婉的女子会当众对着自己说出这样不敬的话。他正在思考要不要说些什么,来“保全”自己的“王爷尊严”时,耳畔却是响起了鬼影的声音。 “秦小姐,您是个善良的人,谢谢。”鬼影对着秦楚衣恭敬地说道,“可如今王爷要小人将面具摘下来,也是不想小人继续被其他人误会。如果把面具摘下来真的能解除一切误会,那小人再被大伙耻笑一次又有何妨?更何况王爷和两位小姐对小人恩重如山,小人又怎么可以这样自私的叫你们陷入如此尴尬的局面呢?” “影……”秦楚衣急了,可鬼影已经把手举了起来,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面,解开了那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细绳。 绳扣解开,鬼影缓缓将面具摘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留神儿就会错过什么精彩的画面。 这些人当中,唯有秦楚衣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的。想到鬼影的秘密即将公诸于众,秦楚衣的心就好似被一把又钝又笨的刀不停地切着、割着,生生磨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那样的痛,痛得她几乎呼吸不得。 秦楚衣将自己禁锢在黑暗之中,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勇气继续在这里站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对于她来说,却是分外难熬。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终于响起了那早已预料到了的唏嘘之声。 “啊……”是无数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而发出来的,参差不齐,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消失。 “怎么会这样?” “这……也太丑了吧?” “好吓人!” “娘亲,我害怕……” …… 这些,皆是出自百姓之口,好像还是在就鬼影的脸进行议论。 “李大人,不知你在堂上可是看清楚了?”见着那些惊讶之声小了一些后,储沂轩才开口,目的很明确,就是挫一挫县老爷的锐气。 嗯?什么意思?秦楚衣有些迟疑。这才反应过来,不管百姓如何议论,好像都没有指认鬼影就是采花贼。想到这些,她便是疑惑起来。奇怪,他们到底是不是在议论影的脸呢? 秦楚衣一边想着,一边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鬼影的脸,而是朝着他们迎面走过来的县老爷。 县老爷脚步发颤,却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鬼影的面前,也是顾不得礼仪体统,伸出手就在对方的脸上胡乱摸着,以为会摸出个人皮面具的边缘什么的,奈何却是一无所获。“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不由得小声喃喃道,整张脸都变成了如同香炉里的灰烬一般的颜色,再无方才的神清气爽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储沂轩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叫县老爷难堪的机会了,就着县老爷那句自言自语追问道。 县老爷的脸色更为难看了,颇为尴尬地回应道:“没……没什么……下官就是被吓到了而已。” 真是个草包!说谎都说不顺溜!储沂轩更为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取笑道:“李大人,你可别吓到,吓到以后,可怎么去亲眼看看本王这家奴到底是不是张了一张采花贼的脸呢?” 县老爷勉强咧了咧嘴,“王爷,下官已经看清了……这的确不是采花贼的脸……”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秦楚衣的目光也是移到了鬼影的脸上,没有了印象中的坑坑洼洼的腐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长长的疤痕,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停留在鬼影的右脸上,而且从外表上看更像是一道有些年头的旧伤疤了。 “哦?真的看清楚了?”储沂轩好像并不相信。 县老爷尴尬地点了点头,“是,真的已经看清楚了,不是采花贼……” “大人,小人这脸上的伤是早年被瓷器碎片划伤的,因为太过可怕,所以王爷才会命小人戴上面具的。”这时,鬼影也对自己脸上的伤疤进行了解释。 县老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了下去,“王爷恕罪,下官不会有意冒犯王爷的……” 储沂轩可不愿意受他这般虚情假意的礼,连忙用手扶起了他,“李大人也是公事公办。戚川能有你这样的父母官是百姓之福啊。”他顿了顿,一转话锋,又说,“不过,为官者除了为百姓着想外,还有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李大人说是不是呢?” 这一句“父母官”说得县老爷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是啊,大人耳根子这样软,难保不会断错了案啊。”阿夏在一旁附和着自家王爷,欢喜的模样好像是在告诉别人,她是很乐意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 县老爷无法反击,硬生生的把那张原本呈土灰色的脸憋红了,“王爷教训的是,下官以后定当注意。” 县老爷站在原地,一直站到双腿发麻,也是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338无头公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个问题不止县老爷想不明白,谢小桃、琅少以及秦楚衣也是同样的困惑,只不过他们与县老爷的立场不同,既然鬼影能成功从这次的险境中脱离出来,想的通或是想不通又有何分别呢? 看着县老爷益发难看的脸色,挂在储沂轩唇角的那抹浅笑渐渐变得浓烈了,好像是相当满意这样的结果。 这样不加掩饰的笑容自然也是落在了县老爷的眼中,看到这里,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上了这位冷面王爷的当了,恐怕对方早就已经设好陷阱等着他往里面钻呢!想到这里,他便是恨得牙痒痒,偏偏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除了一个人在原地生闷气以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他却忘记了,对方是堂堂的荣王爷,是大越手握重兵的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根本犯不上跟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计较,更别说什么设下陷阱叫他钻了。 一番好戏看过之后,储沂轩便是将视线移到了鬼影的脸上,在那长长的几乎可以贯穿半张脸的伤疤上停留了很久很久,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当日的情景。 那日,谢小桃在为鬼影做了最后一次诊治以后,仍是无法如他们所期盼的一般,将其容貌恢复如初。她有些气馁的向储沂轩去复命。 “王爷,抱歉,我实在没有办法完成你交代的任务。”谢小桃有些自责道,一个劲儿责怪自己学艺不精。 望着谢小桃愈发愧疚的小脸,储沂轩对着她道:“苏四小姐也不用自责,你我皆非神仙,又岂能事事如愿以偿?”言罢,他又安慰了几句,为了不叫谢小桃继续用自责画地为牢,便道,“苏四小姐你已经尽力了,我想就算是不能恢复容貌,鬼影也不会怪你的。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不如就早些回去休息吧。”然后吩咐阿夏送她回去。 谢小桃并没有立刻就走,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王爷,锦儿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储沂轩问,“苏四小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谢小桃犹豫了一小会儿,后才吞吐道:“王爷,锦儿想把鬼影留在医馆。” “嗯?”显然,储沂轩是没有料想到她会说这个,“你把一个大男人留在医馆做什么?” 谢小桃有些忐忑地抿住了下嘴唇,“做什么都好,只要能留下来。”说完,又觉得这样的回答难免有些太过牵强了,便又补充了一句,“他会武功,医馆里多一个会武功的人总不会是一件坏事,哪怕只是简单的看家护院。” 储沂轩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 谢小桃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储沂轩已经下了逐客令,只得作罢。 自她离开以后,储沂轩才捧了桌子上的茶盏,悠悠地呷了一口,对着内室道:“出来吧。” 声音落下,一个脸缠绷带的男子便是迈着步子走了出来,却是不言不语地站在离储沂轩不远的地方。 “你都听见了?”储沂轩问。 鬼影点了点头,“听见了。” “那你可愿意留在医馆?”储沂轩又问。 “我……”一时之间,鬼影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没有考虑好。 储沂轩慢慢放下茶盏,对着长东递了个眼色。长东便是默默地掏出了一个瓷瓶,放在了鬼影面前的小桌上。 “这是解药,吃了它,你便可以恢复之前的容貌了。”储沂轩淡淡道。其实,谢小桃早就已经将鬼影的脸医治好了,只不过是因为储沂轩害怕鬼影的容貌恢复的消息泄露出去,才会命其服下那为了掩人耳目的药丸的。 其目的也很简单,无非是想保护鬼影罢了,只有认识鬼影的人越少,他才最为安全,哪怕日后堂而皇之的在戚川的大街上行走,也可以不用再躲躲闪闪。 鬼影拿起桌子上的那只瓷瓶,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直到把整个瓶身都捂热了,才打开,服下了里面的解药。 见鬼影已经把药吃了,储沂轩这才放心道:“药效会在半个时辰后发作,到时候,是去、是留,全看你自己的选择。”说完这句话后,他终于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欲离开这间农舍的时候,却是被身后的七尺男子叫住了。 “王爷,我想留下来,去保护苏小姐和秦小姐的安全!”鬼影坚定地说。 听见这样的话,储沂轩的唇角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容,却是稍纵即逝。待他再次将身子扭转回去的时候,那样的笑容已经不见了。“这么说,你是打算去医馆了?” “嗯!”鬼影点头。 “可是留下来,你所要面对的只怕更……”说到这里,储沂轩的声音戛然而止了,至于后面究竟想要说什么,全看对方如何意会了。 鬼影看了看储沂轩,尽管对方没有明说,但他还是猜出了*分, “啪——”方才被储沂轩捧过的那盏茶碗,毫无预兆的被鬼影碰到了地上,立刻摔成了好几瓣。 鬼影拾起其中一瓣最大的,“王爷放心,我若是去了医馆,也决计不会叫两位小姐的名誉受损的。”说着,寻出最为尖锐的一角,照着自己的右脸颊狠狠划了上去。刹那间,汩汩的鲜血便是从那狭长的伤口中流了下来,滴落在土黄色的地面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殷红的血花儿。 这般的狠辣决绝,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办得到的。 储沂轩心有赞许,但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出一分一毫,反而是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起他来,“你这样做,又是何意?” “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说话间,鬼影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王爷,求您帮我妹妹报仇,奴才愿意誓死为您效忠!” …… 回忆到了这里便是慢慢消散,而储沂轩的目光仍是停留在鬼影脸颊的伤疤上。想到对方是一个为了报仇连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容貌都能轻易毁掉的人,心中仍是好一番感慨。他明白这种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人,一定有着常人所不能的一面,若是好好调教,一定会是一名得力的好属下。 “王爷,下官真的不是故意的。下官是误听了小人谗言,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的!”见储沂轩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县老爷的心便是挂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分外难受。 “糊涂事?看来大人是终于弄明白了,我家车夫不是采花贼了?”秦楚衣在一旁插话道,冰冷的声音中是不加遮掩的愤怒,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 “是是,已经弄清楚了!”县老爷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王爷和两位小姐都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院子里藏个贼呢?” 听闻此言,谢小桃忽的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讥讽,“听大人的意思,好像是很明白吗?怎么刚刚不见你有如此觉悟?” “我……我当时是被小人所误,加上又太想把采花贼揪出来,才会一时心急犯起了糊涂!”县老爷解释,只是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功于犯糊涂,未免有些牵强了。 “是吗?恐怕大人心里巴不得影就是那采花贼了吧?”秦楚衣也是咄咄逼问着。 “啧啧,如果医馆里真的藏了个采花贼,那我和楚衣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而那个采花贼又是王爷安排进来的人,到时候大人也可以顺便给王爷一个包庇的罪名,不是吗?”谢小桃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一深层含义,声音真切,字字如珠,看样子是打算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说完,又不忘再扇一把火,“王爷,恕锦儿问一句不当问的话,您是不是得罪了咱们的县老爷?” “有吗?”储沂轩作势问道,装作不太明白地看向县老爷,“李大人,本王平日里可有得罪于你?” 登时,县老爷的额头上便是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心里更是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就算是得罪,也是他得罪对方才是啊。谢小桃这样说,摆明是在故意刁难自己,偏偏到了储沂轩那里,还十分受用! 县老爷双腿一软,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王爷,就是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样想啊。下官对王爷的敬仰之情,日月可鉴。下官只是觉得都过去这么久了,采花贼的案情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是真心替您着急。下官是太想帮着您把采花贼找出来,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储沂轩对县老爷的鄙视已经到了极点,“真是这样?” “是啊。这案子一直都是由王爷负责的,身为父母官的我却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而外面对王爷的质疑之声却是越来越多,下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没想到李大人竟是这样的想法。既然你这般着急,以后采花贼的案子就由你来负责。希望李大人能尽快缉拿真正的采花贼。”这样说来,好像是储沂轩被县老爷的热情打动了,可实际上则是借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将那烫手的山芋丢出去,自从遇见鬼影以后,他就明白这采花贼的案子注定会是成为一起无头公案,他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个破解不了的死局而脏了自己的名声? 339草包笨蛋 “废物!” “笨蛋!” “草包!” 昏暗的屋子里,大理石面的桌子上燃着一只熏香炉,青白色的雾气顺着那繁复的镂空的花样格子里散了出来,缓缓升至半空之中,形成一道笔直的线,袅袅婷婷。 在这样一间极容易使人放松的房间里,却是响起了一阵极不和谐的声音,皆是谩骂之声,一声接着一声,可见说话者到底是有多愤怒。 “那个李荣还真是蠢到家了!明明早就已经把他从采花贼的案子中摘出去了,现在可倒好了,又是把自己莫名其妙卷了进去,落了个要被别人看热闹的下场!”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说话者的容貌,但就算是不看,亦是能深刻感受到来自他的满腔愤怒。 站在他面前的蓝衣男子半低着脑袋,劝道:“主子,您先别生气,为了那样一个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值了。”他家主子口中的李荣就是戚川县的县老爷,之前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何擅长溜须拍马的一个人会在县太爷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而从未有任何的升迁。如今,一切的困惑便都随着白天所发生的事情迎刃而解了。 “不生气?这事是能说不生气就不生气的吗?”那人仍是一副严厉的口吻,如果县老爷此刻是站在他面前的,恐怕他早就已经将之生吞活剥了。 原本,他是想借着县老爷之手,去查清楚新出现在谢小桃身边的车夫到底是不是他们一直想要寻找的人,就算不是,大不了叫县老爷主动赔个不是就好,哪曾想那个蠢货不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办好,还给自己惹来一身骚——叫原本该一直呆在局中的荣王爷,摇身一变,成了甩手掌柜。 想到这里,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一件最为简单不过的事情,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变成如今的局面,而这一切的一切皆是拜那个废物、那个笨蛋、那个草包所赐! “主子,之前盯上的那两个女子还需要处理吗?”蓝衣男子试探着问了一句,问得却是很没有眼力见,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然,那藏在暗影中的男子的火气立刻窜了上去,“你打算处理给谁看?正主儿都已经脱身而出了,处理了,打算逼迫谁?” 两句毫不留情面的责问叫蓝衣男子立刻闭上了嘴巴。以前,那两个女子皆是为了加剧百姓对采花贼的恐惧而千挑万选出来的,现在负责调查这案子的官员已经由荣王爷储沂轩变成了县老爷,的确是没有必要再按原计划行事了。 沉默,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偌大屋子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气氛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隐匿在暗处的男子薄唇微启,“那潜入山洞的男人,可曾查出下落来了?”大抵是因为刚刚生过一通闷气的缘故,声音里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疲惫,看样子,刚才,他真的是伤了不少神。 蓝衣男子犹豫了片刻,略显迟缓地回答道:“还没有……但属下已经通知了寨子里的人,叫他们去帮着搜山!” “通知?通知有个屁用!”男人又是提高了语调,“是不是等人家把山洞的布局都摸清楚了,你才能把人抓回来?” 蓝衣男子兀自垂下了头,“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恕罪。” “这笔先记下!”男子恶狠狠道,复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叫你准备的女子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至多再过三个月,第一批训练出来的女子就可以以歌姬的身份送到官员的家中了。”蓝衣男子如实回答道,负责调教那些女子的事情一直都是由他来监督的,算起来已经秘密进行了七年之久,如今总算是可以给自家主子一个满意的结果了。 听到这样的话,黑暗中的男人才勉强吐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是有了些许的舒展之意,“把这件事盯好了,不要再有任何差池!” “是!”蓝衣男子颔首,动作干脆。 凉薄的月色透过小小的窗格照进屋子,在地上洒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光影,却仍是无法照射到那躲藏在整间屋子最为阴暗角落的男子的脸上,大抵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所以才会叫人倍感阴冷。 同样是这样一片凄迷的月色,洒在别的地方,则是另外一番感觉,虽然没有暖如夏风那般夸张,但也不至于会叫人觉得冷如寒霜。 医馆。 秦楚衣双手紧紧攥着一只小小的瓷瓶从游廊上穿梭而过,径自来到了下人所住的那排房间,停在了一扇木门前——而那扇木门就是属于鬼影所居住的那一间房间。 凝视着那扇被夜色侵袭得渐渐寒冷的门,秦楚衣的心情竟是没来由的生出了几分忐忑,将那只瓷瓶攥得更紧了,双手也是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 要敲门吗?这个时候,他会不会已经睡了?若是打扰了他的休息,恐怕就不好了吧?就算他还没有睡,我又该跟他说什么呢?秦楚衣有些为难地想着,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家家就这样出现在鬼影的房门前总是不太好的吧? 影,我是来给送药来的。秦楚衣默默的在心里练习着,才一说完便是立刻推翻了这套说辞。不行,万一他要是拿了药,不叫我进去怎么办?再换一个。 影…… 只是这一次,还没有等她想出该以怎样的方式开场,面前的那扇木门就已经被人从里面拽开了。 换了一身月牙白色长衫的鬼影正好站在门口,见到门外站着秦楚衣,便是愣在了当场。 而秦楚衣也是同样的吃惊,与鬼影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好半晌儿。 后来,还是鬼影最先反应了过来,他赶忙转过了身子,想要把放在床边的那只银面具取来戴上,却是被秦楚衣及时开口阻止了。 “如今就你我两个人,你不用戴面具了。”秦楚衣道,其实她是心疼鬼影,想他这些日子来一直都要戴着那么一张冰冷的面具,一定很难受。 鬼影又何尝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呢?只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特别是当着秦楚衣的面,“还是戴上吧,我这个样子会吓坏小姐的。” 秦楚衣不悦地瞪起了眼睛,“我不怕。”说着,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她都还从来没有好好看过鬼影的相貌呢,如今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又岂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见秦楚衣如此坚持,鬼影也不好再去拿那个什么鬼面具。他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紧攥住自己手臂的小手,月光之下,那只纤长的手显得更为白净了,就好似用最为纯美的白玉雕刻而成的,看起来甚是好看。 顺着鬼影的目光,秦楚衣这才注意到了这一细节,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红,立刻抽回了那只“很是失态”的手,只是她却忘了,就是这么一个微笑的动作反而使两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之中。 “秦小姐怎么会来了?” “啊?”秦楚衣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收回,整个人也显得不太自在,“啊,我是来给你送药的。”才一说出来就后悔了,就差把整个肠子都悔青了,方才明明已经计较过这样的说辞不好了,怎么一开口就又把这话说出来了? “药?什么药?”然而,鬼影并没有如秦楚衣料想的那般接了药瓶,转身就走。 “啊……是……”秦楚衣有些小恐慌,“这药……啊,是这样的。锦儿说这药有助于淡化疤痕,我就想着给你拿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把药瓶举到了鬼影的面前。 鬼影将药瓶拿了起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多谢秦小姐,只是有没有伤疤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不重要吗?如果没有了那疤痕,你就可以不用再戴那张冷冰冰的面具了。”秦楚衣急忙道,目光一直停留在鬼影的脸上,虽然无法与储沂轩相提并论,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看的男子,如果没有了那长长的伤疤…… 见着秦楚衣如此激动,鬼影忽觉心头一暖,试探着问:“你就这么不希望我戴那面具吗?” 好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竟然是叫秦楚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支吾了好半晌儿,才艰难地说:“好好的一个人,干什么一定要戴着那面具呢?你也不想一辈子都无法做真正的自己吧?”这些,只是她不想叫鬼影一辈子都要靠面具生活,“影,答应我,努力做回你自己,好吗?” 鬼影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在看见秦楚衣那双泛着点点璀璨的灼热目光后,便是意识到了什么。理智告诉他,应该狠狠拒绝,可最终还会被现实打败。他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秦楚衣,没有说话。 远处的榕树上,阿夏正坐在上面默默地注视着那两个人,虽然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但也能感受到那两颗心正在悄悄的靠近,唇角便是绽放出一道灿烂的笑容,就好似她衣服的颜色。 看来主子这一次真的是做了一回媒人了。想到以后储沂轩都不用再对秦楚衣感到愧疚,阿夏的心情便是分外的好。 340冰山一角 和煦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朵,照耀到戚川最为热闹的街衢之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如同山间蜿蜒的小溪,缓慢的前行着。 身着大红色长袍的琅少踏入了一家名叫旺通酒楼的门槛,这一次,他换上了男儿装,对店小二报名来意,便是被对方毕恭毕敬地请到了二楼天字号房间。 里面,储沂轩正捧着今年新下来的龙井细细地品着,悠闲的动作再搭配上那不似凡人的英俊脸庞,简直就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 直到店小二退出了房间,并将门小心翼翼地掩好,储沂轩适才略略抬起了头,只看了琅少一眼,便道:“今儿个的人皮面具不好。” 琅少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脸上戴着的这一张。他兀自笑笑,“不过是一张皮相而已,没必要较真。它再怎么不济,也总好过我那张见不得人的真颜吧?” 听见对方这样说,正在撩拨着茶盏盖的储沂轩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心底闪过了一丝异样,表面上却还维持着刚刚的沉默。 大抵是跟着储沂轩的时间长了,虽然对方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琅少还是隐约猜出了大概,只是这个话题,他并不想谈。“好了,别说我的皮相的事了,有没有我的茶?” 储沂轩淡淡一笑,用眼神指了指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茶盏,“那杯,也是刚刚沏下的。” 琅少将茶盏端到了自己面前,才一碰触到杯壁,便是发现储沂轩真的没有欺骗自己,看来他是不可以用这盏茶水解渴了。 看着琅少有些发闷的神情,站在一旁的阿夏忍不住笑出了声,特别特别轻的一个细小的声音,但在这间针落可闻的房间里,还是被每一个人听得真真切切。 琅少抽了抽嘴角,侧过头,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冷声斥道:“笑什么笑?” 阿夏是清楚琅少的脾气秉性的,所以哪怕对方现在是这样一副阴沉的脸色,却还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她一边笑着,一边将另外一盏不烫的茶盏推到了琅少的面前,“爷就知道你是个猴急的人,所以早就备好了一盏不烫的了。” 这种事情的确符合储沂轩的行事作风。从琅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是这样,总是故意拿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刁难他,而记吃不记打的琅少每一次总是会中招。 琅少没有同任何人计较,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端起茶盏就往嘴里猛灌,有几滴甚至还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喝过之后,他又是夸张的用衣袖蹭了蹭嘴,露出了一道满足的笑容。能把品茶这种优雅的事情做得如此粗俗的,除了那些粗布百姓外,恐怕就只有琅少一个人了吧? 一碗清茶滋润了干涩的喉咙,琅少便是开口,主动说出了自己所调查出来的事情,“这几天我和影去山洞踩点,又发现了一间石室里藏着金银珠宝。” 储沂轩的兴致被提了起来,他还能清楚地记起来上一次发现那满满一石室的珠宝时的震惊,原以为只有那么一间而已,不想竟然是自己想错了,“你确定?” “当然!”说话间,琅少将手指头伸进了茶杯里,就着里面那一点点的残茶,在乌亮的红木桌面上绘出了一个不完整的地图,比划道,“上一次,我们看见的是这间,而我和影新发现的是在这个位置。” 瞧着琅少如此娴熟地绘制出了山洞的地形图,储沂轩不觉对他投上了一道赞许的目光,“看样子,你是把山洞的布局调查清楚了。” 琅少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说着,他用手指绕着刚刚所绘制出来的地图周围绕了一个大圈圈,“你觉得这些很多吗?但我敢打包票,这些只不过是山洞的十分之一的构造,甚至更少。” “那个地方真的有你说得那么邪乎吗?”看着琅少那故作神秘的姿态,阿夏忍不住插了句嘴,她还不相信有谁能在落霞山这么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建设出如此浩大的一片地宫。 “那我问你,到底需要多少人才能将那附近方圆三里的土地全都用鲜血染成红色?”琅少认真地问。 那片红色的土地,阿夏之前就曾经听到储沂轩提起过,原本只是以为就那么方寸大小的地方,不想竟然足足有三里那么远! “影说过,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往地下埋一批死尸,而且每一次的数量都不少。你难道就没有好奇过,在没有被搬运出来以前,那些尸体到底放在什么地方?” 阿夏陷入了沉思。琅少所问的这个问题,她之前就已经想过了,当时得出的答案是,山洞里有一个专门的地方来存放尸体,可能是一间石室,抑或更多。 “轰隆——”一道惊雷自阿夏的脑海里猛地炸响,震得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别告诉我,你和影调查的这些日子里,根本没有找到他们存放尸体的地方?”阿夏试探着问,问过以后,便又觉得有些后悔。琅少的本领她是见识过的,除了易容术最为强悍外,就属跟踪和调查厉害了,加上身边又有一个同样在山洞中摸索了很久的鬼影,怎么可能会没有找到呢? 然而,琅少的回答却是叫她失望了,“如果真的查出来了,我还至于如此垂头丧气吗?依照我那张扬的性格,早就过来跟你们炫耀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又道,“不但没有查到,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复杂的地势结构呢!想他的一世英名,就被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地宫给毁了,他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真不知道那破地方到底是谁设计出来的!” 储沂轩呷了一口茶水,劝道:“那地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便建好的,地势难免会生得复杂一些。若是什么都叫你们轻易查出来了,那位主儿又怎么可能如此放心的把他的家当藏在那里呢?” 这样一说,琅少郁结在心中的哀怨便是有了松散之意。想想确是这么个道理,如果他是那位主儿也一定不希望别人一下子就窥探出自己全部的秘密,自然会把地形往复杂了建,而且是越复杂越好。 “要是照这样理解的话,那那些珠宝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相反是没有查出来的那些才更为重要。”阿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她想在那些没有被调查出来的石室里一定还有更为见不得光的秘密,或许就和那些尸体有关系。 “可不就是这样说的嘛!可惜,咱们越是着急,越是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琅少恨恨道,照这样缓慢的进展,只怕三年五载都无法将整个地宫的地形调查清楚了! 透过那一张写满了焦虑的脸,阿夏便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了。想到那些足以和国库媲美的金银珠宝以及另外一间石室的兵器火药,自然能联想到造反,只是那藏在幕后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阿夏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桌子上的地形图已经渐渐被风吹干了,琅少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上面,仿佛那一张不完整的地形图仍在眼前一般。 望着那如冰山一角的地形图,不知怎的,琅少忽然想起了谢小桃,想到了那日是她亲自打开的石室大门,心中闪过了一丝困惑。 按道理来说,那般复杂的暗格是不可能一次解开的,而谢小桃却是那么轻易的完成了,想想就觉得匪夷所思。 老天爷,你说小桃花是不是知道什么?抑或说,她与那幕后的正主儿有过交集?琅少默默地问,埋藏在心中的疑惑则是越来越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琅少站起了身子,缓步走到了窗户边上,敞开了一小条缝隙,打算透透气,熟料竟会看见谢小桃。 小桃花?琅少有些惊讶,努力地瞪大了眼睛,复又将那人的身影看了个仔细,最终确定是谢小桃无疑,唇角不由得浮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都道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可如今他只是随便想想罢了,老天爷就叫他遇见了她。 大抵是察觉出了琅少的反常,储沂轩也是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子,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琅少的身边。 储沂轩顺着琅少的目光望了过去,刚好看见谢小桃与丫鬟连翘一同钻进一间铺子,便是特意留心了一下店铺的名字,才发现是一间金铺,“怎么?最近她也开始喜欢上这些女人用的东西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情窦初开吧?是个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岁都会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扮自己,就连一向睿智淡若的谢小桃也是不能例外。 这时,储沂轩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以后不可能再把谢小桃当孩子一般对待了。 孩子?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孩子?怎么会是孩子呢?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储沂轩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对谢小桃为何会突然出入金银铺子表现出了过分的热情和好奇了。 “喜欢吗?你看她平日里都戴那些簪啊、花啊的吗?”琅少问,“我想她去那里,一定有别的原因。”至于是什么,恐怕就要问问当事人了。 341两支发簪 是啊,平日里的谢小桃可是不喜欢戴那些花啊、簪啊的。认识谢小桃这么多年来,储沂轩好像还从来没有在她的头上同时出现过两支发簪呢,就连衣着也是那种寡淡的颜色。 这样一想,反而是叫储沂轩更为好奇了,好奇着一个平日里不喜欢打扮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那专门打造首饰金银的铺子里。 去看看。带着那份好奇,储沂轩迈步走出了这间房间。 见状,阿夏连忙跟了上去。 呃……这就走了?琅少微微一怔,不用猜也能猜出他们这是奔着谢小桃而去的,他也想过去看看,但今日的是一身男人的装扮,若是贸然出现在谢小桃的面前,只怕还没等说几句话就会被她那位贴身丫鬟连翘识破身份。 无奈之下,琅少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哀怨地叹了一口气,转念之间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想了好半晌适才想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那就是那个一向以面冷心冷著称的储沂轩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追着别家的小姐寻了过去。 奇怪,阿轩怎么会对小桃花这样热情呢?琅少在心里问着自己,问的同时,脑海里又是浮现出当日在山洞里时的情景,一股淡淡的醋意随着那份深刻的记忆慢慢散了出来。 他并不能确定储沂轩对谢小桃是否存了别的心思,但还是由衷的希望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琅少一边想着,一边重新将目光移到了窗户外面,正好看见储沂轩和阿夏从酒楼里走出来的身影。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向着陆九爷的金银铺子走去。 不过老天爷好像并没有把好运气慷慨地赠送给那位丰神俊朗的帅气王爷——在他们向前走的同时,谢小桃和连翘也是走出了铺子,留给别人一个只能远观的背影。 看着那渐渐走远的两道纤瘦的身影,阿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向储沂轩小声询问:“爷,要不要去追?”才一问出口,就遭到了对方的反对。 储沂轩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着,悠闲的模样好像是平日里散步一般。 阿夏看着他,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自家主子在故作姿态罢了,看样子是不想把自己是专程为谢小桃而来的意图表示得太过明显。 想想也是,如果谢小桃没有这么快就离开铺子,他们还可以走进去,装作是无意间的偶然相遇,而如今若是执意追随过去,只怕是个人就会生出一些别的念头了吧? 唉,爷要是个登徒浪子就好了。阿夏在心里感慨着,然后便是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复又将身前的储沂轩看了个仔细,忽然明白了什么 登徒浪子!可不就是如此嘛!她家主子平日里就是太过严肃了,总是放不下王爷的高姿态,以至于连喜欢的姑娘都追不到手!此时此刻,阿夏已然得出了自己的一套结论,总觉得身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打一辈子光棍,便是擅作主张地越过了储沂轩,径自朝着金银铺子快走了两步。 阿夏走进去的时候,店里边的伙计正在整理东西,专心致志的,若非是余光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红色的影子,只怕都不会察觉到有人来了。 伙计抬起头,只看了一眼,便是被阿夏那张有些特别的脸吸引住了目光,不知是不是常年练武的缘故,使得那张俊俏的脸庞并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英气,像男儿似的洒脱不羁。 在伙计的认知里,这样的女子是不怎么对首饰感兴趣的,就算真的踏进了金银铺子,只怕一般的首饰发簪也很难入得了她们的眼睛。 一番计较过后,伙计连忙堆了笑,朝着阿夏走了过去,“这位姑娘,你是来看发簪的,还是来挑选镯子的?您来我们这里,可就是来对了,我们这里的首饰金银可是整个戚川最为有名的。”说着,他想着招呼阿夏向着那放着最为名贵的首饰柜台走,那里放着的都是由陆九爷亲自打造的饰品,就是拿到上京城去,也一样能拿得出手。 阿夏顺着他的意思,迈步走到了那台子前,低头,看了看那些饰品。 伙计仔细地瞧着阿夏的每一个动作,见她对那双蝶戏花图样的发簪感兴趣,脸上的笑容又是浓了几分,“小姐这是中意这支叫做蝶恋花的发簪吗?小姐可真是有眼光。这支簪可是我们的师傅前几天才打出来的,今儿个上午才摆在台子这边的。”说着,便开始了夸赞,滔滔不绝的,只把那簪子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阿夏来这家铺子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么一支小小的发簪,自然没有那份耐心去听他口若悬河的赞美之声。“停,这位小哥不用帮我介绍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买这些东西。” 伙计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不是来挑选首饰的?”见着阿夏认真地点了点头。他这才回过味儿来,立刻摆出了另外一副严肃的神情,“这位姑娘,既然你不是来挑选首饰的,那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真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虽然语气还不至于太过恶劣,但总叫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为此,阿夏不以为意,因为在上京城里她看过比这更夸张的,加上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伙计,她还没有必要同这样的人计较什么。她端着那份淡淡的笑意,“方才,我好像看见苏四小姐从你们这铺子里走了出来,便好奇是什么样的首饰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这样啊?”伙计有些犹豫,端着一副为难的样子,“苏四小姐是来过我们铺子,但她买过什么东西,我还真不能随便告诉你。” 这是变着法的要银子了?阿夏在心里狠狠将伙计鄙视了一番,但最终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元宝,在伙计的眼前晃了晃,“这样就不算随便了吧?” 见到有银子来了,伙计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正欲把它抢过来的时候,却看见储沂轩已经将一只脚迈了进来。 是……是荣王爷…… 伙计有些不确定,又把那人仔细地看了两遍,才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奇怪,怎么堂堂的荣王爷会光顾这里呢?不过好在九爷前几天专门雕了一支男人用的白玉簪! 就在伙计一心盘算着如何赚钱的时候,熟料储沂轩突然开了口,向着阿夏问道:“阿夏,叫你进铺子打探点事情,怎么墨迹了这么长时间?” 啊?伙计心头一颤,这才想到原来面前的红衣女子就是与储沂轩形影不离的侍婢阿夏,悬在半空的手便是立刻放了下去。 阿夏又岂会这样轻易放过他?“王爷,奴婢刚刚是想着打探的,熟料这个伙计死活都不肯告诉奴婢,无奈之下,奴婢只好掏出银子,还没等到下文,您就进来了。”她想,她家主子一定是因为看见了她手中的银子才会大发善心主动开口帮着解围的。毕竟,她家王爷可是出了名的抠门,虽然这点小秘密只有她和长东两个人知道。 储沂轩看了看阿夏手里的银子,“原来在戚川随便问个事都需要花银子的啊?那你确定这十两银子出手就一定能问出来吗?” 这样的话听得伙计莫名心虚,觉得自己是闯了祸,为了弥补,只好赔笑道:“银子?谁说要银子了?王爷,我想阿夏姑娘是误会了。不是小的不乐意说,只是客人买了什么东西,小的真的不方便说啊。” “不方便?你这里又不是药铺,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吗?”阿夏不悦地反问着。 伙计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阿夏姑娘想多了,小店只是小本经营,哪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啊!” “那你怎么就不能说说苏四小姐都买了什么呢?”阿夏乘胜追击。 伙计欲哭无泪,方才他不过是想借机从阿夏身上捞些油水,哪曾想会落了如今这么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阿夏姑娘有所不知,那发簪是苏四小姐特意找我们的九爷定做的,您就是想看,我也拿不出来样子啊?” “定做的?”储沂轩一耸眉峰,“既然暂时拿不出来,那就再照那个样子,给本王再做一支!” 呃……伙计不敢答应,“王爷有所不知,那玉是苏四小姐拿来的,我们这铺子里……” “怎样?莫不是你们这专门做首饰的铺子还拿不出一块像样的玉不成?”阿夏在一旁逼问着,难得表现出这样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弄得伙计不敢说出实情,觉得自己如果照实说,肯定会丢了陆九爷的脸面的。无奈之下,只好采取了一种迂回的方式,斗胆道:“王爷打造那簪子可是为了送给苏四小姐?”他不敢看储沂轩,自顾自说出了想说的话,“小的觉得您还是别这样做了,因为苏四小姐已经在我们铺子里打造了两支那样的发簪了,恐怕不需要第三支了……” “两支?”储沂轩被这样的说辞提起了兴致,完全猜不透谢小桃为何会打造两支一模一样的发簪。 342开诚布公 “是啊,”伙计点了点头,也不管有没有事实根据,开口便道,“想必是苏四小姐觉得我们九爷的手艺最好,所以才又打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提到陆九爷手艺的时候,他的脸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似的,立刻变得晶亮无比。“王爷,我敢打包票,我们九爷的手艺是全县最好的!” 看着那张已经被骄傲填充得满满的脸时,阿夏忽然觉得十分好笑。这伙计是不是吹牛吹上瘾了?居然当着她家王爷的面这样胡夸海夸的!真以为她家王爷是没见过世面的吗?“全县?” “其实说全县都是谦虚了,我们九爷的手艺就是搁在上京城恐怕也不会逊色于人下的。”看得出来,当着外人的面,伙计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这样不知深浅地夸赞陆九爷了,说的时候是那样自然,根本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在他打算把陆九爷夸上九霄之际,身后却是想起了一阵干咳,只有干干瘪瘪的两声,但也足以叫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你又在这里胡聊什么呢?小心我扣你月钱!”陆九爷端出一副严肃的架势,对着伙计教训道。 伙计又是满脸堆笑,对着陆九爷解释,“九爷,我这也是在帮您树立口碑,您可不能因为这样就随便扣我月钱吧?” 陆九爷白了他一眼,看上去是在责备于他,可说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忍心的。见着伙计变得老实了,他也就不再同其计较什么,扭过头,对着储沂轩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把姿态放得特别低,几乎可以低到泥土里面去了,“王爷,伙计嘴上没有个把门的,总是爱胡乱扯闲天,您可别往心里去。” 储沂轩淡淡一笑,“自家的师傅手艺高超,做伙计的夸奖几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又何谈怪罪一说?” 陆九爷的脸上立刻浮出了几分尴尬,“不过是一些混饭吃的小手艺,哪里配得上手艺高超这四个字啊?” “陆九爷谦虚了。方才,本王听说苏四小姐曾经在您的铺子里前后打造过两支一模一样的发簪,想必是认可您的手艺,您又何必再这样自谦呢?”储沂轩拿着伙计刚刚的话回应着陆九爷,唇角上依旧是勾着方才的浅浅笑意,看起来只是随意的在与对方聊天。 陆九爷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骄傲,始终都是那副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的姿态,“之前苏四小姐是曾经在我这铺子里打造过一支梨花簪,但过了没多久,她说有朋友觉得她戴着的那支发簪好看,所以才又来找我打了另外一支一模一样的。” “这样啊,”既然对方这样说了,储沂轩也不好再去坚持什么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在那张不卑不亢的脸上却是看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总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像藏着点什么似的,“不如陆九爷也为本王打三支发簪如何?” 话音一落,陆九爷和阿夏微微一愣,有些想不明白储沂轩打发簪是做什么。 一番沉吟过后,陆九爷便是笑着道:“当然可以,只是王爷想要个什么样式的呢?” “样式全看陆九爷的想法了,颜色来些素淡的就好。”说着,储沂轩对阿夏递了一个眼色,对方便是很有默契地掏出了定金。 又是简单的聊了两句以后,储沂轩才与阿夏离开了这间金银铺子。 阿夏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琢磨着方才定做的那三支发钗是不是给谢小桃准备的,虽是好奇,但就算是借她十二个胆子,恐怕也不敢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 几日后。 蔚蓝的天空是如洗般的澄澈透亮,难得的好天气,只看一眼便是能勾出人们那颗踏青的蠢蠢欲动的心。 医馆的后院里,几人聚在一块儿悠闲地品着清茶,虽然茶叶没有龙井、乌龙之类来得名贵,但因着刚刚采下、刚刚炒制,也是别有一番清新典雅的滋味。 “这么好的天气,不如咱们出去踏踏青吧。”琅少突然提议道。在他的认知了,这样的好天气似乎并不多见,若是白白辜负了,就是暴殄天物。 “踏青?”秦楚衣有些犹豫,同时还有几分希冀,犹豫的是上一次才经历过被挟持那样可怕的事情,希冀的却是可以有机会和鬼影一同出游了。 她考虑了片刻,很是欢喜地点了点头,“好呀,咱们也是有日子没有出去玩了。”说完这样的话后,便是与琅少一起转过头,看向了还没有发表意见的谢小桃。 大抵是因为储沂轩将采花贼的案子推给了县老爷的缘故,谢小桃也是难得清闲了一些时日,正值百无聊赖呢,见着两个人都已经点头,她也不好再扫了大伙的好兴致,“也好,出去走走吧。”熟料,才一说出口,就遭到了秋月严厉的拒绝。 “四小姐,你怎么又撺掇大伙出去呢?”秋月厉声喝道,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了谢小桃的身上,“难道你忘记那一次你们被歹人掳走的事情了吗?” “我……”谢小桃有些吞吐,觉得秋月对自己的成见是越来越深了,正在琢磨着该用怎样一种口气解释这件事的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张嬷嬷却是及时帮着解了围。 “秋月,小姐们都在这医馆憋了这么长时间了,若是再不出去走走,头上恐怕就要长蘑菇了。”张嬷嬷笑着打趣道,温和的声音刚好冲淡了那份严肃的气氛,“上一次,两位小姐被掳走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咱们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辈子不准她们出去吧?更何况,她们正值青春好年华,是该玩该闹的时候。” “可是,这万一再发生点什么事,又该怎么办?”秋月满是担心地问,“两位小姐都是金贵的主儿,特别是楚衣,一直都是太妃的心头肉,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叫咱们如何同她老人家交代?” “嬷嬷,哪里有那么多危险啊?上一次只是一个意外而已。”秦楚衣开口,努力说服着秋月,同时也希望对方不要把上一次的意外赖到谢小桃的身上,毕竟上一次谢小桃的脸可是连着敷了好几天的药才慢慢消肿的。 “是啊,这一次我也一块去,再加上一个会武功的影,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琅少站起身子,也是加入了劝说秋月的队伍中。 “你看,他们的兴致这么高,你怎么好因为害怕出意外,就叫他们失望呢?”张嬷嬷复又补充了一句,“就叫他们出去吧。” 见着张嬷嬷这样请求自己,秋月也不好再坚持什么,更主要的是,她也明白自己这样的固执己见,的确是站不住脚的,迫不得已之下,也只好勉强同意了下来。 就这样,谢小桃等人便是欢欢喜喜地出了医馆。自他们离开以后,张嬷嬷便是拉着秋月围着那一张三尺左右的石桌坐了下来。她主动给秋月倒了一杯茶,“难得几个孩子都出去了,就剩下咱们这两个老骨头了,不如也给自己一点悠闲吧。” 秋月明白张嬷嬷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是留在了院子里。她端起张嬷嬷刚刚为自己斟的那一杯清茶,轻轻的抿了一口,“你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张嬷嬷如实地点了点头,“我来戚川也有一段日子了,发现你对四小姐似乎有很深的偏见。”这些话她在心里隐忍了很多,总觉得是秋月误会了谢小桃,如今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便打算同她开诚布公地谈谈。 “偏见?哪有啊?”秋月并不打算承认,“四小姐为人乖巧伶俐,考虑事情也比别人来得周全,叫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我怎么可能会对她存有偏见呢?” “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也就好了。”张嬷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手搭在了对方的粗糙的手上,“秋月,你我认识也非一天两天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在,你又何必藏着掖着呢?我虽然人老了,但眼还不花,心也不浑,你对四小姐是什么个态度,我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好比刚才,若非你对她存有成见,又怎么会那般严厉指责她呢?” “我……”秋月被质问得无话可说,犯难之际,忽然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几分。 张嬷嬷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秋月,到底是什么叫你对四小姐的态度变成如今的模样了?以前,你不是也很喜欢她的吗?” 秋月兀自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执拗不过对方的坚持,“喜欢,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你别忘记了,连时间都会改变,更何况是对待别人的态度呢?”她沉了沉,心口好像是压着千斤巨石一般,沉重得叫她难以呼吸,“其实,四小姐真的是个乖巧的好女孩儿,只可惜你要是知道她其实并非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简单纯粹,估计也会和我一样的态度了。” 张嬷嬷没有听懂她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343小院交谈 秋月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走到那爬满了绿藤的花架下,决定向张嬷嬷倒出实情。 “有些事情说出来,你恐怕不会相信,但就算是听上去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也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苏四小姐,其实是重活了一世的人。”秋月启开布满褶皱的唇,缓缓说出了这一番话。 “啊?你在说什么?”这样的话,对张嬷嬷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她想只要是正常人在听见这样的话都会是和自己同样的反应,“秋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秋月颓然地干笑了两声,“如果真的是我老糊涂了也就好了。”说着,她将当年千机老人和太妃设局,逼着谢小桃说出事情的真相时的情景,完完整整都告诉给了张嬷嬷。 震惊,除了震惊之外,张嬷嬷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了,过了好半晌,才想着反驳,“这或许是千机老人搞的鬼呢?哪有人死了以后,还可以重生的?”她活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呢,“毕竟千机老人只是一个游方术士啊。” “如果他没有本事,太妃又怎么可能那般信任他?”秋月固执地反问,“更何况,他所问出来的事情,苏四小姐都已经承认了。这一世,苏四小姐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整个苏家!” 即使是坐着,张嬷嬷的身子还是有了明显的晃动,差一些就要从石凳上摔下去了,“你说的这都是真的?你确定当时的苏四小姐是清醒的吗?” “这种事情还能有假吗?你觉得我会同你编这种怪得离谱的故事吗?”秋月又是一声长叹,“当时,太妃也是同你一样的反应。”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当时挂在太妃脸上的惊诧神色,“她当时除了震惊之外,还有失望。想想也是,自己那么疼爱的一个小女孩竟然是为了报复整个苏家才会装出来那么一副乖巧的样子,换谁谁又不寒心呢?” 张嬷嬷张了张嘴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佛还沉浸在那份匪夷所思中不能自拔。 “自从知道了那件事后,太妃也曾经不止一次试探过她,可愿意放弃复仇的念头,只可惜……”秋月颓然地垂下了眼帘,为谢小桃的坚持而感到痛心,“太妃就是因为她,才会一病不起的。” “如果经历了那样可怕事情的人是你我,恐怕也会选择报仇吧?放下,不是说做就一定能做到的。”张嬷嬷能理解谢小桃的那份痛苦,想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却要为了生存、为了复仇,而在那么一间冰冷的大宅里步步为营,所要承受的痛苦,一定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你是因为喜欢四小姐才会这样说,可你想过没有,苏家是太妃的娘家。直到太妃病入膏肓的时候,仍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劝说她。”秋月紧紧抿住了嘴唇,太妃离开人世前的那段日子,是她陪着她走过的,想到太妃当时那想要狠心却狠不下来的矛盾模样,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般,“太妃是善良的,直到最后也不愿意处死四小姐,只是要求她来皇陵守墓。” 这就是太妃的善良之处了,哪怕是在深宫中辗转了数十载日月,内心里仍是会保留着那份不忍与不舍。 “我想太妃是希望用这种方式劝四小姐知难而退。如今太妃已经死了,身为她的婢女的我自然是要帮着她来看管四小姐了,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健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决计不会叫她祸害整个苏家!”秋月信誓旦旦地说,仿佛要负担起守护整个苏家的责任。她不管谢小桃到底有没有本事推翻整个苏家,她都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奴仆,“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为何会这般嫌弃她了吧?” 秋月以为把什么事情都说出来会得到对方的认同,熟料换来的却是一句严厉的指责。 “糊涂!”张嬷嬷气急败坏道,“你真是老糊涂了!你只看见了四小姐同整个苏家的仇恨,却是根本不记得她的善良与美好。” 秋月微微一怔,然后才狠狠道:“那些都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吗?纵然她是重活了一世的奇人,但两世加在一起的年纪还不及你我的一半大,装不装的,咱们会看不出来吗?”张嬷嬷尝试着反问,“你想想看,如果她真的是为了报仇,面对众位小姐的明枪暗箭,为何会一忍再忍?” “那是因为她想要在苏府站稳脚跟!” “那霜姨娘呢?她对霜姨娘的那份孝心总不会是假的了吧?还有景康,当时是我亲眼看着四小姐是如何把小少爷从鬼门关上抢回来的,那样的真心不是说装就能轻易装的出来的。”张嬷嬷依旧帮着谢小桃辩解,字字铿锵。 “那又如何?”秋月仍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固执,心里则是已经有了些许的动摇。她不否认,谢小桃对霜姨娘、对苏景康是真心的,甚至是太妃,也是同样的真心实意,只可惜…… 提到苏景康,张嬷嬷的喉咙里便是泛起了淡淡的苦涩,好像是含了黄连似的,“其实,我想在太妃最后弥留的那一小会儿里,是后悔自己叫四小姐给自己守陵三年的这个决定的。” 秋月迷茫地看着张嬷嬷,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说。 “当时,太妃闹着要吃鸡蛋羹,你便跑出去找,独独留下我在太妃身边伺候。当时太妃问了我一句话……”张嬷嬷慢慢地向秋月说出了那段她不知道的往事。 “什么话?”秋月急忙问。 “她问我,如果她将小少爷交给四小姐来照顾,四小姐能不能尽到一个做姐姐该有的指责。”随着自己的复述,张嬷嬷自然也是想起了太妃弥留之际的情形,苍老的眼底泛起了点点泪光,“后来,她就命我去找四小姐了,只可惜四小姐还没有请过来,她老人家就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秋月也是被她勾得伤感起来。她们都是随着太妃一起进宫的,彼此之间的感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表述清楚的?哪怕太妃已经死了三年多了,每当想起来时,也依然会痛,而且痛得不能自己,“你想说,当时太妃是打算叫四小姐留下来吗?” 这还需要问吗?张嬷嬷看向秋月,为她的愚忠感到悲哀,“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太妃为何会问我那样的话,又为何要求我去请四小姐过来!” 真的是这样吗?秋月不由得产生了质疑,但很快又被自己强行推翻了,“不,不可能!苏家是太妃辛辛苦苦守护了十几年的根,她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毁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中的!” “说实话,这几十年里,看着太妃为了那个家族付出了那么多,我都心疼了。有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她老人家才能为自己活啊?我想太妃也一定累了吧?也一定希望能像普通老人家一样含饴弄孙。”张嬷嬷斗胆揣测着太妃的心思,眼底已经被哀伤填得满满的。当时的太妃是那么喜欢小小的苏景康,自然是希望那个孩子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如果九泉之下的太妃得知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小孩子已经被*害成那般痴傻的模样,会不会心寒,心寒着自己辛辛苦苦守护了这么些年月的一大家子,竟然全都是冷血无情的恶魔!?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继续她未完成的遗愿。”这一刻,秋月已经将自己完全封锁在自己所想象的那个世界中,对于他人的话,根本是半点都听不进去! “我不劝你了,我们换个方向看待整件事情。”见着秋月还是固执己见着,张嬷嬷只得采取了一种迂回的方式,“你想想看,苏家家大业大,又岂是说推翻就推翻的?更何况是对四小姐那种弱弱小小的女孩子来说。四小姐就算再有本事,要是妄图将那么大的一个家族搅得鸡飞狗跳,无异于蚂蚁推大树,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张嬷嬷说的那一番话,秋月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但你别忘记了,有句话叫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又能保证,四小姐做不到呢?” “如果整个苏家毁在了四小姐的手中,那只能说是命数!”张嬷嬷解释,“你相不相信命数一说?”这是在明知故问,从以前的时候,她们都相信命理一说,特别是当自己遇见了各种各样的磨难以后,都会劝说自己,称那些不过是命中的劫数,熬过去了自然就会否极泰来,“一个人的命数自出生之日起就已经注定,同样,一个家族的命数自它成立之际也是已经定好了的。它的存亡并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轻易左右的。” “我是不可以左右苏家的命运,但至少我可以管住四小姐!” “可你别忘记了,四小姐也有自己的命数,那些妄图改变他人命数的人,注定是会遭到天谴的!”张嬷嬷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这话并非是危言耸听,她是真的相信,而且深信不疑! 344偶然相遇 “锦儿,你相信命数一说吗?”青青河畔,秦楚衣与谢小桃沿着河岸信步走着,走着走着,秦楚衣忽然开口问了谢小桃这样一个问题。 谢小桃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料想到秦楚衣会突然说这个,“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这样问?” 秦楚衣微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而已。”她慢慢停下了脚步,低下头,看着不远处的水面的倒影,尽管那样的影子已经在风的打扰下被吹得四分五裂。 “忽然想到了?哪有那么多忽然的事情?”谢小桃半开玩笑道,重活一世的她深知这句“忽然”不过是随便编出来的一个理由罢了,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忽然”的事,若非是有感而发,也决计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也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人和人的关系其实还是挺微妙的。”其实不用谢小桃逼问,秦楚衣也会如实的把自己心中所想的话说出来,因为在她的身边就只有谢小桃这么一个可以谈心的好朋友,“有的人,你苦苦追求了很久,就好像星星捧着月亮似的,那般喜欢着、真心地对待着,可到头来却是使得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相反,而有的人,在遇见的时候,你根本就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只要稍稍等一等,转一个头,就会发现他正站在你的身后。” 这样一番话,听上去蛮有道理的,但谢小桃还是不明白秦楚衣为何要这样说。 “这大概就是命数,是缘分吧?命数决定了我们彼此之间能拥有多少缘分,我们便会有怎样的相遇、相知。”秦楚衣淡淡地说。 “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身而过。所以,人与人的相遇并不是只有点一点头,笑一笑那般容易。”这话谢小桃是发自真心的,如果换做以前,她从来都不敢想象这一生能遇见像秦楚衣这样的会时时想着自己的好朋友。她想,一定是老天爷看自己上一世活得太过凄惨了,才会叫她重生,叫她一点一点感受到世间美好的一切,只是,她真的害怕有一天自己会沉沦在其中,以至于失去原本的那份冰冷。 “锦儿,你有没有喜欢的人?”秦楚衣问。 谢小桃的心猛地一颤,转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她对着秦楚衣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回答:“有啊,像你、像嬷嬷、像师姐、像连翘……还有好多好多人,我都喜欢。” 瞧着谢小桃那副狡黠的模样,秦楚衣佯装不悦地撅起了嘴巴,“鬼丫头,你就知道耍诈!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啊?”谢小桃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个啊?那又是什么呢?” 秦楚衣看了看谢小桃,有些哭笑不得,“傻丫头,我是问你有没有倾慕的男人!” 谢小桃没有回答。自从上一世被瑞王储沂烨伤得那般透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她一直都觉得像自己这样的女孩儿是不配再拥有爱情的。 “是不是已经有了啊?”秦楚衣开口,笑嘻嘻地追问道。 “哪有啊?”谢小桃赶忙否认,大而明亮的眼睛转了几下,然后试探着问,“咦?你是不是心中有人了,但不好意思说,所以才来从我这里找平衡的啊?” “怎……怎么可能?”秦楚衣也是否认了,不过说的时候却是不如谢小桃那般底气十足,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说完以后,她的脸颊竟然不自觉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好像是在害羞着什么。 “怎么就不可能呢?”谢小桃取笑着反问,“如果不可能,你干什么要脸红呢?” “我……我哪有……”秦楚衣吞吞吐吐地狡辩,“哎呀,你也知道我脸皮一向薄得很,最受不住的就是这样逗闹了。锦儿,你真坏,我也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就开始拿我寻开心!”她跺了跺脚,把身子背了过去。 “好了,好了,我不拿你取笑了,还不成吗?”谢小桃软下口气,双手缠住了秦楚衣的手臂,“谁知道你怎么就如此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啊。” “我那不是在关心你嘛!”秦楚衣扁嘴道,然后语重心长地对着谢小桃说了一句话,“锦儿,如果以后遇见喜欢的,或是喜欢你的人,你一定要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要松开!” 话音一落,谢小桃便如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但还是没有深究地点了点头,“好。” “锦儿,其实……”秦楚衣想说,其实荣王爷储沂轩是个不错的男人,叫谢小桃要把握住,只可惜只说了一个开头,就被远处的琅少打断了。 “小桃花,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抓鱼吗?这里可是有很多的鱼!”琅少挥舞着手中的抓鱼所用的粗树枝,对着谢小桃叫唤道。 本来,谢小桃也不愿意谈这个问题,如今恰好有这么一个可以脱身的机会,“真的吗?”她欢喜地笑了起来,复又对秦楚衣简单地交代了两句,便是向着琅少所在的位置跑了起来。 看着那如蝴蝶一般欢快的背影,秦楚衣兀自叹了一口气,小声呢喃道:“傻丫头,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就在你的身边,你怎么可以完全视而不见呢?” 好男人?鬼影从秦楚衣背后走了过来,刚好听见她说的这一句话,便是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刚好看见谢小桃与琅少并肩站在河畔的情景。嗯……的确是个好男人,居然为了能一直留在谢小桃的身边而男扮女装! 大抵是察觉到了有人来了,秦楚衣便是转过了头,想起刚刚托付给鬼影办的事,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你回来了?怎么样了?山下的马车是不是王爷的?” 鬼影默默地注视着秦楚衣,看见的是一张写满了焦急的俏脸,心头漾起了一丝浅浅的惆怅与酸楚。良久,他才缓缓点了下头,“是,是王爷的马车。” 果然是这样。方才的不确定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肯定。秦楚衣也终于能确定方才自己所看见的都是真的,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但储沂轩的身影她又怎么可能会认错呢?毕竟,她的视线曾经紧紧追随了对方那么久!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吧?”秦楚衣问,不知是问给鬼影,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鬼影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样的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秦楚衣,脑海里不自觉地翻出了秦楚衣与储沂轩的那段过往,恨自己没有生得像那人一般的优秀! 如秦楚衣预料的一样,不出半个时辰,储沂轩主仆三人果真是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装是闲着无聊随便逛逛,不想就遇见了他们的模样,装得是那般的自然,叫人一点都怀疑不起来。 可只有秦楚衣认为,他们之所以能遇见储沂轩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偶然相遇。戚川,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会小到转过身子就能这般容易的莫名其妙地遇见了! 秦楚衣想,这一切的一切完全都是储沂轩的故意安排好的,而目的恐怕就是接近谢小桃了吧?正是因为如此,方才她才会同谢小桃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如今,她虽然对储沂轩已经死了心,但也从心眼里觉得对方是一个优秀的好男人,如果他真的对谢小桃有心的话,她倒是乐意去牵这条红线,因为她希望谢小桃能幸福。 …… 面前的篝火上端燃着高高的火焰。橙黄色的烈火炙烤着木架上的大鱼,生生将原本白亮的鱼皮烤成了金黄色,散出一阵诱人的香气,很是能勾起人的食欲。 谢小桃看着琅少,“想不到你还挺会烤鱼的嘛!” “那是,不过再好,也没有你烤出来的好看!”琅少说的是实话,与谢小桃手中的那一只相比较,他的委实是逊色了几分。“咦,好像有谁的糊了?” 谢小桃也闻见了那股焦糊的味道,“是啊。”说话的同时也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有些惊讶地唤道,“楚衣,你的鱼糊了。” “啊?”秦楚衣略显迟缓地回过了神儿,低下头看向手中的鱼肉,已经裹上了一层黑黑的颜色,“啊!居然糊了……我真是笨手笨脚的!” “你又没有做过这些,烤糊也是在所难免的。来,你吃我这个!”谢小桃笑盈盈地帮着解释,复又将手中已经烤好的鱼放到了秦楚衣手中。 “那你怎么办?”秦楚衣试探着问。 还未等谢小桃说话,两只烤好的鱼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只来自琅少,而另一只则是来自储沂轩。 三人皆是一愣,后来还是储沂轩最先反应了过来,以半命令的口吻道:“吃这个。”但谢小桃却没敢接,他只好又补了一句,“我再去抓!”一边说着,一边将鱼强行塞到了那只白净的小手里,自己则是站起了身子,向着河畔走去。 “喂……”谢小桃正欲开口挽留,却被阿夏柔声打断了。 “苏四小姐别叫了,其实我家爷也是没有什么胃口的。” “怎么了?”谢小桃不解。 “还不都是因为那无端出现的山洞!我家爷猜测是有什么人意图谋反,却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介入!”阿夏道出实情。 听得谢小桃不免有些激动。荣王爷打算介入了吗?那我是不是可以借着他的手,除掉那人渣呢? 345故意试探 就在阿夏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琅少便是已经明白了她的真正意思。只是,谢小桃当真会如他们想象的一般,知晓那山洞的秘密吗?不,在没有给太妃来落霞山守孝之前,谢小桃根本没有来过戚川! 琅少态度坚定地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可这样的坚定只维持了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又被新的疑问取代了。 可是,为什么小桃花能解开暗格的秘密呢?而且是一次都不带错的!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琅少心头,每次想起的时候都是一脑门子的官司,他实在想不通谢小桃到底是如此做到的。 而一旁的谢小桃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琅少的反常。 “那幕后之人藏得比较深,要揪出来谈何容易啊。”这一次说话的是鬼影,在坐的几个人当中,恐怕只有他是最有资格说这话的,因为他曾经埋伏了很长一段时间,“有时候想象,真恨不得在山洞附近埋一堆火药,将整个地宫炸个粉碎!” “那就更抓不出幕后正主了!”阿夏道,用火药去炸,不但不能揪出幕后之人,还会打草惊蛇,这样的举动对他们而言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鬼影兀自笑笑,笑容勉强且干涩,“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想到那人已经害过了那么多良家妇女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等蠢事呢?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今之计,他们也只能这样如守株待兔般的耐心等待着。 在他们说话之际,谢小桃也已经完全回过了神儿。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她决定放手一搏,把筹码押在储沂轩的身上,不管结果是输是赢,也总比这样奈何不了那人渣来得强一些。她转了转手中插着鱼的树枝,略显好奇地问:“能在山洞里藏了那么多金银珠宝的人,想必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可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应该是官员吧,而且还是身居要职!”鬼影不假思索地回答,从很久以前,他就一直这样认为的,甚至还在第一次见到储沂轩的时候,用一种半隐晦的方式提醒过他呢。当时谢小桃也在。他想,一定是当时自己说得不够明确,以至于谢小桃没有印象了,才会又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然而,他却不知道谢小桃之所以这样问,其实是在引导众人。谢小桃明白眼下也只有这个话题才是最容易切入正题的。 阿夏并不完全认可鬼影的观点,见他说完,便是立刻补充道:“就算不是朝廷要员,那幕后正主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是谁的爪牙。” 谢小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不得不承认,鬼影和阿夏虽然同为聪明人,但还是阿夏考虑问题比较周全。如果不是谢小桃执念太深,一直都以为那个地宫幕后正主就是瑞王爷储沂烨,她也一定会如阿西这样一般去想。 看谢小桃好像是陷入了深思,阿夏有些按耐不住地问:“难道苏四小姐是知道了什么不成?” “知道?知道什么?”谢小桃并没入局,双眸迷离地看着阿夏,一张写满了焦急的俏脸便是映入了眼帘。这才发觉一定是自己的反应叫对方误会了什么,赶忙开口解释,“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一个局外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呢?” 阿夏兀自叹了一口气,和她预料的一样,他们果然是没有能够从谢小桃的嘴里打探出什么。 就在阿夏决定放弃的时候,谢小桃又忽然开了口。她以单手托住了下巴,很是随意地说着:“其实,我也挺好奇,到底是谁藏下了那么多宝藏和兵器的。” 这个时候,储沂轩也是重新打了一条鱼,迈着从容的步子走了过来。听着谢小桃说出这样的话,漆黑的眼睛里便是多了几分好奇,目光灼灼地凝视起她来。 四目相接,谢小桃并没有马上躲闪开来,反而是坦荡荡地看着对方,直到看清了那如黑曜石一般闪耀的眸子里自己的脸时,才缓缓收回了视线,继续刚刚还没有说完的话,“那么多东西,想必一定很不好打理。” 嗯?储沂轩好像想到了什么,但还是希望有些话能从谢小桃的嘴里说出来。他忽然笑了起来,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问:“怎么,苏四小姐想去打理那批金银?” “我倒是也想啊,只是那些金银注定不属于我,何况我也是个胆小的,就算借我十二个胆子,来路不明的金银也不敢用。”谢小桃自嘲地说,却是真一半,假一半,不,确切的说是几乎没有一句是真话。除了复仇之外,她对金银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而对于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女孩子来说,又怎么可能没有胆子用那些来路不明的钱财呢?只要有需要,只要她身边有那么一些金银,她干什么会犯傻不用呢? 听着谢小桃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样的假话,坐在她身边的琅少略略吃了一惊,但仍是装出了一副平静自若的模样,没有揭穿她。若说他最喜欢谢小桃哪一点,恐怕就是这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狡黠了吧?那样的感觉,活脱脱的就好像是一只俏皮的小狐狸。 “不过,倘若我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堆金银,要做的第一件是便是一一过目,立个账册什么的,免得以后丢了,都不知道。”谢小桃仍是维持着刚刚的姿态,好似无心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话音才落,众人便是恍然大悟,特别是阿夏和鬼影,终于想明白了问题的症结。 对啊,要存放那么一大批金银珠宝,怎么可能没有份账册名单什么的呢?阿夏在心里默默地问着自己,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些金银珠宝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的。 察觉到其他人好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谢小桃便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刚刚的那一番口舌并没有白费。 在谢小桃略略感到欣慰之际,阿夏的脑袋里却是在想着另外一件事。如果真的如猜测的一般,可那本账册会放在什么地方呢? 想了好半晌,阿夏仍是没有想到答案,无奈之下,她只好又一次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奈何对方只是专注地翻动着手里的烤鱼,不再去想这些恼人的事情。 美好的时光总是这样稍纵即逝,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天近黄昏,是时候该回去了。 在亲自送走了谢小桃他们的马车以后,储沂轩的目光仍是停留在那片遥远之中,久久都没有收回神儿。 “主子,他们都已经走了。”长东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生怕自家王爷会这么一直站在原地,不知不觉站成了一座不会动的石雕。 储沂轩浅浅地应了一声,便是迈步上了属于他们的那辆马车,宝蓝色的车棚上坠着一串串同样颜色的流苏,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很容易叫人联想到那些挂在牛羊脖子上的铜铃铛,只可惜它们不能发出声音,哪怕一丝一毫。 阿夏是在储沂轩钻进马车以后上去的,才一撩开车帘子,便是看见储沂轩斜靠在软垫上,凤眼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本阿夏是想悄悄坐在他身边的,哪曾想才一坐下,那好似神仙一般的人物便是开了口。 “怎么样?可曾试探出了什么?”说话的时候,储沂轩仍是闭着眼睛,任谁也看不穿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话以后,阿夏立刻惊骇地跪了下去,“爷息怒,阿夏知道在没有得到您的允许以前就擅自向苏四小姐打探……”还未等她把话说完,就被储沂轩的声音打断了。 “你是错了,回去后该受什么样的惩罚,不用本王再说了吧?”储沂轩反问,语气还如之前的那般平静。 “是,阿夏明白。”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理由,阿夏甘愿受罚,但甘愿归甘愿,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的,“爷,苏四小姐有些话说的是没有错的。”说完这句话后,她特意看了储沂轩一眼,发现对方又是重新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着,便是壮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要安置那么一大批金银,一定会有账册名目。如果我们想尽快找到幕后正主,就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账册。” 沉默。在听见阿夏那样说了以后,储沂轩并没有及时作出回应,只是维持着刚刚的那份沉默,叫人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 阿夏心头一沉,感觉储沂轩似乎不太热衷查这些,便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就在她几乎已经死心的时候,怎料储沂轩竟然缓缓开了口,“那你觉得账册会在哪里?” 阿夏愣了片刻的神儿,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要是真的知道也就好了。正值迷茫间,忽然看见储沂轩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才知是那支还没有送出去的白玉发簪。 …… 而这个时候,坐在马车里的谢小桃也是拿着属于自己的那支梨花簪,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纹路。 她想:如果储沂轩真的够聪明的话,应该可以想到陆九爷。 戚川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儿大,除了将账册放在只做金银生意的铺子里外,还有哪里最合适呢? 陆九爷?谢小桃的唇边勾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说到底还不是储沂烨身边的一条狗?她还依稀记得,上一世的陆九爷是在她十六岁的那一年回到上京城,帮着储沂烨去打理府上的相关事宜的。想必那个时候,储沂烨就已经吩咐人将财宝和兵器秘密转移,随时准备密谋造反了。 346村妇翠娥 回去后,谢小桃仍是像往日一样过着简单的生活,做着简单的事情,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心底却是不自觉的多了一丝期盼,期盼着储沂轩能就着那山洞之谜而有一番自己的作为,以便帮着她把瑞王爷储沂烨那个人渣从幕后揪出来! 奈何,一连等了很多天,储沂轩那边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害得谢小桃是好一阵子的失落。然而,就在谢小桃琢磨着要不要跑过去再提醒提醒对方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算算日子,那应该是谢小桃他们踏青回来的第八天。那一天,荣王爷储沂轩一反常态的主动踏进了县衙的大门,委实是把县老爷吓了一跳。 县老爷心里打鼓,面前却强装镇定地问:“王爷,今儿个怎么有兴致到下官这里来了?王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差个人过来,下官自然会立刻前往的。”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若是储沂轩真的派人来请,只怕这狡猾的县老爷早就称病,用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将人给劝回去。 储沂轩又怎么会不知道县老爷的那点小算盘?不过是不想如此直接地揭穿罢了。他开口道:“不瞒李大人,本王是等得有些心急了。那采花贼的案子已经移交到李大人手中有一段时间了,不知你调查得如何了?本王要如何落笔呢?” 听闻这样的话后,原本还有些笑模样的县老爷,立刻垮下了脸,神情变得十分凝重,“这……还……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明明就是一起无法调查的无头公案,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太爷,怎么可能查的清楚啊?纵然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也不能把那些见不得光的隐情公之于众吧? “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储沂轩挑起了眉梢,一脸冷肃地审视着面前之人。 在他面前,县老爷只觉得自己好像是那案板上已经被开膛破肚的鱼,心肝脾胃肺全都已经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一滴泪自县老爷的额角淌落下来,他不敢伸手去擦,“这个案子比较……” 储沂轩并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李大人,这个案子调查的时间可是不短了。” 是,这个案子的确不短了,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浪费在储沂轩身上的。偏偏县老爷却没有那个胆量说出这样的话与对方对质。 储沂轩把玩着手里的手把件,一派慵懒地问道:“李大人,还要给你多少时间才能把这个案子结了?”唯有快些把案子了结了,鬼影才算真真正正的安全了,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找他的麻烦。 “这……这……”县老爷不免吞吐起来,除非他能想到一个既不得罪面前之人,又不得罪一直藏在幕后的主儿的两全其美的办法,否则采花贼的案子就永远也了结不了。 就在他陷入为难之际,突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砰砰砰”的巨大响声——是有人敲响了县衙外面的惊堂鼓。 富有节奏的鼓声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从外面一直传到了后院,震耳欲聋,仿佛要叫整个戚川的百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平日里,县老爷虽然最是讨厌有百姓敲响那惊堂鼓的,但如今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才听见了那鼓声,便是立刻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对着储沂轩解释了一句,“王爷,外边有人击鼓,恕下官不能继续作陪了。”说完,迈着大步,向着公堂冲了出去。 看着县老爷那狼狈,匆匆逃离的背影,储沂轩的唇角不觉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却是只停留了片刻的光景,便是消失不见了踪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储沂轩紧了紧手中的手把件,将之握在了手心里,然后也是站起了身子,向着公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储沂轩从后院走到堂前的时候,才稍稍安稳了一些心神的县老爷的心立刻又被提到了嗓子眼。他明白,储沂轩这是打算旁听。无奈之下,只好命人给其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 坐好以后,储沂轩才是将视线转移到了公堂上面,才发现敲响惊堂鼓的是一名身着粗布麻衣,扮相朴素的村妇,而她的身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啪!”县老爷敲响了惊堂木。这一声脆响,便是向众人宣告,他要开始解决眼下的案情了。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询问道:“击鼓者何人,报上姓名!”底气十足,与之前面对储沂轩时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跪在堂下的村妇也不害怕,坦荡荡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家世,“禀告大老爷,民妇叫翠娥,是靠给人洗衣营生的。” 可能是给人洗衣不用时常抛头露面的缘故,所以县老爷对这号人物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不单是翠娥,在戚川,县老爷能叫得上号的村妇恐怕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了,可见他平日里究竟是有多么的“爱民如子”。 “为何击鼓?”县老爷又问。 翠娥吞了吞口水,方才的沉静竟是渐渐被惊愕完全取代了,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大老爷,方才民妇去山上采摘野果子的时候,没想到会掉到一个洞里。出于本能,民妇便是努力地寻找着出口,哪曾想竟是无意间发现了一间堆满了金银珠宝的山洞!” 话音一落,便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特别是在外面围观的百姓,几乎都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金银珠宝?会在哪里?在什么地方的山洞? 见场面变得越来越热闹,县老爷只好又一次敲响了惊堂木,然后继续审问起那个村妇,“一间堆满了金银珠宝的山洞?有多大?” 村妇没有直接回答,一双眼睛便是在周围乱瞄着,经过一番丈量,才道:“那个山洞大概有两个公堂这么大,里面堆满了宝藏!” 这绝对是一笔大宝藏啊!围观的百姓都恨不得快些冲到那个山洞去! 县老爷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不由得笑了起来,“笑话,如果真的有那么一间山洞的话,你就不自己私吞掉,或是捞些油水,反而是跑过来禀告本县?”说到这里,他又一次敲响了惊堂木,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大胆民妇,知不知道随便敲响惊堂木的后果?本县现在就可以命人把你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啊?”翠娥立刻惊慌地伏在地上,为自己叫屈道,“请老爷明察,民妇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当时看见了那一山洞的金银珠宝以后,民妇的确是想过占为己有,可后来想想,那批金银数目实在太过庞大了,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安生,所以才来向老爷禀报的。” “这话说给三岁小孩子听,他们都未必会信,你觉得本县会相信吗?”县老爷反问,眼底尽是讥笑之色。 这时,储沂轩却突然开了口,“李大人,先别这么武断。本王倒是觉得她不像是在说谎话。” 呃……县老爷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该如何开口,“王爷,您该不会是相信了这等村妇的无稽之谈了吧?” 储沂轩没有理睬他,而是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那还跪在地上的村妇翠娥的身上,“本王问你,如果你知道来县衙会讨一顿板子,你还会来吗?” 翠娥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会,因为民妇说的句句都是真话。王爷,那些金银的数目实在是太过巨大,民妇不敢隐瞒不报啊。” “为何这般坚持?”储沂轩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翠娥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实回答:“因为民妇怕死……王爷可以想一想,能存下那么多金银的人一定不普通,如果他知道民妇曾经闯进去过,十有*会对民妇下毒手吧?” 储沂轩勾起了唇,“可你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岂不是更容易叫对方下毒手?” “这……”翠娥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好了,本王就姑且信你一回,带几个衙役去查证一二,若是你说的是真话,本王可派人保护你的安全,但如果你说的是假话,只怕就不会是二十板子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储沂轩把架子端的足足的,好话、坏话全都说在了前面,免得到时候那个叫翠娥的村妇耍赖撒泼。 说完以后,储沂轩便是命县老爷挑选了七八名精壮的衙役随着翠娥一起前往落霞山去找寻那个藏了金银的山洞。 大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翠娥果真是带着大伙找到了自己说描述的那个山洞,真真是满满一山洞的金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特别是县老爷,几乎已经惊讶得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了。 储沂轩并没有理睬他那双不停放光的眼,而是吩咐阿夏领着几名衙役去检查这批金银。 不多时,阿夏便拿着几枚银元宝回来复命,将底上的暗纹呈给了储沂轩,上面赫然印刻着国泰隆昌四个大字。 “王爷,这好像是十八年前丢失的那批官银。”当众,阿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347设局之人 什么? 官银? 在场众人皆是惊讶得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只看见了几乎占满了整个山洞的金银珠宝,却是谁都没有预料到在这些耀眼的财宝中会有官银,而且还是十八年前丢失的那一批。 “什么官银?”县老爷更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也不顾合不合礼法,快走了两步,走到了阿夏的面前,不,确切的说是冲。 才一站稳,便是立刻夺过了那锭银元宝,用大拇指反复摩挲起那四个阴文字,手感是那样的真实。县老爷几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这……怎么会这样……” 储沂轩也是同样的震惊,只是比常人多了几分镇定罢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戚川居然能翻出官银!”话音里的讽刺意味即使不用明说,也足以叫所有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这话落在县老爷的耳朵里,使得他本就不自然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了。此时此刻,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没想到,他也没有想到在这不起眼的地方会有这么一大笔金银,而且还能翻出失窃多年的官银,更重要的是,从山洞里宝藏的数量来看,恐怕不是临时藏下的那么简单,换句话说,也就是那个盗取了官银的恶贼早已潜伏在戚川有一段时日了。 县老爷面色如土,紧张得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去了,“王爷恕罪,是下官失职,竟然从来不知道此事……”说完这句话后,恰好有一滴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不偏不倚地滴到了他的眼睛中,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哪里还敢眨眼啊? 可惜,这样的低姿态并不能换来储沂轩的好脸色,他阴沉沉地瞥了县老爷一眼,“发生了这种荒唐的事情,你这县太爷当得的确是失职!”就这么一句话,足以表明他的心情了。说完,储沂轩又对阿夏吩咐道,“安排人手把这里的金银看好了,不得有半点闪失!” 阿夏颔首,即使她家主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她也是会这样做的,而且会亲自挑选一批可靠的人来将眼前数目庞大的金银都运到安全的地方,并且仔仔细细地清点清楚。 一番交代过后,储沂轩信步走了起来,走到一处堆满了翡翠、玛瑙的地方,随便拿起了两件,观赏起来,心思却是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爷,方才奴婢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石门,不知道会通到哪里去。”就在储沂轩心猿意马之际,阿夏复又开了口,引导着众人去注意那个尚未能引起其他人视线的另一个出口。 这时,那个叫翠娥的村妇忽然想到了什么,张开嘴巴附和着阿夏的声音说:“王爷,那个石门应该是民妇来到这里的入口。之前,民妇从山上掉到山洞里的时候,就是从那个门进到这里来的,外面是一条又黑又暗的路。后来,民妇实在不敢再往回走了,就在这个山洞里寻找出口,幸亏老天爷可怜民妇,才总算是叫民妇发现了新的出口,也就是刚刚咱们进来的那个洞口。”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使得她说出的这一长串话好像并不太好理解,需要在脑子里绕两个弯,才能明白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储沂轩没有表态,而是迈开步子,向着阿夏所说的那个石门的方向走了起来,一直走到了尽头才停下脚步。 见他停了,跟在身后的两名衙役便是绕过了他,合力推开了挡在他们面前的石门,和翠娥说的一样,石门的外面果真是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面对着那片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储沂轩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淡淡吩咐了长东一句,“好好查查!”然后眯起了那双幽黑璀璨的眼睛。 …… 不出一个时辰,落霞山出现了大批宝藏和十八年失窃的官银的消息便是不胫而走了,如同蝗虫过境一般黑压压的把整个戚川都笼罩住了。 所有人见面的第一句话不再是问候,而是——你听说了没,咱们戚川出了一件大事!? 大事,的确是大事!在大越盗取官银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如今被翻出来了,人们自然是想到了十八年前的大批官银失窃的事情,虽然谁也不清楚当时失窃了到底是三十万两还是三百万两,但都明白那件事始终都是埋藏在当今圣上心中的一根尖刺。 自皇上登基以后,因治国有方,整个大越一直处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鼎盛时期,为了祈求上苍能继续庇佑大越,圣上便是下旨打造了一批刻有“国泰隆昌”的官银。哪曾想过在这批官银被运送到国库期间,竟然是意外遭人盗窃,因为数目过于庞大,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奈何,即使是这样,仍是没有能够查出那批官银的去向。 说来也怪,自那批官银丢失后,大越便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大灾难——沿河地带洪水泛滥,淹没了村庄无数,尸殍遍野,数不清的灾民流离失所。 然而,那场洪水也仅仅是个开端而已,自那以后,原本处于盛世景明的大越开始变得噩耗不断,几乎隔一两年就会有灾祸降临,不是洪水泛滥,就是滴雨不降,其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民间便有了一个不好的传言,都认为是那批丢失的官银改变了整个大越的命数。 这样的流言一传便是好几年,也是到了近些年才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的,而如今,恐怕那些尘封在旧时光里的过往又要随着那批官银被翻出来了。 …… 还是那间昏暗的房间。 蓝衫男子半垂着头,伫立在房间的最中央,纵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可那不经意发出颤抖的身形还是将埋藏在他内心里的恐惧出卖了。 捅出来了这么大的篓子,说一点儿不害怕是假的。他只是一个侍从而已,眼下除了静静等待自家主子的发落以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你都站了这么久了,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反问着,语气里尽是戏谑之意。 蓝衫男子想要摇头,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僵硬得好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半点都旋转不得。 见着蓝衫男子没有反应,那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却是猛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啪”的一声,震得上面的茶盏、果盘立刻跳了一寸高,然后才满是哀怨的稀稀拉拉地落回了原处,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连那些没有生命的死物都是如此,更别说那还有一口气的蓝衫男子了。不用猜,也能想象得到他家主子究竟有多么的生气! 蓝衫男子立刻跪到了地上,“主子息怒!” “哗啦——”是果盘杯盏被推翻在地的声音。 “息怒!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叫本王如何息怒?上一次有人误闯了山洞,你说是对方武功太高,而如今连个无知村妇都能随便出入,你又有什么解释?”隐藏在暗处的男子质问着,哪怕是他努力克制着,却仍是能叫人感受到从他声音里蹦出来的火星子,仿佛随时都能将整间房间付之一炬。 之前出现鬼影的事情以后,他就已经吩咐属下把地宫入口的布局改变一下,机关再设立得隐蔽一些。 当时,他也是找那蓝衫男子反复询问,而对方也是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熟料,现在那入口竟然被一个不会半点武功的村妇发现了,并且发现了他们藏宝的石室! 关于这一点,蓝衫男子无法解释,就算想解释,恐怕也是解释不清楚的。可惜,他的主子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沉默而就此放他一马。 “怎么?变哑巴了?” 面对着自家主子的逼问,蓝衫男子只得硬着头皮道:“主子,说不定那村妇真的是无意之间闯进去的呢?”再好的机关也有困不住的东西,不管他们做得如何周全,也总会有个万一出现的,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只是意外?”暗处的男子阴仄仄地说,“是不是等所有人进入地宫如同出入无人之境时,你才觉得这不是意外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问,说完,又将话头扯到了那批官银上面,“还有那官银,不是早就叫你处理了吗?怎么会突然蹦出来?” 储沂轩他们所发现的那个山洞只不过是用来存放金银的石室之一,原本是不应该有官银出现的,可如今却…… 这一点叫蓝衫男子颇为困惑,“主子,当年属下是亲眼看见陆师傅将那批官银丢进熔炉里的,不容有假!”他十分肯定道,当然,他口中所说的陆师傅并非是金银铺子的陆九爷,而是陆九爷的师父。 蓝衫男子陷入了深思,想了好半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主子,这恐怕是个局。荣王爷他们所发现的那批官银多半是假的。您想想看,正常情况下那扇石门需要两个精壮小伙子合力才能推开,而那村妇居然称自己是一个人进去的。” 经此一提醒,黑暗中的男子也是察觉到了什么。除非那个叫翠娥的村妇天生蛮力,否则决计不可能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将石门打开。这样一想,他也觉得是有人故意设了这么一个局,只是那设局之人会是谁呢? 348议论纷纷 到底是谁这般处心积虑设了这么一个局?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可惜想了好半晌,毫无头绪。 是荣王爷储沂轩吗?他默默问着自己,如果真的是储沂轩的话,他为何会设计这么一出来陷害自己?要知道他们平日里可是鲜少有交集的! 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思绪便是在这是与不是之间不停徘徊,最终的结果却是叫自己的头越来越痛。 当痛苦被无限放大,达到了某一个无法忍耐的顶点,他终于是选择了放弃。不管怎样,他都已经损失了那一石室的金银珠宝,再也要不回来了。 他单手托起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语气稍见柔软,对着站在房间中央的蓝衫男子吩咐道:“回头去九爷那边查查,问问他当年可曾有没有熔掉的官银!” 就算他家主子不说这样的话,蓝衫男子也是会这样做的。他果断地点了下头,“是。” 隐藏在暗处的男子却仍是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是觉得头痛欲裂了。想到白白损失的那一批金银,他就觉得好像有人拿着刀,在生生刮着他的肉。然而,比起那些身外之物,他更为在乎的还是那座地宫,那里毕竟有他所部的心血,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暴露出来,后果就真的不敢想象了。“找个机会把石室与通往地宫的路封上,千万不能叫他们再发现任何的东西。” “是!” “还有,给那个草包县太爷传个话,告诉他不该插手的事情,就不要再操那份心了。” “是!” …… 清寒的风沿着灰黑色的砖瓦墙吹进了院子里,送来了好一阵清爽,使得整间医馆都弥散出了淡淡的药草香气。 伴着板蓝、藿香、白芷等草药的味道,谢小桃则是专心致志地整理着新晒好的那一竹簸箕的枸杞,红红的颜色,煞是好看。 这时,秦楚衣和连翘也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刚刚从街上买回来的青菜,而琅少也是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锦儿,我们回来了。”秦楚衣笑盈盈的同谢小桃打招呼,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前面走着。 谢小桃也是用同样的微笑回应着,她将手中的竹簸箕放到了身旁的石桌上,想要帮着秦楚衣去提手里的篮子,却是被对方微笑着拒绝了。 秦楚衣摇了摇头,“别把我看得那么柔弱,这点东西我还是可以拿的。” “不是柔弱,而是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都已经拎了一路了,我们都知道你的这份心意了,你也就别再拿着了,要是被秋月嬷嬷看见了,又该碎碎念了。”琅少玩笑着接话,原本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不想才一扭头,便是看见了从远处走过来的秋月,脸上的笑容瞬时僵住的。 顺着琅少的目光,连翘偷偷地望了过去,很快便是瞧见了那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妇人,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糟糕,怎么又被嬷嬷看见了,她一定会把所有错都怪罪到小姐身上的。 连翘有些焦急地咬住了下嘴唇,用最快的速度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赶忙去抢秦楚衣手里的那一篮子,“秦小姐,您还是给奴婢吧。”免得一会儿嬷嬷要数落我家小姐。 秦楚衣又何尝不知道他们都在担忧什么,可想到同为大家闺秀的谢小桃与自己,在秋月的眼中却始终都是区别对待的,心里就好像被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似的,憋屈得难受。 秦楚衣很想证明自己真的可以做很多事情,也很想告诉别人,在戚川已经没有了昔日那个深得太妃喜爱,受其庇佑的小女孩了,她一直都在努力学着照顾自己,将来也可以尝试去照顾其他人。可惜,这些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至少在秋月的面前是行不通的。 她有些失落地松开了拎着篮子的手,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秋月已经迈着不算宽大的步子走了过来。 连翘心头一颤,想着应该同秋月说些什么,解释这一切的时候,对方却是主动将篮子抢了过去。 “你手里的东西也不少,还是叫我拿着吧。”秋月淡淡地说,苍老的面容沉静如湖,丝毫激不起一丁点的波澜。 听闻这话,连翘有些受宠若惊,直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从而听错了,可当她回过神儿来,鼓起勇气去求证的时候,便见秋月已经提着那一篮子的青菜朝着灶房走了起来。 这……奇怪,怎么嬷嬷什么话都没有说啊?连翘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以往,若是被秋月发现了秦楚衣背着她偷偷干这些粗活,一定会生气的,可是今天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就在连翘想得投入之际,耳畔传来了两声轻咳,是琅少。琅少朝着连翘迈了一小步,友善地提醒道:“别发呆了,还是快些把这些东西送到厨房吧,难道还等着嬷嬷来拿吗?”其实,他也很好奇秋月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安静,好奇归好奇,但终归还是明白现在不是去琢磨这种事的时候。 经他这样一提醒,连翘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做完的事情,弯下身子,将被置放在地上的东西重新拿了起来,同琅少一起向着灶房走去。 所有人都去干自己该干的事情了,只有秦楚衣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很是清闲。她有些无措地绞了绞手帕,向着谢小桃走了过去,“锦儿,你又在鼓捣这些药材了啊?” “这些枸杞刚刚晒好,我就想着收拾出来,反正最近一段时间也是清闲得很。”谢小桃的脸上仍是挂着那份浅浅淡淡的笑意,说的同时,那双白皙的小手却还是在红红的枸杞间游曳。 “你呀,就是这样不停闲的忙!这采花贼的案子才过去多久啊,你就不能好好休息几天吗?”秦楚衣假装生气地问。 谢小桃眨了眨眼睛,“过去了吗?只要案子一天不结,就永远不会过去。” “可那案子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起无头公案,被人抛之脑后。”说到这里,秦楚衣便是陷入了好一阵神伤之中,想到那些无辜可怜的女子,一个个都死得那么惨,她的心就如刀绞一般的痛。 那般伤感的模样落入了谢小桃的眼中,她便是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不管怎样,我们始终都要坚信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那些惨死的女子也不会就那么轻易妥协的,她们也一定希望能将真凶绳之以法!”不管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怪神明,她都一定会想办法帮她们报仇的,不,确切的说是帮采莲报仇! 秦楚衣忧伤地坐了下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如今王爷都已经不再插手管那案子了,难不成我们要指望那个糊涂的县太爷吗?”想到县老爷那张谄媚的小人嘴脸,她便是已经认定对方是不可能彻查此事的。 “他可是戚川的父母官,不指望他,还能指望谁呢?”谢小桃嬉笑着说着反话,心里却比谁都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县老爷想和稀泥就和的成的,在他想舒舒坦坦过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出来向他施压的! “好了,不说他了。”秦楚衣可不愿意再继续把县老爷挂在嘴边。她顿了顿,主动换了一个话题,“对了,我们刚刚上街买菜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 谢小桃将整理好的那一竹簸箕的枸杞收入了瓷罐中,然后带着几分好奇地看向秦楚衣,“听说了什么?” “昨日,有一村妇敲响了县衙的惊堂鼓……”秦楚衣缓缓开了口,将自己从街上听来的事情一字不差地说给了谢小桃听,越说越是激动,特别是说到那一山洞的金银珠宝的时候。 伴着那柔顺婉约的声音,琅少和连翘也已经从灶房折了回来。 琅少手托着一壶清茶朝着她们走来,倒了一杯,举到了秦楚衣面前,“走了那么久,先喝些水吧。”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秦楚衣倒也真是觉得口干舌燥了。刚刚走了那么一大段路,加上又说了那么多的话,说不渴是不可能的。她顺从地接过了杯子,细细地抿着。 就在她喝水之际,琅少和谢小桃的目光早已对在了一起,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好像都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秦楚衣放下了手中的瓷杯,继续着自己没有说完的话,“锦儿,你说那个村妇会不会是王爷安排的人?”之前,阿夏不是说过储沂轩想要彻查那件事吗? 谢小桃轻轻摇头,以示自己不知道。这种事情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最为清楚了吧? “一定是的。”秦楚衣笃定着,“可他要如何查出那批金银来自哪里呢?还有那突然出现的官银,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棘手。” 瞧着秦楚衣那一副认真的模样,琅少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查,那是王爷的事情。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尽管看着就是了。”他相信储沂轩一定不会叫他们任何一个人失望的。 谢小桃也是同样的坚信,甚至已经可以肯定储沂轩已经撬开了陆九爷的嘴了,至于用的是什么方法呢,她倒是颇感兴趣。 349登门试探 “小姐,可如果荣王爷到最后都没有办法查出来是谁在幕后精心布局的那一切,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和心思?”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连翘,说实话,她对储沂轩并没有多少信心,就算有那么一山洞的东西,但查不出幕后的正主,今日如此的大费周章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鲜少见到连翘这样认真地想问题,琅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丫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操心了,你还是想想晚上该给你家小姐做点什么好吃的吧,瞧给她瘦的,就剩皮包骨了。” 谢小桃恶寒,她是比寻常的女孩子要显得瘦弱许多,但还不至于到皮包骨的地步吧?其实,她又何尝不想长点肉呢,但无论怎么吃就是吃不胖,她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谢小桃懒得再多说什么,端起刚刚收拾好的那一坛枸杞便向着自己存放药材的小药房走去,“好了,我先去把东西放到屋子里去。” “我也去!”琅少立马端起离着自己最近的那一个竹簸箕,快步跟上了谢小桃的步伐,很快就与之并驾齐驱。 很快,两人便是结伴着来到了那间药房,才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药香味扑面而来,若是第一次闻的人或许会感到不适应,但对于琅少和谢小桃来说,却早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了。 琅少端着的是一竹簸箕的白芷,这药材是要放在柜子的抽屉中的。未等谢小桃说什么,他便是径自朝着正确的方向走了起来,然后拉开了那个棕红色的小抽屉,将那些已经晒干的药材放了一点一点放了进去,一边动手做着,一边好奇地问:“如今戚川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谢小桃手下动作一顿,稍稍沉吟了一小会儿,复又继续着做着。她莞尔一笑,唇角便是多了两颗小小的梨涡,“有没有反应重要吗?如今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你不是都说了吗,咱们只是小老百姓,除了静静围观等待外,别的就不要瞎操心了。” 琅少兀自笑笑,仿佛是在缓解谢小桃拿他的话来噎自己的尴尬,缓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哭笑不得地解释,“我那不过是说给楚衣听的罢了,你与她不一样。” 不一样吗?这一次谢小桃是真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故意打趣道:“都是一个鼻子两眼睛,有什么不一样的?” 琅少看着她,刚好对上了那双明媚的桃花眼,心便不经意地沉沦在了其中,过了好半晌才重新回过了神儿。他抬起手,捏了捏对方那一张白净的脸颊,“因为你比她们都聪明!”天知道,这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真正的理由是他喜欢她,所以才会希望她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埋藏在心底,如果可以,他愿意帮她一起分担,可惜这样的话,他始终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谢小桃佯装生气地拍开了琅少的手,“说话就说话,干什么总是动手动脚的?知不知道男女……”然而,还未等她说完,就被琅少用话语生生堵了回去。 “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别忘记了,我还是你的师姐哦。师姐捏捏师妹的脸颊,总不过分吧?”琅少嬉皮笑脸着,伸出手,照着谢小桃的脸颊又捏了一下,嬉笑的眼底尽是宠溺,忽然,他变得认真起来,“小桃花,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在我眼中始终都是一个需要人疼惜、爱护的小妹妹。”妹妹?对,就是妹妹!像他这种连自己的过去未来都不敢想象的人,能像一个大哥哥似的守在心爱的女孩子身边就够了。 谢小桃鲜少见到琅少这般模样,只是定定地对视着那双如夜色般深沉的眼睛,是那样的深不见底,就好像琅少给她的感觉一样,虽然他一直活得都很真实,但那藏在人皮面具后面的脸却从来都没有叫外人看见过。 注视了一小会儿,谢小桃便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视线重新移回到那还没有规整完的药材上面,“你要是真的懂得疼人,就快些帮着我把这里收拾好吧。” “好好好,这就开始收拾!”琅少妥协道,借着整理的空档,偷偷瞧了谢小桃一眼,顿时生出了几分困惑,“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阿轩打算怎么做吗?” 谢小桃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有转。她只关心这一次能不能把瑞王爷储沂烨那个人渣扳倒,而这一点决计不会是立刻就能看出来的。 夕阳慢慢落了下去,金灿灿的光芒透过小小的窗格照了进来,刚好打在谢小桃发髻上别着的梨花簪上,将原本白净剔透的小小梨花染成了淡淡的黄色,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感,只是不知道,这样一片橙黄色的阳光会不会照耀进陆九爷的金银铺子,将那些精巧别致的首饰珠翠染上了不一样的风采。 …… 金银铺子后院的一间房间。 蓝衫男子与陆九爷隔桌而坐,隔着从焚香炉里散出来的袅袅青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与他的谨慎相比较,陆九爷则是显得要淡若许多。他捧起青花茶盏,撩了撩盏盖,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 “你都听说了吗?”蓝衫男子终于是沉不住气了,纵然他的年龄要比陆九爷大上许多,但那性子却不及对方来得沉稳,抑或是没有对方耐性足。 “听说什么?”显然,陆九爷好像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呷了一口茶水,然后才缓缓放回了原处,从容极了。 “街上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莫不是你想说不知道?”蓝衫男子眉峰高高地耸了起来。 “略有耳闻,想必王爷一定很生气,无端端的损失了那么一大笔钱财。”陆九爷道。想到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充了公,不用猜,都能想见它们主人的反应。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石室里莫名其妙出现了官银!”蓝衫男子纠正道,语气里也是多了几分愠怒,好像是不满意陆九爷这般不正经的态度。 蓦地,陆九爷抬起了头,目光灼热地注视着对方,面色一凛,问:“莫不是你们怀疑,那些官银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 蓝衫男子没有说话,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纵然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陆九爷还是能揣测出个大概。他兀自笑笑,笑容里尽是嘲讽之意,“别忘了,当年师父将那批官银丢进熔炉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如果你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就算我说再多的话,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所见即所得,这个道理,蓝衫男子一直都知道,甚至是深信不疑。当年,是丽妃娘娘在临死前特意交代他一定要将那批官银熔了的,为了不叫她失望,他可是亲自在熔炉前盯了三天三夜的,原以为一切都万无一失了,哪曾想在十八年后的今天会生出这等离奇的事情? “有时候眼睛也是会欺骗人,不是吗?”蓝衫男子反问,言辞里尽是戏谑之意。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开始怀疑是当年他的师父偷偷做了些什么。 陆九爷的唇角勾出一丝讥诮,“你是在怀疑我师父,还是我?”如此直白的问话,问得是那样的坦坦荡荡,全然找不到一丁点的心虚。陆九爷停顿了片刻,复又继续开了口,“如果你怀疑我师父的话,恐怕要到黄泉之下走上一遭,才能问个明明白白。或者,你要是有那摸骨算命的本事,也可以把我师父老人家的骨头从地底下抛出来,一口气问个明白。”说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被愤怒占得满满当当,言辞也是越来越不客气。 死者为大,蓝衫男子也知道陆九爷在生气什么,可他还不至于要看着这一个只会雕金画玉的穷手艺人的脸色行事,只是还未等他出言提醒,陆九爷的声音便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如果是我,我想你是怀疑错人了,十八年前,我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大的孩子而已,还无法参与你与我师父间的那些勾当!” “勾当?”蓝衫男子苦苦一笑,完全没有料想到陆九爷会用这么龌龊的词语,新怒加旧怨叠在了一起,却是因为主人的克制而没有爆发,“别忘了,你在和谁说话!注意你的言辞!” “言辞?我的言辞怎么了?我不觉得我言辞有什么不妥之处。我就是一个商人而已,说话自然没有文人来得优雅。” “可你别忘了,在你师父死了以后,你一直都在做那些事情!”蓝衫男子咬牙切齿地说。 “所以你才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我?”陆九爷斜睨了他一眼,“不过奉劝你一句,质疑别人之前,最好先从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免得伤了这么多年来的感情!” 蓝衫男子气结,不明白这个穷手艺人有什么资格总是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他瞪了陆九爷一眼,“那件事最好不是你做的,否则,我定会扒了你的皮。”说完,气鼓鼓地冲出了房间。 350动手抓人 扒皮? 面对着蓝衫男子的威胁恐吓,陆九爷不但没有害怕,相反竟是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这样的话对他而言的确是可笑至极。 如果人的皮真的是那么好扒的话,在过去的这十八年里,恐怕陆九爷的皮已经不止被扒下来过一千次、一万次了,哪里会留着这一副完好的皮囊到现在? 陆九爷是打心眼里嫌弃那位穿着蓝衫的男人,说好听点,他是一个管事,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主人面前的一条狗,哪怕年纪要比他大上许多,也依然不可能得到该有的敬重! 陆九爷闲闲地瞥了那扇已经被紧紧关上的木门,端起了那盏只喝了两口的茶盏,甚是悠闲地品了起来。 随着青花瓷盏盖被撩拨开来,一股优雅的茶香便是蔓延开来,伴随着这股幽香,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内室的布帘子后面钻了出来。 阿夏迈着轻盈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陆九爷走了过去,一袭石榴红的广袖长裙,将她那纤长的身影衬得益发婀娜。 她走到陆九爷身边,含笑夸赞道:“九爷果真是九爷,居然可以那般理直气壮的说话。”若非是亲眼所见,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呢。 她一直都以为在见到蓝衫男子来金银铺子兴师问罪时,陆九爷会主动放低姿态,以示自己的无辜,可是没想到事情居然和想象中的是那么的不同。 陆九爷淡淡一笑,还端着方才的那股从容不迫,“你大概也是觉得我应该向他示软才对吧?”这种话问与不问,对他和阿夏的意义并不太大。他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些时间来考虑该如何同这位聪明的婢女交谈。稍稍停顿了片刻,陆九爷的唇角便是多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可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这十八年来,他眼中的陆九爷也从来不会做那些掉价的事情!如果今日我真的主动示好,相反才会叫他怀疑呢。” “你好像很讨厌他?”阿夏试探着问,一边问着,一边坐了下来。 陆九爷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用手拨弄起那只盏盖来。他对蓝衫男子何止是讨厌那么简单?试问一下,谁会喜欢上一个亲手杀了自己师父的人? 见着陆九爷沉默,阿夏也没有再多做逼问,而是开口绕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好吧,既然九爷不愿意说,阿夏便不再问了,只是阿夏心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不知九爷能否行行好,帮着指点一二?” “什么问题?”陆九爷垂下眼帘,专注地凝视着白底瓷器中飘落的那几根墨绿色的叶子,沉吟了一小会儿,笑着反问,“莫不是你在好奇,为何我会同意与你家王爷合作?” 果真是个聪明人啊!阿夏不由得生出好一阵感慨,对方都已经明说了,她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毫无顾忌地点了点头,“是,这一点,阿夏一连想了好多天,却始终都没有想出答案。”特别是想打她家王爷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陆九爷归顺于自己,阿夏的心里便是觉得毛毛的,多少都会觉得不太踏实。 若是阿夏记得不错的话,她家王爷储沂轩也不过只来过这间铺子三次而已,一次是为了谢小桃,一次是来随便逛逛,最后一次则是坐下来,陪着对方喝了一杯茶,简单的聊了几句,然后,便是派了长东请陆九爷到行馆小坐。两人躲在房间里,谈了只有半个时辰不到的光景,接下来陆九爷便是答应储沂轩弃暗投明了。 这一切的一切来得是如此之顺利,顺利到叫人觉得几乎是在做梦,也不怪乎阿夏会心存疑惑了。 面对着阿夏的质疑,陆九爷不怒反笑,“你家王爷是个聪明人,刚好知道我想要什么。” 阿夏没有说话,暗自揣测着这句话的可信程度。再过聪明的人恐怕也很难只凭着见了几次面就叫对方完完全全归顺于自己吧? 陆九爷轻轻地呷了一口茶,“而我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商贾罢了,与你家王爷合作,也仅仅是各取所需罢了。” 其实,有一件事是阿夏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 储沂轩与陆九爷之间不止是见了四次面而已,还有两次是那位如神仙般的人物趁夜闯入铺子,一次来试探虚实,而另一次则是来向他阐述利害。 直到现在,陆九爷都能清晰地想起来那一夜的每一个细节。他一直都不否认荣王爷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对方的心思居然会缜密到如此地步。两次夜访,前后不过相隔了一两天而已,而第二次到访,那位拥有倾世容姿的王爷居然可以将他的过去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明确表示出自己可以帮他报仇。 报仇!多具诱惑力的字眼啊?是陆九爷心心念念,想了无数载的愿望! 以前,他是没有机会,如今能帮着他达成所愿的人就在自己眼前,他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心呢? “阿夏姑娘若是有闲心,不妨帮着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吧。”陆九爷友善地提醒道,“现在,我这一步棋算是下完了,至于他们信不信的,就不好说了。如果阿夏姑娘真的有心想要帮着你家主子,大可琢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做,才不会过早把王爷暴露出来。”他一直都知道蓝衫男子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也没有打算要怎样隐瞒,因为这种事情早晚都会暴露出来,但若是因此连着储沂轩一同都被暴露出来了,那一切的一切便都成了枉然。 这话说得在理,阿夏自然是认同的,她恭敬地道了声谢,“多谢九爷提醒。”说着,目光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咦,怎么没有见到你家伙计?” 陆九爷看了看阿夏,这时也才想到自己好像从傍晚就没有见过那个家伙了,虽然他平时话比较多,但好歹也跟着自己生活了近十年,感情自然不会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表述清楚的。 他们都已经聊了那么久,而那身着蓝衫的男人也已经从金银铺子里走出了很长一段时间,早已将自己隐没进了深巷的黑暗之中。 这时,一阵恶风扑面而来,吹飞了他额前的那两三根梳不起来发碎发,一道漆黑的身影便是伫立在了他的面前。 蓝衫男子挑起了眉梢,问:“事情都办好了?” 来人抱起拳了,复命道:“是,人已经抓住了,现在就关在郊外的小破屋子里。” “好,去看看。”说着,蓝衫男子便是先一步迈开了步子,向着那不知关着谁的小破屋子走去。 半柱香后,他们便已经赶到了那一间小破屋子,透过已经被风霜腐蚀得脆弱的窗格,蓝衫男子能清楚地看见一个人正被人五花大绑地绑在了椅子上,不是别人,正是金银铺子的伙计! 看着那已经被破布堵住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可怜伙计,蓝衫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凶残的目光却仍是透着那细细的缝隙露了出来。 陆老九,你不是嘴巴硬,什么都不肯说吗?今儿,我就要好好盘问盘问你的小伙计了,我就不相信他能像你一样沉得住气! 想到这里,蓝衫男子就觉得心情澎湃,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面对过一个人了。 他紧了紧手中的佩剑,推门而入。 被绑在椅子上的伙计见着是他进来了,绝望的目光中便是多了几分璀璨。他呜呜咽咽地叫唤着,纵然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也就只能发出这样的叫人无法分辨出是什么的声音。 蓝衫男子连连咋舌,好像是在心疼面前之人,“先把他嘴上的东西取下来。” “是。”声音落下,就有人立刻走上前来,拔掉了堵在伙计嘴巴里的破烂布。 终于能说话了!一向喋喋不休的伙计竟然用这时间来喘气,一口接着一口,大口地喘着。 喘了好半晌,伙计这才想起了刚刚被自己冷落的蓝衫男子,便是没有再继续调整了。他舔了舔微微发干的下嘴唇,一脸迷惑的向对方,问道:“喂喂,是你把我抓过来的?” 蓝衫男子只是笑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傻子就该想到了吧? 方才是蓝衫男子命人将用来堵住自己嘴巴的破布取下来的,哪怕是用脚趾头想,也应该能明白,这荒山野岭的,除了那些家奴外,谁还能这般听蓝衫男子的话? “你不说话,我就权当你是默认了。为什么要抓我?”伙计不明就里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你觉得会是怎样的误会呢?”蓝衫男子保持着刚刚的笑容,试探着问。 “我……”伙计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有什么误会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不管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也一样能解决问题的,没有道理以这样的方式谈啊。” “那你就同我说说,官银是怎么会出现在石室里的事情吧!”蓝衫男子戏谑道,揪住伙计的衣襟,“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351冲动而为 登时,那名伙计的脑海里便是闪出了四个大字——凶残成性!说真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蓝衫男子如此暴戾的一面。以前,就是陆九爷再如何拿话激将,对反也不可能这样失态。 看着那双充满了怨愤的眼睛,伙计不由得害怕起来。他吞了吞口水,尽量叫自己的声音不会显得抖动得太古厉害。“你……你先别……别激动……” 要知道对方可是专门舞刀弄枪的主儿,若是一个不留神儿惹怒了他,可是真的会出人命的。伙计可没有那个胆量尝试。 “什么……什么官银啊?我……我不知道啊……”伙计吞吞吐吐的继续着。 然而这样说的结果却是导致了蓝衫男子更为气愤了,揪着伙计衣襟的手也是又加大了五成力气。 很快,伙计就觉得呼吸困难,可那股力道却是越来越重了。 “你敢说你不知道?”蓝衫男子挑眉问,言辞里满是威胁与警告,“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伙计已经为了自己刚刚的那一番没头脑的话尝到了苦头,明白自己不可以再这样信口开河了,因为他怕死。 “喂……喂……你先别……别激动……”伙计忙不迭地开口说好话,“我想……想起来……那件事了……真……真的……” 听到伙计这样说,蓝衫男子才松开了手,恶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既然知道了,就赶快说!” “说……说什么啊?”伙计不明就里地问,话音刚落,便是遭来了对方又一记凶残暴戾的目光,吓得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瞎胡闹了,可是天地良心,他真的不知道对方到底想问什么。 “说!那批官银是不是跟你家九爷有关系?是不是他偷偷放进去的?”蓝衫男子责问道,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问题,但藏在语气里的不客气,却是溢于言表。他这样的说,几乎等同于要与伙计与陆九爷撕破脸皮。 伙计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那批官银是我家九爷放进去的?”不对,方才对方的意思已经明确表示出了这层意思!伙计自知自己问了一个愚蠢可笑的问题,连忙改口道,“你凭什么怀疑我家九爷?我家九爷对你家主子可是忠心耿耿的,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你怎么可以因为石室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官银而怀疑我家九爷?!” “难道不该怀疑吗?当初就是你家九爷的师父负责熔化那批官银的,说不定当时存了私!”自那批官银出现以后,蓝衫男子便是严重怀疑当年是陆九爷的师父偷偷藏了一批。 伙计生气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连着我家九爷和九爷的师父一并怀疑了?你要是怀疑当年是九爷的师父偷偷藏了一批,大可去问问当事人啊,怀疑我们做什么?”有本事你就拿刀抹脖子去问问他老人家!伙计满是怨愤地想着,“再说了,当年熔化那批官银的时候,你也在场,而且也是你亲自清点的数目,有没有少,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样的话说出来无异于引火烧身,其结果自然是不用猜便能想到。 蓝衫男子拔出佩剑,架在了伙计的肩膀上,“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我?”伙计嗤之一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害怕的,抑或说比起陆九爷的名声来,他的生死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你拿剑比划着我,我也要说!你凭什么看见了官银就认为问题是出在我家九爷的身上?那石室不是一直都由你们看管的吗?不是号称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吗?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了那么多的官银?” “你想说什么?”蓝衫男子变得更加愤怒。 伙计挺了挺腰板,“说什么!说问题多半是出在你们自己的身上!说不定就是你这个所谓的管事——监!守!自!盗!” 这样的话终于惹怒了蓝衫男子,他将剑举了起来,对着对方的小腹便是一剑刺了过去。 伙计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低着头,刚好看见一柄银灿灿的剑已经没入了自己的身体,“你……你居然……”可惜,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身子便不受控制的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以后,站在他身后的侍从不由得看傻了眼,没有想到面前之人会做出这等不理智的事情!纵然那个伙计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可也不能说杀就杀了吧?伙计一死,无异于与陆九爷决裂,若是那陆九爷真的是背叛他家主子的人也就罢了,可万一那些官银的事情根本与陆九爷无关,这以后可该如何是好? 大抵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蓝衫男子转过了头,“怎么?你们有什么想法?” 那两个侍从哪里敢有什么想法?其一,蓝衫男子可是他家主子最得力的助手,其二,他们都已经被蓝衫男子那可怕的表情吓住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知道蓝衫男子的脾气要比别人来得火爆一些,可还不至于这般不冷静地随随便便的执剑杀人。 见着两人没有说话,蓝衫男子也便不再与他们计较,“咱们走!”说罢,率先迈开了步子,向着外面走了起来。 两名侍从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最后也只得跟着他离开了这里。他们走了,却是将倒在地上的伙计遗弃在了这间四面透风的小屋子里。 他们坚信,过不了多久,这个伙计的尸身便会在时间的冲刷之下,慢慢风干成一具谁也认不出来的白骨。只是,他们却并不知道,方才所发生的那一切已经被躲藏在远处树影里的人看在了眼底。 在确定那三人已经走远了以后,长东才从树影里站起了身子,“好了,他们已经走了。”却没有人回应他,安静得好像除了他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长东皱起了眉头,低下头,看向了还蹲在地上的男子,才发现对方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便是伸出手,推了推,“喂,他们都已经走了,你还不打算站起来啊?” 被推了两下的男子这才缓缓回过了神儿,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还是保持着刚刚的苍白颜色。 “现在你总该相信,那人对你和你家九爷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了吧?”长东认真地问,他停顿了片刻,向着对方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你还想劝你家九爷不要对那人有异心吗?如果今日不是王爷提前预料到了,并做好部署,只怕中剑之人就是你了!” 这话说的全是事实,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叫听者觉得害怕。真正的伙计在听完这样的话后,几乎已经震惊得说不出来话了。是啊,如果不是没有提前做好准备,今日他怕是就会凶多吉少了。 “那……那个人还好吗?”伙计支支吾吾地问着。蓝衫男子的身手他是知道的,那么一剑刺下去,对方恐怕是难逃一死了。想着想着,负罪之感便是漫上心头。要是他不是那么执着,乖乖地接受储沂轩的好意,接受他们的保护,就不会有今日的这一幕发生了。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而且完全是为了他而死的,而原因就是因为他不相信自己卖命了很多年的主子竟然会这样的心狠手辣! 长东没有回答,迈开步子,朝着那间破屋子走去。 伙计难过极了,但也是跟着他,走了起来。 很快,两人便是来到了那具尸体前。伙计慢慢地蹲下了身子,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臂,“我们把他埋了可好?”说着,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放在了那人的身上,才一放上,就感觉那尸身好像动了。 “埋?埋你奶奶个大头鬼!小爷我还没死呢!”尸体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坐了起来,对着伙计劈头就骂,这般粗俗的言语,这般放荡不羁的做派,除了琅少,还能有谁? 伙计被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三魂七魄都被吓去了一半,“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鬼?睁开你的瞎猫眼,给小爷看清楚了!看看小爷我究竟是人是鬼!”琅少气哄哄地说着,因为过于激动,竟是忍不住咳了起来。方才的那一剑虽然不至于伤到要害,但也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好。刚刚又说了那么多的话,伤了元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你……你没事吧?我给你请个大夫去!”不知是出于焦急,还是出于愧疚,伙计赶忙上前去搀扶琅少,想尽快送他去医治。 琅少摇头拒绝,“你就别管我了,这点小伤还不至于怎样。”他看向伙计,“如果这一剑能叫你及时醒悟,我也算欣慰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你都已经看见了吧?现在你还打算继续维护那人吗?” 都快出人命了,还维护个屁啊!伙计又不是傻蛋,怎么可能还继续执迷不悟啊。“不维护了,以后我会好好听九爷的话,尊重他做的每一个决定!”现在,他真的相信陆九爷弃暗投明绝对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352深夜生疑 听见伙计这样说,琅少的唇角浮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可以确定自己腹部所中的这一剑没有白受。 “我先扶你离开这里吧。”看着从琅少伤口里不断涌出的鲜血,伙计真的是急了。明明是琅少救了他一命,如果对方因为同自己说话而耽误了医治,那他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你的伤需要处理!” 琅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一颗褐色的药丸放入了自己嘴里,对着满脸担忧的伙计,笑着宽慰道:“放心,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 长东看着琅少,虽然明白这一剑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可这样耽误着也不是个事情。他对着琅少道:“我先扶你回去,若是你就这么死在这荒郊野岭的,我也无法同主子交代。” 琅少抽了抽嘴角,他也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怎么就跟“死”扯上关系了呢?“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能不能念我点好啊?” 长东甚是嫌弃地瞥了琅少一眼,也不管对方到底愿不愿意,便是架起了琅少的身体,将对方强行带出了这间小破屋子。 动作之快是琅少始料未及的,原本不是很痛的伤口也因为长东这没轻没重的动作而被扯痛了。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有气无力地抱怨道:“喂,你能不能轻点?” “你不是说是小伤吗?”长东反问着,这一招是阿夏最常用的,每一次他被这样问了以后,都会被问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每一次都无一例外。 正如长东预想的那样,一时之间,琅少也是说不出话来了。他尴尬地眨了眨眼睛,“小伤也禁不起你这样粗鲁的对待啊!” 粗鲁?长东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回忆了好半晌,也没觉得自己的动作真的如琅少说的那般粗鲁啊,“那怎样做才不粗鲁啊?” “温柔,温柔!”琅少对着长东挤眉弄眼,怎料到换来的却是一阵剧痛。 看着琅少益发难看的脸色,长东仍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学着琅少那股挤眉弄眼的样子,一脸谄媚地问:“这样够不够温柔呢?”女里女气的声音,和琅少扮做女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琅少倒抽一口冷气,内心里早已是一片波涛汹涌。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就不该叫一个平日里习惯舞刀弄枪的精壮汉子学什么狗屁温柔,而且还是一个如同长东这样不可雕琢的榆木脑袋,简直比登天还难。 看着那阴不阴,阳不阳的,不停对自己抛媚眼的长东,琅少的胃中又是一阵抽搐。他嫌弃地用手推开了那张只能用猥琐来形容的脸,“好了好了,温柔是用行动的,你这样子跟温柔八竿子都打不着。” “那怎样做才算温柔啊?不是你刚刚告诉我的吗?”长东忽然较起真来。 “我教你?我什么时候教你这样做了?”琅少哭笑不得地问,转念便是想起自己同长东说话的时候,的确是不停地挤眉弄眼来着。霎时,他的头顶就出现了三条黑线,“呃……这种高深的东西,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学到其中的精髓的。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好!”长东拽了拽琅少的胳膊,其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嘶——”琅少深吸一口气,痛得恨不得抓起长东的胳膊,狠狠咬上一口! …… 一路跌跌撞撞,一路冷气倒抽,不知坚持了多久,长东总算是把琅少“完完好好”地送回了医馆。 长东本欲敲门进去,却遭到了琅少的拒绝,“不能走正门,如今我满身是血,若是被她们那一群女人看见,还不得吓死啊?”更何况,他又是男人的装扮,这样贸贸然走进去,只怕会遭来非议。 “那要怎样?”长东疑惑。 “往右边走。”琅少指挥着。在他的指挥下,长东扶着琅少来到了医馆西侧的小巷里。这条狭窄的小巷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比别处要黑暗许多。 看着那足足有两人高的高墙,长东后知后觉地问:“你该不会想着翻墙进去吧?” “不这样,还能怎么做?”琅少笑着反问。 “那我背你翻过去。”长东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将琅少背起来。 吓得琅少一连向后退了数步,一直退到了墙根脚下,“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吧。”都已经挨了一路、受了一路了,好不容易熬出来了,怎么可能还要在临了临了再受一次呢? “可你受伤了。” “放心,我已经吃了止血的药。”琅少故作轻松地说,好说歹说,才叫那固执要死的长东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念头已经被打消了,但长东仍是觉得不太放心,“那我看着你翻过去再走。” 这又不是男女幽会,搞得这么情意绵绵干什么?琅少十分郁闷地想着,“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别忘了,你还得回铺子确认一下那伙计的安全。如果去晚了,说不定人家就都睡了。” “可是,那也……” “好了,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再墨迹下去,天就要亮了,到时候叫别人看见了我这样子,只怕真的要惹出麻烦呢。” 见琅少又一次催促自己离开,长东也只好听话地回去了。 直到他走,琅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绵软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肆无忌惮。 在假扮伙计以前,他就料到自己会受伤,虽然已经在事先做好了准备,可也是生生挨了那蓝衫男子一剑,加上一路被长东的粗鲁折磨着,说不恶化,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稍作休息,琅少舔了舔发干的唇瓣,使足了全身力气,翻过了围墙。 这一跃并不优雅,落地时,差一些摔倒。琅少却不敢在原地停留,只能拖着那残破的身体,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走得很快,一边走,一边祈祷着,千万不要被任何人看见。奈何事与愿违,在他穿过游廊的时候,还是被恰好路过的秦楚衣看了一个正着。 当时的秦楚衣只想着快些回房间,却不想余光刚好瞥见了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的影子。 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暗忖着:刚刚那是什么?是人? 是人! 这样一想,秦楚衣便是惊讶地瞪起了眼睛,一个念头也从不知名的地方冒了出来——医馆好像遭贼了。 顺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秦楚衣定定地看了半晌儿,才想起去追,穿过游廊,一直走到琅少的房门前。 这里除了凤姐的房间外,就没有别的了,难道说刚刚那贼人是钻进了凤姐的房间?秦楚衣琢磨着,担心那贼人真的就在里面,便是抬手叩响了门扉。 这一串轻叩房门的声响着实是把琅少吓了一跳。 “凤姐,你睡了吗?”秦楚衣尝试着问。 原来是楚衣,吓死我了!琅少松了一口气,装出一副睡意朦胧的声音道:“睡了,已经睡了有一阵子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可是有什么事情?” “啊……是这样的……”秦楚衣刚想倒出实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琅少的声音好像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便是立刻打消了那个念头,“我睡不着,我能进去坐坐吗?” “还是……别了吧。我是困得要死,可没有那个精力陪你,你先回去睡觉,等明早,我再去找你。” “凤姐……”秦楚衣欲言又止,对方都已经这样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凤姐的声音听上去好奇怪,一定是有事发生,否则,她才不会这样拒绝我呢!秦楚衣在心中计较着,想着要如何做,才能帮助琅少。 不行我就直接推门进去!这样一想,秦楚衣就又一次开了口,“既然凤姐要休息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故意踩重了脚步,装出慢慢离开的样子。 在走了很远一段距离以后,秦楚衣又偷偷折了回去,正准备撞门而入的时候,却是被一双粗糙的大手强行拉到了一旁。 鬼影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举动奇怪的秦楚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若不是被他刚好看见了,是不是秦楚衣就直接闯进去了?一个姑娘家家强行闯进一个大男人的房间成何体统? 鬼影的声音并不大,但出于心虚,秦楚衣还是下意思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小点声,咱们医馆好像来贼了。” “来贼?什么贼?”鬼影也是紧张起来。 “不知道,刚刚从游廊里闪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我寻思着可能是进了凤姐的房间。”秦楚衣如实解释着,“正好你也来了,不如帮我一起去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鬼影满是不解地问。 秦楚衣只好又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我打算闯进去看看!你不知道凤姐的声音有多么的奇怪,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可疑。” 瞧着秦楚衣那一张写满了认真的小脸,鬼影不由得问道:“这样不太好吧?万一是你看错了怎么办?再说了,凤小姐也会武功,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小贼随便闯进她的房间呢?” “可……”秦楚衣不知怎样回答,“话是这样时候的,但今晚我一定要确认她没有事情才能放下心来,否则我睡不着。” 353依旧执着 在秦楚衣明确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以后,鬼影便是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琅少的那间房间,犹豫着要不要闯进去一探究竟。可直觉却告诉他,千万不可以这样做,还是那一句话,依照琅少的身手,绝对不可能允许莫名其妙的人随便进出自己的房间的。如果一切当真如秦楚衣说的一样,真的有贼人进了琅少房间,只怕到现在里面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可那间房间里却是静得出奇,哪里像有事情的样子? “影,我们进去看看吧。”见着鬼影迟迟都没有做出回应,秦楚衣只得再次开了口,想要说服对方同自己一起去看看。 “你确定你真的看见有人进去了吗?”稳妥起见,鬼影还是又问了一遍。 秦楚衣略显迟疑地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但我可以确定我真的看见有人从游廊里跑过去了。” 听到这样的话,鬼影便是怀疑秦楚衣所看见的那个人会不会是琅少。说不定他在执行什么任务,原本打算趁着夜深人静大伙都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回房间,哪曾想会被秦楚衣发现。 “我觉得你可能是看错了。”鬼影尝试着引导秦楚衣打消心底的那一份担心。可秦楚衣也是一个固执的女子,特别是对待关心之人的时候,更是倔强得像一头小倔牛,不管谁劝都没有用。 “不,我想凤姐一定是出事了。”秦楚衣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刚刚她的声音好奇怪,跟平时的一点都不一样。” 不一样?应该是他那边出了一些问题吧?鬼影暗暗猜测着,更加觉得他们不可以这样贸然闯进去。 大抵是看出了对方的心思,秦楚衣便是决定放弃说服鬼影同自己一起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朝着琅少的房间走了过去。 月光之下,那婀娜的身影显得是如此的飘然,娇柔中又透出了几分决然。 鬼影兀自叹了一口气,傻丫头,如果那房间里真的有坏人在,你这样固执己见,一定会惹祸上身的。 很快,秦楚衣便是重新走回到了琅少的房间前,凝视着那两扇紧闭着的门房,有了片刻的犹豫,但很快就抬起了手,打算强行将它们推开。 熟料,手还没有碰到房间的门,那两扇紧闭着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着了一身月牙白色中衣的琅少站在了门口,“楚衣啊,你这半夜是被什么事叨扰了,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啊?”方才,秦楚衣和鬼影嘀咕的那些话,他都已经听见了,却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秦楚衣没有料想到琅少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微微一怔,“凤姐,你不是睡了吗?” “原本是睡下了,后来还不是一样被你吵醒了?”琅少嬉皮笑脸地说着,“你是不是又打算敲我房间的门啊?” “啊……”秦楚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尴尬着,同时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把对方上上下下都瞧了一个仔细,“凤姐,你还好吗?” “什么意思?”琅少略显迟钝,假装没有听懂对方的话,过了片刻,又道,“啊,不太好,好不容易才睡下,被你莫名其妙吵醒了,能好才怪呢。” 秦楚衣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为自己的莽撞之举而感到自责,“我……” 琅少并没有看她,而是将视线移到了不远处,刚好看见了伫立在清幽的月光中的鬼影,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啊,怎么阿影也在这里?”问着,不待众人反应,就是猛地一把将门关上了,开始碎碎念道,“楚衣,不是我说你,阿影在外面,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呢?还好我反应够快,否则,你凤姐这一生的清白可就都毁了。” 这下,秦楚衣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她应该提醒一下琅少才对,明明刚刚有看见对方只穿着一件中衣就出来了,可惜她一心只想着别的事情,根本就把那些礼仪什么的忘得死死的了。 “凤姐,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希望我原谅你,就快些回房间休息,要不待会儿,天就亮了。”说完这句话后,琅少很是夸张地打出了一个哈欠,“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是真的困了,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和你从这里扯闲天了。你们也快些回去休息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方才匆匆用帕子堵住的伤口已经隐隐渗出了一片潮湿,一定是又渗出了血。他无力地将身子靠在了门框上,祈祷着对方能尽快离开。 而外面的秦楚衣,听见琅少都这样说了,便明白自己真的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来了,更何况她也可以确定琅少没有事情,“那凤姐就早些休息吧。”言罢,迈开步子,真的打算离开了。 鬼影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亲自送她回到了房间,“好了,这么晚了,你也快进去休息吧。” “嗯……”秦楚衣奄奄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影,可是我真的觉得凤姐的声音好奇怪。” “可能是你错觉了吧?我并没有觉得凤小姐有哪里不对劲的,真的。”鬼影道。 “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想到刚刚的事情,秦楚衣仍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但我明明就看见了有人从游廊里一闪而过!” 看样子,秦楚衣还在介意那道人影的事情。鬼影不忍心她还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只好妥协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去院子里好好检查一番。” 有鬼影这句话,秦楚衣悬着的心也算是勉强放下了,“那你一定要仔细检查啊。” “嗯,一定会的。”鬼影承诺道,然后又劝了几句,秦楚衣才总算是回到了自己房间。 …… 被夜色笼罩房间,琅少瘫倒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虽然明白现在应该把伤口处理一下,可那副已经接近虚脱的身子根本一点也不想动弹,哪怕是那么轻微的一下。 琅少啊琅少,你只以为今夜会受一些轻伤,却根本没有想到就是那么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几乎要了你半条命。 琅少自嘲地笑了起来,发誓以后坚决不同长东一起行动了。 “铛铛铛”木门又一次被人叩响了。 怎么又回来了啊?琅少皱起了眉头,仅存的那一点点的耐性也快要消磨殆尽了,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那两扇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喂喂喂,都说了,我真的是困了,你怎么又回来了?”琅少的语气里已经多了一丝不耐了,一边说,一边用衣服盖住了自己的小腹。 “困了吗?可你的声音好像一点困意都没有。”说话的是谢小桃,她迈着细小的碎步,从容地走到了床榻边上,借着稀薄的月光,看清了那一张妖娆却苍白的脸色。 琅少不免吃了一惊,“小桃花,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谢小桃直接道,“刚刚睡不着,无意间听见楚衣和鬼影说到了你的事情,说是医馆里闯进了贼,好像躲在你的房间。”她将刚刚听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可我房间里根本没有贼啊。” “是没有贼,但有一个心虚的你。”说着,谢小桃抬起手撩开了那一堆衣物,借着那片惨淡的月色,看见了一片被鲜血晕染过的颜色,灿烂如那开得最娇艳的牡丹。 谢小桃愣了一小会儿,准备解开那件中衣,却是遭到了琅少的拒绝。 “喂,小桃花,男女授受不亲啊,你不能随便调戏良家妇男啊。”琅少一脸玩笑地说,并不打算叫谢小桃去看自己受伤的地方,他想,经过一夜的折腾,那里一定已经变得很可怕了。 谢小桃哪里肯听他的话?“你的这具身子,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我看了个遍,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趁琅少不备,她便强行撩开了那件染血的中衣,看见的是一片血红,最为扎眼的还要数那足有一寸长的伤口,“你怎么会受伤?” 明白无法再隐瞒下去,琅少呵呵一笑,“习武之人,磕磕碰碰的,总是在所难免的。一点儿小伤,养养就好了。”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这伤是同别人切磋时留下来的?”谢小桃皱着眉头问,“这大半夜的,你和谁切磋呢?” “和……”琅少沉吟了片刻,“哎呀,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认识啊。我那个朋友就是喜欢大半夜的和人切磋。” 谢小桃抓起了琅少褪下来的那件脏衣服,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切磋吗?那你这衣服上的味道又该作何解释?我想这应该是一种能致人兴奋疯癫的药吧?” 呃……一时之间,琅少无话可说。他怎么就把这一点给忘记了呢?是,谢小桃说的没错,他是在身上涂了一些能致人兴奋发狂的药粉,否则那蓝衫男子也不会做出那等过激的事情,而那伙计也不会如此快的就放弃了原本的坚持。 然而,这样的沉默却是不足以打消谢小桃深究下去的决心,“说说吧,这大半夜的,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又是如何受伤的!” 354琅少之言 都已经这样问了,还能再隐瞒下去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琅少无奈地摇了摇头,认命一般地看着谢小桃,细细辨认,还能从中看到一丝狡诈,好像是打算继续赖皮着不说。 可惜,谢小桃并没有看他,只是决定帮着对方去处理那已经变得非常可怕的伤口。她取了蜡烛,放在了床榻边上的那一张红木小凳上,又把安置在房间角落里的铜盆端了过来。里面没有水,而从这里要去厨房的话,势必会惊醒他人,安全起见,她只好再次转过身子,把桌子上的茶壶拎了过来。 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她便从床边取了一块干净的白布,用茶壶里的水润湿了,开始清洗那一片被献血染红的白白的肚皮。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好了?借着那幽暗的烛火,琅少默默地欣赏着那一张娇艳如被雨水洗过的桃花般似的容颜,在心里狡诈地问着。 谢小桃虽然没有抬头看他,但头顶好像长了一双眼睛,一下子便是明白了那一点可笑的小心思。她开口,威胁道:“你要是不希望再添一点新伤,或者不希望这伤口终身不愈的话,最好跟我说实话。” 呃……琅少怔在了当场,眼底再也没有其他的情愫,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拜服,好像是在说,算你狠。他兀自笑了笑,笑得是那样的哭笑不得,“想我琅少自诩为放荡不羁千面郎,居然会栽倒在你这个小毛丫头的手里,几次三番都拿你没有任何一点办法。” 在他说完以后,谢小桃终于是抬起了脑袋,满是嫌弃地白了琅少一眼,有些报复的将一瓶白色的药粉洒在了那一寸来长的伤口上。 这样的举动是琅少始料未及的,才一撒上,他那张还戴着“凤飞飞”的人皮面具的脸顿时变得扭曲起来,“喂,你在准备上药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啊?这样,真的很痛啊!” 谢小桃不为所动,甚至一点表情都没有,“这都嫌痛了啊?”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接下来还有更痛苦的事情,但至于痛到什么地步,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了。 琅少又不是傻子,又怎么会听不出这些呢?“好好好,我不跟你耍赖皮了,我都跟你说还不行吗?” 这话果真奏效,说完以后,谢小桃正在撒药的手便是停了下来。 琅少粗喘了一口气,又沉了一小会儿,“其实,我是去处理陆九爷的事情了。” “陆九爷?他不是……”说到这里,谢小桃忽然意识到自己差一些说走了嘴,但很快便又想到了新的说辞,“一个金匠吗?怎么还能动手伤了你?”其实,她是想说,陆九爷不是已经被荣王爷说服了吗?怎么还会动手伤人呢? 尽管谢小桃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但那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小的停顿,还是叫琅少察觉出了异样,却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不是陆九爷,而是别人?” “别人?是谁?”谢小桃不解,“还有,你又怎么会和陆九爷沾染上关系了?” 明明知道谢小桃是在装傻,可琅少仍是愿意陪她演下去,心甘情愿,“这就要亏了你上一次的提醒了。你说如果是你要有那么一大山洞的金银珠宝,一定会想办法把它们都盘点清楚的,而那山洞里的珠宝那么多,就算又再好的脑子也不可能全都牢牢记住不忘吧?” “嗯……”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 “一定有一本账本之类的东西,而那账本一定要在安全的地方保存。”琅少解释着,通常达官显贵都不会把重要的账册放在自己的身边,因为一旦遇见危险,若是不能及时毁掉的话,就会给自己、给全家遭来杀身之祸。 “所以,你们猜测那账本会在陆九爷的铺子里?” “对。我们把整个戚川的人都想了一遍,最后觉得陆九爷的嫌疑最大,便偷偷调查了一下他的身份背景,事实证明,我们猜对了。”说到这里,琅少的唇角擒起一抹得意的微笑,“陆九爷的师父曾经是上京城负责给权贵们打造金银首饰的匠师,十九年前变卖了所有家产,带着自己唯一的徒弟也就是现在的陆九爷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戚川。” “可这一点也不足以成为你们肯定他有问题的依据。”谢小桃认真地说,如果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要她凭着那么一点点的可疑之处就相信陆九爷与那一山洞的金银有关系,她是决计不可能做到的。 “是无法做到。真正叫我们对他怀疑的原因还要数他师父的死因。在他们来戚川一年以后,他的师父就死了,对外称是染上了恶疾,可我们查过了,在此之前,他的师父的身体好得很,完全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而在他师父死前的一个月,正是官银被窃的时间。”琅少不疾不徐地说着。 “所以你们才怀疑那批官银的失踪与陆九爷的师父有关?”谢小桃不禁陷入了深思,她没有想到原来事情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一段过往,可依照储沂烨那谨慎的态度,是不可能不毁了那批官银的,一定会把事情做得万无一失,免得东窗事发。既然如此,那现如今出现的官银又作何解释? 琅少点了点头,“后面的事情就由阿轩出面去做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储沂轩到底同陆九爷说了一些什么,但现实却告诉他们,储沂轩成功说服了陆九爷,并且拿出了当年偷偷被他师父藏下的那批官银,“当年,陆九爷的师父藏下那么一箱官银,也无非是想给自己留个后路,如今却是成为了自己徒弟同人谈条件的筹码了。”单是这一点,琅少便能肯定陆九爷的小算盘要比他师父打得高明许多。 生意人通常都是精明的,特别是跟这些不义之材打交道的。这一点,谢小桃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比起那些官银来说,她更关心的是有没有账册一事,“那除了官银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收获?” “你问的是账册吗?”琅少试探着问,未等谢小桃回答,他便开口道,“有是有,但陆九爷手里的那一本并不完全,而且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将打开账册锁的钥匙交给了铺子里的伙计,可伙计不愿意出卖自己的主子,于是才有了我的出场。别看那伙计平日里总是一副嘴上没个把门的样子,可他其实是陆九爷唯一的儿子。” 儿子?谢小桃有些震惊,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一切变得合情合理了,如果不是有着那股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擅长精明算计的陆九爷又怎么可能会把那么一个口没遮拦的伙计留在身边呢? 谢小桃沉吟片刻,“是有人打算对那伙计下手吗?” “是,阿轩答应了陆九爷一定要护伙计周全。我就扮作了伙计的模样,然后遭到了劫持,就把自己弄成了如今的样子。”琅少一脸玩味地说,好像并不把受伤的事情放在心上,“虽然我受了这么一剑,但那伙计已经同意交出钥匙了。” “这么说,不久之后那本账册就会浮出水面了?”谢小桃忍不住问道,心里却是已经有了六七成的肯定,想到马上就可以把储沂烨那个人渣从背后揪出来了,她的心里便是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 大抵是由于这样的喜悦,才导致没有注意到其他,正在包扎伤口的手忽然加大了一些力气,又使那道小小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琅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发出一声哀怨的呜咽,“小桃花,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可已经把事情全都完完本本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下这么重的手呢?” 谢小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却是打死也不承认过错在于自己,“这一点是警告你,以后不要随便欺骗我,如果我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那你这警告来得也未免太……及时了吧?”琅少欲哭无泪,不敢再同谢小桃争辩什么。其实,他也没有完全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至少他隐瞒了一些关于陆九爷的事情——为了能在戚川更好的生存下去,为了能不断提高自己的雕刻手艺,陆九爷也会帮着山匪销赃。当然,比起那些金银珠宝来说,忽略这一点小事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一番包扎之后,谢小桃这才放心地走出了琅少的房间,原打算悄悄回去,却是在门外碰见了鬼影,没有戴面具的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起来是如此的严肃。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谢小桃便是及时收回了目光。 “苏四小姐,起风了,回去记得盖好被子。”鬼影看着她,明明想说不要总是忽略琅少是个男人的事实,一旦这个秘密被公开,极有可能会毁了她的清白,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嗯……”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赶忙迈开了步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房间。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想到储沂轩真的顺着自己的暗示查到了陆九爷的那一层关系,谢小桃便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坚信过不了多久,储沂轩一定会把那人渣从幕后揪出来的! 储沂烨,这一次,我看你如何能继续装下去! 355另有天机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谢小桃设想的一般,沿着那样简单的轨迹顺利进行着,抑或说是天不遂人愿。 又经过了五日的等待,那本期待已久的账册终于浮出了水面,可惜却是一本不完整的。 储沂轩命人将上面所记的条目与山洞中意外发现的那一批金银珠一一进行了比对,最终确定了账册的真假。 通过那本不完整的账本,不难看出那一整间山洞的金银珠宝只不过账册上记载的三四成而已,而其他的,却是下落不明。 光是这一点足以叫所有人震惊不已,然而叫人最为惊讶的还是由那本账册所牵连出来的正主,一共有六十三位,其中五十四人乃朝廷官员,而这些官员当中又有二十五人位居于朝廷显赫职务。 在把账册上交给朝廷以后,当今圣上震怒不已,下令彻查此事,务必要把这些贪官一一揪出来,绝不姑息养奸,甚至还特命太子亲自来查。 五十四人,这在所有官员中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换做是谁都应该有一样的反应吧? 从账册浮出水面以后,谢小桃就一直在等,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又从天黑等到了天亮,一日一日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可惜一连等了一个月都是没有等到他们查出来有关于瑞王储沂烨的事情。 杏花树下,谢小桃端着一竹簸箕的药材心不在焉地择着,一边摘一边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奇怪,那人渣明明就是幕后的最大的正主,没有道理拖了这么久都查不出来啊?这个问题,谢小桃想了很久,却是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发生的本就突然,就算储沂烨事先察觉到了什么,也绝对不可能把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都销毁得那么彻底。一定还有一些其他的证据的,只要找到它们就可以把储沂烨从幕后揪出来了。 想得正为投入之际,一节枯枝忽然没入了指腹间。“哎呀……”谢小桃小声叫了一声,低下头,便看见一颗殷红的血珠从那白皙的皮肤下面慢慢渗了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刹那间,她便被那如宝石一般的血珠吸引了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不知不觉又是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忽然被人抓了起来,紧随其后的是琅少那乔装成女人以后的声音,满满都是关心与心疼,“唉唉唉,我说你啊,怎么择个药材都能把自己弄伤呢?”一边责备,一边掏出帕子,拂去了那一滴极为碍眼的血珠,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会弄疼谢小桃似的。 谢小桃略显迟缓地收回了飘远的心神,僵硬地抬起了头,一张写满了焦急的脸便是霸道地闯入了眼帘。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就是被扎到了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瞧给你紧张的!”可还未等她的话完全说完,那只受了伤的小手就又一次被人紧紧抓住,不是琅少,而是换做了他身后的连翘。 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连翘的目光仍是停留在上面,认真地看了好半晌,“小姐就是这样,平时的时候要是别人受了伤,最为紧张的一定是你,可换到自己身上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了。”这样的反差才是叫所有人最为心疼谢小桃的地方。 “哪有?这真的是小伤而已。”谢小桃还在狡辩着,其实她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只有值得她关心的人,她才会为之着急上火。不愿意别人再去为自己受的那一点小伤而过于介怀,她急忙转移了注意力,“对了,你们出去了这么久,可是又听见了什么消息?”这消息自然是指时下最为热议的贪污案。 “小姐真是聪明,还真就听见了新的消息呢!”连翘由衷地夸赞着谢小桃,“是河南府尹晁天杞家中的管家为了自保,不惜出卖主子,拿出了一本账册。” 不知是不是过于关注的缘故,在听见连翘说到账册两个字以后,谢小桃就又变得出乎寻常的激动了,“新的账册?莫不是又牵扯出了其他人?”会不会有储沂烨那个人渣呢? 连翘点了点头,如实地回答道:“嗯,又牵扯出了二十多人,估计王爷他们又要不日不夜的,忙上好一阵子了。” 看来是这样了,谢小桃也是同样的想法,想到又揪出了二十多人,她的心便稍稍放宽了一些,又开始了那漫长的等待。 一晃都等了三四年的光景,怎么这一时半刻的,就等不了了呢?慢慢等,要沉住气!一定可以亲眼看见那人渣倒台的那一天的!谢小桃这样地劝说着自己。 可惜,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这次的贪污案也已经慢慢进入了尾声,却仍是没有传出任何有关于瑞王爷储沂烨的消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小桃终于是沉不住气了,怎么想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如此彻查,依旧是拿那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难道说老天爷真的很眷顾那个注定会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吗? 金银铺子的后院。 储沂轩和陆九爷优哉游哉地品茗,是圣上特地赏给储沂轩的贡茶。 “多亏仰仗王爷的福泽,在下才能品尝到这上好的贡茶。只是,王爷……”陆九爷欲言又止。 储沂轩自是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九爷不必说什么浪费不浪费的话,这茶唯有与懂它的人喝,才是安得其所。”知晓陆九爷平日里喜欢喝茶,他便把这茶送过来了。 陆九爷撩开了盏盖,看着那满满沉入盏底的墨色叶子,幽幽地说道:“一切总算是过去了。” 的确是过去了,为了这件事情,储沂轩已经快三个月都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了,整个人也都瘦了一圈。 “只是,在下有一事想不明白。”陆九爷终于是问出了那一直留存在自己心头的疑问,“明明是一本完整的账册,王爷为何要毁去三分之二呢?特别是毁去了那足以揪出幕后主谋的重要部分。”明明可以来个斩草除根,可面前之人却没有那样去做,“是顾念手足之情?”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相信对方能明白自己话中所指的那个人是谁。 对于瑞王储沂烨来说,储沂轩并没有太多的亲情,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无非是因为千机老人所说的话。 那一日,千机老人告诉他,这世上的确是重活两世之人,那位侍郎府的庶出四小姐就是其中之一,而这一世的重活,只为了去向别人报仇。 可每个人的命运自出生之日起,就已经写在了命盘当中,若是真的如她心愿,那么很多人的命运都将就此改写。擅自改变他人命格,注定会遭到天谴。当年,太妃便是妄图改变谢小桃的执念,才会那么早就驾鹤西游的。 千机老人还说,除非谢小桃能找到那个真心相待,并且愿意帮她一起承受之人,否则这报仇注定是一场空悲切。说不定,还没有成功,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千机老人是储沂轩的师父,是几次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对于师父之言,他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为了能保住谢小桃的性命,也为了那藏在她手腕间的木槿花暗纹,储沂轩都没有勇气去那个险,所以,他才会毁去了一切有关于储沂烨不利的证据。 “你可以这样去想。”储沂轩慢慢地收回了心神,端起茶盏,优雅地品着,“不管如此,本王都会护你周全的。”这是当初,他给陆九爷做出的承诺,既然说了,就一定可以做到。 陆九爷没有说话。 “你们收拾收拾,三日后便可离开戚川了。本王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一切。”储沂轩继续道。再过三日,他便会命长东带陆九爷和伙计去一处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叫他们重新开始生活,如果他们愿意,他还可以帮着张罗一个新的金银铺子。 这样的结果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奈何陆九爷却选择了拒绝,“王爷,在下不想走。” 储沂轩正在撩拨茶盏的手忽的一滞,没有料想到对方居然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的便拒绝了。 “在下想跟着王爷。”经过这短短几个月的观察和接触,陆九爷明白什么唯有储沂轩这样的人才能帮助自己实现抱负。 “你不怕吗?” “如果王爷连身边的属下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引领千军万马在沙场上征战呢?”陆九爷微笑着反问,“更何况,王爷答应在下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做到,又如何叫在下就这样了无牵挂的离开?” 储沂轩沉默地注视着对方,这才想起自己只完成了三个承诺中的一个。 “王爷,在下只是一个商人而已,重利轻情,在别人没有开出比王爷更具诱惑的条件以前,在下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陆九爷也同着储沂轩做出了一个极为郑重的承诺。 储沂轩的目光仍是停留在陆九爷的脸上,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个陆九爷与谢小桃倒是有着很多相似之处,或许以后真的可以帮到她也说不定。 356以己为饵 又过了半月有余,这一场自大越开朝以来,轰动朝野的最大的贪污案也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渐渐的,可供百姓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亦是越来越少。直到最后,谢小桃也没有等到有关于瑞王爷储沂烨的只言片语,甚至根本就没有人会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同他挂在一起。那人就好像根本没有参与其中似的,干净得叫谢小桃不禁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想错了方向。 见着谢小桃整日都是一副恹恹的,完全被心事牵绊住了的样子,琅少自然是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可惜除了暗自着急外,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无法向谢小桃说明事情的真相,也无法开口劝说什么,那样一种口不能言的滋味并不好受。 小桃花,对不起,原谅我无法向你道出一切。琅少默默地说,隔着遥远的距离凝视着那杏花树下心不在焉的女孩儿。 “凤小姐,您在这里做什么?”不知过了多久,连翘缓步走到了琅少的身边,刚好看见他那失神的模样。 在连翘的疑问声中,琅少的意识渐渐回笼,“啊?没什么,就是觉得小桃花越来越好看了。”他没正形地回答着。这种话他经常说,当然每一次都是以凤飞飞的身份来说的。 瞧着琅少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连翘微微皱了皱眉,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如此,但琅少还是能猜测出连翘的心思,只怕现在,这个小丫头会在心里纳闷,为何她家小姐会有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师姐。不过,他这样的不修边幅真的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觉得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你不陪着楚衣她们绣花,过来干什么?” “已经忙完了,她们不需要我打下手了。”连翘如实回答着,“而且小姐也说了,等忙完,就叫奴婢来这里找她。” “有事情?” “是小姐觉得无聊,想出去走走。” “这样啊……”琅少沉吟了半晌儿,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谢小桃想出去,那么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自己,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连翘。这样一想,他便决定擅自替谢小桃做一个决定,“正好我也憋闷坏了,不如就叫我陪着小桃花出去吧。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这样可以吗?”一时间,连翘拿捏不准主意。这些日子,谢小桃的反常,她不是没有感觉的,也想陪在自家小姐身边,哪怕什么忙都帮不上。 “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呢?放心好了,凭借你凤姐姐这一身绝世武功,绝对不会叫你家小姐受半点伤的。”说完这句话后,琅少就有些后悔了,对着地面,连着啐了三口,“呸呸呸,瞧我这没把门的嘴,怎么还没出去就说这种话呢?” 连翘歪了歪脑袋,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琅少,那一双不算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在说:这样的话你说得还少吗? 大概是两人的交谈声惊扰了一直沉思着的谢小桃,她缓缓地收回了飘远的心神,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大老远就听你们俩在这里议论。” “也没什么,就是我跟连翘商量,今儿个由我陪你出去逛逛。”琅少没有隐瞒,这种事也没有必要瞒着藏着。 谢小桃凝神注视着他,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样的沉默,叫琅少觉得颇为不适,他走到谢小桃身畔,“小桃花,你看你想着出去,而我也觉得呆着闷得慌,咱俩一块出去,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面对着琅少尤为恳切地央求,谢小桃没有拒绝,“好吧,那咱们就随便逛逛吧。”说完这句话后,她看向了连翘,“就叫我师姐陪着我去吧,你留下来,照顾楚衣她们。” 连翘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的,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就这样,陪着谢小桃出去的人由连翘换成了琅少。不一会儿,两人便结伴走出了医馆。 谢小桃并没有告诉琅少自己要去哪里,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的,而跟在她身边的琅少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干,也就放纵她这种漫无目的地游走了。 不知是不是有意了,走了没多久,两人便是走到了陆九爷的金银铺子前,里面还是如以前一样,有很多人去挑选首饰珠宝。 谢小桃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那不停的进进出出的人影。 琅少站在了她的身边,没有开口,抑或说是不敢开口。言多必失,他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特别是他觉得有愧于谢小桃的时候。 看了好半晌,谢小桃忽然开口问:“你说那本账册原本就是一半的,还是被陆九爷偷偷撕了去?” 琅少不敢直接回答,在心里酝酿了片刻,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开口答:“应该是本来就只有一半的吧?如果真的是陆九爷从中作梗,你觉得阿轩会留他到现在吗?” 话是这样说的,谢小桃也是这样考虑的,但她真的想不出来,除了陆九爷外,还有谁能替瑞王爷储沂烨保留账册。 不愿意再去谈这个问题,琅少便是主动岔开了话题,“既然已经来了,不如我们进去挑选一些珠钗吧,你这小脑袋上面就是太过素净了。” 谢小桃摇头拒绝,“不了。我想去落霞山。” 琅少微微一怔,“去那?做什么?” 谢小桃却是没有明说。不得已之下,琅少也只得陪着她一起向着落霞山走了起来。他以为谢小桃会回到他们住过的那间小屋,哪曾想竟然是直奔着那个差一些困住他们的石洞入口处。 这一次,谢小桃没有选择进去,而是伸出手捋着那冰冷的石壁信步朝前走着,一直走到了起风。 微薄的风息中,除了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和血腥味外,还有一股熟悉的气味。这样的气味,她就是化作白骨也难以忘怀——是储沂烨身上的味道,上一世的魂牵梦绕,这一世的宿命纠缠。 她又仔细地闻了片刻,确定无疑,复又偷偷用眼神打量了一下四周,却是没有找到储沂烨的踪影,但她可以肯定,对方一定没有走远,甚至就在某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谢小桃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着刚刚的那随意的举动。 “小桃花,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谢小桃若有所思地回答着,“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壁后面竟然是暗藏玄机?” “的确没有人能想到。”琅少附和着,想到他与鬼影打探了那么久,仍是没有完全摸透整个地宫的地形,他便忍不住感喟建造者的独具匠心。 “记得上一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几乎用了半天的时间才从里面走出来,想不到只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们所能见到的,就只有那么有限的一两个石室了。”谢小桃毫不避讳地说着,“你说要存下那么一大石室的金银珠宝,究竟需要多久?” “时间应该短不了。”琅少闲闲地回答着,与谢小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过如果要是很多人一起,要存下那么一大堆,也不会需要太长的时间。”毕竟那么多金银珠宝是由几十人一起存出来的。 “可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绕了半天,谢小桃终于是切入了自己要说的重点,“那么多的贪官怎么就那么统一的把自己的财宝都放在那个石洞里了呢?既然他们贪,就恨不得把所有金银都据为己有,为何会反常的把它们都交了出来?” 这两个问题把琅少问得哑口无言,他知道谢小桃一定是想说些什么,也知道她想说的那个人是谁,可他却只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个是有些奇怪,但账册只有半本而已,没有人知道那另外一半都写着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没有真正了结。我想,幕后的主谋还没有找出来。”说完,谢小桃停顿了片刻,“而他一定就是说服各个贪官把金银珠宝交出来的人!”她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分外清晰,生怕躲藏在暗处的人听不见似的。 “好了,都已经结案了,我们就不要操这份闲心了,更何况这种事情我们也管不着。”琅少笑着劝说着,他可不愿意谢小桃一直沉溺在其中不能自拔。 奈何有些事情不是他说不想就不想的,特别是对于谢小桃而言,虽然现在已经结案了,但不代表她就会轻易的善罢甘休。谢小桃想,如果一本账本不能将瑞王爷储沂烨从幕后引出来,那么就由她自己来做诱饵。方才,她都已经说了那么多的话了,如果储沂烨真的就躲藏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心中也一定会有所计较了。 “嗯,不管了。”谢小桃随意地回应着,仍是沿着那弧形的硕大石壁走着。 “小桃花,前面就是山贼呆的地方了,我们还是不要朝前走了。”琅少忽然开口提醒道。 谢小桃停下脚步,悠然地转过了头,“这里离着山寨倒还真是近,说不定那些被发现的金银珠宝还有他们的份!” 听见这话,躲藏在石壁后面的储沂烨紧紧攥起了拳头,心里早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357疑神疑鬼 “不管有没有他们的份儿,你都不可以再上前一步了。万一真的遇见了山贼,我可不敢保证能带你安全离开。”琅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谢小桃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阻拦住了她的路。 谢小桃微仰着头,默默地注视着琅少好半晌,最终选择了妥协,“好吧,不走了,那我们就按原路返回吧。” 琅少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谢小桃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刚刚那个荒唐危险的念头。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努力猜测谢小桃接下来会说什么样的话了,同时也在琢磨自己该如何回绝。可惜,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多了。 “这就回去了?”琅少不敢相信。 谢小桃被逗乐了,“不回去,还能去哪里?” 难道说是我想多了吗?琅少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就在他陷入深思之际,谢小桃已经迈开了步子,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了起来。其实,不是琅少把问题想得太过复杂了,而是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要看老天爷成不成全她了。 见到谢小桃离开,还来不及想明白一切的琅少赶忙快步追了上去,很快便与之并肩而行。走在她的身边,琅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事重重,就好像已经成熟了的紫红葡萄,沉甸甸的坠在那里。 琅少没有打扰她的沉默,只是选择了一个最为安静的方式,静静地跟在她的身边。他以为谢小桃还会去别的什么地方,怎料对方竟然是真的选择了回去,而且这一回去,便是三四天都没有再踏出医馆的门槛半步。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来的模样,谢小桃依旧是每天沉浸在药材的世界中,将那批还没有整理好的药材进行晾晒、收装,忙的不亦乐乎。 看着那终日都沉浸在忙碌之中的谢小桃,琅少的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忍,他知道对方是有心事的,想要劝她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别在心中,却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小桃花……”良久的沉默以后,坐在谢小桃身边,帮着她一起整理草药的琅少终于是忍不住地开了口。 谢小桃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抬起了头,明亮的眸子深处便是多出了琅少的影子。“嗯?” 不经意的,琅少便是对上了那双如剪水眸,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抑或说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好该说些什么。 正值为难之际,连翘拎着菜篮子,愁眉不展地走了过来。 谢小桃便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移到了连翘的身上,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连翘的眉头深锁着,在眉心间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怎么奇怪?”谢小桃微笑着,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连翘却是摇了摇脑袋,颇为无奈道:“说不好,就是感觉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 “盯着你?你被人跟踪了吗?”琅少开口问,尽管是一种玩笑的口吻,但里面还是有三分认真的。 “不知道。开始奴婢也以为是被人跟踪了,可每每回头的时候,却是一点异样都没有。”说到这里,连翘不觉郁郁地撅起了嘴巴。 “你是不是没有睡好,或者晚上被噩梦魇着了,所以才会疑神疑鬼的?”谢小桃笑得明媚,“一会儿,我帮你抓副凝神安眠的汤药,你喝了就赶快休息去吧。” 连翘的眉头反而是皱得益发深沉了,为自己辩解着说:“小姐,奴婢昨晚睡得好好的,一个梦都没有做。” “那青天白日的,你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谢小桃追问道,好像并不相信连翘的话。 “奴婢也不知道……”连翘无话可说,有些委屈地垂下了脑袋。 谢小桃也没有再去理睬她,只是真的走回到放药的小房间,为其抓了一副可以安神的药。 或许真的是错觉吧?在一连喝了两服药后,连翘便再也没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这样的变化倒真是叫她怀疑,前几日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太过劳累才会产生的错觉。 …… 荣王爷的行馆。 琅少与储沂轩对桌而坐,两双目光皆是停留在了桌案上的那盘棋局上,不过,下棋之人却只有那位丰神俊朗的绝世美男。 琅少想不明白,为何总会有人喜欢钻研那些无聊的白子黑子,一钻研就是好几个时辰,而且看起来还是如此的津津有味。 “喂,我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除了招待我一杯茶水外,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堂堂荣王爷的待客之道吗?”经过了长时间的被冷落之后,琅少终于耐不住性子地责怪起来。 储沂轩将手中的白子落于棋盘上,“你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莫不是你想说你还没有吃过?” 琅少甚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这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啊?除了给人招待茶水和饭菜外,就不能做点别的事吗?比如…… 想到这里,琅少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当中,比如什么呢?思来想去,他这才发现好像把自己难住了。招待客人不就是喝茶吃饭吗? 这样一想,他就没有刚刚那般理直气壮了,“你除了吃吃喝喝外,就不能来点别的啊?至少要同我说说话啊。” “好,你说。”储沂轩淡淡地应着,以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多是琅少在一旁喋喋不休,而他则是静静地听着。 琅少彻底无语了,觉得还是不同这人兜兜绕绕了,至少这样,他还可以舒坦一些,“好吧,我说。这次我来是告诉你最近医馆的情况的。” “嗯。”储沂轩发出一个清浅的鼻音算作回应。 “前几天,连翘那婢子说感觉背后好像多了一双眼睛,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被人监视的感觉。”琅少向储沂轩汇报着,说的时候还故意夸大了一些。 听见这样的话,储沂轩果真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可是那个叫连翘的婢子自己疑神疑鬼?” “应该不是。开始的时候,我也这样以为,可昨天张嬷嬷和连翘从街上买菜回来的时候,也说觉得身后多了一双眼睛。”琅少如何说着,甚至还可以记起来张嬷嬷在同谢小桃说出那话时的表情。 储沂轩的手仍是放在棋篓里,没有拿出来,“怎么回事?” “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她们说能感觉到背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可每每转过头的时候,却是什么人都没有发现。”琅少说。 储沂轩注视着琅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明白对方一定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琅少真的是还有其他的话要说,“昨天,我也上街去走了走,可惜一点异样都没有。” 储沂轩故作轻松地展颜一笑,“那就一定是她们多疑了,可能是最近太过劳累的缘故,才会产生了错觉吧?” 琅少不由得挑起了眉梢,“你怎么跟小桃花一个说法呢?”他顿了顿,继续道,“昨天,张嬷嬷和连翘回来以后,第一件事便是说给小桃花听。” “那她是如何说的呢?”储沂轩突然来了兴致。 “她说张嬷嬷她们是最近舒坦日子过得久了,忍不住开始想念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才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奇怪感觉。她还说她们是太过疲惫,以至于产生了幻觉。”说的时候,琅少觉得很是无奈,连他都要重视一下下的问题,怎么到了储沂轩和谢小桃这里,就变得这般无所谓了? 储沂轩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向琅少问道:“那你觉得呢?” “我没有你们那么淡定,我认真了。”琅少直言道,“一个人可以是错觉,但两个人一起,就叫人怀疑了。为此,我还偷偷去街上走了一遭。” “结果呢?”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叫琅少有些无奈,他想可能是那人的目标不是自己,所以才不敢跟踪自己的。 储沂轩却是笑了起来,称琅少这是在捕风捉影,小题大做。可转念一想,想到连琅少都会重视一下的事情,到了谢小桃那里竟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便是认定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了。在他的眼中,谢小桃从来都是是个谨慎的人,对待自己关心的人更甚,当听见连翘和张嬷嬷都那样说了以后,没有道理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察觉到储沂轩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琅少试探着唤了他一声,“阿轩,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小丫头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当着琅少的面,储沂轩没有隐藏自己的心事,说的时候,脑子里仍是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琅少的反应有些慢,“你是说,小桃花已经知道了?” 除此之外,储沂轩想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只是他还没有想明白谢小桃到底想干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用来发放信号的竹管,“这个给你,遇见棘手的问题的时候通知我。” 琅少将竹管接了过来,虽然一直懵懵懂懂的,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似做出承诺一般。 358嫉妒之心 因为有储沂轩特别叮嘱过的那一层原因,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琅少对谢小桃是格外的用心,总是会各种各样的理由粘着谢小桃,就算没有办法粘着,也会想办法缩短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以方便在暗处观察。 不知是不是琅少做得太好的缘故,这样的反常的举动,谢小桃并没有发现,抑或说是发现了,却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是不以为意,可不代表其他人就是如此,比如住在医馆里的鬼影,在看见琅少那般热情地对待谢小桃后,便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看着那连连摇头的男子,秦楚衣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取笑道:“你这又摇头又皱眉的,好像是谁欠了你银子似的。”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对方的目光望了过去,只一眼就瞧见了那一袭着了紫红色衣裙的琅少,好奇地问,“难不成是凤姐欠了你的不成吗?” 在这样温柔的声音中,鬼影慢慢收回了飘远的意识,“没,只是突然觉得凤小姐对苏小姐好像特别关心。” 秦楚衣不知道鬼影想要说些什么,“她们是师姐妹,在建福庵的时候就彼此照顾。凤姐对锦儿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鬼影却是摇了摇头,不太赞同秦楚衣的这个观点,“你难道不觉得这两天,凤小姐总是特别喜欢粘着苏小姐吗?” “粘着吗?好像是有点吧?反正平时的时候凤姐也是总喜欢这样粘着锦儿呢。”秦楚衣没有多想,“以前我和锦儿在一起的时候,凤姐也是这样粘着她的,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说什么?”鬼影竟然是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尽管他恢复得是如此之快,但秦楚衣还是发现了那奇怪的反常之举,“影,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鬼影不愿意多提,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秦楚衣却是快步闪到了鬼影的面前,挡住了他前进的路,“不对,你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 见秦楚衣如此执着,鬼影本能地摇了摇头,可又担心她胡思乱想,犹豫了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了一句话,“以后能不能和凤小姐尽量保持一些距离?” “为什么?”秦楚衣更为不解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如果有什么误会,说出来,我帮着你们解决。” 纵然鬼影并不希望秦楚衣多想,可她还是开始胡思乱想了,“你别瞎想,我和凤小姐之间没有任何矛盾。” “那你为何要这样说?”秦楚衣追问道。 鬼影不愿意多说。 “你放心好了,凤姐人很好的。我不希望你们之间真的存在什么误会。影,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别藏着掖着,好不好?”秦楚衣凝视着他,柔柔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请求的味道。 “我真的藏着掖着,你就不要再想东想西了。”鬼影劝慰道。 “不对,肯定有事,否则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秦楚衣坚定地说,依照她的了解,鬼影绝对不是那些喜欢在人背后搬弄是非的人,“我不管,今天你一定要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鬼影不愿再多说什么,打算绕过秦楚衣离开,却怎料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秦楚衣挡住。 “你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就不叫你走!”秦楚衣犯起倔来,死活都不肯叫对方离开。 鬼影又试了好几次,可结果依旧是无法脱身。最终,他的耐性被磨没了,“我之所以不叫你与凤姐太过接近是因为他是个男的。” 听见这样的话后,秦楚衣便是愣在了当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男的?” 见着秦楚衣如此反应,鬼影便是后悔同她说出实情了,但说出去的话就好像泼出去的水一般,根本没有可能再收回去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当初荣王不放心你们在山上生活,才会叫他男扮女装来保护你们的。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叫你尽量别和他走得太近的原因了吧?” 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秦楚衣一直都知道,并且一直都在努力遵守着,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个男人就一直在她们的身边,而且一呆就是好几年。 鬼影的话已经说完很长时间了,可秦楚衣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不断的在心里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凤姐真的是男人吗? 问着问着,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琅少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谢小桃的反应是那么的反常,他们之间好像也不是师姐妹重逢时的那种感觉。如果琅少真的是男人的话,那当初奇奇怪怪的举动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样一想,秦楚衣便是有了*分肯定琅少就是一个男人的事实了。她惊愕地看向了远处的琅少和谢小桃,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道颀长的身影上。之前,她就觉得凤飞飞要比其他女子生得高大一些,可居然一点怀疑都没有。 天啊,我们居然跟一个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秦楚衣忍不住绞起了手中的帕子,良久才问:“这件事锦儿知道吗?” “或许知道吧?”鬼影没有做出正面回答。 落在秦楚衣的耳朵里却是变成了肯定,“应该是知道的,她有没有一个叫凤飞飞的师姐,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 鬼影微微皱了下眉头,“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与他保持一些距离。”这大概是出于男人的嫉妒吧?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同一个男人亲亲我我,却又无法阻止,那种滋味并不好受,“而不是叫你误会苏小姐。” 秦楚衣有些失落,她和谢小桃约定过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有秘密,可对方却是隐瞒了她这么重要的消息,而且一隐瞒就是好几年,叫她如何能够不难过,不伤心呢? 看着秦楚衣那伤感的样子,鬼影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自己干什么要去说那些呢!“你想想看,当时,你们只是一群老弱妇孺,身边一个会武功的人都没有,但凡苏小姐有一点办法,也不可能会同意叫他男扮女装一直呆在你们身边的。” 这话说得十分中肯,稍稍缓解了一些秦楚衣的悲伤,“既然人是王爷安排的,那他为何不直接把阿夏派过来?” 派阿夏和琅少来有区别吗?鬼影在心里默默地问着,“王爷大概是觉得派个生面孔过来更容易融入到你们那个大家庭里吧?” 应该是王爷害怕被我误会什么吧?如果那个时候他真的派阿夏来了,只怕我会更迷恋他。秦楚衣比谁都明白其中原因。她兀自叹了一口气,“算了,都已经过去了,还去计较它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着鬼影,“影,今天的话不要再同其他人说了,好不好?特别是凤姐是男人的事情,我不希望锦儿因为这件事而毁了自己的清誉。”万一这件事被传了出去,毁掉的何尝只有谢小桃一个人的清誉啊?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样。 虽然心里还是有个小小的疙瘩,无法释怀谢小桃对自己的隐瞒,可秦楚衣还是事事以谢小桃为先,足可见,在她心中把自己与谢小桃之间的友情看得有多么重。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觉得心底溢满了惆怅与苦涩。 “放心好了,我不会乱说的。”鬼影郑重其事地做出了保证,“你也要放心,等你们不再需要人保护的时候,王爷也一定会给他想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开,绝对不会对你们有任何的影响。”这一点,不用猜都能知道,如果储沂轩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也就枉为大越的王爷了。 而远处的谢小桃和琅少并不知道鬼影和秦楚衣的谈话。 一缕稀薄的阳光透过葡萄藤之间的缝隙漏在了谢小桃白皙且精致的小脸上,将之分割成两块不均匀的部分。 谢小桃放下手中的绣线,仰起头凝视着天片那片如棉花般的云彩,心情变得无比舒畅,“难得的好天气,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走?你打算去哪里?”琅少不由得紧张起来,但想到储沂轩特意交代过,无论谢小桃要去哪里,都不可以有任何阻拦,便是生生打消了劝说的念头。 “四小姐,还是不要出去了……”说这话的是张嬷嬷,想到最近那受人监视的感觉,她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放心好了,只是随便走走而已,有我师姐陪着我,怎么可能会出事呢?”谢小桃笑着说,即使她不要求,琅少也会跟在身边的。 “小姐,还是别去了。”连翘也在一旁劝说。 “难不成你想憋闷死我呀?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好了,正好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监视你。”谢小桃依旧在笑,笑容温和,却是不允许任何人干预自己的决定。她一边笑着,一边转头看向了张嬷嬷,“嬷嬷,我真的只想出去转转。嗯……如果两个时辰我们还没有回来,您就去通知王爷。”她笑出了声音,好像是开了一个玩笑似的,可没有人清楚,她这也是在给张嬷嬷交代事情。在她决定出去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 359山匪横行 即使张嬷嬷反对,谢小桃也是拽着连翘和琅少一同离开了医馆。 琅少并不知道谢小桃究竟打算去哪里,只是如往常一样默默选择了跟随在她的身后。而连翘呢,因为本身就是谢小桃的婢女,所以也保持着那短短的一步距离,在她的身后保持着相同的速度走着。 走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三人来到了陆九爷的金银铺子。 谢小桃没有多说什么,便是一脚迈了进去,看着那生意还如往常一般热闹的铺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时,伙计也是发现了她的踪影,赶忙上前来招呼,“苏四小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难道还不许我来吗?”谢小桃打趣道,看起来心情很好。 伙计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好在对方没有计较。他连忙改口道:“哪里哪里?苏四小姐是贵客,我们盼星星盼月亮,还来不及把您盼来呢,怎么会不许呢?”的确是贵客,谢小桃除了是戚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医官外,还是荣王爷储沂轩身边的红人,不是贵客是什么?以前,他还没有觉得谢小桃有多金贵,可自打陆九爷换了新主子后,连带着荣王爷身边的那一群人都要客客气气地对待了,“您不知道啊,您这一来,我们这间小店立刻就变得金灿灿的了。” 这马匹拍得也太明显了吧?惹来琅少好一阵恶寒,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伙计面前,“喂,我记得小桃花好像比你的年纪还要小上一两岁吧?你这一口一个您的,也不怕把她叫老了?” 伙计面色一沉,对着琅少一板正经儿地纠正道:“你这是什么话?用‘您’不是显得很有礼貌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了?”琅少耸起了眉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伙计。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地斗嘴,谢小桃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发出一阵轻轻浅浅的笑声,却又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什么您不您的,以往可没有这个待遇,如今怎么就变了呢?”她明知故问着。 伙计愣在当场,琢磨着该如何回答。如果他直接说之所以对谢小桃客气是因为荣王爷的关系,只怕会叫人误会什么,可事实上,他的确就是因为如此。一时之间,他陷入了为难的境地。“好了,瞧我这脑子,你们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没有招呼你们呢。”说罢,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尽管这个动作显得是那样的后知后觉,“小姐,今天来这里,是打算定做首饰,还是打算买点什么呢?” 谢小桃也没有再计较什么,顺着伙计的意思,道:“刚刚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正好路过,便是习惯性进来瞧瞧。” “哦,这样啊。”伙计恍悟,热情依旧不减,亲自领着谢小桃向着最里面的柜台走了起来,“那苏四小姐可算是来对了,前段日子九爷刚刚打造出了几支簪子,都是新的样式,您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谢小桃迈开了莲步,跟随着伙计朝里面走去,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是看见了五支样式较新的发簪,皆是以花儿为题,牡丹的显得富贵逼人,贵气十足;白莲的显得水灵剔透,晶莹夺目;红梅的显得冷傲孤独,清雅脱俗;桂花的是由一朵朵小小的黄色花瓣组合在一起的,精致同时也不失活泼可爱。 而最为吸引住谢小桃目光的还要数其中的一支由白色小花雕刻而成的银镶玉的钗子,从形状上看不似梨花,也不似茉莉,更不似水仙,总之是一种无法辨认的花形。 “这支是什么花?”谢小桃略显好奇地问。 伙计笑着回答,道:“这支叫六月雪,据说是融夏那边才有的花。” “六月雪?”谢小桃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甚是好听,可惜还没等夸赞,便听见连翘在身后小声嘟囔起来。 “六月雪?怎么会有这样晦气的名字啊?”大抵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会被别人听见,所以连翘才会一股脑的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六月飞雪,不是个好兆头。” 除了谢小桃以外,琅少和伙计也是听见了这样的话,特别是伙计,在听见这些话以后,那招牌式的灿烂的笑容便是全都僵硬在了脸上。呃…… 他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人把这么一支好看的发簪同窦娥联系在了一起,“喂,你怎么比我还不会说话呢?说你呢!以为你一直低着头讲话,就没有人听见你说什么吗?” 大抵是察觉出了不对劲,连翘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刚好对上了伙计那一张隐约透露出几分薄怒的脸,便是吓得向后腿了一小步,然后撞着胆子,极为木讷地问了一句,“你是在同我讲话吗?”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双脚踩在棉花上一般。伙计立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小桃不愿意他们吵架,赶忙开口帮着连翘解围道:“这丫头平日里就是个嘴笨的,偏偏又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完全藏不住事。这不刚刚又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嘛!”她拿起了那支发簪,举到眼前端详了片刻,然后夸赞道,“六月雪,我倒觉得是个很美丽的名字,试想一下,如果六月真的有雪,白白的小小的雪花瓣落在姹紫嫣红间,将会是怎样一番美景呢?”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伙计才消了气,毕竟对方是给足了他面子和台阶,如果自己还不知收敛,那就显得太过不识抬举了。其实,就算没有谢小桃给他的这个台阶,他也不敢真的和他们生气的。要知道,这个世上还没有商人跟客人计较的呢。 “九爷的手艺真是好。”谢小桃又补充了一句。 “小姐可是喜欢它?”伙计开口问。 “嗯,很喜欢,可喜欢归喜欢,我可买不起。”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支发簪放了下去。谁都知道陆九爷铺子里的东西贵得吓人,当初若不是为了来探明虚实,她才不会那么奢侈来这里打什么发簪呢。 “小姐要是喜欢……”伙计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还没有等他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一声呵斥声打断了。 “滚!哪里来的臭乞丐!?” 在这样的满是愤怨与嚣张的声音中,谢小桃等人纷纷扭过了头,才发现外面站着一个彪型壮汉,而他的面前则是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与老乞丐一起显得十分狼狈的还有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已经碎成了三瓣的破瓷碗。看样子应该是这个乞丐不长眼地讨饭讨到了这个凶神恶煞的正主儿身上。 “这人还真是过分!不给银子不给饭也就算了,居然还动手打人!这么老的乞丐,亏他也下得去手!”看到那样的情景,琅少双手插在了腰上,义愤填膺地指责道。“不行,我要出去教训教训他,叫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礼貌!”说着,作势准备向外面走,却是被伙计一把拦了下来。 “凤小姐,别去。这人是山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人。山匪都很抱团,得罪了一个,就等于得罪了一整个寨子。”伙计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真心是不希望琅少因此而给自己惹上麻烦。 “山匪?”谢小桃突然来了兴致,“他们不是在深山老林里藏着吗?怎么还能往山下跑?”更夸张的是居然还是如此的明目张胆,难道就不怕被官府抓走吗? “你当他们是神仙不成?整日都窝在深山老林里不吃不喝?”伙计故意开了一个玩笑,以缓解这有些凝重的气氛,“每个月的时候,都会有几个山匪下来采买日常所需,不过说是买,其实就跟抢没什么分别。” “他们不给银子?”琅少问,“这也太过分了吧?难道就没有人管管吗?”才一问出口,便是有些后悔自己问了一个如此愚蠢的问题。戚川只是一个小地方,以前除了县老爷外,几乎看不见任何官员,而县老爷又是一个喜欢和稀泥、混日子的草包狗官,怎么可能会管这等子的闲事? “谁说不给?他们给的,只不过是给正常价格的一两成而已。”伙计解释,“以前有人气不过去衙门里告过,但一个买一个卖,一个出钱一个出物,加上县老爷也不愿意得罪山匪,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太过分了!”琅少气得直撸衣袖,恨不得冲过去把那山匪胖揍一顿! “好了,你就别去挑那个头了!”这一次阻拦他的是谢小桃,“这世上那么多不平事,又岂是我们说管就能管的了的?” “呃……”琅少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这样说。 “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该咱们管的事,还是别管了,免得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谢小桃劝说着,根本不打算琅少与那个嚣张的山匪起正面冲突。 见着山匪离开了,谢小桃这才迈开步子向着外面走了出去,将还跌坐在地上的老乞丐扶了起来,又给了其一锭五两的银子,“拿这个去买点吃的吧。”如果这个乞丐够聪明,这五两银子足够叫他改头换面了。 老乞丐感激涕零,连连道了好几声谢。 谢小桃淡淡一笑,算作回应。这时,一缕幽香突然飘了过来,寻着味道望了过去,才发现是一家卖云吞的小摊,香喷喷的味道勾得谢小桃的肚子也是有些饿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谢小桃朝着小摊走,选了一张长凳坐了下来。 “小桃花,你干什么不叫我……”琅少还在为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正想询问其中原因,可惜还没有说到重点,就被谢小桃的声音盖住了。 “老板,来三碗云吞。” “不,来四碗。”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正好我的肚子也饿了!” 360死皮赖脸 是谁?谢小桃在心里问道。 这个声音乍一听来有几分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是想不起声音的主人的身份,可以肯定那人一定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并且每天都能见到面的。 伴随着这份疑惑,谢小桃等人纷纷转过了头,在看清来人是谁以后,皆是表现出了不一样的震惊。 谢小桃瞪大了眼睛,居然是这人渣! 陈……陈玉寒?那个害了采莲的人?连翘想。 琅少的眼底则是愤恨,这禽兽,我们不去找他,他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在两名侍从陪伴下,陈玉寒如松柏一般挺立在众人面前,尽情地欣赏着他们不一样的反应,眼底闪过了一丝欣喜与得意。贱人们,是不是见到大爷以后很惊讶啊?这段时间大爷可是修养了好一阵子,就等着找你们算账呢! 想到采莲生前所受的那些苦难与痛苦皆是拜眼前之人所赐,无数的怨恨便是被不受控制地吸到了一处,恨不得把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唉唉唉,就三碗,我们可没有第四个人来吃那碗云吞!”琅少对着小摊的主人喊,免得对方真的把他们误会是一起的了。 可惜,陈玉寒却是个不要脸的,明明都已经这样说了,仍是恬不知耻地坐了下来,甚是恶心地反问道:“怎么?戚川赫赫有名的女医官居然连碗面都请不起别人吃吗?” “请?”琅少挑起了眉毛,“我们为什么要请你啊?你算哪根葱啊?” 惶恐琅少再爆出什么粗口,谢小桃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说到云吞,是给正常人吃的,自然是没有你的份,不过你要是真的饿了,医馆里倒是有好多的药材,我倒是可以以市价的两倍卖给你。” 明明谢小桃的意思已经表示得足够清楚了,可落在陈玉寒耳朵里却是成了另一番滋味,“市价的两倍?看不出苏医女还是挺有赚钱头脑的,这么高的价格也亏你开得出来。我是不是可以告你一个欺压无辜百姓之罪?”说白了,就是污蔑谢小桃趁火打劫。 听得琅少恨不得冲到陈玉寒面前,狂扇对方那张臭嘴,一直打到解气为止,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可以这样做,就算是真的要做,也要选择个没人看见的地方,以免给谢小桃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琅少勉强稳了稳极为不平稳的气息,总算是把愤怒强行压了下去。他笑了笑,笑得极是美艳动人,“陈家公子做起事来还真是认真,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连三岁小孩子都不计较的,不想你居然较起真来了,看来是与我们积怨已深。”说完这句话后,赶忙转头看向了谢小桃,“师妹,我好怕啊,只怕咱们今儿个还没吃到云吞,就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了。”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用手拍起了自己的胸脯,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似的。 陈玉寒也是笑了起来,“没想到凤小姐居然是个胆小的!”他坐了下来,口蜜腹剑地安慰道,“别怕,今儿个我是真的打算来吃个云吞,咱们一起岂不是吃的更为香美?” 要是真的一块儿,只怕我家小姐就吃不下去了!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呢?连翘做梦也想不到堂堂的富家公子哥居然也会如地痞流氓一般耍无赖!这一次,她算是开眼界了。 琅少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笑容里透着森森寒意,“既然陈家公子非要一起吃,那就随意吧。不过呢,你那碗面钱要自己出。陈府家大业大,相信也不可能出不起区区一碗面钱吧?” 站在陈玉寒身后的伙计立刻瞪起了眼睛,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咒骂道:“泼妇,我家公子叫你们出面钱,是给你们面子,你们别不识抬举了!以往的时候,就是鲍鱼燕窝、大酒大肉别人也是求着请着叫我们家公子去吃的。”这话说的倒是真的,依照陈家那庞大家族背景,肯定有不少人巴结。“你信不信,我家公子就是不动一个铜钱,也能把整条街的东西都买下来!” 琅少忽然放肆地笑了起来,“我说陈家公子为何非得赖着我们,叫我们请着吃云吞呢,原来是真的吃不起啊,没有带钱怎么能吃得起呢?”这样的讽刺伴随着那属于女子才会有的妩媚,将那嘲讽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说陈家公子啊,你要是没带钱就尽管直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山珍海味请不起,但这区区一碗云吞还是请得起的。” “既然凤小姐说请,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着,陈玉寒对着小摊主大声招呼道,“老板,要四碗云吞。” “对,四碗。”琅少肯定地附和着,“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云吞算我们请,这帐得你付!”琅少也不是善茬,纵然已经挖苦过陈玉寒了,可也不愿意白白叫自己吃了亏,这不,连带着他们这三碗面钱都算在了陈玉寒的头上。 “你……”站在陈玉寒身后的侍从眼睛瞪得几乎可以掉出来了。 陈玉寒却表现得非常大度,脸上的笑意不减,“凤小姐还真是风趣。不错,有味道!” 这人居然厚颜无耻的调戏凤小姐!一旁的连翘听得目瞪口呆,真的无法把眼前之人同大富之家的公子联系起来,特别是无法把他同陈玉珍想到一块去。 “有味道?那你想不想看更有味道的?”琅少反问道,语气却是比刚刚还要妩媚,妩媚中透着叫人无法忽略的危险,叫人一下子便能想到那种美艳却很可怕的美女蛇。 这样的危险叫陈玉寒略略收敛了一些,他向着琅少伸了伸脖子,“且慢,这种有味道的事情,还是等我把你娶回家以后再慢慢表现给我看吧,别便宜了这些不相干的外人。” 什么?这人真的是打起了凤小姐的主意?连翘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谢小桃也是同样的惊诧,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个陈玉寒。莫不是这个家伙真的打起了琅少的主意?呸!真是恶心到家了! “娶回家?陈家公子可是认真的?”琅少眨了眨眼睛。 “难道我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认真的吗?”陈玉寒也是用同样的语调回应着,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从我第一次见到凤小姐的时候,就不可自拔爱上了你。”这话说得是真一半假一半。自陈玉寒在县衙里见到琅少的第一眼起的确是被那一身红衣如火的女子惊艳到了,以往的女子给他的印象都是娇娇小小的,而琅少却与男人一般高,加上那不俗的气质更是寻常女子望尘莫及的,但还不至于叫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陈玉寒之所以这样说,也无非是希望把琅少弄到家里好好琢磨,来消除堆积在他心头长时间的积怨!直到现在,他都还清楚地记得,那些被他们羞辱的细枝末节,不但叫他失去了三个得力的手下,还一把毁了他经营多年的好名声!只是,他却忘记了,有一句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伪装出来的终归是有被人发现的那一天的。 琅少端起手中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那你打算把我娶回去当正室还是当个妾呢?” 见鱼儿好像是上钩了,陈玉寒笑得更为灿烂了,“家中正室之位还闲置着。”言外之意是告诉他们,把琅少娶回家就是做陈家夫人的。 “说得真好听,”琅少言不由衷地夸赞道,恐怕以前陈玉寒也是这样同那些可怜女子这样说的。 “我是认真的,只要凤小姐同意,明日我便命媒人带着聘礼去医馆向你求亲。”陈玉寒乘胜追击,说得有模似样的。 “只怕我还未等坐上陈家少夫人的位置,就要被你退轿了。” “怎么会呢?我是如此真心对待凤小姐的,巴不得娶回家好好供起来,怎么舍得再退你的轿?”说的时候,陈玉寒便在脑海里勾勒把琅少从陈家退轿出去的情形了,到时候,他还可以顺道把脏水泼到谢小桃的身上,说堂堂侍郎府的四小姐居然终日和行为不检点的女子为伍,难怪会做出那种仵作才会做的事情。 两人说话间,谢小桃的目光则是被从远处走来的一个人的身影吸引住了,那人正是方才把老乞丐推倒的山匪,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灵光一闪,她忽然临时改变了自己的计划。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毫不犹豫地泼到了说得正欢的陈玉寒的脸上。 “放肆!”侍从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撸起了衣袖。 谢小桃却是一点畏惧之意都没有,“这是在试探陈家公子对我师姐是不是真心的。你若是真的打算把我师姐娶回家,一定不会生气的,是不是啊?”然而,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是举着茶壶快速移到了陈玉寒面前,如同浇花一样,把温着的茶水倒了下去。 原本,陈玉寒对着琅少就不是什么真心的,怎么可能受得了谢小桃这般侮辱,新仇叠着旧恨,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了身子,熟料竟然会撞翻了正端着云吞的小摊主,滚烫的云吞便是洒在了他的身上。 而谢小桃在陈玉寒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向后退了两大步,给自己留出了逃跑的距离。 “啊!”受不住痛苦地陈玉寒大叫出声,一把将小摊主推了出去。 霎时,小摊主手里的木托盘就被掀翻了,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走过来的山匪的面前。 361玉牌起疑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结束以后,使得周围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好似有无数张沾满水的宣纸紧紧贴在鼻子上似的,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 两名山匪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低下头看了看静静躺在地上的木托盘。良久,其中一名身材最为魁梧的山匪才缓缓转过了头,双眸中早已被凶光占得满满当当的了,他咬着牙,吐出一个字,“谁?”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足以叫小摊主吓得魂飞魄散,他想要上前去给他们陪个不是,可想到对方是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言的山匪,便是死活都不敢迈开那个腿。他只是一个靠卖馄饨艰苦营生的穷苦人,既不会舞刀,又不会弄枪,万一对方真的动起手来,他这把老骨头还不得立马就散了架?到时候,他们一家老老小小吃什么,喝什么去啊? 而作为“闹事者”之一的陈玉寒也是有些被吓傻了眼,他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看见过那般凶残的眼神。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原来眼神真的可以杀死人! 就在两人都被山匪的眼神唬住的时候,琅少却突然迈开了步子,走到了已经僵硬得连喘气都是直的的小摊主的面前,他微微一笑,笑容亲切且自然,然而安慰着对方道:“别怕,这个是陈家少爷不小心碰的,依照他的性格,一定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霎时间,陈玉寒如遭雷击,用一种难以置信眼神看向了面前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看来他果真是没有看错人,琅少的确是一个特别的“美人”,只是这样一个浑身散发出独特气味的女人才一开口便足以给他招来麻烦。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琅少碎尸万段了。 琅少却是故意曲解了陈玉寒眼底的愤怒,笑得美艳如花,“陈家公子,不就是叫你请我们吃个云吞吗,瞧你这个不情愿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直说,何必要打翻它们呢?这下好了,不但我们没得吃,还险些伤到无辜的人。”这样的语气,搭配上那妩媚的神情,要多勾人便有多勾人。 谢小桃歪着头,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是忍不住夸赞起琅少来,原本她还想去主动煽起这把火呢,可现在琅少就已经帮她做了,还做得如此到位,她除了夸赞以外,还能做什么呢?“唉,可惜了几碗好好的云吞。” 两个人都已经这样说了话,山匪就算再不明就里,也已经弄明白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暗算”他了。 身材魁梧的山匪走到了陈玉寒面前,挑起了那对冲天眉,咬牙切齿地问:“方才是你做的?” 陈玉寒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小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边缘,一个踉跄,差一些就要摔倒在地,幸亏被站在他身侧的两名侍从扶住了,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熊样!琅少满心鄙夷,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仗着自己家里有几个臭钱就胡作非为的男人,但表面上却要做出一副为陈玉寒开脱的样子,“这位哥哥莫要动怒,虽然这云吞是陈家公子弄翻的,但你也不能这样凶啊?万一把人吓出个好歹,那就不是一两碗云吞的事情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山匪一边呵斥,一边对着琅少挥起了手。 可琅少也不是吃素的,还未等那一巴掌闪过来,就已经灵巧地退到了一旁,退得时候还不忘带了陈玉寒一把,结果可想而知。 陈玉寒虽然没有实打实地接下那一巴掌,但还是挨了那么一下。山匪的手劲本就比寻常人大上许多倍,就算是只挨了一小部分,也非他这样的富贵公子哥能承受的。他将所有怨气都转移到山匪的身上,“你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谁?”大抵是刚刚挨了那么一下,使得他的意识全都回到了现实,说话的语气又是恢复到了之前的硬朗。 看着那又恢复成一副雄赳赳,气昂昂模样的陈玉寒,琅少是真的佩服他的勇气,同时也想送他四个字——自求多福。 “你是谁?”身材魁梧的山匪嘲讽地问,好像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有一丁一点的惧意。说着,他揪起了陈玉寒的衣襟,几乎已经把对方从地上揪起来了。 “你大胆!睁开你的狗眼给本少爷好好看清楚了,我是陈家的少爷……”陈玉寒呵斥着,可惜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的声音生生堵了回去。 “陈家少爷?哪里来的陈家少爷?”显然,身材魁梧的山匪并不把陈玉寒放在眼里,“我管你是不是狗屁陈家少爷!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这一声吼委实是把陈玉寒吼蒙了,他没有想到在自报家门以后,对方竟然还用这般粗俗的态度对待自己。 身形包含的山匪的耐性也是被磨没了,把陈玉寒拎得离地面有一尺高,“今个老子受了惊吓,这笔账怎么算?”说完,便是将陈玉寒重重摔在了桌子上。 谢小桃和琅少则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以旁观者的态度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看着。这恶人终归还是由恶人来惩治比较好! “怎么算?莫不是你真打算叫我给你赔偿不成?”陈玉寒的语气比之前要软了不少,却仍是端着那大少爷的架子,“你是没有弄清楚我的身份,还是脑子有病啊?今儿个,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明天,我父亲就会带人去你们山寨,逼着你们大当家的,把你们交出来!” “好大的口气!”身材魁梧的山匪直以为他是在做垂死挣扎,扬起手,重重扇了对方一记耳光。 顷刻间,陈玉寒就被扇到在地,整张脸都闷在了刚刚被掀翻的那一大摊的云吞上面。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了,与他一起摔到地上的还有一块玉牌,只是没有被人发现而已。 活该,打死你才好!谢小桃在心里道,猜测着这个山匪到底能不能把陈玉寒打得连他爹娘都不认识。 这个时候,和那名身材魁梧的山匪一起来的同伴注意到了被压在陈玉寒身子下面的那块玉牌,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便是弯下身子,将之捡了起来,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无比严肃。 他拽了拽身材魁梧的那名山匪,用手掩住唇,自对方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然后又将牌子塞进了其手里。 身材魁梧的山匪有了片刻的失神,但很快便是低下了头,在看清楚玉牌上的内容以后,立刻收敛了一脸的震怒,对着陈玉寒道:“今儿个,就先放了你,若是再有下次,就算是你老子,我也照样把他大卸八块!”一番警告过后,迈开大步子离开。 陈玉寒对着那两个山匪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那身材魁梧的山匪忽然转过了头,登时是把他吓得不轻。 那名山匪也是看见了陈玉寒的拳头,眼底闪过一道寒芒,用力一甩手,有什么东西便是朝着他飞了过来。 “妈呀,暗器!”陈玉寒不由得失声尖叫,忙不迭地抱起了脑袋,如同乌龟似的紧紧蜷缩在了一起。 “啪嗒——” 一声脆响过后,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飞过来的不是别的,正是刚刚令山匪改变了主意了的玉牌。 谢小桃偷偷打量起那块玉牌来,可还未等看清楚上面的字,就被后知后觉的陈玉寒一把抓了起来。 奇怪,那块玉牌究竟是什么东西?谢小桃凝起了眉头,将视线移到了已经走远的山匪的背影上,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待重新收回的时候,余光刚好瞥见了不远处的小二楼上的一个人影。 那人是……谢小桃惊讶,定定地盯着那边,只可惜对方早已经察觉,不见了踪影。 是那禽兽?谢小桃在心里问着,却是早已经有了答案,认定刚刚看到的人就是瑞王爷储沂烨!是啊,曾经那么熟悉的一个人,她又怎么可能会看错呢?哪怕只是极为短暂的匆匆一瞥。 “唉,现在都闹成了这样,只怕也没有心思再吃什么云吞了。”琅少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塞到了小摊主的手里,“这是我们的那三碗云吞钱,第四碗是陈家少爷的,我们可不管。”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陈玉寒眨了眨眼睛,“陈家少爷,你说过要付银子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未等陈玉寒反应,琅少便是拉着谢小桃的手,招呼着她与连翘一同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惶恐再晚一步,就会被那卑鄙小人诬赖了去。 直到走了很远,琅少才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可惜了,好好的一出戏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比起教训陈玉寒来说,谢小桃则是更为关心那块玉牌的事情,“你注意到没有,那两个山匪在看见玉牌以后竟然是不再与陈玉寒计较了,还有他们临走时说的话。我觉得陈家好像和孤月寨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362被人发现 这一点琅少也是注意到了,特别是当他听那身形魁梧的山匪对陈玉寒说出那一番警告的时候。 他说:“今儿个,就先放了你,若是再有下次,就算是你老子,我也照样把他大卸八块!”这一句*裸的警告,足以表明陈家与孤月寨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你说,他们彼此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呢?”琅少一边问着,一边陷入了深思当中。他虽然没有深入了解过孤山寨的情况,但也明白那些山匪多是一些亡命天涯,穷凶极恶的人,哪里会受人约束?可听那身材魁梧的山匪的意思,好像不太敢明着为难陈家。 “或许是互利互惠吧。”谢小桃很是随意地说道,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一石室的金银珠宝。 莫不是那一大堆的金银珠宝还与陈家有关系?难道说那些财宝的主人是陈家老爷,而不是储沂烨那人渣? 想到这里,谢小桃不免有了一丝动摇,但转念又想起暗格的事情,便是否定了自己刚刚的怀疑,因为她可以肯定那个暗格一定是由储沂烨亲自布置的,世上决计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互利互惠?”琅少微有迟疑,沉吟了片刻,便是认同了这个说法。陈玉寒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就别指望他爹能好到哪里去了,跟山匪暗中勾结,也是极有可能的,更何况谁也无法说清楚陈家到底有多少钱是干净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 谢小桃只是专注地思考着,没有说话。 琅少却是想到了一个新的想法,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不过,看样子那群山匪好像并不认识陈玉寒,”否则的话,也不可能一上来就那么对待那个衣冠禽兽了,“方才,那两个山匪是看见了玉牌才决定放他一马的。小桃花,你说如果我要是偷偷把那块玉牌偷过来,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去捣捣乱了?” 这话勾起了谢小桃的兴致,她仰着头,看着琅少,好看的桃花眼中泛起了点点喜悦。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如果有了那块玉牌,就可以进入孤月寨了,到时候便可以查清楚孤月寨与储沂烨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了。“你真的能偷来吗?” “偷东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啊?”琅少颇为自信地说,不是他吹牛,只要是他想要拿到的东西,还就真的没有他拿不到的。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道,“不行不行,我收回这些不着调的话。好端端的,咱们去孤月寨干什么?哪里不过是一个穷山恶水的破地方,哪里有咱们的医馆舒服?” “你反对得那么急做什么?”谢小桃心底生出了好一阵不悦,她还没有说什么,就已然被对方洞悉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看来太过熟悉真是不太好。 “我可不能叫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想都别想去!这事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琅少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分外清晰,字字铿锵,以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 谢小桃正欲说些什么,却发现琅少已将身子扭转到了别的方向,这摆明了是不愿意给她那讨价还价的机会,“你……” “那边有人!”琅少突然开口,声音变得深沉无比,说完,就快速冲了过去。 什么人? 谢小桃和连翘的反应稍稍慢了一拍,但还是顺着琅少跑远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的只是一群正手捧着茶碗喝茶聊天的粗衣百姓。然而,还来不及生出疑惑,就见一个长相普通到没有什么特点的男人立刻站了起来,撇腿便跑。 真是个笨蛋!谢小桃在心里笑道,论长相那人的样子普通到了不能再普通的地步,若不是做贼心虚,提前站起来的话,谁又能就那么精确的一下子就把他从那些人中间揪出来呢? 连翘盯着那人看了好半晌,终于可以肯定地惊呼道:“小姐,奴婢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就是这人一直跟着我们。有一次,他还把别人的东西撞翻了呢!”说到这里,她才意识到了什么,“哎呀,奴婢怎么那么笨,明明当时都已经有那么大的动静了,怎么就没有怀疑过那人呢?” “说到底你还是太过善良,从心眼里就没有把他往坏人的那一方面想。”谢小桃笑盈盈地回答道,不但是连翘,就连她自己也是如此。谁又能想到,那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居然会一直在他们的背后一直跟着呢? 跟着?谢小桃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如果那人是一直跟着他们的话,他们不可能一直都没有感觉到,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这跟踪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已。 这样一想,谢小桃适才觉得她和连翘似乎有些危险,如果方才那人的暴露只为了吸引琅少的注意并成功将之引开,那么现在他们已经成功了。接下来,就应该是对付她们这两个弱质女流了。 谢小桃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可惜没有察觉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别怕,早晚他们都会来找你的。谢小桃默默地对自己说,或许这样的结果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可当一切都已然实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勇敢,至少现在她是真的有些担心。 “小姐,凤小姐已经跑远了。”连翘的声音有些焦急,“她好像是往城外跑的,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难道你想丢下他一个人吗?”谢小桃严肃地问。 一时之间,连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支吾了好半晌才道:“凤小姐会武功,而……” “如果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他找不到我们也一定会着急的。”谢小桃认真道,拉起连翘的手,“如果你怕了,就先回去吧,我想去跑过去看看情况。” “可是小姐……”连翘的语气明显有些急了。 “放心好了,他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见着追不上了,就一定会立刻折回来的。”谢小桃安慰着连翘,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城外走去。 见自己无法说服谢小桃,连翘也只好抬起脚,紧紧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便是出了城,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看见琅少从远处折回的身影。 “咦,你们怎么出来了?”琅少显得很惊讶。 “小姐是担心你,所以才决定出来找你的。”连翘如实回答。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实话会给听者带来莫名的温暖。 琅少有些欢喜,却要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担心我做什么?” “担心你会不会一去不回。”这一次说话的是谢小桃。一番打趣过后,她便立刻切入了正题,“对了,人追到了吗?” 琅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叫他给跑了。”其实是他自己追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谢小桃她们,才知自己已经离她们越来越远了,便是打消了继续追逐的念头,“不过,咱们倒是可以确定,的确是有人在暗中监视咱们。”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太过诧异。 “我们先回去吧。”琅少开了口,正准备拽着谢小桃回到县城的时候,就见陈玉寒带着那两名侍从又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陈玉寒的脸上挂着浓厚的笑容,笑得十分猥琐,“我们还真是有缘,一天之中竟然会遇见第二次。”说话的时候全然忘记了方才经历过山匪威胁的那一事。“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去。”琅少吐出两个字。 “这么快就回去了啊?”陈玉寒抬起头,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天,“这才什么时候,怎么不多玩玩就回去了呢?凤小姐,方才我就想说,我郊外包了一只画舫,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愿意与我去上边玩会儿?” “玩?玩什么?”琅少困惑,还未等对方开口说话,他便是迅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停,你还是别跟我说了。告诉你,我嫌弃,我非常嫌弃,我可没有兴趣同你玩。” 堂堂富家公子哥就这样轻易的被拂了面子,说一点儿也不尴尬,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陈玉寒偷偷捏紧了拳头,很想奉上一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想到自己的计划,便是又硬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是嫌弃,那就更应该去了。到时候,我愿意自罚三杯,以消除与凤小姐之间的误会。”陈玉寒道,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些死皮赖脸。 “你要是喝醉了,不会耍酒疯吧?”琅少玩笑着问。 “怎么?你怕了?” “怕?只怕你还没等耍了酒疯,就被我师姐揍到水里去了!”谢小桃在一旁接了话,“陈公子,要是你真的不小心落了水,这责任千万别赖在我们身上哦。” “怎么会?”陈玉寒笑了起来,“这么说,你们是同意随我一起去画舫了?” 谢小桃点了点头,便要求陈玉寒在前面带路。 走在后面,琅少心里那叫一个郁闷,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谢小桃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正想要强行带走她的时候,耳畔却是想起了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帮我把玉牌偷来。” 363各怀心思 偷玉牌? 琅少不敢相信地看着谢小桃,压低声音问:“真偷啊?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方才,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又怎么可能真的去那么做啊?就算真的做了,偷回来的玉牌也不是给谢小桃的。 谢小桃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眉眼间全然寻不见一丝嬉戏的成分,“是,帮我把它偷出来。” 琅少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要如何偷?难不成你打算叫我色诱他?” 一时之间,谢小桃只觉得有一群乌鸦从自己头顶给过去了。方才不是琅少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把玉牌偷回来吗?那种顺手牵羊的事情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怎么好端端的就牵扯到了“色诱”?莫不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有“色诱”其他男人的冲动? 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冻得谢小桃忍不住在原地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你这样干。” 声音落下,琅少便觉得周围起了风,寒冷瑟瑟如深秋,顺带着刮过了两片枯黄干燥的叶子。“还是算了吧。”他可是正经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块玉牌就坏了自己的名节呢? “凤小姐,你们在后面聊什么呢?”走在前面的陈玉寒忽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一脸探究地打量着他们。 “聊些姐妹之间的贴己话,要你管啊?”琅少不悦地吼道。 陈玉寒立刻变得蔫吧了,却还是努力保持着那份猥琐的笑容,“你们姐妹俩感情倒是真的好,明明可以天天见到面,却还是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悄悄话,的确是悄悄话,”琅少毫不避讳地承认,“陈家公子无端献殷勤,我们总要合计合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吧?” 听见琅少这样说,陈玉寒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难不成你们这是害怕了?”知道怕了吧?别急,一会儿有机会叫你们哭,到时候你们可别把眼泪一下子都哭干净了。 “当然害怕啊。我们只是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你真的耍什么花样,我们又怎么能应付得了呢?”谢小桃学着琅少的口气接了话茬,丝毫也没有顾忌陈玉寒的面子。 陈玉寒顿时便觉得面色无光,可也只能强行忍耐着,“怎么会?我行事一向都是光明磊落的,怎么会耍什么花样呢?” “但愿如此吧。”琅少甚是嫌弃地白了陈玉寒一眼。 不知不觉间,三人来到了湖边,果真在澄澈的湖面上看见了一只缀满了五颜六色流苏的画舫,脂粉气十足,倒也符合陈玉寒那种喜欢花天酒地,专打良家妇女主意的人的做派。 陈玉寒顿下了步子,“客人先请,两位小姐上去吧。” 这样的客客气气最是叫琅少怀疑,“你这做主人的都不上前领路,叫我们这几个小女子如何敢提前走呢?” “那不如我随凤小姐一起走?”陈玉寒笑着提议。 看着那一张写满了恶心笑容的脸,琅少真是觉得胃中是一阵排江倒海般的翻滚、涌动,差一些就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他刚想拒绝,可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谢小桃之前的叮嘱,“帮我去偷玉牌。” 只有短短六个字,却足以叫琅少陷入了沉思。真的要这样做吗?他真的要帮着谢小桃偷玉牌吗? 刹那间,琅少的心情变得十分矛盾。 “怎么了,凤小姐?”见琅少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陈玉寒便是尝试着唤他。 琅少慢慢地缓过了神,想到说那话的时候,谢小桃一脸的期盼,又想到了之前储沂轩的嘱咐——不管谢小桃想要做什么,只管顺着她的意思来就是了,千万不要阻拦。 两者慢慢叠在了一起,不知不觉竟然揉成了像麻绳一样的一股不知名的情愫。 罢了,今天小爷我就豁出去了,一定要帮着小桃花把那玉牌偷回来!最多最多,偷回来以后,我不给她就是了! 对,不给她!琅少暗暗重复了一遍,言辞甚是坚定。玉牌他会照偷不误,但偷回来以后,给不给谢小桃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如果谢小桃敢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他就一定不会把玉牌交给她的。 这样一番想来,琅少便是偷偷松了一口气,俏丽的面容上立刻挂上了一片妩媚的笑,“也好,那我就随你一起在前面走好了。”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走到了与陈玉寒并肩的位置。 “凤小姐果真够爽快,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人。”陈玉寒由衷地夸赞道,倘若之前没有发生采莲的事情,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样一个有个性的女子娶回家。 琅少翻了翻白眼,却是什么都没有说的继续朝前走着。 见状,陈玉寒也是立刻跟了上去,明明是在走,可给人的感觉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接近琅少,好像不占些便宜,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琅少已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却仍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表面上还是端着之前的态度,与陈玉寒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闹着,可那双灵巧的手却开始变得不安分了。 只可惜,还没等他偷到那块玉牌,前方就又出现了新的事端——猛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人还是个他们认识的,正是才刚刚与他们发生过摩擦的山匪中的一个,只可惜并不是那位身材魁梧的主儿。尽管如此,他的身材也比普通人来得要强壮许多。 与他站在一起的男人也是同样如此,看样子是打算劫道了。 陈玉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当然是来抓你这块肥肉来的。”为首的那名山匪不假思索地回答,早已做好了势在必得的准备。 陈玉寒一惊,“是你说错了话,还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你们想抓我?别忘了,我可是陈家的大少爷,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动手?” 为首的那名山匪并不畏惧,反而是笑了起来,“笑话,孤月寨的兄弟们哪个不是吃过雄心豹子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又岂会怕你这区区一个富家大少爷?” “可你们别忘了,我们陈家财大气粗,小心……”这个陈玉寒还真是傻,居然当着这一群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土匪的面,爆出自己的家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吗?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对方用笑声打断了。 “财大气粗更好,谁不知道你们陈家富甲一方?抓了你,刚好够给我们兄弟好好吃一笔的。” 陈玉寒有些傻眼了,“你们真的想抓我吗?我们陈家跟你们大当家……”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玉牌,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哪曾想这样的动作反而换来了更多的嘲笑——所有的山匪都笑了。 “莫不是你想说你们陈家跟我们大当家的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为首的那名山匪问,说着,走到了陈玉寒的面前,一把夺过了他正在炫耀的玉牌,“别做梦了,我们大当家的才不会跟你爹称兄道弟呢。你真以为这块玉牌是什么重要信物吗?方才不过是我们逗你玩的罢了。若非如此,你又怎么可能给我们这些兄弟机会活捉你呢?” “啊?”陈玉寒惊诧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块玉牌竟然不是什么所谓的护身符。 “兄弟们,给我上,把人给我活捉了。”为首的男人不再多费口舌,当即发号施令。 陈玉寒吞了吞口水,对着琅少道:“凤小姐别怕,有我保护你。” 琅少唯有迟疑,心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改了性儿,可还未等他去求证,这个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的男人竟然一缩脖子,躲到了自己身后,弄得琅少是好一阵子的恶寒。 果然,所有的烂泥都是扶不上墙的,所谓的英雄也不过都是口头说说的罢了。 “唉,陈家少爷就在我身后,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只希望哥几个,别用手中的刀剑伤到我们。”琅少可没长那份闲心,管陈玉寒的这档子的破事,原本想带着谢小桃和连翘抽身离开的,哪成想,那群凶残成性的山匪居然连他们也不放过。 “笑话,你认为你们还能走得了吗?如果我们放了你,你要是去搬了救兵,对我们而言,岂不是放虎归山了?”为首的那名山匪不是傻子,自然是不会一切都听琅少的安排。 这是打算动手了?琅少满心疑惑,见着那一群山匪向着他们扑了过来,便也是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开始了这以一敌众的对抗。 可还未等他发出真正的招数,头便是毫无预兆地痛了起来,同时还伴随着阵阵头晕,而且越来越严重。 琅少努力晃了晃脑袋,再次看向那群山匪的时候,才发现一个人竟然变成了八个彼此重叠着的影子,“跑,快跑!”这话是对谢小桃她们说的,如今他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她们了,一切就只能看老天爷是了。 364被抓上山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琅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动到了一个阴暗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充满了各种刺鼻、潮湿的气味,好像是一间被人闲置了很久的房间。 股股凉风便是顺着那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残破不堪的窗格冲了进来,在这不大的房间里横冲直撞,甚是霸道。 琅少不由得紧了紧衣襟,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四周,大抵是动作太大的缘故,使得一旁的人儿有所察觉。 “你醒了?”是谢小桃的声音,伴随着这轻柔的话语,她向着琅少靠近了一些。 “我这是怎么了?”琅少疑惑,隐约间记起之前他们好像是遭遇了山匪伏击,正想与之较量的时候,头却变得昏昏沉沉的了。莫不是我中了毒? “你中了迷药,然后我们就被山匪抓到了孤月寨里来了。”谢小桃不疾不徐地解释着,完全听不出一丁点的害怕或者别的,好像这件事早就在她的预料范围以内了。 “迷药?什么迷药?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琅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寻思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着的道。借着那微薄的月光,他勉强能看清谢小桃的脸,白皙依旧,“那你呢?是不是我们都中了迷药?” 谢小桃没有回答。 琅少却是认真地琢磨起来,转而便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懂医术,中了迷药情有可原,可谢小桃不是,就算是真的无色无味,但对于一个医者来说,也一定会有所察觉的,至少会在中招之初,就立刻想办法来自救,而不是放任。“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们会中迷药?” 谢小桃点了点头,“嗯,你们所中的迷药是陈玉寒下的,从他开始下药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但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只能隐忍不发。后来,山匪出现了,等我再想给你解药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吗?琅少并不傻,当然是不会相信这样的话,他清楚的记得,在山匪出现之初,也曾经跟陈玉寒有过嘴皮子上的交涉,想必那个时候就是在拖延时间,目的便是为了等药效发挥出来。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都可以提醒,偏偏谢小桃什么都没有做。 想到这里,琅少不觉暗自神伤起来,虽然明白谢小桃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但想到自己那么真心对待的一个女孩儿居然也会这样欺骗自己,那颗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汩汩鲜血不停涌出,痛得他几乎失语。 这份浓浓的忧伤,谢小桃不是一丁点儿都察觉不到的,只可惜她无法亲口向琅少说一句对不起。是,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破旧的房间,有一半原因是拜她所赐,因为她实在太想亲自到这孤月寨来打探打探了。 之前鬼影便说过,那座神秘的地宫与孤月寨好像有着说不出的关联,加上如今又亲眼目睹了山匪在看见陈玉寒的玉牌后立刻变脸的那一幕,谢小桃就更是对这山寨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可她只是一个区区的弱女子,又岂能说进就能进来的? 大抵是因为老天可怜她这一个柔弱却要肩负着满身仇恨的小女孩,才会叫她意外洞悉了陈玉寒的诡计,看见他偷偷对着琅少下迷药,于是才有了后面她的将计就计。 琅少真的是被伤到了,原本一刻不停的嘴巴此时也是紧紧地闭合到了一起,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向着后面轻轻一靠,那双手也顺着这股力道慢慢垂落,可落下的时候,却是碰到了一只温热的东西。他警觉地摸了摸,才发现是一只人的手。是连翘吗?可那双手明显要比女子的大,这时,他才想到了那个一直都显得很胆怯的小丫鬟,“连翘呢?” “连翘在我身后躺着呢,她没有吃过解药,也不会半点武功,恐怕要睡上好一阵子才可以醒转过来。”谢小桃开口解释。 琅少的眉头却是皱得益发深沉了,他举起自己正抓着的手,“那这只手是谁的?” “是陈玉寒的。”谢小桃回答。 “他们把陈玉寒也抓进来了?”琅少感到十分吃惊,他一直都以为陈玉寒与那群山匪是一伙的,难道是他想错了不成? 谢小桃兀自笑了起来,“对,他们把他也一块抓进来了。原本陈玉寒是想假装昏倒的,假装的哪里有真昏迷来得真实啊?于是,我又偷偷给他下了一些特殊的迷药,估计没有一半天的,是醒不过的。” 听闻此言,琅少便只剩下了哭笑不得,“你怎么不给他下点毒药呢?” “佛祖有好生之德。”这个时候,谢小桃居然把佛祖搬了出来,“更何况,我要是给他下了毒药,他能这么安安静静跟我们一起来这里吗?”她庆幸自己趁着混乱给陈玉寒下了迷药,否则他们去哪里找一个垫背的呢?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我都会无条件的选择支持。”就在谢小桃以为自己这样说,可以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的时候,琅少却突然开了口,语气变得十分严肃,“小桃花,我只希望你能记住,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帮助你的。”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走进过谢小桃的心里,但他做不到放任她一个人来面对危险,哪怕刚刚她还那样伤了自己的心。 这样的话叫谢小桃好不感动,可惜复仇终归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就算是把一切都说出来,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呢? 见谢小桃许久都没有回答,琅少忍不住又道:“我知道你想……”只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便是响起了一阵乒里乓啷的铁链相互撞击的声音。 不多时,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洒下一片透白的光亮,看起来有些刺眼。在这样一片光亮中,站着两道漆黑的影,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看起来高高大大的,好像不怎么好对付。 “果真是醒过来了,我就说听见里面有声音。”其中一人道。方才他路过这里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便是立刻去通知其他人。 “你们是什么人?”琅少明知故问地吼着。 “什么人?你觉得我们会是什么人呢?”另外一个人反问道。 “少从这里给我耍嘴皮子,识相的就把我们快点放了!”琅少不悦地呵斥着,惹来了好一阵子的笑声。 “放?你见过山匪抓人,还带把人放回去的吗?” 果然是进了孤月寨。如果说刚刚还有一丝质疑,那么现在,琅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到了那个令人惶恐不安、退避三舍的山匪聚集地。 “可我们又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你们抓我们来做什么?”琅少尝试着问,“再者说了,你们不是已经把陈家公子抓过来了吗?” “可我们也顺道把你们抓过来了,你们想回去,做梦去吧!”其中一名山匪道,说完,又是扬起了好一阵笑声,笑得满是嘲讽。 “把我们放回去,岂不是变着方的叫他们承认错误?你见过有山匪肯低头认错的吗?”谢小桃没有理睬那样一阵很没有礼貌的笑声,用一种淡若的态度对着琅少问。 这样的声音吸引了两名山匪的注意。看着那张始终都保持着一份平淡的脸,一人忍不住夸赞出声,“这小妞好胆识,居然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那是当然了,否则又怎么担当得起戚川县的医女一职呢?那可是荣王爷亲自认命的。”另外一人接了话,“咱们这位苏医女,可是厉害得很,不但能救死扶伤,还可以充当仵作一职,开棺验尸,甚至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哦?是这样吗?” “当然。” “都杵在门口废什么话呢?”就在俩人聊得热火朝天之际,又有一名山匪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厉声呵斥道,“既然人都已经醒了,还不快些给老大带过去,莫不是把大当家的之前的交代忘得一干二净了?” 两名山匪立刻萎蔫地低下了头。他们哪敢把大当家的的话抛之脑后啊,方才只不过是玩兴大起,想要吓唬吓唬谢小桃他们,哪曾想人还没有吓到,反而是被人好生训斥了一大通。 “还愣着干什么?”第三名山匪吼道。 这时,另外两名山匪才开始了行动,迈开步子朝着谢小桃走了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不要碰她!”琅少急道,正准备发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少废话,你要是不想她出事,就给我老实呆着。”其中一名山匪怒道。 琅少对着他呲了呲牙,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谢小桃的声音打断了。 谢小桃看着他,微微一笑,“放心好了,我不会叫自己有事的。”这一句话不仅仅是对琅少说的,其中也包括她自己,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叫自己有任何闪失的。 谢小桃很是配合地站了起来,跟着他们走出了这间破旧的房间,又在他们的看护之下,东拐西拐地走了好一阵子,最终停在了另外一间房间前,还未等反应,就被人一把推了进去。 365诡异房间 “砰——”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整间房间便是陷入了一片灰暗当中,好在不是像之前谢小桃所呆的那间房间一样,至少还隐约有一丁点的光芒,橙黄色的光晕好像是一只微弱的蜡烛。 谢小桃站稳了身形,一股刺鼻的味道便是朝她扑了过来。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个味道好像有几分熟悉,但又不全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这样“奇特”的味道应该是由好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而形成的。 谢小桃并不喜欢这样的黑暗,提起脚步,朝着那微弱得可怜的光芒走了过去,走着走着,才发现那样的刺鼻的味道越来越重了,最后浓烈得叫她几乎顿住了步子。 “这是……”谢小桃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又皱起小鼻子细细地闻了好半天,最终化作了一阵惊愕。 难怪之前她一直都觉得这股味道似曾相识呢,原来里面有血的味道! “是血……”谢小桃低声呢喃,稍稍震惊了一小下,然后所有注意力又被其他取代了。她在好奇,其他的味道是由什么混合而成的,而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是巧合,还是某些人的故意而为? 带着这样一份困惑,谢小桃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着。很快,她终于是看见了孤零零的蜡烛,就那么孤寂地立在漆着红漆的雕花圆桌上。风一起,那如豆的烛火便受不了寒冷般的瑟瑟发抖。 谢小桃犹豫了一小会儿,小心翼翼把蜡烛从桌面上掰了下来,一手挡在了它的前面,又一次迈开了步子,追随着那股味道继续深入下去,才发现这间房间竟然比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要深许多,就好像一条幽深的小巷。 不知走了多久,呈现在谢小桃眼前的景物变了,不再是以绸缎纱幔作为装饰,取而代之的是一罐罐的土黄色的瓦罐,里面好像都有特殊的味道渗出来。 “这些都是什么?”谢小桃疑惑着,将手伸了过去,想要把瓦罐的盖子掀开,但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随便碰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但心底仍是存有那么一份难以忽略的好奇。 人往往就是这样,在面对未知的一切的时候,明明知道会有危险,但还是忍不住会生出那么几分一探究竟的念头。 “要打开吗?”站在原地的谢小桃犹豫着,过了很久很久,好奇心最终还是被理智取代了,只因为她想到了自己只有一条命,在夙愿还没有达成以前,一定要加倍珍惜。 这样一想,谢小桃便果断的将视线从那些瓶瓶罐罐的上面收了回来,一手挡在了烛火前面,继续向深处走去。 走了大约有二十多步,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坛子,只不过比起刚刚的那些来说,摆在她面前的这些要大上无数倍。 谢小桃将蜡烛向前凑了凑,这才看清楚全部,登时被吓得脸色惨白。 “啊……”谢小桃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双清亮的眸子瞪得老大,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因为摆放在她面前的那些坛子的上面都有一颗人头,只不过比起正常人来说,他们的脸呈现出的是一种莹莹的绿色,看起来甚是诡异。 “这些都是什么?”谢小桃紧张得吞了吞口水,哪怕是重活了一世的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这样问着,她的脑海里便是回想起了净空师太手札上的记载,上面说过有些药师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会不惜拿人来进行试药。那些被用来试药的人,或长期服用毒药,或长期浸泡在药罐中,久而久之便失去了人的特征。 看到这样恐怖的场景,纵然是再胆大的人恐怕也不敢再向前靠近一步了。谢小桃也是明白自己没有那个胆量去一探究竟,便是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子,打算按照原路折回去。 不想,只是这么一个最为本能不过的转身,又是叫她看见了一些可怕的东西——房间两侧的墙壁上竟然还挂着好几具人的尸体。嗯……那些人都是清一色地耷拉着脑袋,身体也是比寻常人要显得瘦弱许多,几乎可以用骨瘦嶙峋来形容了,叫人完全可以忽略掉外面的那一层皮肉。这样的干瘦绝对不是活人才有的样子。 谢小桃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气,吸进鼻腔里的全都是血的味道。 “天啊,太可怕了……”不知是不是太冷的缘故,谢小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谢小桃迈开步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回折了去,可当她重新走回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打不开那两扇紧紧闭合的门。 她试着拍了拍,但漆黑的夜色中,除了“砰砰”的拍门声外,根本没有人来回应她。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眼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是多么的幼稚。她明明是被山匪带过来的,如果没有锁上门,那些人又怎么会这样放心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可是,她根本想不明白那些山匪为什么会把她带到这么一间奇怪的房间来。 …… 再说说琅少这一边的情况,在山匪把谢小桃带走以后,他的心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般紧紧提到了嗓子眼上,整颗心、整个脑海全都是在挂念着谢小桃的安危,想那些山匪会带谢小桃去什么地方,又会用怎样的方式来对待那么一个水灵灵的却很娇弱的小女孩。 琅少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种情景,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恨不得自己马上就能冲出去来救谢小桃,奈何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被抽离了一样,连站起来都费劲,又如何能走出这间破旧的房间呢? 不知过了多久,陈玉寒幽幽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周围是一片漆黑,“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琅少嫌弃地翻了翻白眼,“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会不知道吗?我们之所以能来这里,还不全都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我做什么了?”一时之间,陈玉寒没有反应过来。他从地上坐起了身子,努力回忆着,想了很久,终于是想到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了,便是忍不住小声地问出了声音,“难道说我现在是在孤月寨?他们不是应该把我……”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是立刻闭上了嘴巴,心里却是将那群说话不算数的山匪骂了个一溜遍。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只管把琅少和谢小桃他们引到湖边的画舫,并在路上偷偷下迷药,然后就会有山匪来把他们劫持道山上去,而那个时候,如果迷药的药性还没有发作,他就要想办法拖延一些时间…… 待琅少和谢小桃他们被成功抓上山寨的时候,他的任务便是完成了。 “你是不是想说那群山匪明明应该把你送到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好吃好喝伺候着?”琅少反问,声音里尽是戏谑之意,“我所中的迷药,是你下的吧?” “什……什么迷药?”陈玉寒矢口否认,他还没有那个胆子承认,可转念想想事情好像跟之前计划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明明之前他就已经提前服过解药了,可为什么还是会陷入昏迷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还不打算承认吗?”琅少的声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寒,“你故意接近我们,目的就是想在我们身上下药,如今你的目的达到了!” 陈玉寒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我真的没有啊。你想想看,如果真是我下的药的话,为什么还会睡了这么久?”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把那个送他迷药和解药的人好好的诅咒了一通,只是他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上所中的迷药其实是谢小桃的杰作,“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呢?” “看不见最好!”琅少没好气地说,忽然之间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你难道不知道吗?咱们所中的迷药是一种来自苍鹜的奇毒,习武之人中了以后会使不出半点力气,而普通人中了以后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据说会致盲。” “致盲?”陈玉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挥动着手臂在眼前晃了晃,可月亮早已隐匿在了云层后面,整间房间根本是一点光线都没有。 什么都看不见,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陈玉寒不由得瘫坐在了地上,心里却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我真的看不见了吗?”没有人回应他,他又伸出手在前面摸索起来,“凤小姐,你在哪里?” 琅少小心翼翼地躲闪着,“喂!都说了你已经看不见了,干什么还要乱摸啊?万一摸到我胸怎么办?”摸到胸是小,可若是把那两个馒头捏坏了怎么办?察觉到陈玉寒的手照着自己的脸又伸了过来,琅少没有再躲闪,而是张开嘴巴,狠狠咬了下去。 “啊——”陈玉寒失声尖叫,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咬,而且还咬得那么痛! 就在这惨烈的叫声中,连翘也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还未等开口说些什么,那扇残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366诡异房间2 还是来了三个人,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每个人手里都掌着一盏灯笼,才一出现,就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大抵是黑暗了太久的缘故,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琅少他们三个根本适应不了,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停顿了一小会儿,才尝试着在手掌的遮挡下微微张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很好,看来是都醒了。”其中一人道。 “你们是谁?快把我放了,我们陈家可是戚川县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要是被我父亲知道你们把我掳了来,一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最先开口说话的是陈玉寒,可能是家族对他的影响太过深渊,以至于遇见危险,总是喜欢把陈家端出来。如果是以前的话,这样一说,对方一定会被吓到,就算不会被吓到,也一定多少会给其留些面子的,可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叫做孤月寨的地方,里面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山匪,就算九五之尊前来,都未必会动一动眉头,又岂会在乎他这样一个小角色? “话真多!”那人很是嫌弃地甩出这样一句话,声音一出,便有人主动站了出来,拿起一块脏兮兮的破布,直接塞到了陈玉寒嘴里。 从大老远的,琅少就可以闻见从那块破布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看着陈玉寒那痛苦得几乎已经扭曲了的脸,琅少差一点笑出来。这明明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可此时此刻,他就是管不住自己,憋了好半晌,才不至于叫自己笑出声音来。 “呜呜呜!”陈玉寒抗议着,与琅少那几乎憋到内伤的样子简直是一天一地,不过此时,他光顾着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 “好吵,把他带走!”那人再一次开口,发号施令。 就这样,被堵住嘴巴的陈玉寒叫人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尽管他如此奋力地挣扎,但终归还是叫人如同押解犯人一般带出了这间四面漏风的房间。 “砰--”门又一次被用力关上了,还未等琅少反应,整间屋子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陈家少爷被带走了……”连翘的声音传了出来,这是醒来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琅少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丫头,忙不迭开口,关切地询问道:“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虽然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连翘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就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多谢凤小姐的关心。” “是很久。”琅少如实回答,比起他这个很早就醒转过来的人来说,连翘的确是睡了太久太久。 “这是怎么回事?”连翘问。 “我们都中了迷药。” “迷药?怎么会中迷药?”说到后面,连翘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很小声的喃喃,说完,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便是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小姐呢,小姐醒了吗?” 这样的话叫琅少不由得陷入了一片自责当中,颇为无奈地回答道:“小桃花早就醒了,不过被人带走了。” “什么?带走了?”连翘忍不住紧张起来,“带去哪里了?”一边问着,一边试着从地上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琅少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够立刻冲出去,把谢小桃从那群山匪的手里救出来,但现在的他根本就像是一个废人,除了能开口说话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行,我要去找小姐!”连翘不甘心的又试着用胳膊支撑身体,但努力了很多次以后,还是一样的徒劳。 “没有用的,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害怕连翘会伤到自己,琅少便是强行压制下了心底的那份对谢小桃的担心,故作平静地劝说道。如今人为刀俎他们为鱼肉,不认命也是不可能的。 经过了这么多次的失败,连翘也是无奈地垂下了脑袋,“可我们总不能叫小姐一个人去面对危险吧?” “我也不想,但现在我们只能等药效慢慢消退。”琅少道,这是最为明智的一种选择了,“现在,我们也只能希望小桃花平安了。你家小姐是个聪明人,一定不会叫自己有任何事情的。”这是谢小桃离开以前对他说的一句话,是现在唯一能叫他暂时平静下来的理由了。小桃花,你一定会平安的,对不对? 说完这一句话后,两人便很是默契地闭上了嘴巴,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时之间,整间房间便是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除了耳畔不停回荡的风声外。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房间的门终于是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两人的心弦不约而同的被提了起来,尽管那些灯火的光芒很是刺眼,但还是努力睁大着眼睛,逼自己去看清来人是谁。 来的只有两个人,但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是他们所担心的谢小桃。 猛然间,陈玉寒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一个踉跄,便直直的与大地来了一个狗啃泥,摔得他下巴都快被磕到鼻子里面去了,痛得他几乎落下泪来。 “砰--” 门又一次被人关上了。 陈玉寒趴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才勉强缓过了一些,忍不住破口大骂,“知不知道轻重啊?这样摔,会摔死人的!”他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呻吟道,“哎呀,痛死我了。”一边叫唤,一边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那扇木门狠狠踹了两脚,以示发泄。 “才一回来就这样吵,能不能叫人安静一会儿啊?”琅少是真的很讨厌陈玉寒,特别是讨厌这样一个完全不知道消停的陈玉寒。他真恨不得自己手里有那么一块破抹布,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那如同苍蝇一样讨厌的人的嘴里。 同样也是被陈玉寒粗鲁的动作吵到的连翘,却是与琅少的关注点完全不同。她皱起眉头,疑惑地问:“奇怪,你怎么可以有力气站起来?还可以踹门?” 这样的话才一说出口,琅少便如同雷击一般地怔在当场,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对啊,他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陈玉寒不但能站起来,还可以那么用力的用脚踹门。 可惜,这样的疑惑还没有维持到琅少将它问出口,就在他的脑海里被一一消除了。陈玉寒本就与山匪是一伙的,他们就算再如何过分,也会给那恶心的人来一点儿特殊待遇的。 听见连翘这样一问,陈玉寒便立刻闭上了嘴巴,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我被带出去的时候,浑身上下还使不出半点力气,但他们把我带到一个房间,强行塞了一颗药丸以后,我就有力气了。” “药丸?什么药丸?”琅少来了兴致,“还有没有富裕出来的?” “他们就塞给我一颗。”陈玉寒迟疑了片刻,“不过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抠出来给你,我想它还没有完全融化。”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什么样的话。 琅少听得是满头的黑线,忍不住佩服起陈玉寒来。如果可能,他真恨不得把一个月以前的东西都吐到对方脸上。“你还是省省吧,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 陈玉寒也只是随口说说的罢了,见到对方没有强求,他也不再继续把手指头往嘴巴里伸了。“凤小姐,你怎么就只关心那药丸的事情呢?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我啊?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们把我带出去以后都做了什么啊?” 琅少背过了身子,“不关心,也没兴趣。” 就算如此,陈玉寒该说的,还是要说出来,否则憋在心里,他难受。摸着黑,他走到了琅少的身边,没有征求对方的意见,便是径自坐了下来,“凤小姐放心,过不了多久,咱们就一定能离开这里。” “怎么离开?”琅少勉强挪动了一下身子,及时的与陈玉寒划清了界限。现在,他的力气多少恢复了一些,但离能走出这间房间去救谢小桃还相差甚远。 “方才,他们叫我给我父亲写了一封信,相信很快,我父亲就会派人来救咱们了。”陈玉寒颇为自信地说,说完,又向着琅少凑近了几分,“凤小姐,咱们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等咱们出去以后,你就嫁给我当媳妇吧。” “无耻!”琅少抬起手,毫不犹豫地赏了陈玉寒一记耳光,但也只出了一成的火气而已。 陈玉寒被打蒙了,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一巴掌,来得分外响亮,叫连翘听着也甚是解气,“活该!他们怎么就把你放回来了?我家小姐呢?”是啊,谢小桃呢?算起来她都已经被带出去很长时间了。 而此时,被关在另一间房间的谢小桃也是同样的担心着琅少他们。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打开房间的门,可到头来却是徒劳。 后来,就连那一只唯一的蜡烛也慢慢耗光了最后一点的蜡油,很是哀怨地熄灭了火光。 就在谢小桃决定暂时休息一会儿的时候,门外却是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367正面较量 谢小桃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她可以确定那步子的声音是朝着她所在的这间房间来的。 听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谢小桃的小脑袋在飞速地转着,思考着来人会是谁,然而还没有等她想清楚,门外便是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出现的是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单是那虎牙就有三寸长。 面对着突然闯入自己视线的恐怖脸孔,谢小桃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方才她在脑海里已经开始算计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当门被打开后的那一刹那,看见的会是这样一张诡异的脸。 看着谢小桃被吓得不轻的模样,躲藏在面具之后的那个人唇角微微上扬,扬起了一道极为柔美的弧度,“不是都说戚川县里出了一位艺高胆大的旷世奇女子吗?说什么连开棺验尸这种事情都不怕,可依我所见,不过如此啊。”言辞里尽是挖苦之意,“我就说,这流言再如何夸张,你终归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而已,充其量不过就那么几斤几两肉。” 在他说话的时候,谢小桃已经慢慢从惊吓中恢复了过来。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送来了好一阵清凉,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香气,这是她所熟悉的,正是来自瑞王爷储沂烨身上的香料的味道,放眼整个大越,绝对不可能找出第二个人。这一点,她十分肯定,因为前世的时候,她曾特意询问过。 当时的谢小桃依偎在储沂烨怀中,“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什么香啊?” “这种香没有名字,我只知道这是我母妃亲自调制出来的。”储沂烨如实回答。世人都知道风华无双的丽妃娘娘最为拿手的便是调香。当年随皇上一起南游的时候,还特意为其调配了一种香料,据说那股味道便是储沂烨身上的味道。 “是这样啊。”谢小桃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以为储沂烨一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纪念自己的生母,想要开口安慰几句,但那些话却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骨头,任凭她如何努力都说不出来。 唉……前世的她终归还是太过善良了。如果是现在,谢小桃一定不会那么天真的去想问题。她一定会认为储沂烨之所以在身上涂这样特殊的香料完全是别有居心,那个男人一定是希望皇上能在闻到这股香料的时候,能因着想起了故人而对他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儿子多一点关心。 …… 想到储沂烨那卑鄙的心思,谢小桃便是忍不住冷笑出声。 在这样的浅浅的笑声中,谢小桃飘远的心思慢慢回笼,她扬起了头,毫不理睬对方的讽刺,“是啊,外面的流言就算是把形容成了三头六臂,我也始终是个小女子而已,但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小女子好歹也是光明磊落,至少不会躲在一张丑陋的面具下面示人。” 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这样说,躲藏在面具之下的储沂烨有了片刻的失神。他不由得多看了谢小桃两眼,“你的意思是说我戴着面具不够光明磊落了?” 谢小桃没有回答,天晓得,她不过是借机来回敬回敬他罢了,就算他戴上十层面具,只要身上的那股味道还在,她就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将之认出来,更何况比起那张虚伪至极的脸来说,她反倒是喜欢看这张有些恐怖的鬼怪面具。 她是这样想的,但对于储沂烨来说,却不是这样认为。储沂烨笑了,“你可知道,一旦你看了我这张脸,下场就只有一个,”他顿了顿,然后继续道,“那就是死!” 谢小桃把头仰得高高的,身子也是挺得笔直笔直的,完全没有被他的恐吓声吓到,“你长得就这么见不得人吗?还一旦看见了,就只有一个下场——死!”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背在了身后,“看来是这样了,不过你也算有自知之明,至少清楚自己长得丑,所以出来的时候都会戴着一张面具。”大抵是察觉出了储沂烨会动怒,所以在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悄悄走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看得出来,储沂烨的心情还算不错,至少还没有对谢小桃发火,“别到时候,少了舌头,再哭鼻子抹眼泪!” “哦?看样子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我的舌头了?”谢小桃微笑着反问,眼底里尽是从容,根本不把储沂烨的威胁当回事,“原本我设想了无数种被封口的方法,却没有想到竟会是因为说出了实话。” “无数种?你都想过什么?”储沂烨来了兴致,通过刚刚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女孩儿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有趣许多,所以还打算继续陪她玩玩。 “比如我知道了你偷偷培育药人的事情,比如我猜到了你的真实身份。”说的时候,谢小桃的眼睛立刻变得晶亮无比,“若是我猜测得不错的话,之前荣王爷发现的那一石室的金银珠宝都是你的吧?”对着储沂烨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是在冒险,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可谢小桃就是管不住自己,总是要有意无意的去触犯对方的底线。 声音落下,储沂烨果然是沉不住气了,快步冲到谢小桃的面前,伸出手,扼住了那纤细的脖颈。 很快,谢小桃便觉得呼吸困难,却仍是没有一丝求饶的意思。她扬起了唇角,粉嫩的唇瓣勾勒成了一道柔美的弧度,在微薄的月色下,分外美丽,好像是那开在幽冥地府的曼陀罗,竟是叫人移不开目光,“看来我是猜对了,那些金银珠宝果真与你有关。” 储沂烨没有做声,手上的力道却是又重了几分,明明可以一下子捏断谢小桃的脖子,却是保持着这个姿态,一点一点叫对方体会那死亡的感觉。他就不相信谢小桃胆子大到会连死都不怕,然而,他却不知道谢小桃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怕死,只不过根本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表现出来罢了。 察觉到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谢小桃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如花般的笑靥,极尽艰难地说:“你就这样想弄死我啊?这样也好,至少你不会再利用我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大抵是这样的话触碰到了储沂烨的内心深处,谢小桃能明显感觉到扼住自己脖子的手的力道有了片刻的松懈,“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你这般费尽心思把我们抓上来,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陈玉寒,而是我……” “你?是什么叫你如此高估自己?”说的时候,储沂烨已然松开了手。 谢小桃便如同一块上好的丝绸软软地跌坐在了地上,“是我高估了自己吗?如果我是你,平白无故损失了那么多的金银,一定会想办法拿回来。”她吞了口口水,湿润了有些干燥的喉咙,继续道,“相信你也不会例外,而你想到的办法是我,利用我来威胁荣王爷交出那批金银。” “你?”储沂烨觉得十分好笑,却是笑得口是心非,“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女而已,能抵得过那么多的钱财吗?” “是与不是,就看那人是怎么想的了,不是吗?”谢小桃淡若地回答,“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但好歹也是荣王爷亲自认命的。如果他不能将我救出去,只怕用不了三天,他这个荣王爷就要被百姓的口水生生淹死了不是吗?试问一下,一个连弱质女流都保护不了的王爷又如何能得到百姓的拥戴?”这一点才是储沂烨所谋划的根本。大抵是眼馋荣王爷储沂烨近来的风光,所以储沂烨才会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损的办法。 如果荣王爷储沂轩真的为了搭救一个小女子而答应这无理的要求,那势必会引起公愤,会遭到朝臣们的弹劾。可如果不答应,那么在百姓心中,那位丰神俊朗的王爷便不再是神,而是人人唾弃的自私鬼。 储沂烨又被震慑到了,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一个小小的庶女猜到了。不过,他没有急着承认,“是吗?原来你还有这么个作用啊?既然如此,那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一个小小的医女能不能换回那些金银!” 不管能不能换回来,谢小桃都明白依照储沂烨的性子,是不可能叫自己活着离开这里的,却还是明知故问道:“换回来你就会叫我活着离开吗?”未等对方回答,她便开口道,“我猜不会,可我却有本事叫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储沂烨只觉得她是在说大话。 “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可以肯定那些金银珠宝就是属于你的呢?”谢小桃也缓得差不多了,便是微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告诉你,那个山洞我也曾进去过,并在角落里偷偷放了毒,那种毒无色无味,但我却可以一下子便认出来。”言外之意,她是在迷惑对方,自己是凭借那种奇毒才会识破对方身份的,“当然,那种毒也只有我一个人才能解,你要是不想死的话,最好放聪明一点!” “是吗?”储沂烨也是笑了,笑得分外诡异,叫人好像猜测不出他的心思,“聪明一点?对待你这样一个满肚子小聪明的女孩儿,的确是需要一些聪明的手段。”声音阴沉且诡谲。 368墙上有人 对于认识了储沂烨很多年的谢小桃来说,不会没有察觉出这样的声音中所散发出来的危险味道,只是,一时之间,她还猜测不出对方究竟想干什么,抱着那么一点点的侥幸心理,她轻轻地笑出了声,声音美好如春雨坠地时所发出的那一阵绵软,“你难道就不怕死吗?那毒发作起来,可是极为痛苦的。” “你这是在同我讲条件?是不是打算叫我放了你,然后你把解药交出来?”储沂烨猜测着谢小桃的心思,一物换一物,各取所需,应该是谁都不吃亏。 然而,谢小桃却没有如他所说的一般,“非也,你知不知道为了制作那药,我用了多少种药材,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你以为单是放我出去这一个小小的条件就能把我的解药换走吗?”如果储沂烨真的有了那么一丝动摇,她也一定不会就此放过这么一个顺杆爬的机会。她要的绝对不只是放她一个人离开那么简单,她要琅少、连翘随着自己一起离开,要储沂烨精心布局了多年,花费了全部心思的地宫付之一炬! “小丫头,看不出你还是一个如此有野心的女人!”储沂烨的话不知是真夸赞还是假夸赞。以前,在他的认知里,野心与权力一直都是男人的专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庶女也能有如此大的口气。 谢小桃没有说话,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自己的那所谓的野心不过是针对于复仇来说的。 就在谢小桃沉默之际,储沂烨突然伸出手,扼住了对方的下颌,使之能够抬起头,只看见他自己一个人,“不过,你的野心在我这里一点作用都没有!我不喜欢有野心的女人。”是的,他不喜欢有野心的女人,从来都不喜欢。他只喜欢那种逆来顺受,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从不怀疑的小绵羊般的女人,“你信不信过不了两个时辰,你就会乖乖把解药拿出来的。”说完这句话后,他用力一甩,差一些就把谢小桃甩倒在地。 完全不顾谢小桃的狼狈,甚至连一点同情都没有,储沂烨便是一个转身,快速朝着外面走了出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扭过了半个头,开口道:“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你就从这间房间好好呆着吧,好心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因为自己的好奇去碰不该碰的东西,比如那些瓶瓶罐罐,否则……”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阴险的冷笑,然后便重新迈开大步,离开了。 谢小桃看着他,还没等站稳身形,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门栓摩擦着木头的声音。该死!又把门锁起来了!卑鄙小人,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我都不可能向你低头的。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有一种旷世毒药,把那个恶心的人渣从里到外都毒一遍,看他还能嚣张个什么劲儿! “不要碰那些瓶瓶罐罐?”谢小桃小声呢喃着,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储沂烨当她是什么人了,以为她的好奇心就那么重吗? 想到那些被浸泡在罐子里的人,不用看,谢小桃也能猜测出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是什么。 “算了,现在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比较好。”谢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根本不愿意相信整间房间就只有大门一个出口,特别是像这种有很多秘密的房间。 这样想着,谢小桃便开始在四周摸索,看看究竟有没有机关之类的东西,翻到书柜的时候,手一滑,一本不知名的书卷掉到了地上。 “你听,有动静!好像是从老头儿的房间传出来的。”大抵是这样的声音惊扰了外面恰好路过的人,引来了他们的注意。 其实一本书落在地上的声音并不算大,奈何深夜寂静,哪怕是喘一口气,也能被放大无数倍。 “管这个做什么?说不定是老头儿又在房间里鼓捣什么呢!”另一个人说。 “可是老头儿现在应该在和大当家的喝酒啊。你就不担心是有人擅自闯进了老头儿的房间?咱们去看看吧,免得到时候老头儿看见了,会大发雷霆。” “啊哟,你管这档子闲事做什么?要是进去以后,什么人都没有发现,你该怎么解释?知道的,是你好心,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进去偷什么东西呢!要是被老头儿抓个正着,你就离死不远了。” “可是……” “啊哟,没什么可是的了。就算真的有人闯进去了,也是一个不开眼的。你就放心好了,依照老头儿的性子,绝对不会叫他舒舒服服的离开。咱们走吧。”说着,连拉带拽的把同伴拽走了。 房间里,谢小桃听得真真切切,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不知道她被关在了这间房间里。 他们说的老头儿是什么人?会不会那个老头儿才是炼制药人的正主儿?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储沂烨为何还要把我关在这么一间不属于他的房间里?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阴谋? 一边想着,谢小桃一边蹲下了身子,去捡那一本被自己不小心碰到地上的书卷。一张纸顺势飘了出来,只是令谢小桃想不到的是,上面居然撒有能发亮的粉末,应该是用夜明珠磨制而成的吧? 纸张散发出莹莹的绿光,映亮了那一方寸大小的天地。可能是许久没有见到过光亮的缘故,谢小桃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那些亮光所勾勒出来的图案震慑到了——上面所绘制的居然是一朵木槿花! 谢小桃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另一只手偷偷放在了自己的皓腕间,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纸张上的木槿花应该就是那朵自她十五岁及笄时便绽放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一朵。 不怪乎她多疑,实在是因为那朵木槿花里藏着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如今居然又看见了,自然而然要多想一些了。 是不是这本书里有这方面的记载?带着疑惑,谢小桃立刻翻动起手中的书卷来,但在这样漆黑的房间里,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字委实是太过考验她的眼力了。 谢小桃有些泄气地叹了一口气,拾起地上的那一张纸,重新夹回了书中。 “救……救命……”远处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求救。 “救……救我……我不想死……”是人在求救,没有错! 谢小桃可以肯定那虚弱的声音是从房间伸出传出来的。她将书卷揣进了怀中,带着那份疑惑,抬脚,向着房间深处走了起来。 虽然她很不想再一次踏进那可怕的地方,但想到那个地方还有其他人在,想到那人可能会知道如何离开这里,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完全摸着黑走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发现原来那些放在两侧的瓶瓶罐罐上都被涂上了可以发光的粉末,很微弱,却刚好能照亮周围方寸天地。 不知走了多久,差不多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谢小桃这才找到发出求救声音的那一个人,而对方正被挂在墙壁上,手腕被割破了,滴滴鲜血便顺着那伤口掉到了下面的水缸中。 借着那微弱的荧光,谢小桃能勉强看清楚对方的容颜,大约只比白骨多层皮罢了。在谢小桃的认知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还活着的。 “是你在求救吗?”谢小桃试探着问了一句,问得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挂在墙上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是我……救我……求你救救我……” 谢小桃惊讶,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无法相信瘦成了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可以说话!“不对,一个人的血差不多都被放光了,是不可能还活着的。” “我是被那老头儿喂了药……”那人解释,“因为那个老头儿想要新鲜血液,所以才会用仙药吊着我的命的……” 经他一解释,谢小桃总算明白了墙上为什么会挂着那么多形容枯骨的人架子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她猜测得不错的话,用来吊着人那口气的仙药一定非常珍贵,珍贵到完全超过了人的鲜血。 “他要用来喂罐子里的五毒……在我旁边的人都是这样被生生榨干了最后一滴鲜血才闭上眼睛的。”没有人清楚那种明明想死却又死不了的痛苦,也没有人清楚那种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恐惧感。 谢小桃匆匆扫了一眼,感觉那些人原本都应该是一些精壮的小伙子,是家里不可缺少的顶梁柱,“你该不是骗我的吧?如果他们也和你一样曾经是人的话,突然下落不明了,就没有人去寻吗?”她听说过有少女下落不明,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小伙儿失踪。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一群靠乞讨为生的乞丐。试问一下,谁会去注意一个浑身臭烘烘的乞丐呢?”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人的失踪才不会引起别人的半点注意,“可乞丐也是人啊,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么一个鬼地方……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谢小桃站在原地犹豫着,如果不是有那所谓的仙药吊着,只怕这人也不可能支撑这么久。 “救救我吧……”一声接着一声的哀求,听得谢小桃有几分不忍。 “就算我把你放下来,也未必能成功离开这里。”谢小桃说的事实,单是这一间房间她就走不出去,更何况是那布满了山匪的外面。 “你把我放下来,躲在罐子后面,待老头儿出去,我们就可以逃出这间房间了,然后,我们就朝着山谷跑,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洞,可以藏身!” “山谷?”谢小桃有些迟疑,感觉对方不像是在说谎,便决定为其冒一次险,就当是感谢对方能告诉她这些。 “救我……求求你……救我……” “好,我这就帮你解开。”谢小桃郑重地做出承诺,正欲解开绳子的时候,外面却是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砰——” 好像是有人踹开了木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含糊不清的哼唱声,染着浓浓的酒气。 369可怕老头 糟糕!有人来了! 随着那浑浑噩噩混杂着酒气的哼唱声的响起,谢小桃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 结合之前听见门外那两个路过的人的那一番对话,谢小桃立刻想到了如今进来的那个人十有*就是他们口中的老头儿。 “躲……躲起来……别叫他看见你……”就在谢小桃僵硬地站在原地的时候,挂在墙上的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忽然开口道,用那虚弱的声音提醒着谢小桃。 谢小桃有些迟疑,并不清楚该躲在哪里比较好,抑或说周围的光线太过昏暗,使她根本就闹不清楚哪里才是最为安全的藏身之所。 “水缸……”大抵是察觉出了谢小桃的为难,那人又极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谢小桃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便发现了那人口中所说的,可以供她藏身的水缸,也是没有再多做犹豫,立刻躲到了后面。 这里的水缸比寻常人家的缸要大上许多,的确是用来藏人的不二选择。 渐渐的,谢小桃听清楚了那人一直都在低吟着什么,原来不是哼的什么小曲儿,而是不停的碎碎念叨着,“今儿个这酒喝的还算舒坦!早要是把这藏好的上好花雕酒拿出来,老头子我早就会帮你好好医治那不能房事的隐疾了。”这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房间深处走。 谢小桃几乎可以肯定至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人就会走到房间的最深处来。若不是现在的局面太过尴尬,她一定会想办法看出来对方究竟喝成了什么样,是真醉,还是装醉。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把自己喝到语无伦次的人居然还可以这么快速就走了如此远的一段距离,而且还是超乎寻常的顺畅。要知道那一路上可是布着大大小小的瓷罐、瓦罐,可对方竟然连一个都没有碰到,如果不是走了无数趟早已经驾轻就熟了,那就是对方根本就没有到醉的地步。。 倘若这两种可能性非要选一个的话,谢小桃宁愿相信是前者,至少她逃出去的几率会大一些,可万一是后者的话,那她也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 就在谢小桃认真思索之际,那人已经走了过来。他将拎了一路的酒瓶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点亮了墙壁上的火把,“腾”的一下,整间屋子的阴霾便是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了。 果真是个老头儿,不但头发皆白,就连挂在下巴上的那胡须也蓄了有一尺来长,却是精神抖擞,用鹤发童颜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不知怎的,看着那只可以用老妖精来形容的老头子,谢小桃的脑海里竟是浮现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便是害她失去了太妃宠爱的千机老人。 那个老头子朝着挂在墙上的那个人走近了一些,先是仰起头看了看那形容枯骨的几乎被榨干了男人,又低下头看了看水坛里的血,不由得发出一阵啧啧声,“怎么就这么点儿啊?看来你小子的血也没剩下多少了。” “那你放了我吧……”挂在墙上的男人苦苦哀求着。这些日子,他已经经历过那种想死却死不了的痛苦,比谁都迫切地渴望能够好好活下去的意义,所以对于任何一个可以叫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机会都会抱着那份侥幸去试试的,“我的血已经快没了……根本不够喂你的那些虫子了……”他想,如今的自己对于这个老头儿来说形同废物一般,与其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平白无故浪费那上好的药材,还不如就此把他放了呢! “放?”可能是觉得这样的话太过好笑,老头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告诉你,走进我这间房间的人,还没有谁能活着离开的!” “你宁可把我变成那些只比白骨多一层皮的尸体也不愿意放我离开?”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挂在墙上的男人真的很想离开,想的几乎是肝肠寸断。 “留在这里不好吗?你不会再受疾病的痛苦,也不用再为饥饿而惆怅。”老头儿反问,好像他觉得自己把对方囚禁在这里是一种恩泽,“小子,离开了老头儿我,你连一个时辰都活不下去!”这话是实话,如果不是有他仙药为其续命,一个几乎已经被榨干了浑身鲜血的人怎么可能活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还可以这么多的说话? “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有什么好的?与其这样,你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算了。”挂在墙壁上的男人道,他真的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日子了。 “杀?我老头儿从来都不动用刀子。你大概不知道吧?如果一个医者手上碰了沾染血迹的铁器,所配制出来的药味道就变了。”老头儿道,他的确是从来都没有用过沾染了血迹的刀子,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那种叫人饱尝了无尽的痛苦与折磨的做法,远比直截了当杀了对方更残忍。 挂在墙上的男人落寞地垂下了头,眼睛变得酸胀无比,可惜身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水分供给他可以放肆的大哭一场。 “你也别难过,明天老头儿我就不给你吃药了,一天才有这么一点儿血,还不够我折腾的功夫呢。”老头儿一边说,一边捋起了自己长长的胡须,“只可惜,老头儿我又要去找一个人来代替你的位置了。” 天啊,这人是疯子吗?不,说疯子都是抬举了他,他简直就是一个置他人生死于不顾的恶魔!躲藏在暗处的谢小桃已经听得是目瞪口呆,她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残忍的人!最令她受不了的还是对方居然以医者自居,明明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有什么资格配得起医者这么神圣的称谓? “要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难啊,可怜了我的那些虫儿啊,不知道要绝食多久了。”说着,老头儿端起面前的那一坛盛了血的坛子朝着那一排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走去,依次掀开了上面的遮盖,往里面舀了几勺鲜血。 “虫儿啊虫儿啊,好好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老头儿一边喂着虫子,一边念念有词着,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些用来盛放五毒的坛子而是与之相熟多年的至交知己。 想想也是,像他这种性格怪癖的人,除了这些不分好歹的虫子外,谁又能受得了呢?只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对方下毒毒死了。 喂了好半晌儿,那些虫子好像是吃饱了,老头儿微笑着将小木勺放回了坛子里,“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要给爷爷干活了。来,我们走!”招呼过后,便是端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罐子,“五宝,你可要争气点哦,你的哥哥姐姐都看着你呢,可千万别给它们丢人啊。” 又是好一阵商量,老头儿抱着罐子走到了房间的最深处,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审视着那些满脸碧绿,双目紧闭着的药人。 “好了,都睡一天了,该醒醒了。”老头儿再一次开口,不过是对那些不知是死是活的药人说的。他将罐子倒扣在其中的一个大坛子的上面,重新抬起时,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便是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五色蜘蛛静静地趴在木盖子上,好像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了身子,向着木盖中央爬了起来,很快便是爬到了那药人裸露着的脖颈上,很是凶残地咬了下去。 “啊!” 登时,房间里便是响起了那名药人的痛苦的嘶喊声,撕心裂肺的。 在这样巨大的痛苦中,那名药人终于是睁开了眼睛,露出的却是一双比兔子还要红、比星辰还要亮的眼睛。 “啊——” 他奋力地挣扎着,想要从大坛子里挣脱出来,可惜坛子的四周早已经被四把锁和铁链牢牢固定好了。 “啊!”他还在叫,同时还伴随着坛子碰撞地面而发出的沉闷声响。 听着那杀猪般的叫嚷声,谢小桃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虽然她并不能完全体会到对方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但还是能从那样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中感受一二。 之前,她一直都以为那些药人已经死了,就算不死,也与活死人无异了,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想错了,那些药人其实都还是活着的,哪怕日日夜夜都要被药水侵袭身体,也始终都死不了。 天啊,这个老头儿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他究竟想要干什么?谢小桃皱起了眉头,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无法相信这个世上竟会有如此残忍的人。与这名老头儿比起来,储沂烨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谢小桃偷偷攥紧了拳头,大抵是太过愤怒的缘故,竟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发出了不该出的声音。 老头儿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将那只五色蜘蛛重新装回了坛子里,“五宝,明天你就没有口粮可以吃了,咱们去和那乞丐告个别吧。”他是这样说的,但人却抱着坛子朝着谢小桃所躲藏的大缸这边走了过来。 “五宝,替爷爷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头儿吩咐着,将坛子口对着谢小桃的方向抛了起来,那只五色蜘蛛便是借着那股力道飞了出来。 370五彩蜘蛛 这个家伙的动作来得太过突然,即使是一直不错眼睛盯着他的谢小桃都没有反应过来。 “啊……”谢小桃不由得喊出了声音,储沂烨说的没有错,不管她如何的胆识过人,不同寻常,也终归是个女孩子而已,在面对那五色蜘蛛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害怕起来,特别是看到刚刚那药人的反应以后。 “原来是个女孩子!”在听见谢小桃的声音以后,老头儿甩出了这样一句话,好像是随口一说,又好像是另有所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管男孩子也好,还是女孩子也罢,只要未经他的允许就偷偷闯进这间房间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点从他没有把那五色蜘蛛收回来的动作里就能肯定。 见着那可怕又丑陋的东西直直地向自己扑了过来,谢小桃下意识地抬起了胳膊,想要来抵挡那小家伙的袭击。 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黑暗中,她能感觉到那只五色蜘蛛已经跳到了自己的胳膊上,并沿着那单薄的衣服向上爬着,最后爬到了她那裸露出来的一小节臂腕处,张开大嘴,狠狠咬了下去。 整套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快速到完全不给谢小桃躲闪的机会,抑或说她是被那虫子吓傻了,或多或少都不能及时做出反应。 痛…… 谢小桃吃痛地皱起了眉头,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到底用什么东西培育出来的毒蜘蛛,咬起人来比狗还狠、还痛! 我会死吗?谢小桃偷偷问着自己,心底却是响起了一个声音,向她表达不想死的决心。 谢小桃清楚,这个是另外一个自己,是那个对生命充满了无限眷恋的自己,不但是生命,还包括对友情、亲情以及人世间一切美好的深深渴望。 纵然如此,可谢小桃也明白自己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毕竟她是真的被那小畜生结结实实咬过一口的,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像那个绿色的药人一样在痛苦中变得扭曲。 看来我是注定走不出这间房间的,罢了,那就这样吧,如果老天爷真的眷恋我,说不定在承受那无边的痛苦之后,我还能活下去。谢小桃抱着一丝侥幸,终于决定将自己交给老天爷,交给命运。 她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甚至连悬在半空的手臂也是缓缓放了下来,然后便如同一尊石雕似的,伫立在原地静静等待毒性的发作。 “噗通,噗通……” 等待总是如此的难以忍耐,特别是这种极为安静的等待。周围静得离谱,抑或说是谢小桃的心静得离谱,安静的就连她的心跳声都能被听得清清楚楚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小桃以为的毒性还没有发作,耳畔却是响起了一个充满疑惑的声音。 是那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儿,他说:“奇怪,五宝怎么会死?!” 死?谢小桃也是陷入了迷茫之中,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莫不是你这丫头天生带毒,连我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五宝都被你毒死了?”老头儿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指责谢小桃。 天生带毒?是在说我吗?谢小桃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老头儿挂着愠怒的脸,以及那双因为恼羞成怒而瞪大的眼睛。 看样子,他是真的是在跟我说话,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可能会带毒?谢小桃也是一个医者,绝对不相信什么天生带毒的无稽之谈。她没有理睬老头儿的盛怒,而是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手臂上,以为会看见一只模样极为嚣张的可恶虫子,却怎料那里竟是空空如也。 呃……那只五彩蜘蛛呢?谢小桃有了片刻的失神,难道真的如同那老头儿说的一样已经死了吗? 带着这份疑惑,谢小桃默默低下了头,果真在地上发现了那一只五彩蜘蛛的身影,只不过已经是四脚,不,是八脚朝天了,毫无疑问是已经死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谢小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底的那份疑惑变得更加浓烈了。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如今发生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又如何能够不惊讶呢?不过,要她相信什么天生带毒的鬼话,也是不太可能的。她始终坚信,所谓带毒的体质都是后天培育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小桃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刚刚被五彩蜘蛛咬过的手臂,上面多了两个小小的红点,无声地表明刚刚的一切不是梦,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她的确是被五色蜘蛛咬了一口,而那只蜘蛛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咬了她以后就死了。 更值得惊奇的是,原本躺在谢小桃皓腕上的那朵若隐若现的木槿花竟然在五色蜘蛛毒液的刺激下完全浮现了出来,并且绽放成了一朵淡蓝的花。 这样的颜色在谢小桃的记忆里并不曾出现过,可以说上一世自她十五岁及笄,那朵木槿花便是以粉红色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眼前的。 可能是那朵蓝色的木槿花太过耀眼的缘故,使得站在一旁的老家伙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脸震惊地抓起谢小桃的手臂,盯着那朵奇特的木槿花看了半晌儿,然后竟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向后退了两步,踉跄的身形差一些就要摔倒似的。 “老……”谢小桃刚好开口询问对方有没有事情,但想到刚刚所经历的一切以后,便是生生将那份关心吞回了肚子里。对于那种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而致他人生死于不顾的自私小人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人的同情。 老头儿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忽的放声笑了起来,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的五宝会死,原来是这样啊。”说着,他扭过头,对着外面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诚心祷告着,“感谢大风神,叫我这老头子还能在有生之年看见这丫头……老头子,我这一身的罪孽终于可以洗净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叫谢小桃犹如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家伙是怎么了?什么是大风神? 在她的认知里好像并没有听说过有关于这号神明的只言片语,面对着老头儿反差极大的变化,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手腕上的木槿花暗纹来头并不简单。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嗯?”谢小桃只专注地想着有关于木槿花暗纹的事情,对于老头儿的问话显得有些后知后觉了。 见着谢小桃这般模样,老头儿直以为她是被那只五彩蜘蛛吓得不轻,三魂七魄还没有归位,“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声音里竟是染上了一分期许,淡淡的,却无法被人忽略。 谢小桃可以肯定对方的声音里的确没有了刚刚那种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凶残了。她舔了舔已经干得不能再干的唇瓣,“我……我叫小桃……” “小桃?”老头儿有些质疑,矍铄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怀疑。 谢小桃并没有躲闪,反而是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嗯,小桃……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她的确是叫小桃,而这个名字的确是她娘给取的,只可惜她对娘亲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小桃……小桃……”老头儿低声,反复念诵着这个简单的名字,不知念了多少遍,忽然颇有感慨地说了句,“桃通逃啊,逃……呵呵……”他笑了,笑得是那么的伤感,应该是领悟到了一些不能叫人参透的东西。 “逃什么?”谢小桃用最快的速度接了话,以为对方会在这不设防的情况下说出一些有关于木槿花暗纹的事情,可惜对方的反应也是极快的,根本不给她这样一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丫头,你这名字取的好啊,里面铺满了你娘对你的期待。”老头儿道,说着,兀自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这是她的意愿,那我就选择遵从好了。唉,这一身的罪恶都已经背负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这样背负下去。“你怎么会来这里?这山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特别是这间房间。”也亏了谢小桃好奇心不那么重,要是真的擅自翻开了坛子盖,就算没有被毒死,也会被吓得不轻吧? 谢小桃凝视着对方,略一沉吟,决定向其说出实情,“我是被人抓到山寨来的,不但是我,就连我的师姐、丫鬟都被抓进来了。”说着,她又将自己是如何被带到这间房间里、又如何遇见储沂烨的事情说了出来。 “看来那人是以为我会把你变成药人吧?”对于那些擅自闯入这间房间的人,老头儿都会把他们变成药人,“丫头,你走吧,老头儿我就当你从来都没有来过。” “走?”谢小桃错愕,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老人家,虽然我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问您一句话,难道您就没有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吗?” “你是说,他是打算借着我老头儿的手,杀了你?”老头儿立刻反应了过来。 371五彩蜘蛛2 “不是这样吗?”谢小桃反问,清澈的眸底闪过了一丝困惑,看起来好像心底就是这样想的。其实,她只是抱着投机的心态来试试看的,但凡能帮助她扳倒瑞王爷储沂烨的机会,她都不会轻易放弃,哪怕面对的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老头儿,说不定对方就会在她的激将法的刺激之下就真的决定去给储沂烨一点儿教训了呢?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许那储沂烨打算借着老头儿的手置她于死地,难道就不许她这个小毛丫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谢小桃这样想着,把心里的那个小算盘打得叮里咣啷响,然而事实证明,她所谋划的一切在老头儿这里似乎没有期待般的效果。 老头儿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谢小桃良久,忽的笑了起来,笑得是如此的和蔼可亲,“小丫头,那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凭什么为难你这样的一个小丫头呢?更别说打算借着我老头儿的手,将你铲除了。” 谢小桃微微一怔,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自己,但她却是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老头儿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不但知晓储沂烨这号人物,甚至连他的地位、背景都一清二楚,却始终都没有点名道姓地说出来。这分寸拿捏得真是…… 当然,最令谢小桃感到惊异的还是老头儿对储沂烨的评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事实上现在的储沂烨只不过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弱小王爷,加上最近又发生了贪污一案,辛苦多年经营出来的势力受损大半,更是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了。 “老人家这样说,莫不是是知晓对方是什么人了?”谢小桃尝试着问道,总觉得这样一个性格刁钻的老头儿是不可能会畏惧权贵的。 老头儿脸上的笑容又深邃了几分,那股和蔼劲儿也是随之变得浓烈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道:“你这小丫头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是什么人,我想你早就知道了。” “我……”谢小桃吞吞吐吐着,在承认与否之间不停徘徊。 大抵是看穿了谢小桃的犹豫,老头儿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道:“你要是不知道他是谁的话,又如何能够确定他是打算借着我老头儿的手,将你铲除呢?那人来孤月寨的时候,从来都是戴着一张面具的。” 这话一出,谢小桃便如醍醐灌顶一般,想出了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靠怎样的方法识破对方身份的,但我想说,这些年来,他连见大当家的都从未曾把面具摘下来过。”老头儿语气和善地提醒道,他想,一个连寨主都不放心的人是不可能主动揭下面具给谢小桃看的。 对方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叫谢小桃听得好生佩服,可惜,她无法告知全部实情,“不瞒老人家说,我是凭借他身上的味道判断出来的。刚刚在与他谈话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无意间撞破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思把我抓到山寨,并处心积虑想要借着您的手将我铲除。”向储沂烨那般谨慎的人,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一定会想办法将之铲除的,她这样说一点儿都不过分。 老头儿兀自摇了摇头,“所以你咽不下那口气,才想着叫我老头儿去帮你报仇,就算不是报仇至少也要出出恶气?” 谢小桃一惊,连忙作惊骇状,“小桃不敢,小桃只是觉得您不该这样纵容他,如今有了我这个先例,只怕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老头儿笑了笑,并没有选择揭穿,别看他年纪一大把,头发胡子都白了,但眼还没花,心还没老,又如何能看不出藏在谢小桃心底的浓烈的恨意?“小丫头,老头儿我活了这么多年岁,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锱铢必较未必是上上之策,相反退一步,说不定就能海阔天空了,更何况你认为凭借你这个小丫头之力,真的就能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吗?” 是啊,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又如何能与一个王爷相对抗呢?这个连谢小桃自己都觉得可笑,可她不会轻易放弃的。她看着老头儿,心底被落寞占得满满腾腾的,是在为老头儿的这种息事宁人的做法而感到失望,不过她并不否认这是老头儿的智慧,是在为人处世上的智慧,同时也是在为了她考虑。试问一个会使毒的高手又何须忌惮区区一个瑞王爷呢?唯一的解释,便是想劝谢小桃,不可以做出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 “可是,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对方就一定可以轻易放过我吗?”谢小桃认真地问,依照储沂烨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老人家,倘若不是那只蜘蛛的死,您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呃……一时之间,老头儿还真就不知道如何回答。可就在他犹豫之际,忽然对上了谢小桃那双明亮的眸子,被那眼底的真切深深地刺了眼睛,“凡是私自闯进这间房间的人都会被我做成药人。” “那您打算如何处置我呢?”谢小桃继续追问,明明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了,却还是要逼着对方做出表态。 已经发现了谢小桃的身份,老头儿又如何还能继续去打她的主意呢?“你走吧,从这里出去以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然后再选择时机离开。”说着,他拿出纸笔,画出了一幅孤月寨地形图的草图。他画的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未等墨迹完全干透,便是将地图递给了谢小桃。 谢小桃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发现上面已经被老头儿细心地标注出了逃跑路线,但她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高兴,“可我师姐呢?我不可能把他们留在这里,一个人逃跑。” 老头儿的太阳穴不自觉地痛了起来,这重情重义就是个麻烦事,要是世人都能和他一样绝情断意,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烦恼?虽是这样想的,但他还是决定把这个好人做到底,“你给我形容形容,你们之前被关在什么地方。” 谢小桃颔首,将那个房间的情况大致描述了一遍,又将自己是如何东拐西拐来到这间房间的路线复述了一遍。 听着谢小桃说完这一切后,老头儿便是推断出了琅少他们所在的方位,“你朋友在这个位置。”他将手指放到了纸上,对着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圈,“我的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至于能不能顺利逃出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尽管对方能为自己做的事情很少,但谢小桃还是觉得分外感激,有了这一张地图,她还愁逃不出去吗?“那您呢?” “你是担心那人会跑到我这里来要人?”老头儿问道,不用想都能知道等时机差不多了,储沂烨便会来他这里走上这么一遭。他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我还怕他不会来呢?我老头儿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呼喝命令的。”说完,他对着谢小桃挥了挥手,“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快些去救你朋友吧。” 谢小桃感激地行了礼,转身离开,熟料刚走了两步,又被对方叫住了。 老头儿上下打量着谢小桃,然后开口吩咐道:“外面的衣柜里有几套男装,你挑一套合适的换上,然后再选两套给你的朋友。这山寨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换身男装会方便一些。” 谢小桃感恩地道了一声谢,她没有想到这个与自己只见过一次面的老头子竟然会把事情考虑得这么全面。这夜已经过去大半,就算一切顺利,待逃出山寨的时候,天也已经亮了。对于几个女孩子来说,在这么一个不干不净的地方过了一夜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而换了一身男装或多或少都会好一些,当然,到时候也要看他们如何来解释这件事了。 匆匆换上了一身男儿行装的谢小桃也是脚步未停的向着关押着琅少的房间冲了过去,不知是不是知道有人不会来救他们,所以那间房间的门口并没有人把守。 尽管如此,谢小桃还是选择了谨慎地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真的没有危险了,才敢跑过去。她选择是翻窗户进入,这样就算有人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什么破绽的。 才一翻进去,琅少便是警觉地喝了声:“谁!”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委实是把谢小桃吓得不轻,身形踉跄了好久才站稳,“是我啊,你就不能小声点吗?万一把他们招来,咱们谁也走不了。” “小桃花?” “小姐?” 琅少和连翘同时喊道。 “是我,我是来带你们离开的。”说着,谢小桃摸黑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瓷瓶,倒出了两颗药丸,分别交给了他们,“吃了吧,这样你们就有体力了。” “嗯!”琅少应了一声,一口吞下了药丸,这才按耐不住关心之意,问道,“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我很好。先别说这么多了,我们从窗户逃走。”说完,谢小桃又是想到了什么,“连翘,你能翻窗户吗?” “可以的,小姐放心。” 有了这样的肯定,谢小桃悬着的心便是放了下来,没有犹豫的向着窗户走了过去,最先从窗户翻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连翘,然后是琅少,就在琅少翻出去的那一瞬间,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襟。 是陈玉寒,“你们要离开这里吗?带我一起走吧。”他死死抓住琅少的衣襟不放,“你们要是不带我走,我就喊,把他们喊来,大伙就谁都走不了了。” 琅少真的恨不得胖揍他一顿,却是被谢小桃拦了下来,“算了,那你出来吧。” “可……可我不会翻墙……”陈玉寒为难。 “你一个大男人连翻墙都不会?”琅少愤怒地挑起了眉头,“告诉你,要么翻,要么死在这里!” “好嘛,我翻,你别生气。若是我们真的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上门提亲。”陈玉寒道,尝试着翻了起来,可惜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竟然是一个不留神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他大声地叫了起来,声音之大,生怕不能把人招来似的。 372黑夜惊魂 “哎哟!”陈玉寒又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生怕不能把人引过来似的。 听着他一声接着一声的嘚瑟,琅少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狠抽对方几个耳光子,可惜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远处就传来了异响,是他们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声音很大,足以掩盖住陈玉寒的叫嚷。 糟糕!谢小桃暗叹了一声不好,也是恶狠狠地剜了眼那还在呲牙咧嘴的陈玉寒,只可惜这样充满了仇恨的目光几乎一多半都被漆黑的夜色掩盖。 “那边有人。” “不好,他们跑出来了!”这样的声音停止以后,远处的人便是朝着破屋子的方向跑了过来。 “小姐……怎么办?他们跑过来了!跑过来了!”见状,连翘不由得惊呼出声,抓住谢小桃纤细的胳膊,狠命地摇着、晃着,可见她究竟有多紧张、多害怕。 “跑!”谢小桃没有迟疑,抓住了连翘的手臂,对着琅少招呼了一声,便是迈开步子向着前面跑了起来。 看着三人纷纷逃开,陈玉寒终于是不再呻吟了,“喂,你们不可以把我丢下啊。”可惜哪里有人肯理睬他?于是,他只好换上了一副卑鄙的嘴脸,抬起双手,拢住了自己的嘴巴,“来人啊,来人啊,他们跑了,他们跑了!” “奶奶的,这个人渣还能不能消停一下啊?”几番隐忍之后,埋藏在琅少心底的火气终于是被激发了出来,他叫谢小桃她们先跑,然后蹲下身子,捡了一块足有巴掌大的鹅卵石,照着那间破旧的房间就丢了过去,不,确切的说是照着陈玉寒的脑袋丢过去的。 琅少一出手,加上又带着那么多的怒气和怨恨,这一击必是命中靶心。 夜色朦胧间,只听见陈玉寒又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比之前的那些声都要来得真实。 听着那样的嚎叫声,琅少的唇畔终于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浅笑,“活该,敢算计你爷爷,也得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闲闲地甩出这样一句话后,他便是转过身子,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谢小桃和连翘跑远的方向追了过去。 到底是男人,而且还是一个练过武功的男人,只用了片刻的光景,他便是把落下的那一段路程追上了。 三人并肩而跑,但跑着跑着,一个棘手的问题便是出现——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条路。 “小桃花,这可怎么办?”琅少有些犹豫,心里却是在考虑着什么,“要不你们往这边走,我走另外一条路,把他们引开?” 这样的提议才一被提出来,就遭到了谢小桃严厉的拒绝,“不,我们三人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她的声音变得十分严厉,是从来都不曾对熟人使用过的严厉,“我们走这边,那里有个枯井,一会儿我们都跳下去。” 未等琅少反应,谢小桃便是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一手牵着一个的向着自己说的方向跑了起来。 三人以这样奇怪的姿势又是跑了一小会儿,果真是看见了刚刚谢小桃所提到过的那口枯井。 琅少觉得很是惊异,根本没有想到谢小桃会知道这些事情。然而,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他也没有时间再去胡思乱想了。他弯下身子,对着那口枯井张望起来,里面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井有多深都不知道。 “小桃花,真的要跳下去吗?” “嗯。”谢小桃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们放心,这口井最多只有九尺深,下面还垫着厚厚的干草,不会摔死人的。” “小姐,奴婢有点害怕……”连翘的胆子本来就不大,如今叫她生生往下跳,无异于直接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别怕,相信我,咱们都不会有事的。”谢小桃安慰着连翘,犹豫了片刻,又道,“不信的话,我先跳给你看。”说着,作势要把脚往井里伸,却是被琅少一把揽了下来。 琅少可不愿意拿谢小桃来冒险,“还是我抱着你跳吧。”他会武功,若这口枯井真的只有九尺深,那么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出事的。 这个提议很好,可惜还是遭到了谢小桃的拒绝,她看了眼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连翘,转头对琅少道:“不,你抱着连翘跳。” “啊?”琅少惊讶。 连翘也是同样的震惊,“那小姐呢?” “你们先跳,我最后跳。”只在刚刚的谈话之际,谢小桃便是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惶恐琅少会拒绝自己,她又赶忙补充道,“你先抱着连翘跳下去,然后在下面接着我,这样我们就都不会有任何事情。” 琅少没有言语,仍是不放心。 “别犹豫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谢小桃急了。 琅少这才回过了神,刚好对上了谢小桃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在其中读出了坚定,以及对自己的期盼。挣扎了片刻,他终于是咬着牙,答应了,“好,我听你的。”说完这一句话,他便是拦腰抱住了连翘,终身一跃,便是跳了下去。 落地处是一片绵软,正是谢小桃口中所说的干草。一切稳当以后,琅少便是将连翘放了下来,对着井口道:“小桃花,你下来吧,我在下面接着你。” 谢小桃点了点头,把腿伸进了井口,“嗖”的一声跳了下来,稳稳落在了琅少的怀中。 清淡的薄荷香从那乌黑的发丝间飘散出来,沿着呼吸的痕迹,慢慢流进了琅少的鼻翼,换来了好一阵子的失神。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就这样一直抱着谢小桃,永远不放。 “好了,放我下来吧。”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从琅少的怀中挣脱出来,即使对方是对她最好的人。 怀中的人儿跳下去了,琅少的心也好像被掏空了一般,方才的失神也渐渐被怅然取代。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盯着眼前的那一片黑暗,好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连翘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细细辨认,不难发现其中的颤抖,可见她心里其实是害怕极了。 这个问题却不是谢小桃所担心的,因为在决定跳下来以前,她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办了,“别担心,我们先把井里的机关找出来,然后一直沿着墙壁走,就能走出去的。”说完,她伸出手,开始在枯井上摸索,“来,我们一起。” “好。”大抵是谢小桃的镇定自若感染了一旁的连翘,她应了一声,便是加入了自己小姐的队伍。 听着两个女孩子都开始行动的声音,琅少赶忙收敛起那不该有的心思,参与了进来。 摸着摸着,琅少忽然觉得手指碰到的那块石头有松动的迹象,便是又试着戳了戳,稍一用力,那块石头就被他戳进了石壁里面。 “轰隆——”一个沉重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对于琅少来说并不陌生,正是石门移动的声音。 霎时,一股凉风便是从石门打开的地方冲了出来。 “居然有风!”琅少忍不住感慨道,有风就代表有出口,有出口就代表他们一定能离开这里。 “我们走吧,沿着石壁走。”谢小桃的脸上漾起了一丝释然的浅笑,可悬着的心却始终都没有放下。 她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根长长的麻绳,依次拴在了自己和琅少、连翘的腰间。方才,她所作出的那些决定,全都是依靠着老头儿给的地图而已,而如今他们所要的走的这一段路,虽然地图上并没有表示有什么陷阱之类的,但她还是习惯性地选择了谨慎。面对未知的时候,她都会如此。 三人摸着黑,沿着石壁一直朝前走着,越走,风就越大,很快,他们便很难再睁开眼睛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小姐,这里的风怎么那么大啊?”连翘大声地说,生怕小一点,就会被这烈风吹跑似的。 谢小桃也不清楚原因,“不知道,咱们继续走,都跟紧了。” 约莫半个时辰,周围渐渐明亮了起来,同时那令他们举步维艰的飓风也是小了不少。 慢慢的,黑暗被光明取代,而那条狭窄的路也开始变得宽敞。很快,三人便来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洞穴,凭借着凉风吹来的感觉,谢小桃很快便判断出了出口的方向。 “小桃花,你是怎么知道……”忍了好长时间,琅少还是把埋藏在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他刚想问谢小桃是怎么知道枯井里有机关的,才说了一半,就被对方的这一身男人装扮吸引住了,方才走得匆忙,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你怎么换了一身衣服?” 谢小桃适才想到了什么,将背在身后的包袱解开,把里面的男装分别递给了他们,“你们先把衣服换了吧。”言罢,抬起手臂,指了指东方,“那里应该就是出口。” 琅少却是从这样的话语里体会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警觉地问:“那你呢?”直觉告诉他,谢小桃一定又打算一个人做些什么。 373另有打算 谢小桃没有开口回答,但无论做什么,都有她自己的打算,而且有一些事情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想做了。 看着谢小桃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地,琅少的心则是越揪越紧了,扣住谢小桃那单薄却很笔直的肩膀,再一次逼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去?”就在几个时辰以前,他还那么真诚、那么郑重地告诉谢小桃,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她将要做出什么决定,都希望她不要一个人硬扛着,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永远都会默默守护着她的大哥哥。 在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琅少几乎深信谢小桃是把它听进心里去了,只是没有想到,才过了不到两三个时辰的光景,谢小桃又一次选择了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告诉我,不要以为沉默了,就可以逃避我的问题!”琅少认真地道,态度之坚决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还有,之前你从不曾来过孤月寨,又是如何知道枯井的秘密的?”这个问题埋藏在他心底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从他们被山匪发现,开始逃亡的时候,他就一直奇怪谢小桃为何那么熟悉山寨的地形图,知道该往哪边走,知道哪个方向有口枯井,还知道枯井里有一条可以帮助他们掏出山寨的路……这一切的一切绝对不像是一个从来没有来过孤月寨的人做得出来的。 “是啊,小姐,你究竟想干什么啊?咱们大伙一起离开不好吗?难道你想折回去,不成吗?”连翘也是忍不住张开了嘴巴,说着说着,声音里的急切就渐渐染上了一层稀薄的水雾,她哽咽着,“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为什么还不想离开?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叫奴婢可怎么活?如今奴婢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一个了。” 是啊,毕竟这个连翘是从千里之外,千里迢迢跑到戚川来投奔谢小桃的,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连翘是怀揣着怎样的一种毅力和坚定,才能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走了那么远的路。 不多时,连翘的小脸上已经被泪水晕花了。看着那一张已然是梨花带雨的小脸,谢小桃有了一丝动容。她可以对仇人冷酷、冷漠、冷血,却唯独不可以叫那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伤心、落泪。 谢小桃偷偷将手攥成了拳头,在原地挣扎了良久,终于还是敌不过连翘满脸的泪痕。她伸出手,温柔地帮连翘擦拭着晶莹的泪珠,“你这丫头,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改不掉那喜欢哭的毛病呢?” 连翘则是借机抓住了谢小桃的胳膊,死死的,如同一把坚硬的锁,一旦锁上就很难再打开,“小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非要一个人去做吗?怎么就不能跟我们说出来呢?你知不知道,这个样子会叫我们很担心啊!” “是啊,”方才的那一袭话真的是说到了琅少的心坎里,琅少也是顺着连翘的意思说,“你看,连翘都被你气哭了,是不是你非要看着这么一个好的孩子哭死,你才肯回心转意,改变自己的决定?” 谢小桃摇了摇头,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很久,而且是决定一定要做的事情,无论是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改变。不过,见到两人如此紧张的模样,她也只好退了一步,“我想毁了那座地宫。” “什么?”此话一出,琅少和连翘皆是怔在原地,惊讶得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琅少愣了愣神,“小桃花,你没有开玩笑吧?”他停顿了片刻,又道,“毁了那座地宫,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你留在这里也毁不掉,不如我们回去从长计议的好。” “不,我不会回去的,因为要毁掉那座地宫,没有比今天更合适的机会了。”谢小桃笃定道。 琅少听得似懂非懂,孤月寨虽然离着那座地宫并不算远,可要靠着在这里就把那么一座庞大的地下王宫毁掉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知道他们都没有听懂,不过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谢小桃也不再吝啬什么了。“你们跟我来。”说着,她先一步迈开了步子,朝着风口的方向走了起来,但走到一边,便朝着左边拐了个弯,带着两人来到了一道有些窄小的暗道。这条道也有一个出口,只是会通向哪里呢? “从这里出去,是什么地方?”琅少问。 “应该是那个半环形的谷口的一边。”谢小桃猜测道。她这样说也并非完全没有依旧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老头儿给她画的那一张地图,在他们的面前展开,“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何会这样清楚整个山寨的地形吗?这就是答案。” 谢小桃沉吟了一小会儿,将自己被山匪们带走以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给了他们。 在听谢小桃说及那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儿是在看见了她手腕上的木槿花暗纹的时候,连翘的脸上绽放出惊异的神色,“小姐,你手腕上的花纹难道不是胎记吗?”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谢小桃手腕的暗纹是胎记,“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秘密不秘密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它帮我逃过了一劫。”谢小桃淡淡地笑了笑。 就在她们说话之际,琅少则是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没有清楚,在刚刚的那一刹那,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后来,他就给我画了一副地图,在找你们之前,我已经将地图好好研究了一遍,发现这里应该就是与地宫只有一谷之隔的地方。”谢小桃料想,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那个乞丐所说的躲藏地点。那个乞丐只是一个被意外抓上山寨的可怜人,是不可能知道山寨下面还有一条可以逃出去的路的。而他却亲口说出了那么一个地方,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如此了,这应该是那名乞丐曾经试图逃跑时,意外发现的,只可惜还没等跑出去,就被抓回去当养虫子的口粮了。 带着几分疑惑与几分探究,琅少走到洞口前,悄悄地迈出了一小步,甚是谨慎地观察着洞外的情况,果真如谢小桃说的一般,外面就是那个如钉马掌一般的环形谷口,而与谷口相反的方向则是属于孤山寨的势力范围,如果他们就这样出去,是无论如何都不好逃出去的。 又起风了,凛冽的寒风夹混杂着沙尘,迷乱了琅少的眼睛,他不由得将半个身子重新缩了回来,“小桃花,我还是不同意你这样做。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去后从长计议。我们也不能走这边,一是风太大了,二是这样走,很可能还没有跑出去就会被站岗的山匪发现。” “就是因为这里风大,我才想着留下来的。”在枯井那条狭窄的小道的时候,谢小桃就一直在考虑,待出去的时候,会不会有更大的风等着他们?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如果他们想逃,势必要逆着风走。而如今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横插过风势的小道,风不会拐弯,除非他们选择出去,否则这里是不会感受到那么强烈的风息的。 “你想想看,外面的风那么大,如果引诱那群山匪放一把火,后果会怎样?”谢小桃严肃地问。 “外面有很多枯叶、枯草,大火一定会越烧越旺的。”琅少回答,大抵是因为常年都鲜少有人来的缘故,所以这个谷口比别的地方要来得荒芜许多,最是见不得的就是明火。 “是,一定会是很大很大的火,而且会烧很久。”谢小桃无比坚定道,“到时候大火一定会在风的推动下烧到谷口的另一端,如果运气够好的话,那大火足以烧到那座地宫里面去。”若是真的可以一连烧很多天,就算再坚固的铜墙铁壁也会被烧化了吧? “不行,这样做很危险。一旦外面被大火烧着,咱们这里也会有危险。”琅少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怕到时候还没有烧到那座地宫,他们就先成了火下枯骨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谢小桃为何要独自一个人来面对这些了,“你真傻。” 谢小桃一时反应不及,不明白琅少究竟在说什么,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管不住自己笑出声的。大仇未报,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敌损一万,自伤八千的事情呢?“放心好了,我们都在这里站了这么久,都没有感受到什么风,大火怎么可能会烧进来呢?就算真的烧进来,只怕咱们都已经跑远了。”后来,她又说劝了好一阵子,才是好说歹说的将琅少说服。 琅少勉强同意下来,心里仍是一片焦虑,他将储沂轩事先交给自己的竹管拿了出来,重新走出山洞,对着夜空放出了那一支久违的信号弹。 一束夺目的光芒升上天空,燃亮了那一方寸大小的天地,不但为远方的储沂轩指明了方向,同时还将他们的具体方位暴露给了已经苦苦寻觅多时的山匪。 很快,一行山匪便匆匆赶了过来,看着那一束束燃亮的火把,琅少故作轻松地依靠在石洞边上,叮嘱道:“先说好了,这一次我们只管放火,不管成不成的,都要迅速离开。” 谢小桃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原来你们跑到这里来了!”不多时,那群山匪便是追了过来。为首的一名山匪道,是在为能发现琅少他们的踪影而感到欢喜,“怎么样?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叫我们兄弟几个进去抓?” 374探囊取物 看着那一群浩浩汤汤的庞大队伍,琅少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低声对着山洞里的谢小桃她们嘱咐,“你们藏好了,千万不要出来。”然后对着那一群得意洋洋的山匪讥笑道,“不错嘛,你们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这也亏了你们所放出的信号。”为首的那名山匪道,要不是那一簇夺目的光弹将整片夜空都燃亮了,这群山匪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琅少他们的藏匿地点,“识相的,就快点出来。” 琅少可不受他的威胁,用平时那种惯用的玩味的语气道:“我倒是想走出去,可惜跑了这么久,两只脚都跑累了,走不动了。要不,你们过来抬我出去?提前说好了,没有八抬大轿,我可是不出去的。” “八抬大轿!?”为首的那名山匪重复了一遍,忽的笑了起来,声音一出,围拢在他身后的山匪也是大声地笑了起来,从前面感染到后面,一时之间,整个山谷里都回荡起了那夸张的笑声。 笑什么笑啊。琅少甚是不屑地甩了一记白眼,看待那群笑得十分得意的山匪,如同在看一群傻子似的。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他的唇角也是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配上那一张风情万种的脸,显得十分迷人。 就在那群山匪笑得最为得意之际,琅少藏在袖子里的那只紧紧攥着的手忽然张开了,露出了半块石块,这是他在刚刚在山匪没追过来以前精心挑选的,必要时绝对可以充当暗器。 看时机成熟,琅少也没有迟疑,一挥手臂,将那块呈现扁扁的石头照着一名山匪便丢了过去,不过目标并不是那名山匪的性命,而是他手里高高举起的火把。 果然,如琅少所预料的一样,那些山匪只顾着取笑他们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手里的小动作,就算注意到了,也来不及再行躲闪。 那名山匪手里的火把便是充满了哀怨般地落到了地上。 明晃晃的火焰在触及到那一层厚厚的干草以后,便是迸发出了好大一片的火花,并且以肉眼几乎不可追及的夸张的速度,越演越烈。 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是那群山匪始料未及的,所有人都是同样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张大着嘴巴看着眼前的那一片熊熊火焰。 “蠢货,瞧你都干了什么事!”为首的那名山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照着那名遗失了火把的山匪的脑袋便是一记抱拳,“还笑吗?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一拳下去,委实是把那名山匪敲蒙了,登时,就感觉眼前多了无数颗小星星。他呲着牙咧着嘴,在原地缓了好半天才总算是缓回了一些神智,心头更是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刚刚所有人都笑了,所有人都没有事,怎么到他这里就换来这么一句严厉的指责呢? 怪就怪他倒霉,没有注意到琅少的那一些小动作。不,这根本不能说是他的错,错的是琅少,是琅少放着那么多的山匪不选,非要选择他,结果不但放了这么一把大火,还连累他被老大训斥! 在大风的撺掇下,火势越来越大,大到一发不可收拾。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一个多嘴的山匪问道,真是一个没头没脑的笨蛋,居然连人的脸色都不会看,没看见他亲爱的老大正是一副怒目而视的样子吗? 这话一落,便是遭到了一记狠辣辣的目光,毫无悬念。那名为首的山匪也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还能怎么办?这么大的火,你说还能怎么办?还不快想办法灭火?!” 那个多嘴的山匪仍是不知道收敛,看了看那片冲天的火光,颇为郁闷地说:“可是,如今火那么大,就是想灭,也灭不了啊……” “灭不了也得灭,咱们要抓的人还在里面!抓不到人,你叫我如何回去向大当家的交差!?”为首的山匪吼道,恨不得立刻就冲进那片火海把琅少他们揪出来,绑了,可惜,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和魄力。 看着自己的老大陷入了为难的境界,又有一名山匪走了出来,一脸认真的向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大,如今火势这么大,灭是灭不了的,更别说冲进去抓人了,但换个角度想想,咱们进不去,里面的人也走不出来啊。” “你想说什么?”为首的山匪问。 见自己的老大没有动怒,那个山匪便是放心下来,开口道:“这么大的一片火,估计要烧很久,只怕等火灭了以后,那三个人也都烧成灰烬了。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就这样回去领命呢!”反正就算琅少他们不被大火烧死,落在他们手中也是死路一条,早死晚死都是死,他们又何必继续在这里陪着呢? 这样一说,为首的那名山匪好像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略一沉吟,便是豁然开朗,“也对,那就叫这把火尽情烧吧,都烧干净了,咱们再来给他们收尸!当然,也要他们的骨头千万不要被烧成灰烬才行。”说完这一番话后,他便是仰天大笑,一边笑着,一边凝视着那片熊熊烈火,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琅少他们在大火中挣扎的样子,当然是怎么惨怎么想。 只是,他并不清楚,在大火开始燃烧之时,琅少便是以最快的速度闪到了那一条缝隙里,与谢小桃她们回合。 “好了,事情办妥了。”琅少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了谢小桃和连翘的手,向着山洞深处跑了过去,一直跑到足够远、确定不会被那烈火所散发出来的热度灼伤的地方才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山洞外面尽是干草被大火燃烧而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加上那不停呼啸的风声,几乎阻绝了其他的声音。躲藏在山洞里的谢小桃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山匪都在议论着什么,也无心理睬。她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外面的那一片橙色的火光,然后默默地问着自己同样的一个问题:这一次能成功吗? 是啊,能成功吗? 于谢小桃来说,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至于能不能借势毁了那座地宫,就要听天由命了。 老天爷,如果你真的有眼的话,一定要遂了我的心意!谢小桃在心里祈祷着,祈祷着这样一片大火能毁了瑞王储沂烨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地宫。 很快,整个山洞的温度升高了,琅少立刻意识到他们不可以再在这里面逗留下去了。“小桃花,我们快点走吧。” “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谢小桃道。 这样的话叫琅少听得好不生气,“虽然大火不会烧进来,但再这么待下去,只怕会被生生烤熟了。再说了,刚刚你不是也答应过我,放完火以后就快速离开吗?莫不是你想食言不成?”未等谢小桃反应,他便是立刻抓起了对方的手,毫不犹豫的朝着另外一个出口的方向跑了起来。 谢小桃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认同了琅少说法,没有挣扎地随着他一起迈开了步子。 连翘则是紧紧跟随在了他们的身后。 琅少跑得很快,谢小桃在后面吃力地追着,很快,光明便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而且是越来越强烈。 看着那样一片久违了的微弱的光亮,谢小桃深知他们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可不知怎的,她的心底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安,总觉得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却又说不清楚。 “太好了,我们终于出来了,比想象中的顺利好多!”在距离出口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连翘忍不住激动地欢呼着。 霎时,一道火光自谢小桃的脑海里迸发。顺利? 她这才想明白自己为何是如此的惴惴不安,一切的一切似乎显得太过顺利了些。明明他们三个是被储沂烨费尽心思才抓上山寨的,如今却走得这般容易,未免太不符合对方的性格了吧? 带着这份疑虑,谢小桃他们走出了山洞,登时被吓傻了眼。 漆黑的夜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可他们还是能借着那稀薄的月光看清楚洞外的局势——无数个人影肩并着肩,站在外面等待着。 见他们出来,站在最前面的人终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你们果然是从这个洞口逃出来的。” 这人谢小桃认识,正是那戴着面具的储沂烨。那一张可怕的面具在幢幢树影的映衬下又添了几分可怖。 连翘被吓得向后缩了缩,几乎将半个身子都躲藏在了琅少和谢小桃的身后。 “苏医女,你还真是冰雪聪明,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能被你轻易发现。”躲藏在面具之后的储沂烨讽刺道,他将手背在了身后,“当然,我可不相信这是什么偶然,一定是有人同你告密的对不对?叫我想想那人是谁。” 他思考了片刻,“是那老头儿吧?想必是他见你懂些医术,所以才决定放你离开山寨,对不对?” “是,就是如此!”面对着那一声声的逼问,谢小桃毫无避讳地承认了,就算她有意不说,这件事也是藏不住的,“不过,你好像不能拿老人家怎么办吧?因为你根本没有那个本事!”是*裸的嘲讽、从骨子里的瞧不起。 面对着如此羞辱,储沂烨恨得牙根直痒痒,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是,我的确是没有办法杀他,但我有办法杀你。”如今他又带了这么多手下,对付那区区三个弱女子,还不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375地动山摇 在储沂烨出现的那一瞬间,琅少的目光便是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琢磨着对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居然会选择这么一张丑陋到可怕的面具来作为掩饰身份的工具。 在听见储沂烨放出狠话要杀他们的时候,琅少才将目光移开,仔细地瞧了瞧那一群随行的人,那些气质与之前看到的山匪完全不同,一个个笔挺如松,完全就是经过训练的。 琅少不免有些心虚,与这样一群人交手,的确是个头疼的问题,要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尽管如此,他还是向着谢小桃走了一小步,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他压低声音,在对方的耳畔开口说道:“小桃花,别怕,有我在,不会叫你受任何伤害的。”这也是他的决定,无论如何,哪怕是拼了他这条命,他都不会叫谢小桃受一点点的伤。虽然他的扮相阴柔了一些,妩媚了一些,但始终都还是一个男人,如果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还有什么资格一直口口声声称要守护谢小桃呢? 谢小桃明白琅少的心意,但面对着这么多的人,她更清楚他们是很难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毫发无伤的。 见谢小桃没有说话,琅少便没有继续再说什么了,心里却是在不停思考着同样一个问题:这大话是好说,可如何做到呢? 与他想到一块去的还有谢小桃,依照她对储沂烨的了解,如今在这里提前做出了埋伏,势必已经是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他们要想活着离开,真的很难。 “怎么?你平时不是牙尖嘴利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就一个字都不说了?莫不是被吓成了哑巴?”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都没有了声音,储沂烨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之前,他也曾三番两次的派出杀手去追杀谢小桃,可结果都是一样的以失败告终,如今他亲自出手,又带了这么多的手下,他想就算这三人都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再飞出自己的手掌心了吧? 这样想着,储沂烨便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却是挡不住从中不经意流泻出来的代表危险的锐光。 “怕是肯定会怕的,方才你都亲口说了,我们三个只是区区的弱女子,如今要面对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不怕?”谢小桃坦荡地承认了,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还要装腔作势,故作镇定,只怕会更快挑起对方的不瞒,及早对他们痛下杀手。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只怕她连拖延的机会都没有了,也就别提什么活着离开了。 “怕了?原来你也知道怕啊?”储沂烨继续讽刺道,仿佛要把谢小桃脸上的淡若连同着她的尊严一并撕掉,丢在地上,并且用脚狠狠的将之磨撵进泥土深处。唯有这样,才能消除一直积攒在他心头很多年的怨气。这些年来,他们虽然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但他已经无法在把谢小桃当做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对待了,因为她的每一次的出现都好像故意针对自己似的,明讥暗讽更是不在话下,“怕了,你就求求我。” 谢小桃微微一笑,笑得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求你有什么好处吗?”她停顿了下来,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直视着储沂烨那一张可怕的面具,顾盼流转出不一样的风情,却是寻不见一丁点儿的胆怯,“莫不是你就会因此大发善心放过我们?” “放过?你觉得可能吗?”储沂烨也是笑了。这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里,他听过最为好笑的话了吧?如今他带了这么多的兄弟,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他们的? 可能吗?谢小桃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心底倒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绝对的事情,只要那把火可以如她预料的一般烧到山谷那一端,那么储沂烨就真的有可能撤退,但那毕竟不是什么拥有十足把握的事情,而且是需要时间的。 “我也知道不可能。”如果可能了,还能是你卑鄙小人储沂烨吗?谢小桃在心里讥讽地补充完了后半句话,却是不忘再借机挖苦一下对方,“只是,你带了这么一群人来围堵我们这几个小女子,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吧?要是传出去,你还有什么颜面继续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是啊,这话说得真是太对了。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光是想想我都替你觉得丢人!”琅少也是借机添了一句,真是添了一句好话,似乎他最擅长做的便是跟着谢小桃的节奏,帮着对方添油加醋了,而且做得格外的好。 面对着两人几乎一致的口吻,储沂烨竟然是又一次的忍了下来,甚至还大大方方承认道:“这又不是战场,需要讲究什么所谓的胜之有道吗?更何况,我本就是个卑鄙小人,哪怕是对待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也休想叫我手下留情。” 这人简直是不要脸到一定的境界了!谢小桃真的很想上前去抽储沂烨几个响亮的耳光,同时也很想抽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怎么上一世,她就会看上这样的人渣了,而且还是那样的弥足深陷,不能自拔? “好了,别拖延时间了,还是叫我快些送你们上路吧。”跟谢小桃他们周旋了这么久,储沂烨的耐心已经磨没了,可没有什么心情再与他们进行这种无谓的斗嘴游戏。 声音一落,站在他身畔的黑衣人便是“嗖”的一下抽出了佩在了腰间的长剑,明晃晃的刀身在月光的映衬下折射出冷凝的寒芒,才一被拔出来就立刻冻住了谢小桃等人的目光。 谢小桃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老天爷,难道他们如今就要死在这个不起眼的鬼地方吗?不!她不甘心,她绝对不甘心! 看着那明晃晃的剑刃,琅少也是警觉地抽出了别在腰间的软剑,随时都准备冲上去,替谢小桃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寂静的夜色中,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山脉都剧烈摇晃起来。 谢小桃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随着那一片震动开始东摇西摆,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才停稳了身形的储沂烨显得有些狼狈,便是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好像是山石崩塌了……”站在他身旁的黑衣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在四周不断地寻找着,找了一会儿便是发现了半环形谷口的橙色亮光了,登时变得紧张起来,“主子,您看那边!” 在他声音的指引之下,储沂烨也是将视线移了过去,看着那一片硕大的亮光,心头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那是什么?” “好像是着火了……”站在他旁边的黑衣人回答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着火?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储沂烨又问,见着对方如木头一般杵在原地,气便是不打一处来,他呵斥道,“还不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立刻颔首,不敢迟疑地动身去打探情况。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整片大地狂颤不已。与上一次的震颤相比,这一次要来得猛烈许多。 琅少下意识的去拉谢小桃的手,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使对方可以尽快站稳身形,只是他却忘记了,如今的自己也只是一尊想要过河的泥菩萨,自身难保。 他们费了比刚才还要久上许多的时间才总算在那片余震过后站住了脚跟。 这个时候,前去打探的黑衣人也跑过来向储沂烨复命。他眉头深锁,一脸凝重道:“主子,是谷口着了火,想必是火势太大,烧坏了石壁,使得一些根基不稳的山洞崩塌了。” “山洞崩塌?”霎时,储沂烨立刻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便是想到了他的那一座地宫,那座地宫可是花费了他十几年的心血,会不会因为这两次突如其来的崩塌而受到牵连?“情况严重不严重?” 黑衣人不敢回答,他想说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 此时,储沂烨心底生出的那份不祥之感如同那片大火一般越演越烈,方才的那两声巨响真的是大火烧坏了石壁而引起的吗?还有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来的?是巧合吗?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什么意外。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整件事情就是针对他的。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将视线移回到谢小桃的身上,怀疑着这件事是否与她有关。可当看见对方也是同样狼狈地承受着那一片巨颤,就觉得好像又不是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就算是戚川县的医女,也还不至于有这样的本领。 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些亮光,是与大火完全截然不同的方向,星星点点,好像是一大队人持着火把向这边赶过来。 不等黑衣人看个仔细,从孤月寨的方向便响起了山匪惊呼的声音,“不好,来了一大批官兵!” 官兵?谢小桃惊讶,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那个貌若神祗的男人,会是他吗? 怀疑间,竟是生出了几分期待,期待那个绝世无双的男人骑在马背上,带她逃离眼前的危险! 376围剿山寨 一大批官兵?耳畔回荡着那群山匪的叫嚷声,储沂烨的眉头则是越皱越紧了,和谢小桃一样,他也是在思考来着是谁带着官兵上山来的。 是谁?是那个草包县令吗?储沂烨微有迟疑,转念又否定了这个观点,那个县太爷虽然为人棒槌了一些,但生性胆小怕事,加上又在戚川生活了那么多年,还不会脑袋一热,这出这样的蠢事来,除非他能一举将整个孤月寨都夷为平地,否则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 将整个孤月寨都夷为平地,这件事光想想就觉得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了,特别是对于县老爷李大人来说,毕竟他府衙里的那些人不过也都是一些混饭吃的,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加上数量也不占什么优势。 如此一想,储沂烨便是将县老爷这个可能否定了。 既然不是那个草包,又会是谁呢?储沂烨认真地琢磨起来。 “官兵上来了,兄弟们,务必要守好门。”远处,不知是谁在号令山匪,言辞坚定,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官兵? 登时,储沂烨好像想到了什么。在戚川能调动兵马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啊……他的心头一惊,又将视线移到了远处的那一片星星点点的橙色光点上,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在心里问着自己,难道是五弟? 一系列的思考看似漫长,实则也不过是在几个眨眼的功夫,可就是这样短暂的一小段时间,远处的那片星星点点几乎已经到达了山寨的寨门口了。不愧是被百姓拥戴为马背上的战神,进军的速度果然是不同凡响。只是,储沂烨想不通的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荣王爷储沂轩会带兵来围剿山寨,而且看样子绝对不是什么即兴而起的事情。 可惜,这样的问题并没有完全想透彻,就被站在他身边的黑衣人打断了,“主子,好像是荣王亲自带兵来的!” “嗯。”储沂烨淡淡的应了一声,几不可闻。 尽管他面上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态,但谢小桃却清楚,此时他的心里一定非常的焦急,一方面是在担心山石突然坍塌,会不会威胁那座庞大宏伟的地宫,另一方面则是来自荣王爷储沂轩的突然迫近。 “轰隆——” 又是一声震天响,又是一次毫无预料的地动山摇。 “主子,现在该怎么办?”黑衣人急道。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储沂烨命令道:“去谷口那边看看情况!”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黑衣人一怔,“那山寨呢?咱们不管了?” 还有心情管吗?谢小桃在心里替储沂烨回答,就算他想管,至少也要有那个胆量管吧?这样贸贸然前往山寨救援,一不留神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大越堂堂的瑞王爷储沂烨居然跟山匪勾结,狼狈为奸,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纵容那群恶人鱼肉乡里乡亲。 “我们先走!”储沂烨严肃道,说着,率先迈开了步子,走得时候甚至连谢小桃都没有再多看一眼。 见自己的主子都离开了,原本站在储沂烨身后的黑衣人也纷纷调转身形,从这片密林里撤退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群人的影子,琅少适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把荣王爷储沂轩默默地夸了好一阵子。 “小姐,他们走了。”连翘道,声音里已是不知不觉染上了一层欢呼之意,“一定是王爷看见了咱们的求救信号,他来得真的好及时。” 这一点琅少是深有体会,可不就是很及时么?再晚一点儿,他就要和那一群黑衣人开战了。“好了,危机暂时解除了,咱们去找王爷吧,免得叫他担心。” 熟料却遭到了谢小桃的拒绝,“不,现在寨子里一定特别乱,咱们去了,也只会叫他分心而已。”自从听见了来人是荣王爷储沂轩以后,她的心竟是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奈何她却深知此时并不是这样做的时机,她转过身子,看向了琅少和连翘,瞧着他们还是那样一副女人的装扮,便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趁着现在没有人理睬咱们,你们快些把男装套上,免得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非议。” 琅少琢磨了一小会儿,便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从谢小桃手里接过包袱,从中拿出了那件较为宽大的男装,向着密林深处走了起来。 在他走后,谢小桃便是将另外一件塞到了连翘的手里,连翘有些为难,“小姐,要去哪里换?”经过方才三次如天崩地裂般的剧烈颤动,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再钻到山洞里去了。 看着连翘那一派忧虑的样子,谢小桃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笑声虽小,却是缓解了那一直围拢在他们周围的凝重气氛,“不是叫你换,而是叫你套上,放心好了,这件衣服足够将你装进去的。” 放在老头儿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地地道道的男装,只要不是太过肥胖的女人,相信都可以穿进去的。 “你就从这里穿吧,这里也没有什么人。”谢小桃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该走的人都已经走光了,而孤月寨那边也是打得难舍难分,哪有人会往这边看呢?加上她们这边光线极为昏暗,隔着那么远就是很仔细地看,恐怕也看不出什么。 连翘还有些担心,但又不敢忤逆自家小姐的意思,犹豫了一小会儿,也就提起那条裤子,从自己的脚上套了起来。 谢小桃则是站在她的身边,帮其把风,一边看着,一边思考着刚刚那三声巨响的事情。 大火烧化了山石,是有可能的吧?可也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才行,就好比打铁锻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这么短暂的光景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这样一想,问题就来了,如果不是山石被火烧化了,那么那三声巨响和猛烈的震动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莫不是有人也是盯上了那片地宫,想要将它毁了?谢小桃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似一双美丽的蝴蝶翅膀,微微扇动着。 …… 那一晚,荣王爷亲率精兵五百上山,围剿孤月寨,很是彻底地根除了一直困扰了百姓多年的这一块顽疾。 这虽然不是上沙场打战,但在百姓的心中却是比那还要来得意义深远,他们更愿意相信,那个丰神俊朗的旷世美男就是天上的神明,自九霄而落,为大越子民谋福祉。 与储沂轩享有这份殊荣的还有谢小桃,百姓们都传,苏四小姐男扮女装,不惜冒死潜入孤月寨,与荣王爷里应外合,使得这次的围剿行动大获全胜。是的,就是这样的传言。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容易解决许多,其中除了有谢小桃和琅少的粉饰之外,最大的功臣莫过于储沂轩带上山的那五百精兵,要不是他们在暗处不动声色地帮着解释,百姓之间又如何能这样安宁、和谐? 那一晚,橙色的大火顺着地上的枯枝、干叶,弥散了整个半环形的山谷,所到之处全都是它炙热的身影。 那一场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直到苍穹降下了一场大雨,才渐渐平息了它的愤怒。 自火海退潮以后,人们这才发现谷口的另一端已经是一旁狼藉,真的有山石被烧毁的情况,也真的有石壁倒塌的现象,横七竖八罗列着的乱石将那马蹄状的山谷的另一端生生堵死,不可能再被挖开。风过衰草,凄凉寂寂,相信若干年以后便没有人再记得它原本的模样了。 楼阁里,琅少倚着那一轩小窗,望着外面被雨水冲刷过的街衢,心情分外敞亮,“近来的雨水还真是多。” 储沂轩淡淡抿了一口对方新送过来的桃花酿,随声附和,“是啊,想必是那一场火烧得太大了,总要多降些雨水才能无后顾之忧。”说着说着,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谢小桃的那一抹较小的倩影,复又多说了一句,“放火烧山,也亏她想得出来。”知不知道这样做真的很危险?如果没有那个躲避之所,只怕她就要变成一撮白灰了。 “是啊,主意是她想的,动手的却是我。”琅少直言不讳地承认道,“不过,在山洞里埋藏炸药的事情,可不是我们做的。” “炸药?”储沂轩故作不解。 “事发以后,我可是特意去山上检查了一下,费了好半天力气,才从那片废墟里找到炸药被引燃后留下的痕迹。”琅少认真地说,他想能做这种事情的人一定是那个调动精兵围剿山寨的储沂轩了,“不过你放心,近来雨水很足,相信这一浇,什么证据都会消失的。” 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储沂轩笑了,笑得心照不宣。之前,他一度以为那一场及时降落的大雨足可以叫人忽略自己暗中所做的那一点手脚,不想竟还是被眼前之人看穿了,不过好在,对方是琅少而非其他人。 “对了,围剿山寨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一个人。”储沂轩快速岔开话头。 “嗯?”琅少有几分好奇,“什么人?” 377善恶到头 储沂轩端起酒杯,浅浅地呷了一口桃花酿,看起来悠闲得很。他仰起头,看着琅少那一张写满了好奇的脸,唇角微微向上扬起,绽放出一道极为柔美的弧度,香醇的酒香便随着这样迷人的笑意而散发出来,只是这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足以醉人。 琅少是个急性子,最是见不得储沂轩这般淡然自若的温吞模样,看他如此,那被吊起来的好奇心就变成了一双肉肉的软软的小猫爪子,不停地抓着他的心。 “哎呦,你怎么又把话说一半了?”琅少皱了皱眉头,甚是不喜欢储沂轩这一点儿,“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你这样子,不是要急死我啊?”他只想知道储沂轩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想要置谢小桃于死地的人。 那般急切的模样,落在储沂轩的眼里,则是变成了几分好笑,他优雅地笑了起来,舒展着的眉宇更为他平添了几分俊朗,“你急什么啊?莫不是你也对他牵肠挂肚了?” “能不急吗?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急性子。”琅少回答道,说着说着,就琢磨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唉?什么叫我也对他牵肠挂肚?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储沂轩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你说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位陈家公子了。” 呃……琅少怔在原地,是好一阵的恶寒,他没有听错吧?储沂轩提的居然是陈家公子陈玉寒?他很是嫌弃地抽了抽嘴角,“你……你……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提起那只癞蛤蟆?” “癞蛤蟆?”储沂轩没想到琅少会这样评价陈玉寒,“他好歹也是戚川富贵人家的公子,长得也不算差,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癞蛤蟆了?” 这话听得琅少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唉唉唉,好端端的,你提他到底想干什么啊?提就提了吧,可我怎么觉得你这口吻好像是对他印象挺好的呢?要知道他可是戚川最无赖、最无耻的人了。”何止如此,在琅少的眼中陈玉寒就是一只大大的癞蛤蟆,爬到哪里,就恶心到哪里。 “恶心吗?无耻吗?可人家对你毕竟是一往情深。那一晚,我们围剿山寨的时候,在一间破屋子里发现了他,当时的他已经陷入了昏迷,却一直碎碎念着你的名字。” “一往情深?莫不是你想叫我以身相许不成吗?”琅少气得翻了翻白眼,“别忘了,我可是一个男人!就算我不是男人,也不可能答应那无赖的无耻的要求的。” “哦?你就这么讨厌他?”储沂轩歪着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已经气急败坏的琅少,唇角还勾着那一抹迷人的微笑,可落在琅少的眼中却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欠抽得很! “他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不讨厌的?你大可回想一下,采莲是被谁害得才会落得那么悲惨的下场的!”琅少气道,近乎是吼着将这一句话说出来的。 储沂轩为自己又酌了一杯酒,采莲曾经是他最为重要的一个证人,却是以那样一种悲惨的方式长辞人世,又岂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话虽如此,但你又怎么能聊到自己嫁到陈家,就不会幸福快乐了?”说完以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他用手指在酒杯里蘸了一些酒水,以指代笔,在那一张暗红色的桌面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一个优雅的转身,离开了这间不算大的阁楼二层。 琅少仍是余怒难消,见储沂轩就这样离开,也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他气哄哄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正准备一仰而尽的时候,刚好不经意地瞥到了上面的字,顿时愣在了原地。直到酒水全部干透了,也是没有能够回过神来。 ……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日的大雨将整个县城都洗刷得分外干净,可也带来了许久不曾来的寒凉。 原本绿油油的叶子仿佛一夜之间便是被瑟瑟秋风染成了黄色,又由黄色变成了干枯的颜色。短短几日的光景,就也再找不到之前的生机盎然了。 医馆,因为秋天的突然而至也是满满落了一层叶子,有一些甚至落在了那些正在晾晒的药材里。 谢小桃费了好一番光景才将那些可怜的叶子从中摘了出来,又小心翼翼的将药材收回到了该去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后,漫长的下午也已经过去了近一半。 连翘捧着一盅莲子粥从远处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道:“小姐,喝完粥吧,你中午就没有吃什么东西。” 不说的时候还不觉得,经连翘这样一提醒,加上粥的香气,倒真是勾起了谢小桃的隐匿在不知名地方的食欲了。 连翘将粥放到了谢小桃面前的桌子上,毕竟毕竟的把勺子递给了谢小桃,“小姐,给。” 谢小桃微笑着接了过来,舀了一小口,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真是香气扑鼻,“这是你做的?” 连翘笑笑,“小姐就别取笑奴婢了,奴婢要是真有那么好的手艺,还用天天愁着如何将小姐养得胖一些吗?” “这样其实挺好的。”谢小桃埋头吃着粥,好像不准备听连翘的教导。 可有些话就算不听,连翘也还是要说的,而且已经说过不下十遍了,“别人家的小姐都是珠圆玉润的,就小姐你,跟个小豆芽菜似的,瘦瘦小小的。” 谢小桃差一些被呛到,原来她在连翘的眼中就是一根小豆芽菜啊? 远处传来了一阵笑声,旋即,换回了一身女装的琅少便是伴着这样的笑声,大步走了过来,“小豆芽菜,这个形容还真是贴切。连翘,虽然你没读过什么书,但说起话来还真是贴合得紧,你家小姐的确就是小豆芽菜!” 谢小桃装作听不见一般,继续埋头吃着粥,她也想叫自己胖一些啊,可无论吃多少都还是一层皮包着骨头。 “好了,你们又开始欺负锦儿了。”这时,秦楚衣也是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大抵是听见琅少和连翘的声音,所以才想着过来帮衬谢小桃一把。 “四小姐这是吃了太多的苦。谁家的小姐不放在深闺里好吃的、好穿的伺候着?就是咱们这里的小姐要到这距离上京城千里之外的偏僻地方,真是苦了她们了。”这一次说话的是张嬷嬷,她叹了一口气,想到两个身材都很瘦弱的女孩子,心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戳痛了一般,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 “嬷嬷,瞧您说的,哪有那么严重啊?我们天天吃得好、穿得暖,哪里受过一丁点儿的苦?再说了,我们之所以会来戚川,也是想为太妃尽一点孝心而已。”听着张嬷嬷伤感的声音,秦楚衣连忙宽慰道。 “可你们难道就不想回去吗?”张嬷嬷又问,明明守孝期已经过了,可上京城那边却迟迟没有安排人手来接她们回去,眼瞅着这第四个年头就要挨过去了,叫她这位打心眼里疼爱谢小桃和秦楚衣的老嬷嬷又如何能够不着急、不担心? 回去……秦楚衣陷入了沉默,好像对那座冰冷冷的皇城没有了什么希冀。 可谢小桃与她态度却是相反,她可是日日夜夜都想回到那一座大越最为富庶繁华的城池,之前是一直有事情牵绊着,如今连储沂烨的老巢都毁了,她还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不想、不念呢?除非她可以在这里亲手了结那个人渣的性命,不过这显然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事。 不知不觉间,谢小桃已将那碗莲子粥喝完了,她站起身子,刚好瞧见了张嬷嬷胳膊上挎着的菜篮子,“咦?你们刚从外面回来?” “嗯,刚刚陪着嬷嬷买了菜。”秦楚衣答,然后想到了什么,便道,“锦儿,你知道吗,刚刚在街上的时候,我听说那个陈玉寒好像受伤了,现在正四处寻大夫治病呢!” “受伤?受什么伤?”谢小桃不解,心里想说的却是,他怎么还活着?怎么没有死在山寨里面呢? 秦楚衣摇头,“不知道,好像是伤到了腿,估计是平日里作恶太多了,所以才有了报应吧?” 琅少皱了皱眉,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向众人说出实情,“听说王爷围剿山寨的时候,有士兵在破屋子里发现了已经陷入了昏迷的陈玉寒,便好心将他带了回来。”他没敢说决定带陈玉寒回来的就是储沂轩,特别是当着秦楚衣的面。 “带回来干什么?像那种坏蛋就应该被雷劈死!留在人世间还要浪费粮食!”连翘愤愤道,看来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谢小桃用帕子擦了擦嘴,静静地眨了几下眼,“罢了,有的人纵然可恶,但始终都是命不该绝,”好比陈玉寒,好比那瑞王储沂烨,“不过,我始终都坚信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她相信老天爷是长着眼睛的,绝对不会一直姑息那些坏人的。 “善恶到头终有报?”琅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话竟然和储沂轩用酒写在桌子上的一字不差,莫不是谢小桃又有什么新的打算了,而且还和储沂轩不谋而合? 谢小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找个时间,咱们去看看采莲吧。” 378找上门来 找个时间看看采莲? 话音一落,秦楚衣和连翘便是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当中,眼前也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采莲那一张挂着永远都流不完眼泪的脸,然后又是不受控制地想起她们与采莲从相识以后的点点滴滴,几乎很少有快乐,几乎很少有欢笑的时候,有的只是命运之于那个可怜女子的无限悲苦,有的只是从一个阴霾走入另一个阴霾的痛苦。可以这样说,在采莲离开人世前的那一段时间几乎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拜陈玉寒所赐! 站在一旁的琅少也是想到了这些事情,想着想着,偷偷看了谢小桃一眼,瞧见的是一张无比严肃的小脸,上面写满了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一次谢小桃是真的动了要帮采莲报仇的心思了。 自储沂轩成功将采花贼的案子“移交”到县太爷的身上以后,他就鲜少听见谢小桃提起采莲的事情了,原本以为她是因为不想再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子才会一直刻意回避的。甚至,琅少都觉得谢小桃对采莲有愧,愧疚自己奈何不了陈玉寒。 可是,真没有想到,当事情过去这么久以后,谢小桃居然又提起了这件事,而且还是那么的认真。这一刻,琅少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想错了,采莲的事情,谢小桃一直是记在心上的。 只是,谢小桃这心里又有什么样的打算呢?琅少皱起眉头,开始了思考,奈何想来想去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唯一能追究的便是那句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的话——善恶到头终有报。 …… 时间过得很快,从夕阳西斜到完全陷入了黑暗当中,只用了短短几个时辰的光景。 不知不觉间,宛如圆盘的月亮已经升到了夜空的最高处,撒下一片柔和且静谧的银色月光。 谢小桃在葡萄藤下坐了很久,仰着头,对着那轮明月看了好半晌,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子,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到灶房的时候,她才发现里面还是亮着的,橙黄色的辉光将那一格格的窗格照的分外耀眼。 奇怪,这个时候厨房里怎么还有人在?谢小桃驻足,盯着那扇明晃晃的窗户看了许久,然后决定去看看这么晚了,究竟是谁在里面呆着。 这样想着,谢小桃重新迈开了步子,朝着灶房走了起来。走到距离灶房还有不到十步的地方,一股淡淡的药香便是沿着那阴冷的风,随着呼吸的节奏,钻进了谢小桃的鼻翼下面。 有人病了?带着这般疑惑,谢小桃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只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是走到了灶房的木门前。她没有迟疑,迅速推开了那扇门,刚好看见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因为她的突然闯入而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了一下。 只一眼,谢小桃便是认出了那人的身份,轻声唤了一句,“嬷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厨房里呆着呢?”当然,这个嬷嬷指的并不是那个素来慈祥的张嬷嬷,而是一直都对谢小桃存有偏见的秋月。 大抵是没有料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更没有料想到闯进来的人会是谢小桃,吓得秋月急忙将刚刚打开的药包藏到了锅盖下面,然后才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子,却仍是一副惊骇不已的模样,她尴尬地咧了咧嘴,勉强挤出了一句话,“四小姐,怎么会来这里?” 对于秋月刚刚的小动作,谢小桃不是没有看见,然而此时却选择了无视。她微微一笑,向着秋月又走近了几步,丝毫不介意秋月还没有回答自己问题的这件事,“哦,是这样的,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厨房亮着灯,便是走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嬷嬷。” 秋月的尴尬还没有完全消退,听见谢小桃这样一说,更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正要回答,肺中却是一阵翻腾,忍不住咳了起来。 见状,谢小桃连忙上前,伸出手,轻轻拍打着秋月的后背,帮她调顺有些紊乱的气息,“嬷嬷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秋月僵硬地笑了笑,“没……没什么……就是天气突然转凉了,感染了一些风寒而已。” 谢小桃悄悄将视线移到了那并没有盖稳的锅盖上,“这天气凉的是快了一些,嬷嬷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叫锦儿帮您瞧瞧吧。” 这番好心遭到了秋月的拒绝,“只是冻着了而已,过些日子就能痊愈。” 谢小桃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她和秋月之间是有距离的,犹豫再三,便也没有动手去掀开那并没有盖稳的锅盖,“既然如此,锦儿也就不强求了。下次嬷嬷在煎药的时候,不妨往里面加几块姜。”她停顿了片刻,又道,“天色也已经晚了,锦儿就不打扰嬷嬷煎药了。”既然秋月对她始终都保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她又何必再强行亲近呢?说不定,会叫秋月更为嫌弃自己。 秋月深知谢小桃已经知道自己在煎药了,却是没有料想到她就这般轻易放过了自己。看着谢小桃渐渐走远的身影,秋月陷入了强烈的挣扎之中,过来很久,她才开口叫住了对方,“多谢四小姐的关心。”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粥很好喝。”谢小桃笑着回答,然后迈过了门槛,走出了这间不算大的灶房。 走出去时,恰有一道月光洒到了她的脸上,柔和的光芒将那张白皙的小脸映衬得美丽了不少。她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的释怀,是在欢喜自己与秋月的关系终于得到了缓和。这一刻,她才发觉原来秋月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固执,只要一如既往地对其好,就能融化那颗早已被冰封存的心,虽然她并不清楚秋月为何会突然转性给自己送了一碗粥,但还是从心里感念的。 不得不说,之前谢小桃一直认为连翘给自己送来的那碗粥是张嬷嬷做的,可当看见张嬷嬷和秦楚衣从外面拎着篮子走过来的时候,她才知道那碗粥是秋月做给她的,纵然那样的恍然大悟来得有些晚了。 想到近来天气突然转凉,谢小桃便立刻想起了秋月的身体,之前生了那么严重的病,虽然已经痊愈,可也未必能承受住如此猛烈的寒气。于是,她便抓了一副药,吩咐连翘务必交给秋月,若是她预料得不错的话,藏在锅盖下面的药就是出自她之手。 想着想着,谢小桃的注意力又是转移到了秋月的身体上面,是她想晚了一步,原本是打算叫连翘说服秋月煎了那副药预防预防的,可惜她却没有想到身体羸弱的秋月其实早已染上了风寒,只是对方并不想叫人注意这些,才会选择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煎药的。 看来明日我要帮她抓一副可以驱除风寒的药了。谢小桃在心里道。 …… 在祭拜过采莲以后,谢小桃等人皆是选择了沉默,默默地坐在马车里,随着那一颠一簸的节奏缓慢的向着医馆行去。 这样的沉默叫琅少觉得分外难受,虽然采莲已经死了很久,但他却明白有些事情是永远都不可能随着那尘归尘、土归土的终结而随风飘散。 “好了,瞧你们一个个愁眉不展的,叫九泉之下的采莲如何能心安啊?”琅少想要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却是想不到好一点的理由。这样一番话说完,结果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秦楚衣觉得有些乏累,依靠着软垫,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作假寐状,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不想说话。 见此情形,就算谢小桃有心想要同琅少说些什么,但也不好再开口了。她对着琅少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着刚刚的沉默。 琅少有些郁闷地叹了一口气,扭头时刚好对上连翘那双同样沉浸在忧伤中的眸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医馆,还没等迈过门槛,就见院子里摆了一排四四方方的大箱子。 “这是怎么回事?”连翘有些吃惊。 这时,一名打杂的老妈子走了过来,见到琅少竟是忍不住惊呼不好道:“苏小姐,凤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委实是急死老奴了!” 琅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着老妈子如此紧张的模样,也是明白这事一定不小,“您先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妈子仍是一副急切的样子,“今早,陈家便派媒人,带着几大箱的聘礼来医馆求亲了。他们说是陈家公子看上了凤小姐您。”这要是以前,她一定会笑盈盈地向琅少道喜,可如今明白陈玉寒不过是一名道貌岸然的登徒子,情况就不一样了,“两位嬷嬷称这事做不了主,想要叫他们带着聘礼原路回去,可那位媒人死活都不走,非说要见到凤小姐才行。” 琅少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脸皮倒是超乎寻常的厚!” “真不要脸,还敢找上门来!”连翘啐道。 秦楚衣也是被气得不轻,“锦儿,你不是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吗?可为什么陈玉寒还能如此嚣张?” “嚣张?那也要看看在什么地方!”琅少恨恨道,飞快的朝着大厅冲了过去。 379说媒相亲 谢小桃下意识地看了秦楚衣一眼,正好对上对方那双寻过来的目光,两双同样清亮的眼眸在半空中交织在了一起,但很快便又分开了。 “锦儿,咱们该怎么办?”秦楚衣问。 “既然他们都已经来了,来者是客,咱们总要去看看,免得别人说咱们不会办事。”谢小桃淡淡道,心里想着的却是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这个陈玉寒还真是不要脸到一定地步了,他们不找他,不想竟然自己寻上门来了,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在两位女子犹豫之间,琅少已经迈着步子,大步流星般的冲向了那间用来招待客人的厅堂,里面还放着几个大箱子,盖子都已经被人打开了,露出了满满的金灿灿的珠宝金银,是穷苦人家几辈子都未必能赚到的硕大数目。 可惜,琅少却是连看不看一眼,径自瞧着坐在里面正在与两位嬷嬷周旋的媒婆走去。 那位媒婆穿红戴绿,打扮也是花枝招展的,那一张嘴简直比螃蟹的大钳子还要厉害,一人就足足将两位嬷嬷说得难以招架了。 大抵是说累了,媒婆端起茶盏细细地呷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我说,这茶水都已经蓄了两杯了,怎么还没有看见凤小姐回来呢?” “从山上到这里,道也不近了,估摸着还得等一些时间吧。”开口说话的是张嬷嬷,纵然十分嫌弃这个跟谁都是自来熟的媒婆,但还是笑脸相迎,得体地说,“你若是等急了,不如先带着这些聘礼回去吧。凤小姐的事情,我们都做不了主。”这话她已经正正反反说了不下四遍了,可就是无法将面前之人说走。 “怎么会做不了主呢?”媒婆可不是那么好搪塞的,总是能变着方的把话头绕回到她的目的上,“都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位奶奶虽然不是凤小姐的父母,可也是这院子里年纪最长的人,”通过刚刚的观察,她发现所有人对这两位嬷嬷都是毕恭毕敬的,于是她猜测着这两人一定是院子里主事儿的,“凤小姐待您们也一定向对待长辈一样,既然如此,您们为何不能替她做回主呢?” 张嬷嬷摇头,“我们不过是区区两个下人而已,没有资格管小姐们的事。” 媒婆放下茶盏,向着张嬷嬷凑近了几分,故作神秘道:“您跟我偷偷说,您之所以不能替凤小姐答应这门婚事,是不是有自己的顾虑?有什么担心,您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我要是能做到的,就一定帮衬一把。” “你想怎么帮衬?”琅少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整张脸都挂着妩媚的笑容,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只有当他即将要爆发的时候,才会有如此“和善”的笑,“不如说出来给我们大伙听听。” 媒婆只当琅少是院子里的大丫鬟,“这要看你们家凤小姐的意愿了。”一边说着,一边向着琅少凑得近了一些,“我要是你家凤小姐的话就一定会答应的,这戚川谁不知道陈家啊?多少姑娘望眼欲穿,望穿秋水都恨不得嫁进去呢,偏偏陈家公子看中的是你家凤小姐,据说还是一见钟情。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身而过,如今陈家公子对凤小姐的情有独钟到底是需要多大的缘分啊?” “说得好像陈家有多好似的。”琅少甚是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就算陈家有金山银山又能如何,他还有冲动为那不要脸的人渣去做那断袖的事。 “难道陈家不好吗?”媒婆反问,一双眼睛瞪得贼溜溜的大,“在戚川,除了县老爷就属陈家的势力最大了,就算凤小姐说要天上的星星,只要她是陈家的少奶奶,就会有数不清的人争着抢着帮她摘的。” “哦,原来是陈家少奶奶这个名号响亮啊。”琅少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那可不是!谁要能嫁到陈家去,就好比飞上枝头当凤凰,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媒婆将陈家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没的,说的时候,眼底还不停地放出精锐的光芒,好像是从心底羡慕着那些能嫁入陈家的年轻女子。 “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嫁?”琅少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媒婆只当这不过是小丫鬟的不懂事,“哎哟,你可真是没事拿我寻开心呢!如果可以,我真是恨不得能嫁到陈家去,可惜人老珠黄,韶华已是,比不了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了。” “哪有?我看您是风韵犹存!”琅少明夸暗讽着,心里想着的却是风韵犹存的前半句话——半老徐娘。不过,更多的则是嫌弃与恶心,有道是三姑六婆不能娶,她就是有那个心,也要看陈家愿不愿意接受一个足足长了八张嘴的媒婆了。 “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会说话,可惜就算我还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也依然嫁不到陈家去,人家陈家公子就看上你家凤小姐了。”每当提到这件事时,媒婆的眼底就是生出了好一阵艳羡,若是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觉得动心吧? “是吗?”琅少挑着眉毛问,“可惜,我们这里不需要攀附那陈家的势力!您还是带着这些箱子原路折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去轰对方。 媒婆被推搡了几下,有些生气地挑起了眉毛,“嘿,我说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鬟,你家凤小姐还没有开口说话呢,你凭什么就擅作主张替她随便做主呢?方才我和两位奶奶聊得正兴起,结果就被你的突然闯进来打断了,打断就打断吧,居然还要把我轰出去!要是你家凤小姐知道了,仔细你那一身细皮嫩肉!” 琅少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承蒙您关心,我这一身细皮嫩肉可是一直都仔细得很!” “你这丫头还有没有点规矩啊?”媒婆瞪了眼睛。 “有没有规矩又不是你管的!”琅少用同样的语气回敬着对方,“我数三下,如果三下过后,你还不带着这些东西从我面前消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耀武扬威?”媒婆咬牙切齿道,恶狠狠的模样,几乎将整口的银牙咬碎。 “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别人家撒泼耍赖?”琅少双手叉腰,指责着对方,神情好不得意。 这时候,谢小桃和秦楚衣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小桃道:“你连她是谁都闹不清楚,提哪门子的亲?” 媒婆瞧了一眼谢小桃,原本一直被怒色填充得慢慢腾腾的眸子立刻多了一层笑意,忖着:费了这么半天的功夫,总算是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了。 的确,谁不知道戚川县出了一位女医官?就算是没有亲眼见过,也要托关系弄张画像什么的看看,把样子记住了,以便日后拍拍马屁什么的。 媒婆满脸堆笑地朝着谢小桃走了过去,“苏小姐可算是回来了,知不知道您若是再晚来一步,我就要被这没规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轰出去了。我被轰出去是小事,可若是耽误了凤小姐的终身大事,那就好比是把天捅了个窟窿那么大的事,要命的啊。” 把天捅个窟窿,还真是夸张到了极致!琅少听得是满头的黑线。 “苏小姐,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宅心仁厚,对待下人好过亲人,可您也不能一直都盲目的纵容,万一他们要是借着您的名义,在背地里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岂不是有损您的闺益?就好比今天的事,我还没说完呢,您院子里的这个小丫鬟就要轰我走。怎么地,是瞧着陈家人来向凤小姐求亲羡慕了,嫉妒了,所以想着从中作梗,搅散了这一桩好姻缘不成?”方才媒婆已经被气得够呛,如今刚好得到这么一个机会,她当然要向谢小桃告状了,不但要告,而且要可了劲儿地告。 “你哪只眼看见我羡慕了,嫉妒了?”琅少的手仍是叉在腰上,“又是哪只眼睛看出我打算从中作梗了?”琅少吧嗒吧嗒地说着,只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这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恶心妇人。 “不是从中作梗的话,你干什么要替凤小姐做主?又干什么非要把我从医馆赶出去呢?”当着谢小桃的面,媒婆的气焰也很嚣张,特别是想到刚刚同谢小桃告密的时候,都已经说了那么大的谎言了,哪怕是理亏,还是不肯输掉面子,主动认输。 谢小桃不由得笑了起来,“她为什么不能做主呢?” “她不过是一个小丫鬟而已,还没有资格!”媒婆一字一顿道,生怕某些人全都没有听进去。 “没有资格?不,她可是这里最有资格张嘴巴的。”谢小桃微笑着纠正道,目光死死盯着媒婆的脸,“他就是你一直说要找来的凤小姐,并非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 霎时,媒婆愣在原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起琅少来,只觉得这一次的说媒太过失败…… 380合力围攻 媒婆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这样一份僵硬慢慢消失,不多时便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满是不相信地看着琅少,把这个身着浅绿色素衫罗裙的“女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发现对方除了比寻常女子长得高挑一些外,并没有太过独特的一面,怎么想怎么也不会是陈家委托她来说亲的姑娘,要知道,在她来之前,陈家的人可是特意叮嘱过她,说那个叫凤飞飞的一定是一位身着红衣红裙的个性张扬的女子,在医馆里除了她之外,其余两名女子都是喜欢穿着素净的衣衫,所以很好辨识。 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子显然不具备那陈家人特意叮嘱过的条件,只是她却忘记了最为重要的一点,今天谢小桃他们是去山上祭拜采莲,就算再过喜欢穿红色衣服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去选择自己所钟爱的颜色。 一番仔细的观察过后,媒婆越发肯定刚才对自己动手的女子并不是她所要找的那一位,她挑起眉梢,用一种戏谑的眼神打量着琅少,然后对谢小桃道:“苏四小姐,您这是同我开玩笑了是吧?莫不是你有什么顾虑,不舍得你的那位好师姐,所以才随便寻了一个小丫鬟,糊弄人吧?” 还真是自以为是!谢小桃在心里把这个媒婆鄙视了好一阵子,清亮的眸子深处也是能寻到那一分鄙夷和嘲讽。“你这样一句接着一句的说,莫不是怀疑我在骗你不成?你我今天不过才见面,可以说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觉得我有必要欺骗你吗?”她说得字字都是底气十足,细细辨认,不难发现其中还混杂一丝愤怒,只是被这表面暂时的平静掩饰得不太容易被人看出来罢了。 善于观察人眼色的媒婆却是一眼便洞穿了谢小桃的那一点儿小变化,嚣张得气焰立刻弱了不少,心想着自己又没有见过那位叫凤飞飞的奇女子,怎么可能知道面前的这位女医官有没有欺骗自己?而且她怎么瞧、怎么看,也不觉得琅少和陈玉寒所描述的女子有相似之处。 见着媒婆被谢小桃逼得陷入了沉默当中,站在一旁的张嬷嬷却是忍不住冷笑出声,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声而已,但已经足够了。她摇了摇头,挖苦道:“之前你一来便是嚷嚷着要帮着陈家公子来求亲,口口声声说什么那位陈家公子是如何对凤小姐一见倾心的,又是如何朝思暮想,茶不思饭不想的,然后还是如何誓死要将凤小姐娶回家的,说得连我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婆子听着都感动,以为委托你的那位陈家公子当真是认真的,不曾想你们竟然连谁是凤小姐都没有闹清楚,想想还真是可笑极了。” 这样的话除了是在对那媒婆明基暗讽外,也是张嬷嬷心底想要说的话,之前见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主动登上门来,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她就不怎么待见对方了,加上之前又有采莲的事情发生,虽然与琅少相处得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不舍得这样一个心直口快,从不装腔作势的好女孩儿就那么随随便便嫁人,还嫁给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尽管对方腰缠万贯! 在琅少他们进来以前,张嬷嬷可是不止一次明里暗里提醒并且婉拒那个媒婆了,奈何对方竟然是像听不懂她说话似的,要么就是所答非所问,要么就是选择性地忽视那些话,以至于双方僵持了那么久,却始终都没有什么结果。 想想,这里到底不比宫里来得自由,那时候虽然是小心谨慎地活着,但对于一直服侍在太妃身边的老人,谁又不买她张嬷嬷的面子啊?可是如今他们的处境却大不相同了,一是少了太妃的庇护,二则是替谢小桃她们考虑得多一些了,毕竟现在他们是呆在戚川的,而且不知道还会呆多久,若是直接将这求亲的媒人轰出去,只怕会被陈家人抓到把柄,到时候定会伤害到两位小姐的名誉。 因此,可以这么说,是谢小桃的那一席话叫一直愁眉不展的张嬷嬷有了发泄的机会,自然少不了对那一直滔滔不绝的媒婆好一顿教训了。 “既然你非真心实意的来,那这亲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张嬷嬷板着脸道,撩了眼那被媒婆已经喝下去一半的茶水,“方才你都说了,这茶水已经蓄过几轮了,想必是不需要再喝了。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带着那些东西回去吧。” 这是真的在下逐客令了,可媒婆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主儿,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便善罢甘休呢?她偷偷将屋子里所有人都观察了一遍,发现没有一个人是笑着对自己的,便是明白了自己到底有多么的不受欢迎。那一张涂得红红艳艳的脸立刻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赶忙赔笑道:“瞧这位奶奶说的!”说完这一句话后,她就立刻动手,装模作样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怪我一直都没有见过凤小姐,所以才会认错了人。可是,苏四小姐和这位奶奶,你们不能因为我犯得这一点小错误,就全盘否定陈家公子对凤小姐的那一片痴心吧?您们想想看,如果那陈家公子不是真心实意的,又为什么还会委托我,带着这么多的聘礼,登门求亲呢?您们想想看,那陈家是什么个情况,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啊。” “是啊,是啊,那陈家公子只要开口说自己枕边缺个人,肯定会有无数个女子涌上去,哪怕是争破头也要做那个所谓的陈家少奶奶。”琅少附和着媒婆的话,然后发出一阵嗤笑,“不过,我毕竟不是那些觊觎陈家势力和财力的莺莺燕燕,所以还是请你带着那些充满铜臭味的聘礼原路返回吧!” 听见琅少这么认真的说,媒婆骇得立刻变了脸色,也是严肃无比地劝说道:“凤小姐,方才是我不对,是我有眼无珠,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您可莫要因为和我置气就这么放弃了一桩如此好的姻缘啊!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世上不是所有女子都能那么荣幸的被陈家看中的。” “这话果真是不中听,枉你还是做这种帮人保媒搭线的活计,这张嘴啊……”说到这里,谢小桃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道,“是不是非要把我们这一屋子的人都得罪光了,你才肯抬起屁股走人?” 媒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高呼冤枉,“苏四小姐,方才我是无心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不成吗?”她开口求饶着,“您若是实在觉得不舒服,有什么脾气就冲我来便是,可千万别这么着急就撵我走啊。”在来之前,她可是拍着胸脯向陈家人做出了保证,说一定要会把这门亲事说成的,如果就这样灰溜溜被人赶出来,今后她还如何在戚川立足呢? “撵?你可真会给我们扣高帽子!”琅少很是生气地瞪起了眼睛,“我们好言好语劝你离开,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怎料得还没说什么,就把这么一顶高帽子扣到了我们头上!这都如此了,指不定你出门以后要怎么编排我们呢!” 媒婆急的团团转,从来都没有想过医馆的这一帮人会如此的难对付,一人一张嘴,随便吐一口唾沫竟是能把她淹死,“哪有,哪有!凤小姐,您真是冤枉我了!我这还不是觉得这门亲事是真的好,所以才想着再劝劝您吗?我虽然是贱民一个,但也知道什么叫脸面,若不是真心为您好,又何必死皮赖脸赖在这里不走呢?凤小姐,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错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你这般急切想要撮合这桩婚事,谁知道你肚子里打得什么鬼主意?”始终站在谢小桃身边观望着的秦楚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也是同样没有什么好脾气。 “三位小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奴婢便听说那位陈家公子不小心伤到了腿,陈家几乎把戚川所有有名望的大夫都请过去了。”连翘也是见缝插针地接了话茬,刚好帮着她们给媒婆补了一刀。 “还有这等子的事?”张嬷嬷向着前面走近了一步,求证一般的向着连翘询问道。 连翘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还听说,陈家公子伤得实在是太严重了,只怕这辈子都要落下残疾了。” “啊?”张嬷嬷骇然。 一直沉默着的秋月也开了口,“我说这陈家为何如此执着要来上门求亲呢,原来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变成瘸子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没有人肯嫁了。” “怎……怎么会啊?今早,我还见过陈家公子呢!”媒婆争辩着,“他的腿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有问题吗?既然如此,为何不亲自登门呢?”谢小桃追问道,好看的桃花眼闪过了一丝狡黠,好像又在计较着什么。 381放出狠话 亲自登门?你当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不过是一间还没有陈家仓库那么丁点儿小的地方,居然还在她面前摆起谱来了!媒婆在心里啐道,若是面对着的是以前那些小门小户,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把这一番话说出来的,而且不管她用怎样尖酸刻薄的语气,那些人都不可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可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却是谢小桃,是那个由荣王爷亲自任命的女医官,就算她不怎么喜欢这个狡黠聪慧的女子,但还没有犯傻到去得罪谢小桃背后的荣王爷。而且这件事也是她有错在先,若不是她一时大意,在来之前没有调查清楚那个叫凤飞飞的女子的长相,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哎呀,苏四小姐,既然陈家公子委托我带着聘礼来上门求亲,你又何必再叫陈家公子亲自来这么一趟了呢?”媒婆以反问的方式质问着谢小桃,希望对方能就此打消方才的念头。 可谢小桃又是什么人呢?虽然不会胡搅蛮缠,但一旦做出的决定,绝对没有人能轻易改变,琅少不行、秦楚衣也不行,更何况是这个非亲非故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地方讨喜的媒婆了? “看来陈家公子好像并不怎么中意这门婚事啊。”谢小桃故意拖长了尾音,说完,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道陈家人为何会委派你来求这门亲事的,但我相信对方并不如你口中所说的那般真心实意。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师姐,自然也不会同意她随随便便就嫁了,所以,还是请你带着那几箱子的金银珠宝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她向着一侧移了一小步,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媒婆把那一口的银牙咬得咯咯响。枉她还自称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可到了这间医馆竟然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了,“苏四小姐,假如您是因为我刚刚把凤小姐认成了丫鬟,我跟您道歉还不行吗?” 挂在谢小桃脸上的淡淡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冷凝,她对着媒婆瞪起了眼睛,“还不走?” 媒婆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有了片刻的失神,浮在唇角边上的讨好般的笑容也被吓得不见了踪影,“我……我……” “你什么啊你啊,还不快走?”连翘早就看不下去了,插着腰,也是对着那媒婆瞪起了眼睛,露出了平时并不多见的凶狠的一面。 媒婆下意识的将视线移到了别人脸上,发现在这个不算大的厅堂里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同样的愤怒表情,终于明白自己是有多么的不受欢迎了。 “走不走啊?是不是等我把你和这些脏东西丢出去啊?”琅少一边说着,一边撸起了衣袖,作势要将那媒婆拎起来丢掉,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媒婆被骇得不轻,赶忙连滚带爬的灰溜溜地跑出了这间厅堂,对着外面正在箱子旁站着的陈府家丁嘀咕了两句,便是一刻都不带停留地冲出了医馆。 看着那如鼠辈般逃窜的媒婆,琅少仍是气鼓鼓地挥动起自己的拳头,“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再叫我碰见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这陈玉寒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秦楚衣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双好看的杏目中几乎已经被恼怒占据得满满的了。 “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连凤小姐的主意都想打!”连翘也是配合地附和道。她真后悔之前在孤月寨的时候,没有给那个败类一点儿教训,否则哪有如今这等子的闹心事? 想到在孤月寨时的种种,埋藏在连翘心底的仇恨则是愈演愈烈,只可惜当时的事情只有她和琅少、谢小桃三个人知道,那是谢小桃亲*代的,她还不敢忤逆。 …… 大抵是因为陈家送来的聘礼数目太过“庞大”,以至于那股铜臭味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完全消散下去。 琅少可不愿意伴着那股腥臭味生活,硬是扛起了扫把,把整间医馆里里外外全都清扫了一遍,从午时两刻一直干到了入夜时分,最后终于在额头布满了汗珠时停了下来。 美美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琅少从地窖里取出了一坛杏花酒,随便地披了一件女子所穿戴的披风便是走出了房间,坐在院子里对月小酌。 浓烈的酒香中飘洒着杏花的香气,很快便是将整个院子都填充得满满当当的了。他忘我地嗅了嗅,脸上露出了陶醉般的笑容,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觉得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这酒真是好闻,可有富裕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比那香醇的酒香还要醉人心脾。 琅少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一袭淡黄色衣裙的身影便是映入了眼帘,这个时候除了谢小桃外,还有谁会来陪他呢?“这个时候喝酒,你就不怕被两位嬷嬷知道?” “你都能喝,为什么我就不能?”谢小桃微笑着反问,再说了她爱喝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医馆里的这两位嬷嬷早就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说完,她径自动手,抢过了琅少手里的那一只还没有入口的瓷碗。 看着对方这般豪爽的模样,琅少也只好认命了,他所认识的谢小桃从来都不是什么拘谨本分的女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欣赏吧?他笑着看着谢小桃,“这么晚了,你就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冷不冷?” 谢小桃摇头。 “又在嘴硬?!”琅少一边说,一边解下系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却是遭到了对方的阻拦。 谢小桃看着他,“我冷不冷的,难道我自己不清楚吗?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委屈自己。”她顿了顿又道,“如今,我是真的不冷,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如果某人把披风解下来,一定会冷的。” 谢小桃说得没有错,琅少的里面只是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单薄得很。听见了对方这样说,他便没有再坚持解开那纠缠在一起的绳带。 “你就穿了这么一点儿衣服出来,不怕吗?”谢小桃忽的认真地问。 “我是一个大男人,还怕这点冷吗?”琅少很是随意地问着。别说是这一点儿冷了,以前为了能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得更好,他还尝试过在数九寒冬光着上身,在雪地里扎马步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就没有担心过会被别人识破你的男人身。”谢小桃纠正着,声音淡淡的,好似那三月里随风飘散的桃花香。 琅少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笑得很是明快,“要是刚刚我的确是怕的,可如今你来了,我还怕什么?”只要谢小桃能平安健康,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好叫他害怕的事情了。 瞧着那一脸玩味的琅少,谢小桃哭笑不得,“好了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你是说媒婆的事情?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还能怎么看?”琅少为自己倒了一碗酒,他可不想辜负了这一坛子的杏花美酒。 “只怕一切并没有结束。”谢小桃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当日在孤月寨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陈玉寒是随口说说的,可是不想他竟然真的托媒婆来上门求亲了。”既然如此,她想那陈玉寒是对琅少动了心思的,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 “那种人渣不可能认真的,白天的时候,我都已经放出了狠话,除非他们是活得太滋润了,滋润到皮子发痒,否则不可能再回来的。”琅少执着地认为所有腰缠万贯的富家子弟都怕死,金银越多越是怕死,而且都不是什么太过认真的人,都是一些碰到钉子就缩手的主儿,“更何况他陈玉寒是什么人,难不成还能带着聘礼亲自来医馆求亲吗?” “万一真的会呢?”谢小桃凝视着琅少,认真地问。如果她猜测得不错,明天那个陈玉寒一定会带着聘礼亲自登门的,“陈玉寒带着聘礼亲自来求亲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你想想采莲。”之前,采莲就是因为误信了陈玉寒的花言巧语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随着她的声音,琅少陷入了深思,沉吟了好半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算那陈玉寒真的上门来求亲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指望自己嫁过去吗?别忘了,他可是个男人!越想越觉得好笑,琅少道,“他们要是来了,大不了我就勉为其难把他们丢出去好了。” 看着琅少这般放荡不羁的模样,谢小桃有了一丝犹豫,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心中的担忧说出来,几经挣扎,最终还是选择了将那些话烂在了肚子里。 担忧是一方面,当然谢小桃还有别的打算——她想要帮采莲报仇,在见到媒婆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可想到这其中要牵连到琅少,便是有些举棋不定了。 琅少待她如兄长,她又如何能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对方呢? 这样一想,她便是没有再深究什么,玩笑着打趣道:“那要是来一群,可是够你忙的了。”她将视线移到了天边那一群璀璨的星辰上面,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 月落日升,很快,新的一天便来到了,正如谢小桃预料的一样,才一大早,那个令人恶心的陈玉寒果真来了,带着好几大箱子的聘礼大摇大摆地迈过了医馆的门槛。 382有备而来 医馆,用来会客的厅堂里。 连翘跟在谢小桃的身后,迈着细碎的步子,跨过了那有三寸来高的门槛,才一踏进门就看见了那无数个被金银珠宝填充得满满腾腾的大箱子,而在箱子的尽头则是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提亲的陈玉寒。 连翘站在后面,偷偷观察着那个锦衣束发的纨绔子弟,心忖着:这人还要不要脸,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知趣呢?是不是非要凤小姐用拳头狠揍,才能把他赶出去才甘心? 看着那昂首挺胸,丝毫不知道不好意思,站在厅堂里的男人,众人脸上的表情皆是一个模样——都好像是生生吞下了一只死苍蝇一般,怎么都觉得恶心,但因为对方来的时候一直都很客气,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直接就将其轰出医馆。 “苏四小姐……”见谢小桃进来了,陈玉寒将视线从两位嬷嬷的身上移开了,毕恭毕敬地作了一个揖,态度甚是客气,哪里还寻得见之前的放荡形骸? 谢小桃微感诧异,不敢相信地确认了三遍,确定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陈玉寒,心底忽然闪过了一丝讥笑。 这个陈玉寒还真是会装腔作势,难怪在采莲出事以前,整个县城都没有人质疑过他的人品! 嘲笑归嘲笑,但该有的表面功夫也还是要做的。既然对方如此“温文尔雅”,那她就不好太过凶悍了。 谢小桃微微一笑,“陈家少爷多礼了,我说这大白天的,没刮风没下雨,这是吹得什么风,怎么把你给吹过来了?”她的态度还算友善,可怎么听怎么叫人觉得别扭,但至于是哪里别扭,却又偏偏说不出来。 陈玉寒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又恢复成了方才的模样,“没什么风,难道就不能来吗?更何况不是你们说,一定要我来,才能答应这门婚事,把凤小姐许配于我。”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恰好琅少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不偏不倚就把它全都听进了耳朵。登时火气,琅少怒道:“放你丫的屁,谁跟你说,你来了,就同意这门婚事的?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就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 此语一出,全场震惊,谁都知道琅少比寻常女子要来得豪爽、不拘小节许多,可谁都没有料想到他们所认识的琅少竟然会豪爽、不拘小节到这种地步,不,现在已经不能再用豪爽、不拘小节来形容他了,这简直就是泼辣、刁蛮。 闻言,张嬷嬷和秋月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以前,她们见过最为泼辣的人应该就是大铭公主的母妃彤妃了,只因为在入宫之初,皇上曾经说过就喜欢彤妃这股如同小辣椒般的脾气,于是宫中就再也没有人敢来管教彤妃了,以至于后来连带着大铭公主也是同样的刁蛮、任性。可刁蛮归刁蛮,任性归任性,但还没有过如琅少一般的彪悍。 这要是在宫里,两位嬷嬷指不定要如何在琅少耳畔碎碎念呢,可是今非昔比,这里是戚川,不再是什么深宫大院,她们也不再是负责调教人的礼仪嬷嬷了。 陈玉寒也是怔在了当场,根本没有料想到一个女孩子居然会说出如此粗俗不堪的话。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琅少一直念念不忘,不过,最能支撑他一直隐忍的动力还是他那点不轨的心思,想到以后就要将这个烈性女子的尊严蹂躏在泥土里,他还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呢? “凤小姐,难道昨日不是你们说的,要我亲自来的吗?”陈玉寒故作不解道,“昨日,我们陈家带着聘礼来上门求亲,可是你们却拒绝了。” “是啊,是啊,昨天你们可是亲口说的,陈家公子不来,显得一点诚意都没有。”站在陈玉寒身旁的媒婆随声附和道。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琅少对着媒婆瞪起了眼睛,吓得媒婆一缩脖子,赶忙躲在了陈玉寒的身后。 陈玉寒只觉得媒婆是被吓到了,却是没有看见对方的怂样。他想一个媒婆的确是没有什么分量,但他自己就不一样了。这样一想,他便是挺了挺腰板,态度依旧恭敬、得体,“昨天,听媒婆说,你们是听了那流言蜚语,误以为我是个坡子,所以才有所犹豫的。前段日子,我的腿的确是受伤了,不过只是一些小伤而已,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边说着,一边当众大大方方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动作自然且连贯,完全瞧不出任何一丁点儿的异样来。 “谁管你是不是坡子呢!”琅少气恼道,说实在的,他真的不清楚陈玉寒的脸是用什么做的,怎么可以无赖到这种地步,“你呀,还是在我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拳头以前,赶快带着你的那些臭烘烘的金银有多远滚多远,兴许这样我就能不打你了,至于提亲这事,你想都不要想!” “你就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吗?”陈玉寒问道,眼底浮出了几分惆怅。 琅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种事情还能有假?我就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渣!” “就不再考虑考虑了吗?”陈玉寒仍是不死心地问。 “考虑你丫的大头鬼!”琅少又爆了一句粗,幸亏他只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假冒小姐,倘若生的真的是一个女儿身,那他这闺益早就被毁得不剩下什么了。 “真的不考虑一下了吗?”陈玉寒好像没有听懂琅少的话,再一次重复地问道,然而这句话说完以后,他并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时间,而是出于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凤小姐,话别说得那么肯定,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如想象中的那般绝对。” “是啊,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如想象中的那般绝对,但对待这件事上,我跟你绝对没有什么商量可讲!” 陈玉寒皱了皱眉,摆出一副凝重的神情,最终化作了好一片深沉的无奈,“凤小姐,在下能否单独和你谈几句话?”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琅少不悦。 “单独谈谈不行吗?就几句话的时间,如果还是无法说服凤小姐,在下愿意带着那几箱聘礼,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从此以后不再纠缠。”陈玉寒认真地说,言辞恳切,完全寻不见一丁点儿的顽劣,若是不知道他为人的,一定会被他这样一番话打动。 “凭什么你说谈就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叫凤小姐如何做人?”一直都站在谢小桃身后的连翘终于是鼓起勇气质问道。都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可能叫琅少单独一个人来面对这个从头到尾一直坏的大坏蛋呢? 陈玉寒笑,笑得哭笑不得,同时也是那么的无奈,“就几句话而已,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你们也害怕吗?我想,依照凤小姐的身手,对付我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困难事吧?” 随着陈玉寒的声音,琅少不由得陷入了深思,稍稍想了片刻,也觉得只是一个区区的陈玉寒而已,还不至于叫他无法招架,既然如此,何不如给他机会把问题都谈清楚呢? 当然,琅少也有自己的小打算,说不定他还可以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好好教训教训那只知道祸害人的纨绔! “好吧,那我就给你机会,叫你同我好好的谈谈。”琅少一应硬了下来,但不管对方说多少句话,他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的。 “凤小姐……”连翘急得直跺脚,不明白琅少在打什么样的小主意。 谢小桃则是偷偷将视线移到了陈玉寒的脸上,刚好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便是明白对方根本就没安好心,“师姐……”她想要提醒着什么,却是被琅少的声音堵了回去。 “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这登徒子若是敢碰我一下,我就掰断他的手指头!”琅少越说越狠毒,特别是最后一句几乎是对着陈玉寒说的。 他又同大伙说了几句,呆在厅堂里的人们才同意叫他和陈玉寒单独呆会儿。 不多时,这个不算大的厅堂便没有了第三个人。陈玉寒适才卸下了方才的伪装,一屁股撵在了主座的太师椅上,端起茶盏,用力地呷了一大口,好不悠闲得意。 琅少抬起脚,踹了踹陈玉寒正欲翘起的二郎腿,“叫你坐了吗?这里可不是你们陈家,没有你坐的位置。” “你就这么伺候你未来夫君的吗?”陈玉寒挑衅道,完全寻不见刚刚的温文尔雅。这才是他最为真实的模样。 琅少本就压着一口气,听见陈玉寒居然同自己耍起了无赖,气得抓起桌子上的茶盏就恨不得摔在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看来今儿个,不把你打得满脸挑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见着琅少是真的动怒了,陈玉寒也不敢再开这种玩笑了,语气也软了不少,“唉唉唉,别动怒,我是说着玩的。现在咱们说正经的。当日在孤月寨,苏四小姐应该被那群山匪叫出去很久了吧?你说说,一个水灵灵的女孩子单独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凶残成性的山匪都会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呢?”语气里尽是戏谑与胁迫,看来这一次他真的是有备而来。 383答应婚事 琅少的心兀自一沉,没有想到陈玉寒一开口便是同自己说起这件事来。 琅少故作镇定地看着面前好不得意的男人,终于知道他为何会一再强调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用绝对来形容的原因了。 纵然琅少表现得还如刚刚那般镇定自若,陈玉寒却是坚信,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一定会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听进心里去的,在来之前,他可是反复查证过无数遍,发现这个凤飞飞别看平时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最为在乎的便是她的那个师妹了。 在琅少微微走神的瞬间,陈玉寒已经如胜利者一般嚣张地翘起了二郎腿。事实证明,他的想法真的是对的。在这个世上,琅少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弱点可言的,但对于谢小桃来说,却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羁绊。如今有人拿着谢小桃的名誉说事,他又如何能不担心、不烦恼? 当时,在他们都被抓到孤月寨以后,谢小桃的确是被带出去了很久,纵然他们谁都清楚,在那段时间里,那群山匪并没有对谢小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谁又能保证他们都是一样的想法呢?一旦有一个人质疑,一传十,十传百的,用不了多久,谢小桃的清白就要被毁得一干二净了,之前那些被储沂轩粉饰得美好也就荡然无存了。 想到这一点,琅少便觉得背脊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阵寒意。他可以不在乎什么清白不清白的,因为他本身就是男扮女装而已,可谢小桃不行,她始终都是个女孩子,心心念念都想回到上京城去,回到那座尽管冰冷却有着她难以割舍的东西的深宅大院。苏家,作为一个上京城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又怎么会允许一个名声臭得离谱的女儿呢? “怎么了?一向牙尖嘴利的你,怎么突然就变成哑巴了?刚刚不是一直都很能说的吗?”陈玉寒抖着自己的腿问,那副模样任谁见了都恨不得抽他一顿。 广袖之下,琅少偷偷将手掌攥成了拳头,却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一直把手指捏成了苍白的颜色,好像是雪花一样的冰凉,才终于是酝酿匀了积压在心底的那口怨气,“你想说什么呢?” “说什么?当然是好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陈玉寒依旧端着高高在上的态度问,说着,他停顿了片刻,竟然是笑了起来,“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怎么想说哦。你不想说,那我就出去问问别人好了,我想这个院子里总该会有人知道吧?就算没有人知道也没关系,我去外面就是了,总不能这偌大的戚川还是一个人都不知道吧?” 可恶!太可恶了!琅少紧紧咬着后槽牙,恨不得一拳挥在陈玉寒的脸上。他真后悔当初,没有趁着山匪抓陈玉寒上山之际,把这人渣一下子解决掉。 琅少阴狠狠地看着陈玉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挂在陈玉寒脸上的笑容变得益发浓烈了,笑得是那样的灿烂,同时又是那样的不怀好意,“我想干什么,你应该知道吧?凤小姐,是个聪明人,总不至于连这点儿事情都想不透彻吧?” ……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陈玉寒与媒婆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医馆的大门,留下了满满几大箱子的金银作为聘礼,亦留下了一院子各怀心事的人儿。 “糊涂啊,糊涂,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只和那陈家公子单独谈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呢?”面对着这样的结果,张嬷嬷是真的生气了,生气着琅少为何会突然改变了注意,居然答应了要嫁给陈玉寒的这等荒唐事。 不单是张嬷嬷,此时此刻,一屋子的女人都是同样的反应,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的地步。 看着众人焦急万分的模样,琅少反而是随意地笑了起来,玩笑一般地说:“都已经答应了,聘礼也都已经收下了,还能再说别的吗?” “你啊……”一时之间,张嬷嬷想不出该如何对琅少说教,竟然是僵在了原地,“飞飞啊,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好姑娘,怎么竟会做出了如此糊涂的事情啊?是不是那陈家公子给你灌了什么*药,以至于你脑袋一热,就不计后果答应了这门亲事?” 琅少依旧是在笑,顾盼间荡漾着万般风情。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放心好了,这件事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绝对不是什么脑袋一热就不走脑子答应的。” “凤小姐,难道你忘记了,那个陈玉寒是如何把采莲连累惨了的吗?”站在一旁的连翘也是忍不住开口,想要再劝劝琅少,“像陈家那样的大家族,虽然外表上看是风光无限,可谁又能清楚里面是怎么一番模样?”可以这样说,自从亲身经历过采莲的一系列惨剧之后,在连翘的心中真的已经把陈家同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地狱想象成一种地方,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那个与自己朝夕相伴了这么久的“女子”就要去那么一个危险的地方了,她又如何能够不担心呢? “可我并不是采莲,又怎么可能会叫自己吃亏呢?”琅少一脸洒脱地说,见着连翘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只好伸出手,捏了捏对方已经僵硬的脸颊,“别这么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好不好?你还是想想该如何利用陈家送来的这些聘礼,给你家小姐多买些补品补补身子吧。你家的凤小姐可不是吃素的,如果那陈玉寒真的想打什么歪主意,我一定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要是万一再弄出一个退轿的事情呢?”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秦楚衣,她紧紧皱起眉头问,说的时候,脑海里还能清楚地回忆起第一次遇见采莲时的狼狈模样。 “退轿?他陈玉寒敢吗?”琅少挑起了眉峰,甚是凶悍地问,“我不退了他就算不错了!” “这女孩子一旦出嫁了,就好比开弓之箭再无办法回头,又岂是你说得那般简单?”想到琅少即将要面对的事情,秋月也开始了对琅少苦口婆心的说教,“哪怕是最顺利的和离,你恐怕也是再难寻找到一户好人家了。” “是啊,是啊,凤小姐,咱们退了这门亲,好不好?”连翘急的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可琅少却是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根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无奈之下,她只好转头,向谢小桃发出了求救信号,摇晃起谢小桃的胳膊来,“小姐,您看看凤小姐,您快点劝劝她。” 在连翘的再三恳求下,谢小桃终于是发出了自陈玉寒他们离开以后的第一个声音,“嗯。”她对着连翘点了点头,目光依次从众人的身上扫了过去,“你们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同师姐说。”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那片黑云好像有了消散之势,他们都明白,平日里琅少最听的便是谢小桃的话,只要谢小桃开口劝说,这门亲事必然是结不成的。 这样一想,也就不敢再留下来多耽误时间了。担心那份浓浓的担忧,以及对谢小桃的无限寄托,众人三步两回头的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总算是彻底离开了这间厅堂。 不算的厅堂里便只剩下谢小桃和琅少二人。 琅少不敢直视谢小桃的眸光,只好快速转身,走到其中一个装满了金银的箱子前,伸出手,很是随意地撩拨着其中的物件,“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突然会答应他们吧?”未等谢小桃回答,他又再一次地开了口,却是对着那些珠宝首饰说的,“没想到陈家人还真是下了血本的。你就当我是为了这些金银珠宝而改变了主意吧!” 谢小桃兀自笑了一笑,笑得是那样的苦涩,“堂堂的琅少还在乎这点金银吗?更何况,我所认识的琅少是一个从来都不会把金银放在眼里的人!” 琅少有些欣慰,同时也有些失落,到底还是没有能够骗得了谢小桃。的确,他一点儿都不喜欢钱,只有储沂轩那样的家伙才会喜欢这些充满了铜臭味的脏东西。 “你之所以会答应下这门婚事,一定是被陈玉寒牵着鼻子走了吧?他应该拿某件事来威胁你了吧?”就在琅少沉默之际,谢小桃忽然开了口,说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叫我想想看,他究竟拿什么样的事情来要挟你的。” “小桃花……”琅少很想劝说谢小桃不要胡思乱想,可那些话明明已经到了嗓子眼,却是如何努力都说不出来。 谢小桃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想这其中应该和我有关系吧?是什么事呢?多半与孤月寨有关系吧?也不怪他胡思乱想,想想当时,我一个人被带走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是个人都要怀疑的吧?” 琅少骇然,“小桃花,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件事又不难猜!”谢小桃歪着脑袋道。之前,她也曾经想过要说服琅少答应这门亲事的,但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最终还是不忍心再利用这个一心只会为自己考虑的男人。可是,她放弃了不代表陈家也会如此,和她想得一样,才过了一个晚上,陈家便迫不及待地来了。当她看见陈玉寒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的时候,她便明白对方是打算用自己来威胁琅少了,“这件事是你决定好的,我尊重你,但如果我说我还有别的打算,你会帮我吗?” 384事有蹊跷 琅少与陈玉寒的婚事定在五日以后,时间上显得十分匆忙,这大概是因为陈家人害怕琅少反悔的缘故吧。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琅少答应了这门亲事以后,戚川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皑皑的白雪从九霄之中慢慢飘落,起初只是小小的一点、两点……可下着下着就由小转大了,不知不觉竟然是一连下了三四天,直到琅少即将要嫁入陈家的头一天晚上方才停了下来。 那一夜寂静无声,这样的沉默对于琅少来说是格外的漫长难耐,他一向都不喜欢安静,可大伙却都像约定好了一般,没有人肯来跟他说话。 眼瞅着子时已经过去了多半,琅少仍是不放心地瞅了眼那两扇紧紧闭合着的木门,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我终归还是被他们遗弃了。”他并不怨恨,因为是他先那些伤人的举动的——若不是他不听大伙的劝解,执意要坚持嫁给陈玉寒,大伙又怎么可能都不出现了呢? “罢了,罢了,既然今天没有人来帮我梳头了,那我就睡吧。”琅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动手去解自己衣衫的绳带,手才刚刚放上去,身后便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谁?”琅少警觉地问道。 “凤小姐,是奴婢。”门外居然传来了连翘的声音,“您睡了吗?” 连翘的突然到访,倒是叫琅少吃了一惊,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那一双紧紧闭合的木门唤道:“没,还没有睡,进来吧。” 在声音落下去不久,连翘便是轻轻推开了木门,迈着小小的步子,缓缓地走了进来,“凤小姐,是我家小姐遣奴婢过来,问问您还需要些什么。” 琅少并没有专心去听连翘的话,只是东摇西摆地看着外面,映入眼帘的却只是一片素色清冷的雪景。 “凤小姐,你怎么了?”见琅少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翘忍不住好奇地问。 “啊?”琅少略显迟缓地应了一声,费了好半天力气,才终于是将那飘远的心思收了回来,“怎么了?” 连翘有些哭笑不得,她很少看见琅少这番模样,“凤小姐,是我家小姐派奴婢过来问问您这边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无奈之下,她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这一次琅少是听清了,可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强装玩笑的口吻问:“你家小姐怎么没来?” “我家小姐……”连翘有些不敢说了。 “怎么了?”琅少紧张起来,“莫不是她连最后的分别也不肯给我留一个吗?” 这时,着了一袭浅蓝色夹兔毛小袄的谢小桃便是带着笑容,伸出脚,从容地跨过了那不算高的门槛,“明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我这个做师妹的,又岂有不来之礼?只不过是害怕你也像轰其他人那样,把我轰出去,于是就只能遣了连翘过来谈谈口风了。” 自从琅少同意陈玉寒的婚事以后,这一院子的女人就开始围着他转个不停,每一个人都想要劝说琅少放弃这门亲事,哪怕知道连谢小桃都“失败”了。 大抵是因为实在是被吵得烦了,琅少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放出狠话,当众说了一些决绝的言辞,从那一刻起,便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晃悠了。 “哦?难道你是来给我送祝福的了?”琅少依旧玩笑着,好像并不把那门婚事当回事。 谢小桃微微一笑,正欲开口,同对方说几句话逗趣的时候,耳畔却是传来了连翘的声音,“明明是入火坑,谁还有心思祝福啊!” 听见连翘这样一说,琅少和谢小桃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那个半垂着脑袋的小丫鬟。 可能是沉默了太久,以至于叫连翘很快便发现了异样,她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谢小桃的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小……小姐……” 谢小桃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对方,什么都没有说。 在那双清亮的眸子里,连翘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小姐……” “陈家是戚川的首富,多少女子想嫁都未必能嫁进去,可你为什么会觉得是火坑?”就在连翘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化解眼前的尴尬之际,琅少忽然开口道,声音温和,竟是寻不见一丁点儿的责备。 连翘用力地摇着脑袋,一双小眉头也是紧紧地皱了起来,硬是在眉心间挤出了一个深邃的川字,“有钱又能如何,不好就是不好,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凤小姐,你难道忘记采莲是如何死的了吗?” 琅少没有回答。 连翘的眼底浮出了点点晶莹,她想不明白,之前的那个和她们一起指责陈玉寒种种恶行的琅少究竟到哪里去了。见着自己仍是无法叫琅少改变心意,连翘只好求助一般的将头重新转回到了谢小桃的身上,“小姐,您就劝劝凤小姐吧,告诉她陈家不能嫁进去啊,千万不能嫁进去。” 谢小桃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清清淡淡的笑容,她伸出手,拍了拍连翘有些颤抖的肩膀,安慰道:“傻丫头,你以为陈家那种大家族,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嫁进去的吗?”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琅少可以嫁进去是一种福气。 连翘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蓄在眼底的泪越来越多,“怎么小姐也说这样的话?莫不是连小姐也觉得凤小姐能嫁到陈家去,是上辈子在佛前烧香的结果?凤小姐是积了不少福德才会有如今的结果?” “噗嗤——”谢小桃没有忍住地笑出了声,“傻连翘,我师姐为人和善,待人真诚、热情,又乐善好施、好打抱不平,这福德自然是比寻常人深厚了许多,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说完这句话以后,她故意停顿了片刻,又道,“我相信,上苍是绝对不会亏待像我师姐这样的好人的。” “不会亏待,就忍心叫她跳进火坑吗?”连翘反驳,“像凤小姐这样善良的女子,谁娶了他,还不是他的福分吗?千不挑,万不挑,独独不可以选了那人渣陈玉寒啊!” “唉唉唉,小连翘,你这前半句话,可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了。”琅少笑嘻嘻地夸奖着几乎快哭出来的连翘,“像我这样优秀到人神共愤的女子,又岂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娶了的?在外人眼中,都觉得我能嫁入陈家是祖上烧了八辈子的香才求来的大好姻缘,可实际上是他们陈家的祖上烧了八辈子的香才是,对不对?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上不是谁都能把我轻易娶了的,纵然是陈家那种表面上看起来很风光的大户人家,也未必能消化得了我这样的美娇娘!”如果陈玉寒知道,他所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娶回家的人,其实是一个男儿身,会不会气得连鼻子都歪了? 想到这里,琅少就恨不得能尽快看到陈玉寒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连翘隐约听出了几分异样,但一时之间又实在是琢磨不透对方说出这样的意义,“凤小姐,你……” 谢小桃再一次将手搭在了连翘的肩膀上,还如刚刚一般温柔地拍打着对方,“放心好了,我师姐是绝对不会叫自己吃亏的,你就当我们只是借着师姐的光,去陈家游玩了一番便好。” 连翘纵然脑子再愚笨,也明白谢小桃和琅少这是早已做好了另外一番打算,原本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瞬间也变得豁然开朗,“小姐,您的意思是……” 谢小桃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佛曰:不可说。” 听见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后,连翘就真的听话了,什么都没有再问,可心里的那份好奇却是越来越重了。莫不是小姐他们决定在陈家好好闹上一闹,给采莲出一口恶气?嗯……一定是这样的,否则他们又怎么会开出那么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要求! 琅少之所以答应陈家那门婚事,虽然看上去是受了陈玉寒的威胁,但还是向他们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陈家能宴请全县城的每一个人一同庆祝。 这对于陈家来说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特别是想到要在全县乡里乡亲的面前叫那个一向都趾高气扬的骄傲女子抬不起头来,陈玉寒更是不做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甚至连讨价还价都没有。 夜,很快便过去了。伴随着一路敲敲打打的喜乐声,坐着琅少的那只花轿也被风风光光抬进了陈家的大门,一路向着事先安排好的房间走去。 而作为随亲观礼的谢小桃等人则是在家丁的引领之下来到了大厅,与众多宾客齐聚一堂。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些宾客当中竟然还有那位如神仙一般的传奇人物——储沂轩。 不知怎的,谢小桃的目光才刚刚移了过去,对方的眼睛便朝着这边望了过来,两双眼睛在半空中交汇,却是因为谢小桃的害羞而又匆匆分开。 没想到陈家连荣王爷都请过来了。谢小桃腹诽道,原本她一度以为储沂轩不会参加这种事情的。 就在她走神之际,那位丰神俊朗的旷世美男已然走到了她的身边。 385厅外试探 “苏四小姐,原来你也来了。”储沂轩主动开口,向谢小桃寒暄着,尽管平时的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与人交谈,但如今做起来的时候,也依然不会叫人感觉到丝毫的异样。 谢小桃以微笑着的方式作为回应,“是啊,今天是我师姐的大喜日子,整个县城的人都已经来了,我又有什么样的理由不来呢?更何况那位美妙的新娘子对我而言,尤为重要。”她这样说着,心里却是生出了莫名的心虚感。她与琅少虽然相处了三年之久,但比起储沂轩与琅少之间的那十几年的感情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因为她在储沂轩的面前谈什么感情深厚,简直就是不自量力了。 不过,庆幸的是储沂轩并没有太过在意,也是对着谢小桃展开了同样温柔的笑容,“这里有些吵,不知苏四小姐可否随我去外面走走。” 谢小桃微有迟疑,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嗯……” 在听见那一声答应以后,储沂轩便是率先迈开了步子,先谢小桃一步跨出了陈家那用来招呼客人的厅堂。 见储沂轩都已经走出去了,谢小桃也没有再多做停留,默默地随着对方离开了这吵嚷烦乱的地方。 “锦……”秦楚衣刚想要叫住谢小桃,却是被站在一旁的秋月拦了下来,“嬷嬷……”秦楚衣有些不解。 秋月对着秦楚衣摇了摇头,“秦小姐,既然王爷把四小姐叫出去了,想必是有什么事情想单独同她聊,咱们就叫他们去吧。”若是换做以前,她一定会巴不得秦楚衣能跟上去呢,可自从秦楚衣向她明确地表示出不会再对那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再抱有任何幻想的时候,加上这些日子里张嬷嬷的劝解,她的确是改变了许多。 经过秋月这样一提醒,秦楚衣也是想到了这层关系,可是最令她困扰的还是另外一层关系,“可是嬷嬷,锦儿的身边连一个丫鬟都没有,这孤男孤女,恐怕会遭人非议……”按照她自己的意愿来说,她是真的不愿意去同那位荣王爷靠的太近,可想到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小桃要一个人面对那位很是耀眼的男人,想到谢小桃的名誉,她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秋月皱了皱眉,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旋即有了自己的计较,“放心好了,王爷是个办事有分寸的人。”虽然她与储沂轩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但还是可以肯定对方的人品与处理问题的方式。她坚信储沂轩不会叫谢小桃无端卷入那些不该有的流言蜚语中。 正如秋月料想的一样,谢小桃才随着储沂轩走出了厅堂没两步,站在外面的阿夏便是迎了上来,还是穿着平日里最为常见的红色,火红的衣裙在那厚厚的积雪的衬托下又平添了几分热情。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阿夏的时候,谢小桃的心底总是会生出一股莫名的好感来,尽管这个婢女的长相很有异域风情。 储沂轩带着谢小桃在前面走着,而阿夏则是在距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不声不响地跟着。 走了约莫十余步,耳畔的吵嚷声终于是小了不少,虽然不能称得上是安静,但也足够他们两个人可以不用扯着嗓子就能进行交谈了。储沂轩停下了脚步,转过了头,看向了那个身材还是很单薄的女子,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疼惜,“苏四小姐,怎么不见你的婢女?” “啊?”谢小桃微一迟疑,正打算随便扯了个谎,搪塞过去,却是被储沂轩的声音打断。 “瞧我,居然忘记了,你已经把连翘送给你师姐当做陪嫁丫鬟了。”储沂轩若有所思地说。他说得也是事实,今日,整个戚川的父老乡亲皆是看见连翘随着琅少的花轿一起进了陈家的大门,场面也算风风光光了。 谢小桃低下头,没有否认。这也是她昨晚为何会叫连翘知道自己与琅少计划的原因之一。 “算起来,那个叫连翘的丫鬟也跟了你不少年吧?你就这么把她送给你师姐当陪嫁了?可曾舍得?”储沂轩试探着问。 谢小桃没有抬头,而是盯着地上的那一片被踩得有些脏了的雪,“一直以来,师姐待我都很好,我们虽然没有任何血亲关系,但胜似亲生姐妹,如今师姐出嫁了,身边自然是需要人手帮着打理打理,如果连翘真的可以帮着她分担一些,我还有什么不舍得呢?而且,我也不想叫陈家的人以为我师姐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弱女子!” “难得苏四小姐有这份心意了。”储沂轩的唇角勾起了一丝薄薄的笑容,不动声色的向着谢小桃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尽管我并不太理解你为何执意要这样做,但还是不得不得提醒你一句,别玩得太过火,这里可不是你随意玩耍的地方。”言外之意是提醒谢小桃,要是在这里闯了祸,恐怕连他这个堂堂的荣王爷都未必可以帮着打圆场了,“更何况为了一个小小的陈玉寒,还不至于你如此费尽心思吧?” 一瞬之间,谢小桃怔在了当场,开始琢磨起对方话中的意思来,偷偷计较道: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是单纯的警告,还是有了别的打算?莫不是他想到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谢小桃这样想着,可很快便将它否定了。不,不会,荣王爷生性寡淡,绝对不可能多管闲事的。 储沂轩安静地看着谢小桃,很快便是看见了那支别在云鬓之间的梨花形状的发簪,颜色素淡却不失典雅,刚好能衬托出谢小桃那出尘淡薄的气质。他看了一小会儿,又一次开口说,却是主动岔开了话头,“说到那个连翘,我倒是好奇,以后苏四小姐有何打算?” 谢小桃明白储沂轩是在试探,并不想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玩笑道:“王爷这样问,莫非是打算给锦儿找个丫鬟?” “如果你需要,我倒是不介意。”储沂轩笑着说,区区一个丫鬟,还不至于难道他堂堂一个王爷吧? “谢谢王爷的好意,不过锦儿还没有打算再要一个丫鬟。医馆的事情并不算多,平日里靠着两位嬷嬷打理就够了。”其实除了秋月和张嬷嬷外,医馆里还有几个进进出出、负责打杂帮忙的婆子,但都不是知根知底的,谢小桃对她们自然也是不放心的。所以,大小事务还都是要靠着两位嬷嬷的。 “可嬷嬷毕竟是老了,多个人与她们照应照应,岂不是更好?”储沂轩问道,细细辨识,却隐约透着一股玩笑的意味。 是错觉吗? 谢小桃不确定地想着。莫不是他察觉出来了什么?还是琅少已经在事前和他通过口气了?不会吧?琅少可是答应过我,不会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的。 这“任何人”中包括了一直同琅少称兄道弟的储沂轩,只因为谢小桃害怕,这件事一旦被储沂轩知道以后,对方便会站出来第一个反对,甚至会叫琅少永远地离开医馆。 于那间小小的医馆来说,最不能缺少的人便是琅少,一个男扮女装的凤飞飞的作用要远胜于同样会武功的鬼影,而且琅少与她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谢小桃猜想着储沂轩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而且表面上看起来,医馆也正是缺人的时候,倘若她还如此决绝地拒绝对方的好心,只怕是个人都会感到意外的吧? “王爷……”谢小桃琢磨着该用怎样一种婉转的方式来拒绝这份好心,“请给锦儿一些时间好吗?连翘那丫头生来就比别人自卑些,总是爱胡思乱想,觉得她是我的包袱。如果锦儿就这样接受了王爷的好意,只怕会叫她觉得难受。” “如此,那我也就不作强求了。”储沂轩终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说话之间,余光无意间瞥到了远处,一道匆匆忙忙的身影闪了过去,看起来有些奇怪。 “没想到王爷和苏四小姐在这里啊。”身后传来了陈玉寒的声音,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两人,只可惜他们并非是孤男寡女,否则他一定会好好做做文章的,“可是害我找了半天,真以为你们都不会来了。” “哪里!就算全戚川的人都不来,我也没有任何理由缺席!”谢小桃淡淡地笑了起来,“陈家公子,拜过堂之后,我师姐就是你们陈家的人了,你可不要忘记当时提亲时的那般坚决啊,一定要对我师姐好。” 陈玉寒笑得虚伪,“一定一定,好不容易迎娶了一位称心的美娇娘,当活菩萨供着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对她不好呢?” 他们就着琅少的话头聊了起来,却不清楚,那个被他们议论的人儿正在做些什么。 喜房里,连翘陪着琅少静静地呆着,丝丝缕缕的青烟便是透过镂空的香炉飘散了出来,是一股淡雅的香气,不知是不是闻久了缘故,两人皆是变得昏昏沉沉的。 连翘打了一个哈欠,竟是倚着床柱,打起了瞌睡,而坐在床边的琅少也是觉得有些乏累,缓缓闭上了眼睛。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站在门外的喜婆和家丁便是推门而入。家丁用破布堵住了鼻孔,走到床边,将昏迷中的琅少抗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间,沿着游廊狂奔起来…… 386拜堂以前 院子里。 陈玉寒还在与谢小桃和储沂轩谈笑风生着,明明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可给谢小桃的感觉却好像是在刻意套近乎。 他那张脸,光是看就足以叫人反胃了,更别说要听着那些完全是在逢迎的声音了。 谢小桃强忍着,叫自己忍了一小会儿时间,最终还是败给了那个拥有一张比城墙还要厚上许多的脸的陈玉寒。她伸出手,下巴前很是用力地搓了搓,又是轻轻地哈了两口气。 虽然整个过程中,谢小桃始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这样一系列的动作足以表明了一切。站在她身旁的储沂轩连忙关切地问:“怎么了?是冷了吗?” 谢小桃迟疑了片刻,旋即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可能是刚刚下过雪的缘故,有些不太适应。” “这天气的确不适合在外面呆着了。”储沂轩用一种温柔的目光看着谢小桃,“本王也有些受不住了,不如一块儿回去吧。”算起来他们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何不趁此机会离开呢? 挂在陈玉寒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了,他有些扫兴地皱了皱眉头,“其实我倒是觉得这样的天气刚刚好,才下过一场雪,还没有来得及化掉,最适合的便是站在外面来赏雪景呢。王爷和苏四小姐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陈府吧?那你们可就不能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了,不如你们随我一同去走走看看?” “今日就免了吧。”储沂轩想也不想的便是拒绝了陈玉寒的提议。 陈玉寒脸上的笑容彻底被储沂轩的冷漠冻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哎呀,是我不自量力了,堂堂的荣王爷什么样的美景没有看过,又如何会在乎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庭院呢?” 这话说的是实话。陈府修葺得再华美,在储沂轩的眼中一文钱都不值。别说是这小小的陈家府邸了,就连皇宫恐怕也是一样。只是没有人清楚,哪怕是被修整得富丽堂皇的荣王府,在这位主儿的眼中也同样不过是一间用来暂时休息的驿站罢了,若是长期居住下去,顶多也只能算作是一间华美的牢笼,与那宽广的边陲草原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可比性。 储沂轩不愿意解释,也不屑同陈玉寒这样的虚伪小人解释,自然也是没有理睬对方的那一茬话。“苏四小姐,也别冻着了,万一冻坏了,一定有很多人心疼的。” 谢小桃微微颔首,然后,转过头,对着陈玉寒莞尔一笑,笑容柔和,却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鄙夷。见着陈玉寒那张已经有些发灰的脸色,她还是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奉劝陈家公子一句,你还是早早回去吧。若是叫那一屋子的宾客知道,堂堂的新郎官不知道在屋子里宴请客人,反而是在外面赏雪,只怕不好吧?” 储沂轩静静地听着谢小桃说完这样一番话,然后便是率先迈开了步子。 谢小桃默默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随着储沂轩一起向着用来宴客的厅堂走去。 陈玉寒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念头——感觉谢小桃和储沂轩特别般配,而且还很有默契。 奇怪,这个苏四小姐什么时候和荣王爷走得这样亲近了?外人不是都说,荣王爷是个面冷、心更冷的男人吗?难道说已经对苏四小姐动了情? 陈玉寒在心中计较着,越想越觉得两人之间好像真的是有那么一点点儿的意思。想着想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真的,他真的挺希望那两人之间是有事情的,这样他攻击谢小桃的同时,连带着那位丰神俊朗的王爷也会受影响。 小丫头片子,等着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好好送一份大礼给你,以报答你对采莲的一切“恩情”! 陈玉寒又在雪地里站了一小会儿,才抬起脚,沿着谢小桃他们远去的方向走了起来。不多时,便是跨过了那三寸来高的由百年老树打磨而成的朱漆门槛。 厅堂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多半都是地方的乡绅百姓,还有零星几个地方官员,不知是戚川这个地方太小,没有那么多的官员,还是那些稍稍有名望的官员还在赶来的路上。 原本,今日最为瞩目、最为耀眼的便是新郎官陈玉寒了,可惜,在这场合里出现了一位鲜少暴露于人前的传奇人物——荣王爷储沂轩,因为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是被这神仙一般的男子吸引了过去,特别是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官,恨不得直接贴到储沂轩的身上,以方便套对方的近乎。 有储沂轩在,恐怕就没有人再能入得了那些人的眼了。在那一个又一个如同哈巴狗向储沂轩摇尾乞怜的官员的围攻之下,原本和储沂轩只隔了一步之遥的谢小桃愣是被人推搡着挤到了墙角。 看着那越聚越多的人群,谢小桃只剩下无奈的摇头了,以前苏婉婷出去游玩的时候,虽然会有爱慕者前来示好,但还不至于夸张成如此地步。与储沂轩的这些“莺莺燕燕”相比较,属于苏婉婷的那些慕名追求者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唉,看样子果真是应了那句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那美丽的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 “锦儿,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正要去外面找你呢!”谢小桃刚在墙角歇歇脚,脚心板还没有捂热乎,就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秦楚衣连拉带拽地拽到了一个更为偏僻的地方。 谢小桃以为秦楚衣是在担心自己,便是笑着宽慰道:“瞧你紧张的,我这是同王爷一起出去……”说到这里,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提到了不该提的人,便是立刻闭上了嘴巴。 看着谢小桃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秦楚衣的心头掠过了一丝苦涩。呵呵,都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为什么所有人还觉得我没有过去呢? 秦楚衣有些神伤,然而这个时候并不是解释的最佳时间,她抿了抿唇,道:“你是不是想说王爷是个办事极有分寸的人,跟着他是不会遇见任何危险的?”未等谢小桃回答,她又道,“的确,王爷做事真的很有分寸。”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分寸。在她苦苦相思着储沂轩的那段岁月里,她只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一个英雄,哪怕那个时候储沂轩在军营中还没有立过一次像样的战功。 “楚衣……”谢小桃欲言又止。 这一声浅浅的呼唤使得秦楚衣从惆怅间回过了神。她拍了拍脑袋,“哎呀,瞧我,光顾着和你打岔了,差点把正经事给忘记了。” “什么正经事?”谢小桃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她真的很好奇在陈府能有什么样的正经事可以办。 秦楚衣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小点声,来,你跟我来。”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谢小桃冰凉的小手,悄悄的向外面移了起来。 这是要出去?谢小桃腹诽着,有些看不穿秦楚衣究竟想要干什么,“楚衣,咱们去哪里?” 秦楚衣回头,“咱们去外面悄悄,看看喜房在哪里,我想把凤姐救出来。”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放弃阻止琅少与陈玉寒拜堂成亲。她是这样想的,既然自己无法说服琅少,那就索性把新娘子强行带走,直接搅和了这门亲事。 看着秦楚衣那故作神秘的动作,谢小桃在后面忍俊不禁。真是个可爱的傻丫头,真以为可以将琅少带出来吗? 此时,陈府的另一个角落——一间被人闲置了很久的偏僻房间。 昏迷中的琅少被那家丁安置在了一张干净的床榻上,算起来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直到现在仍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要醒来的迹象。 这个时候,那两扇紧紧闭合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着了一袭红袍的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他满脸带笑的径自走到了那一张床榻前,笑盈盈地欣赏起琅少的那一张妩媚的容颜,目光中露出了几分猥琐与贪婪。 “美啊,果真是美啊。”不知看了多久,他终于忍不住地伸出了手,打算去摸一摸那白嫩细滑的脸颊,可惜手只伸到了一半,就被另一只手从半空中拦下。 那人一怔,一脸错愕的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手腕上,看见的是一只比寻常女子要大上一些的修长大手,“你……你醒了?”他有些尴尬地问,完全没有料想到琅少会在这么个紧要关头醒转过来。 琅少定定地看着他,心底生出了几分疑惑,奇怪,这个陈玉寒不在前厅里招待客人,怎么又时间跑到这里来了? 琅少这样想着,却是做出一副有些慌张的模样,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周围,疑惑地问道:“我不是应该在喜房里吗,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玉寒赶忙扯起笑容,“哦,是这样的,方才喜娘见你累了,就命人把你先送到这里来了,叫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免得拜堂时没有精力了。” 琅少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你呢?怎么也会在这里?” “我?我当然是来看看你的。”说到这里,陈玉寒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凤小姐,我再问你一句,你可是真心愿意嫁给我的?” “你觉得呢?”琅少反问,“更何况是与不是,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只要这亲一结,我就是你们陈家的人了。” “可我总觉得不太放心,总觉得你好像会跑了似的。”陈玉寒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跑?我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 “话是这样说,但叫我又如何相信呢?”陈玉寒又道,“除非你能证明。” “你想怎么证明?”琅少好奇地挑起眉毛。 “想……”陈玉寒眼底的猥琐变得越来越浓重了。 387心急代价 只看了一眼,琅少便是看出了对方没安好心,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疑惑地问:“想什么?” 琅少的声音很温柔,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温柔,加上刚刚睡醒的缘故,那双好看的眼睛也是较之平时又添了几分迷离之色,看起来妩媚至极,直把陈玉寒看得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就扑到对方身上去。 陈玉寒吞了吞口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是变得愈加浓烈,“凤小姐,如今我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说到这个份上了?”琅少端的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你都说什么了?” “我都说了……”说到这里,陈玉寒直觉得心里好像多了一只小猫爪子,在不停地挠啊挠的,直挠得他是心痒难耐,“我的意思是,现在离着真正的洞房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就现在把最后一步办了吧。”一边说着,一边向着琅少靠近,在眼看就要用嘴巴碰到琅少的脸时,却是被无情地拦了下来。 琅少伸出手,毫不留情地糊到了陈玉寒的脸上,“唉唉唉,我说陈家公子,你也未免太心急了吧?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证明方式啊?” 陈玉寒的脸依旧抵在琅少的手心上,“心急吗?咱们早晚都要经历这么一步,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分别?” “是吗?”琅少挑起了眉梢。 冷冰冰的声音叫陈玉寒觉得自己的想法多半是要落空了,毕竟眼前之人并非是寻常女子那般简单,他会武功,若是一个不慎将之惹毛了,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琅少认认真真地思索了片刻,在陈玉寒觉得此事无望之际,他也是彻底想明白了,“陈家公子说得也是,反正咱们早晚都要经历那么一步……” 陈玉寒一怔,只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敢相信地求证道:“凤小姐,你也赞同我的提议?” 琅少犹豫了一小会儿,旋即点了点头,然后便将脑袋微微垂了下去,仿若是小女人般的娇羞。 见此,陈玉寒便是毫不客气的向着琅少扑了过去,可还是向刚刚一样,就在他即将碰到琅少身体的时候又一次被对方及时拦住了。 琅少伸出脚,抵在了那满脸猥琐的陈玉寒的胸口。 “凤小姐,你这是何意?”陈玉寒不解。 琅少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妖娆的笑意,“陈家公子,别这么心急嘛。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我并非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也非是那温柔懂理的小家碧玉,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伺候人的事。你就这样朝着我扑了过来,莫不是是希望我来帮你宽衣解带?我手可重得很,万一伤到了你,恐怕就……” 陈玉寒又吞了吞口水,想到即将要把眼前之人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了,还在乎这一点点的小要求不成吗?“还是凤小姐考虑得周到,放心好了,这衣服我来脱,不但是我的,就连你的,我也可以一块脱。”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要动手去解自己的衣袋。 “唉唉唉,陈家公子就这么解开衣服了吗?”琅少打断了他。 “难道不能解开吗?”陈玉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手上的动作也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琅少又是羞赧地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我虽比寻常女子豪放了一些,但也是个良家妇女,还从未见过男人的身体,你就这样在我面前脱掉衣服,叫我如何……”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片刻,“不如你背过身子去脱吧,我们各脱各的……” 话音一落,陈玉寒便是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好好好,我这就背过去脱。”说话算话,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真的背过了身子,三下两下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琅少默默地注视着那忙碌的背影,心里生出了几分鄙夷,“瞧你这猴急的样子!” “急吗?有道是*一刻值千金,一刻都耽误不得啊。”陈玉寒把衣服丢到了一旁,满含期待地转过了身子,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竟是一记火辣辣的拳头,仅是一下就把他打得眼冒金星,还未等他反应,一记手刀就劈到了脖颈。 琅少微笑着观赏着浑身赤条条的陈玉寒倒下去,不由得发出一阵啧啧之声,“混小子,你的身材还真是不错!” ……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琅少端起了桌子上的水壶,照着陈玉寒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浇了下去。 “哗啦哗啦……” 陈玉寒被唤醒了,适才感觉到了寒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冷……好冷……”呢喃着,神智也慢慢清醒了过来,刚好看清琅少那张风情无限的妩媚俏脸,“凤小姐……”他想要站起身子,但努力了半晌,终归还是以失败告终,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结结实实绑在了椅子上。 “知道冷了?那方才怎么脱得那么麻溜?”琅少绕着陈玉寒转起了圈圈,如同欣赏着一件名贵瓷器一般地审视着对方光溜溜的身子,寻思着要在那白嫩平滑的皮肤上留下点什么当做纪念。 就算陈玉寒再傻,也能明白自己是被对方涮了,立刻瞪起了眼睛,“贱人,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在我们陈府这样戏弄我,你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不快点把我放了?要不我可就要喊人了!” 琅少将双手交叉着抱于胸前,脸上尽是戏谑之色,“笑话,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才将你绑起来,又岂是你说放了就放了的?叫?你倒是叫啊!有本事就把外面的那一群宾客都叫来,我还真是好奇,当着戚川父老乡亲的面,你该如何解释。” 陈玉寒看向了琅少,终于发现对方身上的衣服竟然是完完好好,一件未少,挂在脸上的盛怒也是被生生浇灭了。如今是他浑身赤条条的,而非琅少,就算是真的把外面的人叫过来了,丢人的也是他,也是整个陈家而已。 “看来你是想通了。”琅少淡淡地说。 陈玉寒不敢相信的又是将琅少反复看了好半晌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可能……你中了我们陈家特有的*香,是不可能有力气的……” “特有的*香?就是上次叫我中招的那一种吗?”琅少只觉得好笑,都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他又如何还能再有第二次?早在他来陈府以前,谢小桃就已经叫自己调配出来的醒神丸塞给了他。他在陈玉寒面前转了一圈,轻轻松松,“你看我像中招的样子吗?”但凡陈玉寒能不那么心急,就该发现琅少并非是中过*香的模样。 陈玉寒咬了咬牙,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房间里没有燃炭火,加上刚刚又被凉水浇过,迫使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我……我想穿衣服!” “陈家公子,这衣服脱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再穿上了。”依照琅少的性子,又岂能叫对方如愿以偿?特别是想到了当初陈玉寒拿着谢小桃的清白来要挟自己妥协的时候,就恨不得抽死对方。 琅少恨恨地想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你不是想叫我放了你吗?那你就把这瓶药吃了。” 陈玉寒暗忖不好,不用猜都能知道那瓶子里装着的定然不是什么好药。他摇头,拒绝道:“我不吃!” 琅少对着他瞪起了眼睛,“这个时候还由得你不吃吗?”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重重打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那个陈玉寒因为受不住痛苦,忍不住张开了嘴巴,可还未等反应,就被琅少紧紧捏住了嘴巴。 琅少毫不犹豫的将那瓶药灌进了陈玉寒嘴里,又将那仅剩的半壶水灌了进去。“你不是一直闹冷吗?一会儿就暖和了!”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陈玉寒惊慌,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把那些小药丸抠出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琅少不耐地回答,心里却在计较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如今这人渣已经服过春药了,该找个什么人来帮他降降火呢? 当然,琅少可没有那么好心,他只是在想该找个什么人来才能来个捉奸在床。 找个陈府的丫鬟吗?琅少有些犹豫,毕竟那些丫鬟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想着想着,竟然是想到了连翘。糟糕,连翘还在喜房里呢! 这样一想,琅少就不由自主地改变了主意,他应该先把连翘救出来,再想着该如何处置眼前的禽兽。 “现在你就从这里委屈一会儿吧。”说着,琅少挥起手,再次将陈玉寒劈晕,大步流星般地冲出了房间,向着喜房走了过去,大抵是因为走得太过匆忙的缘故,在拐角处竟是与人撞了个正着。 对方是个头发斑白、满脸皱纹的老头子,虽然是被撞倒在地,但还是善良地提醒了琅少一句,“姑娘,沿着这游廊一直走,就是陈府的后门。今天是少爷的大喜之日,那里是没有人把守的。” 琅少微微一怔,可还等他说什么,对方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弓着身子,继续朝前走了起来。 “老人家,谢谢您。”尽管自己并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陈府,琅少还是由衷地道了一句感谢。他重新迈开了步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喜房,打昏了喜娘,将一直装昏的连翘拽了起来。 “凤小姐,你终于来了!”连翘激动地看着琅少。她之所以装昏,完全是谢小桃的意思。可想到琅少就那么被人带走了,自己却是不能阻止,这昏倒装得也是异常痛苦。 “好了,不说了,咱们先出去吧。”说着,琅少牵着连翘的手向外面走去,才一跨出了门槛,便是看见远处的火光,好像就是从他刚来的方向传过来的。 388突然失火 陈家,用来宴请宾客的厅堂。 陈家家主携夫人正在达官显贵间周旋,与众人把酒言欢,言笑晏晏,希望借此能与他们拉近一些关系。 这样的举动,阿夏是最为熟悉不过的了,因为在上京城的时候也有很多人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来同她家主子套近乎,不过储沂轩是个面冷心冷的石头人,只要是自己讨厌的事,从来都不会给那些人留什么情面,就连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也是一样。 自从他们走回到厅堂以后,就有很多人端着酒杯来向这个赫赫有名的荣王爷敬酒,可惜得到的却是一张冷冰冰的臭脸,迫使他们只好暂时打消了那些非分之想了。 尽管如此,陈家家主还是希望能与储沂轩同坐,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他腆着脸来邀请储沂轩,可这位有脾气的王爷一点儿都不买他的帐,见他来了,立刻抬起了屁股,凑到了谢小桃所在的这一桌。 虽说之前,谢小桃曾经不止一次与储沂轩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但也不过是私底下而已,如今在这么热闹的一个场合下,还真是头一回。 都道是男女授受不亲,那位如神仙般的传奇人物不知道避讳避讳也就算了,竟然是那般自然就坐了下来,只怕又要惹来别人的好一阵猜疑了。 秦楚衣下意识地看了谢小桃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好把目光移了过来,两人面面相觑,最终用眼神交流出了结果——算了吧,就叫他坐下来吧。他是王爷,咱们也不能叫他丢了面子。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那位走到哪里都能引起好一阵惊涛骇浪的堂堂荣王爷竟然是坐在了谢小桃对面的位置,一抬头就能将那纤瘦女子的一举一动揽入眼底。 储沂轩抬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口菜,放进了嘴里,唇瓣边上悄悄绽放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但很快就淹没在那细细咀嚼食物的动作中,没有人猜得出,方才的那一抹笑意是源自于什么。 而坐在他对面的谢小桃,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看了储沂轩一眼,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埋头,专注地吃着那些平日里并不太能吃到的美味珍馐。她想把自己养得胖一些,唯有如此才可以告诉那些期盼她不得好死的人自己其实过得很好。 见谢小桃都没有说什么,秦楚衣也就不再将储沂轩的突然介入当做一回事了。她为谢小桃夹了一些菜,放到了那一只青花磁碟中,借机向对方询问道:“锦儿,我们真的不需要去救凤姐吗?”方才,她向谢小桃提议要去救琅少的时候,已然遭到了对方的拒绝,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要再试一试,毕竟琅少与他们相处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谢小桃将嘴里的食物吃干净了,对着秦楚衣笑了起来,“放心好了,我师姐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可是,马上就要到拜堂的吉时了,一旦他们两个人拜了堂,凤姐的一辈子就都毁了。”秦楚衣满是焦急地问,想到琅少即将要成为陈家的一员,她的心就好像被刀割破了一般,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 她这般急切的模样尽数落在了阿夏的眼中,看着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阿夏不由得摇了摇脑袋,好似无意地低喃着:“想不到秦小姐与琅少之间的感情竟然是如此深厚。” 储沂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应道:“她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关心琅少也很正常。” 阿夏微微一怔,以往提到秦楚衣的时候,她家主子可都不会接话的,哪怕是一个字。如今竟然如此的反常,她还真是接受不了呢。不过既然对方说了,那她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张开嘴巴,直截了当地问:“爷,真的不需要出手帮忙吗?”她指的是帮谢小桃和琅少一把。 储沂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用,看戏就好。”他相信在做出这一系列的决定以前,谢小桃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而琅少也不是什么善善之辈,也不会犯傻到会叫自己吃亏。 阿夏却是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心忖着只怕这戏并没有那么好看。想着,便将视线移到了远处正在与客人周旋的陈玉寒,心思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远处,陈玉寒端着酒杯,与人聊得好不欢畅。这个时候,却见一名丫鬟冒冒失失跑了过来,当着那一众宾客的面,焦急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大少爷不好了,西侧的小厢房走水了。” 原本陈玉寒是想抬手赏这名不知分寸的丫鬟一记耳光的,可当他听见对方说西侧的小厢房走水了以后,竟是不敢相信地愣在当场。 西侧小厢房,不就是他命人把新娘子带过去的地方吗? “怎么会突然走水?”陈玉寒面色一凛,变得十分严肃。 小丫鬟颤颤巍巍地摇头,“不,不知道,但管家已经在派人救火了。”原本管家是打算将这件事压下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火竟然是越少越大,无奈之下,他只好派人来通知陈家老爷夫人。 陈玉寒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瞪大了眼睛问:“里面有没有人?” 小丫鬟还是忐忑的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陈玉寒抬手赏了她一记耳光,“这都不知道,还跑过来报个劳什子的口信!” 陈家老爷和夫人被自己儿子的这一巴掌吓到了。疯了,疯了,这个不孝子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打人! “玉寒!你在干什么!”陈家老爷压低声音问。 陈玉寒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父亲,我担心里面有人……不行,我要去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外面冲了出去。 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暇去想那一场大火到底是如何烧起来的,整个脑海都被一个人的影子填充得满满当当。 在他离开以后,陈家老爷和夫人也是朝着那一间小厢房移了过去,紧随其后的是一些不明就里的宾客,其中就包括谢小桃和储沂轩。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正在远处围观火势的琅少,他着了一袭火红的喜服,被连翘搀扶着站在游廊下面。 谢小桃便是快速走了过去,“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问的时候,也在琢磨着这一场火会不会是琅少捣的鬼。 琅少回答:“具体怎么着火了,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一场大火烧得好啊,最好把那人渣烧死才好。”想到之前那脱得一干二净的人儿,他就忍不住想要发笑。 “人渣?你说的是陈玉寒?”谢小桃有些困惑。 琅少点头,“对啊,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对得起这个称呼?说起来这场大火也是便宜他了,否则我定会叫所有人都看见他赤条条的样子!”如果不是这一场大火,他一定叫所有人都知道陈家公子陈玉寒居然在新婚之日与下人勾搭到了床上! 谢小桃眨了眨眼睛,埋藏在心底的疑惑也是变得越来越重了,“赤条条?你什么时候见他把衣服脱了的?” “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吧。”琅少不明白谢小桃想要问什么,“那家伙想与我提前行周公之礼,结果脱光衣服以后就被我绑到了椅子上,要是没有人帮忙,他是不可能把绳子解开的。” “什么?半个时辰以前?你确定?”谢小桃怔了怔,“可是那陈玉寒一直都在厅堂里接受别人祝福,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啊?”琅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抬起头,看了眼站在谢小桃身后的储沂轩,见对方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是明白谢小桃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陈玉寒真的被我绑到了椅子上,怎么可能会跑到大厅里与人敬酒呢?” 这个问题,谢小桃也是同样想不明白,莫不是那个陈玉寒会什么妖邪之术,能将自己一分为二。 轰隆—— 一分为二?谢小桃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说这个世上其实是有两个陈玉寒共同存在的? 大抵是察觉到谢小桃已经猜测到其中的玄机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储沂轩终于张开了嘴巴,“先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了,还是去那边看看情况吧。” 带着那份急需要证实的疑惑,谢小桃迈开步子,跟随着储沂轩向着小厢房靠近着。 这一场大火原本是要烧很久的,不过好在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很长的雪,屋顶上已然积了厚厚的一层,在火焰的炙烤下极速化成了水,帮着陈府的下人及时灭掉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火。 这时,一名家丁背着一个被烧得满面漆黑的人走了出来,尽管那背上的人儿盖着衣服,但还是不难发觉他的身上根本没有穿任何衣服。 “阿嚏!”寒意扑面而来,冻得那原本处于昏睡中的人儿打了一个喷嚏,猛的一下动作,竟是将自己从家丁背上摔了下去,在那雪与水混合的泥汤里翻滚了两圈。 “啊……”在场的女眷被吓得失声尖叫,然后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人?”储沂轩好奇地问。 陈家老爷面色苍白,不知道如何回答,其实方才听那喷嚏声,他就已然猜出了答案。 储沂轩没有逼迫对方,而是吩咐身边的家丁把那还坐在泥水里的人的脸擦干净。 不消多时,一张白净的脸就呈现在了众人面前,换来了好一阵唏嘘。 谁都没有想到,那跌坐在地上浑身不着寸缕的人竟然和陈玉寒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一模一样! 389当众闹事 怎……怎么会这样? 众人愕然,不敢相信的又将那跌坐在泥水里的人儿看了个仔细,的的确确就是拥有着一副与陈玉寒一样的脸!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琅少完全没有料想到。他定定地看着那个显得尤为狼狈的人儿,一个念头从脑海深处迸发出来——双生子。 如果他猜测不错的话,那个跌坐在地上的人就是陈玉寒的孪生兄弟!此时此刻,他倒是有些后悔把那春药下在那人的身上了,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蛰伏,想必也快要发作了吧? 陈家老爷和夫人也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没有想到他们夫妇二人一直小心谨慎了二十年,却是在儿子的大喜之日,叫外人撞见了这一幕。 陈家老爷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抄起点什么,照着那忤逆子身上轮去。平日里胡闹胡闹也就算了,居然连这样热闹的日子都不放过,甚至还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这是打算闹哪样?是不是非要将他、将整个陈家的脸面都丢光了才甘心?他真后悔,当初为何不掐死他们兄弟二人! 沉默良久,储沂轩斜斜地睨了颤抖不已的陈家老爷,不疾不徐地问道:“陈家老爷,那位是谁?” 双生在大越被视为不祥,如今又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揭穿的,纵然陈家老爷再胆大,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啊。他还不至于犯傻到告诉他人,那个以如此特殊的方式出现在大伙面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陈玉寒的孪生兄弟陈玉霜。 他不说话,并不代表所有人就都猜测不出。这世上有反应慢的,自然就有反应快的。 不知是谁突然开口道:“这是双生,是妖孽!”此话一出,那些目瞪口呆的人便是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味,看了看地上的陈玉霜,又看了看站得分外笔直的陈玉寒,两人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不是双生子,又是什么? 双生,多么严肃的一个字眼! 才一被说出来,就如同一滴水落到了滚烫的油锅中,立刻炸开了花。 “是妖孽啊!” “双生!” “想不到陈府竟然藏了这样一个妖孽!” 一时之间,整个庭院就被这些市井百姓的声音吵得沸沸腾腾。 陈家老爷、夫人,以及那个浑身僵硬的陈玉寒早已经是面色铁青,恨不得把那群只会闹事的穷老百姓全都从他们家里赶出去。 就在这样越来越热闹的声音中,储沂轩皱了皱眉,对着一旁呆若木鸡的陈家老爷吩咐道:“陈老爷,本王不管那人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只希望你能找件衣服给他蔽体,毕竟来参加贵公子喜宴的还有不少女眷在。”他的话说得并不直白,可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完完整整地表达了出来。 经他这样一提醒,陈家老爷这才想起他的儿子还没有穿衣服这件事,连忙对着身旁已经被吓傻了的家丁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二少爷找件衣服来。” 家丁被吼得打了一个激灵,点了点头,旋即小跑着向着陈玉霜的房间跑去,不消多时便捧着一套衣服冲了过来。他不敢有半刻的迟疑,一边跑着,一边将衣服展开,“二少爷,咱们先穿衣服吧。”说话间,将那已经冻得牙齿打颤的陈玉霜扶了起来。 陈玉霜早已被冻得不能自己,而且也清楚自己这脸面是早已经丢尽了,便是没有再做过多的动作,反而是顺从般的任由对方将自己从地上扶起。 家丁的动作麻利极了,只用了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将褂子套在了陈玉霜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有了衣服的遮挡,使得那个陈玉霜终于感受到了温暖,身体里也好像有暖流涌了出来,先是丝丝缕缕的如蚕丝一般纤细,到后来越拢越多。 不一会儿,陈玉霜的心口就好像燃起了一片火焰,且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沿着奇经八脉急速扩展至了全身。 热……好热……好不容易才穿戴整齐的陈玉霜只觉得浑身烫的要死,烫得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开始沸腾。 “怎么会这样热啊?”陈玉霜困惑,一边问着,一边动手去撕自己的衣服。 在场的女眷又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尖叫声。果真是禽兽啊,才刚刚穿上衣服就想着脱掉! 尖锐的声音沿着风息传入了陈玉霜的耳畔,他微微一怔,却好像感受到了丝丝沁凉沁入心脾,别提多舒服了,迫使他不受控制的朝着那名发出尖叫的女子走了过去。 “小美人,你叫的真好听,再给我叫两声……”陈玉霜面露猥琐地说,恨不得立马便扑过去。 那名女子身着上好的绫罗绸缎,头挽着妇人才会梳起的发髻,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姨奶奶,而且是那种活得相当滋润的姨奶奶。虽说已经嫁作人妇,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下流的人,更别说听见有人敢直接对自己说出那等不堪入目的混话了。 见着陈玉霜揪着衣襟,朝自己冲了过来,那名女子早已是被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的向着旁边的人的身后躲,可最后还是被对方一把抓了过去。 陈玉霜死死抓住了那名女子的手腕,本能的往自己怀里拽,哪怕是对方不住地挣扎、哀嚎,也始终不能改变他的坚决。 “畜生!畜生!”陈家老爷气得直跺脚,对着身边的人张罗道,“还不快去叫那畜生放开人家!”平日里,这两个不孝子就算再胡闹,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却不能再放任自流了。 声音落下,便有两名家丁向着那胡作非为的陈玉霜冲了过去,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总算是把那名女子从自家少爷的魔爪之下解救出来。 成功获救的女子也不顾什么得体不得体的,立刻扑进了一个男人的怀中,哭得好不伤心,“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后面说了什么,谢小桃并没有听清,但她可以肯定那名女子只是一个小妾。她抬眼看了看那个被当做结实臂膀倚靠的男人,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可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俗气质,却是在隐约间表明了其的身份。 这应该是个在地方上很有名望的官吧?谢小桃暗暗计较着,想到陈家的混球当众把朝廷官员的小妾调戏了,仿佛能预见到接下来热闹的场面。 和谢小桃预料的一样,那名官员在听见自己的小妾痛苦地哀嚎以后,立刻阴下了脸,对着陈家老爷挑起了眉头,模样甚是凶悍,“陈老爷,这就是你请本官来府上的目的吗?” 纵然陈家富甲一方,但始终都有得罪不起的人,比如正在对自己兴师问罪的官员。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结束。那个陈玉霜明明已经捅了这么一个大的篓子了,却一点儿收敛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蛮劲儿,竟然是生生从两名结实的家丁桎梏下挣脱出来,又准备寻个好欺负的女子揽入自己怀中。 “热啊,热啊……”陈玉霜一边在人群中苦苦寻觅,一边低声呢喃着,不知怎的,竟是相中了站在储沂轩身后的阿夏,嘴角淌出了一丝透明的津液,“美人……来,美人……” 可阿夏哪里是那种普通的女子,随便任人宰割?见陈玉霜朝自己冲了过来,只是稍稍一个侧转,便灵巧地躲闪开来。 她这一躲闪不要紧,可躲闪的方向却是朝着陈家老爷、夫人。 早已经失去理智的陈玉霜扑了个空,仍是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他又朝着阿夏重新迈开了步子,追着追着,就将目标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一旁干着急的陈家夫人。 “母亲,儿子好难受……”陈玉霜呻吟着,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身子,将那沾满了津液的唇照着那已经不水嫩的脸亲了过去。 此举可谓是惊世骇俗。 陈家老爷终于是被激怒了,扬起手,对着那像中了邪似的儿子就拍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对方的后背上,一下接着一下,发出一阵啪啪啪的声响。 若非是亲眼所见,恐怕谢小桃都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没有想到那个人渣竟然对着自己母亲都能做出如此禽兽的事情。 愤怒之余,更多的却是疑惑。谢小桃蹙起了眉头。奇怪,这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莫不是吃了什么药? 这样一想,谢小桃便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一脸复杂的琅少,终于可以肯定这件事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不知是不是陈家老爷下手过重的缘故,在一连承受了十几下之后,那个陈玉霜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弟弟!”久未说话的陈玉寒开口吼道,“还不快点把二少爷扶进房间去!” 就这样一场喜庆的婚宴就彻底演变成了闹剧,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特别是那名被人调戏了妾室的官大人,恨不得把那昏迷中的陈玉霜挫骨扬灰了,当然,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那些深信双生子就是不祥的百姓。 就在无数人闹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大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称陈玉霜是中了春药。 陈家老爷震怒,当众喝道:“到底是谁这样歹毒!?” 陈玉寒立刻想到了琅少,指着他的鼻子道:“是他!” 390狗急跳墙 琅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正在指着自己鼻尖的手,心底生出了几分笑意。有人说过他玩世不恭;有人说过他不可理喻;亦有人说过他不务正业,似乎还没有人用“歹毒”这个字眼来形容他的呢,如今他算是长了见识。 看着琅少迟迟都未肯说话,站在他身后的连翘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迈了一步,便是挺身而出。学着琅少平日里教训人的模样,连翘将双手插在腰间,厉声回应道:“你胡说!你们休要把这莫须有的罪名都推到我家凤小姐身上!这样只会叫别人觉得你们是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这个词语用得甚是微妙,连带着谢小桃都忍不住想要夸奖夸奖连翘了。她也向着前面走了一小步,使自己离着陈玉寒又近了一些,“陈家公子,还记得前些日子你亲自上门求亲时,可是口口声声说是如何如何喜爱我的师姐,又承诺婚后一定会如何如何对她好,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样一番模样?这大火也已经被浇灭了有一段时间了,你不但不知道问问我师姐有没有没吓到,需不需要人安慰,反而是将这莫须有的罪名赖到他头上,这前后差距可还真是大啊。” 想到自己的孪生弟弟当众出了如此大的丑,陈玉寒哪里还顾得上继续维持那副对琅少非卿不娶的劲头啊?他恶狠狠地剜了谢小桃一眼,“之前,我们陈家一直都是好好的,可今天却发生了有人对我弟弟下春药的恶*件,你叫我如何能够不怀疑你师姐呢?” “你凭什么怀疑凤姐?”秦楚衣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说完以后,整个人便因为太过愤怒而不受控制颤抖起来。是啊,那个陈玉寒凭什么怀疑琅少呢?今天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难保不会有谁趁乱对陈玉霜那个禽兽下猛药。 谢小桃不会没有察觉到秦楚衣的激动,惶恐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抓住了对方已经冰凉透骨的小手,压低声音,宽慰道:“楚衣,这里交给我好了。”然而,还未等谢小桃开始说话,作为那被怀疑的正主儿--琅少终于是抢在她之前说话了。 琅少挑着眉头责问道:“是啊,你凭什么怀疑我?”说着,他将戴在头顶上的凤冠狠狠摔在地上。才一落地,那顶金红相间的凤冠便是犹如散了架一般四分五裂,“有道是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我凤飞飞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冤枉得了的。今儿个你要是不能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还就不饶了你们陈家!”言辞之霸气,动作之野蛮,怎一个叹为观止能形容得了的? 陈玉寒从来没有见过女子有如此阵势,有些被吓傻了眼的感觉,但很快就又恢复如此,“那你说说,我弟弟身上的春药是如何而来?” “如何而来?你问谁呢?问我吗?我好好呆在喜房里面,怎么会知道怎么来的?”琅少的嘴巴简直就像一把锋利的小剪刀,咔嚓咔嚓的,一句接着一句,完全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外面人来人往那么多人了,你凭什么怀疑我?” “可只有你才最有动机!因为……”说到这里,陈玉寒好像想到了什么,发现自己不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琅少其实是受了自己的威胁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他沉了沉,改口道,“是,今儿个来陈府的人是不少,但所有人都在厅堂里喝酒祝贺,谁也没有机会来到后院。整个后院,除了你和那随身丫鬟外,就只有陈府的下人了,难不成是我们陈府自己人对我弟弟下得猛药吗?”这样的话单是说出来都觉得很好笑了,除非有下人不打算活了,否则谁又会对自己的主子下如此毒手呢?“说不定方才的那一场大火也是你放的呢!” “你放屁!我与你弟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凭什么害他?”琅少翘着兰花指,指着陈玉寒的鼻尖呵斥道,呵完适才注意到陈玉寒刚刚对陈玉霜的称呼,赶忙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还在房间里被人医治的陈玉霜的那边,“你弟弟?原来那人是你弟弟啊?我说怎么长得和你是一模一样?”才一说出来,就觉得有些后悔了,其实,他真的不喜欢拿双生子这个无奈的事实来为自己争辩,可眼下,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了,皆是对陈家隐瞒双生子的事实的不瞒,指责之声此起彼伏,而且是越说越难听。 “真的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吗?”显然,陈玉寒并不相信,至于为何如此,恐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清楚。 琅少笑了,笑得是那样的讥讽,“要不是那场大火,我恐怕都不清楚这个世上还有一个陈家二少爷!” “是啊,不仅仅是我师姐,恐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那位爷的存在吧?”这一次接话的是谢小桃。这一点不用猜,就能从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的反应中知道答案。她绕着那片被烧得乌漆墨黑的房子外面来回走了两趟,审视着那一片残破景象,“方才大火被扑灭以后,那位少爷是被人从里面背出来的,想必发生火灾以前,他就在这个房间里。而我师姐从始至终都在喜房里呆着,又怎么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胡说,他根本就……”陈玉寒气势汹汹地反驳着,原本想说其实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吩咐人将琅少迷昏,并且带到这间房间来的,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才说了一半就又停了下来,“你又不是你师姐,怎么知道她中途没有离开过喜房呢?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着火了,又怎么可能会站在这里?” 这个陈玉寒还能再胡搅蛮缠些吗?一时之间,琅少已经不想再同那个人渣较真了,剩下的只有哭笑不得了,“你见过有新娘子进了喜房还能半途出去吗?就算我想,只怕陈府上的那位喜娘也不会放我出去吧?还有,陈府发生了那么轰动的事情,所有人都来看热闹了,我又怎么可能不来呢?”他的话真一半,假一半,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相信陈玉寒最为清楚。不过,琅少还是愿意冒一次险,赌一赌陈玉寒不敢当众说出事实的真相来。 陈玉寒被问得无言以对,明明就是清楚琅少说得是假话,却是有口不能言,那股滋味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了,“反正,你也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 “够了!闹够了没有!”陈家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毫不留情地指责着自己的儿子。 “父亲,现如今弟弟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我不过是想为他寻出一个真相来,你怎么可以冤枉我胡闹呢?”陈玉寒觉得很是委屈。 “真相?那恐怕就要等二公子醒过来才能知道了。”琅少张开嘴巴,甩出了一句风凉话。想他给陈玉霜喂了不少春药,若非是没有人肯献身帮他降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他给陈玉霜所喂食的春药,虽然属慢性药,要等半个时辰才能发作,可这半个时辰当中所积累的要远超过于那些急性猛药无数倍。 这话倒是提醒了一直有口难言的陈玉寒,他是不可以说出真相,但不代表他的弟弟陈玉霜不可以!这样一想,他便是决定要把这件事闹大,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伤害他弟弟的人,“王大夫医术高超,在他手上,只要是没有断气的人都能被救回来。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就在这里等着,等我弟弟醒过来的!” “凭什么你说等,就叫我等啊?”琅少反问。 “莫不是你心虚了?”陈玉寒试探。 “心虚?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心虚什么?”琅少又岂会叫他如愿以偿?“我只是觉得有些乏了,更何况陈家二公子什么时候醒过来都不知道,你不会真的想叫我们这一大院子的人都站在着冰天雪地里等吧?” 陈玉寒做事不经过大脑,可不代表别人也是一样,就好比陈家老爷,对于已经活了半百岁数的他来说,绝对不赞同自己儿子这样做,如果叫这一院子的人都站在这里不能离开,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那些达官显贵不能这样做,那些小老百姓更不能,前者是身份尊贵,他们惹不起,而后者则是…… 那些市井百姓虽然无权无势,但毕竟已经清楚了他们陈家的秘密--双生子,一旦爆发,只怕连官府都未必能镇压下去。 此时此刻,陈家老爷已经不想再深究到底是谁放的火,是谁把春药下到了陈玉霜的身上,他只希望这些还没有闹起来的百姓能放过他两个儿子。 就在陈家老爷想着要如何解决眼前这个棘手的问题时,突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声,“啊——”声音凄惨,足以划破那灰沉沉的苍穹。 391对父动手 叫声之凄厉,叫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谁也不敢再迟疑,皆是迈开了步子,朝着声音的源头冲了过去。 不多时,众人便是纷纷停在了一间房间的前面,仔细聆听,还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女子的哭泣声和哀求声,她苦苦祈求着:“不要,不要……” 然而,回应她的竟然是“啪”的一声脆响,不用解释,纵然也是明白那声音分明就是重重挥下的巴掌声。 声音落下,便再也听不见那女子的哀求声了。 储沂轩看向了陈家老爷,声音显得十分严肃,“这是谁的房间?” 陈家老爷不敢回答。 储沂轩又追问了一句,“里面是什么人?” 陈家老爷还是没有言语。 这样的沉默,终于是将储沂轩的耐性尽数消磨殆尽,他不再理睬那个站在自己面前装哑巴的陈家老爷,而是对着身后的家丁吩咐道:“去把门打开!”声音冰冷,却足以令闻着胆战心惊。 荣王爷发了话,纵然自家老爷再如何强势,那些身份地位的家丁哪敢不依从?站在原地踟蹰了片刻,便是立刻走上前去,撞开了那两扇紧紧闭合着的黑漆木门。 门被撞开了,寒冷的风便是见缝插针地闯了进去,却是丝毫都影响不了那一室的春色。 此时,一个男人正趴在床边,身子极有规律的一起一伏着,这样的动作也只有做着那最见不得光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出现。 除了那一名撞开了门的家丁外,数储沂轩离门的位置最近,那样的一番春色自然是最先闯入了他的眼睛,只看了一眼,便是重重地皱起了眉头。他停在了门槛前,用自己伟岸的身体挡住了门,然后转过头,对着阿夏使了一个眼色。 阿夏便是心领神会,立刻跑到谢小桃的面前,好心提醒道:“苏四小姐,您和秦小姐还是停在这里吧,里面的事情自有王爷去处理。” 阿夏的暗示并不明显,但谢小桃还是知趣的选择了顺从,她紧了紧秦楚衣的手,“楚衣、嬷嬷,咱们还是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吧。” 自小便在宫中生活的秦楚衣,虽然这几年跟着谢小桃已经改变了不少,但还是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该她们好奇的,自谢小桃说出那样的话后,她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三人转了一个方向,选择了一处不碍事的地方站着观望,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都是陈家的事情,又能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可琅少却不如她们一般想法,觉得自己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应该去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想着,便随着那一群和自己同样好奇的人向房间里面涌。 可两扇门打开的距离能有多大?最多最多也不过是容得下三个人一同进去,而在场的人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目。一同向着里面冲的结果也只能是促使站在前面的人更往前了。 看着那伏在床边奋力驰骋的身影,陈家老爷几乎是被吓傻了眼,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差一些就要栽倒在地上,暗叹自己怎么会生了一个如此混账的儿子! 而在里面的男人根本就没有留心到身后的动静,哪怕是背后阴风阵阵,他也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看来还是这风不够寒冷啊。 相反,原本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大夫则是被冻醒了。他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下意识的向着床榻的方向看了看,霎时便看见了那不堪入目的景象,一张老脸竟然是被吓得血色全无,哪里还顾得上浑身的疼痛?大夫从地上挣扎地爬了起来,赶忙上前去阻止那正在为非作歹的男人,口中恳切地劝阻着:“二少爷,不可以胡来啊,不可以!” 正值欲火难耐的陈玉霜浑身的火气还没有发泄透彻,又是如何能听从一个小小大夫的话? 只见,陈玉霜挂着一脸的不耐烦,大手一挥,便是将那苦苦哀求的大夫甩了出去。 大夫不肯就这样放弃,向前走了两步,又一次抓住了陈玉霜的手臂,“二少爷冷静啊!” 冷静?被灌了那么多春药的陈玉霜,在没有泄去浑身的火气以前,如何能够冷静下来? 这一刻的陈玉霜只觉得自己在做一件美妙无比的事情,根本就不想被人打扰,如今那名大夫三番两次的上前阻止,他又如何能够不生气、不动怒? 陈玉霜身子起伏的动作渐缓,对着那名大夫甩了一记恶狠狠的眼神,然后抬起脚照着大夫的膝盖处就用力踹了过去,动作之狠辣,绝对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登时,大夫就因为承受不了这剧烈的疼痛倒在了陈玉霜的脚边,就好像一只濒临死亡的狗,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做些什么了,那双老而矍铄的眼睛却仍是闪烁着不甘心的光芒。是的,是不甘心。他给人治了一辈子的病,什么样的疑难杂症没有遇见过呢?可今日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强烈的春药,纵然他试遍了一切可以用的办法,却依然是束手无策。 “疯了,疯了,疯了!”在连呼了三声疯了以后,陈家老爷终于是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抢在荣王爷之前,大步流星般地冲进了房间,照着那衣衫不整的陈玉霜的背脊就是狠狠一拳头,“混账东西,你怎么可以这出这样混账的事情!?”大抵是太过愤怒的缘故,使得他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些颤抖了,只是没有人清楚方才他口中所说的那一句“混账的事情”,指的是对那可怜的丫鬟为非作歹,还是对着大夫几次三番的动粗。 陈玉霜只觉得后背一痛,转过了脑袋,用一双猩红且写满了兽欲的眼神瞪着陈家老爷,大手一扬,便将那还来不及反应的亲爹推倒在地,“老家伙,别从这里碍着本少爷的风流事!” 只一天,陈家老爷就经受了好几次打击了,方才就已经有了支撑不住的迹象,又如何能承受着用了猛力的一击呢? 陈家老爷身形踉跄,根本来不及稳住自己凌乱的步子就结结实实撞在了一旁的床柱上。 “忤逆子,他可是你父亲啊,你怎么可以下如此重的手?”陈家夫人气哄哄地冲到了床榻边上,也是挥拳朝着那六亲不认的陈玉霜砸去,但结果可想而知。 看着那纷纷倒在地上的两位老人,很多人都是无奈地发出了一声长叹,感叹着这人要是发起疯来,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琅少心中一沉,“如果早知道会生出如此混账的东西,早在生出来以前就该掐死了。”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想罢了,却没有预料到自己的随口而说落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竟然变成了另外一番滋味。 “是啊,里面的那个简直就是一个混蛋!不,他是妖孽,是双生出来的妖孽!”不知是谁突然开口说出了这样的话,勾起了那一个已经被人遗忘在脑后的事实。 声音才落,便如同一块巨石掉落进平静的湖面,引来了好一阵不太平。 “对,里面的是妖孽!本来就不该留在这个世上!” “他今天敢对自己的父亲母亲动手,明天就敢在把咱们戚川的乡里乡亲都杀死。这人留不得啊!” 开始的时候,只有少数几个人在表述自己的观点,可这些观点却说到了在场众人的心坎里,很快便有了附和之声,先是一个两个,到后来的十个百个,最后便是连成了一片,场面不可谓不热闹。 谢小桃她们虽是一直站在不碍事的角落远远观望着,但也可以感受到从那些义愤填膺的百姓心中释放而出的气愤,不知是因为大越人一直把双生子视为不祥的缘故,还是因为平日里那陈家人对乡里乡亲的肆意欺凌。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谢小桃的唇角不自觉的向上扬了起来,展出了一道极为柔美的弧度。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她还愁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将陈家的名声彻底毁了,哪曾想一个从不被人知晓的陈玉霜就将她想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不但是做了,而且是做绝了! 谢小桃微笑着,审视着那些越来越激愤的百姓,只把自己当做了局外人,就差捧一把瓜子坐着看了。 …… 夜,在一天的喧嚣过后,终于换来了一片暂时的宁静。 书案前,储沂轩正捧着一本书静静地读着。 眼瞅着三更天就要到了,站在身旁的阿夏忍不住开口劝道:“爷,天色已晚,还是快些休息吧。”还有不少的事情等着她家王爷去处理,若是这个时候还不睡觉,只怕就再也睡不下去了。 储沂轩摇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嗖——”的一声,原本紧闭着的窗户突然打开了,从外面窜进来一个人影。 阿夏立刻警惕起来,但下一刻就发现来人居然是琅少。她没有犹豫,知趣地退了出去。 看着那直直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储沂轩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怎么不从门走进来?” 琅少没有回答,而是直截了当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阿轩,我有话想找你谈谈。” 392灰暗记忆 储沂轩似乎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把那卷书规整妥当,端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意外,仿佛是早已经就预料到琅少会在这三更半夜来找他谈话了。 琅少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并没有坐下,几经犹豫,对着那静若湖水般的美男子开口道:“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陈家其实还有一个二少爷的存在,而且那位二少爷还是陈玉寒的孪生弟弟?”他尽量放缓语气,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兴师问罪,可尽管如此,还是多少会叫人觉得别扭。 不过好在储沂轩并没有将这样的责问放在心上,认识琅少这么长时间了,如果他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生气,他们这些年来的兄弟感情岂不是都白搭了? 琅少看着储沂轩,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回答,可对方却一直沉默。等了良久,他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阿轩,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要你一句实话,真的就那么难吗?” 储沂轩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琅少的脸上,看着那一张整日都因为伪装,见不到半点阳光而比寻常人来得苍白的脸颊,漆黑的眸子深处闪过了一丝痛惜,不知是在心疼琅少的遭遇,还是在心痛自己一直都最为珍视的好兄弟会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是,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琅少偷偷将手掌攥成了拳头,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样重要的一个情报,储沂轩居然都不告诉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储沂轩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他早就知道琅少会是如此的反应,“你也始终都没有告诉过我,你和苏四小姐的打算,不是吗?” 琅少被问得哑口无言,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解释。 算起来,真正该生气的是储沂轩。然而,储沂轩生气的并非是琅少整日都围拢在谢小桃身边这件事,而是生气琅少已经很少同自己汇报谢小桃的计划了。他没有想到,那个一直被他视为知己的人儿,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他,若非是听说了陈家要迎娶医馆凤飞飞的消息,他这个堂堂的荣王爷只怕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在储沂轩看来,谢小桃纵然是再过聪明,也顶多是一些小聪明,加上那不受宠的庶女身份在那里摆着呢,哪怕把所有事情都考虑了进去,事态也不可能尽数都按着她的意愿发展,一旦出了意外,很有可能就会把自己搭进去,弄得自己身败名裂,甚至极有可能葬送掉那条得来不易的小命!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谁都不愿意再开口讲一句话,整间屋子就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双生子一直都是藏在琅少心中不可言说的痛,如果可以选择,储沂轩又是如何会同琅少隐瞒这样的事情呢?可惜,他是不会主动服软的,对任何人都不会,哪怕对方是相识了十几年的琅少! 就在他们沉默之际,琅少也是认真地琢磨起了方才储沂轩所说的那一袭话,想想他的确是有错在先。在没有被派过来去保护谢小桃她们以前,琅少曾经郑重其事的向储沂轩承诺,不但会尽心尽力保护她们每一个人的安危,还会把谢小桃的想法及时传递过来。开始,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可渐渐的,他所能告知对方的消息越来越少了。 这样一回想,琅少适才发现了自己的反常,想想之前谢小桃在同他说出那些计划的时候,并没有明确表示这些话不可以同储沂轩讲,可他自己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有向那位好兄弟提及?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琅少紧紧锁住了眉头,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过后,大概想出了答案——他之所以选择向储沂轩隐瞒,完全是潜意识里有另外一个自己在提醒他,不可以说,一旦说了,就会失去谢小桃对自己的信任。他是那么在乎谢小桃的感受,在乎到连对方品茶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想对方的茶水好不好喝,顺不顺口。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说。 思来想去,琅少也是弄明白了一些事情,整件事情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于是,他又一次张开了嘴巴,极尽艰难地吐出了一句道歉的话,虽然语气并不如平时说话的那般自然,但也是字字发自肺腑。他也是个人,有脸有皮的人,还不可能做到前一脚还在同自己的好兄弟兴师问罪,后一刻就厚颜无耻地舔对方脸皮。 听见琅少这样说了,郁结在储沂轩心底的气也是渐渐散去了,说到底他们都是过命的好兄弟,哪有那么多死活都过不去的仇?“从一来,就站在那里,你不累,我都替你觉得累得慌。” 琅少看了看储沂轩,发现对方已经将目光从自己的身上移开了,低着头,好似在看桌子上的那一张墨黑色砚台上的繁复花纹。 琅少没有再拧着那股劲儿,静静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才一倚靠上去,一股疲惫之感便从周身蔓延开来,他是真的有些累了,“之前陈家人委派媒人去医馆求亲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打算答应,后来陈玉寒亲自登门,并且拿着小桃花的名节相要挟,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他主动开口,向储沂轩交代起事情的原委来。 当时,琅少只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训陈玉寒一顿,但谢小桃告诉他,就算是教训也要连带着把采莲的那一份都算过来。那个禽兽还得采莲不但身败名裂,还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按照谢小桃的脾气是一定要把这仇报回来的,不但要报,而且还是成倍成倍的报。 于是,他们便在私底下拟出了一个叫陈家人在父老乡亲面前颜面尽失的计划,所以才提出了要戚川县的人全都叫过来吃喜酒的要求。 当时,谢小桃和他的想法就是这样简单,可没有想到的是还未等他们去闹,就牵扯出了那个被小心封存了二十余年的秘密——那个禽兽陈玉寒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叙述完毕以后,琅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就是这样了,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个陈玉霜?” “你想问我,会不会把那个陈玉霜当做妖孽烧死?”储沂轩直接了当地问,他素来没有说话藏着掖着的习惯,特别是对待自己最为熟悉的琅少。 琅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下头,几不可查。 “烧死倒是不太可能,可他在牢房里总是要吃一些苦头的。”特别是那送陈玉霜进牢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当众调戏了小妾的官员以后。不用亲眼去看,都能清楚那个陈玉霜绝对不会舒舒服服的。储沂轩又道,“不过,那案子毕竟是由县太爷来负责的,我们顶多也只能旁观一下而已。” 后来,琅少又陪着储沂轩说了一句话,见着天色真的已经很晚了,便是站起身子,走出了房间。 自他走后,储沂轩命阿夏给自己沏了一杯浓茶。 “爷,您该不会又要熬夜了吧?”阿夏忍不住关切地问道,自从知道了陈家还有另外一个二少爷的存在后,她家主子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储沂轩没有回答,而是向阿夏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阿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其实整件事情都不难处理,难就难在要顾忌到琅少的感受,“爷,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那陈玉霜就算是被处死了,也只能算是罪有应得。” 储沂轩沉默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奴婢知道,您是担心陈玉霜的事情会勾起琅少心底的痛,害怕他又要变成之前那般沉默寡言?”阿夏试探着问。 储沂轩还是没有说话,脑海里却是不自觉地浮现起很多年前,那个只喜欢窝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的倔强男孩儿的影子。 见着自家主子始终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阿夏却是撞着胆子,添了几句话,“爷,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虽说这世上最难解的是心结,可您也不能一直纵容琅少刻意逃避着那件事。”她口中所指的是那件事自然就是双生子。 “那你的意思呢?”储沂轩终于开了口。 阿夏顿了顿,“爷,虽说陈玉霜是陈玉寒的孪生弟弟,但如果真的是他做错在先,就算被处死,也怨不得他人啊。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更何况是他呢?”大越的律法就是那样规定的,就好像储沂轩刚刚同琅少说的那一句话一样,他们顶多只能在一旁围观而已。“还有,奴婢认为,您也该劝劝琅少了,该面对的事情就该面对,不可以一味的逃避。” 话是那样说的,但真正做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储沂轩真的担心琅少会因为陈家的那对兄弟想到那些充满灰暗的记忆…… 393噩梦缠身 寂静的夜,只有晚风伴着枝桠度过这越来越寒冷的时辰,同样寒冷的还有那间连炭火盆都温暖不了的房间。 床榻上,琅少双目紧闭,双眉紧锁,细密的汗珠早已铺满了整个额头,看样子是又在做着那个继续魇了他整个孩提时期的噩梦了。 梦中,一个着了华美衣裙的女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面前的那一群人,“放了我吧,放了我吧……”可换来的只是羞辱和折磨。 “哼,一个生出了双生子的妖孽能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你的福气了,还想再想着自己能成名百岁?”为首的同样也是一名女子,只是要稍稍显得老上一些,她的言辞极度刻薄,说完这一袭话后,便命身后之人将那名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女子架了起来。 “不要,不要……”那名女子奋力挣扎,可娇弱的她又是如何能够挣脱出两个人的禁锢?“不要,你们放开我……”渐渐的哀求之声已转成了嘶吼,那别在云鬓间的珠钗玉珠也纷纷掉落在了地上,摔碎,最后被鞋子踩踏得再也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纵然女子挣扎得再过强烈,终归逃不掉被绑到架子上的命运。院外,早已有人准备好了一切,见着女子已经被完完全全捆绑在了架子上,便是拿起了手中的火把,点燃了那已经淋过菜籽油的枯树堆,一出即然。 霎时,那片火焰就烧了有半人来高,女子的裙裾被烧着了,不安分的火苗还沿着那一袭曳地衣裙向上冲着。 “啊……”女子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可下面仍是有人在不停的往火堆里添枝加草,“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啊……” “加柴火!”可能是嫌弃这火烧得有些慢,那个年长的女人厉声命令道,仿佛不把那女子的骨头烧成灰烬,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似的。 “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女子还在哀求着。 “你不想死,我们大伙也不想死,可不烧死你,死的就是我们!”隔着那片朦胧的火光,年长的女子瞪着眼睛道,“怪就怪你生了一双妖孽出来!” “妖孽?你有什么证据?”火焰中,女子强忍着痛苦问。 那个年长的女子只觉得对方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等找出那小畜生,一定会叫他下去陪你。”说完,她又转了语气,“都杵在那里做什么?是不是想等着叫这妖孽看到明天的日出?” 下人们不敢再有片刻的偷懒,一下接着一下的往火堆里添东西。只见,那片橙黄色的火焰越烧越旺,很快就将女子的身体彻底掩盖住了。烈火熊熊间是女子痛苦且无助的嘶吼,慢慢将那漆黑的穹幕烧成了别的颜色…… “不,不要……”琅少惊叫着从睡梦中挣脱出来,才发现衣襟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无力地倚靠在床柱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一滴咸涩的液体沿着他鼻子的轮廓慢慢滑落进嘴里,润湿了那干涩的唇,他却无法分辨这到底是自己的汗水还是眼泪。 想到自己母亲惨死的样子,他的心就痛如刀绞…… 一个时辰后,重新调整过的琅少走出了房间,习惯性地走到了前院,发现谢小桃她们正坐在那里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看着那干净得如初落人间的白雪一般无暇的女子,琅少紊乱的心神渐渐变得平静了。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叫他只是看着就觉得非常美好,那也只有谢小桃一个人了。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倘若可以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对方该有多好。 “小姐,凤小姐来了。”最先发现琅少的是连翘,她只看见了远处站在梅树下面的红色衣袂,却是没有看清挂在琅少脸上的淡淡忧愁。 听见连翘这样说,谢小桃和秦楚衣便是暂时放下了刚刚的话,纷纷转过了头。 从始至终,琅少的目光都是停留在那瘦瘦小小的身影上的,不会没有发现对方已经转过身子看自己了。他收敛起那不该有的情绪,扬起唇角,挤出一道自认为看上去很自然的笑容,迈开步子,朝着那三名女子走了过去。走到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异样了,他笑得亲切地问:“这大冷天的,你们坐在这里可是赏雪呢?”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谢小桃的身旁。 “雪都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哪里还剩下什么可以赏啊?”谢小桃打趣道。 “那你们聊什么聊得那样起劲儿?”琅少好奇。 秦楚衣看了看琅少,回答道:“也没有聊什么,就是无意间谈论到了陈家的那对双生子,就坐下来说了起来。我们不过也才聊了两句而已。” 听见有人提到“双生子”三个字后,琅少的心兀自沉了沉,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没有将那异样表现出来,“好端端的,提那对混蛋做什么?” “也没什么……”谢小桃道,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侧着头,向琅少询问起来,“对了,陈家的那把火可是你放的?” 琅少摇头,“我倒是希望那把火是我放的,只可惜那天我身上没有带火折子。” 谢小桃了解琅少的为人,明白他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而且他也没有欺瞒自己的理由,“那陈玉霜身上的春药呢?” “这是我下的。”琅少毫不避讳地承认道,然后向谢小桃她们道明了那天自己假装被*了以后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 连翘认真地听着,才发现同样都是装昏迷的,可琅少和自己的经历实在是相差的太多太多了。那边琅少正在与陈玉霜斗智斗勇,而她这边却只能加装什么都察觉不到,一直装睡,那份差事看起来很轻松,但对于当时一心记挂着琅少安危的她来说却是相当的难。 “你当时一定以为那人就是陈玉寒吧?”谢小桃又问了琅少一个问题。 琅少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当时,他真的以为走进来想要占自己便宜的是陈玉寒,根本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陈玉霜的存在。 得到琅少的回答以后,谢小桃便是陷入了沉思,她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锦儿,你怎么了?”秦楚衣试探着问。 谢小桃回过神来,“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秦楚衣凝眉。 谢小桃沉了沉,说出了自己刚刚想清楚的事情,“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采莲为什么会被退轿的原因了。”说着,她的目光依次从众人的面上扫过,发现每一张面孔上都是写满了好奇,便也没有打算再去卖关子,“不但是采莲,那些被退了轿子的姑娘也一定遭遇过相同的事情。她们被轿子抬进陈府的时候都是完璧之身,但都被带到了另外一间房间——就是那间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间。就在她们感到手足无措的时候,假扮成新郎的陈玉霜出现了,并且以早晚都是陈家的人为借口,先行骗取了那些可怜女子的清白,以至于后来的贞洁帕子上就没有落红了。” “陈玉霜这样做,身为他兄长的陈玉寒能同意吗?”秦楚衣不解地问道,那些女子可都是活生生的人,是陈玉霜未来的大嫂,又岂可供小叔子随意染指的? “你觉得像陈家兄弟那样的花心大萝卜会是真心娶她们进门的吗?”琅少反问,这一点,他十分肯定,单是看事发以后,陈玉寒紧张的样子就够了。 一时之间,秦楚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想之前陈玉寒是如何逼迫采莲退还聘礼的,便也能想明白那人对待采莲绝非什么真心实意。 “只怕整件事情都是他们兄弟俩串谋好的,其目的就是想玷污了那些好人家的女子的清白!”琅少恨得直咬牙。 “可那些女子傻吗?难道都允许他们这样做吗?”秦楚衣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她不相信所有女子都会同意那样荒唐无礼的要求,她觉得凡事都会有个例外存在的。 看着秦楚衣那般执着的模样,谢小桃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当她们是金枝玉叶不成吗?都是一些穷苦人家出来的女子,哪有说不的可能?就算不同意,换来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人强行占了身子而已。” “那这样就更说不通了,她们完全可以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啊!”秦楚衣急道。 “说?怎么说呢?事发当时,新郎官可是在外面同客人喝酒聊天的,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了,谁会相信她的话?”谢小桃答道,语气了竟是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悲痛,是在为那些可怜女子而感到悲凉。 这一刻,秦楚衣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心情也是变得益发沉重,怪就怪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同陈玉寒长得一模一样的陈玉霜,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无辜女子被夺走了清白,还要被人指着鼻尖骂作不守妇道。 连翘看着两位都陷入了沉默的女孩儿,心知她们是在为采莲的事情而感到心伤,忍不住开口劝慰道:“两位小姐也别难过了。现在那个陈玉霜不是被抓到牢房里了吗?加上他又当众调戏了别人家的姨娘,即使他有千万张嘴,恐怕也是赖不掉了。”直到现在,连翘都能清楚地想起当日那名官员铁青的臭脸。有了那层关系在,谁还敢袒护陈玉霜呢? 谢小桃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连翘,笼罩在心头的乌云却是越来越多了,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394当堂审讯 所有人都在猜测县老爷会尽可能拖延审理陈玉霜的时间,尽量不去得罪戚川县最富有的人家——陈家,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只不过是过了短短的三日时间,就传出了县老爷要开堂的消息。那一天,谢小桃他们是在午时刚刚过去不久得到的消息。 对此,谢小桃大感诧异,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跟随着琅少和秦楚衣向着县衙的方向走了起来,才一出了医馆,便是看见了一群和他们一样闻讯之后,匆匆向着那边赶的布衣百姓。 他们算是最后到达的那一批,赶到的时候,县老爷已经开始了对案情的审讯,不过好在也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头儿而已。 不知是不是因为陈家这个案子太过轰动的缘故,使得前来围观的人群比以往的那些案子要多上无数倍。谢小桃费了好半天力气,也才不过勉强挤了一个靠前面的位置。她的身高并不占优势,也就只能勉强借着前面几个人站立的缝隙去观察。 她向里面望了一眼,别的没看见,就只看见了那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陈玉霜。那动作和她第一次在堂上见到陈玉寒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陈玉霜还真和他哥哥是一个德行,明明都快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居然还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这是琅少此时此刻的心里话,同时也是谢小桃想要说的那一番话。看来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只要家里有钱,连被告都可以照例享受那些特殊的优待! “啪!” 县老爷猛地一拍惊堂木,对着坐在太师椅上就差有个丫鬟在一旁端茶送水的陈玉霜询问道:“陈家二少爷,跪在地上的刘老汉可是你要告的人?”他的声音完全是在同人商议,根本不像是在盘问。 话音一落,谢小桃等人便是不受控制地怔在原地,皆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在他们的印象中,陈玉霜应该是被人告的一方,怎么才不过是关押了短短几天而已,这混球就由摇身一变变成了去告别人的人? 虽然这个问题谢小桃还没有想明白,但总算是清楚了为何那陈玉霜可以这么悠闲地坐在椅子上。 隔着那小小的缝隙,谢小桃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堂内的情形,发现被告的那一方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背影有些佝偻的男人,便是认定要定陈玉霜的罪真的没有那么容易了。 看来那陈家人还真是不简单,只不过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叫那名官员不再深究陈玉霜当众调戏了自家小妾的事情!谢小桃这样想着,一双秀眉却是因为不甘心而微微蹙了起来,在眉心间形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川字。 这时,堂内传来了陈玉霜的声音,“正是如此!本少爷今儿个要告的就是他!”果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才一开口,那气势就比县老爷要高上了许多倍,仿佛他还是呆在自己家的宅院似的。 对于如此嚣张的陈玉霜,县老爷并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连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僵硬,“不知你要告他什么?” 看着县老爷那么明显谄媚的样子,琅少心里那叫一个气愤!这个草包县令,居然还笑得那么灿烂,活脱脱就是陈家养出来的一条狗! 可惜,纵然琅少心里在生气,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公堂之外,以局外人的姿态。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进去,把那坐在椅子上的陈玉霜从上面踹下来,再照着对方的屁股狠狠踹上几脚! 然而,那坐在椅子上的陈玉霜并不知道琅少的想法,听见县老爷当众询问自己,清了清嗓子,大声回答道:“告他纵火!”四个字,铿锵有力,底气十足的足以叫所有人听见。 “纵火?”县老爷装腔作势地挑起了眉头。 “是的,纵火!”陈玉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复又将头仰得高高的,趾高气昂的。他指了指跪在自己身旁的刘老汉,向众人解释,“大人,这个刘老汉可是十足十的坏胚子!趁着我们陈家大办酒宴的时候,以杂工的身份混入了我们陈家,又趁着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放火烧了我们陈家的房子!”他一口一个“我们陈家”,好像是害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陈家的二少爷似的。 “你说的火,可是陈家大少爷成婚时烧起来的火?”县老爷不确定的多问了一句。 可惜,陈玉霜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受人盘问的人,听见县老爷这样问自己,登时火起,语气甚是不耐烦地吼道:“不是那场火,还是哪场?莫不是你希望我们陈家再多几场大火?” 县老爷只觉得被什么人拿着鼓锤重重敲了脑袋,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懵了。唉,好歹他也是戚川的县太爷,却要因为忌惮着陈家的势力,而对堂下的那个登徒子低三下气的。 陈玉霜正值气头上,特别是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是在牢房里度过的以后,也不等县老爷再说什么,便是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指着刘老汉的鼻尖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一场大火差一点烧了我的命!”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他又怎么会丢那么大的脸?甚至是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无法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 县老爷立刻转过头,看向了形容憔悴的刘老汉,“刘老汉,本县问你,那场大火当真是你放的吗?” 刘老汉是个朴实的人,从他被衙役押到堂上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打算隐瞒,或者去狡辩什么,“是,那场火是我放的。” 这么爽快的就承认了?陈玉霜瞪了瞪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他以为那人应该再抵抗抵抗的,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去了他去与对方争辩了,“大人,你听见了吗?这人自己都承认了,就是他放火差点把我们整个陈家都燎了的!” 这老汉怎么如此轻易就承认了?站在人群中间的琅少困惑地想着,琢磨着那名叫刘老汉的人是不是被陈家人收买而故意站出来顶替这些莫须有罪名。 “大人,这是发现得早,加上我命不该绝,否则就是谋财害命!”陈玉霜还在喋喋不休着,仿佛不把这件事闹大,绝对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那名叫刘老汉的人虽然目不识丁,但还是能听懂陈玉霜话的意思,立刻反驳道:“不要以为你们陈家有几个臭钱,就把所有人都想象得做什么事,都是奔着你们家的钱去的!那些银子就算送给我,我都嫌它们太臭!”这句话说的是真的,他最不稀罕的就是陈家那些散发着恶臭味的金银了,“如果知道那场火都没有将你烧死,我就再添些柴火了!” 陈玉霜被气得脸色铁青,“大人,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这人当着咱们大伙的面还敢大放厥词,活脱脱就是刁民一个!” 大抵是没有料想到刘老汉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琅少的心里竟是生出了几分佩服,他又将那个刘老汉打量了一番,怎么瞧怎么都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人怎么感觉……琅少不确定地想着,还未等想出答案,就被县老爷的一声惊堂木震了回来。 “啪!”县老爷也甚是气愤,“大胆刁民,明明做错在先,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给本县重打二十大板!” 声音落下,便有两名衙役朝着刘老汉走了过去,只一下就将对方撂到了地上,举起手中的刑棍,毫不客气地抡了下去。 “啊——”刘老汉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却仍是不忘记为自己辩解,“大人,该打的是陈家的那些畜生,要不是他们退了轿,叫我闺女素娥在乡里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她又如何会上吊自杀?” 就在刘老汉嘶吼的时候,琅少也才想起了自己是在何时见过对方的,若是他猜测不错的话,那人就是在陈家大摆喜宴时,与他撞了个满怀的杂工,当时对方还好心提醒他如何逃出去呢。 原来是他,原来他不是陈府的下人,难怪当时他会告诉我那些话!虽然只是一句提醒,但琅少还是由衷的感谢着对方。 “素娥?”陈玉霜愣了愣,旋即想到了什么,当着众人的面,没口德地问,“就是那个不守妇道的淫妇?” 刘老汉本就不能接受女儿上吊自杀这件事,又怎么能允许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羞辱她?他一边承受着来自刑具所带来的痛苦,一边对着陈玉霜瞪起了眼睛,那般凶残的模样,就差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不许你这样侮辱素娥!我家闺女在嫁到你们陈家以前,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是你们陈家人夺去了她的清白之身!”说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全都是自己女儿素娥被退轿的情形,怎一个惨烈了得?就在他以为陈家公子是真心对待他女儿的时候,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般模样!“别以为你们陈家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作威作福的,如今双生子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哈哈!” 陈玉霜攥紧了拳头,羞愤得决定将所有罪名都扣在刘老汉的身上,“大人,此等刁民甚是嚣张,不但要放火烧死我,还趁乱奸杀了我家婢女,如今那婢女的家人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将女儿入土为安呢!” 刘老汉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陈玉霜竟然如此无赖,“大人,那婢女分明是叫这个禽兽虐待而死的啊!当时所有人都看着呢!”试问一下,一个平日里始终都活得战战兢兢,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婢女又如何承受得了吃了春药的陈玉霜的蹂躏呢? “大人,你听见了吗?他还不肯承认自己的罪名!”陈玉霜又道。 县老爷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此等刁民真是冥顽不灵,给本县重重的打!” 开始的时候,刘老汉还在为自己反驳,但渐渐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刑棍拍打在他身上的声音。 不知打了多少下,行刑的衙役才发现在刘老汉的身子下面淌着一大滩血水。他蹲下身子,试了试鼻息,“大人,犯人已经死了。” 395突然离开 死了? 事情转变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还未等谢小桃他们反应就已经结束了,而且是结束得那样彻底,根本无法再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刘老汉就这样死了反而是欢喜事一件。原本还有些担忧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县老爷,听见了这样的消息以后,立刻笑逐颜开,但考虑到现在是在审案,便很快又恢复成方才那一派肃然的模样。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以刘老汉畏罪自杀草草了结了这个案子。 听见他这样说,秦楚衣心里那叫一个气愤!“怎么可能会是畏罪自杀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宁死不屈,最后被活活打死的!”她是这样说的,话音才落,便是获得了周围的人的赞同。 有人附和道:“是啊,而且那天我们大伙都亲眼见着是那妖孽用残忍的手法奸杀了婢女的!” “对,没错,我也看见了,就是他兽性大发,不但害死了一个可怜的婢女,就连给他诊病的大夫都差点被他打死!” “禽兽,简直是禽兽!” “这样的人就该被活活烧死!” “烧了他,烧了他,双生子都留不得!”不知是谁提到了双生子,立刻获得了在场众人的赞同,从而唤醒了他们对双生子那又厌恶又有些害怕的心理。 “烧了他!为刘老汉讨个公道!” “烧!” “烧!” …… 只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在场的那一群百姓的情绪几乎都被调动起来了,一人一句“烧”、“烧死他”,看得出他们真的是气愤到了极点。 在这一声赛过一声高的呼吁中,琅少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灰暗,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自己母亲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情形,耳畔似乎还回荡着母亲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跑,快跑!千万别叫他们找到你,否则你会被当做妖孽烧死的!” 隐约间,仿佛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指责他,“妖孽,你是妖孽!” 不,我不是妖孽……潜意识里,琅少为自己辩驳着。 “你是,你就是!我们要把你烧死!” 不!不要! 一番强烈的挣扎之后,琅少终于因为承受不住,踉踉跄跄地跑出了人群,向着远处猛地奔跑起来。 谢小桃刚好看了一个满眼,可惜还不等她去叫住琅少,对方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背影了,“师姐……”她开口试图去叫,但声音很快就被人们义愤填膺的声音淹没了。 这是怎么了?谢小桃想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眨眼之间就离开得那样匆忙了?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全都是琅少看起来十分难看的脸色。思前想后,她觉得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这时,被激动的老百姓开始纷纷向着公堂上涌。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谢小桃一把,叫还来不及站稳的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东摇西摆起来。 “啊……”谢小桃失声叫了出来,寻思着若是这一次真的倒下去了,只怕会被那一双双的鞋子踩成肉酱。就在她差一些就要摔倒之际,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并且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其拽出了纷乱吵嚷的人群。 谢小桃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得救了。她抬起头,想要看清是谁出手救的自己,不想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属于储沂轩的那一张俊美无俦的完美容颜。她微微一怔,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大抵是以为谢小桃被吓傻了,储沂轩只好先一步开口,询问道:“苏四小姐,你还好吗?”声音里是道不尽的温柔和浓浓的关心。 在他的声音之中,谢小桃终于是回过了神,她盯着面前的绝世美男,轻轻地摇了摇头,“多谢王爷及时出手相救……”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储沂轩适才放心的将死死锢着谢小桃手臂的那一只手松开了,“举手之劳而已。” 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及时?谢小桃在心里琢磨着这个问题,莫不是他一直都在这里围观着?想着,便是向储沂轩询问道:“王爷,您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储沂轩沉吟片刻,如实回答道:“有一会儿了。” 谢小桃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这一会儿到底是多久?然而还未等她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就被储沂轩的声音打断了。 “苏四小姐,这里太过混乱了,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储沂轩好心提醒着。 谢小桃这才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又琅少跑远的方向,又看了看越来越激愤的百姓,终于意识到如今最该令人担心的不是琅少,而是还处在人群里的秦楚衣,她是那么的娇弱,娇弱到连一阵风就能将之吹跑,又如何能承受得了如此粗鲁的推搡?“不行,楚衣还在里面……” 储沂轩将视线移到了那已经控制不住的人群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消多时,阿夏便护着秦楚衣从里面钻了出来。 在那一袭鲜红如火的衣裙的硬衬下,秦楚衣的脸色看起来尤为苍白,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楚衣……”谢小桃不由得唤了一句。 受了惊吓的秦楚衣勉强回过了神儿,茫然地寻找着谢小桃的踪影,找了好几圈才总算是发现了枯树下面与储沂轩并肩而立的女孩儿,“锦儿……”一边叫着,一边迈开步子跑了过去,“好吓人……刚刚真是好吓人……”对于自小从宫中长大的她来说,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要不是因为阿夏,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 谢小桃拉住了秦楚衣冰凉的小手,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好了,已经没事了。” 在她的安慰之下,秦楚衣慌乱的心终于是渐渐平静了下来,适才想到要去问问谢小桃如何,“我没事,你呢?” 谢小桃轻轻摇头,“我没事……” 秦楚衣不放心的又将谢小桃上下打量了个仔细,“还好我们都没事……”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觉得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凤姐呢?” “她……”一时之间,谢小桃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只看见了琅少匆匆跑远的背影,根本不清楚对方打算跑到哪里去。 看着谢小桃无言以对,阿夏甚是体贴地开了口,“方才看见他向着城外跑去了,还是叫奴婢去找找看吧。” 这样一说,立刻得到了储沂轩的赞同,他轻轻应了一声,“也好,记得叫他早点回来。”他想,琅少一定是被那群暴民刺激到了,以至于才不顾谢小桃和秦楚衣的安危就那么匆匆忙忙跑走了,如今叫阿夏去劝劝,总好过他一个人在那边胡思乱想。 听到了储沂轩这样说以后,阿夏微微颔首,向着琅少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长东目送着阿夏越走越远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想到储沂轩方才对谢小桃的叮嘱,便是自告奋勇,向储沂轩道:“主子,这里越来越乱了,还是叫属下送两位小姐回去吧。”他以为这样做是在为自家主子分担,却不想得来的竟是一记狠辣辣的目光,尽管只有短暂的一瞬间而已。 储沂轩看着面前这个呆头呆脑的长东,真恨不得把对方的脑壳撬开,可生气归生气,身为皇室成员的他总要保持自己的王爷风度。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闹得不可开交的那一群百姓,缓缓转过了头,“这场面看着就是心烦。”言外之意是告诉他们,自己也不想再留下来了。 秦楚衣觉得有些奇怪,也不如谢小桃那般沉得住气,忍不住好奇地问:“王爷不打算留下来吗?” 听得储沂轩颇为无奈,却还要风轻云淡地回答:“这里又不需要本王,何必要如此执着留下来?”这里有一个县老爷已经够了,他这个堂堂荣王爷还是以局外人的姿态围观吧。 “可是……”秦楚衣还想要继续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下去,只因为她终于想明白了,对方根本没有打算来插手这个案子。她又何必去说那些讨人嫌弃的话? …… 阿夏顺着琅少跑远的方向,紧紧追赶,追了很久很久,才总算是将已经跑到了郊外的琅少追上了。 此时,琅少正趴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整个脑子里全都是人们那一句接着一句的“妖孽”! 妖孽?琅少被逼得头痛欲裂,对着那片空寂的萧索之景,放生吼了起来,“谁是妖孽!?我不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嘶吼声,委实是把才刚刚赶来的阿夏吓了一跳。 “啊——”琅少又叫了一声,这一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喊不出声音,整个人便绵绵软软地跪倒在了那片还有残雪未消的枯草中。 阿夏缓缓走了过去,“喊完了?感觉舒服了吗?” 琅少没有回答,如果这样喊喊真的可以解决问题,他又何必会被它困扰这么些年? 看着琅少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的模样,阿夏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一直沉浸在痛苦与自责中的小男孩,便是不忍心地蹲了下来,将手轻轻放在了对方的背脊上,“那是你的过去,不是你的现在,亦不能决定你的未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总该走出来。”她想,琅少总该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不能因为别人提到了一句双生子就想到了过去的种种。 “我是想走出来,可你也看见了,那些百姓在提到双生子的时候变得有多么的可怕!他们口口声声喊着妖孽,喊着要烧死他!”那样的声音叫琅少听得不寒而栗,直到现在他仍是觉得害怕。他真的害怕有一天自己的秘密再也隐瞒不住了。 阿夏默默叹了一口气,说到底琅少还是在乎自己是个双生子的事实…… 396逼他想通 夜初静,人未眠。 寒凉的风透过那光秃秃的树枝缝隙四处飘散,一片静谧祥和中,片片白雪缓缓自夜空飘落。轻盈的雪,和着夜的安宁,悄然而至。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同时也洒到了坐在石桌边上谢小桃的身上。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满心焦急地等待着。 连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将一件夹兔毛的披风披在了那单单薄薄的纤瘦身躯上,并且给其手里塞了一个新添好木炭的手炉,“小姐,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咱们还是进屋吧。”算起来,谢小桃坐在院子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仿佛不把琅少等来,就不会回房间里就寝。 谢小桃缓缓摇了摇头,想到下午时琅少离开时看起来尤为难看的脸色,她就觉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看着对方回来,否则就放心不下。 “小姐……”连翘不甘心地开口道,“现在亥时都已经过去大半了,您看凤小姐还没有回来的意思,说不定今天不会回来了,咱们就别等了。” 连翘所说的这个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特别是想到是阿夏亲自去找的琅少,便是觉得自己的苦等似乎还真是没有任何意义。 “小姐,咱们先进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又下了雪,您要是被冻个好歹,等凤小姐回来,指不定要怎么指责奴婢呢!”见谢小桃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凉的石凳上,连翘只好装起了可怜。 谢小桃抬起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满脸焦急的连翘,又岂会不知道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如果她不乖乖回房间睡觉,只怕连翘也不会回去了。 都已经叫连翘陪着自己这么长时间了,谢小桃又如何还忍心叫对方继续陪着自己?“好了,不等了,咱们回房间休息吧。”说着,终于是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已经劝了一个晚上的连翘,见到自家小姐总算是决定回房间睡觉,便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张写满忧虑的小脸立刻被笑容取代。她赶忙上前搀扶住了谢小桃的手臂,生怕晚一步,自家小姐又要反悔了。 见状,谢小桃除了一笑了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就那么乖乖的被连翘拽回了房间。 远处,躲藏在黑暗角落琅少一直看着她们,直到那扇木门被连翘从里面紧紧关上,他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个小桃花还真是固执,干什么非要在外面等这么长时间呢?琅少忍不住开始埋怨那样执着的小女孩,心底却是不由自主地漾起了暖暖的感动,想到有一个会因为自己没有回来而心甘情愿在院子里等这么久,他又如何能够不感到欢喜呢? 只可惜这样的欢喜还不足以驱散埋藏在他心里的忧愁,不,确切的说是自卑,虽然他曾经借着小关小怀的事情试探过谢小桃,得知对方根本不会去歧视双生子,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她,至少现在不会。 小桃花,原谅我的自私,害你在冰天雪地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其实,在阿夏的劝说之下,傍晚的时候他就已经回到医馆了,本打算趁着谁也没有注意,就那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溜回房间,却没有想到谢小桃竟然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可以说,谢小桃从院子里坐了多长时间,他就在这个角落里静静看了多长时间。 琅少又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姿态站了一段时间,才敢抬起脚,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路上,他走得十分的慢,仿佛那双挂着莹莹素雪的鞋子重如千斤,坠得他的心亦是如此。 …… 荣王爷的行馆。 在服侍着自家主子上床休息以后,阿夏便是静静地走回了自己房间,才一推开门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吸引住了。她立刻警惕起来,隔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动起了手。 “阿夏,别动手,是我!”黑暗中,一个憨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夏一下子就分辨出是长东的声音,方才被提起来的那口气慢慢散了,她站稳身形,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映入眼帘的果真是长东那带着敦厚的脸,“这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己房间里休息,跑到我房间来做什么?” “我……我这不是在等你嘛!”长东如实回答,“你一回来,就去主子那边伺候着了,我想找你说几句话都找不到机会,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能在房间里等你了。”脑袋一向不灵光的他最擅长做的事情便是守株待兔了,很多时候,他都是用这种方法完成储沂轩交给自己的任务的。 这话把阿夏听得有些哭笑不得,“有什么话非要今天说啊?” “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琅少现在怎么样了……”长东没有半点隐瞒,好歹琅少与他家主子也是过命的交情,如果琅少真的有点什么闪失,只怕最难过的就要属储沂轩了。 提到这件事,阿夏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已经劝了一个多时辰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已经说完了,至于他能不能想明白就不好说了。”反正,她是亲自送着琅少回医馆的。 “那琅少不会因为受不了刺激,再次把自己封闭起来吧?”想到这一点,长东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年琅少是怎么一个状况,他是亲眼瞧见过的,真要是那个样子,谁也受不了啊。 阿夏摇了摇头,很是坚定地否定长东的担忧,“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如今的琅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经受不住任何风雨的小男孩了,给他一些时间,他总会调整过来的。”就算不能完完全全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至少也会尽可能地恢复成与谢小桃相处时的那般模样,毕竟有些事情他是不想同谢小桃讲的。 “希望如此吧。”长东唉声叹气着,“因为他的事情,主子都没有去插手陈家的事情,如今刘老汉又死在了公堂之上,指不定那些乡里乡亲在背后是如何指责他呢。”毕竟储沂轩是以钦差的名义被调派到戚川来的,虽然只是一个清闲的职务,可屈打成招的事情就那么真真实实发生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想到长东会说出这样的话,阿夏的眼底多了几分诧异,“不错嘛,木头,你终于开窍了,懂得揣测爷的心思了。”和长东想的一样,她也认为储沂轩是因为害怕琅少误以为自己也对双生子存有偏见,才会不插手这件事的。 长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其实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下午主子送苏四小姐回去,她问的主子。当时,她问主子为什么看着刘老汉含冤而死却仍是不打算插手。然后,咱们主子回答说,不是所有事情他都能介入的。”听完储沂轩那么说了以后,长东便是想到了琅少,于是才有了刚刚的那一番言论。 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以后,阿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忖着果然不能认为奇迹会发生在这块木头的身上。虽然她也认同长东的观点,但心里总觉得储沂轩还有别的打算,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家主子不会就这么冷眼旁观的。 “也许咱家爷是希望能借着这件事,逼着琅少彻底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阿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储沂轩对琅少可真算的上是用心良苦了。 …… 因为刘老汉的突然死亡,引起了在场百姓的不瞒,集体向着公堂里涌去,恨不得把那个身为双生子的陈玉霜抓住,执以火刑,但最后却是被衙役们制服,无一例外的都被县老爷以暴民燥乱的罪名关进了大牢里。 可惜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只会激发出更多的民愤,仅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整个戚川县就变得怨声载道的。 为了不得罪陈家,县老爷只好硬着头皮把带头闹事的那些百姓关进了牢房。奈何那群“暴民”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巨大,竟是将那空荡荡的牢房塞得满满当当的了。短短几日,戚川的街道就空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察觉到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了,一直沉浸在自卑中的琅少终于是被逼迫着从那阴霾里走了出来,跑到行馆里,责问储沂轩为什么纵容县老爷胡作非为,并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老百姓之所以暴动是因为县老爷和陈家人的颠倒黑白,与那双生子的身份没有半点关系。 听见琅少这样说了以后,储沂轩的脸上终于是浮现出了那久违了的浅浅笑意。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终于决定去衙门里走上一遭,好好盘问盘问事情是如何发展成如今这番模样的。 他的出现,是那样的突然,突然到叫正猫在房间里正对着那满满一箱子的银元宝流口水的县老爷委实是哆嗦了好一阵子。 调整了半晌儿,才慢吞吞地走出了自己房间,向着那会客的厅堂走了过去。 “王爷……”县老爷恭敬地作了一揖。 储沂轩仍是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青瓷盏盖,“李大人,近来戚川可是越来越安静了,连狗叫都没有以前那么凶悍了。你这父母官当得果然称职,只是不知道用得什么方法。” 县老爷只当这是在夸奖自己,“王爷过奖了,下官也不过是在做一些本分的事情,把百姓之间的矛盾都解决了,整个县城自然也就安宁了。” 储沂轩抬眼看了看他,“啪”的一声,将手中茶盏重重摔在了桌子上,“解决矛盾?李大人解决矛盾的方法就是把闹事者关进大牢里吗?” 397人赃并获 严厉的话语好似一盆浸满了冰块的水,顺着县老爷的头顶毫不客气地浇了下来,使得那还没有完全绽放开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无比。 县老爷满是惊讶地看着储沂轩,只感觉头皮是一阵麻木,纵然心底有一千句、一万句怨怼,还是不敢表现出一分一毫。他默默低下了头,没有吱声,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会触到对方的眉头。 然而,储沂轩并不是那种看见别人低下头,就不会再去计较任何过错的良善之辈。既然他已经亲自“登门拜访”了,说明要开始算账了,而且是连带着这些天的不闻不问一并算了。“李大人,你打算就一直这样沉默着吗?” 县老爷勉强抬起了一些脑袋,仍是不敢言语半句。 “怎么?方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间变哑巴了?”储沂轩依旧用那种不急不缓的语调追究着,“是不是要本王给你请个大夫过来瞧瞧,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你才肯开口说话?” 请大夫?县老爷就算再愚昧,也绝对不会相信储沂轩会有如此好心,特别是这种来对自己兴师问罪的场合。听见储沂轩这样说,他赶忙摇起了脑袋,“不,不……下官只是在想该如何向王爷汇报。” 储沂轩用鼻子哼出了一个鄙夷的声音,并没有着急戳穿对方的谎言,“那你想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吧?”他顿了顿,又道,“都已经想了这么久了,不知道李大人可是想明白了?” 其实,县老爷真的很想说一句“还没有想明白”,可当看见储沂轩那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块脸时,就硬生生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终归还是一个胆小的人,没有胆量一而再、再而三激怒堂堂的荣王爷。 县老爷吞了吞口水,准备回答:“王爷有所不知,在牢里关押的那些人都是一些只会煽动百姓、聚众闹事的刁民。如果下官不把他们关起来,明天咱们这小小的县城就会被他们给拆了。”刁民?对,就是刁民。方才他也是亲耳听见储沂轩说那些人是闹事者,既然是闹事者,当然就是一群可恶的刁民了! 长东站在储沂轩身后,静静地听着,听得心里是好一阵火起,在心里呼吁着自己主子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只会鱼肉百姓的草包! “煽动百姓、聚众闹事?”储沂轩重复了一遍。 县老爷点头,“是!”这话说都已经说了,便没有再改口的机会,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储沂轩在心里偷偷地笑了,“这好端端的,他们无缘无故煽动百姓,聚众闹事做什么?” “这……”一时之间,县老爷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沉吟了好半晌也是没有回答出个所以然来。 “这什么?怎么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储沂轩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见着县老爷一直都是避东避西的,只好开口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是不是因为你在公堂上将一个老实本分的老人家活活打死了,所以才会激起民愤的?然后,你又做贼心虚,将那些只想为刘老汉讨回一个公道的百姓关进了牢房,对不对!?” 听完储沂轩说的这一番话后,县老爷心里已经是嫌弃了惊涛骇浪,被骇得双腿一软,软绵绵地跪倒在了地上,高呼冤枉,“王爷,下官冤枉,下官没有将刘老汉活活打死啊,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只知道在背后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以讹传讹啊。”这态度摆明了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储沂轩凤眸微微眯起,用一种戏谑的神情打量着县老爷,“居心叵测?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李大人还真是文采斐然啊。”为了洗清自己,居然一连用了三个如此有分量的词语来形容那些只想说出帮着刘老汉讨个说话的可怜百姓,这样的父母官,还真是叫他大开眼界。 “王爷有所不知,当日陈家突然走水,就是那个刘老汉偷偷放的。”县老爷开始解释,并说出了那一个在审案的时候,由刘老汉亲口说出来的事实,“那刘老汉原本有个女儿,原本是要嫁到陈家当少奶奶的,可是没有想到那女子竟然不守妇道,在嫁入陈家之前就已经失贞,自然是被陈家人退了轿,后来又因着受不住乡里乡亲的白眼,上吊自杀了。刘老汉也因为受不了失去爱女的痛苦,受了刺激,从此恨上了陈家。那日便是趁着陈家大少爷陈玉寒的新婚之喜,放了一把火的。” 县老爷说得是如此的声情并茂,有前因、有后果,相信是谁都会相信*分的,但惶恐储沂轩的心中仍存有疑虑,他又赶忙添了一句,“王爷,下官说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谎言或者夸大其词,这一点可以由百姓们来作证。当日,下官审案的时候堂外也是聚集着不少百姓的。”虽然这些百姓绝大部分在事后都选择了“造反”,但他坚信会有一些人可以站出来帮他说几句公道话的,当然就算不是自愿的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从陈家人那边捞了不少油水了,随便拿出一点儿来,足够说买民心了。 “这么说,你还是秉公办理了?”储沂轩依旧端着那副怀疑的神情,反问道。 县老爷又点头,“是,下官真的没有冤枉刘老汉啊,还请王爷明察。” “本王问你,刘老汉承认这些的时候,可是在受了重刑以后?” “不,不,是他自己主动承认的,下官根本没有逼迫他半点。”这一点,县老爷还是可以挺着胸脯做出保证的,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储沂轩皱起了眉头,困惑地看着面前之人,却仍是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那本王就不明白了,他都已经承认了,李大人为何还要对他动用重刑呢?”重打二十大板,连一个身体精壮的年轻小伙儿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了,更别说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家了。 “这……”县老爷再次陷入了答不上来的尴尬处境,不过之前,这一次他在储沂轩还没有向自己近一步逼问的时候,便很自觉的开始了回答,自圆其说道,“这也全是刘老汉咎由自取。王爷有所不知,别看那老头子外表看起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骨子里却是狡猾的很,只承认了放火一事,却不肯承认是他奸杀的陈家婢女。无奈之下,下官只好对他动了刑。” “陈家婢女?哪位婢女?” “就是那位连父母都被闹过来的婢女小燕。”县老爷脱口而出,说完这一句话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现在再改,已然是来不及了。 果然,在听见县老爷这样一番荒唐的言辞后,储沂轩的面色变得比刚才更为阴沉了,看起来好像是千年寒冰,从骨子里往外面不停地渗着寒意,“李大人是从哪里得知婢女小燕是被刘老汉奸杀而死的?”言外之意是在问县老爷是哪只眼睛看见的。 县老爷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此时此刻,他真的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扇他这口不择言的嘴。那日,陈家大摆酒席的时候,储沂轩也是被邀请在列的,而且还一反常态的选择了参加,可以说是整个事件的见证者,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其中的猫腻呢? “李大人,你是不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组织组织语言啊?”储沂轩冷冰冰地问,“没关系,你慢慢组织。咱们说下一件事情……”说完,他又开始了新的一轮逼迫,“不瞒李大人说,本王之所以会来你这县衙,也是因为有人举报,说你私底下收受了陈家人的钱财,才会颠倒黑白,将那可怜的刘老汉活活打死的。” 县老爷被吓得脸色惨白,终于不再固执,主动向对方服起软来,“王爷……下官冤枉,下官为官多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从来没有做过半点过格的事情……” “本王也愿意相信你,可只凭你一个人的话,怕是难以服众。”说完这一句话后,储沂轩便对身后的长东吩咐道,“给本王把这间衙门好好搜查一番!” 站在一旁的长东早已经是跃跃欲试,听见储沂轩命令了,如同离弦之箭,立刻便开始了行动。 县老爷一下子便想到了还放在自己房间里的大元宝,那些元宝是昨天夜里才送过来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将它们捂热乎呢! 不消多时,长东便是命人抬着那满满两箱子的银元宝从县老爷的房间中走了出来,回来向储沂轩复命。 银灿灿的大元宝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出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眼有些睁不开了,同时也深深刺痛了县老爷眼睛。 “李大人,这些你要如何解释?”储沂轩问。 解释?还要如何解释呢?这么多的银子,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芝麻父母官靠月俸就能赚来的。就算县老爷想要解释,也要找个能说清楚的理由!他紧紧抓住了储沂轩的衣袍,“王爷,下官只是一时糊涂……”换来的却是一记狠辣辣的目光。 辩无可辩,此时的县老爷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满是沮丧地瘫坐在了地上,眼神里早已是一片空洞…… 398登门寻医 “活该!那个县老爷亏他还自诩为是戚川的父母官,背地里指不定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落得个这么样的结果,就是自作自受!”医馆,在听完县老爷被储沂轩摘掉了乌纱帽以后,连翘拍手叫绝,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瞧着连翘那般欢喜的模样,直看得谢小桃在一旁忍俊不禁。她伸出手刮了刮连翘的小鼻尖,“你这丫头,怎么竟然如此开心呢?” 连翘调皮地笑了笑,“难道不应该开心吗?想想那个草包县太爷早就该把那乌纱帽摘下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双手扣在了一起,眼底尽是崇敬之意,“这次还是王爷英明神武!奴婢就是说嘛,依照王爷的性格,是不可能放任那个狗官鱼肉百姓而不闻不问的。”如今,她的心可是完完全全被储沂轩收买走了,一张嘴便是一句夸赞对方的话。 这样的夸奖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反应敏锐的谢小桃一下子便意识到了什么,对着那得意忘形的连翘打起了眼色,但对方却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顾着想心目中的那个盖世英雄荣王爷,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谢小桃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瞧瞧看了眼秦楚衣。动作幅度明明不算大,却不知怎的,才一转过去就被秦楚衣发现了。 秦楚衣直直地凝视着谢小桃,清亮的眸子里尽是温柔的光芒。她微微一笑,顺着连翘的夸赞,附和道:“他的确是一个能为百姓着想的好王爷。”虽然她曾经对储沂轩存有女儿家的小偏见,但还是毫不吝啬去夸奖对方,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显示出她真的已经不在乎那份感情了。 谢小桃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秦楚衣,可映入眼帘的却还是那样一张干净的笑颜。 “别担心我,我已经走出来了。”秦楚衣压低声音,在谢小桃的耳边道。 惶恐谢小桃再对自己进行盘问,秦楚衣便是将视线转移到了琅少的身上,“凤姐……”她试着唤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秦楚衣又如何能够知道,站在她们身边的琅少,却根本没有融入进她们这三个女孩子之间的谈话中。 琅少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一颗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凤姐……”秦楚衣又唤了一句。 在这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中,谢小桃也是将头转到了琅少的身上,看见的是一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这个琅少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一副魂不舍设的样子啊?她颇为郁闷地想着,然后抬起手,推了推对方。 隐约间,琅少感觉到了异样,那些飘散到不知名地方的意识总算是全都被叫了回来。“嗯?”他略显迟疑地应了一声,很是诧异地问,“怎么了?” “该说这句话的是我们!”谢小桃道,“瞧你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凤姐。你最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秦楚衣也是不免开始替琅少担心。在她的印象中,就算天塌下来,琅少也不会感到一丁点儿的害怕,甚至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如今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频频失神呢? 而且,秦楚衣从心里认定琅少最近的反常与陈家绝对脱不了干系,可至于更深层的原因,却是怎么也都想不出来。 见有人戳中了自己的心事,琅少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嘴唇,矢口否认道:“哪有?只不过是在想刘老汉的案子而已。” 这话倒是勾起了谢小桃的好奇心,说实话,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琅少心里是怎么想的。她静静地注视着琅少,没有开口去打断对方。 不负所望,在开了一个头儿之后,沉默了良久的琅少开始向她们三个女孩子抱怨,“虽然说刘老汉放火烧了陈家这种做法太过激愤,但错始终都在陈家人身上。如果不是陈家人间接害死了刘老汉的女儿,刘老汉又如何会那么做呢?” “对啊,更可恨的是,陈家人不但不知道忏悔,居然还收买了县太爷,硬是把黑的说成白的不说,还把一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活活打死了!”想到这一点,连翘就觉得心中呕着一口气。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上苍会纵容陈家的那一对人渣这么长时间?难道就不能一道雷将他们劈死吗?“可怜了刘老汉,同时也可怜了那些想要为刘老汉讨回公道的无辜百姓,被那草包关了这么些天!要是荣王爷能早些插手这件案子就好了,那些百姓就不会被关起来了!” 听见连翘这些出自真心的话,琅少只剩下好一阵子的苦笑了。他深知储沂轩之所以会纵容县老爷这么久,完全是在为他考虑,害怕他会因此而受到更多的伤害。 琅少明白储沂轩的用心良苦,可有些事情一旦钻了牛角尖,就算八头牛都未必能拽得回来。那日,他也是实在被逼得急了,才会同储沂轩说出不用顾忌自己的感受之类的话。 “算了,不要去想了!”琅少喃喃地劝说着自己。 连翘以为琅少是在同自己说话,便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句,“嗯,不想了。如今这样的结局真的已经很好了。” “好吗?”秦楚衣持怀疑态度,“早上的时候,我听张嬷嬷说,前天荣王爷已经下令把那些被关在牢房中的百姓放了出来,可还是晚了一步,有几个百姓居然死了。” “那天牢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谢小桃很是肯定地说。想想看,只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死的地方,可怕程度早已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琅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相信王爷,一定会好好料理他们的后事的。”不但会好好料理好他们的后事,还会善待他们的家人。想到那些在牢房里无辜枉死的可怜百姓,他的心里便是涌出了好一阵子的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就不会早早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真希望王爷能把陈家那对登徒子挫骨扬灰了!”连翘恨恨道。如今虽然那些可怜的百姓都已经被释放了出来,死去的刘老汉也是得以沉冤昭雪,但关于陈家人的判罚却是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消息,因为那个被摘掉乌纱帽的县老爷还没有亲口承认那笔银子就是陈家人送过来的。 “放心,善恶到头终有报,那对人渣始终都逃不了的!”秦楚衣道,她就不相信陈家人能控制县老爷一直都不开口指正他们! 这个时候,大门口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好像是有人在祈求着什么,“求求您,叫我进去见见苏医女吧,求求您了。” 这样的声音顺着风息飘入了谢小桃的耳朵,勾起了好一阵迷惘。她不解的将视线移到了外面。奇怪,怎么有人会来找我? 谢小桃一边想着,一边迈开步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起来。 余下三人相互看了看彼此,便也随着那道娇小的背影走了起来。 不一会儿,四人便齐齐出现在了大门口,才发现外面跪着一个男人,正苦苦哀求着看门的家丁。 “求求您,叫我见见苏医女吧,我哥哥快不行了!”那人饱含热泪地哀求着,眼神里尽是悲戚。 那名家丁有些动容,但还是不能答应对方的这个请求,“要看病去找大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是所有人生病都来求谢小桃,那他们这个医馆成什么了?何况,在此之前,荣王爷储沂轩曾经特意交代过他,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都不要叫闲杂人等随便出入医馆。 “早就去过了,可我哥哥的病情却是越来越严重了。那大夫说,他是无能为力了。”那个男人真的哭了出来。 看着那弦然欲泣的男人,谢小桃心底的疑惑更为浓重了,什么样的病情会越来越严重啊?她好奇着,复又抬起脚,向着前面又走了起来。 琅少不敢迟疑,立刻跟了上去,很快就与谢小桃并肩而行了,唯有如此,才能在第一时间保护好谢小桃的安全。 抽泣中的男人感觉到有人在向自己靠近,便是悲伤地抬起了头,顿时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地看着谢小桃,“苏医女,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您连死人都能救活了,一定能有办法救救他的,对不对?”当初,谢小桃将昏迷中的采莲救活一事,可谓是轰动了整个戚川,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有这么一间可以遮风避雨的宅院住,有那么一个可以白拿月俸的清闲职务当。 “你哥哥?他生了什么病?”谢小桃试探着问。 那个男人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指了指门口躺在手推车上的人道:“他在那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天从大牢里回来以后,他就闹着头疼、浑身发冷。我就带他去看大夫,大夫说是风寒,是在大牢里受得寒,开了几副驱寒的方子。哪曾想,在喝完药以后,我哥哥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恶化了。今天早晨就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 在男人的叙述中,谢小桃已经走到了手推车旁边,把手搭在了那几乎是奄奄一息的人的脉搏上,静静地呆了一会儿,便是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 399恶疾突降 这是…… 谢小桃并不敢确定自己诊断是不是正确的。她松开了正在把脉的手,转过身子向那个还在抹眼泪的男人询问道:“你哥哥除了觉得浑身发冷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症状?” “其他的症状?”那个满脸忧愁的男人认真地思考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是开口问道,“总往茅厕跑,算不算?” 谢小桃犹豫了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哥哥被人从牢房里放出来以后,就一直闹肚子不舒服,说是在牢房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跑了几次茅厕以后,就开始闹着浑身发冷了。”那个男人如实回答道。他抬起头看着谢小桃,看见的却是一张写满了沉重的小脸,心头便是不自觉地聚集起好一片乌云,“苏医女,我哥哥的病情真的很严重吗?” 谢小桃并没有开口回答,没有人清楚,此时此刻,她的心情要比外表看上去不知要沉重多少倍。从那人的脉象以及他弟弟的描述上来看,如果她没有判断错误,这应该是霍乱! 霍乱,也就是能够引发瘟疫的罪魁祸首之一,倘若处理不当,将会葬送掉整个戚川县百姓的性命! 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开口回答,那个男人更觉得紧张无比,他紧紧抓住了谢小桃衣裙的下摆,“苏医女,我可就这么一个哥哥,您可一定要救救他啊。这些年来,是他把我含辛茹苦养大的,我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掉啊。” 听着那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的言语,琅少为那人的真心所感动,从心眼里是希望能帮到他们。这样想着,他便是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那边,发现那个一向沉静如水的女孩儿脸上竟然挂着无比凝重的神情,这样的神情是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 小桃花,莫非是那人真的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吗?琅少在心里默默地问着谢小桃,可惜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见。问着,他又将谢小桃瞧了个仔细,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中毒时的情形。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小桃花会不会也是同样的严肃? “苏医女……求求您救救我哥哥吧……我给您磕头了……”说完这一番话后,那个男人真的对着谢小桃磕起了脑袋,“砰砰砰”的一下接着一下,很快额头上便是多出了一个血红的印子。 “唉……”在这样的声音中,谢小桃终于是回过了神儿,赶忙阻拦对方在继续这种疯狂的行为,“别磕头了,这样的大礼我受不住。”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女而已,又有何德何能承受得了对方这样接二连三的叩头呢? “求您救救我哥哥吧!”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仿佛不听见对方答应,就会这样一直磕下去,哪怕是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无奈之下,谢小桃只好妥协了,忙不迭地开口劝说道:“你快别磕了,我没有说不救啊。”既然人家都已经亲自登门求医了,她又如何还能继续袖手旁观呢?她是一个医者,没有理由拒绝任何一个想要寻求治疗的人,哪怕对方已经是身染恶疾、病入膏肓。 这话果真奏效,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那个男人终于是停下了动作,不再去做那无谓的磕头了。 “放心好了,这人救是一定要救的,只是你哥哥的情况要比我所遇见的那些患了寻常小病的人要严重许多,医治起来会比较麻烦,而且我也不能保证能完完全全救好他……”谢小桃以极为缓慢的语速说着,努力回避着“霍乱”“瘟疫”这两个只是听听就能叫人不寒而栗的可怕字眼,同时又将事情最坏的结果说了出来。 这样的话却是叫那个男人有些听不懂了,有些不太明白谢小桃到底是想救还是不想救,“苏医女……” “你哥哥的病需要静养,也不适合经常挪动。这样好了,你先从这里等一等,等我去安排安排,看看能不能给你哥哥安排一处偏僻幽静的地方,顺便再给我一些准备的时间。”谢小桃认真地说着,言辞里完全寻不见一丁点儿戏谑的味道。 “好,那就有劳苏医女了!”那个男人像是寻到了救星一般,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谢小桃的身上,然后便如谢小桃所交代的一般,将他哥哥推到了不妨碍往来人出入医馆的角落,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而秦楚衣他们在看见那个男人已将车子推开,便是随着谢小桃一起按着原路折了回去。 一路上,谢小桃的白净的小脸上仍是挂着那副凝重的神情,每走一步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每走一步都在考虑该如何安置那人才更为妥当。 “小桃花,那人到底生了什么病?你怎么一直都愁眉不展的啊?”这个时候,琅少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说实话,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恶疾会叫谢小桃这样的忧心忡忡。 谢小桃檀口微微张开,可那话到了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下去,直到现在,她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诊错了脉,毕竟她只是一个资历很浅的医者,对于霍乱或者瘟疫的了解还都是从前人所撰写下来的医术中得到的。 “锦儿,这到底是什么病啊,你怎么是这副表情啊?”站在谢小桃身边的秦楚衣也终于是按耐不住了。 谢小桃的目光依次从众人的脸上扫了过去,最终还是败给了他们。她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如果我诊断不错的话,那人应该是染上了霍乱……” “霍乱?”秦楚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两个字,她曾经在古书上看见过,无一例外都把它形容成了洪水猛兽那般可怕,一旦爆发,祸害无穷,“你是说瘟疫吗?” 谢小桃艰难地点了点头。 “很严重吗?”连翘问,一张小脸早已被吓得变了颜色。 “那是一种很严重的病,一旦蔓延开来,就是整片整片的死亡……”琅少替谢小桃解释,此刻,他终于能理解那个医术超绝的女孩儿为什么会是那样一种表情了。 察觉到所有人都被自己的话吓到了,谢小桃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事情也不像你们想得那么严重了。不管是什么病,只要发现得早,及时控制住,就会避免大批量的死亡。”如今,她也只能祈祷一切还都是在可以被控制的范围之内,“为今之计,就是要找一个安静、清幽、偏僻的地方,尽量不要叫无关紧要的人去接触病人。” “你打算把人安排到哪里去?”琅少又问,“整个戚川就这么一丁点儿大,一个手指甲就能覆盖住了,哪里有什么偏僻的地方啊?除非你把人挪到落霞山上去。” 落霞山?谢小桃当真是将它纳入到考虑范围以内了,“如果那人不是已经病入膏肓,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可现在,他已经经不起山路的颠簸了。” “那该怎么办?”秦楚衣紧紧皱起了眉头。 总会有办法的!谢小桃这样想着,她就不相信整个戚川县就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一道人影闯入了眼帘,谢小桃眼前一亮,瞬间便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影……”她开口把鬼影唤了过来,“你快些去趟王爷的行馆,务必请求他把之前给你住的小院子借给我一段时间用用。”之前,为了能叫鬼影在医治脸伤的时候不被人打扰,储沂轩特意为其安排了一处偏僻的农家小院,如今应该还是空着的吧? “一定要快去快回。”谢小桃又是叮嘱了一句,声音落下,鬼影便纵身一跃,施展轻功,一路向着储沂轩所在的行馆飞奔而去。 琅少愣了愣,有些怀疑地说:“就这样叫影一个人去,合适吗?”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合适呢?”谢小桃反问,话语里不乏提醒之意,生怕琅少一个不留神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琅少也是个聪明人,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便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沉默了一小会儿,又向谢小桃询问道:“小桃花,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你们先去药房里拿药草把自己好好清洗一遍。”谢小桃肯定道,虽然琅少他们接触病人的时间并不长,感染的可能性也不太大,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不敢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她要他们都平平安安。 “好,那你呢?”琅少又问,方才他听见谢小桃说的是“你们”,而非是“咱们”,显然,她是已经将自己刨除在外了。 “我去准备东西,尽最大的可能去医治那人……”谢小桃风轻云淡地说,仿佛是在同大伙说话时的那般平静。 “小姐这是打算一个人去吗?”连翘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见对方微微点头,那颗心便是沉到了谷底,“小姐,奴婢要跟着您一起去。” “你又不懂医术,去那里做什么?”谢小桃看着连翘。 “奴婢……奴婢是不懂医术,但还可以帮着小姐打下手!”连翘不依不饶着,她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一个人去面对那未知的危险? 400执意不改 谢小桃又如何能够不知道连翘的那一点小心思,这份心意她领了,但绝对不会同意对方一起的,“你留在这里,那边有我一个人就够了。”霍乱这种病,她是头一次接触,根本无法估计它的威力究竟有多大,甚至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感染,又何谈去保证其他人的安危呢?既然如此,谢小桃也只能选择一个人独自前往,将连翘他们全都留在自己认为是安全的地方。 连翘却是倔强地摇起了脑袋,“不行,奴婢要跟着小姐,无论小姐走到哪里,奴婢都要跟着!”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佯装生气的对着连翘瞪起了眼睛,“我还是不是你的主子?是不是连我的话,你都可以不听了?”平日里,她很少拿主子的身份来压连翘,因为从骨子里她就不把自己当做是主子,在她看来,当个寻常人家的农妇都好过那侍郎府苏家庶出小姐的头衔。 跟随谢小桃这么多年,连翘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谢小桃对自己这样凶呢。刹那间,就被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可那双手却仍是死死抓着对方纤细的胳膊,不曾有半刻的松懈。她明白,一旦自己松开了手,就是把自家小姐往鬼门关上推。 谢小桃低头瞧了眼连翘的手,脸上假装出来的怒意渐渐被真的取代。第一次,她对着连翘红起了脸,“放开!那对兄弟还在外面等着呢,是不是非要等着他们的耐性被磨没了,推着车走进医馆里面,你才肯放?”倘若那对兄弟真的因为谢小桃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而将手推车推进医馆里面,便意味着是将整个医馆都置入到危险当中。 听见谢小桃这般严厉的训斥,泪水便在连翘不算大的眼睛里打起了转,双手也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却仍是不肯轻易地放开。 秦楚衣在一旁看着,虽然已经清楚了霍乱的危害,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帮着连翘说几句话,“锦儿,我们都没有经历过霍乱,并不清楚它的危害到底是怎样的,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不管是什么样难以医治的疾病,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打算,你都不可以独自一个人去面对。我们都清楚,你是不想叫我们去面对那些危险,可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们大伙的感受?你就这样一个人去了,难道我们大伙就可以在医馆里心安理得的吃饭睡觉吗?”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连翘的心坎里。在秦楚衣说完以后,她立刻点起了头,“是啊,小姐,楚衣小姐说的对,而且您这一去,不知道要有多少天见不到您了。” 呃……琅少有了片刻的失神,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连翘刚刚的话。不知道要有多少天见不到了? “轰隆——” 恍惚间,好像有一道天雷自琅少的脑袋里炸起,震出了那些没有深究的小细节。霍乱这种病不同于头疼脑热、受寒中暑,又岂是诊治一次就能对症下药并治好的?如今,谢小桃已经选择把病人带到偏僻地方隔离起来,自然是希望在那里能安安心心的处理这件事,只怕这一去,不到医治好了,就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至于是去两三天,还是两三个月没有人能说得好。在此期间,他们这一帮人应该也是见不到谢小桃的,不出意外还好,可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谁能去帮帮她呢? “小桃花,我绝对不同意你一个去面对那些!”琅少坚定地说,语气严肃到完全不容人反对。 可惜,谢小桃已经替自己做出了决定,不管琅少再说什么,都不会再轻易改变。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得好像三月春风,轻轻一拂,就能融化厚厚的积雪,“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们!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困难,只要想到身后还有你们这群好朋友在,我就会变得很有斗志。”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依次从众人的身上扫了过去,“你们是我最为坚实的后盾,是支撑我一直坚强下去的最好的理由,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要出任何事,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你们都要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照顾好自己,不可以叫自己出事。” “锦儿,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霸道吗?”秦楚衣也是开始生气了,“你不是我们,凭什么这样独断的为我们大伙做出决定?而我们又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你的?我们是你的朋友,并不想当什么后盾!”是啊,他们是朋友,是遇见困难时共同进退的朋友,而不是什么可笑的前锋和后盾。 瞧着他们一个个都很生气的模样,谢小桃真的是陷入了为难当中,只觉得太阳穴不自觉地泛起了阵阵痛意。以前,不管她做出什么决定,这些好朋友都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怎么今天就不一样了?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这么说,你们是都打算同我一起去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如果改变不了谢小桃想要去医治那害了霍乱的男人的决定,他们也就只好选择跟在谢小桃的身边了。 谢小桃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面投上了一片灰黑色的阴影,看起来有些落寞,“跟着我去倒是可以,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该如何同两位嬷嬷交代?” 两位嬷嬷……秦楚衣的脑海里一下子便浮现出了秋月和张嬷嬷的脸,说实话,她的确没有考虑过她们的感受。 “还有,你们有没有想过,该如何同百姓交代?”谢小桃继续追问道。 “百姓?咱们治咱们的病,用得着跟百姓交代吗?”琅少不解道。 “不需要解释吗?咱们这么多人都一块去一个地方帮人治病,那些不知情的百姓指不定会怎么想呢!万一叫他们打听出来戚川出现了霍乱,你们觉得那些百姓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吗?” 这…… 原本还信誓旦旦想要跟随谢小桃一起前去的那一群人竟是全都愣在了当场,都在思考着谢小桃所说的问题。 当谢小桃担忧的万一变成了事实,当戚川的百姓得知自己所住的地方发现有人得了霍乱,当所有人都因为害怕而是整个戚川都笼罩在一片恐慌当中,只怕不等谢小桃医治好那人,全县城的百姓就都变得暴动不安了,到时候一定不会比瘟疫肆虐好得了多少。 看着大伙一个个的都陷入了沉默当中,谢小桃偷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有些时候还是要把问题往最为严重的方向去说,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完全胜过她苦口婆心的劝说的千句万句! 在众人的沉默当中,谢小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地迈开了步子,向着存放药材的房间走了起来。已经都耽误这么长的时间了,还是尽快把需要或者可能会用到的药材都准备出来比较好。 待琅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谢小桃已经走了十余步了。阳光下,那道单单薄薄的背影刺痛了他的眼睛,“小桃花,可你身边总要有个人陪伴,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才行!”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后的退让,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允许谢小桃独自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哪怕能陪伴在对方身边的人不是他。 连翘好像是听懂了琅少的话,待声音停止以后,便立刻接了话,“小姐,就叫奴婢陪着您一起去吧。奴婢不懂什么医术,也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叫奴婢跟您一起去,可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这样小姐就可以专心致志研究该如何治疗那可怕的疾病了。” “是啊,锦儿,你总不能打算一个人扛起来所有的事情吧?你又要给病人治病,又要生米煮饭,是想累死自己吗?”秦楚衣在一边附和着,既然她无法改变谢小桃已经做好的决定,那也只有选择一个相对折中的办法了,“你本身就是大家闺秀,而连翘又一直都是你身边的丫鬟,小姐去帮病人治病,身边有丫鬟陪伴,一点儿都不奇怪!”谁们的家的闺阁小姐外出时,身边没有跟着一两个丫鬟的? 话都已经被说到这个份上了,谢小桃也是明白,如果自己还不答应这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的话,只怕他们会一直在这里不依不饶着。无奈之下,她只好勉强点了点头,“也好,那就叫连翘随我一起去吧。” 琅少缓缓松了一口气,对着连翘道:“连翘,先叫你家小姐去抓药,咱们去房间里帮她收拾一些换洗的衣物出来。” 连翘刚想答应,却是被谢小桃的声音打断,“师姐,这收拾衣服的事情还是叫连翘一个人来做比较好,不如你同我一起去里面准备药草吧,顺便我再跟你说说遇见突发情况该使哪种药。” 琅少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乖乖跟着谢小桃一起向着存放药草的房间走了过去。 才一进门,谢小桃便是立刻掩上了木门,一派严肃地问:“方才,你是不是打算要对连翘动手?” 401您不能去 “动手?动什么手?”琅少不解地问,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懂。 谢小桃对着琅少浅浅一笑,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唇角微微扬了一下,便又恢复如常了,“你是不是打算借着收拾衣物为由,骗连翘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后再找机会对她动手,比如说打昏她,易容成她的模样,再跑来跟我说‘小姐,咱们可以上路’?” 呃……一时之间,琅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的确就是他真实的想法,方才打算要把连翘支走也就是这个目的。凭借他在易容上面的造诣,只要他想,就可以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易容成任何一张脸,特别是对于连翘的容貌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因为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做好了那一张人皮面具,寻思着日后可能会有用得到的地方。当然,不但是连翘,整个医馆的人的人皮面具,他也都早已经准备好了。 只看琅少的反应,谢小桃便是已然明白,自己所猜测的没有错了。 “小桃花,我……”琅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是,我是打算在房间里将连翘打昏,然后易容成她的样子,跟你一起离开。” 听见琅少亲口说出了真相以后,萦绕在谢小桃心底的不是感动,而是淡淡的忧愁。她抬起头,直视着琅少那一张经过易容而妩媚十足的脸,清亮的眸子里是满满的失望,“你这样子,有没有考虑过连翘的感受?如果她知道自己照顾了三四年的凤小姐居然亲自对她下手,她心里一定非常难受。”这是间接在指责琅少了,指责他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对同伴出手,尽管其中的原因是因为她自己。 琅少被质问得无言以对,他是被逼的,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去伤害连翘、抑或是医馆里的任何一个人。 短暂的注视之后,谢小桃终于收回了停留在琅少脸上的目光,继续向着里面走去,走到了被安放在房间最深处的那面墙前的乌黑色的药柜,开始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取药,进行配制。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整个房间便因此而变得安静了下来,寂静无声中,也只能听见抽屉被拉开再被关上,以及药材相互碰撞而发出的窸窣声响。 琅少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平日里的时候,就是没什么想说的,也能同别人找点话茬来聊,可如今他竟然也是出乎意料的一直维持着刚刚沉默的姿态,吝啬得连一个声音都不肯发出。 他深锁着眉头,静静地看着那个在药柜前忙忙碌碌的瘦小身影,心底不受控制地浮出了几分疼惜。小桃花,你连一个丫鬟都看得如此重要,为何要独独忽略掉自己呢? 以前的时候,不管谢小桃想出怎样疯狂的念头,做出怎样疯狂的决定,哪怕是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拿自己做诱饵,琅少最终都会选择毫无怨言地支持她,因为这个男人深知,不管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会一直陪伴在对方的身边。慢慢的,他已经习惯一直在她的身边守护她,如今发生了霍乱这种事,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啊。 这样一想,琅少除了疼惜谢小桃外,更多得则是心痛,心痛着她居然会对自己生起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谢小桃的面前已经摞放着二十几付包好的药材了,这些都是按照净空师太留下来的手札进行配制的,她坚信这些药一定会有效果,但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又每一样药材都多准备了一些出来。很快,大大小小的就是整整齐齐排放在了那一张长长的桌案上。 谢小桃依旧安安静静地忙碌着,她拿出一张藏蓝色的包袱皮,将那些已经包好的药材包依次放了进去,系好,并背在了身后。整套动作间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做完以后,便也意味着她要离开了。 直到谢小桃将门打开,琅少终于才从心痛中回过了神儿,“小桃花……”他开口试着去叫谢小桃。 声音落下,谢小桃果真是停了下来,“嗯?” 琅少张了张嘴,却觉得嘴里溢满了苦涩,苦得他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聪慧如谢小桃,她又如何不知道在这样的沉默背后是怎样的一番感情?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就好像平日里的那样干净温柔,“放心好了,我只是去给人治病而已,不是去闯什么龙潭虎穴,早晚都会回来的。不过,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要帮我照顾好医馆里的每个人。” 此时此刻,谢小桃最希望的便是霍乱只在那一个人的身上发生,而不是大批量的。“还有,务必要叮嘱两位嬷嬷把吃饭用的碗筷,以及平日里会经常用的东西用热水反复烫几遍。”她转过身子,又指了指桌案上的另外两包药,“那两包药也一定要记得叮嘱嬷嬷们用,记得一定要在屋子里点着它,权当是在熏香了。” 对于谢小桃的交代,琅少都极为用心地记在了心上,却仍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琅少,我就将他们的安全交给你了。”一番交代过后,谢小桃很是郑重地说。 琅少有些犹豫,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到琅少答应了,谢小桃悬着的心也总算是勉勉强强放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重新转回身子,迈开步子,一脚跨出了门槛,一边走,一边想着该如何说服大伙轻松对待这件事。只是,还没有等她想出来该怎样说,一道鲜红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苏四小姐。”阿夏走到谢小桃的跟前,屈膝,福了一礼。 谢小桃微感诧异,没有料想到储沂轩会亲自派阿夏来医馆走上这么一遭。她下意识地看了站在阿夏身边的鬼影一眼,眼底有了片刻的困惑,却是一闪而过。 谢小桃轻轻笑笑,算作回应,“阿夏姑娘怎么来了?” “苏四小姐,奴婢是奉了王爷之命帮着您一起收拾东西的。”阿夏开口,如实回答道。 这么说,王爷是答应了。“多谢王爷的好意,不过我这里该收拾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差上路了。”说着,谢小桃紧了紧背上的包袱,给阿夏示意了一下。 “不需要再准备别的了吗?”阿夏又追问了一句。 谢小桃摇了摇头,“我这边该准备的已经药材准备好了,相信连翘那边也已经将换洗的衣物收拾妥帖了。”在衣食住行上,连翘比她更懂,知道什么东西是必须带的。 阿夏笑了,“既然这样,那苏四小姐就把东西给影吧。” 鬼影也很是配合地伸出了手。 谢小桃没有多想,便是将包袱交给了对方,正欲离开时,却是被阿夏拦了下来,“你这是何意?” “苏四小姐,王爷同意将院子借出来了,他吩咐奴婢来医馆帮着收拾收拾,但特意交代了您不能去。”这个时候,阿夏才将储沂轩交代过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谢小桃微微一怔,不明白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那储沂轩的想法太过令人难以捉摸,“为什么我不能去?我不去的话,谁去治病?这是霍乱,如果控制不住,后果将不可想象!” 阿夏只是静静的将谢小桃这一番话听完,“苏四小姐,先别忙着生气,还是随奴婢去一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琅少几乎是脱口而出,刚想再多问几句的时候,却见着秦楚衣和连翘也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便是立刻闭上了嘴巴。 阿夏又怎么会不知道琅少的这一点儿小心思?很多时候,她都觉得琅少对谢小桃的好要远远超过于对她家王爷。“凤小姐,我家王爷还交代过了,您要是想去,可以和苏四小姐一起。” 对方都已经这样说了,琅少自然也没有在留下来的道理。当然,他也明白这种话是不可能从储沂轩的嘴里说出来的,不过是阿夏善解人意,偷偷加上的。 谢小桃走到鬼影的身边,“到了那边以后,记得给那人煎副药喝。”交代过后,才同意随着阿夏一起离开了医馆。 三人乘着马车向前行着,一路上,谢小桃都在琢磨储沂轩想要他们去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她在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可能,却都没有一个是能说服自己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阿夏道:“苏四小姐,我们到了。” 谢小桃轻轻地应了一声,便在阿夏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马车,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停在了落霞山的山脚下。 谢小桃有些困惑,不明白阿夏为何会带着他们来到这里。 阿夏像是读懂了谢小桃的心事,轻声说:“苏四小姐请吧,我家王爷就在前面的茶寮等着您呢。” 谢小桃将视线移向了远处,那里果真是一个茶寮,巧手的农妇正在炽热的火炉前煮着清茶,屡屡白眼就随着铜质的壶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而那位荣王爷正坐在其中的一张桌子上喝着茶,举动甚是悠闲。 一番观察过后,谢小桃便随着阿夏一起走到了储沂轩的面前。她福下身子,对着储沂轩行了一礼,“王爷……” 储沂轩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三个也都坐下来喝些茶吧。” 那般闲逸的模样叫谢小桃莫名火气,皱起了好看的秀眉道:“王爷,不知道你找我们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没事,就是想找个人喝喝茶、聊聊天。”储沂轩淡淡地答着,端起茶碗,优雅地品了一口。 “王爷,如果你是觉得无聊了,可以去找其他人,锦儿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恕不奉陪了。”谢小桃真是想不明白,明明她都已经吩咐鬼影向储沂轩道出戚川出现了霍乱,怎么眼前的这位主居然还可以不紧不慢地喝茶? 她刚想站起身子,却是被储沂轩一把拽住,“你口中所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医治霍乱吗?” “还有什么比它更重要的吗?” “苏四小姐不妨坐下来喝碗茶。”说着,储沂轩强行将谢小桃按在了椅子上。 纵然谢小桃心底有再多的埋怨,但在力气上仍是逊色对方许多。在对方的暗自施压之后,她也只好无奈地坐了下来。 阿夏偷偷盯着他俩瞧,仿佛能看见从谢小桃眼睛里迸发而出的火光。她赶忙端起茶壶,为其倒了一杯茶水,“苏四小姐,天有些冷,喝点热茶吧。”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抱怨着储沂轩,责怪着他还真会选地方,天寒地冻的居然还挑了这么一个没有墙没有瓦的茶寮,还真是体贴啊。 谢小桃郁郁地接过了阿夏手里的茶杯,原本是想装模作样地喝两口,哪曾想这茶水还没有被送到嘴边,就被一阵哭嚷的声音打断了。 远处,一行身着白衣,披着麻的妇人一边哀嚎,一边将手里的纸钱高高扬了起来,而她们的身边则是一辆接着一辆的手推车,车上无一例外都蒙着白布。 谢小桃被震撼到了,难道说这才是王爷叫我留下来的目的?“这是怎么回事?” 农妇端着水壶走了过来,“小姐有所不知,前面有一座乱葬岗,她们这些人都是来给亲人收尸的。” 收尸?谢小桃数了数,一共十七辆车,“最近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会死那么多的人?” “那些人都是死在大牢里的。”这一次回答的是储沂轩。通常,那些死在牢房里的人都会在乱葬岗里安家,死的时候甚至连一张草席都没有。 虽然对方的语气仍是那样的风轻云淡,谢小桃却是听得背脊发凉,不受控制的将它与霍乱联系起来。 “而那些被放出去的人或多或少都出现了腹泻、发热的现象。”储沂轩继续道,说完这句话后,便是将视线落到了谢小桃白净的俏脸上,不愿意错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不敢相信地问:“王爷的意思是……” “现在,你还着急回去给人治病吗?”储沂轩从容问道,“这戚川有那么多人都在生病,你认为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救得过来吗?” 402不太讨喜 这一刻谢小桃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却仍是抱着一丝侥幸地问:“敢问王爷,出现腹泻、发热症状的,究竟有多少人?” “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吧。”储沂轩淡淡地答着,心里却好像被人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怎么个滋味。 二十几个,放在军营里可以说是很小的一部分,可放在戚川意思却不一样了,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 谢小桃陷入了沉默中,冗长的沉默中是她的忧心忡忡。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哪怕是拥有通天的本领,也始终都还是一个人而已,又如何能在同一时间应对那么多的病患? 一旁的琅少看了看一脸沉重的谢小桃,又看了看毫无表情的储沂轩,终于是明白了对方为何执意要把他们带过来的目的了。 如果霍乱只是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么谢小桃的那些准备就是有意义的,可显然,事情根本和她想得就不一样。 “那也得给他们医治。”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谢小桃一派认真地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王爷,不管出现了腹泻症状的是二十几个人,还是二百多个人,该医治的总是要医治的,否则真等它扩散开来,后果不可想象。” 储沂轩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谢小桃,漆黑的眼眸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谢小桃被看得有些紧张,一颗心竟是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跳动速度。她抿了抿唇,依旧端着刚刚的坚定,“更何况,那二十几个人里面也不一定都是一种病因,说不定真的有吃坏了肚子的。” “这只是你的想法而已。苏云锦,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一次,储沂轩称呼谢小桃为“苏云锦”,而不再是之前客客气气的“苏四小姐”,可见他也是认真了,“在没有弄清楚事情以前,是不可以存着任何侥幸的。”行兵打仗多年,他早就已经把所有的侥幸抛诸于脑后了,所以当听见谢小桃那样说了以后,便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这一点,谢小桃何尝不清楚呢?只是,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不可以退缩的理由罢了。“王爷教训得是,可就算这里面没有任何的侥幸存在,该医治的还是要医治。”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气比之前又坚硬了许多。 “那你想如何医治他们?”储沂轩略显好奇地问。 谢小桃沉吟片刻,回答道:“先将出现腹泻和发热的病患隔离起来,然后我再给他们进行医治。对于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尸体要立刻焚烧处理掉。” 储沂轩安静地听着谢小桃说出了这一番话,好看的凤眼里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却是稍纵即逝,“这也不过是基本的处理方法而已。你又有几成把握能把人治好?” 这……谢小桃被问得无言以对,良久,才缓缓挤出了两个字,“六成。”这六成还是多说的而已,按照她自己的估算,大概只有不到五成的把握,虽然净空师太的手札里有记载如何治疗霍乱的方法,但她终归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而且也没有净空师太那般丰富的行医经验,万一有个什么突发状况,只怕难以应对。 “那剩下的四成呢?”储沂轩继续追问。 谢小桃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面对着对方的质问竟然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看着谢小桃为难的样子,琅少的心底又是好一阵心疼,“她还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苦苦相逼?” “你误会爷的意思了,”惶恐琅少与储沂轩会因为谢小桃的事情而红起眼儿来,阿夏连忙开口帮着储沂轩解释,“爷只是想告诉苏四小姐,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逞能的。” 谢小桃看了阿夏一眼,转头又看向了储沂轩,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不知怎的,竟然在那双璀璨的眸子里读出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便是把心一横,强怄着一口气道:“我没有逞能,虽然这件事上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你凭什么认为你一定可以做到?”储沂轩仍是端着刚刚的态度,好像谢小桃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就会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态度。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谢小桃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她相信只要有一颗发誓做好的决心,一切困难都会一一克服掉的。 “好一个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储沂轩提高了语调,转念之间,又变得低沉,委实是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可你想过没有,很有可能你还没有把人治好,自己就染上了那恶疾?” 呃……这个阿轩,怎么竟说这丧气话?琅少被气得直翻白眼,可也不能否认对方的观点。霍乱这种病极容易感染他人,谁又能保证在长时间的接触之下,还能一点事情都没有呢? 这一点,谢小桃早就已经想过了,“锦儿不怕死,锦儿也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更何况我也不会叫自己有任何闪失的。”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储沂轩便是不再多做为难,终于改了语气,“苏云锦,一切就照你说得来,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会尽全力配合你。”说完这句话后,他端起了面前的茶壶,为自己又满上了一杯茶水,端起来,细细地呷了一口气,悠悠地吐出一句话,“这茶淡了。” 那名煮茶的妇人赶忙走上前来,“可是需要再换一壶?” 储沂轩摇头,“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不换了。”他顿了顿,又道,“天风,方才的那一番话你可是听清楚了?” 天风?谢小桃怔在当场,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那名煮茶的妇人颔首,“听清楚了,不过,”说着,她将视线转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郑重其事道,“苏四小姐有句丑话,天风要说在前面,这霍乱不同于寻常的病,不是光靠说有信心就能医治好的。” 谢小桃抬眸看着这个长相很是陌生的妇人,还是没有想出来她们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遇见过。 大抵是察觉到了谢小桃的心思,那名煮茶的妇人也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只见,她抬起了手,撕开了易容在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将本来面目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时,谢小桃终于是恍然大悟,毕恭毕敬的与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前辈……”她真的没有想到给他们煮茶的妇人竟然是之前同自己一起为鬼影医治脸伤的夫妇中的一个,是那个对治病救人尤为擅长的女神医。 天风含笑点头,“只要苏四小姐有决心,我夫妇二人一定会全力配合你的。”他们夫妻二人虽然只有她擅长医人,但她的夫君地龙除了会用毒之外,也不是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谢小桃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着那个叫天风的妇人感激地笑了起来。她相信有天风和地龙这对经验丰富的医者在,一定会很快解决眼前的霍乱危机。 …… 走回到医馆的时候,琅少忽然叫住正要回房的谢小桃,“小桃花……” “嗯?”谢小桃困惑地转过了身子。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逞那个能?”琅少担忧地问道,他所指的是谢小桃当着储沂轩的面信誓旦旦说出的那一番言辞。 谢小桃苦苦一笑,“别人都已经布好了局,就等着我钻进去了,我又如何能逃避得了?” 事实的确如此,在天风摘下面具以后,琅少便是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事先布好的局而已,恐怕在很早以前,储沂轩就已经察觉到了戚川有人得了霍乱这种病,邀他们去喝茶,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谢小桃的口风罢了。只是,他想不明白,储沂轩放着这么多的人不选,为何偏偏要选择谢小桃。“小桃花,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情。” “我知道。” “如果你不乐意的话,我也可以去帮着你去跟阿轩说。”在琅少看来,发生霍乱是整个戚川的事情,不可能把所有责任都压在谢小桃那单薄的双肩之上。 谢小桃却是选择了拒绝,“能为戚川百姓出一份力,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不知为何,在储沂轩揭开煮茶妇人身份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竟然想到了很早以前,储沂轩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因为相隔太久的缘故,她早已经不记得原话了,却是可以回想起大概的意思,是说,如果她想要重新回到上京城的话,就必须有一个不得不回去的理由,若是她不能做点什么,只怕要一辈子都老死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了。她坚信,当初储沂轩逼着她去当医女,也是为了能尽快实现重回上京的心愿。 可是,谢小桃真的想不明白,为何堂堂的荣王爷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而且每一次出手相助都会选择这种不太讨喜的方式,叫一切看起来都好像是她自己的选择! 403平添烦乱 按照谢小桃的要求,储沂轩吩咐手下将那些出现了腹泻、发热症状的人都带到了特意安排的庭院里。因为不能向百姓走漏霍乱或者瘟疫的消息,如何劝说那些患了病的人去那里静养,委实是费了不少心思,特别是阿夏,几乎每天都在思考这个令人头疼不已的问题。 不过,一切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在大伙的齐心协力之下,那些出现了霍乱征兆的病患全都听话地住了进去。 剩下的,便是交给谢小桃和那名叫天风的女神医了。每一天都能看见两人在众多医患间不停穿梭的影子,很多时候,琅少都在担心,下一瞬,身形单薄的谢小桃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虚脱过去。 “小桃花,你去那里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吧。”琅少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朝着那如同小蜜蜂似的在那一张大同炕前不停来回的谢小桃。 尽管现在已经是深冬十分,但因为长时间的走走停停,谢小桃的额头上早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听见琅少这样说了,她便是借机停了下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还有很多人没有吃到药,还是等把他们都治疗完了,再休息吧。”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准备去接琅少手中的药碗。 琅少稍稍侧转了身子,便是错开了谢小桃的手,“还有多少人没有吃过药?我来帮你一起喂。” 谢小桃用眼睛在那些横躺着的病患的身上溜了过去,默默地数清楚了人数,“还有八个人。” “喂完了,你就可以休息了?”琅少不确定的又追问了一句。 谢小桃点了点头。其实,在此刻,她已经没有休息不休息的打算了,因为喂了这一次药并不代表所有事情都已经处理得妥妥当当了,她还需要观察这些吃过药的病人的情况,看看他们的病情有没有好转。 “好,喂完以后,你就去休息。”琅少强调了一遍,生怕过一会儿谢小桃就会反悔似的。 看着琅少那如孩童一般的举动,谢小桃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好了,还是快点吧。这些人的病可是耽误不得。”多耽误一会儿,那蔓延的机会就会多增加一分。 这个时候,连翘也端着满满一个木托盘的药碗迈过了门槛。每一个瓷碗上面都腾着一朵奶白色的小“云朵”,散发出浓浓的药香味道。这些都是刚刚煎好的,“小姐,奴婢来给您送药来了。” 因为霍乱这种事不可以随便说出去,所以谢小桃能用得上的人除了天风、地龙夫妇二人外,便也只有医馆里的那些人了。 不过,按照谢小桃的意愿,是不想叫琅少和连翘参与其中,可如果他们不来,那么秦楚衣和张嬷嬷她们就会过来,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勉强同意叫琅少和连翘来这里搭把手了。 紧跟着连翘走进这间屋子的还有天风,在四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八个病患的药很快便是喂完了。药是谢小桃亲自调配出来的,所用到的药材除了有净空师太手札上面记载的那十余味外,还加了一些安神宁息的药草,只因为谢小桃觉得这些病患都该需要好好休息,唯有这样才能有充足的精力去与命运相对抗。 在喝过药后,纵然是再过难受的病人也渐渐进入了梦想。 审视着那一群已经沉沉睡去的人儿,琅少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舒心的笑容,他拍了拍双手,“好了,所有事情都做完了。” 就在琅少打算劝谢小桃休息的时候,却见谢小桃摇了摇脑袋,很是认真地说:“谁说所有事情都做完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简直比翻书还要迅速,琅少立刻请着一脑门的官司问:“刚刚不是说,只有八个人需要喂药吗?怎么转眼之间,又蹦出来别的事情了?”他真的是在生气谢小桃的出尔反尔,不,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心疼。 谢小桃莞尔一笑,笑得还如往日一般从容,“是只有八个人而已,现在也都已经喂完了,但你还差最后一件事没有做,那就是用药水洗手。”药水也是她特意调配出来的,当然,这也是特意强调过的——但凡接触过病患的地方已经要用药水反复浸泡、冲洗。“不但是我师姐,你们也是一样。” 琅少这才想到这一点儿,不太放心地看了看谢小桃,“那你也一块去洗,这里边属你接触他们的机会最多。”整间屋子的病人都是由谢小桃来负责照顾的,因此她感染上霍乱的机会最大,哪有不好好保护的道理? 谢小桃含笑点头,按照她的想法,等琅少和连翘用药水洗过手以后,就叫他们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叫张嬷嬷她们担心。 只是,她却不知道此时张嬷嬷和秦楚衣已经结伴来到了这间小小的庭院,若不是因为刚好碰见了储沂轩的缘故,早就已经闯进来了。 “秦小姐、嬷嬷,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在看见秦楚衣两人以后,原本脸上就没有什么表情的储沂轩看起来更为冷酷了,他阴着一张脸,对她们说,语气里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商量的意思。 “王爷,我们只是想进去看看四小姐和凤小姐。”张嬷嬷恳切地解释,算起来谢小桃和琅少也已经有两天没有回医馆去了,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谁也不清楚。 “嬷嬷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储沂轩的脸上除了那像是来自骨髓深处的寒意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如果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那两位小姐,也一定会和本王一样。” 张嬷嬷不知该如何辩驳,对方说得没有错,如果把她们抓个现行的是谢小桃,气氛只怕比现在还要严肃许多倍吧? “难道进去看一看都不行吗?”搀扶着张嬷嬷手臂的秦楚衣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们也只不过是想来看看谢小桃而已,看看她是否平安,只看一眼就会离开,真的。 “莫不是秦小姐是想叫苏四小姐分心不成?如果你们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储沂轩冷声问。 “我……”秦楚衣被问得无话可说,心底却是慢慢升腾出好一阵嘲讽。想想还真是够讽刺,之前他与储沂轩之间的对话也只有来来回回一两句而已,如今对方却是主动同她说了这么多。她虽然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但心底仍是对这个貌若神祗的男人心存芥蒂。 “莫不是秦小姐是希望把整个医馆都挪到这里来?”储沂轩毫不留情。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张嬷嬷忽然开了口,向秦楚衣说道:“王爷也是为了咱们好,咱们还是回去吧。” “可是锦儿呢?”秦楚衣的心里仍是挂念着谢小桃。 “四小姐医术超凡,一定不会叫自己出事的。相反,咱们真的是不该来这里。”说着,张嬷嬷对着储沂轩行了一礼,“王爷教训得是,老奴这就带着秦小姐回去了。”她轻轻拍了拍秦楚衣的手背,主动转过了身子。 秦楚衣仍是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这时候,张嬷嬷却是在她的耳畔,压低声音道:“先回去吧,免得叫四小姐分心。”之前,是她太过唐突了,异想天开的想着来这里看看谢小桃的情况,可在刚刚秦楚衣与储沂轩僵持的时候,她才想到了一个问题——里面已经有谢小桃和琅少、连翘在照顾着了,如果再多上她们两个人,那些被欺骗的百姓难免不会有所察觉,到时候肯定会闹出乱子的。 这个道理是在储沂轩的“提醒”之下想明白的。在回去的时候,张嬷嬷便是苦口婆心地告诉给了秦楚衣,“如果那些百姓知道自己得的是霍乱,只怕都会变得焦躁起来,到时候就真的是给四小姐添乱了。” 听完这一番话后,秦楚衣也是认同地点了下头,可想到储沂轩居然狠心到连叫她们看谢小桃一眼的机会都残忍地剥夺了,心底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说到底都是这该死的霍乱惹的祸!”张嬷嬷恨恨地咬紧了牙。 “这种病不是那么容易治的,谁也不知道它能隐瞒多久。”秦楚衣幽幽叹了一口气,早晚有一天,百姓们会知道这件事的,到时候他们会原谅谢小桃苦苦隐瞒而洒下的那些出自善意的谎言吗? 秋月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只希望一切在还没有被发现以前,就已经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最好的打算也不过如此,就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谢小桃已经把这可怕的霍乱治好了。 两人哀叹着结伴向着医馆折回,虽然都在担心谢小桃等人的安危,却是不愿意再去“捣乱”了。 墙角,一个满身泥泞的乞丐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仔细,在听完她们说得话以后,立刻吓得脸色煞白,“霍乱?怎么会是霍乱啊?” 他震惊的碎碎念惹来了旁边同伴的不满,“什么乱啊,你瞎叨叨什么呢?” “是霍乱啊!”那个满身泥泞的乞丐抓住对方的肩膀,“那可是要死人的病啊,难怪那些出现腹泻症状的人会被带到别处去了!我们都要死了,都要死了!” 这样耸人听闻的话,立刻就在乞丐间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整个戚川引起了一片不小的震惊…… 404暴民闹事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戚川出现了霍乱的消息,便在整个县城的上空弥散开来,威力丝毫不逊色真正瘟疫所带来的恐慌。 “娘亲,什么是霍乱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梳着两个牛犄角的小女孩困惑地摇着自己母亲的手臂,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起来干净极了。 “别问了,快和我回去,咱们收拾东西,今天就离开这里!”听见霍乱的消息以后,那个女人的心里便好像长了草似的,怎么想都觉得必须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说完这一句话后,那个女人赶忙将小女孩抱了起来,一路跑跑颠颠的向着家的方向跑去,生怕再晚一步,就会染上那可怕的疾病。 看着那女人已经抱着孩子跑远了,又一个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个男孩子,憨憨的,一听便知道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好孩子。“奶奶,他们说霍乱来了,很可怕,咱们也快些收拾收拾东西跑吧。” “好。”站在男孩子身边的老妇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但因为年纪太大的缘故,根本走不了多快,好在她的孙子并不嫌弃她。 男孩子挽着老妇人的手,小心翼翼的朝前走着,这个时候,却见一行人自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跑了过来,浩浩汤汤的,好像一群脱了缰的马匹。 他们跑得极快,快到还没等那对祖孙俩反应过来,就奔向了城门的方向,卷起了好大一片尘埃。 飞土扬尘间,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撞了老妇人一下,硬是将毫无防备的她撞倒在地。 “奶奶!”小男孩被吓得不轻,赶忙伸出手去扶那老妇人,不想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不开眼的人,差一点撞到他们的身上,“喂!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看着点啊?”小男孩终于被逼急了,对着那一群还在不停奔跑着的人们吼了一句。 换来的却是一句更为凶残的斥责,“小鬼,别挡路!” “你……”小男孩不知道该怎么还嘴,在原地憋了好半晌儿,也是没有憋出个所以然来。 “孩子,算了吧。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怕死之辈,都忙着逃命去了,谁还会管他人的死活啊!”这个时候,一个精壮的男人走到了小男孩的身边,帮着他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谢谢。”小男孩道了一声谢,忍不住向那男人询问,“大哥哥,你怎么不跑啊?” “跑,我也想跑的,可我家中还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我不可能把她丢在这里不管。”男人如实回答道。 “年轻人,你真是孝顺。”这一次接话的是坐在墙角的一个形容苍老的乞丐,说的时候,他的眼底不自觉地闪现出艳羡的神色,“还是有儿有女好啊,至少在这个世上还有人惦念。”像他们这些无儿无女,甚至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的老弱病残,就是想走,只怕也走不掉了。 “老爷爷,你不走吗?”那个小男孩一派天真地问,根本不知道老乞丐在忧愁什么。他只是在单纯地关心着对方,清澈的眼眸中根本寻不见一丁点儿的鄙视或者瞧不起。 老乞丐眼底浮出了一点点儿的晶莹的泪光,“孩子,爷爷老了,走不掉了,你还是快点带着你奶奶离开这里吧。咱们这个县城是被人诅咒了啊。”在大越,很多人都执着地认为发生瘟疫的原因是被人诅咒或者是得罪了神明。 “诅咒,我看就是陈家那对双生子闹的,如果不是他们,咱们这个小小的戚川又怎么可能会发生瘟疫?!”方才老乞丐的话不知是被谁听了去,他停了下来,义愤填膺指责道。 在这样愤怒的声音之下,一些正忙着逃跑的人也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附和着:“对,就是那对妖孽害得我们大伙要背井离乡!” “要是早烧死他们就不会有这样可怕的事情了!” “凭什么那对妖孽把整个县城害得这么惨,而他们却还可以逍遥法外?” “凭什么啊!乡亲们,谁愿意跟我去陈家讨个说法去?” 这样激愤的呼吁声方一结束,便得到了乡里乡亲的纷纷响应,众人高呼赞同。 “我们大伙一起去,一起去找陈家的人讨个说法去!不但要讨个说法,还要把那对妖孽烧死!” 双生子本就是妖孽的化身,就该处以火刑,之前是他们太过心慈手软,太过善良单纯,以至于叫那对妖孽活了这么长时间,如今整个县城都因为他们的为非作歹而遭到了上天的惩罚,他们又怎么可能在继续忍气吞声? 很快,众多的乡里乡亲便在这充满了愤怒的呼声中达成了共识,全都放弃了要马上逃命的念头,齐齐地向着戚川最为华丽的宅院冲了过去。 …… 储沂轩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听闻有百姓聚众闹事的消息以后,长东便是赶忙向着院子里走了进去,直奔储沂轩与谢小桃他们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谢小桃正在同储沂轩汇报这两日来医治的情况,“王爷,在喝过几次汤药以后,那些人的病情基本上已经稳定了,腹泻症状轻了许多,甚至已经消失了。” “是啊,在喝过苏四小姐调配的汤药以后,那些人的情况的确是好了许多。”天风在一旁帮着谢小桃一起来阐述这个事实。说实话,她真的没有想到谢小桃能这么快就找准病因,并且对症下药。看来,最多再过个三年五载的,谢小桃就要成为名动大越的女神医了。 谢小桃淡淡一笑,稍纵即逝。她并没有说明自己不过是照本宣科,完全按照净空师太留给自己的手札进行配药的。 “这么说,那些病患全都有希望痊愈了?”储沂轩的唇角微微扬了扬,虽然不太敢相信事情进展得顺利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但还是忍不住为谢小桃而感到骄傲。 谢小桃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也只能说他们的病情被控制住了,至于能不能痊愈,还需要再观察观察。”如果霍乱真的那么容易就被医治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会因此而感到恐慌了。 “主子,不好了……”长东冒冒失失闯了进来,走到储沂轩的面前,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已经影响了对方好不容易才浮现出来的好心情。 “怎么了?”储沂轩不解。 “百姓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得知县城里出现了瘟疫。他们执意认为那是陈家双生子在人间作乱,使得天地动怒,都齐刷刷的向着陈府走了过去。”长东如实道,说完,他又添上了一句,“爷,他们那般气势汹汹的样子,别回来到时候出点什么事吧?”说完这一番话后,他抬起了眼帘,这才看见了站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琅少,立刻窘迫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看着长东那极不自然的反应,琅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戳了一下,硬生生地戳出了血,其实最叫他痛心的还是“双生子”那三个冷酷无情的字眼,不过,他都已经跟储沂轩表示过自己不会再在意那尴尬的身份了,就不可以再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不自然。他微微一笑,笑容中端了几分看好戏的态度,“他们去找那对人渣干什么?” 长东想了一小会儿,“当然是去找他们算账啊。”是那对孪生兄弟害得整个戚川出现了霍乱,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去好好算算这笔账! “你怎么没拦着他们啊?一两个百姓的,明目张胆的去跟陈家人挑衅,只怕会死得很惨。”琅少挖苦道。陈玉寒兄弟二人的确是妖孽,但凡跟他沾染上关系的人,下场都不会很好。那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想要去讨个说法,简直比蚂蚁伸腿绊倒大象还要难上不知道多少倍。 “这次可不止一两个百姓啊,估摸着差不多半个戚川的人都去了。”长东纠正了琅少错误的说法。 “这么多?”琅少听得是目瞪口呆,“好啊,这下可是有热闹看了,咱们这个戚川已经好久都没有什么热闹了。” 阿夏看了看琅少,心里比谁都清楚,对方的幸灾乐祸来得有些牵强了。唉,看来琅少还是没有能够完完全全从那无法改变的事实中走出来。 “爷,咱们要怎么办?”阿夏向储沂轩询问。 谢小桃也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赶忙向长东求证,“你确定那群百姓是因为得知了霍乱的消息,才会聚众去陈府闹事的吗?” “是。”长东点了点头,“四小姐有所不知,很多百姓都已经收拾东西逃出了城,留下来的,除了那些心里不服气的,便只剩下老弱病残了。” “陈家那对兄弟做了那么多为非作歹的事情,早就该有报应了。”琅少又搭了一句话,“啊呀呀,我倒是很想去看看陈家人倒霉的样子!” “只怕这个热闹纵容不得!”谢小桃说出了自己的观点,那么严肃、那么认真。且不论究竟是谁泄露的消息,就说说眼下的情况,“如今,百姓们都已经知道戚川有人得了霍乱,才会去陈家捣乱的。要是被他们察觉了咱们对他们一直有所保留,他们也一定会来这里闹的。万一他们真的如愿以偿,把陈家的房梁改掀开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医馆或是这里!” 405暴民闹事2 谢小桃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当恐惧渐渐占据了理智,就算再过善良的人们也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经她这样一提醒后,储沂轩终于决定去陈家走上那么一遭,他站起身子,对谢小桃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去看看吧。”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一切,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他,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又岂会畏惧这些百姓的聚众闹事?早在他知道戚川出现了霍乱以后,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这些一直都是采取低调的处理方式,但从来都没有打算刻意隐瞒下去的打算。 众人也都是齐齐站起身子,一起向着陈府走了过去。 陈府。 那一群被激怒的百姓已经冲了进去,并且成功的将陈家兄弟绑在了木架上。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陈夫人被气得浑身颤抖,怒瞪着一双眼睛,对着那一群几乎可以用穷凶极恶来形容的暴民震怒道。 “想干什么?当然是烧死这一对只会给我们带来灾难的妖孽!”为首的一个百姓回答道,挺直的腰板足以说明他根本一点儿都不把对方放在自己的眼中。 “放肆!你们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陈夫人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一些,“我们陈家虽然不是什么高官望族,但在戚川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又岂能允许你们这些刁民胡作非为?!”戚川陈家虽然不及上京城陈家来得风光,但在这小小的县城绝对是响当当的大家族,连县老爷来了,都要卖几分面子给他们。 说完这一番话后,那一群百姓果真是沉默了,陈夫人以为自己的威严已经震慑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可她的气焰却没有就此消减下去,赶忙乘胜追击,对着那站在一旁早已经被吓傻了的家丁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两位少爷从架子上放下来?!” 这样一声吼,叫那些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家丁立刻回过了神儿,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是赶忙向着那木架子走去。 可惜,还没有等他们走到陈家那对孪生兄弟的面前,就有百姓出来阻拦他们了。 “这对妖孽留不得!谁敢给他们松绑,就一块儿烧死!”为首闹得最凶的那个男人挡在了家丁的面前,与他站在同一战线的还有几个身材比较魁梧的百姓,就算与那些家丁打起来,也不会吃什么亏。 “反了反了,光天化日的,你们竟敢私闯民宅,胡作非为!”陈夫人的脸顿时变成了如锅底一般的黑色,她真的没有想到那群百姓竟然会如此无礼。“好,既然你们这群刁民要闹,那就休怪我们陈家人不客气了!来人,把这群肆意滋事的无耻之徒全给我赶出去,不管是轰是打!赶出去一人,赏金一百两!” 一百两,对于一辈子都靠着微薄收入度日的家丁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恐怕他们就是做一辈子的家丁也是赚不来这么些钱的。在巨大的赏金的撺掇之下,那些心存畏惧的家丁渐渐鼓起了勇气,正所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抄起了自己能找到的家伙,向着那群闹事的百姓冲了过去。 “乡亲们,看见了吗?如今陈家夫人居然为了那对害人不浅的妖孽同咱们动手,她宁可害死整个戚川的百姓,也要保全那对妖孽,咱们还跟他们客气什么!”为首的那名百姓高声呼吁着在场的那些百姓。 其实,在陈家夫人还没有赶过来以前,他们早就已经凭借那浩浩汤汤的大队伍将陈府的那些家丁吓得连出手的念头都没有了,就那么大摇大摆的将陈家那两个混球绑到了十字木架上。可就在他们准备放火烧了那对妖孽的时候,陈家夫人居然出现了,出于护子心切的她,自然是要上前阻拦,以至于一直拖延到了现在,甚至发展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咱们这么多人了,还怕区区几个家丁不成?”众多百姓当中有人附和道,虽然陈家的家丁手里都拿起了家伙,但在人数上远远少于他们,就算真的打起来,陈家人也绝对不会讨到什么便宜的。 “对!今天要是不把那对妖孽就地正法了,明天死的就是咱们!” “是啊,一定要烧死他们!”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经过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沉了下去,不是因为他们把话说完了,而是因为陈家家丁在自家主人的发号施令下,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家伙,对着那些气势汹汹的百姓动起了手。 只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场面就变得相当的混乱。 而谢小桃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的就是这么热热闹闹的一幕。 这样的场面远远超过了长东的想象,他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转念便想到了谢小桃所说的那一番话,心道:还真一切都叫苏四小姐说中了,失去理智的百姓果然变得相当凶残! 这样一想,素来憨傻的长东竟是对那个只有十四岁大小的女孩儿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这样的敬佩他还从来就只对储沂轩和阿夏有过。 “王爷,他们打起来了。”敬佩之余,长东偷偷凑到了储沂轩的身边,压低声音道,惶恐声音过大,会惊扰到那些打得难舍难分的人们。 储沂轩微微点了下头,没有作出回应。 长东看不懂藏在储沂轩这种肢体动作里的含义,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停地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他到底该不该去上前阻止呢? 不过,闹事的百姓这么多,就凭着他一个小小的护卫,恐怕也是力不从心。 这样的为难,自然是逃不掉谢小桃那双雪亮的眸子,她看了长东一眼,转过头看向了那个拥有天人之姿的旷世美男,那人只是极为安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奇怪,这个时候他怎么变得这么安静?难道之前他说来陈家并不是为了帮着解决问题吗?面对着储沂轩冷漠的态度,谢小桃不禁怀疑起对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了。 只是,她根本就不清楚,储沂轩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在等另外一个人的态度——那个人便是琅少。 这……看着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拨人,琅少的脸色又变得煞白起来,说真的,他一直都觉得百姓始终都是弱势的一群人,还从来都没有想过当他们失去理智以后,居然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他应该听说过,当年谢小桃与家人走失不就是因为流民暴乱吗?当时听来的时候只觉得是说者夸大其词了,不想亲眼看见以后,才发现那气势根本不是凭借着三言两语就能表述出来的。 因为人数上的优势,很快,闯进陈家的那些百姓就将上前来反抗的家丁制得服服帖帖,甚至连陈夫人都被人反剪了双手,禁锢在了一旁。 只差一把火,就能将陈家那对妖孽烧死了!那群百姓的脸上自然是写满了激动,难以掩盖。 这个时候,卧病在场的陈家老爷在丫鬟的搀扶下,终于是走了出来,一张布了皱纹的老脸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红润,看起来就好像一片失去了所有水分的枯叶,了无生气。 “乡亲们,你们就这样气势汹汹闯进我们陈家来,究竟所为何事?”明明已经听下人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可此时此刻,陈家老爷依旧选择了揣着明白装糊涂。 “所为何事?陈老爷当真是不知道吗?”为首的那名百姓替其他人开口回答道,“咱们戚川一直都好好的,如今却是出现了瘟疫!这不都亏了你所生出来的那对双生好兄弟?如果不是你们一直隐瞒,一直纵容他们存活于世,我们的亲人又怎么可能会沾染上那样可怕的疾病?” “戚川出现了瘟疫这种事,谁也不想啊。这天灾*的,也不是说发生就能随随便便发生的。我相信这其中……”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的缘故,陈家老爷猛地咳了起来,好一阵子才勉强张开了嘴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但不管是什么,都应该跟我的孩子没有关系,毕竟玉霜也已经活了二十多年,你们不能因为他的秘密被公开,就把所有过错都怪罪到他身上。”这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肺腑之言,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忍心看见自己的孩子被人活活烧死呢! “是啊,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弟弟一直都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其中的心酸又有谁能了解?”木架上的陈玉寒也是开口道,“试问一下,如果我弟弟的身份没有被戳穿,你们还会把瘟疫赖到我们的头上吗?我们陈家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亏待过你们,没有亏待过戚川,你们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进来,就没有觉得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沸腾的百姓当中,有一些人慢慢地闭上了嘴巴。 然而,有人沉默,就有人大声责问。“愧疚?陈家大少爷,当你将那些无辜的女子逼上绝路的时候,心里可曾有过一点点的愧疚?” 想到那些被陈家人退了轿的可怜姑娘的下场,方才沉默的百姓又一次被愤怒占据了一切,特别是想到刘老汉惨死在公堂上的情形,更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为那些可怜人报仇! 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外来的“入侵者”,却是打着为整个戚川考虑的旗号,当想通这一点以后,便不再被陈家人的花言巧语所蛊惑。 “乡亲们,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对妖孽,对不对?” “对!”大伙纷纷响应,齐齐回答道,震耳欲聋。 406暴民闹事3 听着百姓义愤填膺的声音,陈家老爷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他们陈家就那么两根苗子,就算再如何如何的不济,也始终都是他的孩子,是陈家产业将来的继承人。 “乡里乡亲们,我知道我的儿子们做错了很多事情,在此,我代表他们,给各位赔个不是,还望大伙能消消气,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陈家老爷的声音无比恳切,说完这一番话后,便是当着众人的面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而,这样的鞠躬根本不足以消灭堆积在众人心头的震怒。 “陈家老爷,错了就是错了,不是一个鞠躬,一个道歉就能轻易解决掉的。如今,我们大伙都已经过来了,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烧死这对孪生妖孽,为那些死去的百姓,为那些被诅咒而身染霍乱的亲人好友,讨一个说法!”为首的那名百姓振振有词道,不愧是被众多乡里乡亲选出来领袖级的人物,其态度就是要比寻常之人来得坚定许多,哪怕对方再如何如何,也始终都不会动摇自己那为达目的在所不惜的决心。 这样的声音方才落下,便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看来他们也都是被逼急了。想想也是,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不是神,也没有英雄那般不畏生死的觉悟,虽然他们都不清楚这场瘟疫从何而来,但从心底却固执地相信这一切全都是拜陈家那对妖孽所赐,若不是他们一直苟存于世,戚川这个小小的县城就不会逢此大劫!“这对妖孽就该烧死!” “不能烧……乡亲们,求你们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放过我的孩子们吧。”这一次说话的是陈家夫人,她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层水雾,再也寻不见刚刚的强硬了。她泪眼婆娑地凝望着自家老爷,“老爷,求求您,救救咱们的孩子吧。” 陈家老爷又何尝不想救呢?可不管他说什么,依然不能改变那些百姓的决定,他们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根本泛不起一丁点儿的同情。 “乡亲们,求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焦急的缘故,本就虚弱的陈家老爷还没有说完要说的话,就是身子一沉,毫无预兆的向着一侧倾倒了下去,若不是有丫鬟在一旁搀扶,只怕就要被摔出个好歹了。 “老爷……” “父亲……” 陈家夫人及陈玉寒兄弟俩齐声喊道。 借着丫鬟的力道,陈家老爷勉强站稳了身形,对着他们颤颤巍巍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觉得喉间一甜,一口鲜血竟是自唇齿间喷了出来。 殷红的血落在地上,立刻绽放成一朵妖艳的花儿,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后来不知道是谁反应最快,大声吼了句,“看见了吗?这是陈家那对妖孽在作祟,他们居然连对他们有养育之恩的亲生父亲都要害!这样的人留不得啊!” “是啊,别跟这儿瞎耽误功夫了,快些点火烧了他们吧。” “好。” 又是一番此起彼伏的议论之声,吵吵嚷嚷的声音中,真的有人点起了火把,对着那已经垒得足有半人高的柴草堆丢了过去。 “不要!不要烧我的儿子!”霎时,传出了陈家夫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她挣扎着,想要去陈玉寒、陈玉霜兄弟二人,奈何双手被人死死地禁锢住了,任凭她如何努力,却始终都挣脱不开。 这样的充满了悲痛的声音叫琅少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想起了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对他说的话。 “不要回来了,快走!”这是那个拥有姣好容颜的贵妇人对他说过的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却是寄托了情感无数,其中最多的便要数那浓浓的母爱,试想一下,这天底下又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活下去? 娘亲……琅少在心里念诵起那个模糊的称谓,好看的凤眸深处不自觉地泛出了点点晶莹。过了好半天,才在外界吵吵闹闹的声音中,重新回到了现实。 那边,陈玉寒和陈玉霜身子下面的火焰已经越来越盛了,眼看着就要淹没到他们的衣摆了。此情此景,又是勾起了琅少那些极为灰暗的回忆,一瞬之间,他仿佛又一次看见了自己母亲被大火活活烧死的那一幕,他的母亲是那么的痛,那么的无助,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却只能看着,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不要,不要放火烧我娘亲,不要。娘亲,孩儿不想叫您被大火烧死!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咆哮。“不要!光天化日的,到底是谁放的火!?”徘徊于现实和回忆之间的琅少发出一声怒吼,对着那一片熊熊烈火斥责道。 刹那间,全场寂静。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吼这么一嗓子,吼得是那样的突然,同时也是那样的莫名其妙。 就连谢小桃也是微微一怔,根本就不知道琅少是怎么了,居然一点儿理智都没有了,居然用了他本来的声音。 沉寂了片刻,那些被震撼住了的百姓渐渐缓过了神儿,寻着刚刚所听见的声音,转过了头,想要看看刚刚那般凶悍的声音到底是出自什么人之口,不想看见的却是一名身材婀娜的少女,而且还都是他们所认识的凤飞飞。 看到这一幕后,那些百姓又是一怔,不约而同地怀疑起刚刚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么是把女人的声音听成了男人的声音,要么就是辨认错了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他们默默在心里琢磨了一番,便是打消了第一个念头。因为他们都清楚,凤飞飞是有多讨厌陈家那对人渣兄弟。可如果是第二个的话,那方才的声音又是从何人的嘴巴里传出来的? 见着众人都是一副吃惊不已的模样,谢小桃只觉得头皮发麻,悄悄的向着琅少移了一小步,偷偷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琅少这才彻底醒过味来。当面对着众人各怀心思的表情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捅了篓子,而且还不小。 这一点儿,就连站在他身后的长东都看出来了。长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想着这间事情该如何解决,奈何他天生就不是一个能动脑子的人,就算绞尽脑汁也不可能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哪怕是一个馊主意。 阿夏满是幽怨地探了一口气,责怪自己不该那么容易就相信琅少会凭着她的那几句开解的话,就彻底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 唉,这个琅少,怎么会这样不理智呢?阿夏真替琅少着急,可着急归着急,捅出来的篓子总是要补上的。 想着,阿夏上前走了一小步,把手搭在了长东的肩膀上,唇角不自觉地漫上一层浅浅的笑意,“木头啊,我说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突如其来的那一声吼,把我都给吓得不轻呢。” “啊?”长东没有听懂阿夏说得是什么,端着一副呆呆的神情望着那个素来聪慧的女子,“吼什么?我吉时……”可惜,还没有等他把问题完全问出来,就觉得肩膀上传来了一阵剧痛,痛得他根本无法再开口。 阿夏的唇角依旧向上扬着,唇未动,却发出了声音,“什么都别说,只听我说就好。”这样的声音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 长东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阿夏,我什么时候吼了啊?为什么不叫我说话?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啊?”他在抗议,但也懂得什么叫顾全大局,所以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只有他与阿夏才能听见。 然而,阿夏却没有理睬他,“爷只是叫你去阻止这些百姓而已,你那么大声的吼叫,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欠了你银子似的呢!”一边说着,一边又在长东的肩膀上捏了捏,并没有给长东再行开口的机会,转过身子,向储沂轩回复道,“爷,这个长东还真是一根筋儿,虽然方法用得有些过激,但好歹也是不辱使命,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务。” 长东只觉得莫名其妙,奇怪,主子什么时候有交代任务了啊? 从始至终,他们都在最外面看着,长东完全可以用人头担保,储沂轩根本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储沂轩静静地听完了阿夏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长东一眼,“下次不要再吼了,野蛮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好了,别愣着了,先把人从架子上放下来吧。” 阿夏颔首,拽着还在一旁没有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长东便向着那还在燃烧的十字木架上走去,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还好,这块木头什么都没有问,要不谁来替琅少收拾残局呢? 看到这里,在场的百姓也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刚刚的吼叫声是从储沂轩的贴身侍卫长东的口中发出来的,只不过当时他是站在琅少的身后的,难怪他们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呢。 感慨之余,有人反应了过来,“王爷,那对兄弟分明是妖孽,凭什么放了他们?”他的责问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储沂轩的身上。 407暴民闹事4 感慨之余,有人反应了过来,“王爷,那对兄弟分明是妖孽,凭什么放了他们?”他的责问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储沂轩的身上。 那样的声音分明是在质问,质问着这个貌若神祗的男人,从声音中不难听出对方对储沂轩的不满,然而,这样的不满并不仅仅是一两个人才有的,恐怕在场的每一位百姓都是同样的怨声载道。 储沂轩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子在众人身上依次扫了过去,不疾不徐,但谁看了那样的眼神都会觉得背脊上生出了好一阵寒意,这大概与这位绝世王爷身上所独有的气质有关系吧?想想也是,放眼整个大越,除了荣王爷储沂轩外,谁还会带着那股仿佛与生俱来,从骨髓中透出来的寒意呢? 从始至终,储沂轩都没有说一个字,而琅少就在他沉默的时候,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相识多年,他已经完全可以从储沂轩表情里读懂对方的心思。他明白,这一次是自己连累了这个兄弟,如果不是他没有分清楚现实与回忆,如果不是他无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如果不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他们这一行人又何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境界呢? 良久的沉默过后,储沂轩终于使缓缓开了口,“先把人放了。”只有短短的五个字,说的时候,他的目光竟是一直停留在那个与之叫板的年轻男子的脸上。 长东看着储沂轩,完全忘记了刚刚莫名其妙的烦忧。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自家主子,心里还在想着他家主子是不是真的生气,还是为了震慑住这群不老实的百姓故意装出来的。 就在长东想得正投入之际,忽觉有人从背后结结实实撞了他一下,还未等转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耳畔传出了阿夏的声音。 “呆瓜,还愣着做什么?爷叫咱们去救人呢!”阿夏压低声音,提醒道。 “啊?”长东后知后觉,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有反应过来,却不代表别人也如同他一般。 听见储沂轩亲口说出要救人以后,为首的那名百姓就忍不住开头道:“凭什么放了他们?他们是妖孽,就该被活活烧死!荣王爷执意要放了那对妖孽兄弟,莫不是收了陈家人的好处?”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陈家人用金银收买的官员可不在少数,不说远的,就只说刚刚被摘去了头顶上乌纱帽的县太爷,在他在任期间,年年都要从陈家捞到不少好处。不过,陈家也是家大业大,从来都不在乎这些金银,在陈家人看来,那些金银不过是为了买一个平安罢了,既然县老爷爱财,就尽管投其所好。 可储沂轩与县老爷根本不是一种人,也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如今被人说成了是收受了贿赂,而且还是收了陈家人的,简直就是在侮辱他!像储沂轩那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旷世美男,又岂会在乎那一点点儿的小金小银? “你哪只眼睛看见王爷收受陈家的钱财了?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你最好给我闭上那张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未等储沂轩动怒,琅少已然开了口,气势汹汹的,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十足十的“悍妇”了。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储沂轩,绝对不允许! 可惜,为首的那名百姓并不会因为琅少*裸的威胁而产生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反倒是振振有词道:“如果没有收受陈家的钱财,为何一开口便是要求放了那对妖孽兄弟?” 琅少被噎得哑口无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储沂轩之所以会要求将陈家那对兄弟放了,也不过是被他所连累,方才要不是他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储沂轩何至于出头来收拾这烂摊子? 见着琅少无言以对之际,有眼尖的百姓已经忍不住尖叫出声,“不好,他们已经把火扑灭了!”原本,那火就是才刚刚烧了一小会儿而已,阿夏和长东只是稍稍抬了一下腿,便是将那松散的火堆踹散了架,那火也就渐渐被迫熄灭了。 “不行,绝对不能叫他们就这样救了那对妖孽兄弟!” “对,不管怎样,都要阻止他们!” …… 一时之间,原本安静的百姓们又开始变得如烧开了的水一般的沸腾起来。 吵嚷间,甚至还有人把矛头直接抛到了储沂轩的身上。 “乡亲们,这个王爷和那对妖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咱们不能叫他们得偿所愿!” 还未等声音落下,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将那人的声音硬生生地打断了。 不用怀疑,这次出手的是琅少,方才他明明已经说过了,叫那些人把嘴巴放干净一点儿,如今他们还这样说,不就是摆明了是自己找死吗? 被打的那个人半张脸都已经被扇飞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却有人开始大吼大叫,尽情煽动着在场的一众人等,“看见没,看见没?他们见咱们说的是事实,说不过,就改动手了!” “过分,真是过分!以前还觉得这个荣王爷和别的官员不一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天下乌鸦一般黑,就别对这位王爷心存侥幸了!” 储沂轩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是什么样的男人,何至于要像个哈巴狗一样需要这些不分事理的百姓对自己“心存侥幸”? “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人!”这一次说话的是谢小桃,大抵是因为看见琅少终于是忍无可忍地动了手,抑或说是害怕琅少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冲了。 “苏医女,莫不是你也想帮着他们?”在谢小桃说完那一句话后,那些百姓便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纤瘦的女孩身上。 “她本就是荣王爷抬上来的医女,两人本就是一个鼻孔出气。她不帮着他,又去帮谁呢!”一名身材矮小的男人站了出来,“乡亲们,他们只是一群外人,早晚都会离开这里。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在乎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生死呢?” “是啊,那对妖孽是在咱们戚川出现的,就算是诅咒,也不会应验在他们身上的。他们是收了好处就不管咱们的死活了,既然如此,咱们就算是拼了死命,也要将那对妖孽处以极刑!”这算是一种自救的方法吧。如今也只有烧死陈玉寒兄弟,才能换得这群百姓些许的安慰。 “糊涂,一群十足十的糊涂蛋!”谢小桃终于忍无可忍地教训起他们来,“你们认为把陈家那对混账兄弟活活烧死就能解决眼下的难题吗?你们就那么相信,他们的死就能把那些害了霍乱的亲人朋友医治好吗?别天真了,烧死了他们,你们一个个的也逃脱不掉律法的制裁!”大越是以法度治天下,又怎么能允许人被活活烧死的事情发生呢? 倘若他们今天没有阻拦,就那么任由着这群百姓把陈家兄弟烧死,不但瘟疫的事情没有办法解决,相反还会给储沂轩带来大麻烦。到时候,一定会有不少官员合力弹劾,说这个王爷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居然纵容那群刁民胡作非为! 一时之间,众人陷入了沉默当中,过了很久,才有人勉强回过了神儿,“可这对兄弟已经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杀了他们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恶人自有天收拾,轮得到你们吗?”谢小桃提高了声调,这群人一直标榜着自己是正义的卫道士,其实从骨子里也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而已。 见着谢小桃越说越激动,储沂轩不免生出几分疼惜,惶恐别人把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当成活靶子,主动接过了话茬,“如果你们有把握烧死这对兄弟,就可以叫那些害了瘟疫的百姓不药而愈,那本王就叫你们随意折腾。”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可倘若你们谁都没有把握,还想要执意烧死他们两兄弟的话,那就要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道理!” 这话一出,就连之前那个闹得最为凶悍的代表也是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怎么?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尝试一下吗?”储沂轩再次逼问道,精锐的目光再次从这一群人的身上依次扫过。没有人再敢正视他的眼睛,纷纷低下了头。 “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从这里瞎胡闹!你们只知道戚川出现了瘟疫,却有谁清楚,这些日子里,王爷和小桃花为了能控制住瘟疫,为了能尽快医治好你们的亲人朋友,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睡过一次觉了!”琅少为储沂轩他们鸣着不平,“是,这场瘟疫我们早在几天以前就已经察觉到了,是,我们对大伙有所隐瞒是不对,可那一切的一切终归还是为了你们考虑,就怕你们知道以后会闹出乱子。就好像得知你们要处死陈家那对兄弟,我们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一样,皆是为了你们考虑的啊,可你们呢?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还把矛头指向了我们,指向了王爷,竟然声称王爷是受了陈家人的贿赂!”他并不清楚这样的慷慨激昂能不能消除百姓心中的埋怨,他只是单纯的想为储沂轩和谢小桃讨一个说法罢了。 408暴民闹事5 琅少的话语几乎是一气呵成,连贯到连站在一旁的谢小桃都听得十分震惊。平素,琅少总是会夸赞她牙尖嘴利,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人,几乎都能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如今,在领教了琅少嘴皮子的功夫以后,她才发现原来琅少并不只会舞刀弄枪和喝酒,也是极其擅长与人交涉的。 只是,谢小桃并不清楚,今天的琅少之所以会说出这么一大通的话,完全是因为他的心,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皆是发自肺腑。 在琅少看来,既然事情是由他的口不择言所起,那么就应该由他自己来结束,更何况他说得没有一句谎话,其中顶多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夸张的成分。 琅少并不确定自己的这番言辞能不能消除堆积在众人心头的愤怒,只是从心里希望,这些百姓在听完他说这一番话能有一些人被自己感染,不再继续胡闹下去。 正如琅少预料的一样,在听他说完话以后,有一些百姓真的是听进了耳朵里,就那么无言以对地站在原地,不再吱声,当然,也有一些百姓对他恳切的话语却是产生了质疑。 “当初,发现霍乱的消息是你们私下里隐瞒下来的,那些得了霍乱的乡里乡亲也是你们用花言巧语骗到一处秘密的地方的。我们大伙连他们被送到哪里都不清楚,你叫我们如何能相信你所说的话?说不定,你们为了防止瘟疫扩散,早就已经秘密处决了他们。”人群中,有人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声音才落,便引起了好一阵唏嘘,那些才被压制下去不久的愤怒,又一次被成功地勾了出来,特别是那些真的有亲人被谢小桃他们带走的百姓,无论他们如何的劝说自己,也是无法说服自己再选择相信琅少的话了,因为他们的的确确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看见过那些人了。 “你这是在胡搅蛮缠!你几时看见我们秘密处决了那些可怜的百姓?”琅少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就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能有如此愚不可及、冥顽不灵的刁民存在? “那你说说,你们究竟把那些人都带到哪里去了?”对方依旧不依不饶着。 “你们尽管放心,他们现在被安置在一处很大的宅子里,有人负责照顾他们。”谢小桃替琅少开口解释,原本她只想问储沂轩借一处农家小院进行对那些害了霍乱的病患进行看护,可没想到储沂轩竟是将那些人领到了一处足有两进两出那么大的宅院里,说是担心那小小的农家小院盛不下那么多人。 “空口无凭,还不是任由你们说的算?你们敢不敢带我们去看看?”还真是朽木不可雕啊,这语气、这态度,真是能把活人气死! 熟料,在这名百姓的话音的带动下,便又掀起了新的一轮附和之声,“是啊,他们究竟被安置在了什么地方?带我们去看看!” “那座宅子在哪里?我们自己去也行!” 这怎么可能?要知道住在那座宅院里的人都是一些害了霍乱的病患,虽然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但还没有完全医治好,就那么贸贸然领着这一大群的百姓前往,难保不会出现扩散的可能性! 考虑到这些人的安全问题,谢小桃自然是摇头拒绝,“不行,你们谁都不能去!”她的话直接而坚决,坚决到完全不给任何商量的机会。 这样的态度反而是激起了更多百姓的不满,他们根本就不认为谢小桃这样做全是为了他们好,只当她是在逃避,是在心虚。 “你这摆明了是在敷衍!”只过了短短的一瞬之间,真的就有百姓开口责问了。 “乡亲们,他们明显是做贼心虚,说不定我们那些亲人朋友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个荣王爷也不过如此,跟那些狗官没什么区别,因为害怕这件事会威胁到他的名声,所以才会利用各种各样的谎言将那些人骗走,并秘密处决的。如今他又公然维护陈家那对妖孽,只怕这其中一定有不少猫腻啊。” 这群人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此时此刻,在听完那群百姓的话后,储沂轩并没有觉得有多生气,相反竟是觉得很可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可理喻的一群人呢,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乡亲们,今日就算是死,咱们也要叫这狗屁王爷和陈家那对妖孽陪葬!” 啊,不好!刚刚松开了绑在陈玉寒手臂上的绳索的阿夏,在听见了百姓这样一说以后,整根心弦竟是不受控制地绷紧了,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储沂轩的安危,便再也顾不上陈玉寒了,径自朝着那个美好到不染纤尘的男子冲了过去。 阿夏挡在了储沂轩面前,精锐的目光不停的在一众百姓的身上流连,观察着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她绷紧了神儿的时候,耳畔却突然传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不可伤害百姓的一分一毫。”这话自然是出自储沂轩之口,还端着那股他独有的风轻云淡的优雅从容,却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命令。 阿夏有了片刻的失神,知道她家王爷一向爱民如子,可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百姓已然失去了心智,真要是一窝蜂地冲过来,为了保护储沂轩周全,难保阿夏不会伤害到谁啊。 这可真叫阿夏为难,就算她再如何小心翼翼,刀剑无眼的,她真的保证不了。 然而不等阿夏想出来该如何做,便有愤怒难以自控的百姓朝着他们冲了过来。阿夏唯有小心的在人群中同他们周旋。 “住手!”就在局势即将要失控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可以听得出对方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才将这两个字吼得这样大的。 众人纷纷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将头转了过去,寻找着发出那声音之人。 谢小桃亦然,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发出那声音的人竟然是女神医天风,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约莫刚刚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 奇怪,这个时候天风前辈不是应该在宅子里照顾那些病患吗?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了?带着这份疑问,谢小桃又将天分身边的男人瞧了一个仔细,才发现那人竟然也是她所认识的——是那些害了霍乱的百姓中的一个,名叫阿牛。 见着众人没有了声音,天风从容地搀扶着那个叫阿牛的男人一步一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你们一个个的,在做什么?” 面对着天风的厉声责问,百姓根本就没有被吓到,反倒是挺直腰板问:“你又是谁?莫不是想要来帮他们的?” 听着那极其不友好的声音,天风忍不住嗤笑出声,“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但我身边这个人,你们总该认识吧?” “哥哥……”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直奔向阿牛,“哥哥,你好了吗?” 阿牛也是颇为感慨地抱住了自己的弟弟,“还没有,但我现在生活得很好。苏医女一直都在为我们这些生了病的人努力治疗着。” 阿牛的话犹如一只无形地大手,重重地扇在了方才每一个不停吵闹的百姓的脸颊上,痛得他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在这样的沉默中,天风的态度也跟着变得强硬了,“方才,你们不是一直都在吵着、闹着要去看望你们的亲人吗?不是一直都在质疑王爷和苏医女的用心吗?如今,我就把人带过来了,你们大可问问我身边的这个人,在过去的几天里,王爷和苏医女可曾有亏待过他们的时候?” 阿牛松开了自己的弟弟,“乡亲们,因为害了霍乱,害怕传染给他人的缘故,所以王爷和苏医女把我们这一群人安排在了一处偏僻的宅院里,有专人负责我们的吃喝,一日三餐并不曾亏待过我们。王爷和苏医女还有天风大夫,为了给我们这群人治病,几乎每天都在不停忙碌。你们要相信我所说的话。他们绝对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哥哥,你的病已经好了?”阿牛的弟弟追问道,声音里是难以遮掩的激动。 阿牛摇了摇头,“还没有……弟弟,你们不要再闹了好不好?如果他们出了事,就不会再有人管我们了,到时候咱们戚川就会在瘟疫的叫嚣之下成为一座死城。”在听天风说出自己得了是霍乱以后,他的确是有过片刻的震惊,但想到别人可能会威胁到储沂轩和谢小桃的安危以后,他便没有时间再想自己了,就那么坚决地跟着天风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没有人再说话了,真的没有一个人了,好像是在以这样无声的方式为自己刚刚过激的行为进行忏悔。 “哥哥……你的病还能治好吗?” “只要积极配合,静心调养,一定可以治好的。”谢小桃柔声道,“霍乱这种病虽然是传染性极强,并不代表它无药可医,很多地方都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可也有很多地方有过彻底医治好的例子。只要你们不闹,我相信我们大伙一定会克服这个难关的!” “不,戚川之所以会发生霍乱,全是因为陈家那对兄弟,他们不死,我们就没有办法活。” “双生子诅咒一说,只是流言罢了。如果今天你们动手伤了他们,只怕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储沂轩终于发话了,“不过假如有人愿意出来指正他们,本王一定会受理此案,彻查到底。” 409兄弟被抓 这是储沂轩给他们最为郑重的一个承诺,那么认真,根本没有混杂其他,哪怕在不久之前,那群百姓还口口声声要他与谢小桃陪葬,他的脸上也没有寻到一丝一毫的气愤,不知是他的度量大得惊人,还是真的是爱民如子。 百姓面面相觑,几经挣扎,真的有人站了出来,当众跪在了储沂轩的面前,“王爷,小民有冤屈想要申诉,告的就是陈家那对兄弟!” 储沂轩的唇角微微上扬,扬起了一抹几不可查的浅浅笑容。这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做法。 当着众人的面,储沂轩并没有做过多的询问,只是命人将那对才从火架上解救下来的陈氏兄弟押解走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才从鬼门关上逃出来,却又要被带到牢房里去,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陈家夫人忍不住痛哭出声,向着自家老爷道:“老爷,他们把玉寒、玉霜带走了……” 如今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了,更何况带走他们儿子的是堂堂的荣王爷储沂轩,陈家老爷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如果这一次他的两个儿子真的是难逃一死,那么他们也只有这么受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危机解除的缘故,提在陈家老爷胸口的那一团气渐渐散了,双目一笔,便是彻底地昏死在丫鬟的身上。 “老爷……”陈家夫人急得瞪起了眼睛。 她的声音惊扰到了被百姓簇拥着的储沂轩等人。 “老爷!老爷!快去请大夫!”陈家夫人哀嚎着,可惜没有人回应。最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是放开了自家老爷,直直的朝着那边冲了过去。她奋力地跑着,一边跑,一边用手扒拉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闲杂人等,直到跑到谢小桃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苏医女,求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吧。” 谢小桃没有料想到陈家夫人会来求自己,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跪了下来,“陈夫人,您快点起来,您行如此大礼,不是在折煞我吗?”无奈之下,她只好迈开步子,朝着昏倒了的陈家老爷走去。 看着那形容枯槁的老人家,谢小桃有了片刻的犹豫,但还是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脉门上,良久,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张俏丽的小脸上写满了凝重,“陈夫人,锦儿医术不济,实在是无能为力。”陈家老爷的身子本就虚弱,今日这一闹,促使急火攻心,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是回天乏术。 陈家夫人并不愿意相信,拼命摇晃着谢小桃,求她救人。 可谢小桃不是神仙,就算对方把自己摇晃散了,也是一样的结果。 “不,不可能!”陈家夫人不愿意相信,“苏医女,我知道我的两个儿子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但那些都与我家老爷无关啊。玉寒、玉霜已经被关进牢房里了,千万不能再老爷出事了啊,他可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了。”如果陈家老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没用的。我没有办法。”谢小桃缓声道。 其实,说实话,谢小桃根本就不想去救陈家老爷,因为她本身就对陈玉寒那双孪生兄弟俩本就没什么好感,甚至觉得他们之所以会变得那样肆无忌惮,也是因为他们的爹没有把人教好。 那个陈玉寒娶了那么多次亲,次次都退轿,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清楚其中是有猫腻的,可作为陈家家主的陈老爷不但没有站出来替那些可怜女子说话,甚至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所以,他有如今的下场完全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不要怪谢小桃铁石心肠,怪就怪陈家兄弟实在是作恶太多,只可惜,今日的她无法纵容百姓把那对恶贯满盈的双生兄弟活活烧死! 看着那已经到了药石无效地步的陈家老爷,谢小桃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采莲的影像,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子自从被陈家人退了轿以后所经历的种种悲惨的事情,她的心便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了起来,那么的痛。 采莲,原来我直到今天都没有办法叫那对害得你那么惨的混账兄弟受到应有的惩罚…… “老爷,老爷……”陈家夫人又一次紧紧抱住了她家老爷,“老爷,您挺住,妾身这就去找最好的大夫为您医治的。” 大抵是她的动作太过猛烈,以至于原本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的陈家老爷竟是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只一眼便看见了陈家夫人那一张已然是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了,“你哭什么?” 陈家夫人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立刻转悲为喜,“老爷,您醒了?来,妾身扶您起来,咱们先回房去,大夫一会儿就到。” 陈家老爷摇头拒绝,“先别挪了。”他知道自己是命不久矣,担心这样一挪就没有力气再说完他想说的那一些话了,“我有话要说,你先听我说完。” 陈家夫人猛地点头,“好,老爷您说。” “我知道我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一直都是一个伪善人,一直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这是我做人的失败。然而,我人生最大的失败还要数玉寒、玉霜那对兄弟。是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他们的顽劣成性。这一次,他们被抓到大牢里,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要再……”说到这里,陈家老爷猛地咳了起来,咳了好一阵子,“叫他们吃些苦头也好,就当是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希望他们能吸取这次的教训,痛改前非,以后做个好人……” “老爷……”陈家夫人又唤了一声,这样的声音里却不似刚刚一般纯粹了,细细辨识还能从那悲伤中读出难以置信。陈玉寒陈玉霜两兄弟一直都是他们的心头肉,她又如何能舍得把他们丢到大牢里不闻不问? “这一次戚川发生了瘟疫,你要替我为乡里乡亲出了一份力量,哪怕是散尽陈家的家财……”说完,陈家老爷颤巍巍地抬起了手,奈何身体太过虚弱,根本无法触碰到那个与自己相伴了几十年的女人,“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一定要帮我实现……”最后一个字几乎没有声音,然而他这辈子也再也没有力气将那个字实实在在地说出来了。 “老爷!”看着对方垂下的手,陈家夫人又是一声惊呼,可不管她声音如何的凄惨,也是无法再唤醒对方。 …… 陈家老爷的死暂时结束了这一场闹剧,可那场突然降临的瘟疫却是还没有结束,不过经过这样一闹,谢小桃他们终于不用再为了隐瞒百姓而躲躲闪闪了,应该算是因祸得福吧。 从陈家离开以后,谢小桃便是回到了那座宅院,继续着为那些百姓进行治疗,从白天一直忙到了入夜时分。 就在谢小桃准备退出房间的时候,却是被阿牛叫住了,“苏四小姐,能不能等一下再走?” “嗯?”谢小桃疑惑,缓步走到了阿牛的身边,“你可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的?” 阿牛摇头,“没有,我只是想替我弟弟说一声对不起,请你原谅他今天过激的行为。” “那件事啊,你要是不说,我早就想不起来了。”谢小桃颇为大度地说。说穿了,那些百姓也是被现实逼得才会做出那等过激的事情,“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句谢谢。”如果今天不是天风带着阿牛及时赶到,他们怕是还没有那么容易脱身呢。想到当日已经陷入了昏迷的阿牛被弟弟推到医馆门前的情景,她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感慨,那时的她根本没有料想到就是那么一个虚弱的男人竟然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帮自己解围。 “苏四小姐,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是个好人。为了医治我们,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次饱觉了。” 谢小桃微微一笑,“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 走出房间的时候,恰有一片皎洁的月光洒在了谢小桃白净的小脸上,仔细观察不难看见上面的淡淡笑容,想来她的心情一定很好。 “苏四小姐,”天风从远处走了过来,“忙了一天了,明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还好,只是照顾病人而已,不累的。”谢小桃有些逞能地说,她只想尽快把这瘟疫医治好而已,“天风前辈,今天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带着阿牛及时出现。” “你要谢的人不是我,应该是连翘。”天风并没有居功。 “连翘?”谢小桃有些迷茫。 “今天,在你们离开以后,是连翘那丫头觉得你们可能会遇见麻烦,便央求着我选一个精神头不错的病患去找你们。”天风如实回答道。 谢小桃略感诧异,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切居然都是连翘的主意,“也亏那丫头心思细致,想到了这一点,要不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是啊,别看连翘平时总是一副胆小的样子,其实她也有自己的心思的。”天风由衷地夸赞着,更重要的一点是连翘对谢小桃是绝对的忠心。谢小桃这辈子能遇见像连翘一般的丫鬟,也是幸事一件了。“对了,苏四小姐,王爷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等您。” “等我?”谢小桃眨了眨眼睛,想不出来储沂轩找自己究竟是所为何事。 410单谈话 带着些许的疑问,谢小桃走进了书房。 昏黄的灯火下,储沂轩正捧着一本书静静地读着,在听见了有人推门的声音后,便是将那还散着淡淡墨香的书卷放在了一旁,默默注视着谢小桃向着自己走来。 谢小桃走到距离书案还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子,“王爷……” 储沂轩淡淡一笑,尽管是在这样光线并不充足的环境下那样的笑容也是能看得格外真切。“这里没有外人,坐下。” 谢小桃犹豫了一小会儿,但还是选了一个距离储沂轩不算近亦不算远的位置坐了下来,直截了当地问:“王爷,你找我?” “嗯。”储沂轩轻轻应了一声。 因为对方的话太少,以至于谢小桃根本就没有办法从那只言片语里猜出对方的心思。谢小桃微垂着眼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虽然深知自己根本无需如此,但还是免不了多了一分谨慎。 一时之间,整间房间里便是陷入了一片安静当中,唯有听见银色的炭火在火盆里发出的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在谢小桃考虑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温润儒雅的男人竟是出乎意料地张开了嘴巴,却是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谢小桃没有听懂储沂轩的意思,抬起头,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视着那个有一半脸庞都隐匿在灯火之中的旷世美男,“王爷指的是什么事?” “发生了很多事吗?”储沂轩所答非所问。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发生了很多事情。” “那就挑你印象最深刻的说。”储沂轩顺着谢小桃的意思说,好像并没有打算强迫谢小桃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我……”谢小桃语塞,不知道该怎样说,“王爷,如果非要我说出一两件来,我想莫过于陈家老爷之死了吧。” “哦?”储沂轩发出一个疑惑的声音,略一沉吟,“你是如何想的?”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觉得陈家老爷在死之前,的确有很多很多遗憾,也的确是想要去弥补的。”谢小桃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却是没有把话说完,比起那些话来说,她更想说的是,古语有言子不教父之过,很多很多的错误不是说一句忏悔就能被轻易抹杀掉的,亦有很多很多的错误不是靠散尽家财就能不长的。 “那件事,我也有印象。不管陈家老爷是真善人,还是伪善人,索性的是在死之前,也算是做了一个最为正确的决定。”储沂轩附和着谢小桃的声音道。 “王爷口中所说的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谢小桃尝试着去试探储沂轩的口风。 “是他吩咐陈夫人不要再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了,就叫他的两个儿子接受该有的惩罚。”储沂轩想了一小会儿,回答道。 谢小桃呵呵一笑,笑容只在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已,“就算陈夫人依旧不听劝,又有什么用呢?如今负责审问这个案子的人,不是王爷吗?”是啊,现在储沂轩亲自来负责审讯陈玉寒、陈玉霜两兄弟,就算陈家家大业大、底子厚,也不可能打动这位面冷心更冷的荣王爷。 “是我,莫不是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储沂轩好奇地问。 谢小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希望王爷能为采莲,为那些被陈家兄弟祸害的姑娘们讨一个公道。” “怎样才算是讨一个公道?” “公道自在王爷心中。” “我要听你的心里话。” 谢小桃抿了抿苍白的唇,咬着牙道:“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们身上背负的可不只是一条人命,虽然并没有直接证据能指正他们。” “你很恨他们?”储沂轩继续追问。 谢小桃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特别是想到采莲。直到现在,我仍是能清清楚楚回忆起与采莲相处过的每一幕,几乎都是伤痛。” “有多恨?” “恨不得叫他们尝一尝采莲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恨不得叫他们生不如死。” 听着谢小桃那毫不掩饰的痛恨,储沂轩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既然如此,那白天的时候,当你听说百姓纷纷涌向了陈府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劝我们大伙去阻止呢?”他顿了顿,复又继续道,“还有,在陈府,明明那些百姓马上都可以烧死他们兄弟二人了,你为何还要去劝呢?” “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去阻止,只怕那些恼凶成怒的百姓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样过激的事情。戚川已经不安定了,若是连人心都乱了,真的就没有希望将这场瘟疫赶出去了。”谢小桃的话句句都发自肺腑,“至于我为何会劝说百姓放过陈家兄弟,应该说是身不由己吧。” “好一个身不由己。”储沂轩自然是明白谢小桃话语里的意思,“当时,若是没有琅少的突然那么一吼,你还会劝吗?” “这……”谢小桃的内心变得有些矛盾,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最后竟是选择了点头,“会,因为那些百姓是无辜的,虽然他们是站在正义的立场上的,但如果真的把陈家那对兄弟活活烧死了,等待他们的绝不是什么称赞和歌功颂德,相反,有的只是冰冷的牢笼。”而对于她与储沂轩来说,也会被牵连其中,到时候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说,堂堂荣王爷和侍郎府的四小姐居然纵容百姓自相残杀,这等行为与草菅人命又有何分别? 耐心地听完了谢小桃的话以后,储沂轩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的确如此。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纵然是恨对方如骨,也要选择最理智的方式才是。”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谢小桃猛地抬起了头,刚好对上了储沂轩那双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竟是生出了一种被对方看穿的感觉。 谢小桃心下一慌,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砰砰”地跳个不停。莫不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这一瞬,谢小桃想到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她是重活两世之人,并且带着满心的仇恨,要来同瑞王储沂烨、同整个苏家复仇的。 想着,谢小桃的心变得越发的忐忑不安,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恢复了一些。不,不可能,这个秘密我从来都没有同人说过,除了那日被千机老人陷害。 就在谢小桃的心愈发慌张之际,她的耳畔忽然响起了储沂轩的声音,“放心好了,该是那对兄弟受的惩罚,一样也少不了他们的。” 隔着那片橙黄色的烛光,储沂轩将谢小桃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今天下午陈玉寒、陈玉霜那对兄弟已经承认了相互冒充,骗取女子贞洁的事实了。” “呐?”谢小桃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也顾不得方才的担忧,又将头抬了起来。 “待明日上堂走个过场以后,他们那兄弟两就可以被送到断头台上去了。”储沂轩淡淡地说,风轻云淡的声音,好像是在阐述像吃饭睡觉那样普通的事情。 谢小桃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她吃惊地看着储沂轩,惊讶得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这个荣王爷是怎么做到的?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叫那对兄弟承认了一切罪行? 像陈玉寒、陈玉霜那样的无耻之徒,就算无理也要搅上三分,哪怕是被关进了大牢,相信也不可能会主动交代什么的。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连谢小桃都认为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竟是被储沂轩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 足可见,储沂轩这个冷面王爷的称号并不是白得的。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见着自己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储沂轩也没有打算再留谢小桃了,就算他想留,也总该为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考虑一下,毕竟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好觉了。 谢小桃正欲起身,不想居然在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疲惫,想必这些日子,他也一定很伤神。 “王爷,锦儿先行告退了。”尽管谢小桃很想劝储沂轩注意身体,但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是如何努力也都说不出口。几经犹豫之后,她还是选择把那些关心的话语全都吞到了肚子里。她站起身子,对着储沂轩福了身子,便是迈着细碎的莲步朝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被对方叫住。 “好好休息,不要叫我听见你因为照顾病人累坏了自己的消息。” “王爷也是一样。”说完这句话后,谢小桃终于是彻底离开了这间房间。跨过门槛后,她才发现下雪了,簌簌的雪花静静地落下,为这清冷的月夜添了几分柔美。 谢小桃伸出手接了一片,只是那小小的雪花还来不及欣赏已然融化。她合上了掌心,似是紧紧抓住了命运一般。就在她发愣的瞬间,肩膀上却是多了一份沉重,紧随其后的是一片温暖。 谢小桃低下头,才发现肩膀上多了一件披风,是男人才会选用的颜色。 “你这丫头,刚刚才叮嘱你要好好休息,怎么就在这里发起呆来了?”是储沂轩的声音,好像是在责备。 温柔的声音吹乱了谢小桃鬓角的碎发,同时也吹乱了她的心,“没……我只是看见下雪……” 411又生噩耗 向来牙尖嘴利的谢小桃居然也有结结巴巴的时候,这一点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当她回想起这一夜来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除了自己如小鹿乱撞的心,便要是那带着温度地披风,在漫漫雪夜温暖了她单薄且冰冷得面目全非的心。 翌日。 正如储沂轩说得一样,他果真是开堂受理了陈玉寒、陈玉霜兄弟俩的案子。当着一众乡里乡亲的面,那两个兄弟竟是乖乖交代了一切,将他们是如何借着成亲为名骗取女孩子的贞洁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其过程,与谢小桃之前分析得所差无几。 在听完那两兄弟的叙述以后,全场哗然,恨不得把那两兄弟就地正法了。 为了平息众怒,储沂轩也是没有客气,当众判了兄弟俩的死刑,时间是三日以后。 值得说一句的还有陈家夫人。未等听完判罚,她就昏倒在了丫鬟的怀中。 隔着那恍恍惚惚的人群,谢小桃能清楚地看见布在陈家夫人鬓角的白发。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仿佛在一夜之间老了数岁,可以想象昨夜她是如何度过的。 陈家的案子算是尘埃落地,可百姓对陈玉寒、陈玉霜兄弟的恨却是没有那么快消失,一如那突然闯入戚川的瘟疫。 在谢小桃和女神医天风的带领之下,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总算是得到了控制,每一个被医治过的病患都渐渐有了好转之势。 “好好休息,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把过脉门以后,谢小桃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对着那个叫阿牛的男人叮嘱道。 “很快是多快?”阿牛不确定地问。 谢小桃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你要注意休息,相信我,你会很快就能和弟弟团聚的。”这话说的是事实,若是她预料得不错的话,至多不过十天,这个叫阿牛的男人的病就会彻底康复。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听见谢小桃说出这话以后,最先开心的不是阿牛,竟然是连翘,她甚是欢喜地拍起了手,“太好了,太好了。” 对于她的手舞足蹈,谢小桃微感诧异,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一切似乎挺合乎情理的,毕竟这些日子,除了她与天风在不停的忙忙碌碌外,就属连翘那丫头最劳累了,每天都要端着药在众多病患之间穿梭。 “好了,我先出去了。”谢小桃同阿牛打了声招呼,便是站起身子,向着外面走去。 而连翘则是紧紧跟在了她的后面,才一走出房门,就迫不及待地问:“小姐,这些病患是不是很快都可以痊愈了?” “嗯。”谢小桃如实地点了点头。其实,那些害了霍乱的百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谢小桃害怕这些不过是表面的假象罢了,所以才会执意多留了他们一些时日。 “小姐,那月底的时候,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医馆去了?”连翘笑盈盈地问,提到医馆,一颗心竟像是长出草来似的,心痒难耐。 “差不多吧。”谢小桃又道。 连翘又是欢喜的又蹦又跳,“太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回去和大伙一起过除夕夜了。” “除夕夜?”谢小桃幽幽地重复了一遍,这才发现原来日子过得是如此之快,只可惜,在她的记忆里对除夕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以前在侍郎府的时候,处处受人排挤的她从来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除夕,而到了戚川以后,因为要为太妃守孝的缘故,也是没有经历过。 “是啊,如今我们也不用再为太妃守孝了,自然也是可以过一个和和美美的除夕夜了。”说着说着,连翘的眼底早已被期待占据得满满腾腾的了。 看着连翘那般憧憬的模样,谢小桃的心底也多了几许祈盼,她想,和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一起过春节,一定会很有意思。 就在谢小桃和连翘一同勾勒着除夕夜的美满之际,一个不好的消息却是极为不恰当地蹦了出来。 那是一个慵懒的午后,散漫的阳光透过方形的窗格照进了屋子里,照到了谢小桃的白净的小脸上。 她正捧着净空师太所留下来的手札认认真真地读着,不知是不是近来太过劳累的缘故,读着读着,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站在一旁的连翘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安静如襁褓中的婴儿一般美好女子,心底泛起了好一阵疼惜。她轻轻抬起了脚,从屏风上取下一件衣服,小心翼翼地盖在了谢小桃的身上,动作很轻、很慢,生怕自己一个不留心便会把那好不容易才睡去的女孩子吵醒。 这个时候,外面却是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听得出是向着这边奔来的。 “长东,你跑得这么快做什么?”是天风的声音,大抵是看见跑得极快的长东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 长东顿下脚步,“天风前辈,苏四小姐在哪里?” 天风有些迷茫,不知道长东找谢小桃究竟所为何事,“在房间里。你找她有事?” 长东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城东有几个人出现了腹泻、发热的症状,王爷想请苏四小姐过去看看。” “腹泻、发热?”听见这四个字后,天风也是不由得紧张起来,只一瞬间便想到了霍乱,可又抱着一丝侥幸,执意否定了这样的猜想,“不可能,之前明明已经把那些出现了腹泻和发热症状的百姓都带到这间宅子里了。”这样也就是变相再说外面根本没有传染源,那些健康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会被感染上的。 “是不是霍乱,王爷还不敢肯定,就遣我来寻苏四小姐过去看看。”解释了这一通之后,长东终于意识到自己耽误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好了,情况紧急,不跟你说了,我要先去找苏四小姐了。”说完这一番话后,长东便是重新迈开了步子,向着谢小桃所在的那间房间冲了过去,只是还没等他走到那里,那两扇紧紧阖在一起的门居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苏四小姐……”长东微微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那呆头呆脑站在门外的长东,连翘的心里生出了好一阵的无奈。真讨厌,这消息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小姐才刚刚睡下不久来呢? 连翘微微撅起了嘴巴,打心眼里疼惜着她家小姐,恨不得自己也有对方那样高超的医术,来帮对方分担一二。 就在长东发愣的瞬间,谢小桃已然主动开了口,“快带我去看看情况。” “啊?”长东还是没有回过味儿,“哦,好,苏四小姐这边请。”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便迈开步子,随着长东一起向着城东的方向走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便是到达了目的地——城外东郊的一间农舍里。 储沂轩正站在一棵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枯树下,静静地等候着他们,看得出他已经等候很长一段时间了。 见着谢小桃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便是理了理那一脸的疲惫,站直了身子,注视着他们的渐渐靠近。 “王爷……”走到储沂轩面前,谢小桃屈膝,对着对方行了个礼,还未等把这一福礼做完,就被及时拦了下来。 “苏四小姐无须多礼。”储沂轩抬手接住了对方的手臂。 谢小桃也是没有再行那虚礼,直截了当地问:“王爷,那几个出现了腹泻、发热症状的人在哪里?” “在屋子里。”自从听说这件事以后,储沂轩便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立刻命人将那些出现了类似于霍乱症状的人带到了一处,并且不许外人随便靠近。 谢小桃也不敢迟疑,重新迈开步子,朝着屋里边走了进去。里面有几个身着朴素麻衣的平头百姓正东倒西歪地靠在床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痛苦。 谢小桃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走到其中一个人的身畔,抓住了对方的脉门,开始摸脉。摸着摸着,整张脸色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不敢确定的又翻了翻那人的上眼皮,并且示意他张开嘴巴,把舌头吐出来。 啊……怎么会这样?经过一番缜密的问诊以后,谢小桃的脸色终于是彻底的变了颜色,有些不敢相信地怔在原地。 储沂轩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到谢小桃身边,压低声音询问道:“是普通的腹泻,还是霍乱?” 谢小桃侧过头,对上了那双璀璨如星辰的凤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霍乱……” 真的是霍乱! 好像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抑或是在谢小桃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听见这三个字后,储沂轩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样,还端着那股平静的神色,叫人完全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储沂轩沉默之际,谢小桃有些不甘心的又将手搭在了其他几人的脉门上,然后依次撩开了那些人的眼皮,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控制住的疫情,怎么又开始泛滥了?谢小桃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的戚川又要迎来新的一轮波动了。 412走漏消息 “真的是霍乱吗?”走出去的时候,储沂轩又是谨慎的向着谢小桃询问了一遍。 谢小桃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是。”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储沂轩也是陷入了沉默当中,好像也在为这件事而伤着神。 “王爷……” “苏四小姐……” 过了良久,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大抵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巧合的事情,在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以后,竟然又是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后来还是由着储沂轩最先开口,打破了这略显怪异的无言以对。 “苏四小姐,你打算怎么办?”储沂轩认真地问。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既然发现又有人害上了霍乱,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是要想办法把这件事隐瞒下去才是。”她可不想自己与百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就因为这几个感染了霍乱的人的出现而土崩瓦解。 储沂轩认同地点了点头,“如果苏四小姐有需要,我可以为他们另外安排一处宅院。” 谢小桃看着面前的男人,明白对方的用心良苦,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后,她还是选择了拒绝,“王爷,宅院就不用了,叫他们住进那间就好了。”把患了霍乱的病患聚在一起,也好方便治疗,毕竟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谢小桃,就算她再过强大,也不可能把自己劈成两半。 这话叫储沂轩有些听不懂了,“苏四小姐,把大伙聚在一起进行医治自然是好事,可你又如何同别人解释这些新发现生了霍乱的人的存在呢?”那间宅院统共就是两进两出,大伙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见以后,难保不会聊聊心事,诉诉苦水,说着说着,自然会说到这些事情。 “可如果王爷单独安排一处宅子给那些人,更容易暴露不是吗?”谢小桃认真地问着,“虽然自从发生瘟疫以后,戚川的百信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但还有一部分人宁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那些人不是傻子,特别是眼下的这个人人自危的危急时刻,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一阵不小的波澜,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咱们这戚川就彻底完了。”两害之间取其轻,谢小桃就是这样想的,“王爷,还是派人秘密将屋子里的人送到宅院里去吧,我会单独安排出来一间房间。” 见着谢小桃如此执着,储沂轩也只好勉强答应了下来,“那我也只好派人日夜去守着了。”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去保证不会有人去靠近,仅此而已。 尽管谢小桃不太赞同像看守犯人一样看守那些可怜的病患,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王爷,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找出这场瘟疫是如何扩散的原因。”医治那些生了霍乱的百姓已经够劳心劳神的了,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不想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摧毁了。一批可以医治,两批勉强也可以医治,可是三批四批呢?如果不能找出瘟疫蔓延的原因,只怕这个小小的戚川是永远都不可能安宁下来的。 储沂轩又何尝不知道找出最根本原因的重要性?只可惜,这件事比无头公案还叫人头疼,根本是无从下手。 见着储沂轩一直都没有表态,谢小桃权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王爷,我想进去问一问他们几个问题。”说着,她转过身子,正欲朝着那间简陋的土坯房走过去的时候,却是被对方及时叫住了。 “苏四小姐,可是想问问他们最近做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东西,是吗?”储沂轩淡淡地说,完美的俊颜上是波澜不兴的神情。 谢小桃顿住脚步,不再前行。这问题的的确确就是她想问的。 “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向那些百姓询问过了。他们只是一些庄稼汉而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且单调,根本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若非说有点什么,那就是他们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谢小桃不敢相信地转过了头,“王爷可是问清楚了?” 储沂轩颔首,不但如此,他连负责看守大牢的狱卒都好生盘问了一番。早在戚川确定发生了瘟疫以后,他便是秘密召来了那些专门看守牢房的狱卒,询问他们是什么原因使得那些被关进大牢里的百姓害上了那等可怕的疾病。 可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诱,那些狱卒都保持一致口风,称他们就像是平时一样对待被关进去的百姓,谁也不知道那霍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储沂轩也只好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外,就再无其他人知晓了。 …… 瘟疫是如何发生,又是如何扩散的,谢小桃根本无从而知,甚至连如何下手都不清楚。她所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海底捞针似的广撒网,虽然很愚笨,但也没有更好的了。可那样的话,早晚都会被人发现。 为了不叫人看出异样,她只好一边帮着病患治疗疾病,一边私底下偷偷进行着调查。几天下来,收效甚微。 不过好在宅院里的那些病患并没有发现什么,甚至连又新住进来几个人都不清楚。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谢小桃他们是如何的小心翼翼,这件事还是被人知道了。 那是一个墨色浓厚的夜,漆黑得几乎看不见一丁点儿的光亮。负责看守那间特殊房间的士卒结伴向着茅厕走去,纷纷解开了自己腰上的裤腰带。 “站了这么长时间,总算可以歇歇脚了。”士卒甲缓缓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瞧你那点出息,歇歇脚不还是一样站着么!”士卒乙嘲笑着同伴,现实的确如此,他们口中所说的“歇歇脚”也不过是来茅厕里方便一下而已。解决完了以后,照样还是得回去站岗。 “那性质不一样,站在那边是警惕,站在这边则是放松!”士卒甲气不过地开口解释。 “现在都已经三更天了,你还警惕个毛啊?放心好了,就算咱们在门口睡着了,都不会有人过去的。”士卒乙不以为然道,好像并不把看守房间当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睡着?你敢吗?”士卒甲可不觉得自己的同伴有那么大的胆子。 “有什么不敢的?” “万一有人闯进去了怎么办?” “闯?谁敢啊?里面都是一些害了霍乱的病人,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不一定呢!谁敢进去,不是找死吗?”士卒乙振振有词道,“要是我,我绝对不会进去。” 这话,士卒甲是认同的,别说是对方了,就是他自己也不可能犯傻冲进去的,“说起来最有勇气的还是苏四小姐。” “勇气?我看是冒傻气!我要是她的话,才不会蹚这趟浑水。已经冒死救了一批病患,现在又来了第二批,她居然还想救,真是不要命了。” “要是没有她,咱们这戚川恐怕早就变成一座孤城了!”显然,士卒甲好像并不喜欢别人这样来埋汰谢小桃。 察觉到了几分异样,士卒乙也是知趣地绕开了这令人不愉快的话题,“好了,咱们回去吧。”说完,整理好衣衫,又同士卒甲一起结伴向着回处走。 他们离开了,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墙角边上躲藏着的黑影。 什么?又来了第二批是什么意思?藏匿在黑暗角落的人影慢慢站直了身子,直觉告诉他,戚川可能又有人害了霍乱。 怎……怎么会这样?那人一脸诧异地注视着那两个士卒离开的方向。他们口中所说的那间房间里一定有答案! 转日清晨。 在煎过药以后,连翘还是像往常一样,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药碗走进了房间,将冒着白色热气的瓷碗按照病者的康复情况进行派发。 最先接过药碗的都是一些身子状况还不是很好的病患。他们端着药碗,放到嘴边,正想要喝的时候,却被一个充满了怨恨的声音打断了。 “喝什么喝啊?喝了这些汤药,我们也一样不可能好!”那人的嗓门极大,才一说出口,就叫整间房间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连翘面色有些难看,很是生气地指责道:“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吗?我们所得了病根本就不可能治好!就算治好了,也一样会复发的!”那人不依不饶着。 “谁告诉你的?”连翘对着对方瞪起了眼睛,她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她家小姐的医术,特别是在谢小桃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睡过一次饱觉以后。 “那我问你戚川的疫情真的被控制住了吗?”那人又问,不等连翘回答,他又道,“根本就没有控制住!如今戚川又出现了第二批百姓得了瘟疫!”说到这里,他便将昨晚听见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在那人的蛊惑之下,几个原本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的年轻人竟然也是对未来产生了动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不是王爷同苏医女联手把我们当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中吗?你们若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就跟我一块去问个明白!” 413走漏消息2 “唉,你们要干什么去?”看着那一群已然达成了共识的病患结伴向着外面冲,连翘心里那叫一个急,赶忙跑到了房门口,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儿挡住了门,阻止他们继续这疯狂的行为,“不许走,谁都不许走!” “你让开!”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呵斥道。 连翘摇头,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坚定,“你们快些回去!”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抬起胳膊,抓住了连翘抵在门框上的手,用力一拽、一推,便是把柔柔弱弱的连翘摔出了门。 连翘猛地一个踉跄,狠狠地撞到了地上,额头触底,霎时就把她撞得眼冒金星。 看着那个曾经无数天都在他们身前忙前忙后跑的丫鬟摔倒在地,动手的那个男人有了一丝触动,可这样的怜香惜玉之情终归没有抵过满腔的愤怒。他只是斜斜地看了连翘一眼,就带领着大伙走出了房间。 连翘趴在地上缓了一小会儿,不敢再多呆片刻,便是强撑了一口气,逼迫自己挣扎起身,快跑了好几步,又一次跑到了那群人的前面,“你们……你们……” “躲开!”那个男人再一次发出呵斥声,一挥大手,轻而易举的就将连翘甩到了一旁。 连翘脚下拌蒜,整个身体瞬时就失去了平衡,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再结结实实与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不想却是撞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是长东。一向憨厚的长东本来是因为听见了这边有响动,想着过来看看情况,哪曾想会看见眼前这一幕,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有佳人撞进了自己怀抱。 长东想要伸出手扶住连翘,却忽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呆板的他只好放弃了出手的念头。 相对于长东的扭扭捏捏来说,连翘则是没有什么反应。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阻止这一帮人瞎胡闹。 借着长东的怀抱暂时缓了缓神儿,连翘便是毫不犹豫地站稳身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有另外一个声音抢在了她的前面。 “你们不好好在房间里修养,全都跑出来做什么?”说话者是谢小桃,见着这帮人来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她只是轻轻眨了几下眼睛。和长东一样,她也是因为听见了动静,不放心,才赶过来的。 “小姐,他们……”听见了谢小桃的声音后,连翘鼻尖竟是泛起了好一片酸涩,指着那些准备闹事的病患道,“他们打算出去找您理论……”她用的是“理论”,但心里却是明白应该说是“算账”更为恰当。 看着连翘那一双已然染上了一层水雾的小脸,谢小桃连忙伸出手,拉住了对方那一双冰凉彻骨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柔声细语地安慰道:“放心,这里有我在。” “苏四小姐,你来了正是时候,刚好省去了我们找你的时间了。”为首的那个男人道,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生气。 谢小桃不为所动,甚至连一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流露出来,“你们找我做什么?” “当着大伙的面,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那个男人严肃道,除此之外,脸上再无多余的表情,“我们大伙所生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谢小桃微仰起头,注视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要高出一头的男人,看见的是一张面色不善的脸,“医都医治了这么长时间,能不能治好,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吗?”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发现在这座宅子里的每一个病患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在他们的身上有做人最基本的良知,所以她相信这些人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正如谢小桃预料的一样,那个男人果真是没有打算说谎,当然也没有正面回答她所提出的问题,“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和自己的亲人团聚?” 这个…… 这个问题的确是把谢小桃问住了,一时之间,竟是陷入了沉思当中。如果没有发现那几个新害了瘟疫的百姓,相信至多再过十天左右,她就会把宅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放出去了,可眼下情况有变——又有人得了那可怕的霍乱,说明外面并不如她之前想象的那般安全了,就这样贸贸然把这些才刚刚好转的人放出去,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谢小桃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自己辛辛苦苦救治的百姓因为大病初愈而又一次染上那难以对付的疾病。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回答,那个男人的耐性终于被磨没了,“是不是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瞒着你们?你凭什么这样质疑我家小姐?这些日子里,我家小姐是如何尽心尽责照顾你们的,相信你们一个个心里最清楚!”连翘气不过地指责着那个男人,想到前些日子,谢小桃为了这些百姓不眠不休换来的却是如此质疑,她的一颗心真的寒了不少。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对于连翘的突然打断,男人很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苏四小姐,你之所以迟迟不肯回答我们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是不是戚川的疫情根本就没有控制住?我们的亲人恐怕早就已经染上瘟疫了,是不是?” 谢小桃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料想到对方竟然会这样的盘问自己。纵然心底有无数的疑问,她还是保持着方才的镇定自若,向着对方反问道:“难道你们就这么希望自己的亲人染上瘟疫吗?” “不是我们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事实本就是如此。我们大伙都已经知道了,前几天咱们戚川又有人得了霍乱!” 这……谢小桃微微瞪大了眼睛,水亮亮的眸子深处多了一丝惊骇,但很快便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 既然谢小桃这样问了,那个男人便是将它当做了是一种默认的回答方式,“我们不但知道了这些,还知道那些新染上瘟疫的人就和我们大伙住在同一个宅子里,就是东边一直有人看守的房间!” 谢小桃的眉头终于是忍不住皱了起来,心忖着他们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这一次,为首的那个男人并没有打断谢小桃的沉默,而是转过身子,对着那一大片病患,煽动道:“既然苏四小姐什么都不肯说,咱们大伙就自己去看看!”说完,领着大伙就向着那间房间走了起来。 “站住!”谢小桃大声呵斥道,“你们想去哪里!?” 在她呵斥的时候,长东已然走到了大伙的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可不是连翘那样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加上又是习武多年的武夫,往那前面一站,果真是有几分威严。 “都给我回房间里去。身子都还没有好利索,一个个的就想出去,是不是真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谢小桃也终于是一改平素的温柔,声音变得十分冰冷。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叫那些人去接近那间房间的,并不是因为害怕那个秘密瞒不住了,而是担心他们的身体。 然而,她的态度越坚决,那些百姓就越是坚信房间里的情况一定比他们想象中的要糟糕许多。 “一辈子?我们的一辈子还能有多长?” 在听说戚川又出现了新的疫情以后,这些人早就不认为自己的病还能被医治好了,就算现在有了好转之势,相信过不了多久,依旧会被恶化的。 “今天,我们就是死,也要去那个房间里看个明白!” 这群人怎么这么较真啊?谢小桃只感觉头痛欲裂,才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牙尖嘴利,竟然在这一瞬间没有了用武之地。 长东立刻板起了脸,“你们谁若是胆敢再向前走一步,就别怪我的拳头不长眼了。”他只是一个习惯舞刀弄枪的粗人,并不知道谢小桃究竟在顾虑什么。他只是一个严格遵守自家王爷吩咐的仆人,对于那些想要为难谢小桃的百姓从来都不会什么手下留情。他也只是一个单纯地心疼着谢小桃的人,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以多欺少的事情。 “走开!”为首的那个男人对长东挑衅地吼道,真不知道,他是不害怕,还是根本没有领教过长东的威力。 声音落下,长东便是对着那个男人动起了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以反剪的姿态将其擒得死死的,“都说了叫你们回去,你们怎么还敢向前走?” 在场的病患都是一些平头百姓,纵然因为失去理智变得有些难以对付了,但始终还是一些市井小民,见着长东真的对他们动起了手,他们心里也是生出了几分畏惧。 “没想到,苏医女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没想到,平日里那些和颜悦色全都是装出来的!”被长东死死拿住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将一切过错都怪罪到了谢小桃的头上。 长东听得那叫一个生气,又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登时,那个男人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仍是不愿意服软,“乡亲们,你们都看见了吗?这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从始至终,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们好!” 414走漏消息3 这样的话虽然是置气与不服的成分居多,但也是极有煽动性的,特别是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危机关头,很多人都已经不知道自己还长着一个脑子,可以用来思考,用来辨别事情的真实了。 连翘听得很是气愤,几乎把肺都要气炸了。她冲到那个人的面前,看着已经被长东成功擒拿住的男人,一张小脸早已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通红了。“你不要信口雌黄!如果我家小姐不是真的关心你们的话,这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又是什么?如今你们的病是快好了,觉得自己可以不再需要我家小姐的帮助了,是不是?然后,你们就开始肆意编排、诬陷我家小姐了,是不是?”想到这段日子里谢小桃的辛苦,连翘真的恨不得狠狠抽死对方。她不明白这群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石头吗?还是早就已经被狗吃掉了? 连翘还想着再说一些什么,却是被谢小桃拦了下来,“连翘,你先退下去。” “小姐……”连翘只觉得莫名委屈,却仍是站在原地不肯挪动半步。她不能走,她要留下来保护谢小桃,为其挡住那些明枪暗箭。 “退下去。”谢小桃又发出了一声命令,目光便是移到了长东的身上,“长东,你也把他放了吧。”她指的自然是被长东用蛮力压弯了腰身的男人。 “放?他那么胡乱编排苏四小姐,凭什么放了他?”长东也是不依不饶道,方才对方是如何诽谤谢小桃的,他可是亲耳听见的,而且清清楚楚,“苏四小姐莫怕,这件事就是闹到了王爷那里,王爷也是为你做主的。”这件事本来就是谢小桃占理,既然如此,他们又何须惧怕这些只知道埋怨且不讲道理的刁民? 谢小桃心知长东是出于一番好意,可她心意已决,只好当众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把他放了吧。” 长东微微愣了愣神儿,“苏四小姐……”他的唇翕动了好半晌,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有话想要对谢小桃说的,奈何他生来愚笨,平时就不怎么善于说话,如今又比平时来得要激动一些,就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谢小桃点了点头,无比认真道:“放了吧,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可怜的百姓而已。我有几句话想对他们说。” 见着谢小桃如此坚持,长东也只好选择了顺从,很是听话地放开了擒住对方的手,却仍是不忘在那人耳边提醒道:“你最好老实一点儿,要是你敢做出什么对不起苏四小姐的事情,休怪我的拳头不客气!”早在很久以前,他与阿夏就接到了储沂轩的命令,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要保护谢小桃,绝对不允许出任何一点差池。其实,就算没有储沂轩那句叮嘱的话,长东也是会这样做的,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真的是越发喜欢这个弱弱小小却天生带着股倔强的聪明女孩儿。 少了长东的压迫以后,那个男人终于能站直了腰板,下巴高高扬了起来,用一种挑衅式的目光直视着谢小桃,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那个男人不说话,站在他身后的那一群百姓也是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好像是约定好了一般,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谢小桃的下一步动作。 谢小桃也是慢慢站好,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极是淡然的依次从众人的身上扫了过去,然后开口,幽幽地说:“乡亲们,你们不是好奇那间房间里面到底有什么吗?”她顿了顿,又将众人的反应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正如你们所说的一样,那间房间里的的确确是染上了瘟疫的百姓。”纵然谢小桃一直都不希望别人会知道这件事,可眼下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真相,也就没有了隐瞒下去的必要。 谢小桃深知,这个时候所有的解释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可她还是觉得有必要同大伙说道说道,“那些人也的的确确是新染上瘟疫的。我知道你们埋怨我是故意隐瞒。是,在发现戚川又有人染上瘟疫以后,我的确是打算把这件事压下去,可并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这个时候,那些听着的人的脸上明显有了烦躁的意思,好像并不想听谢小桃所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谢小桃装作没有看见,继续着她的话,“你们大可想一想,如果事情真的如你们想的那样的话,我为什么还要冒险把那些人带到这座宅子里来?是想寻求刺激,还是把你们一个个的都当成傻瓜?”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哼出声,像是在嘲笑着什么,“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从来都不敢这样想。”她从来都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人,从来都不会轻视任何一个人。 “那你是什么意思?”为首的那个男人追问道。 “我只想把他们带过来,这样才好方便为他们医治。我也是个人,纵然学了一点儿治病救人的本事,但始终都还是一个人,一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根本做不到把自己劈成两半,分头治疗。”谢小桃言辞恳切,字字皆是发自肺腑,“于是,我将他们带过来了。可我知道,如果他们的事情被传了出去,一定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特别是你们这些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势必会影响心情,动摇自己对生存下去的渴望!这才是我隐瞒你们真正的原因。” “苏四小姐,说得可是真话?”显然,那个男人并不太相信谢小桃的话,内心深处的质疑仍是没有消减多少,“那我且问你,我们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谢小桃淡淡一笑,“都已经医治了这么多天,你们的身体是怎么一个情况,想必你比我更为清楚吧?”很多事情,说一千道一万,却始终都没有亲身感受过来得更有说服力。当然,她也相信,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有人顺着她走的,“想想看,你们来的时候是什么一个样子,再想想看现在,能不能治好,还要我说下去吗?” “可戚川的疫情根本就没有控制住!”那个男人又一次开口,将话绕道了依旧在肆意蔓延的瘟疫上面。 谢小桃不自觉地挑起了眉头,“因为戚川新出来一批感染的人,所以你们觉得是自己传染了他们?” 男人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难道不是吗?” 谢小桃又是一笑,笑容比之前要更加淡若许多,“为什么就一定要是呢?这些日子里,你们有谁可以站出来告诉我,私底下曾经和除去这间院子里的人有过接触的?”这种问题就算是不问,答案也是肯定没有的,“还有,你们再想想我和连翘,以及这间宅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有人真的染上过瘟疫?” 接二连三的问题将那个男人问得哑口无言,“这么说,瘟疫当真不是从我们身上传出去的?那那些人又是如何染上的?还有我们,会不会因此而再度恶化?”他也是不甘示弱的一口气问了谢小桃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谢小桃完全可以肯定,那些新带回来的人如果真是这间宅院里的人传染的,最先出危险的一定会是谢小桃她们,“当然不是。至于他们是如何传染的,我还不能肯定,但我会配合王爷一起将源头从根上铲除。还有第三个问题,也是我最为担心的问题,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我从鬼门关上千辛万苦拽回来的,可以说我比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你们出事,所以,我情愿你们在这个宅子里多留一些时日,一来是调理好你们虚弱的身体,二来是不愿意你们再次被传染上。”她说得是那么的情动,又是那么的真诚,字字句句都是站在那些百姓的立场上讲出来的,“该说的,我也已经都说完了。如果你们还愿意相信我一次的话,就乖乖回去,好好养病,给我一点儿时间,将瘟疫彻底赶出戚川!” …… 墨黑的苍穹笼着几片稀薄的云,随着风的吹拂,挡住了月的皎洁。 游廊里,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女子大步流星般的快速走着,冷凝的月光打在了她的身上,在地上投上一片长长的影子,颀长且美丽。 她手捧着信笺来到了储沂轩房间前,抬起手敲了两声,在得到里面之人的准许以后,便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房门,才一走进,就立刻道:“王爷,朝廷那边有信传来。”毕恭毕敬的将信笺双手奉给了那个貌若神祗的男人。 储沂轩静静地接过了信笺,打开,借着那枯黄的烛火,认真地读了起来。 阿夏则是安安静静地守在一边,甚至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过了良久,她才开始好奇那封信上的内容来。 看过信笺之后,储沂轩长长叹了一口气,顾不得把信叠好,就有气无力的将它放到了一旁。 阿夏侧目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内容竟然与瘟疫有关。朝廷已经听说戚川发生瘟疫的事情,如今暗示给储沂轩的却是一个下下策的解决之道——他们是想告诉储沂轩要好好利用大伙的力量,选出一个人,称其是妖孽转世,并将所有突变或难以控制的事情都推到那人的身上。 看完这一番话后,阿夏是真的被惊讶到了,这真的是朝廷所说的话吗? 415深夜来客 烛火如豆,在一片橙色的光晕下轻轻跳动,好像是有万语千言想要表达,奈何它只是一方静物,终归是不能像人那样只要张张嘴就能发出声音。 阿夏在一旁站着,一颗心也如同那点烛火一般焦躁难安,但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个时候,她家王爷都还没有说什么,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又如何能随意置喙? 阿夏保持着站立的姿态,默默地等待着,等着等着,便是能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里的异样,立刻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甚至连呼吸都分成了好几次才吐纳完毕。 整间屋子都变得极其安静,安静得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阵不加遮掩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储沂轩终于是从失神中回过了神儿,将视线移到了那两扇紧紧闭合着的木门上,开口向阿夏吩咐道:“去看看外面是谁。”现在子时都已经过半,这个时候有人过来,定然是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阿夏应了一声,转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她轻轻拉开了那两扇朱红色的木门,一阵寒风便是扑面而来,吹乱了她鬓角间散落的碎发。 阿夏微微眯了眯眼睛,缓了一小会儿,才是适应了那片不请自来的冷风。待睁开眼睛的时候,长东已经快要走到了她的面前。 而长东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只是由于背着光的缘故,阿夏并不能立刻就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阿夏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跟在长东身后的人,从身形上看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是琅少吗?阿夏持怀疑态度,才不过眨眼之间,便是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个放荡不羁的琅少可从来都没有守过规矩的时候,他若是想来,直接闯进来就好了,又何须叫长东引领过来? 经过一番计较,阿夏还是没有想出来来人是谁,便是再一次将视线移向了那人的脸上,这一次没有躲躲闪闪,而对方也刚好走到了她的面前。 恰有一抹惨淡的月光打在了那人的脸庞上,阿夏终于是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刹那间大惊失色,立刻垂下了头,毕恭毕敬地屈了膝、行起礼来,“奴婢给太子请安……” 阿夏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足以叫坐在屋子里的储沂轩听了个清楚。 储沂轩微微抬起了头,顺着阿夏的声音望了过来,果真是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是立刻起身,只是还未等他迈开步子,那人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五弟,别来无恙啊。”太子主动开口,同储沂轩寒暄道。 储沂轩恭敬地施了一个礼,“有劳太子记挂,臣弟这里一切安好。” 安好?太子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质疑,和颜悦色地笑了笑,没有立刻拆穿储沂轩的谎言。 笑着,太子的目光忍不住在房间里流连,最终落在了被吹落在地上的一张信笺上,在上面停了很久,很久。 大抵是察觉到了异样,阿夏便是立刻迈开步子去捡,才一拿起来便是看清了上面的字,正是刚刚惹储沂轩不开心的那一封信笺。她尽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打算把它当做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收进书中,却是被太子抢了过去。 在拿到信笺以后,太子的脸上浮出了几分得意之色,却是稍纵即逝,“可我怎么觉得你在这里并不如意呢?”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看信上所写的内容。 见此动作,储沂轩的心头竟是掠过了一丝不安,说实话,他并不想叫太子知晓信上的内容。 可不待储沂轩有所动作,太子兀自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戚川发生瘟疫的事情,朝廷那边已经知道了,而且这信上的内容也不是什么秘密。” 储沂轩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不太明白太子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 太子又低下头,将信上的内容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这件事,你有何打算?” 储沂轩抬头,直视着太子的目光,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们兄弟俩虽然自小就分别了好几年,但丝毫不能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对于储沂轩的沉默寡言,太子并不责怪,因为他清楚他的这位五皇弟一直都是这种脾气秉性,“如今距离戚川发现瘟疫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日了,可瘟疫还是没有被控制住,你打算怎么办呢?”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听说白天的时候,那些生着病的百姓就聚众狠狠闹了一通。” 储沂轩的唇角勉强向上扬了扬,扬起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没想到太子的消息如此灵通。是,白天,那些病患的确是闹了一阵子,可现在已经没有事情了。”当时,他还在忙着调查瘟疫的起因是什么,接到消息的时候便立刻赶到了那间宅院,可那边的局面已经在谢小桃的努力下被控制住了。 “没有事情了吗?如果再有人染上瘟疫,只怕他们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吧?”太子直截了当地问,似是在提醒储沂轩,在来之前,他已经彻彻底底了解过如今的形势了,“五皇弟,咱们这群兄弟里,就属你我的关系最为亲近,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又何必如此?” 听见太子这样说了,储沂轩也是觉得自己的故意隐瞒甚是可笑,“臣弟也是不想叫皇兄担心而已。” “现在不是我担心不担心的事情,而是你打算要如何解决这件事情。”太子认真地说,见着储沂轩还是保持着沉默的姿态,便是再一次地开了口,“在那些百姓的心中都执意相信这场瘟疫是由陈家那对孪生兄弟所引起的,现在虽然那对兄弟已经被处死了,可瘟疫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演越烈,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便会爆发。” 太子看着储沂轩,苦口婆心道:“难道你非要等到那些百姓再次闹事,再展开行动吗?” 储沂轩眉峰一耸,隐约猜测到了太子的心思,却是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恕臣弟愚钝,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太子将手中的信笺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用手指在上面叩了叩,叩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这封信是朝臣商议的结果,臣弟何不按此执行?在那些害了霍乱的病患当中,随便挑出一个,说是妖孽,当众处死,以平息众怒。” “不可能!这样做无异于草菅人命!”太子的话音刚落,就遭到了储沂轩的强烈反对,“更何况烧死一个人,根本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可以消停一段时日,不是吗?这样你才有时间去解决瘟疫的事情。”太子仍是不放弃地劝说着储沂轩,“更何况现在有这封信在,你只不过是执行而已。”就算是日后追究下来,也终归追究不到储沂轩的身上。 听到这里,储沂轩已然可以确定在这封薄薄的一片纸张背后,一定少不了太子的“良苦用心”,虽然他并不清楚太子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有了上面的内容,“皇兄的好意,臣弟心领了,但不管怎样,臣弟都不会按照信笺上的内容照做的。” “为何?”太子追问。 不知为何,储沂轩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谢小桃的影子来,尽管是那样的瘦瘦小小,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毅力和执着。在对待瘟疫这件事情上,不管有多么的困难,那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都没有想过要放弃,甚至连退缩的念头都没有,就那么认认真真的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为戚川尽上自己该有的一份力量。 如果他真的同意把一个无辜百姓推出去,无异于是将谢小桃这些日子来的努力全都否决掉,到时候一定会寒了那个女孩子的心。 储沂轩并不想看到那一幕的发生,便是开口对太子道:“皇兄大概有所不知,在事情发生以后,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没有一个人想过放弃,都在积极配合着。”这其中谢小桃自然是功不可没,“我们自然也没有道理随便放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更何况那些百姓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只要把话好好同他们说出来,那些百姓自然不会再闹下去了,就好比今天。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你不放弃他们,他日定会被那些百姓所抛弃。”太子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味强撑就能咬牙挺过去的。 储沂轩略一沉吟,“一个不能为百姓着想的王爷,终有一日也会落得一个被百姓抛弃的下场。”甚至还会身败名裂。 太子又是发出了一声短叹,“我就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态度。” “如果皇兄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来游说的,臣弟觉得咱们之间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不如喝喝茶,叙叙旧。”储沂轩再一次严肃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话音落下,太子的脸上竟是展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谁说五皇弟是个面冷心冷的鬼面阎王的?依我所见,你倒是一个一心想着百姓,有情有义的好王爷!” 416猛兽一般 这是在夸主子吗?长东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方才,那个太子还极力劝说储沂轩接受那个极不人道的提议呢。 长东偷偷看向了太子,橘黄色的烛光将那个人的身子照得颀长无比,在灰色的地面上头上一道朦胧的影子,为那个男人又添了几分神秘感。那是长东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的神秘。 皇室中那些人的心思都很复杂,即使是一句很简单的话,都要拐好几个弯才能说出来,这一点儿绝对不是长东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能学得来的。放眼整个皇宫,长东唯一能看懂的也就是只有那个一向都心直口快的大铭公主了,可他对大铭公主也没有多少好感,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过刁蛮任性了。 “在接到你的书信以后,父皇就派我来戚川协助你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既然你坚持要用最麻烦的办法,那我也只好顺着你的意思了。”在储沂轩的坚持之下,太子似乎是妥协了,抑或是为了不想伤害他们兄弟俩之间的感情才不得不选择妥协。 储沂轩直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冷凝的月光将那张俊朗的面容映衬得益发棱角分明了。他微微一笑,“是父皇派你来的,还是你主动请缨?” 太子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过了好半晌才反问:“这两者有区别吗?”勉勉强强算是将回了一局。 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多少区别,其结果无非就是叫太子跑到戚川与储沂轩一起来处理这件事。可储沂轩却相信这应该是太子主动争取的结果,因为他深知眼前的这个太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的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 皇上对太子的关心已经远远超过了父子,已经把其当做了他江山的一部分,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如今戚川发生了瘟疫,按照那个老家伙的想法是不可能会委派太子亲自走上这么一遭的,可如今太子却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看来其中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储沂轩忽然想到了什么,“莫非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太子沉稳的面色变了变,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偷偷跑出来的,你怎么深更半夜跑到我这里来了?”储沂轩继续追问道,显然是不打算就那么轻易放过面前之人。 “咳咳……”太子装模作样地磕了磕,端出一个太子该有的架子道,“我这是觉得咱们兄弟俩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了,就先大部队一步跑过来了。不想走的时候没算好时辰,到达你这里的时候就这么晚了。” “当真如此?”储沂轩又问。这也亏了是在冬天,若是在夏天,就冲他这股较真儿劲头,再追问下去,估计就要把对方问出一头汗了。 “你就放心好了,过不了多久,大部队就会赶到戚川来的。”太子仍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态度,不待储沂轩再次开口,他便立刻岔开了话茬,“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商量一下该如何处理瘟疫吧。” 储沂轩明白,对方是当真被自己逼到了死角,便也是没有再继续纠结方才的那个问题,“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来这场瘟疫到底是因何而起的。” “那你可有什么进展?”太子好奇。 储沂轩摇头,“暂时还没有。” “那这问题可就难办了……”太子若有所思地说,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只怕那群好不容易才被安抚下来的百姓就会又一次变得躁动起来。 ……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说不想就不会如人们心中所想的那般真的不会发生。 第二日,戚川的街道上便发现了一具死尸,死得甚是惨烈,面容憔悴的叫人一看便认定是瘟疫所累。 这具死尸的出现叫好不容易才被谢小桃安抚住了的百姓又一次变得沸腾起来。 这一次闹得最凶残的是宅院外面的百姓,那些人当中多是一些因着某种原因不愿意离开戚川、离开生他们、养他们的家园。在可怕的瘟疫面前,他们宁愿对谢小桃他们抱着一丝微乎其微、极其渺茫的希望,哪怕这样的希望中全都是侥幸。 可如今戚川又发现了新染上瘟疫的事件,甚至还死了人。就算再淡定的人,只怕也都坐不住了。 在亲眼目睹了那具死尸以后,那些百姓便像是疯狗一般,齐刷刷的向着谢小桃所在的宅院冲了过去。 院子里,谢小桃正在与天风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治疗,说得正投入之际,却见连翘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连翘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这样的声音打断了谢小桃的思绪。 谢小桃转过身子,看着那急急忙忙奔过来的人儿,并没有一点儿责备的意思,反而是关切地问:“怎么了?怎么一边跑一边喊的?” 经过了长时间的奔跑,连翘终于是跑到了谢小桃的面前,顾不得自己的气喘吁吁,对着对方交代,“小姐,不好了,外面有一群百姓朝着这间宅院冲过来了。”这一句话,她说得极为艰难,说到最后,竟然因为口干舌燥,差一些就发不出声音了。 “什么意思?”一时之间,谢小桃没有反应过来。 天风也是听得一头雾水,昨天才有百姓刚刚闹过不久,这才消停多一会儿,怎么又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了?“你确定他们是往咱们这边来的吗?” 连翘点了点头,猛地往嗓子眼里咽口水,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总算是润湿了那已经干到不行的喉咙,“确定,奴婢才从大门口回来。”刚刚她是打算回医馆为谢小桃找几件可以御寒的厚实一点的冬衣,熟料才走到大门口,就见着一帮百姓朝着他们这边兴冲冲地冲了过来。 登时,连翘就被吓傻了眼,要不是长东恰好走到她身边,又恰好推了自己一下,她还真就回不过神儿呢。 反应过来之后,连翘便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吩咐长东务必要守住大门,然后自己就一刻不敢耽误地跑回来报信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天风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觉告诉她,今天之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苏四小姐,你先从这里呆着,我过去看看情况。”只不过短短片刻的光景,天风就代谢小桃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谢小桃何尝不理解天风的用心良苦,毫无疑问,这是在变相保护她。可惜,她并不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女孩子,也不是一个为了保命而叫身边亲近之人替自己去犯险的女孩子。“既然他们都已经来了,不如我和前辈一起去看看情况吧。” “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天风拒绝,“这里的病人还需要你的照顾。”她抓住谢小桃的手,在其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好了,苏四小姐,咱们就这么定了。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情况。”说完,惶恐谢小桃再说些什么,便立刻迈开步子,向着大门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谢小桃目送着天风越走越远,直到对方走得足够远了,才对着连翘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那边看看情况。” “唉?”连翘惊讶,“小姐,方才天风前辈不是叫您……” “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谢小桃强调道,虽然刚刚天风已经那样说了,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由别人主宰自己的女孩儿,又哪里肯那么轻易就叫天风一个人去面对那未知的危险呢? “小姐……”连翘急忙开口唤她,未等声音完全落下,对方就已经消失在了游廊尽头。 这个小姐,怎么总是这样不管不顾呢?连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担心着那些百姓会对谢小桃不利,便也是再次迈开步子,顺着谢小桃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谢小桃赶到门外的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好一片人影,密密麻麻的将路堵死,任谁想出去都是不可能的事。 天风和长东正在同那些百姓周旋,可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那群百姓都毫不买账,非要嚷嚷着想要去见谢小桃。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谢小桃迈着沉稳的碎步走到了他们面前。她的出现委实是叫天风吃了一惊。 谢小桃对着天风投上一抱歉的笑容,“前辈,既然他们是来找我,那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纵然天风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可也只得退到了一旁,只是还未等她站稳脚跟,就觉得后背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连翘。 连翘摸了摸还受着伤的额头,昨天已经磕破了,加上今天这样一撞,真的是痛得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也过来了?”天风纳闷。 连翘微微垂下了眼帘,怯懦道:“奴婢瞧着你们都过来了,不放心就也追过来了。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待天风回答,便有百姓开口将事情说了出来。 那名百姓气势汹汹道:“苏四小姐,我且问你一句,戚川的疫情当真是被控制住了吗?” 谢小桃下意识便想到了房间里那些由专人看管的病患。莫不是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好端端的,你们这一大群人跑到这里来,就是想同我问这些?还是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苏四小姐为何不肯正面回答?是不是心虚了?”那名百姓毫不客气地问,言辞里已经明显有了责备之意。 谢小桃没有做声,正在思考着如何同这些徘徊在理智与愤怒边缘的百姓交涉。 “既然苏四小姐不愿意说,那就由我来代替你说好了。戚川的疫情根本就没有控制住!除了宅子里的那些已经可以确定染上瘟疫的人,外面还有!否则,今天早上也不会有人死在大街上!”那名百姓厉声道,且随着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愤怒,好像一只即将要冲过来的野兽一般。 417苦苦相逼 什么?有人死了? 谢小桃立刻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对方,“什么,有人死在了街上?” 那名百姓不由得闷哼了一声,眼神里尽是不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谢小桃会是这样一副表情,“苏四小姐这不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好,既然你非要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叫你亲眼看看好了。”说完这句话后,围拢在宅院门口的百姓纷纷向着两边躲闪开来,不消多时便在中间让开了一条路。 尽头,有人推着一辆手推车走了过来,车上躺着一个人,是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谢小桃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样一张蜡黄的脸足以说明对方已经死了的事实。不用猜也能猜出那具尸体就是他们刚刚提到的。 那名百姓指了指躺在手推车上早就已经死透了的人儿,“这就是早上在街上发现的。苏四小姐不是医术超绝吗?不如就当着我们大伙的面儿亲自验证一番,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因为染上瘟疫而死的?” 对方都已经这样说了,谢小桃若是不应下来,只怕在场的百姓都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只是一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哪怕是一人啐一口唾沫,就足已经将她淹死了。 谢小桃微微点头,迈着步子,从容的朝着手推车的方向走了过去,正要伸出手去检查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出了连翘的声音。 “小姐不要……”连翘满是焦急地喊,也不管什么规矩,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谢小桃的身边,“小姐不要碰那尸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群百姓是不安好心了,若是他们在尸体上做了什么手脚可怎么办?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叫谢小桃去冒这个险。 见谢小桃迟迟都没有下手去验尸,站在她身边的那名百姓忍不住催促道:“苏四小姐,我们这么一大票人可都等着呢。莫不是你想借着这个婢子借口躲避吧?” “是啊是啊,苏四小姐莫不是害怕了不成?”声音一出就立刻引来了附和之声。 这样的附和刚好又助长了那名男人的嚣张气焰,“苏四小姐是害怕死人,还是害怕染上瘟疫?”他这样问着,不等谢小桃做出回答,就又一次张开嘴巴道,“我想应该不是前者吧?毕竟你也曾经去验过死人尸体。可若是后者的话……”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下来。 在他沉默的空档儿,有反应快的百姓便是清楚了那人的意图,“那间宅子里的都是已经感染上瘟疫的人,而且也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治疗。这些日子里,苏四小姐几乎与他们朝夕相对,又怎么可能会害怕自己染上瘟疫呢?” 那名百姓安安静静地听完了那人的话,脸上又一次浮出了方才的戏谑表情,“话是这样说的,可就怕苏四小姐是真的在害怕。” “为何?”有人忍不住好奇地问。 那名百姓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移到了谢小桃的脸上,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除了质疑,竟无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之意。 谢小桃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只那一个眼神,她就已经明白了。如果她今天不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去检查检查,只怕等着她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质疑之声了,不但是质疑她,还连带着把整座宅院里的病患一并质疑了,质疑他们究竟有没有染上瘟疫。 到那个时候,这些来势汹汹的百姓只怕就不止是愤怒那么简单了,他们一定会责怪谢小桃的“故意欺骗”,其结果不用想都能想出一二了。 瞧着那一个个逼人太甚的嘴脸,连翘被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这短短几个字,她几乎是要把牙咬碎了。 谢小桃对着连翘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连翘,放心好了,那么多人都已经医治过来了,还怕这区区一个死人不成?”她不疾不徐地劝说着连翘,然而这样的话却不只是对对方一个人说的。 离着谢小桃最近那些百姓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连翘明白谢小桃是想告诉自己,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可以有任何差池的,可想到那些人的苦苦相逼,她就忍不住替谢小桃感到委屈。明明她家小姐是全心全意为了这些百姓好的,根本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可那些人呢?口口声声说信任,一旦发现了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便聚在一起来兴师问罪,那架势简直要把人吃了。 谢小桃重新将目光落到了躺在手推车上的尸体上面,伸出手开始检查,神情专注且完全寻不出一丁点儿的恐惧。 远处,一个身着雅青色对襟棉服的男人立在一处早已没有人经营的茶摊前,静默不语地注视着谢小桃的一举一动。不知看了多久,他的脸上竟是浮出了几分赞叹,“想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可以有如此气魄,难怪六皇弟执意要将她抬成医女。” 储沂轩向前走了一步,刚好与对方肩并着肩,“她是实至名归。” 好一个实至名归!太子也是认同这个说法。他还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如谢小桃这样遇事不慌乱的女孩子。看到这里,他便对谢小桃又添了几分好奇,很想看一看对方的长相,究竟有没有早年传闻中的那般可怕。 想到这里,太子便是迈开步子,向着那一片乌压压的人群走了过去。 正在专心致志为那具尸体检查的谢小桃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向这边走过来的人影。 经过一番检查,谢小桃可以确定手推车上的妇人就是因为感染了霍乱并未得到医治而亡的。 叫谢小桃停下了动作,那名百姓问:“怎么样?苏四小姐都已经看了这么久了,可是有了结果?” 谢小桃神情凝重地盯着那死相凄惨的妇人,心绪变得异常复杂,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了。 这样的沉默反而是助长了那些气冲冲奔过来的百姓的嚣张气焰。 “苏四小姐,当着我们大伙的面,有什么话你就照实说。你不是一向都是牙尖嘴利的吗?”那名百姓继续挑衅道,除了要逼着谢小桃当众承认这个事实外,还要完全激发起潜藏在那些善良百姓内心深处的涛涛怒火。 听见他这样说了,那些站在他们身后的百姓果然是有了不一样的反应,甚至有人伸出手指,指着谢小桃的鼻尖道:“瞧她那个样子,一定是心里有鬼!” “肯定有鬼!要不她怎么忽然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就这样,百姓的情绪就被这最先开口的三两个人彻底带动起来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情况愈演愈烈。 在这议论纷纷的声音中,谢小桃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强压之下,她终于是忍无可忍地开了口,大声道:“我只所以不说话不是我害怕,而是我担心在我说出这个事实以后会引起不小的恐慌。不过既然你们非要这样苦苦相逼,那我也只好照实说了。”这一番话虽然还没有谈及重点,却是把矛头抛给了那些围拢在她身边只知道闹事的百姓身上,“是,手推车上的妇人就是因为霍乱而死的。” 听见谢小桃这种说了,那名百姓觉得自己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乡亲们,都听见了吗?这位被你们奉作女神医的苏四小姐终于开口承认咱们面前的这位妇人是因为霍乱而死的!”煽动完群众的感情以后,他又看向了谢小桃,用手指直指谢小桃的面门,“苏四小姐,枉我们大伙是如此相信你,相信你一定可以把瘟疫从这小小的戚川赶出去,帮着我们大伙度过这一次的危机。可你呢?居然肆意挥霍我们大伙对你的信任,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时间。如今若不是街上突然多了这么一具尸体,是不是你还打算要继续隐瞒下去?” 面对着对方的指责,谢小桃依旧是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地问:“隐瞒?我隐瞒什么了?” “你隐瞒的是这场瘟疫!它根本就没有被你控制住!”那名百姓厉声指责,态度蛮横,完全是来挑事的。 谢小桃直视着对方的眸子,白净的小脸上还端着独属于她的从容与淡若,“从始至终,我根本没有隐瞒过你们什么。我只是说我会尽力为那些生了病的百姓进行医治。”事实上,她也一直这样做的,“你们今天这般恼怒地来找我,我完全能够理解,因为早在很久以前,你们就觉得感染瘟疫的就是那么几个人,只要把他们治好了,这一场可怕的灾难就会彻底消失……”不但是那群百姓,就连谢小桃也是一度那样想的,可直到又有人染上了霍乱,她才知道从始至终都是自己想错了,“可你们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不是吗?谁都没有想过,这场瘟疫到底是由什么原因所引起的!” 谢小桃的话触动到了一些百姓的内心深处,他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好像是在以这样一种沉默的方式表示自己对谢小桃的一种认同。 察觉到吵闹之声渐渐变小了,为首那名百姓又继续逼迫道:“苏四小姐说了这么多,敢问你可曾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了这场瘟疫的?” 418说劝无效 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了这场瘟疫的?这个问题谢小桃也想知道,而且比在场的每一个人更为迫切。 “这个原因还没有调查清楚。”谢小桃如实回答。她并不是畏惧面前这个只会不依不饶的男人,而是觉得根本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她真的选择了隐瞒,只怕事情也不会朝好的方向发展,甚至会更容易激化自己与这群百姓的矛盾。 “那苏四小姐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出乎意料的是,那名百姓并没有再行为难谢小桃,反而是问了一个偏离了谈话内容的问题。 谢小桃注视着他,眼底闪过了一丝疑惑,总觉得对方是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自己的,还未等作出回答,站在身边一心记挂着她的安危的连翘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抢了话道:“这些日子,我家小姐都在为百姓治病!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最后一句话是故意说给那名百姓听的,她始终都相信一句话——天地良心。她不相信自家小姐无私地付出了那么多,就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 大抵是连翘的不守规矩彻底触动了那名百姓心中不满,“都在为百姓治病?”显然,他是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的,“依我看,你们这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你怎么这样说?”连翘气得立刻红了眼眶。这些日子来,她家小姐为了那些不幸染上了瘟疫的人治疗,几乎是不吃不喝,那些人不懂得感恩图报也就算了,竟然先先后后聚在一起大吵大闹,甚至还不断把脏水往谢小桃的身上泼!这样的出言不逊简直是要把人的心寒透了才肯善罢甘休! 瞧着连翘哭了,长东的心头也是激起了同样的激愤,抓住那名百姓的手臂道:“道歉!”一双眼睛几乎是要瞪出血来,“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你不可以污蔑苏四小姐!快!道!歉!”虽然这些日子里,他并没有日日夜夜一直守在这座宅院里,但每一次来都能看见谢小桃为了那些害了霍乱的病人日夜操劳。试想一下,一个如谢小桃那般弱弱小小的女孩子,身边只带了一个同样柔弱的丫鬟便敢住进这全是染了霍乱之人的宅院,一心一意只为将他们医治好,到头来却是换来了一句又一句的指责与质疑,心里肯定十分难受。 那名百姓并不畏惧长东这一点点的威胁,反手一翻,便是从长东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对着他们振振有词道:“难道不是拖延吗?如果你们当真是全心全意为了我们大伙进行医治的,为何都过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是连一个病人都没有医治好?” 呃……这一句话委实是把长东问倒了,他只是一个擅长舞刀弄枪的武夫,对于医术上的事情几乎是一窍不通。 连翘紧紧咬住了下嘴唇,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提高了语调,大声回答道:“你以为霍乱是寻常的发热受凉啊?就算是最为普通的风寒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痊愈的。”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霍乱这种病根本不好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倘若霍乱真的那么好医治的话,这世上之人想必就不会谈之闻风丧胆了。 “是,霍乱不好医治,可也不至于耽误这么长时间吧?”那名百姓继续挑衅着长东与连翘仅存的那一点点的忍耐力。说完,他便将身子转到了其余百姓的面前,“乡亲们,他们这样说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谢小桃直直地盯着对方,好看的桃花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决,好像对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就不会轻易放过一般。 “哼!”那名百姓不屑地发出了一声闷哼,“苏四小姐,虽然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但终归也是朝廷的女官。背地里,恐怕你早就接到了朝廷那边的消息,以给我们大伙治病为借口,借故拖延时间,叫我们全城的百姓都染上瘟疫以后,你们就可功成身退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谢小桃真是没有听懂那人的意思,抑或说完全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联想到这一点的!“功成身退?把你们都拖累病了,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不成?” “有没有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那名百姓恶狠狠道,“我们这个戚川本就是一个贫穷的小县城,如今又染上了这可怕的瘟疫,刚好给了朝廷一个抛弃这里的理由了,不是吗?” 他的话倒是勾起了一些人的回忆,“是啊,早年的时候,朝廷那边就打算兴建皇陵,将我们戚川老老小小全都赶到别的地方去。”只可惜那时候的戚川百姓团结一心,坚决不离开这片生自己、养自己的故土。这件事便是僵持了下来,最后不了了之。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久而久之就渐渐淡忘掉了。如今听见有人突然提了起来,那些被时光抛诸于脑后的零散片段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唤醒。 “如果我们这个县城的百姓都因为瘟疫而长辞人世,就刚好遂了他们的心愿了,不是吗?”察觉到有人终于想到了这一点,那名百姓也不忘落井下石道,“乡亲们,站在你们面前的小女孩,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在为了我们大伙好,但你们别忘了,她始终都还是一个医女,一个拿着朝廷俸禄的女官,更主要的,她还是侍郎府的四小姐!” 荒唐!简直是荒唐得可笑!谢小桃已经听得哭笑不得,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你少在这里煽动群众了!”长东对着那名百姓挥了挥拳头,“朝廷从来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的!”这是他家主子经常说的一句话,不要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是这个世上最独特的存在,独一无二。 “没有放弃吗?戚川的瘟疫已经发生了有一段时日了,为何现在还迟迟不见有朝廷的人过来嘘长问短呢?”这一点才是叫那名百姓最为愤怒的地方。 长东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朝廷虽然没有派下什么人,但他家主子始终都在与戚川子民共进退啊。这帮刁民怎么可以把那么一个旷世美男忽略掉呢? 躲藏在人群中的太子认真地听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话,犹豫着要不要就出面替谢小桃他们解围?可转念想想,就算他真的这样出现了,又有几个百姓会相信他就是当朝的太子呢?哪怕他把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玉佩举到那群百姓的面前。 正值为难之际,耳畔突然想起了一个沉稳的男声,是储沂轩。他对着那些百姓道:“朝廷来不来人,与你们治不治病有什么关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方才那个闹得最凶的百姓面前,“从始至终几乎都是你一个人在说,既然如此,本王就问问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称朝廷把你们、把整个戚川都放弃了啊?” “王爷……”那名百姓想要同储沂轩理论一二,可惜还等他把话说完,就被对方用严厉的声音堵了回去。 “把话给本王说清楚了!”储沂轩冷冰冰道,根本不给那人胡搅蛮缠的机会。 声音一落,那名百姓便再也没有了声音,然而他的沉默却不足以消除储沂轩对他的深究。 “怎么?要你说话的时候,你居然一个字都不说了?”储沂轩挑起眉梢。 聚集在宅院外面的百姓怔了怔,不太明白那人的沉默究竟是为哪般?如今荣王爷也来了,不正是一个可以对峙的好机会吗? “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一切不过是你凭空杜撰出来的?”储沂轩的声音里又添了几许寒意,令人不禁胆战心惊。 面对着来自于对方的压力,那名百姓只好妥协,“是,我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据,这一切,只能说是我感觉到的而已……”这话他说得有些心虚,感觉到的东西,也就是没有真凭实据,说出来自然是没有多少能站得住脚的地方了,“但如果朝廷没有放弃我们戚川,为何迟迟不见派人过来呢?” “派人?你指的是什么人?难道一个堂堂的荣王爷,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如果朝廷真的打算放弃戚川,王爷又何必再留下来同你们浪费这些功夫?”这一次说话的是谢小桃,“还有,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又怎么会知道朝廷有没有派人过来,那些人是不是正在赶往戚川的路上?” 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过了好半晌才想起了什么,嗤之一笑道:“王爷?王爷留下来了是不假,可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走呢?说不定你们早就动起了要抛弃我们,离开戚川的心思了。” 这人,还真是无可救药!谢小桃不禁摇了摇头。她相信既然储沂轩选择了要留下来,就不曾动过走的心思。 “好一张利嘴!本王且问你,如果本王给你提供足够的盘缠,你会离开戚川吗?”众人微微一怔,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储沂轩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位荣王爷究竟想干什么?莫不是见说劝无效,想着“贿赂贿赂”对方? 419旧事重提 怎么?那名百姓微微眯起了眼睛,却是没有能够遮住藏在那黑色眸子深处的得意之色。莫不是瞧着事情闹得太凶了,就想着拿钱财来贿赂我了?哼,想收买我,可没有那么容易! 这样一想,那名百姓便是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是最正确的决定,“王爷,当着我们大伙的面儿,你就想用银子打发我走吗?” 储沂轩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神色中是叫人揣测不出的淡然。 “告诉你,我生是戚川人、死是戚川鬼!如今我们大伙聚在一起,就是想给我们自己讨一个公道而已,无论如何,我是都不会离开的,哪怕你出的是一座金山!”那名百姓义正言辞道,说得每一个字都是触及到了在场其余百姓的内心深处。 把那群百姓听得很是激动,更有甚者,竟是不自觉地拍起手,叫起好来。 毫无疑问,他的这一番话叫原本有些散乱的人心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没有人再去动摇,再去举棋不定了。 这个荣王爷骨子里到底是卖得什么药啊?谢小桃疑惑不解,她明白储沂轩不会是一个喜欢轻易为他人做嫁衣的人,可如今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却是问了那么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还给了那名百姓那么一个最佳的表现机会,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储沂轩仍是抱着方才的淡定自若,神情中亦是寻觅不到一丁点儿的慌张。他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子依次从众人的身上扫了过去,似是在欣赏名家书画一般地欣赏着此时此刻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在“一饱眼福”之后,储沂轩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表情——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扬起了一道极其柔美的弧度,然后不疾不徐的向着那名百姓道:“好一个生是戚川人、死是戚川鬼,那名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住在戚川哪条街、哪条巷啊?” 呃?这又是什么问题?谢小桃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复又抬起了头,将视线移到了那名百姓的脸上,好好地瞧了一个仔细。瞧完,才终于明白了储沂轩的用意,便是忍不住责怪起自己的疏忽大意来。 真笨,真粗心大意!我都同他交涉了那么久了,竟然连这点事情都没有发现!谢小桃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好一通,又是求证一般的再把那名百姓的相貌看了一遍,发现的的确确就是一张陌生的人脸,是那种连见都没有见过的陌生。 经过储沂轩这样一问,那些百姓也开始同谢小桃一般生出了几分好奇,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直带他们带头闹事的百姓脸上。每个人都看得很仔细,可看来看去,也是没有能想起有关于这张脸的相关记忆。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并不是他们戚川的人。 纵然那名百姓并不想叫人看出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慌乱,可一时之间几十双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脸上,说一点儿都不紧张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那名百姓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可连一句反驳储沂轩的话都想不出来,急得额头上直冒汗。 而储沂轩呢?精锐的眸光只是淡淡地扫了那么一眼,便是立刻察觉到那几乎很难被人发现的慌乱与无措。储沂轩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坦荡,同时又是那样的幸灾乐祸。 “怎么?不说话了?”一直处于被动局面的储沂轩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反击,“既然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戚川人,那本王的问题应该不难回答吧?” “不难,一点儿都不难!”这一次附和的是天风,为了证明这一点儿,她还就近选了一名百姓进行了盘问,“这位小兄弟,你家住在什么街,什么地方?” 被问到的百姓怔了怔神儿,旋即回答道:“西街第二条巷子里的第五家。”这个答案几乎是张嘴便来,完全不需要过脑子想。 听着那百姓马溜溜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天风的脸上也是不由自主地浮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她转过头,对着方才那个闹得最凶的百姓质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很能说吗?怎么问到你家住哪里的时候,就沉默了呢?莫非你根本就不是戚川的百姓?” 那名百姓还是保持着沉默,有道是多说多错,这个时候,他还不如什么话都不要说。 这下可是把天风为难惨了,不由得发出一阵莫名的啧啧声,好像是在感慨着什么。 “天风,他若是不愿意说,咱们也别逼迫他,免得到时候被他诬赖成是本王以官威压人,仗着人多就独独欺负他一个人。”储沂轩沉稳的声音中充满了讥讽,好像并不愿意给对方任何一个胡搅蛮缠的机会。 “王爷说得是。”天风恭敬地弯下身子,端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说完这一番话后,她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她不说了,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再说了。阿夏主动接过话茬,“爷,反正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随便挑个人问问,不是也一样能问出来?” 储沂轩认同地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阿夏却是明白储沂轩的意思,跟随了主子这么多年,若是她连这点意思都不清楚,那这些年也就白过了。她向前迈了一步,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挑了一个,很是客气地问:“敢问这位小哥,你可认识这人?” 那位被提问的百姓下意识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如实回答道:“不认识……” 阿夏没有多作为难,又是随便挑选了三个人进行提问,得到的答案皆是一样。“奇怪了,这戚川就这么一点点小,没有道理一个人都不认识他啊。”她是在自言自语,可那语气、那神情分明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的,特别是那名带头闹事的百姓,在听完这一番话,脸上竟是不自觉地青一阵、白一阵。 “你们管我是谁!我自小便离开家乡去外面学艺,家中便只剩下一个老父亲,今番回家省亲,不想竟然摊上了瘟疫。”那名百姓为自己辩解,但这样的话能不能站得住脚,恐怕在场众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衡量标准。 “哦?”储沂轩顿了顿,道,“那敢问阁下的父亲住在什么地方呢?” “你……”那名百姓一时语塞,“今日之事,全是由我一人而引起来的,王爷若是想迁怒到家父身上,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一字一句的!” “还挺孝顺!”储沂轩口是心非地夸赞道,“不知道的人还真会被你这一番话糊弄过去!”他对着对方瞪起了眼睛,“依本王所见,你是根本找不到那样一个可以冒充你父亲的人,所以才打着要抗下所有罪名的旗号,继续煽动着这些心地善良、朴实的百姓!来人……”然而,他的命令还没有彻底发出,那名百姓便是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一跃起身,打算逃之夭夭。 可储沂轩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见对方跑了,便立刻发令,对着阿夏道:“追!” 阿夏颔首,一展轻功便是开始了与那人的竞相追逐。 谢小桃仰着头,和煦的阳光打在脸上,除了带来了一片难得的温暖外,更多的则是难以适应。 刀剑相向间,谢小桃也就只能勉强看见有两个人的影子在相互厮杀,可谁会胜利,却是如何也看不出来,就算能勉强看出来,恐怕也是很难看清楚究竟是谁。 在场其他人也是同谢小桃一样,越是想努力看清楚,就越是看不清楚,焦急中也就只能听见两方兵器相互碰撞出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大抵是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阿夏依旧不知道收敛,还把对方往光线充足的地方逼。 直到感觉下面的人已经因为这道阳光几乎睁不开的眼的时候,阿夏才偷偷将视线准备好的药粉撒到了对方的脸上。 “啊——”那名百姓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只觉得整张脸好像是在滚烫的热油里过了一遍,又疼又热,使得他几乎失去了反击能力。 很快,他便败下了阵,重重摔在了地上,却是控制不住地打起滚来。 百姓们恢复了一阵子,才勉强从强光中恢复过来,低下头,寻着那发出恐怖叫声的人。找着找着,竟然是找到了一个因为剧烈痛苦而忍不住在地上打滚的人。 不消多时,所有人便看到了那一张已经腐蚀了的脸。 “这人脸……”大伙微愣,皆是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可当确定了以后,才发现并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不知是谁忽然想到了一件早已经发生了很久很久的一件事——那便是一度把戚川闹得沸沸扬扬的采花贼事件。 当时,便又证人指正说,采花贼生就的就是一张腐烂的脸,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当初十有*就是面前之人干的。 看着阿夏把那名百姓制服以后,储沂轩再次发号施令,命其把那人带了下去。 直到阿夏押解着那人走了很远一段路,才有人发出了感慨之声,“想不到我们这一群百姓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欺骗了!” 有人说话,便有人附和,附和过后,他们才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不管怎样,至少他有一句话是对的,朝廷根本就是要放弃整个戚川!” “不会的!”一个严肃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 420自暴自弃 谁? 又是谁? 自那声音落地以后,众人的心中便是同时出现了这样的疑惑。 谢小桃也是亦然。带着那份不需要言说的疑惑,她将头转了过去,才发现了站在储沂轩身边的男人。方才那人一直隐匿在人群当中,使得谢小桃一直将他当做陌生人来对待。可是如今却是不同了,想到对方刚刚的话,谢小桃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隐约看出了几分熟悉之感。 这人是谁?谢小桃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又是将那人上上下下瞧了一个仔细,同时也在回忆自己可曾见过这么一个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可想来想去也是没有想起来。 最后谢小桃选择了放弃,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那人接下来的说辞。 那人也不负谢小桃的期望,面对着众人齐刷刷射来的目光,竟是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狭长而幽深的目光一派淡然的依次从众人的面上扫了过去,“在大越,所有子民都是子民,是朝廷的孩子,试问一下,天底下,有哪位母亲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呢?如今戚川虽然出现了瘟疫,但你们要相信,朝廷没有放弃你们,从来都不曾放弃过!”着一席话,说的是慷慨激昂,只希望能消除存留在百姓心头的消极情绪。 然而,这样的话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甚至有人站出来开始质疑道:“你是谁?”好奇那人身份的并不只是一两个人而已,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猜测,猜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居然敢站出来同他们说这样的话。 “你是什么人?看你的样子可不是我们戚川的人!”刚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作为吃过亏的戚川百姓在面对着陌生人的时候,心中不免多了一分戒备。 “的确不是。”那人坦荡荡地回答着。就算没有方才的那个前车之鉴,他也是不会为了同百姓套近乎就把自己说成是戚川的人。 “那你是什么人?”另外一名百姓不解地问道,心里仍是在好奇着面前之人的身份,同时也在好奇对方为何要站出来同他们讲这些有的、没的。 “我是……”那人正在犹豫该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份,可惜只开了一个小小的头,就被别人猝不及防地打断了。 “哎呀,”又有一名百姓发出了声音,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精壮小伙子,只是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除非他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否则你就别跟他再废话了。” 钦差?谢小桃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当初荣王爷储沂轩就是以朝廷钦差的身份被派到戚川县来的。既然这里已经有了一个钦差,朝廷又怎么可能还会派遣第二个人过来? “万一他就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呢?” “怎么可能?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就证明给你看!”充满不耐烦的那个精壮小伙子发了话。说完,便将视线转移到了那人的身上,“刚刚你说了那么多话,无非就是想叫我们大伙相信,朝廷还没有放弃戚川,放弃我们这一群人。可你凭什么叫我们相信呢?” 那人笑了,“要怎样做才能叫你们相信?” “除非你真的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这话说得很直接,却也是最为正确地回应方式,“如果你真的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就把能证明身份的令牌拿出来!”说着,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要”的动作。 那人微微一怔,他活了二十余年,还从来没有胆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同自己要东西,今番第一次见了,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长东看得两只眼睛都直了,心忖着这不是忤逆犯上吗?这要是传出去,可就是杀头的罪名啊。想着,他的心里就多了几分焦急,张开嘴巴,想要提醒百姓一下的,奈何声音未出,就已经被自己的主子洞穿了心事。 “嗖——”一颗不知道是石头还是珠子的东西打在了长东的哑穴上,使得那堂堂的七尺男儿活脱脱成了一个哑巴。 而正在质问那人的百姓,见着对方迟迟都没有动作,便是不客气地问:“怎么?没有东西能证明你的身份吗?”说完这一番话后,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声,声音不大,却是叫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屑。他转过了头,“看见了没?我就知道他不会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的!皇上日理万机,那些朝臣一直都巴不得替他分担分担,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的闲工夫来咱们戚川呢!” 这样的话落入那人的耳朵中,激起了好一片复杂。几经沉淀与忍耐,他的心终于是恢复了平静。他低下头,从怀中摸出一块长方形的牌子,对着那名百姓的背影,“不知道这个牌子可以不可以。” 那名精壮小伙儿本就没有什么耐性,听见对方这样说了,更是显得不客气,“没有朝廷钦差的令牌,你瞎起什么哄?”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子,随手抓起那人手中的那块方形的牌子,看也不看的就扔到了地上,“走开,带着你那块不知道什么的牌子走开!” 动作来得突然且直接,就连站在一旁的储沂轩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微微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头,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个人来揭穿那人的身份才是。想着,便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长东那边,刚好看见一张因为焦急而憋得有些涨红的脸。 那股憨态可掬的模样,还真是叫储沂轩忍俊不禁。他沉了沉,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趁着谁都没有注意到,又是弹到了长东的身上,不偏不倚,刚好解开了那被封上的哑穴。 一向都是一根筋的长东,此时此刻正在替那个精壮小伙儿感到焦急,只觉得背脊上突然痛了一下,然后便没有什么然后了。 “你这不是作死吗?”长东的声音兀自响了起来,声音才出,竟然把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我能说话了?长东不确定地想着,然而这样的疑问只在他的心头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间,便又被那强而浓烈的担忧完全取代。 “你说谁作死呢?”那名精壮小伙儿不客气地反问道。 长东挺了挺腰板儿,“说得就是你!大胆刁民,居然连我朝太子的腰牌都敢随手丢掉!” “太子?什么太子?”那名精壮小伙儿显然没有听懂,抑或说太子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太过陌生,陌生到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匹配的人。 这人,还真是……天风不忍心地摇了摇头,以前,她一直觉得长东是这个世上最笨的人,不想今天竟然看见了更甚的。不,如果长东是笨的话,那于他而言就不止是笨那么简单了,除此之外,还有愚钝。别看那名精壮小伙儿生得机灵,可事实上真的是愚蠢到家了。 为了能叫那名精壮小伙很快便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天风偷偷弯下了身子,在众多双鞋子间找寻到了那块并没有被人抛远的牌子,是一块金灿灿的牌子,举到对方面前,“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了!” 阳光之下,那块金色的牌子好像变得会发光一般,极为夺目耀眼。 “看清楚了,这可是太子的腰牌!”这一次说话的是长东,方才他就想用这种不客气的态度,奈何自己却被自家主子封住了嘴巴。不过,既然储沂轩选择了不要叫他轻易开口说话,那他尽管执行也就算了。 而那名精壮的小伙子呢,除了被太阳折射的光芒晃花了眼镜的话,根本就不认识上面的字。 他不认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同样的不认识。在看清腰牌上面的字后,谢小桃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太子……没想到太子居然也来了…… 问的同时,谢小桃也终于是想到了对方为何会给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在储沂轩凯旋而归的时候,她曾经远远看过太子,只是那个时候他们相处得太过遥远,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用心记住过。 “当真是太子吗?”那名精壮的小伙儿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双膝却是不受控制地屈了下来。他的脚软了软,刚好跪倒在了太子的面前。 见状,太子连忙上手去搀扶对方,“别跪下,快起来。” “太子恕罪……”那名精壮小伙竟然换了另外一种态度,更刚刚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无妨!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太子甚是宽宏大量地说,根本就不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 那名精壮小伙儿被彻底地扶了起来,一双小而有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太子,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一次不是在质疑太子的身份,而是在捉摸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当真就这样随意地放过了他吗?毕竟刚刚是他毫不客气的将对方的腰牌丢到地上去的。 身份终于被公开了,太子自然也是没有了什么顾虑,同着这密密麻麻的百姓,认真地说:“乡亲们,本宫就是由朝廷派下来的。这下你们该相信我刚刚的那一番话了吧?朝廷是不会随便放弃你们的,除非你们已经到了自暴自弃的地步了!” 421不堪一击 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并不是以为这样一番正儿八经的言论,而是因为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出现在戚川。 感慨之余,谢小桃又是将目光移到了太子的脸上,又是一番认真的审视,才发现对方竟与储沂轩有几分相似之处,同样都是俊美无俦的俊朗面容,只不过相对于储沂轩的那一张来说,太子的却是少了几分英气,不,确切地说,是多了几分优柔寡断。这样的性子是不是才促成了他前世的惨淡下场? 谢小桃并不确定,亦是没有想出答案,就被新的疑问所取代。 都道众位皇子当中,皇上最为偏爱的便是这位由正宫娘娘所出的太子了,宠爱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苏绍、陈玉珍对大女儿苏婉婷那般。 如今那位最得宠的太子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一个瘟疫肆意横行的地方,这当真是皇上的安排吗? 谢小桃并不认为这是皇上为了帮着太子树立威望而产生的决定。如此一想,她就更加确定太子其实是偷偷跑出来的。 奇怪,倘若真的是那样的话,太子就这么公然出现在百姓的面前,岂不是太过招摇了? 想着想着,谢小桃的脑海里便是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也是不自觉的向着远处望了过去,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那个绝世无双的美男子——储沂轩。 若是她猜测不错的话,如今太子之所以能“堂而皇之”公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其中一定和储沂轩脱不了关系。 这样刚好解释了,为何储沂轩从出现到现在办事情一直拖拖拉拉的原因了。一直以来,谢小桃都认为储沂轩是在给那人下套,等待着最为致命的一击,可如今看来,更多的则是为太子造势,叫他能这般风风光光出现,日后就算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也不至于太过难以开口解释。 有了太子的华丽登场,那些躁动难平的百姓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毫无疑问,太子的出现,仿若是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样的仙丹妙药恐怕是谢小桃穷极一生都不可能配制出来的。 …… 随着戚川百姓的慢慢消停下来,一天的时间竟然是如同从手指间漏下的清水一般,稍纵即逝。 小轩窗前,谢小桃斜倚着墙静静地注视着远处那一片被夕阳染红的晚霞,心头是说不出的疲惫,仿佛这些日子以来所积累的,都如洪水泛滥一般,一下子涌了出来。 只不过是短短两天的光景,她就已经深刻地领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就好像那用沙子堆起来的小房子,被风一吹,便会失去了本来的模样。 这算不算是她做人的失败呢?谢小桃在心里默默问着自己,转而便是极力否定了。还说别人呢,她不也是一样?要完完全全相信一个人,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做到的。 大约是想通了,堆积在谢小桃心头的郁气终于是慢慢有了消散之意。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连翘端着一盅刚刚煲好的热汤走了进来,瞧着窗前那怅然若失的瘦小身影,心情也跟着变得差了起来。“小姐,来喝点汤吧。晚上的时候,您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她努力保持着笑容,可任由她如何努力,都始终遮盖不掉其中的苦涩与酸胀。 谢小桃侧过了头,刚好看见连翘一副郁郁的模样,便是勉强挤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我不吃,是因为根本就不饿。这都快接近晚上了,你还端着这么一盅汤过来,莫不是想胖死你家小姐?”她打趣道,意图消除掉混杂在空气里的沉默。 “哪有?咱家小姐才不胖呢!奴婢瞧着您最近一段时间都瘦了,整整瘦了一圈呢!这瘦瘦小小的身板儿要是叫凤小姐看见了,指不定要多心疼呢!”说着,连翘忽然闭上了嘴巴,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果然,在提到琅少以后,谢小桃才舒展没多久的眉,又一次深深揪到了一起,算起来,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琅少了。 “这些日子,你可曾回过医馆?”谢小桃认真地问,其实是想问连翘有没有回去看过琅少。自从陈家败落以后,她就不曾见着琅少来过这间宅院,开始的时候,身边少了一个叽叽喳喳的人,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可后来忙着忙着就把这件事忘记了,而且忘得是那样的彻底。 跟随谢小桃多年,连翘又怎么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只可惜,她并不能给自家小姐一个满意地答案。 连翘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一直都在这边忙,还没有顾得上回去。” 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谢小桃并没有责怪之意。她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心里则是忍不住担忧起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琅少来,只是她并不清楚,那个一向嘻嘻哈哈的男人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有在医馆。 …… 踏着一路橙黄的晚霞,阿夏从行馆大门穿过,沿着那曲曲折折的游廊向着深处走。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光景,终于是来到了自己所要找的房间前。 她顿住脚步,伸出手,推开了那两扇紧紧合在一起的木门,才一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便是扑面而来。 阿夏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迈开步子,向里面走时,一个横躺着的酒坛便是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小心地避开了这一只,不想屋子里还有很多,原本很简单的一段路,竟然因为要时时躲避而变得漫长无比。 费了好一番功夫,阿夏总算是来到了房间最深处,瞧着那个仍在往嘴里不停灌酒的人儿,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而正端着酒坛,不断往自己嘴巴里灌酒的琅少只是余光隐约看见了一道红艳如火的身影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稍稍想了一会儿,便是想出了对方的身份,用那带着浓浓酒香的声音,亲切地问了句,“来了?是来陪我喝酒的吗?” 阿夏摇头拒绝,“这里有你一个醉鬼就够了。” 琅少不屑地哼了一声,“罢了,你不乐意就算了。这么好的酒水就叫我一个独自享用吧!”说着,他又端起酒坛,仰头开始往自己嘴巴里灌酒,美其名曰是灌,其实更像是用酒水洗脸。 看到琅少如此的自暴自弃,阿夏不经意地挑起了乌黑的眉。她伸出手,一把将酒坛从琅少手中夺了过来,“都喝了这么多天了,你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被人突然夺了酒坛,琅少自然是不高兴,伸出手,打算去抢,一边抢,一边道:“喝到什么时候,自然是喝到没有酒水为止!” “没有酒水,是吧?好!”阿夏高高举起了酒坛,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那只酒坛便是被摔得四分五裂。 这样的声音触动了琅少,仿佛被摔的不是一只酒坛,而是他的心一般,“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连你也开始瞧不起我了?” “是,我是瞧不起你,瞧不起这样一个只会自暴自弃的你。之前,你明明已经向我保证过了,不再消沉于过去的阴影中,可你看看现在,这么多天了,你都一直在做什么!”阿夏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想要把琅少从浑浑噩噩中骂醒。 “做什么?自然是喝酒了!”事实证明,那样一番激烈的话,并没有触动琅少的内心,抑或说是他只是假装根本就没有听懂。一坛酒被摔了个粉碎,没关系,他还有另外一坛。说完,他便就近抱起了一只,拔开坛口的封印,贪婪地灌了起来。 是,他是曾经答应过阿夏,答应过储沂轩,不会再被过去的阴霾所困扰,可当他看见陈玉寒、陈玉霜两兄弟被人绑在架子上,他们的父母苦苦哀求的情景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满脑子全是自己母亲惨死的情形。 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烧死,却又无能为力,甚至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那样的痛苦绝对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表述清楚的。想着想着,眼泪便是沿着眼角淌了下来,好在有酒水的遮掩,任谁都看不出来。母亲,是孩儿不孝,如果不是孩儿的突然出现,你就不会被人烧死了。 琅少满是自责地想着,然而就算他再忏悔一千次、一万次,他的母亲也终归不可能再回来了。 “酒,是个好东西,这个世上也唯有它才是对人最真心的那个!”琅少醉意醺醺地道。 阿夏兀自冷冷笑了一笑,“你说这样的话,叫爷听见了该有多伤心!”她恶狠狠地瞪着琅少,可对方只专注于眼前的美酒当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异样,“就算不是爷,那苏四小姐呢?” 听见有人提到了谢小桃,琅少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下,却是叫阿夏看了个正着,“你不是曾经答应过她,要好好保护她的吗?那你知不知道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422意志消沉 琅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却是强作镇定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说着,挂了一层青色胡茬的脸上竟是浮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其他,“难道是宅院里的那些病人病都被治好了,所以争着抢着想要感谢小桃花?”这种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是要说给别人听呢? 看着琅少这般自暴自弃,阿夏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几经挣扎,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给对方听,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去听!“如果真的是那样也就好了,可事实上,没有。” 琅少低着头,只是专注地注视着褐色坛子里冒着淳淳香气的酒水,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一般。 然而,这样的漠视并不足以改变阿夏的决定,“你大概不知道吧?只是短短两天的时间,就有两拨人聚在一起,打算去为难苏四小姐!每一次的阵仗都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啊……怎么会这样?琅少的心不由得被揪了起来,虽然很想闹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强行压制住这不经意间泛出来的好奇与担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低头,看着那飘忽不定的水面。 “几日以前,戚川又发现有人染上了瘟疫。原本,苏四小姐是打算把这件事隐瞒下来的,至少要等着把宅院里的那群病人的病治好了再说。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消息突然被传了出去,最先听闻了消息的就是住在宅院里的人,大家聚在了一起,气势汹汹的打算同苏四小姐要个说完!”阿夏如实描述着她所知道的有限的内容,“纵然那些病人的病还都没有完全好,但大伙合力围攻,也是难以应付的。为此,连翘的额头都被磕破了。” 什么!琅少猛地抬起了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阿夏,转而又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把头重新垂了下去,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小桃花人很聪明,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啊,相信这件事也一定不算什么。”他口是心非地说着,心里却是在忍不住祈祷着谢小桃不要出什么事。 这样的动作,阿夏看在眼中,却是没有急于拆穿,“聪明有什么用?要知道那些病人都是一些只会下地种田的莽夫,真要是发起飙来,谁还给你时间讲道理?最后,那群人非要逼着苏四小姐给他们大伙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琅少勉强松了一口气。他想,既然阿夏这样说了,就说明这件事已经被谢小桃压了下来,哪怕只是暂时的而已。他相信,依照谢小桃的聪明才智,只要稍稍多给几天功夫就一定能想出来解决的办法。 “奈何,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便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阿夏话锋一转,说到这里,却是故意停顿了下来。 琅少正在把玩着酒坛的手忽然僵了一僵,才有了舒展之势的眉头又一次紧紧皱了起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街上忽然出现了一具女尸,看样子是死于霍乱。很快,就闹得满城皆知……”阿夏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很难再进行下去了。 琅少静静地等待着阿夏接下来的话,奈何等了许久,对方就是不肯再说一个字,终于,他忍无可忍地开了口,问:“然后呢?” 阿夏看着琅少,静静地呆了片刻,然后才回答,“这戚川现如今留下来的人本就是一些抱着侥幸,对苏四小姐的医术半信半疑的市井百姓,每个人都不十分信任苏四小姐,甚至在苏四小姐为人医治的漫长过程中根本没有看见任何起色,如今街上又突然多了一具死尸,其结果可想而知了。” 是啊,真的是可想而知了。如果之前有谢小桃成功将人医治好的例子在,别说是一具尸体,就是两具、三具,甚至是更多,戚川的百姓至少也都会选择相信她,相信她能医治好大家的病。可眼下,谢小桃并没有医治好任何一个人,又发生了这么一档子的事。留存在众人心中那所剩不多的信任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那些人聚在一起,走到了宅院门前,逼着苏四小姐去验尸,甚至还直言不讳的说,如果苏四小姐不敢验尸,就说明住在宅子里的人得的根本就不是霍乱!”阿夏义愤填膺地说。 “不是霍乱是什么?”琅少被气得拍案而起,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百姓竟然敢如此对待一个曾经无私地帮助过他们的弱女子! 终于还是被激怒了。阿夏的心情忽然变得轻松了许多,若是琅少一直这么不咸不淡的,她还真就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呢!“后来,为了证明他们这样的猜测的可笑,苏四小姐只好当众去验尸,结果证明那就是瘟疫所致。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出,那些百姓又开始烦躁起来,甚至有人带头对苏四小姐出言不逊,那架势和当日去闹事陈家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着阿夏的复述,琅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群百姓成群结队涌去陈家的情形。那样的场景就是他这样一个外人单单想想就觉得非常恐怖,更何况是有过之而无比及的这次呢?谢小桃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又如何能招架得住那一群人合力围攻呢? 琅少气愤的将拳头捶打在了桌子上,之前一直都告诉谢小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会做她身边最为坚实的后盾,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居然没有一次是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他恨,他好恨!恨自己不能在谢小桃最危险的时候去保护她! “那个时候,虽然苏四小姐并没有表露出一分一毫的畏惧,但不用猜都能想象得到在她心里是怎样一番恐慌。她就那么强作镇定地面对着那些人的强烈攻击,在她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而你呢?除了在这里喝酒,叫自己醉生梦死以外,都做了些什么?!” 凌厉的声音顿时就把琅少问得哑口无言,是啊,在谢小桃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不要说什么你仍是沉浸在过去的阴霾中不能自拔,这根本就不是你逃避、甚至是自甘堕落的理由!”积压在阿夏心里的话终于是找到了发泄的破口,“试问一下,这个世界上有谁没有一个惨淡的过去?如果谁都像你一样,一直走不出来,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更何况,你之前曾经亲口承诺过爷,一定可以从过去当中走出来的!”当日就是因为琅少的趁夜而入,储沂轩才决定去介入陈家兄弟的事情当中。 琅少默默地垂下了头,在面对阿夏的声声指责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是,阿夏说的没有错,这个世上没有谁的过去简单得会像白纸那么干净,总会有点难以释怀的过去。 见着琅少陷入了沉默,阿夏知道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说着,转过身子,打算离开这间房间。 琅少缓缓抬起了头,开口叫住了对方,“阿夏……” “嗯?”阿夏没有转身。 “你还没有告诉我,小桃花现在怎么样了?”琅少有些心虚地问。 “暂时没有什么事了。”阿夏如实回答。 琅少悬着的心也总算是勉强落回了原处,可从心底涌出来的苦涩却是越来越浓。就在阿夏即将要走出这间房间的时候,他又张开了嘴巴,“阿夏……” 阿夏停下了脚步,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那么静静等待着。 琅少微微张开了嘴巴,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良久,才缓声道:“阿夏,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家乡?” 这样的话勾起了埋藏在阿夏心底的伤,她没有逃避,“想过。”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她又如何能够独自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外漂泊呢? …… 太子的出现换来了戚川暂时的安宁,为了安抚民心,他亦是加入了为百姓治病的队伍当中,甚至有的时候还不顾众人的反对,亲自上手,这一举动成功虏获了所有人的心。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天气越来越冷,冷得叫人几乎很难离开烧着木炭的房间。 房间里,阿夏刚从谢小桃手中拿到所需要的物品清单,正欲离开的时候,忽然被对方叫住。 “阿夏,能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吗?有一件事,我始终都想不明白。”谢小桃道。 阿夏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那个男人怎么样了?”谢小桃问。 “苏四小姐指的是那日带头闹事的男人吗?”阿夏试探着问,见着对方点头,便笑着道,“不等押解下去,就咬舌自尽了。”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谢小桃白净的小脸,瞧见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莫不是苏四小姐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是,”谢小桃并没有隐瞒,“那人的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423共同进退 大抵是猜到了谢小桃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阿夏微微一笑,端出一副从容的态度,道:“和苏四小姐看见的一样,他的脸被毁容了。”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是在你们缠斗的时候,被毁去容貌的吗?”这个问题可以说埋藏在她心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没有找到机会同阿夏谈这个问题,所以才会一直拖拉到现在。 阿夏点了点头,坦诚承认,“是,是奴婢在与他打斗的时候,往他脸上泼了药所致。” 谢小桃忍不住唏嘘出声,“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苏四小姐忘记了之前他是如何带领众人逼迫你的吗?”阿夏认真地问着谢小桃。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那样对待他吧?”当然,谢小桃说这样的话并不完全是出于同情心泛滥,而是觉得在这背后还有其他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她只是想把这件事弄清楚而已。 阿夏怔了怔神儿,“难道在与他交涉的过程中,苏四小姐就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或者奇怪的事情吗?” 这话倒是把谢小桃问倒了,又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完完好好回忆了一遍,可印象最深刻的就只剩下那个男人恶劣的态度,以及那得寸进尺的小人嘴脸了。 见着谢小桃想不出其中原因,阿夏也没有再叫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继续思考这根本就不算问题的问题了。她没有再卖关子,主动开口道:“大概苏四小姐当时一直都在苦于应对对方的胡搅蛮缠,却是忘记了他是如何一下子就甩脱了长东的手了。” 如何一下子就甩脱了长东的手了?谢小桃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阿夏的话,脑海里立刻便浮现出这一个几乎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小小片段了,然而,就算是回忆起了那一小小的细节,却仍是没有想出来藏在这件事背后的深意,“那又能说明什么?”在她看来,对方甩脱长东的手是一件最为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根本没有什么异样。 阿夏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习武之人和不习武之人在看待事情上的不同之处了。她微微一笑,缓声解释道:“苏四小姐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不懂得我们习武之人的门道也数正常。长东自小便开始与那些刀剑打交道,在武学上的造诣虽然不能说是出类拔萃,但也绝对不会比一般人差,对付一个整天下田锄地的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那天,长东抓住那男人的手以后,竟是被对方一下子就甩脱了,难道不值得叫人怀疑吗?” 如此一解释,谢小桃终于是想明白了,“所以你才会毁去了那人的容貌?” “也可以这样说,但也不完全是。”阿夏又是一笑,继续就着自己的话,开始解释,“当时,我们也只是怀疑而已。”的确是这样,虽然在那种情况下,她与储沂轩并没有过任何的商量,但她明白,连自己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她家那位心细如尘的主子也一定能看出来,否则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进行那样一番长篇阔论的试探,“当时爷也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去试探的,哪曾想对方这么不禁试探,才问了两三句话,就问出了值得叫人怀疑的地方。” 谢小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对方的说法。 “既然都已经试探出来了,奴婢也就擅作主张的趁人不备毁去了那人的脸,这样也省去了他再继续胡搅蛮缠的功夫了。”想到这一点,阿夏忍不住对那人生出了几分同情。 “毁去他脸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打算把采花贼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了?”谢小桃好奇着。 “算是吧。反正那个案子已经成为了一个无头公案了,还不如随便找个人顶替这罪名呢!”说的时候,阿夏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而且那个时候,他们也需要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来安抚民心。 说完这句话以后,阿夏便是将目光移到了谢小桃的脸上,以为对方会怪罪自己狠心把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按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便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哪成想站在她面前的小女孩儿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也怪他自己活该!”谢小桃恨恨地啐了一口气,丝毫不介意当着阿夏的面儿对那人落井下石。 阿夏微微一怔,旋即便是会心一笑,“的确是活该!”假如不是他动机不纯,带着一大群无知百姓去宅子门口闹事,想要看谢小桃出丑的话,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试想一下,一个寻常百姓为何要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呢? 埋藏在心底的疑惑被解开了,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此时此刻,谢小桃忍不住开始琢磨起站在那人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她想,那日百姓的聚众闹事绝对不是一次偶然事件。 大抵是和谢小桃想到了一块儿,笑过之后,阿夏兀自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还没等对他试探一二,他就咬舌自尽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奴婢不得不提醒苏四小姐一句,那日的事情恐怕不是一个偶然事件,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苏四小姐一定要多留个心思。”这一番话之前选择不说,是因为害怕谢小桃担心,可如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那就索性再多说几句提醒一下谢小桃吧。“苏四小姐也别怪奴婢多嘴,或者生性多疑。” 对方能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谢小桃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又如何能够去怪罪?“阿夏,谢谢你。”这样的感激发自内心,说得同时,心底也是溢满了浓浓的感动,“以后我会多加小心的。” “还有一件事……”阿夏欲言又止,站在原地沉吟了好半晌儿,才决定缓缓开口道,“苏四小姐,到底有多少把握能将那些人的病治好?” “你是想提醒我,我们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是吗?”谢小桃尝试着问。 阿夏不敢做出正面回答。 “其实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可治疗霍乱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谢小桃严肃地说着。只不过短短一瞬之间,戚川百姓就已经前后闹了两次了,她与他们之间的信任几乎已经少得可以忽略不计了,虽然现在有一个太子帮忙顶着,可在此期间再发生点什么别的事情,很难说他们还可以顺利将那群百姓镇压下去。 阿夏不由得拧起了眉头,“那苏四小姐需不需要帮忙?” 帮忙?谢小桃略一思忖,便是理解了阿夏话中没有说出来的潜在内涵。她想,这个帮忙一定是打算弄虚作假了,也许找个人假扮成被她医治好的百姓可以安抚住那些人焦虑的心,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阿夏,请您替我同你家王爷说一句,再给我一些时间,最多再有五天,我想我就可以确定一些人身上的瘟疫到底有没有被治愈了。”宅院里的很多人已经没有了霍乱的症状了,但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谢小桃还是执意将他们留在了这里,想着再观察几天,只要过了这几天,他们就不会再这么被动了。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阿夏悬着的心也算是勉强放了下来,“好,这样的话,奴婢会代为转达的。既然苏四小姐有信心,爷那边自然也就不会再担心什么了。这些日子,爷也在加紧调查瘟疫发生的原因。” 毫无疑问,这是在告诉谢小桃不要担心,只管专心救治病人就可以了。两人各司其职,共同进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相信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攻克眼前的难关的。 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人在背后默默帮助自己,谢小桃便觉得安心许多。这样的滋味是上一世她不曾体会过的,不管是过了五年、十年,抑或是更长的时间,每当回想起来的时候,心底仍是溢满了浓浓的感动。 很多时候,谢小桃都在怀疑储沂轩会不会是自己命中的贵人。如果当日不是她尽心尽力去帮助琅少治病的话,想必那个冷面王爷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思帮助自己了吧? 琅少……谢小桃忽然想起了那个多日来一直都没有露面的男人,便是向阿夏询问起来,“最近有没有看见过琅少?” 阿夏没有隐瞒,“见过。他一直都住在王爷的行馆。” “他……最近还好吗?”谢小桃问得很是谨慎,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关心来得有些迟了。 “还好。”阿夏没有说出这些日子里琅少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只是随口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些日子,他也在帮着王爷去查原因,恐怕最近一段时间是很难见到他了。” 真的是这样吗?谢小桃持怀疑态度,那日在陈家时,她分明看见的是一张极度难堪的脸,“他是不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 424略有起色 阿夏自然是明白谢小桃究竟想要问些什么,只可惜在这个问题上她并不能如实相告。她故意装傻,“有吗?虽然奴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叫苏四小姐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但如果您心中真的有疑问,不妨等琅少回来,亲自问问他。” 谢小桃明白阿夏是不打算据实相告的,便是知趣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不再多做为难。 …… 清晨,在一片白雪皑皑中悄然而至。谢小桃走出房间的时候,树枝上、屋顶上、小院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看着那片白白的雪景,谢小桃竟是不自觉地愣起了神儿,恍惚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突然伸到了谢小桃的眼前,直直地挡住她的视线,突如其来的黑暗,委实是把她吓了一跳。不待她开口说话,耳畔便是想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是连翘,她气呼呼地“教训”道:“小姐,您怎么就这么傻傻的站在这里发起呆来了?难道不知道会害上雪盲症的吗?” 雪盲症……这个病症对于喜欢钻研医术的谢小桃来说并不陌生,只不过是刚刚不小心恍惚了一下,才会看着那片雪景发起了呆。 她对着连翘微微一笑,似是有些心虚,“也没有发呆,就是看见下雪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是吗?奴婢可是觉得小姐站在这里怕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显然,谢小桃的谎言并不能叫连翘相信。 谢小桃将视线移到了连翘的脸上,大抵是因为盯着那片雪太久的缘故,以至于眼前还真就出现了恍惚,不过好在只是一点点儿而已,稍稍缓了缓,便是又恢复如初。她微微一笑,“有很长时间了吗?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连翘,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听见谢小桃主动承认了错误,连翘也只好暂时作罢,“好吧,这次就姑且这样算了,千万不可以再有下次了哦。”她拿着几分架子,竟是同谢小桃开起了玩笑,笑过之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小姐,今天又下雪了,奴婢给您再添件衣服吧。”这已经记不得是入冬以来的第几场雪了,但毫无疑问,每一次下过雪以后这天就会比之前冷上许多。 谢小桃没有拒绝,“嗯”的应了一声,便由着眼前的这个婢女去房间里给自己找衣服去了。 重新穿戴好了以后,连翘认真地审视起她家小姐来,明明是又多裹了一件厚厚的冬衣,可那柔弱人儿的身体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臃肿。连翘越看越心疼,兀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小姐就是日夜操劳才会这样瘦弱的。 “小姐,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以后,能不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连翘祈求着谢小桃,是打心眼里疼惜这个小女孩的。 谢小桃会心一笑,“好。”就算连翘不说,她也有此打算,毕竟她不是什么拼命三郎,还没有必要把自己逼到枯瘦如柴、活脱脱累出病来才肯善罢甘休的地步,“好了,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咱们还是快些去前院看看那些病人怎么样了吧。” 连翘认同地点了点头,从屏风上取下一张暗红色的披风披在了谢小桃单薄的肩头,系好,然后才同意叫她家小姐出门。 不等她们走到前院,浓浓的药香便是随着寒冷的风扑面而来。伴随着这混杂了无数药材的香气,谢小桃迈着碎步继续朝前走着,最先去的是灶房,里边天风已经开始在药炉前忙碌了。 谢小桃朝着那正对着炉子扇扇子的人走了过去,“前辈,您醒的这么早啊?” “昨天休息得早,所以醒得就早了一些。我一个老婆子耗在床上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就起来了,反正煎药也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天风笑吟吟地回答道。这煎药的活计一直都是由她和连翘共同完成的。连翘那个小丫头虽然不懂得什么医术药理,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外,几乎都要在炉火前守着呢,又哪有时间来照顾谢小桃呢? 谢小桃走到天风的面前,打算去拿对方手里的草扇,“前辈,还是叫我来吧。”她的手刚刚伸出去,熟料却是被对方灵活地躲闪开来。 “苏四小姐,这等粗重的活计还是交给我来吧。您还要照顾那些病人,怎好在这里瞎耽误工夫?”天风拒绝了谢小桃的好意,其实也是和其他人一样,不希望谢小桃累着。 见状,谢小桃便没有再强作要求,正在琢磨该替天风做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对方的声音打断。 “苏四小姐,今早我听沈老伯说,昨天扎过针以后,觉得身子没有那么沉了。”这也是天风忽然想到的事情。 “哦?真的吗?”谢小桃有些欣喜。可以说,沈老伯的身子在这些病人当中是最为差劲的一个。一直以来,谢小桃都不敢对他用正常人该用的计量,生怕药量过猛,会叫那个身体羸弱的老汉无法招架。昨天,好不容易见着沈老伯的身体有了一些起色,谢小桃才敢对他施针的。 “是真的。”天风点头,“今天我瞧着他的气色也比之前几天好了不少。” “我这就去看看。”谢小桃真的很想亲眼看看沈老伯的身子到底恢复到什么地步了,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便是立刻转过了身子,向着那还有侍卫看守的房间走去。 里面都是一些发现染上瘟疫没多久的病患,一个个的都软弱无力地躺倒在一张大通铺上面,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这是被霍乱长时间折磨的结果。 谢小桃迈着小小的步子,从炕头一直走到了炕尾,总算是走到了那个叫沈老伯的跟前。此时,沈老伯正闭着眼睛,安然的进入了梦乡。比起昨日的昏昏沉沉、不断发出呻吟的他来说,今天的情况的的确确是好了很多。 大抵是老人家的睡眠都很浅,抑或是沈老伯根本就没有睡着,在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以后,竟是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苏四小姐,您来了?”他挣扎着想要从炕上坐起来,却是被谢小桃一把拦了下来。 “我来了,您别动。您这病需要好好休息。”老人家的身子仍是非常虚弱,谢小桃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是将对方重新按回到了通炕上,“昨天为您施了针,您觉得好些了吗?”尽管已经从天风嘴里了解了大概,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向沈老伯询问起来。 沈老伯的脸上漾起了温和的笑容,“已经好了很多了。” “这样就好,相信过不了多久,您就可以痊愈了。”谢小桃微笑着说,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琢磨起要不要给其他人也施行施针。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谢小桃疑惑地转过了头,不待看清,原本阖在一起的木门居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伴着凛冽寒风,阿夏风尘仆仆而来,“苏四小姐,县城里又有几个人出现了瘟疫的症状。” 谢小桃的眉心前立刻浮出了一个大大的川字,“那些人在哪里?” “长东带着他们正往这边走呢。奴婢是来提前知会您一声的,顺道问问您该把他们安排在哪里。”阿夏回答得有条不紊,虽然眼下事态紧急,却完全寻不见一丝的慌乱。 谢小桃拢在一起的眉心皱得愈发的紧凑了,略一沉吟,回答道:“就把他们安排到这间房间来吧。”这个院子统共就没有多大,哪里有富裕的房间呢?交代完这一切以后,谢小桃越想越觉得不太放心,便是抬脚,向着外面走了起来。才一迈出门槛,便见着长东带着一群被病痛折磨得东倒西歪的百姓正站在院子中央,好像是在等着谢小桃的安排。 阿夏对着长东招了招手,“木头,这边,把他们带到这间房间来。” 听见阿夏这样说了,长东总算是又一次迈开了步子,吩咐着身边几个百姓道:“来,咱们去那边!” 只是,还未等长东的声音完全落下,其中一人便是一头栽倒在地。 谢小桃赶忙朝他们奔了过来,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脉门上,经过一番诊脉,对着长东道:“快把他扶到房间里去。” “是。”长东不敢耽误,立刻将那人背了起来,向着那房门还处于敞开状态的房间跑去。 谢小桃也想跟在他们的后面,奈何脚还没有抬起来就被一个如藤蔓似的东西紧紧缠住了|——居然是一个百姓用自己的手臂死死抱住了谢小桃的腿。 那名百姓苦苦哀求道:“苏四小姐,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您救救我吧……” “你先起来。” “不,除非苏四小姐答应!我真的不想死啊!我的妻儿还在五里之外的娘家等我过去呢,我不可以就这么死在戚川!我死了,叫她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 谢小桃自然是理解对方心底的恐惧,可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同其死缠烂打的时候,“你起来,我需要先去看看那人的情况!”显然,刚刚昏迷的人要比这些人的症状都要厉害许多,她又如何能够不担心的呢? 抱住谢小桃腿的百姓固执地摇了摇头,“苏四小姐不要走,您走了,我就必死无疑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您先救我,可以吗?我的性命全都在您的手里呢!” 这样的话语可谓是自私到了极点,真真是把谢小桃惹恼了,“来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想死!如果你为了自己能够活下来,而不顾其他人的安危,你会觉得心安理得吗?”冷冷甩出这些话以后,她便是用手掰开了对方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头,然后猛地抬起了头,不想竟会迎上一双漆黑如宝石的眸子…… 425借步说话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眸子,仿佛是那最为深邃的夜空,上面坠着最为明亮的星辰。 那样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和大越旷世美男储沂轩的十分相似,只不过较之于后者来说,前者则是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隔空,谢小桃对着那人施了礼,然后便是不敢再多耽误片刻的功夫,跟随着长东,朝着那间房间走去。 看着谢小桃如一阵风般离去的背影,太子的唇角不自觉地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个苏四小姐还真是有特点。”以往,别家小姐要是看见堂堂太子爷就在附近,就是飞都要飞过来,凑个热闹、拍个马屁,偏偏这个谢小桃是个例外。 储沂轩隐约从对方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异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帮着谢小桃解释,“她啊,就是一个医痴,无论做什么,都以病患为先。”刚刚那个状况的确就是如此,明明已经有人倒了下去,若是谢小桃真的还要特意跑过来同太子爷寒暄几句,只怕明天这个宅子就要有人闹上一闹了。 太子又何尝不能理解谢小桃的所作所为呢?可乍一听见储沂轩这样说话,他的心里便是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五弟,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帮着别人解释吧?” 储沂轩怔了怔神儿,以沉默的方式算作回应。可过了一小会儿,又觉得这样的沉默不太妥当,便又开口,给自己解释道:“有吗?就是有,我也不过是在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挂在太子唇角的笑容又变得深邃了几分。他侧过头,看向了身边的俊美男子,见着对方正直直地望着远方,便悄悄用眼神追随而去,发现他这个六皇弟果然是在看谢小桃。 瞧着那已然打开了药箱的瘦弱女孩儿,太子幽幽道:“想不到才几年的光景,这个小女孩儿已经长得这般大了。”其实,他并没有真正见过谢小桃,只是在来戚川之前,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闻而已,都说侍郎府出了一位从骨子里透露出灵气的庶出四小姐,人小鬼大,常常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 如今瞧见了,果真如传闻所说的那般,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面对那么多百姓的质疑的时候,谢小桃依旧保持着冷静、沉着应对;在面对那可怕疾病的时候,谢小桃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在面对权贵和病患抉择的时候,谢小桃看到的只是事态的轻重缓急,在那一刻,她的眼中根本没有尊贵卑贱…… 这样的谢小桃连太子见了都是不由得多了几分赞叹,“以前就只知道她是女神医净空师太养大的,不想竟然也是一个会医术的,更没想到会出落得如此标致。五弟,你说如果她回去了,上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还会不会是她那个大姐姐苏婉婷的?” “嗯?”储沂轩的心猛地发出“咯噔”一声,立刻扭过头,看向了对方,“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着储沂轩的似乎是充满了探究的目光,太子反而是笑得更为随意了,“难道你不觉得如今的苏四小姐已经比她姐姐苏婉婷出落得漂亮许多了吗?” 有吗?储沂轩默默在心里问着,然后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才发现好像从最开始遇见谢小桃的时候,他就从不曾拿她同那个被誉为上京城第一美人的苏婉婷比较过,只因为在他的心中固执地认为把谢小桃和苏婉婷去做比较,对谢小桃来说是一种侮辱。 “更何况在苏四小姐的身上有着她大姐姐从来都不曾拥有的独特气质。”太子认真地说,至于是什么样的独特气质呢?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冰冷,还是对待身边亲近之人的热情,抑或是对待病患的真心与热忱?他根本分辨不出来,于是就把话说了那么多,及时地戛然而止了。 这一点储沂轩也承认,可听见别人拿着谢小桃去同那个自恃清高、目空一切的女人相比较,心里还是多少都会有些不爽快的,“好了,别从这里傻站着了,还是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吧。”冷冷甩出这一番话后,他便是先对方一步迈开了步子,朝着谢小桃所呆的那间房间走去。 太子微微一愣,重新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才发现储沂轩已经狠心的只把一个背影留给了自己,便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这么走了?是生气了吗?跟谁? 太子有些后知后觉,但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想通了,便更觉得莫名其妙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才不过提了苏四小姐几句,这个六皇弟就当真生起气了。看来这其中比想象得要复杂许多咯。太子又好气、又好笑地耸了耸肩膀,沿着储沂轩离开时所留下的脚步稳稳地走了起来。 走到房间里的时候,刚好听见了储沂轩向谢小桃询问的声音,“怎么样?”尽管只有短短的三个字而已,却是隐约可以听出来与平时的声音不太一样,好像是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柔。 谢小桃没有回答,抑或说是只专心于为病患治病的她根本就没有听见有人在叫她。 看着面若冠玉的美男子在一个小小庶女的面前吃了瘪的场景,太子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梢,却是把话全都揣进了肚子里。 屋子里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一时之间变得安静许多。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瞧着她专心致志地为那个昏倒的男人进行医治,甚至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样的沉默好似一张无形的枷锁,死死地禁锢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直到谢小桃将那细小的银针一根根的从那个男人的身上全都拔了下来。 “怎么样?情况如何?”这一次开口问话的还是储沂轩,一双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似是夹杂了几许期待。 顺着声音,谢小桃悠悠地转过了头,“我已经为他施过针了,具体能不能醒转过来,熬过眼前这一关,现在还不好下结论。”毕竟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就是神仙降临,也不能承诺就一定可以救活对方。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以后,储沂轩便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神情变得十分严肃,“需不需要把这个已经昏迷的人抬出去,单独放在一间房间里?” 谢小桃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隐约猜测出了对方的用意。储沂轩一定是在担心,一旦这个百姓无法挺过这一关,死在这间房间里,可能又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同样猜测出来的,还有阿夏,她一向都是个聪慧的女子,在听见自家主子这样说了以后,便是立刻心领神会,“爷,记得这宅子里南边有个堆放杂物的房间,不如叫奴婢现在去收拾收拾。” “不用了。”不等那柔和的声音落下,谢小桃便是拒绝了阿夏的提议。 单独隔离出去?一旦那百姓醒转过来,见着周围没有一个人来陪他,只怕会管不住自己开始胡思乱想,万一失去了对生的眷恋,一心求死,到时候就算谢小桃有通天的本事,也怕是很难救活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啊。 “杂物房已经闲置多年,潮湿难耐,若是将病患送进去,只怕会使情况更为糟糕。”谢小桃极为可观地说,“与其那样,还不如就叫他留在这里好呢。” “也罢,既然苏四小姐坚持,那就叫他留下来好了。”面对着谢小桃的坚决,储沂轩开口,主动退让了一步。 谢小桃便是将视线从对方的身上移开了,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了身旁的连翘,“连翘,你把这方子交给天风前辈去,叫她先煎一副药,给这人试试看。” 连翘接过药方,驾轻就熟的朝着灶房走去。这些日子来,她去过最多的地方恐怕就是那间药香弥漫的狭小房间了,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很快就走过去的。 交代完连翘以后,谢小桃复又站起身子,对着那一群还病病歪歪站在不远处的人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住在这间房间里,至于被褥……”一边说着,一边清点人头,发现这一次一共来了六个人,这才想到了要向储沂轩汇报,“王爷,我们这里需要六床被子。” “苏四小姐不要担心,奴婢下午就命人把被褥送过来。”阿夏微笑着回答。 从始至终,太子都是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来观察谢小桃的,越看越是觉得喜欢,仿佛在他的印象中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能这样淡然的应对一切事情的呢?就连他的那位太子妃,在谢小桃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要逊色许多。 太子看了看谢小桃,又看了看身旁的储沂轩,然后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似乎该为这个自小便离开皇宫的六皇弟做点什么,便是对谢小桃道:“苏四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426借步说话2 借一步说话?谢小桃有些疑惑,又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她真的没有想到堂堂大越国的太子爷居然会有事情找自己。 谢小桃凝眉,暗暗琢磨了良久,也是没有想出来太子爷找她究竟所为何事。不过既然对方都已经当着大伙的面这样说了,若是她拒绝,岂不是显得太过不识抬举了? 想着,谢小桃便是轻轻点了点头,算作答应。她迅速处理好手上的事情,然后对着太子爷打了一个眼神,便随着那高高大大的男人走出了这间房间。 与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荣王爷储沂轩,三人依次从游廊里穿了过去,很快便走到了尽头的花园里。这是一个很好的位置,可以叫房间里的人看见他们,却又因为距离遥远而无法听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拾阶而上,在迈过最后一阶台阶后,谢小桃便是一头钻进了那个相对整个宅院的地势高一些的小亭,心里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同她摆架子的太子爷多了几分另眼相待。 她想,这应该是太子的考虑了。太子一定是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就这么随随便便跟着两个大男人一起离开,会被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所以才会选了这么一处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地方。 这样的举动反倒是叫谢小桃更为好奇起太子爷究竟想同自己说些什么了。 “苏四小姐,今日昏倒的那人病得可是很严重?”见所有人都已经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站好以后,太子终于是开了口,直截了当的向谢小桃询问起方才的事情。 谢小桃微微皱了皱眉头,正如他们所看见的一样,那人病得的确是非常严重,但当着太子的面,她并不介意把那显而易见的事情再复述一遍,“如果我诊治得没有错的话,那人的病情至少已经耽误了三天。”三天,对于一个染上霍乱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个短暂得可以忽略的时间,要知道很多人都挨不过三天就一命呜呼了。然而,就算是勉强度过了染病之初的三天时间,可也不意味着会有否极泰来的那等好事发生,因为这三天,那可怕的瘟疫足以将一个健壮的人的身体折磨至虚脱。霍乱本就不好治了,加上那人的身体又差到了极点,要医治起来,难度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把握能将那人彻底医治好,但既然他都已经来到了这间宅子,我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谢小桃意态坚决地说。在这间宅子里,她是一个医者,所有生了病的病人在她面前都是一样的,绝对不可能因为谁病的重一些就最先放弃。 太子为谢小桃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坚定所震撼,更是用一种赞许的神色来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女孩,“今天又来了几个病人,苏四小姐忙得过来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谢小桃并不否认。从发现戚川出现了瘟疫到现在,前前后后有四十几人住进了这间宅院里,虽然还有天风和连翘他们的帮忙,但说实话谢小桃真的觉得自己已经累到身心疲惫的地步了,特别是前不久刚刚经历过的那两次暴乱,就算一向自诩是铁石心肠的她也会为此感到好一阵伤神。 说穿了,眼下的谢小桃不过是在人前强撑罢了,每当感觉到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总会在背地里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苦难不过都是暂时的而已,等熬过了这段时间以后,就一定会否极泰来,一定可以把命运重新牢牢抓在自己的手心里! “还好。太子无须担心,锦儿本身就是一个医者,身上又有家师所留下来的手札,在处理瘟疫的事情上并没有多吃力,只是治疗霍乱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说到这里,谢小桃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太子是个聪明人,虽然不能说是绝顶聪明,但对于谢小桃的这一点小心思,他还是可以看出来的,“苏四小姐放心,只要你没有说放弃,我们大伙便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说着,他撩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储沂轩,意味深长道,“是不是啊,六皇弟?” 啊?储沂轩微微一怔,但自小便在沙场上生存,见惯了鲜血和死亡的他来说,哪怕是极度震惊,也鲜少会有能叫人看出来的变化,当然除了只有他与谢小桃单独相处的时候。 储沂轩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的脸上,动作自然且沉着,“还是那句话,治疗的事情全权交给苏四小姐负责,至于调查霍乱起源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这是最为合理的一种分工方式,也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说到霍乱起源的事情,反倒是叫谢小桃的心情变得益发沉重了。她仰起头,对上那双迷人的眸子,忧心忡忡地问:“王爷,不知道您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储沂轩的心兀自沉了下去,尽管他想给谢小桃一个满意的答案,可眼下却是事与愿违。“暂时还没有什么可喜的进展。” “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吗?”谢小桃略略有些失望,事实上她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只是亲耳听见储沂轩这样说了,心情便是不受控制地跌落到了谷底。 看着谢小桃那般失落的神色,储沂轩的心也是不由得被紧紧揪了起来。这些天,为了尽快调查出结果,他几乎已经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甚至仿佛觉得自己稍稍闭一会儿眼睛都是一种罪恶。 期间,他找来了很多那些霍乱病人曾经接触过的东西,可调查来的结果却是没有一件是这些人全都会碰到的。 察觉到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太子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你们也莫要太过自责,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与其那样叫自己整日都陷入一种紧张和愧疚的心情中,倒不如按部就班的向前推进,哪怕过程很缓慢,可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豁然开朗了。 说完,太子忽然咳嗽了起来。这咳嗽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他根本无法克制就已经叫那样一张俊逸不凡的脸变得煞白如纸。 看着那样一张已经失去了本来模样的脸,谢小桃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太子……”她刚想开口询问什么,却见那还在咳嗽的太子对着自己努力地摆了摆手。 又是咳嗽了一阵子,太子总算是慢慢缓回了神儿,“无碍,只是染上了一些风寒而已。” 风寒?真的只是风寒吗?谢小桃持怀疑态度,如果真的是风寒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咳嗽那么久? 可见太子爷并没有打算多做解释,谢小桃便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没有再问。 “太子要多注意休息。”储沂轩也是忍不住开了口,极为简短的几个字却是充溢着浓浓的关切意味,那样的关切源自于他们之间的兄弟感情。 “嗯……”太子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所作回应。 谢小桃看着太子,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莫名的念头——觉得太子一定在替戚川那些染上了霍乱的百姓担心。 这些日子,太子爷一定因为瘟疫的事情而劳心伤神,一定是因为苦无对策而彻夜难眠,也一定是因为长时间的休息不好才会生病的…… 想到这些,谢小桃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比起那个人渣储沂烨来说,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优秀许多。前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根本就是不择手段,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百姓的安危;而后者却是会为了尽快帮大伙把瘟疫从戚川赶走而彻夜不休,甚至将自己的身子折磨垮了,也不见有一丁点儿的怨言和退缩。 这样强烈的对比,不由得促使谢小桃开始去想一个注定不会拥有答案的问题来——如果上一世继承皇位的是太子,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可怜人惨死,而她极有可能还会多活几年…… “若是染上风寒的话,不如叫锦儿斗胆给您开一副驱寒的方子吧?”谢小桃认真地说。眼下,谁都可以出事,偏偏太子爷不行,就单说他的身份,就足以叫谢小桃引起重视了。 面对着谢小桃的好意,太子优雅的选择了拒绝,“不用了,回去养一段时间自然就会痊愈的。”太子温柔地说,“你的那些药材还会留给有需要的人吧。”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听说谢小桃给百姓所用的药材都是她一点点儿采摘回来的,本来是打算留着自用,可自从发现了瘟疫,便是无私地贡献了出来。 说到药材,谢小桃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可偏偏却又在犹豫,要不要当着太子的面儿,把那件事说给储沂轩听。 “苏四小姐怎么了?”问话的是太子,见谢小桃还是沉默不语,他又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说吗?谢小桃还在犹豫,可犹豫的结果还是被打败了,“其实……” 427迫在眉睫 “其实什么?瞧着谢小桃那般犹犹豫豫的模样,储沂轩还真是有些好奇这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究竟在担心什么。 是关于太子的,还是因为其他事情?储沂轩越想越觉得担心。 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谢小桃最终还是选择了将那件事吞咽回肚子里。她轻轻摇了摇头,“锦儿只是觉得,如果太子生了病的话,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还是那句话,治疗霍乱本身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其实您根本没有必要天天往这边跑的。” “哦?”太子毫不遮掩地表露出自己对谢小桃的怀疑。 储沂轩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明白方才谢小桃想要说的绝对不是这一番话,但既然谢小桃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闭口不谈,那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他自然也是不愿意再去为难于她。 顺着谢小桃的话音,储沂轩也是附和道:“是啊,皇兄身子抱恙,还是尽可能多休息比较好,如果叫父皇知道了你这般拼命,指不定要有多生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听见自己的六皇弟储沂轩都这样说了,纵然太子心底再好奇,也是不可能再继续深究下去了,“也是,那就依着你们的意思办吧。”说着,又与他们寒暄了两句,便将手背到了身后,先一步离开了这间凉亭。 见着太子已经走出了凉亭,储沂轩扭过头,好似不经意地看了谢小桃一眼,细细辨识,不难发现其中的意味深长。 谢小桃又何尝没有猜出储沂轩的真实想法,恐怕对方是想告诉她,如果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太子的面儿说的,也可以私底下告诉他。 这份心意,谢小桃自然是领的,但她既然都已经选择了缄口不谈,就不会再轻易提及那件事了。 面对着谢小桃的无动于衷,储沂轩略略有些失落,不过眨眼之间又恢复成之前的淡然模样。 储沂轩离开这间宅院的时候,已经是太子走后的两个时辰了。原本他以为谢小桃会在这漫长的两个时辰里同自己说点什么,奈何直到他离开,谢小桃也始终没有再提一个字。 不知怎的,储沂轩忽然觉得有些别扭,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外表看似单纯的小女孩儿。 …… 橙色的夕阳沿着自己的轨迹从天空慢慢坠落,坠落进那厚厚实实的灰色云层,奈何自身的力量太过渺小,根本不足以将之染成绚丽的颜色。 房间里,储沂轩捧着一盏茶,静静地听着阿夏的汇报,间或做出一个轻轻点头的动作,示意自己在听。 “王爷,宅子里由苏四小姐在打理,还算是井井有条。那些病患也相对来说算是稳定,至少现在还没有出现因为又来了新病人而煽动大伙情绪闹事的现象。”阿夏站在桌案前,向着储沂轩禀报这些日子的情况,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爷,有一件事情,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储沂轩撩拨着茶盏盖子的手忽的停滞下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阿夏已经跟随在他身边多年了,难道还需要这般藏着掖着吗? 阿夏有些犹豫,“奴婢斗胆猜测,这件事或许就是苏四小姐执意隐瞒下来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下意识地看了储沂轩一眼,“宅院里的药材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听见阿夏说出这样的话后,储沂轩便是彻底的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现在才同本王说?” 阿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是奴婢办事不力,请爷恕罪。”这件事的的确确是她粗心了,若不是白天的时候,储沂轩特意叮嘱她要留意一下,恐怕她还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件事呢。 “现在那些药材还能维持多久?”储沂轩自是清楚,眼下并不是责罚阿夏的时候,便是避重就轻地问道。 阿夏沉吟了片刻,“按照苏四小姐同连翘说的原话是,还够坚持一段时间,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坚持到第一批病人痊愈。” “第一批?”说实在的,对于这三个字来说,储沂轩并没有什么概念,因为早在很久以前,阿夏就已经说过谢小桃表示第一批病人会很快痊愈。 “嗯。”阿夏认真地点了点头,“苏四小姐说,只要戚川不再出现新的病患,宅院里剩下的药材甚至可以坚持到更多的人痊愈。” 戚川不再出现新的病患?这个想法很美好,可谁都清楚只要他们还没有找出这场瘟疫究竟源自于何,便还会有人害上这等可怕的疾病,而且源源不断。 看着储沂轩陷入沉默的样子,阿夏不敢开口说话,甚至连放肆的喘气也不敢。她可没有长东那般没有头脑,还不至于主动去触自家主子的霉头。 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太子也是缓缓将自己手里捧着的热茶盏放到了身旁的桌子上。 “好了,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这话是对阿夏说的,一来是帮着阿夏打圆场,二来是想同自己的六皇弟单独说几句话。 听见太子爷亲自发了话,阿夏不免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毕竟她的主子储沂轩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呢。 就在阿夏考虑着要不要先离开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沉默的储沂轩竟然是突然开了口,却是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只是像平日那般吩咐下人去做什么,“走得时候记得把门关好。” 就这样轻易地放过自己了吗?阿夏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此时此刻,就算是获得了“赦免”的她,也是不敢轻易表露出分毫的喜悦的。 阿夏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是恭敬地退出了这间房间,走的时候,还特意小心翼翼的将门阖上。 自阿夏走后,整间屋子里边没有人在说话了,敞亮的房间中也只能听见银炭在通盆里被烧到时所发出的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终于是先一步开了口,“六皇弟,如果苏四小姐那边的药材真的不够了,你打算怎么办?”在他看来,药材没了,比百姓聚众闹事更可怕,毕竟后者可以劝退、劝散,但前者却是硬伤,一旦弹尽粮绝,就是神仙来了,亦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这个问题也是储沂轩想要问的,如果药材真的不够了,不被百姓知道还好,可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了,这个小小的戚川指不定要被闹成什么鬼样子呢。 看着太子这样的声音,储沂轩还是选择了沉默。这种时候,就是他想开口说话,恐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唉……又是沉默……太子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六皇弟别的都好,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特别是没得哪个心事重重的时候。 “现在你不就是在担心这场瘟疫吗”太子又问,觉得储沂轩还没有回答自己,便是偷偷抬起眼帘瞧了对方一眼,“药材的事情的的确确是个问题。”就算没有新的病患被送进去,那些药材也始终都会有一天被用光、用尽的。 储沂轩继续深锁着眉头,好像一直都沉默在自己的世界中,外面的种种种种都已经与他无关。 唉……太子在心里又是蓦地发出一声短叹,“其实我也和你一样担心……”他担心的事情由很多,但唯有这件事他是最为上心的,“药材的问题,之前我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六皇弟放心,在来到戚川以后,我已经给父皇写了一份秘密书信,已经向他表示出我会长期在戚川生活,直到戚川再也没有会染上瘟疫的人为止。至于药材,我想应该已经是在前往戚川的路上。”之前,在他公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最下下策的办法,主动向当今圣上写了一封书信,甚至还花了很大的笔墨强调一定要东西,“如今,我们最该担心的恐怕还是到哪里去找瘟疫源头。” 储沂轩点了点头,这一点是他对太子的认同,可心思却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变得明快多少。在他们的身体里始终都流着相同的血,对于太子的那一点小心思,他又岂会看不出来? 既然太子是偷偷溜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会同皇上说出自己会一直留在戚川的混账话?对方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不想自己太过担心罢了。 这个六皇弟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见着储沂轩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这位堂堂的太子爷也是不由得心虚起来。原本他也只是想安慰安慰对方罢了,然后趁夜往上京城送一封“八百里急报”。 “六皇弟……”太子尝试着去唤储沂轩,“你究竟在想什么?是认同我的话,还是另有打算?” 储沂轩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太子,真的很想问问他到底有多大的把握能凭借一封信笺来说服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同时也很想知道他的这个太子兄长,究竟能从皇上手中讨要回来多少药材。 “皇兄说得对,去找瘟疫的起源已经迫在眉睫了。”储沂轩严肃地说。 428有心试探 夜深人静。 深冬的夜闻不见一丁点儿鸟雀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清,就连原本该悬挂于夜幕之上的月也是悄无声息地藏匿起了身形,叫人完全察觉不出它的踪迹。 “嗖——”一阵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伴随声音而现的是一道黑影,却是一闪而过,快如闪电,可还是没能逃得出正在行馆里值夜的长东的耳朵。 谁?长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赶忙追随着声音的源头望了过去,刚好看见那很快便消失的黑影。 是谁?长东更是显得警惕,不再犹豫,一展轻功便是打算向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追随而去,哪曾想还没等“飞”起来,就被一只略显苍白的手紧紧抓住。 阿夏死死抓住了长东的胳膊,充满疑惑地问:“木头,你干什么去?” 长东对着阿夏皱起了眉头,“抓贼啊!你没看见刚才有一道黑影从咱们眼前闪过去了吗?”连他都看见了,相信阿夏也一定会注意到的。可如果阿夏说什么都没有看见,那只能说是刚刚那一小会儿阿夏刚好开了小差,三魂七魄根本就没有留在躯壳中。 看着长东几乎要急疯了的神情,阿夏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不为别的,只为长东那一张挂着憨憨表情的脸,“别追了,那人不是贼。” 长东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是贼?你怎么能肯定那人不是贼啊?”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阿夏,怎么瞧怎么也没有瞧出来阿夏究竟是如何判断出来对方不是贼的,“如果不是贼的话,那人又为何那么快的就一掠而过了?”在长东简单的脑子里也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用那么快的速度迅速逃离现场的。 “真的不是贼。”阿夏又一次强调道,见着长东仍是一副不肯轻易相信的表情,她也只好开口解释,“那人应该是为太子送信的密使。” “为太子送信的密使?”果然,就算阿夏把话说出来了,长东也是没有立刻转过弯儿来,“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能肯定那人的身份呢?” 听见长东这样问,阿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痛了起来,果真是块木头啊。“你大可想想看,那人方才是从什么方向冒出来的。” 顺着阿夏的提示,长东认真地想了起来,才发现好像刚刚那人的确是从太子房间的方向过来的,但这并不能说明对方就不是贼、或者刺客。 “太子这一次虽是微服私访,但身边也是带了两个高手的,如果刚刚那人真的是贼的话,相信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叫他溜走的。”阿夏继续开口解释,“你想想看,从咱们值夜到现在,整个宅子里都安安静静的,可曾听见过有打斗的声音?” 听到这里,长东终于是认同了阿夏的解释。的确从刚刚到现在除了那人一闪而过时发出的窸窣声响外,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的声音。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还是你聪明,如果真的就那么追过去,只怕又要闯祸了。” 何止是闯祸那么简单?如果长东真的把那密使阻截下来,叫太子的颜面往哪搁?阿夏这样想着,并没有把这话说给长东听。 “奇怪,太子怎么不叫人白天送信啊?为什么非要选在晚上?”还是三更已过的深夜!长东百思不得其解,好像也只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选择在晚上秘密执行。 “那当然是有他的原因了。”阿夏幽幽地回答着,“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太子遣密使应该是要把信送到上京城去。”她转头看向了长东,才发现对方正端着一副不闹明白就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表情,只好选择了妥协,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听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阿夏以为长东会明白,熟料才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长东就又开口问道:“他去上京城,要求皇上支援是好事啊,为什么一定要偷偷摸摸的?” 阿夏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如果这种事真的可以放在白天来做,谁还会这般费尽周章的选择晚上来处理?“太子已经告诉爷,朝廷的药材正在路上,如果他选择白天叫人把信送到上京城,岂不是自打嘴巴?” “对哦。”这一次,长东是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是说大话了,为了不丢面子才这样做的!嗯……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丢面子……这短短的三个字把阿夏听得是哭笑不得。倘若这件事只是丢不丢面子一般简单也就好了。 长东并不知道阿夏在想什么,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希望这次朝廷能多送一些药材过来。”他寻思着,药材这种东西比银子什么的可是管用多了,自然是多多益善。 阿夏也是这样想的,可怕就怕太子根本无法从皇上那边要来所需的药材,毕竟太子是偷偷溜出来的,甚至根本没有听从皇上的安排——撺掇百姓推选出一个妖孽出来,借以安抚民心。 和阿夏持同样想法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便是暂时借宿在行馆的太子。 冷冷清清的夜,那样一个俊美的男人只是静静站在窗户前,目送着密使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他也不能确定这一封密函送到皇上的手上,会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个时候,一个女子从他背后迈着莲步走了过来,将一件厚实的冬衣披在了对方的身上,“爷,天冷了,别总是一个人站在这里。” 太子缓缓转过了身子,看见的是一张挂着浅浅笑颜的俏脸,笑得是那样的温柔,叫人一看便是很难再移开目光,“韵儿,为难你长途跋涉跟我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那个叫韵儿的女子摇了摇头,并不见一丝怪罪,“能跟着爷是韵儿的福分,一点儿都不为难。爷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同韵儿说说,虽然韵儿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婢子,不能帮爷做些什么,但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是,韵儿只是一个从小陪伴在太子身边的婢女而已,但很多年来,每当太子遇见烦心事而无法排解的时候,都是她一直陪伴的。这样一个女子对于太子而言,绝对不是一个婢女那样简单。 见着太子迟迟不肯说出自己心底的郁结,韵儿只好斗胆道:“莫非太子是在担心皇上不会同意送药材过来?” 一语戳中要害,太子如实地点了点头,“的确,毕竟这一次我是完全违背了父皇的意愿。” “违背?太子是指平息戚川之乱这件事吗?”韵儿好像并不认同太子的说法,“恕韵儿直言,韵儿倒是觉得您所做的正是皇上所希望的。” 太子的那一双剑眉仍是紧紧地锁在一起,“此话怎讲?” “太子大可想想看,对于上位者而言,就算是走投无路,也不可能同意推选一个可怜百姓出来以平息众怒的。”如果真的要这样做,必然会做得不漏痕迹,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堂堂太子爷过来亲自通知?除非皇上是打算废黜这个太子,才会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可事实上,皇上却是宝贝极了这位由正宫娘娘所生的孩子,“韵儿觉得这一切不过是皇上对太子的考验罢了,甚至从一开始皇上就知道您一定会偷偷来戚川走上这么一遭的。” “为何?” “您想想看,当初您说要来戚川被皇上拒绝以后,皇上可曾动过真格的?”韵儿继续说着,“您也可以从别的方面想想,从上京城到戚川之间相距千里,并非是一天一夜就能走个来回的。咱们从偷偷溜出上京到秘密赶往戚川,这期间一共用去了多少时间?想想看,皇上可是每天都会去您的寝殿的,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您已经不在寝殿的事实?可那些日子里,并不见他派人来寻您,哪怕是悄悄的。” 如此一解释,太子倒是有*分认同了韵儿的话。是啊,在众多儿子里,皇上也只有对他这个皇太子最为上心,可他都已经离开上京城这么久了,对方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所以韵儿才会觉得这一次,皇上是在考验您呢。如果您真的说服荣王爷答应那荒诞的要求,恐怕才会真的叫皇上失望呢。”说完,韵儿对着太子莞尔一笑,虽然没有苏婉婷的那般倾国倾城,但那股与生俱来的温柔却也是谁都学不来的。 对,父皇一直以仁孝治天下,那样的决定完全与他的观点相悖。这一刻,太子终于是想明白了,伸出手,捏了捏韵儿滑嫩的小脸,“韵儿,你还真是冰雪聪明!今生得你这一红颜知己,足够了!” 韵儿的脸颊兀自浮出了一片绯红,有些羞赧地垂下了头。 这样的小女人般的娇羞反而是叫太子觉得心情大好,不由得哈哈笑出了声音,大抵是因为笑得太过急切,竟是勾出了一阵咳嗽,“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整间屋子里的轻松氛围。 韵儿脸色一跨,不禁紧张起来,“爷……”一边唤着,一边用手轻轻拍打着太子的后背。 太子努力克制着,可试了很多次,都是没有能够将那猖狂的咳嗽压制下去。 “爷,您的病好像又加重了……”韵儿满是担忧地说。 “无碍,这件事不可叫六皇弟他们知道……”太子故作淡定地说,现在已经够乱了,他不想叫储沂轩他们为自己而分心。 429太子病倒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说隐瞒就一定可以隐瞒下来的。 几日后。 在经过一番认真地诊治后,谢小桃的脸上终于是漾起了久违了的笑容,是发自真心实意,仿佛如那春日里开得最为灿烂的桃花,美丽而不妖。 连翘不知道谢小桃这样的笑容来自于何,却是打心眼里喜欢自家小姐这样的美好笑容。她已经记不得是有多久没有看见过了。“小姐,怎么了?可是他的病有了可喜的进展?” 谢小桃站了起来,对着连翘笑得更为灿烂,“恐怕不止是可喜的进展这样简单。” “那是……”连翘有些没有听懂。 就在她疑惑之际,天风端着药汤从门外走了进来,走到桌子前,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的木托盘,复又走到了她们的面前,伸出手刮了刮连翘的小鼻子,“你这丫头平时可是机灵得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变笨了呢?” 连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挂过的鼻尖,“天风前辈怎么也这样说啊?” “傻丫头,能叫你家小姐笑得这样开怀的,满打满算,还能有多少事情呢?”天风笑意涟涟地反问,不待连翘想通,便道,“当然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可以离开这间宅院了。” “离开这间宅院?”开始的时候,连翘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但随着她低声的重复,忽然便是豁然开朗,顿时喜笑颜开,“小姐,难道他们的病已经彻底的好了吗?” 谢小桃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她已经可以确定住在这间房间里的一部分人可以安心离开了。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情。 “太好了!”听见谢小桃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连翘高兴得拍了拍手,“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们总算可以好好松一口气了。”这些日子里,因为瘟疫的事情,他们可是没少受人白眼,没有人能体会到那种被压力压得喘不过起来的感觉究竟有多痛苦。现在好了,他们总算是可以给百姓一个交代了,而且也不用再去遭受那无端的白眼和质疑了。 长东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连翘这般手舞足蹈的样子,脸上便是浮出了一丝困惑的神情。他走到连翘的身边,满是担忧地问:“连翘,你怎么了?不会是疯了吧?” 这样的话叫连翘原本还笑逐颜开的脸立刻沉了下去,“谁疯了?谁疯了?”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啊?难怪阿夏姑娘一直说他脑子里少根筋儿! 长东没有察觉连翘有些生气,“你这般又蹦又跳的,难道不是疯了吗?” 连翘被长东憨憨的问题噎得无话可说,没办法,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嘴皮子利索的,做不到像她家小姐一样牙尖嘴利地还击。 看着连翘那被气得有些发白的脸色,谢小桃在一旁忍俊不禁,“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会疯呢?她这是在替大伙感到开心。” “感到开心?什么事能叫人这样开心啊?”长东百思不得其解。 “是有些人可以离开这间房间了。”天风接过话来解释,然后忽的松了一口气,“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没日没夜的医治,总算是有一些可喜的进展了。” “是啊。”谢小桃挂着浅浅的笑容附和着。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背着任何人,在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以后,那些原本躺在床榻上的百姓竟是纷纷坐起了身子,伸出手,争着抢着想要谢小桃为他们医治。 “苏医女,帮我也瞧瞧吧。” “苏四小姐,也帮我看看吧。我觉得这些日子身子轻快了不少,说不定我也可以出去了呢!” “我也是,我也是。” …… 一时之间,病患们争相要求谢小桃帮着自己诊治的声音响彻了整间房间,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活力,仿佛在一瞬间就驱散了多日以来瘟疫所带来的死气沉沉。 谢小桃微笑着安慰着他们稍安勿躁,复又重新走到了床榻边上,开始为那些人进行把脉,逐一确认究竟谁可以在今天离开这间房间。 经过一番仔细的诊治与排查,谢小桃最终确认了三人的瘟疫是彻彻底底康复了的。 虽然人数比较少;虽然这样的结果会令大部分的人感到失望;虽然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自己也能是那三人当中的一个……但他们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的自暴自弃,甚至开始为之前对谢小桃的质疑以及那过激的行为而感到愧疚。 亲自为那些留下来的病患端了药碗,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谢小桃总算是放心地走出了这间房间。 才一踏出房门,一缕温暖的阳光便是照耀到了谢小桃那一张极为白净的俏脸上,为其又添了几分柔美与明媚。 在这片温暖中,谢小桃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来自阳光的味道。 半晌儿,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才想着要与长东交代一些事情,“长东,劳烦你帮着我同王爷问问,能不能给那三人一些银子……” 银子?长东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储沂轩那嗜钱如命的抠门模样,便是觉得很是为难,“苏四小姐,这事还是由您亲自同主子说比较好。”说完,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正好我家主子也有事找您。” 谢小桃微感诧异,“找我?要我去行馆一趟?” 长东点头,“是。”在来的时候,储沂轩说一定要把谢小桃带到行馆去,还特意交代过,不管对方问什么,都不要说出叫她去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个时候,长东已然做好了“打死也不说”的准备,然而,事实证明却是他多虑了。 在听见长东的回答以后,谢小桃根本没有向其询问原因,只是简单同天风交代了几句,便是携了连翘,随着长东一起向储沂轩所居住的那间行馆走去。 …… 这应该是谢小桃第一次走进储沂轩所居住的行馆,原本以为会是五步一个家仆、十步一个侍卫,看护极为严密的一个地方,可当她真正走进去以后,才发现一切和想象中的竟是完全不同。 除了门前站着两个负责看门的家丁外,整间行馆里根本不见有其他看守的踪影,甚至连丫鬟都鲜少看见,冷落得简直不像是一个正值春风得意的王爷所居住的地方。 谢小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转念想想便又觉得这似乎也没有什么,毕竟这里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的行馆,又适逢瘟疫大灾,低调一些也不是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 长东领着谢小桃穿过游廊,直直向着行馆的深处走去,一直走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时才停止。 长东推开了那两扇木门,再次引领着谢小桃朝里面走去。 才一踏进门槛,便见一袭黑色的长衫闯入了自己的视野,谢小桃缓缓抬起了头,刚好看见储沂轩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只不过相对于平时的冰冷竟是多了几分愁容与疲倦。 见到谢小桃来了,储沂轩那双漆黑的眸子好像有了片刻的明亮,但很快又是恢复如常。他没有同谢小桃寒暄,仿佛那些话语都是多余的,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便是亲自领着谢小桃向着房间的最里面走去,“苏四小姐这边。” 走了没有多少步,谢小桃便是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是太子。她真的没有想到。不过能令储沂轩亲自派人请她来行馆,想必太子也一定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不,就算是不太严重,也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毕竟对方是太子,是皇储,是大越国未来的国君。 想到这里,谢小桃便是加快了脚步,不等储沂轩开口说话,便是主动坐到了床榻边上的圆凳上,将手搭在了太子的脉门上。 不看还好,一看委实是被吓了一跳。谢小桃蹙眉,“这不是简单的风寒,而是多年的旧疾。” “是。”储沂轩坦然地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把谢小桃请过来了,他就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的打算。本来,太子的身体就不太好,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这一次为了瘟疫的事情,特意千里迢迢赶到了戚川,身子自然是吃不消,加上多日来的劳累,又染上了风寒,新病勾着旧病一起,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禁受不住啊。 纵然储沂轩没有多说一个字,谢小桃却是感受到了他对太子的关心,“不过王爷放心,太子的病虽然来得猛了一些,但只要对症下药,精心调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当然,她所说的只是这一次的病症,至于那长年累月所积累的宿疾就不是一两天就能彻底治愈的。说完,谢小桃站起了身子,准备去写方子,熟料太子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不用开药了,这点小病还不足以放在眼中!”太子严肃地道。 看着太子那般讳疾忌医的样子,谢小桃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太子莫不是希望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才甘心?您若是出事了,只怕整个戚川都会因此而获罪!”这话说得极为严厉且直接。一旦太子在这里出了事,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430第二张脸 理是这么一个理,但由一个小小的庶女口中说出来,加上她所训教的人居然还是堂堂的太子爷,这情况似乎就不太合乎情理了。 不过好在,这一屋子的人除了正在床边默默守护着太子的婢女外,剩下的人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谢小桃相信,这里面刨除掉太子外,就只有储沂轩的官衔最大、地位最高,对方虽然一直不苟言笑,但始终还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断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儿小事而为难自己。 见着谢小桃瞧着自己看,这个叫韵儿的婢女竟是微微垂下了头,举止间流露出唯有小女儿才会有的羞涩和胆怯。 储沂轩看了看谢小桃,又看了看已然低下了半个脑袋的韵儿,唇畔不由自主地漾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至于笑的什么,没有人清楚。 当然,除了储沂轩外,还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人便是还躺在床上,生着病的太子,“这个是我的婢女,叫韵儿。” “哦……”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转过身子,朝着桌边走去,拾起笔,写下一副药方,亲手交给了那个叫韵儿的婢女,“韵儿,这是太子的药方,一日两次,一直服到身子完全康复。” 韵儿微微点了点头,双手将方子接了过来,“多谢苏四小姐,奴婢一定会嘱咐太子按时喝药的。” 就在韵儿伸出手去接药方的时候,谢小桃忽然注意到了那白净的手背上出现的红色的,好像是胎记似的东西,便是抓住了对方的手,“这是……” 大抵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谢小桃会这样贸贸然就抓自己的手,韵儿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站了站,并且试着把手从谢小桃冰凉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她将手背到了身后,“没……没什么……” 方才谢小桃那细微的动作都没有能够逃得掉太子的法眼,如今韵儿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无法欺瞒的。太子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怎么了?韵儿,你的手怎么了?”言辞间不乏关切。 韵儿试着摇了摇头,不言不语,后来又觉得这样的沉默似乎只会叫太子越发担心,从而适得其反,便是在太子的连番催促下将手伸了出去,“是奴婢不小心,在煮粥的时候烫了一下……” “煮粥?煮什么粥?”太子疑惑。 韵儿沉吟了片刻,道:“是韵儿瞧着太子最近没什么胃口,所以想做些清淡的,熟料自己笨手笨脚的,连煮碗白粥都做不好。” “你可真傻!”太子兀自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全都是对韵儿的关怀。 这样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叫心明眼亮的谢小桃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只不过没有点破。 一瞬之间,整间屋子里便因为太子和韵儿之间的深厚感情而变得温暖起来;一瞬之间,除了太子和韵儿外,屋子里的其他人便成了多余。 片刻之后,储沂轩开口道:“苏四小姐,我送你回去。” 谢小桃明白储沂轩之所以这样说并非是真的在下逐客令,而是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化解自己的尴尬。 于是,在储沂轩深沉的声音落下以后,谢小桃便是立刻点头答应,然后随着那一道颀长的背影缓缓走出了这间房间。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跟着彼此的随从——长东和连翘,但两人都是知趣地选择了退避三丈,生怕会一不小心就把不该听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走了一小会儿,储沂轩先一步停了下来,悠悠地转过身子,主动开口,向谢小桃询问道:“苏四小姐,不知我皇兄的身子……”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小桃就已经明白他究竟想要问些什么了。 谢小桃没有隐瞒,“王爷放心,太子只是太过劳累,又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导致身子吃不消了而已。这些日子不适合再去做劳累的事情,安静休养一段时间,很快便能痊愈。” 储沂轩应了下来,藏在眉宇间的忧愁却是依然停留在原处。他又问:“那我皇兄的宿疾呢?”这是他请谢小桃来行馆的真正目的。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一直折磨太子多年的顽疾能彻底康复。 谢小桃却是不争气地蹙起眉头,“王爷,若是锦儿所推不错的话,太子的宿疾恐怕已经有好几年的光景了,已经落下了病根,治是可以治的,但不一定能够治好。”所谓宿疾,自然指的是陈年顽疾,都已经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了,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医治好的? 这一点,储沂轩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并没有多少的失望。那一张俊美无俦、简直不似凡人的脸上甚至一丁点儿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是觉得失望了吗?谢小桃在心里不确定地问着自己。不知怎的,就连自己的那一颗心也是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的酸楚。她不太希望那个男人失望,一点儿也不。 “不过王爷放心,锦儿会尽自己最大的全力来帮着太子医治的。”这一刻,谢小桃同储沂轩做出了承诺,那么认真。 “一切就有劳苏四小姐了。”储沂轩道了一声谢。 “王爷客气了。在这里,锦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王爷可否答应?” “苏四小姐请讲。” “不知那个叫韵儿的婢女,可是每天负责太子的?”虽然在问这个问题以前,谢小桃还是希望能从储沂轩的嘴里得到明确的答案。 “是,她是皇兄从上京城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储沂轩同谢小桃简单地交代了一下韵儿的情况,并把对方不辞千山万水,也要易容躲藏,也要死死跟着太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还真是个倔强的女孩子!谢小桃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虽然她已经看出了太子对韵儿是动了真感情的,但想到两人之间悬殊的地位,便是清楚他们之间是永远也都不可能修成正果的。 “既然是贴身婢女,那锦儿还是免不了要叮嘱她几句。”一番唏嘘过后,谢小桃的思绪终于又都绕回到了正题。 储沂轩明白谢小桃想要干什么,立刻吩咐长东去房间里请韵儿出来。 长东领命,快速冲回到了太子的房间。不消多时,又带着韵儿一起走了出来。 谢小桃注视着韵儿从远处走来。都说了是要交代几件事情的,自然免不了好一顿叮咛。 谢小桃认认真真地说着,而韵儿也是认认真真地聆听着。 就在韵儿以为谢小桃会放自己离开的时候,竟是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抓起了自己的手。 谢小桃低头审视着韵儿手背上那个奇怪形状的红色印子,“好好一只漂亮的手,怎么说烫就被烫了?你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韵儿有些受宠若惊,“多谢苏四小姐关心,韵儿下次会注意的。”一边说着,一边试着从谢小桃的手中挣脱出来,奈何这一次却没有了上一次的幸运。 “这手好比女人的第二张脸,可是由不得半点马虎的。不如这样吧,你随我一起回去,拿些烫伤药。” 韵儿摇头,婉言拒绝了她的好意,“无碍的,苏四小姐莫要大惊小怪。”只不过是两个指甲盖叠放在一起的尺寸,能有多大的事情? 谢小桃原本还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的,可还没等开口,就见着远处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了。对方的动作虽然很快,但还是被她看见了,甚至肯定是一个人的影子。 刚刚过去的是谁?谢小桃疑惑地凝起眉心。这里是储沂轩所居住的行馆,虽然家丁少了那么一点点儿,但其中不乏有高手。如果真的是贼人的话,只怕长东那边也不会给那人机会,叫其活着离开。 到底是谁?难道是我的错觉吗?谢小桃越想越觉得可疑,不知想了多久,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便是连句招呼也不打,朝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行馆里,家丁虽少,但令谢小桃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里面居然有一片梅花树。深冬,那些只属于寒冷的梅竞相开了起来,远远望去形成了一片红艳艳的花海。 谢小桃跑得有些吃力,最后索性就是停了下来,对着那正好站在梅花树下的人影吼道:“你是谁?怎么才出来一下下就急急忙忙跑开?” 那人没有回答谢小桃,也没有再次前进,只是停留在了距离对方相对遥远的梅花树下。 谢小桃大口大口喘着气,喘了好半天,才终于是勉强停了下来。她对着那一袭月牙白的背影,“琅少,是你吗?” 那人没有回答。 谢小桃微微抿住了下嘴唇,“是你,对吗?”她又问了一遍,不过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时间,又道,“这些日子,你究竟都去了哪里?叫人几乎以为你莫名其妙失踪了!”当然,如果失踪也就好了,至少不用这么牵肠挂肚了,“知不知道,我们大伙都很担心你?一直以来,我们这么一大群人都拿你当朋友,当家人对待,可你呢?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可以说不见了就真的不见了?” 431欲擒故纵 站在谢小桃面前的男人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连身子都不肯转过来。 谢小桃有些失望,目光却仍是停留在那人的身上,虽然梅花树下,那人一改往日红艳妖娆的装束,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简单的月牙白色长衫,但谢小桃还是可以肯定不远处的那个人就是琅少,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不惜将自己乔装成女人,而且一装便是三年多的人。三年的朝夕相对,足以叫谢小桃只凭着一个背影就能将人轻而易举认出来。 “琅少,我知道是你!你这样躲躲闪闪到底算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躲吗?”谢小桃继续开口道,声声指责,声声伤心。她不明白琅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想到对方居然就那么一声不响地离开,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她除了生气之外,更多的则是伤心。 广袖之下,琅少偷偷将手攥成了拳,紧紧的,硬生生将骨节攥得咯咯直响,仿佛他此时此刻正在不停挣扎的心。小桃花,原谅我……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这一前一后的姿态,谁也没有向着彼此靠近半步,就那么默默地纵容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估计的背影。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僵持不下已经尽数落在了其他人的眼中。 远处,跟随着谢小桃一路寻来的储沂轩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没有说话,只有那漆黑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芒。 与他家主子比起来,长东的反应则是显得真实许多。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主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候,脑子里忽然想到了阿夏的叮嘱——不管遇见什么事,心中有怎么样的疑惑,都要在心里反复琢磨几遍,如果觉得真的有必要说,再说。 想到这样一番话,原本已经顶到喉咙处的话便是硬生生的被长东吞回了肚子里,认真地思索起这个问题到底该不该问。 在储沂轩印象中,长东素来都是心直口快的。这样的吞吞吐吐几乎完全没有过。瞧着长东那般扭扭捏捏的样子,储沂轩竟是生出了几分诧异,“有话直说。” 听见储沂轩这样说了,长东便决定不再藏着掖着,“主子,站在梅树下的是琅少。” 听着长东憋了半晌儿过后竟然说了这么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储沂轩倒是有些后悔方才对其的些许“期待”了。他应了一声,算作回答,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远处谢小桃的身上,好像在等着那个女孩儿接下来的动作。 “枉费琅少躲了这么些日子,不想到最后还是叫苏四小姐找到了。”长东似是在自言自语,言语里好像是在替琅少感到惋惜,“躲吧躲吧,除非是躲到天涯海角,否则早晚都要被找到,这一次看他还要不要继续躲躲藏藏。” 这样一长串的话音落下以后,储沂轩便是将视线从谢小桃的身上转移到了长东这边,微微挑起了眉头,“你好像挺期待这一幕发生的?” 长东点头,“那是。阿夏说过,琅少的这个是心结,外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唯有叫人刺激一下,才能有效果。” “所以那个人就是苏四小姐了?”储沂轩又问,细细辨认,不难听出其中泛出的不一样的味道,好像是一股酸酸的味道。只可惜,长东那个没长脑子的家伙根本没有察觉出来。 “这个阿夏倒是没说,不过阿夏说过,苏四小姐对琅少意义非同一般,叫她过来刺激刺激,说不定琅少就真的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了呢!”长东幽幽地转述着阿夏的话,说完,还觉得意犹未尽,稍稍停顿了片刻,继续道,“阿夏还说了,其实琅少比谁都清楚,生活要向前看的道理,甚至他也想过要努力改变,可惜始终都缺乏一个走出来的决心……”说话的时候,长东终于是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家主子的脸上,虽然对方依旧是平日的那张冰块脸,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阴森森的,看起来格外恐怖。 长东被吓了一跳,立刻闭上了嘴巴。 储沂轩认真地打量着他,“阿夏说得对,她还说什么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叫人完全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长东愣了愣神儿,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便是放下心来,又回到了刚刚没有说完的话上,“阿夏说,其实现在的琅少已经可以说是从过去的悲惨中走出来了,只可惜缺乏一个面对现在的勇气,特别是对于苏四小姐还有那些真正关心着他的人,他害怕自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为这段时间的失踪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储沂轩听得是如此认真,不管方才心底是怎样的不舒服,可当长东将阿夏的话完完好好转述了一遍以后,便是暂时放下了那些多余的感情,全心全意认同了。 是啊,阿夏说得没有错。现在的琅少其实早就已经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了,甚至还在积极配合着他们去调查引发瘟疫的真正原因。可这样一个琅少,每天只有不停的忙啊忙啊,忙的连说说笑笑的时间都没有,叫与他相识很久的储沂轩都觉得陌生。说穿了,琅少不过是在逃避,逃避着现实,逃避着那些真正关心他的朋友。 想到这里,储沂轩再次将目光移到了远处谢小桃那瘦弱到单薄的身影上,猜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究竟有没有可能劝说琅少从阴霾中彻彻底底走出来。 “琅少,你就当真这么不想面对我吗?”谢小桃没有放弃,依旧向着琅少发起言语上的攻击。她觉得只要对方还肯站在那里来听自己的话,就说明对方的心里还是顾念着她这个朋友的,“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自己有问题?” 是我自己有问题……琅少在心里回答着她的话,不知不觉竟是生出了几分自卑。 该说的,不该说的,谢小桃都已经说完了,可站在不远处的人儿却还是如同冰雕一般维持着那个笔挺的姿态动也不动。这一刻,谢小桃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直都可以牙尖嘴利,居然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她不由得紧紧抿住了下嘴唇,硬是将那粉嫩的唇瓣咬成了一片苍白。“你不是时常劝说我,不管遇见了什么困难,有什么心事都要说出来吗?两个人承担总要好过一个人,不是吗?还说我呢?你自己是如何做的?” 谢小桃开始拿琅少过去说过的话质问对方,“枉费我一直都拿你当朋友,可现在我才发觉其实在你心中根本没有拿我当过朋友看!既然这样,咱们倒不如不再相见的好!”清脆的声音,如同珍珠打在玉盘上,字字铿锵。说完这一番话后,谢小桃转过了身子,打算按照原路折回。 琅少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立刻转过了身子,在谢小桃还没有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便是及时叫住了对方,“小桃花……” 谢小桃没有理睬,继续迈着自己还没有走完的步子。 “小桃花,别走!”琅少恳求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储沂轩外,谢小桃是他第二个想要好好珍惜的人,“原谅我这些日子的不告而别,原谅我一直迟迟不肯见你,原谅我像个乌龟一样躲躲闪闪,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是有苦衷的……”他忽然停顿了下来,在心里几经挣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事实的真相,“虽然我无法向你说出事实,但这些日子里我一直都想过要将功补过,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找出导致瘟疫的真相原因!” 这样的话,谢小桃听着很是感动,却仍是端着一副冷冰冰的态度,“没有人需要你将功补过,我们真正在乎的不过是一个朋友,是你——琅少本人!”朋友就是朋友,是不需要掺杂任何其他因素的,只要彼此真心相待,只要对方始终都还是那个人,就完全不需要解释,也完全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弥补。可显然琅少并没有理解朋友的真正含义。 谢小桃明白现在的琅少还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儿,便觉得留下来也是徒劳,重新迈开了步子。 一个朋友?是我琅少本人?琅少默默重复着谢小桃的话,大抵是因为想得太过投入,竟然就那么生生纵容着谢小桃越走越远。 看着琅少如此便放谢小桃离开,抑或说是看着谢小桃就这么轻易选择了放弃,长东不由得一阵惋惜,寻思着可能谢小桃并不是阿夏口中所说的那个能刺激到琅少的人。 唉,看来这个琅少是很难从这件事中走出来了!长东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换来了储沂轩一记斜睨的眼神。 与长东持相反想法的储沂轩则是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谢小桃的欲擒故纵罢了,很多时候,话要点到即止,说得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咱们也走吧。”说着,他转过了身子,余光竟是瞥见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怪他粗心大意,居然没有发现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其他人…… 432一事相求 储沂轩迈开步子,向前走了起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发出了深沉的声音,“皇兄就拜托你来照顾了。” 韵儿微微一怔,好像是没有想到储沂轩会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在她看见储沂轩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脑海里琢磨起要如何解释了,她假设了好多种可能性,想好了遇见什么样的问题要怎样回答,可是却没有料想到对方留给她的就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且还说得是那样的风轻云淡。 韵儿有些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是……”她想说自己会尽心尽力来照顾太子的,可惜只说了一个字,便发现那个貌若神祗的男人已经从自己身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去。 看来这样的男人已经习惯了对别人冷漠。韵儿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驻进那位生性孤傲的王爷的心。 想着想着,韵儿便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谢小桃,虽然她们只见了一面而已,却还是能感觉到储沂轩在面对她时的无尽温柔,那么隐忍,同时也是那么的温暖。 难道荣王的心中已经有了苏四小姐的一席之地?想到这里,韵儿也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个是风华绝代的旷世美男,一个则是位卑言轻的小小庶女,虽然谢小桃的长相并不比苏家大小姐苏婉婷差,可毕竟从出身上论,要矮上人家许多,可谓是门不当户不对。 渐渐的,韵儿的思绪便开始烦乱起来,不知不觉竟是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最后就连视线也是不受控制地转移到了梅花树下那个清清瘦瘦的女子身上,不想竟然在其中寻到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谢小桃的骨子里也是有一些孤傲的,从这一点上看,倒是与储沂轩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样的清冷寡淡,应该是不愿意与人为妾的吧?可惜,在大越,还没有庶女能够嫁给堂堂王爷的,哪怕是做妾侍,都未必会有名分。 …… 日子还是如往昔一般,一沉不变地经历着日出、日落,转而又是轮换成新的一天。 有了之前三个人好转的例子,宅院里那些病患信心陡增,几乎每天都在期待着自己能堂堂正正走出房间的情形。 每天,谢小桃都在尽心尽力帮着那些人进行治疗,同时也在耐心地等待着储沂轩他们所调查的结果,可惜却迟迟没有等来喜人的消息——对于瘟疫是因为什么所引起的,一连过了很多天,仍是没有结果。 然而,这并不是最坏的消息。在谢小桃看来,最坏的消息其实是仍有染上瘟疫的百姓被陆陆续续送进这里,以至于原本就所剩无多的药材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 谢小桃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真恨不得自己是神仙,能凭空变出大把大把的药材来。 为了不叫那些病患过度的担心,太子会隔一天便来宅院里走上这么一遭,同他们说一些安慰的话,以及告诉他们,朝廷运送的药材就在路上,请大家稍安勿躁。 这样的太子是如此的平易近人,近到令所有的百姓都能轻而易举的便摸得着,碰得到。可鲜少有人清楚,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其实是拖着病的,只不过为了不叫人看穿,所以强装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游廊下,太子与谢小桃并肩而立,“苏四小姐,这些日子还要麻烦你多费些心思了。”他口中的“这些日子”指的是药材还没有被送过来的这段时间。 谢小桃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现在宅子里大部分的百姓已经好了,就算不吃药,也没有什么事情。”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她会把为数不多的药材全都用来医治那些新染上瘟疫的病患身上。当然这些药材都是琅少历尽千辛万苦,从落霞山上采回来的。虽然谢小桃并没有亲眼看见琅少是如何去采摘的,但仍是可以想见一二,毕竟现在正值隆冬,很多药材不是说想采便能轻易采摘到的,更别说山路崎岖,难走难行。 “那就好……”太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不想竟是勾出了一阵猛咳,“咳咳咳……” 看着太子那痛苦不堪的模样,谢小桃皱起了好看的秀眉,“太子身体有恙,还是在行馆里休息比较好。” 太子倔强地摇了摇头,“无碍。”想到那么多的百姓还在经历痛苦、经历生死一线的残酷徘徊,他又如何能够安下心来,一个人在房间里卧床静养呢? “太子莫要把自己的身子当儿戏!”谢小桃厉声呵斥道。她以为自己的话只是想把对方训斥醒而已,不想竟然是一语成谶了。 两日后,行馆传来了太子昏倒的消息。 谢小桃被阿夏匆匆请了过去,看见的是一张苍白且极度虚弱的脸孔。她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脉门上,立刻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太子的病情怎么比几日以前还要严重许多?”谢小桃惊恐地瞪起了眼睛,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听见谢小桃这样一说,储沂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眉峰一耸,脸色骤然变得极度阴沉,“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间,冷寂的眸子已然落到了站在一旁的韵儿的身上。之前,他可是叮嘱过对方要好好照顾太子的,如今出现了这种事情,自然是要拿她盘问一番。 闻声,韵儿只觉得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了地上,“荣王息怒……” “息怒?你觉得本王能息怒吗?”储沂轩面色又寒冷了许多,没有人清楚这个太子皇兄对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也没有人清楚他究竟有多在乎对方的安危。 韵儿的身子不由得瑟瑟发起抖来,抖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开了口,却是因为惊恐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其实……其实……” 瞧着韵儿如此模样,谢小桃向前走了一步,“韵儿姑娘,太子的药可曾每日按时服用了?” 韵儿害怕,反应比寻常迟了很多,但最终还是哆哆嗦嗦地摇了摇脑袋,“没……” “为何?”谢小桃皱起眉头道。 韵儿沉了沉,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因为太子……知道他的汤药里面有两味是……治疗霍乱的……所以拒绝服用……”如今那些病入膏肓的百姓都没有药吃了,只是染了一些小病的太子又是如何能够这般自私? 听见韵儿这样说,储沂轩的脸色变得益发难堪,是在生气这个叫韵儿的婢女的擅作主张。自小便生活在宫闱的韵儿理应清楚,堂堂太子爷不肯服药,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可是对方竟然隐瞒不报! 韵儿的反应虽然比平时迟钝了许多,可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见着储沂轩越来越沉的模样,颤颤巍巍地解释起来,“韵儿也劝说过太子,可太子却执意不肯吃,还说只是小病而已,忍一忍便能痊愈。只是不想今日却因为……”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床榻那边传来了太子有气无力的声音。 “六皇弟,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你莫要为难韵儿……”声音虚弱,却是难掩其中的深情,可见这个太子对韵儿也是用情极深的,“六皇弟,我想同你单独说几句话,叫他们先下去。” 直觉告诉储沂轩,太子想要同自己说的话一定和对方的突然昏倒有关系。想着,他便是命令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 不多时,偌大的房间便只剩下了他与太子两人。太子吞咽了一口气,缓缓道:“今日,密探传来消息,说朝廷派送下来的那批药材出了事……” 这件事储沂轩也是略有耳闻的,据说是押送部队所住的那处驿站突然走了水,所有的药材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乌有。 “唉,什么都没有了……”太子幽幽叹了一口气。之前,他一直担心皇上会因为他的任性莽撞而不肯派送药材过来,当听说朝廷把药材运送过来的时候,他几乎开心得无法言表,可偏偏没有想到那些药材居然会出事。 看着太子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储沂轩也是显得格外难受。他坐到了床边,开口说了一些宽慰的话。 而谢小桃这边,在随着众人走出了房间以后,便是亲切地拉起了韵儿已经冰凉的小手,余光又是瞥见了那白皙手背上的红色痕迹。 未等谢小桃说话,韵儿便是抢先一步开了口,满是担心地问:“苏四小姐,太子的身子还好吗?” 谢小桃摇头,“和你看见的一样,太子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你与太子相伴多年,他的身子是怎么一个情况,相信你比我更为清楚。那些药怎可说断就断了的?” 听着谢小桃的埋怨,韵儿不由得垂下了眼帘,似是在为自己的糊涂之举而感到自责。 瞧着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谢小桃也不愿意在忍心责备下去,“前些日子送到行馆的药材应该还在吧?快些给太子煎了吧。” 韵儿一个劲地点头,“好,奴婢这就去。”说着,迈开步子向着厨房走去。 自她走后没多久,储沂轩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那一袭玄色衣衫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深沉。 “看得出这韵儿于太子而言并非普通婢女一般简单。”谢小桃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储沂轩微微一怔,以为她是在怪罪自己方才的不理智。 “王爷,锦儿这里有一事相求,不知道能否答应?”谢小桃忽的变得认真起来。 433同席而坐 谢小桃再次来到行馆的时候,是在两日后,她是抽空来帮太子进行诊疗的。不过不太巧合的是,她还没有开始给太子进行诊脉,就已经到了饭口,为了不耽误太子用膳,她只好停了下来,正在琢磨要不要离开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了荣王回来的消息。 瞧着两人都聚在了一起,太子便是有意想帮着他这个六皇弟牵媒搭线,于是吩咐韵儿添了两副碗筷过来。 谢小桃退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同着两个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感觉有些诡异,可对方的身份比自己要高出那么多,她也只能装作像平时一样了。 “皇兄这两天可有按时吃药?”储沂轩坐在太子的身畔,一开口便是向着太子询问起来,好像生怕对方依旧不肯吃药呢。 “吃了,有你堂堂荣王爷亲自放出了狠话,我又怎能继续肆意妄为呢?”太子微笑着开着玩笑,想到两日前,储沂轩在听说自己因为担心百姓会没有药吃而拒绝服药时可怕的表情,他就不敢再继续不吃药了。 只是想到那么珍贵的药材就这么白白浪费在自己身上,太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如果那些药材用在百姓的身上就好了。” 听着这充满了惋惜的声音,谢小桃的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正持着碗筷的手忽然变得僵硬了起来,心绪则是飘向了很遥远的前世,想到太子被瑞王储沂烨逼宫、生生夺去了皇位和性命的悲惨,那一双好看的秀眉便是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上一世,谢小桃并没有接触过太子,只是听那个人渣储沂烨提到过,但更多的都是在说太子如何如何的不仁不义,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才发现原来储沂烨说的全都是假话,真正的太子是一个一心系着百姓安危、心怀天下的储君,仁德兼备,绝对是未来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如果上一世兵败的是那个人渣,想必大越一定会是一副国泰富强的和乐景象。想着想着,谢小桃的心底便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好一片自责。她并不知道前世的错,今生弥补还算不算太晚?却仍是决定要在重活的这一世为上一世那些所亏欠的人做出弥补。 “太子若是能把身子调养好了,相信那些百姓一定会比看见自己的病痊愈更开心的。”谢小桃缓缓张开了嘴巴,倘若那些百姓知道这个太子爷是如此的宅心仁厚,相信一定不会后悔贡献出那些药材的。 “苏四小姐还是莫要捡这些好听的说了。”对于谢小桃的话,太子只当这是在安慰自己,并不太放在心上,“唉……”他又是长长一声叹息,“我们千算万算,偏偏没有算计过天,以为朝廷播下来那些药材就万事大吉了,却没有想到在驿站的时候会突然走水……” 驿站突然走水,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来是有人蓄意而为,只可惜那场大火烧毁了所有证据,他们根本无从入手。这件事虽然已经通知了朝廷,并且皇上也是又派人押送了新的一批药材过来,可惜要送过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根本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很令人头疼,头疼到就连一向把一切事情都看得很淡很淡的储沂轩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转而换成了一副微笑的模样。他唇畔莞尔,“皇兄,既然是吃饭时间,咱们就且不说这些令人烦厌的事情了。” 太子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对,瞧我,咱们再这些说下去,只怕这饭菜都要凉了。” 谢小桃也是微笑着附和,轻轻抬起了头,刚好看见了韵儿持了一副银筷,体贴的往太子的碗里布着菜肴,神情自然且陶醉,仿佛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这般情深意切的模样,就这么不经意地落入到了谢小桃清亮的眼眸深处,她笑着看着那个叫韵儿的丫鬟,“太子身边有这样一个体贴的丫鬟照顾真好。” 突然听见谢小桃这样夸赞自己,韵儿的脸颊立刻浮出了两片绯红的云霞,略显羞赧地垂下了头,可持筷子的手却还是继续着刚刚布菜的动作。 三人又开始了说笑,一边笑着,一边吃着桌子上的美味珍馐。说着说着,太子便是将话茬牵扯到了储沂轩的身上,“六皇弟,算起来今年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了?” 储沂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抬起了头,用一种极为困惑的目光打量着刚刚说话之人,好像不明白这个太子爷怎么就想起问自己这个问题来了,甚至居然还当着谢小桃的面。 而谢小桃呢,只把自己当做是局外人,根本没有多想什么。其实,从年纪上说,荣王爷储沂轩的确是到了该谈论嫁娶的年纪,就算身边没有正妃,也总该有几个陪房丫鬟。可自从他从沙场回来后的这些年,身边出了一个伶俐的阿夏姑娘外,好像真的就不见有什么别的女人出现了,真是枉费了他生得这副好皮囊了。 “待日后,我会向父皇上表,给你物色一个合适的王妃。”太子郑重地做出了承诺,转而将视线转移到了正在津津有味品着菜肴的谢小桃的身上,脸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大抵是因为笑得太过投入,不知不觉竟是又咳嗽了起来。 见状,韵儿连忙用瓷勺舀了一些稀饭递到了太子的面前,“爷,赶快喝点汤吧。” 谢小桃忍不住蹙起眉来,疑惑地看着韵儿,“韵儿姑娘,这碗稀饭这样浓稠,还是弄碗水过来吧。” 韵儿拿着瓷碗的手立刻僵在了半空当中,“壶里的水是凉的,太子喝了会着凉的。” “可你这稀饭只怕会适得其反吧?”谢小桃又问,就在她与韵儿争执不下的空档,太子已经慢慢喘匀了那口气。 “好了好了,就是忍不住咳嗽了几下而已,还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太子故作轻松地说,唯有他自己清楚方才那一阵猛咳的滋味是多么的难受。 见着太子终于不再咳嗽了,谢小桃便是伸出手打算去接韵儿手中的瓷碗,“既然太子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这碗稀饭还是暂时放到一边吧。” 韵儿的面色忽然变了变,却是一闪而过。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谢小桃的手,“苏四小姐这等粗重的活儿,还是叫韵儿来吧。” 谢小桃兀自一笑,“我不过是想帮你把碗接过来而已,区区一个瓷碗的分量,又如何能算得上是粗重呢?” “可苏四小姐毕竟是客人……”韵儿同谢小桃依旧客气道。 谢小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客人又怎样?谁规定客人就不能帮着接一碗稀饭过来了?” 韵儿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谢小桃认真地打量起那碗粥来,“不过是一碗白粥而已,韵儿姑娘怎么会这般在意呢?” 听到谢小桃这样的质问声,储沂轩也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叫韵儿的婢女脸上,看了良久,然后顺着谢小桃的声音胡乱猜测道:“莫不是这碗白粥里面还有其他的东西?” 韵儿面色一变,“怎……怎么会……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稀饭而已。韵儿只是觉得这种事情还是由奴婢来做比较好而已。” “韵儿姑娘这是着急了?你这样着急为自己辩解,还真是叫人忍不住怀疑这碗粥里会不会有什么猫腻。”说完这一番话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哦,方才韵儿姑娘给太子布菜的时候一直用着是银筷子,可轮到这碗粥的时候,竟然没有去碰那副筷子,莫不是这白粥里面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是的,不是的……苏四小姐,这样怀疑完全是没有根据的……”韵儿用力地摆着双手,做出一副非常委屈的表情,“韵儿真的是觉得像端粥那种小事情,还是由奴婢来做比较好。至于为何没有用银筷试毒,也完全是因为刚刚事发突然而已。” 好一副一心一意记挂着太子的嘴脸!平心而论,谢小桃还真是佩服像韵儿一般的女人,说着说着就可以随时掉出几滴金豆子。 “现在也没有什么突然状况了,不如就用你那银筷子好像检验一番。”这一次发话的是储沂轩。 韵儿娇弱的身躯猛地一颤,可转念想想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便是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莫名的可笑。 “是啊,还是拿筷子检验检验比较好。”谢小桃笑着去拿被放在桌子上的那双银筷子,怎料得笨手笨脚的,竟是撞翻了韵儿手中的瓷碗,还戴着温度的白粥就这样尽数洒在了她纤细白净的手臂上。 储沂轩看得极为心疼,连忙站起身子,去检查谢小桃手腕上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被烫到?” 谢小桃摇头,打算把手臂从对方的手里抽出来,奈何力气太小,根本挣脱不开。 “这是怎么回事……”储沂轩紧紧抓住谢小桃的手臂,注意到的则是挂在那白净皓腕上的银色镯子,不知怎的,突然变成了黑色。 434毒妇现身 银色的镯子突然变成了黑色,明眼人一看便能猜出一定是沾染了有毒的东西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储沂轩示意谢小桃将那支已经变了色的镯子摘下来,举到大伙都看得清的高度,仔细地端详了好一阵子,便是拍案而起。 未等储沂轩发货,阿夏已经揣测出了自家王爷的心思,一步上前,立刻将还站在原地观望的韵儿扣了下来。 阿夏粗鲁的举动着实是把韵儿吓了一跳,她的腰被压弯了,端出一副惊慌不已的表情问:“为什么要擒奴婢?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 储沂轩微微眯起了眼睛,却是挡不住由眼底迸发出来的危险寒光。他将镯子举到了韵儿面前,指着上面的黑色问:“好端端的,镯子都变了颜色,你还好意思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韵儿根本还没有闹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阿夏死死擒住了。可现在,储沂轩已经把银镯子举到了自己眼前,她就是想继续装傻,也恐怕是不可能了。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转而改为了惊慌,“奴婢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说着,她转过了头,一脸无措地望向了同样也很震惊的太子,“爷,这件事与奴婢无关……奴婢是冤枉的……” “冤枉?无关?”储沂轩冷冷一笑,还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太子的声音打断。 “六皇弟,韵儿自小便跟在我身边了,对我更是没有二心,今日之事恐怕是有什么误会。”看着韵儿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太子的心里也是不由得泛起好一阵酸楚。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对,使他完全相信韵儿是无辜的。这个世上谁都有可能会害他,偏偏韵儿不会。 看着太子如此执迷不悟,谢小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亦是站起了身子,走到了与储沂轩几乎是肩并着肩的位置,“韵儿姑娘是太子爷的贴身侍婢,我们也不想下毒之人就是你。可是,你总要解释解释为何给太子爷所盛的粥里会有毒吧?” “奴婢不知道……”韵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知道?”储沂轩冷笑出声,“是当真不知道,还是不敢承认啊?自从皇兄入住行馆以来,一直都是你在灶房里开火,这一桌饭菜全都是出自你之手,你会不知道毒是从何而来?” 韵儿无法为自己辩解,只是一个劲儿地猛摇头,摇着摇着,委屈的泪水便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任谁看了都觉得十分心痛。 太子想要为韵儿再行辩解,可转念一想,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问题,如果这毒不是韵儿所为,那又是出自何人之手?在这间行馆里除了他的人以外,便只有荣王爷储沂轩的人了。无论下毒之人是谁,都会伤及他与储沂轩之间的兄弟感情。一时之间,太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大抵是察觉到了太子的为难,谢小桃复又走到了桌子前,从怀中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放在那碗稀饭里停留了片刻,再次拿了起来,上面接触过稀饭的地方又一次变成了黑色。为了叫太子和储沂轩看清楚,她还特意举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用行动表明这粥里的的确确是有问题。 特别是储沂轩,已经看得是真真的。他问:“苏四小姐,这是什么毒?” 谢小桃道:“王爷稍等。”说着,她将针放回了身上,重新走到了桌子前,用瓷勺舀了满满一勺子,放在鼻子下认真地嗅了起来,过了良久才说,“这是一种慢性毒,会损耗人的元气。初用时会叫人觉得身体乏累,服用久了,便会出现如同染上风寒以后的症状,但随着元气的亏损会越来越严重,最后虚弱而亡……” 随着谢小桃的陈述,太子的脸色亦是千变万化。方才谢小桃所讲的那些,不就是他所经历过的吗?难道他的病真的不是由风寒所引起的?不,他真的是染上风寒而已。他的韵儿是不会对他下毒的! 对于太子的惊诧,谢小桃全然当做没有看见一般,开口,继续幽幽地道:“这种毒无色,却有味道,就好像……”说到这里,她显得有些迟疑,好像是在琢磨着该如何形容那个味道,想了好半晌终于是想了起来,“就好像碱的味道……”通常在熬制白粥的时候,为了叫米粒快速被煮成软烂状态,煮粥者一般会在粥里面放一些碱。 韵儿停止了哭泣,用一种凶悍的眼神瞪着谢小桃,“既然苏四小姐说得如此头头是道,那就请问这粥里面下得究竟是什么毒?” 面对着韵儿不怀好意地质疑,谢小桃莞尔,从容地反问:“这个问题恐怕问你最为合适了吧?” 韵儿的面色被涨成了红色,“这么说,苏四小姐是在怀疑这毒是我下的了?” 谢小桃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微微耸动了一下肩膀,“难道不是吗?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接触到这些饭菜?”这两个连贯在一起的问题,已然没有了方才还打算为韵儿开脱的善良模样。 韵儿被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着,“你胡说!你这分明是在诬赖!我下的毒从来都是无色无味……”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是立刻闭上了嘴巴,可就算现在什么都不说,也是无法收回刚刚的口不择言了。 听见韵儿这样说了,谢小桃反倒是笑得更为灿烂了,“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久,你总算是承认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韵儿的身前,抓起对方的手腕来,然后认真地审视起上面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的红痕,“现在,我应该可以叫你毒娘子了吧?” “啊……”没有料到有人会叫出自己的名讳,韵儿的脸色,不,应该是毒娘子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谢小桃握住毒娘子的手紧了紧,“当然是因为你手臂上的红痕了。”她顿了顿,然后开始了解释,“人们都说这个世上有一个善于使毒的娘子,一生都在钻研如何用毒,甚至不惜拿自己的身体来试毒。为了不叫毒素反噬,她会定期将毒素逼到手上,用针扎透,放出毒血,久而久之手背上便形成了一片红痕,是任何东西都遮盖不住的。” 毒娘子显得更为吃惊了,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难怪你会一直追问我,手背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的身份了!”说话间,她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己手背上的红痕上。她毒娘子平生就擅长的便是使毒和易容,不想到头来竟然是败在了自己的标记上。 “现在好像不是深究我到底是如何清楚你身份的时候。都耽误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该关心一下自己了呢?”谢小桃又恢复了那副与人无害的表情,出于好意地提醒了一句。 关心一下自己?毒娘子不知道谢小桃为何会这样说,却是听话的开始深究起来,过了好半晌,终于是因为惊愕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苦涩不堪,“你居然对我下毒了……想我毒娘子下了一辈子的毒,到最后竟然败在了一个黄毛丫头的身上!哈哈哈……” 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里便是荡漾起毒娘子可怕的笑声。过了良久,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谢小桃摇头,“你大抵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其实这毒并不是我配制的……”她看着毒娘子,瞧着那一张变得安静的脸,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好,她要自杀!” 闻言,阿夏便用手扼住了毒娘子的双颊,可当毒娘子的嘴巴被被迫打开的时候,一缕深红色的血便是沿着她的嘴角淌下。未等众人反应,毒娘子便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谢小桃不甘心的将手放在了毒娘子的鼻息下试了试,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感觉,不由得生出几分惋惜。她是对毒娘子下毒了不假,若非如此,毒娘子又如何能够这么轻易就露出破绽? “没想到就这么死了……”阿夏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生都在钻研如何用毒,自认为在用毒上是天下第一,又如何能接受得了自己败在毒上呢?”谢小桃似是很懂毒娘子,方才她之所以会提醒毒娘子,也不过是想挫挫对方的锐气,可说完以后,便有些后悔了,想着告诉对方,能配制出叫毒娘子都察觉不出的毒药的其实是一位同样在试毒上颇有造诣的一位老者——那人便是天风的夫君地龙。 地龙是一位已过半百的老人,而毒娘子只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女子,两者从年龄上就差了很大一截,所以毒娘子输给这样一位老人家并不丢人。可惜心高气傲的毒娘子根本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就那么决绝地咬碎了藏在牙齿上的毒。 这样的举动完全破坏了谢小桃的计划。早知道毒娘子是个这样刚烈的女子,她又何必苦苦求着地龙帮自己配制一种可以毒到毒娘子的毒呢? 435太子生疑 久久的,太子才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儿,略显迟疑地看了看已经咽气的毒娘子,又转过头看了看容貌卓绝的储沂轩,“六皇弟,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韵儿了?” 储沂轩没有回答,他也是前几日听谢小桃说出来,才知道守在太子身边服侍的韵儿并非是真正的韵儿。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将计就计。 见着储沂轩迟迟不肯回答自己,太子便是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这个韵儿并非是真正的韵儿的?”在他的印象中,谢小桃并没有见过韵儿,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与韵儿素未蒙面的小女孩竟然如此轻而易举便做到了他这个与韵儿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都没有做得到的事情。 想想就觉得十分讽刺,太子的脸上不自觉地浮出几抹自嘲的笑容,“你是如何揭穿对方的身份的?” 一连两个问题里是太子沉痛的心思,谢小桃沉了一沉,才开口回答:“回太子,锦儿也是从前几天才觉得这个韵儿的身份值得怀疑的。起初只是好奇她手上的红痕,可真正叫锦儿生疑的,还是要说是您不肯服药这件事。” 这话叫太子听不懂了,“我不肯服药,与韵儿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谢小桃莞尔浅笑,笑容淡淡的,几乎一掠而过,“韵儿姑娘是太子的红颜知己,对待太子的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又怎么可能会允许您不吃药呢,哪怕是知道您是为了百姓好。”如果一个人真的是把对方放在心上了,自然是希望对方平健安康,又如何能容得下看着对方因为不肯吃药而叫自己的病情越来越重? “那是我的主意。”太子道,虽然他一直都没有把韵儿当做下人看待,但韵儿始终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小婢女,又是如何能忤逆得了他的意思? 早就料想到太子会这样说了,谢小桃复又开口解释,“如果韵儿姑娘只是像普通女子一般,对太子一直都是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太子还会把她放在自己的心上吗?锦儿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韵儿姑娘,但相信她是一个聪明伶俐且有自己主意的人。在发现太子为了百姓不肯服药以后,我想真正的韵儿姑娘一定会想办法通知荣王爷的,希望借助王爷之口来劝说您。”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继续道,“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您的安危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完全可以涉及整个戚川、整个大越,一直在宫中生活的韵儿不会不清楚这一点的。” 谢小桃说得头头是道,笼罩在太子心间的乌云也是渐渐消散。他忽然明白了,为何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小庶女会驻扎进他那六皇弟的心,“真没想到,与我一起千里迢迢来戚川的女子竟然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女子,更没有想到的是,我这一身病根本不是病,而是毒。” 说罢,太子走到了那摆满了丰盛菜肴的桌子前,抓起那副银筷,放到粥里搅了搅,拿出来时,奇怪的事情居然发生了——那双银色的筷子竟然没有变黑,看到这一幕,太子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 谢小桃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太子的,却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早就被对方发现,可她脸上一点儿畏惧之色都没有,依旧挂着方才的温和笑容,“这也是锦儿想告诉太子您的。其实是锦儿在镯子上动了一些手脚而已,否则又如何能逼迫毒娘子承认呢?” “这是什么意思?”才消除了疑惑的太子又一次变得迟疑起来,莫非他根本没有中毒?从始至终,都是谢小桃为了逼迫毒娘子承认而设下的一个圈套? “毒娘子一生都在钻研如何对人用毒,所用之毒自然是无色无味,甚至连银针都试不出来的,如果不用点非常手段,又如何能逼她现出原形?”谢小桃缓缓解释着,隐约察觉到了太子真正怀疑的地方,稍稍沉了片刻,便继续道,“叫锦儿察觉到太子是中毒并非生病,也是因为今天看了太子的气色,家师曾经在手札上写到,毒娘子最为擅长的便是这种可以叫人在不知不觉气虚而亡的毒,但随着中毒越来越深,中毒者的眼瞳中会出现一条细若银丝的线。”今天,她便是看到了藏在太子眼眸里的玄机才决定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太子将信将疑,命人取了一面铜镜过来,对着自己的眼瞳照了起来,果真是在里面发现了一根如同银丝般的线,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太子爷放心,毒娘子的毒虽然奇特,但也不是无药可解。家师的手札上便有记载。”谢小桃胸有成竹的说着,这一切也全不过是要仰仗着净空师太留给自己的那本手札。 “好一个苏云锦,果然配得起女神医的称号,居然能叫善于用毒的毒娘子中毒!”这一句发自真心,太子认真地审视起谢小桃来,漆黑的眼眸深处尽是赞许之色。如今谢小桃不过是一个十四岁大的孩子,可当十年、二十年以后,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恐怕谁也预测不出。 这一声赞许谢小桃受之有愧,她微笑着摇了摇,“太子谬赞了,其实这毒根本不是锦儿配制的。”谢小桃从来就不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女子,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讨好谁,是她做的事情,她会大大方方承认,可对于不是她做过的事情,她同样也不会揽到自己身上,哪怕是对自己有好处,“这药是一个叫地龙的前辈配制的,锦儿虽然懂得医术,可还没有把握能在毒娘子面前班门弄斧。”所以才会偷偷请地龙配制一副毒药。 …… 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游廊下,谢小桃与储沂轩并肩而行,走了好一阵子,见着对方停下了脚步,她只得放缓了前行的步伐。 “苏四小姐,我皇兄所中的是什么毒?”虽然有谢小桃在,可储沂轩还是忍不住挂念起太子的安危。他真的很想知道对方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谢小桃自然是明白储沂轩的心情,也没有打算隐瞒,“是一种叫做瞳裂的毒。”中毒者从眼瞳中出现细弱银丝的线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根线会越来越深,直到死的时候,会形成一条深到叫人无法忽略的粗线,乍一看起来就好像眼瞳裂开一样,鼓取名瞳裂。 “这些都是从净空师太留下来的笔记中知道的?”储沂轩不确定地问。 谢小桃微微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见状,储沂轩便没有再问什么,“时辰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谢小桃略一迟疑,但还是默默选择了接受。 天空又飘起了雪,簌簌的小雪从高空中降落,寂静无声。 见着储沂轩没有再问什么,谢小桃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两人就那么缄默无言的在素雪中并肩而行。 其实,净空师太所留下来的手札上并没有关于毒娘子特征的记载,这一切不过是前世偶然得来的。 前世,储沂烨为了拉拢朝臣,会投其所好,送上各种各样的礼物,好财的送金银珠宝,好色的就送美人。可不是所有好色的朝臣都能接受那些平庸的胭脂俗粉,哪怕是经过长时间的调教。对此,储沂烨会动用毒娘子,叫其易容成那些朝臣身边最亲近的人,伺机下毒。若非是有一次储沂烨出于炫耀,故意叫毒娘子易容成谢小桃的模样,并说出识破对方易容的要点,只怕今生的谢小桃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揭穿毒娘子的身份。 渐渐的,两人已经走到了游廊的尽头,谢小桃这才想到似乎自己该提醒储沂轩一下,“王爷,锦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 瞧着谢小桃这般吞吞吐吐的模样,储沂轩的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了一抹温柔的笑,“苏四小姐有什么话直说便好,切莫学着阿夏那样藏着掖着。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一直都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 谢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最后一句话储沂轩算是说对了。在这位貌若神祗的男人面前,她还真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甚至有一次还为了秦楚衣不惜对其放出了狠话,现在倒是变得犹犹豫豫了,还真有些反常。 调整了好半晌,谢小桃终于是再一次抬起了头,“王爷,锦儿想说,毒娘子的事情好像并非偶然。” “你想说是有人想害太子,所以才派了毒娘子来?”储沂轩明知故问着。 谢小桃认真地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讲明到底是什么人派了毒娘子来暗害太子,虽然她知道那人就是瑞王爷储沂烨,也很想告诉对方这些,但还是被理智打败。有些话说出来容易,可要如何解释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随便解释清楚的。 不过好在储沂轩没有深究,“好,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好好调查清楚的!”这不是一句敷衍谢小桃的儿戏,听起来更像是一句承诺,除了承诺给谢小桃外,同样还承诺给他自己。 436毒从口入 房间里,飘洒着浓浓的饭菜香,以及连翘强烈的崇拜之情。 在听完谢小桃讲完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以后,连翘真的是将她家小姐敬佩到了骨子里。这一刻,她的眼中亦只有她家小姐一个人,仿佛谢小桃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聪明绝顶的女子,任何人都比不了。 “小姐真是冰雪聪明,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别说是怀疑了,就是被那恶毒的毒娘子毒死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连翘由衷地赞叹着,说得却也是事实。一个连太子都没有识破身份的女子,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谢小桃看出破绽,不夸谢小桃聪明,还能用得上什么词来形容? 说着说着,连翘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眨巴着一双不算大的眼睛,略显好奇地问:“小姐,既然毒娘子冒充了那个叫韵儿的丫鬟,那真正的韵儿又会在哪里呢?” 这样的话方才一问出来,荡漾在谢小桃唇边的笑便渐渐消失了。她迟疑地摇了摇头,作出一副并不知情的举动,可心里却是明白,真正的韵儿恐怕早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特别是作为太子身边最为交心的红颜知己,也许稍不留神便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只是不知道自她死后,会叫太子想念多长时间。 看着谢小桃越发沉默,连翘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捧起面前的瓷碗,讨好般地帮着谢小桃盛起粥来,依旧是香喷喷的白米粥,但与太子府上不同的是,连翘在里面放了一些胡萝卜丁,以及一些油菜丁,红红绿绿的搅在一起煞是好看。 连翘一边将粥递到了谢小桃面前,一边按捺不住好奇心地问:“话说小姐是如何知道那个毒娘子会在粥里下毒的?”她虽然没有见识过太子吃饭的阵仗,但也是听说书的说过,太子一顿饭至少要吃好几十道菜。如今虽然是在戚川,可也应该是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一点儿都怠慢不得。 谢小桃微微抬起了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便是清楚地映出了连翘那一张好奇的小脸,顿时玩兴大起道:“你猜。” “啊?”连翘有些失望,同时又觉得有些脑袋疼,“小姐,您觉得凭借奴婢这榆木脑袋能想出来吗?”她自认为并没有谢小桃的聪明才智,又是如何能够想出这一点呢?尽管如此,但连翘还是认真地思考起来,最后忽的瞪大了眼睛,“啊!莫不是那毒妇在所有菜中都下了毒?” 这样的一句不找边际的话,叫才刚刚抿过一碗粥的谢小桃差一些就将口中的食物喷了出来,“所有菜中都下毒,那是笨人才会有的举动,同时也是不自信的表现。像毒娘子那般心高气傲的女子,对自己的毒信心十足,又如何需要在所有饭菜里下毒?” 听罢,连翘便觉得谢小桃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像那种无色无味且不会被银器试探出来毒,配制起来应该不容易吧?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也是不会那么豪爽的在所有饭菜里都下毒的,可这样的解释反倒是叫她变得更为疑惑不解了,转而又绕回到刚刚的问题,“那小姐到底是怎么知道粥里有毒的?” 谢小桃笑得莞尔,“这种事情说不好,我也只能说是一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小细节出卖了毒娘子。”纵然毒娘子是一个用毒奇才,可当面对名声在外的谢小桃时,还是难免不会生出几分紧张,自然而然就会有一些不太自然的小动作。“就好比她居然会用粥来喂太子吧,当时的太子明明才经过一阵用力的猛咳,按理来说是要喝些水压压惊的,可她居然用的是米粥。”不但如此,谢小桃还注意到了另外一点,在毒娘子伸出手去盛米粥的时候,手上竟是不自觉地抖了那么一下,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当着太子的面把银筷放进去试试,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忽略那一细节。 这样的举动就更加叫谢小桃肯定毒娘子是把毒下在粥里的了。 听着谢小桃头头是道的分析,连翘除了赞叹之外,便只剩下一连串认同般的点头了。这要是换做是她,还真就发现不了。 所有的疑惑都已经解开,连翘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耽误谢小桃很长时间了。想着,她便是又为谢小桃的碗里添了一些碧油油的青菜,“小姐,快点吃吧,再不吃都凉了。奴婢的手艺虽然不太好,但绝对不会在饭菜里下毒的。” 这样的话着实是把谢小桃逗乐了。这个丫头几时学会了这般贫嘴了? 见着自家小姐开心地笑了起来,连翘这才放心地吐了吐舌头,模样甚是俏皮。 “你呀,就是真的在饭菜里下毒,我也认了,谁叫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提防于你呢?”这些年来的朝夕相伴,早已叫谢小桃放下了对连翘的戒备。她拾起竹筷,夹了一根油麦菜缓缓放进了嘴里,才放了一半,便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饭菜里下毒?毒从口入?这一次的瘟疫会不会也是通过食物进行传播的?想到这一点,谢小桃便是将才吞了一半的油麦菜吐了出来。 这一举动委实是把连翘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 谢小桃来不及回答,便是从圆凳上站了起来,“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要找王爷!” “啊?”连翘不由得吃了一惊,“小姐,有什么事不能等着吃完饭再说吗?您还没有吃东西呢!”她急得直跺脚,奈何谢小桃也不是一个肯听劝的主儿,未等这一连串的声音落下,一阵寒风便是扑面而来,待寒风消退,连带着谢小桃瘦弱的身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着那一片空荡荡的景象,连翘只剩下无奈地摇头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连忙从屏风上取来一件夹兔毛的厚实披风,寻着她家小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 不消多时,谢小桃便是火急火燎穿过了游廊,正打算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刚好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之内。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着那如一阵风,威风凛凛而来的男人,谢小桃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不动声色地调整好刚才因为急速奔跑而变得紊乱的气息,还没等调匀,就觉得身后一痛,紧随其后,是连翘满是惊愕的声音。 “哎呀……”在撞到谢小桃以后,连翘赶忙向后退了两步,“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嗯……我知道……”谢小桃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便是迎着储沂轩越走越近的身影,从未曾移开半分。 连翘察觉到了什么,便是顺着谢小桃的目光移了过去,脸上顿时被惊讶之色占满,“小……小姐……是荣王……” 谢小桃微微点了点头,“是。” “好巧,您才说着要去找他,他就自己过来了。”连翘感慨道,不对,不应该是储沂轩一个人,因为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呆头呆脑的长东。 “是啊,好巧。”谢小桃附和着,忍不住开始思考这大晚上的,储沂轩来这里所为何事。 就在她们交谈之际,储沂轩已经由远及近走了过来,见着谢小桃正伫立在游廊之下,便是主动开口问:“这大冷天的,苏四小姐怎么就穿了这样单薄的衣服站在外面?”说着,便是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谢小桃单薄的肩膀上,动作自然且温柔。 没有料到储沂轩会这般轻易就做出这样的举动,连翘委实是吃了一惊,可下一刻便想到了挂在自己手臂上的披风,顿时觉得那件披风重如千斤。 这个时候,长东也是注意到了连翘手臂上的披风,赶忙开口提醒:“主子,连翘手里拿着披风呢……”还未等声音完全落下,便是遭到了储沂轩一记怨毒了的目光。 谢小桃有些尴尬,脱下储沂轩的那件披风,递给了他,“方才觉得有些热便脱了。”说着,她从连翘手里接过了自己的那一件。 连翘好像是看懂了什么,帮着谢小桃打圆场,“小姐,这天寒地冻的,还是穿上比较好。” 谢小桃颔首,没有退却。一番穿戴整齐过后,她才开口向储沂轩询问:“王爷,这大晚上的,不知您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这样的问题刚好化解了储沂轩的尴尬,“也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那些病患的情况,可能明天要断一天的药了。” “为何?”谢小桃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立刻想到了琅少,“莫不是琅少出了什么事情?” 储沂轩摇头,“没有,我只是派他去做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琅少被派了出去,这采药的事情自然就换成了其他人,恐怕不可能再会像琅少那般驾轻就熟。 听见琅少没有事情,谢小桃便是放下心来,“王爷不要担心,前些日子的药材还有剩余,维持个两三天的,还是不成问题。” 如此一说,储沂轩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王爷,正好锦儿也有一件事想同您说。”耽误了这么久,谢小桃终于是把话题绕了过来。 437派上用场 哦?储沂轩静静地看着谢小桃,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芒。清寒的风吹了过来,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游廊之中,刚好打在了储沂轩那一张俊逸的脸上,却是吹不散荡漾在他脸上的淡淡的好奇。 谢小桃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儿,而是紧了紧披风,开始向着对方讲述起自己方才想到的事情,“王爷,锦儿在想一个问题,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会不会是从饭菜中引起来的?” 听闻此言,长东的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失望,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储沂轩一记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苏四小姐当真觉得瘟疫是从饭菜中传染给那些百姓的吗?”储沂轩一派认真地问,神情之严肃,好像刚刚并没有过警告长东的事情。 谢小桃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点头,“嗯……也不能算是十分确定,只不过是忽然想到的而已,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不妨从食物上开始入手。”说着,她似乎觉得自己拿着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去叨扰一个堂堂的荣王爷有些不太妥当,略一沉吟,便又加上一句话,“如果王爷不介意,锦儿愿意着手来调查这件事。” 等的就是这句话,听见谢小桃亲口说出来以后,储沂轩的心田里便是飘过了一阵得意的春风,可面上却还是没有表露分毫,一板正经儿道:“苏四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去查这件事?” “嗯……”谢小桃想了一小会儿,“不如就明天吧。”早一天查出来就早一天做好应对措施,这样下来就不用再担心药材不够用了,同时也可以给那些可怜的百姓一个最好的交代。 储沂轩淡雅地笑了笑,“好,明天我就来这里接你。” 长东听得犹如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说实话,他真的想不明白自家主子到底是哪根筋儿搭错了,明明已经查过的事情,怎么还要再查一遍呢?不但要重查,还要连带着把谢小桃一并拖过来,难道不知道谢小桃很忙吗?要忙着照顾那么多的病患,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少之又少! 长东是这样想的,只是他并不清楚,储沂轩之所以这样做,只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与谢小桃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辰以后,储沂轩便是主动开口送谢小桃重新走回了房间,然而才携了长东,离开了这间宅院。 冬天的夜总是黑得很早,脚才迈过宅院的大门槛,天色就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出乎意料的是这样的夜幕上竟然飘着几颗零星的星辰,看起来孤零零的。 储沂轩仰起头,恰好有一颗落入了那一双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将那原本就明亮的深邃眼眸映衬得更为闪亮了。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看得出他的心情应该很不错。 长东紧紧跟在了储沂轩的后面,见着自家主子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他也只得驻足不前。 “主子,您明天当真要来这里找苏四小姐吗?”长东没头脑地问了一句,打扰了某人甚是愉快的心情,只可惜他本人并没有察觉到,“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储沂轩面色一寒,声音里也像是染上了一层冰霜一般。 长东被吓了一跳,赶忙闭上了嘴巴,可满心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浓,寻思着要不要回去问问阿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昏黄的房间里,没有掌灯,只是在中间燃了一支烛,孤零零的,看起来甚是无助,就仿佛是那片用它身体换来的光亮,尽管代价惨痛,却依然是那么的单薄。 蓝衫男子站在房间中间,将自己暴露在那一片唯一的烛火之下,尽管有些事情真的很难以启齿,但作为自家主子身边最为亲信的人来说,他还是不得不将自己所打探来的消息如实托出,“主子,经过确认,毒娘子已经遇害了……” 听闻此言,躲在黑暗当中的人的身形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转而又恢复了平静,“毒娘子平生最为擅长的便是用毒和易容,怎么可能会死?”这两样无论哪一种都足以在必要时保住她的性命了,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死了?更何况,比起这两样来说,毒娘子最为擅长的便是揣测人心,正是因为如此,她模仿过的那些人,才会从来都没有被人识破。 “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属下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毒娘子是败在一桌饭菜上。”蓝衫男子不免有些心虚。 “啪”的一声,躲在黑暗中的人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差一些就将整张桌子震得四分五裂。 “听说?这就是你确认过来的结果吗?”他气恼道,不知是在生气蓝衫男子办事不力,还是在生气损失了一位得力干将。 蓝衫男子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去接腔。经验告诉他,这种事情还是保持沉默最好,只可惜他的沉默根本不足以消除自家主子的滔滔怒火。 “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败给了一桌饭菜?当时可是还有什么人?” 蓝衫男子犹豫了一小会儿,进而回答道:“当时荣王爷和苏四小姐也在……” 苏四小姐?苏云锦?躲在黑暗中的男人不由得将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因为过度用力的缘故而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件事到底和谢小桃有没有关系,但还是本能的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这个苏家庶出四小姐,不知是不是上苍特意派下来惩治他的,几次三番的和他作对,每次有她出现的地方,他的计划就会被破坏。而他呢?偏偏又奈何不了她。他不明白,明明只是那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怎么派了那么多次杀手过去,竟然还是不能了结其性命! 或许是想得太过投入,抑或说是恨得太过投入,不知不觉间,他的太阳穴不自觉地泛起一阵突突的痛意,最后逼得他不得不以单手托住自己的脑袋,气焰也是矮了不少,“罢了,那丫头邪门得很,暂时还是先不要招惹她。”他说的只是暂时,等日后谢小桃运气衰了,自然是会连本带利一并还回来! 蓝衫男子不明白自家主子究竟在想些什么,见对方不再多说什么,他也就知趣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主子,还有一件事。荣王爷和苏四小姐似乎要去调查瘟疫是如何发生的。” “哦?”果然,话音一落,便是成功吸引了躲藏在黑暗当中的男人的注意,许久,换来了一声毫不遮掩的嗤笑,“瘟疫?这天灾*的,如果真的知道原因,咱们大越从创朝以来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一次的瘟疫究竟是怎么引起来的,只知道它来得凶残,凶残到刚好可以叫他借着来搞一些小动作。 “属下也觉得他们是在白费力气,不过事无绝对,万一真的叫他们查出来什么……”后面的话蓝衫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但所要表达的意思早已经完全。 “呵,那就叫他们查好了。就算查出来又能如何?难道可以叫那些患了瘟疫的平民百姓病好痊愈吗?”躲在黑暗中的男人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别天真了。”病是要靠药来治的,没有了药材,就算谢小桃他们找到了引起瘟疫的原因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朝廷那边已经开始往戚川运送新的一批药材了,现在已经在押送的途中了,给我看好了,务必要阻止它们被运送进戚川。” 蓝衫男子没有多问,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是。”蓝衫男子利落地回答。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之前那批在驿站那场将所有药材付诸一炬的大火便是出自他们之手,是他们精心安排,并亲自实施的结果! 有了那么成功的第一次,还愁第二次、第三次不成吗?蓝衫男子甚至自信地想着,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家主子为何要这样执意刁难一座几乎没有多少人的县城,刁难那一群身染瘟疫的可怜百姓,但只要是自家主子想要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去办,尽心尽力。 这一件事,他自然是责无旁贷,那另外一件呢? 蓝衫男子将头抬了起来,一拍认真的向自家主子询问道:“主子,那太子那边呢?需不需要再安排别人?”因为自信,毒娘子是他们派到太子身边唯一的眼线,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么一个万无一失的人选竟然会这般轻易就被揭穿了身份。 “罢了,这件事先暂时放一放吧。”躲藏在黑暗中的男人道,一个连他都觉得不会失败的毒娘子都能暴露,要是再安排一个人,结果恐怕也是一样,说不好甚至还有可能惹火烧身,毕竟太子和荣王爷储沂轩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先从瘟疫下手,必要的时候可以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出来!对了,前些日子抓来的那两个人已经可以派上用场了。” 438调查结果 翌日。 经过一番盘查,谢小桃和储沂轩从大牢里走了出来。想到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否定了,谢小桃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开心,闷闷不乐地朝前走着。 看着那挂着一脸淡淡愁容的女子,储沂轩的心里不免也有些被感染了,他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与谢小桃肩并肩的距离,温柔地安慰道:“不过是走错了方向而已,没有什么好值得伤心难过的。事情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惨,至少我们知道了这一条路行不通。”与他这些日子来所遭遇的失败相比,这一次真的不算什么了,虽然这个结果他从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听着储沂轩体贴的安慰,谢小桃不但没有觉得安心,反而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吗?”每个人都要吃饭,就如那句俗话说的一样,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瘟疫通过食物传播是最为可能的。在没有来这里亲自调查过以前,谢小桃几乎有*分肯定这就是瘟疫最有可能传播的途径,特别是想到瘟疫发生之处,被感染者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腹泻、发热,不是吃坏了肚子,又是什么呢? 谢小桃仍是抱着这个想法不肯就这样放弃,然后在脑海里把问过的那些人的话全都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 大牢是一个什么地方?每天都有专人进行送饭,又是如何能够与那些平常百姓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呢? 正是因为如此,谢小桃才觉得失望透顶,看着已经快要顶到头顶的日头,她知道半天的时间就在这毫无结果的调查中进入了尾声。 看着谢小桃依旧执着的模样,储沂轩和颜悦色继续劝说道:“不是你想错了,而是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 谢小桃仍是一副失落的神色,“这些日子来,是不是你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失败?”只是这样一次就叫她觉得不开心了,这种有了希望却又在努力中渐渐经历绝望的痛苦,她想恐怕储沂轩比她体会得更为深刻。 储沂轩淡淡一笑,笑容好似三月里洒落在桃花林里的阳光,和煦且温暖,叫人一看便足以驱散掉心底的阴霾。“都说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失败,只是在找到光明前的黑暗而已。”他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谢小桃,隐约觉得今天的她好像和往日不太一样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太过脆弱。 谢小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抵是觉得这场瘟疫持续了太久的时间,太想给那些百姓以及自己一个好好的交代,所以当面对这样的失败以后,心情难免变得难以自控。 “你想听故事吗?”储沂轩笑着问,唇角扬起的弧度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 “嗯?”谢小桃不明所以。 储沂轩停顿了片刻,开始向谢小桃讲述起自己十六岁时所经历的故事。那时的储沂轩还只是一个副将,为了能尽快把敌人尽数歼灭,将军命令他与另外一名副将各自带了一千铁骑,从上路、下路进行包抄。那时储沂轩第一次一个人带领一个部队,尽管那支队伍只有区区的一千人而已,但他仍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欢喜与激动。骑在马背上,他甚至开始在脑海里勾勒自己凯旋的情景了,就在他得意洋洋之际,意想不到的事情却是发生了。他们所走的路是下路,道路以山路居多,崎岖蜿蜒,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条极为难走的路上竟然有敌军埋伏。 敌军占据了地利,使得储沂轩所带领的那一千铁骑很快便被冲散了,死的死,伤的伤,模样好不惨烈。而储沂轩自己也是背部受了敌人一箭,后来在几名死忠侍卫的护送下,侥幸逃出了包围,藏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那时候的储沂轩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失败就是这样一种滋味,很苦,特别是顷刻间就由欢喜转为了失败的滋味,他几乎感到崩溃,觉得他们要么饿死在这间山洞里,要么被前来的追兵杀死。 幸亏当时有一名士兵安慰了他,才使得他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渴望。他们就那样在山洞里等着,等着,一直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又从黑夜等到了天明,日到夜,夜到日,一天一天简单地重复着。 大约是挨了四天,还是五天,身负重伤的储沂轩真的是挺不下去了。几日来没水、没粮,甚至连觉都不敢睡,别说是身体虚弱的储沂轩了,就说是没病没灾的正常人也鲜少有能受得了的。 那个时候的储沂轩几乎是觉得他们恐怕是必死无疑了,身边的士兵却一直劝说他,一定要挺住,眼前的一切不过只是光明前的短暂黑暗罢了,短暂,真的很短暂。 索性的是,当时的储沂轩将那个士兵的话听了进去,又是忍饥挨饿的艰难地挺过了一个漆黑的晚上,当黎明的曙光降临时,将军已经带着大部队赶了过来,将他们成功从山洞中解救了出来。 这个故事并不是储沂轩光辉过去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灰暗的,但为了劝解谢小桃,他还是愿意毫无保留的将这个故事完完整整说给她听,就好像只要她愿意听,他会把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完完好好讲给她听。 听过这个故事,谢小桃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心里边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情,只觉得复杂到连自己都难以分辨清楚。 与她的沉重心情相比较,储沂轩则是显得很随意,“自从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以后,我便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了。”大抵人只有在经历过痛苦以后,才会明白该抱着怎样一种生活方式面对今后的生活。“所以,苏云锦你要相信,现在的艰难只是暂时的而已,一定会有过去的时候。我们的努力虽然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但只要坚持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叫我们找到正确的方向。” 谢小桃勉强一笑,笑得是那样的不真实,好像只是简单的附和罢了,“坚持?还要坚持多久呢?”他们的药已经所剩无多了,可若是戚川再出现几个染上瘟疫的病患,就算是神仙降临也无力回天了吧? 这个问题,储沂轩不能给出谢小桃一个确切的答案,注视着对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亮光,“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谢小桃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这般矛盾的举动反而是叫储沂轩有些看不懂了。 挣扎了许久,谢小桃才带着一脸忧伤地抬起头,凝视起那个足足高出自己一头的男人,“你知道这些日子支持我坚持了这么久的原因是什么吗?” 储沂轩不知,“是什么?” “是你说过的一句话。”谢小桃毫不避讳地回答道,“你说过,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叫人不容许忽略,才不会被人当成弃子一般随便丢掉。”当然,她说的这一番话并不是储沂轩所说的原话,却是她所理解的意思,“我在戚川已经生活了快四个年头了,可我父亲那边始终没有派人来接我们回去的意思,我想我是被他当成弃子了。想想也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对他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女儿罢了。他可以这样,但我不能,因为在那个偌大的府邸里面有我所珍视的人,有我娘、有我的小弟弟,还有对我而言视同姐妹的绿屏。我舍不得他们。”说到这里,她甚是悲伤地停顿了许久,缓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是勉强缓过了神儿。 “你想回去?”储沂轩明知故问着。 谢小桃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强大到叫我的父亲不会再忽略我这个女儿的时候,他就一定会派人来戚川接我回去的。我只是一介弱质女流,舞刀弄枪不会,只有一身浅薄的医术。当瘟疫在戚川肆意蔓延起来时,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发誓,不管面对的是怎么样的艰难痛苦,都要把这件事应下来,都要尽心尽力陪着戚川的百姓一起闯过眼前的难关。”所以,当瘟疫发生以后,她几乎不顾自己的安危就义无反顾地冲到了最前面,对于别人的劝说与告诫,全都当做耳旁风一般忽视掉了。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足以震撼到储沂轩,纵然见过大风大浪的他,注视着谢小桃的目光中也是不免多了几分惊叹之色。震惊之余,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那间大宅子里是有谢小桃所珍惜的娘亲、弟弟、绿屏不假,可更多的则是一些冷酷到无情的行尸走肉,像谢小桃这样的女孩子回去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可能是很久都没有同人说过自己的心事了,在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后,谢小桃总算是觉得心口没有那么堵的慌了。她对着储沂轩淡雅地笑了笑,“好了,我没有事情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吃个饭,然后下午继续查是什么原因惹起瘟疫的。” 储沂轩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欲与谢小桃向着回处走的时候,却见一名侍从火急火燎的从远处跑了过来,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439城外变故 说是火急火燎,但也只比平时显得慌张了一些而已。长东就算在没有脑子,但在储沂轩身边多年,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会像没有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那么冒冒失失。 看着那快如一阵风的人影以很快的速度向着自己靠近,储沂轩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却是只以目光相迎着。 很快,长东便是已然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本想着同储沂轩说些什么的,但见到谢小桃后,立刻闭上了嘴巴。 谢小桃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好像阻碍了长东向自家主子汇报事情,正打算同储沂轩说自己还有事情,想离开,却听见对方在她之前开了口。 储沂轩下意识地看了谢小桃一眼,又看了看额头上隐隐冒出一层细密汗珠的长东,“有话便说。”这不是吩咐,而是命令,言外之意是在告诉长东,有什么话就直说便好,并不需要向谢小桃隐瞒。 长东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这个口,“王爷,城外又发现了两个感染瘟疫的百姓,还有两具死尸。” 谢小桃的心“咯噔”跳了一下,纵然这个结果她早就已经料想到了,可万万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快,特别是在这种药材严重缺乏的紧急情况之下。 长东汇报的声音才一落下,储沂轩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长东,你先送苏四小姐和连翘回去,我去看看城外的情况。” 谢小桃明白储沂轩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是害怕再有百姓集体闹事,误伤了她。 可惜,谢小桃并不是习惯躲藏在男人臂弯下的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储沂轩的命令才一下达,便遭到了谢小桃的拒绝,“不,我也要去看看。”说着,她下意识地看了连翘一眼,见着对方的脸色被吓得有些发白,便又加了一句,“王爷,能否烦请长东将我的婢女送回去?” 连翘微微一怔,旋即摇头,反对了谢小桃的安排,“不,奴婢不走。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想到谢小桃要独自去冒险,连翘又岂能随便答应?更何况,谢小桃与储沂轩来牢里调查瘟疫的事情,就已经有些不合乎礼数了,若是连她这个小丫鬟都离开了,他们就真的成了孤男寡女,叫他们就这样公然出现了百姓面前,只怕会损了谢小桃的闺益。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是连翘所希望看见的。 事情紧急,见着连翘如此执着,谢小桃也没有再强作安排,就那么纵容了连翘的“不听话”,随着自己一起赶往了城外。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谢小桃他们总算是来到了城外。 谢小桃先是去看了看那些病怏怏地倒在枯草之间的百姓,开始为他们把脉。 连翘在一旁守着,对于治病救人,她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只能这样静静地候在一旁,随时等候着她家小姐的差遣。 只见,谢小桃的眉越皱越紧了,过了很久才松开了对方的手腕,然后关切地询问对方,“你是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戚川郊外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眼前一黑,醒来的时候就被安排在这里呆着了……”那人如实回答,转而看向了谢小桃,“这位姑娘,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样的问题叫谢小桃的紧皱着的眉头有了渐渐松缓之势,她这才发现原来当事人还并不知道自己染上了瘟疫,这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呢?“放心,你们只是生了病而已……” “生了病?什么病?”那人追问道。 未等谢小桃做出回答,便听见一阵轻微的咳嗽声,然后是一个男声,听起来颇有些自暴自弃,“生了病?是瘟疫吧?我早就说过戚川发生了瘟疫,我们不该来这里的。” 这样的话叫谢小桃听出了几分端倪,她疑惑地问道:“难道你们不是戚川的人?”说的时候,仔细将那两个人认真地打量了半晌儿,发现的确是没有什么印象。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如实地点了点头,“是,我们是从巴州来的。”巴州,就是那座与戚川只有一水之隔的地方,是瑞王爷储沂烨被派遣过去的地方。 听见了巴州这两个字后,谢小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既然你们是在戚川这个地方出了事,就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莫不是我们真的染上了瘟疫?难道要我们死在这里不成吗?”第二个说话的人情绪显得很是激动,看得出,他真的很怕死,特别是染上瘟疫而死,“我家中还有三岁大的孩子,还有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全家还都指望着我去下地干活,我不能有事啊,我不想死。” 谢小桃明白他那种求生心切,可惜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你先别激动,我会尽全力医治你们的。事情还没有你们想得那么悲观,我先找人把你们扶回去。” 声音落下,便有人走了过来,将还坐在地上的那两个巴州百姓扶了起来。 谢小桃目送着那两人的离开,直到他们走远,才慢慢收回了视线,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连翘赶忙走上前去,耐不住担心地问:“小姐,情况真的很严重吗?” 谢小桃摇头,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储沂轩和长东也从远处走了过来。储沂轩开口便道:“怎么样?” “是啊,那两个人真的是才一从戚川城外路过就染上了瘟疫吗?”这才是连翘最想知道的问题,她不相信戚川的瘟疫会猖狂到这种地步,只是随便路过而已,就能叫人轻而易举感染上。 谢小桃还是摇头,“如果真的只是恰好路过戚川时染上的也就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储沂轩不解。 “从脉象上看,那两个人好像已经病了有两三天的时间了。”谢小桃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 两三天,这就意味着那两个人至少在两天以前就出现了瘟疫初期该有的症状。 “王爷大概有所不知吧,那两个人来自巴州。”说完这一句话后,谢小桃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扬起了脑袋,等待着储沂轩接下来的反应。 储沂轩眉峰一耸,已然明白了谢小桃的意思。如果谢小桃诊治没有错的话,那两个人的出现足以说明巴州也已经出现了瘟疫。 巴州,戚川……到底是什么叫这两个由水相隔的县城接踵出现瘟疫的呢?这个问题,谢小桃绞尽脑汁也是没有想出答案。 过了许久之后,谢小桃只觉得头痛欲裂,最后不得已终止了自己继续深想下去。这个时候,她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对了,王爷,可曾去查看过两具尸体了?” 储沂轩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样?那两具尸体可是因为染上了瘟疫?”谢小桃不由得问道。 “看样子像。”储沂轩回答,说的时候并不能确定,毕竟他不擅长医术。 谢小桃沉了沉,“我想去看看。” 储沂轩想要拒绝,但想到谢小桃也是一个倔强的女子,便是任由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 长东领着他们向前走,走了约莫数十丈,终于是在一颗已经掉光了叶子的大树下面发现两具死人的尸体。 因为害怕,连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转念之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便又逼着自己重新睁开了眼睛,跟随着自家小姐一起走到了大树底下。 谢小桃将其中一具尸体扳了过来,不想竟然愣在了当场。 不但是她,就连一同走来的连翘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不敢相信地闭上了眼睛,停顿了一小会儿,再次睁开,甚是还偷偷往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因为感觉到了痛意,所以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连翘用手捂住了嘴巴,眼底除了惊讶之外,不知不觉间已经晕开了一片氤氲。 “小姐,他是小潘……”连翘的声音里已经染上了一层水汽,呜呜咽咽的,好不伤心。 小潘是之前一直住在宅院里接受谢小桃医治的病患中的一个,因为恢复得很好,所以成为了第一批能离开那里的三人当中的一个。 就在小潘离开的时候,连翘他们几乎都以为那一刻是他们新生的开始,可是,这才过了多少天,一个好好的人儿就变成了一具了无生气的死尸。想到这一切,连翘又如何能够不伤心、不难过。 别说是她,就连谢小桃的心情也变得很是沉重。这毕竟是她医治过的病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她的心里自然也不好受。谢小桃蹲下身子,开始检查小潘的尸体。 连翘则是捂住嘴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生怕自己发出不该有的声音会打扰到自家小姐。 过了好一阵子,谢小桃终于缓缓开了口,“从表面症状来看,与瘟疫倒是有几分相似,可事实上,他是中毒而死。”一边说着,一边在小潘的身上寻找着什么,最终在对方膝盖内侧拔出了一根泛着莹莹绿光的针。 440不为所动 储沂轩直直地注视着谢小桃手中的那根银针。温暖的日光下,足以清楚看见上面泛出来的不正常的绿光。 谢小桃的目光也是停留在那根银针的上面,一双秀美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中毒,绝对不是什么巧合,或者偶然。“王爷,只怕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还有人躲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故意刁难他们,而且不挑别人,偏偏挑了刚刚才好没有多久的小潘,看样子是打算再次激怒那群可怜的百姓。 储沂轩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利害,转过头,看向一脸错愕的长东,“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长东微微一怔,便是陷入了认真的回忆当中,思忖了好半晌儿,才敢开口道:“属下发现这两具尸体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然后属下就吩咐人守在这里了。” 这个时候,负责看守尸体的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似是在回答由谁来接替长东回答这一个问题。不一会儿,其中一人接话道:“王爷,奴才们负责看守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有人靠近。” 没有人靠近,就意味着还没有发现这两具死人尸体。这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呢?谢小桃这样想着,转念又觉得事情似乎好像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一般简单,“王爷,既然那人费尽心思用毒针杀了人,就不会那么轻易就放着这两具尸体在这里。”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储沂轩认同地点了点头,“说不定下毒之人就在附近,还没有走远。”他不相信那下毒之人会在成功杀完人以后,就这么放着这两具尸体没有任何动作。说不定那下毒之人在残忍杀害了这两个人以后,正打算有所行动,奈何偏偏没有想到长东会在这个时候赶到,并且还安排了人手在这里看守。 “嗯……”谢小桃附和地应了一声,她也不相信猎豹会这么轻易就丢下自己好不容易猎杀的猎物。 “追。”一声命令之后,储沂轩下意识地看了谢小桃一眼,“你们在这里好好呆着。”交代过后,便是迈开步子,带领着长东和另外两个侍卫向着林子深处追去。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连翘的心底则是生出了几分小忐忑,毕竟能保护他们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小姐,奴婢有些害怕。” 谢小桃转过了头,目光落在了连翘的脸上,发现上面竟是因为害怕而泛起了一片不真实的白。她微微一笑,紧紧抓住了对方的一只小手,“别怕,这里距离县城并不远,我可不相信会有人敢在这里动手!”更主要的原因是,储沂轩他们现在并没有走远,躲藏在暗处的人应该不会犯傻到这里地步。 听见自家小姐这样安慰,连翘惶恐不安的心渐渐被平复,而另外一只手却是反手附在了谢小桃的手背上,紧紧的,好像生怕稍稍松开一点儿就会发生什么令她遗憾终身的事情。 谢小桃明显感到自己的手被捏痛,却是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两人就那么保持着这个姿势,相互依偎了很久,直到四周再也听不见任何响动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太过敏感的原因,谢小桃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寻思着要不要先同连翘回去。 这个时候,连翘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小姐,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回去?就这样傻傻的等在这里,好像有些不太妥当。” 现在她们所处的位置,虽然离着戚川并不算远,但若是有人真的就这样窜了出来,只怕她们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可是,谢小桃觉得她们不可以这样离开,离开眼前的这两具尸体,若是因为她们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开,叫尸体不翼而飞,她一定会自责死自己的。 奈何,看着连翘越来越紧张的神色,谢小桃的心底还是有一丝怜惜被牵引了出来,“要不咱们先把这两具尸体藏起来……”她想,储沂轩他们一定不会走太远的,一旦发现没有追到要追的人,就一定会立刻折回,说不定现在就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呢,更说不定不等她们将尸体藏好,储沂轩他们就回来了。 谢小桃这样想着,然后同连翘商量,一起将小潘的尸体拽起来,向着林子深处走。不知是不是她们的力气太过弱小的缘故,还是小潘死了太久,身体已经僵硬的缘故,她们试着拽了很多次,都是没有能够将那具尸体从地上拽起来。 无奈之下,谢小桃她们也只得暂时放弃了拉拽小潘的念头,改为了去拽扯另外一具较为瘦小的男人身躯。 只是不想,谢小桃的手才一碰触到对方的手臂,还未等发力,那具尸体竟然动了起来,伸出手,一把死死抓住了她那纤细的手臂。 “啊!”突如其来的变化委实是把连翘吓了一跳,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太过害怕的缘故,甚至都忘记要伸出手去帮助谢小桃一把。 比起连翘来说,谢小桃的情况也是没有好太多,见着那具“尸体”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抓住了自己,她也是被吓得有些魂不守舍,却是很快调整了过来。 谢小桃向后移动着,奈何对方的力气太过巨大,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无法成功逃脱。 经过了短暂的一番较量过后,连翘这才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儿,再也顾不上满心的惊慌,迈开步子,便想着向自家小姐跑去,可惜还没等小脚落地,就被那具“尸体”暗中使绊,结结实实摔了一个狗啃泥。 看到这里,谢小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怒目瞪向了那具“死尸”,尽管对方的手还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放开,却仍是阻止不了她那不由得生出的愤慨,“你到底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算什么玩意儿?!”确切的说,应该不算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连尸体都要假扮的人,不用想也能感受到对方究竟有多卑鄙! 见着谢小桃终于忍无可忍,那具“死尸”终于是从地上站了起来,“装神弄鬼?有吗?我可是一直都好好躺在这里,是你们打搅了我的一场好梦!” 这话说得真是大言不惭!这天寒地冻的,谁会没事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做什么美梦?!谢小桃可不愿意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如此怪异的人!她冷冷一笑,“不是装神弄鬼吗?如果不是你闭住了呼吸,又如何能隐瞒过长东的眼睛?”长东这个人虽然脑袋木讷了一些,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认定一个人已经死了的,一定是眼前之人为了欺骗长东,故意封锁住了一切能证明自己活着的特征。 “哦,原来你指的是这一点啊。”那具“尸体”恍然大悟,然后大大方方承认道,“是,在那呆头鹅来的时候,我的的确确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否则他又如何去给荣王爷和你报信呢?”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顿,“不过,当苏四小姐赶到这里的时候,我可没有再做那种麻烦的事情,可是很坦荡的躺在这里的。是你们自己粗心大意,只顾着留意小潘的情况,没有注意到我其实根本还是一个大活人。” 听着那人这样一说,谢小桃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究竟是有多么的粗心大意。可能是看见小潘的尸体太过震撼的缘故,也可能是发现小潘是被人毒死后太过气愤的缘故,或者是两者都有,才会使得她就这样随随便便就忽略了另外一具“尸体”的存在。如果她当时再多费一些功夫,去检查检查,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变得如此被动了。 一时之间,谢小桃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但在刹那之间,她又是将这些不该有的情感尽数挥散。她挽唇一笑,笑得明媚极了,“鬼才相信你的话!一个连长东都能成功隐瞒住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发现破绽呢?我只是一个粗通医术的小女孩儿而已,当然也是不能发现这一点的。”既然这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地躺在这里,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能欺瞒住所有人,这些人中当然也包括闻讯赶来的谢小桃,她可不相信对方会好心的在她检查小潘尸体的时候,就那么坦荡荡地躺在地上,毕竟在她的身边还有储沂轩和长东这两个长年习武之人。 那具“尸体”没有说话,脸上甚至寻不到一丁点儿的慌张或者不自然,好像无论谢小桃怎么说,他都依然不为所动。 看着对方那般处之坦然的神色,谢小桃的心底竟是生出了几分好笑,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是随之变得益发灿烂,“怎么不说话了?既然你不说话了,那就由我来说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叫我来猜猜你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吧?” 那具“尸体”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谢小桃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他低下头,故意撩了一眼自己紧紧抓住谢小桃手臂的手。 谢小桃立刻便发现了他的动作,“别看了,我已经被你抓得这样死了,无论如何挣脱也是跑不掉的。”是啊,这个时候,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她们主仆二人根本就逃脱不掉。 441拖延时间 其实,这话就算不用谢小桃来说,那具“尸体”也完全有理由相信在自己面前,她们是逃不掉的,毕竟他所面对的只是两个根本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想到这一点,他便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反而是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淡若的瘦小女孩儿,“那你就尽情猜吧,我给你足够的时间。” 谢小桃冷冷一笑,笑容里满是嘲讽意味,是在笑对方的狂妄自大。她真的不明白这种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同自己玩这种猜心的游戏,虽然这种游戏是由她最先挑起来的。一番讥笑过后,谢小桃向前走了半步,不动声色的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挡住了已经忍不住瑟瑟发抖的连翘,很是镇定地说:“好,既然你也想听,那我就姑且说说好了。” 那具“尸体”用一双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谢小桃,眼底尽是好奇的光芒。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等待着。 谢小桃权当做没有看见,“我猜你应该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假扮尸体。”尾音落下,她才将视线从远处光秃秃的树影挪到了对方的脸上,“我想一定是你杀了小潘以后,正打算有所行动的时候,恰好被长东和两个侍卫撞见。当时的你寻思着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是勉强跑了,恐怕也是难以跑得出三人夹击。于是在急中生智之下,你才躺在了地上去扮尸体的。” 听完谢小桃这一番大胆的猜测以后,那具“尸体”的脸色不经意地变了变,但眨眼之间又恢复如初,“没想到苏四小姐还真是会天马行空啊。哼,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他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就可以掩饰事情的真相,可是却没有想到最后一句话刚好印证了他的心虚,同时也证明了谢小桃所说的那一番话完全猜中了事实。是,他是因为在打算处理小潘尸体的时候被恰好赶来的长东等人撞了一个正着,为了不和对方起正面冲突,不得已之下才会躺在地上扮作死尸的。原本是打算趁机逃离的,可当发现谢小桃也来了以后,便是打消了那个念头,想着把其抓住,然后再大肆做做文章。 看着对方还在狡辩,谢小桃也是淡淡一笑,“有没有猜中,你心里最为清楚。我之所以说出来,也不过是因为无聊而已,就算你不承认,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不会拿我怎么样的?”那具“尸体”重复着谢小桃的话,说完便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是那么的纯粹,好像是听见了这个世上最为好笑的笑话一般,“无聊,我看苏四小姐还真是无聊到了极点,居然敢拿我寻起开心来了,知不知道大爷我当太岁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呆着呢!”言外之意是在警告谢小桃不该在他这位太岁爷的脑袋上动土! “太岁?”面对着对方*裸的威胁,谢小桃不但没有畏惧,反而是比刚刚还要显得沉静,“好狂妄的口气,既然你把自己比作了太岁,就说明根本没有把你家主子放在眼里。这话要是叫他听见了,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怎样呢?” 主子……想到那个一向都心狠手辣的男人,那具“死尸”的心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打量着谢小桃,思忖着是不是对方真的已经知道了什么,却还是嘴硬地狡辩着,“主子?我家主子?哼,笑话,我杜锋一向都是孤身一人,从来都没有什么主子。” 原来那具“尸体”也是有名字的,是叫杜锋。 “是吗?”谢小桃根本不会相信,可惜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反问过后,她还是决定顺着对方的意思说下去,“你叫杜锋是吧?在我印象中,你我之间好像并没有过任何交集。既然如此,你又何苦独独为难我们这两个弱质女流?” 闻言,杜锋微微一怔,旋即意识到自己是在不经意间着了谢小桃的道,“没有任何交集又能如何?笑话!我杜锋想杀谁就杀谁,还需要什么理由?” 连翘看着站在他们面前,模样甚是嚣张的男人,终于意识到这个时候不可以再懦弱胆怯了,作为谢小桃的贴身婢女,理应为自家小姐挺身而出,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在对方前头。 察觉到身后的人儿变得有些蠢蠢欲动了,谢小桃赶忙又一次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挡住了连翘,仍是端着一脸平静地看着杜锋,“看来你是非杀我们不可了。既然如此,我这毒就没有下错。” “下毒?”杜锋再一次笑出了声,是在笑谢小桃大言不惭,“你什么时候下过毒了?” “如果下毒的时候被你看见了,还能叫做下毒吗?”谢小桃风轻云淡地反问着,“我虽然年纪轻轻,但在用毒上面还是有几分钻研的。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这用毒的手段就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娘子也察觉不出来。不久之前,她就是这样死在我手上的。” 关于毒娘子死亡的消息,杜锋也是略有耳闻的,虽然他家主子并没有透露出毒娘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但他却是知道毒娘子死的那一天,正好谢小桃也在太子的房间中。想到自家主子几乎狠毒了眼前的小女孩,他便有七八分相信谢小桃所说的话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杜锋的迟疑,谢小桃赶忙乘胜追击,“不信的话,你可以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掌,看看上面的掌纹有没有出现变色的迹象!” 啊……杜锋立刻低下了头,伸出了自己的手,仔细地打量起来。 趁着他低头的时候,谢小桃也是用最快的速度蹲下了身子,随手抓起一把黄土,又迅速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几乎与杜锋同时。在经过认真地检查之后,杜锋确认自己没有中毒,这才放心地抬起了头,“小丫头,你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连大爷我都敢欺骗。”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黄土,有一些刚好钻进了他的眼中。 见状,谢小桃赶忙拽住了连翘的手,“快跑!”然后以飞一般的速度向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连翘不敢多做耽误,迈开步子,紧紧跟在谢小桃的后面,一边奔跑,一边感受着来自谢小桃手心里的湿度。她知道谢小桃也是害怕的,只是为了不叫她们出事才会挺身而出,与那个叫做杜锋的歹人进行周旋。想及至此,她的眼眶不自觉的湿润起来。 然而,杜锋毕竟是习武之人,虽然眼睛被尘土暂时蒙蔽了,但很快就消除干净。带着一股滔滔怒火,终身一跃,便是快速冲了过去,挡住了谢小桃和连翘的去路。 “啊……”连翘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完全没有料想到对方的速度居然会这样快。 谢小桃也是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第一次看见谢小桃害怕的模样,杜锋满意地笑了起来,“苏四小姐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要狡猾一些!跑啊,你们继续跑啊!” “哼,你也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一些。”这个时候,谢小桃并不吝啬去夸奖对方,“该说跑的应该是你吧?” 杜锋并不知道谢小桃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苏四小姐这又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如今是谢小桃她们落入了自己手中,杀死眼前这两个弱质女流,对于他来说,还不是比捏死两只蚂蚁还要容易?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谢小桃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王爷他们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算起来,这个时候应该就在回来的途中,说不定下一刻他就会站在你面前。到那个时候,你认为你还能逃得掉吗?” 经过谢小桃的提醒过后,杜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这个最为重要的问题,方才他是太过热衷于去戏弄谢小桃,以至于耽误了不少时间。“哼,谢谢你的提醒,你难道就没有想到,我会在他们来以前杀了你们吗?” 不等他的声音落下,储沂轩一行人便真的出现了,刚好看见杜锋与两个女孩子对峙的情景,立刻冲了过来。 听见身后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谢小桃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还好及时赶到了,也不枉她方才的那一番周旋。 看着储沂轩和长东等人匆匆朝自己这边冲来,杜锋立刻伸出手,想要挟持住谢小桃,奈何被一旁的连翘察觉到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连翘向前一撞,硬生生的将谢小桃撞到了一旁。 杜锋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模样,可要是再去动手抓谢小桃的话,时间上已然来不及了。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挟持住了连翘。 “连翘……”倒在地上的谢小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哪里来的贼人?识相的,还不快点放开她!”长东大吼。 放?现在连翘相当于他的保命符,又岂是说放就能放的?杜锋可没有那么傻,“等我安全离开这里,再说放吧!或者……”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 谢小桃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真正想抓的人是我,不如由我来换连翘!” “好啊,你站起来,自己走过来!”杜锋道。 连翘猛地摇头,“不要……”可这个时候,谢小桃已经站好,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 眼见着谢小桃越走越近的身影,杜锋的唇畔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他一把推开了连翘,想要去抓谢小桃,可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自己的手臂竟然会被连翘死死抓住,“不许伤害我家小姐!” 442瑞王登门 说着,也管不得旁的,抓住杜锋手臂的连翘张嘴便咬,一边咬,一边拔下了自己的发簪,胡乱刺了下去,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才第二下便是刺中了对方脖颈间的要害处,拔出簪子的时候,殷红的血就好像水柱一般喷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痛苦是杜锋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这样轻易就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刺中了。然而,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连翘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专心致志的用发簪一个劲儿地猛刺,直到对方彻底倒在了地上,她才如吓傻了一般愣在当场。 若非是亲眼所见,谢小桃根本就不相信连翘也会这样的勇敢。 这个时候,储沂轩和长东等人也是已经冲到了她们身边,与谢小桃一起朝着连翘走去。 “连翘,你刚刚真勇敢!”谢小桃挽唇,对着连翘投上一道赞许的目光。 连翘错愕地转过身,看了看谢小桃,又迟缓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染满了鲜血的手,脸色顿时被吓得惨白,“小……小姐……奴婢杀……杀人了……”磕磕巴巴地说完这一句话后,便是头一沉,整个人便是不受控制的向着一侧倒了下去,刚好软倒在长东的身上。 长东惊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事态紧急,他也不能因为顾忌男女授受不亲,就将已然昏迷的连翘推开,索性也就只能这样默默承受着。 就在长东发愣的空档,储沂轩开口,“先把她扶回去。” …… 房间里,经过一番诊治,谢小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见谢小桃将连翘的手臂重新塞回进锦被里,秦楚衣才敢上前询问:“怎么样?连翘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因为太过紧急的缘故,谢小桃也只得带着连翘回到几个月来并不曾回来过的医馆了,因为相对那间宅院来说,医馆不知道要近多少。只是不想他们这样冒冒失失的回去,竟是将秦楚衣等人全都吓傻了眼,特别是看见浑身是血的连翘以后。 谢小桃站起了身子,幽幽地解释道:“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而已。”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特别是对于连翘这种生性胆怯的女孩子来说。谢小桃猜测,就算连翘醒过来了,恐怕也要经历一段时间的噩梦,才能从这阴霾中渐渐走出来。 然而这样的回答并不能消除秦楚衣心底的疑虑,“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受惊?还有,她身上的血迹到底是怎么来的?”想想刚刚见到连翘的情景,她的心还是会不受控制的狂跳,直以为连翘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奈之下,谢小桃也只好道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当然,害怕秦楚衣她们会担心,在说的时候,她也是避重就轻,遇见危险的地方要么选择不说,要么就是用一两句话简单的一带而过。 尽管这样,秦楚衣、秋月以及张嬷嬷还是听得心惊胆战。 “四小姐不过是去医治个人,怎么还能遇见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这一次说话的是张嬷嬷,她不明白像谢小桃这样弱弱小小的女孩子怎么总是会遇见这样、那样的危险,也不明白究竟是谁一直藏在黑暗处,三番两次都要置谢小桃于死地。 谢小桃淡淡一笑,这个问题她其实从遇见杜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可惜却无法说给别人听。说穿了,这一切不过是她一次又一次触了某个人渣的霉头,坏了他的好事情,对方才会忍无可忍,开始痛下杀手。 想想也是,前世的瑞王储沂烨虽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落魄王爷,但始终都是一个控制欲极其强烈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破坏他的计划,搅乱了他的好事情。 储沂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谢小桃的一举一动,见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便是明白对方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但当着秦楚衣和两位嬷嬷的面,最终还是选择了将这个疑问吞进了肚子里。 谢小桃为连翘拟了一副药方,递给了张嬷嬷,客客气气道:“嬷嬷,这是给连翘开的压惊的方子,待她醒来,劳烦您喂她吃下。” 张嬷嬷点头答应,转念之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四小姐这是要出去?”如果谢小桃不是要离开的话,又是如何把这喂药的差事交给自己呢? 听见张嬷嬷这样问了,谢小桃也没有打算隐瞒下去的意思,“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声,“我还要回宅院里去,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不但是宅院里有事情需要她去处理,更主要的是她还想同储沂轩一起去调查瘟疫究竟是如何引起的原因。 闻言,张嬷嬷立刻垮下了脸,“四小姐这才回来,怎么不说呆一会儿的,就这样风风火火的离开?” “是啊,锦儿,你都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才一回来,还没坐稳呢,就要离开,未免也太着急了吧?”秦楚衣附和着张嬷嬷的声音道,好像也不满意谢小桃就这样残忍地离开。 谢小桃立刻挽起了秦楚衣的手,“现在不是一个非常时期吗?宅子里的病人还需要我去照顾呢……” 秦楚衣不悦地背过了身子,“宅子里的病人是病人,需要人照顾,那医馆里的病人就不是病人了吗?你看看连翘,现在还苍白着一张小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呢。你就这样放心把她留在这里吗?”其实说生气十有*是假的,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无非是希望谢小桃能多留下来休息休息,毕竟前些日子她就曾听别人说过,谢小桃为了给那些病患治病已经一连多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如今见到谢小桃整个人比之前又削瘦了整整一圈,她的心就好像被无数根银针扎中一般的痛。 看着越发棱角分明的谢小桃,张嬷嬷又何尝不心疼呢?见着秦楚衣都这样说了,她便继续道:“四小姐,您就留下来吧。要知道医馆里除了你以外,我们可谁都不会医术。要是连翘醒过来以后有点什么事情,我们可谁都招架不住啊。” 瞧着秦楚衣和张嬷嬷都已经开了口,站在一旁的秋月也是想要开口去挽留谢小桃,可是碍于之前对谢小桃刻薄的态度,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只是,未等秋月张嘴,就被张嬷嬷快了一步抢了过去,“四小姐您看,如今也已经到了晌午,不如先留下来吃个饭吧。”她想分别了这么长时间,秦楚衣一定和谢小桃有很多话要说。别说是秦楚衣,就连她自己也是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谢小桃。 “可是……”谢小桃有些为难,这里就好像她的家一样,她又如何能够不眷恋呢?只可惜有些事情真的是身不由己。 储沂轩静静地看着谢小桃,不想她这样为难,忍不住开口道:“说到吃饭,本王也是有些饿了,不知道嬷嬷做了什么好吃的。” 声音落下,在场众人皆是忍不住愣了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小桃,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储沂轩,好看的桃花眼中的光芒最终变成了感激。 进而,回过神儿的是张嬷嬷,听见荣王爷都这样说了,立刻心领神会,顺着对方留下来的台阶道:“都是一些寻常人家吃的饭菜,现在还在大锅里温着,老奴这就去布置桌子。王爷请稍等。” “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我同你一起去吧。”说话者是秋月,几经犹豫之下,她最终还是说出了第一句话来,却是在帮着秋月打圆场。其实,厨房里并没有准备多少菜,如果不紧着时间去做的话,恐怕会穿帮。 就这样,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是快速离开了这间房间。 看着两位嬷嬷迅速离开的背影,谢小桃明白她们这是打算去干什么,想到对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索性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 一个时辰后,在吃过一顿可口的饭菜以后,谢小桃也终于是踏上了离别的路。 站在医馆大门前,众人与谢小桃依依惜别,不知怎的,秦楚衣的眼眶竟是微微泛红。 谢小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好了,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那些病人都痊愈以后,我肯定就会回来的。” 秦楚衣含泪点了点头,“我也会上山为你,为那些生了病的百姓祈福的。” “好。”一番难舍难别以后,谢小桃终于还是离开了。 寂静的长街,两人徐步而行。因为瘟疫的缘故,整个戚川的百姓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所以偌大的长街显得格外空旷。 走了许久,储沂轩才缓缓开了口,声音不疾不徐道:“苏四小姐,你是不是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害你的?” 直截了当的问题委实是叫谢小桃吃了一惊,“王爷为何这样问?” 察觉到谢小桃似乎不愿意提,储沂轩也是没有再问,“也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感觉罢了。我也只想提醒苏四小姐一句,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而已,切莫做那胳膊拧大腿的事情。” 听着储沂轩这样说,谢小桃竟是恍惚有了一种被对方看穿的错觉,忍不住试探地问了一句,“王爷,如果现在我们是死敌的关系,你会怎样做?会动手杀了我吗?” 刹那,储沂轩那对原本挺拔的眉,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略一沉吟,旋即回答道:“不会。” 谢小桃微感诧异,“为何?”当死敌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谁不想立刻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呢?怎么偏偏到了储沂轩这里却是不一样的回答了呢? 储沂轩淡淡一笑,笑得是那样的从容,温柔,温柔中又透着几分睿智,“环境不允许。现在是个非常时期,别说我们只是死敌,就算是肩负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仇敌,我也不会对你动手的。如果我真的图一时之快,对你痛下杀手,戚川的这些百姓又该交由谁来照顾?瘟疫蔓延所形成的烂摊子又该交给谁来收拾?” 谢小桃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王爷的意思是在形势所逼之下,会暂时将个人恩怨放到一边?”这大概就是在大局面前,他会放弃所有的芥蒂,甚至会和对方去合作。 这样一想,谢小桃好像是恍然大悟,“王爷,如今这种状况,你有没有考虑过和瑞王爷合作?” “嗯?怎么这样问?” “你也看见了,现在瘟疫已经不只是戚川一个县城的事情了,就连巴州也被牵连其中,而且从那两个人的脉象上来看,染上瘟疫绝对不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谢小桃的思路转变得很快,一边说着,一边琢磨着有没有可能好好利用一下那个人渣储沂烨,说不定对方可以帮助他们度过眼前的难关。 储沂轩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反倒是叫谢小桃有些看不懂了。就在谢小桃猜测不出之际,储沂轩忽然道:“你说的,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提议,不过这种事情不应该由着咱们去找他。” 嗯?谢小桃愣了愣,顷刻之间明白了储沂轩的用意。想想也是,像瑞王爷储沂烨那等卑鄙的小人,见到堂堂的荣王爷亲自登门拜访,甚至还有求于自己,还不顺杆爬啊?到时候若是来个狮子大开口,他们又岂能轻易招架得了? 只是,瑞王爷储沂烨真的会主动来求他们吗?这一点,谢小桃不敢妄下结论。 …… 转日。 清晨的阳光才刚刚覆盖在整个戚川的上面,正在专心致志琢磨着瘟疫是如何引发起来的谢小桃就被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打断。 她将毛笔放在了一旁,立刻站起身子去开门,迎来了竟然是天风。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连翘现在还在医院里静养。 一番思虑过后,谢小桃唇角轻轻扬了起来,“前辈,发生什么事情了?” 天风喘了一口粗气,“苏四小姐,瑞王爷来了……” 谢小桃微感诧异,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瑞王爷?”事情来得有些突然,突然到叫谢小桃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在转念之间,又想起了荣王爷储沂轩昨天所说的话,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这种事情不应该由着咱们去找他”? 顾不得将这个问题彻底想通,谢小桃便是及时收回了这些不该再耽误时间的胡思乱想,“可派人去通知王爷了?”她口中所提的王爷自然是指与她相处了很多年的荣王爷储沂轩。 天风摇了摇头,“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去通知。” “这样……劳烦前辈去行馆走上一趟,瑞王爷那边由我来去。”安排好这一切后,谢小桃便是牢牢地掩好门扉,孤身一人逆着凛凛寒风,穿过游廊,向着那用来会客的厅堂走去。 厅堂里,瑞王爷储沂烨正捧着一盏清茶安静地坐在太师椅上,听见了脚步声,却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好大的架子啊。谢小桃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同时溢出来的还有强烈的恨意,真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一刀了结了对方的性命,可这个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 良久的沉默以后,瑞王爷储沂烨终于是将视线从手中的杯盏上面移开,略略抬起了一些眼皮,“怎么?苏四小姐当上医女以后,连该有的规矩都忘记了?” 谢小桃明白对方的用意,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半曲了双膝,给对方行了一个礼。 见状,储沂烨的唇角才是漾起了一丝满意的弧度,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身侧的桌子上,“罢了,本王也只是说说而已,叫你一个盛名在外的医女行礼,就算你做得出,本王还承受不起呢。” 这话听得谢小桃是一肚子的怒火。方才,明明是这个人渣开口要她行礼的,如今这礼都已经行了,却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摆明了不是存心找茬吗? 广袖之下,谢小桃偷偷将手攥成了拳头,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挣扎,最终还是把这满腔的仇恨转为了浅浅笑意,却是笑里藏刀。她笑着道:“瑞王爷说得是哪里的话?锦儿就算盛名在外,比王爷您来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名气,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见着王爷也总是要行礼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外界是如何形容自己的,但既然对方拿名声说事,她也自然不会刻意回避的。 果然,在听完这一番话后,原本得意的储沂烨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未等他再说些什么,谢小桃便抢先一步开了口,“今儿个,瑞王爷突然来到这里,还真是叫锦儿大感意外。莫不是巴州没什么事情做,所以王爷才会来到这里散散心、解解闷的?”言外之意是在拿对方寻开心,问他是不是因为太过清闲的缘故,才会跑到她眼前摆王爷架子的。 这样的声音温柔且舒缓,却是每一句都叫人听得不那么舒服。对于早就领教过谢小桃这般绵里藏针说话的储沂烨来说,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想不到这么长时间不见,苏四小姐还是如以前一般的牙尖嘴利。”他装模作样地环视了一眼周围,继续道,“与戚川相比较,本王那小小的巴州的确要比这里来得要轻松许多,虽然不能说是富庶之地,但好在民风淳朴,没有那么多闲七杂八的事情。” 还说我呢,这人渣自己不是也一样的口才伶俐吗?谢小桃心底呕着一口气,“如此便好,希望巴州能像王爷口中所说的那样,一如既往的好下去。”说的时候故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王爷能遇见巴州是你的福气,”她眨了眨眼睛,对着储沂烨狡黠一笑,“不过奉劝王爷一句,福气这个东西说来也奇怪,碰到的时候就要好好珍惜,否则说不定一阵风就将它轻易吹散。” “不劳苏四小姐费心,本王福泽深厚得很。”储沂烨毫不客气地回敬着。 就在谢小桃还想再刁难刁难谢小桃之际,荣王爷储沂轩也是闻讯赶了过来,动作之迅速,委实是叫谢小桃吃了一惊。这一刻,她算是见识到了储沂轩“雷厉风行”的一面了。 然而,谢小桃并不清楚,因为担心,早早的储沂轩便计划安排在了宅院附近。在看见天风前来报信以后,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事务,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装出了一派从容的模样,笑着问道:“原来五皇兄也在这里啊?说来也是奇怪,既然五皇兄来了,怎么不派人跑到行馆里知会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跑到这里来了?” 没有料想到储沂轩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储沂烨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转而归为了平静,“是啊,本王也是刚刚才来,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去通知你。” “是这样啊,如果你要提前派人通知了本王,本王定然不会叫五皇兄来这么一个地方的。”储沂轩毫不避讳地说。 这话叫储沂烨听得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爽,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站在一旁的谢小桃的身上,“为何不会叫本王来?”话外之音是在问对方是不是因为谢小桃的缘故。 储沂轩失声一笑,模样里并未有任何的异样,“区区一个苏四小姐又是如何能叫本王阻止五皇兄来呢?”他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五皇兄大概还不清楚吧?这间宅子和普通的宅子不太一样,里面住着的都是一些害了瘟疫的百姓……”后面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是啊,瑞王爷生来金贵,平生还未曾经历过大风大浪,若是因为来这里而染上瘟疫,恐怕不太好吧?”谢小桃可不愿意放弃这样一个挖苦那个人渣的念头。 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配合甚是默契,储沂烨便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没有事情,你们认为我会有那闲情逸致来这里吗?” “哦?原来五皇兄是有事啊?那还不赶快坐下来说话?你就这样傻站在这里,本王还以为你不会呆太久呢!”说着说着,储沂轩赶忙做出了请的动作,示意储沂烨重新坐回到自己身后的太师椅上。 这话是客客气气的,可落在储沂烨心里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别扭,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忽视,“其实本王也不会呆太久。本王此番前来,也无非是想找你们要两个人而已。” “要人?”储沂轩不解。 “昨天晚上有两个夫人来本王行馆报案,说她们的夫君自早上出去以后,就没有再回来过。本王费劲了周折,最终查出那两人竟然被苏四小姐私自扣下来了。虽然本王并不清楚苏四小姐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因为同情那两个可怜的妇人,亲自走上了这么一遭。”只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是已经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谢小桃的头顶,不但是扣,还扣了这么大的罪名! 谢小桃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大言不惭的人渣撕个粉碎。不过用不着她去反唇相讥,就有人抢在她的前面,替她还击。 “私自扣下来?五皇兄是不是搞错了?”储沂轩张开嘴巴,反问道。说是在问,却是没有给出对方回答的时间,“那两个人其实是本王派人送到苏四小姐这边来的。姑且抛除这一原因,苏四小姐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又有何本事扣押两个人呢?还私自扣押?这话未免说得太过严重了。”这一番话不但帮着谢小桃化解了尴尬,还将矛头成功转移到了储沂烨的身上。 储沂烨自觉面色无光,可想到自己还是占理的一方,便是觉得没有那么别扭了,重新挺起了腰板道:“那敢问六皇弟,好端端的,你将我们巴州的两个百姓送到苏四小姐这里是何用意?” “正如荣王爷刚刚说的一样,能住在这里的百姓都是一些身染瘟疫的病人。”谢小桃接过了话,“不过既然瑞王爷来了,锦儿这里也无须再收留那两个人了,不如趁此机会叫你把他们带回去吧。”治病救人是每个医者的天职,可谢小桃从来都不喜欢枉做好人。要是储沂烨想要把人要走,她也没有必要再将那两个人留在这里了。 可惜,储沂烨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全是要人这么简单,哪怕是谢小桃已经决定叫他把人带走了,他也依旧是不依不饶,“听你们那口气,莫不是那两个人已经染上了瘟疫?” 储沂轩和谢小桃很是默契地没有回答,就那么以沉默的方式面对着储沂烨的质问。 过了良久,储沂轩才再次发出了声音,“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不是的话,最好。可如果是的话,那今日本王还是不能将人带走了。”储沂烨答道,“就这样贸贸然把那两个人带走,若是将瘟疫带回到巴州去,岂不是自寻烦恼?” “王爷的意思要将那两个人留在这里吗?”谢小桃逼问道。 “苏四小姐认为呢?” “人留下来倒是没有问题,可这照顾病人的事情该由谁来负责?这日常的吃穿用度又该由谁来负责呢?”谢小桃再次追问。 很可惜的是,储沂烨从来都不是一个受人欺诈的主儿,“这瘟疫是在戚川的地界上沾染的,戚川这么大的一个县城难道就不该安排个人来负责照顾照顾吗?” 看样子是打算做甩手掌柜了!谢小桃暗恨着,偏偏又奈何不了对方。 “区区两个人,我戚川还是能安排出来人手照顾的,甚至照顾到他们病愈都没有问题,只是可怜了五皇兄白白跑了这么一趟。” “无碍,只要他们能痊愈,本王就是跑个十趟八趟也没有问题。”储沂烨道。 “十趟八趟?没想到瑞王爷竟然这么乐意来戚川!这要是换做平时,我们戚川的百姓定然是乐意你来的,可惜今非昔比,你跑得这样勤,就不怕把不好东西带到巴州去吗?”谢小桃微仰着头,凝视着对方,高高抬起的下巴表明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注定以不欢而散收场的谈话。 直到储沂烨离开,谢小桃都是没有能够逼得对方说出给戚川送药材的话,甚至连叫对方承诺一些什么都没有做到。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当面对那个无赖的时候,一张巧嘴竟是一点儿用武之地都没有。 看着谢小桃那般失落的神色,细心的储沂轩赶忙安慰,“放心好了,就算不靠他,咱们也有法子度过眼前的难关的。” “怎样度过?王爷莫不是想说已经派琅少去外面寻找草药了?”谢小桃幽幽地反问。治疗瘟疫所需要用到的药材虽然普通,但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凑齐所需要的数量,也不是一件只要稍稍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情。 储沂轩依旧噙着一抹自信的笑容,并没有着急做出回答。 谢小桃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道:“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叫他把药材送过来的!” “嗯,我相信。”储沂轩附和着,如今他们所需要的也只是耐心地等待了。 443上山祈福 连续阴沉了好几天以后,太阳总算是从厚实的云层中冒出了头,久违了的阳光再一次笼罩大地。 秦楚衣特意挑选了这样一个明媚的好天气,与张嬷嬷一起手挽手,朝着山上的庙宇走去。 这是方圆十几里内最负盛名的一座古刹,坐落在落霞山的西边,以前她们在山上住的时候,她并没有机会来这里好好看看,如今戚川发生了瘟疫,而她又刚好有时间,索性就借着这次机会与张嬷嬷相伴着一起跑到山上为了谢小桃、为了那些可怜的百姓祈福。 才走到半山腰,就见一群蓬头垢面的好像是乞丐一样的人儿迎面走了过来。他们自山上而来,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秦楚衣不知道这一群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会结伴一起下来的,只是因为由这样一群人所构成的队伍太过庞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渐渐的,那群人便和秦楚衣她们越来越近。不知怎么了,眼见着那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紧了一紧,双脚也有些不听使唤了,一不留神差一些摔倒在地上。 “啊……”秦楚衣发出了一声惊呼,幸亏有张嬷嬷在一旁搀扶,否则她定然会整个人狼狈的顺着这长长的台阶摔下去的。 她恍惚觉得自己倒下的时候,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不等反应,耳畔便传来了“啪”的一声脆响,好像是瓷器碗碟摔碎的声音。 然而,这并不是最坏的。秦楚衣还没有站稳身形,就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嚷声,“我的粥……我的米粥……” 突如其来的声音委实是把秦楚衣吓了一跳,也不管自己隐隐作痛的脚踝,便是立刻站稳身形,将视线顺着那样的声音移了过去,才发现一个面目脏兮兮的女人正对着一地碎屑和米粥大声地痛哭着。 “这……”秦楚衣的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赶忙弯下身子,向着那个邋里邋遢的女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小心,失手打翻了你的粥……” 那个装束邋遢的女人抬起头,用一双含着热泪的双眼看着秦楚衣,“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粥都已经洒了,你叫我怎么办?我家娃儿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一粒米了,就等着这碗米粥救命呢!现在你把粥打翻了,你叫我娃儿怎么活?” 声声质问,叫秦楚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不管怎样,这件事都是她有错在先。如果不是她失神,叫自己险些摔倒就不会失手打翻了对方的米粥;如果不是她失手打翻了对方的米粥,就不会有如今尴尬的处境。面对着哭得好不痛苦的女人,秦楚衣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嬷嬷也是将目光落在了女人已经被泪水染花的脏兮兮的脸庞上,赶忙从篮子里掏出了一些点心来,“这位夫人,您先别急,打翻了您的米粥是我们不对,这里有些点心,给你家娃儿带回去吧,权当是我们给您赔不是了。”她的态度恭敬而温和,叫人一听便知道是发自真心实意的道歉。 看着自己的面前突然多了一些点心,那个外形邋遢的女人立刻止住了哭声,抑或说是因为突然看见了点心而暂时忘记了哭,“这……” 见着耳畔没有了女人的哭嚷声,秦楚衣这才勉强回过了神儿,赶忙从张嬷嬷手中接过了碟子,亲切的将之塞到了女人的手中。 她又上下打量着女人好一阵子,发现对方的衣服实在太过破旧,便是更觉得愧疚难当,立刻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荷包,倒出了一些碎银子,“这些银子你也拿着吧,总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感受着手中还带着秦楚衣体温的碎银子,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的眼底又是蓄上了一层泪花,这一次是感激的泪水。 她用双手紧紧抱住秦楚衣滑嫩的小手,久久不曾放开。 后来在秦楚衣的说劝之下,才终于是说服对方松开了自己的手。 女人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才发现自己在不小心之间已经将秦楚衣那只白皙的手弄脏了,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女菩萨,我……” 秦楚衣明白对方是在愧疚什么,便是友善地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她还想要再同对方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与那个女人同来的那些人纷纷跪到了地上,一口一个女菩萨地叫。 秦楚衣又被吓了一跳,还未等她多说什么,就听见那些人充满哀嚎一声接着一声的进行乞讨,“这位女菩萨,能不能也赏给我们一些东西啊?” “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我那病弱的老母亲还在山下等着我呢,女菩萨能不能给我一些银子,叫我给她老人家看病啊?” …… 真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难处,听得秦楚衣甚是心疼,也不再犹豫什么,立刻将荷包里的碎银子全部倒了出来,依次分给了那些可怜的百姓。 最后,众人终于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秦楚衣和张嬷嬷这才能继续向着山间古刹走去。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们总算是来到了目的地。 才一走进去,便见着一群人将古刹的大门口围拢得水泄不通。 走近一瞧,秦楚衣这才看清原来是寺里的和尚正在给那些可怜的百姓派粥,难怪在途中会遇见那么多的人。 绕过了人群,秦楚衣与张嬷嬷一起走到了寺庙中,刚好看见主持站在那里,正和颜悦色的对着她们笑。 秦楚衣缓步走了过去,对着主持轻轻点了点头,“大师……” “姑娘是来烧香拜佛的吗?”那位主持笑着问,光头银须,看起来是如此的慈祥,就好像家里边的长辈一样。 秦楚衣又是点头,“是,是来为戚川祈福的,只是没有想到大师会在这里派粥。” “那些粮食都是寺里的小沙弥种下的,留着也吃不了,就拿出来分给大伙。”主持慢慢道,说话的口吻像极了是一位出世的高人。他不求别人感激,因为在付出的时候就已经收获了快乐。 一番寒暄之后,秦楚衣才与张嬷嬷一起向着大殿走去。刚想对殿里的大佛进香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沾满污渍的手。秦楚衣执着地认为用这样一双手进香是对佛祖的不敬,于是又随着张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她们绕到了大殿的后面,恰好看见一处还没有结冰的水流,便是弯下身子,洗去了上面的污痕。 重新站起身子的时候,又一次看见了那位老主持。 秦楚衣觉得有些拘谨,赶忙开口解释自己这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举动,“方才在上山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手,觉得这样进香是对佛祖的不敬,所以才想着洗干净了再进去。” 老主持的脸上仍是挂着和蔼且慈祥的笑容,对着秦楚衣行了一个佛礼,“这位施主所言差矣,只要心中有佛祖,佛祖是不会计较这些虚幻的表象的。” 听闻老主持这样说,秦楚衣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曲解了什么,便是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大师教训得是。” 老主持又同着秦楚衣交代了几句话之后,便是亲自带着她们重新回到了佛堂。 秦楚衣与张嬷嬷一起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佛祖许下了自己的心愿,希望这场困扰了整个戚川的瘟疫能快些离开,也希望那些因为瘟疫而被迫背井离乡的百姓能快些回来与家人团聚。 一番虔诚的祷告以后,秦楚衣从老主持的手中接过了香,毕恭毕敬的对着佛祖拜了一拜,然后才将香火插进了香炉里面。 “女施主这样心怀戚川,真是菩萨心肠。”走出去的时候,老主持笑着对秦楚衣道,是在为秦楚衣能有这样无私的心而感到欣慰。 秦楚衣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本事也没有,除了这样来山上为百姓祈福外什么都做不了。如果非要说是菩萨心肠,这恐怕非我一个朋友莫属了。她为了医治好瘟疫,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听着秦楚衣这样说,老主持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对着她们又是行了一个佛礼。 走出寺庙的时候,庙门口已经没有了派粥的人,想必是已经派完了,想想也是,一个小小的寺庙就算所有的沙弥把全部时间都贡献出来种地,又能收获多少粮食呢?除去寺里的吃穿用度,只怕剩不下多少,熬成米粥,还不是一下子就派发完了? “这里的主持真是一个好人。”秦楚衣不由得感慨道,同时也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日后抽空再来一次,给这座古刹多添一些香油钱。 秦楚衣这样想着,甚至都想好了什么时间来,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才一回到医馆,她就病倒了,而且比任何一次都要病得严重,几乎是一病不起,可是把张嬷嬷和秋月吓得魂儿都要出来了。 谢小桃得知秦楚衣生病的消息以后,是在两日以后。 原本,秦楚衣还打算说服两位嬷嬷隐瞒下自己生病的情况的,后来还是连翘觉得有必要知会一下自家小姐。 这才顾不及自己才好转没有多久的身子,急匆匆的向着谢小桃所在的那间宅院奔去。 跑过去的时候,谢小桃正在房间里给那些还生着病的病患进行诊治,诊到一半的时候,原本紧紧合着的门就被人突然从外面推开了。 “小姐……小姐……”连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如今虽然已经是数九寒冬天,但因为一路上都跑得太过急切的缘故,连翘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连翘半伏在门框边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喘了没两口,就急急忙忙向谢小桃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谢小桃轻轻皱起了眉头,正在为病患医治的手也是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在她的印象中,若非没有什么大事情,连翘断然是不会这样冒冒失失,不知分寸的。 “不好了……”连翘跑得口干舌燥,嘴巴里也是干涩难耐,差一些就发不出声音来了,后来几经挣扎,才勉强地吐出几个字,“秦……秦小姐……出事了……” “什么?”闻言,谢小桃豁然站起身子,再也顾不得正在医治的病患,“她现在在哪里?在医馆吗?” 连翘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未等发出声音,就见着谢小桃已经提起了裙裾,冲出了这间房间。 连翘又是喘了一口粗气,不待完全恢复过来,又是跟随着谢小桃一块儿跑了起来,跑了好一阵子终于是追上了谢小桃的步伐。 “好端端的,楚衣怎么会生病?”谢小桃一边跑,一边向连翘询问情况。 连翘也是脚步未停,“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就知道秦小姐病得很严重。” “病了多久了?” “大约已经有两三天了……” “什么?都已经两三天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我?”谢小桃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悦,甚是不满意她们的所作所为,“知不知道有些病是不能耽误的?稍稍耽误一会儿,就足以要人性命!” 听着谢小桃这般严厉的声音,连翘顿时觉得委屈莫名,“原本两位嬷嬷是没有打算告诉您的,可奴婢见着秦小姐已经烧了三天,还没有退热的迹象,才瞒着她们擅作主张跑来告诉小姐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见。 可这样细若蚊蝇的声音却是一字不差落入了谢小桃的耳朵,谢小桃顿时才发觉自己不该对连翘发火。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经火急火燎赶到了医馆,谢小桃未敢犹豫,也不敢有片刻的停歇,便是大步大步的朝着秦楚衣的房间奔去。 “楚衣……”在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正在为秦楚衣换帕子的秋月和张嬷嬷都是被吓了一跳。 “四……四小姐怎么来了?”秋月显得有些不安。 然而,谢小桃却没有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先别说这么多了,快叫我看看秦楚衣的情况。”说着,直奔床榻,稍稍喘了几口气,将那紊乱的气息放缓,然后才将手搭在了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秦楚衣的脉门上。 经过一番诊治,谢小桃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沉,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见状,张嬷嬷更是为那昏迷中的人儿感到担心了,“怎么样,四小姐?” 谢小桃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吐出几个字,“是……瘟……疫……” 444楚衣生病 是瘟疫?是瘟疫! 在听见这短短的三个字以后,在场众人皆是一怔,不仅包括一直呆在房间里的两位嬷嬷,还包括比谢小桃迟了一些赶来的连翘。 秋月立刻惊讶的向后踉跄了一小步,一个劲儿地猛摇头,“不……不可能……四小姐,是不是您诊治错了?您再好好帮着楚衣看看啊!”要知道秦楚衣可是太妃生前最为在乎的人之一,几乎就像是太妃的亲孙女,是万万不可以出事的。 谢小桃又何尝不希望是自己诊治有误啊,可惜在她说出那一番话之前,已经反复确定了三遍。三遍,整整三遍,都是一样的结果。她又如何能够再去作那无谓的狡辩? “怎……怎么会这样……”秋月的身子还是忍不住的向后移着。或许,一心沉浸在悲伤之中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正在做些什么,“不,不可能!楚衣这孩子是断不可能感染上瘟疫的……”大抵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未等她的声音完全落下,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秋月!”张嬷嬷赶忙出手去接秋月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叫其倒在了自己怀中。 …… 许久之后,谢小桃才拖着沉重的心情从秋月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才一走出来,便是忍不住地叹息一口气。 这样的声音随着寒冷的风息飘入了张嬷嬷的耳朵里,化成了一块巨石,在她那已经快要干涸的心湖上重重落下,激起了好一片斑驳。 “四小姐……”张嬷嬷缓缓开了口,声音苦涩至极。 谢小桃这才回过了神儿,连忙张开嘴巴安慰对方,“张嬷嬷放心,秋月嬷嬷只是情绪波动太大才会导致突然昏迷的,休息一阵子便可以苏醒。” 如果换做平时,在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以后,张嬷嬷或许会觉得轻松一些,可是如今有秦楚衣生病在先,叫她又如何能说服自己,重新平静下来呢? 张嬷嬷沉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向着谢小桃询问,“四小姐,不知道秦小姐的病情……” 这样的声音再一次叫谢小桃陷入了忧伤之中,“楚衣染上的的确是瘟疫……”而且因为两位嬷嬷的无心拖延,以至于叫原本就虚弱的秦楚衣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间。 “那她……”张嬷嬷欲言又止,有些话犹豫再三,还是不敢问出口。 谢小桃也是勉强挤出一道浅笑,“张嬷嬷放心,楚衣是我的朋友,我会尽全力医治她的。”可以说,秦楚衣是谢小桃在这个世界上最为珍惜的朋友,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叫对方有任何闪失的,只是现在最为棘手的问题是根本没有药来给秦楚衣治病。当然,这样的话,谢小桃是不会同张嬷嬷说的。 …… 从医馆回到宅院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心情低落的谢小桃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完那么长的一段路的,只是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走到了这里。 才一迈过门槛,天风便是急切地迎了上来,“苏四小姐可算是回来了,王爷都已经在书房里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了。”她知道谢小桃是去给秦楚衣看病,但为了不叫谢小桃难受,甚至知趣地选择了闭口不提秦楚衣的病情。 谢小桃略显迟缓地抬起了头,用一种错愕的眼神凝视着面前之人,最后还是略显木讷的跟随着对方一起朝着储沂轩所在的那间书房走去。 天风恭敬的将谢小桃送到了目的地,便是知趣地选择了离开,任由谢小桃独自一个人进入了那间被烛光影曳的房间。 “王爷,你找我?”谢小桃试探着问了一句,隔着那片昏黄的烛光,她能清楚地看见那貌若神祗的男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用一种温和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储沂轩将书卷放好,“秦楚衣怎么样了?”下午的时候,他也只不过恰好路过,想要过来向谢小桃询问一下宅院里的情况,问问她,最多还能坚持多久?可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听说秦楚衣一病不起的消息。当时,他真的很想去医馆里去看一看,但考虑到自己与秦楚衣之前那有些微妙的瓜葛,便是生生打消了那个念头,就这样耐着性子等了这许多个时辰。 听见有人提起了秦楚衣的名字,谢小桃才平复不久的心再一次变得波澜重重。她对着储沂轩悲伤地皱起了眉头,“如果我说楚衣的病情不太乐观,王爷觉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太乐观?”说实话,储沂轩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以这样的方式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如果由谢小桃口中说出“不容乐观”四个字,就说明对方的情况真的是不太好。随着谢小桃的声音落下,储沂轩也是变得严肃起来,“她生得是什么病?” 谢小桃顿了顿,良久才翕动着早就已经苍白了的唇瓣道:“瘟疫。”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委实是叫储沂轩吃了一惊,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若非是谢小桃那一张写满了忧伤的脸庞,只怕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好端端的,秦楚衣怎么会染上瘟疫?” “这个问题,我问过张嬷嬷了……”谢小桃幽幽地回答道,“她说前几天的时候,她和楚衣一起去山上为戚川的百姓祈福,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回来的晚上就开始生病了。” 随着谢小桃的陈述,储沂轩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莫非是这一路上她们碰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说是不寻常的事情倒是真有一件,那就是在她们上山的时候,遇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好像乞丐一样的难民。因为害怕,秦楚衣还错手将其中一个妇人手里的粥碗打翻了。为了安慰对方,她们也只好拿出自己带的点心和银两,全都分给了那些难民。” “那些难民从何而来?”储沂轩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赶忙追问道。 “据说是庙里面的主持在派粥,才会有那么多的难民涌到山上去的。”谢小桃如实回答。 储沂轩的眉头也是不自觉地拢了起来,“这么说,秦楚衣是因为与那些难民接触,才会染上的?” 这一点谢小桃也曾经怀疑过,却是不敢肯定,毕竟上一次的时候,她曾自信满满地以为这场困扰了他们多时的瘟疫是通过食物进行传播的,可当经过一番缜密的调查以后,才知道一切是自己太过天真。“不太好说,毕竟当时张嬷嬷也在现场。” “可张嬷嬷与那些难民有没有直接的接触?” “这……”刹那之间,谢小桃被问得无言以对。她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秦楚衣的身上,根本没有想过要问张嬷嬷这个问题。 察觉到了谢小桃的犹豫,储沂轩也是不再逼迫于她,“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你就负责去医治秦楚衣的病。”谢小桃没有问出来的问题都交给他来全权负责,谢小桃不能去调查的事情也都交给他去全权调查,说不定真的能查出点什么。 听闻此言,谢小桃并没有觉得轻松,“王爷,有一件事,锦儿不得不同您说实话了,咱们的药材早在前天就已经用没了……”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如今她已经拿不出任何一丁点儿的草药来给秦楚衣治病了。这才是深深困扰着她的根本问题。 “一点儿都没有了吗?”储沂轩不敢相信的又追问了一句,换来的则是谢小桃重重的点头,那样的动作迟缓而僵硬。那一瞬间,储沂轩仿佛看见了一个失了灵魂的谢小桃。 “我想明天去山上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谢小桃抱着一丝侥幸地说,声音才落,就遭到了储沂轩的拒绝。 “不行,山上太过危险了,我不能叫你去冒险。”储沂轩严肃道。药材一般都长在陡峭的险境,就算不陡峭,也是人们平常鲜少涉及的地方,如今又是深冬,下过了几场大雪,那些地方恐怕早就已经是结冰了,这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来说无疑于是去送死。叫储沂轩如何能够答应呢? “如果我不去,楚衣该怎么办?我就她这么一个掏心掏肺的朋友,你叫我如何能够坐视不管?”谢小桃无力道,目光中隐有泪花闪出。 “等,再等等,相信我。” “等?还要等多久?就算我能等,楚衣又如何能够等下去啊?”泪,终于在谢小桃的质问声中无声地淌落。 那样晶莹的泪水不但是落在了谢小桃的白净的脸上,同时还落入了储沂轩的心田,换来了好一阵子的心痛,他是不会同意谢小桃去独子冒险的,“你放心采药的事情我会交给别人去办,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说完这句话后,储沂轩便是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见他走后,谢小桃终于是软绵绵地垂倒在了地上,守着那寸如豆的烛光,不知发了多长时间的呆。 445足够筹码 清晨,灰暗的穹幕上才只是亮出了一片鱼肚白,谢小桃便是穿了一身方便行走的衣服,背上竹篓,向着落霞山上跑去。 虽然昨夜,储沂轩在走之前已经向她做出承诺,会派人去上山采药的,但她还是放心不下,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还是决定亲自走上一遭。 谢小桃并没有从正面走,而是选择了那一扇许久不能被人推开过的后门。那里不但没有什么人经过,而且还是去落霞山最近的选择。 很快,谢小桃便是来到了落霞山的山脚下,看着那座巍峨的高山,恍惚有种老朋友重逢的错觉,毕竟在此之前,她曾经有三年的时间都是在上面度过的,可以这样说,山上的每一草、每一木,她都分外的熟悉。 落霞山上的神明,倘若你们真的存在,一定要保佑我尽快找到药材,这样才好去医治楚衣。 一番虔诚地祷告过后,谢小桃紧了紧肩上的竹篓,便是踏上了寻找草药的旅途。 和储沂轩所担心的没有错,数九寒冬中的落霞山要比寻常之时来得危险了许多,谢小桃所要经过的地方几乎全都是险峻的边边角角,而在这些边边角角中有一大部分早就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这样,无异于是又为谢小桃的采药加大了难度。 谢小桃手握着镰刀,极其谨慎的在绝壁和险要中前行。她走得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儿就会发生什么意外。 她始终都是一个怕死的女孩子,但比起死来说,更害怕的则是没有能够成功医治好秦楚衣的病。 在秦楚衣没有痊愈以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谢小桃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告诫着自己。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却还是没有看见自己所要找寻的草药,哪怕仅是半棵! 看来,前段时间,那些草药已经被琅少采摘光了。谢小桃有些闷闷不乐地想着。想想也是,如果那个时候的琅少还能在落霞山上采摘到草药的话,又是如何会同意储沂轩的安排,离开了这个把月份? 虽是这样想着,但谢小桃的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并未打算就这样空手离开。 不行,今天说什么,也一定要找到药材!我就不相信这么大的一片山林就一丁点儿的药材也找不到!这样想着,谢小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不知道是不是不够专心的缘故,握着镰刀的手竟然有些松动,手脚没有配合默契,只觉得身子一沉,整个人便是不受控制地从那陡峭的斜坡滚了下去。 谢小桃滚得甚是狼狈,期间也试过挣扎,可最终都以徒劳收场。然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居然是一块巨石结束了她这无助的行程——她的头重重撞在了石头上,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昏迷。 …… 不知昏睡了多久,谢小桃只觉得鼻子异常的痒,在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以后,她终于是醒转过来。 看着她缓缓睁开的双眼,蹲在她身边的老人家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已经干枯的芦苇,“丫头,睡了这么久,你可算是睡醒了。” 寻着声音,谢小桃缓缓转过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家,不知是不是刚刚醒转过来的原因,恍惚间她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开口发出声音,那个老人家的脸上立刻多了几分不悦的神色,佯装生气道:“丫头,怎么?才这些日子不见,你就将我这个老家伙忘得死死的了?” 忘得死死的了?谢小桃不由得疑惑起来,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见过面前之人,想了好一阵子,她总算是想到了什么,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一脸吃惊地打量着对方。良久,她才难以置信地问:“您是孤月寨里的怪老头儿?”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她一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说完便意识到了不妥,慌忙改口,“不对,是孤月寨里的老人家?” 说出来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就算再过强烈的去修饰,也是无法改变什么。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生气。 趁着对方还没有表态之际,谢小桃又是仔细的将对方瞧了一个仔细,越看越为熟悉,最终确认了其身份。可不就是在孤月寨里遇见的老人家吗?就算她不记得人家,至少总该记得那只几乎要了她性命的毒蜘蛛吧? 老人家微微一笑,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大大方方承认道:“没错,我就是孤月寨里的怪老头儿。” 听见老人家这般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胡乱给取的外号,谢小桃反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默默地垂下了头,没有吱声。 “丫头,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说话了?我怪老头儿救你,可不是为了救一个哑巴啊!”老人家玩笑一般地说。 谢小桃适才想到了自己之前昏迷之前的事情,“我昏迷了多久?” “这个问题,还真是把我这个糟老头子问倒了!反正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昏迷不醒了,算起来大概有半个时辰了吧。”老人家依旧以那种玩笑的口吻回答着。 他是这样的态度,可谢小桃听完以后,却是惊讶的几乎从地上蹦了起来,“什么?我都睡了这么长时间了啊?”她慌里慌张地看了一眼周围,发现远处的天色的确是比来的时候亮堂了许多。 这样的举动把老人家逗得忍俊不禁,“哎哟,我这糟老头子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瞧把你紧张的。实话告诉你,你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我这个糟老头子刚好看了一个满眼,把你叫醒也不过只有短短两盏茶的时间。”这样一番解释,是在告诉谢小桃,不要把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如此一解释,谢小桃也才稍稍放宽了心思。想想也是,她出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加上走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穹幕也该有这么亮了。 谢小桃看着对方,“老人家,自从上一次孤月寨分别以后,您都去了哪里?”上一次,孤月寨起火,她未能将老人家从火海中救出来,始终都是埋藏在她心中的隐痛。 她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这位对她有过没齿难忘的恩情的老人家。 “我这糟老头子本就是孑然一身,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莫不是你想说,因为那场大火,所以一直怀揣愧疚至今?”老人家大胆假设着,这种想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一下子便拉近了与谢小桃之间的距离,“小丫头,你放心好了,我这糟老头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就凭你那区区一场大火,还是不能拿我怎么地的。” 谢小桃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了,“原来老人家您都已经知道了。”她指的自然是那一场烧了很久的大火。 老人家微微一笑,花白的胡子动了动,“从你出现在孤月寨,我糟老头子就清楚你是有目的的。”否则,他又如何能够把地图交给谢小桃?当然,唆使他这样做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藏在谢小桃手腕上的那朵木槿花的暗纹。 “丫头,你应该有十四岁了吧?” “嗯,有了。” “这些年里,可曾遇见过有人来寻你?抑或说是有奇奇怪怪的人纠缠着你不放?” 谢小桃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问。说是寻她,苏绍夫妇应该算吧?可还真没有奇奇怪怪的人纠缠着自己不放,当然若是除去那个设定,她想始终纠缠着自己不放的也就只有瑞王爷储沂烨了,但直觉告诉她,这些都不是他口中的人。于是,谢小桃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你的下落。如此一想之后,老人家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在这样一番简单的试探过后,更是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他换了一个话题,略显好奇地问,“丫头,这天寒地冻的,你孤身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找药……”谢小桃如实回答,忽的想到了什么,如同看待救命稻草一般地看着对方,“老人家,我朋友生了很严重的病,现在需要草药救命……”说着,她说出了几位需要的药材,“不知老人家可否能出手相助?”看起来,这个老人在落霞山的时间并不算短,应该会知道该去哪里找寻这些药材吧? 老人家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你说的都是一些寻常药材啊,这种小事还需要求人吗?” “是寻常之药不假,可这天寒地冻的,我根本就找不到……老人家求求您,帮帮我吧。” “丫头,求我,你算是求错人了。我糟老头子一生只钻研如何害人、药人,从来都不会救人。还有,我也不会轻易帮助别人的,就算是真的有求于我,也总该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足够的筹码进行交换。” 这样一番无情的话叫谢小桃陷入了沉默,在她心中秦楚衣的生命是无价宝,她又有什么宝贝的东西去做那“足够的筹码”? “再者说了,你所说的那几味药实在是太过寻常,还不足以入我糟老头子的法眼。你若是真的没有办法,倒不如去求求神明,说不定他能开眼,为你指点出一条出路。”说着,老人家站起了身子,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就迈步离开。 “喂……”谢小桃试着去叫,可对方却是越走越远。她有些失望,拔了一把枯草,狠狠丢了出去,“真是个怪老头!”她难得求了一次人,居然遭到了如此严厉的拒绝!想想就觉得郁闷。 446古刹钟声 郁闷归郁闷,谢小桃明白这个并不能成为自己停止不动的理由。稍稍调整了一下,将身上的污痕清理干净,她便又重新背好了采药的竹篓,继续向着幽深僻静的山野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存心刁难于她,还是怎的害得她又走了很长时间,又经历了长时间的找寻,还是没有能够找到用来治病救人的药材。 看着依旧空空如也的竹筐,谢小桃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以前那些药材在落霞山上可以说是漫山遍野,但当发生了瘟疫的事情以后,就一点儿都找不到了。 眼见着头顶上的日头越来越高,谢小桃也走得益发口干舌燥,不得已之下,也只好依靠着旁边的古槐树坐下来暂时休息一下。 这棵古槐大约已经在这片土壤中生长了近百年,树冠高大繁茂,虽然因为时下是冬季的缘故,叶子已经掉光了,但从那盘根错杂的枝桠上还是能想象得到盛夏时节的枝繁叶茂的。 谢小桃仰起头,看着那纵横交错、密密实实的树枝,亦如看见了自己的心一般。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如眼前所见之景一般复杂,特别是想到秦楚衣还在床榻上躺着。 “咚——” 远处传来了一声钟鸣,拉回了谢小桃已经走远的心绪。在这洪亮的钟声里,谢小桃仿佛回到了建福庵的那段日子,每日晨醒、晌午、黄昏,庵中都会有小尼姑去钟楼敲响那口年代悠久的大钟。 大抵是出于对过去的眷恋,使得已经疲惫不堪的谢小桃重新站了起来,然后鬼使神差的朝着钟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谢小桃终于是找到了地方,居然是一座古刹。 站在大门口,谢小桃下意识地看了眼上面的牌匾,不看还好,一看委实是被匾额上面的字骇了一跳。 “荐福……”不知不觉间,谢小桃已然幽幽地念出了上面的仅有的两个字。这应该是这座古刹的名字吧?虽然与建福庵的建福在写法上不尽相同,但能遇见,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谢小桃这样想着,寻思着既然已经来了,总该要进去烧烧香、拜拜佛,否则便是枉费了这一分机缘巧合。 想到这里,谢小桃便是笑着迈开了步子,才一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香火的味道,是久违了的熟悉之感,这样的熟悉更是叫谢小桃感慨万千。 那些在建福庵里生活过的点点滴滴便如洪水猛兽一般从不知名的地方汹涌而来,只一瞬间便是将谢小桃那瘦瘦小小的身影淹没。 刹那之间,她想到了每天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姐们,同时也想到了那个对她恩重如山的净空师太。 想想,自从分别竟然也有了四个年头了,谢小桃并不清楚她的师父现在究竟身处何处,只是觉得在这一瞬间,真的好想见到她老人家。 师父,您现在在哪里?身体好不好?徒儿好想您。徒儿真的很没用,您明明已经将自己的手札传授了徒儿,可徒儿却连一个小小的瘟疫都解决不了。谢小桃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不一会儿,便觉得鼻尖泛起了一片酸涩。 “这位施主,你还好吗?”就在谢小桃想得投入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 谢小桃回过了神儿,才发现自己的面前正站在一个小沙弥,他的下巴撑在扫帚杆的顶端,用一种迷茫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这样干净纯洁的眼神,叫谢小桃不由得怔了片刻。 “这位施主,您是从山下逃难上来的吧?”那个小沙弥弱弱地问了一句,好像是害怕触碰到谢小桃伤心的地方,所以问得极为小心翼翼。 逃难?这话到真是把谢小桃问蒙了,未等她开口回答,对方却又一次开了口。 “白粥已经派送完了,您要是实在饿得紧,容我去厨房找找,应该可以找到一些吃的。”小沙弥认真地说,每一句话中都能透露出“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几个字的深切含义。 虽然谢小桃并不太清楚对方为何会把自己当做是从山上逃难的人,但还是在脸上挂起了淡淡的笑容,对着对方礼貌地拒绝,“不了,我只是来庙里烧香的,不用给我找吃的。” “真的?”小沙弥将信将疑。 “真的,小师傅还是继续忙你的事情吧,不用理睬我。” 小沙弥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决定听从了谢小桃的安排。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说完,复又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打扫工作。 谢小桃也没有再多作逗留,迈开步子向着寺庙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妥当,才会被小沙弥看成是逃难而来的难民的。 走了约莫十余步,耳畔传来了一阵淙淙的水声,谢小桃有些不敢相信的朝着那边望了过去,果真是发现了一条小溪。这样的景象委实是叫她吃了一惊。要知道如今可是深冬时节啊,说是呵气成冰,也一点儿都不夸张,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一个寺庙中居然还有一条尚未结冰的小溪! 带着几分惊奇,谢小桃加快了脚步,迅速走了过去。 溪水很浅,很漂亮,只是比起以往所见到的那些要稍稍显得浑浊一些,大抵因为冬日的缘故吧。 谢小桃望着那片还算的上是清澈的溪流,发了好阵子的呆,重新缓过神儿来的时候,竟是被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吓到了。 天啊,水里的人儿哪里还是那个神采奕奕的谢小桃,分明就是一只小花猫!看着里面满脸脏兮兮的自己,谢小桃忍不住笑出了声,难怪刚刚那个小沙弥会把她认作是逃难而来的难民呢? 一番欢笑过后,谢小桃捧了一捧水,潦在了自己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一般冰冷,甚至还有一些温温的感觉。 经过好一阵的修整,溪水之上的那道人影总算是恢复了之前的秀气水灵,谢小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决定去给这座寺庙里的大佛上柱香。 眼下,她也没有什么心愿,一心只想着快些找到药材,拯救戚川,也是拯救自己,所以许了一个和秦楚衣一样的愿望。 “佛祖在上,请您保佑戚川的百姓能顺利度过眼前的危机。”说完,很是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重新睁开的时候,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映入了眼帘。发现对方在笑着看自己时,谢小桃也没有感到一丝的窘迫,自然而然笑了起来。 “施主有一颗菩萨心肠。”老和尚衷心地夸奖着谢小桃,“一心系着百姓的安危。”他是这间寺庙的住持,每当听见有人是在为他人祈福的时候,总是会多看两眼,似乎是想要把那份善良印刻在心里。 这一句夸奖,谢小桃受之有愧,“大师过奖了,我也只是不想看着那些可怜的百姓再遭受瘟疫的折磨了。”说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怪老头的话了,抱着几分侥幸,她决定向老和尚道出实情,“不瞒大师说,我这次上山其实是为了采药而来,可惜走遍了大半个山头都没有找到想要找的药材。” “不知施主想要找什么药材?” 谢小桃说出了几味草药,忽然笑了笑,笑得颇为嘲讽,“都是一些寻常之药,可是没有想到如今会如此难找。” 老和尚皱了皱眉头,“这位施主,寺中倒是有一些你所要寻找的药材,请随老衲来。”说完,领着谢小桃向着一处用来存放东西的房间走去。 老和尚从角落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坛,当着谢小桃的面,拔掉了坛盖,“不知女施主寻找的可是这个?” 浓浓的药香扑面而来,是谢小桃向往了很久的味道,她笑了,“正是。” 见着谢小桃展开笑颜,老和尚也是笑了起来,他在纸上倒了一些,包好,交给了谢小桃。 小小一包药材又如何能满足戚川那些老老小小的需求?方才在确认的时候,谢小桃已经看清坛子里还有一大半呢。于是,抱着治病救人为先的态度,谢小桃厚颜无耻地开了口,“大师,能不能把这一坛子的药材都给我?”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如此恬不知耻的找别人要东西。 闻言,老和尚的脸上顿时浮出了几分困惑。 谢小桃有些不好意思,“不瞒大师说,其实我刚刚说的那几味药材,看似平常,其实是治疗瘟疫的关键,如果没有了它们,那些百姓的病就不会好了……” “这最为平常不过的药材居然能治疗瘟疫?” 谢小桃认真地点头。 老和尚不再犹豫,把整个坛子都塞到了谢小桃的手中,“既然如此,拿去吧。”这原本是他们在盛夏采摘、晒干的,以便在冬日没有青菜时节用来果腹,只是没有想到这小小一坛子的药材居然可以治疗瘟疫! 得到了药材的谢小桃对着老和尚千恩万谢,然后才欢喜地下了山。她先去了一趟医馆,亲自用这药材煮了一些水,喂给了秦楚衣,并叮嘱连翘,以后要用这水代替日常所需。 叮咛过后,这才拿着剩下的药材回到了宅院,想着如何能把这一小坛子的药材物尽其用。 待想完以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谢小桃这才觉得应该先睡上一觉,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刚一关上自己的房门,就被人扼住了脖子…… 447细枝末节 刹那之间,谢小桃便觉得脖子上传来了一阵痛楚,并不是那种钻心般的剧痛,但伴随着的却是浓而强烈的危险味道。 谢小桃微感诧异,但很快便闻到了那令她做鬼都不会忘记的味道,那样的熟悉,不是来自瑞王爷储沂烨,还能是谁? 在对方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动作中,谢小桃不由得扬起了头,虽然之前每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她都会高高扬起自己的下巴,可这一次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谢小桃疑惑着,明明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却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艰难地问:“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既然本王来了,就有信心离开这里!”说来也是奇怪,储沂烨居然一上来就用“本王”这个特殊的称谓来称呼自己,这一点倒是叫谢小桃大为震惊。在她的印象中,储沂烨从来都是个卑鄙小人,如同鼠辈一般躲躲闪闪,只要是在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已经被对方认出来了。 既然他已经用了“本王”这个称呼,谢小桃也不用再继续遮遮掩掩了。她试探着问:“你是瑞王?” 漆黑的房间里,只听见储沂烨发出一声极为不满的轻哼声,只是简简短短的一个字,却是蕴藏了满满的愤慨,不用想,都能猜出他一定是带着怨气而来的,果然,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将他的内心彻底暴露了出来,“既然已经猜出了本王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本王为何而来。” 这人也未免太自大了吧?谁有那个心情去琢磨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谢小桃在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没有任何的表示,毕竟她美丽的脖子还被对方死死地扼住,稍有不慎,便会被对方无情地掐成两段,“恕锦儿愚钝,不知道瑞王爷深夜驾到所为何事。” “不知道吗?”问话的时候,储沂烨已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在那一瞬间,谢小桃立刻感觉有血液开始往自己的脑袋顶上涌,化作一头头奔跑的野牛,在她的脑海里霸道地横冲直撞。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可好在对方还没有使出全力,至少她还没有到那种痛苦得无法呼吸的地步。“不知道。”谢小桃花费了不少力气才缓缓吐出了这三个字。 “当真不知道?” 谢小桃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他,当然除了困惑以外,更多得则是强烈的恨意,“知道什么?放开!” “本王若是说不放呢?” 呸!不要脸!谢小桃狠狠地翻了翻白,“瑞王这是什么意思,你大半夜跑到一个小姐的房间,已经是无礼在先,现在又扼住了锦儿的脖子不放,这要是传出去……”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了,但意思相信对方已经清楚。 大抵是在乎自己的面子更为多一些,在听见谢小桃这样的激将之后,储沂烨果真是松开了正在扼住谢小桃纤细脖子的手。其实就算没有方才那一番激将之词,他也不会把谢小桃放在眼里的,毕竟对方只是一个比自己要显得瘦小许多的小女孩,“老实点,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谢小桃明白储沂烨的话外之音,对方是想警告她,如果胆敢抱着侥幸心理,大喊大叫,只怕还未等把人叫来,她就已经被就地正法了。 谢小桃可没有那么愚蠢,自然不会做这种只有傻瓜才会做的事情。她用手揉了揉方才被掐住的地方,并不打算理睬对方。 “说,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给了谢小桃一些时间放松,储沂烨终于再一次开了口,又是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谢小桃抬头,“什么事是不是我做的?我每天要做那么多的事情,怎么知道王爷说得是哪一件?这深更半夜的,王爷偷偷潜入锦儿房间里,怎么就只会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才刚刚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就立刻变成了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刺猬,对着储沂烨毫不客气地竖起了浑身的刺儿,言语也变得极为刻薄。 储沂烨看着她,“巴州发生瘟疫的事情,是不是你在暗中做的手脚?” “什么?巴州也发生了瘟疫?”谢小桃极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虽然这件事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装?继续给本王装!”储沂烨不客气地呵斥道。 “装?我装什么了?”谢小桃也是提高了一些语调,既然对方都已经不害怕会惊动他人,她又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发泄一番?“好端端的,巴州怎么会发生瘟疫?” “这话该本王来问你!”储沂烨极为理直气壮。 “问我?王爷这话说得还真是可笑,锦儿又从来都没有去过巴州,对巴州的了解又是如何能清楚得过天天在那边生活的王爷你呢?”谢小桃不客气地质问着,这话无论说给谁听,谁都不会认为她是在胡搅蛮缠,毕竟真正在巴州生活的是瑞王储沂烨,而不是她谢小桃。 “本王是一直在巴州生活不假,但也架不住你在背后使绊子!如今巴州也有瘟疫蔓延,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瘟疫是如何传播的吗?”谢小桃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当然她并不吝啬向对方作出回答,“瘟疫这种疾病,传播途径有很多种,只要是接触到了,就有可能被感染上。”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上下打量起对方来,“说不定你们巴州的瘟疫就是通过王爷传播上的呢!之前就是告诫过你,不要跑戚川跑得这样勤,你看,这不就把瘟疫带到巴州去了嘛!” “你……”储沂烨再一次抬起了手,正欲再次对谢小桃动粗之际,却是被一只小手狠狠拍开。 “王爷,请你放尊重点!”谢小桃恶狠狠地教训道,说话的时候,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几乎迸发出了凶狠的火光。那样的目光足以说明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叫人欺负了的。 “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巴州的瘟疫是不是你在背地里搞出来的鬼名堂?”储沂烨的声音又变得狠戾了几分,看样子他的耐性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 谢小桃用同样的神情回敬着他,“还是那句话,王爷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好好问问你自己!”她沉了沉,继续道,“这些年来,王爷秘密潜入戚川的次数还少吗?” 见谢小桃端出了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储沂烨不免多了几分心虚。要知道他秘密潜入戚川的事情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大抵是猜出了储沂烨心中的疑惑,谢小桃则是乘胜追击,“王爷还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吗?不妨告诉王爷一句,杜锋在临死前已经交代了一切。” “交代了什么?交代了本王曾经不止一次偷偷跑到戚川来?”储沂烨顺着谢小桃的话说着,说完便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一时嘴快,竟是间接的承认了下来。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有信心扭转局势,“姑且不说那杜锋究竟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就算真的说过那又如何?本王可不认识他。”还有,就算他偷偷潜入戚川的时候,真的有被人发现了,说出去那又能如何呢?大越堂堂的瑞王爷难道就不兴来临县游游山玩玩水吗? 就知道储沂烨不会这么快就承认的,谢小桃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毕竟方才的那一番话只是想诈他一下而已。这样的极力反驳,她再了解不过了,“原来王爷不认识那个叫杜锋的家伙啊?那毒娘子呢?” 毒娘子……在听见这三个字后,储沂烨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了一丝的僵硬,但很快便是稍纵即逝。 “王爷曾经秘密安排了那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在太子爷的身边,想必是别有居心的吧?你莫要说是嫌弃太子爷的身边没有女人会寂寞,所以才不惜把自己的左膀右臂贡献了出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王爷又何必叫毒娘子搅拌成韵儿的模样呢?说来也巧,在毒娘子服侍太子的那段日子,太子就不知怎的中了一种叫瞳裂的慢性毒……”谢小桃不疾不徐地说着,大而明亮的眼睛中闪烁出如星辰一般璀璨的光芒,似是能看透人的心一般。 储沂烨开始变得心绪不安,根本想不明白谢小桃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一切。杜锋和毒娘子都是他最为信任的手下,他根本不相信这两个人会出卖自己。 见着储沂烨陷入了沉默之中,谢小桃则是继续道:“王爷,不要觉得自己在背地里搞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就不会有人察觉。这些事情,锦儿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碍于要治疗那些身染瘟疫的百姓,无暇理会罢了!”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对方,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去做那些暗害巴州百姓的事情。 “这么说,瘟疫之事当真不是你做的?”可能是因为心虚的缘故,储沂烨这一刻竟然没有再过为难谢小桃。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好笑,果然,小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才不过几句话的光景,就立刻换上了另外一番神色,“王爷这个时候应该把关心的重点放在别处吧?”的确该是放在别处,明明巴州已经发生了瘟疫,怎好再来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448拿出诚意 在听完谢小桃的话后,储沂烨是彻底地沉默了下来。他又何尝不知道要把关心的重点落到别处,落到已然在巴州肆意蔓延开来的瘟疫上面?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谢小桃并不愿意给储沂烨过多的时间思考,她明白一旦自己给了对方充足的时间,指不定那人又会动起怎样的坏心思,“王爷,您还是回去吧。深更半夜的,若是叫别人看见了,锦儿就算有一千张嘴也是说不清楚的。”她这是在对储沂烨下逐客令,然而,对方既然来了,就没有那么容易离开。 “离开?就算离开,也要把你带走!”经过一番审时度势的思考之后,储沂烨觉得要把瘟疫从巴州彻底赶走,势必就要需要谢小桃的帮助,不过,他并不愿意因此对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主动服软。 听闻这样的话后,谢小桃没有感到一丝畏惧,反而是大大方方笑了起来,“把我带走?王爷确定吗?”她仰起头,看着那张前世曾经叫她魂牵梦绕的俊秀脸庞,如今已然没有了崇拜和眷恋,剩下的只是绵延无尽的恨与憎恶,“别以为这天高皇帝远的,只有你这么一个王爷!”比起对方这个被委派到巴州任职的瑞王爷来说,戚川还有一个荣王爷在,论名声、论实力,后者足以甩掉前者好几条街了。一旦谢小桃被储沂烨掳走,一旦荣王爷发现了谢小桃不见了,势必会派人去找;一旦荣王爷发现谢小桃是被远在巴州的瑞王爷掳走的以后,势必会有所行动;一旦谈崩,势必会是一场恶战……无论是以怎样的一种方式交锋,对于先行掳人的瑞王爷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一语戳中要害,储沂烨没有做声。 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容变得又灿烂了几分,她明白现在自己已经明显占据了上风,“如果王爷想要救治巴州的百姓,还是想想该怎样证明自己的诚意吧!” 诚意?想想就觉得可笑!这两个字,在他储沂烨的人生中根本没有。储沂烨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声音未出,就被门外的一阵敲门声打断。 “铛铛铛……” 声音落下,旋即响起来的是连翘温柔的声音,“小姐,您回来了吗?” 这一声问话叫储沂烨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他刚想用手捂住谢小桃的嘴巴,可惜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洞察到了心思。 谢小桃又岂会给这人渣再次挟持的机会?“回来了,才回来没多久。” 闻言,储沂烨恶狠狠瞪了谢小桃一眼。 “太好了,小姐都失踪一天了,委实是叫奴婢担心了死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都要去砸荣王爷的门了。”隔着那扇厚厚的木门,连翘一句接着一句地说着,说完,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对了,小姐您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没有掌灯呢?” “对哦,我怎么就忘记掌灯了呢?”顺着连翘的意思,谢小桃忙做恍然大悟状,细细辨识,不难听出从她话音里散发出来的那一丝狡黠,以及那一丝小得意,好像是在警告还呆在她房间里的储沂烨,如果还赖着不走,她就真的要有所行动了。 此时此刻,储沂烨恨不得冲出去,将那该死的婢女的舌头拔出来,提什么不好,偏偏要提掌灯!一旦屋子里被烛光照亮,那他夜闯谢小桃闺房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就在储沂烨陷入沉默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了谢小桃的声音,轻轻的,却足以叫他听清楚,“都这个时候了,王爷还想赖着不走吗?” “你……” 谢小桃没有理睬储沂烨,径自朝着房门走去,不做犹豫的将门拉开,“连翘,我才想起来我的火折子好像丢了。” “哦,这样啊,那我给小姐找一对儿去。”连翘并没有多想什么,可说完这句话以后,她的脚却没有挪动半分。 “咱俩一块去吧。”谢小桃可不愿意再面对那个人渣,仿佛再多呆一刻,她就会窒息而死。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连翘立刻点了点头,“好。”说着,主动挽起了谢小桃的手,沿着游廊走了起来。不知走了多久,她才怯生生地问,“小姐,您还好吗?” 这一句问话叫谢小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傻丫头,你瞧,我人都站在这里了,好不好的,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哦。”连翘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声音落下,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单薄的回答难免有些牵强,立刻开口添上一句,“小姐失踪了一天,奴婢真的是担心了一天。奴婢真的害怕小姐是被人掳走的,不但是奴婢,就连王爷也是替小姐担心了整整一天!” “王爷也是担心了一天?”谢小桃微感诧异。 连翘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在听说小姐下落不明以后,天风前辈就派人去通知王爷了。王爷猜测小姐一定是去了落霞山,便派了人搜了整整一天的山。”可惜,就算如此兴师动众,仍是没有能够把谢小桃从落霞山上挖出来,直到有人向他们汇报说谢小桃已经去了医馆,他们的心这才算是放了下来。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到的不是荣王爷储沂轩对自己的担心,而是连翘,是连翘刚刚在门外讲的那一番话,想着想着,她忽然生出了几分错觉。奇怪,方才在门外的时候,这丫头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难道是她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想着去警告一下储沂烨的? 带着疑问,谢小桃又是将目光落在了连翘毫无察觉的小脸上,“连翘,方才你从门口站了多久?” “没有多久,就是从敲门到小姐开门的那段时间。”连翘认真地回答,听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在撒谎,“小姐,您要是真的再不回来,奴婢就真的要再去叨扰王爷了!” 谢小桃莞尔,“好了好了,我这不已经回来了吗?”说完,与连翘结伴朝前面走去。 取回火折子以后,房间里已然没有了储沂烨的味道。 连翘亲自为谢小桃点了灯,不动声色的将整间房间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人以后,才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她微笑着,走回到谢小桃身畔,“小姐,叫奴婢服侍您休息吧。” “好。”谢小桃没有拒绝,乖乖的叫连翘帮着自己摘下头上仅有的那一支发钗。 坐在梳妆台前,谢小桃认真地审视着铜镜里的自己,恍惚生出了几分陌生之感。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了,甚至已经忘记了前世的那个自己是怎样的一番美好了。 连翘的动作很快,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光景,已然将谢小桃的发髻松了个彻底。待梳理好了以后,才发现面前的那个小女孩儿的魂儿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小姐……”她尝试着去叫。 叫了两三声以后,谢小桃缓缓回过了神儿。 “小姐又在想些什么?”连翘试探着问。 谢小桃眨了眨眼睛,“也没有什么,就是在想这场瘟疫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应该不会太久了吧?她想,能叫瑞王储沂烨都坐不住立刻跑到她房间质问,想必巴州的那场瘟疫一定非常严重。哼,我就不信你不会来求我! …… 翌日。 大抵是昨天走了一天山路,太过劳累的缘故,谢小桃比以往要晚起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 在她睡觉的那段时间里,连翘则是默默地守在身边,不曾离开半步,尽心尽责。 连翘是打心眼里心疼自家小姐的,见她睡得那样的熟,更是没有忍心去打扰。 看着外面已经明亮的天色,谢小桃却是生出了几分懊恼,“唉,怪我贪睡了。”说着,便要起身穿衣。 瞧着谢小桃那般着急的模样,连翘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给王爷请个安。”谢小桃回答,昨天的事情已经惊动了储沂轩,若是她这个当事人还没有什么表示的话,岂不是显得太过目中无人了些?更何况,她也还有别的事情想同储沂轩说。 谢小桃站起了身子,可能是起来得有些猛了,还未等站稳就又重新跌坐到了床榻上。 “小姐……” “我没事……” “小姐是太累了,还是多休息休息吧。”就算谢小桃想要站起来,连翘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了。在她眼中,除了谢小桃外,什么都可以忽略不计,“小姐,您今天就在床上好好休息,有什么话,叫奴婢代为转达就行,而且奴婢听说今早的时候,瑞王爷去了行馆,想必这个时候还没有离开呢。” “瑞王爷去了行馆?”谢小桃有些不敢相信,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人渣的动作会是这样的快。不过,意外归意外,她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荣王爷储沂轩一定会好好款待款待他那位远道而来的五皇兄的,逼着对方拿出自己的诚意! 449交换条件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很久很久,直到下午的时候,荣王爷储沂轩亲自来宅院。 储沂轩是笑盈盈地来的,他来的时候,谢小桃正在为秦楚衣调配药材。 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谢小桃连忙转过头,对着那丰神俊朗的男人莞尔一笑,笑容好似三月里的桃花,为那样一张俊俏的脸庞又添了几分娇美,“王爷怎么一边笑一边走过来了?” “当然是心情好了。”接话的是紧紧跟在储沂轩身后的长东,他总是会办这样没头脑的事情,也总是会在说完以后立刻就感到后悔。 这不,他的声音才落了下来,就立刻感到了后悔,有些心虚的偷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不过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去追究。他这才放下心来。 正如众人所看见的一样,储沂轩的心情的确要比平常好了许多,原本阴仄仄的脸庞也因为这样的好心情而变得明媚了许多。 储沂轩没有理睬长东,而是直直地看向了谢小桃,“是吗?本王有在笑吗?” 这话听得长东是好阵子恶寒,他家一向不苟言笑的主子什么时候起也学会同别人开玩笑了?他暗忖道:主子啊主子,咱能稍稍正常点儿吗? 打量着储沂轩那副玩心大起的模样,谢小桃更是忍俊不禁,“一切都已经写在了脸上,王爷还需要抵赖吗?”大抵是难得看见储沂轩有这样可爱的一面,谢小桃又是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隐约觉得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堂堂的荣王爷,而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见着自己无法再去抵赖,储沂轩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开口绕了一个话题,“你猜今天是谁来找我了?” 谢小桃淡淡答着:“是瑞王,对不对?” 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这么轻易就猜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储沂轩多少都会觉得有些无趣,“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不是猜出来的,而是听他们说的。早上的时候,我原本打算去行馆给王爷报个平安的,结果听连翘说,早早的瑞王爷就去了行馆,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来是这样啊,储沂轩这下终于是明白了其中缘由。他对着谢小桃又是一笑,生得好看的男人就应该多多笑笑才好,“他终于是等不及了。” 话音一出,谢小桃立刻便想到了前几日储沂轩对自己所说的话了。当时的储沂轩一直在告诫她,要等,要耐心地等待,事情早晚都会有出现转机的那一刻。如今,他们真的是等到了奇迹的出现。 “想必是巴州的疫情已经控制不住了,否则瑞王爷也不会这么亟不可待的主动登门拜访了。”虽然这件事情谢小桃早就已经清楚,但当着储沂轩的面,还是以一种猜测的口吻说了出来。说罢,她又仰起头,看向了那个身形伟岸的男人,“只是不知道王爷与瑞王谈得如何?”原本这话她是不该过问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储沂轩的面儿,她总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僭越之举,不过好在对方并不曾有过一次刁难。 储沂轩将视线落在了谢小桃的那一张清秀的脸庞上,看见的是一张写满了好奇的小脸,“你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知道,瑞王爷此番前来,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不要口口声声强调自己是真心实意,但做出来的事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谢小桃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竟然琢磨起来,假如自己是储沂轩的话,会怎样做。 “真心实意,这种东西并不是一眼两眼就能看出来的。”储沂轩回答着。他是四年前才从边陲地区回来的,与瑞王爷储沂烨的接触并不算很多,却是能看出对方是一个心机颇深的人,就算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也未必是心口如一,“不过,明天开始你就可以不必再为药材的事情而感到忧虑了。” 这是一件好事情,谢小桃却是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在她的印象中,储沂烨从来都不是一个只放血,不吃肉的人。如今储沂烨既然已经答应要给戚川百姓送药材过来了,那他也一定会要求一定的回报。“王爷,瑞王爷应该不会这么好心就答应给咱们送药材过来吧?” 此话一出,储沂轩怔了片刻,试探着问:“你好像十分了解瑞王爷?” 谢小桃觉得有些尴尬,“了解谈不上,只是单纯的觉得瑞王爷不会有这么好的心肠。”她想那个人渣一定是向储沂轩讨要了自己。昨夜,她几乎是忍着胃中的翻涌同储沂烨进行较量的,若是以后要日日夜夜都面对那人,还不是要了她的命?她还没有办法做到为了顾全大局,而彻底放下个人恩怨。 果然,这样的猜测在储沂轩接下来的话语里得到了应正,“的确,他是没有那么好心。他要求我,把你借出去,借到巴州,给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治病。” 尽管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切,但在亲耳听见储沂轩这样说出来以后,谢小桃的心还是不免“咯噔”的猛跳了一下,她怯怯地问:“那王爷答应了吗?” 储沂轩对着谢小桃温柔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没有。” 谢小桃听得有些迷茫,未等多想,耳畔再一次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你不是货物,也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人,我没有权力替你做决定。”储沂轩认真地说着,更深一层的原因却是悄悄藏在了心中。出于私心,他是不想谢小桃去巴州的。 谢小桃怔在当场,半晌儿都说不出一个字来。过了好一阵子,才试探着问:“可如果我不去的话,瑞王爷又如何会给我们送药过来?” “我只答应他,会派一名医者去协助那里的医官进行治疗。”储沂轩如实道。 “王爷的意思是派天风前辈去?” 储沂轩点了点头,早在很多天以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甚至是开始了秘密部属——在私底下秘密召见了天风好几次。“她比你更合适。”不说别的,只从天风会武功的这一点儿,就远比谢小桃更为合适了。 谢小桃没有争辩,心里想着的却是该不该告诉储沂轩要小心提防储沂烨,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卑鄙小人,一旦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翻起来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几经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储沂轩并没有看出谢小桃的这一点儿小心思,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今药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嗯?” “不要再偷偷一个人去山上采药了。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话音方落,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没有想到这样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冷面王爷的嘴里说出来的。 连翘下意识地看了储沂轩一眼,看着那两个面对面站立着的一对男女,恍惚生出了一丝错觉——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连翘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储沂轩那般的温柔,奇怪,难道说荣王爷对小姐动了别的心思? 大抵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储沂轩又是做贼心虚地补了一句,“如今你肩上的担子巨大,出不得半点儿的意外。” 谢小桃乖乖地点了点头,“王爷教训得是,锦儿以后不会再擅作主张了。” 转日,如约定的一样,瑞王爷储沂烨那边派人送来了他们所需要的药材,同时也委派了自己最为亲信的属下将天风接走,一样换一样,倒真是像极了在进行交换。 因为担心秦楚衣的病情,谢小桃便将宅院里的那一群病患交到了连翘的手中,告诉她什么时候该给哪些人喂什么药,当然药材都是谢小桃提前配制好的。 连翘依次记在了心上,虽然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但好在还有阿夏、长东轮番过来帮忙,也是越做越熟练。 而谢小桃则是独自回到了医馆,亲自来照顾秦楚衣。因为耽误了太长的时间,秦楚衣的病情变得又严重了许多,治疗起来也比寻常之人要复杂许多。 这可是愁坏了谢小桃,几乎是一整天一整天守在秦楚衣的身边,然后再落日时分重新赶回到宅院,一天一天,不知疲倦。 然而,谢小桃也不是神人,在几经折腾以后,整个人也变得虚弱不堪,时常咳嗽不止。 “小姐,今天您还是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好。”瞧着谢小桃益发苍白的脸色,连翘不免为谢小桃担心。 “没事……”谢小桃逞强道,却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我只是着了凉而已,过过就可以好了。” “可奴婢怎么瞧着你这不像是着凉了呢?自从上一次你偷偷跑到山上采药回来以后,好像就没有缓过来!”像爬山那等消耗体力的事情,总要好好休息才是,可谢小桃却根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哪有?以前我还不是天天在山上采药啊?”谢小桃淡淡一笑,站起了身子,“走,我先把今天的药给你配出来。” “小姐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瑞王爷那边还没有派人送药过来。” “没有送药?”谢小桃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赶忙对着连翘吩咐道,“去,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连翘应下,离开了这间房间。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复命,“小姐,不好了,巴州那边出了状况,不知道是谁将治疗瘟疫的药方捅出去了,以至于在一夜之间,那些百姓将所有的药材都抢光了。瑞王爷那边已经拿不出来一丁点儿的药材了。” “什么?”谢小桃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未等反应,整个人便一头栽了下去。 449守株待兔 “小姐!”连翘惊呼出声,赶忙伸出手去搀扶已经绵软无力倒下去的谢小桃,第一次,她觉得那么害怕,害怕得整张小脸都变成了一片惨白。 然而,不管连翘此时此刻有多么的害怕,早已经陷入了昏迷的谢小桃也是看不见的。 “来人啊,来人啊!”连翘带着哭声的对着外面大喊大叫,“快来人啊,小姐突然昏倒了!” 未等声音落下,阿夏便是推门而入,瞧见的是连翘抱着谢小桃手足无措的模样,连忙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连翘已经哭得是满脸泪花,“不知道,小姐忽然昏倒了……” 阿夏皱了皱眉头,径自朝着那对主仆走了过去,“来,我们先把她扶到床上去。”说着,便是迅速将谢小桃背在了自己的身后,大步流星般的朝着最里面的那一张床榻走去。 到底是练过武功的人,虽然背上已经多了一个人,但阿夏的步伐却是不见有一丝的凌乱,很快,便将已经不省人事的谢小桃安放在了床榻之上,并为之盖好锦被。“连翘,好好守着你家小姐,我去找王爷!”言罢,又用了同样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间,才一个眨眼,便立刻消失不见了踪影。 连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守护在谢小桃的身边,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口中却是不忘在小声说着什么,“小姐,你别吓唬奴婢,你快醒醒啊,求求你,快点醒过来。” …… 不消多时,储沂轩便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只一眼便是看见了那昏迷着的人儿,“怎么会这样?” 连翘张开嘴巴,用早已经哭哑了的声音说:“奴婢也不知道……”她的确是不知道谢小桃怎么就昏倒了,她只知道近来谢小桃的身体变差了许多,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这么突然倒了下去。 储沂轩无暇理睬这个小小的婢女,只将视线落在了谢小桃病弱的脸庞上,“去把天风找来!”在戚川,除了谢小桃以外,他第二个想到的能治病救人的便是那位一直与谢小桃一起为戚川百姓治疗瘟疫的天风。 阿夏有些犹豫,一旁的长东忍不住开口道:“主子,您忘记了?天风前辈被委派到巴州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还一直挂念着谢小桃安危的储沂轩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是啊,天风已经被他安排到了那与戚川有一水之隔的巴州去了,又是如何能够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 见着自家主子没有说话,长东第一个反应便是认为自己又是说错了什么,立刻垂下头,不再发出一个声音。 良久,储沂轩才道:“去,把人给我从巴州找回来!” “是。”阿夏领命,一刻不停地冲出了门外。 然而,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们想怎样就一定能怎样的,特别是对于储沂烨那样的卑鄙小人,把人送过去容易,可若是再想要回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马不停蹄赶到巴州的阿夏足足用了两个时辰都是没有能够成功劝说瑞王爷储沂烨将天风放回来,给谢小桃治病。 无奈之下,阿夏只得无功而返。她的回来,为在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添了一分不容忽视的忧愁。 连翘跪在谢小桃的床头,凝视着那还处于昏迷状态中的瘦弱女孩,才发现她家小姐比之前又是瘦了不少,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则是苦涩难耐,“小姐,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你,你醒醒,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定然不会再这样马虎了。” 或许是连翘的声音太过诚恳,竟是将原本还陷入昏迷的谢小桃唤醒了。只见,躺在床榻上的那个瘦弱到没有什么肉的小女孩儿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子便是看见了连翘的那一张早已模糊得辨不出本来模样的小脸。谢小桃立刻皱起了眉头,很是不开心地说:“连翘,好端端的你怎么哭成这样了?”声音真的是虚弱至极。 连翘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小姐,你醒了?” 谢小桃点了点头,“我是怎么了?” “小姐突然就昏倒了,可是吓死奴婢了。”才说了两句话,连翘的泪水又是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谢小桃适才想起是怎么一回事,她微微一笑,全然没有当回事,“我就是太累了而已,现在休息够了,就没事了。”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从床榻上挣扎着坐起身子。 见状,连翘有些慌张,“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谢小桃没有回答,反而是问了连翘一个问题,“我睡了多久了?” 连翘没敢说话。 谢小桃却是将视线移到了窗户外面,刚好看见一片橙色的光芒打进窗子,“都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楚衣还等着我去给她看病,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这样的话叫连翘听得尤为心酸,她家小姐自己都已经病成这个模样了,居然还一心一意想着别人。她试着将谢小桃重新按回到床榻上,“小姐还是好好休息吧,秦小姐那边少去一次也没有什么关系的。”虽然秦楚衣和谢小桃一样都对连翘很好,可在连翘的心中却只有谢小桃这么一个主子,如果两者非要选择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的。 “看病这种事可不是儿戏,怎可说少一次就真的少一次的?”谢小桃变得严肃起来,似是在责怪连翘这般不负责任的态度。 “小姐……”连翘觉得很是委屈。 “苏四小姐还是老老实实在床上休息吧。医馆那边已经安排了别人去打点了。”见着谢小桃如此执拗,站在一旁久未说话的储沂轩终于是忍无可忍地开了口。 谢小桃有些疑惑,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帮着自己去打点医馆的事情。 “中午的时候,天风已经从巴州回来了。”大抵是看穿了谢小桃的心思,储沂轩居然当众扯起了谎,说的时候还如以往一般风轻云淡,真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听见储沂轩这样说了,谢小桃才觉得放心下来。想到秦楚衣那边已经有人在照顾了,她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一股倦意便是袭了上来。 “好好休息,你若是病了,谁来照顾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储沂轩又道。 谢小桃没有再多说什么,极为顺从地躺了回去。 连翘抽了抽鼻子,赶忙帮着自家小姐重新盖好锦被。 绵软的被子才一被盖在身上,谢小桃便觉得眼皮沉得一发不可收拾,“连翘,我先休息一下,两个时辰后记得叫我……”说完,也不管屋子里还有谁在,双眼一闭,沉沉地睡了过去。熟料,这一睡竟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醒转过来。 …… 房间里昏黄的烛火被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所取代,渐渐的,明亮的阳光便是在这不算狭小的天地铺陈开来。对于大地万物来说,光明来到了,可对于宅院里的所有人而言,堆积在他们心头的阴霾还未曾被驱散。 已经睡了整整一夜了,躺在床上的谢小桃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相比较昨天而言,甚至情况还要糟糕许多,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说得尽是一些有关于这场瘟疫的呓语。 “药……药材不够了……不能叫百姓们知道……不能……” 听着那极尽虚弱的声音,连翘更是哽咽得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她所认识的谢小桃便是如此,虽然在最初的接触时给人一种冰冰冷冷的感觉,但当相处久了,不难发现对方其实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小姐,你都已经这样了,为何还要一心想着别人的事情呢?就不能好好关心一下自己吗?连翘真替谢小桃感到着急,可就算她如何着急上火,那躺在床上的人儿都不会看见。 “唉,这可如何是好啊?好端端的,苏四小姐就这样病倒了!”站在房间外面,长东唉声叹气道,说完,他看了一眼还跪在院子里的阿夏,“好了,主子又没罚你,你还是起来吧。” 阿夏不肯,储沂轩虽然没有罚她,但她自己罚自己还不成吗?居然连那么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如果不自我惩罚,恐怕她真的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你跪着有什么用啊?能跪来一个神医,帮着苏四小姐看病吗?”长东道,“阿夏,你这样聪明,为何早上不跟着太子一起巴州呢?”为了能叫天风回来给谢小桃治病,太子不惜亲自出马去巴州给那瑞王爷储沂烨去当说客。 阿夏摇头,“叫我跪着吧,跪着我心里还好受一点儿。” 长东无语凝噎,这个阿夏又开始犯倔脾气了!他不明白这间宅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小姐昏倒在床榻上一直没醒;一个婢女硬生生将自己哭成了鱼泡眼;一个王爷的贴身侍婢自我惩罚的叫自己跪在地上整整一夜…… 乱了,全是乱了。长东无法理解她们的思维,难道这样做就可以叫奇迹发生吗?他人虽然生得愚笨了一些,可始终都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守株待兔的事! “我就不相信没有天风前辈,还就没有人能帮着苏四小姐瞧病了!”说着,长东迈开步子向着远处跑了起来。 阿夏本欲阻止,可话音未落,长东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450医毒不分 这块木头打算去哪里啊?阿夏百思不得其解,但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也就再也没有她能阻止的可能了。 清晨,空气中伴着还为褪去的湿气,在寒风的挑唆下,使得这个沉默的冬又添了几许凉薄。 纵然是学过武的阿夏,在长时间的跪地之后,也是无法承受这蚀骨灼心的冷意。在一阵风吹过以后,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可仍是倔强的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有一丁点儿想要起来的念头。 不知道跪了多久,空寂了许久的游廊又一次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人的。 带着些许的疑惑,阿夏默默的将头转了过去,只一眼便瞧见长东正领着地龙的手,朝着这边大步狂奔。 这样的一双人儿反而是叫阿夏觉得更为困惑不解了。奇怪,这大冷天的,长东这呆子把地龙前辈找过来干什么? 就在阿夏思忖着这个问题之际,长东已经带着地龙奔到了她的面前。 “阿夏,你别跪了,我把地龙前辈找来了,苏四小姐有救了。”长东的气息有些紊乱,呼吸也比平常要重了许多。 说实话,阿夏并没有听懂长东的意思,“地龙前辈不是擅长用毒吗?” 长东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可有句话你别忘记了,医毒不分家,不管医人和下毒是如何背道而驰的两个领域,但他们始终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可不相信那些下毒的高手就一丁点儿治病救人的本事都没有学。 啊……在长东的提醒之下,阿夏这才想到了这一层原因。对啊,医毒不分家,它们本就是相辅相成的!真笨,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 想着想着,阿夏不由得将视线落在了还在微微粗喘着的长东的脸上。别看长东平日里总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可在这一刻,她真的不能把对方当做木头一般看待了,就好像现在这个时候,那个愚钝憨厚的男人竟然想到了她没有想到的东西。 “阿夏,看我做什么啊?你看,我都已经把地龙前辈请过来了,你就别从这里跪着了!”瞧着阿夏正盯着自己,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东忍不住开头提醒道,可这样的声音落下,对方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无奈之下,长东只好动手去扶。 在长东连拉带拽的强势“攻击”下,阿夏终于是勉为其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再浪费过多的时间在长东的身上,反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地龙,郑重其事地问:“不知前辈能否帮着苏四小姐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平日里,谢小桃与他们夫妇俩的关系一直都相处得很好。加上小小年纪,就拥有过人的医术,更是叫惜才如命的地龙刮目相看,只可惜谢小桃的心中只有净空师太一个师父,否则这个叫地龙的老人家真的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所钻研的一切,毫无保留全都教给她。 如今,谢小桃是为了戚川百姓才会把自己累病的,不管出于怎样的动机,于情于理,他地龙都要来帮着谢小桃瞧一瞧病的,“别说能不能,能为苏四小姐瞧病,老夫自然责无旁贷,只是我不太擅长医术,未必能叫你们满意。” 能给谢小桃瞧病就行了,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阿夏顿觉欢喜,忙错开了身子,给地龙让开了一条路出来。 就这样,三人结伴走进了谢小桃房间。地龙没有多说什么,径自朝着房间深处走去,静静地坐在了床榻边上,开始为谢小桃进行诊脉。 看着地龙熟练的动作,连翘的心头却是闪过了一丝犹豫,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地龙会来给她家小姐医治。 连翘有些紧张,“前辈,难道您打算以毒攻毒吗?”声音一出,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家小姐的身子已经够弱了,如今又是身染重疾,哪里曾受得了以毒攻毒这样离奇而猛烈的非常之法啊? 听闻此言,长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连翘的身畔,“小丫头,谁说地龙前辈一来就是给你家小姐以毒攻毒了?” “难道不是吗?地龙前辈不是只会用毒吗?”连翘理直气壮地反问。 听着这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地龙只觉得头顶多了一片阴郁的云彩,看来他是用毒太久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问问他会不会帮人诊脉了。要知道,所有擅长用毒之人最先学会的便是医术,只为了在关键时刻能自救。 然而,地龙并没有着急为自己解释什么,稍稍调整了一下心绪,便又专心致志开始为谢小桃进行号脉。 不一会儿,他才将搭在谢小桃脉门处的手指收回,小心翼翼帮着那个弱弱小小的小女孩儿掩好锦被。 “前辈,苏四小姐怎么样了?”长东迫不及待地问。 地龙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长东没有看懂他的意思,抑或说是看懂了,只是一时之间不敢确定而已,“到底是怎么样了?” 地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苏四小姐的脉象紊乱,时断时续,周身又有发热的征兆,若是老夫诊治不差的话,她应该是被传染上了霍乱。” “什么?”长东和连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出了这一声充满了惊讶的疑问。 “霍乱?怎么会是霍乱?”阿夏也急了。 连翘立刻紧张得瞪大了眼睛,“不,不可能……”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后踉跄着,“我家小姐已经同瘟疫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交道,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被感染上了?” 地龙并没有责怪连翘对自己的质疑,“这霍乱本就是一等顽固且狡猾的疾病,谁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会被感染上!”如果所有人都能事先预料到自己被感染,那么这个世界岂不是会变得更加人心惶惶?“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医治结果,可能没有什么说服力。你们若是不愿意相信的话,也可以等着我那老婆子回来。”他地龙的话是不足以叫众人信服,那天风的呢?天风可是治病救人的高手,若是有她的确定,恐怕就没有人再会如此了吧?然而,此时此刻的地龙倒是非常希望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误诊。 “可是天风前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只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连翘的声音里便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哽咽道,“前辈,可曾有办法救救我家小姐啊?” 这些日子,连翘一直都跟在谢小桃的身边,为那些不幸染上瘟疫的人忙前忙后,跑东跑西,深知瘟疫的厉害,身体强壮的人最多不过几日的光景便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更何况是身子骨一直都不强硬的谢小桃呢?不管谢小桃所害的病到底是不是瘟疫,连翘都是清楚,眼下是再也耽误不得一点儿时间了。他们要采取行动,至少要保证在天风前辈赶来之前,不至于叫谢小桃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毕竟这瘟疫不是谁都能医得好的。”地龙虽然年纪已过半百,但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钻研如何用毒,从来都不会把时间花费在治病救人上面,平日里连那些头疼脑热的小病,他都不愿意过问,更何况是像霍乱这种不经常遇见的大病?如今他的身边没有了天风,亦没有前人所留下的手札可供参考,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刹那之间,豆大的泪珠便从连翘的眼眸中夺眶而出,她看了看地龙,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谢小桃,明白这个时候,哭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坚强,对,要坚强!连翘,你不可以只知道哭,你要想办法救小姐!连翘这样劝说着自己,然后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转过头看向了地龙,“地龙前辈,如果奴婢说大约记得治疗瘟疫会用到哪些味药材,您能帮奴婢配制一副药给小姐吗?”既然说是瘟疫了,那就按瘟疫的法子来治! 全场震惊,所有人都是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那个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小婢女。若不是连翘端着一脸的镇定,他们还真就以为刚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面对着众人的质疑,连翘并没有如往日那般变得畏畏缩缩,反而是挺了挺腰板儿,“这些日子,奴婢跟着小姐忙进忙出着,也看过她抓药许多回了……”言外之意是在告诉他们,她已经记下了谢小桃所抓药材的名称。 地龙捏了捏自己的胡须,决定选择相信,“如果你能记得,那是最好不过了。走,咱们去抓药。”说着,对着连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一起向着存放药材的房间走去。 凭借着记忆,连翘依次说出了用来治疗瘟疫的那十余味药材的名称,由地龙亲自把关,配制出了一副可以治疗瘟疫的药方。 “阿夏,你说苏四小姐真的是得了瘟疫吗?”走出谢小桃房间,长东忍不住开口问道。 “谁知道,只希望天风前辈能早点回来。”阿夏神情凝重,注视着远处那一片灰白的穹幕,其实,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几乎可以肯定谢小桃所染的就是瘟疫,但还是想抱着某种侥幸,执着地不愿意相信罢了。 王爷、太子,希望你们能够快些把天风前辈接回来! 451私自用药 时间,在人们焦急的等待迈着细碎的步子,徐徐离开。 一直到了临近傍晚,储沂轩和太子才从巴州赶了回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总算是把天风一并带了回来。 才一进到储沂轩,阿夏便是立刻奔了过去,也顾不得自家主子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赶忙开口道:“爷……”只是,还未等说完,就被对方抢先一步打断。 “苏四小姐怎么样了?”储沂轩认真地问。 这话戳中了阿夏的痛脚,她有些为难,“苏四小姐的情况不太乐观。”说完,她鼓了鼓勇气,却是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事实,说出白天的时候,他们是怎样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地龙前辈请了过来的,又是怎样从那位老人家的嘴里得知谢小桃的病情的。 这样的话,说了跟没有说一样,然而此时此刻的储沂轩一心都系在还处于昏迷不醒之中的谢小桃的身上,自然是无暇去理睬阿夏这句废话。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吩咐同样是经过匆忙赶路的天风道:“快,快去看看她的病情。” 天风领命,不敢多做耽误,甚至连将自己的气息调整均匀的时间都没有留,便是急急忙忙向着房间里面冲了过去。 才一进门,就见连翘立刻扑了过来,扑倒在她的面前,“天风前辈,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天风皱了皱眉头,“好了,你先起来,我这就看看苏四小姐的情况。” 听闻此言,连翘便是不敢再多耽误时间,立刻松开了紧紧揪住天风衣裙的手,并将整个身子向着一侧倾斜,给对方让开了一条路来。 时间紧急,天风也是再也顾不得连翘,便是径自朝着谢小桃所躺的那张床榻冲了过去。她坐了下来,将手搭在了谢小桃的脉门上,开始了认真的诊治。 良久,天风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紧紧皱起,旋即又是无奈地摇起了脑袋。 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叫整间屋子的人都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前辈,苏四小姐到底是怎么了?”这一次问话的是太子,他也是非常关心谢小桃的病情的,不仅是因为那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是为了给戚川百姓治病才会将自己累倒的,还是因为她极有可能就是能与他六皇弟相伴一生的人。说真的,他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六皇弟储沂轩会如此紧张一个女孩子呢。 天风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回太子,苏四小姐恐怕已经被感染上了瘟疫……” “轰隆!”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叫众人恍如雷击。他们又是如何能够料想到会从天风的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 特别是储沂轩,竟然是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过了好半晌儿,才抱着一丝侥幸,不确定地问:“此话当真?” 天风不敢把话说得那么绝对,在心中酝酿了好半晌儿也是没有想出除了实话实说外,更为能叫人接受的话语。于是,她也只得选择了闭口不答。 见天风这般沉默的模样,储沂轩便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下骇然,立刻命令道:“给她治病,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药,务必要把她治好!我要她像以前一样健健康康!” 天风的神情却是变得越来越凝重了,她该如何将事实阐述出来呢? 相比此时正陷入浓浓担忧之中的储沂轩来说,同样也是担心着谢小桃安危的太子却是比前者多了一分冷静,向着天风恭恭敬敬地问道:“前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天风如实地点了点头,稍稍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从苏四小姐的脉象上来看,情况确实是有一些复杂。她的脉象比别人要弱了许多,而用来医治瘟疫的药的药性又比较猛烈,我害怕她会承受不了……” 什么?听闻此言,还在为谢小桃担心不已的连翘立刻被吓傻了眼,“前辈的意思是?我家小姐不可以随便用治疗瘟疫的药进行治疗吗?” 天风又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得叫人不容有一丝的怀疑。 “如果用了治疗瘟疫的药会怎样?”连翘又一次尝试着问。 天风有些犹豫,“会承受不了,严重时极有可能会害了苏四小姐的性命……” 倏地,连翘的泪便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她跌坐到地上,双唇不受控制地翕动不已,良久,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小姐,奴婢错了……”声音中满是忏悔的意味。 这一句话倒是叫众人有些听不懂了,可见连翘那般悔恨的痛苦模样,不得不叫储沂轩又一次变得开始紧张了,“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专注地沉浸在痛恨自己当中的连翘根本没有听见储沂轩的问话,就那么呆呆地跌坐在原地,任由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阿夏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将事实说出来了,僵硬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长东在一旁看着,既然两个女人都没有打算开口,那就由他来解释好了。想着,他走到储沂轩面前,一下子便跪了下去,“主子,是属下不好。白天的时候,属下见着苏四小姐一直昏迷不醒,便擅作主张的把地龙前辈请了过去,后来地龙前辈的医治结果是苏四小姐染了瘟疫,于是我们就给她喂了一些药……” “啊?”天风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确定的用眼睛在整间房间里四处寻觅,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地龙的踪影,“老头子,长东说的可是实话?” 地龙很是为难地点了点头,“嗯……” 天风立刻对地龙动起了手,“糊涂啊,你不好好呆在房间里研究用毒,跑到这里给苏四小姐医治哪门子啊?”很久很久以前,她与地龙跟随师父学习医术,那时候的地龙可以说是一个奇才,可惜后来偏偏对用毒情有独钟,数十年来一直都专心于此,虽然还可以去治病救人,但又如何能够熟练得过天风呢?更何况,有些疾病不是说诊断出了症状,就可以随随便便对症下药的。 地龙无话可说,原本他只是想帮谢小桃一把,不想竟然是好心办错了事。只是没有人知道,在白天的时候,他给谢小桃所配制的药材不过是一个三四岁孩子的用量,当时他也是因为注意到了谢小桃的脉象比寻常人要虚弱很多,所以才不敢用猛量,然而错了就是错了,现在说再多也是徒劳。 听见天风一句接着一句的责备,长东便觉愧疚难当,“前辈也别怪罪地龙前辈,一切都是长东的错,是长东擅作主张!” 这个时候,阿夏也是跪在了长东的身边,对着储沂轩道:“爷,这其中也有奴婢的责任……” 看着他们一个个极力想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原本储沂轩是该为此而感到欣慰的,但想到他们就这样不负责任的将谢小桃往鬼门关又推了一步,心中顿时腾起一片怒火。 就在储沂轩正欲发作之际,还是太子及时察觉,及时开口将话题岔开,“先别说这么多了,还是再看看苏四小姐的情况吧!”他看向天风,“烦请前辈再帮苏四小姐好好瞧瞧。” 天风自然是责无旁贷,重新走回到床榻边上,又一次开始为谢小桃进行诊脉。经过一番长时间的号脉以后,已经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有理由落了下来,“还好,苏四小姐并没有被药物打扰到,只是,我们需要尽快找一些药性温和的药材才是。”如今谢小桃的状况,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耽误的了。 “药性温和的药材该去哪里找?”储沂轩赶忙问。 “属下去库房看看。”说着,天风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前段时间,消耗最多的便是那些可以用来医治瘟疫的药材,但对于那些药性温和的药材,则是很少会用到,说不定会有剩余。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天风回来复命,“王爷,药材是有的,大约可以用上两天……”天风老老实实回答,然而话却是只说了一半,办事戛然而止了。那些所谓的猛药在医治瘟疫时,也是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够叫病人的病情有好转。可如今谢小桃的身体只能够承受药性温和的,那药效自然又是降低了不少,只怕治好需要更长久的时间。如果药材只够用两天的话,肯定起不到什么效果。 对方的话虽然没有严明,但储沂轩却是完全理解,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本王知道了。天风,苏四小姐就交给你了,务必给本王医治好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气却是比之前更为铿锵,“至于药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是朝着床榻走了过去,紧紧攥住了谢小桃的手,那是一只冰冷得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冰冷得立刻触动了他心底最为柔软的一片地方。苏云锦,你要好起来,本王命令你,一定要好起来! 注视着储沂轩那般沉默的背影,阿夏和长东没有多言,缓步走了出去,自觉地跪在了院子里。 半个时辰后,储沂轩总算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下子便看见了那显然已经跪了多时的两人,却是连瞧都不曾瞧上一眼,就那么沉默地离开了,看来他真的是生气了,全因为他们私自给谢小桃用药。 452亲自喂药 房间里,天风和连翘一直死死守在谢小桃的身边。 看着那一直昏迷不醒的女子,连翘那晶莹的泪珠又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轻而易举便是触动了天风的心。她走到连翘的身边,一把将对方的小脑袋揽进了自己怀中,“丫头,如果你家小姐看见你哭成这般模样,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天风的怀抱很暖,像母亲一样。可惜,此时此刻的连翘却没有办法去好好享受这突来的温存,不过还是如同其他孩子一样,放肆大哭,哭得毫不遮掩。良久,她才哽咽道:“前辈,奴婢哭,是因为自责,如果不是奴婢自作聪明,小姐恐怕现在就醒过来了。” “傻丫头,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天风温和地劝说道,慈祥得没有一丁点儿落井下石的意思。 连翘却是倔强地摇了摇脑袋,“不,就是奴婢的责任。” 见着她这样一副执拗的模样,天风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非要怪罪的话,我也有错,要是早点回来,就不会有白天的事情发生了。”天风说的是事实,假如她能及早赶回来,就不会有白天长东请地龙来给谢小桃治病的事情发生了,同时就不会有连翘好心办错事了。不过,很可惜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假如、如果。 听闻天风这样说,连翘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前辈,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您之所以迟迟不回来,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关于这一点天风并没有解释,可眼前却是不自觉地浮现出荣王爷和太子带她逃离巴州的那一幕场景。 一天以前,当阿夏独自前往巴州,想要说服瑞王爷储沂烨的时候,天风便知道了谢小桃身染重病的消息,那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开始长草了,但偏偏那个自私的瑞王爷储沂烨不肯放人。 无奈之下,阿夏只好无功而返。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天风就站在隐蔽角落,目送着那匹枣红色的烈马越走越远。 看着烈马绝尘而去的孤寂影子,那时候的天风便做好了一个决定——打算趁夜偷偷离开巴州。 做好决定以后,天风像平常一样,为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进行治疗,一直忙碌到入夜时分,才拖着一脸的疲惫走回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的天风,甚至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给自己,就那么迅速地拿出了自己的包袱,收拾了一些常用药材准备趁着没有人发现的时候偷偷离开。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给了她重重一棒。当她拉开门的那一刹那,便是看见了瑞王爷储沂烨与管家正好从远处走了过来,而那两个人刚好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个时候,天风有一种人赃并获的挫败感,想要再折回去,也是徒劳。 只看到天风身后背着的包袱,储沂烨便是意识到天风是打算离开了,当即冷下脸来,吩咐管家将其抓住,并且扣押回了房间。 天风想如果不是现在巴州需要一个人来帮着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进行治疗,那个时候的储沂烨一定会吩咐管家立刻处死她的。 那一夜,天风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的,隐约记得自己是在圆凳上凝视着院外的那一抹狡黠的月苦苦坐了一宿,满脑子想得全是谢小桃的病情。 不过好在后来荣王爷和太子及时赶来,与瑞王爷进行了好一番交涉,最后才达成了共识——那便是要求他们交出一份可以治疗瘟疫的药方,才能把人带走。 考虑到谢小桃的身体,天风也只得把药方完完好好誊写了一份,尽管已经猜到了对方一旦得到了药方以后,极有可能就不会再给戚川供应草药了。 拖着沉重的心情,天风与荣王爷储沂轩他们走出了瑞王爷的书房,本打算快马加鞭的向着戚川赶,哪曾想才一走出了院子,便是看见了一群百姓蜂拥着冲了过来。 那群百姓齐齐挡住了他们的路,央求着天风不要离开,甚至有人开始对他们动起了手,全然不理睬这三人当中有两人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和荣王爷…… 想到那样惨烈的一幕,天风的回忆便是戛然而止了,直到现在她都不太愿意去想起他们是如何突破巴州百姓的齐齐围攻的。 “唉……”天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用手捋着连翘披散在后背上的发丝,“傻丫头,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就算你把过错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苏四小姐也不可能因为你的诚心忏悔而醒转过来。听我一句劝,擦干眼泪,站起来,好好去睡一觉。” 连翘本能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叫她如何能够睡得着? 天风明白连翘此时的心情,“我知道你一心念着你家小姐的安危,但你就这样只知道哭,整个人都会被熬垮的。你要是病倒了,谁来帮着我一起照顾她呢?” 经此提醒,连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啊,天风说的没有错。天风虽然有照顾谢小桃的心,但毕竟年事已高,总不能一直不眠不休地守着谢小桃吧?更何况,相比较于她这个贴身婢女来说,天风总归是一个外人。 想通这一切以后,连翘便是抬起手,擦干了满脸的泪痕,“前辈说的对,奴婢不哭了,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这是谢小桃时常告诫她的话,只可惜遇到问题的时候,她始终无法改掉哭鼻子的坏毛病。“前辈,您也赶了一天的路了,今夜还是由奴婢来照顾小姐吧。” 这一次换天风摇头了,她拒绝道:“不用,今夜必须由我来守着,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也方便处理。”这是其中的一层原因,更主要的是天风不想连翘太过劳累,从一回来时,她就已经看出了连翘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加上又哭了这么久,实在是耗损了太多的精力,必须马上休息。 “可是……”连翘欲言又止。 “没有什么可是的,丫头,快些回房间去休息。”天风一改和善的语气,转为命令,“对了,顺便在告诉门外的那两人一声,也别都傻跪着了,叫他们好好养足精神,明日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还多得是呢!” 无奈之下,连翘也只得同意了天风的安排,迈着细碎的步子,恋恋不舍地走出了房间。才一走出门,便是看见了那跪在院子中央的阿夏和长东,在月华的映衬之下,那两人的脸色皆是一样的苍白,不知是因为长时间的寒冷,还是因为担忧着谢小桃的身体所致。 “你们都起来吧,天风前辈说,跪在这里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还是起来好好休息,明天要用到人的地方还很多。”连翘转述着天风的话,这两人的自我惩罚与她的哭其实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说得难听些,不过是在徒劳的浪费时间。 …… 夜,在月色的苍白影映中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新的一天很快便悄然而至。 经过了一夜的辗转反侧,连翘也总算是看见了黎明的阳光,立刻整理好衣衫,向着谢小桃的房间冲去,只可惜她家小姐还是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未曾有醒来的迹象。 带着满心的失落,连翘按照天风的吩咐,去厨房开始为谢小桃煎药,然后一勺一勺舀给谢小桃来喝,说是在喝,其实有一多半都洒在了外面。 很快,谢小桃的脸颊上便是被那浓浓的药香包围。 连翘有些愧疚,暗地里不知骂了自己多少句没用了,居然连喂药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然而,就在她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帮谢小桃擦去淌落在唇角的药汁之际,那躺在床榻的人儿却是幽幽睁开了眼睛。 谢小桃忍着脑袋的剧痛,认真地看着连翘,然后便道:“我睡了多久?” 这一声问话,叫连翘顿时觉得喜上眉梢,“小姐,你醒了?” 谢小桃的眉头则是越皱越深,又一次重复起刚刚的问题,“我睡了多久?”等不到对方的答案,她便是将视线移向了窗外,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顿时有些生气,“不是说好两个时辰要叫醒我的吗?” 连翘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姐,咱们先把药喝了。”说着,又为谢小桃舀了一勺。 霎时,鼻尖便是蔓延起那浓烈的药汤味道,谢小桃却是一把将之推开,“我不喝,这药是留给百姓的。” 就在她说话的瞬间,荣王爷和太子刚好从门外走了进来。那样一幕,自然是毫无保留落入了他们的眼中。 太子有所触动,恍惚想起了当日自己也因为不愿意浪费药材而不肯吃药的事情。 然而,一心系着谢小桃安危的连翘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变化,“小姐,你快把药吃了吧,吃了才能好起来啊。” “我这小病小灾的,养个两三天便可以好,又需要吃哪门子的药?连翘,我们根本没有多少药材可以浪费了。”谢小桃严肃地说。 瞧着谢小桃倔强地模样,储沂轩只得开口,“药材多得是。你忘记了,瑞王爷已经答应我们会源源不断给戚川送药材过来的。”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端起连翘手中的药碗,亲自为谢小桃舀了一勺,“来,乖乖把药喝了。” 谢小桃看着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453棘手问题 储沂轩没有生气,又低下头,重新舀了一勺,送到了谢小桃的面前,“乖乖喝了它,这样你的病才能好起来。” 谢小桃依旧选择了摇头,“不喝,如今戚川已经没有多少药材可以浪费了。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些染上瘟疫的人就又该没有药吃了,你叫我如何能喝得下去?” 这一次,储沂轩终于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胡说!你这丫头就知道胡思乱想,谁说过不了多久,那些染上瘟疫的人就该没有药吃了?”他故作轻松地说着,“是,咱们戚川是没有什么药材了,但你别忘记了,巴州还有。” 看着储沂轩极力遮掩的模样,谢小桃病态的脸庞上浮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良久,她缓缓问:“都这个时候了,王爷还打算欺瞒我多久?” 这样的问话叫储沂轩举着药勺的手不自觉地僵了一僵,就那么僵硬地悬在半空之中。 谢小桃虚弱地咳了两声,“我虽然生病了,但脑子还没有坏掉。巴州是有药材不假,可那也是巴州的,瑞王爷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支援给其他县城的,他还没有那么傻,做这种捞不到好处的事情。”对于那个人渣储沂烨的为人,她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为清楚。 “怎么会是无缘无故呢?你忘记了,咱们已经同他谈妥了?”储沂轩依旧在极力掩饰着事实的真相。 这般温柔的态度,是呆在屋子里的所有人第一次看见,明明是那样的温暖,可落在他们的眼中却是别样的心酸,特别是太子,在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是该帮着自己的六皇弟继续隐瞒下去,还是选择将整件事情都说出来。 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容变得益发苦涩,“可咱们之前与他谈的条件是什么?王爷应该还没有忘记吧?”说话的时候,她就那么认真地注视着储沂轩的眼睛,在那双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王爷能否给我解释一下,本该在巴州给百姓进行治疗的天风前辈为何会出现在这间房间里?” 话音落下,储沂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难怪谢小桃一直都不肯吃药,难怪谢小桃一直都在说他们的药材已经快不够了,难怪他这个堂堂的荣王爷好说歹说说了那么半天也依然没有能够劝说谢小桃成功吃药,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谢小桃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天风。 见着储沂轩半晌儿都没有开口说话,谢小桃又一次张开了嘴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说道:“如今天风前辈已经回来了,瑞王爷那边自然就没有理由再供给咱们药材了。王爷叫我如何能够心安理得把你手中的药材喝下去呢?” “就算没有了瑞王爷的药材供给,戚川的药材也一样不会断的。”这一次说话的是太子,为了能劝说谢小桃喝药,他也加入了储沂轩的说劝当中,“朝廷那边的药材应该不日就会送到。” “应该?就是不确定了?”在说话的时候,谢小桃终于是将目光从储沂轩的那边移开了,“太子,朝廷那边知道戚川发生了瘟疫应该有很长一段时日了吧?我们也听说朝廷那边安排了人手负责运送药材过来,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为何迟迟没有看见它们的踪影呢?唯一的解释便是那批药材出了问题。”就算没有问题,那批药材真的还在运送的过程中,用脚趾头想都该想到,那个人渣储沂烨一定不会叫它们被人安然送到戚川来的。 面对着谢小桃的质问与分析,太子竟是无言以对,只是他却不知道,晚上的时候,谢小桃所说的话就得到了验证——被派去的探子就回来禀报说,运送药材的车马在城外三十里开外的驿站出了问题,不知哪里突然涌来了一批难民,瞧着整车整车的药材竟是不顾性命地冲了过来,士兵们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那些药材就已经被他们瓜分得一干二净了。 “咳咳……”谢小桃又是一阵猛咳,伸出手将储沂轩举着药碗的手推得远远的,“这药我是不会喝的,王爷还是别再耽误功夫了。” 储沂轩的眉头越皱越深,“当真不肯喝吗?” “嗯……不喝……”谢小桃吐字清楚极了。 “那我就想办法叫你喝下去。”储沂轩也是变得严肃起来,声音里也尽是威胁之意,好像是在告诉对方,一定会叫其喝下去的。 谢小桃察觉到了储沂轩心思里的那一点微妙变化,不待那个男人有所行动,她就开口警告道:“如果王爷打算用强的,锦儿宁可咬舌自尽!”这话不是危言耸听,谢小桃真的是很认真的在说这样一句话。 闻言,储沂轩果真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将药碗放到了一旁,“既然你不愿意喝药,那就先好好睡上一觉吧。”生病的人都需要好好休息,他认为谢小桃只是病糊涂了,说不定睡醒一觉便能回心转意。 …… 书房里,储沂轩提笔蘸了一些墨汁,悬在了米白色的宣纸上面,却是迟迟未有落笔的那一瞬间。久而久之,一滴漆黑的墨汁便顺着那柔软的羊毫毛笔的笔尖滴落在了纸上。 这样一幕落在了陪侍的阿夏眼中,她小心翼翼地提醒,“王爷,墨汁……” 储沂轩缓缓回过了神儿,低下头看了看出现在宣纸上面的那一点黑墨,最终还是有气无力的将毛病丢到了摆放在书案上的那一方沉泥砚中。 储沂轩以单手托住了自己的额头,用两指狠狠揉捏着自己的眉心,似乎还在纠结该如何做才能叫谢小桃成功把药喝下去。 看着自家王爷那般愁眉不展的模样,阿夏自然是明白他在忧虑什么,但这个时候的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王爷……” “嗯?”储沂轩略显迟钝地应了一声。 “当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阿夏试探着问。 储沂轩有些无力的向后一倒,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除非事情能有新的转机。” 这新的转机也无非就是那么两点,要么是谢小桃忽然改变心意,主动吃药;要么是新的药材被送了过来,叫谢小桃不会再因为吃药而产生那么强烈的负罪感。 可想到白天谢小桃在说那话的时候,是那样一副认真的神情,除了认真之外,还是那样的坚决,任谁都不敢再去逼迫于她。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谢小桃忽然回心转意的那一幕的。 至于第二点。朝廷送过来的药材已经没有了,谁又能来再给戚川运送大批量药材来呢? 想到这些,储沂轩便觉得头痛无比,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突然变得如此复杂。 “王爷,时辰也已经不早了,不如早些休息吧?”阿夏小心翼翼地问着,既然这些问题很难想,不如索性就先放一放,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明天一切问题就会豁然开朗了。 然而,这个时候的储沂轩早已经是心事重重,又是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睡觉?就好像昨夜一直担心着谢小桃安危的连翘,哪怕是勉强躺在了床上,也终归是一夜辗转难眠。 储沂轩抬起了头,凝视着窗外那一轮越发明亮的下弦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阿夏,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说着,他又补上一句,“明早,去查查抢走药材的那批难民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点,阿夏似乎是早就料想到了,依照他家王爷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任由别人胡乱在他面前撒野的!他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阿夏还想要继续陪伴在储沂轩的身边,但见到对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再应对自己,便是知趣地点了点头,“是。”声音落下,便是微微弯着身子,退出了这间房间。 才一拉开门,便见着一道黑影从自己的眼前以极快的速度闪了过去。阿夏心头猛地一惊,下意识便认为是行馆里遭了刺客,正欲跃身去追之际,竟见着那道黑影径自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借着那一片微弱的月光以及屋子里的昏黄烛火,这一次阿夏终于是看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不由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傻了?”那人以半开玩笑地口吻问道,见阿夏还是愣呆呆地杵在在原地,只得再一次开口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啊?莫不是想要我在这里冻成冰人?”这天寒地冻的,他可不想在外面像傻子一样站着。 阿夏这才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对,对,我这就让开。”一边说着,一边给对方让开了门口的路,后来又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便是没有离开,而是在对方朝着储沂轩走过去不久之后,轻轻掩好了门扉。 而坐在桌案前的储沂轩似乎一直都在专注于心中的难题,根本没有留心到门外的异样,直到那人快要走到桌案时,才猛地抬起了头,顿时变成了另外一副表情。 454病诱毒发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沉寂,然而,这样的沉寂至多只维持了几个眨眼的光景,便是被一声嗤笑声所取代。 “怎么?小爷我不过才离开了这个把日子,你就把我彻底忘记了?而且还忘记得干干净净了?”能在堂堂荣王爷的面前一口一个小爷来称呼自己的,在储沂轩的认知里也只有那么一个人,那人便是琅少。 说实话,储沂轩真的没有料想到会看见琅少,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又看了两眼,直到确定眼前之景并非是虚幻后,方才开口:“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吗?在琅少看来实在是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他最为清楚,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恨不得把每一天都当成八天来用,这样就可以尽快赶回来了。可惜,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不允许,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这么些时日。“你觉得快吗?我可觉得进度有些缓慢了。就算咱们都耗得起,但戚川那些害了瘟疫的百姓恐怕也是等不起的。” “这么说,你们已经全都回来了?”储沂轩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问。 琅少摇了摇头,“他们还在城外,我害怕你们担心,所以提早回来了,算起来九爷他们现在应该也快进城了。”说完,他看向了储沂轩,原以为对方会给自己展露出一道好看的笑容,哪曾想那个俊美的男人的眉头反倒是越皱越深了,“阿轩,你怎么了?怎么从我进门就是一副仇大苦深的样子啊?” 储沂轩只看了琅少一眼,便是将视线转移到了站在后面的阿夏身上,“阿夏,速速带着一些人手去城外接应。” 虽然只是一句好似蜻蜓点水般的一带而过似的命令,但阿夏却是明白了自家王爷的用意,也不做耽误,立刻便冲出了房间。 瞧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这间屋子里恐怕也只有琅少一人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喂,我说阿轩,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一次负责与他一起离开的除了陆九爷外,还有很多会武功的侍卫,一个个的都如死士一般凶猛,任谁也不能在他们的面前讨到半点好处的。 储沂轩微怔,旋即意识到才赶回来的琅少恐怕不知道下午的时候有暴民劫持了朝廷负责运送药材的车马。他解释道:“下午的时候朝廷押送过来的药材出了意外。” “什么?是谁这么大胆敢动朝廷药材的主意?”琅少惊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究竟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连朝廷的主意都敢打! 储沂轩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据说是一群突然出现的百姓,见着朝廷押运药材的车辆过来就一股脑的冲了过去,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琅少怔了怔,恍惚间想到了一些什么,但因为不太敢确定,便是决定暂时什么都不说。“那群百姓还真是疯狂,就不怕刀剑无眼吗?”但凡那些朝廷派下来的人真若是对他们动起手来,相信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逃离现场。 关于这一点儿,储沂轩并没有否认,只可惜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见储沂轩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琅少也是知趣的不愿意再提这个问题,他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戚川怎么样?那些百姓想必又闹了好几次吧?”没有药材可以吃,对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噩梦,就算是再理智的人也多半会因为恐惧而做出一系列疯狂之举。 储沂轩摇头,“那些百姓还好,只是苏四小姐那边出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提到谢小桃,琅少的心立刻就被提了起来。 “她好像染上了瘟疫。”储沂轩回答。 “什么?瘟疫?好端端的,她怎么就会染上瘟疫了呢?”琅少想不明白,整颗心却忍不住为谢小桃泛起了浓浓的担忧。 看着琅少那般焦急的模样,储沂轩也很想回答,可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吃药了吗?”琅少问,未等话音完全落下,便是意识到了自己问了怎样一个愚蠢的问题。明明戚川已经没有药材了,除非储沂轩是神仙,“阿轩,你等等我,我这就去城外接应陆九爷去,提早把药材带回来,这样咱们就有办法医治小桃花了。” 如果只是没有了药材,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复杂了,储沂轩自然也不会感觉有那么棘手了,“药材倒是有一些,只可惜苏四小姐不肯吃。”白天的时候,谢小桃都已经说出了那样一番狠戾的言辞,如果他再强作逼迫,只怕不会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原本紧紧闭合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地龙火急火燎奔了过来,“王爷,不好了,苏四小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听闻此言,储沂轩腾的一下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现在天风正在为她进行治疗,只恐怕……”说到这里,地龙的声音便是及时的戛然而止了,似是很难说出后面的话。 “只恐怕什么?”琅少和储沂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好像并不给地龙逃避的机会。 无奈之下,地龙只好道出了实情,“苏四小姐除了染上瘟疫外,身体里还含有五彩毒蜘蛛的剧毒,而且看样子似乎已经潜伏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本是不会对苏四小姐怎么样的,可是却因为这一次的瘟疫而被激发出来了。” “五彩毒蜘蛛?你的意思是?”储沂轩有些不敢确定地问。 “大概应该是我师父……”在这个世界上,能培育出五彩毒蜘蛛的应该只有天风、地龙的师父了吧?地龙并不清楚谢小桃是在什么时候遇见过他师父的,可也明白如今要救谢小桃,去找他师父准没有错。 “我去找他!”琅少立刻迈开了步子,恨不得马上就冲出去,却是被储沂轩及时拦了下来。 “自从十几年前,绝顶叛离了雾巫山之后便没有了消息,你又去哪里找他?更何况他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最喜欢做的便是对人下毒,你觉得你能抗下来吗?”储沂轩严肃地说,一字一句都是如此的认真,同时也是在阐述一些不争的事实。 “不管他叛离了多久,只要他曾经是雾巫山的人,就一定有办法找到!而且我相信,他一定就在这附近,不曾走远!”琅少笃定道,如果他是绝顶的话,也一定会想方设法闹清楚为何身中五彩毒蜘蛛剧毒的人会一点儿事情都没有,所以一定不可能走远的。 储沂轩紧紧拽住了琅少的手臂,“你刚刚回来,不适合再去奔波。找绝顶长老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 “可是,阿轩……你就不怕被他识破身份吗?”琅少忍不住担忧道。 储沂轩却是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张久未使用过的银色面具,熟练地戴在了自己的脸上,遮住了那样一张俊美的容颜,任谁也无法想象出躲藏在这样一张如鬼魅般的冰冷面具之下的人竟然会是大越最为响当当的荣王爷! 一番乔装之后,储沂轩并没有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就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间房间,开始寻找那个叫绝顶的怪老头的踪影。 …… 入夜,连月亮都耐不住这天寒地冻,悄悄躲藏在了厚如棉絮的云层后面。 明明屋子里已经烧了足够的炭火,可陷入昏迷的谢小桃却仍是觉得寒冷无比,那样的寒冷好像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要被冻僵了一般。 就在她觉得快要冻僵之际,身体里便是多了一股暖流,越来越暖,旋即变成了如火一般的炙热,烧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似要将那单薄的身体烤焦一般。 这样两种极端的感觉在谢小桃瘦瘦小小的身体里交替变化,一轮又一轮的肆意折磨着她。 只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却是已经被痛苦的折磨得死去活来了,后来竟因为承受不住而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然而,她并不知道天风也在为她的病情而彻夜不眠,又是施针,又是运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进行治疗,几乎就没有停歇的功夫。 可惜,天风的努力并没有能够成功化解掉五彩毒蜘蛛的毒,反而是又加重了毒的威力。 毒又变得厉害了许多,竟是迫使得已经没有了知觉的谢小桃再一次被痛醒,不,确切的说,是她的意识已经苏醒,可眼皮却是沉重得睁不开半分,“好痛,好难受……”谢小桃忍不住发出一阵呢喃。 “哪里痛?哪里难受?”守在一旁的琅少急忙询问道。 可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的谢小桃却是看不见他此时焦急的模样,“痛……好痛……”在这一刻,她真的萌生了死的念头,如果重生会是这般痛苦不堪的话,她真恨不得立刻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455决然离开 “冷……”被痛苦紧紧包围着的谢小桃,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地呻吟,落在屋子里所有关心她的人的耳中,激起了一片苦涩的涟漪。 整间屋子里最为心痛的要数琅少了,“哪里冷?”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将谢小桃紧紧抱住,“来,我抱住你,你就不冷了。”这一瞬间,他的眼中只有谢小桃,再无什么男女之别,更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不,他与谢小桃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隔阂,因为每一次他都以凤飞飞的身份出现在谢小桃的身边的。 连翘在一旁看着,总觉得琅少这样的举动好像有些怪异,但至于哪里奇怪,却是说不出来。 琅少死死地抱着谢小桃,一个劲地责怪自己,说什么会一直保护谢小桃,可当谢小桃真正遇见危险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甚至连对方是什么时候中的五彩毒蜘蛛的剧毒都不清楚。 琅少并不清楚自己的怀抱究竟有多么的温暖,够不够驱散谢小桃身体里的寒意,但见着自己在抱紧以后,对方便真的没有再继续喊着冷了,悬着的心也是稍稍落了下去。这样应该算是些许安慰吧? 然而,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溺在琅少怀中的瘦弱人儿便是立刻伸出手,想要从中挣脱出来。谢小桃的动作是那么的坚决,叫琅少的心情又一次跌落进了谷底。他怔怔地看着那在猛烈挣扎的女孩儿,心头闪过了一丝酸楚。不是说很冷吗?为何又要将他推开?是他的怀抱不够温暖,还是她根本就不想自己被别的男人碰? 越想越觉得难受,琅少真的没有想到在谢小桃的心底是如此地排斥自己,只是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谢小桃正在经历冰火两重天交替的痛苦,冷一阵、热一阵。 见着琅少的神色有异,连翘便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赶忙上前提醒,“凤小姐,您也是才回来没多久,还是由奴婢来伺候我家小姐吧。” 这一次,琅少没有拒绝,就那么木然地站起了身子,任由一个小小的婢女取代了自己刚刚的位置。 连翘为谢小桃拧了帕子,搭在了谢小桃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的额头,除此之外,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紧紧闭合在一起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灌入了一阵夹着片片雪花的寒风。 众人望了过去,才知是储沂轩回来了,玄色的衣衫上还挂着一层细小的雪花,足可见他走得是怎样的匆忙。“药来了,用温水泡了,给她服下。”一边命令,一边将紧紧攥了一路的药瓶递给了一旁的天风。 天风未敢迟疑,立刻按照储沂轩的吩咐照做,然后端着一碗呈现出淡黄色的药汤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榻边上。在场众人当中,恐怕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清楚手里的这碗药是如何的来之不易,尽管她并不清楚储沂轩究竟是用了怎么样的办法和手段,才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找到她师父绝顶长老,并说服对方赐药的。 连翘伸出手接过天风手里的药碗,舀了一勺,送到了谢小桃的唇畔,可惜对方死活都不肯吃。她急得眼泪直打转,“怎么办?小姐不肯吃药!”她想,谢小桃一定是有意识的,所以才会拒不吃药。 事发突然,突然到叫储沂轩连好好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叫我来试试。”说着走到了床榻边上。 而连翘,则是知趣的给储沂轩让开了位置,叫其坐在了那里。 坐下以后,储沂轩便是将谢小桃揽进了自己怀中,用勺子舀了一些,轻轻吹到了合适的温度,才送至对方的唇边,可惜也还是一样点滴未进。“来,乖乖把药吃了……” 这一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竟然是叫谢小桃接了下去,“不,我不吃……好难受……” “难受就更应该吃药……”储沂轩温柔地说。 “不,那些是给百姓吃的……”谢小桃极为虚弱地说,好像是已经恢复了神智,“再说了,我好难受,完全吃不下去……叫我死吧……”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她真的是受够了。 储沂轩的心猛地一沉,旋即想到了绝顶长老在赠药时所说的话。他将唇凑到了谢小桃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锦儿,你要挺过去,”这是他第一次叫谢小桃为锦儿,听起来是那样的动听,“那个怪老头儿说了,五彩毒蜘蛛的毒性虽然猛烈,但对于心性坚定的人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言外之意是想告诉谢小桃,一定不可以放弃对生的向往,一个人若是连求生的念头都没有,就算是有人为之求来了解药,也是无济于事。 谢小桃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储沂轩看着那张因为痛苦而变得益发苍白的小脸,真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紧紧握住了谢小桃冰凉得好似千年寒冰般的小手,在对方耳边低声道:“锦儿,你不能就这样放弃生的希望,想想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想想你未完成的心愿。你不是说过,一直都想重新回到上京城吗?你就这样死掉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站在一旁的连翘直直地看着那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恍惚间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如果说看见刚刚伪装成女人的琅少紧紧抱住谢小桃的样子,是出于师姐妹之间的友情,那现在储沂轩对谢小桃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兄长之情。莫不是这个荣王爷真的喜欢上我家小姐了?小姐,你快点醒醒吧?醒过来就能看见那个如神仙般的男人为你担心、神伤了。小姐,求求你,快点把药吃下去吧。 同样的景象落入了琅少的眼中,却是又一番滋味,他隐约感觉仿佛那两个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琅少又想起之前谢小桃对自己的强烈排斥,心中除了苦涩外,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小桃花,这是你的选择吗?琅少在心里默默地问着,其实就算没有这个问题,他也明白自己始终是不可能成为与之共轡红尘的人,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勇气用真面目示人。 储沂轩又在谢小桃耳畔低低地说了一些什么,后来便重新舀了一勺汤药,放到了谢小桃的唇边,“来,喝了它,听话。你只要肯把药喝了,我就帮你实现一切未完成的心愿。记住,是一切!不是一件、两件!” 这般信誓旦旦的话语好似有魔力一般,缓缓飘入了谢小桃的耳朵,暂时舒缓了来自体内的痛苦。她微微张开了嘴巴,那淡黄色的药汤便顺势流了进去。 见状,储沂轩原本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是有了片刻的舒展,他又舀了一勺,喂给了谢小桃吃,一勺接着一勺,很快便是将汤药全部喂得一干二净。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连翘,几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捂住了嘴巴,唯有一双眼睛里忍不住蓄满了晶莹的泪花。 就在连翘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储沂轩却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抱紧谢小桃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她安放在了床上,又是体贴的为其盖好被子,然后才缓缓站起了身子,对着众人道:“好了,药已经吃下去了,接下来就看她能不能挺过今晚这一关了。”其实,绝顶长老说过,只要谢小桃能成功将这碗药喝下去,身体就不会再也什么大碍了。他将视线移到了还挂着眼泪的连翘脸上,“照顾好你家小姐。”说完,便朝着屋外走了起来。 连翘的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是在储沂轩离开这间房间以前,及时回过了神儿,“王爷这是要离开了吗?” 储沂轩顿下脚步,其实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情了,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可我家小姐万一……”连翘欲言又止,好像是觉得这样的理由有些苍白。 储沂轩却是听进了耳朵里,犹豫了片刻,“今天,本王就在旁边屋守着,有什么事情随时通知本王。”言罢,便是彻底离开了这间房间。 那样干脆离开的背影又叫琅少生出了好一阵自卑感,如果他也像对方那样的决然,是不是同样也能叫人念念不忘,然而,他并不清楚储沂轩之所以走得这样果断,并非是因为彻底放下心来,而是因为害怕被人察觉到自己的疲惫。 天风走到了床榻边上,将手搭在了谢小桃的脉门上,良久,苍老的面容上便添了几分喜色。她师父所配制的解药果然是名不虚传,才刚刚服下没多久,就已经有了起色,相信至多再过一晚上,谢小桃便可以苏醒过来了。“现在,苏四小姐总算是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琅少也是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多余的人,便是开口道:“既然这样,我就把小桃花交给你们照顾了。” 这话叫连翘听得有些迷茫,“凤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城外接应陆九爷他们。”琅少淡淡一笑,笑容里却是蕴藏了淡淡的酸楚,“别告诉小桃花,我其实已经回来了。”声音落下,也如储沂轩那般决然而去。 456终于醒了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闯入屋子里的时候,桌子上的烛台还没有燃尽,慷慨地消耗着自己最后一点力量。与它一样的,还有存放在铜盆里的炭火,尽管已经被烧得白里透红,但仍是在无私地贡献出自己的那一份热度,只是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噼里啪啦的声响。 伴随着这样微弱的声音,谢小桃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才一睁开,便是看见了正守在自己床榻边上苦练点头功的连翘。 只见连翘那丫头正以单手拖着腮帮子,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地点着脑袋。这样的场景叫谢小桃忍俊不禁,同时又有几分心疼。她想连翘一定是因为担心自己,以至于一整夜都没有好好休息,才会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霎时,连翘一个大跨度的点头,硬生生将自己给弄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围,旋即便是将视线移向了谢小桃的这一边,才发现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竟是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感染着她自己也是喜上眉梢。连翘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相信,“小……小姐……你醒了?” 谢小桃点了点头,“醒了。” “醒了多久了?”连翘又问,见着谢小桃试图从床上坐起身子,赶忙伸出手去扶,“小姐,渴不渴?奴婢给你倒些水吧。” 不说还好,一说倒是叫谢小桃觉得有些口渴了,她微微一笑,没有拒绝连翘的一番好意。 连翘也不作犹豫,立刻朝着桌子跟前跑,只是因为长时间维持着一种姿势,一只腿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差一点就摔倒了。 “小心……”谢小桃赶忙提醒道。 连翘憨憨地笑了笑,忍着一只麻木得隐隐作痛的腿,一瘸一拐地奔向了桌子,虽然腿脚不太灵光,但仍是不能阻止她的好心情,开开心心的为谢小桃倒了一杯水,复又重新走了回来,“来,小姐喝水。” 谢小桃接过了瓷杯,试探着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连翘摇头,“也算不上是很久,只是小姐昏迷时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吓人。当时,就连天风前辈都是束手无策了。” “那……” “小姐是不是想问,你是如何挺过这一关的?”连翘笑盈盈地问,问的时候,神情中颇有几分俏皮之感,“那就要多亏了王爷了。当时小姐又是喊冷、又是喊热的,叫人看着都觉得难受。后来,还是王爷不知道从哪里求来了神药,才叫小姐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的。” “王爷?”谢小桃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昨夜她虽然一种被五彩毒蜘蛛的剧毒折磨得浑浑噩噩的,但还是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同自己说话,那样的声音好像是琅少。 想到这里,谢小桃便是重新抬起了头,用一种不敢确定的神色问:“我师姐回来了?” 关于这个问题,连翘并没有直接回答,只因为昨夜在琅少离开时,曾经特意叮嘱过,不准把他已经回来的消息说出去,就当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他也从不曾出现过谢小桃的房间。“没有,还没有凤小姐的消息。” 听闻此言,谢小桃不免有了几分失望,心里却是在问自己,奇怪,昨夜同我说话的人不是他吗? 谢小桃一边问着,一边开始回想着昨晚出现在她耳畔的声音,好像开始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后来就改成了一个低沉的男声。现在这样一想,应该就是荣王爷储沂轩的吧? 谢小桃没有做声,只是端起了自己手中的瓷杯,放在了嘴唇下面,小口小口地抿着。 喝完以后,天色又变得亮堂了不少,谢小桃将水杯放到了一旁,对着连翘道:“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吧,我想出去走走。” “小姐,可是你才刚刚醒过来啊……”连翘有些为难,换来的却是谢小桃淡淡一笑。 “都已经睡了这么久了,该是时候出去走走了。”谢小桃显得很是随意。 见着自家小姐坚持,连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挑了一件厚实的棉服,为谢小桃穿上,又选了一件内胆全是兔毛的披风披在了对方身上,硬是将那瘦瘦弱弱的小女孩裹圆了整整一圈。 看着铜镜里有些浮肿的自己,谢小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就是出去站一会儿而已,至于裹得如此严严实实吗?” “至于!小姐的身子才刚刚好,千万不可以受风着凉。小姐如果要是因此而病倒了,奴婢一定会骂死自己的!”说着说着,连翘好像又想到了一些什么,“小姐,奴婢再给你拿件衣服吧,奴婢感觉你穿得还是有些少了。”可能是因为谢小桃太过瘦弱的缘故,明明已经被裹了厚厚两层棉了,但看起来还是没有多少变化。 谢小桃有些无语,连忙对着连翘摆了摆了手,“就这样就可以了。”只是穿两件,她就已经觉得热得不行了,若是再多添一件,恐怕这间屋子里就是呆不得了。惶恐连翘真的会给自己再添一件棉服,谢小桃立刻迈开了步子,朝着外面走了起来。 才一打开门,一股寒风便是扑面而来,但在此时的谢小桃看来,却是无比的沁凉,就好像炎炎夏日忽然送来的一阵清风,带来了好一阵舒爽。 她抬起步子,迈过了门槛,正想着去院子里站一会儿的时候,余光却是无意间扫见有人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遂下意识地转过了头,不想看见的竟然是储沂轩。 对方着了平日里最长穿的玄色,如墨般的深邃颜色却是遮掩不住那淡淡的疲惫,看得出他也应该是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谢小桃复又想到了连翘的话,心底便是生出了几分愧疚,屈膝,对着对方行了一个礼,毕恭毕敬,“王爷……” 见状,储沂轩快走了两步,伸出手将谢小桃架了起来,“身子才刚刚好,就不要再行这些虚礼了。” 依言,谢小桃重新站起了身子,乖巧地静立在储沂轩的对面。 看着谢小桃又恢复了生机的澄澈眼眸,储沂轩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还觉得难受吗?” 谢小桃摇头,“已经好很多了。” “这天寒地冻的,还是在屋子里呆着比较好。”储沂轩不忘叮嘱道,尽管已经看见了谢小桃早已经被连翘裹得严严实实了。 谢小桃挽唇笑笑,“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更好,要是再有一场雪就好了。” “你很喜欢雪?”储沂轩问。 “说不上是喜欢,只是觉得每次下雪以后,空气就会变得清新许多。”如果能有一场雪就好了,谢小桃在心里默默期盼着。 可能是因为听见了谢小桃的心声,这个时候,竟然是真的有雪花飘了下来,点点白白,看起来煞是好看。 储沂轩和谢小桃并肩而立,欣赏着这片素雪纷飞的美景。 这应该算是他第二次如此认真地赏雪了吧,在他的人生中大约也只有两次是如此用心的在看了。 看了一小会儿,储沂轩的脑海里便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第一次与谢小桃看雪的场景,只不过那是一个夜晚,景色虽美,却是不及白天的万分之一。“这下雪天果真是美极了。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这应该是一句赞美雪景的话,可落在了谢小桃的耳中,却是升腾出了一种别样情愫。她想到了方才在房间里连翘对自己说过的话。在她生命垂危之际,是储沂轩找到了神药,将她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 谢小桃并不知道储沂轩所找的那一味神药究竟是什么,但也清楚那药的珍贵,否则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叫她感觉所染的瘟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想到储沂轩为自己用了那么名贵的药材,谢小桃恍惚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来不及深想,就被她强行打散了。有些事情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就不敢想下去。 “你在想什么?”察觉到谢小桃许久都没有开口了,储沂轩耐不住好奇地问。 “嗯?”谢小桃的反应稍显迟钝,却还是将头转了过去,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刺眼的缘故,她的眼睛竟是有些睁不开了。她微微怔了片刻,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方才刺痛自己眼睛的不是阳光的夺目,而是来自储沂轩的光芒,那样一个如神仙般的男人浑身上下都仿佛在闪烁金灿灿的光芒,像她这样一直活在阴暗角落里的人也只剩下自惭形秽的份儿了,“没有想什么,只是觉得这雪景虽美,却不是人能抓得住的。” 储沂轩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像是在琢磨着谢小桃的话,良久才道:“你这丫头,身子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小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难怪你连睡觉时都是皱着眉头的。”说完,整个气氛便是陷入了一片尴尬之中。 谢小桃没有做声,一颗心却是扑腾扑腾地狂跳不已。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储沂轩岔开了话,“对了,昨天琅少那边传来了消息,至多再过几个时辰,他和陆九爷就能回来了。” 457并肩赏雪 回来?谢小桃微微有些诧异,同时又有几分激动。她展颜一笑,“离开了这么久,总算是回来了。” “是啊,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他们了,才会比预计要早了这么多天。”提到此事,储沂轩的脸上也是不自觉地漾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看着谢小桃,“以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戚川没有药材了,而你自己也不可以再以不舍得吃药为借口讳疾忌医了。” 谢小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爷之前是派了琅少他们帮着寻找药材去了。”难怪之前储沂轩一直都在告诉她,再忍一忍,眼前的危机总会过去。当时的谢小桃只是单纯地认为储沂轩是在安慰自己,劝自己不可以及早向瑞王爷储沂烨低头,不想在他的话语里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便是在暗示她,自己已经派人去寻找药材了,只要能忍过这最为难捱的一段时间,便会否极泰来。 只可惜,这样的道理直到现在,谢小桃才是彻底想明白了。是啊,她怎么会这样愚蠢,居然就那么轻而易举小觑了储沂轩,居然就那么轻而易举忘记了他是堂堂荣王爷,是那个在沙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战神,对付一个小小的瘟疫,又岂会抱着得过且过,任人宰割的态度? 储沂轩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谢小桃有些惭愧,却是忘记了,如果当时,但凡她能看见一点儿希望,也决然不会走那条和瑞王爷储沂烨合作的路,不过不管过程如何,结局都是一样,瑞王和荣王的合作终归还是以失败告终,只可惜最后还是叫瑞王爷白白捡了一个便宜——趁火打劫得到了医治瘟疫的药方。 “你又在想些什么?别总是胡思乱想。”见着谢小桃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储沂轩便是有些生气。可以这样说,谢小桃是他见过心思最为沉重的女孩子,他并反对女孩子有心计,可也得分时机,总不能病才刚刚好,就叫自己的小脑袋瓜转个不停吧? 谢小桃微微皱了皱眉头,为自己极力辩驳道:“哪有?我也不过是在想陆九爷而已。” “想他?”储沂轩不明白谢小桃想一个接触并不算太久的男人是什么意思。 谢小桃淡淡一笑,“只是在好奇,王爷是用了什么办法叫一个曾经不属于自己的人为自己效命的。这一次去找寻药材,王爷不派别人,偏偏派了陆九爷与琅少一起去,想必一定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听着谢小桃的解释,储沂轩唇角也是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这还不是多亏了苏四小姐的提醒?”如果当初没有谢小桃的暗中提醒,他储沂轩又是如何能够说服陆九爷,劝其弃暗投明,易主为自己效命?可以这样说,在那个时候如果储沂轩没有及时揽陆九爷于麾下,账册的事情也不会那么快的水落石出。 关于这一点儿,谢小桃并不否认,“提醒归提醒,倘若王爷没有能叫陆九爷心甘情愿跟随的理由,想必他也不会如此。”毕竟陆九爷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储沂轩对着谢小桃又是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其实,我最为好奇的应该是苏四小姐是如何得知陆九爷的事情的。”按照常理来说,谢小桃只是一个终日被养在深闺的小女孩儿,应该是不可能清楚陆九爷的底细。 谢小桃难免有些心虚,下意识地看了储沂轩一眼,只一眼便是发现了值得推敲的地方。在储沂轩的眼睛里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则是在试探。精锐的目光叫她的心惶惶不安,恍惚有种被人看穿的错觉。这样的滋味并不好受。 谢小桃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对着储沂轩娇柔地说:“王爷,这天气呆久了,还是有些寒冷的,咱们还是回屋里说话吧。” 储沂轩明白谢小桃这是在逃避,可还是任由她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谎,并没有戳穿。“是我太过粗心,忘记你的病才刚刚有了好转。也好,咱们进去吧。”其实,从他见到谢小桃的时候,就已经至少说了好几遍,要谢小桃注意身体的话了,如今这样说,也无非是在迎合罢了。 然而,谢小桃却没有心思再来琢磨这一切,只是顺着储沂轩的声音,调转身子,朝着屋内走去。 才一推开门,便是瞧见了正猫在门缝后面偷偷留心着他们的连翘了。 正看得起劲儿的连翘根本没有意识到谢小桃会走得这般快,刚想要逃离现场的时候,却没有料想到就被自家小姐抓了个现行,刚好来了一个人赃并获。 “小……小姐……”因为过度紧张,连翘支支吾吾的乌发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小桃只想快点逃避储沂轩方才的问题,又哪里有什么心思去询问连翘躲藏在门缝后面究竟在干些什么呢? 反倒是储沂轩,见着连翘那般紧张兮兮的神色,笑着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事先煎好的药温了去?” “啊?”连翘的反应显得很是迟钝,那神情看起来倒是和长东极为相似,不过只等待了片刻,就是彻底回过了神儿来,“哦,好的。对,奴婢这就去厨房把药温上去。”她语无伦次着,说完,便是知趣地走了出去。 自她离开以后,房间里便又只是剩下了谢小桃和储沂轩两个人。想到刚刚的异样感觉,以及那太过犀利的眼神,谢小桃还是有些不敢去面对储沂轩。 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想个办法叫他离开。谢小桃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不经意的刚好瞥见了自己还未来得及脱下的披风,于是伸出了手,开始解那紧紧系在一起的长带,只是才解了一半,便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双秀气的小手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察觉到了谢小桃的异样,储沂轩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端起茶壶为自己倒起水来,动作缓慢且专注。他就那么专心致志的给自己倒水,漆黑的眼眸中除了透白的白开水外,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谢小桃不由得苦苦一笑,明白这是储沂轩在给自己的台阶,若是她再这样与那绳带继续僵持着,反倒是显得有些不妥当了。无奈之下,她只好背过身子,将那绳带解开,脱掉了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披风。事实证明,她果然是穿得太多了,脱下以后,便觉得清醒了不少。 谢小桃将披风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那个还在闲逸地品着白开水的好看男人,真的很想问问他,这白开水的滋味有没有赛过明前进贡的新茶。 奇怪,他怎么还不走呢?明明方才都已经暗示得这样明显了。谢小桃疑惑着想着,越想越觉得奇怪,最后,她只好开了这个口,“王爷,要不我还是去看看连翘那边的情况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会遭人非议。” 听闻此言,储沂轩这才将目光从水杯上移开,抬头望向了谢小桃,“你在害怕?” “嗯……”谢小桃如实点了点头。 “是怕同我在一起,坏了自己的名声?”这一刻,不知怎的,储沂轩竟是生出一个莫名的念头——只要谢小桃说是,他就毫不犹豫将其娶进门。 谢小桃摇头,淡淡地说:“我这样一个几乎和被家族遗弃了的庶女来说,哪里需要太过在乎自己的名声?相反,锦儿是担心王爷会因此而遭人非议。” 虽然也是在说名声问题,可与储沂轩刚刚设想的全然不同。储沂轩一错不错地看着谢小桃,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看出了坚定,心下一沉,却仍是想陪着她单独待会儿,“放心好了,等连翘那丫头把药温好,看你喝了,我自然会走。这点儿功夫,还没有谁敢在背后非议!”更何况,在这间院子里除了那群染上瘟疫的百姓之外,余下的全都是他的人,谁敢嚼这个舌根,还不是找死? 唉……谢小桃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明白自己是无法将对方轰走了,便是知趣地放弃了。 好在,连翘去温药的时间并不长,没一会儿,就端着放碗的木头盘走了回来,“小姐,药温好了。” 储沂轩顺势将药碗接了过来,熟练地拿起勺子开始在浅褐色的药汤里搅拌,看样子是打算亲自为给谢小桃喝。 谢小桃难免有些尴尬,遂打趣道:“王爷,我的身子虽然还没有完全好利索,但还不至于失去知冷识热的感觉。” 储沂轩兀自失声笑笑,将药碗递到了谢小桃的手中,却是不忘叮嘱道:“一定要都喝了。” 这一次谢小桃没有拒绝,接过药碗,一勺一勺送入自己的嘴里,直到喝光。 储沂轩这才放下心来,“喝了药以后记得好好休息。”说完,如刚才所说的一般,真的站起了身子朝着外面走去。 谢小桃目送着他离开,直至确定对方已经走远,这才肆无忌惮地咳了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连翘赶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无碍,是方才喝药喝得急了。” “小姐心急个什么劲儿?昨夜,王爷亲自喂小姐的时候都没有见你被汤水呛着,怎么自己喝就把自己呛成了这样?” 谢小桃又是好一阵尴尬,“连翘,我有些乏了。”说着,朝着床榻走去,一躺下便没有了任何声响。一切都应该是她在胡思乱想,睡醒以后,便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是这样安慰着自己,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458胡说八道 大抵是这段时间真的太过劳累的缘故,以至于谢小桃才一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很快进入了梦乡。她在做梦,并不想以往那些梦境一般的灰沉、阴郁,相反的梦见是一片晴空朗朗的景象,除了天是晴的以外,在她的脚下则是一片花海,由无数朵数也数不清的小花组成。谢小桃并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却是觉得红的、白的、粉的、黄的……交织在一起煞是好看。 这样的美景,叫谢小桃略略有些不适应,尝试着迈开步子,朝着前面走去,走着走着,耳畔便是响起了一阵清扬的笛声,悠悠转转,仿佛溪水潺潺,又好似鸟鸣阵阵,很是好听。 在舒缓的笛声当中,谢小桃有些不安的心渐渐平复,自己也从之前的浑浑噩噩中找到了前进的方向——那便是寻着笛声而去。她真的是好奇究竟是谁在自己的梦境中吹起那优美的笛声。 走着走着,前面的景色变得越发美丽,阳光亦是又变得温暖了许多,打在身上,很暖,很舒服。不知过了多久,谢小桃终于是看见吹笛子的人影了,只见那人手举着笛子,背对着她,一席玄色的衣衫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不容人忽视的光彩。 那样颀长的背影,倒是给了谢小桃几分熟悉之感,可不知为何,任由她如何努力,却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蓦地,笛声忽然停了下来,吹笛子的人缓缓转过了身子,对着她微微一笑,露出了一道极为温柔的笑,他笑得很美,可落在谢小桃的眼中却是升腾起好一阵心慌。 是荣王……谢小桃满是震惊地打量着对方的脸,没错,就是荣王!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可能是他们相隔得太远,以至于荣王储沂轩根本就没有看见她的心慌意乱,就那么维持着刚刚的笑容,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儿,他抬起手,对着谢小桃招了招,亲切地说:“来。” 只一瞬间,天地仿佛失去了颜色,谢小桃只觉得一道夺目的白光自储沂轩的身后发出,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明亮得叫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样的光芒万丈,叫谢小桃不敢靠近,如同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一个转身,飞一般地逃离,一边逃着,一边自惭形秽。 …… 谢小桃猛地睁开了双眼,才发现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不想这个动作竟是惊醒了守在一旁的连翘。 看着谢小桃这般阵仗,连翘便是明白了什么,站起身子,为其倒了一杯水,复又折了回来,“小姐怕是又做恶梦了,还是喝口水压压惊吧。” 谢小桃没有拒绝,大口大口地喝着,直至喝完,才算勉强回过了神儿。其实,这也不算是个噩梦,至少比起以前经常做的那些来说,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可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那么的害怕。 连翘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谢小桃,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要知道在她睡觉以前,可是特意留心过谢小桃的,特别是看见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以后,才敢放心大胆的小寐一会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谢小桃随口问道。 连翘沉了沉,“寅时三刻了。” 呵,原来睡了这么久啊?谢小桃不免有些惊讶,要知道除了生病以外,这一世的她可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长的时间。她把玩着手里的瓷杯,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储沂轩,眼神竟是不受控制地撇向了中间的那一张小桌,昨天他便是在这里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的,模样是那样的专注。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就算是在做一个如此稀松平常的动作都很好看,看来老天爷是真心偏爱于他。 连翘在一旁守着,察觉到谢小桃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便是顺着对方的眼神望了过去,有些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小姐,可是还想再喝一杯?” “啊?”谢小桃摇头,“不用了,够了。” “那小姐为何要一直盯着桌子看?”连翘好奇着,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小姐莫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把王爷找来。” 谢小桃赶忙辩解,“没有,就是才刚刚醒转过来,还有些不太适应而已。”然而,她又如何能告诉连翘,方才她不过是在想到底哪一只茶杯才是昨天储沂轩用过的那一只。想到储沂轩,她这才注意到连翘刚刚的话,便是抱着几分玩笑的态度,打趣道,“就算我真的觉得哪里不舒服了,找天风前辈不是要比王爷来得可靠一些?”毕竟,天风前辈是同她们住在一起的,而且也会医术。 连翘却是执拗地摇了摇头,“天风前辈固然是医术了得,但奴婢还是觉得通知王爷更为妥帖。”说完,她顿了顿,复又开始解释,“小姐大概不清楚,从前天晚上,王爷就一直没有回去过。” “什么?”旋即,谢小桃手里的瓷杯便是没有来由地落在了软软的锦被上,“谁准许的?这不是在瞎胡闹吗?”她并不知道储沂轩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间宅院里的,可无论怎么算,怎么都超过了一天一夜,若是传扬出去,会引起怎样的一场风波,她真的不敢想象。 连翘有些郁郁地努了努嘴,“小姐,奴婢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太妥当,但你不知道,在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王爷有多么的着急。听天风前辈说,他是趁夜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才求来了灵药,后见着小姐不肯吃,甚至是放下了王爷的架子,主动端了,一勺一勺亲自喂给你吃的。” “一勺一勺……”谢小桃悠悠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思一时百转千回,一勺一勺,似乎代表很多。 “是啊,特别小心,特别温柔。奴婢还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王爷那样呢。”大抵是那一夜的储沂轩给了连翘太多的震撼,以至于叫她忍不住想要为其说几句话来。其实,出于私心,她真的是希望谢小桃能和储沂轩在一起,如果两人有了姻缘,别说是想回上京城了,就是日后别人想要欺负谢小桃,都要在心里先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直到给小姐喂完药以后,王爷才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奴婢,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最先通知他。”提到储沂轩,连翘的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好,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偏心于他。 谢小桃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儿,“所以,你就同意叫他留下来了?” “不然呢?小姐病的那么严重,除此之外,奴婢也想不到还有谁可以仰仗了。”连翘说得是实话,不管储沂轩暂时住在这里合不合乎情理,身边有这么一号风云人物的存在,心里总会变得踏实许多。 “可你就没有想过你家小姐的名声?”谢小桃认真道。 “要是换做他人,奴婢会想,会认真的想……可对方是王爷,是堂堂的荣王爷……”说得时候,连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改成了小声嘟囔,“就是此事真的有损了小姐的名声,对小姐来说也未必会吃亏……”不凭别的,就凭储沂轩亲自喂谢小桃吃药的那份心意,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来那是实打实的爱啊。 “胡说八道!”谢小桃的面色一沉,不明白储沂轩是给连翘吃了什么药,以至于叫她这个小小的婢女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等不着边际的话! 连翘立刻垂下了脑袋。 谢小桃也没有心思再来纠正连翘这错误的观点,“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都不许再提,明白了吗?”见着连翘点头,她适才放下心来,“好了,你先下去吧。”她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想一想该如何处理以后的事情,至少要先想明白该用何种委婉的方式劝说储沂轩离开。嗯……是劝……只因为想到了昨天储沂轩那般镇定自若地喝水的场景,明明她都已经暗示得那么明显了,可对方却依然不为所动,还真是有些麻烦! 连翘耷拉着脑袋,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朝门外走,好像是在用这种方式为储沂轩鸣不平。才走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对着谢小桃道:“小姐,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奴婢还是觉得有句话要说给你听。王爷好像生病了,昨天就开始咳嗽了。”连翘发现储沂轩咳嗽的时候是在昨天,但事实上,储沂轩是从求药回来就开始觉得不舒服的,只不过是不想叫人知道而已,“奴婢觉得王爷可能是没有休息好……” 谢小桃没有言语。 “小姐,他是堂堂的王爷,若是身子有个什么差池,可就是要命的大事情了。”连翘又在道,“连小姐这样医术了得的人都中招了,万一王爷也……”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连着向地上啐了好几口唾沫,“奴婢真是该死……”一连说了好多声,可听者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郁郁地退出了房间。 “砰”的一声,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可此时此刻,谢小桃的心湖里却是变得涟漪阵阵,好像有什么拨动了她的心弦一般,“会是瘟疫吗?”她不敢确定地问。 459去趟医馆 自连翘离开以后,谢小桃便是在房间里呆了很久很久,同时也是挣扎了很久。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决定去储沂轩那边看看情况。 想着,便是穿好了衣服,走出了这间房间。谢小桃沿着游廊,缓缓朝前走着,心里却是升腾出了几分困惑之感,好像从一开始连翘就没有告诉过她,储沂轩住在哪一间房间。 尽管这座宅院并不算很大,但空闲下来的房间还是有那么几间的,在不知道储沂轩住在何处的情况之下,谢小桃也只好打算一间一间的寻找。可这也不过是她想想而已,真要是一间一间找下去,找不到还好,可若是找到了,该如何解释呢?说她有话要同对方说,所以才会不惜用上了这么愚蠢的方法? 不行!才走了没几步,谢小桃便是猛地摇晃起自己的脑袋,极力否定了自己刚刚的念头。算了,还是先回去吧。 既然现在想不出合适的借口,那就索性回去好了,至少不用再在这里一个人犹豫来犹豫去了。 正打算调头回去之际,谢小桃的耳畔忽然想起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虽然声音并不算大,但谢小桃还是听出了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她所要寻找的荣王爷储沂轩。 这算不算是老天成全呢?想到此处,压在谢小桃心头的分量也是减轻了不少。她正想着进门之际,却又听见了长东的声音。 “主子,您还好吗?要不属下将苏四小姐请过来,要她给您瞧瞧?”长东的声音里写满了焦急。 这样的提议若是放在平时,储沂轩说不定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之至,只是现在他却是不太情愿,“不必了,你还嫌她身子还不够弱吗?” “可是您总是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啊。”长东是真的在担心储沂轩的身体。他就这么一个主子可以追随,若是储沂轩出了什么事情,叫他如何能够心安? “都说了无碍了。”见着长东这副执拗的模样,储沂轩终于有些生气了,大抵是因为急火攻心,一时没忍住,又换来了好一阵猛咳。 “咳咳……”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海浪一般一浪一浪拍打在谢小桃的心头。不知怎的,她竟是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 在那扇朱红色的木门被推开的瞬间,屋子里的两个男人皆是一愣,齐刷刷的将目光移了过来。 两双目光是那样的炙热,谢小桃顿时便感觉到了一阵热流扑面而来,灼热得好似火烧。她有些无奈,又忍不住在心里自嘲道:这下好了,不用想什么理由了,因为不管说什么,都还是免不了一样的尴尬。 “苏四小姐?”见着谢小桃就这么冒冒失失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储沂轩还真是有几分好奇,她的这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啊……”谢小桃一时语塞,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踟蹰了好半晌儿,才总算是想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是理由的理由,“方才在外面闲逛的时候,听见这间屋子里有咳嗽声,便是没做考虑就闯进来了,根本没有想到会打扰到王爷。” 听闻此言,长东的脸上顿时泛出了一阵欢喜,“方才属下还念着苏四小姐呢,不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说到这里,他便是满脸笑容地看着谢小桃,可是笑着笑着,那样的笑容就毫无预兆地僵在了脸上。痛,真痛!大腿外侧传来的一阵痛感,叫原本还笑得开怀的长东立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里却是升起了好一阵纳闷,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又是怎么招惹到了自家主子的,居然逼着对方不惜当着谢小桃的面,对自己下如此“重”的手。 长东这般不自然的表情自然是尽数落在了谢小桃的眼中,同时也猜出这罪魁祸首是谁,却是没有揭穿。她转过头,看向了一旁正镇定自若坐在那里的储沂轩,“王爷咳得如此猛烈,是不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了?” “无碍,就是随便咳嗽了那么两下而已。”储沂轩故作轻松地说,好像方才咳得那般急切的不是他自己似的。 站在一旁的长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随便咳嗽了那么两下而已”,也亏他家王爷想得出来! 同样的,谢小桃也是不会相信储沂轩的这般充满玩笑意味的说辞,“王爷,还是叫锦儿帮你把一下脉吧。如今正是非常时期,王爷又是因着来到这宅院才会咳嗽不已的,若是不叫锦儿帮着瞧上一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锦儿会一辈子都自责难安的。” “自责难安?”储沂轩细细揣度着这四个字,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因此而叫谢小桃一辈子都自责难安,岂不是就在变相说她会记住自己一辈子?能记住一辈子,在储沂轩的眼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见着储沂轩坚定的神色微有缓和,谢小桃便是斗胆向前走了起来,想着快些走到储沂轩的身边,帮着对方检查一番。哪曾想,刚刚迈开了一步,就被对方察觉到了心思。 储沂轩还是拒绝,“苏四小姐不必紧张,我之所以会咳嗽,也是因为吹笛子吹得太过忘情,有些冻着了而已。” 吹笛子?难道是在昨夜吗?谢小桃有些不敢确定地想着,想着想着,心里便又有了*分的肯定。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昨晚在她的梦境里会有笛声作伴。 “王爷,锦儿还是觉得不太妥当……”谢小桃忧虑不减地说。 “这点事情就不太妥当了?那我在这里小住了这快两天两夜,岂不是就成了天大的事情了?”储沂轩依旧玩笑着道。 这话刚好戳中了谢小桃的心声,理智告诉她这才应该是她此番前来的目的,可冲动却叫她在还没有想好如何解释便这么没头脑地闯了进来。 谢小桃眨了眨眼睛,用那双眸犯秋波的桃花眼打量着储沂轩,好像是没有料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见着谢小桃发愣,储沂轩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自然,为那张犹如谪仙的脸又添了几分俊逸。他站起身子,“苏四小姐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主仆也就没有理由再做叨扰。”这是在告诉谢小桃,他是要和长东动身回行馆了。 “王爷……”谢小桃有些慌张。 相反,储沂轩仍是端着方才的随性,“怎么了?”问过之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苏四小姐大可放心,这两日所发生之事不会有损你的闺益分毫。”言罢,对着身后的长东招呼了一声,便是迈开步子,向着外面走了起来。 看着那走得如此干脆的人儿,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王爷,还是叫锦儿帮着瞧一下吧。” 储沂轩顿住身子,转过头,又对着谢小桃展起了一道温和的笑容,“这件事无须放在心上,回去后,我自然会找天风帮着瞧上一瞧的。” 听见储沂轩这样说了,谢小桃虽然有些失望,但悬着的心总算是勉强落回了原处,至少她清楚储沂轩不是那等讳疾忌医的人了。 …… 连翘得知荣王爷他们已经离开的消息是在半个时辰以后。原本她是打算叫储沂轩去吃饭的,可走到房间里的时候,才发现人去楼空,便立刻冲到了谢小桃房间。 “小姐,不好了,荣王爷他们走了。”连翘大喊大叫着,好像天要塌下来一般。 谢小桃则是手持着毛笔在桌案上继续着自己未完成的画作,许久不练,她的技艺还真是有些生疏了,“只是回了行馆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瞧着谢小桃那般气定神闲的模样,连翘这才反应了过来,“难道是小姐去说的?”虽是这样问着,可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哎呀,这个小姐怎么这么笨啊,怎么可以同王爷说这些? 谢小桃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对了,我师姐他们可有回来了?” 连翘还沉浸在方才的失落当中,声音也不如平日里那般清脆,“回来了,昨天就带着整整三车的药材和陆九爷一起回来的。”昨天,见着琅少和陆九爷回来的时候,连翘的确是很开心,恨不得立刻就将熟睡中的谢小桃叫醒。可是如今想到谢小桃亲自将堂堂荣王爷、将自己的幸福赶走了,就算十个琅少出现,也难以扫走挡住她视线的阴郁! “回来了?”谢小桃持着毛笔的手忽然一滞,幽幽地说,“原来真的是回来了,既然回来了,为何我不知道?” 连翘没敢告诉谢小桃,其实在前天晚上的时候琅少就曾经回来探望过她,“当时小姐在休息,凤小姐说不想打扰,于是就带着药材去了医馆。现在应该是在照顾秦小姐吧。” “原来是去照顾楚衣了。”谢小桃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暗中多了几分计较,旋即命令道,“连翘,随我去一趟医馆。” 460再次调查 很快,谢小桃与连翘便是出现在了医馆。两人沿着游廊朝前走着,径自向着秦楚衣所在的那间房间走去,还未完全走到门外,便听见里面传来了秦楚衣的声音。 “怎么没有看见锦儿?”秦楚衣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毕竟没有人愿意为她去求什么灵丹妙药,加上又没有服过几服药,这瘟疫自然是无法痊愈。说吧,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锦儿不在,我在不也一样吗?”琅少用女人的声音道,说完,娇柔的声音里便是染上了一层醋意,“哈,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你凤姐姐我才回来没多久,你怎么就知道只想着小桃花呢?”其实,他也是在担心着谢小桃的身体,毕竟那天晚上他离开的时候,对方还没有苏醒。小桃花,你现在是否已经清醒过来了?原谅我,又一次在你最需要人在的时候不辞而别。 “凤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秦楚衣变得很是为难,“这两天,我的心总会莫名的慌乱,我只是有些担心锦儿,要知道那天她临走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转日便来看我,给我治病,可是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嗯……要不一会儿我去宅院那边看看情况。”琅少无法对秦楚衣道出实情,只好采取了这种缓兵之计。 谢小桃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说来也挺是无奈的,她虽不是什么磊落君子,但还不喜欢做这种偷听的事情,却是在一天之内,偷听了两次别人的对话,想想还真是讽刺。 无奈之下,谢小桃便只剩下苦涩地摇头了。一番纠结过后,她推开了面前的那两扇木门,一边推着,一边发出了声音:“谁要去宅院看我?” 声音一出,屋子里的那两个人便是齐刷刷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锦儿……”秦楚衣病态的脸上不免多了几分欢喜。 反倒是琅少着实是吃了一惊,他从圆凳上站了起来,用眼神上下打量着谢小桃,“小桃花,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这一句话叫秦楚衣不免紧张起来,“什么情况?锦儿,你的身子怎么了?”正如她方才说过的一般,这几日来她总是会感到莫名的心慌意乱,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比起秦楚衣的紧张兮兮,谢小桃则是显得十分淡然,开口安慰着对方,“就是染上了一些风寒而已,现在已经好了。你别多想。” “风寒……”秦楚衣有些不敢确定,视线在谢小桃的身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好半晌儿,终归是没有瞧出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放松了心底的那根弦,“你呀,就是太过劳累,病人的命是命,你的命也同样是命,段不然因为药给他们治病而忽略掉自己。” 听着秦楚衣的谆谆教导,谢小桃唯有听话地点头,“好,下次我会注意的。”说着,她又转过了头,刚好迎上琅少那双灼热的目光,“对了,师姐是如何得知我生病了的?” 啊……琅少不免有些慌神儿,他该怎样回答呢?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叫谢小桃知道早在前天晚上他就已经回来的事情,“哦,是这样的,昨天我回来的时候,连翘说你的病才刚刚好,正在床上休息,然后我就知道你生病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谢小桃若有所思地附和着,心里想着的却是其他。原来琅少真的没有回来过,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呵呵,当时都已经快病入膏肓了,多少都会出现一些不切实际的幻觉吧? 琅少看着谢小桃,不知道她此时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却是不免多了几分心虚,赶忙道:“哈,你这小丫头也是个没良心的主儿,我都离开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就不说想念想念我?” “想念了啊,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想念过你?”谢小桃学着琅少的口吻打趣道。 “我虽然不是你,可我有眼睛,有感觉,自然能感觉出来啊。”琅少又道,“你看,从你进门以后,就没有专门为我说过一句话,甚至一个属于我的问题都没有问过。”说着说着,他便觉得很是委屈,“完了,这几年来,白疼你了。” 谢小桃不由得噗嗤一笑,“那我现在补,还不行吗?”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师姐,你回来了?” 听着这已经失去了效果的话语,琅少假装生气地翻了翻白眼,“你这样说,听起来有些勉强哦!” “勉强吗?我不是已经错过了发问的好时机吗,如今补上了,总归是觉得别扭。”谢小桃替自己解释,“不过师姐若是因为这一句话就生我的气,反倒是显得有些小气了呢!” “这些日子不见,还是同样的牙尖嘴利!”琅少道,几乎听不出是在夸奖,还是在玩笑。 两人一来一往地逗着,原本沉闷的气氛也变得欢快了不少,甚至连整日都忧心忡忡的秦楚衣,也是在生病以后第一次笑出了声音。 玩笑归玩笑,笑过以后,谢小桃适才变得认真起来,“师姐这日子走得还真是长,而且是那样的悄无声息,若不是王爷说明了情况,我还真当你是丢下我一个人,不辞而别了呢!”当时,琅少没有离开以前,她可是还清清楚楚记得对方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知道那一切全都是因为心结,她并不奢求对方肯对自己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可也不能说离开就离开吧? 琅少自然是明白谢小桃的话外之音,不免生出几分愧疚,“这次是我的错,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师妹,放心好了,我不会再默默丢下你一个人的。”可说话之际,脑海里掠过的却是当时处于昏迷中的谢小桃生生将自己推开的情形,心底的某一处地方还是会隐隐作痛。 “那你可要记住今天所说的话。”谢小桃乘胜追击,“不可以再有下一次!”在看见对方的点头以后,她适才将视线转移到了秦楚衣的身上,“楚衣,我不在的这两天,身子可觉得好些了?” “还是那个样子,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秦楚衣如实道,“是不是我这病根本就治不好了?” 谢小桃摇头,“放心好了,有我在,绝对可以治好你的病!”以前是没有药材,可现在不一样了,琅少已经将她所需要的药材全部运回来了,还愁医治不好这小小的瘟疫吗?“对了,楚衣,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能不能给我再说说你病倒前发生的事情?”谢小桃认真地问,“虽然之前已经听你说过了,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是被忽略掉的。所以,我想再听你说一遍,记住,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秦楚衣明白地点了点头,“好。”然后开始向谢小桃讲述起那日去山上祈福的经过,前前后后,事无巨细,没有一件是被遗漏的。 从始至终,谢小桃都是那般认真地听着,可听来听去也是没有听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又同着秦楚衣聊了一小会儿,便决定先回宅院了。 琅少跟着谢小桃一起离开,原本藏了一肚子的话,要同谢小桃说的,可在瞧见谢小桃那副愁眉不展的小脸后,便是将那些话生生吞咽进了肚子里,“小桃花,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场瘟疫到底是如何传播开来的。”谢小桃并没有半点隐瞒,她仔细回想着秦楚衣的话,“想来想去,就觉得是那群难民最为可疑!” 琅少持着不同观点,“可我怎么觉得可疑的地方多了去了?” “哦?比如呢?” “比如那群灾民;不如那间叫做荐福寺的古刹;比如那些上香的香客;比如寺里的住持……”琅少说着自己的猜测。 谢小桃忍不住笑出了声,“听你这意思,但凡所有遇见的人,都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喽?” “那是!不要被假象蒙蔽了双眼!” “除了人以外,你可有其他怀疑的东西?”谢小桃追问着,想着告诉琅少,瘟疫是可以通过人进行传播是不假,但绝非是引发这场浩劫的根本所在。 琅少皱了皱眉眉头,“有啊,当然有啊!那条小溪也有嫌疑!你想想看啊,现在是什么天气?”说着,裹着嘴,呵了一口气,一团白色的水雾便是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你看看,几乎是呵气成冰!可那条小溪呢,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冻住的迹象!” 经琅少这样一提醒,谢小桃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之前,秦楚衣是用溪水洗过手,而她则是洗了脸,都是与之接触过了,“好像有些道理……”她沉了沉,旋即又推翻了刚刚的假设,“不对啊,如果真的是溪水出了问题,那寺里的和尚怎么会没有事情?” “你又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碰那水呢?”琅少反问道。 就在谢小桃正打算好好研究之际,就见着阿夏从远处冲了过来,“苏四小姐,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我家王爷要奴婢请您过去。” 461引起怀疑 请我过去?谢小桃微感诧异,但想到自己刚好也有事情要去找储沂轩,便是微微一笑,与阿夏一同走了起来。 谢小桃以为阿夏会带着他们去行馆,不曾想竟是向着与行馆相反的方向走了起来。 走在他们最后面的是连翘,在发现方向错了以后,便是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阿夏,咱们这是去哪里?”不怪她胡思乱想,只因为在这小小的戚川,他们曾经遇见过太多太多的危险,如果当时多了几分警惕和怀疑,说不定就不会有那么的惊心动魄。 声音一落,谢小桃便是转头看向了连翘,果然看见了一张写满了紧张的小脸,遂又莞尔一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主仆二人的微妙举动尽数落在了琅少的眼中,勾得他放肆地笑了起来,笑了许久,才伸手敲了敲连翘的小脑袋,“小丫头,不错嘛,几日不见,警惕性提高了不少。”这是一句实打实的夸奖,谢小桃的身边能有这样一个时刻保持警惕的贴身丫鬟绝对是一件好事情,“不过你放心,这个阿夏绝对是如假包换的阿夏。”他与阿夏相处那么久,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准确认出对方来,更何况在这个世上,他自己就是一个擅长易容的高手,若是谁想易容成阿夏的模样打歪主意,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走在前面的阿夏直听得哭笑不得,原本是打算把他们带到地方,就省了这些解释的功夫,哪曾想这样的步骤还真是不能省,便转过身子道:“是去另一处宅子,在城外。”具体地点却是没有说明。 有了这样的解释,加上琅少的肯定,连翘悬着的心总算是勉强放了下来,却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她悄悄迈大了步子,拉近了自己与谢小桃之间的距离,原因很简单,那便是一旦发生了危险,她可以第一时间冲到谢小桃面前,以便保护对方。 几人继续朝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来到了阿夏口中所说的那间宅院,虽然很长时间都没有来过了,但谢小桃却是认出了这其实是当时身染重病的琅少所居住的宅院。 阿夏领着谢小桃走进了其中的一间房间,看得出这是一间下人住的房间,才一进门,便看见储沂轩正背对着自己,好像在观察躺在床榻上的那几个人,伟岸的身影,只看一眼,便是会叫人生出几分安心之感。 连翘细细地打量着那样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道:如果小姐跟了王爷该有多好,这样一个神仙般的美男子,是多少少女都梦寐以求的最终归宿啊! “王爷,苏四小姐到了。”把人带到以后,阿夏便是开口道。 储沂轩这才缓缓转过了身子,不待谢小桃行礼,便对对方解释道:“今日把苏四小姐请过来,也是希望你能帮着瞧瞧我这几个家奴的身体。这两天不知怎的,就陆陆续续病倒了。” 在对方的声音落下,谢小桃便是下意识地看了那些很是痛苦的家丁一眼,虽然还没有诊治,但还是感觉出这些人十有*应该是染上了瘟疫,否则储沂轩也不会请她过来。 谢小桃未做迟疑,朝着那群人走了过去,开始为他们诊脉。 众人不敢说话,生怕会打扰到谢小桃。 经过一番长时间的沉默以后,谢小桃终于是帮最后一个人把完了脉,心思却比之前变得更为沉重了。她站起身子,向储沂轩复命,“王爷,这些人全都已经染上了瘟疫,不过好在,是才刚刚染上不久。”治疗起来也相对容易一些,更何况现在药材储备充足,只要他们全都积极配合,相信很快便能痊愈。 “那就有劳苏四小姐了。”储沂轩客气道。 治疗病人本就是一个医者该做的事情,谢小桃没有退却,她只是在好奇着一个问题,“王爷,不知这些人是如何染上的瘟疫?或者他们在感染以前,曾经接触过什么?” 储沂轩皱了皱眉头,如实回答:“这些人都曾经去过荐福寺,回来以后便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了。” “荐福寺?”谢小桃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难道说问题当真是来自荐福寺? 尽管谢小桃并没有说明什么,可储沂轩却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前日,我曾派了是一个人去寺中调查,可他们五个在回来以后就生病了。” “那其余六个呢?”谢小桃迫不及待地问。 “其余六个并没有什么问题。”储沂轩道。 谢小桃却不敢这么肯定,毕竟瘟疫在有些人的身上是会潜伏的,现在看不出症状,不代表没有染上,“王爷,敢问那六个人现在在哪里?” “来人,把那六个人叫过来。”储沂轩立刻吩咐。 阿夏赶忙走出了房间。不消多时,便带着那六个人重新回来了。 谢小桃要他们坐下,将手搭在了其中一人的脉门上,开始了诊脉。 和表面上看起来的一样,这六个人的身体是健康的,从脉相上也是看不出有感染瘟疫的迹象。 谢小桃有些庆幸,同时又对自己之前与琅少所推测的那个可能多了几分肯定。她重新走回到床榻边上,开始对那五个人进行盘问,“你们在荐福寺里可是接触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四处搜查有没有可能会使人染上瘟疫的地方。”其中一人回答道。 “是啊,兄弟们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另一个人补充道,如果他们身上所染的瘟疫是从荐福寺里带出来的,为何只有他们五个人染上了? 谢小桃看着他们,开始引导,“你们可有没有碰过别的东西?比如水。” “水……”有人顺着谢小桃的话音仔细地回想了起来,想了好半天,终于是想到了什么,“有,我曾经碰过那条小溪……” 这人的话算是开了一个好头,在他说完以后,马上就响起了其他人的附和之声,“我也碰过那条小溪,当时是新鲜这大冬天的为什么它没有结冰……” “是啊,碰的时候,我还跟兄弟们说,可能是寺庙的佛祖显灵了。”另外一个人接了话,当时他只是在打趣而已,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听完这些人的话以后,储沂轩便是想到了什么,却仍是不敢肯定的向谢小桃询问:“苏四小姐,莫不是那条小溪出了问题?” “还不是特别肯定,但这未尝不是一个调查的方向。”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分的肯定,但谢小桃仍是没有把话说满,“王爷,我想去一趟荐福寺。” 储沂轩明白自己是无法轻易改变谢小桃的决定,只好道:“那我随你一起去。” “我也去。”琅少也道。 连翘又岂能眼看着谢小桃去以身犯险?“奴婢也去。” 阿夏看了看他们,“那奴婢去安排。”说完,便是迈开步子,去外面安排车马。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便乘坐着马车,向着山中的那间拥有百年历史的古刹行进。 约莫过了三刻钟的时间,马车便在荐福寺的门外缓缓停了下来。 在下了马车以后,谢小桃未作迟疑便朝着寺里面走了起来,正打算朝着那条小溪走过去,却看见身披红色袈裟的住持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大抵是之前谢小桃给住持的印象太过深刻,只一眼便是叫他认了出来,“施主又来给百姓祈福吗?” 谢小桃微微颔首,“是来祈福的,不过也想向大师询问一些事情。”如果是她一个人前来,她大可以祈福为借口偷偷去调查,可如今身边跟着这么一大群人,其中还有鼎鼎有名的储沂轩,再以祈福为借口去欺骗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师就未免有些不太妥当了。 “施主,有什么直说便好。”其实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起,这个老和尚便是猜出了他们此番前来的目的,毕竟之前储沂轩曾经派人来这间寺庙检查过好一阵子。 “大师在这荐福寺待了多久?”谢小桃并没有直奔主题,一边问着,一边朝着前面迈起了步子。 “从老衲还是一个小沙弥的时候就在这里生活了。”老和尚没有半点隐瞒,“算起来应该有五十余年了。” “五十余年,原来这么长时间了。”谢小桃继续朝前走着,很快便是走到了那条小溪前。她指了指前面的溪水,充满了好奇地问,“那敢问大师,这条小溪常年都是如此模样吗,即使是到了冬天也不结冰?” 老和尚摇了摇头,“这条小溪每年冬天的时候都会结冰,可今年不知怎么了,一点儿结冰的迹象都没有。” “是不是这里的神明显灵了?”储沂轩在一旁打趣。 老和尚对着储沂轩行了一个佛礼,“王爷说笑呢,水到冬天结冰,是顺应天时,就算是佛祖也不会强行干涉的。”出家人是这个世上最为亲近自然的,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做出违背天时的事情,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看来这溪水的确是大有问题。谢小桃又有了几分笃定,便顺着小溪继续走了起来,走了有一段时间,才发现这条小溪并不是从寺庙地下冒出来的,“敢问大师这条小溪的源头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倒了老和尚,“这个还真不知道。老衲记得早年的自己曾经贪玩去寻找过,可是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 储沂轩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低声问:“你打算去找吗?” 谢小桃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如果问题真的是来自这条小溪,那他们就有必要弄清楚这条小溪为何会有问题! 462浑浊不堪 看着谢小桃毫不犹豫地点头,琅少的心头反而是升腾起了一些担忧,“小桃花,现在是在冬天,前前后后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山上应该还有很多积雪未销,必定不太好走,不如你和连翘先回去。” 琅少的一番话同时说出了连翘的心声,如果是平日里,她定然会支持自家小姐,可如今是在深冬,谁能保证这一去就不会遇见危险呢?“小姐,奴婢有些害怕。” 谢小桃看了看琅少,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有些胆怯的连翘,“你要是害怕的话,就跟我师姐一起回去吧。” 这话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可落在连翘的耳朵里,却是以为自家小姐生气了。她有些怯懦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那小姐呢?” “我要去调查这件事。”谢小桃认真地说,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她又岂能允许它断送在自己手中?她拉起了连翘的小手,安慰似地拍了拍,“放心好了,你就和我师姐一起离开吧。” 琅少和连翘离开以后,除了储沂轩以外,还有一个阿夏在,所以谢小桃与他一起去调查的时候,自然就不会算是孤男寡女了,也自然没有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谢小桃是这样想的,不过若非是因为寻求真相的心情太过急切,她应该不会再与储沂轩有过多的接触,只因为像她这样一个女子永远都不可能配得上他。 “算了,既然你坚持,我也随你一起去好了。”见着谢小桃这般执着,琅少只好妥协,他将目光移到了连翘的身上,“丫头啊,你要是害怕,不如就在这里呆着吧,相信大师他们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的。” 连翘却是摇头,“不,小姐要去哪里,奴婢就跟着去哪里。”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谢小桃走了一小步,以示自己的决心。 谢小桃微微一笑,笑容里隐隐多了几分欣喜,是在为连翘勇敢走出这么一步而感到开心不已。 五个人又开始了前行的脚步,走在最前面的是储沂轩,而谢小桃和连翘则是跟在了他的身后,虽然三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很遥远,但谢小桃还是尽量保持着与储沂轩至少一步的距离。 可不知是不是走在前面的储沂轩有所察觉,竟是渐渐放缓了步子,以至于很快便是与毫无察觉的谢小桃形成了并肩而行的样子。 一切的变化都是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以至于叫只专心研究这条小溪的谢小桃根本没有及时察觉到,待她终于发现之际,才知为时已晚,若是再保持着最开始的一步之遥,未免会显得太过刻意。 看着那如金童玉女般的两个人,连翘也是知趣的放慢了一些步子,尽量不去打扰这份难得的美好。 连翘是这样想的,可不代表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就好比琅少,在看见谢小桃与储沂轩肩并肩着朝前走的时候,他的心底蔓延起了一股苦涩之情,要知道放弃谢小桃,是他自己的决定。 恍惚间,琅少又是想起了几日前的那个晚上——是他匆匆赶回戚川的那个晚上。 在确定谢小桃已经从危险中脱离开来以后,他慢慢离开了那间房间,才一走出去,便是看见了正坐在院子里的储沂轩,显然,对方是在等他,而且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琅少向着储沂轩走了过去,以为这大冷天的,叫对方会忍着严寒坐在这里的原因,无非是在等他的一句回复,“放心好了,小桃花已经睡下了,你可以放心了。回去吧,为了找药,你都已经折腾一夜了。” 储沂轩的脸上漾起淡淡的笑容,“我只是随便坐坐而已。” “随便坐坐?”显然,琅少并不愿意相信,他坐到了储沂轩的对面,“这大冷天的,有什么好坐的。”然而,琅少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储沂轩的身体里面正有一团毒火在燃烧,唯有在这天寒地冻中才能勉强觉得舒服一些。 储沂轩隐藏得很好,丝毫没有叫琅少察觉出异样,“可能是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琅少更是不愿意相信,“你得了吧,从小你就是最畏冷的,怎么可能会养成这样的习惯?”边陲地带的寒冷,他也曾经经历过,哪怕是没有大雪纷飞,数九寒冬的寒冷也是会叫人刻骨铭心的,那种寒冷是会叫人觉得裹十层棉被都不觉得暖和的。 想到这里,琅少仍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看向了储沂轩,恍惚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那个怪老头儿喂了你什么奇怪的东西?”说着,抓起了储沂轩的手腕,将手指放到了对方的脉门上,这一摸,才发现对方的脉象紊乱异常,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相比于琅少的紧张来说,储沂轩则是显得十分淡然,他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用紧张,不过是一颗用来试探身份的药丸而已。” “只是试探吗?”琅少不确定地问,他好恨,恨自己没有亲自去找那个叫绝顶的怪老头儿,“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把药交出来的,早知道就该叫我去找他了!” “你要是去找他,只怕结果更为糟糕。放心好了,他叫我吃的真的只是在试探身份的药而已,调理个三五天的便可以消化其中的毒素。”储沂轩道。 琅少则是紧紧皱起了眉头,“试探身份?难道一个圣子令还不足以证明身份吗?”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么的可笑,那个叫绝顶的怪老头儿可是雾巫山上三大长老之一,虽然已经叛离了雾巫山很多年,但那股警惕却是不会变的,他深知圣子令易得,可并不是谁都能配得起那圣子的身份,于是才有了这药丸的试探。 琅少并没有储沂轩之前的那般经历,就算是拿着圣子令找到了怪老头儿,恐怕也未必能承受得起药丸之苦。迟疑了片刻,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储沂轩的身上,“他有没有察觉出异样?” 储沂轩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绝顶有没有察觉到,因为当时他只想着尽快给谢小桃求来解药,“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除非他能带着人回去,否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雾巫山去了。” 这倒是一句实在话,毕竟当年雾巫山发生变故,身为三大长老之首的决定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阿轩……”琅少欲言又止,几经挣扎之下,才总算是问出了埋藏在自己心底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小桃花?” 储沂轩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这般沉默,没有表明是承认,还是否定。 可琅少却是当做他是在默认了,“你要是能喜欢上她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小桃花对我而言就好像亲妹妹一般,如果你能照顾她,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就放心了。小桃花是个极其慢热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戒备心很重的女子,你若是真的喜欢上她了,一定要主动一些,知道吗?” …… 回忆的画面戛然而止,琅少慢慢回归了现实,又是将目光落在了正沿着小溪徐徐前行的那一双人儿,心里头早已是被苦涩填充得满满当当。 阿夏悄悄走到了他的身边,却是故意忽略了他脸上的那片忧愁,指着眼前还在淙淙流淌的小溪道:“想不到这里的小溪也没有结冰的迹象。”算起来他们都已经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可身边的小溪却如同夏日里的那般模样,流得甚是欢快。 在阿夏的声音之下,琅少适才勉强收回了刚刚的神伤,注视着那片溪水,“看来真的不是佛祖在显灵。”他打趣道,借此遮掩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阿夏附和着笑了笑,“当然不是,佛祖应该不会有那个闲工夫。”说的时候,她的视线仍是停留在那条小溪上,并未离开,“不过说起来,这里的溪水好像和荐福寺的不太一样。” 琅少有些听不懂了,“它们是同一条小溪,怎么可能会有不同?” “可是,你不觉得咱们眼前的小溪好像比在荐福寺里看见的要少了几分清澈吗?”阿夏严肃地问。 经此一提醒,琅少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水质比起荐福寺的来说,真的是有些浑浊了,可也不是特别明显,若是不仔细瞧,还真就察觉不出来。 而走在队伍最前端的储沂轩和谢小桃也是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王爷,这水质……”谢小桃没有把话说明。 储沂轩却是已经明白了,“继续走,看看前面的情况。” 谢小桃“嗯”了一声,便是加快了前进的脚步。随着他们越走越远,溪水的浑浊之感也是变得越来越明显,很快在他们身边的这条小溪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浑浊的土黄色。 “这条小溪绝对有问题!”连翘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你看这水,根本浑浊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嗯……”这只是表面现象,但此时谢小桃却是在想另外一个问题——这条小溪的源头究竟是在哪里?“再去前面看看吧,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叫这条小溪变得如此浑浊不堪的。” 463查错方向 直觉告诉谢小桃只要继续沿着这条小溪走,就一定能发现事情的真相,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溪水浑浊的程度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又走了一段时间以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小溪已经不能再用浑浊来形容了,是一种深褐色,有些接近于黑。 琅少被吓了一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原本该清澈见底的小溪变成了如此丑陋不堪的模样,这样的水别说了喝了,就是看上一看都会觉得莫名的恶心。 “天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夏玩笑着道,心里想着的却是会不会有人故意在溪水里下毒。 谢小桃蹲下身子,拾起了一段树枝,伸进了溪水中,很是随意地搅了搅,再次拿出来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一些明显被腐蚀过的痕迹,同时还伴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连翘不免害怕起来,害怕上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会顺着树枝传染到谢小桃的手上,连忙骇道:“小姐,还是快丢了它吧。” 谢小桃并未作多余的狡辩,很是听话的将手中的那节树枝丢在了地上,“这水中好像是被人投了好几种药材。” “药材?” 这样的猜测叫众人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的将视线再次转移到那片黑褐色的溪水上面,如果谢小桃所猜测不假的话,那么究竟会是谁有如此大的手笔,居然在这么长的一条小溪里投放药材?而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想毒死戚川的百姓吗?可为什么不选择在井水里下毒呢?那样岂不是会比这样更为省时省力一些? “小桃花,你说的可是真的?”琅少好奇地问,与他同样反应的还有站在一旁久未开口说话的储沂轩。 谢小桃也是不敢把话说实,“感觉是这样的,可也不敢确定,毕竟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味道和那些药材很是相似。”更重要的一点是,她闻见了一些珍贵药材的味道。她相信没有人会犯傻到把那些有市无价的药材都丢到这条小溪当中,“咱们再往前面走走看吧。” 众人同意了谢小桃的这个提议,再次迈开步子朝前走去,越走越是觉得荒芜。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本该是一片衰草连天的荒野竟是被乌黑不堪的颜色完全取代。 看着那成片成片的黑色,谢小桃微感诧异,但很快便是明白这样的景色究竟源自于何——倘若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保留着那场大火烧山的痕迹。 “看来当年那场从孤月寨蔓延开来的大火比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这个时候,储沂轩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原因,淡淡地开口道,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片火光漫天,连绵不休的壮烈景象。如果没有那场突降的大雨,只怕半个落霞山都要被烧没了。 谢小桃没有否定,默默地环顾起四周,依稀记起了当时储沂轩的话,他说那场大火中受损最为严重的要数孤月寨了,方圆五里开外几乎化为了灰烬。当时,谢小桃只是在愉快地猜想那座地宫会是怎样一番景色,然后心里便剩下好一阵窃笑,窃笑着自己只凭借一场大火就将某人多年来的心血付诸一炬。 “王爷,咱们现在是在哪里?”这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谢小桃根本就分辨不出具体位置来。 储沂轩仔细地看了好一阵子,最终才勉强看出了一个大概,“估计距离孤月寨不远了。” “距离孤月寨不远了?”谢小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目光又是在四周寻找着什么。若是这里离着孤月寨不远,那想必离着地宫也就不远了,“王爷,还没有找到源头,我们再继续朝着前面走走吧。” 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储沂轩自然是不会拒绝。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前面的路就被一片乱石所挡,没有路了,只能依稀看见那黑如浓墨般的溪水不停的从石缝里流出。 “这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乱石?”琅少想不明白,却是看出了这些石头好像是山体崩塌所致。 看着那片凌乱地堵截着他们去路的石头,谢小桃顿时想明白了一切,“前面应该是地宫的另一个出口。” “地宫?”琅少没有听懂,好端端的怎么又和那座地宫扯上关系了? “我想我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谢小桃笃定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溪水的源头应该是来自地宫。”她还记得当日曾在地宫的下面看见过一片深潭,由它引出过好几条这样的小溪。 “何以见得?”储沂轩问,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没有人知道,在谢小桃说出这些以前,他就已经想到会是地宫了。 “当日大火烧向地宫,致使山体崩塌,地宫结构被毁,加上一场大雨袭来,那些本该是被埋葬在地下的药材随着流水慢慢汇入了溪流,以至于水质才会呈现出这种不同寻常的黑色。”谢小桃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想想看,地宫里的那些金银珠宝,便是不难猜出在那地宫的深处曾经被堆放了多少药材!”不但有珍贵的,还有无数可致人性命的毒药,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她会在水中闻见了好几种珍贵药材的味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傻到把自己辛辛苦苦收集来的珍稀药材丢到水中。 “所以,这溪水便出了问题,但凡是沾染过的人都会被染上瘟疫?”琅少若有所思地问,旋即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是喝了,还是碰了?” 谢小桃点了点头,几乎笃定,“对。”之前,她和秦楚衣都接触过这条小溪里的水,以至于才会被感染上瘟疫。如果那时候呈现在她们面前的是这样一片乌黑的颜色,她们绝对不会犯傻到去主动碰的,可惜这条小溪太过绵长,以至于流经到荐福寺的时候早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清澈。连她们这样心思细腻的女孩子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一向粗枝大叶的百姓呢?他们也一定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碰了溪水的。 “这么说,苏四小姐已经认定是这条小溪出了问题?”储沂轩问,端着极为谨慎的态度。 “对。”谢小桃也是严肃地回答道。 储沂轩皱了皱好看的眉,“可我依稀记得,当时最先出现瘟疫症状的人是从大牢里出来的。” “瘟疫这种疾病,传染性极强,只要有一个人染上了,很快便能传染上其他人。”谢小桃解释,说得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浅显道理,更何况大牢那种地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潮湿阴冷,几乎没有空气流通,新鲜空气进不去,还不是更容易传播?“有些人就算是染上了瘟疫,也不会立刻就表现出来。我想他们其中应该有人在被关进大牢以前就得了瘟疫的。”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一点自然是无法考证,储沂轩又道:“可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其实从本心上来说,他是愿意相信谢小桃所说的这一切的,但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整个戚川的百姓,甚至是整个大越,如果他不能够找出一个足以站得住脚的合理解释,只怕会叫人诟病,称他们没有本事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光凭想象,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假如真的是水出了问题,那在荐福寺里生活的和尚为何没有被感染上?” “这……”一时之间,谢小桃倒是被问住了。 反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连翘替着谢小桃解释道:“王爷统共去过荐福寺几次?满打满算,应该不会有十个手指头这么多吧?” 的确,储沂轩从来都不是一个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神明身上的人,所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几乎鲜少涉足寺庙。 “您又怎么会知道荐福寺里的和尚没有被感染上瘟疫的?”连翘又问,说不定那些不慎害上瘟疫的和尚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带着几分不确定,几人折回了荐福寺,虽然重新出现在古刹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时分,但储沂轩还是叫来了老和尚,向其询问这段时间寺中可有和尚染上过瘟疫的,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叫人有些失望,寺中并没有人染上瘟疫,甚至也没有出现腹泻、发热的症状。 听完老和尚的讲述以后,琅少不免有些失望,“看来,我们又查错了方向。” 事实当真是如此吗?谢小桃并不愿意相信,因为她深知除了这条小溪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了,“不对,一定是这条小溪的问题。” “小姐,咱们还是换个方向去查查吧。”连翘小心翼翼地劝说着。这条小溪就在古刹当中,那些和尚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碰过吧?“只要不放弃,早晚都会查出来的。” “今天就先这样,改日咱们再换个方向调查。”储沂轩也道,已然将他们一天的辛劳全盘否定。试想一下,连他们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又是如何能说服他人?他与太子又如何能说服那些文武百官? 谢小桃陷入了沉思,良久缓缓道:“如果我可以解释呢?你们还会不会认为咱们一天的努力都是徒劳?” 464长线大鱼 能解释清楚固然是好事,可怕就怕是谢小桃在逞能而已,毕竟在老和尚的口中,他们得知寺庙里的和尚都没有感染过瘟疫的迹象。 虽然众人也很想相信谢小桃,相信他们一天的苦苦寻找都不是白费的,但事实终归是事实,改变不得的。 “小桃花……”琅少想要开口劝说谢小桃放下眼前的执拗。 谢小桃却是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中透露出无限的坚定,好像是在用行动告诉他:放心,我真的可以解开这个谜团。 “王爷,荐福寺里的和尚之所以没有一个人感染过瘟疫,是因为他们平日里所食之物。”谢小桃向前走了一步,对储沂轩解释,其实也是对其他人说的。 “食物?”储沂轩有些听不懂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和食物扯上关系? 似乎谢小桃早就料想到了储沂轩会这样问,每一次他都喜欢这样不动声色地帮着自己打圆场的,这一次又岂能轻易放过?这个男人总是喜欢如此隐藏自己,明明心里是相信的,却偏偏什么都不可说。想到这里,谢小桃的心底竟是生出了些许的感动,可在转瞬之间又被她强行忽略,“是,就是食物!”说话间,谢小桃已经朝着老和尚走了过去,“敢问大师是否了解这些?”她给对方爆出了几样草药的名字。 老和尚如实点了点头,没有半点隐瞒,“熟悉不过。” “那敢问大师这些除了可以用药之外,还能做些什么?”谢小桃又问。 “可以制成腌菜。”老和尚又答。 “腌菜?那明明是药啊,怎么可以做成腌菜?”琅少还是头一次听说,大抵是他的生活太过优越,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这些。 瞧着琅少不解,老和尚便开口解释,“方才这位女施主口中所提到的那几味是药材不假,但也是落霞山比较常见的野菜,一到盛夏便会漫山遍野的生长。每到那个时候,老衲就会吩咐他们去采,采来了,洗干净,晒透了,储存起来,以便过冬。”佛门之地讲究的是清修,食物也是一些寡淡的素菜,除了去山下采买外,更多的则是在吃野菜。 “原来是这样啊!”琅少终于恍然大悟。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寺里的和尚接触了有问题的溪水也不会感染上瘟疫。”谢小桃说出来自己的观点,那些药材平日里时常在吃,除了可以用来裹腹以外,还可以起到预防的功效。 这一点,琅少也是略有耳闻的,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谢小桃究竟会如何知晓这一切的,于是开口便问,“可……小桃花又是如何得知这荐福寺的和尚平日里吃什么的?” 谢小桃莞尔一笑,这个问题还是真问着她了,“这还要从几日前说起……”说着,她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完好好说了出来,讲述完这一切以后,她又道,“当时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询问大师的,没想到就知道了这件事。” 琅少看着谢小桃,认真地说:“小桃花,下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是天塌下来那样的大事情,你也不可以这么草率的擅自行动!”说起来,这件事应该怪他,倘若他能够快些带着药材回来,谢小桃便不会在鬼门关走上那么一遭了。想到当时谢小桃那张苍白得了无生气的脸,琅少的后背便是不自觉地冒出了一层冷意。 “药材关乎到那么多人的生死,谁还会顾忌到这些呢?”谢小桃反倒是显得不是太过在意,仿佛是在告诉其他人,不管面对怎样的危险,只要是需要,她还会再来这么一次的。说完这句话后,她看向了储沂轩,“王爷,现在所有的谜团都已经解开了,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吗?如果这样都不足以说明一切的话,锦儿愿意再碰一次那有问题的溪水。”一字一句是那样的坚定,她这是想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所推断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闻言,跟在一旁的连翘立刻被吓得花容失色,“小姐,万万使不得!”她紧紧抓住了谢小桃一直都捂不暖的手,生怕对方真的会犯傻再去碰那想想就十分可怕的溪水,“小姐才刚刚从鬼门关上回来,万万不可以再以身犯险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似是在下很大的决心,“如果非要这种方法才能证明的话,奴婢愿意去做!” “连翘……”一时之间,谢小桃的心变得五味杂陈,没有想到连翘会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虽然现在她们所面对的并不是生死考验,可一旦染上瘟疫也跟死过一次差不多了,甚至极有可能会医治不好。 “小姐……”连翘欲言又止,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储沂轩打断。 “不必了,谁也不用再去碰那溪水。”储沂轩字字铿锵道。 连翘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如果不碰,怎么能证明我家小姐说的都是对的?王爷,奴婢愿意代替小姐去……” 这个小丫头,还真有几分舍生取义的奉献精神!一直站在储沂轩身后的阿夏,在听见连翘说出这样的话后,不觉多看了对方几眼。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她还真是看走了眼,别看连翘平日里总是一副见着生人就害怕的模样,可真要是到了关键时候,还真是一个可以为了谢小桃冒险的主儿! 瞧着连翘那般信誓旦旦的模样,阿夏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对方的身边,“你这小丫头,爷都已经说了不用了,你还犯个什么倔啊?” 说实话,连翘是没有听懂,“可是,总得有个人去证明我家小姐的话是正确的吧?” 这种好笑的问题换来了阿夏的噗嗤一笑,“丫头,你有这样的勇气固然可贵,可怎么就这样不开窍呢?既然事情都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回去以后吩咐下去,叫人不要再碰这溪水了不就完了?” “就这样?然后呢?”连翘还是没有理解。 阿夏笑得双眸弯成了一双好看的月牙儿,“就把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时间便好。”惶恐有人会听不懂,她也没有再卖关子的意思,索性开口道,“若是以后没有人再害上瘟疫,就足以说明是这水出了问题。”可万一还有人出现腹泻或者发热的症状,就说明他们所调查的方向错了,当然,阿夏更愿意相信,不会再有这样的可能。 带着这样的消息,几人相伴着离开了荐福寺,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重新回到了戚川。 才一回到行馆,便是调派一切可以调派的人手,将整个县城所剩不多的百姓召集到了一起,由谢小桃向大家说明了一切,并且特意强调了绝对不可以再饮用溪水里的水,甚至连碰都不要再碰一下。 听到这样的消息以后,百姓的脸上既有惊喜,又有担忧,惊喜的是他们终于弄明白了瘟疫到底是通过何种方式感染别人的,担忧的却是那条小溪,不一会儿,便有人代表大伙开口了,“不叫我们大伙喝溪水,我们可以做到,不叫我们去碰溪水,我们也可以做到,只是那条小溪是从落霞山上流下来的,刚好能经过我们的田……” “为了以防万一,离着那条小溪近的几亩田地最好不要再用了。”谢小桃谨慎地说,声音落下,惹来了好一阵哗然。 “啊?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去啊?”这里的百姓不过都是一些靠种田为生的庄稼汉,不叫他们种地,叫他们今后该如何生活? 想到这里,谢小桃不觉有些为难了,其实,她并不是叫大伙永远舍弃那几亩田地,而是在未来的三五年内都不要碰,可三五年都不种地,足以饿死好几家靠种地为生的可怜百姓。 就在谢小桃苦思冥想也是没有想出答案之际,人群中却是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那还不好办,守着溪水近的那几亩地,我全都买下,价格就按市价走,该多少就给多少!”说话者是陆九爷,因为许久都没有在人前露面的缘故,以至于很多人都差一些把他忘记了。 谢小桃以目光迎着陆九爷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心中却是早已明白了一切,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远处大树下面的储沂轩,而对方也正好在看着自己。四目相接,储沂轩甚至还对着谢小桃轻轻点了点头,好像是在用行动说:放心,有陆九爷在,绝对不会亏了那些百姓的。 “呐,我把银子都准备好了。”言罢,陆九爷从怀中掏出了厚厚一沓子的银票,虽然看不出究竟有多少,但相信随便掏出一张就够这些百姓吃一辈子的了。 有了陆九爷的出面解围,事情办得顺利极了。在交代百姓不可以再饮用溪水,入口之物一定要在火上热过一遍以后,这里便没有了谢小桃存在的必要。 在连翘的搀扶之下,她迈着细碎的莲步,朝着储沂轩这边走了过来,感激地道过谢后,便与连翘一起去了医馆。 长东有些着急,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就这么叫人走了吗?这样一走,岂不是枉费了主子背地里默默付出的一切?” 阿夏猛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枉费了?你见过钓鱼不放鱼饵的吗?”说完,阿夏便觉得有些后悔,是在为这个不恰当的比喻。谁都看得出来她家王爷对谢小桃是真心一片,可经她这样一说,反倒是显得动机不纯了,奈何那块呆头呆脑的木头却是听进了耳朵里。 “鱼饵?”长东恍悟,“噢,原来主子这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大抵是他的声音太大,惊扰了前面与储沂轩并肩而立的太子,他转过头,原本还在小声嘀咕的两人立刻噤了声,“放长线钓大鱼?那你们觉得这条大鱼何时才能被钓上来呢?” 谁也揣测不出他的意思,抑或说是不敢,所以便没有人回答。 瞧着那两个默默低下去的脑袋,太子反而是笑出了声,“好一个放长线钓大鱼,长东,回去有赏!”声音落下,他又把手搭在了储沂轩的肩头,一边拍打,一边语重心长道,“六皇弟,你这鱼竿该收就要收了,免得放得太长,叫鱼跑了。” 465除夕之夜 在交代完以后,谢小桃便没有再去调查有关瘟疫的事情,因为她深知致使瘟疫的祸根就是那条小溪,而且深信不疑。 每天,她只是专注的为那些百姓治病,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秦楚衣,虽然两头跑很辛苦,但她却是甘之如饴,特别是看着他们渐渐好起来以后。 至于别的事情,就交给时间吧。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去验证,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至少少了几分烦忧。日子过得安逸且充实,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十余天的时间。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并没有再传出来戚川有其他人感染瘟疫的消息,相反那些原本还病得昏昏沉沉的百姓一个个的恢复了健康,带着欢喜的笑容走去了住了很久很久的宅院,迎接那久违了的阳光。 在送走四个新病愈的百姓后,谢小桃的脸上也是漾起了幸福的笑容,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看见自己所救治的百姓痊愈更是叫她感到欣慰的事情了。她站在大门前,目送着那四个人渐行渐远。 “小姐,又走了四个。”连翘的心中也是被欢喜占满,虽然她并不懂得什么医术,但治病救人也有她的一份,所以此时最是能理解谢小桃的心情。 “是啊,这间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谢小桃回答道。 连翘掰着手指头,开始去计算宅院里余下来的人数,不一会儿,终于算清,她开心地说:“小姐,宅子里现在只剩下六个人了,只要把他们治好了,咱们就可以回医馆了!” “还有六个人?”谢小桃有些不敢相信,见着连翘极为用力地点头,遂确定了这不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白皙的脸庞上立刻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笑得美好而甜蜜,刹那之间仿佛桃花盛开,千朵万朵压低枝桠,“原来就还剩下六个人啊。”她顿了顿,又对连翘道,“连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连翘笑着摇了摇头,“能跟着小姐,奴婢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 “可你除了照顾我以外,还要照顾那么多的病患,怎么可能会不辛苦呢?”这些日子,尽管谢小桃什么话都没有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把一切都看得真真的,特别是看见连翘为了帮自己分担,有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她的心头便是被一阵暖意包围。她拉起了连翘的手,认真地说了一句,“连翘,对不起。” 闻言,连翘一惊,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立刻被惊愕取代,她骇然道:“小……小姐怎么说这样的话?” 谢小桃但笑不语,并没有再做解释的意思。这一句对不起,是她欠连翘的,想到这些年对方为了照顾自己,不惜千里迢迢寻了过来,吃苦受罪不说,还三番两次随自己陷入险情,最令谢小桃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块尖锐的石头,当时的连翘明明有机会用它将捆绑住自己的绳索磨断,却偏偏将它让了出来。想到以前在侍郎府的时候,对连翘的那份戒备,甚至是故意排挤,谢小桃的心里便不是个滋味。不过在说了这一句对不起以后,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没有那么重了。 主仆二人又在大门前站了许久,这才想起该是时候回去了。正欲转身之际,却是见着太子和储沂轩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谢小桃只好重新站好,好整以暇地迎接着那两个人。 和煦的阳光中,小风习习,温和中带着几分凉意,却不似严寒中的那般冷冽,甚至连储沂轩的那身黑色锦袍都显得不那么冰冷了。 见着他们过来,谢小桃赶忙福下身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这大冷天的,苏四小姐怎么就站在外面了?”太子好奇地问。 谢小桃笑笑,开口解释,“方才又送走了四个人,想到他们今后又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便过来送送。” “原来是这样。”太子道,他为有幸能认识到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谢小桃而感到开心,同时也在为储沂轩而感到开心,恨不得立刻就把他们二人撮合到一起,“这天寒地冻的,也别在这外面傻站着了。”说罢,便招呼着谢小桃他们进去。 不消多时,几人便来到了大厅,厅堂里燃着炭火,才一进门他们便是被一股暖意紧紧包围。 谢小桃与连翘走在后面,在太子的示意以后,方才选了就近的那把太师椅坐下。 未等谢小桃多想,太子便是快人一步地开了口,“近来,这些百姓恢复得很好,相信不日,所有人便可以离开这间宅院了。等忙过这一阵子后,不知道苏四小姐可有什么打算?” 谢小桃微微一怔,说实话她还真没有想过要干什么,“应该是回医馆吧。”既然所有人都已经医治好了,她自然也没有道理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快过新年了,难道就没有想过什么吗?”太子好奇。 “新年?”谢小桃微感疑惑,定定地愣了好半晌儿,适才想起新年这一档子的事儿!瞧她,一个多月前,连翘还曾经对她说过的,可忙着忙着就把这件事给忙忘了,“原来这么快就要到新年了,太子若是不说,锦儿还真就不记得了。” 太子语塞,没有想到谢小桃是真的不记得这件事了,“现在是记起来了吧?” 谢小桃微微点头,猜测不出太子的意思。 “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你在戚川能过的第一个新年,而这也是我来戚川后遇见的第一个新年,不如今年你来行馆过吧。”其实,这个新年同样也是整整为太妃守了三年孝期的储沂轩的第一个新年,因此太子把庆祝地点选在行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小桃抬起头,看向太子,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虽然是在对着太子的目光,心下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储沂轩,想到他也在行馆,便道:“今天应该是二十七,再过三日便是新年,可宅院里还有六个人并没有痊愈,锦儿实在是脱身不得。” 太子有些失望,“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病没有好,你就没有心思过新年?” 谢小桃点头。 太子又道,“言外之意就是在说,如果他们的病都好了,你才有过新年的想法?” 谢小桃又是点头。 “那好,三日虽然不是很长,但足以发生很多的事情,保不齐等不到三日,那六个人的身体便可以彻底康复。”太子悠悠地说。 谢小桃没有表态。现在,宅院里那六个人的身子是怎么个情况,恐怕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了,都已经医治了这么长时间,草药又充足,那些人的身体早就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哪里还需要用得上三天?至多不过一两天便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开开心心离开这间宅院。 而谢小桃之所以拿他们当挡箭牌,无非是不想有太多的机会与储沂轩接触。可她总不能为了新年不想去行馆就耽误他们与家人团聚吧?那样未免显得太过自私。 想通这一切以后,谢小桃便是坐直了身子,重新迎上了太子那双明亮的凤眸,“太子,如果那六个人的身子痊愈了,锦儿其实最希望的还是能回到医馆去,与楚衣、与两位嬷嬷一起度过那旧岁新年交替时刻。于锦儿来说,今年是来戚川过的第一个新年,而于她们来说,同样也是如此,所以锦儿不希望与她们分开。” 太子大感意外,没有想到谢小桃竟会是这样轻而易举便拒绝了自己,可转念想想,与上京城的太子府邸相比较,戚川的这间行馆实在是太过寒酸,不会有歌舞升平,亦不会有美味珍馐,更不会有达官显贵的关顾,有的只是一律从简,“罢了,既然苏四小姐如此坚持,我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了,毕竟那行馆也准备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听见这一番话后,谢小桃便是明白太子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可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解释。 正如谢小桃所预计的一样,两日后,那六个人彻底痊愈,随着他们的离开,谢小桃终于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与连翘一起收拾了衣物,回到了医馆。这样一来,这间宅院便是彻底的被闲置了下来,人走茶凉,可唯有时间记得这里都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二九去,三十到。除夕当日分外热闹,特别是当太阳落下以后。 在忙里忙外跑了整整一天以后,医馆里的几个人总算是得了闲工夫,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太好了,分别了这么久,我们这一大家子总算是又团聚了。”看着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谢小桃,张嬷嬷的脸上溢满了笑容,直把那一张布满了褶皱的老脸笑容了一朵开得灿烂的大菊花。 几人正打算动筷子之际,门却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谁都没有想到来人竟会是太子,而他的身后还跟着荣王爷主仆三人。 谢小桃微感诧异,奇怪,他们怎么会来? 众人齐齐站起身子,打算对太子和储沂轩行礼之际,却是被太子及时拦下。 “行馆里算上下人就那么几个人,实在没意思的很,于是,我与六皇弟便打算来这里凑凑热闹。”说话间,太子朝着桌子这边缓步走来,“说句实在话,我倒是很好奇这医馆的饭菜是怎么样的,居然叫苏四小姐拒绝了与我们一起到行馆过年的想法。” “什么……锦儿,你拒绝了太子?”秦楚衣看着谢小桃,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要是在宫中,谁敢拒绝太子的要求,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死,因为当今圣上实在是太过宠爱这个大越国未来的储君了,决计不会允许别人对太子说一个不字。 就在秦楚衣低声询问之际,太子已然走到了桌子边上,目光从菜碟上依次扫过,才发现比想象中的不止简单的多少——只有六个菜,一个汤。菜是平日里比较常见的素菜,青青绿绿的菜叶间偶尔能看见零星几点的肉末;汤为稀汤,稀汤挂水的,看起来倒好像是洗菜水。“这就是你们的年夜饭?”好像还没有行馆的伙食好! “还有饺子没有煮……”谢小桃回答,见着太子那失态得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已经明白了对方究竟有多么的吃惊,“太子,其实在锦儿看来,过年不一定非要吃什么山珍海味,只要能与自己珍惜的人在一起,哪怕是窝头咸菜也能吃出别样美味。” 只要能与自己珍惜的人在一起,哪怕是窝头咸菜也能吃出别样的美味……太子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谢小桃方才的话,珍惜,到底有多珍惜才能叫窝头咸菜吃出别样的美味来呢? 这个问题对于素来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太子爷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想来想去,最终选择了放弃,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什么,“好一个窝头咸菜,好一个吃出别样的美味。介不介意给我们也添上碗筷?” “太子也要坐下来一起吃吗?”张嬷嬷忍不住道。 “怎么?不欢迎吗?”太子反问。 “欢……欢迎……当然欢迎……”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居然把张嬷嬷激动成了结巴,“老奴这就去拿碗筷。” “有劳嬷嬷了,拿四双。”说着,太子招呼着阿夏和长东一并坐了下来,“今日咱们不分尊卑,就像一家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该闹闹!我也想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跟珍惜的人在一起的感觉!” 谢小桃偷偷注视着太子,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妃,以及他那小小的孩子,还有那个素未蒙面的韵儿姑娘,忽然发觉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叫太子明白究竟什么叫做珍惜。 “瑞王……王爷……您怎么来了……”就在谢小桃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响起了张嬷嬷的声音。 466贞节牌坊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张嬷嬷的声音听上去要比往日大了许多,才一呼喊出来,便是成功地吸引了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 瑞王?储沂烨?琅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储沂轩,又看了看太子,最后用目光将整间屋子里的人都看了一遍,也是没有想通这个瑞王爷储沂烨究竟来这里所为何事。 “小桃花啊,之前我听阿夏说,在你身染重病期间,是他多番阻挠,不叫天风前辈来给你瞧病的,如今又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看,不如就我去随意打发了。”琅少说得极为轻松,却把谢小桃听得哭笑不得。 “随意打发了?你也不看看对方是不是那种能随意打发的主儿!”说完,谢小桃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在心里祈祷没有人听见方才那一番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 奈何事与愿违,她的话叫太子爷成功地产生了好奇,“的确,我那五皇弟从来都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打发的主儿。”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谢小桃,漆黑的眸子深处闪烁出温和的亮光,却是足以说明了他对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生出了几分探寻之味,“听苏四小姐的口气,你好像很了解我这个五皇弟啊。” 何止是了解那么简单?就算是储沂烨化成了灰烬,谢小桃都能从其中挑出哪片是他!可惜,这些话是不能同外人道的,“称不上是了解,只是接触过一两次而已。瑞王爷给我感觉便是那个样子。”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或是其他,因为明白无论如何太子和储沂轩都不会向着那个人渣储沂烨的。 说完这一句话后,众人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仿佛约定好了一般,静默地坐在原地,拿筷子的拿筷子,端酒盏的端酒盏,好似在以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迎接着那位瑞王爷储沂烨的到来。 在众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原本紧紧闭合着的木门便是被人从外面推开,储沂烨着了一身月牙白色的锦袍,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寒冷。 这人还真是不怕冷的,居然穿着这么一身素色就来了,自己不过节也就算来,偏偏还要跑到别人家中送晦气!谢小桃只是淡淡睨了他一眼,便是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桌子上,虽然没有什么玉盘珍羞,但也比那人渣好看许多,而且还不会叫人隐隐作呕。 一直将目光停留在了储沂烨身上的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谢小桃的这一点儿细微动作。 打量着那个还沾染着尘土味道的瑞王爷,还是太子最先开了口,“我当时是谁突然将门推开了呢,原来是五皇弟啊。” “五皇兄,怎么这么突然就来了?”太子的声音方一落下,储沂轩便是紧随其后开了口,接下了太子的话头,“巴州距离戚川可是不近的啊。” “嗯……是不太近,好像不是顺道路过……”琅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是足以叫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听清。这一句话足以将储沂烨的借口堵死。 原本,储沂烨是想同着其他人的面儿称自己是恰好路过戚川,于是临时起兴,打算与自己的两位兄弟聚聚的,哪曾想还未等开口就被人噎了回去。无奈之下,他只好作罢,决定就实话实说。 “今日……”储沂烨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从太子的脸上转移到了谢小桃那边。 只这么一个细微动作,就叫储沂轩在隐约间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果断抢白道:“罢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先坐下来再说话。” 刹那之间,一旁的太子也是明白了储沂轩的用意,示意自己的这个五皇弟赶快坐下,“是啊,先坐下来再说话,咱们兄弟三人难得聚在一起,而今儿又恰逢除夕,不若就像是寻常百姓那样该吃吃,该喝喝。”他对着身后随从吩咐道:“去,再拿一副碗筷过来。” 想要说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如鲠在喉,那股滋味十分难受,偏偏储沂烨还说不出半点不是来。顺着太子的意思,他抖了抖长长的袍摆,坐了下来,虚情假意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天,我也是突然想起了儿时的事情,才想着来戚川走走的。” “赫,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医馆?”琅少还是端着自言自语的态度,根本没有把那个瑞王爷当一回事儿。 储沂烨微微一怔,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起琅少来,尽管复杂,但还是可以辨认出其中有一分恼怒。 看着那隐而不发的储沂烨,作为他好兄弟的储沂轩来说,又岂能放过这么一个挖苦的好机会?他开口,替琅少解释,“五皇兄莫怪,她是苏四小姐的师姐。”他顿了顿,继续道,“当苏四小姐病危时,却一直不见着天风前辈从巴州赶来,或多或少都叫她对你生出了几分嫌隙,以为是你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这话说得是事实。 话音一落,便叫储沂烨觉得面上无光。当初是他不准天风离开巴州的,若不是储沂轩肯拿瘟疫的药方来换,他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带天风离开!事实归事实,但储沂烨不可能就这么厚颜无耻地承认,“哪有?当时巴州的百姓一个个的都因为瘟疫而病倒了,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懂医的,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如此说来,瑞王爷是承认了?”既然储沂轩都已经给自己搭好了戏台子,他琅少自然也不会辜负这一番美意,当然要借机扇那人渣几个耳光,狠狠的。 言辞之犀利,是储沂烨始料未及的。他完全没有想过,当着众人的面,自己会被一个民间女子这般质问。他无奈地笑了笑,笑得是如此的虚伪,“哪里的话。那个时候,本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听说苏四小姐生病都已经到了晚上,原本是打算派人送天风前辈回来的。” “派人送天风前辈回来?”琅少继续咄咄逼人着,“可我怎么听说天风前辈是被王爷囚禁在房间里的?” “囚禁一事只是误会而已。那时候,本王的确是有打算送天风前辈回来的,哪曾想还没等吩咐下去就看见天风前辈背着包袱准备趁夜离开。”说到这里,储沂烨顿住了声音,好像是在盘算着什么,“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了,无奈之下,本王也只好暂时将前辈关进了房间,打算等天亮再说。后来,太子和六皇弟赶来的时候,不也是把人接走了么!” 这一瞬间,谢小桃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如果当时没有太子和荣王爷亲自前往巴州,瑞王爷可是会把天风前辈送回到戚川来?” “会啊,当然会啊。”储沂烨连忙道,又是仔细地瞧了谢小桃好半晌,“苏四小姐的身体怎么样了?” “承蒙瑞王爷的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谢小桃莞尔一笑,心里却是无比的讥讽,幸亏她命大,否则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本王也就放心了。”储沂烨长长松了一口气,动作之夸张,好像是做给整个房间的人看的。说了这么多,他觉得自己的铺垫已经足够,便道,“其实,今天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之前巴州和戚川的约……”他想问之前巴州和戚川的约定可还奏效,可惜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子打断。 太子端起了酒壶,亲自给储沂烨面前的酒杯倒满,“今日是除夕,都说了咱们要像普通百姓一样,就不要说什么公事了,免得影响了这难得的好兴致!” 呃……储沂烨被堵得无话可说,“是是是,太子说得对,今天我们就只管过节,旁的都不要再说。”他端起了酒杯,“方才是臣弟有错,臣弟在这里自罚一杯。”说着,举起杯子,一口闷了里面的酒水,尽管只有一小口,可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喝过最难喝的酒,难喝到几乎难以下咽。他就那么含着,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呀哟,不就是喝杯酒吗?怎么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啊?”琅少连连咋舌,言外之意是在询问对方,是不是真心实意想要给太子敬酒的!? 敬都已经敬了,就算酒水再过难喝,他储沂烨也都要一滴不剩地喝下去,否则就是对太子的不敬。一番挣扎过后,储沂烨终于是把口中的酒水咽了下去。他又端起了酒壶,重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这一杯敬你,就当是赔罪。希望喝光以后,你不要再把那莫须有的罪名安放在本王头上。”大抵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储沂烨是一口吞下。 怎么?心虚了?既要做婊子,还立什么贞节牌坊?琅少可不吃储沂烨的那一套!他冷冷一笑,“王爷,我师妹可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你这区区的一杯酒,能重过我师妹的命?” 467翻出旧情 正端着酒杯的储沂烨立刻阴下了脸来,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民女胆敢在众人面前同自己抬杠,可惜这样的阴郁并没有来得及发泄出来,就被笑容重新取代。 这转变的速度还真是叫谢小桃叹为观止,她偷偷地打量着储沂烨,若非是亲眼所见,还真没有想到那个自诩为最尊贵的男人居然肯在众人的面前对一个平头百姓服软。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遇见难处了,哼,那也是活该! 尽管储沂烨已经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但琅少又岂能轻易放过他?他立刻做出一副惊恐不已的神色,甚至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瑞王爷这般模样,可是吓死我了,看起来好像是要吃人似的!小女子我可承受不起!” 纵然储沂烨有再好的隐忍能力,可当面对着琅少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之后,心里多少会觉得不太舒服。他赔笑道:“凤小姐说得哪里的话,本王一心想要化解误会,没有想到这误会不但没有解除,反而是变得越来越深了。” 琅少冷冷一笑,“一心想要化解误会?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王爷若是不说出来,我还真就没有看出来你有那一心想要化解误会的诚意呢!” 看着自己的五皇兄受人刁难,按理来说,储沂轩是应该站出来加以阻止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是升腾起莫名的欢快感。他憋了憋笑,端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态度,替着琅少打圆场道:“五皇兄大概有所不知,这位凤飞飞虽然是来自民间,可一点儿都不畏强权,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他要是觉得哪里不顺眼了,自然也会说出来的。” “听六皇弟的意思,看来我今天非要同凤小姐化解矛盾才能安安心心坐在这里了?”储沂烨好奇地问,言语里不乏充满了讽刺意味。可说归说,最终还是选择了重新端起酒杯,对着琅少敬了一敬,“凤小姐,既然一杯酒无法消除你心中的怨恨,那本王就自罚三杯。”说着,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三杯之后,才将杯子扣到在了半空当中,“喏,已经喝完了。” “切,喝完有什么用?不过是三杯酒而已。”琅少好像还不愿意买储沂烨的这份帐,丝毫不介意这样的话说出来以后,会不会引火上身。 谢小桃明白琅少这是在为自己出头,可惜琅少却不知道,她与储沂烨之间的仇恨并不是光靠动动嘴皮子就能轻易化解掉的,况且仇恨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还不愿意把无辜的人牵扯其中,只是未等她说话,就被斜对面的太子爷抢先了一步。 “凤小姐,难得我五皇弟都已经自罚三杯了,就不要再为难于他了。”太子言不由衷地说劝着,因为上一次为了叫天风回来,他与储沂轩可是没少看储沂烨的脸色,如今虽然有琅少帮着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可说到底琅少毕竟还是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寻常女子。今日之事,若是他不来阻拦,只怕落在别人口中就会是另外一番模样了——那些有心人士一定会说堂堂太子爷被美色所迷,为博美人一笑,竟然不惜叫自己的手足当众出丑。这样的罪名太大,特别是对于大越国未来的储君来说。 琅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可想到储沂烨之前做的种种事情,埋藏在他心底的那团火焰就很难被消除。奈何太子爷已经发了话,他又如何能够不识抬举?“既然太子都发了话,小女子也就勉强接受这三杯酒好了,不过该说的总是要说出来的,瑞王爷要是心里没鬼,何须向我这个弱质女流敬上三杯酒?”这是在针对方才储沂烨所说的那句“切莫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身上”的。 储沂烨虽然是在笑,可笑容已经冷透了。他细细打量起琅少,看着那个外表妖娆妩媚的“女人”,隐约看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作为被观察的对象,琅少自然是察觉到了这份异样。他抬起头看了储沂烨一眼,可能是被那一双探究的目光唬到了,立刻错开了目光。 糟糕!谢小桃暗叹一声不好,生怕储沂烨会发现琅少其实是一个易容成女人的男人,便是开口道:“今天是除夕夜,怎么才来了一个人,气氛就变成了如今这么个模样呢?” “是啊,方才还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琅少接了话,别人的话他可以不接,但谢小桃的却是没有不接的道理。 “五皇弟,恐怕是你的模样太过严肃,才会叫大伙都跟着紧张起来。”太子也是开了口,“来,快点坐下来吧。” 闻言,储沂烨也不好再说什么,依言坐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五皇兄因何而来,但有道是来者是客,咱们兄弟三个也鲜少有这样的机会聚在一起。”储沂轩客客气气道,可言外之意却是在指责储沂烨的不请自来。 储沂烨却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抑或说听出来了,却硬是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一般。 储沂烨顺着储沂轩的话音道:“六皇弟说得对,咱们兄弟三人很久都没有好好聚在一起说说话,喝喝酒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转移到了桌子上的菜肴上,不免怔了一怔,“今天是除夕夜,你们就吃这个?”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举家团聚的日子,医馆里的伙食竟会是如此之差,想他最为落魄的时候,还能有一盘肉菜,可眼前竟然全都是素菜! 面对着储沂烨的质疑,谢小桃立刻开口,毫不客气地回应,“这些菜都是我们之前除夕时吃的,一连吃了三年,早就已经习惯了。我们只快快乐乐过一个除夕夜,却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王爷会来。想必王爷是吃不惯这些的吧?” 何止是吃不惯?那些菜肴光是看看就够叫人难以下咽的了,一向都养尊处优的储沂烨又怎么可能会接受?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心中忽生一计,态度也随之发生了转变,“苏四小姐多虑了,其实本王也比较喜欢这样的素材,因为它们总会叫本王想到过去的那些惨淡时光。”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是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忧伤,转过头看向了太子,“大皇兄可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的事情?”这一次他称太子爷为大皇兄,亦如小时候的那般模样。 太子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母妃死得早,那时候,我时常被人家欺负,还是大皇兄出面,才使我的日子不至于那般难过的。”一时之间,储沂烨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泥沼,难以自拔。 听着他这样说,太子的心里亦是感慨万千。当时,他的确是因为可怜,因为同情,才会对这个五皇弟多了那么一点点关爱的,那时候他们之间是有兄弟情义的,可随着慢慢长大,原本该相亲相爱的亲兄弟却是渐渐生出了隔阂,以至于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不说别的,就只说谢小桃身染重病的那一件事,为了阻止天风回来,储沂烨可谓是将自己的自私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还有六皇弟,我记得他当年离开上京城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小的男孩子,身子骨还是那样的虚弱,却要被父皇强行送到边陲去。”储沂烨继续着自己的回忆,说得真的是声泪俱下,恨不得感染所有的人。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杯酒,是储沂轩。他拿起了酒壶,亲自为其倒了一杯酒,“五皇兄,说了这么多话,先喝口酒润润嗓子吧。” 谢小桃在心里憋笑。这个荣王爷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就这么不动声色打了那个人渣的脸,明明是嫌弃对方话多,却是什么都不挑明! “呃……”储沂烨自是尴尬地笑了两声,端起酒杯,又逼着自己喝了一杯极其难喝的酒水,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想那时候的我们,不管是谁遇见了难处,其他兄弟都会出来帮衬一把。” “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储沂轩又道,好像是察觉到那个人渣想要说些什么,却偏偏不给对方说出来的机会。 可惜,储沂烨也不是那么容易便放弃的人,“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太子困惑。 储沂烨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臂,“会一样吗?大皇兄觉得咱们兄弟三人现在的模样,与小时候一样吗?”说完,他顿了顿,却是没有给对方思考回答的时间,“现在,我就这么问吧,如果臣弟现在遇见难处了,大皇兄可还愿意像小时候一样为我挺身而出,不惜余力的帮助我?”终于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储沂烨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气。 气氛一时变得严肃起来,当然最为尴尬的要数太子爷了。他故作不解道:“好端端的,五皇弟怎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臣弟只问大皇兄一句,若是臣弟遇见了难处,大皇兄可愿意像小时候一样伸出援助之手?”储沂烨追问着。这话问得巧妙,如果太子爷说不答应,就表明他这个未来储君已经冷血到六亲不认的地步了。 太子又岂能给他这样的口实之机?“如果五皇弟真的是遇见了难处,我自然是要帮衬一把的。” “那臣弟就实话实说了。如今臣弟厚着脸皮来,也是因为真的遇见了难处。” “什么难处?可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算是有吧。”储沂烨直截了当道,“臣弟只想厚着脸皮求带走一个人。”说着,目光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 468求他无用 虽然储沂烨并没有明确做出表示,但是个人在看见他那直白的眼神后,就能明白他究竟想要把谁带走。 看着那毫不遮掩的眼神,连翘心下一惊。前段日子,谢小桃生病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强行扣留了天风的,光是那一件事情就足以叫连翘心生厌恶。如今,瑞王爷储沂烨不但不请自来,甚至居然动起了谢小桃的歪脑筋,身为谢小桃贴身婢女的连翘怎能不紧张呢? 连翘的心“扑腾扑腾”地狂跳不已,恨不得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谢小桃,可惜她只是一个下人,还没有那个胆量这样做。无奈之下,她只好将视线移到了储沂轩的身上,希望对方能帮自己说出自己无法说出的话。果然,储沂轩没有叫她失望。 “要人?难道这才是五皇兄此番前来的目的?为什么要找我们要人呢?莫不是五皇兄身边缺人手?”储沂轩故意装傻地问道,装作全然都没有留意到方才那足以表明一切的眼神。问罢,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当真是缺人手吗?我好像听说巴州要比戚川富裕很多呢,富贵繁荣,居住人口也要远远超过戚川的。五皇兄为何还要跑到我们戚川来要人?” 面对着储沂轩恍如连珠炮似的质疑,储沂烨终归是将目光从谢小桃的身上移开了,转过头,去看向那个一直都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子的储沂轩,“六皇弟,你这是故意揶揄我呢?” “揶揄?”储沂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好像是真的没有听懂对方话语里的意思,“五皇兄,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有揶揄你的意思了?” 这样的话音方才落下,太子便是立刻插话,帮着解围道:“六皇弟,我想五皇弟可能是真的遇见了难处,手头上实在是没有什么人手了。都是兄弟一场,能帮着就帮着吧。别因为一两个人下人,坏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说着,他故意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因为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而还沉浸在忧伤之中无法自拔,“方才,五皇弟的那些话倒是真的叫我颇为感触的,抛去皇族身份、权力*,咱们终归还是一家人。” 谢小桃细细地听着,心底竟是溢出了淡淡的讽刺之味。她当然知道太子是在帮着自己,所以那样的嘲讽只针对于储沂烨的。抛去皇族身份、权力*,他们的的确确是一家人,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可对于那个对龙椅充满了强烈*的储沂烨来说,又怎么可能轻易将那些东西抛去? 说实话,谢小桃真的很想添上一句,“如果有些人抛弃不掉这些,是不是就表明,他不再是你们的兄弟?”可这些终归是想想而已,终归是说不出口的。 “好吧,既然太子都已经开了口,那我就借两个下人给五皇兄用用,免得被有心之人说成是小气到连手足情谊都不顾及了。”储沂轩这话说得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说完这一番话后,他沉了一沉,好像是在等众人将这话消化干净,适才抬起头,看向了储沂烨,“五皇兄若是不着急的话,就吃了这顿年夜饭,可假如是实在等不了的话,我就遣阿夏立刻给你挑俩下人来。” 在来之前,储沂烨就是早已料想到了今日倘若想达成心中所愿,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如今他所要面对的不仅是谢小桃的那一张伶牙俐齿,还有两个几乎已经团结到足可以一个鼻孔喘气的人。看着太子与储沂轩两人相互配合,天衣无缝的场景,巨大的压力向着储沂烨扑面而来,压得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太子是皇上最为中意的一个孩子,从小到大,对他的关心也远远超过其他的皇子,甚至连太子府的下人都是由皇上亲自挑选出来的,而太子也始终都没有辜负皇上的期望,不管是文是武,都可以在上京城里叫上号。 太子的优秀有目共睹,他的光芒也足以将自小就不得势的储沂烨掩盖得死死的。很多年以前,在储沂烨决定要整个大越都臣服在自己脚下的时候,他就明白要想成就帝王霸业就必须要叫太子倒台。可惜,他一直都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机会。一个太子就已经叫储沂烨觉得头痛不已了,如今太子的身边又多了一个风头正盛的荣王爷,两人还好得跟穿了一条裤子似的,叫他如何能够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 当然,若非是亲眼所见,恐怕储沂烨还真没有想到他们兄弟俩会好到这般地步。既然如此,储沂烨也只好换条路走。 面对着储沂轩藏在话中的隐隐不善,储沂烨也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依旧端着笑脸,纠正道:“六皇弟误会了,今天我来,也只想请一个人走,”他居然用了“请”这个字眼,足以说明,他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低的位置,“那人便是苏四小姐。不知道五皇弟可否同意?” “啪——”的一声,一双筷子被人狠狠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碗筷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旋即,传来了琅少充满了愤怒的声音,“瑞王爷是不是在说胡话呢?居然开口要叫我师妹跟你走?这要是中途出点什么事,你付得起那个责任吗?” “凤小姐不要激动,既然本王当着你们大伙的面儿,亲自来请苏四小姐走,便是会护她周全的,绝对不会叫别人有任何可以伤害她的机会。” “哼!”琅少冷冷哼出了一个鼻音,“别人算什么,怕就怕瑞王爷会对我家小桃花不利!”他深知面前的这个男人野心勃勃,而且拥有很强的占有*,若是叫谢小桃这样跟他走了,万一两人发生了矛盾,对方还不是眨眼的功夫就把谢小桃撕成两半? “本王?”储沂烨故作委屈状,“看来凤小姐对本王的误会颇深啊。本王是有事想要求助于苏四小姐的,又怎么可能会对她不利呢?她要是有点什么闪失,对本王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人心之上还隔着一层皮呢,谁知道瑞王爷心里是怎么想的?”琅少依旧不客气。 见琅少如此固执,储沂烨也没有心情再同他多费唇舌,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还安静地坐在长凳上的储沂轩,“六皇弟,我是真的遇见了难处,你也知道巴州和戚川一样也出现了瘟疫,而且事态变得越来越严重了。”所以,他才不惜厚着脸皮来戚川走上这么一遭。 储沂轩眉峰一耸,用一种疑惑的眼神凝视着对方,“那治疗瘟疫的方子不是已经给你了吗,怎么还没有把百姓医治好?”这一次,他也没有再用什么“五皇兄”之类的称谓。 面对着对方的质疑,储沂烨也不好说出自己忍不住开始怀疑那张方子是假的的话,只是端着一张极为别扭的神色,“方子是给了,可那些百姓在喝下去以后,身子还是没有多少起色。旧的病患还没有痊愈,便有新的一批百姓感染上了,看着那些可怜的百姓一个一个倒下去,我是真的于心不忍啊。” 尽管在说话的时候,储沂烨已经尽量把原因用一两句话一带而过了,可储沂轩还是抓住不放,“那些百姓喝下去以后,身子没有多少起色?”他重复了一遍储沂烨方才说过的话,立刻换了一副神情,变得严肃无比,“五皇兄这是什么意思?”声音之凌厉,好像是在质问对方是不是怀疑之前他们所给的那张药方是假的?! 面对着储沂轩越来越不友善的态度,身处被动当中的储沂烨只好继续放低姿态,“六皇弟莫要激动,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张方子的真实性,毕竟当时的事态是那样的紧急,除非六皇弟是不打算叫苏四小姐活了,否则又怎么可能拿一张假的方子给我呢?” “既然那张方子没有什么问题,五皇兄为何还要来戚川要人?”储沂轩用方才的语气追问道。的确,他们双方都认为方子是没有问题的,继续叫百姓按着方子喝药便是了,干什么非要来戚川打扰了他们这和乐融融的气氛? “方子是没有什么问题,可百姓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啊。再这样下去,只怕整个巴州的百姓就都要被瘟疫所吞噬了。”储沂烨有些激动地说,“他们是大越的子民,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所以才舔脸来戚川求你们的。不知六皇弟可否行个方便,放苏四小姐随我一起去巴州?” “如果连救人的方子都不管用了,你请一个小女孩儿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储沂轩这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逼得储沂烨也只好继续解释。 “谁都知道苏四小姐医术了得,我想请她去巴州看看,希望能尽快将那些身染重病的百姓治好。”储沂烨道,“六皇弟,方才大皇兄不是也都说了吗,咱们是一家人,你就当帮帮兄长了,可以吗?” 真会说话,一开口便是把人说成了见死不救的坏心肠!谢小桃在心里啐道,更是用眼神将那人渣狠狠剜了好几下。 储沂轩的脸上依旧不见喜怒,“五皇兄,这事你求我没有用。” 469渔人之利 求你没用?那求谁有用?只见,储沂烨的那双剑眉紧紧皱在了一起,褶皱间也是被染上了一层不容人忽略的薄怒,他是在生气储沂轩的做法,既然是无用,为何方才不直接说出来,非要他把口水都费了这么多以后才说!不过,纵然是真的生气了,可终归还是保持了几分理智,特别是在这种求人的非常时期,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发泄出来的。 储沂烨尴尬地笑了笑,笑容里透露出几分冷寒,“六皇弟是在戏弄我吗?这件事你说了不算,又有谁说了算呢?” 面对着储沂烨的质疑,甚至是出言不善,储沂轩也是没有将之看在眼里,反倒是一旁的琅少早就已经是气得直翻白眼。如果储沂烨不是挂了一个瑞王爷的头衔,只怕他会立刻冲过去,狠狠给其一些教训! “方才你说的是借人,我一直以为是借个下人丫鬟之类的,可是没有想到五皇兄一开口便是问我借苏四小姐。”就在琅少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储沂轩终于是开了口,“但我想五皇兄恐怕弄错了,苏四小姐她是侍郎府的四小姐,并不是荣王府里的人,我又如何能够擅作主张替她做出决定?”经过一番长时间的思考,储沂轩还是决定将这件事的决策权交给谢小桃,只要她开口说一个不字,他就会极力阻止,绝对不会叫人把她带走。当然,他这样做,也是想看看谢小桃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这样……”储沂烨恍然大悟,“六皇弟提醒的是。”怪就怪谢小桃在戚川生活得太久,以至于他都忘记了她还是一个名门闺秀,或者说从骨子里他就不觉得像谢小桃这样的庶出身份是什么千金小姐。 储沂烨转过头,继而看向了谢小桃,“苏四小姐,不知你的意下如何?是否愿意帮本王这个忙。”虽然他的语气依旧谦和,但对于最为熟悉他的谢小桃来说,却是依然在其中看出了几分鄙夷。 谢小桃明白,对于心高气傲的储沂烨来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身为庶出小姐的她的,只可惜这样的大彻大悟是用了一世的枉死才明白过来的,“王爷,药方都已经交给你了,就算锦儿随你一起过去,也一样会按照那药方去抓药的。” “那为何戚川的瘟疫已经消失了,而巴州的瘟疫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储沂烨问。 这就是生气了吗?看着储沂烨那不太客气的态度,谢小桃不由得生出了满心鄙夷,她笑了笑,“瑞王爷可是真的按照方子上所写的内容给那些病患进行抓药的?”问过以后,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如果瑞王爷真的按照方子上所写的去做了,那些病患不至于会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储沂烨,在质疑别人之前,总要先亲自试一试,如果真的是不行了,再跑过来质问! 一语戳中要害,储沂烨不免有些心虚,是,在这一点上面,他是做的不到位,因为之前给病患喝了几次药以后,见着没有什么起色就不怎么坚持了,反而是寻了一些在大越医术颇具盛名的医者,要他们来医治这次的瘟疫,原以为能在药材充沛的条件下,抢在谢小桃前面将瘟疫从巴州驱赶出去,奈何事与愿违,竟然还是没能够快过她,甚至还要厚着脸皮登门来求。 储沂烨又是好一阵子的尴尬,“苏四小姐,可谓是一语说中了本王的心声。本王也是觉得奇怪,同样的药方用在戚川、巴州不同的两个地方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差,难道就是因为这一水之隔?” “这个问题瑞王爷问我,是不是有点牵强了?”谢小桃也没有什么好口气,“若是我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的话,直接摆张桌子,去给人算卦卜命就算了。” “噗……”琅少没有憋住笑,“小桃花,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会这个。不过你要是真的想去的话,我就在你旁边摆一张桌子,专门给人写八字!” 两人一唱一和着,叫储沂烨一直压抑的脸色终于是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见状,太子爷赶忙开口,帮着打圆场,至少在气氛彻底冷透之前,“五皇弟,先别说这件事了,今天毕竟是除夕,是一个团圆的日子,就算是你想把苏四小姐请走,也总要给她一些时间考虑吧?你该不会忍心叫苏四小姐忍饥挨饿跟你跑到巴州去吧。” 听闻此言,储沂烨脸上的冰冷才慢慢被融化。“大皇兄说的对,方才是我太过心急了,只想着快些把苏四小姐带回去,去医治那些可怜的百姓。”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落在了满桌的菜肴上,清汤寡水,依旧是提不起来什么兴致。 谢小桃不太愿意面对储沂烨那一张挂满了虚伪的脸,“既然又添了人,这一桌子的菜是不够的,我去厨房再准备一些。”不待众人反应,她已经站起了身子,向着外面走去。 “唉?!”连翘的反应算是快的,可看见的却是谢小桃那略显单薄的背影,赶忙提起裙裾,追了上去,“小姐,奴婢也去帮忙。” …… 很快,厨房里便是被一阵热气包围,可惜有的只是热水蒸腾的味道。 连翘并不知道谢小桃想要做些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用菜刀在案板上切着那一棵粗壮的白萝卜,“小姐,您是怎么个想法?” “什么想法?”谢小桃困惑,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您会同意跟瑞王爷去巴州吗?”连翘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问得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尽管她已经跟随谢小桃有很多年了,可依旧是捉摸不透这个小女孩的想法。 “如果瑞王爷坚持的话,我就是不想去,也得去。”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身不由己。 “谁说的,如果小姐不同意的话,奴婢相信太子和荣王爷都会加以阻拦的。”连翘急忙道,就算是太子不会,储沂轩那边应该会的,就冲着谢小桃生病时,他那般紧张的态度。 “那太子和荣王爷该拿什么理由加以阻止呢?”谢小桃觉得有些好笑,“你难道想叫他们背上一个为了女人而不惜叫兄弟反目的罪名吗?” “这……”一时之间,连翘被问懵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等吃完这顿饭以后,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说着,谢小桃将已经切好的白萝卜放进了瓷盘中,然后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准备上面,“还差些什么呢?” 连翘撅起了嘴巴,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开心,“可是,奴婢不想叫小姐去。小姐,您是不知道在您重病的时候,那个瑞王爷有多过分,阿夏去说了一天都是没有能够把天风前辈带回来。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太子和荣王爷才亲自去的。”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他们两人的亲自出马,天风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戚川呢?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应该去的。” “为什么?奴婢听不懂。”连翘是真的没有听懂。瑞王爷储沂烨都那样对谢小桃了,凭什么现在叫他们以德报怨? 谢小桃莞尔一笑,笑得煞是好看,“你想想看,同样的方子在他手里没有起到想要的效果,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连翘还是没有听懂。 “说明他一个堂堂的瑞王爷,连我这个小女子都不如!”谢小桃咬着牙齿道,她就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储沂烨这个瑞王爷不过是空有其表而已,满肚子装的全是草包!试问一个只配当草包的王爷又怎么可能得到天下? “可是小姐……术业有专攻,就算是把巴州的百姓都医治好了,也不能说明瑞王爷不如您啊。相反,您辛辛苦苦做的这一切,说不定还会叫他来一个坐收渔人之利呢!” “渔人之利?”这一点倒是谢小桃没有想到的。 “是啊,奴婢觉得瑞王爷是一个功利心很重的人,就算他今天这样费尽心思来求您,待明日利用完了以后,也一定会毫不留情将您一脚踹开的!”连翘苦口婆心地劝慰着,“小姐,您又何必这样糟践自己呢?” 这个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着了一身火红衣衫的阿夏从外面走了进来,冷清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面对着突然闯入的阿夏,连翘惊愕得张大了嘴巴,相反,则是谢小桃要显得淡定多了。其实,从阿夏靠近厨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否则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怪就怪今夜的月光实在是太过明亮了,任谁都无法在黑夜中遁形。 阿夏对着谢小桃道:“苏四小姐,奴婢是来替王爷转达一句话的。如果您想做什么,就只管放心大胆去做,该是你的那份功劳,别人休想抢了去。” 等得就是这句话。谢小桃含蓄地点了点头,心中却觉得很是愉快。她还记得储沂轩亲口对她说过,如果真的是形势所逼,就不要再介意那些恩恩怨怨。现在,她就是在尝试这个,并且尝试着利用储沂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替我谢谢王爷。锦儿一定会尽心尽责做好这件事的。”说完,谢小桃终于是想到自己的饭菜里差了些什么,低下身子,从灶台边上抓了一把土,放进了米粥里,用力地搅了起来。 470故意捉弄 直到黄土与米粥完完全全混合在一起时,谢小桃适才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对着阿夏和连翘笑了笑,“好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出去吧。” 说实话,连翘是被谢小桃这样出格的动作吓到了,“小姐,您端着这个要去干什么?” “当然是给人吃的了。”谢小桃颇为随意地回答着。 “啊?”连翘张大了嘴巴,几乎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东西怎么可能给人吃啊?”毕竟里面混合了不少泥土的,他们又不是乞丐,还不至于在除夕夜吃这种东西吧? 连翘觉得很是不妥,“小姐,要不咱们把锅里的枣卷也拿过去吧?”她是好心的,却是遭到了谢小桃严厉的拒绝。 “不用,就一盘萝卜一碗粥就足够了!”谢小桃十分严肃地说,在面对储沂烨的时候,她可没有什么好胃口。 连翘不敢再多说什么,便是立刻端起了方才被切好的白萝卜随着谢小桃一起离开了这间厨房。 阿夏想要从谢小桃的手里接过粥碗,同样也是遭到了拒绝,“阿夏,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叫人起疑。”这个人指的自然是储沂烨,如果看见阿夏和她们一起进去,指不定要想成什么呢! 话音一落,阿夏便是领了谢小桃的心意,对着其微微颔首,先一步向着前面走了起来。 谢小桃在心里盘算好了时间,估摸着没有人怀疑方才阿夏是来自己以后,适才与连翘各自端着各自的东西沿着游廊走了起来。 重新走回到房间的时候,三位来自皇族的贵胄还在聊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看起来很是开心,可若是细细辨识,不难发现其中少了几分真情实意。 唉,到底是皇族,是大越最为复杂的大家族,连兄弟之间都要这样虚伪。谢小桃在心底默默一叹,可转念又觉得这个想法颇为好笑,这种虚情假意何止是皇族的专属?在侍郎府里不也是同样的境遇吗? 说到侍郎府,谢小桃的脑海里便是不自觉地翻出了前段日子做的那个可怕的梦,梦里的苏景康浑身是血,哭哭啼啼地喊着“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那样的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每每想来,都会叫谢小桃换来好一阵的心慌意乱。 景康,等着姐姐,姐姐一定会回去的!在化悲痛为力量以后,谢小桃白净的小脸上也重新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端着粥碗,朝着里面走去,直到安安稳稳将其放在了桌子上,“都等急了吧?只可惜,到了厨房以后,我才发现厨房只有一棵白萝卜,如果太子和王爷不嫌弃的话,就将就着吃吧,但若是你们嫌弃了,也可以选择不吃。” 太子和储沂轩明白,谢小桃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是说给那个不请自来的瑞王爷储沂烨听的,因为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见着太子和储沂轩都没有动静,储沂烨自然也不可能主动离开,他唇角上勾,笑得是那样的敷衍了事,“苏四小姐客气了,吃什么对本王而言都一样。” 装,还真是会装!谢小桃在心里翻了翻白眼,面上却是比储沂烨笑得还要灿烂,她欢喜道:“瑞王爷不嫌弃就好了。因为你们来得匆忙,医馆里也没有准备什么东西,不如瑞王爷尝尝这些农家小菜,全都算得上是戚川的特产了。”说着,亲自动筷,夹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青菜放进了储沂烨面前的碟子里。 盛情难却,储沂烨也只好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口,方一入口,便是忍不住想要吐出来。别看这小小的青菜,生得碧绿碧绿的,可实际上却比黄连还要苦上几分。 从储沂烨开始动筷的时候,谢小桃就是一直注视着对方,生怕漏过了什么。对于储沂烨的这般不自然的表情,她自然也是尽数看在了眼中,却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怎么?不好吃吗?” “五皇兄,这菜可是苏四小姐的珍藏,若非是赶上今天过节,恐怕她都不舍得拿出来呢。如今她是亲自夹给你吃,你可莫要辜负了人家的这一番好意啊。”方才储沂烨是怎么一个怪表情,储沂轩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依照他对谢小桃的了解,稍稍用脑子琢磨了一下,便是明白了其中有什么样的猫腻,不过,他很乐意帮着谢小桃一起来作弄人。 “是啊,这可是我平日里舍不得拿出来的呢。瑞王爷怎么就是这样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呢?是不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所以就……”谢小桃的话戛然而止,但后面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意思,相信是个人都能明白。 果然,琅少开了口,“小桃花,我看这个瑞王爷八成是嫌弃了呢。还说什么真心实意来登门拜访的,结果连顿饭都不肯吃。” 储沂烨皱了皱眉头,一口将那苦得根本吃不出别的味道的青菜吞了进去,生怕再晚一步,就会听见琅少说“既然不吃,就离开吧”这样的话。“菜很好吃。”惶恐别人不信,他又举起筷子,往嘴里夹了一些,只嚼了两三下便匆匆咽了下去,“咳……” 死要面子活受罪!谢小桃满心鄙夷,面上依旧挂着那亲切的笑容,亲自为储沂烨舀了一碗粥,“王爷是被呛到了,还是喝点东西压一压吧。”说是粥,但比平时所吃的米粥要稀许多,更像是稀饭。 储沂烨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只一眼便是看出了这碗粥的不同寻常——颜色有些怪。他又一次皱起了眉头,将粥碗放到了一侧,“无碍,苏四小姐还是快坐下吧,别因为本王的突然到来,就由主子便是了使唤下人。” 使唤下人!如果不是想要叫储沂烨出丑,谢小桃才没有那么好心,给一个厌恶到极点的人又夹菜,又盛粥的呢! “使唤下人?王爷多虑了。锦儿只是不想被人说成怠慢客人。”说完这句话后,谢小桃便是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目光落在了这满满一桌的饭菜上面,为它们感到好一阵惋惜。 其实,桌子里的饭菜都是她精心准备出来的,全是一些他们以前吃过的野菜之类的东西,味道多以苦涩为主,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秦楚衣他们,过去的时间里无论吃什么样的苦,大伙都是一起相互扶持着走过去的,当苦难到了尽头,意味着幸福也就慢慢拉开了序幕,因此她还在厨房里放了一些枣卷、点心之类的甜食,寓意着苦尽甘来。不过因为瑞王爷储沂烨的突然到来而没有出场的机会。 谢小桃不再给储沂烨张罗饭菜了,可不代表属于储沂烨的苦难就那么结束了。善于观察的储沂轩早就看出了那几样菜肴最为难以下咽,竟是主动给储沂烨的碟子里又添了一些,“五皇兄尝尝这个。” …… 一餐饭,对于酒肉从不离口的储沂烨来说可谓是一场折磨,极为痛苦。不过好在,在吃过饭菜以后,谢小桃终于是答应随他一起去巴州了,不过看在天色已晚的份上,只得明天一早再行动身。 行馆里,太子和储沂轩正守着一张炕桌各执了黑白两色棋子,对着弈。大抵是因为难以忘记除夕要守岁的习俗,两个人的脸上皆没有看到一丝的倦意。 “六皇弟,之前你派了阿夏跟苏四小姐谈了什么,居然说服她同意随五皇弟一起去巴州了?”太子一边说着,一边将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我?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储沂轩淡淡地纠正着。 太子有些不敢相信,“苏四小姐骨子里应该是一个记仇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同意?” 关于这一点,储沂轩觉得谢小桃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遂展起了优雅的笑容,“她这样做,不刚好说明她的识大体吗?”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心态上的成熟,也不枉费那段日子,他苦口婆心的那一番说辞了。 “是识大体,可看见她一个劲儿捉弄五皇弟的时候,我倒是觉得她有些幼稚了。”太子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那般明显的捉弄,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怕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得出来吧? “是捉弄吗?如果不是咱们突然拜访,只怕那些菜就是他们几个来吃了。”储沂轩又道,话里话外都是在向着谢小桃,“一桌饭菜,咱们是没吃多少,相反,五皇兄吃得倒是不少,特别是那碗粥。太子可知粥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什么?” “一把黄土。”储沂轩回答,在此之前,他特意询问过阿夏了。 “黄土?这苏四小姐还真是小孩子脾气。”太子颇觉得好笑,暗忖着以后可千万不能得罪谢小桃,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储沂轩明白太子是没有多想,便是再一次开了口,“太子只看见了苏四小姐童真的一面,可依照你对她的了解,她是会头脑一热做出这种离谱事情的女孩子吗?” 太子怔了怔,没有说话。 “我倒是觉得她是想要提醒我们。” “提醒什么?” “提醒我们要小心瑞王,”这一次,储沂轩没有用五皇兄来称呼储沂烨,“试想一个自小便生长在皇宫的王爷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居然连乞丐吃的东西都能吃得下去,还有什么是做不了的呢?” 太子兀自愣了愣神儿,“那你说,他千方百计想要带苏四小姐离开,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 储沂轩没有回答,只是在棋盘上落了一颗黑子,黑子放一落下,两边零散的棋子便连在了一起。 471开口讲和 初一的清晨比以往要来得早上一些,而属于谢小桃的早上则是在一阵喧嚣的声音中度过的。 很多人在天才刚刚亮的时候便下床,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场瘟疫持续了太长的时间,以至于他们都显得很是勤快,勤快地准备过节该准备的东西,甚至连供奉神明的东西都准备了比往年要多上好几成,生怕慢一点或是少一点都是对神明的不敬,叫举家再次遭来不必要的祸端。 按道理来说,谢小桃也是要去拜一拜的,只可惜今年她并没有那个时间,更没有机会来体会这经历过风浪以后再行进贡香火时的心情了。才一用过了早膳,瑞王爷储沂烨便是催促着谢小桃离开。 谢小桃没有理睬他,与众人一一告别,后才带着连翘一起向着巴州行去。 因为只有一辆马车的缘故,所以他们三人只好暂乘一辆马车了,这委实是叫谢小桃心里多少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可也懒得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宝蓝色的马车沿着官道缓缓行了起来,几十个流苏便随着马车的前行而开始摇晃,乍一看起来,宛若一个又一个的蓝色铃铛,只可惜它们并不会发出声音,亦如此时此刻马车里的沉默一般模样。 大抵是因为耐不住这样的寂静,马车刚刚驶出了戚川的城门,原本依靠在靠垫上的瑞王爷储沂烨便开口了,对着连翘命令道:“去,你去外面呆着去,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同你家小姐讲。” 连翘看了看储沂烨,一双不算大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不安,她保持着刚刚的姿态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好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只看了一眼,谢小桃便是明白了连翘心中担忧的究竟所为何事。那个小小的婢女不敢说的话,她倒是敢说,于是直接道:“王爷,这不好吧?连翘要是走了,咱们这里就只剩你我二人了,孤男寡女的,不怕引来非议吗?” 储沂烨淡淡一笑,一边笑着,一边闷闷地哼了一声,“都说你天不怕地不怕的,难道还怕这点儿事情吗?” “王爷是听谁说的,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小桃反问着,挂在脸上的甜美笑容,刚好遮住了她的真实想法。 “怕?你也有怕的时候?”储沂烨倒是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比如呢?” “比如怕死。”谢小桃毫不避讳地说,“当然,比起怕死来说,更怕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放心好了,本王就想同你说几句话而已,就叫这丫鬟在外面候着,一旦发生了什么异样,她大可闯进来。”储沂烨郑重地做出承诺,虽然他人比较恶心一些,但如果这样说了,也绝对是认真的。 谢小桃默默注视了他好半晌儿,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适才对连翘点了点头,“罢了,既然王爷都这样说了,你就暂时先到外面候着吧。”说完,她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太妥当,复又添了一句,“对了,数到一百,你就进来。” 连翘不太情愿,可既然她家小姐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妥协地钻出了马车。才一撩开马车帘子就开始在心里数数,根本不愿意浪费半点儿时间,哪怕只有眨个眼睛、呼吸一下的时间。 见马车里没有了闲杂人等,谢小桃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异样,却是故作淡然地坐在原处,看架子是储沂烨不先开口说话,她就不会主动凑上去。 储沂烨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忽然道:“苏云锦,才不过几年的光景,想不到你竟是出落得这样标致了。”大抵在他的认知里,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孩儿都喜欢听别人夸赞她生得漂亮,偏偏他却忘记了谢小桃根本不是寻常的女子。 面对着对方平缓的话语,谢小桃并没有觉得这是赞美,“王爷把连翘遣开,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看咱们也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上一世,他就是因为听得太多了这样的花言巧语,才会叫自己越陷越深,以至于到最后根本不能自拔。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她又如何再重蹈覆辙? 没想到回应自己的会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孔,储沂烨脸上的笑容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果然,你我之间并不适合如普通人那般的有说有笑。” 普通人就一定会有说有笑吗?谢小桃懒得理睬他。真不明白这人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不知道还有陌生人一说吗? 气氛又一次冷了下来,然而,储沂烨只不过沉默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又一次开了口,“苏云锦,本王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从一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对我有很深的成见了。” “成见?有吗?”谢小桃装作听不懂。 “难道没有吗?”直到现在,储沂烨还能清楚地想起来第一次在皇宫里遇见谢小桃时,所对上的那一双充满了仇恨的目光。 面对着对方的质疑,谢小桃依旧是端着方才的那般平静,“王爷究竟想说什么?是想叫我以后对你好点吗?可惜,我不是那种喜欢对人谄媚的人。王爷若是看不惯了,大可把我当做是不存在的。” 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叫储沂烨不由得对谢小桃高看了几眼,“苏云锦,你我之间一定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吗?难道心平气和不行吗?” “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怕死了。对于一个几次三番都要致我于死地的人来说,王爷要我同他心平气和,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谢小桃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瞬间,储沂烨仿佛感觉到了危险,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其实早就已经被人看穿了一般。这样的感觉叫储沂烨隐隐感觉出了不安,同时也叫他益发坚定的要与谢小桃和平共处了。“之前的事情能不能当做是误会?以后咱们讲和,可以吗?” “讲和?咱们之间可有吵过架吗?”谢小桃还是不愿意领情。 储沂烨顿了顿,“苏云锦,本王是认真的。不要以为像三皇兄、六皇弟那样的王爷才是王爷,本王也是。” 呸!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谢小桃恨恨地啐了一口。 慎王爷储沂谨是因为母妃家族荣耀煊赫,所以即便是性子刁钻古怪了一些,也不会叫皇帝生气的将他赶出上京城的。而荣王爷储沂轩则是实打实的从马背上走下来的王爷。这两人无论是谁,都足以甩储沂烨这个只会盘算谋划的小人好几条街了。 “本王承认,苏四小姐命中不乏贵人。在上京城的时候有三皇兄帮着你撑腰,在被送到了这偏僻的戚川以后亦有六皇弟在背后给予你支持与鼓励。可这并不能成为你拒绝本王的原因吧?不是有句话讲的是多个朋友多条道吗?”储沂烨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不说服谢小桃,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王爷的意思是说,你日后会有帮到我的地方?”谢小桃倒是好奇储沂烨心底究竟是不是这样想的。 “你觉得不会吗?”好歹他也是一个王爷啊,虽然现在不怎么得势的,可不代表一辈子都是如此。储沂烨看着谢小桃,“苏云锦,我们讲个条件可好?今日你帮本王把瘟疫从巴州驱除出去,日后本王定会有帮得到你的时候。” “帮得到我?有这样的机会吗?怕就怕王爷利用完锦儿将瘟疫从巴州驱除出去以后,就如同舍弃一颗废掉的棋子一般将锦儿舍弃掉。”谢小桃笑着道出了他的心事。 事实上,储沂烨也是这样想的,他认为只有叫谢小桃消除对自己的多疑与顾虑,才会全心全意帮着自己给巴州的百姓治疗瘟疫。而他,只不过是需要忍耐一下下,待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以后,他也就再也没有必要对谢小桃好言好语了。 “怎么会?苏云锦,在你的心中本王就是这样不堪吗?”储沂烨矢口否认着,进而又开始了诱惑,“本王给你一些时间考虑,你愿不愿意和本王讲和?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一笔勾销,今后咱们便是朋友,若是有用得到本王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了。” 如果你真有那么好心也就罢了。关于储沂烨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谢小桃比别人更为清楚不过,但此时,她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接近储沂烨的机会,于是佯装出一副欣然的模样,“既然王爷都这样说了,锦儿若是还不再表态,未免就显得太过不识抬举了。”她唇角莞尔,笑得明媚动人,“但愿王爷今日所说的一切都是心里话,但愿王爷能记得今天所说的这一番话。” “那是自然。”说罢,储沂烨的脸上也是漾起了几分笑容,笑得是那样的虚伪。 这个时候,数完了一百下的连翘也是撩开了车帘子,忐忑万分地看向了谢小桃,看见的却是一张依旧挂着浅浅笑靥的脸,便是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还好吗?” 谢小桃宽慰道:“放心好了,我没事。”说完,便是继续坐在马车里向着巴州行去。 472绰绰有余 到达巴州以后,谢小桃被安排在了一间宅子里,那是一间外表看起来很漂亮的小宅子,可当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比想象中的要差很多,不过对于谢小桃来说,这样的院子足够她们两个女孩子住了,加上也不会住上太久,所以显得很是随意,相反,则是连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别扭,躲在房间里一边收拾随身衣物,一边吧嗒吧嗒不停地说着埋怨的话。 “这个瑞王爷亏他还说是诚心诚意请我们过来了,居然叫我们住这样破烂的房子!”这样的房子外表看起来虽然是显得大气了一些,可内在真的与她们之前所住的那间宅院有着千差万别的感觉! 谢小桃莞尔,好看的桃花眼完成了两条浅浅的月牙儿,“不管怎么说,这里比起落霞山上的小院子要好了很多了,更何况我们又不是一直都在这里住下去了,早晚都会有离开的那么一天。” “小姐当真答应要帮着瑞王爷治疗巴州的瘟疫吗?”直到现在连翘还是不敢确定自家小姐就这么答应了瑞王爷的要求。 “不然呢?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谢小桃微笑着反问。 “当然有啊。”其实,连翘也是一个固执的女孩子,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而相对于谢小桃来说,她这样的固执更像是一种不聪明的表现。“有荣王爷和太子在,只要小姐说一个不字,他们也绝对不会叫瑞王爷刁难小姐的。” “我来这里,完全是因为自愿。”谢小桃澄清,“身为一个医者,又是如何能允许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这场瘟疫而枉死?”她也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只是每每想到制造这一场瘟疫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她自己的时候,心里边便是愧疚难当,既然这件事是由她所引起了,那么由她来亲自结束,又有什么好觉得委屈的呢? “奴婢当然知道小姐是菩萨心肠,可怕就怕您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到最后却是一点便宜都没捞到,说不定反而还叫那个瑞王爷捡了便宜呢!”连翘说得是心里话。 谢小桃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可阿夏也曾经向她转达过储沂轩的话,那是荣王爷的意思,同时也是一句承诺,是承诺必然有能力办到。她冷冷地笑了笑,终归是没有表态。 主仆二人麻利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却是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另外一处院子里,也有人在议论着他们。 “主子,苏四小姐她们还在房间里。”一位身着深蓝色衣衫的男人向着储沂烨禀报道,“属下已经安排了人手在那间宅子里,相信她们就是想逃跑,也逃不出去。” “逃跑?只不过是两个不会武功的弱质女流罢了,就是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说这句话的时候,储沂烨的脸上不自觉地浮出了几分将人看扁了的神情,“待一会儿再挑选两个婢女过去。”虽然他明白谢小桃是不可能才一来,便动起了离开的主意,可生性多疑的他还是想要多安排些人手来密切监视那对主仆。 “属下明白。”蓝衫男子颔首。 储沂烨沉了一沉,又添了一句,“找两个懂医术的丫鬟去。” 闻言,蓝衫男子便是明白了自家主子的心意,无非是希望找两个懂医书的女子,将谢小桃是如何治人法子学来。 蓝衫男子看着储沂烨,心底闪过了一丝犹豫,“主子,那苏四小姐生性狡诈,如今却答应您来到了巴州,您觉得她会真心实意来救治那些病患吗?”如果谢小桃有所保留,就算他们安排十个懂医术的丫鬟也不可能偷学到真本事。 “她呀,最好老老实实给本王治疗瘟疫,否则捏死她,还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储沂烨胸有成竹道。以前,他三番两次对谢小桃暗下杀手,却都是被人干预而没有成功。如今在谢小桃的身边只有一个不会武功的连翘,没有了琅少,更没有了储沂轩的庇佑,若是谢小桃当真想耍什么花样,只会叫自己死得更快! 然而,储沂烨这样不信任谢小桃,只能说明他的心胸狭隘,多疑成瘾。 在谢小桃打算同储沂烨来到巴州的时候,她就没有打算有所保留,相反还会尽心尽力来为那些可怜的百姓医治。 只是,巴州的情况恶劣得要远远超过谢小桃的想象,不过好在这里的药材很是充沛,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看着那满满两间柴草房的药材,一时之间,谢小桃感慨万千。她想这两间房间的药材里大部分一定是来自朝廷运送过来的那一批。之前,朝廷一共运输了两批药材,第一批因为驿站走水而被烧得只剩下一片灰烬,第二批又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那一群暴民而被抢光。 说实话,在听见这样的消息后,谢小桃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储沂烨,她想在大越除了这个野心勃勃的王爷外,不会再有第二人这般处心积虑地打那些不值钱的药材的主意。 谢小桃心知肚明,却是没有选择戳穿。每天,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去取所需的药材。尽管如此,某些人仍是会担心她会一赌气放把火将两间房间都烧得片瓦不留,总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 ……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过了半月有余。出了正月十五,天气渐渐有了转暖的趋势,亦如人们的心情一样——因为瘟疫的慢慢消退,一直笼罩在巴州百姓心头的阴云也是逐渐消散开来,相信至多再过个三五天的,这一场瘟疫风波便会彻底终止。 厅堂里,蓝衫男子正在与储沂烨汇报这一天来谢小桃的行踪,“主子,那些病患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如今被隔离的那三个人也都没有了任何危险的症状。” 储沂烨唇角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浅浅笑意,“这么说,该是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安置苏云锦那个小丫头的时候了?” “是。不知道王爷要如何安排?”蓝衫男子试探着问,很想知道自家主子接下来的安排。 “布置一桌酒菜,本王要好好犒赏犒赏苏云锦!”储沂烨口信是非地说,明白他的人都清楚,他口中的犒赏不过是想借机试探罢了,若是谢小桃对他没有什么异形,他还可以慷慨留她一条性命,可若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儿,等待谢小桃的是什么,不用深想便能知晓了。 “属下这就去办。”蓝衫男子领命,方一迈开了步子,却是被储沂烨叫住。 “等一下,先去把这封信送到上京。”储沂烨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刚刚装入信封不久的信。为巴州驱除瘟疫,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向皇上邀功请赏的好机会,他又怎能轻易放过? 蓝衫男子领过了信笺,便是迈开了步子朝着外面走去。 储沂烨目送着他离开,想到不日那封信笺就会被送到自己父皇手中时的情景,心情大好。他负手,走出了这间房间,鬼使神差间竟是来到了谢小桃所住的那间宅院。 里面,谢小桃正在与连翘说着什么,说到欣喜处,也能闻得欢笑阵阵。 “聊什么呢?聊得这般开心?”带着好奇,储沂烨朝着谢小桃走了过去,声音一出,那样的笑声便是戛然而止。 似乎是没有料想到储沂烨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谢小桃微微皱了下眉头,转而归为了平静,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到过不了多久,那些病患便会痊愈,便会和家人团聚,忍不住替他们感到开心。” “哦?”储沂烨脸上的笑容浓烈了几分,刚好他也想同谢小桃来谈论这件事,“本王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谢小桃看向他,没有发出声音。 “巴州百姓能好得这般快,苏四小姐功不可没。你帮了本王这么大的一个忙,可想过要本王如何酬谢了?”储沂烨言不由衷道。 谢小桃也是没有客气,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我想要王爷手中的权,王爷能给吗?” 储沂烨微微一怔,大抵是没有想到谢小桃会有如此大的野心,可细细回味,又觉得方才的话不过是出自一个小女孩儿的顽皮而已,“要本王手中的权?你可知本王手里到底有多少权?” “王爷手里有多少权,恐怕只有王爷自己心里清楚。”谢小桃如实回答,“放心好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我一个女孩子家家要权有什么用,无非是想试探一下王爷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有些话,说与不说其实本来没有多少区别,可若是故意藏在心里,只会叫某些人胡乱猜忌,与其那样,倒不如以这样玩笑的口吻抢先讲出来。 “放心好了,你帮了本王这样一个大忙,本王自然是由衷想要表示自己的感谢。不过,你还就真说对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确是不能要权,除此之外,本王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说着,储沂烨顿了顿,然后又道,“苏云锦,你有没有想过留在本王的身边?”如今谢小桃也算是名声在外了,又有这样一身超凡的医术,若是与自己走得近些,只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也是储沂烨之所以改变想法,低声下气求谢小桃的原因之一。 “留在王爷身边?”谢小桃兀自觉得颇为好笑,恍惚回到了上一世,只可惜她已经错过了一次,又如何允许自己再重蹈覆辙?“以什么样的身份?” “以什么样的身份随你。不管是三皇兄还是六皇弟,他们于你而言终归是过客而已,你身边总是要有个靠山才是。你若是同意,哪怕是本王的妾室,本王都可以允你。”在储沂烨看来,一个瑞王爷的妾室的身份对谢小桃这样的庶女来说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473好言恶语 只是储沂烨并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只会遭来谢小桃的鄙夷。如果说上一世谢小桃对储沂烨的感觉是抬头仰望,那么这一世剩下最多的便只有鄙视了,“妾室,王爷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锦儿要的只是一个人的一心一意!”她要的爱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哪怕是细水长流,但那“细水”也只可以为她一个人而流,不掺杂任何的杂念,或是利益关系。这是她心中所想,可也明白这样的愿望不过是想想而已。对于习惯了三妻四妾的大越男子来说实在太难,没有谁可以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真心只交付于一个人的身上。 果然,在听闻这样的话后,储沂烨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大声,同时也是那样的毫无顾忌,“一个人的一心一意?那恐怕这辈子你都嫁不出去了。” “王爷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宁缺毋滥吗?”谢小桃反问。 “好一个宁缺毋滥!”一番放肆地笑过之后,储沂烨是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苏云锦,希望今日你所说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言外之意是告诉谢小桃过了这个村儿便没有这个店儿了,以后千万别哭着来求他迎娶自己!“本王再给你一些时间考虑一下方才的提议。” “方才的提议?不是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吗?就算再考虑十天半个月的,锦儿也是同样的答案!”谢小桃严肃道,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至于王爷说的要锦儿依靠于你,我想没有这个必要,锦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只想着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还没有必要非要攀附权贵。” “没有必要攀附权贵?”储沂烨眉峰一耸,好像很难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谢小桃嘴里说出来的,“那半月之前,你为何要答应本王的讲和?” 笑,谢小桃的脸上只剩下了笑,笑得是那样的浅淡,仿佛风一吹便能吹散一般,“王爷也说的是讲和。讲和,顾名思义,是双方都放弃以前的恩恩怨怨,并没有任何攀附、依托的意思。”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储沂烨也变得认真起来,深邃的眸子也是不由自主地冷了几分。 当然不愿意!谁会愿意去依附一个注定没有什么前途的人?谢小桃莞尔浅笑,“王爷是心知肚明,又何必非要逼着锦儿亲口说出来?” 这一句话足以叫一向都自恃清高的储沂烨的尊严扫地,一瞬之间,他有种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是他从小就极其厌恶的,因为他的母妃死的早,因为他从小就寄人篱下,因为他从来都不是受皇上重视的那个皇子,纵然他从一出生就被封为了瑞王,但从来没有人真正把他当做过王爷,虽然一直都生活得衣食无忧,可终归是在人们的冷眼和碎语中长大。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而且拥有了不小的一片势力,最是痛恨的便是被人瞧不起了,特别是像谢小桃这样的庶出女子。 “苏云锦,你就这么笃定本王没有能够值得叫你依附的本事吗?”储沂烨的声音里也是染上了一层寒霜,听起来冰冰冷冷的,看来,他的忍耐已经到了一定的极限。 面对着对方带着警告意味十足的威胁,谢小桃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畏惧,“锦儿不明白,为什么王爷非要叫人依附于你呢?这样能叫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看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同我好好相处!”储沂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看来,他也没有必要再打算挽留谢小桃了。 这人,不但心眼坏了,就连脑子也不太好了,居然把两件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是,她是从来都没有打算要同储沂烨讲和,之所以有现在的和平相处,不过是她在委曲求全罢了,不这样做,怎能消除他的顾虑与猜忌,又怎能将他至于万人唾骂的境地当中?“王爷,你这般强烈要求锦儿去依附于你,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锦儿只是一个弱女子,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到你的地方。” 储沂烨顿时恍悟,所有的愤怒也在眨眼之间转瞬消失,不见了踪影。原来她是这样想的。他不由得多看了谢小桃两眼,“能不能帮到本王,不是你我说的算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好。”说着,他的话锋陡然一转,“不过,你要是不乐意的话……” 随着那一个字一个字从储沂烨的嘴里蹦出来,站在一旁的连翘已经是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可没有自家小姐的那般镇定自若,在听见这*裸的威胁以后,一颗心几乎是被提到了嗓子眼,就那么卡在喉咙里,压迫着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只是,储沂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从远处走来的蓝衫男子打断。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告。”蓝衫男子垂首道,严肃的态度足以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谢小桃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实话,她是真的很好奇是什么叫储沂烨的左膀右臂如此紧张的。 可惜没有人替她解答疑惑,留给她的只剩下储沂烨主仆二人朝着远处走开的背影。 两人沿着游廊朝前面走着,直到确认走得足够远了,储沂烨才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瞧着蓝衫男子这般急急忙忙的样子,他还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势。 蓝衫男子偷偷喘了一口长气,暗叹着自己总算是在自家主子说出那样的话以前及时赶到并阻止了下来,“主子可是打算要去要挟苏四小姐?” “要挟?不过是在同她讲道理而已,提醒她应该识时务者为俊杰。”储沂烨并无任何悔恨的意思,好像是笃定谢小桃只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需要被人吓一吓才能明白过来。 不知道天高地厚?储沂烨兀自愣了愣神儿,忽然想起谢小桃的确只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该死,我居然同一个小毛丫头叫起真来!有她没她的帮助,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见着储沂烨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蓝衫男子权当他是默认了,“主子怕是不能动苏四小姐了。” “为何?”储沂烨的注意力立刻被提到了一处。他是堂堂的瑞王爷,捏死一个小毛丫头不是很容易?就算是真的把谢小桃杀了,到时候告诉天下,她是不慎染上了瘟疫,还不及救治便香消玉殒了,再将尸体一烧,谁能知晓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蓝衫男子沉了沉,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实情,“因为皇上那边已经得知了苏四小姐的事情。” “知道她什么?” “知道她为了救百姓脱离瘟疫的折磨尽心尽责,甚至连自己生了病都不愿意浪费药材,还知道现如今她就在巴州帮王爷替那些染上瘟疫的人。”几经犹豫之下,蓝衫男子把自己才刚刚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 “什么?”储沂烨立刻瞪大了眼睛,深邃的眼眸里尽是惊讶之色,“是谁告诉的皇上?” “是……是太子……”蓝衫男子吞吞吐吐道,“十日以前,太子动身回上京,跟皇上汇报的。”在私底下,他从来都不叫皇上为父皇,因为他从骨子里认为自己之所以有那么惨淡的童年全都是拜那个受万人敬仰的九五之尊所赐! 闻言,储沂烨便是忍不住满腔的愤怒,指着蓝衫男子的鼻尖训斥道:“你平日里都干了什么?不是叫你派人监视那边的动向吗?怎么连人离开都不知道禀告?”若是个寻常百姓也就算了,可那人毕竟是太子,自然是非同一般。 蓝衫男子认错般地垂下了脑袋,“主子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力。”说起来也是奇怪,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太子究竟是怎么离开的,居然能叫他派出去的人一点儿都察觉不到。 “办事不力?你的确是办事不力!”储沂烨愤怒极了,“现在皇上那边怎么说?” “皇上那边决定要好好奖赏苏四小姐。”蓝衫男子如实回答。 奖赏……其实是最为合情合理的事情了,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奖赏足以破坏他所有的计划。因为有太子的事先告密,以至于皇上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他自然也是无法再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了,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一次邀功请赏的机会。“太子那人的命是苏云锦救的,想必定会说不少好话给她。” “是,听说皇上很开心,说大越能有如此一个胆识过人的女子是大大的福气!” 福气!我看是晦气!储沂烨恶狠狠道,却是更恨太子,要不是他多嘴,怎么会有谢小桃一人独居功劳的事情发生? “王爷,如今苏四小姐已经得到了皇上的注意,您万万不可得罪于她了。”蓝衫男子改为苦口婆心地劝说,“她既然都已经答应与您讲和了,您何不好好利用呢?还是那句话,说不定早晚都有利用到的可能呢!别说是利用,就是她的那身医术也比寻常医者厉害了不少!” 474离开不易 储沂烨面色一寒,眉宇间已经被一层寒霜覆盖,“笑话,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凭什么叫本王不要得罪她?”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王爷,凭什么因为谢小桃受到了皇上的注意,就要他主动退让一步? 直到储沂烨的脸色变了,蓝衫男子才意识到是自己说错了话,“属下该死,属下嘴笨说错了话。”虽然是连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他明白有些话必须要说给对方听,“王爷,属下只是想表达,要同苏四小姐搞好关系。毕竟,这一次,她是成功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今后是否荣华,谁也说不准,可一旦她成为命运的宠儿,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说白了,你还是觉得本王会需要那个丫头的帮忙!” “不,属下没有那个意思……”蓝衫男子矢口否认着,天知道,他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一门心思地为着储沂烨好。在这个世上,可以说他是对储沂烨最为忠实的仆人了。 然而,于储沂烨来说,他又何尝不知道蓝衫男子的真正意思,只可惜心中怄着一口气,而对方刚好不开眼地撞了上去。他斜睨了蓝衫男子一眼,“引起皇上注意又能如何?” 在储沂烨的声音中,蓝衫男子隐隐听出了几分杀机,大骇,道:“王爷,万万不可……”这样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就又遭到了一记狠辣辣的目光。 “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提醒!把人给本王看好了!”说完,储沂烨一甩袖子,朝着远处走了起来。 “主……”蓝衫男子还欲开口说些什么,看见的却是一道冷漠得不能再冷漠的背影,最终只剩下一声无力地叹息。 跟随在储沂烨身边多年,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储沂烨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 最后几名病患是在四日后彻底痊愈的,和以往一样,谢小桃与连翘一起送着他们离开。 连翘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小姐,这下咱们总算可以彻底轻松下来了。” “是啊,这一场瘟疫总算是结束了。”说到这里,谢小桃便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然而这样的轻松却是极为短暂的,接下来就该想想该怎么离开这里了。依照她对储沂烨的了解,应该不会如此轻松就放她们回去的。 “小姐,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连翘并不知道谢小桃就在想些什么,只是因为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么一个鬼地方,心情便是不自觉地好了起来,脸上也是荡漾起浓浓的欢喜,恨不得立刻就和自家小姐离开。 瞧着连翘那般欢喜的神色,谢小桃并没有阻止,“也好,先把东西收拾出来。”说着,便是对着连翘笑了笑,“我跟你一起去吧。” 连翘自然是开心不已,与谢小桃一起朝着房间走去。才一跨过门槛,便是径自朝着衣柜跑去,将里面那只在很久以前就想整理的包袱拿了出来,开始整理。 而谢小桃这边,则是径自朝着桌案走去,铺好了宣纸,提起笔,不知要写些什么。 她写得专注且认真,好像落在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紧紧皱起的眉头便是最好的证明。 “小姐,等奴婢收拾好了,就去跟瑞王说,咱们要离开。”连翘一边收拾,一边抬起了头,望向了谢小桃,才发现自家小姐正在提笔的样子,顿时生出了几分困惑,“小姐,您在写些什么?” 声音落下之际,谢小桃也刚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她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对着连翘笑了笑,“是写信。今晚恐怕还要麻烦你再偷偷出去送一封信了。” “送信?”连翘有些听不懂了,“小姐,咱们不是要离开了吗?为什么还要送信啊?” 就知道连翘会这样问,谢小桃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更没有打算隐瞒,“咱们是要离开不假,但今日怕是离开不了,所以,你就暂时把东西收拾一下,先不用去通知瑞王。” “为什么?” “因为他不会叫咱们这么容易就离开巴州的。”谢小桃十分肯定地说。 “可是现在巴州不是已经没有疫情了吗?他凭什么不叫咱们离开呢?” “这个就要问问他自己了。”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宣纸上的墨迹已经渐渐干了,谢小桃将它叠好,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信封,“算起来,今天又是同阿夏见面的日子,这一份信关系到咱们能否顺利离开,千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见着谢小桃这般认真,连翘也是变得严肃起来,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好,等天色黑了,奴婢这就偷偷跑出去,把信交给阿夏姑娘。” 谢小桃微微点了点头,适才放下心来。在来巴州以前,谢小桃曾经告诉过荣王储沂轩,每隔五天便会派连翘出去送信,于是才有了阿夏定期出现。 谢小桃亲眼看着连翘将信笺揣进怀中,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是一种莫名的开心。如果储沂烨知道,她身边的这个小小婢女曾经三次逃过他所布置的眼线,成功把信送到外面阿夏的手里,会不会连心肝脾胃肺都被气炸了? 当然,这也全要拜上一世的经历所赐。如果不是上一世的倾心仰慕,谢小桃也不会去注意储沂烨的,不会注意便不会有那种深入骨髓的了解,更不会有如今能猜出储沂烨会怎么布局的谢小桃! 夜,悄然而至,连翘摸了摸被揣进怀中的信笺,打开了门,蹑手蹑脚的向着后门溜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适才重新折了回来,故意压低声音,对着谢小桃道:“小姐,信已经送出去了。” “还算顺利吗?”谢小桃追问。 “当然顺利,和每次一样的顺利。”连翘笃定地回答,纵然心知这是最后一次偷偷通风报信,但在做的时候,她还是极为小心,甚至比往常还要多几分留意。 如此一说,谢小桃的脸上终于是绽放出了甜美的笑容,“太好了,这下总算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连翘伶俐的上前,“奴婢来服侍小姐更衣。”然后动作麻溜儿的帮着谢小桃脱去了被套在外面的棉衣紧服。 一夜无梦,最是适合休养生息。特别是对于常年都要与噩梦相伴的谢小桃来说,更是显得难能可贵,叫她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很高很高了。谢小桃睡了一个自然醒,侧过头,去找寻连翘的身影,才一转头,刚好看见了一张还沉沉睡着的小脸。 想来是最近为了给百姓治病,连翘那丫头也是被累得不轻,如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就没有了平日里那般早起的习惯了。 谢小桃自然是理解的,便是没有人心打扰,就那么由着连翘还在那香甜的梦境里游荡。 …… 待主仆二人都穿戴妥当以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午时都过了很久,足可见她们究竟在房间里磨蹭了多半天。 “铛铛铛——”就当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连续的叩门声,刚好打破了整间屋子原本的安静气氛。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却还是开口,要求对方进门。 不消多时,一袭蓝色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谢小桃主仆二人的视野范围之内。这人正是瑞王府的管家。 “苏四小姐,我家王爷请您过去一趟。”蓝衫男子道。 不知怎的,在听见对方说出这样的话以后,连翘的心竟是被猛地提了起来。 相比较于连翘的紧张兮兮,谢小桃则是显得极为淡定。她对着蓝衫男子轻轻一笑,“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有劳谈不得。”蓝衫男子客气道,言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四小姐这边请。” 谢小桃没有犹豫,跟随着对方一起出了这间房间。见着自家小姐都已经离开,身为她的贴身婢女的连翘来说,又岂能一个人呆在这里? 一路上,连翘都是处于极为紧张的状态,一边紧张,一边默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生怕会有什么与以往不一样的地方。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切全都是她多想了,整间宅院并没有与以往不一样的地方,至少在他们走过的这条路上没有。 奇怪,怎么一点儿不同都没有呢?连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越是察觉不出危险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连翘一直在着琢磨,储沂烨到底想干什么,直到被带进了另外一间房间也是没有想清楚。 在谢小桃迈过门槛以后,连翘也是将悬着的脚落了下来,立刻警觉的开始向四周打探,适才发现,原来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请她们而来的储沂烨。 储沂烨淡淡一笑,对着谢小桃招了招手,“苏四小姐,你来了?” “是,王爷都已经派管家亲自来请了,我若是不来,岂不是显得太过狂妄了?”谢小桃笑着说。 “那如果没有管家去请你们,你会来吗?”储沂烨直截了当地问。 475酒桌试探(修改完) 又是试探!平心而论,谢小桃并不喜欢这种动不动就被人试探的感觉,若是几个月以前,她一定会狠狠骂死储沂烨的,可惜现在不一样了。她要学会隐忍,不是吗? 谢小桃对着储沂烨莞尔,唇畔间荡漾起属于她的浅淡笑容,“这也要分什么情况了。” “分什么情况?”储沂烨生出几分好奇,然而这样的好奇心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就比如现在呢?”说着,他低下头,用眼神扫了眼自己桌前的酒菜,满满一桌的大鱼大肉,比除夕夜那天在戚川的要丰盛了不知道多少倍。 顺着他的眼神,谢小桃也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些碗碟上,却是没有勾起一丁点儿的食欲,“这也要分情况了。” “这满满一桌的酒菜就摆在你的面前,怎么还要分情况呢?”储沂烨继续追问着,仿佛是想要试探出谢小桃究竟在想些什么。 “若是一般的酒菜也就罢了,可若是鸿门宴,就是给锦儿一百个胆子,怕是也不敢来的。”谢小桃如实道,换来了一阵不加遮掩的笑声。 “可你现在就出现在这间房间里。”储沂烨提醒道,言外之意是在提醒谢小桃,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已经来了,便没有再行反悔的机会。 这不是说了一句废话吗?如果谢小桃没有来的话,又是谁陪着他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 谢小桃当然明白储沂烨说出这一番话的意思,只可惜从骨子里,她并不想叫对方占据上风,哪怕只是随便动动嘴巴而已。浮在她唇畔的笑容又是浓烈了几分,避开了刚才那个敏感的问题,从旁的着手,反问道:“王爷这样说,莫不是想表明这一桌的酒菜全都是鸿门之宴?” “怎么可能?”储沂烨极力否定着,就算真的是了,他也不会亲口说出来的。尽管他明白此时此刻在谢小桃的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但还是没有打算照实说,破坏他们这表面上看上去相处得很融洽的感觉。“这一桌不过是为了感谢你而准备的酒菜而已。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一边解释,一边抬起手,坐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谢小桃坐下来。 谢小桃也是没有拒绝,就那么挂着一脸浅浅的笑容,坐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张凳子上。 见谢小桃坐了下来,储沂烨便是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婢女打了一个眼色,那名着了浅绿色衫子的婢女立刻上前,端起酒壶,给谢小桃的杯子里添满了酒水。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困扰了巴州多时的瘟疫才得以彻底解决。”说话间,储沂烨已经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只酒杯,“这杯酒,本王敬你。” 谢小桃默默地看着储沂烨,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一直看到对方很是爽快的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直到对方将酒杯重新落回到桌子上,也是迟迟没有去碰自己面前的那一杯。 面对着如同一块木头似的坐在原地的谢小桃,储沂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不喝?莫不是瞧不起本王?” 瞧得起怎样?瞧不起又能怎样?是,她谢小桃是瞧不起他,可又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叫他少一块肉!“王爷未免也太爱胡思乱想了。锦儿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王爷可曾想过引发这场瘟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谢小桃说出方才想到的那件事情。 这个问题,储沂烨的的确确是没有想过,也没有那个时间和心情去想。不过,既然现在被谢小桃提起来了,那他也就不得不暂时抽出一些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他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是什么原因引起来的?” “是一条溪流。”谢小桃如实回答。 “溪流?小溪?”这一次,储沂烨是真的没有听懂,“是什么样的小溪居然可以引起这么大的一场瘟疫?” “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小溪,因为出了一些状况。”谢小桃回答。 “什么样的状况?莫不是有人在水里下毒?”储沂烨尝试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可转念想想这种情况好像不太现实。要知道溪水是活水,途径很多地方,哪怕是一条很短小的溪流,要是把毒下在其中,过不了多久也总会有被冲淡的一刻。与其那样,倒是还不如把毒药下在井水里。 “王爷说得对,也是不对。”谢小桃又道,这般左右摇摆的说辞,任谁听了都无法一下子反应过来。 “对的地方在哪里?不对的对方又是在哪里?” “对的地方是那引发瘟疫的原因的确是来自溪水里的毒,不对的地方则是那些毒并不是有人刻意制造出来的。”谢小桃没有半点隐瞒,开始向储沂烨讲述起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出她与储沂轩之前曾经沿着溪流向上走,一直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才发现水中的异样,“听说那条小溪是来自地下的。” 地下……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确实足以叫储沂烨想到了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果然,他的脸色如谢小桃所期待的那般,变得有些阴沉了。谢小桃不经意的又是一笑,笑得颇有几分阴谋得逞的味道,“王爷,你知道那地下水在什么位置吗?” “什么位置?”未等声音完全落下,储沂烨的脑海里便是浮现了那座几乎倾尽了他全部心力的地下王宫,只可惜因为一场大火,全都付之一炬。 “据说那地下水是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之前有人曾经进去过,说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山洞。”谢小桃并没有完全道出实情,“只可惜,锦儿还没有机会去亲眼瞧瞧,那座山洞就被一场大火烧得片甲不留。”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终归是藏在储沂烨心头的痛,就这么突然被谢小桃提起来,他自然而然便是想起了那一场大火究竟是拜谁所赐! 一股莫名的怒火便是从心里不知名的角落钻了出来,储沂烨看向谢小桃,适才想起这笔账还没有同面前的这个小丫头好好清算过呢! 从打算说出来这件事的时候,谢小桃的目光便是一直都没有从储沂烨的脸上移开过,见着他脸上的怒意越来越浓烈了,潜藏在她心底的快乐便也随之越来越浓烈了。现在的她是没有办法同面前之人讨算一切,但至少可以选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折磨他,尽管有些方法很荒唐,很容易玩火*,只能能看见他痛苦、难受的样子,她都愿意尝试,而且是乐意之至。 就在储沂烨好像隐忍到了极限的时候,谢小桃又忽然开了口,“后来,我们去调查过,就是那个地下水出了问题,可能因为山洞崩塌,以至于藏在洞中的药材全都被混入了水中,而且还不在少数!” “没有想到,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小小山洞里居然还藏着如此多的药材。”储沂烨口是心非地附和着。 “是啊,谁也没有想到。如果不是那个山洞已经崩塌了,锦儿还真的想要去亲自看一看呢!看看那山洞里的药材是不是有人故意藏进去的。”说完这句话后,谢小桃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状,“王爷,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锦儿这样猜测对不对呢?” 就算是猜对了又能如何?储沂烨也不可能向一个小毛丫头道出事情的真相,“是不是的,山洞不是都已经被毁了吗?自然是无法考证这一切了。”他解释道,然后又给自己添了一些酒水,“瞧瞧,不知不觉都说了这么久了,你看看,这一桌子的酒菜都已经凉了。苏四小姐,吃东西吧。”说完,他抢先一步动起了筷子,“不管怎么说,那一场瘟疫已经过去了,生活也总是要向前看的,若是咱们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的问题,岂不是显得太过矫情了?” 是太过矫情,还是你根本不愿意谈啊?谢小桃在心里问着,面上却是附和着笑了笑,“王爷说的是,锦儿之所以说那么多,也无非是想给王爷提个醒而已,水是出问题的,说不定这酒水里就有问题呢!” 正在喝酒的储沂烨听见这一句话,立刻就有了反应,端在手中的酒杯也是变得异常滚烫,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瞧着他那般为难的样子,谢小桃赶忙开口解释,“当然,我也只是随便一说,这桌饭菜是王爷精心准备的,又怎么可能会出问题?如果真的有问题,你又怎么还可能说是为我而准备的?” 此时,储沂烨只觉得太阳穴异常的痛,委实没有心情再同谢小桃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明白便好,好好吃饭吧。吃完了,本王便去派人通知六皇弟,叫他遣人接你,女孩子家家身边没有人陪着,本王也不好意思放啊。” 说穿了还是变相囚禁。谢小桃可不会相信储沂烨会有那么好心,肯派人去通知储沂轩的,却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问:“王爷此话可是当真?” “像假的吗?” 可惜,最后一个音还没有完全落下,门外就是传来了下人通报的声音,“主子,荣王爷来了。” 475桃花深处 什么?荣王爷? 一时之间,储沂烨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抑或是怀疑自己方才喝酒喝得有些急了,出现了一些幻觉。 然而,这样的怀疑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一道玄色身影便是出现在了房门口,黝黑的颜色,因为逆着光的缘故,看起来竟是显得不太真切。 来得还挺快。谢小桃暗暗感慨着,昨天晚上她才派连翘将信送出去,没有想到今天就会来了。 见着储沂轩出现,谢小桃更是没有了吃饭的*,立刻撂下了才拿起不久的筷子,欢迎着那个貌若神祗的美男子的到来。她的动作幅度很小,可还是被正朝着这边走来的储沂轩看了一个正着,换来的是一记温柔的笑容,一瞬之间,便是春暖花开。 笑过之后,储沂轩才将目光从谢小桃的脸上收回,进而看向了对面的储沂烨,还未等说话,便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六皇弟,怎么来了……”储沂烨很是诧异,“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虽然两句话之间只停顿了一眨眼的功夫,但凡细心一点儿,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微妙。 储沂轩自然也是听了出来,却偏偏当做什么都没有觉察一般,“是有些突然了,全都怪我,怪我太想知道巴州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储沂烨略一沉吟,准备开口,可惜还没等说出点什么来,就被对方及时堵了回去。 “之前我还寻思着,要不要找些人手,过来帮忙。可是才一踏进城门,便听见全城的百姓都在笑着说,这一场瘟疫总算结束了。”储沂轩先声夺人道,并不愿意给对方浑水摸鱼的机会。 储沂烨听着有些尴尬,只得如实回答道:“是,昨天苏四小姐才将最后一波痊愈的百姓送走。” “那就太好不过了。”储沂轩顺势接过了话茬,“看来这次,我刚好可以把苏四小姐一块儿接回去了。” “接回去?”储沂烨显得有些不太情愿。 储沂轩挑起了眉梢,“怎么?莫不是五皇兄觉得苏四小姐太能干了,所以不打算放人了?” “怎么可能?”储沂烨强颜欢笑着,“方才我还跟苏四小姐说了,待吃过饭就遣人去戚川通知你,将她接走。她和连翘都是女孩子,就这么独自上路,我也是不太放心的。” “现在我都已经来了,就不用再劳烦五皇兄派人去了。”说话间,储沂轩终于是将目光移到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上面,“原来五皇兄是在用膳啊。” “这一顿是给苏四小姐准备的感谢宴。与上京城的食材相比终归是差了一些,但也是精心准备出来的。如今被六皇弟看见了,你可莫要冤枉五皇兄,慢待了苏四小姐哦。”储沂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说着,招呼那个旷世美男坐下来,陪着他们一起吃。 …… 一个时辰后,储沂烨目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他的动作还挺快!”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突然到来的储沂轩,要不是他的突然出现,只怕谢小桃主仆二人要离开巴州,还没有那么容易! 站在储沂烨身侧的蓝衫男子自然是清楚自家主子在怄着什么气,“主子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储沂烨闷哼了一声,没有表态。他在独自一个人生着闷气,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一些人的心里早就已经乐开了花。 “小姐,不愧是荣王爷,办事速度就是快!奴婢真的不敢想象,咱们就这么顺利的离开了!”连翘笑得花枝乱颤,昨天上床睡觉以前,她还曾经听见谢小桃的叮嘱,说要好好休息,因为还会有一场与瑞王爷的斗智斗勇,哪曾想还没有看见苗头,就被及时出现的荣王爷给掐灭了,“太好了,今天晚上咱们就可以回到医馆了。” “是啊,算起来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吃到张嬷嬷做的东西了,真是想念。”谢小桃笑着附和,说着说着眼前便是浮现出那一盘盘、一碗碗的美味,潜伏在肚子里的馋虫便是一个一个被唤醒了。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连翘便是忍不住自惭形秽,都怪她做饭的手艺不好,否则也不会叫谢小桃如此消瘦,“小姐,等回去以后,奴婢定要跟张嬷嬷好好学学做饭,要把小姐养得白白胖胖的。” “白白胖胖那是猪。”谢小桃闲闲地说,然后伸出手,撩开了车帘子,刚好看见了储沂轩骑着一匹棕褐色骏马的挺拔身姿,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才是造物者的宠儿——那样一个丰神俊逸的美男,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眼前,都好像浑身上下都在闪着金灿灿的光芒似的,夺目得很容易便能叫人自卑。 见着谢小桃发愣,储沂轩立刻绽放出了浅浅的笑容,亲切地问:“在想什么?可是觉得车子里憋闷了?”说完,并未给谢小桃回答的时间,“会骑马吗?” 欸?谢小桃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半晌儿,才选择如实地点了点头,“会,只是很久都没有碰过了。”身为闺阁小姐的她的的确确是没有什么机会去接触马匹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羡慕那些在马背上生长起来的女孩子,那样的洒脱,那样的开心。只可惜,这不过是她的一个小小的愿望而已。 “想骑吗?”储沂轩认真地问,还是没有给谢小桃回答的时间,便是抬起手,放在嘴里,猛地一吹,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了起来,声音落下,远处就是传来了一阵“笃笃”的马蹄声。 很快,一匹枣红色的烈马立刻出现在了谢小桃的面前,谢小桃微微一怔,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匹漂亮的马匹,很是好奇储沂轩是从哪里将这马匹变出来的。 谢小桃这一脸的惊愕全都落在了储沂轩的眼底,他歪了歪脑袋,笑着说:“还等什么呢?” 盛情难却,谢小桃只好从马车里走了出去,在储沂轩的协助下,上了那匹漂亮的枣红色小马。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储沂轩笑着道,说完,先一步甩了甩手中的缰绳,驾着自己的马匹向着远处奔去。 望着那绝尘而去的俊逸背影,谢小桃显得有些犹豫。还能选择说不吗?答案显然是不能的。于是,她也甩了甩自己手中的缰绳,追随着储沂轩狂奔而去。 不知是不是储沂轩故意放慢了步子的缘故,很快,谢小桃便是追上了储沂轩,与之共轡而行。 “你的骑艺不错。”储沂轩由衷地夸赞道,是真的没有想到瘦瘦弱弱的谢小桃会有如此的技艺。 谢小桃淡淡一笑,也没有同对方谦虚,“很长时间都没有碰了,不过比起王爷来说,还是差很多。”就算不太谦虚,也明白无论怎样,她的技艺都不可能比得上一直在马背上生活了近十年的储沂轩,“王爷打算带锦儿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说着,领着谢小桃朝着前面继续行进。 他们行了很远很远,周围的景象由之前的空旷无垠渐渐变成了密林丛丛。很快,谢小桃的注意力便是被一片粉白相间的桃花吸引住了,纵然只有七八棵,却还是美丽得叫人惊讶。 “这是我在无意间发现的,便想着带你来看看。”储沂轩解释着。桃花的花期并不是很长,只有短短几天的光景,如果谢小桃昨天没有派连翘去通知阿夏,如果今天他没有及时把谢小桃从巴州接回来,说不定谢小桃就没有机会看见这片花开朵朵的美丽景色了。 一番惊讶之余,谢小桃才想起要开口说些什么,“想不到这里的桃花居然开得这样早!” “是早了一些,怕是它们耐不住冬日的寂寥。”储沂轩道,目光移向了那片还光秃秃的树枝,“这些花儿开了,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一片密林的桃花都会竞相开放。” 随着他的讲述,谢小桃也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那一定是一幅很美丽的画面,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欣赏到。” “怎么没有机会?如果你愿意,到时候我可以带你来看。”储沂轩的话并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不知道上京城的桃花有没有开得如此早的。”一句话足以说明她对上京城的浓浓思念。 储沂轩微微一怔,“你想回去?”他更想问谢小桃,难道这里不好吗?在这里可以忘记世俗的一切烦扰,为什么偏偏总想着回去呢? 谢小桃点头,“嗯,在来到戚川的这将近四年的时间里,锦儿无时不刻都在想念着上京城,想念着我娘,想念着景康,想念着绿屏,想念着所有可以想念的人……所以,我想回去,一直都想。” “可你回到那里会不开心。”储沂轩提醒着。 “就算不开心,那里也终归是我的家,有我的亲人、姐妹、朋友。” “就那么想回去?哪怕侍郎府没有人再承认你这个苏四小姐的身份?” 谢小桃继续点头,没有犹豫,“嗯,这一点锦儿在很久以前就说过了。我不会允许我所珍惜的人受苦,而自己却像乌龟一样只是缩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不闻不问。我想回去,想要回去保护他们!” 在谢小桃的声音里,储沂轩感受到了强烈的心愿,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她的心意。只得忍着那一点点的心痛,承诺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实现这个卑微的愿望。相信我,至多再过一个月,我就叫苏家人堂堂正正的把你从戚川接回去!”说实话,他是不想放谢小桃就这样离开的,可没办法,在谢小桃生命垂危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只要她想,他就会无条件的去帮她实现,甚至不去计较那个时候的她是否真的听清。 476三个响头 那一日,在那片桃花林,荣王爷储沂轩郑重的向谢小桃做出了承诺,只是没有人清楚,他之所以带谢小桃来林子,其实还有别的话要说,可惜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冻结在心灵的最深处了。 那一日,应该算是谢小桃在戚川与储沂轩最后一次讲话吧,因为在亲自送走她与连翘回去以后的转日,储沂轩便携带着阿夏和长东向着上京城出发,一走便没有再回来过。 所有人都清楚,荣王爷这是回去向皇上复命,等待他的将是又一次丰厚的犒赏。 关于那一日的承诺,谢小桃并没有向其他人提及,甚至连连翘都是只字未提,可她马上要回上京的消息还是莫名其妙的不胫而走了。 如果荣王爷储沂轩因为这一次成功将瘟疫消除而受到了丰厚的奖赏,那么等待谢小桃的也不会差,毕竟她才是最大的功臣。 想到这一点,连翘便是一整天一整天地笑得合不拢嘴了,就是睡觉也是咧着个嘴巴。谢小桃每每看见的时候,总会担心对方会把口水流到枕头上。 “小姐,您说荣王爷什么时候接咱们回去啊?”难得的好天气,勤劳的连翘一口气洗了一大盆子的衣服,一边晾晒,一边对谢小桃道。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向连翘问道:“为何是荣王爷?”说实话,她不太喜欢连翘总把自己同储沂轩联系在一起,这种话要是放在上京城,随便一人一口唾沫,就足够将她们主仆二人活活淹死了。 见着谢小桃面色不善,连翘立刻意识到了是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垂下头,作认错状,“小姐,奴婢……” “你是嫌你家小姐身上的麻烦还不够多吗?”谢小桃又道。 “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近来只有荣王爷同咱们走得亲近,能把咱们大伙接回上京城的,怕是也只有荣王爷了。小姐,如果奴婢说错了话,您可千万别生奴婢的气。”连翘为自己刚刚的过失,又解释了好一阵子。 谢小桃也是想警告警告而已,也没有真生气的意思,“好了,以后这种话不可以再随便乱说。这世上就是苏家的人都死绝了,也不可能由着荣王爷来接咱们。” “苏家的人?”连翘生出几分困惑,“莫不是小姐您还想指望着苏家的人来接不成?” “有什么不可以的?”谢小桃反问。 连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接早就接了,只怕他们都已经忘记戚川还有一个四小姐在。” 谢小桃莞尔一笑,笑得自信从容,“就算忘记了,总有一些事情会逼着他们想起来。” …… 十日后,在荣王到达了上京城的第三日,便是传出了圣上要奖赏谢小桃的消息。的确,为戚川、巴州两个州县驱除瘟疫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大好事,特别是想到在危险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不顾自己的生死,全力以赴时。 对于上位者而言,大越能拥有这样胆识过人的女英雄,是一件极为自豪的事情,特别是在荣王爷不动声色地润色之后。 龙心大悦,加上前前后后有太子和荣王爷两位尊贵之人的好言好语,更是叫皇上对谢小桃刮目相看,又岂能允许这样一个堪称为奇女子的女孩子继续流落在外? 很快,这样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当然也包括侍郎府苏家。 在听下人说及此事以后,苏婉怡便是迫不及待的向着陈玉珍的院子冲去,还没跨过门槛,就大喊大叫道:“母亲,是真的吗?” 房间里,陈玉珍正处在烦忧之际,乍一听见自己的小女儿如此不知礼数的喊叫,更是觉得头痛欲裂,“婉怡,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 自小就横行霸道惯了的苏婉怡又怎么可能会畏惧陈玉珍这般不痛不痒的说教,甚至是一点儿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去,“母亲,听说苏云锦那个野丫头在戚川立了功,皇上开心得不得了,已经向父亲施压,要把她接回来?” 谢小桃在戚川立了功不假,叫皇上高兴不已也是不假,可还没有到要向朝臣施压的地步,不过,此时此刻的陈玉珍也懒得解释,“你是如何听说这件事的?” “如今外面都闹得沸沸扬扬了呢,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苏婉怡解释,然后又不确定地问,“母亲,难道咱们真的要把苏云锦那个野丫头接回来?” 陈玉珍没有说话,从她听说这件事以后,整个脑海就都是它了,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 苏婉怡赶忙抓住了陈玉珍的手臂,很是激动地说:“母亲,不接行不行啊?您难道忘记她才回咱们苏府的那一年的事情了吗?那时候她才不过十一岁而已,就是已经将整个宅院都搅得不得安生了,如今四年过去了,她都快及笄了,本事肯定会比以前大上许多!咱们怎么可以把那个祸害接回来啊?” 听见苏婉怡这样说了,陈玉珍更是觉得痛苦不堪。她又岂会不了解谢小桃是个祸害?只可惜,那个从来都不受他们待见的野丫头比那野草还要顽强许多,不管身处怎样的逆境当中,总是可以绝处逢生。 陈玉珍皱了皱眉头,“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姐姐。” “姐姐?就凭她那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也配做我姐姐?”苏婉怡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虽然女儿不知道母亲当年为何要收留她,还把她抬成了一个千金小姐,但假的终归是假的,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咱们这消停日子才过几年啊?女儿绝对不会允许那个野丫头再来咱们苏府为非作歹。咱们苏府谁要是敢去接,我就拿鞭子抽死他!” 这般混账话落入陈玉珍的耳朵里,立刻就气得她头顶生烟,“胡闹,你难道真的是想皇上命人去接吗?如果那野丫头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孩,就是死在外面了,咱们苏府也可以不用去过问。可现在惊动了皇上,咱们侍郎府不但要派人去接,还要叫你父亲自己带人去,莫不是你想做忤逆子,拿鞭子抽死你父亲不成?” 一番严厉的话语叫原本还趾高气昂的苏婉怡马上就没有了声响,站在原地,支吾了好半晌,也是没有能够说出点什么。 …… 苏绍动身,亲自去接谢小桃的消息,是在五日后才传到戚川的。 使得原本就笑得合不拢嘴的连翘更是欢喜得不知天南地北在哪里了。 有人欢喜,便是有人忧愁。近几日来,秋月总是一副心神重重的模样,思虑许久之后,她终于是把谢小桃单独叫到了房间里。 “嬷嬷,你找我?”才一踏进房间,谢小桃便是看见秋月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大抵是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了,所以才会主动开口。 秋月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就那么认真地凝视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四小姐,你长大了,变得比以前漂亮了很多,只怕连你大姐都要比下去了。”她顿了顿,又道,“还记得老奴第一次见到四小姐的时候,四小姐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天真、善良,又极有孝心,正是因为那样一份孝心才使得太妃对你刮目相看的。” 谢小桃默默地听着,并没有打断。 “那时候,老奴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你的,特别是看见你为了太妃用心而做的豆腐宴,只可惜,这样用心体贴的背后只是阴谋与盘算……”秋月幽幽地说。 谢小桃心下一沉,从秋月向她摊牌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因为这样的秘密,她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融洽的相处。 “老奴只想问你一句话,回去以后,你还打算去报复苏家吗?”秋月定定地看着她,“四小姐不觉得这样做很是可笑吗?上辈子的恩怨,为何要牵扯到这辈子来?就算上辈子苏家的人犯了再怎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也终归是上辈子的事情,既然上苍给了四小姐重生一次的机会,你又何必苦苦执着于仇恨?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去的一切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谢小桃显得很是犹豫,双唇翕动,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如果没有上一世的孽债,又何来重生后的她?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了追究,便没有了再回头的可能。 见着谢小桃还如以往一般的坚定,秋月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于是,退了一步道:“老奴深知,阻止不了四小姐回去,但也想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 谢小桃疑惑,心里却是已经猜出了大概。 “四小姐能否看在太妃在世时对你的恩情的份上,答应老奴,若是苏家人不再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主动去招惹他们?”秋月言辞恳切道,老而忧伤的眼眸中全是期许之色。 谢小桃明白这是秋月所做出的最后的让步,“好,我答应你。”比起苏家来说,她更想叫瑞王爷储沂烨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而对于苏家来说,总会有一些没头脑的人来主动招惹她,到时候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谢谢四小姐!”秋月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氤氲,“有你这句话,老奴就可以放心留在戚川,留在太妃的身边了。”她重重地拍了拍谢小桃的手背,“上京城老奴是不会回去了,关于四小姐的过去,老奴也会把它烂在肚子里,直到入土的那一刻。”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谢小桃震惊不已,她立刻跪在了地上,对着秋月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秋月有些受宠若惊,好不容易才将谢小桃扶了起来,“四小姐,回去以后要事事小心。老奴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老奴的话,那些都是老奴的肺腑之言。” 谢小桃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欲离开之际,又听见秋月道:“四小姐,老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楚衣那丫头一直都是太妃的心头肉,如今太妃不在了,求你替老奴好好照顾她。” 谢小桃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话是这样说的,她却是明白在秋月的话音里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477学会任性 走出房间的时候,一缕阳光打在了谢小桃的脸上,是夺目的刺眼,使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挡,过了好半晌,才是勉强适应了过来。 秋月提醒的没有错,她是应该去关心一下秦楚衣这个最为珍惜的好朋友了。想着,便是迈开了步子,向着秦楚衣的房间走去。才一走到院子,便是听见了秦楚衣的声音。 “听说,侍郎大人将要来接锦儿回去了。”秦楚衣站在一株还没有开花,甚至没有发芽的杏花树下,幽幽地说,声音听上去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好像夹杂着些许的无奈。 鬼影站在她的身后,隔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定定地注视着她,“这样多好,你也可以跟着一块回去了。这戚川终归是没有上京城来得富贵繁华。”在鬼影看来,秦楚衣永远都是属于上京城的娇贵牡丹,是要一直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的,不可能像一个野草一般,一直在戚川吃苦受罪。 “可我不想回去,一点儿都不想。”秦楚衣满是幽怨地转过了身子,清亮的眸子深处只余下了鬼影挺拔的身姿,她主动拉起了对方的手,苦苦哀求道,“你带我走,好不好?” 一瞬之间,鬼影仿佛触电了一般,整个身子便是不受控制地僵在了原地,“秦小姐,你在说什么?” 秦楚衣咬住了下嘴唇,原本粉嫩的唇瓣竟是被她咬得血色全无,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道:“我说,要你带我,带我离开这里!” “带你离开?你打算去哪里?”鬼影认真地问。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回上京城。” 这样的话音方落,便是遭到了鬼影严厉地拒绝,“不行,我若是带着你就这样离开了,恐怕会坏了你的名声,更何况你连去哪里都不知道,又该如何告诉苏四小姐呢?”鬼影好像已经听出了秦楚衣话中的意思,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装傻充愣道。 秦楚衣看着他,原本饱含了期许神色的眸子渐渐暗淡、直至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不一会儿,眼底便是蓄满了好一片晶莹的泪光。 秦楚衣将唇瓣咬得更加紧了,心里更是恨得只剩下好一片苦涩。从小,她就在宫中,在太妃的身边长大,接触最多的便是宫规、女儿经,自是比谁都清楚名节对于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孩儿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可是,现在她却是逼着自己说出了那样的话,以为会换来一个远走天涯的美好未来,熟知竟然是这样一番模样。 她好恨,真的好恨。明明自己在说出那一番话以前,就已经决定放弃名节了,为何对方就是一点儿回应都要吝啬? 很快,滚烫的泪珠便是沿着秦楚衣的腮边慢慢滑落,灼烧着她的脸颊,可更痛的是心,是她的那颗并不坚强的心。 秦楚衣没有再解释,捂着脸,向着自己房间跑去。 鬼影没有去追,就那么如同木头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却已经像是被烧开了的水,咕隆咕隆,不停地翻滚着。 而对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小桃来说,看到这里,已然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迈开步子,向着秦楚衣的房间走去,走到鬼影身边的时候,却是故意停下了脚步,动作淡然且沉稳,反倒是整颗心都处于惊涛骇浪状态的鬼影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苏……苏四小姐……”鬼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而便在琢磨方才的那一番与秦楚衣的对话是不是已经被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听见了。想到这里,鬼影便是有些心虚,不敢直视谢小桃的眼睛。 尽管是隔着一张面具,但谢小桃还是能感觉到鬼影的慌乱,于是也没有打算再去为难他,就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便是重新迈开了步子,去追秦楚衣。 走到那间房间时,谢小桃有些犹豫,站在原地好半晌儿,才尝试着将门推开。 尽管如此,那扇老旧的房门还是发出了一阵吱呀的声响,刚好惊扰了伏在床上哭泣的秦楚衣,惊得她立刻坐起了身子,正欲转头之际,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便是只好将后背留给了谢小桃。 谢小桃又何尝看不穿秦楚衣的这一点小心思?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去,“楚衣,你还好吗?” “好,很好。你怎么会这样问?”秦楚衣故作坚强地回答,努力掩饰着方才哭过的痕迹,可声音里的氤氲却是已经把她出卖。 谢小桃径自走到了秦楚衣的身边,“那你怎么背对着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扳过了秦楚衣的身子,刚好瞧见了那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 秦楚衣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什么话都不敢说。 谢小桃有些无奈,却是直截了当地说:“方才你与鬼影说的话,全都被我听见了。” 什么?秦楚衣兀自一怔,手却偷偷用力抓紧了衣襟,使得那双原本就白皙娇嫩的手变得更为苍白了,“都听见了?”莫不是是听见了她同鬼影说要离开的话? 就在秦楚衣疑惑之际,谢小桃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问:“你好像并不打算回上京?” 秦楚衣点头,“是,我不愿意。” “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秦楚衣颓然地笑了笑,神情哀戚,“因为我在这里很快乐,在这里,我可以只做秦楚衣,不用顾虑那么多的事情。可到了上京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到时候,我便又要过以前那种拘束的生活。以前,有太妃在的时候,我还有容身之处,可现在太妃已经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回到上京城去呢?”她停顿了下来,用帕子擦了擦又冒出来的眼泪,“难道要我恬不知耻住进荣王府吗?” “楚衣……”谢小桃欲言又止,不是说秦楚衣已经从过去之中走出来了吗?为何好端端的又将储沂轩提了出来? “虽然,我已经做到把荣王爷从心中彻底剔除掉了,而且过得很快乐。可一旦回到了上京城,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变的。到时候一定会有人知道我和荣王爷之间的事情的。我不怕他们知道,只怕他们会在背后乱嚼舌根。”秦楚衣声泪俱下地哭诉道。 谢小桃的心也随之痛了起来,“楚衣,只要心中无畏,又何惧那些流言蜚语?”这是她一直对自己所说的话,现如今拿出来送给秦楚衣,只希望对方能坚强起来,“怕就怕这并不是你不想回上京城的根本原因吧?”未等秦楚衣回答,她便再一次开口道,“我想那个原因应该是鬼影,对吗?” “咯噔——” 秦楚衣的心弦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她想问谢小桃是怎么会知道的,但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只因为她发现那样的话一旦问出来便有了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瞧着秦楚衣那般惊惶无措的模样,谢小桃只好替她说出了那并未说出口的话,“你是想问我为何会知道的吗?方才都已经说过了,你与鬼影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听见了……那就意味着在秦楚衣心头仅存的那一点儿小秘密还是已经被谢小桃知道了。既然已经瞒不住了,秦楚衣索性就大大方方承认,“是,是因为影,因为我喜欢他,所以希望他能带我走,不计较一切后果。”在她决定同鬼影说那一番话的时候,就早已想过了未来将要面对的事情了,甚至想过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会成为跟随她一辈子的污点,受人诟病。可她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要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没有想到秦楚衣会这样坦荡地承认,说实话,谢小桃是从心眼里钦佩秦楚衣的,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大家闺秀都能有如此大的魄力。 谢小桃莞尔,“楚衣,说穿了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而已,多部分的时间都是身不由己的,如果可以,一定要学会任性,任性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拉起对方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好了,你也累了,就好好休息吧。”说着,站起身子,离开了这间房间。 一边走,一边想着秦楚衣的事情,一个念头从谢小桃心头划过——一定要帮着秦楚衣实现心愿。这辈子,她希望自己所有珍惜的人都可以幸福,哪怕是不计一切后果。想罢,又是朝着原路折回,好在鬼影还在原地,没有离开。 杏花树下,因为心痛,因为挂念着秦楚衣,所以鬼影忘记了回去,直到瞧着谢小桃去而复返,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他喉咙干涩,“苏四小姐,秦小姐还好吗?” “既然关心,为何不亲自去看看?”谢小桃微笑着反问。 鬼影没有答,思虑再三,又觉得这样缄默,显得不太妥当,遂开口,“有苏四小姐在就够了。” “够了吗?”谢小桃继续反问,转而变得严肃起来,“影,我想同你谈谈。” 478等她回去 “谈什么?”鬼影显得很是戒备,似乎并不愿意对着谢小桃多说什么。 谢小桃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鬼影会是这样一副戒备的态度,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她想要说的话,“就谈谈刚刚的事情吧。” 一瞬之间,鬼影显得很局促,但仅仅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光景便又恢复如初,故作淡然地站在原地,没有吱声。 “方才,楚衣哭了。”谢小桃如实说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刚好看见她趴在床上痛哭的情形,整个身子就那么不停地起起伏伏着,叫人看着都觉得心痛不已。” 哭了……鬼影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忧伤,但很快又逼着自己把那不该有的情感尽数收回,“那苏四小姐为何没有多陪陪她?”如果可能,他多么希望此时自己能出现在秦楚衣的身边安慰她,可惜,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 “陪了又能如何?心结解不开,注定不会开心的。”谢小桃认真地说,然后重新看向了鬼影,“你可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哭成那个模样的吗?” 鬼影皱了皱眉头,显得很是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回答,“秦小姐不想回上京城。” “那你可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到上京城?”谢小桃继续追问,既然鬼影已然做好了打太极的准备,她也不介意同对方这样耗下去,反正现在一切风浪都已经过去,最不缺少的便是时间了。 “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吧。”鬼影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你觉得是谁?” “嗯……”面对着谢小桃层层递进式的逼问,鬼影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几经思虑之后,终归想到了什么,“可能是因为荣王爷吧。” 懦夫!谢小桃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甚是不满意鬼影这般躲躲闪闪的态度!在她的印象中,鬼影从来都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敢作敢当敢为。“为什么是因为荣王爷?” “因为……因为……”鬼影变得吞吞吐吐,很想告诉谢小桃,秦楚衣之所以会哭,是因为还未曾真的放下对储沂轩的那份感情。可在这间医馆,所有人都清楚荣王爷储沂轩和秦楚衣已经成了过去,是不会再回来的曾经。那份充满了美好与痴情的岁月,已经随着秦楚衣的心死而慢慢化为了尘埃。 “因为什么?”谢小桃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冷笑,见着鬼影支支吾吾了好半晌都没有回答出个所以然来,便是开口,继续道,“因为楚衣之所以不肯回上京城去,其根本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荣王爷!” 鬼影怔了怔神儿,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吗?既然你不肯说,那么就听我说好了。”很多时候,不是说沉默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现在,谢小桃便是想告诉鬼影这一点,“楚衣之所以不肯离开这里的最根本原因,其实是你。” “怎……怎么可能?”鬼影故意装傻道,其实他从秦楚衣含恨离开的那一瞬间起,他就已经明白了秦楚衣的心思。 “影,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坦荡荡的汉子,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却要如此扭扭捏捏呢?”谢小桃终于是急了,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遇见了感情问题,一向都雷厉风行的人都会变得犹豫不决,“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我并不太清楚你与楚衣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我可以确定,你完全是明白楚衣的心思。她自小就从宫中长大,能对你说出那样的话一定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思想挣扎。如果你对他一点儿都不重要,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那样说的。” “苏四小姐想要说什么?”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鬼影也不愿意再去装傻,反问道。 “就想叫你说说对楚衣的感觉。”谢小桃从来都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她是打心眼里希望秦楚衣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苏四小姐莫不是想要逼着我承认对秦小姐的感觉?就算我承认了又能如何?终归还只是非分之想罢了,她是千金之躯,而我不过一介莽夫,之间的差距何啻云泥!如果我真的答应她,带她离开,是对她的不负责任。” “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等你们都回去以后,便重新过回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鬼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采花贼的事情早就已经告一段落,就算是他把面具摘下来,也一样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更何况储沂轩那边已经答应还他自由了,“终有一天,秦小姐会把我忘记的。” “忘记?说得倒是很轻松!”谢小桃兀自摇了摇头,看上去颇为无奈,“你可知道,回到上京城以后,楚衣即将要面对什么吗?上京城中多怨妇、毒妇,一人一句,随便说说,便是能将她置入万劫不复。” “苏四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楚衣与荣王爷曾经的纠缠瓜葛,虽然现在两人都已经说开了,但对于上京城的那些人来说,却是根本就不知道。若是楚衣就那么回去,定会引来不少人的好奇,难免不会在背后议论纷纷。”谢小桃顿了顿,复又继续道,“而对于楚衣来说呢,她虽然一直都是太妃的心头宝,可终归没有公主的身份,如今太妃已经走了,她也不可能再住皇宫了。”比起无家可归来说,与心爱之人共轡天涯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鬼影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但终归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在面对谢小桃犀利言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沉默,便是无言以对。 “你说得没有错,楚衣是千金之躯。试想一下,一个原本就很金贵的女孩儿需要怎样大的勇气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楚衣是个纯粹的女孩儿,纯粹到可以为了爱抛弃一切,你呢?”说到这里,谢小桃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道,“好了,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该怎样做,我想你心中一定有了答案。”言罢,她便是迈开了步子,沿着游廊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暗暗生出了一个决定——无论鬼影和秦楚衣做出怎样过分的事情,她都权当做没有看见。 谢小桃以为自己的这一番话足以叫一个迷糊的人变得清醒过来,奈何事与愿违,一连等了五六天仍是没有见着鬼影有任何的动静。 直到第七日,苏绍率领着*名家仆来到戚川,谢小桃终归是对那个一直躲藏在面具后面苟且而活的男人感到失望透顶。 皇陵。 在最后一次给太妃上香以后,谢小桃对着那座孤零零的坟冢重重地嗑了三个响头,就好像不久以前对着秋月所嗑下的一样,都是充满了尊敬。 一番拜别之后,几人相互扶持着向着山下走去,他们深知,在山脚的下面,正有马车在等候,等着他们回去,然后动身前往上京城。 “楚衣,你当真决定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虽然已经不再对鬼影抱什么希望,但谢小桃还是不愿意秦楚衣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不希望秦楚衣不快乐。 “我不回去的话,还能去哪里呢?”秦楚衣笑着打趣道,既然没有人肯带她离开,她也就只能选择乖乖回去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今日离开以后,恐怕要很久都不能再给太妃添香扫墓了。”她想,这个世上也只有太妃一个人才是对她最好的,就好像亲奶奶一般。 看着秦楚衣满脸的忧伤,谢小桃也跟着心痛,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见着鬼影朝这边走了过来。 秦楚衣变得更加难受了,“你是来跟我……们告别的吧?”这话说得极其生涩,就好像才学会说话不久的孩童一般,听起来一点儿都不连贯。 鬼影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影是来恳请两位小姐带我一起离开。”他仰着头,直直地看着秦楚衣,是那样的严肃,“影愿意用余下的时间来保护两位小姐的周全。”其实是想保护秦楚衣一人而已。这便是这些日子来,他所考虑清楚的事情——既然无法改变自己与秦楚衣之间的察觉,那他愿意一辈子为奴,留在秦楚衣的身边,默默守护着那个他的女子。楚衣,不管你回到上京城后会遇见怎样的流言蜚语,我都想同你一起面对! 面对着鬼影这般突然的举措,谢小桃的眉心间浮出了一个大大的川字,虽有疑惑,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同意,“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就随着我们一起走吧。”当然,这话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是说给暗中监视他们的人听的。她想苏绍之所以这样放心大胆叫他们几人上山给太妃祭拜,应该是在暗中安排了不少人手。 除去之前对鬼影的失望外,谢小桃还是很乐意鬼影能跟着她们一起回去的。她的身边是不需要什么人手,可秦楚衣就未必了,毕竟谁也不清楚回到上京城是怎样一个情形。 想到很快就要回到那座阔别了四年之久的城池,秦楚衣的心里满满都是忐忑,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想着,忍不住紧紧握住了谢小桃的手。 谢小桃立刻便是回握了回去,“放心,有我在,别怕!”这话除了是对秦楚衣说的以外,同样还是对远在千里之外的霜姨娘,苏景康,绿屏说的。 她在心里对着那些人道:等我,你们都要等我回去! 479回到上京 回去的路途极为漫长,特别是对于此时此刻的谢小桃来说。明明四年都已经挨过来了,却偏偏因为这最后的几日光景而被撩拨起了急切的心弦,大抵是因为对绿屏他们等人的思念,抑或是因为阔别上京城太久太久。 泰安三十二年,二月十五。 谢小桃在苏家家主苏绍的陪伴下,终于是回到了侍郎府。 站在大门前,谢小桃抬起头,认真地凝视起高挂在最顶端的牌匾,光鲜的红色上书写着鎏金大字,笔触浑厚,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间都透露着大家的风范。 侍郎府,侍郎府,侍郎府…… 谢小桃在心里默默念着,一遍一遍,不知疲倦,感受着那由陌生转为熟悉,又由熟悉转为陌生的复杂过程。 原本,下了马车的苏绍一直都在前面走,走了很久很久,才发现身边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人,只好按着原路返回,才发现谢小桃就那么傻傻站在大门外面,迟迟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名堂!苏绍困惑地想着,一边想着,一边朝着谢小桃走去,“锦儿,怎么了?怎么一直站在外面呢?咱们该回家了。” 回家?这里是我的家吗?谢小桃在心里质问着,面上却是做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父亲,锦儿才发现原来咱们府上的牌匾是如此的好看。” 这话叫围观的下人听了进去,立刻便是听见了一阵没有忍住的窃笑声,窸窸窣窣的,却还是能叫人听见。 苏绍有些头疼,只以为谢小桃是在戚川呆傻了,还没有进门便是开始犯病了。说实话,他还真是后悔叫谢小桃从正门走,若是像当初接她回来时,只准走侧面,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谢小桃当然明白那些下人在笑什么,却是全然没有在意,只是任由泪水在清亮的眼眸中越聚越多,然后解释道:“父亲大概不知道,锦儿在戚川的这近四年时间里,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上京城,想着侍郎府,想着苏家的每一个人。可想着想着,很多东西就在一遍一遍的重复中慢慢变得面目全非。到后来,锦儿竟是发觉自己居然连自己家门前的牌匾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如今,总算是见到了,才发现果真是现实中的要来得气派许多。” 如此一说,方才那些还在窃笑不已的下人立刻噤了声,其中一些脸皮薄的更是觉得双颊滚烫,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连连责备自己把谢小桃看扁了。人家是因为思家心切,才会说出那一番话的,并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原本还有些生气的苏绍也是敛起了那不该有的微恼,对着面前的这个依旧瘦弱不堪的女孩儿笑了起来,笑得和颜悦色,但温和的笑容里却只是带着少的可怜的暖意,“真是个傻丫头,如今都已经回来了,还看什么牌匾啊?莫不是你想看一天不成?”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要是乐意看一天,做父亲的我也不会反对,但你总不能因为看见了一块牌匾就把自己弄哭了吧?”这要是叫外人瞧见了,指不定要在背地里说什么呢。 谢小桃略显羞赧地垂下了头,“父亲说的是,方才是锦儿有些激动了。”说着,重新抬起了脑袋,掏出帕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微微泛红的双眼,然后环顾了一眼四周,略显迟疑地问“奇怪,怎么没有见到母亲和众位姐妹的身影?莫不是她们都不希望锦儿回来?” 苏绍兀自生出了几分尴尬。之前,谢小桃在苏家闹了那么久,别说是陈玉珍她们了,就连他这个负责主外的一家之主都是有些不太愿意这个祸害回来了呢。不过现在的谢小桃已经是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那个单单纯纯的小小庶女了,就算再怎么嫌弃,这表面功夫总是要做足的。 苏绍解释道:“想必是因为送信的家仆的步子迟了些,害得她们还没有准备好。” 没有准备好吗?就算用脚趾头想,谢小桃也是能想出其中的因由。她扬着脑袋,直直地看着苏绍,假装没有听懂。 苏绍赶忙遣了离着自己最近的那个家丁,小声吩咐道:“去,去后院把夫人和小姐们请过来,如今锦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们不出来迎接,算个什么事儿啊?” 家丁颔首,立刻朝着内宅跑去。跑到大厅的时候,只是见到了苏云绣、苏云轻两个庶出小姐,而作为嫡出小姐的苏婉婷、苏婉怡以及苏家主母的陈玉珍却是不见踪影。 “夫人呢?”家丁忍不住好奇地问。 闻言,正捧着杯盏细细小啄的苏云绣立刻把手中的家伙摔到了身旁的紫檀雕花方桌上,柳眉一竖,横道:“问谁呢?”好歹她们也是苏府的小姐,又岂能允许一个下人这般没有规矩,“在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小姐?” 小姐?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臭丫头!这些年要不是因为巴结夫人,恐怕早就已经被赶出府了。那名家丁恨恨地说着,面上却是低下头认错,“二小姐,方才是奴才的错。奴才也是因为着急,一时之间才忘记了分寸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奴才吧。老爷还在外面等着奴才回去复命呢。” 苏云绣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行教训教训那个家丁,却是被一旁的苏云轻抢了白。 苏云轻向其问话道:“父亲他们已经回来了?” “是,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门口呢。”家丁如实回答。 “回来了,为何不进来?”苏云轻有些想不明白,“都这关口了,寻母亲又是要做什么?” 伴随着苏云轻柔和的声音,陈玉珍也是在苏婉婷、苏婉怡两姐妹的陪伴下姗姗而来,“谁要寻我?” 厅堂里的几人立刻行礼。 家丁向着陈玉珍道出了实情,在听完了整件事情以后,原本还能伪装出一些假笑的陈玉珍立刻没有了笑模样,心里那叫一个恨,恨得直咬后槽牙。 “好一个野丫头,年纪不大,架子倒是不小,居然叫母亲亲自去接!”说话者是苏婉怡,之前她就不太赞成把谢小桃从戚川接回来,现在听见了这些,心底怄着的那口气变得更为浓烈了,“这才哪到哪啊?刚回到上京城,连门都还没有进,就开始给人下马威了!” 在苏婉怡的话音落下,站在一旁的苏云绣立刻开口,接了话,“是啊,还没有进门,就学会压人了,若是以后,可还了得?母亲,咱们不能赏那野丫头的脸!” “说什么傻话呢?锦儿终归是咱们的妹妹,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去外面接一下又能怎样?”就在苏云绣说得气哼哼之际,苏婉婷赶忙开了口,更何况如今的谢小桃是因为立了功才回来的,听候封赏还不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若是叫外人知道了他们苏府的主母和一众姐妹连出府迎接这样的小事都不愿意做,指不定要在背后怎么戳他们的脊梁骨呢! 这大概就是苏婉婷与苏婉怡最明显的不同之处了,看得出这些年来,陈玉珍把她教育得很好,性子也比前几年沉稳了许多。 “你们姐妹啊,怎么连自家姐妹回来,都不想出去迎呢!”陈玉珍端出主母架子,但训斥的其实只有苏云绣一个人。她恶狠狠瞪了眼一脸惊慌无措的苏云绣,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和我一起去接你妹妹?” 苏云绣身形一颤,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是跟在了陈玉珍的后面,当然,中间还隔着苏婉怡这个嫡出小姐。 苏云轻偷偷看了一眼苏云绣,才发现对方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想必内心之中一定有很激烈的一番惊涛骇浪。 很快,陈玉珍便在大女儿苏婉婷的搀扶下来到了大门前,“锦儿……”声音中染上了几分哀戚。 装!装得可真像!如果可以,谢小桃真的很想对陈玉珍竖起一个大拇指。听见陈玉珍那染上一层氤氲的声音,谢小桃便是缓缓抬起了头,才消了没多久的泪水,又一次肆意地模糊了她的视线,“母亲……” 苏婉婷微笑着看着谢小桃,可当对方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笑容立刻僵硬在了脸上,宛如被冰雪冻住一般。她惊愕,惊的是谢小桃的容貌,经过了四年的岁月沉淀,出落得是益发漂亮了,漂亮得甚至连她都要忍不住自卑。 见着谢小桃动了真格的,陈玉珍也是想要逼出几点眼泪,奈何眼睛干涩异常,努力了好半晌也是没有逼出来。无奈之下,她只要掏出手帕,在自己的双眼上抹了抹,“好了,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是个团圆喜庆的日子,咱们母女俩怎么就在府外对着哭起来了?要是叫外人看去,指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呢!” 谢小桃忍不住破涕为笑,笑得有些内敛,“是母亲说的是,今天是个团圆喜庆的日子,不该哭哭啼啼的。” “好了,外面天冷,别冻坏了。”说着,陈玉珍开始张罗谢小桃进门,“来,咱们回家去。” 回家……多么充满了诱惑力的字眼?只可惜,侍郎府再好、再奢华,也依然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地方! 480入府立威 不一会儿,谢小桃便随着众人一起走到了大厅,时隔四年,厅堂里的摆设有了不少的变化,添了不少新鲜物件儿,可不管怎么样变,都始终改变不了死气沉沉的气氛。 在苏婉婷和婢女的搀扶下,陈玉珍在苏绍坐下身子以后,也是缓缓坐回到了自己该做的位置上。 自陈玉珍落座以后,其他小姐也按照位份的高低依次坐好,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谢小桃。 此时此刻,谢小桃正站在大厅的中央,见着所有人都已经坐好,才弯下身子,对着苏绍和陈玉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动作极为标致,任谁也挑不出一点儿刺儿来。 看着谢小桃还如同四年前一般从容的模样,坐在椅子上的苏婉怡便是觉得极为刺眼,闲闲地甩了一句,“没想到四姐姐在外面放养了四年,居然还能行得如此标致的礼,真是叫人觉得欣慰啊。” 谢小桃微转眼珠,只是用余光撇了苏婉怡一眼,身子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动作。 又来这一套!苏婉怡可没有什么好脾气,张开嘴巴,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厅堂里传出了一阵轻咳声,很快便是蔓延至了所有人的耳畔。 苏婉怡愣了一小会儿,然后转过头了,刚好对上了苏绍那双凌厉的目光,便是心虚的低垂下了脑袋。在整个侍郎府里,她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偏偏就怕苏绍一个人,毕竟整个宅子还是苏绍这个一家之主说的算! 见着小女儿苏婉怡消停了下来,苏绍才将视线转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发现对方依旧以半跪着的姿态呆在那里,便是和颜悦色地笑道:“锦儿,随便做做样子便好,都是一家人,也没有必要再行这样的虚礼。” 随便做做样子?说得倒是轻松,轻松得只在吐纳之间便是将谢小桃那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动作轻易否定了。 话音一落,便是换来了谢小桃的好一阵鄙夷,更令她觉得十分好笑的是,苏绍这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都是一家人,也没有必要再行这样的虚礼。”为何不在行礼以前就立刻出手阻拦?既然是一家人,干什么还要她维持着这个姿势站那么久?说穿了,不过是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而已。不管是四年,还是十四年,甚至是更为久远,苏绍那从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虚伪,永远都不会轻易改变。 苏绍这样说了,谢小桃又岂能依从?索性就这么维持着那个姿态,没有任何站直身子的意思。“既然是一家人,这礼自然是不能省的。锦儿不在府上的这四年,想必叫父亲、母亲记挂了不少心,伤了不少神儿,如今锦儿回来了,对你们行个礼,也是理所应当的。父亲大人,若是你觉得锦儿这礼行得不够好,那锦儿就维持着这个姿态吧。” 怎么可能不够标准呢?要知道在大厅里除了有苏家的人以外,还有一个从宫中走出来的张嬷嬷,标准不标准的,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得见? 一时之间,苏绍只觉得面色无光。 反倒是一旁的陈玉珍笑了起来,强颜欢笑着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老爷,您瞧瞧,锦儿这丫头,还如以前一般牙尖嘴利。方才您也只是心疼她而已,一时情急不小心说错了话,却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放在了心上。”到底不愧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居然还相互帮衬上了。 陈玉珍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锦儿,快些起来吧,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变相惩罚你呢!” 苏绍又是看了谢小桃一眼,“起来吧,你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才是。”说着用眼神指了指远处的木椅,“快去坐下来吧。” 闻言,站在一旁候着的连翘便是立刻走上前去搀扶起还维持着行礼姿态的谢小桃,小声地说:“小姐,慢点。” 自连翘上前的时候,苏婉怡便是觉得有几分熟悉之感,但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来为何会这样。一个人在那里琢磨了好半晌儿,最后才恍然大悟,“天啊,居然是她!”这个时候,她终于是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连翘了,“你……你不是已经被赶出苏府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呃……连翘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出事实的真相来,毕竟她无法告诉众人,自己曾经千里迢迢跑到戚川去寻谢小桃。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思忖着要不要帮连翘一把。正值为难之际,却是听见了厅堂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听声音,好像是府上老妈子之类的人物。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小孩子的哭喊声,哭得是那样的声嘶力竭,足可想象方才受了多大的痛苦——应该是那个老妈子一边训教,一边动手的结果! “哭什么哭啊?是不是活腻歪了?打算叫老爷拿你去喂狼?”那名老妈子依旧很是凶悍,只可惜她的声音越是凌厉,越是叫那个孩子哭得更为惨烈了。 在这样的哭声中,谢小桃的眉头则是越皱越紧。奇怪,这个府上怎么会有孩子在哭? 刹那之间,她恍惚想到了什么,立刻站起身子,向着厅堂外面奔了出去,才一迈开门槛,便是瞧见了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老妈子正掐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的脸颊,狠命教训的场景。 孩子只有四五岁的模样,眼睛大大的,却是已经蓄满了泪水和惊恐,除了一个劲哭着喊疼外,便是如同一只无助的小兽,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生出怜悯之意。 谢小桃心中一紧,赶忙呵斥道:“住手!谁叫你这么凶残的对待一个小孩子的?!” 正在专心致志教训孩子的老妈子身形一颤,显然是根本没有料想到会有人出来呵斥自己。她转过了头,只一眼便是被谢小桃俊俏的小脸深深吸引了过去,暗忖着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如此标致的姐儿。 这个时候,厅堂里的所有人也是随着谢小桃的突然离开而纷纷走了出来。 在里面时,数苏云绣、苏云轻的位子离门最近,在听见外面有了响动以后,也是第一时间便将一切看得真真切切了。 所以,在走出来以后,原本端着看热闹的苏云绣终于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我说四妹妹,不过是一个野种而已,你至于这样凶吗?瞧把刘妈妈都吓成了什么样子?!” 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是叫那个老妈子生出了几分畏惧,不敢相信的又是将视线落在了谢小桃的脸上,看了好半晌终于是依稀找出了四年前的影子。 谢小桃没有理睬她们,径自朝着那个还在哭喊的小孩子走了过去,一把将之从刘妈妈的魔爪下解救了出来。 景康?是景康吗?谢小桃的心里早已经是激动万分,却是故作淡定地掏出了帕子,帮着那个小男孩拭去了满脸的泪痕,“疼吗?告诉姐姐哪里疼?” 明明是一句关切的问题,可对于刘妈妈而已,却是在其中听出了几分冷意,她结结巴巴的开始解释:“四……四小姐……方才奴婢怕打扰到你们,所以才想赶他走的,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哭了。”因为心虚,她有些不敢看谢小桃的眼睛,以前就听别人说过,小少爷苏景康是由谢小桃亲自接生下来的,这样的感情自然不是寻常姐弟能比拟的。 “赶走?莫不是你想把他赶出苏府?”谢小桃面色一凛,对着那个老妈子瞪起了眼睛。 老妈子被骇得不轻,立刻垂下了头,嘴上却在小声嘀咕着:“一个下贱种儿而已,当初若不是老爷格外开恩,没有将他丢出侍郎府,说不定现在早就已经被狼叼走了!”她只是想借此发泄发泄,却忘记了,这样说完以后,反而是会叫谢小桃更为嫌弃。 果然,谢小桃对着那个老妈子红了脸,是在刚刚才回到侍郎府不久,“下贱种儿?说谁呢?有你下贱吗?”说着,扬起手,在那老妈子的脸上便是狠狠一巴掌,狠辣到立刻就留下了一个五指印,“不要叫我再听见你说他一句不是,否则我定会撕烂你的嘴!” 这一巴掌虽是打在刘妈妈的脸上,但在场众人都是被震撼到了。谁也没有想到,才回府没有多久的谢小桃居然会露出这么可怕的一面,谁都以为她会一直乖巧,以便在苏府立足,即便是装,也总该要装一段时日的。 谢小桃没有理会众人带着非议的眼神儿,蹲下身子,又是帮着那个小男孩擦了擦泪痕,“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虽然她心里已经有*分肯定,但还是想要问上一问。 那个小男孩抽了抽鼻子,怯怯生生地回道:“景……景康……” 闻言,谢小桃便是再也无法抑制住满心的激动与喜悦,一把将之揽入了怀中,“景康,果真是景康!我是姐姐,是你姐姐!”从她见到小男孩的第一眼起,她就认出了他,“姐姐来了,姐姐回来了,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说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齿,任谁都能听出她的坚决! 481花槿落泪 听着谢小桃那般坚定的声音,众人的心中皆是一颤,转而才开始琢磨着话外之音,寻思着谢小桃所说的话究竟是同谁讲的。 看着谢小桃对着苏景康那般关切的模样,陈玉珍微微眯起了眼睛,细长的缝隙中刚好投射出了两道寒冷的光芒,却是稍纵即逝。 这丫头,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贱种如此关心,看来她果真是翅膀硬了,已经可以到不用再像以前唯唯诺诺的地步了!陈玉珍默默在心里想着,但旋即便是在脸上绽放出了温和的笑容,甚是体贴地说:“锦儿,能看见你这般关心景康,真是一件叫人欣慰的事,只是……”她欲言又止,纠结了好半晌,复又继续道,“罢了,不管他是谁的孩子,终归还是你的弟弟,难得你对他还有照顾之心,就把他带回你那花槿阁去吧。” 这话还需要陈玉珍说吗?就算不说,谢小桃也一样会把年幼的苏景康接回到自己的花槿阁去的,哪怕是在府上一众人等都反对的情况下。 “你也才回来没多久,咱们也就别讲究那些只会叫人疏离的寒暄了,先回去休息吧。”说实话,是陈玉珍觉得不想再见到谢小桃了而已,却是将话说得是如此的冠冕堂皇,叫人乍一听上去真的好像是在为谢小桃着想。 这一次,谢小桃没有还击,叫陈玉珍当众下不来台,只因为在看见苏景康那张摸起来很是粗糙的小脸后,便是全然没有了心思。 谢小桃将小小的苏景康交给了一旁的连翘,然后对着苏绍和陈玉珍施了一礼后,便是选择离开。 众人目送着谢小桃那一众忠仆渐渐远去的背影,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才回府没多久的四小姐居然就这样离开了,而且走得是那样的毅然决然。 直到谢小桃走远,方才受了一些气的苏云绣适才敢借机发泄一下,她翻了翻白眼,甚是不屑地说:“人那么小,可谱儿还挺大!一来就叫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兴师动众的去接,哪曾想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居然就这么离开了,摆明了不是耍人玩嘛!” “可不就是!依我看,那个野丫头比四年之前更加嚣张了!”接话的是苏婉怡,她一直都瞧不起谢小桃,如今亲眼瞧见了这一切,更是觉得就该叫那野丫头死在外面! …… “小姐,咱们就这样离开了,真的好吗?”走过游廊的转角处,连翘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话,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有什么不好的?就算咱们留下来了,也依然不能改变他们的不欢迎。”谢小桃回答着,说的时候脚下的步伐却是没有停下来片刻。她想快些回去,帮着苏景康好好检查一下,看看身上是不是和小脸一样的糟糕。 “四小姐,就算苏家所有人都不是从心里欢迎你的,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有的,你这样离开,老奴也觉得甚是不妥。”张嬷嬷也跟着连翘一起开口劝说。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而已。如果苏家的人真的是从心眼里起期盼谢小桃回来的,一定会早早就聚集在了大门外,哪里还需要她们等上那么久?还有在大厅里的时候苏婉怡的态度,也不像是什么真心欢迎的。 花槿阁是距离大厅最远的一处院落,可也是偌大的侍郎府里最为宁静的一方天地。 “景康,咱们回家了。姐姐答应你,在这里不会有人再欺负你!”站在花槿阁的院子外面,谢小桃弯下了身子,对着眼神里充满了胆怯的苏景康郑重地承诺道。 不过,看起来小小的苏景康好像并没有听懂谢小桃话中的意思,依旧用那种怯生生的目光望着她。 谢小桃的心又被紧紧揪了起来。景康,是姐姐不好,姐姐没有能够保护好你,但你要相信姐姐,姐姐不会再叫坏人伤害你了。 注意到谢小桃那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眼,连翘便是立刻就猜出了自家小姐究竟在想些什么,开口道:“小姐,您也别太过自责了,谁也不想康少爷有事的。” 谢小桃淡淡应了一声,牵起了苏景康小小的手,一脚跨过了门槛,一边走,一边不忘叮嘱着对方,“小心,别被绊着了。” 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原本还在院子里打扫的人儿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敢相信地转过了头,只一眼便是瞧见了站在门外如桃花般娇艳的谢小桃,那一刻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双眸,“小……小姐……”声音是那样的小,也是那样的不敢确定。 循声望去,一道着了粗布麻衣的身影便是闯入了谢小桃的眼帘,看着那消瘦得几乎辨不出本来模样的人儿,她的眼眸也不觉染上了一层氤氲,“绿屏……” “小姐……真的是小姐吗?”隔着一层泪眼朦胧,绿屏一瘸一拐的朝着他们奔了过去,在确定眼前之景并非虚幻之后,终于是忍不住泪水泛滥,“小姐,真的是小姐!” “是我,你家小姐回来了!”说的时候,晶莹的泪珠便是夺眶而出。谢小桃一把扶起了正欲向自己下跪行礼的连翘,问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从绿屏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绿屏含着眼泪,一个劲儿的猛摇头,“没事,没事……是奴婢不小心摔得。” “不小心摔得,会摔成这样?”谢小桃的眼睛里可是容不得一丁点儿的沙子,特别是对于自己所珍惜的人。 无奈之下,绿屏只好如实道出了事情的真相,“是半年以前,夫人要把奴婢嫁给东城王家的那个傻儿子,奴婢一时失神,从台阶上面跌了下去,就把自己给摔瘸了,不过后来王婆子瞧着奴婢瘸了,便是主动退了这门亲事。”说完以后,她还勉强在脸上挤出了一道笑容,笑得是那样的苦涩难耐,“小姐,奴婢已经好了,真的。你刚刚回来,咱们就别说这个了,好吗?” 摔的?谢小桃可不会这般容易就相信了,只可惜那份寻求真相的念头,最终还是败给了绿屏的苦苦哀求,也就没有再行逼问。她想,既然自己已经回来了,那早晚都会知道究竟绿屏的腿是怎么受伤的。她拉起绿屏的手,“放心好了,你家小姐回来了,一定可以把你的腿治好的。” 一句暖心的话语又是勾出了绿屏的眼泪,滚烫的泪珠顺腮滑落,落在唇上,咸咸的,苦苦的。她忍不住垂下了头,“小姐还如四年前一般关心着奴婢,只可惜奴婢受不起小姐这样的关心。” “傻绿屏,你又再说什么傻话呢?”谢小桃皱了皱眉头。 绿屏摇了摇头,“是奴婢没有用,不但没办法跟着小姐一起去戚川,留在府上,连康少爷都没有照顾好,害他……”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想要害他的人心思太过诡诈。”谢小桃纠正,如果他们真的想对付苏景康,就算绿屏拼尽性命,也是没有办法护其周全的。 “可奴婢……”绿屏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是因为愧疚而不得不暂时停顿了一小会儿,“小姐若是看见了康少爷,一定会骂死奴婢的。小姐,你骂吧,真的是奴婢没有用……” “傻绿屏,我才刚刚回来不久,你怎么总是在说这样的傻话呢?”谢小桃无奈极了,“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见过景康了,甚至还把他带了回来。” “带了回来?”绿屏一边疑惑,一边巡视起四周,适才发现了正躲藏在谢小桃身后的苏景康,“还真是康少爷!小姐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 “就是这样带回来的。”谢小桃莞尔一笑,“说来也是奇怪,从我见到景康的第一眼起,就是认定他是我的弟弟,所以当瞧见他受人欺负的时候,才会不做犹豫的冲了上去。”这也就是谢小桃为何会不顾场合,当众训斥那个老妈子的缘由。“以后,景康就跟着咱们住在这花槿阁了。” 哭了那么就,绿屏的脸上终于是绽放出了笑容,却是浅浅的,任谁也无法想象的到,在这四年里,她究竟遭遇过什么,会叫一个那般开朗的女子俨然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太好了。”绿屏颇感欣慰,说着说着,又是看见了什么,定定地看着站在张嬷嬷身边的连翘,“你……你不是被赶出府了吗?” 连翘兀自垂下了头,双手不安地绞了起来,向着绿屏道出了实情,原来当初连翘是被赶出了府不假,可在被赶出去以后,她并不甘心,因为在她的心中只认谢小桃一个主子,除非谢小桃说要赶她离开,否则没有人有这个权力!于是,连翘才会那般不远千里的去寻找身在皇陵的谢小桃,并随之一呆便是这么长的时间。 听完了连翘的述说以后,绿屏的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艳羡的光芒,“连翘,别看你平时总是一副懦弱的样子,其实你是咱们花槿阁最有勇气的一个,如果换做是我,应该做不出你那样的事情。” 连翘微微一笑,也是拉起了绿屏的手,“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小姐,好吗?”这一句话像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更像是在约定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后都要一条心——那便是全心全意照顾好谢小桃。 482母子含冤 绿屏自然是明白连翘的话外之音。 谢小桃也是听懂了。以前,她与绿屏还把连翘和如画想作是一样的,认为她们都是陈玉珍所派来的眼线,不想到了最后,竟然是那个一直不受她们待见的小丫鬟千里迢迢跑到了戚川,尽心尽责地照顾她。 这几年来的接触,足以叫谢小桃重新认识了连翘一遍,早就已经不把对方当做外人看待了。 绿屏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以后咱们就好好的。” …… 而与此同时,在侍郎府的另一间房间——澜宁院陈玉珍的房间。 自从大厅里离开以后,苏婉婷、苏婉怡两姐妹便是一直跟在陈玉珍的左右,开口闭口便都是在绕着谢小桃转。 “母亲,您看看,那个野丫头才刚回来就给咱们甩脸子,若是时间长了,是不是都可以骑到您的脖子上去了!?”苏婉婷在这边愤愤地念叨着,特别是想到谢小桃那一张足以惊艳所有人的俏脸时,更是觉得当初就不该同意父亲苏绍将那个贱丫头接回来! 苏婉怡闷闷地哼了一声,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口气道:“何须用得了以后啊?现在就已经开始骑到母亲的头上了!要不她怎么敢叫咱们一大家子的人出门迎接呢!”直到现在她还能清楚记起来谢小桃回来时那般得意的神情,还有在面对府上老妈子欺负苏景康时的严厉态度,简直与之前的那个温顺的小绵羊判若两人!不,以前的温顺全都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她谢小桃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温顺过!“母亲,我觉得那个丫头好像是带着火气来的,她是在怪罪咱们这四年来对她的不闻不问!你想想当时她对那个贱种做出承诺时的样子,那眼神凶悍得就好像要把人吃了一般!” 当时,谢小桃有大部分的脸是冲着陈玉珍的,所以谢小桃在说出那句话时是怎么样的一副神情,她是最为清楚不过的。现在,经过苏婉怡这样一提醒,陈玉珍便是立刻就想起了谢小桃当时说的那一句话,心里也是觉得十分的不舒服。之前,在苏绍打算接谢小桃会来以前,她还在想,那个丫头都已经在戚川吃了那么多的苦,过了那么长时间的苦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总应该学乖了,至少不会那么快就原形毕露。 可事实上,这一切不过是她想得太过理想了。谢小桃是因为立了功才被接回来的,可以说是荣耀归来,今非昔比,又怎么可能还如以前一般小心翼翼的活着? “那丫头只是心中有气而已,发泄发泄便会过去。她就是再有本事又能怎样?终归还能大过天去?要知道她始终都要住在这间宅子里的,若是真的闹得太过分的话,不用你们说,你们的父亲也不会纵容她的!”这一点陈玉珍十分笃定,她的丈夫苏绍从来都是一个控制欲十分强烈的人,一旦事情偏离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话是这样说,但这样的话根本不足以消除苏家两位嫡女姐妹心中的顾虑,特别是苏婉婷,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母亲,方才你也瞧见了那丫头在说那话时的情景了,你说她会不会第一件事就打算帮着霜姨娘平反,证明苏景康就是父亲的孩子?” “婉婷,你忘了这些年来,母亲对你说的话了吗?”陈玉珍转过头,认真地凝视着这个足可以用骄傲来形容的大女儿。 苏婉婷摇头,“母亲的教诲,女儿从来不曾忘记。母亲时常告诫女儿,遇事要沉着冷静,不可以胡思乱想,自乱阵脚。”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等犯傻的事情?”陈玉珍好言反问道,但并没有真的在生苏婉婷的气。 听闻此言,苏婉婷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事情,便是默默地垂下了脑袋,“母亲,女儿知道错了。” 见着大女儿心甘情愿地认了错,陈玉珍便也没有了计较的意思,反而是主动开始去解答对方刚刚的疑惑,“你们放心好了,银霜那个事情本就是一个死局,就算那丫头有再大的本事,也是不可能给她和苏景康成功翻身的。如果那丫头还想要在府上好好生活下去,注定要向我靠近!” 这样的话叫苏婉婷、苏婉怡两姐妹听得似懂非懂,但既然陈玉珍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么她们就只能选择相信了。 …… 花槿阁。 在给小小的苏景康用热水清洗完了以后,谢小桃这才发现她的弟弟身上有很多很多的淤青,多到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想象。看着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谢小桃的眼眶再一次变得通红,不但是她,就连守在一旁帮着搭手的张嬷嬷也是忍不住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谢小桃将苏景康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吩咐连翘从她们的包袱中取出金疮药,小心翼翼涂在了景康的单薄的小身板上。 “小少爷怎么会被伤成这个模样?”张嬷嬷忍不住开口问,要知道苏景康只是一个四岁大的孩子而已,长得又是那样的可爱,那么的乖巧,谁会那么狠心对一个孩子下那么重的手? 绿屏的眼眶也是微微泛红,“因为霜姨娘被发现与下人通奸之后,府上就没有人再把康少爷当做是什么小主子了。所有人都把他当做是野种,经常是想打便打,想骂便骂。”以前,绿屏看见的时候总是会冲上去管上一管,甚至还把苏景康放在自己的身边,但自从她摔坏了腿以后,就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想尽办法护苏景康周全了,以至于那些下人总爱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 关于霜姨娘与下人私通这件事,谢小桃也是只知道一个大概,却是没有仔仔细细地听过,如今听着绿屏提到了,便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娘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景康少爷出生后大约半年的时间吧,有一天夫人突然就带着一大帮的人朝着霜姨娘的霜痕怨冲了过去,哪曾想才一推开门,便看见霜姨娘和一个下人躺在一起。”绿屏如实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夫人当即命人将二人关进了柴房,后来,那个下人说他与霜姨娘早在三年以前就在一起了,还说了很多不堪入目的话……” 张嬷嬷皱了皱眉头,“霜姨娘为人一向老实本分,老爷就算数年都不曾踏入过霜痕怨半步,她也从来都没有被传出过行为不检点,怎么才一得宠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一点是最为奇怪的地方,要知道在苏景康出生以前,她就曾经在侍郎府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真的没有看出来霜姨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绿屏咬了咬下嘴唇,“那个下人后来因为受不住严刑拷打,死掉了。可是,奴婢始终坚信霜姨娘是无辜的。”说完,则是用一种哀求的目光凝视起谢小桃来,“小姐,这些年来,奴婢一直都期盼着你能回来,因为你回来了,就可以帮着霜姨娘、帮着小少爷沉冤昭雪了。他们母子俩真的生活得特别艰苦。” 面对着绿屏充满了期待的眼神,谢小桃便是觉得心口好像是被一块重重的大石头压住了似的,几乎难以喘息。她兀自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回来了,就能帮我娘和弟弟伸冤了吗?如今那个下人已经死了,可以说是死无对证,谁还能证明我娘的清白?就算我能排除万难,查出我娘是被人冤枉的,你以为能改变现下的格局吗?” 绿屏没有听懂谢小桃的意思,“小姐,既然可以查出来霜姨娘是被人冤枉的,为何不能改变现下的格局?” “我说出来,总要有人肯听才是。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我娘虽是被人冤枉的,但罪魁祸首应该是另外一人,如果不是他的纵容默许,我娘和弟弟又怎么可能承受这不白之冤?”谢小桃并没有把话全都说透,只是切中要害的选择来说。 站在一旁的张嬷嬷却是听明白了,顿时大惊失色,“四小姐是觉得这件事老爷是知情的?” 谢小桃认真地点了点头。 绿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不可能,老爷那么疼爱小少爷,又怎么舍得他们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按照苏家的家规,奸淫者是要被填井的。”纵然谢小桃并不是苏家的人,但对于苏家的那五种处理犯错之人的家法还是印象蛮深刻的——家法一共五种,分别是火烙、针扎、钉刺、鞭打和填井,既然是与人私通,就注定逃脱不了一死。 “可是,小姐,霜姨娘之所以没有被填井,完全是因为三小姐在老爷房门前连着跪了三天三夜的结果,当时要不是三小姐都昏过去了,老爷这才网开一面,没有处死霜姨娘。”绿屏解释道。 苏云轻肯为霜姨娘求情,并且在外面一连跪了三天三夜,这一点委实是谢小桃没有想过的。可是这并不足以说明苏绍就从来没有纵容过陈玉珍的意思,“既然肯放过,为何不把他们母子俩逐出侍郎府?还叫他们留在这里受人白眼做什么?”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如果她是苏绍的话,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对自己不忠的人在自己面前晃荡。 483质疑信任 绿屏被问得无言以对,怔在原地想了好半晌,才想到该如何解答谢小桃方才提出的那一棘手问题。“奴婢觉得在老爷心底多多少少都有些舍不得姨娘和小少爷的。小姐大可想一想,在小少爷出生之初,老爷是如何宠爱小少爷的,那可真的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啊。” “舍不得?”这样的话落在谢小桃的耳朵里,不免激起一阵充满嘲讽的涟漪,“你又不是他,怎知他就一定会对我娘和弟弟有一丝舍不得呢?”像苏绍那种自私自利的人,除了爱惜自己以外,根本不可能再有其他的人能驻扎进他心底了。不信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看看以后整个侍郎府落难了,身为一家之主的苏绍最先会顾忌谁的安危!“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整件事情里,他根本就没有插手过这件事情,做的最多的不过是表面做做样子而已!” “小姐,你为何要这样说?”绿屏真的是没有听懂谢小桃究竟在说些什么。 “傻绿屏,在这件事情中,我娘和弟弟不过是两个倒霉蛋儿,因为一时的盛宠招来了陈玉珍的妒忌,暗中安插人手,布置下了这么一个局,而且是那么明显的一个局!而我父亲呢,混迹官场十余载,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偏偏他选择相信他的正室夫人,足以说明在他心中我娘和弟弟加在一起的分量根本没有他的正室夫人多。之所以没有将他们母子俩赶出去,也完全是我父亲为了哄陈玉珍开心而已。”在这间小小的花槿阁里,统共就只有这么几个人,且都是谢小桃相信之人,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称陈玉珍为母亲了。 “哄夫人开心?他们都老夫老妻了,而且奴婢自入府以后,也从未曾看见老爷和夫人有多恩爱!”绿屏认真地说,她说得是实话,虽然每个月大部分的时间苏绍都会在陈玉珍的澜宁院留宿,可在绿屏看来,苏绍对陈玉珍的感情完全比不了他对霜姨娘的,“更何况,夫人已经是后宅主母了,老爷还有必要牺牲掉自己的妾室和儿子来哄她开心吗?” “哄人开心,不一定就是想讨人欢喜,说不定还会是为了叫对方安心!”谢小桃的语气也是变得严肃起来。她想,当时的陈玉珍一定是在看见苏绍越来越疼爱小儿子苏景康以后,越发不确定这苏家的基业还会不会传到她亲生儿子苏景坤的手里,所以才会想出了如此狠辣的招数来对付那对可怜的母子。“只可惜,陈玉珍却是忘记了,就算我父亲再如何宠爱景康,到头来能继承他家业的也始终只有苏景坤一个人而已。” 听了谢小桃的分析以后,绿屏也觉得颇有道理,只是在她的心中还有一些想不通的问题,疑惑着道:“可是小姐,如果一切真的如你猜测的一般,现在姨娘都已经被毁了,为何还不放他们母子俩离开?” “绿屏,我且问你,假如你恨透了一个人,是希望叫那人永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眼不见心不烦,还是乐意把那人留在身边,看着他天天痛苦,夜夜不得安眠入睡呢?”谢小桃给绿屏说出了两个选择。 绿屏陷入了沉思,认真地想了很久,“如果奴婢真的是恨透了一个人的话,应该会选择后者吧。没有什么比得了能看着自己恨之入骨的人痛苦不安来得畅快淋漓了。”说完这一番话,她便是彻底想通了这一切,转瞬之间,便只剩下了寒冷,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所以,姨娘和小少爷才没有被赶出府……真没有想到,夫人竟会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她心狠手辣的一面,你还没有看到呢。谢小桃在心里默默地接着话,但现在却没有同绿屏多说什么。 绿屏看着谢小桃,“小姐,既然你已经知道姨娘和小少爷是被人冤枉的,为何不肯解救他们呢?难道就叫他们一辈子都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吗?”在她的印象中,谢小桃从来都不是这样委曲求全的人。 “都说了,是一个死局,解不开的。”谢小桃的语气听上去颇为无奈,“其实像我娘那种没有什么心眼儿的人,与其盛宠一时,倒不如一个人守着一方宅院,安安静静地生活来得更为轻松。”这也是谢小桃特别想对上一世的自己想说的话。如果那个时候她只安心的在建福庵里做一个清心寡欲的小女孩儿,而不去奢望什么亲情,就不会卷入苏、谢,以至于整个大越皇室的纷争当中,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么惨的枉死了。 “小姐,你还是绿屏四年前所认识的那个小姐吗?”虽然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但绿屏仍是无法接受从谢小桃的口中说出的这一番话,全然没有了四年前那个嫉恶如仇,睚眦必报的小女孩的模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你我也有四年没有见过了。”这样的话听起来很是残忍,但谢小桃必须要告诉绿屏,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所熟悉的谢小桃了。只是,她无法告诉绿屏,自己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霜姨娘好。既然霜姨娘已经被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就不要再因为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突然回来,再次被卷入大宅子的残酷斗争当中了。 绿屏的眼眶又是被泪光浸湿,“小姐当真是这样狠心的吗?居然不顾姨娘的安危!那小少爷呢?难道小姐要他一辈子都背负着野种的坏名声吗?”女子讲究闺益,而男子则是讲究出身,谁也不希望自己有一个与下人苟合的亲娘,供人一辈子诟病。 “有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名声这种东西,对景康来说,根本不重要。”如果苏景康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哪怕没有什么好的出身又能如何?说完,谢小桃弯下身子,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苏景康,微笑着说,“景康,姐姐回来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别人是如何嫌弃你,你将来都要做一个懂得孝顺娘亲的好孩子!” “懂得孝顺娘亲的好孩子?只怕小少爷现在都快不记得他娘长什么样子了。”绿屏含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是落了下来,“小姐大概不知道,在姨娘出事以前,小少爷就因为奶娘看管不当,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摔坏了脑子。”当时,苏绍几乎下令出动了整个苏家的家丁去寻找能医病救人的大夫,结果还未等把苏景康医治好,霜姨娘母子俩就被彻底抛弃了,“姨娘被关进了霜痕怨,小少爷的身边就没有了娘亲,甚至连一个负责照顾的婆子都没有,幸亏小少爷福泽深厚,才能活了这么长时间。可小姐有没有想过,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孩子是如何艰苦,才能度过这四年的光阴?” 这话戳中了谢小桃的痛处,就算绿屏不说,她也是能想象得到,在这四年的时间里,年幼的苏景康生活得是如何的艰辛。怪就怪,她这个当姐姐的没有做好,没能够在弟弟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留在他身边。 谢小桃没有解释什么,可一旁的连翘却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替其说了几句公道话,“绿屏,以前属你和小姐的关系最好,小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就算四年来会有改变,可你也不该如此说她吧?这四年来,小姐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姨娘和康少爷,她又何尝不想回来,为他们母子俩挺身而出?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又怎么可能不愿意帮着姨娘和康少爷洗刷冤屈呢?” 连翘皱起了眉头,神情凝重地说:“但你可曾想过,咱们小姐是人,不是神,做不到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啊。你怀念的是四年前的小姐,是那个有怨抱怨,敢作敢当的小女孩,可你是否还记得当时外人提到小姐时说得最多的是什么话?如果不是当时小姐锋芒毕露,又如何会落得个在戚川呆了那么久的下场?” 绿屏无言以对,适才发现自己真的忘记了在谢小桃走得这四年里,苏府上下几乎没有人再提到她家小姐了,哪怕是提到了,也多半是说谢小桃活该,一切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现在,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凭借着自己的一身医术,受到了皇上的赏识。你难道希望她因为帮着霜姨娘和康少爷讨回公道而与整个苏家为敌,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好名声?”连翘的话并没有夸大的意思,方才谢小桃的话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策划这件事的人是陈玉珍,而纵容者却是苏绍,两人一个是苏家主母,一个则是苏家家主,若是谢小桃才一回来就打算同这两位斗,毁得还不是她自己? 这一瞬间,谢小桃终于发现其实连翘比她想象得要心思缜密得多。她很庆幸自己的身边有这么一个忠心不二的丫鬟,同时又很懊恼,当初没有早一些信任连翘。 或许是因为愧疚,使得绿屏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她向谢小桃忏悔,“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是奴婢不好……” 谢小桃又怎么可能会生绿屏的气?“好了,这件事就此揭过,谁也不要再提。至于其他的事情,给我一些时间,容我想想该怎样处理才是最为妥帖的。”还是那句话,她谢小桃从来就没有把名声放在眼里! 484女儿的好 翌日,谢小桃正打算给年幼的苏景康进行诊治,还未等开始,就被从宫中来的王公公打断,原来是带她进宫去的。 谢小桃无法拒绝,只好面带微笑着随着那名太监一起离开了花槿阁,坐进了那辆早已经在侍郎府外面恭候多时的马车,向着那座最为巍峨华贵的皇城驶去。 不多时,马车便是缓缓停了下来,那名公公便领着谢小桃朝着御书房走去。 才一踏进门,谢小桃便是看见了那坐在最里面书案上,正捧着书卷读的男人,除了当今圣上外,还能有谁?皇上读得津津有味,在听见有人进来以后,便是缓缓抬起了头,用一种慈祥的目光打量起谢小桃来。 说实话,这还是谢小桃第一次单独与皇上接触,见着对方这样直直地凝视自己,心底竟是生出了几分紧张。她屈膝,对着皇上恭敬地行了一礼,“臣女苏云锦,拜见皇上。” 皇上将书卷放到了一侧,“平身。抬起头来,叫朕看看,你这个苏云锦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叫朕的两个最为优秀的儿子都为你说话。” “咯噔……”谢小桃的心狂跳不已,最为优秀的两个儿子?指的是……她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却也是依着皇上的吩咐,将脑袋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白净的小脸。 看着那张白皙无暇,精致剔透的小脸,皇上也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果然是个美人坯子,与你大姐比起来,只可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平心而论,谢小桃最不喜欢的便是别人拿着她同苏婉婷进行比较,奈何今日说出这番话的是当今圣上,堂堂的九五之尊。她也只能在心里苦笑,面上却是保持着谦卑地说:“皇上谬赞了。锦儿从不敢与大姐姐进行比较,在锦儿心中大姐姐就像天上的月亮,皎洁无暇,美好得想叫人忽略都难。而锦儿,只能是最为平庸的一捧泥土,低微得已经不能再低微了。”这话虽然是在自谦,但说出来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在整个侍郎府里,谁都会把嫡出大小姐苏婉婷当宝贝一般对待,而对于像谢小桃这样不得宠的庶女,从来都不屑搭理。 “你这样说,是不是在变着方儿的告诉朕,是朕的两个皇儿眼拙,才会在朕的面前,一个劲儿的对你说好话?”皇上挑起了眉梢,只是未等谢小桃解释,他便再次说道,“朕相信,能叫两个皇儿同时赞不绝口的女子一定有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谢小桃垂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听说,在戚川时,是你将那些不幸害了瘟疫的百姓一一治好的?”皇上略显好奇地问。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除了容貌比寻常女子生得好看了些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地方更为突出了,他倒是真的有些好奇,这个谢小桃究竟有没有太子和荣王储沂轩说得那般厉害? 谢小桃摇头,“皇上,那些人都曾被锦儿医治过不假,但他们之所以能痊愈,也全都是靠大伙齐心协力,一起救治的结果。”当着皇上的面,她还没有傻到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呢,那样不但不会叫皇上高看,甚至反而会叫对方嫌弃,毕竟想要当着皇上的面邀功请赏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皇帝在心底赞许道,“告诉朕,当你面对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之时,可曾想过害怕?” 谢小桃迟疑了片刻,决定据实回答,“回皇上的话,锦儿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当遇见瘟疫时也会和普通人一样感到害怕。” “那你为何还要去给那些百姓进行医治?” “害怕归害怕,可想到有那么多的百姓都需要人去救治,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师父曾经告诉过锦儿,不管怎样,都不要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生了病的人,如果连医治者都放弃了,那病患也就再也没有了求生的念头。”谢小桃淡淡地说。在染上瘟疫以后,真的嫌少有人能够靠着顽强的意念撑过这一难关的,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就更为需要一个人帮着他们一起挺过去了。 “可你想过没有,你会因此而染上瘟疫?”皇上继续追问道。 “开始时想过,但想到那些可怜的百姓,就不敢想了,到了后来,忙着忙着就没有什么时间去想了。”说到这里,谢小桃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浅笑,“好在那场瘟疫在锦儿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害怕,就已经被消灭了。” “好一句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害怕!”皇上夸赞道,这样的回答不失是一种聪明的回答方式,说害怕会显得有些矫情,而说不害怕则是显得太过逞强,太过好大喜功。夸奖之后,皇上方才想到了什么,“听说你是净空师太的徒弟?” “是,”谢小桃微微颔首,“锦儿自小便在建福庵长大,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只可惜锦儿学艺不精,只学到了一点点皮毛而已。” “一些皮毛就可以将瘟疫治好,若是能学成全部,岂不是连死人都能给治活了?”皇上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说完,忽的又道,“苏云锦,这一次你为戚川、为巴州的百姓驱除了瘟疫,按理来说,是应该受到封赏的,但朕想破头也是没有想出该给你封赏些什么。” 是想不出来,还是不愿意封赏,这种事情自然是瞒不过谢小桃的。论出身,她只是一个庶出而已,就算真的是得到了封赏,恐怕在苏绍那边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一个小小的庶女与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相比较,孰轻孰重,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更何况在外人看来,苏绍还是她的父亲。 谢小桃微微弯下身子,“回皇上,锦儿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敢讨要赏赐。” “你不敢讨要赏赐,可朕总要表示表示。”皇上皱了皱眉头,像是陷入了深思,良久,想出了答案,“不如这样,朕就赏你到太医院进行学习。朕倒是要看看,在太医院学习的你能否很快超越过你师父净空师太。” 皇上之所以没有封赏谢小桃,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在大越除了医女外,还没有适合女子的官衔,而对于谢小桃来说,她现在本就是一个医女了,若是还要封赏,也顶多只能算是原地踏步了。这样,未免不会叫百姓在后背说三道四,说皇上有眼无珠。 除了恩准谢小桃能随意出入太医院外,皇上还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人未到,恩以至,以至于谢小桃才一回到花槿阁,便是看见了那些堆积如小山的金银珠宝。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是吩咐连翘将其收入库房中。 因为皇上的赞美与赏赐,使得原本不讨人喜欢的谢小桃一时之间成为了上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同时也叫她从之前的坏名声中彻底地走了出来,人们再是议论的时候,都说谢小桃是女神医,是净空师太最为得意的爱徒,正是所谓的名师出高徒。 不过,就算他们把谢小桃夸奖上天,这样的话也是不能够传入谢小桃的耳朵。近日,因为要帮着苏景康进行治疗的谢小桃,根本无暇出门,甚至连花槿阁的院门都鲜少有越过的时候。 这一次,她可算是真真正正做了一回什么叫做大家闺秀的阿门不出二门不迈。 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侍郎府的变化——每天都会有人抬着大箱子来给谢小桃送礼,有一部分是金银珠宝,但更多的则是翡翠首饰,古玩字画,奇珍异宝,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将侍郎府用来会客的大厅填满。 这一天,苏婉婷正陪着陈玉珍散步,走得有些累了,便是寻个房间休息休息,刚好看着有人捧着一对珐琅琉璃瓶走进了大厅。只一眼,苏婉婷便是被那华屏的颜色深深吸引住了,旋即向陈玉珍提议,“母亲,不如我们去大厅里休息休息吧。” 陈玉珍没有拒绝,说实话,她也很好奇那对珐琅瓶是什么人送过来的,又是送给什么人的。 想罢,母女俩便是心照不宣地朝着大厅走去。苏婉婷松开了陈玉珍的手,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场,便是依次打开了附在上面的红纸。 可看着看着,原本挂在苏婉婷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慢慢开始消失。 见着苏婉婷面色很差,负责送礼的人也是不敢多呆。在将东西摆放妥帖以后,便是知趣地退了出去。 自闲杂人等已经离开,苏婉婷适才找到了突破口,摇晃着陈玉珍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您看!这么多的礼物居然没有意见是给我的!” 这一点叫陈玉珍为师也觉得颇感意外。要知道论年龄来,她的大女儿苏婉婷已到婚配年龄,在谢小桃没来以前,便总有人往侍郎府里送东西,只为了博取美人一笑。如今,一切却都是因为谢小桃的突然出现而发生的了改变。 “母亲……”苏婉婷觉得莫名委屈,“您看,那野丫头才一回来,便没有人再记住女儿的好了!” 485母女商议 这一句话叫陈玉珍听着颇为难受,不是在为自己的大女儿受了委屈而感到心痛,而是觉得自己用金汤银匙养育出来的女儿居然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听上去倒是有几天无理取闹的意味。她面色寒了寒,转过头,低声质问道:“你是看中了这些当中的哪件物件了?”说实话,若非是亲耳所听,她还真是没有想到一直都被自己当做是骄傲,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女儿居然可以这样想! 苏婉婷自是能听出了自家母亲的不开心,但原本就觉得委屈的她,明明只想要母亲的一个安慰而已,又哪里会想到回应自己的居然是如此冷冰冰的态度?她咬住了下嘴唇,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过了很久,才开口对陈玉珍道:“母亲,这些庸俗之物,女儿还看不到眼睛里去。” “既然如此,你又与你妹妹争个什么劲儿?”陈玉珍继续追问道。 听后,苏婉婷精致的俏脸上便是绽放出了一丝苦苦的笑意,“我同她争?她一个庶出的丫头,有什么资格叫我这个苏家的嫡长女同她去争?”不管平日里她掩饰得再如何好,表现得再如何的通情达理,从骨子里还是有着和妹妹苏婉怡一样的脾气秉性——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庶出的姐妹,特别是谢小桃和苏云轻,不但从出身上比别人矮了一截,还有一个不甘寂寞,红杏出墙的亲生母亲,这样的身世简直可以用叫人不齿来形容了。 听见女儿如此说,陈玉珍悬着的心总算是慢慢落回了远处,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方才的那分冰冷,“既然你知道,刚刚又怎么还能说出那等不经过大脑的混话?” 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直到这一刻,苏婉婷才是明白了自己母亲的真实用意,原本呕着气的小脸立刻因为不好意思而变得羞红一片。她垂下头,“母亲,女儿也只是咽不下去那口气!她苏云锦不过是运气好一点儿而已,侥幸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凭什么连带着那些上京城的富贵公子哥儿都要对她刮目相看,趋之若鹜?”要知道,在谢小桃没有回到上京城以前,那些富贵公子哥儿可都像是苍蝇一般恨不得天天围着她转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第一时间想到她,并且送到侍郎府上。更有甚者,会费尽心思去收集天下的奇珍异宝,只为了能博得她的笑容,哪怕是极为短暂的笑容。 “这样不是更好?以前,你不是总闹着那些人很烦,害得你都不敢出门了?”相比较于自己女儿的小心眼儿来说,陈玉珍则是显得十分大度,因为从很久以前,她就发过誓,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只能嫁给这个世上最为尊贵的男人,绝对不会是平日里一个劲儿追捧着苏婉婷的凡夫俗子! “话是这样说,可那些东西原本应该是女儿的,现在被别人抢走了,女儿不甘心!”苏婉婷不悦地努起了嘴巴。自她及笄以来,几乎每天都会有人送东西给她,她从来都是看都不看一眼,便命丫鬟收下,一天如此,一月如此,一年也是如此。长此以往,便是形成了习惯,她虽然根本不知道送这些东西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但从心底已经习惯了那种被人追着捧着并且极力讨好的感觉。如今,这一切全都因为谢小桃的出现发生了改变,而且还变得是那样的彻底,叫一向都自恃清高的苏婉婷又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这不过是一时风光而已。婉婷你记住,没有人能拥有一世的风光!咱们就姑且等着好了!”陈玉珍十分笃定地说,她始终都坚信,早晚有一天谢小桃会变回之前那般灰头土脸的模样,到时候她只管拿出当家主母的姿态便好。 “等?母亲,你这话是同自己说的吧?”挂在苏婉婷脸上的苦笑变得更为浓烈了,细细辨识,不难发现其中还有几分讽刺挖苦的意味,她笑着摇了摇头,“母亲这辈子已经定了性了——不但是苏家的后宅主母,而且还生儿育女了。可女儿呢?还没有出阁,却早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你觉得女儿等得了多久呢?更何况,你看看她苏云锦现在的模样,不但长得比以前标致了许多,甚至连那双眼睛也比以前要来得勾人了许多!女儿倒是乐意等,可这样等下去的结果,只怕是连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都要拱手相让了!” 于苏婉婷而言,她已经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上京城第一美人,自然是无法接受地位不在这种事的。她违心地说:“就算是早晚都会将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让出去,女儿也绝对不甘心让给一个下贱的庶女!” 经过苏婉婷这样一番激烈的言辞,陈玉珍也是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大女儿的情绪究竟为何会变得如此失控。她承认这一点的的确确是她没有想到的。不得不说,如今回来的谢小桃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番,容貌也是较之小时候长开了不少,已然蜕变成那种只需要一眼便能叫人印象深刻的倾城佳人了。若是再过个两三年的,只怕连她的大女儿都要被比下去了。 这样一想,陈玉珍也是觉得这样傻傻地等着光芒从谢小桃的身上消失,不是一个办法,甚至搞不好会耽误自己大女儿的前途。此时此刻,她已然开始动起了别的心思,但表面上却是叫人看不出任何变化。她再次将视线转移到苏婉婷的俏脸上,“你又把我教导你的话抛在了脑后。现在,还没有怎么样呢,瞧你自己就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你这般不成气候,真是辜负了我和你父亲辛苦栽培你的这些年!” “谁叫女儿遇见了那个苏云锦呢!”苏婉婷赌气道,“母亲,那个贱丫头摆明了就是女儿的克星,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就处处与女儿作对,现如今连长相都要同女儿对着干!女儿真的是无法忍受与她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 “不能忍受,你也得给我忍受着,莫不是你希望把你妹妹赶出去不成?”陈玉珍阴着脸问。现在,他们也才刚刚把谢小桃接回来而已,难道要因为大女儿苏婉婷的小肚鸡肠而将人重新赶出侍郎府吗?那样的话,叫外人该如何看来他们苏家?加上苏绍又是一个极好脸面的人。 苏婉婷摇头,极力否定着,“女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女儿只是在想有没有一个别的办法,可以叫那个贱丫头名正言顺的离开这里,而我们苏家也不会被人落下话柄,受人诟病。” “你想怎么样?”陈玉珍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虽然并不太期待苏婉婷能立刻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期待。 果然,苏婉婷被问倒了,站在原地,琢磨了好半晌儿也是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原本满腔的怒气也是慢慢卸去了大半。她闷闷地说:“女儿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把那贱丫头嫁出去!”当初,他们不也是因为嫌弃绿屏太过碍事,才会想着把绿屏许配给别人的吗?只可惜,那时候的绿屏宁可将自己摔残,也是不愿意离开侍郎府半步。如今,她偏偏要来个故技重施,她就不相信谢小桃会和绿屏一样傻,一样愚蠢到会选择自残来争取留在侍郎府。 嫁出去?陈玉珍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说实在的,把谢小桃嫁出去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只可惜要将其嫁给谁,却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她可不想到最后,反而是叫谢小桃过得顺风顺水,甚至反过来对付他们。 就在陈玉珍想得最为投入之际,厅堂外面已然多出了一双绣着粉绿相见花样的绣鞋,随之出现的则是身穿同样颜色的谢小桃,她笑意盈盈的一脚跨过了门槛,略显好奇地问:“大姐姐这是在与母亲商量要把谁嫁出去呢?” 原本就没有料想过谢小桃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苏婉婷,在听见这话以后,更是觉得十分尴尬。她勉强挤出了一些自认为可以掩饰一切的笑容,“没说什么,只是看见这一桌子的礼物,忽然想到如果这些事聘礼的话,四妹妹会嫁给谁。” 谢小桃直直地看着苏婉婷,那双清亮的眼眸更是闪烁出晶亮的锐光,她笑了,“大姐姐想得还真是远,连自己的婚事都还没有眉目,就开始张罗起妹妹的了。”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掩住了唇,“那依照大姐姐的意思,锦儿应该嫁给谁呢?” 纵然苏婉婷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但也清楚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同谢小桃说些什么,于是笑着说:“自古这种事情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大姐姐关心你,也不可能为你定夺啊。”说完,她将视线移到了桌子上的珍奇珠宝上面,“好了,不说这么多了。四妹妹,你快些过来看看,这些可都是别人送给你的呢。” “是啊,这些东西全都是送给你的,我正寻思着找人搬到花槿阁去,不想你就来了。”陈玉珍也是开口,帮着大女儿打圆场道。 苏婉婷信手捧起了一只碧色的檀香炉,讨好一般地拿给谢小桃看,“锦儿,你看看这一件,做得真是好精美。” 谢小桃闲闲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大姐姐喜欢,不如就拿去好了。”说着,她瞧了眼那些珍贵的物件,“这些全都是珍奇之物,放在锦儿这里恐怕是浪费了,不如叫姐妹们过来挑选,选中了只管拿去,至于剩下的就全交给母亲处置了。母亲,大姐姐,锦儿这边还有其他事情,就不陪着你们了。”行了礼,然后退出了大厅。 嚣张!真是太嚣张了!瞧着谢小桃渐渐远去的背影,苏婉婷又是生出了好一阵怒火,“母亲,看见了没,现在那丫头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手想要将手中的那尊檀香炉摔碎,这时却忽然想到自己手里的物件好像是瑞王爷命人送过来的,便是不得不又打消了方才冲动的念头,“有了!母亲,女儿知道该把那贱丫头嫁给谁了!” 486婉婷献计 什么?陈玉珍的兴致被勾了起来,可从表面上看,却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保持着刚刚沉静。 见着自己的母亲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苏婉婷却是早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也不管自己的母亲是怎么一个想法,便是立刻开口道:“母亲,女儿想到的人选是瑞王爷。” 是瑞王爷。温柔且充满了坚定的声音,在陈玉珍的脑海里回荡,撞出了好一阵颤音,撞出了一片越发浓烈的好奇。她皱了皱眉头,径自向女儿开口询问,“为何是瑞王爷?” “母亲,你想想看,这次瘟疫的事情中虽然得利最多的是荣王和苏云锦那个贱丫头,但瑞王爷也有立功,毕竟巴州也曾经被瘟疫所波及。”说到这里,苏婉婷抿唇一笑,笑容中又是染上了几分阴险的味道,“这些年来,瑞王虽然没有什么大作为,但他在巴州的这段时间也是将那个小县城打理得井井有条了,而且在瘟疫发生之初,因为他及时采取行动,才没有叫这场瘟疫像巴州那样扩散开来。女儿听父亲说,纵然皇上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但内心里早已对那个一直都默默无闻,甚至卑微的皇子刮目相看了。相信假以时日,他也会像太子和荣王爷那样风光。母亲,若是咱们把苏云锦嫁到瑞王府去,岂不是最为合适的吗?” 纵然苏婉婷说得头头是道,但陈玉珍却是不这样认为的,“你的意思是要你父亲与瑞王结盟吗?”若是他们真的把谢小桃嫁给瑞王爷储沂烨,无异于是在向其他人表明,苏家有意站在瑞王爷这一边。这样的做法显然与苏绍的想法背道而驰,同时也枉费了他们这些年来的精心布局。 苏婉婷看向了自己的母亲,“结盟?母亲哪有你说得那么严肃?咱们苏家不过是嫁过去一个庶女而已。试问一下,一个小小的庶女出嫁,能表明什么?更何况,现在瑞王爷不过还是一个羽翼未满的鸟,能不能变成雄鹰,还犹未可知。现在,就是咱们把苏云锦嫁过去,也不能表明咱们苏家就是打算要站在瑞王这一边啊。再把话说回来,苏云锦只是一个庶出而已,就算是嫁给了瑞王,也不可能成为什么正室,充其量也就顶多能混个平妻而已。” “平妻?你难道就不怕她嫁过去以后,便能牢牢拴住瑞王的心?”陈玉珍反问道。说实话,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弄清楚谢小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儿,无论她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暗中又是如何打压谢小桃的,那个女孩儿总是可以绝处逢生,甚至是绝地反击。几年前,她曾经为了发泄自己的妒恨,为了确保自己儿子苏景坤的地位不受到任何威胁,硬是将那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了霜姨娘和年幼的苏景康。现在,谢小桃回来了,她真的害怕有一天那个丫头会为霜姨娘和苏景康出头,连本带利的将所有恩怨一并讨清。 “怕什么?母亲尽管放心好了,那瑞王的心不可能被苏云锦那个野丫头收服的!”这一点,苏婉婷十分的肯定。像瑞王储沂烨那等野心勃勃的人,又岂会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就能满足得了的?“女儿相信,瑞王的心气儿比天还高!”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片刻,“不过,若是他真的只是觉得这辈子能娶到一个小小的苏云锦便该感到知足了,那咱们便是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那种轻易就满足的人,又是如何能够成就大器?” 瞧着苏婉婷那有条不紊地说着,陈玉珍极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转念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婉婷,你怎么会对瑞王这么了解?” 刹那之间,苏婉婷的心弦被绷紧,方才的得意洋洋竟是荡然无存了,生怕被自己母亲误会了什么。她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尴尬,“母亲不是一直都提醒女儿,要时刻注意这些皇子们的动向吗?”这话说得不假,她这辈子只做帝王妻,而且还是独一无二的正妻,为了能完成自己母仪天下的心愿,自然会比别人对那些皇子们多上几分留意,其中也包括那个从来都不怎么受人重视的瑞王储沂烨,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在了解了其他皇子们的动向以后,顺道听来的而已。 “母亲,你觉得女儿这个提议怎么样?”苏婉婷急忙绕回到刚刚的话题之上,恨不得立刻就从陈玉珍的嘴巴里听见认同的回答,奈何事与愿违,回应她的却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 陈玉珍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大女儿,然后认真地说:“如果你能够说服你的父亲,这未尝不是一个妥帖的办法。”说完,便是不愿意再同对方说些什么,“好了,我有些乏了,待会儿,你命人把桌子上的这些东西都搬到你妹妹的花槿阁去,别叫下人觉得咱们苏家对府上的小姐不好,居然要靠着一个几乎一直流落在外的野丫头给她们分东西。” 苏婉婷目送着自己母亲的离开,直到对方远去,才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那摆放在桌子上的珍宝上面,心道:苏云锦,不管你有多么的风光,注定还不过是一个妾而已。等你成了人妇,当了小妾以后,我看你还有什么资本同我争上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 秦楚衣的奖赏是在谢小桃被召进宫后的第二天才被放出来的,却是十足十的封赏——封赏她为梦芸郡主。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为秦楚衣开口向皇上讨要封赏的居然是那个一向都鲜少言笑的荣王爷储沂轩。他说,这些年来,秦楚衣一直都在太妃的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太妃早就已经将其视为亲孙女一般对待,甚至早早的就将人托付给了他。 自太妃死后,秦楚衣又是主动为太妃守了四年孝期,情义感动天地。储沂轩觉得不可能再向以前一样,任由秦楚衣在宫中没有任何封号的活着,所以便是决定将其认作是自己的义妹,帮起讨来了一个郡主的封号。 这样的一番言辞足以打动皇上,皇上自然是没有拒绝,当即下了一道圣旨,除了赏赐秦楚衣郡主身份外,还承诺要为其建一座郡主府,由荣王储沂轩亲自监工,直到府邸落成。至于府宅兴建期间,秦楚衣还和以前一样住在皇宫中。 圣旨下来的时候,委实是把秦楚衣吓了一跳,但转念想想,这样未尝不是最为合适的解决办法。义兄义妹总好过日后被人胡乱猜忌的好。有了这层身份,不管以后储沂轩会不会照顾她,外人绝对不可能再来说三道四了,因为他们之间只有兄妹情谊,而且当初太妃也从来都没有明确表示出来她秦楚衣就是荣王妃的不二人选,将来就要嫁给荣王。 对于这样的安排,秦楚衣是充满感激的,感激着荣王储沂轩居然也会主动为她打算。 与秦楚衣一样心思的还有谢小桃,在听完整件事情以后,她终于可以长长松一口气了,不用再去为秦楚衣而过度担忧,从而有更多的精力还时刻提防着来自苏家人的明枪暗箭。 “小姐,奴婢终于打听来了。”连翘小心翼翼的掩好门,然后才对谢小桃道,“奴婢终于知道了绿屏的腿是怎么瘸的了。” 正在提笔描着一幅牡丹花样的谢小桃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是如何瘸的?” “被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据说是当时夫人打算把绿屏许配给城东王婆子的那个混账儿子,绿屏不肯依从,自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硬是将腿给摔断了。”连翘说出自己所打听来的内容,“那王婆子的儿子好赌成性,但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见着绿屏已然成为了瘸子,当即退婚,死活不肯再要绿屏。绿屏从而躲过了一劫,却是成为了瘸子……” 谢小桃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毛笔,因为太过用力,竟是将那根笔杆掰折了,尖锐的木刺扎入手掌心,可她却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恶,实在是太过可恶,陈玉珍那个老妖婆子居然敢这样伤害被她视为姐妹的绿屏! 连翘看着谢小桃因为愤怒而越发苍白的小脸,被那可怕的样子吓到了,便是赶忙垂下了头,哪曾想竟是看见宣纸上落了一大片殷虹,仔细一瞧才知道那血是从谢小桃的手上流下来的,“小姐,您的手……” 在连翘小心翼翼的声音中,谢小桃缓缓回过了神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被血覆盖住了,遂自嘲道:“瞧我,居然这样的不小心。” 连翘何尝听不出这是一句敷衍的说辞?也不去争辩什么,赶忙端来铜盆,帮着谢小桃清洗,复又仔细地撒上药,包扎好。 谢小桃没有推脱,而是由着连翘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直到对方处理好了,才问道:“你可打听来了那王婆子的住处?” 连翘点头,“奴婢打听来了,就在城东,过了张记饼铺就是了。” “带我去。”谢小桃认真地说。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打绿屏的主意!想着,立刻起身,随着连翘一起向着王婆子的住处走去,只是才在街上走了没多久,便是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瑞王储沂烨。 487放过他们 真是阴魂不散!在戚川的时候能遇见,回到上京城以后还能遇见,特别是像谢小桃这种才回来没多久,什么都还没有安顿好,出来走走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事情的闺阁小姐。 谢小桃暗暗咒骂着,想要装作没有看见一般,径自从对方的身边走过去,奈何才刚刚越过了对方的肩膀,耳畔便是想起了那个在前世足以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 “苏四小姐,”储沂烨顿下脚步,似乎并没有看出来谢小桃并不打算理睬他,“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你。” 无奈之下,谢小桃也是不得已停下了前行的步伐。她缓缓转过了身子,装作才刚刚看见储沂烨一般,“瑞王爷……”她停顿了片刻,向着对方微微一笑,“真是好巧,居然才一出门,就在这里碰见了王爷。” 见着谢小桃头一次见到自己没有针锋相对,储沂烨便是觉得心情甚好,对着对方展出了一个自认为温柔的笑,“这大概就是上苍安排给我们的缘分吧,刚好叫本王有机会当面对你表示谢意。” 这样的话叫谢小桃生出了好一阵恶寒,特别是对于储沂烨的这种恭敬态度,更是觉得这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谢?谢什么?锦儿听不懂王爷的意思。” “在巴州的时候,若非是苏四小姐出手相帮,巴州的百姓也是不可能那么快就摆脱瘟疫的阴影,本王自然也是没有那么顺利返回上京城。”储沂烨毫不避讳地说出了缘由,却也只是说出了一半而已,最为重要的一点,他还选择性地保留了下来——那便是因为沾了谢小桃的光,他的父皇当今圣上竟然是邀他一起品茶,而且还说了很多这些年来都不曾对他说过的话。 皇上这样的举动看似反常,可在储沂烨看来,这些全都是对方重新开始重视自己的征兆,从那个时候起,他终于是恍然大悟,忽然意识到谢小桃便是算命术士口中所说的贵人,将来一定可以帮助自己大展宏图,得偿所愿! 谢小桃微微垂下了眼帘,沉吟了片刻,复又将头重新抬了起来,直直地看向了储沂烨,“王爷太过抬举锦儿了,锦儿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至于王爷回不回上京城,跟锦儿又有什么关系?”说着,她又是挽唇一笑,笑容里有叫人无法接近的疏离,“不过,如果王爷非要把一切都安在锦儿的头上,锦儿倒是不介意接受你的道谢。”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既然对方有心感恩,她又何必如此执着,非要拒绝呢?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挂在储沂烨脸上的笑容也是变得浓烈了几分。他没有再去纠结这个事情,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一句,反而是向谢小桃询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只檀香炉,苏四小姐可是觉得喜欢?” 檀香炉?跟在谢小桃身后的连翘听得有些渺茫,想了好半晌也是没有想起来这个瑞王爷到底是什么时候送给她家小姐檀香炉的。 而谢小桃也是好不到哪里去。近来,因为被皇上赞赏过的缘故,使得每天总会有很多人送东西给她,不管那些东西有多么的名贵,她也只是勉强看上一眼,便命连翘随手收进小库房中。 谢小桃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在脑海里搜寻了好半天,才是想到了什么,“王爷指的是那只玉的檀香炉吗?” 储沂烨点头,“正是。”那只玉质的檀香炉是早年时的收藏,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别的东西可以送给谢小桃的,所以才选了那么一个精致的小物件。 果然是了,谢小桃淡淡道:“那只香炉造型蛮特别的。” 特别?是在夸奖吗?储沂烨在心底问着,但已然是相信谢小桃是喜欢那只玉质的檀香炉的,“很高兴能看见苏四小姐喜欢,那本王也就放心了。那只檀香炉很配你的气质。” 配?她谢小桃什么时候需要一个檀香炉来配自己的气质了?谢小桃忍不住好笑地想着,“谢谢王爷的心意,可锦儿却是觉得那只檀香炉更适合我大姐姐。王爷怕是还不知道吧,自从我大姐姐看见了那只檀香炉以后,便是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你根本没有收那份礼?”储沂烨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谢小桃居然把那么贵重的礼物转送给了别人,不过转念一想,想到那只檀香炉正立在苏婉婷的闺房中,心情也就没有之前的那么差劲了,“罢了,那只檀香炉能叫苏家大小姐看上,也算它的福气。既然苏四小姐没有收本王的那份礼,改日本王再命人送你一件别的吧。” 呃……谢小桃没有想到一向都自恃清高的储沂烨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使得她越来越觉得对方不太正常了,“王爷,锦儿自认为咱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要王爷非要送礼的地步吧?”要知道当时在巴州,若不是荣王爷储沂轩及时赶到,恐怕她现在还被对方幽禁在那间小小的宅院里呢。 “苏四小姐为何总要端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储沂烨问。 谢小桃直视着他,“因为不熟。” “多接触接触,就可以变得熟络了。” 呸!这人还要不要脸了?如果可以,谢小桃真的很想啐储沂烨一口,“王爷有什么话直接说便好,锦儿从来都是一个直肠子,受不了你这样怪外抹角的说话方式。” “拐弯抹角?苏四小姐可是太冤枉本王了。”储沂烨还想再开几句玩笑,但见着谢小桃端着一脸的严肃,也就只好打消了方才的念头,“好,本王索性就照实说了。本王只想问你一句话,当日你与本王的约定可还作数?” 这一次,谢小桃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便是想起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在眼睑投上了一片浅灰色的影,“如果王爷不嫌弃,那个约定自然还作数。与王爷和平相处,对锦儿来说一点儿坏处都没有。相反倒是王爷,别等回来嫌弃锦儿不能帮你就好。” 有了谢小桃的这一番话,储沂烨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只要苏四小姐有那份心意够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说不定日后你还真有能帮得到本王的地方呢!”如果谢小桃真的是他命中的贵人,那么可以帮得到他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希望如此喽。王爷,若是没有什么事情,锦儿就先离开了。”说着,对着储沂烨施了一礼,动作幅度不大,明显就是应付应付而已。 储沂烨没有阻拦,而是由着谢小桃与连翘越走越远。直到她们走远,挂在唇角的笑容才慢慢收敛了回去,直至变得冰冷。 跟在他后面的蓝衫男子忍不住好奇地问:“王爷,你又何苦热脸去贴一个冷屁股?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没什么地位可言的庶出。” “你懂什么!”储沂烨瞪了蓝衫男子一眼,“说不定她就是本王也苏家结盟的纽带!”苏绍那边他是没有什么把握的,可谢小桃这边还有一些希望,不是吗? 而谢小桃这边,自从跟储沂烨相遇以后,整个人便都觉得不太好了,好像是喉咙里钻进了一只死苍蝇,简直是从外边恶心到了里面! 她故意逼自己尽量忽略这一细节,好不容易总算是来到了王婆子的住处,正欲敲门之际,忽然见着一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妇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谢小桃张口询问:“老婆婆,这里是不是王婆子的住处?” 声音一落,便是换来了那名老妇人充满警惕的目光,只见她上下打量着谢小桃与连翘,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便是猛地摇头道:“不,不知道。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是不认识吗?谢小桃已然瞧出了对方的异样,却是没有直接戳穿。就在她想着要如何逼着对方说实话之际,却见着一个手中拿着大菜刀走了过来。 那人对着老妇人笑了笑,“王婆子,原来你回来了啊。我的刀不好使了,快些开门,叫我借着你家的磨刀石用用。” 老妇人立刻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谢小桃,奈何说出去的话就好像泼出去的水一般,想收都收不回来。 谢小桃抓起了老妇人的手,“你就是我们要找的王婆子?好端端,方才为何要对我们说谎?”这一点倒真的是谢小桃所好奇的地方,她自认为与连翘还没有生出两张凶神恶煞的脸啊。 那名老妇人被抓了个现行,因为理亏,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连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妇人,便是替谢小桃生气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干什么非要给我们绕按摩一大圈?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是谁?”老妇人变得更为紧张了。 “侍郎府的四小姐。”连翘得意地说着。 刹那间,老妇人的整张脸都变得惨白,也不管自己的身子有多么的需要别人来照顾。立刻跪在了谢小桃的面前,苦苦央求道:“四小姐,求您放过我们吧。” 488王家母子 连翘没有意识到这个叫王婆子的老妇人居然会给她们下跪,而且还跪得那样突然,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至于谢小桃也是同样的惊讶,不过是比连翘多了几分沉敛,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她细细地打量着那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她们的王婆子,在对方的脸上根本没有瞧出来有半点演戏的成分,笼罩在心底的疑惑又是浓烈了几分。 想着,谢小桃便是对连翘打了一个眼色,连翘立刻明白,向着王婆子询问道:“放过你们?莫不是你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的?” 跪在地上的王婆子点了点头,“是,苏四小姐是为了绿屏姑娘的事情来的。” 还真是个聪明人!谢小桃不由得在心里赞叹道。不过,聪明那又如何,该清算的,总该要清算清楚的! 觉察到谢小桃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原本就心慌的王婆子便是偷偷瞧了谢小桃一眼,却是没有在那张俏丽的小脸上看见任何表情,更是觉得慌张无比,又对着谢小桃连着磕了三个好几个响头,“四小姐,求求您了,就高抬贵手放了我们母子俩吧,当初是民妇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找绿屏姑娘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害得绿屏姑娘摔断了腿,可我们也已经受到了惩罚,就求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母子俩一条生路吧!” 放你们母子俩一条生路?谢小桃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之前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出了很多种要对付王婆子母子俩的办法了,可是偏偏没有想到他们的见面居然会变成这样一番模样。她眨了眨眼睛,待眼帘重新撩开以后,茶色的眸子深处便是多了几分厌恶的光芒,“放?当初,你们在打绿屏主意的时候,可曾想过要放了绿屏?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在她还没有离开上京城以前,一直都觉得绿屏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可如今不但腿摔瘸了,就连性子也比之前沉静了许多,经常是半天半天的不说话,好像是一尊石像一般。每每看到绿屏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的模样,谢小桃更是觉得心疼无比,直怪罪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把绿屏带到戚川去! 王婆子急的就差快哭了,“四小姐,可我儿子也受到了惩罚,你们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腿,害他一辈子都要瘫在床上,难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什么?王婆子的儿子瘫了?谢小桃显得十分震惊,也不去理会王婆子的苦苦哀求,迅速推开门,朝着里面走了起来。 虽然王婆子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但院子也比寻常人家要来得气派一些,看得出应该是生活得比较好的那一种。 谢小桃大步大步朝前走着,很快便是来到了主屋,也不管合理不合理,即可推开了那扇厚实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药草味道便是扑面而来,呛得她差一些咳了起来。 “娘,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要饿死我?”原本躺在床榻上的人儿见着房门被人打开,便是极不耐烦地说,一边说着,一边侧过了头,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人不是他苦苦等候了多时的老母亲,立刻生出了几分警惕之意,“你是谁?随便闯进一个男人的房间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向你讨债来的!”谢小桃冷冷一笑,根本不惧男人方才所说的话,继续朝着前面走着,约莫走了两三步,视线里男人的脸庞终于变得清晰。这一刻,谢小桃开始有些后悔就这么贸贸然闯进来了,因为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长得实在是太过恶心……对,就是恶心——满脸麻子不说,眼角处更是有一个花生大小的黑痣,鼓鼓的,好像脓包一样。这样的长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 “讨债?讨什么债?”男人更是警惕,奈何下半个身子都已经瘫了,就算有再多的恐惧,也是无法令自己动弹分毫。 这个时候,王婆子和连翘也从外面冲了过来。王婆子指了指那好似待宰的羔羊一般瘫在床上的儿子,对着谢小桃求饶道:“四小姐,您也瞧见了,我儿子真的已经瘫在床上了,求求您行行好,就放过他吧。” “你说瘫就瘫了?知不知道你们把绿屏害得有多惨!?”连翘反问道,说着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挥起拳头,对着那双藏在被子下面的腿狠狠砸去。她自认为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可那个瘫在床榻上的男子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那么保持着刚刚的姿态躺在那里,甚至连一点儿痛苦的感觉都没有。 “真的是瘫了?”连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又瞧了瞧,只是隔着被褥,有些不敢确定下面的是什么。 谢小桃也是这样的想法,走到床榻上,迅速撩开了那张用来御寒的棉被,看见了的是一双比寻常人要显得单薄许多的腿,是那种常年躺在床上而形成的不健康的单薄。 王婆子没有料想到这对主仆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除了惊吓之外,更多的则是伤心,伤心着她们居然这样狠心,又一次生生扒开了他们母子俩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王婆子哭着走到了床榻边上,一把从谢小桃手中夺过了那床被子,小心翼翼的将它盖在了自己的儿子腿上,“四小姐,这下您总该相信了吧?” 是的,这下谢小桃和连翘总算是相信了,相信了王婆子说的都是实话。 王婆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是我们害了绿屏姑娘,可当初也是你们苏家的人主动找上了我们,我们也才对绿屏姑娘动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的。”她抽泣了好一阵子,复又继续道,“现如今,我的儿子已经瘫了,你们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母子俩呢?难道要把民妇逼死,你们才甘心吗?” “什么?主动找上了你们?”谢小桃听出了奇怪的地方,立刻开口向王婆子询问道,“当初是我们苏家的人主动找得你?是谁?” 王婆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是紫月。当时,她找到我们的时候,说要把府上的一个姑娘许配给我儿子做媳妇,我还当她是拿我们寻开心呢!”虽然每个孩子在父母的眼中都是宝,但她明白自己的儿子天生就比寻常男人生得容貌丑陋,而且还嗜赌成性,以前腿没坏的时候,就总是因为赌钱而到处惹是生非。她深知,像她儿子这样的赌鬼,是不会有好人家的姑娘看上的,别说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了,恐怕就连窑子里的窑姐儿也都瞧不上眼,“后来,我们便偷偷打听,才终于是确定了她就是苏府里的大丫鬟紫月。” 紫月,居然是紫月!在听完王婆子的话后,谢小桃那双藏在广袖下面的手也是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紧紧的,指甲都被生生抠进了肉里,可她却是浑然未觉,“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问她,是打算把哪个婢子许配给我们做媳妇。她就说是绿屏……”说到这里,王婆子下意识地看了谢小桃一眼。她又是如何能同谢小桃道出全部的实情?要知道,当时她可是有些嫌弃绿屏的,因为绿屏在苏家实在是受不得什么人待见。“当时,我也是瞧着绿屏姑娘生得好看,才动了那不该有的心思的,如果当时我们知道绿屏姑娘是四小姐身边的丫鬟,我们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啊。”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料想到谢小桃还有从戚川回来的那一天,更没有人想到如今回来的她会是这样的风光! “瞧着她好看,所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这门婚事,也没有问过绿屏到底想不想嫁?”谢小桃冷然道,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股阴寒的风,直直地朝着王婆子的脸面扑了过去,冻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喘。谢小桃对着王婆子瞪起了眼睛,“害得她宁可摔断了自己的腿,也要保全自己!” 王婆子身形一颤,连忙向谢小桃求饶道:“四小姐,我们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后来见着绿屏姑娘如此刚烈,也是立刻找到了你们苏家退了那门亲事啊。” “哼!你当我家小姐是傻子不成?你们一定是嫌弃绿屏成了瘸子,所以才退了亲的!”连翘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恨不得冲到王婆子的面前,将那满腔的仇怨尽数发泄出来,可惜她从骨子里缺少了一股泼辣,还无法做到。 王婆子自知心虚,“四小姐,不管怎样,那门亲事终归还是没有结成。你们怪罪是我们害得绿屏姑娘成为了瘸子,可我儿子一辈子都要瘫在床上又该怪罪到谁的头上?当初,我们退亲以后,也是你们派了个壮丁对我儿子拳打脚踢的。当时,因为我们觉得对不起绿屏姑娘,才一直没有计较的。” 谢小桃并不喜欢王婆子这样的说话口吻,提起脚,照着王婆子的胸口狠狠一踹,“别把什么事都往绿屏身上安!说不是还是因为你们违背了某些人的心意,所以才招来的祸端呢!”说着,一甩衣袖,恨恨地离开了这间房间。 看着倒在地上的王婆子,连翘也是不甘心地踹了好几脚,“毒妇!你的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点!”然后,快步追上了谢小桃。 直到两人走出了大门,连翘才心有不甘地问:“小姐,咱们就这么放过王婆子他们了?” “他们都已经那样了,不放过还能怎样?”谢小桃反问,更何况有人已经替他们报了仇,只是她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样的人肯为绿屏出头。然而,这只是谢小桃关心的问题之一,另一个问题则是紫月。谁都清楚,紫月是陈玉珍身边地位仅次于习秋的大丫鬟,若非是没有陈玉珍的授意,又是如何会动绿屏的心思? 想到这里,谢小桃便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陈玉珍狠狠撕碎!不但不肯放绿屏一条生路,还逼着她嫁给一个那么丑的男人,害得她变成了瘸子,“放心好了,这仇我是记下了,早晚都会在该受的人身上讨回来!”说完,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翘,你再跟我去个地方。” 489苏家萧家 这四年来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从王婆子的宅子里走出来以后,谢小桃便是一直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想着想着,越发肯定要找一个人来问问清楚,想来想去,她也就只想到了那么一个人——那人便是水上画舫的女老板娘乔四娘。 连翘就那么默默无声地跟在谢小桃的身后,又是行了好一段时间,她才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最想问的问题,“小姐,绿屏的腿还能好吗?” 关于这一点,亦是谢小桃最为头疼的问题之一。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刚刚摔伤不久,痊愈的希望能占*成。可是现在都已经隔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医治了,只怕也……”她不敢说出后面的话,更不想叫那些听上去极为残忍的话是从自己的嘴巴里蹦出来的。 尽管没有把话说全,可是连翘还是听懂了。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真的没有办法治好吗?”在她的印象中,谢小桃是一个可以把死人医治活的女神医,不应该治不好绿屏的腿的。 谢小桃又是一叹,“怪就怪你家小姐学艺不精。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主仆两人愁眉不展之际,一道蓝色的身影忽然闯入了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好闻的香料味道,是由好几种花香混合而成的,至于是什么,谢小桃也是认不太全,只是觉得闻起来煞是好闻。 谢小桃微微一怔,还不待反应,自己的小手便是落入了一双温暖细滑的手中。她抬头,一张挂着淳淳笑意的脸便是映入了眼帘,是蛮心。 四年不见,蛮心还如以前一般的漂亮,仿佛是上苍特意的垂爱,那份与生俱来的美丽,不但没有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反而是越聚越多。她微笑着看着谢小桃,硬是把那双好看的眼睛完成了一对月牙儿,却是没有能够遮住那份明媚与璀璨。 见着谢小桃已然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蛮心适才有些不舍得松开了紧紧握住谢小桃的手,悬在半空比划道:锦儿,真的是你。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了,方才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不想真的是你!对了,你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 看着蛮心那双在半空中灵活比划的小手,谢小桃的心头便是闪过了一丝疼惜,纵然蛮心的美丽与以前相比只增不减,却还是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又是如何能够不叫人心疼呢? 谢小桃微微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累了……” 累了?是因为什么事情?蛮心又在比划,是因为刚刚回来,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处理吗? 谢小桃既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她刚刚才从戚川回来,的的确确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但有些事情要说处理,根本就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容易。 瞧着谢小桃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蛮心是打心眼里疼惜着她的,便是试探着问:锦儿,你还好吗?瞧你,比之前走的时候还要瘦了许多,想必这四年里一定生活得很是艰辛…… 谢小桃笑笑,“还好,戚川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总归还是快乐的。”总归是快乐多,忧愁少,至少不用时刻小心提防侍郎府的那一大家子的人。就在谢小桃正欲开口对蛮心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本王方才还在纳闷,怎么说着好好的话,蛮心就自己跑了?原来是看见了你!”能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除了慎王储沂谨外,怕是再也寻不出第二个人了。一边说着,慎王储沂谨便是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应该是谢小桃从戚川回来以后第一次见到慎王爷,不过看样子,对方也和四年前没有什么差别。说实话,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谢小桃当真是希望不要同对方扯上关系。 见着谢小桃看着自己走了神,慎王爷储沂谨的脸上便是荡漾起一抹好笑的神色,“苏云锦,是不是四年不见,你就已经把本王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啊?谢小桃的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是在对方问出这句话以后,及时回过了神,她矢口否认道:“没……只是觉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们了,有些……激动……”的确是有些激动,尽管她与慎王,与蛮心并不是那种推心置腹的关系,但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们给她的感觉还一如昨日,这样的感觉便足以叫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了。她以为这样说了,就可以叫储沂谨暂时放过她,奈何却忘记了对方是行为一向乖张的慎王爷。 储沂谨细细地打量着谢小桃,“嘿,你还别说,若不是看见蛮心对你这样亲近,本王倒是有些不敢认你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才不过短短的四年而已,你就已经变了那么多。这小模样生得应该比你那大姐姐好看很多。” 谢小桃兀自羞赧地垂下了头,但是打心眼里并不喜欢别人把她与苏婉婷进行比较。 “好了,别说那么多了,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想必蛮心也是有很多话要同你说。”说着,储沂谨便是招来了身边的侍从,在对方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侍从便是迈开了步子,向着远处跑了起来。 自那名侍从离开以后,储沂谨也是张罗起来,叫谢小桃和蛮心别都傻站在这里了。 几人结伴来到了一处叫宴福楼的酒楼,这是去年才在上京城盖起来的酒楼,老板是淮南人,做出的菜肴也是极具淮南地方特色的。 他们来到了二楼最好的一间房间,储沂谨习惯性地坐在了自己最常坐的那个位置上,看得出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 蛮心对着谢小桃笑笑,也是招呼其坐了下来,然后又对着她比划起来,“锦儿,这里的菜很有名的,你要可要多吃点。你这样瘦瘦弱弱的,真的很叫人心疼。” “心疼不心疼的,这可轮不到你哦。”储沂谨向蛮心打趣道,话外之音则是指谢小桃在戚川的那些年里身边一直有人保护,而且那人还不是别人,正是被百姓誉为战神的荣王储沂轩。 谢小桃又怎么听不出储沂谨的话中有话,她端起茶杯,对着对方恭敬地敬了敬,“王爷,多谢你这些年来对我娘他们的照顾,锦儿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着,一口喝了下去。 可惜,储沂谨偏偏没有举杯还礼的想法,“别说谢不谢的,在你离开以后没多久,七宝和叮叮也就离开了侍郎府。你这一句谢,本王承受不起。”说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你回来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见过你娘和弟弟了吗?” 谢小桃落寞地垂下了眼帘,“见过弟弟了,至于我娘,还没有……”小小的苏景康都是那样的惨了,说实话,她真的无法想象霜姨娘会是怎样的一番模样。就在她陷入神伤之际,一双手却是悄悄附在了她的手背上。 蛮心轻轻拍了拍谢小桃的手背,忍不住开口替慎王爷解释起来,其实七宝和叮叮不是王爷主动叫她们离开的,是苏家主母,在霜姨娘他们出事不久之后,你的母亲就借口侍郎府里不需要那么多的下人,硬是把她们逐出了府。 之前谢小桃就想过这一点了,所以当蛮心说出来以后,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我明白,王爷就是再过热心,也是鞭长莫及,所以方才的那一句感谢真的是发自内心的。” 见着谢小桃这样的深明大义,储沂谨也总算是放下心来,“说起来,这些年来,苏家主母可是没少刁难那对可怜的母子。还有,你那位大哥也于八个月以前娶了亲。” “娶亲?”这一点倒是叫谢小桃颇感意外,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但转念想想,在上一世的时候,苏景坤也是在这个时候迎娶了辽安萧家嫡出幺女萧绾绾的,“锦儿才回来没有多久,还不曾见过大哥,如果知道他已经娶亲了,定然会好好准备一份礼物给他的。” “礼物?的确,你是该好好笼络一下你那未见过面的大嫂了。”如今的谢小桃今非昔比,光是皇上赏赐下来的金银就够她拿出一件像样的礼物了,只可惜就算她有这份心意,怕是对方也未必会领情,“不过本王记得,你大哥在成了亲后没几个月,就带着那新婚妻子出外游玩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在储沂谨的话语里,谢小桃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立刻生出了几分警惕,“王爷是叫我小心那位还没有见过面的大嫂?” 储沂谨耸了耸肩膀,“本王可没有那个意思。你大哥娶的可是辽安萧家之女,都说萧家女儿最为出名,你若是有幸见到了,一定要好好讨好。” 蛮心看向了谢小桃,用心安慰道:锦儿,萧家是大儒之家,教育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知书达理,但你若是能同萧绾绾讨好关系,以后在侍郎府的日子也不会太过难过。怕就怕有些人会在暗中使绊子,叫你那大嫂对你生了成见。如今,你也才不过刚刚回来而已,切莫不要再向之前那般莽撞,把自己同整个苏家都孤立起来。 谢小桃苦苦一笑,她倒是乐意与苏家人和睦相处,可总要给她这个机会不是吗?想想那个陈玉珍,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对霜姨娘、对苏景康、对绿屏的所作所为,无论哪一件都是不想好好相处的啊。 好一个苏家人,好一个陈玉珍,害得我娘和弟弟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而你们却是在给太妃孝期结束后,便是迫不及待给苏景坤娶了亲。看样子是打算借着萧家在辽安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那我倒是要看一看,你们这如意算盘能打多久!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苏家的人主动招惹她的,但她真的是觉得有些忍无可忍了! 490巧遇太医 可不能忍又能如何?谢小桃深知,无论陈玉珍做过什么事情,现在都是动不得的。除非她这四年来的沉淀都白白糟蹋了,才会一股脑的去犯傻,正所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显然谢小桃也不是那等只懂得一味隐忍,一味委曲求全的女子,虽说不能动,但至少也要在对方身上讨一些利息出来! 在离开了宴福楼以后,谢小桃便是与连翘结伴回了侍郎府,才刚走到大门口,便是看见一个发须斑白的老者拎着药箱,在管家的亲自护送下离开。 管家对那人的口气也是相当客气,从始至终都是笑脸相迎、相送的。 这人是?谢小桃不由得多看了那个拎着药箱的老者几眼,越瞧越觉得眼熟,可一时之间偏偏是想不起来。 后来,还是连翘的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她压低声音,悄悄地向谢小桃道:“小姐,这人是江太医……” 江太医?谢小桃在脑海里搜寻了好一阵子,才是在一个不经意的角落想到了这号人物的存在,不过也要追溯到上一世了。自原本负责给侍郎府看病的太医告老还乡以后,苏绍便是特意给这个江太医下礼,请来对方负责一家人的安危。只不过在上一世的时候,谢小桃满打满算也只见过对方三四面而已。 谢小桃急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直到江太医的马车渐渐走远,适才开口,向管家询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把宫里的太医请来了?莫不是有人生病了不成?” 闻言,原本还挂着笑容的管家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对着谢小桃说:“只是日常的检查而已,四小姐莫要多想。”说完,根本没有给谢小桃再问下去的机会,又道,“四小姐,府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就先不陪你了。”未等声音落下,人就已经迈开了步子,大步流星般的向着回处走。 看着管家那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用猜,谢小桃也能知道,一定是府上有人生了病,而偏偏不想叫她知道而已。 会是谁呢? 在侍郎府并不是所有人生病都能请得动太医院的太医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四个人才有资格——一是侍郎府的一家之主苏绍,二是身为后宅主母的陈玉珍,三是一直被人用金汤银匙供养起来的苏婉婷,四则是那个刁蛮任性的苏婉怡。 现在这个时候,苏绍应该是不在府上的,而苏婉婷、苏婉怡呢,昨儿个,谢小桃还看见她们姐妹俩结伴在花园里散步呢,一个个的精神无比,绝对不想是生病,或是将要生病的样子。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今日江太医十有*是来给陈玉珍看病的。 陈玉珍生病了?谢小桃疑惑地想着,想罢便是觉得有些想笑,笑得是还未等她去想出该如何小小惩治陈玉珍的法子,那人便是自食恶果,受到了报应。对,姑且就称之为是报应好了。 “连翘,”谢小桃微微扬起了头,看着还很蓝,很透亮的穹幕,便是幽幽地说,“咱们去给母亲请个安吧。” “请安?”闻声色变,就是这样不经意的一句话,委实是把完全没有准备的连翘下了个半死,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姐,今日又不是初一十五的,干什么要去请安啊?还有,现在也不是早上,奴婢觉得……” 谢小桃自然是明白连翘在害怕什么,微微一笑,从容道:“给母亲请安,还需要挑什么时间吗?”她停顿了片刻,又对连翘说,“我知道你是在害怕她,可你毕竟是我的丫鬟,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连翘,你记住了,现在不是三年前了,除非是我亲自开口,否则谁也没有权力敢你离开。” 谢小桃的声音并不算大,却是充满了坚定。这样的坚定立刻便是感染了还在忐忑不安的连翘,给了她满满的勇气,“小姐,奴婢懂了。” “既然懂了,咱们就去给母亲问个安吧。”说着,谢小桃便是抬起了绣鞋,向着陈玉珍的那间澜宁院走了过去。 她们主仆二人全然是心血来潮,却是委实是把正在澜宁院伺候的人儿吓了一跳。 院子里,紫月正在与两名婢女叮嘱着什么,在见到谢小桃以后,竟是忘记了刚刚想要说的话。 紫月在原地怔了一小会儿,才是想到应当同谢小桃打声招呼,毕竟谢小桃是主子,而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只是,还等她移开步子,谢小桃与连翘便是迎面走了过来。 谢小桃的脸上荡漾起甜美的笑容,笑得灿烂,好似那被春雨滋润了的灼灼桃花,“紫月,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还这样忙呢?” 突如其来的客套叫紫月有些不适应,她尴尬地笑了笑,“就是随便同她们交代了几句而已,没想到就被四小姐瞧了一个正着。” 谢小桃将视线转移到了方才被紫月训教过的两个婢女身上,“咦,这俩人瞧着倒是有些面生啊,可是新来的?” “是刚招进府不久的,很多事情还做不好,身边就需要有人时不时的督促两声。” “也真是辛苦你了。”谢小桃附和着说。 紫月有些羞赧地垂下了头,“四小姐言重了,身为府里的老人自然有责任去指正新人不对的地方。” “母亲身边能有你这样一位能干的主儿,一定可以省不少的心。”谢小桃继续夸奖着,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不在府上的这四年时间里,我那花槿阁想必也没少叫你费心,才能有如今的井井有条。”她对连翘打了一个眼色。 连翘立刻会意,虽然多少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但还是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强行塞到了紫月的手中。 紫月只觉得受宠若惊,没想到谢小桃竟会主动塞银子给她。说实话,在谢小桃离开的这四年时间里,她并没有去管过花槿阁的事情,所以这银子是受之有愧。她推却,“四小姐,奴婢不能收这银子!” “拿都已经拿出来了,莫不是你想叫我再放回去不成?”谢小桃闲闲地睨了紫月一眼,眼底闪过了一丝严厉,好像是在生对方的气。 可紫月却是觉得那样的严厉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好像是一种警告。如此一想,她便是觉得手中的那锭银子微微有些烫手了。 见着紫月发愣,谢小桃赶忙问道:“方才我看见江太医从宅子里出去了,可是母亲生病了不成?” “夫人只是老毛病又犯了而已。”可能是因为心思没有在这里,在听闻谢小桃的问话以后,紫月便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老毛病?什么样的老毛病?” “是头疼,夫人有头疼的毛病……”直到说完了这句话,紫月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再行改口,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谢小桃没有再行理睬紫月,就那么轻而易举放过了她,“我去看看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面前紧紧合在一起的红木门。 里面,习秋正在帮陈玉珍按压着太阳穴,口中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却是被突然出现的谢小桃打断了。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陈玉珍在听见了响动以后,微微抬起了眼皮,才发现是谢小桃,“你怎么来了?”未等声音落下,复又改了一种温和的语气,“锦儿,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谢小桃微微一笑,“就是突然想要来看看母亲而已。”她向着陈玉珍走了过去,满是关切地询问,“母亲,您的头疼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锦儿来给您瞧瞧?” 呃……显然,陈玉珍是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说出这样的话,强忍着痛意,坐直了身子,“你听谁说的,我头疼了?” “是紫月。方才在院子里,她说母亲头又疼了,看起来特别难受。”谢小桃揣着关切的声音解释着,“母亲,您那是宿疾,不能因为时间长了,就不好好医治了。锦儿也懂些医术的……” 陈玉珍失声笑笑,笑容也只在脸上匆匆掠过了一下而已,“无碍的,我也只是因为昨夜没有休息好而已。”她是这样说的,头却是因为谢小桃方才的话而变得越来越疼了。她真是没有想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紫月居然会与谢小桃说这些事情! “好吧,既然母亲这样说了,锦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母亲切莫讳疾忌医,免得拖累了自己的身子。”谢小桃又道,每一句话都是站在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关心上面,但至于是不是真心的,怕是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陈玉珍不愿意谢小桃一直对自己的身体而纠缠不放,便是主动开口绕开了,“放心好了,我自己的身子自有分寸。对了,你这丫头怎么挑了这个时候过来,怕是不全是因为担心我吧?” 谢小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得好像有些被人戳穿了心事一般,“还是母亲英明。方才锦儿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偶尔听得有人说到了大哥。他们说大哥在八个月以前就娶了亲。当时,锦儿就觉得奇怪了,在锦儿回来的这几日里好像并没有听人提到过啊。” 她是这样说着,可在听完这些话以后,陈玉珍的面色便是有了明显的阴沉,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初,她故作镇定道:“你这丫头怎么就爱听这些呢?” 491主仆生嫌 “听这些,也是说明锦儿关心咱们府上的事情,满满一颗心里全都是你们这些对锦儿最为重要的人。”谢小桃微笑着解释,浮现在脸上的表情还有四年前的纯真,然,不管是四年前还是现在,这样的纯真不过都是装出来的而已。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锦儿连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对这座宅子的了解甚至连一个外人比不上,岂不是会叫人瞎掉大牙?说严重点,这简直就是给母亲父亲的脸上抹黑,叫世人指着苏家竟然教育出了我这样一个冷血的人。母亲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字一句都站在理上,说得陈玉珍竟是无力反驳,她尬尴地笑了笑,故作镇定地认同道:“是,是这么一个道理。” “那母亲,大哥可是真的娶了亲?倘若没有,我定会饶不了那些随便造谣诽谤的人。”说着,谢小桃俨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好像是在警告陈玉珍,如果不肯说实话的话,她定然会把此时闹大,闹得整个上京城都知道她这个女儿虽然回来了,但仍是没有完完全全被苏家的人接纳。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陈玉珍想要看见的,见着谢小桃认真了,她连忙开解道:“你这丫头怎么在戚川的四年,不但没有变的沉稳,反而竟然有些冲动了呢?”她拉起谢小桃的手,将之拽到了自己的身边,端着温柔的语气说,“你大哥的的确确是成婚了不假,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也是还没有来得及,一是考虑到你才刚刚回来没多久,还没有稳定下来,二则是你大哥和大嫂并不在上京城,就是母亲说给你听了,怕是你见到大嫂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认不出来。”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谢小桃面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原来大哥真的是娶亲了,真好,以后大哥的身边也是有人照顾了,相信不久之后,咱们府上便会有小孩子在跑来跑去了。”她憧憬着,复又问道,“对了,母亲,大哥娶的是哪家的亲?可是和咱们家门当户对?” 声音落下,挂在陈玉珍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了,用一种模棱两可的方式回答道:“其实娶哪家的亲都不重要,重要的你大哥喜欢。” 更重要的是,你和苏绍也十分满意。谢小桃在心底默默帮着陈玉珍补上了后半句话,“母亲说得极是。不知道那位大嫂的脾气秉性,好不好相处呢。锦儿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些礼物给她呢?” 这就是打算讨好了?陈玉珍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要知道萧绾绾可是她与苏绍给苏景坤千挑万选的儿媳妇,她自然是不能允许其跟一个庶出的女儿走得亲近,“你这丫头想得还真多,这种事情还是等着你大哥和大嫂回来再说吧。” 是怕了吗?谢小桃忍不住想道,想到这里竟是生出了几分鄙夷。 陈玉珍看着谢小桃,却是没有揣测明白她的心思,“算起来你也快十五了,也该是考虑考虑成亲的事情了。”她这样说,摆明了是将苏婉婷上次的提议放在了心上。 谢小桃兀自失神地笑了笑,“母亲这是嫌弃锦儿了吗?恨不得将锦儿赶出侍郎府?” “这是哪里的话?”陈玉珍面色肃然,虽然谢小桃说中了她的心事,但这个时候也是断断不能承认的。 “锦儿在府上行四,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不说别的,就说大姐姐,算起来今年应该是快满十八了,母亲都还没有操办她的婚事,怎么就独独想着锦儿了呢?”谢小桃反问道,说完,又是轻轻地笑了笑,“况且锦儿也从戚川回来没多久,还想留在母亲身边呢。” 见着说劝不得,陈玉珍也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罢了,你若是不想考虑,咱们就先不提这个事情。”她沉了沉,忽然岔开了话茬,“景康那边还好吗?他虽然不是咱们苏家的苗子,但好歹也是在府上长大的孩子,说到他,我的心就觉得特别难受。”至于是真难受,还是假难受,不用说明,外人也能明白,“还有你那不争气的娘,原本看着老实巴交的,却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同下人搞出那样的腌臜事!” 谢小桃默默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头上一片阴郁的灰影,她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想必都会在陈玉珍那边落下口实。 “锦儿,虽然有那样的一个娘亲并不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但你都能为景康出头了,也总该对银霜多几分记挂。我是不方便出入霜痕怨的,但你不一样,若是可以,就时常去那边看看你娘吧。”陈玉珍苦口婆心道,好像是出于对霜姨娘的不忍心。 可谢小桃却是读懂了其中更深一层的含义——陈玉珍是希望她一辈子都背负着亲娘偷人的包袱生活,一辈子都受人瞧不起。“母亲说的是,一会儿锦儿便去霜痕怨看看她去。”这话是发自肺腑,尽管谢小桃已经识破了陈玉珍的用心险恶,但对于霜姨娘那个可怜的女人,她始终也是有一份割舍不下的牵挂。 陈玉珍的脸上浮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你能如此,母亲也就放心了。”就算现在连皇上都要高看谢小桃几眼又能如何?只要谢小桃还承认霜姨娘是她的生母,就始终都会被世人唾弃!用那些流言蜚语中伤谢小桃,比起她亲自动手不是更为高明吗? 谢小桃站起了身子,“母亲,锦儿想去霜痕怨走一走,就先不陪您了。” “好。”陈玉珍满是欣慰的目送着谢小桃离开,直到确定对方已然走远,挂在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冷掉。她猛地一拍桌子,对着习秋吩咐道,“去院子里问问,方才那贱丫头来的时候,可是有什么人看见了!” 习秋自然是明白陈玉珍的用意,便是弯着身子退出了房间。纵然她与紫月的关系最好,但比起与陈玉珍多年来的主仆情义来说,她更偏向于后者。很快,她便是带着两名婢女走了进来,正是之前被紫月训话的那两个。 新来的婢女胆子都比较小,哪里会受得了当家主母的盘问?加上之前也对紫月怄着一口气,不等严刑逼供,就是如实坦白了所有事情。 陈玉珍面色已然被冰霜覆盖,随意挥了挥手,遣散了那两个微微发颤的婢女,面上却是极其不耐烦的。“真没想到,我院子里居然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竟然还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大丫鬟紫月! 习秋心神一颤,忍不住开口为紫月解释,“夫人,莫要急着动怒,方才碧月也说了,那锭银子是四小姐硬塞给紫月的。” “可凝儿也说了,从紫月的脸上并没有看见一丁点的不情愿!”陈玉珍反驳道。两个新来的婢女虽然所站的角度不同,但都在阐述着同一件事情——那就是紫月的的确确是收了谢小桃的银子,也的的确确是紫月告诉谢小桃,自己头疼恶疾又犯了的事实! 单是这样,就足以叫陈玉珍开始厌恶紫月了,她自认为从来都没有亏待过紫月,又怎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就在陈玉珍盛怒难消之际,门外却是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去开门。”陈玉珍吩咐道。 依言,习秋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那两扇紧紧合在一起的红木门,才发现来人竟然是紫月,便是暗道了一声糟糕。 哎呀,这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挑了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来呢?这不摆明了是自找倒霉吗?习秋心里那叫一个着急,连忙对着紫月挤眉弄眼,可还未等对方会意,屋里陈玉珍便发了话。 “谁来了?” 紫月坦然回答,“是奴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同一碗油淋到了烈火上面,使得原本就凶猛的火势更加肆无忌惮。陈玉珍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装出与平时没有任何异样,“进来吧。” 紫月绕开了习秋,径自走了进去。在对陈玉珍行礼以后,她便是将一锭银子放到了桌子上。 陈玉珍故作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月如实道:“夫人,这锭银子是方才四小姐硬塞给奴婢的,奴婢想要还给四小姐,但她不肯要。奴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交给夫人最为稳妥。”这是一锭五两的银子,可以抵她一个月的月俸,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因为贪心而收下这锭烫手的银锭。 陈玉珍淡淡扫了那锭银子一眼,“这是那丫头赏给你的,你收下便是,拿过来给我干什么?” “夫人,您平日里赏赐奴婢的已经够多了,奴婢并不缺这区区五两的银子。”紫月道,“有道是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紫月若是就这样拿了四小姐的银子,怕是以后……” “你担心那丫头日后会有求于你?”陈玉珍反问,问过,又继续道,“那丫头才从戚川回来没多久,明白现在最是应该要拉拢人的时候,既然她想赏你,你就收下便是。” 紫月猛地抬起了头,“夫人的意思是……” “那丫头能信任的人不多,说不定她会因为这五两银子对你另眼相看。”陈玉珍道。这个时候,她的脸上已然找不到方才的盛怒了。 如此一说,紫月便是彻底放下了心,“紫月明白夫人的意思了。”说完,重新将银子揣好,退出了房间。 习秋偷偷为紫月松了一口气,暗叹是紫月聪明,否则依照陈玉珍的性子是断然不会留她的。习秋是这样想的,可当转过头,看见陈玉珍的脸色以后,终于意识到方才是自己太过天真了,好不容易才落回原处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给我好好盯着那贱婢!”陈玉珍恶狠狠命令道。她倒是要看看在紫月的心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492母女相见 走出澜宁院的时候,起了风。呼呼的风毫无预兆的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冻得连翘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她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了谢小桃,看见的却是一道削瘦的背影,关切地问:“小姐,冷吗?” 谢小桃驻足,转过了身子,“不冷。”上一世的时候,她所住的花槿阁是不会被分到炭火的,一到冬天不知道要比现在冷上多少倍,还不都是一样咬牙挺过来了吗?所以,这一点点倒春微寒,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如果非要说什么能叫她觉得真的寒冷,那便是人心了,是侍郎府这一大家子的人心,是他们的处心积虑使得原本和和睦睦的宅院变得如此冷血无情的! 想到这里,谢小桃便是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很多事情,根本不是她说改变就能轻易改变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叫自己活下去,顽强,且叫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四小姐不觉得这样做很是可笑吗?上辈子的恩怨,为何要牵扯到这辈子来?就算上辈子苏家的人犯了再怎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也终归是上辈子的事情,既然上苍给了四小姐重生一次的机会,你又何必苦苦执着于仇恨?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去的一切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秋月在戚川时所对她说的话。 奇怪,怎么想到这些了呢?难道是我开始动摇了吗?不,不可以,我绝对不可以动摇!谢小桃皱起了眉头,认真地想着,姑且不说上一世的恩恩怨怨需不需要计较,只说这一世,如果不是陈玉珍的自私善妒,又怎么可能会害得我弟弟成了一个痴儿?害他一直在别人嘲笑的目光中成长!还有绿屏,如果不是因为陈玉珍的暗耍心机,好端端的一个人儿也不会变成瘸子!最后,当然也少不了霜姨娘,她只不过是受到了苏绍的宠爱而已,而陈玉珍那个毒妇却是将那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她的身上,害她一辈子都要受人耻笑! 一切的一切,已经不可以再用上一世的恩恩怨怨来表达了。按照谢小桃的本意并不愿意将自己所珍惜的那些人牵扯进来,可陈玉珍那个蛇蝎女人却是一个都不放过,这样的仇怨,她怎能说不去计较,就真的不去计较了? “连翘,咱们去看看娘吧。”说着,迈开步子,真的朝着霜痕怨走了过去。 院子比四年前的要显得萧索许多,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一股尘土弥漫的味道,混杂着潮湿与死气沉沉,叫人忍不住生出了不想靠近的念头。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还是踩着细碎的莲步,朝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还未等她推开门,便是听见了里面传来一阵轻咳声,发出声音者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咳得谢小桃双眸泛红。她一把将门推开,便是瞧见了雪晴正端着一只瓷碗,满是焦急地递到了霜姨娘的面前。 对于谢小桃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显然,屋子里的主仆二人是被骇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了过来,只是这一看,谁都没有再将目光移开。 雪晴端着瓷碗的手明显有了片刻的僵硬,差一些就将它打翻。她不敢相信的又仔细瞧了瞧,难以置信地问:“四……四小姐……” “锦……锦儿……” 谢小桃微微点头,也不管她们还处在震惊当中,便是径自向着霜姨娘的床榻走去,随着靠近,她适才发现霜姨娘的脸简直惨白得没有血色,形容也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锦儿,你回来了?”霜姨娘不敢相信地打量着谢小桃,几度欲伸出手去摸一摸那张已经俊俏得叫人不敢相信的脸,却是因为害怕,都是以失败告终。 谢小桃回答:“回来了。娘,是锦儿不孝,没有及时来看您。”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能来看娘,娘就觉得很开心了。”霜姨娘说得是实话。自从出了那档子的事情以后,她就没有指望过有谁来看自己。这些年来,甚至连苏云轻都没有涉足过霜痕怨半步。想到这些残酷的现实,霜姨娘的眼眶不觉泛起了淡淡的红涨,她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谢小桃的脸上,恍惚意识到了什么,“孩子,你不该来看我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夫人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霜痕怨的位置原本就属于侍郎府的偏远地带,加上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来看她们,消息自然要显得闭塞许多。她并不清楚现在的谢小桃是以何种姿态回到侍郎府的,却是打心眼里不想其再来得罪陈玉珍,要知道得罪了当家主母,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小事情。 谢小桃兀自笑了笑,“就是她来叫我看你的。” “夫人?”显然,霜姨娘是不太相信,但转念好像又想通了什么,神情比方才更显严肃,“锦儿,她这是在害你!娘亲已经是人人唾弃了,她叫你来看我,是打算叫你一辈子都受人白眼,遭人非议啊。” 这话听得谢小桃分外感动,说实话,她真的没有想到再次遇见霜姨娘的时候,对方竟然会同自己说这些。“受人白眼,遭人非议,哪又如何?你始终都是我的娘亲。若是我连娘亲都不肯来看望,岂不是还不如猪狗?”今日,倘若她在澜宁院拒绝了陈玉珍的要求,只怕对方会在她的头上扣上一顶不孝顺的高帽子。大越素以孝亲为传统,她要是连亲娘不认,还有什么颜面在侍郎府立足? “可我……”霜姨娘欲言又止,几经挣扎,才开口道,“如果我说,我根本不是你的娘亲,是不是你就可以离开了?” 在此之前,谢小桃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种霜姨娘说出事实的场景,甚至还认为霜姨娘一辈子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却是没有想到会发展成如今的模样。然而,就算霜姨娘说出来这一切又能如何,她是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顺水推舟的。 谢小桃淡雅一笑,笑着拉起了霜姨娘冰冷的手,“娘亲,说什么傻话呢!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可我不会因为担心会损害到自己的名声,就不认你的!”一边说着,一边将搭在了霜姨娘的脉门上,“方才听你咳得那样厉害,你先别急着说话,叫我为你看看。” 关于谢小桃会医术的事情,在这四年里,霜姨娘也是略有耳闻,所以,当谢小桃这样做了以后,她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却还是本能的选择了想要把手收回去,“是一些小毛病而已,不碍事的。” “正是因为小毛病所以才更应该重视,要是发展成大病,那可就晚了!”说话间,谢小桃重新拽回了霜姨娘的手,经过一番诊治,原本挂着浅浅笑意的脸竟是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她严肃地看着霜姨娘,“你这病应该是病了很久了吧?” 霜姨娘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没……没很久……” 谢小桃心下一沉,从脉象上看,霜姨娘这病至少有三四年的时间了,而且是三四年的时间都没有得到好好的医治。她立刻夺过了雪晴手中的瓷碗,才发现里面竟是一些白开水,“方才,你就打算拿这个喂我娘亲?” 雪晴抿了抿嘴唇,极尽艰难地说:“不瞒四小姐说,姨娘的病是从你走后的转年冬天染上的,因为姨娘被人诬陷,夫人便没有再给霜痕怨拨过银子,我们连治病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就这么拖着,就把姨娘的身子硬生生拖累成了这副摸样!” 随着雪晴的陈述,谢小桃的心中也是泛起了好一阵酸涩,也亏了这水不不要银子,否则这些年来,她们主仆连水都吃不起!“娘亲,如今锦儿回来了,自然就不会再叫你受任何委屈。日后,霜痕怨的吃穿用度都算在我头上,缺什么,少什么,只管遣雪晴来我院子里说。”说完,又示意连翘掏了银子。 连翘也是没有犹豫,立刻便将身上的银子全都交给了雪晴。 惦着那一荷包沉甸甸的银子,雪晴的眼眶早已经被泪水打湿。 霜姨娘也何尝不是如此。她真的没有想到,在自己最为困难的时候,会是这个名义上的女儿救济了她,一如当年一样。如果谢小桃得知,这些年来,所有的亲人与姐妹不过是一场精心布下的局,应该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对她掏心掏肺了吧? “真庆幸,我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霜姨娘兀自叹了一口气,“可惜,有我这样的一个娘亲在,注定是你一辈子的耻辱……” “娘,你又在说什么傻话呢!锦儿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不但是我,就连景康也是一样。”谢小桃十分笃定地说,“对了,现在景康已经被我接到了花槿阁,以后便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了。” 说及苏景康,霜姨娘的泪水再次泛滥,“锦儿,谢谢你。替我照顾好他,如果可以千万别叫他知道,我还活在这个世上。” “娘亲说得这是什么话?”谢小桃面色一寒。 “是我不好,是我不争气,叫他白白受了别人的冤枉!”霜姨娘自责道。 “比起娘亲受的那些委屈来说,弟弟的那些根本微不足道。”谢小桃开口劝慰,忽的变得严肃起来,“娘亲,你有没有想过为自己洗刷冤屈?有没有想过叫弟弟认祖归宗?”在来的路上,她便是一直在想,怎样才是对陈玉珍的致命一击,思前想后,想到的便是霜姨娘了。假如她能逼着苏绍承认当年是陈玉珍诬陷了霜姨娘母子,就算他不会立马做出惩罚,世人也都会看到侍郎府里的当家主母竟是如此心胸狭隘的女人!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叫陈玉珍淹死了! 为了能叫陈玉珍身败名裂,她不介意蹚这汤浑水,不介意去尝试着解一解这个已经成为死局的死局! 493入太医院 在去霜痕怨看望过霜姨娘的第五日,是谢小桃去太医院学习的日子,她终于可以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去学习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医术了。说实话,她真的很想看一看那些珍贵的典籍与净空师太的手札比较,有没有更高明的地方。当然,在戚川的时候,托大铭公主的福气,谢小桃也是研读了不少古籍医书。 原本,谢小桃是打算趁着这次机会,去会一会那位帮着侍郎府治疗的江太医,奈何事与愿违,从她早晨来,到午时过半都是没有见到那位太医的身影。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江太医知道谢小桃今天会来,所以才故意躲着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上午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就在宫娥想要领着谢小桃去享用午膳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大铭公主笑嘻嘻地抱住了谢小桃,抱抱、捏捏、拽拽、扯扯,直到确定眼前之人就是谢小桃无疑的时候,又是一把将其紧紧箍在了怀里,“锦儿,真的是你啊!之前本宫就听他们说你会来太医院学习,可派人一连打探了好几天,都是没有见到你的踪影。今天又听小太监来本宫那边禀报,便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一旦热情,还一连气说了这么一大长串话,中间连口气都没有喘,听得谢小桃都忍不住要为她呼吸了。 “公主……”谢小桃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她可没有大铭公主那般洒脱,特别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大铭公主又是抱了很久,适才将谢小桃放开,目光却是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之前就听外人传,说侍郎府的四小姐生得是闭月羞花,没想到还真是这样啊。你这样的俊俏模样,连本宫看了都要嫉妒。” 虽然大铭公主是一个与谢小桃同岁的女孩子,但听闻对方这样说了,谢小桃的面颊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好一片红润,“公主,你这样说,不是会叫人误会……”误会她们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是小,但有损公主的闺益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 大铭公主却是不以为然,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目光流连之处,那些太医和小侍纷纷避开了目光,尽管如此,她还是警告一般地问:“谁敢误会?本宫是因为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好朋友,激动!本宫倒是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误会本公主和你之间的最为纯洁的友谊!”说完,还不忘加上一句,“若是叫本宫知道谁敢再背后造谣生事,仔细你们的舌头!”依照大铭公主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想要绞了一个人的舌头,还不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听见大铭公主这样说了,在场众人便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有一些胆小的小侍更是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见着众人都服服帖帖了,大铭公主的脸上适才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一把拉起了谢小桃的手,向着外面走去,“锦儿,这里全都是药材味道,难闻死了。你随本宫去别处吧。本宫带你去看看四月以前才修好的观星台。”这是大铭公主认为最好玩的一个地方了,因为站在上面可以看见远在一百多里的景象,所以也是她最为喜欢去的一个地方了。 “观星台?”谢小桃兀自怔了怔,又是想到了前世的事情。那个时候,储沂烨便是对她说过,早晚有一天会带她爬上观星台,看天下苍苍,观风云变幻。他还说过,待他实现囊括四海,吞并八方的豪情壮志之后,一定会带着她上高台,向整个大越宣布,她苏云锦是他的皇后! “锦儿?”察觉到谢小桃不知在想些什么,大铭公主便是充满好奇地问,甚至还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谢小桃略显迟缓地回过了神,“啊?” 大铭公主满脸狐疑,“你怎么了?怎么说走神就走神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听到公主提到了观星台,不免多想了一些。”谢小桃如实回答。 “哈,原来你也是对观星台感兴趣啊!本宫就知道你会对那台子感兴趣!”大铭公主立刻笑逐颜开,绘声绘色地夸赞起那座高高的台子,“那座台子可高可高了,站在最高层,几乎一伸手就能摘星!”说完,又是喋喋不休了好一阵子。 谢小桃听得有些心驰神往,可也明白那地方并不是她这样的女子可以随便出入的,便是开口道:“公主……不瞒公主说,锦儿其实有些畏高……” “畏高?”大铭公主瞪大了眼睛,方才的兴高采烈也是消去了大半,“怎么可能会畏高啊?” “的确是畏高。不如公主带我去御花园走走吧。”谢小桃退了一步,说出了这个提议。 大铭公主难免有些失望,但想想好不容易见到了谢小桃,就听她的好了。“好,那本宫带你去御花园!这个时候,桃花梨花也都已经开了。”说着,重新拽起了谢小桃的手,向着御花园的小亭子里面走去。 才一踏进去,便有宫娥在铜炉里燃了几块银丝碳,又将一只精巧的小铜壶压在了上面,煮茶、取暖两相宜。 大铭公主又是仔细把谢小桃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瞧了一个遍,“原本,听三皇兄的意思,苏家人好像是不打算把你接回去了,他说你要是想回来,就要凭自己的本事了。锦儿,不想你真的很有本事,居然真的可以叫侍郎大人亲自去接,而且回来以后,还能受到父皇的器重,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到这话的时候,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艳羡的光芒,希冀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谢小桃那般轰轰烈烈地活着,“对了,你大概不知道吧,父皇也时常在背地里夸奖你呢!还时常告诫本宫要多与你接触,说不定能学到一些医术呢!” 谢小桃会心一笑,“若是公主想学,锦儿自然是责无旁贷。” 大铭公主却是摆起了双手,“别,本宫从小就不爱看书,可不是学习的料!更何况那些医书枯燥无味,根本就不适合本宫!” 这样的一番话听得谢小桃忍俊不禁,想想也是,如果大铭公主喜欢读书的话,又哪里会养成如此张扬跋扈的性格? “锦儿,你从戚川也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可曾去面过三皇兄?”玩笑过后,大铭公主忽的认真地问。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并不知道大铭公主为何会突然这样问,却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见过了,不但见到了慎王爷,还见到了蛮心。”与其说是见到了,不如是在街上碰见的。 “见到他们以后有什么感觉?”大铭公主又问。 “什么感觉?”谢小桃充满了疑惑,“慎王爷还是和以前一样,蛮心也是。” “那六皇兄呢?” 提到荣王爷储沂轩,谢小桃的心便是没来由地颤了一颤,心底的那根弦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猛地撩拨,荡漾起好一阵余音缭绕,“没,还未曾见过。” “这样啊?本宫还以为你们早就已经见过面了。”大铭公主幽幽道,心里却是忍不住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谢小桃还没有与储沂轩走得太过亲近。 “公主为何会这样认为?”谢小桃不明所以。 “随口问问的而已。对了,那你有没有见过五皇兄?”大铭公主继续追问。 谢小桃眸色一寒,“公主为何要问这个?”她是有在街上见过储沂烨不假,甚至也曾经暗暗发誓,要学会与之“和平共处”,但突然听见人这样问自己,仍是忍不住满心的嫌弃。 “呃……”大铭公主被吓了一跳,“你果然很是讨厌五皇兄!即便你帮着他治好了巴州的瘟疫!” 谢小桃适才注意到自己的反常,便是沉默地垂下了头。 “锦儿,本宫想同你说件事。听三皇兄说,近来有侍郎府的人去瑞王府走动,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大铭公主忧心忡忡地说。 “公主的意思是?” “具体是什么意思还不知道,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多留一个心眼。”大铭公主关切道,“如今你也快及笄了,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个小小的侍郎府便容不下你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谢小桃再过迟钝,也是该明白大铭公主是想提醒自己什么了,“多谢公主提醒。” “锦儿,本宫一直觉得嫁人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千万不能被他们当做交换的货物一样嫁出去!”大铭公主又道,所以方才她才会一连问了谢小桃那样几个奇怪的问题,她想,如果谢小桃能在慎王爷、荣王爷两者之间选一个,便可以成功躲过侍郎府的阴谋算计了,不过,谢小桃只是一个庶出,很难成为正妃…… “不但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还要嫁一个心里只有我一个的,今生只会娶我一人为妻的!”谢小桃认真地说,未等声音落下,余光便是瞥见了有好多人走来的影子。 “好一个今生只会娶你一人为妻的!这样一番言论,还真是叫朕刮目相看!”只凭这一个“朕”字,就足以说明对方的身份了。 谢小桃连忙起身,对着皇上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494由不得她(春节快乐) 和煦暖阳打在那道明晃晃的龙袍上面,晃得谢小桃的眼都有些睁不开了。她垂头,不敢去看皇上的眼睛,就保持着刚刚行礼的姿态,等待着对方喊她起来。 从始至终,皇上都在注视着谢小桃的一举一动,看见的却是一个柔顺、谦卑的小女孩。这样一个模样,真的很难与方才那个说出那等严肃之语的侍郎府四小姐联系起来。 “起来吧。”在好一番观察过后,皇上终于是说出了叫谢小桃起身的话。 依言,谢小桃站起了身子,只是还未等站稳,便听见皇上再次开口,“方才风有些疾,你可愿意再重复一遍刚刚的话?” 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压得谢小桃难以呼吸,她痛苦地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敢张开嘴巴,“锦儿方才说……不但要嫁一个锦儿喜欢的,还要嫁一个心里只有锦儿一个的,今生只会娶锦儿一人为妻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皇上的脸色有异,大铭公主立刻开口,帮着谢小桃解围道:“父皇,这原本是女儿和锦儿之间的贴己话,不想竟然被您意外听了去,听就听了吧,您就当没有注意到就完了,哪曾想,您居然还要这样放在心上。看,您一过来,原本好好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努起了嘴巴。在这深宫高墙中,唯有大铭公主一个人才敢同皇上以这样的口气说话,就连最为得宠的宠妃都不可能,若是她们也想学着大铭公主做一个是恃宠而骄的女子等待她们的结果恐怕只有一个——那便是冷冰冰的后宫。 尽管深知这个公主在皇上的心中非同一般,但突然听见大铭公主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谢小桃的心还是忍不住狂跳起来,是在担心大铭公主这样说了以后,恐怕不会起到帮自己的作用,甚至还极有可能叫皇上开始讨厌自己,认为她是一个靠着金枝玉叶想要向上爬的心机女子。 不过,事实证明,这一切显然是谢小桃想错了,不,准确来说是她想多了。在听见大铭公主用那般撒娇的语气抱怨出来以后,皇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比之前的模样要显得亲切了许多。他假装好像没有觉察出周围的异样,笑得温柔至极,反是问了大铭公主一个问题:“有吗?” “没有吗?”大铭公主不甘示弱。 这话惹得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不忘伸出手指头,在大铭公主的鼻尖上戳了戳,“胡说,朕不过是在确认一下方才有没有听错而已。” “那现在呢?” “不是朕的耳朵出了问题。”皇上十分肯定地说,说罢,他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苏云锦,朕真的有些好奇,方才那番言论,可是你过了脑子的。” “啊?”谢小桃微微一怔,又将自己的那一番豪言壮语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并没有发觉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那双好看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没有说话。 皇上明白谢小桃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便是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朕只是在好奇,你那苛刻的要求是要将我大越朝多少好男儿拒之门外了。”他到底是当今的九五之尊,并没有把话挑明,可也希望谢小桃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言外之意是告诉她,这样的要求,恐怕这辈子都很难遇见那么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谢小桃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男儿难找?可经历过上一世的心死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了,如果找不到,她情愿这辈子都不嫁,更何况她从一开始也根本没有动那嫁人的心思。 她没有在意,却不代表别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同样的一句话落在大铭公主的耳朵里却是变成了另外一种滋味。她忽然想到了她的三皇兄刚刚才告诉她的事情——前几日曾经看过有侍郎府的家丁出入瑞王府,十有*是要打算嫁女儿了。说实话,她真的很不喜欢她的那位五皇兄储沂烨,自然而然是不希望谢小桃嫁给那样的人,于是,借机向皇上祈求道:“父皇,瞧您这话说的。咱们大越的好男儿成千上万,不计其数,怎么就找不到一个能符合锦儿要求的呢?” “傻丫头,咱们先不说第一点,直说后面的。”皇上正打算逐一进行分析,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被大铭公主抢先了一步。 “后面的?”大铭公主怔了怔,旋即想到了什么,“父皇,就凭现在锦儿这生得花容月貌的倾城模样,还不是大越男儿趋之若鹜的对象啊?喜欢她的人决计不再少数。”说的时候颇为自信,不是她夸夸其谈,而是在对谢小桃的长相有信心。如果连谢小桃这种模样的都不可以称之为倾国倾城,那在大越就没有女子可以用模样俏丽来形容了。 皇上当然也不否认这一点,“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但在大越,讲究的是子孙满堂,没有一个男人不希望自己妻妾成群的。像那种一生只会娶一个女子为妻的,不是用情太深,就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又对着谢小桃道,“苏云锦,你若是非要一个符合条件的,只怕那人的家世……” “即使是平头百姓,锦儿也不会嫌弃……”谢小桃大大方方道,事实上,她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 见着谢小桃的神色也不像是在作假,皇上也是对着这个一直宠辱不惊的小女孩多了些许的赞赏,鲜少有官宦人家的女孩子不嫌贫爱富了。 “父皇,您就舍得叫锦儿去嫁给那贫贱百姓,去过贫贱生活吗?”就算所有人都乐意,她大铭公主也不会同意的,“更何况锦儿才刚刚冒着生命危险把戚川、巴州百姓的瘟疫都治好了,父皇不说给她封官加爵,怎么净想着把她往低了嫁呢?”说着说着,她撅起了小嘴巴,假装很生气的样子。 看见她这样,皇上的脸上也只剩下哭笑不得了。他斜斜瞧了大铭公主一眼,向着谢小桃抱怨,“瞧瞧,朕都还没有说什么呢!这个宝贝小公主就开始生气了!你说朕要是真的把你嫁给平头百姓了,只怕她要一辈子都不理朕了。”说完,便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开怀。 皇上笑了,谢小桃也是毫不吝啬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是与往常一样的浅浅笑容。 “咳咳……”不知是不是方才笑得太过急了,以至于还未等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意完全退却,耳畔就被皇上的咳嗽声占满。 大铭公主再也装不下去了,赶忙去询问皇上的身体,“父皇,您怎么了?” 稍稍调理了片刻,紊乱的气息也慢慢归于平静,皇上适才摆了摆手,对着大铭公主道:“无碍。” “无碍?父皇,这是您这个月咳的第几次了?”大铭公主也是个重情重孝的人,察觉到皇上的身体有异,便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这是她这个月第三次听见皇上的咳嗽声了。“很久之前,就听王公公说了,父皇为了千日朝会的事情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您贵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啊?” “是啊,这些日子皇上咳嗽得也是越来越频繁了……”王公公借机向着大铭公主吐苦水。 “请太医了吗?”大铭公主问,不过没有等到王公公的回答,她就已经在对方反应中看到了答案。“还不快去请?是不是非要拖到父皇的身子出了问题?” 看着大铭公主那般擅作主张,皇上也只剩下无奈的一声叹息了,“不用了,太医院的那帮庸医只会小题大做。” “父皇,您这摆明了是讳疾忌医!堂堂大越朝的皇帝居然不敢看大夫,若是叫外人知道了,该怎么想?”为了自己父亲的身子,大铭公主可不管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有的没的,全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皇上竟然被噎得无言以对,“好,那就叫她帮朕看看吧。”他抬手,随意地指向了谢小桃。 这一举动委实是把一旁的王公公吓了一个半死,“皇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苏四小姐还只是一个孩子……”是啊,叫一个还不够十五岁的孩子给当今圣上瞧病,不是开玩笑吗?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谢小桃也是惊了一惊,心底便是生出了几分不敢为皇上瞧病的念头。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有人嫉妒眼红了。这次给皇上瞧病,治好了或是处理得圆满了,是皆大欢喜,可若是治不好或是没有处理妥当,一定会有很多人站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骂她年轻气盛,不知分寸,明明没有那个本事,却为了邀功而罔顾皇上的生死。 “无碍,她连瘟疫都治得好,朕相信她。”相比较于王公公的小心谨慎,皇上则是显得很豁达,他看了看谢小桃,“苏云锦,朕愿意相信你,你愿意相信自己吗?” 谢小桃抬头,刚好与皇上的眸光对撞,那是一双慈祥又不失期待的眸子,虽然温润,却是给人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她深吸了一口气,“锦儿愿意,锦儿不想辜负皇上的一片好意。”这种时候,愿不愿意已经不可能由着她的意愿来了。 495支开公主 皇上对着谢小桃点了点头,没有人看见在那双老而矍铄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赞许光芒。在谢小桃回答以前,他还以为谢小桃会因为王公公的话而心生畏惧,不敢应和下来,不曾想一切都是他自己多虑了而已。 “父皇,锦儿都这样说了,您还不快些叫她帮着您瞧瞧啊?”一心系在皇上身上的大铭公主并未察觉出方才的对话不过是一场试探,抑或说是感觉到了,但因为心思没有放在上面的缘故,还是叫大铭公主本能地选择了忽略。 王公公看了看大铭公主,又看了看还正儿八经坐在那里的皇上,若是换做别的太医,他一定会立刻就去附和大铭公主的声音的,可如今对谢小桃还心存质疑,自然是不敢随便张口说什么的,“皇上,有些冷了,不如先叫老奴扶您到观星楼去?” 皇上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也好,那就到观星楼再行诊脉吧。” 就这样,原本还在御花园里的几个人便是站起了身子,一起向着皇宫里那座最为巍峨的建筑前行。 观星楼,楼高九层,是大越皇城中最为高大的一个建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同情谢小桃,虽然安排了她不得不走到观星台,却没有故意刁难,只是叫她到了一楼便没有再往上走了。 谢小桃跟随着皇上进了其中的一间房间,房间的布局是宫中最为常见的一种类似于书房的布局方式,看得出来,这应该是皇上为自己准备的一间书房。 …… 一番诊治过后,瞧着谢小桃将手从皇上的脉门上移开,大铭公主适才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父皇的身子怎么样?” 谢小桃摇了摇头,又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好像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将那些在脑海里反复回荡的话说出来。 “有什么话只管说。”坐在一边的皇上开口道。 谢小桃还是显得十分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如实去说,“皇上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旧疾又犯了而已。” “旧疾?什么旧疾?”显然,大铭公主并不知道她的父皇还有旧疾一说。 “是……”谢小桃正欲开口解释,却是被皇上的一阵轻咳声打断。她偷偷看了皇上一眼,“皇上一直都在为国事烦忧,是积劳成疾,从而才害上了这动不动就咳嗽的毛病。” “是这样啊。”大铭公主没有多想,抑或是明白了皇上是打算隐瞒她什么,便是没有多问,“那父皇可还能调理回来?” “嗯……可以,不过需要皇上多多休息。”谢小桃回答道,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这里刚好有一个可以用来调理的方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笔,写下了一个方子。 只是纸上的墨迹还没有完全干透,那张方子就被大铭公主一把抢走了。“奇怪,这上面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德妃娘娘平日里泡的花茶呢?” “公主要是这样说,也可以这样理解。这张方子上写的是一种代茶饮,有清热润肺的功效。” “这方子上写的好像不是很难。”大铭公主又是仔细的将那方子瞧了瞧,发现沏泡的方式并不难,便是生出了想要自己去试一试的念头。 “既然你这样好奇,不如就去御厨房里试试去。”这一次开口的是皇上。 大铭公主微微一怔,旋即答应,“好,那本宫这就去试试看。锦儿……”她刚想要拉着谢小桃一起,可转念又是想到了什么,便是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锦儿,本宫就把父皇暂时交给你了,你可要帮本宫看好了他,千万别叫他趁着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去处理政务了。” 谢小桃会心一笑,便是亲自目送着大铭公主离开。 直到房间的门被那个颇有心计的小公主从外面合上,皇上适才开口,向谢小桃询问道:“方才你都诊出了什么?” 话音才落,谢小桃单薄的背影便是有了一个明显的抖动,显然是没有料想到皇上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她徐徐转过身子,看向了那个一直都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回皇上,锦儿看出了,您身上有旧疾。” “什么样的旧疾?”皇上再次开口追问道。 谢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积劳成疾,造成了肺热,咳嗽。”她的话说得极为隐晦,好像有一些话终归是不敢说出来一样。 “肺热?可有法子去医治?”皇上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却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医治可以,但去根很难……若是皇上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总是叫自己陷入劳累当中,只怕情况会越来越糟糕……”谢小桃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这一番话说了出来,只是未等声音落下,便是被一阵呵斥声打断。 “大胆!竟然敢这样诅咒皇上!”说话者是站在皇上身边久未开口的王公公,他对着谢小桃瞪起了眼睛,用一种阴不阴、阳不阳的声音吼道,似乎很不开心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闻言,谢小桃立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半垂着头,硬着头皮道:“皇上贵为真龙天子,在锦儿心中就好像神明一般的存在,锦儿敬重还来不及,又怎么敢诅咒?锦儿方才说的一切全都是实话,还望皇上明见!” 自己的身子是怎么一个状况,恐怕只有皇上自己最为清楚了。 “皇上,您的身子不只是一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到江山、关系到社稷,锦儿也是因为担心您,才会那样说的……”谢小桃依旧在喋喋不休着,她可不想因为不小心说了实话,就被王公公以诅咒天子之罪削了脑袋,所以也显得比平日里紧张了许多。 就在谢小桃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皇上适才回过了神儿,看了看跪在地上,身形有些瑟瑟发抖的谢小桃,忍不住笑了。谁说她谢小桃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就算天塌下来,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如今不就因为害怕而控制不住的颤抖了吗?“好了,朕又没说怪你,起来吧。” 谢小桃不敢起来,就保持着刚刚的姿态,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皇上兀自叹了一口气,“在大越,还有没有人会因为说了一句实话就被砍脑袋的。” 这下,谢小桃才敢从地上站起来,仍是半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苏云锦,从朕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与别的女子不一样了。”皇上开口道,“如今,朕只想问你一件事,依照朕目前的状况,还能再活多久?” 谢小桃的心“咯噔”地狂跳了一下,她就知道皇上会这样问她,否则也不会放着那么多太医不请,偏偏要请她来自己瞧病了,“皇上,您是一国之君,福泽深远……” “不要同朕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谢小桃把头垂得更低了,“但如果皇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怕难以挺过三秋……” “大胆苏云锦!”王公公再次因为谢小桃的话而动怒,生气她这个丫头的口没遮拦,就算是皇上的身子如何如何的差,也不可以说出那等大不敬的话来,更何况在他的眼中皇上还没有到那种病入膏肓的地步。 似乎是有了方才皇上的那一番话,叫谢小桃并没有再一次被王公公的呵斥声唬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肺通气,而气又关乎到呼吸,呼吸乃人生存于世根本。皇上,锦儿的话真的不是在危言耸听,您若是为了江山、为了社稷好,就要爱惜好自己的身体。锦儿也会与众位太医一起帮着您努力调理的。” “太医?这件事,朕不希望有别的太医知道。”言外之意则是在告诉谢小桃,以后负责帮着皇上瞧病的人只有她一个。 听见了皇上这样说,谢小桃并不能肯定这对她而言是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她也无法保证自己就能调理好皇上的身子。 “朕不希望在千日朝会以前,有任何意外的发生。”说完,整间屋子里便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一时之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千日朝会,顾名思义是千日举办一次的盛大朝会,原本是武帝在创天下之初,为了会见各地方的藩王特设的,可随着大越发展越来越好,异姓藩王越来越少,千日朝会便再也没有了最初的盛大,后来便慢慢发展成了由地方五品以上官员来上京汇报工作,并随皇上一起祈福上苍,庇佑大越能国泰民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千日朝会竟也是慢慢发展成了由外国使臣也能出席,久而久之,便也形成了如今这种别具一格的盛况空前。 不知沉默了多久,皇上复又开口打断了这片极度压抑的气氛,“千日朝会,你也一同随行吧。” 啊?谢小桃微微一怔,那种可是举国的大会,像她这种庶出的女儿根本不够资格出席的,“皇上……” “怎么?你不愿意?”皇上开口反问,“就算不愿意,朕的话也不可能再收回了。”有道是金口玉言,又岂容许随意梗概? 谢小桃还能再说什么呢?立刻跪在地上,对着那个老而精明的男人,重重地叩头谢恩,心底却是闪过了一阵莫名的慌乱,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496郁结难消 谢小桃给皇上开了一副有助于休眠的方子,亲自看着其喝完,并睡下以后,才随着大铭公主一起离开了观星台。不知是不是谢小桃多想了,总觉得这一次见到的皇上与上次所见到的的有了些许的不同,上一次虽然也有试探,但赞许终归是大过与试探,而这一次呢,试探的地方明显要多了许多,还有王公公,只是那两次打断,就足以说明他对她的医术的不信任。既然是不信任,又怎么可能会放心叫她一个小丫头来给皇上看病呢? “锦儿,父皇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人肩并着肩在游廊里穿行,大铭公主便是耐不住地开口问。 谢小桃转过头,看向了对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了担忧的脸,“公主放心,皇上没有什么事情。” 这个答案并不是大铭公主想要听见的,她拉起了谢小桃冰凉的小手,认真地说道:“锦儿,本宫一直都拿你当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有所保留。” 听着大铭公主这句句发自肺腑的话,谢小桃有所动容,只是有些事情,她不能说。 “锦儿,若是你也把本宫当做是朋友的话,就把实情告诉给本宫,好吗?”大铭公主苦苦哀求道。 谢小桃抿了抿唇,显得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耐不过大铭公主的一直祈求,“皇上的身子并不如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好,因为一直都处于劳累之中。” “是什么病?”大铭公主的心被勾了起来。 “是劳累过度引发的肺热。”谢小桃的话算是说了一半,而有所保留的则是皇上究竟生的到底是什么病。她不敢告诉其他人,皇上已经染上了肺痨。 “很严重吗?”大铭公主皱起眉头问。 “嗯……需要好好休息……”谢小桃依旧是选择了一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方式。 “早就叫父皇好好休息了,他偏偏不听!以前非说公事繁忙,抽不开身子,本宫就不明白了,明明父皇已经把储君的人选确立了下来,怎么就不知道让位,享享清福呢?”大铭公主忍不住开口抱怨,只是还未说完,就被谢小桃给堵了回去。 谢小桃伸出手,死死堵住了大铭公主的嘴巴,用一种很严肃的神情看着对方,“公主,这种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她认真地看着大铭公主,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警惕。像退位让贤这样的话,无论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有意图谋反的嫌疑,特别是对于皇室成员来说,若是落在有心之人的耳朵,一定会说成是大铭公主打算谋朝篡位。 方才,大铭公主也是觉得心里郁结,所以才口没遮拦说错了话,经过谢小桃这样一提醒,便是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多么的错误。 “公主,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说话了,好吗?”谢小桃早已经是紧张得背脊发凉了,她可不希望这个最没有心机的小公主有什么闪失。 大铭公主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方适才松开了堵住自己嘴巴的手。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喘息了良久,才道:“锦儿,本宫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本宫只是在为父皇的身子担忧……”她开口解释,解释得是如此的认真,生怕被对方误会了什么。关于皇上为何迟迟没有退位让贤一事,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曾经听慎王爷说过。 慎王爷储沂谨说,虽然太子继承大统是众望所归的事情,但皇上比较多疑,在听见有朝臣议论太子以后,便会忍不住去思考这个太子到底适不适合做大越未来的国君,从而会放缓退位的节奏,一方面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考察太子的人品,而另一方面则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其他皇子的一举一动。言外之意,一旦其他皇子要比太子优秀,太子那储君之位很有可能就会不保。 “好了,锦儿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听见。”谢小桃甚是体贴地说,说完,便是主动绕了另外一个话题,“对了,公主你之前提到的千日朝会,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千日朝会?”大铭公主有些困惑,那种举国欢庆的大会并非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可以带着家眷一起前往,而那些家眷只能带上正室及嫡出子女、丫鬟。而显然,谢小桃并不符合这一标准。大铭公主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但转念便是想明白了什么,“锦儿,父皇要求你一起去千日朝会了吗?”一定是这样了,方才一定是她去御厨房沏泡代茶饮的功夫,皇上同谢小桃说的。 果然,谢小桃微微点了点头,“嗯……因为之前一直都没有参加过那么隆重的朝会,所以有些紧张,害怕自己会做不好,给别人丢人……” 在得到了谢小桃的应正以后,大铭公主却是笑了起来,“哪有什么隆重不隆重的!说白了,就是父皇领着一大家子的人去天坛祭天而已,祭天仪式完毕以后便没有那么紧张了。嗯……就是一大群人的吃吃喝喝。”她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始解释,经她这样一说,原本庄严的千日朝会也好像变成了小孩子玩笑的聚会,“对了,锦儿你要是去的话,记得准备几套厚实一点的衣服,因为咱们要在山上呆五天,山上的气温本就比下面低,要是没有准备的话,本宫真担心你这单薄的小身板挨不住。” “多谢公主的提醒。”谢小桃由衷表示着感谢,同时也才知道原来千日朝会要举行五日那么久,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是忍不住的开始惴惴不安。 …… 谢小桃要参加半月之后的千日朝会的消息是在四个时辰后传到陈玉珍的耳朵里的,当时,苏婉婷正在她的身边服侍,在听见下人说完以后,苏婉婷便像是被什么东西魇到似的,怔在原地,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前来通禀的下人离开,将那两扇厚实的红木门掩好,苏婉婷适才回过了神儿,杏眸圆瞪,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打量着自己的母亲,“母亲,方才不是女儿听错了吧?皇上居然要苏云锦那个野丫头一起出席千日朝会?” 陈玉珍点了点头,“是,你没听错。” 苏婉婷忍不住用手绞住了长长的曳地裙摆,“那个野丫头有什么资格去参加那么盛大的朝会?!”她真无法理解,一个小小的庶女怎么可能有资格参加,还是由皇上亲自指定的! “不就是参加个千日朝会吗?瞧把你急的。”陈玉珍有些不满意苏婉婷的反应。 “一直以来,女儿都把能参加千日朝会当做是一种荣幸!”苏婉婷解释,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才不过参加过一次而已,凭什么那野丫头一回来就能被皇上邀请了去? “这算哪门子荣幸的事?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等着你出错,出丑,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陈玉珍从来都不屑于参加什么千日朝会,也不希望自己的大女儿将之放在心上,“婉婷,你记住,就算是再过娇美的花儿也需要绿叶来衬托。你是花儿,毋庸置疑,至于那个野丫头,就当做是用来衬托你的高贵的绿叶好了。”她的大女儿是从小经过训练,才会有如今的从容得体,而谢小桃呢?十岁以前一直都在建福庵生活,长大后又在戚川呆了三四年,可以说根本没有得到过好好的训练,在那种环境下,想不出丑都难,“别再把这种小事情放在心上了。” 苏婉婷抿了抿唇,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但她的心里就是觉得不太痛快,哪怕是出了澜宁院,也是死活都没有走出方才的郁郁寡欢。 “大小姐,您就别再想这件事了,还是想想一会儿与其他官家小姐见面穿什么吧!”跟在苏婉婷身边的珍儿瞧着自家小姐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是开口劝慰道。 “穿什么?穿得再光鲜亮丽,也是没有那野丫头的本事!有她在,所有的光环都是她的!”苏婉婷越想越气,生怕有一天谢小桃会真的把她那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抢走! 珍儿怒了努嘴,“大小姐要是实在气不过了,咱们就去教训教训那个野丫头!” “教训?怎么教训?”苏婉婷一直都是温婉示人的,可是做不出来如小妹苏婉怡一般的飞扬跋扈。 珍儿犹豫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她刚好看见远处绿屏正抱着一个木盆,一瘸一拐走进了浣衣房,顿时心生一计,“大小姐有了!很久以前,奴婢就听别人说,如今四小姐虽然是回来了,但与绿屏的关系却是大不如前了,现在无论去哪里,只会叫上连翘。咱们不如借机把绿屏拉拢过来,就算拉拢不了,也可以试着挑拨一下她们主仆之间的关系,叫花槿阁也尝尝鸡犬不宁的滋味!” “鸡犬不宁的滋味?”苏婉婷幽幽地重复了一遍,想到谢小桃与绿屏会闹翻的那一幕,原本郁结的心情也是不由自主地变好。 497暗中挑唆 浣衣房中,绿屏将手中端着的那一盆衣物放到了案台上,而自己则是朝着水井走去,很是吃力地打上了一桶水,然后又是一瘸一拐地拎到了洗衣池边,动作看起来蠢笨且可笑。 珍儿走在后面认真地瞧着,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直到看见绿屏因为腿脚不便而硬是将满满一桶的水摇摇晃晃得只剩下来一少半,她才忍不住抿唇一笑,在心里咒骂道:死瘸子,非要逞能,活该! 骂过以后,她才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对着绿屏那看起来显得很不灵活的背*:“绿屏,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你了。” “嗯?”绿屏略显疑惑地转过了头,没有想到主动同自己开口说话之人竟然会是大小姐苏婉婷身边的贴身丫鬟珍儿,便是多了几分警惕,“珍儿,你找我有什么事?” 珍儿兀自笑了笑,笑得有些假,看上去有些奇怪,“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就是想来跟你笼络笼络感情。” “跟我笼络感情?珍儿,你确定是要和我吗?”绿屏有些不确定地问,在她印象中,好像与珍儿走动得并不是很多,就算每次见面了,也总会以不欢而散告终,“珍儿,你可是大小姐身边最得宠的一个丫鬟,犯得着和我来笼络感情吗?” “说到得宠,你还一样不是四小姐身边最受宠的大丫鬟?”珍儿笑盈盈地反问道,但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感觉——她从来就没有把谢小桃放进眼里过,更别提只是谢小桃身边丫鬟的绿屏了。 “你就别埋汰我了。”绿屏可不愿意听珍儿说这些违心的话,说罢以后,便是重新拎起水桶,打算再打一桶水过来。 可珍儿哪里肯就这样轻易放过绿屏?“埋汰?怎么会是埋汰呢?现在,放眼整个上京城,谁也不知咱们家的四小姐得到了皇上赏识啊?” 绿屏手中的动作还在继续着,根本没有想过去否认。这段时间,总有人往花槿阁里送东西,她想这一定是因为皇上抬爱她家小姐的缘故。 “听说皇上又特意邀请四小姐出席半月之后的千日朝会,那可是个露脸的好机会,说不定一不留神,四小姐就从一个小小的庶女变成了什么大人物的妻妾。绿屏,到时候你可要想着照顾照顾昔日的姐妹啊。”珍儿还在与绿屏刻意拉拢着关系,说得有模似样的,好像是真的很在意绿屏日后的飞黄腾达。 绿屏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千日朝会?那不是只有嫡出子女才有资格去的吗?”她虽然自小便在侍郎府里长大,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千日朝会,但也是清楚具体规矩的。就算是她家小姐名声再大,只凭那一条庶出的身份,便是与那种朝会没有任何缘分。 “话是这样说,但四小姐不是在皇上那边得宠吗?破例参加也不新鲜。”珍儿解释着,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绿屏,然后便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了对方,“咦,我都说了这么半天,你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啊?莫不是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绿屏没有打算隐瞒,“的确是不知道。” “你家四小姐没有跟你说吗?”珍儿又问。 绿屏依旧摇头,然后替谢小桃开口解释,“小姐从早上出去以后就没有回来,想必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呢。珍儿,你也知道,花槿阁的消息一向都没有大小姐那边来得及时。”以往,无论有什么消息都是先传到陈玉珍那边,然后是苏婉婷、苏婉怡两姐妹,最后才是其他院子。 听闻此言,原本还在绘声绘色地描绘的珍儿立刻变成了另外一副表情,“绿屏,你真善良,就知道为你家小姐开脱。你家小姐被皇上邀请参加千日朝会的事情可是发生在三天以前!” 轰隆—— 一瞬之间,绿屏只觉得头顶掠过一道惊雷,炸得她整个人都变得麻木,怔怔地定格在了原地,“三天以前?” 珍儿点了点头,“对啊,要不我怎么可能跑过来跟你说这些呢!”说完,她又不忘添了一句,“绿屏,莫不是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不会吧?四小姐平日里不是一直很宠你吗?干什么都形影不离的,怎么可能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你呢?” 珍儿的话语犹如一颗又一颗巨大的石块,全都掉进了绿屏的心湖里,打搅了那原本的平静,泛起了苦涩的涟漪,一片接着一片晕染开来。谢小桃是很宠她,干什么都形影不离不假,可那终归是过去的事情了,自谢小桃从戚川回来以后,一切就都变了。谢小桃说,是因为她的腿脚不方便,所以出去走动的时候多半会选择叫连翘跟随。如今珍儿的话无异是又勾起了她心中的痛。 绿屏兀自尴尬地笑了笑,“经你这样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小姐好像说过这件事,嗯……就是在三天以前,只是当时我在忙其他的,就没怎么往心里去。” 瞧着绿屏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珍儿的心底那叫一个鄙夷。什么三天以前,她与苏婉婷也才不过刚刚得知的消息!“这样啊,我就说嘛,四小姐不可能不与你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的!” “珍儿,你个死丫头,原来是在这里偷懒了,害我这一通好找。”就在珍儿的话音落下不久,苏婉婷便是迈着细碎的莲步走了进来,只一眼便是瞧见了站在洗衣池边的绿屏,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珍儿觉得有些委屈,努了努嘴,“大小姐冤枉奴婢了,奴婢只是想向绿屏讨教一下洗衣服的方法而已。” “洗衣服的方法?你有那么勤快?”苏婉婷并不相信。 “这不瞧着马上就快要到千日朝会了嘛,奴婢就想着把小姐的衣服洗得漂亮一些,便来找绿屏讨教一下怎样才能将衣服洗得柔顺的法子。”珍儿继续解释道。 “那法子呢?”苏婉婷继续追问。 “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大小姐就过来了。” “既是这样,那就等以后有机会的吧。我那边正需要人呢,你就别从这里瞎耽误工夫了。”苏婉婷说着,便是主动转过身子,打算离开着浣衣房,才走了两步远,便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对着绿屏道,“对了,听说这次的千日朝会,四妹妹也会去,你不妨早作准备,多准备一些单薄的衣衫,免得到时候叫四妹妹出丑。”这番话语说完,便真的是迈开步子离开了。 珍儿紧紧跟在苏婉婷的后面,直到走得足够远了,适才开口,向苏婉婷邀功道:“大小姐,您就放心吧,这一次绿屏与四小姐之间一定会生出嫌隙的!” …… 晚上,在陪着大铭公主用过膳以后,谢小桃适才获准离开了皇宫,想到皇上的病情,又想到了半月之后的千日朝会,她便觉得异常疲惫,才一走回到花槿阁,就窝在了太妃椅上,不肯再起来。 绿屏缓缓朝着谢小桃走了过去,帮着起捏腿,一边捏,一边试探着问:“小姐,皇上恩准小姐出席半月以后的千日朝会了?” 谢小桃淡淡地应了一声,算作回应,转念又是想到了什么,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绿屏抿了抿唇,连忙扯谎道:“府上都已经传遍了,奴婢自然就知道了。” “这样啊。”谢小桃没有在意,闭上眼睛,依旧在想着该如何调理皇上的身子。 “这一次,小姐打算带谁去?”绿屏又问道,问得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眼底也是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期待。 谢小桃闭着眼睛,“你的腿脚不方便,就叫连翘跟我去吧。”她可不想绿屏会因为自己的腿脚而受到羞辱,与其那样,倒不如一直留在花槿阁,好好地保护起来。她是一片好心,哪曾想绿屏竟是会错了意。 “这样也好,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全。”绿屏满是失落地附和道,心底却好像打翻了什么似的,泛起了好一片酸楚来。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从谢小桃与连翘回到上京城以后,她们之间便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相依相伴,那好似姐妹般的主仆之情早就已经荡然无存。 谢小桃睁开双眼,终于是发现了原来绿屏为了给自己捶腿,竟是跪在了地上,便是忍不住心痛地说:“绿屏,别跪在地上了,快些起来。” 绿屏没有推脱,重新站直了身子。她想,一定是谢小桃嫌弃她了,所以才会这样说的。“小姐,白天的时候,奴婢也帮着您收拾了一些衣服,不如趁着现在,您看一下?”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包袱,将自己精心挑选了好几个时辰的衣服展了出来。 谢小桃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是对着绿屏道:“绿屏,还是你有心了。反正还有半个月,不急。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休息吧。” 绿屏鼻尖一酸,强忍着心痛,退了出去。 自她走后,连翘才是开口道:“奇怪,怎么准备的都是一些单衣呢?” “是啊,怎么准备的都是一些单衣呢?”谢小桃反问,心里却是想到了什么。 连翘并不知道谢小桃的心思,“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奴婢总觉得今天的绿屏有些奇怪。” 经连翘这样一提醒,谢小桃便是将视线移到了绿屏离开的方向,却是不知道此时的绿屏已然跑到了花槿阁的外面。 绿屏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偷偷抹起了眼泪,哭得正伤心之际,一条举着帕子的手竟是朝她伸了过来。她抬起头,刚好看见了苏婉婷,“大……大小姐?” “怎么了?是不是被你家小姐训了?”苏婉婷微微一笑,轻柔的月光又为其添了几分娇美,任谁也无法忽略她的美丽。 498旧日姐妹 独自一个人在花园里哭了很久,绿屏适才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她掏出手帕,抹了抹满脸的泪痕,只一眼便是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中的丝帕上,是上好的织锦,摸起来滑滑嫩嫩的,还有边角的绣工,绝对称得上是上等之物。毫无疑问,这是苏婉婷的帕子。 大小姐……绿屏的心中多了几分触动,她实在想不出好端端的,为何苏婉婷要对她这般的好。 天忽然飘起了蒙蒙细雨,是入春以后的第一场雨,都道是春雨贵如油,可在绿屏的眼中却是不尽然,她只觉得这雨来得太过讨厌,淅淅沥沥的很是粘人,特别是打在人脸上的感觉,害得她又要重新擦干净。 又在原地坐了好长时间,绿屏才重新调整好心态,站起了身子,打算趁着这雨夜朦胧,悄无声息地回去,只是才走了没两步,便是看见杏花树下,谢小桃正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绿屏惊了一惊,显然是没有料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与自家小姐碰见,“小……小姐……”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就是莫名觉得心虚,尤其是不敢抬头去看谢小桃的眼睛。 谢小桃微微一笑,笑得极为温柔,“下雨了,我见你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便来寻你了。” 这样的解释叫绿屏更觉得错愕,“小姐,你不是应该在房间里呆着吗?”按理来说,此时此刻的谢小桃应该是在房间里休息的才是。 “你都不在房间里,我又怎么能放心得下?”谢小桃淡淡地笑了,柔和的声音中尽是关切。 满满的感动萦绕在绿屏的鼻尖,勾得她又是忍不住红起了眼眶,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小姐当真是来寻奴婢的吗?” “如果不是来寻你的,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陪着你在雨中站了这么久?”谢小桃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浅浅笑意,说话的时候,全然没有主子对下人的那种架势。 很快,晶莹的泪珠晕湿了绿屏浓黑的睫毛,挂在上面,有些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敢相信地问:“小姐在这里站了很久吗?”到底站了多久呢?会不会看见大小姐送她手帕的那一幕?绿屏心底忍不住忐忑起来,哪曾想对方竟然是什么都没有问。 谢小桃将伞举到了绿屏的头顶,“冷了,回去吧。” 绿屏不敢拒绝,更不敢再次鼓起勇气去问一遍刚刚的问题,只是顺从地跟着谢小桃共同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浓浓细雨穿过花园,穿过游廊,又穿过了一段蜿蜒曲折的小路,直到回到了花槿阁。 “小姐,还是叫奴婢来吧。”绿屏将湿漉漉的油纸伞从谢小桃的手中接过,伸到房间外面抖了抖,然后才竖着放到了角落里。不知是不是太过寒冷的缘故,使得她整个身子都变得异常僵硬,在做完那一套连贯的动作以后,便只剩下僵直地站在原地了。她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心底却已经被忐忑占得满满当当的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小桃,可那单薄的人儿却是没有注意到她,甚至连一眼都不肯施舍于她。 绿屏紧紧抿住了嘴唇,站在原地挣扎了好半晌,才鼓起勇气,坦白道:“小姐,方才奴婢走出去的时候碰见了大小姐。” “嗯,都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碰见也很正常。”谢小桃手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拭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发梢,依旧没有去看绿屏一眼。 绿屏却是觉得难受极了,在她的印象中,她家小姐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若是换做以前,她同谢小桃这样说了,换来的顶多也就是一个嗯字,哪曾想如今竟然是这样一长串的话。这样的反常才是叫绿屏觉得最为害怕的地方。她又是死死咬住了嘴唇,“噗通”一声,跪倒在了谢小桃的身后,地面的冰冷叫她抖如筛糠,“小姐,方才奴婢是因为心里难受,才会跑到花园里去的,根本没有想过会碰见大小姐。可能是见着奴婢哭了,大小姐才出于施舍,给了奴婢一方帕子。” 听闻绿屏说自己哭了,谢小桃便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倏地一下子转过了身子,正欲开口询问之际,却是被绿屏抢先了一步。 “小姐,大小姐的帕子在这里……”绿屏主动从怀中掏出了那方摸起来甚是烫手的帕子,“小姐,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小姐的事情,哪怕是想想,都没有!”说着,她举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如果今日奴婢有说了一句假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见如此骇人的誓言以后,谢小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绿屏,“傻丫头,你家小姐有说你什么吗?干什么非要发这样的毒誓?” 绿屏哭得泣不成声,倔强地摇了摇头。是啊,从始至终谢小桃都没有说过她的半个不是,可就是这样的宽宏大量,才叫她更觉得愧疚难当。 “傻绿屏,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你跟了我也很多年了,你若是想背叛我,早就在我离开上京城的那段时间就做了,又何必要等到现在?”谢小桃认真地说。 绿屏怔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的神,才将信将疑地问:“小姐,没有生奴婢的气?”没有生她偷偷见了大小姐苏婉婷的气? 谢小桃摇头,“方才的的确确是在生你的气,但气得不是大姐姐故意接近于你,而是因为你的不坦诚。绿屏,在我没有离开上京城的那段时间,你我之间名义上虽是主仆,但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姐妹对待,可以说你是我在侍郎府里最为亲近的人,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四年以后我重新回到了这里,咱们之间会变得这般疏离……” 绿屏兀自垂下了头,只不过片刻的光景,便有两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灰突突的地面上,绽放成两朵很是灰暗的花,“小姐,绿屏没有用,在小姐离开侍郎府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要追随小姐而去,但终归没有狠下那个心来。如今小姐身边多了一个忠心不二的连翘照顾,奴婢是打心眼里替小姐感到开心。她为人伶俐,腿脚又灵活,跟着小姐跑前跑后,最为合适。”她尽量保持着连贯,却没有人清楚,在说那些的话的时候,她的心口像刀割一般的痛。 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拉起了绿屏早已粗糙的双手,“傻绿屏,在我的心中你还是如以前一般,没有变,从来都没有。”她顿了顿,复又继续道,“不管四年来,我的变化到底有多少,你始终都是我最为珍惜的好姐妹。” 绿屏更是哭得伤心欲绝,“小姐……可是奴婢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伺候你了。”这件事就是谢小桃不说,她都比任何人清楚,因为腿瘸了的缘故,她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与谢小桃形影不离了。 “说什么傻话呢!不就是瘸了个腿吗?至于叫你如此自卑吗?”这才是谢小桃最想问的,她不明白一双腿脚对于绿屏究竟是何意义,居然害得其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终日闷闷不乐,硬是将自己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见不得天日。之前,她就是因为考虑到绿屏的自尊,害怕其会受不了别人嘲笑的眼神,才会把事情都交给连翘的,“我不管你的腿是怎么瘸的,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咱们就此揭过。以后,你要努力叫自己变得开朗,变回以前那个活泼伶俐的绿屏,而我也会努力帮你找回过去的自己。” “小姐……”绿屏没有听懂谢小桃的意思。 “傻绿屏,不管怎样,我都会想办法医好你的腿的。”谢小桃郑重承诺着,哪怕不是为了这份难能可贵的姐妹之情,也应该为了绿屏这些年来为霜姨娘母子的默默付出。 “小姐……”绿屏又是哽咽起来,原来她家小姐真的没有变,还是对她如以前一般的好,“可是如今奴婢已经不能为小姐办事了。” “怎么又哭上了?”谢小桃觉得有些好笑,“你只是腿瘸了而已,能说能笑,为何就不能帮我办事了?以后需要用你的地方还多了是呢,你可别给我哭成了一个傻子哦。”她掏出帕子,亲自为绿屏拭去了脸上的泪水,“你现在最重要的差事便是好好调整心态,把这花槿阁给我守好了,别让闲杂人等随便钻了空子。” 绿屏重重地点了点头,复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对了,小姐,奴婢想起来一件事……” “嗯?” “今早您去太医院的时候,紫月来过这里,当时奴婢问她可是有什么事,她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也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就离开了。”绿屏如实禀报道。 紫月,居然肯主动跑来了?谢小桃疑惑地想着,吩咐绿屏,若是日后紫月再过来,或是在别的地方碰见了她,一定要偷偷塞些银子给对方。 绿屏并不知道谢小桃这样做究竟是什么原因,却是对紫月多了几分留意,一直持续到了半月之后的千日朝会。绿屏正在与连翘帮着谢小桃收拾行装,虽然收拾了很多,但仍是在质疑这些衣服够不够得体大方。正在困惑之际,紫月突然造访,居然很是好心地帮着她们出谋划策,将一些不合适的衣服择了出去。 看着重新整理好的衣物,绿屏便是忍不住多了几分警惕,怀疑着紫月的居心,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紫月选出来的那些衣服就连张嬷嬷看了都挑不出半个不字来。 面对着突然转了性的紫月,绿屏更是放心不下,“小姐,要不明日的千日朝会带着奴婢一起去吧。”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依她所见,紫月一定是别有居心。 “你就好好在花槿阁呆着吧,有连翘陪着我,够了。”谢小桃不以为意道。 “可是小姐身边就只有一个连翘……”绿屏担忧着。 “够了,一个连翘足够了,更何况母亲那边也说了,她会看着安排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谢小桃笑着安慰道,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绿屏的小心肝却是猛跳起来,就是陈玉珍的安排才最叫人担心才是,偏偏她家小姐不准她去! 49九千日朝会 翌日,站在侍郎府的大门前,绿屏和张嬷嬷相伴着目送谢小桃和连翘一起上了马车。 她们明白,在接下来的五天里是见不到谢小桃的,眼下也只能希望这几天能平平安安的度过。 千日朝会的地点是城郊山上的普华寺,因为要行祭拜大典,所有人到达以后皆要沐浴更衣。 沐浴所用的澡水也是极有讲究的,取的是普华寺天然温泉水,配以艾草、菖蒲、薄荷、苦炎等十余种药材,以便消除从世俗中所沾染而来的污浊之气,沐浴之后,还有接受寺内高僧的诵经,戒荤腥、游乐,从而达到从内到外的净化。除此之外,所有官员与妻妾皆要分房而睡。 按照寺中的安排,男宾居于南边的厢房,而女宾则是被安排在了北面,两侧厢房并不互通,所以官员们若是想见自己的妻女,也只有到了祭拜之日。 浴室里白雾缭绕,弥漫着浓浓药草的香气,谢小桃躺在奶白色的浴汤中闭目养神,心里想着的却是早年跟随在净空师太身边所研习的佛经,唯有在佛门净地,唯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做到真正的心神归为宁静。 可能是因为暂时放下了满身的包袱,一股倦意竟是慢慢袭遍了谢小桃全身,渐渐的,有了些许倦意。 连翘拿着新的衣物从外面走来,隔着浓浓的雾气,隐约在浴室里看见了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绝不像什么正人君子。 连翘骇然,立刻生出了几分警惕之意,“谁,谁在哪里!?” 声音落下,那躲藏在雾气缭绕后面的黑影有了片刻的发怔,旋即如同鼠辈一般,灰溜溜地逃窜离开。 连翘赶忙动身去追,奈何根本没有对方的动作快,跑进去的时候,那鬼鬼祟祟的人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就是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将已然在睡梦之中的谢小桃惊醒了,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向着外面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连翘被骇得不轻,稳了稳心神,才对着谢小桃回道:“方才奴婢看见这里好像有个人,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说完,她又觉得这样说,可能会叫自家小姐担心,便又改了口,“小姐,也有可能是奴婢眼花了,这烟雾缭绕的,说不定就是眼花了。” 谢小桃却不这么认为,她吩咐连翘,“先去检查一下东西,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连翘依言开始去检查,不检查还好,这一检查,才觉得背脊发凉,之前她明明把谢小桃换下来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可现在居然被翻乱了。她满是惊讶地开始检查,甚至忘记了要向谢小桃汇报情况。 沉浸在浴汤中的谢小桃在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连翘的回应以后,便是忍不住开口道:“怎么样?” 连翘有些慌张,“小姐,您的衣物被翻乱了。”如此一说,便也证实了方才她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眼花。 谢小桃立刻皱起了眉头,站起身子,随意扯了一旁的袍子,套在了身上,从内室走了出来,果然看见了那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心下生出疑虑。 奇怪,我怎么会睡得这样沉?连有人来了都不知道,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谢小桃满心怀疑,但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正值迷茫之际,忽然嗅到了一股异味,是浴池里的药草,其中一味有安神宁息的作用,只是这味药的比重显然是多了一些。 察觉到了这一点以后,谢小桃才暗自责怪自己粗心大意,竟然是不知不觉着了别人的道! “谢天谢地,小姐,东西都还在,一样都没有少!”连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复又去检查其他东西。检查过后才发现真正被贼人动过手脚的地方只有那一堆衣物,“小姐,您说那贼是不是想偷银子?” “如果只偷银子也就好了。”看得出谢小桃很担心,特别是想到方才自己莫名睡着了以后,“刚刚,你来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 连翘也觉得后怕,如果当时那贼人不只是想着那堆衣物,而是趁着谢小桃小憩之际,动了什么歹毒心思,那谢小桃的一辈子可就全都毁了。 “小姐……”连翘被吓得脸色苍白,手里的那堆衣物也好像是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相比之下,谢小桃则是显得淡然许多,又是向连翘询问了一遍可有没有丢东西,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以后,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好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记住千万不可以向其他人提及。” 这件事情关乎到自家小姐的清誉,连翘也不敢到处宣扬,除了当做是吃了哑巴亏以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 沐浴过后,又经过了简单的休息之后,便是到了听高僧诵经的时间了。 因着上午沐浴时的不开心,谢小桃特意早出来了一会儿,生怕会碰见那些不想碰见的人,然后一不小心又成了别人取笑的对象。 当然,在离开房间以前,她也是特意叮嘱了连翘,一定要把东西都检查好了,特别是贴身之物,千万要存放好。 连翘自然也是不敢马虎,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三四遍,适才敢跟着谢小桃出门。 主仆两人朝着前面走去,还没走两步,就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降落在她们面前。 谢小桃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在对方朝着自己倒下以前,及时闪躲开来。 而连翘就是没有谢小桃那么好的运气,还未等反应,就是结结实实被那人狠狠撞了过来,一下子便将她撞倒在地,“哎哟!” 闻声,那人赶忙站稳身形,对着连翘认真地道歉,然后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小姐赎罪,方才在下突然感觉头疼,才不小心摔下来的,惊扰了小姐,还望海涵。”虽然撞到的是连翘,但他却一直在对着谢小桃说。 在那人说话的时候,谢小桃一直注视着他,看着对方的装束,猜测对方应该是御林军中之一,只是这御林军不是应该守在皇上身边随时待命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这北厢房来? “突然感觉头疼,不小心摔下来了?”谢小桃反问道,又玩笑般地笑了笑,“莫不是你是鸟人不成?” 被谢小桃取笑的御林军立刻就觉得不好意思了,“方才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一路追随过来,不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希望没有惊扰到小姐才好。” 谢小桃没有答他。 那个御林军却是主动开口,“小姐,在下名叫林遇,在御林军当差。”他这样说,无非是希望向谢小桃表明自己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无意间的冲撞,就不肯承认的。 谢小桃并没有打算与他计较,“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算了吧。”说完,便是迈开了步子,继续朝着前面走了起来。 “咦?母亲,您看,前面是四妹妹啊!”身后苏婉婷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奇怪,前面怎么还有一个御林军?” “婉婷,别瞎说!”陈玉珍严厉告诫,好像是害怕别人会因为苏婉婷的这一句话而生出什么误会。 苏婉婷只好闭上嘴巴,挽着母亲的手臂,朝着谢小桃主仆二人走了过去。 “四妹妹……”苏婉婷叫住了谢小桃。 谢小桃顿下脚步,只得在原地静静等着。 “呀!怎么有个男人!”这个时候,有其他的闺阁小姐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虽然并没有看清楚林遇的长相,但还是能从对方的装束上看出是个男人,“这里不是北厢房吗?全都是女眷,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一个男人?” “小姐,是不是您看错了啊?” “是我看错了吗?” 在这样的议论之声中,苏婉婷也是和陈玉珍一起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悠然自得。她走到谢小桃的身边,故意问道:“四妹妹,方才那位御林军可是来找你的?” 谢小桃淡淡一笑,笑得极是风轻云淡,“找我?大姐姐是在说笑话呢?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闺阁女子而已,怎么可能会有御林军找呢?” 苏婉婷不免有些失望,“这样啊,我就是觉得那人一定不是来找你的。我的四妹妹可是好好的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认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她越说声音越大,仿佛生怕没有人听见似的。 声音落下,便是引来了不少管家小姐的围观,众人齐刷刷将视线移向了这边,更有甚者竟是开始小声议论。 听着那一阵阵的窸窣之声,陈玉珍便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好了,别说了,免得耽误了大师诵经!” “母亲说得是。”苏婉婷柔顺地垂下了头,心里却是已经乐开了花,她想如果今日之事被传扬开了,谢小桃的名声就算是毁了,想要嫁个好人家,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此时此刻,苏婉婷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当谢小桃与男人幽会的事情在那些官家小姐之间传扬开了的情景。 500搜查厢房 听完高僧诵经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陈玉珍携着两个女儿朝着北厢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偶尔会看见一些陌生的官家小姐,身份尊贵的,身边也是会带着一两个贴身丫鬟。 瞧见这一幕,陈玉珍适才想到了什么,“锦儿,你的身边只带了一个连翘,恐怕会不够用的。” 谢小桃自然是明白陈玉珍的意思,施施然一笑,“母亲,锦儿的身边有一个连翘就够了,连翘为人伶俐,干活麻利,足以应付一切事宜了。”更何况,她在寺庙里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 陈玉珍哪肯就这样依了谢小桃?“你好歹也是咱们侍郎府的闺阁小姐,若是身边只有一个连翘服侍,岂不是要叫外人笑话咱们侍郎府?”笑话谢小桃身边无人可用事小,但若是将欺压庶女的罪名扣给侍郎府,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小桃无法拒绝,“那母亲的意思是……” “先把紫月拨给你用,这五日来,便由她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陈玉珍命令道,这才是她不叫谢小桃多带侍婢的目的。她想把紫月拨给谢小桃用,是最为合适不过的选择,一来是方便在暗中监视,二来也好试探一下紫月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二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谢小桃没有再计较什么,“一切但凭母亲安排。”把紫月安排在她的身边,也是如她所愿,自从经历过上午沐浴的事情以后,她就越发觉得身边应该有一个陈玉珍的眼线在,若是真的丢了什么东西,也好给自己找条可以开脱的理由。 陈玉珍和谢小桃是各有计较,却唯有连翘一人不明所以,虽然表面上没有多说什么,但还是暗暗决定要对紫月多几分留意,免得她家小姐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着了道! …… 在古刹晚钟被敲响以后,久违的夜幕便降临了,越来越深沉,很快便将整个苍穹都染成了墨一般的黑色。 北厢房的一间房间中,苏婉婷正坐在铜镜前,逐一摘下了头上的环佩、发钗。 这个时候,珍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刚一把门关上,就听见了自家小姐的询问声。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苏婉婷将最后一支银钗从发髻间拔掉,唇角挽起了一抹好看的笑意,看起来美丽极了。 珍儿点了点头,也是笑得开怀,“大小姐,林遇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只等到时候东窗事发了。” “东窗事发?只怕他是觉得祖上烧了高香!”苏婉婷笑盈盈地说,总觉得依照谢小桃现在的身份配一个御林军是绰绰有余了。 珍儿也是这样认为的,“大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在奴婢跟林遇说了计划以后,他竟然是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并且表示一定会好好配合的。” “哼,他当然乐意了,要不只凭他一个小小御林军的身份能娶到侍郎府的小姐吗?别说是个庶出,就连个丫鬟也娶不到!”在说这话的时候,苏婉婷不觉带出了一股骄傲感,这样的骄傲是来自侍郎府赠予她的荣誉与名气。 …… 月落日升,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格,洒进屋子。紫月便是端着一盆新打好的热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四小姐该起床了。”她将铜盆架到了角落里的木架上,向着床榻的方向望了过去,不想看见的却是一张早已经空来的床榻,顿时疑惑地开始向四周张望。 这个时候,谢小桃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在瞧见一脸惊慌的紫月以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这里。” “原来四小姐早就已经醒了。”这一点是紫月没有想到的,她以为自己已经起得足够早了,没曾想当她打水过来以后,才发现谢小桃根本就不需要她去叫,不免有些怅然。 “也才刚刚醒过来而已,今日是祭拜的大日子,哪里还敢贪睡?”谢小桃玩笑道,这种时候,若是谁敢贪睡,就是自找倒霉。 紫月尴尬地笑了笑,润湿了帕子,拧干,递给了谢小桃,“既然四小姐已经醒了,那就快些梳洗吧,免得耽误了祭祀大典。” 谢小桃颔首,算是应和,一番梳洗过后,才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祭祀的天坛。 祭祀的过程比谢小桃想象的要顺利许多,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两个时辰,虽然过程漫长,但对于真心希望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祭祀之后,千日朝会便是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是则是休息的时间,以便转日更好的迎接远道而来的附属国的使臣。 当然,这样休息并不关谢小桃的事情,因为在祭祀结束以后,内监王公公便过来称皇上身体抱恙,需要人去看看。 谢小桃自然是责无旁贷,便在对方的引领下,来到了皇帝休息的地方。 “朕的身体怎么样了?”皇上闭着眼睛,平静地询问,在谢小桃将手从自己的脉门上移开以后。 谢小桃沉了一沉,“皇上的头痛是近日来太过操劳所致,需要好好休息。” “休息?哪里有那么容易?”皇上的眼睛仍是紧紧闭着,兀自叹息了一口气,“休息对于朕来说不过是一种奢望。” 谢小桃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这个世上不是谁都可以称心如意,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的,哪怕尊贵如皇帝,也总有不能顺遂心意的事情。 “皇上,苏四小姐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叫她给您开副调理的方子,相信不日便能彻底根除。”王公公在一旁用他那独有的嗓音道,其中不乏有溜须拍马之嫌,但在那深宫当中,若是不懂得这套冠冕堂皇的话,想必也是混不好的。 “的确是颇有造诣,否则也不可能深受戚川老百姓的爱戴。”说完,皇上便没有再理睬王公公,而是向着谢小桃询问,“说起来,你从戚川也已经回来有一阵子了。” “嗯……是有一段日子了。”谢小桃回答着,算起来应该差不多快一个月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见过你娘了吗?”皇上又问。 这一句话叫谢小桃不由得多想了一些,最终还是选择如实回答:“见过了。” “居然见了,有那么一个娘亲,朕都替你觉得羞耻!”皇上话锋一转,变得凛冽起来。 谢小桃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觉得应该为霜姨娘说几句话,不管现在的霜姨娘还想不想沉冤昭雪,“皇上,不管外人是怎样想的,锦儿都不会不认自己的娘亲的。十几年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锦儿,用十个月的时间经历了严寒酷暑,经历了很多非常人所能想象的痛苦,给予了我血与肉,这份恩情是锦儿穷尽一生都无法偿还的。哪怕是人都认为我娘是辱没门楣的罪人,但锦儿始终都坚信娘亲是无辜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于谢小桃这一番言辞,皇上颇感意外,有些想不明白谢小桃究竟是为何这般笃定霜姨娘就是遭人陷害的。 “锦儿相信时间自是会证明一切。”谢小桃认真道。现在她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霜姨娘的清白,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任何办法。 皇上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在心里却是对谢小桃又多了几分欣赏。很少有人敢在他说出自己的观点以后反驳的,特别还是像谢小桃这样看起来弱弱小小的女孩子。 见着皇上迟迟不肯说话,谢小桃不觉在心里为了自己捏了一把汗,暗自询问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良久,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皇上终于开了口,“苏云锦,但愿日后朕能见到你为你娘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呼—— 谢小桃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了下来。方才,她走了一步险棋,若是她附和了皇上的那一番言辞,只怕在对方的心中终归会落下一个中庸胆怯的印象吧?那样或许会好,但终归是给不了皇上的印象深刻。与其那样,她倒不如只选择做自己。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气氛慢慢变得宁和,外面却是传来了好一阵吵闹声。这里终归不是皇宫,但凡外面有任何声响,都会闹得满城皆知。 “发生什么事情了?”皇上责问。 王公公又哪里会知道?唯有出去打探。须臾折了回来,“皇上,北厢房有官家小姐称丢了东西,见到贼人是朝着南面跑去了,非说要去搜查。” “搜查?如今的闺阁小姐都是如此的有主意了?”皇上颇为意外地笑了笑,笑得时候,不由得看向了谢小桃。 “皇上,那北厢房毕竟是官员女眷的住处,若是有歹人随意出入了,可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王公公严肃地解释,丢东西是小,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皇上也是明白其中道理,“那咱们就出去看看吧,朕也很久没看过热闹了。” 王公公立刻跟上了皇上的脚步。 走出去时,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有几个官员内室仗着自家老爷身居要职,便是对皇上道明了事实,并要求彻查此事,绝对不能姑息养奸。 在皇上的脾气里也有几分古怪,竟也是答应下来,就任由着侍卫带着几个内监去了南厢房。 经过一番搜查,还真有人搜出了女人才有的物件,只是隔着很远,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苏婉婷却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小桃,唇角不自觉地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浅笑意。 501贴身之物 这样的笑容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连翘的眼中,叫她忍不住开始不安起来。依照她对苏婉婷的了解,若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了,在苏婉婷的脸上绝对不可能出现那样的笑容的。 很快,连翘便是想到了由内侍太监手中所托举之物,一定是苏婉婷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而那件物件最有可能会伤害的便是她家小姐的清誉! 就在连翘想入非非之际,内侍已经端着木托盘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呈举到皇上面前,“皇上,在南厢房搜出来了几样物件,请您过目。” 内侍最先呈上来的是一件粉红色的肚兜,才一呈上来便引起了好一片哗然。在大越,能以粉红色做肚兜的,只有年纪轻的女子,而且还是未出阁的,一旦出了阁便只能用红色、紫色等颜色,绝不可能再用粉红色。而这肚兜又是女子的贴身之物,如今却是出现在了这里,不免惹人遐想。 看见那只粉红色的肚兜,苏婉婷便是明白自己所等待的好像是有了结果。她悄悄凑到了谢小桃的身边,“四妹妹,那只肚兜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 “眼熟?好端端的,大姐姐怎么会觉得眼熟?莫不是曾经见过?”谢小桃并没有把话挑明,毕竟她们与皇上靠得比较近,万一因为要与苏婉婷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惹来皇上嫌弃,那可就不好了。 见着谢小桃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苏婉婷也是没有把话挑明。她思忖着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慢慢进行比较好,若是一股脑都倒出来,未免就显得有些急于求成了。 姐妹俩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还是尽数落在了皇上的耳中。皇上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他看向了那名内侍,“这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内侍有些迟疑,然后如实回答道:“回禀皇上,是在御林军的房间中搜出来的。” 什么?!御林军?! 御林军是负责守护皇宫安全的军队,一举一动都备受人关注。如今一件女子的肚兜突然出现在御林军所呆的房间里,足以震撼住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了。 众人都在猜测,那偷偷潜入北厢房盗取官家小姐衣物的人会不会就是御林军的成员之一。 面对着众人的质疑和想入非非,皇上的立刻就觉得颜面无光,开口问道:“谁的?” 内侍把头低了低,“是从一个叫林遇的御林军的床底下翻出来的。” 林遇?连翘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个叫做林遇的御林军她们之间是见过的,当时她还觉得对方敢作敢当,是一个正人君子,不想竟然有偷偷藏下女人衣物的癖好。想想就觉得恶心! “林遇?御林军?”原本安静的场合立刻传来了人们小声议论的声音,有几个官家小姐便开始议论纷纷,有胆小者更是被吓得面色苍白。如果连御林军都知法犯法,做这种叫人心生鄙夷的事情,那在这个小小的普华寺里,谁还能保证她们这些官家小姐的清誉? 整件事情在皇上决定插手的时候,就已经闹大了,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就算想收手,也已然来不及了。 皇上立刻正色道:“御林军?林遇?” 闻声,便有一名御林军冲破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众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回禀皇上,属下便是林遇……” 就冲他的这份不畏重压,勇于担当的气魄,方才还在生气的皇上便是对其多了几分改观。唯恐错怪了任何一个好人,皇上复又问道:“听内监们说,那只肚兜是在你的床底下翻出来的,对此你可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声音平静得不带有一丝感情,叫人很难猜出他究竟是喜是怒。 林遇犹疑着,转而抬起头,向着皇上大大方方承认道:“皇上,肚兜在属下的床下被人翻出,属下自然是无话可说,但属下绝对不是什么偷窃小姐们物品的下作之人。” “那你这肚兜是从何而来?”皇上继续追问。 “是……”林遇变得吞吐起来,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回答,“是与属下私定终身的小姐所有。” 私定终身?好一个私定终身啊,连肚兜这样紧贴身体的隐秘物件都能随手送人,恐怕私底下早就已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了!而如今正是千日朝会的盛大日子,身为一国之君的皇上决计不可能允许这样污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大胆,居然在这佛门净地做这等肮脏的事情!”未等皇上发话,站在一旁的王公公便是赶忙开口呵斥,然后又向皇上提议,“皇上,这对狗男女留不得啊!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事情都已经闹成这个地步了,就一定要将那不知廉耻的女子找出来!” 看着王公公那边言辞恳切的模样,皇上便是以沉默的方式表示自己同意了对方的想法。 这样的反应,对于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王公公来说,一点儿都不难揣测。他转过身子,用那独特的嗓音呵斥道:“好一个林遇,亏你还是御林军,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做出这样不堪入目的事情,还有没有把御林军、把皇上放在眼里?你若是知趣的话,就把那名女子供出来,否则……” 林遇摇头,“属下曾经承诺过她,要一生一世都守护她。” “不说是吗?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了吗?”王公公的声音越来越犀利,“杂家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还不肯说,就别怪杂家不客气了!记住,你所受到的一切惩罚,将会在那名女子的身上以十倍的代价惩处!” 闻声,原本还保持着镇定的林遇立刻慌了神儿,低下了高高昂着的头,“公公息怒,属下与苏四小姐是真心相爱的啊。” 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在反应半晌儿之后,才是将目光向着谢小桃移了过去。大越的官员数不胜数,姓苏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可提及苏四小姐,叫人们一下子能想起来的就只有此时正站在皇上身边的谢小桃了。 连翘急忙替谢小桃辩解,“你胡说!我家小姐根本就不认识你!”但这样的解释未免显得太过苍白。 声音落下,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啊,昨天不还是看见四小姐和一个男人在北厢房交头接耳的吗?想必就是在和情郎幽会呢!” “还说不认识,连肚兜这种贴身之物都送了,还辩解什么啊!” “真不要脸,想不到苏家竟然出了这等不知羞耻的浪蹄子!” 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那些议论之声变得愈发的不堪入耳。 就连皇上也是转过头,看向了谢小桃,虽然没有任何言语,却是带着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得人喘息不得。 面对着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局面,谢小桃也是站了出来,“皇上,锦儿与那人根本就不认识,他手里所拿之物,也非锦儿所有。” 皇上并不知道谢小桃究竟害不害怕,但瞧着她正端着一副坦荡荡的神色,便是有*分肯定,这件事与她无关,“可你要如何证明?”说着,他对身旁的内监打了个眼色,对方便心领神会地朝着下面走去,将木托盘里的粉红色肚兜交到了谢小桃的手中。 苏婉婷用帕子遮住了嘴巴,生怕叫人看出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窃喜。苏云锦,我看你这一次该如何为自己洗白,那只肚兜就是按照你的缝制出来的! 谢小桃也是仔细地端详起那个肚兜,良久,更是十分肯定,“皇上,这只肚兜的的确确不是锦儿的。但凡是锦儿的贴身物件都会绣上一朵木槿花,而这一只肚兜上面显然没有。”一边说着,一边呈给了身边的内侍。 内侍从谢小桃的手中接过,又将肚兜看了个遍,只在上面发现了一朵淡粉色的小桃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殊的标记。 谢小桃明白只凭着自己的片面说辞,仍是无法叫众人信服,便是继续开口道:“不信的话,皇上可遣人去锦儿房间里拿几件物件过来,是真是假,一下子便可分辨清楚。”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内侍便抬着一个小巧的箱子走了过来,当众打开,信手掏出了几件女子的私人物件,发现上面真的如谢小桃所说的一样,不管是大是小,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绣上一朵木槿花的图样。 结果是显而易见了,王公公立刻对着那还跪在地上的林遇呵斥道:“大胆奴才,是谁给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这样污蔑侍郎府小姐的清誉!?来人,给我带下去,好好逼问!” 整件事情算是有惊无险,皇上的面色却是越发的冷凝了,他看向谢小桃,“苏云锦,有句话叫做树大招风,依朕看来,你充其量不过是新栽下去的小树苗,怎得如此?”说话间,眸光不经意地掠到了苏婉婷的身上,逗留了些许时间。 尽管是那样的短暂,却还是叫原本打算看好戏的苏婉婷被吓得变了脸色。在那一刻,她仿佛有种被人看透、看穿的错觉。 谢小桃哑然失笑,“皇上的问题值得深究,事实上锦儿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孩子而已。” “皇上,在南厢房还找到了一条帕子……”肚兜的事情方一结束,便又另一名内侍将一方藕荷色的帕子呈到了皇上面前。 苏婉婷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一张俏脸便是失去了全部血色。 502人人夸赞 苏婉婷心下忐忑,默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藕荷色的手帕多的是了,不可能是我的。 她是这样想着,还未等把自己紊乱的心绪安抚好,便听见有人细声细语道:“呀,这条帕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呢?” “眼熟?莫非是你在哪里见过?”有人将话说了出来,便有人附和。 第一个说话的官家小姐开始了认真地回想,想了好一阵子,才是想到了什么,“这条帕子好像是苏家大小姐的,之前,我好像还看见她用过呢。” “苏家大小姐?她的帕子怎么会出现在南厢房呢?”那附和之人的声音变得益发大了,惶恐旁边的人听不见似的。这大抵就是女子之间的嫉妒吧,怪就怪平日里的苏婉婷太过招摇,不但人长得漂亮,还总是端着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立刻就吸引住其他人的注意力。如今刚好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给苏婉婷的脸上抹抹黑,又岂能轻易放过? 这样的一番对话,不管别人听见与否,都真真切切叫苏婉婷听了一个仔细,只见那张原本骄傲无比的俏脸变得越来越黑,最后竟是有些挂不住了,对着那说得正带劲儿的两个人,为自己辩解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们千万别乱说。这个世上用帕子的人那么多,谁又能保证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谁的?” 看着苏婉婷越发着急的模样,谢小桃在心底忍不住生出几分鄙夷,原本她以为经过陈玉珍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儿会是怎样的与众不同,不想再遇见事情的时候,也会像寻常女子那般沉不住气。 想到这里,谢小桃便是偷偷在人群里张望,在一群管家夫人的人群里找到了陈玉珍的人影,虽然隔着很远,但仍是能隐约看出对方的不开心,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方才肚兜的事情,还是因为无端出现的丝帕。 不管是哪一件,都够苏家丢好一阵子的脸了。如此一想,便是觉得倘若一直任由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对她或是苏婉婷,都是极为不利的事情。 后宅之中的那一套,总该是留在后宅,断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更何况是被几个外人牵着鼻子走! 谢小桃沉了沉,暂时压下了对苏婉婷的怨恨,走到皇上面前,“皇上,锦儿觉得事情既然已经闹得如此地步,该是停下的时候了。这千日朝会期间出了贼,终归不是一件值得到处宣扬的事情。” “四小姐,你这是打算为苏家大小姐开脱不成?也对,你们都姓苏,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毕竟是姐妹情深。”这一次说话之人,便是刚刚闹得最凶的那个官家小姐,方才若不是她提高了嗓音,也不会成功惹得苏婉婷做出那等不理智的事情。 面对着对方的出言不逊,谢小桃不疾不徐地解释,“我只是在为这些住在北厢房的官家小姐考虑。我相信今日在南厢房找出来的东西不仅仅是一件肚兜和一块手帕,一定还有其他的。之前不是一直说是有贼偷了东西吗?怎么物件才一被呈上来就成了栽赃嫁祸的物证了呢?”说完,她转过身子,当即跪在了皇上面前,“皇上,今日一件肚兜就将锦儿诬陷成了是不知廉耻的女子,又因为一块暂时找不到主人的帕子,险些将我大姐姐牵扯进来。如果之后,再呈上些什么别的证物,岂不是又要把更多的无辜的可怜的官家小姐牵扯进来?” 听闻此言,皇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看到皇上的认同之后,谢小桃也是鼓起了勇气,“皇上,今日想要来南厢房追查贼人,出发点是正确的,可人多是非也多,只怕还未等查出贼人究竟躲藏在哪里,很多官家小姐的清誉就都被毁得彻彻底底了。”她想,第一个提出要到南厢房捉拿贼人的人一定是出于一片好心,可这么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赶来,就算是只老鼠,恐怕都被吓没了,哪里还能等他们去找? “可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闹也闹了这么久,你觉得还可能就这样放弃吗?”皇上认真地问,把一个棘手的问题丢给了谢小桃。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沉吟了好一阵子,才道:“也并非是放弃,而是觉得这件事情完全可以放在私底下进行了。皇上,就算今日咱们继续调查下去,也未必会得到满意的结果。” “为何?”皇上故作不解。 “咱们这么多人都已经跑到了南厢房来,有男有女,认识的,不认识的,混在一起,随便混个贼人进去应该不难。”谢小桃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姑且就相信是有贼人的存在吧,事情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总该找个台阶下才是。 “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追究起来比较困难?”皇上复又问道。 “的确是比较困难,皇上总不可能下令把所有人都关押起来吧?”谢小桃毫不畏惧地反问,只怕就算如此的劳师动众,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其实,这件事情调查起来也很容易,叫大伙回去以后都多加留意一下自己周围的人,看看有什么可疑的。还有,方才也从南厢房搜出了东西,锦儿觉得可以着重检查一下那些发现东西的地方附近,说不定还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虽然这个办法并不是最好的,却也是眼下能尽早结束这场闹剧最快的方法了。见着谢小桃给自己铺好了台阶,皇上也不愿意再这么强行撑着一张脸,“听你说得头头是道,想必对捉拿贼人胸有成竹了,既然这样,朕就把追查的事情交给你去处理。” 闻言,谢小桃怔了一怔,她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啊,怎么可能会去查案调查呢? “听说你在戚川的时候,就曾经参与过案子的调查,朕倒是好奇,你究竟有没有他们说得那般神通广大。”皇上笑着说,却是没有一点儿奚落之意,相反的则是浓浓的期待,期待着谢小桃能给自己展现出不同寻常的一面来,“至于那个林遇,也随你处置吧,说不定能从他的嘴里查出什么重要的线索。” 把林遇交给我?谢小桃又是一怔,在心里默默揣测起来,方才皇上说的那一番话虽然是冠冕堂皇了一些,但实质上则是卖了一个大人情给她,毕竟是那个叫林遇的御林军口口声声称与自己相互爱慕,差一些就毁了自己的清誉。 现在,谢小桃哪里还有拒绝的权力?唯有硬着头皮接下这份差事,心中有苦千千万,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了,别跪着了。”皇上不忘提醒道,完全是出自一片善意。 依言,谢小桃站起了身子,低着头默默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再次挺直腰板的时候,忽然对上了不远处的一双眸子,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眸,璀璨如星辰,却是叫她赶忙错开。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见了储沂轩会紧张,而且还紧张到了如此地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谢小桃将视线转移到了站在储沂轩身侧的阿夏身上,对方也是正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四目交接时,阿夏毫不吝啬地展起了一道柔美的笑容,看起来是如此的亲切。只是那样的笑容是认同方才她所作出的选择,还是祝贺她又得到了一个可以名扬立万的机会,谢小桃已然没有心思深究下去了。 “苏大人,今日老夫才发现,原来苏家的女儿是个顶个的优秀。之前以为一个苏家大小姐就足以惊艳了世人,不想还有一位四小姐,论才情,论样貌,绝对是我大越中的翘楚。”该看的,该闹的都已经结束,便有精通察言观色的官员借机向苏绍拍起了马屁。 “是啊,之前就听说苏四小姐不同于一般的寻常女子,有勇有谋,才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听着同僚们一句接着一句的夸奖,苏绍竟也觉得颇有面子,想到今日谢小桃的表现,不由得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的印象有所改观。假如他日,这个“女儿”真的颇得皇上欢心,他干什么不好好重视重视呢?而且就凭着方才她肯站出来为苏婉婷说话,就足以说明她长大了,早已把苏家的荣辱和自己联系在了一起。 …… “气死我了!”厢房里,苏婉婷气得举起了一个青瓷花瓶,打算一摔了之,却是被一旁的珍儿急急拦下。 “小姐,使不得,这里毕竟不是侍郎府,您这样一摔,只怕会惊扰旁边屋子的人。”珍儿严肃地说,这话说得并不是危言耸听。如今才刚刚闹了事,真这么一摔,就算原本没什么的,也会变成有什么了。 苏婉婷也不是完全丧失了理智,见着珍儿过来抢,也没有再紧紧不放。她狠狠甩了甩衣袖,坐在了一旁的圆凳上,“可是我心里有气!”说着,伸出手,狠狠戳了一下珍儿的额头,“若不是你这丫头笨手笨脚,连件贴身之物都偷不出来,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可能会落空?” 珍儿被戳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之前她们是打算偷一件谢小桃的贴身衣物送给那个叫林遇的御林军,哪曾想半路会杀出来一个连翘出来,害得她失手,最后也只好无奈选择了拿出之前准备好的肚兜。奈何最后偏偏是那只肚兜出了问题,害得他们功亏一篑! 珍儿不敢多言,就那么垂着头,站在原地。这个时候,外人却是传来了两个女子的声音。 “方才我去派人打探过了,那只帕子的的确确就是苏婉婷的无意,瞧她之前那般紧张的模样,想必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女子甲说。 女子乙附和,“我觉得也是,说不定就是她耐不住寂寞,偷偷会情郎,不小心把帕子落下的呢。” “要不是四小姐,恐怕事情都没有那么快结束。我总觉得林遇的事情,与苏婉婷脱不了干系。” “谁知道呢,反正林遇已经被抓住了,审问审问,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 声音飘飘荡荡地传进了厢房里,刹那间,苏婉婷恍若雷击。如果林遇真的因为不堪忍受痛苦将一切都招了,那她该怎么办? 503小鱼大鱼 “凉拌吧。”北厢房里,连翘正在询问谢小桃想要吃些什么。谢小桃稍稍考虑了片刻,最终决定叫连翘准备几样凉拌的小菜过来。 连翘点了点头,笑盈盈地走了出去,步态欢快极了。这是从戚川回来以后,她第一次有如此愉悦的心情,应该与今日的扬眉吐气有关系。 不一会儿,连翘便是从厨房端来了两盘碧绿的小菜,看起来极为可口,极为诱人。她将它们依次摆放在桌子上,又将筷子递到了谢小桃手中,便是站在一旁看着,脸上仍是挂着那甜美且满足的笑容。 谢小桃闲闲地斜了她一眼,“你怎么了?从刚才回来就一直在傻笑,不觉得很渗人吗?” 闻言,连翘立刻止住了笑容,“很渗人吗?奴婢只是觉得开心,所以才笑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至于那么开心吗?”谢小桃生出几分好奇。 “是在为小姐开心啊,小姐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您是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夸奖的。”想到自己偶尔听来的那些夸赞谢小桃的话,连翘也觉得面上极有光彩,“只是可惜了,明明可以好好惩治一番大小姐的,偏偏小姐您要给她求情,害她逃过了一劫。” 谢小桃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你觉得我不该给大姐姐求情吗?” “当然不应该了,大小姐那般虚伪,就该叫人认清楚她的本来模样!”连翘不甘心地回答,“小姐,连皇上都看出来了,肚兜的事情与大小姐有关系,怎么您这么傻,非要给她说情!” “我倒希望自己是傻气,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不甘心了。”谢小桃幽幽叹了一口气,“你觉得皇上那句树大招风是说给别人听的吗?其实不尽然,他是在提醒我,要懂得收敛,做事情要讲究分寸。” 有这么一层含义吗?凭借连翘那个简单的小脑袋瓜子,好像是想不出来,不过,既然谢小桃都说是了,那就应该是了吧。“小姐,就算您不给大小姐求情,今日也没有人会怪罪的。” “是没有人会怪罪我,可会牵连到整个苏家。”谢小桃可没有那么傻,做出因为个人恩怨而影响大局的事情,“放心好了,如果肚兜的事情和大姐姐有关系的话,她也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 而在另外一间厢房里。正持一本经书的皇上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旁侍奉的王公公赶忙上前询问,“皇上,是不是又觉得不舒服了?要不要把苏四小姐找来?”近来,在服食过谢小桃所配制的药以后,皇上咳嗽的次数明显变少了,使得王公公越来越相信她的医术。 皇上却是摆了摆手,“咳一会儿就好了,去,把药丸给朕拿过来。” 王公公立刻起身,将谢小桃所调配的药丸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将药一口吞下,“你觉得苏云锦那丫头如何?” 王公公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稍稍停顿了片刻,“苏四小姐是个聪明的好女孩儿,有勇有谋,还有一身医术。” “是啊,不但聪明,还懂得顾全大局,今日之事,明显与那个苏婉婷脱不开干系,可她却还是选择为其求情,帮其开脱。”皇上补充道,正是因为她的顾全大局,才会不顾他之前的警告,又一次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是最为难能可贵的地方。这一刻,皇上终于明白,为何谢小桃会如此深得太妃的喜爱,“如果她不是一个庶出的丫头,朕倒是有意向给她个王妃当当。”王妃,是王爷正室才有的名分,必定是出身尊贵的小姐才能当得起的,尽管皇上也是十分喜欢谢小桃,但还没有到达可以不用考虑出身的地步。 王公公自然是明白皇上的意思,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说的算的,“皇上,这种事情也不用您操心,苏四小姐也曾经说过,自己挑选夫君的标准。” 是啊,皇上这才恍悟,他竟然粗心的把这件事给忘了。“罢了,那丫头也是个有主见的,一切就由着她好了。” …… 幽静的小院子里,海棠花开得正艳,满园的芬芳,是最美丽的时刻。 谢小桃站在一片被粉粉白白的花瓣覆盖的小路上,面对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阿夏,由衷地表示着谢意,“阿夏,多亏了你的提醒,才不至于叫我当众出丑,这份恩情,我已铭记在心。” “四小姐客气了,阿夏也不过是提醒了一下而已,你应该感谢的是王爷,这一切都是他吩咐奴婢做的。”在谈话间,阿夏还不忘把储沂轩安排进来,好像是害怕多日不见,谢小桃会将那个貌若神祗的男人忘记,“当日若不是王爷偶尔发现了那个林遇有问题,奴婢也不会那么及时去通知你。” 谢小桃哑然一笑,虽然她并不清楚储沂轩是如何得知林遇会拿着肚兜来陷害自己的,却是真的默默记下了这份恩情,“那也要感谢你,给我送来了那么多的女子贴身衣物才是,要不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脱身的。”事实上,在此之前,谢小桃的衣物上一直都是用桃花当做标记的,可昨天晚上当阿夏过来提醒的时候,她就明白所有的衣物都要换新的了,可深更半夜的,她又去哪里找没有桃花标记的衣物呢?后来也多亏了阿夏,将一些绣了木槿花纹的衣物送了过来,她才不至于忧愁得彻夜难眠。 这个时候,储沂轩从远处走了过来,“的确是该感谢阿夏,连本王都没有想到阿夏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那么多的女子衣物。” 对此,阿夏只是呵呵的傻笑,她又怎敢告诉他们,那些衣物全都是为未来的荣王妃准备的?自她看穿了自家王爷的那份心思以后,她就开始偷偷准备了。 一番夸奖过后,储沂轩又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的那边,“今日,你做的对,说到底,你还是要在苏家的屋檐底下生活的,不至于把关系闹得太过僵硬,你也总算是学会了顾全大局。” 听着储沂轩的话,谢小桃却是陷入了深思,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对方在戚川时的告诫。她的确不该如以前那般的肆意妄为了,至少在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以前,还不能叫苏家名誉扫地。 “好了,你也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别叫人发现了。”储沂轩友善地提醒,然后竟是主动迈开了离开的步子。 直到走得很远很远,阿夏才是忍不住好奇地问:“爷,今日您完全可以交给奴婢去办,怎么就自己跑过来了?”如今肚兜的事情还没有过去,若是叫别人看见谢小桃与储沂轩在一起,指不定会引起怎样的流言蜚语呢。 “你是在担心本王会毁了她的名声?”储沂轩顿下脚步,反问道。事实上他也没有打算去的,可一想到很多天都没有好好和谢小桃说一句话,便是没有管住自己。 阿夏摇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储沂轩沉了一沉,“如果真是如此,本王会负责。” 负责?阿夏愣在当场,那一句话足以叫人浮想联翩。爷啊爷啊,既然你这么有决心,怎么就不知道主动跟人家姑娘表个态呢! …… 回到厢房的谢小桃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一趟陈玉珍,便是遣了连翘端来了皇上赏赐的水果,向着外面走去。 对于谢小桃的突然出现,陈玉珍委实是吃了一惊,更令她想不到的居然是才一进门,谢小桃就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锦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母亲,锦儿是来向您认错的。” 看着谢小桃那般恳切的承认错误,原本是在生气的陈玉珍也就再也气不起来了,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未等陈玉珍表态,苏婉婷便是从外面走了进来,只一眼便瞧见了这一情形,郁结在心口的那口气,竟也是慢慢消散。她猜测一定是自己的母亲在给自己出气。 陈玉珍淡淡扫了苏婉婷一眼,并没有同她打招呼。比起对谢小桃的那点气来说,更令她生气的则是苏婉婷。她将视线重新移回到谢小桃的身上,和颜悦色地笑笑,伸出手,将跪在地上的女孩儿扶了起来,“锦儿,今日若不是你,只怕你大姐姐就会被牵连进去。你是为了苏家好,又何来做错一说?婉婷,你还不快点过来谢谢你四妹妹!” 什么?苏婉婷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陈玉珍的嘴巴里说出来的,在她的印象中,她们两个还没有到如此融洽的地步。可现在陈玉珍都已经开了口,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唯有附和,“是啊,锦儿,今日之事真的要谢谢你。”她坐到了谢小桃的身边,借机询问,“对了,肚兜的事情可有什么进展?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可恶,居然出了这样的招式陷害你!” “的确是可恶,不但可恶还很歹毒。”谢小桃也道,“不过那个林遇现在就被关在柴房,我打算明天好好盘问盘问他。大姐姐,要不要一起呢?” “呵呵,”苏婉婷干笑了两声,“提审犯人免不了血迹斑斑的,想想就怪吓人的,我可不想去。”她推却着,却是暗自生出了一个打算。 夜,很快到来,黑得悄无声息,特别是已经没有人走动的普华寺,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珍儿偷偷跑到了柴房,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打开了门栓,走了进去,“我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馒头,一天没吃东西了吧?”说着,伸出手推了推倒在柴草垛上的男人。 可回头迎接她的却是谢小桃的那一张俏脸,“这么好啊,你居然给我送了馒头,只可惜我已经吃过饭了。” 珍儿被吓了一跳,那表情看起来好像是见到鬼了一般,恨不得立刻逃离柴房,逃得远远的,可惜却是明白现在说逃已经太晚了。她强自镇定的开了口,但说出来的都是一些支支吾吾的,破碎不堪的话语,“四……四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啊,就是心血来潮才会来这里的。”谢小桃笑盈盈地说,“没想到你竟然猜到我在这里,还好心给我送来了馒头。” 连翘尴尬得只剩下嘴角抽搐了,“嗯……奴婢……奴婢是……”想了好半晌也是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心下一急,便是将手里的馒头硬塞到了谢小桃的怀中,迈开步子跑了出去。 只是,还没有真正的跑出去,就被两个身材彪悍的御林军堵在了门口。 见着自己再也跑不掉了,珍儿就知道大祸已经降临到了自己头上,便是痴痴地站在了原地。 从始至终,谢小桃都是冷眼看着,看着珍儿想要逃跑,却是没有跑掉,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薄薄的笑,看起来冷森森的。她吩咐人掌灯,霎时间,小小的柴房便是明亮如昼。 谢小桃从发髻间拔下一根银色的发簪,径自插到了那只馒头里,过了片刻复又取出,原本银白明亮的簪子竟是变成了黑色。她闷闷地哼了一声,还未等表态,就见珍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自己面前。 珍儿满是惊恐地说:“四小姐,其实那个馒头不是送给你的,珍儿没有打算要害四小姐。” “不是送给我的,又是送给谁的?”谢小桃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珍儿含泪回答道:“是……是给林遇的……” “林遇?你认识他?”谢小桃的话音里多了几分好奇,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更是被期待占满。 珍儿摇头,矢口否认道:“不……不认识……” “那你为何还要来这里,给他送馒头,还是带着毒的馒头!” 珍儿只觉得头皮发麻,可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同谢小桃说出事实的真相,因为那样定然会把苏婉婷牵扯其中。 见珍儿迟迟不肯开口,谢小桃也没有打算再行逼问,“罢了,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什么都不问了。”她瞧了瞧窗外浓浓的夜色,又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离开也不安全,就暂时委屈你,在柴房里凑合过一宿吧。” 什么?要在柴房里过一宿?珍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四小姐……奴婢还要回去服侍大……”现在,苏婉婷还在房间里等着她回去呢,她怎么可以在这里呆一晚上呢? “都这个时辰了,恐怕大姐姐早就已经睡了。”谢小桃道,说完,转身离开,根本不愿意再给珍儿说不的机会。 “砰——”柴房的木门就被关上了,还被人从外面插好了门栓,就算珍儿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无法脱身了。 走出去的时候,谢小桃特意向那两名御林军交代了两句,适才迈起了细碎的莲步,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才一踏进房间的门,连翘便是立刻迎了上来,“小姐,怎么样了?可是调查出了什么线索?” “线索还没有,不过鱼倒是有一条。” “鱼?”连翘略显迟疑,但很快便是反应了过来,竟然忍不住期待起来,“是一条很大的鱼吗?” 谢小桃摇头,“一条小鱼而已,不过利用好了,倒是可以引来大鱼。”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连翘就意识到谢小桃恐怕是另有打算了,可还是忍不住地问:“那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去引大鱼?” 504清晨打扰 清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整个普华寺的上空,将整座古刹都晕染成了淡淡的金色,仿若佛光普照,加上那足以响彻山谷的沉重钟声,更是容易勾起人们对佛祖最为虔诚的信仰。 最先起来的是寺里的和尚,还未等天色完全变亮,就已经开始了早上的课业,加上又逢千日朝会,所以比以往更显得辛苦了许多。 谢小桃是与他们这些和尚一块儿醒来的,心情甚好地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适才趁着其他官家小姐还没有醒来的时间,偷偷拍打起了苏婉婷的房门。 令谢小桃没有想到的是,她才拍了没两下,那两扇紧紧闭合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苏婉婷睡眼惺忪的模样,显然是一整夜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只是,没有人清楚,苏婉婷究竟为何一整晚都没有休息好的原因——自珍儿离开以后,她便独自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等消息,苦苦坐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眼瞅着天都快亮了,才是支撑不住地躺了下去。哪曾想刚一躺下,便听见门外传来了极为隐晦的敲门声,她以为是珍儿回来了,立刻起身去开门,哪曾想看见的竟然是谢小桃,不免有些失望,也没有往日伪装出来的好脾气,“怎么是你?这大早晨的,就来敲别人的房门,你不睡觉,就不考虑一下别人要不要休息吗?” 面对着苏婉婷语气不善的质疑,谢小桃全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装出一副惊慌不已的样子,压低声音,向对方开口道:“大姐姐,是急事,十万火急的事情,你先叫我进去。” 苏婉婷还从来没有见过谢小桃有这般紧张的时候,“什么急事啊?”未等声音完全落下,就被谢小桃强行推进了屋子里。 谢小桃紧张兮兮地插好门闩,然后才向着苏婉婷询问道:“大姐姐,珍儿呢?” 听见谢小桃突然提到了珍儿,苏婉婷不免心下慌张,却是故作镇定地说:“这个时候珍儿也还在休息,你要找她,就别来这里骚扰我,无端搅了别人的好梦。” “休息?大姐姐确定珍儿是在房间里休息吗?”谢小桃再次追问道,“她在谁的房间里休息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婉婷这才意识到现在她们是在普华寺里面,因为厢房紧张的缘故,所有贴身丫鬟都是要跟着自家小姐在房中睡的,像那种关系比较远的主仆,才会被迫分开,但也不可能一个人一间房间,极有可能就要和别家的奴仆挤在一起了。 苏婉婷忽然才发现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说得是多么的愚蠢,连忙开口,想要补救,“对啊,经四妹妹这样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珍儿好像真的是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了呢?这个死丫头,到底去了哪里了呢?” 谢小桃不经意地挽了一下唇,但很快又被紧张取代,“大姐姐没有安排过珍儿出去办什么事情吗?” 苏婉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寻思着是不是珍儿把事情搞砸了,所以才有了谢小桃的兴师问罪。她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怎么看怎么也没有看出对方是来同自己找麻烦的,便是生出了几分怀疑,“没有,当然没有。四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珍儿那丫头闯了什么祸,招惹到你了?倘若真是如此,等珍儿来了,我一定会好好惩罚她。四妹妹放心,你大姐姐我决定不会叫一个下人骑到你的头上作威作福的。”说得冠冕堂皇,可内心里恐怕早就希望所有的下人都能骑到谢小桃的头顶上作威作福了。 谢小桃摇起了脑袋,“没有,大姐姐误会了。昨天从母亲那边回来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珍儿,但今早听内侍过来禀报,昨夜他们在柴房抓到一个婢子,看起来好像是跟在大姐姐身边的丫鬟。” “什么?”苏婉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人到底是不是珍儿呢?”虽然是这样问的,但心里却已经有了*分的肯定,因为昨晚珍儿是在她的授意下去了柴房的。 “这一点我也不太肯定,所以才想着跑来向大姐姐询问询问情况,不想珍儿竟然真的没有和大姐姐在一起。”谢小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满是疑惑地问,“如果真是珍儿的话……” 霎时间,苏婉婷的倦意便是一扫而光,不知不觉竟是被谢小桃牵着鼻子走了。如果真的是珍儿的话,那所有人都会知道肚兜事件的主谋其实是她,是她这个苏家大小姐,上京城堂堂的第一美人,“锦儿,一定不会是珍儿的,一定不会……” “我知道,我也这样认为的。”谢小桃连忙安抚苏婉婷。“可万一是呢……” “锦儿,这件事你有没有办法先瞒下来?我想亲自去柴房确认一下……”苏婉婷紧张得一颗心狂跳不已。 “大姐姐打算亲自去吗?如果真的是珍儿的话,那大姐姐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可我真的很担心珍儿……”只不过一会儿的光景,苏婉婷的额头上就已经因为紧张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谢小桃显得很是为难,“大姐姐,这个时候,谁都可以去柴房,但偏偏你不行。万一被别人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阵流言蜚语。要不这样吧,你先给自己好好梳洗梳洗,以便应对接下来的事情。至于柴房的事情,就交给我。等空闲下来,我会去那边亲自证实一下的。你放心,待会儿我就去通知那边,暂时不要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有了谢小桃的这一番话,苏婉婷紊乱的心绪暂时平复了下来,就那么乖乖听了对方的话,独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开始梳洗打扮,只是自小锦衣玉食的她对这些事情似乎并不太精通。 ……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是整理妥当,齐齐出现在普华寺后山上的一处花园,尽管这里仍属于寺庙,但一草一木皆是按照皇家园林的标准进行修缮的。能一下子便招待下如此多的人,可见地方有多宽阔了。 谢小桃默默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安静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感到肩膀一痛,便是转过了头。 “锦儿,你居然这么早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害得本宫一阵好找。”是大铭公主,从她来了以后就开始不停的在人群中寻找着谢小桃的踪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总算是找到了。 “公主?” “本宫来找你玩的。” “可是一会儿皇上就要来了……”谢小桃显得很是担心。因为至多再过半个时辰,皇上便会出现,以迎接远道而来的附属国的使臣。 “怕什么,反正现在还没来呢。”大铭公主不以为然,目光逡巡,向着四周扫视了好一阵子,“对了,怎么没有见到你那个绝色倾城的大姐姐呢?” “大姐姐还在梳妆打扮。”谢小桃淡淡地说。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梳洗打扮呢?”大铭公主略显吃惊,“夸她是第一美人,她还真摆上了架子,是不是无论到哪里,都希望自己是最引人注意的那一个呢!” 对此,谢小桃没有开口解释。早上的时候,苏婉婷费了半天力气,才是勉强给自己梳好了头,却不似以往那般精致,打算拆了重弄,又担心弄得会比刚刚还差劲,便只得硬着头皮出门。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太过眷顾她了,竟然碰见了陈玉珍。 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女儿竟然如此狼狈,陈玉珍当即吩咐习秋给苏婉婷重新梳妆,估计要忙好一阵了。 虽然这与谢小桃事先计划的有些出入,但她想陈玉珍一定去逼问珍儿的事情。想到这里,谢小桃竟是忍不住有些期待那个满肚子坏主意的苏婉婷会不会在母亲的逼问下道出事情的真相,同时也在期待当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她的那个好母亲陈玉珍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谢小桃又同着大铭公主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后来才发现半柱香的时间已过,适才停住。 就在大铭公主离开不久,重新梳妆打扮好的苏婉婷才姗姗来迟,因为整晚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不精神。 陈玉珍皱了皱眉头,向苏婉婷问道:“珍儿那丫头呢?” 声音不大,却还是传入了谢小桃的耳朵,谢小桃只把自己当做陌生人,端起了面前的茶盏,细细地呷了一口。 与她的怡然自得相比较,苏婉婷则是显得要慌张许多。 苏婉婷偷偷看了谢小桃一眼,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看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珍儿……珍儿啊……她……我也没有见到呢……” “一定是有事情,否则你不会是这般模样。是不是那丫头欺负你了?我看她是舒坦日子过到头了!”陈玉珍气鼓鼓地说,“这种时候,居然放着大小姐不知道服侍,要不这样吧,先把紫月拨过去给你用。”说完,她忽然意识到紫月已经事先借给了谢小桃。 “母亲……”苏婉婷有些犹豫。 陈玉珍抬起头看向了谢小桃,琢磨着要如何张这个口。 “母亲,如果大姐姐的身边真的缺人手的话,就把紫月安排过去吧。大姐姐是咱们苏府的门面,梳洗打扮都容不得一丝马虎大意。”谢小桃却是主动开口,帮着她们解了围。 看着谢小桃能如此的善解人意,陈玉珍也不觉对其多了几分赏识,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谢小桃昨日肯站出来帮着苏婉婷说话。 505使臣刁难 很快,大臣们便都坐在了各自的位置,静静等待着各个附属国使臣的到来,全场鸦雀无声。期间,只有皇上到来的时候,才纷纷行礼,惊起了一片不小的动静……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千日朝会居然连四国之一的融夏也派了托娅公主和使臣来。 随着内监的通报声,附属国的使臣依次上前送出前来朝拜的礼物,直到第三位使臣上来的时候。他来自一个叫木托的小国,但一出口却是叫全场震惊不已。 “尊贵的皇上,”那位来自木托的使臣当着众多人的面,恭恭敬敬地向皇上作揖,行了一礼,“我从木托而来,特意献上了我王从四海苦苦寻觅多年天蚕纱衣。三年前,我就是在这里为您送上翡翠盘龙的,可谓是诚意满满。”天蚕纱衣是由天蚕吐出的丝线所织,别看只是一件小小的衣服,但却是要耗尽五十年才能完工,与之相比较,三年前的那尊翡翠盘龙则是要显得逊色许多,“可我却没有想到时隔三年,这里竟然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化,甚至连上京城都没有一丁点的变化。” 皇上明白这是来自木托的使臣开始向自己发难了,正了正身子,等待使臣接下来的话。 “三年,整整三年,这里还是维持着老样子,不禁叫我想到了我们那边的一个故事:在木托有座山,山顶上住着最为尊贵的鸟群,我们称之为圣鸟,可在这些鸟群里却有一只霸占着山顶的好位置整整三年,不飞、不动,甚至连叫都不叫一声。皇上想知道这只鸟是怎么样的一种下场吗?”木托使臣得意洋洋地望向了坐在最为尊贵位置的皇上。他话中的用意在为明显不过了,用他们那边的圣鸟比喻大越,实则是想表明,一直以来大越都霸占着最好的土地,却是三年都无所作为,凭什么还要叫他们这些附属国不断地上贡朝拜? 对于这位木托使臣的刁难,皇上自然是明白潜藏在对方话音里的恶意,他想,接下来那位使臣一定会说,后来那只圣鸟不再受人尊敬,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傻鸟、懒鸟、笨鸟,甚至是饿死。可这种话,他又如何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呢?一时之间,他还真是有些头痛。 不但是皇上,就连在场的所有朝臣都陷入了为难的境地之中,每个人都想为皇上分忧解难,站出来挫挫木托使臣的威风,奈何一点思绪都没有。 谢小桃也是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只怪这位木托使臣出的问题太过刁钻。她偷偷看向了几位王爷。 自小就生性怪癖的慎王爷储沂谨正忙着品自己手中的那杯明前贡茶,一派淡定自若的模样,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这里,仿佛不管使臣如何刁难,都与他无关一般。看来,这位主子根本无心争夺皇位,只想做一个脾气古怪的闲逸王爷。 与他反应差不多的,则是荣王爷储沂轩,他本就是在边陲长大的,是应该拥有广阔天空的苍鹰,根本就不屑被那小小的皇宫禁锢,自然是不愿意去费这个心思,在众多文武百官的面前出风头。 至于其他王爷呢,都是一些平庸之辈,很想在这么盛大的场面下表现一二,奈何绞尽脑汁却始终也想不出办法。 难道在大越就真的没有人能想出办法吗?谢小桃不禁在心里问,又将视线移到了太子的身上,看情形,对方那边也是没有想到什么满意的说辞。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被木托这样的小国比下去了,日后大越要如何面对其他的附属国?谢小桃心知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办法,也是开始琢磨起摆放在眼前的难题了,虽然她也不太爱出风头,但也懂得要为皇上排忧解难的道理。 然而,还未等谢小桃认真地想,对面便有人站了起来。她抬起头,看了过去,才发现那人竟然是瑞王爷储沂烨,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把这个人渣给忘记得死死的了。 “在你们木托一定会觉得那只鸟是只懒鸟、蠢鸟,抑或是笨鸟,认为它必死无疑,但本王却不这么认为。它之所以会被你们称之为圣鸟,自然有过人之处。”储沂烨大摇大摆走到了花园中央,面对着木托的使臣自信一笑。 木托使臣却是没有一丁点的惧怕,也保持着刚刚的姿态与之谈笑风生,“那依瑞王之所见,它有什么样的过人之处呢?” “它伏居在山上整整三年都没有动,目的是在坚定自己的思想、磨砺自己的意志;它三年不飞,目的是在积蓄力量,使自己的羽翼益发丰满;它三年不叫,目的是在静观势态、体察民情、酝酿声威。这只鸟尽管三年来一直没飞,可一旦振翅腾飞必将直冲九霄;尽管它三年来一直不叫,可一旦鸣叫起来,必定会声震四方;尽管三年来一直没动,可一旦迈开步子必将震颤寰宇,践踏八方无耻宵小。”储沂烨越说越激动,好一番慷慨陈词,好一番豪情壮志,才一说完,就叫木托的使臣无言以对,同样惊讶的还有在场的文武百官。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一向默默无闻的瑞王爷竟会说出这等的豪言壮语,还是在这么一个盛大的场合下。 唯有谢小桃清楚,其实储沂烨就是那一只蛰伏在山上的鸟,一直不动、不叫、不飞,完全都是在观察势态,一旦找准机会,便会伺机而动。现在,就是他的机会,事实上,他做到了,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过了好一阵子,木托使臣才从惊愕中反应了过来,对着储沂烨行了礼,“多谢瑞王爷指点。”言罢,便是知趣地退到了自己的位置。 见状,皇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指点?木托还真是客气,不过在我大越倒是有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话外之音则是告诉他,不要骄傲自大,瞧不起大越。他淡淡扫了储沂烨一眼,才发现这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儿子竟也是如此的优秀。 坐在宾客高位的融夏公主从木托时辰开始刁难的时候,就一直在偷偷观察着每一个人,她没有想到一个如此古怪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一个没什么名气的闲散王爷破解了。她也是不由得对储沂烨多看了几眼,但很快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储沂轩的身上,比起刚刚出过风头的瑞王爷来说,她更关心的则是这位貌若神祗,骁勇善战的荣王爷。 融夏公主端起面前的茶盏,朗声道:“皇上,今日托娅算是见识到了大越男儿的才智了,实属敬畏!现在就以茶代酒,敬大越一杯”说完,端起杯盏,一饮而尽,这般的豪爽连很多男子都要被生生比下去了。 融夏的托娅公主都已经敬了茶,皇上也微笑着端起了自己的茶盏,其他大臣纷纷响应,原本严肃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就连满园的鲜花也没有了方才的拘谨。 在一片有花香、茶香弥漫的气氛中,融夏公主笑了起来,笑容爽烈、奔放,与大越女子的含蓄完全不同,“托娅是第一次来大越,也是第一次来普化寺,只是有一件事情始终都想不明白。” “什么事情?”皇上顺势问着,却也猜出了恐怕这位初来乍到的小公主要给他们出难题了。 融夏公主面无惧色,“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在普化寺里却有那么多的佛像。他们全都挤在一个寺庙里,是不是有些不妥啊?”问的时候,还不忘做出几个可爱的表情,好像是一派天真的模样。 果然是出了一个难题,相比较于刚刚木托使臣的问题来说,这个问题则是显得要柔和许多。乍一看起来是一个烂漫少女的好奇之言,实则是在探究皇上对一山二虎的事情如何看待。 “父皇,这个问题就由儿臣来回答吧。”这一次是太子主动请缨,方才已经被瑞王爷抢了风头,若是他这个太子再不所有表示,只怕会失去威信,“既然方才木托使臣是以故事开头,那现在本宫也以一个故事来回答公主的话吧。去过庙的人都知道,一进庙门,首先是弥陀佛,笑脸迎客,而在他的北面,则是黑口黑脸的韦陀。起初本宫也是不理解为何会是这样的安排,可一位高僧用故事替本宫解答了心中所惑,他说相传在很久以前,他们并不在同一个庙里,而是分别掌管不同的庙。弥乐佛热情快乐,所以来的人非常多,但他什么都不在乎,丢三拉四,没有好好的管理账务,所以依然入不敷出。而韦陀虽然管账是一把好手,但成天阴着个脸,太过严肃,搞得人越来越少,最后香火断绝。佛祖在查香火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问题,就将他们俩放在同一个庙里,由弥乐佛负责公关,笑迎八方客,于是香火大旺。而韦陀铁面无私,锱珠必较,则让他负责账目,严格把关。在两人的分工合作中,庙里呈现一派欣欣向荣景象。就算都是佛,也有差异,公主总不能叫前来求子的妇人去拜奉不司此事的佛祖吧?” “原来佛祖也有分工,还真是叫托娅大开眼界。”融夏公主不禁赞叹,同时又有些惋惜,为何不是荣王爷来回答这个问题。惋惜过后,她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储沂轩的身上,直接挑明了道,“托娅听说荣王爷懂音律,善笛箫,”说着,她从身侧拿出了两支一模一样的玉笛,“可否请王爷帮着分辨一下哪支笛子最好?” 这下,一直置身事外的荣王爷储沂轩也被迫卷了进来。 506哪支笛子 与此同时,融夏托娅公主的话可谓是叫在场的所有女子都吃惊得说不出话了。在大越就算是再大胆的女子也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的,而且针对的还是迷倒了万千少女的风云人物。 她这是算什么?算是在表明心意吗?*裸的向其他人表明,她中意的就是荣王爷? 一时之间,不少女子的心中都浮现出了同样的问题,在想的同时,也对那位来自他国的小公主多了几分厌恶。 不管他人是怎样想的,荣王爷储沂轩也只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迈着从容的步子走了出去,走到了花园中央,与此同时,融夏的托娅公主也是带着两支玉笛走到了储沂轩旁边。 “王爷,笛子可不能吹哦。”托娅公主不忘提醒道,自认为给储沂轩提了一个不好解决的难题,甚至忍不住开始期待储沂轩苦思冥想,抓耳挠腮的样子了。怎么样?这下你总该有点不一样的反应了吧! 怎奈,一直被融夏的托娅公主关注的人儿竟然完全寻不见一丁点的慌乱,表情还是方才的冷冰冰,就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储沂轩从托娅公主的手中拿起了其中的一支玉笛,放在手里掂了掂,也没有再将它放回,便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公主手中的那一支才是最好的。” “荣王爷为何如此说?”融夏公主大为意外,她一直都在看着储沂轩,根本没有看见他有认真的比较,怎么就会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呢?这样,未免太过草率了一些吧? 只见,储沂轩胳膊一扬,手中拿着的那只玉笛就被摔碎了。他指了指托娅公主手中的玉笛,“这下不就是公主手中的那支最好了吗?” 一时之间,融夏公主脸上的神情变得不太自然了,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储沂轩居然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见到如此场景,原本正在品茶的慎王爷储沂谨竟是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说实话,连他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六皇弟会这样解答托娅公主提出来的难题。 缓了好一阵子,融夏公主才从难以置信中恢复过来,她对着储沂轩笑了笑,笑得牵强且尴尬,“不愧是马背上的战神,处理问题的方式果真异于常人。” 融夏公主又怎么会知道,在储沂轩的眼中,她根本什么都不是,自然没有必要讨好、卖乖了。 储沂轩淡然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端起茶盏,依旧闲闲地品着。 …… 因为是千日朝会,忌酒、忌玩乐,所以并没有以往款待远道而来客人的礼仪,甚至连歌舞都没有准备。在各个附属国的朝臣送上贡品之后,整个会见也就差不多进入了尾声。 大抵是觉得光是这样喝茶聊天没有什么意思,融夏公主便提议邀请大越的皇亲贵胄去赛马,无论男女,都要在马背上一较高下。 皇上无法拒绝,只得同意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小公主的要求,下旨所有年轻男女都可以参加这次的比试。 为了大伙能够更好的面对明日的比试,皇上早早的便宣布了散会。 谢小桃回到了厢房换去了满身繁重的装扮,选了一件轻便的衣服,由着连翘帮忙穿戴整齐。 连翘一边动作,一边在笑,笑得好不调皮。 “傻丫头,你又在笑什么呢?”谢小桃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曾几何时,她也没有见过连翘会这样爱笑呢。 连翘笑着吐了吐舌头,“奴婢只是在笑方才托娅公主。” “笑她?” “是啊,小姐难道没有看见在荣王爷将笛子摔碎后,她的反应吗?”说及至此,连翘的脸上又是绽放出明媚的笑容,这大概就是叫做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吧?恐怕托娅公主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一向尊贵的她居然会在大越王爷这边栽了跟头。“依奴婢所见,她呀就是太高估自己了,可也不想想,王爷是什么样的人,能进入他眼中的女子可不是普通的胭脂俗粉。”也只有像她家小姐一样的奇女子才是荣王爷倾慕的对象。 关于储沂轩,谢小桃并不愿意多作提及,在连翘说完以后,就立刻打断,“好了,你就别再笑了,还是快些帮我穿衣服吧,一会儿咱们还要去看看大姐姐呢!” “小姐又要去看大小姐啊?”提到苏婉婷,连翘立刻不笑了,“奴婢真的想不明白小姐究竟想要干什么,明明珍儿已经落网了,干什么不把她直接交给皇上发落呢?” “如果我真的把她交出来,那可就是成了苏家的千古罪人了。”谢小桃如实道,现在,她终归还是需要借着苏家的实力来扳倒瑞王储沂烨,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同他们闹僵?更何况,经过今日之事,她敢断定那个人渣定然会得到皇上的器重,甚至会高过于太子。 在花园里,虽然太子爷有出面回答融夏公主的问题,替皇上排忧解难,但相比于瑞王储沂烨回答的那个,也还是逊色了一大截。这对一个太子来说,是大为不利的。 “但总不能叫她们就这样逍遥法外,为非作歹吧?”连翘气鼓鼓地道,想到侍郎府里出了一位心肠歹毒,总想着为难谢小桃的苏婉婷,她的心里就觉得十分难受。 “你放心,恶人自有天收拾,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谢小桃笃定,她的话中的所有人自然也包括珍儿与苏婉婷,只是她根本不屑亲自对珍儿动手。 一番穿戴之后,谢小桃终于恢复了往日那般简单的装束,适才一个人缓步走出了房间,尽管如此,走到苏婉婷那边时也才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大姐姐……”谢小桃柔柔地喊道。 “外面冷,快些进来。”苏婉婷还是第一次对谢小桃这般热情,拉着她就向着屋子里走,而刚好,她也将紫月遣去做别的事情。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谢小桃被苏婉婷拉着坐了下来,还未等坐稳当,就听见对方发了话,“怎么样?可是去过柴房那边了?” 谢小桃缓缓点了点头,“已经去过了,”她显得很是忧愁,“昨夜抓到的人的的确确就是珍儿……” “珍儿……”霎时,苏婉婷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虽然她早就料想到这样的结果,可还是没能够控制住自己。 “大姐姐,其实这并不是最坏的……”谢小桃皱起了眉头,浓浓的担忧便在那眉心间的沟壑间徘徊,浓郁得散不开,“我最担心的还是影响,谁都知道珍儿是你的贴身丫鬟,而林遇之前也一直都被关押在柴房。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珍儿偷偷跑去柴房被人抓住,免不得叫人浮想联翩啊。你也知道,那些御林军在审问起犯人的时候一向都不会心慈手软,而且我也在私底下打探过了,那个林遇在御林军中人缘不错。我就害怕那些御林军会想着为林遇洗脱罪名而对珍儿动用重刑,万一屈打成招,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大姐姐的身上,那……” 未等听完,苏婉婷便是忍不住倒抽了几口冷气,她不管珍儿是生是死,可如果她因为珍儿而被牵扯到这件事中,一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她紧紧抓住了谢小桃的手,紧紧的,原本好看的手指竟也因为惶恐而变得狰狞,“锦儿,绝对不可以叫那样的事情发生啊,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叫林遇的人,那个肚兜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要相信我……” 谢小桃反手握住了苏婉婷的手,说是在握,其实不过是要解放自己被抓得生疼的手臂,“大姐姐切莫着急,或许事情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可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还有转寰的余地吗?”这个时候,苏婉婷算是彻底没有了主意,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谢小桃的身上。 谢小桃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也只能希望珍儿不会乱说话,哪怕是遭受最为严酷的刑罚。大姐姐,你也先别着急,我再去柴房那边看看。” 苏婉婷点头,“对,锦儿,你先去柴房那边看看。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知会我。” 谢小桃立刻答允,才在苏婉婷满眼期待的目光中走了出去。她离开了,把苏婉婷一个人丢在了房间里。 一个人的时候免不了要开始胡思乱想。此时,苏婉婷可谓已经是六神无主了,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的也不过是刚刚谢小桃说过的话,想到珍儿已经落入了他人的手中,她就觉得异常害怕,害怕珍儿真的会如谢小桃说的那般受不住严刑道出一切。 不,一定会的,甚至可能没有严刑拷打!苏婉婷这样想着,因为平日里她对珍儿也总是呼来喊去,稍有不顺心也会动手扇其耳光。珍儿又怎么可能不会将她供出来呢。 锦儿说得对,只有珍儿不乱说话,才能保住我。电光火石间,苏婉婷已经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珍儿,这一次你千万不要怪我!” 507暗中告密 黄昏十分,橘黄色的晚霞映红了最西边的苍穹,夕阳西斜的余晖也将整座古刹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南厢房外的凉亭,储沂轩独自一个人品着茶水,目光一直停留在院子里那株还未完全退败的桃树上面,不知不觉竟是想到了那一片曾在戚川出现的桃花林,虽然只有几棵,却是足以成为逗留在他心头最美丽的风景,仅仅是因为那一日的时候有谢小桃。 阿夏从远处走了过来,“爷,听说昨天苏四小姐设局,将苏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扣押在柴房里。” 储沂轩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漆黑乌亮的眸光中隐有期待闪现,只要是关于谢小桃的,他都会不经意地多上那么些许的关心,“然后呢?” “苏四小姐只是吩咐他们好好看着,不许把这件事声张出去。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她去柴房审问珍儿。”阿夏如实回答,说实话,她真的想不明白谢小桃究竟想干什么,“爷,你说咱们要不要在暗中帮她一把?” “帮?你打算怎么帮?”储沂轩幽幽地反问,“你可知道那丫头打算怎么做?” 这话的确是把阿夏问倒了,说实话,这一次她还真是有些猜不出谢小桃的想法。 见着阿夏陷入了沉默,储沂轩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现在,连他都有些猜不出谢小桃的想法,若是就这样贸然行动,十有*会破坏那丫头的计划,更何况,现在又是在普化寺,有那么多的官员、家眷,有那么多说眼睛盯着,就算做得再小心,再隐蔽也总归是可能会被他人发现,到时候更是会为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都是储沂轩不想看见的。 沉默了良久,阿夏又是缓缓开了口,“爷,要是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了,奴婢还是退下吧。” 储沂轩抬眼瞧了瞧,旋即点了下头,“也好。”比起身边有人伺候,他更喜欢一个人的独处,特别是在这清净的佛门净地。 在得到了自家王爷的应允以后,阿夏便是转过身子,向着回处走。清冷的风吹拂在她的身上,吹得她衣袂飘然,恍如谪仙。 储沂轩又端起了面前的那盏茶,只可惜还未等送入口中,身边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进而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没想到荣王爷居然有如此雅兴,一个人在这里喝茶啊?”根本不用主人明示,她就一屁股坐在了储沂轩的身侧。 对于这个自有主张的融夏公主,储沂轩并不想与之有过多的接触,“公主,这里是南厢房,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适合来。” 融夏公主手抱着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丝毫没有退缩的念头,“男女授受不亲,那是在你们大越。在我们融夏可没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可有句话叫做入乡随俗,公主就这样贸贸然坐在了本王的旁边,孤男寡女的,难道不怕被人甩闲话吗?”储沂轩面色无波地提醒道,叫人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融夏公主抚了抚手中的小东西,“谁说孤男寡女了,这里不还有吗?” “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了。”未等融夏公主的声音落下,不远处便飘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用转头都能听出来,就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慎王储沂谨,他一展手中的折扇,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对着融夏公主怀中的小家伙打了个招呼,“托娅公主,你怀中的这个小东西是什么?”在他的身边依旧少不了蛮心的陪伴。 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一男一女,融夏公主的心头略略闪过了一些失望,却也明白慎王爷是不能得罪的,于是,笑着开始介绍,“这是雪貂,是我父王派人捉了三年,才捉到的。”自从融夏老王在几年前仙逝以后,这只雪貂便成为了她用来思念父亲的唯一念想,可谓是宝贝得不得了。 “捉了三年才捉到啊?足可见是个珍贵无比的小家伙。叫它把本王比下去了,本王倒是不亏。”慎王爷储沂谨自娱自乐地说,放眼整个大越,恐怕也只有他这么一号人物才会主动把自己同一个小畜生相比较的。 听见他这样说,原本还笑得勉强的融夏公主也是再也绷不起脸了,“慎王爷真是会说笑。”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了一旁的储沂轩一眼,“你俩兄弟还真是好笑,一个风趣幽默,一个则是冰冷到无法叫人靠近。” 储沂谨也是将目光落在了储沂轩的身上,“托娅公主大抵不知道吧,这位荣王爷的冷,在大越可是出了名的,更出名的还要数他的杀伐果决。” “的确,想荣王爷在边陲驻扎的那几年,对我融夏军队可谓是毫不留情,害得我融夏不得不高举降书,与你们议和。”说到那段敏感的过往,在融夏公主的脸上竟是找不到一丁点的异样来,仿佛在她的眼中胜败本就是乃兵家常事,是赢是输,根本就不重要。 …… 夕阳最后一抹倦色也在拂过凉亭后,慢慢消失不见,只把黑暗留给了世间。 北厢房里,苏婉婷一直都在留意着时间,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此期间,每一时每一刻无不是如坐针毡,良久的煎熬之后,窗外的那片天空总算是彻底地暗了下来。 苏婉婷捏紧了手中的药瓶,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一直向着柴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底小声嘀咕着:珍儿,这一次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我了,我不可能叫你就这么继续活在这世上。 只是,还未等靠近柴房,就被一双大手强自拉到了偏僻角落。苏婉婷微微一怔,没有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见陈玉珍,“母……母亲……” 陈玉珍一脸冰冷,眸色里透着森森的凛冽,“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偷偷跑到这里做什么?” 陈玉珍的出现已经够叫苏婉婷觉得意外的了,如今又是被这样问了,更是觉得惶惶不安,“没……没什么……就是随便走走……” “走走?我也刚好睡不着,不如你就陪着我走走好了。”虽是这样说着,但挂在陈玉珍脸上的冰寒却是未有一丁点的变化,甚至比方才还要恐怖。 苏婉婷不敢违背陈玉珍的意思,只好点头答应,硬着头皮陪着其从柴房一直走回到了对方所在的那间厢房。 才一走进去,陈玉珍便是对习秋打了个眼色,习秋立刻将门栓好,栓之前还不忘看看外面有没有异样。 陈玉珍把方才从苏婉婷手中搜出来的药瓶拍在了桌子上,冷声问道:“这是什么?” 苏婉婷心下恐慌,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陈玉珍又将瓶子拿起,放在手中把玩了起来,“是毒药吧?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偷偷去了柴房,是打算毒死珍儿的吧?” 苏婉婷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样的质问自己,“母……母亲,您都……已经知道了?”不用猜,都能清楚是谢小桃出卖了自己,她闷闷地哼了一声,“那个野丫头果然靠不住,我真是不该相信她。” “啪!”陈玉珍将手中瓷瓶猛地拍在了桌子上,“你觉得她是不该来告诉我吗?应该眼睁睁的看着你闯下大祸?今日若不是我及时把你拦了下来,你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什……什么意思?”苏婉婷没有听懂。 “你以为柴房是你随便能进出的地方吗?只要你一进去,定然会被在里面看守的御林军活捉。就凭你手里这一瓶小小的毒药,你认为你可以解释的清楚吗?”陈玉珍恶狠狠地道,“今日,若不是锦儿事先把事情告诉了我,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孽子的所作所为!肚兜的事情,是你勾结外人陷害你妹妹的吧?”第一次,陈玉珍当着苏婉婷的面,用“你妹妹”来称呼谢小桃,可见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叫她对谢小桃的认识渐渐有所改观了。 苏婉婷不敢言语。 但见自己女儿这样的反应,陈玉珍便是明白自己猜测不错,气得连眼睛都快被瞪出来了,“糊涂,真是糊涂,枉你妹妹还一个劲儿的帮你想办法,却怎料你这个姐姐竟然做出了这等混账事!我一而再再而三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你怎么还能如此肆意妄为?”对于这个不争气又主意正的大女儿,陈玉珍还真是气到心寒,就算再没有脑子的人也该清楚,在这个非常时刻千万不可以意气用事。 苏婉婷明白自己的母亲是真的生气了,大大的杏眸中立刻泛起了层层泪光,“母亲,女儿知道错了,在锦儿当众帮着女儿说话以后,女儿就真的意识到错了,可那林遇毕竟还在柴房中,女儿是害怕他说出点什么来,才会派珍儿去的……母亲,现在连珍儿都落在了他们手中,女儿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万般无奈才会出此下策的。” “走投无路吗?我看你脚下全都是路!”陈玉珍盛怒未消,越来越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儿不中用,只是无论如何,她都要保全苏婉婷。今日,在听谢小桃说出整件事情以后,她便立刻遣人去通知了苏绍,然后便专心的在房间里等,等苏婉婷跑过来向自己坦白一切,哪曾想竟是迟迟没有等到。 与一个宅门闺秀的伎俩相比较,苏绍会用到的招数一定要高明许多。果然,在深夜的时候,陈玉珍与谢小桃便是同时得到了消息,柴房中,珍儿咬舌自尽,虽是被救回来了,但终生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面对着这样的变故,连翘只觉得惋惜,反倒是谢小桃显得极为豁达。她想,珍儿被捉的事情终归是瞒不住的,与其叫陈玉珍发现,不如抢先一步坦白,也省去了她去审问珍儿的麻烦了。 值得一提的是,苏绍不但暗中派人解决了珍儿这个麻烦,还叫林遇在供状上签字画押,承认是自己仰慕谢小桃的美貌,才做出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事情“水落石出”,谢小桃也是吩咐人将已经失去了价值的珍儿偷偷送还到了陈玉珍那边——这是陈玉珍要求的。送去的时候,还不忘叫陈玉珍多多安慰安慰苏婉婷,言辞恳切,又是做了一回大好人。 508虚与委蛇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一格格的方形窗格照进了屋子中,将那倦意一扫而光。 铜镜前,连翘服侍着谢小桃梳好发髻,插上了一只简单却又不失别致的白玉桃花簪,“小姐,这一次您又打算一个人去大小姐那边吗?”说的时候,不由得怒起了嘴巴,大抵是在为谢小桃感到不值得,抑或说是对谢小桃的这接二连三的“抛弃”自己而感到委屈。 瞧着连翘那张愁云惨淡的脸,谢小桃反而是笑了起来,笑得没心没肺,“傻丫头,现在就只差这么一次了,莫不是你想我功亏一篑?” “奴婢愚笨,实在想不通小姐究竟是什么打算的,只是单纯的认为小姐这是瞎耽误功夫。人家大小姐是什么人,是老爷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她那边遇见了难处,还不是随便一句话的事情就能解决吗?您看看现在,珍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就冲珍儿深夜出现在柴房,就足以说明林遇那件事跟苏婉婷脱不了干系了,偏偏她家小姐还一心向着那个人面蛇心的大小姐,死活都不肯动对方一根汗毛。 其实,谢小桃也并不是不想动苏婉婷的,只是一方面考虑到苏家的名声问题,另一方面则是觉得像苏婉婷这样的小角色,总该交给合适的人来收拾,还不至于脏了自己的手。 谢小桃与苏婉婷也算相识了两世,彼此之间也算是了解颇深,上一世苏婉婷就是瞅准了她的弱点,才会害她死不瞑目。这一世,自她重生以后,也曾经想过要对付苏婉婷,甚至在暗中做了一些手脚,可到头来,总是会有人替其挡刀。所以,现在的谢小桃不会轻易去动苏婉婷,而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足以叫其无法翻身的时机。 “好了,你就当我是有心笼络大姐姐他们吧,都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你也不想你家小姐出门就遇见敌人吧?”谢小桃说得颇为洒脱,好像是真的放下了曾经的恩恩怨怨。 这样的话更是叫连翘替谢小桃感到委屈,却也是无计可施。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先去找大姐姐了。”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子,正欲迈开步子之际,却听见身侧传来了连翘的声音。 “小姐,您去完了大小姐那边,还回来吗?”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她想,从苏婉婷的房间里出来以后,应该就是到了去马场的时间,若是再走回来,恐怕会有所耽误。“估计是不回来了,你就留下来看守房间吧,以防有人趁机搞鬼。” 连翘犹豫了一阵子,总觉得这样放谢小桃离开有些不踏实,“小姐,还是叫奴婢跟着您吧,从早上的时候,奴婢的右眼就一直跳个不停。” “那是因为你没有睡好。”谢小桃玩笑着说,说完,轻轻笑出了声,然后踏着这难得的笑声迈步走了出去,很快便走到了苏婉婷的房间门口,正好看见紫月端着铜盆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小姐?”对于一大清早就看见谢小桃,紫月显然是吃了一惊。 “我来找大姐姐。”谢小桃解释道。 紫月不敢阻拦,只好让开了步子,任由谢小桃那一瘦削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小小人儿走了进去。 “大姐姐……”才一踏进门,谢小桃便是看见了正坐在梳妆台前的苏婉婷,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她还是隐约能感受到对方的疲倦。这样的猜测在苏婉婷转过身子的那一刹那也得到了验证。 苏婉婷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睛,“锦儿,你怎么来了?” 谢小桃朝着苏婉婷走了过去,走到对方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来是知会大姐姐一声,珍儿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苏婉婷的脸上却是没有太多的波澜,好像是一潭死寂的湖,了无生趣地说:“我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母亲就已经派人通知我了,母亲还说这件事是你告诉她的。” 听闻此言,谢小桃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好一阵惊愕,伴随着浓浓的惶恐,极是不安地说:“大姐姐,你听我解释,自从昨日回去以后,我思虑再三,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无奈之下才去求了母亲的,她总是那样的足智多谋,总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把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大姐姐,我……” 见着谢小桃真的是有些急了,苏婉婷反倒是没有太多的幸灾乐祸,心情还如刚刚那般异常沉重,“好了,我也没有说怪你。这件事你做的对,如果没有母亲的插手,恐怕你我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把珍儿解决掉。”她这话是发自肺腑的,经过一夜漫长的反思,她真的是觉得谢小桃做的没有错,自然是不好怪罪的。 “大姐姐……”谢小桃更为惊慌,没有想到这种话是从苏婉婷的口中说出来的。 “我真的没有怪你。”苏婉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一次你为什么会如此费心的帮助我。” 谢小桃挽唇一笑,“因为我们是姐妹啊,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同属苏家。” “那以前呢?”苏婉婷继续追问,“以前,你我好像相处的并不是很好。”何止是好像,就冲她几次三番暗地里迫害谢小桃,她们之间就没有存在过真正的姐妹情谊。 谢小桃依旧在笑,笑得比之前多了几分无奈,“以前,我的眼中只有和自己最为亲近的人,虽然咱们都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虽然都姓苏,但因为自卑,从来不敢与大姐姐走得亲近,哪怕多说一句话。可在我离开上京城,前往戚川的那段时间,我深刻体会到了思念亲人是怎么一种感情,在那思念的时间里,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着你们,不管是我娘、弟弟,还是母亲、大姐姐,只要是在咱们侍郎府出现过的人,我都会逐一想念,一遍一遍。” “可你从戚川回来以后,也没见着你与我们走得有多亲近。”苏婉婷直截了当地戳穿,丝毫不避讳谢小桃的感受,既然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没有必要再同其虚与委蛇。 “大姐姐说得没错,我回来之初,的确是犯了糊涂。真正改变我的,应该属于在太医院学习的那段日子吧,虽然很短暂,但也叫我明白了我是谁。”谢小桃故意停顿了片刻,复又缓缓道,“在那里,他们所有人都叫我‘苏四小姐’,而不是什么‘苏云锦’,正是因为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苏四小姐’才叫我明白,我是苏家的女儿,没有了苏家,什么都不是。我应该与苏家荣辱与共。” “苏家?原来你之所以会这样不遗余力的帮我,完全是因为苏家。”苏婉婷兀自笑了笑,笑容还是那样的无力,“的确,苏家好,你才能好,你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难道大姐姐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谢小桃反问,“我们同样都是苏家的女儿,谁都不愿意有人做出伤害到苏家的事情。”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在苏婉婷听来,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当然,这份失落多数是因为身边突然失去了一个可以亲信的珍儿。“我还当你是突然转了性,没想到你对我的那一点情义不过是建立在苏家的基础上的。” “大姐姐,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残忍了。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那个渴望着亲人疼爱的小女孩,是你们一直对我有所戒备。”谢小桃言辞恳切,说得十分坦诚。言罢,她拉起了苏婉婷的手,“大姐姐,如果我没有把你当过姐姐,又怎么可能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在皇上面前为你开脱呢?如果可以,我希望大姐姐能敞开心扉,从心里接纳我这个妹妹,姐妹之间永远都有割舍不下的牵绊。” 假如非要分辨谢小桃所说的这一番话中到底有几分真情,恐怕也只有那么少的可怜的一成而已,其他的全不过是在演戏。只是她却不知道,方才的这一番言论已经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刚好走过来的陈玉珍的耳朵。 就连陈玉珍也被谢小桃打动,心底生出了几分别样情愫。 陈玉珍皱了皱眉头,不禁问道:难道这丫头真的是变了?如果她真的一心一意是为了苏家好,也就没有必要那么着急把她嫁出去了,毕竟她在皇上那边也很受宠。 想着,陈玉珍推开了房门,刚好瞧见两姐妹紧握双手的那一幕,“锦儿,你也在啊。”她明知故问。 谢小桃松开了苏婉婷的手,微微点头,“是,锦儿担心大姐姐没有休息好,所以过来看看,没有想到母亲也会来。” “哦,我也是来看看你大姐姐,毕竟现在她的身边没有珍儿服侍了,紫月虽然跟在我身边多年,但对于你大姐姐的喜好,可能还不太清楚。”陈玉珍随便扯了个谎,实际上是想来叮嘱苏婉婷几句,免得她今天又出丑。 “紫月比珍儿的手艺更好。”苏婉婷柔柔的做出回应,才刚刚闯了祸,她可没有胆子再胡乱造次。 “那就好。”陈玉珍的目光依次从两人的身上扫过,见着她们都穿上了骑马装,也就放下心来,“一会儿只是随便比试比试,你们谁都不可以当真,女孩子家家只管做好女红,写好大字便好,不必在马背上逞英雄。”原本她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来叮嘱苏婉婷的,可如今当着谢小桃的面,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去后山吧。”说的时候,陈玉珍的心竟是没来由地猛跳了一下,这样的感觉很是不好。 …… 马场设立在后山,是因为融夏公主的一句话而临时搭建起来的,论规模,论气派都比不上皇家马场,虽是如此,可彻夜赶工的工匠们从来都没有半点的马虎,否则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化腐朽为神奇。 随着一声令下,无论是皇子、公主,还是世家公子、小姐,都纷纷挥起了手中的缰绳,向着远处望不见的终点奋力前进,扬起了好一片黄土。 见状,融夏公主并没有一丁点的着急,相反依旧是那么从容地跟着,好像之前提出赛马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似的。 “怎么?托娅公主就这么点能耐?这么快就被人落下了那么多了?”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慎王储沂谨,在他的马背上还坐着一个蛮心。这两人,一个着了诡异的紫色,一个着了清丽的蓝色,在暖暖阳光的照耀下竟也是如此的般配。 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融夏公主哪里会受得了这样的奚落?她不悦地扭过了头,“你们大越不是自小就教育孩子要懂得谦让吗?如今托娅也不过是在谦让而已。”她对着储沂谨不屑地翻了翻白眼,“等你们全都在我前面的时候,我再把你们一个个全都超过去,到时候叫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哇,先叫我们把你甩在后面,然后你再赶超?托娅公主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你骑艺太高,就是你太过自信。说实话,本王倒是希望能亲眼看着你把人一个个的超过去。”储沂谨笑着说,笑得是那样的深不可测。 “王爷这是瞧不起托娅了?”融夏公主面有不悦。 “非也,本王只是觉得惋惜,托娅公主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因为在马群最后的注定会是本王。”说话间,储沂谨还不忘调戏下怀中的蛮心,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做出这样恩爱的动作。 起先,融夏公主只当储沂谨是在说着玩的,可在他旁边观察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心思在比赛上,只好选择放弃,猛地挥动缰绳,驭马向着前面追去,很快就追上了自己的同伴,“计划有变,待会行动的时候要小心,不可以叫他们发现异常。” 与融夏公主并驾齐驱的侍从颔首,“属下明白。”然后便抽动马缰,超过了自己的主子。 他们以为做得不动声色,却没有想到还是会惹来慎王爷的注意。储沂谨皱了下眉头,“身为公主的侍从,居然就这样毫不留情超过了自家主子,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只凭方才那短暂的并驾而行,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蛮心,你猜这个托娅公主到底想干什么呢?” 509马匹受惊 春暖花开,姹紫嫣红。暖暖艳阳天,最是适合外出踏青,踏着一路碧油油的青草,连马蹄上都沾染上了清新的味道。如果现在不是很多人聚在一起比赛赛马的话,谢小桃一定将这次当做是一次外出郊游。 “锦儿,你的动作可真慢,你看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有三个人超到你前头去了。”大铭公主驾着烈马在风中驰骋,看得出她的心情很好。的确,对于一个常年都被困在宫中的女子来说,能出来的机会并不多,更别说这样在马背上的肆无忌惮了。 面对着大铭公主的取笑,谢小桃的脸上只是拂过了淡淡的笑意,“公主,锦儿本来就不善骑射,来这里,也不过是随便凑凑热闹罢了,既然如此,就该把前面的位置让出来。” “你倒是挺谦虚的。倘若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想法,那这场比试,融夏公主可就赢定了,到时候丢的可是咱们大越的脸面。”大铭公主义愤填膺地说,看得出,她是从心底不想叫融夏人抢了第一。 看着那个争强好胜的大铭公主,谢小桃依旧在笑。在她眼中,大铭公主始终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现在的她与大铭公主年纪相同。“公主放心好了,我大越人才济济,怎么可能会轻易输了这场比赛?” “这倒是,别说别的,就说皇室吧。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皇就督促我们学习骑射,众多兄弟姐妹中,本宫的技艺算是最差劲的,可本宫的皇兄们却是个顶个的优秀,其中最有优秀的应该是六皇兄,他那‘马背上的战神’的称号,可不是随便混弄小孩子的。只要有他在,这场比赛铁定是输不了的。”虽然平日里,大铭公主与慎王爷储沂谨走得最为亲近,但也并不排斥荣王爷储沂轩,很多时候,更是把储沂轩当做是大越的骄傲。 听见大铭公主提到荣王爷储沂轩,谢小桃的心竟是没来由地紧了一下,消化了好一阵子,才是慢慢归于了平静,“是,毕竟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去了边陲。”经过战场厮杀磨砺出来的人肯定要比别的皇子强上许多。 “锦儿,你信不信,现在六皇兄一定是在马群的最前面?”大铭公主越说越起劲,说到这里的时候,竟是有些飘飘然了,可惜,她这样的夸口还没有说完,就是忍不住停了下来——只因为在她说的时候,刚好看见荣王爷储沂轩正驾着自己的爱骑,从后面行到了谢小桃的身侧,动作悠闲随意,完全不像她刚刚所描述的那般取胜心切,“六……六皇兄……” 在大铭公主这吞吞吐吐又不乏惊愕的声音中,储沂轩缓缓转过了头,“是本王。你怎么这个反应?”其实,他是想告诉大铭公主,他是人,不是鬼,犯不着这样紧张,奈何他天生就是个少言寡语的,很少展现出对人热情的一面。 缓了好一阵子,大铭公主也是恢复了过来,砸吧了下嘴巴,仍是一脸惊讶地问:“六皇兄怎么会在这里?” “和你一样,在赛马。”储沂轩云淡风轻地答。 “可你不是应该在队伍的最前面吗?怎么跟我们女孩子家家一样的速度?”大铭公主质问道。 储沂轩显得有些迷茫,“周围也有很多男子,为何独独本王不能与你们并驾齐驱?” “当然不能,皇兄可是咱们大越的战神,连你都在这马群的中间了,岂不是更容易叫那托娅公主笑话咱们大越没有能骑善战的人了?”大铭公主愤愤然道,如果说谁可以赢得第一,那就只有储沂轩。 储沂轩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在和煦阳光的照射下更显俊逸不凡,“假如这场比赛真的是本王赢了,那才会叫托娅公主诟病。” “为什么?”大铭公主听不明白。 “那个托娅公主就算再争强好胜也终归是个女孩子,本王没有道理和她认真。若说这皇室当中,谁才是最有资格赢了她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储沂轩所说的这一番话可不是随便糊弄人的,第一,因为融夏公主是女子,他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第二,从年纪上看,大铭公主与融夏公主的年纪相仿,又同为公主身份,两人较量是最为合适不过的。 经过储沂轩这样一提醒,大铭公主也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也对,那本宫就叫那个托娅看看,看看大越儿女的风采!”说着,提起马缰,迅速朝着前面冲去。其实,就算她现在才出发,也是占了不少便宜的,毕竟现在融夏公主还没有追上来。 自大铭公主离开以后,储沂轩才有机会与谢小桃“单独相处”,他轻声道:“女孩子家家不必去抢那第一的风头,保护好自己才是。” 温柔的声音顺着风息飘入了谢小桃的耳朵,恍惚间好像有一双唇凑在了她的耳边,就那么徐徐说出了这一番话,勾得她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可王爷方才还不是这样对公主说的。” “你和她不一样。”储沂轩认真道。 谢小桃明白储沂轩话中的意思,却还是故意曲解,“的确是不一样,公主贵为千金之躯,是万万不能受到伤害的。王爷,锦儿有些不放心公主,就不奉陪了。”未等话音落下,也是挥动起手中缰绳,追着大铭公主绝尘而去。 见谢小桃离开,远在两丈开外的长东才敢追了上来,没头脑地来了一句,“王爷,你可真厉害,才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就把公主和四小姐都赶走了。”说出这话的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瞧着储沂轩那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长东一惊,连忙改口,“不对,是成功激发了她们的斗志!” 储沂轩更加凶残地横了他一眼,“回去自己找根针!” “找针干嘛?”长东没有反应过来。 “把自己嘴巴缝上!”储沂轩慵懒地抛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是寻着谢小桃离开的方向奔腾起来。 “缝上?说得倒容易,有本事你不用线试试啊!”长东叫嚣道,也只有自家王爷真的离开了,他才敢这样的顶嘴。他要是敢把这话跟储沂轩说了,只怕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了。 …… 一路驰骋,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铭公主就已经从队伍中间,赶超到了前面的位置。这样的顺利,更是叫她认定第一就是属于自己的了。托娅公主,这次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大铭公主得意洋洋之间,一支羽箭突然射到了她面前的空地上,她一怔,便又有四五支羽箭齐刷刷朝着她冲来,骇得她连忙躲闪,侥幸躲了过去,但身边的马匹则是没有那么幸运——有一支羽箭插入到了马屁股上,马儿受惊,发出阵阵嘶鸣,玩命似的朝着前面狂奔,同时带动着周围的马匹都开始惊慌,而这其中就有大铭公主的马。 “停下!”大铭公主厉声命令道,奈何身下的马匹早就已经不听使唤,撒开蹄子狂奔不已,这下可是把她吓坏了,“停下,快停下!” “公主!”好不容易追到大铭公主的谢小桃刚好看见了这一幕,惶恐大铭公主会因此而受伤,便也不管危险与否,抽动缰绳,向着大铭公主急急追去。 “停下,本宫命令你停下来,你这个畜生,快点给本宫停下来!”前面,大铭公主不停喊叫、咒骂,奈何身下的马匹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除了发力狂奔外,什么都不管不顾,“啊……你快点停下来!” “公主……”谢小桃在后面紧紧追赶,一边追赶,一边躲避着从角落里射过来的羽箭,不知不觉间已然偏离了最初的赛道。 而储沂轩这一边,在受了长东的刺激以后,便是寻着谢小桃离开的方向追来,还未等追到人,就发现前面好像变得异常混乱。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带着这份疑惑,储沂轩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是看见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羽箭,心下骇然,糟糕,出事了! 想着,储沂轩也是猛地抽动起手中缰绳,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着前面奔去,只希望能在谢小桃发生意外以前追赶上。 “嗖——”三支羽箭从储沂轩的面前穿过,若不是他及时拉住了马头,其中一支恐怕就要横穿他爱骑的脖子了。 就是因为这么短短一刻的停留,便叫他与谢小桃她们又拉开了一段距离,甚至与其他人也是拉开了一段距离。 好时机,就是现在!一直偷偷摸摸跟着储沂轩的融夏公主,见着对方此时此刻落了单,明白自己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立刻驾马,向着那丰神俊朗的旷世美男追去,奈何还未等真正的追上,对方就已经又恢复了狂奔的速度,那样的速度只属于战神,又岂是寻常之人能随意赶超的? 渐渐的,融夏公主被储沂轩甩得很远很远了。 “苏云锦!”储沂轩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喊着,可除了一片又一片被惊起的飞鸟外,再无其他的回应,“苏云锦!”他又一连喊了好几声,却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该死,到底跑哪里去了?!”他好恨,恨自己没有能够保护好谢小桃。苏云锦,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510英雄救美(为5000推荐更) “公主!”谢小桃在后面猛追不舍,可前面驮着大铭公主的马匹却是越来越快,快到根本追不上。 “锦儿,救命!”烈烈劲风不断地拍打在大铭公主柔嫩的皮肤上,刮得她的脸生疼无比,然而处于极度恐惧之中的她根本顾不得上这个。 “公主,抓紧马缰,千万别松手!”跟在后面的谢小桃除了用力追赶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啊!”大铭公主忍不住满心的恐惧,大声地喊了起来,“啊!救命!”一声接着一声,足以穿透云霄。 就是这样毫无顾忌地喊叫声给还在山林里陷入迷茫的储沂轩带来了方向。虽然他们相隔很远,但他还是隐约辨认出来是大铭公主的声音,也是由不得多想,立刻向着声音的方向追了过去。然而,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谢小桃正在做着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这样追的话无论如何也是无法追上公主的,一定要想想别的办法。谢小桃陷入了深思,过了好一阵子才决定使用非常手段。只见,她一手握紧了缰绳,一手抬起,拔掉了插在云鬓间的发簪,也不管旁的,一下子便插到了马屁股上面。 还在奔跑中的马匹完全没有想到会无端承受如此痛苦,立刻就迈开蹄子极速狂奔,速度比之前要快上许多。 “公主,千万不要松开缰绳!”说实话,这样的速度完全不是谢小桃这样的弱女子能轻易承受得了的,可她根本没有顾忌到自己,一心只想着尽快把大铭公主从马背上解救下来。 “锦儿!”大铭公主还在没命地喊叫着,“啊!”突然间,在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棵横躺在地上的枯树,还处于奋力奔跑中的马儿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冲冲地冲了过去。马儿被绊住,后腿向前倾,带动着坐在马背上的大铭公主也跟着向前倾,毫无预兆地被甩飞了出去。 紧紧跟在后面的谢小桃刚刚追上,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公主!”她大声喊道,但很快就面临了与大铭公主一样的问题——那棵横躺在道路中间的枯树。为了不重蹈覆辙,谢小桃暗自咬了咬牙,硬是逼着自己从马蹬上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一发力,跳下了马。 “苏云锦!”同一时刻,驾着烈马极速狂奔的储沂轩也是追了过来,便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该死,她究竟在想什么!气归气,却还是脱离了马背,向着谢小桃扑了过去。 储沂轩在半空中及时抱住了谢小桃,可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失去了平衡,就这样,两人抱作一团,在碧油油的草地上一连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谢小桃都是紧紧闭着眼睛的,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救了自己。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才看见正趴在自己身上的储沂轩,顿时脸红心跳,赶忙将对方推开。 被推开后的储沂轩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是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盯着谢小桃,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这样的目光,他还是第一次对谢小桃用,足可见他有多生气!“知不知道刚刚很危险?” 谢小桃被这充满了愤怒的声音震慑到了,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连方才的羞赧都被吓得无影无踪了。 “是不是你觉得自己有很多条命,即使是从马背上跳下来也不认为会有危险?”储沂轩继续吼叫着,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优雅气度。这样一副凶残的模样叫谢小桃永生不忘。 过了好一阵子,谢小桃才缓缓回过了神儿,“我……我……是因为……”她支支吾吾地开始解释,却是没有把握能尽快平息对方的滔天怒火,“方才是因为情况太过紧急,我是逼不得已才想到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出事!”说到这里,她适才想起了自己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赶忙开始寻找起大铭公主的身影来,“公主!王爷,方才公主被甩下了马!”这一刻,哪里还有什么害怕不害怕的,所有来自储沂轩的恐惧早就已经被对大铭公主的深深担心所取代。她迈开步子,开始茫然的朝着四周找寻起来。 看着谢小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了自己,储沂轩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对方慢慢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才慢慢回过了神,恢复了之前的风度翩翩。他大步朝着谢小桃走了过去,走至对方身边道:“我跟你一起去找。” 有了刚刚的那一番惊恐,现在的谢小桃哪敢拒绝,只是任由对方和自己走在一起,索性的是多个人也就多了个帮手。 “公主!”不知找寻了多久,谢小桃才是一片低矮的树冠中找到了大铭公主的影子,大抵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整个人都处于了昏迷状态,“公主,公主,你醒醒!”谢小桃急切地呼喊着大铭公主,可惜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别叫了,先把她送回去吧。”说完,储沂轩吹起了口哨,唤来了自己的爱骑,把昏迷中的大铭公主放到了马背上。他又看向了谢小桃,半带命令地口吻道,“你也先上去。” 谢小桃本能地摇起了脑袋,她可不想与面前的男子牵扯不清。 可惜,储沂轩也是一个容不得别人说不的人,特别是对于他认定的事情,根本不管谢小桃愿不愿意,就是将其抱到了马背上,还不忘狠狠丢下一句话,“有本事你就继续跳!” 谢小桃又是一怔,方才跳马是情非得已,若是平常的时候,谁会犯傻的去做那些危险的动作?想起刚刚的情景,谢小桃也是心有余悸,既然已经坐到了马背上,那就这么呆着吧。 安顿好两个女子,储沂轩适才牵起了马缰,如同侍从一般,带着她们向回处走。 温和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了下来,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远远看上去,好似那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很美很美。 他们就这样朝着前面走着,却不知道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融夏公主托娅。她坐在马背上静静地凝视着那一男两女,但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谢小桃的身上。那个女子应该是侍郎府的四小姐苏云锦吧?是个庶女?奇怪,怎么堂堂的荣王爷会允许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坐在自己的马上?莫不是…… 融夏公主好像想到了什么,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驾着马儿悄悄在他们的后边跟着。 而谢小桃这一边,自从被储沂轩强行拽上了马背,就一直没有说话,就那么维持着缄默的姿态与储沂轩走了一路,伴着那马匹踢踏的声响。 大抵是因为受不了这份沉默,谢小桃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王爷,刚刚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虽然不知道刚才那么一跳会不会有事,但也明白如果没有没有储沂轩紧紧抱着自己,就不可能有她现在的毫发无伤,所以这一声谢也是应该的。 储沂轩淡淡扫了她一眼,本是不想多说什么,害怕会忍不住又要对谢小桃大发雷霆,但稍稍沉淀了片刻,发现对谢小桃终归是关心大过于愤怒,“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从那么快的马上跳下来,又在草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应该会被伤到吧? 谢小桃摇头,刚想开口解释的时候,却见储沂轩忽然变了脸色,警惕地喊了一句,“谁!” 可惜没有人回应他,储沂轩也不恼,“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认识认识?” 听着储沂轩的声音,融夏公主便是明白自己被发现了,只好驾着马,从树影后面走了出来。 储沂轩没有想到一直跟着他们的会是融夏来的托娅公主,但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没想到公主也会跟踪别人。” 如此的直言不讳叫融夏公主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托娅跟着王爷也是情非得已。”她看了看谢小桃,“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对于喜欢偷偷跟踪别人的人,储沂轩一向都没有什么好心情招待,特别是还有之前的玉笛事件,两件事结合在了一起,他又如何能同意对方的请求?“有什么话直接说便好。”其实,在他心里根本没有把谢小桃当做过外人。 奈何融夏公主并不知道谢小桃在储沂轩心中的位置,不愿意开这个口。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过了好一阵子,融夏公主才意识到也许错过了这一次,就没有机会和储沂轩像现在这样相处了。她抿了抿嘴唇,“王爷,当年你在边陲驻扎的时候,可曾碰见过我融夏的人?” “碰见过很多,不知道公主指的是哪一个?”储沂轩敷衍地反问。可当年,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大越与融夏交壤的地方,别说是碰见了,就是杀,他都已经杀了无数,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融夏公主说的是哪一个呢? “他的身份很特别,王爷大可仔细回忆一下。”融夏公主又道。 储沂轩可没有功夫再陪她浪费唇舌,“如果公主真的想找人的话,本王倒是建议你去找皇上,尤其是对于像你口中所说的身份特别的人。本王还要急着把皇妹送回去,就先不奉陪了。”说着,牵起马缰,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融夏公主想要阻拦,但储沂轩根本就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这般冰冷的态度,还是她第一次遇见。 直到他们走得足够远了,谢小桃才是鼓起勇气问:“王爷好像很排斥托娅公主?”在方才储沂轩与融夏公主的对话中,谢小桃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储沂轩闷闷地哼了一声,“对于存有功利心的女人,我一向都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好了,我先送你回去,免得等天黑了,说不清楚。” 谢小桃应了一声,认同了储沂轩的提议,现在最重要的是快些回去。只是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后,会不会有其他人也受到了伤害。 …… 在一个较为隐秘的山洞中,储沂烨将浑身湿漉漉的苏婉婷放在了石台上,就在他尝试着生火的时候,原本陷入昏迷的苏婉婷幽幽醒转,才一睁眼就看着了身边的男人,登时被吓了一跳,“王……王爷……”想到刚刚才醒过来的自己,心里不免又是咯噔一声,赶忙去检查自己的衣服,终于是发现了自己浑身都是湿漉漉的,“这……” “方才马匹受到了惊吓,本王追了你一路,到最后还是没有阻止你掉入小河中。”储沂烨淡淡地说,复又添了一句,“本王把你救上来的时候,你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经对方这样一提醒,苏婉婷隐约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是王爷救了我?那有没有……”她欲言又止,很想问问对方当时有没有人其他人看见,可又担心这话问出来以后,反而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有没有什么?”不知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储沂烨充满疑惑地问。 苏婉婷摇了摇头,“没什么,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储沂烨勾唇一笑,他要的可不是一句感谢那么简单。自从马匹突然受惊以后,他是一路追随苏婉婷没错,可快到小河边的时候,也是他用暗器偷偷打伤了苏婉婷那匹马的马蹄,才害得苏婉婷落入河水中的。“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方才本王也是因为事态紧急,才会……”他停顿了片刻,“待千日朝会结束,本王自会去侍郎府上解释缘由。” 苏婉婷的心又是好一阵慌乱,虽说对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可在救她的时候显然也有了肌肤之亲,这要是传扬出去,她可是不好再嫁给他人了,“王爷,你也会说了刚刚是因为事态紧急,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完全都是迫不得已,咱们又何必再去纠结于那些细枝末节……” 对于苏婉婷这般严肃的态度,储沂烨还真是吃了一惊,但也明白要靠这一件事恐怕是无法抱得美人归的,索性就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没想到苏小姐竟是如此豁达的一个人,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若是本王还说什么要给你一个交代之类的话反倒是显得小气了。”言罢,又意识到了什么,继续道,“苏小姐大可放心,刚刚并无第三人在场。”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刚好遂了苏婉婷的心意,只要他们谁都不把今日之事说出来,就没有人会知道!“那就有劳王爷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苏婉婷对着储沂烨感激地笑了起来,她尝试着站起身子,却觉手臂一痛,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啊……” 正在摆弄火堆的储沂烨立刻放下手中枯树枝,向着苏婉婷冲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手臂好痛……”苏婉婷如实回答,未等她再继续说些什么,储沂烨便是一把撩开了她那湿漉漉的衣袖,才发现上面有了好一片伤痕,应该是刚刚掉入河里的时候不小心被磨伤的。 苏婉婷想要抽回手臂,与其保持一个相对疏远的距离,奈何对方就已经撕断了衣袍,帮着她包扎起伤口来,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苏婉婷有些错愕,她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会有如此细心的一面,就连她的父亲苏绍哪怕是极其宠爱她这个女儿,也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有过这样的。然,这样的感觉却也不过只持续了刹那功夫,就已烟消云散,只因为她想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虽然也是个王爷,但终归不是能叫她实现母仪天下愿望的良人。至于对方所做的一切,她也全然当做是讨好自己的举动而已。 “好了。”在包扎好了以后,储沂烨也是松开了苏婉婷的手,他转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又开始继续生火工作。 苏婉婷适才注意到面前的柴火堆,“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生火,待你把衣服烤干,咱们就回去。”储沂烨一边干活,一边道。 看着对方那般专注地生火,苏婉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也对,她总不能穿着这身湿衣服出去吧? 一个时辰后,裹在苏婉婷身上的湿衣服已经基本上被火烤干了,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就看不出什么。“好了,这下终于可以回去了!”这一个时辰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煎熬,她居然与一个男人孤男寡女地呆了这么久! 瞧着苏婉婷那般欢喜的模样,储沂烨的心底却是闪过了一丝不甘,恨时间过得太快,“嗯,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你先从这里坐一会儿,本王去外面牵马。” 苏婉婷没有拒绝,任由对方就这样离开山洞。自储沂烨离开以后,她的目光便是落在了对方刚刚坐过的位置,唇畔竟是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以为这样就能够讨好我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了,可以走了。”已经在外面打点好一切,储沂烨再次折回了山洞。 苏婉婷立刻站起身子,向着洞外走,才一走出去,便看见了储沂烨月白色的衣袍上已经被染成了红色,顿时大惊失色,“王爷,你受伤了?” “无碍,只是小伤而已。”储沂烨显得十分平静。 小伤吗?都已经把衣服染成了这样,怎么可能会是小伤?苏婉婷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对方不过是在说谎,可一心想着快些回去的她,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时候也不早了,先送你回去。”储沂烨还在坚持。 “王爷,你真的没有事情吗?”苏婉婷装出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又是仔细看了看储沂烨的后背,在那有了破洞的衣袍上面发现了一截断了的羽箭,适才明白对方口中的小伤到底有多严重。 “真的没事。”储沂烨又强调了一遍,示意苏婉婷赶快上马。 苏婉婷便也收敛起方才的那份虚情假意,蹬上了马蹬,舒舒服服地坐在了马背上面。 一路颠颠簸簸,回去的时候,夕阳却已经西斜,储沂烨只把苏婉婷送到了距离北厢房不远的花园里,接下来的路就由着其自己走了。 临别前,储沂烨不忘叮嘱苏婉婷一句,“苏小姐,胳膊上的伤千万不可以沾水。” 苏婉婷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可还没等迈开步子,又是想到了什么,“王爷,你的伤也是一样要多加注意。”这样的话,自她口中说出,终归是客套大过于关心。 储沂烨淡淡一笑,却不想苏婉婷还有其他话要说。 “今日,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不过,婉婷希望王爷,不要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说话间,苏婉婷对着储沂烨展出了一道柔美的笑容,适才迈着细碎的莲步,向着回处走。 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赶忙去给陈玉珍报平安,免得对方一直担心、记挂。 …… 因为很多马匹受到了惊吓的缘故,所以一场好好的赛马比赛被迫中断,当然,在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情以后,谁也没有那个心情再关心谁输谁赢了。他们都只是在庆幸所有的人都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至于昏迷中的大铭公主是在转天早上才醒过来的,听说是伤到了腿,由着寺中的圆悟方丈亲自诊治,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之所以叫圆悟方丈帮着医治,一来是考虑到谢小桃也才刚刚受了不小的惊吓需要好好休养,二来则是考虑到圆悟方丈最擅长给人接骨疗伤。 若非是听说了这一件事,谢小桃还真就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她想,连皇上都放心的人,医术一定是非同寻常,于是决定亲自拜访一下。 “大师,不知道公主的腿伤严不严重?”谢小桃并没有直接道出自己的来意。 “没有伤到骨头,修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圆悟方丈回答,心里明白谢小桃此番前来并不全是因为大铭公主,但表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毕竟谢小桃也是懂医术的,只要去公主的厢房看一看,一切就会知晓。“若是伤到了骨头,只怕就有的受了。” “万一伤到了骨头,可还有办法医治?”谢小桃趁机问道。 “有,但恢复起来就要比现在慢一些了。” “大师是接骨方面的好手,如果有人伤了骨头好几年了,可还有办法恢复如初?”谢小桃试探着问,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绿屏的影像来,她发过誓一定要治好绿屏的腿,叫那个活泼开朗的绿屏回来,可她所能查到的办法就是把骨头打断,摆正位置,叫其重新愈合,至于能不能痊愈,全是听天由命。那可是她最为在乎的姐妹,她又如何能够下得去手? “办法倒是有,但也不是完全能够痊愈。”圆悟方丈缓缓道,“都已经好几年了,想必那断骨的地方早就已经愈合,若是再行治疗,也只能将其打断,可那痛苦也非一般人所能忍受的。”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谢小桃有些不甘心,总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医治。 圆悟方丈却是摇头,“没有,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听见圆悟方丈这样说,她还能再怀疑什么?只是方才满心的期待经在此时落了空,不免有些失望,“多谢大师。”她转身,准备离开,却是被对方叫住。 圆悟方丈从柜子上取出一只瓷瓶,“苏四小姐将这个拿上吧,说不定日后能帮到你的那位朋友。” “大师……”谢小桃一惊,才发现原来对方早就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 带着那份失望,谢小桃缓缓走回了北厢房,却是没有想到会在半路遇见瑞王爷储沂烨,而且还是一个气色看上不不太好的储沂烨,“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没什么,就是随便走走。”储沂烨随意扯了个谎,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利用昨日发生的事情,与侍郎府拉近关系。 谢小桃挽唇一笑,“王爷怕是想着随便走走,走到我大姐姐的身边吧?”前世,储沂烨就是这般迷恋苏婉婷的,今生也一定错不了。 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事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轻易戳破,储沂烨倒是显得十分吃惊。 “听说昨天大姐姐是在黄昏时分才回来的,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可锦儿却觉得她是在说谎。”谢小桃并不避讳着什么,但也只把话说出了一半,然后认真地提醒道,“王爷若是真心喜欢我大姐姐的话,一定要快些动手,否则过不了多久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毕竟她也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了。” “这话是谁要你说的?” “没有谁,是我自己想说的。”谢小桃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好像是真的看穿了储沂烨的心事,“如果王爷真的对我大姐姐有意思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帮王爷一把。” “你会帮吗?”储沂烨不太相信。 “之前在戚川的时候,咱们不是已经达成了共识?我怎么也要履行承诺,不是吗?”谢小桃幽幽道,说得却是无比认真,叫人根本怀疑不得。她想,如果储沂烨真的动了苏婉婷的那份心思,一定会有所反应,到时候,她也一定会想办法撮合这对狗男女,免得他们再去祸害其他人! 在谢小桃的声音中,储沂烨果真是想了很多事情。其实,在昨天的时候,他就想要借着苏婉婷落水一事,将他们的婚事落实下来,可惜遭到了苏婉婷严厉的拒绝。唯恐会因为这件事而与侍郎府的关系闹僵,他索性也没有再去强加逼迫,只是心里多少都会觉得有些不甘。 此时此刻,储沂烨的心里全都是苏婉婷那婀娜的倩影,却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在对方的心中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厢房里,苏婉婷正在铜镜前梳着自己的发,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她的肩头,柔柔亮亮,霎时好看。 在她的身后则是忙着整理东西的紫月,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小姐,您也应该抹药了。” 苏婉婷没有转头,“不过就是擦破了皮而已,早就已经不疼了,你也别在大惊小怪的了。”比起那半截羽箭没入身体来说,她这点皮外伤算得了什么?然而就算储沂烨为了她把心都掏出来,她也一样是不屑一顾。在这个世上,肯为她苏婉婷掏心掏肺的男人比比皆是!“对了,那半截断袍处理了吗?” “还没有,奴婢打算今天晚上处理掉。”紫月如实回答。 这样的回答惹来了苏婉婷不满,却顾念着其是陈玉珍身边的人,不好发作,“那就等晚上抓紧时间处理了,千万不要叫人发现。还有,这件事不许再告诉别人,连母亲都不可以!” 紫月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利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夜,很快便在一片宁静中悄然而至。趁着一片漆黑,紫月偷偷溜到了花园,在树下挖了一个小坑,将那截月白色的断袍埋进了泥土当中,然后才敢沿路返回。 她以为自己做得不动声色,却是不想被人看了个正着。躲藏在黑暗角落里的人儿唇角不自觉地扬了一扬,自紫月离开以后,便是向着那棵树下走去。 当然,在这样一片静谧的夜色中也非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睡。 在另外一间厢房中,融夏公主也是全然没有倦意,正怀抱着那只通体洁白的雪貂与自己的侍从商议着什么。 “公主,属下查到荣王爷曾经与苏四小姐一起在戚川为苏太妃守了四年孝。”一个身着异族服装的男人向融夏公主禀报道。 “原来是有四年感情在,难怪我会觉得那个苏云锦与荣王爷的感情匪浅呢!”经自己的侍从这样一说,融夏公主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公主,要不要把苏四小姐抓回来?”那个侍从尝试着问道,他想如果把谢小桃抓回来的话,一定能逼着储沂轩乖乖就范,到时候去找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惜,这个提议只才被提起,就遭到了融夏公主严厉的拒绝,“不可以,你以为荣王爷是吃素的吗?用对付普通人的招式对付他,只会适得其反,而且现在咱们又是在大越的国土上,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两国的战争。”双方一旦交战,必定会损失惨重,民不聊生,而且自从五年前她二王兄阿尔哈图借着内斗成功篡位成王以后,整个融夏就没有从水深火热中恢复过来,根本没有多余的人力、财力去发动一场战争。 “那公主是打算放弃了吗?”那名侍从不敢相信地问。 放弃?在融夏公主的认知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词,“我好不容易才说服王兄答应我来大越走上这么一遭,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 “可是,荣王爷根本就没有打算帮我们的意思!” “就算他不帮忙,我也一样有办法去找到想要找的人!我相信,当年荣王爷一定会把他救下来的!”融夏公主十分笃定地说,而且她总觉得极有可能那人就被储沂轩留在了身边,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主打算怎么办?”侍从又问,实在是猜不透自己公主的心思。 融夏公主低下头,摸了摸躺在自己怀中的雪貂,“那就要辛苦它了。小家伙,明天可要由着你好好闹上一闹了。” 深沉的夜色中藏了很多看不见的阴谋,加上入夜后的那一场雨,可谓是过得热闹非凡,但不管怎样,新的一天也算是如约而至。 初霁后的天空湛蓝如洗,澄澈得如婴儿的眸子,干净无瑕。 房间里,储沂谨正在蛮心的精心照料下穿戴整齐,外面却是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什么声音?”储沂谨生出几分好奇,又是仔细听了好一阵子,隐约听出是什么东西在叫,凄惨兮兮的。 蛮心对着他打起了手势,我出去看看。然后便离开了房间,不多时重新折回,只是原本挂着笑容的俏丽脸庞早就已经血色全无。 见状,储沂谨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蛮心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领着储沂谨向着外面走去,才在窗户下面发现了一只毛茸茸的东西,雪白的毛皮已经被血迹染脏。 “这是什么?”储沂轩命人将之拿了起来,他终于看清是融夏公主的雪貂。 蛮心“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力地比划道:王爷,是花蛇把雪貂咬死的。 那条青花小蛇是她自小便带在身上,靠食毒药为生,是专门为了防身的,毒性自然是普通毒蛇比不了的,只需要一口就足以叫人当场毙命。跟着储沂谨的这些年,她虽然也培育了不少蛇,有毒的、没毒的,但唯独只有那条青花小蛇才是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的。跟它的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如今青花小蛇咬死了融夏公主的雪貂,蛮心明白融夏公主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所以打算把全部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王爷,要罚就罚蛮心吧,不要伤害花蛇。蛮心泪眼婆娑道。 看着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女子为了一只蛇而把自己弄哭,储沂谨也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件事本王还没有说什么,瞧把你急的。”他一把揽住了蛮心,“好了,这件事本王自会处理,你就放心好了,不管怪到谁身上,也都不会与你有关。” 蛮心的泪立刻就被止住了,充满感激地看着对方。 “别这么看着本王。你是本王的女人,若是连你都保护不了,这狗屁王爷还当个什么劲儿!”储沂谨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想当初蛮心跟他的时候才不过十三岁,却是为了他,舍弃了自己的族落,甚至喝下了致哑的毒药。他又岂能叫她受到伤害? 安抚过蛮心以后,储沂谨便是对着侍从吩咐了几句,又把昨晚偶然得来的那截断袍交给了对方。一番交代过后,唇角又是扬起了诡异的笑。都说英雄救美,这一次倒是要看一看那位五皇弟会不会替美人抵挡一切危险呢? …… 用过午饭以后,谢小桃便是动身去给陈玉珍请安,不管怎样,她都要继续扮演好一个乖巧女儿的角色,可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看得出陈玉珍的心情不错,竟然吩咐习秋放了棋盘,打算同谢小桃下棋。说是下棋,其实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谢小桃的想法而已。 谢小桃又岂能轻易叫对方如愿以偿,连忙推却,“母亲,锦儿棋艺不佳,还是等着大姐姐过来跟您下吧。” 只是她口中所提到的大姐姐苏婉婷还在铜镜前梳妆,坐在那面铜镜前总是看不够镜子中的自己。她拿起一只银质的发簪,放在发髻间比划了一番,有些生气地丢在了地上,“真是的,什么破千日朝会,连只金簪子都不叫戴。”只用银的、玉的,怎能衬托出她的高贵与端庄来? “大小姐再忍忍,再过一天,咱们就可以回去了。”紫月连忙安慰道,一边安慰,一边弯下身子去捡被苏婉婷丢下的发簪,却没有想到竟会在床下发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她伸出手去拿,在看见那团雪白的毛皮上的血迹后,顿时被吓了一跳。 紫月的反常惊动了还在铜镜前陶醉的苏婉婷,她也是看见了那团辨认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向着紫月责怪道:“一定是你不好好打扫,才招来了这么一个恶心东西!” “大小姐,奴婢每天都有好好打扫。”紫月解释。这里虽然不是侍郎府,但好歹也是苏婉婷的房间,她可从来都不敢马虎大意。 “打扫了怎么还有这个?快些收拾干净,我可不想跟它一起过夜!”说着,苏婉婷站起身子,向着外面走去,只留了紫月一人在房间里收拾。 很快,苏婉婷便是走到了陈玉珍的房间,才一进门就看见了谢小桃向自己投来的求救一般的目光。 “大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母亲正嚷嚷着下棋呢,可我的棋艺不太好,不敢跟母亲下。”谢小桃十分谦虚地说。 苏婉婷生出几分鄙夷,一个没学过什么的庶出能有什么精湛棋艺?她是这样想着,但面上只是温婉笑笑,“既然母亲想要下棋,那就叫女儿陪您下吧。”说完,坐在了陈玉珍的对面,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破坏了陈玉珍的计划。 陈玉珍暗叹了一口气,终归还是拿起了棋子,与之下了起来。不过才刚刚开了一个局,外面就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声响,吵得人好不心烦意乱。 511惊动皇上 陈玉珍与苏婉婷的下棋被迫中断。她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对着习秋打了一个眼色,吩咐道:“出去看看。” 习秋领命,向着外面缓缓走去,不消多时,复又折回,便将打探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夫人,是融夏公主,她说自己最喜欢的那只雪貂忽然跑不见了踪影,非要叫人去搜查各个小姐的房间。” 闻言,苏婉婷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方才在床底下发现的那团毛茸茸的死物,猜测着会不会就是融夏公主口中所说的雪貂,越想越觉得害怕,不免开始担心紫月有没有将其处理掉。 但很快,苏婉婷便是执意认定那东西极有可能还在她的房中,毕竟之前瑞王爷储沂烨的那截断袍,还是紫月趁着夜黑时分才出去丢的。 这样一想,苏婉婷的心里不免变得忐忑不安,一下子就从圆凳上坐了起来,“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她的这般出奇举动叫陈玉珍和谢小桃都被吓了一跳。 陈玉珍皱了皱眉头,“别家的小姐还没有出去,你如此着急去做那出头鸟干什么?”之前,她就告诫过苏婉婷无数次,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要低调,除非是真的可以露脸的机会,否则只会丢人现眼。 苏婉婷心有计较,哪里肯就这样依从?对着陈玉珍道:“母亲,怎么好端端的又要搜查房间?难道咱们大越人的房间就要允许别人搜来搜去吗?”说着,也再也顾不得陈玉珍的阻拦,提起裙裾,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苏婉婷快速消失的身影,陈玉珍眉心间的沟壑则是又深了几分。这个女儿果真是长大了,而且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气归气,但还是觉得应该出去看看情况,“咱们也出去看看吧。” 谢小桃连忙上前搀扶起陈玉珍的手臂来,动作自然得体,俨然如同当年对待苏老太妃那般,只可惜一个假意,一个真情。 习秋则是紧紧跟在了她们的身后,三人就这样尾随着苏婉婷出了厢房,刚好看见融夏公主带着一堆人向着这边走来,准备去搜查她们这一排的厢房。 他们兴冲冲地走到了苏婉婷的那间,融夏公主命令道:“给本公主搜。” 这个时候,苏婉婷忽然冲上前去,挡在了自己的房门前面,“凭什么你们说搜就搜?这里是大越的境地,怎能允许你们胡乱放肆?” 融夏公主的脸上浮出了几分不屑,“本公主听说,之前跑了一个贼,就把整个南厢房都搜查遍了,如今本公主的雪貂丢了,凭什么就不允许搜?你知不知道一只雪貂有多珍贵?怕是一百年都未必会遇上一只!” “珍贵又怎样?也不能随便搜查别人房间!”对方的态度蛮横无理,苏婉婷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死活都不肯叫他们搜查。 见着苏婉婷态度坚决,更是叫融夏公主生出了几分对抗的念头,“你这般无理的阻拦,怕不是你房间中有什么猫腻吧?” “我无理?公主带着这么多融夏侍卫过来,兴冲冲的就要闯各府小姐的房间,难道不觉得是在无理取闹吗?”苏婉婷毫不退缩地说,早在她冲过来,挡在自己的房门前时,就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如今更甚,不过在说出这一番后,竟也是获得了不少世家小姐的认同。她们也极是不希望被陌生人随便搜查房间的。 陈玉珍躲在人群后面观望,只是对这个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女人生出一阵又一阵的失望,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将来又是如何能统领后宫? “本公主是在搜查雪貂,怎么可能会是无理取闹?”融夏公主反唇相讥,“你要是心里没鬼,就叫我们去搜,否则本公主就要认为是你私藏了雪貂!” “无凭无据,莫不是公主想随意冤枉人?”苏婉婷也是不甘示弱地回敬着。 “搜出来就是证据!”融夏公主又道。 “不可能!除非皇上也同意你这样的胡作非为!”苏婉婷把皇上搬了出来,只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 听着自己的女儿这样说了,陈玉珍更是对其失望透顶,这种事情十有*是需要惊动皇上的,但也不是用这种方式,就这样去把皇上请过来,只会叫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果然,融夏公主也是无所畏惧,“好了,那就去问问皇上好了,看看他允不允许本公主去搜!”说着,就要移步向着南厢房那边走,走之前还不忘提醒自己身边的侍从,“你们几个把这里给我看好了,别叫某些人有可乘之机!”话中所指的意思,当然是指不许叫已经离开房间的人再进去。 融夏公主大步大步地离开,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折回,不过身边还跟着两个内监,其中便有一直在皇上身边服侍的王公公。 他走到众人面前,对着他们说出了皇上已经允许融夏公主去搜查每个人房间的行为了,只不过每间小姐的房间,要由他们这两个老太监去翻找。 都听见王公公这样说了,纵然苏婉婷还想着要去阻拦,也是有心无力,只能乖乖让开了门口的位置,任其去搜查房间。 在他们进去搜查的时候,皇上与住在南厢房那边的大臣也是闻讯而来,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等待着搜查结果。 自他们进去以后,苏婉婷的心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变得异常躁动与忐忑,生怕真的在自己房间里搜查出什么。 而此时,在他的房间,虽然是由王公公和另外一名公公亲自去搜查的,但融夏的那些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从一进到房间以后,眼睛就开始不停地打量着周围,其中一个眼尖的,竟是扫到了床下的异样,立刻蹲下身子查看,刚好发现了床下还没有干透的痕迹,看起来好像是之前清洗过什么。 “公公,你看这是什么?”那名侍卫质问道。 王公公立刻走了过去,“是一潭水迹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看得出,他是想把这件事往小了说,又惶恐这样会叫人觉得有偏袒的嫌疑,“你若是不放心,也可去外面问问苏家大小姐是什么。” 那名侍卫也不客气,立刻走了出去,向着自己的公主汇报道:“公主,苏家大小姐的房间里并没有发现雪貂,却是在她床下发现了一潭还没有干的水迹,很是可疑。”说话的时候,故意强调了后面四个字。 融夏公主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侍卫的用意,“水迹?什么样的水迹?” “底下太暗,看不太清楚。”侍卫回答。 苏婉婷有些急了,“不过是一潭水迹而已,犯得着如此大惊小怪吗?” “那就麻烦你解释一下,为何在你的床底下会有那么一潭水迹?”融夏公主质问起来。 苏婉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生怕一不小心会把那团死物的事情说出来。 融夏公主立刻将目光转移到了皇上的身上,“皇上,苏家大小姐解释不清楚水迹到底是怎么来的,而托娅又想弄清楚,这该怎么办呢?” 还能说什么呢?皇上只能用强的了。他带着几个朝臣走进了苏婉婷的房间,命人将床板掀开,叫那滩水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人前,细细去闻,还能隐约闻见一股不太浓烈的香气,是一股很特别的香气,闻起来煞是好闻。 站在最前面的苏绍便开始替爱女解释,“皇上,这是小女喜欢用的香料的味道。” 听见自己的父亲都当众为自己撑腰了,苏婉婷也就有了底气,“早上的时候,我不小心将盛放香料瓶子的瓶子掉到了床下面,害得好好一瓶香料都摔碎了,只能吩咐紫月去打扫干净。” 当真是如此吗?融夏公主可不愿意就这样相信,“香料瓶子?怎么之前你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说呢?” “那瓶香料是父亲托人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无比珍贵,我害怕说出来会被父亲责怪。”苏婉婷随意扯了个谎,她这样说,也不算错,毕竟谁也不了解他们父女俩在私底下是怎么一个状态。 这下,融夏公主是真的说不出半个不是来了,连忙对着自己的侍卫道:“还不快把苏家大小姐的床榻恢复成原样?” 掀开的时候,床褥与床板已经脱离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又被撂了下来,更是变得一片狼藉,也就是这样的一片狼藉中,一块有些脏、分辨不出是什么的布料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侍卫将它拿了起来,当然吸引他注意的不是别的,而是上面挂着的点点斑驳,看起来好像是血迹干透而留下来的痕迹,“公主,你看。”他将布料呈到了融夏公主的面前。 苏婉婷也是将目光移了上去,只一眼便是瞧出了那是瑞王爷储沂烨的断袍,顿时大惊失色。不是已经丢掉了吗?怎么会在床褥下面? “这上面是什么?”融夏公主困惑道。 “好像是血。”侍卫回答,又将它交给了王公公。 王公公又怎么敢私下做主,立刻呈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也是从沙场上历练过的,一下子就确认了上面是血迹无疑,不但是他,就连站在旁边的苏绍也是看了出来。 苏绍不但是看出了血迹,还看出了那是一截男人的袍子,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512嫁或不嫁 融夏公主只是将目光落在了苏婉婷的脸上,刚好看见了对方脸上的反常,便是问道:“苏家大小姐,这是什么?” “是……”苏婉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当众承认那是瑞王爷储沂烨的半截衣袍吧?堂堂侍郎府大小姐的房间藏着一个男人的物件,传扬出去,岂还得了? 然而,就算苏婉婷不说,那些跟随着皇上来的朝臣还是像苏绍一样,立刻便认了出来。现在,她又是这样的支支吾吾,更是容易叫人浮想联翩。 见着苏婉婷变得吞吞吐吐,也没有刚才的那般牙尖嘴利,融夏公主的唇畔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笑得颇有落井下石的味道。机会难得,她自然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那敢问苏家大小姐,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上面的血迹是从何而来?” 苏婉婷紧紧抿住了下唇,偷偷看了自己的父亲苏绍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对方的脸色比她的看起来还要难看许多,也就明白了现在连苏绍都不可能为自己说话了。 “这个都说不出来吗?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融夏公主继续问道,咄咄逼人的架势誓要将苏婉婷吃了一般。 “公主,这上面的血迹会不会是雪貂的?”就在苏婉婷保持沉默的时候,融夏公主的一个侍卫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情势越来越不利了,苏婉婷就是再傻也明白继续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只会叫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于是,把心一横,向着众人解释,“公主不用胡乱猜测了,上面的血迹是我的。” “是你的?你受伤了吗?”融夏公主用质疑地目光上下打量着苏婉婷,肆无忌惮。 这样的眼神对于苏婉婷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她被气得浑身发抖,但还是保持着那一点点的冷静,挺直腰板道:“前天赛马的时候,我的马匹受了惊吓,横冲直撞跑了很远很远,后来被甩下来的时候意外伤到了胳膊。因为不想叫母亲担心,所以就强行压了下来。这件事我的丫鬟紫月可以作证。”她看了看融夏公主,依旧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质疑的味道,也是赌气道,“如果公主还觉得紫月会包庇我,是不是需要找个人来验一下啊?” 融夏公主已经瞧出了苏婉婷的气恼,只觉得无比好笑,“验伤就不必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只是本公主好奇当时你怎么会想到用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包扎伤口呢?看起来好像是男人的衣袍。”很多事情,别人不会说,不代表她也不会,而且经过刚刚的事情,她对苏婉婷只有厌恶。说实话,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何在大越,人们会把这个苏婉婷传成了神仙一般的人物,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甚至还与世无争。 这是要逼着我说出实情吗?对于这个古怪的融夏公主,苏婉婷真的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正在思考着如何回应这一敏感问题,耳畔却是飘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公主不必再逼苏大小姐了,那截断袍正是本王的。”说话之人是瑞王爷储沂烨。方才,在看见自己的那截断袍从苏婉婷的床褥下面飘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激动了,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东西会被苏婉婷那般珍藏。在融夏公主对苏婉婷进行逼问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了谢小桃的话,既然是郎有情、妾有意,为何不趁着现在把他们的关系落实下来?在侍郎府,苏婉婷可是苏绍夫妇的掌上明珠,是他们最宝贝的女儿,若是能趁此机会将之迎娶进门,就等于拉拢了整个侍郎府的关系,对他实现一统霸业的夙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 苏婉婷震惊,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原地,听着储沂烨去解释。 储沂烨走到皇上的面前,跪下身子,开始讲述那日所发生之事,“父皇,当时马匹受到了惊吓,儿臣的马刚好与苏家大小姐的马匹方向相同,出于担心,儿臣便一路追随而去,后来在河边将苏家大小姐救了起来,发现她的手臂受了伤,但当时条件有限,迫不得已之下才会将袍子扯断。” 直到他说完,苏婉婷才是缓缓转过了身子,对这个男人只剩下仇恨。明明说好不说出来的,为何不守信用,甚至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不是存心想给她难堪? …… “啪——” 一道凌厉的巴掌声充满了整间厢房,看着自己疼爱有加的女儿如同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坠落在地,苏绍根本就没有半点的心疼,有的只是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 他怒目瞪着这个不成器的大女儿,“你跟瑞王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救你?那一天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这是在为白天的事情向苏婉婷发难。瑞王爷储沂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坦然承认了这一切,摆明了不就是在说,他与苏婉婷曾经孤男寡女单独相处过吗?因为事情实在是太过严重,他才忍不住破例,趁夜出现在了夫人陈玉珍的厢房里。 苏婉婷被扇懵了,唇角溢出了淡淡的腥甜,泪水立刻就在那双杏眸中打转,“父亲,当时女儿坠落下马,是被瑞王救下的,后来,他看见我的手臂手上,便扯断了衣袍帮着包扎,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 “你伤的是手臂,居然叫一个男人帮你包扎?”苏绍的脸色更显铁青,“简直是恬不知耻,真给苏家丢人!” 苏婉婷无话可说。是啊,她贵为侍郎府的嫡出大小姐,怎么可以随便叫一个男人帮忙包扎伤口?“父亲,女儿知道错了……”她苦苦哀求着,心里却在想,如今只是一个包扎伤口就已经叫自己的父亲气成了这样,若是他知道自己曾掉进河里,还单独相处过两个时辰,岂不是要把她的皮生生给扒下来? “错了?何止是错,那么简单?!”一旁的陈玉珍也开始对女儿进行训教,“婉婷,这次就是你的不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个字都不说?就算你想隐瞒,也要做得隐蔽一些,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除非你对那个瑞王是动了真情!” 苏婉婷赶忙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他瑞王爷不过是个挂名王爷而已,根本就不是女儿的良人,女儿怎么可能会对他动了真情?之前,女儿也吩咐过紫月把那断袍扔了,可……”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紫月,一定死紫月出卖了我!母亲,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未等说完,又是一巴掌,动手打人的还是苏绍。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只关注这些?这些年来,真是白养你了!”苏绍气得连胡子都飞上天了,真是后悔这些年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个不争气的大女儿身上,“你嫌弃人家瑞王是个挂名王爷,不是你的良人,但现在我就要告诉你,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去皇宫请旨赐婚。圣旨一下,你俩的婚事就算这样定下来了!” 这样的消息对苏婉婷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不,不可能,一定还有转寰的余地!” “瑞王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你认为还有改变的可能吗?”苏绍的目光如刀,刀刀割在了苏婉婷的身上,几乎要把她凌迟了。 苏婉婷节节后退,但从身下却是开始冒出了寒冷,一点一点的入侵。她含着热泪,摇晃着脑袋,“不,女儿不嫁,女儿不会嫁给一个没用的废物!不嫁!” …… “不嫁?”在另外一间厢房里,谢小桃正捧着一本佛经仔细研读,刚好听见连翘说到了这件事,便是生出了好一阵讥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都已经承认了,又岂能再继续任性说不嫁?只怕这一次也由不得大姐姐说不嫁了。”之前,她就有打算去撮合苏婉婷和储沂烨,计划是放在千日朝会以后,却没有想到储沂烨的行动会这样的快,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名誉。不过事实上,他的那番言辞也只是会叫人觉得他其实是做了一件英雄救美的好事。 “那大小姐恐怕就要伤心了,她的心气一向都很高,如今却嫁了一个王爷当中最没有地位的一个,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想到这里,连翘的脸上便是不自觉地浮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谢小桃彻底放下了书卷,“或许之前会是最没有地位的一个吧,但以后还真就说不好。”毕竟储沂烨也曾凭借自己的智慧解开了融夏公主的难题,成功获得了皇上的赏识,以后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光景,还真就无法估量,而且她也深信储沂烨有那个本事说服苏绍来帮自己夺权。 “小姐,您说的话,奴婢怎么听不懂呢?”连翘愚钝,完全不理解谢小桃的意思,不过她也只是问问而已,也没有打算去想明白。“小姐,您说那个融夏公主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一点,谢小桃也是充满了疑惑,她猜测今日之事怕是找雪貂是假,找人才是真。可一个堂堂融夏国的公主不惜千里迢迢来大越究竟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513公主善言 一夜的时间,可以过得很快,只需要稍稍闭一闭眼睛,待重新睁开,它便已经悄然离开;同样,它亦可以过得极为漫长,特别是对于那些怀揣心事,辗转难眠的人来说。不过显然,谢小桃并不属于这其中之一。 清晨,谢小桃去了南厢房,去给皇上做最后一次检查,等晌午过了,他们便会动身回府,到时候再去给皇上诊治就不是在这普化寺了。 如谢小桃所预料的一样,在一番惯例性的检查之后,皇上果然是问了她对于最近所发生之事的看法。 这是一个较为犀利的问题,犀利到叫谢小桃一时之间难以回答,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见着谢小桃迟迟不肯说话,皇上便是笑着打趣道:“怎么?平日里你的话不是也不少吗?现在就一句话都不说了?莫不是在为你大姐姐感到惋惜?” “惋惜?”谢小桃的反应有些迟钝,但是很快便想出了皇上究竟为何会这样说。她亦是笑了,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把时间和地点等外界因素统统都刨除掉的话,瑞王爷也是有勇有谋,人中龙凤,大姐姐能与他共结连理也是极其叫人羡慕的事,锦儿又怎么可能会为大姐姐感到惋惜呢?”当然这一切都仅仅是建立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可现在还处于千日朝会期间,虽说二人都口口声声称那一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终究抵不过人们的想入非非。 只是短短一夜的时间,在这座百年古刹中就已经开始传起了苏婉婷和瑞王爷储沂烨之间的流言了,除了那被压在床褥下面的断袍外,还有之前的丝帕,这两样物件足以落实他们在背地里私相授受的罪名了。 皇上自然是听出了谢小桃话中的隐藏含义,见着她并没有把话说透,也是没有再行逼问什么,“好了,下午就要动身回去了,朕就不留你了。” 谢小桃屈下膝盖,对着皇上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转身离开了皇上所在的这间厢房。 才一出门,便是又听见了那饱含着僧人们对佛祖最虔诚敬仰的梵音。在这样的声音中,谢小桃缓缓闭上了眼睛,可能真的是因为从小就在建福庵长大的缘故,以至于每次听见这样的声音时,心情总会慢慢归于平静,不管之前是如何的躁动、烦闷。 师父,您现在还好吗?谢小桃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净空师太的影子,心里泛起了淡淡的惆怅。她终归还是离着净空师太所期待的那个少女越来越远了。 廊榭之下,谢小桃驻足听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是重新迈开了步子,才一穿过了这边的游廊,就见一袭深紫色的身影晃晃悠悠地闯入了眼帘之内。 隔着一层稀薄的阳光,谢小桃竟是不自觉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这是刚给父皇瞧完病?”慎王爷储沂谨难得正经了一回,但也只不过维持了一两个眨眼的功夫。他对着谢小桃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幸灾乐祸,“昨夜睡得好吗?可曾听见隔壁有什么响动?” “响动?锦儿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储沂谨一展手中折扇,优雅地闪动了几下,“就比如说女人的哭声。” 谢小桃如实地摇了摇脑袋。 储沂谨不免有些失望,“本王还以为像苏婉婷那样的女子,眼界和心气都高得很,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总应该哭得昏天黑地才是。” 连慎王爷都这样说了,足可见苏婉婷真的成为了这一次千日朝会最大的笑柄了。 “如此一说,你那大姐姐看来还是极为中意瑞王的。”储沂谨继续取笑道,“只可惜两人互诉衷情的不是时候。” 其实,比起他储沂谨与蛮心的公然秀恩爱来说,瑞王爷储沂烨和苏婉婷之间还真的就没有什么事,但奈何两人的关系都十分特殊,而瑞王爷储沂烨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一番话来的,就算没什么的事情怕是也就变成有什么了。 至于慎王爷储沂谨和蛮心,他们之间应该算是主仆关系吧。名义上,蛮心是储沂谨的婢女,可私底下谁不知道他俩之间的事情?正是因为知道,皇上才对他们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出格的事情来。 因为,在众多文武百官中,亦有很多官员贵胄身边会跟着一位婢女,婢女白天会来服侍自家主子起居,到了晚上则会前往专门给下人准备的厢房休息,最好的例子应该就是荣王爷储沂轩和阿夏了。 想到荣王爷储沂轩,谢小桃平静的心湖竟又是好一阵慌乱,硬是逼着自己将那人的影像从脑海里驱散。 “苏云锦,你怎么了?可有在听本王的话?”大抵是看出了谢小桃的反常,储沂谨难免有些被扫了兴致。 “啊?”谢小桃依旧是后知后觉。对于这些令她头痛不已的事情,装作反应慢,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你是累了吗?”储沂谨继续问。 谢小桃顺势点了点头,“是有些累了。” “是因为你大姐姐的事情吗?”储沂谨并没有因此而放过谢小桃。 谢小桃口是心非的继续点头,却是遭来了对方的嫌弃。 “本王还以为你是为了大铭的事情才会闷闷不乐的,没想到你竟然一点儿都不关心她。”只在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储沂谨就是给谢小桃扣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谢小桃没有反驳,反倒是因为对方的提醒,而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去看过大铭公主,“公主视锦儿为好友知己,就算是再过疲惫,也总要去看看的。王爷,若是没有什么事情,锦儿这就先退下了。” 储沂谨欲哭无泪,原本是想试探试探谢小桃对大铭公主是否真的交心,没曾想竟然会成为了对方离开的理由。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也自然没有了反悔的机会,“你要是去看大铭的话,本王不阻拦你。” 谢小桃对着他行了礼,果真是朝着大铭公主所在的那间厢房的方向走了起来。 看着谢小桃愈渐走远的背影,储沂谨适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是如此的无可奈何。 不消多时,谢小桃便是走到了大铭公主的那间厢房。 对于她的出现,大铭公主先是觉得很意外,但很快就被生气取代,当然这样的生气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的而已。 大铭公主努起了嘴巴,“你终于知道来看本宫了,本宫还以为你都把本宫忘记了呢!” “怎么可能?”谢小桃大呼冤枉,“锦儿也想过来的,但公主贵为千金之躯,是皇上最为宝贝的小公主,这次受了伤,身边自然是围着不少人,锦儿就是想来,怕是也难啊。” “如果真的是想,自然是可以排除万难。”大铭公主不依不饶。 谢小桃无语凝噎,虽然知道大铭公主是在同自己玩笑,但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过了好一阵子才道:“如今锦儿不就是排除万难,才过来的吗?如果公主不想看见锦儿,锦儿这就离开好了。”说着,她作势要走,却被躺在床上的大铭公主一把拽住,死死的。 “好了,本宫是在同你开玩笑的,你较什么真?”大铭公主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谢小桃重新拽回到自己的身边。 谢小桃顺势坐下,“就知道公主是存心拿锦儿取笑着玩的。”她对着大铭公主笑了笑,笑得好不得意,笑过之后,适才想起了什么,“公主,你觉得身子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父皇不叫本宫下床。”大铭公主复又拉起了谢小桃的手,充满感激地说,“锦儿,那天也多谢你救了本宫,要是没有你本宫还不一定被什么野兽叼走了呢。”山上多野兽,要是由着她一直昏迷着,怕是早就已经死无全尸了。 谢小桃不敢居功,“其实,那日救下公主的,还要多亏了随后赶过来的荣王爷。” “放心好了,六皇兄那边本宫已经谢过了。等回宫以后,本宫一定要重重奖赏你。”大铭公主认真地说,不为别的就冲谢小桃那舍身救她的心意。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谢小桃,愈发肯定自己交的这个朋友没有错,特别是想到对方一个弱女子却为了自己奋不顾身地跳马。 “公主,这都是锦儿应该做的,你是锦儿的朋友。” “朋友归朋友,赏赐归赏赐,这件事就这样愉快的定下来了。”大铭公主虽然任性了些,却还是恩怨分明,说完,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锦儿,你说本宫这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怎么也要一个月了吧。”谢小桃觉得依照皇上对大铭公主宠爱有加的态度,估计少于一个月都不会叫其下床。 “什么?一个月?”大铭公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扶额感慨道,“那不是比杀了本宫还痛苦?一个月,也不知道会不会错过皇兄的婚事。”这个皇兄指的自然是瑞王爷储沂烨。 “公主也听说了?”谢小桃略略一怔,没有想到大铭公主的消息还挺灵光。 “嗯,听说了,都闹得那么大了,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大铭公主笑了起来,但这笑容也持续了不到片刻的光景,进而转为了凝重,“锦儿,你要小心,说不定有人会把这件事怪罪到你的头上。” 这一点,谢小桃早就已经想到了,反正在那个人情淡漠的苏家,所有的坏事都会联想到她的头上。 514为难他了 侍郎府,花槿阁。 谢小桃与连翘相伴着走了回去,才一迈过门槛,就见绿屏从远处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小姐,小姐……”分别五日,绿屏对谢小桃可是没少担惊受怕,亦如当初谢小桃前往戚川的那四年时间。腿脚不便的她连跑带颠走了很久才来到了谢小桃的面前,上下打量,“小姐,你还好吧?千日朝会期间有没有人为难你?” 在绿屏饱含关切的目光中,谢小桃笑着转了一圈,“呐,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尽管如此,仍是无法消除绿屏心底的担忧,“小姐就是遇见难处了也从来都不会主动说出来。” 看着绿屏那急切的模样,站在一旁的连翘有些于心不忍,“之前是遇见些麻烦……”说到这里,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在回来以前谢小桃的叮嘱,暗忖了一声不好,赶忙改口道,“但凭借小姐的聪明才智,肯定是化险为夷了。相反是某些人遇见了大麻烦了。” 绿屏听得似懂非懂,“小姐到底遇见了什么麻烦?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给小姐使绊子?”这样的事情,她曾经遇见过不止一次,每次想起那惊心动魄的画面,一颗心还是忍不住的砰砰直跳。 谢小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绿屏,连翘都说了没有事情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揪着不放呢?” “可是……”绿屏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适才想起刚刚好像是真的忽略了什么,“对了,小姐,究竟是谁遇见大麻烦了?” “这话等进屋以后再说。”谢小桃笑盈盈地提醒道,“我可不想咱们主仆三人就在这院子里闲话家常。” 经谢小桃这样一提醒,绿屏适才想起好像从她们刚刚回来以后,就被自己“堵截”在了这里,便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沉了片刻,才迈开步子,向着屋里走去。 惶恐绿屏还在为自己担心,谢小桃只是短暂地休息了片刻,便开始向绿屏讲述了这五日来所发生的事情,当然对于肚兜和赛马比赛出了意外的事情,也只是能由繁化简就是将之简略到最低,吝啬得连一个字多不肯说。 绿屏在她身边细细地聆听,虽然谢小桃没有说太多危险的事情,但她还是能从那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危险。不过,既然谢小桃不愿意多说,她也只得当做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比起那些一掠而过的危险事情来说,谢小桃则是花了很大的篇幅来讲述苏婉婷的事情,间或穿插着连翘的补充,主仆二人相互配合着,竟是将整件事情完完全全呈现在了绿屏眼前。 绿屏听得目瞪口呆,“什么?大小姐居然和瑞王爷扯上了关系?” “是啊,当时孤男寡女的,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大小姐这辈子也就只能嫁给瑞王爷了。”连翘点了点头,说完还不忘加上自己的一点猜测,“瑞王爷说了,当时是在河边发现的大小姐,可我总觉得当时的大小姐是掉进了河里。”从小,苏婉婷就接受着陈玉珍亲自安排的大家闺秀的教育,根本不懂水性,真要是掉进河里,还不是只能等着别人来救的份儿?“然后被刚好经过的瑞王爷救了下来。” 听闻此言,绿屏明白了连翘话中的险恶,“这话要是传到了大小姐的耳朵里,仔细你这嘴巴。”倘若苏婉婷真的掉进了河水里,又被瑞王爷储沂烨所救,那他们就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孤男寡女了,相反还是有了肌肤之亲,她苏婉婷怎么还可能再去嫁人啊? 连翘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我当然知道这话不能随便乱说的,可也不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比起那些流言蜚语来说,她能这样说,已经算是够给苏婉婷面子了,至少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其实早在很久以前,苏婉婷与瑞王爷储沂烨就已经眉来眼去,私相授受,私定终身了。 “大小姐自小就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心比天还高,如今却要嫁给一个碌碌无为的王爷,他们能同意吗?”绿屏忍不住开口问。她明白,像储沂烨那样的挂名王爷,绝对不是苏婉婷的良人,别说是储沂烨了,就连像慎王储沂谨那样的,苏绍和陈玉珍怕是都嫌弃,嫌弃他们是皇室的蛀虫。 “不同意也要同意,要不那位大小姐还能嫁给谁呢?”连翘道,总觉得应该给谢小桃和绿屏有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便是随便扯了一个谎,“好了,这才刚刚回来,好多东西都需要收拾,小姐,奴婢先去整理了。”与绿屏比起来,她其实是来得晚的,可是现在谢小桃却总是带着她东跑西跑的,总叫人感觉是在刻意疏远绿屏。 同样都为丫鬟的连翘明白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感觉,极是痛苦。她可不希望绿屏会有这样的想法生出,当然更不希望绿屏与谢小桃主仆二人也因为这样而慢慢疏远。 连翘离开了,将偌大的房间留给了谢小桃和绿屏,“以后不管遇见什么事了,都不要跑,咱们有的是时间,也不差那一会儿两会儿。”这是想到了绿屏刚刚那一瘸一拐跑动的样子,其实她方才就想说了,但最后还是败给了绿屏的关切。 绿屏却是显得不以为然,“小姐,别看现在奴婢的腿脚不好了,但依然能跑能跳,也不影响平时干活的。”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若是她还不肯放下,为难的也只能是自己而已。 虽然绿屏是这样说的,但谢小桃还是明白在绿屏心底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放下,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整日在人前都强颜欢笑的模样。就是这样一副装出来不在乎的模样,才是叫谢小桃最为心痛的。她拉起了绿屏的手,“如果你的腿一辈子都好不了的话,你会伤心吗?” “不,奴婢不伤心。现在这个样子对奴婢来说已经很好了,至少奴婢还可以安安生生照顾小姐、小少爷,真的已经足够了。”绿屏很是豁达地说,比起终身都不能正常行走来说,更叫她害怕的还是嫁给不愿意嫁的人,因为一旦嫁过去的话…… 后面的事情绿屏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主仆俩相视望了彼此一眼,皆是想不出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 绿屏站起身子,正欲出去开门,却是被谢小桃抢先了一步。 谢小桃大步走到了门前,将紧紧闭合的木门打开,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苏景程,经过了四年的光景,他也变得越发英俊了,“程哥哥……”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竟是多了几分欢喜,可在对方开口的那一刻,竟是全都转成了失望。 苏景程嘿嘿地傻笑着,“我……我来给你们送吃的……”,说着,从怀里的梅子中挑出了一颗交给了谢小桃,然后便迈开了步子朝着屋里边走了起来。 “程少爷……”看着已然走到了自己面前的苏景程,绿屏心有戚戚然,有些怯懦地唤了对方一句。 苏景程还在嘿嘿地笑着,把身子一横,半个身子就贴在了圆桌上面,怀中抱着的梅子,就叽里咕噜地滚了出来,甚至还弄脏了他那浅色的衣襟。他从众多梅子挑出了一颗,递到了绿屏的手里,做了一个吃的动作。 绿屏心领神会,将那颗梅子放进了口中。 “好……好吃吗?”苏景程充满期待地问。 梅子极为甘甜,汁水又多,才一咬下去,整个嘴巴里便是被这甜甜的味道占满。绿屏点了点头,“好吃。” 苏景程笑了,转头又看向了谢小桃,见着她还没有吃,便是连忙道:“吃……吃啊……” 谢小桃不想拒绝苏景程的这一番好意,把梅子放入了自己口中,可吃到的却是一个酸涩无比的梅,纵然她忍耐力再好,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皱眉头。 看着谢小桃那般痛苦的模样,苏景程竟是笑着拍起了手,“好耶,好耶!”欢喜得好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他又蹦又跳地跑出了房间,甚至连声再见都没有说。 唉,还是和以前一样。谢小桃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刚才在她见到苏景程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已经好了,没想到对方还是被那痴疾缠身,甚至比以前还要严重。 “小姐,你也别怪程少爷,他完全是无心的。”见着谢小桃从含了梅子以后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绿屏直以为她是在生苏景程的气。 谢小桃没有着急回答,只是将目光落在了滚得满桌都是的梅子上面,未等说些什么,就听院子里传来了苏景康奶声奶气的声音。 “程哥哥……”苏景康一边叫着,一边扑到了苏景程的怀中,看起来是如此的开心。 两人过于亲昵的举动叫谢小桃生出了几分困惑,“程哥哥时常送东西过来吗?” 绿屏微有诧异,却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对,时常送东西过来,其实是给小少爷送的。自从二夫人死了以后,程少爷就没有和谁走得亲近了,但独独是小少爷,总是会得到程少爷的照顾。”纵然那些照顾显得很是笨拙,甚至很有可能会弄巧成拙,但完完全全是出于一片好心。 想想这些年来,不管已经痴傻了的苏景程如何被外人取笑,对待年幼却同样患了痴疾的苏景康始终如一,绿屏不觉有些羡慕了,真希望自己也能变痴傻,这样就不用理睬别人嘲笑的目光了。 “虽然程少爷与别人不太一样,但他真的是个好人。奴婢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是他一直在帮着照顾小少爷。”绿屏不忘加了一句,说的也全都是事实。 院子里那一大一小玩得好不欢快,谢小桃却还是忍不住感慨,“这些年也真是为难他了。” 515回府争吵 绿屏只看见了谢小桃为苏景程感到惋惜,却是不清楚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的确,她们也曾经分开了四年之久,虽然谢小桃对她还是如以前一样的好,可她却是越来越不清楚谢小桃究竟在想些。“小姐,程少爷是个好人,却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奴婢斗胆请求小姐帮帮他。” “你的意思是叫我来医治他?”谢小桃问道。 绿屏点了点头,“奴婢希望程少爷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不再受人取笑。” 谢小桃定定地看着绿屏,拉起了对方的手,“绿屏,你同我说实话,你这般急切的想要我去医治程哥哥,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绿屏不太理解谢小桃的意思,以为谢小桃是顾虑着什么,才会迟迟没有正面做出允诺的,“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奴婢就只是觉得程少爷是不该受那么多的苦的。” 谢小桃莞尔一笑,“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就已经急成了这样。”笑过以后,她又恢复成了刚刚的严肃模样,“绿屏,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程哥哥?”她记得早在四年前,绿屏对苏景程的态度就有别于其他人,只是当时她的年纪还小,还不适合去深究这个问题。 绿屏的脸颊微微一红,“小姐,奴婢只是一个下人……” “下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绿屏,如果你说你喜欢程哥哥的话,我一定会去医治他的。”既然绿屏不肯承认,那谢小桃也只好使出这样的方法进行“威逼利诱”了。 绿屏抿了抿唇,清秀的小脸更显红润了,几乎红到了耳根,才极尽艰难地说:“是,奴婢是喜欢……喜欢上了程少爷……” 这般娇羞的态度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谢小桃却是兀自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才想着要我去医治好程哥哥的吗?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程哥哥变回了正常人,说不定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对你、对景康好了,也许他会认为跟你们在一起会影响到他的将来,离你们越来越远。” 谢小桃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所表达的却是这个世上最为残酷的假设。这样的假设,绿屏之前根本没有想过,如今被对方提起来,她的心竟是忍不住痛了起来。一旦苏景程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就会抛弃她与苏景康吗?不,她不相信!“小姐,奴婢相信程少爷不会这样的。” “那也只是你的相信而已。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事情。”谢小桃继续残忍地说。 绿屏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就算真的是那样,也完全是程少爷的选择。程少爷有选择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去生活的权力。也许那个时候奴婢会觉得心痛,但也会深深祝福他,祝福他能有一个美好的将来。” “真是个傻姑娘。”谢小桃不由得替绿屏感到心疼。现如今,绿屏已经变成了瘸子,若是有一天连最爱的男人都要离她而去……后面的事情,谢小桃不敢想了。 “小姐,求求你,想办法医治好程少爷吧。不管将来如何,奴婢都清楚现在这样的生活一定不是他想要的。”绿平再次恳切地祈求。 其实,不用绿屏来求,谢小桃就有打算要去医治苏景程了,她想也只有这样才能报答当年苏莫氏对她的那份恩情,只可惜因为害怕绿屏会因此而失去苏景程,不免变得畏畏缩缩了。 …… 与花槿阁的宁静相比较,侍郎府当家主母的院子——澜宁院,则是显得极为热闹。 “什么?大姐姐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会和那个连狗屁都不是的瑞王爷搅在了一起?”在听说苏婉婷怕是要嫁给瑞王爷储沂烨以后,苏婉怡简直是要疯了,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尊贵身份,张口便骂,泼辣的样子就连苏婉婷也是被吓了一跳。 然而,也只有那么短暂片刻的惊吓而已,苏婉婷便是自顾自地陷入了哀伤,“我也不想的,可事情现在就已经闹成了这个地步。”提及那件事,她就忍不住红起了眼眶,好看的杏眸中更是泪光点点。 “大姐姐,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就只想着哭啊?就没有想想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苏婉怡可没有菩萨心肠,不懂得什么悲天悯人,即使是看见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大姐姐伤心难过,还是忍无可忍地生起了对方的气,“你都说过把那截断袍叫紫月处理掉了的,怎么又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里,还被压在了被褥下面!?”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明明都已经吩咐紫月丢掉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它又跑到我的被褥下面了呢?你要是好奇的话,就去问紫月!”苏婉婷一边抽泣,一边不甘示弱地回应着。事实上,自从出事以后,紫月就被调到了陈玉珍的身边,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见过紫月的人影,是生是死,一概不知。 “还有那个在床上出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苏婉怡继续逼问着。 一直沉浸在哀伤当中的苏婉婷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又哪里还会耐着性子回答对方的这些问题,“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了,你怎么还在一个劲儿的问东问西?有本事你就去审问紫月,别像审犯人一样的审查我,我可是你大姐姐!” 突然被苏婉婷劈头盖脸的训斥了,苏婉怡只觉得莫名其妙,事实上她也不过是想帮着其把整件事情都梳理顺了,哪曾想对方非但不领情,还没有什么好脾气,“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帮你了!” 苏婉婷顿觉好笑,“连父亲都帮不了我,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什么?” 苏婉怡懒得再与苏婉婷说些什么,强忍着满心的怨气,坐到了陈玉珍的身边。 早就目睹了两个女儿的争吵,就连宠爱大女儿的陈玉珍也是站在了小女儿苏婉怡这边,“婉婷,这次可真是你的不对了,还不快些向妹妹赔不是!” 正值愤怒加伤心中的苏婉婷在听见这句话后,几乎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母亲,明明就是她先目无大小,对我不客气的,凭什么叫我向着她赔不是!?” “你妹妹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关心你!”陈玉珍道。 听闻此言,苏婉婷便觉得天旋地转,认为所有人都已经把她抛弃了,心里更觉得委屈,“母亲,您是不是看着女儿即将要嫁给一个不中用的王爷,所以就打算放弃女儿了?好,女儿不留在这里碍你们眼就是了!”说着,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冲出了房间。 瞧着苏婉婷就那般兴冲冲地离开了,苏婉怡更是鄙夷地翻了翻白眼,“捅出来这么大的篓子,给苏家抹了黑,她倒是有脸觉得委屈了!” “婉怡,你也少说两句。”陈玉珍生出几分不悦,太阳穴也是忍不住痛了起来,原本以为从普化寺回来以后能暂时消停消停,没想到却是看见了两个女儿之间激烈的争吵。 苏婉怡却是不以为然,但还是不再多说什么,她看向了自己的母亲,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这件事上,“母亲,上一次你与大姐姐参加千日朝会的时候,还什么事情都没有,怎么如今叫那野丫头一起去了,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你是想说这件事怕是和锦儿有关系?”陈玉珍反问道,微微眯起的眼睛刚好遮住了她的视线,叫人难以揣测。 “难道不是吗?那个野丫头一向都在与咱们侍郎府作对!”苏婉怡认真地说道。别人或许不知道谢小桃的身份,难道她还不清楚吗?“母亲,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和父亲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只会祸害咱们苏家的丧门星留在侍郎府里呢?”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陈玉珍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见着小女儿安静了下来,陈玉珍适才收起那凌厉的目光,“你是因为知道她不是咱们苏家的孩子,所以才瞧不起她的,对不对?可你根本就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叫你瞧不起的女孩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为你大姐姐求了情。”说着,陈玉珍便将肚兜的事情完完全全复述了一遍,然后向苏婉怡询问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像她一样呢?” 肚兜的事情,只要稍稍想一想便能猜出十有*是与苏婉婷有关。苏婉怡深信谢小桃不是个蠢笨之人,一定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看出端倪。如果她是谢小桃的话,应该不会站出来替曾经想要伤害自己的人开脱吧? “母亲,可您也别忘了,那丫头也是个心机重的,说不定她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为了引起您和父亲的注意力!如此一说,女儿倒是觉得那藏在大姐姐被褥下面的断袍就是她在背后搞出来的小动作!母亲,您和父亲当真还要纵容一个祸害留在咱们的侍郎府吗?”苏婉怡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进而看向了陈玉珍,希望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一个满意的表情。假如现在苏家还一味纵容谢小桃,早晚有一天终将酿成大祸。 516皇上赐婚 然而,苏婉怡的满心期待,在陈玉珍这边却是落了空。若是换做以前,陈玉珍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件事十有*是和谢小桃有关,可偏偏这件事不行。 因为除了苏绍和她以外,根本就没有知道,自从他们在柴房里毒哑了珍儿以后,就安排人手秘密监视着谢小桃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发现谢小桃有任何的异常之处,甚至连出门的次数都很少,特别是在融夏公主来闹事以前的这段时间。 可是,直到现在陈玉珍都是没有想出来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不但是她,恐怕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困惑不已。 一时之间,整个侍郎府里便是被这样的困惑笼罩住了,一直持续到皇上正是下旨赐婚的那一天。 在听完老公公宣读完圣旨以后,已经连着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的苏婉婷更是因为受不了刺激,直接昏倒在地,可见她到底有多嫌弃这门婚事,奈何嫌弃归嫌弃,无论她如何嫌弃、如何厌恶,也终归是改变不了这已然成了定局的事实。 苏婉婷与瑞王爷储沂烨的婚期定在了下月二十六,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来精心准备。可谢小桃清楚,这一个月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 花槿阁。 “小姐,怎么样了?”绿屏一脸期待地凝视着谢小桃,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生怕听见自己最不想听见的事情。 无奈,谢小桃却是缓缓摇了摇头,皱起一双好看的眉来,“从脉象上看,程哥哥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绿屏惊了一下,“小姐,你确定吗?”如果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为何苏景程还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谢小桃点了点头,算是回答,“程哥哥没有病,至于为何还会是这样一副模样,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结吧,等到解开的那一刻,就会恢复正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被自己迷昏的苏景程。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年幼的苏景康吃力地迈过了门槛,只一眼便是看见了倒在圆桌上的苏景程,习惯性地走了过去,伸手去摇晃对方的手臂,“哥……哥哥……我们来玩吧……”尽管说话依旧是那样的不太连贯,可比起跟其他人说的话来说,简直是一天一地的差距。 看着苏景康对苏景程那般亲昵的举动,连谢小桃也是忍不住生出了些许的嫉妒来,同时也在为自己没有能够陪伴在苏景康身边的那四年时间而感到遗憾。如果当时她没有去戚川的话,说不定苏景康还是苏绍的心头肉,是苏家最为尊贵的小少爷! “小少爷……”张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四小姐,都怪老奴不好,没有看管好小少爷,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她满是愧疚地说。 谢小桃摇了摇头,“没有,已经帮着程哥哥诊治过了。”说着,她蹲下身子,叫自己的视线与个子小小的苏景康持平,“景康乖,程哥哥正在睡觉,不要打扰他好吗?” 苏景康看了看还在昏睡之中的苏景程,又将视线转移到了谢小桃这边,乌黑的眼睛中似有几分委屈,好像是突然被人抢走了好吃的东西似的。 谢小桃心知这是苏景康对苏景程的依赖,想想对他的亏欠,竟也是于心不忍起来。她妥协道:“既然你这么想陪着程哥哥,那就答应姐姐,只可以在这里陪着,不可以打扰到他休息。” 苏景康听得似懂非懂,但经过很长的反应时间,还是彻底理解了,顿时欢喜起来,“好……我乖乖的……陪着……” 谢小桃捏了捏苏景康的脸颊,捏到的却是完全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粗糙感,四年来,谁也无法想象一个小到还不及人腰的孩子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张嬷嬷看出了谢小桃的心思,便是开口道:“四小姐,近来小少爷用了你配制的药膏,脸颊上的干裂已经好多了,若是长期用下去的话,相信一定会重新变得白白嫩嫩的。” 听见了张嬷嬷这样说,谢小桃的脸上才拂过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这个时候,外面却是走来了一名宫人,还是谢小桃所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大铭公主身边的婢女。她道,她家公主正在皇宫里等着谢小桃呢。 如此郑重其事的邀请,谢小桃哪敢有拒绝的权力?遣了连翘在一旁好生款待,自己便去内室里换了一身衣服,梳洗打扮之后,才随着那名宫人去了皇宫。 寝宫里,大铭公主已然恭候多时了,听见外面传来了太监通禀的声音,便是立刻起身,迫不及待的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刚好与谢小桃打了个照面。 “公主,你怎么起来了?”谢小桃关切地询问,“难道你忘记了,你的腿要在床上好生静养的?”心里却是明白,依照大铭公主的性子,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安安心心在床上呆着的。 “都已经躺了这么多天了,闷都闷死了。想本公主正值青春年华,怎么可能把这大好光阴都虚度在床上呢?”大铭公主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最主要的是,比起闷死在床上来说,她宁可就这么瘸一辈子。 就在她们说话之际,外面再次响起了太监通禀的声音,传的是梦芸郡主到。 谢小桃微微一怔,还未等说些什么,就听见大铭公主略显兴奋地说:“是本宫把楚衣请过来的,算起来,从她被封为梦芸郡主后,咱们三人还没有好好聚在一起聊过天呢。” 听见大铭公主这样说了,谢小桃也是不由得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恍惚中,她们三个真的已经很久都没有聚在一起过了,久到她甚至连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都忘记了。 “说起来,我也已经有很久没有看见过楚衣了,好像是从她被封赏以后。”谢小桃不免生出了几分感慨。 “也不知道她这郡主当得感觉如何?”大铭公主也道。 “你们口中说的不会是我吧?”秦楚衣已然走了进来,刚好听见了她们两个人的谈话,却还是明知故问道。 大铭公主没有否定,“说得就是你,说你没有良心,都不说来看看我们的。” “哪有?”秦楚衣只觉得委屈,“我这不是刚刚收到了消息,就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赶了过来吗?” “赶过来?你以为你是在奔丧吗?”大铭公主假装生气,“你就说说你吧,是不是当了郡主以后,就不打算理本宫和锦儿了?” “没有啊,真的没有……”秦楚衣为自己辩解,但一时之间又是想不到该如何解释,竟是不知不觉憋红了脸。 “有,本宫说有就是有,你那郡主府都建好了多久,也不说请本宫和锦儿过去的。今日,还是本宫特意派人去请,你才肯露面。”大铭公主越说越起劲儿,从很久以前,她就喜欢这般拿秦楚衣寻开心。 “公主,我那郡主府也才建好没多久,原本是打算请你和锦儿过去小聚的,偏偏碰上了千日朝会,好不容易等过了那五日,又听说你的腿受了伤,需要在床上静养,我又怎么好意思叫你四处乱跑呢?”秦楚衣字字恳切,恳切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对了,你的腿怎么样了?”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大铭公主根本就没有老老实实在床上休息,“公主,你怎么跑下来了?小心被皇上知道了。” “只要你们都不说,父皇那边怎么可能会知道?”大铭公主极是天真地说,事实上皇上曾经说过要她在床上好好休息,至少一个月不能离开床榻。 秦楚衣可是没有立刻答应,“但这样欺骗皇上不太好吧?我可没有办法向公主保证,不会一时嘴快说出来哦。” 大铭公主立刻就猜出了秦楚衣的心思,将手中的丝帕丢进了对方怀中,“死楚衣,臭楚衣,你就知道戏弄本宫!早知道,本宫就不同你说这个了。” 秦楚衣笑了起来,笑得好不得意,“公主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这个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哦。” 大铭公主又气又恼,哪里还寻得见方才的神气?她气得掐了秦楚衣一把,虽然是在掐,可也没有忍心下狠手。 “哎哟!”秦楚衣却还是装出了一副很疼的样子,颇有几分得寸进尺的架势。 “你还真会装!”大铭公主气得叉起了腰。 两人这打打闹闹的举动叫一直站在一旁的谢小桃忍俊不禁。她就这么笑着看着她们,恍惚间也回到了那般无忧无虑的年纪,不,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无忧无虑,就是在上一世的时候,她也已经开始在被人不断折磨中顽强成长了。 “锦儿,你快些来帮帮本宫。” “锦儿,你过来帮我,我可斗不过公主。” 未等谢小桃反应,她的一双胳膊就被两人分别拽住。三人打闹在了一起,谁也不再记得自己的身份,场面虽然混乱,却也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到令她们终身难忘。 如果谢小桃能预测到以后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更加珍惜三人相处的欢乐时光,而不是在感到孤寂的时候去怀念?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517花园撞见 一番玩笑过后,三人也是渐渐变得安静起来,大铭公主拉着谢小桃与秦楚衣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说是拉着,但其实是两人偷偷搀扶着她,生怕她那还没完全好的腿会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再次变得严重起来。 “好久都没有同你们这样玩闹了。”大铭公主满是开心地说,只从甜甜的笑容上就能看出她有多开心。 “玩闹?等明天公主的腿疼了,可千万别赖在我们的头上啊。”秦楚衣半开玩笑半指责地说。 大铭公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本宫有神明护体,哪里有你说得那般脆弱?”皇上时常说,她是上苍将给大越的麟儿,就该拥有这个世上最多的宠爱,哪怕是骄纵任性,也是不该受半点委屈。每每想起皇上说这话时的情景,大铭公主就觉得好不得意。 在大越拥有皇上这般疼爱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大铭公主,而另一个则是现在不太受宠的瑞王爷储沂烨。听宫里的老人说,五皇子在诞生的时候,天现火龙异象,视为祥瑞,龙颜大悦,当即封了那个才刚刚出生的小皇子为瑞王,并赐了一个烨字。只可惜,一路得宠的瑞王爷储沂烨在母妃被秘密处死以后,就成为了人人嫌弃的孩子,以至于才出现了现在这般不得宠的情况。 “神明护体?这是在说皇上打算给你身边安插侍卫的事情吗?”秦楚衣依旧打趣道,方才被大铭公主逗弄了那么半天,她总该想尽一切办法找回来才是。 提到这件事,大铭公主就立刻笑不出来。“你怎么会知道的?” 秦楚衣扭过头,看向了门外的方向,“在来的时候,就见门外多了两个侍卫,我想应该是皇上特意给公主安排的。” “的确是父皇特意安排的,有他们俩人在,本宫烦都烦死了,就把他们支到门外去了。”原本这俩人是打算在寝宫里呆着的,但大铭公主死活不同意,当然也是想给他们俩一个下马威,哪曾想那俩人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真的是听了她的话,无论刮风下雨,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外,寸步不离。大铭公主甚至都怀疑,这俩人是不是石头变的,不吃不喝也就算了,居然连三急都没有。 “他们是皇上特意挑选给公主的,公主也要善待他们才是。”谢小桃在一旁笑着接了话,如果她的身边一个会武功的高手,应该就可以更好的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了琅少,想到其为了保护自己不惜穿上了女装,一穿就是四年之久。不知道琅少现在怎么样了。 “善待?想得美!除非他们能滚出本公主的视线范围!”大铭公主没有什么好脾气,说完才意识到气氛变了,连忙开口道,“好了,现在是咱们三人的时间,就不要提那煞风景的两个人了。”自从普化寺回来以后,那俩人就来了,算起来也有半月的时间了,可大铭公主还是不知道他们叫什么,足可见那俩人在大铭公主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既然大铭公主这样说了,谢小桃与秦楚衣也就没有再提。谢小桃看向大铭公主,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公主,不管你怎样的胡闹,但千万要记住分寸,无论如何都要挨过余下的半个月,别叫自己再受第二次罪。” “知道了,苏医女!”大铭公主颇为无奈地说,言罢,赶忙岔开了这个话题,“对了,这半个月来,苏家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话音一落,谢小桃便是想起了在普化寺时,大铭公主对自己的提醒。她微微一笑,“公主放心,他们都没有为难我,也没有把大姐姐的事情怪罪到我的头上。”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颇为意外,整个侍郎府里,除了那个刁难的苏婉怡觉得这件事与她有关系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把这件事往她身上按,就连苏绍和陈玉珍也都没有因为此事而为难她,相反还对她特别的好,说她是苏家的功臣,在千日朝会上为苏婉婷挺身而出。 谢小桃并不知道他们夫妇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没敢因此而放松警惕,就是出门前,也不忘特意叮嘱绿屏和张嬷嬷几句,免得叫别人钻了空子。 “不管怎样,你都要小心才是。”大铭公主仍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苏婉婷毕竟是你父亲、母亲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想必他们也是希望能给她配上一个好姻缘,奈何却是要嫁给五皇兄。” “是啊,锦儿你真的该小心才是。早上的时候,我还听下人说,昨天在听见圣旨以后,苏婉婷当即昏倒在当场,连圣旨都没有顾得上接。她心里定然是极为不愿意这门婚事的,保不齐会把这件事怪罪到你的头上。”这一次说话的是秦楚衣,虽然与大铭公主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却是同样都是想要提醒谢小桃小心。 两女的心意,谢小桃领了,并且充满了感激,“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不过说实话,我倒是有些同情大姐姐,她原本是个心气高的,现如今却是嫁给了瑞王爷……”说着说着,她故意叹息了一口气,心底却是早已经乐开了花。前世,在她与储沂烨还在你侬我侬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个被认为是今生挚爱的男人早就已经变了心。既然他们早晚都要结成连理,那她索性就成全好了,免得他们还要偷偷偷摸摸,躲躲闪闪! “其实,本宫倒是觉得你大姐姐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虽然五皇兄在千日朝会上把与苏婉婷的事情说了出来,但父皇并没有因此而怪罪他,甚至连请旨的时候,都是乐呵呵的。本宫寻思着应该是当日,五皇兄当众解答了融夏公主的难题,成功引起了父皇的注意。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五皇兄会越来越受父皇的器重。”大铭公主大胆猜测着,有一部分是她自己想的,有一部分则是听慎王爷储沂谨说的。 谢小桃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不否认大铭公主的观点,因为她也感觉到了。近来,储沂烨来侍郎府的次数愈见频繁,不用猜都能知道应该是在为自己与苏婉婷的婚事而做努力,希望能争取到苏绍夫妇的同意。这门婚事一旦得到了苏绍的认可,离着储沂烨出头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在仕途上,苏绍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帮助他的,加上之前到外省上任时的卓越成绩,注定不会是一个被人忽略的角色。 “锦儿相信,人各有命,如果日后瑞王爷能平步青云,我大姐姐自然也可以过得好了。尽管我与大姐姐的关系并不算亲厚,但还是由衷的希望她能幸福快乐。”谢小桃淡淡一笑,笑得温顺柔和。她当然是希望苏婉婷能生活得美满幸福了,否则第一个站出来笑话的一定是她! …… 三人在大铭公主那边呆了很久,直到用了晚膳才动身离开。走在御花园中,谢小桃拉起了秦楚衣的手,“楚衣,最近你还好吗?”近来一直都在忙着处理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害得她连去秦楚衣的府邸走一遭的时间都没有。 “我很好。”秦楚衣莞尔一笑,笑得极为好看,带着女儿独有的娇柔,令谁看了都忍不住生出想要保护的念头,“原本我以为回到上京城以后,注定会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不曾想居然被意外封为了梦芸郡主,还得了一座府邸,逃离了这座冷冰冰的皇宫。”不得不承认,荣王爷储沂轩考虑得极为周详。 “那你府上的人手够吗?”谢小桃又问。 “够了。在府邸落成之初,皇上便将以前在太妃身边伺候的旧人拨给了我。” 旧人?应该都是一些负责日常生活琐碎的老妈子和内监吧?“那府上的安全呢?” “这你也不必担心,府上有影负责打点,加上王爷还亲自送来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日夜都有人负责把守呢。”秦楚衣笑了笑,她口中所提到的王爷便是荣王爷储沂轩。按理来说,她应该称呼对方一声义兄,但叫王爷叫习惯了,也就很难再改口了。 原来荣王爷那边也安排了人手啊?这一点倒是谢小桃所没有想到的,看来在很多事情上,她真的是把那个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王爷看扁了。 想到这里,谢小桃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愧疚,“如此,我便放心了。”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了远处,不想竟是看见了方才还在被她们念叨的人。 一身黑色蟒袍的储沂轩从远处迈着大步款款而来,笔直的身姿在夕阳的橙色余晖中更显挺拔。他就那么目不斜视的朝前走着,只是才刚刚走到了一棵百年老树下面的时候,上面便是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还未等反应,一个人儿就从上面坠落。 “啊,救命!”进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响,旋即便扑到了储沂轩的身上,手脚并用,紧紧箍在了他的身上。 对于这突然的美人送怀,储沂轩只是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托娅公主,请自重。” 可惜,这位融夏公主根本没有半点想要下来的念头,仍是死死箍在储沂轩的身上,一个劲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摔死了呢!”惶恐不安。 518花园撞见2 那般惊慌失措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保护的*。可惜,她偏偏用错了地方,甚至还用错了对象。 储沂轩并不是那种凡夫俗子,“下来。” 融夏公主虽然是讨了没趣,却还是不打算就这样离开储沂轩,“王爷,我好害怕……” “下来!”不等融夏公主把话说完,储沂轩便是立刻开口打断了。他可不关心融夏公主是如何的楚楚可怜,这一套在他这里根本没有用。 见着储沂轩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融夏公主暗自着急,同时也是那样的无可奈何,不过,如果就这样轻易认输,显然也不是她的做事风格。她将头靠在了储沂轩的肩膀上,“王爷,先别急着叫托娅下来,方才你救了托娅的命,总该告诉托娅,该如何表示感谢吧?” “感谢?”储沂轩隐隐猜到了这位融夏公主想要干什么了,但他可没有兴致去做那趁人之危的事情,“公主,方才是怎么个情况,你我都清楚不过。如果你再不下去的话,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融夏公主又是笑了起来,“是啊,刚刚是怎么个情况,你我都清楚不过。托娅从树上掉了下来,幸亏被王爷及时救下,才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 这一下,储沂轩的耐性算是被彻底磨没了,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就硬是将其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 “噗通”一声,融夏公主摔在了地上,摔得好不狼狈。从小到大,她都一直是融夏老王的掌上明珠,别的男人见到如此的投怀送抱,都巴不得一直死死抱着不松手,哪里会被男人这样摔过?她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那位貌若神祗的男人瞪起了眼睛,“你……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可是融夏的公主,你信不信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的皇帝去?” 储沂轩却还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模样,“好啊,求之不得,这样本王也好向其他人说明,刚刚是公主自己故意从树上掉下来的。”说完,便是不愿意再多说什么,重新迈开了步子。 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谢小桃与秦楚衣。他对谢小桃微微一笑,“这是要离宫吗?” 谢小桃怔了一下,没有料想到储沂轩会主动跟她交谈,更没有料想到这句话会是在方才得罪了融夏公主以后。那般狠戾拽对方下来的样子,真是叫谢小桃叹为观止。 “啊?”谢小桃犹豫了一小会儿,“嗯,正准备和楚衣离开。” “天色晚了,路上要小心。”说完,储沂轩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虽然两人的交谈不过寥寥几句话而已,但落在融夏公主的眼中却是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那俩人无论是男女,都拥有很是出众的外貌,站在一起,简直是可以用神仙眷侣来形容了,特别是在亲眼目睹了荣王爷在对待谢小桃时才会露出的温柔一面,融夏公主便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 苏云锦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我还就不相信了,我堂堂融夏的公主还不能压倒你!想着想着,融夏公主也是迈开了步子,快速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叫:“储沂轩,你给我站住!” 就这样,荣王爷储沂轩与融夏公主托娅便是一前一后相继从谢小桃和秦楚衣的身边离开了。 人是走了,但融夏公主那般飞扬跋扈的样子却是一直停留在秦楚衣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谢小桃却是显得满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快些离开皇宫。 秦楚衣皱了皱眉头,“锦儿,咱们就这样走了吗?王爷那边怕是会有麻烦……” “麻烦吗?他一个大男人,还会怕区区一个小女子不成吗?”谢小桃反问道,说完,便是牵强一笑,“放心好了,王爷是久经沙场的人,若是连一个女孩子都摆不平的话,就辜负了他那战神的称号了。”她想,像储沂轩生得那般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一定会遇见不少桃花,对付像融夏公主这样主动的,也一定有不少办法。 “锦儿,你就不怕王爷和托娅公主之间发生点什么吗?”秦楚衣满是担忧地问,就冲方才融夏公主死死霸着储沂轩不放的劲头儿就足以说明那位来自异域的公主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发生点什么?能发生什么呢?”谢小桃好奇地反问。 秦楚衣惊愕,旋即就看出了这一切不过是谢小桃装出来的罢了,便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孤男寡女,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如果真的想要发生点什么,那可就要趁早了。我可是听说那位托娅公主打算后天动身回去。”谢小桃语气平淡,看得出来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看着谢小桃那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拢在秦楚衣眉心间的沟壑反而是越来越深了,“万里还有一个一呢,你就真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吗?”她拉起了谢小桃的手,“锦儿,咱们之前在戚川共同生活过四年,与王爷的接触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能看得出王爷对你与别的女子不同,你呢?就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声音落下,谢小桃便是渐渐收敛起脸上多余的表情,“你的意思我听不懂。” “我是想说,王爷对你是真心的,你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吗?”秦楚衣试探着问。这还是她第一次同谢小桃说这个问题,之前是因为还在乎,所以才会一直逃避,可如今不一样了,她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鬼影,对于那风度翩翩的储沂轩顶多也就是像亲人一般的感觉了。 谢小桃直直地看向了秦楚衣,“这话是王爷亲口对你说的吗?” 秦楚衣摇头,她与储沂轩能说得上话的机会很少,就算真的好不容易说上了话,也绝对不可能会说这样的话。“这只是我的感觉罢了。” “既然是感觉,就不要轻易说出来了,小心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谢小桃轻声告诫着秦楚衣,“好了,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咱们先赶快离开才是。” 意思都已经明确成这个地步了,秦楚衣便是明白这个时候再苦苦纠缠只会是自讨没趣罢了,索性就闭上了嘴巴。 两人缄默无声的朝着皇宫外面走去,穿过了那条冗长的小巷,相互道别,分别上了属于各自的马车。 马车缓缓行了起来,在还没完全离开以前,谢小桃偷偷掀开了车帘子,刚好看见了鬼影正坐在秦楚衣那辆马车的前面,充当着车夫的职责。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是在为那俩人而发出来的。以前,秦楚衣与鬼影就是不可能的一对,加上现在秦楚衣又被封作了梦芸郡主,无论如何也绝对不可能嫁给一个小小的车夫的。她时常在想,如果在戚川时,鬼影能放下心中的顾虑带着秦楚衣远走高飞,是不是现在他们就不会用主仆的身份相处了?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事情,很多过往的事情便在她的百感交集间慢慢浮现,随着马车的颠颠簸簸而变得支离破碎,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侍郎府。 大抵是因为心思动得太多,才一回去的谢小桃便是被一股疲惫占据,居然在泡澡的时候就睡着了,若不是被连翘及时喊醒,她还指不定要睡多久呢。 …… 明亮的月慢慢退下了夜幕,取而代之是初升的日。日月更替,新的一天在各个院落间的不停忙碌中悄然而至。 大厨房中,各院的丫鬟纷纷去打热水,只希望能尽快给自家的小姐端去热乎的水,尽早梳洗。 “哎呀喂!你看着点!”就在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中,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传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苏婉怡院子里的香菱,正在横眼瞪着自己对面的杜鹃。事情的起因完全是因为刚刚打了热水的杜鹃不小心撞到了才一进门的香菱。 因为完全毫无防备,杜鹃正端着的铜盆猛的摇晃,还在冒着热气的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换来了一阵还灼热的疼痛,她强行忍耐,与对方理论,“你凶什么凶啊?分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我自己撞过来的?你当谁都像你一样瞎吗?”香菱一点都不客气地回击着,盛气凌人的架势与苏婉怡如出一辙,“你看什么看啊?有什么就带着你家小姐来找我理论啊?不过丑话说在前面,那二小姐终归是一个庶出而已,不可能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帮你出头的!”说完,很是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就是嫡庶之间的差别,哪怕只是嫡出小姐身边的丫鬟,走到哪里都会十分嚣张,“让开!要是耽误了五小姐梳洗的时间,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又是狠狠推了对方一把,根本不管对方会不会被热水烫到。 美好的清晨便在这样的声音中被搅得面目全非。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各个院子里的小姐们也总算是梳洗好了,携了各自的丫鬟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盛装等待着什么。 当然,这些小姐中并不包括谢小桃,因为根本没有人通知她,今天大少爷苏景坤会回来。 看着那如预料般没有出现谢小桃的空位置,苏婉怡故意挑事道:“奇怪,怎么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没有看见四姐姐呢?” 519全府相迎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反倒是引来了众人的注意,除了一些小姐丫鬟外,还有家主苏绍与主母陈玉珍,以及府上的一些老妈子和下人。 可以说,为了迎接云游而来的苏家大少爷苏景坤和大少奶奶萧绾绾,整个侍郎府的人几乎是全都出动了,这是近年来还不曾出现过的隆重,就连当日谢小桃被苏绍接回府上的时候,也未曾有这般大的阵仗。 经苏婉怡这样一说,苏云绣和苏云轻便是开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寻谢小桃的踪影,找了一圈子,居然真的没有发现她的人影。 苏云轻皱了皱眉头,奇怪,这么严肃的大日子,怎么锦儿没有出现呢? 然而,未等苏云轻把这个问题弄明白,耳畔便是传来了苏云绣的声音,“是啊,全府的人都出来迎接大哥和大嫂呢,怎么就独独少了四妹妹啊?”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这完全是在附和苏婉怡的声音,“莫不是四妹妹仰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连大哥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可能吧?”苏婉怡话带尖酸地反问,她走到陈玉珍的身边,“母亲,要不要派个人去花槿阁那边看看情况?”昨天,她可是特意支使生水的丫头在谢小桃用来梳洗的热水中动了手脚,想必这个时候,她谢小桃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加上又没有人通知苏景坤会回来,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就能醒过来的。 陈玉珍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大女儿苏婉婷的身上,看着对方那般憔悴的模样,只道是心疼无比。她正想开口询问苏婉婷为什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小女儿的声音,竟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她并不愿意卷入其中,“再等等,说不定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苏婉怡有些生气,如果这个时候陈玉珍派了身边人去那花槿阁出丑的一定会是谢小桃。可惜,现如今陈玉珍对谢小桃的态度大有改观,叫苏婉怡觉得十分不快。不过既然陈玉珍都这样说了,她若是再故作坚持,只会适得其反。“母亲说得极是,说不定四姐姐就是因为一些琐事而耽误了呢。女儿方才是觉得,连身子不太舒服的大姐姐都已经来了,四姐姐却是还没有出现,实在是说不过去了而已。” “这个四妹妹啊,架子还真是大得很,居然叫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都在等。”苏云绣仍是阴阳怪气地说,好像是不愿意放弃这样一个可以借机给谢小桃添堵的机会,“是不是以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谁以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就在苏云绣的声音落下不久,人群后面便是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女声,温柔动听,却是叫苏云绣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激灵。 苏云绣转过了头,刚好看见携了连翘的谢小桃正穿过层层人群,向着这边走来。方才挂在脸上的得意竟是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妹妹,你怎……你来了啊?” “是啊,今天可是大哥和大嫂外出回来的日子,全府的人都来了,我怎么可能不来呢?”谢小桃面带笑意地说,好像是全然没有留意到自己曾被人摆了一道似的。 与苏云绣持同样吃惊态度的还有苏婉怡。她在心里道:怎么会这样?昨天分明是吩咐下去不许叫人去通知的,怎么这个野丫头会出现在这里? 谢小桃只是淡淡扫了苏云绣和苏婉怡一眼,将她们两人的表情变化尽数看在了眼里,却终归是什么都没有说。她迈着细碎的小步,缓步走到了苏绍与陈玉珍的面前,对着他们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解释道:“父亲,母亲,今日是大哥和大嫂回家的日子,锦儿知道应该盛装出席,在房间里一连试穿了几套衣服,直到满意才出门,不想竟是耽误了一些时间。” “女孩子,在梳洗打扮上花费的功夫多一些,也算不上什么。”苏绍开口道,亲切的态度好像是对待苏婉婷那般。 见着苏绍都这样说了,方才还在指责谢小桃的人还能再说些什么呢?除了乖乖闭上嘴巴外,什么都做不了。 “无碍,反正你大哥和大嫂还没有来。”陈玉珍也在一旁接了话,她轻轻挽起了唇角,红唇微微一扬,笑得好不端庄,“其实,这不过是家人间的一场欢聚,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日子。” 虽然谢小桃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整个侍郎府的人都到了,若是独独少了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小桃对着两人又是行了礼,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一脸憔悴的苏婉婷,忍不住开口问:“大姐姐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一点儿都不好呢。”这也不过是在明知故问,谁又不知道自从赐婚的圣旨下了,苏婉婷昏倒在当场以后,便是整日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见人。看她那形容憔悴的模样,就能猜出这些日子她一定过得极为凄苦。 面对着谢小桃饱含关切地眼神,苏婉婷也只能是淡淡一笑,笑得极为勉强,“近来偶感风寒,身子不太舒服而已。” “婉婷,既然是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出来,免得再受了风。”这个时候,陈玉珍终于是说出了方才被小女儿苏婉怡打断了的话。 苏婉婷摇了摇头,很是固执地说:“全府的人都已经来了,女儿不想做那个特例。知道的是因为生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存心想给大嫂难堪呢。”毕竟那位大嫂萧绾绾来头不小,是出自辽安大家萧家,而萧家又是大越十大宗族之一,哪怕是身为侍郎的苏绍也要对那萧绾绾客客气气的。 “也真是为难你了。”陈玉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这个大女儿苏婉婷在处理瑞王爷储沂烨的问题上也能有如此的深明大义,顾大局,识大体,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谢小桃对着苏婉婷柔柔一笑,“大姐姐,待一会儿我就去你院子里帮你诊诊脉,看看严不严重。” “四姐姐,你莫不是忘记了大姐姐生病了,会有太医专门过来问诊的,又哪里会需要用到你?”苏婉怡在一旁打了茬,好像是瞧不起谢小桃似的。 谢小桃这才恍悟,“对啊,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呢?”问过以后,又好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一定是看见了大姐姐憔悴不堪的样子太过着急了。” 苏婉怡在一旁直翻白眼,心里暗骂谢小桃不要脸。 “四妹妹莫非是想说关心则乱?”苏云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谢小桃,“可你与大姐姐真的有那么亲近吗?” “大姐姐是我的家人,我不关心她,还能关心谁呢?”谢小桃微笑着反问,“如果二姐姐也生了病的话,锦儿也会如此关心你的。” 苏云绣被气得不轻,认定谢小桃这是在诅咒她,还未等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陈玉珍一道凌厉的目光朝着她这边射了过来。 陈玉珍轻咳了一声,对着谢小桃招了招手,“锦儿,你站在我身边来。” 如此亲昵的举动叫在场众人皆是吃了一惊,特别是苏云绣和苏婉怡两姐妹,根本就没有想到堂堂的苏家主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招呼谢小桃到她身边去。在她俩的眼神中明显出现了憎恶,比以前还要讨厌谢小桃。 与她们的憎恶相比,苏云轻的心情则是变得十分复杂,她就那么轻轻皱着眉头,打量着已然站在了陈玉珍身畔的谢小桃,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嫉妒。以前,她的这位好妹妹就深得太妃的宠爱,只是没有想到,时隔四年,待她重新回到侍郎府的时候,连当家主母陈玉珍也对她如此的好了,好到几乎叫人很难想象得到谢小桃曾经是侍郎府不愿意接回去的四小姐。 锦儿果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懂得如何讨好人。如果我也能有她的那般本事,哪怕只是一半,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受人待见了。苏云轻越发嫉妒起谢小桃来了,特别是想到自己现在在府上的地位——因为霜姨娘红杏出墙的事情而成为人人唾弃的庶出小姐,连个下人都能骑到她的头上。 就在所有人各怀鬼胎的心事中,一辆装饰着许多流苏的宝蓝色的马车缓缓驶入了人们的视线范围,虽然在大越大多数的官宦世家,甚至是皇亲国戚都会这样装扮马车,但人们还是认出了这就是他们侍郎府的马车。 瞧着那辆马车越来越近,很多人的心头竟是不自觉地漾起了激动与澎湃。这其中不乏有很多是之前还来不及看清楚萧绾绾真容的下人,都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欣赏一番,看一看那位萧氏女子究竟有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好。 很快,那辆宝蓝色的马车就是停在了众人面前。车夫放下了手中的缰绳,从里面搬出了板凳,便是示意里面的人儿可以下来了。 声音落下后不久,便是从车帘子里探出了半个人的身子,是苏景坤,时隔四年,他竟变得轮廓分明了许多。他跳下了马车,又赶忙转过身子,亲自去牵夫人萧绾绾的手。 在扶着萧绾绾落了脚以后,苏景坤的手仍是没有松开,就那么缓缓地走了过来,可谓是伉俪情深。 他走到了苏绍和陈玉珍的面前,好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谢小桃,漆黑的眼眸中似有寒光闪现,但很快就被微笑取代,“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520刨根问底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的停留,但作为当事人的谢小桃却是比谁都看得真切。不过既然对方善于伪装,她也没有必要就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更何况他也没有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情。 “景坤,你终于是回来了。”陈玉珍的神色中自是难以掩盖的欢喜,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站在她面前之人是她认为最为优秀的男子,将来注定是会继承苏绍家业的男子。 在母子俩相聚的喜悦当中,一直与苏景坤手牵着手的萧绾绾,终于是从那只温热的大手中挣脱出来,对着苏绍和陈玉珍款款行了一礼,极是恭敬地唤道:“父亲、母亲。” 对于这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苏绍是越看越中意,特别是想到在她的背后是辽安萧家的时候,更是恨不得像疼爱苏婉婷的那般疼爱她,生怕一不留神会叫这么一个好媳妇跑了。“都是一家人,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父亲、母亲是长辈,儿媳是小辈,小辈见了长辈哪有不行礼的道理?”萧绾绾不卑不亢地说。 只冲她这一句话,就足以说明萧家在调教女儿方面是相当的成功,至少比起苏绍和陈玉珍教导出来的两个女儿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 行过礼后,萧绾绾适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刚好看见了站在陈玉珍身边不远处的谢小桃,只一眼便是被对方那出众的样貌深深吸引住了目光。都说上京城里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那就是侍郎府的苏婉婷,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也丝毫不逊色。 一时之间,萧绾绾陷入了沉思,经过了好一阵思索,才是尝试着开口问:“你是锦儿妹妹吧?”从她嫁到侍郎府之处,就已经见过了苏婉婷,以及府上的一众小姐,但并没有一个人能生得谢小桃这般的清冷,却不会叫人觉得疏离的。她反复思量,最终才敢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一声锦儿妹妹叫谢小桃听得颇感吃惊,都说萧家所培养出来的女儿是个顶个的优秀,个顶个的聪明绝顶,如今见了果然名不虚传,一下子便是猜出了她的身份,然而这样的吃惊也不过只持续了短短的片刻光景,旋即她就意识到好像在这个府上萧绾绾没有见过的人只有她了。 尽管如此,谢小桃还是在脸上挂起了亲切的笑容,“是。之前锦儿还以为大嫂是不会注意到我的呢,不想大嫂非但是看见了,甚至还一口说出了我的名字。锦儿除了受宠若惊外,还是不得不佩服大嫂的聪慧过人。大哥能娶到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子为妻,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样的一番夸奖在萧绾绾这里极为受用,不由得又对着这个模样姣好的女子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两人这一见如故的亲昵感,落在苏景坤的眼中则是生出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好像是有一颗沙子落入了眼中,十分不快。“绾绾,这才回来没多久,你怎么就只知道同锦儿说话,而把父亲母亲晾在了一旁呢?” 原本正沉浸在欢喜当中的萧绾绾立刻止住了笑容,知错般地微微垂下了头,思量着该如何解释,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 看着萧绾绾垂头不语的模样,苏绍直以为这位好儿媳受了委屈,顿时冷下脸色,主动教训起自己的儿子来,“景坤,绾绾不过是和锦儿多聊了两句而已,哪里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苏景坤想要为自己辩解,但话到嘴边又是被硬生生吞咽进了肚子里,只好换了另外一种解释,“我这不是害怕她俩聊着聊着就聊上瘾了吗?若是私底下,我绝对不管,可如今还放着这么一大家子呢。” “夫君说得极是,这件事是绾绾考虑不周了。”萧绾绾在一旁接了话,恭顺的模样,叫人忍不住打心眼里疼爱。 “好了好了,才一回来,就把气氛弄成这个样子,还要不要团聚了?”察觉到了空气里的凝重,陈玉珍只得赶快开口,把话茬抢了过来,“景坤,如今你们都已经回来了,咱们就都别在这外面傻站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想要拿你们这对小夫妻怎么招呢。” 如此一番玩笑,倒是化解了不少的尴尬,原本冷凝的气氛也是开始变得活跃。 后来,由着苏绍和陈玉珍领着才回来的苏景坤、萧绾绾在前面带路,围拢在周围的那大群人才是慢慢向着侍郎府里挪脚。 …… 大厅里,苏绍与陈玉珍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然后按着地位的尊卑,依次坐着苏景坤、萧绾绾、苏婉婷、苏婉怡、苏云绣、苏云轻、谢小桃。 在苏景坤的心中根本是瞧不起像苏云绣、苏云轻以及谢小桃这样的庶出小姐的,但碍于自己的妻子萧绾绾在场,便是不好撵走她们,只好任由她们坐了下来。 “你们这次都去了什么地方,玩得可好?”陈玉珍笑意盈盈地问,问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儿媳妇萧绾绾的身上。同苏绍一样,也是越看越耐看。 萧绾绾也是用同样得体的笑容回敬着她,开口报出了好几个地名,然后才道:“有景坤在,玩得自然是很好。” “那是自然了,我这个哥哥自小就在外游学,去过不少名山大川,带着嫂嫂去的自然都是好玩的地方。”苏婉怡抢话道,说的时候好不得意,如果平生还有什么值得叫她骄傲的事情,那便是能拥有像苏景坤、苏婉婷这样优秀的兄长、姐姐,“否则,大嫂又怎么可能会和哥哥离开这么久呢?” 听闻此言,萧绾绾的面颊不自觉地浮过了两朵绯红色的云霞,隐隐透着羞赧之色。她将头微微垂了下去,“原本是打算只呆上一两个月的,没曾想倒是玩上了瘾,一呆竟然是呆了小半年。”别看她嘴巴里是这样说的,但心里却是认为这半年的时间太过短暂。因为自小就接受严厉管束的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说能有这样的机会去接触那些名山大川了。在与苏景坤游玩的这段时间,她的笑容要比之前不知要多上多少倍,甚至都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身边有挚爱相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年轻人嘛,就是应该趁着年轻四处走走、看看,否则到了我和你父亲这般年纪,就是想出去走走,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陈玉珍笑呵呵地说,笑容也比之前多了几分生动,看样子是真的在开心,“不过,你们玩归玩,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及早办了。”说着,她又是将目光转移到了萧绾绾的身上,“绾绾,什么时候才能听见你的好消息呢?” 这下使得原本就害羞的萧绾绾的脸变得更加红润了,几乎红到了耳根。 “母亲,急什么,一切顺其自然才是。”苏景坤笑着作出回应,说话的时候,却是不自觉地拉起了自己妻子的手,看得出,他也是打心眼里中意身旁之人的。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间,一阵微微的轻咳声却是突然传了过来,打破了这原本和谐的氛围。 苏景坤敛起脸上的笑,循声而去,才发现咳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婉婷。他这才注意到苏婉婷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太好,忙不迭地关心地问:“妹妹,你怎么了?” 费了好半天力气,苏婉婷才是止住了咳嗽,勉强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吐出了几个字,“只是受了凉而已。” “前段日子,婉婷染上了风寒。原本我是打算叫她好好在房间里休息的,不曾想她非说要亲自和大伙一块来迎接你与绾绾,可能是在外面站得时间有些长了吧。”陈玉珍帮着苏婉婷开口解释,却是只字不提害得苏婉婷生病的真正原因。 萧绾绾也是看向了苏婉婷,“婉婷妹妹的气色看起来很差。” 何止是差?几乎是找不到往日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女的影子了!这一点,对于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苏景坤又是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婉婷妹妹也真是的,既然身体不舒服了,就不要出来等我们了,你看看,害得自己这样难受,叫嫂嫂看了,都觉得心里难受。”萧绾绾面现愁容,怅然道。她也才嫁到苏家没多久,若是叫外人知道一直被苏家视为掌上明珠的大女儿因为等他们而加重了病情,又该怎么想她这个嫂嫂呢? “妹妹的身子虽然不是多强壮,却还是没有生过如此的重病,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风寒所引起来的吗?”苏景坤却是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回避地戳穿了陈玉珍的谎言。 当然不是,真正叫苏婉婷病得如此严重的原因是因为那道赐婚的圣旨!谢小桃在心里默默地说,不过谁也没有给她张嘴的机会,她也就静静地坐在了原处。 苏景坤停顿了片刻,又是犀利地问:“还有,父亲、母亲这般把儿子从外面叫回来究竟所为何事?好端端的,婉婷又为何会嫁给瑞王爷?”虽说早年的时候,他与瑞王爷储沂烨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从来都没有想过苏婉婷会嫁给对方,毕竟他这个妹妹是一心想做皇后,想要母仪天下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还是有人在暗中作梗?”说到这里,他又是将目光转移到了谢小桃的那边,漆黑的眸中又一次浮现出了之前的冷寒。 唉,这人啊,就是喜欢刨根问底,难道不知道这样问了,只会叫自己的宝贝妹妹觉得难堪吗?谢小桃真替苏婉婷觉得害臊,同时也为其感到可悲,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喜欢较真的哥哥! 521相互试探 与此同时,一直抱着在一旁看好戏态度的苏婉怡也是暗觉不妙,但说出来的话就好像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再收回去呢? 她是这样想的,偏偏有那好事之人非要惦记着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看着苏景坤那隐隐透露着凶狠的目光,苏云绣却是觉得很是欢喜。她想: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现如今大哥来了,想必那野丫头也嚣张不了多长时间了。苏云绣抿了抿嘴唇,向着苏景坤道:“大哥这是打算问锦儿吗?不得不说,你还真是问对人了。”这话简直就是在*裸的吹捧,可惜她却忘记了还有一个词叫做捧杀,“在千日朝会以前,大姐姐还好好的,可参加完千日朝会以后,就传来了她与瑞王爷将要打昏的消息。我想这其中的因由恐怕属四妹妹最为清楚。” 真是个蠢东西!苏婉怡在心里咒骂,悄悄转过了头,才发现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的苏婉婷几乎是血色全无,明明很生气,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那么僵直了身子坐在椅子上,只是那双明媚的杏眸中却是闪烁着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将那苏云绣生吞活剥了。 “问我?二姐姐觉得我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谢小桃装作没有听懂,坐在座椅上反应了好半天,才是装出了一副刚刚醒过味来的样子。 “你会不知道吗?”苏云绣反问,语气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会信吗?”谢小桃也是用问题回敬着对方,语气不卑不亢,温顺柔和。 “你真的不知道?”苏景坤严肃地问。 看着自己的嫡长子与庶出二女儿合力向着谢小桃发起攻势,叫苏绍不由得气从中来,加上方才又被提到了苏婉婷与瑞王爷的婚事,更是气上加气,甚至不耐烦地说:“好了,一回来就吵,是不是打算把房盖给掀开了?” 闻声,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话的苏云绣立刻变成了哑巴,垂下头,开始专注地研究绣鞋上面的流苏究竟有多少根。 可苏景坤却依旧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父亲,万一真的是家中出了内鬼,害怕婉婷怎么办?” “内鬼?你觉得会是谁?”苏绍不客气地问。 察觉到了苏绍的反常,苏婉怡赶忙开口去劝苏景坤,“大哥,别说了。” 正值血气方刚的苏景坤,年少气盛,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自然是希望能一查到底,加上早年一直在外面游历,无拘无束的日子过惯了,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伸出手指向了谢小桃,“就是她。她在戚川的时候,咱们侍郎府还好好的,怎么她一回来,婉婷就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了呢?” 苏景坤的这一番话相信说出了不少人的想法,然而这样的想法也仅仅是局限于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对于像苏绍和陈玉珍这样的,不管别人如何蛊惑,都是一样会坚信谢小桃与这件事无关。 挂在苏绍脸上的怒意越来越浓,就连呆在他身边的陈玉珍都已然察觉到了,只见她恶狠狠瞪了苏景坤一眼,“景坤,她是你妹妹,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要乱说话!” “母亲!”苏景坤几乎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妹妹,他堂堂侍郎府的嫡长子,什么时候有了谢小桃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妹妹?就算苏家的上上下下都认可了,他苏景坤也还是坚决不认!“你觉得她配吗?配当我妹妹,甚至是配当苏家的孩子吗?” 苏绍气得脸色泛青,猛地一拍桌子,“如果她不配,那么还有谁配?”在他眼中只要有利用价值,就是配的,什么亲戚血缘,统统都没有利益重要。才刚刚团聚的喜悦也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如果不是锦儿,只怕你那个宝贝妹妹早就丢人丢大了!”说着,他便是将千日朝会上,在内监们搜出了苏婉婷的丝帕后,谢小桃如何顶着来自众人的压力为苏婉婷开脱的事情说了出来,又将在意外抓到苏婉婷的贴身婢女珍儿后,谢小桃为了压下这件事而在私底下做了多少努力说了出来,甚至还将从千日朝会回来以后,谢小桃是如何去安慰苏婉婷的事情说了出来……一件一件,都足以说明那个原本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对他们苏家除了真心付出外,真的没有任何威胁。 当然,更主要的是苏绍与陈玉珍曾经派人在暗中观察过谢小桃,自然就没有再行怀疑的道理。从千日朝会回来以后,苏绍便在想,谢小桃的利用价值究竟还能被挖掘出来多少。他自入官,已经经历了数十载春秋,却还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有女子能在皇上的允诺下以医女的身份进入太医院学习;还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有女子能被皇上要求去调查案件,帮自己洗脱嫌疑;还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有女子能够进出御书房那样频频繁,要知道连久居在后宫的妃嫔,几乎也是鲜少能进得去的…… 种种的种种,皆在表明谢小桃在皇上那边真的是极为得宠的,这一点是他与陈玉珍哪怕是培养出十个像苏婉婷这样的女儿都媲美不了的。想到苏婉婷,苏绍的脸上又是浮现出阵阵的愠怒,在千日朝会上,如果不是谢小桃的及时通知,叫他及时处理了珍儿,只怕再次见到苏婉婷就是在天牢之中了。天牢,是个什么地方?即使是无辜的人,进去也依然会被活生生扒下一层皮来的,更何况是自小锦衣玉食长起来的苏婉婷? 听着父亲这番严厉的说辞,原本还打算为妹妹苏婉婷讨回公道的苏景坤便是沉默了,甚至有些泄气,然而这似乎并不代表他对谢小桃的认可。 相反,坐在他身边的萧绾绾,在听完苏绍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之后,不由得将视线转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竟是生出了几分崇敬之意。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只怕做不到那些事情。 恍惚间,萧绾绾好像想到了什么。奇怪,在内监抓到珍儿以后,难道锦儿妹妹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生气吗?就没有想过这件事会与婉婷有关? …… “想过……”花园里,清风徐徐,缓缓吹过了一片正在盛开的花海,送来了阵阵幽香。谢小桃站在苏绍的身后边,在听完对方的问话以后,便是没有隐瞒道。 苏绍转过了身子,“既然想过,为何还要吩咐内监不可以把消息泄露出去?” 谢小桃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因为苏家,是苏家的名誉不允许我那样做的,身为苏家的女儿,我有义务来守护苏家。”她字字铿锵,是鲜少当着苏绍的面露出如此坚定的神色,“在看见珍儿落网以后,我真的把肚兜的事情同大姐姐联系在一起过,但幸亏还有一丝理智,叫我悬崖勒马,一来是因为如果把大姐姐也牵扯进去的话,受损最严重的还是苏家的利益,二来是因为想到了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万一我不小心拖累了大姐姐,岂不是遂了那躲藏在背后之人的心意了?” 对于谢小桃的缜密,苏绍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苏家的好女儿,懂得事事以苏家的利益为先了!”就冲谢小桃的这个态度,只怕就要比苏婉婷来得优秀了许多。想到这里,他又兀自叹了一口气,向其安慰道,“今天,景坤对你说话的语气是冲了些,但为父还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小桃微笑着摇头,“父亲多虑了。能看见大哥为了大姐姐那般奋不顾身的出头,锦儿真的觉得很欣慰。再说了,大哥与大嫂一直在外游玩,突然听见大姐姐要嫁人的消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属正常。”话里话外皆是没有提到苏景坤对自己的恶语中伤,看起来好像是真的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她顿了顿,装作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父亲,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问。” 现如今,整个花园就只有苏绍和谢小桃两人,又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问吧。” “锦儿想问父亲,大姐姐出事以后,有没有派人去检查?”谢小桃试探着问。 “你是想知道有没有查到什么?”苏绍反问,其实他早就是派人去普化寺附近的那条小河检查过了,非但是查,还查出了一些线索,就是这样的一些线索才叫他觉得颇为头痛。 只看苏绍的反应,谢小桃就已经是隐约猜到了什么,“虽然查出来线索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但锦儿还是想要忍不住问一问。”过了片刻,她又装作要放弃的样子,“也许是女儿天真了。之前,我也曾经反复检查过自己的那匹马,和检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现。算了,就当马匹受惊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好了。”她是这样说的,却是比谁都清楚,这样的话,叫苏绍已然刻印在了心里。 “如果那件事不是意外,你觉得背后的始作俑者会是谁?”苏绍认真地问,字字句句间皆在探究。 522相互试探2 谢小桃怔了怔神,有些为难道:“父亲,恕锦儿愚钝,没有听懂你的意思。莫不是这背后真的有人在搞小动作?是什么人,可是查出来什么线索了?”她以反问的方式,将方才那个敏感的话题转了回去,以免叫对方胡思乱想。 虽然谢小桃这样的回答并不是苏绍所期待的,但见她如此,也没有再强作为难。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为父倒是希望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主使,可惜,调查了这么久还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如果是前世,谢小桃一定会天真地相信了苏绍的话,可惜有一句话叫做吃一堑长一智。现在的她已然不可能轻易对对方深信不疑了。“父亲,不管怎样锦儿都还是希望你不要就这样放弃,毕竟这关系到大姐姐的幸福。” “你好像不怎么希望你大姐姐嫁给瑞王爷?”苏绍略显好奇地问。 这一次谢小桃没有选择逃避,“是大姐姐不愿意。大姐姐一直都是个骨子里透着股骄傲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就那么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小小的瑞王爷呢?” “小小的瑞王爷?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评价?”苏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旧是打算去套谢小桃的话。 “与其他王爷相比较,瑞王爷身上的光芒实在是太少太好了。叫被誉为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大姐姐去配那样的一个王爷,连锦儿都觉得是一种委屈。所以,锦儿还是希望父亲能帮大姐姐阻止这门婚事。”谢小桃字字恳切地说。在侍郎府里最有本事的应该就属苏绍了,不过她清楚这一次的苏绍是任何办法都没有的。 “圣旨都已经下了,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苏绍又是一声长叹,这一声叹息中似乎涵盖了很多内容。 “真的没有了吗?”谢小桃不肯轻易放弃,但见苏绍认真地点了点头,便是陷入了忧伤当中,浓浓的化不开。过了很久,也未见苏绍有改口的意思,她便是彻底认命了,“如今大姐姐马上要嫁给瑞王爷,想必父亲才是最为伤心的一个。既然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那我们不如就把它往好处想。自从千日朝会以后,皇上对瑞王爷的态度已经好转了不少,说不定以后会得到重用。” 声音落下,苏绍便是沉默了下来,琢磨着是不是谢小桃从皇上那边知道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在苏绍看来,皇上虽然立储多年,却迟迟没有退位的意思,加上性格怪癖,总是会做出一些叫人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谁也不敢肯定未来的一国之君就是属于太子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只要皇上一天不退位,各位皇子都是有机会的,因此,这些年来,苏绍夫妇才会一直小心观察,希望能一次选对阵营。 谢小桃方才所说的观点,苏绍早就已经想到了,从目前的局势上来看,瑞王爷储沂烨的确是有机会去竞争皇位的,但相对于其他皇子来说,却没有太多可以致胜的筹码。 自从储沂烨与苏婉婷的婚事落实下来以后,储沂烨便主动登门拜访过几次,每一次都在极力说服他们同意这门婚事,甚至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绝对不会叫他们失望。那一句“不会叫他们失望”涵盖了很多很多意思,不得不说,苏绍也是有些举棋不定了,而且他也是考虑到了其他因素——那就是苏婉婷的价值究竟有没有他与陈玉珍所构想的那般。 见着苏绍迟迟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谢小桃便是试探着问:“父亲,是不是锦儿说错了什么?” 苏绍这才从走神中回转过来,“没有,为父只是在想该如何劝说婉婷同意这门婚事。锦儿,近来属你与她走得最近,可以说你现在是她最为信任的人,就帮着为父多劝劝她吧。” 对于这样的一番言辞,谢小桃居然是吃了一惊,虽然苏绍现在并不十分认可瑞王爷储沂烨,但已然没有了想要改变自己大女儿苏婉婷婚事的想法。 “女儿会尽力去劝大姐姐的。”谢小桃答应了苏绍的请求。后来,苏绍又与她闲聊了几句,便结束了这一场处处“用心”的谈话。 回到花槿阁的时候,远处的苍穹已经微微泛了黑,灰灰沉沉的,看着极为压抑,不,应该说是整个侍郎府的气氛都显得极为压抑,如果说还有什么净土,那便是谢小桃的小院子了。 房间里,绿屏已经准备好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见着她们回来了,便是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上前迎接,“小姐,你们回来了啊。刚好,这些饭菜也才被摆上桌子。” 就在绿屏说话之际,张嬷嬷却是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什么叫刚好?小姐,你是不知道,在你们出去的那段时间,绿屏这丫头有多么的不放心,时不时就要去外面看看,直到确定你们没有事,才算是放下心来。后来,这丫头又打探到你们并不在主厅里吃饭,又急急忙忙准备了这些饭菜,生怕你们饿着。”张嬷嬷是个善良的人,既然这件事都已经被她看见了,就没有不说出来的道理,更何况她也只是想要表达绿屏对谢小桃的关心。 不过,即使是不说,谢小桃也是能够明白,只是还未等她说些什么,绿屏就因为害羞而变得局促起来,“小姐,别听嬷嬷瞎说,奴婢只是像以前一样干活。” 谢小桃却是拉起了绿屏的手,“傻丫头,也只有你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为自己辩解。张嬷嬷之所以说出来,也是希望我能明白,在我的身边还有一位关心我的好姐妹的存在。” 姐妹……一时之间,绿屏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虽然平日里谢小桃一直都拿她当姐妹对待,但用“好姐妹”来称呼的,却还是第一次。惶恐自己的受宠若惊被谢小桃发现,她连忙岔开了话题,满是关切的问:“小姐,今天夫人那边有没有为难你?” “原本他们是打算为难小姐的,但最后还是没有得逞。”连翘笑着接了话,特别是想到了她们刚刚出现在大门前的时候,苏云绣和苏婉怡那几乎铁青的脸色,简直没有什么比那还难看的了,“二小姐和五小姐一定是希望小姐出丑,所以才故意没有叫人来通知的,不过幸好有你及时察觉到了,要不这一次铁定是要被老爷夫人嫌弃的。” “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我的功劳,是程少爷,要不是他在找小少爷的时候,无意间说起了这件事,我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绿屏如实道。这件事最大的功臣莫过于已经痴傻了的苏景程。她猜想,一定是苏婉怡在同下人叮嘱的时候被苏景程无意间听见了,可因为他并非正常人,所以对他的警惕性自然就没有常人高了。 看着那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谢小桃忽然陷入了沉思,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这么多的饭菜咱们几个也吃不完,不如把程哥哥也一并叫过来。” …… 在一连躺了多日以后,苏婉婷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力气,缓缓走下了床,望着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一张梳妆台竟是半点兴致都勾不起来,特别是想到了自己与瑞王爷储沂烨的婚事越来越近。 正值惆怅间,屋外却是飘来了两个女子的交谈声,好像是谢小桃与连翘的。 “你这是怎么了,才一踏进这院子,就开始唉声叹气。”大抵是看见连翘愁眉不展,谢小桃才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连翘又是叹了一口气,“也没有什么,奴婢就是觉得大小姐太过可怜了,有些为她感到不值得。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就要嫁给一个那么普通的王爷了呢?” “也别把话说得那么绝对,普通不普通的,谁也说不准,谁也不能料定瑞王爷就一辈子都这样默默无闻,更何况能看得出瑞王爷是打心眼里喜欢着大姐姐的,就是他现在平凡了一些,也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只要大姐姐以后幸福,别的就姑且将就将就吧。” “就怕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说将就就能勉为其难的将就的。”连翘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认真,“小姐,您说,如果大小姐知道那日她之所以会落水,完全是因为有人用暗器打断了马腿,她会不会接受不了?” “说什么呢?!”谢小桃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温和,忽然变得十分凌厉,“你这丫头怎么说话从来都不经过大脑啊?怎么能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连翘沉默了一小会儿,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认错道:“小姐说得极是,方才奴婢是一时情急才会说错了话的。” 主仆俩及时停下了这一次的谈话,绝口不再提一个字,但屋子里的苏婉婷却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 可以说,连翘方才所说的那一番话,真的是震撼到她了。 苏婉婷僵直了身子,翻来覆去地想:什么?当日害我跌入河水里的居然是有人蓄意的,到底是什么人敢这样暗害我?! “吱呀——”随着这样的开门声,谢小桃和连翘便是迈过了门槛,“大姐姐,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苏婉婷几乎艰难地转过了头,“锦儿,我有事想要问你。” 523婉婷顿悟 谢小桃却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大姐姐,有什么话等会再问。咱们先把粥喝了,免得一会儿凉了。这里面有父亲特意托人带来的枸杞、银耳,嘱咐我煮好以后,一定要尽快端给你来喝。”她一边说着,一边张罗连翘把那特制的粥赶快拿出来。 连翘心领神会,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从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瓷盅,虽然是紧紧盖着盖子,但还是有一些香气被溢了出来,只闻一下便能勾起人的食欲。 可惜,在方才听了那么骇人听闻的消息以后,还沉浸在震惊与难以置信中的苏婉婷根本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先放那里吧,我现在没有胃口。”苏婉婷直截了当拒绝了那盅承载了满满诚意的粥。她拉起了谢小桃的手,“锦儿,你们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一时之间,谢小桃没有反应过来,但在片刻之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姐姐指的是熬制这碗粥所用的材料吗?当然真的是父亲托人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上好的枸杞、银耳等十几种名贵食材。他还叫我平时多来你这里走动走动,不管未来是怎么样的,把身子调理好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的一番话当然不是苏婉婷想要听见的,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锦儿,我指的不是这件事。实话跟你说吧,你们方才在外面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现在,我只想叫你亲口告诉我,刚刚你们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神情是那样的认真,这好像还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呢。 见着苏婉婷难得认真一次,谢小桃在心底不由得生出一阵窃喜,可表面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大姐姐,既然你都已经听见了,又何必再问我呢?” 苏婉婷很是震惊,身子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小步,“原来那日我之所以会落水,完全是因为有人在暗地里搞小动作?” 谢小桃没有回答。这般沉默的方式倒好像是默认了什么。 “是谁?”苏婉婷追问道,既然她已经知道整件事并不是什么偶然,依照她的脾气自然是要追究到底的。 谢小桃沉默了一小会儿,“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父亲没有跟我说过。大姐姐与其来问我,倒不如好好回忆一下出事当天,有什么人在大姐姐身边。” 随着谢小桃的提醒,苏婉婷竟是真的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了。当时的情况比较混乱,因为马匹突然受了惊吓,一个劲儿的往前面冲,她也是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命够顾不上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别处?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隐约想起来自己的马匹是兴冲冲的朝着河边跑去的,可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马匹就跪倒在地,害得她连人带马硬生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当时,苏婉婷还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偏偏遇见了这么倒霉的事情。可如今想想,真的是疑点颇多。 “有什么人,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只能想起来跌入河水中就昏迷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石台上,而瑞王爷就在一旁忙活着什么,还是他告诉我,是他把我带到山洞里的。”苏婉婷认真地说。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大姐姐,其实有句话我当时就想问了,既然当时瑞王爷已经发现了陷入昏迷中的你,为何不直接带回来,偏偏要去什么隐秘的山洞?” “因为当时我的衣服都湿了,身边除了瑞王爷外,再无其他人,孤男寡女,他害怕我的名声会受损,所以才暂时将我带到了那个山洞的……”说到这里,苏婉婷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那个害我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就是瑞王爷?” 谢小桃依旧选择了沉默,像这种极为敏感的问题,她还是不回答比较好,毕竟她没有苏婉婷了解的多。 真的会是瑞王爷吗?苏婉婷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可疑,特别是想到了当时她说要走,瑞王爷储沂烨还特意跟她说了好一番大道理,才使得她不得不在那脏兮兮的山洞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定是他,绝对是他!否则,在我醒来以后,怎么连其他人的人影都没有看见呢!”这个时候,苏婉婷已经十分肯定了,“锦儿,你知道吗?在我们离开山洞的时候,我曾经叮嘱过他,千万不要把那日的事情说出去,当时的他答应得很是爽快,却没想到只不过短短一两日的光景,他就把事情都说出去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足以说明一切了。” “大姐姐……”谢小桃欲言又止,可这个时候的苏婉婷整个人都被自己所推敲出来的“事实”弄得凌乱了,哪里有心思再顾得上别的? 苏婉婷极是矛盾地晃了晃脑袋,“不行,我不能嫁给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人,这件事我一定要去告诉给父亲。”她忽然抬起了头,“锦儿,我们去找父亲好不好?他一定不知道这件事!” “大姐姐……”谢小桃喃喃地唤着,“这些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没有任何证据。无凭无据的,咱们还是不要去找父亲了。” “无凭无据哪又怎样?叫父亲去查呗!他可是堂堂的侍郎大人,怎么可能连这么点的小事都查不出来?”苏婉婷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大,看样子很是激动,激动得把苏绍都想成了无所不能的神。 “大姐姐,就算是要去,总要挑个别的时候。现在,父亲不太方便……”谢小桃显得颇为为难。 苏婉婷只觉得莫名好笑,“我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要见他还需要分什么时候吗?” 如果是以前的苏婉婷,当然是不需要这样了,可如今就不好说了,更何况,谢小桃也没有打算就这样带着苏婉婷去,一旦任由其去苏绍那边,那她今天这苦苦编排的戏码不就露馅了吗? 谢小桃抬起头,看着苏婉婷,似是被对方的执着打动,又是不忍心其被蒙在鼓里,开口道:“实话跟大姐姐说了吧,父亲现在正在大厅里会见瑞王爷呢。自从你与瑞王爷的圣旨下来以后,瑞王爷来咱们侍郎府的次数也愈见频繁。俩人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的,看样子父亲是很满意他那个未来女婿。父亲还说,叫我来劝劝大姐姐,说不管瑞王爷是如何的不如他人,但终归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大姐姐嫁给他,肯定没有错。” “什么?不可能!”苏婉婷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父亲一定是不知道瑞王爷的所作所为!我一定要去告诉他!”说着,便是迈开步子向外面冲,却是被谢小桃及时阻拦了下来。 “大姐姐,你就听我一句话,现在你真的不适合这样闯过去!”谢小桃满是急切地说,“这件事一直是父亲在暗中调查,既然已经查到了有人在马匹上动了手脚,相信过不了多久,一定能抓到那躲藏在幕后的人的。” 这样的话,叫苏婉婷那如同被劲风吹过而凌乱不堪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然而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新的问题所取代, 苏绍都已经查到了是有人在马匹上动了手脚,不管能不能查出那躲藏在暗处的人,也总该把事情的进展同她这个最为宝贝的大女儿说说吧?或者是,过来再仔细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就好像刚刚与谢小桃聊的一样。可惜,她的那位好父亲苏绍根本没有,甚至是没有踏进过她的院子。 之前,苏婉婷还在想是不是苏绍还在生自己的气,可如今种种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逼得她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她想:也许父亲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瑞王爷在背地里搞出来的小动作,可他为了权力,居然什么都不同我说。权力……是啊,父亲最看重的便是它了。 想到这里,苏婉婷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苍白而凄厉,“我算是明白了,自从出事以后,父亲就已经放弃我这个女儿了,甚至逼着我嫁给我不喜欢的男人!”现在,她对储沂烨已经不能用不喜欢来形容了,几乎是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她又如何能够落得如此田地?“哼,他们叫我嫁,我就一定要嫁吗?当我苏婉婷是什么人?”一番自言自语过后,她又一次看向了谢小桃,“锦儿,这一次你要帮我,我不想嫁给瑞王爷!” “这……”谢小桃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大姐姐,如今圣旨都已经下了,如果你不嫁,就是违抗圣旨,是要掉脑袋的!” “不,一定还有办法,肯定有!” “没有。”谢小桃摇头,“除非你能长出翅膀,飞出侍郎府。” 长出翅膀,飞出侍郎府?苏婉婷细细琢磨着,但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计策,“锦儿,这一次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助,眼下,我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了。你一定要帮我!” 524出逃计划 走在花园里,谢小桃只觉得手腕上方才被苏婉婷握住的地方仍是隐隐作痛,足可见在求她的时候,苏婉婷用了多大的力气,对她投入了多少期待! 谢小桃静静地朝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花园里盛开着的花朵。时至初夏,沉默了一整个冬天的花朵们终于是在春姑娘、夏姑娘的召唤下,不甘寂寞的相继绽放,竭尽全力希望能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相对于谢小桃的闲云信步,跟在她身后边的连翘则是显得心事重重,见着四下无人,也就忍不住开口问:“小姐,您当真打算去帮助大小姐吗?” 随着连翘柔柔的,却饱含了担忧的声音,谢小桃的脑海里便是浮现出刚刚苏婉婷苦苦哀求自己的样子,叫一个平素那么骄傲的人儿来求自己,求得几乎差点跪在地上了,也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大姐姐都哭成那样了,你觉得我还可以忍心不帮忙吗?”谢小桃皱着眉头,反问道。 连翘也是跟着一并皱起了眉头,“可是小姐,您可要想清楚啊,大小姐是要您想办法叫她逃离侍郎府,可不是出去走走那样简单。” “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但也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这一点,谢小桃十分笃定,“等晚上的时候,想办法把看守后面的家丁支开就可以了。” “小姐,万一被人发现了,只怕连您都会被牵连其中的。奴婢真的不赞成您去帮助大小姐。要知道,大小姐以前对小姐可一点儿都不好!如今,她是实在找不到人帮她了,才会与小姐如此亲近的。小姐,奴婢书读得不多,但还是知道东郭先生的故事。奴婢真的不希望小姐成为第二个东郭先生。”连翘一口气说出了这么长的一串话,只希望谢小桃能就此打断去帮助苏婉婷的念头,可也比谁都极为清楚,一旦谢小桃做了决定,就没有人能再行更改。 谢小桃当然知道连翘是在为自己考虑,可不管怎样,今天这个忙,她都是帮定的,否则后续的计划该如何展开? 看着连翘那眉心间越拢越深的沟壑,谢小桃淡淡一笑,“好了,就当是做好事啦,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我就是在救大姐姐脱离火海。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开始后悔了,在心里默默纠正起来,对于女孩子来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被至亲至爱的人背叛,而在上一世,她就同时经历了这两种的事情。今生,她苦苦等待了这么多年,马上就要讨回一些利息了。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谢小桃便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花园里终归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主仆俩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迈开步子,朝着花槿阁走去。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刚刚她们在花园里说的话全都被人听见了。 在假山的另一边,苏婉怡正在琢磨这一次苏绍会不会借着这门亲事与瑞王爷结盟,却不想刚好听见了谢小桃主仆两人的谈话。 整个过程中,她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直到她们离开,才慢慢放下了手中放着蜜茶的茶杯。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大姐姐想要逃跑吗?居然去找了那个野丫头!看来一个千日朝会,真的叫大姐姐和野丫头亲近了不少! …… 夜在苏婉婷的满心期待中终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看着天边那越来越浓的墨色,苏婉婷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特别是想到即将要逃离这个侍郎府。 铛—— 铛—— 铛—— 外面,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三声,足以说明夜已经足够沉了。按照之前与谢小桃的约定,现在的她应该拿起包袱趁夜逃离。 房间里原本负责伺候的丫鬟早被她随便一个理由支开了,相信一整夜都不会再回来了。 苏婉婷走到了柜子前,里面正是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包袱,只要拿上它,快速冲到后门,她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就不用再去嫁给自己不愿意嫁的人了。 只是,到了眼下这一刻,她竟有些犹豫了,毕竟她自小就是苏绍、陈玉珍用金汤银匙好生喂养起来的,一旦离开了侍郎府,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生活了。 想到以后可能会变成如浮萍般的漂泊无依,苏婉婷不自觉地伤感起来,但这样的忧愁只持续了不到片刻的光景,就又被浓浓的不甘取而代之。 她的一生本就是为了登上后位而一步一步计划出来的,如今要她嫁给一个连龙椅腿儿都摸不到的落魄王爷,她又岂能甘心?特别是想到之前的那一切全都是对方精心布局而产生的结果,她就更不能逆来顺受,接受命运的安排! 走吧,再不走,天就要亮了!苏婉婷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抓起了那只包袱,背在身后,毅然决然走出了房间,沿着游廊向着后门走去。 一路上她走得极为迅速,仿佛是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生怕多耽误片刻,就会后悔这个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决定。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了,马上就要自由了。苏婉婷一边奔走,一边安慰着自己,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在她安慰了自己无数遍之后,后院的大门终于是慢慢进入了眼帘,如预料的一样,那边果然是没有人把手,苏婉婷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缓缓落了下去。 她又加快了步伐,冲向了那两扇紧紧闭合着的木门,伸出手,去拔上面插着的门栓,只是才刚刚碰到,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是谁?大晚上的,在后面鬼鬼祟祟!”声音极为凌厉,这样的尖锐在侍郎府里几乎找不出第二人。 苏婉婷微微一怔,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僵硬在了原地。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的好妹妹苏婉怡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她有些不敢转过头去承认什么。 其实,从第一眼的时候,苏婉怡便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还是装腔作势说出了刚刚的话。见着苏婉婷迟迟不肯回头,她只好吩咐随行的家丁道:“去,把灯给我掌亮点,我倒是要看看谁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后门这边来!” 很快,后院就被一片橘黄色的灯火照亮,恍如白昼。 在那片明晃晃的光线中,有眼尖的人立刻开口道:“五小姐,好像是大小姐。” “大姐姐?”苏婉怡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好像打死也不愿意就这样承认了苏婉婷的身份。 见着避无可避,苏婉婷只好缓缓转过了身子,“小怡,是我……”她的声音极低,未等声音完全落下,便是紧紧抿住了下嘴唇,希望能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这下,苏婉怡也是不好再装下去了,诧异道:“大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背着包袱?” 几经犹豫之下,苏婉婷决定向祈求谢小桃一般来求眼前的这个好妹妹,她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泪眼婆娑道:“小怡,我要离开这里,求你就当今夜没有看见我,放我离开吧。”她的声音本就是属于女子中比较柔的,如今又是这样苦苦哀求的口气,更是显得娇弱无比,叫人无法拒绝。 奈何,苏婉怡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对于苏婉婷这用来魅惑人的小伎俩根本就不感冒。只见,她狠狠甩开了苏婉婷的手,“大姐姐,你说什么?你想趁夜离开侍郎府?就为了逃婚?” “不然呢?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谁又会放着舒舒服服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四海漂泊?苏婉婷也是一样,“小怡,求你放我走吧。” “够了!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我一定不会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大姐姐你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苏婉怡恶狠狠地说。之前,在花园里的时候,她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却不想真的是苏婉婷想要离开,令她最为生气的还是她那个尊贵无比的大姐姐居然当着这么多家丁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逃走,是为了逃婚,可你想过没有,你就这样走了,我们侍郎府该怎么办?” “就算我为侍郎府考虑了,可谁又考虑过我的感受?”苏婉婷激动地反问。她承认她是个自私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小怡,就当是大姐姐求你了,你放我走吧!” “不可能!大姐姐与瑞王爷的婚事是由皇上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我又怎么可能放大姐姐离开?大姐姐,你若是现在乖乖回到房间里去,我倒是可以当做今晚什么都没有看见。”苏婉怡毫不客气地说。 刹那间,彻骨的冰寒便是由着苏婉婷的心房慢慢蔓延至了奇经八脉,最后遍布全身。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管怎样,苏婉怡都是与她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从小又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对方连一点儿姐妹亲情都不顾及呢?“如果我说我不回去呢?” “那我就把大姐姐送到母亲那边去!”苏婉怡坚定地说,“来人,把大小姐给我送到澜宁院!”若是不出她所料,今夜苏绍会在陈玉珍那边留宿,把苏婉婷押过去,就等于连着苏绍一并通知了。 很快,苏婉婷就被送了过去,跪在冷冰冰的地面上,整个身子忍不住颤抖着。 而她正对着的则是刚刚被叫醒的苏绍、陈玉珍夫妇,在听完小女儿苏婉怡的复述之后,两人的面色皆是变得极为难看。 苏绍猛地一拍桌子,“混账东西,居然想要跑了?来人,把大小姐给我送回房间,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这是在变相软禁苏婉婷。 此时此刻的苏婉婷除了一个劲儿地哭泣外,什么都做不了,如同刚刚被严刑拷打过的囚犯,被两名很有力气的老妈子拖着朝外面走去。 看着苏婉婷离开,苏婉怡便又开口道:“父亲,大姐姐一向都循规蹈矩,突然想要离开,只怕是受了别人教唆。今天婉怡也是在花园里无意间听见四姐姐与丫鬟的密谋,才知道这件事的。” 525婉怡发难 什么?这是锦儿的主意?苏绍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之前,他曾经听谢小桃口口声声说过以后会把整个苏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既然如此,她就不应该不清楚一旦苏婉婷出逃成功,整个苏家的人都会被牵连其中,甚至会被以违抗圣旨而获罪。 陈玉珍也是同样的想法,她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虽然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她还是从那深邃的眼神中猜出了他的心思。她略显尴尬地问:“婉怡,莫不是你觉得你大姐姐之所以打算趁夜离开,完全是因为你四姐姐的教唆?” “女儿只是在花园里无意间听她与连翘说到了这件事而已,至于是非曲直,母亲还是把她叫过来,亲自问问比较好。”苏婉怡没有直接承认,可字里行间都是对谢小桃“恶行”的指责,仿佛是在逼迫陈玉珍他们今早做出决定,否则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想要睡觉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陈玉珍又是看了看苏绍,见着对方仍是保持着刚刚的神情,便主动开口,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到花槿阁里把四小姐找来,有什么话就趁着热乎当面说清楚了。” 闻声,便有还没有来得及退下的老妈子动身向着谢小桃所在的那间花槿阁走去。 看着老妈子那略显肥胖的背影,苏婉怡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浅笑,是在幸灾乐祸。苏云锦,这次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谢小桃才在老妈子的带领下,携了连翘缓步从远处走了过来,人是来了,但那双似睁非睁的眼睛还含着一抹倦意,像是还没有睡醒一般。她只着了一件素色的对襟长衫,乌黑的头发自肩膀披散,因为事发突然根本没来得及梳。 才一踏进门,一股窒息感便是扑面而来,谢小桃微微一怔,但在眨眼的功夫又恢复成刚刚的模样,揉捏着惺忪睡眼,带着一股倦意,不解地问:“父亲母亲,这大半夜的,急急忙忙把锦儿叫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是你大姐姐。”苏绍回答着,平静的语调是难以叫人揣摩的心思。 听见了对方这样说,方才笼罩在谢小桃俏丽的小脸上的困意竟是一下子被扫去了多半,“怎么了?大姐姐怎么了?” “婉婷学什么不好,居然学人家趁夜逃走!”苏绍又道。如果说之前他还对那个大女儿抱着几分期待,通过今夜这一件事就足以抹杀掉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看来他真的是用了十几年的心血培养出来了一个废物,自然是觉得心寒无比,可如果这件事与谢小桃有关,那就另当别论了。 “趁夜逃走?”谢小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父亲,这是不是弄错了?大姐姐一向都识大体,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莽撞的事情?” “我也希望不会,可这是小怡亲自在后门将人拦截的。”苏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一声长长的叹息中究竟含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谢小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父亲,这话当真?” “如果不是真的,四姐姐认为我们这一大群人放着好好的觉不睡,都跑到母亲这里来聊闲天儿?”苏婉怡毫不客气地反问着她。 谢小桃的眉头越皱越紧,“那五妹妹是如何发现的呢?” 苏婉怡笑了一笑,笑得是那样的诡诈,“这还要谢谢四姐姐你呢!” “谢我?”谢小桃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为什么要谢谢我?莫不是是我给你通风报信了不成?” “的确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你与连翘不小心,在花园里谈到了这件事,我怕是根本不会察觉到大姐姐打算趁夜离开侍郎府的事情。”苏婉怡用一种仇视的目光凝视起谢小桃来,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 谢小桃的眉头越皱越紧,完全没有想到原本计划好了的事情竟然会败在了苏婉怡的身上。还能怪谁呢?怪就怪她与连翘太不小心了,才会叫别人钻了空子! “花园里谈到了这件事?”谢小桃假装没有听懂,“五妹妹,你这话可是对我说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这话是对谁说的?如果没有你在暗地里挑唆,做事情一向都循规蹈矩的大姐姐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情?苏云锦,当着父亲、母亲的面,你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免得到时候被查出来,丢人的还是你。”苏婉怡开始向谢小桃施压,咄咄逼人的架势,简直像极了一只吃人的小老虎。 谢小桃诚惶诚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委委屈屈道:“父亲、母亲,锦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根本就不知道大姐姐打算趁夜离开的事情,虽然不明白五妹妹为何要把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扣在锦儿的头上,但锦儿真的是被冤枉的。”柔弱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哀戚,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被冤枉的?你是想说是我冤枉了你?”苏婉怡瞪起了眼睛,恨恨地问道,“当时,你与连翘在花园里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在假山后面,亲耳听见你与连翘说打算帮助大姐姐趁夜离开侍郎府,还说会想办法支开看守后门的家丁!” “你确定这话是我说的吗?”谢小桃认真地问,“五妹妹,当时除了你,还没有其他人在。” 当时的苏婉怡其实是打算一个人清静清静的,连贴身丫鬟都没有带,更别说还有别人在场了。“难道我一个人听见了,还不足以叫你承认一切吗?” “如果是五妹妹一个人的话,我想可能是你听错了。我是去过花园里不假,但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就算是说了,谢小桃也不会当众承认的,“五妹妹刚刚也说了,当时你是假山后面,隔着那么一层厚厚的岩石了,保不齐就有听错的时候,就算一个字都没有听错,但你又怎么能肯定说出那样的话的人就是我呢?”说着,她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苏绍和陈玉珍的那边,“父亲、母亲,锦儿真的是冤枉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哼!”苏婉怡闷闷地哼了一声,“我耳朵不聋,还不至于听不出来你说的话!”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连翘,寻思着要不要突然间诈她一诈,但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持续了片刻的光景,就被她立刻否认了。谁又不清楚连翘与谢小桃是一心的,就算她问了怕是也无法从连翘的口中问出来什么的。于是,苏婉怡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五妹妹,万事没有绝对,当时就你一个人在,又隔着一厚厚的假山,保不齐就听错了呢!”谢小桃依旧咬定是苏婉怡听错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叫自己好不容易才与苏绍夫妇建立起来的信任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苏云锦,你果然是死鸭子嘴硬!那我们不如把今夜负责在后门当值的家丁找来,对峙对峙,看看到时候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消多时,老妈子便带着负责值夜的两个家丁走了过来。 陈玉珍并没有直接说出找他们来的目的,而是采取了迂回的方式,笑着问:“四小姐下午丢了一只白玉耳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见?” 两名家丁面面相觑,然后齐齐地摇了摇脑袋,“夫人,今天下午开始,我们兄弟俩就没有见过四小姐,她的耳环应该不会在后门附近丢的。”两人的态度十分坚定,因为从下午他们值班的时候,就未曾看见过谢小桃的人影。 苏婉怡微微一怔,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那你们有没有看见这丫头!?”她伸出手指了指站在谢小桃身边的连翘,见着对方依旧是在摇头,还是不甘心地问,“那绿屏呢?或者是张嬷嬷,再或者是那个小野种!?” “啪!”一声脆生生的巴掌声打断了苏婉怡的喋喋不休。是谢小桃,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然站起了身子,对着苏婉怡丝毫不留情面地教训道,“五妹妹,不管你怎么污蔑我,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偏偏容不得你说景康!他已经够可怜了,难道你还不肯放过他吗?” 原本就在气头上的苏婉怡,被谢小桃的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懵了,但回过味儿来以后,则是更为强烈的愤怒,“你敢打我?果然是野种的姐姐,和那野种都是同一路货色!”说得越来越难听,完全没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生气归生气,但仍是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什么,所以你才着急堵住我的嘴巴?苏云锦,今天咱们就好好把事情捋清楚,一旦被我查出来什么,我会连着这一巴掌一并讨回来。”说完,她看向了那两个家丁,“你们两个,跟我好好说清楚了,今天到底有没有见过四小姐,或者她身边的人!?” 两名家丁依旧摇头,否定着,“没有,我们两个真的没有见过四小姐。从我们俩当值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去过后门!” “放屁!那我且问你们,我大姐姐是如何企图通过后门逃走的?”苏婉怡语气越发的不善,“是不是非要我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才敢招认?” 526动手打人 未等声音落下,从苏婉怡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霸道之气就足以叫两名家丁胆战心惊了。 两名家丁被吓得哆哆嗦嗦,还是如刚刚一般地摇起了脑袋,“五小姐,我们兄弟俩真的没有见过四小姐或者她身边的人。” “那就是你们两个擅离职守!”苏婉怡还是那般的不客气,仿佛是不达目的就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那两名家丁都快被吓哭了,连呼冤枉,“五小姐,我们兄弟是冤枉的,一直都在后门那边守着,除了三更的时候去一趟茅厕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了。” “胡说!”苏婉怡不客气地打断了,却是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俨然成了一场闹剧。 一直隐忍了很久的苏绍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够了,不要再瞎胡闹了!” “父亲,女儿没有再瞎胡闹!”苏婉怡不肯就此结束,很是不甘心地为自己辩解。 “是不是你非要闹得全府上下的人都起来,你才满意?”苏绍的声音阴冷了几分,真的是对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忍不可忍了。如果说方才她不顾姐妹情谊把苏婉婷送到澜宁院这边来,是从大局上考虑的,那么现在对谢小桃的不依不饶完全是在无理取闹。这样闹下去,只怕连府上还没有睡醒的人都要被吵醒了。 从小到大,一向恃宠而骄的苏婉怡哪里受过如此委屈,听见自己的父亲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帮助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她又是如何能受得住这口气?“父亲,女儿只是想叫你们知道,眼前的这个野丫头根本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乖巧。她是一肚子的坏水,指不定哪天就要害得我们苏家家破人亡了呢!” “够了,看来你也要和你大姐姐一样好好在屋子里学习礼仪了!”苏绍厉声道,吩咐家丁将苏婉怡连拖带拽地送回了属于她的院子,并下令禁了她的足。 只不过一夜之间,侍郎府的两个嫡出小姐都被关了禁闭,事情发展之突然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特别是陈玉珍也是有些接受不了,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去面对这烂到不行的烂摊子了,“你们都下去吧。” 房间里的仆人们行了礼,纷纷退了下去。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苏绍、陈玉珍和谢小桃三人。 这个时候,陈玉珍才是注意到了谢小桃的存在,“锦儿,你怎么还不走?” 谢小桃显得很是为难,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是开了口,“父亲、母亲,方才锦儿不是故意打五妹妹的,只是因为她对景康实在是太过刻薄了,锦儿才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她想方才的那一巴掌,苏绍、陈玉珍夫妇不可能不在意的,与其叫他们两人先嫌弃了自己,倒不如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就算抢占不了先机,也总能给自己争取一点儿表现的机会。 “你是因为她辱骂了景康,所以才会动手打了她一个耳光的?”苏绍试探着问,好像是不太相信谢小桃的那一巴掌完全是因为苏婉怡骂苏景康是野种一般。 谢小桃未作迟疑,点头道:“是,景康是由我亲自接生出来的,不管别人承认与否,他都是我最为宝贝的弟弟。一直以来,锦儿都很遗憾,没有能够在他最为需要我的那段时间守护在他的身边,以至于害得他注定要在悲惨中度过。”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原本就没有什么好心态的陈玉珍脸色立刻变得不同寻常了,却是隐而不发。 “悲惨中度过?”苏绍摆明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初,他也是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极为宠爱有加的,只可惜为了能与辽安萧家结盟,他不得不牺牲了霜姨娘母子,以便叫陈玉珍的娘家人帮着一块当说客。 谢小桃兀自笑了笑,笑得极是牵强,“不过过去是怎样的悲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只希望景康能在我的守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起来。” “好了,折腾一夜了,你也下去休息吧。”苏绍对谢小桃下了逐客令。 谢小桃便也没有再说什么,施了礼,缓步走出了这间房间,才一踏出院子,就看见连翘快步迎了上来,连忙询问情况,“小姐,好端端的您干吗非要留下来?老爷夫人没有为难您吧?”要知道她家小姐可是当着苏绍和陈玉珍的面扇了苏婉怡一个耳光的。 谢小桃摇头,“没有,他们并没有为难我。”在她看来,没有为难才是最大的为难。陈玉珍可不是那种心胸开阔的人,如今她的两个宝贝女儿都吃了亏,无论如何,她都是咽不下那口气的,不过至于苏绍他们会怎么想,谢小桃可没有那个心思再去琢磨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正如谢小桃所预料的一样,自她们离开以后,陈玉珍果真是与苏绍开始对今日所发生之事开始讨论,“老爷,你觉得锦儿那丫头到底是不是因为景康才会动手打了婉怡的?” “是不是的,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不过,婉怡那丫头的嘴巴倒还真是毒辣,连一个小孩子都不肯放过,就她那性子以后多半会吃亏!” 原本还想要再劝说劝说苏绍不要把两个嫡出小姐都关禁闭的陈玉珍,在这一刻也是说不出来什么了,只好知趣地选择了沉默。 相反,则是苏绍没有忍住地叹了一口气,“原本叫婉婷那丫头嫁给瑞王爷,我还直觉得可惜,现在想来,其实一点儿也不。叫她嫁到瑞王府,对她来说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陈玉珍一惊。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就一连被苏绍吓了两次,“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与瑞王爷结盟了?”在大越有那么多的王爷都可能一登帝位,怎奈何苏绍会偏偏选择了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瑞王爷? “我也只不过是打算趁着婉婷那丫头没有闹出什么事端以前把她送出去罢了。”对于一个只想着自己,而不顾整个苏家的自私自利的女儿来说,苏绍简直是失望透顶。苏婉婷不是想要逃离侍郎府的禁锢吗?那他成全便好了!“至于与瑞王爷结盟一事,急不得。”虽然当苏婉婷被嫁到瑞王府以后,外人便会认定侍郎府与瑞王爷已然成为了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但苏绍还是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向对方透露自己的实力。 …… 回到花槿阁的时候,已经快到寅时了,被困倦之意紧紧包裹着的谢小桃也是没敢多耽误工夫,脱下外衣,便是钻进了锦被下面,可感觉还没有睡多久,天就已经亮了。因为今日不用到太医院当差,而她又处于疲惫当中,也就没有打算这么早起来。 可偏偏有时候,老天爷连叫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一大清早,原本安安静静的小院子就被一阵叫嚷声打断。 “苏云锦,你给我出来!”真没想到竟然会是大少爷苏景坤,在谢小桃的印象中,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踏足过这座花槿阁的。 吵吵嚷嚷中,谢小桃也只好勉强睁开了眼睛,在绿屏的精心伺候下,穿戴整齐,走出了自己的闺房,“大哥,不知你这般急急忙忙的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你是当真不知道吗?”苏景坤将双手负在身后,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她,“苏云锦,真没想到你的本事可还是真不小,不过一夜之间,我的两个好妹妹都被关了禁闭,而你却相安无事,躲在房间里睡大觉!” 就算谢小桃再傻,也是听出了苏景坤的意思,“原来大哥是为了大姐姐和五妹妹的事情专程而来啊。”说的时候,她故意说重了专程二字,“可惜,她们被父亲关了禁闭一事与我无关。”的确是与她无关。苏婉婷之所以会被关禁闭,是因为半路杀出来的苏婉怡,如果没有苏婉怡,只怕现在的苏婉婷早就已经逃离的上京城;而至于苏婉怡为何会被关了禁闭,完全是咎由自取,若不是她当着苏绍的面那般嚣张,也不可能会落得如斯田地! “与你无关?苏云锦,为了叫那俩看门的家丁为你办事,你一定下了不少血本吧?不过,你放心,我早晚都会撬开他们的嘴巴的。”苏景坤十分笃定地说。 谢小桃愣了片刻,“听大哥的意思,好像是把他们关了起来,是要准备进行一番严刑逼供吗?希望他们两人能在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对我进行污蔑,否则只怕被连累的莫过于大哥了。”许是不想看见苏景坤的那张嘴脸,谢小桃迈开步子,走到了他肩膀附近,故意压低声音道,“大哥,父亲应该是快要给你安排官职了吧?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和的大哥有关系的事情,谁会深受其害呢?” “你……”苏景坤无言以对,“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锦儿只是想说,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不管大哥如何刁难、我都不会亲口承认的。大姐姐打算离开侍郎府的事情的的确确与我无关。”谢小桃再次郑重道,也是最后一次解释。她承认自己的确是有打算去帮苏婉婷的,特别是想到可以借着苏婉婷逃跑一事引起苏绍、储沂烨之间的误会,就更是想要这样做了。但考虑到苏婉婷也不是那种十足十的可信之人,所以根本没有打算自己出手,至于为何会与苏婉婷约定是三更天过,也完全是因为上一世,她在柴房里偶然听家丁说到了所谓的守夜看门最多不过是挨到三更天而已。 既然谢小桃没有出面,那两名家丁又怎么可能会承认呢? 527风言风语 侍郎府里两个嫡出小姐在短短的一夜之间都被关了禁闭,这样的消息可谓是耸人听闻,原本还有几个没有反应过来的丫鬟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见着大少爷苏景坤一大清早就去闹了谢小桃的花槿阁,就再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了。 一时之间,关于谢小桃的流言蜚语再次铺满了侍郎府的整片天空,恍如四年前一般。 “真是过分,明明就是大少爷先来闹的事情,凭什么就要怪罪到小姐头上?!”大抵是听见了外面的疯言疯语,才从外面回来的连翘就忍不住开始抱怨,气得连腮帮子都是鼓鼓囊囊的。 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女子,绿屏灰暗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亦或是遇见了过去的自己。曾经她也是如连翘这般,听见别人对她家小姐指指点点,总是会生好一阵子的气,可如今听见那些人在背后诋毁,纵然生气,也不可能再像过去一般有勇气冲过去同他们理论了。这大抵就是岁月教给她的东西吧——在恶劣的环境下变得越发的逆来顺受。 “绿屏姐,你也是的,刚才他们那样骂你,你居然都能忍的下去!”连翘又道,可能以前她刚来的时候,绿屏对她并不算好,甚至是时时提防,处处小心,可她与谢小桃从戚川回来以后,便是明白了对方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做的原因了。 她们的小姐性子寡淡如水,从来都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容不下这样一个气质出尘的女子,总是会想着明着暗着的百般算计,所以那时候的绿屏才会那般的小心翼翼。 “她们说什么,也不过是嘴上过过瘾而已,全当作没有听见便好。”与连翘的生气相比较,绿屏真的是平淡极了,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忍气吞声的地步。如果是以前,别人当着她的面骂,她一定会冲上去给对方一些教训,可现在因为瘸了的这一条腿,哪怕是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都不敢还击,因为那些人说的都没有错,她的的确确是个连路都走不好的废物。 “绿屏姐!”连翘气得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几乎很难相信刚刚的话是从绿屏的口中说出来的。 “好了,你也消消气,现在小姐才从戚川回来没多久,正值风口浪尖,咱们就不要再给小姐添麻烦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绿屏依旧在劝慰着连翘。现在的她真的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模样了,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样一番对话,被正在屋子里画画的谢小桃听了个正着,刚好碰触了她心底的最为柔软的一片地方。她皱了皱眉头,对绿屏除了惋惜之外,还有愧疚。 “好了,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免得叫小姐听见了。”在谢小桃沉浸在对绿屏的歉疚之际,外面又是传来了绿屏的声音,说得是那样的小心。 不消多时,那两扇原本闭合着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绿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步走了过去,“小姐,你在画画啊。”只一眼便是被谢小桃所画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咦,小姐居然在画山水!”以前她见的最多的便是谢小桃所画的桃花,如今见到的山川风景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 谢小桃淡淡一笑,“桃花画得久了,换别的来尝试一下,就当调剂调剂生活了。”说着,她朝放置铜盆的地方走了过去,洗了洗手,“不过现在,我倒是想出去走走了。” 闻言,绿屏的脸色就变了,惶惶道:“小姐的画不是还没画完吗?”如今流言正盛,她怎么敢叫谢小桃出去呢? 谢小桃却是显得随意,“反正也是随手画画的,不着急画完。”也许这副画作根本没有画完的那一刻,就被她遗弃在了废旧的画作中了。 “小姐,外面的阳光很是毒辣……”绿屏又是扯了个谎,极力阻止着什么,“小姐,等换个别的时候再去吧。”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祈求的神色。 原本谢小桃还想要坚持的,想要出去把刚才羞辱绿屏的人好好教训一顿的,可见着绿屏如此坚持着阻拦,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此,那就继续在屋子里呆着吧。”谢小桃复又笑了笑,“差点忘记了,刚刚景康醒来以后吵着要找你,我是连哄带骗了很久才是叫他安静了下来,估摸着现在小家伙又快睡醒了,绿屏你还是赶快去看看吧。”在谢小桃去戚川的那段时间,只有绿屏一直都在用自己单薄的身子保护苏景康,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依赖。 绿屏并没有怀疑,便是迈开步子朝着苏景康所在的那间房间走了过去。 直到确认绿屏已经走远,谢小桃适才坐了下来,向连翘询问道:“方才,你们在外面到底听见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是连翘始料未及的,她被吓了一跳,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小……小姐……” “刚刚你们在门外的话,我都听见了。”谢小桃道,丝毫没有半点打算隐瞒的意思。 既然这样,连翘也是没有打算再作隐瞒,“还不都是那些爱嚼舌根的婆子,说小姐就是丧门星,才一回来就害得大小姐和五小姐被老爷罚了禁闭。”这只是其中的一句而已,还有很多更为难听的话,她都不敢同谢小桃说。 “早就猜到会这样了。”谢小桃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样的话,她早就已经听过很多很多了,而且她相信这一次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怕是会持续很长时间,“那他们是如何说绿屏的?” “他们说绿屏姐是个瘸子,只怕这辈子都没有人会要……”说的时候,连翘特意看了一眼谢小桃,虽然对方仍是刚刚那副平淡的模样,但连翘还是能从其中看出了几分愠怒,以至于后面的话也就没有再说出来的想法了。 “还说什么了?是不是很难听?”谢小桃柔柔地问着。 连翘点头,但没有告诉谢小桃,那些嘴巴恶毒的妇人除了骂绿屏是瘸子以外,还诅咒绿屏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谢小桃略一沉吟,并没有打算去追究那些人究竟说过什么,却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的念头,“今天你们都遇见过谁?都谁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连翘犹豫了片刻,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同谢小桃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在连翘说的时候,谢小桃依次记下来这些名字,并且暗暗发誓:绿屏,我绝对不会轻饶了这些人的,早晚我会叫他们全都为今天的口不择言付出代价,早晚我会将整个苏家都搅得鸡犬不宁! …… 夜,很快便悄然而至。 谢小桃遣退了连翘,并没有要人作陪,借着桌边的烛火,她在纸上依次写下了白天时听连翘说起的那几个人的名字,然后认真地思考起来。 想的正投入之际,闭合着的窗忽然打开了,一阵微寒的风扑面而来,转瞬之间,还燃着的蜡烛就在这夹着薄薄寒冷的风息中被吹灭了。 谢小桃抬起了头,刚好看见了一道黑影自眼前一闪而过。她兀自怔了怔神儿,“谁?!” 没有人回答她,但在这漆黑的房间中,谢小桃仍是能看见方才混进来的那道黑影就在自己的面前。她观察了好一阵子,发现对方并没有打算伤害自己的念头,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或许是不再紧张的缘故,一缕幽香竟是慢慢飘入了鼻中,是杜衡的香气。 在谢小桃的印象中,恐怕也只有一个人才会用这样的香料。“既然你不愿意说话,那我就不作为难了。”说着,便是向着门外走去,只是还没有走两步,就被那人死死抓住了手臂。 “喂喂喂,小爷我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看你,你怎么就这样离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自这声音响起,谢小桃便是明白自己方才的猜测没有错,“我是打算理你的,可你一直不说话,我能有什么办法?”果然是琅少,她没有想到分开了一阵子以后,琅少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看望自己。 “我是害怕一旦发出声音会吓到你。”琅少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事实上,他也只不过想静静地看着谢小桃,没曾想会没有管住自己,就这么贸贸然闯了进来。那般的莽撞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他赶忙又解释道,“其实是看你在专注的写着什么,就没有忍心打扰你。” 如果真是不忍心打扰的话,就不会弄灭了她的蜡烛了。谢小桃在心里道,却是没有戳穿琅少的谎言,“也没什么,就是随便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这个时候,琅少已经重新将蜡烛点燃,把那张纸张拾了起来,依次从那些名字上面掠了过去,“这些都是些下人的名字吧?”而且还是一些专门喜欢嚼舌根的下人的名字。琅少微微一笑,心中有了计较,从怀中拿出了几个瓷瓶,“对了,这次我来找你,还是打算要把这些交给你。” “这些是什么?”谢小桃充满疑惑地问着,可琅少却只是在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528去当说客 第二日清晨,整个侍郎府里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是被各种各样琐碎的声音搅得不得安宁,比如一向都勤勤恳恳的下人居然会睡过了头;一向都精于做饭的老妈子居然把饭菜炒咸了;一向都手脚麻利的丫鬟居然会把事情做得一塌糊涂……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下人竟然不约而同的闹起了肚子,这样一来,使得平日里不怎么受人待见的茅厕都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人人争抢。 所有事情都冲在了一起,使得原本还死气沉沉的侍郎府竟也是变得热闹了不少。 一下子,谢小桃便是猜测到了,这一切的一切的应该全是出自琅少之手。 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的动作居然这样的快,不但是快,还是相当的彻底,虽然不足以叫那些人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但经过这样一折腾,也够叫他们好好“享受”一阵子的了。 …… 澜宁院,谢小桃去给陈玉珍请安的时候,无意间碰见了正在房间里服侍着主母的苏云轻,看着对方那般卖力地讨巧卖乖,谢小桃只觉得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深深刺痛了一般。自她从戚川回来以后,还不曾听说过苏云轻去探望过自己的娘亲——霜姨娘呢。 恍惚中,她仿佛又是回到了四年前的那般时候,那个时候的苏云轻也是这样尽心尽力服侍在陈玉珍的身边,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娘亲的感受的。 失神只不过持续了片刻的光景,谢小桃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平淡的模样,对着陈玉珍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特别是在看见陈玉珍的气色不太好看以后,“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好呢?” 不说还好,一说倒是叫陈玉珍用手抚住了自己的额头,对着太阳穴揉了起来,“还不是因为你那个不争气的大姐姐!” “大姐姐?”谢小桃略显诧异。现在,苏婉婷不是被苏绍关在房间里面了吗,怎么还可以“兴风作浪”? 陈玉珍兀自叹了一口气,眼角便是多出了一道明显的皱纹,想必是最近没少操心的缘故,“你那大姐姐自从被关了禁闭以后,整天都是闷闷不乐的,还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绝食。” “啊?居然有这样的事情?”谢小桃骇然瞪大了眼睛,“母亲,大姐姐被关禁闭已经有好几天了,她就这样一直不吃不喝吗?”绝食可不是闹着玩的,忍饥挨饿的滋味更是不好受,特别是对于自小就在锦衣玉食中成长起来的苏婉婷。谢小桃可不愿意相信那个娇娇女为了退婚会这样的事情来。如果是如此的话,为何这些天来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幸亏发现得早,总归是叫她勉强吃了一些东西。”不管是自愿还是强制,吃了总比不吃要好很多。陈玉珍是这样想的,可眼下却是被新的状况打扰得心绪烦乱,“但你也知道,近来,你大姐姐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经过这样一折腾,更是虚弱至极。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害怕你大姐姐会……”或许是后面的话太过难听,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这应该是心病吧。其实,大姐姐是不想嫁给瑞王爷的,如果能叫父亲说服皇上退了这门亲事,大姐姐大概就会药到病除了。”谢小桃试探着说着,说得却也是事实。 陈玉珍无奈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啊。正所谓君无戏言,已经落在了圣旨上的东西,又其实说更改就那么随意更改的?” 谢小桃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欣赏着陈玉珍愁眉不展的样子,猛然间,她的手被对方紧紧抓住。 “锦儿……”陈玉珍温柔地唤着,仿佛寄托了无限希望,“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帮着去劝劝你大姐姐吧,叫她学会接受。” 接受?谢小桃略显诧异,是在为从陈玉珍嘴里听见的这两个字,对方说的是那样的轻易。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母亲,不是锦儿不想帮这个忙,只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特别是经历过刚刚的事情。恐怕在府上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挑唆大姐姐离家出走的,但事实上我也只是一直在劝慰大姐姐学会接受而已。” “那件事不是已经弄清楚了吗?”陈玉珍皱了下眉,旋即恢复成了刚刚的模样,“锦儿,那件事不过是你五妹妹的瞎胡闹而已,我和你父亲都相信你这样深明大义的好孩子是不会教唆你大姐姐逃走的。” 的确是不会,因为逃走的主意是苏婉婷自己想出来的,而谢小桃所做过的事情也不过是在恰当的时候,给了对方一点点希望而已。 “父亲、母亲不会想,但不保证别人也是一样,若是再出点什么状况,锦儿怕是再无颜面在侍郎府里呆着了。母亲,就当是锦儿自私好了。”谢小桃果断拒绝, “锦儿,就当母亲求你了,还不行吗?哪怕你不想劝说婉婷接受这门婚事,但至少叫她好好吃饭啊。”陈玉珍言辞恳切地祈求着。 还能再说些什么呢?谢小桃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选择了答应,“母亲,您先别着急,锦儿去试试看吧,但不一定保证能行。”事实上,要劝说一个人好好吃饭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关键是要对症下药,像苏绍和陈玉珍那种只知道逼迫自己女儿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能达到预计的效果才怪呢,甚至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在从澜宁院出来以后,谢小桃便是动身前往了苏婉婷的院子,不管外面的风言风语是如何的刺耳难听,但对于现在的谢小桃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因为她去探望苏婉婷是陈玉珍授意的,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之前对她的那些不好的传闻也就不攻自破了,当然,在击破的时候,她也会想办法渲染一下当晚的情景,把苏婉怡是如何不顾长姐苏婉婷的苦苦哀求,而将其送到了澜宁院,由着苏绍、陈玉珍进行处置的情形说出来。 “大姐姐,我来看你了。”谢小桃缓步踏进了苏婉婷的房间,才一进去便是被苏婉婷那张憔悴的脸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只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苏婉婷居然可以令自己憔悴成这般模样,“大姐姐,你……” 苏婉婷兀自笑了笑,笑得好不颓靡,“锦儿,如今也就是你才会想着来看看我。”这话说得极为伤感,说着说着竟是不自觉地红起了眼眶。 谢小桃垂下了头,假装愧疚万分地说:“其实在大姐姐被关了禁闭的时候,锦儿就是想来看看你的,可是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是锦儿害了大姐姐,所以……”她欲言又止,并没有说完所有的话。 但意思,苏婉婷却是听懂了,“我懂,我都懂。你是我的好妹妹,绝对不是要陷害我的那个人。我之所以落得如此田地,完全是拜婉怡所赐,我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狠心,不但不放我离开,甚至还将我送到了父亲、母亲那边!” 这就是苏家两个嫡出小姐之间最本质的不同了,相对于长姐苏婉婷来说,五小姐苏婉怡则是更铁石心肠,一旦有人做出损害苏家利益的事情,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绝对不会姑息养奸。 那一晚上,在苏婉婷被强行押回到房间的时候,她曾经听苏婉怡提到了谢小桃,“出事的那天晚上,也是婉怡将你牵连其中的,想必这些日子你过得也不好。” 谢小桃微笑着摇头,“我没事,只是大姐姐这边……”说话间,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怕不能再拒绝这门婚事了,父亲对大姐姐打算趁夜离开的事情感到很生气,断然不会再帮你去跟皇上说情了。” “哼……”苏婉婷闷闷地哼了一声,这样的结果她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也许只有出事的时候,才能真正的看清楚身边的人究竟谁才是对自己好的那个。平日里,她的父亲、母亲总是千般宠、万般疼的,可如今却是逼着自己嫁给一个不愿意嫁的人,甚至不顾那人是靠阴谋换取来的赐婚。而她的好妹妹苏婉怡呢,从小就属她俩的感情最好,可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就是一个同自己关系要好的妹妹竟然在关键时刻捅了她一刀。 亲人的相继变脸,叫苏婉婷早就已经心灰意冷,她甚至想到了死,若不是有下人盯着,她怕是早就已经了结了自己,“锦儿,我现在真的好难受,有没有一种药能叫我瞬间结束痛苦?” 这就是想到死了?你还真是脆弱不堪!谢小桃充满了鄙夷,但表面上却还是作出一副骇然的模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大姐姐,你这是想干什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这样,我还能做什么呢?难道真的叫我去接受现实吗?”苏婉婷宁可选择去死,也不愿意白白便宜了那个卑微的瑞王爷储沂烨。 “可事情也不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啊……”一时情急,谢小桃竟是口不择言。 苏婉婷原本灰暗的眸子忽然变得晶亮无比,“还有办法吗?” 谢小桃犹豫了一阵子,“去求瑞王爷。只要他能去跟皇上说退了这门亲事,大姐姐就不用嫁了。” 苏婉婷恍然大悟。之前,她对储沂烨只是憎恶与嫌弃,却没有想到这一层,眼下也只有储沂烨一人才能把她从噩梦中解救出来,可是对反真的会同意吗?不管行不行,她都要试试看,“锦儿,但我现在还在禁足期间……” “这就有些难办了,这种事情只有大姐姐亲自去说才行。” “锦儿,如果你帮我去呢?”苏婉婷试探着问。 “我?”谢小桃的目光落在了苏婉婷那张消瘦不堪的脸上,如同在观赏一幅字画,看得是如此仔细,生怕错过了任何的一个细节。这样的可怕模样,还是她从不曾看见过的。 529暗中授意 “锦儿,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可能是因为对谢小桃寄托了太多的希望,以至于在看见对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时候,苏婉婷竟是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恍惚间,谢小桃有种被看穿的错觉,连忙小心观察,适才发现方才的担忧不过是她多想了而已,“既然大姐姐开口相求,锦儿自然是责无旁贷,只可惜,锦儿与那瑞王爷非亲非故的,怕是难以说服对方啊。” “锦儿,在众多姐妹中,属你的口才最好,如果连你都这样说了,叫大姐姐还能去求谁呢?”苏婉婷反问道,事实上,除了谢小桃以外,她谁都求不了了,连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的妹妹苏婉怡逗会做出在背后捅她一刀子的事情,更别说身为庶出女儿的苏云绣、苏云轻了。 “口才好又能怎样?大姐姐,这件事怕是我真的无能为力……”谢小桃犹犹豫豫着,又觉得这样的解释太过苍白,“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瑞王爷对我好像也是充满了敌意,每次见面都免不了会闹出这样那样的不愉快。” “还有这样的事情?”苏婉婷讶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锦儿,是不是你想多了?” 谢小桃摇了摇头,“不会,而且瑞王爷给我的感觉好像是那种不容易亲近的人,也好像不容易轻易相信别人,就算我答应了大姐姐去找他,他又怎么可能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这……”这个问题还真是把苏婉婷问倒了,“锦儿,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看着苏婉婷好像是真的想不出好的办法,谢小桃便是提议,“大姐姐,不如你安排一个身边的人陪我去吧。当瑞王爷看见大姐姐的人与我一起去,想必就会相信大姐姐究竟是有多么不希望嫁给他。” 提议倒是合情合理,可自从珍儿出事以后,苏婉婷的身边就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了,哪里还能安排出什么人手去帮谢小桃一起给瑞王爷做说客呢? “锦儿,我……”苏婉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可信之人了……” “那怎么办呢?”谢小桃有些为难道。 苏婉婷拉起了谢小桃的手,“锦儿,你就代我去一趟吧,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说服他的。” 面对着苏婉婷的苦苦哀求,谢小桃也只好勉强同意,“好吧,不过我也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只要你肯去试就好。”苏婉婷立刻由悲转喜,只是失去了往日的骄傲神韵,好像是失去了所有光芒似的,“不管成功与否。”她虽是这样说的,但心里还是希望谢小桃能说服瑞王爷储沂烨同意取消这门婚事。可事实上,当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这个时候的想法究竟有多么的可笑。 谢小桃勉强点了点头,“不过大姐姐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吃饭,不可以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这样会叫关心你的人担心的,而且大姐姐自己还会受罪。”谢小桃认真道,言辞里全都是对苏婉婷的关心。 这样的话,听得苏婉婷心头一暖,更是觉得自己以前太过混账了,居然对谢小桃做了那么多错事,幸亏对方不计前嫌,在她遇见困难的时候还肯出手相助,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走出院子的时候,早开的杏花都已经开始败落,白嫩嫩的花瓣落了一地,只在枝头留下来光秃秃的花蕊。看到这样的情景,谢小桃不经意地挽起了唇角,仿佛是又联想到了如今的苏婉婷,失去了所有的骄傲与光芒、华美服侍与点缀,就如同这没有了花瓣映衬的花蕊,只剩下了最本来的面目,看起来丑陋不堪。 谢小桃当然不会专程去找瑞王爷储沂烨一趟的,此番前来,不过是想劝说苏婉婷好好吃饭,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否则又怎么可能成为她挑起苏绍与储沂烨之间矛盾的最有利的一颗棋子呢? …… 晚上的时候,被陈玉珍安排到苏婉婷的丫鬟映阳回到澜宁院向当家主母汇报今天的情况,免不了要提到谢小桃曾经去找过苏婉婷的事情。 “夫人,自从四小姐去了以后,大小姐就开始吃东西了。”映阳如实地说着。 闻言,陈玉珍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这是好事情啊,还是锦儿有办法。”他们都被这件事困扰了这么久了,没想到居然会被一个小女孩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面对着陈玉珍满脸灿烂的笑容,映阳并没有附和,反而是向对方禀报了另外一件事,“四小姐来的时候,大小姐就把遣出了房间,但我还是在门外听见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陈玉珍敛了笑,好像是预料到了什么。 映阳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是大小姐求四小姐帮忙,想要说服瑞王爷那边主动提出退婚……” “退婚?”在听说了这件事后,陈玉珍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如果是一般人,她一定会冷冷的哼一声,嘲笑对方的异想天开。不过,这一次面对的是苏婉婷,是从小就被她用金汤银匙供养起来的宝贝女儿,却是无法再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尽管如此,可她也不认为苏婉婷这样做是对的,甚至在她看来还是极为可笑的。那瑞王爷储沂烨虽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也向来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好不容易才求得了这门婚事,又怎么可能会退婚呢?“那四小姐是怎么个反应?” “四小姐一个劲儿的拒绝,但终归还是在大小姐的苦苦哀求下,勉为其难地同意了。”映阳回答道,这些都是她隔着一道门偷偷听来的,当然其中也加上了自己的理解。 “好了,你先下去吧。”陈玉珍对着映阳挥了挥手,将其遣退,然后才用手撑住了额头,琢磨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才好。 看着自家主子为难的模样,习秋有些不忍心,便试探着问道:“夫人,要不要把四小姐找过来?” 陈玉珍也有这样的打算,但要想办法做得不露痕迹才是,“也不用那么着急,那丫头每天都会来我这边请安。”言外之意是在告诉习秋,明早趁着谢小桃来这边请安的时候,随便叮嘱两句便好。 习秋这才放下了心。 正如她们计划的一样,转日,在谢小桃请安的时候,陈玉珍果真是提到了这件事,虽然说得极为隐晦,但心思细腻的谢小桃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在对方没有说破以前,将昨日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还询问起对方到底要不要见见那瑞王爷。 对此,陈玉珍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告诉谢小桃,那瑞王爷一定是要见的,但至于说什么,就看她聪明不聪明了,还借机暗示了苏绍有与储沂烨合作的打算。 如此,谢小桃便是彻底地心领神会,同时也在感激那个向陈玉珍告密的人,没有那告密之人的如实禀报,又怎么会有陈玉珍的横插一脚?日后,就算苏婉婷顿悟过来,她也可以把全部责任都推卸到这位自以为很聪明、很喜欢掌控一切的当家主母的身上! 按照谢小桃的计划,她并没有那么早的打算去见瑞王爷储沂烨,可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巧合。 在陈玉珍暗示过她的第三日,她才给皇上看完病,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就看见了从远处迎面走来的瑞王爷储沂烨。 以往,那个骨子里透露出骄傲的男人从来都不会正眼瞧她一眼,可如今不但是看了,还迈开了步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害得谢小桃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谢小桃在心里叫苦不迭,心思也在飞快流转,寻思着该如何应对。现在,她总不能再用仇视的目光回应吧? “锦儿,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你。”出乎意料的是,储沂烨一开口便唤谢小桃的名讳,听起来好不亲切。 谢小桃只觉得恶寒无比,却还是作出了一副柔顺的模样,“王爷。” 储沂烨看着谢小桃乖巧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地绽放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没必要这样客气。”他指的以后自然是与苏婉婷成婚以后。 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暗忖道:奇怪,那苏婉婷闹出要逃婚的事情已经很久了,怎么这个储沂烨还能这般气定神闲说出这一番话来?还是他早就知道了,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管怎样,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谢小桃可不愿意同那人沾亲带故。 “那就随你好了。”储沂烨也没有再强作为难,反正刚刚的话也不过是表面上客套客套罢了,“不过,本王倒是希望日后你能称本王一声姐夫。” 谢小桃淡淡一笑,笑得好不逢迎,“再过过些日子,大姐姐就要成为王爷你的王妃了,希望你要好好爱护她。” “那是自然。”储沂烨笑着做出承诺。苏婉婷是他这辈子最想娶的女人,现在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自然是会好好对待她的。 直到现在,储沂烨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心喜之余,却是忍不住开始琢磨谢小桃刚刚的话,越琢磨越是觉得诡异,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他想要去问清楚,才发现谢小桃已经渐渐走远了。 530已成定局 有些人不需要同他说太多的话,就足以叫其开始胡思乱想。这是谢小桃眼中的储沂烨。 对于那一日在花园里遇见了他的事情,谢小桃也只当是一个意外,一个并不需要放在心上的意外,转过身子就可以抛到脑袋后面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飞快流逝,可也是那样的一成不变。每天,谢小桃除了去太医院外,也就只有到澜宁院给陈玉珍请安的时候才会走出自己的花槿阁。 自打从千日朝会以后,坚持给陈玉珍请安,仿佛已经成为了谢小桃的习惯。只因,她已然清楚很多事情不是单单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做到的。现在的她需要得到苏绍和陈玉珍的信任,唯有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母亲,茶已经调好了,来试试看,好不好喝。”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中那支用来调放花茶的长柄铜勺。 陈玉珍将那盏青瓷茶盏接了过来,才一揭开盏盖,一股幽雅的香气便是扑鼻而来,是几种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她小小地呷了一口,唇间便是被这样的香气填充得满满当当,说是齿颊留香一点儿都不夸张,“锦儿,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居然可以泡出这样香的茶。” 谢小桃兀自笑笑,笑的同时,也是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瓷器,“不是锦儿泡出来的茶香,而是这些花的香气给锦儿的茶里添了味道。” 看着谢小桃利落地盖上那些瓷坛的盖子,陈玉珍忍不住赞叹道:“收集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也亏了你有心了。”这些花草并不是一个时节的产物,要收集起来至少要经过一整个春夏秋冬,在它们开得最为灿烂的时候采摘下来,晒干,收入瓶罐中。 “在戚川的时候,日子总是很无聊,除了收集这些花草外,也就没有了什么别的爱好。”谢小桃解释道,其实,她只是单纯的喜欢收集罢了,就算是在重回上京城的现在,她也依然不会丢掉这个习惯的,“母亲,这些花茶经常喝的话,也可以起到宁神、调息的作用。” 宁神?陈玉珍微微一怔,却也只是觉得谢小桃今天所冲泡的花茶好像是为自己专门而调制出来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面对着陈玉珍的探究的目光,谢小桃没有躲闪,甚至还大大方方迎接了上去,“算是吧。近来府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锦儿猜测母亲可能会睡不好,所以才想着用花茶给你调理调理。” 到底是个有心人!陈玉珍没有否认谢小桃对自己的用心良苦,甚至是觉得很欣慰,毕竟就连她的那两个亲身女儿都不怎么过问过她的身体状况,“最近因为你大姐姐的事情,我和你父亲可是没少操心,奈何偏偏得不到婉婷的理解。” 把自己亲生女儿推向不认识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得到自己一双女儿的关心呢? “母亲,不管怎样,都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免得把自己再牵扯进来。”谢小桃趁机叮嘱道,“对了,母亲,若是觉得哪里不太舒服了,也可叫锦儿来给你看看。” 陈玉珍自然是明白如今的谢小桃已经今非昔比了,不但有一身好医术,还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只是,就算皇上信了谢小桃,到陈玉珍这边依旧是在怀疑,怀疑谢小桃到底是不是真的如现在所看见的一般乖巧,又怎么可能会叫对方帮着自己看病呢?“平日里,你去太医院里当差已经够忙的了,若是再来帮我瞧病,只怕会很累。” “这些都是锦儿的一点儿心意。”谢小桃道,说实话,她一直想看看陈玉珍的宿疾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看看究竟有没有严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 陈玉珍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向谢小桃开口询问道:“近来,你有没有去找过王爷?” “没有,只是偶然在御花园里碰见过一次,但见面也不过是客套的寒暄罢了。”谢小桃如实回答,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把苏婉婷要说的话传达给储沂烨。 “那你有没有去看过婉婷?”陈玉珍又是问道。 谢小桃摇头,暗忖着自己有没有去过苏婉婷的院子,难道这位当家主母会不知道吗?“没有。说实话,锦儿是有些不敢面对大姐姐,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去的……” “再过两日,便是婉婷与王爷大婚的日子了,你也应该抽空去她那院子里走动走动,至少要叫她明白,眼看就要为人妻,不可再像以前一般肆意妄为了。”陈玉珍向谢小桃吩咐道,然后故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唉,只希望这喜事能一切顺利。”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示意谢小桃不但要绝了苏婉婷那不切实际的念想,还要想办法说服苏婉婷去接受现实,而这一切都需要谢小桃去做,她陈玉珍就只管在一旁坐收渔人之利。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精妙! 谢小桃无法拒绝,只能选择顺从地接受。在离开了陈玉珍的澜宁院后,她并没有直接去苏婉婷那边,而是回去好好睡了一觉,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餐之后,才动起了身子。 才一踏进房门,就被苏婉婷热情地接待,“锦儿,你可算来了。”她拉着谢小桃的手就朝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可是已经说服了王爷?” 谢小桃迟缓地摇了摇脑袋,从那郁郁的神色中就已然能看出答案了,“大姐姐,抱歉……这些日子,我不止一趟去找过瑞王爷,但王爷……” “他不同意吗?”虽然答案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但苏婉婷还是想要听谢小桃亲口说出来。 “嗯……无论我如何劝说,王爷他都不同意。他说这辈子能娶到大姐姐这样的绝色女子是他最为得意的一件事……” 苏婉婷冷冷一笑,“哼,他是得意了,而我呢?难道注定就要成为他向其他人炫耀的资本吗?”她是个人,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去做别人口中得意的谈资?“他不是不同意吗?他不是一直都想迎娶我进门吗?他不是都已经说服了父亲吗?好,锦儿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句,我不会就这样嫁了的,除非我死!”最后四个字咬得极为用力,如同珍珠落入铜盘的声音,掷地有声。 闻言,谢小桃立刻慌了神儿,惶惶道:“大姐姐切莫做傻事啊!生命就只有那么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也比嫁出去强啊!”苏婉婷置气道。 “大姐姐想听听锦儿的想法吗?”谢小桃看着苏婉婷,不待对方回答,便是开口道,“因为瑞王爷是用计谋换来的婚姻,锦儿明白此刻你对他是恨之入骨的。可锦儿真的不赞成你因此而产生轻生的念头,死真的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我是大姐姐的话,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就选择欣然接受,穿戴上凤冠霞帔,好好出嫁,待嫁到王府后,再好好盘算该如何报复,直到逼着王爷不得不同意和离为止!” 苏婉婷顿时恍然大悟,“对啊,那人害得我到如斯田地,如果我就这么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了。锦儿,你说的对,我不可以叫他活得那么滋润!”好歹她也是侍郎府的嫡出大小姐,就算再不济,也有苏绍与陈玉珍在背后撑腰,难道还要怕了一个不得权的王爷不成吗? 苏婉婷是这样想的,想的时候,也已经开始要如何将那瑞王爷搅得日日不得安生了。 谢小桃又与苏婉婷聊了一阵子,适才离开。走出去的时候,她终于是畅快地呼出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心头的巨石也算是稳稳的落了地,接下来她就只管好好去等那即将到来的婚礼了。储沂烨,你不是一直都想迎娶苏婉婷为妻吗?好,我就遂了你的心意! “锦儿妹妹……” 走到花园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谢小桃迟疑地转过了头,正好看见了萧绾绾,“大嫂。” 萧绾绾笑着朝她走了过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了你,真巧。” 谢小桃淡淡一笑,“是啊,挺巧的。” “原本我还打算去你的花槿阁找你的,不想在这里刚好遇见了。”萧绾绾又道。 这样的话倒是叫谢小桃吃了一惊,“大嫂的意思是?”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去看看你了,想看看这位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传奇,奈何还没有去,就被你那莽撞的大哥破坏了。”萧绾绾如实道,她口中所指的自然也是那一次苏景坤大闹花槿阁的事情,“你大哥也是因为接受不了在一夜之间两个妹妹都被关了禁闭的事实,所以才会有那等不理智的行为的。锦儿妹妹,希望你不要记恨他。” “都是兄弟姐妹的,哪有什么记恨不记恨的?过去了就算是过去了。”谢小桃道,从始至终她也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在出事以后,苏绍早就已经好好训教了苏景坤一番。她看向萧绾绾,对这个真心给苏景坤道歉的女子多了几分好感,同时也在为对方感到惋惜,明明是这样的得体懂礼,居然嫁给了苏景坤那个不争气的混球。 “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这一刻,萧绾绾的脸上才露出了真实的笑容,“实话同你说,开始跟你讲话的时候,我还是提心吊胆的呢。” “提心吊胆?害怕我把大嫂吃了不成吗?”谢小桃玩笑道,一时之间也是将那沉默的气氛打破。两人相视一笑。笑过以后,她又问道,“对了,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呀,自从进了翰林院当了编修以后,整天就忙啊忙的,弄得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萧绾绾忍不住抱怨道,毕竟她也才刚刚成婚半年而已,在这半年里,她可是与苏景坤游历了不少名山大川,与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相比较,侍郎府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沉闷。 谢小桃也能理解萧绾绾的心情,“大嫂以后要是觉得无聊了,可以去我那花槿阁,反正我也是个无聊的人。”说话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远处的苏景坤,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还是能看出对方的脸色早就已经铁青。她真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人真的就经不起念叨。 531登时火起 萧绾绾并不知道身后所发生的事情,只是在听见谢小桃说出这样的话以后开心不已。“太好了,那以后我可就经常跑你的花槿阁去了,到时候你别嫌我烦就好。”在这个侍郎府里,除了夫君苏景坤外,她的身边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加上他们又才从外面回来没多久,刚好赶上了苏婉婷与瑞王爷储沂烨大婚的事情,确切的说,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被苏绍和陈玉珍他们叫回来的。 后来又碰巧发生了府上两位嫡出小姐都被家主关了禁闭的消息,弄得萧绾绾也不知道在闷得无聊的时候该找谁了。而她对谢小桃的印象并不算差,甚至总是会生出想要亲近的念头。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嫌你烦?”这个时候,苏景坤已经走到了她们的身后,刚好听见了自己的妻子说的这句话, 对于已经共同相处半年之久的枕边人,哪怕萧绾绾没有转过头,都是能清楚的知道刚刚说出那番话的人是谁,甚至还能从那样的声音中隐隐听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就在萧绾绾还来不及揣测清楚的时候,苏景坤已经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绾绾,莫不是我这个好妹妹欺负你了?没关系,有我在,绝对不会叫你受到一丁点儿委屈的!” 这话,乍一听上去好像是在为萧绾绾出头,可实际上只会叫其感到尴尬不已。 萧绾绾兀自垂下了头,心底忍不住生出了好一阵失落,她才费了半天力气,才使得自己与谢小桃的关系有所缓和,不想全都被苏景坤的一句话给毁了。这一刻,她有些不敢去看谢小桃,但也明白就这样保持沉默也不是个办法,“哪有……人家和锦儿聊得正开心呢,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苏景坤没有料想到自己一向都很乖巧懂事的妻子居然会当众反驳他的话,居然还是当着谢小桃的面说的。原本就不太高兴的他,再也无法维持那伪善的笑容了。“是吗?你是不知道,我这位好妹妹牙尖嘴利的,跟她接触可要格外小心,否则被猝不及防咬上一口,可是从外疼到心口上的。” 面对着苏景坤的出言不善,若是换做以前,谢小桃也许会选择这么一声不吭地忍下来,可现在她偏偏不想忍了,特别是当着萧绾绾的面。尽管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与萧绾绾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仍是能感觉到萧绾绾与苏家的人从本质上的不同。萧绾绾虽然也是生在辽安的大儒之家,除了拥有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外,还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懂得用自己的方式去明辨是非。 正是因为这样,谢小桃才迫切地想要萧绾绾看清楚自己所嫁的夫君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谢小桃微微一笑,笑容却只维持了眨眼的功夫,“听大哥这意思,好像是要把我往凶残的方向形容了,可就算是小狗,也只有在遇见危险的时候,才会张口咬人。”言外之意是在说自己,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对他们狠狠反击的。 苏景坤无话可说,强作镇定道:“是吗?我向来对那些猫猫狗狗没什么兴趣。”说着,迈开步子,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才走了没两步,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复又转过头,冷冰冰地说,“绾绾,你不回去吗?” 就算萧绾绾反应再迟钝,也是能感受到自己夫君的不快,便是对着谢小桃投上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寻着苏景坤离开的步子追了上去。 看着那对新婚燕尔快速离开的背影,连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小姐,奴婢觉得大少爷好像是生气了。”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方才苏景坤已经把心情写在了脸上,除非傻子看不出来。 “那大少爷会不会对少奶奶……”连翘试探着问,她在想,正值盛怒的苏景坤会不会把所有的怒气都迁移到萧绾绾的身上。 谢小桃摇头,“谁家若是娶到了这么一位秀外慧中的娇美妻子,还不得天天用香供奉起来,怎么可能舍得打骂呢?若是大哥真的因此而迁怒大嫂的话,只能说他是个蠢蛋!”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苏绍和陈玉珍为了能与辽安萧家结成这两姓之好付出了多少,但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用心良苦。苏景坤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与萧绾绾伉俪情深的样子。 只是谢小桃没有见识过苏景坤生气的样子。被愤怒充斥的他其实真的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蛋。 一路追随,萧绾绾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勉强追上了苏景坤的步伐。她跑到苏景坤的身侧,有些忐忑地问:“景坤,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会不知道吗?”苏景坤顿下步子,对着那个可人的妻子第一次瞪起了眼睛。 自小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萧绾绾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狠的目光,只一瞬就被吓住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回过了神儿,“绾绾愚笨,不知道夫君为何会生气。” 苏景坤火起,“愚笨,你是愚笨,而且还笨到了极致!之前我不止一次告诉你,不要去接近苏云锦,可你呢?不但不听我的话,还跟她有说有笑的。是不是非要等着被她卖了,你还傻呵呵的帮着她一块数钱?” 这一番言辞可谓是劈头盖脸,训斥得萧绾绾立刻就红了脸,“我们也不过是在花园里无意间碰见了而已。都是一家人,又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道要处处针锋相对不成吗?更何况,我也没有觉得锦儿妹妹像你说的一般不堪!” “都说萧家的女儿温婉贤淑,可我看也不过如此,才嫁过来多久啊?就开始顶撞夫君的话了,甚至当着外人的面就开始给夫君脸色看了!”苏景坤越说越气,竟是一甩袖子狠心离开,把那娇美的好似鲜花一般的妻子丢了下来。 萧绾绾只觉得受了委屈,强行克制着那已然从眼底涌出来的泪水,就那么直直地凝视着自己的夫君渐行渐远。在早上的时候,那个人还在她的耳畔说着温柔的情话,你侬我侬,可现如今居然变成了这样一副凶残的模样,变化之大,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小姐,姑爷怎么可以这样?!”就连一直跟在萧绾绾身边的丫鬟珠云也是看不下去了。她从儿时就开始跟在萧绾绾的身边了,哪曾见过自家小姐受这样的委屈?之前,看苏景坤与萧绾绾甜言蜜语的样子,她还直觉得小姐是嫁对了人,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有的好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甚至觉得苏景坤就是一个好赖不分的混球。 萧绾绾也是同样的感受,甚至比珠云还要体会得深刻,可眼下就算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她都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是从辽安萧家走出来的,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萧家女儿不同于一般人的一面来,哪怕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小姐,你才嫁过来多久啊,姑爷就这样大声吼你……”珠云仍是在喋喋不休着。 萧绾绾居然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话,只是努力叫自己慢慢归为平静。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一颗心痛得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为止,才缓缓开了口,“外面有些冷,咱们回去吧。” 而丢下妻子离开的苏景坤,一路上都是脚步未停地疾奔着,直到走到了书房,才信手抓起了一本书,看了起来,可看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瞧着自家少爷那般心烦意乱的样子,守在身侧的家仆也是觉得难受,冒着会被狠狠训斥的危险,仍是小心翼翼地劝道:“少爷,您就这样把少奶奶一个人丢在那里了吗?” “怎么?不可以啊?妻子做错了事,难道做夫君的,不可以叫她独自反省反省吗?”直到现在,苏景坤还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做错了事。之前,他就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萧绾绾离谢小桃远一些,就算碰见了也要绕开走,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于他的话,萧绾绾完全是没有听进去,是不是非要成为第二个苏婉婷才甘心? 今天白天在翰林院的时候,就有不怀好意的同僚把苏婉婷与瑞王爷储沂烨的婚事拿出来说,表面上是祝福,可实际上则是讽刺与挖苦,嘲笑身为侍郎的苏绍一心想要把女儿往皇后位置上送,不想却嫁给了一个最落魄的王爷! 那样的一番言辞落入苏景坤的耳朵里,怎能不勾起他的愤怒。他是强行克制了很久,才总算是将那怒火压了下去,哪曾想才一回来就见着自己的妻子正与谢小桃有说有笑的,新火加上旧怨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家仆当然知道苏景坤在气什么,“可少爷对少奶奶的语气也太重了,又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万一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府上,谁不知道萧绾绾是苏绍夫妇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这么一个好儿媳,是万万不可以受委屈的那个。 “知道就知道。她是我妻子,身为夫君的我还说不得、骂不得了?”苏景坤又是好一阵子的火气,就跟吃了枪药似的。 532混账东西 苏景坤与萧绾绾吵架的消息是在晚上的时候传到了苏绍和陈玉珍的耳朵里去的。 当时,苏景坤与萧绾绾就是在院子里发生的矛盾,怕是想不知道都难。 听见了这件事后,苏绍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的大女儿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儿子就又出了事情,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混账东西现在在哪里?”苏绍严肃地问。 在房间里伺候的下人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如实汇报道:“还在书房。” 不提还好,一提倒是勾起了苏绍满腔的怒火。他恨恨地想:这个混小子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没事就往书房跑! 这样只知道一味逃避的做法,绝对不是他苏家人该有的态度,更何况萧绾绾可是萧家出来的女儿,若是因为被冷落而负起回了娘家,那他们夫妇俩的努力可算是白费了。 “去,把那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给我叫过来!”苏绍对着下人发号施令,恨不得立刻就把苏景坤用家法处置了。 这一夜到底有多热闹,从苏绍那张已经近乎是锅底色的脸上就足以预料到。 …… 苏景坤与萧绾绾吵架一事,最终还是以他主动点头认错而被化解,虽然萧绾绾能从苏景坤的态度里感受到对方并不是十分有诚意的,但从大局考虑还是选择了接受。 和解后的他们第一次成双成对出现在公众场合是在苏婉婷出嫁的当天,夫妻俩还是如刚刚从外面游历回来时的那般伉俪情深,尽管这样的恩爱中有很多逢迎的感觉,但还是羡煞了不少旁人。 苏家嫡长女出嫁是一件大事情,从早上开始下人们就开始不停忙碌,而之前被关了禁闭的五小姐苏婉怡也被放了出来。 前院里,有官员径自来到了侍郎府,才一见到了苏绍就笑着恭贺道:“恭喜苏大人,觅得了一个称心的乘龙快婿。” 是一句恭喜的话,可落在苏景坤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什么“称心的乘龙快婿”,分明是在看他们苏家人的笑话!苏景坤紧紧将手攥成了拳头,奈何事先就被陈玉珍警告过,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可能当众发出来。 相对于苏景坤的沉不住气,苏绍则是显得要老练许多,不但欣然接受了那名官员的道贺,还与之谈笑风生,春风得意的模样好像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苏绍与一些官员周旋了半天,直到喜娘扶着穿戴好凤冠霞帔的苏婉婷从后院缓缓走了出来,才对着那些同僚说:“各位大人,该是咱们动身的时候了,否则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吉利了。” 原本聊得正起劲儿的官员们纷纷点头,附和起苏绍的声音,然后有说有笑的结伴离开了侍郎府。 婚礼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入夜,直到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才意犹未尽地离开。身为新郎官的储沂烨也是被灌了不少的酒,但也只是被灌了个微醺。谁都没有想把他真正的灌醉,若是他醉了,那接下来的洞房花烛要怎样进行呢? 储沂烨一脸满足地走回了新房,在喜娘的引导之下,用秤杆挑起了盖在苏婉婷头顶上的红抬头,一张被打扮得分外精致的无暇脸庞就是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苏婉婷,不由得赞叹道:“终于叫本王娶到你了。” 苏婉婷最讨厌听见的就是这样的话,会叫她想起储沂烨是如何利用阴谋手段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她恨得银牙紧咬,恨不得立刻就杀了面前之人。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扬起了红唇,“是啊,王爷费劲了心思,才终于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苏婉婷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还是将刚刚端起合卺酒的喜娘吓了一跳。她抬眼瞧着那画着精致妆容却找不到一点儿笑意的苏婉婷,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储沂烨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方才的开心也在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对着身后的喜娘道:“你先出去。” 喜娘的脸色变了变,“可是,这合卺酒还没有喝……”从抬花轿进门到拜堂成亲,再到送入洞房,每一步骤都有着严格的时间要求,丝毫不肯耽误半点功夫,否则就不吉利了。 “合卺酒?哼,一段靠阴谋得来的婚姻喝不喝合卺酒有什么区别?”苏婉婷的话越来越刻薄,也越来越有针对性。 储沂烨的脸色也随着变得更为难看了,转过身子,对着身后的喜娘喊道:“都叫你出去了,怎么还在这里傻站着?” 喜娘被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来不及缓过神来,就强迫着自己逃一般地离开这间房间。 自喜娘离开以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储沂烨和苏婉婷两人了,暖融融的烛光照耀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映射出一片微暗的光影。 “怎么?这就把人给赶出去了?是因为心虚吗?”苏婉婷挑着眉,毫不客气地问。 储沂烨却道:“成亲本就是你我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其他人参与。”并没有正面回答苏婉婷的问题。 “果真是心虚了,”苏婉婷更是对储沂烨平添了几分厌恶。 “心虚?本王行得正,走得直,有什么好心虚的?”储沂烨反问。 “好一个行得正,走得直!只怕王爷在说这话的时候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情了吧?” 什么事情?储沂烨不由得陷入了深思,沉默了好一阵子适才想到了什么,“如果你是在怪罪本王对你的失信,那本王也认了。当时,在山洞里本王是曾经答应过你,不会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可后来实在是情势万分紧急,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说出来的。除此之外,本王真的想不出任何可以保护你的法子。”每一个字眼里都透露着真诚,像是孩子在真诚地承认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苏婉婷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于她而言,储沂烨又何尝只做错了一件事?不过,对方连失信这种事情都是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又怎么可能会主动承认那一切全都始于阴谋算计? 苏婉婷站起了身子,走到圆桌前,径自端起了其中的一杯酒,“王爷,谢谢你的主动保护。不过,我苏婉婷就是和土地爷喝合卺酒,也不可能会便宜你的!”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那杯酒倒在了地上。 面对着这样*裸的挑衅,储沂烨却是没有生气,走到了苏婉婷的身边,“只是撒了一杯酒而已,没关系,咱们还有很多。”他从苏婉婷的手中夺过酒杯,添了酒水,“看得出你对本王好像存有很深的芥蒂,但不管怎样,咱们这婚也算成了。这合卺酒也不过是随便走个形式而已。” 一语戳中了苏婉婷心痛的地方。他们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行过礼的,就算不喝这杯合卺酒,她苏婉婷也终归是成为了储沂烨的妻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顶着那锐王妃的头衔了。 “但你要清楚,本王之所以会娶你进门,完全是出自于一片真心,自然是容不得你有半点的不快乐。你要是不喜欢这门婚事的话,马上就可以从这间房间里离开,本王不会加以阻拦。从此以后你就继续做你那侍郎府的大小姐。”储沂烨认真地道。 苏婉婷略略吃了一惊,但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是有了几分心动。可当她看见外面的星光点点以后,所有的幻想便在瞬间烟消云散。如今天色都已经这么黑了,她就是再回去,谁又能相信她还是完璧之身?别说她那未完成的皇后梦,就是普通的世家公子哥也未必肯迎娶她进门了。再说苏绍那边,其实已经默认了储沂烨这个女婿,她就这样贸贸然地离开,只怕也要被再次遣送回来,与其那样,倒不如在这里呆着落个安生。 见着苏婉婷一直未动的身影,储沂烨便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不敢说全部,但也是七七八八了。忽的,他的唇角向上一勾,勾出了一道几不可查的弧度。他仰起头,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本王已经喝了,你的那杯喝不喝的,全随你意,你若是喝了,本王就当你愿意给本王一个好好补偿你的机会。” 补偿?对,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明明都已经说过要叫他后悔娶了我进门,现在还没有开始,怎么就想着离开了?苏婉婷恍然大悟,重新走回到了桌子前,凝视着那杯已经被酒水填满的杯子,只觉得异常刺眼,“如果我喝了,王爷打算怎样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储沂烨问,言辞里不见有一丝玩笑的意味,“不管你想要什么,本王都会尽力帮你去实现的。” “尽力?原来只是尽力而已啊。”苏婉婷嘲讽地笑笑,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辛辣的酒水沿着喉咙一直流到了心肺,换来一阵火辣辣的痛,“那如果我说,想要王爷的命呢?你会给吗?” “会,只要你乐意要,本王绝不吝啬。”储沂烨不作犹豫。 苏婉婷立刻抓起了桌子上的剪刀,准备刺向储沂烨的心窝,却是被一阵眩晕打断。刹那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正举着剪刀的手也是缓缓地放了下来。 随着“当”的一声,剪刀被摔到了地上,而苏婉婷的人也是绵若无骨地软倒在了储沂烨的怀中,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533新婚之喜 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窗外便是响起了阵阵鸟鸣。愉悦的鸟儿躲藏在绿叶之间尽情唱着只有它们才能听懂的歌。 欢快的声音此起彼伏,将还在睡梦中的苏婉婷硬生生地吵醒了。醒来后,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是因为换了地方的缘故,睡得难免不太踏实,昏昏沉沉。 苏婉婷揉了揉还带着疲倦的眼睛,缓缓坐起了身子,一节洁白的藕臂映入了眼帘,如玉般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一怔,连忙低下了头,才发现原本穿在身上的新娘喜服已经不见了踪影。顷刻间,所有的疲惫与困倦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不敢相信的又将盖在身上的锦被偷偷掀开了一角,看见的却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衣服怎么全都不见了?苏婉婷只觉得头更痛了,努力回想着昨晚所发生的一切,能记起来的也只有自己负起喝下的那杯酒,却是全然不记得后面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声音落下,便有婢女试探着问:“王妃,奴婢可以进来帮着您梳妆了吗?” 王妃……多么刺耳的称呼?可现在的苏婉婷只想着先叫自己穿好衣服,便也没有去较这个真儿,“进来吧。” 须臾,一个头顶梳着两个小鼓包儿发式的丫鬟端着铜盆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将铜盆架在了盆架上,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小瓷瓶,径自走到了苏婉婷的身边,“王妃,叫奴婢服侍您来上药吧。” “上药?上什么药?”还处于混沌状态的苏婉婷整个脑子里想的全是昨晚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对方要给自己上什么药。“无病无灾的,上什么药啊?” 听闻此言,丫鬟忍不住“噗嗤”一笑,指了指苏婉婷香肩上的那抹红红紫紫的痕迹,“当然是用来抹在这些痕迹的上面,用了这个药膏,保管一天就能完全消退下去。” 顺着丫鬟手指的放下,苏婉婷将目光移了过去,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了身子,可来自下身的疼痛感却叫她双腿一软,不得不又重新坐回到了床榻上。 她苏婉婷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是明白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因为喝酒而产生的空白记忆,也在这一刻全都在脑海里补全了。 苏婉婷紧紧咬住了下嘴唇,只在心里责骂储沂烨,责骂他为何会是这样的混蛋,居然趁着她喝醉了的时候,对她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喝醉……不,她只喝了一杯酒而已,断断不可能是喝醉那么简单。一定是储沂烨在酒水中下了药,害得她睡得像死猪一样,被人……都不知道! “王爷呢?”苏婉婷的口气可不温柔。 那名丫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认定这是苏婉婷在使小性子。身为一个妻子来说,谁会希望当新婚之夜过后的转天就看不见自己夫君的踪影呢?“王妃莫急。早上的时候,王爷是被管家叫走的。不过,临走以前,他特意吩咐过奴婢,等过半个时辰就来敲门,帮着王妃梳洗。”连去处理公事以前,都要想着自己新迎娶过门的娇美新娘子,这样的男人也是足以值得托付终身的。这是她的想法,然而她终归只是一个丫鬟,并非自小在金汤银匙中长大的苏婉婷。 “半个时辰?没想到他已经离开这么久了!”苏婉婷好似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呢喃,甚是无力的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床边的木柱上。对储沂烨的鄙夷又是浓烈几分。在她看来,储沂烨之所以这样急匆匆地离开,完全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无法面对她的表现。既然他是那种做了却没胆量承认的龌龊鼠辈,那她就闯过去找他好了,找他好好理论理论昨天的事情! 已经被成功点燃了怒火的苏婉婷是在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中重新回到了现实的。她低下头,才发现原来是这个小丫鬟正在帮着自己涂药。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时间和耐性去等对方把药膏擦好,便是开口阻止道:“不用涂了,你先把衣服给我拿过来,我要穿衣服!”只有穿戴整齐才能出门见人,才能兴冲冲的去找储沂烨理论! 丫鬟不敢违背自己新主子的意思,放下了手中才涂抹了一半的药膏,从桌子上拿起那件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帮着苏婉婷穿戴整齐。 在系好最后一根衣带的时候,原本紧紧闭合在一起的木门被人同外面缓缓推开,着了一身暗红色长袍的储沂烨一脚迈过了门槛。他是最欢白色的,可为了迎合自己是才刚刚成亲的事实,也只好选了这一身略显红艳的颜色。 “这么早就醒来了?”储沂烨笑着问,话语里透着说不尽的温柔,若是一般的女子,在听见自己的夫君这样问,恐怕早就已经沉溺在这份夹着宠溺的声音中了。 可苏婉婷对他储沂烨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更别说像普通女子的那般倾慕了,“这太阳都已经升得这么高了,若是再不醒,只怕天就要黑了,到时候岂不是又要叫王爷为所欲为了?”这是一句饱含着不善于针锋相对的言辞,可落在不同人的耳朵中却是不一样的滋味。 那个还在帮着苏婉婷调整衣饰的丫鬟在听见这样的话后,只道苏婉婷是太过豪放,居然同着她这一个小丫鬟的面,把那属于夫妻之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而跟在储沂烨身后的喜婆则是暗自憋笑。她是强自隐忍再隐忍,最后竟然在自己饱含岁月洗礼痕迹的眼角生生憋出了两朵菊花纹。她见过很多女子在新婚后第一个早上的反应,但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世家小姐像苏婉婷这般开放的。 喜婆强行克制的朝着床榻走去,帮着那名丫鬟整理起床褥来。新婚第一天的早上总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为所欲为?你这是在暗示本王吗?”储沂烨玩笑一般地问。 听着这充满了无赖的声音,苏婉婷更觉生气,冷着脸问:“昨晚,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除了做那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还能做什么?”储沂烨依旧是满脸带笑地说,既然已经抱得了美人归,他的心情自然是比以往要好很多。 果然,果然就是这样!苏婉婷恨恨地瞪大了眼睛,正欲向对方发难之际,只见刚刚走到床榻边上的喜婆忽然折了回来,手里好像还捧着什么。 “王爷……”喜婆的声音有些颤抖,吞吞吐吐的,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偏偏不敢说。 储沂烨将视线转移到了喜婆的身上,“怎么了?” 喜婆颤巍巍的将手中的帕子举起,呈现在储沂烨的面前,“王爷,请您过目……” 储沂烨将那方帕子拿了起来,当着苏婉婷的面展开,是一方洁白的帕子,干净得连一颗尘埃都容不下。 看着那洁白到甚至夺目的帕子,苏婉婷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之前,她就听说新娘子在成亲当晚床上会被放一方白色的帕子,以便检查她是否忠贞。 可眼下,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帕子上除了有一些皱褶外,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落红……怎么会没有落红?苏婉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见的一切,原本还蓄势待发的嚣张气焰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甚至有些不敢去看储沂烨了,自然是不会看见储沂烨的表情变化。 方才还挂着得意笑容的储沂烨立刻沉下了脸色,对着还在屋子里的另外两人命令道:“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了,下去!” 喜婆和丫鬟皆是一抖,惶恐储沂烨的那团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吓得只剩下逃跑了。 她们离开了,可储沂烨的手仍是紧紧攥着那一方干净到几乎是一尘不染的白色丝帕,因为过于用力而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声响。 这样的声音直把苏婉婷听得胆战心惊。 “我的好王妃,这就是你在成亲以后,送给本王的第一份礼物?”储沂烨阴仄仄地问,复又自嘲地笑了起来,“之前本王就知道如果没有千日朝会上的迫不得已,像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对本王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甚至在昨夜,本王还只当你是因为本王的失信于你,所以才千万般不愿意嫁过来的,却不想你竟然会是这样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是水性杨花吗?苏婉婷在心里问,可她真的觉得莫名的委屈。在她嫁给储沂烨以前,真的是完璧之身。她也不知道怎么贞洁帕上会没有落红。 “我的好王妃啊,这份礼物还真是震撼!”储沂烨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亏本王之前还那么欢喜的为迎娶你进门安排各种事宜!”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清白的!”苏婉婷为自己辩解,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苍白。这清白不清白的,该怎么证明,更何况她与储沂烨已经行了夫妻之礼!“从小,母亲就是教育我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我断然不会做出那等出格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逼着本王拿着这块贞洁帕子去侍郎府吗?” 轰隆—— 一道惊雷自苏婉婷的脑海里炸响开来,如果是其他的事情,她倒可以去找父亲母亲,可现在……就算她去了,只怕苏绍和陈玉珍也只会向着储沂烨,甚至会把伤风败俗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若是闹得再大一些,恐怕连上京城的人都以为她苏婉婷就是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人,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婉婷委屈得落下了眼泪,“王爷,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是清楚的。你要相信,我是清白的,真的是清白的!” “相信?你叫本王如何相信一个处处与本王针锋相对的女人?昨夜,就在这间房间,你还为了一杯合卺酒发了脾气。本王完全有理由相信,你是因为早就*给了别的野男人,才会不愿意做瑞王妃的!”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苏婉婷苦苦辩解。 “不是这样,还是怎样?你不就一直都不愿意嫁吗?好,本王现在就把休书写给你,从此以后,互不相干!”说着,储沂烨便是要去写休书,却是被苏婉婷阻拦。 苏婉婷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袍,苦苦哀求道:“王爷,不要去写休书,求求你了。”之前,她设想过无数种将瑞王府搅得鸡犬不宁的方法,也想过储沂烨是在如何忍受不了的情况下被迫签下那和离文书的,却独独没有想到现在的这一幕。 她苏婉婷是想着快些结束这一场充满了阴谋的婚姻,可偏偏没有想过这一切会结束得那么快,而且还是在她“失去”贞洁以后。 不,她不能就这样被休了!才成亲第二天,就因为被夫君发现了不贞而卷铺盖回去,她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甚至连成为鬼,也要被扣上那淫妇的罪名! “王爷,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相信我……”苏婉婷哭得梨花带雨,再也找不到往昔的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骄傲了,“之前,我是一直都觉得你配不上我,可也没有想过宁可毁了自己的清白,也不愿意嫁给你啊。你要相信我!以后我再也不说那些惹你生气的话,安安心心做你的王妃,还不成吗?” “好一句安安心心做王妃!你倒是落得安生了,可本王呢?居然被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储沂烨几乎恨得咬牙切齿,用手捏起了苏婉婷的下巴,使之能看清自己的愤怒,“苏婉婷,你这个女子还真是叫本王刮目相看!” 苏婉婷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奈何自己的下巴正在被对方死死擒住,根本动弹不得,唯有那晶莹的泪珠不停地顺腮滑落,“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为什么他储沂烨就一定要相信她的话?这种事情恐怕连苏绍和陈玉珍都不会相信她的吧?“究竟要我怎样做,你才肯信?” “信?你觉得你做什么,才能叫本王相信?”储沂烨没有好脾气地说,然后一甩衣袍,恨恨地离开了这间房间。 534新婚之喜2 储沂烨兴冲冲地离开了那间曾经是他们新房的房间,走得是那样的迅速,甚至连回头都没有。 他才一踏出院子,管家便是立刻迎了上来,看管家的模样,显然已经是恭候多时了。 他走到储沂烨的身边,“王爷,人已经被安排到了书房里。” 储沂烨点了点头,在管家的引领之下,快步走向了书房。书房里,焚着香,是很多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同时也是他的母妃生前最喜欢的味道,才一入鼻,舒心的感觉便是自鼻尖向着身体各处蔓延。 储沂烨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可他喜欢的并不是这种香料本身的香气,更不是香料所带给人的安心,而是一份清醒,一份能时刻记着过去的清醒。只有在闻见这种味道的时候,他才能时刻记得自己幼年丧母的痛苦;才能时刻记得因为丧母所经历的那些苦楚;才能时刻记得自己与别的皇子是多么的不同;才能时刻记得坐上龙椅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 房间里,身着一身红色锦缎的喜婆正坐在房间的太师椅上,盯着桌子上的那一尊银质香炉,目光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芒。这种物件在皇亲贵胄的家中较为常见,可对于她这样的穷苦人家出身的人却是难得见上一次的,当然,被生活所迫的她也不可能有那份心情会在自己的房间中焚香。 听见房间的门被人推开,喜婆连忙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稳住了身子,装作一副沉敛的模样,对着储沂烨微微行了个礼,“王爷……”然后便垂着头,站在了原地。 储沂烨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是没有了多余的声响。方才进屋的时候,他就是看见了喜婆那充满了贪婪的目光,心头生出几分不喜,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表露在脸上。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当中,喜婆并未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察觉到什么,她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白色的锦帕,毕恭毕敬地呈现到了储沂烨的面前,“王爷,您交代老奴的事情已经办好。” 储沂烨将那方锦帕拿了过来,看着上面的斑斑红色痕迹,唇角荡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浅淡笑意。他是最为清楚上面是什么的了,不是象征着苏婉婷曾经是完璧之身的处子血,还会是什么? 储沂谨将帕子把玩在手心里,一边把玩,一边将目光重新落回在了喜婆的身上,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之色,“这件事你办的很好,待会儿管家会把酬金给你。” 听见了酬金两个字,喜婆立刻喜上眉梢,对着储沂烨又跪又拜,“谢谢王爷。”原本,她也只不过是被人请过来协助婚礼的,不想还能多赚一份酬劳,就是这样一份酬劳,却是比她往日所赚的不止翻了多少翻。她又如何能够不开心呢?她几乎是笑得合不拢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书房。 看着那连走路都变得跳跃的喜婆,跟随在储沂烨身边的管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果然是市井小民,见到银子就好像见到亲爹亲妈似的。 可谁叫他家王爷曾经有求于那婆子呢?给她些酬劳也是应当。 就在管家还来不及收回目光的时候,储沂烨却是忽然开了口,“做得隐蔽些,不要叫人发现。” 管家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是明白了这话音中的意思。看来,他家王爷果真是不喜欢那个喜婆的。的确,像那等贪婪的人是断然留不得的,说不定一时的心慈手软就会给自己遭来不必要的祸端。 管家立刻颔首,“是。”声音落下,掷地有声,除了满腔的坚定外,同时又一次给屋子里带来了好一片沉默。 储沂烨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那方染着血的锦帕。其实,这帕子本应该是他偷偷从被褥之间拿出来的,但因为早上走得急,加上当时它又是被苏婉婷死死压在身下的,他也只得向喜婆“求助”。 看着储沂烨那般专注的神情,管家又一次地皱起了眉头,“王爷……”他欲言又止。 储沂烨的心情甚好,甚至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好,“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管家犹豫了一小阵子,却是张开了嘴巴,“王爷,恕属下愚钝,不明白您为何会这样做。”偷偷换去了新房中的贞操帕子,是给新娘子冠上不贞的帽子。贞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的重要?摊上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是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那苏婉婷。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是把其往死路上逼。 储沂烨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做对苏婉婷的伤害会有多深?可他一点儿都不在乎,“对于苏婉婷那等心高气傲的女子,就算是被形势所迫嫁给了本王,又岂会付出真心?”他承认,他是喜欢苏婉婷的,喜欢到不能自拔,可不代表他就能纵容一个不愿意对自己付出真心的人一味的为所欲为。他是好不容易才将侍郎苏绍说动了心,绝对不可能叫一个小小的苏婉婷给毁了,绝对! “可是这样,她也未必会对王爷交出真心……”管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没有什么可能交出真心,但她会有把柄落在本王手中。”储沂烨解释道。其实,要找出苏婉婷弱点有很多种方法,但没有一种不是需要时间的。而他储沂烨偏偏没有那个耐心,不是他没有耐心,而是害怕还没有找到就被苏婉婷毁了那锦绣前程。于是,他只好选择了这么一个法子,逼着苏婉婷不得不向自己靠近。 “但苏家大小姐若是因为承受不住,回了侍郎府又该如何?”管家又问,万一苏婉婷真的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收拾香软,回侍郎府去,那他家王爷这两个月来的费尽心思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储沂烨却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得意地哼了一声,“那就要看看她苏婉婷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一直以来,苏婉婷都被誉为上京城的第一美人,风光盖过了同为上京双绝的尚书之女谢倾容。依他所见两名女子从模样上谁都不曾输给谁,论才华也是平分秋色,而只有苏婉婷能被人扣上第一美人的头衔,久久霸占,这其中少不了苏绍陈玉珍夫妇在背后谋划。他相信,那位侍郎大人在对女儿平日来的教育中自然少不了对名誉的那一环,加上一直都被光环笼罩,仿佛是上天宠儿的苏婉婷又怎么可能会在成亲后的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娘家?那样做岂不是直接告诉世人是她出了问题? 正如储沂烨所预料的一样,自他离开后,苏婉婷便彷如一具被人抽离了全部骨头的血肉,绵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独自一个人回味着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连松散的头发都不愿意去梳。 她就那么目光呆滞地瘫着,翻来覆去地想到底为何帕子上会没有落红。她明明是完璧之身,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想着想着,泪水又是潸然一片。 直到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再次推开,她适才回过了神儿,以为是储沂烨去而复返,不想落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婆子,看样子应该是王府里的老妈子。 婆子走到了苏婉婷的身边,“苏家大小姐,王爷遣老奴帮您一起收拾东西。” 苏家大小姐?苏婉婷怔住了,不是应该是叫王妃的吗?早上的时候,她还听服侍自己的丫鬟这样叫自己呢,怎么如今就又变成了苏家大小姐?虽然苏家大小姐这个称呼,她已经被人叫了无数年,可也只有这一次,才叫她觉得是如此的刺耳难听。 “你叫我什么?”苏婉婷不敢相信地问。 “苏家大小姐……”那名婆子又一次重复道,说完,复又开口解释,“这是王爷交代过的。王爷说了,休书已写,苏家大小姐随时可以离开王府。” 离开……不,不可能……苏婉婷猛地摇头,“把我娶进门才不过一天而已,就要我走吗?不,我不走!”是,她不走,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世人该如何想她?她甚至都能想到人们会在背后是如何的议论纷纷!“从我嫁过来的那一刻起,我是瑞王妃,是经过皇上赐婚的瑞王妃,谁都不能赶我走!”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比的坚定,可说着说着,便有泪水自眼眶中落了下来,一下子便击破了那伪装出来的坚决态度。 看着苏婉婷强作镇定的模样,那名婆子有些于心不忍。能把这样一位倾城的美人儿狠心赶出王府,恐怕也只有她家王爷才能做到吧?她兀自叹了一口气,“苏家大小姐……王妃莫要难过,其实老奴觉得王爷只不过是在气头上而已,待过了这一阵子消了气就没事了,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这缘分的事情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她家王爷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生气的将苏婉婷狠心赶出王府的。 对于那名婆子还肯改口叫自己一声王妃,苏婉婷很是感激,同时也在琢磨对方话中的意思。她绝望地摇晃起脑袋,“可只怕我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与王爷和解了。”都已经派人来赶了,她还能在王府里继续呆多久? 535婆子献计 看着苏婉婷那充满绝望的神情,那名婆子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疼惜。的确,像苏婉婷这样标致的人儿,原本应该是高贵到不可攀的,如今却是这样一副奄奄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是于心不忍。 婆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叹息声很轻,却是饱含着她对这位倾城美人儿的同情。“老奴且问王妃,到底想不想离开王府?” 苏婉婷怔了片刻,却是认真地思索起了这个问题。其实,不用想,答案都是显而易见的——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被形势所逼,她都真的不想离开,她还不想成为世人眼中的笑柄,受他人一世诟病,永永远远都抬不起头来。 苏婉婷缓缓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想。”可有些事情不是说她不想,就真的可以按照她的意愿来做的,就好像当初她不想去嫁给瑞王爷储沂烨,但还是嫁了过来一样。 此时此刻,她的身边甚至连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她该怎么办? 越想越是绝望,便有那晶莹的泪珠再次从眼眶中夺出,顺着粉嫩的香腮慢慢滚落,如此滚烫,灼烧着她的脸,她的心。 “王妃,别哭,千万别哭,哭坏了眼睛怎么办?”婆子心急如焚,真的是不愿意看见苏婉婷硬生生将自己哭成一个泪人。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劝说才能有效,只能斗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尽管听上去有些荒谬,“王妃,您不想走。其实,老奴觉得王爷那边也并非真心想叫你离开的。” 闻言,苏婉婷立刻止住了泪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起那个婆子来,“婆婆这是什么意思?”一向都养尊处优,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人儿居然会尊称一个下人为婆婆,也是实属难得。看得出,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王妃,您大概有所不知吧。从千日朝会回来以后,王爷就在为你俩的婚事而忙碌,特别是当赐婚的圣旨下下来以后,每天,王爷都会找管家询问准备的进度,甚至连宴请宾客的菜肴都是由着王爷亲自试吃了很多次。老奴在府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王爷对什么事情能如此上心呢!”那名婆子说出了一些苏婉婷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对此,苏婉婷并没有太多的震惊,因为自小就被人捧在手心中的她,从很久以前就已然成为了上京城富家公子哥追求的对象,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惹来那倾慕的目光。她想,那些凡夫俗子无论是谁迎娶了她,都会恨不得用香供奉起来的吧? 他储沂烨虽然挂着王爷的名衔,但终归是个不得权的,若不是因为计谋与算计,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幸运?换做是其他人,也都会和他一样的做法。 苏婉婷是这样想的,但想着想着就好像明白了清晨的时候储沂烨那般的震怒是何原因了。试想一下,当满心的期待被一块白色的丝帕破灭以后,谁又能接受得了那样残酷的事实? 可这件事,对苏婉婷的伤害,终归是大过于储沂烨所承受的。 “王妃大可想想看,如果王爷是真心想赶您走的,就会亲自遣管家来的,又怎么可能只叫我这一个老婆子过来?他又怎么可能会说出‘您是自由的,想什么时候离开随时都可以走’这样的话?” “那还不是场面上的话?”苏婉婷依旧是一副提不起来精神的模样,换作是她,也会这样吩咐下人的。 “可老奴却觉得不是这样。王爷之所以那样说,好像是在等,等王妃肯亲自过去低头认错。”婆子又道,终于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她看向苏婉婷,忍不住开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王妃,自古都说女子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管您过去是如何的金贵,如何的受人宠爱,但到了王府,终归还是成为了人妻,怎好由着自己继续使小性,发小脾气?虽然老奴并不知道您是如何招惹王爷,惹他不开心的,但身为一个过来人,还是想要提醒您一句,其实男人和女人一样,都是需要去哄的。” 哄? 如果换做是以前,苏婉婷一定会气结的大声质问:“他算个什么,凭什么叫我去哄?”之前,在苏婉婷的世界中根本没有可能去哄他人。可是如今的她,却是没有了那等可以挺胸昂头,不可一世的骄傲资本了。 “哄……真的会管用吗?”苏婉婷试探着问,从小到大,她还都没有这么做过。以前就是别人来哄她的时候,她都是凭着感觉,任性妄为,总是会想尽办法叫那些人颜面扫地。 “王妃,这男人终归是过不了温柔乡的,特别是像您这样已经驻扎进王爷心中的美人儿。您若是真的不想离开,不妨亲自去书房找他一趟,说些温柔的话,将其服侍好了,这误会不自然就会解除了吗?”婆子认真地说。 会管用吗?苏婉婷持怀疑态度,但为了能叫自己继续留在王府,她也不由得逼着自己去尝试。“对,你说的对,我应该去主动哄哄王爷。婆婆,王爷平时都喜欢吃什么?” 此话一出,婆子就是明白了苏婉婷的意思,“王妃放心,一会儿老奴就去叫厨房烧几个王爷平时最喜欢吃的菜来。” 这话甚合苏婉婷的心意。 “王妃,现在需要老奴帮着您梳妆打扮吗?” 当然需要。苏婉婷猜想已经哭了一个上午的自己一定是非常的落魄,非常的难看。如果没有精致的妆容作为映衬,她又如何能够出去见人? 她并不知道当盛装打扮的自己出现在储沂烨面前的时候,会不会像往昔一样,成功勾起那人对自己的倾慕,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个法子真的有效。她用力擦干了满脸的泪痕,随着那名婆子走到了梳妆镜前。 铜镜里的那个人儿果真是难看到了极致。苏婉婷有些不敢看地回避开目光,但片刻之后,又是逼着自己重新将头转了回去,看着看着就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讥笑。曾经,在没有嫁过来以前,她就想着凭借自己是侍郎府嫡女的身份在这小小的瑞王府里作威作福,可才不过嫁来一天,事情已经是发展到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地步了。想想还真是讽刺,居然要她放弃满身的骄傲主动去哄一个一直都被她看不起的男人!这大概就是宿命吧?她苏婉婷注定要在那人那里栽跟头,栽得那样的狠、那样的痛! 半个时辰后,经过了精心装扮的苏婉婷又恢复了往日的美丽与端庄,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书房里走,只是手中却多了一只食盒。 “王爷……”书房里,苏婉婷小心翼翼地开口唤。 正在看书的储沂烨只是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手中的书卷上,连眼皮都不见抬一下地说:“早就已经吩咐过门房那边了,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不必再来本王这边了。” 苏婉婷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原本水嫩嫩的唇瓣竟是被生生咬得血色全无,“我……不是来跟王爷告别的……”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储沂烨终于是将头抬了起来,一下子便是看见了苏婉婷手中的食盒。 苏婉婷立刻开口道:“我是来给你送吃的东西的。听下人说,王爷从早上开始就在书房里了,还不曾吃过东西,所以我就吩咐厨房准备了一些饭菜。”说着,她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四盘小菜,“王爷,你过来吃吃看,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因为公务繁多就亏待了自己吧?”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不免显得有些生硬,但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说得自然了。 储沂烨兀自摇了摇头,“真没想到,我这个小小的王爷居然还能劳烦苏大小姐记挂惦念。” 苏婉婷落寞地垂下头了,但她并不想就这样放弃,“王爷是婉婷的夫君,关心自己的丈夫,是每个做妻子的本分。婉婷既然嫁过来,就要做好王爷的妻,不是吗?” “本王的妻子?你想做吗?”储沂烨反问,未等苏婉婷回答,又道,“既然不愿意,又何苦逼着自己做那不愿意做的事情呢?” 苏婉婷摇头,“不,不是那样的。是,曾经我是不想嫁给王爷,但那终归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既然已经嫁给了你,就没有想过再回去。” “是没有想过,还是根本没有脸面回去?你是害怕自己一旦回去,就会被人知道早就已经*于他人的事情了吧?”储沂烨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苏婉婷的谎言,语气平淡,却是伤人最深的利刃。 苏婉婷努力克制,却还是没有控制住泪水,“王爷,婉婷是清白的,真的!” “清白也好,不清白也罢,都与本王没有半点关系。苏大小姐大可放心,待你回去以后,本王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这一次,决不失信。”储沂烨认真地说。 可这个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不会说,苏婉婷也深知总会有那风言风语传出来的,“王爷,你就真的想要把婉婷赶走吗?如果说我不走呢?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婉婷就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不管你信不信我!”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那种东西好像是叫做尊严。 储沂烨有所动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一句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可苏家大小姐从来都未想过与本王交心,又如何能够理直气壮说出这等的狂言?” 536夫唱妇随 苏婉婷犹豫了好一阵子,似是在挣扎。良久,她才缓声道:“王爷,如果婉婷愿意和你一心,你能不能相信婉婷一次?”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她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听见苏婉婷这样说,储沂烨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实现了一半,但表面上仍是维持着刚刚冷冰冰的神色,“苏大小姐,看样子你好像不是心甘情愿。如果是不愿意,又何必勉强自己做那不愿意做的事情?”他重新拾起了刚刚的书卷,“你走吧,回到侍郎府继续做你那好好的苏家大小姐。” 苏婉婷只得死死咬住了下嘴唇,“王爷,你真的就这样绝情吗?”她想这大概就是因果轮回吧,之前她一直都没有把储沂烨放在心上,所以现在人家才会如此刁难。若是以前她能对这个默默无闻的王爷多一些留意,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有这般的低声下气了吧? “不是本王绝情,而是无法忍受你这样的委屈自己。你苏婉婷原本就该是被人好好捧在手心里,不该受任何一点儿委屈的。”储沂烨说得认真极了,仿佛当初逼迫苏婉婷成婚的,不是他一样。 如果是以前,有人说出这话,苏婉婷的脸上一定会露出骄傲的笑容,可如今却是想笑都笑不出来了,“跟着王爷,婉婷并不觉得委屈。如果王爷愿意给婉婷一次机会,把昨天和今天早上的不愉快统统忘掉,以后婉婷定会与王爷夫唱妇随,一心一意。” 储沂烨没有做声,好像是没有听见苏婉婷的话似的。他站起身子,离开了用来读书的桌案。 原本,储沂烨不说话就已经苏婉婷忍不住忐忑起来,如今见着储沂烨动身要走,她更是觉得承受不住,“王爷,求你给婉婷一次机会吧。婉婷嫁过来,就已经是王爷的人了,求求你,不要这样赶婉婷走。” “好了,不用再说了。”储沂烨只把一个冷冰冰的背影留给了苏婉婷。 苏婉婷几乎是心灰意冷,可还是逼着自己迈开步子,快速闪到了储沂烨面前,挡住了对方的去路,“王爷,是不是要婉婷跪下来求你,你才肯答应再给婉婷一次机会?” 储沂烨闲闲地看了她一眼,“坐。” 一时之间,苏婉婷的眼前便是一片模糊,是被泪水所致,“王爷……”不管怎样,她都还拥有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可她的美已经全都被那块贞操帕子给毁了,而且毁得是一干二净。 储沂烨并没有看见苏婉婷哭泣的模样,只是抖开了自己的衣服,潇洒地坐在了圆凳上。看着那精心准备的饭菜,他的唇角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还真都是本王爱吃的。你才嫁进来第一天,就准备了这么多的菜肴,也真是为难你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叫苏婉婷受宠若惊,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了,“王爷……” “坐下吧。这么一桌子的饭菜,难道叫本王一个人来吃吗?”这还是自苏婉婷进到书房后,储沂烨第一次对其展露出温柔的一面呢。 苏婉婷仍是维持着刚刚僵硬的姿态,没有任何动作,后来,还是被储沂烨生拉硬拽才给强行拽着坐到了圆凳上的,“王爷……你肯原谅婉婷了?” “能叫你这般低声下气的来求,并非是本王的本意。不管你今天的这一番行为,是不是真的出于真心,本王都愿意相信你,相信你日后会与本王夫妻同心。”储沂烨忽然变得十分严肃,他伸出手,帮着苏婉婷抹去了挂在腮边的泪痕,“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本王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今后,你就是苏婉婷,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本王不想再看见你哭。” 多么好听的话啊?可落在苏婉婷的耳朵里却是别样的酸楚。她深知自己之前的计划全都化为了泡影,今后要她违心的跟着不爱的男人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枕在同一个枕头上睡觉,她的心才真的是在哭呢,不,确切的说是在滴血。 “苏婉婷,你记住。早晚有一天,你不会再是上京城的第一美人,本王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叫他们都知道他们的皇后是一个叫苏婉婷的女人!”就在苏婉婷陷入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悲痛之际,储沂烨忽然开口道。 苏婉婷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王爷……”莫不是这人一直都想做那人上人?不会吧?他居然就这样把自己觊觎皇位的事情告诉了我?他非储君,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相比于苏婉婷的震惊不已,储沂烨则是显得很淡然,“既然本王肯当着你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就没有再把你当外人。我的好王妃,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做皇后吗?” 皇后,是苏婉婷毕生的夙愿,她连做梦都恨不得能成为那个整个大越最为尊贵的女人,只是,她的心愿真的还可以实现吗? 苏婉婷持怀疑态度,看着储沂烨的目光中却是忍不住多了几分期许的光彩。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现在嫁给了储沂烨,就是瑞王妃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如果有朝一日,她的夫君能成为九五之尊,那她便不再是瑞王妃了。她该不该放手去搏一搏呢? “从本王遇见你的第一眼起,就发过誓,一定要叫你成为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住最好的宫殿,享受众人羡慕的目光。”储沂烨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始终都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像苏婉婷这样漂亮出众的女人,才配与他共赏天地浩瀚。 恍惚间,苏婉婷好像触碰到了希望,她的皇后梦也在心死后,开始复活,开始蠢蠢欲动,“做不做得成皇后都不重要,婉婷只愿意一直做那能始终陪在王爷身边的人。”她并没有把话全都说开。说完,拿起筷子,亲昵的往储沂烨的碗里夹了一些菜,“王爷,快些吃东西吧,要不一会儿菜都凉了。” 储沂烨对着苏婉婷笑了起来,没有拒绝苏婉婷的好意,虽然那一桌子的饭菜已经在他们的谈话间慢慢冷却,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吃得是津津有味。 见着储沂烨肯吃自己的东西,苏婉婷这才觉得心安。她就这样一直看着那个男人吃,看着他将碗里的菜吃完,复又拿起筷子,准备再添一些菜给他,却是被拒绝了。 储沂烨抓住了苏婉婷的手,“不用夹了,本王吃好了。” “吃好了?”苏婉婷困惑。她是亲眼见着储沂烨吃东西的,他所吃的那些饭菜不过是一个女子的量而已,“吃这么少?真的吃饱了吗?” “本王从来就没有吃饱的习惯,从很小的时候,本王就逼着自己不可以吃饱,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储沂烨如实道,从他的母妃死了以后,他就尝尽了寄人篱下的酸楚滋味,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想要填饱肚子,就需要自己不断去争取。 苏婉婷又与储沂烨说了好一阵子的话,适才收拾好食盒离开。自他离开后不久,管家便是迈过了书房的门槛,“王爷,刚才瞧着苏大小姐笑容满面的走了出去,莫不是你给她承诺了什么?”从苏婉婷那笑意盈盈的俏脸上,他就隐约猜出了什么,只觉得他家王爷这样早的对其坦诚相待,实在是危险之举,万一那个苏婉婷…… 储沂烨却是显得胸有成竹,“像她那样的女人,你若是不给她点希望,她又如何能心甘情愿做这院子的女主人?”他虽然已经说服苏绍叫他把最为珍贵的大女儿嫁给自己,但不代表那只老狐狸就肯愿意合作,辅佐他登上帝位。 储沂烨深知自己若是想要得到苏绍手里的那一部分势力,务必要讨好苏婉婷,有那么一个优秀的女儿在耳边旁敲侧击,还愁苏绍不会出手帮助自己吗? 夜,在储沂烨的阴谋算计中悄然而至,一直宁静的瑞王府因着苏婉婷的出现而多了几分恩爱,尽管这份恩爱显得有些生硬。 经过了一夜折腾,苏婉婷伏在储沂烨的胸口上进入了冗长的梦境中,是一个甜甜的皇后梦。 只是,她并不知道在上京城的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农舍,居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莫名走水,那里正是喜婆的房子。当小小的农舍被熊熊烈火付诸一炬时,那条贞操帕子的事情也会被慢慢掩埋在泥土中…… 不得不说,储沂烨做得好绝! 两日后,侍郎府里迎来了这位大小姐回门的日子,府上众多姐妹出去迎接,虽然是在笑,却是笑得十分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苏婉婷的不开心,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谢小桃和苏婉怡。 早在苏婉婷嫁出去的时候,苏婉怡就是清楚像苏婉婷这样的女儿早就成为了苏绍舍弃的对象了,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苏婉婷日后会有怎样的悲惨下场。可当看见苏婉婷与储沂烨夫唱妇随,伉俪情深的样子后,竟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但是她,就连苏绍与陈玉珍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看着苏婉婷对储沂烨那温柔的样子,苏绍不由得对这个女婿刮目相看了。 537女大难留 知女莫若父,对于这个自小就看着长大的大女儿是什么样的脾气,没有谁比苏绍更为了解的了。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要大女儿苏婉婷打心眼里去接受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的瑞王爷储沂烨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他们夫妻二人到最后因为矛盾,因为争执而闹得被迫和离的准备,却是没有想到才不过短短三天,苏婉婷对储沂烨的态度就已经有所改变了,而且还变得是这样的彻彻底底。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能叫苏婉婷当众与自己扮演情深意切的戏码,也是储沂烨的本事。 与苏绍持同样想法的还有谢小桃。对于苏婉婷的突然转性,她简直是惊讶到了极点,尽管如此,但还是努力克制,叫自己还是那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 不过,后来她就也没有那么惊讶了,在上一世的时候,储沂烨不还是叫一向都心高气傲的苏婉婷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的女人?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早就已经注定好的事情了吧。 只是,谢小桃根本没有想到储沂烨的本事居然真的会那么大。在苏婉婷嫁入瑞王府的一个月后,那个人渣储沂烨竟是在苏婉婷的帮助下,对苏绍旁敲侧击,终于好似说服苏绍成功与之结成了同盟。 对于储沂烨,虽然一直都没有什么露脸的机会,但这些年来也积累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政绩,如今又因为苏婉婷的关系,有了苏绍在暗中支持,很快就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甚至连皇上都对其忍不住开始刮目相看。 …… 夏去,秋来,冬又至。 很快,半年的时间就在指缝间悄然流逝,这半年来对于储沂烨来说可谓是人生之中最为辉煌的一段时间,辉煌到叫他的光芒几乎盖过了当朝的太子爷,令谁都无法再忽视他的存在了。 侍郎府。 暖阁里,几个小姐以及苏景坤的妻子萧绾绾聚在一起,手中各自捧着一只精巧的暖炉,进行着一场貌合神离的谈笑,其中自然少不了对苏婉婷的议论。 “照我说啊,咱们的大姐姐就是好命,不但自己生得优秀,就连嫁的男人也是同样的出类拔萃。”提到苏婉婷与储沂烨的时候,苏云绣的脸上竟是不自觉地浮现出艳羡的神色,同时也有少女对未来的幻想,希冀着自己也能寻觅到如同储沂烨一般优秀的男人。 看着苏云绣那般如痴如醉的模样,站在谢小桃身后的连翘忍不住生出了好一阵鄙夷。这个苏云绣就是会见风使舵,见着储沂烨在仕途上如日中天,就千方百计说人家这好、那好,仿佛不记得当初是谁说人家这不好,那不好的了。 “如果我也能嫁一个像大姐夫一般优秀的男人,今生就算是再无遗憾了。”苏云绣憧憬,不知不觉间脑海里居然浮出了一个男人的影像来,那是很多年前舍身救了她的男人,如果她所猜测不错的话,那人应该就是在通政司当差的段寒之段大人。只是听说在四年以前,就被调到了清远镇。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知道那位段大人可还记得我?苏云绣在心里问道,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却还是遭到了苏婉怡的好一阵白眼。 苏婉怡甚是不屑地翻了翻白眼,眼底尽是讥笑,“想嫁个好人家?就凭你?还是省省吧!”她根本不介意当众去泼苏云绣的冷水,就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这些庶出小姐看在眼里一样,“这世上优秀的男人是不少,但好像根本没有你的份。你要是真想嫁给一个优秀的好男人,不如去求求母亲。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若是高兴了,兴许就会给你找个好点的人家。” 话音落下,原本还充满了期待的苏云绣立刻就不再笑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偏偏在苏婉怡的世界中没有这个意识。这位刁蛮的五小姐总是会在话中有意无意透露出对庶出子女的鄙夷。 虽然苏云绣并不是十分喜欢苏婉怡,但也得承认对方有一句话说得是没有错的。像她们这样的庶出小姐,要想求得一份好姻缘,更多的是要看陈玉珍的脸色,若是能讨得主母欢喜,想要嫁给好人家还觉得很难吗? 可是,苏云绣并不认为自己就一定能讨得陈玉珍的欢心,因为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那就是侍郎府的庶出三小姐苏云轻。 从小,苏云轻就一直呆在陈玉珍的身边,像丫鬟一样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见着陈玉珍对其多一些好感。相反,苏云轻在陈玉珍心中的地位甚至远远及不上谢小桃的半分半毫。 “讨人欢心这种事情,我是不怎么擅长的。不过五妹妹说得极是,若是希望日后能有个好归宿,还真的就要同母亲搞好关系。”苏云绣话里带话地说,转头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苏云轻,“三妹妹,你自小就在母亲身边服侍着了,以后我得好好同你请教请教了呢。”这话说得讽刺味道十足,还真符合她苏云绣的一贯做法——就算是自己不济,也要强拉着另一个人一起倒霉。 听闻此言,面皮比较薄的苏云轻的脸颊上立刻涨得通红,明白这是苏云绣在挖苦自己,奈何憋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憋出来一句像样的反驳的话,“像母亲那样深明大义的人,你若是对她好,她自然会对你好。” “这话,我赞同。”见着苏云轻的脸色越涨越红,谢小桃忍不住替她开口,“二姐姐,你若是真的有讨好母亲的念头,不妨将精力放在如何孝顺母亲上。母亲是个深明大义的人,谁对她好,她都心知肚明。” “你……”苏云绣气结。苏婉怡是嫡出,能骑在她头上也就算了,可是连同样都为庶出的谢小桃也都能在她面前作威作福,她又是如何能够咽得下去这口气,“四妹妹说得也对,可母亲整天都被你和三妹妹霸占着,我就是想去尽孝,也靠近不得啊,弄得现在母亲对我都不怎么待见了。以后,我要是嫁不了一户好人家,可叫我如何活?” 这就开始挑衅了?谢小桃微微眯了眯眼睛,对着苏云绣展起一道甜美的笑容,正想要开口还击,却是被一旁的苏云轻抢先了一步。 “二姐姐,其实我觉得缘分这种事是早就已经注定好了的,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可不是你的终归就不是你的,你也强求不来。”苏云轻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原本是打算叫苏云绣就此消停,奈何事与愿违。 苏云绣立刻火冒三丈,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叫苏云轻吓得不轻,整张小脸都变成了一片惨白的颜色,“二姐姐,我只是想说……”不管她究竟想要说什么,这一刻就是有千万张嘴巴恐怕也是解释不清楚的了。 “云轻妹妹她是想说,你若是乖巧点、收敛点,就会有一份好姻缘等着你。”这一次说话的是萧绾绾,虽然与这些女孩子的年纪不相上下,却是端着大嫂的架势,端庄中又不失温婉,“云绣妹妹,不是嫂嫂说你,你瞧瞧你,泼辣得就好像小辣椒,就是有个好男人等你,只怕也会被你沾火就着的脾气吓退回去的,就你这脾气把你的优点全都遮盖住了,真是该改改了。”说着说着,她轻轻笑出了声音,“要嫂嫂说啊,单把你的绣品拿出来,任谁都无法想象得到那些精美的花样是出自你这样泼辣女子的手。” “嫂嫂……”苏云绣欲言又止。之前,她还是满肚子的火气,可听见萧绾绾这样说了,那嚣张的气焰也就被泄去了大半。尽管萧绾绾也是想说叫她好好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但那话听上去却是很容易就叫人接受,特别是当听见小玩我那夸赞她绣工的时候,“其实,我也没有嫂嫂说得那般泼辣。” “是是是,你只是女大不中留了而已。”萧绾绾仍是那副玩笑的口吻,不管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那样的好听。 “哪有……”苏云绣的小脸羞得通红,“我还可以再留几年呢!只是看见大姐姐嫁了一个好男人,不免有些羡慕罢了。还有嫂嫂与大哥,也是同样恩爱得羡煞旁人。” 能嫁给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宠爱无边的人是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可这样的幸福并不是谁都可以拥有。苏云绣真的很希望自己能遇见那样一个男人,甚至把那些她所看见的优点全都不自觉地安放在了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身上了。段大人,云绣可是一直都记得你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萧绾绾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温婉的笑容,可谁也没有发现那样的笑容其实已经有些僵硬了。曾经,她也如同苏云绣一般的想法,以为嫁给一个肯对自己好的男人就是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可随着相处时间久了,她才发现两个在不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会有那么多的分歧。就好比在对待谢小桃的态度上,她是真心喜欢那个目光沉敛如水的小女孩的,而她的夫君苏景坤却总是嫌弃,从心底就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庶出妹妹的存在,为此,夫妻俩没少吵架拌嘴,但最后也还是谁都没有能够真正的说服过谁。 “砰——”紧闭着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鲁地推开,只见苏景程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也不管旁人,径自抓起了谢小桃的手,“走,走!”他只能不断重复着,却是越说越是着急。 谢小桃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苏景程那般紧张的神色里,还是能猜到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538人命关天 早上的时候,苏景程来找苏景康玩,谢小桃便吩咐绿屏带着他们俩去霜痕怨看望霜姨娘。如今苏景程一个人火急火燎跑了过来,莫不是霜姨娘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谢小桃赶忙问:“程哥哥,是不是我娘那边出事了?” 奈何现在的苏景程是一个患了痴疾的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重复着刚刚的话,“走,走……” 见着苏景程越来越着急,谢小桃也没有再去逼问,还未等她站起身子,自己的手被急得两眼发直的苏景程紧紧抓住,连拉带拽的朝着外面跑。 是我娘那边出事了吗?方才苏景程那边慌慌张张的样子,苏云轻也是看见了,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担忧,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耳畔却是响起了苏云绣的声音。 “这俩人说走就走,就这样把咱们这一大群人都给晾在一边儿了?”苏云绣阴阳怪气地说,目光移向了谢小桃和苏景程消失的方向,“你们说说,他们又都不是小孩子了,孤男寡女,还手牵着手,就不怕被别人甩闲话吗?” 如此一说,便是打消了苏云轻想要跟上去,看个究竟的念头了。她垂下头,好像是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一般。 “云绣妹妹,话不可以这样说,既然连二少爷都这样着急了,想必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而且二少爷与锦儿也都是兄妹,兄妹之间不管怎样,相信都不会被别人甩闲话的。”萧绾绾是个眼中容不下一粒沙的人,之前就对苏云绣对姐妹刻薄的态度有所不满,只不过是碍于彼此之间的面子,没有将话说破。现在,是霜痕怨那边出了事情,她便是再也无法接受苏云绣这样冷嘲热讽的做法了。说完这一通话后,她也是站起了身子,寻着谢小桃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大嫂,那霜姨娘可是……”苏云绣本是想说那个霜姨娘可是因为红杏出墙才会被关在霜痕怨的,可转念又一想,这件事又跟她没什么关系,加上刚才萧绾绾又对她冷下了脸,她就没有打算再去阻拦了,“我生病的时候,也都没见着有人能这样上心呢!” 苏婉怡冷冷一笑,“你能和霜姨娘比吗?霜姨娘曾经为苏家添了一个男丁,而你呢?除了会耍一些嘴皮子的功夫,还做过什么?” 听见苏婉怡这样说,苏云绣更加生气,一时情急,口无遮拦道:“我苏云绣再如何不济,好歹也是苏家的二小姐。那霜姨娘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妾而已,还是一个不守妇道的下贱女人。说什么给苏家添了男丁,依我看,那苏景康是不是父亲的种都说不定呢!” 这样的话叫被晾在一旁的苏云轻更是觉得无地自容。之前,她与霜姨娘的关系就不是很好,却还没有到厌恶嫌弃的地步,可当霜姨娘与下人通奸的事情被揭发出来以后,她就真的无法再忍受有那样一个亲生母亲的存在了。 就在苏云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苏婉怡忽然注意到了她,“二姐姐,你就这样形容霜姨娘,真的好吗?别忘了,三姐姐可还是在这里呢。” 苏云绣兀自发怔,转而看向了脸色极为不自然的苏云轻,连忙换了一副嬉笑的神情,“三妹妹,方才也是我口不择言。如今是你娘那边出了事,你还是去看看吧。” 之前都说了那样难听的话了,苏云轻就是再有勇气也是不敢再踏出这个房间半步。她摇了摇头,“就是那个女人真的生病了,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早在她背叛了父亲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了。”这话说得极为狠绝,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 “三妹妹果然是深明大义,若是换做是我,恐怕多半是做不出来。”不得不承认,苏云绣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完全是得到了杨姨娘的真传,也幸亏杨姨娘当初死得早,否则这个小小的侍郎府指不定会被这对母女俩搅成什么鬼样子呢!“看来,我们几个姐妹当中,还数三妹妹最有气魄!”这话虽然表面上是在夸奖,可实际上则是挖苦,挖苦苏云轻连亲生母亲都不要了。 苏云轻又是如何听不出来呢?只可惜,现在的她除了装聋作哑外,便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 霜痕怨。 床榻前,谢小桃将手搭在了霜姨娘的脉上,而被诊治的人已然陷入了昏迷。经过了一番诊治,她才将手收回,神情严肃地问:“怎么会这样?”问的是一直跟在霜姨娘身边的雪晴。 雪晴自然是明白谢小桃究竟在问什么,见着再也掩饰不住,才满是愧疚地说:“其实,早在四年前姨娘的身子就不是特别好了,每年都会犯病,可今年才刚刚入冬,病情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如果不是今天我叫绿屏带着景康来看望娘亲,是不是你们就打算瞒我一辈子了?”谢小桃严肃地问,最是叫她生气的还是雪晴与霜姨娘串通,竟是瞒了她这么长时间。 雪晴深知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赶忙跪了下来,“四小姐,奴婢知道错了,请您一定要救救姨娘。” “她是我娘亲,我自然会拼尽全力。”谢小桃仍是在生气。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瓷瓶,将药沫倒出,混了水,一勺一勺舀给了霜姨娘。 然后,写下了一张方子,正打算交给雪晴的时候,适才想到了什么。谢小桃将方子放到了一边,“我娘就交给你了,至于用药的事情由我去处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对我有任何的隐瞒了。”如今,霜姨娘和雪晴过着是忍饥挨饿的日子,别说是去外面抓药,就是连吃饱都是个问题,像抓药这种事,只怕是有心无力。 “奴婢明白。四小姐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再有半点隐瞒了。”今天,雪晴是亲眼见着霜姨娘咳出血来的,她就是再如何胆大妄为,也是不敢再对谢小桃隐瞒霜姨娘的病情了,就算霜姨娘再如何苦苦哀求,她也不会了。 听见了雪晴这样说,谢小桃的心也算是勉强放了下来。她看了看还处于昏迷之中的霜姨娘,寻思着霜姨娘这一时半刻的也不会醒过来,便是对雪晴道:“好了,我娘就交给你来照顾了,待会儿,我会把药送过来的。”说着,迈开了步子,走出了这间房间。 走出霜痕怨后,萧绾绾才是忍不住开口问:“锦儿妹妹,霜姨娘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方才,只见谢小桃那冷下来脸色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她与谢小桃虽然只相处了一段时间,但在这半年里,她清楚谢小桃从来都不是一个随便对人发脾气的人。 当着萧绾绾的面,谢小桃也没有必要再去隐瞒什么,“不瞒嫂嫂说,我娘的病比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还都不好说呢。” 闻言,萧绾绾的脸色也是变了,“居然这样严重?” 谢小桃点头,承认霜姨娘的病比她们所看见的要严重许多。 “锦儿妹妹,需不需要我帮你?”萧绾绾又问。 “因为我的事情,嫂嫂与大哥之间可没少闹矛盾,我娘的事情就不劳烦嫂嫂了。”谢小桃婉言谢绝了萧绾绾的好意,尽管萧绾绾从来不提自己与苏景程之间的矛盾,但谢小桃却比谁都清楚,像苏景坤那样以嫡子身份自持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和一个庶出小姐走得亲近? 一语戳中要害,萧绾绾无法反击,“不管你哥哥是怎么想的,我萧绾绾做事从来都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可今天,嫂嫂也是不该来这霜痕怨的。”对于萧绾绾的关心,谢小桃自然是诚心领下这份心意的,可也清楚像霜痕怨这种地方,绝对不是她萧绾绾该来的,毕竟霜姨娘还背负着水性杨花的罪名,谁要是招惹了,免不了会遭人白眼与非议。 “你都能来,我为何就不能来呢?更何况,人命关天,谁还有功夫去想那些?”萧绾绾极是洒脱地说,根本不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说话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被绿屏紧紧牵着的苏景康,便是弯下身子,开始去逗弄起那个小家伙来,“咱们的景康生得还真是好看。” 这话说得不假,单看苏景康的模样,十个人有九个人都会夸赞他生得俊俏,只可惜…… “这个府里,恐怕也只有嫂嫂一人不会嫌弃景康。”谢小桃颇为感慨道,当然她话中所指的人中并不包括她花槿阁里面的人。 “如果锦儿妹妹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萧绾绾认真的做出承诺。她想,谢小桃一个女孩子要照顾害了失心疯的弟弟已经不容易了,还要顶着众人的非议与白眼对霜姨娘尽孝,这样的勇气并非是普通人能拥有的。她是打心眼里敬佩谢小桃的。 谢小桃对萧绾绾表示了谢意,便是借着要去给霜姨娘抓药,与之分开。 走出了侍郎府,谢小桃径自去了济世堂。这还是她从戚川回来以后,第一次踏进这间药铺呢。整间药铺都还如以前一样,甚至连伙计都没有变。 才一踏进门,负责照看铺子的伙计便是热情地迎了上来,“苏四小姐!快,快里边请!我这就去后面叫许大夫来!” 谢小桃本来是想说自己只是来抓药的,奈何还未等开口,那名伙计就已经钻进了门帘子后面。须臾,许大夫从后面走了出来,见着谢小桃,不免激动起来,“苏四小姐,还真的是你啊。”他从柜台里取了一本账册,放到了谢小桃面前的桌子上。 谢小桃不解,“许大夫这是?” “这是你走的这些年来药铺的账册,里面清清楚楚记录了药铺的每一笔收入。”许大夫如实回答,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这是当初咱们讲好的分成。四小姐清对清对。” 这简直…… 望着徐大夫那般诚恳的模样,谢小桃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庆幸当初是与这样一个正人君子一起合作。“许大夫,这银子我不能收……” “这年头,还真有给银子不要的人啊?”就在谢小桃想要叫许大夫将银票收回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刚好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539心口不一 寻着声音,谢小桃转过了头,看见一名女子正在对自己笑,笑容优雅,好像是从哪里走出来的贵妇人似的。 这样的一个女子是谢小桃所认识的,不过算起来也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了而已。 乔四娘的目光悄悄从那沓银票上扫了过去。以前,只以为谢小桃比寻常女子生得聪明,生得沉稳一些而已,没想到这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居然还懂得生财之道。 记得,她们相遇的第一天时,是乔四娘一生当中最为狼狈的一天,就是那样特殊的一天,乔四娘第一次遇见了谢小桃。凭心而论,那时候的谢小桃的并不出彩,甚至可以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可就是那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孩竟然在乔四娘最为困难的时候,仗义出手,慷慨赠送了她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那个时候,乔四娘真的是震惊到了极点,若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的不敢相信,那银子就是一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交给她的。 可是现在,在看见许大夫交给谢小桃的那一沓银票的时候,困扰了乔四娘很久的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对此,乔四娘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去深究什么。 “四小姐,算起来咱们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乔四娘落落大方的上前同谢小桃打招呼,亦如当年面对着谢小桃时的那般模样。 谢小桃也是回以浅浅的笑容,“是啊,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也许这就是她平时不怎么喜欢出门的缘故,才会刚一出门便是好巧不巧地碰见了熟悉的人。 “四小姐,有没有兴趣去我那画舫坐坐?”乔四娘对谢小桃发出了邀请,好像是打算把这些年来想要说的话一并同谢小桃讲出来似的。 只可惜,现在的谢小桃并没有那个心情。她对着乔四娘投上一个抱歉的笑容,“今天怕是不成了。其实我之所以会来药铺,完全是为了给我娘抓药。” “是这样啊。”乔四娘不免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又被她那与生俱来的优雅所取代,“四小姐对你那位娘亲真是孝顺。” “作为子女的,哪有对自己的娘亲不孝顺的?”谢小桃以反问的方式作出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搅四小姐抓药了。”说着,乔四娘正欲就此放过谢小桃,但在转念之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复又开口道,“四小姐,听说每逢十五,寺庙中的菩萨就极为灵验,若是遇见了什么难题,不妨下个月去拜上一拜。” 谢小桃微微一怔,虽然明白乔四娘这是话中带话,但还是没有去认真思考。“谢谢乔四娘提醒。” 乔四娘对她点了点头,对着伙计掏出了一张方子,“近来画舫里的姑娘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帮我照这个方子抓些药。” 生意上门,没有道理拒绝。伙计立刻走到了柜台,接过了乔四娘手中的方子,进行抓药。 抓好药后,乔四娘也是没有再多呆片刻,携了贴身丫鬟离开了济世堂。 自乔四娘离开以后,谢小桃也掏出了自己所写的那张方子,叫伙计按照上面的内容进行抓药,并且又吩咐伙计再给她抓一些滋补强身的药材。 她正欲掏出银子的时候,却是被许大夫打断,“苏四小姐,你来我这济世堂,怎么还要用银子?”按照许大夫的意思,不但是不能收取谢小桃的钱,还要将大把大把的银子送给她呢! 说话间,许大夫又是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将刚刚那一沓银票塞到了谢小桃的手中。 谢小桃拒绝不得,只好揣着那一沓厚厚的银票离开。因为之前有皇上的赏赐,和其他人送来的礼物,现在的谢小桃一点儿都不缺银子,所以要如何处置这些银票倒是成了一个烦恼的问题。回去后,她吩咐绿屏将银票收好,便是携了连翘去了灶房,亲自帮着霜姨娘熬制药材。 …… 经过了数日的调养,霜姨娘的病情勉强有了一些起色,可看上去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凹陷下去的脸颊再也找不到昔日时的光彩熠熠。 谢小桃舀了一勺褐黄色的药汤送到了霜姨娘的唇畔,“娘,喝药。” 霜姨娘小小地抿了一口,看着谢小桃待自己如此体贴,心底竟是生出了别样的酸楚。或许,每当看见谢小桃对自己毫不吝啬展现出孝顺的一面时,她总会想到很多事情,想着想着就免不了好一阵伤怀。 “锦儿,谢谢你。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你才会对我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了。”霜姨娘兀自叹了一口气,“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我这霜痕怨就鲜少有人来了,更别说会有谁肯花时间来关心我这个多余的人的死活了。” 谢小桃停下了手中动作,“娘怎么又在说这些叫人伤感的话?说得咱们这侍郎府好像除了我以外,就真的没有人再关心你了似的。除了我以外,雪晴、绿屏、连翘都很关心你的,就连景康和程哥哥也是一样的。对了,这一次娘突然病倒,还是多亏了程哥哥及时通知呢。” “程少爷是个好人,虽然很多时候都不如正常人,但是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你不在的这些年里,我与雪晴经常是吃不饱、穿不暖,还多亏了程少爷隔三差五送一些饭菜、水果呢。”霜姨娘又是好一阵感慨,特别是想到她与雪晴竟然是靠着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救济活过来的以后。 在霜姨娘的陈述中,谢小桃轻轻皱了下眉头,心中好像是在计较着什么,但也只不过维持了刹那的光景。“娘,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别的事情什么都不要想。” “娘亲,娘亲……”小小的苏景康朝着床边走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唤着霜姨娘。经过了这半年来的调养,现在的他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除了苏景程外,也会依赖谢小桃与其他真正关心他的人。 看着苏景康那张水嫩嫩的娃娃脸,霜姨娘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泪花,“锦儿,说句实在话,你真的不该带着景康来看我。” “为什么?”谢小桃不解。 “因为……有我这个娘,对景康来说,始终都是一种屈辱,会叫他一辈子都叫人看不起,一辈子都抬不起来头的。”霜姨娘认真地说,灰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芒,“还有你,你也不应该总来我这霜痕怨的。” 谢小桃却不这样想,“子女看望娘亲,是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叫人看不起呢?”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被别人看得起,看不起的,全是自己的本事,与外人无关。娘,我和景康都不觉得会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娘的存在而感到羞耻。相反,如果以后景康因此而嫌弃你,那我会第一个站出来好好教训他的。”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与畜生又有何分别? 听着谢小桃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霜姨娘的眼底微微泛出了一片晶莹。如果此时说这话的是她的亲生女儿苏云轻该有多好! …… 又是一个清晨,夹着冬日特有的萧索与冷寂。像往常一样,谢小桃去了澜宁院给陈玉珍请安,才一踏进门便是看见了苏云轻的背影。 “三姐姐……”谢小桃开口唤。 走在前面的人儿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了头,“锦儿,你来了啊。” “三姐姐正好你也在,也省得我再去你那院子找你了。”谢小桃迈开了步子,向着苏云轻走了过去,“近来,娘的身子不是很好。” “哦。”苏云轻淡淡应了一声,算作回应。 “咱们做女儿的,应该去看看她。”谢小桃又道。 苏云轻还是只发出了一个声音,好像谢小桃所说的事情对她而言只是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三姐姐,娘真的想见你。”谢小桃皱眉道,“近来,娘总是在梦中呢喃着你的名字,身为女儿的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啊?” “这件事待我空下来再说吧。”这一次,苏云轻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却是冷冰冰的拒绝。声音落下,便再也不去理睬谢小桃,迈开步子,径自朝着陈玉珍的房间走去。 看着那走得极为潇洒的人儿,谢小桃只剩下一阵惆怅。没有什么比六亲不认更为叫人心酸的事情了。 她站在原地呆了片刻,才是重新迈开了步子,向着陈玉珍的房间走去。 走进去的时候,陈玉珍已经梳洗打扮完毕,正捧着一盏热茶,悠闲自得地品着,见着谢小桃走进来,连忙招呼其坐下,“锦儿,听说你最近总是往霜痕怨跑?”算起来,霜姨娘生病也有十余天了,若是她这个当家主母再不过问,就显得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小桃点了点头,“是,因为天气骤变,我娘生病了,所以我要花费很多时间去照顾她。”当着陈玉珍的面,她坦荡地回答着,好像霜姨娘还是之前那个极为得宠的妾室一般。 陈玉珍停下了撩拨盏盖的动作,“这天气是冷得太过突然了。不过,有你这一身技艺在,我相信没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说话的时候,精致的面容上并没有任何异样,叫谁都看不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谢小桃凝视着陈玉珍,却是看出了陈玉珍的心口不一。 540猜不出来 “母亲是把锦儿这一身医术看得太高了。”谢小桃温顺地垂下了头,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满眼的愧疚,“这一次,我娘病的真的很重,也许挺不过……”,她丝毫不介意当着陈玉珍的面来“贬低”自己,更何况,她说的也是事实。医术是可以用来治病救人不假,可也不是什么病都可以治,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被医治好,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世上岂不是就没有生老病死,命运轮回了? 听闻此言,原本还想要再行刁难刁难谢小桃的陈玉珍便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唉,银霜的身子本来就差,只希望这次能顺利挺过去。”她假模假似地叹息了一口气,“锦儿,这些日子,你要好好陪陪你娘,不管她做过什么对不起咱们苏家的事情,但能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终归是一场缘分。” 看着陈玉珍那黯然神伤的模样,谢小桃只在心底充满了鄙夷,面上却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落寞地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云轻,你看你妹妹都这样了,你若是有时间就去霜痕怨看看你娘吧,也不枉费锦儿方才在屋子外面苦苦求了你半晌。”见着谢小桃沉默不语,陈玉珍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身旁的苏云轻身上,言外之意是告诉她们,方才她们外面的谈话,她都已经听见了。 苏云轻偷偷看了陈玉珍一眼,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却是没有在陈玉珍的脸上看出对方心中所想,害得她只好皱了皱眉头,然后轻声回答道:“是……”还是一个字。若非是迫不得已,她这个女儿在对待亲生母亲的问题上,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简略的回答方式。 只从苏云轻的回答上,谢小桃就已经猜测到了她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了。如果不出所料,那个苏云轻十有*是不会去看望霜姨娘的。 这个世上最为悲惨的事情莫过于即使生病,即使病入膏肓,亲身女儿都不肯过来看自己一眼。 就在谢小桃为霜姨娘感到悲哀之际,房间的门就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萧绾绾,她虽然是从辽安萧家走出来的女儿,但嫁到了侍郎府,就要遵守苏家的规矩——每天早上要来到澜宁院给陈玉珍请安。 萧绾绾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谢小桃,还未等开口,身后就是响起了一阵清浅的脚步声。 未等脚步声完全落下,就被苏婉怡的声音取代,“嫂嫂,没想到你也刚刚到啊。” “是啊是啊,以往都是嫂嫂先我们一步到的。”紧随其后的是苏云绣的声音,既是在附和苏婉怡的声音,同时也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听见两个小姐都是就着这件事向自己发难,萧绾绾兀自垂下了眼帘,“今天早上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所以就来得迟了一些。”她开口解释。以前,她总是第一个来澜宁院给陈玉珍请安的,今天的确是来得有些迟了。 坐在房间里的陈玉珍在听到萧绾绾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整根心弦都绷了起来,连忙上前询问道:“怎么会突然觉得不舒服了?是不是有了身子?”关切中带着几分焦急,任谁都看得出她那迫切的想要抱上孙子的想法。 萧绾绾又怎么会听不出陈玉珍话中的用意,奈何她这只不过是一些小病而已,与怀了身孕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她摇了摇脑袋,“劳烦母亲记挂了,儿媳只是夜里受了些凉,造成头痛,才会延误了请安的时间。” “这样啊。”陈玉珍不免有些失望,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算起来,你与景坤成亲也快一年了,要快些要个孩子才是。” 对于孩子这件事情,萧绾绾只觉得有口难言,自从半年前,他们因为谢小桃的事情发生过那一次的不愉快以后,不知是不是她心中多了些膈应,抑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她总觉得自己的夫君待自己不如以前那般恩爱了,夫妻俩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挑明,可造成的结果却是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了。 尽管在外人的眼中,他们还是如以前那般恩恩爱爱,可实际上有些东西真的已经变了。特别是最近这一两个月,苏景坤总是以忙为借口,不是一个人呆着书房里,就是被灌得酩酊大醉后才回到他们的房间。一回去就是睡得像死猪一般,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又哪里有机会去研究孩子的事情? 不过,男儿本就应该志在朝堂,即使是已经娶妻生子。所以,关于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对外人讲过,更不曾在陈玉珍这边说什么。 “母亲说得是,儿媳会尽力的,争取尽快叫您抱上个孙子。”萧绾绾顺着陈玉珍的心思道。 “对了,听说城郊的送子观音很是灵验,不如嫂嫂去拜一拜,说不定能拜出一个文曲星转世呢!”提到孩子,苏云绣便是来了精神,极力推荐萧绾绾去外面求神拜佛。 “送子观音?”萧绾绾微微一怔,那种东西她从来都是不怎么相信的。 “是啊,我听说有很多人都是因为拜了她,就陆陆续续传出了好消息。”苏云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她亲身经历过似的。 “去拜一拜也没有什么坏处,绾绾,不如你明天就去吧。”陈玉珍吩咐道,却遭到了苏云绣的拒绝。 “母亲,去郊外拜送子观音可是有讲究的。绣儿听说每逢月圆最为灵验,如今都到了月底,就算再虔诚,恐怕效果也不会如预期的那般好。”苏云绣解释道,极力想引导陈玉珍等到下个月十五再去,只因为她打听过段寒之段大人会在那一天经过城郊的官道。如果幸运,她就可以遇见那心心念念念了好几年的人。 “还有这样的讲究啊?”这样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陈玉珍不免生出几分困惑,不知道这个苏云绣究竟在打什么样的鬼主意。 “真是稀奇,居然还有这样的讲究。”苏婉怡也是不太相信,不过她也想不出苏云绣这样说的理由。她沉了沉,对着陈玉珍道,“母亲,不如咱们就定在下月十五去拜一拜那送子观音吧,顺道把大姐姐一块儿叫上来。”这半年来,他们苏家与瑞王爷储沂烨的关系是越来越近,如果苏婉婷能在这个时候传出来好消息的话,自然是锦上添花。 “对,对,算起来婉婷也要抓紧了。”陈玉珍盈盈一笑,并不再排斥自己的宝贝女儿为那位瑞王爷生孩子,因为现在的瑞王爷真的是今非昔比了。说完,她才反应了过来,“婉怡,你嫂嫂和你姐姐去拜,是因为已经成家了,你这个未出阁的小姐张罗个什么劲儿啊?”这话除了是对苏婉怡说的以外,还是说给苏云绣听的。她们两个都还没有嫁人,哪有拜送子观音的道理?说出去,还不得笑掉别人大牙啊? 苏婉怡却是显得不以为然,“谁规定寺庙里就只能有送子观音一尊菩萨?我们去拜别的不行啊?再说了,咱们也都有好一阵时间没有出门了,是不是啊,四姐姐。”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的谢小桃的身上。 “我?我也要去吗?”谢小桃疑惑,不明白这个苏婉怡的脑袋里又再打什么鬼主意,但直觉告诉她,一定要小心提防才是。 “原来四姐姐是不准备去的啊?可我们大伙都准备去,就你一个人不去,是不是有些扫兴了啊?”苏婉怡又是开口追问道。 见着自己的小女儿如此坚持,陈玉珍也觉得该是带着这些小姐去外面透透气了,“好了,咱们就定在下月十五去郊外走走,顺便再把婉婷叫上。”言罢,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记住,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姐可别给我随便去拜那送子观音。” 闻言,苏婉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母亲,说白了我们就是想出去走走,怎么可能会去拜那送子观音啊?” 一时之间,陈玉珍的房间里就是被这对母女俩的欢笑声填充得满满当当。在这样嘻嘻哈哈的声音中,除了她们母女俩之外,所有人仿佛都成为了摆设,如同石像一般静静伫立在原地。 谢小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陈玉珍的脸上,感受着对方对小女儿苏婉怡的喜爱,不免想了很多事情。 半年以前,当苏婉婷嫁入了瑞王府以后,苏绍和陈玉珍曾一度打算放弃那样一个优秀的女儿,甚至打算开始着手去培养小女儿苏婉怡。然而,这样的想法还没有真正的落实,就又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只因为他们夫妇二人看见了储沂烨与苏婉婷那般恩爱的模样,加上这几个月来,储沂烨都不曾叫他们失望,甚至做的比他们期望得还要好。 看着看着,谢小桃的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乔四娘对自己说的话,总觉得在下月十五会有事情发生,但至于会是什么,就一点儿也猜不出来了。 541送子观音 从澜宁院出来以后,谢小桃便是动身去了霜痕怨,想要去看一看霜姨娘的病情有没有好转的迹象。还是那句话,她不管外人是如何看待的,她只坚持做自己,哪怕深知这样做的后果会叫当家主母陈玉珍嫌弃。 不过,谢小桃更加清楚,有些事就算她不做,甚至是像苏云轻那般小心翼翼地讨好,换来的结果也只可能是叫陈玉珍越来越不重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养,霜姨娘的病情渐渐有了好转的起色,可整日还要躺在床榻上,虽然每天谢小桃都会说一些鼓励她的话,但她清楚霜姨娘的病真的不好治愈,说不定等不到这个冬天过去,就会香消玉殒。 谢小桃陪着霜姨娘呆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时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走回到花槿阁的时候,谢小桃仍是被霜姨娘的病情所困扰着,她没有叫连翘随自己一同进屋,是不想有人来打扰到她。 才一踏进房门,谢小桃便是朝着桌案走去,从一摞书卷中取出了净空师太留下来的那本手札,一页一页细细地研读起来。每翻一页都忍不住在脑海里问着自己同样一个问题——如果是净空师太在的话,能不能将霜姨娘医治好? 之前,她就是在这本手札上面找到了关于痨病的医治方法,虽然不能完全根除,但至少延缓了病情对病患的影像,使得她深得皇上的信任。 可为何她翻遍了所有的内容,都是找不到可行的医治霜姨娘的办法呢?难道说是霜姨娘的病太过寻常,寻常到连净空师太都不屑去写在手札上面?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为何偏偏她就是想不到任何办法? 此时此刻,谢小桃是恨透了自己,恨自己在面对霜姨娘的时候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想什么呢?想得那样的专注!”就在谢小桃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时,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她。 谢小桃略显惊讶地抬起了头,迎上来的是一双温和的目光,那人正对着她笑,笑容温暖,好像兄长一般。这样的眼神只属于琅少一个人。他走到谢小桃的桌案前,“是不是在为霜姨娘的病情所烦扰?” 谢小桃慢慢点了点头,“这一次,我娘病得很严重。我觉得我好像医治不了她。” “别想那么多,富贵在天,生死有命,不管怎样你只要尽力而为就好了,哪怕是霜姨娘真的挺不过这个冬天,相信她也是不会怪罪你的。”琅少温声开解着谢小桃,“比起苏云轻那个亲生女儿来说,你这个名义上的女儿真的是好太多了。”说着,琅少的声音有了明显的一小下的停顿,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你是十岁才回到侍郎府的,与霜姨娘相处的日子,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两年而已。如今,你所做的真的已经超过了你所能承受的了。” 见着琅少极力用话语遮掩掉自己刚刚的失语,谢小桃也没有再去为难。因为她的仇还没有报,她也无暇去理睬别的事情,“就算我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我娘,说到底终归是敌不过三姐姐的一句问候,可惜……” “可惜,你那三姐姐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一心只希望去讨好当家主母,但那个当家主母似乎并不太重视她。想想还真是悲哀。”琅少毫无顾忌地说,“说来也真是奇怪,在侍郎府里,除了你以外,好像没有一个小姐是正常的。”不,说起来应该是苏家所有的孩子都不算正常。 “的确如此。她们一个个的,都自私到了极点,还总是惶恐天下不乱。”谢小桃并不否认。 “算起来,也就只有你那嫂嫂萧绾绾还能算个好人,只可惜她本是一朵娇艳的花,偏偏有些人不懂得好好呵护。”琅少话里有话,却是没有说穿。 这话引起了谢小桃的犹疑,她抬起头,看向了琅少,“你好像对侍郎府的事情特别清楚。” “清楚吗?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琅少矢口否认,事实上,自从谢小桃回到上京城后,他就克制不住对她的思念,总是会偷偷跑到侍郎府来,躲在暗处去看谢小桃,顺道观察着整个侍郎府的情况。 谢小桃呵呵一笑,好一句旁观者清。对于这么大的一个大家庭来说,她又何尝不想做一个旁观者,只可惜是现实逼着她一步一步深入其中,最后不能自拔。“相比较其他人来说,嫂嫂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就算没有萧家嫡幺女的身份,凭借她那温和似水的性格,相信也能在这侍郎府里生活得顺风顺水。” “会顺风顺水吗?我怎么觉得她的好日子好像快要到头了呢?”琅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今天,你们去请安的时候,那位当家主母不就是催促着她快些生个孩子吗?可生孩子这种事,单靠女人努力是万万不行的。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日后萧绾绾仍无所出,你的母亲会是用怎样嫌弃的目光来看待她!” 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依照萧家在辽安,甚至在整个大越的地位与影像来说,陈玉珍也绝对不敢给萧绾绾甩脸子,甚至会像疼爱亲生女儿一般疼爱萧绾绾,除非他们能够找到比萧家更好的大家族势力作为依靠。 “你还真是把我们这个侍郎府的事情摸了个清楚!”谢小桃忍不住感慨道,“说说吧,除了这一点以外,你还知道别的什么事情!” “还知道啊,你那个二姐姐和五妹妹似乎对下个月的拜佛很感兴趣。那苏云绣是怎么个想法,我是猜不出来的,但苏婉怡,我倒是能隐约猜到一些。不过,小桃花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叫她伤害你的。”琅少向着谢小桃做出了承诺,只要有他琅少在,就绝对不会叫苏婉怡有机可乘! 谢小桃闲闲地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那一天易容成连翘的模样寸步不离的跟在你的身边。”琅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谢小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觉得连翘那边会同意吗?” “我就这样去,多半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我用凤飞飞的身份,并且告诉她,下个月会有人对她家小姐不利,你觉得她还会不同意吗?”琅少认真地问,问得时候,是那样的胸有成竹。 谢小桃被彻底打败,她怎么就把琅少还是凤飞飞这件事给忘记了呢?“看样子,你是谋划好了一切。” “那是!” “对了,最近你有没有见过乔四娘,或者是荣王爷……” 琅少犹豫了片刻,“两人都见过。” 那十有*是知道乔四娘的计划了?谢小桃连忙开口,“你可曾知道乔四娘在下月十五准备做什么?” 说到这件事,琅少的脸上便是不自觉地漾起了几分得意,好像是很期待那日一般,“不管她准备做什么,对你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情。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老老实实看戏就好。” “好事?能有多好的事情发生?”谢小桃将信将疑。现在,对她来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拆散储沂烨和苏婉婷这对恩爱夫妻,只有这样,她才能利用苏婉婷去破坏储沂烨的一切计划。 “总之是件特别特别好的事情。那天去拜送子观音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叫你大姐姐一起去,否则效果就不太明显了。”琅少不忘叮嘱道。 透过他的声音,谢小桃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忍不住在心里问着自己,琅少口中所说的好事情会不会就是她满心期待的事情? 如果是了,那当天就不该再有其他的事情打扰这一场好戏的上演。谢小桃复又开口道:“琅少,你能不能帮我提前搅了苏婉怡的计划?” “你怕会遭到陈玉珍的嫌弃?”琅少试探着问,如今的谢小桃已经收敛了不少锋芒,因此才与陈玉珍他们走得亲近。若是因为自保而叫苏婉怡无地自容,对谢小桃来说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惜,谢小桃从来都不在乎陈玉珍嫌弃不嫌弃的,她只是希望下月十五的那一天只有琅少口中所说的一件事的发生,仅此而已。 …… 日子过得很快,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他们约定去寺庙中上香的日子。 古刹里,在陪着苏婉婷拜完送子观音后,谢小桃挽着她的手,拾阶而下。姐妹俩看起来好不亲昵。走的时候,不免会提到关于储沂烨的事。 “以前还觉得嫁给王爷是个错误,可事实却证明,嫁给王爷是我这一生中最为明智的抉择。”苏婉婷颇为感慨道,说得时候脸上自然是幸福感十足,甜甜的滋味足以感染其他人。不得不说,自从他们成亲以后,储沂烨待她可是宝贝的不得了,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加上这半年来储沂烨在仕途上越走越顺利,更是叫苏婉婷觉得自己的夫君是大越最为优秀的男子。 谢小桃浅浅一笑,“能看见大姐姐找到自己的幸福,锦儿也就觉得欣慰了。” 就在姐妹俩聊天之际,一道人影突然是闪到了她们的面前,突如其来的举动委实是将苏婉婷吓了个够呛,踉跄着几乎是要从台阶上摔下来。 “苏家大小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您!”一个沙哑的声音激动地说。旁人也只能从那含了沙的声音里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542被其所害 遇见我?苏婉婷缓过神了,用一种困惑的目光打量起刚刚那个叫自己惊慌不已的女人,看见的是一身粗布麻衣,脏兮兮的衣服上甚至还挂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补丁,一看就是穷苦人家走出来的。看到这里,苏婉婷的眼底便由疑惑转为了厌恶。要知道,她可是侍郎府的嫡出大小姐,当朝瑞王爷的正妃,身份尊贵非凡,怎么可能会认识这样一个穷酸百姓?最叫她受不了的还应该是对方那“自来熟”的口气,她们认识吗?就敢那样同她说话! 哪里来的臭乞丐,快给我滚一边儿去!这是苏婉婷的心里话,但自小从陈玉珍那边接受过完善教育的她,是不可能会叫自己当众说出这样粗鲁无礼的话的。苏婉婷强撑了几分浅浅的笑,“这位老人家能否把头抬起来啊?”方才,这人从远处窜的太快,仿佛一下子就来到了她们的面前,害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差点拜对方所赐当众丢人现眼了。 听见苏婉婷这般要求,那名衣衫褴褛的妇人也是没有吝啬,不慌不忙的将一直垂着的头抬了起来,露出一张几乎被疤痕所遮盖的脸。 苏婉婷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一张可怕的脸,忍不住惊慌地叫出了声音,“啊!”这样一个丑八怪,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看着苏婉婷那一张早就被自己可怖面容吓得惨白的小脸,那人便是知趣的又将脑袋垂了下去,“一定是民妇的样貌吓到苏家大小姐了……” 这还用说!生成这样一副可怕的鬼样子居然还好意思出来吓唬人?!苏婉婷心里那叫一个气愤,越发不能忍受方才对方对自己说话时,好像她们是多年不见的好朋友的那种语气。 别说是苏婉婷了,就是站在一旁的谢小桃在见到那个妇人的脸以后也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但相对于苏婉婷来说,她的惊诧也只不过维持了片刻的光景就被马上恢复的理智完全取代。她张开嘴巴,柔声问道:“您确定认识我大姐姐吗?” 这会不会就是琅少与乔四娘提前安排好的?谢小桃并不十分肯定,却是可以肯定那个妇人的脸上的疤痕是因为烧伤所致,而且能一下子就把整张脸都毁掉的烧伤一定是一场足可以灭顶的大火。 那名妇人认真地点了点头,根本没有半点犹豫,“是,我认识。” “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这个时候,苏婉婷也从惊慌未定中慢慢缓了回来,极力拉远自己与那个丑陋不堪的女人之间的距离。 似乎早就料想到苏婉婷会这样说了,那名妇人并没有感到有多吃惊,“苏家大小姐不记得我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情,特别是现在我已经容貌尽毁。”她沙哑着声音道,“可我却是认识你,而且还有一件事,是一定要亲口告诉你的。” 一个打扮穷酸的臭乞丐能有什么事情同我说呢?就算是那名妇人想说,也总要问问她苏婉婷乐不乐意听啊。 大抵是她们相互纠缠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叫走在前面的陈玉珍她们也是重新折了回来,刚好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望着自己的大女儿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羁绊,陈玉珍轻轻拢起了眉头,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夫人,民妇只想同苏家大小姐说几句话而已,就几句而已,却是关系到苏家大小姐的终身幸福。”那名妇人言辞恳切地说,严肃的模样好像极力希望自己能说服苏婉婷一般。 奈何,苏婉婷对她已经生出了嫌弃之意,又是如何能够听她说下去?她冷下脸来,“谢谢你能这样关心我的幸福,可惜,幸福从来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从来都不由得外人随意置喙。”说着,她迈开了步子,从高高的台阶上一阶一阶地走了下去,走得是那样的坚决。很快,就绕过了那名妇人。 眼见着自己又要与苏婉婷失之交臂,那名妇人也是急了,“苏家大小姐,您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吗?如果您口中所谓的幸福是靠着阴谋所堆砌起来的,您还会这样说吗?难道您忘记了,当初嫁给王爷时的情景了吗?” 经过那名妇人提醒,苏婉婷不由得想起了嫁给储沂烨经历的第一个清晨时的场景。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对于她来说却是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天的开始,因为贞操帕子上没有落红,她险些被当做了水性杨花的女子逐出王府。不过,幸好后来储沂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待她如珠如宝,以至于现在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嫁错了人。 身为女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找到一个肯对自己好,而且是那种没有任何条件,毫无保留的好的男人,而她的夫君瑞王爷储沂烨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她还有什么理由感到不满足的呢? 面对着那名被苏婉婷晾在一边的妇人,谢小桃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随着苏婉婷下了台阶。她想如果那个妇人真的是琅少和乔四娘口中故意安排的结果,那对方就有本事说服苏婉婷耐心去听自己将话说完。可如果那个妇人连叫人听自己说话的本事都没有,她又何必强出头,说不定到最后还会被其他人怀疑自己与其是一伙的,毁了她这半年来的苦苦经营。 苏婉婷走到了陈玉珍的身边,主动挽起了对方的手臂,“母亲,女儿这边已经拜过了菩萨,可以回去了。” 陈玉珍对苏婉婷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对那婆子刚刚的一番言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说自己女儿的婚姻是靠着储沂烨的精心谋划所得来的,她不会否认,可那名夫人却是质问苏婉婷当初嫁给储沂烨时的情景,那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是她与苏绍都不曾知道的。他们夫妇俩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在苏婉婷回门时,自己女儿与女婿郎情妾意的模样。当时的他们全都被苏婉婷的改变所震撼,甚至对储沂烨刮目相看,因为他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就将一个人改变了,而且还改变得是那样的彻彻底底。 在大女儿的搀扶下,陈玉珍离开了送子观音殿,沿着游廊,很快就是穿行到了寺庙的前院。这个时候,她才顿住了脚步,“时间还早,我想去找这里的住持聊聊。”一边说着,一边招来了身后的习秋,在对方的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习秋便是迈开了步子,重新向着后院走了起来。 而陈玉珍自己,则是领着侍郎府的一众女眷改变了路线,向着南厢房走去。 房间里焚着香,袅袅娜娜的白烟自香炉里冒了出来,是寺庙中最为常见的味道,谈不上名贵不名贵的,却足以叫闻着凝神静气。 陈玉珍坐在主位上,取了腕上那一串小叶紫檀佛珠,一下一下地捻着。 至于其他人则是按照地位尊卑,依次坐在了她两旁的椅子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苏婉婷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看着对方那般虔诚的一心向佛,她也几乎以为陈玉珍是真的在等待这座古刹的住持。可直到习秋领着那名面露可憎的妇人走到这间房间的时候,她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那名妇人才一踏进门槛,苏婉婷就站了起来,“母亲,您把这个丑八怪叫进来干什么?” “方才瞧她话里带话,思来想去,还是叫她当着你的面儿把话都说清楚了比较好,免得叫你心存芥蒂,影响以后。”陈玉珍说得冠冕堂皇,可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想听。说实话,她还真是好奇那名妇人究竟会说什么。她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名妇人的身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便好。” 那名妇人犹豫了片刻,却是死死抓住了这一次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开口道:“苏夫人,民妇原本是给大小姐念喜的喜婆,因为不想看见大小姐一直被人有心之人欺骗,所以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她幽幽地说,将苏婉婷的那块贞操帕子为何会没有落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后,众人只觉得这样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就连陈玉珍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给错了机会。因为她们都觉得苏婉婷还不至于那么愚蠢。可只有苏婉婷一人怀揣着不一样的心思,浑身僵硬地怔在当场。 那名妇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们,却是没有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相信”这两个大字,情急之下又道:“苏夫人,民妇的脸就是被瑞王爷所害。当时,民妇揣着银子满心欢喜回到了家中,以为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却不想到了后半夜家中走水,幸亏民妇命大,侥幸逃了出来,但也是容貌尽毁。您也许不会相信民妇的话,但民妇说得句句属实。不信的话,您大可问问大小姐,究竟有没有这样的事情!” 贞操帕子上有没有落红,原本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隐秘到谁都不可能知道。既然那名妇人可以当着苏婉婷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确有其事,加上其态度肯定,陈玉珍已经信了七七八八,却还是转头向苏婉婷求证,“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是如那名妇人说得一般,那瑞王爷储沂烨可是诓了他们苏家,而且还诓得是那样的彻底! 543无意听见 从寺庙中回来以后,苏婉婷就称自己的身体不太舒服,想要在侍郎府里休息一夜。她遣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去瑞王府通知储沂烨,可事实上在她的心里真的不太希望再回到那可怕的地方。 苏婉婷独自一个人呆在房间中,因为没有人陪伴的缘故,不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只在瞬间就将她所有的幸福都毁得一干二净。 关于那名妇人所说的事情,别人或许不了解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但身为当事人的她又岂会不清楚?之前,她只以为是自己的身体与别的女子不同,才会在新婚之夜没有落红的,可她竟然万万没有想到害得自己一度被储沂烨威胁,甚至不得不低三下气的说话的原因竟然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明明就是那个男人夺走了她最宝贵的贞操,可到头来却也是那个男人串通喜婆,偷偷换走了那方用来检验女子贞操的丝帕!曾经,她还曾被储沂烨对自己的无微不至而生出了满满的感动,认为他是一个好夫君,宠她、爱她,时刻都把她捧在手心里。 那样的呵护备至,叫苏婉婷一度生出了要与那个男人共度一生的念头,奈何……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骗局!?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苏婉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半年来她觉得自己有多幸福,此时此刻就有多伤心、多难过,不,确切的说是憎恶与嫌弃! 想到了那个妇人的脸,又想到了害她不得不低三下气的贞操帕子,再想到了储沂烨是如何靠手段将她成功迎娶回家的……种种的往事便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不约而同地冒了出来。 现在,苏婉婷终于有时间把一切都好好地梳理一遍了,想完,她才发现原来一切的一切真的全部都是骗局,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精心策划出来的大骗局! 越想越觉得寒凉,凉得苏婉婷不得不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而,她之所以会感觉到冷是因为心寒。这样的寒意可不是一般的衣服能抵御得了的。 苏婉婷牙齿发颤,努力叫自己平静下来。可平静下来的结果却是认为自己无法再容忍和一个只懂得阴谋算计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更加无法再容忍和那样一个满嘴荒唐的人同床共枕。 她要离开,离开那令她觉得可怕的王府。唯一的办法便是与储沂烨和离,但现如今所有人都觉得她与瑞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她该怎么办? 思前想后,苏婉婷决定去找母亲陈玉珍商量商量对策,毕竟今天那个妇人跑出来的时候,她也在当场。 这样想着,苏婉婷便是立刻披上了一件毛茸茸的披风,快步向着陈玉珍的澜宁院走去。一路上她走得飞快,可还是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快,要加快速度。可她万万都没有想到,在她匆匆跑到澜宁院的时候,居然会听见那样一番对话。 穿过游廊,苏婉婷来到了陈玉珍的房间门口。为了不叫人那么轻易就察觉出她是如何的焦急,她悄悄停下了脚步,借着歇息的空档来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 这个时候,房间里却是传出了苏绍与陈玉珍的声音,而且说的还是有关于苏婉婷的事情。 “老爷,今天我们在寺庙里上香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妇人,开始我们都以为她是乞丐,不想……”陈玉珍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自己所听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给了对方。 在听完整件事情以后,苏绍显得极为震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我也是不愿意相信的,可那名妇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容我不相信啊。”陈玉珍极为严肃地说,说着,声音上便是染了一层愤然,“老爷,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咱们的女儿可是被瑞王爷诳骗的好惨啊,难怪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婉婷就彻底改变了自己……”她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是被自己的丈夫打断。 苏绍虽然吃惊不已,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理智与冷静,“这件事从婉婷口中有没有得到证实?” “当时,我也曾询问过婉婷,可婉婷好像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陈玉珍如实道。当时,她的的确确是问过苏婉婷的,可惜当时的苏婉婷一直沉浸在满心的惊诧当中,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但老爷,我能看得出来婉婷是……” “既然没有正面回答,就无法判断那名妇人说的是真话假话了。”苏绍沉静地说。 这样的话叫陈玉珍不由得怔住了神儿,“老爷……”这苏绍的态度摆明了是希望他们继续装聋作哑,沉浸在自欺欺人当中。 “现在咱们与瑞王爷都已经站在同一阵营了,你认为我还可以怎么做?就算瑞王爷真的欺骗了咱们的女儿,可只要他登基称帝,咱们的女儿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皇后,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苏绍解释,说得是那样的义正言辞,仿佛一直被欺骗,被蒙在鼓里的人不是他们最为宝贝的亲生女儿一般。 陈玉珍又是一怔,没有想到这样的话是从自己的夫君苏绍的口中说出来的。不,或许她早就该料想到对方会这样说了,因为她深知这位枕边人对权力的极度向往。在那人的眼中权力高过一切。 就在陈玉珍沉默之际,苏绍忽然又开了口,“那名妇人如何处置了?” 陈玉珍的回答显得有些迟,“因为婉婷没有当众做出表态,所以我吩咐习秋给了她一些银子,以叫花子随便打发了出去。” “嗯,剩下的事情,我会去处理。”苏绍冷冰冰地说,至于如何处理,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这样一番对话,叫原本就觉得寒冷的苏婉婷更是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冷得连毛发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之前,想要来找母亲商量商量对策的期待,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而同样支离破碎的还有她对父亲母亲长久以来的信任与依赖。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苏婉婷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从来都及不上权力与*。他们宁可叫自己的女儿继续受委屈,也不愿意破坏与储沂烨合作的关系!虽然苏绍没有挑明,但苏婉婷明白自己的父亲一定会叫人秘密解决掉那个妇人的,只有这样,才不会节外生枝。 一刹那间,泪水便从苏婉婷的眼眶中冲了出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溢出了更多的泪水。苏绍和陈玉珍都已经这样说了,她还能再希望他们会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苏婉婷慢慢转过了身子,如同一具被抽离了三魂七魄的尸体,双目空洞的向着自己的院子折了回去。之前,她一直都认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侍郎府都是自己最为坚实的后盾,可以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为自己遮风挡雨,可直到今时今日,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竟然是如此的可笑!苏绍和陈玉珍之所以会对自己如珠如宝,完全是因为她有成为皇后的资本。 皇后……一直以来,是苏婉婷最想实现的心愿,但在这一瞬间,她竟然不想再想了。 …… 花槿阁,谢小桃捧着一尊精巧的暖手炉,看着已经换回了男儿装的琅少,虽然对方仍是戴着那一张银色面具,但至少不会再叫她误认成连翘了。 “你与乔四娘说的事情,就是那个妇人吗?”谢小桃不太确定地问。 “是。” “那个妇人真的是瑞王府那边请过去的喜娘吗?”谢小桃又问。 “不然呢?你觉得她会是谁?” 谢小桃轻轻皱起了眉头,“从那人身上的烧伤程度上看,当时的火势一定非常的大……”是那种一旦烧起来就很难有人逃生的那种。 琅少明白谢小桃想要表达什么,不待她深究,便开口解释道:“着火的时候,阿轩刚好从那边经过,就将那妇人救了下来,养了好一阵子,才把其救活。” “于是你们就安排了这样一出好戏。”谢小桃幽幽地说,心里却在捉摸在听见这件事情以后,苏绍和陈玉珍会作何态度。这个时候,耳畔却又是响起了琅少的声音。 “我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呢,结果却完全没有预计中的那样轰轰烈烈。”这一点叫琅少觉得可惜。他总觉得如果那个妇人当众说出事实的真相以后,陈玉珍便会命人带着其去找储沂烨对质。 “如果随便一点小风小浪都能掀起轩然*,这侍郎府也不可能在朝堂屹立多年而始终保持着不可被人撼动的地位了!”这一点,谢小桃比谁都清楚。她想陈玉珍一定会把这件事说给苏绍听,但苏绍的态度一定会是选择装聋作哑,因为储沂烨是现在的他一心想要扶持的人,都已经看见了胜利的希望,他又岂能允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琅少,那个妇人怕是会出事,务必保住她的性命。”谢小桃认真道,其实那个妇人早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她之所以想要迫切地保住对方的性命,也是觉得其太过可怜,因为一时的贪念毁掉了自己的一生,仅此而已。 “小桃花,你打算怎么办?”琅少忍不住开口问。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谢小桃道,心里却是早就有了计较,就算苏绍真的不为所动,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特别是苏婉婷。当初,苏绍之所以会那么快就选定储沂烨,极大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好女儿的旁敲侧击,可如果苏婉婷变了呢?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吗? 544一局输局 “好一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长公主府,一间被炭火温暖的房间。慎王爷储沂谨端详着炕桌上的那局棋,胜负已分,他可真是输得心服口服。想着,他伸出手,拈起了那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原本以为本王会因为这颗棋子而赢了皇姐,不想到最后输竟也是输在了这颗棋子的上面。” 听着慎王储沂谨恭迎的话,长公主的脸上只是拂过了淡淡的笑容,“一局棋而已。” “小小的一局棋却是能看出人的本领。在运筹帷幄这方面,还是皇姐略胜一筹。”储沂谨的话中并无半点虚假的意思,他说得是那样的认真,恐怕也只有面对他这位貌可倾城的大皇姐的时候,才会褪去那为玩世不恭的外衣,做一个真真正正的自己,“正是因为如此,大皇姐才会拒绝与瑞王结成同盟。” “一码归一码,本宫可不希望把两件事混为一谈。”长公主缓缓道,声音平缓,如同一潭幽静的湖,不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可能被搅乱。说完,她挽起了唇角,粉嫩的唇瓣上便是绽放出一道柔美的弧度,叫谁看了都恨不得一亲芳泽,甚至忘记了对方是个十足十的冰美人,“更何况瑞王打算与本宫结好,不过是想要本宫手中的兵权罢了。如果你不是那样的叫人难以捉摸,只怕被他示好的人就是你了。” 这话说得不假。就现在形势而言,大越的兵权一共被分成了七块,太子、慎王爷、荣王爷、长公主的手中各握一块,而瑞王爷储沂烨因为这半年来的完美蜕变也成功分到了一块,虽然那一块势力远远不如其他人。这几人就将兵权去了五块,至于剩下的两块则是由随先帝征战多年的定北侯陈冲以及镇远将军顾凌博把持着。 定北侯陈冲是陈玉珍的父亲,与侍郎府苏家的关系自然密不可分,而镇远将军顾凌博是当今太子妃的亲哥哥,对太子是绝对的忠贞不二。 瑞王爷储沂烨明白,若是想要快速扩大自己的势力,就要学着与人合作,镇远将军顾凌博、荣王爷储沂轩那边是完全可以不用去考虑的,至于慎王爷储沂谨形式做派一向是出其不意,要完全掌握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储沂烨并不喜欢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的感觉,所以他宁可选择看似与世无争的长公主也不选择时常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慎王爷储沂谨。 “哦,原来皇姐是因为生气,所以才不愿意同瑞王爷合作的。”储沂谨明明知道长公主不愿意同储沂烨合作的原因并非如此,却还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半开着玩笑问道。 不过好在这位长公主并没有因此而生他的气,而是反口问了他一句,“如果瑞王求的是你,你会不会答应?” “答应?为什么要答应他?他要的可是吞并天下的野心,而本王从来都没有那样的想法。”储沂谨极为认真地说,说着,将手中持了半天的棋子丢进了棋篓里。 “野心这种东西,现在说没有,并不代表以后也是如此,因为它会随着贪婪膨胀而膨胀。”长公主一针见血,换言之则是告诉储沂谨,只要有贪心,早晚都会被权力欲所控制。 这一点储沂谨并不否认,只可惜他对皇权真的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皇位只有一个,而为了争夺皇位而死的人却是不计其数。至于天下的权也从来只属于能登上皇位的人。除天子之外,任何掌权的人随时都有被权力翻覆的可能。 不知不觉间,储沂谨想到了当年的大驸马。那个男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以为成了堂堂长公主的枕边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到最后落了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听说,苏家的四小姐与荣王那边走得很是亲近。”就在储沂谨胡思乱想之际,长公主忽然又一次开口道,提的却是谢小桃。 储沂谨只觉好笑,“她与六皇弟在戚川的时候就走得十分亲近了。” “可你就这样任由她一点一点向着荣王那边靠近吗?”长公主又问。她低下头,看向那盘已经无法再有任何变数的棋局,“如果今天陪你下棋的是那丫头,本宫相信她也一样会赢了你的。” “所以,本王倒是不想同她走得太近。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尴尬了。”储沂谨虽然纨绔,但还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可不想因为与谢小桃亲近而被外人说他早已有意与瑞王爷结盟了。“再说了,那苏云锦不过是一个懂些医术的小丫头而已,不提也罢。” “不提她,又该提谁?”长公主略显好奇地问,问罢,她又道,“莫不是你想提尚书家的大小姐?” 尚书只有一位,那就是深受百姓爱戴的谢谦谢尚书,至于尚书家的大小姐指的自然就是那位一直与苏婉婷齐名的谢倾容。 提到谢家大小姐,一片温柔便是在储沂谨的心头蔓延开来,他笑笑,没有做声,心里却是在计较该选个什么时候请求皇上给他赐个婚。 然而,长公主竟是立刻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如果你真对谢家大小姐动了心思,甚至萌生了想要娶她的念头,本宫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可能会成为害你万劫不复的理由!” “皇姐这话是不是有些严重了?”储沂谨抱着一丝侥幸地问。 “是与不是,你心里自是清楚。”长公主又道。 现在,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身边虽然有谢小桃的精心照顾,但终归是年老体衰,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紧张他的皇位,紧张每一个皇子的一举一动。 前面已经有储沂烨与苏绍结盟的例子在,尽管现在的储沂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节节攀升,但自古就有盛极而衰的规律,除非他能做得事事都比太子好,否则等待他的一定是…… 储沂谨伸出手,依次捡起棋盘上的棋子,每一颗都是他曾经经过反复斟酌而落下去的,到头来却是换来了一场无法挽回的输局。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还不如下得随意一些。 他想他的人生也应该如此,不要事事都去算计,说不定日后会收获一片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外惊喜。 …… 一夜的时间可以过得很快。可对于一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苏婉婷来说却是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可她依旧是没有想出半点办法。 难道真的要回去吗?去面对那个只会欺骗我的男人?苏婉婷不甘心地想着,不觉有泪水滑落脸庞。她到底该怎么办? 正值伤心之际,外面却是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进而是谢小桃的声音,“大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柔柔的声音如三月春风吹拂进苏婉婷的心头,一下子春暖花开。苏婉婷慌慌张张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她站起身子,走了过去,亲自帮其打开了门。 原本,谢小桃的脸上是挂着浅浅笑意的,可见到苏婉婷憔悴的模样后,那笑容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姐姐,你怎么了?怎么眼睛这样红?” 苏婉婷兀自垂下了头,强行拉着谢小桃走进了自己房间。 “大姐姐,你是哭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小桃忍不住追问道。 苏婉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锦儿,大姐姐问你,你对昨天上香时听见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谢小桃略一沉吟,“大姐姐指的是那名妇人说的什么贞洁帕子的事情吗?” 尽管那件事足以令自己蒙羞,苏婉婷还是迟缓地点了点头,“就是那件事。” 谢小桃却是笑了,“我当是什么事情呢,原来大姐姐是在为了那件事而伤心呢。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都是一嘴荒唐言而已。相信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苏婉婷反而是觉得更加低落,“可要是我说,那个妇人口中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呢?” “怎么可能?那个妇人分明是嫉妒大姐姐与瑞王恩恩爱爱,才会那样说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是我有问题,才会因为一块丝帕而受气于储沂烨的,可直到我遇见了那个妇人,才知道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储沂烨一手搞出来的。”苏婉婷很是激动地说,说着,又有泪水顺腮滑落,“所有的恩恩爱爱,所有的相敬如宾,所有的夫唱妇随……其实不过是源自于一场骗局。他骗得我好苦,亏我之前还那样帮他!” “大姐姐,你说的全都是真的?”谢小桃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但见着苏婉婷越哭越伤心的模样,便是改变了想法,“大姐姐,你先别哭了,咱们去找父亲,他是最疼你的,一定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不去,没有用的。父亲的眼里只有权力,他好不容易才与瑞王联合起来,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苏婉婷紧紧咬住了下嘴唇,“锦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这……”谢小桃显得很是为难,但最终还是败给了苏婉婷的眼泪,“大姐姐是真的想要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叫那人一直顺风顺水,如愿以偿的!” 545两名丫鬟 “你的意思是?”苏婉婷的反应有些迟钝,抑或说她是猜出了谢小桃的想法,但在一时之间不敢认定自己领悟的事情就是谢小桃心中所想。 然而,谢小桃却没有再暗示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苏婉婷,没有做声。 在这样的沉默当中,苏婉婷益发坚信自己与对方的想法一样。她试探着问:“你是想叫我回去吗?”只有回去才能提报复,才能叫那一直都在利用自己的男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没错。如果我是大姐姐的话,我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沉默中悄然进行,就好像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渗透着,待其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脱身的机会。”这一次,谢小桃开口,对苏婉婷进行言语上的引导。 苏婉婷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很难找到这样一个温水煮青蛙的机会,“可瑞王爷毕竟不是青蛙,我要怎么做才能做到啊?” “大姐姐莫要着急,一定会有机会的,只要你不再因为对方三两句的甜言蜜语而动心,就早晚都会叫对方得到应有的报应。”谢小桃拉起了苏婉婷的手,才发现对方的手竟然比自己还要冰凉。 苏婉婷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一切就都听你的。锦儿,只怕这一次,你得在暗中帮衬我一把,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 “能帮我,我自然是责无旁贷。可我毕竟不住在那瑞王府里,总会有鞭长莫及的时候。”谢小桃如实道。现在,她唯一能扳倒瑞王爷储沂烨的筹码就是苏婉婷了,如果苏婉婷肯与自己里应外合的话,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个人渣就会体会到什么叫做站得越高,摔得越重的滋味。 “这个好办,以后我们经常见面不就可以了吗?若是实在见不了面,我就遣丫鬟代我传达消息。”苏婉婷很是天真地说着。 这样的话倒是提醒了谢小桃,“大姐姐,如今珍儿已经不在了,你的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人,你可千万要小心身边的人啊。如果代为转达消息的人不是十足十可以相信,宁可将它烂在肚子里,也千万不要告诉给他人。” “这……”苏婉婷适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没有出嫁以前,她的身边一直都是由珍儿服侍着的。平日里,她虽然对那丫头不算太好,但至少可以换到一份忠心耿耿。自从千日朝会珍儿出事以后,她的身边就再也有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了。现在,她唯一可以相信的就只有在她最低落的时候,那位肯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婆子——徐妈妈。可以说,她与储沂烨能像普通夫妻一般恩爱地生活,一多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徐妈。 “锦儿,我的身边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推心置腹的人,这可怎么办才好?”苏婉婷又有些慌神,可能是因为太过信赖谢小桃,以至于把所有问题、难题全都推给了对方。 谢小桃却不愿意帮着苏婉婷解决这个问题。这种事情,若是她真的明着插了手,只怕他日形势败露,第一个来对自己兴师问罪的便是储沂烨那个人渣。她并不怕他,只怕还没有报仇雪恨,就被对方暗中迫害了。“大姐姐,挑选丫鬟的事情,你还是去找母亲商量比较好。还有,最好再挑一个会武功的,这样一来在大姐姐遇见危险的时候,就不怕被刀剑所伤了。” 苏婉婷认同了谢小桃的提议,决定待会儿就去陈玉珍的房间里要几个人去,至于该如何解释,她还需要酝酿酝酿。 …… 折腾了一天,苏婉婷是在黄昏时才回到瑞王府的,与走的时候相比较,她的队伍又壮大了一些,因为新添了两个丫鬟,一个瘦瘦小小的叫芋儿,一个个头比苏婉婷还要高上半头叫铃铛。 她回到了房间里,只觉得满身疲惫,立刻吩咐芋儿去烧热水。 芋儿领命,与徐妈妈一起去灶房忙碌。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很快就准备好了一桶冒着袅袅青烟的温开水。 储沂烨是在苏婉婷洗澡的时候回来的,原本以为自己的那位美娇妻会在房间里等着自己,不曾想看见的竟然只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看着那个个头几乎与自己齐平的丫鬟装束的人,他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你是谁?” 铃铛即刻弯下身子,毕恭毕敬的对着储沂烨行了礼,适才开口道:“回王爷,奴婢名叫铃铛,是夫人特意拨过来照顾小姐的。” 铃铛生得并不算美,声音也不算好听,加上这突兀的见面方式,还真是给储沂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这样一个足可以用人高马大来形容的丫鬟,因为他实在想不通好端端的陈玉珍为何会拨一个丫鬟给苏婉婷。他坐了下来,捧起了桌子上的茶盏,一边撩拨着盏盖,一边斜着睨了铃铛一眼,语气冰冷地纠正,“不是小姐,是王妃。” 铃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垂下头,“是,奴婢下次会记住的。” 储沂烨没有再多说什么,静静地呷了一口清茶,只是在咀嚼着茶水的同时,心思也在百转千回。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梳洗之后的苏婉婷在芋儿和徐妈妈的陪伴下重新走回了房间,只一眼便瞧见了已跑到了桌案前,捧着一本书看的储沂烨。 苏婉婷心下猛地一跳,但在其他人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又逼着自己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王爷……” 在这柔柔的呼唤声中,储沂烨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虽然已经看见了那个也是第一次见到的芋儿,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眼里、心里只有苏婉婷一人。他笑了,笑得无比温柔,不禁吟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的诗句用来形容此时的苏婉婷再恰当不过了。 苏婉婷淡淡一笑,并没有寻常女子的那般娇羞,因为从小她就听惯了这些赞美的言辞,“王爷好雅兴。”她朝着储沂烨走了过去,一把抽过了对方手里的书卷,“这是在看的什么书,居然把王爷的诗性都给勾搭出来了。”以前,不管储沂烨看什么东西,她都不会过问,可是如今她想要尽快找到对方的弱点,尽快对对方展开报复,不免会变得霸道了一些。 储沂烨只当苏婉婷这是在使小性子,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相反竟是目光含笑地看着苏婉婷那张俊俏的小脸由期待转为了失望,“怎么样,看出来什么了吗?” 苏婉婷闷闷地放下了手中书卷,从她脸上的表情上看,已经可以猜到她是一无所获了。想想也是,能叫储沂烨在他们的房间里大大方方读的东西定然不会是什么重要机密。 就在苏婉婷心情郁郁之际,储沂烨却是抓起了她的手,强制把她拽进了自己怀中。 苏婉婷心下慌乱,准确的说是有些排斥与他的亲密接触,赶忙嗔道:“王爷,还有人看着呢!” “怕什么?你是本王的王妃!”储沂烨说得理直气壮,复又在苏婉婷的耳朵边上轻轻地问,“昨天晚上睡的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随着储沂烨的吐纳如同海潮般冲刷着苏婉婷的耳朵,害得她忍不住生出了好一阵鸡皮疙瘩。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如小女人一般借机腻进自己夫君的怀中,毫不吝啬地显示出自己小鸟依人的一面。可现在,她做不到了。 “王爷,这里真的还有人呢!”苏婉婷又道,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从对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只可惜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在被对方死死箍着的情况下,向其介绍新带来的这两个丫鬟,“王爷,这两个婢子是母亲特意拨来服侍我的。都怪我,以为回娘家是一件小事,只带徐妈妈一人就足够应付一切了,不想竟然被母亲误会。” 储沂烨却是紧了紧双手,使苏婉婷与自己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傻丫头,之前都说叫你多带些人,你非不听,害得别人以为是本王虐待你。”他象征性地看了芋儿和铃铛一眼,“不过既然带都带了,就叫她们留在你身边服侍着吧。咱们王府也不是养不起这两个人。” 苏婉婷暗觉可笑。这两个人可是她特意找母亲陈玉珍要的,怎么到了储沂烨这边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了?罢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叫储沂烨起疑。 趁着储沂烨不备,苏婉婷利落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嗯,这俩人就暂时留下来吧,毕竟是母亲的一番心意。若是他日,王爷觉得她们不好,再遣了就是。”她走到了芋儿和铃铛的身边,“你们两个人可是听见了?以后要聪明一点,伶俐一点。要是惹到王爷不高兴了,那就别怪我狠心了。” 芋儿和铃铛顺从地低下了头,齐声道:“奴婢谨记王妃的教训。”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苏婉婷又道。声音落下,两名婢女与徐妈妈一起退出了房间。 储沂烨站起身子,走到了苏婉婷的身后,又从后面搂住了她。他将唇轻轻贴在了她的脖颈间,想要去做那亲密的事情,不想却是遭到了拒绝。 苏婉婷抬起手,轻轻推开了那正要为所欲为的唇,“王爷,前天去寺庙烧了香,好像是受了些凉,现在还觉得不是太舒服。” 储沂烨微微一怔,“那要不要请个太医?”依旧是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那倒不用,只是小病而已。王爷,婉婷想先休息了。”说着,苏婉婷迈开步子朝着床榻走去,把储沂烨一个人丢在了身后。 546话中哑谜 雪霁的天空,漂浮着大片大片的云,暖暖的阳光便是透过那厚厚的云层洒了下来,照耀在那皑皑的积雪之上,映射出一片如金沙般闪耀的光芒。 房间里,银碳被染成了雪一样的颜色,素白中又有着火一样炙热的红,看起来格外温暖,却是不足以消除房间里的冷清。 中午的时候,徐妈妈被管家叫到了书房,里面,储沂烨早已经等待多时。 直到人被带来,储沂烨便是开口问起了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事情。 徐妈妈只道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因为当陈玉珍带着全家人去寺庙里许愿的时候,她并未在随行的下人队列里,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见着徐妈妈的话不像是在造假,储沂烨没有再作刁难,“好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王妃,像往常一样。” 徐妈妈颔首,弯着身子退了出去。她虽然是苏婉婷身边的老妈子,但事实上则是储沂烨安插在苏婉婷身边的一个眼线而已。当初,徐妈妈对失魂落魄的苏婉婷献计的那一幕,也不过是他储沂烨刻意安排的一出戏而已,原本只想问住苏婉婷,叫她不至于会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真的收拾细软回侍郎府去,不曾想苏婉婷竟然会因为那件事自此对徐妈妈深信不疑。 自徐妈妈离开以后,管家便是从外面走了进来,向储沂烨汇报他所打探来的情况。“王爷,去寺庙中许愿的时候,徐妈妈并没有跟在王妃的身边。” 在听见这样的消息以后,储沂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静静等着其接下来的话。 到底是储沂烨身边最为亲信的人,哪怕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管家也是能明白其真正关心的到底是什么。他也不做迟疑,开口道:“王妃当天是随着侍郎府夫人和小姐们一起去许愿的不假,可在寺庙中却遇见了一个妇人。” “一个妇人?”果然,储沂烨的好奇心被完完全全勾了起来,“什么样的妇人?” 管家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一个装扮很破旧,身形有些佝偻的女人。” “她做了什么事情?可是与王妃接触过了?”不知怎的,储沂烨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现在,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可是越来越高了,但不代表他就能甩开苏绍了。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是非来。 “接触是接触了,但感觉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管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时那个妇人是突然跪在王妃面前的,好像是在乞讨,只是还没有说两句话,就被侍郎夫人命人打发走了。” “没说两句话就被赶走了?”储沂烨谨慎地求证。 “是。”管家颔首。 “那后来呢?”储沂烨再行追问。 “后来,侍郎夫人就领着府上的女眷去厢房里休息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动身离开了那间寺庙。” 听见管家这样说,储沂烨悬着的心也总算是勉强放了下来。他只是暂时地心安而已,真正要彻底放松,还要去再试探试探苏绍那边的反应。 …… 因为下过雪的缘故,整座城池都穿上了一件素白色的衣衫,厚厚的,软软的,同时又是那样的洁白无瑕,叫人都不忍心伸出脚踩在上面了。 谢小桃与连翘结伴在街上走着,感受着这只有在冬日里才能看见的美景,鼻尖萦绕着的是无比清新的空气,心情不觉变得明快起来。 “小姐,咱们这是去哪里啊?”看着自家小姐好像是朝着城外的方向走,连翘不免忐忑起来,生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是可怕的事情遇见得多了,以至于总会忍不住替谢小桃担惊受怕着。 相比于连翘的小心谨慎,谢小桃则是显得随意悠闲,她挽唇笑笑,道:“去城外看一位老朋友。” 连翘不免诧异,“小姐在城外有朋友?”问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姐是打算回建福庵吗?”她知道在谢小桃还没有被接回侍郎府以前,一直都是住在那个叫做建福庵的庵堂中的,那些师姐妹的,自然就是谢小桃口中所说的老朋友了。只是,连翘并不赞成这个时候回去,“这才刚刚下过雪,不太适合走山路。”山上的路本就不太好走,加上下雪的缘故更显湿滑,若是出个什么意外,她一个人可是应付不来。 瞧着连翘那越来越认真的小脸,谢小桃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时候上山,只怕到天黑都未必能上到半山腰上。”她顿了顿,复又说道,“放心好了,咱们今天不是去爬山。你只管跟着我走便是了。” 谢小桃都已经这样说了,连翘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好乖乖地跟着对方,一起朝着前面走去,很快就出了城门。 她们沿着官道又行了好一阵子,直到听见有那优雅的琴声传来,适才停住了脚步。 连翘抬起头,刚好看见了几条停留在浅岸的花船。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忖道:奇怪,小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莫不是她口中所说的老朋友就在这些画舫上面? 连翘是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被装饰得极为精致的画舫,虽然并不知道这里就是鼎鼎大名的陌上画舫,却是执意认定这种地方并不是良家女子该来的。 “小姐,这里……”连翘欲言又止。 谢小桃却是迈开了步子,向着其中一只被装点得最为精致漂亮的画舫走去,“我所说的老朋友就在这里。”说话的时候,她已然将左脚跨到了船板上。 时值寒冬,原本波澜不兴的湖面上早就已经结下了厚厚的一层冰,冻住了画舫,使之不再如以前那般摇晃。 尽管如此,但当谢小桃将双脚全部迈上船板的时候,还是引起了画舫主人的注意力。只见一双涂着红红丹蔻的素手撩起了那夹着一层厚厚棉花的帘子,随之露出来的是一张被粉饰得十分华美的脸,大气极了,丝毫寻找不到一点儿俗气的脂粉味道。 乔四娘从画舫里走了出来,笑着相迎,“方才在里面还以为是四娘看花了眼。” “事实证明,你没有看错。”谢小桃也是同样地回以微笑,落落大方的与乔四娘一同走了进去。 连翘有些犹豫,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她矛盾的无非就是这里是画舫,就算修得再过高雅,也是一个供男人取乐的地方,她是不想进去的,但她家小姐却是已经进去了,身为丫鬟的她似乎是应该跟上去的。 乔四娘似乎是看穿了连翘心中的顾虑,一点儿也不介意,道:“都随着你家小姐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冷了吧,不如进来,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这一番话说出来,连翘就是再不情愿,也要进去了。 瞧着人都已经进来了,乔四娘便是对着身边的丫鬟打了个眼色,对方就心领神会的从矮桌上取了两只茶杯,当着客人的面,用炉上的热水烫了,沏了热茶,依次递到了谢小桃与连翘的面前。 说实话,连翘真是被冻得紧了,见有热茶递到了自己面前,就在别别扭扭中接了过来。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捧着那一杯子如同是在捧着一个暖手炉,静静地候在一边。 谢小桃拿起杯子,象征性地呷了一口,小小的一口,却是有那幽幽的茶香在唇齿间弥散开来。这茶绝对不输给皇上所饮用的贡茶,“你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了?” “不是料到,而是比别人多了一些耐心而已。现在是冬天,我这画舫全都被滞留在了岸边,若是没有足够的耐心,只怕连这个冬天都要挨不过去了。”乔四娘半开玩笑道,说得也是真假参半的话。其实,从她对谢小桃说出十五是寺庙里走上一遭的时候,就预料到那个小女孩会来找自己了。 谢小桃淡淡一笑,由衷地表示着感谢,“谢谢你。” “都没有帮到你什么,这句谢谢实在是不敢当。”无功不受禄,乔四娘也不敢居功,“若是四小姐真的想谢的话,就该去谢那该谢的人。” 谢小桃立刻就想到了那位貌若神祗的荣王爷储沂轩,只可惜他们之间的距离已超过云泥,“那就烦请四娘帮我转达这份谢意了。” 乔四娘看着谢小桃,“既然苏四小姐是真心实意的,何不亲自去谢?叫四娘代为转达,岂不是叫人体会不到你的用心了?” “区区一句谢谢而已,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谁说都是一样的。”谢小桃是真的不想与储沂轩再有交集,像她这样卑微的女孩子真的不适合出现在他的身边。 “连一句谢都不敢,这还是那个敢作敢为的苏四小姐吗?”乔四娘再次打趣道,复又变得认真起来,“四小姐,你可不像是那种拘泥于世俗的人,切莫在心中画地为牢。” “随你怎么说,我就是我。不过,还要劳烦你替我转达一句话,这份恩情他日必会偿还。”谢小桃也是变得严肃起来。早晚有一天,她会把这份情义还给储沂轩的。 瞧着谢小桃那般执着,乔四娘也是没有再过为难,“小姐放心,四娘会如实转达。”她端起了桌上的茶壶,亲自给谢小桃的杯盏里添了一些水,“来,咱们继续品茶,也就只有冬天,才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所以,相比于春夏秋三季来说,我更喜欢冬,平静得总是会叫人觉得莫名心安。”谢小桃感慨道。 乔四娘却不忘提醒了一句,“但聪明女人从来都不会叫自己彻底放松下来,因为她们能看到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背后所藏着的波涛汹涌。” 听着这两人好似禅语般的谈话,连翘只觉得头痛欲裂,像这种句句都暗藏玄机的说话方式,她这辈子都是学不会的,也不想学。她将杯子放在了一旁,百无聊赖的将头瞥向了外面,透过那未被帘子遮盖的缝隙,无意间看见一道人影走了过去,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 “啊!”连翘不由得发出了声音,打搅了乔四娘与谢小桃品茶的雅兴。 547不遗余力 “怎么了?”谢小桃将视线从乔四娘的身上转移到了的连翘的那边,瞧见的是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不免有些好奇。 连翘这丫头虽然是个胆子小的,但经过这些年的磨砺,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咋咋呼呼的。如今不小心发出了不该发出的声音,想必是看见了什么。 在谢小桃的问话声中,连翘缓缓回过了神儿,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厚厚实实的帘子,仍是有些不敢确定,“小姐,方才奴婢好像是看见了大少爷。” “大少爷?”谢小桃疑惑,“你是不是看错了?”尽管是这样问的,但她也是清楚能叫连翘如此反常的,绝对不是一句好像看见那么简单。奇怪,苏景坤不是一直都称自己忙于公事忙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无意间路过,还是特意为了消遣而来? 见着谢小桃这样问自己,连翘的脑袋里忽然蹦出来一个词——家丑不可外扬。就算真的是苏景坤,她也要说不是,免得叫一旁的乔四娘看了笑话。她吞了吞口水,有些忐忑地说:“可能是奴婢看错了吧。刚刚就那么一条缝隙,也没有看个仔细。” “既是看错了,就不要这样大惊小怪的。”见着连翘改口,谢小桃也没有再行追问什么。其实,苏景坤是好是赖,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在她眼中,苏景坤顶多是一个仗着父亲在朝为官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说完这一番话,谢小桃便是没有再把心思放在刚刚的事情上面。相反,站在她身边的乔四娘却是忍不住多看了连翘几眼。之前,她一直都觉得连翘只是跟随在谢小桃身边的丫鬟而已,可如今却是觉得这丫鬟很是好玩,明明不太聪明,却会忍不住做一些自作聪明的事来。就好比刚刚,如果连翘坚持自己真的是看见了苏景坤,那她这位陌上画舫的女老板娘自然会如实相告,可惜连翘却是会错了谢小桃的意。 这样一个不太会揣测自己主子心意的小丫鬟,不由得叫乔四娘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跟在荣王爷储沂轩身边的长东——那个憨头憨脑的傻大个。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乔四娘都不太明白,明明那么完美的一个男人身边本应该拥有一个更为得力的帮手才是,可为何储沂轩会选择了有些愚笨的长东。后来,当乔四娘自己挑选心腹的时候,她终于是揣测明白了这其中的用意——那便是身边有一个憨傻到叫人一眼就能看穿心思的随从,总好过那些机灵到难以捉摸的。 乔四娘心想谢小桃之所以会把连翘留在身边,也应该就是这样一个道理吧?与长东相比较,其实连翘真的是要聪明很多了。 见着乔四娘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连翘以为她是在为刚刚的事情而取笑自己,便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乔四娘到底是在风云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年,见惯了女子的千娇百媚,对于连翘这种典型的小良家女子,也是见得不能再多了,只是每每遇见的时候,脑海里总会莫名回忆起当年还处于青涩年华里的自己。每次回忆,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早已陌生,形容陌路。 “四娘为何一直看着我这婢子?”这个时候,谢小桃也是发现了乔四娘的异样,她明白若是再这样看下去,只怕连翘以后真的不敢再来这陌上画舫了。 乔四娘淡淡一笑,笑得风情万种,“四娘只是发现如今站在谢小桃身边的丫鬟生得有些陌生,不由得思索起来,适才想起自己真的很久没有同四小姐好好谈笑了。” “嗯,应该是快五个年头了。”谢小桃并不否认,“至于这个婢子也非当年所见到的那个了。” “是啊,我也是方才才想起有关于绿屏姑娘的事情。她现在还好吗?”乔四娘关心道,“听说前些年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腿,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治好。” “没有,因为当年摔伤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现在已经是落下了病根。这辈子怕是很难再恢复如初了。”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关于绿屏的腿伤,始终都是横亘在她心头的一根鱼刺,没日没夜刺痛着她心底最为柔软的那片地方,特别是看见现在的绿屏时。 “听说普化寺的住持善于接骨治病,四小姐不妨去请教一番。”乔四娘道,她也只是向谢小桃提了一个建议而已。 “谢谢。”谢小桃微微一笑,并没有告诉乔四娘其实在千日朝会期间,她就已经去见过普化寺的方丈了,只可惜得到的答案却是…… 唉…… 察觉到谢小桃似乎并不愿意多提绿屏的腿伤,乔四娘也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她向着连翘走了两步,径自来到了对方的面前,红唇上挑,挑起了一道不加掩饰的笑容来,“苏四小姐,如今跟在你身边的这个丫头,想必就是当年那个明明已经被逐出侍郎府,却不愿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去戚川找你的那个了吧?” 谢小桃点头,“正是。这丫头原本是我那院子里最为胆小懦弱的一个丫鬟,不想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在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以后,连我都是吃了一惊。” “四小姐的身边能有这样的一个丫鬟服侍,实属难得。”乔四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连翘的肩膀,“小丫头,你的勇气叫我佩服,只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一点,既然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就不要那么着急去否定。纵然眼见并非是真,但也不全是假的。” “嗯?”连翘没有想到乔四娘会同自己这样说,甚至没有即使反应过来。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意识到了什么,却是选择了沉默。 看样子乔四娘是想告诉连翘,刚刚她并没有看错,她真的是看见了苏景坤。谢小桃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意识到连翘已然醒过味儿来,乔四娘复又道:“不过,事情也没有严重到叫你不敢说的地步。我这陌上画舫虽然比那些风月场所来得高雅一些,但终归是供人取乐消遣的地方,有富家公子哥来来往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能叫我大哥都被吸引过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伶角。”谢小桃顺势问道,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那丫头现在是我这画舫里的四小雅伶之一,名叫拂绾,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抚琴。”乔四娘向谢小桃开口介绍道。 “拂绾……”谢小桃重复了一遍,不由得夸赞道,“是个好名字。”说完,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觉自己该回去了,便是与乔四娘告别。 乔四娘没有挽留,只是微笑着目送着谢小桃与连翘离开了这里。直到再也看不见谢小桃的身影,她才将目光收回,却是不过片刻间,又将视线移向了窗外,好像是在看窗外的景色,可实际上看的则是停在旁边的画舫,因为里面正好坐着两位身份最为尊贵的人。 在另外一间画舫里,太子端起了面前的茶盏,悠悠地品了一口,“六皇弟,看样子她是不打算与你有更多的交集了。” 坐在他对面的储沂轩则是保持着方才的沉敛。就算谢小桃真的不想与自己再有更多的交集又能如何?他也依旧有本事去制造接近她的机会,只可惜并不是现在。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她该如何偿还你送她的这份人情。”想到谢小桃方才那信誓旦旦的话语,太子便是忍不住有些期待了。 “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原本就没有想过她回报什么。”储沂轩淡淡道。他不过是在房子走水的时候,刚好路过,救下了浑身烧伤的喜婆而已,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情,还没有必要去找谢小桃要回报。 太子自然是明白储沂轩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可从如今的局势上看,瑞王爷储沂烨的势头越来越猛,甚至在多方打压他们的势力,说不定哪一天,他们这些大男人还真的就需要谢小桃的帮助了呢,毕竟谢小桃好歹也与储沂烨多少沾了一些关系,“说实话,现在还真的就猜不出那个小丫头脑袋瓜子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虽然那名喜婆已经将半年之前的事情说了出来,可侍郎府那边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并不代表一切都没有变化。”储沂轩提醒道,其实他想告诉太子,不管谢小桃再如何折腾,也终归是属于后宅,而他们该关心的是前堂,朝堂之上才是他们男人拼杀的战场,“说起来,苏四小姐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十五岁大的孩子而已,不应该搅和进来。” “十五岁又能如何?生在官宦世家,就注定了她的身不由己,更何况那位苏四小姐无论走到哪里,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别忘了,她是咱们大越第一位能进太医院的女子,而这份殊荣是你为她争取来的。”太子认真道,是想提醒储沂轩,既然事情做都已经做过了,就不要再去后悔,只可惜,他想错了。 对于当初的那个决定,储沂轩并没有后悔,因为他说过,只要是谢小桃想要做的,他就会帮助她去实现,不遗余力!他只是在懊悔当初在从戚川回来以前,没有在谢小桃的身边安排一个合适的人手,以至于不得不再次把琅少请来。想到琅少,他的心情不由得变得阴云密布。 548绾绾昏倒 侍郎府,书房。 苏绍将写好的信件塞在了竹筒里,亲自交给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仆人,吩咐道:“把这个交给你家王爷,告诉他,一切照旧。” 那名仆人毕恭毕敬地接过了竹筒,塞进了衣襟的最深处,然后对着苏绍行礼告辞。走出去的时候,刚好被前来送茶点的陈玉珍撞见。 陈玉珍却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在游廊下面穿行。直到走到书房的房门前,才停下了脚步,轻轻叩响了门,“老爷,我能进来吗?” 苏绍放下手中笔墨,隔着一扇门道:“进来吧。”不多时,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紧随其后的是陈玉珍的人影。 她笑着道:“老爷,方才吃到了一种很特别的点心,就吩咐大厨房给你准备了一些,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说话间,她已然从身后习秋的手中接过了食盒,将其中还温着的点心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苏绍笑着朝桌子这边走来,信手捻起了一块,放在了嘴里,经过一番咀嚼,道:“不错,不过这好像不是上京城的口味。” “老爷果真是厉害,这的确不是咱们这里习惯的口味。”陈玉珍逢迎道。 苏绍又吃了一口,将手中的小点心吃光,“这应该是你从辽安特意请来的厨子做的吧?” “正是。”陈玉珍笑道,“本来,我还想借着这点心同老爷说那厨子的事情呢,没想到这后宅之中竟然办点事情都对你隐瞒不得。” 侍郎府终归是他的家,如果他连自己的家都不能掌控,又如何能够在朝堂上立足? “这府里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这个当家主母对待自己的儿媳妇是出了名的好?甚至为了她不惜从辽安请来一个厨子。”苏绍目光中含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婆媳和睦,子女孝顺,最令他感到舒心的事情莫过于此。 苏绍心中所想的,又何尝不是陈玉珍希望看见的?不过比起苏绍的心愿来说,陈玉珍则是显得有些贪心。她笑着道:“听下人说,近来绾绾食欲不振,我想可能是吃不惯咱们上京城的菜肴,所以才私自做主遣人去辽安请了一个厨子来,希望能借此补偿绾绾的思乡之情。”说着,她兀自叹息了一口气,“听说这女人心情好了,喜事便会不请自来。” 苏绍何尝听不出陈玉珍想要快些抱上孙子的迫切心情?只是,有些事情终归是急不得的。“你呀,不是才刚刚去寺庙里拜过送子观音吗?这才不过一两天,你就急成了这样,总该给孩子们一些时间不是吗?” “老爷说得极是,但绾绾嫁到咱们苏家也有一年的时间了……”说到这里,陈玉珍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但意思却是已经表达了出来。 “不着急,咱们再等等便是。”苏绍劝慰道。现在,他更为关心的是苏景坤的前程问题,路都已经为其铺垫好了,怎么走,走得出来与否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听见苏绍这样说,陈玉珍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这种事情,就算她急破了头,也不能帮着萧绾绾把这孩子怀上。陈玉珍帮着苏绍拈了一块点心,“老爷,再吃一块。” 苏绍接了过来,津津有味地吃着,但事实上他对吃的并没有特殊的讲究。 “老爷,方才我在门外撞见了那个平日里负责帮着瑞王爷传话的仆人……”思前想后,陈玉珍还是决定将这件事说出来。 “嗯……”苏绍轻轻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你还要坚持同瑞王爷合作吗?”陈玉珍试探着问,只在对方的神情里,就已然看到了答案。她皱起了眉头,“老爷,如果是以前,我会支持你这样干的,可是现在……自从知道了瑞王爷收买喜婆欺骗婉婷以后,我就真的无法再接受这样一个满是心机的女婿了。” “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他除了是咱们的女婿,婉婷的夫君外,还是这大越的瑞王爷,就算不再做咱们的女婿,他也依旧是大越的瑞王爷。”苏绍道,声音冰冷如霜,说得却也是事实。 “话是不假,但老爷别忘记了,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一起,完全是受了老爷的暗中相助。”陈玉珍继续说着,“咱们是这样尽心尽力帮助他的,可他却完全没有做到交心。单看婉婷的事情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了。” 这话听得苏绍只觉得莫名好笑。他们侍郎府与瑞王爷储沂烨之间本就只是合作的关系,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交心不交心一说。双方无论是谁也都不会说将所有秘密都告诉给对方。对于自己女儿苏婉婷被欺骗的事情,他权当做是一件小事,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还犯不着为此而与储沂烨撕破脸。 “那又如何?”苏绍不以为然地问。 “今日他瑞王爷可以为了与咱们合作而不惜欺骗婉婷,他日也必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出卖咱们苏家。”陈玉珍的语气越来越重,可她却忽略了其实苏绍对储沂烨也不过是在利用而已。臣子称王是谋权篡位,但如果是皇子的话呢?只要合情合理,就是名正言顺。 苏绍冷冷一笑,“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我心里有数。” “老爷……” “好了,我不想再听见你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观点,你只管照看好这个后宅。”苏绍的语气变得愈发的冷,如同千年寒冰,寒冷的叫人难以接近。 这还是嫁过来以后,苏绍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呢。陈玉珍吃了一惊,但还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老爷教训的是。点心放在这里,我就不打搅你了。”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书房。 习秋紧紧跟在了陈玉珍的身后,注视着那郁郁的背影,心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忧愁。她开口道:“夫人,方才老爷的语气是重了一些,但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奴婢觉得,老爷可能是刚好遇见了什么烦心的事情,所以才会难以自持。” “难以自持?我看他是不愿意放弃与瑞王爷的合作!”提起这件事,陈玉珍心底不免生出了几分恨意,若是换做以前,不管苏绍在朝堂上遇见了怎么样烦心的事情也不敢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可如今居然为了坚持与一个小人合作而对自己瞪起了眼睛,心高气傲的她又怎么可能会咽得下这口气呢? “其实夫人之所以会厌恶瑞王爷,也是因为那个妇人所说的话,但奴婢觉得瑞王爷并没有咱们想得那么糟糕。夫人大可想想看,在那个妇人没有出现以前,瑞王爷对待大小姐也是尽心尽力的,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奴婢相信,他日待他功成名就以后,也不会忘记咱们侍郎府对他的恩情的。” “这也不过是你的想想而已,今后是个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好。”陈玉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尽是无奈。她可以像苏绍一样,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苏婉婷不行。女儿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了,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对方的想法?说实话,她是真的害怕苏婉婷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还有一点,也是陈玉珍最为担心的。连一个小小的喜婆都没有摆弄好的人真的可以成就一番帝王霸业吗?现在是那侥幸还生的喜婆前来告知他们实情,若是日后再有什么人出现去揭发储沂烨,只怕连他们侍郎府都会被牵连其中啊。 “夫人,咱们还是不要这样悲观了。这样对身体不好。”习秋关切着说。跟了陈玉珍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不清楚每当对方心思走得太过厉害的时候,总是会勾起头疼宿疾,每次疼起来的时候,就是整宿整宿都睡不好觉。 “罢了,姑且就走一步看一步了。”陈玉珍不想叫自己太过执着,“你随我一起去看看绾绾吧。”或许,她真的应该听了苏绍的话,只管把心思放在这小小的后宅之中。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陈玉珍与习秋来到了萧绾绾的院子,才一进门就是看见了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饭菜。 “母亲……”萧绾绾对着陈玉珍行了礼。 “母女之间无须这些虚礼。”陈玉珍将萧绾绾扶了起来,“这是怎么的,是刚刚准备吃吗?” 萧绾绾兀自觉得尴尬,在陈玉珍关切的目光中如坐针毡。本来,她是没有胃口吃东西的,但又不想说出实情,于是扯谎道:“是,是正准备吃的,不想母亲就来了。” “哦,那你快些吃吧。做这饭菜的厨子是从辽安特意请过来的,你吃吃看,看看有没有家乡的味道。”陈玉珍笑着说,每一个字都彰显着她这婆婆对儿媳浓烈的关怀之情。 听见陈玉珍这样说了,萧绾绾更是觉得过意不去,端起面前的饭碗,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明明是味同嚼蜡,却还不断地说好吃。 “好吃那就好了,以后我就叫那厨子专门给你做菜了,你可是要为了咱们侍郎府尽快开枝散叶才是。”陈玉珍对萧绾绾寄托了无限的期望,毕竟除了她这一门亲事外,苏景坤并没有娶妾。 就是这样的期望,才叫萧绾绾呼吸不得,唯有逼着自己吃光了碗里的饭菜,可多日未进过这么油性食物的胃口并不如她装得那么坚强。好不容易等到了陈玉珍离开,萧绾绾便是忍不住呕吐起来,不但吐出了刚刚吃下的东西,甚至连胃中的酸水也一并吐了出来,瘦弱的她也因为承受不住这股难受劲儿,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549吓得不轻 这突然的昏倒委实是把一旁服侍的丫鬟珠云吓得不轻。她将不省人事的萧绾绾扶上了床,也没有来得及去收拾那些污秽之物,就迈开步子,向着外面奔去。 幸好陈玉珍她们还未曾走远,叫心急如焚的珠云很快就追了上去,“夫人……夫人……不好了……”她断断续续道,“夫人……我家小姐她……” “她怎么了?”只看珠云那张惨白的脸就足以叫陈玉珍联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来,可她也才刚刚看过萧绾绾,并没有发现对方有任何异常之处。 “我家小姐她突然昏倒了……”费了好半天的力气,珠云才是将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怎么会突然昏倒了?”陈玉珍大惊失色。这个萧绾绾昏倒得也太突然了吧?“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昏倒就昏倒了呢?”她是这样问着,问了以后却不待珠云回答,便是差遣身边的习秋道,“快去宫中把太医请过来。”然后将自己的牌子交给了习秋。 习秋不敢多待,领了牌子就向着府外跑去。 …… 经过一番诊治,太医将陈玉珍请到了院子外面,“苏夫人,少夫人这是身体太过虚弱而导致的突然昏厥。” “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怎么就身体虚弱了?”一旁的苏婉怡听得极为不解。自从萧绾绾嫁到他们苏家以来,陈玉珍是如何对待这个儿媳妇的,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平日里有什么新鲜玩意,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第一个想到这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妇。这一点,就是她这个嫡出小姐也都被生生比下去了。最近,又是为其专门从辽安聘请了一个大厨,怎么这样还能导致身体虚弱而昏迷不醒呢? 苏婉怡的快眼快意惹来了陈玉珍一记不满的目光。她瞪了对方一眼,适才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太医的身上,“依太医所见,绾绾为何会身体虚弱的呢?” “这应该是日积月累形成的,不过好在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情,稍加调理一段时间,就可以慢慢痊愈。苏夫人也无需太过担忧。”太医宽慰着陈玉珍,说着,又加上了一句话,“不过,对于苏夫人想要抱上孙儿的念头,怕是要推迟一段时日了。” “啊?”陈玉珍立刻骇然,没有想到萧绾绾的病会如此严重。“那到底要调理多久?” “至少要半年吧。”太子沉吟了片刻,只是做出了一个保守的预测。 刹那之间,陈玉珍只觉得头顶的那片天空已经被乌云笼罩,视线所及之处早已是一片漆黑,“怎么会这样严重?”一直以来,她都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萧绾绾,半点都不敢怠慢,甚至平日时,看她做些刺绣女红的活计,都要忍不住劝她放下,免得损害了眼睛,不曾想就是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情况下,她的这个好儿媳萧绾绾竟然还能生出这样厉害的病!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直到回到澜宁院的时候,陈玉珍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委实是想不明白。 苏云轻站在陈玉珍的身后,不敢多言。相反,则是那坐在旁边的苏婉怡显得随意了许多。她给自己剥了个葡萄,“母亲,依我所见,这大嫂怕是不想这么早怀孩子,才会故意弄坏自己的身体的。” 这话惹来了陈玉珍的不快,“你当谁都像你似的,平日里跟个疯丫头似的没有正形?” 苏婉怡气鼓鼓地吞下了那枚剥好的葡萄,背过身子,懒得再与陈玉珍说话。 陈玉珍则是又陷入了沉思当中,怎么想怎么也都想不出叫萧绾绾如此虚弱的理由。 看着自家主子如此为难的模样,习秋也想帮些忙,“夫人,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个太医说的一般严重。万里还有一个一呢,就算是济世神医,也保不齐有看走眼的时候。”恍惚间,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个人影来,“夫人,不如叫四小姐帮着少夫人去看看?” “你说锦儿?”陈玉珍有些迟疑。直到现在,她对谢小桃的医术也不是十分的放心,一来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完全对其放下戒心,二来则是他们还都从来未曾叫谢小桃帮着看过病。 “是啊,四小姐是医女,在太医院里学习了半年多了,就连皇上身体觉得不舒服的时候,都会叫她过去瞧上一瞧,咱们为何不能叫她帮着少夫人去看看病呢?”习秋解释道,她想一个连皇上都觉得可信的医者,医术自然是十分了得,虽然那人只有十五岁而已。 陈玉珍有些犹豫,但眼下也只能把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点头答应,“也好,那就去把锦儿叫过来。” 习秋领命,立刻出了房间,向着谢小桃的花槿阁走去。 说来也巧,习秋到的时候,谢小桃与连翘也才从府外回来不久,刚把披风脱下来,那紧紧合着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谢小桃转头,看见习秋那有些急切的脸,正欲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对方竟是抢先一步开了口。 “四小姐,少夫人昏倒了,夫人想着请你去看看。”习秋认真地说。 听见了萧绾绾生病的消息,谢小桃的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萧绾绾是这个府里唯一一个可以被称之为人的女子,凭心而论,她最不希望的便是萧绾绾出事了。 方才挂好的披风又被强行拽了下来,谢小桃边走边系,同时也在向习秋打探具体的情况,自然也是听说了太医看过以后所说的那一番话。 习秋带着谢小桃径自朝着萧绾绾的房间走去。 半个时辰后,谢小桃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未等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了陈玉珍写满了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 “嫂嫂的身体真的很虚弱。这是长期积累所致。”谢小桃如实道,与之前太医所说的话如出一辙,“这病怕是要调理很久才能调理好。” “那究竟要调理多久呢?”陈玉珍追问,虽然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对谢小桃多了几分期待。 谢小桃当然清楚陈玉珍究竟在担心什么,“母亲放心,嫂嫂的病虽然厉害了点儿,但还不至于要半年那么长的时间。要是顺利的话,两三个月就够了。” “两三个月……”时间一下子减少了一半,陈玉珍才稍稍觉得安心了一些,但很快又觉得不太敢相信。连医术高超的太医都认定至少要半年那么久了,怎么到了谢小桃这里就只有两三个月那么短的时间呢? 她猜测,是不是谢小桃为了讨自己欢心,所以才故意是什么好听就对自己说什么。 陈玉珍皱着眉头问:“如何才算顺利?”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今日嫂嫂所染的病,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来自自身,是心病。”这是她通过长时间与萧绾绾接触所能感受到的,说白了萧绾绾之所以会生病完全是因为整天都不快乐的缘故,这就是所谓的积怨成疾,“要想彻底去根,还是要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嫂嫂终日闷闷不乐的。” “闷闷不乐?你该不会想要说,是母亲平日里逼迫嫂嫂太紧,太希望叫她给苏家传宗接代,所以才害得她生了这么厉害的病?”一旁的苏婉怡一针见血道,话音中隐有恶意传出。可能是因为萧绾绾走得很是亲近的缘故,使得她总觉得萧绾绾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同她大哥苏景坤过日子的。 “五妹妹想得偏了。我也只是就事论事,可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谢小桃不温不火道,好像方才被攻击的并不是她一样,“不过,最近与嫂嫂相处的时候,倒是能从她的眉宇里看出些许的忧愁来,但嫂嫂从来都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要我看,她就是不想为我们苏家生孩子,否则都嫁过来一年了,怎么还是没有好消息传出来呢?”苏婉怡又问。当初萧绾绾嫁过来的时候,是辽安萧家的嫡幺女,尊贵非凡。可如今嫁过来都已经一年了,肚子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就算再如何的优秀,也终归敌不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罪名,更何况,这么长时间里,苏婉怡可是忍受够了萧绾绾与谢小桃那种相见恨晚的亲昵劲儿了! 和苏景坤的想法一样,苏婉怡也是认为既然是身为苏家嫡长子的夫人就应该清楚自己与那些庶出子女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能走得太近的道理。可是萧绾绾呢?竟然与谢小桃那样的庶出走得如此亲近,甚至连苏景坤的多番警告都不放在眼里。 苏婉怡执着地认为,萧绾绾之所以没有怀孕的消息传出来,多半是在暗处受了谢小桃的影响! “才不是这样呢!我家小姐一直以来都非常喜欢小孩子,甚至比谁都希望能够尽快为苏家开枝散叶,可……”听见了苏婉怡那刻薄的声音,萧绾绾的贴身丫鬟珠云终于是忍不住了。 “可是什么?”苏婉怡逼问道,其架势颇有几分牢头审问犯人时的模样。 珠云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可是……我家小姐至今没有好消息传出,并非是她的错啊。”说话间,她已跪在了陈玉珍的面前,“夫人,其实这一切都是少爷的原因。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同我家小姐好好相处过了。平时,不是忙着在书房里看书,就是整日整日都看不见人影。哪怕是好不容易回到房间,也是喝得酩酊大醉。我家小姐就是想找他聊聊天,也比登天还难啊。” 550积怨成疾 “什么?”这样的事情,陈玉珍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她就听苏绍说过,自从推荐苏景坤去了翰林院,以前那个混小子变得益发懂事了。她只以为是苏景坤突然开了窍,终于懂得了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的道理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心想要在朝堂上成就一番作为的苏景坤竟然会如此拼命,居然真的连那位美娇妻都可以放在一旁不闻不问了。枉费她这些月来,一直希望能尽快抱到孙子的迫切心情了。 一刹那之间,陈玉珍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夫人,我家小姐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整日都闷闷不乐的。”珠云又道,声音哀戚,全都是在为萧绾绾而感到不值得。以前,她们在辽安的时候,哪里见过萧绾绾成天成天的唉声叹气?“说实话,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了。今天若不是夫人来了,她怕是很难去拿起碗筷。” 就是因为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所以突然吃到了那些大鱼大肉,胃口才会受不了。 陈玉珍幽幽叹了一口气,看着泫然欲泣的珠云,轻轻道了一声,“你先起来吧。”说完,向着身边的习秋询问,“现在大少爷在哪里?” 习秋可是陈玉珍身边的丫鬟,整天跟在对方的身边,又哪里会清楚苏景坤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她沉默,没有回答。 “去把大少爷找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叫他回来陪着绾绾!”陈玉珍厉声命令道,好像是在生气,生气自己的儿子为了飞黄腾达竟然狠心的连妻子都不要了。以前,她嫁给苏绍的时候,苏绍也不过是一个小到很容易就叫人忽视的官员,可不管如何忙,如何艰苦打拼,都还是会时刻想起有一个人一直都在房间里等着自己,哪里有苏景坤这样过分的时候? 如果她是萧绾绾的话,在看见自己的夫君喝得烂醉如泥,倒头便睡,她一定会举起一盆冷水,毫不犹豫地泼下去! 察觉到陈玉珍真的是动了肝火,习秋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打探苏景坤的下落。 见着习秋离开,站在后面的苏云轻赶忙向前走了一步,填补了习秋留下来的空隙。她对着陈玉珍轻声道:“母亲先消消气,想必大哥也不是故意忽略嫂嫂的。” 陈玉珍闲闲地睨了苏云轻一眼,没有说话。 “三姐姐,你哪只眼睛见着母亲生气了?说得好像你真的很懂母亲似的。”苏婉怡再次开口,试图挑起事端。在这个侍郎府里,她还真是越发的喜欢祸害别人了。 苏云轻立刻就蔫了,垂着头,不敢再多言半句,心底却是漫起了莫名的委屈。她也不过是想劝解劝解陈玉珍而已,奈何事与愿违,不但没有把人劝好,还给自己添了一身堵。她真的想不明白,同样都是庶出的女儿,为何谢小桃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讨到陈玉珍的欢心,就算不是欢心,至少也是不讨厌,而她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在陈玉珍眼中都是错! 从苏云轻开口的时候,谢小桃就是一直死死地盯着对方瞧了。看见苏云轻受到委屈时的垂头丧气,她的心里也不好受。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叫做白眼狼,不管你为她付出了多少,都不会有叫其感到满足,而陈玉珍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唉,好好的一个女孩子非要如此作践自己,何必呢。如果她能用对待陈玉珍那个毒妇千分之一的好去对待霜姨娘,霜姨娘也就不至于会整天都闷闷不乐的了。谢小桃默默地想着,复又想到了霜姨娘的病情,不觉有愁云笼罩了整片苍穹。她并不知道依照霜姨娘目前的情况来看到底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却是真心希望能尽量帮着霜姨娘把这个失去了很多年的女儿争回来,哪怕只有昙花一现。 “怎么不见云绣那丫头呢!”随着众人的相继沉默下来,这时陈玉珍才发现折腾了这么久,居然一直没有看见苏云绣的影子。以往,府上有什么热闹,那丫头总是会第一个赶过来的。 在陈玉珍的疑惑声中,在场的所有人适才注意到好像从一开始就真的没有看见过苏云绣了。每一个人都觉得十分奇怪。 而这个时候的苏云绣却是在府外闲逛,难得有出来的机会,她自然是不想那么早就回去的,当然,还有一点点侥幸心理。她只是希望能在街上与当年救了她的男人段寒之不期而遇。 “小姐,要看看珠钗吗?”见着苏云绣走了过来,那站在街边贩卖发钗的小贩就赶忙开口叫卖。 在他的呼唤声中,苏云绣迈着细碎的莲步,缓步走了过去,信手捻起了一支镶满了珍珠的珠钗,细细地观赏起来。这样的珠钗算不得是什么名贵货色,甚至也不是十分精致,但对于像她这样的庶出小姐来说,不失是一种好的选择。以前,杨姨娘还在的时候,她还可以靠着娘亲的贴补,咬牙买一支做工精良的钗子戴戴,可如今要想臭美的话,就只能选择这种了。 “小姐真是好眼力,这支钗是我卖的最好的一支,而且价格很是公道,只要二两银子就够了。不是我吹嘘,这样的珠钗放在有名的店铺里面,恐怕二十两都买不下来呢!”卖钗子的小贩道,将他的钗子夸奖了好一通,不过到底是市井小民,眼界还是浅了一些。都说是有名的店铺了,那里面最便宜的一直钗子怕是都近一百两了,怎么二十两就能拿得下来呢? 然而,苏云绣根本没有打算同他计较这些,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发钗,想象着这支钗子插到自己云鬓间的模样。正为出神之际,却是被人突然撞了一下,撞得她痛得皱起了眉头。 “哪里来得不开眼的,这么宽的路不走,非要撞到人身上来?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苏云绣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将视线移了过去。一道高大的背影突然闪入眼帘,怎么看怎么觉得莫名熟悉。 望着那颀长背影,苏云绣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是大声叫道:“段大……”她刚想唤对方段大人,但在刹那之间又是猛地改了口,“段公子!” 前面正在走着的男人不觉顿下了脚步,很快,就见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冲到了自己的面前。他蹙眉,极是不解地问:“这位小姐,你是在叫我吗?” 苏云绣抬着头,审视着那人的脸来。那样一张俊美的容颜曾经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里,与记忆里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段寒之段大人,还能有谁? 苏云绣不免有些惊喜,“段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面对着突然跑过来,跟自己亲近的苏云绣,段寒之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苦苦一笑,笑着的同时,也是无奈地摇了摇脑袋。 “真的不记得了吗?”苏云绣生出好一阵的失落,却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段大人可否记得在五年前的一个晚上,你曾经救了一个从马车里飞出来的女孩?” 晚上?救人?随着苏云绣的讲述,段寒之认真地思索起来,他隐约能记起自己好像曾在晚上碰见了一个昏倒在草地上的女子,至于是不是从马车里飞出来的,他就不清楚了。 “段公子,你有没有想起来?”苏云绣再次询问。 段寒之又想了好一阵子,终于恍悟,“莫非当年那个小女孩就是你?” 见着对方真的想了起来,苏云绣更显激动,重重地点了脑袋,“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就是我。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希望能同段公子当面说一句谢谢。”很难想象,为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谢谢,苏云绣居然苦苦寻觅了这么多年。 段寒之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年也不过是恰好碰见了而已,小姐也不用放在心上。” “对于段公子来说,当年只是举手之劳,可对于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苏云绣难得有如此温顺的一面,“不知段公子有没有时间,能否叫我好好谢过你的恩情?”说着,她又补充道,“听说宴宾楼的酒菜不错。” “谢,就不用了吧?”段寒之的脸上浮出些许的不自然。 “段公子,你就当是成全小女子的心愿吧。”苏云绣恳切祈求着,“若是段公子嫌弃宴宾楼的酒菜不好,咱们就再选别的地方。” 段寒之无奈。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碰见像苏云绣这样勇敢的女孩子,居然对着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男人发出这样的邀请来。他想,看来今天这顿饭菜是躲不过去了。“咦,那边是什么?” 苏云绣诧异,面前的男人早已经走到了卖珠钗的摊子前,弯了下身子,不一会儿手里便是多了一只浅绿色的荷包来。 “这是我的……”苏云绣一下子就认出了是自己的东西,面颊一红,略显羞怯的从段寒之的手中接过了荷包,“还说要请段公子呢,不想居然连荷包掉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对方眼尖,只怕到时候她都付不了帐。 段寒之笑了,“幸好是被发现了。小姐以后可要看管好自己的东西。” “谢谢公子。公子,看来今日这顿饭,你是真的躲不过去了,一来是为了当年的救命之恩,二来则是因为这只荷包。” “盛情难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苏云绣的“威逼”之下,段寒之也只能勉为其难的选择了同意。 551一病不起 两人结伴,真的去了宴宾楼——那座在上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 为了不失面子,苏云绣故意对着店小二说,想要这里最好的厢房,奈何不凑巧的是最好的天字房已经被别人抢先订走了,不但是天字房,就连其他三间最好的厢房都已经有了客人。 无奈之下,苏云绣只好接受店小二的推荐,选择了一间稍稍差一些的厢房,说是差一些,但也生过了很多酒楼里的那些上等的厢房。 苏云绣只是连呼失望,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因为同样都是厢房,但相比于天字房来说,这间厢房的价格只是那间的三成而已。这样的价格刚好是她所能负担得起的。 “段公子,不好意思,之前说是想要谢你的,却不想事与愿违,只好叫你在这间厢房里委屈点了。”苏云绣亲自给段寒之倒了一杯茶水,权当做是在赔罪,然后对着店小二说出了几道菜的名字。 段寒之本就不饿,之所以答应苏云绣的要求,也是无奈之举。可当听见苏云绣一连报出了好几样菜名的时候,便是忍不住开口阻止道:“小姐,够了。你点了这么多的菜,咱们两个根本就吃不了。”说完便对店小二吩咐,只挑了其中四样菜,其他几样就不用了。 这样的举动叫苏云绣心头一暖,更是对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男子多了几分倾慕。在她眼中,段寒之的身上全都是优点,一举一动都深深的令她着迷。她执着地认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婿人选。 店小二退了下去,苏云绣讪讪道:“段公子,只有四样菜真的够吗?”事实上,再点更多的菜品,她怕是也负担不起,只是碍于面子,不想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丢了份儿,才会咬牙强撑的。现在这样问,倒是颇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味道。 “够了,真的够了……小姐……”说着,段寒之好像想到了什么,“都说了这么多话了,在下居然还不知道小姐贵姓。” “小女姓苏……”苏云绣悄悄垂下了头,脸颊上却是闪过了一丝羞赧的红晕。 “姓苏?”段寒之陷入了深思当中。方才,他是亲眼见到苏云绣在张罗厢房与菜品时,根本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样子,那样的豪爽绝非是一般的小门小户所能拥有的。 而据段寒之所知,在上京城中,能有小姐做到挥金如土地步的大户人家也就只有侍郎府的苏家了。 段寒之不觉有些吃惊,怔怔地问:“莫非小姐是侍郎府的千金小姐?” 苏云绣缓缓点了点头,她的确是侍郎府的千金小姐不假,但只是一个庶出而已。不过当着心爱男人的面,她还不想那么早就把自己的身份完完全全暴露给他。 这样的回答,叫段寒之吃惊了好一阵子,复又把今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猜测面前这位女孩儿到底是侍郎府的哪位小姐,居然可以做出这等豪气非凡的事情! 想着,段寒之的脑海里就是蹦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现在在侍郎府中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恐怕也只有那样一位小姐了。 段寒之几乎已经肯定自己的想法,毕竟也不是谁都可以当着拦住一个陌生的男人去酒楼吃饭的。这样的张扬,这样的任性,除了侍郎府的那位小姐外,还能有谁? 苏云绣将头抬起来的时候,刚好发现段寒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脸颊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潮红,又一次冒了出来。她有些结巴地问:“段公子,你在看什么呢?是不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在苏云绣的问话声中,段寒之的意识渐渐回笼,随便扯了一个谎道:“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当年救下你时的情景。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好像还只是一个没有怎么长开的小女孩,不想才不过几年的光景,竟是蜕变得如此美丽。” 长这么大,苏云绣还是头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夸赞自己呢,不但是夸,还夸得是如此的好听,叫她的心如同小鹿乱撞般地狂跳不已,“段……段公子……” 段寒之好像没有察觉到苏云绣的异样,继续就着刚刚的话道:“如果不是你的坚持,怕是我早就已经忘记了在那样冷的夜晚,曾经救下了如此美丽的女子。”他顿了顿,复又继续着说,“苏小姐,其实刚刚你真的不必在人潮中认出我,并执意坚持当年就是我救了你的。”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记得的话,又与猪狗有什么分别?自从与段公子分开以后,我就一直都在找寻你的踪迹。苦苦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叫我找到了!”苏云绣越说越觉得欢喜,真的觉得没有什么比能与段寒之的再次相遇更为开心的事情了。 见着苏云绣笑了,段寒之的脸上也是拂过了温柔的笑容,“记得上一次与苏小姐遇见后不久,我就因故离开了上京,一走就是好几年。最近也是才刚刚回来不久。” 这一点,对于一直都有用心留意着段寒之的苏云绣最为清楚不过了,“所以,咱们才有缘分啊。”一时口快,她说出了这样的话,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又是浮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来。 这样的属于女子独特的娇羞,段寒之看得真真的。他笑了,比刚刚笑得更为真切,顺着苏云绣的意思道:“嗯,说起来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奇特,总会叫你在不经意间遇见该遇见的人。”说完,他便是陷入了沉默。 然而,这样的话却使苏云绣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总觉得对方的话是在暗示着什么。“段公子……” 段寒之沉吟了片刻,又颇为感慨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北方的女子叫人觉得比较舒服。直爽起来从不扭捏,扭捏的时候又总能透出几分单纯来。” 虽然对方没有指名道姓,但苏云绣还是忍不住对号入座,固执地认为这就是在形容她的。她轻轻地问:“那依公子所见,南方的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嗯……像水一样,总是给人一种柔柔弱弱的样子,总是能勾起人的保护她的念头来。”段寒之如实道,见到苏云绣听见这话以后,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僵硬后,便又立刻添了一句,“不过,相比于南方的水来说,我更喜欢北方的雪。”这一句话说得很有味道,“说起来,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咱们北方的雪了。” “段公子喜欢雪?” “嗯……” “我也喜欢!” 段寒之笑了笑,“既然如此,不如等下次下雪的时候,咱们一起去郊外赏雪?” “赏雪?”苏云绣受宠若惊,犹豫了一会儿,就马上欣然答允,“好,上京城的雪总是最好看的景。” “那就一言为定,待下次起雪时,我会在郊外的留客亭等待小姐的出现。” “一言为定。” …… 尽管白天的时候,陈玉珍就已经命令了习秋去找苏景坤的,可当时的苏景坤正在翰林院里,忙着处理手中的事情,就是她习秋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冲到苏景坤的身边,除非她有翅膀。 无奈之下,习秋也只好在侍郎府的大门前焦急地等待,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才见着盛载着苏景坤的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大少爷……”在苏景坤迈过门槛的那一瞬间,习秋开口唤。 苏景坤停下了脚步,淡淡地应了一声,适才意识到了什么,“你不好好在母亲身边伺候着,跑出来干什么?” “是夫人叫奴婢在这里等你的。”习秋认真地说。 “母亲?”苏景坤挑起了眉头,实在是想不通陈玉珍为何要找自己的理由,“她找我有什么事情?我这里还要忙着去整理东西。”今天,他已经做好在书房待上一整个晚上的打算了。 习秋似乎预料到苏景坤会这样说了,但还是低眉顺目道:“大少爷,夫人交代过,不管你有没有急事,只要一回来就得先去一趟澜宁院。” 苏景坤心中有疑,实在是想不出自己的母亲陈玉珍为何如此强烈希望自己过去,“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疑问一直持续到他见过陈玉珍以后。他万万没有想到陈玉珍竟然会为了萧绾绾的事情来找自己,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着他与萧绾绾已经结成了夫妇,小夫妇之间要和睦相处,相敬如宾。 苏景坤暗中生怨,却是隐而不发。他真的没有想到萧绾绾会做同陈玉珍告密这样恶心人的事情!带着这股怨愤,苏景坤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他的出现叫一旁服侍的珠云惊住了。这还是三个月以来,苏景坤第一次这么早就回来呢。“少爷……” “少奶奶病了?”苏景坤问,声音里透着些许的寒意。 “是,小姐她病倒了。”珠云并没有意识到苏景坤的异样,亦或是察觉到了,却还是欺骗自己,苏景坤是因为担忧才会这么早就赶过来的。 “平日里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还会生病?”苏景坤又问,立刻走到了萧绾绾的床榻旁边,似乎是不愿意轻易相信身子一向都很好的一个人居然有一病不起的时候。 552一晃半月 “小姐这是由心病所致。”珠云替自家小姐解释,“少爷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陪着小姐了。每天,奴婢都能看见小姐一个人唉声叹气,甚至连东西也都不怎么吃,就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今天倒下以后,就这么一直昏迷着,从始至终都没有醒过来一次……” 珠云的话叫苏景坤震惊,他看了看言辞认真的珠云,好像不是在说谎的样子,忽然意识到可能是自己错怪了萧绾绾。既然萧绾绾从始至终都没有醒过来,那就无法向陈玉珍告状了。 苏景坤坐了下来,恰好看见有一行清泪沿着萧绾绾眼角滑落。他心中一动,伸出手将其拂去。这一碰,竟是被结结实实烫了一下,“怎么会这样烫手?” “是下午开始发热的……”珠云又道。 苏景坤的心终于是忍不住痛了一下,脑海里居然想起一年前迎娶萧绾绾时所立下的誓言——要一辈子都对她好,白首不离。可是,他还是辜负了她。 想到这里,一股愧疚便是袭遍了苏景坤全身,“喂过药了吗?” “喂了,但是小姐不肯吃……” “交给我,我来喂她。” 珠云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从桌子上取来的药碗,递到了苏景坤的手里。 苏景坤接过了药,舀了一勺,递送到了萧绾绾的唇边。可是,小小的勺子被阻拦在禁闭的唇瓣外面,根本无法进去。 这个女子就是这样的固执,一旦是有了自己的主意,就不允许他人轻易改变。吃药是这样,交朋友也是这样。 不过,现在的苏景坤是愧疚大过于生气,对待萧绾绾的态度也是在不经意间温软了许多,“乖,来吃药。”他一边劝说,一边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往对方唇边送着药汤,不知舀了多少勺,总算是有了些许的成效,虽然进的少,出的多,但终归还是叫萧绾绾喝下了一些。 那体贴的模样,落在了一旁站立的珠云眼中,勾得她忍不住红起了眼眶。是在为又能看见过去的那个对她家小姐百般体贴、万般心疼的苏景坤而感到开心。 不但是她,就连整个房间里也都被这温馨的一幕所感动,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 很快,半个月的时间眨眼即逝。 经过长时间的修养,萧绾绾的身子好转了不少,但还只能躺在床上。不过,她并不寂寞,因为在她的身边有了苏景坤的陪伴。为了照顾她,苏景坤甚至将书房搬到了房间里。 突如其来的转变叫萧绾绾直以为自己是做梦,梦着他们又回到了当初在外面游玩时候的那段欢乐时光。她很开心,但总觉得有些不太踏实,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海市蜃楼,也许在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 好多次,她总是这样睡着睡着就被惊醒,四下茫然无措的去寻找着苏景坤的身影。 “景坤!”萧绾绾从床榻上猛地坐起,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目漆黑。在这样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的泪早就已经泛滥。 “我在……”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是苏景坤。他就一直睡在萧绾绾的身边,“怎么了?又做恶梦了?”一边问着,一边将萧绾绾揽入了自己怀中。 温暖的怀抱,叫萧绾绾那颗受惊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她沉溺在其中,仍是有些惊慌,“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恶梦,梦见不管我如何去找你,都无法找到你。景坤,你会离开我吗?” “傻丫头,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苏景坤认真地说,脑子里却是浮出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影子来,浮出她在深沉的月色下素手抚琴的模样,“你要快些好起来,我想听你抚琴。” 萧绾绾只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不觉湿润了眼眶,“好,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不但要为你抚琴,还要给你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嫁过来一年了,一直没有为苏家开枝散叶,是横亘在萧绾绾心头的一根刺,无时不刻都在深深刺痛着她,就算没有陈玉珍的逼迫,她自己也会觉得十分愧疚。 “别总是胡思乱想的,现在你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要走,早晚都会有自己的孩子。”苏景坤轻轻拍打着萧绾绾的肩膀,仿佛是在哄孩子。 萧绾绾淡淡应了一声,心里的愧疚也变得没有方才那么强烈了。苏景坤说的没有错,他们夫妻二人还有一辈子要走,总有一天他们会拥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 好不容易哄劝好萧绾绾休息,见她入眠,苏景坤适才替她掖好了被角,走出了房间,径自朝着澜宁院走去。 “母亲……”还未等踏进房门,苏景坤便大声地喊道,不曾想竟会在属于他母亲陈玉珍的房间里看见谢小桃那瘦瘦小小的身影,顿时没有了什么好脾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是不是该问你啊?”谢小桃并不畏惧,俊俏的小脸上依旧是方才的平淡无波,“大哥不是应该在房间里陪着大嫂吗?怎么会跑到母亲这边来?” “笑话,这里是我母亲的房间,谁规定我堂堂的嫡出大少爷就不能来了?”苏景坤的面色更显阴沉,在对待像谢小桃这样的庶出子女时,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他上下打量着谢小桃,“莫不是你害怕自己的谎言会被揭穿,所以才想着先向母亲这边透透气,叫自己不至于那么难看!?” “什么谎言?”谢小桃直直地看着对方。最近,她可是老实的很,为了给萧绾绾治病,可没有那么闲心思想别的。 苏景坤闲闲地扫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回答。他转过头,看向了坐在谢小桃身边的陈玉珍,“母亲,儿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绾绾如今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可病情依旧不见什么起色,我怀疑是这个野丫头在暗中使手段,不准备叫绾绾好得太快!” 这人还真是没有脑子!在听见苏景坤的那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后,谢小桃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就是再笨、再傻,也不至于去做这样的事情吧?如果她真的有那个打算,当初不答应陈玉珍去给萧绾绾治病就好了,何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听不懂人话吗?”苏景坤不客气道。 “我能听得懂人的话,却是听不懂大哥方才说的那几句。”谢小桃反唇相讥,一点儿都不示弱。 “你……”苏景坤自知自己在谢小桃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只得转头将视线重新移回到了陈玉珍的身上,“母亲,我就觉得这丫头的医术并没有她所吹嘘的那般好,如今绾绾就是最好的例子。我觉得咱们还是尽早为绾绾找个别的大夫看看吧,总不能叫她一直都躺在床上啊。” “母亲,既然大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那锦儿以后就不帮着大嫂看病了。相信母亲一定能为大嫂找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来的。”谢小桃也是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陈玉珍那边。她也不是非要去医治萧绾绾的,只不过是不想那样一个真性情的女子在侍郎府里吃太多的苦,受太多的罪。 “锦儿,别理你大哥,他那是因为太过关心绾绾,才会口不择言的。”陈玉珍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是在为苏景坤感到悲哀,居然在这个时候当着谢小桃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一番话明显是没有得到过任何求证的。“景坤,你是真的冤枉你妹妹了。你妹妹的医术并不输给太医院里的任何一个太医!”她这个当家主母也不是白做的,不是说将萧绾绾丢给谢小桃治疗以后,就不再过问了。 私底下,陈玉珍也曾经偷偷安排太医来府上出诊,在摸过萧绾绾的脉搏以后,连经验丰富的太医都为萧绾绾的恢复速度而感到惊奇,并且告诉陈玉珍,照这个样子,用不了两个月的时间,萧绾绾的身体就能被调整好了。 苏景坤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会一心向着谢小桃,“看来母亲已经被这丫头蛊惑了,好,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着,一甩衣袖,负起离开。 他走得飞快,很快就是走到了花园,刚好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苏绍。他打了一个招呼,便又重新迈开了步子,打算出去走走。 “景坤,你要去什么地方?”苏绍叫住了他,未等其回答,又道,“这个时候你应该陪着绾绾。” “绾绾正在休息,我陪不陪的,她都不会知道。”苏景坤道,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你又怎么能保证她不会睡到一半就醒过来?”苏绍冷冷地反问,“你该不会是忘记了绾绾这次是因为谁而一病不起的吧?身为绾绾的夫君,你应该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一直陪伴。” “可是……”苏景坤想要辩解着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没有什么可是的!回去!”苏绍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仿佛是刚刚从冰窖里走出来的一般,“不要再叫我听见你对绾绾不好的消息。身为人夫,就应该对自己的妻子好,懂不懂!?”事实上,他也只是害怕萧绾绾会离开他们苏家而已。 苏景坤也是猜出了苏绍的真正用意,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他们侍郎府有瑞王爷储沂烨做坚实的后盾了,干什么还非要如此在乎辽安萧家那边呢? 可惜,苏景坤却不知道在瑞王府里某人正在计划着一个可怕的阴谋,而且是已经计划了很长一段时间。 553死心塌地 瑞王府,书房。 管家站在桌案前,向着储沂烨汇报着情况,“王爷,通过近来这半个月的观察,并没有发现侍郎大人那边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这话就算管家不说,储沂烨也已经感受到了。这半个月以来,不管他是明着,还是暗着试探,都没有发现苏绍有任何的异常行为,相反,还是如往日一般不遗余力地帮助他。这样的举动叫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缓缓落了下来,同时也可以完全确定当日苏婉婷与侍郎府的那一众女眷去拜送子观音真的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 见着自家主子没有说话,管家又道:“王爷,还有您一直筹划的事情,现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您发话了。相信不日就会有人去告御状,揭发太子爷和荣王爷的恶行。” 储沂烨的唇角勾起一道极为诡异的笑容,“很好,那就叫他挑个黄道吉日只管按照计划行事。这一次,本王倒是要看看太子爷和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荣王爷如何翻身!” 一时间,储沂烨的脑海里便是浮现出太子因为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而被废黜,荣王爷储沂轩被牵连从而失去兵权的画面。他想当美梦成为了现实,一定可以开心很久很久了。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年太子爷和荣王爷储沂轩是如何把他积攒了十几年的金银珠宝充公,并且将以河南府尹为首的一众官员揪出来的事情。现在,他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只是,沉浸在对未来憧憬中的储沂烨并不清楚,这一切全都被门外的苏婉婷听了个正着。 原本苏婉婷只是无意间听见他们议论起了侍郎府的事情,所以就沉着气,躲在门外偷偷听着,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骇人的事情。 苏婉婷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太子和荣王爷?看来储沂烨这一次真的是要行动了。 在这一刻,苏婉婷并没有觉得自己离着一登后位只差短短的一步之遥而感到开心,相反则是浓浓的担忧,不为别的,就为储沂烨对苏绍的不信任,特别是还有之前发现储沂烨为了挽留自己,不惜买通喜婆、企图杀人灭口的事情。 苏婉婷甚至都猜测到了,一旦储沂烨达成所愿以后,转头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他们苏家。不管苏绍对自己是如何的冷酷无情,她苏婉婷都做不到去装出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想到这里,苏婉婷悄悄离开了书房。 …… “婉婷,你这三天两头的,总往娘家跑,就不怕被外人说闲话吗?”苏景坤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苏婉婷正好经过花园。 苏婉婷只是淡淡一笑,“在嫁过去以前,王爷就知道这个家对我重要性,经常回来看看父亲母亲,相信他是不会怪罪我的。”再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他储沂烨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话,她又是如何能够三天两头往侍郎府里跑呢?更何况这次来,还有别的目的。 “希望如此吧,但作为别人的夫君来说,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妻子总往娘家跑的。如果换做是你大嫂,至少我会有意见。”苏景坤认真地说。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妻子有事没事总往自己娘家跑。他会怀疑自己的妻子是为了回家诉苦水。 “大哥是因为太过在乎嫂嫂,才会如此的。还有,嫂嫂与我的情况不太相同,大哥也不能随便比较。”苏婉婷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是属于她那骄傲的笑容,只是细细揣测,不难发现其中是含了几分苦涩的,好像是对她这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婚姻感到失望的真情流露,“还是不耽误大哥回去了,免得嫂嫂又该为你担心了。” 苏景坤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要回去陪伴萧绾绾,便是对着苏婉婷点了下头,迈步离开。 苏婉婷看着苏景坤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呢喃道:“大哥,你要对嫂嫂好一点啊,因为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嫁到离家很远很远的上京城的。” 之前,在没有出嫁以前,苏婉婷都觉得萧绾绾能嫁给苏景坤这样对其一心一意的男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可是却没有发现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其实要嫁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真的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这一点,也是苏婉婷在嫁到瑞王府以后才深刻感受到的,哪怕当时她还沉浸在储沂烨为自己所编造出来的幸福谎言中,她仍是能清晰地体会到不管枕边之人对自己如何的好,也总归取代不了父母在心里的地位。 一番感伤之余,苏婉婷也是挪了步子,向着谢小桃的花槿阁缓缓走了过去。 当她出现在花槿阁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特别是正在玩耍的苏景程和苏景康这一大一小的兄弟俩。 “大……大小姐……”不知怎的,绿屏的心里竟是生出了几分畏惧,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在她看来,这一次苏婉婷的主动登门拜访,一定是怀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面对着一院子的人的质疑,苏婉婷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强自挤出一道温婉的笑,一步一步走到了绿屏面前,“我来找你们家小姐,四妹妹在不在房间里?” 要怎么回答?绿屏有些为难。其实,谢小桃就在房间里,可出于本能,她真的不想实话实说。 “啊!啊!啊!”这个时候,一阵惊恐的吼叫声响了起来,发出声音的是小小的苏景康。这是谢小桃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教会他的本领——只要觉得害怕,就放声大喊,不管是在什么地方。 苏景康虽然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但不代表他对过去一点印象都没有。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楚记得,每当苏婉婷出现的时候,等待他的就是倒霉,就是那被下人折磨的痛苦时刻。 苏婉婷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发现对方一边叫着,一边偷偷往苏景程的身后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与不安。 在这样的叫喊声中,谢小桃与连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见到苏婉婷后,也是愣了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跑到她这边来。 谢小桃迈开了大步,三步两步就冲到了苏景康的身边,把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这样温柔的抚摸很快就叫惶惶不安的苏景康平复下来。她微微一笑,招呼着绿屏,将其带回房间,适才将视线挪到了苏婉婷那边,“大姐姐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 “嗯……今天回来的时候,没有在母亲那边见到你,就想着过来瞧瞧,不想竟然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苏婉婷自嘲地笑了起来,说实话,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出现会叫苏景康感到如此的惊恐。 “小孩子不懂事,见到陌生人就会叫。”谢小桃又怎能看不出苏婉婷心里所想呢,故意扯了一个谎道。 “这样啊。看来景康的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苏婉婷又道。 谢小桃没有回答。其实,比起谢小桃刚回府的那段时间,苏景康的病情真的是好转了许多,但在见到一些人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起过去的苦痛来。 “四妹妹,我难得来一次,你难道就不叫我进屋子呆会儿吗?”苏婉婷又是微笑着问。 “对啊,我怎么就忘记这件事了呢。大姐姐,咱们先进屋子吧。”说着,谢小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两人走进屋子以后,她又遣了连翘去准备茶水。 见着房间里再无旁人,苏婉婷适才敛了笑容,换上了一副严肃无比的神情,认真地问:“锦儿,我且问你,在戚川的时候你与荣王爷走得近不近?” 这样的问话叫谢小桃犹如丈二的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仔细地看着苏婉婷,发现对方并不像是要与自己“说媒”的样子,心中更是疑惑。 “不管你与荣王爷关系好不好,我都要告诉你一件事。瑞王爷那边已经开始计划对付他与太子了。一旦成功,太子十有*就会被废除。”苏婉婷不假言笑道,甚至可以说是凝重,担心着这样的话不足以叫谢小桃信服,她又将自己在书房门外偷偷听见的内容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听后,谢小桃真的是震惊不已,“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个?” “因为你之前对我说过,要想办法去报复。我想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说的时候,苏婉婷清亮的杏眸深处闪过了一丝强烈的恨意,是只有深入骨髓的恨才会流露出来的眼神,“锦儿,你一定要去通知荣王爷。” “可现在父亲与瑞王爷是站在一条船上的,如果我这样做了,只怕父亲那边……”谢小桃显得很是为难。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现在,咱们的好父亲对待那位瑞王爷几乎是掏心掏肺,可你想不过没有,之前他储沂烨可以那样处心积虑买通喜婆来诓骗我,在事成以后又企图杀人灭口,可见他的心究竟有多狠!如果这一次他真的成功推翻了太子,离他登上帝位还会远吗?一旦叫他达成所愿,只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苏家。”苏婉婷越说越是激动,竟是紧紧抓住了谢小桃的手,甚至是忽略掉了那手的冰凉,“我曾经想过要同父亲说这件事的,可父亲就对那瑞王爷就好像着了魔似的,肯定不会听取我的意见。”早在半月以前,她就已经深刻感受到了,她明白正是因为储沂烨成功唤醒了苏绍那藏在心底对权力的强烈渴望,才使得苏绍会那样死心塌地为他效劳的。 554牵连其中 自苏婉婷离开以后,谢小桃在房间里想了很久。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给荣王爷储沂轩。 正要出门之际,却是见着琅少不知道是如何躲过众人的眼睛,从窗子里钻了进来。 谢小桃立刻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了琅少听,琅少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决定替她去一趟荣王府。 琅少去了很久,直到深夜时分才回来,重新出现在了谢小桃的面前。 “放心好了,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阿轩,叫阿轩及早做出防范。”琅少对着谢小桃露出一温柔的笑容,好像是在安慰着她。 谢小桃微微一笑,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小桃花,你觉得你那位大姐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琅少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依照他对苏婉婷的了解,好像并不能完全相信那个心如蛇蝎的漂亮女子。 谢小桃也是将信将疑,“不管怎样,及早做好准备,总好过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的强。”不过想到苏婉婷在说话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对储沂烨刻骨的恨意,她觉得这一次苏婉婷应该不会是在欺骗自己。 “嗯,你说的对。不管苏婉婷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相信阿轩不会那么容易就着了他们的道的。”对于储沂轩的办事能力,琅少一直都是信心十足。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摆不平,又如何能够征战沙场,震慑四方呢? 谢小桃却是沉默不语。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时间才能去验证对错,如果苏婉婷说的全是真话,相信过不了多久,储沂烨就一定会有所行动。 谢小桃也不曾怀疑荣王爷储沂轩的办事能力,却是在想,这一次能不能借着荣王爷的手将那个人渣扳倒。恍惚间发现,她与成功真的只有一步之远,可就是这样小小的一步距离,却叫她不由得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上一次,在戚川的时候,她以为可以凭借那巨额的金银珠宝将储沂烨的势力连根拔起,可到头来揪出来的却是几个小虾米。 谢小桃虽然可以肯定命运的轨迹已经因为自己的重新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却是无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小桃花,你在想什么?”看着谢小桃那紧紧皱起的眉头,琅少知道她一定又是在走别的心思,但至于想些什么,却是猜测不出。 谢小桃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一阵子,她才缓缓道:“这一次,千万叫王爷小心。”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她最不想看见的便是荣王爷储沂轩出事。 琅少定定地看着谢小桃,只因为在那张俊俏的脸上竟是捕获到了一分关切,尽管关切来得是那样的浅淡,浅淡到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在不经意间,小桃花已经对阿轩动了心?琅少忍不住开始怀疑。 …… 不消多日,平静了很久的上京城真的是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自称是前河南府尹晁天杞家中管家亲戚的男人居然跑到上京城告御状,说是自己是为了当年那起曾牵连了五十四位官员的贪污案而来。 因为当年这起轰动一时的贪污案是皇上交给太子与荣王爷储沂轩去查办的,如今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号人物来,很多人便不由自主将它与太子和储沂轩联系在了一起。 事情还没有展开调查就已然传到了皇上的耳朵。看着舆论之声越来越大,瑞王爷储沂烨只觉得好不得意,甚至还在暗中蛊惑他人去市井中煽风点火。 然而,就在他得意洋洋,满心以为可以彻底扳倒太子政权的时候,原本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按照计划,那名前河南府尹晁天杞家中管家的亲戚应该会当堂指正当年造成那么大的贪污案的幕后主谋其实就是当朝的太子,可是令储沂烨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男人居然突然改了口,不但篡改了供词,还把那位新提拔上来的左副督御史司广元拖下来水。 那个男人称,当年前河南府尹晁天杞以及那些地方上的小官完全是因为左副督御史的授意,才会做出那些危害朝廷的事情。其实,他们贪污的只是一些零头,大的数额全都在司广元的手中。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更没有想到在事情败露以后,那位主谋竟然会翻脸,甚至还在背后推了他们一把,狠辣无情。 整件事情上看,虽然与储沂烨扯不到什么关系,但事实上皇上对其也是大失所望,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位被新提拔上来的左副督御史司广元其实是储沂烨所举荐的。 “可恶!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书房里,储沂烨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皆是颤抖不已。 管家垂着头,默默站在他面前。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是难辞其咎。 “怎么?不说话了?”储沂烨冷眼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年长许多的男人,虽然自己是由着他从小拉扯大的,但如今除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也是无法再像平日里那般的客客气气。 “王爷,属下无能。”除了这句话外,管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是无能!”储沂烨不客气地呵斥道。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母妃要如此信任面前之人,甚至来在临终前将自己托付给了对方。只凭着这一件事情,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完全被付诸东流,他日若想再重新取得皇上的信任,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王爷,虽然这件事情,属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有一句话还是不得不说。整件事情从部属到实施都可谓是万无一失,谁都没有想到它会变成这样。属下认为,极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给太子他们通风报信。”管家已经做好了受惩罚的准备,但还是冒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储沂烨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你认为咱们的人中出了内鬼?” “知道整个计划的只有三个人,而这三个人都是王爷最为亲信的人。属下倒不认为是他们出卖了王爷,相反消息极有可能是在王府里被走漏的。”管家又道。他猜测一定是有人躲在书房外面偷听他与储沂烨讲话。 储沂烨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如果真的如管家所料,那还了得?身为大越堂堂的瑞王爷又岂能允许有宵小之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这件事,你给本王好好去查!”说着说着,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便是苏婉婷身边的丫鬟铃铛。 不知怎的,从储沂烨见到铃铛的第一眼起,就觉得那个丫鬟有些不太一样,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可以肯定值得他怀疑的地方一定不会是因为铃铛的个子生得要比普通女子高大许多。 “对了,王妃呢?”储沂烨开口问。 管家回答道:“今个一早,王妃就去了侍郎府。” “她这娘家倒是跑得很勤。”这一句话自储沂烨口中说出来,好像与平常变得不太一样了。 “王爷,要不要派人去把王妃叫回来?”管家小心翼翼揣测着储沂轩的心思。 “罢了,之前一直都没有叫过,今天去叫,会叫他们怎么想?”储沂烨反问。如果苏婉婷能在苏绍面前帮自己说几句好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只是现在的他真的不敢保证苏婉婷对自己没有二心。他总觉得苏婉婷好像是变了,“替我好好留意王妃,别叫她三天两头总往外面跑。” “是!” …… 事实上,还真如储沂烨所预料的一样。她苏婉婷就算是回到了侍郎府也没有为他说上半句好话,甚至还与谢小桃商量起对策来了。 “锦儿,现在王爷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了牵连,我是不是可以同母亲商议与王爷和离的事情了?”现在的苏婉婷可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与储沂烨和离,想着尽快脱离瑞王府。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却是拒绝,“大姐姐,你这样做恐怕不好。现在瑞王爷那边是因此而受到了牵连,但还有咱们的父亲去支持他。如果你在这个时候提出和离的要求,就摆明了是要他怀疑你,怀疑咱们整个侍郎府,到时候若是来个鱼死网破,相信也不是你想要看见的结果,更何况我觉得父亲那边未必就会因为这件事而对瑞王爷失去信心。”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苏婉婷清楚苏绍是怎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觉得储沂烨是一个值得扶持的人,当初也不会下定决心那样不遗余力地帮助他。现在虽然事情发生了偏颇,但不代表苏绍会因此而放弃这位好不容易才扶持起来的王爷,“那我应该怎么办啊?该怎样才能和离啊?” “大姐姐可以在父亲那边慢慢渗透,叫他慢慢对瑞王爷失去信心。听过温水煮青蛙吧?如果大姐姐长时间向父亲灌输瑞王爷是如何的不作为,如何的意志消沉,相信过不了多久,父亲就会动摇对他的信心。”谢小桃向苏婉婷提议道。 苏婉婷反复琢磨了好一阵子,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当即决定去澜宁院,再同母亲陈玉珍说说话、聊聊天。 555摆了一道 就在苏婉婷开心地打着小九九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像谢小桃说的一样,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去说服父亲苏绍同意自己与瑞王爷储沂烨和离,却不想竟然莫名其妙被储沂烨摆了一道。 一日,梳洗整齐的苏婉婷像往日一样,携了身边的丫鬟铃铛打算回侍郎府,却不想竟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管家一把拦下。 “王妃这是干什么去?”管家恭恭敬敬地问,态度很好,但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僭越了一个下人的身份。 苏婉婷道:“回娘家,看看母亲他们。近日都不曾去了,有些想他们了。” “王妃不是五日前才去过吗?”管家又问。 苏婉婷立刻警惕了起来,对着管家瞪起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王妃最好不要总是隔三差五就往侍郎府里跑。”管家回答。 苏婉婷登时没有好脾气,“怎么?还有王法规定,我不可以回娘家了?” “这倒是没有,只是王妃回娘家总这样勤,难保不会叫外人说三道四。王妃,你也不想这样吧?”管家的话语里不无警告的意味。 苏婉婷怒目瞪向了对方,“只怕真正想说三道四的人就是你。我回娘家怎么了?莫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管家也想骑到我的头上来?好狗不挡道,让开!” 纵然苏婉婷的声音比以往刻薄了许多,但挡在她面前的管家却是纹丝不动。 管家依旧一脸深沉地看着苏婉婷,然后不带着一丝感情道:“今天王爷会回来的很早,若是回来以后看不见王妃的人影,只怕会换来好一阵子的失落。王妃还是好好在房间里呆着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婉婷大声质问道,却是无法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其实,就算管家什么话都不说,她也是能知道,这其实是他们在变相软禁自己。 苏婉婷尝试着反抗,但最后还是被送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苏婉婷越想越是气愤。想她的头顶上好歹还顶着瑞王妃的头衔,想不到一个区区的管家居然都敢骑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了。唯一能够解释此事的--那便是管家其实是在执行储沂烨的命令。 好你个储沂烨,居然敢把我关起来了!你以为我苏婉婷是吃素的不成吗? 苏婉婷怀着满腔怒火,举起了离着自己最近的一个花瓶,狠狠朝地上砸了下去。在落地的瞬间,那只无辜的花瓶就被砸得四分五裂,当然,它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只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的光景,苏婉婷就是把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统统都砸烂了,除了满屋子的愤怒外,便是剩下那一地的破碎的凌乱。 储沂烨回来的时候,便有下人跑到他面前说起了苏婉婷那边的事情。无奈之下,储沂烨只好临时改了计划,调头向着苏婉婷的房间走去。 他才不过是迈了一只脚,就发现另一只脚根本就没有地方落下,而在这片狼藉中央,苏婉婷正气鼓鼓地坐在圆凳上面,背过身子,完全没有理他的打算。 储沂烨立刻吩咐下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把屋子收拾干净?” 闻言,就有丫鬟走了进去,动作麻溜地收拾起来,收拾到苏婉婷那边的时候,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挨了那女子一巴掌。狠狠的巴掌扇下来,瞬间就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楚的手掌印。 小丫鬟慌张跪下,纵然心中已然写满了委屈。 “混账东西,谁叫你收拾的?”苏婉婷毫不客气地训斥道。这样的问话摆明了是不把储沂烨放在眼里。 储沂烨皱了皱眉头,却是命令其他人离开,好像是妥协一般地走到了苏婉婷的身边,“婉婷,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发这样大的脾气?”一边问着,一边伸出手,从身侧将苏婉婷揽进了自己怀中,却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只会叫苏婉婷更加嫌弃。 苏婉婷狠狠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别碰我!” 储沂烨觉得尴尬,“你这是怎么了?” “我是怎么了?”苏婉婷从圆凳上站了起来,凶巴巴地怒视着储沂烨,“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啊。试问王爷,婉婷到底怎么了,做了什么错事,居然叫王爷下令将我软禁起来了?” “软禁?这话从何说起?”储沂烨只觉得莫名其妙,抑或是他只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看王爷的样子,你好像不知道这件事?呵,那就回去问问你的那位得力的好管家,问问他是如何把我软禁在这间房间里的!”苏婉婷继续阴阳怪气地说,说话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高雅,甚至连那伪装出来的客气也都荡然无存了。 “管家?”储沂烨仍是在装傻。困惑了好一阵子,复又开口道,“婉婷,本王猜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是误会吗?那就劳烦王爷去问问你的那位好管家吧。”苏婉婷翻了翻白眼,“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管家居然管起了我这个王妃的事情来。看来,我这个瑞王府后宅的女主人的权力还有没一个小小的管家大。” 听着苏婉婷越说越离谱,储沂烨只好道:“婉婷,本王真的觉得你是误会了管家。近来,咱们这个瑞王府不太消停,他应该是怕你总出门会遭人非议。” “看来王爷似乎也不像是装出来的那般无知啊?”苏婉婷揭穿道,言外之意则是在说今日管家之所以会这样囚禁自己,真的完全是按照储沂烨的意思进行的。 储沂烨不置可否,重新将苏婉婷搂进了自己怀中,可搂着的却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不管是管家,还是本王,都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现在正值风口浪尖,本王不想叫你有任何闪失。如果你真的觉得闷得慌,本王倒是可以把你的那些姐妹请到王府里面来。婉婷,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呢?” 苏婉婷一把将他推开,不敢相信地看着储沂烨,“说白了,你就是想软禁我?呵,你自己在官场上被人算计了,凭什么拿我开刀?别忘了,当初是谁帮你说劝父亲,叫他掏心掏肺来帮助你的?”她想,就算是储沂烨发现她与以前不一样了,也不可以用提防外人的心思来提防自己。 然而,就算苏婉婷说得再如何的理直气壮,也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在今后的两个月中,她就真的鲜少有机会踏出瑞王府半步了,就算是要出去,也都是在储沂烨的亲自陪伴之下,日子过得甚是憋屈。 不过,储沂烨也并非把所有事情都做绝了,至少会隔十天左右就把谢小桃叫到府上来同苏婉婷叙旧、聊天。 储沂烨想,当初自己之所以能娶到苏婉婷,其中少不了谢小桃的帮助,加上自打从戚川回来以后,就很难听见谢小桃与荣王储沂轩接触的消息了。所以,他觉得在侍郎府的众多小姐中,唯有谢小桃一个人是可以选择相信的。 房间里,谢小桃听耐心地听着苏婉婷的牢骚,每一句都是在指责储沂烨的所作所为。 说实话,谢小桃真的是有些同情苏婉婷,想她过去也是一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传奇女子,却怎想到会被自己的夫君变相软禁? “大姐姐,你也不要总这样把事情往坏处想。其实,王爷之所以这样做,也无非是在保护你而已。现在外面的情况是有些复杂,正所谓人言可畏,那些人随便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王爷又怎么舍得叫你去面对那些呢?”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盯着门上落下的那道黑影。 苏婉婷自然也是看见了的,原本是想冲出去,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在门外偷听,却是被谢小桃死死按住,“关心?他真的有关心我吗?如果他真的关心我,就不会曲解我的意思?我知道他在仕途上并不顺利,所以才想着回娘家和父亲说说,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哪曾想他竟然如此对我?我真是太寒心了。” “大姐姐,你呀,就是嘴硬心软,如果你照实同王爷说,王爷也就不会这样对待你了。在没有出那件事以前,你们夫妻二人不都是很好的吗?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怎样,你都要同王爷把话说清楚了,别总是因为怄着一口气,就任由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谢小桃的目光依旧停在门上的那道黑影上,只不过未等她说完,那道黑影就慢慢消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打算去把方才听见的话汇报给某人听。 见着监视的人离开了,苏婉婷适才松了一口气,恨恨地攥起了拳头,“锦儿,你也看见了吧?那人渣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在这个王府里,我真的是一点儿自由都没有了!” “大姐姐,不管形势如何恶劣,我还是觉得你不该硬碰硬,更不该和王爷对着干。你要想办法叫王爷相信你不会去挑拨他与父亲的关系,否则怕是一辈子都要受人监视。”谢小桃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复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俩才能听清的声音道,“大姐姐放心,我也会想办法劝说王爷恢复你的自由的,但你也要争口气。” “锦儿,谢谢你。”苏婉婷感激。 谢小桃笑着摇了摇头。她当然会不遗余力去劝说储沂烨的,要不接下来的计划该如何实施? 556宠辱不惊 走出房间的时候,谢小桃缓步朝着外面走去。她走得极为缓慢,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走着走着,果然是在游廊里看见了迎面朝自己走来的管家。穿的还是平日里经常穿的那件藏蓝色的长袍。 很快,管家就是走到了谢小桃的面前,“苏四小姐,我家王爷想请你过去一趟。” 对此,谢小桃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点了下头,乖乖地跟着对方一步一步地走着。 在被带到了书房的时候,管家便是知趣地退了出去,把时间留给了他们。 见到谢小桃来,储沂烨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笑着示意谢小桃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谢小桃也不扭捏,顺着储沂烨的意思坐了下来,才刚刚坐下,耳畔就是传来了对方问话的声音。 “近来,婉婷总是闹着不太舒服,吃不下去,也睡不好觉。”储沂烨以这样的方式作为开场,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同时又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 谢小桃细细揣摩着他的话,猜测着这个男人是不是也同陈玉珍一样,希望自己的府上能添一个小生命?“最近大姐姐觉得不太舒服?”她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可是刚刚并没有听她提到过这些。”的确是没有提到。再说了,如果苏婉婷真的不舒服了,只怕瑞王爷储沂烨早就进宫请太医过来了,哪里还需要用自己过来? 储沂烨兀自笑笑,笑的很是尴尬,“原来是没有啊。本王瞧着你与婉婷在房间里聊了这么长时间,以为她是告诉你,她觉得不太舒服了呢。”他顿了顿又道,“既然不是因为诊脉,本王倒是好奇这半天的,你们都在聊什么呢?” 这是*裸的套话,就是傻子也能听的出来了。谢小桃沉默了一小会儿,在心里道:还能聊什么呢?除了聊你以外!你要是想听的话,我倒是可以一个字不差的把那些话全都告诉给你,叫你知道知道你在你的那位好王妃心目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别总是每天端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当然,这一番话谢小桃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除非她脑子真的有问题了,否则是断然不可能说出来的。 谢小桃淡淡一笑,“也没有聊什么,除了聊了一些家长里短外,更多的则是关于王爷的话题。” “关于本王的?”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对姐妹俩会聊到自己了,只是储沂烨怎么也没有想到谢小桃会是这样容易就亲口说了出来,而且还是那样的坦然。 “嗯……”谢小桃又是点了点头,“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兴趣听听呢?” “说实话本王倒是有些好奇。”见着谢小桃没有遮遮掩掩,储沂烨索性就大大方方承认了。 “其实大姐姐聊的最多的还是前几日发生的那件事情,虽然不知道那名自称是前河南府尹管家表亲的男人究竟是何目的,才会想到来上京城告御状的,但不得不说一句,王爷的的确确因此而受到了牵连。”谢小桃平静地陈述着这一事实,却是忖着这大概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对储沂烨充满了嘲笑与鄙夷,“大姐姐说,关于这件事王爷从来都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一个字,但就是因为你这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态度,才是叫她最为担心的地方。她想你们既然已经成为了夫妻,自然就要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日,她也不过是想回侍郎府,同父亲说道说道这件事,却不想竟然被管家拦下。更过分的是,当王爷回来以后,不但不帮着她讨回‘公道’,居然还真的限制了她出入王府的自由。” 谢小桃的这一番话,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落在了储沂烨的耳朵中,“婉婷真的是这样同你说的吗?” “王爷觉得我有必要欺骗你吗?”谢小桃轻轻反问道,风轻云淡的态度,叫人完全怀疑不起来。 “可……”储沂烨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谢小桃快语打断。 “王爷是想说,从大姐姐对你的态度上,根本一点儿都感受不到?”谢小桃自作聪明地反问,可事实上也不过是揣度出了对方的心思。她深知有些话从她的口中问出来,总好过叫对方来问,因为她实在不想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 储沂烨没有说话,权当是默认了。 “王爷难道没有听说过,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吗?何况在这件事上,大姐姐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之所以会对你态度冷硬,也完全是想等着王爷去哄呢。”说着说着,谢小桃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王爷大可想想看,在没有出嫁以前,大姐姐一直都是被父亲母亲视若珍宝,金汤银匙的宝贝着。平日里连掉根头发都心疼的不得了,又哪里受到过如此的委屈?”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在上京城中,谁不知道侍郎大人苏绍与夫人陈玉珍最宝贝的女儿是谁? 储沂烨无话可说,也没有打算为自己辩解,“本王之所以这样做,也不过是不希望婉婷因此而受到别人的攻击,更不想叫别人把本王说成只能靠着女人才能成事的废物。” 其实,早在苏婉婷嫁到瑞王府时,外面就流传着一个传闻,说储沂烨之所以千方百计想迎娶苏婉婷进门完全是因为看中了苏绍在朝中的地位。当然,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他瑞王爷储沂烨也的确是因为苏婉婷与苏绍的缘故才能有几乎盖过太子风头的辉煌时刻,说他是吃软饭的,一点儿都不为过。 谢小桃眨了眨眼睛,又在心里将面前之人好好鄙视了一番,“没想到王爷居然也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莫不是王爷是因为害怕,才会限制大姐姐的自由的?” “怎么可能?这一次本王虽然受司广元一事牵连,但也深信过不了多久,一定可以扭转不利的局面。”储沂烨笃定地说着。 “王爷是打算靠着自己的力量吗?”谢小桃继续问,问的问题却是一句比一句尖锐,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插进了储沂烨的心口。别做梦了,如果没有苏绍明着暗着的帮助你,你又怎么可能一飞冲天?单靠你一个人,只怕再过二十年都未必能够成事! 储沂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次被眼前的女子看扁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再如何的不济,也始终都是大越堂堂的瑞王爷,比起她这个小小的庶女来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在储沂烨的声音中,谢小桃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对方隐而不发的愤怒,俊俏出尘的俏脸上只是在笑,并没有害怕或是惊慌,“锦儿的意思是,王爷为何不叫大姐姐来帮你呢?锦儿虽然不懂政治上的事情,但也清楚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的道理。是,王爷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东山再起,但也需要很长时间不是吗?王爷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可你觉得皇上可以耐心的等下去吗?就算他可以等,但他的身子可以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储沂烨依稀从谢小桃嘴里听出了一些秘密,赶忙开口问。之前,他就听说皇上终日被顽疾叨扰,身子变得越来越差了。如今谢小桃这样说了,是不是刚好可以验证那些传闻了? 谢小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王爷,从父亲决定把大姐姐嫁给你为妻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侍郎府与瑞王府是一家人了。如今王爷这边出了事情,你觉得父亲真的会狠心到不闻不问的地步吗?既然王爷舍不得面子,为何不能叫大姐姐去帮你开这个口?锦儿知道你不想被别人说你是靠女人才成事的,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百年之后,史册上记录的只是一个结果,谁又会在意你是用什么方式呢?” “苏云锦,你好大的胆子!”储沂烨一本正经地瞪起了眼睛,好像是把谢小桃看作是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人一般。 谢小桃却是没有被他的举动唬住,依旧是端着方才的那股沉稳淡若。她轻轻挽起了唇角,“王爷为何会发这样大的脾气?我也不过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我和父亲想法一样,早在很久以前就把你当做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王爷若是因此而生气的话,那下次我什么都不说就好了。” 面对着谢小桃这般的泰然处之,储沂烨还真的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苏云锦,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好像从本王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没有看见你有害怕的时候!” “这个问题,王爷倒是问倒我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害你。”谢小桃认真地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复杂起来。她是不会害他,却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引导其一步一步走向自我毁灭。她深知,也只有这样做,才能真正叫他体会到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看着谢小桃那宠辱不惊的样子,储沂烨恍惚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女子倒是比她姐姐来得更为优秀,如果不是个庶出,该有多好? 557解除禁制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谢小桃自是不愿意同储沂烨再多待片刻,随便扯了一个理由,借故离开。 走出房间的时候,片片素雪从空中而降,恍如落入尘世间的精灵带着一身的洁白无瑕以及满心的憧憬,投入到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 谢小桃抬起手接了一片,看着那片小小的雪自自己的手心间慢慢融化,不知怎的,耳畔忽然浮出了一个人的声音。 “你这么喜欢看雪?” “以后,我陪你一直看雪可好?” 这样的声音是储沂轩的,谢小桃甚至还可以清楚地想起当时他在说出这话时的情景——他就那样从背后紧紧拥住了她,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声音扑了过来,吹得她的耳轮很痒很痒。 谢小桃晃了晃脑袋,强自晃除了那对过去的回忆,重新迈开了步子,向着瑞王府外面走去。 待走出去的时候,连翘还没有出来,她也只好在府外多等了片刻,恰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面前经过,虽然对方用油纸伞遮住了脸,但她还是很快就辨认出了对方是谁。 那不是苏云绣吗?奇怪,这大雪天的,她不好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做什么?谢小桃的心中虽有疑惑,却是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自然不会想到苏云绣之所以会冒雪出来,完全是在赴当日与段寒之的约定。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很快,苏云绣打着伞的身影就是淹没在了这片鹅毛大雪中。 寒风呼啸,苏云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来得勇气,就这么撑着一把脆弱的油纸伞从侍郎府一口气走到了城外的留客亭。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段公子会出现吗? 说实话,她是真的没有把握,可还是希望对方能够记得他们曾经定下的那个约定。 “苏小姐,你终于来了。”苏云绣还没有收起油纸伞,就听见留客亭里传来了段寒之的声音,带着书生的儒雅与温和。 苏云绣一下子就变得精神起来,几乎是蹦着走上了台阶,“段公子!”她激动地唤出了声音,才一开口,便是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好歹自己也是个女儿家,总要有女儿该有的矜持才对。于是,她又赶忙收敛起那份欢喜,略显娇羞的重新喊了一句,“段公子,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看着苏云绣前后的反差,段寒之不免笑了起来,并不介意当面戳穿苏云绣,“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刚刚那个真性情的你。” “喜欢刚刚那个真性情的我?”苏云绣幽幽地重复了一遍,不知怎的,只觉得脸颊上泛起了一片如火灼般的热度,但她不想就这样陷入自作多情当中,便是立刻岔开了话,“段公子,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有一小会儿了。”段寒之如实回答,复又关切地问,“走了这么一路,冷不冷?先过来喝杯酒吧。你来得还真是巧,这酒也才不过刚刚温好。”说着,他端起酒壶,亲自给苏云绣倒了一杯。 苏云绣接过了酒杯,发现果真是热乎的,顿时才发现原来对方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 给苏云绣倒了酒以后,段寒之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开口说道:“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原本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与苏小姐再次相遇在这留客亭里,没想到竟然太过高估了上京城的雪。”在他的印象中,每逢冬日,上京城的雪便会一场接着一场下个没完,却是没有想到今年居然这样反常,足足等了两个半月才有了这么一场。 在他的话中,苏云绣好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出来,端起酒杯,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见着苏云绣喝完,段寒之又是体贴的为她倒酒,“自从上次与苏小姐一别之后,在下是千盼万盼,才总算是盼来了这么一场雪。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小姐过来,原本还以为你是不会来了呢。”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所有的感慨,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 “段公子……”苏云绣有些吃惊,吃惊于段寒之对自己说的这一番话。她在琢磨对方之所以会这样说,是不是在暗示自己,暗示他也对自己一见倾心? 不管是与不是,此时此刻的苏云绣都决定冒一次险,权当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打算,“既然当日已经答应了公子,就没有不来赴约的道理。说实话,在来的时候,我也和段公子是一样的想法,在怀疑你会不会来。”她想,面前之人好歹也是一个官,又生得是如此的俊逸不凡,自己若是嫁过去,日子过得肯定不会太差,至少总也好过逆来顺受接受陈玉珍给自己安排的亲事了! “没想到我们竟然都是如此的忐忑不安。”段寒之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好看,彷如最为温暖的阳光,一下子就感染了身边的苏云绣。他又端起了酒坛,又给苏云绣的杯子里倒满了酒水,“来,为了我们都曾经忍不住的忐忑不安干一杯。” 苏云绣也没有推脱,端着酒杯,轻轻碰了过去。 …… 又过了几日,储沂烨终于是取消了限制苏婉婷自由的命令。重获自由的苏婉婷立刻就前往了自己的娘家侍郎府。 才一踏进门,就开始向母亲陈玉珍哭诉这两个月来的悲惨遭遇,哭得声嘶力竭的,就连一旁的女眷也是不由得为止感到忧伤。 “没想到王爷竟然会这样对待大姐姐。”说话的是苏云绣,想到瑞王爷储沂烨对苏婉婷所做的那些事情,她竟是忍不住庆幸自己能遇见一个像段寒之那样的好男人。 萧绾绾走到了苏婉婷的身边,“婉婷妹妹,你也不要难过。说不定是你与王爷之间有什么误会呢。” “嫂嫂见过有夫君误会妻子就把妻子囚禁起来的道理吗?若不是因为锦儿的帮助,我怕是还没有那么快被放出来呢!”苏婉婷哭得声泪俱下,原本精致的妆容也被泪水晕花了。 陈玉珍看着腻在自己怀中不断抽泣的女儿,心里自是说不出的疼惜。萧绾绾的身子才刚刚好起来,不想苏婉婷这边就又出了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能不能消停过日子啊? 哭了好一阵子,苏婉婷才勉强回过了神儿,四下张望了一番,适才意识到了什么,“奇怪,怎么没有看见锦儿呢?” “锦儿啊,她去帮你大嫂抓药去了。”陈玉珍回答。自从看见谢小桃将萧绾绾的身子调理好了以后,她对其的医术就不再怀疑,甚至是打心眼里开始喜欢起那个小女孩了。 苏婉婷有些困惑,“抓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叫下人去做吗?怎么叫四妹妹去了?她好歹也是咱们侍郎府的小姐啊!” “话是如此,但锦儿不太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下人去做。她说绾绾的身子才刚刚好,用药可是丝毫都马虎不得,一定要她亲自去药铺里挑选。”陈玉珍开口解释。 说到这件事,萧绾绾对谢小桃的一丝不苟也是充满了无限感激,“这一次,也多亏了锦儿妹妹,我才能这样快的好起来。” “绾绾,看在锦儿对你如此尽心尽责的份儿上,你可要快些为我们苏家开枝散叶才是。”陈玉珍又是老生常谈。 萧绾绾温顺地点了点头。 陈玉珍但笑不语,却在心底不忍发出了一声长叹。原本还指望自己的大女儿苏婉婷也尽快传来好消息,却不想自从储沂烨出事以后,他们夫妻俩的关系竟然会变得如此紧张。 看着那一脸委屈的苏婉婷,陈玉珍越发觉得当初苏绍与储沂烨的合作就是一个错误。既然是错误,那么现在纠正,应该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陈玉珍便是暗下决定,打算再同苏绍好好谈谈。 …… 在亲自帮着萧绾绾挑选了药材以后,谢小桃总算是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济世堂,正打算原路返回之际,却不想竟是撞上了一双深邃眸子。 谢小桃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可惜对方却忽然开了口,“你这样的慌张,莫不是在怕我?” 刚毅的声音中流露出温柔的气息,亦如当初在戚川时,他从背后拥住谢小桃时一般。 谢小桃不由得意乱情迷,“没,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害怕?” “如此便好。”储沂轩的唇角浮出了满意的笑,“上一次的事情,还来不及谢你。”上一次若不是有谢小桃安排琅少过来通风报信,叫他们早作提防,只怕这一次倒霉的便是他与太子爷了。 谢小桃不敢居功,“那其实是大姐姐无意间听到的。我是担心太子和王爷会出事,所以才叫琅少去通知你的。” 储沂轩并不关心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谢小桃口中的担心上面,“你在担心我?” 谢小桃适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完全是因为担心,也是不想叫自己一直都亏欠于你。”说完这一番话后,她便立刻开口道,“王爷,我还要回去帮着嫂嫂煎药,就先离开了。” 看着谢小桃那快速离开的仓皇背影,储沂轩的心头闪过了一丝奇怪的感觉,既有兴奋又有失落,兴奋的是谢小桃在不经意间说出的那句担心,失落的则是他们之间仍存在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亏欠?如果你觉得只是不想亏欠于我的话,那我就这样一直对你好算了,这样是不是你就会觉得用一辈子的时间都偿还不清了? 558舌灿莲花 夜深。 隆冬的夜,夏虫早已隐匿了身影,听不见虫鸣阵阵,自然也不似夏日那般喧嚣,极是适合安眠入梦。 澜宁院里却是灯火通明。陈玉珍玩弄着被修剪得极为修长的指甲,面上露出了些许的不耐,好像是在等着什么。 半晌,她端起了桌边的茶盏,小小地呷了一口,才发现水又已经冷透了。这是今夜被放置凉透了的第三盏了,可她苦苦等待的人,自己的夫君苏绍却还迟迟都没有出现。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陈玉珍开口问。 站在她身后的习秋回答道:“更夫刚刚敲过两更的锣。”她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夫人放心,门房那边已经交代好了,只要老爷一回来,就会往咱这澜宁院来了。” 这一点,陈玉珍倒是不担心,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等了这么久。 就在陈玉珍刚想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推开。着了一件暗色长衫的苏绍赫然闯入了她们的视线中。 习秋原本有些凝重的神色忽然变得轻松起来,笑着对苏绍道:“才刚刚叨念过,下一刻就出现了。老爷,夫人已经在这里等了您很久了。” 陈玉珍斜斜地瞪习秋一眼,但眼神里并没有太多生气的愠怒,她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换盏热茶来?” 习秋这才想到苏绍也是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过来,想必也是被冻得不轻。她点了点头,以最快的速度出了这间房间。 少了一个大活人,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苏绍和陈玉珍夫妇二人。 陈玉珍拿出掸子,帮着他掸去了落在袍子上的寒,适才开口问:“老爷,冷不冷。” “还好。”苏绍不温不火地答着,停顿了片刻,复又问道,“你找我?” 陈玉珍却是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是问了对方一个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老爷近来总是这样忙吗?” “嗯?” “看你这样晚才回来,猜测可能是被公事拌住了。”陈玉珍开口解释,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看对方一眼,复又开口道,“老爷,近来朝中不太安定,万事一定要小心才是。” “嗯。”苏绍淡淡应了一声,完全听不出喜怒。 这样的回应叫陈玉珍不免有些失望,甚至连接下来的该说什么都有些不打算说出来的想法了。然而,她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将埋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否则她这一晚上可就算是白等了。 “还是那句话,不该咱们管的事情,最好不要去管,特别是老爷,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明哲保身。”陈玉珍的这一席话完全是为了苏绍考虑,奈何对方偏偏不领情。 苏绍闲闲地斜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嗦了?” 登时,陈玉珍的心便是凉了一半,却还是在努力维持着刚刚略带微笑的神情,“老爷误会了,我也只是想提醒你,或许那个瑞王爷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要冒着把整个侍郎府都搭进去的危险去扶持他了。” 苏绍的目光落在了陈玉珍的脸上,看见的是一副极有忧虑的神色,颇有几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从司广元被拽下台后,瑞王爷也因此而受到了牵连,一蹶不振。如果那瑞王爷真的如当日他说夸口的那般,就不会近三个月都没有什么作为了。”陈玉珍开始向苏绍数落起储沂烨的各种不是来,“而且,老爷你知道吗,他居然对婉婷……” “自从无端冒出来一个被烧毁了脸的老婆子后,你与婉婷看待瑞王的眼神就含了偏颇。如今瞧着他失魂落魄,你是不是计划着趁此机会叫婉婷抽身而退?”苏绍一针见血地问,刚好问出了陈玉珍心中所想。 陈玉珍并不否认,“难道老爷不想吗?”其实,真正该抽身而退的人是苏绍,至于苏婉婷,因为已经嫁过一次人,其实早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她之所以还关心着那个大女儿,也完全是亲情的牵绊。 “你认为现在想脱身,是嘴巴一张一闭就能办到的吗?”苏绍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好了,很晚了。”说着,他也没有再理睬陈玉珍,径自朝着床榻走去。 陈玉珍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对方却已经钻进了被子,害得她憋了满肚子的话也就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哀叹了。自从苏绍下定决心去帮助瑞王爷储沂烨以后,好像他们夫妻之间就鲜少有以前那般融洽的相处了。 …… 很快,年关将近。 纵然烦恼的事情不少,但陈玉珍还是装出了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开始张罗着侍郎府上下的事情,为着那一年一度的除夕佳节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当然,筹备着除夕的并非只有他们一家,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平头百姓,都在为次而精心准备着。 外面所有人都在为此而不停忙碌着,而花槿阁里却还是一切如常,好像是被与世隔绝了一般。 “小姐,外面的人都在张罗着过年的事情呢,您看看要不要给绿屏姐姐添两件新衣服?”房间里,连翘忍不住开口问道。自从她家小姐从戚川回来,受到皇上的赏识以后,吃穿用度样样不缺,自然是不需要为了过一个年而重新添置衣服。 可绿屏却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腿瘸了的缘故,除了变得比以前胆怯了,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爱打扮自己,总是喜欢把自己裹在那陈旧的衣服中,弄得别人还以为她是四五十岁的老妈子呢。 连翘是打心眼里心疼着绿屏的,只希望那个可怜的女子能过得好一些。 经她这样一提醒,谢小桃适才想起应该给绿屏做些衣服了,不但是绿屏,就连张嬷嬷、连翘,还有霜姨娘那边也该添置一些新衣服了。 “你说的对,不如下午咱们就去布庄。”谢小桃莞尔。 这个时候,年幼的苏景康从外面跑了进来,一头扎进了谢小桃怀中,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什么是布庄?”几乎是一口气连下来的,不仔细听,还真就听不出有任何的异样来。 这小家伙来得还真是巧。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小家伙,谢小桃的笑容又是浓烈了几分,“布庄就是给你做衣服的地方。”看着苏景康一天比一天开朗,她就觉得一直以来的付出与努力全都是值得的。 “做衣服?不是才做过吗?”苏景康不解。 “做过就不许再做了吗?”谢小桃反问道。小孩子的衣服最是穿不住的,也许今天穿着合适,没过两天就变短了。她抱着苏景康,将视线重新移回到了连翘的身上,“一会儿就去叫绿屏,咱们一起……嗯,不如也把程哥哥带上吧。”记得以前,她曾经答应过二娘苏莫氏,要好好照顾苏景程的,虽然对方的病并没有苏景康恢复得这样乐观,但她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甚至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几乎全是在想着苏景康的时候,就顺道把他的那份准备出来。 用过午膳,谢小桃这一行人结伴走出了侍郎府的大门。队伍有些庞大,很快就惹起了府上的人的注意。 “五妹妹,听说那个野丫头带着两个傻蛋和一个瘸子出府了。”才得知这一消息的苏云绣,便是迫不及待的来向苏婉怡汇报了。 苏婉怡正在用剪刀剪着桌子上的常青松,剪得这起劲儿,忽然听见了这样的消息,只觉得讽刺无比,当然要讽刺的并非是她,而是谢小桃,“出去就出去了,那又能说明什么?反正那野丫头的花槿阁从来都是如此。放眼整个侍郎府,有哪个小姐肯允许苏景程来回出入的?”不管是不是傻子,会有损闺益也是不可避免的,“再说了,他们若是不嫌丢人现眼,咱们就只管看热闹好了。” “对,就是看热闹。”苏云绣笑得不怀好意道,想到那些小老百姓会因为看见了苏景程、苏景康、绿屏,而对谢小桃指指点点的场景,她的心里便是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然而这不过是她们的自以为是而已。 布庄里,谢小桃吩咐绿屏去挑自己喜欢的布匹,原本绿屏是不太愿意的,但最终还是经不住谢小桃的舌灿莲花。 绿屏从架子上拿了一匹墨绿色的布匹,放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正准备就这样草草结束的时候,没想到苏景程会抱着一匹颜色艳丽的布走到她的面前。 苏景程拿着布匹在绿屏身上比了比,重重地点了点头,强行将布匹塞进了绿屏怀中,仿佛是在说:你穿这个颜色好看。 虽然从始至终苏景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绿屏还是忍不住红起了脸。抱着手里的布匹,绿屏微微垂下了头。算起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穿过这样的颜色了,还适合吗? 远处,谢小桃正在帮着年幼的苏景康挑选布匹,无意间看见苏景程正在给绿屏挑选布料的样子,竟是被吃了一惊,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来,却是还来不及深究,就被店小二打断。 “苏四小姐,您看这匹怎么样?小少爷穿了一定很漂亮。”店小二向谢小桃推荐着手中的布料,这是他们店铺卖得最好的一匹,同时也是最贵的一匹。 谢小桃匆匆收回视线,看了看,也觉得不错,“嗯,这匹我也要了。对了,那边架子上的布匹也帮我挑些颜色好看的吧。” “好。”说着,店小二就朝着谢小桃目光所指的架子走去,从中挑出了好几匹漂亮的布匹,抱着又走了回来。因为视线被遮挡的缘故,他不得不侧着头才能看见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放在最上面的布匹会因此而发生动摇,径自朝着还尚不知情的苏景康的身上砸去。 559不是老虎 “啊!”最先发现布匹马上要砸到年幼的苏景康的是连翘,奈何她是这些人中离着最远的一个,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恐怕也是无法阻止什么,“小少爷!” 听见连翘的声音,谢小桃便是立刻将视线移向了苏景康那边,“啊……”她也被吓得不轻,赶快迈开步子,朝着那边冲了过去,但还来不及冲到苏景康的身边,只见一道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动作之快,完全叫人反应不及。 待谢小桃真的可以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那道人影已然冲到了苏景康的身边,并且极为迅速的将那个小小的人儿揽进了自己怀中,猛地一转,便是带着他躲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更令谢小桃大为吃惊的是,救下苏景康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样害了痴疾的苏景程。 可刚刚的那一番举动却根本不像是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所能做出来的。 那真的是程哥哥吗?谢小桃有些不敢相信,还打算求证什么,但绿屏已经跑到了苏景程的面前。 “程少爷,谢谢你。”绿屏充满感激地凝视着苏景程,真心实意表示着感谢。如果刚刚那匹布真的砸到了苏景康的脑袋上,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在绿屏的感谢声中,谢小桃也是到了他们身边,“程哥哥,谢谢。是你救了景康一命。”她是花费了许多心思才叫苏景康的病情有了一些起色,可不希望自己数个月来的努力被一匹布破坏,最后功亏一篑。 苏景程憨憨地笑了笑,一边笑着,一边不断挠着自己的头皮,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顿下身子,对着苏景康比划起手指来,“刚刚……危险……” 苏景康年纪虽小,但也好像明白了什么。 几人的反应叫店里的伙计立刻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特别是看见他们对那年幼的孩子的宝贝程度,更是觉得恐慌。他放下了手中的布匹,赶忙赔笑着道歉,“苏四小姐,我不是有意的……”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也只说出了一个开口,就被谢小桃打断。 “既然不是故意的,就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谢小桃甚是大度地说,她指了指被安置在柜台上的布匹,“这些,我全要了,待会儿帮我送到侍郎府去。”方才的事情,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她又何必苦苦纠缠? 店伙计没有想到谢小桃竟然会这样的好说话,先是一惊,但很快便回过了神,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 一番交代过后,谢小桃将苏景康揽进了自己怀中,宠溺地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温柔地道了一声,“景康,咱们走吧。” 小小的苏景康好像并不能完全理解刚刚的事情究竟有多么的危险,听话地点了点头,“好。” 很快,几人便是离开了布庄。谢小桃一直紧紧牵着苏景康的手,生怕他会再出什么意外,直到发现苏景康正对着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发呆的时候,适才意识到了什么。 谢小桃弯下了身子,“想吃吗?” 苏景康吞了吞口水,很是老实地点起了小脑袋。 谢小桃挽唇一笑,便是吩咐连翘去买。 须臾,连翘就举着一串糖葫芦走了过来,微笑着将它递到了苏景康手中,“小少爷,你的糖葫芦。”说完,又看向了谢小桃,“小姐,现在咱们要去哪里?” “去金铺看看,给你们挑几件首饰。”谢小桃很是随意道。 绿屏怔了怔,连忙推却,“小姐,这恐怕使不得,会花很多银子的……” “银子本来就是要花的,更何况是给你们买,又什么使不得的?”谢小桃认真道。 远处,忽然飘来了一个声音,“母亲,咱们去里面看看吧,之前奶奶就说过自己的房间有些空,想要摆点什么东西呢。”这个声音对于谢小桃来说有些陌生,但说这个话的女子却是她所认识的,就是那位一直与苏婉婷齐名的尚书府的大小姐谢倾容。 此时此刻的谢倾容正挽着母亲谢夫人的胳膊,微笑着朝着那卖摆件的铺子走了进去。看着母女俩亲密无间的样子,谢小桃不由得有些失神。她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这样亲昵地挽着亲人的手,在街上招摇而过? “小姐……”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行动,连翘忍不住开口唤。 谢小桃缓缓回过了神,“嗯?” “小姐在想什么?”连翘试探着问。 谢小桃自然是不会说出实情,“只是忽然想到还没有给娘亲和雪晴买东西。不如这样吧,连翘你先带着景康他们去金铺挑选首饰,我去给娘亲买东西。” “小姐,咱们为什么不一起去呢?”连翘困惑。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给娘亲买些什么,若是叫你们跟着我一起东逛西逛,只怕要到晚上才能把东西都买好。我知道你是没有事情,但我不想景康有事。”谢小桃回答道。 想到方才的突发状况,连翘也是心有余悸,也不做多想,便是答应了下来,“好,那小姐自己买好东西也要快些回去才是。” “嗯。”谢小桃轻轻应道,又叮嘱连翘不需要在乎银子,只管挑着自己喜欢的来,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谢小桃却是没有立刻动身,只是站在原地,凝视着前面铺子里的谢夫人与谢家大小姐谢倾容,眼底竟是闪过了一丝艳羡的光芒。 不知站了多久,铺子里的母女俩已然挑选完东西走了出来,无意间刚好看见正站在街边的谢小桃。 谢倾容向着自己的母亲谢夫人道:“母亲,是苏四小姐。”对于侍郎府的这位庶出四小姐她只觉得用传奇才能来形容。从最初的处处被别人诋毁到后来被送到戚川,再到现在成为了上京城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真的只可以用传奇二字来形容了。 对谢小桃的印象,谢夫人只记得当年那个在山上挺身为谢老太君吸蛇毒的勇敢女孩,是打心眼里喜欢着对方的。她笑着朝着谢小桃走了过去。 谢小桃没有想到那对母女竟然会朝着自己这边走来,不由得激动起来,却还是逼着自己克制,大大方方地问候起来,“谢夫人……” “苏四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了?”谢夫人有些好奇地问,奇怪的是谢小桃的身边怎么连一个贴身丫鬟都没有。 “我也是刚刚想起还没有给娘亲买东西,所以就一个人过来了。”谢小桃回答道,淡淡的声音里却是有着难以掩饰的莫名情愫。 “苏四小姐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如果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好女儿,该有多好。”谢夫人毫不吝啬地夸奖着,眼睛不觉多了些许的湿润,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事。 尽管那样的湿润只停留了很短暂的一小会儿,但谢小桃还是看见了,而且看得是那样的真真切切。她在感伤什么?是想到早年丢失的那个孩子了吗? 问着的同时,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从谢小桃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我哪里有那么好的命去做夫人的孩子?”她顿了顿,又道,“听说尚书府早年曾经丢过一个孩子?” 方才,谢夫人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听见谢小桃这样问了,便是再也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长长的叹息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了一团浅白色的雾气,“是啊,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说到这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瞧我,好端端的怎么就提到了这个。苏四小姐,正好我们也要买东西,不如一起?”大抵是在为刚刚的情不自禁感到不好意思,谢夫人主动邀请谢小桃与她们一起同行。 谢小桃更加激动,但犹豫再三,还是觉得不能与她们一起,“我还没有想好买什么,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听见对方的拒绝,谢夫人有些失望,但也是没有强求什么,“既然这样,那就不勉强你。”说完,就与大女儿谢倾容一起转身离开。 谢小桃强撑着笑,目送着她们离开,心就好像被人突然挖去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明明刚刚她离她们是那样的近,却又不得不拉远之间的距离。 谢小桃怅然地垂下了头,低头看着已经退了雪的土灰色的青砖。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叫您一声母亲? 想得正失神,一双黑色的鞋子忽然闯入了眼帘。谢小桃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一张英俊到不似凡人的脸就闯进了自己的眼帘。 谢小桃慌张躲闪,真的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他——荣王爷储沂轩,而且对方居然还站得离自己如此的近,差一点就要到脸贴脸的地步了。 “低头干什么?本王又不是老虎!”见着谢小桃慌张无措的样子,储沂轩深邃的眼眸中便多了几分笑意,好笑地看着谢小桃。 谢小桃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逼着自己抬起了头,“王爷的确不是老虎,可突然跑到别人面前,却是比老虎还可怕。” “这话怎么说?”储沂轩含笑问道。 561真是难缠 “至少老虎不会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谢小桃回答。 储沂轩哭笑不得。如果老虎真的突然出现在人的面前,只怕是肚子饿了,打算吃人了。从这一点上讲,他怎么也应该比老虎来得好一些吧? “你害怕我?”储沂轩又问。这个问题他应该问过谢小桃了,虽然面前的女孩儿总是倔强地摇头否认,可待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总是会变得不太自然。 这一次,谢小桃还是选择了摇头,“王爷为何总是这样问?” “是不怕吗?”储沂轩好像不太相信。 “王爷,你见过有人害怕,还会傻傻站在这里的吗?”谢小桃用同样的语气反问道。 这样的回答叫储沂轩满意极了,“既然不害怕,那咱们就一起吧。” 霎时,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了,“王爷,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这人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好说出“咱们就一起吧”这样的话呢? 储沂轩却是不以为然,“你要去干什么?” “我打算给我娘亲挑选点东西去。”谢小桃如实回答。 “那正好,一起。”储沂轩想也不想就回答,说完适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说出去的话,就好像泼出去的水,怎么还可能再收回呢? 站在他们身后的阿夏差一些就要笑出了声,却也只好憋着,甚是辛苦。我说爷啊,人家是给自己的娘亲挑选东西,你怎么好说出一起的话呢?莫不是你也打算给人家娘亲买几样东西来? 这下,谢小桃再也笑不起来了,有些尴尬地问:“王爷,你……”据她所知,荣王爷储沂轩的生母死得很早,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了苏太妃那边,自从太妃死后,好像就没听说过他与什么人亲近过呢。 “别误会,是长东,他想给他娘挑点东西。”储沂轩解释。 阿夏抽了抽嘴角,对储沂轩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的地步了,居然连这样的谎话都能说得出来,也亏现在长东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来,否则只怕立刻就会被拆穿。 谢小桃狐疑的向着储沂轩的身后看了看,却只是看见了一个阿夏,根本就没有长东的人影,“那怎么没有见到长东呢?” “刚才还在呢,谁知道现在跑什么地方去了!”储沂轩忽然有种谎言编不下去的感觉,但毕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人,就算觉得无比尴尬,从外表上看也依然看不出什么来,“好了,咱们先去挑选东西,估摸着等一下那家伙就出现了。” 万一不出现怎么办?阿夏在心里问。她想,现在的长东应该是在荣王府里捧着一盏热茶,舒舒服服的呆着呢。 谢小桃想要拒绝,只是还没有开口,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咦?六皇弟,还真是你啊。”是慎王爷。储沂谨面带微笑的向着他们这边走来,只是那样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很快,他就走到了储沂轩的面前,“从大老远就看见你杵在这里,之前还不敢认,现在倒是可以肯定不是本王看花了眼。”说话时,他才注意到了谢小桃,抑或说从很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却是装作才刚刚发现而已,“咦,没想到苏四小姐也在这里啊。” 谢小桃兀自笑笑,奇怪着这个慎王爷怎么每一次出现都要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呢? “是啊,我也在这里。” 储沂谨挑起眉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这大冷天的,你们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是刚好碰见……” “是在打算……” 这两句话,谢小桃与储沂轩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也是同时戛然而止,配合得很是默契,可说出来的意思却大不一样。 谢小桃偷偷看了储沂轩一眼,一咬牙,一狠心道:“是刚好碰见了而已,就和现在碰见了王爷一样。” 储沂谨笑笑,“哦,是刚好碰见了而已啊,那你们打算去做什么呢?”这一句话刚好将方才两个人说的内容整理在了一起,好像一下子就揭穿了什么,但又没有明确表示出来,问得极是微妙。 这个王爷……谢小桃只觉得头疼,之前就一直知道这位慎王爷比较难缠,可也没有这一次来得厉害。她要不要回答呢?只怕刚刚说完,对方就又会拿别的话来揶揄自己了。 “去买东西。”不想谢小桃太过为难,储沂轩开口道。 “那也真是巧,在街上碰见了,居然还能一块去买东西。”储沂谨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问得时候,挂在脸上的笑容则是变得越来越诡异。 “年根底的,谁都要出来买点东西。三皇兄要不要一起呢?”储沂轩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态度,微笑着问,本意是打算叫对方知难而退,哪曾想那人竟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好啊,正好本王也觉得无聊。”储沂谨欣然答应,话音才落,就看见自己眼前的两张脸变成了土灰色。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不是都说年根底的,谁都要出来买点东西吗?正好本王也需要去买东西。”说着,他向身后的蛮心张罗道,“蛮心,咱们是不是还需要买很多东西?” 蛮心点了点头,要是她能开口说话,一定会极力附和储沂谨的。 这下有热闹瞧了。阿夏在一旁暗暗笑道,现在这种情况,她也就只剩下看热闹的份了。不过,她一点儿都不排斥。 谢小桃的头更加疼了,几乎疼得快要裂开,心想着自己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两个最不想招惹的人了呢? “苏四小姐,你的脸色怎么忽然变得这样难看?”突然间,储沂谨将视线转移到了谢小桃那边,明知故问道,“咦?你就一个人出来的啊?怎么连个丫鬟都没有带呢?” “啊……连翘刚刚去买东西了,应该不一会儿就会回来。”谢小桃半真半假道。说的时候,她真是后悔没有叫连翘留在自己的身边。 “哦。方才本王好像听六皇弟说到了长东。你俩也还真是好玩,一个丫鬟去买了东西,一个侍从也去买了东西,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至于这一句话里到底是几个意思,只怕只有说这话的人——储沂谨才最为清楚。他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在三言两语间就叫他人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当中,“好了,唾沫星子都喷出来半盆子了,咱们是不是该去买东西了?” 谢小桃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荣王爷储沂轩来,希冀着对方能说点什么,奈何那位冷面王爷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没有反应也就算了,居然还“嗯”地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谢小桃叫苦不迭,可偏偏一个字眼都不能抱怨。她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几乎绝望地想:这下好了,看来是什么都不能给霜姨娘她们买回去了。 就这样,两个王爷与侍郎府鼎鼎有名的庶出四小姐结伴从街上走了起来,无论走到哪里总会引来好一阵惊愕的目光,看起来甚是招摇,招摇到叫谢小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抵是察觉到谢小桃的异样,蛮心快走了两步,拉住了谢小桃的手,动手比划道:咱们走后面,前面就给他们两个大男人就行了。 动作幅度不算大,却足以叫谢小桃感动,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蛮心或许该叫做暖心才更为贴切。 谢小桃对着蛮心笑笑,与之并肩而行。后来,也总算是勉强挑出了一两件物件儿,可居然用了足足两个时辰。 暮色四合,望着面前那片橙黄色的穹幕,谢小桃打算离开,没想到又一次被慎王爷抢了先。 “好饿,不如一块去吃东西!”储沂谨问道,却是不见一丁点儿商量的感觉,“听说城东新开了一家很不错的酒楼,离这里应该不远,不如去试试?” “王爷……”谢小桃想要拒绝,可对方哪里肯给她这种机会? “说起来,你那丫鬟还没有买好东西,就不想多等等吗?万一她寻不见你该怎么办呢?”储沂谨很是能戳人软肋,明明知道谢小桃之前说的全都是借口而已。 “寻不见的话,她自然会回去的。”谢小桃道。 “会吗?万一她非要找到你才肯回去该怎么办呢?”储沂谨复又问道,却根本不给谢小桃发出声音的时间,“听说你那个丫鬟可是很有毅力的,当初硬是从上京城跑到了戚川呢。听说她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要是一直找不到你,只怕又会哭很久很久了呢。苏四小姐也不希望她独自一个人站在街上哭天抹泪的吧?” 谢小桃微仰着头,看着储沂谨,“没想到王爷竟然还是个如此细心的人。这倒是叫锦儿想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储沂谨略显好奇。 “老婆婆理瞎麻绳——真是难缠!”谢小桃恶狠狠地报复道。她今天一定是被瘟神附体了,否则怎么可能一直都被这个诡诈的王爷压制着呢? “好一句真是难缠。那就劳烦苏四小姐来一个‘小姑娘帮老婆婆理瞎麻绳——好好缠着’吧。”储沂谨一点儿都不生气道,“除非苏四小姐连吃一顿饭的勇气都没有。” 不想谢小桃太过难受,蛮心赶忙开解道:放心吧,王爷不是妖魔鬼怪,就是想请你吃顿饭而已。自从上一次你在千日朝会上救了大铭公主以后,他就寻思着找个机会好好感谢感谢你呢。 562酒过三巡 是这样吗?虽然蛮心说得很是真诚,可谢小桃却是无法相信这是那位素来以诡谲见长的慎王爷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在谢小桃犹犹豫豫之际,蛮心悄悄拉起了她的手,向着慎王爷储沂谨口中所说的那间酒楼走去。 见着他们进门,店里的小二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热情地迎了上来,也不用储沂谨开口,就径自领着他们向着二楼的雅间走去。 和其他酒楼一样,这里最好的雅间也是以天字进行命名的,而他们所进的房间就是天字间。 依次落座之后,谢小桃终于忍不住开口揶揄起储沂谨来,“还说是一间新开的酒楼,可我怎么觉得王爷是这里的常客呢?”如果不是常客的话,店小二怎么不用交代就领着他们往这间雅间走了起来呢? 储沂谨兀自笑笑,笑得很是无奈,“苏四小姐,这你可就误会本王了,事实上本王的确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 “哦?”方才被对方捏住把柄取笑了好一阵子,这一刻,谢小桃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一难得的机会呢? 不待储沂谨再做多做解释,店小二就立刻张开嘴巴接了话,“苏四小姐,这您还真就说错了,慎王爷的的确确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吃饭。” “第一次?那你为什么问都不问就把我们领到这里来了呢?”谢小桃并不会因为店小二的主动开口解释就因此而轻易放过慎王爷。 店小二笑了,是那种用来迎客的标准笑容,“在上京城,就是不认识自己的亲娘,也该认识面前的这二位爷吧?”说话的时候,他用眼神故意瞥了慎王爷、荣王爷二人一眼,“一个是堂堂的慎王爷,一个是堂堂的荣王爷,无论是哪个,都是咱们酒楼的贵客,哪里敢怠慢半分呢?” “哦,是这样啊?”谢小桃将信将疑,但也觉得店小二的话说得蛮有道理的。试想一下,一个连她都能一下子就叫出名字的店小二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荣王爷和慎王爷呢?前者是从马背上长大骁勇善战的战神,后者则是以不走寻常路著称的诡诈王爷,论名气一点儿都不逊色于前者。 见着谢小桃明显有些动摇了,店小二便想着继续说点什么,巩固巩固的时候,耳畔却突然飘来了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沉沉的,带着男子独有的魅力。 “这间酒楼幕后的东家就是三皇兄。”是荣王爷储沂轩。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个字,却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候说了一句最为关键的话,道破了其中玄机。 听见储沂轩这样说了,原本还抱着玩笑态度的储沂谨便是再也笑不起来了,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了他的那位好皇弟,“六皇弟还真是厉害,居然连这样的小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心里却是道,看来这位六皇弟知道的远远要比我们想象中的多,居然连这样芝麻大的小事都能了如指掌。 面对着慎王爷不动声色的试探,储沂轩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多做解释。这种事情,不管他怎样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 皇上的身子每况愈下,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虽然皇上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立下了储君,却不代表太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相反,朝中各方势力都在暗中集结,只等待在最为合适的时机出手。如果他与太子不事事留意的话,也许下一刻就成为了那不幸被踢出局的人。 注视着面前的这两位王爷,谢小桃隐约揣测出了一些异样来,可还来不及深究,就被蛮心用手语打断了。 “锦儿,既然来了,就不要客气。”大抵是害怕谢小桃会拘谨,所以蛮心才会这样说的。自从酒店开张以来,她和慎王爷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吃东西,完全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可事实上,谢小桃从来都不是一个拘谨的人,或许上一世是,但这一世绝对不是。她对蛮心微微一笑,“放心好了,我不会客气的。”说完,她便对着店小二吩咐道,“既然是来吃东西的,那就把你们这里最为拿手的菜全都端上来。” “苏四小姐,我们这里最为拿手的菜可有二十二道呢。”店小二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这就是他们这里同其他酒楼不同的地方了,别的酒楼的拿手菜只有几道而已,而他们这里的却有二十二道,当然这并非是出自一个厨子之手,但烧制这些菜肴的厨子却是从全国各地精心寻找而来。 谢小桃不由得笑出了声,故意撩了储沂谨一眼,复又将视线转移回店小二的身上,“只不过是二十二道啊,又不是二百二十道。莫不是你害怕我会用这区区二十二道菜吃穷你们王爷不成?” “额……”店小二被问得不知道该接什么好了。 储沂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去吧,就按她说得来,放心,不过是区区二十二道菜而已,还吃不穷本王我的。” “王爷果真好气魄!”登时,谢小桃立刻笑逐颜开,颇有几分阴谋得逞的意味。 看着谢小桃笑得那般欢喜的模样,储沂谨仍是苦苦的笑着。这丫头果真还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待会儿,你再把新研究出来的菜品也端过来,顺道叫他们尝尝看。” 有了幕后东家的吩咐,店小二哪里敢再作犹豫,转过身子便向着外面走去,开始去后厨张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所点的菜品陆陆续续上齐了,从外型上看,每一道菜都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闻闻味道,也是一下子就能把人的食欲勾起来。 “菜都已经上了,就别愣着了。”储沂谨道,甚是大方地招呼道,可看见的却是一张张仍是有所顾虑的脸,“既然是吃饭,咱们就不要拘谨什么了。在这里,咱们能不能暂时抛开彼此的身份?” 话音一落就是得到了储沂轩的赞同,“三皇兄说得极是。” “这话是你们说的?”谢小桃反问,“不会反悔了吧?” “大丈夫一言进出驷马难追,怎么可能再反悔呢?”说这话的时候,储沂谨的脸上仍是挂着笑,却是叫人不容有疑。 “那就应该请阿夏一起入席。”谢小桃从来就不喜欢主子坐着大快朵颐,而身为下人的就只能站着眼巴巴地吞咽口水的感觉。在花槿阁,只要是吃饭的时候,她总会要求连翘他们陪自己一起吃。 阿夏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苏四小姐,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奴婢站着就好。” “唉!方才都说了不要再拘谨于彼此的身份,你怎么还称自己是奴婢呢?”谢小桃忽然认真起来。 储沂轩看了她一眼,便是顺着她的意思对阿夏道:“阿夏,都说了不用在意身份,这里就不再有主仆之分。” 阿夏点了点头,就近坐了下来。 尽管他们都说会暂时忘记各自的身份,但同桌吃饭多少都会有些拘谨,特别是阿夏,还是第一次要尝试在主子面前暂时忘记自己下人身份的呢。 拘谨归拘谨,可当酒过三巡之后,气氛也慢慢缓和下来,储沂谨便是提议要玩行酒令,并且称输的要说一个故事给大家听,要求只有一个,要保证是大家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否则就要喝光面前酒坛里的酒。 行酒令开始,储沂谨满心期待会听见一个不曾听过的故事,哪曾想第一个输了的竟然会是蛮心。 蛮心应该算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女子,她绞尽脑汁也是想不出什么独特的故事,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费了好半天力气,她才动手开始比划道:从前有一个女孩遇见了一个男人,为了他背井离乡,所有人都觉得她傻,可只有她自己清楚,从她看见那个男人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将会成为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是上苍赐给她最宝贵的财宝。 一番比划过后,蛮心悄悄垂下了头,好像是在忐忑这个故事会不会有人听过。 在听过这个故事以后,一向随意的储沂谨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开口,很是公正地说:“这个故事本王……不,是我听过,所以不能算是独一无二的。” 还垂着头的蛮心立刻抬起了头,用一种错愕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男人,清亮的眸子深处闪过了一丝失落,好像是在为对方揭穿自己而感到伤心。 然而,令谢小桃大为吃惊的则是停留在蛮心脸颊上的淡淡红晕,是因羞涩所致的红润。难道蛮心刚刚说的就是自己的故事吗?原来她为了慎王爷牺牲了这么多。 纵然心里不太舒服,蛮心还是依照规则伸出手去拿面前的酒坛,可惜还没有碰到,就被人先一步抢了过去。 “你从来都不胜酒力,这酒就由我来替你喝。”储沂谨对着蛮心笑了笑,笑得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得简直不符合他给人的一贯印象了。 刹那间,蛮心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看见那男人真的端起酒坛“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便是什么失落都没有了。 喝了酒,又开始新的一轮行酒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输的人竟然会是一直都沉默寡言的荣王爷储沂轩。他失声笑笑,居然是立刻端起了面前的酒坛,直接选择了受罚。 “唉,六皇弟,你这算什么?还没有说故事,怎么就开始选择受罚了呢?”事实证明,就算储沂轩心甘情愿选择领罚,可总有人站出来说不,那人当然就属最为难缠的慎王爷储沂谨了。 看来今日是逃不掉说故事这一环节了,可在储沂轩的记忆中有的最多的全都是他在马背上奋力厮杀的场景,打打杀杀充满了血腥,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储沂轩沉吟了片刻,目光却是在不经意间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一个故事便是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563醉意熏熏 那一眼,极为短暂,可谢小桃还是轻易捕捉到了,不知怎的,心底忽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好像是在紧张。 这种感觉对于谢小桃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享受,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奇怪,我这里再紧张什么?莫不是还以为他将要说的那个故事与我有关不成吗? 就在谢小桃想入非非之际,储沂轩却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来。 “在大越以南,有一片神秘的国土,被称为雾巫山。在那里居住的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从不与外界接触,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过多的事情。”储沂轩声音平淡极了,与其说是在将故事,倒不如说是在阐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果然,储沂谨忍不住打断了他,“六皇弟,你说的这个是故事吗?” 储沂轩却是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继续着刚刚还没有说完的故事,“但我听说,早在很多年以前,雾巫山上丢失了一颗极为珍贵的明珠,倘若谁能找到那颗明珠,将会成为雾巫山最为尊贵的客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他们的尊敬。” 明珠?储沂谨耸了耸眉峰,他也是游历过不少名山大川的,特别是喜欢探索那些不为人知的神秘地方,对于雾巫山他就曾经不止一次进行过探查,但最多最多也就只能到达山体的外围。除了那些诡异无比的数目之外,剩下的就是那片常年都不会消退的白色浓雾。 说实话,他真的很想知道储沂轩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六皇弟,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之前在军营的时候,无意间听人提到的。”说到这里,储沂轩便是主动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坛,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说起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喝酒了。规则就是规则,说出来的故事一定是别人没有听说过的,可刚刚他说的那一番话显然违背了这一要求。 待他喝完,意味着新一轮的行酒令的开始,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第三个倒霉的竟然是这次活动的始作俑者——储沂谨,这样的结果连他自己都被弄得哭笑不得了。 他无奈地晃了晃脑袋,“方才六皇弟说了一个关于雾巫山的故事,那我也说一个吧,是早年在外游历的时候,道听途说来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好像并不太想就这样开始,“对了,你们相信命运吗?” 相信命运?在这些人当中恐怕只有谢小桃一个人最有机场开回答。在上一世,不管她经历过怎样的苦难,她都认为这一切都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注定的,不可能被改变,不但相信,而且深信不疑,可直到枉死,直到这一世的重生,直到事实证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她便不再相信了。 现在的她唯一相信的就是自己,相信人定胜天。 见着众人不说话,储沂谨只好又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相信的,但在这世上流传着一个传说,传说修为到了一定地步的方士术士可拥有改变他人命运的通天本领。” “改变他人命运?如何改变?”阿夏好奇地问。 “如果我知道的话,也就好了。拥有那样通天本领的人怕是一万个方士里面也难以成就一个,他们被世人称为改命人。”储沂谨回答道。 “改命人?”储沂轩不由得笑了笑,显然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这一番话,“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的存在吗?” “都说是道听途说来的,有没有的谁会知道?反正改命人的传说在苍骛那边流传得很广。” “原来王爷还去过那边。”谢小桃道,北方之国苍骛地居险要位置,土地贫瘠,多以沙漠见长,那里的人讲究物尽天择,所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争、开始抢,只有会争会抢的才能抢夺到母亲的奶水,以保证自己可以好好的生存下去。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他们争强好斗的习性,造就了他们比野兽还要凶残的性格,对待亲人残忍,对待外人更是甚之。 “怎么?大越有那条规矩说我不可以去吗?”储沂谨略显玩笑地问,早年的时候,他曾去过无数地方,不单单是大越,还有苍鹜和融夏,只不过这两年变懒了,才不想四处走荡了而已。 “倒是没有这样的规定,只是完全没有想到而已。”谢小桃回答。 “为什么没有想到?别告诉我,在你的印象中,我只是一个整天只会在上京城里晃荡的闲散王爷。” “说实话,真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是这样想的。”谢小桃直言不讳道,再说句实在话,在她的印象中储沂谨一直都是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散漫王爷。在众多王爷中,恐怕也只有储沂谨一人的生活最为优越,像他那样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又怎么可能会跑到一个如此贫瘠的地方呢? 面对着谢小桃的坦然,储沂谨不怒反笑,“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可事实上我就是去了,还围着他们的土地大摇大摆转了一圈才回来。” “转了一大圈可有什么收获?”谢小桃又问。 “见识到了什么是沙漠。那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沙漠,和终日不停的风。” 他是真的去过吗?谢小桃仍是将信将疑,可转念想想如果对方真的按常规行事,恐怕都对不起他头顶上诡谲二字了。谁不知道他可是鼎鼎有名的最叫人难以捉摸的慎王爷? “你对苍骛很感兴趣?”储沂谨不由得追问道。 “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就是听王爷说了,才想着了解了解。” “了解?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那里的风里全是沙尘,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过去,恐怕没两天就能被吹成满脸坑了。”说着,他停顿了片刻,复又继续道,“还有,那里的人若是实在饿的紧了,可是会吃人的。” 吃人…… 这两个字对其他女子来说可能会被她们吓到,可对于谢小桃来说却是不足以叫她产生惧怕的念头。 见着谢小桃仍是端着刚刚的云淡风轻,储沂谨大为吃惊,用一种看待怪物的眼神打量着她,“苏云锦,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谢小桃反问。 看着谢小桃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储沂谨深知无法再好好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了。他也没有替自己辩解什么,端起面前的酒坛,大口大口喝了起来,爽快得就好像在喝白开水。 只是在喝完这一坛子酒以后,慎王爷储沂谨终于是憋不住了,“哎呀,咱们还是改改规则吧,照这样喝下去就是不醉,也得被撑死!”这里边有人是滴酒未沾,但他已经喝了足足两坛子了,他可不想再没有听见故事以前,就把自己的肚皮撑破了,“谁要是输了就罚酒三杯!” 谢小桃忍俊不禁,却也和其他人一样遂了他的心意。 可能是因为改了规则的缘故,房间里的几个人也比之前放得更开了,几轮下来,他们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醉意,可谁都不愿意当那第一个离席的人。 行酒令还在继续着,这一次输的是阿夏,她的眼神已经渐渐朦胧,但输了就是输了,不可能因此而逃过一劫,“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故事了,不如唱首歌给你们听吧。” “好啊,听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听听别的也是不错的选择。”储沂谨醉意醺醺道,吐息之间全是浓浓的酒香。 阿夏的目光依次从众人的身上扫过,发现并没有人打算反对,于是开口唱了起来,是一首谁都没有听过的歌,陌生得他们甚至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这是唱的什么?”储沂谨完全听不懂,不但是他,就连谢小桃也是如此。 阿夏笑笑没有回答。 大抵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扫了储沂谨的好兴致,“不说便不说吧,反正我也是不会为难你的。”他看了看外面已经黑透的夜幕,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于是张口道,“真是奇怪,咱们都喝了这么久,怎么没见到长东和连翘呢?你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都已经喝了这么多了,我可是没有精力再陪下去了。你们若是还想继续,尽管差小二拿酒,全都算在我头上。”说完,他领了蛮心离开了这间房间。 就在他们离开以后,阿夏也是很恰到时机地倒在了桌子上,房间里也就剩下了谢小桃与储沂轩这两个人。谢小桃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觉得尴尬无比。 要回去吗?不行,喝得浑身都是酒味,这样回去指不定会被他们说成什么呢。可如果不回去的话,难道就要这样同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共处一室吗?传扬出去也不太好吧?真是的,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时之间,谢小桃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当中。她苦恼地撑起头,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想不出来。 “苏云锦,你还好吗?”见状,储沂轩赶忙询问,声音里尽是关切之意。 “还……还好……”谢小桃强自镇定道,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点子。 “那就喝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储沂轩道,若是再这样耗下去,天色会越来越晚,难免不会叫人想入非非。他等了好半晌,却是没有等到任何回应,适才将视线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才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564苏醒以后 这就睡着了吗?储沂轩有些不太敢相信,“好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睡。” 声音一落,就叫还假装睡着的谢小桃惊了一惊,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 可还未等她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了声响,“王爷……”是阿夏。方才阿夏就是因为要给储沂轩和谢小桃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才会急中生智装睡的,哪曾想这个谢小桃也在没多久以后就不争气的睡着了。 阿夏站起身子,走到了谢小桃的面前,看着那一张熟睡中的容颜,“爷,苏四小姐已经睡着了,不如叫奴婢送她回去吧?” “你先回去,我来送她回去。”储沂轩的口气并不像是在商量。 对方的强硬态度叫阿夏只好妥协,“那好,奴婢就先回去了。”声音落下,她便是迈开了步子朝着外面走了起来,将房间彻彻底底给储沂轩和谢小桃腾了出来。 那样的声音,无异于在谢小桃的心头拢上一层隐瞒,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装睡,可也清楚现在不能立刻醒过来。 哪有人喝醉了,这样轻易就醒过来的? …… 夜又深了几分,长长的街道上没有了行人的踪影,被风一吹,更显冷冷清清。 储沂轩背着谢小桃朝前走着,每一步都异常的缓慢、平稳,生怕自己的动作幅度过大会惊醒那还在沉睡中的人。 隆冬的夜,是如此的寒冷,可伏在储沂轩背上的谢小桃却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冷,甚至还感受到了温暖,暖暖的,最是能叫她心安。 大抵是真的累了,加上又喝了酒的缘故,在这份难得的安心中,谢小桃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的天空蔚蓝如洗,蓝得美丽,蓝得一望无垠。 梦里,有人牵着她,温柔地对她说:“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可以叫你快乐起来的地方。” 随着对方的吐吸,她的耳畔多了一阵暖暖的风,撩拨起她鬓角的碎发,弄得她有些发痒。 她沉醉于这样的温柔中,过了好一阵子适才想起要去看看说出这话的人到底是谁。可当她抬起头来,才发现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不管她如何努力。 刹那间,一股失落感自心底油然而生。谢小桃落寞地垂下了眼帘。 “怎么了?”耳畔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谢小桃却是多了几分警惕,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我非亲非故的,我不能和你走。” “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不知怎的,谢小桃竟是向对方坦白了。 “没有完成的心愿?”那人的声音明显变得不太一样,好像是失望,失望谢小桃会拒绝自己,“放下不好吗?现在你所执着的一切,全都是令你痛苦的根源,听我的,放下吧。” “不,不可能,除非一切从头来过。”谢小桃固执道。 “从头来过?从哪里算是开头?” 这个问题还真是把谢小桃问住了,她沉思了许久,才道:“就从我没有被灾民冲散,与家人分开开始。”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倘若她可以去改变命运,现在的她是不是一个溺在母亲怀中,天真无邪,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美好希冀的小女孩? 听见了谢小桃这样说,那人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呀,何必这样执着?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苦苦坚持的全都是错的,还会那样坚持吗?” 谢小桃没有回答,耳畔也再也没有了那人的声音传来,渐渐的,原本澄澈的天空变成了灰沉的颜色,越来越深。 …… 浑浑噩噩的睡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的谢小桃仍是觉得头脑发沉,太阳穴也在不安分地突突跳着。 谢小桃挣扎着坐起了身子,想要找点水来喝,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陌生——这间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谢小桃默默在心里问,忽然想到昨天是和储沂轩一起的,顿时便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连忙掀开了被子,发现自己只着了中衣,白惨惨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登时,所有的倦意便是在顷刻间烟消云散。谢小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想象。在她的印象中,储沂轩一直都是一个翩翩公子哥,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不,不会是这样的…… 谢小桃真的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就在她感到异常苦恼之际,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着了一袭华贵服侍的秦楚衣端着铜盆迈过了门槛,见着谢小桃正坐在床榻上,便是展出了一道柔美的笑容,“我就知道这个时候,你已经醒过来了。”以前在戚川的时候,不管谢小桃被扮作凤飞飞的琅少灌得是如何的烂醉如泥,她都会准时准点地醒过来,没有一天例外。 谢小桃并没有想到秦楚衣会来,若不是对方在放置铜盆的时候发出了声响,她还会以为一切都只是在梦中而已。 秦楚衣放下了铜盆,转过身子的时候,刚好看见谢小桃正盯着自己发着呆,便是笑着道:“怎么?才多久没有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谢小桃只觉得奇怪,“楚衣,你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秦楚衣笑得更为灿烂,“这里是我的郡主府,我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呢?” “郡主府?”谢小桃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着秦楚衣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是信了*分,可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如果说这里是郡主府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就在郡主府了?可我怎么会跑到郡主府来了呢?“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你还是真的醉的一塌糊涂!”秦楚衣只觉得哭笑不得,“昨晚,当王爷送你来我这里的时候,我还只当你是困得睡着了,不想真的是醉了。” “是王爷送我来这里的?” “对啊,你昨天睡得死沉死沉的,又是到了深夜,就是勉强回到了侍郎府,也怕是会被人说三道四,所以王爷就把你送到了我这里来了。”秦楚衣开口解释,“你就尽管放心好了,侍郎府那边我也已经遣人过去通知了,相信不会有人怀疑的。” 这应该是王爷的主意吧?谢小桃偷偷在心里问着,想起之前储沂轩为秦楚衣所安排好的一切,便是不再怀疑半分。一股愧疚感同时也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我就说,像荣王爷那样的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趁人之危的禽兽事呢? 想着想着,谢小桃便是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面对着谢小桃这突如其来的笑意,秦楚衣真的是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锦儿,你还好吗?” “啊?我很好啊。”谢小桃说的是句实话,她想应该没有比现在觉得更好的时候了,就好像一直悬在心头的巨石忽然落地的感觉,轻松无比。 笑过,谢小桃适才想到要对秦楚衣表示感谢,“楚衣,真是不好意思,还要你来照顾我。” “我这里不算什么的,你真的应该感谢的其实是王爷。”秦楚衣可不愿意将功劳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昨夜,他可是陪了你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亮的时候才离开的呢。” 谢小桃又是一怔,“真的?为什么?这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事实上,他就是这样做了的。原本他是打算把你放下来就离开的,却不想你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他就只得这样一直守着你了。” “啊……那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你一会儿喊累,一会儿喊娘的,这算不算奇怪的话呢?”秦楚衣失声笑笑,“反正我是没有听懂你在说些什么,倒是王爷,在守着你的时候,说了一番很正经的话。” “什么话?” “具体是什么,我不记得了,只大概记得,他说你不该那样执着,什么的,如果当有一天你发现一切都是错误的时候,可能会后悔之类的话。” 虽然秦楚衣说的极为模糊,谢小桃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在梦中听到的那一段话,不由得细细揣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 谢小桃是用过午膳以后才回到侍郎府的,可直到走回自己的花槿阁,整个脑袋里想的仍是那一番颇有深意的话,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参悟透。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谢小桃前脚刚踏进门,连翘后脚便跟了进来,见着谢小桃真的回来了,竟是如同好几年不见一般,欢喜的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小姐,您是不知道奴婢有多担心您!” “不是楚衣都已经派人来通知了吗?怎么还要担心呢?”谢小桃笑着问,问的语气好像很没心没肺似的。 连翘如实道:“小姐从戚川回来以后,就没有在外面呆过这么长的时间。”叫人担心也属正常。 谢小桃当然清楚连翘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却是不愿意说那些太过煽情的话,径自换了一个话题,“好了,我现在都已经回来了,你还不快去通知绿屏和张嬷嬷,免得她们也和你一样。” “小姐也知道自己会叫人担心啊。”连翘顺势问道,说完又对谢小桃道,“方才小姐回来的消息就是张嬷嬷通知奴婢的,至于绿屏姐,从一大早就带着小少爷去霜痕怨看望霜姨娘了,只怕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提到霜姨娘,谢小桃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忘记给她准备东西了。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不好了,绿屏姐在花园里冲撞了二小姐,现在五小姐正打算帮二小姐出头呢!” 565证明清白 什么? 谢小桃立刻站起了身子,向着院子外面走去,看见的是一个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模样也有些生,便是多了几分警惕,开口问:“你刚刚在说什么?” 小丫鬟摇了摇脑袋,“四小姐,方才奴婢打花园里经过的时候见着二小姐和绿屏姐发生了口角,五小姐就打算惩罚绿屏姐。四小姐,您快过去看看吧。” 这个丫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谢小桃苦苦想了良久,也是没有想出了所以然来,但一想到绿屏会有危险,也还是选择暂时相信了对方的话。这里可是她的花槿阁,一院子都是她的人,若是面前的这个小丫头想弄什么猫腻,也讨不到什么甜头。 这样一想,谢小桃便是对着对方道:“带我去!” 小丫鬟重重点了点头,领着谢小桃向着出事地点跑去。 花园里,谢小桃急匆匆地赶来,还未等赶到地方,就听见远处传来了绿屏苦苦的哀求声。 “五小姐,求你放了程少爷吧!”绿屏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层氤氲。 “放?你认为我会放过一个只会偷东西的小偷吗?”这是苏婉怡的声音。 “之前就觉得府上总有东西莫名其妙不见了,我查了那么多次,却怎么也想不到那偷东西的贼竟然是这个傻子!”继苏婉怡说完以后,苏云绣不忘补充道。 “不,不是这样的。二小姐,那支钗子是奴婢的,并不是程少爷偷拿你的。”绿屏为苏景程极力辩解着。 “是你的?还真是可笑!你一个穷丫鬟的,有银子买这钗子吗?”苏云绣语气轻蔑地说,“告诉你,这话不管你说多少次,我都不会相信的!今天,我就是要命人砍了这傻子的手!” “不要,二小姐开恩,千万不要砍了程少爷的手!他真的没有拿您的钗子,那钗子是昨天小姐叫奴婢买的。”绿屏仍是在为他们做着辩解,哪怕听起来很是苍白。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传了过来,紧随其后是苏云绣刻薄的声音,“都说了不相信了,你这贱蹄子怎么还要说?!别白费力气了!” “二小姐,你到底要怎样才相信奴婢啊!”绿屏的声音更是急切。 “怎样才能相信?怎样都不可能会相信!”这一次说话的是苏婉怡,她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惩治惩治苏景程,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一难得的好机会? 可苏云绣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要我们相信你,除非你敢从假山上面跳下来!” “什么?!”绿屏震惊。侍郎府的假山说高不高,但也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若是真的从上面跳下来,就是不死也会摔断了腿的。 听见苏云绣这样说了,苏婉怡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二姐姐,你这不是存心想要给她难看吗?她本身就瘸了一条腿,若是再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只怕另外一条腿也要不得了。” “可如果她不跳的话,又怎么能够证明他们的清白呢?”苏云绣的声音令人作呕,乍一听起来总会给人一种杨姨娘还活着的错觉。“绿屏,你要是真的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自己乖乖从上面跳下来!”她看了被两个家丁死死钳制住的苏景程,“否则的话,就不要怪……” “不要!”绿屏惊声尖叫,好像是在脑海里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生怕它们会变成现实,终于是无奈地选择了妥协,“好,奴婢跳就是了,是不是只要跳了,你们就愿意相信奴婢的话了?” 没有人回答,可也没有人再开口去动摇她的决心。 听到这里,谢小桃又是加快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就是用跑的,也很难追上她的速度。可这样的速度在谢小桃看来还是太慢太慢,此时此刻,她只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立刻就飞到绿屏的面前。 谢小桃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向着声音的源头冲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绿屏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假山上面坠落。 “绿屏!”谢小桃惊讶地喊,一边喊着,一边奔了过去,将坠落到地上的绿屏揽进了自己怀中,“傻丫头,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非是亲眼所见,只怕她不会相信这是昔日那个伶俐无比的小丫头所做出来的事情。 绿屏却是挽起了唇,露出了一道柔美且满足的笑,“小姐,只有这样,她们才不会诬陷程少爷是小偷……”说完这一句话后,便是再也无法承受那眼皮的重量,沉沉地睡了过去。 “绿屏!”谢小桃惊声呼喊,却是无法唤醒怀中那陷入沉睡的人儿。滔天的怒火便是从那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涌了出来,澎湃得如海浪一般汹涌。 “小姐,您看绿屏姐姐流了好多血!”紧紧追随而来的连翘也已经赶到了假山这边,一下子就看见了在绿屏身下不停流淌的殷虹血液。 “带她回去,然后去济世堂把许大夫请过来。”谢小桃将绿屏交给了连翘,径自站起了身子,朝着苏云绣走了过去,清亮的眼眸中折射出骇人的光芒,“苏云绣,你不通知我一声,就随便处置我院子里的丫鬟,到底是何居心?” 只是看着谢小桃的眼睛,苏云绣就是忍不住害怕起来,更何况现在的谢小桃已然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我……我也不过是试探试探她而已,谁知道她就真的这么傻,从那么高的地方上面跳了下去呢!?四妹妹,看那贱丫头流了那么多的血,只怕伤的不轻,不如你先去给她瞧瞧伤势?”只是未等声音落下,脸颊上就遭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痛,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目光瞧着面前弱弱小小的小女孩,“你!你居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满嘴臭气的!方才你的那句贱丫头说谁呢!”谢小桃更加凶残道。 “贱丫头还能说谁?除了那个偷拿了别人东西的绿屏外,我还能去说谁!四妹妹,不要仗着侥幸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就可以在侍郎府里无法无天了。如今你的院子里的人做了不干不净的事情,就是告到了母亲那边,你也一点儿理都不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苏云绣也是急了,可等待她的却是另外一个巴掌,比刚刚的那个还要狠辣,“你!你居然还打我!信不信,我跟你拼了?!”说着,苏云绣便是迈开步子,朝着谢小桃冲了过去。 谢小桃猛地一闪身,躲开了这攻击,只是可怜了苏云绣,根本无法及时停下脚步,就那么硬生生的朝前冲去,直直撞在了坚硬的假山石上。 “咚——” 苏云绣只觉得头痛欲裂,艰难地站直了身形,缓了好一阵子适才恢复了一些清醒。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一股黏糊糊的液体,低头一看,差一些就要昏倒,“血……流血了……救命……四妹妹要杀人了……” …… 澜宁院里。 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位小姐,陈玉珍也觉得十分头疼。她抬起手,依次从谢小桃、苏婉怡、苏云绣的身上点了过去,猛地一拍桌子,“你们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过了简单包扎的苏云绣抢话道:“母亲,四妹妹这是要打算杀人,您瞧瞧我的头,都被伤成了这样,您可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 “锦儿,是这样吗?”陈玉珍向着谢小桃询问道。 谢小桃的脸上却不见有一丝的慌乱或是紧张,反而是开口,向陈玉珍提出了一个问题,“母亲,这样匪夷所思的话,你会相信吗?” 依照对谢小桃的了解,陈玉珍也觉得对方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就是真的打算杀了苏云绣,只要随便在饭菜里放一些叫人察觉不到的毒酒好了,怎么想也断然不可能用这样愚蠢的办法。陈玉珍虽是这样想的,但面上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有什么不相信的?我的头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苏云绣大喊大叫着,试图在气势上压倒谢小桃,“苏云锦,枉我们平日里还姐妹长姐妹短的,不想你竟然会这样的心狠手辣,是不是别人阻止得再晚一些,我就要被你活活打死了?”惶恐其他人不会相信,她便是放声哭了起来,那呜呜咽咽的声音令谁听了都觉得她曾受过莫大的委屈。 看着那声泪俱下的苏云绣,谢小桃微微眯起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挡住了一片危险的寒芒。谢小桃强行压下了想要扇苏云绣嘴巴的冲动,“你口口声声说我要杀了你,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干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是因为绿屏,你记恨我……”说到这里,苏云绣的声音戛然而止,是意识到了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她不敢去看其他人,特别是坐在面前的陈玉珍,可惜方才的那一番话还是被其听进了耳朵里。 陈玉珍疑惑,“这里怎么还有绿屏的事情?” 566云绣逼问 苏云绣被陈玉珍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低下了头,脑子却在飞快转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见着苏云绣沉默了,谢小桃也没有急着回答。这个时候,谁第一个开口,不一定就是先下手为强,毕竟还有一个苏婉怡在,若是这对姐妹俩联合起来,她想要扭转局势,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陈玉珍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等待她们的主动开口。她皱了皱眉头,向着苏婉怡询问道:“婉怡,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婉怡微微一怔,没有想到陈玉珍居然会问到自己头上,不过她也没有像苏云绣那般只稍稍被问了一句,就立刻变蔫了。 “母亲,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方才女儿和二姐姐打花园里经过的时候,遇见了绿屏和程哥哥,当时程哥哥手里拿着一支钗子要递给绿屏。二姐姐一眼认出是前几天丢了的那一支。”苏婉怡叙述着整件事情的经过,可也只说了一半,就被缓过神来的苏云绣没头没脑地打断了。 “对,就是这样。母亲,那支钗子造型十分独特,绣儿可不相信一个小丫鬟能买得起那一支钗子!”苏云绣挺了挺身子板儿,说得极是理直气壮,仿佛刚刚害怕的人并不是她似的。 “然后呢?”陈玉珍隐约猜出了一些大概,但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以前,并没有着急妄下结论。 “然后,绣儿就同他们理论,谁知道绿屏那个死丫头死活都不肯承认!”苏云绣继续道,愤愤然地扭过头,瞪了谢小桃一眼,“四妹妹,这就是你平日里养出来的好丫鬟!” 因为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陈玉珍对苏云绣这位庶出的二小姐并不是十分喜欢。如果非要在她与谢小桃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陈玉珍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谢小桃的,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受到皇上的青睐。 “婉怡,你继续说。”陈玉珍并没有理睬苏云绣,而是命令苏婉怡,接着刚刚的话继续陈述。 苏婉怡稍稍停顿了片刻,“绿屏说那支钗子是四姐姐送给她的,不是偷的。二姐姐说不信,说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后来,二姐姐说如果绿屏非要证明清白的话,就从假山上跳下去!” 混账东西!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陈玉珍气得脸都绿了。有句话叫做打狗还要看主人!在侍郎府谁不知道,绿屏与谢小桃亲如姐妹?而这苏云绣居然胆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自己作死,也怨不得他人。 苏婉怡偷偷看了看陈玉珍,见着对方脸色不善,赶忙不动声色地改了口,“那个时候,我也劝说过二姐姐,可二姐姐却还是在一意孤行,非要逼着绿屏从假山上面跳下来。” 苏云绣惊了一惊,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苏婉怡出卖。“五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二姐姐,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当时,我也劝过你,可你却固执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最后害得绿屏从假山上摔了下来。二姐姐,就算咱们平日关系好,但我也实在无法认同你这样残忍的做法。”苏婉怡说得有模有样,不明事理的人只会觉得她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阐述这件事情的。 谢小桃在心底冷冷一笑,满是嘲讽的意味。这个苏云绣还真是记吃不记打。之前就曾经被苏婉怡和苏婉婷两位嫡出姐妹出卖过,不想现在居然又重蹈覆辙。自己没头脑,死了也活该! “是这样的吗?”陈玉珍再也无法隐忍,用一种凶残的目光打量起苏云绣来。 苏云绣被吓得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母亲,当时……” “到底是不是这样的!?”陈玉珍再次开口问,语气比之前更显冷硬,“是你逼着绿屏从假山上跳下来的?” “不,母亲不是这样的。当时,绣儿只是觉得绿屏的腿瘸了,以为她不可能爬到那么高的假山上面,谁知道她会那么傻……”在苏婉怡当众摆了自己一道后,苏云绣只好选择了自救,可说到后面,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她垂下了眼帘,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孽障!你怎么可以把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丫鬟往死路上逼呢!”陈玉珍气愤填膺训斥道。其实,苏云绣今天所做的这些与她之前的行径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但今时不同于往日,谁叫苏云绣死不开眼地动了谢小桃身边的人呢,就别怪她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来主持公道了。 “母亲,这件事绣儿做的是有错,可也不是她先偷了我的东西吗?如果她不是做贼心虚的话,又怎么可能那么着急从假山上跳下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苏云绣很不服气。一个偷了主子东西的下人就是被摔死了也是活该! “二姐姐只看了一眼就那么肯定那是你的东西?”这个时候,一直久未开口说话的谢小桃终于张开了嘴巴,向着苏云绣质问道。 “因为那支钗的造型很独特,是我亲自买的,我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苏云绣瞪向谢小桃,“不信的话,你就叫绿屏那个死丫头过来同我质问,问问她是从什么地方,花了多少银子买回来的!别说是什么几两银子就能买到的钗子!”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那支几乎害了绿屏性命的钗子,双手呈了出来。 陈玉珍对着习秋打了个眼色,对方便是迈开了步子,向着前面走了起来,从苏云绣的手中接过了那支钗子。 很快,钗子就落到了陈玉珍的手里,打量着那一支造型十分独特的发钗,陈玉珍也是看出它就算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也绝非几两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 “二姐姐,你说得这样理直气壮,那我且问你,这支钗是从什么地方,用了多少银子买来的?”谢小桃用同样的口气反问道,她可不喜欢被苏云绣像审犯人一般地审着。 苏云绣只以为谢小桃这是在心虚,忍不住哼了一声,“四妹妹,看样子你是回答不出来的。”大概是因为太过得意,方才被撞过的额头痛了起来,她蹙眉,转瞬向着谢小桃逼问道,“苏云锦,今天你要是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我就跟你没完!”放出这一句狠话后,她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陈玉珍那边,“母亲,她们主仆俩简直就是咱们侍郎府的耻辱,丫鬟是个贼,主子动不动就爱动手打人,对姐妹残忍至极。这样的人,您要把她们留下来吗?” “二姐姐说的这样热闹,不也是没有回答方才我提出的问题吗?”谢小桃仍是揣着那副风轻云淡的神色,不疾不徐道。说实话,她真的是不知道绿屏的那支钗子是从哪里买的,又用了多少银子,只是直觉告诉她,那支钗子是昨天买下来的,可也不能随便就说出来。因为现在如果说错了,那么全部的过错都要她来承担。 “现在被怀疑的是你,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苏云绣也不太傻,还不会被谢小桃几句话就吓得自乱阵脚,“苏云锦,绿屏那丫头可是口口声声称那支钗子是你买给她的,既然如此,你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钗子究竟用了多少银子呢?” “小姐平日里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也没有道理把所有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清楚楚!二小姐若是非要问个明白的话,不如就由奴婢来回答吧!”就在苏云绣向谢小桃发出逼问之声时,连翘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她就猜到这一帮人会向谢小桃施压,所以才在处理好绿屏事情以后,就急匆匆赶了过来,“那支钗子是从点翠金铺买来的,花了一百二十两。” 没有料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绿屏来,苏云绣怔了一怔,可也没有因为绿屏的突然出现就觉得自己理亏,“说得好像是真事一样!谁也无法证明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再说了,一百二十两,我可不认为你家小姐对你们会这样的大方!” “二小姐若是不信的话,大可找人去点翠金铺问个明白,毕竟是昨天才买来的,想必他们应该还没有忘记。”连翘认真道,复又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支钗子来,“对了,绿屏姐姐戴的那一支钗应该与我手里的这支是一对,两支钗子放在一起能拼合出三朵完整的梅花来。”说着,她主动向前,将自己手里的那支亲自交给了陈玉珍。 陈玉珍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钗子,默默的将两支钗子对到了一起,果真是对出了三朵完整的梅花。 看到这一幕,苏云绣立刻傻了眼,怎么也是没有料想到两支钗子居然还可以对合在一起!这样的工艺,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谢小桃也在心底暗自称奇,可也记得现在该做些什么,“二姐姐,敢问你丢的那支钗子可也能和别的钗子拼合在一起?”没有什么,比两支能严丝合缝拼合在一起的钗子更有说服力了。这样的工艺明显就不是随便做做,就能轻而易举做出来的,而且还需要很长时间。 “就算是能拼合在一起,又能说明什么问题?”苏云绣很不服气,但这样的争辩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还不足以说明你冤枉了一个可怜的丫鬟吗?”陈玉珍却是接了话,用一种凶狠的态度训斥着苏云绣,“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这样残忍!” “夫人英明!”连翘赶忙拍了一句马屁,意图再为明显不过。 “对了,现在绿屏怎么样了?”陈玉珍适才想到了刚刚一直被提到的绿屏,假模假样地关切道。 连翘摇了摇头,“已经请了大夫了,但情况似乎不太乐观。方才奴婢过来,也是想着请小姐过去看看的,不想二小姐对小姐还在不依不饶。” “锦儿,你先去看看吧,别耽误了给绿屏医治。至于云绣这丫头,我不会轻饶她的!”陈玉珍信誓旦旦道,给谢小桃做出了一个承诺。 567刮肉治疗 既然陈玉珍这样说了,谢小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先和连翘一起离开了这间房间。 走回去的时候,谢小桃适才得空向连翘询问起绿屏的情况来。 “绿屏还好吗?” 连翘只得把刚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的话再次讲了一遍,并且告诉谢小桃,“小姐,许大夫还说绿屏姐姐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害怕耽误了最佳的医治时间,就立刻吩咐奴婢来这里寻您了。” 见着连翘端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谢小桃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好了,你也别担心,咱们快些回去就是了。” 很快,主仆二人便回到了花槿阁,不由分说的向着绿屏所在的那间房间走去。 听见了开门声,里面正在帮着绿屏处理伤势的许大夫连忙站了起来,果然是看见了谢小桃的人影,原本纠结在一起的五官也稍稍有了舒展的意思。“苏四小姐……” “许大夫,绿屏到底怎么样了?”谢小桃柔声问道,语气很是客气。 许大夫摇了摇头,“早年的时候,绿屏的腿就受了伤,今天被这样一摔,害得已经愈合了的地方再次裂开,委实是不好医治,就算勉强能接上,只怕情况会比之前的更为糟糕,甚至极有可能会失去这一条腿!”他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连翘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样严重?” 谢小桃也是紧紧皱起了眉头,神情凝重的向着床榻边上走了过去,只一眼就看见了绿屏受伤的腿,顿时就觉得心口好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刮伤了一般地痛了起来。 谢小桃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后悔在出事的时候,没有立刻就过来帮着绿屏医治。 她将手放到了绿屏的额上,轻轻帮其拭去了上面的细密汗珠,诚心忏悔道:“绿屏,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害你又一次受到了这样非人的痛苦!”说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似乎是在消化那从心底升腾出来的对苏云绣的强烈的恨意。 “许大夫,绿屏姐姐会有事吗?”连翘忍不住小声问道。 许大夫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在同一个地方受到了两次断骨的剧痛,只希望她能在你家小姐的妙手回春下好起来了。”言外之意是在表明,自己是没有那个本事去医治好绿屏了的。 一次断骨剧痛就好像是抽骨剥筋一般的痛,更何况是两次?就算谢小桃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也清楚那种滋味绝非普通人所能承受得了的,但她却始终坚信上苍不会叫一个心存善良的可怜女子白白受这种虐人的苦痛的。想着,她从床榻上站起身子,朝着身后的书柜走去,一层一层地翻找起来。 连翘有些看不懂谢小桃究竟想要干什么了,便是开口问:“小姐,你在找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千日朝会回来时,我带回来的一个小瓶子?”谢小桃回答道,手上的动作却是半刻都未停歇。之前,她一直觉得将绿屏已经愈合的腿打断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所以才一直迟迟不肯为其医治,如今拜苏云绣所赐,绿屏的腿再次断裂开来。她刚好有机会可以去试试那药的功效。 苏云绣,如果绿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一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谢小桃恶狠狠在心里起誓。谢小桃在心底恶狠狠地起誓,下一刻就在中间的那一层中翻找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谢小桃将瓶塞打开,一股类似于鱼腥的臭味便是扑面而来,很快就将整间房间都熏臭了,可她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就那么快速向着床榻折了回去。 连翘看着谢小桃的动作,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一张俏脸上写满了担忧。小姐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该不会真的要用来给绿屏姐姐治病吧? 未等连翘将这一番话问出口,谢小桃就已然开口吩咐道:“去,换一盆干净的热水来,我要将绿屏腿上的药草清洗干净。” 这话叫许大夫听不懂了,毕竟那些药草都是他刚刚精心配制出来的,因为是谢小桃身边的丫鬟,所以选用的也都是最好的那种。有那些药草在都未必能叫绿屏好转起来,又怎么能够就这样轻易清洗干净呢? 许大夫虽然心生疑惑,却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做声。他猜想,这应该就是谢小桃医治病人时的独到之处了吧? 连翘的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是很快端起了铜盆,向着外面走去。不一会儿,便又端着一盆干净的热水从外面走了回来。她将铜盆放在了床榻便是的方凳上,“小姐,热水已经打来了,奴婢还需要做些什么?” “等一下你去配合许大夫。”谢小桃有条不紊地吩咐道,然后开口向许大夫道,“许大夫,我这边需要你的帮助。” “苏四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许大夫不加推辞地应道,只要是谢小桃的吩咐,他一定责无旁贷。 “你带匕首了吗?”谢小桃又问,问的时候,已经开始去涮洗帕子了。 许大夫先是怔了一怔,但旋即就猜出了谢小桃究竟想要干什么了,“带了。苏四小姐,需要烧一下吗?” “嗯。”谢小桃缓缓点了下头,“我需要用它把绿屏腿上的坏肉刮掉。”绿屏腿上的伤虽然是新摔的,但伤口边上有很多坏死的黑色的肉,想必是上一次摔伤的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所残留下来的。既然都说要帮绿屏医治伤口了,依照谢小桃的脾气是断然不能继续纵容它们来伤害绿屏的,“连翘,你去帮着许大夫搭把手。” “好。”连翘也是不由分说的就去帮许大夫的忙。 很快,匕首就已经烧好了,而谢小桃那边也已经用热水帮着绿屏清理好了腿上的淤血。 谢小桃在绿屏嘴里塞了一颗药丸,静静等待了半晌,适才从许大夫手中接过了匕首,开始动手去帮绿屏清理那陈年坏死的肉。 连翘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有些不敢去看,耳畔忽然传来了许大夫的声音,“苏四小姐,这种事情还是叫我来做吧。” 像刮骨刮肉这种狠心的事情,谢小桃就是再勇敢,也终归抵不上男子。至少许大夫是这样想的,可惜那个小女孩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屋子里几乎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静得有些离谱,害得连翘险些以为谢小桃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忙睁开了眼睛,才发现此时此刻的谢小桃手持着匕首,正在静静地帮着绿屏清理伤口,神情专注且小心翼翼。 连翘被谢小桃的举动所折服,方才的畏惧也没有那么强烈了。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谢小桃的一举一动,直到对方将手中的匕首放下,适才想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呼吸过了,便是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谢小桃将沾满了污秽之物的匕首丢到了一旁的铜盆中,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连翘,再帮我换一盆干净的水来。” “好。”连翘重重地点了点头,用了最快的速度打来了新的一盆干净的水。 谢小桃在水中洗去了手上的血迹和其他脏东西,再次将瓶塞打开,缓缓倾斜了瓶子,很是小心地涂抹在了方才被处理好的伤口上。随着她的缓慢动作,那股腥臭的味道变得比之前更加浓烈了。 连翘想要强行忍耐,可到最后,还是没有能够战胜胃中那股排山倒海的感觉,捂住嘴巴,冲出了房间,跑到了一棵木槿树下“呕”的一声吐了起来,可吐了好半天,却也只是干呕而已。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天啊,刚刚那黑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如果她早就知道在那小小的瓷瓶里会有这样勾人作呕的东西,只怕早就给丢掉了。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晚风拂面而来,换来了片刻的清醒。连翘晃了晃脑袋,总算是从刚刚的昏昏沉沉中彻底清醒,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余光却是无意间扫到了远处有什么东西躺在那冷冰冰的砖地上,若不是它能发出莹莹的光芒,只怕还真不能够一下子就被人注意到呢。 那是什么?带着疑惑,连翘快步走了起来,从地上将它拾了起来,是一个夜明珠的挂坠,珠子个头不算小,上面还刻着精巧的花纹,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之人所能拥有的物件。 连翘清楚这并非是谢小桃的东西。她在脑海里搜寻了好半晌,也是没有能够在认识的人里面找到这物件的主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揣进了怀中,重新回到了房间。 谢小桃已经帮着绿屏包扎好了伤口,拟了一个方子,交给了许大夫,并且叮嘱对方在选择药材的时候都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许大夫依次记下,“苏四小姐放心,这药一配制好,我就吩咐伙计给你送过来。”说完,拎起药箱,向着外面走了起来。 谢小桃目送着许大夫离开,半晌,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绿屏的身上,看着对方那一张因为失血过多而过分苍白的脸,心底又是生出了好一阵愧疚。 连翘也是安静地看着绿屏,为其偷偷祈祷着。 过了好一阵子,谢小桃忽然开了口,“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残忍,明明绿屏都已经伤成了那样,我居然还可以把她一个人丢下。” 连翘犹豫了一小会儿,摇头,“不,小姐这样做是对的。如果换做是奴婢,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否则绿屏姐姐这小偷的罪名可就是被坐实了。”她顿了顿,又问,“小姐,绿屏姐姐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这个……只能耐心等了……”谢小桃终于是站起了身子,转过头,看向连翘,“连翘,今天你出现的真是太及时了,否则我定还要同她们周旋好一阵子。” 连翘还是第一次被谢小桃这样夸奖,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小姐,您要夸的话,就要夸做那两支钗子的人。” 568能工巧匠 说到那个做出两支造型独特的钗子的人,谢小桃的的确确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人家,若不是人家的独具匠心,她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脱身。 谢小桃不由得笑了笑,“真没想到在上京城还有这样的能工巧匠。”在她的印象中,像这种独具会心的人多半是为皇家服务的,哪里轮得到其他人? “是啊,奴婢也没有想到,两支钗子居然还可以拼合成三朵梅花的形状,开始他向我们推荐的时候,奴婢还觉得贵呢。”连翘如实道。一百二十两对于她们这些给人做奴做婢的,简直就是奢侈得不能奢侈的东西。 “银子总是要用来花的,能买到那么精致的物件,依我看一点儿都不贵。”谢小桃的话完全是出自真心,“你这丫头是不是料想到会被人怀疑,所以才想着买那两支钗子的?”想到今天连翘的不凡表现,谢小桃便觉得连翘越来越合乎自己的心意,变得越来越懂得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了。 不过,连翘并不敢把这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小姐,这个您可是高抬奴婢了。其实在看见那对钗子的时候,奴婢和绿屏姐姐的想法一样,都觉得太贵,可铺子的掌柜却在极力推荐,说是到必要的时候会有别的用处。当时,奴婢还有些不太相信,不想这么快就真的被派上了别的用途。” 谢小桃隐约听出了一些端倪,“听你话中的意思好像那个掌柜早就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才极力向你推荐那两支钗子的?” 连翘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像就是这样的吧,当时奴婢就只是觉得掌柜不像是再诓我们的。” “不但没有诓,简直可以说是设身处地为你们着想。”谢小桃笑着道,“找个机会,我倒是要去点翠金铺看一看,看看那两支钗子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说起来,那个人小姐也是认识的。”连翘对着谢小桃盈盈一笑,用一种期待的目光凝视着对方,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我认识?”谢小桃略显诧异,但稍稍思忖了片刻,就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问,“点翠金铺的师傅是陆九爷?” 没有料想到谢小桃这么快就猜出了答案,连翘原本期待的眼神中立刻充满了敬佩之意。我家小姐果真是冰雪聪明!“小姐真厉害,就是陆九爷。” “真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上京城了。”说实话,谢小桃真的没有想到陆九爷会从戚川跑到这上京城做金银生意。要知道当初在戚川的时候,他可是出卖过瑞王爷储沂烨的,如果储沂烨知道陆九爷已经来到了上京城,只怕第一个就会对他动手。 谢小桃虽是这样想的,可转念之间,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句话来——富贵险中求。如果陆九爷没有这种冒险求财的魄力,又怎么可能会在日后成为首屈一指的第一富商? 这样一想,谢小桃便是释然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要不是因为陆九爷的料事如神,只怕现在绿屏姐姐还要被扣上小偷的罪名呢!那个二小姐也真是的,居然敢要求绿屏姐姐做那样过分的事情!”想到苏云绣逼着绿屏从假山上面跳下来的行径,连翘就觉得很是生气。在侍郎府,谁不知道那苏云绣因为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是几位小姐中最穷的一个?鬼才相信她会舍得花一百多两银子买一只钗子呢!“小姐,您说夫人会怎么处置二小姐?” “怎么处置,比起绿屏所受到的伤害都是轻的。”谢小桃道,并没有告诉连翘,今天陈玉珍之所以会那么痛快就声称要好好处置苏云绣,其实完全是为了袒护自己的小女儿苏婉怡。 依照陈玉珍的精明,一定立刻就猜测到绿屏之所以会从假山上跳下来,是有苏婉怡在其中搅和的。可是,现在她的大女儿苏婉婷已经被迫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留在身边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女儿了,出于本能、出于母性,她自然要好好保护这个留在身边的唯一的女儿了。 “是啊,夫人也不可能叫二小姐从假山上跳下来。”说到这里,连翘不免觉得有些失落。假如出事的时候,不是谢小桃亲自出马,只怕现在的结果会更加糟糕,“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希望绿屏姐姐快些好起来。” 谢小桃拉起了连翘的手,郑重地承诺道:“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叫伤害绿屏的人好过的。”她想,大抵是舒坦的日子过得多了,以至于某些人就开始得意洋洋,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对于苏云绣,谢小桃一直都是采取放任的态度,以为叫她自作自受就够了,却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苏云绣,我们走着瞧! …… 翌日。侍郎府就传出了苏云绣关禁闭的声音。 苏云绣被陈玉珍下令关在了自己的绣禾居里,一定要好好反思才能解放。而这好好反思的标准则是去花槿阁给绿屏道歉,直到获得对方原谅为止。 在听见了陈玉珍下的这道命令以后,苏云绣简直是要崩溃了。要知道她可是侍郎府里堂堂的二小姐啊,怎么可能去给一个身份卑贱的奴婢赔礼道歉?还要取得对方的原谅?不如一刀杀了她好了!所以,她就选择了被关禁闭。 早上,谢小桃先是去耳房看过了绿屏的伤势,然后才去澜宁院给当家主母陈玉珍请安。离开院子的时候,绿屏还没有请过来,这一点叫谢小桃不免有些失望,以至于在给陈玉珍请安的时候也是一副恹恹的提不起来精神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害怕谢小桃会追究苏婉怡的责任的缘故,陈玉珍也是体谅地放谢小桃提前回去。 原本,谢小桃就不太喜欢这些逢迎的虚情假意,听见陈玉珍主动这样说了,也是如蒙大赦,毫不扭捏地站起身子,对着对方施了礼,便是迈步离开。 走出澜宁院后,谢小桃并没有回花槿阁,而是动身去了绣禾居。现在是苏云绣最为狼狈的时候,她又怎能错过这一难得的欣赏机会? 绣禾居还如几年前一般模样,甚至比谢小桃离开上京城时更显古旧,看样子,这些年来苏云绣的生活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风光。 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早晚都会自讨苦吃。 谢小桃并没有走门,因为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没有钥匙,是没有办法打开的。她与连翘来到了窗户前,将它推开。 一股阴寒的风便是从敞开的窗子吹了进去,很是霸道地吹飞了苏云绣正在画的绣样。 苏云绣抬起头,刚好看见了谢小桃正站在窗子前,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未等发作,却是被对方抢了先。 “二姐姐好雅兴啊。”谢小桃的语气中不无挖苦之意。 “是啊,难得能在房间里好好呆着,做些事情陶冶陶冶情操也是很好的。”说的时候,苏云绣的脸上还不忘挂出了甜美的笑容来,好像很享受似的。 谢小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一种看好戏的态度看着苏云绣。 这样的眼神叫苏云绣不由得心虚起来,“苏云锦,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当然是看二姐姐陶冶情操的样子啊。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呢!二姐姐,你别管我,继续陶冶。”谢小桃也是笑着对对方招呼道,然后便是安静地看起对方来。 苏云绣的心底本来就有气,哪里能受得了对方这种不加掩饰的讥讽?“苏云锦,你什么意思?你这分明是来看我笑话的!告诉你,我就是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不出去,我也不会去给一个贱婢道歉的。” “贱婢?二姐姐在你说出这话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又比绿屏好得了多少?一个庶出的小姐,身后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在我看来,你甚至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比不上!”谢小桃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刺激,刺激着苏云绣一直都努力保护的尊严。 苏云绣的脸色变得极其不自然,“苏云锦,在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别忘了,你也是个庶出的,还有一个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的娘……”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一个耳光打断。 对付这种人,谢小桃可不愿意强行克制,“就算是庶出也有高低之分。就你这样的,如今还能在侍郎府里好好生活,也算是上天给你最大的恩赐了。不过,看昨天母亲对你的态度,我倒是觉得这样舒坦的日子你差不多算是过到头了。”谢小桃妄下断言,也不管自己说的到底有没有事实根据。 “你……你什么意思……”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确吗?”挂在谢小桃脸上的笑容变得又是浓烈了几分,就好像那妖娆的曼陀罗,美丽且危险,“你若是聪明点,说不定还能熬到嫁人那一天,至于嫁给谁就听天由命了,但倘若你一点儿都不聪明的话,这下场只怕会比你娘更加悲惨!苏云绣,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自己好好掂量着办吧!”说完这一番话后,便是转过身子,朝着院子外面走去。 “苏云锦,你什么意思!你回来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告诉你,咱们走着瞧,谁下场悲惨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到时候会有人抬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来迎娶我,而你就一直要背着生母水性杨花的恶名,低着头生活!”后面,苏云绣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可随着谢小桃的越走越远,也就淹没在了那瑟瑟寒风中。 “小姐,这人还真是可气!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情,怎么反倒是……”连翘越想越气,只怪谢小桃刚刚的那一巴掌扇得实在是太轻太轻了。 谢小桃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是可气,尤其是那张嘴,所以要想办法叫她闭嘴才是。”她笑着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的亮光,“一会儿,你去大厨房问问,是谁负责苏云绣的饭菜,给她点好处,告诉她绣禾居这边喜欢口重点儿,太淡了反而难以入口。” 569除夕已至 这还是谢小桃第一次命令连翘去做这样的事情,但并不代表她会吝啬,相反,她可是叫连翘带够了银子,叫那负责给绣禾居做饭的厨娘足以心甘情愿为她们做这些事情。 至于苏云绣,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是什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以前,她没有被关禁闭的时候,喝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当所有的日常所需都需要专人去送的时候,这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变得不再简单了。 而绿屏这边,在谢小桃与其他人的精心照顾下,腿上的伤势也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 “绿屏姐姐,来,咱们喝药了。”连翘端着刚熬好的药汤,送到了绿屏面前,如同照顾亲姐姐一般地照顾起对方来,一点儿都不敢马虎。 绿屏道了一声谢谢,也是顺从地喝了起来,直到喝完,适才想到了什么,“对了,小姐呢?” “小姐?”连翘放下了手中的瓷碗,转过头,指了指窗子的方向,“小姐应该是在院子里呢。” “在院子里?这大冷天的,小姐就不怕冻坏了吗?”绿屏忍不住关切道。 “方才我端药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小姐正在院子里同春雨说话,想必现在还没有说完呢。” “春雨?”绿屏有些迟疑,但很快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小丫鬟的影子来,“小姐找春雨有事情吗?”在她的印象中,春雨应该是后院的粗使丫鬟,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引起谢小桃的注意的。 “应该是为了你的事情吧。”连翘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应该是不知道的,当日你被二小姐和五小姐绊住的时候,就是那个叫春雨的小丫鬟跑来通知。” “真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候,会是她救了我一命。”绿屏不由得发出了好一阵感慨。事实上,她与那个叫春雨的小丫鬟并不算熟络,只是在对方被五小姐苏婉怡欺负,命人不准给吃的东西的时候,偷偷送过一个馒头而已。仅仅是一个馒头,回报的却是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回报,叫绿屏如何能够不生出一阵感慨? 想着,绿屏便是将视线移到了窗子那边,仿佛能透过那扇紧紧闭合的窗看到外面院子所发生的事情。 院子里。 谢小桃替绿屏向春雨表示着感谢,每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实意。 春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四小姐就不要再说谢谢了。当日,要不是绿屏姐姐的那一个馒头,只怕现在这个世上就没有春雨了。” 谢小桃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对方来,“你想不想到我这个院子里来?” 闻言,春雨显得很是惊讶,“四小姐的意思是?” 谢小桃对着春雨微微一笑,并没有明确表示什么。方才,她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 春雨又何尝不清楚谢小桃的意思?只是,这样的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令她完全都没有做好准备。像她这样的粗使丫鬟最好的归宿就是能被一房小姐选中,从此以后脱离永无天日的劳作苦海。 春雨开心了好一阵子,却是选择了拒绝,“谢谢小姐的好意,可像春雨这样卑贱的小丫鬟还是做粗使丫鬟来得踏实一些。” “为何?”谢小桃没有想到会被对方拒绝。 春雨抿了抿唇,“小姐,春雨当日跑来通风报信,也完全是为了报恩,现在恩一个报完了,春雨又怎么好意思再要小姐的恩惠呢?” 还真是个特别的小女孩!春雨的倔强叫谢小桃刮目相看,“可你报的是绿屏的恩,而我还没有对你表示感谢,这要怎么办呢?” “这……”春雨有些不能理解,“四小姐为什么要谢春雨?” “我一直都把绿屏当姐妹对待,你说我为什么要谢你呢?”谢小桃盈盈一笑,回答道。 “可是……”春雨还是不想就这样接受谢小桃的恩惠,她总觉得那样的恩惠是不属于自己的,“四小姐,奴婢还是觉得不应该……” 见着春雨仍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谢小桃也不愿意叫对方陷入这样的苦恼当中,“要不这样,日后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尽管来找我。”不待对方拒绝,她又补充道,“这可是我第一次向别人承诺什么哦。” 谢小桃都已经主动退让了,春雨自然也是不好再拒绝。她若是执意不肯接受的话,未免就显得太过不识抬举了。她弯下身子,对着谢小桃施了礼,“春雨谢过四小姐。”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开口求谢小桃帮忙。 谢过之后,谢小桃便没有再留春雨。微笑着目送着那个特别的小丫鬟离开了花槿阁。 就在春雨走后不久,连翘也是端着喝完药的空碗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小姐,绿屏姐姐已经睡下了。” “嗯,药都已经喝了,就好好睡吧。”谢小桃道。为了不叫绿屏感受太多的痛苦,她特意在药方里加了一些容易惹人困倦的药,只为了绿屏能顺利熬过最初的这段时间。 “小姐,那奴婢先去忙别的事情了。”连翘正准备离开,余光无意间瞥见了谢小桃腰间别着的那个荷包有些松了,便是笑着道,“小姐,您的荷包带子松了。” 谢小桃低下头,刚好看见别在腰间快要掉下来的荷包,连忙伸出手去系好。 “真想不到连小姐也是这样的马虎,幸亏发现得及时,否则这只荷包就丢了。”连翘忍不住开口取笑道,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在不久之前捡到的那一只夜明珠,“对了,小姐,说到荷包,奴婢倒是想起来前几天在院子里捡过一颗夜明珠的吊坠。” “什么样子的?”谢小桃有些疑惑,特别是在听见夜明珠三个字以后。夜明珠并非常物,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拥有的。 “样子还蛮特别的。”连翘道,“小姐等一下,奴婢这就去给您拿过来。” 不一会儿,连翘就是从房间里将那颗夜明珠拿了出来。 看着那颗并不算小的夜明珠,谢小桃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时候捡到的?” “前几天……就是绿屏姐姐出事的那天晚上……当时,小姐给绿屏姐姐上药,奴婢因为忍受不了那个味道就跑出来了,谁知道会在院子里发现了这么个东西。”连翘一五一十道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实早就想着交出来的,但因为最近事太多,一时之间就给忘记了。小姐,奴婢真的没有私吞的意图。” “傻丫头,你要是真的打算私吞的话,怎么可能还会跟我说这些呢?”依照这些年对连翘的了解,谢小桃清楚对方并不是那种贪婪自私的人,“我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丢了这么一件宝贵的物件。” “不管是什么人丢了这么一件宝贵的物件,想必一定很着急。要是奴婢的话,肯定都急疯了。” “所以,你就好好盯着咱们这个院子,说不定会有人过来寻呢。” “好,奴婢会多多留意的。”连翘应着。不过,如果丢了坠子的人真的很在乎的话,只怕不用等那么多天就过来寻了,可这些日子除了经常来的那些人外,并没有看见别的什么人,所以她才会把这件事忘得死死的。 …… 很快,除夕已至。 早早的,侍郎府就被下人忙碌的声音填充得满满当当的,到处都是来回来去穿梭的人影,有的是在处理府上相关的大小适宜,有的则是在为自家主子而忙前忙后地跑。 花槿阁里也是同样的热闹。 按理来说,在这一天,谢小桃也应该穿红戴绿,一番隆重装点的,奈何她天生就不喜欢这些繁重的装饰,只在其中选了一两件戴上,便是结束了这一次的梳妆打扮。 “小姐,一会儿可是要出门走走?”审视着铜镜中那种超凡脱俗的精致俏脸,连翘只觉得世上再无任何人能超过她家小姐了。因为要处理很多事情,陈玉珍下令将早上的请安省了去,所以,她也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谢小桃扭过了头,“先去一趟霜痕怨吧,刚好可以把之前做好的衣服给娘和雪晴送过去。” “好。”连翘欣然答应,为谢小桃披上披风,带上早就已经收拾好的包袱,与其一起走出了房间。 才一迈过了门槛,就是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子。 谢小桃拢眉,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苏云绣,有些人还真是生来就惹人嫌弃,一大早的就来触别人霉头。 “二姐姐,你不是应该在绣禾居吗?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院子里来了?”谢小桃开口问,声音里满是挖苦的意味。 面对着谢小桃冷嘲热讽,苏云绣不敢反击,甚至还得赔笑道:“这不是想着不能把仇怨都留到来年吗?所以一大清早就过来了,想要跟绿屏赔个不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沙哑到就好像七八十岁的老婆婆,“四妹妹这是要出门?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啊?” “二姐姐怎么就知道我是要出门的?更何况你这真是来给绿屏道歉的吗?”谢小桃的态度并不算好,对待苏云绣这样的人,态度太好反而会叫对方蹬鼻子上脸,“如果二姐姐不是真实心意来道歉的话,还是按照原路返回吧。” 苏云绣觉得尴尬无比,“四妹妹误会了,我是真心来道歉的。”这些日子,她受够了别人的冷言冷语,还有那些咸的要死的饭菜。她过够了那样的日子,甚至已经生出了要逃离侍郎府的念头,可就算她下了如何大的决心,要实施起来的第一步都是先恢复自由。 “真心?是用嘴巴说说就能做到的吗?”谢小桃不由得哼了一声,“二姐姐的话未免可笑了些。” “四妹妹,你要怎样才可以相信我啊?”苏云绣急了。 “这就要问二姐姐了,你要如何才能证明你是真心的。”谢小桃继续刁难,“二姐姐,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就先不奉陪了。”说着,迈开了步子,继续朝着霜痕怨走去。 苏云绣紧紧咬住了下嘴唇,把心一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冰冷的青砖叫她立刻就后悔自己冲动的举动。 她以为这样足以感化谢小桃,奈何对方竟然视若不见,就那么迈着稳稳的步子离开了这间院子。 570支开连翘 “小姐,咱们就把二小姐晾在那边吗?”连翘以为谢小桃只是做做样子的而已,不想竟然真的就这么来到了霜痕怨。 谢小桃却是显得不以为然,“不然呢?” “小姐,这样怕是不好吧。咱们就这样离开了,可二小姐还跪在院子里呢,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怕是……”连翘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人言可畏,她是害怕有人会中伤谢小桃。 “你认为凭苏云绣今时今日在侍郎府的地位,还能搅出什么风浪来?”谢小桃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她深知苏绍夫妇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很是清楚他们最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像苏云绣这种好像是蛀虫一般的庶出小姐,是断然不可能再讨到他们的欢喜的。 “可是,小姐……”连翘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什么可是的。要跪的人是她,根本没有人去逼迫她。再说了,这一次她几乎要了绿屏的命,叫她跪着都是太过便宜她了!”谢小桃愤愤道,如果杀人不会触犯王法的话,她会第一个站出来解决掉苏云绣的。 话是如此,但连翘还维持着刚刚愁眉不展,“奴婢就是害怕万一二小姐发起狠来,会对绿屏姐姐不利怎么办?” “那你就要想想看,她究竟有没有那个胆量了。”谢小桃并不认为苏云绣有那个胆子,毕竟苏云绣现在还属于被关禁闭的状态,若是惹出借着道歉之名,大闹花槿阁的事情,只怕这次就是神仙来了,也不能再救她了。 真的不会吗?连翘持怀疑态度,见着谢小桃并没有丝毫的担心,也就只好暂时选择了相信。她想,谢小桃之所以会这样笃定,绝不可能是盲目的自信。 两人迈开步子,继续朝着里面走,还未等踏进霜姨娘房间的门,就是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 那般声嘶力竭的声音足以说明咳嗽之人有多痛苦。咳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停了下来。 进而传来了雪晴满是急切的询问声,“夫人,你还好吗?奴婢这就去找四小姐。” “不……不用麻烦她了……”霜姨娘虚弱地阻止道,“今天是年三十,她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是不要麻烦那孩子了。” “夫人……”雪晴更显焦急。 “我们已经亏欠那孩子太多太多了,又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事情,所以能不麻烦还是不要麻烦的好。”霜姨娘言辞恳切道,“更何况,我自己身子是什么个状况,没有人比我更为清楚。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不好说呢!” 听到这里,谢小桃听不下去了,便是推门而入,着实是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娘,这大过年的,你怎好说这样丧气的话?谁说你熬不过这个冬天的?我现在就严肃的告诉你,你不但能熬过这个冬天,下个、下下个、下下下个……都不成问题。你是长命百岁的好福相!” 好福相……这话若是放在几年以前,霜姨娘一定会天真的信以为真,甚至一点儿怀疑都没有,可惜今时不同于往日,就算谢小桃的话说得再如何的郑重其事,她也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她能体会到谢小桃对自己的用心良苦,可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的她哪里还有时间熬下去呢? “锦儿……”霜姨娘挂着皱纹的眼角闪出了一丝晶莹的泪光,“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谢小桃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真诚,“因为你是我娘啊,身为女儿的,不对自己的娘亲好,又还能对谁好呢?” 这样的话更叫霜姨娘觉得酸楚无比,“可你知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娘,你又再说什么傻话呢?”谢小桃假装生气地拢起了眉头,“是不是在床上烫的时间长了,还有些不太清醒?” 霜姨娘却是固执地摇起了脑袋,“不,我清醒的很。”确切地说,从她一病不起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一天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了,病痛的折磨加上满心的愧疚如同两座千斤重的巨石死死压在她的心口上,叫她无时不刻都用这样清醒的方式来承受着无边无尽的折磨,“真正不清醒的人其实是你,你才是那个最应该清醒的。” “我?我一直都很清醒啊。”谢小桃不解道,但看起来倒好像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霜姨娘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阵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被咳嗽声打断。这一次,她咳出了血,殷红的血将那双苍白的唇染上了似朱砂一般的艳丽颜色,却是斑斑驳驳,好像在经过这么恩恩怨怨后她的那颗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同样有着斑斑驳驳的痛楚。 “夫人……” “娘……” 谢小桃和雪晴几乎异口同声道,但还是离着霜姨娘最近的谢小桃先一步伸出了手,“娘,你先别说话了。” 谢小桃轻轻一边拍打着霜姨娘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抚道:“您这病最讲究的就是养,平日里千万不可太过操劳,也不可以有太多情绪上的起伏。” 霜姨娘没有正面做出回应,而是看向了站在一旁,脸上同样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雪晴,“雪晴,能帮我看看药好了吗?” 药……不是刚刚才喝过吗?雪晴疑惑,但在与霜姨娘四目相对之后,便是在那双尽显老态的眸子深处读出了几分请求的意味,好像是在求着自己,给她多一些的时间与谢小桃单独相处。雪晴犹豫了小会儿,旋即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支开了雪晴,霜姨娘又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站在谢小桃身后的连翘身上,“连翘,雪晴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你能不能去帮着她打个下手啊?” 煎药这种事一个人会忙不过来吗?连翘可不这样认为。 “连翘,既然娘说了,你就去吧。”谢小桃道。 听见自家小姐亲自下的命令,连翘也只好走出了这间房间。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了霜姨娘和谢小桃两个人。霜姨娘又咳嗽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停下。她拉起谢小桃的手,用一种奇怪的表情凝视,道:“想不到才不过几年的光景,你就已经生得这样俊俏了。” 谢小桃并不知道霜姨娘为何会这样说,却是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开场方式而已。 “以前,在我怀云轻的时候,也曾经希冀过可以生一个像你一般俊俏的孩子,可惜天不遂人愿,云轻生得的确是有些普通了。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没有给她一个好皮相,更没有给她一个可以用来依靠的靠山,以至于叫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去依附他人,为自己的将来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说到这里,霜姨娘有些暗淡的眸子里已是一片水雾缭绕。 谢小桃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娘,你在说什么?”心里却是在为霜姨娘感到惋惜。这大概就是身为人母最为可贵的地方了吧——即使是面对了十几年亲生女儿视自己为累赘,也依然会为其找借口、找理由,甚至不惜把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你知道吗?当看见云轻极力讨好当家主母的时候,我这个做娘的真的好心痛,但这些日子我忽然想通了,其实上苍给每一个人的恩惠都是有限的,因为我冒名顶替做了别人的娘,所以注意无法得到亲生女儿的认同。”说到这里,霜姨娘死死抓住了谢小桃的手,被那与生俱来的冰凉所震撼,“都说手凉的女孩儿没有人疼,如果不是我突然冒充你的娘亲,你的手一定会是暖的。” “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听到这里,谢小桃已然猜到了霜姨娘到底想要说什么了,可她并不愿意给对方这样一个说出真相的机会。 “锦儿,你听我说,我不想再把这件事留到明年了。”霜姨娘艰难地喘息了一口气,复又徐徐道,“其实,我根本不是你的娘,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有你这样优秀的女儿。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但什么都不要说,就听我说,好不好?”这怕是她最后一次鼓起勇气,决定同谢小桃坦白一切了。她害怕一旦被对方打断,就再也不可能把这埋藏多年的秘密说出来了,“是,除了云轻之外,我是还有一个孩子的,与你同岁,不过可惜他是个男孩。” 谢小桃看着霜姨娘,粉嫩的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忍心去打断对方的坚决。 “但那个孩子福薄,很快就死了。后来,夫人主动找到了我,要我来冒充你的娘亲,接你回来,于是也就使得本不该属于这个侍郎府的你被无端搅进来,并且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与危险。孩子,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想过好日子,所以才答应了夫人的要求。”霜姨娘越说越是激动,说着说着,便有滚烫的泪珠夺出了眼眶,“你知道吗?当你叫我娘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么的痛苦,特别是看见你待我比云轻待我都要好上百倍千倍的时候,我的心就好像在滴血。” “娘……” “不要叫我娘。孩子,虽然我不知道现在说出来会不会太迟,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这里不是属于你的家,你快走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说完,霜姨娘倔强地擦了擦眼角的泪,“以后,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见到,只是不想再亏欠太多。这辈子,她已经欠了谢小桃太多太多了,又如何能够再厚着脸皮承受对方一声又一声的娘呢?如果谢小桃生得平庸一些,或许她还不至于这样愧疚,可偏偏对方是那样的优秀,优秀到足可以盖住苏婉婷的风光。 霜姨娘真的害怕有一天谢小桃真的成为了苏绍夫妇追逐权力的牺牲品。因为在两天前,她偶然听说当家主母陈玉珍有打算选一位小姐出来,去给某位死了夫人的官员做继室。 571假情假意 寒冷的风在这座萧索的院子里横冲直撞,又撞出了几分冰冷味道。 天边的云是厚厚的灰沉沉的颜色,仿佛是积累了很多很多,随时都准备降下一场暴风雪。 谢小桃微微扬起了头,不太明白霜姨娘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把事情说开,却是能感受到对方言语里的善意,虽然说出来的时间有些晚。对于一个几近油尽灯枯的人来说,她已无法再去怪罪,有的只是感激。 谢小桃很想告诉霜姨娘,自己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真相,但还未等自己开口,就被对方下了逐客令,态度时那样的强烈。 想必霜姨娘是需要时间来消化把事情说开后的自责,所以,谢小桃也只好暂时选择了离开。 走在院子里,连翘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家小姐的反常,忍不住开口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好像从霜痕怨回来以后心情就变得不好了,是不是霜姨娘的病又严重了?” 谢小桃淡淡应了一声,算作回应,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这一个清浅的声音是再回答连翘的问题,还是单纯地应付,不想对方太过担心,抑或顺两者皆有。 久久的,谢小桃才将视线从辽远的天际收回,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走吧,一会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连翘点头,便是与谢小桃一起沿着走廊继续走了起来。 走回到花槿阁的时候,苏云绣正在院子里站着捶打些自己的腿,一边捶打,一边小声地嘀咕着什么,说得正起劲儿,突然见到有人来了,立刻多了几分警惕,却是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竟然会是谢小桃和连翘。她以为她们要很久才会回来,不想竟然这样快,还好巧不巧撞见了自己肆无忌惮咒骂的一幕。 现在再重新跪回去未免有些迟了,苏云绣兀自笑笑,笑得无比尴尬,“四妹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也是刚刚才起来,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是受不了这苦的,时间长了,腿就麻了。” 千金小姐?还真是会往自己地脸上贴金! 谢小桃斜着睨了其一眼,顺着对方的话道:“是啊,像二姐姐这样的千金之躯时不该来我这花槿阁遭罪的,既然如此,二姐姐就请回去吧。” 苏云绣略略一惊,旋即就读出了更深层的意思,“四妹妹,瞧你说的,我是诚心诚意来跟你道歉的,怎么会是遭罪呢?不遭罪,一点都不遭罪。” “诚心诚意?我怎么就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还有,二姐姐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真正该便是愧疚的是绿屏,是那个被你害得现在仍躺在床上的绿屏!”谢小桃义愤填膺道,“如果二姐姐不是真心实意的话,你还是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绿屏也完全不缺少你这一句假情假意的道歉!” 察觉到谢小桃是真的生气了,苏云绣的心里也憋着一团火气。要她纡尊降贵给一个卑贱的不能再卑贱的婢女道歉已经是够为难她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因为一点点芝麻大的小事,就被谢小桃牵着鼻子走。不过,气归气,苏云绣的脑海里还存着一丝理智,就算再过恼火,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四妹妹,我连绿屏的面都还没有见到,你怎么就可以断言我不是真心实意来跟她道歉的呢?诚意这种东西不是光靠嘴巴说说就能有的。” “的确是不能光靠嘴巴说说,就能说出个诚意来!”谢小桃附和道,说着,她的话锋陡然一转,“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不能贸贸然叫你去见绿屏了。” “四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苏云绣紧紧抿住了下嘴唇,好像是很痛苦的模样,“是不是你存心的,不准备给绿屏原谅我的机会,叫我一辈子都呆在绣禾居里面?” “我有这样说吗?”谢小桃很是诧异地看着苏云绣,“我有说叫绿屏不原谅二姐姐,好叫你一辈子都呆在绣禾居里这样的话吗?我只是想保护绿屏而已,别忘了,当日是谁逼着绿屏从那么高的假山上面跳下来的?” 苏云绣无言以对,终于看清楚谢小桃是真的不打算叫她去找绿屏要一句原谅了,“好,既然你不叫我去见绿屏,我还不稀罕见呢!我堂堂侍郎府的二小姐居然叫我跟一个丫鬟道歉,呸,美得你!苏云锦,我告诉你,今天是我苏云绣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跑过来的。过了今天,你就再求我来,我都不会再踏进你这院子半步的!”一番发泄过后,苏云绣气鼓鼓的朝着院子外面走。 见状,谢小桃也不阻拦,“那就最好不过了,二姐姐慢走。”说完这一句话后,她对着连翘打了一个眼色,适才朝着房间走去。 …… 晚上的时候,是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刻,也是全家团聚的欢乐时刻,可惜这样的欢乐并不属于侍郎府,哪怕是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才一入夜,外面就是响起了隆隆的炮仗声,震耳欲聋,格外热闹,可侍郎府里全府上下相聚的厅堂里却是一派死气沉沉。 苏云轻拿起公筷,小心翼翼的往陈玉珍的碗中夹了一块红烧肉,“母亲,吃这个。” 陈玉珍不但不领情,反而还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整天都吃这么油腻腻的东西,看着就反胃。” “噗嗤……”正在津津有味咀嚼着饭菜的苏婉怡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像是在嘲笑某人的自作多情。 她这样的笑叫原本就觉得尴尬的苏云轻更显窘迫,手里拿着的筷子也好像是烧红了的烙铁,变得格外烫手。 陈玉珍放下手中的碗筷,恹恹地叹了一口气,“今年这怎么这样冷清呢?” 冷清吗?每年不都是这样吗?谢小桃不由得在心里问道,根本没有心情去接陈玉珍的话。 苏婉怡也是放下了手中碗筷,“是啊,今年大姐姐也已经嫁出去了,弄得我都不知道找谁去说个知心话。” 陈玉珍也是变得益发伤感,“也不知道婉婷在瑞王府怎么样了。以前还总往咱们府上跑,可最近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唉。”说话的时候,她虽然没有看见苏绍,但字字句句都是说给对方听的。 善于察言观色的苏绍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闷闷地咳了一声,“吃饭就是吃饭,有话等吃完再说。”声音一落,果然就是鸦雀无声。 纵然苏我那一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来附和自己母亲的言语,可现在已然没有了用武之处。 “都说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假,特别是这母女分开以后。”陈玉珍却是假装没有听出什么,继续抱怨道,一边抱怨,一边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大过节的,你这样唉声叹气的,是不打算好好过个年了?”苏绍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很是抵触有人在饭桌上提这些,及时说出这话的人是与他同床共枕的结发妻子。 惶恐父亲母亲会当众吵起来,一直都在埋头吃饭的苏景坤终于是抬起了头,“母亲,瞧你这话说的。现在婉婷虽然嫁出去了,不是还有绾绾在吗?您不是一直都说她就是您的半个女儿吗?” “是啊,是啊。”萧绾绾连忙笑着接了话,抓起公筷,在陈玉珍的碗里添了一些素菜,“母亲,来尝尝这个,青青翠翠的,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其实,陈玉珍是没有什么胃口,但这个大媳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她立刻换了笑颜,“对,对,我怎么就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儿媳妇了呢。”说着,她也拿起了公筷,给萧绾绾的碗里添了一些菜,“来,多吃点,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提到这件事,萧绾绾就只剩下尴尬了,方才的笑容也被郁郁是神色取代。她垂下了头,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菜,却是味同嚼蜡。 猛地,胃中翻出一阵酸意,勾得萧绾绾只想吐个痛快。 这样的举动惹起了全家人的注意。苏婉怡便是开口道:“嫂嫂这是怎么了?是嫌这饭菜不对口吗?” 不待萧绾绾回答,苏景坤就主动说道:“最近她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想要吐,我想可能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药,早就跟她说过是药三分毒。”现在,萧绾绾所用的药全都是谢小桃开来的方子,他这样说就是变着法的说是谢小桃医术不济,给别人胡乱开药。 可是,陈玉珍却不这样想,“别瞎说,要不是你妹妹一直都在尽心尽责照顾绾绾,绾绾的身子能这么快好吗?锦儿,等待会儿吃完,你就帮绾绾把把脉,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谢小桃顺从地点了点头。 苏景坤却道:“不行,等待会儿吃完,我就去宫里请个太医过来。” 谢小桃懒得与他争辩什么,只是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菜,直到吃完才慢慢放下了碗筷,在此期间,饭桌上也再也没有了别人说话的声音。 见着众人都放下了碗筷,一直少言寡语的苏绍清了清嗓子,道:“大伙都已经吃完了?那我宣布一件事。” 572全府震惊 宣布一件事?这个时候苏绍会宣布什么事呢? 众人皆是好奇地抬起了头,用一种困惑的目光注视起苏绍来,都不清楚对方将会宣布一件什么样的事情,特别是陈玉珍。 就在苏绍说完这一句话后,陈玉珍已经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最后还是想到了前几日同苏绍提起的,要把某位小姐嫁出去的那件事。可他们明明已经叮嘱过彼此,现在时机还不是很成熟,不可随便将消息透露出去。 没有想过自己的夫君会这样的擅作主张,陈玉珍的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开心,可面上仍是维持着刚刚得体的笑容,看起来并无二样。 苏绍则是沉了沉,适才开口道:“近日,咱们府上将有一场喜事。” 喜事?果然还是说了那件事了!陈玉珍已经认定苏绍是打算说起那件事了,可那件事他们还没有商量出到底叫谁去嫁,怎好就这样贸贸然宣布出来吧?除非他早就已经想好了人选。 “大年初八,咱们府上会添一位姨娘。”苏绍并没有看出陈玉珍的异样,抑或说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话音一落,全场震惊,特别是陈玉珍,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添姨娘?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 一餐年夜饭,省去了守岁的时间,众人早早的就散了,各回各的房间。 按照惯例,这一夜,苏绍是要在正室房中留宿的。 陈玉珍帮着苏绍解开了衣襟上的盘扣,挂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好似玩笑一般地抱怨道:“老爷,您也真是的,怎么当众宣布要娶一房妾室的消息了呢?就算是要说,怎么也要通知我一声吧?” 苏绍并不接这个茬,也没有往日的好脾气,依旧是板着那张老脸,道:“方才通知大伙的时候,不是也就通知你了吗,既然是通知,何必要费两道功夫?” 费两道功夫?什么时候起,他们夫妻之间会变得连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了?陈玉珍想不明白,好歹她也是苏绍的正妻,堂堂的侍郎府夫人不是吗?难道连自己的夫君纳妾,都可以不用过问她的意见了吗? 陈玉珍的落寞神情尽数落在了苏绍的眼中,可他却是不为所动,“你也别太过放在心上,我是瞧着你近来实在太忙,所以才没有打扰你的,毕竟这点儿小事还不值得你费心伤神。”之前,他就是因为太过在乎陈玉珍的感受,所以人到中年的他也只有过杨姨娘、霜姨娘两房妾室,但这两房妾室都不十分合乎他的心意,特别是近来越发觉得枕边少了一个可以谈心的体贴的人。 只是一件小事情吗?如果连自己的夫君纳妾都是一件小事的话,那么还有什么是大事情?陈玉珍想不明白,勉强挤出了一张笑脸,“可老爷就这样突然说出来,我和孩子们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毕竟您也有好几年不曾有过纳妾的想法了。”说实话,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女子可以叫苏绍动了许久都未曾动过的心思。 “就是因为好几年都没有了,所以才决定纳她进门。明日,你就派人去把西边的那个院子打扫出来。”苏绍命令道,西边的院子虽然被闲置了很久,但并不比当家主母的院子小多少,而且他口中的收拾就意味着要将整个院子从里到外都要换一遍新的东西。 陈玉珍更觉吃惊,“老爷,这是打算纳哪家姑娘啊?” “这个暂时不需要你来过问。”苏绍回道,之前已经有了霜姨娘那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他又如何能够继续犯傻?在对方没有进门以前,他是绝对不可能同别人透露太多的消息,特别是面前这个善妒阴险的女人。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好了,我有些乏了。”说着,苏绍粗鲁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将外套随手一丢,整个人便是钻进了被子里。 陈玉珍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败给了苏绍的冷漠寡言。看着背对着躺在床上的男人,陈玉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芒。就算你不说,我也依然有办法查出来的。我倒是要看看是哪里来的狐狸精居然把你迷得是这样的神魂颠倒! …… 苏绍即将纳妾的消息在侍郎府里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除了关心那位新姨娘的身世外,更多的则是在好奇苏绍与陈玉珍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没有想到一向精明的后宅主母居然也是在大年夜才知道自己的夫君将要纳妾的消息,而且是同子女一起知道的。夫妻不和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且在侍郎府传的沸沸扬扬。 苏婉婷是在大年初二回家来的时候才听说这件事的,可以说是最晚知道消息的那个,却是和众人一样的震惊不已。 花槿阁里,苏婉婷与谢小桃对桌而坐,一个端的是焦急困惑,一个端着的也是沉着淡若,二者同样都是绝色,可后者那沉敛且宠辱不惊的气度足以盖过前者的光芒。 “锦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都已经十几年没有纳妾的打算了,怎么突然之间又动了这样的心思?”苏婉婷蹙着眉头问,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 “可能是父亲遇见了可心的人吧。”谢小桃只是说着自己的猜测,说的时候却是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叫苏绍动心,甚至还叫苏绍下令将闲置很久的院子收拾出来。 “可心人?依我看就是个狐狸精!”苏婉婷气呼呼地说,“她肯定给父亲吃了不少*药!对了,锦儿你知不知道那新的一房姨娘是什么来路?” 谢小桃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消息就和大姐姐所知道的一样多。对于那位新姨娘的身份,父亲一个字都不愿意多提起。” “真没想到这次父亲居然会藏得这样深!”苏婉婷生出几分感慨。以前,苏绍将霜姨娘安放在府外别院的时候,是事先同陈玉珍商量过的,更别说把他们娘三接回来的时候了,现在可倒好,连提前知会一句都没有! “这的确是父亲的不是。”谢小桃附和了一句。 苏婉婷用手敲了敲桌子,“不行,我要去找父亲问个明白。”她站起身子,正欲冲出去的时候,却是被谢小桃一把拦下。 “大姐姐还是不要去了,你这样冒冒失失冲过去,指不定父亲又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呢!”谢小桃费了好半天力气,才勉强拽住了苏婉婷。 苏婉婷却是在谢小桃的声音里,隐约听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惊讶道:“四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终归还是败给了苏婉婷那双充满了困惑的眸子,“大姐姐不知道,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母亲在饭桌上提到了你,结果父亲当即就冷了脸,似乎是不愿意听。当时我们都只当父亲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所以不想再为这些家常里短打扰,可谁都没有想到他就这样跟我们宣布了即将纳妾的消息。” 苏婉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四妹妹,你的意思是父亲其实是因为不想再听母亲帮我说情,所以才……才给母亲一个下马威的?”是她连累了自己的母亲? “我也只是说说当时的情况,咱们毕竟都不是父亲肚子里的蛔虫,都不清楚他到底是临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谢小桃看着苏婉婷,停顿了片刻,复又继续道,“不过不管怎样,现如今大姐姐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免得……” 后面的话苏婉婷再也听不进去了。她没有想到苏绍会冷血到这种地步,居然连叫母亲陈玉珍提都不能提。 刹那间,苏婉婷整个人便好像跌入了千年寒洞,从内到外全是凉的,特别是心。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更不敢确定现在的苏绍是不是真的已经与瑞王爷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居然连妻儿子女都可以一并抛弃? “算了,不说这件事了。等初八的时候,咱们就能见到那位新的姨娘了。”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好像是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事实上她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大姐姐,我要去给嫂嫂诊脉了,你要随我一起去吗?” 正值伤心之际的苏婉婷哪里有心思再去关心别人?“不……不了……我有些累了,想尽快回王府去。” “既然是这样,那锦儿也就不强求了。”谢小桃对着苏婉婷挽唇一笑,笑得极为浅淡,“大姐姐打算什么时候走?不如咱们一起走?” “嗯……也好……”苏婉婷的反应有些迟钝,好像还沉浸在刚刚的事情中不能自拔。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缓缓站起了身子,却是一把抓住了谢小桃的手,“锦儿,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落魄鬼,你还会认我这个姐姐吗?” 谢小桃只觉得哭笑不得,“大姐姐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不管以后怎么样,你始终都是我的大姐姐啊。” “那你会放弃我吗?” “放弃?大姐姐怎么会这样问?” “以后,你还会无条件帮我吗?” “那是自然,只要是大姐姐开口,锦儿能做到的,自然会无条件帮忙。” 听完这话,苏婉婷的心适才稍稍变得安稳,她一把搂住了谢小桃,紧紧的,根本没有考虑过对方会不会无法呼吸,“锦儿,也许以后我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可以依赖的亲人了。以后,我也会学着尽量不再给你和母亲找麻烦……” 573瑞王生疑 好说歹说,谢小桃总算是把苏婉婷送走了,适才得空去看望萧绾绾。 房间里,经过一番长时间的诊脉之后,谢小桃对着萧绾绾微微一笑,“嫂嫂放心,你的身子并无大碍。” 萧绾绾却是用一种充满了期待的眼神注视着谢小桃,“锦儿妹妹,真的是并无大碍吗?可是我这两天还是会有呕吐的冲动。”虽然在前天,太医已经明确表示过她并没有好消息传出来了,但她仍是不肯轻易死心。 “不然呢?莫非嫂嫂还希望自己有点什么事情不成吗?”谢小桃忍不住开起玩笑道。 萧绾绾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怀上孩子!” 谢小桃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嫂嫂现在还是以养身子为主,怀孩子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咱们换个角度想想,就算嫂嫂现在真的有好消息传了出来,你认为那个孩子生下来就真的会健康吗?” “什么意思?”萧绾绾有些听不懂了。 “现在你整天都喝很多药,难免不会影响到腹中胎儿啊。所以,现在没有怀孕,才是最好的结果。”谢小桃将手轻轻附在了对方的手背上,“只要嫂嫂好好调理身子,相信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会有好消息传出来了。”她虽是这样说的,却是对萧绾绾生出了几分疼惜。如今,萧绾绾的身子虽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她并不提倡现在就有夫妻之事。 “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萧绾绾兀自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划过的那一丝伤感,哪里还有昔日的神采奕奕? 谢小桃看着越发觉得心疼,却是无能为力,“好了,嫂嫂你现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给你再开一副方子,巩固巩固。待身体完完全全康复了,咱们再说孩子的事情。”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谢小桃是存了私心的。其实,萧绾绾的身子已经好了差不多的,她之所以这样说是还有有朝一日苏景坤会负了她,到时候有了孩子反而会成为负担。 …… 瑞王府,晚上。 苏婉婷仍在为今天白天时所听到的事情感到震惊,“铃铛,你也是个男人,你说父亲怎么就忽然动了要娶亲的心思?” 一身女子装束的铃铛立刻警惕起来,幸好屋外没有人,否则他这乔装打扮的事情可就败露了,“王妃,铃铛并非男人……” 苏婉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对对,瞧我这张嘴。我是把你和以前的一个下人混作了一个人了。” “王妃是太过操劳,一时之间才会说错了话。”铃铛兀自笑笑,勉强松了一口气。 苏婉婷也是惊出了一身的汗,如果方才的话被外人听了去,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为了掩饰那不自然的神色,她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换回了刚刚的问题上,“铃铛,你说父亲十几年都没有纳妾的心思了,怎么突然之间就想要纳妾了?” “可能是十几年都没有遇见令他心动的人了,现如今刚好遇见了而已。”铃铛也是收敛起不该有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柔顺的模样,回答道。他想一个男人若是突然打算娶一个女子的话,唯一的解释便是如此了。 “令父亲心动的人?依我看,就是一个狐狸精!”苏婉婷变得激动起来,“你知道吗?直到现在父亲都没有透露关于那女子的事情半句,神秘得不得了。” 铃铛默不作声,如果他是苏绍的话,也一定会选择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毕竟在这个世上遇见一个真正能叫自己心动的女人并不容易,谁也不希望那女子受到伤害,特别是来自正室的伤害。 “铃铛,你有没有办法查出来那女子的身份?”就在铃铛沉默之际,苏婉婷忽然开口问。 “王妃打算做什么?” “我想帮母亲做点事情。”苏婉婷的话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她也只不过是想帮着母亲陈玉珍做点事情而已,毕竟苏绍之所以会突然宣布纳妾的消息,或多或少都与自己有关系。她这个身为女儿的,不应该坐视不理。 这个想法才一被说出来,就遭到了铃铛的强烈反对,“王妃切莫冲动,夫人现在已经够烦躁的了,您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来。知道的,您是打算给夫人排忧解难,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在替夫人出头,存心想给那女子一点儿颜色瞧瞧的。更何况,我们连那女子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万一她再给老爷吹吹耳边风,情况又不一样了。” 铃铛的话说得极有道理,苏婉婷竟是无法反驳,她郁郁地垂下眼帘,“难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吗?” “对,什么都不能做。不做才是最好的回应方式。”铃铛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恶!”苏婉婷恨得紧紧咬住了牙,真的想不明白只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一切都变了,而且还变得是如此的面目全非。面对着这样的变化,她竟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到底问题是出在哪里? 经过一番长时间的思考,苏婉婷终于“追溯”到了源头,好像这样的变化是从她嫁给瑞王爷储沂烨开始的。因为对那个男人存有偏见,她固执的将所有过错全都怪罪到了那人身上,“其实说起来真的给父亲灌了*药的人应该是储沂烨,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使得我们侍郎府变成了如今模样,只要有他在一天,我们侍郎府就会鸡犬不宁、永无宁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毁去储沂烨和苏绍之间维系关系的纽带。如果苏绍还是这样信任储沂烨的话,相信过不了多久储沂烨又会东山再起。 见着苏婉婷又是陷入了冗长的沉思当中,铃铛也是不好再多说什么,“王妃最近走了太多心思,奴婢去给您把参茶端来。”说着,离开了这间房间。 时下,夜已经深了,偌大的王府里也变得安静起来,也唯有此时,身为男儿的铃铛适才敢彻底站直身子。游廊里,他迈着沉稳的大步,走得比以往快了许多,原本打算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大厨房的,却是没有料想到会在半路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人——储沂烨。 躲是躲不过的,铃铛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换回了往日卑微的姿态。很快,喝得微醺的储沂烨便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储沂烨淡淡扫了他一眼,“这大半夜的,你不好好在房间里伺候王妃,跑出来做什么?” 铃铛微微垂下了头,“回王爷,奴婢是打算去给王妃端参茶的。” “王妃还没有睡?”储沂烨略显惊异,以往这个时候苏婉婷早就已经歇息了。不过这样的惊异也只维持了不过刹那的光景,很快他就猜出了大概,想必是在为白天时听见苏绍即将纳妾的事情而感到闷闷不乐。 “嗯,还没有睡。”铃铛回答。 储沂烨上下打量着他,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裙裾下面露出来的半截绣鞋上,“你这丫鬟生得就比寻常女子个头大了许多,不想这脚也比寻常女子大很多啊。” 铃铛兀自觉得尴尬,“王爷说的是,奴婢的脚的确比寻常女子生得大了许多,奴婢家穷,铃铛一直被父母当成是苦力来使,什么粗活重活都做,久而久之这脚就比寻常女子大了不少。” 见着铃铛的回答没有什么破绽,储沂烨也没有再深究什么,“好了,你快些去给王妃把参茶端来吧,别叫她等急了,女人最忌讳的便是熬夜了。” “是。”铃铛这才如释重负,保持着刚刚垂头的模样,继续朝前面走了起来。 冷凝的月光打在储沂烨深邃的眸子上,折射出一股幽寒的光,他微微眯起来眼睛,虽然已经放走了铃铛,却是不代表他对他就不再怀疑了。之前就听管家说过,这个叫铃铛的侍婢有些奇怪,但为了不叫惹起苏婉婷的怀疑,他也只好按兵不动,命管家在暗处小心观察。 …… 很快,几天的光景就过去了,眨眼之间就到了初八,是陈玉珍最为厌恶的日子,为了不给自己招惹祸端,所有的下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就连做事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走在院子里,谢小桃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压迫感,但她却是还如往常一样,毕竟伤心难过的不是她。 “三姐姐,你怎么在这里?”穿过花园的时候,谢小桃竟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了苏云轻的身影,好像还隐约听见了对方小声啜泣的声音。 听见有人叫自己,苏云轻赶忙背过了身子,偷偷用帕子拭去了满脸的泪痕,强作镇定道:“我是来外面透透气。” 谢小桃径自绕到了她的面前,看着那双红红的眼睛,“你是不是哭过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云轻不肯回答。 这种事情就算不说,谢小桃也知道,“是被母亲训斥了吗?”想必是苏云轻不小心惹到了陈玉珍,抑或说正值心烦意乱的陈玉珍是在借题发挥而已。 苏云轻还是不肯透露只言片语。 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三姐姐这是何必呢?母亲虽然好,但真正疼爱子女的还是亲生母亲,如果三姐姐能把对待母亲的一半心思用在娘的身上,她一定会非常开心。”自从霜姨娘生病以后,似乎就没有见到苏云轻去看望过她。谢小桃之所以这样说,也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哪曾想竟会遭到对方强烈反对。 “够了,有那样一个亲生母亲,对我来说从来只是耻辱!但凡她真的懂得疼爱子女,就该知道什么叫做洁身自爱!” 这女子是疯了不成吗?谢小桃无语凝噎,“三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但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娘亲是被人陷害的,你怎好把这门一顶大帽子扣在她的头上?” 苏云轻不愿意多说什么,径自迈开了步子,远离了谢小桃。 “三姐姐,身为女儿,你真的就这样绝情吗?”谢小桃仍是固执的大声问道,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574姨娘进府 新姨娘是在下午被接回来的,按照惯例,是要给身为正室的陈玉珍端茶敬水的。 借着那位姨娘敬茶的功夫,谢小桃偷偷看了对方一样,看见的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妙人儿,美丽中带着几分娇艳,是那种一下子就能抓住人心的女子。新姨娘人生的美丽,就连名字也是一样,姓秦,名柳儿。 陈玉珍接过了秦柳儿手中的茶盏,假装不在意地抿了一口,正打算给对方一点下马威,不想会被人洞察了先机。 “茶已经喝过了,以后柳儿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说话的是苏绍,到底秦柳儿是在他心尖尖上的人,所以他才不想叫她被陈玉珍欺负。说完这一番话,他将视线移到陈玉珍的身上,“你身为正妻,又是后宅的当家主母,现在我把柳儿交给你,相信你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的。” 陈玉珍兀自尴尬,方才苏绍所说地那一番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偏偏还要逼着她装出一副大方得体的模样,甚至连手中的茶盏还没有放下去,就要强作笑颜,“老爷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叫柳儿妹妹受人欺负。” “那我就放心了。”苏绍适才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话都已经说出来了,陈玉珍就是再不情愿,也是要接受现在苏绍不再是过去那个事事以她为先的男人了,她将那杯烫手的茶丢在桌上,换上一副亲切的神色,拉起了秦柳儿的手,“妹妹今年多大了?” “二十又四。”秦柳儿的回答很是干脆,就只是回答而已,并没有讨好陈玉珍的意思。 听到对方说出自己的年纪后,陈玉珍又是生出了好一阵感慨。二十四是个美好的年纪,却是比苏绍足足小了两旬。 难得的是,谢小桃也是和陈玉珍同样的想法——这位新姨娘真的比苏绍小了太多太多。 逡巡四周,苏绍精锐的目光中透出了些许的不满,“怎么就这么几个人?”为了接这位新姨娘,他自己都已经来了,别人怎么还有理由缺席? 陈玉珍的心里更觉得难受,不明白这位新姨娘有什么本事居然还想叫全府的人都出来迎接。尽管多有怨言,她还是笑着道:“一大早景坤就被叫去翰林院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婉婷嫁作了人妇,也不好意思总往娘家跑,至于云绣还被关在绣禾居。” 苏绍明白苏景坤绝对不是因为公事繁忙,而是不满意他再次纳妾的行为,但对方都说是去翰林院了,也就不好再发狠戳穿。至于苏婉婷呢,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能指望她再如以前一样。 最后,苏绍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个还被关在绣禾居的苏云绣的身上,“她也被关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出来?” 全府上下都知道苏云绣是因为谢小桃才会被陈玉珍下令关在绣禾居的,所以当苏绍问出这样的话后,苏婉怡立刻就将这个问题同谢小桃联系在了一起,甚至觉得这是苏绍在故意针对她的,于是赶忙开口道:“父亲,这恐怕就要问四姐姐了,问问她为何至今不肯原谅二姐姐了。” 听见苏婉怡将矛头转到了自己身上,谢小桃也没有觉得多害怕,甚至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她向前走了一步,对着苏绍回答:“父亲,这件事还要从二姐姐逼迫绿屏从假山上跳下去说起,害得绿屏至今都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当时,若不是她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相信母亲也不会下令关了她的禁闭,更不会说要她诚心悔改了,才能被放出来。” “可二姐姐后来不是主动找过了你吗?”苏婉怡又问,好像是抓准谢小桃话中的纰漏便开始进行攻击。 谢小桃仍是不惊不惧,甚至连看都未看苏婉怡一眼,“是,她是到过我那花槿阁不假,可我实在看不出来她是真心悔改的。我只是叫她给绿屏道个歉而已,熟知她竟然在院子里大吵大闹,完全没有了千金小姐该有的模样,就好像街头的泼妇一般,我又如何能认定她是真的有悔改之意呢?就算我能相信,但我实在无法面对与自己情同姐妹的绿屏。”说着说着,她兀自垂下了眼帘,幽幽叹了一口气,“唉,要知道绿屏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要呆在床上了,一辈子都可能站不起来了,而我只不过是要二姐姐给绿屏道一个歉有那么难吗?” 听见谢小桃说出这样的话,原本还打算看她出丑的苏婉怡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机会,便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如果你们觉得给二姐姐的惩罚太过严重了,那就尽管把二姐姐放出来吧,锦儿再也不会多说一个字。”说完这一番话后,谢小桃便是及时闭上了嘴巴,真的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如今在侍郎府里,能被苏绍看中的女儿只有两个,一个嫡出的苏婉怡,一个就是庶出的谢小桃,虽然前者身份尊贵,但论影响力远远没有后者来得强烈,更何况也只有后者才能真正得到皇上的信任。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是关系还是利用,于情于理苏绍都不会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庶出而得罪谢小桃。更何况,谢小桃方才也明确表示了绿屏这辈子恐怕都站不起来了。 苏绍当即冷下了脸,“那丫头是反了不成吗?自己做错了事,还觉得有理,还觉得理直气壮了不成?” 这样大的火气连坐在一旁的陈玉珍都被吓了一跳,“老爷,云绣那丫头不懂人事,这您也是知道的,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毕竟杨柳死得早,自她死后,就没有人再教导她了。” 苏绍恨恨地哼了一声,“如果杨柳还在的话,只怕比现在的情况更为糟糕!” 惶恐苏绍会给自己扣上一个“平日里疏于管教子女”的罪名,陈玉珍连忙劝说道:“其实云绣那丫头也是……唉,罢了,不说了。老爷,今天是柳儿妹妹进门的日子,您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小事而影响了心情。像这种芝麻大的小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你打算如何处理?就这么一直淡着?是不是云绣一直不肯认错,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关着她?”苏绍的语气仍是很不客气。 陈玉珍听得很是心痛,结合之前他们在私底下谈论过的事情,她就已经猜出这一次苏绍其实是有打算把苏云绣送给太傅赵大人当续弦。“哪有一直不管的道理?我这不也是打算等着把柳儿妹妹安置好了,再去过问这件事的么。相信过去了这么久,云绣那丫头也已经有了悔改之意。”说话间,她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谢小桃黯然神伤的脸上,“锦儿,既然是你二姐姐做错了事情,那今天我就叫她当着大伙的面给你赔个礼,道个歉。你就当做她是在给绿屏道歉的,也就别再追究她的过错了,好吗?” 其实,陈玉珍也明白要一向自恃清高的苏云绣给一个身份卑微的贱婢道歉比登天还难,所以她才选择了这样一种折中的方式。只是,这样的做法与她的想法相悖。她原本是打算以这件事为借口,好好关苏云绣一段时间的,却不想苏绍突然会问起来。 当家主母都已经发话了,谢小桃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一切全都听母亲的,只要二姐姐是真心悔改的,锦儿真的不会再计较什么,毕竟我们是姐妹。” 陈玉珍点了点头,当即吩咐下人去绣禾居将苏云绣请了过来。 没有人知道,在看见陈玉珍命人请苏云绣过来的时候,苏云绣有多开心,以为自己又可以开开心心在阳光底下生活了,却不想竟然会被要求当众给谢小桃赔不是,听见那样过分的要求,她的心情一下子从天上跌落至了谷底,整张脸上再也没有好看的笑容。 “云绣,既是做错了事,就该诚心改过!”不待苏云绣拒绝,苏绍当即下令道。 苏云绣身形一颤,明显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她心惶惶不安,反复掂量了许久,那股傲气最终还是败给了苏绍的威严,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给谢小桃道了一个歉。 重新站直身子的时候,苏云绣的眼眶明显变红了,隐隐透出了些许的晶莹,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却是无法勾起谢小桃半点同情心。在谢小桃看来,这种人就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处处想着迫害别人,又怎么可能会落到当众出丑的田地? 苏云绣,这一次就且暂时放过你一马,谢小桃默默地说,却仍是能清清楚楚记得苏云绣说过的话,苏云绣说过:“咱们走着瞧,谁下场悲惨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到时候会有人抬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来迎娶我,而你就一直要背着生母水性杨花的恶名,低着头生活!” 说实话,谢小桃真的是有些好奇会有什么人肯抬着八抬大轿来迎娶那个如悍妇一般的苏云绣。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那么爽快便答应暂时放其一马。 此时此刻的谢小桃已然做好了看一场好戏的准备,便是重新将头抬了起来,不想竟是对上了一双眼睛,是一双很是好看的凤眼,正是那位新姨娘秦柳儿,而对方只是嫣然一笑,便是转过了头。 不知为何,谢小桃总觉得秦柳儿笑得很有深意,好像无底洞,叫人一下子看不见底。 575往事重提 黄昏的晚霞将偌大的庭院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美丽且短暂,短暂到还来不及欣赏就被沉沉的月华所取代。 乘着这片静谧的月色,谢小桃与连翘一起沿着游廊徐步而行,很快便是来到了霜痕怨。 谢小桃将连翘手中的食盒接了过来,对着对方道:“这里由我一个人来就够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跟随在主子身边,尽心尽责服侍自家小姐,是身为贴身丫鬟的连翘应尽的本分,她摇头拒绝,“小姐,奴婢不累,还是叫奴婢跟着你一起去吧。” 谢小桃并没有同意,“我只想跟我娘单独待会。” 这话一出,连翘便明白谢小桃是真的不想她再呆在这里了,只好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谢小桃微微颔首,拎着那只装满了饭菜的食盒,继续朝着前面走了起来。 和其他院子的热闹不同,霜痕怨显得极为冷清,整个院子里也只有主屋的窗户上能透出淡黄色的烛光。 “咳咳……”安静了好一阵子的院子忽然传出了一阵咳嗽声,将原本的寂静打破。 进而,又传出了雪晴满是焦急的声音,“夫人,你怎么样了?啊……你咳血了!奴婢这就去找四小姐!”这样的声音落下了很久,却是没有看见雪晴冲出门的身影,想必是被什么牵绊住了。 “别……别去……不要再去打扰那个孩子。”这是霜姨娘的声音,不用猜也能知道,一定是她死死拽住了雪晴的手臂。 “可是夫人……”雪晴还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再一次被霜姨娘生生打断了。 “没有什么可是的。”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霜姨娘几乎是花费掉了所有的力气,足可见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听着那充满了痛苦的声音,谢小桃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迈开了步子。 很快,她便是推开了那两扇紧紧闭合着的木门,换来的是两双诧异的目光,特别是霜姨娘。 霜姨娘瞪大了眼睛,“孩子,你怎么会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了,但这一次她是已经告诉了谢小桃自己并非是她的亲生母亲了,而且是没有任何保留或是隐瞒。她以为从此以后谢小桃就真的不会再来这霜痕怨了,哪曾想还会…… “我来看看您。”一边说着,谢小桃一边迈开了步子朝着房间里面走。她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对着雪晴道,“雪晴,这里交给我来就好了,你也早些休息去吧。” 有谢小桃照顾霜姨娘是最好不过的事情,雪晴自然不会拒绝,“那一切就劳烦四小姐了。”言罢,挪着小步,缓缓走出了这间房间。 霜姨娘的唇角仍是挂着丝丝的猩红,一张脸上尽是苍白,可仍是无法掩盖上面的惊恐,“孩子,你不该再来了。” 谢小桃缓缓走到了床榻前,坐在了霜姨娘的身边,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对方擦去了唇角的血珠,“为什么不该来?就因为上一次你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难道那还不足以叫谢小桃不会再踏进这霜痕怨半步的理由吗?霜姨娘困惑。如果她是谢小桃的话,一定不会再来了。 谢小桃对着霜姨娘微微一笑,“前几天,您同我说了一些事情,但还没有听过我的想法,不是吗?” “所以,你是来……”霜姨娘猜测这一次谢小桃来,一定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就算对方如何责骂,她都不会有一句怨言,因为错了就是错了,而且还错的那样离谱。 谢小桃却没有半点要责怪霜姨娘的意思,“其实,您说的那些事情我从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霜姨娘有些不敢相信。假如谢小桃真的是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肯叫自己一声娘亲?“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谢小桃并没有直接回答霜姨娘的问题,“您一定是在好奇既然我早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肯叫您一声娘亲?”见着霜姨娘越发震惊的神色,谢小桃反而是变得益发淡若,“如果我说,之前叫您的每一句娘亲都是发自真心实意的,您会有什么想法?” 霜姨娘的唇翕动了几下,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是真的不太敢轻易相信。 谢小桃拉起了霜姨娘的手,才发现那一手竟然比自己的还要冷上许多。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看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在遇见您以后特别感激上苍,感激您给了我体会到母爱的机会,所以及时我知道您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仍是愿意发自真心的把您当做亲娘。” 这样的话叫霜姨娘听得尤为感动,但在感动之余,更多的则是心酸与愧疚。谢小桃对她是出自真心的好,而她却为了能更好的在侍郎府里生活,不惜欺骗了面前这个善良的小女孩。想着,霜姨娘的眼底便是蓄满了一层晶莹的泪,“可我待你并不好。”换言之,她觉得自己并不够资格去承受谢小桃的感激。 “并不好吗?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谢小桃微笑着说了个谎。对于重生一世的她来说,对侍郎府的每一个人都有深刻的了解,又岂会不知道霜姨娘的那点小心思?不过,正如她说的一样,她是真的希望能感受到母爱,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包容霜姨娘,更何况比起侍郎府的其他人来说,霜姨娘也的的确确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孩子……”霜姨娘终于是克制不住地落下了眼泪,神情伤感且憔悴。 谢小桃伸出手,为其拭去了那滚烫的泪,“娘,您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对了,您吃过东西了吗?我给您带了一些吃的。” 霜姨娘抓住谢小桃的手,“孩子,我不饿,你能陪我坐下来说说话吗?” 谢小桃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今天谢小桃所说的话,给霜姨娘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她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女孩的面前,自己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秘密,“孩子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么多的话,也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好,还有对景康的好,如果不是你的话,只怕现在景康也会像冬儿一样死于非命了。” “冬儿?是那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吗?”谢小桃试探着问。 霜姨娘兀自叹了一口气,“是,如果他也能活下来,也应该十五岁了。” “能跟我说说他的故事吗?” “他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当年,我就是因为怀了他,才会被你父亲一并接回到上京城的,只不过那时候,我和云轻被安置在府外别院,直到冬儿满四岁的那一年,大越出现了史无前例的特大灾情,百姓流离失所,不少无家可归的难民纷纷涌入上京。你父亲担心我们娘三儿出事,费了好一番周折才说服了当家主母,接我们进住宅。那时候,老爷说夫人是个善妒的女人,害怕她会对冬儿不利,所以才特意嘱咐我,要把冬儿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对外也声称他是个女孩子。”说到这里,霜姨娘忍不住巨大的悲痛,仰起头,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阵子才将那沉痛感慢慢消化殆尽。 期间,谢小桃并没有打扰对方,只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等待。 “后来,冬儿被主宅的人先接走了,而接我和云轻的马车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来的。那时候的我满心欢喜,以为从此以后我们母子三人就不会再过那种没有名分的日子了,却不想待我回去以后,府上的人都说并没有看见冬儿的马车。”霜姨娘泪眼婆娑地垂下了头,仍是无法面对那样伤心的事。 对于这样的结果,谢小桃并不意外,因为她深知这完全符合陈玉珍的做法,为了巩固自己儿子的地位,又岂会允许一个庶子的存在?“那个孩子是死在了来府的路上吗?” “之前,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可后来,我无意间在井边发现了一只鞋,一只冬儿的鞋,才知道其实冬儿是被接回府后处理掉的。”霜姨娘声音颤抖地回答道,她猜想她的冬儿一定是被陈玉珍下令填了井的。 “井边?” “还记得有一次,你提到了自己在花园里逛着逛着就逛丢了的事情吗?那时候,你跟我说到了一口井,井边开满了梨花……” 这件事谢小桃又岂会不记得?当时她也不过是在试探霜姨娘而已,因为她曾经见过霜姨娘偷偷去井边烧过纸钱。她甚至还记得当时她才不过刚刚说了一两句,对方就已经动怒,“莫非就是那口井?” 霜姨娘重重点头,“就是那里。这个秘密我已经在心里藏了十几年了,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陈玉珍对您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您就真的没有想过要报复她吗?” “报复?我想过,但也就是想想而已。她是当家主母,身后又有强大的娘家做靠山,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有什么资本和她斗?” “就是因为您这样的一味忍让,才会叫她越发猖狂。” 霜姨娘苦苦一笑,“猖狂又能如何?你要相信这个世上是存在现世报的。你看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她陈玉珍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也终归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她是那样的笃定,笃定到恨不得立刻就说服谢小桃,“孩子,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不属于这个冰冷的地方,不该搀在里面搅和这汤浑水的。” 对于霜姨娘的态度,谢小桃是又气又悲,气的是对方骨子里缺少的反抗精神,悲的是那自欺欺人的态度。如果真的有现世报的话,上一世她也不会枉死。 既然霜姨娘仍是不打算报复陈玉珍,谢小桃也不想再逼迫什么,毕竟现在霜姨娘的身子也已经经不起那样的折腾了。 “还是那句话,孩子,你快些离开这里吧。”霜姨娘恳切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果真是不假,奈何有很多事情总是那样的身不由己。 576凉亭授琴 那一夜,谢小桃与霜姨娘聊了很多很多,多到几乎已经超过了这些年来她们一共说的话了。 至于后面都聊了些什么,谢小桃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能记起聊到入夜时外面飘起了雪,是入冬以后最大的一场,从深夜一直下到了转日,又从转日断断续续地下了两三天,下的整个上京城的雪都已经没过了脚踝。 府外,一间温暖的厢房中,到处都充满了银碳燃烧所散发出来的热度。 床榻上,只着了一件单薄肚兜的苏云绣倚靠在一个坚硬的胸膛上,像很多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幻想,“段公子,我已经把什么都给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 段寒之拥着怀中的人儿,如同拥着世上最为珍贵的宝藏,极是舍不得放下。他低下头,在苏云绣的额头上轻轻一啄,“放心好了,待下月回来时,我一定会带着聘礼去侍郎府提亲。” 有了对方这一句话,苏云绣便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自从经历了绿屏的事情以后,她就更加坚定一定要给自己提前谋一个好出路才能彻底摆脱这样悲惨的命运。 思前想后,她决定走一步险棋——在没有婚约的情况下,把自己彻彻底底托付给面前之人。 寒冷的冬,冷风瑟瑟,唯有那鹅毛般的片片雪花见证了他们彼此的誓言。 …… 转眼之间,新姨娘进侍郎府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可人们对她的身份依然是一无所知,甚至连陈玉珍都无法从苏绍的口中探出一二,只知道这样一个足足比苏绍小了两旬的女子已经对她的地位产生了威胁。看着苏绍几乎夜夜都留宿在秦柳儿的房间中,她除了独自一个人生闷气外,别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陈玉珍虽然生性善妒,但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比如在秦柳儿风头正盛之际,始终保持着缄默,始终保持着隐忍的态度,只为了找准时机,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绾绾,近来可觉得身子怎么样了?”澜宁院,陈玉珍拉着萧绾绾的手,很是亲切地问。当然,她所关心的还是萧绾绾的肚子什么时候才能有好消息传出来? 面对着那温和的笑容,萧绾绾却是感到了莫大的压力。这样的压力是只要她一天没有怀上孩子,就一天就不会消失。她兀自垂下了头,甚是心虚地说:“已经好多了,真的。” “那近来你与景坤相处的时间多吗?”陈玉珍又问。 萧绾绾却是已然臊得面红耳赤,好在这个房间里除了她们之外就只有两个丫鬟服侍着,还不至于叫她感到太过难堪,“算是多吧,只要景坤有时间就会回来陪我。” “你这丫头就是总喜欢为景坤做掩饰,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些日子你们夫妻真正团圆的次数并不多。”大抵是因为盼孙心切,大抵是因为上一次的前车之鉴,对苏景坤的行踪,陈玉珍总是多了几分留意,“这不怪你,是景坤实在是太忙了。”最近,苏景坤几乎一直都呆在翰林院里,不但是他,还包括其他官员,只因为存放在翰林院的史册有些旧了,需要重新誊写,加上三年一度的科举又要到了,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 难得从陈玉珍的口中听见如此深明大义的话,萧绾绾不由得惊了一惊,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要是景坤回来了,你且记得一定要准备些好东西给他补补身子,别叫他因为公事而把自己拖累垮了。”陈玉珍又是好一番告诫。 萧绾绾点了点头,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上。她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走出了澜宁院,才觉得如释重负。 走在花园里,股股寒风扑面而来,尽管寒冷,但萧绾绾并没有着急回去的打算。在她看来,这样的寒冷反而是更容易叫自己清醒。 她挑了一张石凳坐了下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手却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暗暗感慨着:如果这里能有好消息传出来该有多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于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来说,就算身份再如何尊贵,娘家再如何硬气,也终归是很难在夫家立足的。 正值惆怅间,远处突然飘来了一阵琴声,袅袅娜娜,仿若是一名聘婷少女在美丽的世外桃源跳着曼妙的舞。 自小就开始学琴的萧绾绾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也顾不得方才的淡淡惆怅,站起身子,便是寻着琴声而去, 很快,就在花园的凉亭里找到了源头,只是萧绾绾没有想到能拥有如此雅兴的竟然会是那位拥有神秘身世的新姨娘。 萧绾绾略略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新姨娘竟然也是弹得一手好琴。她驻足,默默倾听,一直听到曲终。 坐在凉亭里抚琴的秦柳儿将手从冷凝的琴弦上放下,却是没有抬头,“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一直不肯上前?” 萧绾绾适才从方才的琴声中缓缓回过了神儿。既然对方已经发出了邀请,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方才,听见你弹琴,就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了。”萧绾绾一边沿着台阶向上走,一边对着秦柳儿笑盈盈地说着。 秦柳儿也是笑了起来,虽然都是在笑,可那笑容看起来却是比萧绾绾来得成熟了不少,是那种经历过很多事情以后才会流露出的表情,“雕虫小技而已。” 如果那技艺都算是雕虫小技的话,还有什么人可以称之为弹琴大家?在萧绾绾看来,只凭着刚刚那一曲秦柳儿的技艺就足以与自小就教她抚琴的那些女先生比肩了,“方才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是我自创的一首曲子,还不曾取过什么名字。”秦柳儿如实回答。 刹那间,萧绾绾就是为秦柳儿的才情所折服。面前的这个女子不但能抚得一手好琴,居然还能自己谱曲儿,这样的才情佳人,实属世上少有,“能不能再给我弹一遍?”方才,她只是觉得琴音美妙,却是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如果能再给她弹一遍,她一定会体味到更多的东西,甚至是琴音中的精髓。 秦柳儿倒也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一下子就答应了萧绾绾的要求。她将那双纤纤玉手重新落在了琴弦上,极是优雅地弹奏起来。 琴音才响,萧绾绾便是又一次深深吸引。这一次,她尽管用尽了全力去体味,却也只能是勉强听出个七七八八,实在难以透过琴声读懂对方。 秦柳儿看着萧绾绾,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了其的心事,笑着开口问:“你想学吗?” 在没有出阁以前,萧绾绾就是个琴痴,每每听见能打动她的曲子,总是恨不得能立刻学到。如今根本不用她开口询问,对方就打算教,她又如何能够忍心拒绝? “我真的可以学吗?”萧绾绾不太自信地问,毕竟她与这位新姨娘才不过是第一次说话而已。 “为何不可?”秦柳儿反问,说着,便开始教萧绾绾该如何弹奏这首由她自创的曲子。 秦柳儿教着萧绾绾弹了一个下午,萧绾绾也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完完全全驾驭这样的曲子了,可当她回到房间里,自己演练的时候,才发现很多地方并不是十分容易。 萧绾绾不甘心,便是躲在房间里偷偷开始了练习。 入夜的时候,忙完公事的苏景坤从外面走了进来,原本是拖着一身的疲惫,可当听见这首曲子后,竟然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苏景坤停下了脚步,像白天时的萧绾绾一样,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听着那极为好听的曲子,心里却是比萧绾绾多了几分复杂。 苏景坤诧异地想:这曲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不是拂绾自创的曲子吗? 唯恐是自己听错了,苏景坤又是仔仔细细地听了好一阵子,便是更加确定不是自己的耳朵的问题。 埋藏在苏景坤心中的疑虑变得更加的深了,特别是察觉那琴声竟然是从萧绾绾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时候。 是拂绾在那间房间里吗?苏景坤忍不住地想,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拂绾是陌上香坊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跑到侍郎府里面来? 带着疑惑,苏景坤迈着大步走进了房间,才一推开门,便是看见了萧绾绾坐在琴案边专心地弹奏着那首曲子。 感觉到房间的门被推开,萧绾绾便是将视线移到了门口,在瞧见苏景坤的身影后,连忙站起身子,笑着迎接,“你回来了?” 苏景坤点头,“方才是你在抚琴?” “是啊,很久都没有弹了,所以拿出琴随手弹弹,正巧白天时学了一首曲子。”萧绾绾笑意连连地回答道。 “学曲?咱们侍郎府还有人教你曲子吗?”苏景坤更是疑惑,他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等的雅兴。 就知道苏景坤会疑惑,萧绾绾也没有打算隐瞒,“是新来的那位姨娘。这首曲子就是她教我的,她说这曲子是她自创的。真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等的才情。” “新姨娘?”苏景坤更加疑惑,从新姨娘被接进来,他还没有见过她,如今听见萧绾绾这样说,倒是勾起了他想要去看一看那位新姨娘的冲动,而且是很强烈的冲动。 577景坤失态 萧绾绾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景坤,满心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奈何苦苦等了良久也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见,定睛一瞧,才发现对方的魂儿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萧绾绾心生疑惑,尝试着开口唤道:“景坤,你怎么了?” 在她的呼唤声中,苏景坤适才缓缓回过神儿,“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你心不在焉的,有些担心而已。”萧绾绾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道。 苏景坤兀自觉得有些尴尬。方才,在听见萧绾绾说起她所弹奏的那首曲子是新进府的姨娘秦柳儿所教的时候,他的全部心思就都被勾走了,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异样神色。他失声笑笑,“可能是最近翰林院的事情太多了,有些累了。” “白天的时候母亲还和我说过这件事呢。” “嗯?”苏景坤疑惑。 “母亲说,最近你太累了,叫我给你准备一些好吃的,好好补补。”萧绾绾对着苏景坤微微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才刚刚想起来,方才我还吩咐厨房准备了一些菜,不如现在就叫他们端过来吧。” “嗯,正好我也饿了。”苏景坤点头,任由萧绾绾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去通知厨房。 很快,美味的饭菜就被端了上来,萧绾绾挂着满脸的笑容,不断的往苏景坤的饭碗里夹着各种各样的可口佳肴,却是不知道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 翌日。 珠云端着一盆衣物,向着浣衣处走去。经过花园的时候,一个小丫鬟亲切地迎了上来,很是八卦地问道:“珠云,珠云,听说夫人又给少奶奶施压了?” 珠云嫌弃地睨了对方一眼,“施什么压?” “就是这里呗。”那个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瞄了瞄珠云平坦的小腹。 珠云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却是不愿意谈论这个问题。 那个小丫鬟却是一个不知趣的,加上心直口快,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以前大少爷的心在少奶奶身上的时候都没有怀上,只怕以后就更难了。” 珠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瞪了对方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忽然变得神秘起来,“前段时间,大少爷不是很少回来吗?听别人说,大少爷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 这一句话终于是彻底惹恼了珠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我把这话告诉夫人去,到时候小心你的嘴巴!” 见着珠云真的生气了,小丫鬟连忙赔笑道:“你瞧瞧你,我就知道说出这话以后,你会生气,可这个世上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好人了。他们不说,是因为害怕给自己惹麻烦,而我说出来,也是不想你和少奶奶被蒙在鼓里!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我且问你,最近大少爷回来的次数多不多?” 说实话,珠云并不喜欢对方这种态度,心口顶着一口气道:“只要大少爷不忙,就会回来!昨天晚上就是这样!” “昨天晚上?那不也就是一个晚上而已吗?”小丫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最好笑的事情,“你呀,就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你……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是在死鸭子嘴硬了?”珠云真的觉得没有必要再同对方说些什么,紧了紧手里盛满衣服的木盆,转过了身子,正欲离开之际,忽然看见前面多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形,不是方才被她们议论了很久的苏景坤,还能有谁? 这还是近来珠云第一次见着苏景坤回来这么早了,虽然意外,但没有一次觉得对方回来是这样的及时。她静静地看了一小会儿,发现苏景坤所前进的方向正是他与萧绾绾所住的那间院子,顿时放下心来。 “你这人,怎么说到正经事儿的时候就走神了呢?你在看什么呢!”那个小丫鬟一边抱怨,一边顺着珠云所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只一眼便是看见了那风度翩翩的苏景坤。 珠云的脸上立刻浮出了几分得意,“还能看谁?当然是大少爷了呗。我就说嘛,只要大少爷抽出了身子,就会第一时间去看少奶奶的。明明是一对感情好到叫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也不知道是谁总是胡思乱想,在背后随意编排,真不知道是闲的难受,还是没事找事!唉,难道就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这一番话直说得那个小丫鬟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便再也寻不见方才的热心模样了。 珠云又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适才端着木盆,朝着浣衣处继续走了起来,不再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在珠云看来,虽然苏景坤有些时候不太懂得体贴人,但对萧绾绾还是忠诚不二的,更何况她家小姐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都属上上等,加上又是辽安萧家的嫡出小姐,又有多少女子能与之媲美? 珠云是这样想的,却是不知道方才那个小丫鬟所说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 在穿过花园后,苏景坤便是习惯性的朝着自己与萧绾绾的那间院子走了起来,才走到一半,耳畔忽然响起了琴声。琴声断断续续的,是萧绾绾正在房间中练习那首新学来的曲子,因为还不太熟练的缘故,弹起来总是磕磕绊绊。 尽管如此,但还是叫院子外面的苏景坤勾起了一些本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苏景坤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在陌上香坊与自己共度了无数良宵的奇女子——拂绾。那个女子的独到之处便是只会弹奏由她自己所创作的曲子,也许曲高和寡,却是不失本心。 想到萧绾绾昨天所说的话,苏景坤慢慢顿下了脚步。拂绾,父亲所娶的新姨娘不会就是你吧?可你叫拂绾,不是秦柳儿,不是吗? 越想越觉得困惑,越想越觉得迷茫,越想越觉得应该亲自去证实一下,苏景坤终于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强烈冲动,当即转了方向,向着东边的院子走去。 苏景坤以为会在院子里看见那个带给自己无限好奇的女子,事实证明却是他想多了。不得已之下,苏景坤也只好迈开步子,向着院子里面走去,才走到一半,忽然听见房间里传出了一阵琴声,悠扬且美妙,是他所熟悉的声音。 苏景坤一下子就变得激动起来,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脚步,甚至连门都没敲,就这么推门进去了。 这样没礼貌的举动,一下子就引起了屋中之人的警觉。在看清来人以后,那个服侍在秦柳儿身后的小丫鬟诺儿一下子就被吓傻了眼。之前,她就不赞成秦柳儿答应成为苏绍的妾室,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已然化身成为了姨娘的秦柳儿该如何面对昔日的枕边人苏景坤。这不,冤家一下子就找上门来了么! 相比较诺儿的惶惶不安,秦柳儿则是显得十分淡然,在看清楚是苏景坤以后,复又将头垂了下去,撩拨起那几根琴弦来,“你这人也还真是奇怪,难道不知道进门前要先敲门吗?是不是嫌弃我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姨娘,所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熟悉的声音,却是极为陌生的感觉,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戳进了苏景坤心口最为柔软的那片地方。虽然刚刚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他可以肯定正在抚琴的女子就是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拂绾,“你到底是谁?”苏景坤抱着一丝侥幸问,宁可相信自己只是看见一个与拂绾神似的女子。 秦柳儿依旧没有抬头,“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冒冒失失跑到一个女人的房间来,是不是有失分寸?” 苏景坤适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行径,犹豫再三,还是挺着腰板道:“我是这里的大少爷。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躲是躲不过去了,秦柳儿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抬起了头,唇角含了几分笑,笑得迷人却又不失得体,“能住在这院子的人,你觉得还能有谁?我就是你父亲新纳的姨娘,秦柳儿。”后面三个字,她咬得很重,好像是在刻意提醒着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不管是样子,还是说话时的神情都与自己记忆中的女子分别无二,苏景坤便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所看见的是什么新姨娘秦柳儿了。他更是激动,当即否定了对方的话,“不,你不是秦柳儿,你是拂绾!” 秦柳儿失声笑笑,有些迷茫,“拂绾?拂绾是谁?” 苏景坤生气,冲上前去,抓起了对方的手,“你说还能是谁?你就是拂绾,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秦柳儿!” 见到这一情景,一旁的诺儿被吓傻了眼,忍不住惊呼出声。 秦柳儿却还是端着方才淡若的态度,目光瞥了瞥被苏景坤死死抓住的手腕,尽管很痛,“大少爷,你这个样子怕是不太好吧?” “回答我,你是不是拂绾?”苏景坤更显严肃非常,“你不是答应过我,安心等我处理好府上的事情,就叫我接你进来的吗?怎么才不过这么几天的功夫,你就摇身一变变成了秦柳儿,成了我父亲的小妾?!” 秦柳儿利落地甩开了对方的手,“大少爷,我再警告你一遍,注意自己的言行,否则,我就喊人了!” “喊人?你是希望把父亲喊过来吗?好,那样更好,正好我也要好好问问他,是从哪里遇见的你!”面对着对方的强硬态度,苏景坤竟是克制不住地犯起了浑儿。 578死亡味道 明白苏景坤是真的较起真儿来了,秦柳儿深知若是再这样无休止地纠缠下去,只怕对方真的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成。她当即冷下了脸,“大少爷,请你自重,否则真的要闹起来,只怕不是你我所能承受得了的。” “你认为现在就是我不闹,这样的结果也是我所能承受的吗?”苏景坤愤愤道。试想一下,一个与自己私定终身的女子突然间就变成了自己父亲的小妾,是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的?“你敢不敢承认你就是拂绾?” “那个拂绾到底是谁?”秦柳儿问,看样子是不愿意承认了。 苏景坤的心寒了下来,一字一顿道:“只要你敢回答你不是拂绾,从此以后,我就不会再纠缠于你。” 秦柳儿定定地看着苏景坤,然后郑重地说:“我是秦柳儿,不是什么拂绾。大少爷,想必是你认错了人。” 听见了这样的回答,苏景坤便是再也没有了所有的期待,顿时变得心灰意冷,一甩衣袍离开了这间房间。 …… 洗过衣服的珠云慢吞吞地回到了院子,才一踏进门,就听见了萧绾绾抱怨的声音。 “你这丫头到底干什么去了?居然半天都找不到人。”虽然是抱怨,可萧绾绾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的温柔,并不似在责骂。 珠云深知自家小姐并没有真的生气,自然也不觉得害怕,“奴婢,不是去洗衣服了么。” “那你这衣服洗的时间可也够长的了。”萧绾绾又道。 “这还不是为了给你和大少爷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嘛!”珠云小声嘟囔着,适才想起从回来到现在,好像并没有看见苏景坤的人影,“咦,怎么没见到大少爷呢?” 萧绾绾只觉得珠云的问题有些奇怪,“现在才是什么时候,大少爷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回来?” 珠云诧异,“大少爷真的没有回来过吗?”两个时辰前,她可是亲眼看见苏景坤向着他们这间院子走过来的,没有道理连人影都没有见到啊。 “你见着他回来了?”萧绾绾半开玩笑道。 珠云连忙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当然没有,奴婢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她指了指一旁的衣服,“对了,刚刚奴婢从浣衣处摘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收拾呢。奴婢先去收拾。” “你这丫头,今天怎么感觉这样反常呢?”萧绾绾随口问了一句,却是没有当真。 苏景坤是在夜深的时候才回来的,喝得酩酊大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浓重的酒气,从大老远就能闻见。 看着踉踉跄跄迈过门槛的苏景坤,萧绾绾赶忙披上了衣服,过去搀扶,“景坤,好端端的,你怎么喝了那么多的酒?” 苏景坤没有回答,而是醉眼朦胧地看着身侧那个娇弱的女子,却是将她看成了另外一个人,“拂绾……”他说的含糊不清,萧绾绾只能隐约听清一个绾字,“不要离开我……” 对于这样一个要求,萧绾绾只觉得莫名其妙,“景坤,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能有更好的未来……”苏景坤已经醉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认真,认真到叫人根本不会怀疑。 萧绾绾大感诧异,可还是为苏景坤的这一番话所感动。她对着苏景坤微微一笑,“我知道,现在你做的一切,不管多忙,多累,都是想着能在仕途上有一番大作为,为了我们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些,我一直都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萧绾绾也是变得认真起来,“来,我先扶你回床上休息。”她只是一个弱质女流,根本无法长时间承受一个大男人的重量。 费了好一番力气,萧绾绾总算是将醉意醺醺的苏景坤扶到了床上,正准备直起身子的时候,却是被一双手死死抱住,而且越抱越紧。 “景坤,别闹了,我去给你弄些醒酒茶。”萧绾绾挣扎,可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的她根本无法再挣脱出来。 苏景坤却是只想将人死死抱住,直到察觉到对方死死贴在自己的胸膛,才一个翻身,将其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 御书房里,谢小桃站在一旁侍驾,安静得就好像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这个时候,皇上突然咳嗽了起来。谢小桃适才有了动作,端起了那杯事先准备好的茶盏,里面放着的是她特意调配出来的药茶,却是递到了皇上身后的王公公手里。 在接过茶盏以后,王公公将茶盏分别倒在了两个小一些的杯盏中,一杯递给了谢小桃,一杯留给了自己。 谢小桃将杯子接了过来,一口饮尽。 见谢小桃喝完,王公公也是仰头喝下,又偷偷观察了一小会儿,见着没有什么异样,适才敢将茶盏递给皇上,“皇上,喝茶……” 这个时候,皇上的情况也已经好了不少,简单地喝了一口,便是将茶盏放在了一旁,“也亏了情况并不严重,否则等这药茶来了,只怕黄花菜都要凉了。”他这是在抱怨方才的事情,但也只有无奈而已。 王公公微微垂头,没有回话。方才的工序是繁琐,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给皇上用的药,一定要经过至少两个人的口,才能放心地送过去,其中就有负责给皇上开药的太医。 “咳咳……”皇上又是咳嗽了起来。 “皇上……”王公公忍不住满心的焦急,甚是担忧地看着那个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人,尽管年纪已经大了,却仍是带着年轻时的不凡气度。 皇上摆了摆手,“放心好了,朕没什么事。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朕这身子再支撑个三五十年的,还不再话下。” 有这样一个好的心态,对于病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谢小桃觉得皇上的身体状况之所以会越来越好,与这样的心态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皇上,三五十年太少,您是真龙天子,得神明庇佑。”王公公用他那独有的嗓音道,说话的时候,看向了一旁的谢小桃,正欲使眼色的时候,却是被皇上的声音打断。 “怎么?惶恐自己的话站不住脚,所以这么快就打算去搬救兵了?”皇上虽然没有抬起头,但后脑勺上就好像多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对于所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王公公有些窘迫,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皇上也不是一个较真儿的人,“王福权,下次再拍马屁以前,可别想着把其他无辜的人拽进来。”皇上又喝了一口药茶,“锦儿,你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只是随口一问,却是叫谢小桃难以开口回答。她沉默了好一阵子,“还好吧。”虽是这样说的,但她的心里却是在祈祷霜姨娘能顺利挺过这个冬天,就算不能,也要顺利挺过这个正月,但事实上,虚弱的霜姨娘辜负了谢小桃的期望,眼瞅着还差两天就可以平安度过正月的时候,霜痕怨那边就突然传出来了噩耗。 那天早上的时候,谢小桃正在房间里帮着绿屏检查腿上伤势的恢复情况,这个时候,苏景程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拉起谢小桃的手,便是不由分说的向外面跑去,跑的是那样的着急,着急到根本不给谢小桃反应的时间。 待他们跑到霜痕怨以后,谢小桃才发现霜姨娘咳了半盆子的血,情况比任何时候都要糟糕。她也顾不得因为奔跑而变得紊乱异常的呼吸,赶忙坐到了床榻边上,帮霜姨娘诊脉。不知是不是被吓到的缘故,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反反复复好一阵子,才总算是能摸清脉门,可得到的结果却是谢小桃最不愿意看见的。刹那间,谢小桃的面色就立刻苍白了起来。 反倒是咳完血的霜姨娘显得极是淡然,甚至还开口安慰起谢小桃,“孩子,我是不是大限将至?” 纵然这是事实,谢小桃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娘只是夜里受了凉,所以病情才会变得严重的,只要好好调理,一定会没有事情的。”皇上的病情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把心态放好,就算再顽固的顽疾也有好转的可能。 霜姨娘颓然地笑笑,“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为清楚。能够多活这么久,我已经感到很知足了,只是在临死前,我想再看看我的孩子……”在这个世上,除了那一双儿女外,可以说她是了无牵挂了。只要能叫她在临终前,看看他们,她就是死,也再无怨言。 “娘,不许说这样的话。我这就去叫人请他们过来。”谢小桃赶忙转过了身子,分别叫连翘和雪晴去把苏景康、苏云轻叫过来。 很快,连翘就是将年幼的苏景康给带来了,而雪晴那边却是迟迟不见人影。 过了好一阵子,雪晴才失望而归,却是假装轻松地扯谎道:“夫人,三小姐出去了,奴婢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她……” 霜姨娘的眸子上便是染上了一层雾霭,灰白色的,了无生气,“她是不想来了。她那个孩子骨子里也是倔强的,从始至终都不肯原谅我……我不怪她……”大抵是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她又一次咳出了血,比刚刚来得还要凶猛。 面对着油尽灯枯的霜姨娘,谢小桃竟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用药,才能把对方从鬼门关上拽回来。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霜姨娘的样子把一旁的苏景康吓到了,尽管他还很年幼,尽管他的心智还比不过同龄的孩子,却是依然能看出霜姨娘的情况不容乐观。 霜姨娘伸出手,摸了摸苏景康的脸,已经光滑得像一只才剥好的煮鸡蛋,足可见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谢小桃对他有多么的好。“放心好了,娘没事,只是要睡很久,你以后要记得好好听姐姐的话,不管命运留给你的是什么,你都要笑着去面对,不要抱怨……”这是一个母亲在临死前对孩子的最后一点告诫,却是寄托了她对他的最后的一点期望。 说完,霜姨娘看向了谢小桃,“孩子,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我知道这辈子亏欠你太多太多,可我……”虽然要求谢小桃再为自己做一件事情有些过分,但霜姨娘也是没有办法了,但凡她可以找到其他人选,就一定不会开这个口的。 谢小桃一下子就明白了霜姨娘的心意,“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景康的,一定要他快快乐乐的长大。”方才,在霜姨娘说给苏景康的那一番话中,她读出了一个母亲对孩子强烈的爱,身为人母的霜姨娘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有多大的出息,只要平安,只要快乐,一切就已经足够。 “谢谢……”霜姨娘感激道,“有你在,我就放心……”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闭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娘……” “夫人……” 房间里,弥漫起悲伤的气息,越来越浓,混杂着死亡的味道,萦绕在众人的鼻尖、心上,久久挥之不散。 579丧事过后 悲伤之余,谢小桃去了当家主母的澜宁院,向陈玉珍汇报霜姨娘已逝的消息。按照家规,但凡犯了错的妻妾是没有资格去请示主母的,随便一张草席救已经是最大的恩德。 可看在谢小桃亲自来说的份上,陈玉珍也只好卖了一个面子给她,但一切都不可声张。 有了陈玉珍的这一句话,谢小桃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当即吩咐了下人去棺材铺定了一口棺木,又请了专司白事的人,给霜姨娘换好衣服。 霜姨娘的遗体只在霜痕怨里停留了一个晚上,天刚蒙蒙亮时,就被四名精壮的家丁从后门抬了出去。 期间,苏云轻始终都没有出现,不管谢小桃派了多少人去请。 霜姨娘的入敛之礼办得极为低调,就连墓穴也是如此,一切道是也符合陈玉珍的叮嘱。谢小桃之所以这样做,也并非是为了讨好陈玉珍,而是明白人死不过一捧土的道理,就算是再好的墓穴也终归是个冰冷的地方。 …… 在处理完霜姨娘的身后事,已是接近晌午,拖着那份沉甸甸的心情,谢小桃回到了侍郎府,刚好看见苏云轻从远处走来。 苏云轻只是看了谢小桃一眼,便是打算绕道而行,却是被及时叫住。 “三姐姐,等一下。”谢小桃一边叫,一边快步冲了过去,冲到了苏云轻面前,将路堵住,“三姐姐,娘亲去了。” 苏云轻没有做声,甚至连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我前前后后派了那么多次人去请 你,你为什么不来?”谢小桃指责,最是讨厌的便是这等六亲不认的冷血。在谢小桃看来,只有亲情才是这个世上最为珍贵的,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拥有,“你知不知道,直到临死前,娘亲最为挂念的便是你?直到临死前,她都把过错怪罪到自己身上?直到临死前,她都希望能够好好看你一眼?” 谢小桃越说越是激动,可苏云轻却是不为所动就那么定定地站在原地,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个时候,苏婉怡从远处走了过来,“聊什么呢?聊的这般面红耳赤?”她看了看谢小桃,又看了看苏云轻,带着几分嘲讽问,“三姐姐,莫不是你又被四姐姐强拽着讲什么大道理了?” 苏云绣勉强笑了笑,向着苏婉怡道:“没……没有……我们只是碰巧在花园里遇见了而已。” “碰巧?这个世上居然有这么多碰巧的事情?三姐姐难道不知道吗,四姐姐才刚刚安葬过霜姨娘回来。我还以为她是借着这个机会又开始对你一番训教呢!”苏婉怡的话越说越离谱,字字句句都是针对谢小桃的,好像在她眼中,无论谢小桃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 “五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谢小桃就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苏婉怡瞥了她一眼,“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楚吗?好,既然你不知道,那现在我就明确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在三姐姐的面前提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事情了!” “为什么不能提?别忘了,她可是三姐姐的亲生母亲,难道身为女儿的三姐姐,还能做到六亲不认了吗?”谢小桃愤愤道,说完这一番话便是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久未开口说话的苏云轻的身上,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那清亮中透着几分冷寒的眸光却像是在警告着对方——如果一个人连亲生母亲都不肯认的话,与禽兽再无分别! “话是如此,可四姐姐莫不是忘记了,当初是谁与下人私通,败坏了我们苏家的名声?如果不是母亲一时心软,又怎么可能留她苟活这么多年?说什么六亲不认,把这样大的罪名安放在三姐姐的头上,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了吧?如果我是三姐姐的话,也绝对不可能再见她一面了!”苏婉怡的话铿锵有力,话音才刚刚落下,便是将头偏向了一旁的苏云轻,“三姐姐,不知道方才我所说的那一番话,是不是你心中所想?如果不是,如果你还对那个已经入土的女人还有感情,那就权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好了。” 自从苏云轻认定要好好侍奉当家主母陈玉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看淡了自己与霜姨娘之间的感情,以至于到后来霜姨娘被人诬陷与下人私通,更是更加坚定地要把这段母女之情断掉。霜姨娘在活着的时候,她尚且没有去看过,如今人已经死了,就更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地方了。想着,她把心一横,用一种冷冰冰的态度向谢小桃说道:“四妹妹,从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明确表示过了,那个女人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把她当成是我娘,我苏云轻从来都没有那样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亲生母亲!”言罢,便是拽起了苏婉怡的手,调转了身子,背对着谢小桃走了起来。 水性杨花、不知廉耻?谢小桃还是头一次听见有女儿这样说自己的亲生母亲的,如果她是苏云轻的话,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对其好,因为一旦错过,就不可能再重新来过。 谢小桃恨恨地瞪了苏云轻的背影一眼,最终转为了哀怨,沿着奇经八脉,缓缓流遍周身。“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你今日所说的话感到后悔的!”她就不相信,就算苏云轻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陈玉珍看,就能得到比霜姨娘对她更多的爱!一旦苏绍与陈玉珍这对夫妇认定苏云轻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等待苏云轻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身后,谢小桃的声音是如此的坚定,结结实实落入了苏云轻的耳朵中,可她并不认为自己这样做了就一定会后悔!相反,如果她不能讨好陈玉珍,以及身边这个嫡出五小姐,将来的命运一定会很惨很惨。 唉…… “小姐,真没想到三小姐居然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连翘从谢小桃的身后走了过来,目光却是盯着渐渐远去的苏云轻,久久不肯移开。 “这一点,我也没有想到。”谢小桃随声应了一句,复又询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小会儿了,当时见着您在同三小姐说话,就躲了起来。原本以为您可以消除霜姨娘与三小姐之间的误会,不想半路竟然杀出了一个五小姐。”提到突然出现的苏婉怡,连翘只觉得那个混世小魔王还真是个难缠的角色,总是猝不及防地冲出来,恨不得把清水都搅合浑了! 谢小桃又何尝不讨厌苏婉怡呢?其实,不止是苏婉怡,对于侍郎府的那些少爷小姐,她都讨厌,不,确切地说是厌恶至极!“其实,就算没有她的突然出现,只怕我也无法说服三姐姐重新接纳娘亲。” “怎么可能?都说血浓于水,更何况其中还有亲情牵绊?而且,三小姐的心也非石头做的……”连翘不敢相信。 话是这样说的,但苏云轻的心比石头还要硬上几分,能说得动才怪。谢小桃不愿意再想这个恼人的问题,“走吧,咱们先去霜痕怨。” “去霜痕怨?可是,小姐您难道就不打算休息休息吗?”连翘讶然,毕竟谢小桃起得太早,又折腾了一个上午,就这样去了霜痕怨,只怕身子会吃不消的。 谢小桃也很想休息,可她深知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于是摇了摇头,“放心好了,我没有事情,如今娘亲已经走了,我总要把雪晴安置好了,才能勉强放下心来。” 很快,主仆二人便是来到了霜痕怨,因为没有亲自送霜姨娘最后一程,雪晴显得尤为难过,一双眼睛早已经是通红一片,“四小姐……” “好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也无需对我行这等虚礼。”谢小桃将雪晴搀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便是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塞到了对方手中,“如今娘亲已经去了,你也不用再留在这里了。这里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虽然不是很多,但足以够你下半辈子生活无虞了。” 雪晴看了看谢小桃,“四小姐,这是要赶雪晴走?” “不是要赶你走,而是想把自由还给你,叫你离开这个冰冷的牢笼。”经历过上一世的惨痛教训,谢小桃深知一个失去了主子的丫鬟会有怎样悲惨的命运,特别是像雪晴这样并不讨主母欢心的丫鬟,所以出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四小姐,可是奴婢并不想走……”雪晴的眸中含着泪,晶莹的泪光中充满了哀戚味道。 “难道你想留下来伺候我吗?可我身边有连翘和绿屏就已经够了。”谢小桃半开玩笑地说,说完,拉起了雪晴粗糙的手,“雪晴,你要清楚,今天我之所以要你离开,并不是赶你,而是希望你更好的生活下去。你是娘亲生前最为亲近的人,不管娘被人如何诋毁,受到如何不公平的待遇,你始终都不离不弃,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你继续留在这里。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有限,有限到根本没有信心能保护好你们这么多的人,如果有一天,你因为我受到了伤害,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雪晴,听我的话,带着这些银票赶快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 听过这一番言论,雪晴才知道谢小桃的用心良苦,当即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拿了银票,离开了这间房间。 雪晴离开了,谢小桃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挖下去一块,有些空,又有些痛。她想,也许雪晴只是一个开始,在不久以后的将来,她应该还会送走很多很多的人,比如绿屏,比如连翘,又比如年幼的苏景康及不属于这里的苏景程…… 想到苏景程,谢小桃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觉得是时候该去和一个人好好谈谈了。 580挑选贺礼 霜姨娘去世的消息不足以在侍郎府地上空笼罩上一层阴霾,抑或说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就被一个好消息所取代,嗯……至少对苏绍来说是个好消息,但至于陈玉珍还其他人也就未必了。 一日,新纳的那位姨娘秦柳儿不知怎么就冲撞了陈玉珍,身为当家主母的陈玉珍也终于是忍无可忍,当即下令要给对方一点儿颜色瞧瞧,遣了几个比较信任的婆子,押着其在地上写“错”字,只是这个字还没有写出来,娇弱的秦柳儿就昏倒了。 秦柳儿前脚刚刚昏倒,苏绍后脚便匆匆赶来了澜宁院,刚好看见了那一幕,也不管合不合乎情理,立刻就给陈玉珍甩了脸,并且警告对方,如果秦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苏绍将秦柳儿抱回了东边的院子,给下人丢了牌子,吩咐对方速速将太医请来。 给一个妾室请太医,这样的事情不免荒唐,但也足以说明苏绍对这位新姨娘的喜爱。 经过一番诊治,薛太医向苏绍道了喜,称秦柳儿已经怀孕,只有一个月多几天的样子,是最为需要注意的时候。 听闻这个消息后,苏绍简直是高兴坏了,命令下人去将库房里存放的那只珍贵雪蛤拿来给秦柳儿补身子用,甚至还下令其以后可以不用再到澜宁院给陈玉珍请安。 …… “怎么突然就怀孕了呢?”在得知秦柳儿怀孕的消息以后,府上的几位女眷皆是聚在了陈玉珍的澜宁院,不过说出这话的却是那个总喜欢惹是生非的二小姐苏云绣。也不知道她是揣了什么样的心思才说出这等话的,总是又是成功地惹起了陈玉珍的不快。 陈玉珍闲闲地睨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如今,她们连这位秦柳儿的底细都还没有摸清楚,就一而再,再而三被对方狠狠踩在了脚下,这样的滋味对陈玉珍来说简直是痛苦至极。眼看着自己的夫君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总是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可事实上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因为在乎的那个人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在她自己的身上了。 “真没想到这个秦柳儿的肚子居然如此争气,才刚刚进门多长时间,就有了这样的好消息。”纵然方才苏云绣所说的那一番话,陈玉珍并不爱听,但还是要端着主母的架子,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附和一两句,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叫谁看了都能看出她的虚伪。 听见这话,萧绾绾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垂下头,看了看自己那仍是干瘪瘪的肚子,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进门的时间可比那位秦柳儿多多了,可肚子竟然没有半点起色,叫她又是如何能够不忧心忡忡?刹那间,萧绾绾如坐针毡。 果然,下一刻陈玉珍就是将视线转移到了萧绾绾这边,“绾绾,你看连柳姨娘都有好消息传出来了,你也要努力啊。” 对方虽然是笑着说着,可萧绾绾却是不由得紧张起来,除了点头,连声称是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陈玉珍却是不肯这样轻易放过萧绾绾,“绾绾,你看锦儿的医术也是小有所成,如果你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及时告诉她啊。” “是,母亲。”萧绾绾还得乖顺地做出回应。 “对了,锦儿,柳姨娘才来咱们府上没多久,今日是因为情况特殊,才破例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进行诊治的。”在告诫完萧绾绾后,陈玉珍又是看向了一旁的谢小桃。她之所以说这样一番话,也无非是想告诉其他人,以后那位秦柳儿绝对不可能再请得动宫中的太医了。“所以,以后也就要麻烦你,多去照应照应了。” 陈玉珍说这话的用意,谢小桃又何尝听不出来?说穿了,对方并不愿意就这样相信那位秦柳儿真的已经怀孕,是想借着自己的手去进行试探。 其实,对于今天所发生的这件事,谢小桃也是存有疑虑的,不过她疑虑的倒不是什么真怀孕,还是假怀孕的问题,而是为何今日来府上看诊的是一位陌生的薛太医,而并非是那位经常出入侍郎府的主儿。 这其中是有什么原因,还是一切只是个巧合而已?谢小桃有些怀疑。这样的想法才一从脑海里蹦出来,就连她自己也都被吓了一跳,暗暗责怪自己是被别人暗害的次数多了,竟然落下这么个多疑的毛病。 …… 从陈玉珍的澜宁院出来以后,谢小桃就被萧绾绾强行拽到了房间。 才一踏进院子,萧绾绾就是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小库房将那些压箱底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向着谢小桃道:“锦儿,方才你也看见了,母亲又一次追问起我这肚子的问题了。你实话实说,我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怀上孩子?” 谢小桃不由得笑了起来,“嫂嫂,一辈子的时间还长着哩,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了?放心好了,你一定可以怀上孩子的。” “可我总觉得没有那么容易,是我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孽,所以上苍才不肯赐给我一个孩子吗?”萧绾绾惆怅地自怨自艾,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嫂嫂,这辈子是这辈子,与上辈子有什么关系?你就放心好了,只要你的身子好起来,就一定会有好消息传出来的。”谢小桃宽慰道,她倒是觉得没有孩子更幸福,因为谁也无法保证那个孩子将来会不会成为累赘。 萧绾绾却是紧紧拉住了谢小桃的手,“锦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叫我快一点怀孕?我要越快越好。”现在,陈玉珍只是刚刚得知了秦柳儿怀孕的消息,就又开始对她施压,如果以后日数长了,肯定会把那不顺心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萧绾绾是这样想的,益发有些害怕以后了。 谢小桃缓缓摇了摇头,“师父只传授了我治病救人的医术而已,并没有告知任何投机取巧的办法。”在这个世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存在任何的捷径可言,更何况是怀孕这种事。就算真的有,恐怕也是极为伤身体的。 萧绾绾兀自垂下了眼帘,又是好一阵悲伤。 这个时候,院子里的侍婢也已经从小库房里将那些好宝贝都端了出来,鱼贯进入了这间房间。 很快,桌子上就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珍奇宝贝,有些竟还是谢小桃所没有见过的。 萧绾绾敛起了方才的闷闷不乐,向着谢小桃招呼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了。锦儿,你来帮我看看,该挑件什么物件送给那位新姨娘。” “你要给新姨娘送东西?”谢小桃略显诧异。 萧绾绾颔首,“对,如今她有好消息传出来了,我总要表示表示才是。”何况这种事情也绝非她一个人在做而已,就算满心不情愿的陈玉珍也是要给那位秦柳儿送上贺礼的。 看着那一桌琳琅满目的珍宝,谢小桃忽然笑了,“嫂嫂的心还真是细,只是这些宝贝真的舍得送人吗?” “为何舍不得?说是宝贝,其实都是些平日里用不着的,与其放在库房中,倒不如拿来做个人情。”萧绾绾很是开明道,其实是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这一点倒是与谢小桃的想法不谋而合了。谢小桃认同地应了一句,便是开始帮着萧绾绾挑选东西了。 经过一番挑选,谢小桃选出了一对珐琅花瓶,瓶子不但造型独特,就连上面的花样也是寻常见不到的,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瞧,都是一件精美的好物件。 萧绾绾也是中意那对花瓶,见着谢小桃与自己的想法竟然一致,当即就是确定了下来,“好,就是它了,一会儿我就找人把它送过去!” “送什么?”声音才一落下,房间的门就是被人从外面推开,苏景坤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好巧不巧的刚好听见了那一句话。他是笑着说的,可当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谢小桃在的时候,整张脸立刻变得乌云密布,“你怎么会来这里?” “哦,是这样的。柳姨娘怀孕了,而我又不知道选什么的贺礼给她,就拉着锦儿过来帮我参谋参谋了。”萧绾绾立刻替谢小桃回答,将前因后果统统交代清楚。 “什么?柳姨娘怀孕了?”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苏景坤的脸色又变了,变得很是复杂,好像有震惊、有困惑,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些分辨不出来的情感。 见着苏景坤的神色有异,萧绾绾连忙道:“是啊,怀孕了。”说完,又不忘关心关心自己的夫君,“景坤,你怎么了?” 苏景坤适才反应了过来,“没,没什么,就是没有想到她才嫁过来没多久,就有好消息传出来了。” “是啊,诊治的太医说已经一个月了。”萧绾绾又道。 “真快。”苏景坤偷偷叹了一口气,表面上却是故作镇定着。 纵然苏景坤装的再像,谢小桃仍是能看出对方的异样来,顿时心生疑惑:奇怪,那位新姨娘怀孕了,怎么这个苏景坤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不是应该说一些憎恶的话吗? 也不怪谢小桃会这样想,因为苏景坤和苏婉怡一样,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姨娘和庶出子女的。 581断了汤药 “是啊,真快。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柳姨娘的好消息会传来的这样快,这样突然,就连一向都沉着冷静的母亲在听见这件事情以后,都变得和往常不太一样了。”萧绾绾附和着苏景坤的话语,幽幽地说着,越说越是觉得忧伤。 见着萧绾绾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苏景坤便是猜到了什么,“是不是母亲又在和你提孩子的事情了?” 萧绾绾如实点了点头,“是。”她并不想对自己的夫君有任何的欺瞒,“母亲对孩子的事情格外上心。” “你要懂得体谅她,毕竟咱们这个府上已经很久都没有小孩子跑跑跳跳了。”说完,苏景坤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说起来你这身体调理也有一段时间了,再怎么说,这身子总应该是调理得差不多了吧?近来,你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前段时间的难受?” 萧绾绾只把这话当做是在关心自己,“已经不难受了,而且我觉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既是如此,为何还总是能见着这丫头往咱们这院子里跑?”此时此刻,苏景坤已然从秦柳儿怀孕的消息中挣脱出来,立刻将话头指向了谢小桃,话里话外,全都是责怪谢小桃往他们这里跑得太勤。 对于这一点,谢小桃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如果身为嫡长子的苏景坤不对她存有敌意的话,她怕是还有些不能适应呢。不过,就算对方把眼珠子瞪出来,她也依然不会将其放在眼里,甚至连多说一个字都嫌厌恶。 听闻此言,萧绾绾只觉得尴尬无比,毕竟谢小桃是她主动请过来的,“锦儿也是不放心我的身体,虽然现在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了,可锦儿说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马虎大意。” “你还吃着药呢?”苏景坤又问。 萧绾绾默默地垂下了头。其实,从上一次谢小桃说过,吃药对胎儿不好以后,她就已经偷偷将药停了,只因为害怕会在服药的这段时间里有好消息传出来。 萧绾绾的沉默,落在苏景坤的眼中已然变成了默认,他竟是当着谢小桃的面,道:“依我看,就把那药停了吧。是药三分毒,总吃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说着,他走到了谢小桃的面前,“苏云锦,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叫绾绾一直用药,但是我现在郑重告诉你,从今天起,她不会再吃你开的任何药了。” 萧绾绾一惊,完全没有想到苏景坤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甚至连同她商量商量都没有,“景坤……” 苏景坤没有理睬她,“以后,绾绾的身子若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我会去请太医过来。咱们侍郎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还不至于连一个小小的太医都请不过来。” “大哥这是在给我减轻负担吗?”谢小桃的唇角微微上扬,用一种质疑的口吻向苏景坤询问道。 苏景坤皱了皱眉头,神色却是比刚刚还要坚定许多,“你要是乐意这么想,就随你好了。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没什么事情,少来我这院子走动,免得你把绾绾带坏了。” “哦?”谢小桃发出疑惑之声。 萧绾绾杏眸瞪得老大,连忙跑到谢小桃的面前,“锦儿,景坤不是这个意思……” “绾绾,我再次说一遍,咱们这里不需要这个丫头常来走动!”苏景坤铿锵有力地说,之前他就一直反对萧绾绾与谢小桃接触,要不是因为萧绾绾的身子不太好,他才不会容忍谢小桃在他们这间院子招摇过市这么久!如今,萧绾绾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再畏手畏脚,何不把所有话都说清楚了?! 谢小桃也是一个知趣的人,“既然大哥这样说了,那锦儿就先告辞了。”话音落下,她便是迈着步子缓缓离开。其实,她并不生气苏景坤的没有礼貌,只是有些担心萧绾绾罢了。 只有谢小桃一个人知道,萧绾绾的身体已经好了,这些日子她给对方开的方子全都是一些温润滋补的,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也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虽然现在苏景坤和萧绾绾的感情看起来很好,但不知为何,谢小桃总是觉得他们之间不会长久,既然如此,又何必叫萧绾绾帮着苏景坤受苦生孩子呢? 如今,苏景坤要求萧绾绾把药断了,谢小桃就是再想拖延,也只怕未必能如愿以偿了。 想到这里,谢小桃便是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惜还没有等完全叹完,身后就是传来了萧绾绾质问的声音。 “景坤,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可以跟锦儿说那样的话?”萧绾绾不解地问。 “我这样做,只是不想你和她再有往来。你记住,她只是一个庶出的贱丫头,根本没有资格同你做朋友。你若是在府上实在憋闷的紧了,大可去找婉怡,你与她之间也差不了多少岁,还不至于连基本的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都不可以。” “景坤,你为什么总是瞧不起庶出的孩子呢?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与嫡出只不过是个名分上的区别而已。”萧绾绾眉心深锁,尝试着说服面前之人。 “爹生娘养?爹是一样的,可娘不同,注定命运就不同了。以后,你不要再与那丫头接触了,甚至连苏云绣、苏云轻都不要理睬。”按照苏景坤的意思,是要把萧绾绾同那些庶出的子女划清界限,说着,他的脑海里又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人便是柳姨娘秦柳儿,“还有那个秦柳儿,你也不要再去了。父亲比她足足大了两旬,她居然还恬不知耻嫁了过来,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说到这话的时候,苏景坤不免有些心虚。没有人清楚,他之所以这样说,并非是把秦柳儿同谢小桃归在了一起,相反还是在区别对待。 这些日子尽管苏景坤几经试探,却仍是无法在秦柳儿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叫对方亲口承认她就是拂绾的事实,可固执己见的苏景坤还是打心眼里认定秦柳儿就是拂绾,就是那个在陌上画舫抚琴的雅伶,原因就是萧绾绾新学的那首曲子,以及秦柳儿那张与拂绾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神情都一模一样。这样的定论或许有些草率,但被苏景坤认定的事情,也是很难再改变的。 拂绾……苏景坤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记得,以前在画舫时,苏景坤就是向拂绾询问过,会不会把那首曲子教给别人。拂绾摇头,说曲子是自己所创,自然是不会轻易教给他人,他人就是想学,也未必能学出她的感觉。 那时候的苏景坤深信不疑,就像坚信着拂绾会一直等着自己一样。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才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光景,拂绾就是已经变身成为了他父亲的新姨娘秦柳儿,然后入府后还不到两个月,就又怀上了他父亲的孩子!没有一个人能体会到现在的苏景坤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一番怅然若失后,苏景坤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七弦琴上。拂绾,你不是说过不会轻易教别人弹那曲子吗?为何会如此轻易就教给了绾绾?难道真的是你变了心吗? 不,我不相信!苏景坤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固执地认为,是他与拂绾之间生出了什么误会,才使得那个倔强的女子违心嫁给了苏绍的。 苏景坤甚至还觉得,拂绾之所以会教给萧绾绾弹曲儿,也是出于报复。 所以,在他没有成功解决自己与拂绾之间的问题以前,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杜绝萧绾绾与之来往。 想了这些事情,苏景坤的心思变得越来越沉,甚至连萧绾绾在自己面前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恍惚间,他将还沉浸在气愤中的萧绾绾拥入了怀中,亦如以前拥住拂绾时一般无二,声音也是不自觉地变得温和许多,“好了,不要闹了。我知道我这样做你很生气,但你要相信,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完全全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不要再接触咱们府上那些庶出的小姐了,还有那位新姨娘。你想想看,她都进府有四十余天了,咱们却是连她的家世背景都不清楚。你又是个没心机的,万一被人卖了该怎么办?” 萧绾绾还想再争辩些什么,可听着苏景坤那一句比一句还要温柔的声音,方才的怒气竟是慢慢消了下去。她想,要消除苏景坤对那些庶出小姐们的偏见,也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景坤,不管你怎么想的,以后我都会想办法叫你接受锦儿的,因为她真的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不堪,甚至比我见过的一些嫡出小姐还要好。萧绾绾在心里悄悄的对苏景坤说,在她看来,谢小桃的好已经远远超过了身为嫡出小姐的苏婉怡。与人接触,讲究的是交心,而不是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这是萧绾绾最为坚持的一点,哪怕她是来自辽安大家的萧家,哪怕她也是个嫡出小姐!这或许是因为从小,她就见多了那些庶出子女连同自己的生母被人欺凌的事情,所以总是希望能说服身边的人一视同仁。 第二日,萧绾绾便是带着挑选好的那对花瓶去了东院,与秦柳儿说说笑笑了好一阵子,适才离开。 纵然只有短短一个时辰,可萧绾绾又是对着这位新姨娘生出了几分好感来,就好像当初遇见谢小桃时一般。 萧绾绾是打心眼里喜欢秦柳儿的,但日后若是她知道了对方与自己夫君的关系,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的喜欢,忍不住想要靠近? 582遥远地方 不去照顾萧绾绾对谢小桃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算起来她也已经有十几天没有给萧绾绾把过脉了,之前还可以以霜姨娘刚刚病逝,很多事情还都没有处理好为由进行拖延,可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就纸里包不住火了。到时候,萧绾绾若是再行追问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才能怀孩子,恐怕谢小桃就真的不好再拖延什么了。 抱着喜忧参半的想法,谢小桃缓缓走回了自己的花槿阁,才一进门,就是看着连翘快速迎了上来,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无助。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连翘甚是无奈地说,同时又有几分庆幸谢小桃总算已经回来了。 谢小桃并不明白是怎么了,随口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跑得这么急?” 连翘有些犹豫,“方才小少爷醒了过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吵着闹着要见霜姨娘,奴婢连哄带劝都是控制不住。”如今霜姨娘已经入土为安,她连翘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是不能遁地去把霜姨娘从地底下请出来吧? 小孩子对娘亲的依赖绝对远远超过任何人,对此,谢小桃也是深有体会,特别是能体会到小小年纪就失去亲娘的滋味。“好了,知道了,我去看看。”说着,谢小桃重新迈开了步子,向着苏景康的房间冲了过去。 大抵是因为哭累了的缘故,此时此刻的苏景康正依偎在张嬷嬷的怀抱中,纵然伤心,也只剩下了低声抽泣。 那种一抽一搭的小模样,却是一下子就勾起了谢小桃的伤怀。她勉强微微笑笑,向着苏景康走了过去,隔着还有四五步的距离,就见小小的苏景康一下子就挣脱了张嬷嬷的怀抱,冲到了她的面前。 “姐姐……”苏景康的声音上也是染了一层水雾,听起来甚是叫人心疼不已。 “四小姐……”可能是因为受了苏景康的影响,张嬷嬷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向着谢小桃如实禀报道,“这孩子是想娘了。”私底下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称苏景康为孩子,因为在她的眼中,小小的苏景康就好像是她的孙儿一般,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从来不仅仅局限于主仆关系。 谢小桃早已明了,对着张嬷嬷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有劳嬷嬷了。”她宠溺地抚了抚苏景康的小脑袋,一举一动中都透露出对这个孩子的疼惜。 “姐姐,我想见娘亲……”苏景康抽抽搭搭道。 谢小桃蹲下了身子,“你能告诉姐姐,为什么要哭得这样伤心吗?” 苏景康抽了抽鼻子,“方才睡觉的时候,我看见了娘亲,她就坐在床边一直笑着看着我,可当我想要靠近她的时候,她却告诉我,从今以后她怕是很难有机会再来看我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娘亲就真的不见了……”说着说着,苏景康大大的眼睛中又是蓄满了晶莹的泪珠。之前,他虽然是亲眼看见霜姨娘闭上眼睛的,可小小年纪的他只以为霜姨娘是累得睡着了,直到这个梦的突然出现,他才恍惚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过霜姨娘了。 谢小桃的心又是好一阵痛惜,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凝视着还在低声哭泣的苏景康,“景康,娘亲没有骗你,她真的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所以你见不到她了。” “那娘亲还会回来吗?”苏景康满是天真地问。 “暂时不会回来了。” “那娘亲不要景康了吗?” “不……”谢小桃缓缓摇了摇头,“景康,你要记住,就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将你抛弃了,娘亲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那个。她之所以选择离开,完全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要坚信,虽然娘亲已经离开了,但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的伤心难过了。” “姐姐……真的是这样吗?” “嗯,真的是这样。所以,你应该擦掉眼泪。” 听闻此言,苏景康便是伸出小手,倔强地拭去了自己面颊上的泪痕,“姐姐,现在景康不哭了,娘亲是不是就回来了?” 这一句话竟是叫谢小桃无言以对,她该对着这个充满了童真的孩子说些什么好呢? …… 经过好一番哄劝,谢小桃终于是将苏景康哄睡着了,可她的心情却是变得益发沉重,一边走一边思考,该不该用一种最为直接的方式告诉苏景康,霜姨娘已经去世的残酷事实。 想到最后,最终还是败给了那一丝心软。她曾经答应过霜姨娘要好好照顾苏景康,现在又是如何能够这样狠心地伤害于他那幼小的心灵呢? 出了房间,谢小桃又是去看望了绿屏。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绿屏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仍是需要好好在床上静养。 “小姐,奴婢什么时候才能下床走动?”绿屏有些焦急地问。 谨慎起见,谢小桃又是仔仔细细地帮着绿屏检查了好一阵子,适才对她说道:“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但也仅是局限在这个房间。” 原本,绿屏还是喜出望外,可当听见谢小桃所出的后半句话时,心情便是一下子从天上跌落到了谷底,“为什么?” “现在正处于恢复期,你可以每天适当走走,练习练习,但并不适于过度劳累。你若是不想一辈子都这样一瘸一拐的,就乖乖听我的话。”说到最后,谢小桃的声音竟是多了几分命令味道。 “其实,奴婢早就已经习惯这样一瘸一拐的生活了。”绿屏兀自垂下了眼帘,她只以为谢小桃是惶恐自己的腿瘸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可事实上,她真的对此早就已经看淡了不少,不管她接受不接受的,反正她都已经瘸瘸拐拐了这么多年。 谢小桃一下子就看穿了绿屏心中所想,却是没有去纠正什么,因为直到现在,她都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可以断定绿屏的腿可以恢复到没有摔伤时的模样,与其先给了绿屏一个不确定的希望,到最后却被现实打败,倒不如现在就缄口不提一个字。 “你不要总是这样胡思乱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伤,积极治疗。”谢小桃向着绿屏叮嘱道。 依言,绿屏顺从地点了点头,她还不想一辈子都瘫在床上。虽是这样想的,可心里不免总是会对某些人生出一些牵挂来,“小姐,近来你没有见过程少爷?” “嗯?” “奴婢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他了。以前他还会借着看小少爷的时候,来奴婢这里瞧瞧,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咱们这个院子都鲜少来了。”绿屏如实道。自她被苏云绣逼着从假山上跳下来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完完全全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个情况。 不说还好,经过绿屏这一提醒,谢小桃也才发现苏景程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难道是与他们的那次谈话有关? 在遣送走雪晴的那个下午,谢小桃去找了苏景程,借着霜姨娘临终前将苏景康托付给她为引,说到了苏莫氏临死前的情景,“记得当年二娘走的时候,也是同我说过这样的话,只可惜我并没有尽到应该尽的责任。程哥哥,这些年你可有恨过我?” 苏景程当然是不恨谢小桃的,用一种痴痴傻傻的语气问:“四妹妹,你又没有抢我的肉吃,我干嘛要恨你?” “既然不恨,你又为何要一直装傻?”那时候的谢小桃只想同苏景程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所以说起话来不免直了一些。 苏景程没有回答,可明显有了僵硬的身子却是轻而易举的将他出卖了,“傻?连四妹妹都要觉得我傻吗?” 谢小桃明白苏景程这是在同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也只好附和着对方的话语继续道:“你不傻吗?明明就是一个正常人,却是要装成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害得身边的人为你担心,就好比绿屏,明明都已经是个半残的人了,却还总是忍不住为你担惊受怕,完全不能够好好养病。” 苏景程选择了沉默。 看着苏景程的反应,谢小桃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虽然她深知装傻对苏景程来说才是最为有利的,可她并不想其连绿屏也要欺骗,因为在她看来,欺骗一个对其可以掏心掏肺的良善女子是这个世上最不能原谅的行为,“程哥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可苏府的这一趟浑水,你不该蹚,也是你蹚不起的。” 苏景程还是没有做声。 “你大可想一想,这些年来,你苦苦伪装自己,潜伏在侍郎府里都得到了什么?如今,我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你是装出来的,不难想象日后会被其他人发现,到时候只怕……”后面的话,谢小桃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角度道,“你若是真的出了事,叫绿屏该怎么办?”绿屏已经活得够苦了,若是到最后连自己最为心爱的男人都要离她而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谢小桃并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才会劝说苏景程暂时放下对寻求当年他父亲坠马一事的真相的执着,却是不想苏景程也是个固执己见的主儿,不但曲解了她的真实用意,还赌气不来花槿阁了。 回归现实,谢小桃对着绿屏浅浅一笑,“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他若是想来,自然就会过来了。”如果苏景程真的对绿屏有心,想必不久就会过来看望她的,可如果苏景程对绿屏并无男女之意,就算是强行拉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583放在眼里 入夜的时候,苏景康又是被噩梦牵绊,被吓着哭醒了,但一想到白天时,谢小桃对自己说过的话,便是立刻就止住了那哭泣的声音。 尽管如此,还是引着谢小桃匆匆赶来了过来。可当谢小桃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竟是愣在了当场,只因为看见苏景康那副极度隐忍的模样。 当即,谢小桃就是帮着苏景康披上了衣服,领着其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想把苏景康留在自己身边,总好过叫他独自一个人来面对那些无法避免的恐惧。 大抵是因为有了亲人在身边的缘故,所以苏景康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比之前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要踏实了许多。 直到苏景康沉沉睡去,谢小桃也依然守护在他的身边。看着那一张熟睡中的小脸,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苏景康才不过是一个还不足五岁大的孩子而已,她到底要怎么教导才能叫她不辜负霜姨娘对自己的期望? 这个时候,房间的窗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渗出了一阵凉薄的寒。 谢小桃幽幽转过了身子,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那股味道确实她所熟悉的,正是琅少身上独有的味道。 当然,她也并不认为今天琅少就是以真实面目来面对自己,因为如果对方真的想要坦诚相见,也不会小心翼翼隐藏那么久了。 “没想到你对这个小家伙竟然这么好。”琅少发出好一阵感慨,单手撑住了窗台,纵身一跃便是跳进了谢小桃的房间。 当着琅少的面,谢小桃也没有半点隐瞒,“没有办法,总不能告诉他,娘亲已经不在了吧?” “你这样子是打算很长时间都不准备告诉他真相了?”琅少忍不住开口问,虽然这件事对于小小的苏景康来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总这样欺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嗯。”谢小桃不加掩饰地点了点头,“至少等过了这段时期。”然而,她口中所指的这段时期应该会很漫长。 琅少看着谢小桃,看到的是一张写满了倔强的俏脸,一时间浮想联翩。 见着琅少神色有异,谢小桃忍不住开口问:“你这是怎么了?是觉得我这样做不太好吗?” 琅少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他能有你这样一个姐姐真幸福。如果小时候,我也能有你这样一个姐姐,该有多好。” “你从小就是一个人吗?”谢小桃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琅少说起自己的事情。 “算是吧。”琅少的回答很是勉强。 这一句算是吧,却是叫谢小桃更为好奇了,“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有,有一个哥哥,但有跟没有一样,从小到大,我们就被迫分开了。” “被迫分开?那你们见过面吗?” “见过。” “相认了?” “没有。” 刹那之间,谢小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对兄弟,居然见过面,却不能相认。“是你有难言的苦衷吗?” “不是,是我不想认他。”说到这里,琅少的话变得有些多了,于是赶忙道,“好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既然琅少不愿意提,谢小桃也就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她看向了琅少,而琅少正迈着步子朝着熟睡中的苏景康走了过去,眼底尽是艳羡的光芒。 谢小桃猜想琅少应该还是沉浸在方才对过往的回忆中不能自拔,也是没有忍心打断,因为在她的印象中,琅少从来都是一个善于控制自己感情的人,就算伤心也是能够很快就调整过来。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琅少这一沉默竟然是足足沉默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间,琅少就那么定定地守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小小的苏景康。 谢小桃终于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若是她再纵容,只怕过不了多久,苏景康就该醒过来了,“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坐着吗?” “嗯?”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男儿的装扮,若是有什么人突然出现,你叫我如何解释?”谢小桃直截了当道。 琅少适才想到了这一点,暗自责怪自己粗心大意了,便是立刻站起了身子,“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离开好了,免得到时候给你惹麻烦。” “你就这样走了?”对于琅少的干脆回答,谢小桃更觉诧异无比。 “不然呢?莫非你想留我?”琅少有些欢喜,嬉皮笑脸道。 谢小桃对他翻了翻白眼,“我还以为你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 “比如呢?” “比如府上新来的那位柳姨娘,她怀孕了。” “怀孕又能如何?说穿了,还不过是一个大肚婆而已,有什么好说的?”相对于谢小桃的谨慎来说,琅少则是显得不以为意,好像根本不把那位叫秦柳儿的女子看在眼里。 对此,谢小桃则是显得有些怀疑。 看着谢小桃那副将信将疑的模样,琅少忽然伸出手,在谢小桃的脑袋上轻轻推了一下,“好了,你这个小脑袋瓜子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离开了。”说着,一个转身,快速消失在了窗子的方向,亦如他来时的模样。 这人……是猴子变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谢小桃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可就算是琅少人离开了,存在于谢小桃心中的顾虑却是没有一点点的消除,甚至反而比之前更显浓郁了。 以前,她的身边只要多出一个人,最为紧张的就是琅少了,明着暗着试探好几番不说,还是要在暗地里告诫她要小心谨慎。可今日这是怎么了?在面对这位新被纳进来的姨娘秦柳儿的时候,琅少不但没有起疑心,甚至连基本的警觉都没有。 对于那位新姨娘秦柳儿的身世,在这个侍郎府里,怕是只有苏绍一人最为清楚,可他却是处出于保护,抑或是某种目的,从来不肯多提一个字。 奇怪,按理来说琅少是没有理由不对那位新姨娘产生怀疑的,可现在却是完全与想象中不一样。 这件事还真是来得奇怪!思前想后,一股倦意席卷而来,谢小桃也就索性暂时不去理睬这个令人比较纠结的事情。 …… 在连续好几天的阴霾过后,久违的太阳终于从灰黑的云层中冒了出来,是期待已久的大晴天。 最近一段时间,苏景康变得越来越依赖谢小桃了,无论谢小桃走到哪里,他都要像一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随。 为了能叫苏景康暂时能遗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谢小桃也只好带着苏景康出了侍郎府。 他们在街上逛了很久,最后才去了一趟陌上画舫。 因为开了春儿的缘故,冰冻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湖面也已经一片波光嶙峋。 对于谢小桃的突然出现,正在教姑娘们抚琴的乔四娘大感诧异,但这样的诧异也只不过持续了短暂的一小会儿而已,就又被那浅淡的笑容取代。 “苏四小姐,你怎么会来我这里?莫不是是来听曲儿的?”乔四娘不由得打趣道,却是明白谢小桃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谢小桃也用同样的笑容作出回应,“是啊,的确是来听曲儿的。怎么?不欢迎啊?” “当然欢迎。既然苏四小姐难得来了好兴致,那四娘就把我们这里琴艺最好的姑娘给你请出来。”说话间,乔四娘注意到了躲藏在谢小桃身后,只露出了半个小脑袋的苏景康,便是会心一笑,“四小姐还真是个好姐姐,居然从这么小就开始培养小少爷的好雅兴了。” “哪里,只是带着他出来逛逛,路过你这画舫时,突然听见了琴声,所以才临时起了兴致。好了,不说这么多了,烦请四娘把那位拂绾姑娘请出来吧。”谢小桃的话语也是直白,一张口就是要了上次乔四娘所说的那位拂绾姑娘。 乔四娘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谢小桃会这样说,“为何一定要是拂绾?” “因为好奇。说实话,我倒是想见一见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能虏获我大哥哥的心。不过你大可放心,这次我来,并非是打算兴师问罪。”谢小桃之所以这样说,也无外乎是个借口而已。对于苏景坤的事情,她从来都是懒得去理睬的,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动了些心思而已。 既然琅少说那位新姨娘秦柳儿根本不用太过注意,就说明琅少知道秦柳儿的底细,甚至可以笃定那个秦柳儿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结合之前在听见秦柳儿怀孕的消息以后苏景坤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谢小桃便是将秦柳儿和拂绾联系在了一起,至于秦柳儿究竟是不是一度牵绊住苏景坤的拂绾,这个答案就要从乔四娘的口中得到答案了。 乔四娘似乎终于明白了谢小桃此番前来的真实目的了,顿时只觉得莫名好笑,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夸赞面前这个小姑娘聪慧过人了。她看着谢小桃,目光中多了几分玩味的神色,“拂绾已经不在我们的画舫了。” “哦?可我要是想见她,又该如何呢?” “见她?四小姐其实早就已经见过她了。”当着谢小桃的面,乔四娘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 话音才出,谢小桃好像就想到了什么,瞬间明白自己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你的意思是秦柳儿就是拂绾?” 584一曲终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乔四娘深知,依照谢小桃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猜到了。她之所以会这样问,也只是一时之间不能完全接受罢了。 乔四娘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挂着属于她的独有的笑容。 对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从那点头的动作中,谢小桃却是已然明了。原来秦柳儿真的是拂绾,难怪苏景坤会在听见拂绾怀孕的消息后,是那种反应。可是,好端端的拂绾怎么就成为了苏绍的小妾呢? “那拂绾肚子里的孩子呢?”谢小桃又问了乔四娘一个问题。 乔四娘挽起了唇角,露出了一道优雅的笑容,“拂绾肚子里的孩子是苏家大少爷的。” “什么?”谢小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如果拂绾肚子里的孩子是苏景坤的,那么那个孩子现在到底有几个月了?还有,那个孩子究竟是在拂绾被接进侍郎府以后怀上的,还是之前就已经有了? 谢小桃满是震惊地想着,但想着想着便是好像已经寻找到了的答案,“因为拂绾怀了苏景坤的孩子,所以她才会成为苏绍的新姨娘?”从刚刚乔四娘的回答里,不难看出乔四娘是早就已经知道拂绾怀孕的消息,既然如此,那么那个孩子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月出头,因为从拂绾被接进侍郎府的那一天起,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盯着她自己暴露自己的身份。倘若在此期间,拂绾真的有与乔四娘联系,只怕就不会一直保持着那份神秘感了。 “算是这样吧。四娘只能说,那个孩子是个意外而已。”乔四娘微笑着作出回答。这个女人,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面上总是能保持那浅浅的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淡然与平静。 是意外吗?如果真的是意外的话,当日为拂绾进行诊治的太医怎么会被突然换成了薛太医?这一切明显就是蓄谋已久的。谢小桃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抱着一丝侥幸,向着乔四娘继续问道:“这件事是王爷的主意?” 乔四娘伸手撩拨了一下身旁的七弦琴,动作很是随意,“是,但也是拂绾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吗?”谢小桃无法理解,除非拂绾从接近苏景坤的那一刻起就是阴谋的开始,否则她真的想象不到在这个世上居然会有人怀着孩子嫁给别人,而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与她所嫁的男人竟然还是父子关系! 乔四娘没有做声,只是任由谢小桃独自一个人慢慢消化掉这份足以震惊许久的消息。 过了良久,谢小桃似乎才从刚刚的惊诧中回过了神儿,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凝视着乔四娘,忽的又开了口,“这件事,王爷知道吗?” “苏四小姐觉得呢?”乔四娘反问,却不代表她在否定着什么。 谢小桃的心变得有些凉了。陌上画舫幕后的东家就是荣王爷储沂轩,而拂绾又是这画舫的人,若是没有他那位正主的授意,怎么可能会随便就嫁给了苏绍? 只是谢小桃实在想不通储沂轩为何会这样做,“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这一次,乔四娘徐徐坐到了琴案前,抬手拨弄着琴弦。冷凝的琴弦渐渐发出了一连串清幽的声音。 “苏四小姐都问了这么多问题了,不是说来听曲儿的吗?何不先坐下来,好好听完这一曲儿再说?”乔四娘风轻云淡地提醒道。 可这个时候的谢小桃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去听曲儿?但见着乔四娘只想把自己手上的曲子弹好,她也只好抱着一旁小小的苏景康坐了下来,尽管那曲子也才不过是刚刚开了一个头而已。 看着谢小桃坐下,乔四娘甚是满意地笑了起来,“如果四小姐有什么疑惑,大可等王爷来了,亲自问他。” “你的意思是,他会来?” “说来也巧了,今天是王爷来画舫的日子,四小姐算是误打误撞了。”乔四娘并没有隐瞒。每隔一段时间,储沂轩总会来这画舫里小憩片刻,却是从不过问画舫的生意如何。而她乔四娘则会在储沂轩听琴的功夫,向其汇报近来所听到的消息,“算起来,这个时候王爷应该是在路上了。” 谢小桃深知自己恐怕是很难再从乔四娘的口中问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了,索性也就逼着自己安静下来,耐着性子去听乔四娘专心抚琴了。听着那悠扬却空灵的琴音,一时之间,谢小桃仿佛又回到了前一世,那些被隐藏很好的悲苦便随着那琴声慢慢从心湖深处浮了出来…… 不知不觉,已是一曲终了,而谢小桃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不能自拔,直到画舫的门帘子被人撩开,一股夹着微寒的风扑面而来,谢小桃适才恢复了清醒。 春寒料峭,伴着这还无法被人遗忘掉的寒冷,着了一身玄色暗纹长袍的储沂轩从外面步态款款地走了进来。 乔四娘站起了身子,知趣地问了一句,“四娘去准备些茶点。”说话间,注意到了谢小桃腻在谢小桃怀中的苏景康,便是笑着道,“小家伙,你要不要先跟我去吃点东西?” 对待陌生人,苏景康大大的眼睛里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几分警惕味道,但在此时面对乔四娘的时候,这种顾虑却完全寻不见踪影,难道说是因为刚刚的那一曲琴? 苏景康转过半个身子,看向了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谢小桃,大大的眼神里竟是闪出了一片异样的光芒,好像是在无声地询问,自己到底可不可以去。 谢小桃读懂了苏景康的心声,对着他柔柔地笑了起来,“饿不饿?” 苏景康如实地点了点头。他们从出来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吃过东西,方才是只顾着玩,只顾着好奇,根本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突然被人问起来,那些躲藏在肚子里的小馋虫就在刹那之间被唤醒了。 谢小桃尊重苏景康的意愿,“那你愿不愿意跟着这个姐姐去吃东西?” 苏景康有些犹豫,他还没有单独和陌生人相处过呢。 “放心,这个姐姐不是坏人。” 听见谢小桃这一句话后,笼罩在苏景康脸上的担忧便是一扫而散,他微笑着再次点头。 谢小桃也是笑了,是被苏景康那单纯的笑容所感染,“那你去吧。”说着,又对身后的连翘吩咐道,“连翘,你带着景康与四娘一起去吧。” 连翘明白接下来的谈话是不能被她听见的,纵然觉得不太妥当,但还是乖乖地选择了听从,从谢小桃的手中领过了小小的苏景康,便随着乔四娘一起向着外面走去,与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那个呆头呆脑的木头长东。 闲杂人等全都离开了,偌大的画舫里就只剩下了谢小桃与储沂轩二人,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个房间里便是陷入了一片静谧当中,安静且优雅。 从始至终,储沂轩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谢小桃,仿佛是在欣赏着一幅出自大家之手的画作,欣赏中又不乏存有爱慕味道,深深的,却是没有半点亵渎的感觉。 这样的深情款款,很快就叫谢小桃察觉到了,大抵是被觉得被人一直这样看着不太自在,抑或是他们已经沉默了太久,她终于是忍无可忍地开了口,“王爷,我……”才刚刚开了个头,却是很难再进行下去。她该如何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如果就这样直白地问出口,难保不会将乔四娘撂到里面。 “你是想问我秦柳儿的事情?”储沂轩却是比谢小桃来得干脆许多,“你都知道了多少?”他问的是知道了多少,而非“你都已经知道了”,这一句话足以说明,谢小桃会出现在画舫早在他的预料之内。 谢小桃沉默了一小会儿,进而回答道:“知道秦柳儿就是拂绾,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苏景坤的。” “那你还想问什么?”储沂轩又问,好像是在说,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还有什么是你想不明白的事情? 谢小桃抿了抿唇,“我想知道,把拂绾安排在侍郎府究竟是不是王爷的主意?”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 “有。如果真的是王爷的主意的话,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王爷会把拂绾安排进府?” “你觉得呢?” 是打算叫拂绾来帮我吗?谢小桃满是怀疑地想着,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向储沂轩说过自己的秘密,对方又是如何能够会体会到她在侍郎府小心周旋的心情?“说实话,锦儿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不要再费那个心思。女孩子还是要单纯些才更为可爱。” “王爷……”谢小桃欲言又止。 那张固执的俏脸,叫储沂轩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今天他不说出个理由来,就很难消除对方心中的疑虑了,“我是瞧着你太孤单了,所以才想安排个人去陪你。” “陪我?”谢小桃可不愿意这样想。与其说是陪伴,倒不如说是保护,就好像当初在戚川时储沂轩费尽心思将琅少安插在她们身边一样。可是拂绾的身份到底与虚构出来的凤飞飞不同,现在的拂绾是苏绍的新姨娘秦柳儿,若是与她这个庶出四小姐走得太过亲近,只怕很快就会惹起陈玉珍的怀疑,这对拂绾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你的心中还有其他的疑虑?”储沂轩缓缓开口问,可能是觉得谢小桃沉默了太久的缘故。 585不要偿还 说疑虑倒也是谈不上,可顾虑确实是有一些的。 “王爷,锦儿只想知道,去侍郎府到底是不是拂绾自己的决定。”虽然这个问题,谢小桃已经问过乔四娘了,可仍是希望能从储沂轩的口中得到答案,似乎是觉得只有储沂轩才没有欺骗过她。 储沂轩注视着谢小桃,璀璨的眸子深处就只是清楚地映出了她一个人的影像来。他沉默了片刻,终归是点了点头,“是,这是她的意思。”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谢小桃满是不解地问。这个世上应该还没有人乐意去给自己找麻烦,怎么拂绾就会是这样的特立独行? “这个就要问问她了。”储沂轩又道。 谢小桃却是执着地认为,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但至于更深层的原因,却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不管怎样,你应该清楚,在侍郎府里,还有一个人是可以偷偷给予你帮助的,像上次苏家二小姐欺凌并逼迫你那侍婢从假山上跳下来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储沂轩向谢小桃做出了保证,说得是那样的笃定。 刹那间,谢小桃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难道说,荣王爷叫拂绾委身于一个快半百的老男人就是因为上次绿屏的事情? 谢小桃能体会到储沂轩的用心良苦,可还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份恩情,“王爷,你为什么总是……” 尽管谢小桃的话只说了半句而已,但储沂轩却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因为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 “可你这样,总是千方百计不断对我施以实惠,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偿还……”在谢小桃的世界中,欠了人的情,是一定要还的。 “没有办法偿还就不要偿还了,我也没有找你索求过什么。”储沂轩可不是什么卑鄙小人,从来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胁迫任何人的,“苏云锦,你要记住,在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来我往的。” 谢小桃不由得紧紧拧住了双眉,眉心之间是浓烈的哀愁,浓浓的散不开,“如果无法偿还,我会觉得有负担的。”这一句话并不只是针对于拂绾的事情,还有其他。在此,她只想告诉储沂轩,在她眼中他给自己的爱与关心完完全全只是一种负担而已。 “负担?你又何必把事情想得那样复杂?”储沂轩不解,极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谢小桃总是要一副拒自己千里之外的模样。 事实上,谢小桃也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不该亏欠储沂轩太多,“王爷,能不能答应锦儿一个求情?” “什么?你说。” “以后不管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锦儿都希望拂绾姑娘不要插手,她就只管做好她的柳姨娘便好,毕竟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不成人形的孩子。”谢小桃极是认真地说。 话音一落,惹来了储沂轩的震惊,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储沂轩不由得叹息了一口气,“看来,你还真是倔强,竟然排斥我到这个地步。” 谢小桃心中惶恐,连忙矢口否认,“不,不是排斥,而是觉得……” “觉得不应该亏欠我太多?”储沂轩接话,反问道。 “嗯……” “可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不止一遍了。” “王爷……” “对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管你是如何想的。”储沂轩再次解释,很是郑重。 “心甘情愿?也总要有个理由吧?”不知怎的,谢小桃竟是顺着储沂轩的话,随口问了两个问题,可这样的问题才一问出口,她就觉得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果然,储沂轩认真了,“理由就是,你是我认定的王妃。” 你是我认定的王妃……只有短短的八个字而已,却仿佛有一个石头投射在谢小桃的心湖,使得原本就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更显凌乱。她怔在当场,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这个答案是她从一开始就排斥的,可如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被说出来。 过了很久,谢小桃将身子转了过去,移步到了窗边,尽管眼前被一层宣纸遮挡,却仍是那么执着地看着,“可是王爷,锦儿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女而已,根本配不上你。” “庶女?本王都不在乎,你又何必那么耿耿于怀?” “的确是耿耿于怀,因为庶出就是庶出。王爷,你的身边应该有更好的女子去陪伴。”谢小桃几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说出这一句话的。说的时候,她不敢回头,好像是害怕自己一旦回了头,就会有什么被动摇一般。 储沂轩不再说什么了,画舫里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静得只能叫谢小桃听见自己益发凌乱的心跳声。 她想,储沂轩一定是生气了,像他那样一个优秀且孤高的男人,应该还没有被人拒绝过吧?如今却是被一个小小的庶女狠狠拒绝,说不生气,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谢小桃猜想,这一次他们之间应该足可以做出一个了断了,也许这样做的结果会是今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形式的交集。 后悔吗?谢小桃忍不住默默问起了自己这个问题,却是找寻不到明确的答案,只觉得一股苦涩的味道自心间弥漫开来,然而又是逼着自己去忽略掉那些不该有的情愫。 就在谢小桃逼迫自己的时候,只觉得腰间突然多出了一双手,紧紧将自己环了进去。她想要挣脱,却是无法从那双手臂中挣脱开来。 “不要挣扎,我只想就这样抱着你,就一小会儿,不要拒绝。”耳畔传来了储沂轩温热的声音,伴着一股暖暖的风,吹得谢小桃的耳朵微微发起了痒。 谢小桃愣在当场,却是听话地放弃了一切挣扎,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任由对方抱着自己。 窗外,和煦的阳光照耀在那片被风拂过的湖面上,为那一片粼粼波光又添了几分璀璨的亮光,看起来是那样的美好。 湖畔边,连翘喂苏景康吃下了一颗甜甜的蜜饯,又是细心地为其擦去了嘴角的残渍。 苏景康一边拒绝,一边奶声奶气地说:“这个真好吃,要给姐姐吃。”他口中所指的姐姐自然就是谢小桃。在孩子的世界中就是如此简单,你对他好,他就自然会事事想着你,念着你。 看着苏景康这般的乖巧懂事,乔四娘便是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伸出手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放心好了,你姐姐那边已经有了。对了,姐姐才刚刚想起,姐姐的房间里还有别的好吃的,你要不要跟姐姐去拿?” 听见乔四娘这样说了,苏景康便是笑得欢喜地点起了小脑袋。经过方才短暂的相处,他已经对乔四娘没有了任何戒备的想法,就这样跟着乔四娘一起离开了。 “啊……乔……”连翘刚想开口去叫住乔四娘,可也只不过是刚刚发出了一个声音,就是被一旁的长东打断。 “你就叫他们去吧,四娘也不是什么坏人,放心好了,吃不了小少爷的。”长东的回答很是随意,也是十分肯定乔四娘的为人。 话是这样说的,可连翘总觉得自己不该就这样把苏景康交到一个外人的手中,“不行,小少爷从来没有和陌生人单独相处过呢。”在谢小桃眼中可是把苏景康看得比生命都还重要,又怎么允许他又一点儿闪失? 长东一把将其拽住,“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应该叫他多接触接触外人,免得以后连同姑娘说句话都不敢,那样就讨不到媳妇了。” 听闻此言,连翘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道理是这个样子的,可这样的话从长东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别扭。连翘苦恼,这个长东还真是呆头呆脑,连聊天都是这样不能叫人愉快。 “放心好了,小少爷生得那般俊俏,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巴不得嫁给他呢。”连翘不由得纠正道,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就好像你家王爷一样。” “这倒是真的,可长得好也不代表一定能讨到媳妇吧?你看我家王爷,都快二十四了,不是一样连个媳妇都没有吗?”长东又是没头脑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所以,看男人不能光看外表哦。” 连翘气得直翻白眼,“平日里,你就是这样在私底下随便编排你家主子的吗?就不怕被王爷知道吗?” 方才还挂在长东脸上的得意洋洋,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见着长东终于是乖乖闭上了嘴巴,连翘的脸上适才绽放出了满意的笑容,但笑归笑,一个疑问却是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家王爷那般优秀,怎么会连个媳妇都没有呢?”是因为我家小姐吗?王爷把心思都放在了小姐身上,所以才迟迟不肯娶妻的?可王爷毕竟都已经二十三岁了,怎么可能一直没有妻妾呢?她又补了一句,“从一开始就没有吗?” “是啊,一直没有呢。王爷从十一岁时就被送到了军营,在军营呆了八年才回来,回来没多久又逢苏老太妃仙逝,除去守孝的那三年,就是拖拖拉拉了这么久。”长东解释着,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谢小桃,是谢小桃一直装聋作哑。 “那侍妾呢?”连翘忍不住又问,问了才觉得唐突。 “侍妾?王府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侍妾,就连个婢女也没有。” 连翘哪里肯相信?“你这人就是爱胡说八道。” “喂,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了?”长东急道。 “那么大的一个荣王府怎么可能连个婢女都没有?那阿夏算什么?” 长东适才想到了阿夏这号人物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哎呀,我只是一时不小心把她忘记了而已,更何况我也从来没把她当成是女人!”如果这句话被阿夏听见了,那一张俏脸一定会变得十分的“好看”。 586表示表示 “小姐,方才您与王爷都聊了些什么?”走在回去的路上,连翘忍不住满心地好奇,开口问道。 这使得原本还安安静静地走着的谢小桃一下子就乱了方寸,总不能告诉对方,她就那样一直被荣王爷从身后紧紧抱着吧?谢小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逼迫着自己的心绪慢慢归于平静,适才缓缓地开了口,用一种若无其事地态度反问道:“聊了些什么?你觉得呢?” “小姐,奴婢笨,想不出来。”事实上,连翘也真的想不出来他们会聊到些什么,不过却也是希望荣王爷储沂轩能趁着这难得的好机会表示一下,要不就白白辜负了他们几个的用心良苦了。 “只是聊了一些关于拂绾的事情。”说到拂绾,谢小桃忽然又变得警惕起来,向连翘告诫道,“对了,今日你从乔四娘口中所听见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向其他人提及,哪怕只有一个字。” 连翘赶忙点头,“小姐放心吧,奴婢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跟随在谢小桃身边这么多年,如果她连这一点儿觉悟都没有的话,又是如何能够存活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深得对方的信任? 说过这一番话后,谢小桃以为应该可以打消连翘心中的好奇了,不想面前的这个小丫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非要做那好奇宝宝,竟是在下一刻又把注意力绕回到刚刚的话茬上面了。 “小姐,除了这件事外,王爷就没有跟您说别的?”连翘再次打探。 谢小桃脚步微顿,“没有了。”语气听起来虽然还和往日的一般无二,但怕是只有她才清楚,自己那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里现在早就已经被人搅乱。 连翘有些失望,不由得小声嘀咕起来,“这个荣王爷还真是愚笨,跟长东一样,怎么就不知道利用机会,好好表现呢?” 声音不大,可还是很快就传进了谢小桃的耳朵中。谢小桃皱起了眉头,“你一个人在后边嘀嘀咕咕了些什么?” “啊?”连翘立刻抬起了头,矢口否认道,“没……没说什么啊……” “是吗?为何我会听见荣王爷,还有长东的字眼?”谢小桃并不愿意就此放过连翘,只是想着借此告诫一下对方,不可以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不想适得其反。 这些年来,连翘虽然成熟了不少,但在谢小桃的面前仍是保留着最初的那副胆小如鼠的一面。听见谢小桃这样问了,竟是不由自主地慌了神儿,乱了阵脚,赶忙去解释,道:“小姐,奴婢只是气王爷的不争气,就随便嘀咕了几句,您可千万别生气。” 谢小桃没有做声,只是迈着那细碎的莲步,继续朝前走着。 这样的沉默更是叫连翘心慌意乱,“小姐,您千万别生奴婢的气,奴婢真的是在为王爷的不争气而感到生气。小姐大概不知道吧,王爷活了二十三年,可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而王爷呢,又一直对小姐……” 谢小桃汗颜,这个丫头越说越离谱了。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赶忙打断道:“好了,够了。” “小姐,奴婢真的只是无心的,就那么随便说说的,原本是以为王爷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对小姐表示表示什么来着,可是没想到王爷竟然没有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连翘仍是在解释。 “表示表示?你想叫他怎样表示?” “嗯……奴婢以为……”连翘不知道该怎样说了,总不能告诉谢小桃,她是希望荣王爷储沂轩能有行动上的表示,就算没有,至少也应该有言语上的承诺之类的吧? 谢小桃一下子就洞穿了连翘的心思,“你这丫头,是不是希望你家小姐背负上勾引王爷,不知廉耻的罪名才开心?” 连翘惶恐,“怎么会?小姐,奴婢只是觉得王爷和小姐极为登对。您想想看,王爷对小姐有意,而小姐也不排斥王爷,更何况两人还都是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真的在一起有了什么,自然也不会被别人说三道四的,因为王爷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这丫头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谢小桃真的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有的没的,给自己招来这无端的麻烦,索性就选择了闭上嘴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朝前走着。 “小姐,您大可想一想,如果王爷真的是那种肤浅之极的人,怎么可能会二十三年都没有娶妻?甚至是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连翘仍是不放弃的在为荣王爷解释着什么。 耳畔不停地传来了连翘充满急切的声音,谢小桃终归还是败在了那喋喋不休中,停下脚步,无奈地叹息了一口气,“要不是今日,我还真就没有发现,论打探消息上,你这丫头可是不输给那些三姑六婆。” “奴婢也是因为关心,才会去打探的。”连翘委屈地怒了努嘴。 “那你说够了吗?”谢小桃又问,见着连翘终于是闭上了嘴巴,“说够了,咱们就该回去了,要不天就黑了。” “那小姐还生奴婢的气吗?” “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是真的会生气把你丢在这里。” 连翘沉默了片刻,“那奴婢什么都不说了。”心里却道,看来小姐还是不喜欢王爷啊。真是想不明白小姐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身边有那么一个优秀的男人,居然一点儿都不动心。 结束了这一次不太对路的谈话后,主仆两人便是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谢小桃继续领着小小的苏景康向前走着,而连翘则是紧紧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忽然多出了一辆宝蓝色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他们的面前。很快,从马车上就跳下了一个人影来。 “苏四小姐,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你。”说话者是谢小桃最为厌恶的储沂烨,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上一世谢小桃曾经是那么深刻地仰慕着储沂烨,爱到连自己都可以忽略掉。即便现在不爱了,只剩下浓烈的恨意,也注定了他们这一世的牵绊要比寻常人来的多一些。 谢小桃轻轻一笑,“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王爷。” “锦儿,”这个时候,苏婉婷撩起了车帘子,开口唤起谢小桃的名字,“你们是打算去哪里?” 难怪这一次储沂烨会乘坐马车,原来车内还有一个苏婉婷。在见到苏婉婷以后,谢小桃忽然变得踏实了许多,“正准备回府。” “那正巧,我们也要去,不如你随我们一起回去吧。坐马车总比走路要来得舒服一些。”苏婉婷向谢小桃发出了邀请,大抵是因为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谢小桃的缘故。 盛情难却,谢小桃也只好点头答应。 坐在马车里,苏景康始终都是躲藏在谢小桃的身后,看着那小小的人儿总是充满了警惕的眼神,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唉,真是不该上这辆马车啊。 见着谢小桃的目光一直放在苏景康的身上不曾移开,储沂烨忽然生出了几分好奇,“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这样怯生。” “是有些怯生。”谢小桃附和。 “记得本王像他那样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模样,可后来长大了,才渐渐有了好转。”不知是不是故意讨好,储沂烨竟是由苏景康说到了自己。 谢小桃没有做声,抑或说她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储沂烨的身上,对于那种人,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说到动情之处,储沂烨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去捏了捏苏景康的脸颊,可还没等碰触到,就被时刻保持着警惕的苏景康躲闪开来,而且这一躲,就是完完全全躲闪到了谢小桃的身后,不肯再露出半个头来。 储沂烨只觉得尴尬无比,却是没有打算同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这小家伙还真是有意思。” “王爷这话说得不觉得违心吗?”苏婉婷忍无可忍地开口揭穿,看来他们夫妻俩的关系还是像以前一般的貌合神离,“那孩子明明是被你吓到了,你居然还说他有意思。” 储沂烨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就是因为这样才有意思。他叫本王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王爷的小时候?”苏婉婷好奇,之前她就听说过储沂烨的事情,可仍是愿意再听一遍,特别是从那人的口中说出来。 “本王也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亲生母亲,也曾经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但不管怎样,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管遇见了怎样的困难、挫折,都要逼着自己站起来,否则注定会成为一个失败者。”说到这里,储沂烨偷偷看了谢小桃一眼,可对方的目光仍是停留在小小的苏景康身上并未移开,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的失望来。 苏婉婷笑了,“看样子王爷是打算安慰安慰景康几句了?可是你说的这样深奥,他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能理解吗?孩子死了亲娘,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所以我们就更不应该用粉饰过的言辞去安慰他,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就冲你这态度,将来一定不会是一个好的母亲。”储沂烨面上多了几分不悦,是在生气苏婉婷竟是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反驳自己。 母亲?呸,真以为我会给你生孩子?苏婉婷也是生起气来,别过了头,不愿意再同这人说些什么。 马车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特别是对于谢小桃来说,益发后悔与这对夫妇同乘一辆马车。 587瞪起眼睛 好在从这里到侍郎府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否则,谢小桃真有带着小小的苏景康下车的冲动。 很快,这辆看似平静但实则“暗潮汹涌”的马车总算是行驶到了目的地,在那座修葺得很是气派的宅院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 先一步跳下车的是储沂烨。下了马车后,他向着苏婉婷伸出了手,苏婉婷便是在他的牵引下优雅地落了地。 储沂烨又用同样的姿态,将手伸向了谢小桃,可换来的却是不假思索的拒绝。 从骨子里,谢小桃还是在排斥,根本不愿意与这人有过多的接触,一个灵活动作便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动作轻盈却也不失闺阁小姐的气度。 谢小桃落稳脚跟,又是将苏景康从马车上抱了起来,道了一声谢,便扯谎成苏景康的身子有些不舒服,先一步离开。 储沂烨目送着那瘦弱却倔强的背影,眼底渐渐浮出了几分温柔来,心里好像在计较着什么。过了良久,适才对着身边的苏婉婷道:“走吧,咱们也该进去了。” 苏婉婷依旧是懒得与他多说什么,迈开步子,便是朝着母亲陈玉珍的澜宁院走去。 …… 为了避免与那两人的再度相遇,谢小桃抱着苏景康走了一条相对远一些的路回花槿阁,直到走了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适才放心地将怀中的小家伙放下。 苏景康伸出手,轻轻把谢小桃拂去了额角的那一点儿细密汗珠,“姐姐擦擦……” 谢小桃笑了,唇角的那对梨涡里溢满了浓浓的满足。 “姐姐,死是什么意思?”苏景康满是认真地问着。 谢小桃有些迟疑,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一定是刚刚在马车里的时候,苏景康听到了储沂烨与苏婉婷的谈话。 “他们说娘亲死了……”苏景康兀自垂下了头,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那片悲伤。 谢小桃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死……就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景康,姐姐答应你,等你再长大一些,就带着你去看望娘亲,好不好?”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苏景康顿时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景康一定要快快长大!”在他的世界中,其实根本无法明确地描述出来长大究竟是什么,却是满心欢喜地期待着那一天的降临。 “嗯。”谢小桃也是点头,牵着苏景康的手继续朝前走着。走着走着,耳畔却是响起了一阵琴声,琴音空灵幽寂,好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出尘得根本不似那凡尘俗曲。谢小桃不由得顿住脚步,四处打量起来,过了一小会儿,适才发现那声音竟是来自凉亭,而抚琴之人便是那位才进府不到两个月的新姨娘秦柳儿。 想到面前的这位新姨娘也曾经是陌上画舫最为有名的雅伶,谢小桃便是不禁皱起了眉头。乔四娘和荣王爷储沂轩都说过,嫁给苏绍,成为一个足可以当自己父亲的男人的小妾,是秦柳儿自己的意愿,可直到现在谢小桃仍是想不明白,为何面前之人会做出这般决绝的事情来。 想得正为投入之际,缭绕在耳边的琴声忽然停了下来,秦柳儿从琴案上抽身,站了起来,缓步向着谢小桃这边走了过来,“四小姐,你这是才从外面回来吗?” “嗯,刚刚带着景康去外面逛了一圈。”谢小桃回答,想到对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家伙,便是好心提醒道,“姨娘现在怀着身子,还是不要在外面待过长的时间。”现在才不过刚刚回暖,气温还不是很高,若是把自己冻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秦柳儿又怎能不知道谢小桃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她莞尔一笑,“多谢四小姐的关心,我也只是才刚刚来了一小会儿而已。” “嗯……”谢小桃微微颔首,她相信秦柳儿是个做事极有分寸的女子,应该不会为了一时的雅兴而拖累腹中的胎儿。“方才景康一直闹着累,我就先不陪姨娘了。”说着,又是领着苏景康的小手,向着自己的花槿阁行了起来。 秦柳儿没有挽留,只是对着那瘦瘦弱弱的背影笑了起来,笑容是那样的明艳动人,然后一边看着,一边腹诽道:看来乔四娘说得真是没错,能被王爷看中的女子,总是有他人学不来的东西。 虽然只与谢小桃有寥寥几句的交谈,但秦柳儿还是看出了谢小桃与那些闺阁小姐的不同之处,特别是那双眸子,好像蕴藏了很多很多,但又不想被人轻易发现。 秦柳儿没有回到凉亭,而是选择了在这小花园里散起了步子,不知是不是天气还很寒冷的缘故,院子里的梅树上仍是有梅花盛开,火红的颜色是它们的骄傲与对严寒的不肯屈服,亦如某些女子,哪怕伸出困境,仍是能笑着扬起那高傲的下巴。 这个时候,苏景坤从远处大步流星般地走来,原本是打算快一些回去的,却是在看见秦柳儿的顺脚不知不觉顿下了脚步。他就那么定定地凝视着对方,越看越是觉得熟悉,越看越是无法移开目光。在他的印象中,那样的身影分明只是属于拂绾的。 拂绾,是你吗?苏景坤忍不住怅然地想着,复又重新迈开了步子。他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向面前之人问个明白。 “拂绾……”苏景坤对着那道背影开口唤道,满心以为对方会在不设防的情况下忽然转身,奈何期待成空。 秦柳儿并没有转头的迹象,甚至还是抬起脚,向着凉亭走去,刚刚转过了身子,适才发现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苏景坤,对着其柔柔地笑了笑,“大少爷……” 注视着那张还如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美丽笑颜,苏景坤的心绪又变成了好一片纷乱复杂,“你就是拂绾对吗?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肯承认?” “大少爷,之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怎么你还是如此执着?”秦柳儿不解地看着苏景坤,“说实话,柳儿倒是好奇,那位拂绾姑娘究竟是谁,居然能叫大少爷如此执着的惦念不忘。” “她是一位一直在我这里生活的女子。”苏景坤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窝处,用一种坚定无比的语气说出了这一番话。 秦柳儿的脸上却是不见一丝的感动,或是别的,“既然如此,那为何大少爷还会将柳儿认成你心中的那位姑娘?”说完这一番话,她便是抬起脚,沿着台阶走了起来,想要快些回到方才抚琴的凉亭。 可苏景坤却不愿意这样轻易放过她,“就是因为她一直都在我的心上,所以我才没有认错人。”他快步走了两步,走到秦柳儿的身后,也不管合不合乎礼仪,一下子就抓住了对方的手,“别装了,你就是拂绾!” 秦柳儿的手腕被捏痛了,她瞪大了眼睛,“大少爷,你为什么非要把我认作是拂绾?” “因为你就是。”苏景坤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十分用力。 秦柳儿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嘲讽,“如果我是,还会嫁给你父亲吗?大少爷,就算你不认可我这个姨娘,至少也应该清楚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吧?” 苏景坤微微一怔,紧握住秦柳儿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不那么紧了。是啊,如果面前之人真的是拂绾的话,又是如何能够成为他父亲的小妾呢?之前这个问题也曾经困扰过他很长的一段时间,但到最后他唯一能得到的答案就是拂绾是想要报复他。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不是吗?”苏景坤反问。 “问我做什么?”秦柳儿口风依旧不见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拂绾,这里根本没有别人,你又何必再这样装下去?”苏景坤的语气却是变得软了下来,“是因为我对你不闻不问,所以你才觉得我辜负了你,决定委身于我父亲的吗?”他顿了顿,然后继续道,“记得在我们单独相处的最后一个晚上,你曾经信誓旦旦的对我说,如果我要是辜负了你,你一定会叫我后悔,现在你就是在千方百计想叫我后悔,不是吗?可我想说,我根本就没有辜负过你,我始终都在为了能把你接到府里而努力着。” 望着眼前这个深情款款的男人,秦柳儿依旧是端着刚刚的平静淡若,好像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一样。她笑了,“大少爷,你的故事说的真好听,如果我是那位拂绾姑娘的话,一定会被你打动,可惜我不是。还有,在这个府上,怕是所有人都认为你的心里有的只是那位仪态端庄的少夫人。你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失态,就不怕我去告诉少夫人,你心中藏着别人吗?” “你会吗?”苏景坤问,抓住秦柳儿的那只手猛地一发力,试图将对方拽进自己怀中。 不想,秦柳儿也是个骨子里倔强的女子,在察觉到苏景坤想要做什么以后,又怎么可能叫自己就这样屈服?她拧着苏景坤的力道,向另外一侧旋转,可能因为力道过大,半只小脚忽然脱离了台阶,整个人便是不可避免的踉跄着向下冲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叫苏景坤有些吓傻了眼,但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死死抓住了秦柳儿的手,阻止她从台阶上摔下去。 人是阻止住了,可是不想方才所发生的那一幕已经尽数落在了从远处匆匆赶来的苏绍的眼中。 “你在做什么?居然敢对姨娘动手?”当着秦柳儿的面,苏绍竟是不顾父子之情,对着苏景坤瞪起了眼睛。 588摔门而去 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苏绍抓个现行,苏景坤百口莫辩,就算他想解释,又能说出点什么来呢?总不能告诉苏绍,现在你所疼爱的这个新姨娘其实是自己心尖上的人吧? 苏景坤虽然迷恋拂绾不能自拔,但也还没有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当然,他也做不出自私到可以不管对方的死活。 见着自己的儿子不说话,苏绍也是没有再同苏景坤说些什么,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秦柳儿的身上,目光中满是温柔的关切,“你还好吧?” 秦柳儿笑盈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没有事情的时候,脚踝处却是传来了一阵钻心的剧痛,原来是刚刚在与苏景坤的拉扯中不小心崴到的。 秦柳儿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便又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任谁看了都能感同身受,感受到她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看着秦柳儿有些苍白的小脸,苏绍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向着儿子苏景坤呵斥道:“你给我滚回去!”说完,便是打横将秦柳儿抱了起来,如同当日秦柳儿昏倒在陈玉珍的澜宁院时一样。 …… 很快,大少爷苏景坤与新姨娘秦柳儿起争执的事情就在侍郎府里传遍了,都说苏景坤是不满意秦柳儿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把当家主母陈玉珍看在眼里,所以才会想要给那位新姨娘一点儿颜色瞧瞧的,传得有声有色,竟是连累得陈玉珍都有些抬不起头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自然也包括萧绾绾,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萧绾绾也是认为这一次苏景坤是在为自己的母亲陈玉珍鸣不平,便是不由得开口劝说道:“景坤,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可以这般冲动?连母亲都没有说什么,你跑过去闹什么?知道的你是想帮助母亲出头,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受了母亲指使,打算毁了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呢!” 原本苏景坤就在为秦柳儿的事情而感到心烦意乱,如今又听见了妻子对自己的指责,便是一股脑的将埋藏在心里的火气尽数发泄到了萧绾绾的身上。他大声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以为比别的女子多读了几年书,就是女中诸葛亮,可以料事如神了?收起你自以为是的那一套吧!依我看,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女人!” 一时间,萧绾绾竟是被苏景坤的吼叫声给吼闷了,愣在当场,久久都未能回过神儿来。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苏景坤竟也是来了脾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摔门而去。 “砰!” 一声巨响,叫萧绾绾回到了现实,她不敢相信的将视线移向了那两扇仍在不停颤抖的朱漆木门,只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反倒是一旁的珠云,一下子就看出了萧绾绾的异样,赶忙走上前来,“小姐,你还好吧?” 萧绾绾略显迟疑地转过了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对方,然后问道:“方才,是景坤在对我吼吗?” 珠云明白萧绾绾此时此刻的心情,可又不想欺骗自家小姐,只好迟缓地点了下头。 见着珠云点头,萧绾绾终于确定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全是真的,心情便是跌到了谷底,整个人也开始变得颓靡。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居然对我吼…… “珠云,刚刚真的是景坤在对我吼吗?”萧绾绾又是明知故问,眼底现出了好一片晶莹,“呵呵……”她颓然地笑了起来,笑声凄美哀婉,亦如从她脸颊淌过的泪痕,一下子就勾出了别人的怜惜之情,“他居然敢对我吼了?以前,在萧家的时候,别说是吼,就是稍稍大声说句话,都没有敢,如今……” 萧绾绾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嫁了这样一个夫君。他们这才成婚多久?难道就要被这些日常琐事所打败吗?不是说贫贱夫妻才是百事哀吗?为何衣食无忧的他们也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想着想着,萧绾绾便是益发伤心,最后眼前一黑,竟是就这样不省人事了。 “小姐……”珠云被吓了一跳,连忙向着外面大声召唤,“来人啊,来人啊,少夫人昏倒了!” …… 房间里,没有人敢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沉闷的气氛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死死的网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 习秋搀扶着当家主母陈玉珍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太医诊治的结果。过了很久,太医终于是将手从萧绾绾的脉门处移开,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谢小桃的身上。 这一番举动,委实是把陈玉珍给急坏了。她的大儿子才刚刚与新姨娘发生了不愉快,如今儿媳妇又闹了这么一出,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陈玉珍憋不住了,“太医,绾绾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昏倒了?” 太医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苏夫人,少夫人这怕是有喜了。” “有喜?”陈玉珍眼前一亮,原本满是担忧的神色竟在瞬间全都被欢喜取代,她不敢相信的又开口求证了一遍,“真的是有喜了吗?” “因为时日尚短,还不敢确定。”太医没有把话说死,经过他的诊断,萧绾绾肚中的胎儿怕是还不足一个月。这个时期,虽有喜脉的征兆,但也极容易出现误诊,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看向了谢小桃,希望能从这个年轻有为的小姑娘口中得到答案。 对于太医的不确定,陈玉珍立刻就想到了刚刚也为萧绾绾诊治过的谢小桃,便是有些着急地道:“锦儿,方才你也帮你嫂嫂问过脉。你嫂嫂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经过方才的一番问诊,谢小桃其实已经有*分肯定萧绾绾是怀孕了,但听见太医都这样说了,索性就回答道:“刚刚在诊治的时候,嫂嫂的脉象的确有喜脉的征兆,但好像还不足月余。” “所以,你与太医都不敢确定吗?”陈玉珍不敢相信,见着那两人纷纷点了头,又问,“那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至少要等上十天吧。”太医如实回答道,只要过了月,是与不是就可以被确定下来了。 听见太医这样说,陈玉珍仿佛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好,那就耐心等十天,十天以后,还要劳烦太医再过来一趟。” 太医拱了拱手,“苏夫人客气了。”说着,携了医药木箱,离开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十分肯定萧绾绾就是怀了身子,陈玉珍依旧同下人交代,对待萧绾绾要像对待怀孕之人一般小心呵护,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要由专人进行严格把关,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萧绾绾是在转日才醒转过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足足守了自己一夜的陈玉珍,有些受宠若惊。 “母亲,您怎么来了?”萧绾绾困惑地问,一边问着,一边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却被陈玉珍拦了下来。 “你别起来,就这样躺着吧。”陈玉珍露出慈爱的一面,她看向了萧绾绾埋藏在锦被下面平坦的小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太医说,你这肚子里极有可能已经有了宝宝。” “有了宝宝?”萧绾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是啊,不过日子太短,尚不能确定。”陈玉珍又道,却是忍不住憧憬起自己抱上大胖孙子时的情景了,“如果真的是怀了身子,那可就是咱们苏家的福分了。这个孩子可是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很久才盼来的。” 既然不能确定,萧绾绾也就没有再往这方面想,整张小脸也没有了那些多余的表情。 “要是景坤回来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坏了的。”陈玉珍又道。 萧绾绾却是垂下了眼帘,“母亲,就是他真的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未必会开心的。他一定会责怪我,在没有确定以前,就谎报军情。” “怎么可能?”陈玉珍笑着问,但在见到萧绾绾那一张写满了哀戚的俏脸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之间怎么了?他又惹你生气了?” 萧绾绾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陈玉珍急了,适才想到向珠云询问原因,“珠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家主母亲自发问,珠云就是再想隐瞒,怕是也没有那个胆量,于是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夫人,是大少爷对小姐吼,吼了很多很多难听的话。”说到这里,她也觉得萧绾绾感到委屈,“以前,在辽安的时候,小姐可是老爷最宝贝的掌上明珠,别人就是在小姐面前大声喘气都不敢,又哪里会用那样恶劣的态度吼小姐?” “吼?”陈玉珍当即火起,“这孽障又是发了什么疯?放着如花似玉的娇妻不知道疼爱,居然胆敢吼上了?绾绾,你放心,这件事母亲自会处理,你就尽管好好休息。” 萧绾绾却是摇头道:“母亲,不用您去出面了。事至如今,绾绾觉得很累,待能下床走动,就打算收拾细软回辽安娘家休息一段时间。” 回辽安娘家?这不摆明了是要与他们侍郎府划清界限吗?这一走,只怕就再难以回来,陈玉珍又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连忙劝道:“你这孩子心思绕,总是爱胡思乱想。这件事是景坤不对,该说的就得说。你是我们苏家的好儿媳,我又怎么舍得叫你受半点委屈?你要是真的这样走了,这委屈又该如何消除?” 589市井民妇 留下来就能消除能了吗? 萧绾绾可不这样认为,她颓靡地笑了笑,笑容苍白无力,“母亲的好意,绾绾心领了。” 陈玉珍还是第一次见着萧绾绾这样,为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感到羞愧不已,放着这么一个家世好又知书达理的媳妇不知道疼爱,还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其生气。 “绾绾,不管景坤做错了什么事情,母亲去教训他就是了,你可莫要动了那回家的心思啊。”不管怎样气她那儿子的不争气,但陈玉珍还是明白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面前这个虚弱的女子,“你想想看,若是你这一次是真的怀上了身子,就这样回去了,万一在路上出点什么事,你叫我如何能够放心得下?就算没有出事,等你回了娘家,又该如何?知道的是我们景坤不对,可不知道的只会放肆的嘲笑你,讽刺你,挖苦你,到时候丢的可就不只是我们苏家一家的颜面了。”陈玉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希望能尽快说服萧绾绾打消这一时冲动而萌生出的念头。 萧绾绾也是个聪慧女子,在听见陈玉珍说出这样一番话后,便是明白了对方的真实用意。是啊,如果她就这样挺着一个大肚子回了娘家,只怕丢的会是他们萧家的脸面。他们萧家是辽安的大家族,甚至在大越都有很大的威望,绝对不能允许任何人抹黑它。 见着萧绾绾有了片刻的迟疑,陈玉珍就已然清楚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赶忙乘胜追击,“绾绾,夫妻之间磕磕绊绊也是常有的事情。我承认,景坤那孩子从小就被我们惯出了一身的臭毛病,但不管怎样,他对你是真的动了心思的。听母亲一句话,别再说那些回娘家的傻话了,留下来,好好养着,母亲保证一定不会叫你再受半点委屈。” 既然陈玉珍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跟自己说了,萧绾绾也知道自己该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毕竟有矛盾的是她与苏景坤,不是陈玉珍,更不是整个苏家,她还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么僵。经过一番思量,萧绾绾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那般为难的神色,尽数落在了珠云的眼中,换来了好一阵伤感。她深知萧绾绾这是成全了别人,却为难了自己。 珠云为自家的小姐而感动心痛不已,除了心痛还有同情。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苏景坤的突然变性,跟那位新姨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甚至还觉得苏景坤之所以与秦柳儿发生争执,并不是在为陈玉珍出气,而是出于别的目的,可考虑到自己还没有什么证据,索性就把这话放进了肚子里。 …… 苏景坤是被人从外面抬着回到侍郎府的,回来的时候,便是遇见了陈玉珍早就安排好的眼线,连句话都还来不及说,就又被两名身形魁梧的家丁架着去了当家主母的院子——澜宁院。 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儿子,陈玉珍的气便是不打一处来,当即命令下人去将之叫醒。可不管下人们如何努力,都是无法唤醒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苏景坤。最后,陈玉珍只好吩咐他人,用冷水泼,可依旧没有什么效果。 “酒……酒……酒……”苏景坤在地上滚了几圈,嘴里仍是在不停地诉说着对美酒的渴望。 这一执迷的举动,叫陈玉珍气得脸都灰了,“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还只想着喝酒!今儿个,就叫他在这里躺着,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叫他起来。”说着,站起身子,便是不愿意再理睬这个醉的已经六亲不认的混账儿子。 而苏景坤呢,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就那么怀揣着对酒水的深深眷恋,在冰冷的地上躺了整整一宿。 早上的时候,还是被一阵阴寒叫醒的,醒来后的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的,加上受了一夜的凉,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力气。他环顾着四周,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更不是酒肆客栈,却是觉得莫名熟悉,但至于是哪里,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来。 他踉跄地站起了身子,向着门外走去,才一推开门,夹着寒冷的风便是扑面而来,吹在他湿漉漉的衣服上,叫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我的衣服怎么全湿了?苏景坤困惑地想着,实在想不出为何在酒楼喝酒的他会出现在这里,浑身上下还全都湿了。 被寒意紧紧包围,苏景坤的牙齿不停地颤抖着,却还是苦苦强撑着一步一步朝前走着,走着走着,终于是看出了自己身处何方——竟然是陈玉珍的澜宁院。 苏景坤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待定睛一看后,变得更加肯定。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昨天我迷迷糊糊跑过来的? 这样的问题才一问出来,就遭到了苏景坤的否定,他想,自己就是再如何的迷糊,也断然不可能自己主动跑到这里来的。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人把他架过来的。 可还未等苏景坤深究,习秋便是打老远走了过来,见着苏景坤醒了并且活生生站在院子里,立刻道:“少爷,夫人交代过,只要你醒了,就要你去房间里找她。” 习秋是陈玉珍身边最为得力的丫鬟,在侍郎府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苏景坤就是再不情愿,也不敢当众拂了对方的面子。 很快,苏景坤就是出现在了陈玉珍的面前,习秋将门关上,静静地站在了陈玉珍的身后。 “啪——” 隐忍了整整一宿的陈玉珍,在见到依旧昏昏沉沉的苏景坤以后,终于是忍无可忍的猛地一拍桌面,力道之大,叫上面的茶盏足足颤抖了好一阵子。 “混账东西,给我跪下!” 苏景坤不解,“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居然还敢舔脸问我!”陈玉珍更是生气非常,当即命令屋中之人将苏景坤按到地上。 被冻了一夜的苏景坤,本就虚弱无力,又哪里能够反抗?不消多时,就被两个家丁按倒在地,“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着这混账终于跪倒在地,陈玉珍适才开口道:“我且问你,这两天你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情?” 苏景坤犹如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两天?就是去了酒楼喝酒而已。”因为心情不爽,他就一直猫在酒楼里买醉,除了喝酒,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居然惹母亲陈玉珍如此的不开心。 “喝酒以前呢?”陈玉珍又问。 “喝酒以前?”这一问题,委实是把苏景坤给问倒了,“喝酒以前就是去翰林院编修书册,然后就回来了……”说到这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母亲难道是在生气,我对柳姨娘动手的事情吗?” 陈玉珍又是气愤地拍了拍桌子,“你觉得我犯得着跟一个不成气候的小贱人发这样大的脾气吗?”在她看来,现在秦柳儿虽然风头正盛,但早晚会有衰败的一天,只要对方失去了苏绍的宠爱,到时候要怎么处理,还不是她这个当家主母一句话的事情?她又何必为了一个不足为据的女人跟自己的宝贝儿子生气? 听着陈玉珍的话,苏景坤意识到了什么,也是觉得对方没有道理为了这件事而为难自己。可既然不是这件事,那她又在气什么呢?“母亲,儿子实在想不出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陈玉珍气得直咬牙,“你这个混账东西,惹出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啊?苏景坤百思不得其解。 “我且问你,你为什么要对绾绾吼?!”发觉苏景坤仍是想不起来,陈玉珍甚是气愤地责问道。 话音一落,苏景坤终于是想起了对萧绾绾曾经乱发过脾气。他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的失态,但他根本就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几乎是刚出了侍郎府的大门口就忘了。 “绾绾那么好的一个媳妇,你不知道心疼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对她吼!”陈玉珍开始了对苏景坤的训教。 苏景坤被训得满不是滋味,甚是不屑,道:“不就是大声说了几句话吗?她至于吗?居然还跑到母亲您这里告状来了!” 大声说了几句话?陈玉珍真是被气得哭笑不得,“你见过大声说了几句话,就逼着自己的媳妇要收拾细软回娘家的吗?” “哼,说她是什么大家闺秀,依我看也不过如此。还不是和寻常女子一样,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外,就只会用收拾东西回娘家作为威胁。”对于萧绾绾,苏景坤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好印象,取而代之的是如市井民妇那般的庸俗感觉。 陈玉珍没有想到,明明做错事的是苏景坤,可面前之人不但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居然还把所有过错都怪罪到了萧绾绾的身上,“混账东西!绾绾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婆婆的最为清楚,但凡你还有点自觉的话,就去给我道歉!” “道歉?凭什么?!就凭着她是从辽安萧家走出来的女儿,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我低头认错?”苏景坤不服气,好歹他也是个七尺男儿,怎么可以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甚至连做男人基本的尊严都没有?“这一次,我绝对不会主动认错。母亲,您若是不想失去我这个儿子的话,就不要再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了。”说完,苏景坤挣脱了两名下人的钳制,愤愤地冲出了这间房间,向着府外冲去。 590革职思过 冲到花园的时候,碰巧遇见了给萧绾绾端去热水的珠云,便是没有了什么好脸色。苏景坤狠狠瞪了珠云一样,语气不善地警告道:“告诉你家小姐舌头别总是那么长,别以为自己是萧家走出来的小姐,就比别人金贵多少!”言罢,便是负气离开。 苏景坤走得极是潇洒,却是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澜宁院里,陈玉珍做梦也没有想到苏景坤居然会混账到这种地步,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甚至还敢口出狂言进行威胁! 在亲眼目睹了自己儿子潇洒离开后,一股气血便是冲到了陈玉珍的太阳穴,刺激得她眼前一黑,整个人晃晃悠悠倒了下去。 “夫人……”习秋还从来没有见到过陈玉珍这样的反应,当即也是有些慌了神。 …… 当听见陈玉珍昏倒的消息时,苏绍正在房间里照顾秦柳儿。按照他的意愿,根本就不想理睬。 “病了就去请太医,又不是少了我不行!”苏绍还在生苏景坤的气,如今陈玉珍会被其气倒,还不是因为平日里的疏于管教?平常的时候,但凡陈玉珍能对子女多些教导,多些留意,又怎么可能会养出像苏景坤这样的混账儿子? 听见苏绍这样说了,秦柳儿便是明白他是不打算去看望陈玉珍的。可陈玉珍毕竟是当家主母,是他的结发妻子,身为人夫的他,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的不闻不问?秦柳儿轻轻晃了晃苏绍的手臂,“还是去看看吧,姐姐那边的情况一定非常严重。” “严重不严重的还要太医诊治过了才能知晓。”苏绍的口气不见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这还是秦柳儿第一次见到苏绍的固执,但还是要劝,“可你一直不露面的话,姐姐一定会认为是我在暗中耍心机,离间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夫君,大少爷的事情已经叫姐姐不开心了,你若是再不去看她,只怕我俩这梁子越结越深了。” 秦柳儿句句恳切,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尽数落在了苏绍的耳朵里。他认同秦柳儿的观点,在对方的央求下,只好站起了身子,动身去了澜宁院。 在听说了整件事情后,苏绍也对苏景坤失望透顶,一直骂他是忤逆子,居然连亲生母亲都敢冲撞,甚至还害得她一病不起。 苏绍当即吩咐下人,一旦大少爷苏景坤回来,就立刻押到柴房,他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叫这个儿子变得如此混账的。 奈何,自从苏景坤离开了侍郎府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而身为父亲的苏绍也不可能为一个忤逆子纡尊降贵的主动去翰林院吧?一旦他去了,不就是变相承认是自己错了吗?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是十七天,还是十八天?总之,苏景坤再次露面的时候,是他被暂时革去职务。 因为不谨慎,在誊抄书卷的时候,苏景坤抄错了一行字,虽然只有短短的八个字而已,却是足以改变整段文字的内容,而且那书卷是要拿给皇上亲自过目的。 在看见上面错误的内容后,皇上震怒不已,当即下令除去苏景坤在翰林院的一切职务,遣送回家,闭门思过。 看着消失了十余天,灰头土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长子苏景坤,苏绍的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两种颜色交替,看起来格外难看。 他自十七岁入朝,叱咤朝野那么多年来,连个纰漏都没有出过,更别说有丢过这么大的脸面的时候。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令自己颜面扫地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没有人知道,在看见苏景坤的时候,苏绍是如何克制,才是能够克制住自己上前棒打对方的冲动。 …… 澜宁院里。 纵然习秋想要隐瞒,可还是无能幸免的叫陈玉珍听说了这件事。 听完之后,陈玉珍被气得直翻白眼,差一些就要背过气去,她咬牙切齿道:“这个混账东西,在家里胡闹也就算了,居然在外面还不知道收敛,现在可是好了,我们侍郎府的脸面全都叫他给丢尽了。” 她并不清楚,这一番话同样也是苏绍想说的。对于这个长子的期望,他们夫妇俩可从来就不比对大女儿苏婉婷的少。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这一双儿女竟然都是这样的不争气。大女儿委身嫁给了一个失势的落魄王爷,而长子又闹出了这样事情、 关于苏景坤被革职反思一事,有人被气得卧床不起,有人因此而忧心忡忡,却还有人为此而感到欢喜,甚至满是嘲讽地说:这一切完全是苏景坤咎由自取。 这人便是谢小桃,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谢小桃根本就不同情苏景坤,一点儿都不。在她看来,像苏景坤那样目中无人的家伙,尾巴早就已经翘到了天上,出事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她好奇的是,依照今日苏绍在朝野里的地位,理应在翰林院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怎么可能会叫苏景坤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就算苏景坤再如何的不谨慎,也总该会有人帮着检查检查吧? 无论怎样想,谢小桃都觉得官员们不可能直接就把苏景坤誊写的书卷拿给皇上的,除非是有人想故意害他出丑。 谢小桃一下子就想到了荣王爷储沂轩。难道说是他? 不,不可能。当即,谢小桃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个外人的话,倒可能是他,但现在惹事的是苏景坤,是侍郎府的大少爷,是她名义上的大哥。谢小桃猜想储沂轩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思来想去,谢小桃终于是认同了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完全是苏景坤自己马虎失误的观点。 “小姐,您是在想大少爷的事情吗?”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连翘不由得担忧地问,“其实奴婢觉得叫大少爷闭门思过一段时日也好,免得他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仗着自己是苏家的长子嫡孙就不把其他小姐看在眼里。” 谢小桃缓缓回过了神,对着连翘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在为那个不知礼教的东西伤神吗?在我看来,他完全是自己作的。我只是在替嫂嫂感到不值得而已。”前天,太医还来府上替萧绾绾诊过脉呢,得出了萧绾绾的确是怀了身子的消息。 “是啊。明明少夫人都怀了宝宝了,可大少爷居然还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要不是这次出了事,只怕现在都还见不到人影呢。”说到萧绾绾,就连身为旁观者的连翘也是忍不住为其鸣不平。“唉,真是可怜了少夫人那样好的女人。奴婢要是大少爷的话,指不定怎么疼,怎么爱呢。” 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鬼才知道苏景坤这个混账是被什么迷了心窍,竟然不知道好好疼爱她。 …… 虽说苏景坤被皇上罚了闭门思过,可到了府上依旧不知道收敛,每天都只是在醉生梦死中来回徘徊,早上醒,晚上醉,谁也说劝不得。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陈玉珍病愈,看着那个整日都萎靡不振的儿子,她也索性放手不管了,而另一方面却不忘对萧绾绾表达关心之情。说实话,她是真的害怕萧绾绾会被气得收拾细软回辽安,姑且不论萧绾绾的身份,就冲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万万不能的。 “绾绾,如今你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最好什么事情都不要想。”陈玉珍又是在老生常谈。 萧绾绾微微一笑,“母亲放心,现在我只想叫宝宝平安降生,其他的已经不重要了。”说什么要苏景坤给自己道歉,她压根就不指望了。就算道了歉又能如何?还不是好三天就翻脸?与其一次又一次被伤,不如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说着,陈玉珍站起了身子。 萧绾绾也要起来,却是被对方一把拦下。 “叫珠云送送也就罢了,你就别起来了。” 依言,珠云就是跟着陈玉珍她们走出了房间。跨过门槛后,珠云轻轻碰上了房门,适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夫人,珠云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嗯?”陈玉珍疑惑,看对方的样子显然接下来的话是不能同着萧绾绾的面讲出来的。 珠云犹豫了一小会儿,鼓起勇气道:“其实上一次大少爷对小姐吼,是因为小姐说到了柳姨娘。”虽然她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说明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苏景坤与秦柳儿之间一定有什么,否则苏景坤不会一听见秦柳儿的名字就变得反常了。这件事她放在心里很久了,也是思虑了很久,但经过一番长时间的思量,还是觉得应该知会陈玉珍一声。 到底是后宅的女主人,在听见珠云这样说了以后,陈玉珍立刻就想到了什么,却是故意道:“景坤那孩子一直都不喜欢老爷纳妾,对柳姨娘态度恶劣也是意料当中的事情。你家小姐心地善良,但也别总是想着能叫景坤去接纳柳姨娘或是其他庶出的小姐。” 对于陈玉珍这样的回应,珠云并不满意,可一时之间又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好了,你也快些进去吧,如今绾绾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话音落下,陈玉珍便是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揣测着刚刚珠云所说的那一番话,觉得应该好好查查那位秦柳儿的身份了。她就不相信,一点儿都查不出来! 591姨娘身份 “那位新姨娘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瑞王府里,管家向储沂烨汇报自己所查出来的结果,“王爷,侍郎府的那位新姨娘秦柳儿,其实就是之前陌上画舫里的雅伶拂绾。” “陌上画舫的雅伶拂绾?”听到这个消息后,储沂烨挺拔的剑眉动了动,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正是。”管家笃定地附和着,复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王爷,陌上画舫虽然表面上一直都由乔四娘进行打理,但幕后正主却是荣王爷。” 储沂烨没有做声。 管家明白这是储沂烨打算听下去的一贯做法,便是继续道:“苏大人早不纳妾,晚不纳妾,偏偏在王爷被贱人所害,潦倒之际纳了一名小妾,而那名小妾又偏偏是陌上画舫的雅伶。王爷,只怕这不是一件巧合啊。”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的事情?这不摆明了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 难怪苏绍会一直隐瞒秦柳儿的真实身份。在这一刻,困扰了储沂烨多时的问题也终于是得到了答案,虽然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他猜想,苏绍一定是见着自己已经失势,再无翻身之力,才会转身投奔于荣王爷储沂轩麾下。 怪就怪他太过亲信于苏绍,以至于连自己被卖了都不清楚。想到这里,储沂烨的心口便是堆起一口恶气,气自己的马虎大意,又气苏绍脚踏两只船! 只看储沂烨的反应,管家就是清楚对方已经把所有的话听了进去,一直不说话,也是在计较着什么,“王爷,今后侍郎府那边怕是指望不上了,咱们要怎么办?” “哼,一个小小的侍郎府还不足以阻止本王的雄图霸业!”储沂烨口出狂言道,他想,既然苏绍已经不看好他了,那么他就偏偏要崛起,叫那些看轻自己的人为自己的鼠目寸光而感到惭愧!“还真以为没有他,本王就不能翻身了吗?” 这一点,管家比谁都更为心知肚明。在储沂烨失势的这段时间里,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没有什么作为的,但只有管家一人清楚,他家王爷都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情,只要一切都能按部就班地进行,离他家王爷东山再起之日便不再遥远。 储沂烨看向了管家,“听说现在苏景坤还在闭门思过?” “是,还在思过中。” “那家伙也是个目中无人的主儿,不如叫他趁此机会好好反省反省。”说着,储沂烨对着管家耳语了几句,唇角绽放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 几日后,陈玉珍这边也是查到了秦柳儿的身份,在听习秋汇报之后,竟是有些不能接受。 一向都以名门闺秀自居的她又怎么能接受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出身卑微的贱人抢了夫君的爱?光是出身卑微也就算了,可那秦柳儿竟然还是一个从风尘之地走出来的女人! “好你个苏绍,难怪你一直瞒着我,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居然把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接了进来!”陈玉珍又是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恶气?特别是想到苏绍的刻意隐瞒。 见着自家主子是真的动了肝火,习秋也只好站在一旁静默不语,耐心地等待着陈玉珍将那愤怒慢慢消化掉。 待陈玉珍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又是开口道:“夫人,奴婢还查出来一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干什么?!”陈玉珍喝问道,语气里全是那强烈且浓厚的恨意。 习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奴婢还查出来,年前的那段日子,少爷之所以天天看不见人影,其实一直都是在画舫里消遣。” “画舫里?”依照对习秋的了解,陈玉珍知道习秋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的,便是多了几分警觉,“你是想说,给大少爷取乐儿的就是那贱人?” 习秋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只觉得天昏地暗,陈玉珍真的是怔在了原地。自己的夫君娶了一个风尘女子回来已经够叫她震惊的了,可她却偏偏没有想过,当初那个令自己的儿子连家都不回的女人竟然也是同一人。 怪不得珠云会是用那样一种心事重重的态度和自己说起那位新姨娘的呢!陈玉珍抬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却是越揉越痛,“这件事老爷知道吗?” 这还真是把习秋给问住了。她又不是苏绍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清楚苏绍到底知道不知道呢?她大胆揣测着,“夫人,奴婢觉得老爷应该是不知道的。”如果苏绍真的知道秦柳儿与苏景坤之间曾经有过如此的风流韵事,是断断不可能将那人接进府的。 陈玉珍也是这样想的。待头没有那么痛了,她又道:“这件事万万不可到处声张,特别是少夫人那边,一个字都别给我走漏出去。” “奴婢明白。”习秋颔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夫人,那柳姨娘那边呢?” “先派人给我观察着。他日,找个机会,我再好好会会她。”陈玉珍有气无力道,只因为这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无休无止。但凡她觉得好一些了,一定会去东院好好瞧瞧。她倒是要看看秦柳儿是什么东西变的,居然能同时迷住苏绍和苏景坤两父子的心窍! …… 而在房间的另一角——绣禾居。 苏云绣正捧着绣花绷子,一针一线在繁复的花样间来回穿梭,看起来好像很是闲逸的在绣着花,可唯有她自己清楚,因为难以塌下心来的缘故,使得原本精通于刺绣的她频频绣错了针脚。 这个时候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未等站稳脚跟,就是见着苏云绣猛地站起了身子,开口询问道:“今天王府里有没有什么客人来?” 丫鬟放下刚刚从浣衣处收来的衣服,“没有啊,最近府上可是清净的很,别说是人了,就是苍蝇也没有见到。”自从苏景坤被皇上下令革职查办以后,侍郎府上倒是清净了不少。 听闻对方说完这一番话后,苏云绣的脸上便是现出了好一阵子的失望,“这样啊。” 丫鬟却是觉得困惑,“小姐,最近你好像总是问这样的问题,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可不就是在等人么!都已经把身子给了人家,她苏云绣就是再豁达,也还做不到一直都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特别是当她满心期待着那位姓段的公子哥能带着媒人与聘礼来侍郎府堂堂正正地说要娶自己时。 苏云绣摇头,“没有,只是随便问问。咱们府上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了。”她虽然这样说的,但心里想着的却是在那素雪纷飞的寒夜与段寒之的温存,以及那满满的担心与忧虑。 段公子,不是说过你就离开一个月吗?如今一个月早就已经过去了,怎么还迟迟不见你来侍郎府提亲呢?难道说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想法才一被说出来,就立刻遭到了苏云绣的否定,那样强烈,强烈到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不,不可能,段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是不可能出事的。一定是因为其他事情所以才耽误了。我要耐心等待,等着他用八抬大轿娶我过门,带我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庭院! 苏云绣不断安慰着自己,又是苦苦等了很多天,仍是不见有人带着聘礼来侍郎府。 不知是不是因为终日都处于忧虑的状态下,害得苏云绣食欲不振,不管是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吃不下去,就是勉强吃了,也会立刻就吐出来,整个人便一下子消瘦了不少,害得别人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不好治愈的病呢。 花园里,耐不住寂寞的花儿纷纷绽放,才不过几日的光景已然有了早春的迹象。 难得的好天气,又逢大病初愈的陈玉珍心情舒畅,便是叫了府上的几位小姐以及那才怀了身子的萧绾绾到凉亭里小聚,一边品茶,一边谈天说地。 只是,陈玉珍断断没有想到那最不受欢迎的秦柳儿也会出现在这次小聚的阵仗中,纵然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陈玉珍的面上仍是一副笑盈盈的和善模样,甚至主动拉扯着对方到自己身边来坐。 秦柳儿也不是寻常女子,竟然真的坐到了陈玉珍的身边,与之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好像之前她并没有收到过这位当家主母的警告一般。 看着那面和心不合的两个女人,谢小桃只是静静地品着手中的茶盏,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一般。她说过不想叫秦柳儿卷入自己的复仇纷争中,同样的对于秦柳儿的事情她也不会去干预。她与秦柳儿之间最好的结果便是这样类似于陌生人般的相处。 聊着聊着,不知道是谁说到了怀孕这件事,自然免不了要说到怀了身子的两位女子。 陈玉珍耐不住关切地问:“绾绾,最近可是害喜害得厉害?” “还好吧,就是觉得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哪怕是吃了,也会吐出来。”萧绾绾如实回答。 陈玉珍拉起了萧绾绾的手,“真是辛苦你了,为了我们苏家的子嗣延续,叫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苏云绣的心思却不在上面,似乎在听见萧绾绾说到自己害喜的症状后,她的意识就已经飞到别的地方上面去了。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缓了回来,试探着问:“是所有怀孕的女子都会吃不下去东西吗?”方才萧绾绾说的症状,她也有。 秦柳儿笑了,“这要看人,有的人反应大,有的人反应小。不过,不来月事倒是所有怀孕的女子都有的特征。” 不来月事?苏云绣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不太自然了。说到月事,这个月她好像还没有来过…… 592游街示众 在等等,说不定只是延迟了而已,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苏云绣偷偷宽慰着自己,但一想到自己的肚子里很有可能怀上自己与段寒之的孩子,惊喜便渐渐盖过了惊讶。杨姨娘还在的时候就曾说过,女人最有利的资本就是尽快生下孩子,最好是一举得男。 想到自己,苏云绣便是控制不住地摸起了自己的肚子,仿佛里面真的有了孩子一般。在她窃喜之余,却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当初杨姨娘在说这话的时候可是建立在明媒正娶之上,就算不是也总应该有个名分,而她苏云绣显然还没有。 苏云绣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却是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有多反常。 看着苏云绣偷偷抚摸肚子的举动,谢小桃不禁生出几分疑惑来,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 日复一日,日月轮回,眨眼之间就到了清明,是一年当中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对于祖先,人们总有那最虔诚的敬畏,侍郎府里的人也不例外,但因为萧绾绾怀着身子,陈玉珍不免会多出几分担心来,生怕会有什么闪失,因此今年的清明就过得极为简单,说是简单,可该有的礼数、礼节一样都没有少。从这一点上看,倒是不难看出陈玉珍的面面俱到。 祭拜过后,众人便是随着陈玉珍打道回府,一共三辆马车,为首的那辆里面坐着的是苏绍与苏景坤,其次是陈玉珍、萧绾绾与苏婉怡,最后则是苏云绣、苏云轻和谢小桃。 或许是因为少了那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谢小桃只觉得这个清明过得极为顺利,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只是在进了上京的主街时遇到了一些小状况——有罪犯在游街。 着了土灰色长衫的官吏押解着一名佩戴着手铐脚镣的犯人游街示众,所到之处,便会有百姓抄起手里的烂菜叶、臭鸡蛋砸向那个被枷锁紧紧禁锢的罪犯,口中还骂出了很多难听的话。 顺着声音,苏云绣将视线移了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委实是被吓了一跳,极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会是他? 惶恐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苏云绣又是仔细地看了好一阵子,怎么看怎么都是同一个人,在看到第五遍的时候,也就再也没有了不相信的理由。刹那间,她的心凉了一半,眼前的景物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在察觉到苏云绣的异样后,谢小桃忍不住关切地询问道。 开始,苏云绣并没有回应,谢小桃只好再叫,一连叫了三四声,对方才缓缓回过了神儿,反应却是有些迟钝。 “啊?”苏云绣脑袋仿佛是被什么给掏空了一般,根本就不知道方才谢小桃都说过什么。 谢小桃又将视线移到了窗子外面,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那正在被官吏押着走的犯人,虽然已经被折磨得蓬头垢面,但透过那混着蛋汁和菜叶子的乌黑蓬发,还是不难看出对方的相貌,是一个并不难看的人,但至于犯了什么罪,就不了了之了。 “二姐姐一直都在看他,莫不是你们认识?”谢小桃试探着问。 这样的话才一被问出来就遭到了苏云绣的否定,那么强烈,强烈到恨不得立刻就与那人撇清关系,“怎……怎么会?我一个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会认识什么囚犯呢?” “那你方才为何一直看着他呢?”谢小桃又问。 “我只是好奇是什么人被游街了而已,说起来,咱们这个上京城已经很久没有什么罪犯游街了。”苏云绣扯谎道,但也不全是在说谎。的确,这个上京城已经很久都没有被判游街的犯人了,因为很多罪行都是被下令斩立决。 “这样啊,看来是我多想了。”谢小桃闷闷地笑了笑,便是将注意力移到了别的地方。 见着谢小桃终于不再注意自己了,苏云绣适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看似毫不在意的她其实早就已经是心乱如麻了。 …… 翌日,从早上开始,苏云绣就在房间里来回踱着碎步,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没着没落的。 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啊?苏云绣一边用手绞着帕子,一边焦急地想着。一大清早,她就是派了身边的丫鬟去打探情况了,这都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却是不见回来的人影,叫她又是如何能够不担心? 就在苏云绣快要把绣鞋走烂了的时候,紧紧闭合着的门终于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走进来的正是清晨她所派出去的那个丫鬟。 未等对方站稳脚跟,苏云绣便是快速迎了上去,满是急切地问:“怎么样?打探来了吗?” 丫鬟重重地点了点头,奈何口干舌燥的她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结果如何?” 丫鬟吞了吞口水,勉强滋润了已经干涸的喉咙,觉得稍稍舒服了一些,才开口回答:“那人叫曾大勇,原本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了,就开始做起了骗人的勾当。这些年来,被他骗了的人已经多得数不清了。这一次,要不是他不长眼骗了某位朝廷大官的一户远房亲戚,只怕还没有那么快被绳之以法呢。”在这个丫鬟看来,被游街示众简直是太过便宜那个叫曾大勇的家伙了。 “曾大勇?你确定?”苏云绣不太敢相信,总以为是面前的这个丫鬟打探错了,“我问的是昨天那个被游街示众的犯人,不是别人。” “对啊,奴婢说的就是昨天那个被游街示众的犯人,不是其他人。”丫鬟并不知道苏云绣为何会不相信自己,却也只能再次强调一遍。 曾大勇?不是应该是段寒之段大人吗?苏云绣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相信,哪曾想这个时候面前的这个丫鬟却是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对了,二小姐。奴婢还打探来一件事,跟咱们侍郎府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吧,您就随便一听就完了。听说,那个曾大勇在牢房里为了能减轻刑罚,竟然跟官老爷说认识侍郎府的嫡出五小姐,还说什么与五小姐曾经私定终身。”说着说着,丫鬟便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直认为这是世上最为好笑的事情,“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咱们的五小姐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别说私定终身了,就是连提鞋,恐怕都是会被嫌弃的。”的确,一向心高气傲的苏婉怡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的。 丫鬟只当笑话来说,却把苏云绣说得不自然了,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好像是手里什么打击似的。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那个段寒之,不,是曾大勇口中所说的全是真话。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被对方认成了嫡出的五小姐苏婉怡。这个时候,她好像是想通了一些事情——难怪曾大勇那么快就对她表露心迹了,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建立在嫡出五小姐的身份上面。 苏云绣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明明她都已经为对方奉献出了一切,可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一个被残酷现实揭穿的谎言,亏她还这么死心塌地的耐心等待着,甚至还在为对方找理由,甚至肚子里还极有可能怀上了对方的孩子…… 孩子……苏云绣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紧紧地揪着衣料不放,一双纤纤玉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苍白颜色。 “小姐,你怎么对那个犯人如此感兴趣呢?”突然间,丫鬟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苏云绣无法回答,“随便问问罢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这个时候,她真的是需要好好待一会儿了,叫自己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那好吧,奴婢告退了。不过,二小姐的脸色看起来好像并不太好。”丫鬟有些担心。 “放心我没事。”苏云绣倔强地摇了摇头,不摇还好,这一摇反倒是摇出了问题。 顷刻间,天旋地转,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苏云绣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是踉踉跄跄地倒了下去。所爱之人,所托付的良人,所期待的美好,到头来才发现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假象,这样的结果有谁能够接受?纵然苏云绣再过坚强,也怕是难以承受。 “二小姐……” …… 苏云绣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明明头痛欲裂,却是不敢叫丫鬟去请大夫给自己瞧瞧,一来是她们这间院子是府上月俸最少的,而她苏云绣花钱向来大手大脚,这个月早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了,二来则是因为她的肚子,她真的害怕会被对方查出来就是怀了孕。 到时候,她该如何和全府上下交代呢?还有现在最为棘手的问题应该就是这个肚子了,万一真的是孩子,只怕等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显怀,想瞒都瞒不住!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苏云绣越想越觉得害怕,怕着怕着,终于是决定去外面走走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偏僻的药铺可以替自己解决那最不想叫它发生的麻烦。想着,她从首饰盒里取出了几件平日里不舍得戴的饰品,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中。 593五钱红花 不过是短短一日的功夫,宽敞的大街上已经再也看不见昨天曾大勇游街时的迹象了,而苏云绣却是闷闷不乐的,掂量着手中荷包的分量,比她所预料的要少了很多,毕竟那几件首饰都是她曾经用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如今却是被典成了死当,而且当的是相当便宜,她又如何能够开心起来? 苏云绣将荷包小心收好,不知道怎的,忽然想起与某人分别多年后的第一次相逢。那个时候的男子温润如玉,优雅地帮她拾起了掉在地上的荷包,并叮嘱她要好好收着,别再弄丢了。 那时候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到叫苏云绣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归宿,不曾想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精心粉饰的骗局,换来了一场谎言被揭穿后的悲切。 信步走在街上,苏云绣一直都端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走着走着,一块匾额忽然映入了眼帘,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济世堂。 苏云绣有些犹豫,但想到这间药铺还算偏僻,便是撞着胆子迈步移了进去。 “小姐,您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抓药的?”见着有客人上门,正在柜台收拾着东西的伙计立刻面带微笑地迎了上去。 苏云绣的神色显得很是拘谨,犹豫了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两个字,“看病……” “是什么病?”伙计又问。 苏云绣没答,也无法回答。 “那是有什么症状?”伙计仍是对着苏云绣展现出一脸的热情。 苏云绣却是急了,“我要是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还用到这里来吗?” 这一声吼叫伙计一下子就知道了苏云绣的厉害,不过他并不害怕,相反只是同情和可怜。通常情况下,对自己病情支支吾吾的,多半是害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 “那这位小姐,您先坐,我们大夫正在内间配药,容我去叫。”伙计招呼着苏云绣坐了下来,而自己也是进了后院,向着正在整理药材的许大夫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说的时候还不忘加上几句如“那女子脾气臭得很”之类的话。 在听完伙计简单的介绍以后,许大夫便是清楚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还素未蒙面的病患。 许大夫拍了拍手,拍去了上面的细小粉尘,便是迈步朝前厅走去。走过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同苏云绣多说什么,直接要对方把手放在桌子上,准备帮其问脉。 诊脉的过程安静至极,但对于苏云绣来说却是格外难熬。她是害怕知道结果的,但同时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了解,唯有早些知道真相,才有早一步做出应对措施的可能。 过了一会儿,许大夫终于将手从苏云绣的腕间移开了。 “大夫,我这是害了什么病?”苏云绣忐忑地问。 “小姐这是……” “咦?还真是二姐姐啊?方才打老远就瞧着背影像你,就抱着好奇的态度过来瞧瞧,不想我还真是没有看错!”谢小桃笑着说,眉宇间是一副稍稍有些惊异的模样。 苏云绣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熟人,而且还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谢小桃,整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却是故作镇定道:“只是觉得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所以才过来看看。” 这话一出倒是提醒了谢小桃,“二姐姐这是来瞧病的?生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生的什么病,苏云绣自己都还没有问出来就是被突然出现的谢小桃打断了,然而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再问下去的勇气,“我还能生什么病?无非就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而已,吃两服药就能好了。” “头疼脑热?二姐姐此言差矣,越是小的病,其实越应该得到我们的重视,否则等变得严重了,可就后悔莫及了。”谢小桃顺着苏云绣的话语说了下去,却是什么不中听,就偏偏选择什么来说,“二姐姐,你看的怎样?要不要我再帮你瞧瞧?” 苏云绣可不认为谢小桃会这般好心,毕竟因为上一次的事情绿屏至今还都没有迈出过花槿阁的院子一步呢,虽然直到现在谢小桃都一直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但她也不会相信那件事就真的莫名其妙被揭了过去,更何况如今她怀没怀孩子,还尚未得到确定,又是如何能够叫对方来医治自己呢? 苏云绣拒绝,“不用了,方才都已经看完了。”说着,她看向了一旁的许大夫,“大夫,劳烦你一会儿开完药,送到侍郎府上去吧。这是酬金。”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锭银子,便是向着外面走了起来,说是走,倒不如说是逃。此时此刻,她只想快些逃离谢小桃的视线。 看着那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谢小桃只剩下幽幽的一声叹息。这个苏云绣,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否则也不会走得那么匆忙! 就在谢小桃目送着苏云绣离开的功夫,许大夫已经提笔写了药方,写好以后,他将方子交给了一旁的伙计,“按着这个抓药。” 依言,伙计接了药方,向着柜台走去。 两人的说话声,叫谢小桃慢慢收回了视线,她看向了许大夫,“不知道我二姐姐得了什么病。” 出于医德,许大夫并没有明说什么,却是没有阻止谢小桃去拿伙计手里药方的行为。 谢小桃认真地读着许大夫所写下的方子,便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按照方子上的内容,应该是治疗气血不调的。气血对女人来说尤为重要,可单是一个气血不调应该还不足以叫苏云绣感到害怕,非要背着人来求医。 谢小桃想了好一阵子,终于是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如果现在的苏云绣已经不是完璧之身,那一个气血不调,的确是足以叫她惶恐好一阵子了。 想到这里,谢小桃的唇角便是挽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她想,这应该是老天爷赐给她帮绿屏报仇的好机会。 “许大夫,我觉得这方子里好像缺了一味药。”谢小桃开口,朗声道。 “缺了一味药?烦请四小姐赐教是缺了哪位药。”许大夫的态度十分恭谨,对待医术,他一向都保持着那一颗求知若渴的热忱的心。 谢小桃没有回答,而是在方子上写了一味药,然后又对他们说道:“待会儿送药的时候,再帮我带五钱红花吧,等我空下来自然会去二姐姐那边取的。”说完,向许大夫告了个别,便是缓缓离开了药铺。 看着谢小桃离开,伙计有些不明白地问:“许大夫,四小姐添的这味药会不会猛了一些?” “药效猛不猛的,也要看计量,她给的计量那么小,不会出问题的。”许大夫解释。其实,他根本不担心谢小桃所添上去的那味药会出什么问题,相反是那五钱红花好像是有其他用途。他若是预料的没有错,不久之后,沉寂了许久的侍郎府又该热闹起来了。 …… 下午的时候,济世堂的伙计去侍郎府给苏云绣送药,因为是高门望族,闲杂人等是很难有机会进去的,所以伙计也只好将药材交给了门房。 门房是个热心的人,拿着药就朝着苏云绣的绣禾居走去,才行至花园,就是与迎面走来的习秋撞了个正着。 “你这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习秋随口问了一句。 到底是当家主母陈玉珍身边最为看重的大丫鬟,对方都已经开了口,门房也不好隐瞒什么,如实道:“是别人给二小姐送的药。” “送的药?”习秋心生疑惑。以往府上小姐生了病都是把大夫请进府里来的,抓药也是由专人去做,怎么这一次苏云绣会是这样的反常?出于谨慎,习秋又开口问,“送药的人可有说这是治什么病的?” 门房摇头,“不知道。” 习秋更觉不太放心,从对方手中夺了药包,一包一包打开,很快就是发现了那包包着五钱红花的药包。 红花的功效,习秋并不陌生,因为之前陈玉珍怀着身子的时候,太医就不止一遍叮嘱过她不可以把这些行血的药物给陈玉珍误服下。为此,习秋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来认识这些药材。 奇怪,好端端的这个二小姐买什么红花啊?习秋心生疑惑,但很快就是想到了萧绾绾,难道说苏云绣打算伤害萧绾绾腹中的胎儿? 这样的想法才一出来,就被习秋否定了。她想苏云绣就是再大胆也不敢伤害少夫人的吧?但如果不是的话,这药材又是打算用在什么地方呢? 不知想了多久,习秋的脑袋里又是浮现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来,是比萧绾绾提前传出好消息的秦柳儿,难道说这意思苏云绣是打算对付秦柳儿的? 想到这里,习秋便是不愿意再深究下去了,将药包按原样折好,从新交给了面前的门房,“好了,下去吧。”她想即便是现在已经发现了什么,也要装作什么都没有一般,否则只怕会打草惊蛇,就算没有,也难保不会造成苏云绣被冤枉的局面。 习秋是这样想的,抱着等等看的念头,放弃了拿着药材去陈玉珍那边禀报。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做的不动声色了,却是并不清楚自己的这一切举动都已经被他人看在了眼中,而那人正躲藏在很难被人注意的角落里。 594贪婪嘴脸 大厨房里,几个老妈子及丫鬟还在配合着厨娘忙碌着,即便现在已经过了用晚餐的时间。这是侍郎府里的规矩——灶台前要一直留人,因为谁也说不好在什么时候哪位主子就想吃东西了。 苏云绣向着里面探了一眼,心下忐忑,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药包,然而除了耐心等待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半个时辰后,那些忙碌的下人就端着台子上的碗碟依次离开了。 见着里面没有人了,苏云绣适才蹑手蹑脚走了进去,走到了专门弄药的地方,不知是谁好心生了炉火,刚好给她省去了生火的时间。她将上面的还在熬制东西的锅子取下,换了一只新的,舀了水,把药倒了进去,当打开那一包盛了五钱红花的药包时,她有些犹豫。 不懂药理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单独放着。 到底要不要一块儿倒下去?苏云绣的心在摇摆,可摇摆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将药放进去。 “哎哟喂,二小姐你在做什么?”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个声音,委实是把苏云绣吓了一跳,手里才倒了一半的药差些撒到外面。 “没……没干什么啊……”苏云绣支支吾吾地回答,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药的药纸小心地团了起来。 这样的回答,显然无法叫刚刚那位去而复返的厨娘相信,她绕开了苏云绣,将目光落在了那只被晾在一旁的药炉上面,脸色顿时变了,满是惊愕道:“二小姐,你究竟在干什么?那是给姨娘准备的滋补粥,要炖煮两个时辰。你问都不问一句就把它从上面端了下来,要是耽误了姨娘进补,该怎么办啊?” “我哪里知道,就知道这个炉子可以用。”苏云绣应了一句,觉得很是委屈,“再说了,那个秦柳儿就是再得宠也是个妾,犯得着如此紧张吗?”她娘在的时候,也没有见着这帮下人如此上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在这个府里,除了少夫人外,就属她最为珍贵了。”说着,厨娘又将那只药锅重新放在了炉子上。 “你在干什么?怎么把我的给端下去了?”苏云绣急道,却是忘记了刚刚是谁鸠占鹊巢。 这话倒是提醒了厨娘。 “二小姐在煮什么?”厨娘一边问着,一边揭开了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锅乱七八糟的药材,“二小姐生病了?” “只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而已。”苏云绣并没有如实回答,说完,她将手伸了过去,想要把药锅抢回,却是没有厨娘的动作快。 “风寒啊?二小姐,越是小的病,越是不可掉以轻心。”厨娘认真道,和谢小桃说话的时候如出一辙,“你呀,还是叫夫人给你寻个大夫好好瞧瞧吧。” 告诉陈玉珍?那自己的事情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道?苏云绣可不愿意,“都说了是小病而已,自己煎服药随便吃吃,就能好了,哪里还需要惊动母亲?” 苏云绣是这样说的,可当看见厨娘眼底的贪婪时,才意识到是自己会错了对方的意思。刚刚厨娘可不是因为关心才会那样说的,换言之,这位厨娘的那一番话可以理解成这样——二小姐你大半夜跑到厨房鬼鬼祟祟的,小心叫夫人知道! 这个老狐狸!苏云绣暗淬了一口,却是无可奈何的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锭碎银子,“方才是我做事唐突了,希望厨娘不要介意。” 厨娘立刻笑逐颜开,“二小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一碗粥而已,重新热了就是了。”果然,贪婪的人最好收买,“对了,二小姐需不需要奴婢帮你把药煎了?” “那就劳烦厨娘了。”苏云绣笑着道,心里却是在滴血,恨恨地问候了这个贪财的厨娘好一阵子!不过既然都付了银子,她要是还跟对方客气,就真的是傻到家了。 …… 夜,清冷的风夹着些许的阴寒,透过窗户间的缝隙闯进了屋子乍暖还寒之际,便是那最难忍受的时刻,穿多了会热,穿少了又觉得冷,特别是晚上,总是叫人很难入眠。 陈玉珍在门口站了好一阵子,转过身子,向着回处走,只是那还挂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些许的不甘心。 “夫人……”习秋轻轻唤了她一声。 陈玉珍恍若没有听见,“替我更衣吧。” “不等了吗?”习秋问。 “等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只怕那人早就跑到东院去了,哪里还会来这里?”夫妻同床共枕多年,陈玉珍比谁都清楚苏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若是真的会来,又怎么可能还拖拉到这个时候? 习秋默默的随着陈玉珍向着屋子里走去,走到梳妆台前,开始为其摘去那些精致的饰品。 陈玉珍也是没有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慢慢褪去了所有的装饰,看见的是一个由华丽走向衰败的过程。 到底是老了!以前,就算她不用这些东西,也是个倾城的美人儿,现在终归还是败给了时光荏苒,败给了岁月沧桑。 看着铜镜里面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陈玉珍终于是知道了为何这些年来她的夫君苏绍花费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谁都有年轻过的时候,但从来没有人会一直年轻。与那个还如花似玉的秦柳儿相比较,陈玉珍的确是没有了什么可以叫嚣的资本。 “夫人,您在想什么?”习秋试探着问,此时此刻,她已经将陈玉珍头上的所有钗子发饰全都卸了下去,一头披散的长发便是缓缓落在了陈玉珍的肩上。 “我是不是老了?”陈玉珍对着镜子端详起自己的脸来。 习秋微微一笑,“夫人一点儿都不老。” “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可能还不老呢?”陈玉珍心知肚明,“说到底,那个秦柳儿还真是年轻漂亮。”加上又出身于风尘之地,笼络住男人的心还不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跟随陈玉珍身边多年,习秋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夫人,如今老爷对那个柳姨娘只能说是新鲜,等过了这段时间,怕是他的心思就不在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现在她肚子里不是还怀着孩子吗?”其实,陈玉珍最为担心的还是这个,“如果叫她一举得男,只怕在府里的地位会更加巩固。” “一举得男又能如何?别忘了,您才是正室,是后宅的女主人。她就是真的生了男婴,也只能说是个庶出,能有什么大的作为?”习秋开解着说,更何况府上还有一个苏景康的先例在。当初,苏景康生下来的时候,苏绍还不是宝贝得不得了,但瞧瞧现在已经不闻不问了。 陈玉珍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这个世上又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跟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呢? 见着陈玉珍脸上那愈演愈浓的哀愁,习秋的心也是被揪了起来。从她跟随陈玉珍的那一天起,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家主子有如此伤感的一面呢。“夫人,看开点。咱们只要熬过这段时间,那位柳姨娘就不再是威胁了。” “熬过这段时间?要熬到她生出孩子吗?”陈玉珍反问,心底的哀怨却是越级越深,最终化作了一声无力的叹息,“如果那个孩子生不出来,该有多好!” 声音一落,习秋就是被吓了一跳,但想到如今的陈玉珍被一个妾室处处压制,也就能理解这位当家主母的心情了。 生不出来,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意外滑胎,一个则是胎死腹中。两种可能当中属第一种来得相对容易一些。可那孩子终归是长在秦柳儿的肚子里,也不是说遇见意外就能遇见得了的。 想着想着,习秋忽然想到了什么,“夫人,其实您完全可以不用担心。相反,奴婢觉得最应该担心的应该是柳姨娘自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玉珍隐约听出了几分不一样,但至于是什么,却是没有深究,抑或是说想从对方的口中得到答案。 “夫人大可想想看,那位柳姨娘虽然风头正盛,但终归是一个雅伶出声,有什么能耐能承受老爷的眷顾?夫人大可想想霜姨娘,之前也是这样得宠,可到头来呢?” “你以为她秦柳儿会和银霜一样好摆弄吗?”陈玉珍欲哭无泪,说到底银霜的骨子里是懦弱多一些,哪怕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当母亲,也依旧不敢反抗。 习秋当然也知道秦柳儿与霜姨娘不同,“夫人,话是这样说的,但你就没有想过,现在的秦柳儿会不会他人嫉妒?”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陈玉珍越听越糊涂,在这个府里除了她会嫉妒秦柳儿外,还能有什么人?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习秋也不打算隐瞒了,将之前在别人给苏云绣送的药包里面发现红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说完,还不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二小姐也是个庶出,又比别的小姐更懂得去争取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当看见同样出身卑微却深的老爷宠爱的柳姨娘时,难保不会想起她的娘亲杨姨娘,何况这些年来,杨姨娘始终都是她心中的痛。” “你的意思是,云绣会暗害秦柳儿?可方才你说的那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陈玉珍并不会因为习秋的一两句话就感到开心不已,“好了,不提这个了。这两天帮我好好留意府上的情况,特别是绾绾那边,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习秋颔首,准备服侍着陈玉珍上床休息,门外却是传来了一阵急切的叩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595半夜召集 这又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害得别人也睡不了觉!习秋在心里咒骂着,她好不容易才将陈玉珍说服,要其上床睡觉,现在居然有个不开眼的跑过来,是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玉珍并没有留意到习秋脸上的微妙变化,只是缓缓吩咐了一声,“去把门开开,看看是谁。” 习秋不敢违背,即使心里有太多的不情愿,也还是选择顺从地走了过去,将门打开。 一个老妈子打扮的下人站在门外,未等习秋开口询问,她就迈开步子冲了进去,“夫人,不好了。” 习秋皱起了眉头,“到底是什么事情,叫你连规矩都没有了?” 经过习秋的提醒,老妈子这才想起自己好像真的是失了分寸,便是有所收敛。 陈玉珍是好不容易才来了困意,可没有什么心情等着那个老妈子学会规矩,“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妈子犹豫了一小会儿,“是东院那边出事了。” 府上最为得力的丫鬟都已经被安排到东院去了,还能出什么事情?习秋愤愤地想着。 “今天晚上柳姨娘不知道吃了什么,现在闹着肚子疼。”老妈子又补充了一句。 闹着肚子疼?莫非是有了小产之势?陈玉珍不怀好意地想着,可面上还要端出当家主母的态度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通知了老爷?” “柳姨娘闹着肚子疼的时候,老爷就在她的身边,当即就遣人去太医院中请太医过来,还把四小姐也一块叫过去了。”老妈子如实回答。 把谢小桃和太医一并请了过去,已经是最为稳妥的处理办法了。陈玉珍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何这名老妈子还会如此慌里慌张地找到她的澜宁院来。莫不是苏绍怀疑是他们这澜宁院的人害得秦柳儿肚子疼的? 虽然并不知道这名老妈子此番前来是何目的,陈玉珍却是明白自己应该拿出当家主母的态度,亲自去东院走上那么一遭,“也不知道柳姨娘那边严重不严重。习秋,给我更衣,我们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夫人,东院那边情况比较乱,老爷说了,您可以先不用过去。”老妈子又是缓缓开了口。 陈玉珍越听越糊涂。 “不用过去,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过来干什么?”习秋有些生气,真是不明白这个老妈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老妈子喘了一口气,“因为四小姐诊断出柳姨娘是误食了含有行血功效的东西,差一些导致小产,所以老爷当即发令,要老奴来知会夫人一声,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待会儿老爷会亲自前来过问。” 听完了这一番话,陈玉珍心底的疑惑总算是全都解开了。此时此刻,她算是看明白了,苏绍之所以会派这么一个老妈子过来,完全是在为那个秦柳儿出头。她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雅伶居然可以在深更半夜惊扰到全府上上下下。 …… 半个时辰后,府上所有人都被召唤到了厅堂里。一时之间,偌大的厅堂里竟是被挤得拥堵不堪。 苏婉怡是最后一个出现的,迈着慵懒的步子,打着哈欠,缓缓走了进来,“母亲,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把大伙都叫了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苏婉怡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缓缓坐了下来。 陈玉珍的手里捧着一盏刚刚沏好没多久的茶,手上撩拨着盏盖的同时,也是用眼神斜斜地撩了苏婉怡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挂着浓浓倦意的脸,赶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给五小姐沏盏茶去。” 依言,丫鬟缓缓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就是将一盏茶端了进来,放到了苏婉怡旁边的桌子上。 苏婉怡轻轻抿了一口,却是仍是控制不住的又打了一个哈欠。 见着苏婉怡哈欠连连的模样,一旁的苏云绣也是被感染了,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好困。”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所以到了晚上特别难以入睡,好不容易把被窝捂暖了,能睡了,不想竟然又被人强行叫了起来,其中滋味光是想想就觉得非常难受。 相比较这两位小姐来说,一旁的苏云轻虽然也是困得睁不开眼睛,可一句话都不敢说,毕竟这是当家主母陈玉珍的命令。 苏婉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逡巡而过,忽然发现了什么,便是开口道:“咦,怎么没有见着四姐姐呢?”其实,今天缺席的除了谢小桃之外,还有苏景坤,不过后者苏景坤自从被革职以后,就一蹶不振,开始还能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可渐渐的就经常看不见人影了。今天没有看见他,想必又去了哪家酒楼买醉了。 闻声,苏云绣也是将目光移了过去,附和道:“对啊,全府上上下下都来了,怎么就没有看见四妹妹呢?” “锦儿现在怕是还在东院里帮着柳姨娘看病。”陈玉珍替谢小桃回答。 “看病?看什么病啊?”苏婉怡不解,根本不知道东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不是她肚子里的那位出了事?”苏云绣略显慵懒地接了这么一句话,转而就变成了一声鄙夷,“不就是一个孩子吗,至于吗?大半夜的把全府的人都叫来了。” “如果是有人想要迫害那个孩子,还能说不至于吗?”未等苏云绣的声音落下,苏绍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隐而不发的威严,叫全场的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特别是刚刚撞到了枪口上的苏云绣。 苏云绣心下一颤,差一些就要从椅子上摔下去。她惶恐地垂下头,人却是变得越来越紧张了。 “你好歹也是他的姐姐,难道连点基本的关心都没有吗?”苏绍又问,似乎是想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苏云绣的身上。 苏云绣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可在场众人应该多半都和她的想法一样,为什么偏偏要拿她来开刀呢? 如此一想,苏云绣更觉得委屈,“父亲……” 苏绍懒得再理睬她,大步流星般地走到了陈玉珍的身边,抬眼问了一句,“人都到齐了?” 陈玉珍点了点头,“已经到齐了。” 苏绍便是将视线移开,依次从众人的身上掠过,冷声问道:“今晚柳姨娘用的粥是谁做的?” 粥?苏云绣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方才苏绍说有人想要迫害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难不成就是通过那碗粥而进行的?不知怎的,苏云绣竟是比刚刚觉得更为惶恐不安了。 “回老爷,是奴婢做的。”应着声音,一个妇人便是哆哆嗦嗦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收了苏云绣银子的贪婪厨娘。 “那是你在粥里放了红花?”苏绍追问。 红花?苏云绣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里暗忖着这个厨娘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胆量,同时又在担心对方会不会把责任都推卸到自己的身上,要知道她也是曾偷偷跑到大厨房里去过的。 闻言,厨娘整张脸都被吓白了,赶忙否认道:“老爷冤枉,奴婢哪里敢做那样的事情啊?之前姨娘的饮食一直都由奴婢来负责的,奴婢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在粥里下毒的啊。” “不是你做的?那为何柳姨娘在喝完你熬的粥后会肚子痛?别说什么姨娘的饮食一直由你来负责的,依我看,就是你的嫌疑最大!除了你之外,谁也没有机会碰那碗粥!”苏绍极是严厉地说,好像就认准是厨娘在暗中动的手脚。 厨娘泫然欲泣,总觉得自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她真的非常后悔刚刚一时口不择言说出的那一番话。 看着自己的夫君盛怒不已的模样,陈玉珍清楚这件事是一定要弄出个结果来的,至于责任会不会落在那个厨娘的身上,如果她想不到可以帮自己洗脱罪名的嫌疑,恐怕就…… 厨娘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这一点?她不想死,一点儿都不,但凡贪婪的人,都比寻常人更怕死。求生心切,在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逼着自己振作起来,“老爷,奴婢是在大厨房做粥的,那里总有人进进出出的,难保不会有什么人钻了空子,把那陷害姨娘的药投入到粥里啊。”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人碰了那碗粥!”夹杂在苏绍话语里的愤怒味道变得又浓烈了几分,恐怕下一刻就能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厨娘又被吓了一激灵,也再也管不上其他,张口就道:“老爷,在熬粥期间,二小姐就碰过那碗粥。当时奴婢撞见的时候,就见着二小姐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面。” 苏云绣不好的预感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特别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时,她更是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想到要去指责那名厨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在陷害柳姨娘吗?” “难道不是吗?奴婢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二小姐在火炉前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厨娘反击。 “我那是在煎药!” “煎药?鬼知道你在煎什么药。”说着,厨娘又是抢先了一步道,“老爷,在被奴婢撞破以后,二小姐还给了奴婢一锭碎银,要奴婢为她保密呢,如今想想真的是十分可疑。” 苏云绣气得直翻白眼,“你……你……那锭碎银子分明是……”她该怎么说,才不会惹起别人的怀疑? 苏云绣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可转来转去都明白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加重自己的嫌疑。 “分明是什么?如果二小姐心里没有鬼,怎么可能会主动给奴婢银子?”厨娘又道,嘴皮子比平时要利索了不少。 596不是怀孕 这个厨娘,平日里看没有什么,等到了出了事,还真是叫人感到无比恶心。 就算苏云绣再如何逼着自己克制,也是再也无法忍受。 她羞愤不已地指着厨娘的鼻尖骂道:“你胡说,那碎银子分明是你找我要的。” “要的?二小姐这话说的可真是不负责任!奴婢在侍郎府一共干了七年,这七年来不能说是有多大贡献,但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来不偷奸耍滑,怎么可能会主动找你讨要银子?”说完这一番话后,她将头重新移到了苏绍那边,“老爷,如今二小姐之所以会这样说,分明是在掩饰!她就是在做贼心虚!”事实上,那碎银子还真就不是她主动开口要的。 虽然面前的这个厨娘的话并不能叫完全相信,但至少有一点说的是没有错的——如果苏云绣不是做贼心虚,是断然不可能会给厨娘银子的。 在侍郎府里,谁又不知道她苏云绣是几位小姐中最穷的那个? 未等苏云绣想到对自己有力的反驳理由,就遭到了苏绍的打断,“你大半夜的,跑到厨房去煎什么药?” 药……苏云绣该如何回答这一犀利的问题?“不过就是些医治头疼脑热的药而已……” “头疼脑热?至于如此躲躲藏藏吗?”苏绍可不是那种好骗的人。 苏云绣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在她感到为难之际,哪曾想那位厨娘居然还有后招。 “老爷,也亏了奴婢之前多留了那么一手,否则真的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厨娘胸有成竹道,“之前二小姐吩咐奴婢煎药的药渣子,奴婢还都留着了呢,就怕会出点什么事情。” 苏绍知道厨娘的意思,当即吩咐身边的下人跟着厨娘一起去拿苏云绣熬药剩下的药渣,同时又吩咐了另一名下人去东院将太医和谢小桃请了过来。 两批人几乎是同时到的,按照苏绍的吩咐,厨娘将药渣交给了太医,心里却是总觉得没有多少底气,万一她苏云绣真的只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她这样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吗? 而一旁的苏云绣也是一样的忐忑不安,特别是想到万一被太医查出来点什么,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经过一番检查,太医从药渣里取出了一味药材来,“苏大人,您看这个。” 苏绍并不知道太医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苏大人,这味药叫做黑三棱,性平,具有祛瘀通经、破血消症、行气消积等功效。”太医并没有把话说透。 可这样的介绍已经可以叫在场众人听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祛瘀通经、破血消症,这不很明显是孕妇最忌讳的东西吗? “二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又是红花,又是黑三棱的,这不摆明了是在针对柳姨娘的吗?”厨娘反应极为迅速,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一点,向着苏云绣展开了新的一轮攻击,“你就这么见不得柳姨娘好吗?犯得着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她吗?” “你少血口喷人!那药分明是我给自己开来的!”苏云绣急道。 “给自己开的?二小姐不是得的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吗?怎么会用到这些药?”厨娘不依不饶,说话的口气与当年苏云绣为难他人时几乎一模一样。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苏云绣也明白自己是隐瞒不下去的了,于是把心一横,咬着牙道:“那是给我自己准备的,因为我也怀上了孩子……”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特别是苏绍和陈玉珍,真的没有想到苏云绣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 苏云绣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了,今后怕是很难再做人了,可即便是这样,也总好过背上陷害姨娘的罪名吧?她就是再笨,也是清楚一旦陷害柳姨娘的罪名成立了,那等待她的将是家法处置,那五种家法无论哪一种,滋味都不好受,更何况她真的没有做过任何想要伤害秦柳儿及她腹中胎儿的事情,叫她不明不白地背上那样的罪名,还不如把话都说出来! “父亲,是绣儿不好,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因为担心会丢了侍郎府的颜面,所以才想着偷偷将孩子打掉的,哪曾想会被人反咬了一口。”苏云绣说得极为坦荡,说的时候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 “二姐姐,你在胡说什么?”苏婉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想不通这个苏云绣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没有胡说,我是真的不小心怀上了别人的孩子,才会……” 看着那个只是想洗刷掉自己冤屈而不计较后果的女子,苏绍立刻就被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当即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到苏云绣面前,狠狠甩了一巴掌给她,“混账东西,你以为偷偷摸摸把孩子打掉,就不会给我们侍郎府丢人了吗?”如果苏云绣怀孕的消息一直都被隐瞒得很好,还不至于会叫他感到如此难堪,可现在毕竟是当着太医的面,她苏云绣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叫他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摆? 苏云绣被扇倒在地,唇角立刻就弥漫起一股腥甜味道,伴随着火辣辣的痛感,可不管再如何痛苦,她也不敢叫出声音。忍了好半天,晶莹的泪珠终于是从眼底浮了出来,“父亲,绣儿知道错了。” “那个孩子是谁的?”苏绍恨恨地问,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恐怕苏云绣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苏云绣摇头,已经够丢人的了,她又是如何能够开口告诉众人,她怀上的是一个只知道坑蒙拐骗的混混的孩子?而且那人现在还被关押在牢房里。 “告诉我,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苏绍又问了一遍,可依旧得不到任何回答,甚至连个声音都没有。他也不管别的,挥起手又给苏云绣来了一巴掌,扇完以后,仍觉得不够解气,居然伸出了脚,照着苏云绣的心口就踹了过去。 长这么大,苏婉怡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如此生气,受到惊吓的同时,也是明白这个时候是最不可以动怒的,她冲了过去,将愤怒至极的苏绍拦了下来,“父亲,二姐姐是脑子出了问题,一时糊涂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您想想看,咱们侍郎府的小姐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端端的又怎么可能会怀上别人的孩子?” 听见女儿都这样说了,陈玉珍也只好帮忙打圆场,“是啊,老爷,最近云绣这孩子精神多少有些恍惚,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的,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呢!药,对了,太医虽然在那副药渣里面发现了黑三棱,但也不表示那就是堕胎药啊,不信的话就叫太医再看看。” 太医心领神会,又是仔细地检查起手中的那包药渣来,经过一番检查,适才开口道:“苏大人,这里面虽然有行血的药物,但的的确确不是堕胎药。”惶恐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能力,他又将药渣举到了谢小桃的面前。 这药,谢小桃之前就已经看过了,是什么功效,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却仍是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仔仔细细地翻了好半天,“父亲,这的确不是堕胎药。”说完,她走到苏云绣的面前,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抓起其手腕,就是摸起脉来,过了良久,又道,“而且,从二姐姐的脉象上来看,她没有任何怀孕的征兆。” “苏云锦,你在说什么?”苏云绣满是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谢小桃没有犹豫,“我在说,你根本就没有怀孕。” 没有怀孕?苏云绣不敢相信,“倘若真的不是怀孕的话,为何我会很久都没有来过月事?” “这恐怕就要问问二姐姐最近都对自己做了什么,才会导致如此的。”谢小桃不疾不徐地应道,转而又换回刚刚的问题,“不来月事,就是怀孕了吗?二姐姐,你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把脑子都吃坏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云绣摇头,“不,我不相信。”她爬到了太医的面前,伸出手,不死心地说,“太医,求求您,帮我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怀孕?!” 太医有些为难,偷偷看了陈玉珍一眼,最终还是决定给苏云绣看看。这一次把脉,耗费了很长时间。“二小姐,你的脉象的确不像是怀孕。” 前后有了两位医者的验证,苏云绣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刹那间,她颓靡地软倒在了地上,口中仍是在小声嘀咕道:“不是怀孕吗?真的不是怀孕吗?”如果不是怀孕的话,那她当众说出那一番话还有什么意义?在这个世界上,恐怕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抹黑自己,抹黑整个家族的人,就只有她了。 想到这里,苏云绣便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笑声凄惨,如同夜鸦划过苍穹所发出的声音,直叫人听得是毛骨悚然,“哈哈,我居然做了这么一件荒唐的事情!”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原本我以为这里是有一个宝宝的,甚至还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把他除掉,不想到头来竟是自己多虑了。”她笑着流出了眼泪,眼前的景物却是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一个摇晃,倒在了地上。 597攀上关系 事后,苏云绣被苏绍以需要静养为由,送去了庄子,谁都清楚,她这一去便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虽然这件事是以这样的方式作为结束的,可没有人清楚,在送走苏云绣的那一天,苏绍与陈玉珍大吵了一架。 指责陈玉珍这个当家主母失职,对庶出子女不闻不问,夫妻之间的隔阂又是深了几分。 谢小桃拿着炖好的补品,去了东院。见着她进来,便有丫鬟热情地迎了上来。 谢小桃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将补品放在了桌子上,随便扯了一个理由,就是将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连翘遣了出去。 见状,秦柳儿也是叫房间里的下人离开了。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她与谢小桃两个人。 秦柳儿从床上坐了起来,“四小姐,你终于是来了。”之前,她设想过无数种谢小桃跑来找自己的可能,却是千等万等,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人来。如今,她刚刚差一些就小产了,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居然来了。 谢小桃挽唇一笑,“是啊,我终于还是来了。” “柳儿的身份,你都已经知道了,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差遣。”秦柳儿很是客气地说,以为这一次谢小桃过来,是打算与自己交代一些事情,不曾想竟然是她想错了。 谢小桃挽起唇角,淡淡一笑,“我来,并不是打算拉你下水的,而是想要提醒你,身为一个母亲,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有资格去伤害她的孩子,哪怕那个孩子还没有成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好像是在等秦柳儿反应,过了片刻,才继续道,“以前,我就跟王爷说过,我是不会叫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的,现在这样的话我也再对你说一遍,不要擅作主张去做一些无谓的牺牲。这一次是这个孩子命大,但凡那行血之物的计量大了那么一些,你的孩子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听到这里,秦柳儿算是听懂谢小桃在说什么了,她不自觉地抚摸起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本就不该留,如果能叫他在临死前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死得其所?如果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利用,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不管你是秦柳儿,还是当初的那个拂绾,就算你牺牲了孩子来成全我,我都不会对你心怀感激的。”谢小桃再次强调了一遍。 秦柳儿兀自笑笑,手仍是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面,“如果柳儿要是有四小姐说的那般狠心也就罢了,只可惜我终归还是不忍心伤害他。柳儿从始至终都没有往自己的粥里加东西。” 这样的话叫谢小桃怔了片刻,满是困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并没有看出任何说谎的迹象,“你是说,这一次腹痛不是你计划的?” 秦柳儿点头,“正如四小姐说的一样,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舍得去伤害自己的孩子,即便那个孩子还没有成型。” 谢小桃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如果不是秦柳儿在粥里下的毒,那又会是谁呢? 她想,在这个侍郎府里,身为当家主母的陈玉珍应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苏婉怡也是一样。至于身为庶出的苏云绣、苏云轻就更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了。 到底是谁呢?这个问题委实是困扰了谢小桃好一阵子,想了许久,也是没有想出答案。 …… 瑞王府里。 苏婉婷千盼万盼,几乎是盼到了望眼欲穿,终于是将谢小桃的人给盼过来了,原本是打算同其说一些贴己话的,哪曾想最不招她待见的瑞王爷储沂烨居然十分讨厌地凑了过来,也不好明着将他赶走,就只能眼巴巴的任由姐妹两人之间的小聚变成了三人的谈天说地。 三个人能聊的话题不少,但真正能聊到一块的却是少之又少。 说着说着,不免就说到了这一次苏云绣被遣送到庄子上的事情。 “锦儿,二妹妹是真的疯了吗?”苏婉婷只是听别人说到过这件事,但至于事实是怎么个样子,却是不得而知。 “应该是吧,二姐姐醒过来以后就开始哭闹,看样子应该是真的疯了。”谢小桃回答,并没有把话说死。 “真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疯掉了。”苏婉婷兀自叹了一口气,仍是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一旁的储沂烨却是来得要清醒许多,“或许疯了,对于你那位二妹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当众说出了那样不知羞耻的话,叫整个侍郎府都为止蒙羞,如果苏云绣不装疯卖傻的话,想必她的父亲苏绍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苏婉婷抬眼看了看他,旋即也是想到了关键之处,又是好一阵子的伤感。如果她是苏云绣的话,应该不会选择这种办法,就是宁可死,也好过一辈子都被人当做疯子来对待。 谢小桃也是将目光落在了储沂烨的身上。这个男人又在说风凉话了,别着急,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叫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恰好此时,储沂烨也是抬起了头,刚好对上了谢小桃那双灵动的眸子,淡淡地笑了一笑,“说实话,本王倒是好奇,害得那位柳姨娘腹痛的药,到底是不是云绣下的。” “这个问题,锦儿也曾好奇过,但人都已经疯了,就算想查,恐怕也查不出来什么了。”谢小桃如实道,既然什么都已经查不出来了,那就叫已经疯掉了的苏云绣来背这个黑锅好了。现如今人都已经被遣送回到了庄子上,谁也不会再有理由说什么了。 “不过从这件事上看,倒是不难看出岳丈大人对那位柳姨娘的用心程度,相信日后就是有人想要加害于她,也应该先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了。”储沂烨颇为感慨道。 谢小桃但笑不语,隐约感觉出了储沂烨是在试探什么,可真正目的却是半点儿也猜不出来。 苏婉婷却是鄙夷地笑出了声音,“那位柳姨娘就是再得宠,生出来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庶出,总不能被抬成平妻吧?这世上不是所有人家都能讲究母凭子贵的。” 谢小桃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听着这对夫妻在一来一句地交谈。 聊着聊着,苏婉婷的语气就变了,又一次拿出了苏家大小姐的威严,弄得储沂烨实在是无法同她继续说下去了。 就在苏婉婷为了自己的“胜利”而感到沾沾自喜的时候,却是不知道储沂烨已经开始拿她和谢小桃进行比较了。此时此刻,储沂烨心里想着的是——假如当初他执意要娶的人是谢小桃,会不会对自己成就帝王霸业更有帮助? 虽然谢小桃的身份不如苏婉婷来得金贵,但除了这一点外,谢小桃的用处要远远多过于苏婉婷,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讨得到皇上的欢心。 “想什么呢!你一直盯着我四妹妹看!”苏婉婷不客气地向储沂烨问。 储沂烨缓缓回过了神,“也没想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景坤,好像自从被革职以后,就一直没有听见他的消息了。”当然,这个消息自然是指重新返回官场。 “叫大哥休息一段时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毕竟返回官场容易,可若是再想找这么一个机会休息休息,就不容易了。”苏婉婷是这样想的,认为依照苏绍在朝野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叫苏景坤返回官场,一定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却是不清楚苏景坤能落得现在这般颓废,其实也有储沂烨在暗地里干预。 相比于苏婉婷的自信来说,谢小桃则是觉得苏景坤就是想要回到官场,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如果真的是叫苏绍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为何过了这么久,仍是没有见着他们有所行动呢? 谢小桃将头偏到了一边,专注地凝视起花园里的那朵叫不出名字的粉色花朵,心思也是飘向了辽远的地方。 她没有告诉苏婉婷,自从出了苏云绣的事情以后,苏绍几乎很少去澜宁院走动了。 …… 又过了半月。 在陈玉珍的三请五请之下,苏绍才在秦柳儿的劝说之下,踏进了澜宁院的大门。 见着苏绍进门,陈玉珍便是热情地迎了上去。经过这半月来的沉思,她已经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坚持,有的只是一颗对丈夫体贴的心,“老爷,你来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苏绍没有说话,径自坐到了圆凳上,端起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 陈玉珍有些落寞,“我知道你还在云绣的事情生我的气,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办法再改变什么。你若是舍不得那孩子,待她情况好转了,咱们再把她接回来就是了。” “接回来?”苏绍有些生气,“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种地步了,你认为把人接回来,还有什么用?” 陈玉珍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自从苏景坤出事以后,苏绍就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叫皇上改变主意,但除了上朝之外,皇上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见他。 这叫苏绍觉得十分难堪,他想这一次皇上是铁了心,不愿意收回成命了,除非有人能站出来为苏景坤说几句好话。可放眼整个朝野,又有谁肯站出来为苏景坤蹚这趟浑水? 万般无奈之下,苏绍则是越发坚定要与赵太傅攀上关系,这样才能说服其给苏景坤一点儿帮助。原本他们是打算把苏云绣送给赵太傅当续弦的,哪曾想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平日里,我就说过,要你这个后宅主母对庶出子女多些留意,可你倒好,对他们不闻不问,现在闹到这般田地,你叫我该怎么办?”苏绍恨恨道,在他看来陈玉珍何止是对庶出子女不闻不问,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女也是管教无方,没有一个争气的。 陈玉珍默默承受着,转而问道:“老爷,除了云绣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孩子可以送给赵太傅了吗?” 598去求夫人 苏绍白了陈玉珍一眼,似乎是对陈玉珍能问出这样的话而感到气愤。 侍郎府里一共五位小姐,除了已经出嫁的苏婉婷和同样嫡女出身的苏婉怡外,还有三位庶出小姐可以选择。 在这三位庶出小姐当中,虽然苏云绣的头脑算不上有多灵光,但一直都在为自己争取一切该争取的东西,就凭借这一点,就证明了她是一个好摆弄的人,加上嘴皮子又灵光,要通过她来掌控一个人的行踪并非什么难事,绝对是送出去给人做妾的最好选择。 苏绍向着陈玉珍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直听得陈玉珍是好一阵唏嘘不已。如今,这个最好选择已经没有了,那就只能再另选他人。 “老爷,那锦儿如何呢?”陈玉珍试探着问。论唇舌功夫,谢小桃并不比苏云绣差,甚至远远超过了对方,就别说其他方面了。不管是哪一样,与苏云绣比起来,她谢小桃都是绰绰有余的。 苏绍当即又是没好气地横了陈玉珍一眼,“在你眼中就那么容不下锦儿吗?” 这话问的叫陈玉珍无言以对,过了好半晌才想着为自己辩解,“老爷误会了,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苏绍用冷冰冰的态度将陈玉珍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其实他清楚陈玉珍的想法,与傻乎乎的苏云绣相比较,谢小桃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但就是这样的好才叫苏绍不忍心将其送给赵太傅当续弦。“不要打锦儿的主意,那丫头我还有别的用处。”就算谢小桃没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始终都没有忘记过当初为何要把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丫头接到府上来的目的。 除去已经无法再利用的苏云绣,以及不能碰的谢小桃,那就只剩下苏云轻一位了。陈玉珍有些困惑,“老爷,难道咱们要把云轻给送出去?” “暂时就只有她这么一个人选了。”苏绍终于是心平气和的跟陈玉珍说了一句话。 陈玉珍有些犹豫。在她眼中,苏云轻太过柔弱,又比别人来得自卑,就算是送到太傅府去,又如何能够像秦柳儿一样,一下子就抓住男人的心? 担心归担心,对于苏绍的决定,她也不敢反对。 很快,苏云轻就被通知了这件事。她并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澜宁院的,只是能隐约记起自己在听陈玉珍说完以后,整个人便如同被抽离了灵魂一般,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了无生气地穿行在院子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苏云轻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些年来,她为了能够尽心尽力服侍陈玉珍,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要了,原以为能落得一个好归宿,不想竟是如此的下场。 想想这些年来,自己为陈玉珍所做的一切,再想想陈玉珍对自己的态度,苏云轻便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感慨着命运为何会对她是这样的不公平。 不知不觉间,苏云轻走到了霜痕苑,因为长久以来没有人住过的缘故,显得格外冷清。透过那双婆娑的泪眼,苏云轻看着那萧索的院落,不觉笑出了声,声音里尽是悲色。 恍惚间,她的眼前浮现出霜姨娘的影像来,苏云轻再次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有泪水潸然而下。 “如今我落得如此田地,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苏云轻将全部怨气都发泄在面前的幻象当中,“我苏云轻自认为这辈子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唯一的错就是错投到你的肚子里。如果我也可以像大姐姐和五妹妹一般,拥有嫡出小姐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会落得要给一个糟老头子当续弦的下场?都是你!这些年你不知道关心我也就算了,居然还一个劲儿的给我摸黑,叫我无法在府里昂首挺胸做人,甚至是在下人面前也很难抬起头来!我恨你,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苏云轻在霜痕苑前将所有怨气都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喋喋不休了好一阵子,才是带着那股怨气向着府外冲了出去。 她想要逃离,可无论她拼尽全力跑出去多远,到了黄昏时分也是会不自觉地迈开步子,踏上回去的路途。 “听说了吗?夫人打算把三小姐送到太傅府去。” “太傅府?莫不是给赵太傅做续弦?” “是啊,就是续弦。” “不会吧?赵太傅都已经六十多岁了,而三小姐还不过二八年华,夫人怎么可以舍得将她送过去呢?” 不过是短短一两日的光景,苏云轻将要被送去太傅府的消息就在侍郎府里流传来了,有的人为苏云轻感到惋惜,有的人则是在看她的笑话,笑她这些年来处心积虑地巴结当家主母换来的结果。 “小姐,奴婢熬了粥,您起来吃点吧。”丫鬟拎着食盒走进了房间,里面有新做好的粥菜。 自从知道了自己即将要被送到太傅府给人家做续弦后,苏云轻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依旧是半点食欲都提不起来。 看着那越显憔悴的小脸,那个端粥的小丫鬟尤为心痛,“小姐,您就吃点东西吧,总这样不吃不喝的,早晚把自己的身体拖累垮了。” “垮就垮了吧。”苏云轻自暴自弃地说着,没有人能体会到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小姐,您别这样可以吗?咱们去求夫人,求夫人收回成命还不行吗?您自小就在夫人身边服侍着,多年来一直尽心尽责,只要您开口,夫人一定会同意的。”丫鬟声泪俱下,只希望能说服苏云轻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苏云轻如死灰一般的眼眸深处闪过了点点璀璨的光芒,好像是被对方说动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去求母亲,母亲会同意吗?” 小丫鬟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定会的,小姐,您去试试吧,总好过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糟践自己的好啊。” 苏云轻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对方的话,去澜宁院走上那么一遭。 半个时辰后,经过简单一番梳妆的苏云轻缓缓走向了澜宁院,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的缘故,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异常的沉重。走到澜宁院的时候,竟是被累得大汗淋漓。 为了不失高门小姐的风范,苏云轻只好藏在了一个偏僻角落,让自己的汗慢慢销退下去。 这个时候,院子里传出了陈玉珍的声音,“婉怡,你怎么又把先生给赶走了?” “那种人根本没有什么本事,凭什么来教我?”苏婉怡很是傲气地说,说完,又对着陈玉珍撒娇道,“母亲,你整天都叫我学这个学那个的,能不能给我一点点的自由啊?” 陈玉珍兀自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快快乐乐的在侍郎府里生活?可惜,自从你大姐姐嫁给瑞王以后,我的身边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可以寄托希望的女儿了。婉怡,你一定要给母亲争气。” “寄托希望?母亲又何必为难女儿呢?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倒不如放在三姐姐身上,毕竟她比我要生得乖巧许多。”苏婉怡又道。 “哼,”陈玉珍冷冷哼了一声,“她一个庶出,就算再如何乖巧,也就是个给人做妾的命。再过五日,她就要被送到太傅府上去了,你认为我还会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吗?” “这件事就没有一点儿反悔的余地吗?”苏婉怡试探着问。 “这是我和你父亲共同的主意,怎么可能还会反悔?”陈玉珍斩钉截铁道。 “可母亲就不觉得心疼吗?毕竟三姐姐一直都把母亲当做是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人。”苏婉怡之所以这样问,也无非是想打探打探苏云轻在陈玉珍心目中的地位而已。 陈玉珍却是鄙夷地笑了起来,“最为亲近的人?这些年来她之所以如此尽心尽力的来服侍我,不过是看中了我是当家主母而已。如果我不是这后宅的女主人,只怕她连看都不屑看一眼,就好像她对待霜姨娘一样。试问一下,一个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知道孝敬的人,又如何能叫人相信她会全心全意去对待他人?” 听完这一番话,躲藏在角落里的苏云轻恍若雷击,竟是呆呆地愣在了当场。她以为自己全心全意的对陈玉珍好,一定可以换来对方的重视与关爱,不曾想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在陈玉珍的心目中居然是如此的不堪。天知道,这些年来,她对陈玉珍有多么的好! “你呀,若是想要给你三姐姐当说客的,那就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叫那丫头嫁给赵太傅,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未等苏婉怡将话挑明,陈玉珍就是先一步开口,堵住了她的嘴。 “我才没有打算给三姐姐当说客呢。就算真的要当说客,也应该先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说着,苏婉怡又恢复了刚刚撒娇的语气,“母亲,能不能把那些先生都给辞了啊。母亲也是知道,我从小就讨厌学这个,学那个的。” “你呀!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陈玉珍嗔怪道,但话语中却是浓浓的关切,是出自一个母亲对子女的宠爱。 看着那对愉快相处的母女俩,苏云轻的眼底便是被泪水沾满。这才是母女之间该有的模样,以前她就曾见识过,可只有这一次,她才发觉这样的亲情竟然是如此的刺眼,刺激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双眼挖出来! 599受惊母子 “母亲,天气变冷了,要不要我给您把入冬的衣服拿出来?” “还不至于冷到那种地步。” …… “母亲,这水温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洗脸了。” “这么热,你居然还说差不多了?” “那轻儿给母亲添些冷水。” “冷了,怎么用?” …… “母亲,睡得可好?昨夜起了风,轻儿害怕您着凉,所以一直没有离开。” “难怪我没有休息好,总觉得耳边有声音呢,原来是你!” …… “臭丫头,你在做什么?居然把整本经书都弄脏了!” “母亲,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因为太累,一不小心就给睡着了。” “睡着?知不知道抄写经书时要虔诚?现在就给我去书房抄写一百遍!” “母亲……” …… “云轻啊,如今你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在侍郎府里待着吧?” “能服侍母亲,是轻儿一辈子的福分。轻儿愿意一辈子都像这样陪着母亲,照顾母亲。” “傻丫头,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我要是执意把你留在身边,岂不是叫你做老姑娘了?” “母亲,轻儿没有这个意思。” “母亲给你物色了一户好人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 往事悠悠浮现于脑海里,勾得苏云轻的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她哭着跑出了侍郎府的大门,独自一个人游走在街上,忽然觉得上苍对她是如此的不公平。叫她降生在这个残酷无情的人世间,却是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亲情,或是温暖。 她要的并不多,只是想要一点点的疼爱与关怀,哪怕只有陈玉珍对待苏婉怡的万分之一也就足够了。奈何,她这些年来的尽心服侍,换来的却是一场空,一场悲切。陈玉珍不但不念着自己的好,甚至还觉得她是一个连自己亲生母亲都可以随意抛弃的不可信的人。 可事实上,只有苏云轻自己知道,她到底有多么的委屈!为了能讨得陈玉珍的欢心,她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以做任何叫其反感的事情,远离霜姨娘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现如今的自己竟然如同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叫你如此的惩罚我!我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知道疼爱女儿,只会给我抹黑、蒙羞,而我一心一意对待的当家主母竟是一点儿都瞧不起我,甚至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了下人一般的使唤。 呵呵,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苏云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从她被接回到侍郎府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要在那么大的一个宅院里立足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难!为别人掏心掏肺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连句感谢都没有! “小心!”身后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苏云轻被这声音叫回了神儿,循声而去,刚好看见一个女人正奋不顾身地冲到了街衢中央,将那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却显然已经被吓傻了的孩子抱进了自己的怀中,而她的不远处则是一辆飞驰的马车。 庆幸的是,那辆马车在距离那女人半寸的距离停了下来,未等马车停稳,负责驾车的车夫就骂骂咧咧道:“大胆妇人,不要命了吗?” 女人被吓得不轻,除了紧紧抱住怀中的孩童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坐在马车里的人撩起了轿帘子,露出了一张如玉雕刻出来的倾城脸庞,除了最为尊贵的长公主,还能有谁?她蹙了蹙眉,“分明是你驾车不当,怎么反而怪罪起他人来了?还不快些下车给他们赔不是?” 听见自己主子这样说了,纵然车夫的气焰再如何嚣张,也是不敢忤逆分毫,只得乖乖下了车,对着那对受了惊吓的母子道了歉。 在车夫给那对母子道歉之际,长公主又是吩咐了身边的丫鬟送上了一锭银子,以示补偿。在简单处理完这一切以后,才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直到那辆马车绝尘而去,方才受了不少惊吓的女人才想着放开自己怀中紧紧抱着的孩子,满是关切地问:“宝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娘亲,我没事。”孩子一边说,一边摊开了自己枯瘦的小手,一只皱巴巴的脏馒头就是被露了出来,“娘亲,我把馒头捡了回来,您快些吃了吧,我知道您饿了。” 听着孩子乖巧的声音,女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 望着那对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母子俩,苏云轻生出了好一阵感慨。这才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亲情吧?如果她也有这样一个肯为自己不顾一切的母亲该有多好? 羡慕的同时,一些模糊的片段忽然在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是一只燃着的蜡烛,昏黄的烛光中有一个女子正在做着针线活,一针一线都缝得是如此的认真。 “娘亲,你在做什么?”年幼的苏云轻从梦中醒来,便是看见了霜姨娘在烛光中忙碌的身形。 霜姨娘笑了笑,“当然是给你缝补衣服,你这丫头生得比别人皮好多,都快赶上男孩子了,我若是再不给你把衣服缝好了,只怕明天你就没有衣服穿了。” “又是缝缝补补啊?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新衣服穿,为何我没有?” “傻孩子,等你父亲回来,你就有新衣服穿了。” “真的吗?那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只要你听话,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太好了!”年幼的苏云轻笑得合不拢嘴了,笑着笑着,小肚子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娘亲,我饿了。” 霜姨娘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微笑着,将面前的那碗粥推了过去。 苏云轻欢快地跳下了床,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喝到一半才好像想到了什么,“娘亲,这粥是不是您晚上的饭啊?” “娘亲不饿,一点儿都不饿。”说着,霜姨娘站起了身子,挥起拳头,捶打着自己酸痛的腰背,“好了,衣服缝好了。轻儿,你要在意点穿,这样你穿完以后,冬儿还可以继续穿。” 小小的苏云轻听不太懂了,不明白霜姨娘为何如此节俭,“娘亲,父亲不是个大官吗?我们还犯得着如此吗?” 那时候的霜姨娘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所有的记忆便都随着霜姨娘的沉默而慢慢烟消云散。 苏云轻缓缓回过了神儿,忽然生出了想要到他们之前所住过的郊外别院看一看。凭借着微薄的记忆,她便是迈开了步子,走了很久很久,才总算是找到了自己曾住过几年的旧居,忽然发现那里并没有印象中的那般气派,顶多也就只能算的上是侍郎府下人所住的那种地方。 是因为常年没有人打扫的缘故,才显得如此荒凉吗?苏云轻不由得陷入了深思,缓步走了进去,发现很多地方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一砖一瓦都能叫她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她在别院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时分,才想起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便是拖着满身的疲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朝着侍郎府走去。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睬身边的人或事,直到走回属于自己的房间,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生气。她颓靡地坐在了桌子上,余光刚好瞥见桌上摆放的那只瓷盅。 她有些诧异,撩开了盖子,一股淡淡的莲藕羹的味道便是扑面而来,很是熟悉,同时又是如此的陌生。算起来,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很香,很好闻。 “吱呀——”禁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着了一身丁香色对襟衣裙的谢小桃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苏云轻在,便是笑得温和地说:“三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只怕这莲子羹就要去热第三遍了。” “这是你煮的?”苏云轻有些不敢相信,在她的记忆中,这莲子羹好像就一直没有间断的往她这里送,虽然她并没有一次看见到底是谁送过来的。 见着苏云轻诧异,谢小桃道:“这一次,的确是我送的,不过之前的,并非是我。” 苏云轻更显诧异,沉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谢小桃兀自笑笑,“三姐姐,你先别说话,先试试这莲子羹,看看与记忆中的味道一不一样。” “你都知道了什么?”苏云轻再也憋不住了。 见她非要问个明白,谢小桃也没有打算再隐瞒下去了,“这粥是雪晴临走前教我做的。她说,以前娘亲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做给你吃,但害怕你不肯接受,所以每次都挑你不在的时候才给送过来。十几年来,从未间断过,哪怕是在她被人诬陷,落魄潦倒之际,也要想尽一切办法给你送过来。”说到这里,谢小桃沉默了。霜姨娘最为落魄的那段时间,她见过,穷得连温饱都快解决不了了,却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的女儿送一碗莲子羹。 苏云轻没有说话,抑或说这样的消息来得太过震撼,叫她难以接受。 “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忙着忙着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如今想起来,只希望三姐姐不会觉得太晚。”说完这一番话后,谢小桃也不愿意多呆,“好了,三姐姐你喝吧,我先回去了。” 苏云轻哪里还喝得下去?“锦儿,等一下……” 600诚心忏悔 “嗯?”谢小桃顿住脚步。 苏云轻犹豫了片刻,道:“锦儿,这莲子羹真的是她一直做给我吃的吗?” 这个苏云轻,到了现在仍是不肯叫霜姨娘一声娘亲!谢小桃有些生气,同时又在为霜姨娘感到心痛不已,“在侍郎府里,除了娘亲之外,你认为谁会时时刻刻想着你,对你好,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听到这里,苏云轻眼里才褪去的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原来娘亲对我的关爱,一直都存在!”她哭了出来,哭得是那样的声嘶力竭,似乎是把这些年来对霜姨娘的亏欠全都哭出来,可这个时候她就是再如何的悔过,已经离开的人也都回不来了。 是悔改了吗?谢小桃有些犹豫,但在苏云轻的再三要求下,谢还是答应留下来陪她。 …… 院子外面,在春姑娘的热情呼唤下,桃花梨花已经开满枝头,沉甸甸地坠着,偶有一阵风吹过,便会有那不安分的花瓣,开始片片飘落。 谢小桃与苏云轻围着院子里的石桌相对而坐。这还是谢小桃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与苏云轻相处。看着那个只专心地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女子,谢小桃也是默默坐在原处,没有忍心打扰。 过了好一阵子,苏云轻才是开了口,缓缓道:“你知道吗,以前我一直都埋怨娘亲是个妾,埋怨她将我生了下来,叫我始终都低人一等。从我被接回到府上开始,就认定只有找到最强大的人做靠山,这辈子才能衣食无忧,所以在亲生母亲和当家主母之间,我选择了后者。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十几年里,我到底失去了什么,比起我所得到的东西,那些已经失去了的,才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珍宝。” 谢小桃很是庆幸能听见苏云轻亲口说出这些话,只可惜有些事情根本来不及后悔就已经没有了挽留的机会。 “锦儿,我做错了,我真的做错了……”苏云轻哭得很是汹涌。 谢小桃兀自叹了一口气,“你的确是做错了。你以为依靠着母亲,就能得到像她对待大姐姐那样一般的关爱吗?别做梦了,在母亲心中只有她亲生的两个女儿,别的小姐就是再优秀,也始终都是庶出而已。” 是啊,像她们这样由妾室所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再如何优秀,也始终是个庶出,身份摆在那里,想改都改不了,更何况苏云轻本身并没有真的能叫人刮目相看的地方。 想到这里,苏云轻落寞地垂下了眼帘,才发现过去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愚蠢!如果她早些弄清楚这个道理,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觉得那么遗憾了? “你以为能给你锦衣玉食般生活的人就是对你好的人吗?三姐姐莫要忘了,在这个世上能给你这种生活的人不计其数,但真正能做到不是施舍的,很少很少。他们能与你分享的,只是他们所拥有的一小部分而已,而独独只有一个人会把她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甚至是恨不得把那些她没有的也给你,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十月怀胎将你生下来的娘亲。”谢小桃再次开了口,虽然她也不想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但有些话已经埋藏在她心底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果今日不说,只怕以后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可能她给不了你富足的生活,华美的衣裳,但她可以用自己的身体为你遮风挡雨,当你遇见危险的时候,会在第一时间出现揽你入怀,哪怕她会因此而受伤。”说到这里,谢小桃的鼻尖也是漫上了一层酸痛。苏云轻,我早就跟你说过,终有一天你会为你当初所犯下的错误而感到后悔,因为你辜负了这个世上最为美好的情感——亲情。那样的感情于你而言是触手可得,可对于我来说却是遥不可及。你拥有,我羡慕,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宁可叫我看着你去肆意践踏那样一份弥足珍贵的感情,也不叫我真真正正的感受一回! 随着谢小桃的陈述,苏云轻又是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是她与霜姨娘还住在郊外别院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记忆应该是甜大过于苦,因为她的身边始终都有霜姨娘的陪伴与呵护。 “你知道娘亲在这个世上最为放心不下的人是谁吗?是你!因为她觉得亏欠了你太多太多,才叫你不得不去留在当家主母身边当牛做马,以谋得一个好归宿。直到临死前,她都觉得是她的错,而你只是迫不得已。在她弥留之际,最想见到的人还是你,她想亲口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可你呢,居然狠心的说不见就不见,甚至连她入土后,都没有去好好祭拜过。”说到这里,谢小桃也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晶莹的泪珠中饱含了对霜姨娘的怜悯与惋惜。自从重生之后,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叫她如此失控了,而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心很痛,很痛。 苏云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她在悔改,可真的已经于事无补了,“锦儿,娘亲的墓穴在哪里?”此时此刻,她迫切地希望能到霜姨娘的坟冢前,亲自烧一炷香。 谢小桃失声地笑了笑,“你现在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生前都没有好好孝敬过她,死后去跪拜又有什么用?” “是,已经没有用了。”苏云轻失神地附和着。 “在我看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拜祭她!” 为什么?这三个字差一些就被苏云轻脱口而出了,可到了喉间,还是被及时吞咽了下去。是,从她决定去澜宁院尽心尽力服侍当家主母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了拜祭霜姨娘的资格。就是黄泉之下的霜姨娘不嫌弃,她自己恐怕也没有脸面继续再面对了。正如陈玉珍说的一样,像她这种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知道孝顺的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已是枉然。 苏云轻没有要求谢小桃告知方位,甚至没有问第二遍。她只是缓缓道:“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锦儿,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替我好好照顾娘亲。每年的清明去给她上柱香,添捧土。”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她却是明白像谢小桃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也一定会这样做的,而且会比她预期的做得要好。 谢小桃轻轻皱了下眉头,几不可查。苏云轻,这就是你的忏悔与改过吗?身为女儿的你,居然把亲生母亲丢给我的这样一个外人进行照顾。你不觉得这样做,对霜姨娘来说太残酷了吗? 苏云轻像是察觉到了谢小桃眼底不经意闪过的那一丝不悦的神色,颓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这个女儿当的不称职,事实上的确如此,我并不否认。如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已经没有脸面再去见娘亲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哪怕是一座冷冰冰的坟冢。” 谢小桃没有做声,如果她是苏云轻的话,就是再如何的没有脸面,也一定会去坟墓前给亲生母亲上一炷香的,这才是做女儿的,应尽的本分。 伤感了好一阵子,苏云轻默默地垂下了头,“锦儿,你相信有来生吗?” “嗯?” “娘亲对我的恩情,只怕我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也再也没有了任何偿还的机会,”苏云轻很是消极地说,“只希望还有来世,还能在来世遇见娘亲。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待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她。”就好像这些年来,她对陈玉珍一样。唯一不同的则是,她不会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期望了,也不会再奢求自己的付出能从对方身上得到怎样怎样的回报。 “如果当初你能对娘亲好一点,现在又怎么可能还把希望寄托在来生呢?师父就曾经说过,人与人的缘分其实很浅薄,浅薄到也许只有一个转身凝望的瞬间就已经结束。”谢小桃很是感慨地说。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而她苏云轻又是在上一世经历过什么,才能有幸得到像霜姨娘这样一位好母亲?偏偏还不懂得珍惜。 “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了。”说的时候,又有泪水从苏云轻的脸颊滑落,“锦儿,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能在娘亲弥留之际陪伴她。而我,那个时候却因为懦弱,因为偏执,竟是与娘亲生生错过。以前,每当看见父亲母亲对你好时,我总会怨天尤人,不明白为什么同样事庶出的你可以轻易讨到他们的欢心,现在忽然想明白了,在你的身上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 看着苏云轻那满脸的泪痕,谢小桃终归是动了恻隐之心,“其实,三姐姐与我的差距不过就是在于勇敢而已,我敢于跟命运去争、去抢,从来不会逆来顺受,哪怕是已经成了定局的事情,我也要去试着去改变它。”她希望有心悔改的苏云轻能与命运抗争,以结束自己那被人当做棋子去利用的日子。她知道,对于一个长久以来都很懦弱的人,要她一下子坚强起来,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但还是忍不住去幻想苏云轻也能有勇敢的一天,谁规定庶出的子女就该老老实实听从别人的安排? 谢小桃陪了苏云轻整整一夜,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都未曾见过对方,直到送亲的那一天。可是,她没有想到苏云轻竟然会以那样决绝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反抗之意。 601云轻之死 苏云轻离府的那一日,晴朗了很久的天气变得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将整片苍穹都覆盖上了一层墨一样的颜色,不久恐将雨。 因为是被送出去做妾,所以没有新娘子嫁人该有的排场,有的只是一个喜婆,一身喜服而已。 喜婆走进了房间,为苏云轻披上了红盖头,适才挽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迈出了门槛。 她们先是去了主厅,那里苏绍与陈玉珍已经早早的就开始侯着了。 纵然陈玉珍对自己薄情寡义,但苏云轻还是毕恭毕敬的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因为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看着苏云轻那般真诚的模样,陈玉珍又是端出了那副虚情假意来,上前拉起了她的手,精锐的眸子深处现出了点点晶莹,好像是有不舍。 当着众人的面,陈玉珍对着苏云轻说了很多话,有叮嘱,亦有告诫,都是平日里对其不曾有过的温柔与慈爱。 这样的一番话说下来,还真的能叫不明真相的人以为她们是一对亲生母女呢! 不管说什么,苏云轻都淡淡应了,只是心死如灰的她再也兴不起任何的感觉了,甚至连恨都懒得再恨了。 拜别了苏绍夫妇二人,她便是走到了谢小桃的面前,“锦儿,替我照顾好娘亲。”说完,给自己重新盖上了红盖头,决绝地离开了。 在喜婆的搀扶下,苏云轻钻进了轿子里,开始随着骄子的颠簸而颠簸。 苏云轻偷偷闭上了眼睛,尽量克制着自己去撩开轿帘子的冲动。她虽然并没有去看外面,但在脑海里已然勾勒出了一幅画面,一幅那座养育了她十几年的气派府邸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画面。 苏云轻,以后这座庭院就和你不再有任何关系了,会留恋吗?苏云轻在心底默默地问着自己,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 侍郎府于她而言有着十来年的感情,但真正能叫她留念不舍的人却是早就已经不在了,确切的说,是她想要开始珍惜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苏云轻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些不知名的白色粉末,与涂了丹蔻的红指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苏云轻定了定神儿,仰头,将那药粉尽数灌入口中。 谢小桃说过,她们之间的差距只在于一个勇气而已。是,她承认,相比于谢小桃来说,她的确是少了一股勇气,一股敢与他人顽抗到底的勇气,就好比去给赵太傅做妾这件事,直到花轿临门,她都没有勇气跟苏绍和陈玉珍说一个不字,纵然她心底也是有着强烈的不愿意。 锦儿,看见我还是这样的懦弱,你会不会很失望?原谅我,从生下来就很懦弱,已经懦弱了那么多年,就是想改都改不了了。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反抗也便是如此了。替我照顾好娘亲,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她。如果有来生,我定会想尽办法来偿还你的这份恩情。苏云轻默默地说着,心底又是升腾出好一阵惆怅,不知不觉间,又有泪水潸然而下。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鲜红的唇瓣开始变得深沉,就好像一朵鲜花从娇艳的模样慢慢枯萎、凋零。 …… “小姐,不好了。”连翘火急火燎的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惊扰了正在提笔画着什么的谢小桃。 一滴墨汁便是毫无预兆地滴落在了那一张才描绘了一半的画纸上,将原本要涂红的花瓣硬生生染成了黑色。黑得是那样的刺目。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情了?”谢小桃放下手中的笔,不疾不徐道。前不久苏云绣已经以疯癫为由被遣送到了庄子上,今天苏云轻也被送出了府,偌大的侍郎府一下子就显得冷清了不少。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叫连翘如此慌里慌张,乱了方寸。 “小姐,是三小姐……她……她出事了……”连翘如实道。 谢小桃微微一怔,“三姐姐她怎么了?” “她服毒了……” 谢小桃万万没有想到一向生性懦弱的苏云轻居然会服毒,“现在人在哪里?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没有用了。”连翘叫住了谢小桃,“据喜婆说,三小姐是在轿子里就服下毒药的,人送到太傅府的时候就已经咽了气。您就是过去了,怕是三小姐的尸身早就已经冷透了。” 苏云轻啊苏云轻,你说你懦弱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会有勇气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生命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谢小桃不由得陷入了哀思当中,良久的沉重中是对苏云轻的抉择的惋惜。过了好半晌儿,她才想到了什么,“这件事有没有通知父亲他们?” “老爷和夫人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连翘不敢隐瞒道。她也是方才听下人在私底下议论这件事才知道苏云轻服毒自尽的消息的。 “那他们怎么说?”谢小桃又问,问完以后就觉得后悔了。 如果苏绍和陈玉珍对苏云轻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又怎么可能狠心将她送给一个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的糟老头子? 如果苏绍和陈玉珍对苏云轻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花轿将人抬走? 如果苏绍和陈玉珍对苏云轻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爱,恐怕现在的侍郎府里早就已经闹成了一团! 果然,谢小桃的猜测在连翘的回答中得到了印证,“听说三小姐死了,老爷为此震怒不已,一直说苏家出了一个不孝女,弄得也没有人敢问一问老爷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苏云轻是在轿子上就服了毒的,言外之意是还没有进太傅府的门,自然就不能算作是赵太傅的妾,就是死了,也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想着想着,谢小桃便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父亲根本不想再管三姐姐了?”苏绍之所以会生气,完全是因为苏云轻没有完成家族赋予她的使命,搅乱了他们夫妇俩的计划。说出那样的话来,分明是在告诉他人,他不会叫人去把苏云轻的尸身拉回来! 连翘没有做声,似是以这种无声的方式进行默认。 谢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愈发觉得苏绍和陈玉珍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这个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和他们一样铁石心肠的人了!“不行,我要去找父亲。不管怎么说,三姐姐始终是咱们侍郎府的小姐,就算已经死了,也不能不闻不问!” 见着谢小桃如此坚决的样子,连翘当即就被吓傻了眼,“小姐,万万使不得。现在老爷正在气头上,您就这样冒冒失失跑过去,不是触老爷的霉头吗?万一老爷因此而迁怒于您……” “放心好了,我不会傻到叫他把全部怨气都发泄到我身上的!”谢小桃笃定地说,然后迈开了步子,向着苏绍所在的那间书房走去。这个时候,她就是什么人都不问,也能猜到苏绍正在书房里呢。 唯恐谢小桃会给自己惹出事端,对方前脚才踏出房间的门,连翘后脚就跟了上去,主仆俩一前一后飞速的向前走着。连翘跟着有些吃力,渐渐的竟是开始跑了起来。一路小跑,总算是跑到了目的地。 站在大门前,谢小桃稳了稳有些凌乱的呼吸,直到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适才抬起手,轻轻叩了几下门。 “谁?”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很不客气的声音,只听一下便是不难猜到说话之人到底有多么的愤怒。 谢小桃并没有害怕,甚至连一点儿抵触之意都没有,就那么坦荡荡地走了进去。 “父亲……”谢小桃轻声唤了一句。苏绍缓缓抬起了头,正想问一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的时候,不曾想竟是被对方抢先了一步,“父亲,听说您在为三姐姐的事情而生气?” 不提还好,一提就刚好勾起了苏绍的火气,也不管面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合适吐苦水的对象,便是将满腹的埋怨全都倾口而出。他将手中的书卷摔到桌案上,“你那个三姐姐实在是太有本事了,居然敢做出服毒自杀这种事情来!”死在家里也就算了,偏偏是死在了花轿当中。这不明摆着是跟外人说,侍郎府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她好的?更令苏绍生气的还是苏云轻这样举动所引发的后果——只怕赵太傅那边会认为是他在从中作梗,指使女儿做出这样打他脸的事情,现在,若是再想叫赵太傅帮着苏景坤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怕是比登天还难。 “谁也没有想到三姐姐居然会这样做。”谢小桃颇为感慨的附和了一句,转而开口向苏绍询问道,“唉,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知道父亲打算如何处理?” 话音刚落,苏绍就是明白了谢小桃此番前来的目的,“就叫她死在外面好了!锦儿,如果你想为那不孝女说情的话,还是别张这个嘴了。我不想因为她而影响了咱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602小桃出面 “就是真的会影响关系,该说的,总还是要说。”面对着苏绍半带警告的提醒,谢小桃还是端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模样。 苏绍抬眼看了她一眼。如果谢小桃不是皇上身边的宠儿;如果谢小桃的身后没有那么多贵人的话;如果谢小桃没有比号称上京城第一美女的苏婉婷还要有名气的话,现在,他一定会对她瞪起眼睛,指责她插手了不该她操心的事情! 可不管苏绍是如何的生气,对着这个总是能带给他惊喜的女儿,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耐心。 苏绍沉默了。 谢小桃把这份沉默认作是打算听自己说下去,就是不愿意,她也要把话说完,“难道父亲就打算把三姐姐的尸骨一直晾在那边吗?只怕过不了多久,外人就会说咱们侍郎府的人逼迫庶女,反害其服毒自尽。” 关于这个苏绍早就已经想到了,但他终归是被气到了。其实,要帮苏云轻收尸并不难,难的是该如何善后,如何处理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 “倘若这件事不小心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父亲觉得皇上会怎么想?”谢小桃又是开口问。 见着谢小桃如此执着,苏绍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终归还是被一声长长的叹息取代。 “父亲是在担心会影响与太傅赵大人的关系吗?”谢小桃试探着问,见着对方神情有些变化,她便继续道,“如果父亲觉得出面不合适的话,不如叫锦儿去吧。” “你去?”苏绍有些诧异,但转念想想,觉得趁此机会来试探试探谢小桃的办事能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做那样的事情,恐怕不好吧?” “咱们侍郎府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适合出面处理,都有可能会被赵太傅捏着鼻子走,而三姐姐又是我的亲姐姐,于情于理,还是叫我去比较好。父亲放心,锦儿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谢小桃将为什么要自己去的原因说了出来。 苏绍微微点了点头,“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了,如果处理不好,也不要勉强,毕竟你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儿而已。”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谢小桃能顺利解决掉这件事是最好不过的了,但若是没有他还会有别的打算,“待会,你就和管家一起去吧,直接葬了,免得叫你三姐姐再多受一份罪。” 再多受一份罪?说的真好听!在这一点上,谢小桃还是打心眼里敬佩着苏绍呢。那样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在为苏云轻考虑,可实际上却是不希望尸体弄脏了侍郎府的庭院。 …… 半个时辰后,乘载着谢小桃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太傅府的后门前。因为苏云轻生前只是去给别人做妾的,所以就算现在还活着也是依然要从后门进去的。 谢小桃轻轻跳下了马车,吩咐随行的家丁向后门看守的门卫报出此番前来的目的,然后便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候起来,却是不知道自己才一从马车上下来,就立刻落入到了一双漆黑璀璨的眸子中。 一间不起眼的酒楼二层,储沂轩正坐在临窗的位置,悠闲地喝着小酒,似是抱着一副看戏的态度,冷眼旁观着太傅府与侍郎府的这一次喜事变丧事。说实话,他倒是很想看一看苏绍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却是没有想到前来为苏云轻收尸的竟然会是谢小桃。 “爷,是苏四小姐啊。”阿夏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树荫下的谢小桃。可惜,她就是再如何的快,也是没有比得上她家王爷。 储沂轩淡淡应了一声,算作回应。风轻云淡的脸上是叫人难以揣测的深沉。 听见“苏四小姐”四个字后,长东也是将身子凑了过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奇怪,这种事情怎么会由她来出面呢?” 这恐怕是她主动要求的。储沂轩在心里回答着,好像是谢小桃肚子里的蛔虫,总是一下子就能猜到她的心思。可对于谢小桃今日的举动,他还真是有几分失望,失望谢小桃又一次把自己置入到麻烦当中了,“这侍郎府里,可能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了。” 阿夏将视线落到了储沂轩的身上,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爷,要不要奴婢去打探打探?” 储沂轩颔首,“去吧,看看那丫头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善后。”说完,他又添上了一句,“不管她说出什么样离奇的话,做出什么样离奇的事情,你都只管照着做就好。”当然,这种照着做的方式也是偷偷进行着的。 阿夏意会,迈着步子,便是向着酒楼外面走去。 而谢小桃这一边呢,在等候了一段时间后,太傅府便是有人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去了厅堂。他们去的时候还是空无一人,但坐了没一会儿,就见着赵太傅迈着从容的大步姗姗而来。 谢小桃站起身子,对着赵太傅行了礼,“小女苏云锦,是奉了家父之命,前来给三姐姐苏云轻收尸的。” 赵太傅坐到了主位上,横挑眉毛,问道:“怎么?侍郎大人没有亲自过来啊?不是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女儿吗,怎么连她死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肯来瞧上一瞧啊?”语气不善,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苏绍,指着他们居然敢把一个服了毒的女儿送到他这里来。说什么在轿子里服了毒的,依他看,极有可能是在家里就已经断了气呢! 面对着赵太傅的出演不善,谢小桃仍是端着刚才的沉静,不疾不徐道:“父亲在听说三姐姐病逝的消息以后,因为伤心过度,倒了下去,现在还躺在病榻上呢。原本他是来打算给太傅大人负荆请罪的,但……”后面的话,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相信意思对方已然明了。 “侍郎大人病倒了?”赵太傅虚情假意地问着。 谢小桃认真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没有半点说谎的感觉,“父亲知道三姐姐的死会引起赵大人的不瞒,所以特意叮嘱锦儿过来好好解释。他说了,待身子好了,一定会亲自前来太傅府,给您赔不是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是那样的客气,任谁听了都不会再多做为难的,特别是对于位高权重的赵太傅来说。 其实,赵太傅还是有些生气的,可考虑到现如今谢小桃在皇上那边正得宠,说起话来,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分量的。现在若是他故作刁难,只怕到最后倒霉的会是他自己。“赔不是,那倒不至于,只可惜咱们两家人好端端的一门亲事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是啊,谁会想到这喜事竟然会变成丧事了呢?其实在出阁以前,三姐姐还曾经笑着对我说,今生能嫁给像赵大人这样的男人,是她最好的归宿。”谢小桃缓缓地说着,说谎的时候眼睛竟是一眨不眨的。 “既然是认作最好的归宿,为何她还会选择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赵太傅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从表面上看,他对谢小桃的态度虽然有所缓和了,但并不代表就真的相信了谢小桃所说的每一句话。 谢小桃兀自叹息了一口气,“这件事,锦儿也是有些想不通,总觉得事有蹊跷,”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下来,看着赵太傅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质疑。 赵太傅微微一怔,很快就意识到谢小桃这是在怀疑自己,登时火起,可碍着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被及时压制了下来,“蹊跷,你觉得蹊跷在哪里?”人是在花轿上就死了的,很多人都可以为他作证。就算他不解释,相信也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怪罪到他投上来的。 谢小桃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兀自叹了一口气,“不瞒赵太傅说,在三姐姐被送进轿子以前,人还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我们都被她的欢快感染了,却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如此模样。说实话,锦儿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欢天喜地的想要嫁给赵大人的三姐姐会突然死在轿子里。唉,如果当时我也能随着轿子一起过来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路上动了手脚?”赵太傅顺着谢小桃的意思问。 谢小桃之所以会说那一番话,完全是为了混淆视听,如今见着赵太傅动摇了,她便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略显迟缓地摇了摇头,“这件事锦儿也不是十分肯定,但如果真的是有小人在暗中动了手脚,还望赵大人能明辨是非,千万不要因此而坏了与侍郎府的关系,毕竟不管是侍郎府还是太傅府,在朝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听说两家结好,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眼馋、见不得他人好的人。” 赵太傅当即明了。谢小桃所说的话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他沉默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既然如此,那方才老夫为何听见你说你三姐姐是病逝的?莫不是老夫的耳朵出了问题?” 谢小桃垂下了眼帘,“这也是锦儿的猜测之一。赵大人想必早有耳闻,锦儿与三姐姐的娘亲才死不久吧?其实,在娘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三姐姐经常是以泪洗面,悲伤之余拖累的整个身子就变差了。一直在家中静养了好一阵子,才恢复得七七八八。当时,锦儿就告诫过三姐姐,她这个病看似已经好了,但还需要好好休养,最为忌讳的便是大喜大悲。可锦儿偏偏就忘记了这件事,所以觉得三姐姐可能是因为太过开心而导致旧病复发,才会……” “那你觉得你三姐姐究竟旧病复发,还是被人所害呢?”赵太傅很是狡猾地问。这态度摆明了是想看看面前的这个小丫头的反应,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应对。不管谢小桃说出哪一种答案,他都不会背上黑锅。 603理所应当 果然是个好狐狸,难怪会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谢小桃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面上却仍是端着那淡淡的却难以叫人忽略的悲伤,“不管是哪种原因,我三姐姐已经死了,不是吗?死者已矣,留给了生者的却是难以消除的悲痛。” 听见谢小桃这样回答,噙在赵太傅唇边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忽然不见了,只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起这个看似弱弱小小,内心却很强大的女孩子。 “如果赵大人非要追究个所以然来,锦儿还希望能亲自去帮三姐姐验验尸。”谢小桃清清淡淡道。 “验尸?”赵太傅有些惊讶。在大越还没有正经女子肯去做那验尸的事情呢。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我三姐姐不是病逝而被人下毒的话,我们苏家一定会追究到底,到时候希望赵大人能极力配合。”谢小桃认真地说,说话的时候神情是如此的严肃,叫人不容怀疑。 赵太傅又是一怔,不由得在心里掂量起谢小桃的这一番话来。倘若侍郎府的人真的追究这件事,只怕会闹到官府,虽然他能肯定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但不免还是多了几分胡思乱想。这是他在朝中经营多年所养成的多疑毛病,见着对方越发肯定,他的心里就变得越发的毛毛躁躁。 直觉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可以用最为简单的方式解决,又何必再去费那点儿周折?到时候就算真的是查出了什么,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一想,赵太傅也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揪着这件事死死不放了。 “苏四小姐,像开棺验尸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叫你一个女孩子动手了,但你若是坚持,一切尽管随你心意好了。可我这太傅府终归是个温雅的地方,实在经不起那些血腥的东西。”赵太傅很是圆滑地说。 这就是在打退堂鼓了吗?谢小桃生出了些许的鄙夷,但还是乖乖地顺着对方的意思开口道:“赵太傅说的极是。那锦儿现在就把三姐姐的尸骸带回去,等有了结果再行通知您。” 人都不算进了他这太傅府,就算得出结果又能如何?赵太傅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还是客套地点了点头,“死者已矣,只怪你三姐姐和我这里终归是没有什么缘分。”说完,他便是吩咐身边的人,领着谢小桃与管家向着停放苏云轻的那间柴房走去。 …… 在偷偷听了好一阵子之后,阿夏觉得自己可以去给她家王爷回去复命了,于是站起身子,施展轻功,以极快的速度返回到了那间酒楼二楼的厢房中。 “王爷,苏四小姐已经成功说服了赵太傅,把苏云轻的尸体领走了。”阿夏是这样说的。 储沂轩也是没有过问整个过程究竟是怎样的,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就是那么沉默地转过了身子,向着楼下走去。 “主子这是要去哪里?”长东困惑。 阿夏看了看他,“应该是去看苏四小姐。”说着,她也是迈开了步子,“咱们也跟过去吧。” 片刻之后,储沂轩主仆三人便是出现在了太傅府的后巷,而谢小桃与管家也是刚好领了苏云轻的尸骨从后门走了出来。两拨人就这样的不期而遇。 储沂轩大步走了过去,在看了看用白布遮盖着的苏云轻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王爷……”谢小桃礼貌的给对方行了一礼。 “关于你姐姐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听说,节哀顺变。”储沂轩客套道。 “谢谢王爷关心。”谢小桃轻轻颔首,正准备离开之际,却是被对方叫住。 “四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储沂轩要求道。 谢小桃有些犹豫,但总觉得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对方的面子,于是顺从地点了下头,便是随着储沂轩走到了一边的古槐树下。 稀薄的阳光透过树叶交叠间的缝隙洒在了灰黑色的青石路上,留下一片斑驳且凌乱的影子。墨色的影子中还有一双人影紧紧叠在一起。 “王爷……”谢小桃不知道储沂轩究竟想要同自己说些什么。 “真没想到你三姐姐就这样去了。”储沂轩又是好一番感慨。 “是啊,前几天见到她的时候,还没有觉得她会走出这一步。”说到这里,谢小桃也是忍不住感伤起来,特别是想到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儿忽然之间就只剩下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骨。 储沂轩将手负在身后,“如果今日要给赵太傅做妾的是你,你会选择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吗?” 谢小桃兀自尴尬。说实话,这个问题,她还从来都没有想过,但如果真的是要她去嫁给赵太傅的话,只怕她也会不愿意,可不管怎样,应该都不会这样轻易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侍郎府的众位小姐中,除了两位嫡出小姐,就剩下了你、苏云轻和苏云绣。三人当中,属你三姐姐最为平庸。如果不是苏云绣忽然疯掉的缘故,只怕这一次也不会轮到她了。”储沂轩竟是开口帮着谢小桃分析起局势来,说完,他停顿了片刻,“现在,你的两位庶出姐姐都已经出了事,那么接下来又该会轮到谁了呢?” 很快,谢小桃便是想到了自己,可她总觉得苏绍不会这样轻易把自己送给一个糟老头子当妾室,如果真的舍得的话,恐怕也不会一直藏她藏了整整十七年。 见着谢小桃沉默,储沂轩只当她是把这话听进去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小聪明可以叫自己抽身而出,但若是赵太傅执意想要一个结果呢?你认为你的那些小聪明能否敌得过他与你父亲的坚持?” 这个问题还真是谢小桃所没有想过的,她总觉得苏云轻已经死了,两家结亲的事情也就结束了,却是忘记了事情还可能会演变成另外一番模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锦儿只能接受了。” “你……”不知怎的,储沂轩忽然觉得有些生气。想想也是,放着眼前这么优秀的男人不肯嫁,偏偏轻而易举就说出了要给一个糟老头子当妾室的话,换做是谁,谁能不生气呢? 但生气归生气,储沂轩还是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接受?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不然呢?王爷认为以锦儿的微弱之力能否与父亲抗衡呢?” “那你就没有想过你的父亲为何执意要把你姐姐送给赵大人做妾?”储沂轩又问。 谢小桃沉吟了片刻,“应该是因为大哥吧。大哥被革去职务已经有一阵子了,换做是谁,都应该有些沉不住气了吧?” 储沂轩赞许地点了下头,“可如果我告诉你,就算今天你三姐姐没有死,仅凭着赵大人的美言,你大哥也不可能恢复原职,你又有什么别的想法?”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眉头。赵太傅是太子的导师,对于他的话,皇上还是多少会听一两句的。如果赵太傅肯帮苏景坤张这个口,想必皇上真的会考虑叫苏景坤回翰林院的。“王爷,锦儿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说着说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除非我大哥是被人算计了的。”可究竟是什么人会算计到侍郎府的头上呢? 这个问题,谢小桃并没有从储沂轩的口中得到答案。她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这件事应该与他,与太子没有关系,否则对方也不会这样坦荡的同自己说这一番话了。 …… 从太傅府将苏云轻的尸骨接出来以后,谢小桃并没有将之送回到侍郎府去,而是吩咐下人向着郊外走去,走到了之前埋葬霜姨娘的地方,吩咐人挖了坑,将棺椁埋了进去。 谢小桃想,既然这对母女生前没有好好团聚过几天,那么死后总应该葬在一起才是,何况现在的苏云轻已经真心悔过,与霜姨娘去九泉之下再续母女之情也不算什么荒唐的事情。 葬了苏云轻,谢小桃的心情竟是变得格外沉重,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到处乱逛,就那么静静地坐回到了马车上,随着他们一起行了回去。 迈过门槛,谢小桃便打算去给苏绍复命,哪曾想才走了没两步,竟是看见了无所事事的苏景坤,虽然对方并没有喝酒,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是叫谢小桃颇感气愤。 苏景坤一直都瞧不起谢小桃,见着马上就要与之撞上,他便是立刻调转了身形,打算离开之际,却是被身后之人及时叫住。 “大哥,怎么连句话都不说,掉头就走呢?”谢小桃语气并不是十分友善。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苏景坤也是同样的不客气。 “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们庶出的子女,可你想过没有身为庶出的三姐姐是因为谁才走上了那么一条不归路的?”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绕道了苏景坤的面前。 苏景坤却是立刻转过了身子,仍是端着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她是怎么死的,跟我说个什么劲儿?” “三姐姐是为了大哥你才死的,你认为这件事不同你说,又该跟什么人说呢?”谢小桃反问,“是,庶出的孩子从小就比嫡出的孩子矮上那么一截,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人。如今三姐姐是为了大哥才死的,难道你就不该有点表示吗?” “你什么意思?” 谢小桃并没有对苏景坤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一个人为了你而死,你至少应该缅怀一下吧?” “缅怀?跟她吗?”苏景坤只觉得好笑莫名。 “大哥果真是个不知道感恩的。今日你是侍郎府的大少爷,所以才会觉得别人对你的好都是理所应当的。可如果他日,你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还会如现在这样一般模样吗?”说完这一番话,谢小桃立刻迈开了步子,向着书房走了过去。 604珍惜缘分 一路未停,谢小桃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到了苏绍的面前,向着其交代了自己已经将苏云轻入土为安的事情。 苏绍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感到惊异的同时,便是虚情假意地问:“赵大人没有为难你吧?” 谢小桃摇头,“赵大人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难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呢?” 说的也是,如果赵太傅连一个小女孩都要为难的话,只怕传出去会叫人笑掉大牙了。苏绍觉得这话说得颇有道理,“今日,辛苦你了。待日后,我定会去太傅府亲自登门谢罪的。” 不管事情是以怎么样的方式解决的,于情于理,他苏绍都应该亲自去太傅府走上那么一遭。 谢小桃没有做声,好像已然把自己置身事外了。 见着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苏绍也是觉得应该放谢小桃回去了,“好了,折腾了这么久,你也应该回去休息了。” 谢小桃微微颔首,却是没有转身离开的打算。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忽而开口问:“父亲,如今二姐姐和三姐姐是疯的疯,死的死,您还打算要把咱们府上的小姐送给赵大人做妾室去吗?” 苏绍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而且还问得是如此直白。他犹豫了片刻,“你是想问,我会不会把你送到太傅府上去吗?” 谢小桃先是点了点头,进而又摇了摇头,这样的举动倒是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苏绍看的不明所以,却是以沉默的方式等待着面前的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的开口。 “如果父亲真的是有打算把锦儿送到太傅府上去,锦儿不会有半点怨言,也不会像三姐姐一样,服毒自尽。”谢小桃很是淡然地说,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说完,她的话锋陡然一转,“不过,父亲觉得把自家的女儿送给太傅府做小妾,就真的能帮到大哥吗?” 苏绍剑眉微拢,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在太傅府门前,锦儿遇见了荣王爷,”关于这件事,谢小桃并不打算隐瞒,因为就算她不说,只怕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管家也会如实跟苏绍进行汇报的。与其叫苏绍跑过来质问自己,倒不如现在就抢先一步说出来,也省去了被胡乱猜忌的时间。 “荣王爷?”苏绍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有些猜不透谢小桃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他说,大哥被革职查办的事情,就算是有十个赵大人也敌不过小人的一句谗言。”说完这句话后,谢小桃就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父亲,锦儿想要说的全都已经说完了。”然后弯下身子,对着苏绍行了礼,便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她是走了,却是将疑问丢给了苏绍。苏绍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当中,思虑着储沂轩为何会同谢小桃说这样的事情,但不管对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能说出这一番话就足以表明这件事与他与太子都没有任何关系。既然不是,又会是谁呢? 和谢小桃一样,苏绍也是开始在脑海里进行筛查…… 谢小桃迈着从容的步子,跨过了书房的门槛,正欲离开之际,却是看见连翘打不远处迎了上来。 “小姐。”连翘一边走,一边开口唤。 谢小桃微露笑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姐刚与管家回来的时候,门房就去花槿阁告诉奴婢了,所以奴婢才知道来这里候着您呢。”连翘如实道,当然为了叫门房能在第一时间把谢小桃回来的消息告诉给她,她也是破费了不少呢。 这话听得谢小桃是尤为感动,“下次,你就只管在房间里等着就好,不用出来了。” “可叫小姐一个人出去,奴婢总是觉得放心不下。”连翘有些委屈地努了努嘴,特别是想到今天谢小桃是跟管家一道出去的,就更是担心管家会在半路上把谢小桃谋财害命了。 “傻丫头,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谢小桃又好笑又好气地问。 连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转而问了谢小桃一个问题,“小姐,三小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见着对方点头,她又问,“那赵太傅那边没有为难你吗?” “没有,他就是想着为难,也总要考虑考虑这样做会不会给他们的太傅府抹黑吧?”谢小桃很是轻松地说着。 连翘却是在那份轻松里面隐约看出了几分异样,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她兀自叹了一口气,“小姐,不知道三小姐被安葬在什么地方。” “嗯?” “奴婢想着等以后去给她烧柱香。”连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她也是小姐的亲生姐姐。” “三姐姐被安葬在了我娘的身边。”谢小桃回答,“也许这样,能叫她们在来生时再续母女情缘。” “小姐,您相信会有来生吗?” “会有的。” “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霜姨娘和三小姐真的还可以继续母女情缘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师父曾经说过,人与人的缘分其实在冥冥之中早就已经注定好了,若是不珍惜,一下子就能被挥霍光了。说不定这一世三姐姐就是因为挥霍无度,才会与娘亲那么早就结束了母女之情。”谢小桃很是伤感地说。 连翘听懂了这一番话,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管人与人的相遇是以何种方式,我们都应该珍惜眼前人,千万别等着以后看不见了,才想起来后悔。”说完,便是随着谢小桃一起向着花槿阁走去。 她们走得是那样的专注,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躲藏在暗处的苏景坤。原本,苏景坤是因为被谢小桃训斥了,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便是想着跑过来,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不曾想竟然会听见了这些话。 出乎意料的是,苏景坤竟然是被听进了耳朵里,不由得小声呢喃道:“珍惜眼前人?”随着他的声音,一个人影忽然浮现在了眼前,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拂绾,而是与自己共枕眠的萧绾绾,只是因为隔了太久的时间,他竟是觉得有些陌生了。 算起来,也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绾绾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着,苏景坤便是迈开了步子,向着他与绾绾所在的那间庭院走去。 院子里,珠云将面前的茶盏端到了萧绾绾的面前,“小姐,这是新泡制好的梅子茶,您尝一下。” 萧绾绾顺势接了过来,才啜了一小口,胃中便是泛起了一阵汹涌,立刻撂下茶盏,跑到一旁的树下干呕起来。 “小姐,您还好吗?”珠云急忙跑到跟前,看着萧绾绾那边难受的模样,不免感同身受。 吐了好一阵子,萧绾绾才直起了身子,兀自叹了一口气,抚摸着自己还没有隆起的小腹,“以前,没有他的时候,日日夜夜盼着他来,可如今真的是有了,才知道怀孕竟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情。” 听闻此言,珠云的鼻子便是泛起了好一阵酸楚,“别人家的夫君听说了自己的娘子怀孕以后,都会高兴的天天围着跟前转,可只有咱们姑爷是个例外。自从小姐怀上身子以后,连个面都没有露过。” “或许,我和他的缘分就仅是如此吧。现在我也不指望别的了,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个孩子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降临人世。”说这话的时候,萧绾绾原本明亮的眸子竟然失去了所有的光亮,沉静得好像是一潭幽寂的死水。 “小姐,您怎么又说这样的傻话了?”珠云有些不满,但很快就把话题岔开了,惶恐萧绾绾又要开始胡思乱想,“天凉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萧绾绾没有拒绝,在珠云的搀扶下转过了身子,正欲离开之际,却是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绾绾……”苏景坤快速上前,走到了萧绾绾的身边,取代了珠云的位置,自然而然地搀住了对方的手臂,“我来扶你进去。” 萧绾绾有些诧异,一双眼睛瞪得如驼铃一般大。 在对方惊异的目光中,苏景坤有些愧疚地垂下了眼帘,“是我混账,明明知道你怀了身子,还故意对你不闻不问。绾绾,那天我不该对你吼。” 这是在跟自己道歉吗?萧绾绾不敢相信,可那诚恳的话语真的是从苏景坤的嘴里发出来的。 “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我都只想跟你说一句,今后,我会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对你,对孩子负起应有的责任。”苏景坤颇为严肃道,这样的决定也是刚刚看见萧绾绾干呕时才临时冒出来的。若非是亲眼所见,他真的想象不出一个女人怀了身子竟然会这样难受,何况对方的肚子里是他的种?他又如何能够叫其独自一个人来承受这些? 至于拂绾,就叫她随风而去吧。苏景坤这样想的,至少在他颓靡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见到那位秦柳儿对自己有一丝关怀。 看着突然变好的苏景坤,萧绾绾有些受宠若惊,但心里的疙瘩却没有因此而被解开。都已经被伤了那么多次,她的心早就已经痛得麻木了。今日又是如何能够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对方的花言巧语? 萧绾绾什么都没有说,而是任由苏景坤扶着自己回了房间。正如她所说的一样,现在她只想叫腹中的胎儿平安降生。 605月份相近 大抵是觉得自己对萧绾绾亏欠了太多太多,以至于现在的苏景坤真的和以前判若两人,俨然有了一些男人该有的担当。 对于苏景坤的变化,珠云是看在眼中,乐在心里,执意认为是当年那个对萧绾绾一心一意的大少爷又回来了。她是这样想的,可萧绾绾却并不如她一般的乐观,甚至整日还总会忍不住发出一两声的哀叹。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整天还总是皱着一个眉头呢?”珠云不解。 萧绾绾没有做声。 “莫非还是因为大少爷不成吗?可如今大少爷不是已经回来了吗?”珠云又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萧绾绾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回来又能怎样?依照他那性子,真若是犯起浑来,谁又能管得住?” “小姐好像是想的太过悲观了,奴婢倒是觉得这一次大少爷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小姐就尽管放开心好了。”珠云开口劝说道,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既然苏景坤都已经有了悔改的意图,她就勉为其难帮着苏景坤说几句好话算了。 萧绾绾笑笑,苦涩的笑容里却是蕴藏着几分讥讽味道。人回来又有什么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沉淀,她已经不再对那个人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更不会期待着他能负担起一个男人应该负担起的责任。就好像他们之间的感情,曾经她对自己的婚事充满了无限幻想与美好,可当经历了是是非非以后,才知道原来所有的美好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而自己于那个男人,其实不过是一道可有可无的饭口餐点,初次品尝的时候,会被吸引,可真若是餐餐都吃,就变成了一种负担,新鲜感一过,剩下的就只是厌烦和恶心。 如今萧绾绾都可以想到自己的今后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又会因为一不小心惹恼了苏景坤,使之不会再踏进这院子一步。 想到这里,萧绾绾又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纤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腹部,“现在,我什么幻想都不想了,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这样的话,她说了不下十几遍,但每每说出来,都似对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充满了无限期待。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就只是这么一个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支撑着她继续在侍郎府里生活着。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快到端午,过了这个节,离着夏至也就不算太过遥远,眼瞅着马上就要进入了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一段时间,那股燥热感,光是想想,就叫人觉得莫名烦躁。 如今萧绾绾已经是怀了四个月身子的人了,虽然已经过了怀孕初期呕吐的症状,可每当半夜入睡时分,小腿总会有抽筋的现象,好在身边除了有珠云的陪伴外,还多了一个苏景坤。两人相互配合着,倒是帮她顺利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腿痛难忍的夜晚。 为了帮萧绾绾缓解因为怀孕所带来的症状,苏景坤总是会带着其在花园里走走逛逛,不管走到哪里,其他人总会对这对夫妻的伉俪情深投上一两分艳羡的目光,甚至还有丫鬟希冀着他日自己也能找到一个像大少爷一般懂得疼人的如意郎君! 因为出去走动的次数变得频繁了,与其他人遇见的几率也就大了许多,就好比秦柳儿,他们也总能在花园里来上那么一两次的不期而遇。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多疑,萧绾绾总是觉得苏景坤看待秦柳儿的眼神与别人不一样,说是恨之入骨,但又不像对待谢小桃时的那般强烈。 可萧绾绾并没有什么证据,索性每一次也就没有多想什么。 “少奶奶,怎么今日就珠云陪着你逛花园呢?”秦柳儿打迎面走了过来,以往要是有苏景坤在场,她一定会想办法绕开的。 萧绾绾对着秦柳儿笑了笑,隔着和煦的阳光,美丽得胜似花娇,“一大早,他便是与父亲一块儿出去了。” “哦,对,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秦柳儿顺势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这些日子,就听老爷说过,要为了大少爷的前程疏通疏通。” “男儿志在四方,他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家中陪我。”萧绾绾附和着,却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苏绍会叫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家中待了这么长时间,才打算重新帮他打通关系。 “是啊。”纵然秦柳儿并不是十分看好这一次苏景坤真的可以重新回归仕途,可表面上却还是在笑着逢迎道。这些日子,苏绍可没少为了苏景坤的事情而烦忧,甚至还告诉她苏景坤之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回去,完全是因为小人谗言,至于那个小人是谁,苏绍并没有指名道姓。 可身为荣王爷储沂轩安插在侍郎府的萧绾绾又怎么可能会一点儿都不知道?之前,储沂轩就明确表示过了,一直阻挠苏景坤再度入朝的就是瑞王爷储沂烨。她相信,依照苏绍的势力,也已经将此事查的一清二楚了。 “不过,若是以后大少爷真的官复原职,只怕就没有多少时间来陪你了。”秦柳儿又道。 萧绾绾兀自觉得尴尬,“我都已经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哪里还需要他日日夜夜陪伴着?” “你的想法倒也是豁达。”秦柳儿赞叹。 萧绾绾浅浅地笑出了声音,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这个时候,有老妈子向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姨娘,你的粥已经好了。太医叮嘱过那粥一定要趁热喝。”说是粥,其实更为确切的应该称之为药膳。 “那好,我这就回去。”秦柳儿站起了身子,摇摇晃晃的身体显得很是蠢笨,“少奶奶,我这就先不奉陪了。” 萧绾绾颔首应允,可在秦柳儿晃着身子从眼前过去的时候,她却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说起来,你我的肚子月份差不多,为何你的会如此明显?” 秦柳儿转头,“可能是吃的太多了吧,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吃啊吃的,不胖才怪。”说完这一番话,便是随着那名老妈子离开了。 看着秦柳儿不太利索的行走着,萧绾绾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过了好一阵子才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说起来,她这也才不过刚刚有了出怀的征兆。 “小姐,您是怎么了?”珠云上前询问道。 “没什么,咱们也回去吧。”萧绾绾说着,便是在珠云的搀扶下,起身,向着回去的路走了起来。 …… 夜在萧绾绾的百无聊赖中姗姗来迟。 静谧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子洒了进来,洒下了一地的银屑。 萧绾绾斜靠在太妃榻上,捧着一本野史类的书卷津津有味地读着,读着读着便是有困意袭了上来,眼帘慢慢合上,却是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听见了有人推开门的声音,过了没多久,就感觉自己的太妃榻上多了另外一个人的分量。 萧绾绾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了也在看着自己的苏景坤,对方的眼神里是无尽的温柔与疼惜。 “都说了,今天可能会回来的很晚,你怎么就不知道先去睡呢?” 听着这一句看似责备,实则关心的话语,萧绾绾只觉得心头一暖,但很快就淹没在了那好似被千年寒冰冰封的内心深处。她浅浅地笑了笑,“也没有刻意去等,只是看着看着书,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那我先扶你到床上去休息。”苏景坤温柔地说。 萧绾绾摇头拒绝,“我还不想去睡。”她垂下头,不自觉地抚摸起自己的肚子来。 “渴不渴?我先给你倒杯水。”说着,苏景坤便是向着桌子那边走了过去,“今天,我没有陪你去散步,你可有去花园走动?” “有,还不小心碰见了柳姨娘,跟她聊了几句话。”萧绾绾看似随意地说着。 苏景坤的心却是一紧,“都聊了什么?” 萧绾绾并不想照实说,“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家常小事,具体是什么,我还真就忘记了。” 听见她这样说了,苏景坤便是觉得放心了。他端起杯子,开始帮萧绾绾倒水。 萧绾绾却好像想到了什么,抚摸肚子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景坤,你希望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萧绾绾并没有多少喜悦,“我也一样。说来也是奇怪,我与柳姨娘前后怀孕相差不过几天而已,可她的肚子却是比我要大上许多。” “有这样的事情吗?”苏景坤转过了头,“怀孕这种事应该也会因人而异吧?” “应该会吧。可柳姨娘的肚子叫人乍眼一看,就好像已经六七个月的样子了呢。”萧绾绾好似无意的又添了这么一句话。 苏景坤却是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六七个月的样子?难不成她腹中的胎儿是…… “景坤,景坤,你怎么了?”见着苏景坤神情有异,萧绾绾赶忙开口唤。 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苏景坤的意识慢慢回笼,很是不自然地笑了笑,“可能是今天跑了太多的地方,觉得有些累了。来,你先喝水,喝完,我就扶着你上床休息。” 这一次,萧绾绾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小口小口地饮起水来,心里却在为苏景坤刚刚的失神而感到困惑,再结合之前的那些蛛丝马迹,她还真是觉得有些事情完全不怪她胡思乱想! 606拂绾绾绾 几日后。 “小姐,奴婢回来了。”珠云走回了房间,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查到了什么?”萧绾绾立刻开口询问,自从发现了秦柳儿与苏景坤不太自然以后,她就吩咐珠云去打探秦柳儿的真实身份。 上京城虽然不是辽安,但还是总能碰见一两个有本事的萧家的门徒。 珠云摇了摇头,说了谎,“没,没有啊。夫人查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出来这么短的时间又怎么可能查出来呢?” 珠云跟在自己身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萧绾绾又怎么会看不出其在说谎?“你是已经查出来了,对吗?” 珠云还是摇头,“真的没有查出来,小姐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萧绾绾却是突然叹了一口气,“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柳姨娘和大少爷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俩应该是……”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丫鬟。 珠云不免有些惊讶,“小姐,这件事您都已经知道了?” “嗯。”萧绾绾点了点头,便是把身子背了过去。 珠云以为她是生气了,连忙开口道:“小姐,您别生气。那柳姨娘虽然之前是陌上画舫的雅伶不假,虽然之前与大少爷是有那么一段过往,虽然现在还嫁到了咱们这里,但嫁的却是老爷啊。只冲这一点,她与大少爷就没有可能再续前缘了!” “什么再续前缘?”萧绾绾的身形明显有了晃动,方才,她不过是在试探而已,纵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是没有想到事实竟然会是这样的。“你说的都是真的?” 听见自家小姐这样问了,珠云怔了怔 神,适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对方的道!“小姐……”珠云很是后悔。 “雅伶?她之前叫什么?”萧绾绾却是故作镇定问。 珠云有些犹豫,但想到之前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已经说出来了,她索性也就没有了再行隐瞒的打算,“叫抚绾,和小姐的名字一样,里面都有个绾字。” “抚绾?”萧绾绾又是一愣。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在此之前,她就曾经听到过醉酒之后的苏景坤不自觉地念这个名字,而且不止一次。 当时她还以为是在念自己的,可现在却才发现一直是自己理解错了。 抚绾,绾绾……萧绾绾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恍惚间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难道说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别人的替身而已吗? 萧绾绾并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可有些事情越是憋在心里,越是叫人痛苦难耐,比吃了黄连还叫人难受! 过了良久,萧绾绾适才缓过了神,“珠云,这屋子里有些憋闷,你随我到院子里走走可好?”她只想找个看起来宽阔的地方休息休息,权当是去散心好了。 珠云已经察觉出了萧绾绾的反常了,也觉得应该叫其出去走走,分散一下注意力,便是点头同意,“好,那奴婢扶着小姐去外面走走。” 萧绾绾轻轻应了一声,算作回应,便在珠云的搀扶下,迈步离开了这间房间。 从院子的大门走了出去,沿着那蜿蜒的游廊穿行着,走了一路都是如此的漫无目的。 如果说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别人的替身而已,那么景坤从一开始对我的好,也全都是假的吗?萧绾绾又开始胡思乱想,想的正为出神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幽幽的古琴声,琴声悠扬,婉转动听,是她所熟悉的那一曲,之前她还刻苦学了好一阵子。 萧绾绾迷茫地抬起了头,在偌大的庭院里寻找琴声的源头,找了一小会儿,终于是在远处的凉亭里发现了秦柳儿的身影。可令萧绾绾没有想到的是,在秦柳儿的身边的竟然还多了另外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视为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苏景坤。两人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凉亭里,一个抚琴,一个欣赏,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到深深刺痛了萧绾绾的眼睛。 看起来,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替身而已。他们才是旧相识!萧绾绾兀自闭上了那双已经蓄了晶莹泪珠的眸子,心里却仍是在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着。难怪当时景坤在听了我弹那首曲子的时候,会是那样奇怪的反应! 萧绾绾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有留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不小心踩空了,整个人便是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向前倾倒。 “啊……”萧绾绾失声尖叫。 “小姐!”珠云也是叫了起来。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萧绾绾就全然没有了印象,只是知道当自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有一屋子的人都围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哀伤。他们告诉她,腹中的胎儿没有保住。 萧绾绾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虽然比之前要显得平一些,可她仍是觉得里面有个鲜活的小生命在动来动去,“胎儿怎么可能没有保住?他明明就在我的肚子里啊,他还在动,还在动啊!” 看着那徘徊在崩溃边缘的萧绾绾,谢小桃只觉得尤为心痛,“大嫂,孩子没有了,以后还可以再怀,你要尽快把身子养好才是。”如果说萧绾绾怀孕是个意外的话,那这个孩子离开的更是叫人出乎意料。虽然谢小桃并不希望他来,但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就走了。 萧绾绾固执的不停地摇晃着脑袋,“不,孩子就在我的肚子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了?他在动,不信的话,你就摸摸看!”说着,她抓起谢小桃的手,摸向了自己已经空了的肚子。 “大嫂……”谢小桃欲言又止。 “好了,先叫她休息休息吧。”这个时候,身为当家主母的陈玉珍发了话,除了心痛之外,更多的则是不甘。她心心念念盼了这么久才盼来的一个孙儿,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她就是再如何的不相信,也无法再改变什么。 听见当家主母都发了话,聚在房间里的人们也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纷纷迈开了步子,向着外面走去。 谢小桃本来是打算留下来陪着萧绾绾的,可也不好当众忤逆了陈玉珍的意思,只好拖到了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走走停停,行至珠云跟前时,她拉起了对方早已凉透了的小手,拍了拍,“照顾好你家小姐,最好叫她好好睡一会儿。”孩子已经没有了,总不能叫大人再有什么闪失吧? 珠云颔首,很是落寞地垂下了眼帘,试图遮盖住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股强而浓烈的忧伤。 很快,原本拥挤不堪的房间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把孤单再次还给了那个才刚刚失去了孩子的年轻母亲。萧绾绾就那么垂着头,静静地坐在床边,纤长且白净的手隔着薄薄的锦被,在肚子上一下一下地摸着,口中念念有词道:“宝宝,你还在我肚子里对吗?娘亲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小小的,弱弱的……” 听着萧绾绾那好似呓语般的呢喃,珠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如果刚刚她能把萧绾绾再扶得紧一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自从她家小姐怀上孩子以后,她能感受到萧绾绾对那个孩子的重视程度,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翻身就会将腹中的胎儿压到。 “宝宝,宝宝……”萧绾绾仍在不停地念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苏景坤大步流星般的从门外走了进来,才一踏进房门,就看见萧绾绾暗自神伤的模样,心中也是一痛。 “少爷,孩子还是没有能够保住……”珠云含着哭腔道。 这个结果苏景坤早就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是躲在外面缓了好一阵子,才走了进来。他走到了萧绾绾的身边,坐了下来。“绾绾,孩子没有了,以后还可以生。我们还可以生很多很多孩子。”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萧绾绾还在抚摸着自己肚子的手。 大抵是因为动作被人打断了的缘故,萧绾绾很是生气地甩开了苏景坤的手,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瞪了过去,“谁说孩子已经没有了?!他分明就在我的肚子里!不信你看,他还在踢我!他……刚刚还在踢我!” 苏景坤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萧绾绾的幻觉罢了,犹豫了片刻,道:“孩子真的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怎么可能?”萧绾绾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便有两行清泪顺腮滑落,看起来是那样的揪心,“刚刚,他真的有在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了。是睡着了吧?一定是睡着了。” “绾绾,醒一醒。这个孩子与我们无缘,在你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的时候,就没有了。”苏景坤开口道,尽管这样的话说出来很是残忍。 “台阶?什么台阶?”萧绾绾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但在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原本布满了忧伤的脸庞竟然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看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冷声问,“在我失足跌下台阶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607小产失神 面对着萧绾绾如雷阵雨般骤然变色的脸,苏景坤被吓了一跳,当即愣在那里。若非是亲眼所见,他一定不敢相信这是萧绾绾会有的表情与反应。在他的印象中,萧绾绾从来都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哪怕是那时候真的被他激怒到,也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凶狠。 看着那张已经变得陌生的俏脸,苏景坤沉默了,过了好一阵子也是没有从惊诧中回过神儿来。 就是这样的沉默,反而是叫萧绾绾觉得他是在做贼心虚,又是加重了一分力气,冷冰冰地指责道:“回答我,在我跌下台阶的时候,你究竟在哪里?” “你跌下台阶的时候,我刚好就在你附近。听见你这边传来了尖叫声,便是立刻冲了过来,但当时的你已经陷入了昏迷。绾绾,我真的已经尽力了,甚至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也想尽一切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将太医请了过来,可……”苏景坤解释,以为萧绾绾生气自己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该有的责任。 萧绾绾哪里肯听苏景坤的这一套言论?在听见他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便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了。她笑了笑,冰冷的笑容足以寒透所有的爱与热情,“当时你就在附近?在做什么?” “我……”苏景坤无法解释,总不能告诉萧绾绾,当时他是刚好经过花园的时候,碰见秦柳儿在抚琴吧?原本是打算问一问对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可秦柳儿弹得太过专注,他竟是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静静聆听。 “当时,你自己在做什么,难道都回答不出来吗?莫不是你也昏迷了吗?”萧绾绾又是问了两个问题。 苏景坤有些为难,最后把心一横,打起了哈哈眼,“当时谁还记得都做了些什么啊?反正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是你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萧绾绾并不打算再继续装聋作哑,“既然你不肯说,那么就由我来说好了。在我从台阶上摔下来之前,你就坐在远处的凉亭里,而且并不是一个人,当时,凉亭里面还有秦柳儿!”现在,她已经不可能再尊称秦柳儿一声姨娘了。因为在她的心中,秦柳儿已然配不上这个称呼了。 苏景坤不由得紧张起来,没有想到萧绾绾竟会看见那一幕,“绾绾,当时我只是觉得那琴声好听,所以才坐下来听了一会儿的。” 萧绾绾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了讥讽味道,“这就觉得受不了了,想要开口解释了?景坤,我嫁给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如此慌张呢,而令你慌张的原因竟然还是与另外一个女人纠缠不清的关系!” “绾绾,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苏景坤有些生气,抑或说是想用这样的生气来掩饰自己的惶恐不安。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了。现在的我很清醒!”萧绾绾回答,“如果当时与你共同坐在凉亭里的人只是秦柳儿,我想我还不至于失足从台阶上摔下去,可她并不只是秦柳儿那么简单,不是吗?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叫她一声拂绾,不是吗?” 拂绾……久违了的那个名字再一次被人叫了出来,还是以这样一种充满了仇视的方式,叫苏景坤觉得十分别扭。其实,他自己都不是十分肯定秦柳儿到底是不是拂绾,因为他始终都没有得到秦柳儿的正面回答! “拂绾,陌上画舫的雅伶之一,与你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却是阴差阳错嫁给了你的父亲。景坤,我说的没有错吧?”萧绾绾认真地问,苍白的唇,毫无血色的脸,叫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怕。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苏景坤真的没有想到萧绾绾会知道这些。 “你看她的眼神跟看别人时并不一样,我这个做人娘子的,就是再傻,也能看出自己的夫君的异样吧?当然要去好好查一查了,不是吗?”萧绾绾一向都很磊落,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逃避。 “所以,你查到秦柳儿就是拂绾了吗?”对于这一点,苏景坤是既兴奋又难过。兴奋的是秦柳儿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难过的则是那人竟然嫁给了自己的父亲! “是啊,我查到了,查到了你们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甚至还亲眼看见你们坐在凉亭里,郎情妾意的恩爱模样!”萧绾绾越说声音越大,到了最后几乎是在用吼的。 “郎情妾意的恩爱模样?”苏景坤重复了一遍,忽然意识到是萧绾绾误会了,便是开口解释道,“绾绾,你误会了。今天我是刚好路过,想要听她把曲子弹完而已。至于拂绾,之前我确实和她有关一段露水姻缘,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只想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说完,他觉得这样说太过苍白,便是又添上了一句,“如果我说,我是今天才刚刚从你口中得知秦柳儿就是拂绾的事情,你会相信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萧绾绾可不愿意就这样相信了对方的谎言,“刚刚得知的吗?那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为何会出现在凉亭里!苏景坤,我萧绾绾虽然有些单纯、有些愚笨,但也不是三岁小孩子,叫你说骗就骗的!你若是不知道秦柳儿就是拂绾,又怎么可能与她一起出现在凉亭呢?” “我……”苏景坤无言以对。现在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只怕都会错。 萧绾绾却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眼帘合上的那一瞬间,两行清泪便是沿着那已经失去了红润的滑嫩脸颊流淌过去,“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看见了你们在凉亭里,我才会失足从台阶上摔下来的。所以,苏景坤你记住了,今日害得我失去了宝宝的,所以,你也是杀他的凶手之一,所以,我不会原谅你!” “凶手?不会原谅?”苏景坤的脾气本就不好,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也终于是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却还是在极力克制着,“有你这样同自己的夫君说话的吗?我知道你是因为失去了宝宝,所以才胡言乱语的,但我想告诉你,那个孩子不是我们的唯一,将来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宝宝。” “很多很多?”萧绾绾只觉得莫名好笑,“在我看来,那个孩子就是唯一,谁也取代不了。”在她意志低沉的时候,是那个孩子在苦苦支撑着她走下去,在这个冰冷的侍郎府里走下去;是他陪着她度过了乍暖还寒,最为难以忍受的那一段时间;是他教会了她成长,叫她从一个青青涩涩的小女孩慢慢蜕变成了一个富有责任心的母亲!所以,那个孩子对于萧绾绾来说意义重大! 可最叫萧绾绾无法忍受的却是苏景坤的态度,明明害死孩子,他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在他的脸上根本看出一丁点的忏悔或是痛苦,甚至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将来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要知道,这样的话说给一个才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绾绾,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苏景坤强调着。 “是啊,没有了,他还没见到这个世上的花花绿绿就已经没有了,而且还是死在了自己亲生父亲的手中。”萧绾绾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然后才道,“你记住,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也不想再看见你。”说完,她便是对着身边喊道,“珠云,替我送大少爷离开。” 苏景坤还是头一次被人以这样的扫地出门,很是生气,但不管怎样生气,到最后还是全都被理智所制服,所镇压。他愤愤道:“如今你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心情差,我可以理解。等你神智清晰一点的时候,我再来劝你。”未等声音落下,他就是站起了身子,大步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看着那很快就从眼皮子底下消失的高大背影,珠云真的不敢想象着居然是对方得知自己的妻子刚刚小产以后,而且还是被他家小姐亲自赶出去的。“小姐,您就这样任由大少爷离开了吗?” “难道要我一直看着他吗?” “可……”珠云想说,可大少爷之前就有好长时间没有踏进这间房间半步了,最近也是不知道怎么了,陪伴萧绾绾母子俩的时间是越来越多,小两口之间的感情也是增进了不少。 但如今苏景坤却是被萧绾绾撵走了,只怕生性骄傲的苏景坤恐怕又有一短时间见不到他了。这对小夫妇还真是多灾多难! “小姐,也许真的是咱们误会了大少爷,奴婢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啊。”珠云帮着苏景坤说起了好话,都说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亲。现在她正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已经心寒如霜的萧绾绾又哪里会听的进去,“够了,不要再帮他解释了!如果你还在喋喋不休,我会考虑把你也一块赶出去的!” 珠云当即闭上了嘴巴。 608终于承认 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唯一精神寄托地萧绾绾变得消沉起来,终日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是对着某处暗自发呆,就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任谁上去说劝都是无效,当然并不包括苏景坤。 每当苏景坤回来的时候,那双失去了全部神采的眸子忽的变得晶亮无比,但有的却是恨,深入骨髓的恨意,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 害得苏景坤的每一次靠近都成为了一种徒劳。虽然他并没有真正的把抚绾放下,但还是想要告诉萧绾绾,那日,自己与那个女子并没有什么。 看着变得越来越陌生的结发妻子,苏景坤除了伤心便是唉声叹气了,他实在无法理解曾经那么明媚的一个女子为何回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在碰了几次壁以后,苏景坤来看望萧绾绾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少到屈指可数。 萧绾绾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却是不知道她自己这样一番模样伤的最多的却是身边真正关心她的人的心! 而苏景坤那边也是同样的不快,纵然他并不认同失去孩子是自己的责任,可说到底曾经他也像萧绾绾一样热切盼望过他的出生。他不止一次在脑海里勾勒出自己成为父亲时的情景,每每想到,都觉得是那样的美好。可惜现在却是成为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梦魇,永永远远都挥之不去。 想到这些,苏景坤便是又生出了那消极厌世的态度,终日以酒为伴,靠买醉来麻痹自己。 于是偌大的侍郎府里便是总能看见他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模样。 “姨娘,你看那边。”一日,丫鬟扶着身形越发笨重的秦柳儿向着东院走回,走着走着,便是看见了瘫倒在地上神志不清的苏景坤。 秦柳儿心生疑惑,不由得喃喃出声,“奇怪,这个时候,他怎么把自己喝成了这样?” 一旁的小丫鬟也是个机灵的,听见秦柳儿这样一说,便是转了转眸子,“姨娘,奴婢这就去找人把大少爷接回去。” 找人接回去?只怕把人找回去,他苏景坤也会再自己溜出来。秦柳儿动了一丝恻隐之心,阻止道:“先别去找人。这里离着咱们东院那么近,你就这样冒冒失失把人叫过来,万一有好事者呢?我岂不是有一万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秦柳儿的话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听得小丫鬟连连点头,但认同的同时,却是陷入了苦苦的沉思当中,“姨娘,那咱们该怎么办呢?要不就把大少爷丢这里吧,反正等他醒了也能自己回去。”反正他有腿有脚,又在侍郎府里,怎么都是丢不了的。 秦柳儿横了她一眼,“胡闹!他是侍郎府的大少爷,金贵得不得了,怎么能随意丢在这里呢?” 这下,小丫鬟算是彻底没招了,“那姨娘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秦柳儿犹豫了好一阵子,良久才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来,帮我把他先扶到咱们院子里去。” 小丫鬟当即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就差把那双眼睛给瞪出来了。之前说不叫找人是因为避嫌,可把人抬到她们的东院去,岂不是更容易叫人误会啊? “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过来扶人啊?”秦柳儿又催促了一声,一边说着,一边弯下了身子。 见状小丫鬟便是再也顾不上多说什么,赶忙上前,抢着将苏景坤从地上揪了起来。 两人相互配合着,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昏昏沉沉的苏景坤扶到了东院。为了方便照顾他,秦柳儿只得将他的人安放到了自己房间。 秦柳儿拧了帕子,为苏景坤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污迹,瞧着那已经失去了往日翩翩君子气度的男人,终归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呀,拥有着侍郎府大少爷这样尊贵的身份却不好好做,非要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银质的香炉里冒着袅袅青烟,在半空中幻化成缥缈的形状,最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屋子的清雅香气。 不知过了多久,苏景坤的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悠悠地醒转过来,适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陌生环境,便是有些慌了神,可下一刻秦柳儿的俏脸便是映入了他的眼帘,叫他由惊慌立刻转为了惊愕,“拂……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柳儿淡淡一笑,“你似乎应该问问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而不是来质问我。” 苏景坤彻底清醒过来,环顾四周,终于发现这里是秦柳儿的房间。 “回来的时候,看见你昏倒在路边,总觉得不能见死不救,就把你给带了回来。”秦柳儿忽然开口,对此事做出了解释。 苏景坤默默地听着,在听见这一番话后,原本悬着的心也算是勉强落回了原处。 秦柳儿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了一丝心痛,但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了,既然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那就快些回去吧,免得叫别人看见,生出什么误会来。” 生出什么误会来?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苏景坤,控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如果你真的害怕被人误会的话,就不会把我带到你这院子里来了吧?何况这里还是你的房间!”他的话几乎是一针见血,一下子就说中了其中的利害。 秦柳儿无言以对,只是专心于自己面前的茶道,优哉游哉的为自己倒了一杯。 虽然她是坐着的,有大半个肚子都被桌子盖住了,但苏景坤还是能看见那已经分外明显的肚子,恍惚间想到了萧绾绾对他说过的话,便是尝试着唤了一句,“拂绾……” 秦柳儿正在倒茶的手明显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尽管很快恢复过来,可还是迟了。 苏景坤还是看见了那一微妙的变化,顿时觉得喜出望外,“拂绾,你真的是拂绾,对吗?” 秦柳儿失声笑笑,“这个事情我都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大少爷怎么还是如此执着?” “是我太过执着,还是你一直都在伪装自己?”苏景坤越说越激动,“如果你不是的话,为何要把我扶到你的房间来?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 “大少爷,请注意你的言辞。如果今日柳儿的仗义出手叫你误会了什么,那下次再遇见你昏倒在路边不省人事,我不管就是了。”秦柳儿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好像是在刻意疏远自己与苏景坤的关系。 “别装了,你就是拂绾!”苏景坤语气重了几分。如果秦柳儿不是拂绾的话,那么萧绾绾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嫉妒而导致小产?声音落下,他便是站起了身子,一下子就冲到了秦柳儿面前,将那个原本还镇定自若地女子硬生生的从凳子上拽了起来,很是霸道地吻上了对方的唇,完全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秦柳儿生气,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失去理智的人推开,“大少爷,你究竟在做什么?信不信,我喊人了?” “好啊,你喊啊,最好把全府的人都喊过来,给他们解释解释你为何会把拉到你的房间来。”苏景坤一边说着,一边又向着秦柳儿逼近,似乎是打算做和刚刚一样的事情。 秦柳儿又岂会看不出来?可并不愿意再叫对方得逞。紧张之下,余光刚好瞥见了桌边的那把剪刀,便是想也不想就抓了起来,剪子尖冲着苏景坤,“别再过来,否则……” “否则什么?”苏景坤继续向前挪着步子,离着剪子尖越来越近。很快那锐利的尖就是进入了他的衣服中。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好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秦柳儿当即被吓傻了眼,丢下了手里的剪刀,上前询问道:“景坤,景坤,你怎么样了?” 看着那充满了焦急的小脸,苏景坤只觉得似曾相识。他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拂绾,我所熟悉的那个拂绾终于又回来了。”是啊,他所熟悉的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他的拂绾又回来了。 这时,秦柳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着了道,便是又恢复了刚刚的冰冷,正欲站起身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死死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苏景坤满是愉快地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是拂绾。这个世上哪里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连双生子也并不是完全相同!”当然,在大越是没有双生子敢公然出现在人们的视线范围内的。 谎言已经被揭穿了,秦柳儿自然也就放弃了那显得很是幼稚的反抗,依偎在那个久违的怀抱里,嗯地应了一声,“是啊,真的是我,从一开始就是我。除了我以外,这个世上还有哪个女子放着好好的自由不要,偏偏要舍弃一切来给别人做妾呢?” 这话直听得苏景坤浮想联翩,他很是诧异地问:“你是为了我,才会进到这侍郎府里来的?” 秦柳儿微微点了点头,“是。” “是因为报复吗?” “报复?如果真的是报复的话,你认为今天的我会因为不舍得而把你捡回来吗?”秦柳儿缓缓地问道,不待苏景坤做出回应,她又道,“其实,之前我是想过要报复你,因为你的言而无信,害得我一直在画舫等啊等啊,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可后来我发现我怀了你的骨肉,四娘就劝我把这个孩子打掉,是我执意不肯。庆幸的那个时候意外遇见了你的父亲,而你父亲也刚好中意于我,想要接我回侍郎府。当时,我立刻就想到了你,想到可以每天都能看见你,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于是,我就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苏景坤震惊不已,“什么?你肚子里的孩子竟是我的?”如果说之前他酗酒是因为痛失爱子,那么现在这样的表情就完全是因为得知萧绾绾腹中胎儿的秘密。看来上苍对他真的是不薄啊,才刚刚失去了一个,便又送来了另外一个。 609暗箭伤人 想到这里,苏景坤便是欢喜的不得了,把怀中的秦柳儿拥得更紧了,生怕稍稍松一点,就会失去对方一样。 他固执地认为,今天秦柳儿与他相认,完全是上天安排,安排他要尽快进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哪怕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并不是他本人。 秦柳儿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激动,加上把一直压在心底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自然也就不会理睬这微不足道的细节了,反正在陌上画舫的时候,他们什么事情都做过了,这一点点的亲密接触,又能算得了什么? 沉寂了片刻之后,秦柳儿适才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把推开了还沉浸在喜悦当中的苏景坤,“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苏景坤被问懵了。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当然是在做有情人该做的事情,虽然他们并不算久别重逢,但从感觉上就是那样的。好不容易才刚刚相认,苏景坤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呢?“怎么了?” 秦柳儿向后退了退,“我们不可以这样,现在我是你父亲的妾,是府上的柳姨娘!” “可你是拂绾,是我所深爱的那个女子!”苏景坤纠正道。 秦柳儿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不,现在我是秦柳儿,我不可以再和你藕断丝连了,我不可以再这样自私。” 面对着秦柳儿突然变了的脸色,苏景坤很是不解地看着她,“你是怎么了?”如果说不想和自己再藕断丝连,刚刚为何要跟自己说那么多的话?又为何会告诉他,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孩子? 或许是心有灵犀,秦柳儿的目光也是落在了自己凸起来的肚子上,“现在,我除了是你父亲的妾以外,还是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的娘亲,我不可以这样自私的只顾着自己开心而不管他的死活。如果我们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伤害到这个孩子的。景坤,我不想他出事,真的不想,一点都不想。” 听见秦柳儿这样说,苏景坤终于是听明白了,他又一次搂住了秦柳儿,温声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叫这个孩子出事的。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绝对不会再叫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了,那么是搭上我的性命。”他郑重的向秦柳儿做出承诺,“拂绾,只要我们的孩子平安降临到这个世上,哪怕他不会叫我一声父亲,我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景坤……”秦柳儿沦陷在苏景坤的无尽温柔中,顺势又依靠在了那不算坚实的胸膛,心里想着的却是其他,孩子啊孩子,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你能原谅娘不惜拿着你的性命来做这样冒险的事情吗?不管你原谅不原谅,娘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头的可能。 …… 自从秦柳儿跟苏景坤说出了孩子的秘密以后,苏景坤便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整日里以书为乐,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个奋发图强的大好青年,可暗地里却是与自己的姨娘秦柳儿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掩饰得很好,除了秦柳儿身边的丫鬟知道这件事外,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当然,除了与秦柳儿腻在一起外,苏景坤也会因为愧疚,去看望看望才失去了孩子的萧绾绾。 “绾绾,这是今年新下来的葡萄,你尝尝看,甜不甜?”院子里,苏景坤亲手帮着萧绾绾挑出了一颗深紫色的葡萄,送到了对方面前。 萧绾绾轻轻含了,一口甜甜的汁水便是在唇齿间迸发且一发不可收拾,可她感受到的却是苦涩,比黄连更甚的苦涩味道。 看着萧绾绾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苏景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可你总这样消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想想看,谁喜欢总是看你这样一张哭丧的脸?” 萧绾绾心中本就怄着一口气。如果当日苏景坤没有与秦柳儿在一个凉亭里,她又怎么可能会失神从台阶上跌落下去,又怎么可能会害得自己好好的一个孩子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就没有了?可那个一直与别的女人有着牵扯不清关系的男人呢?不但一点儿反省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就那么开开心心地吃着水果! “你这是嫌弃我了?”萧绾绾没有好气地反问道。想她要比那个秦柳儿年轻那么多,到头来不但连个男人都争不过,甚至还落了一个被嫌弃的下场,还真是讽刺至极! “我可没有这么说。”苏景坤道。 “可你心里分明就是这样想的。”萧绾绾毫不客气地还击着。 苏景坤便被激怒了,“你现在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说着,站起身子,一甩袖子向着院子外面走去。他好心好意给萧绾绾来送水果的,不想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就又碰了一鼻子的灰。要不是念在那女人是他的结发妻子,他才不会巴巴的来这里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走出院子的时候,刚好与谢小桃撞了一个照面,苏景坤便是将心中的火气都发泄到了那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的身上,“我说绾绾最近怎么总是动不动就对人不友善,原来是跟你这野丫头走得太过亲近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告诉你,以后离绾绾远一点!” 面对着苏景坤的出言不善,谢小桃又哪里肯受得下这样的埋怨,也是毫不留情地还击道:“大嫂这院子一向冷清,我若是再不来关心关心她,有谁还会来呢?现在,大嫂才刚刚失去孩子没多久,正是需要被人关心的时候。你嫌弃我跑得勤了?那你就自己自觉点,尽到一个做丈夫的应尽的责任!” “你……”苏景坤被噎得无话可说。自从萧绾绾小产以后,他的确是没有尽到一个做夫君的应尽的责任,一来是因为在萧绾绾这边屡次碰壁,二来则是因为与秦柳儿才刚刚旧情复燃没多久,两者叠在一起,就造成了对萧绾绾的冷落局面了,“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岂容你这一个小毛丫头随意置喙?” “有些事情,就算我不说,别人也会说的。在这个世上最难堵住的就是人的嘴!” “哼!”苏景坤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愿意再同她多说什么,便是重新迈开了步子,大步流星般地离开了,看起来更像是落荒而逃。 “小姐,这个大少爷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见着苏景坤走远,生性胆小的连翘适才向前走了一步,替谢小桃鸣不平。 瞧着连翘那般愤愤然的神色,谢小桃反而是觉得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等着吧,像他这样目中无人的人,早晚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之前,她就一直很讨厌不可一世的苏景坤,可自从萧绾绾意外小产以后,瞧着苏景坤的态度,她便是早就在心里把其和储沂烨归分成了一种人——忘恩负义的人渣! 人在做,天在看。她相信上天不会叫这种人一直嚣张,早晚有一天会叫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神明感受到了谢小桃的愤怒。才走到拐角处的苏景坤突然感到腿上一痛,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大跟头,看起来甚是狼狈。 “哈哈,活该!”趴在侍郎府屋顶上的阿夏大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满意地拍了拍手,试图拍去手上的泥土。 一旁的长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阿夏,你在别人的地盘上公然行凶,只怕不好吧?” 阿夏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公然行凶?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她顿了顿,复又继续道,“就算我真的是公然行凶,那又怎么样?叫他派人来抓我啊?抓的到,而且能拿出切实的证据,我阿夏绝不反抗。”说话时,颇有几分仗剑走江湖的女侠风范。 长东头顶却是多出了无数条黑线,“你若是被他们抓走了,只怕第一个会连累的就是咱们主子了。” 阿夏鄙夷地看着他,“呆瓜啊呆瓜,你难得聪明一回,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可也拜托你,不要张口闭口就说这么不中听的话,就捡点别人爱听的说吗?” 长东认真地思索了好一阵子,然后摇头,“我人比较笨,不知道什么话才是你爱听的。” 阿夏彻底倒地,“算了,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她就不该跟一个呆子较真儿!想着,她又是随手抓起了一块碎瓦,准备朝着那刚刚站起身子的苏景坤丢过去,却是被长东一把拦了下来。 “喂,你怎么又要动手呢?主子叫咱们在暗中保护苏四小姐,可没有说叫你伤人啊!” “如果爷在的话,也会赞同我这个做法的。”阿夏反驳。 “为什么?”长东并不理解。 “你想想看,咱们爷现在心里有的是谁?当然是苏四小姐了!身为一个男人,又怎么可能会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别人的羞辱?”阿夏一板正经道,“再说了,日后爷和苏四小姐的事成了,她不就成为了咱们的当家主母吗?今天帮着她,王爷还不得感谢咱们啊?” 长东想了想,觉得阿夏说得这话十分在理,“说得对,说得太对了。主子对迎娶苏四小姐的事情势在必得,她早晚都会成为荣王妃。咱们怎么可以看着她无缘无故被别人欺负呢?”说着,捡了一块比较大的碎瓦,照着苏景坤的后脑勺就丢了过去。这种暗箭伤人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感觉蛮爽的。 这下换阿夏傻眼了,很是郁闷地扶住了额头,“呆瓜,谁叫你用那么大的丢啊?”未等长东解释,她便是拉着那浑然未决的长东灰溜溜地跑掉了,生怕再晚一会儿,就会被侍郎府的家丁团团围住。 610一方帕子 被那么大的一块碎瓦丢中了头,其结果就是不用想也能知道。在被丢中的瞬间,苏景坤的后脑勺上当即见了红,高声大呼侍郎府有刺客,有小贼! 很快,就惊动了侍郎府的所有人,也包括正在与谢小桃谈心的萧绾绾。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谢小桃道:“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大哥那边的情况?” 萧绾绾则是神情冷淡,“有什么好看的?现在侍郎府里正是乱的很,咱们又何必再去添乱呢?” 看着萧绾绾的冷静态度,谢小桃便是明白对方这是真的对苏景坤死了心。她仔细地观察了好一阵子,总觉得萧绾绾与苏景坤之间还有其他的事情,而且萧绾绾的心灰意冷并不像是因为小产之后苏景坤的不闻不问,更何况她也曾听下人说过萧绾绾曾经有好多次将苏景坤赶出去。 谢小桃越想越觉得疑惑,便是张开嘴巴,试探着问:“大嫂,你和大哥之间好像存在着什么误会。” “误会?有什么误会?”萧绾绾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努力叫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不自然。 “没有吗?”谢小桃反问,“如果没有的话,你为何会这样对待大哥?以前,但凡他出点什么事情,你总是第一个紧张的。” 萧绾绾冷冷地哼了一声,“人总是会变的,也不可能一直无条件对一个人好。”说着,她低下头,不自觉地抚摸起自己的肚子。这个习惯从她小产以后,还一直被保留着,虽然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 这样的举动更是叫谢小桃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大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何止是对不起那名简单?丧子之痛,又其实一两句话就能概述清楚的?萧绾绾深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把事情同谢小桃说出来,只是勉强笑了笑,“没有,我们之间一直都有问题。如今我没有了孩子,他对我失去了兴趣,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说着,她拉起了谢小桃的手,“锦儿,虽然有些话并不适合我来跟你说,但我还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想要提醒你,以后就算嫁人,一定要选一个他的心里有你的,别等到瓜熟蒂落以后,才知道你在他的心里只是一个替身。” 这一番话中涵盖了很多内容,聪慧过人的谢小桃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萧绾绾,暗忖道:莫非她已经知道了秦柳儿的事情?难道这一次她的突然小产跟秦柳儿有关? 即便是这样想的,但有些话真的不适合放在明面上来说。面对着萧绾绾的好心提醒,谢小桃只是深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嗯,谢谢嫂嫂提醒。” …… 时间总是流逝得那么迅速,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在送走谢小桃以后,萧绾绾便是在珠云的搀扶下,神情有些落寞地回到了房间,回到了那个令她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地方。 走进屋子后,萧绾绾的目光落在了离着窗子最近的那盘兰花的上面。她还记得那盆花是在自己被太医确诊是怀孕之后,亲手种下的,正如同对那个素未蒙面的孩子的期待,她对那盆花也是寄托了很多很多的感情,看着它慢慢长大,生出花苞,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孩子的茁壮成长。 可惜,因为意外小产,她对那盆花就疏于管教了,以致于现在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枯萎,死掉。 萧绾绾顿时变得惆怅起来,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没用,竟然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是过来送衣服的小丫鬟。珠云给她开了门,便是上前帮忙,一起整理起来。在整理的时候,珠云还时不时的去看萧绾绾两眼,但对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无心思去理会旁的。 沉浸了好一阵子,萧绾绾适才回过了神儿,将视线慢慢从那盆枯萎的兰花身上挪开,刚好看见珠云和那小丫鬟在柜子前忙碌的身影。 “这是什么?”萧绾绾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藏在衣服间的一方帕子,便是走上前去,一把将之拿了起来。 珠云的目光也是被吸引了过去,对于那方帕子,她并不陌生,因为那是苏景坤的物件。 萧绾绾又何尝不认识这个帕子呢?她只是在好奇,为何苏景坤的帕子会混在自己的衣服中。 “可能是早上整理脏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收到里面的吧。”未等萧绾绾开口问,珠云便是抢先一步做出了解释。 萧绾绾看了她一眼,却是转头向着那个送衣服的小丫鬟询问起来,“这方帕子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衣服中?”如果说以前,她的衣服中不小心混了苏景坤的衣服还情有可原,因为那时候苏景坤是与她住在一起的,可如今苏景坤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她屋子里留宿了,怎么想怎么都不可能会把这么一方帕子留在这里。 小丫鬟被问懵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去浣衣房取衣服的时候还没有呢。” “小姐,是不是之前不小心夹在衣服里的,所以没有发现?”珠云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一点更是叫萧绾绾觉得可疑。现在已经入夏,衣料薄,衣服里藏没藏着东西,洗衣服的时候肯定能发现,自然也就不存在这一点可能了。萧绾绾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那个小丫鬟的身上,“从你收起衣服后,这堆衣服就一直没有离手吗?” “好像离手过……当时府里正在闹大少爷遇袭的事情,闹得很是热闹,奴婢就和欢喜一起院子外面看了一会儿热闹。”小丫鬟如实道。 欢喜?萧绾绾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欢喜不就是秦柳儿身边的丫鬟吗?难道说这帕子是欢喜趁乱塞到她衣服当中的吗?“当时除了欢喜,还有没有其他人?” 小丫鬟认真地想了一小会儿,“没有了。” 萧绾绾顿时觉得心寒一片,尽管她不想把这件事同秦柳儿联系在一起,可想到这方莫名出现的帕子,她的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泛出了淡淡的苦涩。她想,秦柳儿一定授意欢喜,要她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这方帕子塞进来。 可为什么苏景坤的帕子会出现在秦柳儿的手中?如果她不是做贼心虚的话,为何会叫自己身边的丫鬟这么做? 好你个苏景坤,我失去了孩子,终日被痛苦所扰,而你却是潇洒的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 东院。 夜已经深了,因为公事繁忙,苏绍并没有出现在这个院子。不过这样也好,反倒是给了秦柳儿一份难得的安静。当然,就是苏绍真的过来了,她的身子这样沉,也不适合去服侍他。 欢喜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姨娘,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奴婢已经偷偷把大少爷的帕子偷偷放在了少夫人的衣服中。” 秦柳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欢喜却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姨娘,有件事奴婢实在是想不通。” “什么事?” 欢喜犹豫了一小会儿,“那方帕子本来是大少爷无意间落在咱们这里的,就是害怕被别人发现,偷偷丢掉就好了,为何要吩咐奴婢去藏在少夫人的衣服中呢?”如今萧绾绾不与苏景坤同住,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将帕子藏在里面是很不明智的做法。 秦柳儿红唇微扬,展起一道柔美的弧度,极是风情万种,“你是觉得我这样做,会引起少夫人的怀疑?” 难道不是吗?欢喜在心里问,却是没有说出来。 虽然欢喜没有说什么,但从她的眼神里,秦柳儿还是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如果我说,我就是想要引起少夫人的怀疑,你又会作何感想?” 欢喜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姨娘,您这是打算干什么?”对于之前秦柳儿主动勾引苏景坤一事,她就是百般不理解了,如今又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是……疯狂…… 秦柳儿没有做声,挂在唇边的笑意却是变得越来越明显。 “姨娘,您与大少爷的事情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如今您却偏偏要惹起少夫人的怀疑,这不是摆明了在玩火*吗?”欢喜显得很是焦急,如果在放置帕子的时候,她能想到这一点,恐怕就不会同意了。 “就是因为见不得光,所以才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曝光。”秦柳儿很是淡然地说。虽然在侍郎府里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进府的目的。 如果现在不开始行动,她害怕终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太过安逸而忘记自己的使命。若是再等到腹中的胎儿呱呱坠地,只怕到时候想要行动,也会生出那么一丝不舍得吧? “姨娘……您这是打算要帮助四小姐吗?”欢喜又问,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可是四小姐不是已经说了吗,不要您插手到这件事情里来。” “她说的,是不叫我去插手她的事情,却没有说过不叫我决定我的人生。”说这话的时候,秦柳儿的神情变得无比坚定,“没有人能左右我的想法!” 611五味杂陈 日日夜夜,不停更迭。很快,几日的光景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一眨眼进入了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一段时间,可失去了孩子的萧绾绾却是始终都觉得周身冰冷,每次醒来的时候总要忍不住紧紧裹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珠云,外面是什么天气。”沉寂了太久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了她那柔柔的声音。 珠云立刻睁开了眼睛,“卯时而已,时间还早得很,小姐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萧绾绾却是全然没有了睡意。“不睡了,睡得太久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坐起了身子。 珠云赶忙上前搀扶,“那奴婢服侍小姐起来。” 萧绾绾轻声应了一声,忽然开口提议道:“今天是去给母亲请安的日子吧?” 对于萧绾绾的这一句话,珠云先是怔了怔神儿,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小姐这是打算要去给夫人请安吗?” 萧绾绾微微颔首,“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了,若是再不过去,只怕会叫人说闲话。” 珠云虽然觉得很是诧异,但还是服侍着萧绾绾宽衣,梳妆。 半个时辰后,梳妆完毕的萧绾绾出现在了陈玉珍的澜宁院。 对于她的突然出现,众人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特别是陈玉珍,在反应过来以后,立刻笑着迎了上来,“绾绾,你怎么来了?” 萧绾绾给陈玉珍行了个小辈在见到长辈时才会行的礼节,“前段日子因为……身子上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给母亲请安,望母亲不要介意。” “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你身子多有不适,不来也没有人会怪罪你啊。”陈玉珍满是宠爱地看着萧绾绾,但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个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对了,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萧绾绾如实回答。 “好了就好,但也要记得好好调养。孩子,以后总能再怀上的。”陈玉珍亲切地拉着萧绾绾坐到了自己跟前。以前为了能叫萧绾绾怀上孩子,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怀上了,哪曾想就这么没了,别说能不能怀上,就是真的怀上了,恐怕至少也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 萧绾绾只当陈玉珍这是在关心自己,便是点了头,轻轻应了。 苏婉怡在一旁看着,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多说什么。或许是因为萧绾绾的突然出现,使得原本活跃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了。 自从苏云绣、苏云轻两姐妹相继出了事后,给陈玉珍前来请安的人就变少了,如今也就只剩下了谢小桃和苏婉怡,但在这两位小姐中,真正称得上关心萧绾绾的,却只有谢小桃一人。 面对着萧绾绾的突然出现,谢小桃很想从心里祝福对方,可直觉却是告诉她,面前的这个女子似乎并没有从失去孩子的隐瞒中彻彻底底走出来,但她并没有想通萧绾绾为何会突然出现。 “嫂嫂,刚好昨天,我调配了一些用来调养身子的药,等会儿我就派人给你送过去。”谢小桃是这样说的。 这下使得原本安静的苏婉怡立刻来了精神,“四姐姐,难道你忘记了,之前大哥可是明确表示过,不叫嫂嫂再乱服用你调配的药。” 这话叫一屋子的人又是陷入了方才的那片尴尬当中。萧绾绾觉得应该站出来,便是开口道:“只要能对身体好的,我都乐意去服用。”说着,她转过头,看向了陈玉珍,“母亲,绾绾这样做,不算任性吧?” 这样的问题叫陈玉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笑了笑,道:“怎么会是任性?如今把身子调养好了,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景坤那个混小子,是死活看锦儿不顺眼,才会说出那样的气话来的。”她再次拉起萧绾绾的手,“孩子,不管锦儿给你开了什么药,只要是对你身子好的,尽管放心大胆的服用。若是景坤敢对你瞪眼,就叫他来找我来。” 萧绾绾听得十分欢喜,“谢谢母亲。”自从失去了孩子以后,她对这个侍郎府早就已经寒了心,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也就只剩下了谢小桃这么一个小姐,她不想连与这个朋友见面都要偷偷摸摸,藏藏掩掩的。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谢小桃却是隐约察觉到了萧绾绾的变化。以前的萧绾绾是个温婉如水的女子,从来不会用反问的方式逼迫别人,更不会把计谋算计到陈玉珍的头上。 就在谢小桃感到迷茫之际,门外便是又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将她的意识慢慢拉回到了现实。 竟是同样许久不曾见到的秦柳儿。如今的秦柳儿已经是个大腹便便的女子,拖着蠢笨的身形,一步一缓的徐徐走来。 在见到秦柳儿的时候,挂在陈玉珍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消失之快,仿佛之前从不曾笑过一样。 “姐姐,柳儿来给你请安了。”秦柳儿笑盈盈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弯下了身子。 如今的秦柳儿身怀六甲,陈玉珍又哪里敢受得起她这样的礼?见着秦柳儿福下身子,赶忙从榻上站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妹妹这是做什么?现在你的身子这样重,怎么还能行如此大的礼?都是自家人,咱们之间也犯不上这样的虚礼。” 在陈玉珍的搀扶下,秦柳儿也是没有再继续了,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站直了身子,“谢谢姐姐。”原本她就没有打算真的要给陈玉珍行礼的。 “来人,给柳姨娘搬凳子过来。”在扶着秦柳儿站起来以后,陈玉珍便是对着下人吩咐道。不一会儿,便有丫鬟给秦柳儿端了圆凳。 秦柳儿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哟,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怎么柳姨娘也过来给母亲行礼了?”苏婉怡不怀好意地问。今天一定是有哪里不太对劲,才会叫萧绾绾和秦柳儿一同出现在这个澜宁院里。 “这天气热得紧,哪里会有什么风?”秦柳儿故意打趣道,好像是没有听出苏婉怡的话里有话。 “我说也是。如今已经到了盛夏时节,是一年当中最为燥热的一段时间,姨娘怎么会突然来了呢?”苏婉怡不依不饶道。因为秦柳儿怀上了孩子,这几个月来可是没少打压她的母亲陈玉珍呢。苏婉怡之所以会这样说,也是想替自己的母亲出出气而已。 “因为长时间不来,总觉得不合乎情理,所以就挑了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过来了。”秦柳儿是这样作出回应的,“不过看起来,五小姐好像并不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啊。” 是啊,的确是不好,因为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苏婉怡是这样想的,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确实被母亲陈玉珍及时用话堵了回去。 “她这个孩子就是那样,加上最近学业繁重,心里或多或少总是有些不痛快。”陈玉珍笑着解释。自从苏婉婷嫁到了瑞王府后,她与苏绍就将重心转移到了这个素来刁蛮任性的小女儿身上,给其请了很多位女先生,希冀着她能有苏婉婷的那般成就。 苏婉怡知趣地闭上了嘴巴,懒得再与秦柳儿多说什么。她就是能赢得过秦柳儿,也无非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见着苏婉怡不再多说什么,秦柳儿也是安静了下来。 “妹妹,你也是的,这大热天的,不好好在房间里休息,跑出来干什么?”陈玉珍笑着向秦柳儿询问,笑得是那样的虚情假意,“如今,你的身子又这么沉,行动起来多不方便啊。” “不方便也总是要过来的。”秦柳儿客套地应着。 陈玉珍看了她一眼,“我这屋子里人多,要不要我叫人再添些冰过来?” 话音一落就遭到了秦柳儿的拒绝,“不用了,自从入夏以后,老爷已经吩咐下人给我那院子里准备了不少冰块,就怕我热着。可屋子里都是冰也不好,呆久了就会觉得冷,相比之下,还是姐姐这里最为舒适。”说话的时候,不乏含有炫耀之意。 果然,在听见这话以后,陈玉珍的脸上的表情有了那么片刻的僵硬,“是吗,那就不叫他们添冰了。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这个做姐姐的说,能满足的,姐姐一定会尽量满足于你。” “谢谢姐姐,”秦柳儿温顺地点了点头,“原本之前每逢入夜总会被燥热惊醒,昨天用蚕砂做的枕头也送过来了,柳儿这边也就没有别的需求了。” “如此便好,能看见妹妹这样,我也就放心了。”陈玉珍勉强笑笑,笑得很是牵强。每次与秦柳儿接触的时候,总会觉得对方是故意来找她的不痛快,虽然心中难受,可也不能把对方怎样。那样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在听见蚕砂两个字以后,原本没有什么精神的萧绾绾忽然来了兴致。之前,她就听苏景坤说过,托人送了一些蚕砂过来,可因为她的意外小产自然就没有心思再去过问蚕砂的事情了,不曾想今天会被秦柳儿提到。不知怎的,萧绾绾只觉得那些蚕砂应该是苏景坤托人送进来的那批,心中便是五味杂陈。 612姨娘留步 “姨娘留步。”在走出澜宁院以后,萧绾绾及时叫住了行动蠢笨的秦柳儿。 秦柳儿顺势转过了身子,满是疑惑地看着对方,“嗯?” 萧绾绾松开了珠云的手,快步走了两步,“不知能否与姨娘同行一段路?” 看着那个说话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女子,秦柳儿没有拒绝,“当然可以啊。” 得到了秦柳儿的应允,萧绾绾便是微笑地走了上去,看着对方那个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免感慨道:“如今咱们府上最为金贵的可就是姨娘你了,才不过一个月不见,这肚子又是大了这么多。”如果她的孩子还在的话,应该也不会比秦柳儿的小多少吧? “你要放宽心,孩子早晚都会再怀上的。失去了,只能说你与他没有缘分。”秦柳儿柔声安慰道,对于萧绾绾突然失去的那个孩子,或多或少她都觉得有些惋惜。 “孩子?如今我和景坤闹成了这般地步,想要怀上孩子,又谈何容易?”萧绾绾并不避讳同着秦柳儿说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秦柳儿笑笑,“女人啊,本就该柔情似水,你若是对景坤温柔一点,还怕留不住他的心吗?”说这话的时候,她好像是别有用意,似是在提醒着什么。 萧绾绾没有多想,抑或说根本没有那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个,只是专注地盯着那个分外显眼的肚子,神情哀戚道:“我能摸一摸吗?” 秦柳儿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然可以。” 萧绾绾将手伸了出去,隔着那稀薄的衣料,开始感受那个躲藏在腹中的胎儿,很快就感受到了有一只小脚在踢自己,“啊,他在动!他在踢我!” 看着惊慌失措的萧绾绾,秦柳儿则是显得要淡然许多,“是啊,每天他都在我的肚子里翻来覆去,一点儿都不老实。真不知道生出来会是怎么样一个淘气鬼!” 这话落入了萧绾绾的耳朵中,激起了一片羡慕的涟漪。如果当初,她能克制一点,理智一点,应该就不会害得自己小产。现在她也应该能和秦柳儿一样,感受着那个孩子在腹中踢来转去。 见着萧绾绾陷入了惆怅之际,秦柳儿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忍,“绾绾,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嗯?”萧绾绾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每天都躲在房间里,除了睡就是吃,但总是吃不下去东西。” “这样啊。看来也是无聊的紧。我也和你一样。你若是觉得闷了,不妨来东院找我,权当是陪我聊天解闷儿了。”秦柳儿主动向萧绾绾发出了邀请。 萧绾绾不免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可以吗?” 秦柳儿点头,“当然。你要是不嫌弃,我也可以抚琴给你听。” 抚琴……一下子就戳中了萧绾绾的痛处,她从方才的欢喜中清醒过来,虽然面上仍是端着那柔和的笑容,可心里的滋味却是变得大不相同了。“好啊,其实我也想跟着你学习琴艺呢。” …… 或许是白天的时候,跟着秦柳儿吐完苦水,晚上的时候,苏景坤便来了,来得叫人好生意外。 出乎意料的是,萧绾绾并没有向往常一样横眉冷对,相反还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颜,如同当初她刚刚嫁到侍郎府时一般。她吩咐珠云去大厨房准备菜肴,便是与苏景坤寒暄起来。 聊着聊着,美味珍馐便是随着下人们鱼贯而来。 见着菜肴被摆放好了,萧绾绾又将闲杂人等遣散,主动给苏景坤和自己的杯中添了酒,端起酒杯道:“景坤,这些日子是我太过任性了,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难得听见萧绾绾这般低声下气的同自己道歉,苏景坤显得很是诧异,但还是端起了酒杯,与萧绾绾的轻轻一碰,“哪里的话,咱们是夫妻,哪有什么隔夜仇?” 萧绾绾感激地笑了笑,“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前段日子,我是因为实在是无法从失去孩子的阴影中走出来……”说着说着,清亮的眸子里便是蓄满了一层晶莹的泪珠。 苏景坤赶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伸出手,帮她把泪珠轻轻擦掉,“好了,我知道你对那个孩子的期待已经超过了所有,自然是很难接受失去他的事实。我知道,我都知道。” 萧绾绾兀自垂下了头,纤长的睫毛便是在一片昏黄的烛光中落下了一片灰黑的影,却是挡不住她的浓浓哀愁。 看着萧绾绾这般模样,苏景坤不免有些伤心。既然对方都已经主动承认错误了,他也应该把之前没有机会说出来的话跟其说了。“其实,那一日我也是经过凉亭的时候,刚好听见柳姨娘在抚琴,抚的正是之前你所弹奏的曲子,于是就过去听了一会儿。” “景坤……”萧绾绾欲言又止。 “正如你所知道的一样,柳姨娘就是过去的拂绾不假,可在她决定成为父亲的小妾以后,她就与我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绾绾,你从来都不是别人的替身。”苏景坤说得很是认真。在他还无法确定秦柳儿身份的时候,他的确也是这样想的。可自从得知秦柳儿腹中怀着的是自己孩子的时候,一切就都变了。 面对着一个为自己孕育孩子的女人,他又岂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更何况那样一个女子一直都住在他的心中不曾离开。 说的真是好听,如果你与秦柳儿没有关系的话,帕子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难道是巧合不成吗?还有蚕砂,怎么会那么巧,她秦柳儿就突然用上了呢?萧绾绾是这样想的,可还是假装把苏景坤的话听进了耳朵中,“景坤,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错怪你……”说着,她顺势倒在了苏景坤的怀中。 苏景坤一把将她揽住,“好了,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咱们夫妻之间就不要再怄气了。” “好。”萧绾绾答应。可要做到不再怄气谈何容易?她始终无法忘记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有染,始终无法忘记在自己最为脆弱的那段时间自己的夫君居然和别的女人腻在一起! …… 或许是因为“说开”了的缘故,苏景坤回来的次数愈见多了,每一次见着他来,萧绾绾总是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夫妻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了之前的那般紧张,看起来倒是找回了昔日的举案齐眉。 尽管如此,但大多数的时间,萧绾绾还是一个人度过,每当感觉闷得发慌时,也会去东院找秦柳儿聊天,顺道去感受感受对方肚子里的孩子。 秦柳儿并不阻止,因为她能体会到萧绾绾在失去孩子以后所感受到的那份痛苦。为了能叫萧绾绾尽快遗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也会拿出琴,为那个可怜的女子抚上一曲。 在秦柳儿的琴声中,时间也总是走得那样湍急。 萧绾绾也是无意间才发现,她与秦柳儿这般亲近的日子都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了。算起来,这三十余天应该能打消她对自己的戒备了。 于是,萧绾绾将珠云叫进了屋子,“一会儿,你去大厨房把这包药偷偷放进酒盅里,叫下人一定要把它送到凉亭那边去。” “这是什么啊?”出于本能,珠云忍不住开口问。 “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了。”萧绾绾没有回答。 珠云隐约猜到了什么。之前,萧绾绾就与秦柳儿约定要在凉亭里斗琴。现在却是吩咐她把药下在酒水中,莫不是想要针对秦柳儿和她腹中的胎儿?“小姐,您真的打算这样做吗?”自从失去孩子以后,她能明显感觉到萧绾绾的变化,特别今天,她真的是被震惊到了。 “放心,我不会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的!”萧绾绾对珠云做出承诺。她要害得并不是那个孩子,而是那对见不得光的男女!在此之间,她就告诉过苏景坤,要他忙完公事以后,去凉亭小聚。 不是一直都在偷偷摸摸吗?好,这一次,我就叫你们不必再遮遮掩掩!想到这里,萧绾绾的眉宇间便是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恨意,恨不得立刻就能为她失去的那个孩子讨回公道! 过了良久,她才回过了神儿,发现珠云还如同木头桩子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便是生出了几分不耐烦,“怎么还在这里站着?是不是要等着姨娘过去了,你才肯去大厨房?” “没,没有……”珠云赶忙否认,“奴婢这就去办。”虽然心里或多或少都是觉得有些不情愿,但说到底她还始终是站在萧绾绾这边的,面对着自家小姐提出的要求,从来都不会拒绝。说完这一番话后,珠云便是朝着外面走去。 很快就走到了大厨房,将药粉下到了酒水中。如计划的一般,那盅被下了药的酒由下人送到了凉亭。 在下人们上菜的过程中,拖着沉重身子的萧绾绾姗姗而来,见着没有人便先行坐下了。才坐了一小会儿,从府外回来的苏景坤也是到了地点。 这个时候,凉亭里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人,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子,才在秦柳儿的声音中恢复了清醒,“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是啊,真巧。”在私底下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逾越了最后一步,所以在见到秦柳儿的时候,苏景坤并没有下意识地选择离开,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坐了过去。 613被抓现行 秦柳儿没有反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苏景坤坐到了自己身边的石凳上。 苏景坤问:“近来,还有没有半夜醒来腿抽筋的现象?” “有,不过好多了。”秦柳儿回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严重了。” “真是辛苦你了。天干物燥的,还不能往自己的屋子里多放一些冰。”想到有一个人为了孕育自己的孩子,宁可热着,也不愿意在夜半的时候多添一些冰,苏景坤的心里就满不是个滋味,只恨自己不能名正言顺出现在对方身边,照顾她、守护她。 秦柳儿倒是显得不那么在意,“最热不过这几个月而已,等伏天过去了,就是孩子瓜熟蒂落之时。” 苏景坤更显愧疚,“可惜他无法叫我一声父亲。” 这下换秦柳儿无言以对了,她垂下头,专注地凝视着那摆了一桌子的菜肴,忽然发现了一旁的酒盅,便是伸出了手,给自己的酒杯里添了一些酒水,刚想端起来的时候,却是被苏景坤一把拦下。 “你怀着身子呢,不适合饮酒。”苏景坤很是严肃道。 秦柳儿固执地摇了摇头,“一点点儿而已,无碍的。”她掰开了苏景坤的手,“每当我想你想的睡不着的时候,也会这样喝一两杯。” 这样一说,苏景坤便没有了再拒绝秦柳儿的理由,就那么由着她把酒水送入了自己口中。见着秦柳儿喝了,他也给自己满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一连喝了三杯,喝过之后,仍是无言以对。 他们心中有蕴藏着千言万语,可到了如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像是在害怕说到动情处,会被萧绾绾撞见一般。 片刻之后,秦柳儿的脸颊上泛起了一片粉红,如同胭脂一般晕开,为那张原本就很精致的俏脸又添了几分别样的美丽。 看着那个脸颊红扑扑的女子,苏景坤的目光竟是移不开了,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秦柳儿,忍不住赞叹道:“拂绾,你真的好漂亮。” 秦柳儿只觉得头脑发沉,好像是有些喝醉了,在听见苏景坤这样一说,便是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我有些不舒服,先失陪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子,才踉跄地走了两步,就被苏景坤一把抓住了手。 苏景坤紧紧抓住了那只柔滑软嫩的手,才一碰触上,便是脑袋一热,猛一使力,就将那身子发沉的女子揽入了自己怀中,“才刚刚来,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秦柳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可是不想竟是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对上了苏景坤的那双眸子。那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似浩瀚星辰一般的璀璨,只看一眼,就很难叫人再把视线移开。 苏景坤也是同样被秦柳儿深深吸引,在对视了片刻之后,便是把头低了下去,用自己的唇紧紧贴上了对方的唇,明明都很炽热,但在贴上的瞬间,他竟是感受到了汩汩凉意,那么清爽,那么舒服。 两人不自觉地缠绕在了一起,意乱情迷间,根本没有注意到萧绾绾与陈玉珍正往这边走了过来。 行至凉亭下面,陈玉珍就是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愣在当场,但很快就苍白着一张脸色,吩咐身边的下人道:“来人,还不快去把他们两个人给我分开!” 下人不敢犹豫,立刻冲进了凉亭,将那如同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的两人分开。 …… 侍郎府的大少爷与苏绍最为宠爱的姨娘搅在了一起,本就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特别是那位姨娘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当即沸腾起来。 全府震惊,所以很快就传到了苏绍的耳朵中。苏绍自然是震怒不已,当即命令下人将那不知廉耻的两个人关进了柴房,当然是分开的。 大厅里,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叫苏绍将火气发泄到自己身上。可这件事总是要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才是。 只有萧绾绾一人肆无忌惮的嘤嘤哭出了声音,“真没有想到我的夫君居然会和府上的姨娘搅在了一起!” 府上出了这档子的事,本就是叫陈玉珍觉得心烦意乱,可当听见萧绾绾这样说了,只好耐着性子来劝说,“绾绾,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啪!” 苏绍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盏颤抖不停,“误会?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你居然还说是误会?!”看得出他极度气愤,实在无法接受会生出像苏景坤这样的混账儿子,居然连他的女人都要染指!“这件事不给那混小子一点教训,只怕日后想管都管不住了!” 在苏绍的语气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坚决,同时也能遇见到苏景坤的下场。谢小桃默默地听着,没有做声,可心里却是在质疑苏绍到底有没有决心对苏景坤下狠手。 “哼,我也觉得不是什么误会,如果他们俩没有什么猫腻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搅在一起了呢?”萧绾绾含着热泪,落井下石道。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亦在滴血。果然是应了那句话,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最先伤害反而会是自己!可她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绾绾,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陈玉珍有些听不下去了。 可惜,萧绾绾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堵截她,“难道我不可以这样说吗?难道亲眼看见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连句话都不能说吗?如果那人是他的妾室,我无话可说。可他所沾染的是柳姨娘,是父亲的小妾啊!都到了这个时候,母亲难道还要护着他不成吗?难道是萧绾绾孤陋寡闻,居然不知道上京城里可以允许这样有悖伦常的事情发生?”一声接着一声,甚是犀利,呛的陈玉珍无话可说。 …… 最后这件事便在萧绾绾的不依不饶中落下了帷幕,当然也只不过是暂时的而已。 “小姐,您说柳姨娘真的会这样傻,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忍不住跟少爷……”走到偏僻的地方,连翘终于是忍不住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就是因为如此,谢小桃才觉得这件事是事有蹊跷。在她的印象中秦柳儿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否则也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能死死抓住苏绍的心,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蠢事的。 “我也不太清楚。”谢小桃这样回答着,迈步向着柴房走了过去,行至门前的时候,却是被看门的家丁阻拦。 “四小姐,老爷有命,任何人都不准靠近。”看门的家丁很是严肃地说。 谢小桃轻轻皱了下眉头,“我是任何人吗?”见着那名家丁有些犹豫,她又道,“放心好了,我就是进去跟她说两句话而已,如果父亲怪罪下来,一切责任由我一人来承担。” 既然谢小桃都已经这样说了,看门的家丁也就不好再阻拦,勉为其难道:“那好吧,四小姐快些出来才是,千万别叫我们兄弟为难。” “那是自然。”谢小桃颔首微笑,从怀中掏出了两枚碎银子,分别塞到了那两个家丁的手中,然后对连翘叮嘱道,“你在外面帮我看着,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是了。” 收了银子以后,刚刚那名还在阻拦谢小桃进去的家丁便是亲自给她开了门。 谢小桃没有迟疑,缓步走了进去,才一踏进门,就见着那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正倚靠在柴草垛边,高高凸起的肚子在月华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即使是身处逆境,她的脸上仍是挂着迷人的微笑,“真没想到,来我的竟然会是你。” 谢小桃挽唇一笑,“为何不能是我?” “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我和四小姐好像并没有太多的交集。”秦柳儿很是明白地说。 “所以你才觉得我没有理由来看你?其实我也不想来的。”谢小桃直言不讳,说完,又是直直地看向了衣衫凌乱,但美丽丝毫不减分毫的秦柳儿,“你知道今天自己所做的事情的后果吗?” “知道,按照苏家的家规要被填井,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在明天执行吧?”在说这话的时候,秦柳儿的脸上并没有找到一丝的害怕或是慌乱,反而很是坦荡,好像早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嗯。”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你害怕吗?” “有什么好害怕的?为了心爱的男人死,对我来说才是人生之中最大的幸福。” “心爱的男人?你指的是我大哥吗?”谢小桃反问,从秦柳儿的沉默中便是找到了答案,她只觉得很讽刺,“可我觉得你好像并不喜欢我大哥。” “如果我不喜欢他,为何要千辛万苦去孕育他的孩子?”秦柳儿问。 “孕育一个人的孩子不代表就是喜欢他。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大哥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知不知道,你害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他?!” 这一点,秦柳儿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见着秦柳儿沉默下来,谢小桃便是再一次开口问:“这件事到底是你的计划,还是别人刻意陷害?” 614家法处置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看似没有什么交集的苏景坤居然和秦柳儿一起出现在了凉亭,不但举杯共饮,还没有忍住地动了情,做出了那有悖伦常的混账事,然后又好巧不巧的被前来的陈玉珍与萧绾绾撞见?! 如果苏景坤真的与秦柳儿一直都藕断丝连的话,那么他们的奸情也不可能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揭露出来,除非是秦柳儿故意要败坏苏景坤的声誉,除非是另有他人想要陷害他们。 秦柳儿看着谢小桃没有发出声音,事情都已经闹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不管她说什么,都已经无法再改变了,不是吗? 见着秦柳儿始终保持着沉默,谢小桃有些生气地皱起了眉头,“你的沉默,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一切全都是你做的?是你计划好的?”谢小桃问。 秦柳儿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谢小桃有些心寒,“在你做出这样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腹中的胎儿?”一边说着,一边凝视着秦柳儿的眼眸中多出几分痛惜,是在为那个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记得在当初有人在你的粥菜里放了行血的药物时,你对我说,你不舍得拿自己腹中胎儿去当争宠的筹码,可今天呢?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是啊,我都做了什么?秦柳儿不由得开始反问自己,早在凉亭里意外遇见苏景坤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一切可能是萧绾绾设下的陷阱,可还是愿意以自己为饵,引诱苏景坤上钩。 “你想过没有,你腹中怀着的这个胎儿已经成形,再过几个月就可以降生,可以哭,可以笑,然后还可以奶声奶气叫你一声娘亲?”谢小桃继续追问。 秦柳儿无言以对。 “可以看得出父亲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如果没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孩子的前途将会是无可限量的,虽然他并没有嫡出的身份,但相信以后绝对不会比嫡出的少爷差到哪里去。”谢小桃眉头深锁,“可惜,这一切的美好,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自私?” “自私?我就是自私了,你又能拿我怎样?”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若是再说什么忏悔的话,恐怕只会显得十分多余,秦柳儿也不是那种靠眼泪博取别人同情的人。 “的确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我只想问问你,听没听过一个传闻?” 秦柳儿不解,不知道谢小桃这个时候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传闻被投了井的人是不可能再去投胎转世的。或许,你是因为厌倦了这个人世,所以才会选择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可你想没想过你腹中的胎儿?我的师父曾经说过,人要历经千百年的痛苦折磨,才能换来一次投胎转世。你腹中的胎儿也是如此,可惜他还没有好好活过,就被你连累了,甚至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觉得这样做,对他公平吗?”谢小桃并不知道被投了井的人会不会再有轮回的可能,只是胡乱说着一些危言耸听的话,希望能够点醒秦柳儿。 秦柳儿不觉抚摸起自己的肚子来,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心情,伸出小脚丫柔柔地踢了一下,踢得她又是生出了几分悲伤,“四小姐,柳儿知道你是为了柳儿好,但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种地步了,就算柳儿再对你说柳儿其实是身不由己的,恐怕也无法改变什么了。”她顿了顿,复又继续道,“所以,还请四小姐移步离开吧。柳儿不想在临死以前,还要把你给拖下水。” 谢小桃忽然冷冷一笑,“你以为今天我来这里,是打算在了解事情的真相以后,帮你平反吗?”一边问着,一边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只白色的瓷瓶,“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甚至也没有想过要从你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自行作出了断吧,免得死后还要败坏苏家的名声!” 秦柳儿身形一颤,没有想到谢小桃此番前来竟会是这样的目的,她直直地盯着谢小桃手中的瓷瓶看,瓷白的颜色一下子就刺痛了她的眼睛,“这瓶子里是毒药?” “是,由我亲自调配出来的,在服下以后,对你来说会很痛苦,可也好过被井水呛死的滋味,不是吗?”未等声音落下,谢小桃便是将手中的瓷瓶强行塞到了秦柳儿的手中,“好了,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至于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的了。如果你愿意生生世世都被缚在苏家的那口家法井中,那就等着由父亲亲自下令将你填了吧。” 秦柳儿紧紧攥着手里的瓷瓶,目光却是始终留在谢小桃的身上,没有挪开,可惜对方已经不再看她,就那么缓缓走出了这间柴房。 …… 一夜安宁,特别是在出了那么的事情以后,所有人都不太敢大声说话,甚至连呼吸都要用极为缓慢的节奏进行着,生怕会惊扰到主屋里的那两位主子,尤其是苏绍。 就这样,在人们的小心翼翼中,漫长的夜晚总算过去。 卯时三刻,全府上下都聚集在了家法井的前面,等待着去看府上曾经是最为得宠的姨娘秦柳儿被填井。说起来,这口井已经很久都没有填过人了,虽然有些残忍,但人们还是来了。 从出现在众人视线的那一刻起,苏绍的眉头就紧紧揪在了一起,不曾有片刻松动的迹象。见着时辰不早了,便是下令,要家丁把关在柴房中的柳姨娘和大少爷押过来。 片刻之后,两名家丁押着被五花大绑的苏景坤走了出来,却是迟迟不见秦柳儿大腹便便的蠢笨身影。 又过了一会儿,另外两名家丁才跑过来汇报,道:“老爷不好了,柳姨娘已经服毒自尽了,现在尸体都已经冷透了。” “什么?服毒自尽了?”众人皆是震惊不已,没有想到秦柳儿居然会自杀。 “真是便宜她了!”苏婉怡忍不住开了口,极是愤恨地说。在她看来,像秦柳儿那样为苏家蒙羞的女人就是填一百次井都不够! 陈玉珍看了苏婉怡一眼,复又将视线转移到了苏绍的那一边,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道:“老爷,现在该怎么办?”人都已经死了,这家法自然也就无法再执行下去了,还能怎么办呢? 苏绍也不能再说什么,心中的怨气竟是泄了大半,有气无力道:“便宜她了,把尸体拖到郊外去,不准埋、不准葬!”郊外,偶尔会有野兽出没,不埋不葬的话,留给秦柳儿的只有一种结果——那便是死无全尸。 还真是狠毒!谢小桃暗暗叹道,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她也是到死都没有能够留下一具完整的躯壳。 “来人,把这贱人的尸体拖出去,丢到荒郊野外!”陈玉珍当即下了命令,后对着聚拢在周围的人群道,“都散了吧。” 众人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听从当家主母的安排,毕竟这里也没有他们什么事,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然,就在人们有了消散意图之际,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慢!事情还没有解决完,怎么可以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呢?”说话者居然是萧绾绾。 萧绾绾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苏绍和陈玉珍的面前,“府上的少爷与姨娘通奸,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如今又岂能因为柳姨娘服毒自尽就不再追究了呢?” 听着萧绾绾那坚定的话语,陈玉珍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人都已经死了,莫不是你想鞭尸不成?” “人是死了没有错,可死的到底只是其中的一个人而已。我相信这件事凭借柳姨娘一个人也是做不出来的。”萧绾绾还是方才的那种口吻,一直温婉待人的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自己狠辣的一面。 “你是什么意思?”陈玉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警告一般地对着萧绾绾提高了声调,“绾绾,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萧绾绾并不畏惧,挺了挺身子,“我当然知道。我萧绾绾从来都不是妒妇,自私到不允许自己的夫君纳妾。可我也不是那种任谁都可以随便欺压的,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的夫君和府上的姨娘通奸!我想不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应该没有人会大度的选择原谅吧?至少我不会!我们萧家的女子也不会!”说到后来,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十分用力,足可见她的坚决,“如果今日,两位不能给有一个合理的判罚,我萧绾绾绝对不会答应!” 这是在威胁吗?陈玉珍几乎不敢相信。在她眼中萧绾绾一直都是那个乖巧得有些逆来顺受的儿媳妇,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副可怕的嘴脸,“绾绾,你是被气糊涂了吗?” 萧绾绾却是没有再理睬她,而是转过身子,对上了苏绍的那双锐利的眸子,“敢问侍郎大人,如果府上的少爷与姨娘通奸,按照家法该怎么处置呢?” 声音一落,全场震惊,特别是被捆绑着的苏景坤,如果此时没有家丁压制的话,他一定会冲上去,狠狠扇萧绾绾几个耳光,“萧绾绾,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绾绾却是连看都不屑看他一眼,反而是认真地说:“若是绾绾记得没有错的话,应该是火烙吧?” 615火烙极刑 火烙?! 若非是亲耳所听,恐怕没有相信,这样的话真的会是从萧绾绾的口中说出来的,而且是逼迫着苏绍与陈玉珍惩罚他们的儿子苏景坤! 要知道苏景坤除了是侍郎府的大少爷外,还是她萧绾绾的夫君啊!就算犯了再大的过错,怕是也没有一个女子敢叫人对其动用火烙极刑的。 火烙,顾名思义就是用烧得滚烫的烙铁往人的皮肉上烙去,虽然并不会叫人致死,但所承受的痛苦也非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见着苏绍迟迟没有表态,萧绾绾再次开了口,“侍郎大人果真是爱子心切啊。原本绾绾还敬重你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想竟然是我想错了,既然这样,绾绾无话可说了。”她这是在以退为进,每说一句话都是在逼迫着苏绍尽早做出决定。 如果苏景坤所迎娶的女子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局面不会闹得如此之僵,或许他苏绍还有可能护一护短,可惜苏景坤娶回来的女子是萧绾绾,是来自辽安大儒之家的萧绾绾,是来自大越十大家族之一的嫡系小姐! 他苏绍想要把这件事一带而过,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萧绾绾接连不断地逼迫下,苏绍终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些残忍,“来人,把火盆架上来!” “什么?”苏景坤错愕不已,一双眼睛都快被瞪出来了,他挣扎,大喊大叫道,“父亲,你难道真的想要对我动用家法吗?”从小到大,苏绍与陈玉珍可是从来都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的! 苏绍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陈玉珍也是与苏景坤同样的反应,刚想开口帮着自己的儿子求情之际,却是被强行打断。 苏景坤嘶吼,“父亲,我可是你的儿子啊,是侍郎府唯一的嫡出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今天这件事分明是她萧绾绾在挑拨离间,你可千万不要着了她的道!”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什么,开始对着萧绾绾破口大骂,“萧绾绾,之前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不曾想在你美丽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副狠毒的蛇蝎心肠,亏你还是从辽安萧家出来的女子,真是给你们萧家丢人!” “我们萧家与你这样的衣冠禽兽沾上关系,才是丢人现眼!”萧绾绾毫不客气地回击着,“比起上京城来说,辽安的确算不得什么大地方,但也懂得什么叫作人情伦常,懂得什么叫作做人的本分!苏景坤亏你还敢说自己是侍郎府的大少爷,难道不知道柳姨娘是你的长辈吗?居然这出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这些年你读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萧绾绾,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苏景坤已经被愤怒蒙蔽了双眼,除了滔滔的恨意外,便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仿佛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对着萧绾绾呲牙咧嘴,“我可是你的夫君啊,你居然敢这样对待我!” “啪——”一声响亮的声响突然响起,打断了一直都在叫嚣的苏景坤,换来了片刻的安静。 苏绍恨恨地收回了手,看着自己儿子唇角边漾起的那一抹殷虹,却是半点疼惜也生不出来,“混账东西,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居然还敢从这里叫嚣!今天,我不给你一点儿教训,只怕明天这侍郎府的房梁都要被你给挑了!”说完,他又命令身边的下人,“把这孽子的嘴巴给我堵上!” 下人立刻掏出了布头,强心塞进了苏景坤的嘴巴里。嘴巴虽然被堵住了,但也丝毫不能影响苏景坤的挣扎,可不管他如何用力,在众人眼中不过也是垂死挣扎罢了。 不一会儿,被放在炭火盆中的火烙铁就已经被烧红了,意味着一场来自家法的惩罚即将开始。 “去把那混账东西的衣服给我扒了。”苏绍义正言辞道,没有人知道他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有多么的心痛。 被堵住了嘴巴的苏景坤比刚刚挣扎得更为猛烈了,却无法反抗来自两位家丁的粗鲁手段。很快,他的上衣就被人扒光了,露出了光洁的胸膛。 一名家丁便是从炭火盆中取出了那支烙铁,朝着苏景坤走了过去。 “啊!啊!”苏景坤奋力喊叫,但大半的声音已经被布头遮了去,剩下的只是一些零碎且沉默的声音。他喊叫着,向后退着,可死死被人钳制的他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啊!”苏景坤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紧随其后的是什么东西被烧糊了的味道,清清楚楚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鼻孔,十分的难闻,十分的刺鼻! 有一些胆小的丫鬟早就已经背过了头,似乎是没有勇气再去看了。 从始至终,谢小桃都在用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看着整件事的变化,直到苏景坤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陷入昏迷,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她眨了眨眼睛,余光却是无意间瞥见了一旁的萧绾绾,看见的却是一张仍是挂着浓浓恨意的脸,不觉微微皱了下眉头。 看来,是她低估了萧绾绾,一直都以为萧绾绾是一个刚强的女子,却从来没有想过对方竟然会刚强到这种地步——在遭到自己夫君背叛以后,竟会选择用这样决绝的方式。 不过,那被教训之人是苏景坤,谢小桃顶多也就能送苏景坤两个字——活该! “萧绾绾,你闹够了吧?满意了吧?”见着自己的儿子昏死过去,陈玉珍也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和颜悦色,对着萧绾绾大吼起来。 萧绾绾没有说话。 “来人,还不快些把大少爷扶回房间?”陈玉珍对着众人发号施令。 整件事情便在在陈玉珍的强行干涉下早早结束了。很快就有太医过来,帮着昏迷当中的苏景坤进行诊治。被活生生烙了这么一下,只怕会叫一向养尊处优的苏景坤在床上修养好一阵了。 …… 带着陈玉珍对自己的埋怨,萧绾绾缓步走回了自己房间,从门被关上以后,就一直没有再出来过,就这样默默地度过了三天,安静得就好像府上并不曾有过她这一号人似的,而府里的上上下下都在为苏景坤的事情而跑前跑后的,自然也没有闲情逸致去理睬她。 房间里,苏景坤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因为胸口有伤的缘故,只能以仰躺的姿势待着,若是没有人帮他的话,怕是连身子都难以翻转过来。 突然间,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露出一只精巧的绣鞋,进而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婀娜的身段,曼妙的曲线,加上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俏脸,足以叫所有男人都无法再将目光移开。 可这样一个可人儿,叫苏景坤看了,却是生出了好一阵子厌恶与憎恨,“你来做什么?” 在对方仇视的目光中,萧绾绾却还如往常一般,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微笑着说:“当然是来看看你啊。怎么?不欢迎啊?” “欢迎?你认为我会欢迎你吗?”苏景坤并不掩饰自己对萧绾绾的恨意,要知道他落得这般田地,全都是拜面前之人所赐。 “不管你欢不欢迎,我都已经来了。”萧绾绾已然走到了苏景坤的跟前。她来,就是为了看苏景坤的笑话!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把我和拂绾约到凉亭里来的,又给我们准备了事先下好药的酒,等我们都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时候,你就和母亲一起出现!”苏景坤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这是他用了三天时间所得出的结论,否则他实在想不通那天的自己为何会突然之间就失去了理智。 萧绾绾不禁拍起了手,“说的很精彩,可惜你有什么证据来污蔑我呢?无凭无据的,还是不要乱说话了。” “无凭无据?如果我真的有证据的话,又岂会任你宰割?也不会把自己害成了这般模样!”苏景坤越说越气,“萧绾绾,怎么以前我就没有发现你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女人?” “可怕?我很可怕吗?”萧绾绾反问道,生出了好一阵感慨,“曾经,我也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对待爱情充满了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嫁给你,就是嫁给了幸福,可到头来才知道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苏景坤,我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也完全是拜你所赐,是你的冷漠与不闻不问教会了我成长。”虽然这样的话听起来很是残忍,但说的却也是事实。说完这一番话后,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写了字的纸,放在了桌边,“这里是和离书,从此以后,我与你们苏家再无任何关系。” 和离书是在揭穿苏景坤与秦柳儿的奸情以后就拟好的,之所以托了这么久才拿出来,也是想等着挑一个苏景坤清醒的时候,权当是好聚好散了。 话音落下,萧绾绾便是迈开了步子,向着房间外面走去。才一踏出房门,就看见已经收拾好包袱的珠云正静静等候着她呢。 “都已经收拾好了?”萧绾绾微笑着问。 珠云点头,“已经收拾好了。”说着,她的脸上浮出了一丝不舍得,“小姐,咱们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 “不然呢?难道要等着他们来赶咱们走不成吗?”萧绾绾故作轻松地说。是她害得苏景坤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就算她能原谅苏景坤的背叛,恐怕侍郎府的人也不会再接受这样的一个少夫人。“好了,咱们走吧。” “走?打算去哪里?”远处,传来了一个严肃的女声,威严的声音足以震慑住在场的每一个人。在习秋的搀扶下,陈玉珍缓步走了过来,走到萧绾绾的面前,“绾绾,你这是打算去哪里?现如今府上这么乱,你还是好好在房间里待着比较好。” 616变相软禁 好好在房间里待着? 这是在变相软禁吗? 萧绾绾不由得凝起了眉头,不敢相信方才的话是出自陈玉珍——侍郎府当家主母之口。“侍郎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你回你的房间里去!”陈玉珍一字一顿道,说完,又不忘添上了一句,“还有,绾绾,我好歹也是你的婆婆,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母亲呢?” “曾经,我是应该叫你一声母亲,但现在我和侍郎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还是叫侍郎夫人比较合适。”从气势上,萧绾绾并不输给陈玉珍。原本,就是苏景坤对不起她在先,她根本不用对着陈玉珍低声下气! “没有任何关系?别忘了,你可是我们苏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和离书,我已经放在了苏大少爷的房间里,我们夫妻情缘已断,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萧绾绾用一种很平静的态度说。平静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仿佛是一潭已经死寂了多年的潭水,再也兴不起任何涟漪。 这样的话落入陈玉珍的耳朵里却是变得极为刺耳。就是眼前这个女子的不依不饶,才会害得她的宝贝儿子落得如此田地,现在又岂能说叫她走就走掉的?“和离书?景坤同意了吗?他没有同意以前,你始终都是我们苏家的儿媳妇!” “苏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一旁的珠云也已经看不下去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无赖的人家。 陈玉珍连理都不理,直接开口向身边的下人命令道:“来人,去把少夫人送回房间,她需要好好静养!” “你没有权力这么做!”珠云大声喊叫着,可迎来的却是一记狠辣辣的耳光,打得她的唇角立刻就感觉有血腥味道溢出。 “好啊,我倒是要叫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这个权力!”新仇叠着旧恨,陈玉珍这一次也是真的发起了狠来,“习秋,先教教这个小丫头学学什么叫做规矩!” 声音一出,原本还很安静的萧绾绾也是站不住了,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陈玉珍,“侍郎夫人,珠云并不是侍郎府的丫鬟,就算真的有什么错,也该是由我这个做主子的去打、去骂,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叫贵府的下人来吧?” “难道刚刚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吗?”陈玉珍恨恨道,她向着萧绾绾靠近了一些,“告诉你,既然你已经嫁到了我们苏家,就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一辈子都休想逃脱。” 萧绾绾向后踉跄了一步。她早就该想到了自己没有那么容易离开苏家,可也未曾料想过跑来堵截她的竟然是当家主母陈玉珍。亏陈玉珍还系出名门,是朝廷重臣的结发之妻! “侍郎夫人,看来今日你是不打算叫绾绾离开了?”萧绾绾严肃地问。 “对,不但是今日,还是以后,你都休想离开!” 萧绾绾忽然笑了起来,好像是听见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那就要看看侍郎夫人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那我们就瞧瞧好了!”陈玉珍胸有成竹道。 这个时候,一名小丫鬟却是打远处跑了过来,跑得是那样的匆忙,“夫人,萧家九公子来了。”萧家九公子与萧绾绾同母所出的嫡出少爷。在萧家,甚至乃至整个上京城,都有着不小的名气,无论走到哪里,谁都不会轻易给他脸色看的。 陈玉珍没有想到萧家的九公子竟然会突然来到上京城,还偏偏挑选了这么一个时机。莫非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了不成?很快,她就想到了还在与自己僵持不下的萧绾绾,“是你通知的?” “是啊,如今我要回去了,总应该派人来接不是吗?否则这长途漫漫的,出点什么事,谁也说不好。”萧绾绾并没有欺瞒的打算,因为现在的她已经等来了自己的兄长,等于是有了萧家做靠山,她还会害怕陈玉珍吗? 事实上,萧家九公子也是一个值得叫萧绾绾信赖和依靠的人。在辽安萧家的时候,萧家九公子就是与萧绾绾感情最为亲厚的一个兄长,如今听到自己最为宠爱的妹妹在婆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便是策马奔腾,日夜兼程,用了四天的时间终于是及时赶到了上京城。 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不需要萧绾绾在操心了。在萧家九公子与苏绍夫妇进行交涉的时候,萧绾绾与珠云一起去了花槿阁,想到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心情便是不受控制变得悲伤起来。 正值感伤之间,谢小桃突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嫂嫂?”谢小桃有些困惑,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萧绾绾会在自己的院子门口发起呆来。之前,她是听说府上有贵客来了,打算出去看看的时候,不想竟然会看见萧绾绾。 在谢小桃的呼唤声中,萧绾绾的意识慢慢回笼,她对着谢小桃笑了笑,“我已经把和离书交给了你大哥,从此以后,我就不再是你的大嫂。” 这一番话竟是叫谢小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就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温婉的女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绾绾好了。” “绾绾?”谢小桃轻轻喃了一句。 “嗯。”萧绾绾微微颔首,“锦儿,今天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回娘家了吗?”谢小桃明知故问着。 “是,九哥哥已经到了,正在与侍郎大人商议这件事。”萧绾绾拉起了谢小桃的手,“这个府上给我的,可以说全都是不好的回忆,但除了你。锦儿,你是我在这个府上真正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也是我最为放心不下的人。” “绾绾……”谢小桃也是被勾得不由得感伤起来。 “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但我还是想要跟你说一句,如果日后你遇见了什么难处,可以到辽安萧家来找我。我们萧家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着。”这一番话发自肺腑,每一字每一句都表达了萧绾绾对这份友情的看重,对谢小桃这个朋友的重视程度。 谢小桃被感动了,只觉得鼻尖泛起了一阵酸涩。她没有哭,但此时此刻想要笑出来,也不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她没有开口挽留,因为深知像苏景坤那样的衣冠禽兽是不配拥有萧绾绾的爱,更无法给予萧绾绾想要的幸福。 “绾绾,谢谢你。”谢小桃定定地看着面前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女子,总觉得不应该把气氛搞得这样伤感,便是主动开口道,“其实咱们也没有必要这么伤感,说不定以后我就会跑到辽安找你了呢。” 在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以后,萧绾绾便也觉得没有那么伤感了。说的也是,虽然她不会再回到侍郎府了,但不代表谢小桃就不可以去辽安看她,“那好,等你去了,我一定要厨子给你烧最好吃的菜,带你去最好玩的地方!”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微醺的阳光打在开得正盛的木槿花上,留下了一片美丽的影,如同这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友谊,美丽绽放,不会因为肮脏的环境而变得污浊不堪。 谢小桃陪着萧绾绾度过了在侍郎府里的最后一段时间。在萧家九公子与苏绍商议好后续事宜后,萧绾绾便是在珠云的搀扶下,慢慢钻进了马车。 “锦儿……”萧绾绾对着谢小桃挥了挥手,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在这一刻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甚至连离别都显得太过矫情。 谢小桃也是同样的感觉,对着萧绾绾微笑着挥动起手臂,然后目送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渐渐淡出了他们的视线。 不管萧家九公子是如何与苏绍进行商讨的,从萧家的马车离开的那一刻起,萧家与侍郎府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失去了萧家这样的大家族的支持,对苏绍夫妇来说可谓是一场噩耗,然而这一切又能怪得了谁呢?如果不是他们的宝贝儿子自己作死的话,只怕现如今萧家与侍郎府还不至于闹得如此僵硬! 虽然两家人由亲家变成了“仇敌”,但在谢小桃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特别是对于萧绾绾来说。 与其叫萧绾绾守护着一个心思并不在她身上的男人,伤心着,难过着,倒不如就此来个痛快,一刀两断! 谢小桃是这样想的,脑海里浮出来的却是侍郎府有繁荣走向衰败的画面,尽管她并不知道离着这一天究竟还有多遥远,可直觉却告诉她,那一天不会太过遥远了。 苏云绣、苏云轻,加上一个已经卧床的苏景坤,接下来的又会是谁呢?谢小桃认真地思考起来,思量着现在是不是该到了她主动出击的时刻了。 “锦儿,你随我来,我有话想要问你。”就在谢小桃盘算之间,同样给萧家人践行的苏绍竟是把她强行拉回到了现实。 617两个丫鬟 嗯?会有什么事情? 谢小桃凝眉,怔了怔神儿,但还是忍着心中的疑惑,跟随着苏绍一起向着院子里走去。 他们走到了花园里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见着苏绍缓缓停下了脚步,谢小桃也是立刻就停了下来,刚好与之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 苏绍站在原地停了一小会儿,适才慢慢转过了身子,用一双精锐的目光打量着谢小桃,“如今绾绾已经离开了,咱们侍郎府与萧家算是断了联系了。” 谢小桃默默地听着,沉默了好一阵子,适才轻轻张开了檀口,小心翼翼地问:“父亲,大嫂现在正在气头上,等过了这一阵子,叫大哥过去赔礼道歉,十有*是可以劝说回来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其实比谁都更为清楚,这一次的萧绾绾是去意已决,就算是八抬大轿来抬,恐怕都不能将人再给抬回来了,更何况只要有她谢小桃在侍郎府一天,也是不会允许苏家的人将萧绾绾重新接回来的。 “这件事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苏绍说的是事实,“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我们先对不起绾绾的,萧家人没有对此进行刁难已经是万幸了。” 谢小桃有些错愕,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是从苏绍的口中说出来的。奇怪,他怎么会如此低沉?难不成真的是受了这件事的刺激吗?“父亲……” 苏绍兀自叹息了一口气,“想我苏绍在朝为官了二十余年,以为能辅佐皇上把江山社稷治理好,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宅院都看管不善。自己的妾室居然和儿子搅在了一起。” 那能怪谁?如果不是你被美色所迷惑,又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怕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忍不住在背后偷偷议论呢!谢小桃是这样想的,总觉得侍郎府会有这样的丑闻传出来,完全是苏绍咎由自取。“父亲,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咱们就不要再想了,何况该受到惩罚的人都已经被惩罚了。” “是啊,你大哥受了火烙,而秦柳儿也已经服毒自尽,按理来说是不该想的,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有哪里是说不通的。”苏绍抬眸看着谢小桃,精锐的目光中清晰地映出了谢小桃的影像,仿佛她做什么样的表情,他都能轻而易举就猜出她的心里所想。 这样的眼神摆明了是在试探,可惜,秦柳儿与苏景坤的东窗事发和谢小桃没有半根汗毛的关系,她一点儿不畏惧苏绍的探究目光。谢小桃的目光没有躲闪,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苏绍看了她好一阵子,适才继续开口道:“我倒是觉得奇怪,怎么景坤与秦柳儿会一同出现在凉亭里,又恰好被绾绾和其他人撞见。锦儿,你是咱们府上最为聪慧之人,能不能帮为父想想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父亲抬爱了,锦儿有的只是一些小聪明,与父亲的大智慧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谢小桃自谦着,并不想主动掺合进这场是非当中,即使现在苏绍已经向自己发难。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偷偷去柴房里见了秦柳儿的。”苏绍的声音不温不火,面上更是没有特别明显的起伏,好像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小桃终于是明白了苏绍为何要把自己单独叫到这里来谈话的目的了。看来是苏绍已经偷偷盘问过那两个看门的家丁了。 谢小桃沉了沉,然后才道:“父亲,如果锦儿说错了什么话,你会怪罪我吗?” 苏绍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但说无妨。” “嗯……”谢小桃犹豫了片刻,“锦儿之所以去柴房里找柳姨娘,就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但在柴房里,柳姨娘一直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 “被人陷害?是谁?”苏绍来了兴致。 谢小桃摇头,“父亲,这一点柳姨娘倒是没有说。” 如果真的是陷害的话,那么在侍郎府里能有这样做的理由的只有萧绾绾与陈玉珍了,可到底是两个人中的谁呢?一时之间,苏绍也有些拿捏不好。 “锦儿问了好一阵子,但不管用怎么样的方式进行引诱都是无法叫她把话说明白了。可就算她不说,她与大哥的事情也是很多人都看见了的。当时锦儿想着叫柳姨娘先把大哥从这件事情中择出来。在柴房里也是费了不少口水,总算游说着柳姨娘点了头,这才放心离开了。原以为转天的时候,柳姨娘会按照承诺那般照着做,不曾想她竟然宁可选择死,也不愿意帮大哥洗去污名。”说到这里,谢小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粗重的声音,叫苏绍听得格外真切,“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女子竟然可以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 随着她的声音,苏绍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当中。仇恨真的可以使一个女人变成另外一番模样吗?在经历了这件事后,他算是彻彻底底领教了。想想之前的萧绾绾,一直都是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可当面对苏景坤的背叛以后,还不是立刻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由此可以看出,秦柳儿之所以会选择自杀,也可以说是一种报复的手段。可她究竟在报复谁呢?此时此刻,苏绍的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秦柳儿的毒药是你给的?”苏绍又问。 谢小桃点了点头,“是,锦儿只是希望她能当众以死威胁,保全自己和大哥的清白。” 叫秦柳儿当众说出自己与苏景坤是被人陷害的,选个恰当的时机,以死证明清白,未尝不是一种给自己开脱的好方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秦柳儿还是没有按照谢小桃的计划来。 虽然如此,苏绍还是对谢小桃的办事能力多了几分钦佩,加上之前还有过替苏云轻收尸的事情。苏绍沉了沉,开口又向谢小桃问了一个问题,“如果秦柳儿真的与你大哥有什么的话,你会怎么做?” “那锦儿还会选择用同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同样的方式?” “对,如果柳姨娘真的和大哥有什么的话,锦儿一定不会给她独自在柴房里过夜的机会,一定会在逼着她承认以后,拉她出去,叫她把大哥从这件事中撇清楚。”谢小桃扬着小脑袋道。 “你就不怕别人会说你‘屈打成招’吗?” “比起侍郎府的声誉来说,这点污名又算得了什么?”谢小桃不以为然道,“只可惜,柳姨娘一直坚称自己是无辜的,所以才害得锦儿动了一念之仁,叫她好好想一个晚上。” “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就不要再自责了。”苏绍忽然觉得自己累了,不想再为这件事而烦恼,“下去吧。” 谢小桃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苏绍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过了很久才缓缓收回了目光,漆黑的眸中只剩下一片望不见底的深邃。他想了一下子,决定再去澜宁院里试探试探陈玉珍的口风。 然而,不管他如何试探,都已经与谢小桃没有任何关系了。谢小桃缓缓走回了自己的花槿阁,正好看见坐在门槛上的连翘正一脸焦急地等待着,而她的旁边则是腿伤刚刚好了没多久的绿屏,俩人并肩而坐,竟是将门死死堵着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谢小桃充满了疑惑。 连翘立刻站了起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绿屏的动作比连翘要慢一些,但在对方说话间,也是站直了身子,“小姐,老爷没有为难你吧?” “放心好了,如今府上接二连三的出事,他就是想为难,也总要在心里先掂量掂量了。”谢小桃一边说,一边搀扶起绿屏的胳膊,“你呀,腿才好了没有多久,怎么就不知道在里面好好呆着呢?” “小姐,奴婢现在已经可以走了,真的。”说话间,绿屏尝试着走了两步,若是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她曾经摔伤过,还做了几年的瘸子,足可见她恢复得有多好。 “可以走了,就代表已经彻底痊愈了吗?”谢小桃反问。事实上,她只是不想叫外人知道绿屏已经恢复,生怕会有人会加害绿屏。 绿屏默默地垂下了头。 “小姐,绿屏姐姐也是因为太过担心您,才会……”连翘想要帮着绿屏解释,可又不敢多说什么,总觉得这样说了,怕是有顶撞的嫌疑。 “知道你们是在担心。”谢小桃终于笑了起来,对着连翘道,“你先把绿屏扶进房间,等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连翘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依照谢小桃的吩咐,将绿屏小心翼翼地搀扶了进去。 见着两个丫鬟相依相伴的向着里面走出,谢小桃慢慢转过了身子,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竟是觉得不远处好像有一道人影匆匆闪了过去。那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就好像几年前的一样,但谢小桃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人应该不是苏绍派来的。 半个时辰后,谢小桃出现在了郊外的农舍里,小小的一间农舍,在辽阔的山野里一点儿都不显眼。 “这是最后两颗药丸,隔天服用一次,吃过以后,你体内的毒就会被清理彻底,不会影响你和腹中胎儿的健康。”谢小桃将两个瓷瓶放到了桌子上。 身着粗布麻衣的秦柳儿福身道谢,虽然没有了锦衣华服的装饰,但依旧美艳动人,甚至比之前看上去还要美上好几分,“多谢四小姐。”是的,她没有死,并且在服下了谢小桃所给的假死之药以后成功从侍郎府里逃了出来。 618冤家茶寮 “你根本不需要谢我,因为这一切全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谢小桃的声音温淡如水,并不愿意叫对方知自己的一份恩情。在她看来,如果当日秦柳儿没有选择服毒自尽,恐怕现在早就已经成为了被沉入家法井中的一缕孤魂了。 秦柳儿笑了笑,虽然对方并没有因此而叫自己报答,但她始终都会记住这份恩情,不管十年,还是一百年。“四小姐,他日若是有机会,柳儿一定会好好偿还您的这份恩情。” 谢小桃皱了皱眉头,她都已经明确表示过了不会再计较了,可偏偏面前之人还是如此。“既然你想偿还恩情,那不妨告诉我,你为什么故意要中萧绾绾的圈套!” 秦柳儿犹豫了一小会儿,“是因为苏景坤。” “当真如此吗?”谢小桃并不愿意相信。她认为像秦柳儿这种骨子里都带着一股骄傲感的女子应该不会喜欢上纨绔子弟的苏景坤,更别说用自己当筹码进行报复了。 秦柳儿又是一笑,“四小姐就当是这样吧,更深层的原因恕柳儿无法如实相告。” 这样一说刚好印证了谢小桃的猜测——果然,秦柳儿出现在苏家还有别的目的,不过,现在的她就是说破了喉咙,恐怕也很难从对方的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见着谢小桃沉默了,秦柳儿忽然觉得有些愧对于她,可也是无可奈何。 谢小桃将目光游移到不远处,凝神盯着桌子上无意间降落的一只小飞虫,“好了,等你体内的毒彻底排出去以后,就动身离开这里吧。上京城并不适合你。” “的确是不适合。”秦柳儿附和着。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说着,谢小桃便是与连翘一起退出了这间房间。 望着那个瘦瘦小小的背影,秦柳儿只是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不适合又能怎样?说不定日后咱们还有相见的可能。 …… 走出农舍的时候,天色还早得很,谢小桃沿着官道信步而行,而连翘则是紧紧跟在了她的后面,没有打扰。 连翘明白,这个时候的谢小桃是不喜欢说话的,更不喜欢被什么事情打搅到的,加上她本身脑子就不是太过灵光,万一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恐怕会招来谢小桃的厌烦。 两个女子慢慢地朝前走着,却是不知道在不远处的小山岗上有三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她们。 “王爷,是苏四小姐唉。”阿夏开口道,说话的口气颇有几分没话找话的架势。 储沂轩又何尝不知道那是谢小桃?只是还如往常一般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有些反常。 “对啊,是苏四小姐啊,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呢?”长东也是开了口,刚好帮着阿夏接了腔。 储沂轩轻轻摇了摇头,“不用。” 长东有些想不明白了,不理解为什么他家主子一点儿都不主动。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阿夏好像明白了储沂轩的用意,便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原本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女子,却是不想一双人影竟会闯入自己的眼帘。 “王爷,那边好像是慎王爷……”阿夏的话说到这里便是戛然而止。她定睛又看了看,可不就是那位以诡诈著称的慎王爷储沂谨,在他的身边还跟着那位来自异族的哑女蛮心。 储沂轩只看了一眼,便是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也不等交代什么,一展轻功,向着山下冲了过去。 而在山脚下的谢小桃却是浑然未决,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在自己的身后可是有大越国最为尊贵的两位王爷。 “小姐,您渴不渴?”经过茶寮的时候,连翘终于忍不住地开口,向谢小桃询问道。如今正是烈日当头,只怕再这样走下去,人就要被烤焦了。 谢小桃迟疑了片刻,终归是同意地点了点头,“是有些口渴。”说着,她便是挪步,向着一旁的茶寮走去,刚想坐下,却是见着一把折扇照着这边就飞了过来,刚好落在了她们即将要坐的那一桌的桌子上,委实是把两个女子吓了一跳。 “来,蛮心,咱们去喝点水。”大老远的,就听见了慎王爷的声音,除了对他的那位红颜知己表示关心以外,更多的则是得意。他就那么趾高气昂地走到了谢小桃与连翘的面前,竟然装出了一副很偶然的样子,“呀,原来苏四小姐也在啊。” 谢小桃还在为刚刚那把折扇的事情而微微有些失神,一时之间,竟是忘记该接什么了。 储沂谨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谢小桃,脸上的得意又是变得浓烈了几分,“你也是想要喝茶吗?可惜了,这个位置已经被本王看上了。” 看上?用折扇看上的吗?谢小桃在心里问着,却是不愿意与这位诡诈王爷多有过节,“既然如此,那我们换另外一桌。”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准备向着另外一桌走去,当然,那一桌是离着储沂谨最远的。 可惜,还未等谢小桃走过去,储沂谨的那把折扇便又一次抢占了先机。 谢小桃只好再换,可结果还是一样。 郊外的茶寮本就是一个小摊子,一共就只有四个桌子,如今有三张已经被储沂谨占了,剩下来的就只有紧挨着的那一桌了,可那边刚好有客人在喝茶。 储沂谨用一种玩味的神情打量着谢小桃,寻思着她会怎么做。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连翘小声地说。 谢小桃也是有了要走的打算,可又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当做猴子一般戏耍。 “苏四小姐,你要不要过来求求本王呢?”沉默了一小会儿,储沂谨终于等不及了,微笑着向谢小桃询问道。 蛮心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储沂谨做的有些过分了,正欲开口求情之际,剩下的唯一的一桌客人刚好喝完了,将几枚铜钱丢到了桌子上,起身便走。 谢小桃忽然笑了起来,没有等茶寮老板娘过来收拾,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劳王爷费心了,我们坐在这里就好了。” 储沂谨面色一沉,原本还打算看谢小桃出洋相的他竟然就这样被现实打败。他有些生气地展开折扇,“呼哧呼哧”地扇了几下,假装风度翩翩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就不作强求了。” “老板娘,要一壶茶。”谢小桃张开嘴巴,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可是,这样的声音落在储沂谨的耳朵里却是变得极为刺耳,他偷偷仰望着那片湛蓝的苍穹,只觉得是老天爷故意偏袒,否则怎么好好的一个戏弄机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这样的感觉叫储沂谨觉得十分不爽,可偏偏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老板娘,来一壶茶。”声音沉稳如钟,散发着令人迷醉的诱惑力,是储沂轩,他一抖衣袍,自然而然坐在了谢小桃旁边的一桌。 谢小桃怔了怔神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小小的郊外,怎么会跑来这么多的人? 疑惑之后,谢小桃则是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与自己挨着最近的慎王爷储沂谨,眼神里的戏谑更是清晰极了,“荣王爷,你坐的那个位置其实已经有人了。” “哦?有人?什么人?”荣王爷假装不知道。 谢小桃用余光懒洋洋地扫了扫一边的慎王爷储沂谨,“方才慎王爷很是豪气的一连要了三桌。” “这么豪爽?”经谢小桃这样一提醒,储沂轩便是将目光落在了储沂谨的身上,“三皇兄这是在哪里发财呢?” 储沂谨只觉得哭笑不得,原本就是想逗弄逗弄谢小桃的,不曾想会在半路杀出来一个荣王爷,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哪里的话。六皇弟随便坐。” 听见对方这样说了,储沂轩更是坐得心安理得,就那么安安稳稳地坐在了长凳上,等着老板娘把酒水送过来。 谢小桃被夹在两位王爷之间,怎么坐怎么都觉得不太舒服,在喝了一杯茶水后,便是站起身子,赶快向着回处走。 她离开了,储沂谨却是主动凑到了储沂轩的那一桌,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对方,“真是好巧啊,没想到随便逛逛都能在郊外碰见六皇弟。” “是啊,真是好巧。” 储沂谨又向着储沂轩凑近了几分,“方才的那一幕,本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你在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救的是谁?苏四小姐吗?”储沂轩佯装没有听懂。 “难道不是吗?”储沂谨竟是直截了当地反问。 储沂轩笑了,“就这么一个桌子也要被说成英雄救美?本王倒是想,可在本王来之前,苏四小姐不是已经坐下来了吗?” “坐下来又能如何?”储沂谨不依不饶,“老六,说实话,你和苏四小姐是不是一伙的,故意来戏耍本王的?” “一伙?怎么个一伙法?又怎么来故意戏耍你的呢?”储沂轩还是用刚刚的口吻反问着。 储沂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没有移开,忽然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如果荣王爷储沂轩真的有心透过谢小桃与侍郎府结盟的话,只怕也不会今天这种态度了。想想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他只觉得在储沂轩与谢小桃之间好像有一种很微妙的关系,但至于是什么,一时之间又说不清楚。 “听说了吗?老五那边又有动静了。”储沂谨跳开了方才的话题,竟是主动说起了有关于瑞王爷储沂谨的事,气氛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 619试探真心 翌日,听说了府上发生了变故的苏婉婷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才一入府就是听下人说陈玉珍病倒的消息,苏婉婷便是一刻不停的向着澜宁院走去,“母亲,您还好吗?” 病榻上的陈玉珍勉强地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并没有大碍,可心里却是极为难受,除了有家中因为苏景坤而生出的变故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被苏绍气出来的。 他们夫妻那么多年的情份,到头来竟然敌不过那些流言蜚语!她陈玉珍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居然会怀疑这件事是她在暗中动的手脚,虽然当时的苏绍并没有把话挑明,可从那字里行间,她已经嗅出了试探的味道。她真的是被气到了,她就算再如何嫉妒秦柳儿得宠,也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孩子的事情吧?要知道苏景坤可是苏家的长子嫡孙! “母亲,既然萧家与我们的关系断了,咱们就不要再想了。等以后大哥把身子养好了,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啊?”苏婉婷这样宽慰着陈玉珍,却是无法抚平对方心里真正的伤。 “放心好了,我没事。再大的风雨都经历过了,这点小风小浪算得了什么?”陈玉珍很是豁达地说。等她身子好了,她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侍郎府的后宅,看看到底是谁总在背后嚼舌根!以为会一点儿小计谋就可以兴风作浪了吗?只要有她陈玉珍在一天,她就不会允许这种人逍遥快活的! 苏婉婷还想要再安慰安慰陈玉珍,却是被对方打断。 陈玉珍拉住了苏婉婷的手,“婉婷,咱们侍郎府的事情,我自有分寸,现在你还是要以自己为重,毕竟是嫁出去了,怎么也不可能像在家中那么逍遥自在了。我不希望你出事。” 听着陈玉珍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苏婉婷便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女儿不傻,不会给自己惹祸上身的。” 母女俩又在房间了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说到再无任何话可以说的份上,恰好习秋端着药碗从外面走了进来。苏婉婷便是借故选择了离开。 走出房间的时候,苏婉婷的心头好像被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沉甸甸的叫她无法呼吸。她实在想不通他们这个侍郎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苏婉婷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走到了花园,正想着要不要先去花槿阁看看谢小桃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姐姐。”是苏婉怡,她快走了两步,追上了苏婉婷的步伐,“你是刚刚才从母亲那边出来吗?” 苏婉婷微微点了下头,“是。”说话间不由得想起了陈玉珍那副病容,使得原本那么精神奕奕的一个竟然一下子就老了那么多岁。她拉起了苏婉怡的手,“小怡,咱们这个家如今就只有你了,身为亲身女儿的你,一定要记得好好孝顺母亲。” 对于苏婉婷的这一番告诫,苏婉怡全都听了进去,“大姐姐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这样做的。”说着,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反倒是大姐姐那边也要处处小心。” “傻丫头,”苏婉婷不由得会心一笑,伸出手摸了摸苏婉怡的脑袋,“终于长大了,学会了为他人考虑了。” “一直都会,只是当时并没有人需要我这么做。”苏婉怡好不羞涩地说,“大姐姐,不管婉怡做了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婉怡一切都是站在苏家的角度考虑的。” 苏婉婷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苏婉怡是如何的狠心把自己从后门堵回来的。可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该恨的早就已经恨过了,更何况当时的苏婉怡做的并没有错。如果那个时候苏婉怡真的就这么放自己走了,只怕等待苏家的将会是一场噩耗,而且是来自皇家的。 “小怡,放心好了,咱们是姐妹,做姐姐的哪有理由生妹妹的气?”苏婉婷假装豁达地说,可事实上她们姐妹之间已经没有办法再如以前一般的亲密无间了。 听见苏婉婷这样说了,苏婉怡的脸上凝重的神色适才有了缓和的迹象,“大姐姐……”她有些激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今母亲和大哥相继病倒,父亲又因为柳姨娘的事情而伤神不已,以后就要靠咱们姐妹俩撑起这个家了。” “如果能为这个家出一份力量,我自然也是责无旁贷。”苏婉婷也是信誓旦旦道。 “大姐姐,倘若叫你去试探试探瑞王爷,你愿不愿意做呢?”苏婉怡试探着问。 “试探瑞王爷?”苏婉婷显得极为困惑,好端端的去试探他做什么。 苏婉怡兀自叹了一口气,“因为柳姨娘与大哥的事情,害得萧家与咱们断了往来,只怕以后都没有办法再修补好了,如今咱们侍郎府能倚靠的怕是就只有瑞王爷一边了。前些日子,瑞王爷又因为修葺古刹有功,相信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恢复之前那般的荣耀。可怕就怕瑞王爷与咱们侍郎府不是一心的,若是待他……万一……”她的话语说的极为含蓄。 苏婉婷却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其中厉害,是啊,一旦瑞王爷咸鱼翻了身,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呢?“那你想怎么试探?” “这是父亲要我交给你的药,可以试探出人的真心。”说话间,苏婉怡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只白色的瓷瓶,“一切就都看大姐姐的了。” 苏婉婷有些迷茫,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将瓷瓶收好。“好了,我知道了。”说完,她便是迈着步子,离开了花园。 直到她走远了,苏婉怡才缓缓转过了身子,沿着游廊,一直走到了拐角处,眼前竟是多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阿夏看着面前的少女,有些困惑地问:“你易容成苏婉怡的模样就为了给苏婉婷那药?” “不然呢?”从模样上看,问这话的还是苏婉怡无二,但声音已经变成了琅少的。 “可你就那么肯定,苏婉婷会中招?”阿夏满是怀疑,毕竟苏婉婷与苏婉怡两姐妹之间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琅少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能不能中招就看苏婉婷对这个家有多么看重了。”说完这一句话后,他便是不愿意再多提一些有关于那对姐妹花的事情了,“对了,最近我不方便出现在小桃花的身边,你和长东要帮我好好保护她啊。方才我路过花槿阁的时候,看见苏景程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瞧着琅少那般紧张的神情,阿夏竟是没有忍住地笑出了声音,“看把你紧张的,放心好了,苏景程不会伤害你的那个宝贝妹妹的,他只不过是在偷偷看绿屏而已。”对于苏景程的举动,阿夏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男人啊,明明牵肠挂肚,却偏偏因为面子而不肯出现,害得自己饱受相思之苦。 阿夏是这样想的,可琅少的注意力却是一下子被别的事情绊住了。宝贝妹妹?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是啊,他已经跟储沂轩跟阿夏跟长东再三强调,现在对谢小桃只是哥哥对待妹妹一般,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就没有资格再反悔! 在此之间,琅少也曾经无数次说服过自己,要自己放下对谢小桃的那份非分之想,甚至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可当听见阿夏说出“宝贝妹妹”那四个字的时候,心为什么会隐隐发痛? …… 黄昏的时候起了风,一下子就把被晚霞映红的天空吹成了灰黑色,不用猜也能知道不久将会迎来一场骤雨。这是在多日的炎热之后,人们最渴望的,希望是一场倾盆大雨,最好能一下子就将炎热赶走。 瑞王府里,满园的树影因为狂风突袭而剧烈摇晃不停,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凌乱,正如同此时此刻苏婉婷的内心一样。 从侍郎府回来以后,她的心情便是如此了。 难道真的要去试探那人的心吗?苏婉婷在心里不停地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 若是试出来对方并非真心也就罢了,到时候刚好有机会去提醒她的父亲苏绍早作防范,顺道逼其签下和离书。可万一试出来对方对侍郎府并无二心呢?难道要自己一直陪伴在那个伪君子的身边一辈子吗? 苏婉婷陷入了纠结当中。除了自己的原因外,她倒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因为这将直接影响到他们侍郎府。 婉怡说的没有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应该以家族为先,因为我们始终都是苏家的一份子!这样一想,原本摇摆不定的苏婉婷忽然变得坚定了许多,“铃铛,去帮我准备些酒菜。” “这么晚了?”铃铛被吓了一跳。 “是啊,是去送给王爷吃的。”苏婉婷回答。半个时辰后,她便是出现在了书房的外面,轻轻叩响了房间的门。 在见到来人是她以后,里面的储沂烨被吓了一跳,平静的神色多了些许的异常,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苏婉婷笑盈盈地走了过去,“王爷,听说你一回来就在书房里忙啊忙的,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过东西。”说话间,她将食盒里的酒菜依次放到了桌子上。 储沂烨心生疑惑,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走了过去,“还没有。” 苏婉婷便是体贴的把筷子摆好,“那王爷吃吧。” “不如一起吧。” “好。”苏婉婷坐了下来,亲自给储沂烨面前的碟子里添了一些菜。 储沂烨并没有吃,而是为苏婉婷夹了一些,见着对方吃了,适才放下心来。面对着突然变得体贴的苏婉婷,虽然心生疑惑,但心情还是忽然间变好了不少,端起酒杯,很是惬意地喝了起来。 620俏脸被毁 外面的风势越来越大,而小小的书房里却是丝毫都没有被影响到。 相反,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的画面,乍一看上去倒是显得很温馨,但也仅仅局限于表面上看起来而已。 时间就在苏婉婷给储沂烨不停灌酒中慢慢溜走。 不知给储沂烨倒了多少杯酒之后,原本还精神无比的储沂烨终于有了醉意,连眼神都变得朦胧起来。 苏婉婷仍是不放心的与其东拉西扯,直到确定他是真的醉了,适才放下了心。 “王爷,以前是婉婷不对,不该对你那么凶。”苏婉婷小心翼翼地说,“现在萧家人也因为我大哥的缘故而与我们交恶,只怕日后我们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现在你舍得求本王来了?不过没关系,本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真心悔改,本王可以既往不咎。”储沂烨明明是喝醉了,可说出来的话还如平时一般惹人厌恶。 苏婉婷的面色变得有些沉,但还是强作微笑着说:“是,王爷是何等的胸怀,又怎么可能会同我这个小女子较真?” “这话说的真是好听,可惜胸怀这种东西,本王从来没有!”储沂烨竟是这样说,说完,他的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对于你,本王倒是有无限的耐心!” “谢谢王爷。”苏婉婷强作笑颜道,“希望王爷能把这份宽容也用在我大哥的身上。如今王爷又重新获得了皇上的重视,若是你能在皇上面前帮我大哥美言两句,相信我大哥一定能很快就官复原职。”她并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样问,才能问出来储沂烨对他们侍郎府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只能就这样漫无目的的东拉西扯。 不想储沂烨竟是笑了,清朗的笑声中充满了浓浓的讽刺之情,“你大哥就算了吧。本王好不容易才压着他抬不起头来,如今你又要我答应你,保他前程?这不摆明了是叫本王自打嘴巴吗?” 苏婉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话告诉你,你大哥的事情就是本王在暗中动的手脚,否则你认为区区几个错字,就足以叫你大哥闭门思过这么长时间吗?”借着药力,储沂烨一股脑的将事实真相吐露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苏婉婷又问。 “这一切还不是要问问你那个心思狡诈的父亲?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与本王合作,他所做的那一套全都不过是表面功夫!”储沂烨振振有词道,“叫你大哥革职回家,简直就是便宜他了!” “便宜?”苏婉婷猛地站起了身子。 “轰隆——”窗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苏婉婷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摇晃起来,险些摔倒。 …… 一夜暴雨肆虐,将原本还有些脏的青砖路竟是冲洗得一点污痕都没有了,甚至还冲刷掉了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痕迹。 苏婉婷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了,只是依稀记得回来以后,浑身上下全都已经湿透了。后来,虽然是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已经冰冷的心却是很难再变得温暖起来。 苏婉婷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试探出这样的消息。原本她还在想,如果察觉到储沂烨对他们侍郎府不是真心的,她就刚好可以有理由结束这一场如同闹剧一般的婚姻了,不想当发现事实的真相以后,她的心里竟然一点儿开心的念头都没有,有的只剩下一片荒凉! 原来大哥一直都没有官复原职,全都是他在暗中动的手脚!现在大哥已经被害得这样惨了,是不是接下来就是父亲了?苏婉婷这样悲观地想着,总觉得应该为他们苏家做点什么,可从深夜一直想到了天明时分,却是一点儿有效的办法都没有想出来。 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苏婉婷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嫁的男人竟然会是这样的卑鄙! 而在书房里。 随着天气慢慢变亮,喝得醉醺醺的储沂烨也从迷蒙中清醒了过来,确切的说是被头疼扰醒的,加上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酒气,足以叫他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放纵!这样的放纵是很多年都未曾有过的了。 储沂烨揉了揉痛到几欲裂开的太阳穴,努力回想着昨晚所发生的事情,但能想起来的却只有苏婉婷来过,还端着食盒,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这个时候,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管家端着醒酒的参茶走了进来,“主子,喝点醒酒茶吧。”虽然不知道储沂烨为何会喝得这样醉,但管家还是假装忽略掉了这个细节。 储沂烨从管家手中接过茶碗,心思还是停留在回忆当中,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问:“王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管家认真地想了一小会儿,回答道:“是深夜,见着雨势小了,她才离开。” 深夜?储沂烨在心里重复着,越想越觉得可疑。既然苏婉婷来给自己送吃的,为何不肯留下来呢?要知道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这样一想,储沂烨觉得有必要去亲自问问苏婉婷在搞什么猫腻了。想罢,他端起了茶盏,仰头,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先给本王宽衣。”储沂烨站了起来,示意管家帮自己换衣服,重新梳整好了,适才迈开了步子,向着苏婉婷所在的那间院落走去。 他赶到的时候,苏婉婷还是沉浸在震惊当中,久久都没有能够回过神来。 “王妃,昨晚你怎么冒着雨就走了?”储沂烨试探着问。 苏婉婷缓缓回过了神,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你说你,昨天辛辛苦苦帮我准备了饭菜,怎么也不知道留在书房里好好休息一下呢?”储沂烨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苏婉婷的身边,很是自然的将其揽入了自己怀中。 登时,苏婉婷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极是反感地甩脱了他的怀抱。 “你这是怎么了?”储沂烨不解,心中却是已经有*分认定昨晚一定是他喝醉了酒,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向着苏婉婷又靠近了一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别碰我!”苏婉婷惊声尖叫,“王爷,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又何必再惺惺作态?” “知道什么了?”储沂烨明知故问道。 “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我们侍郎府合作!待你成就帝王霸业之后,说不定第一个就是要把我们侍郎府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苏婉婷倔强地仰着头,把心中的愤慨全都用话语表达了出来。 “胡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胡说吗?是昨晚,我亲耳听你说出来的!” 储沂烨只觉得心寒无比,“这么说,昨晚你的突然出现,全都是为了试探本王了?” “是。”苏婉婷直接承认,“王爷,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你害得我大哥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你好狠!你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 “再说一遍!” “你简直就是一个卑鄙小人!”苏婉婷又重复了一遍。 原本就是生气苏婉婷的故意试探,现如今听见了这样的话,储沂烨更是觉得火冒三丈,立刻扬起了手,准备照着那一张曾经迷倒了无数权贵公子哥的媚颜打去。 一旁的铃铛立刻冲到苏婉婷的面前,“王爷,不可以伤害我家小姐!” 岂有其理?好歹他也是堂堂的瑞王爷,要做什么,岂允许一个小丫鬟随意置喙?储沂烨更是气愤到了极点,猛一用力,便是将护在苏婉婷面前的铃铛推到了一边。 “铃铛!”苏婉婷大声疾呼,赶忙去查看被推倒在地的铃铛的伤势。 铃铛摇了摇头,“奴婢没有事。”他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是不知道胸前所放的馒头早已因为巨大的冲撞而错了位。 这一幕又好巧不巧落入了储沂烨的眼中,他立刻冲上前来,伸出手,在铃铛的胯部掏了一下,顿时整张脸就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黑的吓人! “苏婉婷,想不到啊,你居然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养男人,而且还养到了自己房间!”纵然储沂烨再如何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但当发现自己宠爱的妻子居然背着自己偷男人的时候,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铃铛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识破,“王爷,您误会了。奴婢只是奉了我家夫人的命令,乔装保护小姐的!” “乔装保护小姐?还奉了你家夫人的命令?这侍郎府还真是叫本王刮目相看,居然连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储沂烨怎么可能会相信铃铛的这一套说辞?“大胆贱人,等一会儿本王再处理你!”他又向着铃铛走了两步,一抬脚,就是将那七尺男儿踹倒在地。看样子,他是打算先解决掉铃铛,再对苏婉婷进行发落了。 在偌大的瑞王府里,苏婉婷并没有什么朋友,甚至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几乎没有。这些日子,如果没有铃铛的尽心服侍,只怕她很难从悲伤中熬过来,她对铃铛是一种感激,除此之外,并没有逾越雷池半步的事情发生。 “王爷,不要再打了。我和铃铛根本就没有任何事情!”苏婉婷冲了过去,死死抱住了储沂烨的大腿,生怕对方真的会把铃铛打死。这一刻,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 看着那个极尽失态的女子,储沂烨更觉得他们之间是有事情的,毫无怜香惜玉的把苏婉婷甩到了一旁。 被甩开的苏婉婷狠狠撞在了桌子腿上,直撞得那张桌子离开了原地两三寸远,同时也撞掉了放在桌面上的那把剪刀,剪刀尖便是沿着苏婉婷的精致的俏脸滑了下去。 “啊!”苏婉婷发出一阵痛苦的尖叫。 621自暴自弃 侍郎府里,苏婉婷的闺房。 谢小桃正在为昏迷中的苏婉婷处理脸上的伤。因为害怕家丑外扬,苏绍执意不肯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所以负责给苏婉婷治伤的重担就全都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 惶恐苏婉婷会在治疗的过程中因为受不了疼痛而做出一些过分的举动,在医治之前,谢小桃已经把苏婉婷迷昏了过去。 待处理好了之后,谢小桃适才收好那些瓶瓶罐罐,迈着轻轻的步子走了出去,才一出去,就见到了苏绍和陈玉珍充满了急切的目光。 “怎么样了?”陈玉珍忧心忡忡地问。 谢小桃摇了摇头。 陈玉珍有些着急,“到底是怎么样啊?锦儿,你倒是说句话。” 在陈玉珍的再三逼问下,谢小桃缓缓开了口,“大姐姐脸上的伤是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的,情况要比想象中的严重许多。” “会留下疤吗?”陈玉珍又问。 那么长的一道伤口,想不留下疤痕,恐怕比登天还难吧?谢小桃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还是没有忍心把话说死,“母亲放心,锦儿会尽力为大姐姐进行医治的。” 尽力,那就是说不一定能给婉婷医治好了?陈玉珍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可也清楚像苏婉婷那样的伤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好了。 “好了,先叫锦儿回去吧,都忙了这么长时间了,她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一旁的苏绍接了话。 听闻此言,谢小桃也不客气,对着两人福了身子,就是朝着自己的花槿阁走去。 自谢小桃离开以后,苏绍也是没有心情再去过问苏婉婷的事情,也是迈起了步子,向着属于他们的院子的走去。 陈玉珍也只好跟了上去。很快,就随着苏绍进了书房。当双脚全都迈过门槛的瞬间,她的泪终于是忍不住落了下来,“老爷,您看看婉婷脸上的伤!咱们好好的一个女儿居然会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以前,提到苏婉婷,人们能说起的大多是她的倾城美貌,然后才是舞技,可如今美丽的娇颜被毁,可叫苏婉婷以后该怎么生活? 苏绍原本就是心烦意乱,听见陈玉珍在自己耳边嘤嘤抽泣,更是厌烦到了极点,一甩手,当即赏了对方一记耳光。 一直处于伤心之中的陈玉珍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苏绍一把扇到一旁,踉踉跄跄的,险些摔倒。她捂住脸颊,用一种困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细细辨识,那样的目光中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 “哭哭哭,你怎么就只知道哭?”苏绍骂骂咧咧道。 陈玉珍更觉委屈,难道看见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好端端的被毁了容貌,不该哭吗?都说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她甚至可以说,自己的心情比苏婉婷还要差很多!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居然把一个男人藏在了女儿的身边!”苏绍越想越是气愤,“这世上就没有你这么当娘的!”如果不是陈玉珍叫一个男人偷偷乔装成女人的模样,瑞王爷储沂烨又怎么可能会和苏婉婷吵架,那把剪刀又怎么会落到苏婉婷的脸上,毁了那么一张倾城容颜?整件事情追究下来,还全都要怪陈玉珍! 若非是亲身经历,苏绍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向精明的妻子居然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陈玉珍捂住脸,却是挡不住那火辣辣的痛感,夹着哭腔道:“我那还不是为了婉婷好!婉婷自小就是咱们的掌上明珠,突然嫁给了瑞王爷,身边却是连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都没有。我若是随便拨个丫鬟过去,万一真的出点事情,只怕一点儿都不顶用。”所以,她才会选了一个男人给苏婉婷,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反而成为了给苏婉婷招来麻烦的祸端! “为她好?这就是你为了她好的表现吗?”苏绍无法理解陈玉珍这种荒唐的行为! 陈玉珍还是头一次看见苏绍这样生气呢,也明白是自己在处理事情上存在疏忽,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她看着苏绍,久久没有言语。不知不觉间脑海里又是浮现出苏婉婷那一张毁掉的脸,便只剩下默默垂泪了。 …… 两个时辰后,药效过了,苏婉婷幽幽地醒转过来,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把镜子拿了过来。 负责看守的小丫鬟不敢动,“大小姐,还是先别看了。” “为什么别看了?”苏婉婷有些生气。 小丫鬟回答不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把镜子给我拿来?”苏婉婷不耐烦地说。 小丫鬟是个经不住吓的,察觉到苏婉婷真的急了,便是有些忐忑的去梳妆台上把铜镜取来,然后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 苏婉婷接过铜镜,看了看,发现半张脸都被白色的药布裹住了,根本看不见本来面目,便是伸出手,想要去揭开。 小丫鬟心道不妙,赶忙上前阻止,“大小姐,万万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苏婉婷急道。 小丫鬟内心焦急。府上谁不知道苏婉婷从小就爱臭美?如果叫苏婉婷看见自己脸上的伤,还不要把侍郎府的屋顶掀起来?甚至不用想都能知道,苏婉婷一定会把满心的愤怒都转移到身边之人的身上。 霎时,豆大的汗珠就从小丫鬟的鬓角落了下来,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并不是十分高明的理由,“大小姐,四小姐叮嘱过,没有她的允许,您是千万不能自行揭开的,万一落下了疤痕,可就不好了。” 这个理由虽然不是很好,但落在苏婉婷的耳朵里还是极为受用的。为了不叫自己的脸上留下疤痕,苏婉婷也只好暂时放下了去揭开的冲动,“那锦儿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才能揭开?” 小丫鬟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没有说。” 说一个谎言很容易,不过是嘴巴一张一闭的事情,可不管是什么样的谎言总有会被揭穿的一天。几日后,当谢小桃帮着苏婉婷换药的时候,苏婉婷终于是见到了自己被毁掉的脸了,登时就被吓昏了过去。 对于苏婉婷的突然昏倒,谢小桃先是一怔,但很快就生出一种想笑的冲动,但碍于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只好把这冲动暂且压制了下来。 又过了几日,到了苏婉婷该摘下药布的日子,谢小桃轻轻把包扎在苏婉婷脸上的布取下,并清洗好了上面的药膏,正准备重新涂上新的之际,却是被苏婉婷打断。 “锦儿,你把镜子拿过来,叫我看看。”苏婉婷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骄傲,甚至还有一些忐忑。 谢小桃犹豫了片刻,没有拒绝苏婉婷的要求,乖乖的把放置在一旁的镜子拿了过来。 在接过镜子以后,苏婉婷迟疑了一小会儿,终于是鼓足勇气将镜子拿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道可怖的疤痕,苏婉婷痛苦地落下了眼泪,“难道我一辈子都要带着这么一条丑陋的疤痕生活了吗?”她看向谢小桃,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臂,“锦儿,告诉我,难道我真的就要以这么一副丑样子生活了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谢小桃的心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完全觉得苏婉婷是咎由自取。“大姐姐,其实这疤痕还是可以淡化的,你也不用先着急苦恼。” “淡化?只是淡化而已吗?”苏婉婷的泪更是汹涌,“我不要这个样子,我不要!” “大姐姐,你先冷静。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心态放端正了。心情好了,才有助于伤口的恢复。”谢小桃这样宽慰着苏婉婷,但很快话锋一转,说出了一件叫对方最不愿意听见的事情,“现如今,你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若是再用药布包裹着,只怕不利于疤痕的淡化,所以,我希望大姐姐能暂时忽略掉自己的脸。” “什么?也就是说,以后我都要看着这张可怕的脸了吗?”苏婉婷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谢小桃缓缓点了点头,“是。” “不,我不要!”苏婉婷惊声尖叫。要她整日都对着这么一张可怕的脸,还不如一刀杀了她呢!“锦儿,我不要看见这么一张脸!”她死死抓住了谢小桃的手臂。 谢小桃被苏婉婷抓得生疼,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大姐姐,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而已。你若是都不肯积极配合治疗,这脸上的伤只怕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还会好吗?”苏婉婷痴痴地问。 “我会尽力的。”谢小桃并没有对苏婉婷做出任何承诺。说实话,她倒是很乐意看见苏婉婷顶着这么一副鬼样子生活呢。 “那你坦白告诉我,我这张脸还有没有可能恢复成以前的模样?”苏婉婷仍是不死心。 当然没有可能了。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指望能恢复如初,想什么美事呢! 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头,“大姐姐,你先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是我,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心情!在你看来,这只是一些有的没的的小事,可对我来说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大事。锦儿,如果我在你的脸上也划出那么一条伤疤来,只怕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吧?”苏婉婷只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体会到她的痛苦。 “不,大姐姐错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谢小桃赶忙开口安慰,“可这种事情也不是着急就能急来的。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来医治你的,我没有放弃,你也不应该这么早就自暴自弃。” 622早就放弃 当然,谢小桃的劝说对苏婉婷来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每天,苏婉婷都会害怕面对镜子,但越是害怕,就又总是会忍不住拿起镜子,然后就剩下满心的绝望,以及对瑞王爷储沂烨深深的恨意了。 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婉婷总是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小事而借故刁难一些无辜的下人,每天都会摔摔打打,只在苏绍或陈玉珍来的时候,才能勉为其难消停一些。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害怕他们,而是想要求着他们为自己做主。自从俏脸被毁了以后,她就更加坚定要与储沂烨和离的决心。在她看来,已经无法再和像储沂烨那样的男人共同生活下去了。 面对自己宝贝女儿的哭诉,苏绍并没有明确表示什么,而陈玉珍也因此而不敢对苏婉婷做出任何承诺,只是告诉苏婉婷,一定会想办法把她的脸医治好。 于是,谢小桃时常成为了苏婉婷闺房的常客,一来是帮着其进行医治,二来则是受了陈玉珍之托,负责开解对方。 见着阳光明媚,谢小桃便是向苏婉婷提议去外面走走。 开始苏婉婷是抗拒的,但谢小桃却是告诉她,去外面走走更有利于伤势的恢复,更何况她们也只是在府上随便走走的。 听见有利于脸上伤势的复原,苏婉婷就不再强作坚持,更何况她自己也是在屋子里憋闷坏了,遂同意了谢小桃的意见。 两人从花园里信步走着,四处皆是开得灿烂的花朵,姹紫嫣红,将整个院子都装点得格外美丽。可这样的美景落在苏婉婷的眼中却是变成了另外一种滋味。 以前,每当她走到这片花园的时候,便是会从心底油然生出几分骄傲之感,因为她明白自己的容貌要远远超过于这些花儿,就是所谓的人比花娇。可是现在,失去了美貌的她已经无法再与这些花儿进行攀比,有的只是一身的悲伤与哀戚。 就在苏婉婷对着一朵开得极为奔放的牡丹发呆之际,打远处却是传来了一阵琴声,琴声悠扬婉转,却是因为抚琴的人不太熟悉乐谱,时而会蹦出一两个奇怪的音,或者是有断开的现象。 然而,就是这样不太完美的琴音,却是成功吸引住了苏婉婷的注意力,她不由得凝起眉头。以前,在府上只有她在侍郎府的时候,才会没事的时候拿出琴,抚上一曲。 现如今府上除了谢小桃外,萧绾绾、苏云绣、苏云轻都已经不在了,就更是找不出人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这是什么人在弹奏?”苏婉婷终于耐不住好奇地问出口。 谢小桃凝神,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应该是五妹妹。” “婉怡?”苏婉婷显得很是惊讶。别人,她或许还不够了解,但对于那位自小养尊处优、刁蛮任性惯了的苏婉怡来说,还是了解得透透的。那位蛮横无理的大小姐从来都不喜欢碰这些东西,更别说是弹奏了。她苏婉婷可以打赌,如果苏婉怡能连贯的弹出五个音就算不错了。 谢小桃却是在苏婉婷惊讶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嗯,这个时候应该是五妹妹在弹奏了。” “她?怎么可能?”显然,苏婉婷还不愿意这么相信。 谢小桃只好开口解释,“从很早以前,母亲就帮五妹妹请来了女先生,专门教她琴棋书画。” “教她琴棋书画?别开玩笑了,就算别人肯教,她也未必就肯学啊。”想到有人居然敢教苏婉怡学那些东西,苏婉婷便是像听见了这个世上最为好听的笑话一般,眼神里不自觉的多了几分轻蔑之意。 “开始,五妹妹是的确很排斥这些,甚至还赶走了很多女先生,但不管她赶走了多少个,母亲总是能很快安排新的先生过来,久而久之,五妹妹自己也觉得没趣,便是开始认真学习那些平日里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子的东西了。”谢小桃是这样说的,说的时候,一直默默注视着苏婉婷,生怕会错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 果然,在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以后,挂在苏婉婷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了。如果连一向都任性不讲理的苏婉怡都开始学习去做一个合格的闺阁小姐了,那么这其中的功劳应该不全都是因为厌烦了赶走一个就补上一个的教学方式,至少还会掺杂着别的因素,比如陈玉珍在暗中向苏婉怡施压。 想到这里,苏婉婷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谢小桃没有急着回答,只见那双秀眉微微蹙着,好像是陷入了认真地思索中,“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到底有多长?” “嗯……应该是从大姐姐出阁后不久就开始的。”谢小桃认真地说着,说完又是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五妹妹还真不是学习这些的料子,都学了这么久了,琴艺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苏婉婷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好,相反的是越来越差劲了。其实,她最为在乎的并不是苏婉怡能不能学好这些技艺,而是苏绍与陈玉珍的态度。 她万万没有想到,一直都示自己为最大的骄傲的父亲、母亲居然会在自己才嫁出去不久以后,就开始着力培养苏婉怡了。这摆明了是在说,他们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做好了放弃自己的准备。 是啊,她可真傻。以前,她是拥有第一美人称号的京城双绝之一,又是个没有出阁的小姐,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可后来她终归还是嫁做了人妇,嫁给了一个不争气的王爷,作为一向以利益至上的苏绍和陈玉珍夫妇来说,其实她这个女儿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与其把心思还放在她这里,倒不如另辟蹊径,选另外一个女儿出来。所以,苏婉怡就在那个时候被他们夫妇俩选了出来。 苏婉婷落寞地垂下了头,手却不自觉地抚摸起自己的脸颊来。她想:从那个时候起,父亲母亲就已经有了这么的打算,更何况是现在已经被毁了容貌的我?难怪我同他们说了这么多次,要与储沂烨那个禽兽和离,他们一直迟迟没有任何明确的表态? 什么叫从众星捧月,什么叫坠入地狱?在苏婉婷的心中早已有了印象深刻的体会。 谢小桃看着苏婉婷,一直都没有将目光移开。说来也巧,她竟是一下子就看穿了苏婉婷的心思。 苏婉婷啊苏婉婷,你终于也体会到了被自己在乎之人抛弃的滋味了?可惜,如今你所承受的这一点点儿委屈根本不及上一世你对我的摧残!你要学会珍惜,毕竟这种滋味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体会得透彻的!谢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初次尝到了复仇的一点点甜头,但也明白苏绍为何一直迟迟没有表态并非是彻底放弃了苏婉婷,而是缺少一份决心,一份对储沂烨死心的决绝! 谢小桃猜想,在苏绍的心目中,尽管储沂烨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但还是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人。这帮派斗争就好似赌博一般,站对了会应个锅满盆满,站错了也是输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口棺材都买不起,而苏绍一定是认为储沂烨还有更为广阔的前景,值得他去放手一搏。 不行,我一定要想想办法,叫苏绍彻底断了对储沂烨的这点希望,否则他们两人始终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敌对势力!谢小桃暗自计较,同时也在捉摸下一步该怎么样做才更有利于自己将瑞王爷、侍郎府整垮。 想得正为投入之际,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竟是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若非是被苏婉婷及时扶住,只怕整个人都要跌入身前的花丛中了。 苏婉婷有些焦急地问:“锦儿,你没事吧?” 谢小桃摇晃了一下脑袋,勉强换回了一分清醒,故作无恙道:“我没事。” “方才都差一点摔倒了,还说没事?”苏婉婷更显紧张,“是不是最近因为要给我治病,所以没有休息好啊?”如今能帮她医治脸上伤的就只有谢小桃一个人了,若是连谢小桃都病倒了,她又该去指望谁呢? “大姐姐想多了。可能是天气太热,我有些不适应。”谢小桃解释。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回去休息吧。这大热天的,的确不适合走动。”苏婉婷难得善解人意一把。 谢小桃微微一笑,并没有再作坚持,在苏婉婷的陪伴下,回到了自己的花槿阁。 才一走回房间,张嬷嬷便是端着一锅酸梅汤走了进来,给她盛了一碗,“四小姐喝了吧,这天气太燥,最是适合喝这冰镇了的东西了。” 谢小桃感激地笑了笑,结果了张嬷嬷手中的碗,一勺一勺地舀了。酸酸甜甜的汤水自入口中便是带来了丝丝沁凉,刚好缓解了她在花园里的不适。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酸梅汤真是好喝。”说着,又细细品尝了一阵子,“不过,感觉和平时喝得有些不太一样。” “四小姐真厉害。熬制酸梅汤的梅子是二少爷带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摘来的,熬出来的汤汁竟是如此的美味。”张嬷嬷如实回答着。 “二哥?”谢小桃怔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这些梅子是程哥哥带来的?”难道苏景程终于肯来她这个院子了吗? “是啊,如今二少爷正在房间里和绿屏那丫头一起哄着小少爷玩呢。”张嬷嬷笑盈盈地说。 谢小桃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碗勺,向着绿屏的房间走去,果然看见了他们三人在屋子里玩耍的一幕,特别是看见苏景程与绿屏互动时的画面,谢小桃的脸上竟是不自觉地浮现出浅浅的微笑。程哥哥,你终于还是忍不住来见绿屏了。 这可不可以理解为苏景程已经决定将心结打开了?谢小桃并不是十分肯定,却是在暗暗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守护他们这小小的幸福。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肯定自己应该去见一个人,而且是越快越好。 623心生异动 “小姐,您说大小姐以后就真的不能再恢复之前的容貌了吗?”走在街上,连翘终于可以放心大胆来议论这件事了。之前在侍郎府的时候,她是一直都想说,却一直都不敢说,生怕会被一些小人听了进去,然后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咬她倒是没有什么,怕就怕到时候会牵扯到她家小姐。 谢小桃摇了摇头,“有那么长的一道伤疤在,说是淡化倒是有可能的,但要完全恢复,恐怕比登天还难。”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迈步朝前走着。 连翘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那小姐今日去找瑞王爷是什么事情啊?” 谢小桃浅浅一笑,笑容里不免多了几分狡黠,“大姐姐都已经嫁过去了,不是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总不能因为容貌被毁了,就一直赖在娘家不走了吧?”何况苏绍与陈玉珍并未明确表示过同意苏婉婷与储沂烨和离。 连翘看着谢小桃,明白她并非是去当说客那么简单,可至于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就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只好跟着谢小桃,陪着她一起“胡闹”了。 两人朝着瑞王府缓缓走着,眼看着再过一条街就可以到了,却是打老远看见一辆宝蓝色的马车正停在王府外面,而储沂烨也在管家的陪伴下,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好像是打算去什么地方。 连翘暗道一声不好,“小姐,王爷怕是要出门了。”如果储沂烨真的离开的话,那她们今日之行就变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谢小桃却是顿住步子,静静地看着远处,看着远处那个叫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小姐?”连翘又试探着唤了一句。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目光却是没有收回。 这个时候,远处的储沂烨转过了头,刚好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谢小桃与连翘,便是对着身边的管家交代了几句。 那名依旧穿着蓝衫的管家迈开稳健的步子,大步流星般的向谢小桃主仆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对于蓝衫管家的举动,连翘显得有些惊讶,忖着:莫不是是来找我们的? 连翘将信将疑着,正打算向谢小桃求证的时候,可那名管家已经走到了她们跟前。 “四小姐,我家王爷请你过去。”蓝衫男子恭敬地说,但在态度上并不比谢小桃低很多,总之是一种不会叫人生出卑微感的客气态度。他是储沂烨生母那边的家奴,自从丽妃娘娘临终托孤以后,他就一直跟在储沂烨的身边了。 谢小桃微微颔首,与蓝衫管家一起向着储沂烨那边走去。 连翘连连称奇,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还是跟着谢小桃一起迈步走了起来。 在蓝衫管家的带领下,两人也已经穿过了街道,缓缓来到了瑞王府的大门前。 见着主仆二人已经过来,储沂烨的唇角挽起了一个几不可查的笑容。 “王爷这是要出去?”这一次,竟是没有等到对方开口,谢小桃就先一步说了话。 储沂烨笑道:“无碍,既然四小姐来了,那行程自然就要往后放放。”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在见到谢小桃伫立在街对面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是觉得莫名欢喜,想都未想就叫管家请她们过来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注视着管家离开的时候,有多么担心谢小桃不肯轻易过来。那个时候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亲自过去的准备了。“我们先进去。” 谢小桃凝住了眉,迟迟没有行动。 “怎么?四小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储沂烨反问,不待谢小桃回答,他又道,“不过,本王倒是瞧着你好像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啊,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在对面站着了吧?” 被别人一语戳穿了心思,谢小桃并没有急着否认,而是轻轻迈起了步子,随着储沂烨一起挪步王府里用来会客的厅堂。 才走进去,储沂烨便是命人端来了冰盆,生怕这炎炎夏日会把谢小桃热到,同时竟是打心眼里希望面前的这个女子能多留一些,哪怕就多那么一小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王爷,今天锦儿前来,还真是有件事情想同你说。”谢小桃并不清楚储沂烨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是想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尽快离开,免得到时候会因为怨恨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什么事?”储沂烨问,问罢,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如果是关于你大姐姐的事情,那就可以不必说了。” 见着储沂烨态度坚决,谢小桃心道不好,面上却仍是端着方才的平静自若,缓缓道:“那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储沂烨不免有些失望,瞧着谢小桃要站起身子离开,忽然就那么轻易妥协了,“四小姐,你是过来当说客的吗?” 谢小桃停下了动作,转过头,重新看向储沂烨,“不完全是,今天过来,也只是想问问现在王爷是怎么样的一个态度。” 储沂烨挥了挥手,示意谢小桃坐下,然后才道:“你觉得本王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呢?” “锦儿不知道。”谢小桃如实道,何况她也不想知道。 储沂烨兀自叹了一口气,“是啊,你又不是男人,又怎么可能会了解当一个男人发现自己的妻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养男人时的悲愤心情呢?” 悲愤吗?是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了吧?你应该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瑞王爷,竟然比不过一个下人的分量重!谢小桃是这样想的,“王爷,可你应该明白,铃铛对于大姐姐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大姐姐的眼界一向高的很。” 储沂烨当然明白了,可当时吵得那么轰轰烈烈,加上苏婉婷又因为这件事而被毁了容,他怎么可能轻易放低姿态?若是真的如此,只怕所有的过错都会落到他的身上。 “锦儿只想问王爷一句,当初王爷执意要娶大姐姐进门,真的完全是因为喜欢吗?” 对于谢小桃的直接质问,储沂烨先是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常。他想,这就是他与谢小桃的相处模式吧,面前的这个小丫头从来都不会藏着掖着,虽然之前他一度理解为是对自己的不敬,但现在看来倒是比那些油嘴滑舌,圆滑老练的人多了几分坦白与率真。 “那你觉得本王动机不纯吗?”储沂烨略显好奇地问。 谢小桃摇头,“不是动机不纯,而是……”她顿了顿,又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王爷是做大事的人,锦儿自然是猜测不出王爷的心思。” 这一席话落在储沂烨的耳朵里,还是极为受用的,听得他心里美滋滋的,却是没有想过为何谢小桃会洞穿他的心思。 “王爷,这件事虽然受伤最严重的是大姐姐,整天哭着闹着要和你和离,但父亲那边迟迟没有表态。锦儿猜测,在父亲的心中还是向着王爷多一点的。”说完这一句话后,谢小桃便是不再多说什么。她相信凭借着这几句话,足以叫储沂烨改变态度了。 迟迟没有表态吗?难道不是应该拍着桌子同意和离吗?储沂烨有些想不通,之前他还以为苏绍会把因为这件事而生出的愤怒带到朝堂上,可一连过了这么多天,他们的相处竟好像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一样的平静。 储沂烨心生疑惑,但转念想想苏绍也是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对权力的贪婪*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也就没有什么想不通了。他默默地想:看来现在苏绍还不敢完全决裂,看来本王还有利用他的可能。 尽管储沂烨仍在怀疑苏绍与太子,与荣王爷在暗中勾结,但依旧抱着投机的念头想要从苏绍的那边得到一些实惠。他的态度软了下来,“你大姐姐的脸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但若是想完全康复恐怕有些难,除非找到什么灵丹妙药。”谢小桃是这样回答的。 “替本王好好安慰安慰她。” “难道这种事情不是王爷应该做的吗?难道王爷想就这样与大姐姐分开吗?”谢小桃又问。 储沂烨看着谢小桃,“就算本王不想,可你大姐姐也未必肯给本王这个机会了。” “王爷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会不行?”谢小桃说。在说话的时候,两双目光便在半空中交汇在了一起,她没有躲闪,“更何况,我也会尽量去帮助王爷的。” “你?为什么要帮本王?”储沂烨不敢相信,抑或说是觉得有些失望,好像在他们之间,能谈的只有苏婉婷了。不过这样也好过无话可谈。 “王爷莫不是已经忘记了,之前咱们在戚川的约定?”谢小桃笑着问,“锦儿虽然只是一个弱质女流,但也明白什么叫做一言进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王爷,就会去做。”她停了片刻,似是在酝酿情绪,“只要王爷愿意主动放低姿态,锦儿就一定会在暗中协助你的。” “那你觉得本王有几成把握能挽回局面?” “锦儿不知道,但如果王爷不肯尝试的话,那就是一成的把握都没有。”谢小桃认真地说。其实在心里早就有了另外的答案。这个世上只要是储沂烨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因为他有贪欲。 就是这样的贪欲,才能促使谢小桃亲自来瑞王府走上这么一遭的。王爷,你可千万不要叫我失望啊,否则咱们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624被劝出门 在谢小桃与储沂烨谈完以后的第三日,对方果然是去侍郎府走上了那么一遭,但听说还没有进去,就被苏婉婷赶了出去。这些都是下人告诉谢小桃的,因为当时她正在太医院里当差。 在听说了这件事后,谢小桃大感惋惜,不过如果要是她在的话,恐怕也是不能够有足够的把握能说服储沂烨进门的。 “小姐,可以吃药了。”小丫鬟端着药碗从外面走了进来,将那褐色的汤药送到了苏婉婷的面前。 只是随便闻了一下,苏婉婷就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她嫌弃的将药碗推到了一旁,“这是什么?好难闻。” “这是四小姐给你熬的药,对你的脸有好处。”小丫鬟解释。服侍苏婉婷的时间长了,自然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最有效,她也不过是挑了苏婉婷喜欢的说罢了。 果然,在听了对自己的脸有效以后,苏婉婷便真的没有那么排斥那碗气味难闻的药汤了。她伸出手,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还未等送入喉咙,胃中不免生出一阵翻滚之意,“这药太难喝了。”这简直就是她喝过最难喝的药了,是最,不是之一! 看着苏婉婷那痛苦不已的模样,小丫鬟皱了皱眉头,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反正她都已经把药送过来了,喝不喝的还要看苏婉婷自己的心气,毕竟毁去容貌的是苏婉婷。 苏婉婷默默垂下眼帘,看着那碗实在提不起兴致的药碗,兀自叹了一口气,小声嘟囔道:“这锦儿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调配出来的汤药是越来越难喝了。” 伴着这个声音,谢小桃缓步走了进来,“大姐姐,苦口良药利于病啊。”她笑着对苏婉婷道。 “但这药实在太叫人难以接受了。”苏婉婷委屈。 难以接受吗?总要比你现在的容貌更容易叫人接受一些吧?谢小桃在心里问,当然,她也不是存心调配出来这么难喝的药的,因为这药并不是出自她的手,而是由储沂烨亲自吩咐人送过来的。 自从上一次储沂烨登门拜访被拒绝以后,侍郎府里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可这样并不能阻止瑞王府的人带着各种药材过来的举动。 “大姐姐,教你一个窍门,在喝的时候憋着气,大口灌进去,这样就不会感到苦了。”谢小桃向苏婉婷提议道。 苏婉婷将信将疑,“真的吗?” “大姐姐,试试看。”谢小桃鼓励着她。 苏婉婷缓缓伸出了手,重新将那碗药端了起来,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是仰起头,猛地灌入了口中。可事实证明,喝下一碗极为难喝的汤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尽管她努力屏住了呼吸,可还是阻止不了那股难闻的味道在自己的喉咙里蔓延开来,“咳咳……” 谢小桃赶忙从小丫鬟的手里递过了果脯,“来,大姐姐,快些吃颗梅肉。” 苏婉婷拈了一颗,塞进了嘴里,皱着眉头道:“锦儿,你骗我!” 谢小桃无奈地吐了吐舌头,“其实憋着气喝,真的会好很多。” “但这个药实在是太难喝了。” “所以,大姐姐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谢小桃接了话,“真是没办法,这个药真的是极为苦涩啊。” “既然是极为苦涩,那你为何还要调配给我喝?” 谢小桃轻轻叹了一口气,“实话告诉大姐姐吧,只怕以后的药还会比现在的难喝。” “啊?什么?”苏婉婷惊讶地站起了身子,“什么?这还不是最难喝的吗?”之前谢小桃送过来的汤药她还可以喝下去,可最近的真的是越来越难喝了,如果以后还会有比今天更为难喝的汤药,那她还不要活了? “大姐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要医治好你的容貌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谢小桃如实道,说着,话锋一转,“可这药很有效不是吗?” 苏婉婷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照了照,才发现脸上的疤痕真的是淡化了许多,但至于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消除就不知道了。 “真希望睡一觉就能恢复成以前的容貌。”苏婉婷充满希冀地说。说起来她回到侍郎府也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可苏绍仍是没有对她与储沂烨和离的事情进行表态,甚至连见都不肯见她一面,叫她越发觉得自己已经是被苏绍与陈玉珍放弃的女儿了,“只要恢复成以前的容貌,父亲就不会再对我不闻不问了。”她看向谢小桃,“锦儿,你说有没有快一点的办法?” “快一点的办法?”谢小桃凝注眉头,见着苏婉婷重重点了点头,便是认真地思索起来,想了好半天,终于是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大姐姐,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只能做到表面而已,可我也不是十分有把握。” “什么办法?” “用东西遮盖住。” 苏婉婷不由得抚摸起自己的脸颊,摸上去还是会有凹凸不平的感觉,“这么长的一道疤痕,盖得住吗?” “我听说城东来了一个高人,在她手底下,连满脸麻子的人都能变成绝世美女,我想大姐姐可以去试试。”谢小桃向苏婉婷提议道。 苏婉婷有些犹豫,特别是想到要用这样一副丑陋模样出门。 “大姐姐,你是担心会被别人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吗?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咱们用幂篱盖着,保管谁都看不见。”谢小桃道,“更何况,你也不想一辈子都要与这么一条丑陋的伤疤朝夕相对吧?” 没有一个人能比苏婉婷更加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恢复之前的容貌,但要出去见人,真的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她不想外人知道自己已经毁容的消息,但更不想一辈子都躲在侍郎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锦儿,我怕……” 谢小桃拉住了苏婉婷的手,“别怕,有我陪着你。” “那……”几经掂量,苏婉婷还是决定去外面看一看,亲自拜会一下谢小桃口中所说的那位高人,“好吧,也许那位高人真的有办法医治好我的脸。” 半个时辰后,姐妹俩走在了上京城最为繁华的长街上,尽管有幂篱遮盖,但苏婉婷还是在担心自己的丑样子会被别人看见。她一手压着帽檐,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却是没有想过这样的举动完全不符合她苏家大小姐往日的做事风格,反而是更会叫人生出好奇。 两人才刚刚走过去,身后就传来了别人议论的声音,“刚刚过去的那是谁?” “是苏家四小姐。” “旁边呢?” “好像是苏家大小姐。” “苏家大小姐?那她遮着脸干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听说她的脸被毁了,已经被赶出了瑞王府,现在就只能搬回娘家住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 听着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议论,苏婉婷甚至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若不是另外一只手被谢小桃死死抓住,恐怕现在的她一定是抱着头,向侍郎府里跑呢。 一路走来,苏婉婷倍觉煎熬,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脚抬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人忽然停了下来。苏婉婷仍是低着头,却是听见耳畔传来了一个绵软的声音,“大姐姐,我们到了。” “嗯?”苏婉婷疑惑地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小小的院落,在繁华的上京城中并不算什么富贵人家的庭院,“这是……” “是我说的那位高人的住处。”谢小桃开口解释,“大姐姐,别愣着了,咱们先进去吧。” 望着那座有些冷清的宅院,苏婉婷的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的恐惧,“锦儿,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是啊,怕什么呢?这个问题还真是把苏婉婷给问倒了,她实在是回答不出来。按理说,没有什么能比她容貌被毁更可怕的事情了,可她还是没有勇气踏进那间房门。 “大姐姐,你是害怕会失望吗?” 苏婉婷不置可否。 “可你连试一试都不肯的话,岂不是太过可惜了?”谢小桃又道。 话是这样说的,但苏婉婷还是不敢迈出第一步。 “大姐姐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谢小桃又对着苏婉婷认真地说。 苏婉婷犹豫了一小会儿,“那待会儿你哪里都不能去。” 谢小桃微微颔首。 “好,那么进去。”说着,苏婉婷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走进那间不起眼的小院。她伸出手,准备叩响大门,哪曾想手还没有碰到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 “既然来了,那就快些进去吧。” 苏婉婷身子一僵,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个声音,她并不是不认识,相反还是极为熟悉。不是别人,正是害她毁了脸的储沂烨。苏婉婷猛地转过了身子,用一双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他,“你来干什么?” “婉婷,你的脸好些了吗?”储沂烨并没有回答苏婉婷的问题。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告诉苏婉婷今天他们之所以能碰见,完全是仰仗着谢小桃在背地里的撮合,“听说这里有个高人可以帮助人修复容颜,所以本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了你。婉婷,最近你还好吗?” 625夸奖遭怨 最近你还好吗? 多么温柔的一句话啊!可落在苏婉婷的耳朵里却只换来了一阵讥笑! 试问一下,上京城的第一美人被毁去了容貌的感觉能好受吗? 整天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见人的自问能好受吗? 天天都要喝着难以下咽,却不知道能不能医治好自己容貌的汤药,那种苦涩的滋味能好受吗?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要感谢站在苏婉婷面前的人——储沂烨! 苏婉婷微微扬起了头,用一种轻蔑的目光看着他,“想不到王爷还会关心我。” “你的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储沂烨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被苏婉婷强行打断。 “够了!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签下和离书,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从此以后,我苏婉婷再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说着,苏婉婷一个转身,便是拽着谢小桃朝着来时的路走了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去拜访那位高人了。 谢小桃被强行拽着走,但仍是不忘对储沂烨投上一道无奈的目光,似是在为他感到同情,同时又像是在帮他打气似的,那双晶亮的眸子好像在说:别放弃,千万别放弃,只要坚持不懈,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刻! 看着姐妹俩匆匆离开的背影,储沂烨收敛起眸色中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神色,好像是在有什么别的打算。 苏婉婷强行带着谢小桃跑了好一阵子,终于是因为体力不支而被迫停了下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也在消化着刚刚生出的浓浓恨意。 谢小桃也有些体力不支,却是比苏婉婷的情况要好很多。她试探着问:“大姐姐,咱们不去了吗?” “不去了!现在回去,还不是要看见那个恶心的人?”苏婉婷可不愿意去面对储沂烨,更不想因为一个人渣就丢尽了她堂堂侍郎府大小姐的脸面,“这人真是恶心透了,居然到哪里都能碰见他!还好意思问我最近还好吗?他都已经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能好的了才怪呢!” “可我倒是觉得王爷是真心打算弥补的。”谢小桃借机帮着储沂烨说起好话来,“否则,咱们又怎么可能会在那里遇见他呢?” “真心打算弥补?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苏婉婷仍是郁愤难消,气鼓鼓地问,“就算他真的想要弥补,也要看看我愿不愿意!再说了,我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就算是想要弥补,又能弥补什么呢?” 这话倒是叫谢小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有些东西的确不是说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就好像破碎了的花瓶,不管再怎么样修补也是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 “他居然还敢说我是他的王妃!真是气死人了!”想到储沂烨在说这话时的神情,苏婉婷简直就要被气炸了。如果她是储沂烨的话一定不会有脸再来找自己,更加不会那么厚颜无耻地说出那样的话来!“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和他和离的!” “大姐姐,你真的就这么想和王爷分开吗?”谢小桃尝试着问。 苏婉婷隐约听出点什么,挑起眉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王爷好像是对大姐姐动了真心的。” “真心又能如何?我的心一直都没有在他身上过!”苏婉婷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先回去。” 谢小桃便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说有关于储沂烨的任何事情,甚至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过。 她默默地跟着苏婉婷向着侍郎府走去,很快就走回了家。 两人迈过了门槛,不会儿便来到了花园里,正好看见苏绍正在与一个女子交谈。 “你做的很好,最近婉怡的琴艺进步了许多。”隔着很远,便是能听见苏绍对那位女子的夸奖。 苏婉婷愣了一愣,但在片刻之后就认清了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绍与陈玉珍请来教苏婉怡琴艺的女先生。霎时,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换来一阵彻骨的痛。 记得在几年前,苏绍也是这样夸奖过那些传授她舞艺的女先生的,甚至还会给她们好多打赏,因为那些女先生将侍郎府的大小姐教得是如此的优秀。 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苏婉婷的眼眶不觉变得湿润起来,却还是迈起了步子,朝着苏绍那边走了过去,“父亲……” 苏绍与女先生的谈话被打断了,苏绍将目光移了过来,有些不快,“没看见我正在同人讲话吗?” 苏婉婷一怔,没有想到苏绍居然会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我……”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后来还是那位女先生开口,主动退让了一步,“侍郎大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情,那芸娘就先告退了。”芸娘是她的名字。 苏绍没有强留,只是在女先生离开以后,甩给了苏婉婷一记不满的目光,“你这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苏婉婷没有老实回答苏绍的话,“父亲,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婉婷,你怎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苏绍冷下了脸。 “我?没有规矩?”苏婉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嗖”的一下,将幂篱拽了下来,“父亲,我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被你说成是没有规矩了?” “你要是有规矩的话,又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别忘了,我可是你的父亲!”苏绍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从小到大苏婉婷就是大家眼中的宝贝疙瘩,哪里会受得了苏绍今日的态度?更何况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在见到苏绍那张比锅底还要黑的脸色后,便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既然父亲说我没有规矩,那我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说着,迈开步子朝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这丫头真是越大越回去,还嫌给我惹得麻烦不够多吗,居然还不知道收敛收敛!”苏绍气道,丝毫不介意这样的话会不会被还没有走远的苏婉婷听见。 谢小桃目送着苏婉婷离开,果然看见了那婀娜的背影有了明显的僵硬,虽然只维持了不到片刻的光景。 谢小桃对着苏绍行了礼,“父亲,锦儿也先告退了。”她可不想成为这对父女战争的牺牲品。可就算她不想卷进其中,也要问问苏绍那边肯不肯答应。 “锦儿,你先别着急回去。”相比较之前对苏婉婷的态度来说,此时此刻的苏绍的语气要显得柔和了许多。 “父亲有什么事?”谢小桃只好顿住脚步。 “方才,你与你大姐姐去哪里了?”苏绍开口问。 “去外面转了转。”谢小桃回答,并没有向苏绍交代完全。 “然后呢?” “然后在半路上遇见了瑞王爷,大姐姐和王爷吵了一架。” 经过谢小桃这样一说,苏绍顿时变得豁然开朗。他就觉得刚刚的苏婉婷有些反常,原来是因为储沂烨。 苏绍是这样想的,却是忘记了刚刚最先对人发难的是他自己,“你大姐姐是不是又提到了要与瑞王爷和离的事情了?” “是。”谢小桃点头,“大姐姐对王爷是恨透了。” “恨是恨啊,但你觉得我该同意他们俩和离吗?”苏绍竟是一反常态的向谢小桃询问起意见来了。 谢小桃虽有疑惑,但还是认真地回答起来,“以前,在看见大姐姐被毁掉的脸以后,锦儿的确觉得大姐姐不该再和这种男人生活在一起了,可最近看着王爷为了大姐姐的脸四处找寻良药,又觉得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今天,我们在碰见王爷的时候,我还看见王爷是那么诚恳的在向大姐姐道歉,感觉王爷对大姐姐是真心的。” “所以呢?” “所以……凭心而论,我真的不想大姐姐与瑞王爷和离。就算今天真的遂了大姐姐的心意,叫他们俩和离了,可以后大姐姐还能嫁出去吗?一旦别人知道上京城第一美人已经失去了美丽,只怕会有一群人跑出来看我们侍郎府的笑话呢。”谢小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也是苏绍所担心的,他跳了一个话题,“你大姐姐的脸真的没有办法恢复如初了吗?” 谢小桃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的确不好恢复如初了。”说完,她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或许是锦儿医术有限吧,毕竟学医才不过几年的光景,又怎么可能彻底领悟那么高深的一门学问?” 这种自谦的说法叫苏绍已经明白要叫苏婉婷恢复成之前的模样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其实,从苏婉婷被毁了容跑到娘家的时候,他就真的已经生出了要彻底放弃苏婉婷这个女儿的念头了,如今又将这件事提起来,也不过是不想叫谢小桃多提有关于苏婉婷和瑞王爷的事情,他害怕自己因为谢小桃的话而被干预。 “不过父亲放心,我已经想办法联系我的师父了,等她能回来。我就安排带着大姐姐去见她。”这还是谢小桃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的打算呢。 苏绍满意地点了下头。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总是能给他不一样的感觉,总会在不动声色间就想办法去安排好一切。 只是,苏绍并不知道这一切其实是谢小桃早就计划好了的。如果他知道苏婉婷的上山求医会变成那种模样,还会不会选择同意呢? 626药中玄机 “可恶!为什么父亲会变成这个样子?”回到房间里,苏婉婷将自己丢到了凳子上,气鼓鼓的自言自语,“是不是因为我变丑了,所以就觉得我这个女儿没有值得他骄傲的地方了?” 她是这样想的,越想越觉得生气。这个时候,窗外又是飘来了一阵琴声,和之前的断断续续相比较,已经可以弹出一连串的曲子了。 听着那没有任何停顿的琴声,苏婉婷便是生气的将面前的杯盏碗碟甩到了地上,然后又觉得不太尽兴,站起身子,将屋子里能摔的东西统统摔了一个遍。 这样的怨气在她心里一直停留了好几天,后来还是在谢小桃的劝说下,才勉为其难地散了去,至少在谢小桃的面前,她还不会继续着那无休止的摔摔打打。 或许是因为最近经历了太多事情的缘故,以致于苏婉婷越来越依赖谢小桃,不管对方说什么,她几乎都是言听计从。 别人叫苏婉婷没事的时候多出去走走,苏婉婷不会去听,可若是谢小桃说了同样的话,结果十有*就会变得不一样。 这不,在苏婉婷把自己憋在房间里独自生着闷气的几天后,谢小桃又一次成功劝说其走出了自己房间。 “锦儿,你说我的脸真的就不能好了吗?”苏婉婷很是忐忑地问,虽然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问谢小桃这个问题,但还是不厌其烦地期待着能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个令自己欢喜的答案。 谢小桃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才道:“若是说快速恢复容貌,这个真的没有,但如果大姐姐有耐心,锦儿相信终有一日一定可以医治好你的脸。” 登时,苏婉婷的期待就被卸去了一多半。“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姐姐,要不咱们再去拜会一次那位高人?”谢小桃眨了眨眼,茶色的眸子便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眼前一亮道。 苏婉婷摇头拒绝,“不要了,万一再碰见那个浑身上下都叫人感到恶心的家伙怎么办?” 谢小桃有些哭笑不得,“大姐姐,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不想因为那人影响我的心情!”苏婉婷愤愤道,提到储沂烨的时候,她总是这样一副比驴子还难看的怪样子! 说着,苏婉婷抬起脚,径自向前走了起来,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就从远处看见了一个人影。远远看去,竟然是看出了,几分熟悉感呢。仔细回想,她终于想了起来——那人是瑞王府的家丁! “大姐姐,你在看什么?”见着苏婉婷一直凝视着前面,目光并没有挪动半分,她便是将视线移了过去,可远处的家丁早就已经走远了,哪里还需要她去看? “奇怪,我怎么好像看见了瑞王府的人?”苏婉婷充满疑惑地问。 话音一落,谢小桃面上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赶忙开口道:“瑞王府的人?大姐姐,这里可是侍郎府,怎么会有瑞王府的人呢?” 苏婉婷皱了皱眉头。她可以确定自己刚刚看见的真的是瑞王府的人,却是想不通为何会有瑞王府的人出现。“不行,我要去看看。”说完,苏婉婷就丢下了谢小桃,向着刚刚那人消失的方向走了起来,走的是那样的急切,生怕再晚一些,就会错过似的。 一路小跑,一路追随,苏婉婷终于是追了过去,可追上的时候,已经到了大门口。那名瑞王府的家丁正在与管家说着什么。 惶恐会被别人发现,苏婉婷选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刚好可以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 “管家留步,送到这里就行了。”那名家丁道,说着,又加了一句,“等明日我再把药给大小姐送过来,希望她能尽快恢复之前的容貌。” “我替我家大小姐谢谢王爷的好意。”管家满是客气地做出回应。 “要谢就谢谢我家王爷吧,毕竟这些日子里是他一直在劳心劳神的帮着大小姐寻找奇珍异草。” 什么?苏婉婷愣了片刻,她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不太明白什么叫做“这些日子里是他一直在劳心劳神的帮着大小姐寻找奇珍异草”这句话。 好端端的他去找什么奇珍异草?难道是要给我医治脸上的伤吗?苏婉婷腹诽道,才一说完,便是觉得莫名好笑。她的脸就是拜那个男人所赐,现如今又是叫她如何能够相信,他储沂烨会好心地帮助自己? 在与管家交代了一番之后,那名家丁便是一脚迈过了门槛,很快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这个时候,谢小桃也从后面追了上来。其实,她从很早以前就追了过来,只不过想要叫苏婉婷多听一些时间,才会故意停在一边,静静等候。 “大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一通好找。是打算出去拜会一下那位高人了吗?”谢小桃假装毫不知情地问。 苏婉婷转过头,看向谢小桃,“锦儿,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 “这些日子,你给我吃的都是些什么药?” 谢小桃不解,“就是一些可以帮助大姐姐恢复以前容貌的药材。大姐姐,那些药材都是极为珍贵的。” “很珍贵吗?” “嗯!” 苏婉婷的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在外人看来谢小桃或许是风光无限,可苏婉婷却是明白,不管谢小桃再如何的风光无限,也是不能够拥有那么多珍贵无比的药草的,“锦儿,你的那些药都是从何而来?” 谢小桃只觉得无比尴尬,所答非所问,“大姐姐,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而已,想知道我每天吃的药到底是怎么来的!”苏婉婷说,“方才听那个家丁说,瑞王爷每天都会派他来府上送药,就觉得奇怪而已。” 谢小桃自然是明白苏婉婷究竟奇怪的是什么。她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道:“大姐姐,其实你一直吃的药全都是王爷派人送过来的。” “轰隆——” 好似有一道惊雷在苏婉婷的脑海里炸响开来。 “因为害怕你不肯吃,所以我才一直隐瞒不说的。” 苏婉婷有些崩溃,“真的是他送来的?”见着谢小桃点头,她又道,“那我以后不吃了,只要是他送来的,我都不会再吃了。”斩钉截铁,是打算完全断了与储沂烨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姐姐,你……”谢小桃欲言又止。 苏婉婷并不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她就不相信少了他储沂烨,自己的脸就不能恢复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片刻的光景就被忐忑所取代,苏婉婷认真的向谢小桃询问:“锦儿,除了吃药以外,我这脸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恢复?” 又是这样的问题!就算苏婉婷不嫌烦,怕是谢小桃已经回答腻了,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道:“大姐姐,这真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我已经在帮你努力打探师父的下落了,希望能尽快找到她。我感到束手无策的事情,说不定在师父那边根本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苏婉婷好像被重新点燃了希望,“那可是打探到了?” 谢小桃沉吟片刻,“勉强算是打探到了吧。” “什么叫做勉强算是?” “师父一向都爱云游四海,除非是她联系我们,否则我们这些师姐妹的,都是联系不到她的。不过昨天在街上,我偶尔听说在距离上京城三十里的野山上,有人曾经看见过一个身形很像我师父的人。”谢小桃道。 “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苏婉婷又惊又喜。 “大姐姐,你先别激动,是不是还不一定呢。我想,这种事情还是由我先去求证一番比较好。”谢小桃比苏婉婷要显得保守许多。 “求证?万一就这样错过了怎么办?”苏婉婷可不愿意就这样失去去拜会净空师太的机会!“锦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要跟你一起!” “这……”谢小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去?你们要去哪里?”苏婉怡从远处走了过来,走到了她们面前,用一种困惑的目光打量着两人。 “嗯……”说实话,苏婉婷并不愿意告诉苏婉怡事实的真相。 “方才听你们说,好像要去找净空师太?说实话,我从很早以前就想见见那位女神医了,不知道这一次你们可否带着我一起去啊?”苏婉怡笑了起来,但藏在这笑容背后是什么,就叫人看不穿了。 “婉怡,你也打算跟着我们一起吗?这恐怕不好吧?”苏婉婷想要委婉拒绝。 “为何不好?除非你们根本就不是打算去见净空师太。”苏婉怡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苏婉婷面色变了变,“我只是觉得那野山并不适合你,不过你若是想去的话,那就一起好了,就算找不到净空师太,权当是游山玩水也好。”可她心里却觉得十分不快。 …… 接下来,就是苏婉婷向着陈玉珍进行汇报情况了,原本陈玉珍是不同意苏婉怡去的,可苏婉怡的态度比她要坚决许多。无奈之下,陈玉珍也只好答应下来。 出发的日期定在一天以后,因为苏绍与陈玉珍要去赴宴,所以此番出行就只有府上的三位小姐。 一共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是三位小姐,后面一辆是丫鬟和老妈子,再后面就是家丁和护卫了。队伍可谓是庞大至极,生怕苏婉婷她们会出什么事似的。 然而,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在马车才刚刚行至山腰的时候,马车忽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颠簸,颠得车内的人差点从里面被甩出去!与这突如其来的颠簸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危险味道,浓浓的,叫人难以忽略…… 627密林受惊 马车里,三位小姐皆是一惊,似乎是根本没有意料到今天的出行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苏婉怡抬起手,撩开了车帘子,发现外面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群蒙面人,正在与负责保护她们的那群护卫进行拼杀,刀光相见,场面异常混乱。 霎时,苏婉怡就被外面的刀光剑影吓住了,连忙收回神来,“不好了,我们好像遭到了伏击了。”伏击?是伏击吗?应该是吧,否则怎么好端端的会窜出来这么多的蒙面人? “什么?伏击?”谢小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婉怡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的阵仗,显然已经慌了神儿。 “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咱们三个跳下去!”苏婉婷回答,说着,又对苏婉怡道,“婉怡,你先来!” “我?”本来,苏婉怡就被吓傻了眼,如今听见苏婉婷说这样的话,哪里愿意依从?她连忙摇头,“为什么是我?我不要!我宁可躲在马车里!” “躲在马车里的结果只能是等死!”苏婉婷的语气变得极为凶狠,她抓起了苏婉怡纤细的手腕,“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从马车上跳下去!”言罢,猛一用力,便是将还处于惊吓状态的苏婉怡连甩带推地丢出了马车。 “啊……大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苏婉怡失声尖叫,却是无法阻止自己已经被甩了出去的身子。尖叫当中,隐约听见了谢小桃充满焦急的声音,以及苏婉婷的一声冷笑。 见着已经把苏婉怡从马车上丢了下去,苏婉婷又是利落地钻出了车子,将还没有理清楚头绪的车夫一脚踹了下去,“连车都驾不好,要你何用!?” “大姐姐,你在干什么?”谢小桃急了,试图去抓住车夫的手,却还是没有能够阻止了一切。 霎时间,原本安静和谐的马车就变成了苏婉婷与谢小桃之间争夺马缰的战场。在两个女子的拉扯之间,承载着她们的马车已经严重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正向着未知的方向行驶起来,一边行驶,一边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 不知行了多久,只听见烈马发出了一声好似惨叫的嘶鸣,便是一头倒在了地上,只留下一地与泥土融为一体的血痕。 “咯噔——” 车身撞到了石块上,将谢小桃从车上撞了下去,如同一只被飓风打败的小鸟,连挥动翅膀的权力都没有,只能任由冲力把她带着跑。 “糟糕!”苏婉婷大声疾呼,伸出手想要拽住谢小桃的手,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她急了,站起身子,纵身一跃,便是朝着谢小桃飞离的方向跃了过去,最终在半空中将谢小桃拥进了自己怀中,然后掉了下去。 草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连着滚了好几圈,苏婉婷适才坐起身子,但最先想到的并非是自己,而是谢小桃,“小桃花,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谢小桃只觉得浑身有些痛,但那种痛并不是骨头被摔断的那种。她并不在意地摇了摇,“有你这么尽责的保护我,我又怎么可能会受伤呢?”她甜甜一笑,“琅少谢谢你。” 这个时候,披着苏婉婷人皮面具的琅少便是恢复了自己的声音,有些生气地说:“你说你,本来就是在演戏,犯得着如此认真吗?万一今天我没有接到你,你岂不是要被摔残了?” 方才争夺马缰的戏份是谢小桃强烈要求的,对此,她有自己的一番打算,“若非叫所有人看见这一幕,又怎么能达到我的目的?若是达不到,你费尽心思假扮的苏婉婷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小桃花,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你这个小脑袋瓜子里面究竟在想什么!”琅少颇为感慨地说,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与谢小桃很近,近到足以看清楚她的心,可有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与谢小桃很远,远到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就好比这一次,明明假扮成苏婉婷的他已经成功将苏婉怡推下了马车,可偏偏谢小桃还觉得不够,还要强烈要求两人相互争夺马缰,害得马匹受惊,害得他们差点摔伤。 “其实也没有想什么。”谢小桃没有向琅少吐露实情。 见着谢小桃不愿意多说,琅少也没有再行逼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沿着刚刚过来的路,再往回走一段。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免得到时候被别人发现,露出马脚。”谢小桃缓缓道。 “你一个人行吗?”琅少也知道这里并不是他久留的地方,可还忍不住替谢小桃担心着。 谢小桃莞尔一笑,“放心好了,我不会叫自己有任何事情的!”说着,伸出手,对着琅少挥了挥,便是迈起步子,沿着原路返回。走了一段时间后,她选了一处相对来说还算舒服的平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只等着那些解除危机的护卫前来寻找,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算计着时间。 算起来,至多在过半个时辰,储沂烨一行人就可以在不远处的密林里找到早已陷入昏迷的苏婉婷了。当然,储沂烨所找到了苏婉婷是真的,并非是琅少所假扮的。 说实话,她倒是想要亲眼看一看当苏醒后的苏婉婷睁开眼睛的那一瞬看见储沂烨时的反应,可惜,她只能在这里继续着自己未完成的戏份。 是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局而已,从一开始,谢小桃就没有打探过净空师太的消息,只是为了骗苏婉婷出来而已,不想这一次前行,居然还有一个意外收获,那便是强行跟过来的苏婉怡。为了庆祝苏家这一对嫡出姐妹肯赏脸与自己同行,谢小桃也是十分欢喜的改变了之前的计划。 她先找到了琅少,说服其在半夜的时候将苏婉婷弄晕,偷偷抬出侍郎府,然后再假扮成对方的模样,随着马车一起向着这座不知名的野山出发。 而刚才他们所遇见的那群蒙面人,也是谢小桃刻意安排的结果。其实,蒙面人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谁,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扰乱行程,叫场面变得混乱。 这样,谢小桃才能指使已经假扮成了苏婉婷的琅少亲手将苏婉怡“送”出马车! …… 而在不远处的密林,按照之前谢小桃所提到过的路线,带着管家的储沂烨假装是在游山玩水,想要与苏婉婷他们来一个不期而遇,哪曾想竟是在这里看见了早就已经不省人事的苏婉婷,赶忙凑上前去。 “婉婷,婉婷……”储沂烨的声音有些焦急。 在这样充满了关切的声音中,苏婉婷缓缓睁开了双眼,脸色白得吓人,好像仍是沉浸在刚刚的惊吓中不能自拔,“有刺客,有杀手!”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全都是那一群挥着刀剑的蒙面人,却根本不知道她所看见的一切,不过是谢小桃为了安排给她的另外一出戏码而已。 “刺客?杀手?”储沂烨困惑,“婉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突然出现了一群蒙面人!他们动手杀了婉怡,他们还想杀我!若不是锦儿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把那人从马车上推了下去,只怕……”苏婉婷语无伦次道,说到这里适才想起方才为了不叫自己受伤而与蒙面人进行正面搏斗的谢小桃,“锦儿,对了,锦儿呢?刚刚她掉下了马车!”想起刚刚蒙面人出现时的惊心动魄,苏婉婷除了害怕,便再无其他感觉。 储沂烨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听说谢小桃出事以后,心一下子就变得慌乱起来,对着管家说:“快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四小姐的人影!”他也想去找,奈何身边还有一个惊慌未定的苏婉婷,实在是走不开。 “王爷,你可一定要去救锦儿啊!”苏婉婷哀求着,并非是出自对谢小桃的关心。这个世上,除了谢小桃之外,恐怕再无其他人可以医治好她的脸了,无论如何,谢小桃都不可以出事的!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储沂烨安慰道,口气里多有敷衍之意,一边说着,一边环顾起来,发现现场的确有打斗过的痕迹,但没有血。他想谢小桃应该不会有事,至少在他心里并不希望她出事。 过了好一阵子,蓝衫管家过来汇报,“王爷,这附近并没有发现四小姐的人影。”他想,可能是被挟持到了别的地方。 “继续找。”储沂烨命令道,然后看向了脸色仍是很苍白的苏婉婷,“不如这样吧,先送你回去。” “王爷……”苏婉婷并不想就这样同意。 “说不定侍郎府的人先一步找到了她。”储沂烨抱着一丝侥幸的态度想着。 或许会是这样吧……苏婉婷沉默了好一阵子,适才勉强地点了点头。在储沂烨想要把她拽上马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像是恢复了所有知觉,又是生出了那种厌恶之意,但由于是在荒山野岭,偏偏不好发作。 似乎是看出了苏婉婷的犹豫,储沂烨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与本王保持一定的距离吗?可我们只有一匹马,你若是想走回去,本王陪你。” 走回去?从这里走回去?只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回去!苏婉婷可不想这样,于是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上了马。 两人共乘一骑,虽然苏婉婷刻意与储沂烨保持着距离,但马就那么大,能保持到哪里去呢? 似乎是看出了苏婉婷的拘束,储沂烨有些心凉,道:“婉婷,你一定要这样吗?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本王是如此喜欢着你。那日不小心伤害了你,本王也十分懊恼,一直都在想办法找可以叫你恢复容貌的办法!” 但厌恶就是厌恶,苏婉婷又是如何能接受一个伤害她的男人呢? 628婉怡苏醒 “婉婷,如果你还在怪罪本王的话,本王并不怨言,但现在,本王只想叫你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一个人始终都会站在你的身边,陪着你,守护着你。”这恐怕是储沂烨这一辈子说过最为动听的情话了。 听了这样一番话,苏婉婷虽然生出了几分感动,但仍是无法消除对储沂烨的厌烦,她冷冷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还是先送我回侍郎府吧。” “回侍郎府?”储沂烨微微一愣,转瞬就是明白过来,刚刚他所说的那一番话并没有打动苏婉婷的心,“也好,既然你想回去,本王送你回去就好。婉婷,本王还是那句话,本王不会逼你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苏婉婷在心里啐道,表面上却是假装没有听见,“真不知道锦儿到底怎么样了?希望咱们回去的时候,能听见她已经被人找到的消息。” 相对于谢小桃的生死来说,苏婉婷则是更关心今后还有没有能帮着她恢复成以前的容貌,然而,她却万万没有想到,等她回去以后,迎接她的竟然会是那样的事情。 …… 在蒙面人被护卫和家丁“赶走”以后,他们便是分头开始寻找起三位小姐的下落,先是在距离出事地点不远的位置找到了苏婉怡,后来又在五里开外的地方找到了谢小桃,两者皆是已经陷入了昏迷,至于大小姐苏婉婷却是一直没有找寻到踪影。 于是,剩下的下人们便是自觉的分成了两个队列,一队带着两位小姐先行回去,而另一队则是留下来继续寻找大小姐的下落。 很快,谢小桃与苏婉怡就被送回了侍郎府。在听说府上的两个小姐的遭遇以后,正在官员家中吃酒宴的苏绍与陈玉珍夫妇二人便是再也坐不住了,简简单单告了个别,便是向着府邸匆匆赶来。 他们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闻讯赶来的太医。出于私心,苏绍先叫他去帮苏婉怡进行医治,得出的结论是苏婉怡只是受了一些惊吓,睡一觉就没什么事了。 听见太医这样说,苏绍夫妇适才放心地放太医去花槿阁里帮谢小桃去做检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三个小姐伤了两个,还有一个至今下落不明?”在太医去花槿阁帮谢小桃诊治的时候,苏绍夫妇已经退出了小女儿的房间,来到大厅,向一同前往的家仆询问起事情的详细经过来。 家仆不敢有所隐瞒,只好硬着头皮,将他们是如何被突然从树林里冒出来的蒙面人团团围住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可恶!”在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后,苏绍很是气愤的猛拍了一下桌案,震得桌子上的碗碟剧烈摇颤,“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欺负到侍郎府的头上了!”他侍郎府虽然不能说可以呼风唤雨,但在上京城绝对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管走到哪里,谁都要多少卖他几分薄面。现在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胆敢骑到了他的头上,甚至还安排一群蒙面人进行伏击! “老爷,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想办法把婉婷找回来。”想到苏婉婷至今还下落不明,陈玉珍不免担心起来。 这事若是换作以前,换作苏婉婷的容貌还没有被毁,她还没有出嫁,遇见这样的事情,苏绍一定会比陈玉珍更显急切,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对于那个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的女儿来说,苏绍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疼爱与担心了,“你先别急,说不定一会儿他们就会把婉婷找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门外跑来一个家仆,火急火燎的向苏绍与陈玉珍进行汇报,“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苏绍与陈玉珍几乎是异口同声,后者更是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名进行汇报的下人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回来了,是被瑞王爷亲自给送回来的。” “瑞王爷?”苏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是说现在的苏婉婷已经恨透了储沂烨吗?怎么现在竟会是这两人一起回来?他一边想着,一边向着侍郎府的大门口走了过去,只是才走到大厅的门前,苏婉婷就在丫鬟的搀扶下迎面走来。 此时的苏婉婷发髻有些松散,原本干净的小脸上也有一些污泥的痕迹,加上脸颊上那道从眼直通下巴的长长伤疤,更叫人觉得不忍直视。 “婉婷,你可算回来了。”陈玉珍快步走了两步,走到苏婉婷面前,上下打量起她来,好像是害怕她会什么事似的。 看着母亲对自己这么关心的模样,苏婉婷的鼻尖不觉酸涩起来,大大的杏眸中更是蓄满了泪水,“母亲,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歹人袭击。五妹妹死了,四妹妹也下落不明了。”她哭着说出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却是不知道她所复述的事情根本就是一出戏而已,而且作为故事中的主角皆是被人易容顶替的。 原本,陈玉珍还是一直在担忧着苏婉婷的安危的,可当听见对方这样一说,便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困惑,“放心好了,婉怡和锦儿已经被他们送回来了,刚刚太医还帮她们进行诊治了呢。” “什么?被送回来了?”还由太医进行诊治了?苏婉婷几乎不敢相信,“不,不可能!五妹妹已经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是我亲眼所见!” 苏绍看着那惊讶的向后退缩着的苏婉婷,莫名生出了一股恼怒,“你就这么希望你妹妹死吗?”这世上哪有这样做姐姐的? 苏婉婷被问懵了,刚想解释什么,却是被面前的陈玉珍抢先了一步。 见着苏绍是有些生气了,陈玉珍赶忙开口解释,“老爷,婉婷一定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才会胡言乱语的。婉婷,你说是不是?” “母亲,不是这样的……”苏婉婷刚想替自己进行辩驳,想要把事情的原委全都说给他们听,但见到一旁的陈玉珍一个劲儿的在对自己使眼色,便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乖巧地点了点头,“是,可能是当时看见婉怡从马车上摔了下去,以为她……”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却是忍不住在心里问,婉怡真的没有死吗? 毕竟是亲眼所见,苏婉婷又怎么可能就这样相信苏婉怡没有死的事实呢? 在仔细检查了好一阵子以后,陈玉珍适才想到了身边,立刻向四周张望起来,却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有些不确定的问:“婉婷,你是怎么回来的?” “是被瑞王送回来的。今天,若非是王爷及时出手相救,只怕女儿现在还要呆在那荒山野岭呢。”苏婉婷回答。 “瑞王爷?”陈玉珍更是疑惑。之前,三位小姐去那不知名的野山寻找净空师太本就是一件临时决定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就叫苏婉婷碰到了瑞王爷储沂烨呢?“他怎么会在那里?” 这个问题,在回来的路上,苏婉婷也曾经询问过储沂烨,对方的回答是散心,随便走走。 “他也是恰好路过而已。”苏婉婷是这样解释的。 “那王爷现在人呢?”陈玉珍又问。 “在送我回来以后就离开了。”事实上,是苏婉婷执意叫储沂烨离开的。她并不想叫人误会自己与储沂烨又旧情复燃了。 离开?就这么轻易离开了吗?苏绍满心狐疑,但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有看见储沂烨的人影。 苏婉婷不想多谈有关于储沂烨的事情,只好岔开了话,“母亲,婉怡真的回来了吗?”她仍是不敢相信。 “回来了,放心吧。”陈玉珍说。 “我想去看看她。”别人说的,全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苏婉婷只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好。”陈玉珍同意。几人便是又向着苏婉怡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只有两名丫鬟负责照顾还在昏迷当中的苏婉怡,静得出奇。只在苏婉婷一行人的到来以后,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你看,你妹妹现在就躺在那里。”陈玉珍向苏婉婷说道,并且让开了位置,好叫苏婉婷看个真切。 苏婉婷快步走上前去,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那昏迷中的人儿的鼻息下面,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呼吸,足以说明陈玉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苏婉婷不由得小声嘀咕道,明明她就亲眼看见苏婉怡是死在自己面前的,可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苏婉怡真的被人救了回来?想到这里,苏婉婷便想要去检查苏婉怡的身子,看看她身上到底有没有受伤。 “啊!”这个时候,苏婉怡猛地惊醒,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赶忙向着床的最里面挪,一边挪,一边道,“你不要过来!” 这一声接着一声的声音,叫与苏婉婷一同跟过来的苏绍和陈玉珍夫妇二人皆是一愣。以前,就属她们两姐妹的关系最好,就算后来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小矛盾,顶多也是不说话而已,怎么如今醒来以后的苏婉怡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还有惧怕之意! “婉怡,别怕,你现在在家里。”陈玉珍冲上前去,冲到了苏婉怡面前,“你看看,我是母亲,她是你姐姐。” 苏婉怡立刻扑进了陈玉珍怀中,“不,母亲,她不是姐姐,她是恶魔!在出事以后,她居然把我从马车上推了下去!” 629姐妹反目 “什么?”对于自己小女儿说出来的这个消息,陈玉珍震惊不已,纵然平时再如何优雅从容,但在现在脸上也多少挂出了几分惊诧,“婉怡……”她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声音却是被同样被惊吓到了的苏婉婷打断。 苏婉婷杏眸圆瞪,丝毫不顾形象的当着众多人的面,就开始指责其才刚刚苏醒过来的苏婉怡,“婉怡,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苏婉怡的脸上浮出了几分坚定来,“我当然知道。你这个恶魔,居然在遇见危险的时候,把亲生妹妹从车上推了下来!”说完,她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陈玉珍,“母亲,当时我们遭到了蒙面人伏击,原本打算躲在马车里的,可就是这个蛇蝎女人,一把将我从车中推了下去,幸好女儿命大,否则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听着苏婉怡那一板一眼的复述,苏婉婷更是怒不可及,“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否则她就是一百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了,“母亲,一定是婉怡的脑袋被摔坏了,才会语无伦次,胡言乱语的。我是她的亲姐姐,怎么可能会狠心把她从马车里推下来呢?” “我胡言乱语?我语无伦次?”苏婉怡的怒火就被这两句话点燃,“苏婉婷,你到底按的是什么居心?不但把我从马车里推下去了,还污蔑我摔坏了脑子!你就这么巴不得我好吗?告诉你,你有没有推我下马车,咱们问问四姐姐便一清二楚!”苏婉婷推她的时候,谢小桃就在身边,她相信谢小桃可以证明谁的话才是对的。 “四妹妹?”这个时候,苏婉婷适才想起了谢小桃,“她现在怎么样了?”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问题足以加重自己的嫌疑。 “锦儿从被救回来以后,就一直昏迷着,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陈玉珍开口道,说完,对苏婉婷说,“婉婷,你也是刚刚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再来找婉怡。” “怎么?”苏婉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连母亲也不愿意相信女儿吗?我真的没有把婉怡从马车上推下去!真的!” “够了,你妹妹才刚刚醒过来,不要打扰她休息!”这一次发号施令的是苏绍,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了声音,却是充满了对苏婉婷不满。 声音一出,苏婉婷立刻噤若寒蝉,半个字再也说不出来。她饱含委屈地跑出了这间房间,心里边全都是酸楚和苦痛。她在这件事情里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只不过幸运的被人救下了而已,怎么身为她的家人们不知道安慰,反而一个一个都冷着脸,像是看见怪物一般地看着自己,不但污蔑自己,还对自己凶?! 自从苏婉婷跑出去以后,苏婉怡便是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冲入了陈玉珍的怀抱,呜呜咽咽的,好像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哭得那么伤心,哭得那么汹涌,似乎是很难接受被自己的亲生姐姐出卖的事情,“母亲,我知道大姐姐一直对我阻止她离家出走一事存有意见,可我真的努力挽回过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原本是想借着这次去山上找寻净空师太的机会,和她彻底说开,哪曾想她竟然这么狠心的把我从马车上推了下去!她就真的这么恨我吗?恨不得把我弄死,她才甘心吗?” 这件事,陈玉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在事情没有得到验证以前,她不想草率做出任何评价,只好温柔地安慰了怀中人儿几句,见着苏婉怡的哭声小了,便是劝解其先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苏婉怡也哭累了,加上之前受了不小惊吓的缘故,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是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见着自己的女儿睡了,苏绍与陈玉珍适才缓缓走了出去。 走出房间的时候,阳光正好,不温不火,加上头顶那片湛蓝如洗的穹幕,不免叫人生出了已到初秋的错觉,抑或是看风景的人心境已经从盛夏走到了凉秋。 “老爷,你说这件事真的是婉婷把婉怡从马车上推了下去的吗?”陈玉珍忍不住开口问,要她相信自己的大女儿会把小女儿从马车上推下去,不可能!可想到苏婉怡在说那话时的笃定神色,她的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动摇。 苏绍何尝不是和陈玉珍一样的想法?“这件事还是等着锦儿醒过来再说吧。”如今唯一能断定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也就只有还处于昏迷中的谢小桃,然而,他们却是不知道现在的谢小桃的情况要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了。 …… 花槿阁里,被人送回来以后,谢小桃的头便开始发胀,发痛,痛得她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去对苏婉婷进行最后的,最为致命的指正。 浑浑噩噩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对她说:“不要去试图左右别人的命运,否则带给你的将是天谴。” 对于重生一世的谢小桃来说,并不害怕什么天谴不天谴的,她只想快些完成自己的复仇心愿,哪曾想竟然会突然被这奇怪的病症缠绕!不管她如何努力去尝试睁开眼睛,可眼皮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粘着,死活都睁不开。 难道老天爷真的不愿意叫我去复仇吗?那我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全都成枉然了吗? 为了这次计划,谢小桃已经把琅少牵扯其中,还牵扯到了很多无辜的人。叫他们易容,陪着自己演了这样的一出戏,眼看着马上就要成功了,怎奈何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然而,处于昏迷之中的谢小桃并不清楚,有些事情就算她没有亲力亲为,也一样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晚上的时候,负责搜索山林的护卫和家丁纷纷回来,将自己搜查来的结果向管家进行汇报,当然他们是没有找到苏婉婷的,因为在很早以前,苏婉婷就在瑞王爷储沂烨的护送下回来了,然而他们却是带来了一样东西,叫管家不得不去书房打扰苏绍。 “老爷,他们回来了。”管家毕恭毕敬道。 “回来了就叫他们好好去休息。”苏绍不冷不热地说。 “嗯,已经吩咐下去了。”管家又道,“他们从出事现场发现了这个。”说着,他将一块腰牌送到了苏绍面前。 苏绍接过腰牌看了一眼,霎时就变了脸色。那是一颗黑色的木质腰牌,只有半个手掌大,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样,然而,这个图样却是足以引起苏绍的注意力,因为他曾经无意间在瑞王府管家的手腕上看见过那么一回。当时,他只是因为无法辨认出到底是什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是那么几眼的功夫,就叫他把那图案深深刻印在了脑海里。 苏绍万万没有想到如今这个图案又出现了,竟然还出现在了他女儿出事的现场!难道说那群蒙面人和瑞王爷储沂烨有关系? 苏绍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对着管家说:“好了,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管家顺从地点了点头,慢慢退了出去。 苏绍把玩起手中的腰牌,出于谨慎,又是将上面的图案和瑞王府管家手臂上的图案比对了一番,但得出的结论仍是一模一样! 渐渐的,他又联想到了苏婉婷,想到了苏婉婷是被储沂烨亲自送回来的事实。这本是一件可以邀功的事情,可储沂烨偏偏没有选择进侍郎府的门。之前,苏绍一直觉得储沂烨是害怕面对自己,可是如今想来却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怀疑,总觉得储沂烨之所以那样做,是做贼心虚! 蒙面人的身上有瑞王府的腰牌,婉婷又是被恰好路过的储沂烨救下,这两者是不是太过巧合了?还有,苏醒后的苏婉怡一个劲的指责是苏婉婷将自己从马车上推下去的。 苏绍在脑海里回味起这些细节来,忽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说婉婷和瑞王爷其实是假装闹不和。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就是他们在暗中策划出来的结果? 苏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不对,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不打草惊蛇,苏绍最终决定将这件事瞒下来,似乎是想要看看苏婉婷与储沂烨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翌日,苏婉婷残害自己亲生妹妹的事情不胫而走,在侍郎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没有人敢在苏婉婷的面前议论此事,但苏婉婷还是能感觉到下人在看着自己时眼睛里闪出的那一丝鄙夷。 “四小姐,醒过来了吗?”小院里,苏婉婷向身边的丫鬟询问。 “听说还没有。听说四小姐高烧不退,想必是被吓得不轻。”丫鬟回答。 当时,马车里是什么个情况,只有谢小桃才能说清楚。可如今的谢小桃却是迟迟未醒。这叫苏婉婷不免变得惶恐起来,更何况现在外面的流言还在满天飞,若是传出了府邸,只怕她会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不行,现在我一定要想个办法!否则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苏婉婷这样想着,便是决定先去苏婉怡那边问问情况,看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可惜她把现实想得太过美好了。 630何去何从 抱着要弄清楚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心态,苏婉婷挪步向着妹妹苏婉怡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小丫鬟端着药碗从外面走了进来。 苏婉婷顿了顿,向着那名丫鬟道:“把药给我吧,你先下去。” 小丫鬟早就听说了在出事时,苏婉婷曾经把苏婉怡从马车上推下去的事情,如今听见了对方这样说,就有些不太放心,端着药碗,呆呆地站在原地。 见着小丫鬟好像一块木头桩子,苏婉婷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怎么?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在苏婉婷的声音里,小丫鬟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生气,连忙摇头,“不,不,奴婢只是觉得这种小事还是不要劳烦大小姐了。” “我说,叫我来喂五妹妹吃药!你到底有没有听懂?”苏婉婷不由得提高了语调。 小丫鬟只好默默地垂下了头,将药碗乖乖递了出去,然后饱含同情地看了看屋子里面,适才迈开步子离开了。 苏婉婷成功将药碗“抢夺”了过来,很是欢喜的向着房间里面走去,却是不想刚刚的大声说话已经将方才还处于昏睡状态的苏婉怡吵醒了。 “婉怡,你醒了啊?”苏婉婷笑意盈盈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苏婉怡靠近。 苏婉怡将眼睛瞪得老大,充满警惕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喂你吃药啊。”说着,苏婉婷将手中盛放药碗的木头盘向着高出举了举。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来做。”苏婉怡果断拒绝。 “可你是我妹妹,如今生了病,我这个做姐姐的,若是不为你做点什么,只怕心里会觉得不舒服。”苏婉婷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一再试图缓和自己与苏婉怡之间接近冰点的关系。 奈何,苏婉怡并不领情,“不用了,你不要从这里充好人了!就算你肯来喂我喝,我还怕你在里面下了药呢!” “下药?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苏婉婷惊慌地瞪起了眼睛,“我可是你姐姐!” “是,表面上看,你是我的姐姐,但心里呢?你的心里呢?还把我当做是你妹妹吗?”苏婉怡毫不客气地反问着。 “婉怡,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苏婉婷不解,心底便是多出了好一阵伤感。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说?难道我说的不是大姐姐心中所想的事情吗?”苏婉怡依旧是不依不饶,“我真天真,怎么会相信你的鬼话,相信你还顾念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 “婉怡,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把你从马车上推下去!”苏婉婷也是急了,她不明白她们姐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到了仇人相见的地步,“你想想看,我是你姐姐啊,有什么理由这样做?这样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好处吗?”苏婉怡冷冷一笑,“我可是不止一次听说大姐姐听见我的琴声而黯然神伤了。是,自从你嫁给瑞王爷以后,父亲母亲就给我找了很多女先生回来,希望能取代你。所以,这一次你回来以后,看见有很多人都围着我转,你会不开心,所以你才千方百计想要伤害我。这样,你才有可能回到以前受所有人宠爱的可能!” “婉怡,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是你姐姐!”虽然苏婉婷也曾经这样想过,却从来都没有打算要伤害对方的念头,毕竟姐妹亲情,血浓于水!她还做不到如此残忍。 “够了,不要再说什么姐姐了!你根本不配这样说!”苏婉怡已经认定苏婉婷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对待自己了,一抬手,将对方手中的木托盘打翻。 带着温度的汤汁便是洒到了苏婉婷的手上,霎时烫红了一片。苏婉婷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扬起了头,狠狠扇了苏婉怡一记耳光。原本还想教训教训苏婉怡的,不曾想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苏绍看见。 “你在做什么?”苏绍急了,大步流星般地冲到了苏婉婷面前。 苏婉怡捂住被打痛的小脸,泪眼婆娑道:“父亲,她打我!她居然敢打我!在她心里根本没有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了,你看,她居然动手打了我!” 是啊,以前的苏婉婷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苏婉怡动手的,如今…… 苏绍只能认定自己的大女儿已经变了,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乖巧的聪慧女子,变得只会叫人觉得面目可憎! “啊!”猛地,苏婉怡发出了一声尖叫。 “怎么了?”苏绍赶忙开口询问,却见着苏婉怡惊讶地指了指自己脚边的位置,那里已经出现了腐蚀痕迹的白色泡沫。 苏婉怡的眼睛几乎快掉下来了,冷声笑道:“大姐姐,你还说你不想伤害我?你还说你从来就没有对我动了坏心思?那你说说这地上的白色泡沫是什么东西?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那里应该是你端给我的药汤!” “这……”苏婉婷无话可说,方才她不过是从一个小丫鬟的手中接过了药碗而已,就那么原封不动地端了过来,什么都没有做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除非…… “不,不是我做的,是那个小丫鬟!是她端来的药!一定是她在里面做的手脚!”苏婉婷急道,很是急切地希望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小丫鬟?哪个小丫鬟?”苏婉怡又问。 苏婉婷仔细回想,可任由她如何努力也是想不起来那个小丫鬟的名字。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在府上见过对方,“是……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小丫鬟……” “不认识?大姐姐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苏婉怡笑得越发渗人。府上谁不知道能随便进出她房间的小丫鬟只有香菱一个人?现在她生病了,负责照顾她的自然就是香菱一个人了,怎么可能会随便交给一个不知根底的小丫鬟来做?更何况,苏婉婷自小就在侍郎府里生活,府上有谁,还不是一清二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叫不上来对方的名字呢? 苏绍的想法与苏婉怡一样,特别是当看见地上不断扩大的白色泡沫的时候,更是生气地扬起手臂,照着苏婉婷已经被毁掉的脸扇了过去。 当即,苏婉婷就被扇倒在地,用一种充满了惊异的目光看着他,“父亲,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我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犯得着会去害自己的妹妹吗?” “够了!”苏绍不客气地打断了苏婉婷的声音。是,苏婉婷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可他还没有教她蛇蝎心肠,教她可以去伤害自己的亲生妹妹!“婉婷,既然你已经嫁做人妇,自然就要回到你该回的地方。” “什么?”苏婉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这是打算要赶我走吗?”刹那间,她的天塌了。原本以为可以靠着父亲的肩膀慢慢抚平自己在外面所遭受的那些伤害,可到头来却是换来了至亲之人的不信任与冷眼相对。 苏婉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便有两行清泪顺腮滑落。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沦落到被亲生父亲扫地出门的地步。 “你走吧。”苏绍又说了一遍。 苏婉婷紧紧抿住了唇,想要去求苏绍收回成命,可她张不开那个嘴,因为她没有错,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苏婉怡的事情!如果她一旦开了口,就说明她承担下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罪名! …… 独自一个人游走在街上,苏婉婷只觉得周身异常寒冷,虽然她的脸已经被幂篱遮盖住了,但无论走到哪里仍是觉得有很多人在看她的笑话!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甚至连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起风了,猛烈的风吹得树冠不停摇晃,吹来了一片阴郁的云,挡住了原本的晴朗。天阴了下来,竟是和苏婉婷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或许是不设防的缘故,一阵风刮过,掀开了幂篱,害得苏婉婷当众露出了那张被毁掉的脸。 “啊……娘亲……有鬼……”有小孩子看见了,便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刚好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不是苏家大小姐吗?” “她的脸怎么被毁了?” “我就说她已经被毁了容,你们还不相信!现在看见了吧?” …… 议论声此起彼伏,苏婉婷用力遮住面容,但那么长的一道伤疤又岂是说遮就能遮盖住的,“你们不要看,不要看了!”她大声地喊着,可就算声音再大,也是盖不住那些百姓的声音。 苏婉婷只觉得天昏地暗,除了抱着头,努力冲出人群外,什么都做不了。她一边跑,一边哭,明明已经跑出去很远很远了,可仍是觉得耳边有人取笑的声音。 “呜呜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苏婉婷委屈地哭诉着,却是无人倾听。 “轰隆——” 一声惊雷自天边乍响,随之而来的是豆大的雨点,从九霄猛的砸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砸得苏婉婷浑身都痛,自小就被人众星捧月服侍着的她,又是如何能承受这样的痛苦? 很快,雨水连成了帘,密密实实地挡住了苏婉婷的视线,她只能隐约看见有行人在匆匆奔跑的影子,却是看不见自己未来的路。她甚至连自己该何去何从都看不见! 631只是开始 一辆宝蓝色的马车从远处疾驰而过,在滂沱雨水的冲刷下几乎很难辨认出是哪家贵胄的,可坐在马车中的人儿却是一眼就瞧见了在街上行走着的那落寞的人儿,特别是整条街上都几乎没有人的现在。 蓝衫男子指了指前面,“王爷,那边站着的人好像是王妃。” 闻言,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储沂烨忽然睁开了眼睛,顺势向着管家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是在密实的雨水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得轻轻皱了下眉头,寻思着苏婉婷为何会冒着雨独自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想了良久,也是没有想出原因,却是对着管家吩咐道:“去,叫车夫把马车驶过去。” 依言,管家探出了车篷,对着正在驭车的车夫交代了两句。外面的车夫便是改变了原本的路线,很快就行驶到了苏婉婷的面前。 储沂烨撩开了车帘子,隔着密密实实的雨又是确认了一番,才对着那失魂落魄的女子道:“婉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苏婉婷略显迟缓地抬起了头,“嗯?”在看清对方是谁以后,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股酸涩之味便是在鼻尖萦绕起来,难受得她差一点就失声痛哭,“王爷……” “这大下雨天的,你这么在雨里呆在,早晚会淋出病。来,先上马车。”说着,储沂烨伸出手,将苏婉婷一把拽进了自己的马车之中,同时又取一件用来御寒的披风披在了对方身上。 有了披风,已经被冻僵的苏婉婷渐渐感受到了温暖,她缓过了神儿,却是不敢抬眼去看储沂烨。这个时候,就算坐在她旁边的不是储沂烨,她也同样的不敢正眼瞧上对方一眼。她害怕在别人的目光中看见那如同看笑话一般的眼神。 “婉婷,你怎么会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储沂烨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声音里满是关切意味。 苏婉婷犹豫了好一阵子,却是不想把自己已经被苏绍赶出侍郎府的事情说出来,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到四妹妹还没有苏醒过来,心头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就想着来外面走走,不想走着走着就下雨了。” “可你也不能一个人在雨里呆着吧?”储沂烨问,问过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是在担心你的脸吗?婉婷,只要你肯相信本王,本王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医治你的。” 霎时,苏婉婷好看的杏眸中便是蓄满了晶莹的泪,她没有开口说话。 储沂烨却是明白自己的话好像是起了作用,语气也是跟着变得柔和了许多,“婉婷,跟本王回府吧,不要再闹了。” 闹?如今没有了侍郎府做后盾的苏婉婷已经没有资格再任性胡闹下去了,除了仰仗着瑞王府的风光外,真的已经是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 苏婉婷也是明白自己的处境,听见储沂烨这样说了,便是轻轻点了点头,“嗯。”说完,沉默了片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下子就摸到了那凸出来的长长伤疤,“王爷,如果婉婷不能再恢复之前的容貌,你还会对我好吗?” 储沂烨淡淡一笑,“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苏婉婷感动不已,就这样随着储沂烨一起重新回到了瑞王府,回到了那座曾经叫她浑身都感觉不自在的府邸,回到了那座曾经叫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的地方。 …… 入夜。经过了长时间雨水的冲刷,整片夜幕显得格外幽黑,出乎意料的是竟然还布着零星几颗星辰。 微弱的星光从高高的九霄洒了下来,却是不及侍郎府的灯火璀璨。 “老爷,已经打探到了。”管家回来复命,向苏绍道出那些消息,“大小姐已经随着瑞王爷一起回到了王府。” 听闻此言,苏绍便觉怒火中烧,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苏婉婷真的是回到了瑞王府!说苏婉婷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做出这样艰难的决定吗?此时此刻,在苏绍看来却是不尽然,他只是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他的好女儿苏婉婷其实早就已经与瑞王爷储沂烨狼狈为奸,开始打起了侍郎府的主意! 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不惜背弃娘家人,苏绍气得直咬牙,很是后悔当初生下来苏婉婷这个白眼狼! “老爷,现在该怎么办?” “她若是想在瑞王府里呆着,就叫她呆着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咱们侍郎府的大小姐!”苏绍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怨恨,恨苏婉婷的吃里扒外,如果他知道有朝一日苏婉婷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一定不会那么宠爱她。不过,现在知道后悔也不算晚,至少还没有叫侍郎府因此而承受过多的伤害,只要小女儿苏婉怡和那捡来的女儿谢小桃能从这一次遇袭事件中顺利康复。 “四小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苏绍难得关心别人一次。 管家沉吟了片刻,“还没有醒过来。” “烧退了吗?”苏绍又问。 管家摇了摇头,“还没有。”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一次,也不知道四小姐是伤到了哪里,一直发着低烧。” 苏绍不由得拢起了眉心。以前,他一直觉得谢小桃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强悍女子,不想这一次竟然会被伤得如此严重,“太医怎么说?” “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开些寻常的退烧药物。” 苏绍兀自叹息了一口气,“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他虽在抱怨,但还是站起了身子,向管家吩咐道,“你随我去花槿阁看看情况。” 管家怔了怔神,旋即颔首,跟着苏绍一起走出了书房。 主仆二人沿着游廊朝前走着。 深夜的侍郎府静悄悄的,除了那些不知疲倦的小虫们,根本听不见任何多余的声音。 就在苏绍已经会在这样平静的气氛中走到花槿阁的时候,远处却是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是苏婉怡,听起来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苏绍的心被猛地抽紧,与管家面面相觑,四目在半空中短暂的交汇了片刻,便很是默契地改了方向,向着苏婉怡的院子奔了过去。 赶到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已经是掌了无数灯火,几乎可以媲美白昼。 苏绍迈着大步走了进去,就见着两名丫鬟齐齐跪在了地上,而刚刚发出嘶吼声的苏婉怡正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发呆。 苏婉怡抱着膝盖,一双杏目瞪得溜圆,口中振振有词道:“她要杀我……她居然要杀我……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她……”声音很小,小到只能叫苏绍隐约听出个声音,至于说的究竟是什么,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 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苏绍的心头闪过了一丝痛惜,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婉怡……”他试着唤了一声,可对方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为所动。 “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站在苏家的立场上,她犯得着如此恨我吗?居然想要杀我……”苏婉怡还在不停地嘀咕着。 这一次苏绍算是听清楚了,“谁要杀你?婉怡,你看看我,我是父亲,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 苏绍沉稳的声音叫处于惊吓当中的苏婉怡缓缓回过了神,略显迟缓地侧过头看向了对方。在看清苏绍的冷峻的脸后,霎时恢复了一些清醒。她扑到苏绍怀中,“父亲,大姐姐想要杀我!刚刚她掐住我的脖子,说一定要我死。那个模样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听闻此言,苏绍便是松了一口气,原本还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原来是苏婉怡又做恶梦了,“傻丫头,你是做了一个恶梦而已。”白天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苏婉婷轰出去了,除非苏婉婷会武功,否则不可能大半夜的跑过来对苏婉怡下狠手的。 “恶梦?”是做了一个恶梦吗?苏婉怡并不愿意相信,因为她还能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隐隐痛意,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不,不是恶梦!真的是她来了!父亲,你要救我!我不想死在大姐姐手中!” 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苏绍还能说些什么呢?除了温声安慰外,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不过可惜的是,他并不擅长去做这样的事情。 恰好此时,听闻了异动的陈玉珍也在习秋的搀扶下,快速赶了过来。 苏绍赶忙向着陈玉珍道:“婉怡做恶梦了,你来好好安慰安慰她。” 陈玉珍微微点头,快步走到床前,将苏婉怡抱进了自己怀中,如同小时候一般的轻轻拍打起对方的后背。 苏绍松了一口气,指着地上跪着的香菱,“你跟我出来。” 香菱不敢违抗,站起身子,跟着苏绍走出了房间。 苏绍开口向其询问道:“今晚这是怎么回事?” 香菱吞了吞口水,“回老爷的话,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是见着五小姐睡着好好的,突然就用双手掐起了自己的脖子,还说叫大小姐放过她之类的话。” 这不摆明了是被梦魇着了吗?苏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看好小姐,若是再发生今天的事情,小心你的脑袋。”声音不怒自威。 香菱被吓了一跳,当即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惊慌地目送着苏绍离开。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今晚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632瑞王生疑 三日后,一直持续低烧的谢小桃终于不烧了,慢慢地恢复了清醒。 大病初愈的她并不清楚在这短短的几日光景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若不是连翘以闲谈的方式说出来,只怕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什么?你说大姐姐被父亲赶出府了?”这样的消息对于才刚刚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谢小桃来说,简直是难以接受。原本,她还以为少了自己的佐证,苏绍便不会对苏婉婷痛下杀手。 “是啊,三天前就被赶出去了。我要是老爷的话,怕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连翘开口道,说的时候,脸上不觉浮出了几分欢喜之色,“想想看,谁能接受一个连自己亲生妹妹都要迫害的蛇蝎女子呢?一次没有害死,居然还来了第二次!” “第二次?”谢小桃疑惑。她想第一次应该是指苏婉婷将苏婉怡推下马车,可第二次又指的是什么呢? “小姐有所不知,这个大小姐真的是坏透了,居然在五小姐的药中下毒,若不是当时老爷及时赶到,只怕五小姐就要死在那女人手上了。”连翘解释,虽然她从心底就讨厌苏婉怡,但想到对方居然被自己的亲生姐姐连着迫害了两次,不免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同情来,特别是想到了现在苏婉怡的模样,“小姐是所有不知,现在的五小姐整天都被恶梦缠绕,弄得整个人都神志不清,只要醒过来就神神叨叨的不停小声嘀咕着大小姐要害她之类的话。” “呃?还有这样的事情?”要不是看见连翘笃定的神情,只怕谢小桃以为自己还处于梦境之中呢。说实话,她没有想到苏婉怡竟然会如此脆弱,不过是被自己的亲姐姐害了两次而已,居然就变成了这么一个模样!若是把上一世她所经历的事情都放在苏婉怡的身上,对方还不是从此都要一蹶不振了? 想着想着,谢小桃忽然想到了自己在梦境中听见的声音。她记得梦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对着她说所有试图改变别人生命轨迹的人,都会遭遇到天谴。难道说她这一次病倒也是因为天谴吗? “小姐,您在想什么?”见着谢小桃迟迟没有开口说话,连翘有些心慌意乱,生怕对方又要病倒。 “没,只是在想我究竟病了多久。”谢小桃是这样回答的。 连翘认真地思索了好一阵子,“算上今天,小姐已经烧了五天了。” 五天……谢小桃被吓了一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昏迷了这么长时间。真的是天谴吗? 谢小桃又是陷入了沉思当中。其实,这种感觉以前她也有过,但并没有这么强烈,那时候顶多只是觉得头会突然变痛,但只要稍稍睡一觉就能痊愈。 既然试图改变别人的命运会遭到天谴,那为何还要叫我重活一世?谢小桃在心里问着自己,却是不曾动摇自己复仇的决心。不管怎样,生也好,死也罢,这一世的我只为复仇而活! 这样一想,她又更加坚定要将这条路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那大姐姐被赶出府几天了?”谢小桃又是想到了苏婉婷。说实话,她实在无法想象像苏婉婷那种自小就在蜜罐中生活的女子,离开了侍郎府的庇佑要如何生活。 “也已经有三天了。”连翘如实回答。 “三天?这么长时间?那她还就没来这里找过父亲他们吗?”谢小桃又是一惊。 连翘摇头,“没有。不过小姐放心,像大小姐那样的人死不了!”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在连翘的心目中苏婉婷就是一个害人精,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害人不浅!“据说她前脚才被老爷赶出去,后脚就上了瑞王府的马车。估计现在正在王府里,做她那美美的瑞王妃呢!” 这么容易就回去了吗?谢小桃不由得在心里对苏婉婷多了几分鄙夷。原来她还以为被毁去容貌的苏婉婷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回去了呢,哪曾想就经历了这么一点点磨难就把自己的尊严丢到了一边。 不过,就算现在苏婉婷肯回去,那一直以利益至上的储沂烨就真的愿意要一个被毁去容貌而且几乎没有了任何价值的骄傲女子吗? 谢小桃猜想现在的储沂烨应该是不知道苏婉婷已经被驱逐出去的事情,否则绝对不可能会这么心甘情愿的把其留在自己的身边。 …… 瑞王府。 因为苏婉婷不愿意抛头露面的缘故,储沂烨便是命人将那位隐居在市井之间的高人请回了府,专程为苏婉婷进行医治脸上的伤。 这一举动着实是将苏婉婷感动坏了,甚至忍不住开始责怪以前自己的愚蠢,怎么可以放着这么一个好的男人不要,放着这么一份真心而不闻不问! 花园里,储沂烨端着一盏香茶,很是闲逸地品着。这个时候,管家从远处走了过来,“主子,南海珍珠正在运送途中,想必这两日就可以送到府上了。” 储沂烨淡淡应了一声,对于这些日子成功虏获美人心深感欣慰。可是,有一件事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奇怪,婉婷都离开侍郎府这么久了,怎么侍郎府那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蓝衫管家没有吱声,默默地垂下了头,假装没有听见。 “这么大的一个女儿丢了,但凡有点心的人总该会担心担心吧?”储沂烨实在是无法理解,“莫不是苏绍那个老匹夫已经铁石心肠到了这般地步?” 听到这里,蓝衫管家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决定重新将头抬了起来,“主子打算听真话吗?” “什么真话?”储沂烨把玩着杯盏的手忽然一滞。什么真话假话?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据属下打探来的消息,王妃其实是被侍郎大人轰出来的。”蓝衫管家说道。 “什么?被轰出来的?”和谢小桃一样,在听见这个消息以后,储沂烨也是惊讶得目瞪口呆。原本,他还指望能通过苏婉婷,缓和一下与苏绍已经接近冰点的关系,不曾想迫使苏婉婷乖乖回到自己身边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的。 震惊之余,储沂烨显得很是生气,“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出来?” 蓝衫管家觉得委屈,“主子,这件事属下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毕竟这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所以苏婉婷才没有说,而作为一个自小就看着储沂烨长大的忠心仆人,能看出储沂烨对苏婉婷是动了真心的,便是动了那么一丝的恻隐之心。 储沂烨还能再怪罪他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叫他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他也是不同意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吃了别人吐出来的口水饭似的,恶心到了心窝里! “难怪这些日子,婉婷竟会变得如此听话。本王还当她是真的被感动了,不曾想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储沂烨越说越气,放下手中茶盏,向着苏婉婷所在的房间走了过去。 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才一进门,就见着苏婉婷满是欢喜地迎了上来,充满了炫耀地说:“王爷,你看,我的脸恢复了!”她口中所谓的恢复不过是用了药膏之类的东西暂时把那伤疤遮住了而已,若是不仔细看真的是看不出来。 面对着恢复成以前模样的苏婉婷,储沂烨笑了,但那样的笑容却不及眼底,就好像一层粉尘浮在脸上似的,“是啊,真的恢复了。” “我也完全没有想到!”苏婉婷颇为感慨道,她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不用靠着谢小桃的帮助就能恢复成之前的容貌。 储沂烨伸出手,下意识地摸起了她的脸颊,仍是有凹凸不平的感觉,“婉婷,你说如果你父亲看见如今你恢复过来,是不是要高兴坏了?不如这样吧,咱们今天就去侍郎府,正好向你父亲母亲报个平安,免得叫他们为你担心。” 听见要回侍郎府,苏婉婷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原本因为恢复容貌的欢喜劲儿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王爷,还是不要因为这种芝麻大的小事就回去了。” “为何不可?以前你不是三天两头就吵着要回去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婉婷已经想明白了,既然嫁做人妇,就不该再像以前那么任性胡闹了。”苏婉婷温声说着,说话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知书达理的模样。 “可你总不能不给家里报个平安啊,说起来你也已经出来了三四天了,这样下去,指不定会叫他们担心成什么样子呢。”储沂烨仍在坚持,“来,咱们现在就去。” “不用了。我已经报过平安了。”苏婉婷说了谎。 “报过了?可本王看你的样子并不像是报过啊。”储沂烨继续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拉起苏婉婷的手,“就算报过那又如何?身为女儿,回娘家看看,总是没有错。” 见着储沂烨真的要把自己拽到侍郎府去,苏婉婷急了,“王爷,不要去了,就算我死了,他们都不会再为我担心的!”这话几乎是用吼的,可才一说完,她便觉得后悔了。 果然,储沂烨听见了,“什么叫做‘就算你死了,他们都不会再为你担心的’?我的好王妃,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633深夜笛声 这个问题着实是把苏婉婷给问住了,她该如何回答?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她还能选择逃避吗? 现在,她的话已经叫储沂烨生了疑,就算她不说,相信面前的男人也已经可以查出来。 苏婉婷并不敢质疑他的能力,抑或说是出于畏惧。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如果连这个都将失去的话,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苏婉婷张了张嘴,但还是很难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怎么了?”储沂烨再行逼问。 说?还是不说?苏婉婷挣扎着,在几经徘徊后,还是选择了向对方吐露出实情,或许这个样子可以换来一些同情吧? 同情?连苏婉婷自己都被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吓了一跳,曾经她是众星捧月的尊贵小姐;曾经她是世人趋之若鹜的第一美人;曾经她是舞冠群芳的上京城双绝之一……可是如今,那些美好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现在的她除了储沂轩外,什么都没有了。 “是,我是被父亲赶出来了,就在你接我回府的那个下雨天。”苏婉婷假装无所谓地说着,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的心有多么的痛。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拿出了自己的骄傲与尊严,任由别人踩在脚下,肆意蹂躏! “理由呢?”储沂烨问,平淡的声音中寻不见一丝起伏。 “毒害同胞妹妹。”苏婉婷的声音也是如此,好像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毒害同胞妹妹?苏婉怡?”储沂轩略显惊奇。要知道这对姐妹花曾经是那么的要好,好到几乎形影不离,就算真的有什么嫌隙,也还不至到加以毒害的地步。 苏婉婷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冷笑,笑得是那样的嘲讽,嘲讽着她现如今的处境。虽然现在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可她还想抱着些许的侥幸,问:“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储沂烨没有回答,就那么维持着沉默的姿态,看着苏婉婷。 这样的态度叫苏婉婷原本还抱着的那一丝侥幸,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早该想到,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肯愿意相信她的话,连她的父亲苏绍都不愿意,更别说是一个只相处了一段时间的男人了。 然而,苏婉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储沂烨竟然选择相信她所说的话,“如果本王说,愿意相信你呢?” “愿意相信我?”苏婉婷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但欢喜之余,却是又生出了几分困惑,“王爷,你为何愿意相信我?” “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妃。”储沂烨一字一顿道,说着,伸出头,将苏婉婷的下巴抬了起来,“本王就是要你知道,只有本王才能给你遮风挡雨的地方,给你恢复美丽的权力。现在,你还要对本王有二心吗?” 苏婉婷并不喜欢这个姿势,可偏偏对方是储沂烨,是她现在最不该得罪的人。除了忍受之外,她还要强颜欢笑,“王爷,现在婉婷已经知道过去的自己究竟有多么的荒唐。以后,婉婷绝对不会再做出那样幼稚的事情了。” 储沂烨很是满意苏婉婷的这个回答,唇角不觉勾出了一道欣慰的浅笑,“记住你说的话。” …… 又是到了夜晚。因为虫鸣的关系,夏日的夜总是显得是如此的吵闹。 帮着谢小桃卸了妆,连翘便是面带微笑道:“小姐,时辰也不早了,该是上床歇息了。”她可不想谢小桃因为不老老实实睡觉又叫自己的病情加重了呢。 谢小桃浅浅笑笑,“放心好了,我都已经好了,只要稍稍休息休息,便可以彻底康复了。” “小姐总是这样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连翘不悦地撅起了嘴巴,假装生气道。 谢小桃有些哭笑不得,“好了,我这就听你的话,睡了。”说着,她便向着床榻边上走,走了没两步,又对连翘道,“这些日子你为了我应该没少熬夜吧,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服侍了,你也下去好好休息休息。” 想到谢小桃的身边会没有人照顾,连翘哪里肯轻易同意?“不行,小姐乃千金之躯,身边怎么可以少了人照顾呢?” “什么千金之躯?你家小姐可从来不是那样金贵的人。好连翘听话,我可不想你因此而累病了,到时候我的身边可就真的是没有人来照顾了。”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连翘看了看谢小桃,心知一旦她家小姐做出了决定,外人是很难有可能去说不的。 连翘并不想因此而打扰到谢小桃休息,权衡再三,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好吧,小姐一定要好好休息啊。”说着,迈开步子,向着房间外面走去。 自连翘离开以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谢小桃一人,刚好可以给她充足的时间来理一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抑或说该考虑考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不知想了多久,窗外忽然飘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婉转绵长,一下子就吸引了谢小桃的注意力。 谢小桃停了下来,站起身子,向着窗户的方向走去,借着朦胧的月光,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树影下面的人儿。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对方身穿的是一件玄色衣衫,可谢小桃还是一眼就将其从树影幢幢间找了出来。看着那在月光下独自吹奏笛子的伟岸身影,一时之间,竟是叫谢小桃生出了好像又回到了戚川的错觉。 记得在戚川,每当她感到心情烦闷的时候,总能听见这样的笛声,听着听着,心情就会慢慢变好。 可自从他们从戚川回来以后,她就很难有机会再听见了,她一度以为不会再有幸听见了,不想在她陷入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耳畔又一次传来了那熟悉而温暖的声音,虽然那时候她并不能叫自己醒过来,但这笛声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谢小桃将头依靠在窗框边上,不觉陷入了陶醉当中。虽然她与那吹奏笛子的人没有可能,但她还是想要沉醉在这美好的时刻里。 然而,一切都有开始和结束,就算再过悠长的曲子也总有结束的一刻。 就在谢小桃随着笛声放肆地怀念着他们曾在戚川的日子时,那令人沉醉的美妙声音竟是缓缓停了下来。 害得谢小桃不由得惆怅起来。她落寞地垂下了眼帘,正在整理那因为笛声中止而变得凌乱的思绪。 忽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却是没有印象中的那般猛烈。那种感觉好像是有人飞了过来。 啊?谢小桃疑惑地抬起了头,刚好对上了那双璀璨得如同黑曜石一般闪耀的眸子,那么深邃,那么深情。 “王爷……”谢小桃心中有些惶恐,却还是小声道出了对方的身份。 储沂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是在告诉谢小桃,他只是偷偷溜进侍郎府来的,千万不可以声张。 “身体好些了吗?”储沂轩开口问。 谢小桃点了点头,动作确实有些迟缓。如果方才的话,是储沂轩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说的,只怕对方都不会是像她这样的平淡反应了吧?毕竟能叫一个貌若神祗的男人关心,并不是谁都能享受到的殊荣,“谢谢王爷关心。” 看着谢小桃刻意疏远的举动,储沂轩没有再做强求。他对着面前这个弱弱小小的小女孩道:“记得好好休息,我就先离开了。” “王……”储沂轩走得很是迅速,害得谢小桃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被生生吞咽进了肚子里。这样也好,总好过被人发现以后,谁都说不清楚吧?毕竟这里是侍郎府而不是储沂轩的荣王府。 …… 第二日清晨,谢小桃幽幽地醒转过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她想她已经是从这次的病痛中恢复过来了。 和往常一样,在连翘没有过来以前,她就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 这一举动把才一进门的连翘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醒得这么早?” 谢小桃微微一笑,“嗯,睡不着了。”说完,她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一会儿,咱们去澜宁院给母亲请安去吧。” “去给夫人请安?可是小姐的身子才刚刚好啊。”说实话,连翘并不想大病初愈的谢小桃去澜宁院,她只希望其能多休息休息。可这毕竟是她的希望而已,终归拗不过谢小桃的坚持。 半个时辰后,谢小桃出现在澜宁院中,着实把一院子的人都给吓得不轻,特别是陈玉珍又惊又喜,惊的是谢小桃的突然出现,喜的则是这个小女孩终于病愈了。 “锦儿,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陈玉珍顺势问道,谁也不清楚她这句话到底是真心多一些,还是假意多一些。 “母亲,锦儿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就想着过来报个平安。”谢小桃恭顺地说着,言罢,用眼睛扫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见到苏婉怡的人影,便是明知故问道,“咦?怎么没有见到五妹妹?” 这话问得陈玉珍好生伤心,她兀自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怎么了?难道说五妹妹……”说着,谢小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五妹妹伤得很重?一定是这样的,毕竟当时马车跑得是那样的快……” “放心好了,她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而已,只是……”陈玉珍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外面就是跑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丫鬟。 “夫人,夫人,不好了!五小姐又开始发疯了,一醒过来就掐着香菱姐的脖子,说香菱姐想害她!” 634满屋狼藉 匆匆赶到了苏婉怡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书籍纸张散落了一地,还有瓷器杯盏的碎片,看起来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打。 而香菱正跌坐在那片凌乱当中,头发松散着看着远方,目光呆滞,唯有胸前的微弱起伏说明她还活着。 谢小桃悄悄地看着香菱,在其脖颈间发现了一串青紫色的淤痕,应该是被人狠狠掐住而造成的。 陈玉珍骇然,“小姐呢?”她似乎也只看见了香菱一个人而已。奈何没有人回应她。 陈玉珍急了,“快,快去问问这丫头,五小姐究竟在什么地方!” 闻言,习秋立刻走到了香菱面前,使劲摇晃起对方的肩膀来,摇了好一阵子,香菱适才从刚刚的惊吓当中回过神儿来。她的眼神依旧空洞,缓缓抬起手臂,指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众人顺势望了过去,在床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双脚,不是苏婉怡的还能有谁?不过看样子,苏婉怡的情况好像并不乐观。 未等陈玉珍开口命令,习秋就是快步走了过去,适才看清楚了角落里的情况——那里,果真是苏婉怡不假,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早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五小姐……”习秋将苏婉怡从地上扶了起来,却见苏婉怡的额头上也有一片淤青,好像是撞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陈玉珍也是走了过去,不满的向众人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把五小姐扶到床上去?” 依言,随行的几个下人便是上前,与习秋一起将已经昏迷的苏婉怡扶到了软床上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玉珍很是生气道。不是说是苏婉怡突然发疯掐住了香菱的脖颈吗?怎么连她自己都昏迷不醒了? 许是下人们的动作幅度过大,抑或是陈玉珍的质问声很是刺耳,还或者是其他原因,躺在床上的苏婉怡悠悠醒转,睁开了那双好看的眼睛,在看见有一大群人都围拢在自己的床边时,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 “啊!”她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拿起枕头,便是朝着众人丢了过去,“你们是谁?你们想伤害我!”丢了枕头还不够,还要将被子一块丢掉,可这些东西毕竟都是绵软的物件,就算砸到人身上,也是激不起多少疼痛来的。 “锦儿,你快去帮你五妹妹看看,到底是怎么了。”陈玉珍又急又恼,除了去求助一旁的谢小桃外,再无其他的办法,却是不知道这一举动极有可能会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陷入危险当中。 谢小桃稍稍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听话地走到了苏婉怡的面前。说实话,她也是好奇苏婉怡到底是怎么了,如果真的是害了失心疯,那也就罢了,怕就怕这一切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 “五妹妹……”拨开众人,谢小桃轻声唤了一句。 也不知道怎的,在听见这一声柔声轻唤后,原本还吵闹不停的苏婉怡竟然安静了下来,她放下了不停挥舞着的手臂,“四姐姐?四姐姐,是你吗?”一边问着,一边死死抓住了谢小桃的手臂。那些在遇见伏击后的往事也是慢慢浮现在了脑海里,印象最深的还要数自己被推下马车后,谢小桃与苏婉婷的对抗,还有那奋不顾身想要救自己的景象。 对于苏婉怡的这一举动,连谢小桃都被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这个骄纵惯了的五小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却还是顺势坐了下来,“是我,五妹妹。” 苏婉怡竟是喜极而泣,“太好了,四姐姐,你没有死!我们都没有死!”欢喜之余,她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警惕的神色,警觉地望了望四周,很是小心翼翼道,“嘘,四姐姐,咱们要小点声音,若是被大姐姐发现了,只怕咱们都活不成了。” 呃……这又是什么个情况?谢小桃不禁疑惑起来。 见着谢小桃面上闪过的那一丝犹疑,苏婉怡又是强调道:“四姐姐,刚刚你也看见了,就是大姐姐将我从马车上推下去的!她想害我!她想杀我!我们不能被她找到,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她伸出手,很是紧张地指了指周围,“四姐姐,你看见了吗?周围全都是伏击的蒙面人,周围全都是危险!我们一定要藏起来!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所以我们谁都不可以再出事!”声音落下,她的目光也刚好落在了还呆呆坐在地上的香菱身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下子就窜了过去,揪住了香菱已经凌乱不堪的发,“你还想害人吗?我不会叫你伤害我和四姐姐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掐死你!”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苏婉怡的手已经死死地扼住了香菱的脖子。 香菱就在这难以喘息的痛苦中被迫清醒了过来,很是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五小姐……是奴婢啊……奴婢是香菱啊……” “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你是坏人,是想要伤害我们的人!”说着,苏婉怡也是加重的手上的力道。 香菱被掐得难以喘息,不多时,原本还还失去了血色的小脸就被涨成了红色,出于本能,她猛地一把将苏婉怡推开,适才有机会大口大口的喘息,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这样一推,竟是将苏婉怡推到了墙上。 “啊……”苏婉怡发出一声充满了哀怨的声音,整个人便是绵软无力地倒了下去,可也在洁白的墙面上留下了一朵鲜艳无比的血色之花,如同开在黄泉路两旁的曼陀罗,妖娆美丽却是传递着死亡的讯息。 “五妹妹!” “婉怡……” 谢小桃和陈玉珍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不过还是谢小桃先陈玉珍一步,快速冲了过去。她将又陷入昏迷的苏婉怡扶了起来,又在几个眼尖的赶上来的丫鬟的帮助下将人重新扶回了床上。 见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变成了如此模样,陈玉珍的心里本就是有气没处使。她看了看已经被摧残得不成人形的香菱,眸光中多了一丝冷寒,“大胆贱奴,居然敢伤害小姐!?给我拖出去,好好教训教训她,叫她知道应该怎样做好一个下人!” 这样凌厉的斥责声,传入了香菱的耳朵,她的身形明显一颤,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凝视着陈玉珍,但见着向自己走来的两名老妈子时,终于明白刚刚所听见的一切并非是错觉。“夫人,不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不小心才会将五小姐推倒的!”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全都是有目共睹的,凭什么把所有过错都怪罪到她一个小丫鬟的身上? 然而,偌大的屋子里,明明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事实的真相,却是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她说一句公道话,一来是畏惧陈玉珍的威严,二来则是和香菱平日飞扬跋扈的作风有关,总是仰仗着自己是五小姐身边最为得宠的大丫鬟就作威作福的。 见着众人都不肯为自己求情,香菱的声音更显急切,“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只是不小心才会将五小姐推倒的!”她还要继续辩解着什么,但这个时候两名老妈子早就已经将她左右架起,粗蛮地拖拽着她向着房间外面走去。 “夫人……求您网开一面啊,奴婢……”后面就再也没有了声音,所有人都不清楚那两个老妈子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叫香菱乖乖闭上嘴巴的,却是明白等待那个小丫鬟的绝对不是什么好结果。 少了香菱的吵闹,凌乱不堪的屋子里又是恢复了之前的寂静。谢小桃将手搭在了苏婉怡的脉门上,认真地诊治起来,良久,才缓缓抽回。 “怎么样了?”陈玉珍满是关切的向前询问。 谢小桃看了陈玉珍一眼,很是犹豫地说:“母亲,五妹妹好像是害了失心疯……” “失心疯……”陈玉珍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一黑,差一些就要摔倒。 “母亲……”谢小桃赶忙唤道。 陈玉珍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痛,可惜这个时候,她根本顾不上这些,“锦儿,你五妹妹她真的是害了失心疯吗?” “十有*是这样了,方才的事情大家都也已经看见了。”谢小桃道,如果不是失心疯的话,这一屋子的凌乱不堪又该作何解释?“不过,锦儿的医术不高,母亲最好还是叫人去把太医请过来,仔细给五妹妹瞧瞧。” 这种事情能叫太医来吗?万一传到了外面,叫其他人知道侍郎府的五小姐害了失心疯,那岂还得了?他们侍郎府就只有这么一位嫡出小姐了,是她与苏绍唯一的希望了。 陈玉珍没有理睬这个提议,只是开口向谢小桃询问道:“锦儿,依你所见,婉怡的病还可以痊愈吗?” 谢小桃沉默了片刻,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向陈玉珍说道:“这个暂时还不知道。我想五妹妹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才会导致神志不清的。只要咱们都不刺激她,相信她有痊愈的一天。” 635乱上加乱 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叫陈玉珍完全相信?只不过陈玉珍是一时之间很难接受摆在眼前的事实罢了。 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反目成仇;想到一直都引以为傲的大女儿娇颜被毁;想到一向飞扬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儿竟然因为受了惊吓而变得疯疯癫癫……陈玉珍只觉得头痛欲裂,怨气充脑,竟是猝不及防地昏了过去! 原本这屋子就因为苏婉怡的大肆折腾而变得凌乱不堪,现在又多了一个陈玉珍,简直是乱上加乱,弄得下人们也跟着慌乱起来,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后来,还是谢小桃跑过去帮陈玉珍诊了脉,确认对方只是接受不了现实,暂时昏迷了而已,才暂时消除了下人们的紧张。 谢小桃写了副方子,交到习秋手中,还不忘吩咐对方先将陈玉珍送回澜宁院。 于是,大部分的下人就被习秋带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很快就变得冷清起来。 谢小桃重新走回到床榻边上,凝视着那刚刚还张牙舞爪,现在却紧闭双眸的人儿,只剩下好一番感慨的轻声叹息。怕是连她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如今的模样。 整件事情中,谢小桃仅参与了开头,却是因为意外患病而没有机会左右其过程走向,又是如何能想象得到这样的结果呢? 谢小桃伸出手,轻轻拨弄点苏婉怡额前凌乱的发,心情变得很是复杂,特别是想到方才苏婉怡谁都不认就认自己的时候。 如果上一世苏婉怡也能如此信任谢小桃,说不定就不会有重生复仇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可惜,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如果。 一番感慨之余,谢小桃又是好心地掏出帕子,想要帮苏婉怡擦掉脸上的污迹,却是手一滑,将帕子弄掉了。 “真是越来越笨了。”谢小桃不禁莞尔,嘲笑自己的不小心,一边笑着,一边弯下身子,不想在床铺下面看见了许多虫子的尸体,有一些上面甚至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是死了有几天的时间了。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忖道:奇怪,好端端的苏婉怡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死虫子? 想着,谢小桃又是将目光落在了其他的地方,却是一只虫子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这样便是叫谢小桃更为困惑了,为什么整个屋子里都没有小虫子的尸体,独独只有床下面有呢?而且不是一只两只,是很多只。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莫不是有人在这里下了药?谢小桃越想越是疑惑,不知道怎的,忽然想到之前苏婉婷在苏婉怡药中下毒一事,听连翘说,当时药碗落地以后就开始有反应了。 难道说当时苏婉婷真的没有陷害苏婉怡,只是这地上有东西所以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的?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谢小桃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将里面的药水倒在了地上,果然药水滴落的地方晕开了一片白色的泡沫。 谢小桃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忽然明白了这一次苏婉怡突然害了失心疯并非是被惊吓所致。 不过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床底下下毒的呢?谢小桃沉吟了片刻,便是拿起了帕子,静静的把地上的痕迹清理干净,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地退出了房间。 …… 因为苏婉怡一直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除了谢小桃之外,谁都不认识,这叫苏绍和陈玉珍极为苦恼,总是担心这个留在身边的唯一的小女儿会一直这样下去。 私底下,他们也曾经偷偷请了几位太医过来,当然每一次都是挑苏婉怡睡着的时候,但每一次都无一例外的被半路醒过来的苏婉怡生生打了出去。 看着苏婉怡越来越张狂的疯癫模样,苏绍和陈玉珍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就连一直忠心耿耿的管家和习秋也是同样的愁眉不展。 “小姐,您说这五小姐怎么说疯癫就疯癫了啊?”走在花园里,连翘忍不住开口问,想到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疯癫了,她就觉得十分困惑。 “可能是这一次受了太大的刺激。”谢小桃对人还是那样说着,哪怕是在面对一直与自己形影不离的连翘,她也是缄口不提床地上虫子尸体的事情。 听着谢小桃这样说了,连翘便是相信了,不管谢小桃说什么,她都会深信不疑,“也对,之前就属大小姐跟五小姐的感情最好了,谁又能想到在遇见蒙面人伏击的时候,竟然会是大小姐将五小姐从马车上推了下去?谁又能想到事后大小姐还会在五小姐的药碗里下毒?如果不是被及时发现,只怕大小姐现在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去伤害五小姐呢!” “好了,现如今大姐姐也已经因为这件事而被逐出了府,咱们还是不要在背后议论这件事了,毕竟姐妹相残从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谢小桃害怕连翘会口无遮拦说出不该说的话,便是及时终止了这个话题。 连翘心领神会,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也对。小姐,奴婢不说了。咱们去看看五小姐吧,现在五小姐就只认您一个,若是去晚了,说不定她又该大吵大闹了。” 谢小桃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是迈开了步子,向着苏婉怡的那间院子走去。 只是,她们并不清楚方才的那一番言语已经被第三人听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几乎叫人忽略了的苏景坤,自从上一次被强制执行了火烙家法之后,他就鲜少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范围里了,一来是因为身上的伤没有好,二来是因为不喜欢再叫别人看见自己,特别是害怕看见别人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这些日子来,若是苏景坤实在憋闷坏了,便会偷偷一个人溜出来,在花园里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小坐一会儿,然后再偷偷回去。 今天也是亦然,可惜苏景坤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听见了这样的消息。 什么?婉婷被逐出了侍郎府?婉怡变成了疯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景坤百思不得其解,想得益发投入,竟是又勾起了肺火,害得好一阵猛咳,“咳咳……”咳的时候不免又牵扯到了胸口上的伤,如今他的伤势也只能说是刚刚结痂而已,并不算完全好利索,至于为何会恢复得如此之慢,也要归功于他的“谢绝见客”。 真没想到府上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若非是亲耳所听,苏景坤还不觉得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多么的愚蠢。想到与自己同母所出的两个妹妹都出了事,他这个做大哥的便是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管自己咳得有多么的难受,还是迈开步子,向着苏婉怡的房间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刚好看见谢小桃与苏婉怡坐在不远处的石桌上,看起来相处得很是融洽。 这样的场景深深刺痛了苏景坤的眼睛,曾经他的这位小妹妹是最像自己的人,从来都不把庶出的姐妹放在眼中,甚至是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以前别说是像这样和睦相处了,就连坐在一起也都免不了好一阵针锋相对的。 带着这份震惊与难以置信,苏景坤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冲到了两位女子的面前。 察觉到有人过来了,谢小桃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意外的光芒,却是笑着道:“大哥,这么巧,你也出来了?”刚刚她与连翘经过这里的时候,敲好看见丫鬟正在这里为苏婉怡一直不肯回房间而伤神。 当时的苏婉怡非要坚持在这里等谢小桃,直到真的把人等到,精致的小脸上终于是浮现出了满足的笑容,笑容干净明透,仿佛是只有几岁大的孩子一般。 看见那样的笑容,谢小桃便是觉得应该叫苏婉怡在花园里待一会儿,就算是对她的病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至少也可以晒晒太阳不生虫子了,特别是想到每天苏婉怡都要和那么多的小虫子的尸体共处一室以后。 “怎么?莫不是你希望我一辈子都呆在房间里啊?”苏景坤一张口便是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面对着面前这个出言不善的男人,谢小桃并没有觉得有多失望,相反如果苏景坤不是这样一副鬼样子,她才会觉得奇怪呢,“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出来走走好,就好像被子一样,总是要时不时拿出来晒晒。” “苏云锦,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景坤挑起了眉梢,冷眼瞪着谢小桃。方才谢小桃所说的那一番话,摆明是在说他已经快要发霉了!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为了大哥好。”谢小桃微微一笑。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苏景坤将声音提高了几分,“鬼才相信你所说的那些话!贱丫头,别忘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一旁的苏婉怡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不悦的小脸,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谢小桃的面前,叉着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四姐姐凶?!” 苏景坤怔了怔神儿,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妹妹竟然会帮着一个庶出的贱丫头说话!“婉怡,你知道你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吗?” 636骇人听闻 “我说什么?难道你听不懂吗?是不是我在重复一遍,你就能听懂了?”苏婉怡的气势并没有减弱一丝一毫,“好,那我就再说一遍!不许你欺负我四姐姐!” 听见苏婉怡这样说,苏景坤被气的脸色发灰,“你居然认她做四姐姐!那我是什么?” “我管你是什么!总之,你不许伤害我四姐姐!”苏婉怡如同母鸡呵护小鸡一般,用自己娇弱的身子替谢小桃挡住了一切可能的危险。 然而,苏婉怡的身体终归死太小了,小到叫苏景坤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找到谢小桃。他对谢小桃瞪起了眼睛,“苏云锦,你到底给婉仪吃了什么*药,害她神志不清,六亲不认?” 谢小桃只觉得莫名好笑,好像在苏景坤的眼中,她就没有做过什么好的事情! “婉怡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定少不了你在暗中动手脚!” “够了!你怎么总是针对我四姐姐?!”就是苏景坤这样一直对谢小桃的不依不饶,叫苏婉怡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她伸出手,猛地发力,推了苏景坤一下,“都说了,我不许你说我四姐姐!你怎么还在喋喋不休啊!?” 谁都没有想到苏婉怡会出手,特别是苏景坤,完全没有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事情,可以说他是结结实实挨了那么一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重心后移,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接着便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跌入了后面湖水中。 现在,还是盛夏,湖水并不算冰冷,若是一般人掉下去也就掉下去了,大不了爬上来擦擦就好,可对于苏景坤来说却是致命的,因为在苏婉怡刚刚推他的那一下里,他感觉胸口痛了一下,好像是才愈合没多久的伤口又裂开了,再沾上水,结果可想而知! 苏景坤在水中扑腾着,可随着他的动作,胸口的疼痛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可为了能活下去,他也只好强行忍耐,继续挣扎。 “啊!大少爷掉湖里了!”湖岸上的情况并不比那破碎的湖面平静得了多少。在苏婉怡将苏景坤推入湖水中以后,便有眼尖的下人发现了,然而喊出这话的人却不是一直陪在苏婉怡身边的贴身丫鬟,因为那个丫鬟已经被吓傻了眼。 听闻这一声呼喊,周围的下人便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齐齐射了过来,果然看见了还在水中奋力挣扎的苏景坤,“快,快下去救人……” “噗通——” “噗通——” “噗通——” 不待别人多说什么,有几个会水性的下人纷纷掉入了湖水当众,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是将在水中的苏景坤拖上了岸。 苏景坤被救了,但场面依旧保持着刚刚的混乱状态。 …… 很快,苏景坤落水的消息就传到了还在卧床静养的陈玉珍的耳朵里,在听见这件事后,陈玉珍才刚刚有些好转的额头又开始突突地痛了起来,可她还是不得不强撑着那痛苦的身子,匆匆向着苏景坤的房间走去。 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大夫在为苏景坤进行医治了,虽然及时排出了肺部的积水,但深入伤口的水却是无法被排挤出来。 看着那被湖水泡得周围泛白的伤口,大夫忍不住摇起了脑袋。 “怎么样了?”陈玉珍满是焦急地问,毕竟她这一辈子就只生了苏景坤这么一个儿子! 大夫没有回答,只是将眉头越皱越紧。 “你倒是说话啊,景坤到底怎么样了?”陈玉珍更显急切,恨不得冲到大夫面前,把他的嘴掰开。 大夫犹豫了一小会儿,适才对陈玉珍道:“苏夫人,大少爷体内的积水已经被排出来了……” “那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陈玉珍有些听不懂了,未等大夫说完,就抢着开了口,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急了。 大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向陈玉珍吐露实情,“不妥的地方有,就是在大少爷落水的时候,才愈合没多久的伤口再次裂开,导致伤口发了炎,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再好起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玉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做伤口发了炎,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再好起来?“你是说景坤的伤好不了了吗?”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但大夫并不傻,还不会对陈玉珍说这样直白的话,“也不算是,只是需要调理更长的时间。”但伤口已经被湖水完全浸湿了,周围已经泛了白,恐怕早就已经被感染了,若是不出所料,接下来的几天,苏景坤怕是会在高烧不退中度过,能不能成功挺过去,全凭他的造化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管你用什么名贵的药材,总之,你一定要医治好他!”陈玉珍向大夫放出狠话。她已经失去了最为宠爱的大女儿,小女儿也不幸害了失心疯,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算是健全的,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叫苏景坤出事。 大夫能体会到陈玉珍对苏景坤的那份心意,见着她是那么的认真,也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 …… 在送走大夫以后,陈玉珍便是一直守在苏景坤的床榻边上,看着那个已经陷入了昏迷的儿子,心痛不已。 她不明白他们侍郎府到底是怎么了,近来为何总是接二连三的出事,上一波的风波还没有平息,紧接着就又有下一波来袭,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时间! 想着想着,她便觉得太阳穴比方才更为痛了,痛得她将头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床柱上。 见状,习秋被吓傻了眼,赶忙用手挡住了陈玉珍继续撞击的头,“夫人,你在做什么?你可千万不能做出什么傻事情来啊!”府上已经这么乱了,如果连陈玉珍也熬不住了,那么还有谁能站出来收拾眼前的这个烂摊子? 陈玉珍强忍着几乎是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咬着牙道:“放心,就算府上的人都倒下去了,我也绝对不会轻易倒下去的!”他们陈家是大越有名的武将世家,期间出了十余位将军。她的父亲、哥哥都是驻扎在边陲的英雄,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女子又岂能轻易被打倒? 习秋没有说话,仍是维持着刚刚的姿态,生怕陈玉珍再去做那自残的事情。 陈玉珍却是将习秋的手拨开,又是用力地撞了几下,“放心好了,我只是想叫自己清醒清醒!”只有用痛苦去打击痛苦,她才觉得自己不那么痛苦。 一番撞击,果然有效,陈玉珍觉得头没有那么痛了,紧紧皱着的眉,适才有了些许的舒展之势。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好点了。” 瞧着陈玉珍那般痛苦的模样,习秋的心头划过一丝不忍,“夫人,既然这样痛,何不请太医给你好好瞧瞧?” 陈玉珍又何尝不想呢?在此之前,她除了叫谢小桃帮着给自己看过以外,还几乎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请了个遍,但得出的结论都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特别忌讳情绪有大的起伏!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治疗,就连陈玉珍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是摆脱不了这头痛的宿疾了,索性也就没有再一直抱着那将它治好的心态。原本,她以为就算是治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不曾想最近府上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就算是铁打的人恐怕也承受不住吧? 陈玉珍咬着牙道:“去,把刚刚在花园里的那几个下人都给我叫到澜宁院去,我倒是要看看大少爷是怎么就掉到湖里去的!”苏景坤是她的宝贝儿子,将来是要继承苏家的全部家产,又岂允许有半点闪失? …… 半个时辰后,澜宁院里齐刷刷地跪了一排人,都是刚刚在花园里的下人,其中有一两个只不过是恰好路过,就被习秋强行带了过来。 凝视着地上的那一群人,陈玉珍的脸色冷到了极点,用一种冰冷的语气,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大少爷怎么就掉到湖中了呢?”说着,她指了指左边第一个人,“你先说。” 跪在最左边的那个人就是恰好路过的无辜的人,听见陈玉珍向自己发了话,她有些结巴,“回……回夫人……奴……奴婢不知道啊……” 陈玉珍可没心情听她在那里断断续续,当即喝令,“掌嘴!” 声音落下,就有一名老妈子走了过去,扬起手,狠狠扇了那个无辜的小丫鬟二十个耳光。 “啪啪啪”的声音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中,激起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涟漪,每个人的身形都不由得颤了一颤,生怕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自己。 “你说。”陈玉珍又指了指第二个人。 “回……夫人……当时奴婢只是瞧见了一个人影掉到了湖中,具体怎么个过程没有看清楚……” “掌嘴!” “啪啪啪!” 就这样一连问了六个人,陈玉珍几乎是怒目瞪向了那可怜的第七人,“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被瞪的小丫鬟当即低下了头,一个劲儿的猛摇头,“夫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给我掌嘴!” 啊……见着老妈子走到了自己面前,出于畏惧,小丫鬟赶忙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其实是不敢说!” “说不说?!”听声音,陈玉珍像是恨不得将其吃掉似的。 小丫鬟哆嗦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骇人听闻的真相,“其实……其实是……是五小姐将大少爷推下去的……” 637六亲不认 “五小姐?”陈玉珍不敢相信的重复了一遍,转眼间,脸色就变得比之前更为难看,她横了跪在地上的那名丫鬟一眼,旋即吩咐道,“给我掌嘴!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蹄子,居然敢把罪过全都怪罪到五小姐的身上?!是不是看她现在害了失心疯,所以就打算踩在她的头上去了?” 闻言,那名小丫鬟的脸色也变了,整张脸都因为惶恐而变得越显苍白。她错愕地摇晃着脑袋,“夫人,夫人饶命!奴婢真的没有胡说!”前面几个丫鬟都是因为回答不出,才会被老妈子掌掴的,如今她倒是把真相都说出来了,可在见到陈玉珍那一张燃烧着怒火的脸时,她就明白自己的下场绝对要比前面那几个人惨很多!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香菱!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发生以后,虽然陈玉珍并没有说过要把香菱怎么样,但私底下还是有人知道了结果——陈玉珍吩咐老妈子把香菱的手指掰断了,嗓子也毒哑了,然后卖给了人牙子。 曾经,在侍郎府香菱是那样的得宠,那样的嚣张,在他们这些没有什么靠山的下人眼中,简直可以当做是半个小姐了,却是落得了那么一个悲惨的下场,更别说还没有主子可以倚靠的他们了。 此时此刻,那名小丫鬟是真的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了,“夫人……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四小姐!当时她也在现场,就在五小姐的身边!”现在,她除了将希望寄托在谢小桃的身上外,再无别的办法。 “大胆贱婢,居然敢左右起我来了?是不是你也打算成为第二个秦柳儿?!”陈玉珍横起了眼眉,她已经在秦柳儿的事情栽了跟头,所以特别反感别人去质疑她的能力、挑衅她的权威、置喙她的决定。哪怕只是因为一件芝麻大的小事,都足以叫她将对方恨之入骨! 丫鬟又是摇起了脑袋,“不,不,不是的!夫人,奴婢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是不敢左右您的,只是奴婢刚才说的真的是句句属实啊!”但不管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是怎样的恳切,怎样的可怜,怎样的委屈,都是无法打动陈玉珍冰冷的心。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掌嘴!”陈玉珍对着那负责掌掴的老妈子发号施令。 老妈子便是再也不敢犹豫,对着那名小丫鬟狠狠挥动起手臂来。 “啪——” “啪——” “啪——” 手掌与脸蛋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半个时辰后,那个小丫鬟已经被打得半死,原本小巧的瓜子脸也愣是被打成了猪头,几乎是被人拖着带离了澜宁院。 堆积在陈玉珍心头的那口恶气算是出了一半,随着那满腔的愤慨的发泄而出,陈玉珍也是慢慢恢复了理智,冷冷扫了眼中间的那一群皆被闪过巴掌的下人,很是厌烦地挥了挥手,“都别在这里碍眼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话的语气并不好,但落在那些惶恐不安的下人耳朵中却如蒙大赦,他们谁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停留片刻,赶忙弓着身子,倒退着离开了。 见着众人都散去了,习秋很是体贴地伸出了手,帮着陈玉珍揉起了太阳穴,她知道此时此刻的陈玉珍一定非常难受,或许这样可以叫对方感到好受一些吧? 若是换做以前,陈玉珍定然会安心享受着习秋的贴心服侍,可惜现在她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好了,别揉了,就叫它疼着吧。”或许疼到麻木了,就不会再觉得有那么痛苦了,“你去把锦儿给我找过来。”方才她虽然已经罚过了那个多嘴的小丫鬟,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完全不相信对方的话。 习秋明白陈玉珍的用意,唯有领命去寻人过来外,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她多嘴,就算她说了,恐怕也只会惹来陈玉珍的烦厌。 见着习秋向着外面走去,陈玉珍终于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可还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你只管去知会锦儿往这边来就好,待会儿,你再去私底下打探打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了解情况。” “是。”习秋的回答利索且干脆。 …… 一个时辰后,谢小桃总算是把事情的原委曲直都交代清楚了,当然,并没有说苏婉怡是因为为自己出头而才会狠心将苏景坤推入湖水中的,甚至连有关于自己的部分也是一带而过,尽管这样,还是叫陈玉珍略略吃了一惊。 听完谢小桃的话后,陈玉珍忍不住陷入了沉思当中,以前,她只觉得苏婉怡是生病了而已,不想竟然会厉害到这种地步,不但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认识了,甚至还对其动手! 再说说苏景坤,自从被强制执行了火烙家法后,几乎鲜少出现在人前了,怎么今天就跑到花园里去了呢?还与自己的妹妹发生了争执!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锦儿,你给我说说,当时景坤是怎么就出现在花园里的?”陈玉珍严肃地说。 “当时,锦儿正在花园里陪五妹妹,也不知道怎么的,大哥就来了,一张口就对我们凶,责怪五妹妹六亲不认……”谢小桃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叫嚣声打断。 “老妖婆,你快把我四姐姐给放了,否则我就把你这院子打得稀巴烂!”若非是亲眼所见,恐怕谁都不敢相信说出这等狂言的竟然是五小姐苏婉怡。 此时此刻,苏婉怡正提着一根足有手腕一般粗细的木棍兴冲冲的朝着这边走来,也不管有没有得到陈玉珍的同意,就直直地冲了进来,对着陈玉珍呵斥道:“老妖婆,早就听说你仗着自己的身份倚老卖老,伤害了不少无辜的人,今天我就要替那些被你折磨过的人向你讨回公道!”说这话时,苏婉怡颇有几分女侠的架势。 可惜,这样的英姿飒爽却是叫陈玉珍不由得凝起了眉头,“婉怡,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呢?”以前,她这个女儿就算再如何的飞扬跋扈,也断然不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如今……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就算了,只要你能听懂我手中棍棒的话就可以了!”说着,苏婉怡抡起手中的木棍,照着里面的陈玉珍就挥了过去,不过可惜的是打偏了,打在了一旁的松树盆栽上。 “哗——”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看着那已经支离破碎的盆栽,陈玉珍被吓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十月怀胎,宠着疼着养大的女儿所做出来的事情! “婉怡!”陈玉珍才平息没多久的怒气又一次被勾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苏婉怡哪里肯听陈玉珍的话?见着对方躲闪开来,又是抡起了手中棍棒。 霎时,整间屋子里便是充满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间或还伴随着闻讯赶来的丫鬟们的尖叫声。 她们一边叫着,一边看着陈玉珍如同老鼠一般被自己的宝贝女儿追来追去,模样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到底是年纪大了,体力就比不过年轻人了。很快,陈玉珍就觉得跑不动了,而身后的苏婉怡却仍在紧追不舍。 “老妖婆,纳命来!”苏婉怡边吼边冲,眼瞅着手中的棍棒就要碰到陈玉珍的时候,却见一道人影从旁边一闪而过,刚好挡住了陈玉珍。 “五妹妹,住手!”谢小桃厉声呵斥,然,她严厉的声音并不能阻止棍棒向自己袭过来。 谢小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原本以为会结结实实挨下那一下,不曾想棍棒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就随着“啪”的一声闷声,掉在了地上。 声音落下,谢小桃缓缓睁开了眼睛,却见苏婉怡已经倒了下去,想必是方才折腾猛了,从而导致暂时性的昏迷。 谢小桃并没有理睬苏婉怡,而是转过了身子,看向了跌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陈玉珍,柔声询问道:“母亲,您还好吗?” 陈玉珍的胸脯还在起起伏伏着,见着危机解除了,便是对谢小桃投上了感激的眼神,“锦儿,方才还要谢谢你。”这一句谢是发自真心的。 谢小桃缓缓摇了摇脑袋,“母亲,咱们是一家人,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一边说着,一边将惊慌失措的陈玉珍扶了起来。 …… 很快,苏婉怡大闹澜宁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大打出手的事情便在侍郎府里传开了,自然也是传到了苏绍的耳朵中。只不过一天的时间,害了失心疯的苏婉怡就先后对自己的亲生哥哥、亲生母亲下了重手,若是时间长了,还不是要把房盖都给掀开了?到时候恐怕整个上京城的人都会知道苏婉怡已经疯掉的事情。 惶恐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苏绍只得忍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苏婉怡送到庄子上静养,待身体完全康复再接回来。 …… 瑞王府。 管家将从门房那边拿来的信笺呈给了正在看书的储沂烨,“主子,这是侍郎府送给王妃的信笺。”自从苏婉婷被接回来以后,储沂烨便是吩咐管家派人进行监视,生怕自己的前程会毁在那个没脑子的女人身上。 “侍郎府送来的?”储沂烨迷惑地问,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将信拆开,才发现信上的落款竟然是谢小桃,信上写着苏绍将于三日后将苏婉怡送去庄子,不知道苏婉婷愿不愿意给妹妹践行。 “没想到苏绍居然要把苏婉怡送到庄子上去!”储沂烨颇为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王爷,是不是要去送送?” 储沂烨的唇角挽起了一道诡异的弧度,“送,当然要送,不过本王和王妃都不会去。三天后,你记得多带一些人手!”言罢,不由得哼笑出声,谁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638销毁证据 三日后,是苏婉怡离开侍郎府前往庄子的日子。 门前,站了很多人,但除了下人外,就只有苏绍和谢小桃。自从上一次落水后,苏景坤就一直发着高烧,现在还神志不清呢。至于陈玉珍,因为苏婉怡的那么一闹腾,整个人也在巨大的刺激下病倒了,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就要听天由命了。 苏绍与谢小桃并肩而立,看着还处于昏迷当中的苏婉怡被人抬上了马车,心情变得很是复杂。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苏绍,竟是在那个男人的鬓角上看见了一缕白发,看得出来近来府上的动荡也叫他伤了不少神。 “父亲,真的就这样送五妹妹离开了吗?”谢小桃试探着问了一句。 苏绍兀自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也忽然变得伤感起来,“不送她离开,难道还要由着她继续在府里闹事吗?”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她苏婉怡别说是嫁给权贵,就是普通的寻常百姓恐怕都不肯接受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骄纵小姐! 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头,“可是,这样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把五妹妹接回来了。” “只希望她到了庄子上以后,能快些康复。”苏绍很是消沉地说,似乎已经被命运打败。这个时候,承载着苏婉怡的马车已经驶离,渐渐消失在他们的眼睛之中。 苏绍的目光仍是没有收回,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良久,适才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精锐的眸子中便只有冷漠与平淡。他侧过头,看向了谢小桃,在那一张益发倾城的俏脸上,却是看出了浓浓的悲伤,心头划过了一丝异样情愫,语气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锦儿,近来咱们府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嗯……”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你的哥哥因为婉怡导致病情加重,你的母亲也因为婉怡而一病不起,现如今这后宅越来越不像是个家了。”苏绍颇为感慨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听着苏绍的声音,谢小桃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一个叱咤朝野的朝臣说出来的。她微微一笑,“父亲,你放心,只要母亲、大哥还有婉怡都能好转起来,咱们这个家很快就能恢复往日的模样。”就算他们都能好起来,这后宅还能恢复往日的生气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从谢小桃重生的那一刻起,这个侍郎府注定会慢慢走向人丁稀少、家破人亡! 希望如此吧。苏绍在心里回答着,但始终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谢小桃,“锦儿,我希望在你母亲养病的这段时间里,你能替她打理这后宅之中的大小事宜。” 闻言,谢小桃满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水汪汪的杏眸中充满了惊讶的声色,连忙推却道:“父亲,这恐怕不行。” “为何不行?”苏绍反问,转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担心自己做不好吗?放心,咱们侍郎府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人了,打理起来要比之前容易很多。”特别是以前一直跟谢小桃对着干的苏云绣、苏婉怡都已经离开以后。 话是如此,但谢小桃还是不愿意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可锦儿毕竟还年轻,加上身份卑微……” “年轻不代表你做不好。还有,你是咱们侍郎府的尊贵小姐,谁敢说你身份卑微?”苏绍继续安慰着谢小桃。除了还躺在床上的陈玉珍和苏景坤外,偌大的侍郎府后宅里的确是找不到第二个能在身份上压倒谢小桃的人了。 见着苏绍意态坚决,谢小桃明白今天注定要答应下来这门苦差了,“好,那锦儿愿意试试看,待母亲身体好了,一切事由还是由她打理。” 苏绍适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拍了拍谢小桃的肩膀,“这才是我苏绍的好女儿。” 呸!谢小桃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什么叫做是他苏绍的好女儿?怎么有苏婉婷在的时候,苏绍没有这样说过?怎么有苏婉怡在的时候,苏绍也没有这样说过? 说白了,这一次若不是被逼得急了,苏绍恐怕不会对谢小桃委以重任。 谢小桃心知肚明,却是没有把话说明。在与苏绍分开以后,她径自朝着苏婉怡的房间走去,打算去看一看。 走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正有两个小丫鬟在打扫卫生。谢小桃微微皱了下眉头,便是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小丫鬟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垂着头,恭敬地退了出去,将安静留给了这间房间。 谢小桃缓步在房间里走着,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同时脑海里也在勾勒平日里苏婉怡在房间里的情形。这间房间的一物一件应该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它的主人的骄纵之气吧?在它们自鸣得意之际,恐怕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们的主人会变成疯疯癫癫,而等待它们的极有可能是被封藏在仓库的悲惨命运!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想象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这样一想,谢小桃便觉得有些解气,一直挤压在心口的郁结与怨恨也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她对着房间里的那方长琴看了良久,适才缓缓收回了目光,迈步向着床榻走去。 谢小桃弯下了身子,发现床下的虫子尸体还没有被收走,应该是太过隐秘而没有被人发现的缘故。 果然,这些恶心的小家伙还在!谢小桃在心里道,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好心把这些东西打扫干净之际,门外却是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音,像是有人要推开门而发出来的。 出于本能,谢小桃立刻站起身子,走到了床榻后面,躲了起来,生怕会被来人发现一般。方才,她已经支开了负责打扫的丫鬟了,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会来,除非是想要销毁证据。 在谢小桃藏好后不久,原本紧紧闭合着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隔着淡粉色的纱帐,谢小桃能隐约看出个人形,高高大大的,应该是个男人。 在走进屋子后,那人哪里也没有去,就那么直直的向着床榻这边走来,很是利索地跪了下去,真的是打算销毁一切可能被人发现的证据。 就在他蹲下身子的那一刻,忽然在床后发现了一双小巧的绣鞋,顿时警惕起来,赶忙站起身子,绕到了床帐后面,将手伸了出去,正准备扼住对方的脖子时,却是愣在了当场。 谢小桃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平静地唤道:“程哥哥……”她的表情认真且凝重,“果然是你,令苏婉怡致疯的药是你下的。”自从在苏婉怡的房间里发现了这点猫腻以后,她就仔仔细细的把府上的人全都过滤了一遍,发现唯一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一心想要报仇的苏景程,从一开始他就在装疯卖傻,借以消除别人对其的戒心。 苏景程兀自笑笑,“对,苏婉怡之所以那么快就疯了,是我在暗中做的手脚。” “那害陈玉珍一直头痛难消,也是你在暗中动的手脚吗?”谢小桃又问。以前给陈玉珍诊脉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蹊跷,可思前想后总觉得这对自己很有利,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有察觉。 “也是我。”苏景程承认得倒是干脆,“你打算把我送到苏绍的面前吗?”男子汉要生得光明磊落,既然他的秘密已经被谢小桃发现了,也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如果今天他因为谢小桃而功亏一篑,他不会有任何怨言,谁教他一直都在接受绿屏的照拂?他不想伤害绿屏最喜欢的人。 出乎苏景程意料的是,谢小桃竟是吐出了两个字,“不会。”说的时候,态度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但我也不希望你在继续下去了,对当家主母用毒,要是被人发现,你的下场绝对好不过苏景坤。”苏景程是苏莫氏唯一的血脉了,如果连他都出了事情,叫谢小桃有何颜面去见那个一直对自己信任有加的二娘?“属于你的东西,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抢回来,你只要继续做你的痴傻少爷就好了,相信我。” 听见谢小桃这样一说,苏景程忽然就变得释然了,“放心好了,我不会再对陈玉珍用毒了,”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因为她所服食的毒已经足够多了。”多到足可以要了她的性命!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陈玉珍的饭菜中下毒,每次只有一点点,少到很难叫人察觉,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积累,也足以叫陈玉珍在饱受苦痛中慢慢“了此残生”了,“但我不会放弃对侍郎府的报复,因为苏绍还没有得到应有的下场。” “程哥哥……”谢小桃又是轻轻唤了一声,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锦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与他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不要插手我的事情。若是有一天我不幸被人发现了,那也是我的劫数而已。”苏景程的声音染上了一层沧桑之色,好像是经历了千万年的古树,有着深深浅浅的沟壑与岁月雕琢过的痕迹。 639又遇埋伏 其实,谢小桃的心态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样的沧桑,是经历过惨痛经历的人才有资格体会到的。如果可以,谢小桃情愿一辈子都不去涉及,如果可以,她情愿只做一个单单纯纯的小女孩,哪怕身边的人对自己都未必是出于真心。 见苏景程有自己的坚决,谢小桃便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了,只是抬起脚,绕道了床榻前面,默默的将底下的虫子尸体收了起来。 “程哥哥,这里交给我就好了。”谢小桃一边收拾,一边道。 苏景程便是理解了谢小桃的用意,充满感激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快速离开了这间房间。 看着那些被慢慢收拢起来的小小尸体,谢小桃忽然失声笑了起来,适才发现自己配药的手段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如果不是之前用药试探过了,只怕她仍是不太敢相信害得苏婉怡致疯的药竟是由她亲自配制出来的! 收拾好了之后,谢小桃站起身子,拍去了身上的土,又整理好衣服,才迈开步子离开。 一路走到花槿阁,谢小桃的心情都是沉重的,不知又是被什么勾起了痛苦和伤怀。 绿屏和连翘依旧一左一右地坐在门槛上,见着她来了,便是立刻站起了身子。 “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绿屏开口,有些抱怨道。她早就打探过了,苏婉怡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很久。 谢小桃知道绿屏在担心什么,便是笑着道:“方才忽然想去五妹妹房间里看看,坐的有些久了,就把时间给忘记了。”她看着绿屏,看见的是一张写满了担心与记挂的小脸,原本是想提醒绿屏一句,找对良人固然重要,但也不要为了帮助对方而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可话到嘴边又是被生生咽了回去,“好了,我有些累了。” “那奴婢扶小姐回去。”这一次开口的是连翘,说着,她就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 绿屏不想打扰谢小桃,就是乖乖地退到了一旁,任由连翘扶着其走了进去。她想最近府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府里的主人一个接着一个病倒,全都要靠着谢小桃去治疗,说不累才怪呢。 走回房间里,谢小桃适才卸下了方才对绿屏所展露出来的那份伪装,径自走到了盛放药瓶的架子前,不由得紧锁起了眉心。其实,从她察觉到令苏婉怡致疯的药物是由她亲自调配出来的以后,她就该意识到是她这花槿阁出了问题,甚至在猜想到动手脚的人是苏景程以后,也已经联想到了绿屏的身上。 可当一切的猜想都变成了现实以后,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失落起来,倒不是因为绿屏瞒着自己偷偷把药送给了苏景程,而是因为绿屏对苏景程的那份痴心。 不管苏景程与侍郎府有怎么样的过节,作为局外人的绿屏都是不应该被牵扯其中的。曾经,谢小桃就不愿意绿屏插手到这件事中,可未曾想过终有一天,绿屏还是被卷了进来。 “小姐,您好像不太开心。”连翘试探着问。 的确是不开心,可谢小桃并不愿意把真正原因说给连翘听,只是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想到五妹妹,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以前,苏云绣之所以会疯癫,是谢小桃在偷偷对其用药,当时要的是效果明显,所以用的计量很大,可尽管如此,药效终归会有消退的一天,但谢小桃明白就算苏云绣能恢复过来又能怎样?到时候苏云绣的人已经去了庄子,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再被接回来,因为她已经失了身。 但对于苏婉怡来说,情况则不尽相同。在谢小桃帮着苏景程处理掉证据的时候,她发现对方对苏婉怡的用量并不算大,恐怕到了庄子上没多久,就可以恢复过来,从而被苏绍派人接回到上京城。 说句实在话,谢小桃并不愿意苏婉怡回来,所以才会命人将书信送到了瑞王府,若是不出所料的话,现在的储沂烨应该是看见了信的内容,只是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就不了了之了。 希望储沂烨能狠一点!谢小桃默默祈祷着。除掉苏婉怡,对储沂烨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毕竟少了那个骄纵的刁蛮小姐,苏绍和陈玉珍就只能继续把全部重心都转移到苏婉婷的身上,就算苏婉婷的脸没有恢复,也影响不了什么了。 想着,谢小桃又抬起步子,走到了窗户前,轻轻将其推开,目光望向了辽远的地方,那里正是苏婉怡前往庄子的方向。 ……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婉怡所服食的麻醉散渐渐失去了药效,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是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狭小的地方,顿时惊恐之意慢慢袭遍全身。 她惊讶地坐起身子,伸手撩开了车帘子,才发现自己正在一条陌生的路上行驶着,忍不住开始大喊大叫,“啊,这是哪里?放我出去!” 听闻声响,外面传来了一个老妈子的声音,“五小姐,稍安勿躁,等过了这个山头,咱们就到了。”要到庄子,除了要翻越这个山头外,还要行上一天之久,那位老妈子早就意料到苏婉怡会在中途醒过来,却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对方的声音沉稳冷静,可被困在马车里的苏婉怡却是不然,特别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你们是谁?到底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车外的老妈子却是没有回答,只是柔声安慰着苏婉怡,“五小姐,您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休息,等睡醒了,咱们就到了。” 对于对方的所问非所答,苏婉怡很是气恼,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帘,看见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想想一个连亲生母亲、亲生哥哥都不认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想的起来一个毫不起眼的下人呢?“放我下去,我要回家!” 老妈子是受了苏绍的命令,护送苏婉怡去庄子的,如今才走了一半,又怎么可能会放她离开?“五小姐听话,快些回去。” “啪!”苏婉怡动手扇了对方一记耳光,“狗奴才,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说放我回去!我要下车!” 那一记耳光打得很是响亮,直打得老妈子眼冒金星,若非是职责所在,她是断然不可能轻易去得罪眼前的这位主儿,“五小姐,您就当是行行好,老老实实的,行不行?”未等声音落下,迎接她的又是一记耳光,在脸颊上绽放出一朵火辣辣的花。 见着老妈子依旧不肯服软,苏婉怡只好自己动手,去抢夺车夫手里的马缰,“滚一边去,你们不带我回去,我就自己弄!” 这一举动叫车夫吃了一惊,但理智告诉他,千万不可以将缰绳交给苏婉怡。于是,两人便开始了你争我夺的争抢游戏。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了一群蒙面人,手中都拿着武器,直直地朝着他们冲来。 苏婉怡被吓傻了眼,那些痛苦的记忆便又慢慢浮现在眼前。可还未及反应,一名蒙面人就是一刀解决了方才还在与她争夺缰绳的车夫。 滚烫的鲜血溅了苏婉怡一脸,迫使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喊声,“啊!”一边喊叫,一边挥动起手中的缰绳,想要尽快逃离掉这可怕的地方。 然而,就算苏婉怡平日里再如何刁蛮骄纵,也终归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又岂能敌得了那些来势汹汹的蒙面人? “咔蹦——” 马车撞到了前面的山石,巨大的冲撞将毫无防备的苏婉怡甩飞了出去。 苏婉怡在地上滚了几滚,浑身上下都在痛,可惜她并没有时间去理会,便是要快速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她的逃亡。 虽然她并不清楚这一群蒙面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追杀自己,但在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跑着跑着,已经跑到了山崖边上,而身后追赶的蒙面人还在穷追不舍。 苏婉怡慌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求求你们放了我好不好?”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甚至放下了尊贵小姐该有的尊严。当然若是她的神智还清醒的话,一定不会叫自己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 可惜,没有人回应她,有的只是蒙面人的步步紧逼,以及那从兵刃上所散发出来的冷芒和杀戮的凶残味道。 苏婉怡向后退着,很快就退到了临界点,“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她哭了,“你们要什么,我都给,只希望你们别伤害我。”危机关头,她只想到了谢小桃,便是对着周围哭喊,“四姐姐救命,四姐姐你在哪里?” “杀!”就在苏婉怡哭哭啼啼间,蒙面人中的一个人忽然发号施令,便是向着那个柔弱女子冲了过去。 眼看着冰冷的刀剑朝着自己砍了过来,苏婉怡大声尖叫,“不要!”整个人向后躲闪,却不想身体因此而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便如同一只受了伤的蝴蝶,从山崖边上摔了下去…… 640桃花桃枝 “什么?!婉怡找不到人了?”澜宁院中,在听说苏婉怡人找不到了以后,还卧在病榻上的陈玉珍立刻跳了起来,奈何因为用力过猛,一时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未等向来人询问清楚,头便开始昏昏沉沉,最终一个没忍住栽回到了床上。 然,爱女心切的她根本没有心思理睬自己的身子,强撑着一口气,向跪在地上的下人询问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做婉怡找不到人了?” “回夫人,属下领人赶过去的时候,在半山腰发现了已经死掉的老妈子和车夫,却独独不见五小姐的人影,想必是……”跪在地上的人欲言又止。 “想必是什么?”陈玉珍却不给他打马虎眼的机会,“别跟我藏着掖着,否则我命人烫烂你的喉咙!” 犹豫了一小会儿,那人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兄弟几个沿着脚印追了过去,在不远处发现了已经被撞毁的马车,可追到山崖边上的时候,那些脚印就不见了。属下们猜测,五小姐极有可能已经失足跌了下去。” “什么?你再说一遍!?”陈玉珍惊讶道,忽觉气血上涌,“噗”地喷出一口血来,然后整个人便是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这件事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更别说还生着病的陈玉珍。 看着陈玉珍又是呕血,又是昏死过去,房间里的下人们立刻慌了神,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而苏绍那边的情况也是同样的不太乐观,在听说自己的小女儿出了事情以后,他的心也随着变得沉闷起来,向管家询问道:“到底是谁敢对我苏绍的女儿下此狠手?” “现场一点儿证据都没有留下来。”这一次,现场被收拾得极为干净,除了那些凌乱的脚印外,任谁都看不出究竟是谁在暗中使坏。 苏绍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猛地一拍桌子,“查,给我狠狠的查!” 管家颔首,很是干脆道:“是。”他知道苏绍要他查的不仅仅是幕后之人,还有苏婉怡的下落,只要一天没有见到苏婉怡的尸身,他们就不会放弃寻找。 …… 瑞王府里,临水小筑。 几名舞技正映着那粼粼波光,舞动着婀娜身姿,看起来好像是一支又一直轻轻摇摆的莲花,却是多了几分脂粉味道。 储沂烨斜靠在软榻上,端着酒杯,微笑着欣赏,但更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却还是手中握着的那一盏琉璃酒杯以及里面的美酒陈酿。 想到今天苏婉怡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储沂烨的心中便是升腾出一阵莫名的痛快。苏绍,你个老匹夫,不是想把小女儿培养成苏婉婷那样的优秀吗?现在,你的小女儿已经死了,我看你还怎么培养! 想着想着,储沂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待重新放平视线时,目光却是被一双眼睛牵绊住了,久久地移不开。 那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明亮透彻,好像是世上最为澄澈的湖,叫人一下子就能被深深吸引。 在储沂烨的印象中,能叫自己有如此感觉的只有一人——那人便是始终都觉得像个迷,对自己若即若离的谢小桃。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储沂烨竟是失神的一直看着,从那双眼睛一直看到了脸上,才发现除了那双眼睛之外,那名舞姬的脸与谢小桃也有几分神似的地方。 储沂烨将酒杯放下,向着那名舞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有些受宠若惊,心便如同小鹿乱撞一般砰砰地跳个不停。她福了身子,“回王爷,奴婢叫桃枝。” “桃枝?”储沂烨先是一怔,转而又在口中反复念诵起这个简单的名字来。桃枝,桃枝…… 念着念着,终于发现早在潜移默化间,原来谢小桃已经驻扎进了自己的心中,或许是因为始终都得不到,所以才不觉生出了几分异样情愫。 储沂烨明白,悄悄驻扎在他心头的那朵桃花是无法采摘到的,可在看见眼前这枝桃枝时,却是叫他生出了想要折断,养在身边的念头。 “好名字!”储沂烨由衷夸赞道。 就在他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一道蓝衫闯入了视野之内。 “主子,属下回来了。”蓝衫男子走到储沂烨面前,向其复命,一举一动中都透着他的干脆与果决,刚好打破了方才的暧昧气氛。 储沂烨收回了方才一直停留在桃枝身上的目光,略显慵懒的对着小筑里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舞蹈停了下来,音乐也停了下来,小筑里的闲杂人等便是鱼贯般地退了出去。 见着人都走光了,储沂烨适才开口道:“怎么样?事情都办妥了吗?” “属下已经按照王爷吩咐,在半路对苏家五小姐进行追杀,只是……”蓝衫管家并没有把话全都说出来,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只是什么?”储沂烨不动声色地反问道,眸中闪烁起探究一般的光芒,隐隐还有几分微寒之意。 “只是,未等动手,苏家五小姐就跌入了山崖。”蓝衫管家不敢说谎。 “掉下去了?”储沂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模样,“那可有生还的可能?” “几乎不可能。属下用石头试探过了,根本听不见回音。”对于这一点,蓝衫管家倒是颇为自信。他想连一块石头都无法测试出来的深度,人若是掉下去了,想必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听见对方这般笃定的语气,储沂烨便是放下心来,“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记住千万别在节外生枝。” “属下明白。”蓝衫男子微微颔首,正欲离开之际,却是被储沂烨再次叫住。 “等一下,你去把那个叫桃枝的舞姬给本王叫回来。”或许是因为方才还没有把话说完,储沂烨总觉得有些不痛快,见着管家已经把要说的全都说完了,便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再一次见到那个女子。 很快,桃枝就被带来过来,蓝衫管家很是知趣地退了出去。 纱幔萦绕的临湖小筑便只剩下了储沂烨和桃枝两人。 桃枝半垂着头,不敢说话,安静得好像是一尊石雕。 “抬起头来。”储沂烨命令道。 桃枝惶恐,但还是听话的将头抬了起来,刚好对上了那双有着无尽探索的冷澈眼眸。 储沂烨并没有任何收敛,反倒是看得更加肆无忌惮了,越看越觉得眼前之人与谢小桃有五六分的神似。 忽然间,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迷人的笑意,站起身子,走到了桃枝的面前,“有没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桃枝不知道储沂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在听见对方这样问自己以后,脸颊上便是不争气地浮过了两朵绯红,害得她不由得赶忙垂下了头。 瞧着那如小女儿一般娇羞的模样,储沂烨伸出手,擒住了对方的下颌,迫使其一直正视着自己。看着看着,心头竟是涌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冲动,俯下身子,碰上了那双微微颤抖的唇。 唇瓣相交,桃枝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但在感受到对方的温柔之后,还是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渐渐的不再排斥那富有侵略性的探索。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能得到瑞王爷的赏识,是一种荣幸,又有什么资格拒绝?哪怕这样的宠信只有短暂的一瞬。 一片旖旎搅乱了外面平静的湖,兴起了好一阵子的波澜荡漾。 软榻上,储沂烨侧着身子,看着被自己折腾得沉沉睡去的人儿。他在心中不由得拿她跟谢小桃进行了好一番比较。 相对于那朵倔强到足可以傲视风雪的桃花来说,正躺在他身边的这枝桃枝要显得柔弱了许多,甚至可以用逆来顺受来形容。 如果她能多一些傲骨该多好。储沂烨不觉得感慨道,却是明白身边之人就是再如何的神似,也终归不是谢小桃。 趁着这难得的清静,储沂烨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起自己对谢小桃的那份心意—— 说是喜欢吗?好像比喜欢差上那么一点点。 说是不喜欢吗?可在见到与之神似的桃枝时,却又忍不住想要据为己有。 据为己有?对,就是据为己有!是一种霸道,同时也是一种侵略。谁叫谢小桃始终都是他无法掌握的女人呢? 如果谢小桃也和别的女人一样,对自己唯唯诺诺,温柔似水,说不定储沂烨就会从心眼里瞧不起她呢。 苏云锦,如果当初本王执意要娶的人是你,现在你会把本王当做仇敌,还是可以信赖与依附之人? 想着,储沂烨伸出手,捻了一缕挂在桃枝脸上上凌乱的发,悄悄地把玩起来。 大抵是察觉到了异样,方才还很是乏累的桃枝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看见了自己身边的储沂烨,又是生出了好一阵惊恐,“王爷恕罪,奴婢一不小心睡着了……奴婢现在就走……”她是在害怕储沂烨会治她一个侍候不利的罪名。 储沂烨却是笑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喜欢睡多久,就在这里睡多久。这小筑就当是送你的礼物了。” 641当众羞辱 苏婉婷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自己的宝贝妹妹跌入山崖的事情,虽然极为吃惊,但想到自己有家不能回就是拜其所赐,便是连那些许的伤感都没有了,有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活该! 梳妆镜前,苏婉婷正在仔细检查自己的脸,生怕会有疏忽,不小心露出那道可怕的伤疤,一边看着,一边满是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最近王爷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小丫鬟却是面露为难之色,“王爷……王爷他……”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婉婷扭过了头,极是不耐烦地说:“你要说什么?怎么憋了这么半天?!” 小丫鬟身影一颤,还是觉得要把那件事说出来,“王妃,近来王爷一直都在临湖小筑,” “哦?他怎么总去那边了呢?”苏婉婷略显好奇地问。以前,储沂烨除了来她这边之外,去的最多的便是书房。 问罢,苏婉婷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自从她容貌被毁了以后,储沂烨就很少过来了,就算是真的过来,也只是说几句话就离开。 想到这里,苏婉婷不由得深锁起眉心来,原本平静的心竟是开始变得不安。 果然,在下一刻,她的惊恐就在小丫鬟的口中得到了印证。 “最近王爷喜欢上了一个叫桃枝的舞姬,就把人安置在临湖小筑。”小丫鬟认真地说,并不敢有任何添油加醋的痕迹。 苏婉婷彻底愣住了,“一个舞姬?”过了良久,仍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属于你的小玩意,忽然落到了别人手里,别人还舍不得丢掉! 苏婉婷站起身子,“你随我去一趟临湖小筑!”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害得储沂烨失了心,丢了魂! 苏婉婷兴冲冲地闯进了小筑,里面只有一个略施粉黛的瘦弱女子和一名在旁伺候的贴身婢女。 不用问,苏婉婷也是猜到了那名瘦弱女子的身份,除了那位新得宠的舞姬外,谁还可以如此堂而皇之享受这里的一切优待? 尽管如此,苏婉婷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你就是那位被王爷安置在这小筑里的舞姬?”声音中不乏含有挑衅味道。 桃枝是个胆怯的女子,原本就有些畏惧苏婉婷,如今听其这样问自己,一颗心更是忍不住惶惶不安起来。她不敢有任何的隐瞒,乖乖地点了点头,“是。” “叫什么名字?”苏婉婷又问了一个问题。 桃枝犹豫了一小会儿,“回……回王妃,奴婢叫桃枝……” “桃枝?”对于这个名字,苏婉婷并没有做出评价,因为在她看来,这种名字实在是太过庸俗,俗不可耐!“抬起头来。” 桃枝紧紧抿住了唇,却还是顺从的把头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张写满了惊恐的小脸。 苏婉婷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看见的是一张一点儿都不出彩的脸,是那种放在人群中就很难找到的类型。唯恐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苏婉婷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子,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这种平庸的女子能与自己的倾城容貌相提并论! 奇怪?王爷就是喜欢上了这种毫无半点姿色的女人吗?苏婉婷越想越觉得奇怪,便是又向着桃枝开口道:“听说你很会舞?” 闻言,桃枝赶忙跪在了地上,“王妃,桃枝不太会舞……”她只不过是幸运地得到了瑞王爷储沂烨的宠爱,但还没有会被这份荣幸高兴到足以烧坏脑子的地步。在上京城中,谁不知道苏婉婷才是舞中翘楚?有苏婉婷这个上京城双绝之一在,谁又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可王爷喜欢看你跳舞,不是吗?”苏婉婷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不少,她走到了软榻前,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对着桃枝吩咐道,“正好我也想学习学习,看看王爷究竟喜欢看怎样的舞蹈。桃枝,你可不要吝啬哦。” 桃枝只觉得欲哭无泪,难道真的要她在苏婉婷面前出丑吗? “怎么?妹妹难道真的是个小气的人?”见着桃枝迟迟都没有动静,苏婉婷再行逼问道,对付一个小小的舞姬,对她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桃枝连忙摇头,“不,不……只是桃枝的舞太丑,害怕入不了王妃的眼睛……” 苏婉婷挽唇一笑,很是满意这种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感觉,“你都还没有跳,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舞太丑?更何况,咱们王爷喜欢你的舞,若是你一再自谦,是不是也在变相说王爷的品味低下啊?” “啊……王妃,桃枝没有那个意思……”桃枝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才一张开嘴,便发现苏婉婷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刁钻,不管她如何解释,都终归逃不掉对方所设下的陷阱。 “不是那个意思,那就跳吧。”苏婉婷的脸上仍是挂着那一丝浅浅的笑,可笑容已经明显冷了下来。 桃枝更显紧张,生生将唇瓣咬得血色全无,“王妃,可现在没有伴乐……”她只想以这种方式来推脱。 苏婉婷忽然笑了,笑得是那样的轻蔑,“难道平日里你练舞都需要伴乐的吗?” 桃枝无话可说,明白这一次恐怕是无法推脱,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倒也不是,只是桃枝害怕自己舞不好,会叫王妃笑话。” “你若是真有本事,害怕被我笑话不成吗?”苏婉婷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在她与桃枝短暂接触的这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认定桃枝就是一个生性胆小怕事的主儿,所以说起话来才会那样的肆无忌惮。 桃枝自觉难受,可偏偏又不敢发作。事实上,她真的是害怕被苏婉婷笑话,毕竟不管是家室还是容貌,她都远远比不过苏婉婷,哪怕是对方的一根手指头,也要比她高贵了好几倍。 桃枝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迈开步子,舞蹈起来。 见其终于是跳了,苏婉婷便是暂时放下了对对方的为难,重新将身子依靠在软榻上,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可看着看着,原本还笼着些许笑意的脸竟是变得益发深沉,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打断对方。 “够了,你跳的是什么?”自小就学习舞蹈的苏婉婷,最是看不得的便是别人在亵渎舞艺。如今,在她看来,桃枝就是。她又好好将对方瞧了个遍,总觉得烦躁无比。论长相,桃枝根本不及自己的一根小手指头,论舞技,更是烂到家了,无论怎么比较,苏婉婷都实在想不通为何储沂烨会看上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女子! “以后不准你再跳舞,特别是在王爷面前,否则被我知道了,定要打断你的腿!”苏婉婷毫不客气道。 桃枝知晓自己闯了大祸,立刻跪了下去,口中求饶一般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苏婉婷更加生气,最是叫她无法忍受的便是自己的夫君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平凡女子勾了魂!见着桃枝放低姿态,她只认为对方是在故意装可怜,也不知道怎的,扬起手就狠狠扇了过去。 “啪——”打得桃枝半张脸都飞了出去,不消多时就已经肿得高高的了。 桃枝捂住自己的脸,敢怒不敢言。 这个时候,储沂烨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下子就看见了那个不停颤抖的瘦弱身影,蓦地生出了一种想要保护对方的冲动。他冲了过去,“婉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可以在这里?”苏婉婷反问,“听说王爷最近在府上藏了一个女子,抱着几分好奇,我就过来看了一下,发现王爷的眼光实在是有些差劲,居然会看上这种一无是处的女人!” 储沂烨没有理睬苏婉婷,只是转过身子,看向了眼睛里蓄满了泪珠的桃枝,看着看着就看见了那高高肿起的脸颊,“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桃枝紧紧抿住嘴唇,迟迟不肯作出回答。 真是个懦弱的家伙!苏婉婷心中更显鄙夷,很是挑衅道:“王爷,这个贱人不懂规矩,冲撞了我,我是一个没忍住就稍稍教训了她一下,相信王爷不会怪罪我的吧?”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其实是打算说给桃枝听的,叫其明白谁才是这瑞王府后宅的女主人,不曾想迎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贱人?你最好嘴巴放干净一点,她是本王的女人,又岂是你说打便打的?!”储沂烨恶狠狠道,像是真的生气了。 苏婉婷被打懵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了神,“你敢打我?你居然为了一个如此平庸的胭脂俗粉打我?储沂烨,你别忘了我可是……” “可是什么?是侍郎府尊贵的大小姐?可你似乎忘记了,早在很久之前,你就被你父亲赶了出去。”储沂烨一边说,一边伸出手,钳住了苏婉婷的下颌,“我的好王妃,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本王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在王府里为所欲为了!” 这样的话,对于苏婉婷来说不无狠辣。她多么想和以前一样,在受了委屈以后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可是现在的她根本就是回不去了,除了这座瑞王府外,再无其他的容身之所,“储沂烨,你早晚会为了这句话而后悔的!”说完,她愤愤地跑了出去,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伏在梳妆镜前嘤嘤抽泣。 苏婉婷实在无法想象,储沂烨竟然会为了一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人打她,而且还说了那么多羞辱她的话! 哭了好一阵子,苏婉婷适才抬起了头,看着铜镜中已经哭花了妆容的自己,掏出帕子努力擦拭起来,似乎是想擦掉那已经露了出来的疤痕,可越是用力,越是叫那疤痕变得更加清晰。 “你不就是因为我被毁了容,才会对我冷冰冰的吗?早晚有一天,我会恢复的,到时候你休想求我回心转意!”苏婉婷恶狠狠地说,一边说着,一边更加用力,可擦着擦着,却觉得有些痒,特别是伤疤的地方,几乎是奇痒难耐…… 642王妃发飙 苏婉婷又是用力挠了好几下,挠着挠着,便是察觉到被挠过的地方有一些凹凸不平的感觉,好像是挠坏了。 苏婉婷被吓得不轻,赶忙停了下来,对着镜子查看起自己的脸来,可她手下的动作才刚一停止,那股瘙痒感便再一次冒了出来,难受得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再用手去挠、去抓了! 那种明明很难受,却要强行克制的滋味并不好受,特别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 苏婉婷努力想要集中精神去仔细瞧一瞧自己的脸,但每一次总是被那股难受所打扰。她急得额头上直冒汗,恰好余光瞥见了一只茶盏,也不管旁的,当即跑了过去,将水倒在了自己的帕子上,然后轻轻擦了擦脸。 已经冷透了的白开水在扑到脸颊上以后,带来了丝丝沁凉之感,刚好缓解了方才那股几乎令人抓狂的瘙痒感。 苏婉婷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有种解脱的快乐,若非是担忧着自己的脸,只怕她会站在原地尽情享受一番呢。 重回走回到铜镜前,苏婉婷便是迫不及待地打量起来,不看还好,一看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她的脸,方才被挠抓过的地方竟然冒出了十几颗小点点,乍一看上去,好像是鸡皮疙瘩一般,但细细辨识却是发现那些小点点比鸡皮疙瘩来得红润了不少。 “我的脸是怎么了?”苏婉婷惊讶的向后踉跄了好几步,又是不愿意就这样接受,便是再次冲回到了铜镜前,仔细地审视起来,那些小点点就很是惹人嫌地闯进了她的视线范围。 “这……这不会是我抓出来的吧?”苏婉婷痴痴地问,伸出手,在自己的胳膊上用方才的力度开始抓挠,抓挠了好一阵子,除了将那原本洁白的藕臂抓红了以外,上面并没有出现那如同她脸上一般的小点点。 这下,苏婉婷算是彻底傻了眼,“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进而发出了一声近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着实是把房间外面的丫鬟吓了一跳,未等声音落下,只见两名小丫鬟就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瞧见跌坐在地上的苏婉婷后,赶忙冲上前,试图将其扶起来。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小丫鬟一边搀扶,一边问。 苏婉婷却是所问非所答,“我的脸被毁了……被毁了……”然而,在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忘记了,早在很久以前,她的脸就已经被毁了。从眼底直通下巴的长长伤疤又岂是说好就能轻易好起来的? 那名小丫鬟顺势看了苏婉婷的脸一眼,刚好看见对方脸颊上的几乎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的可怖疤痕,竟是被吓了一跳,害得她立刻将视线偏移到了一边。她以为自己做得不露痕迹,不曾想还是被处于无助与绝望状态的苏婉婷看见。 原本还失了神的苏婉婷忽然间就变得精神起来,黯淡无光的杏眸也随之变得光彩熠熠,却是充满了幽怨的味道。她狠狠瞪了那个小丫鬟一眼,“你害怕我?” 这话倒是说出了小丫鬟的心里话,但就算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当着苏婉婷的面也不敢乱说。小丫鬟摇头,“没……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抬起头来看我?”苏婉婷继续逼问。 前几日,因为苏婉婷脸上的疤痕被特殊的药膏遮住的缘故,所以谁见着她都不害怕,可现在却不同了,少了药膏的遮掩,不但叫苏婉婷原形毕露,而且上面还多了一些令人觉得不舒服的小点点,相信不管是谁看见了,都会下意识地憋开目光吧? “说到底,你就是再害怕我!”见着那名小丫鬟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苏婉婷又是补充了一句。她扬起手,狠狠扇了对方一记耳光,似乎是想把满心的幽怨全都发泄在那无辜的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婉婷会动手打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整个人便是被扇倒在地,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痛得她的眼底立刻染上了一层晶莹的泪。 见着自己的同伴被打,另一名小丫鬟也是被吓傻了眼,不曾想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苏婉婷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这边,害得她连心跳都比平时慢了好几下。 “你!看什么看呢!是不是在笑话我又变成了丑八怪?!”苏婉婷没好气地问,问着便是朝着其冲了过来,“大胆贱婢,告诉你,我就是再如何的难看,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若是不知道规矩,那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们!”说着,她从头上拔了一根钗。 啊……另一名小丫鬟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苏婉婷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只是一个平凡卑微的小丫鬟,若是这张脸就这样被苏婉婷毁了,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嫁给好人家了。 她虽不会像苏婉婷那般在意自己的容貌,但也不想就这么被毁了。“王妃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她开口向苏婉婷求饶,但任由她如何哀求,也无法打动已经变得疯狂的苏婉婷。 “王妃,奴婢们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们吧。”这个时候,被打飞在地的小丫鬟也是反应了过来,惶恐苏婉婷真的会伤害自己的姐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抱住了她的大腿,然后对着自己的同伴道,“跑,快跑啊!” 一心只想发泄不满的苏婉婷感觉到有人在阻拦自己,心中更是燃烧起熊熊怒火,抬起脚,便是结结实实踹在了对方的胸口上,“大胆贱婢,我做什么,也要你来插手?” …… 半个时辰后,苏婉婷举着发钗满院子追赶一个弱弱小小的小丫鬟的事情就在偌大的王府里传了个遍,自然也是无法逃得过储沂烨的耳朵。 出乎意料的是,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储沂烨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是捏了一颗紫葡萄,满是温柔地送入了桃枝的口中。 原本还腻在储沂烨怀中的桃枝却是忍不住担忧起来,“王爷,您是不是应该去看看王妃?” “怎么?你很想我过去看她吗?”储沂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桃枝,“你难道忘记了刚刚是谁打了你一记耳光的?” 现在,桃枝的脸还肿着呢,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可王爷不是也替奴婢打了王妃一记耳光吗?”一记抵一记,应该就不算吃亏了吧? “所以,你就原谅她了?”储沂烨又问。 桃枝沉吟了片刻,“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舞姬,从不敢生王妃的气,更不敢怪罪她。”哪怕是苏婉婷真的对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也终归不敢抱怨半个字。 “真是一个愚蠢的傻女人!”储沂烨又气又恼,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像这样的女人。 桃枝只当他这是在骂自己。可在大越,人生下来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下等人又怎么可能去同上等人计较这些呢?“王爷,不管怎样,奴婢都觉得您应该过去看看王妃。” “哼,一个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万一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呢?”桃枝满是担心地问。她哪里会知道,其实在很久以前,储沂烨就交代好了,在苏婉婷每天用来遮盖伤疤的药膏中加了一味药。当时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害怕有朝一日会控制不住苏婉婷,才想到用容貌来约束。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储沂烨的心思都放在了别的女人身上,便是忘记了把解药送到苏婉婷那边。 所以,在听人说起苏婉婷突然失去了理智的时候,储沂烨一下子便想到了她的脸。若是没有发生她动手打桃枝一事,他一定会立刻动身过去瞧瞧,并且把解药偷偷放进茶水中。可是现在,他已然没有了那份心情。 在储沂烨看来,叫苏婉婷吃些苦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免得她总是弄不清自己的处境,总是把尾巴翘得高高的! …… 侍郎府,澜宁院。 丫鬟正在伺候着陈玉珍喝药,只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她的鬓角又是生出了很多白发,足可见失去了小女儿苏婉怡对她的打击究竟有多大。 如果她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当初说什么也都不会送苏婉怡去庄子上去的,哪怕那个小女儿会再次对自己挥舞起棍棒来。 想到生死未卜的苏婉怡,陈玉珍的心便痛如刀绞,推开了才喝了没两口的药,哽咽地喃喃道:“婉怡……是母亲不好,害了你……是母亲的错……” “吱呀——”紧紧闭合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习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陈玉珍看了她一眼,满是期待地问:“怎么样了?有没有婉怡的消息?” 习秋默默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没有吗?难道老天爷真的要把婉怡收走吗?我可怜的女儿……”陈玉珍不觉流出了眼泪,脸上尽是伤心之色。 看着陈玉珍哭,习秋的心里也满不是滋味,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向陈玉珍说出另外一件事来,“夫人,您命奴婢查的事情,奴婢倒是查出了一些眉目。”她指的是苏婉怡推苏景坤落水的事情,“当时,的确是五小姐动身推大少爷落水的,但事情的起因却是因为四小姐……” 643习秋生疑 “是因为锦儿?”这话叫陈玉珍觉得有些糊涂了。 “夫人,当时是大少爷见着五小姐和四小姐在一起,就冲了过去,责问她为什么要和四小姐在一起。”习秋回答。 听闻此言,陈玉珍忽然笑了起来,原本凝重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景坤一直就都瞧不起锦儿,这也是府上众所周知的事情,你又何必小题大做?” 苏景坤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与两个女儿一样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那庶出的子女。当看见苏婉怡和谢小桃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会觉得生气,这完全属于人之常情。 曾经,习秋也是这样的想法,可在听见那名小丫鬟将事情完完整整说给自己听以后,便是发现了其中只得推敲的地方。 “夫人,只怕那一次才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据在场的小丫鬟说,当时见着大少爷与五小姐发生了争执,四小姐非但没有劝解,反而就那么站在一旁傻愣愣的看着,间或偶尔开了一两次口,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也不像是再劝架的。”说到这里,习秋的声音便是戛然而止。 “是没有劝解,还是根本就劝说不了?”陈玉珍试探着问,似乎是并不太理解习秋的意思,抑或说根本不觉得谢小桃真的有对方口中所说的那般不济。毕竟若是苏景坤真的发起脾气来,别说是谢小桃了,就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会被吓住的,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不管谢小桃说什么话,都可能成为激化矛盾的导火索。 “夫人,或许是奴婢多想了吧。”习秋的语气软化了不少。谁叫她们当时谁都没有在现场呢,又怎么可能了解到事情具体是怎么发生,期间又经历了什么事情呢? “嗯……”陈玉珍淡淡应了一声,转而将整个身子向后一靠,整个人便是软绵绵地瘫在了那里。这恼人的头痛,真是折磨死人!光是这短短几天光景,她就好像被人生生扒下了一层皮似的! “夫人,奴婢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见着陈玉珍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习秋则是愈加担忧。 “什么问题?”陈玉珍闭着眼睛问。 “咱们往回处想想,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一次四小姐从戚川回来以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吗?”习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想想看,之前在没有去戚川以前,四小姐是那样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别人若是伤害她一分,她定会如数还回去。她在戚川四年,咱们侍郎府的人却是一直都对她不闻不问,难道她的心里就一点恨都没有吗?这事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肯定会有怨言的。” 这一点,陈玉珍之前也曾经偷偷考虑过,她甚至还能记得谢小桃在重新回府后那一天所说的话——说一定要为苏景康讨回公道,当时的眼神凶的几乎可以杀人,但终归是雷声大雨点小。 事实证明,谢小桃不但没有主动去为苏景康讨回公道,甚至还与昔日那些和自己不和的人变得亲近了起来。 “夫人,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戚川陈家吧?”习秋又问。 戚川陈家可以说是陈玉珍的本家,但因为关系较为复杂,所以人情世故也相对的要疏远很多。可这并不代表陈玉珍会不记得。当初要不是因为谢小桃,戚川陈家的那对公子哥的秘密也不可能被公开,最后落了一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当时,在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陈玉珍也曾经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笔仇在谢小桃的身上讨回来,但这一切却是因为谢小桃治理瘟疫有功而暂时被压制了下来。 “听说当时,四小姐是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讨回公道……”习秋顿了下来,似是在酝酿着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才再一次开口道,“夫人,你想想看,四小姐可以为了一个只有过几面交情的姑娘就害得一大家子的人走的走,散的散,那么对于自己的弟弟呢?四小姐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相信一定能猜出小少爷到底是为何变得痴傻的。” 陈玉珍蓦地睁开了眼睛,“你是说锦儿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奴婢也只是猜想而已,却是想不通为何四小姐一直都没有行动的理由。”习秋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唇,缓了缓神,“除非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蒙蔽我们。” “蒙蔽?”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小女孩未免显得太过有心机了,可陈玉珍却是明白对于谢小桃来说,是完全可以担当这种形容的,因为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将这本质淋淋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陈玉珍只觉得背脊发寒,用一种错愕的目光打量着习秋,“怎么以前你不说这样的话?”偏偏要等到她对谢小桃放下芥蒂以后。她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苏绍那边,已经把后宅的大小事宜交给了那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难道说他们夫妇二人看错了人? 习秋兀自垂下了头,“夫人,奴婢也是最近才觉得四小姐有些奇怪的。” “为何是最近?” “近来府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一桩连着一桩。闲下来的时候,奴婢就会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发现其实府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或多或少都和四小姐有着某种联系。” “某种联系?你指的是什么?”陈玉珍困惑,大抵是因为被头疼折磨得太久,以至于几乎要靠着习秋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讲,才能体会到对方究竟想要表达的内容。 “先说说大小姐,她曾经是那么一个骄傲的人,怎么好端端的就和四小姐变得那般要好呢?难道这不奇怪吗?” 奇怪吗?陈玉珍并不这样认为,却是没有忍心打断习秋的话。 “还有在三小姐出嫁前,四小姐曾经去过她的房间,两人谈了很久,后来就发生了三小姐在花轿里服毒自尽的事情。”习秋又道,“然后就是二小姐了,在她没有被送到庄子上以前,也曾经在府上和四小姐碰过几次面,但多以不欢而散收场。” “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陈玉珍口中虽是这样说的,但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摇,可惜她们真的不能凭借习秋说的那几件事就定了谢小桃的罪。 “那咱们再说回到大小姐身上。当时,大小姐说自己想要上山,是因为听四小姐说有人看见了她的师父净空师太在那里出现过,可事后对于要找净空师太帮着大小姐医治脸上的伤,却是没有人再提了,特别是四小姐,几乎是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过了。” 这一点倒是陈玉珍一时疏忽大意了,怪就怪这府上的事情总是一件连着一件地发生。 “更奇怪的是,在出事以后,五小姐居然对一向都看不起的四小姐一改往日的恶劣态度,除了她之外,不再相信任何人。”习秋知道一定是在出事的时候,谢小桃曾经奋不顾身去救苏婉怡,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有人会因为一两件事就彻底对一个人的态度发生了那么大的改变? 听着习秋将这些奇怪的是事情一件一件说了出来,陈玉珍也是在心中生出了一些疑窦,莫非真的是和习秋说的一样,谢小桃所谓的改变全都是装出来的?“你觉得那丫头对咱们侍郎府并非是真心的?” 这话倒是把习秋问倒了,“如果说四小姐的改变完全是装出来的,可在此之前她也曾经做过几件疯狂的事情,比如之前在普化寺替大小姐求情。那件事但凡有一点差错,怕是立刻就会搭上自己的小命。”在生死面前,应该不会有造假的可能了吧?“可要是说四小姐对咱们侍郎府真的是一点异心都没有的话,奴婢也是不相信的,因为那么多的巧合都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陈玉珍困惑地问。 习秋沉默了一小会儿,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转而开口道:“夫人,稳妥起见,不如咱们去试探一下四小姐吧,看看她的改变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 “试探?你打算如何试探?” “就先从试探她对夫人到底有没有孝心开始吧!”说完,习秋便是将唇凑到了陈玉珍的耳畔,几乎是贴着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翌日。 谢小桃来澜宁院给陈玉珍请安,“母亲,这两天可觉得身体如何?” 陈玉珍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样子,”说着,忍不住咳了起来,“总觉得心口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憋闷极了。锦儿,你说我这病到底还能不能好起来?” “当然可以好了。母亲只要定时吃药、好好休息,相信假以时日已经可以完完全全康复的。”谢小桃微笑着说,说出来的话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唉,你也不必安慰我。我这除了是顽疾外,还有心病在作祟,怕是没有痊愈的那一天了。”陈玉珍满是颓靡地说,好像已经认定自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 “夫人,你怎可说这样丧气的话?一定有办法可以医治好你的病的!”说着说着,习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前几日我去寺庙祈福,偶尔从方丈手中得到了一副药方,是可以治愈头痛的,只是……” “只是什么?”谢小桃生出几分好奇。 “只是那药引子有些奇特……”习秋变得吞吞吐吐,“四小姐,如果可以医治好夫人的病,你可愿意……” “愿意什么?难道叫我去找药引子不成吗?”谢小桃不觉警惕起来。 “药引子倒是不用找。方丈说了,需要用年轻女孩的血做药引,才能将药效发挥出来。”说的时候,习秋一直看着谢小桃,那么认真,“四小姐,不知道你能否为夫人牺牲这么一点点的血?” 644主仆合谋 “牺牲一点点的血?”谢小桃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见习秋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便是明白对方又开始算计起自己来了。 果然,这舒坦的日子过久了,人们便开始变得不安分,挖空心思想要琢磨起别人来了。 “对,希望四小姐成全。”习秋很是肯定道,“相信四小姐也不希望夫人终日被顽疾折磨着吧?除非你还想看见夫人吐血。” 谢小桃端出一副惶恐模样,“一定要我的血吗?” “嗯,那位大师说了,一定要干净的年轻女子的血。奴婢想了很长时间,想来想去也就觉得只有四小姐最符合要求。” “可否叫我看一下方子?”谢小桃试探着问。 习秋却是摇头,拒绝了,“不行,那位大师说了,一定要找到干净的年轻女子的血,否则那方子就没有效果了。” “这样啊。”谢小桃假装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得出结论,“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被骗了。” “四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习秋略显不瞒地皱起了眉头,“莫不是你根本就不希望夫人能尽快痊愈?” “我还没有说什么,瞧你急的。”谢小桃的脸上竟是微微浮出了一丝冷笑,里面尽是对习秋的鄙夷,“现在,我就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答应用自己的血来救母亲的。其一,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用人血来做药引子的药方,除非是歪门邪道,其二,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断然不可能向人传授这等害人的法子。所以,习秋,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真的是被骗了。” 听着谢小桃的话,习秋才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若是刚才她告诉谢小桃是从一位高人口中得知的这个方法,想必现在就不会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习秋,我知道你是为了能尽快医治好母亲的病,但不管怎样,生病者最忌讳疾病乱投医,万一出点什么事情,绝非是你我可以承担得了的。”谢小桃还不忘对习秋好一番告诫,谆谆教导的模样好像师长一般。 习秋的眉头比刚刚皱得更紧了,明明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得无话可说,却还是要向那市井泼妇一般,无理搅三分,“四小姐,不管是不是疾病乱投医,奴婢且问你一句,到底愿不愿意奉献出一点血来给夫人治病?” “你这是在胁迫我喽?”谢小桃的眸光淡淡扫了习秋一眼,“在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可曾问过母亲本人的意愿?” “奴婢……”习秋一时语塞。如果她说是自己意愿,那么就是摆明了不把陈玉珍这个后宅主母放在眼里。如果她说这件事早就已经和陈玉珍商量过了,也就表明她们这对主仆是早就已经密谋好了,挖了坑,就等着谢小桃自己跳进来了呢。 “咳咳……”这个时候,陈玉珍发出了一阵轻咳声,用一种很是虚弱的声音道,“习秋,够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快些叫我好起来,但锦儿的话也不无道理。你怎么可以随便就轻信了一个不知根底的外人的话?” “夫人……奴婢也是不想再见到你终日被疾病苦苦折磨的样子了。”习秋很是委屈地说,“咱们这个后宅当中不可以没有你啊。” “现在老爷已经把后宅的大小事宜交给了锦儿掌管,我倒是乐得清闲了。”陈玉珍故作轻松地说,可心里却是怄着一口气,想到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后宅,如今竟然落到了一个与侍郎府没有半点关系的小丫头手中,她又如何能够开心的起来? 谢小桃又何尝听不出来陈玉珍话中的挖苦之意?听陈玉珍的意思,好像她有多稀罕要承担起掌管后宅的责任呢!她对着陈玉珍微微一笑,“母亲,现在当务之急,就要尽快调理好你的身子,等你完全恢复了,这后宅还是属于你的。” “锦儿……”陈玉珍欲言又止。 “说了这么多的话,母亲可是觉得累了?”谢小桃又是开口道,只希望陈玉珍能尽快结束这无聊的谈话内容。 到底还是个聪明人,在这样的话说出来以后,陈玉珍果真就是明白了谢小桃的意图,刚好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便是顺着谢小桃的意思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些累了。” 谢小桃挽唇一笑,“母亲这病也有操劳过度的原因,既然是觉得累了,那就好好休息,锦儿就不打扰你了。”说着,对着陈玉珍行了礼,缓步走了出去。 陈玉珍用目光送谢小桃离开,直到那扇木门紧紧合上,她才敢完全卸去那一脸的伪装,伸出手揉起了微微作痛的太阳穴。每一次跟谢小桃说完话之后,她都觉得自己像打完仗似的,总会觉得身心疲惫。 见着陈玉珍那般难受的模样,习秋赶忙伸出手,去帮对方按摩,一边揉捏,一边道:“夫人,你也看见了,四小姐一直不肯答应用自己的血为你治病,难保不是……”她想说难保不是谢小桃对侍郎府存了别的坏心思! 陈玉珍明白习秋所担忧的事情,可觉得就这样治罪一个人未免有些唐突,“这件事谁也说不好,毕竟是要她用血来救人,如果换做是你,你应该也会好好考虑一段时间吧?” 习秋没有接话,却是不觉陷入了深思当中。假如这件事落在自己身上,可能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吧。“可是夫人……” “这件事先这样吧,待过些日子,由我亲自去试探试探。”说这话的时候,陈玉珍已然有了自己的主意。 …… “什么?习秋居然打算用您的血做药引子,去给夫人治病?!”木槿树下,在听谢小桃说完这件事情以后,连翘惊讶得几乎是目瞪口呆,“她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啊!?怎么不用她自己的血呢!?”血是维持生命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又岂能随便拿出来供人做药引子的?这个道理就连对药理一窍不通的连翘都知道! 谢小桃只专心地拿着手中的小铁铲在树下挖着什么,全然没有把连翘的抱怨放在心上。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叫连翘把怨气全都发泄出来,否则这丫头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连翘越说越是气恼,“小姐,依奴婢看啊,您也别去给夫人看病了。您费尽心思去帮人瞧病,说不定人家还觉得你在药中动了手脚,想要害她呢!” “可她毕竟是母亲,如果我不去的话,便会有无数张嘴指责我不孝顺!”谢小桃手下动作未停,挖着挖着,便是看见了一个褐色的酒坛,顿时欣喜万分,“终于叫我挖出来了。” 连翘适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刚刚被谢小桃挖出来的酒坛上面,略显好奇地问:“小姐,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一个很有用的东西!”谢小桃故作神秘地笑了起来,心里却是在想,埋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叫它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想着,她伸出手,拂去了上面的尘土。 …… 正如谢小桃自己说的一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都还会一如既往的去澜宁院给陈玉珍看病,甚至是亲自去喂对方喝药,但一连过了很多天,陈玉珍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甚至比之前变得更为严重。 谢小桃知道这完全是拜苏景程所赐,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沉淀,那些毒总该发作了。 “咳咳……”陈玉珍将药碗推到了一边,气色比之前看起来要差很多,灰白灰白的,竟是一点儿血色都寻不见,“不喝了,都已经喝了这么多天的苦药汤子,可情况一点儿都没有好转。” 谢小桃也没有再劝,只是默默的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面,开口宽慰道:“母亲,这个病需要静养,急是急不来。” “静养?可我还有多少时间能静养呢?锦儿,昨天我又梦见了婉怡,她告诉我,她很难受。”说着,陈玉珍紧紧抓住了谢小桃的手臂,“锦儿,我想尽快好起来,去找婉怡。你那边有没有快一点的办法?” 谢小桃摇头。 “昨天,习秋又与我提到了那个药方的事情了。锦儿,虽然这件事听上去很叫人匪夷所思,但我打算尝试一下。”憋了这么多天,陈玉珍终于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只不过这一次是专门挑了习秋不在的时候,看样子是害怕谢小桃会把过错怪罪到习秋的身上一般。 谢小桃微微一怔,“母亲的意思是打算要用锦儿的血去做药引子,为你治病?” 陈玉珍没有立刻回答,只待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锦儿,我知道这样做,对你会有伤害,但我真的想要试试。你能为我牺牲一点吗?” 还有比陈玉珍更加厚颜无耻的人吗?谢小桃又见到了陈玉珍不同以往的另一面,心底则是更加鄙视对方了,“母亲,你是病糊涂了不成吗?” “糊不糊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叫我尽快好起来。锦儿,就算母亲求你了,还不成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陈玉珍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谢小桃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她想:既然陈玉珍已经开了口,那么所需要的肯定不只是一点儿血那么简单了! 645受了刺激 “求?母亲这可是折煞锦儿了。”谢小桃故作惶恐道,但见陈玉珍却是更加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臂,痛得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锦儿,我且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陈玉珍很是郑重地问。 谢小桃没有做声,根本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见着谢小桃这般沉默的态度,陈玉珍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 陈玉珍一改刚刚的祈求的态度,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锦儿,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叫我好起来?” 这就原形毕露了?谢小桃不禁在心里问,琢磨着如果现在她承认了,对方会作何反应。 “看来果真是这样了!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我好好治病,是不是?”陈玉珍厉声问道。 “母亲,你这样说,可就太冤枉锦儿了。我知道,你是想快些好起来,但谁听过用人血做药引子可以治病的?”说到这里,谢小桃故意停顿了下来。 陈玉珍却是不肯听她的劝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要你愿意贡献一点儿血,我就愿意去尝试!” “哪怕会有生命危险?”谢小桃试探着问。 “既是治病救人,又何来生命之忧?”陈玉珍也问,“就看你肯不肯了!以前,你不是一直都口口声声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侍郎府吗?怎么现在只需要你拿出一点点的血,你就不愿意了?”说着,她继续用话语刺激着谢小桃。 谢小桃挽唇一笑,“看来今天我若是不答应,只怕会难以再取得母亲的信任了,抑或说你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相信我。” “不,在此之前我是相信你的,可在这件事上,却是有了一些改观。” 老奸巨猾的家伙!谢小桃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浅浅的笑意,明媚的好像三月的暖阳,直直映入了人的心脾,可惜这样的笑容落在陈玉珍的眼中却是多了几分冷寒。 “母亲这样说,锦儿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若是我说其实这些日子,我早就已经把血贡献出来了,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相比于陈玉珍的急功近利,谢小桃则是显得要淡然了许多。 可惜,陈玉珍却不愿意相信,“早就已经把血贡献出来了?在哪里?” “母亲没有感觉到吗?”谢小桃微笑着反问,转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也对,都混进了苦药汤子里面,就是味道再重,也不可能喝出来。” “混进药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玉珍困惑地看着谢小桃,但见谢小桃那一脸的淡然,她忽然生出了几分迟疑。每一次,她在谢小桃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以后,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母亲,正好今天我也带来了一样东西,你若是看了,想必就该相信我所说的话了。”谢小桃笑得益发深邃,“母亲,请稍安勿躁。”说着,走到了桌子边上,打开了那一只盛放药碗的食盒,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碟子来,复又走了回去。 陈玉珍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谢小桃手中端着的那一个小碟子上面,里面盛放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但从外形上看应该是熬药生下来的药渣子。 “你拿这个来干什么?”陈玉珍看不明白了。 “当然是证明我早就已经开始喂母亲喝我的血了。”说话间,谢小桃已然走到了床榻边上,指着其中一个形状看起来好像是切碎的猪大肠似的黑乎乎的东西说,“不知道母亲可认识这个?” 那个东西陈玉珍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了,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吐出来,“我又不懂药,怎么可能会认识!” “是吗?可是这并不是药材哦。”谢小桃笑盈盈地说。 陈玉珍忽觉得背脊泛出了一丝冷寒,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是药材,那是什么?” 谢小桃将那碟药渣子又往陈玉珍面前凑了凑,“是一只虫子身体的一小节而已。” “虫子?!”刹那间,陈玉珍的脑海里便是浮现出那些令人极度恶心的小虫子来,可还是强行忍耐道,“什么虫子?” “看来母亲是真的忘记了。记得我刚从建福庵被接回来的时候,母亲送过来一床锦被,被子躺的很舒服,却有一次被我不小心弄上了一些水渍,只好偷偷将它拆了,不想竟然在棉花中发现了一些肉肉的小虫子。” “小虫子……你……”陈玉珍惊讶得张了张嘴,但随着谢小桃的描述,她也是已经想起了什么。难怪当时她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谢小桃能那么快就恢复过来,原来是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些,可既然发现了,为什么又一直憋到现在才肯说? “那些小虫子实在是太过特别了,当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一些灵虫,就把它封在酒坛子里养了起来。后来在机缘巧合下,才知道原来它们叫婪,贪婪的婪。”说到这里,谢小桃还不忘看了陈玉珍一眼,然后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母亲可知道什么是婪吗?” 陈玉珍当然知道,可她还不至于傻到不打自招。 似乎早就料想到陈玉珍不肯说了,谢小桃也没有再行逼问,“书上说,婪专门靠吸食血液为生,一旦吸了血,就能变得比之前要大上很多倍。若是长时间没有吸取到血液便会陷入休眠当中。母亲,这听上去是不是很可怕?” “的确是很可怕。”陈玉珍勉强附和道。 “在知道这些以后,锦儿就觉得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把这些小虫子挖出来,不想最近听习秋说,需要用到我的血。我想几年前的血液应该比现在的更为干净吧?”说完,谢小桃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母亲,最近这些日子,你可是一直都在喝用这些小虫子的尸体熬制出来的药呢,可是你的身子不但没有好转,相反还比之前变得更加厉害了,足可见是习秋欺骗了你。母亲,说句不该说的话,说不定就是习秋故意在整你呢,也说不定她是看中了咱们侍郎府的家产,打算将你害死!你的身边留了这么一位吃里扒外的家伙,也真是个问题。” 这一番苦口婆心的说辞落在陈玉珍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这些虫子你一直都留着?”未等谢小桃回答,她又问,“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了什么?锦儿不明白你所指的是哪一件。”谢小桃假装没有听懂。 “哪一件?你都知道了什么?”陈玉珍忍不住咳了起来。 “知道了什么啊,其实也没有知道什么。就是知道了母亲把婪藏在了送给我的被子里面,就是知道了母亲在放这些婪的时候并没有打算真的要了我的性命,只是想以此来控制我罢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苏家的女儿。你们之所以把我从建福庵接回来,完全是一个局而已!”事到如今,谢小桃也不愿意再藏着掖着了。那些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也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听完这些话以后,陈玉珍只觉得天旋地转,这样的打击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叫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陈玉珍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叫你一声母亲?”谢小桃冷冷哼了一声,“当初是你们把我接回来的,害我离开了自小生活的建福庵,害我就是想回去都回不了了!但来都已经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离开吧?何况,就是我说走,你们真的会放我离开吗?你们根本就不会,甚至很有可能在我说出来以后,就打算杀人灭口了!我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比起自己的性命来说,忍这么多年又能如何?更何况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在侍郎府里站稳脚跟,不是吗?” “站稳脚跟?你到底想干什么?”陈玉珍无法想通谢小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亲眼看着你们得到应有的报应!”说这话的时候,谢小桃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复仇所带来的快感了,哪怕她现在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而已。“这些年来,我等的好辛苦,同时也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了,可是没想到老天爷待我不薄,终于叫我看见了这一幕。”说着说着,她将脸向着陈玉珍贴了贴,“怎么样,看着自己的子女一个个离你而去的滋味如何啊?”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陈玉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和母亲一样,我也只是整个事件的见证者而已。”谢小桃把自己从中摘了出去。 “不,肯定是你在暗中做的手……”话才说到了一半,陈玉珍就觉得喉咙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烧得她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别挣扎了,我在你的汤药中多加了几味药,恐怕你这辈子都很难再发出声音了。”对于自己所下的药,谢小桃还是很有把握的。如今她的仇还没有报,又是如何能够叫一个陈玉珍毁了一切呢?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毒哑她,“母亲,要不要我再喂你喝点药啊?这里面可是真的有我的血。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 想到那些血是从丑陋的虫子尸体里提取出来的,陈玉珍就觉得恶心无比,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胃中好像升腾起层层巨浪,搅得她忍不住呕吐起来。 谢小桃没有理睬她,“母亲,你也是累了吧,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待明日我再来看望你。” 谢小桃以为还会能来再奚落奚落陈玉珍,不曾想在她离开以后,陈玉珍就因为受不了刺激,吐了血,当晚就不行了。 646崖下尸体 瑞王府。 梳妆台前,苏婉婷正在为自己益发严重的脸而发着愁,看着雕花铜镜里的变得越来越可怕的容颜,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剜着、割着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变丑更可怕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门外却是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不好了,不好了。”甚至连门都没有敲,就那么冒冒失失跑了进来。 苏婉婷被吓了一跳,无意间用指甲戳破了其中的一个小水泡,透明的液体便是顺势流了出来,使得原本就烦乱的心变得更加难受了。“大胆贱婢,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那名小丫鬟被吓住了,“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王妃饶命,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苏婉婷挑起了眉梢,没好气地问。 小丫鬟愣了愣神,“是……是奴婢……不对……是侍郎府……”她开始语无伦次,说的什么,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什么?你在说什么?”苏婉婷更显不耐地抱怨道。 小丫鬟缓了好一阵子,终于是缓过了神儿,对着苏婉婷道:“王妃,侍郎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夫人……夫人她……” “夫人?母亲怎么了?”苏婉婷只觉得心慌意乱,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母亲出了什么事情?” “夫人……夫人她……”小丫鬟不知道如何跟苏婉婷去说。 苏婉婷气得直瞪她,忍无可忍道,“你把舌头给我捋直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心我亲自动手!” 在苏婉婷的施压下,小丫鬟只得逼着自己尽快恢复正常,过了好半晌才道:“侍郎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夫人病逝了……” “什么?”苏婉婷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你再把刚刚的话给我重新说一遍!” 小丫鬟不敢违抗,“王妃,刚刚侍郎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夫人在昨天晚上的时候病逝了。” 苏婉婷不觉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母亲的身子一向都很健朗,怎么会突然间病逝了呢!?” 小丫鬟自觉委屈,可还是硬着头皮道:“王妃,奴婢没有胡说,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王爷,想必王爷那边是最先得到的这个消息。” 对! 苏婉婷这才想到了储沂烨。如果陈玉珍真的病逝了的话,他一定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找他去问一问,不就可以了吗! 苏婉婷恶狠狠剜了那个小丫鬟一眼,“我现在就去,若是你说的是假话的话,我定然会撕烂你的嘴!”说着,擦去了脸上的液体,也顾不得再去用什么药膏遮盖住了,随便蒙了块帕子就兴冲冲地走出了这间房间。 苏婉婷先是去了一趟临湖小筑,但在里面只看见了桃枝和服侍的小丫鬟,便是打探出来这个时候储沂烨是在书房的。 苏婉婷也没有再多做犹豫,便是立刻向着书房跑了过去,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跑到门口的时候,竟是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苏婉婷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觉得现在门口把紊乱的气息调理顺了。 这个时候,恰好房间里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王爷,你打算怎么办?侍郎府人病逝了……”从管家的声音上听,完全可以说明方才的小丫鬟所言非虚,只是苏婉婷怎么也不能够相信之前还一直跟自己有说有笑的母亲竟然就这么突然死掉了。 然而,屋子里的那位爷似乎并不怎么关心陈玉珍的死活。储沂烨道:“先别说这件事了,你先跟本王说说,这一次你们去崖底可有打探到什么?” 听见储沂烨这样说了,管家也是不便再去对陈玉珍的事情进行指指点点了。他乖乖将话题转移到了这一次去崖底打探的相关问题上来,“王爷,这一次我们去崖底并没有找到苏家五小姐的人,但找到了一具与苏家五小姐身形相似的尸体。” “身形相似是什么意思?”生性多疑的储沂烨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什么。 “因为尸体的容貌已经被毁得看不清本来模样了,但从她的衣着和身形上看,十有*就是苏家五小姐无疑。”在管家看来,他们所发现的那具尸体若不是苏婉怡的话,只怕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那么相似的人了。 “十有*?本王要的不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储沂烨似乎有些不太满意。 管家连忙改口道:“王爷大可放心,苏家五小姐已经被除掉了。” “好极了,现在本王倒是要看看现在苏绍那个老匹夫还能倚靠谁来翻身!”储沂烨的语气听上去很是得意,“折腾了这么久,现如今这块石头总算可以落地了,也不枉本王费尽心思派了那么多人出去去截杀!” 什么?截杀?苏婉婷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知道原来害得苏婉怡出事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储沂烨!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的缘故,苏婉婷突然间碰到了什么,发出了一个极为细小的声音,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声音惹得房间里还在交谈的人立刻停了下来。 “谁?”进而,传来了储沂烨充满了警惕的声音。 糟糕!未等苏婉婷想好应对措施,就见房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一道蓝色的身影。 “王妃,怎么会是你?”蓝衫管家略显困惑地问。 明白自己是避无可避了,苏婉婷只好硬着头皮,不顾管家的问话,走了进去,落落大方地承认道:“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已经听见了。储沂烨,我且问你一句,害婉怡坠入山崖的蒙面人是不是你派去的?”这话摆明是在明知故问,可眼下苏婉婷也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了。 面对着苏婉婷的质疑,储沂烨回答的也是干脆,“没错,就是本王派去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婉婷不解。 储沂烨站起了身子,缓步走到了苏婉婷身畔,“本王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你胡说!”苏婉婷可不愿意储沂烨打着自己的名号去胡作非为。 储沂烨却是笑了,“你大可想想看,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被侍郎大人赶出去的。” 苏婉婷自然是不会忘记,当时自己如何被自己的好妹妹苏婉怡陷害,最终被赶出侍郎府,落了一个无家可归的结局的! “本王这样做,也无非是想为你出一口恶气。你再想想看,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了苏婉怡,你的父亲会着重培养谁呢?” 在侍郎府,除了苏婉怡外,就只剩下她这么一位嫡出小姐了。苏婉婷也不傻,自然是能想到这一层。 储沂烨却是捏起了苏婉婷的下巴,“好王妃,若是你还想光明正大回到侍郎府的话,就老老实实听本王的话!本王定然会叫你的父亲重新接纳你的,哪怕你这张脸已经被毁了。” 提到脸颊被毁,苏婉婷又一次被戳中了痛处,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着苏婉婷彻底变老实了,储沂烨才在唇畔勾起了一道满意的笑容,稍一用力,就是甩开了苏婉婷,“还有你最好弄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就算你不愿意称本王一声王爷,也至少该明白本王还是你的夫君!”有道是妻为夫纲,哪有做妻子的直呼自己夫君的姓名,还喊得是那样的理直气壮。 苏婉婷被甩飞了出去,就算不看,也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狼狈。 曾几何时,她哪里有过这样低人一等的时候?在她嫁到瑞王府时,又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可惜,今昔不同往日,她苏婉婷已经被面前的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了,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要拜自己被毁去的脸所赐。 见着苏婉婷恍若木头一样,傻呆呆地愣在当场,储沂烨便觉心烦无比,语气里也多了几分不耐,“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不想回侍郎府吗?” “回侍郎府?”一时之间,苏婉婷没有反应过来。 储沂烨也才意识到苏婉婷应该还不知道陈玉珍已经病逝的消息,“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你的母亲昨天晚上病逝了,所以,本王打算带你回去吊唁。不管她曾经对你是如何的残忍与冷漠,终归都是你的亲生母亲,身为女儿的你总应该去看看的,不是吗?免得到时候会被人说是不孝。” 苏婉婷也才回过味来,想到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不过听见储沂烨这样说了,她也就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想到苏婉怡的事情,她的心中就是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陈玉珍的突然病逝也和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关系? 然而,这个想法也仅仅是存在于苏婉婷的脑海里,她根本没有勇气问出口。说实在的,她是真的有些害怕储沂烨,生怕他会像对待苏婉怡那般来对待自己。 少了苏婉婷的吵闹,瑞王府变得安静了不少,然而此时的侍郎府却是在闹个不停。 书房里,习秋跪在地上,向苏绍哭诉道:“老爷,夫人并非是是死于疾病,而是……而是被人害死的!您可一定要为夫人伸冤啊!” 647书房对峙 伸冤? 依照苏绍对习秋的了解,知晓对方从来都不是那种爱信口开河的人,如今见着她这样说了,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疑惑。 他看着她,有些不确定的追问了一遍,“你说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习秋点了点头,凝重的神色没有半点造假的意思,但凡所有与她接触过的人,相信在看见那样的神情以后,一定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苏绍也是这样的感觉,却还是端出一副谨慎的态度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倒是叫习秋忍不住落下了泪,“老爷,夫人真的是被害死的啊。”说话的时候,她竟是哭出了声音,“之前夫人一直都是好好的,可在四小姐看过她以后……” “四小姐?这件事跟锦儿有什么关系?”苏绍有些听不懂了。 习秋却是泪眼婆娑道:“自从四小姐来看过夫人以后,夫人就开始狂呕不止,呕着呕着就呕出了血,最后才导致……”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似乎仍是很难接受陈玉珍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的这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锦儿害死的夫人?”苏绍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叫他听起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习秋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说完,她停顿了片刻,“如果不是四小姐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或是刺激道了夫人,好端端的,夫人又怎么可能会突然病情加重?” 听见习秋这样肯定的声音,苏绍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叫他相信对方所说的话,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毕竟现在的他对谢小桃还是比较信任的,否则也不可能将偌大的侍郎府的后宅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 可如今有了习秋这样一闹,若是苏绍就这样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叫这件事过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府上就会被流言所扰,更何况苏绍也想要弄明白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绍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招来了身边的陪侍,在对方的耳畔道:“你去前厅把四小姐请过来。” 现在这个时候,谢小桃应该是在前厅忙着陈玉珍入殓的事情,这也是她这个后宅之主的分内事。 半柱香的时间后,谢小桃在家丁的引领下姗姗来迟,才一踏进房门,就见到了仍是跪在地上的习秋,心中隐约猜出了一些端倪,却是还保持着方才的那副沉敛模样,清清淡淡的向着苏绍行了礼,“不知道父亲把锦儿叫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苏绍对着谢小桃轻轻颔了首,又看向了那跪在地上不知道多半天的习秋,“现在四小姐已经来了,你就把刚刚跟我说的话,同着她的面再说一遍。” 刚刚说过的话?谢小桃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但很快就明白自己的直觉是对的。看来这个习秋果真是跟苏绍说了些什么。 不过,谢小桃并没有觉得害怕,相反比之前还要更加踏实了,因为从苏绍的态度里,她能明显感觉到那个男人对自己的信任。有了这份信任,她还会害怕一个小小的习秋吗? 习秋看了看苏绍,又看了看谢小桃,眸中似乎是闪过了某种一样的光彩,但只停留了不过片刻,便又恢复如常。 习秋明白事情都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她有了退缩的念头,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怯场,不但不会给陈玉珍报仇,甚至十有*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死不瞑目的陈玉珍,习秋只好挺直腰板,将刚刚说给苏绍听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老爷,夫人并非是病死的,而是被人陷害的!”同样的一句话,但现在说起来的时候,态度要明显比刚刚强硬了许多,看得出说话之人并不想在谢小桃的面前自行矮上三分。 哦?谢小桃饶有兴致地看着习秋,没有接声,好像是还在期待着习秋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见地似的。 习秋根本没有理睬谢小桃的沉静自若,张开嘴巴继续道:“早上的时候夫人还是好好的,可自从四小姐去看望过夫人以后,夫人就不行了。奴婢回到房间的时候,就见到夫人一直吐啊吐的,根本无法停下来。吐着吐着就吐出了血,最后……”说到这里,习秋的声音戛然而止,就算她不说,相信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明白她那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是什么。 过了片刻之后,习秋又道:“老爷,事实就摆在眼前,如果不是四小姐对夫人做过什么,夫人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反常的举动?” “所以,你认为是我害死了母亲?”在听完习秋完整的陈述之后,谢小桃不疾不徐的开口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习秋不依不饶。 谢小桃不由得轻笑出声,“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我刺激的?怎么就不可能是其他人?再说了,在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怎么就把自己摘出去了?” 习秋恶狠狠瞪了谢小桃一眼,“四小姐,奴婢知道你是天生的伶牙俐齿,但这件事最不该怀疑的就是奴婢了,因为之前与你有过一些不开心的经历,夫人害怕你见着奴婢会心烦,所以在你来之前,夫人就将奴婢遣了出去,而且事后我也向院子里的下人们打听过了,整个早上除了你去过澜宁院外,就没有其他人再去看望过夫人了。” “你就这么肯定?”谢小桃求证一般地问。 习秋点头,“这件事奴婢已经问过了,可以非常肯定!” “就不怕别人骗你?”谢小桃又问。 习秋终于恼了,“四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奴婢虽然没有在场,但也是经过好一番求证的。四小姐莫不是在怀疑奴婢?”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可千万不要激动。我只是在想,身为母亲贴身婢女的你,居然要靠向别人打听,才能得知到底有什么人来看望过她。这算不算是一种失职呢?” 听闻此言,习秋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太一样了,她甚是羞恼地等着谢小桃,“四小姐,你明明知道奴婢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被夫人遣走的,你居然同着老爷的面说这样的话!” “可就算母亲是因为不想叫咱们发生正面冲突,所以才把你遣走的。可你未免走得时间也太长了吧?居然长到连什么事情都要去靠问别人,不是擅离职守,又是什么?” 这样的话落入苏绍的耳朵里果然是激起了不一样的浪花,不管习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身为贴身婢女的她就不应该离开自己的主子,更何况陈玉珍还生着病呢。 “四小姐,你还真会恶人先告状。”习秋恨道。 “恶人先告状?怕是这话该是我对你说的吧?”谢小桃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要知道她可是刚刚才被人叫过来的。 察觉到谢小桃与习秋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苏绍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锦儿,你与习秋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节?”他是真的想要弄清楚习秋与谢小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真的是过节的话,那么今天习秋所说的每一个字极有可能是一种诬陷,是想借着替陈玉珍伸张正义之名,行对谢小桃打压之实。 谢小桃将注意力转移到苏绍的身上,向着对方道:“父亲,只不过是一些小过节而已,如果习秋愿意主动说出来的话,就叫她说比较好,免得又有人说我在故意添油加醋。” 苏绍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以往若是芝麻大的小事,谢小桃多半会说“这就是件小事而已,根本不足去提”,可是现在,她说的却是这样一番话,足可见这其中还是存在着问题的。 苏绍看向了习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习秋又不傻,哪里肯说自己曾经逼迫谢小桃贡献出自己的血来给陈玉珍治病?可苏绍那边却是逼问的紧,一时之间,她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当中,“老爷,其实是……” “是什么?其实你是不想说了吧?好,那咱们姑且不说这件事,”谢小桃并没有太过为难习秋,“咱们继续说刚刚的事情,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害死母亲的,那我来问问你,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动机呢?”她沉吟片刻,“如果我真的想要害母亲的话,当初大可拒绝为她看病,岂不是比现在这样要来得容易很多?习秋,东西可以乱吃,但话绝对不可以乱说,我根本就没有伤害母亲的理由,你最好张开眼睛给我看仔细了!” 然而,这样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却是没有打动习秋,她马上反驳道:“不,你有!因为今天夫人决定……”话才说了一半,又一次停了下来。 “决定什么?”这一次问话的是苏绍。 “没……没什么……”习秋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到底是决定做什么?”苏绍再次向习秋发难。 习秋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再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便是把心一横道:“决定劝说四小姐答应她的请求,要她拿出一点点的血做药引子。老爷,一定是四小姐不愿意照做才会用卑鄙手段加害了夫人的!” 什么?用人血做药引子?在苏绍活着的这几十年里,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只是还未等他开口,有人已经抢先了一步。 “大胆贱婢,我没有治你一个挑唆主子的罪名,你倒是反口诬陷起我来了。好,如今你已经把话说开了,那我就问问你,药方在哪里?你口口声声说要我用血给母亲做药引子治病,但药方子呢?” 用人血来给陈玉珍治病本来就是习秋编出来的谎话,这个时候,习秋又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看着习秋那般为难的模样,苏绍也是得出了结论,当即一拍桌子,“好一个大胆的刁奴,不但挑唆夫人与小姐之间的关系,还试图抹黑四小姐!”比起一个小小的习秋来说,他更在乎谢小桃多一些,如今府上就只有这么一位小姐了,又是一个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的,他没有理由不袒护,“来人,把这刁奴先关进柴房去!” 648庭前吊唁 很快,习秋就把人带了下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大声疾呼:“老爷,夫人真的是被害死的!”可惜,就算她再说什么,也是无法再改变现在的局面了。 自习秋离开以后,热闹了很久的书房里再一次恢复成之前安静的模样。 苏绍将房间里面的闲杂人等都遣了出去,只留下谢小桃一人。 他问:“锦儿,这个习秋是什么时候说过要用你的血做药引子来给你母亲治病的?” 似乎早就料想到苏绍会问,谢小桃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启开粉唇,淡淡道:“已经有很多天了。” “那你为何一个字都不肯说?”苏绍追问。 “父亲,整日为朝野的事情所缠,已经够累的了,若是锦儿再拿这种后宅的小事叨扰,只怕就是真的不懂体恤人了。”谢小桃很是乖巧地回答道,希望能消除苏绍的怀疑。 “可这毕竟是要用你的血啊。”苏绍又一次强调,但任谁都能明白,他这样说也绝非是出于关心那么简单。 “父亲放心,虽然习秋那婢子从很早以前就看锦儿不顺眼了,处处都想要处心积虑给我使绊子,但好在母亲一直都是个明白人。就好比这次的事情吧,在习秋说了那一番话以后,母亲就已经明确表示过了,不会同意她的提议,相反,是习秋一直在一意孤行非要说服母亲。”谢小桃这样说,刚好又加重习秋的罪名。 从她的话语里不难听出这一层意思来——如今陈玉珍已经与世长辞了,习秋正好有动机来给自己穿小鞋,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这场闹剧。 苏绍并不管谢小桃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听见她这样说了,还是忍不住安下了心,至少明白她并没有把过错怪罪到陈玉珍的身上,“嗯,你母亲虽然病着,但一直都不糊涂。好了,前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先去吧。” 谢小桃却是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向苏绍道:“父亲,下一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锦儿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苏绍欣慰地笑了起来,身为苏家当家人的他其实最不喜欢的便是有什么事情,他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感觉。尽管他并没有明确说出来,但也不会希望再有第二次! 苏绍笑笑,“这后宅既然交到了你的手上,一切就全都由你拿捏分寸,若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用事事向我汇报了。”言罢,他对着谢小桃挥了挥手。 谢小桃便是施礼告辞,可还没有踏出房门,就见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道:“老爷,瑞王爷携王妃来给夫人吊唁来了。” “瑞王?”苏绍惊讶。 储沂烨?谢小桃也是同样的反应。奇怪,他怎么选择这个时候过来?当真是来吊唁的吗? 想到这里,谢小桃并没有再深究下去,而是转过头看向了苏绍,等待着那个男人做出反应。 见着苏绍还没有表态,管家便是尝试着问:“老爷,要不叫属下将他们送出去?” 苏绍犹豫了片刻,“来就来了吧,何况人家是打着来看夫人最后一面的旗号,咱们总不能连叫他们进屋看一看的机会都不给吧?” 这里毕竟是侍郎府,如果被外人知道了,他们赶走了前来吊唁的客人,还不要叫世人笑话?更何况,此番前来的除了瑞王储沂烨外,还有一个苏婉婷,是他们侍郎府曾经的大小姐! 身为女儿,来见自己的亲生母亲最后一面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权阻挠。 “那……”一时之间,管家陷入了尴尬的境界当中。 苏绍一下子就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先把人带进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听闻苏绍这样说了,谢小桃便是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父亲,前厅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锦儿就先过去了。” “嗯,”苏绍应了一声,“你先过去,待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也会过去。” 谢小桃愣了愣神,但在谁也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就由恢复如常。她微微颔首,便是迈开细碎的莲步,缓步走出了这间房间。 不消多时,就来到了前厅,正好看见储沂烨携苏婉婷在存放着陈玉珍尸身的棺椁前进行祭拜。 谢小桃顿下步子,恰好储沂烨他们已经将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里。 谢小桃抽了抽鼻子,朝着苏婉婷走了过去,“大姐姐……”才一开口,声音里便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带着哭腔道,“你终于回来了……母亲她……” 原本,苏婉婷是不想哭的,可在见到谢小桃这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竟是在潜移默化间被感染了。苏婉婷只觉得鼻尖一酸,泪水便在眼眶中打起了转。她问:“锦儿,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是……”谢小桃有些迟疑,过了片刻,才道,“是病死的……” “之前,我离开的时候,母亲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就病死了?”苏婉婷做梦都不会相信在她心中一直都像神一般,从来不会被打倒的母亲竟然会死于疾病当中,更何况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疾病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一个健康的人给拖累垮了,还残忍地夺走了其性命! 谢小桃看着苏婉婷,便有晶莹的泪水从眼眶中淌了下来,“大姐姐怕是忘记了,之前母亲就一直都有头疼的毛病,在婉怡出事以后,她的病情就加重了。后来,大姐姐就离开了侍郎府,在你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一件事,就是五妹妹失手将大哥推下了湖,后来五妹妹还跑到澜宁院里来闹,甚至对母亲动起了手。母亲就因为受不了这个刺激而需要卧床静养了。原本也没什么大问题,最多就是吃几服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是了,可没想到后面又出了一档子五妹妹坠入山崖的事情。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母亲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差了。” 自己的子女接二连三的出事,怕是任何一个母亲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吧?何况一直被头痛顽疾折磨着的陈玉珍?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找不到任何疑点的苏婉婷选择了相信。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底的泪花,哽咽着说:“真没想到,在我离开侍郎府的这段时间里,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我甚至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曾经,她一度以为陈玉珍会成为见证自己一登凤位的亲人之一,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竟然变成这样,竟然与想象中的是那样的迥然不同。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虽然很多事情都来得是那样的突然。”这个时候,苏绍从外面踏步走了进来,不知是在对谁说出这样的话。 “父亲……”见着苏绍走了进来,苏婉婷赶忙唤了一声,可惜苏绍却没有理睬她。 储沂烨发出一声轻咳,却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苏婉婷立刻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柔声道:“父亲,之前是婉婷的态度不太好,忘记礼数,说话不知道分寸,还请您原谅。” 这样的低姿态,还是谢小桃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勾得她不由得忖道:奇怪,这个苏婉婷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那人渣竟然有非同常人之处,竟是把她调教成这个模样了? 谢小桃心中充满了无尽疑惑,却是没有当面表露出来。 苏绍只是淡淡看了苏婉婷一眼,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储沂烨皱了皱眉头,向前走了两步,“岳丈大人,如今府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如叫婉婷先回来暂住一段时间?” 这就打算把手伸到我们侍郎府内部来了?哼,想得美!只要有我苏绍在一天,也绝对不可能叫你如愿以偿的! 苏绍默默地想着,果断回绝了对方,“不用了,如今婉婷已经是嫁出去了,再回来的话,只怕会叫人笑话。” “可现在侍郎府毕竟少了当家主母,总应该有个人出来打理吧?难道要岳丈大人一个人忙里忙外吗?”储沂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心里的小九九却是比谁算的都精明。 “王爷多虑了,近来府上的大小事宜一直都是由锦儿代为掌管的,她已经做了一段时间,而且做得也不赖。”说话的时候,苏绍还不忘看了谢小桃一眼,眸底尽是对其的赞许神色,不加掩饰。 这一举动使得原本还胸有成竹的储沂烨一下子就没了精神,看来他的算盘珠子终归是少算了一颗。果然,到底还是苏绍这个老狐狸比较狡猾,竟然留了这么一手棋。 听到这里,谢小桃也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当初苏绍执意要把后宅交给自己打理,原来是在防储沂烨!可惜,相比于储沂烨来说,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似乎并不一定比对方要省心,要更容易控制! “老爷!你不能这样做!求你把后宅交给大小姐来打理吧!若是交到四小姐的手上,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厅外忽然响起了习秋的声音,她一边跑,一边喊,身后还跟着两个穷追不舍的老妈子,看样子她一定是趁人不备,挣脱,跑了出来。 649大闹灵堂 苏绍将目光移了过去,只看了习秋一眼,便是将全部注意都转移到了在她身后面紧紧追赶的老妈子的身上,满是不悦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人都看管不好?” 急急追过来的两个老妈子脚下步子稍显迟疑,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后来,其中的一个老妈子叫苦道:“老爷息怒,方才我们锁门的时候,习秋猛的撞开了门,就那么突然冲了出来,我们一路追赶,不想还是……” “够了!快去把人给我抓回去!”苏绍极为不耐地说。 “不,奴婢不走!”习秋一下子跪倒在苏婉婷的面前,言辞恳切地哀求着,“大小姐,你快些劝劝老爷吧,千万别把家里的大小事宜全都交到这个野丫头的手里!”如果说方才她还想抱着一丝试试看的态度,试图劝说苏绍收回给谢小桃的权力,那么在听见苏绍与两个老妈子的话后,便是不再心存幻想。 苏婉婷被莫名其妙出现的习秋弄得有些懵了,也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扶起来,似乎是害怕苏绍因此而迁怒到自己身上。 习秋却是死死抓住了苏婉婷的手臂,“大小姐,你一定不可以叫老爷把整个侍郎府都给这个野丫头!” 还没有闹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了的苏婉婷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完全是被习秋生生抓的。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却是勉强忍耐道:“习秋,你先别激动,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父亲为何不可以把后宅的大小事宜交给锦儿打理?现如今留在后宅之中的小姐就还剩她一个人,不交给她打理,又该交给谁呢?”在不久之前,苏绍就这么明确表示过了,如果她敢说一个不字,只怕这个侍郎府就再也回不来了,何况在来之前,储沂烨也曾明确告诫过她,一定要想办法叫苏绍重新接纳自己。 习秋却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大小姐,咱们府上哪里有过什么四小姐?这个野丫头不过是夫人随便从建福庵领回来的。”情急之下,她说出了那个隐藏了许久的秘密,惶恐苏婉婷会不相信,她又赶忙补充了一句,“当年,老爷与霜姨娘在府外别院生下的其实是一个男孩,但后来……”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到如果自己再接着说下去,恐怕会对陈玉珍的名誉造成损害。 “后来怎么了?”苏婉婷顺势问道,她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也没有相信习秋的话,只把这当做是故事来听。 “后来……后来……”习秋有些迟疑,“后来,因为暴民动乱,四少爷就……总之没有能够保住性命。”言罢,她赶忙将话题往偏出带了带,“大小姐,咱们不能把整个家都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啊。” “大胆贱婢,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在听见习秋爆出这样的事情以后,就是再如何沉稳的苏绍也终于憋不住了,厉声呵斥着,“你听谁说的,锦儿不是咱们侍郎府的四小姐了?”虽然谢小桃从来就不是他们侍郎府的孩子,但只要他苏绍没有说出口,任何人都不允许去质疑! 看到这一情景,不知怎的,谢小桃的心底竟是生出了一丝笑意,若不是场合不允许,只怕她一定会笑得前仰后合!这个习秋还有没有脑子了?方才为了不叫储沂烨插手侍郎府内部的事情,储沂烨已经明确表示了将后宅交给了她来打理。现在习秋居然敢把这种话说出来,这不摆明了是打算将整个侍郎府都拱手让给别人吗? “老爷……”习秋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得张开嘴巴苦苦哀求,“老爷,你就别在执迷不悟了,不管怎样,千万不可以把侍郎府交给她来打理啊,除非你希望咱们侍郎府断送在她的手上!你大可想想看夫人是怎么死的!” 听到习秋说出的后半句话,苏婉婷忽然愣了一小会儿,转而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习秋,求证道:“习秋,母亲不是病死的吗?” “病死?”习秋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小姐,其实夫人是被这个野丫头害死的!刚才奴婢想要说服老爷,但老爷竟然宁可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奴婢所说的半个字,甚至还下令将奴婢关起来。”习秋满是委屈地哭诉道,“奴婢是费了好半天力气才从柴房逃出来的。” “这……”苏婉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婉婷不要听这贱婢胡言乱语,她是因为受不了你母亲突然病逝导致神智有些不清醒!”担心苏婉婷会因此而产生质疑,苏绍立刻开了口,然后,他转过了头,看向了谢小桃,“锦儿,你也不要相信。” 对于苏绍能在这个时候想到自己,谢小桃莫感欣慰,可这样苍白的说辞,在她眼中就好像纸一样的苍白无力,更别说她早就已经知道了真相!“父亲放心,锦儿是不会相信一个疯女人所说的话的!”一句话,言简意赅。 “大小姐,你看见了吗?现在老爷和那个野丫头已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咱们侍郎府都要完了!” 苏婉婷略显困惑地看着习秋,觉得习秋并不像是在说谎,特别是那样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她忽然觉得问题比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一个是她所敬重的父亲,一个是她所信任的妹妹,还有一个则是母亲生前最为亲近的丫鬟,三人在她心中都有一个不小的分量,可如今却是出了这档子的事情,叫她该相信谁?“习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不,大小姐没有误会!老爷是被这个野丫头迷了眼睛,才会相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苏绍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把她抓回去?!”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老爷,就算是这样,奴婢也是要说!夫人就是被这个野丫头给害死的!”习秋义正言辞道,“信不信,现在夫人就在棺材里面瞪着你们呢!” 这个时候,老妈子已经跑了过来,本想伸出手去抓习秋的,哪曾想对方竟然是先反应了过来,直直就照着陈玉珍的棺椁奔了过去,抱着就不肯再松开。 习秋哭着说:“夫人,原谅奴婢不能给你沉冤昭雪!奴婢真的已经尽力了,可老爷根本不给奴婢将事实说出来的机会!现在,他的眼中只有这个不知根底的野丫头!” 看了这么半天的热闹,储沂烨好像看明白了一点事情,但又好像没有看懂,他发出了一声轻咳,但事实上只是无意之举。 苏婉婷却是会错了他的意思,赶忙向苏绍道:“父亲,不如先叫习秋把话都说出来,当着咱们大伙的面,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免得她总是这样哭哭啼啼的。” 这话才一说出就引起了苏绍的不瞒,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就见习秋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大小姐,白天的时候夫人还好好的,后来就是这个野丫头来看望过夫人以后,夫人整个人就不行了。奴婢回到房间的时候,就见着夫人一直在吐,吐着吐着就吐出了血,后来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苏婉婷略略有些吃惊,“你确定就是锦儿吗?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若是真的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也只能是这个野丫头送过来的!因为自从夫人觉得不舒服以后,就一直在吃她给的药。”习秋回答,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悔不当初的痛彻心扉。 听到这里,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谢小桃终于是憋不住了,“习秋,为何你一直都认定是我伤害了母亲?如果你真的对我不满意的话,大可以直截了当的去说,犯不着这样利用母亲的死来诋毁我。,更何况母亲吃我的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之前你不说我的要有问题,偏偏这个时候跑来闹?” “哼,那还不是因为之前一直没有看清楚你,现如今才看见你的狐狸尾巴!”习秋恨恨道。 “狐狸尾巴?该说这话的人应该是我,结果反倒是被你恶人先告状了!之前是谁不怀好意,怂恿母亲用我的血去做什么药引子的?见着母亲不同意,仍是不肯死心!你口口声声说,母亲是在见了我以后才导致病情加重的,但最后一个见到母亲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是你!”谢小桃的语气变得异常强硬,在其实上已经完全可以压倒习秋了,“你还想要叫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吗?如果你真的知趣的话,就给我离开那里,不要打搅了母亲休息!” “不,谁也别想把我从夫人身边分开!”习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棺材,几乎是粘贴上面的一般。 “你们都站在原地干什么呢?是不是非要等着她闯下大祸才去阻止?”这一次不待苏绍发话,谢小桃就开始对站在一旁的下人命令道。 两名下人连带着刚刚追过来的老妈子齐齐向着习秋冲了过去。习秋奋力挣扎,然而就在她与下人苦苦纠缠的时候,停放着棺椁的长板床也因为承受不了这打斗而开始摇摇晃晃,最后在谁都没有意料到的情况下,竟然没有承受得住,随着棺椁一起翻了…… 650胡编乱造 铛—— 沉闷的一声巨响足以震慑住每一个人的心!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特别是习秋,完全已经被吓傻了眼。 都说死者为大,弄翻了死人的棺材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这就是你嘴里的尊重?习秋,枉费母亲在活着的时候一直对你照顾有加,而你却叫她连厉害都不得安生!”谢小桃立刻对习秋呼喝道。 习秋一下子就变得老实了,她偷偷看了一眼苏绍,果然在那个男人的脸上看见了愤怒,死那种隐而不发,却是已经逼近顶点的愤怒。 察觉到习秋在看自己,苏绍便是将目光挪了过去,对着那个方才还很嚣张的婢女道:“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习秋当即就被问懵了,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但事情都已经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说不是故意的,还有什么用? 在对习秋发泄之后,苏绍又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旁同样都是惊愕的下人身上,“一群办事不力的家伙!” 听见苏绍这样说了,站在一旁的谢小桃也是提高了语调,“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非要等着他们把这灵堂拆了才开心?” 几个呆若木鸡的下人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也再也顾不上什么,赶忙动身去抓习秋。这一次好在习秋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所以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抓住了,然后押送着,往柴房走去。 谢小桃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棺椁,忖着:这下好了吧,好好的,非要整点幺蛾子,弄得陈玉珍这个毒妇连死都不能好好死! 想罢,谢小桃又从外面叫来了几个身形较为魁梧的家丁,吩咐道:“你们也先别愣着了,先把夫人的棺椁扶起来再说。还有你,快去找个了事的过来,越快越好,千万别影响了母亲安寝。” 看着谢小桃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苏绍愈发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就算这个女子与自己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又能如何?至少已经抢过他自己所生的女儿无数倍了。这样一番比较,他便是想到了苏婉婷,自然是回忆起了刚刚的事情。若不是苏婉婷给了习秋机会,陈玉珍的棺椁又怎么可能会被打翻? 越想越气,苏绍终于对着苏婉婷忍无可忍地黑起了脸,“搅得你母亲连死都不得安生,你现在终于是满意了?”带着隐怒的话语中,充满了浓浓的讽刺味道。 苏婉婷被问住了,怔在原地呆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回答。她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就好像当日苏婉怡诬陷她,害她被赶出侍郎府的大门时一个样子。 “父亲,我没有……我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苏婉婷为自己辩解着,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我早就说过,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了,贱内也不需要你来吊唁,所以还请瑞王妃回去吧。”这是苏绍第一次称呼苏婉婷为瑞王妃,语气冷淡至极,足可见他已经决定和苏婉婷彻底断绝来往。 苏婉婷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父亲……”她开口唤,但苏绍已经转过了身子,离开了前厅。 谢小桃也和苏婉婷同样的反应,都说虎毒不食子,自己辛辛苦苦养育并疼爱了快二十年的一个女儿真的就说不要就不要了吗?她不敢想象,但此情此景倒与前世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谢小桃还不是被苏绍这般冷酷无情地丢入了天牢? “父亲……”苏婉婷开口唤,却是无法将人唤回,霎时,她的眼眸中就是蓄满了一层晶莹的泪珠。苏婉怡跳崖了,陈玉珍也病死了,现在她在这个世上就只有苏绍这么一个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可惜对方已经决定不再要她了,她还剩什么?剩下的就只有瑞王妃这个没有什么实质作用的头衔了。自从桃枝住进了临湖小筑,她在瑞王府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连那么一点点微薄的虚荣都没有了! “不,这不是真的!”苏婉婷连连向后退着,滚烫的泪珠便从眼眶中滑了出来。悲伤之际,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旁的谢小桃,便像是看见了一丝希望。“锦儿,你帮我去求求父亲好不好?”她紧紧抓住了谢小桃的手臂,亦如刚才习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时一般的用力。 谢小桃的身形要比苏婉婷的要显得纤瘦许多,对那疼痛感也比苏婉婷要来得明显更多。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却还是忍着那股疼痛,对着苏婉婷安慰道:“大姐姐,你先别激动。放心好了,父亲那边,我会帮忙劝的。” “真的吗?”苏婉婷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因为我们是姐妹。”谢小桃淡淡一笑,希望苏婉婷能放下心中的疑问。 姐妹……苏婉婷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方才在听习秋说了那么一番话后,她还有过质疑呢。可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谢小桃真的不是苏绍的女儿的话,苏绍又怎么可能那么费尽心思的去维护她呢?又怎么可能那么放心的把整个苏家后宅都交给她呢? 想想这些事情,苏婉婷便是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锦儿,方才我也是没有经过大脑随便一说的,但我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四妹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谢小桃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当然。”当然,她并不相信苏婉婷这是真情流露,相反是被现实逼到了墙角,才有的反常之举。说实话,这一世的苏婉婷并没有上一世的荣宠一身,看起来倒是显得很是可怜。 “锦儿……”苏婉婷欲言又止。 “大姐姐,你先别难过了,还是先回王府休息休息吧。”谢小桃开口道。 苏婉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锦儿,莫不是连你也要赶我走?” “不是赶,是觉得你有些累了,而且现在这里需要重新整理。”谢小桃解释,言外之意却是说,现在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搭理苏婉婷。 处于悲伤当中的苏婉婷根本没有往深处想,“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不过,母亲送葬的那一天,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谢小桃点了点头,“好,到时候一定通知大姐姐。”说着,她便是牵着苏婉婷的手,向着府外走去,然后看着丫鬟将苏婉婷扶上了马车。 “四小姐,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见着苏婉婷上去了,储沂烨并没有着急跟上去,相反是向谢小桃提出了这样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 谢小桃微微凝了凝眉,但还是选择顺从地点了点头。他们走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 储沂烨适才停下了脚步,向着谢小桃询问道:“不知道四小姐对方才习秋的那一番话有何想法?” “想法?王爷觉得锦儿应该有什么想法吗?”谢小桃淡淡地反问道。 “如果本王是你的话,恐怕会琢磨一下,习秋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储沂烨道。 谢小桃兀自笑笑,“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吗?” “难道没有吗?” “就算我不是苏家的女儿又能如何?现在的我除了侍郎府还有哪里可以去?”谢小桃颇为感伤地说,言外之意是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要苏绍还认她这个女儿,她就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这里生活着,“其实父亲也挺好的。” “好?本王怎么没有看出来?你看看她对你大姐姐的样子,那么狠心,那么绝情。” “父亲喜欢听话的,只要我听话,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谢小桃浅浅一笑,“王爷放心好了,我不会傻到步母亲的后尘的。” “后尘”储沂烨一下子就听出了谢小桃话语中的奇怪之处,“什么意思?莫不是苏夫人根本不是病死的?” 谢小桃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摇头,“怎……怎么会啊……” “锦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次,储沂烨竟是一反常态称呼谢小桃为锦儿了,好像在潜意识里,他早就已经希望这么叫了,“莫不是侍郎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见着储沂烨不依不饶,谢小桃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自从五妹妹病了以后,父亲就觉得是王爷派大姐姐过来惹事的,从他决定赶走大姐姐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决定和你划清界限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片刻,似是在给对方笑话的时间,“母亲说是病死的,其实是被气死的,因为她意外得知了父亲想要对付你。如果真的如父亲所愿的话,大姐姐势必会被牵扯其中。母亲她是不舍得女儿,才会郁郁而终的。” 听到谢小桃这样说,储沂烨可谓是不无震撼,但事实真的如谢小桃所说的一般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储沂烨心中的疑虑,谢小桃又是开口道:“王爷,近来父亲对你是怎么一个态度,想必你是最为清楚不过的。你大可自行体会体会,看看锦儿到底是不是在胡编乱造。” 651翻不了身 不得不承认,相比较以前来说,苏绍在对待储沂烨的态度上明显差了许多,结合谢小桃刚刚的那一番言辞,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可惜,储沂烨做梦也不会想到真正害苏绍对他起了异心的原因其实是谢小桃,还完全要从那一次带着苏婉婷上山去找净空师太说起,是在现在发现的那块腰牌。 谢小桃静静等着储沂烨的反应,可是对方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一直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等来等去,她终于决定放弃,“王爷,一切小心为妙。锦儿的话就说这么多了。”说着,转过身子,向着回处走。 储沂烨适才回过了神儿,看向谢小桃,忽然起了一丝怜惜之情,“锦儿,如果侍郎府真的不好待的话,不妨来瑞王府,本王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这样的一番话全都是发自肺腑。 多么动听的话语啊?如果是上一世,谢小桃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是现在的她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若是非要说有点什么,只能是鄙夷以及对那个男人的深恶痛绝,“谢谢王爷的好意,替我照顾好大姐姐就行了。”说完,便是迈着稳稳的步子离开了。 看着那清清瘦瘦的背影,储沂烨的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疼痛之感便是蔓延开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路前行,很快,谢小桃就重新回到了厅堂,棺材已经被人重新安放好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了事的到来。 谢小桃对着厅堂里的那几个下人交代了几句,便是向着书房走去,她知道这个时候苏绍一定会在书房中,只是却没有想到会在半路上看见对方。 湖岸边上,苏绍负手而立,望着那一片被微风搅乱的粼粼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怎的,谢小桃恍惚觉得这个男人的背影比以前要显得萧索了许多。她犹豫了一小阵,还是迈步向着对方靠近。 在走到距离其三步远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谢小桃柔声道:“父亲……” 在她的轻声呼唤中,苏绍缓缓转过了身子,“人都走了?”他指的自然是苏婉婷和储沂烨。 “嗯。”谢小桃轻轻点了点头,“大姐姐他们已经回去了。” 苏绍看着谢小桃,“把他们赶走,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他只是在暗示而已,其实方才早有管家过来通报,说看见储沂烨把谢小桃叫到了一旁,单独说了些什么。 谢小桃并不傻,一下子就听出了苏绍是话里有话,迟疑了一小阵子,终于开口道:“其实他们也没有死皮赖脸,非要在府上呆着,是临走前,瑞王爷把锦儿叫过去说了两句话。” “嗯?”苏绍发出一个疑惑的声音,“他把你叫过去了?都说了些什么?” 谢小桃却是欲言又止,紧紧抿住了下唇,粉嫩的唇瓣便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压迫而愈显苍白,“是聊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你们有过旧交情?”苏绍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琢磨着莫不是谢小桃瞒着自己与储沂烨走得很近。 谢小桃摇头摇头,“也不算是什么旧交情,只是在戚川的时候有过一些接触而已。” 苏绍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王爷突然与锦儿说到了这件事,说当初为了叫我重新回到上京城,他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谢小桃淡淡地说,说完便是沉默,良久的沉默之后,她又道,“他想……他想叫锦儿……” “叫你做什么?”苏绍被谢小桃的吞吞吐吐打败了,忍不住问道。 “叫我要念他的好,要我向他汇报你最近都有什么打算。”谢小桃有些为难地说,神情举止都好像是在阐述一件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叫人无法怀疑。 “你打算照他说的做?”苏绍问道,但心里已然认定谢小桃不会那么做。如果说谢小桃真的答应了的话,又怎么可能会说出来? 谢小桃又是摇头,“不会。”她看向苏绍,“父亲,今日瑞王爷既然能同锦儿提出这样的要求,说明他对你已经有所防范了,咱们也别再傻了。”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苏绍悬着的心便是彻底放了下来,“放心好了,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谢小桃仍是有些不太放心,“父亲,真的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吗?” 苏绍没有做声,心里却在琢磨,如果自己真的与储沂烨公然决裂,到底有几分胜算。以前,他们合作的时候,储沂烨留给他的把柄似乎有很多。 苏绍是这样想的,却是不知道某人在他还没有开始行动的时候就已经早早下手了,正所谓是先下手为强。 …… 朝堂上,皇上正在为南边发生的山匪劫持官员、祸害乡野的事情而愁眉不展,琢磨着打算指派一个文官过去与山匪头目进行谈判。 在听到皇上的意图之后,储沂烨当即就向皇上提议,称这个人选可以从朝中老臣中进行挑选,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苏绍的身上。 在朝为官多年的苏绍又岂会听不出储沂烨的真实用意?虽然说与一群山匪谈判需要一个口才好,权力大的官员,但还犯不着动用堂堂的侍郎大人,更何况自从苏绍早年回到上京城之后,这么些年就不曾再出去过。这种事情,于情于理都不该由他去。现如今储沂烨之所以这样说,说不定早就想到在途中做点什么手脚了! 说出这个提议以后,储沂烨又是列出了好几个由苏绍非去不可的理由,弄得别人就算是想帮忙阻拦,都找不到任何说不的机会。 不过好在皇上并没有当即答应,而是说事关重大需要好好考虑考虑,便是草草结束了早朝。 众位官员纷纷退出。汉白玉台阶上,储沂烨叫住了苏绍,“岳丈大人,你为何会走得那样匆忙?”说话的时候,倒有几分挑衅之意。 苏绍眯起眼睛,淡淡一笑,“匆忙吗?我看是瑞王爷多虑了吧。” “是本王多虑了,还是你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储沂烨毫无顾忌地问,这摆明了是*裸的挑衅,挑衅着一个老臣在朝中的权威。 苏绍不置可否地选择了沉默。 “也许是本王多想了,毕竟岳丈大人胸怀天下,又岂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你连这点度量都没有的话,又怎么能在朝野中叱咤风云这么多年?”说完,储沂烨又是放肆地笑了两声,“其实,就算你真的生气了,本也没什么,毕竟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本王并没有提前与你商议过。” 苏绍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但岳丈大人要相信本王,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好。与那些山匪去沟通看似是一件凶险万分的事情,但实则却是一件很容易立功的事情。相信依岳丈大人的本事,绝对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储沂烨继续挑衅着,“当然,如果岳丈大人不愿意做的话,本王也会愿意代劳,功劳还是会算在你头上。” “多谢王爷的好意。”苏绍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这件事还是交给皇上来决定吧,相信吾皇自有他的安排。”说完,他对储沂烨道,“家中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恕不奉陪了。” 储沂烨没有阻拦,心里却是忍不住咒骂道:老匹夫,非要逼着本王给你吃点苦头,你才知道什么事情是你本该做的! …… 侍郎府,书房。 谢小桃携了一名丫鬟走了进来,要其将一只银质香炉放在了桌子上,便是将人打发走了。 “父亲,这是从库房取出来的香,有安息凝神的功效。锦儿瞧着你最近好像不太舒服,就命人将它取了出来。”谢小桃开口说道。 苏绍放下了手中书卷,但紧锁着的眉头却仍是紧紧皱在一起,似乎还在为早上在朝堂的事情而感到烦恼,“我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的用什么香呢?” 关于朝堂上的事情,谢小桃也是听人说了,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香料可以使人凝神静气,谁又规定男人就不可以用了呢?更何况现在父亲需要的是尽快冷静下来,这样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苏绍猛地抬起了头,“你都知道了?” 谢小桃没有半点隐瞒地点了点头,“嗯,都知道了。看来瑞王爷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嚣张许多。” “嚣张?就凭他一个黄毛小子也敢向我挑衅吗?”苏绍恨恨道,“别忘了当初是谁一手将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挂名王爷捧到了如今的地位的?!”这件事没有人会忘记。 当时,就是因为瑞王爷用计娶了苏婉婷,才促成了自己与侍郎府的结盟。如果没有苏绍的人脉关系和暗中运作的话,只怕储沂烨还没有今天的本事。 想到这些,苏绍就觉得心寒无比,自己当初的一腔热忱可以说全都白白喂了狗!现在,狗崽子长大了,开始学着咬人了! 不过那又如何?既然他可以将储沂烨从默默无闻捧到天上,就一样有本事将其从高高在上拽下来,甚至是拽到泥坑里,再也翻不了身! 652无意偷听 皇宫,寝殿。 谢小桃将新调制好的药油涂抹在了皇上的额头,又是以娴熟的手法进行搓揉,就好像在对待一个长辈似的。 看着自己手下的男人闭着眼睛,眉头终于有了舒展的迹象,谢小桃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只希望这个在大越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能活得久一些,这样她才可以继续仰仗着他的威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苏绍也不会在她还没有完成报仇心愿以前,就像是在对待苏婉婷那样,把她赶出侍郎府。 “好了,不揉了。”良久,皇上微微睁开了眼睛,对着谢小桃轻轻挥了挥手。 谢小桃便是知趣地停了下来。 皇上缓了缓神儿,“不知你可有听说了烨儿推举你父亲去南方与山匪进行谈判的事情了……” 谢小桃放下了手,为皇上的这个问题略略感到吃惊,但想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好值得稀奇的,毕竟现在的她是苏绍的女儿,自己的父亲出了什么事情,哪有做女儿的会不知道? 这样一想,谢小桃便是点了点头,“嗯,这件事已经听父亲说过了。” “他怎么说?”皇上顺势问道。 “父亲说,如今他正值中年,是为朝廷效力的好年纪,如果朝廷真的需要他去做,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也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谢小桃替苏绍回答道,事实上,苏绍只是对储沂烨的行为进行了好一番愤怒的指责,根本没有说半句有关于他到底愿不愿意的话。 “也是难得他有那份心思了。”皇上的话听上去是在夸奖苏绍的,可在他的眉宇间,谢小桃却是没有看出来一点赞许的神色。 谢小桃不敢大意,只好静静地听着。 “那你呢?愿不愿意你父亲去?”皇上忽然把话题转移到了谢小桃这边。 “我……”谢小桃微有迟疑,“皇上,我和父亲的想法一样。如果皇上要派父亲去的话,我也会跟随父亲一起的。” “一起?你不怕山匪吗?”皇上好奇地问。 谢小桃摇了摇头,“说不怕,那是假的,但作为一个女儿来说,又怎么可能放心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去冒险?” “好一个孝顺女儿。”这一次皇上笑了,笑得叫人无法琢磨。 就在谢小桃仔细琢磨起皇上这耐人寻味的笑容之际,却是不曾想对方又一次开了口。 “说实话,朕倒是很想看一看你能不能随你父亲一起去说服那些蛮不讲理的山匪,但可惜并没有这样的机会。”皇上缓声道。 啊?谢小桃又是一愣,不明白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早的时候,轩儿已经来朕这里,主动请缨,希望这一次能由他替朝廷效力。”皇上开口解释。 荣王爷?谢小桃不敢相信,依照储沂轩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是不用理睬这样的小事情,而且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完全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因为早在很多年前,他已经是马背上的战神了。 为什么会是他?谢小桃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知怎么的,隐隐感觉这恐怕和自己有关系,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并没有勇气去深究什么。 “没想到王爷竟然……”谢小桃的话并没有说完。 “说实话,朕也没有想到。”皇上附和着说,“不过这样也好。” …… 两日后,储沂轩便是带领一对精锐骑兵向着南边出发了,走得很是轰轰烈烈,在百姓眼中,这个貌若神祗的男人就是神,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一下子吸引住他们的注意。 为了表示感谢,苏绍也是特意去送了一程,目送着那位英姿飒爽的男人驭马走出了上京城的城门。 说来也是巧合,转过身子的时候,竟是在不远处的人群里看见瑞王爷储沂烨。苏绍微微迟疑了一下,便是迈步向对方移了过去。 走到储沂烨的面前,对其拱了拱手,“王爷,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你。” “本王也没有想到居然能看见岳丈大人。”储沂烨淡淡一笑,笑过之后,他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个可以立功的机会,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还是被六皇弟抢先了一步。” “是啊,的确是有些可惜了。”苏绍随声附和着,可心里却是早就已经乐开了花,反正他就没有打算真的离开过,如今有人抢着出了头,刚好消除了他的担心与顾虑,特别是刚好也可以去戳一戳瑞王爷的傲气。 果然,储沂烨的脸色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好,却还在强作镇定。 苏绍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却是道:这一次也多亏了有荣王爷的主动请缨。 庆幸之余,一个新的问题又是从不知名的地方冒了出来——为何荣王爷储沂轩会主动提议要做这样的事情? 苏绍虽然一向都自我感觉良好,但还不至于认为自己和储沂轩的关系可以这样亲密。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呢?苏绍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当中,一直到他走回家也是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之处。 …… 花园里,谢小桃正坐在石桌前发着呆。这个时候,连翘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委实是把谢小桃吓了一跳,方才在手中紧紧攥着的玉佩也是毫无预见地掉到了地上。 谢小桃皱起了眉头,“你这丫头怎么过来也不发出个声音?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小姐,奴婢就是正常的走路啊,是小姐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听见罢了。”连翘觉得有些委屈,向着谢小桃纠正道。 谢小桃懒得理她,只是自顾自弯下身子,去捡方才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玉佩。 连翘只看了一眼,便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咦,这不是和荣王爷的凑成一对的血玉吗?小姐好像很久都没有拿出来过了。”说完,调皮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是肆无忌惮。 谢小桃闲闲地白了她一眼,“方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间找到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带了出来。” “是莫名其妙,还是鬼使神差啊?”连翘又是俏皮地问道,问罢,又向谢小桃开了口,“小姐若是真的对王爷动了心思,今天就该去外面,亲自送他一程,也省得叫王爷走得那么孤单。” “死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谢小桃怒得红了脸,“早就告诉过你了,这种话不可以随便乱说,你怎么就是不知道改呢?” 看着谢小桃那又羞又恼的模样,连翘吐了吐舌头,只得乖乖闭上了嘴巴,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唉,这小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清楚自己的心呢? 整个过程中,主仆二人都只当是私底下的随意闲聊,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番话竟然会被别人听了个正着,而且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府上谢小桃最不愿意叫他知道的苏绍。 远处,斑驳的树影遮住了苏绍挺拔的身影,却是遮不住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的困惑神色。 奇怪,怎么那丫头还与荣王爷有联系?看样子还是交情匪浅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绍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可想着想着便是觉得是自己老糊涂了,当初谢小桃之所以能这么快就从戚川回到上京,其中不乏有荣王爷储沂轩的功劳。那个时候,他与陈玉珍还打算借着谢小桃来和荣王爷拉拢拉拢关系呢,只可惜后来出了苏婉婷那档子的事,害得他们这对一直吃观望态度的夫妻不得不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一个还没有任何光芒的落魄王爷身上。 想到那个忘恩负义的储沂烨,苏绍就觉得心口像是撕裂一般地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挑选了这么一个人物出来!哪怕当时他挑了慎王储沂谨,只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悲惨了! 苏绍想着,环视起周遭来,却是再也寻不见之前的热闹与繁盛了。以前,不管他走到哪里,总能看见府上的小姐聚在一起说说说小小,可是如今五个女儿就只剩了谢小桃这么一个。 巨大的落差便在苏绍的心头弥漫开来。看来他们这个侍郎府真的是大不如从前了。 不行,我不能叫苏家毁在我的手里!苏绍暗暗道,琢磨着到底该怎样做才能叫侍郎府恢复以往的生机。 他把目光落到了谢小桃的身上,之前之所以会把谢小桃接到府上来,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利用她为苏家多做一点贡献吗?如今不就刚好是有这么个机会! 刹那之间,苏绍便是生出了要用谢小桃去讨好荣王爷储沂轩的主意。谁都清楚荣王爷和太子的关系走得最近,如果他日太子顺理成章登上了龙椅,苏家所得到的好处应该不会少太多吧? 不过生性谨慎的苏绍并没有立刻行动的打算,当然就算他想要有所行动,恐怕也要等到储沂轩从南边回来。 653有话要说 谢小桃并不知道苏绍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却是希望能趁此机会叫他与储沂烨彻底决裂,最好是争锋相对,兵戎相见,最后来个鱼死网破! 为了能尽快完成自己报仇的心愿,谢小桃决定再去利用一次苏婉婷,虽然知道对方只是一个有相貌没有脑子的人。 “锦儿,今儿个你怎么有心思找我出来了?”郊外凉亭里,谢小桃终于是如愿的将苏婉婷等了过来。 苏婉婷满脸微笑的朝着谢小桃走了过去,“是不是父亲那边心意有所改变了?”她的脸上溢满了无法遮盖住的欢喜,不曾想迎来的却是一张极为阴沉的脸。 “改变?大姐姐,认为父亲那边该有怎么样的改变?实话告诉你,今天我把你找来,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谢小桃瞪着眼睛质问道,神情举止都像极了当初与苏婉婷敌对时的模样。 原本还以为是苏绍回心转意,打算重新认回她这个女儿呢。可是,苏婉婷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愣了愣神儿,转而向谢小桃询问起原因来,“锦儿,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叫做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姐姐是在装吗?”谢小桃继续问,语气比刚刚更要显得不客气。 “装?我到底装什么了?”苏婉婷越听越糊涂,却还是耐着性子问。 谢小桃冷冷一笑,“大姐姐装的还真像,那我就跟大姐姐说道说道好了。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最近南方有山匪闹事,掳走官员的事情?” 这件事苏婉婷也是略有耳闻的,却是不知道谢小桃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毕竟山匪闹事也不是她撺掇起来的,谢小桃也犯不着因此而怪罪到自己头上吧?如果真的是要怪罪,那她这罪名可就显得有些冤枉了! 见着苏婉婷迟迟没有开口说话,谢小桃便是有些等不下去了,“朝廷想要派一名资历较高的文官去南方当说客,大姐姐可知道你家瑞王爷向皇上推举的谁吗?” “谁?”苏婉婷并不知道,当然这一切全都是储沂烨的功劳,只要是他不想叫苏婉婷知道的事情,苏婉婷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的。 问过之后,苏婉婷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便是拧着眉头,向谢小桃问道:“这件事,皇上不是已经交给了荣王爷吗?算起来他们已经离开有两三天了吧?怎么你反倒是这个时候跑过来质问起我来了!?” “那是因为一直没有顾忌得上,同时也是想给大姐姐一个解释的机会,不曾想我和父亲一直苦苦等了这么多天,大姐姐居然连句话都不带说的!”谢小桃恶狠狠地说。 “解释的机会?解释什么?”谢小桃一句接着一句的问话,叫苏婉婷直听得仿佛置身于云里雾里一般,越听越是糊涂。 “难道大姐姐就不该为你家瑞王爷放着满朝文武百官不去推荐,偏偏向皇上推荐了父亲一人的事情做出点解释吗?”谢小桃提高语调问,在气势上足以压倒了对方。 苏婉婷彻底惊呆了,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打量着谢小桃,“什么?你说什么?” 谢小桃也是直直地看着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什么叫做瑞王爷放着满朝文武百官不去推荐,偏偏向皇上推荐了父亲?你是说王爷打算叫父亲去南方与山匪谈判吗?”随着复述,苏婉婷更是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大越,文官与武官不同。文官的战场是在朝堂,虽然总会有这样或那样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但终归还是过着较为舒坦的日子,特别是对于那些在朝为官多年的老臣来说,因为朝野中人脉路数广,所以办起事情来要顺风顺水得多,但真的要接触一些外人来说,就不一定各个都有本事了。 当然,苏婉婷并没有怀疑自己的父亲苏绍的办事能力,但想到如果叫其与山匪进行交涉的时候,还是不免会感到担惊受怕。 就算苏绍的口才再好,也不代表就能够很好的与山匪进行交涉,万一一个不慎惹怒了山匪,恐会引来杀身之祸啊。 苏婉婷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储沂烨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大姐姐,现在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你难道就不该为此事做出点解释来吗?”谢小桃仰着头,以一种质问的语气向对方发难,然后很是严肃地警告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 苏婉婷被骇得不轻,总算是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可这件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锦儿,你听我说,这件事跟我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相信我!要不是你告诉我,我根本就不知道王爷居然会这样暗害父亲!你真的真的要相信我!”一边说着,一边死死抓住了谢小桃的手。 谢小桃却是不为所动,狠狠一甩,将之甩开,“我凭什么相信你?那人是你的夫君!” 苏婉婷一个劲的猛摇头,“锦儿,可我对此事真的是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那人可是与你同床共枕的夫君啊,他想做什么,你怎么可能会毫不知情?”谢小桃毫不留情地质问着,“大姐姐,是不是你与他早就站在了同一阵营,打算合力对付侍郎府,对付父亲?” 苏婉婷还是摇头,“锦儿,我就是侍郎府的大小姐,无论如何,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身份苏家女儿的我又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来对付父亲?” “可事实上,你的确是这样做了!”谢小桃恶狠狠地说,“大姐姐,都说出嫁从夫,可你也不至于做的如此绝吧?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顾念父女之情吗?” 苏婉婷自觉感到了莫大的委屈,不觉冷冷一笑,“如果对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这样说我也就罢了。可惜,他不是!我还犯不上为了一个那样的男人而与整个侍郎府的人为敌!锦儿,你可以不相信我,因为我这个身份的确是比较尴尬,可你知不知道,在你们都以为我可以在瑞王府安安心心做王妃的时候,其实我的心里蛮苦的。想我好歹也是上京城的第一美人,可是谁又能想到,我的夫君,大越朝的瑞王爷居然会为了一个身份卑贱的舞姬冷落我?现在,我在王府里不过是一个没有人待见的可怜虫罢了!” 谢小桃看着苏婉婷,神情却还是维持着刚刚的模样,好像是根本不愿意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见到谢小桃如此反应,苏婉婷的心顿时凉了一半,便是委屈地落下了眼泪,“人生最为悲惨的事情莫过于像我这样吧——亲身父亲将我逐出了家门,自己的好妹妹也不肯再认我这个姐姐。婉怡是这样,想不到你也是如此!可是,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与我没有关系就是没有任何关系!” 看着苏婉婷近乎是撕心裂肺地呼喊,谢小桃冷漠的神情终于是有了一丝缓和,却仍是不放心地问:“这件事真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吗?” “这个问题你还需要问我吗?我知道现在我的身份比较尴尬,但从一开始我就不想成为什么狗屁瑞王妃,是你们逼着我去嫁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变成了第一个被猜忌的人!”苏婉婷很是清楚自己的尴尬处境,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哪里还有可能解释清楚?除非她能向谢小桃证明自己的清白。 “锦儿,你不相信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够了。”苏婉婷信誓旦旦道,说完,便是狠狠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的,绝对不会叫父亲白白受了这样的委屈!” “大姐姐打算怎么做?”谢小桃的语气终于是彻底缓和了下来,然而,对方却是不愿意回答她。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总之我一定会叫他亲自过来给父亲赔礼道歉的!”苏婉婷恨道,一来是真的为储沂烨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二来则是因为她很想要重新回到侍郎府,重新被苏绍他们所接纳!那种受了委屈,却没有亲人可以依赖的滋味,她受够了! 说完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后,苏婉婷便是猛地一个转身,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凉亭,一路未停地冲回了瑞王府。 才一迈过门槛,苏婉婷便是随便抓了个下人问:“王爷回来了吗?” 下人被吓了一跳,如实地点了点脑袋,“已经回来了。”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苏婉婷又问。 那名下人只好又道:“在……在临湖小筑……”通常情况下,储沂烨除了书房外,最常去的便是那座临湖小筑了,那里不但风景美不胜收,还有美人相伴,相信是个人都会喜欢去的。 苏婉婷松开了那名下人,匆匆前往了临湖小筑,才一走近,便是听见了悠扬的乐曲声。隔着层层纱幔,她依稀能看见那正在甩袖而舞的女子,顿时妒火中烧,加快了脚步,冲了进去,“你们都先下去,我有话要同王爷说!” 654变相软禁 此语一出,原本还热闹非凡的临湖小筑霎时变得鸦雀无声。那些琴师、乐手和伴舞纷纷停了下来,皆是知趣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房间中,便只剩下了储沂烨、苏婉婷,以及那还闹不清楚状况的桃枝。 这三人当中应该属桃枝最为尴尬了吧,想要退下,却偏偏不敢动弹。 就在桃枝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的时候,却见苏婉婷对着自己瞪起了眼睛。 苏婉婷恶狠狠地说:“没听懂我说的话吗?我叫你出去,给我滚出去!”语气中已经透着不能再多的凶狠了。 这一举动使得原本就有些胆怯,甚至是抵触与苏婉婷有正面交集的桃枝更是显得惊恐万分。她不敢多说什么,便是低着头,向着小筑外面退去,只是还没有退两步,就是被储沂烨一声叫喊打断。 储沂烨闲闲地看了苏婉婷一眼,“站住,这里本就是你的地方,你要去哪里?你就老老实实给本王坐在这里,拿出女主人该有的姿态!” 拿出女主人该有的姿态?这话落在苏婉婷的耳朵里听上去竟是那样的讽刺。什么叫做拿出女主人该有的姿态?如果桃枝是这附上的女主人的话,那她这个王妃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苏婉婷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抬起手,扇了桃枝一记耳光,“狐媚子,就知道魅惑男人!” 桃枝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又被苏婉婷扇了耳光,而且扇得是那么的莫名其妙!方才,她真的已经打算离开了,若不是储沂烨突然开了口,又怎么可能还会站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这个苏婉婷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想着,一股酸涩之感便是在桃枝的鼻尖弥漫开来,进而是一股夹杂着委屈的泪水。 她摸着已经变得火辣辣的脸颊,敢怒不敢言。 桃枝是懦弱的,但不代表其他人也是这样,就比如说是储沂烨,如今正是对她喜欢得紧,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 储沂烨站起了身子,对着苏婉婷也是毫不客气地扇了过去,刚好打在了对方的右脸上,打去了那遮盖之物,使之露出了本来模样。 与之前几日相比较,苏婉婷脸上的情况要恶劣了许多,除了那道长长的伤疤外,周围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类似于小水泡似的东西,其中有一些已经因为储沂烨的用力过猛而破裂,流出了里面透明的液体。 然而,储沂烨并没有理睬这些,而是恶狠狠的向着苏婉婷训教道:“本王早就警告过你了,不准对桃枝动手。你是怎么打她的,本王就怎么给你还回去!” 这并不是苏婉婷第一次挨储沂烨的打了,但同样都是那么的痛,痛到几乎麻木了她的半张脸。以前,在侍郎府的时候,哪里有人敢这样对待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与储沂烨进行理论。 苏婉婷重新站直了身子,看向储沂烨,“王爷,你真的打算要把这个贱婢留在这里?” “别总是一口一个贱婢的,在本王看来,你和她一样,甚至你还是不如她!”储沂烨冷冰冰地说,一下子就把苏婉婷的骄傲踩在了泥土里。 以前,这样的羞辱对于苏婉婷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的事情,可现在她的心已经死了,随着一张俏脸被毁而死掉了,早就已经不再在意这些了,抑或说是当着储沂烨的面已经不想再去理睬了。 苏婉婷满是不屑地哼出了声,“既然王爷不嫌丢人,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她舔了舔唇瓣,挺直腰板问,“王爷,我且问你一句话。这一次南方山匪动乱,是你向皇上推荐了我父亲?” 储沂烨没有想到苏婉婷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所问非所答,“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看样子果真是如此了?”苏婉婷仇视这储沂烨,“如果不是我今天想着出门走走,只怕至今还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呢!王爷,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在你向皇上推荐我父亲的时候,可曾想过当初他是如何帮你的了吗?当初如果不是他的话,怎么可能会成就今时今日的你?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储沂烨轻轻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苏婉婷的话有多难听,而是觉得这一番话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之前听人说过类似的。 “你这是在质问本王吗?”储沂烨问。 苏婉婷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质问?我只是在阐述一些事实罢了!储沂烨,我父亲到底是哪里得罪的你,你居然敢举荐他去南方危险的地方!?” “哟,几天不见,我们的王妃变厉害了,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同本王说话了!”储沂烨皮笑肉不笑地说,一边说着,一边捏起了苏婉婷的下巴,狠狠的,“本王早就提醒过你了,不要直呼本王的姓名,要和足以你自己的身份,别以为这里还是什么侍郎府,你自己还是什么侍郎府的大小姐!” 苏婉婷被捏得很痛,痛得她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下巴已经脱了臼,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啐道:“王爷?你在我的心中就只是一个卑鄙小人而已,别以为顶着王爷的头衔,就希望所有人都尊重你!” 储沂烨没有反驳,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乎在以这种方式与苏婉婷进行较量。 苏婉婷也不见低头,“就知道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这样做算什么男人?还想叫别人尊重你吗?我呸!储沂烨,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去向我父亲道歉,否则我们侍郎府定然饶不了你!” “饶不了本王?好王妃,现在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样的话的?”储沂烨竟是微微一笑,脸上便是荡漾起诡谲的笑容,叫人看了以后不寒而栗,“别忘了,你早就已经不再是侍郎府的千金小姐了。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先把你自己的身份搞搞清楚,别到时候把不该得罪的人全都给得罪光了!”说着,猛地一甩,将苏婉婷狠狠甩到了地上。 苏婉婷一下子就摔倒在地,模样看起来甚是狼狈。 “别忘了,在你被侍郎大人,你的好父亲扫地出门的时候,是谁仗义出手,好心收留了你!”惶恐苏婉婷不记得这些事情了,储沂烨便是再次开了口,好心提醒道,“苏婉婷,你可莫要做那过河拆桥的小人啊,何况你现在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 话是这样说的,但苏婉婷并不想因此而屈服,“比起你来说,我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看你是在外面逛的久了,就开始胡言乱语。好王妃,以后咱们还是好好在王府里呆着吧,别总是出去乱逛,万一被别人看见了你这副丑样子,可怎么办呢?”储沂烨得意地说,“你也不想叫别人看见你现在的模样吧?” 苏婉婷顿时失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在她沉默之际,储沂烨便是直起了身子,向着外面命令道:“来人,把王妃送回房间去,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许放她出来,免得到时候四处乱跑,又要开始胡言乱语了。” 很快,两名老妈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架起了还跌坐在地上的苏婉婷,“王妃,老奴扶您回房间休息。” 在老妈子的半拉半拽间,苏婉婷适才从错愕中回过了神,终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边挣扎,一边道:“储沂烨,你这是打算软禁我吗?我告诉你,你没有这个权力!如果这件事被我父亲知道了,一定不会绕过你的!” “这里是瑞王府,你说本王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力呢?好王妃,假如你能告诉你父亲的话,本王随时欢迎他来接你回去。” “好,你等着!早晚我都要你知道,你该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苏婉婷放出狠话,但也仅仅是一句话而已。她最终还是没有敌得过那两个做惯了粗活的老妈子,很快就被关到了房间里面。 储沂烨并没有虐待她,相反还吩咐人好吃好喝的供应着,却是不准她离开房间半步,当然,那些用来维系她容貌的解药也被停了。 被困在房中的苏婉婷每天都能看见自己的右边上又生出了一两颗新的水泡,而先生出来的则是变得越来越大,大到叫人越看越觉得吓人,稍不留神便会被碰破。 看着越来越丑的自己,苏婉婷只觉得自己的世界是如此的绝望,特别是在午夜梦回时,总能梦见储沂烨在临湖小筑,怀拥着美人,玩乐嬉笑的场景! 储沂烨,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叫你明白我们侍郎府的人绝对不是好欺负的!每一天,苏婉婷都是在用最为恶毒的字眼诅咒着那个害她被关押在这里的男人,希冀着这样的诅咒能得到应验。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真的是觉得苏婉婷可怜,还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苏婉婷做不到的事情,终归还是有人替她做了。 临湖小筑里,储沂烨正怀拥着桃枝,宠溺地喂着葡萄,这个时候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主子不好了,出事了。” 655父女对弈 “出事?出了什么事情?”原本还在与桃枝说说笑笑的储沂烨便是放开了怀中的人儿,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起对方来,见着其没有要说的打算,便是一下子领悟过来,对着桃枝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吧。” 桃枝没有多说什么,携了小筑里的一众下人默默地退了出去。 见着闲杂人等终于离开,蓝衫管家便再也顾不及喘息,对着储沂烨道:“主子,李大人那边出事了。” “李大人?”储沂烨忽的从软垫上站了起来。蓝衫管家口中的李大人正是他们在西边的重要棋子,是专门负责收集钱财的官员之一,但尽管如此,对方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而已,怎么可能就出事了?“你把话给本王好好说说。” “毁在了贪欲上面。”蓝衫管家的话言简意赅。这个李大人不好别的,就是为人有些贪婪,经常会借着办案之名,向百姓收敛钱财,但因为行事低调,敛财手段也十分高明,所以没有什么人敢站出来公然说他的不是。 可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处理一个小案子的时候,他栽了跟头。之前原本是想借着审理案件为名,叫被告方多掏一些钱财出来消灾的,不曾想竟然因此而被抓住了把柄,并且捅到了上面。 当然,如果仅仅是被捅到了上面也就好了,至少在李大人上面的那一层还是他们的人,就算真的出了事,也能被强行压下来。 可惜,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风顺水,就在李大人的上级准备将这件事暂时压下来的时候,不曾想那原告方的家属又将事情告到了恰好做四处巡查的段寒之段大人那边。 段寒之素以刚正不阿而闻名整个大越,是大越首屈一指的清廉好官之一。一旦被他知道的事情,就一定会彻查到底,绝对不会姑息养奸。 所以等待李大人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听完蓝衫管家说完这件事后,储沂烨的眉头则是皱得越来越深了,“可有派人去那边打探情况了?” “已经安排了人手,但案情进展到什么地步,却是一点都不知道。”蓝衫管家如实回答道。 储沂烨只觉得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他最为担心的还是段寒之会从李大人的口中知道点别的事情,万一知晓了有关于他的秘密,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 “速给本王去处理此事,必要时可以……”说着,储沂烨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蓝衫管家在必要时刻可以杀人灭口。 蓝衫管家便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他对储沂烨有着绝对的忠诚,但凡所有会威胁到储沂烨的事情,他都会将之扼杀在萌芽里! 然而,储沂烨去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很多事情是根本无法掌控得了的,哪怕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 …… 侍郎府,花园。 苏绍难得清闲了一会儿,竟是提议要与谢小桃在花园里下棋。 这对名义上的父女围着石桌坐了下来,在一片被茂密树冠遮盖的阴凉中开始了白子与黑子的对弈。 面对着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谢小桃根本不敢怠慢,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微笑着应对,但实际上每走一步,都还经过了好一番深思熟虑,生怕会叫对方洞穿了自己的心。 事实上,苏绍也的确是有意打算去探探谢小桃的虚实,希望能棋中窥探到谢小桃的内心。 现在的谢小桃虽然看起来是对他、对整个侍郎府都十分的用心,但苏绍并不十分肯定自己就一定能将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了解透彻,更别说利用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苏绍办事素来小心谨慎,特别是对自己有帮助的人,都会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直到确认对方真的是可以被自己掌控,才会出手。 当然,就算千年的老狐狸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于苏绍而言,储沂烨就是他一生当中最大的败笔。他追求了半生,只为能寻找到一个最有利的皇室继承人,一边推翻太子的政权,不想到了最后居然错信了一个卑鄙小人! 然,这并不能影响苏绍的好心情,至少现在不会。他想现在的储沂烨一定为了那个突然从天而降的麻烦搅得坐立不安。 想着,苏绍将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落下去的同时,唇畔也是不自觉地浮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那个突然就笑起来的男人,谢小桃只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略显好奇地问:“父亲,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苏绍没有回答,只是在谢小桃落了子以后,紧随其后跟了一颗。他将视线移到了棋面上,“你要输了。” 输了?谢小桃微微一怔,低头去看那布着黑黑白白棋子的棋盘,适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原本散乱无章的黑子竟然连在了一起,如同巨蟒一般盘踞在棋盘之上,守住一片疆土的同时,也在吐出那挑衅般的舌信子,极具危险性。 “父亲果然还是棋高一招。”谢小桃不由得开口夸赞道,不乏有奉承之意。其实,这盘棋如果她全力以赴的话,未必会输给对方。 难得听见谢小桃这样公然夸奖自己,苏绍更为得意了,他哈哈一笑,“这不过是积累而已。”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丫头还是显得稚嫩了一些啊,终归是少了一些社会阅历。 尽管如此,但也比他的那几个女儿要好太多了! 说到阅历,苏绍绝对有资格称自己为老道行家,别说是只有十几岁的谢小桃,就连瑞王爷储沂烨也比不上他哼,一个小小的毛头小子居然也想跟我斗,那我就教教你,该如何尊敬长辈!苏绍颇为得意地想着,当然,他知道这件事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在偌大的侍郎府中,除了与管家商议过之外,苏绍并没有同其他人说过只言片语,可以说,他的计划是在暗中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谢小桃向来心思细腻,对于苏绍今天的反常之举,不会没有察觉不到。好奇归好奇,但她终归是什么都没有问,依旧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模样,又与苏绍对弈了好几盘。 不知是不是在天气太热的缘故,谢小桃竟是觉得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使她无法再集中起经历来。 “怎么了?”苏绍放下手中的棋子,却见谢小桃的脸色显得益发苍白。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那样差劲?” 谢小桃却是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在这里坐的时间有些长了,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而已。” 听见谢小桃这样一说,苏绍适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花园里呆的时间的确是有些长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什么心情再下棋了,“连翘,快些扶着你家小姐回去休息吧,记得煮一些冰镇酸梅汤,那个用来消暑降温最合适不过了。” 从他们开始对弈之时,连翘就一直站在一旁了,可以说她体会到的滋味并不比谢小桃好得了多少。加上也是担心着谢小桃的安危,便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忙去搀扶起脸色苍白如纸的谢小桃。 谢小桃没有推却,与苏绍简单行了一个口头礼,便是在连翘的搀扶之下,向着花槿阁走去。 很快,她们就是走回了房间。张嬷嬷赶忙端来了一盆冰块,放在屋子里降温,又是去了小厨房,开始准备可以用来解暑降温的汤水。 “小姐,您还好吧?”连翘仍是忍不住担心地问。 谢小桃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放心好了,我没事,真的。”只是她清楚,这一次突然而降的头痛并非是中暑那么简单,因为这种感觉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记得上一次,她昏迷了很多天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当时有人在梦中告诉她,这是反噬,是强行改变别人命运而产生的反噬。 可谢小桃仍是将信将疑。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暗中忖道:奇怪,这真的是反噬吗?如果说上一次的昏迷不醒是反噬的结果,应该还觉得有几分可信度,毕竟当时我是强行改变了苏婉怡的命运。可这一次呢?我好像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啊,为什么会有同样的感觉? 疑惑归疑惑,但谢小桃却是在庆幸,这一次并没有像上一次来得那么凶猛,稍稍睡上一阵子,便可以恢复过来。 只是,她并不清楚,这一次她是因为改变了苏绍与储沂烨之间的关系而受到反噬的,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多做干预,相反做的最多的还要是苏绍,而这一切的一切,也完全可以说是苏绍的自发行为,所以反噬才没有那么厉害。 浑浑噩噩中,谢小桃又是做了一个梦,光怪陆离中只能隐约记得有一个温柔的男声在对她说:“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擅自行动,也别自己去只身涉险。还有我,我会帮你实现一切无法完成的心愿。” 梦到最后,是以谢小桃哭着从梦中醒来而结束,哭得脸颊上全都是晶莹的泪痕。 她坐起身子,开始回味起梦中的声音,却是自嘲地笑了起来。现在的她只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除了满身的仇恨外,还剩下什么?哪里还有人可以帮她? 问的同时,脑海里却是冒出了一个人影——那个俊逸不似凡人的美男子荣王爷储沂轩。 想到他应该是为了自己才接下这么一个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心头不觉多了几分担忧。 算起来,王爷他们应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吧?也不知道现在那边的情况是怎么一个样! 656观望态度 清晨,因为睡得不是很好的缘故,以至于谢小桃早早的就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根本就不需要下人进行服侍。 一番收拾好了之后,连翘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半只脚才刚刚迈过了门槛,就是被站在不远处的谢小桃吓了一跳。她骇然,“小姐怎么就起来了?” “睡不着了,当然要起来了。”谢小桃微笑着回答。 “睡不着也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才是。您昨天不是不舒服吗,怎么都应该好好调养才是。”连翘认真地说。她是如此的幸运才遇见了这么一个懂得体贴下人的好主子,若是谢小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又该何去何从? 谢小桃却是挽起了唇,“不过是中暑了而已,休息够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去调养了。”她是这样说的,并没有打算对连翘提起反噬一事。如果连翘知道了她是因为强行改变别人命运而遭到了天谴,遭到了反噬,会不会被吓死? “小姐,您怎么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呢?”连翘显得极为不满。说实话,她真的无法理解谢小桃,总是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不管是生了怎样严重的病。 “好了,好了,真的已经好了。”谢小桃只觉得有些无奈,“傻连翘,有时候在床上休息不但不会对身体好,相反还会适得其反哦。” “什么?”连翘惊讶得差点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样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连翘惊讶的目光中,谢小桃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所以,如果人的病好了,就应该时常走动走动。” “小姐少拿这些歪理邪说来糊弄奴婢!奴婢虽然书读的少,但也知道一些基本的。您之所以这样说,也无法就是希望奴婢别总是在您耳畔唠唠叨叨罢了。”比起一些人来说,连翘可以说是很有自知之明。有些话,虽然她明明知道说出来会显得很啰嗦,会遭人厌恶,但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只因为那些话全都是为了谢小桃好才说的。 瞧着连翘那渐渐撅起的嘴巴,谢小桃忍不住在心里想:嘴巴翘得这么高,是不是可以挂个配饰之类的了。 “好了,知道你聪明,但你家小姐也没有欺骗你啊!”于其他人来说,在床上修养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可对于她谢小桃来说,这样做只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随着遭遇天谴次数的逐渐增多,谢小桃益发怀疑自己能不能去实现自己的心愿了。说实话,她真的害怕有一天她还来不及复仇就死于非命了,所以,她根本不敢浪费太多的时间。 “连翘,一会儿你随我去个地方吧。”谢小桃道。 “去哪里?”连翘疑惑。 …… 半个时辰后,谢小桃与连翘一起出现在了陌上画舫。 对于她们的突然出现,乔四娘显得极为吃惊,但还是热情地招呼着。 “苏四小姐,今天吹的是什么风,你居然有时间跑到我这里来了?”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谢小桃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在嫌弃自己,可从乔四娘的嘴里说出来以后,她只觉得亲切无比,就好像朋友一般。 谢小桃淡淡一笑,没有做声。 乔四娘端起了面前的茶壶,往谢小桃的被子里添了一些茶水,“府上的事情忙完了?” 谢小桃微有迟疑,但最终还是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忙完了吧。” “最近,你们侍郎府可是出了不少的事情,听说侍郎大人把整个后宅都交到了你的手上,想必是要够你忙乎好一阵子了。”乔四娘只当是闲话一般的跟谢小桃说起了这些事情。 谢小桃笑笑,“其实忙完母亲的丧事之后,府上便没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忧愁的了。正好赶着今天有空,便是过来瞧瞧。” “只是瞧瞧吗?”乔四娘好像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含着笑意反问道。 “不然呢?”谢小桃又问了回去。 “那可就说好了,一会儿只可以瞧瞧,千万不要问任何问题。”乔四娘半开玩笑着说。 聪明不过乔四娘,在察言观色上面,谢小桃真的是自愧不如。不过想想也是,每一次她主动来陌上画舫,全都是含了其他的目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谢小桃苦苦一笑,“那就不只是瞧瞧那么简单了。” 乔四娘并不感觉意外,“苏四小姐若是有什么想要问的,但说无妨,就是有什么需要四娘做的,只要是四娘可以办到的,一定会全力以赴。” 这样的诺言对谢小桃来说是太过重了,她承受不起。“四娘严重了。不瞒你说,今天我来,还真是有事情想要了解的。” “四小姐打算了解什么?”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乔四娘忽然笑了,笑得极为魅惑。 “我想知道最近我父亲都在做些什么。”谢小桃一字一顿道,说得极为真切,生怕自己吐字含糊,害得对方听不清楚。 这个问题倒是把乔四娘问倒了,她凝眉,极是不理解地问:“四小姐,你真的打算问这个?” 要知道谢小桃可是与苏绍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的,若说了解,谁还能了解得过她?偏偏谢小桃竟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谢小桃忽然开了口,“你一定觉得我是说错了话,因为在大越,恐怕只有我才能了解苏绍的日常生活,可我想知道的是那些我根本无法从表面看出来的。” “无法从表面看出来的?”乔四娘重复了一遍,但很快就明白了谢小桃话中的意思,“苏四小姐,这个侍郎大人究竟在做什么,其实就是不问,我觉得你也能猜的出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小桃暗暗揣测着,她觉得能叫苏绍开心的事情应该只有两件而已,一件是找到了新的辅佐目标,而另一件就是开始对储沂烨展开报复了。 对于后者,谢小桃绝对赞成,甚至还会在暗中帮着苏绍动些手脚,但怕就怕是前者。谢小桃实在是想象不出除了瑞王爷外,苏绍还能找到什么臭味相投的盟友! “苏四小姐放心,依照目前的局势,应该不会牵扯到你。”就在谢小桃陷入沉思之际,乔四娘忽然又开了口,“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局外人便好。” 不会牵扯?谢小桃微微一怔,“我已入局,哪里还有去做局外人的资格?” “只要放下,把一切都交给他人,又如何出不了局?”乔四娘挽唇笑道。 面前的青铜香炉里升腾起一阵袅娜的白色雾霭,淡淡的,刚好遮住乔四娘的脸,恍惚中,谢小桃竟是有些看不清了。 她回味着乔四娘的话,忽然间就笑了。从她重生以后,就开始布局,甚至把自己也当成了棋子,如今已经在棋盘上落了子,又是如何还能够再轻易出局?她不敢松懈,也不敢犹豫,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她始终都是一个人不是吗? …… “啪!”一颗白棋落在了由玉雕刻而成的精致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持白子的素手却未着急离开,似乎有些不舍得。 “你输了。”紧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听极了,却有些与小女孩不同的成熟风韵,沉敛中带着几分清冷,如同千年不曾化开的冰寒。与那只似被玉雕琢出来的手倒是极为相配。 慎王爷低下头,看了看棋面,忍不住笑了,“是啊,又输了。”与他这位皇姐对弈,他总是输多赢少,对于这样的结果,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瞧着对面的男人潇洒地展开折扇,悠哉悠哉地牵动着,长公主只觉得有些好笑,“也就是你,才能这么坦然面对输赢。” 储沂谨却是笑了,晃了晃手中的扇子,“从不曾用心布局,自然就不会那么在意输赢。” 是没有用心布局,还是根本就不屑去做这样的事情?长公主微微眯起了那双好看的凤眼,不置可否。在她看来,如果储沂谨也能有像储沂烨一样,对皇位有那无尽的向往,只怕现在的成就要远远在于对方之上。 储沂谨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棋盘上面,“说到运筹帷幄,只怕放眼整个大越,也找不到第二个像皇姐一般的人了。”当然,他这里所指的人是女人,但就是把男人都算在内,也未必能有多少是可以凌驾于长公主之上的。 长公主笑了笑,“你就少从这里埋汰本宫了。” “埋汰吗?本王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储沂谨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拨弄起刚刚下输了的棋局。不过是片刻的光景,那黑白子便是在他的摆弄下,形成了一盘新的棋局,“皇姐觉得这局棋会是谁赢?” 长公主低下头,看了看,发现黑子白子势均力敌,很难分出伯仲,她抿唇一笑,“输与赢并不明确,重要的还是要看看是谁持棋。” “有那么重要吗?”慎王爷储沂谨的兴致被勾了出来。 “那本宫问你,如果侍郎大人和瑞王两虎相斗,你觉得谁会赢?”在看见那盘棋的时候,长公主便是想到了苏绍与储沂烨,如今两人相互争斗已经有了一些苗头,若是不出她的意料,想必不久就会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至于谁输,谁赢,她还在持观望态度。 657姐弟对话 在长公主看来,苏绍与瑞王爷储沂烨其实是势均力敌,一时间无法看出输赢,但无论谁赢了,于他们而言都是一件两败俱伤的事情。 就算是赢了这一次又能怎样?不代表就一定会是笑到最后的赢家。都说人生如棋,但持棋者无论输赢,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可人生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也许这一步走对了,是赢家,但极有可能会因为一个不注意,输掉胜局,甚至沦为输家,输得连棺材本都没有了。 “先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你吧。”想了良久,长公主终于将思绪收了回来,抬头看了坐在对面的储沂谨,跳掉了另一个话题上面。 储沂谨只觉得莫名其妙,哭笑不得,“有什么好说的?” 长公主抿唇一笑,“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没有个想法,去给自己娶个王妃,或者纳个侧妃什么的?” “娶个王妃,岂不是要娶个管家婆?本王逍遥自在惯了可没有那个心情,给自己找麻烦!”储沂谨玩笑一般地说,如同他对待生活的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样。 “是没有心情吗?那你为何还一直惦记着尚书府的大小姐?”长公主可不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与这个弟弟相处,她完全不需要那样做,“若是真的喜欢得紧,就进宫去找父皇请旨赐婚。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谢家大小姐也不算小了。这也就是你能沉得住气,换作别人,恐怕早就已经有所行动,免得到时候只能看着喜欢之人嫁给他人,剩下自己一个人在一边后悔。”女人的韶华就那么短短几年,谁都希望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里,能遇见一个叫自己心仪的男人,就算不想,她的父母也会为了这件事而操心,甚至会把女儿当做一种资本,一种可以利用、帮助自己飞黄腾达的的资本。这种心态在官宦人家中更为明显,说不定昨天那户小姐还只是个被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今天就要披着凤冠霞帔,在喜娘的搀扶下钻进花轿。 长公主的提醒完全是出自一番好意,储沂谨也明白,但很多事情不是说他想,就一定可以去做的,总要考虑考虑后果什么的。 储沂谨摇了摇手中展开的折扇,“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皇姐也知道,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劲了,但人却是变得越来越多疑。” 正如储沂谨说的一样,近来,皇上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希望能快些把皇位的继承人确定下来,依照目前的形势,恐怕是更为偏袒太子多一些。至于那个一直都在暗暗使劲的瑞王爷储沂烨,其实更多的只是利用而已。 这是储沂谨与长公主在私底下分析出来的,他们猜想,一旦瑞王爷储沂烨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等待他的结果便是可想而知了。当然,除了防范瑞王爷外,在对待其他人上面,皇上也是或多或少有所防范的。 储沂谨明白,如果这个时候,他向皇上提出要求其给自己和谢家大小姐下旨赐婚,只会无端增加对方的怀疑,怀疑自己是否也对那皇位动了心思,试图通过用婚姻的方式与尚书府结盟,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 那样的话,岂不是会害了尚书一家?储沂谨虽然总是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随性而为,但在这件事上,他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那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等下去了吗?”长公主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储沂谨在对待这件事情上显得太过优柔寡断了,完全不像他平日里的做法! 储沂谨淡淡一笑,“不然呢?本王可不想惹祸上身,更不想把祸端带给他人。”说完,便是良久的沉默,过了好一阵子,他又道,“放心好了,谢家大小姐早晚会成为本王的王妃。这一点,本王有足够的信心!” 看着储沂谨笃定的神情,长公主却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担忧。自信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假如自信过了头,就会变成自负。 …… 几日后。 苏绍与瑞王爷储沂烨的暗中较量,终于有了结果。 在段寒之的亲自审案中,李大人一案终于是落下了帷幕,不想这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贪污受贿的案子,其中还牵扯到了李大人的上一层,以及再往上一层。三级官员官官包庇,官官相护,鱼肉百姓,为非作歹,短短几年的光景里,也是做了不少缺德事。 如果案情只到了这里也就罢了,不想那位段寒之竟然顺藤摸瓜,摸到了一本账册,账册中记载了出入银两、钱财百万两,数目之大,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上京城,自然是也传入了皇上的耳朵,如同当年在戚川附近发现的一山洞的金银珠宝,足以惹起皇上的重视,当即下令要好好彻查那本账册中的秘密。 这件事在传入谢小桃那边的时候,谢小桃根本不用猜想,就已经清楚谁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同时也终于想明白了为何近日来,苏绍总是一副面带微笑的样子。 据谢小桃所知,在前世的时候,储沂烨的账册一共有两本,一本是记录出库入库的金银,而另一本则是记录着用于购买军火的银两明细,但那本账册藏得隐秘,甚至连她都不知道在谁手中。 要是猜测不错的话,新发现的账册应该就是用来记录购买军火的那本吧?谢小桃斜倚在太妃椅上,手捧着一本野史书,假装津津有味地读着,可心里想着的却是轰动上京的那本账册。 可依照储沂谨的性格,应该不会在账册上记录的那么清楚。他一定还留着后招。谢小桃十分笃定地想着,不由得开始思考起来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把储沂烨的罪名落实,如果这次机会抓住了,只怕那人渣就没有机会在这么安安稳稳坐在瑞王爷的位置上面了吧? 只是,谢小桃并不知道,就算罪名还没有被落实下来,此时此刻的储沂烨也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 书房里,储沂烨愤恨的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推到了地上,猛地一拍桌子,十分恼怒地说:“不是说了吗,叫你想办法在狱中把李大人解决掉?怎么现在还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那些蠢货按照他的要求,提前把李大人解决掉了,又怎么可能一下子牵连出三级官员?现在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变得如此被动? 想到这一点,储沂烨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管家的确是年纪大了,已经有些中看不中用了。 蓝衫管家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力,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解释,“主子息怒,是段寒之把人看守得太紧,属下们根本没有办法靠近监牢。”自然就没有办法下手了。但凡有一点机会,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给自己捅篓子,威胁到他们的长久大计? 储沂烨根本听不进去,如果不是念在蓝衫管家曾经是自己母妃身边的人,他一定会亲手了结了对方的性命。 储沂烨恨恨地瞪了管家一眼,“那你说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如今段寒之已经押着他们在前往上京城的路上了!” 这个问题倒是把蓝衫管家给问倒了,他变得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半晌儿才重新开口道:“主子,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储沂烨又是横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似乎是在等着对方能自觉的把心中所想到的想法说出来。 跟随储沂烨多年的蓝衫管家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图,“现在段寒之正押送着他们来上京城,这就是咱们的机会。”以前,在监牢的时候,有侍卫把手,他们的人行动不了,可在路上,情况就变了,就算再如何的小心防范,也总有顾忌不到的死角。如果他们在路上进行埋伏,应该会有六七成杀人灭口的把握,“属下会带着人埋伏在他们必经的路上,一定不会叫主子失望。” “说得倒是好听,你就能保证会万无一失吗?”储沂烨不悦地反问,语气里自是带着几分轻蔑。不是因为他瞧不起自己的管家,而是这件事的风险实在是太过巨大,因为谁也说不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就真的可以成功。 蓝衫管家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却还是认真地说:“主子放心,这一次属下绝对不会叫你失望。”储沂烨是他看着长大的,可以说早在潜移默化间,他已经将对方当做了半个儿子,又是如何能够看着其的心血毁在那么一两个人的手中?就算不是为了储沂烨,看在已经辞世的丽妃娘娘的份上,他也有责任为储沂烨消除一切障碍和后顾之忧。 “记得多一些心眼,别叫别人看出什么马脚。”储沂烨没有跟管家客套。在他看来,既然这件事是管家所造成的,于情于理都应该由对方去挽回。 管家重重颔首,“是,属下一定会加倍小心!” “还有那本账册,你也要想办法给本王解决掉。”储沂烨可不想自己有任何把柄落在别人手中! 658逼她动手 该怎样借助这一次,把储沂烨那人渣拉下水呢?花槿阁里,谢小桃坐在桌案边上,手里拿着毛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她一共写出了五六个人的名字,可把每个名字都仔仔细细推敲了一遍以后,才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她来实现心愿。 只能说,前一世,她对储沂烨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了,以至于根本找不到更为有效的办法,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不行,我不会放弃,我一定要想出一个好办法来。谢小桃暗暗想着,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可转来转去,方法没有想出来,头反而是痛了起来。这可能就是因为她想要强行改变别人的命运轨迹所致吧?近来,每当她想要这样做的时候,头总会发出好一阵疼痛来,就好像警告一般。 然而,不管头如何的痛,谢小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连翘的声音,“小姐,宫里面来人了。” 谢小桃赶忙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写了名字的宣纸团成一团,然后在砚台里蘸了蘸,适才丢到了地上,惶恐会被人发现,又用脚踩了下去。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迅速到几乎是在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做完以后,谢小桃站稳身子,远离了书案。 这个时候,连翘也是领着一名公公走了进来,模样有些陌生,但谢小桃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细细一想,果然是想起来了。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来人应该是大铭公主身边的一位公公。果然,她的猜测在来人的开口以后,得到了验证。 “苏四小姐,老奴是奉了大铭公主之命,接您进宫的。”那位公公客客气气道。 大铭公主?谢小桃微有迟疑,说起来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想着,谢小桃便是对着那名公公微微颔首,“那公公且稍稍等一下,容锦儿收拾收拾就去。” 那名公公也是点头应允,便随着连翘一起出了谢小桃的闺房,在院子里静静等候起来。 一个时辰后,谢小桃随着宫人一同出现在了大铭公主的寝殿,还未等走进去,就见大铭公主心急地迎了出来,“锦儿,你可算来了,叫本宫一阵好等!” 每一次见到大铭公主时,对方总是如此急切的模样。对此,谢小桃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来了吗?” 大铭公主却是把谢小桃拉进了门,适才认真地问:“锦儿,本宫问你,侍郎大人为何突然向父皇提出要辞去官职?” 什么?谢小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苏绍那样重名重利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辞掉官职?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浅浅的笑容中似有尴尬之色,“公主是不是搞错了?” 大铭公主却是摇头,“不,这件事不会有错的。”说完,她又看了看谢小桃的反应,“你别告诉本宫,你还不知道这件事了吧?” 谢小桃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事实上,她的的确确是不知道这件事。在她的心中实在是很难把主动辞官和苏绍联系在一起。 “今天早上下朝以后,你的父亲苏大人就向父皇提出了要辞掉官职,本宫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消息,就命人赶忙把你找到宫里来了。”大铭公主开口解释,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谢小桃的手,“锦儿,难道这件事苏大人就没有同你商议过吗?” 如果提前商量过了,谢小桃又怎么还可能有那么吃惊的反应?如果提前商议过了,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苏绍这样做的! 过了良久,谢小桃适才从震惊当中缓缓回过了神,“那皇上那边怎么说?” “父皇已经同意了。”大铭公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锦儿,只怕这是本宫与你的最后一次见面了。”话语中尽是不舍,似乎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谢小桃又何尝不是如此?但除了不舍得之外,她还有别的想法。 …… 谢小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侍郎府,只是在经过花园的时候,看见苏绍正坐在石桌前一个人下着棋,脸上还荡漾着柔和的笑容,像是经历风雨之后的释然。 “锦儿,你回来了?”这个时候,苏绍也是看见了谢小桃,对着她招了招手,“来,跟我下一盘棋。” 依言,谢小桃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了苏绍的对面,却是没有那个心思下棋,“父亲,方才大铭公主召我进了宫。” “嗯。”苏绍淡淡应了一声,可注意力却仍是集中在那棋盘上面,“你与公主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她应该是想你了吧。” 谢小桃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当着苏绍的面,问个明白,“公主问我,可知道父亲已经向皇上提出辞官的事情。” 苏绍手下动作稍稍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我的确是向皇上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为什么?”谢小桃实在是想不明白。 “因为累了,所以想好好休息休息。”苏绍很是淡然地回答着,“自从你母亲死了以后,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与其在朝中受人算人,倒不如辞掉官职,告老还乡来个清净。” 真的是这样吗?谢小桃并不相信,“父亲,可是已经想好了?” 苏绍点了点头,“嗯,已经想好了。”说完,他又补充一句,“锦儿,一会儿你就去把宅子里的人该遣散的都遣散了吧。咱们这一次离开,也就用不上这么多的人来服侍了。” 谢小桃的心一下子就变凉了,任由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通其中原因,“该遣散的都要遣散了吗?” “嗯,留几个忠心的。”苏绍回答道,说着,他站起了身子,“好了,我有些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声音落下,便是向着书房走去。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谢小桃不由得凝起眉来,完全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可苏绍既然已经发了话,她也只好按照吩咐的照做。 谢小桃在院子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适才站了起来,开始去打点后宅的相关事宜。 她先是遣散了那些在宅院里做粗活的丫鬟与老妈子,后又去了库房,清点起侍郎府的财产,做完这一切后,只觉得心情变得益发沉重了。 “小姐,天有些黑了,您看看要不要吃些东西?”瞧着渐渐落下去的夕阳,连翘忍不住提醒道。 经过这一提醒,谢小桃适才发觉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不免生出了几分感慨。 感慨之余,心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一定不可以就这样离开,一定! 对,我不能叫苏绍就这样离开!也不能看着我辛辛苦苦布下的局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毁了!谢小桃这样想着,藏在广袖下面的手也是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我还不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谢小桃全然没有了吃东西的*,“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父亲那边吃了没有。”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大厨房走去。 厨房里,有厨娘正在灶台前忙碌,当因为已经遣散了不少人的缘故,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厨房竟然显得分外冷清。 “这是在做什么?”谢小桃柔声问。 “是在给老爷准备粥菜。”厨娘回答。每天这个时候,她们都会开始为苏绍准备晚上的食物。 谢小桃微微笑了笑,“忙了一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来就好了。” “四小姐,这恐怕不好吧?”厨娘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身为女儿的,给自己的父亲做一顿饭,又怎么了?更何况以后,这做饭的事情就要落到我身上了,我若是不熟悉熟悉,岂不是会叫他饿肚子?”谢小桃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 这一番话把厨娘逗乐了,但笑过之后,则是浓浓的伤感,想到离别,她的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四小姐为人聪明伶俐,一定可以做好的。”当初,谢小桃不就是因为一桌豆腐宴成功虏获了太妃的欢心吗? “希望如此吧。”谢小桃颇为无奈道。 厨娘对着谢小桃行了礼,便是缓步走了出去,只把偌大的厨房交给了那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女孩子。 见着厨娘是真的离开了,谢小桃适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走到那锅正在熬煮的白粥前面,取了垫布,揭开了上面的盖子。苏绍,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一定不会叫你就这样轻易离开的! 想着,谢小桃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入了白粥里。这原本是她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所准备的下下策。她一直都以为会用不上,不想这么快就真的用上了。 她拿起汤勺用力地搅了搅,然后便是盯着白粥煮熟,盛入碗中,端着,径自去了书房。 “父亲,吃点东西吧。”谢小桃将粥碗放到了桌子上。 “这种事情怎么由你来做了?”苏绍好奇。 “厨娘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本来她是打算送过来的,但我想,既然已经遣散了她们,不如就叫她们早早收拾东西回家。”谢小桃淡然地解释,“反正我也只是端过来而已。父亲,先过来吃吧,免得到时候凉了。” 659另有打算 在谢小桃的再三要求下,苏绍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走到了圆桌前。 见状,谢小桃赶忙给苏绍盛了一碗,“父亲,给。” 苏绍没有推却,接过粥碗,放在唇下,轻轻抿了一口。 谢小桃看着他,“父亲,真的决定就这样辞官了吗?” 苏绍点头,“嗯。府上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该遣散的人都已经遣散了,剩下的,也会在这两天陆陆续续离开。”谢小桃回答。 “嗯,尽快去办。我打算三天后,咱们动身离开。”说话的时候,苏绍显得极为淡然,任谁看了都会相信他是真的动了要离开的心思了。 谢小桃淡淡应了一声,又是催促着苏绍将碗中的白粥吃完。 这一顿饭,苏绍吃得极为香甜,甚至与往常相比较,还多吃了一些。一餐下来,竟是在不知不觉间,把一多半的饭菜都吃光了。 谢小桃看着苏绍放下了碗筷,便是笑笑,向着苏绍道:“父亲,锦儿先下去了,就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将碗碟筷子一并收拾起来,然后端着离开了房间。 在谢小桃离开以后,苏绍又是回到了书案边上,继续着刚刚没有做完的事情。不知是不是吃得太饱的缘故,在吃完以后没多久,一股疲倦就是慢慢用了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但还是强撑着,似乎想要把手里头的事情做完,可惜终归还是没有抵过瞌睡的力量。 渐渐的,就那么睡了过去,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可这一觉醒来并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相反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好像是受了凉。 “咳咳……”苏绍咳着,目光却是看向了桌案,才发现昨天的工作还没有做完,于是研了墨,提笔继续写着那没有写完的信笺。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缓的敲门声,苏绍赶忙拿起一本书,将装好的信笺藏进了书卷下面,对着外面道:“进。” 应着声音,门被推开,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老爷。” 苏绍悬着的心适才放了下来,将方才藏好的信笺又取了出来,“你把这个拿走。” 管家走上前去,从苏绍的手中接过了信笺,“属下这就去办。” “记得一定要小心,这一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说话的时候,苏绍的语气显得十分严肃,好像是非常看重交给管家所做的事情。 管家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是将信笺收进了自己的衣襟里面。 “咳咳……”苏绍又是忍不住咳了两声,脸上比刚刚更显苍白。 管家看了看,有些担忧,“你还好吗?” “咳咳……”苏绍又是咳了好一阵子,却是逞强道,“没事,是昨夜受了凉,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快去把事情处理了,免得到时候夜长梦多。” “好。”管家应了一声,便是迈步走了出去。 这是苏绍在离开上京城做的最后一件事,接下来就要等着结果了。他目送管家离开,心里边却对这件事已经势在必得了。现在的他只需要好好休息,以便等着看一场好戏。 想到这里,苏绍的唇角浮出了一丝冷笑,揉了揉越来越痛的额头,终于是抵不过那困倦之意,去床上躺着了。可惜,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然是没有再醒过来。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病来如山倒,就是平日里再过强大的人,也终归抵不过疾病的折磨。 谢小桃给苏绍开了一些汤药,由于府上的下人都被遣散的差不多了,所以这熬药的事情就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 连翘在一旁看着,“小姐,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奴婢来吧。” “府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做,我可不想把你给累坏了。”谢小桃微微一笑,并不打算交给别人来做这件事。 连翘说劝不得,只好妥协。 “四小姐……”这个时候,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也不过才刚刚办完苏绍所交代的事情,才一回来就听说苏绍突然病倒的消息,便是忍不住担忧起来。 谢小桃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只从对方那欲言又止的神色里,就已然明白自己就是想要亲自熬药,恐怕也是不行的了。 “你帮我看着点火候。”无奈之下,谢小桃只能把煎药的事情交给了连翘,自己则是与管家一同出了灶房。 两人来到了院子里,谢小桃直截了当地问:“管家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嗯……”管家应了一声,“是想问问老爷的病情,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这样严重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然后受了凉的缘故吧。”谢小桃颇为无奈地回答着,“加上最近为了朝堂和家中的事情,一直劳心劳神,所以才会病的这么严重。” “四小姐可有办法叫老爷尽快好起来?”管家又问。 谢小桃却是摇头,“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四小姐一定要尽力,千万不要耽误两日后的行程。”管家强调着。 两日之后是苏绍计划离开上京城的日子,为何要选择在那一天离开,恐怕只有他与管家清楚其中的原因。 谢小桃微微皱起眉头,“如今父亲都已经病的这般严重了,你还要急着叫他离开吗?他是个病人,受不了那样的颠簸!” “可是,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管家仍是不死心。 “你是什么意思?”谢小桃不由得警觉起来。 惶恐谢小桃会察觉到什么,管家只好及时收了话题,“没什么,就是问问而已,毕竟那时间是早就定好的了,最好还是不要耽误。” “我也不想耽误,但咱们总要以父亲的身体为先,不是吗?”谢小桃的话也在理上,他们又不是去逃命,哪里需要那么着急离开? “那老爷的事情还要交给四小姐了。”管家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好放弃。他又如何能够开口,把事情的真相说给面前的小女孩听呢?更何况,这件事还关乎到谢小桃,万一说出来会遭到对方的反对怎么办? 管家不想冒这个险。 …… 是夜,凉风习习,温和得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人的脸颊。 窗前,谢小桃凝视着天边的那一轮月,心思却是在那狡黠的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更为复杂。 她皱着眉头,满是困惑地想:奇怪,这个苏绍到底有什么打算,居然这么着急离开。这其中绝非是打算告老还乡那么简单。 就在谢小桃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面前忽然出现一道劲风,接着变看见一道人影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杜衡的香气。 谢小桃只闻了一下,便是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小桃花。”琅少缓缓开了口,这一次,他只是用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脸,静谧的月华之下,是他颀长的身段,在月白色长袍的衬托下更显高大。 谢小桃微微一怔,便是让开了身子,“先进来。” 琅少也不迟疑,快速闪了进去,走进去以后,又是迅速把窗户关上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谢小桃略显好奇地问。 琅少却是变得极为严肃,“听说侍郎大人已经向皇上提出要辞去官职了?” “嗯。”谢小桃开口,“是有这样的。”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琅少又问。 “原本计划是打算两天以后动身的,可因为父亲的身子原因,只好暂时先缓一缓。”谢小桃解释着,却是没有看见面具之下,琅少紧紧皱起来的眉头。 “侍郎大人病的真的有那么严重吗?”琅少的反应竟然和管家一模一样,似乎都不愿意相信平日里身体那么硬朗的人会突然害了这样严重的病。 “嗯,是挺严重的。” “小桃花,如果我要你快些把侍郎大人的病治好,然后离开上京城,你能做到吗?”琅少的声音比方才更为严肃了。 谢小桃更是疑惑,“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因为我们的人查到了今天侍郎府的管家与人进行了秘密的交涉,这恐怕是受了侍郎大人的吩咐。”说着,琅少死死地盯着谢小桃的眼睛,“小桃花,倘若我们猜测不错的话,这一次侍郎大人恐怕会有一番大动作,逼着他不得不向皇上提出离开上京的要求。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快些离开,免得会受到牵连。” “什么?”谢小桃为琅少所带来的消息感到震惊不已,可这个时候,她是不会离开的。 “嗯,小桃花,你快些离开,哪怕是不能医治好侍郎大人,就自己先行离开。”琅少又道,“总之一定要快些离开。” 谢小桃自然不肯依从,她好不容易才从戚川回到上京城,又岂能轻易离开? “小桃花,不管你怎么样想的,还是先行离开吧,有什么事情,等阿轩回来再说。”琅少又强调了一遍。 “我明白了,放心,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谢小桃淡淡道,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一次就算苏绍真的有打算全身而退,她也一定要想办法阻止,绝对不会这么白白便宜了对方。 660安排布置 还是那句话,但凡是谢小桃所做的决定,就不会再允许人进行更改。 很快,两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苏绍并没有在谢小桃的“精心”照料下,康复过来,只能说比以前要好了很多,却仍是不能动身离开。 不得已之下,管家也只好按照谢小桃的吩咐,决定再在上京城里多留一些时日。 “连翘,一会儿,还要麻烦你,给父亲煎药了。”谢小桃一边说着,一边从迈过了苏绍房间的门槛。才一踏出去,就觉得阳光变得分外刺眼,刺得她根本睁开不眼睛。 恍惚间,她只觉得眼前一白,整个人便是变得昏昏沉沉,差一些就栽倒在了地上。 “小姐,您还好吗?”连翘极是紧张地问,赶忙上前把谢小桃扶进了自己怀里。 有了这个及时的支撑,谢小桃才不至于摔倒,待重新站稳身形后,她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累了。好了,连翘,你先去煎药吧,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不如叫奴婢先陪着小姐去吧。”连翘不太放心。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说完,又是跟连翘交代了几句,便是向着前面走了起来。说起来,这条路她并不常走,今天之所以会走上这么一遭,也完全是为了不把那些无辜的人牵扯其中,毕竟复仇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没有道理把其他人都搭进去。 很快,她就是出现在了苏景程的房间,正好苏景程并没出去,“二哥……”谢小桃轻轻唤了一句。 对与谢小桃的突然出现,苏景程略略吃了一惊,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见谢小桃在广袖里掏了掏,旋即掏出了一沓厚厚的东西,“这是你们家的房契地契,现在就物归原主了。”她早就对苏景程说过,一定会帮助他夺回属于他们家的一切的,现在不过是兑现了承诺罢了。 看着那些房契、地契,苏景程有种失而复得的惊讶,“你……” “带着它们离开吧,现在的侍郎府几乎已经空了,你也没有道理再留下来装疯卖傻了。”说完,谢小桃又从广袖中掏出了另外一沓东西来,是一厚沓的银票,虽然没有那些房契、地契一般值钱,却也是数目不小,“如果可以,请带着绿屏一起离开吧。” 一直以来,谢小桃都把绿屏当做是自己最好的姐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是涉及到绿屏的,她都会仔仔细细,反复考虑清楚,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会叫其受到伤害。如今侍郎府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她应该放绿屏离开,去找寻自己的幸福了。 苏景程没有动作,甚至是没有半点回应,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这么多年,相信二哥也应该清楚绿屏对你是怎样的一份心思,替我照顾好她,谢谢。”谢小桃向着苏景程道,“当然,如果你不能给她一个完整且美好的家,那么就请放她离开,并且把这些银两交给她,相信她下半辈子不会再为了衣食而发愁。”声音落下,她便是转身离开,还未等走出房间,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苏景程的声音。 “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绿屏的。这些年来,都是她一直在照顾我,接下来,就由我来照顾她好了。”苏景程极是认真地说,惶恐这样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便又是补充道,“我一定会给她一个完整且美好的家,以后我们苏家只会有她一位女主人。”从很早以前,早到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对绿屏的那份心意起,他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哪怕是那个时候绿屏的腿还瘸着,他也想好了以后一定会娶绿屏为妻。 听见苏景程这样说,谢小桃的唇畔不自觉地溢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祝福你们。”说完这四个字后,她便是真的离开了。或许,她无法去亲自参加绿屏与苏景程的婚礼了,但还是会在心里默默为他们送上自己的祝福。 了却了这一桩心事以后,谢小桃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花槿阁,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好像踩了棉花一般,软绵绵的。她想,这可能真的是天谴,是上天给予自己的警告,告诉她不可以再这样一意孤行,强行改变别人的命数。 然,这一切对谢小桃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比起那与亲人分离、又被断手断脚的痛,真的是微不足道。 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否则怎么可能会这样的难受?烈日下面,谢小桃拖着变得越来越疲惫的身子朝前走着,感受着这一次不同寻常的感觉。以前,她就是再难受,也没有这样的感觉,足可见这一次对她的伤害到底有多巨大。 费了好一番功夫,谢小桃适才走回了花槿阁,向着偏侧的耳房走了过去,那是张嬷嬷的房间。 里面,张嬷嬷正在哄着苏景康睡觉,在那双大手的轻轻拍打下,小家伙早就已经进入了梦乡,沉睡着,唇角却是向上扬了起来,看起来好像是在做着一个甜甜的梦,至于梦见了什么,就不了了之了。 “嬷嬷……”谢小桃压低声音,开口轻轻唤了句。 张嬷嬷看向谢小桃,瞧着对方脸色煞白,委实是被吓了一跳,“四小姐,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谢小桃却是摇头,“放心好了,我没事。就是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被晒得有些久了。”她顿了顿,又是对着张嬷嬷说,“嬷嬷,能不能到我房间里来一趟?” 张嬷嬷还从不曾见过谢小桃的脸上闪现出那般认真的神情,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嗯。”于是跟着谢小桃一起走了出去。 谢小桃走在前面,每走一步,都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发出一阵阵难忍的疼痛,可她还是在强行忍耐,不愿意叫对方发现任何端倪。 谢小桃将张嬷嬷领进了房间,走到了桌子边上,上面放着的是一沓厚厚的银票,“嬷嬷,这些日子里多亏了您,一直替我照顾着景康。这些请你收下。” 闻言,张嬷嬷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四小姐,这是打算把老奴遣走?”这三天来,府上陆陆续续遣散了不少人,张嬷嬷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谢小桃摇了摇头,“不是,是求您帮我做一件事。”未等声音落下,就见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着对方哀求道,“嬷嬷,锦儿知道你是好人,一直以来都把景康当做是自己的亲孙子,所以在这里,锦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务必答应。” “四小姐,这万万使不得,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了。”张嬷嬷被谢小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想要将之扶起,却是执拗不过对方。 “使得,真的使得。”谢小桃强调,“锦儿希望您带景康离开这里。因为我娘的缘故,父亲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景康,如今又动了辞官的心思,我害怕到时候他不会同意叫我带着景康走的。可我又能把景康托付给谁呢?张嬷嬷,除了您之外,我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您就行行好,看在景康还那么小的份上,带他离开吧。” “一定要这样吗?”张嬷嬷疑惑地问,在她看来,谢小桃对苏景康的关爱绝对不少于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姐姐。“四小姐就真的舍得吗?” 谢小桃却是苦苦一笑,“不舍得又能怎样?我只希望景康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嬷嬷,桌子上的银两是我能给你们准备的唯一的东西了,希望您能把景康抚养成人。” 张嬷嬷犹豫了片刻,终于是点了头,同意了谢小桃的要求,“好,四小姐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小少爷的!”不但要照顾好了,而且还要培养成才,培养成一个有用的人。 谢小桃终于是释然地笑了起来,对着张嬷嬷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一切就有劳嬷嬷了。” 那三个响头对张嬷嬷来说显得极为沉重,在谢小桃磕完以后,她赶忙将那瘦瘦弱弱的女孩子从地上扶了起来,“四小姐放心。” 谢小桃微微一笑。她给张嬷嬷的那些银子足够他们去过富足的生活,只要好好利用,绝对够一辈子的花销了,“那就烦请嬷嬷带着景康快些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远离上京城,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这个城池充满了乌烟瘴气的肮脏,不适合人去生活。” 交代完这一切后,悬在谢小桃心头的那两块巨石终于是稳稳落了地。这辈子,她最在乎,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终于是得到了妥善的安排,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了。 谢小桃送张嬷嬷离开了房间,自己便在房间里坐了下来,以便消化那来自心口强烈的剧痛。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喝了两口,就见连翘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药已经煎好了,管家说要亲自拿给老爷喝。”连翘向谢小桃汇报道,好像是害怕对方怪罪自己偷懒。 “好。”谢小桃放下了手中茶杯,“这里没有外人,你也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连翘不敢坐,“奴婢不累,站着就好了。” “连翘,说起来你跟我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吧?”谢小桃兀自开口问。 “嗯,今年应该是第五个年头了。”连翘如实回答。 “五年了,原来已经五年了。”谢小桃幽幽地呢喃着,人生又有多少个五年值得人去挥霍呢?“你有没有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过?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要给自己赎身?” “啊?!”连翘猛地惊醒,“小姐这是要赶奴婢走吗?”她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是很笨,但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若是不小心惹到小姐不高兴了,请您指出来,奴婢会改正的,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661突然吐血 听着连翘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哀求,谢小桃的心口则是溢满了疼痛。她又何尝舍得叫对方离开?舍得叫那些自己最为在乎的人离开?可惜,她没有选择。叫他们全都离开这里,远离是非,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傻丫头,是叫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赶走你。”谢小桃解释,可说出来的话竟是那样的苍白,苍白到都无法说服自己。 “不,奴婢跟着小姐,就是最想做的事情!奴婢不走!”连翘死死抓住谢小桃的裙摆,“小姐,求您别叫连翘离开,行不行?”一边祈求,一边缓缓落下了眼泪。 那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又是触动了谢小桃的心,可她不能心软,“我心意已决,不会再留你的。你走吧,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我的丫鬟了。” “小姐!”连翘哭了,哭得比刚刚更为汹涌,但任由她哭得如何伤心,也无法再叫谢小桃回心转意。 “现在你自由了,别跪着了,快去收拾东西。”谢小桃忍不住开口道,大抵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绵软,便是立刻又改了口,“我还事情要做,希望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说着,不顾自己心口的痛,重新站起身子,向着外面走去。 其实,谢小桃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在她看来,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如今的离开,只不过是不想面对连翘,面对那一张挂满了伤感的脸。她害怕自己会因此而变得心软,害得连翘会被无端卷入这场变故中来。 变故…… 说到变故,谢小桃根本不知道这一次苏绍究竟有什么样的打算,只是隐隐感觉到了危险,那种危险好似洪水,一旦爆发,谁都无法幸免于难。 …… 走出院子以后,谢小桃显得有些无聊,可也不愿意就这样回去,想来想去,决定去看看苏绍,权当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应该做的事情好了。 走了没多一会儿,她就来到了苏绍的房间,还未等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咳嗽声,听起来极是痛苦。 谢小桃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笑了好一阵子,才调整好,重新推门走了进去,秀丽的俏脸上浮现出紧张的神色,“父亲,你还好吗?” 躺在床榻上的苏绍强行克制住那份痛苦,有些逞强地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被呛到了而已。锦儿,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谢小桃顺势坐到了苏绍身边,“父亲放心吧,府上闲杂人等都已经被遣散走了,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恐怕是等不到了那么长时间了。锦儿,有没有快一些的办法?”苏绍极是认真地问。 谢小桃摇头,“没有。父亲,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放心好了,府上的大小事情还有我呢,你就安安心心养病吧。” “可我不想继续再在这里呆着了。”苏绍并没有说出真正原因。 “父亲不想从这里呆着,又想要去哪里?”说到这里,谢小桃适才想起,似乎她还不知道苏绍打算去哪里“告老还乡”,“父亲,锦儿真的想不到咱们除了上京城外,还能去哪里。” 苏绍沉了沉,“就先往南边走吧,去好好看一看大越的风景,不是都说南方的风景最好吗?咱们就去那边走走,散散心。” “南方?”谢小桃重复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是那么的肯定。所以,这样的想法也只不过维持了短暂的几个眨眼的功夫。 “嗯,南方。相信咱们一定会不虚此行的。”说着,苏绍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得意的浅笑。 这样的笑容自然是没有能够逃过谢小桃的眼睛,只是她没有深究,抑或是不敢深究下去。她挽唇笑笑,“那一切就都等父亲病愈。父亲要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尽快好起来。” “嗯,府上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苏绍客客气气道。 谢小桃微微点了点头,“那锦儿就不打扰父亲休息了。”声音落下,便是站起身子,向着外面走去。 走出去的时候,阳光正好,散着明媚且温柔的光芒,打在人的身上不热不燥,可谢小桃却是在其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冷寒,似乎是因为不小心洞穿了苏绍的阴谋,抑或是还有其他原因。 如果苏绍真的已经把手伸向了那个人,那他会用什么样的筹码呢? 现在,苏绍手里能利用的牌怕是只有她了吧?呵呵,这一世她到底还是没有逃得过被利用,被算计的命运!然,这一世的她与上一世终归是不同的了,并非鱼肉,又岂能轻易任人宰割? 她不会叫苏绍如愿以偿的,不会,绝对不会! “噗……”一口鲜血从谢小桃的唇齿间迸发而出,喷落在了地上,褐黄色的土地瞬时就绽放出了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血色之花。 谢小桃紧紧揪住了胸口,可仍是阻止不了疼痛的蔓延,而且那样的疼痛越来越严重,严重到叫她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息,才得以维持呼吸。 并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缓了多久,只能依稀记得待重新恢复过来的时候,谢小桃的额头上、衣襟里已经被汗水侵占透了。这还是谢小桃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狼狈。 好在有惊无险。谢小桃长长吁了一口气,掏出帕子,擦干了头上的汗,适才迈开步子,向着自己的花槿阁走去。 重新走回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连翘的身影。谢小桃有些失落,又是退了出来,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每经过一间耳房的时候,都会停下来,静静站一会儿,听一听里面还有没有动静。可惜,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走了,都走了,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这明明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她谢小桃终于兑现了对自己的承诺——这辈子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人。就算保护不了,也要想办法送他们离开,叫他们全身而退。 如今,她做到了,真的已经做到了,可为什么心口会溢出疼痛来?痛得她有些不能自己? 刹那间,谢小桃只觉得鼻尖漫上了一股酸涩,涨的她忍不住想要落下眼泪,却是被她扬起头来时的倔强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这事一件高兴的事情,不要哭!你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现在只不过又恢复了原样而已!你早该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谢小桃默默地劝慰着自己,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她想,她该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才有精力与苏绍、与储沂烨进行最后的较量! 谢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是向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起来。关上门,将自己狠狠丢到了床榻之上。 …… 瑞王府。 被困在房间里的苏婉婷整天都把自己遮在白纱下面,生怕会被别人看见自己丑陋不堪的模样。自从上一次发现脸上起了小水泡之后,她的脸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总是会有小水泡不断冒出来,先是在伤口附近,后来渐渐发展到了半张脸,然后就慢慢蔓延到了整张脸上,悲惨到令人无法直视。那样一张可怕的面容,别说是下人了,就是苏婉婷自己都无法接受。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出去,绝对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里。苏婉婷暗暗地想着,若是她一直都呆在这里,得不到及时医治的话,只怕一辈子都要顶着这么一张丑陋的脸了!不,她不想,不想就这样一直丑下去! 正巧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应该是丫鬟进来给她送饭。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主意,苏婉婷忽然灵光一闪,便是快速躲闪到了门后面,等着门外的丫鬟将门推开,然后从后面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端着饭的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可在见到苏婉婷恐怖的脸后,当即就昏了过去,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虽然这样的做法,叫苏婉婷觉得很是羞耻,可为了逃命,她还是强行克制住满腔的愤慨,重新遮盖好面纱,快速走了出去。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要去找储沂烨理论!于是,二话不说的朝着书房走去,可还未等靠近,就见着了一身蓝色长衫的管家匆匆忙忙走了进去。 通常情况下,是有了紧急的事情,管家才会那么慌张的。 奇怪,管家这是怎么了?站在原地的苏婉婷困惑了好一阵子,但终归还是决定溜过去,偷偷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猫着腰,贴在木门上,屏住呼吸偷听起来。 “牢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储沂烨严肃地问。 “人已经被秘密处决了。”蓝衫管家如实回答着,“可是,他们说裴光在临死前签了一张罪状,里面恐怕有对我们不利的……”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什么?现在罪状在哪里?”从声音上听,不难听出储沂烨似乎是急了。 “属下不知。主子,还有另外一件事,听说前天侍郎大人托卢公公送了一份秘密奏章给皇上,只怕现在已经……” 这下储沂烨是真的傻了眼,“什么叫秘密奏章?”这种话就是不问,也能猜出个大概来,无非就是写了一些足可以叫他一败涂地的罪证! 662血洗府邸 蓝杉管家自然是不能把这话以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说出来的,更不可能明确表示什么。他只是道:“主子,只怕这一次咱们会有危险,不如趁着皇上还没有下命令以前离开。”为今之计,除了在皇上下达圣旨以前就先行离开外,再无其他的选择了。 “离开?这里有本王多年积累起来的人脉、势力,又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吗?”储沂烨的语气越显生冷,冷的叫人不寒而栗,看得出,他并不舍得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 蓝杉管家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思?“主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主子非池中之物,早晚都有机会实现宏图霸业。”有命在就有机会重新来过,如果连命都没有了,那些地位、荣耀都不复存在了。 经过蓝杉管家的好一番劝解,储沂烨终于是想明白了什么,旋即便是良久的沉默。 门外,苏婉婷微微一怔,虽然不知道那份秘密奏章上究竟写了什么,但足以叫储沂烨胆战心惊。 这是要打算跑路了吗?原来你也有今天!苏婉婷的唇角不觉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正欲离开之际,却听见里面又一次传来了声音。 “你去安排吧,叫桃枝那边也收拾收拾!”这是储沂烨的声音,与刚刚的咄咄逼人相比较,显然已经是多了些许的无奈。 “好。”管家应了一声,转而又问了一个问题,“那王妃那边呢?” 不想储沂烨竟是猛地一拍桌子,“那个贱人,就叫她自生自灭好了!”的确,他们现在之所以这样狼狈,完全是拜苏绍所赐,他储沂烨就是再如何的豁达,也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更何况他从来都只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卑鄙小人! 我是贱人?那你又是什么?躲在外面偷听的苏婉婷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就在崩溃的边缘,却是忽然被理智强行拉了回来。 她冷静下来,忖道: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冒冒失失离开,我一定要想办法叫这个恶心的家伙身败名裂!我该怎么办?我一定要想出解决的办法! …… 半个时辰后,桃枝那边已经收拾妥帖,只是带了一个平日里与自己关系较为要好的贴身婢女,其余人等都留了下来。按照蓝衫管家的原话是说,瑞王爷储沂烨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带着桃枝去外面游山玩水一番。 在说出那样话的时候,蓝衫管家的脸上并没有寻见一丝异样来,就好像在阐述一件极为平常不过的事情,叫人就是想怀疑,也怀疑不起来。 就这样,桃枝便在贴身丫鬟的服侍下上了马车,但与储沂烨并不是同一辆,才一上去,脖子上便是传来了一阵冰凉——一个冰凉且尖锐的物体正抵在她纤细且好看的脖颈之间,不用看也能猜到一定匕首之类的东西。 桃枝心下惶恐,耳畔却是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警告道:“别出声,否则我现在就一下子杀了你们!” 这个声音桃枝是听过的,但应该实在是害怕的紧,连脑子都反应不顾来了,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带着几分忐忑,桃枝小心翼翼地转过了头,不想迎上来的却是一张极为恐怖的脸,就像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鬼怪,“啊……”她刚想发出叫声,却觉脖颈间传来了一阵皮肤割裂的痛,叫她及时停了下来。 那种痛只是刀尖浅浅划过而已,还不足以致命,但也足以叫桃枝变得老实起来。 “你……”桃枝不知道该说什么。 “贱人,你够有本事的啊?”苏婉婷阴阳怪气道,“居然把那人渣迷得七荤八素,就是连跑路也要带着你走!” 跑路?对于这个消息,桃枝只剩下一片骇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的阴谋败露了,需要在皇上下达通缉令前离开这里。”苏婉婷竟然是极有耐性地解释起来,“他原本是不想带我一起走的,哼,可他应该没有想到,我会藏在你的马车中吧?告诉你,你们休想甩掉我,除非我死!” 疯了,这女人是疯了不成吗?桃枝被从苏婉婷眼睛中射出来的寒芒深深震撼住了,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舞姬,有幸得到了瑞王爷的抬爱和荣宠,才有了今天的日子,可不代表她就一直都在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想法,她一直都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会不小心被苏婉婷所害,没想到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 桃枝不敢发出声音,就连身边的丫鬟也是如此,两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就这样被一个毁了容貌的苏婉婷彻底制服,随着马车颠簸着,体会着这种不同寻常的颠沛流离之感。 渐渐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马车也是渐渐驶入了树林。冷凝的月华将树影照耀得分外可怖,像是一个又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随时都有可能向他们扑过来。 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储沂烨自然也是害怕的,不是害怕别的,而是害怕自己还未等坐上龙椅就死于非命了,然,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拜苏绍所赐。此时此刻,他极为后悔当初为了能尽早实现心愿而做出的那一系列急功近利的行为,就比如与苏绍的结盟。就是因为有了那样的结盟,才导致他有很多把柄被对方死死抓住! 想到自己能有今天的落荒而逃,全都是因为苏绍那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储沂烨便是觉得心口好像是堵了什么似的,郁结难消。 想着想着,他便是紧紧攥拳,硬是把骨节弄出了咯咯的声响,足可见他到底有多么的气愤! “不行,本王咽不下这口气!”忽然,储沂烨开口道,字字句句皆是愤慨。 这样的恼羞成怒惊到了一旁的管家,“主子息怒,咱们只要快些离开这里,一切都好说。” “离开?就真的这样离开吗?本王不甘心!本王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呢!”的确,就算是以前,不管遇见了什么样的困难和危险,储沂烨也都不曾做过逃兵,如今却是落得个如此下场! “主子,你要冷静。” “不可能!”储沂烨一字一顿道,“去给本王找几个精锐,本王要亲自带着他们杀回到上京城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已经名存实亡的侍郎府!只要那里有苏绍在,他就有冲动去手刃对方! “主子!” “别废话,照做!”储沂烨真的是被仇恨冲昏了头。 蓝衫管家劝说不得,只得照着储沂烨的吩咐去办。很快,就筹集了五六个人,皆是清一色地换上了夜行衣。在同样换了一身黑衣的储沂烨的带领下,骑上马匹,朝着侍郎府直直奔去。 从踏入府门开始,便见人杀人,见鬼杀鬼,从一个房间杀到另一个房间,甚至连柴房都不肯轻易放过,很快就杀到了苏绍所在的那间房间,可怜的苏绍只是刚刚睁开了眼睛,还未等反应过来,胸口就被人用力地刺穿了。 “你……”苏绍的声音已然沙哑,根本没有说出来后面的话,就断了气息,死的时候,甚至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 花槿阁里,浑浑噩噩睡了一个下午的谢小桃悠悠醒转,可仍是觉得头痛欲裂,还有来自心口的疼痛,根本不是她那瘦弱的身体所能承受的。 原本,她只是想下去喝一杯水,不想却是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那样的脚步声在以前侍郎府人多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 奇怪,是我的错觉吗?谢小桃疑惑,随意披了一件衣服,便是走了出去,才刚刚走出了花槿阁的门,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血?怎么会有血的味道?谢小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向前走了起来,没走多远,就看见管家倒在了地上,身下淌出了一片黑沉色的血迹。 “管家,这是怎么了?”谢小桃惊讶。 “四小姐……老爷……”管家发出虚弱的声音,还未等说完,便是咽了气。 “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谢小桃摇晃着对方,可已经无法得到任何的回应了。 “主子,这里还有一个!”黑暗中,不远处飘来了一个声音,充满了杀戮的味道,紧随其后,一个黑衣人便是出现了在谢小桃的面前。 谢小桃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她轻轻放下了管家,站起了身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侍郎府里行凶?” “少废话,这里的人都该死!” “住手!”这个时候,又有一人跑了过来,直直地看着谢小桃,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要我来!” 这个声音是…… 尽管声音已经经过了刻意的掩饰,但谢小桃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是储沂烨的。她没有想到储沂烨竟然会带着人马来血洗侍郎府!她仰着头,定定地看着储沂烨,眼中尽是仇视的光芒。 月光之下,就是那么一双藏着无尽冰寒的眸子深深刺痛了储沂烨的心,他的心口突然痛了起来,好像是在被什么撕扯着一般,迫使他已经举起来的剑迟迟没有落下去。 要杀吗?不,不可以,就这样放了她吧。储沂烨在挣扎,想要放谢小桃一马。 “主子,赶快动手,唯恐夜长梦多。”又有一个黑衣人凑了过来,不是那位蓝衫管家,还能有谁?说话间,他就对着谢小桃举起了剑。 663火光漫天 不要! 一个声音在储沂烨的脑海里回荡,那么强烈,那么凶猛! 储沂烨转过头看向了管家,冷冷地呵斥道:“这件事不用你管,我自有安排!” “主子,这种时候,你究竟打算干什么?”蓝衫管家生气了。 “都说了,叫我来。”储沂烨低沉着声音道,说完,又是举起了手中的剑。他看着谢小桃,始终都有些下不去手。 谢小桃也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清冷的眼神中根本寻不见一丝的害怕,甚至连躲闪的想法都没有。 两人僵持间,不知是谁从侧边推了储沂烨一把,只见那柄长剑就直直照着谢小桃刺了过去。 “啊……”他想收回,可已然已经收不回来了。他赶忙错开了手,可仍是没有能够阻止剑尖没入到谢小桃的胸口。 不!一个凄厉的声音在储沂烨的脑海里响起,如同山麓间飘荡的古刹钟声,那么的响亮,那么的震慑人心! 刹那间,储沂烨只觉得心就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如果说刚刚还是那种被撕扯着的疼痛,那么现在就真的是已经被撕开了,特别是亲眼看着谢小桃倒在自己的面前。 恍恍惚惚中,他好像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就好像当年失去母妃那般的怅然悲怆。 “烨,你会不会负我?” “不会。” “那如果是万不得已呢?” “也不会。” “可如果负了呢?” “那就叫我生生世世都得不到自己所珍惜的东西!” “讨厌,发这么毒的誓干什么?” …… “主子,咱们走吧。”就在储沂烨出神之际,是蓝杉管家走上前来,将他重新又叫回到了现实。 储沂烨有些犹豫,很想要上前去检查一下谢小桃的伤势,可还没等有所行动,就被管家半推半就地推搡着推了出去。 他们跨上了马匹,“主子,现在心事已了,咱们去找他们吧。” 储沂烨仍沉浸在心痛中,久久不能自拔,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世上最为重要的东西,对别的事情根本提不起来兴致,他沉默着,良久才挤出了一个字,“走。”然后挥动马缰,向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看着储沂烨救这么突然离开,蓝杉管家也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身后的人说:“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说的时候,声音尽是冷漠。 在交代完这一句话后,蓝杉管家也是挥动马缰,沿着储沂烨离开的方向追寻而去。很快就在城郊的小树林里把人给追上了。 停在岔路口,储沂烨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桃枝她们逃离方向相悖的一条路。 …… 熊熊烈火在侍郎府里极速蔓延,橘黄色的火舌尽情摇摆着自己的身体,肆意摧毁着一切能接触到的事物,很快就将上方的天空染成了危险的红色。 而昏迷之中的谢小桃只觉得周围的味道很是刺鼻,她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是没有那个力气。 “热……好热……”她的心在呐喊,可除了意识之外,什么都不停她的使唤,后来就连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醒醒,我带你离开!”隐约中,她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尽管急切,可又不失温柔,听起来是那么的真切,同时又是那么的遥远。 “醒过来,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说过,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你千万不可以出事……” “快醒过来,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 男子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从未有过间断,就那么飘飘然的在谢小桃的周围飘荡,只是昏迷中的她根本分不清楚这声音到底是来自现实,还是梦境之中。 她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走进了一片混沌当中,四周皆是被一片灰黑色所笼罩,朦朦胧胧中根本辨认不清楚方向。 无奈之下,谢小桃只好迈着步子前行着,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多出了些许光亮,光亮中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谢小桃下意识地迈开步子,靠了过去,果真看见了一个人,强光之下,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依稀辨别出对方是一个身着白衣,白发银须的老者。 “孩子,累了吗?”那位白衣老者忽然开口问,“为了复仇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还不畏天谴之灾,到底累不累?” 累?说到这个字眼,谢小桃的确是觉得有些累了。她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总觉得自己是输给了命运,每一次眼看着快要成功之际,偏偏事情要脱离她原本的轨迹,害得她不得不重新布局。 兜兜转转,她真的很累,特别是心,若非是必须要维持生命,几乎已经是懒得再跳动了。 “累就休息下吧,这里不会有人再打扰你。”白衣老者又道。 谢小桃点头,听话地坐了下来,只觉得比躺在床榻上还要舒服很多,不知不觉间就是进入了梦乡,梦里不再有打打杀杀,亦不再有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的只有一片宁和安乐的景象,是她一直心驰神往的境界。 …… 房间外面,连翘愣是把自己硬生生地哭成了一个泪人,还在一直抽泣着,惹得一旁的长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除了着急的直抓头皮外,竟是一点儿办法都想不出来。 长东实在想不通,为何女孩子的眼泪会那么的多,明明都已经断断续续哭了三天了,怎么还能有泪水时不时的冒出来。莫不是这女孩子的眼都是泉眼不成吗?天生就是用来哭哭哭的? “哎呀,我说连翘你能不哭了吗?”忍无可忍,长东终于忍不住开口向连翘询问道。 连翘摇头,抽抽搭搭地说:“我这还不是自责吗?如果当时我不离开小姐的话,小姐就不会遇见那么危险的事情了。都怪我不好,是我太笨,怎么那么容易就离开了呢?就应该一直赖在那里,至少不会叫小姐受那么重的伤,这样她就可以从火海里逃出来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啊?你不是后来回来了吗?”长东不明白连翘究竟是怎么个思路,“再说了,我家主子不是也把你家小姐救出来了吗?你怎么还哭啊?要知道哭是不能解决一切办法的。” “你懂什么,你这块烂木头,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连翘不想与长东多说什么,只想安安静静的在一旁以泪洗面,希望能用哭的方式把谢小桃哭醒。 长东只觉得莫名其妙,“喂,我好心好意劝你,你怎么反过来说我是木头啊?你还知不知道……”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呆子,你的确是什么都不懂,还是尽快闭上嘴巴吧。”是阿夏,她从远处走了过来,并没有再理睬长东,而是径自朝着连翘走去,“傻连翘,你家小姐现在还在房间里昏迷着呢,你就是哭瞎了眼睛,她也未必能醒。相反,若是你真的哭瞎了眼睛,而你家小姐又恰好醒过来的话,指不定她该有多伤心了。” 到底是个会安慰人的,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连翘停了片刻,“可是我管不住我自己……”说完,又有眼泪冒了出来。 阿夏不由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是觉得如果自己不提前离开的话,你家小姐就不会出事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离开,没有想办法去城外找我们的话,说不定你家小姐就会被大火烧成灰烬了呢?” 距离侍郎府的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了,可笼罩在这片大火中的阴霾却是久久都没有消散开,特别是谢小桃,还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大火发生的那一晚上,若不是连翘试着出城去找荣王储沂轩,若不是储沂轩也恰好赶过来,若不是他们刚好看见侍郎府那边冒出来的火光,只怕储沂轩还没有办法能以最快的速度驭马冲过去,在熊熊烈火中救下了已经昏迷不醒的谢小桃……那件事想想就觉得可怕。 连翘继续哭着,当时的她也只是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算出城去找储沂轩帮忙当说客,要他说服小姐不要赶我走。事实上,那个时候,她根本不清楚储沂轩的人在哪里,就是执着地认为南方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他们总该踏上回上京城的路了。 不过好在,事实证明,连翘的决定是正确的,但可惜的是她根本没有想过侍郎府会发生那样大的变故。 “阿夏,这都已经三天了,怎么小姐还没有醒过来啊?”连翘满是担忧地问。 “放心,会醒过来的。太医都说了,好在刺在你家小姐胸口的那一剑并未刺到要害部位,所以她只是失血有些多而引起的暂时性昏迷而已,休息一阵子一定可以醒过来的。”阿夏宽慰着连翘,她又何尝不想叫谢小桃尽快醒过来呢? “是啊,肯定会醒过来的,要知道这三天来,我家主子可是一直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呢!”长东也是顺势补充道。 不远处,一双人影站在了树影下面,看着那三个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664对天祈祷 那三个人站在一起的场景,深深刺痛了谢夫人的眼睛,她脸上闪过了一丝担忧,“老爷,如今那位荣王爷已经在咱们尚书府里呆了三天三夜了,这样下去,恐怕不是个办法啊。” 尚书大人谢谦转过头,看了看身边高贵的妇人,“那又能怎样呢?谁叫他一直都在担心着锦儿。”他也是过来人,自然能看出荣王爷储沂轩对谢小桃的那份心意,如果不是发自真心实意,又怎么可能会一直守在床榻边上不离不弃呢?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能得到那如神仙一般俊朗的人物的喜欢,也是锦儿的福气。”谢夫人的这一番话是发自真心的,说到谢小桃,她的心头仍是存有疑惑,像一个结,一时间无法解开,“老爷,你说锦儿真的是咱们丢失的孩子吗?” “应该是错不了的。她手腕上的木槿花纹,你也是看见了,你觉得还可能是假的吗?”尚书大人谢谦道。其实,在侍郎府出事当天,他与储沂轩刚好从郊外碰见了,加上之前曾有过几次愉快的接触,就决定一起回去,不想在半路会碰见连翘,更不想会经历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火,当然最想不到的竟然还是会在谢小桃的手腕上发现那个他找寻了十几年的木槿花暗纹,当时的谢小桃已经处于了昏迷的状态。 “话是这样说的,可我仍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咱们找了那么多年的女儿,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之前还有过接触。”想到这里,谢夫人便觉得造化弄人,居然兜兜转转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子,才总算是把谢小桃找了回来。如果之前,他们能多一点点的细心,今日的谢小桃会不会就不会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这大概就叫做皇天不负有心人吧。”谢谦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谢夫人将双手合十,向着上天祷告,“恩公,你在天上应该能看见了吧?我们已经把你的女儿找回来了,从此以后,她便是我们谢家的女儿,谁也抢不走,夺不掉!我们一定会好好善待她的。希望你在天有灵,能叫她尽快好起来。” 谢谦看着自己的夫人,虽然知道她是在为谢小桃祈祷,可还忍不住提醒道:“这话以后千万别再说了,如今锦儿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咱们能给她的就是一个干净且纯粹的出身,和一世的衣食无忧。” 话音才落,谢夫人便是明白了自己夫君的用意,“老爷说得极是,她就是咱们的女儿,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说完,两人便很是默契地闭上了嘴巴,只是将目光重新移向了长东、阿夏和连翘的那边。 …… 又过了两日,处于昏迷当中的谢小桃仍是不见有醒过来的迹象,可在此期间,荣王爷储沂轩就那么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不肯移动半分,就连房间里的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惶恐储沂轩会出点什么事情,谢谦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劝说,道:“王爷,你还是先去休息休息吧,都已经守了五天了。” 他为储沂轩对谢小桃的那份浓烈的感情感动着,可同时也在担忧着储沂轩的身体,毕竟对方是大越国最为金贵的荣王爷,若是在他的尚书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后果无法想象。 储沂轩却是摇头,“无碍,本王会继续等着她的,她一定可以醒过来。” “王爷,我们都相信锦儿一定可以醒过来的,但你也要去休息一下啊,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总好过这样熬着。”谢谦又道。 储沂轩仍是固执地摇头拒绝,“不,本王一定要守着她。她不喜欢人多,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你们就先都出去吧。” 出去?就留下这一对孤男寡女吗?谢谦微微一怔,但见着谢小桃仍是双目紧闭,便是也只好妥协了。对着周围的丫鬟下人打了个眼色,主动领着他们离开了这间房间。 在他们离开以后,偌大的房间又是恢复了清净,储沂轩看着紧紧闭着眼睛的谢小桃,心中浮出了好一片惆怅,“傻丫头,不是说过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一起面对的。哪怕你一直都在拒绝我,可我从来都没有食言过。这一次,你若是再多等等我,就不会遇见这样危险的事情了,为何你就不肯呢?” “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固执的女孩子了,明明可以有更为容易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偏偏要选择一个人去面对。你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而已,能敌得过命运,敌得过那些看不见的危险吗?” 说着说着,储沂轩从腰间取下了那一块龙形血玉,放到了谢小桃的面前,“傻丫头,这是我的龙佩,你的凤佩在哪里呢?其实从我决定把凤佩交给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是我这辈子躲不开的劫了。你在我心中打了一个结,还没有来得及解开,你认为你逃得掉吗?” “还有一件事,你也许并不知道,是关于这对龙凤血玉的。你醒醒,快点醒过来,醒过来我就告诉你,这其中的秘密。” 储沂轩一共说了很多话,可面前的谢小桃仍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整整五天,他守在她的身边整整五天了,可还是没有把那昏迷中的人儿唤醒。 储沂轩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同时又生出了惊恐之意,浓浓的,难以消散。“不是说,只要你这辈子遇见了一个肯与你心意相通,为你付出所有的人,就可以摆脱天谴的惩罚了吗?难道我这样爱你,还不够叫你平安度过这场命定的劫难吗?傻丫头,你醒过来好不好啊?” …… 累……好累…… 处于昏迷当中的谢小桃仍是觉得自己置身在那片荒芜的混沌之境中,除了浑身疲惫外,便是再也没有了其他感觉。 此时此刻,她只想躲在这里好好休息,根本不想理会外面的是是非非,疑惑说再也没有那个心力了。 如果能在这里睡一辈子就好了,就不用再去计较那些苦苦追求,却又得不到的东西了。谢小桃很是消极地想着。 想的正为投入之际,耳畔忽然飘入了一个声音,“傻丫头,你醒过来好不好啊?”听起来是那么的缥缈,仿佛是来着很遥远的地方。 谁?是谁?是在叫我吗?谢小桃有些动摇,可还是没有打算睁开眼睛,她想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那么多大风大浪,你就顽强的挺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对不对?” 就是因为挺过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所以才会觉得很累,求求你,叫我休息休息吧,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舒舒服服休息过了。谢小桃在心里苦苦哀求着。 “你就真的这么固执,不愿意轻易醒过来吗?” 不是固执,而是我累了。谢小桃默默地回答着,眼角竟是有泪水滑落,带着彻骨的寒意,如同她已经冰冷的心,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可你想过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什么吗?如今这样的结果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些年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谢小桃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些年里,她的确做过很多事情,可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是无法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她妥协了,想要放弃了,不想再理睬那些永远都得不到的了。 “真的就打算这样放弃了吗?别忘了,你的心愿还没有完成!而且现在,距离你要的结果就只有半步之遥了。别放弃,别轻易放弃!” 谢小桃只觉得鼻尖泛起了淡淡的酸胀,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个声音就好像是另一个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戳中她心中的痛。 “你睁开眼睛看看,真的是只有半步之遥了。你醒过来好不好?别在任性了。只要你肯醒过来,我就答应你,会帮你完成一切还没有完成的心愿!” 你帮我?你能帮我做什么?谢小桃略显嘲讽地笑了笑,她连自己都帮不了自己,更别说能从别人那里获得帮助了。 “只要你醒过来,别说是完成心愿,就是上天入地,我也都会尽量帮你实现的。” 大话可不是那么说的。我不要再听了!谢小桃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傻丫头,想想这些年来,你所守护的家人姐妹,难道你就真的决定不再管他们了吗?没有你的守护,他们又如何能够在这个世上更好的生活?你也不想他们出事吧?” 家人?姐妹?娘亲,景康,绿屏,连翘……刹那之间,无数张人脸,便是在谢小桃的脑海里慢慢浮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不舍,那么强烈,化作一柄柄尖锐的匕首,深深刺进了她的心窝。 不,我不能这么自私地把他们丢下,我要守护他们,他们是我的全部!谢小桃只觉得胸腔里那颗被冰封的心脏渐渐复苏了,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还闪过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人便是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带她逃离黑暗的荣王爷储沂轩…… 665苏醒过来(重新刷新)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现在绝对不是睡觉的时候!谢小桃像是忽然开了窍,原本昏昏沉沉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围拢在周围的混沌之色也慢慢被光明所取代。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死死抱在怀中,心下一惊,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而正抱着谢小桃说话的储沂轩察觉到怀中的人儿有了挣扎的迹象,便是困惑地低下了头,一下子就对上了谢小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当即愣住了。他根本没有想到那小小的人儿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醒转过来,一时之间竟然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了。 两人相互对视了片刻,以前所未有的近距离盯着对方的眼睛瞧,瞧了好半天,还是在谢小桃的先一步反应过来以后,及时结束。 谢小桃觉得面颊微烫,赶忙尝试着从储沂轩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好在对方也因为方才的尴尬而没有什么力气,使得她一下子就重新获得了自由。 这是什么情况?谢小桃下意识的往床榻里边缩了缩,似乎是想与之保持着一小段安全的距离,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非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 储沂轩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嗯……方才你闹着冷,所以我才将你从床上抱起来的。”那种局促中带着几分忐忑的表情是如此的可笑、可爱。放眼整个大越国,恐怕也只有谢小桃一个人能有此荣幸见到这一难得的情形了。 谢小桃淡淡应了一声,“嗯,现在已经不冷了……”她并不记得自己在梦中有没有冷的感觉,可既然对方这样说了,她除了顺势做出回应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盯着锦被上的那一朵桃花,过了好一阵子,才又缓缓抬起了头,偷偷向着储沂轩那边望了过去,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一张原本干净得不似凡间男子的脸上竟然蓄了一层青青的胡茬,明显就是好几天没有修整过而留下来的结果,看起来是那样的颓废。 谢小桃看的有些出神,居然连储沂轩是什么时候又将目光重新落回到自己身上的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刚好又与那双漆黑得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对了个正着,与往日不同,她还里面看见了好几根血丝。 “王爷……”谢小桃欲言又止。 “怎么了?”储沂轩问。 谢小桃却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见着谢小桃并不想多说什么,储沂轩也就没有再问,“既然你醒了,那我就把连翘叫过来,由她来照顾你,应该是最好不过的选择。”说着,迈开步子,向着房间外面走了起来。 看着那走得极为潇洒的背影,谢小桃的心头闪过了一丝异样情愫,她想要开口去叫住对方,却是觉得心口好像有种被撕裂的痛。这样的痛,叫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承受过别人的剑。 须臾,听闻谢小桃已经醒过来的连翘兴冲冲地跑进了房间,当看见那已然坐在床榻上的人儿时,脸上便是荡漾起再也掩饰不住的喜悦了。 连翘冲到了谢小桃的面前,激动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小姐,您真的已经醒来了!真的醒了!” “嗯,刚醒没多久……”谢小桃柔声回答着,比起自己的身体来说,她更关心的还是连翘,怎么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傻丫头,我不是都已经还你自由了吗,你怎么还要叫我小姐?” “小姐,奴婢愿意跟随着您,并非是因为那一张卖身契。从很早以前,奴婢就已经告诉过自己,这辈子会一直追随您,永远不会离开您的。”连翘说的极为认真,好像她这辈子就没有用过这样严肃的态度说话似的,“所以不管小姐如何赶奴婢走,奴婢都不会离开!” 谢小桃为连翘的这一番话所感动,“真是个傻丫头,放着自由不要,偏偏要跟着我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小姐,真的值得吗?” “小姐才不是没出息的人呢!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优秀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叫荣王爷为你守护您已经五天五夜都没有闭过眼睛了。”连翘又道,在她看来只有世上最为优秀的女子才能配得起世上最为优秀的男人,而谢小桃就是能与储沂轩最为相配的女子,别人谁都比不上! “什么?”谢小桃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难怪刚才她见到的储沂轩是如此的疲惫,原来已经五天五夜都没有合过眼睛了。天啊,她居然叫一个堂堂的王爷为自己不眠不休了整整五天! 谢小桃只觉得自己又欠了储沂轩的,算起来,她已经欠了那人那么多了,该怎么样才能偿还的清呢?唉…… 好一番叹息之后,谢小桃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之前不是在侍郎府吗?怎么现在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你别告诉我,这里是荣王府啊?”她一连问了四个问题,足可见她的心中已经是怎样的波澜涌动了。 看着谢小桃那一派认真的模样,不知怎的,连翘只觉得有些好笑,却是憋着回答道:“不是,这里是尚书府,是谢大人家的后宅。” “尚书府?谢大人?”谢小桃更显激动。谢大人?尚书府?难道这就是她日日夜夜一直都在思念着,想要回来的那个家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侍郎府起火的那一天晚上,奴婢在城郊遇见了荣王爷和谢尚书。奴婢原本是打算去求王爷帮自己说说情,劝说小姐不要把奴婢赶出去的,不想这个时候却是看见城中侍郎府方向有火光。王爷就立刻驭马冲了过去,而谢大人也参与了这次救火。”连翘解释,虽然当时她并没有看见储沂轩是如何发疯一般的在火海里找寻谢小桃瘦弱的身影,但完完全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份真情,恐怕是所有女孩子都向往的吧? “后来,王爷总算是把小姐从火海中救了出来,在帮着您检查伤势的时候,谢大人无意间在小姐的手腕上发现了一个木槿花的暗纹,当即认定您就是他多年前丢失的孩子,然后就把昏迷中的您带了回来。”谢小桃都已经来了,身为贴身婢女的连翘自然也就跟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谢小桃听明白了,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小姐,您是没有看见,尚书大人为了能尽快治好您,可是没少花心思。这五天来,光是太医就请了不下三个呢。”连翘又说,言外之意是告诉谢小桃,其实尚书大人谢谦要比苏绍不知道好上多少倍,至少要比苏绍显得真诚很多了。 “也许这是王爷的安排也说不定。”谢小桃淡淡地说了一句,“毕竟我是侍郎府的四小姐,怎么可能就在突然之间成为了尚书府里的小姐了呢?” “这就要等着小姐完全康复以后,好好找尚书大人、夫人问个清楚了。”连翘并没有争辩什么,不管谢小桃是侍郎府的四小姐,还是尚书府的小姐,抑或是其他什么身份,她都会一直追随,不离不弃。 谢小桃点了点头,“嗯,等到时候也要好好谢谢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往自己的腿上拧了一下,的确有疼痛传了过来,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可对于一个一直都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来说,这种带着幸福味道的光明是不是来得太过突然了?突然到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说完这些以后,连翘也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小姐,你怎么会受伤?” ……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受了伤?还有到底是谁放火一把烧了侍郎府的?”又过了两日,见着谢小桃慢慢恢复了过来。尚书大人谢谦才与荣王爷储沂轩向着谢小桃问出了这个一直都想要弄清楚的问题。 谢小桃坐在床榻上,下身被锦被包裹着,脑海里便是慢慢浮现出当时的情景来。 记得最为清楚的还要是当时那人手持长剑,却是迟迟没有落下的那一幕情景,还有那双在月光之下显得分外明亮的眼睛。 明明当时对方完完全全可以对自己痛下杀手,为何一直都没有那么做呢? 这一点是谢小桃怎么想都想不通的。难道是对方良心发现,所以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维持了不过刹那的功夫,就被她及时否定了。 她并非是上一世那般的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在早就已经认清楚对方的为人以后,更加不可能把一切的美好联系在那人的身上。 长时间的沉思过后,谢小桃抬起头,重新看向了谢谦和储沂轩,“当时对方的脸上蒙着黑布,我根本看不清楚,但我看清楚了他腰间别着的腰牌。” “腰牌?什么样子的腰牌?”谢谦问。 “是瑞王府的,以前我曾经在瑞王府管家的身上见到过。”谢小桃一字一顿道,说得极为认真,叫人根本怀疑不起来。 666谢老夫人 这么说这件事和瑞王爷储沂烨脱不了干系了? 听闻谢小桃这样说了,众人心中便是生出了这样的疑惑来,但储沂轩却是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从谢小桃重生的那一刻起,她与瑞王爷储沂烨之间就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这件事先放着,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储沂轩道,似乎是在害怕谢小桃会因为用脑过度,叫自己的情况变得严重。 其实,谢小桃自己也不清楚接下来要如何做,听见储沂轩这样说了,也就顺势点了点头,然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站在储沂轩身边的尚书大人谢谦身上,“谢大人,谢谢您的收留。”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她无法下床走动,更无法行跪拜之礼。 谢谦微微一怔,转瞬之间,眼底就是浮现出慈爱的目光,“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什么收留不收留的,你是我谢谦的女儿,这里是你的家啊。” 虽然明明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可谢小桃仍是不敢表露分毫,似乎是害怕露出什么马脚来。 见着谢小桃沉默了,脸上仍带着那难以置信的神情,谢谦只好又道:“孩子,这件事待你身子完全好了以后,我再同你说,现在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我们谢家多年前走失的孩子,是我们府上的三小姐。” “三小姐?”谢小桃忍不住呢喃出声,心里竟是百感交集。 “嗯,好了你先休息吧,等把身子养好了,咱们再细说。”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谢谦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女儿因为休息不够而落下什么病根。 简单的与谢小桃寒暄了几句,便随着众人一起离开了房间,只把连翘留了下来。不管他府上有多少丫鬟在,都抵不过一个连翘,毕竟连翘也是跟了谢小桃这么长时间的。 看着其他人纷纷离开,谢小桃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忽然变得模糊了,抬手一抹,才知道是有眼泪滑了出来。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哭的,却是觉得上苍对她似乎并不算薄。 连翘服侍着谢小桃重新躺好,简单地叮嘱了几句,便守着自家的小姐,看着她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宁,是谢小桃睡过最为安逸的一觉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申时。 连翘倒了一杯水给她,“小姐,先喝点水吧。” 谢小桃也觉得口有些干了,便是没有推却,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喝的时候,仍是能感觉到胸口在隐隐作痛。如果当时那一剑不是对方的手下留情,只怕现在我已经去见阎王爷了吧? 想着想着,门外却是听见了一阵女人小声说话的声音,“奶奶,只怕现在妹妹还没有醒过来吧?” “咱们先去看看,如果没有醒过来,再离开也就是了。”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 “小姐,有人来了。”连翘开口道,说完,便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可能是谢老夫人。” 谢小桃也猜测到了。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开始去打探谢尚书家里的情况了,府上除了一位谢老夫人外,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说的话上的老人家了。 “之前谢老夫人就来过几次,不过那个时候,您都是处于昏迷状态。”连翘又补充了一句。 谢小桃看了看连翘,“先别说了,去开门吧,记得要装作不是很刻意的样子。”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不想叫谢老夫人觉得她是等不及了。多年来饱经思念的痛苦已经叫她害怕了,害怕自己若是表现得太过急切,就会很快失去眼前所有的美好,叫它们变成如镜花水月的泡影。 连翘心领神会,便是向着外面走了起来,才一拉开了门,就见着谢老夫人已然站在了门外,身边还跟着一个姿色不俗的俏丽女子,正是那位与苏婉婷齐名的女子谢倾容。 “谢老夫人,大小姐……”连翘顺势向两人请安。 “你这是去做什么?”谢老夫人问。 “打算去大厨房看看小姐的药有没有煎好。”连翘回答。 “哦。”谢老夫人顺势应了一声,“其实大厨房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了,若是煎好了,会有下人给送过来的。你就专心照顾你家小姐吧。”说到谢小桃,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家小姐醒过来了没有?” “嗯……还在睡……”连翘道,说的却是谎话。如果这个时候,她说谢小桃早就已经醒过来了,那为何谢老夫人在门外站了那么久,都没有听见里面有回应的声音呢? “连翘,是有人来了吗?”这个时候,屋里忽然传出了一个柔柔的女声,来得是如此的及时,及时到刚好帮着连翘解了围。 “嗯,是谢老夫人和大小姐来了。”连翘转过头,向着里面道。 “那还不快些把人请进来?”谢小桃又道,说着,正准备从床上下来,但竟然是被眼尖的谢倾容一下子就发现了。 “唉,你躺着就好,别起来。身子都还没有好利索,怎么可以随便乱动呢?”谢倾容说教道,言辞中不乏有关心的成分,听上去是如此的真切,要比在侍郎府里所听见的话语温暖了许多许多。 听见谢倾容的声音,谢老夫人也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里面床榻的方向上,“孩子,先别起来。我们过去便是了。”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着谢小桃这边走了过来。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床榻前。 看着躺在床上的那张面容有些苍白的少女,谢老夫人便是觉得好一阵疼惜,“你这孩子怎么可以如此消瘦?”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只想遮住不自觉微微泛红的眼眶。以前,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没有什么事情能叫她伤心落泪了,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还是那个动不动就爱哭鼻子的小女孩,爱哭到甚至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就控制不住了。 谢老夫人叹息了一口气,“放心好了,以后奶奶会负责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绝对不会叫你一直都这样消瘦下去的。”说着,她忍不住拉起了谢小桃的手,才发现那只小手竟然是如此的冰凉,更觉心疼不已,“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郊外的山上。那个时候,是你不顾自己的安危,用嘴替我吸出了毒蛇的毒。当时,我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甚至还想着如果自己也能有一个如此勇敢的孙女该有多好。” 在谢老夫人的声音中,谢小桃缓缓抬起了头,“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是换做其他人,也应该会和我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有些事情你或许并不知道。在与你分别之后,我也曾向着他人去打探过你的情况,可一直都没有什么可喜的进展,然后,就是我们突然知道了你是侍郎府的四小姐的事实。那种想要把你留下来的念头也就被强行压了下来。”谢老夫人继续说,“这些年里,上京城里出过不少关于你的传闻,有好,有坏,但不管怎么说,你在我心中都是那个善良勇敢的小女孩。当时,我只是在羡慕侍郎府居然能有如此的福气,拥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小姐。” 谢小桃的心绪变得越来越乱,却是保持着方才的沉静,静静地听着。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欣赏着的小女孩竟然是苦苦找寻了很多年的孙女。若不是之前的那场大火,只怕我们谢家还寻不来你了呢!”说到这里,谢老夫人也显得激动了许多,“孩子,你放心,有奶奶在,以后绝对不会再叫你受半点委屈了。奶奶会把你缺失的这十几年里的爱统统都给你补回来。” 谢小桃紧紧抿住了唇,过了好半晌才道:“谢老夫人,您就这么确定我是您的孙女吗?” “当然确定!”谢老夫人十分笃定地说,她拉起了谢小桃的手,“不为别的,就为了你手腕上的这一朵木槿花暗纹,就足以确定你是我们谢家的孩子无疑!” “木槿花暗纹?”谢小桃幽幽地重复了一遍。这木槿花暗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浮现出来的。她一直都没有弄清楚谢家的人为何会凭借着这一朵木槿花暗纹就那么肯定自己就是他们苦苦找寻了多年的孩子,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其中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恐怕还有其他缘由。 “嗯。”谢老夫人点了点头,“想想也真是可恶,我们谢家苦苦找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竟然被死对头偷了过去,若是善待了也就好了,居然把我的宝贝孙女弄得这么瘦弱!”说着说着,她就恨不得把苏绍一大家子全都叫过来好好教训教训! 谢小桃被谢老夫人的样子逗乐了,“其实也没有亏待……”谁叫她已经把好好的一个大家子搅和得妻离子散了呢?总应该稍稍顾念点他们的好吧? “孩子,你就别再替他们说好话了。这些年里,你受的委屈,奶奶都知道,奶奶绝对会替你讨回公道的!”谢老夫人义愤填膺道。 “奶奶,我看这件事还是先别忙着做决定了,等锦儿好了,交给她处理,应该会稳妥一些。”一旁的谢倾容忍不住开了口,她只是不想谢小桃因此而感到太过尴尬。 谢小桃对着那位蕙质兰心的女子投上一感激的笑容,还未等说什么,又被谢老夫人打断了。 “容容说的对,这件事可以暂时放一放,但有一件事,我觉得现在应该处理了比较好。”谢老夫人极为认真地说。 667嫡女庶女(刷新阅读) “什么事情?”谢小桃和谢倾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谢老夫人却是莞尔一笑,“也没什么严重的事情,只不过是觉得有件事还是越早处理越好。”她转过头,看向了一脸疑惑的谢倾容,“我可听不惯你锦儿锦儿的叫,如今你妹妹既然已经重新回到了咱们谢家,自然就不能再用在别处时的名字了。” 经过谢老夫人这一提醒,谢倾容顿时明白了过来,“奶奶说的极是,只是不知道三妹妹应该叫什么。” 这个问题委实是问倒谢老夫人了,她想了好半晌,才想到,“记得你妹妹小的时候,你父亲和母亲总喜欢叫她小桃。至于大名么……”她拉长了尾音,转头,对着谢小桃慈祥地笑了笑,“这几日,我就叫你父亲去宫中找皇上赐一个去。咱们谢家的女儿不管做什么,一定都要风风光光的。” 听谢老太君的意思,是打算借着皇上赐名一事,将谢小桃是他们谢家女儿的事情昭告天下。这对于谢小桃来说,是一份莫大的肯定。 刹那之间,谢小桃的心头便是萦绕起了满满的感动,可旋即便是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悲伤当中。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真的能够把握得住吗? …… 又过了四天,谢小桃胸口上的伤疤终于结痂了,已经没有了之前疼痛的感觉,相反偶尔会传出来一丝丝的酥痒,证明着它在慢慢好转。 而如今的她也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第一件事便是去向谢谦表示感谢。几经打探下,她才弄清楚了书房的方向。 才一踏进门,谢小桃便是对着尚书大人谢谦行了一个跪拜之礼,“多谢尚书大人的收留之恩,锦儿没齿难忘。” 谢谦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走到了谢小桃的面前,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傻孩子,都说过了,你是我的女儿,怎么还说这样生分的话呢?” “谢大人,您只凭借着锦儿手腕上的木槿花暗纹就断定锦儿是您失散多年的女儿,这样做是不是太过武断了些?”谢小桃忍不住开口问。 谢谦却是摇头,“不武断,一点都不武断。你手腕上的木槿花暗纹和你娘的一模一样。”说着,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便是以极快的速度岔开了话题,“你是我们谢家的女儿,是不争的事实。除非你根本就不想回到我们身边来。” 怎么可能会不想?谢小桃怕是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要尽快和亲人团聚呢!能和一家人其乐融融生活在一起,只怕连做梦都会笑出声音来吧?“谢大人误会了,只是锦儿觉得这样的好事应该不会落在我的头上……我……” “傻孩子,这是你应该得到的。相反,在你流浪在外的这段时间,才是叫你受了委屈呢!你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了任何事情,我都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谢谦极为严肃道,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似乎是在履行着什么承诺。 谢小桃沉默不语,怕是还很难消化掉谢谦的话。她从很久以前就一个人惯了,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别人的明枪暗箭;一个人受了委屈也只能偷偷往肚子里咽;一个人冷着饿着病着也只能强撑着扛下去……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来关爱自己,她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 原来这就是拥有亲人的感觉吗?好温暖,好炙热!谢小桃默默地想着,冰封了许久的心渐渐有了融化之势。 见着谢小桃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谢谦只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我知道,要你一下子就接受自己是我们谢家的女儿,有些为难,但你要明白,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是。关于你身份的事情,相信这些日子,你的奶奶和母亲也和你说过了,我就不多说了。” 就算谢老夫人和谢夫人都只说了一遍,加在一起也有两遍了,相信一向聪明的谢小桃早就已经可以了解个大概了,若是他还要再强调一遍,就显得太过画蛇添足了。 他定定地看着谢小桃,眉眼深处尽是慈爱的笑容,像极了一个父亲对待女儿时才有的神色,“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你看,我已经写好了奏折,请皇上给你赐名字了。”其实,这件事本是应该在三天前就开始处理的,但考虑到谢小桃的身子原因,害怕她无法跪着接那圣旨,所以只能暂时被扣了下来。 谢小桃顺着谢谦所指的方向望了望,果真看见了一本折子,心下惶然,“谢大人,这恐怕不好吧?” “你怎么还在叫我谢大人?”谢谦忍不住开口问。 谢小桃兀自垂下了头,转而才改口道:“父亲,这恐怕不好吧?”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中的颤抖。说起来也是蛮讽刺的。她认贼作父,叫了苏绍那狗贼那么多年的父亲,都从来没有觉得尴尬过,如今见到了对自己好的谢谦,竟然是没有缘由的变得畏首畏尾了。 这一声“父亲”是谢谦盼望了很多年的,突然听来,脸上便是再也克制不住地荡漾起满足的笑容,极是宠溺地问:“要皇上帮我的女儿赐个名字有何不可?小桃,你记住,这是你该拥有的。”如果之前没有苏绍强行把谢小桃带回苏家,如今的谢谦也不会那么急切地希望帮谢小桃正名,“你是我的女儿,又怎么可能只拥有一个乳名?” “我……”一时之间,谢小桃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怎么了?”谢谦温和地问。 “可我毕竟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啊,又有何德何能去叫皇上赐名?”谢小桃问。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曾经偷偷查过了,就算自己真的是谢家的女儿,也应该是由梦姨娘所出的庶女,而那位梦姨娘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庶出?谁告诉你,你是庶出的?”谢谦疑惑,但在转念之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 “嗯……女儿知道,早年的时候,府上的梦姨娘曾经丢失过一个孩子,为此府上的人找寻了很多年,却一直都没有找到。”谢小桃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 谢谦微微皱了皱眉头,“原来你也是曾经听说过这些的。可是那传闻并不完全属实。当年,你母亲生下你以后,因为难产,导致身体亏空严重,不得已之下只好将你暂时委托给了自己身边的丫鬟阿梦,阿梦也因此被抬成了姨娘。阿梦人很善良,待你就好像亲生女儿一般。可在你四岁时,大越发生了很严重的灾害,不少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 “后来有一位算命先生说,你命中有劫,要我们以你的名义去做善事。考虑良久,我们便决定以你的名义进行赈灾,却不想会有百姓暴乱,导致你与我们被难民冲散……”说到这里,苏绍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似是在为过去的那段岁月感到后悔。如果时间能够倒退,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他一定不会再那么做了,不会叫年幼的谢小桃再流离失所了。 “算命先生?”谢小桃不由得呢喃出声,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了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的影像——正是当年那位害她失去了苏老太妃宠爱的人。 虽然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满是嘲讽味道。看来,她这辈子与算命先生、江湖术士之流之间似乎有着牵扯不清的联系啊。 “算了,不过就是一个只知道骗人钱财的败类而已。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了,我们竟然会相信了那骗子的花言巧语。”往事不堪回首,谢谦也不愿意再提起那些沉痛的过往。要知道,上苍已经把谢小桃重新归还给他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怨天尤人? “父亲,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谢小桃也是看穿了谢谦的心思。不管之前,她曾经遭遇过怎样的不幸,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命运给她的或许很残忍,但同时也早就了一个学会独立的聪慧女子,不是吗?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谢谦微微一笑,“这些日子,你就在府里好好休息。我已经吩咐过容容带你去熟悉熟悉人,哦,就是你的大姐姐。咱们府上的孩子并不算多。你是最小的一个,在你之上有两个哥哥,其中一个已经成家,而另外一个……嗯……你可以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没长大的小孩子?对于这样的形容,谢小桃还是觉得蛮新鲜的,毕竟没有父亲会用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孩子呢。 “你还有两个姐姐。等以后,容容会带着你去见他们的。”谢谦又道。 谢小桃微微点了点头,“嗯,以后总会能够看见的。” “对了,小桃……”谢谦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我倒是忘记了一件事。这件事还是由你亲自去的比较好,我们谁都代替不了。” 668树大招风(重新刷新) “由我亲自去?”谢小桃并不理解谢谦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谦却是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这些日子,荣王爷为了你可是没少花费心思,你总应该当面去跟人家道一声谢吧?” 话的确是这样说的,但谢小桃仍是不想这么快就与储沂轩有所交集,特别是想到那一天醒过来以后,便是发现自己正被对方死死抱在怀中时的情景。 “嗯……这件事我会去处理好的,不过现在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谢小桃说得很是委婉,却也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似乎是在害怕会被对方洞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不过是道一声谢而已,你还不至于如此焦虑不安吧?”谢谦忍不住取笑道,“咱们谢家虽然是文官出身,但家中子女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畏畏缩缩之流。小桃,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以前,他就曾听闻不少有关于面前的这个小小少女的传闻了,不管哪一件都能从正面、侧面表明她是一个勇敢、聪慧的女子。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道谢而已,却是变得不太一样了,这其中的原因只怕稍稍想一想,就能弄明白了。 惶恐被自己才认来的父亲当做是懦弱的胆小鬼,谢小桃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倒不是畏畏缩缩,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偿还荣王爷的这份恩情罢了。” “这种事情还是由你自己来决定吧。”谢谦并不愿意多作为难,只因为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欲速则不达。 虽然通过谢小桃生病的事情,他们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看穿了荣王爷储沂轩对谢小桃的那份心思,可身为一届老官的谢谦却是觉得这男女之事,不是说着急就能急得来的。但如果谢小桃真的与荣王爷储沂轩成了好事,那他能给予谢小桃的便是尚书府谢家嫡幺女的身份,以这样的身份去配上京城那位最为尊贵的荣王爷,绝对是门当户对的。 …… 在谢谦向皇上递上了奏折的当天,皇上就提笔给谢小桃赐了个字——慈。 慈,本意为仁义,助人之心,但用在谢小桃的身上,似乎还多了一层慈心妙手的含义,还有很多美好的寓意。 很快,这个字便是传回了尚书府内。 书房里,谢家两兄弟谢玉德、谢玉斌以及谢家长女谢倾容正围在桌子前,审视着由皇上亲自写下的那个“慈”字。 谢玉斌好似恍悟一般地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道:“到底是当今圣上,取的名字就是不一样!不过,咱们以后是该叫三妹妹谢慈呢,还是谢倾慈?”若是按照谢家的起名习惯,到了谢小桃这边,就应该跟着谢家大小姐谢倾容一样,名字中带个“倾”字。这样才能显示出她是谢家嫡女的身份。 未等声音落下,谢玉斌的脑袋上便是被一柄折扇狠狠敲了个正着,“你见过有人敢在皇上赐的名字上随便添字的吗?”别说是添字了,就是连加个比划都不敢。若是真的有人这么做了,那还不等同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谢玉斌当即就捂住了被敲得生疼的脑袋,看向了行凶之人——他的大哥谢玉德,“大哥,咱们是亲兄弟耶,犯得着这么狠吗?” “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在开口以前好好动动脑子啊?”看着眼前这个仍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弟弟,谢玉德只觉得头痛欲裂。放眼整个尚书府,怕是只有这个小混球最不叫人省心了。 “就是因为动了脑子,才能提出问题来的,若是连脑子都不动的话,怎么可能会问出这些呢?”谢玉斌不服气地狡辩着。 看着这两个孙儿在自己面前吵架拌嘴,谢老夫人不由得呵呵笑出了声音。他们谢家就是这点好,儿女齐全,总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好了,你们就别吵了。玉德,你也知道,你这个弟弟从来就不争气,就不要指望他能一下子就变好了。” 这两个孙儿虽然同为谢家的血脉,但其中的差距也有着天壤之别。长孙谢玉德是一个文质彬彬,富有才情,饱览群书的翩翩公子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孙儿谢玉斌却是相反,一看书就犯困,从小就喜欢个舞刀弄枪的。 这些年来,谢老夫人可是没少为其操心,但每一次总是以失败告终。最后,她只好把造就这个一个谢玉斌的原因归结到了他娘亲的身上。谢玉斌并不是嫡出,而是由妾室画眉画姨娘所出。说到这个孩子的来历,谢老夫人还是觉得心里多少还是会存有一些疙瘩的。 当年,若不是她担心身染风寒的儿子谢谦的身体,也不会叫还是自己身边大丫鬟的画眉去趁夜看望的,如果不是当时去了,就不会恰好叫其钻了空子,发生了那样不堪的事情。 唉,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不提也罢。好在谢玉斌生得要比他的亲娘来得磊落许多,至少不会做出那种暗中算计的事情,哪怕是稍稍傻了那么一点点,直白了那么一点点。 “奶奶,您也不管管,每次大哥见了我,总是想要教训我!”听见谢老夫人开了口,谢玉斌赶忙上前撒娇讨欢喜,活脱脱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男孩,“再这样下去,万一我不小心对大哥动了手脚,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你若是敢对你大哥动手脚,那奶奶就吩咐人把你的手脚都给打断了,看你还要怎么办?”谢老夫人故意开着玩笑,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呀,要是能有你大哥一半的斯文也就好了。” “奶奶,大哥那种样子,我可学不来!您看,咱们府上已经出了一个像大哥这样足智多谋,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了,还出了一个像三弟一样整天都把什么事情闷在心里的闷葫芦,若是我还像他们一样的话,咱们这个尚书府里该多沉闷啊?”谢玉斌可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再说了,我这一身的武功也不是全然没有用武之地啊,必要时候,我是完全可以保护好你们的。” 听着谢玉斌这一句接着一句的狡辩,谢老夫人就是想气也气不起来了,“小滑头,咱们府上就属你会说话!” “别别,这会说话的头衔可是非大哥莫属呢!”当着那么一位优秀的大哥面前,谢玉斌可不敢抢下这样的风光来。 谢老夫人也不愿意再同谢玉斌在这里拌嘴,“对了,可是看见你弟弟了?” “三弟啊?只怕这个时候是在房间里刻苦读书了吧?”谢玉斌不假思索地回答。和他的出身一样,他的三弟谢玉文也是庶出的身份,不过是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那位好三弟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整天都把自己泡在书堆里,学了这么些年,却是没有见着他能学成像大哥谢玉德一样。 从他三弟谢玉文的身上,谢玉斌就是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人之所以能成材,一多半的原因完全是取决于父母,如他大哥谢玉德,还有大妹谢倾容,都是嫡出血脉,就是要比庶出子女优秀很多!再像他,像三弟谢玉文,还有另外两个庶出的妹妹,不管如何努力,都始终也做不到像嫡出的那般成就。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谢玉斌为了摆脱掉书本而制造的谬论而已,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学武的理由。 …… 而在尚书府的另外一间房间里,有一双人儿也是对着皇上所赐下的那个字,神情专注地看了好半晌。 “慈,慈心,慈爱,是个寓意极好的字眼。”谢夫人由衷地夸赞道,可旋即却是深深地担忧,“如今皇上那边已经给小桃赐了名字,就等于是告诉天下人,她就是咱们谢家的嫡出小姐了。可若是万一有一天,别人发现她并不是咱们谢家的女儿,咱们岂不是会落得一个欺君之罪?”在大越,对欺瞒君上的惩罚一向都是极为严苛的,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满门抄斩。 在谢夫人的认知里,就没有见到过有人被定了欺君之罪却还不死的。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便是忍不住生出了些许的忐忑。 谢谦却是一把将自己的夫人揽入怀中,“放心好了,不会有人知道小桃的真正身份的,更何况我曾经答应过她的娘亲,一定会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以前没找到她的时候,总是恨不得能立刻与她团聚,可当找到了以后,才发现原来她竟是已经出落得那般优秀了,优秀到叫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这样不厚道的认下她了。”谢夫人认真地说,虽然她已经培育出了一个优秀的女儿谢倾容,但与谢小桃相比,还是稍稍差了那么一截,“她不但人生得漂亮,而且也总有贵人相助。”先是与慎王爷储沂谨,后又是荣王爷储沂轩,再加上宫中的大铭公主,还有那被封为梦芸郡主的秦楚衣……几个人不管是谁,单拿出来,都足以叫人为之羡慕好一阵子的了。 谢夫人并不嫌弃谢小桃什么,只是会忍不住生出几分担心来。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一直都存在着,特别是如今谢小桃又是得到了皇上的亲自赐名。她真害怕有一天会保护不了那个弱弱小小的女孩子! 669如何处置(刷新阅读) 谢谦又何尝看不出自己夫人的心思?他对着对方微微一笑,“放心好了,你所担心的那一切不过是多余的而已。”他顿了顿又道,“我相信小桃一定可以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就算谢小桃不能,有那为荣王爷在,也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希望我的担心只是多余的。”谢夫人道,将头紧紧靠在了自己的夫君谢谦的胸膛上。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以及彼此依偎在一起时才会有的浓浓的爱意,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温馨,舒适。 过了良久,谢夫人才像是想到了什么,“老爷,如今小桃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您打算该怎样处理之前的事情?”她口中所指的之前的事情,便是前侍郎大人苏绍的身后事,毕竟如果当时不是苏家人强行将谢小桃认领,并接回去的,他们也不至于又多等了这么些年,谢小桃也不至于要在戚川生活那么多年,吃那么多年的苦,受那么多年的累! “你指的是苏绍的事情?”谢谦明知故问道。 谢夫人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嗯。”之前,苏绍一直与他们谢家作对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连他们谢家的孩子都偷,如果不是谢小桃生得机敏,是不是现在的苏绍就要用谢小桃来对付他们谢家了? 想到这里,谢夫人的心头便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叫她根本无法喘息。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这些年来对谢小桃所造成的亏欠。 “老爷,这件事,您一定要处理好了。”谢夫人又一次强调了一遍,生怕自己的夫君会忘记了似的。事实上,她这样做也是希望叫自己能够安心罢了。外人或许不知道,每当她与谢小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视上以后,她的心里就会不自觉地涌出愧疚之感,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全都给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嗯,咱们已经亏欠她太多太多了,不能再叫她受半点委屈了。”谢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 “这些年来,你可有觉得委屈?”御书房中,皇上手持毛笔,饶有兴致地询问道。 桌案边,谢小桃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磨着墨水,听闻皇上这样问了,便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了那位威严的九五至尊,“委屈?” “你被苏绍强行认作是女儿,过了这么多年,而且还是以庶女的身份,难道就不觉得有半点委屈吗?”皇上解释道,看得出来,他是极有兴趣想要弄明白谢小桃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 谢小桃微微一笑,“这些都是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一切,又何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不委屈吗?一点点委屈都没有吗?”皇上又问,似乎是不愿意相信。 “真的没有。师父曾经说过,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遇见过怎样不公平的事情,不过是一种修行罢了。若是因为受了一点点的挫折或者不如意,就觉得是受了委屈,那这人啊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说完,谢小桃竟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像极了这个年龄的女子该有的调皮。 皇上会心一笑,眼底似是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来,“那场大火已经将侍郎府烧了个通透,而派去的侍卫在残迹中发现了四五具烧焦的尸体,三女两男,想必其中就有一具是苏绍的。” 谢小桃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当时,为了能叫苏绍在侍郎府里多呆些日子,她在对方的饭菜里下了很重计量的药剂。如果不是那些药剂的作用,只怕那小小的一场火灾,绝对是困不住他的。 这大概就真的是造化弄人吧,苏绍应该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原本一直都很信任的人的手底下。 谢小桃这样想着,却是没有表态,只是保持着刚刚沉敛的模样,静静地站在原地。 “如今这个案子还没有结,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同朕说的?”皇上的话中似乎还藏着什么别的意思。 谢小桃微微拧了拧眉,“皇上是想要问我,当时可有看见是什么人纵火了吗?” 皇上看着谢小桃,不置可否。 谢小桃犹豫了一小会儿,确实决定将自己能说的事情说出来,“事发当时,来人统统都用黑色方巾蒙着脸,根本辨认不出来到底是谁。” “难道对方就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来吗?”皇上并不愿意就此放弃,他相信只要是人为的,就肯定有没有来得及销毁证据的地方。 谢小桃垂了下头,过了片刻,才道:“虽然对方脸上蒙着黑色方巾,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跟瑞王爷绝对脱不了干系。我在他们的腰上看见了属于瑞王府的腰牌!” “烨儿?”皇上微微一怔,旋即想到了苏绍在临死前,曾经托人交给自己的那封密函,里面罗列了十余条关于瑞王爷储沂烨的罪名,条条都足以置他死刑。 当时,他还没有来得及处理那个忤逆子,就被对方提前得知了消息,跑了路,至今还没有追捕到呢! 据看守城门的侍卫回忆,当时瑞王爷储沂烨是和那位叫桃枝的舞姬一起出门的,美其名曰是去游山玩水。那日期刚好就是侍郎府被人烧成灰烬的那一天。 这么一想,皇上也对谢小桃所说的观点信了*分,因为他清楚,像瑞王爷储沂烨那样一直隐忍,精于算计的人,是一定人受不了被人出卖的滋味,特别是出卖他的人还是昔日的盟友,便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把这笔债讨回来的,急忙中换上了夜行衣,杀回到侍郎府,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查出来真的是烨儿的所作所为,你会怎么做?”不知怎的,今日的皇上好像格外在意谢小桃的态度。 谢小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管这件事与瑞王爷有没有关系,谢慈都希望皇上能替亡父讨回公道!”声音恳切,字字铿锵。 “亡父?”皇上被谢小桃的话震撼到了,“苏绍并非是你的父亲,你居然还肯叫他一声亡父?” 谢小桃仰着头,对着皇上解释,“就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苏家也养育了我这么多年。虽然我在府上只是一个庶出的小姐,可父亲母亲并未曾亏待过我啊,我又怎么可以看着父亲惨死,却不肯帮他捉拿真凶呢?那个样子,与那些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又有什么分别?” “好一个孝顺女儿!”皇上由衷地拍起手来,只为了谢小桃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朕答应你,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烨儿所为,一定不会姑息养奸,如果不是,朕也会把这个案子彻查到底的。”就算无法证明侍郎府纵火一事究竟与储沂烨到底有没有关系,他都绝对不会再轻易放过储沂烨了,一个胆敢觊觎自己江山的人,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然而,这样的承诺,对谢小桃来说根本不太重要,她皱了皱眉头,又是斗胆向皇上提出了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皇上,谢慈有个不情之请。” “嗯?” “若是日后捉拿到了真凶,可否能交给谢慈进行处置?”谢小桃认真地问。 想到方才的那一番话语,皇上便是明白了谢小桃的心意,“你想亲自帮苏绍报仇?” “嗯。”谢小桃重重点了点头。 这样做,也是一种孝心的表现。在大越最为重视的便是孝道了。尽管这个请求显得有些不太合乎情理,但皇上还是忍不住答应下来,“好,朕答应你。” 谢小桃狠狠磕了头,向皇上表示感谢,后又陪伴在皇上研磨了好一阵子的墨,适才离开了御书房。 穿梭在游廊里,谢小桃却是忍不住思考起皇上所说的那一番话来。在侍郎府烧剩下的残迹中,居然只发现了五具尸体,其中有三女两男,女的应该是还没有来得及回去的丫鬟,而那两具男人尸体应该是苏绍和管家的吧? 奇怪,当时府上真的只有这么几个人吗?谢小桃疑惑地想着,复又仔仔细细回忆了当时府上的情况,的的确确是只剩下那么两三个人了不假。 既然当时只剩下了那么两三个人而已,为何我会闻到那么浓烈的血腥味?是我对血的味道太过敏感了,还是还有其他人死了,而我却不知道? 想想得正为投入之际,谢小桃眼前又是被一片火光燃亮,恍惚中,好像有一排人正跪在自己的面前,其中为首的那名女子苦苦哀求道:“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还不想死,求你放过我吧。”然而,不管她如何祈求,如何做出那楚楚可怜的表情,都是无法使眼前之人改变主意。 “还愣着作什么?把这贱人架到火堆上去!这里的所有人也都统统烧死!” 霎时间,眼前的景象便是变成了火光与血液交织的颜色,看起来叫人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谢小桃为自己所看见的一切感到诧异,然而还未等弄清楚其中原因,只觉得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670又遇公主(刷新哦) 谢小桃被吓了一跳,缓缓转过了头,适才看清来人是谁——正是大铭公主身边的公公,悬着的心也在瞬间落了地。 她不动声色地喘息了一口气,对着来人微微一笑,悬着的心也在瞬间落了地。 “苏……不,是谢三小姐,公主想请您过去。”那位公公极是客套地说,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所以才显得要比以往还要小心翼翼。 谢小桃倒是不太在意,“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谢三小姐这边请。”公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可惜还没有开始带路,就被人强行打断了。 “哎呀,叫你把人给本宫叫过去,瞧你这慢慢吞吞的!”偌大的皇宫中能用这般口气说话的人,除了那位刁蛮任性出了名的大铭公主外,还能有谁。 公公只觉得有些委屈,要知道谢小桃也是才刚刚从御书房里出来啊。就算他家公主再着急,也不能随便硬闯进去吧?若真的是那样做了的话,只怕人还没有叫出来,他自己的小命就没有了。 大抵是瞧出了那位公公的尴尬,谢小桃正打算帮着对方说几句好话,却不曾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那位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小公主扳了过去。 “锦儿,快叫本宫看看。”大铭公主又惊又喜道,说完,才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来,便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对,现在应该是叫小慈了,可本宫还是比较习惯叫你锦儿。”毕竟她已经叫谢小桃为锦儿已经这么多年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改的过来。 谢小桃微微一笑,倒是显得不太在意,“公主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好,这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那可不行,毕竟你的名字是父皇亲自赐下来的,若是本宫还叫你锦儿的话,恐怕会……”大铭公主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如果她真的一直锦儿锦儿的叫,只怕她的父皇就要治她一个无视皇权之罪了。 谢小桃没有多说什么。 “小慈,小慈……”大铭公主反反复复念诵着,念了好多遍,却是都觉得不是十分舒服。她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本宫听说你好像在尚书府里有个乳名。” “嗯……有……叫小桃……”这还是谢小桃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向别人介绍她自己的名字呢,虽然从重生以后,她就是一直这样叫着自己的,可也从来都没有这么的理直气壮。 恍惚间,她想到了当初为了隐瞒自己是侍郎府庶出小姐的身份,与别人说过自己名字时的情景来,不免生出了好一阵感慨。那个时候,她虽然并不觉得用自己的真实名字有何丢人,可不免也会担心当着外人的面,这样称呼自己会惹起苏绍与陈玉珍的怀疑。 “小桃?小慈?嗯……还是小桃舒服一些!”大铭公主欢喜地笑了起来,似乎很是喜欢谢小桃的这个乳名,“那本宫以后就叫你小桃好了。不过,这个名字怎么念怎么都觉得像丫鬟的名字……” “有吗?”其实,谢小桃也是这样认为的,但这个名字毕竟是她娘亲帮她取的,其中蕴藏着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爱与期望。 “嘿嘿,你也不要太在意,本宫只是随便说说的而已,你也知道,本宫说话一向都不经过大脑的。”大铭公主又道,生怕谢小桃会因为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而生气。 谢小桃摇头,“公主多虑了。如果我真的介意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公主自己的乳名呢?” 这话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道理,大铭公主相信了,“这倒是。”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极是懊悔道,“哎呀呀,就知道跟你说名字的问题,居然把正经事给忘记了。” 正经事?这个小公主会有什么正经事呢?谢小桃疑惑地想着,可还未等想出答案,自己的双臂又是被对方死死抓住。 这下,大铭公主可是把谢小桃瞧了个仔细,然后将人死死抱进了自己怀里,“小桃,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可是把本宫担心坏了。原本本宫以为你会跟着侍郎大人一起离开上京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次相见的机会。可是不想,还没有过多久,就是听说侍郎府走水的消息,你也昏迷不醒。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本宫有多担心你,恨不得冲到尚书府去看你,可三皇兄说,这个时候若是本宫去了的话,只怕什么忙都不上,还有可能给他们添麻烦。” 别看那个慎王爷储沂谨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真当遇见事儿的时候,倒也是分析得头头是道。 谢小桃想如果面前的这位小公主真的在自己陷入昏迷的时候,去看望,还真的就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依照那飞扬跋扈的性格,还不是要把问诊的太医好生刁难一番? “是小桃不好,叫公主担惊受怕了。”谢小桃主动把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见着大铭公主却是端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心头划过了一丝不忍。 不曾想,大铭公主的眼睛里竟然真的是蓄满了一层晶莹的泪光,“小桃,你知不知道本宫多害怕你会醒不过来啊,多害怕会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公主不要哭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还活着,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上京城了。”谢小桃并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特别是在看见别人哭的时候,不管平时再是如何的巧舌如簧,在这一刻竟然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 “小桃,你真的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上京城了吗?”大铭公主抽抽搭搭地问。 “这里有我的家,我为什么还要离开呢?”谢小桃笑了。是啊,这里有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家,怎么可能还会轻易选择离开呢? “那你记得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一次本宫可是为了你吓得魂都快没了。”大铭公主又道,“你都不知道,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本宫和楚衣有多担心你!” 谢小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辈子能拥有像大铭公主和秦楚衣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哭过之后,大铭公主又问:“对了,小桃,你现在的身子真的已经好了吗?” “嗯,已经好了,要不怎么可能会有力气站在你的面前呢?”谢小桃半开玩笑着说,“其实我也没有被大火烧着。” “听三皇兄说,你是因为胸口中了一剑,才会导致昏迷的。如果那剑再往胸口上多移半寸,只怕……”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大铭公主真的不敢再深入地想下去了。 “是啊,如果那剑再刺得准一点,今日站到公主面前的恐怕就不是小桃本人了。”这一点,谢小桃并不否认,可害得她昏迷了那么长时间的原因,真的只是那剑伤吗?她固执地认为不完全是,至少里面还会有一些别的原因,比如说天谴。 “对了,小桃,你可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对你下的毒手吗?”大铭公主忍不住开口问,她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手! 谢小桃并没有把跟皇上说的那一番话告诉给大铭公主,只是象征性地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但皇上说了,一定会把这件事彻查到底的。” “父皇一定会这样做的,毕竟苏侍郎生前可是父皇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呢!”大铭公主补充了一句。 “如果父亲当时没有生那场病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遭遇危险,更不会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谢小桃很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可事实上,她只是在惋惜没有能够好好利用苏绍来对付瑞王爷储沂烨,没有能够好好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大铭公主却以为谢小桃是在为苏绍的死而感到难过,“小桃,别人都说你是个至真至孝的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明明苏侍郎并非是你的亲生父亲,可这个时候你还愿意以父亲之名来称呼对方。” “就算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说到底也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的恩情呢?”说出这话来的时候,谢小桃竟是觉得颇为无奈,无奈自己还要戴着那一张不真实的面具生活。 大铭公主拉起了谢小桃的手,“小桃,你也别太难过,虽然苏侍郎已经遭遇了不幸,但父皇那边却是在考虑给其赐个封号什么的。” 封号?谢小桃愣在当场,不明白苏绍这辈子到底做了怎么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居然值得皇上在其死后进行追赏?! 奇怪,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要这样做!难道他就没有察觉出来,当初就是苏绍与瑞王爷储沂烨狼狈为奸,才导致了如今的恶果? 不,精明如皇上,他一定早就察觉到了,否则也不会变的比以前还要多疑了! 难道皇上还有别的打算吗?谢小桃忍不住怀疑着,总觉得这件事似乎和提前得知消息跑路的瑞王爷有关。 671击鼓鸣冤 莫不是皇上想要借着给苏绍追封之名,把储沂烨给引出来? 不知怎的,这个念头突然从谢小桃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可在转瞬之间就又被驱散。 不对,皇上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毕竟苏绍也一定有触犯皇权的地方,否则也不可能那么急急忙忙就打算跑路的,而且当初他若是真的想要置储沂烨于死地,必然会列举出一些足以叫皇上震怒的条目,就算他择的再如何干净,也恐怕会引火上身。 从宫中离开以后,谢小桃便是一直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只是还未等深入地想明白,突然出现的状况就叫她把这个问题暂时放了下来,更令谢小桃想不到的是,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许久不见的故人。 在与大铭公主分开后的第二天,大理寺门前的鸣冤鼓被人敲响了,惊扰了原本处于安逸环境当中的上京城的百姓。在他们的记忆中,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有人击鼓鸣冤的声音了。 声音才出,就有不少百姓跑去看热闹了,想要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击鼓鸣冤,又是所为何事。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谢小桃。 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谢小桃正在房间里陪着谢夫人与大姐谢倾容聊着天,刚好聊到了一些府上的事情。 “小桃,你是不知道,在你没有来之前,你大姐姐有多孤单。”谢夫人拉着谢小桃的手道,有些事情虽然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府上,谢倾容乃是谢家的嫡出长女,尊贵非凡,正是因为如此,府上的另外两名庶出姐妹从来都不与她亲近,就算真的碰了面,也只是客客气气地寒暄两句,然后便是各干各的了。 这些年来,谢夫人不止一次希望府上的这三位小姐能像府上的少爷一般不管身份如何,都相处得非常融洽,甚至是亲密无间。 面对着谢夫人的言辞,谢倾容只是微微一笑,启开朱唇,解释道:“母亲,咱们府上又非只有我一个小姐,不是还有雨蒙和雨烟吗?如今小桃妹妹回来,只能说是叫咱们府上变得越来越热闹了呢。” 自古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这一点在尚书府里也不例外。在谢家,谢谦一共有三房妻妾,正室乃是拥有一品诰命夫人身份的谢夫人,为谢家诞下了一儿一女。长子谢玉德为人沉着,喜欢读书,年纪轻轻就被人称之为人中诸葛了,现已完婚。次女谢倾容乃尚书府的大小姐,同样是一个优秀的人物,很小时就可以与苏婉婷共同称之为上京城双绝了。那样的称谓,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可以说是莫大的殊荣。 说完谢夫人,接下来就该是那位刻薄、善妒的沈姨娘了,说来也巧,她名下也有一儿一女,不过只有女儿谢雨蒙乃她亲生的,而一子谢玉文则是从外面抱养来的孩子。 最后就是那位叫谢老夫人怎么也都喜欢不起来的眉姨娘画眉了,同样也是一儿一女,女儿谢雨烟,性格内敛、孤僻,因为自小受人排挤的缘故,所以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不喜见人。 儿子谢玉斌,说起来应该算是谢小桃的三哥了,但年纪却是与她相差无多,还是个小孩子的性格,喜欢舞刀弄枪,一看书就犯困。 这是府上能看见的人了,但据谢小桃所知,之前府上还有第三位姨娘花梦梦姨娘,就是谢夫人口中所说的,当年因为身体的缘故而不得已把谢小桃托付的女人。尽管谢小桃并没有见过她,但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因为当年意外把自己弄丢,就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不能自拔,甚至是把好好的一具身子给拖累垮了,最后郁郁而终。 “对对,是越来越热闹了。希望小桃这一次回来,能给咱们家带来更多的欢笑。”在谢倾容的提醒下,谢夫人适才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笑着改了口,“容容,你妹妹才刚刚回来不久,还不太熟悉府上的事情,你平时可要多抽些时间陪她啊。” 这原本是一句好心的话,可不知为何,谢小桃竟是在其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那种感觉好像是谢夫人在提醒着谢倾容还是少与那两位庶出小姐接触。 然而,这并不是谢小桃在胡思乱想。在谢夫人的心中的的确确是这样想的。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她终归还是不太愿意叫谢倾容、谢小桃与那两位庶出的小姐走得太过亲近,毕竟那两位庶出小姐都有着令她很难接受的地方,一个是嘴上恶毒,什么难听就挑什么说,一个则是整天都沉默寡言,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小姐,小姐,不好了……”就在几人不知道该往下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着连翘冒冒失失从外面跑了进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规矩。 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这丫头,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如此莽莽撞撞了?”她并没有说太过严厉的话,似乎也只是给别人做做样子而已,毕竟连翘跟着她,跟了这么多年,她也不舍得用更为严厉的方式对对方进行说教,除非对方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连翘也是觉得自己的举动显得太过唐突,便是沉默下来,垂着头,作愧疚状。 幸亏,一旁的谢夫人是个不太爱计较的人,见不得连翘那般委屈的模样,及时开口解围道:“小桃,你也先别着急说她。连翘这孩子做事一向都很稳重,如今这样风风火火冲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叫她先说出来。” 听见谢夫人这样说了,谢小桃适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母亲,是女儿没有管教好下人,叫您看了笑话。”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谢夫人面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重新将视线转移到了连翘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翘犹豫了片刻,却是如实道来,“大理寺的鸣冤鼓被人敲响了。” “大理寺的鸣冤鼓?那鼓不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敲了吗?”这一次说话的是谢倾容,说起来,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听说有人去那边击鼓鸣冤了,这大概跟大越朝的制度有些关系吧,地方上的案情很少有能够传到上京城来的。 “嗯,的确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敲响过来了。”谢夫人附和着,“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敲响的。” “是程少爷……”连翘回答,惶恐这样说会叫谢夫人和谢倾容听不懂,她又添了一句,“是之前寄宿在侍郎府的程少爷。” 程少爷?苏景程?谢小桃怔了怔,在心里忖道: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带着绿屏已经离开了上京城吗?怎么可能又会回来? “你确定是程哥哥?”谢小桃求证一般的又问了一遍。 连翘颔首,“是,而且他所告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去的前侍郎大人。” 苏景程把苏绍告了?苏景程真的还是把苏绍给告了!谢小桃大感诧异,虽然这个结局她以前就猜想过了,但也仅仅局限在脑海里而已,她并不认为苏景程会走到这一步上面来。 察觉到谢小桃神色有异,谢夫人很是体贴的对着她们道:“小桃,既然是故人,不如你就出去看看情况,看看那位程少爷需不需要帮忙,如果不需要,就权当是去看热闹好了。” “那小桃就先离开了。”谢小桃站起身子,向着外面走去。 走出去以后,便是赶忙向连翘打探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在刚刚陪着李妈妈买菜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说是程少爷状告苏老爷强行霸占他们家的财产。”连翘解释。 “可他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家财产就是被生生霸占了去的。”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要知道当初可是苏莫氏亲自把房契地契亲手交给苏绍的,而且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是要取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当时的谢小桃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些东西统统还给了苏景程,希望他能尽快远离这场纷争,不曾想对方竟然会傻到再次钻进来。 苏绍虽然人已经死了,但在皇上的心中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这一次苏景程无法拿出切实的证据来,恐怕会惹祸上身。他若是出事了,可交绿屏该怎么办啊? “走,咱们去看看那边的情况。”谢小桃越想越害怕,但也明白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唯有希望能尽快了解事情的全部,想出应对措施。 连翘也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也在担心着苏景程拿不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便是紧紧跟在了谢小桃的身后,出了尚书府的大门,还未等走远,就见着迎面走过来三道人影。 “连翘,你们这是要出门吗?”长东略显好奇地问。 连翘看了看长东,最后将目光转移到了那位风度翩翩,不似凡人的玉面王爷身上,果不其然地发现了对方的眼中只能存有谢小桃一人,那么的深情款款,同时也带着几分好奇,似是在等着她们的回答。 672故人相逢 连翘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照实做出了回答,“是想去大理寺那边看看情况。”她并不清楚自己这样说到底对不对,但也不想因为隐瞒而使得气氛变冷,更不想叫荣王爷觉得她们主仆二人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连翘是这样想的,却是不知道荣王爷储沂轩他们有没有听说苏景程状告苏绍的事情了。 在听连翘回答以后,储沂轩的脸上仍是那样一副淡淡的神色,好像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抑或是根本就不愿意暴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谢小桃,“如果只是去看看热闹就去看吧,但若是想去插那么一手,还是最好不要了。” 这话是对谢小桃说的,但并不像是在告诫,好像是在说着一件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 谢小桃有些疑惑,抬起头,看着储沂轩,总觉得他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便是试探着问:“可击鼓鸣冤之人毕竟是我的哥哥,我又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你是在担心他,还是在担心那位前侍郎大人?”储沂轩又问。 谢小桃没有回答。之前为了不叫皇上厌恶自己,她可是说过自己会把苏绍当成父亲一般对待,如今又怎么能够说别的话?万一说错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还没有傻到这种地步。 见着谢小桃不说话了,储沂轩也是没有打算继续深究,毕竟他从不愿意做令谢小桃感到为难的事情。他沉默了片刻,“如今,你是谢家的女儿,至于苏家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大可把今天的事情当做是活人在对死人的追讨,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无意义的作为。” 谢小桃倒是也想这样豁达,可想到绿屏,她便是很难做到袖手旁观了。 “你大可想想,如果那个苏景程真的胜诉了,于苏绍而言,损失的不过是身后名而已,家都已经没有了,他还会在乎这些吗?”荣王爷储沂轩继续道。 “但如果是我程哥哥输了呢?”谢小桃却是追问道。 “输?你就真的认为他还是蛰伏在苏家的那个傻头傻脑的笨小子?”储沂轩反问,换句话说,就是在告诉谢小桃,倘若苏景程没有十足十的把握绝对不可能走这么一步棋的。 就是储沂轩这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反倒是叫谢小桃生了疑心,隐隐感觉到这其中恐怕还有储沂轩的事情,奈何又找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来。 “说得也是,如今的程哥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做的傻小子了,在他的肩上还负担着自己的使命与责任,还有需要他照顾的人。”谢小桃附和着,话里却又带着另外一层含义。 储沂轩笑笑,没有接下去,更没有告诉谢小桃把那份担心放在肚子里。她不是圣母,还做不来那种是个人都要替之操心的事情,更何况她所担心的还是一个男人。想到这一点,储沂轩就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正如储沂轩笃定的神色一般,苏景程那边果然是没有任何事情,在各种强有力的证据之下,也不过是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就已然给前侍郎大人苏绍定了罪——罪名有三:一,勾结山匪,谋害他人财产;二,不顾兄弟情义,对手足痛下杀手;三,巧借名目,收敛不义之财。 在听说了苏景程所罗列出来的证据以后,就连谢小桃也被吓了一跳。要知道,那么多的条条目目绝非是一个简单的凡夫俗子就能轻易搜集起来的。至于是谁在暗中帮他,答案显然也是不言而喻了。 城外,凉亭里。 谢小桃与苏景程依桌而坐,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面对那个恢复了之前儒雅温润气度的男子时,谢小桃竟是很难再把他与当初那个时时刻刻都需要绿屏保护的傻男人联系在一起了。 “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如今坐在你面前的苏景程了。”苏景程向谢小桃表示着最为由衷的感谢。 谢小桃却是淡然一笑,“当时我也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当时,她也不过是想报答上一世时苏莫氏对自己的恩情,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叫苏景程反过来报复苏家,甚至在她把房契、地契全都如数归还给对方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着的也只是希望对方能带着这些钱财,去和绿屏双宿双飞,远离这片肮脏的令人作呕的地方。 “可你却是不清楚,你所做的那些事情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苏景程颇为感慨道。 “重要吗?如果真的重要的话,又是为何不能换来你们的坦诚相见?”说完这番话后,谢小桃抬起头,看向了站在苏景程身后的秦柳儿,虽然是故人想见,但见到的却只有陌生。 秦柳儿明白谢小桃在生什么气,惶恐她会因此而误会苏景程,赶忙开口解释,“谢小姐,你误会了。我家少爷从一开始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秦柳儿的身份说起来也没有多复杂,不过是苏乾身边的管家的女儿罢了。当年苏乾和管家在行商途中遇了难,而那位尽心尽责的老管家只把唯一的女儿留在了这个世上,那便是如今的秦柳儿了。 当时,只是弱质女流的秦柳儿在听说了苏莫氏与苏景程母子俩被接到了上京城,便也启程赶往了这里,可当听说苏莫氏与苏景程在侍郎府的处境并不如想象中的乐观,她便打消了去投奔的念头。 就在她感到手足无措之际,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便是已经在上京城有了一些名望的乔四娘。乔四娘说服她,留在陌上画舫,并承诺给她,将来一定会帮她完成所有未完成的心愿。 想到当年乔四娘也曾有过悲惨的经历,却是自强不息,并成功站起来,秦柳儿便是这么留了下来,几年来随着乔四娘学习琴棋书画,其中以琴技最为得心应手。 后来学有所成,也终于是在乔四娘的暗中安排下,顺利接近了苏景坤,并取悦了对方,从而展开了对苏家的一系列报复。 当时若不是情势所逼,看着苏景程因为迫切的希望能为父母报仇雪恨而险些走上歧途,恐怕秦柳儿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坦白自己的身份。 谢小桃只是郁闷了一小会儿而已,毕竟她并非神人,又怎么可能做到事事都了如指掌吧?“程哥哥……”不管怎样,她都还愿意唤对方一声哥哥。 这一点叫苏景程听得颇为感动。 “不管怎么说,如今你能为你们一家争回该有的东西,总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以说你的心事已了,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谢小桃好生告诫道,完全是出于对绿屏的那一点私心。 “嗯,放心好了,以后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毕竟我的身边还多了一个绿屏。”苏景程认真地说,并且把绿屏带了出来。 “嗯……”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她只希望对方从今往后真的能为绿屏多考虑考虑。 “我打算三天后就带着绿屏离开,回到我自小就生活的地方,迎娶她,叫她成为这个世上最为幸福的新娘子。”苏景程又道。 “三天以后?”谢小桃讶然,虽然她也很想叫苏景程能够带着绿屏尽快远离这里,但想到就这样即将要分别了,心头不免还是生出了几分伤感来。之前,她要苏景程他们尽快离开,只是因为拿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地,一切就又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不多呆呆吗?” 秦柳儿一下子就看出了谢小桃的心思,开口道:“少爷,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在上京城里把你和绿屏姑娘的婚事确定下来吗?” 按照他们苏家的祖制,娶亲生子前,要带着新嫁娘去祭拜先祖的,这样才算是名正言顺。这也是苏景程为何那么着急要回去的原因了,但听见秦柳儿这样说了,苏景程适才反应了过来。 “这恐怕还要问问绿屏的心意呢。”苏景程笑了。 “如果能在小姐的见证下,做你的新娘子,绿屏便是死而无憾了。”远处,传来了绿屏的声音,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身边还站着储沂轩主仆三人。 很快,绿屏走到了谢小桃面前,“小姐,绿屏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真的希望你能来见证那一刻。”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于谢小桃来说也想这样做,毕竟她也不想因为缺席而造成一辈子的遗憾。 “光有谢小姐一人来见证,是不是显得太过单调了些呢?特别是当着我家王爷的面前。光请了谢小姐,不请他,叫他该作何感想?”阿夏笑着揶揄道,生怕别人会把储沂轩忽略掉似的。 很早以前,苏景程就是从秦柳儿的口中得知了储沂轩对他们的帮助,对于那个风度翩然的旷世美男,他除了感激之外,更多的则是尊敬,“这……”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否请得动对方。 673见证婚礼(刷新^_^) “这什么这……”阿夏追了一句。 “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吧?”苏景程显得犹犹豫豫。 “规矩?规矩从来都是人定的,只要变通一点,还不是要什么规矩,就有什么规矩了?”阿夏连忙接了话。 话是这样说的,可仍是无法消除苏景程的为难与忧虑,“但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又怎么可能请得动尊贵无比的荣王爷储沂轩呢? “你问都没有问过,又怎么会知道不行的呢?”阿夏又是开口逼迫道,结果却是遭来了储沂轩一记白眼,似是在埋怨她的擅作主张。 可惜,苏景程并没有看见,还是壮着胆子向着储沂轩询问道:“王爷……”但也只是说了一个开头而已,后面的话却是如何努力都说不出来了。 储沂轩没有理睬他,只是重新将视线转移到了谢小桃的身上,专注地看着她,然后问道:“你希望我去吗?”深情款款,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不知怎的,在面对那双深邃温暖的眼眸的时候,谢小桃竟是感到脸颊微微发烫,不免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生怕会被别人看出自己的不自然。 …… 苏景程与绿屏的婚期定在五日以后,是在仓促中选定的日子,虽然选的有些急了,可该有的礼节还是一样都没有少。谢小桃甚至还去把谢老夫人请了过来,在新婚前的一夜,帮着绿屏梳头赐福,希望谢老夫人能把自己的福气传递到绿屏的身上。 谢小桃只是单纯地希望能把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绿屏,对于这位好姐妹的婚事,她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去完成。 若干年以后,每当谢小桃回忆起来,由自己和储沂轩共同见证的这一场婚礼的时候,内心深处是怎样的汹涌澎湃,激动万分,那种感觉好像比她自己成婚都要来得兴奋许多。 在见证着新人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之后,可以说整个仪式便是落下了尾声。看着绿屏在喜娘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洞房,谢小桃的眼睛深处竟是多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湿润了她的眸子,使之变得更为清澈明亮。 储沂轩侧头看了看她,唇角不觉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笑得是那么的令人沉沦。他将唇轻轻贴近了谢小桃的耳畔,“只不过是别人拜天地,你就激动成了这样,若是你自己的,可还得了?” 谢小桃微微一怔,有些迷惑地抬起头,看着对方,只是在那双如黑曜石一般漆黑闪耀的眸子深处看见了自己的影像,那么清晰,那么真切。她的心弦忽然一紧,好像意识到了隐藏在方才那话背后的含义。惶恐是自己多想了,她又仔仔细细咀嚼了一番,越是咀嚼,越是觉得太过暧昧。 这个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我多想了,一定是我多想了。谢小桃这样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同时也希望自己和储沂轩继续保持着那若即若离的关系。 储沂轩却是没有注意到谢小桃这一点的小心思,抑或是说根本没有深究。他对着谢小桃微微一笑,“这里有些燥热,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 “嗯……”谢小桃淡淡应了一声,竟是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只把这没头没脑的附和归结到了现场环境这边。面对着这么多的宾客,她的心绪早就乱了,不是吗? 两人沿着墙边,向着外面走去,很快就迈过了那最为热闹的房间的门槛,果真是与里面有着一天一地的差距。 储沂轩信步朝前走着,而谢小桃则是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虽然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走到哪里去,但内心深处却是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跟着面前的男人走,总没有错的,哪怕是走到天涯海角…… 不知走了多久,储沂轩适才停了下来,停得悄无声息,害得一直低着头走路的谢小桃就那么猝不及防的直直撞到了对方的身上,换来好一阵尴尬。 储沂轩缓缓转过了身子,一下子将之拥进了自己怀中,“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问得是谢小桃又羞又恼,明明是对方先毫无征兆地停下来的,居然反过来恶人先告状?她刚想开口反驳,却是察觉到自己正被对方紧紧抱住,脸颊又是闪过了好一阵子的滚烫,赶忙挣脱出来,“是不小心了。”她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更不敢拿出平日里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只是明白若是这个时候说了那些话,恐怕吃亏的还是自己。 难得看见谢小桃有如此乖巧的一面,储沂轩的唇角又是不自觉的向上扬了扬,露出一道柔和的弧度。他甚是满足地欣赏起谢小桃那羞红的双颊,却没有了更为深入的动作,“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呃……谢小桃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储沂轩怎么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她赶忙矢口否认着说:“脸红?有吗?嗯……可能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吧。那酒后劲挺大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她真的可以感觉到自己脸颊变得越来越烫了,若是往上面放个鸡蛋,说不定都能给烫熟了。 储沂轩又是打量了好一阵子,然后附和着点了点头,“嗯……这酒的后劲儿果然是大了一些。你下次还是不要喝了,免得酒后乱性。” 酒后乱性?这都什么跟什么?谢小桃当即石化,除了呵呵笑笑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察觉这样一直傻笑也不是个办法,遂又开了口,“这酒毕竟是绿屏的喜酒,哪有不喝的道理?这个世上什么酒都能推,偏偏喜酒是最不能推的。” “嗯。”储沂轩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就那么认真地看着谢小桃,“如今绿屏已经嫁为人妇,你的心愿算是了了吧?” “了了。”谢小桃回答,干脆利落。这一桩心愿已了,可她的心事却是一直都还没有了却,只有那件事也彻底结束了,才能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地。 “你好像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储沂轩毫不遮掩地揭穿了她,转而又道,“不管你心里究竟装了多少事,我都会一一替你完成的。” 谢小桃终于是抬起了头,她并不是在质疑储沂轩的能力,而是有些事情她根本无法向他人寻求帮助,就说她那离奇的身世,说出来又会有多少人会选择相信她呢? “王爷,我……”谢小桃欲言又止。 “今早,我们收到消息,瑞王以逃离至百里开外的一座小县城霸县,在那里他已暗中集结了不少兵马。”储沂轩忽然开了口,说到了这个事情。 谢小桃愣了愣神儿,“集结了不少兵马?”她重复了一遍,心头好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说不出来的沉重。集结兵马,这是要谋反啊。 “对。”储沂轩又是应了一声,极是风轻云淡。 “若是叫他把人马集结齐了,恐怕下一个目标就是率领大军杀到上京城。”谢小桃很是担忧地说。对于上一世已经亲眼目睹了瑞王爷储沂烨的人马是如何的气势汹汹的她来说,在听见这样的消息后,背后竟是泛出了一阵薄薄的寒意。 别小看储沂烨只是一个小小的王爷,可藏在背后,肯支持他的势力,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不会有机会的。”储沂轩却是笃定地说。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就一直在等瑞王爷举兵谋反的那一刻,等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是盼到了对方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在他们看来,只要是瑞王爷储沂烨敢率领大军杀到上京城来,他们就有绝对的自信将之擒拿,“我已向父皇主动请缨,亲自率军去城外堵截。” 谢小桃却是忧心忡忡地凝起眉来,“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明天……竟然会是明天!原本今天储沂轩是可以安安静静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的,却是因为答应了自己,前来做苏景程和绿屏婚礼的见证人。难怪从一开始,就没有见着他喝过酒。 谢小桃心知这出发行程一旦定下来,就很难再做更改,“要小心。瑞王爷诡计多端,小心他会使诈。”现在的她除了提醒面前的这个男子外,竟是一句其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嗯,会小心的。小桃,我会帮你把瑞王活捉回来的。”储沂轩对谢小桃做出了承诺,“你胸口所中的那一剑绝不是白挨的。” 恍惚之间,谢小桃忽然生出了几分错觉——隐隐感觉储沂轩之所以会这样的积极,完全是为了帮自己报仇。面对着对方的深情款款,她的心竟然又开始变得凌乱不堪。如今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以冷眼旁观吗?“王爷,不如带上我吧。”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比她更为了解储沂烨那个人渣了吧? 储沂轩却是笑了,“战场并非儿戏,带上你做什么?” “带上我……可以……”谢小桃支支吾吾着。 “带上你的人,不可以,但若是带上你的关心,就可以。嗯……我就把方才你的吞吞吐吐理解为是对我的担心好了。”储沂轩心情很好地开起了玩笑,“至于其他的,等我回来以后再说。” 674望女成凤 翌日,储沂轩就随着大军出征,去讨伐已经在上京城之外集结了一些势力的瑞王爷储沂烨去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从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谢小桃就觉得心绪不宁,好像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至于会发生什么事情,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房间里,谢小桃摩挲着手里的那块凤形血玉,来回踱着步子,看起来极是不安。 恰好此时,连翘端着参汤从外面走了进来,才一踏进门,便是看见了谢小桃那忐忑不安的模样,略显好奇地问:“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啊?”谢小桃略显迟缓地缓过了神儿,反应比之前不止是慢了半拍而已,“没……没什么……”她又是如何能够告诉连翘,自己这是怎么了?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心绪不宁,却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担心储沂轩的。 连翘看了看她,似是看懂了什么,却又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她将手中的汤盅放了下来,“小姐,先坐下来吧。这可是夫人特意吩咐厨房那边给您熬制的呢。” “又是什么?”谢小桃略显疑惑。自从她回到了尚书府以后,谢夫人就整天变着花样的给自己熬汤、送补品,弄得她都在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滋补过度而产生什么反作用。 “是参汤。小姐,快些喝了吧,喝了才能长肉,这样就不会显得瘦弱了。”连翘一边说着,一边给谢小桃盛起了汤药来。在她看来,她家小姐哪里都好,要人有人,要貌有貌,偏偏只有一点不太好——那便是身体实在显得太过单薄了,单薄到好像随便来一阵子风就能给她刮倒似的。 看着那满满一碗的参汤,谢小桃只剩下极为无奈地一声叹息,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碗而已,却足以叫她心生畏惧,“这个……可不可以不喝了?” “那怎么行?这毕竟是夫人吩咐别人熬了很长时间才熬制出来的呢。小姐,您也不想辜负了夫人的一片苦心,不是吗?”连翘微微皱起眉头,一板一眼说得极为严肃。若是换做他们还在侍郎府的时候,当谢小桃不愿意喝药,她绝对不会为难,甚至还会二话不说接过来,将它倒掉,因为侍郎府的那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是那种真心相待的。 面对着如此认真的连翘,谢小桃只好妥协,接过瓷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唉,以前没有亲人疼爱的时候,她还巴不得能被人宠着、爱着、呵护着,可如今有了这样的感觉,才发现有时候被人关爱着未必是一种幸福,相反更有些像负担。 瞧着谢小桃喝完,连翘凝重的表情适才有了缓和之势,“这样才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帕子。 谢小桃接过了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然后问道:“现如今荣王爷的大军到了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委实是把连翘问倒了,“小姐,王爷才刚刚离开而已,只怕现在也没有走多远吧?” 经过连翘这样一提醒,谢小桃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一时没头没脑说出了这样的糊涂话,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看着那极为不自然的笑容,连翘试探着问:“小姐,您这是在关心王爷吗?”这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关心则乱吧? 谢小桃赶忙否认,“不,我只是在关心战况而已。” “关心战况啊?”连翘将信将疑,却还是顺着谢小桃的话语道,“其实小姐也不必担心,奴婢相信由王爷统领的大军一定可以凯旋归来的。”要知道储沂轩可是被誉为马背上的战神,若是连一个小小的逆贼都制服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在大越树立威信?当然,这样的男人也就自然不再能够配得上她家小姐了。 谢小桃并不知道连翘是哪里来的信心满满,只是被对方给逗乐了,“你就这么相信啊?说得好像是你在亲自率兵出征呢!” 连翘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谢小桃也没有再揪着此事不放,见着对方沉默了,她也刚好可以停一停了。 她悄悄将手中紧紧握住的凤形血玉收好,向着房间外面走去。 连翘微微一怔,旋即开了口,“小姐,您要去哪里?” “出去随便走走,这个屋子里有些憋闷。”谢小桃回答,方才一个人在房间里担心了好半晌,心情变得也是越来越沉重,极是需要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连翘只好迈开步子,紧紧跟上。 主仆二人沿着游廊信步走着,行至花园的时候,却是被一阵尖锐的声音绊住了脚步。 “你个蠢东西,怎么连这么简单的曲子都吹不好?”声音之凌厉,任谁一下子都能猜出说话者是谁——放眼望去,偌大的尚书府里,除了那位天性刻薄、善妒的沈姨娘外,谁还能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谢小桃与连翘面面相觑,原本是打算一探究竟的,可最终还是被那声音打断了。 “娘亲,你怎么就知道数落我啊?我不过就是吹错了一个音而已,至于这样凶悍吗?”这应该是谢雨蒙的声音了。 “一个音而已?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音,就足以毁掉你所付出的一切辛苦!”沈姨娘告诫着自己的女儿。 “怎么可能?你看人家谢慈,除了会一点儿医术外,哪里见着她有什么其他本事?不是还一样能讨得大家的欢喜?”谢雨蒙只当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一番话会被站在不远处的谢小桃听了个正着。 “你拿自己跟她比?她就算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凭借着尚书府嫡出小姐的身份就足以盖过你的风光了。”沈姨娘这话说得极其在理。自古人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纵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可也是无法改变什么,特别是身份。 此情此景,不免叫谢小桃想起了当初在侍郎府时的情形,此时此刻的沈姨娘竟是与已经去世的杨姨娘有几分相似。待人一向都是尖酸刻薄的,却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出人头地,至少可以嫁到一户好人家。 这大概就是每一个做父母的会有的心态吧?对此,谢小桃并不觉得有多郁闷,相反还是机器能够理解沈姨娘的,甚至对谢雨蒙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 就在谢小桃想入非非之际,却是没有注意到方才还在教训着女儿的沈姨娘已将目光转移了过来,显得极为尴尬。 “三小姐,你走路怎么没有个声音呢?”沈姨娘揶揄着问,好像是在指责谢小桃她们的偷听。 谢小桃有些无奈,“沈姨娘,我们也才是刚刚碰巧路过而已。”唯恐沈姨娘会多想,她也只能这样说了。 “当真是这样吗?”显然,沈姨娘并不愿意相信。说完,她又不打自招,“其实就是被三小姐听见了那又如何?你姨娘我啊,一向都是心直口快的,一向都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她大概是在心虚方才说到谢小桃的那一两句话。 谢小桃却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不知道姨娘为何会突然这样说?难不成是之前你们在说些什么吗?” 这一句反问,倒是叫原本还有些盛气凌人的沈姨娘没有了脾气,只剩下好一阵窘迫,“没……没说什么啊……”说话的同时,脑子也在飞快的运转,最后想到了什么,“方才不是我的语气重了那么一点点么,我这是害怕你会不开心,所以便又解释了两句而已。三小姐,你可莫嫌弃我啰嗦啊。” “原来是这样啊。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不对,下一次,我一定加重脚步,叫你们都能听见我过来的声音。”谢小桃挽唇一笑,转而看向了被晾在一旁的谢雨蒙,但只稍稍停留了片刻,就将目光落在了那被玉手捧着的笛子上面,“原来蒙姐姐会吹笛子。”说话的时候,眼底流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谢雨蒙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小一支笛子竟然可以引得谢小桃这般的羡慕,便是觉得找回了一些自信,“也谈不上是会吹,只是偶尔摆弄摆弄罢了。” “能摆弄摆弄那也是好的,不像我,除了治病救人之外,什么本事都没有。”谢小桃也是颇为自谦地说。 谢雨蒙暗觉嘲讽,方才她说什么来着?这个谢小桃除了会一点儿医术之外,真的是什么都不会了。不过是仰仗着自己是谢家嫡女的身份而已。 眼神毒辣的谢小桃一下子就看到了谢雨蒙的那一点小心思,但终归是没有多说什么。要知道她谢小桃从来都不是这种靠别人的羡慕来证明自己的人,自然也不会在乎别人是如何想自己的。 “小桃,原来你在这里啊。”这个时候,谢倾容忽然从身后走了出来,向着他们打了个招呼,“沈姨娘,母亲打算找小桃过去看看绣样。” “看绣样?咱们府上不是属画眉那边最懂这个么?怎么不把画眉叫过去??”沈姨娘显得很是意外。 “也是叫了的,但这绣样是送给太子妃的,马虎不得,所以母亲才想请着小逃过去参谋参谋,毕竟她也曾经给苏老太妃绣过东西的。”谢倾容微微一笑道,回答得很是得体。 什么?给苏老太妃绣过东西?刹那间,沈姨娘的面色就变成了非常难看的土灰色。 675谢夫人说 “小桃,你也是的,怎么不跟沈姨娘说实话呢?害得你被她小瞧了。”走在去往主母院子的路上,谢倾容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说与不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谢小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于那些可有无可的虚名,她从来都是不太在意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不想叫你被沈姨娘他们瞧不起。”谢倾容解释。在尚书府里,谁不知道沈姨娘母女是最喜欢搬弄是非,不管有的没的,总能想出各种编排人的法子,而且还总可以说得有模有样,甚至还有很多人会相信。 而谢小桃呢,作为他们谢家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儿,谢倾容自然不希望别人在背后诋毁谢小桃,哪怕只是一点点。 谢小桃又何尝不知道谢倾容对自己的那一份心思?可惜,她真的不在乎这些,如果真的在乎的话,只怕几年前就要被气死了。 “小桃,你记住,以后当着沈姨娘的面,千万不可以太过谦虚。”谢倾容很是认真地告诫道。 面对着谢倾容的谆谆教导,谢小桃只能乖巧地点了点头,“嗯,下次绝对不会再当着沈姨娘的面谦虚了。” 听闻谢小桃这样说了,谢倾容原本凝重的神情适才有了舒展的迹象,“这样才对。” 谢小桃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便是与谢倾容一起快速走了起来。 在尚书府里,当家主母所住的那间庭院叫做雅兰苑,是一座以 兰花为饰的庭院,满园都是各种品种的兰花,特别是夏天,才一踏进院门,便能闻见阵阵花香。 谢小桃随着谢倾容走进去的时候,便是看见谢夫人坐在院子的石桌边上,正与身边的丫鬟挑选着绣样,聊得十分投入,聊着聊天,余光无意间瞥见了这一双女儿,便是笑盈盈地招了招手,“容容,小桃,你们终于是来了。” 谢倾容微微一笑,拉着谢小桃的手,向着谢夫人那边移了过去。 很快,谢小桃便是走到了石桌前面,还未等开口,就听见了谢夫人的声音。 “小桃,你过来看看,这几幅绣图哪个比较好一些?”谢夫人一边问着,一边将绣样举到了谢小桃的面前。 谢小桃接了过来,仔细地观赏。 “这是给太子妃挑选的图样,可我毕竟已经老了,实在是拿捏不好该绣个什么样的图案比较好。”就在谢小桃认真挑选之际,谢夫人便是开口解释道,只希望谢小桃能站在太子妃的立场上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谢小桃不敢敷衍,只得认认真真地看,看的同时,也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好端端的,母亲怎么想着送太子妃东西了?” “也非是好端端的,是两天前,偶然在宫中碰见了她,便是聊了两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绣品。”谢夫人笑着回答。两个女人都已经聊到了绣品,作为尚书家眷的谢夫人自然会选择投其所好,可是不想竟然在挑选绣样上犯了难。 对于那位太子妃的了解,谢小桃所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那么零星一两点的内容,但也似乎没有涉及到对方的喜好问题。如今,被谢夫人向临时抓了壮丁一般地抓了过来,也是觉得有些尴尬。 “其实,我倒是觉得不管绣什么图样的,送的全都是一份心意而已。太子妃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又岂会看不穿别人对她的那份真心实意?”一旁的谢倾容很是感慨地说。虽然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很多人为了投别人所好,专门挑选对方喜欢的礼品来送,但她一直都坚信太子妃并非是那样的人,也就不太赞成谢夫人这般的大费周章了。 “心意归心意,但若是能叫太子妃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相信咱们也一定会十分开心的。”谢夫人又道。 谢小桃微微一笑,拿起了其中一幅名为花开富贵的图样,递给了谢夫人,“母亲,不如就这幅好了。” 谢夫人低下头,看了看那幅图样,并不是觉得十分满意,“花开富贵,送太子妃会不会叫她觉得太过俗艳了些?” 谢小桃摇头,“不会,像太子妃那样尊贵的人,也就只有这么一幅图样最能体现她的身份。”如果天子可以顺利登基,那么太子妃就是皇后了。用百花之王的牡丹来比喻她,应该是最为恰当不过的选择。“母亲若是觉得颜色上不太好看的话,小桃愿意重新调配颜色。” “也好,那就听你的,选这么一幅了。”谢夫人微笑着附和,既然谢小桃都已经那样说了,她还能再选其他的吗?选定图样以后,她又是颇为感慨地道了一声,“这一次,荣王是代表朝廷去讨伐瑞王,待凯旋归来以后,相信一定会受到不少封赏。”而荣王爷储沂轩一向都与太子爷交好,他越是风光,太子也便是过得越是滋润。 谢小桃没有想到谢夫人会突然提到荣王爷储沂轩,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待察觉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静默不语地保持了好一阵子,便是打趣道:“母亲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件事?莫不是还想着去给荣王爷送个什么礼不成?” “送礼?”谢夫人微微一怔,只把目光全都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那位荣王爷长得就不像凡夫俗子,对于那一般两般的礼物,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那样的礼还不如不送为好。” 对于谢夫人的那一番话,谢小桃也觉得颇有道理。若是储沂轩真的像普通人一样的话,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 “不过,若是真的要送礼的话,恐怕咱们尚书府里能找到的也就只有那么一样了。”说到这里,谢夫人便是觉得颇为无奈。 谢小桃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却还是要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哦?什么样的珍宝?” 谢夫人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告诉谢小桃她与谢谦商议过的的念头。她向着谢小桃笑了笑,“那个宝贝对我们也是同样的弥足珍贵!小桃,以后你便是能够体会到了。” “什么体会不体会的?母亲,你要小桃妹妹体会什么啊?”还未等谢夫人将谢小桃领上“正途”,身后便是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那个平日里只喜欢舞刀弄剑的谢玉斌。 对于谢玉斌总是这样突然出现,谢夫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旋即舒展开来。 “没什么,只是恰好提到了荣王爷而已。”说完这一番话后,谢夫人又是将目光转移到了谢小桃那边,“在你生病的那段时间,荣王爷可是没少花费心思呢!五日来,就那么不吃不喝地守着你,害怕你会出事。”那样的真心,不是所有男人都会有的。 谢夫人完全可以看得出来荣王爷储沂轩对谢小桃的那份心意,“小桃,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要如何同荣王爷相处?” 谢小桃只觉得尴尬。相处?若是普通朋友,就没有那么敏感了,偏偏现如今的谢小桃已经对荣王爷动了心思,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点。 “母亲,什么叫做有没有考虑过如何同荣王爷相处啊?说得小桃妹妹好像是王爷身边的贴身婢女似的呢。”谢雨斌道。 “傻小子,等你再大一些,便是能够明白我所说的话的用意了。”谢夫人懒得理睬这个整天没有个正经模样的谢玉斌了。 谢玉斌有些不服气,明明是比谢小桃大了好几个月,怎么谢小桃长大了就,他就没有吗? 判断一个人能否成熟,完全取决于心态,像谢玉斌这样的,只怕这辈子都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成熟了。不过好在谢尚书与谢夫人那边也从来不做为难。 “切,什么叫做再大一些?母亲同小桃妹妹说的那些,我都懂。你不就是希望小桃妹妹能嫁给像荣王爷那样优秀的男人吗?要知道当初小桃妹妹陷入昏迷的时候,是王爷一直不离不弃的守护着她呢。”看来,这个谢玉斌还不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可是,小桃妹妹才回来多久啊?母亲就打算把她给嫁出去了吗?你和父亲就真的舍得吗?” 谢玉斌的直截了当,叫谢小桃很是害臊,忙不迭地垂下了头,假装没有听见。可这样的动作在别人看来,却像是早就已经芳心暗许了。 谢夫人拉起了谢小桃的手,“小桃,你瞧瞧你哥哥,竟然把这话给说出来了。” “母亲,其实我觉得是你们误会了。以前在戚川的时候,王爷就对我和楚衣照顾有加,想必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把我们当成了是他的妹妹。他关心我,也是简单的关心而已。”谢小桃缓缓道。 “是吗?可我怎么感觉那并非是像哥哥对待妹妹一般简单?小桃,不是所有人都能遇见真心对待的那一个人。”谢夫人并不希望谢小桃失去像储沂轩这样专心细心的好男人。 假如没有上一世的惨死,她谢小桃一定会选择储沂轩的,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她已经没有多少勇气去爱了。 可说归说,谢小桃的心底还是不免对储沂轩又多了几分担忧,担忧着这一次储沂轩会因为瑞王爷储沂烨的暗中使诈而受伤。 676两军交锋 漆黑的夜,如墨染般在霸县的苍穹上晕染开来,形成了一片幽深的黑幕,黑得深邃无垠,黑得叫人心惊胆战。 然而,即便是这样幽黑的夜幕却有一隅被火光染成了淡淡的金黄色。在那片金黄色的穹幕下面,集结了密密麻麻好大一群人,清一色的铠甲护身,如同象棋上的楚河汉界,在即将交接的地方随时待命,各自为战。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若是识相的,就不要阻拦本王称王夺帝!”说这话者是瑞王爷储沂烨,因为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为皇帝,所以还以王爷的身份自居。他坐在马背上,银白色的铠甲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耀眼。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为英俊的一刻了。 “哼,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去称王夺帝?”反驳他的则是同样骑在马背上的荣王爷储沂轩,却是站在了与他相反的阵营。即便是一身的素黑,但也因为那冲天的火光而显得益发的威风凛凛,使之散发出一股难以叫人忽略的英雄气概! 凭借这样的气度,若是储沂轩也动了谋反的念头,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愿意追随吧?当然,身为太子最为忠诚的兄弟的他,是断然不会做出谋朝篡位的事情来的。 “我名不正言不顺?哼!我自出生之日起,便有天现祥瑞之象,当时父皇便有意改立太子,若不是碍于对皇后的承诺,那皇位恐怕早就是我的了。”储沂烨振振有词道,复数着从嬷嬷、公公口中听说来的故事。 早在他出生之际,天边的确是飘过来一朵代表祥瑞的云彩,造型奇特,一下子就叫皇上对其多了很多好感,当即就被封了瑞王,取其祥瑞之意。 那时候的储沂烨的生母丽妃娘娘也是因为母凭子贵,在皇宫中的地位又高了不少,几乎快要到了与皇后平起平坐的地步,甚至有人怀疑,他日皇上一定会把储君之位叫到储沂烨的手中。 可惜好景不长,在随着溧阳宫的那一场大火,以及丽妃娘娘和那二十八名宫女被活活烧死的惨剧发生之后,原本被人捧在了天上的储沂烨也从高高在上,一下子跌落到了泥沼中,别说是翻身了,就是试图挣扎几下,也会叫自己越陷越深。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的储沂烨很难再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深巷中继续生活下去了,毕竟对于一个少了母妃一族庇佑的孩子来说,怎么可能再像以前一样顺风顺水?别说是锦衣玉食了,就是连吃口饭,讨口水喝,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是那么一个弱弱小小的男孩子竟然真的在皇宫中生活了下来,虽然二十几年来一直都默默无闻,一直都在受人排挤,可终归还是顽强地站了起来,甚至还通过自己的努力,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王爷成为了受皇上器重的人才。 只可惜,好景不长。太过舒坦的日子过得多了,不免就会动别的心思,甚至是胆大包天,想要把大越的天都变上一变! “祥瑞之象?就算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去称王称帝?不是真命天子的人,就算是有祥瑞护身,也终归不过是个乱臣贼子。知趣的,你就主动投降,随我一同回上京城,说不定父皇还会从轻发落。”储沂轩在对储沂烨做着最后的劝解,若不是对方是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他才不会废那么多的唇舌呢。 “待本王问鼎皇权,你可知你今天的行为是什么?”储沂烨毫不客气道,倘若这一役他胜了,那么夺取皇权之路会变得更加顺利,而所有阻拦他的人都将成为阶下囚,等着他最后的宣判!他向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特别是对于那些曾经将他看轻,曾经百般阻挠他的人,绝对不会给予什么好下场的! 奈何,储沂轩自十岁时,便前往了边陲地方,与守护边陲的战士同吃同住,见过了不少大大少少的场面,又岂会因为对方的一两句话就产生动摇?可以说,他是从鬼门关上淌过血的人,对于这种毫无任何作用的威胁,根本都不屑去听。 一番唇舌之战过后,两拨人马终于开始厮杀起来,局面变得异常混乱。凌乱的夜幕下,唯有兵刃相撞时发出的那一声声的乒乒乓乓的声音显得极为清晰。 两军相互厮杀,却是势均力敌,一时之间,叫人很难预料到谁赢谁输。 轰隆隆—— 不知拼杀了多久,原本一直黑沉的夜色突然闪过了一道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不久恐将雨,似是在为这难得的一场较量而助威。 雷声阵阵,战火也是愈演愈烈。很快,空气中便是弥漫出血腥的味道,随之而来的还有浓烈的死亡的味道。就算是闭着眼睛,也是能感受到那死伤惨重的画面。 轰隆隆—— 又是一道震天雷自辽远的天空炸裂开来,但在此时,胜局已分。 经过长时间的拼打厮杀,储沂轩的大军明显已经有了胜出的迹象,而被讨伐的储沂烨的队伍也因为在对方的强势进攻下,慢慢显现出气衰之势。 眼看着储沂轩的玄铁长剑就要穿过脖颈,储沂烨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枚烟雾弹,对着来势汹汹的储沂轩便是丢了过去。 烟雾弹在遇到空气以后,立刻炸裂开来,在半空之中形成一道土黄色的烟雾,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储沂轩立刻捂住了口鼻,挥动手臂,试图闪开这遮挡在眼前的叫人烦扰的烟雾。 过了好一阵子,烟雾终于散去了,可也没有了储沂烨的人影。 “可恶!居然跑了!”储沂轩暗恨,恨刚刚自己的动作还不够快,要是再快一点点,他手中的长剑就足以驾到了对方的脖子上面。可恶,实在是太过可恶! “马匹是向着那个方向跑的。”在前面的士兵下了马,仔细地检查着地上的痕迹,在朝着南面的地方发现了一排凌乱的马蹄印记,想必是储沂烨逃逸的方向。 借着火把的光亮,骑在马背上的储沂轩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未有犹豫,便是驾驭着马匹,沿着凌乱的马蹄印子追了过去。 要快,一定要快!储沂轩是这样想的,生怕再晚一步就会把雨等来,到时候就算他想生擒储沂烨,恐怕无法再在泥泞的路面上找到对方逃离的痕迹了。 想着想着,储沂轩便是猛地一踢马肚子,就见身下那匹烈马便开始了新的一轮夺命狂奔。 到底是战马,而且是由储沂轩亲自挑选,并培养的优质马匹,奔跑起来的速度几乎接近于风。很快就在远处看见了一群密实的人影,黑压压的,毫无对仗可言,足可见他们跑得到底有多疯狂。 是了,前面就应该是储沂烨的大军了。想到这里,储沂轩便是觉得无比兴奋,又踢了一下马肚,快马加鞭地朝前冲去,一边冲着,一边挥舞起手中的长剑,见人杀人,遇鬼杀鬼,很快就在那浩浩汤汤的队伍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到了正在队伍前面疾驰的储沂烨。 作为一个逃兵来说的储沂烨显然没有料想到储沂轩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追了上来,却是不敢松懈,举起长剑,与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抗。 轰隆隆—— 轰隆隆—— 惊雷阵阵,比刚刚更显频繁,同时还伴随着烈烈劲风,看来这场雨是逃不掉了。 果然,在兵刃相撞之际,豆大的雨珠便是从空而降,砸在了那威风凛凛的铠甲上。 这个时候,储沂轩已经成功的将剑架到了储沂烨的脖子上,“你输了。”既然是输了,就应该快些束手就擒,总这样拖延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做也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储沂烨微微垂下眼帘,看着那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烁出冰冷寒芒的剑,极是轻蔑地笑了笑,“那可未必。” 在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中,雨点也由疏转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在两人之间遮上了一片水帘,叫他们谁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强弩之末!储沂轩只在心里啐了储沂烨一口,要不是曾经答应过谢小桃,一定要把储沂烨活着带回去,任由其发落。现在的他恐怕早就一剑了结了对方。 就在储沂轩准备动手将人擒获之际,握剑的手忽然失去了力气,若非是发现及时,只怕手里的长剑就要莫名其妙掉到地上去了。 感受到架在脖子处的长剑的力道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储沂烨的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得意,“怎么样?现在你还觉得是我输了吗?告诉你,刚才投放给你们的那一颗烟雾弹,除了可以保人性命外,还有另外一个功效,但凡吸入了那粉尘的人,一旦遇见了水,就会诱发剧毒,就算是天王老爷过来,恐怕也会束手无策!” 储沂轩感觉力气正在一点点的抽离身体,纵然他想握紧,可也只能是适得其反。后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是冲马背上摔了下去。 …… “不!”床榻上,睡着的谢小桃猛地坐了起来,惊慌地看了看四周,才发现刚才所看见的一起不过是个梦。 她拍了拍胸口,尽量调整好自己。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可惜梦见的却全是一些不好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王爷那边怎么样了。”谢小桃忍不住笑声呢喃着。 677当众问候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寂静的夜里,谢小桃到底有多担心储沂轩的安危。 正是因为担心,才导致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觉。 谢小桃大口大口喘息着,习惯性的从枕头下面掏出了那一枚凤形血玉,与往日的沁凉感不同,这一次摸起来竟然是微微发烫,就好像被热气蒸过了似的。 这样的反常叫谢小桃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 不,不会出事的。他是战神,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小的储沂烨都对付不了呢!他一定一定不会出事的!谢小桃满是惶恐地劝慰着自己,可越是这样努力劝说自己,越是无法安稳那颗已经变得躁动不安的心,迫使她忍不住想要打探打探储沂轩那边的情况。 那样的焦急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就算有人告诉她,霸县并没有传来任何有关于储沂轩不好的消息,她也是将信将疑,心中都保持着对那人的记挂,直到听见荣王爷率领大军凯旋归来的消息。 自那日噩梦之后,又过了十天,荣王爷储沂轩终于是回来了,不但人回来了,还带来了大越的罪臣瑞王爷储沂烨。 毫无疑问,荣王爷储沂轩又因为这一次的战役再一次巩固了自己在大越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特别是那些还属于情窦初开的少女,更是欢喜的忍不住开始想入非非了。 谢小桃忘不掉自己躲进人群中,迎接着他们进城时的情形;忘不掉在看见那骑在马背上的身着玄黑色铠甲的男人的飒爽英姿;更忘不掉那人在原本可以享受众人尊重目光的时候,却偏偏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直到发现了她时唇角浮出的那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样的笑容并不算深,但定格在那样一个貌比谪仙的男人脸上,却是叫人很难忽略掉。 然而,谢小桃做梦都没有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下了战马,向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随着对方的靠近,谢小桃的心竟然是克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她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竟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储沂轩却像是没有看出来一般,只是对着她温柔地笑,然后缓缓道了一声,“我回来了。” 谢小桃兀自一怔,忽然间发现自己也是个嘴笨的,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缓缓回过了神儿,“嗯……”只有轻轻的一声应答。发出声音的同时,视线也是放在了对方的脸上,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了。那张俊逸不凡的脸上浮出几分疲惫,想必这些日子来睡得并不安稳。看着那已经冒出来尖的青色胡茬,谢小桃便是忍不住疼惜起来,她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对方的脸颊,但终归还是被理智强行拉了回来。 谢小桃在努力克制着,却是不知道储沂轩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向自己走来的举动,已经是自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有很多百姓当即就开始怀疑起她与储沂轩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然而,不管外人是怎么想的,他储沂轩还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对于那些根本不值得在意的人,向来都是不屑一顾。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谢小桃一人,而且是只能容得下谢小桃一人。 “我把人也给你带来了。”储沂轩又道,说着,微微让开了半个身子。 谢小桃转过身子,便是看见了被关在囚笼里的储沂烨,就那么颓废地坐在里面,双眸空洞得竟是见不到一丝神采。如果说在荣王爷储沂轩脸上是疲惫的神色,那么他的脸上便是绝望的死气。 那样一张万念俱灰的脸,也是谢小桃第一次看见,毕竟前一世的储沂烨是成功夺了帝位的,意气风发,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蹶不振的时候? 谢小桃不敢相信的又看了一眼,发现坐在囚笼里的的的确确就是储沂烨不假,可怎么看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就真的这样认输了。 大抵是看出了谢小桃的心思,储沂轩便是压低声音解释道:“他从马背上摔了下去,磕到了脖子,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再站起来了。” 呃?谢小桃大感惊异,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储沂轩。 什么叫做“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什么叫做“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再站起来了”? 根据谢小桃的判断,如果一个人真的是磕到了脖子而导致的瘫痪,只怕是全身性质的,想要治好,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呢?前世,就是这个人面禽兽害得谢小桃被生生砍断了双手双脚,这一世那人也因为自己的狼子野心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果储沂烨不是那等贪婪的人,恐怕还不止逢此大劫吧? 看着那个已经没有了往日风采的储沂烨,谢小桃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无比,完全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意洒脱。 …… 储沂烨被收监天牢,由储沂轩亲自提审,经过了两日的不眠不休,终于是在他的口中得知了那一夜侍郎府发生大火的真相——当真就是他的所作所为。 案件进行的很是顺利,很快,储沂烨便在罪状书上签字画押,当然除了手印之外,全都是由别人代替的。 尚书府里。储沂轩向谢小桃询问,打算如何处置那罪人储沂烨。 按照之前和皇上的约定,一旦查出来是谁纵火烧了侍郎府,就会把人犯交给谢小桃处置。如今储沂烨对诸多罪证已经供认不讳了,特别死对于在侍郎府里进行杀戮并纵火的行为。凭借那一张罪状,就足够他死伤一千次,一万次的了。 谢小桃淡淡一笑,并没有做出回答。 储沂轩只当是这个小女孩儿心思复杂,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不过是不愿意多说罢了,便是没有再深究什么。 谢小桃却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就算是不用开口问,也能猜到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由衷地道了一声谢,“王爷,谢谢你。”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谢意,储沂轩微微感到惊愕,“好端端的,怎么这样客气?”从某种意义上说,客气等同于疏远。谢小桃是他早就认定的王妃人选,他又岂能允许彼此之间存在距离或是隔阂? “这一句谢谢,是我欠你的。其实很早以前就想亲口道谢了,只是……”后面的话,谢小桃还没有说完,就被储沂轩硬生生打断了。 “都说了不用谢了,你也不必太过拘泥于这些小节。”储沂轩十分严肃道,说到激动处,竟是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得那一张连变得更为白净了。 谢小桃看着他,只觉得那脸色与平时所见到的不太一样,稍稍沉吟了片刻,便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是有些累了而已。”储沂轩轻描淡写道,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什么。 “累了?真的是累了吗?”谢小桃却还在刨根问底。 “嗯……折腾了半个多月,这件事才总算尘埃落定,该是时候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储沂轩对着谢小桃笑了笑,“该说的,方才我也已经跟你说完了。这里也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这是在告诉谢小桃他要走了。 谢小桃很想挽留,但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总不能叫他一直都呆在这里吧? 于是也就没有再多说那些没有用的话。 谢小桃几乎是目送着储沂轩离开的,然而,她只看见了储沂轩略显疲惫的背影,却是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男人早在与储沂烨较量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 虽然当时的情况并没有谢小桃梦中所梦到的那么可怕,可储沂轩也的的确确是中了那个阴险小人的招数,害得他无端受了一剑,差一些就要耽误回来的日程了。 走出尚书府的门,阿夏便是忍不住开口问:“爷,你都已经为了帮助四小姐达成心愿受了伤,怎么就不想告诉她呢?”这算不算好事不留名?这样下去的话,谢小桃又怎么可能会对储沂烨产生好感。 储沂轩顿下脚步,“告诉她又能如何?” 这话委实是把阿夏给问倒了。是啊,这种事情告诉给谢小桃又能怎样?除了说几句感谢的话,别的什么都不肯收。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感激那么简单。”储沂轩一派认真道。是的,从他决定帮助谢小桃的那一刻起,早就没有打算再叫谢小桃对自己只是单纯的感激了。况且,他所想要的,是谢小桃的人,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阿夏自知说错了话,但现在改口也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除了乖乖地闭上嘴巴外,再也没有了别的想法。 很快,他们主仆三人便是来到了荣王府。阿夏帮着储沂轩换好沙包,索性也就真真正正地闭上了嘴巴。 这两人无论是那一方,都是极有主意的,甚至只要是他们不想叫人知道的事情,是恐怕真的会成为秘密。 过了良久,阿夏又是想到了什么“对了,爷,他们在竹林了发现了苏婉婷,还有……” 678如何惩罚 上京城城外的郊野。 谢小桃带领着四个壮汉上了最高处的山顶,然后才停下来,对他们道:“好了,把人就放在这里吧。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情了,你们先退下吧。” 闻声,四名壮汉便是一起将抬着的人放了下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瘫痪了的储沂烨。 他被人从担架上打横抱了起来,抱到了事先准备好的木质轮椅上。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说不的机会,因为现在的他除了依靠他人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谢小桃目送着其他人离开,直到确定已经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适才走到了储沂烨面前,主动推起了轮椅,推着起走到了山崖边上的位置。 眼看着快要到达山崖边上了,储沂烨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谢慈,你想干什么?”他害怕谢小桃会把他从山上推下去,毕竟这里是上京城郊外最高的山,若是真的从这里摔下去的话,只怕连骨头都要被摔得七零八落了吧? “想干什么?你猜猜看啊?猜对了,我便饶了你。”说话之际,谢小桃清亮的眸子深处闪过了一丝狡黠的亮光。她忽的猛一用力,将轮椅向着崖边推了一下。 储沂烨的心便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他被吓得不轻,却是没有想到谢小桃会及时将自己连轮椅一并拉了回去。待重新稳稳落了地,他忍不住开口,骂道:“谢慈,你究竟想干什么?这样玩很有意思吗?” 谢小桃知晓储沂烨这是生气了。与以前意气风发的时候不同,现在变得一无所有的储沂烨比任何人都更加畏惧死亡,因为他所拥有的就只有这么一条命了。 面对着储沂烨的气急败坏,谢小桃则是显得十分欢喜,“难道不好玩么?”说着,她又如法炮制,来回折腾了三遍,一遍比一遍玩得更加过火,“真有意思,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储沂烨听得十分恼火,“要杀便杀,在这里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我一个女孩子家家哪里有王爷这般有本事?”谢小桃却是挖苦着说,“连天下都敢篡夺,这样的惊世之举,放眼整个大越,恐怕没有几个人敢去尝试吧?” 储沂烨又何尝听不出谢小桃话中的讽刺味道?他呵呵一笑,“那江山原本就应该是我的,若非是当年的那一场变故,我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靠抢夺,才能努力把自己所失去的一切争回来?”细细辨识,不难发现其中还夹杂着几许伤感,好像是在伤感命运对他的不公平。“谢慈,之前咱们不一直都是盟友吗?为何你现在要这样对待我?”如今的他已经被摘去了瑞王爷的荣冠,剩下的也就只是一个比平民还要低上一级的阶下囚的身份。 “盟友?”谢小桃只觉得这话说得十分好笑,她从什么时候起决定和储沂烨做盟友的?之前之所以答应在暗中帮他,不过是那时候的权宜之计而已,不想对方竟然真的相信了。她挽唇一笑,笑得明媚如三月里的阳光,美丽得不可方物,可惜储沂烨却根本看不到,“是,我们以前勉强算是盟友吧,只是现在不是了。” “为什么?”储沂烨不理解。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谢小桃反问,“你难道忘记了你在苏家都做过什么吗?” 对于自己曾经在苏家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储沂烨自然是清楚不过的,只是有些事情,是他想不通的,“就因为我杀了苏绍,所以你才恨我吗?” 事实上,不止有这一世储沂烨杀了苏绍这一件事,还有从上一世所积累的仇怨,只是谢小桃并不想同其多说什么。 见着谢小桃沉默了,储沂烨只当她是在默认,“是,是我杀了苏绍不假,可毕竟是苏绍先背叛我在先,还在皇上面前参了我一本,我又岂能纵容他?” “哼,王爷眼中,是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你才觉得开心,觉得那样才是对的?对于那些背叛你的人,就一定要除之而后快才觉得心里踏实?”谢小桃冷声之问道,“甚至对于那些利用完,便不再有任何价值的人,你也要赶尽杀绝?” 这话倒是说出了储沂烨的心声,只是他并不知道当着写小桃的面,他何曾表露过这些的了。“是不是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谢小桃还是没有回答,抑或说是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在她心目中,储沂烨就不是什么好人。 “看来我是说对了。”储沂烨神情郁郁地垂下了眼帘,“之前,刺伤了你,是我的错,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他以为谢小桃之所以会这样厌恶他,只是因为当时那不小心刺下的一剑,可事实上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伤害谢小桃,是他的好管家在暗中作梗,促使那一剑没入了谢小桃的胸口。 真是个笨蛋!谢小桃在心里暗骂,“如果那一剑真的把我杀了,抑或说我被那大火活活烧死了,你觉得你这样的道歉还有意义吗?”按照谢夫人的话说,幸亏是发现得早,幸亏是荣王爷储沂轩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才把她从火堆里救了出来,若是再晚上那么一点点,说不定她的脸就有可能会被毁掉。 毁容,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特别是像谢小桃出落得这般漂亮的女孩子,即便她从来都不太在意这些。 储沂烨竟是无言以对。如果当时他想到了这些的话,应该会不顾一切阻力,把谢小桃从那间宅子里救出来吧?“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想告诉你,我根本没有打算要伤害你,也没有打算要放火烧了侍郎府。”解释听起来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叫人听了都很难相信。 谢小桃自然也是一样。倘若现在她还会相信储沂烨的鬼话,那么上一世遭受的断手砍脚的极大痛苦全都是白受了!“嘴长在你的脸上,你要说什么便说什么,可你也别天真的以为我会相信!”她将身子微微弯下,向着储沂烨贴了贴,“念在咱们是昔日盟友的份上,也别怪我对你一点情面都不讲。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这天下,甚至连做梦时都希望能成为这片疆土的主人,日日夜夜都能看见那美好的万里河川。今天我就成全你好了。这里是最高的地方了,可以看见大越的秀丽河山,你就好好在这里欣赏吧。”说是欣赏,倒不如说是惩罚更为贴切。 叫储沂烨看着大好的江山却怎么也得不到,这样的惩罚对他而言才会起到折磨作用吧? 谢小桃将轮椅往回拽了拽,拽到了中间位置,是用来防止对方因为受不了刺激而打算尽快了结自己的突发状况。 “好了,你慢慢看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甩下这句话,谢小桃便是迈开了步子,向着回处走,才走了没多远,便是看见了那如同他们一起上山的四名壮汉,开口吩咐道:“看好他,千万不要叫他做出什么傻事来。”这人要慢慢折磨,才有乐趣。一下子就弄死了,恐怕连清算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四名壮汉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是站在了四周开始了对储沂烨的看管监视,模样是一个比一个认真。 谢小桃的目光依次从四人的脸上掠了过去,适才放心大胆地离开。 四人一直看着谢小桃,看着她慢慢下了山,适才松了一口气,竟是有些不约而同的感觉。 “好了好了,别站着了。人都已经开了,剩下咱们几个,都歇一会儿吧!”壮汉甲道,一边说着,一边还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同伴。 “话是这样说的,但谢小姐在临走前可是特意交代过,要好好看管犯人的。”壮汉乙道,不知道是因为工作尽心尽责,还是因为胆小,害怕承担责任。 “对,是好好看管,咱们也没有擅离职守!”壮汉甲强调道。 “他的意思是,咱们没有必要那么认真,毕竟今天所看管的人只是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咱们又何必那么较真啊!”壮汉丙解释着说。 想想也是,像储沂烨那样行动不便的废物,就是真的动了逃跑的心思,又能跑的了多远?就算他真的跑了那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能把他抓起来? “好了好了,别闹了,小心被听见了。”这一次说话的是壮汉丁。他是害怕他们所说的话被储沂烨听见,毕竟对方也曾经是那样的要脸要面,若是知道他们在背后这样编排的,还不要气得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一番话终归还是说晚了,早在壮汉甲开口说话之际,储沂烨便是已经听见了。 木质轮椅上,储沂烨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废物?我是废物?”他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人叫做是废物!就像那一双腿,早不瘫,晚不瘫,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予他最是难以忍受的致命一击! 就在储沂烨羞愤之际,眼前的景象竟然开始变得模糊,渐渐的,被一个奇怪的画面,一个与他有关的画面…… 679前世今生 素雪纷飞的夜,储沂烨怀拥着谢小桃,躲藏在屋檐底下,凝望着天边那一轮皎洁的月。明明是两张极为熟悉的容颜,可在储沂烨看来却又是那么的陌生,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过于谢小桃那般熟悉的时候。 这是什么?坐在轮椅上的储沂烨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完全不知道自己所看见的就是前世的事情。 “这样的月色真美。”那时候的谢小桃比现在要显得温柔许多,就那么软软地腻在了储沂烨的怀中,颇为感慨道,“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里该有多好。” “真是个傻丫头,哪有时间会定格下来的?如果真的定格的话,那咱们岂不是都成了石头?”储沂烨一脸笑意道,笑容比现在看起来要真实许多。 “只要能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就算去做石头那又如何?”谢小桃忽的挣脱了储沂烨的怀抱,一脸严肃地说。 储沂烨被她那凝重的神情给逗乐了,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放心好了,就算不做石头,咱们也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的。锦儿,再给我一些时间,只要我能达成夙愿。相信我。” “嗯,我相信,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 画面陡然一转,转而又转到了另一个场景,竟然是侍郎府的花园。 谢小桃拿着小盒子,满是欢喜的朝着他走了过来,“烨,你看,我已经打开了。”她手里拿着的是用了一天的时间才解开机关的盒子,只为了能求得对方的一句夸奖。 熟知,储沂烨竟然变了脸色,“你解开了?”居然就这样解开了吗? “对啊,解开了,用了好长时间呢。”谢小桃笑盈盈地回答,却是没有注意到储沂烨已经有了变化的脸色。 “呵呵,你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储沂烨真的是无法笑出声音来,更加无法面对已经解开了自己精心设计机关的谢小桃。 “烨,你说过,只要我把盒子打开了,就奖励我哦。现在我已经打开了,你的奖励呢?”谢小桃满是期待地说,就好像一个向别人讨要好吃的的小孩子。 储沂烨却没有心情去给她什么奖励,要知道为了研制那么一个机关,他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原本以为不会有人能解开的,却怎么也没有料想到这么复杂的一个机关,竟然会在一个小女孩的手中被轻易解开。 “锦儿,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其他事情。”储沂烨随意开口扯了谎。 谢小桃不免有些失望,却是没有强行阻拦,“好吧,你要是有事情先去忙好了,正事要紧。”虽然她很想叫储沂烨一直陪伴着自己,却也明白对方还有更为艰巨的事情要完成,所以每当储沂烨说离开的时候,她会放他走,然后默默地看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储沂烨一路疾驰着离开,直到走出了侍郎府的大门,便有管家迎了上来。 “主子,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蓝衫管家道。 储沂烨却是黑着一张脸,“哼,那边的情况是处理好了,但我这边的情况却不怎么好的。知道吗,有人已经把那机关破解了,而且只有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谁?谁居然用来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机关破解开的?”蓝衫管家显然是不相信。 储沂烨算是彻底没有了好脾气,“你说还能有谁?” “莫不是苏四小姐?”蓝衫管家简直是难以置信,但见储沂烨的样子,便是明白自己猜测的是正确的,“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解开了?怎么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储沂烨反问。 蓝衫管家在震惊之余,更多的则是对谢小桃的偏见,“主子,我早就说过了那个女子心机颇重,现在你信了吧?如果不是如此的话,又岂会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那盒子上的机关给解除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属下只想叫你小心,不要以为那个女子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今她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对你百依百顺,可如果他日不喜欢了,只怕会后患无穷。” …… 画面又变了,变得昏暗无比,好像是在深夜。 “真的打算要牺牲掉锦儿吗?”储沂烨有些不太舍得地问。这应该是他在夺帝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对于刚刚夺得天下的他,最需要的便是安稳,便是铲除异己。可这件事也不是说办就真的那么容易办得到的。 “主子,只有苏四小姐才最符合要求,别忘了,她的身份!如果有朝一日知道了自己并非是苏家的女儿,你认为她还会这样的百依百顺吗?唯恐会发生意外,不如就叫她去。”蓝衫管家苦口婆心劝说道。 “不,我答应了锦儿,待他日荣登大宝,定要许她一世荣华安稳,又岂能言而无信?”储沂烨并不愿意照着管家的意思来。 “这不是什么言而无信,而是必须要她有所牺牲。主子,你大可想想看,如果她不牺牲的话,苏家大小姐那边要怎么处理?难道要她效仿娥皇女英,两女共侍一夫吗?这皇后的位置就只有一个啊。且不说别的,就是苏四小姐那庶出的身份,你认为真的可以母仪天下吗?” 在蓝衫管家不懈的劝说下,储沂烨终于还是动摇了,“那好,就依照你的办法来。”说实话,他的确是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好谢小桃和苏婉婷。原本他想的是找个机会同谢小桃说清楚了,叫她去做个妃子什么的。可如果利用谢小桃去刺杀谢谦的话,这个困扰了他无数日夜的问题也就算是解决了。 …… “什么?要我去杀人?烨,你没有开玩笑吧?”在听说了他们的计划以后,谢小桃显得很是惊讶。她这辈子做的最为疯狂的事情便是杀鱼了,现在居然要她去杀人!?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不,没有开玩笑。”储沂烨及时认真道,“谢尚书顽固不化,意图推翻皇权,必须除去。” “如今的你已经贵为一国之君了,为什么还要杀人?” 储沂烨道:“锦儿,我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因一些顽固臣子滋扰,处处受到掣肘,最为头疼的要数谢谦那个老匹夫了!” “他……” “锦儿,我希望你的帮助,除了你之外,我真的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了。”储沂烨扳住了谢小桃的肩膀,每一个句话,每一个字都说的是那样的认真。 谢小桃是从心眼里喜欢着储沂烨的,自然是不希望对方不开心,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好吧,我答应你。”即便这样的事情并不适合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来做,只要能叫储沂烨开心,她都愿意尝试。 听见了谢小桃这样说了,悬在储沂烨心头的巨石总算是稳稳地落了地。他激动的把谢小桃拥抱进怀里,“锦儿,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 画面又是一变,变成了天牢。 昏暗的铁笼,弥漫着血的腥味,饭的嗖味,以及肉的腐烂之味。 而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孩子就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环抱着大腿,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明明他答应过她,将来有一天称王称帝,一定要她陪伴身边,可是,他居然把她亲自送到了天牢里面。可惜,他并不后悔这样的决定,因为只有她死,才是对他对苏婉婷最好的交代。至于现在,他所要做的,便是等着与苏婉婷一起,对她进行最后的打击。 储沂烨注视着苏婉婷走了进去,不消多时便是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两个女子的争执的声音,隐约间还能听见有人在说自己。 储沂烨猜想是时间差不多了,便是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见朕?谁要见朕啊?”储沂烨向着那两个女子走了过来,淡然地扫了眼满脸都是眼泪的谢小桃。 “阿烨,你来了!”谢小桃激动,恍如在黑夜里呆了很久,终于看见了光芒一般。她拽起储沂烨的衣袍,“你告诉我,她刚刚所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明明是那样的绝望,可他还是狠心的在她心口上又刺了一刀,甚至还听从了苏婉婷的话,居然下令砍断了她的双手双脚。 然而,他却忘记了,那个绝望的女子骨子里也是倔强的,倔强到不会轻易选择屈服,她恨恨地看着他们,咬牙切齿道:“如果生命还能重来一次,我定会叫你们不得好死!”说完,向前一倾,撞上了面前还滴着鲜血的锋利刀刃。 画面太过惨烈,惨烈到叫储沂烨不忍直视。他赶忙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那血粼粼的画面。 …… 所有奇怪的画面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储沂烨又回到了现实,映入眼帘的是郊外的秀丽风景,可他的心却好像被什么戳痛了,生疼生疼的。 木轮椅上,储沂烨忽然笑了,忍不住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这些画面都曾是真实发生过的吗?他真的对谢小桃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情吗? 不,他不愿意相信!储沂烨只觉得心口变得更加痛了。他张开嘴巴,向着那几个看守道:“去,去把谢慈找过来,我要见她!” 680宁静致远 尚书府里。 谢小桃在花园里支开了桌案,放好笔墨纸砚,开始描绘起不远处那一株开得极为娇艳的牡丹,神情认真且专注。 而在不远处,则是荣王爷储沂轩,正手捧着一盏清茶,目光含笑地凝视着那个娇弱但骨子里却透着倔强的少女。 连翘在一边侍奉着,被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所折服,不由得开始希冀能一直这样下去。 可惜,这样的美好终归是被谢小桃的声音打断。 “不知道王爷突然驾到所为何事?”谢小桃一边画,一边问。在她的眼中,似乎是觉得手里边未完成的画比那位旷世美男更具吸引力。 “闲的无事,随便坐坐。”储沂轩笑着答,可事实上他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就着急跑过来了,只为了能够好好地看了看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子。 听闻此言,谢小桃侧过了头,用一种看待怪物的眼神打量起对方来,“随便坐坐?”随便坐坐,就坐到他们尚书府的院子里来了吗?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谢小桃将手中的毛笔放了下来,“那敢问王爷要坐到什么时候呢?”毕竟是孤男寡女,虽然没有共处一室,但难免不会遭人非议。她谢小桃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又怎么可能白白再把储沂轩的名声给搭进去呢? 储沂轩沉吟了片刻,转而回答:“就坐到你画完好了,等你画完,我们再说正经事。” “正经事?”谢小桃疑惑,难道储沂轩这一次来还有什么别的正经事吗?她对着储沂轩微微一笑,“既然是正经事,那就先说好了。”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她画画时间过长而耽误了,岂不是就误事了? 储沂轩笑着摇了摇头,沉着地说:“不急,等你画完。” 只见到对方的脸上仍是端着一派淡然的模样,谢小桃便是恍然大悟,对方口中所谓的正经事极有可能是一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小到根本不用着急去处理。 如此一想,她也就不再纠结,重新拿起了毛病,头也不抬地说:“可我才刚刚开始而已,不如王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一边画,一边听着。” 这一番言论叫陪伴在储沂轩身边的阿夏只觉得哭笑不得,要知道她家王爷可是高高在上的风云人物啊,是马背上最为骁勇的战神,又哪里受到过这样不冷不热的待遇?别说是没有了,就连谁跟他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怎么到了谢小桃这边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看来这个女孩子还真是有个性!阿夏在心里忖着,同时也在琢磨着她家王爷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抱得美人归。 “好。”储沂轩回答的干净利落,目光仍是停留在谢小桃的身上没有移开,缓缓开了口,淡淡地问,“听说你把人扔到山顶上去了?” 储沂轩也是刚刚才得知谢小桃命令人将已经瘫痪了的储沂烨抬到了山顶上去的。对于这样的惩罚方式,他只是觉得有些意外,便是想着过来询问一番,但事实上也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谢小桃多亲近亲近而已。 “嗯……”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 “为什么?”储沂轩好奇。 “那边风景好,适合修身养性。”谢小桃回答,好像并不愿意透露太多。 储沂轩更显惊讶,“修身养性?也就只有你,会想到用这种办法来惩罚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了。” “王爷是觉得我这样的惩罚有些轻了吗?”谢小桃反问,或许在所有人眼中,都觉得她这样的惩罚是轻了一些。可只有她最为清楚,对人最好的惩罚便是如此,叫他在痛苦中慢慢消磨时光。 储沂轩并没有表态,只是用一种模棱两可的方式道:“你觉得对,那就是对的,无须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在这些事情上,他会选择去尊重谢小桃所做的每一个人决定,只因为深知对方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那般的单纯没用。 谢小桃抬起了头,看着储沂轩,久久未语,心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那一句温柔的声音化开,一瞬间春回大地,万物回生。 就在两人缄默之际,从远处却是跑过来了一个家丁,打断了这份只属于二人的宁静致远。 “三小姐,方才有人过来说,山顶上的那位想要见您。”那名家丁道,微微喘息着,好像是刚刚跑得有些急了。 “他还有脸见我家小姐?”连翘当即火起。当初,若不是储沂烨的那一剑,又怎么会害得谢小桃差点丧命于火海?如今能留着他的性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他怎么还想着蹬鼻子上脸呢? “连翘……”谢小桃开了口,及时打断了连翘的怒火。闹到不要紧,只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足以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尴尬不已。 果然,储沂轩那边没有了声音,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眼底尽是捉摸不透的光亮。 阿夏看了看储沂轩,有些擅作主张地问:“不知那位找谢家三小姐所为何事?” “来人没说,来人只是说,如果见不到三小姐的话,就死给他们看。”家丁如实道。 死给谁看?这样的口吻像极了是个小媳妇的,叫谢小桃颇感意外,同时又觉得十分好笑。“他若是想死,怎么都会死,又何必叫我过去见他?”再说了,该说的话,她早就已经同那人说清楚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总不能说那前世的事情吧?就算是她想说了,可对方也未必可以听得懂! “可是,三小姐……”那名家丁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思考着该如何劝说。 一旁坐着的储沂轩打量了他们一番,终于是开了口,“既然那人想见你,不如你就去见上一面吧,说不定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要同你说。” “王爷觉得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谢小桃问。她与储沂烨之间除了仇恨之外,真的什么话都没有讲的必要。 “不知道。”储沂轩回答得很是干脆,“但我会陪着你一起去的。”说这话时的口吻就好像在说“别怕,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一样。 恍惚间,谢小桃又回到了那在床上昏迷的几天,明明很累,累到不想再睁开眼睛,偏偏是这样温柔的声音将她从混沌之中拽了出来,给了她温暖和力量。 谢小桃没有拒绝,竟是鬼使神差同意与储沂轩再去山上走一遭。 …… 一路相伴,储沂轩将谢小桃送到了靠近山顶的位置,然后开了口,缓声道:“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句等你蕴含着很多意思,有真的等待和默默守护,还有一些叫人辨认不出的情感。 谢小桃对着他点了点头,便是提起裙裾,向着山顶上面走去,走上去的时候,她还特意转过了头,发现储沂轩已经把看守的下人撤退了,而他则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目光柔和得与往日判若两人。 谢小桃怔了怔神儿,但很快就将身子转回,朝着储沂烨所在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见到了那个盼望许久的人,坐在木轮椅上的储沂烨显得有些激动,明明有很多话想要问她,可在这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了半晌才勉强挤出了两个字,“来了?”声音竟还有些沙哑。 “你找我?”谢小桃的声音冷冰冰的,根本就不屑与他说话。 储沂烨心下一寒,可还是忍不住张开嘴巴问:“你相信前世今生吗?”虽然他并不确定自己所看见的就是前世的事情,但直觉告诉他,那些都曾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谢小桃没有想到储沂烨一张口便是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反问:“相信如何,不相信又是如何?” 早就该料想到谢小桃会是这样说了,储沂烨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恨我吗?”未等谢小桃回答,他又问,“不可能是因为我杀了苏绍吧?记得我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你那凶狠的眼神足可以把人吃了。当时,我以为你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那样的落魄,却是忽略了其中还有恨的成分。那个时候你就一直在恨我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小桃不解,更为困惑的还是储沂烨所说的那一番话。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在你离开以后,我忽然看见了一些画面,一些有关于你我的画面,你想不想听一听呢?”储沂烨问着,然后继续说,“画面中的你我好像一对情人,我们山盟海誓,共赏明月与雪。我答应你,待日后夺取天下之际,会许你一生一世的富贵与宠爱,可惜到最后我却负了你。” 随着储沂烨的描述,谢小桃的心思好像又飘向了那个遥远的前世,回想起当时的自己究竟有多么的愚蠢,居然会爱上了一个披着人皮的狼! “不但是负了,而且还害得你断手断脚,害你撞兵刃刎颈。”说的时候,储沂烨的眼底竟是闪过了一丝忧伤,好像是在为当初的那段荒唐行为感到后悔,“你在临死前发下毒誓,如果有来世,一定不会叫我好过。我想我们现在所经历的就是你那时口中所说的来世吧?” 681作茧自缚 “来世?想不到你居然会相信这种连小孩子都不愿意相信的鬼话?”谢小桃不屑地反问。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承认这些,好像是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些可怕的过往。 “就算连小孩子都不愿意相信,我也会选择相信的。”储沂烨却是认真起来。早年的时候,就有算命术士说过他命格奇特,命中带着劫,若是能得一女子的倾囊相助,定会飞黄腾达,可若是得不到,必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结合现在他的下场,不正好验证了那位算命术士的话吗?决定他命运成败与否的关键就是谢小桃,可惜他并没有能够成功使对方为自己毫无保留的付出,以至于才会落得个一败涂地的结局。 储沂烨紧紧地盯着谢小桃看,见她的眼神里只有那层层起伏的山峦,不由得与那个并不曾出现过的谢小桃做了好一番比较,发现真的差距甚远,可他却固执地认为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锦儿……我还可以叫你一声锦儿吗?”储沂烨声音沙哑着问,好想把那个来自前世的谢小桃唤醒,熟料却是适得其反。 “锦儿?你还好意思叫这两个字吗?”谢小桃只觉得讽刺无比,既然对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她就成全他好了,“已经虚情假意的叫了好几年了,难道还没有叫够吗?” 储沂烨心下一寒,但旋即也是明白了,自己与谢小桃真的有着前世今生,纠缠不清的牵连。“你到底还是承认了。”尽管人能带着记忆,重活一次的事情,听上去是那样的叫人匪夷所思,可储沂烨宁愿相信是真的! “是,我承认了。”谢小桃并没有躲躲闪闪,“在前世的时候,我是曾喜欢过你,而且喜欢到无法自拔,不可救药,可到头来呢?换来的却是你的处心积虑的利用和残忍的背叛!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怎么就看见了那些事情的,但我可以明明确确告诉你,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储沂烨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谢小桃发泄着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不满情绪。 “你应该做梦也想不到吧,前世的你,虽然是靠谋朝篡位,得到的皇位,但终归还是得到了。”谢小桃忽的停了下来,有意看了看储沂烨已经失去了直觉的双腿,“相比较而言,这一世的你还真是落魄,不但连皇帝都没有当上,还害得自己落得个如斯田地!” 是啊,谁又能想象得到,曾经意气风发的瑞王爷储沂烨会变成一个瘫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这一点,连储沂烨自己都没有想到。可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么眼前的这一片秀丽景色对你而言,又是多了几分耐人寻味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打扰你慢慢欣赏了。”说着,谢小桃便是迈开了步子,向着回去的路走了起来。 看着那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储沂烨只觉得自己完全是咎由自取,可想到曾经那么迫害过谢小桃,使得一个原本善良得不染尘埃的女子变成了如此模样,心中便是溢满了说不出的酸楚。 这一瞬间,他终于是明白了,为何自己在见到桃枝的时候,会是那么的喜欢,原来桃枝与前世那个眼神里都带着青涩的少女是那么的相似。 桃枝……储沂烨又在心中呢喃起了那个名字,终于是想到了那个被他狠心丢弃在树林里的可怜女子,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想到这里,储沂烨便是开口,叫住了谢小桃,“锦儿……不,不管你是前世的锦儿,还是今生的谢慈,都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我把桃枝安顿好。” “桃枝?就是那个靠舞技取悦于你的女子吗?” 储沂烨艰难地点了点头,却是遭来了谢小桃的好一阵讥讽。 “想不到堂堂的瑞王爷还是一个多情种啊,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一个小小的舞姬!”谢小桃对储沂烨进行了好一番挖苦,并不认为他真的会有那么一份心思。 早就料想到谢小桃会是这样的反应了,储沂烨也没有为自己进行辩解,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已经失去了光彩的眼眸深处,包含着深深的愧疚。 然而,这样的眼神,谢小桃却是没有看见,因为她已经转身离开,离开得是那样的迅速,迅速中透着几分决然,如同她曾经对储沂烨的恨,那么强烈。 是的,是曾经。其实,在刚刚她把满心的怨气都会储沂烨发泄出来以后,就不再恨了。因为相比较她所受的那些苦难来说,如今的储沂烨所得到的惩罚已经足够多了,没有谁能接受自己变成瘫子的事实,更加没有人能接受自己曾经得到过的东西,竟然又失去了的痛苦。 前世,就是因为储沂烨什么都有了,所以,现在的他才比寻常人来得更加痛苦。虽然她并不清楚为何老天爷会安排储沂烨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以前发生的事情,但也清楚这个时候知晓一切,足以加重对他的惩罚。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眼前便是映出了储沂轩颀长的身影,虽然着了一身玄色长衫,却比阳光还要来得明媚。 谢小桃不由得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好一阵子,继而又向着那个拥有着令所有女子都羡慕的俊颜的绝世美男。 “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储沂轩微笑着问,只有当着谢小桃的面,他才会这样温柔地笑。 谢小桃怔了怔神儿,却是对着对方点了点头,“嗯,已经处理好了。” “那就回去吧。”储沂轩又道。 谢小桃没有拒绝,便是随着储沂轩一起,向着尚书府的方向走去。 而在山顶上的储沂烨却是没有谢小桃那么的轻松,特别是当看见满目的碧绿青山时,他的心情就变得异常沉重,一些是因为对谢小桃的愧疚,一些则是因为那种求而不得的绝望。 这个世上,恐怕最为多余的便是他了吧?就算是勉强活下来,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这么颓废着、消沉着度过余生? 想着自己的下半辈子都需要靠人服侍才能勉强度日,储沂烨便是觉得生无可恋,微笑着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 谢小桃得知储沂烨死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因为在走下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释怀,所以心里边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起伏与波澜。 她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对着连翘道:“我有些乏了。” 连翘看了看窗外还很早的天色,虽有困惑,但还是顺着谢小桃的意思道:“小姐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说着,帮谢小桃收拾好桌案上的东西。 谢小桃静静走到了床前,躺了下来,才一闭眼就睡了过去,睡着睡着,便是梦见了前世的事情。 “烨,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离开我了。”走在花园里,谢小桃向储沂烨讲述着自己梦中所见到的景象。 “离开?去了哪里?”储沂烨好奇地问。 “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说,你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不要我了。”说那话的时候,谢小桃不觉陷入了悲伤之中,似乎是很难接受储沂烨离自己而去的事实。 “傻丫头,都说是梦了,你怎么还较起真儿了?”储沂烨只觉得莫名好笑。 谢小桃却是摇了摇头,“可梦里边,你走得是那么的决然,决然到叫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再回来了。”说着说着,她垂下了头,“后来我就哭醒了……” “哭醒了?”储沂烨先是愣了愣神儿,转而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真是个傻丫头,居然连梦里边的事情都相信!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熟料,在听闻他取笑的话后,谢小桃竟然是真的红起了眼眶。 见此情景,储沂烨便是不再笑了,“哎呀呀,你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啊?傻丫头,别哭别哭,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如果你是为了梦里边的事情而伤心难过,那我向你道歉还不成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这样简单的三个字一直充盈在谢小桃的梦境当中,好像是有一个人不停的在她的耳边道着歉,但随着时间的缓慢前行而渐渐变得遥远,变得模糊。 如果对不起真的有用的话,那么谁还用记得仇恨对他们的伤害究竟有多深,有多痛? 她谢小桃用了前世今生的时光,曾经爱过,不计所得的付出过,却是经历了背叛,经历了惨死,然后破茧重生,却是因为恨,放弃了羽化成蝶,重新作茧自缚,用仇恨包裹住自己,使自己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想想那些灰暗的过往,谢小桃真的是觉得累了,如果可以,她希望以后的自己可以活得坦坦荡荡,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包括一切的一切。 682另一个人 谢小桃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望着窗外那一片还不太敞亮的天空,连谢小桃自己都没吓了一跳,她从没有料想过自己居然会睡了那么长的时间,以前也只有太累的时候,才会这样子,可近来她并没有那么疲惫的感觉,为何会睡了那么长时间呢? 因为睡得太久的缘故,即便是提前醒过来,谢小桃也不觉得困,索性就抽了一本书,细细地读了起来,如同一位虔诚求学的学者一样。 读着读着,时间就过去了,放下书卷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堂起来,若不是连翘进来送洗漱物品,她恐怕都还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呢。 洗漱完毕,谢小桃便是携了连翘,去给谢夫人请安,虽然现在她已经贵为尚书府的三小姐了,可那该有的礼节,却是一样都没有少。 …… “锦儿,你听说了吗……”请安过后,谢倾容与谢小桃一同穿梭在花园里的那片竹林里,温和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洒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且凌乱的影。 “嗯?”谢小桃疑惑,并不知道谢倾容在说什么,“听说什么了?” “瑞王爷……不,应该说那个罪人,已经咬舌自尽了。”谢倾容说着早上听来的消息。 对于这件事,谢小桃早就已经知道,遂点了点头,“嗯,已经知道了。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所有的恩怨都可以就此一笔勾销。” 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吗?谢倾容看着谢小桃,心中却是充满了疑惑,在她看来,谢小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释怀的人,“死人倒是可以解脱了,却是不知道留给生者的会是什么?” 这样一番感慨,反而是勾起了谢小桃的兴致,“大姐姐怎么突然就这样说了?” “也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慨而已。”其实,谢倾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抑或是因为想到这些年来谢小桃的遭遇,心中不免泛起了几分疼惜。 “大姐姐不免有些太过感怀悲秋了。”言外之意,是在说谢倾容太容易多愁善感了。的确,在官宦世家中,总会有这样喜欢胡思乱想的贵族小姐存在,而谢倾容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代表之一。对于这一点,谢小桃只是笑笑,却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有吗?”谢倾容反问,但细细琢磨了一下子,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好像真的是有点。” “何止是有点而已,简直是太多了。”谢小桃还是忍不住揶揄起她来。 谢倾容面颊一红,正欲向谢小桃讨个说法之际,余光却是瞥见不远处那小心翼翼躲藏起来的身影,只看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是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了。 “雨烟……”谢倾容唤了一声,一边喊着,一边提起裙裾,向着那人靠近。 见状,谢小桃也是快步走了上去,果然是在树影后面,看见了那藏头藏脚却还没有来得及逃跑的谢雨烟。 在见到两个嫡出小姐都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谢雨烟便是立刻垂下了头,“大……大小姐……三……三小姐……”因为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正式被列入谢家小姐的队列,即便是拥有者和谢雨蒙相似的名字,可也从来不敢以府上小姐的身份自居。 正是因为这不是府上小姐,又非仆人的尴尬身份,使得谢雨烟从小就受尽了人的排挤,养成了孤僻、胆小的性格。 “都说了,不要叫什么大小姐,要叫我大姐姐。”谢小桃郑重道,这不是第一次向谢雨烟这样说了,可惜得到的却是相反的结果。 谢雨烟将头垂得更低了,固执地摇了摇,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举动已经说明,她并不敢这样称呼谢倾容。 唉,真是个倔强到叫人生气的人!谢倾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未等再说些什么,就是被从远处走来的那一双人影打断了。 见着谢倾容举止有异,谢小桃也顺势望了过去,瞧见的是管家,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谢小桃定睛一看,便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正是当初那个懂得知恩图报的春雨。奇怪,这个丫头怎么会跑过来了? 就在谢小桃微微发怔之际,已然发现了她的春雨,便是快速跑了两步,跑到了她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姐,奴婢终于找到您了。”春雨泪眼婆娑道。 “春雨,之前不是已经叫你离开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谢小桃心生疑惑。 “是,之前奴婢是离开了,可当后来听说侍郎府被大火烧得化成了灰烬,就觉得应该回来看看。”春雨解释,“结果几经打听才知道原来小姐的身份已经变了。” “春雨,现在苏家已经没有了,你也早就已经恢复了自由身,就不要再以奴婢自居了。”谢小桃劝说道,她并不太喜欢别扔总是这样轻贱自己。 “虽然现在苏家已经没有了,但春雨的心始终都是在苏家的,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春雨说出自己的想法。 谢小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可如今我却已经不再是苏家的小姐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这一句问话,竟是把春雨问的无言以对,沉吟了好半晌,才懦懦地问:“那大小姐呢?大小姐终归还是苏家的人吧?” “嗯……的确还是……”只要苏婉婷还愿意做苏家的女儿。谢小桃是这样想的,毕竟苏婉婷是已经嫁做人妇了,虽然她的夫君储沂烨已经咬舌自尽了。 “那就好……”说完,春雨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遂又开口问,“对了,怎么没有见到大小姐呢?” “她……”谢小桃适才想起了这号人物的存在。是啊,苏婉婷到底死哪里去了呢?不是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怎么就是迟迟没听见有关于苏婉婷的只言片语? 谢小桃的心中充满了诸多疑惑,可这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人及时作出了解答。 下午的时候,储沂轩派人来通知谢小桃,说已经找到了苏婉婷的人,因为那张脸已经溃烂得不成人形了,所以迟迟没有敢确认而已,最后,还是那位昏迷了无数天的舞姬桃枝的指正,才证实了苏婉婷的身份。 在听说了苏婉婷现身以后,谢小桃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该如何处置呢,一旁的春雨便是立刻开口,接了话,“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终于回来了。” 看着那欢天喜地的女子,谢小桃的心中更是疑窦丛生,总觉得春雨这个模样表现得太过急切了,好像是在表演给他们看的,抑或说是在掩饰着什么。 “是啊,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谢小桃附和着,“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都经历过什么,居然连容貌都被毁了。” “想想大小姐还真是蛮可怜的……”春雨的感慨又是浓重了几分,沉了沉,主动请缨道,“小姐,不如叫奴婢去伺候大小姐吧。”尽管她们谁都没有见到过苏婉婷现如今的模样,但春雨还是希望能去亲自看一看。 早在春雨开口说话之际,谢小桃便是察觉到了春雨的反常,虽然并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却有直觉告诉她,如今突然出现的春雨一定不止是为了继续做奴婢那么简单,但至于是什么,谢小桃却是怎么也都想不出来。 “你真的要去吗?可方才你也听见了,大姐姐的脸被毁得很彻底,别人躲都躲不及,你怎么就非要上赶着去?”谢小桃很是直接地问,但凡遇见这样的问题,她从来都不喜欢怪外抹角。 “毁得彻底又能如何?终归是个人,终归还是苏府的大小姐。” “嗯……”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 “所以小姐,还是叫奴婢去伺候大小姐吧。”春雨再次重复了一遍。 谢小桃拗不过她,“恩,那就随你好了。” 就这样春雨被谢小桃安排着去照顾了苏婉婷了。 “多谢小姐成全。”春雨连忙感谢。 谢小桃没有多想,只是告诉了他人,自己决定把苏婉婷安置在不起眼的角落,并且由专人进行看管。 交代完这一切以后,谢小桃便开始琢磨,到底要不要去看看苏婉婷,就是去了,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呢? “三小姐,我家主子还交代了,在找到苏婉婷的时候,还发现了另一个人。”前来通禀的下人又道。 “另一个人?什么人?”谢小桃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是……是瑞王府上的桃枝,因为是府上的人,所以我家主子才会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由三小姐来处理比较好。”那名下人如实道,想到在来的时候,被警告过一定要把谢小桃给骗出来。 “桃枝……”这个名字对谢小桃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昨天的时候她还听储沂烨提到过,说实话,她倒是十分好奇能叫储沂烨连死都不怕,却还是要牵肠挂肚的美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683已然变丑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谢小桃随着那名通报的人一起去了安放桃枝的地方。 那是一间不算大的庭院,只有四间房间,其中一间住着桃枝。 谢小桃去的时候,除了安排了两个用来看守在,在门口的下人外,偌大的院子里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人影了。 见着谢小桃过来,那两名下人赶忙行了礼,似乎早就知道谢小桃会来一样。 谢小桃默默接受了他们的行礼,“我想进去看看那个叫做桃枝的舞姬。” 听闻谢小桃报明来意,两个下人也不敢多做刁难,立刻开了门。 谢小桃迈开步子,缓缓走了进去,才刚刚把脚放下去,就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娇弱不堪,除了自小就练习舞艺的桃枝外,谁还能拥有这样的身段? 而在此时,在听见了声响以后,桃枝也是将目光挪了过来,刚好看见了谢小桃,眼神里不免流露出丝丝的畏惧。似乎每当遇见陌生人的时候,她都会表现出这样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应该是多受到压制所形成的。 “抬起头来。”见着桃枝一直垂着头,谢小桃忍不住开口,命令道。 桃枝不敢拒绝,只好乖乖将头抬了起头,露出了那一张去尽是惶恐的容颜。 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叫原本还打算好好看看桃枝的谢小桃竟是当即怔在了当场。她没有想到这个世上竟然会有一个与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当然,这不仅仅是容貌上说的,还包括感觉。 站在女人的角度上来看,论模样,面前的桃枝与谢小桃本人只有四五分的相似,但论起感觉来,这个桃枝却是像极了她,像极了上一世那个胆小却可以为了爱放弃一切的谢小桃。 怎么……怎么会这样?谢小桃被吓得不轻,看着桃枝,仿佛看见了前世的自己,原本平静的心竟然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很多情感与回忆便是一下子冒了出来,交织成一股极为复杂的情感。 谢小桃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却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就是瑞王爷身边的桃枝?” “是……” “自小就学习舞蹈吗?”这话问得并不高明,甚至完全可以说是明知故问。 桃枝颔首,“嗯……桃枝从小就被卖了出去,一直跟着老师学习舞艺。” “你的身子看起来很是柔软,舞起来一定很好看。”谢小桃淡淡道。 桃枝不敢接话,只是又将头重新垂了下来。 这一次,谢小桃并没有再做强求,要求着那个几乎可以说是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你生得这样漂亮,人也乖巧,想必在瑞王府的时候,王爷一定极为宠爱你。”谢小桃又道。 “谢三小姐过奖了,桃枝只是芸芸众生中最为微小的一个,除了一身的舞艺外,什么都没有了。这辈子能得到王爷的疼爱,是桃枝的福分。”特别是想到储沂烨曾经不止一次为了帮自己报仇而当众动手扇苏婉婷耳光的事情。若是换做其他的人,恐怕在动手以前都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王妃的身份,以及站在她背后的会是什么样的势力。 听见了桃枝这样的回答,谢小桃当即就明白了什么,忖道:没想到那个人渣居然也学会了疼人。可惜,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这大概就是命运在捉弄人吧?如果在上一世的时候,储沂烨也能学会把爱放在第一位的话,或许就不会有这一世的悲惨下场了。可惜,这个世上并没有如果。 谢小桃又与桃枝聊了几句,确定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而已,便是擅作主张的将人放了。“待你身子恢复了,就离开这里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到一处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听闻此言,桃枝感激地跪了下来,对着谢小桃重重磕了三个头。 “好了,你也不用感激我。我也只是觉得你可怜而已。”谢小桃很是直接地说。 离开了桃枝房间的时候,连翘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是小声地向谢小桃开口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大小姐?” “苏婉婷?”谢小桃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适才想起在这间院子里还住着一个苏婉婷,应该就在这附近的某间房间里。 “嗯……”连翘点了点头,说起来她倒是很好奇现在的苏婉婷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 “听说她的脸已经彻底烂了。”谢小桃将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到底烂到了怎么样的一个程度,却是完全没有去看的兴致,于是开口拒绝道,“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连翘不解。 “担心你这个丫头看了以后半夜会做恶梦。”谢小桃玩笑一般地打趣道。 说起来,连翘这个丫头也是个胆小的,万一真的因为看见了苏婉婷的样子而被吓到了,可该怎么办啊? “好吧。”连翘有些不太情愿地附和了一句,心想着不过是丑八怪而已,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主仆二人达成了共识,也就谁也没有说再留下来的事情。 然而,她们不想去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 两个时辰后,主动请缨的春雨踏进了苏婉婷房间的门,将那套用来洗漱的用品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才下意识地找寻起苏婉婷的身影来,不待找到,就是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警惕的声音。 “谁?”从声音上分辨,正是苏婉婷无疑。此时此刻,她正在床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春雨。 春雨当即就被吓了一跳,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做好了苏婉婷变成丑八怪的心理准备,不想在见到本人以后,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一张已经腐烂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哪里还可以配用丑字来形容的?就是那皑皑白骨都要比这来得好看多了! 过了好一阵子,春雨才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强行克制着胃中不停翻滚的感觉,笑着道:“大小姐,是奴婢,奴婢是特意过来服侍您的。” “服侍我?”苏婉婷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之前,她潜伏在桃枝的马车中,准备找机会对储沂烨进行报复的,不想那人实在是太过狡猾,竟然没有与她们同路。 当时,察觉到异样的苏婉婷便是明白,那个人渣怕是打算利用她们来引开追击的士兵了。 为此,苏婉婷可是狠狠挖苦了桃枝好半天,每说一句话,心里就痛快一分,但到最后却是把桃枝惹毛了。 在苏婉婷一声接着一声的诋毁之后,桃枝终于是觉得忍无可忍了,便是要求苏婉婷闭嘴,但苏婉婷也非是什么老实人,加上打心眼里瞧不起像桃枝这样身份低贱的人,自然是不会同意。 于是,两个女子厮打在了一起,在那个窄小的马车车蓬里。 很快,马车就是因为她们的缠斗而失去了平衡,最后撞在了前面的巨石上,而苏婉婷与桃枝也在被甩出来以后陷入了昏迷状态。 再次醒来的时候,苏婉婷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捉”了,而且还被关在了一间陌生房间里,连出去都不行。 “想不到居然会有人过来服侍我?!”在说话之际,苏婉婷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在桃枝将她认出之际,她就已经做好了会被人遗忘的准备。 “当然。大小姐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身边哪里能少得了人服侍?所以奴婢就过来了。”春雨做出解释,说完,指了指面前的铜盆,“您看,奴婢还把洗漱的用具给拿过来了。” 经春雨这样一说,苏婉婷适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洗过脸了,便是站起身子,向着铜盆的方向走了起来。 因为太过爱美,苏婉婷总是喜欢先去给自己好好照照,从而进行自我陶醉。 这一次,她也是不例外,才走到铜盆前,颇为自恋地照了起来,可是这一次,她却是被吓到了。 “啊啊啊——”苏婉婷惊恐地发出惨叫,指着那盆桶水,问,“那人到底是谁?!” 当然是你自己了!春雨在心里默默回答着。 “你别告诉我,我现在就是这么一副丑样子?!” 春雨被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苏婉婷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刺耳了。 “咣当——” 苏婉婷抬起手臂,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全都甩到了地上,口中喋喋不休道:“不,这绝对不是我,我不会是现在这个鬼样子!” 不是现在这个鬼样子,还能是什么样子呢?春雨只觉得莫名好笑,却还是在强行克制着。 “有镜子吗?苏婉婷开口要求。 “镜子?”春雨微微一怔,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嫌自己丑了!“那大小姐等一下,奴婢这就去找找。” 很快,春雨就是拿来了一面铜镜,一面走,一边对苏婉婷道:“大小姐,奴婢找到镜子了。” 苏婉婷便是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不曾想又被吓了一跳,这一次差点就要背过气了。 “这……这真的是我吗?”苏婉婷真的是无法接受已然变丑了的自己。 684容貌被毁 这真的是我吗?是我吗?是我吗?苏婉婷真的无法想象曾经自己那一张绝色美人的脸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看着苏婉婷那几乎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腐烂了的脸,春雨在心中却是勾勒出了一副震惊的表情。 她看着苏婉婷,久久没有说话,若不是被铜镜摔在地上的声音打搅到了,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很难回过神来。 大抵是看不下去了,苏婉婷很是气愤的将面前的铜镜推到了地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可摸到的却是一片粘腻腻的感觉,当即整颗心就又凉了一半。这种粘腻腻的感觉足以加重她心底所受到的伤痛。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苏婉婷几乎是咆哮着问,然后走到了春雨面前,“你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 原本,苏婉婷的模样就比寻常人要来得可怕许多,如今又是这般的歇斯底里,叫谁看了都会忍不住胆战心惊的。 春雨也不例外,总觉得刚刚那一幕像是一个怪物朝着自己突然扑了过来。 “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苏婉婷泫然欲泣。在她离开瑞王府以前,脸上的伤还没有那么严重,可才不过这么些日子,竟然变得如此厉害,她又是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几乎是失去理智才会说出来的话,春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却是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苏婉婷,看着那个几乎是丧失了理智的女子开始那疯狂的咆哮,又从疯狂慢慢安静下来,安静地坐到了圆凳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苏婉婷不敢相信地凝视着那一片被摔在地上的铜镜,除了伤心之外,更多的则是震惊。 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苏婉婷终于是站起了身子,缓缓向着床边走去。现在,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做别的事情,光是那一张完全溃烂的脸,就足以叫她的心死如灰了。 “一定是梦,一定是梦!”苏婉婷呢喃出声,将自己蜷缩在了床榻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大半的身子,“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等睡醒了以后,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对,睡觉,我要睡觉。”一边说着,一边逼迫自己闭上眼睛,希冀着当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就又会变得不一样了。她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美丽动人。 看着那个始终处于自欺欺人状态中的苏婉婷,春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叹道:还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去了我照顾她的时间了。 想着,春雨便是转过了身子,轻轻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给苏婉婷掩上了。 …… 苏婉婷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是逼迫着自己睡了过去,奈何却是做了梦,是噩梦连连,全都是关于她的容貌的,全都是在说她已经毁容了,而且完全好不了了。 苏婉婷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梦见了多少人,但不管遇见了谁,都会指着她的鼻尖骂她是丑八怪,甚至还像赶野兽一样,将她赶走,凶巴巴的叫她除了逃亡,什么都做不了。 跑着跑着,就是跑到了山崖边上,明明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可身后的人还在穷追不舍,她苦苦哀求着,哀求着那些人能够放过自己,得到的回答却是更为凶残的逼迫。 梦境中的苏婉婷节节败退,脚下一滑,竟是摔下了山涧,“啊……不……” “啊……”苏婉婷挣扎着坐起了身子,才发现窗户外面的天色好像变得暗淡了不少,应该是快入夜了吧? “还好,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已。”苏婉婷安慰着自己,可胸膛却还是控制不住的一起一伏着。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又将自己重新丢回在了床上,这一次,却是感觉后脑勺好像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便是侧过头,才发现是一面铜镜。 看着铜镜中出现的那张可怕的脸,苏婉婷的脸色立刻就被吓成了惨白的颜色,她惊恐的将铜镜丢掉,同时把整个身子向着床里面缩了缩,没想到手下又是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将那东西拿起来,发现又是一面铜镜,“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镜子啊?” 苏婉婷又羞又恼,在床上竟是找出了三面铜镜,也就意味着她被自己可怕的容貌吓到了三次。 春雨是在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之后走进来的,才一踏进了房间的门,就见苏婉婷披头散发地站在地上又蹦又跳,害得她以为苏婉婷是中了邪。 待定睛一看,终于是明白原来苏婉婷正在对躺在地上的那面铜镜又踩又踏,好像那面铜镜不小心得罪了她似的。 “大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在忍无可忍之下,春雨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不干什么,就是想踩死它!有人在这镜子上下了咒,叫我看见的是一张丑八怪的脸,你说我到底该不该踩呢?”苏婉婷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完全不认为是自己的脸出了问题。 春雨不由得凝起眉来。见过蠢笨的,却还没有见过如此蠢笨的,居然宁可相信是有人在镜子中下了咒,也不愿意接受自己已经毁了容的事实。 “来,你来帮我一起踩!你看,屋子里居然有这么多的镜子,全都是被人下了咒的。”一个人踩都不够,苏婉婷拉上了还处于震惊当中的春雨,希望对方能和自己一起进行这疯狂的事情。 春雨虽然有些胆小,但还没有丧失理智,自然是不会和苏婉婷一起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 “大小姐,醒醒!你清醒清醒,好不好?”春雨道。 苏婉婷看着她,“醒醒?我现在就是醒着的,而且我也清醒的很!” “如果是真的清醒的话,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春雨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愚蠢?你觉得我这样是愚蠢吗?”苏婉婷不敢相信地问,“有人想要叫我相信,我的脸已经毁了!可我是谁?是上京城的第一美人,怎么可能会变得那么丑呢?”她抓起了春雨的手臂,“春雨,我问你,你觉得我美吗?” 这话若是从以前的苏婉婷的口中说出来,春雨一定会点头,可现如今她只觉得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着,“大小姐,醒醒吧,就算容貌被毁了,又能怎样啊?至少你还活着。” “谁容貌被毁了!?”苏婉婷厉声喝问。在她看来容貌被毁了,一切就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春雨没有同她再作狡辩,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面铜镜,“大小姐,你来看看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苏婉婷下意识地别过头,根本不敢去正视铜镜中的自己。 光是这一举动,就已经将她出卖。春雨忽然笑了起来,“大小姐,说句不该说的话,人的容貌被毁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事情明明都已经发生了,却偏偏还要试着自欺欺人。” “大胆贱婢,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苏婉婷气恼。 “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春雨毫不畏惧地反驳着。 看着春雨那挺直了腰板的模样,苏婉婷的气焰立刻就矮了一半。之前,她所有的自信与骄傲全都来自她的那一张绝世倾城的脸,可如今脸已经被毁了,她又哪里还能再嚣张得起来呢? “呵,好一个就事论事!我又何尝不想跟你一样就事论事啊?可惜,被毁掉容貌的不是你,你怎么能了解我的痛楚?”苏婉婷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那里已经是痛得无法呼吸了,“我的脸被毁了,等于一切就都完了。我已经不再是什么上京城的第一美人,也没有了亲族的庇佑和保护,你认为我还能怎样?” “大小姐是不是太过悲观了?”听着苏婉婷那发自肺腑的感慨,春雨的语气也愈见缓和,“脸上出了问题并不代表一辈子都会如此啊,不如我们去找三小姐,她医术那么高明,一定会想办法医治好你的。” “三小姐?”苏婉婷认真地想了良久,才终于是意识到了春雨口中的三小姐就是已经认祖归宗的谢小桃。她摇头,“你都已经喊她是三小姐了,难道还要我把她当成是以前的苏家四小姐吗?”如果谢小桃真的还顾及着她,怕是早就已经过来看望了,又怎么会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呢? 而且,现在的谢小桃已经回到了谢家,自然会有人告诉她,当初是苏家的人厚颜无耻,强行将她认领回去的。 苏婉婷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经够惨了,若是再去求谢小桃,只怕不会比现在好。 “可是,大小姐,难道你就不想试试吗?”春雨又问。 “不想……我不想去求她……”苏婉婷忽然变得十分倔强。 “那你就打算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吗?” 春雨的话戳中了苏婉婷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害得她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我当然不想啊,可就算我不想又能怎么样?我又不懂医术!” 看着苏婉婷哭,春雨也是默默地垂下了头,蓦地想起了什么,“对了,大小姐,奴婢倒是想起来了一个人,听说是一个懂医术的高人,或许他能医治好你的脸!” 685恶毒妇人 会有这样的高人吗?苏婉婷不敢相信,但想到自己那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的脸,便是又觉得应该去试试。 “那位高人在什么地方?”苏婉婷试探着问,问得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春雨犹豫了一小会儿,回答道:“那位高人隐居在城郊,但能不能见到,完全是凭运气的。” “凭运气?”苏婉婷疑惑。她明白有些绝世高人总不是那么容易就轻易见得到的,可春雨口中提到的那位又是怎么个门道呢? “嗯,凭运气。听说之前有很多人都去尝试着寻找过那位高人,但真正能见到的,却是寥寥无几。”春雨认真地说,“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那就是我去找了,就一定能见得到吗?”苏婉婷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好运气,可以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春雨却是挽唇一笑,“大小姐,别人或许不行,但换做是你,十有*就会成了。” “为什么?”苏婉婷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十有*会成了呢? “那位高人喜欢看人舞蹈,特别是喜欢看那些舞技高超的人跳舞。”春雨做出解释,“大小姐,可是惊动上京城的双绝之一,你想想看,若是你肯跳舞给对方的话,说不定高人看着欢喜,就肯来为你医治了。” 这简直是为她精心准备的!听闻春雨这样说了,苏婉婷更是欢喜,“那我要去哪里跳舞?”如果能够成功吸引那位高人出来,她的脸岂不是就有救了?等她恢复了之前的倾城容貌,看谁还敢这样轻贱她! 春雨看着苏婉婷,面上却是露出了几许为难之色,“其实奴婢也不知道要如何找到那位高人,只是知道要去城郊跳舞。或许要跳很久,不知道大小姐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苦……” “跳很久是多久?”苏婉婷又问,但想到能恢复自己以前的容貌,便又是开口道,“不怕,以前我在练习舞蹈的时候,也是要练很长时间。否则,你认为我怎么可能会有今日的成就?” 春雨耐心地听着,并没有告诉苏婉婷,她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有一部分是因为苏绍夫妇在暗中运作的结果,否则她又怎么会在小小年纪就成为享誉上京城的风云人物呢? 其实,在说那话的时候,苏婉婷还是有些没有底气的,虽然这些年来她也不曾把舞蹈丢掉,但终归还是有些生疏,只怕很难舞出当年的惊艳风采。 可如果那位高人没有看过更好的舞蹈,说不定就会在她转动身体的时候出来,到时候肯来给她医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苏婉婷抱着几分侥幸的态度默默地想,想着想着,又是想到了自己的脸,“现在怕就怕那位高人在见到我这一张脸后,就不想再给我医治了。”她明白自己现如今的模样足以吓坏很多人,就算心理再过强大的人,见到了,怕是也会想着绕道走。 春雨皱起眉头,替苏婉婷考虑起来,“大小姐,要不这样吧,你蒙着脸去跳舞,等高人被你的舞技吸引过来的时候,再向他说明自己的苦衷。” 这个法子虽然不够好,但眼下除了这个办法之外,连苏婉婷自己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苏婉婷点了点头,立刻吩咐春雨去给自己准备用来遮盖的幂篱和脸纱。 …… 一个时辰后,苏婉婷出现在了上京城郊外的山林,在空旷的草地间,开始甩袖而舞,动作轻盈如同一只漂亮的花蝴蝶,与那绿波荡漾的青草融为了一体,但又以很快的速度脱颖而出,一出一进,相生相伴,形成了一段世间难寻的绝妙舞姿。 在舞的时候,苏婉婷恍惚是找到了当年的感觉,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舞过了,她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愉快,一连舞了很久很久。 可舞着舞着,就感觉体力上有些吃不消了,但为了能够尽快引出高人,苏婉婷还是逼迫着自己苦苦强撑,希冀着那位高人能在她体力透支以前,快些出现。 “啪——”身后忽然有声音传了过来,好像是鞋子踩碎枯树枝的声音。 是来了吗?苏婉婷心中按耐不住的激动起来,可为了能叫高人能看得再为入迷一些,她尽量克制着自己,没有转头。 大抵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欣赏着自己的舞蹈,方才的疲惫也是一扫而光了。苏婉婷舞得益发卖力,整个身体也比以前显得更为轻盈。 这个时候,在她身后边的那个人忽的动了起来,走得很是急切,几乎是三步两步就已然冲了过来。 “贱蹄子,居然敢在老娘的地盘搔首弄姿!”一个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随后便是重重一巴掌扇了过去。 一直都在跳舞的苏婉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只脚还没有挨着地,就被结结实实扇倒了,遮在她脸上的面纱也顺势飘落,露出了那一张很是可怕的脸。 苏婉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捂住自己已经被扇得火辣辣的脸,看向了对方,看见的是一张极为凶神恶煞的脸。 “这么丑,居然还敢跑过来勾引人,真是贱到家了!”在瞧见了苏婉婷被毁了容的脸以后,那个女人又开始了叫嚣,甚至比以前显得更加凶悍。她的眼底完全没有一丁点的畏惧,就那么彪悍地冲到了苏婉婷面前,一把揪起了她的头发,“贱蹄子,跑这里给老娘浪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这么一个丑八怪,也想过来勾引人吗?我呸!”一边叫嚣,一边在苏婉婷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大口的唾沫。 原本就处于惊慌失措的苏婉婷哪里会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对待自己?长这么大,她还从来都没有遭遇过这样的羞辱呢!顿时莫名火气,对着那个凶残的恶毒妇人瞪起了眼睛,“泼妇,你干什么?放开我!” “放?你来这里不就是想勾引男人的吗?我放了你,你要去哪里啊?”那个恶毒妇人很是挖苦地问。 “去哪里也不用你来管!”苏婉婷挣扎着,同时也蓄了一口唾沫,照着对方的脸上便是淬了过去。论力气,她虽然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并不代表她就是那种软弱可欺的女子,特别是在经历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以后,若是不能在对方身上讨回点什么来,岂不是显得太过窝囊了些? 显然,那个恶毒妇人也没有料想到苏婉婷会用这样的方式还击,一只手仍是死死地揪着苏婉婷的头发,另外一只手却是照着那已经毁得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脸上狠狠甩了下去,力道之大,一下子就将苏婉婷整个人甩脱出去。 “啊……”苏婉婷失声尖叫,一方面是因为脸颊上的痛,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自己刚刚被甩脱出去时,那些生生被揪下来的头发。 又一次的,苏婉婷被甩飞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一个狗啃泥,但还没有缓过劲儿,从地上爬起来,就觉得有人照着自己扑了过来,结结实实坐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贱蹄子,还敢给老娘叫!你以为老娘是吃素的吗?你以为你叫的很好听吗?”那个恶毒妇人在喋喋不休地咒骂着,又是揪起了苏婉婷的头发,狠狠按在了草地中。 苏婉婷挣扎,可无论如何挣扎,也是没有能够摆脱那个恶毒妇人的桎梏,“救……救命啊……” “还敢喊救命?你出来偷汉子,居然还腆着脸,喊救命?!”恶毒妇人越说越气,揪着苏婉婷的头发,迫使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贱蹄子,有没有告诉过你,就凭你这丑八怪的脸,别说是男人了,就连猪也看不上你!” “毒妇!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张口一句闭口一句贱蹄子?你说我是丑八怪,那你又是什么?是不是自己没有男人要了,所以就见不得别人好了?你口口声声说我偷汉子,那汉子呢?”苏婉婷一股脑地发泄着。 “汉子?你想要汉子?好啊,老娘这就带你去!”说着,恶毒妇人揪着苏婉婷的头发便向着前面走,很快就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农舍。 那是一间外表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农舍,应该是多年都没有修葺过的结果。若不是由着恶毒妇人亲自领路,只怕谁都不会料想到郊外还有这么一间农舍在。 苏婉婷被生生拽了进去,才一进去,一股令人恶心的霉味就是扑面而来。 然而,苏婉婷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个恶毒妇人甩了出去,狠狠撞到了墙上,她便如同一只失去了支撑的小虫,软软地滑了下去。 她跌坐在了地上,双手在努力抓着什么,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只有站起来,她才有机会逃出去。 猛然间,她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便是下意识地拿了起来,不想竟然是一只人的头盖骨,登时就被骇得不轻,连忙丢得远远的。 “贱蹄子,你不是想看男人吗?你手里的不就是男人吗?怎么就丢了呢?”恶毒女人叫嚣着问。 苏婉婷缓了缓神,惊慌未定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在这个小小的农舍里不止有一具白色的骸骨,便是惊讶得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直想男人吗?好,今天老娘就成全了你!”说话间,恶毒妇人从身后的桌子上抓起了菜刀,向着苏婉婷就劈了过去。 686恩恩怨怨 陌上画舫里,谢小桃与乔四娘的手中各自拿着一只青瓷盏,品尝着那浓香醇厚的香茗。 谢小桃细细呷了一口,然后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乔四娘,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那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乔四娘也是抿过了茶水,向着那个已经出落得绝世脱俗的俏丽女孩子投上一道温柔的笑容,“三小姐,不知道你是否害得当初的春香?” “春香?”谢小桃疑惑,但在脑海里却是已经浮现出了那个女子的模样来,只是不知道那个春香与她所想要知道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一直都好奇春雨的身份吗?那我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春雨和春香是姐妹。”说到这里,乔四娘的声音便是戛然而止,并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 这样的答案着实是叫谢小桃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春雨和春香之间还有这样的关系。在她的印象中,当初春香是因为苏婉婷才会死的,难道说…… “难不成春雨是为了给春香报仇,才会出现在我面前的?”谢小桃反问,心中却是已然有了答案。 乔四娘笑笑,“三小姐是个聪明人,想必是在明知故问吧。当时,春雨是一直都想要给春香报仇,才会来到侍郎府的,可一直都没有机会。我想当初她之所以会接近你,就是希望能从你那边得到依靠,抑或说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谢小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到依靠,她并没有给春雨什么实质上的帮助,她唯一为春雨做过的便是答应由其来照顾苏婉婷。 想到苏婉婷,谢小桃蓦地一怔,“糟糕,春雨不会对苏婉婷动手吧?”在大越,杀人是要偿命的,若是春雨为了给姐妹报仇,就动手杀了苏婉婷,只怕自己也难逃法网啊。 撂下这么一句话后,谢小桃便是吩咐身边之人去安放苏婉婷的小院子里看看情况。 一个时辰后,被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院子里已经找不到苏婉婷的人影了,甚至连春雨也不见了。 在听闻这样的消息以后,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暗忖道:看来春雨真的要打算对苏婉婷动手了,我该不该去阻止她呢? 想到当初是春雨冒死通知她,绿屏被苏婉怡欺辱的消息,那份恩情,直到现在,谢小桃都还是牢牢记在心上呢。当时,她看见的只是一个心地善良,有些小聪明的小丫鬟,如今却…… 不行,一定要把春雨找到,绝对不可以叫她误入歧途。谢小桃是这样想的,便是又吩咐人,四处去找,却不曾想过,这一找竟是一连找了很多天。 直到三日后,有樵夫在城郊的草丛里发现了被豺狼撕咬过的半截手臂,被吓得去衙门报了案,他们才顺藤摸瓜,在那间破破烂烂的农舍里发现了苏婉婷的尸体。 其实,谢小桃也只是能从衣着上断定是苏婉婷,因为那具尸体的脸早就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了,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具尸体竟然没有了手掌和脚掌,看起来就好像上一世她被强行砍断了手脚时的样子。 谢小桃骇然,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苏婉婷的身上,难道真是报应不爽吗? 瞧着谢小桃那有些反常的模样,储沂轩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去询问谢小桃的情况,只是开口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属下也不知道……”衙役支支吾吾着。他们也是刚刚才得到了消息的,又怎么可能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一定要好好查清楚了。”储沂轩又是吩咐道。不管死者是谁,在大越,在上京城的周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保不会惹得人心惶惶,若是不及时处理掉,只怕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时候,有另外一名衙役凑了过来,“王爷,这件事恐怕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此话怎讲?”储沂轩有些听不懂了。 就在储沂轩询问之际,谢小桃也是从惊诧中缓缓回过了神,看着他们,依旧没有开口。 “王爷有所不知,这间农舍之前住着的是一对夫妻,原本感情一直都很好的,可是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位女主人看见了她的夫君怀拥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动作甚是亲昵。当下就拿起了菜刀,生生将那对奸夫淫妇砍死了。”那名衙役如实回答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储沂轩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 那名衙役点了点头,“嗯。” “那后来,那个女人呢?”谢小桃忍不住开口问。 “那个女人在杀了人以后,就跑了,很难再找到她的下落。这些年来,倒是有人反映说,在这附近曾经看见过她,却是疯疯癫癫的。可当人们找来帮手的时候,那个女人却又是不见了。”衙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低下头,看了看苏婉婷残破不堪的尸体,“听说,当年勾引她夫君的那个女子死的时候就是如此,手掌脚掌全都被人砍下来了。” 谢小桃更是震惊,“真没有想到在上京城的郊外竟然还有这样可怕的人的存在……”虽然她并不清楚苏婉婷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农舍里,但直觉却是告诉她,这件事与春雨绝对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一切全都是春雨设下的局呢! “不管怎样,务必要把那个疯女人找到,本王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人存在,来祸害大越的百姓!”储沂轩又是向衙役们下达起命令来。 谢小桃明白,一旦他们把那个疯女人抓住,等待对方的一定是被处死的命运。她的心情变得极为沉重,看了看四周,发现地上除了苏婉婷的尸体外,还有至少四具的尸体残骸,皆是清一色的被砍断了手脚。 看样子那个疯女人好像很不喜欢手脚健全的啊?谢小桃疑惑地想着,却是怎么也想不通那个疯女人为何会把所有人的手脚都砍断。 …… 山岗上,一座不起眼的坟堆前,着了一身素色衣衫的春雨站在墓碑前,面上挂着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姐姐,我终于帮你报了仇,而且没有弄脏我的手。” 看来谢小桃猜测得并没有错,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春雨设下的局,“姐姐,你应该想不到吧,你妹妹我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这个郊外住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蠢女人,最是见不得的就是人在自己面前甩袖跳舞,因为她的夫君就是被一个喜欢跳舞的女人给勾引走的。” “当时,我欺骗了苏婉婷那个贱女人,说城郊有一位绝世神医,可以帮她治疗已经溃烂的脸。开始她是不相信的,但想到自己的脸,她还是被我成功的说服了。”说着说着,春雨的脸上便是荡漾起那得意的笑容,看起来益发的诡异,“姐姐,你说可笑不可笑?当初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小姐,居然会跑到那荒郊野外跳舞,而且一跳就跳了那么长时间。” 在春雨眼中,苏婉婷就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大笨蛋,居然为了医治好自己的脸做出了那样荒唐的事情,如果苏绍和陈玉珍夫妇泉下有知的话,只怕会被生生给气活了! 后面的事情,春雨便是没有再同春香说了,只是蹲下了身子,在那孤零零的坟冢前烧起了纸钱来,以便寄托着自己对姐姐的无限哀思。 …… 是夜,凉风习习,已经有了秋的微凉。 只着了单薄衣衫的谢小桃依靠在窗子前,凝望着那一轮狡黠的月,心里却是五味陈杂。陈玉珍、苏绍、储沂烨、苏婉婷都已经相继死掉了,说起来一直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仇也终于是可以放下了。 和上一世相比较,所有的一切都快了,快了差不多两年,也幸亏是快了两年,否则谢小桃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呢。 一股疲惫漫上了谢小桃的眼眶,她微微闭上了眼睛,不想脑海里却是出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 一座由浅金色装饰着的富丽堂皇的寝宫里,躺着一双男女,是储沂烨和苏婉婷,但显然苏婉婷并没有睡熟,抑或是被身旁男子的呓语声惊醒。 “锦儿……锦儿……”储沂烨的口中呢喃着的竟然是谢小桃的名字。 听着那浅浅的声音,苏婉婷只觉得格外刺耳,也不管什么礼仪规矩,当即就摇醒了身边之人,“你已经有了我,为何还要一直记挂着那个野丫头?都已经过了三年了,你还忘不掉她吗?” 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储沂烨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微红的脸颊说明他是酗了酒的。他看着面前撒泼的女人,忽的冷冷一笑,“是啊,三年过去了,朕仍是忘不掉她。” “你不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吗?”苏婉婷满是哀戚地说。 “不公平?早在你狠心砍断她的双手双脚时,可有想过那样对她而言也是不公平的?”储沂烨反问。 “可我才是你的皇后。为了能叫你得到天下,我们苏家可是付出了不少辛苦!”苏婉婷又道。 “对,正是因为如此,朕才会把皇后的位置留给你,你已经母仪天下了,就不要再袭击能把锦儿从朕的心里赶走……” …… 看到这里,谢小桃猛地晃了晃脑袋,晃乱了那一片奇怪的画面,好像不愿意再行理睬那些恩恩怨怨。不管画面中的情形有没有发生过,不如叫它们全都随风而去吧。所有的仇怨,就随着这微微夜风散了好了…… 687无言以对 “小姐,您这大半夜的,怎么又在窗子旁边站着了呢?”连翘从远处走了过来,刚好看见了谢小桃伫立在窗户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顿时觉得十分恼火,恼她的不爱惜自己,“站着也就罢了,居然还是只穿成这样的单薄,是不是非要把自己弄病了,才开心?” 就在连翘如连珠炮似的发问之际,谢小桃也是从沉思中缓缓回过了神儿,循声而去,看见的是一张写满了愤懑的脸,不知怎的,竟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睡着有些热了,就想站在窗子这边透透气。”谢小桃做出解释,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站在窗子这边的,只觉得方才好像是梦游一般,整个人的感觉都和这个世界是脱离的。 “要是觉得热了,就更不应该在窗子这边呆着了,万一被风拍成了风寒,那可如何是好?”连翘不免又多了几分担忧。 “哪有那么容易就生病的?”谢小桃却是不以为然,“你家小姐的身子骨可硬朗呢,绝对不可能动不动就生病的。” “小姐就知道这样说,可事实上,您的身子骨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硬朗。不信的话,您大可算算看,算一算自己从戚川回来以后,到底生过多少次的病,而每一次又是要病上多久!”连翘不依不饶着,只要是与谢小桃有关的事情,她总是会表现出这样强势的一面,似乎是把谢小桃的身体看的比自己还要重要。 一向都牙尖嘴利的谢小桃竟是无言以对,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对方,没有表态。可说到戚川,她忽然又想到了那段抛弃了恩怨烦扰的日子,可以说那是她自从生以来,过的最为安心的一段时光了。 那里远离了仇怨,远离了尔虞我诈,有的只是同秦楚衣那一份相亲相爱的真挚情谊,还有一个人的默默守护。 是,那个人便是那位一直被万千少女迷恋着的荣王爷储沂轩,虽然那个时候对方并没有太过明确地暗示着什么,但谢小桃却是明白,不管自己走到哪里,要去做什么样的事情,对方都会在身后默默支持着自己,守护着自己,那样的爱好似空气,平时的时候很难被注意到,可真的要离开,只怕就会感到莫名的惶恐与不安。 现在,谢小桃居然忍不住思考起一个问题了——如果当时没有选择回到上京城,现在的她会不会更快乐?至少不会有现在大仇得报之后的空虚和寂寥感。 “好了,怕了你了,我这就关上窗子,回去睡觉。”过了良久,谢小桃才是借口道,生怕再晚一些,连翘又要开始叫嚣了。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连翘才收起刚刚的那一脸愤懑,转成微笑,“对嘛,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说着,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服侍着对方上床休息。 一夜无梦,也是悠悠然然地睡到了天亮。 在梳洗过后,谢小桃和往常一样,去主母房间给谢夫人请安。不过在去之前,她先去了一趟谢老妇人的院子,只因为今天恰逢初一,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先去给谢老夫人请安的。 其实,按照祖制,身为后辈的他们理应先把谢老夫人放在第一位的,奈何谢老夫人是个怕麻烦的人,最是讨厌那些繁琐的礼节,所以也就规定那些做小辈的,只需要初一、十五这两天来她这边就好了,其余的日子都去谢夫人那里,毕竟现在后宅里做主的还是她的那位好儿媳妇。 或许是有几天没有碰见过了,才一见着谢小桃进来,谢老夫人的脸上便是荡漾起了欢喜的神色,对着其招了招手,“小桃,你快些过来,叫奶奶好好看看你,看看你这个小丫头比以前有没有胖一些?” 就在谢老夫人招呼之际,谢小桃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乖巧得就好像是只有几岁大的小孩。 谢老夫人将谢小桃拽到了自己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子,面露出些许的不悦神色,“你这丫头是不是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了,就是不长肉呢?” “奶奶,孙女可是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啊,其实比之前刚回来时,已经有在长胖了,真的。”谢小桃笑盈盈地说,“不信的话,您大可想一想,当初我刚回来的时候,手腕摸起来的感觉都是硌手的,现在已经比之前柔软了不少了呢。”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谢老夫人便是下意识地摸了摸,果然是和之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顿时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这样才乖,现在你最应该做的便是把自己的身子调养好了,变得白白胖胖的,这样才显得更有福气。” 在老人的眼中,把孙儿养得白白胖胖的,是一种福泽的表现。谢小桃能理解谢老夫人的善意,便是笑着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可这长胖长瘦,还真就不是谢小桃所能掌控的。事实上,她吃得东西并不算少,但不管怎么吃,就是不长肉。 这个时候,门外又是有人走了进来,是谢玉文和谢玉斌两兄弟,好巧不巧刚好听见了谢老夫人与谢小桃的那一番对话。 “奶奶,要是把小慈养成了一个白胖子,岂不是嫁不出去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学无术却又心直口快的谢玉斌。 谢玉文在一旁看着,没有表态。毕竟,在尚书府里,他只是一个庶出,论地位远远不及他们的大哥谢玉德。若是这样的场合有谢玉德在,只怕会抬起手,二话不说,就给那口无遮拦的谢玉斌一记栆栗。 “你这小畜生,怎么就知道说这样的风凉话?”谢老夫人嗔怪道,但那样的愤怒却是不及深处,充其量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谢玉斌挠了挠头,“奶奶,那白白胖胖的不就是个小肥猪吗?”说话的时候,还觉得莫名委屈。 这话惹得一旁的谢玉文忍俊不禁,一直都在憋着笑,却有偏偏不敢笑出来,似乎是害怕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事实上在尚书府里还不曾有人敢找他们的麻烦。 谢老夫人又气又恼地瞪起了眼睛,“唉唉唉,枉费你父亲给你取的这个好名字了,斌——文武双全啊,可惜你只是一个胸无点墨的愣头小子!你这个傻小子,什么时候也能像你的那两位兄弟学学?哪怕是学不到你大哥的,至少也要学一下玉文的吧?” “他?他有什么好学的?不过就是会做几首小酸诗,写一手好毛笔字而已,比起我学的那些可是差远了呢。”在谢玉斌看来,没有什么比刀剑更容易叫他感到兴奋的了,“我可是能保护好你们的哦。” 看着谢玉斌那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谢老夫人只剩下好一阵的叹息了,“好了好了,奶奶老了,可是说不过你。只是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有一天你被人打趴下了,千万别哭着鼻子喊我们啊。” “奶奶,放心好了,你的孙儿还没有那么差劲!”谢玉斌拍着胸脯道,“总之,像小慈这样弱弱小小的女孩子,我保护个百八十个都不成问题。可若是她被养成了一头小白猪,那就不好说了。” “越说越没正形!”谢老夫人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白眼,“放心好了,就算你妹妹被养成一只小肥猪,奶奶也会好好照顾她的。咱们谢家的儿女都是个顶个的优秀,谁敢去挑三拣四,奶奶第一个站出来,用拐杖敲死他!”不愧是后宅中生活着的老人家,才一出口便是说不出的霸气。 一旁久未开口说话的谢玉文却是有着自己的计较。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担心过谢小桃会嫁不出去,哪怕真的变成了一头小肥猪,也总会有一个人肯要她的,而且那人的条件并不差,不管是长相还有身份,都是一等一的好。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大越谁都知道的荣王爷储沂轩。 当初谢小桃才回尚书府时,正值发烧昏迷状态,是储沂轩的一直不离不弃守护着她,那份来自真心的爱,是所有人都能看在眼里,深刻感受到的。 谢玉文想,自己的父亲谢谦和主母谢夫人也一定考虑过要把谢小桃许配给荣王爷的,可至于为何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消息,多半怕是因为谢老夫人这边的原因吧? 老人家是那样的喜欢面前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孙女,又怎么舍得轻易放她离开?若是谢玉文猜测不错的话,只怕要等上两年,才能等到谢小桃出嫁的那一刻了。 想得正为投入之际,门外又听见了下人通禀的声音。 “老妇人,荣王爷来了。”那名下人如实汇报道。 谢玉文不禁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禁不住想念,才在脑海里想着,对方就那么默契地登门拜访了,而且还来得是那样的突然。不过这样也好,勤来尚书府走动走动,对他后半辈子的幸福大有帮助。 谢玉文不怀好意地暗忖着,然后张开口,略显迷惘地问:“奇怪,这个荣王爷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呢?” 688祭拜故人 这意思摆明了不是在说,荣王爷储沂轩就是为了谢小桃专程而来的吗? 谢老夫人又何尝听不出来谢玉文的话中有话,却是没有接这个茬,“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快出去才是。”在尚书府,储沂轩属于贵客了,贵客盈门,又岂有不出门相接的道理?即便这位贵客曾经在他们的尚书府里住了那么几天。 听见谢老夫人这样说了,众人便是没有了言语,赶快向着门外走去。 谢小桃倒是显得不太慌张,上前挽起了谢老夫人的手臂,适才缓缓朝着用来会客的厅堂走了起来。 待他们走到的时候,荣王爷储沂轩正在厅堂里和尚书大人谢谦聊着天,不知聊到了什么话题,给人的感觉却是聊得十分投机。 见着谢小桃踏进了门,谢谦便是笑着站了起来,“王爷,你看,方才说过的人儿,现在就来了。” 谢小桃并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原来刚才他们聊得欢的竟然是和自己有关的话题。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还未等开口说话,就听见谢老夫人抢先一步开了口。 “不知道你们刚刚都在聊些什么……”谢老夫人笑盈盈地说,到底是因为年纪大了,说起话来,总会给人一种慈祥的温暖感,从不会叫人厌恶。 “也没有聊什么,只是想起来今年还没有给已逝的苏老太妃扫过墓,想挑个日子过去,所以才想着过来问一问三小姐的意思。”说话间,储沂轩已经将目光落在了谢小桃的身上,漆黑的眼眸中只是清晰地映下了她一个人的脸。 猛然间,谢小桃的心弦竟是被储沂轩的这一深情目光撩拨了起来,发出一阵极难自控的颤音,“王爷的意思是……” 以前苏老太妃在世的时候,对谢小桃极是照顾,按理来说,她是应该去祭拜一下,哪怕已经是错过了对方的忌日。可是,苏老太妃又是从苏家出来的人,如今她可是谢家的女儿了,总不能就这样贸贸然答应下来吧? 大抵是察觉出来谢小桃的犹豫,一旁的谢谦温和一笑,向着谢小桃道:“小慈,之前苏老太妃就极是喜欢你,而且你又为她守过四年的孝期。如今荣王爷又亲自登门来说这件事,为父觉得你应该答应下来。” 谢小桃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父亲,女儿真的可以去吗?” 谢谦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若是答应下来,我们也会随你一起去戚川的。”想到当初苏老太妃对谢小桃的那份宠爱,他就明白一定要亲自戚川走上那么一遭了。如果没有苏老太妃,恐怕也就没有了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谢小桃。 “那这么说,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荣王爷储沂轩乘胜追击,似乎很想尽快把这件事落实。 …… 他们出行的日期定在了五日以后,参与这次出行的,除了有荣王爷储沂轩主仆三人和谢小桃与连翘外,还有谢谦夫妇二人,及嫡长女谢倾容、庶出少爷谢玉文和谢玉斌两兄弟。 原本,谢玉德也是被纳入出行队列中的,但因为公务缠身,实在是脱不开身,所以也就没有跟随。 至于谢玉斌,则完全是自告奋勇。按照他的话来说,出行了那么多的人,一个个的都需要保护,身边没有一个会舞刀弄枪的,怎么可以呢? 但事实上,所有人都明白谢玉斌的真实用意——其实是想借着这次出行之名,去外面好好游玩一番。毕竟,他只是个庶出,没有多少机会去外面游山玩水的。 对了,除了这些人外,被邀请一同出行的队伍中还有秦楚衣和她的贴身护卫鬼影。 出发后,行了七八日,他们才总算是来到了戚川。谢谦提议要去看一看当初谢小桃所住的那间农舍。 在谢小桃的印象中,那是一间残破得不能再残破的小院了,与尚书府的富丽堂皇完全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她自然是要拒绝的,奈何谢谦却是执意要看,弄到最后,她也只好妥协,领着大队人马上了山。 很快就走到了之前谢小桃和秦楚衣居住的地方,说起来有一年多没有人打理过了,整个院落看起来比以前更显落魄。 才看了一眼,谢谦夫妇的心头便溢满了疼惜,看着谢小桃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柔和。 谢夫人有些看不下去地问:“孩子,当初你们就是住在这种地方吗?” 谢小桃淡淡一笑,“母亲,也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差劲,至少之前我们住的时候,还是比现在看起来要好很多的。”惶恐自己的话不足以说服众人,谢小桃只得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秦楚衣。 到底是共同生活过四年的朋友,只是一个眼神,秦楚衣便是明白了谢小桃的意图,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帮着起把这个谎话说圆,“是啊,之前我们住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想必是因为一年多没有人修缮过,所以看起来要荒凉一些。” 荒凉?连秦楚衣都知道这里荒凉了,谢夫人又何尝能够不心疼呢?她拉起了谢小桃的手,重重地拍了拍,然后语重心长道:“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看着谢夫人对谢小桃是发自内心的疼爱,秦楚衣感觉很是欣慰,同时又有几分羡慕,羡慕着谢小桃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并且得到他们的爱与呵护。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昔日与苏老太妃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前,在她很小的时候,总是会被噩梦缠绕,梦见自己的父母说以后要永远离开她了,那时的她睡得极不安稳。 苏老太妃总是会出现在她的房间,很是慈祥地说一些关心她的话,并且像奶奶一样,体贴地帮她掖好被角。 那样的一段时光是是幸福且美好的,可惜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这些,秦楚衣的心头便是闪过了好一阵落寞,悄悄退到了一旁,似乎是在害怕自己的不开心会影响到谢尚书一家的美好。她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眼中,那人便是与自己朝夕相伴了无数日夜的鬼影,是那个为了她放弃了整个世界的男人。 鬼影悄悄向着秦楚衣靠近,虽然没有更多肢体上的动作,但来自他身上的气息,还是足以叫秦楚衣紊乱的心神,渐渐平静了下来。 …… 祭拜苏老太妃的日子定于转日,才一天亮,众人便是穿戴整齐,带上了祭品纸钱,向着处于山林间的皇陵走去。 这里,并没有太过隆重的排场,相反,竟然像是寻常家庭一般的祭拜方式来缅怀已经逝去的人。 整个过程中,谢小桃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为苏老太妃上了香,又静静地磕了头,烧了纸。直到离开的时候,也是没有太多的言语。 和她一样的还有那个对外人一向都少言寡语的荣王爷储沂轩,这两人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 相反,说话最多的还要数尚书大人谢谦了。他在苏老太妃的坟冢前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感谢当年她对谢小桃的照顾有加。 谢倾容和谢家的那一双兄弟则是默默地站在了他们的后面,虽然与苏老太妃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磕了头,上了香。 整个祭祀的过程,气氛显得很是沉闷,但也仅仅持续了一个时辰而已。 谢小桃并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也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储沂轩皱了皱眉头,加快脚步,走到了那个身形瘦弱的女子身旁,与之并肩而行。谢小桃快了,他的步子就快,谢小桃慢了,他也随之慢了下来。 看着两人很是亲昵的举动,谢玉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父亲……”他刚想询问自己的父亲谢谦要不要过去,却是被对方打断。 “由着他们吧。”谢谦压低声音道。他有感觉,早晚有一天,谢小桃会成为荣王爷的妃子,所以也没有再强加阻拦,甚至还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放慢步子。 对于谢谦这样的举动,一直走在后面的谢玉文只觉得有些好笑,心道自己的父亲看来已经动了要嫁女儿的心思了,但能不能很快实现,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吧,要知道谢老夫人可是不太想要谢小桃就那么早早嫁人的,当然这里边还要数谢小桃的意愿最为关键。 想得正为投入之际,只觉得好像有人在撞自己。谢玉文缓缓回过了神儿,转过头,才发现用肩膀撞着自己的人竟然是那个莽莽撞撞的谢玉斌,便是闲闲地瞥了对方一眼,“干嘛?” “喂,你看父亲,居然允许荣王爷和妹妹走在一起啊。”谢玉斌显得有些大惊小怪,这一举动更是加深了谢玉文对其的鄙视。 谢玉文淡淡扫了他一眼,“走在一起,又不是住在一起,你激动个什么劲?”更何况若是谢谦真的想要阻止的话,只怕当初把谢小桃从火场里救出来的时候,就会阻止荣王爷储沂轩不日不夜的贴心守护了。 “喂,那好歹是咱们的妹妹啊,你不要总是摆出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谢玉斌气得直瞪眼。 “你若是真的关心妹妹的话,就不要阻拦幸福向她靠近了。”甩下这一句话后,谢玉文便是不愿意再去理睬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撞少年了。他将视线移到了前方,看向了那一对从背影上看起来就十分登对的男女,唇角挽起了一道浅浅的笑意,却是夹杂了浓浓的祝福。 689考虑考虑 不知走了多久,走在前面的谢小桃终于是发现了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便是停下了脚步,适才看清那人竟然是储沂轩。她微微一怔,有些迷惑。 熟料,储沂轩却是温柔一笑,道:“要不要随我一起走走?” 谢小桃犹豫了片刻,却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之间只有只言片语,可在那短短的一来一去的对话中却是已然达成了默契,说完,他们便是迈开了步子,一同朝着前面走去。 走着走着,储沂轩忽然开口道:“昨夜,我梦见了太妃。” 谢小桃轻轻皱了下眉头,“太妃?”难道储沂轩也时常会想起苏老太妃吗? “嗯,梦见了她老人家。”储沂轩点了点头,“她在梦中跟我说了很多话。” “都说了什么?”谢小桃试探着问,似乎是想窥探到储沂轩的内心。 储沂轩稍作停顿,“她说人生苦短,叫我珍惜身边的人,要牢牢把握住他们。” 珍惜身边的人?牢牢把握住他们?不知怎的,谢小桃竟是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自己身上,难道说储沂轩口中所提到的“身边的人”会是自己吗? 话说到这里,储沂轩却是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向了远处,他的唇角忽然挽了笑,“还记得这里吗?” “嗯?”谢小桃的反应有些迟钝,望了望四周围,映入眼帘的除了碧绿的矮树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地方。换句话说,她完全想不起来这块地方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里,之前咱们曾经来过。”储沂轩再一次提醒。 谢小桃并不否认这一点,可还是没有想出来,这究竟有什么好留意的,或许是因为当初他们去过了太多的地方,所以才会一时想不起来的。 储沂轩已然看出了谢小桃的为难,却是没有故意刁难,只是笑笑,但神情显得极为严肃,“记得当初我曾经在这里问过你,一定要回到上京城去吗?” 经过储沂轩这样一提醒,谢小桃也终于是想了起来,当初对方在问自己那一番话的时候,好像的确是在这里,只是她想不通,为何走着走着,他们便是来到了这里,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在刻意安排? 略一沉吟,谢小桃也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记得。” “当时,你很认真的告诉我,你是一定要回去的,因为那里有你想要守护的家人和朋友。那么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这个问题……谢小桃之前也曾经想过,但得到的答案却不是那么的肯定。如果她的身上没有背负着那样深刻的仇恨,或许她会选择留下来,可不管怎么说,当时的她早就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就算再如何选择,也是无法给出另外一种答案,哪怕是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结局。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选择回去。”谢小桃回答的异常肯定。 储沂轩却是道:“不,我并不打算问你这样的问题。” “不是这样的问题?”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难道不是问这些吗?除了之外,她实在是想不通对方还能问什么。 “我想问你,如果一切可以再重来一遍的话,你愿不愿意选择要一个人跟着你一起去守护那些想要守护的人?”绕了这么大的一圈,储沂轩总算是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谢小桃的心弦猛地被撩拨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但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王爷,你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懂……” “如果可以,我愿意成为那个陪着你一起守护亲人、朋友的人,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储沂轩又问了谢小桃一个问题。 这下,谢小桃便是没有理由再继续装傻下去了。可这层窗户纸被捅破的感觉并不好,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她完全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见着谢小桃犹犹豫豫,储沂轩也不想再做为难,“我知道我这样说或许是有些唐突,没关系,我给你时间考虑,待你考虑清楚了,就把结果告诉我。” ……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晚上,而谢小桃却是迟迟做不出那个决定。她一直都清楚储沂轩是个好男人,但碍于前世枉死的经历,在爱的面前,她还是有些畏缩和退惧了,更何况储沂轩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她真的有资格站在对方的身边吗? 越想越是烦乱,谢小桃便是拉开了房间的门,打算随便走走、逛逛,以消除那堆积在心头的浓浓的矛盾。 然而,她离开前却是忘记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向着连翘交代一下了。 待连翘发现谢小桃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连翘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她猜想谢小桃可能是去陪谢夫人聊天去了,但碍于时间太晚,又不好意思去那边求证,只能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 “连翘,你在这边转悠什么呢?”这一举动被恰好路过的长东看见,便是好奇地问。他只觉得今天的连翘有些奇怪。 “哦,也没什么,就是在等我家小姐……”连翘回答着,其实她也不知道谢小桃究竟在什么地方。 “等?你家小姐去了哪里?”长东追问。 “可能是去了夫人房间吧?”连翘回答得很是含糊,却是遭到了对方的否定。 “不是吧?方才我恰好路过那边,发现房间是黑着的,尚书大人和夫人应该已经就寝了。”说来也巧,刚刚长东恰好是从谢谦和谢夫人的房间门口经过,若是里面真的有人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是黑着的呢? “啊?”连翘立刻骇然,“你确定是黑着的吗?”她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转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我家小姐有没有和你家王爷在一起?” 长东只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连翘,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这深更半夜的,他们孤男寡女,怎么可能会共处一室啊?” 知道长东是想多了,连翘便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你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呢!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你至于一张口就来诋毁我家小姐的名誉吗?”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也不要当真啊。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大不了我带你去找王爷好了。”见着连翘真的是生气了,长东赶忙开口劝说道。说着说着,便是拉起了连翘的手,向着自家王爷的房间走去。 弄得连翘很是措手不及,待重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拉着拽着走了好几步远了。她明白这种事情也是无法同储沂轩去求证的,因为她清楚谢小桃一直都是一个做事十分讲究分寸的人,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叫人诟病的事情。 “长东,我不去,你放开我。”连翘开口拒绝,一边说着,一边试着挣脱对方的手。 长东却是死死不放,“你别急,我家王爷的房间距离这里并不算远,很快就到了。” 连翘骇然。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跑到荣王爷的院子里去找自家小姐,传出去还不要叫人笑掉大牙了?到时候外人该怎么看她,又该怎么看她家小姐?这样一想,连翘便是觉得自己更不应该去了。 “我觉得我家小姐不会去找王爷的,你放开我,我自己再等等就好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或许是他们的声音太过吵闹,惊扰到了就在附近的储沂轩,他是因为不太确定谢小桃会给出自己怎样的一个答案而难以入眠,便想着随便走走。 此话一出,连翘和长东立刻闭上了嘴巴。 “你们在说什么?”说话的时候,储沂轩已然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见着自家王爷在盘问,长东也就没有隐瞒的意思,“主子是这样的,连翘说她家小姐不见了,想要问问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胡闹,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可能会和我在一起?”储沂轩的脸变得十分严肃。这种情况以前是曾经发生过的,但那个时候并没有知道。他执意把那些过往当成是自己与谢小桃之间的秘密。 见着自家王爷生气了,长东终于是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便是沉默下来。 储沂轩没有再理睬他,转过头,看向了站在一边的连翘,“你家小姐不见了?可有说去了什么地方?” 连翘摇头,“没有,小姐这次连交代一声都没有。”以往,谢小桃不管去哪里,总会跟自己交代一声的,可这一次竟然没有。这不由得叫连翘紧张、担忧啊。 储沂轩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了的?” “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了。”连翘如实回答,“王爷,你说我家小姐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之前,在他们住在戚川的时候,不就出现过谢小桃被人追杀的事情吗?万一…… 可惜,还没等连翘再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储沂轩一展轻功,“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690相信缘分 “主子,你这是要去哪里?”见着储沂轩也没有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长东便是开口去叫,奈何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着储沂轩那如闪电一般一下子就消失不见的身影,连翘却是祈祷道:“希望王爷能快些把小姐找到。”说完,觉得不太放心,又是迈开步子,向着储沂轩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她想若是她也一起去找的话,应该就会更容易找到吧。 “连翘,你干什么去?”长东问,赶忙迈开步子追了过去。他家王爷已经不见了,若是连个连翘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那他这个看家护卫还要不要当了? 到底是个女孩子加上又不会武功,一路上连翘也只能用跑的,从这边一直跑到了深山里,好在被长东及时追了上来,否则万一遇见点危险可要怎么办才好? 或许是因为之前就被落下了很多,以至于长东只能追上连翘,却是完全没有可能把他家王爷追上。 不得已之下,长东也只好领着连翘一起向着前面跑去。 远处是一片漆黑的山野,只能依稀看出来一个大概的形状,连翘不由得有些慌乱,“前面看起来那么黑,小姐到底有没有跑到那边去啊……” “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长东挠了挠头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是遭到了连翘的好一阵白眼。 连翘翻了翻眼皮,“谁要你回答了?” 这一句问话委实是把长东问倒了,“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你难道不是在和我说话的吗?” 真是个木头!连翘被气得哭笑不得,“谁规定两个人在的时候,我说的话就一定是对你说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长东皱起了眉头,端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来连翘还能对谁说那样的话。想着想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连翘,你不会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吧?” “什么是不该看见的东西?”连翘重复了一遍,忽的就想明白了长东话里的意思,登时被气得连脸色都变了,猛地一甩袖子,“你才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呢!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你就把我说成了好像是撞邪,算你狠!” “喂喂喂,我只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啊。”长东大感委屈,还是没有想通刚刚的问题,“喂,那你告诉我,你刚刚到底再和谁说话?” “我……”连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好了。”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样的想法。 …… 而储沂轩那边,一路破风,在漆黑的夜色中找寻着谢小桃的踪影,手里边攥着的是那一块带着温度的龙形血玉。这是这两块血玉的奇特之处,靠得越近,温度便是会益发灼热。可以说,如果没有这块血玉的话,只怕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谢小桃,甚至可能完全是在凭着感觉。 不知找了多久,储沂轩终于是感受到了那股久违了的灼热感,心下一喜,便是擦亮眼睛,生怕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能与谢小桃相遇的瞬间。 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叫他把谢小桃的人找到了。看着那个正坐在山石上好像是在发呆的瘦弱女孩子,一颗悬着的心竟是慢慢落了下来。 他放缓了脚步,向着谢小桃走了过去,步子很轻很轻,似乎是怕打扰了那个女孩子的沉思。 可惜,哪怕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却还是被谢小桃发现了。 原本还在为那件事而感到苦恼的谢小桃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过来了,便是警惕的向着后面看了看,不想看见的竟然是储沂轩。 对于对方的突然出现,谢小桃委实是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毕竟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了,“王爷……”她尝试叫了一声,熟知竟然是真的得到了回应。 “是我。”在做出回应之际,储沂轩已然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方才觉得有些憋闷,便随便出来走走。你呢?”他这样说,刚好缓和了那微微有些凝重的气氛。 之前,谢小桃还在为自己被储沂轩找到而略略有些尴尬,害怕会被对方发现自己是因为烦恼才会跑到这么个地方来的,但经过储沂轩这样一说,竟然也没有那么的想法了。 她对着储沂轩淡淡一笑,似是感激,“房间里有些热,我就出来透透气。” “那很巧,介不介意我们一起在这里透透气?”储沂轩微笑着问,说是询问,但不待谢小桃回答,他便是已经坐到了那个女子的身边。 看着储沂轩径自坐了下来,谢小桃并不生气,只是由着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自储沂轩坐下来以后,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气氛竟也是冷了下来。储沂轩从身上摸出了玉笛,放在唇下吹奏起来,悠扬的笛声便随着他的吹奏慢慢飘扬,在这片宁静的山谷里回荡。 这样的笛声不由得叫谢小桃想起了当年自己身处芦苇荡时,怎么走也走不出来的情形。当时若不是因为有储沂轩的笛声在,只怕她要被困在里面困很久。 想到那些往事,谢小桃终于是缓缓开了口,“其实,我并不是在房间里觉得憋闷才出来的,”山上的温度本身就要比下面凉一些,如今又是到了秋季,怎么可能还会被热醒呢?她很感激刚刚储沂轩并没有揭穿自己。 储沂轩放下了笛子,定定地看着谢小桃,似是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但见着谢小桃一直迟迟不语,他便只好妥协一般地张开了嘴巴问:“那你为何不好好休息,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出来?” “因为觉得有些烦闷。”谢小桃如实回答。 “烦闷?”储沂轩疑惑,但似乎是在明知故问。 “嗯……有些烦闷……是因为白天的事情……”谢小桃说得很是含蓄。 储沂轩皱起了眉头,“是因为白天我对你说的话吗?” “也是,也不是……”这样的回答与谢小桃此时此刻的心情竟然也是不谋而合了。 “真的很苦恼吗?”储沂轩尝试着问。 谢小桃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觉得苦恼的话,那就不要想了。” “可万一放下了,只怕一辈子都想不出来。”谢小桃是这样回答的。 这一句话倒是叫储沂轩有些听不懂了。这应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可为什么到了谢小桃这里就变得如此复杂了呢?如果她真的不愿意的话,他会迅速转身,果断离开,绝对不会有任何纠缠。 谢小桃抬起头,看向了前面的那片芦苇荡,“之前我是一直都没有想出来,但当你吹奏起笛子时,就忽然想通了。” “想通了?” “嗯……其实也不是想通,只是想把一切交给命运。”谢小桃的唇角挽起了一个浅浅的笑,“之前,听过一个传说,如果能在芦苇荡里找到彼此的人,那注定会一辈子都在一起。你愿不愿意去尝试一下?”她想,如果在这片芦苇荡里,他们把彼此弄丢了,也就说明是有缘无分了,那她也就没有再纠结的必要了。 储沂轩将头抬了起来,脑海里便是想起了以前所发生的事情。恍惚间,明白了谢小桃的用意,“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尝试。” 说完,两个人便是站起了身子,朝着那片芦苇荡走了过去,选了不同的路钻了进去。 这里的芦苇荡生长得很好,要远远高出了正常人的身高范围,对于身材娇小的谢小桃来说,简直就好像一堵墙似的。 原本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可当真的走进去了以后,却是控制不住地开始了寻找起来,好像在潜意识里她并不希望这么快就放弃,甚至还控制不住的想要向对方靠近。 她变得安静下来,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发现右边有芦苇被波动的声音,便是迈开步子,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冲了过去,她一边跑,一边用手拨动着面前的芦苇,但当她赶过去的时候,除了那茂密的芦苇外,根本没有储沂轩的人影。 不得已之下,她又只好叫自己再次安静下来,又在另一个方向听见了声响,便是赶忙转了身子,向着声音的源头冲去。可惜,当她赶过去的时候,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谢小桃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芦苇荡里来回穿梭了多少次,只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慢慢的被消耗。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悔着方才因为一时脑热而做出的决定。如果直接答应下来,哪里还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情? 站在那一片被芦苇包裹着的密密实实的地方,谢小桃忍不住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找不到储沂轩,自己会不会后悔。 答案竟然是肯定的。万一真的因为这种荒唐的事情,就失去了那么一个优秀的好男人,她一定会遗憾终身。 这样想着,谢小桃就恨不得时光能倒退回到刚刚,她一定不会再说出那样奇怪的话了。 就在谢小桃感到绝望之际,耳畔又是响起了一阵舒缓的笛声。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就听出了那是储沂轩的笛声,有些欢喜,寻着笛声便是重新又迈开了脚步。或许是因为笛声太过美妙的缘故,竟然也是驱散了方才的疲惫与不安…… 691月下谈心 谢小桃跑得甚快,一边跑,一边拨动着面前的芦苇,生怕再晚一些,就会错过与储沂轩的相遇。她害怕,这一次错过可能以后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随着她越来越靠近笛声的起源,她发现挡在面前的芦苇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茂密了,甚至还能感受到从缝隙间透过来的丝丝月光。 这一点,叫谢小桃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但还是手脚未停的继续向前冲着。又冲了一段时间,方才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变得更为强烈了,因为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了芦苇,取而代之的只是一片空地。 谢小桃驻足,向着远处望去,才发现在那片空地的中央正站着一个人,对方虽然是穿着与月色有些相融的玄色衣衫,但谢小桃还是能从那颀长的身影中看出对方的身份,除了那位风华绝代的储沂轩外,还会有谁? 在原地微微发怔了一小会儿,谢小桃复又重新迈起了步子,却是比之前的动作要显得迟缓、显得淑女了许多。她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果然是在冷凝的月光中看见了储沂轩那一张温润俊朗的脸。此时此刻,对方正在吹奏着手中的玉笛。 见到谢小桃终于是循着笛声过来了,储沂轩的唇角适才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他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向着谢小桃问道:“现在,算不算我们有缘分?” 谢小桃的脸颊兀自红了起来,幸亏现在是深更半夜,否则她一定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嗯……这个……这个……”她想狡辩,说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在这片芦苇荡的中间会有这么样的一片空地。 可惜,话还没有说出来,她的目光就是落在了储沂轩那只拿着玉笛的手,借着月光,竟是看见了上面好像是受了伤,心下一紧,想也不想就把对方的手抓了起来。不想映入眼帘的真的是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痕,而且应该是新添上去的,“怎么……怎么会这样?” “方才拨弄芦苇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一些小伤而已。”储沂轩仍是端着那副风轻云淡的态度,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伤。比起自己布满了伤痕的手来说,他更为在意的还是谢小桃的态度。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谢小桃,确定方才的关心并非是错觉,是的,他已经固执的把刚刚谢小桃的反应当做是对自己的关心。 “怎么会那样不小心呢?”谢小桃无法理解,为何一个大男人会粗心的把自己伤成这样。要知道她也是一路拨弄芦苇才会走到这里来的,除了觉得体力有些透支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感觉,甚至连裙子都没有被划伤,怎么到了储沂轩那里就变得如此狼狈呢? 谢小桃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可想着想着,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确定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空地竟是出奇的干净,就好像是被人新收拾出来的一样,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片空地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对吗?” 储沂轩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看着谢小桃。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叫他感受到谢小桃对自己的关心更为美好的事情了。 “这片空地是你刚刚用手弄出来的,所以你的手上才会留下了这么多的伤痕,对吗?”谢小桃又是追问道,俏脸上浮现出比刚刚更为凝重的神情。 看着谢小桃那一张严肃得几乎可以吓死人的小脸,储沂轩终于是缓缓开了口,“我也只是想少叫你受一些罪,毕竟在芦苇荡里行走这种事对男人来说都有些吃力,又怎么可能适合你这样娇弱的女孩子?” 为了能叫谢小桃少在芦苇荡里穿行,储沂轩自进去以后,便是径自朝着中央位置冲了过去,也不管谢小桃会不会找到,便是由中间向着两边开始拔那高高的芦苇,拔了好一阵子,才拔出了这么一片空地来。 原本储沂轩是打算多弄一些的,可想到谢小桃有可能会因为时间太长而选择离开,他也只好暂时放弃了那个念头,掏出玉笛,开始吹奏那指引对方前行的笛声,希冀着那笛声能把自己想要的女子引过来。 听见储沂轩这样说了,谢小桃更觉心痛,看着对方那一双布满了各种伤痕的手,整颗心竟是不争气地痛了起来,就好像那些伤全都是伤在她的心上似的,“你怎么这么傻啊?就算没有你做这些,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一定会吗?也就是说在你走进芦苇荡以前,就已经抱着必定要把我找到的决心了?”储沂轩反问,问的时候,俊秀的脸上竟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满足的笑容。 谢小桃适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上了嘴巴。可现在不管她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而且这样的躲躲闪闪,与她平时的作风也完全不符合。 沉默了片刻之后,谢小桃终于还是决定承认,抑或是说决定正视这份感情。她点了点头,“嗯……可以这样说,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在走进芦苇荡以前,我一直都在怀疑,在犹豫,怀疑着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犹豫着自己对你的感觉是不是爱,同时也在犹豫自己有没有资格做与你并肩而行的女人……” 储沂轩没有想到谢小桃竟然会想了那么多的事情,“早在很多年前,我就说过,今生只娶一个妻子。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想要叫我娶你的女子,也是唯一的一个。现在,我并不能证明自己对你的爱到底有多真,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证明。” 对方的话是那样的朴实,但落在谢小桃的心间却是荡漾起了不小的激流。若非是亲耳所听,她完全不会相信这样的话是从那么一个被人奉若神明的男子口中说出来的。 “还有,你是我所选定的人,你根本不必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更何况你是那样的优秀,优秀到甚至叫我觉得自惭形秽,哪里还有什么配不配的?”储沂轩极是认真地说。在他的眼中,谢小桃是那样的优秀,优秀到令所有女子都失去颜色。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中出西施吧? “如今,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会这样认为的,可万一有一天你不喜欢了,说不定我在你眼中的好就会变成不好。”因为有了上一世惨痛的经历,谢小桃并不敢轻易去爱了。之前,她一度认为储沂烨也是这样深刻地喜欢着自己的,可到头来呢?换来的除了自己的一厢情愿外,还有什么? “你为何总是那样的悲观?”储沂轩看着谢小桃,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忍。月光下,那个女孩的身影是那样的瘦小,瘦小到叫人过分的心疼。 并不是我太过悲观,而是我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叫我不敢再去相信了。谢小桃不由得垂下了头,只在心里默默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储沂轩也不管谢小桃究竟愿不愿意,便是一把将之拥入了自己怀中,“小桃,如果可以,我希望从今往后,在你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忧愁。” 谢小桃没有料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却是一点儿都不排斥。她就那么安静地享受着被对方拥住的那一瞬间,心中闪过了一丝坚定,“哪有人会一直都没有忧愁的?”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可我愿意相信以后有你陪伴的每一天开心会大过忧愁……” 听闻此言,储沂轩显得有些喜出望外,“你的意思是……”还未等到谢小桃的回答,他便是更为用力地拥住了那个娇小的女孩子。 谢小桃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可还是没有任何的挣扎。她想,总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不是吗?现如今的她已经报了仇,也该尝试着学会放下了。或许,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就是最好的选择。她相信储沂轩绝对不会像储沂烨那样的始乱终弃。 “王爷……”谢小桃欲言又止。 “不要再用这么生分的字眼。”储沂轩立刻纠正。 “那……”谢小桃只说了一个字,便是戛然而止。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储沂轩,抑或说是想到了,却因为觉得太过害臊而羞于启齿。 储沂轩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现在叫不出来,那就先不叫好了,等你想叫的时候再叫。”从始至终,他都是一样的态度——那便是从来不叫谢小桃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是在对自己的称谓这样的小事上面,只要谢小桃不愿意,他便不会多做为难。 谢小桃明白了储沂轩的心意,心头溢满了浓浓的感动。这个男人到底是与储沂烨不一样,从来都不会为难自己,从来都只是在她身边默默陪伴着、守护着她,虽然这些年来,他们的交集几乎少的可怜,可谢小桃已然习惯了对方的这种默默付出。她实在想不到如果有一天对方不见了,自己会怎么样。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谢小桃尝试着问。 “什么事?”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只要是储沂轩能做到的,他一定会答应,而且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以后不管遇见了什么事,千万不可以瞒我、骗我……”这是谢小桃给储沂轩唯一的要求,也是希望能和对方有一个更好的开始。 “好,我答应你。” 静谧的夜色中,只见那一双人儿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692请旨赐婚 夜空似深黑色的帷幔,布满了繁星,颗颗闪耀,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其中。 储沂轩抱着谢小桃,抱了很久很久,却也是终归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那怀中娇弱的人儿。 他在谢小桃的额头上轻轻一啄,然后柔声道:“现在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这……谢小桃没有想到储沂轩会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原本以为叫他抱抱已经是超越界限的事情了,不想对方竟然还亲了她,而且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有恃无恐。那般亲昵的举动就好像他们是相恋多年的情侣,抑或说是老夫老妻的关系。 谢小桃只觉得脸颊火烧火燎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索性就闭上了嘴巴。 她迟疑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嗯,我们走吧。” 在得到谢小桃的应允之后,储沂轩也是没有犹豫,径自牵起了谢小桃的手,便是向着回去的方向走。 或许是习惯了一个人的缘故,谢小桃并不太适应这样的举动,何况在她的认知里,储沂轩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主动做这种事情的人。 “王爷……”谢小桃有些犹豫,才喊了一声,适才想起方才储沂轩明明有纠正过自己的,可一时之间又不好改口,“嗯……那个……” “什么?”储沂轩好似早就察觉到了谢小桃的尴尬,并没有多作为难,“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一起走就好了,若是叫别人看见,怕是不好……”谢小桃吞吞吐吐道,她指的是与储沂轩这样手牵手并肩而行。 储沂轩却是变本加厉了,微笑着,将谢小桃的手更紧地握在手心里,“这有什么了?你在害怕吗?” 是在害怕吗?说实话是有点,但谢小桃更害怕的是会被谢谦和谢夫人看作是举止轻浮的女孩子,毕竟谢家是她盼望了很多年才能回来的地方,有着她爱的和爱她的家人。如果说现在她最为在意的是什么,那便是他们对自己的态度。 当然,谢小桃更为害怕的还是会被别人说自己为了攀附荣王爷,不惜在深夜投怀送抱。若是因为这样的污言秽语而牵连到面前的男人,只怕就不好了。 “难道你不害怕吗?”谢小桃试探着反问。 “害怕什么?”储沂轩饶有兴致地问。 “害怕被人撞见,然后说三道四。”谢小桃解释。 “被人撞见那又如何?反正早晚你都是我的王妃。难道谁还要限制我与自己的妻子相处的自由吗?”储沂轩义正言辞道,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如果你害怕的话,那我明天便向尚书大人提亲好了。这样就没有人会在背地里说三道四了。” “提亲?还不至于吧?”谢小桃只觉得储沂轩是太过认真了,不曾想对方真的是动了这样的心思。 “有什么不至于的。在今晚以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听见你的回答。可是在今晚以后,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尽快把你迎娶进门。”在储沂轩看来,尽早把谢小桃娶回家,悬在他心头的石头才能尽快落地。 “可是……”谢小桃还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归还是被生生咽了下去。 …… 翌日,早早的储沂轩便去亲自拜访了一下谢谦。 正好看见谢谦与谢玉文、谢玉斌在院子里不知道聊着些什么,便以恰好路过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与他们谈笑风生,与他们闲话家常,聊着聊着便是将话题引到了谢小桃的身上。 储沂轩自然也就将自己有意迎娶谢小桃的打算说了出来。 “什么?你这是在和父亲提亲吗?”谢玉斌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储沂轩看了看他,又将目光转移到了谢谦那边,“只是顺道提了一句而已,真正的提亲会在回去以后,到时候我会亲自去皇宫请求父皇下旨赐婚的。” 或许是早就料想到了会有这样一天,谢谦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只是微笑着问:“婚姻之事,对女孩子来说是一件非同小可事情,所以,我想还是要问一问小桃的意见。”言外之意,是他会尊重谢小桃的选择。对于那个恩人的女儿,他除了尊重之外,再无其他的想法。 “对啊,这婚姻之事本就是男女双方的事情。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妹妹的想法呢。”谢玉斌附和着谢谦的意思道。如果他们的大哥谢玉德在的话,一定会毫不留情给他一记重拳。 可惜,现在随着他们一起来的不是谢玉德,而是一向都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的谢玉文。他只是闲闲看了谢玉斌一眼,眼中不免流露出些许的鄙视来。 荣王爷储沂轩像那种举止轻浮的人吗?这件事,若是没有得到谢小桃的认可,他会同谢谦说这样的话吗? 奈何谢玉斌生来就是个粗人,从来不懂得揣测别人的小心思。说实话,他并不希望谢小桃就这么快嫁出去,毕竟从谢小桃回来以后,他能在谢老夫人的脸上看见更为明显的笑容。除了那位面容慈祥的老人家喜欢谢小桃外,谢谦、谢夫人也是同样打心眼里疼爱着那个小女孩儿的。 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不能希冀着叫谢小桃在尚书府里多留一段时间? 奈何,缘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一旦来了,谁也无法阻止,就连在尚书府一直都很有威严的谢老夫人也不例外。 谢老夫人得知荣王爷储沂轩有意打算迎娶谢小桃过门的消息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开始她还不太敢相信,便是把谢小桃叫到了自己身边。 “小桃,你可听说了荣王爷打算向皇上给你们请旨赐婚的消息了?”谢老夫人试探着问,拉着谢小桃坐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种事情虽然有些唐突,可经过了半个月来的思考,谢小桃还是决定嫁了。毕竟她与储沂轩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如果连这样的男人都不足以托付终身,那这辈子恐怕她是再难以找到第二个可以为自己如此掏心掏肺的人了。 听闻谢老夫人这样问了,谢小桃的脸颊不觉变得红润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是缓缓点了点头,“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见着谢小桃如此反应,谢老夫人便是明白这个孙女怕是留不住了,却仍是不死心地问:“看样子,你是打算嫁了?” 谢小桃的脸颊因为害羞而变得更加红润,看起来就好像一枚红扑扑的苹果格外诱人。她没有正面回答谢老夫人的问题,但从反应中早已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到底是女大不中留了。谢老夫人只是有些不舍得这个好不容易才认回来的孙女,竟然还没有好好疼惜,好好补偿,就要嫁到别人的宅院里做人家的妻子了。 谢老夫人兀自叹了一口气,拉起谢小桃有些冰冷的小手道:“其实,荣王爷一直都是个好男人,奶奶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奶奶甚至也明白他对你的那一份心思。如果不是真的有心的话,当初也不会因为担心着你的安慰而不眠不休守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这些,都是当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没有谁可以轻易否定得了,“你能遇见一个对你这样好的男人,奶奶觉得很开心,只是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舍得,毕竟你才刚刚回府没多久。” 对谢老夫人而言,她所错过的并非只有失去了看着谢小桃从孩提成长到曼妙少女的那些年华,还有很多很重要的。她想过要尽可能的去弥补,却没有想到谢小桃竟然会这么快就选择嫁人了。 “奶奶,其实我也不舍得您。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辈子都能够留在奶奶的身边。”谢小桃笑着,对谢老夫人撒起了娇。 “傻丫头,哪有一辈子都不嫁人的?那岂不是成了老姑婆了?”谢老夫人嗔怪着说。她虽然心中多有不舍,但还是没有自私到叫谢小桃舍弃掉自己幸福的地步。 “那至少我应该留到大姐姐出嫁以后才嫁……”谢小桃继续道。 “咱们谢家可是没有这样的讲究。”或许在别的家庭里,有长幼的区别,但在谢家并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谁若是遇见了可信的,尽快安排,尽早完婚便是。 谢老夫人对着谢小桃慈祥地笑了笑,“如今是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不要再因为等你大姐姐而错过了。” “如果幸福真的那么容易就错过的话,不要也罢。”谢小桃说得很是洒脱。 “说得倒是轻松,可到时候把王爷弄没了,千万不要一个人躲藏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啊。”谢老夫人竟是与谢小桃开起了玩笑。 很快,尚书府里就接到了那一张已经不算惊喜的圣旨了。毫无疑问,是一张用来赐婚的圣旨,安排着谢小桃与储沂轩尽早完婚。 在众人惊喜的目光中,谢小桃伸出了手臂,缓缓接过了那一张代表幸福的圣旨。 拖着那一卷饶有分量的圣旨,谢小桃的心头竟是溢满了复杂的情感。圣之上规定他们要在下月成婚,从时间上说,是有些匆忙了,不过她还是会投入百分之百的热情的。 693大婚前夕 时光荏苒,很快就到了下个月,眼看着自己与荣王爷的婚事越来越近,谢小桃也开始渐渐变得忙碌起来,一方面你是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另一方面则是忙于应付各路送礼送物的人。 到底是嫡出要比庶出名贵很多,加上她所嫁的人是赫赫有名的荣王爷储沂轩,使得无数达官贵人都争着抢着想要往她这里送礼,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好不容易应付走了一波,结果又来了另外一波,弄得谢小桃是在心里叫苦不迭。 谢小桃生性冷淡,本就不适合应对这些事情,特别是去面对那些都带着自己的目的而来的官员家眷。 最后,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谢小桃只好把心一横,对着连翘吩咐道:“我先进去休息休息,这里就交给你来顶着,不管谁叫都说我不在。”应付了好几天,她真的是觉得累了。这感觉比上一世苦练舞艺还要辛苦呢。如果两者非要选的话,她情愿再回到上一世去练那些并不喜欢的舞步。 连翘也知道谢小桃的辛苦,听见对方这样说了,便是没有拒绝,“小姐放心好了,这里有奴婢顶着呢。”作为谢小桃贴身婢女的她,有责任保护好自家小姐,为其排忧解难。 “辛苦了。”谢小桃对着连翘感激地笑了笑,便是向着内室走去,只是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迈开步子,便是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谁来了,都说不在吗?”声音中带着几分跋扈,但并不是那种令人一听就觉得厌烦的声音。放眼整个大越,除了那位鼎鼎有名的大铭公主外,也没有别人能有这样的口气了。 谢小桃一下子就从声音中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赶忙转过了身子,映入眼帘的不是大铭公主,还能有谁?不过在她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是秦楚衣。 两个女子的手中都拿着东西,好像也想在好朋友新婚前夕,送上自己最为真挚的祝福。 谢小桃连忙笑盈盈地走上前去,“原本是谁来了,都说不在的,但你们就不一样了。”她谢小桃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把堂堂的大铭公主拒之门外吧?还有那位秦楚衣,刨除掉是荣王爷义妹梦芸郡主的事实外,更是她今生最为在意的一个朋友。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会对其选择避而不见的。 “咦?方才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哦?”谢小桃已经退让了,熟料大铭公主却开始不依不饶地叫嚣,好像是存心要给其一点儿小小的刁难。 “哎呀,都已经说了,你们不一样的,公主怎么就知道拿话来取笑我啊?”谢小桃故意示弱道。在与大铭公主接触中,叫对方得到一些便宜,未尝不是在便宜自己。 “哟哟哟,才说了两句,你就急成了这个样子。谢三小姐,这可不像是你的一贯作风哟!”大铭公主又是顺杆爬了起来,好像不把谢小桃逼出个好歹来,就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似的,“都说了,新嫁娘的脸皮子是最薄的了,莫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看着大铭公主尽情地取笑着谢小桃,就连一旁的秦楚衣也是忍俊不禁,笑着笑着,竟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音。 原本,谢小桃是不想把秦楚衣牵扯进来的,不曾想竟然在这个时候听见了对方的笑声,立刻横了其一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的默默质问起对方来,笑什么笑啊,这个时候你都不知道帮我一把的。 到底是和谢小桃共同生活过很多年的好朋友,秦楚衣又岂会看不穿谢小桃的心思?于是,很是善良地开始帮着谢小桃说起话来,“好了,公主,她的脸皮本来就没有多厚,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奚落呢?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即将要出嫁的新娘子。” 听见秦楚衣这一番话后,大铭公主适才决定放过谢小桃,抑或说之前其实一直都想得过且过的,奈何苦苦没有找到台阶。她免为其难地点了下头,“好吧,念在她马上就要嫁做人妇的情况上,本宫就姑且放她一马好了。” 谢小桃汗颜,却只得顺势卖了个乖,“多谢公主的抬手之恩。”她倒不怕别的,就怕这个大铭公主会越说越没有正形,说着说着指不定又要东拉西扯,扯出什么来呢。 一番玩笑过后,大铭公主果真不再拿谢小桃取笑了,反而是拉过了她的手,笑着说:“说实话,我真没有想到,到了最后,你竟然会选择嫁给六皇兄。” 这一点,秦楚衣早就有感觉了,如果不是跟随着谢小桃一起在戚川生活了那么多年,只怕她会和大铭公主一样的反应——都不敢相信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两个人会走到一起。那位生性孤高的荣王爷竟然会选择和一个性格同样都是寡淡如水的女子在一起。 “世事难料……”谢小桃只回答了四个字。命运这种事情本就是捉摸不透的,谁也不清楚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对此,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甚至是直到现在,眼看着马上就要成亲了,谢小桃仍是会忍不住质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大铭公主又问:“可是真的已经想好了?”要知道以前苏老太妃在世的时候,可是把秦楚衣内定是他的王妃的,如今两人成了义兄义妹,而谢小桃则是即将要成为她六皇兄的妃子。 想好了吗?答案一定是肯定的。谢小桃点了点头,“当然。”就算她没有想好,但如今圣旨都已经下来了,她若是不嫁,就是违抗圣旨,到时候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了,“这件事,其实我也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 “既然想好了,那本宫也就放心了。”大铭公主是害怕谢小桃是在脑袋一热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行为,但听见对方这样说了,悬着的心便是稳稳地落回了原处。她将自己带来的礼盒放到了谢小桃的面前,“这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当着所有人的面,谢小桃接过了礼盒,打开,是一只玉葫芦,玉身通体碧绿,圆润光泽,一看就不是寻常的物件。 “别光看着,拿起来。”大铭公主饶是期待地说。 谢小桃将玉葫芦从盒子里取了出来,原本是打算更进一步观察的,却不想刚一拿起来就听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内壁,发出一阵悦耳的声响。 这个时候,谢小桃适才恍悟这葫芦里的玄机,对着大铭公主笑了起来。 大铭公主却是摆了摆手,“你不要谢。谢来谢去的,生不生分啊?告诉你哦,这是本宫找了很久,才总算找出来的一个物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寓意的,但上面可是寄托了本宫最为真挚的祝福啊。” “谢谢。”谢小桃认真地道了谢,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只小小的葫芦里面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大抵是料想到谢小桃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大铭公主终于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在想这个玉葫芦的意思?”她调皮的对着谢小桃眨了眨眼睛,“你可以把这只玉葫芦当做是六皇兄。” “荣王爷?”谢小桃还是没有想明白。 “对啊,你想想看,六皇兄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的,像不像是一只闷葫芦呢?”大铭公主终于是在玩笑间将谜底揭开了,“而这只葫芦的里面有个铃铛,至少可以叫他不那么沉闷了。” 原来是这样一个意思,谢小桃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储沂轩在大铭公主的心中还真是沉闷到了一定的地步呢。 见着谢小桃笑了,大铭公主也是笑得更为开怀。其实,在她的心目中,一直都觉得谢小桃应该是嫁给她三皇兄慎王爷储沂谨的。这两个人一个诡异莫测,一个又是聪慧可人,怎么想怎么都应该是一对良人才是。 甚至,大铭公主还早早就把新婚用的贺礼准备好了,是一对造型别致的玉如意,希望他们能在婚后顺心顺意,更主要的是她的三皇兄慎王爷储沂谨对玉如意有着一种执念的喜欢。 见着大铭公主送上了自己的礼物,秦楚衣也是将自己手里的物件放到了谢小桃的面前,“比起公主这么名贵的礼物来说,我的就显得有些拿不出来手了。”就算拿不出来手,她也还是一定要拿的。 “只要是你的送的,我就开心。”谢小桃微笑着,将盒子打开,是一方丝帕,帕子上绣着一对鸳鸯。别看这一方小小的丝帕,却是双面绣,不管是用线、还是落针,都可以看出绣者的功底和用心良苦。她对秦楚衣道了谢,心中自是欢喜得不得了。 秦楚衣也是含着笑,做出回应。对她而言,这也不仅仅是一块单纯的丝帕,更不是一份单纯的礼物。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倾注了多少心思在丝帕的上面,只希望能叫谢小桃明白,对于过去,她真的已经放下了。 三个女子又在房间里聊了好一阵子,直到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谢小桃动身去送,送完,经过花园的时候,却是被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绊住了脚步。 694小小插曲 “你手里拿着的这是什么?”是眉姨娘,正在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谢雨烟进行问话。问的时候,眼神还不住地看着自己女儿手中拿着的锦盒。 谢雨烟更加用力地握紧手中的锦盒,只把头垂得低低的,好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这个问题。没办法,从小到大,她都在一直受着别人的冷眼和奚落中度过每一天的,加上明明是谢谦所生的女儿,却又得不到小姐的身份,便导致了那孤僻、自卑的性格。哪怕是在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时,也是没有办法与之沟通。 “问你话呢,你这孩子怎么连个屁都不放呢!”眉姨娘是个性子急的,最是不喜欢谢雨烟这样的沉闷,即便那位是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 察觉到眉姨娘是生气了,谢雨烟更是不敢言语了,除了一个劲儿的摇头外,连一个多余的声音都不敢有。 见着实在是无法沟通,眉姨娘只好从谢雨烟的手中一把将那只锦盒夺了过来,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就那么擅作主张的将它打开,拿出了里面的物件——是一条绣着什么图案的锦帕。 这下,谢雨烟真的是着急了,“娘亲,这个是我给三小姐的贺礼……把它……把它还给我……”要知道,那可是她足足花了好几个日夜才绣出来的东西,虽然比不上那些绣花大家的手艺,却是饱含了浓浓的心意与祝福。没有人清楚,在绣的时候,她有多么的认真,更没有人清楚,在绣的时候,她到底被扎了多少下。 直到绣完,她还不忘小心翼翼洗干净,晾干,装入锦盒,就怕一个不小心会沾染上脏东西。 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就这样被人夺了过去,甚至还是那样的不在意,谢雨烟就是再过沉闷,也是无法这样的事情的。她急了,伸手去抢,却是完全抢不过眉姨娘。 眉姨娘打量着手中的锦帕,只看了一两眼,眼神中便是多了几分不屑的光芒。她轻轻嗤了一声,举着锦帕,在谢雨烟的面前晃了晃,“就这破玩意,你也想送?省省吧,也就只有你一个人拿这个破烂东西当宝贝。咱们府上的三小姐是什么人?是皇上亲自特典的可以随意进出太医院的人,而且之前一直都是在侍郎府里生活着的。如今又得到了老妇人的欢心,要什么没有?就你这条破锦帕,只怕她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听到这里,谢小桃总算明白了,为何谢老夫人会如此厌恶这个眉姨娘了,原来并不是因为她是由丫鬟抬成姨娘的,而是因为这性子实在是太过讨厌了。谢雨烟就是再怎么样的不济,也终归是她的女儿,难道做亲娘的,就不可以给女儿一些自信吗?非要向其他人一样,把谢雨烟往脚底下踩! 光说还不解气,眉姨娘又是对着谢雨烟动起了手。她抬起了手,以一只手指猛地戳起了对方的太阳穴,用一种数落下人的口吻,教训道:“你这死丫头,平时都跟你说了,叫你多长点心,用点脑子,别总是自以为是,你偏偏不听。就算是真的想要送礼,总该挑些名贵的吧?” 在眉姨娘看来,如果谢雨烟能多一些聪明劲儿,说不定早就能叫谢谦改变主意,给予小姐身份了,就算不恢复,至少也能学着讨别人欢心吧? 可这个谢雨烟除了闷声不说话之外,别的什么都学不会了。说实话,就连她这个做娘亲的,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会些什么。 “脑子笨点,咱们不怕,至少应该跟人家多学学,对吧?就算你脸皮薄,不敢去,那至少应该多读一些书吧?你自己算算,这些年来,究竟都读过些什么?又都记住了多少?就算不喜欢读书,那琴棋书画可都会了?但凡你学会一样,你都不会落到如此田地!”眉姨娘继续咒骂道,仿佛不把谢雨烟说得一无是处,就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似的。 说到读书,永远是眉姨娘心头的痛,她所生的这一双儿女,就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料,女儿谢雨烟姑且就不说了,就说说那个儿子谢玉斌,虽然比起谢雨烟来说要开朗许多,可也是个一沾书就犯瞌睡的主儿,但若是舞刀弄枪的,就立刻能来了精神。 如果谢家是武学世家,眉姨娘自然是喜欢儿子这样做了,可惜谢谦终归是文人出身,最喜欢的还是那些读书多的。 想着想着,眉姨娘就是一肚子的火气,一时气愤,将手中的锦帕丢到了谢雨烟的脸上,“收起你这个破东西,千万别拿去给三小姐,否则只会遭来更重的羞辱!”说完,便是一甩衣袖,向着远处走了起来,走的时候,还不忘在那一方已经落在地上的锦帕上狠狠踩上一脚,如同在践踏着谢雨烟的尊严一样。 谢雨烟敢怒不敢言,直到眉姨娘离开,适才蹲下身子,打算捡起那个已经变脏了的锦帕。可手还没有伸出去,眼泪便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辛辛苦苦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出来这么一件令自己满意的物件,却在一瞬之间就被贬低得一文不值,又在一瞬间被毁得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了。换做是谁,谁又能不伤心、不难过呢? 看着谢雨烟那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压抑地哭泣着的身影,谢小桃的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忍,原本像刚刚那种时候,她应该为谢雨烟挺身而出的,可惜,她只是初来乍到,还不想在尚书里就早早树敌,更何况就算眉姨娘的话是如何的过分,说得终归还是她自己的女儿。这个世上,亲生母亲教训自己的女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谢小桃迈开步子,缓缓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了那一方已经污浊不堪的锦帕,又对闷头痛苦的谢雨烟道:“别蹲在地上了,万一蹲到腿麻,会摔倒的。” 谢雨烟略显迟疑地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谢小桃那一张笑得温和的俏脸,顿时怔在当场。这是在和我说话吗?她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来,先起来……”谢小桃对着谢雨烟伸出了手,虽然她的手一直都很冰冷,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温暖对方。 谢雨烟又是一怔,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什么,就被谢小桃强行从地上拽起来了。 谢雨烟有些自卑地垂下了眼帘,余光无意间瞥见了谢小桃另一只手中的锦帕,小脸立刻就被吓白了。虽然那方锦帕是她费了不少心思才绣出来的,但眉姨娘的话她还记得,她害怕会被谢小桃嫌弃,“那……那是……我……”她小声地说,说的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再大一点就会惹来对方的不快。 “是你的?”谢小桃装作毫不知情,仔细地欣赏起上面的图案,绣的也是一双鸳鸯,不过是单面绣而已,“是你自己绣的吗?” 谢雨烟有些迟疑,不敢直接回答谢小桃的问题。 “绣的真好看。”谢小桃又道,说的时候,视线仍是停留在上面的鸳鸯图案上。 “好看?”谢雨烟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当然好看啊,而且绣这条锦帕的人一定绣的特别用心。” “这都可以看出来啊……”谢雨烟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谢小桃的夸奖,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这是我……绣的……” “你绣的?那可不可以送给我呢?”既然对方不敢直接送,那谢小桃索性就来个直接要好了,要不就辜负了她的那一份心意了。 谢雨烟更显惊慌,可方才的不快却在谢小桃的三言两语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这其实……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不过……现在……现在脏了,叫我洗……洗洗吧……” “可我实在是太喜欢了,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啊。”谢小桃微笑着,“不如你现在就送给我吧,叫我自己回去洗。” 这未尝不是一种解决的办法,谢雨烟的脑子并不太灵光,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乖乖地点了点头,“也……也好。” 谢小桃笑得更为灿烂,“谢谢你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她想,对于一个习惯自卑的女孩儿来说,给予其自信,才是使之慢慢变得开朗的唯一办法。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看着谢雨烟慢慢变得像正常人一样,因为在她的身上,谢小桃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个在上一世一直生活着都很卑微的可怜女孩儿。 谢雨烟的这件事算是谢小桃在出嫁前的一段小小插曲吧。自她们分别之后,谢小桃便是没有再见到过对方了,抑或说因为忙着婚礼再也顾忌不上。 很快,十天的时间便在全府的忙忙碌碌中度过,一下子就到了谢小桃出嫁的日子。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谢小桃始终忘不掉自己才一睁开时,就看见窗外的那一片湛蓝如洗的天空,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那样蓝过了,是不是预示着她今后的生活会如它一般的澄澈、清朗? 695花轿迎门 出嫁前的晚上,谢老妇人手持着红木喜梳,帮着谢小桃梳头,心里是既欢喜,又惆怅。欢喜的是自己能在有生之年找回谢小桃,并且看着她出嫁。惆怅的则是,好不容易才认回来的孙女居然只陪着自己呆了几天就嫁了。 “一梳梳到尾……” “二梳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随着喜婆念完最后这一串吉祥话,谢老夫人才将喜梳重新放回了木托盘上。 谢小桃赶忙起身,给她让座。 谢老夫人却是紧紧握住了谢小桃的手,“之前,给绿屏梳头的时候,奶奶还以为等你出嫁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呢,不想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快到奶奶还没有好好疼惜你。” 当时在给绿屏梳头的时候,谢小桃也是同样的想法,甚至还执着地认为自己不会嫁了,却是怎么也没有料想到自己不但是嫁了,而且是嫁了一个世上最为优秀的男人。 “小桃来府上的日子虽然并不长,但奶奶对小桃的关爱却是比其他人多得多。这些就足以叫小桃感恩的了。”谢小桃真诚地表示着自己的感激,感激着谢老夫人对自己的好。 说完,谢小桃便欲跪下,却是被谢老夫人一把拦下。 “别跪,奶奶只想再好好看看你。”谢老夫人将谢小桃拽到了自己身边,真的是希望能多看几眼。 谢小桃便是顺势坐了过去,“奶奶,我只是嫁到了王府而已,若是想回来,还是可以回来的。”就算储沂轩不说,她想对方也不可能不会叫她回来的。 谢老夫人却仍是不舍得,“可嫁了人毕竟是不同的。”她紧紧拉着谢小桃的手,“不过,奶奶最希望的还是你能幸福快乐。孩子,如果以后荣王爷敢对你不好,就来告诉奶奶,奶奶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为你讨一个说法回来的。”说话时的架势,竟是有几分母老虎的威严,还是一个极其护犊子的母老虎。 看着谢老夫人那认真的模样,谢小桃只觉得忍俊不禁。好歹储沂轩也是被人奉为马背上的战神,就算谢老夫人尚还年轻,恐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奶奶放心好了,王爷不会亏待我的。”谢小桃微笑着说,就算以后真的有那么一天,储沂轩待自己不好了,她也绝对不会像上一世一样那么委屈自己的,要知道这一世的谢小桃是已经经历过沧桑的人,不再是昔日那个单纯可欺的无知少女了。 “奶奶……”谢小桃又是郑重地唤了谢老夫人一声,然后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际,便是跪了下来。 谢老夫人没有料想到谢小桃会这样做,赶忙伸手去扶,奈何却是没有能够拧得过她。 谢小桃执意跪在地上,“奶奶,孙女只想在出嫁前,好好给你磕个头。谢谢奶奶对孙女无微不至的照顾……” …… “谢谢奶奶一直以来对孙女的宠爱,也谢谢父亲、母亲的照顾,是你们叫小桃体会到了家人的温暖……”厅堂里,谢小桃已经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跪在了谢老夫人和尚书大人谢谦极其夫人的面前,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快别磕了。”谢老夫人在心里默默数着,一直数到了第三下,才赶忙吩咐身边的人将其扶起。此情此景,叫她不由得想到了昨夜的情形。 想到自己多年都苦苦找寻无果的孙女竟然是生得如此乖巧,谢老夫人的心头便是溢满了浓浓的惆怅,惆怅着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找到,就不至于叫他们与之分别了那么长的时间,更加不会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人,还没有好好相处,就又要面对分别了。 谢小桃被人扶了起来,看着谢老夫人他们,忽然生出了淡淡的伤感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了,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回避,奈何如今的场合,她却是如何也不能够将自己置身事外。 “好了,谢老夫人,有什么话,等姑娘回门的时候再说,若是耽误了吉时,怕是就不好了。”喜婆大抵是看出了谢小桃的心思,抑或说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明白要尽快劝说开他们才是,否则万一惹得新娘子哭了,那辛辛苦苦化了那么久的妆容可就要白白被眼泪糟蹋了。 听见喜娘这样说了,谢老夫人适才止住了眼泪,附和着点了点头,“对对对,瞧我这个老糊涂,光顾着伤感了,竟然差点把正事给忘记了。”她走上前去,拉住了谢小桃的手,“孩子,咱们也别耽误了,快些把盖头盖上。”万一真的是把吉时给耽误了,影响了谢小桃的幸福,那她肯定会责怪死自己的。 谢小桃微微颔首,由着别人将红盖头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后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厅堂,沿着蜿蜒曲折的游廊一直走到了尚书府的大门前,钻进了花轿中。 一路上,谢小桃都没有把盖在自己头顶的红盖头拿下来,仿佛是想把自己封闭在那小小的世界中。 尽管如此,她还是可以听见外面赶来看热闹的人的议论声,毕竟今天可是荣王爷的大婚之日,恐怕没有人会不来凑这个热闹吧? 伴随着一路的议论声,乘载着谢小桃的花轿终于是慢慢停在了荣王府的大门前,轿子落地的同时,储沂轩那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稳稳落了下去。 直到现在,他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谢小桃竟然真的就这样嫁给了自己,要知道这个小女孩儿的心思可是要比其他人要来得复杂许多,并非是一下子就能揣测明白的。 纵然储沂轩仍端着那正儿八经的神情,但阿夏却是看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在一旁偷偷藏着笑,好像已经在心里把她家王爷取笑了好一阵子。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爷,应该去踹轿门了,否则耽误了吉时,恐怕就不好了。” 储沂轩早就想这样做了,可当他看见谢小桃的花轿过来以后,竟然是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经阿夏这样一提醒,适才回过了神儿,抬起脚,敛着一股劲儿,轻轻踹开了轿门。 接下来便是结婚前,每一个新娘子都要经历的事情了——迈火盆,然后就是拜天地。 行过礼之后,谢小桃又在喜娘的护送下,进了洞房,可才刚刚坐下来,便有丫鬟过来帮她补妆,说是谢老妇人特意吩咐过的,一定要把谢小桃最美的一面呈现出来。 既然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谢小桃自然是拒绝不得,只好由着那两名丫鬟在自己的脸上又涂又画。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酷刑。早上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现在又要再折腾一遍,谢小桃简直是有口难言啊。 不过,庆幸的是,这一次的折腾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两名丫鬟便是收拾妥帖,退出了房间。 谢小桃觉得有些无聊,百无聊赖之际,竟然是好奇起自己此时的妆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便是掀开了红盖头,走到铜镜前看了一眼,不想这一眼竟是差点把她给吓死。 “这……这也叫妆吗?”说实话,谢小桃实在是无法把这妆容和新娘子联系在一起。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擦掉之际,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喜婆的声音,“王爷,时间还很充裕,不用那么着急走。放心好了,新娘子就在喜房里,跑不了的。”大概是喜娘觉得储沂轩走得太快了,有些跟不上。 这样的声音,叫谢小桃赶忙坐回到了床榻上,给自己盖好红盖头。她静静地等着,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动向,可不管怎么样做,都是没有听见储沂轩的声音。 看来这个荣王爷还真是冷到家了,对待外人竟然也道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吱呀——”闭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喜婆笑盈盈地吩咐着储沂轩,道:“请新郎挑起红盖头,从此以后称心如意。” 储沂轩没有迟疑,从喜婆的手中接了秤杆子,便是用最细的一头挑开了遮住了谢小桃全部容颜的红盖头。 储沂轩的动作是那样的缓慢,同时又是那样的忍不住满心的兴奋,兴奋着自己总管是能够得偿所愿了。 但随着盖头被揭开,藏在下面的谢小桃的脸也是慢慢露了出来,不露还好,一露委实是把储沂轩吓了一跳,若非是平时的自控能力比较好,只怕现在一定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反应了。 见着红盖头被掀开了,谢小桃也是没有躲闪,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储沂轩,而对方也在同时看着自己。 谢小桃很想在对方眼睛里的自己还没有平时的美好,抑或是畏惧,奈何终归是她想多了。 “新郎、新娘,该喝交杯酒了。”喜婆在一旁提醒道。 696新婚之喜 在大越,交杯酒一共有甜、苦两种味道,分别盛放在两个相同的杯子里。在进行交杯仪式的时候,新郎官、新娘子各自拿起一只酒杯,却是只喝下半杯,然后再进行交换,喝光对方剩下的那半杯,寓意双方能够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在喜娘的提醒下,谢小桃接过了丫鬟手中的酒杯,与储沂轩一起交缠手臂,喝起酒来。 她所喝到的是甜酒。甜酒,是由米酒经过二次酿造制成,里面混有蜂蜜、冰糖、枸杞等十余味物料,入口甘甜,齿颊留香。 谢小桃轻轻饮了半口,便在喜娘的唱念吉祥话中将酒杯缓缓放下,又是拿起了方才储沂轩拿过的那一杯。 毋庸置疑,这一杯是苦酒。和甜酒一样,苦酒也是由米酒酿造而成,其中混入了黄连、苦瓜汁等数味味道苦,却对身体有益的物料。 由那么多味道苦的东西混合出的药酒,一定苦得叫人难以下咽。谢小桃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是没有想到,在喝过以后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她手中所拿着的酒并非是苦酒,而是一杯甜酒,顿时生出了几分疑惑来,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喝了下去。 两轮交杯酒过后,整个仪式算是进入了尾声。喜娘的脸上立刻堆了笑,开始念诵起要在这种场合下说的吉祥话,从某种意义上说,应该算是她的退场词。 念叨了好一阵子之后,喜娘示意谢小桃与储沂轩坐到床上去,然后抓起他们的衣袍一角,相互交叠,系了一个扣,适才笑着满意离开。 喜娘离开了,同时也带走了屋子里的闲杂人等。待她们都离开以后,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储沂轩和谢小桃两人。 橙黄色的烛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墙壁上投下了一片有些凌乱且躁动的影子,正如此时此刻,谢小桃那一颗如同小鹿乱撞般的心。 虽然她经历过两世为人的艰辛与磨难,但结婚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特别是想到了即将要与面前之人完成人生中最为难忘的一次蜕变。 储沂轩静静地看着谢小桃,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看的原本就有些紧张的谢小桃更加不安了。 为了化解尴尬,谢小桃只得硬着头皮道:“所有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嗯,已经结束了。”储沂轩附和。 谢小桃苍白地笑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不能告诉对方,现在可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吧?她有些郁郁地垂下了头,实在觉得这个气氛不太好。 就在谢小桃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却是被对方用手强行托起了下巴。她微微一怔,发出了一个不该有的疑惑声,“呃?” 储沂轩的目光仍是停留在谢小桃的脸上,眼神中只有那分外专注的认真,就那么认真地看着谢小桃,直把谢小桃看得面红耳赤。 过了好一阵子,储沂轩才终于是皱起了眉头,“人家都说女人做新娘子的时候是最为美丽的,他们怎么把你化成了这个鬼样子?” 话音一出,便是惹来了谢小桃的好一阵笑。之前,她还一度以为储沂轩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呢。她笑着道:“是啊,怎么就化成了这个鬼样子!你害不害怕?” “害怕倒是不至于,只是好奇,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储沂轩如实回答。 “也没有做什么,好像就是贴了一些粉。”谢小桃解释,隐约记起来在昨天晚上,她的身上也曾经被人涂满了类似的粉末的事情,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绿豆粉之类的东西,至于是什么讲究,她可就不知道了。 看着那一张白的像在面口袋里滚了一圈的人儿,储沂轩只道喜娘那些人是不是疯了,害得他好好的俏丽王妃变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贴粉?难道他们还嫌你不够白吗?” 这是……生气了?谢小桃愣了愣神儿,细细琢磨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便是开口解释道:“这粉应该是有寓意的。” “什么寓意?” “我也不知道……”谢小桃如实道,说着,掏出了手帕,想要擦掉盖在自己脸上的绿豆粉,才擦了没几下,手里的帕子就被对方强行夺了过去。 储沂轩小心翼翼地帮着谢小桃擦拭,每一下都是那么的温柔,很快,就将谢小桃擦得露出了原本的模样。看着那一张宛如清水出芙蓉般的俏丽小脸,脸上适才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他开始欣赏着由自己亲手“拯救”出来的杰作,看着看着,忽然沉醉其中,“小桃,你好美……” 这话说得谢小桃不由得羞红了脸,因为少了白粉的遮盖,那一张白净剔透的小脸上便是清晰地映出了两朵绯红的云霞。这样的红润又为了她增加了几分娇羞。 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熟料,那人却趁着她躲闪之际,将唇贴了过来。 …… 窗外,月明星稀,没有了虫鸣阵阵的晚秋,显得格外安静。 阿夏和长东站在花园里,共同欣赏着头顶那一轮皎洁的月。 “太好了,咱们主子终于是娶到了老婆。”想到孑然一身这么些年的储沂轩终于是讨到了老婆,长东便有一种感激涕零的感觉,“感谢三小姐啊,是她拯救了主子的下半辈子啊。” 听着这一句比一句夸张的话,阿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呆子,你这是哪门子的感慨啊?”要知道储沂轩可是大越最为出名的王爷了,想要嫁给他的女子估计从这里一直排出城都未必能排得下,怎么到了长东这里,倒是显得他好像是没有人要的了呢? “当时是发自肺腑的感言啊。”长东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你想想看,要是没有三小姐的仗义出手,王爷指不定要等多久才能讨到老婆呢!” “够了,你可以洗洗睡了!”阿夏不愿意再听下去。 长东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黑透了的夜色,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是不早了,但我还要留下来守卫整个王府。” “真是个笨蛋,今天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还需要你守卫个屁啊?”阿夏不悦道,“你要是不怕打扰王爷的好心情,就随你好了。” “好心情?就因为成亲了?可他高兴他的,管我什么事啊?”长东又道,问得是那样的理直气壮。 阿夏扶额,“你还能再笨一点吗?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刻值千金吗?要是你打扰到王爷,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经过阿夏这样一解释,就算长东再如何木讷,也是终于开了窍,“啊呀,这倒是真的。阿夏,那咱们赶快离开,免得真的会打扰主子。” “这还差不多。”阿夏笑了,笑得如释重负,然后催促着长东快些离开。 长东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在阿夏的推搡间离开。 见着长东离开,阿夏也觉得自己该走了,便是迈开了步子,可惜还没有走两步,就看见了不远处树下的那一个黑色的影子。 阿夏便是警惕起来,但转念想想,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朝着那人冲了过去,果然是在树影下,看见了一个面带银色面具的男人,“你不是说不会来的吗?” “之前说是不会,可还是忍不住来了。”是琅少,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悲伤,“毕竟今天是我最好的兄弟大婚。”迎娶的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阿夏看着琅少,已然猜出了对方的心事,“你还放不下,对吗?” 琅少没有否定地点了点头,“是,没有放下,可放不下又能如何呢?我是一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人,一辈子只配活在伪装的面具下面!” 阿夏能理解琅少的苦楚,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我们都是同样无法面对自己的人,但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放下。若是放不下,苦的只能是自己。” …… 一夜旖旎,芙蓉帐下仍是一片温存的景象。 天刚蒙蒙亮,还在睡熟中的谢小桃翻了个身,不想竟是撞到了什么,不似墙壁一般的冰冷,甚至还很是温暖,有些软,又有些宽阔。 谢小桃大感意外,在半梦半醒间开始琢磨,越想越觉得疑惑,越想便越是觉得想不通。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近在咫尺的竟然是一个*的胸膛,顿时被吓出了魂。 “怎么了?突然之间就醒了?”很早的时候,储沂轩便是醒了过来,却是选择了用一种安静地方式观察起谢小桃来。或许是想看看这个令自己朝思暮想了那么久的女子睡觉时的模样。这一张脸是怎么也都看不够。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谢小桃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复,慢慢想起自己已经成婚的事实,想起昨夜的点点滴滴,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将自己埋在了锦被之间,故作镇静道:“没……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呃……忘……忘记了……” 储沂轩笑了,是笑难得看见谢小桃害羞,他伸出手,将之拥入自己怀中,“忘记了,那就不要想了。” 如此这般的“赤诚相见”,叫谢小桃的心绪又开始变得紊乱,她想要挣脱,却是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只得岔开了话,“我有个问题……” 697假装不知 “嗯?”储沂轩疑惑,“想问什么?” “想问问昨晚的那两杯酒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必须要弄清楚的,但也挺适合这个时候来问。 储沂轩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温暖。放眼整个大越,恐怕能笑得如此暖心的男人就只有他一个了吧? “是我叫人把它们都换成了甜酒的。”储沂轩淡淡地回答。 谢小桃不解,“为什么?”那两杯交杯酒毕竟是吉祥酒,有自己的寓意,怎么可以说换就换了呢?都换成甜酒,那岂不是就在说他们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似乎是看穿了谢小桃的心思,储沂轩笑得更是温和,“小桃,你的是我的妻,我有责任要你幸福。如果还叫你吃苦的话,只能说是我没有本事。” 朴素的话语落在谢小桃的心头荡漾起一圈圈感动的涟漪。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何储沂轩会把酒换了。 储沂轩将谢小桃拥得更紧了。早在他决定迎娶谢小桃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暗暗起过誓了。 谢小桃躲藏在那健硕的怀抱中,感受着来自储沂轩身体的温暖,虽是感动,但还是狡黠地问了一句,“你就那么肯定不会叫我吃一点点儿的苦?” 储沂轩将这话听了进去,也明白万事没有绝对的道理,“如果不能,就罚我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你怎么发这么毒的誓言?”谢小桃被骇得不清,生怕这话真的会一语成谶。 储沂轩笑笑,没有说话。他活了二十多年,却是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能比现在叫他觉得更为幸福的了。他相信,这样幸福的感觉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两人相拥着在床榻上躺了很久,看着窗外的窗外的天色由蒙蒙亮转为了大亮,适才意识到该起床了。 谢小桃挣脱开储沂轩的怀抱,“时辰不早了,该起来了,否则一会儿丫鬟们就该过来了。”万一撞见了他们夫妇二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岂不是要羞到石头缝里去? “来就来吧,那又能如何?”储沂轩倒是显得不以为然,毕竟现在他们成了亲,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呢? “你……”你这是典型的无赖啊。谢小桃在心中感慨,忽然很想问问自己怎么早些时候没有发现。 见着谢小桃的脸上拂过了一丝愠怒,挂在储沂轩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分新的深意,好像是有种阴谋得逞的味道。他将唇贴到了谢小桃的额上,轻轻一吻,适才恋恋不舍地坐起身子,“嗯……不过王妃说的也极有道理。我的王妃怎么可以随便叫人乱看了身子呢?” 话是正儿八经的话,但落在谢小桃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别扭,怎么想怎么都好像是在暗喻她没有穿衣服的事实。刹那间,谢小桃的脸就因为羞恼,变成了一片绯红色,如同一只刚刚煮熟的虾子。 这个人,果真是个无赖啊。谢小桃欲哭无泪,正值发呆之际,却见储沂轩已经起身,将放在一旁的衣衫给她亲自送了过来,是一件普通的家居服饰。 “你先穿这个,一会儿会有人进来帮你沐浴梳妆。”储沂轩淡淡地交代了一句。 谢小桃微微一怔,看向储沂轩,只一眼便是看见了那*的胸膛上遍布的大大小小的伤疤,她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对方已经把衣服穿上了。 见着谢小桃发愣,储沂轩略带几分好奇地问:“又在想什么呢?”似乎,从他认识谢小桃的那一天起,见到最多的场景便是谢小桃独自一个人在发呆,也不知道那个小脑袋瓜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嗯?”谢小桃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了神儿,刚好对上储沂轩那一双好奇的眸子,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好像是正在看对方的……身体……想到这里,便觉得脸颊有些烧,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回答之际,又在脑海里飞速想着该如何解释,庆幸的是她的脑子还算灵光,“你这是要走?” “不,是去看看叫他们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没有。”储沂轩回答,然后又是对着谢小桃开起了玩笑,“怎么?你不想叫我走?那我再把衣服脱了好了。” “呃……”谢小桃汗颜,“穿都已经穿好了,就不要再脱了。” “谁规定的?衣服本来就是穿穿脱脱的。”储沂轩又是对着谢小桃耍起了无赖。 谢小桃懒得理他,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个无赖送出去的时候,恰好听见了门外传来了一阵小声的议论声。 “这个时候怕是王爷他们还没有起来吧?”是连翘,她用很小的声音在问。事实上,跟随在谢小桃身边多年的她,早已深知谢小桃的作息习惯。以往这个时候肯定是起来了。只不过这毕竟是刚刚经历过洞房花烛,说不定也就还真的没有起来呢。 “可是,是王爷特意交代过了,要奴婢们这个时候过来,服侍王妃梳洗的。他说,因为新婚,王妃的身上涂抹了很多的东西,那个滋味一定不好受。”听得出来对方是一个小丫头,年纪大概就和当年谢小桃遇见连翘时那般大,声音里也是带着几分胆怯。 在那个小丫鬟的声音中,谢小桃也能依稀断定出对方是个老实孩子,因为在她的一言一句间,早就已经把储沂轩给出卖了。 身上涂抹了很多的东西?谢小桃愣了愣神儿,旋即想到了,自己在出嫁前夕,被那些老妈子随意“蹂躏”的场景,同时又想到了洞房花烛时储沂轩疑惑的模样,旋即明白了什么。 谢小桃看向了储沂轩,“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上会被涂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一问,叫储沂轩吃了一惊,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鬟给出卖了。唉,看来选一个像长东那样老实巴交的丫鬟也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意识到谎言就这样被揭穿了,储沂轩觉得有些尴尬,却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难怪你觉得见到我时,会是那样的镇定,原来是早有准备。”谢小桃闲闲地睨了他一眼,“行啊,没看出来,你还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对于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孩子来说,要做什么事情,她都是到了临近的关口才知道的,不想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什么都知道了,“老实交代吧,除了这些事情外,你还知道什么?”那架势好像是在审问犯人。 储沂轩明白自己是无法回避,只好故作镇定道:“别误会,这些都是从书上看见的。” “什么书?”谢小桃追问,似乎并不愿意就此放过对方。 储沂轩凑上前去,用一种近在咫尺地方式,反问道:“关于夫妻韵事的书,你想看吗?” 呃……这一句话竟然是叫谢小桃无言以对了,越来越肯定,自己嫁的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这才嫁过来多久啊,原本那个不苟言笑的正人君子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着谢小桃沉默了,储沂轩得意地笑了起来,把唇贴了过去,轻轻一啄,旋即离开,“好了,不逗你了,再逗下去,只怕会叫丫鬟们笑话了去。”说着,为谢小桃裹紧了身上的锦被,然后系好了最后一根衣带。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缓缓拉开了门,对着正坐在台阶上发呆的两个丫鬟吩咐道:“你们进去吧。” 连翘和另外一个小丫鬟便是端着梳洗之物,欢欢喜喜走了进去。 在踏进门后的第一件事,连翘便是小心翼翼的往房间里瞧,一下子就看见了那个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谢小桃,便是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跟随谢小桃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这个模样呢。笑了好一阵子,她才勉强恢复过来,“小姐,奴婢来服侍您梳洗。” 谢小桃并未注意到连翘刚才取笑自己的模样,听闻对方这样说了,便是缓缓点了下头,余光却是瞥见了身边的小丫鬟。 察觉到谢小桃注意到了自己,那名小丫鬟连忙跪在了地上,“王妃,奴婢也是来服侍您的。” “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茗儿。”小丫鬟如实道。 “几岁了?”谢小桃又问。 “十……十三岁……”茗儿又回答。 果然是和谢小桃推断的差不多。看着那个眼神里透着几分胆怯的小女孩,谢小桃沉默了片刻,明白这应该是储沂轩为自己挑选过的人了,旋即也就没有了其他的疑问。 经过一番梳妆,谢小桃终于是褪去了被储沂轩随意调戏的娇羞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那一份清丽可人。 重新走出房间的时候,便是看见了正在门外候着的阿夏,显然已经静候了许久。因为自家主子大婚的缘故,今天的她也没有再穿往日那红艳艳的衣衫,而是换上了一件颜色偏向于橙色的衣裙。 “王妃,早膳已经准备好了。”阿夏开口道。 谢小桃微微颔首,便是随着对方一起向着厅堂走去,走过去的时候,便是看见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还有一个叫储沂轩的男人…… 698王府谢府 看到谢小桃过来,储沂轩赶忙笑着招了招手。 谢小桃也是没有犹豫,迈开步子走了过去。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酒菜,她有些惊讶,“这么多的饭菜?”这还是早上而已,就做了这么多的饭菜,两个人哪里吃的完? 储沂轩又是一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叫厨房随便做了一些。饿了吧,快些吃吧。” 不说还好,一说,谢小桃倒是真的觉得饿了。她又用眼神看了一遍那摆放在桌子上的饭菜,发现的确是显得太过丰盛了一些。以往,她早上就只是吃一些白粥青菜而已。 谢小桃拿起筷子,开始品尝储沂轩为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味道并不比尚书的差,甚至说还要好吃。 见着谢小桃动了筷子,储沂轩便也是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加了一筷子的菜,但最先放的还是谢小桃面前的碗碟里,“多吃点,你实在是太瘦了。” 谢小桃微微一怔,好像所有关心她的人都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可是胖瘦这个事情,也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毕竟她是那种无论怎么吃,都吃不胖的。 就在谢小桃出神之际,储沂轩已经悄悄的在她面前的碗碟里添了满满的菜肴。 待谢小桃低头看时,竟是被吓了一跳。“这么多,哪里吃的过来啊。”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哪怕是吃饭,储沂轩也是不想太过为难谢小桃,他只希望谢小桃能在多吃的范围内,尽量多吃一些。 良久,谢小桃终于是把面前的饭菜全都消灭干净了,只觉得整个胃口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她放下了碗筷,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有些埋怨地说:“要是天天都这么个吃饭,早晚胖成母猪。” “胖成母猪,那又如何?至少抱起来的时候是软的。”储沂轩对着谢小桃开起了玩笑。 不知为何,谢小桃竟是想到了被储沂轩紧紧抱着时的场景,有些害羞地垂下了头,生怕对方又会像早上时一般蹬鼻子上脸。 好在储沂轩并没有和谢小桃想的一样,抑或说当着下人的面,他还是要维持着一个王爷该有的姿态,还或是说他这样的温柔,也只会对谢小桃一个人展示。 “吃好以后,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我已经安排了阿夏带你到府里走上一圈。”储沂轩淡淡道。如今谢小桃是他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妻,由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王妃,也就是荣王府后宅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了,身为后宅之主的她又岂能不了解王府的结构呢? 谢小桃看了储沂轩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其实她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可也不想就这样拒绝了对方的一番好意。 谢小桃轻轻点了点头,转而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那你呢?” “今天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会暂时离开一下。你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的,可以去吩咐阿夏。”储沂轩作出解释。阿夏是跟随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个下人,为人聪明伶俐,办事有张有弛,要她来协助谢小桃,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了。 想到那个比寻常女子来得要高一些的阿夏,在谢小桃的印象中有的只是一个眼神里透着伶俐,办事地道的聪慧女子。 …… 溜了一圈下来,谢小桃适才发现荣王府的地形要比侍郎府、尚书府复杂一些,但府上用来服侍的下人却不算多,特别是丫鬟之类的。 除却阿夏以外,只有大厨房那边有几个厨娘和老妈子,便只剩下三个用来打杂的粗使丫鬟。 这一点倒是叫谢小桃颇感意外,虽然储沂轩是个男人,不喜欢叫丫鬟服侍,可也不至于凄惨到这个地步吧? “王爷说,女人多了是麻烦,所以能不用,便是不用。”阿夏替储沂轩开口解释。 “女人多了是麻烦?”谢小桃幽幽地重复了一遍,觉得这话说得似乎是有些道理的。在侍郎府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早就已经对这话深有体会了。 侍郎府里,女眷们还算少的,就已经叫她每日每夜都战战兢兢,时时刻刻提防,生怕自己会被害了。 而尚书府谢家也是如此,虽然她还没有太深刻的体会,但因为有侍郎府的前车之鉴,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快速逃离,逃离那属于女人之间的是是非非。这也是她为何会这么快就答应储沂轩,要嫁给他的原因之一。 一番感慨之后,谢小桃便是对着阿夏笑了笑,故意打趣道:“女人真的有那么麻烦吗?” 阿夏笑笑,没有回答。 两人但笑不语,重新迈开了步子,继续沿着蜿蜒的游廊走了起来。 走着走着,谢小桃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阿夏,你跟着王爷多久了?”似乎从她遇见储沂轩的时候,身边就一直跟着这位喜欢着鲜红衣衫的女子了。 阿夏想了想,“有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那也就是说是储沂轩在边陲时的事情了?军营里可以有女人吗?谢小桃有些不敢相信。 就在谢小桃陷入沉思之际,阿夏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奴婢是王爷在驻守边陲时救来的。当时正值战乱,奴婢是逃难,误打误撞撞进了军营。王爷见着奴婢可怜,便是叫军医帮奴婢看了病,并且将奴婢送到了一户安全的农舍里,叫人来照顾奴婢。后来,王爷班师回朝,奴婢感念王爷的救命之恩,便是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上京。” 原来是这样。谢小桃看着阿夏,“那你的家人呢?” “走散了。”阿夏回答。 “走散了?就没有想过要去找吗?”大抵是因为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谢小桃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阿夏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应该不想找奴婢了。”说话的时候,不免透露出几分苦涩的味道。 “不想找了?”谢小桃疑惑。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说不定他们也是早就想不起来奴婢了。”阿夏自嘲地笑了。 看着阿夏那样笑,谢小桃竟是觉得有些心痛,但想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便是没有再深究下去。 …… 荣王府里,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而在尚书府里,却是因为谢小桃的出嫁而显得有些寂寥。 饭桌前,谢老夫人刚刚端起了碗筷,随着一声沉沉的叹息,复又放了下去,“也不知道小桃在王府里生活还习惯不习惯。” 见着自己的奶奶这般的失魂落魄,一旁的谢倾容也是将碗筷放了下去,宽慰道:“奶奶,妹妹才刚刚嫁过去,头一天的,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但王爷对她那么好,相信绝对不会叫她受到半点委屈。” “话是这样说,但……”谢老夫人欲言又止。 “母亲,您是在担心小桃过去会受委屈吗?”谢夫人也是忍不住开口问,“其实,我倒是觉得小桃过去不会受委屈的,毕竟荣王爷一直都是孑然一身。自边陲回来以后,身边除了那个叫阿夏的婢女外,就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什么侍妾之类的。” “可怕就怕那位叫阿夏的侍婢啊。”谢老夫人道。她能看得出来那个叫阿夏的女子,在储沂轩的心头分量不轻,否则也不可能这些年来一直追随。 经过谢老夫人这样一提醒,谢夫人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母亲的意思是?”问的同时,也在琢磨着这个问题,想到储沂轩对谢小桃那样的深情款款,又觉得是他们多虑了,“我倒是觉得不太可能。” “希望如此吧。”谢老夫人道,一顿饭吃得颇为沉闷。 看着谢老夫人对谢小桃的关心,站在一旁的谢雨烟显得极为落寞。谢小桃才回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成功虏获了府上所有人的心,而她在府上生活了这么多年,连个小姐的身份都没有。想到这里,谢雨烟的心便如同蒙上了一层雾霭似的,灰灰沉沉的。 她悄悄退出了厅堂,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难过有什么用,人家毕竟是嫡出小姐,而我只不过是个庶出……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父亲酒后乱性才有的我。 正值惆怅之际,却是听见了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惊呼声,“哎呀,我说你怎么这样的毛手毛脚,看,好好的衣服全叫你给撞地上了。” “不好意思,刚刚走得急,没有躲开,我帮你捡起来,还不行吗?”另一个小丫鬟赔罪道。 “光捡起来有什么用,我的衣服都脏了!” “那我帮你重新洗。” “那你可要仔细点,这些都是三小姐留下来的东西。” “咦,这里居然还有一条丝帕啊,绣的真好。” “好吗?我倒是不觉得,你是没有看见梦芸郡主送给三小姐的那一条,不但绣工精美,而且还是双面绣呢。三小姐出嫁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就把那一条带走了。” 两个丫鬟后面都说了什么,谢雨烟再也听不进去了。她只是在脑海里反复揣测着刚刚听来的话,不觉想到自己花费了无数个日夜才绣成的那一方丝帕。 不是说很喜欢吗?为何连带都没有带走?谢雨烟落寞地垂下了眼帘,才发现自己的娘亲眉姨娘说的并没有错。她的东西,谢小桃根本就看不上眼。 699巩固地位 荣王府里,在阿夏的介绍下,谢小桃已经将整个王府熟悉得差不多了,正值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见门外有下人过来通禀。 “王妃,太子妃带着皇长孙来了。” “嗯?”谢小桃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太子妃会携了皇长孙储泓禹亲自登门拜访。这可是稀客中的稀客啊。 谢小桃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站起身子,“在哪里?”说着,便是跟随那名仆人一起向着屋外走去。 很快,谢小桃便是来到了用来会客的厅堂,里面,太子妃顾凌岚正坐在太师椅上逗弄着她怀中的那个半大的小人,脸上不觉洋溢起了幸福的味道。 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顾凌岚便是将头抬了起来,“泓禹,你六皇婶来了,看,她是不是很漂亮啊?” 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那只有五岁大的皇长孙储泓禹竟是真的把头转了过去,看向了谢小桃,才看了一眼,便是咧开嘴,傻傻地笑了起来,小鼻子,小眼睛全都纠在了一起,像极了是一个刚刚包好的小包子。 那个小模样,叫谁看了都会一下子喜欢上的,谢小桃也是不例外。她走到了太子妃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太子妃顾凌岚默默地受了,然后示意谢小桃坐在了自己的旁边,“都说新嫁娘是世上最漂亮的,开始我还是不相信的,可是如今见着了荣王妃,才知道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假。” 谢小桃微微红了脸颊,“太子妃谬赞了。论漂亮,还是太子妃更胜一筹。”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说得太满就好像是在刻意逢迎对方了。顾凌岚虽然也是个美人坯子,但在美女如云的大越国来说,并不是数一数二的,只能说是比他们要显得端庄许多。 毕竟,之前大越国有位上京城第一美人的苏婉婷,就算现在那个称号不复存在了,也还有长公主坐镇,那位似玉雕琢出来的人物的容貌也远远比过了无数女子。 听着谢小桃这样说了,顾凌岚便是对其多了几分好感,“荣王妃还真是谦虚。”说着,她看向了怀中的小人儿,好似求证一般地问,“泓禹,你来说说,你六皇婶好看不好看?” 皇长孙储泓禹也是认真地看了起来,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好看。” 谢小桃的脸颊又是一红,却是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 “你看,连泓禹都说你好看了,你就不要再谦虚了。”太子妃顾凌岚笑了起来。 在她笑的时候,怀中的皇长孙竟是挣扎着想要下来,一边扭动着小小的身体,一边向着谢小桃张开了如莲藕一般的小肥手臂,口中喃喃着说:“抱抱……抱抱……” 如此突然地张开手臂要人抱的举动,着实是把太子妃顾凌岚吓了一跳,但毕竟是在东宫中生活的女人,纵然有再多的意外,也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她对谢小桃又是一笑,“你们还真是有缘。这孩子可是喜欢认人的,之前换了三四个乳娘都是又哭又闹的。可是没有想到,才刚刚见到你,他竟然主动要你抱抱了。” 对此,谢小桃也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讨小孩子的欢喜。 “来,你来抱抱他,难得他这样主动找人亲近呢。”说着,太子妃顾凌岚便是张罗着把皇长孙往谢小桃的怀中送。 谢小桃无法推却,只得把皇长孙接了过来,也亏了之前有抱过苏景康的经历,要不她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抱小孩子呢。 想到苏景康,谢小桃的心底便是浮现出淡淡的惆怅。 也不知道现在景康怎么样了,有张嬷嬷在身边照顾,应该不会太差吧?谢小桃默默地想着,并不知道这样的惆怅已经在那一张精致的俏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沉默片刻,谢小桃缓缓回过了神儿,伸出手,开始逗弄着怀中的小人儿。 “姐姐……姐姐……”皇长孙开口叫着谢小桃。这个称号又是叫谢小桃生出好一阵感慨。这不就是第二个苏景康吗? 见着谢小桃端出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太子妃顾凌岚显得有些不太自然了,很是尴尬地笑了笑,对着皇长孙纠正道:“泓禹,这可不是姐姐啊,是六皇婶,要叫婶婶。” “婶婶?”显然,皇长孙对这个称呼感觉很是陌生,但还是顺着自己母亲的意思叫了出来,“婶婶……婶婶……” 看着那一张小包子脸,谢小桃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又不敢像抱苏景康那样随意逗弄,毕竟对方可是身份尊贵的皇长孙啊。 皇长孙储泓禹却对谢小桃毫不客气,伸出肉头头的小爪子便胡乱抓着,甚至还在用小脸蛋蹭着谢小桃。 谢小桃被那小头发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她笑了,跟着皇长孙也笑了。一时之间,屋子里便是被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填充得满满当当。 看着这个场景,就连一旁向来都喜欢保持着几分冷静的太子妃顾凌岚也是被带动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荣王妃还真是个招小孩子喜欢的人。”何止是招小孩子喜欢,就连大人也是如此,要不怎么这一路走来,谢小桃总会能遇见贵人呢?特别是储沂轩。 从很早以前,顾凌岚就以长嫂的身份劝说过他,要尽早娶妻,就算没有妻,先来个妾也是好的,却都被储沂轩拒绝了。那个时候,顾凌岚还以为储沂轩是不会对女子动心思的,不想到头来竟然是迎娶了谢小桃。 “是皇长孙生得乖巧,对人好。”谢小桃还是维持着方才谦卑的姿态。 “你喜欢小孩子吗?”太子妃顾凌岚又是问了一句。 小孩子……对于谢小桃来说倒是谈不上喜欢抑或是不喜欢。之前,她之所以对苏景康那么宠爱,是因为责任,身为姐姐的她有责任照顾年幼且没有保护自己能力的苏景康。 至于皇长孙,完全是因为意外,意外是这个小家伙竟然会对她一见如故。 “既然这样喜欢,不妨就快些生一个吧。”太子妃又是开口道。 “生一个?”谢小桃又是一惊。要知道她和储沂轩也才不过刚刚成亲,还没有一天的时间呢,就被人催着生孩子,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大抵是察觉到了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太合适,顾凌岚便是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们才刚刚成亲,可这荣王府终归是冷清了一些,若是能有个小孩子,岂不是会变得热闹一些?更何况,有个孩子,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谢小桃明白太子妃话中还有别的深意,可还是假装没有听懂,“太子妃的意思是?” “可能这话我说的有些早了,但难得见着泓禹这样喜欢一个人,所以我才忍不住要多说两句。”在开口以前,顾凌岚可是做了好一番铺垫,“你也知道,在大越,男人素来都是三妻四妾的,寻常百姓是这样,更别说是身为权贵的荣王爷了。今日,他是只有你这一位红颜知己,可难保他日不会再有其他人。你若是能尽快给荣王爷开枝散叶,便能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一点,对于顾凌岚来说是深有体会。记得当初,在她还没有传来好消息时,在东宫一直受到侧妃高迎的奚落,只因为对方时护国功臣的孙女,哪怕是个庶出,也总会给她气受。 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她怀上了身子,到她把孩子平平安安的降生于世。 谢小桃能明白太子的良苦用心,可她真的需要靠一个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吗?那样会不会显得很可笑? 在成亲前,谢小桃一直都明白储沂轩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专一,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 黄昏时分,忙碌了一天的储沂轩终于是回到了王府,便是径自向着他们的新房走去,才一踏进门,便是看见谢小桃正在摆弄桌子上的那一盆松树盆栽的娇小身影。 储沂轩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从背后将人环住,唇贴在了她的耳边,“一整天,你有没有想我?” 温热的气息撩拨得谢小桃的耳朵有些痒,她没有转头,“想与不想,你总是会回来的。” “万一我要是不回来呢?”储沂轩略显好奇地问。 “你若是不回来,那我就收拾东西回娘家。”谢小桃可不害怕。 “你个小丫头,才刚刚嫁过来,就想着回娘家了,看来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啊。”储沂轩开始自我检讨。 谢小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都快把我宠到天上去了,还要怎么样的好?有时候真的希望你能别对我这样的好。” “为什么?难道对你好,也有错?”储沂轩有些听不懂了。 “是没有错,但我害怕终有一天,你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对我好了,到时候只怕我会接受不了。”谢小桃如实道。 储沂轩没有想到谢小桃竟然也会有如此患得患失的一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听说今天太子妃来过了?是不是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700三日回门 “嗯,来过了,也说了很多话。”谢小桃道,“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其实,她明白储沂轩究竟说的是什么,但并不想向储沂轩说太多的话,毕竟这种事情说得多了,只能显得她太过小气了,毕竟太子妃也是为了她好,才会那样说的。 虽然谢小桃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储沂轩还是或多或少猜出了大概,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女人还真是麻烦。”说话时的口吻,与阿夏形容时的一模一样。看来,在他的心中,女人果真是麻烦一般的存在着。 谢小桃转过头,看向储沂轩,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储沂轩伸出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尖,“你呀,就是爱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个大概。太子妃是不是说,以后打算给我纳妾之类的话了?” 谢小桃还是保持着方才的笑,没有发出声音。 “就知道会这样说了,之前,她就一直在催促着我找王妃了,还说什么男人不但要有正室,还要有三妻四妾。”说的时候,储沂轩甚至还能想到太子妃顾凌岚在说这话时的表情与动作。 听着储沂轩那么着急的向自己说起这件事,谢小桃便是忍俊不禁,“是啊,她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呢,可能是她看着你这庭院太过冷清了,所以才会那样说的。但问题的关键是,你到底想不想纳妾呢?” “我?好不容易才娶了你这样一位娇艳美丽的妻子,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纳妾?”储沂轩回答道,说的却也是实话,从很早以前,他就立下过誓言,这辈子只娶一个妻,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哪怕是纳妾,“这个太子妃,还是真够了,居然在我新婚之时,跟你说这样的话!”他越说越气,恨不得冲到太子府,告诉那女人只要管好自己府上的事情就好了,莫要再去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 见着储沂轩似乎是真的动怒了,谢小桃适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忙开口解释道:“唉唉,哪里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今天太子妃带着皇长孙来府上,是来给咱们道喜的。后来见着我与皇长孙一见如故,才告诉我,要尽快生个孩子才是,这样才能牢牢巩固好自己的地位。这可是一个过来人的肺腑之言啊,你可千万不要曲解成别的意思。” “生孩子?巩固地位?”听闻此言,储沂轩转怒为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计量怕是只有后宫中的女人才会想得到吧?”早年,他也曾经在宫中生活过,见的最多的便是后宫嫔妃之间的明争暗斗了。都说后宫是女人的战场,在她们之间除了争风吃醋外,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在后宫站稳、站久一些。最为行之有效的一个办法,便是尽快诞下子嗣。 之前,太子妃就因为一直迟迟都没有好消息传出来,才会有危机意识,直到皇长孙的顺利降生。 察觉到原本还呆在自己怀中的人儿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然挣脱了出去,储沂轩便是又一次的从背后将谢小桃紧紧环住,“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叫你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的,你在我心中始终都是唯一,始终都是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又能如何?说得就好像你这辈子不会再纳妾似的。”谢小桃故意揶揄着储沂轩。 “不会,有你一个就够了。”储沂轩却是认真地回答,“这辈子,我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这也是他给谢小桃做出的承诺。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沉沦在了对方那暖心的承诺当中。她坚信储沂轩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是如此承诺了,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谢小桃放心地依靠在储沂轩坚实的怀抱中,“如今你是这样说的,可怕就怕以后就变了。” “你不信吗?”储沂轩微笑着反问。 谢小桃故意摇了摇头,“当然不信,一辈子那么长了,谁知道你会什么时候后悔呢?” “那我们就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试试看。”储沂轩笑着回答,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转而生出了一丝邪念,“不过,不管怎么说,太子妃有一句话说得是没有错的。” “什么?” “你总该尽快给我生个孩子了。”说完,储沂轩便是不待谢小桃反应,便是打横将人抱了起来,满脸幸福地朝着床榻走去。 …… 很快,三天的时间在说说笑笑间,便是稍纵即逝。眼看着就到了谢小桃回门的日子。 为此,早早的,谢老夫人便开始张罗,事无巨细,生怕会有任何一个纰漏,导致叫回门的谢小桃感到心情不快。 其实,这些完全是谢老夫人多虑了。谢小桃可不是那些喜欢挑三拣四的人,更何况是回娘家,她的心里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又哪里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小事而计较呢?更主要的是这里还有一群她喜欢,及喜欢她的家人。 这不,才一回来,谢小桃就被谢老夫人叫到了身边,说长道短的,一直聊个不停,害得其他人就是想插嘴,都不知道该如何打断了。 祖孙俩一直聊了很久很久,久到叫谢小桃都不由得怀疑,谢老夫人到底会不会感觉到疲惫。 若不是察觉到时辰不早的缘故,只怕谢老夫人一定会拉着谢小桃好好聊上个三天三夜。 在大越,女孩子家家回门是不可以留下来用晚膳的,否则就是不吉利。 这毕竟是关系到谢小桃一辈子的幸福,谢老夫人可不愿意拿它开玩笑。 在离开了谢老夫人房间以后,谢小桃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回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开始收拾那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东西。 连翘在一旁帮着打下手,主仆二人收拾了好一阵子,才是将要收拾的东西统统收拾完毕。 正准备离开之际,却是没有想到会在门外碰见了谢雨烟。 “雨烟姐姐,你来找我?”谢小桃笑着问,虽然谢雨烟并没有小姐的身份,但她还是极为乐意称呼对方一声姐姐的。 谢雨烟点了点头,用一种怯懦的声音问:“他们说今天你回来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你。你在收拾东西?” “嗯,在收拾东西,把之前没有来得及拿的东西全都带走。”谢小桃微笑着说。 谢雨烟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口问:“那东西都拿着了吗?” “恩,都拿齐全了。”谢小桃回答,“剩下的,就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她口中所指的不重要,只是一些容王府里也有的东西,并无其他。 “真的都已经齐全了吗?”谢雨烟又问了一句,转而又开口解释,“我是说,别落下其他东西。” 谢小桃认真地琢磨起来,想了良久,也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差不差其他东西,“应该是没有了。” …… 没有了?真的是没有了吗?直到谢小桃的人已经离开,谢雨烟仍是站在原地,反反复复地想着同样的问题。 过了良久,她缓缓摊开了曾经紧紧攥着的拳头,一方丝帕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展开,露出了一对鸳鸯来。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条丝帕不是别人的,正是当时谢雨烟绣给谢小桃做贺礼的。 当听说谢小桃也很喜欢的时候,她真的是欢喜得不得了,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没有带在身上,甚至连它丢了都不知道。 “你一个人在查立干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谢雨蒙竟是出现在了这里。同样都是庶出的孩子,但谢雨蒙要比谢雨烟幸运很多,至少她还有拥有一个被人认可的身份。 谢雨烟心下惶恐,默默地垂下了头。这些年来,因为她一直没有能够得到认可,可是受了对方不少的气。可尽管如此,谢雨烟都不敢吭声。 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谢雨烟的沉闷寡言,对此,谢雨蒙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她闲闲地睨了谢雨烟一眼,眼底尽是不屑,“贱丫头,是不是打算来这里捣乱的?”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谢雨烟想要在谢小桃这边做点什么,否则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谢雨烟赶忙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捣乱的意思……” “没有吗?我怎么觉得就是有呢。”谢雨蒙不依不饶,余光刚好瞥见了谢雨烟手中的丝帕,不由分说的一把夺了过来,“不是捣乱的话,这又是什么?”她看了看,终归是不屑地轻嗤出声,“你还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居然拿了这么一条丑到不堪入目的丝帕。” 什么?丑到不堪入目?谢雨烟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熬了好几个夜晚做出来的东西,到了别人嘴里竟然是如此的评价。 “越看越丑。”谢雨蒙又是甩出了一句话,也不管谢雨烟愿不愿意,便是将之丢在了地上,“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好了。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母亲他们的。不过在拿之前,你最好……”说着,用脚狠狠在丝帕上踩了几脚。 刹那间,好好的一方丝帕就被谢雨蒙无情地踩脏了,而谢雨烟竟是一点儿都不敢反抗…… 701惶惶不安 虽然是成了亲,但谢小桃仍是会到太医院里当差,不过因为如今她已经是荣王妃了,所以敢用得了她的人,就只有皇上一个人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加上日夜操劳,皇上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哪怕是谢小桃用了无数种方法,可也只能是维持着,可仍是无法阻止皇上的头痛。 瞧着皇上头痛得越来越频繁,谢小桃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很想研制出一种特效药,来帮助其缓解病发时所带来的折磨与苦痛。 “荣王妃啊,你可算是来了。”在见到谢小桃以后,王公公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说完这一句话后,便是不由分说地领着那个娇小瘦弱的女孩儿向着皇上的寝宫走。 “公公,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吗?”谢小桃一边走,一边问,但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如果不是事态严重,王公公也不可能这么着急,就把她从太医院里叫过来。 “可不是嘛,皇上昨晚又头疼了,疼了整整一宿都没有睡着觉。这不,一大早晨就开始对人乱发脾气。”当着谢小桃的面,王公公并没有隐瞒什么。 从早上开始,皇上就因为不顺心处罚了好几个太监宫娥了。看着那些太监、宫娥一个接着一个受罚,王公公真是无能为力,但比起那些人的安危来说,他更为在意的还是皇上的身体,毕竟是九五之尊,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甚至还极有可能会引起变天。 谢小桃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开口劝说起对方来,“公公先不要慌张,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说实话,近来皇上的脾气是越来越差劲了,总是会动不动就乱发脾气,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触动其逆鳞,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祸端,但偏偏这个喜怒无常的君王,对谢小桃却是还如往日那样的和善。在换了一个又一个太医之后,也就只有谢小桃一个人还能接近并且可以帮着皇上诊脉治病了。 很快,两人便是走到了皇上的寝宫,还没有进门,便是看见院子外面跪着长长一排的宫娥太监,人人都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甚至有人的身上还挂着伤。 不用想,都能清楚,方才他们这一群人一定是在无意间冲撞了那位在大越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了。 看着那一个个胆战心惊地人,谢小桃也只能是爱莫能助。在一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跟着王公公一起迈过了寝宫的门槛。 瞧着方才那个阵仗,谢小桃也不可能不觉得害怕,但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还盛怒不已的皇上,在见到谢小桃来了以后,竟是转怒为笑,甚至还对着谢小桃亲切地招了招手。 这样的喜怒无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惶惶不安吧? 谢小桃尽量叫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迈着轻松地步子走了过去,“听说皇上又开始头疼了?” 皇上微微颔首,“是有些疼了。昨天晚上疼的有些厉害。小慈,你过来帮朕看看。”说着,便是把手伸了出去,示意谢小桃为自己诊脉。 谢小桃便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了皇上的脉门上,不诊治还好,这一诊治,倒是发现对方的病情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 过了片刻之后,皇上想谢小桃询问起自己的身体情况,“怎么样,朕的病到底严重不严重?” 谢小桃有些迟疑,“还好,并不是很严重。” 可惜这样的谎言一下子就被皇上揭穿了,“如果不严重的话,你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如果现在皇上治谢小桃一个欺君之罪,只怕谢小桃就离杀头不远了,但偏偏皇上并没有这样做,甚至没有怪罪谢小桃的意思。 “皇上……”谢小桃欲言又止。 皇上却是摆了摆手,“朕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朕的身体只有朕自己最为清楚。朕这病已经深入骨髓,药石难医。你还能一直不放弃,积极给朕治疗,实属难得。”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好像是在表达自己对谢小桃的感激之情。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皇上这话说得太过严重了。小慈是一名医者,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分内之事是什么。”皇上道,然后很是感慨地添了一句,“说实话,之前朕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嫁给轩儿,但依照现在的局面看,成就你们这样一桩婚姻,是朕做过的最为正确的一个选择。” 最为正确的一个选择?谢小桃没有听懂皇上的意思,在心里反复揣测着,想了良久也是没有相处其中的深意。 她又陪着皇上寒暄了好一阵子,适才在对方的同意下,离开了寝宫。 走出去的时候,大门外面还跪着那一群下人,使得原本就不太轻松的谢小桃,心情更显沉闷了。她没有看他们,只是径自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是离开了那一片是非之地,人是离开了,可心呢? “荣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走得跟逃命似的?”就在谢小桃加快行走之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一如既往的邪魅。 谢小桃顿下脚步,缓缓转过了头,对着对方轻轻一笑,“慎王爷想多了,我走路一向都是这样。” 储沂谨看着谢小桃,并没有当真,“是不是父皇的身体比以前更差劲了?” 之前,谢小桃曾经答应过皇上,要对他的病情守口如瓶,哪怕问的人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她都会选择保密。 面对着慎王爷储沂谨的问话,谢小桃只是摇了摇头,道:“王爷,其实皇上的身子是怎么个情况,按理来说,你这个做儿子的,应该算是比较清楚,可为何会问我这个外人呢?” 储沂谨笑了,“如果本王这个身为人子的能了解得比你多,怕是也就不会问你了。”说的时候,还保持以往的玩世不恭的姿态,“现在父皇就信任你一个人,我不问你,又该问谁呢?” 谢小桃抿唇浅笑,“如果王爷真的是想关心皇上的话,不妨亲自到他身边尽孝。我想身为人父的最希望的还是能看见真正的关心。”如果皇上不是九五之尊的话,一定也会像普通家庭里的长辈一样吧?对自己的孩子们可以放肆地表示着自己的关心与宠爱。奈何,他偏偏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会对任何一个儿子表现出如对大铭公主那般。然,越是如此,谢小桃便越是觉得皇上是孤单的,应该得到了更多更多的孝顺才是。 储沂谨笑得更为灿烂了,却是笑而不语。 谢小桃有些生气,“王爷,我可不是在开玩笑的。别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再追悔莫及。” 瞧着谢小桃是真的生气了,储沂谨适才敛了笑,“好,谢谢你的提醒。”说实话,他是真的该在皇上身边尽一尽孝了,就算不是为了皇位,至少也要想办法说服其,同意帮自己下旨赐婚。 谢小桃并不清楚储沂谨究竟在想什么,“王爷若是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不待对方反应,便是转过了身子,离开。 这座皇宫总是会给她一种冰冷的感觉,好像千年不化的冰川,抑或是深不可测的寒潭,置身其中,便会叫人感觉从脚冷到头顶。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过去月余,大越也迎来又一年的冬。才入冬没有多久,第一场雪便在人们猝不及防中悄然而至。 片片素雪从空而降,为偌大的上京城裹上了一层银装。经阳光一照,竟是折射出了灿灿的银光。 然而,在这样美丽的雪景之中,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是同样的美好,就比如那座巍峨的皇宫。此时此刻,正沉浸在一片冷凝沉重的气氛中。 大抵是天气突然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的原因,使得原本身体就不是太好的皇上更显虚弱,那恼人的头痛也是比之前发作得更为猖狂,间或还会伴随着昏迷,起先是一小会儿,渐渐发展到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这样的情况,叫谢小桃进宫的次数越显频繁,甚至偶尔还会因为要帮着皇上诊脉而暂时住在太医院里,说是方便休息,但更多的时候,谢小桃则是一直在各种医书、古籍中度过。 不但是她,就连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如此,谁也不希望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因为这个责任实在是太过巨大。 “几更天了?”一直昏迷中的皇上忽然睁开了眼睛,只一眼,便是瞧见了在一旁服侍的谢小桃,便是开口问。 谢小桃怔了怔,不敢有所隐瞒,“回皇上,已经天亮了。” “竟然已经天亮了?”皇上显得有些吃惊,余光刚好看见从窗格上透过来的那一片明亮,“原来真的是天亮了。看来朕这一次又睡了很久。” “皇上日理万机,理应多休息休息才是。”谢小桃回答。 “为难你了,才刚刚和轩儿成婚不久,就要来给朕治病了。”对于谢小桃的默默付出,皇上并非是没有看在眼里的。 “能照顾皇上,是小慈的福分,并不是为难。”谢小桃恭顺地回答。 看着面前乖巧的谢小桃,皇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亏了你是嫁给轩儿的,否则朕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你了。”抑或说,如果谢小桃嫁给的不是荣王爷储沂轩,怕是今日也很难得到他的信任,“若是有一天朕不在了,你能否答应朕一件事?” 702 雪霁的天空,漂浮着大片大片的云,暖暖的阳光便是透过那厚厚的云层洒了下来,照耀在那皑皑的积雪之上,映射出一片如金沙般闪耀的光芒。 房间里,银碳被染成了雪一样的颜色,素白中又有着火一样炙热的红,看起来格外温暖,却是不足以消除房间里的冷清。 中午的时候,徐妈妈被管家叫到了书房,里面,储沂烨早已经等待多时。 直到人被带来,储沂烨便是开口问起了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事情。 徐妈妈只道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因为当陈玉珍带着全家人去寺庙里许愿的时候,她并未在随行的下人队列里,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见着徐妈妈的话不像是在造假,储沂烨没有再作刁难,“好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王妃,像往常一样。” 徐妈妈颔首,弯着身子退了出去。她虽然是苏婉婷身边的老妈子,但事实上则是储沂烨安插在苏婉婷身边的一个眼线而已。当初,徐妈妈对失魂落魄的苏婉婷献计的那一幕,也不过是他储沂烨刻意安排的一出戏而已,原本只想问住苏婉婷,叫她不至于会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真的收拾细软回侍郎府去,不曾想苏婉婷竟然会因为那件事自此对徐妈妈深信不疑。 自徐妈妈离开以后,管家便是从外面走了进来,向储沂烨汇报他所打探来的情况。“王爷,去寺庙中许愿的时候,徐妈妈并没有跟在王妃的身边。” 在听见这样的消息以后,储沂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静静等着其接下来的话。 到底是储沂烨身边最为亲信的人,哪怕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管家也是能明白其真正关心的到底是什么。他也不做迟疑,开口道:“王妃当天是随着侍郎府夫人和小姐们一起去许愿的不假,可在寺庙中却遇见了一个妇人。” “一个妇人?”果然,储沂烨的好奇心被完完全全勾了起来,“什么样的妇人?” 管家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一个装扮很破旧,身形有些佝偻的女人。” “她做了什么事情?可是与王妃接触过了?”不知怎的,储沂烨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现在,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可是越来越高了,但不代表他就能甩开苏绍了。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是非来。 “接触是接触了,但感觉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管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时那个妇人是突然跪在王妃面前的,好像是在乞讨,只是还没有说两句话,就被侍郎夫人命人打发走了。” “没说两句话就被赶走了?”储沂烨谨慎地求证。 “是。”管家颔首。 “那后来呢?”储沂烨再行追问。 “后来,侍郎夫人就领着府上的女眷去厢房里休息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动身离开了那间寺庙。” 听见管家这样说,储沂烨悬着的心也总算是勉强放了下来。他只是暂时地心安而已,真正要彻底放松,还要去再试探试探苏绍那边的反应。 …… 因为下过雪的缘故,整座城池都穿上了一件素白色的衣衫,厚厚的,软软的,同时又是那样的洁白无瑕,叫人都不忍心伸出脚踩在上面了。 谢小桃与连翘结伴在街上走着,感受着这只有在冬日里才能看见的美景,鼻尖萦绕着的是无比清新的空气,心情不觉变得明快起来。 “小姐,咱们这是去哪里啊?”看着自家小姐好像是朝着城外的方向走,连翘不免忐忑起来,生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是可怕的事情遇见得多了,以至于总会忍不住替谢小桃担惊受怕着。 相比于连翘的小心谨慎,谢小桃则是显得随意悠闲,她挽唇笑笑,道:“去城外看一位老朋友。” 连翘不免诧异,“小姐在城外有朋友?”问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姐是打算回建福庵吗?”她知道在谢小桃还没有被接回侍郎府以前,一直都是住在那个叫做建福庵的庵堂中的,那些师姐妹的,自然就是谢小桃口中所说的老朋友了。只是,连翘并不赞成这个时候回去,“这才刚刚下过雪,不太适合走山路。”山上的路本就不太好走,加上下雪的缘故更显湿滑,若是出个什么意外,她一个人可是应付不来。 瞧着连翘那越来越认真的小脸,谢小桃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时候上山,只怕到天黑都未必能上到半山腰上。”她顿了顿,复又说道,“放心好了,咱们今天不是去爬山。你只管跟着我走便是了。” 谢小桃都已经这样说了,连翘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好乖乖地跟着对方,一起朝着前面走去,很快就出了城门。 她们沿着官道又行了好一阵子,直到听见有那优雅的琴声传来,适才停住了脚步。 连翘抬起头,刚好看见了几条停留在浅岸的花船。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忖道:奇怪,小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莫不是她口中所说的老朋友就在这些画舫上面? 连翘是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被装饰得极为精致的画舫,虽然并不知道这里就是鼎鼎大名的陌上画舫,却是执意认定这种地方并不是良家女子该来的。 “小姐,这里……”连翘欲言又止。 谢小桃却是迈开了步子,向着其中一只被装点得最为精致漂亮的画舫走去,“我所说的老朋友就在这里。”说话的时候,她已然将左脚跨到了船板上。 时值寒冬,原本波澜不兴的湖面上早就已经结下了厚厚的一层冰,冻住了画舫,使之不再如以前那般摇晃。 尽管如此,但当谢小桃将双脚全部迈上船板的时候,还是引起了画舫主人的注意力。只见一双涂着红红丹蔻的素手撩起了那夹着一层厚厚棉花的帘子,随之露出来的是一张被粉饰得十分华美的脸,大气极了,丝毫寻找不到一点儿俗气的脂粉味道。 乔四娘从画舫里走了出来,笑着相迎,“方才在里面还以为是四娘看花了眼。” “事实证明,你没有看错。”谢小桃也是同样地回以微笑,落落大方的与乔四娘一同走了进去。 连翘有些犹豫,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她矛盾的无非就是这里是画舫,就算修得再过高雅,也是一个供男人取乐的地方,她是不想进去的,但她家小姐却是已经进去了,身为丫鬟的她似乎是应该跟上去的。 乔四娘似乎是看穿了连翘心中的顾虑,一点儿也不介意,道:“都随着你家小姐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冷了吧,不如进来,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这一番话说出来,连翘就是再不情愿,也要进去了。 瞧着人都已经进来了,乔四娘便是对着身边的丫鬟打了个眼色,对方就心领神会的从矮桌上取了两只茶杯,当着客人的面,用炉上的热水烫了,沏了热茶,依次递到了谢小桃与连翘的面前。 说实话,连翘真是被冻得紧了,见有热茶递到了自己面前,就在别别扭扭中接了过来。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捧着那一杯子如同是在捧着一个暖手炉,静静地候在一边。 谢小桃拿起杯子,象征性地呷了一口,小小的一口,却是有那幽幽的茶香在唇齿间弥散开来。这茶绝对不输给皇上所饮用的贡茶,“你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了?” “不是料到,而是比别人多了一些耐心而已。现在是冬天,我这画舫全都被滞留在了岸边,若是没有足够的耐心,只怕连这个冬天都要挨不过去了。”乔四娘半开玩笑道,说得也是真假参半的话。其实,从她对谢小桃说出十五是寺庙里走上一遭的时候,就预料到那个小女孩会来找自己了。 谢小桃淡淡一笑,由衷地表示着感谢,“谢谢你。” “都没有帮到你什么,这句谢谢实在是不敢当。”无功不受禄,乔四娘也不敢居功,“若是四小姐真的想谢的话,就该去谢那该谢的人。” 谢小桃立刻就想到了那位貌若神祗的荣王爷储沂轩,只可惜他们之间的距离已超过云泥,“那就烦请四娘帮我转达这份谢意了。” 乔四娘看着谢小桃,“既然苏四小姐是真心实意的,何不亲自去谢?叫四娘代为转达,岂不是叫人体会不到你的用心了?” “区区一句谢谢而已,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谁说都是一样的。”谢小桃是真的不想与储沂轩再有交集,像她这样卑微的女孩子真的不适合出现在他的身边。 “连一句谢都不敢,这还是那个敢作敢为的苏四小姐吗?”乔四娘再次打趣道,复又变得认真起来,“四小姐,你可不像是那种拘泥于世俗的人,切莫在心中画地为牢。” “随你怎么说,我就是我。不过,还要劳烦你替我转达一句话,这份恩情他日必会偿还。”谢小桃也是变得严肃起来。早晚有一天,她会把这份情义还给储沂轩的。 瞧着谢小桃那般执着,乔四娘也是没有再过为难,“小姐放心,四娘会如实转达。”她端起了桌上的茶壶,亲自给谢小桃的杯盏里添了一些水,“来,咱们继续品茶,也就只有冬天,才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所以,相比于春夏秋三季来说,我更喜欢冬,平静得总是会叫人觉得莫名心安。”谢小桃感慨道。 乔四娘却不忘提醒了一句,“但聪明女人从来都不会叫自己彻底放松下来,因为她们能看到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背后所藏着的波涛汹涌。” 听着这两人好似禅语般的谈话,连翘只觉得头痛欲裂,像这种句句都暗藏玄机的说话方式,她这辈子都是学不会的,也不想学。她将杯子放在了一旁,百无聊赖的将头瞥向了外面,透过那未被帘子遮盖的缝隙,无意间看见一道人影走了过去,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 “啊!”连翘不由得发出了声音,打搅了乔四娘与谢小桃品茶的雅兴。 702皇帝驾崩 或许,谢小桃的话对慎王爷储沂谨来说,真的是起到了一些效果。 自从说完以后,谢小桃便总是能看见储沂谨过来看望皇上,也总会带来一些专门为皇上治疗头疼的方子,但都被一旁侍候的王公公委婉的拒绝了。 尽管如此,还是无法阻止慎王爷储沂谨那一颗献殷勤的心。 这样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特别是在这个草木皆兵,令人总是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皇宫,但凡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便一下子就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在听闻慎王爷储沂谨对皇上过分上心之后,其他王爷也都纷纷采取了行动,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怀揣着各自的小秘密,并不是所有人都出自真心实意的。 对此,皇上只是淡淡的一笑了之。趁着没有其他闲杂人等的时候,竟是与谢小桃说起了这件事。 说的时候,倒好像是一个普通人在向别人吐苦水一般。 “最近,朕的那些儿子们倒是显得很勤快。”躺在龙榻上,皇上满是自嘲地笑了笑,好像在他的印象中,就没有见到过他们有这么勤快的一面呢。 谢小桃挽唇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得好似三月的暖阳,直直地映照在人的心扉,“王爷们都来关心皇上,难道不好吗?” “如果他们是出自真心也就罢了,可……”后面的话,皇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但意思摆明了是在告诉别人,对于他的那些儿子的心思,他是最为清楚不过的,与其说他们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倒不如是在关心皇位,虽然是早就已经定了储君,但他们总会抱着那对龙椅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此,谢小桃也是心知肚明,可掂量起各路王爷的实力,其实也就只有只有那么零星的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可以有实力去争取。 除了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太子爷外,放眼整个大越,也就只剩下慎王爷储沂谨和荣王爷储沂轩最有可能,但后者荣王爷储沂轩是谢小桃的夫君,虽然并不能说是十足十的了解,但谢小桃仍是可以肯定对方是不会对那皇位动心思的。 至于前者——慎王爷储沂谨,说实话,谢小桃还真是想不明白他为何会那样关心着皇上的身体,好像是有别的目的,可至于是什么,却是一点儿都想不出来。 就在谢小桃感到疑惑之际,皇上却又是开了口,“你们谢家出来的女儿是个顶个的优秀,总能叫朕的儿子过目不忘。” 什么意思?显然,谢小桃并没有听懂皇上的意思,定定地看着那个躺在龙榻上的男人,然而对方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罢了,不说也罢。”即便是她自己开的头,但皇上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停顿了片刻,又是颇为感慨地道了一句,“朕的身体是越来越差劲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 听闻此言,谢小桃慌忙跪在地上,“皇上千万不可以说这样的话,您贵为九五之尊,受神明庇佑,断然不会……” “贵为九五之尊也始终都是一个肉眼凡胎,终归逃不掉一死。说实话朕不怕死,朕只怕这江山将来会出差池。”当着谢小桃的面,皇上竟然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说出来的话再也不像是一个堂堂帝王该说出来的一般。 谢小桃更显惶恐,想要开口劝说那个男人几句,可话到嘴边,却是如何都说不出来。皇上的身子是怎么一个情况,恐怕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之前,在很早以前,她就担心过皇上无法挺过去了,但事实证明,在她的努力之下,皇上还是坚持了这么多的日夜。看着皇上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她甚至还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能力挽回既定的局面。 可现实却给了她狠狠的当头一棒,敲得她头晕目眩。到底她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了,到底还是没有能够力挽狂澜,到底皇上的身体还是变得越来越差劲了。 …… 那一次,应该是谢小桃记忆中最后一次同皇上那样说话了,因为在那以后,皇上的意识便开始变得渐渐模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十二个时辰,却是有七八个甚至*个时辰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清楚,抑或是躺在床上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对于这样的情况,谢小桃竟然也是害怕起来,她害怕那个在大越最为尊贵的男人真的就这样在睡梦中悄然离开,因为他的生死关乎到整个大越的安危。 但终归,就是那样一个尊贵的男人也终于有承蒙主召的那一天。 谢小桃记得,在皇上离开前的一个时辰,他醒了,告诉谢小桃想要见见太子和谢小桃的夫君荣王爷储沂轩。 对此,谢小桃是略略吃了一惊,却是迈开步子向着外面冲去,找人帮忙去传唤那两个男人。 但当谢小桃和太子他们重新赶过来以后,皇上却是没有来得及看上他们一眼,就那么无声无息地驾崩了。 死的时候,身边只有王公公一人陪伴,没有人清楚那个昔日神采奕奕,挥斥方遒的男人在临终前到底想要对太子他们说些什么。 …… 皇上的丧礼办得是极为隆重,甚至还杀了不少后妃宫娥陪伴,场面既血腥,又残酷。最后在长长的送葬队伍的护送下,慢慢移入了皇陵。 然而,就算场面再如何浩大,那又能怎样呢?终归是逃脱不掉人死灯灭的残酷事实。 皇上驾崩之后,太子爷登记。笼罩在大越头顶的那片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蔚蓝如洗,可所庇佑的人儿却是换成了他人。 新帝登基,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连一直是太子身边最为忠诚的守护者的荣王爷储沂轩也跟着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害得谢小桃经常是连着好几天都看不见他。 想想他们夫妻二人还真是奇怪,妻子好不容易才从忙碌中脱身而出,而夫君却又开始了新的忙碌。这哪里还像是新婚燕尔该有的样子? 是夜,起了风,下了雪。原本就很是畏冷的谢小桃却是不肯入眠,只因为储沂轩说过,今天他会回来,哪怕现在已经很晚很晚了。 谢小桃坐在桌子前,单手撑着头,总有那不知趣的困意来打扰她,叫她甚是烦恼。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而储沂轩就是在她睡着之际,匆匆赶回来的,才一进门就是看见了那单手撑着头,寐着的女子,心中闪过了一丝疼惜。他将裹在身上的披风解开,披在了谢小桃的身上。 “嗯?”谢小桃缓缓睁开了眼睛,揉捏着惺忪的睡眼,终归是盼望到了她苦苦等着的男人,“你回来了?” 储沂轩点了点头,“是不是我的动作太大,弄醒你了?”他温柔地问。 “没有,方才我只是闭了一下眼睛而已。”谢小桃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累不累?” “不累。”储沂轩笑着回答,可唇边那一圈青色的胡茬却是将他出卖。 看着那个比以往要显得疲惫许多的男人,谢小桃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脸颊,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对方紧紧抓住了手。 谢小桃紧张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新帝登基,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去处理,现在我只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这样就可以帮着你分担一些了。” “傻丫头,如果你是男人的话,那我该去找谁成亲?”储沂轩故意开起了玩笑。纵然是再过疲惫,在见到谢小桃以后,心情也会在瞬间变好。 “你又开始没正形了。”谢小桃嗔怪道,还未等再继续说些什么,竟是身体一斜,被对方揽入了怀中,耳边响起了那个温润的声音。 “忙了这一阵子总算是忙完了,现在局势也算是慢慢平稳下来。”储沂轩开口道,“接下来就不会太忙了。” “嗯。”谢小桃轻轻应了一声,朝堂上的事情她无法左右,也是没有任何权利干涉。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储沂轩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忙了这么长时间,也总算是可以休息休息了。”储沂轩很是感慨地道了一声。说的时候,也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什么。算起来,从皇上的身体开始变差,到现如今的新帝登基,局势由动荡慢慢归为平稳,其中至少经历了四个月之久,当时才不过是仲秋,现如今连冬天都快过完了。时间之久,叫他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抱紧谢小桃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了。 拥着怀中的人儿,储沂轩又添了一句,“小桃,你比之前又瘦弱了许多。” “有吗?”谢小桃狡辩。 “幸运的是我们是很早以前就成了亲,否则这一次的选妃一定有你一份。”想到他们是早就已经成了亲,储沂轩便是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选妃?”谢小桃却是一下子挣脱了储沂轩的怀抱,“你的意思是皇上要选妃了?”当然,她口中的皇上已经变成了太子爷。 “嗯。”储沂轩点了点头。自古新帝登基,除了稳定局势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充盈后宫,从各处挑选采女、嫔妃,以此来笼络朝臣,使自己的皇位越坐越稳。 703后宫选妃 选取秀女是在隆顺二年春天举行的。 按照规定,但凡过了及笄之年,又没有出嫁的官宦世家的小姐都要进宫,等候挑选,没被挑选上的就可以回家了,而被挑选上的就要一辈子都呆在那座冷冰冰的皇宫中了,哪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宠幸。 这样的规定对于一些人来说是不幸的,因为他们实在是不忍心将自己的女儿送入那冰冷的牢笼,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期待很久的事情了。他们认为,一旦自己的女儿被选进了皇宫,就离着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又近了一步。不管是愿意抑或是不愿意,总之没有任何一家能幸免于难。 身为两朝朝臣的尚书府谢家也不例外,除了嫡出大小姐谢倾容外,还有二小姐谢雨蒙一起被送进了宫门。 至于与他们一同长起来的谢雨烟却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只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被人承认过是谢家的小姐。 看着自己那连入宫走上一遭的机会都没有的女儿,眉姨娘心里那叫一个气愤,甚至竟然是当众对着其动起了手。 她伸出手,狠狠戳着谢雨烟的脑袋,“没用的东西,连个机会都争取不来。” 谢雨烟被戳得生疼生疼的,但连一个辩驳的话,都不敢为自己说。 疼着疼着,便有眼泪从眼眶中滑了出来。谢雨烟紧紧抿住了嘴唇,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姿态,可心里却是早就已经怨透了对方。 当初,若不是因为眉姨娘暗中使诈,对谢谦用了非常之法,又是如何能够遭来他的嫌弃? 如果谢谦没有嫌弃过眉姨娘,又怎么可能会不接受自己这个女儿呢? 在尚书府里,眉姨娘和沈姨娘同样都是给人家做妾的,也同样都是给别人做娘亲的,但为人处世上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在谢雨烟的印象中,沈姨娘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谢雨蒙始终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不管谢雨蒙究竟做出了怎样过分的事情。 可眉姨娘呢?可以说是只管把孩子生下来,便是什么都不管了。平日里哪怕是撞见了别人欺负了自己,也只管绕道离开。 这样的事情,一直从谢雨烟都童年持续到了现在,她的心早就已经凉了一次又一次。 即便如此,见着自己的亲生娘亲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谢雨烟的心还是会忍不住地泛起阵阵疼痛。 …… “娘,你是没有看见,当时眉姨娘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私底下,谢雨蒙忍不住同自己的娘亲议论起了那件事来。 沈姨娘觉得好笑,不由得笑出了声,“可不是么。要我说,这就是人各有命,也不是说随便生了个女儿就能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可不就是这样一个道理。要不是看在谢玉斌的份儿上,只怕父亲早就把她们母女俩撵出去了。”谢雨蒙在一旁附和着。虽然她也只不过是个庶出,但因为一直都有庶出小姐的身份,自然要比谢雨烟快乐许多。她又哪里能体会到谢雨烟的痛苦呢。 “雨蒙,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能进宫,就要好好表现,明白吗?”说了半天,沈姨娘终于是将话题绕回到了正文上面,语重心长的对着自己的女儿说。 谢雨蒙重重点了点头,“娘亲,你就放心吧,既然我能有这个机会进宫,就一定会好好把握的。”她说的十分自信,在说的时候脑海里甚至浮现出自己身着一身的绫罗绸缎,站在巍峨的宫殿前,接受众人尊敬的目光的场景。 想到那些,谢雨蒙怕是连做梦都会笑出声音来吧? 他们是这样想的,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对那座代表着皇权的宫殿却是希望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能离开多远,就离开多远。 …… 真是个愚昧妇人啊。在听闻下人说起了这件事后,谢倾容只有这样一个反应。她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原因迫使眉姨娘这样希望自己的女儿走进那间冰冷的牢笼的。 谢倾容站在窗棂前,凝望着远处的那一片略显惨淡的苍穹,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失落起来,特别是想到自己几乎是前途未卜的命运。 “大姐姐,你真的决定进宫了吗?”谢倾容进宫是一件大事情,为此,谢小桃还专程跑回来了一趟,只是希望能听一听谢倾容自己的想法。 听见谢小桃的问话以后,谢倾容赶忙敛起了那些忧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笑容,宁静且温和的笑容。她转过头,看向那依旧娇弱的女孩子,“这是圣旨,哪里有人可以违抗得了?” 说句实在话,谢小桃真的是不希望谢倾容就这样钻进去,毕竟对方是一个有才情的女子,而且那样一份才情要比已经惨死的苏婉婷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就是因为如此,谢小桃才希望这样的女子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可如果你说不愿意的话,相信父亲一定会想办法为你争取的。”谢小桃极是认真地说。 苏婉婷微笑着摇了摇头,“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身为尚书府一员的我来说,有责任和义务守护着自己的家。”她一直都清楚,唯有自己进宫了,才能叫尚书府的地位越来越牢固,虽然之前他们的劲敌侍郎府苏家已经从大越彻底的消失了,但难保不会再出现其他势力。身为谢家嫡长女的谢倾容,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再处处受人掣肘了。 此情此景,竟是叫谢小桃想到了已经故去的苏老太妃。直到这一刻,谢小桃才发现原来谢倾容竟然与那个慈祥的老人是如此的相像——同样都是骨子里透着倔强,同样都是可以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而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后来,谢小桃终归是没有再劝了,她明白既然谢倾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她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索性不如由着对方的性子来。 …… 对于选秀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但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这充实后宫的事情还是如期而至。 选秀先由内务府从众多秀女中挑选出相貌、品行、才华出众者,再由皇上和皇后和迎贵妃进行亲自挑选。 当然,现如今的皇上、皇后就是以前的太子爷和太子妃顾凌岚,至于迎贵妃便是那个喜欢四处惹是生非的太子妃侧妃高迎。 经过了漫长的焦灼与时间的考验,这一件事也总算是有了结果。谢小桃并不知道这些秀女都经历过什么,只是知道了结局——肩上负担着沈姨娘期望的谢雨蒙被刷了下来,而与她一同入宫的谢倾容却是成为了后妃之一。因为尚书府谢家的缘故,谢倾容被封为了容庄妃。 至于其他得了嫔妃之位的秀女当中还有一个是谢小桃的旧识,那人便是很多年前,在雅兰会上遇见了冉千洛。因为自身的家庭背景,她也是一下子被抬成了洛淑妃。 后宫局势已定,各方朝臣家的女儿也在那座华丽的囚笼里获得了自己该有的地位,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在她们之间又会上演着怎样一出相残相杀的戏码了。或许,那些曾经善良着的女子们终归有一天会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吧?而她们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将接受这个事实——她们能否得到皇上的宠信,直接关乎到整个家族的利益。 想到一个庞大的家族居然要靠着女人娇弱的身体来维系,谢小桃就觉得心口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根本透不过来气。 “怎么了?从方才开始就闷闷不乐的。”谢小桃的怅然,很快就引起了储沂轩的注意,他看着她,轻轻地问道。 谢小桃却是固执地摇了摇头,什么话都不肯说。 “你是在为了你大姐姐的事情而感到烦恼?”有的时候,就算谢小桃什么话都不肯说,身为她的夫君的储沂轩还是一下子便能猜出她的心思。 谢小桃惊了惊,转而微微一笑,“你总是一下子就能猜出我的心思。”既然对方都已经猜出来了,她就没有什么道理好继续隐瞒下去了,“是,我是有些担心大姐姐。” 储沂轩看着谢小桃,静静的,没有开口。 “大姐姐性格一向寡淡如水,如今被封为了庄妃,我害怕她……”后面的话,谢小桃终归是说不下去了。说实话,她是真的害怕像谢倾容那样一个性子温淡的女子很难适应那凶险无比的后宫生活。 “放心好了,她的路已经被人铺好了,一定会比其他人走得顺利许多。”储沂轩十分笃定地说,不说别的,就说她身后拥有庞大势力的谢家,仅凭借这一条就足以保证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了。至于能否得宠,能否一直霸占着君主的恩宠,就要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希望如此吧,说实话,我真的不希望大姐姐卷进那后宫的是是非非当中。”谢小桃说的是心里话,“不说别的,就只说一点,我想这个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夫君同别人进行分享。”这种感觉之前她一直都有,但当她嫁给了储沂轩以后,才发现原来那样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 瞧着谢小桃那凝眉深思的模样,储沂轩轻轻笑了,到底还是个小女孩,总会忍不住流露出那爱憎分明的一面。 704慎王酗酒 这一次充盈后宫的结果很快就在上京城内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谁家的小姐成为了妃子,谁家的小姐成为了嫔。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慎王爷储沂谨,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实在是无法接受,竟是一个人躲在慎王府里喝起了酒来。 这样的失魂落寞,着实是把蛮心吓了一跳,可她终归是个哑女,在面对着早就已经被酒水控制住了神智的储沂谨时,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除了一直陪伴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得已之下,蛮心只好将储沂谨托付给身边之人,而自己则是亲自动身去了一趟长公主府,把那位一向都与储沂谨交好的长公主请了过来。 在听蛮心说完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后,不想那位似玉雕琢出来的美人儿竟然是嗤之一笑,很是不屑地说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叫自己放纵。” 这样的语气委实是叫蛮心吃了一惊,她一直都明白长公主并非是普通的寻常女子,能在大越一直拥有着稳如泰山的地位除了那精致的容貌外,更重要还要拥有一颗坚硬冰冷的心。 之前,蛮心一直不知道长公主的心到底有多坚硬,可直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才算是真正的领教了。 她对着长公主比划起来,“公主,求求您,您去劝劝王爷吧。这个世上恐怕只有您才能劝得动她。” 长公主却是抿唇一笑,“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劝得动谁,能劝得动他的,只有他自己。”换言之,她是不想理睬。说完这一句话,她便是将目光重新转移到了面前还没有下完的棋局上。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能怨得了谁呢?之前,她就是已经提醒过储沂谨了,如果真的是喜欢谢家大小姐谢倾容就要尽早行动,偏偏对方自信过了头,觉得谢倾容这一辈子只能嫁给他。现在好了吧,人家被选进宫当了妃子,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谁还能打她的主意? 蛮心咬了咬下嘴唇,仍是不肯轻易放弃。“公主,求求您了,您就去看看王爷吧。” “放心好了,你家王爷还没有那么脆弱。”长公主仍是不为所动。如果储沂谨连这一点儿风雨都挺不过去的话,那就不配再当什么王爷了。自然也不足以叫她亲自过去一趟了。 长公主是这样想的,拈起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复又开口道:“与其叫本宫去劝,倒不如由你来亲自做,顺道帮本宫跟那混小子说一句,与其好高骛远,不如好好把握眼前人。” 蛮心兀自垂下了头,心中已然猜出了长公主口中的眼前人指的是谁。可她不敢确定,因为她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根本不配与储沂谨那样优秀的男人并肩同行。她只求能一辈子跟随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在长公主府受了挫,蛮心也不敢再多呆下去,只好垂头丧气地朝着回处走,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要如何去劝储沂谨挺过这一关。 待她走回去的时候,不想竟是听见下人说,方才储沂谨酒性大发,打伤了看守的下人,冲出了府,不知去向。 什么?蛮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有时间去责怪那些看管不力的下人,便是又一次提起裙裾向着府外跑了起来。 这一次,她跑得是那样的漫无目的,那么的茫然无措。她想要开口去喊对方的姓名,但任由她如何努力都喊不出来。 找人,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哑女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 跑了没多久,蛮心便感觉自己已经是气喘吁吁,可仍是没有放弃,仍是在茫茫人海中努力找寻着。 “小姐,您看,那是蛮心。”远处,连翘正在陪着谢小桃在集市上闲逛,挑选晚上为荣王爷储沂轩做饭的食材,不想才挑了一半,就看见了那匆匆奔跑着的蓝衫女子。 经连翘这样一说,谢小桃也是将注意力移了过去,果然是在人海中发现了蛮心的身影,看得出来对方跑得很赶。 谢小桃不由得凝起眉头来,“奇怪,她跑得这么着急到底是干什么呢?” 连翘也是同样的疑惑。在她的印象中就鲜少看见过蛮心有如此匆匆忙忙的时候。以往她总是那个一直默默跟随在慎王爷储沂谨身边的安静女子。 慎王爷?连翘好像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了,“小姐,好像并没有看见慎王爷啊。” 这个问题,谢小桃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只不过没有说出来而已。她没有表态,只是对着连翘道了一声,“走,咱们先过去看看。”万一蛮心需要她们的帮忙呢? 声音落下,这一对主仆便是朝着蛮心那边跑了过去。 “蛮心,你在干什么?”很快,谢小桃便是追上了蛮心,忍不住开口问。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蛮心适才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谢小桃,然后才喘着粗气比划起来:“王爷不见了,我在找他。”比划的时候,脸上也是浮现出了浓浓的担忧之色。 只看蛮心那反应,谢小桃便是意识到了什么,“你先别着急,咱们一块去找找看。” 蛮心感激地点了点头,重重的向谢小桃道了一声谢,便是不敢停歇的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 找着找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女孩儿便是叫住了她们,“蛮心姑娘,你可是在找慎王爷?” 蛮心转过头,看向来人,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虽是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对方似乎是知道储沂谨的下落。 谢小桃也觉得那个小丫头很是眼熟,可又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便是在一旁默默听着。 “不用找了,王爷现在在画舫里喝酒。”那名小丫头张开嘴巴道。 经对方这样一说,谢小桃终于是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了,正是乔四娘的陌上画舫,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 “是四娘叫奴婢过来的。”那个小丫头又补充了一句。 谢小桃看向了蛮心,对着其点了点头,好像在告诉她:放心好了,这个人不是坏人。 在谢小桃那清澈的眼神中,蛮心也是读出了几分心安,便是决定跟随来人一起向着画舫走去,登上了其中的一条船,果然是在里面看见了令她们苦苦找寻了很长时间的慎王爷储沂谨。 相比较蛮心离开王府时,现如今的储沂谨喝得更是迷糊了。 王爷……蛮心快步跑了过去,跑到了储沂谨的面前,一把将其手中的酒坛夺了过来。 她用手指头比划道:“王爷,不要再喝了。” 可惜,已经是醉意朦胧的储沂谨根本就没有心情看她比划。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酒坛,“你走开,本王不要看你在我面前一直比划来,比划去。本王要喝酒,喝酒!”却是不知道这样的话足以中伤蛮心。 蛮心落寞地垂下了眼帘,再一次痛恨自己只是一个哑巴。如果她能够开口说话就好了,就可以在储沂谨觉得苦闷的时候,劝导他,开解他了。 谢小桃已然意识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药粉,在连翘的耳边叮嘱了几句,连翘便是拿起了药粉,离开了画舫。 不消多时,手里边竟是多了一只酒坛。连翘向着储沂谨那边走了过去,“酒来了,酒来了。” “酒?快拿来。”储沂谨猛地站起身子,一把将连翘手中的酒坛夺了过来,撕开上面的红布,大口大口灌了起来。 可是喝了没多久,整个身子便是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很快就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王爷!蛮心着急,可就算他再怎么着急,也是发不出声音。 谢小桃将手搭在蛮心的肩膀,解释道:“放心好了,我只是在他的酒里下了一些蒙汗药。”与其叫储沂谨这样一直放纵着自己,倒不如痛痛快快睡上一觉。 蛮心的脸上仍是挂着浓浓的担忧,走到储沂谨面前,将他扶上了床。因为储沂谨陷入了昏迷,他们也只好在画舫上休息。 在安顿好了储沂谨之后,蛮心悄悄退了出去,独自一个人站在了船头,瞭望着的景色,心情却是变得越来越低沉、越来越灰暗。 说实话,她真的很是痛恨自己不能开口说话,越是痛恨,便是越发怀念曾经那个可以哼唱出美妙歌曲的自己。 恍惚中,她又想起了那个令自己变成哑巴的冰冷夜晚。 “蛮心,你真的决定跟他离开了吗?”族中的大长老,亦是她的父亲,认真地问。 蛮心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我要跟他离开。” “宁可变成哑巴,一辈子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你都要跟他离开吗?”大长老又问。 蛮心还是点头,无比坚定。按照族规,所有离开的人都要服下一种变哑的药,这样才能守住族里的秘密。 为了能与储沂谨朝夕相伴,蛮心也是选择服下了那种药。 在蛮心的记忆中,那是一个极其黑暗的夜晚,可也是充满了希望的夜晚。那时候的她只是觉得虽然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能与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一切都不足为惧了。他们可以一起从黑暗中慢慢等到黎明的出现…… 705有好消息 想象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若是真的回归到了现实,才发现很多事情跟那时候的想法根本不一样。 想到这些,蛮心不由得悲从中来,但不管有什么苦楚,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一个人站在外面不冷吗?”就在蛮心陷入无尽的悲伤之际时,谢小桃已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后,温声询问道。 蛮心赶忙敛了悲伤,换上一副恬淡的笑容,扭过头,对着谢小桃轻轻笑了笑。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谢小桃,什么话都没有说,连手语都没有比划。 不过就算蛮心什么话都不肯说,谢小桃也是可以猜出个大概的。 谢小桃走到了蛮心身边,站在了与之并肩的位置,望着那一片茫茫的海域,隐约还能感受到冬日残留下来的冰寒。现在虽是入了春,但乍暖还寒,也总会叫人感受到寒冷的。 “你是因为方才的事情伤心吗?”谢小桃缓缓开了口,用了一种最为直接的方式问。 蛮心微微一怔,有些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可就是这样的迟疑,已然将她出卖了。 看着那个明明很难受,却还是在故作坚强的女子,谢小桃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痛。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尝试着开口,向蛮心询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哑疾治好?” 蛮心更显惶恐,很是强烈的对着谢小桃摇了摇头,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显得有些奇怪,便是对着谢小桃笑了笑,笑容里尽是尴尬。她对着谢小桃解释道:“我的哑疾是治不好的,你不必为我劳心劳神了。”事实上她又何尝不想重新开口说话呢?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族里的规矩,她不能亦不敢那样做。 看样子她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谢小桃轻轻皱了皱眉头,“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把自己最完美、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自己心爱的人,难道你不想吗?”虽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医治好蛮心,但试试总比不试要好一些,万一真的就这样医治好了呢? 谢小桃还是摇头,“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些的,只要能时时刻刻陪伴在他的身边,一切都不重要。” “不重要吗?难道你可以忍受自己心爱的人成为别人的夫君吗?”谢小桃又问。在大越还没有听说过哑女可以成为王妃的。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他一直在一起,这些都不重要。”蛮心微笑着说,悄悄藏起了眼底的那一抹苦涩。 真的不在乎吗?这个世上应该不会有女子能大度到这个地步吧?可她自己终归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去奢望那些望而不及的事情了。 一个女子能为了心爱之人付出如此地步,也是足以叫人敬佩不已的事情了。谢小桃偷偷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她是蛮心的话,能否做到像对方一般? 可惜的出来的答案却是否定。同样身为女人的她,还无法做到像蛮心这样大度。 想着这个问题的同时,谢小桃也是在忍不住庆幸自己嫁了一个好男人,一个心中只有自己的好男人。 …… 新帝登基,后宫亦是得到了充实,就在这样一派祥和的气氛中,皇后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惶恐会是太医诊断错了,她便是将谢小桃请进了宫。 开始的时候,谢小桃也觉得有些意外,但后来想想,自从怀了小太子以后,似乎皇后顾凌岚那边就没有再传出来怀孕的消息了,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谨慎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想着,便是打消了顾虑,换好衣衫随着前来的公公一起向着皇宫走去。 经过一番诊治,谢小桃将手从皇后顾凌岚的脉门上移开,对着对方笑了笑,“恭喜皇后娘娘。”真的是喜脉。 听闻谢小桃这样说了,一旁的大铭公主也是欢喜地笑了起来,“本宫就是说嘛,一定是怀了宝宝,否则怎么会吐成这样呢!”她是听说皇后把谢小桃召唤进宫才赶忙跑过来的,因为在偌大的皇宫里边,她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皇后顾凌岚微微一笑,“能有荣王妃帮着亲自来问诊,本宫也就放心了。”之前,连先皇都是如此信任谢小桃的医术,想必一定不会差的。 看着皇后顾凌岚还没有凸起的肚子,大铭公主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皇嫂,你希望这一次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皇后顾凌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生男生女都可以。” “希望是个男孩儿,这样就可以气气那个嚣张的迎贵妃了。”大铭公主恨恨道,转而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要是个小公主也好,这样本宫就可以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 “其实本宫倒是没有你那么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这是上苍赐给本宫的惊喜。”唤后顾凌岚是这样说的,可事实上,她想的却是,既然自己已经诞下了皇太子,对于这第二个孩子的性别,自然就没有那么过分的在意了,因为她在后宫的地位已经很牢固了。 “惊喜?”大铭公主微微一怔,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能为自己心爱之人生孩子,应该是作为女人最快乐的事情了吧?” 此话一出,就遭到了皇后顾凌岚的取笑,她不由得笑出了声音,“小丫头,你才多大就说这样的话啊?” “多大?和小桃差不多大了呢。”的确,大铭公主与谢小桃同岁。 “可你不是还没有嫁人吗?懂得什么是爱吗?”在皇后的印象中,大铭公主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所以在听见对方说出那样的话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铭公主撅了撅嘴巴,“没有嫁人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了吗?” “那爱是什么呢?”皇后顾凌岚问。 大铭公主想了片刻,“就是坚守住彼此的那一份心意。”她想只要彼此的心中都有对方,就是爱了。 听着大铭公主这样单纯的想法,皇后顾凌岚好像想到了什么,笑容里竟然也是多了几分惆怅,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 大铭公主隐隐看出了异样,试探着问:“皇嫂,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皇后顾凌岚看着她,“没,你这个想法并没有错。”她沉了沉,终归是没有说出那后半句话。曾经,她也以为两个人只要彼此相爱,彼此心中有着对方就够了,可现实却是教会了她更为深刻的道理——有时候爱并不能代表一切,甚至两个人在一起完全不需要它。 大铭公主并不太理解皇后的意思,却是没有深究。在她的印象中,后宫的这一群女人总是和别人的想法不太一样,哪怕是才成为皇后不久的顾凌岚。 …… “小桃,你说本宫说错了吗?难道相爱不是坚守彼此的那一份心意吗?”在与皇后顾凌岚告别之后,大铭公主终于是忍不住向谢小桃询问起这个问题。 谢小桃看着大铭公主,笑而不语。 “小桃,你别总是笑了,快告诉本宫到底有没有说错啊。”大铭公主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巴。 “每个人的理解方式不一样,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说清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谢小桃如实道,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样理解。在她的印象中,好像能记得最多的便是储沂轩的默默守护了,而她只是在安然地享受这一切。 见着谢小桃也是说不出什么,大铭公主只好妥协,“好了,既然你不想说,那本宫也就不再问了。”说着,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将来,本宫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的。”她是这样说的,一边说着,一边幻想着什么。“虽然本宫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一定是个出类拔萃的人。”不但是出类拔萃,而且外表也要十分的俊朗,就好像她的三皇兄和六皇兄一样。 看着大铭公主如小女孩儿一般幻想着,谢小桃不禁莞尔。在上一世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似乎所有的小女孩儿都会这样想吧? 一番憧憬过后,大铭公主总算是从幻想中回过了神儿,忽然又是一声叹息,“哎呀,宫里的生活好无聊啊。” 谢小桃被大铭公主的这一叹息吓了一跳,还未等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大铭公主将小脑袋凑了过来,贴在她的耳边道:“小桃,不如你和本宫出去玩玩吧?” “出去?”谢小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公主的意思是?” “你把本宫藏在你的马车里,带本宫偷偷溜出去。这样咱们就可以出去玩了。”大铭公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又是把谢小桃吓了一跳。 “公主……”谢小桃唤了一声,显得很是为难。 大铭公主却是拉起了她的手,“好不好嘛?”一边说着,一边调皮地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你就按本宫说得来,好不好嘛?” 706拐走公主 “不行!”谢小桃强烈拒绝着。 大铭公主还是不死心地晃悠着谢小桃的胳膊,“小桃,你就答应下来吧,求求你了。” 谢小桃只觉得头疼欲裂,一个劲儿的猛摇头,“公主,我已经偷偷把你从宫中带出来了,你就不要再胡闹了吧。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情,叫我怎么办啊?” “怎么就是胡闹了啊?”大铭公主假装生气地问,“你把本宫带出来了是不假,可是带的是荣王府啊。这王府里有什么好玩的?跟皇宫有什么区别啊?” 皇宫、王府,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特别是对于一向都喜欢玩闹的大铭公主来说。 谢小桃真是欲哭无泪,暗恨自己方才为何会心软答应下来。“王府里也有很多好玩的,不信的话,我可以带着你四处逛逛。” 大铭公主不开心地翘起嘴巴,“不用了,本宫还是在房间里呆会儿吧。”据她所知,大越的众多王府里,只有她三皇兄慎王爷储沂谨的府邸最有意思,花园弄得跟迷宫似的,别说是小偷小贼了,就是府上的下人若是不太熟悉其中的机关要诀,也是要被困上个一天一夜的。 之前,大铭公主可没少在里面栽跟头,不过经过了千万次惨痛的经验教训以后,她就是闭着眼睛也一样知道怎么离开了。 单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就是如此,更别说其他的地方了。总之,去过了慎王府的大铭公主对其他的府邸真的是没有什么兴趣可言了。 撂下话后,大铭公主松开了谢小桃的手臂,乖乖地坐了下来,“嗯……本宫也觉得有些累了,就先在房间里休息休息好了。小桃,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先去忙,不用管本宫。” 对于大铭公主这样的回答,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总觉得大铭公主没有那么容易就变得老实了,“公主,你好不容易才从皇宫里出来一趟,还来了我们王府,不管怎么说,我都要留下来好好陪着你,不是吗?” “可你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吗?”大铭公主问道,“小桃,你现在可是荣王妃了呢,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谢小桃微微一笑,“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公主重要。” 见着无法说服谢小桃离开,大铭公主只好放弃,“那好吧,那咱们就好好聊聊天吧。小桃,有个问题,本宫一直想问,你觉得成亲前和成亲后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区别?”这个问题委实是把谢小桃给问倒了,她认真地想了良久,也是没有想出来要怎样回答。 “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大铭公主不理解。 其实不难回答,还是有些话真的不适合说出来,因为外人是无法体会到当事人的感受的。对于谢小桃而言,成亲以后最大的不同便是身边多了一个可以倚靠的人,那样的倚靠足以叫她安心地睡上一整晚,不会再被噩梦惊醒。 “王妃,王爷回来了。”就在谢小桃想得出神之际,茗儿忽然从门外跑了进来,向她们汇报储沂轩已经回来的事实。 谢小桃愣了愣神儿,下意识地看向了大铭公主,还未等开口说话,就被对方抢先了一步。 “小桃,你先去吧。本宫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一会儿就好了。”大铭公主很是体贴的为谢小桃着想着。毕竟她是偷偷溜出皇宫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随便告诉给其他人的好。 谢小桃也不想就这样叫储沂轩知道这件事,听闻大铭公主这样说了,便也只好同意了下来。“那好,我先出去一下,公主就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呆一会儿,等我把王爷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过来。” 大铭公主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你就放心去吧。反正本宫就在这个房间里呆着,丢不了的。” 惶恐储沂轩会等太久,谢小桃终归还是迈开了步子,向着外面走去。人是已经离开了,但一颗心还都紧紧系在大铭公主这边。 …… 沿着游廊穿行,很快谢小桃便是来到了厅堂,还没有踏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两个男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其中一个是荣王爷储沂轩,而另外一个人…… 谢小桃停下脚步,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之际,屋子里的人却是抢先一步发现了她的踪影。 “小桃,你来了?”储沂轩开口唤起了谢小桃的名字,然后向着谢小桃招了招手。 就在储沂轩说话之际,厅堂里的另外一个男人也是注意到了她,将目光移了过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新皇帝。虽然现在已经贵为九五之尊,但与储沂轩的关系还像是以前一样。 谢小桃缓步走了过去,对着那位尊贵的客人福下身子,行了礼。 新帝对着谢小桃微微颔首,便是受了这礼仪,“好了,朕也不过是出来随便走走而已,你也别弄得跟朕在皇宫里似的。”在皇宫里,他就是在接受无数人的叩拜,烦都已经烦透了。 谢小桃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站直身子,走到了储沂轩的身边。 皇上端起茶盏看向了谢小桃,“今天皇后把你叫进了宫?” 谢小桃点了下头,“嗯,皇后娘娘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喜脉,所以才……” “她这个人啊,就是爱疑神疑鬼,明明太医都已经诊断过了,她还总担心是误诊。”说到这件事,皇上总是觉得自己的皇后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 “娘娘应该是害怕叫皇上空欢喜一场。”谢小桃帮着皇后顾凌岚说起了好话来,毕竟在那个残酷的皇宫中人人自危,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万劫不复,特别是身为正宫娘娘的皇后。以前,就曾经有过妃子误传怀了子嗣,结果导致身首异处的事情。 “何必呢,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皇上幽幽叹了一口气。 “皇上,这应该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处了。”荣王爷储沂轩接话道。 “也是,如果男人和女人的想法都一样了,这个世上也就没有了所谓的男女之别。”皇上好像认同了储沂轩的看法,“算了,她想干什么就叫她干什么好了,朕不管了。”一句话中似乎还包含着别的含义,但至于是什么,外人却是很难捉摸明白了。 谢小桃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不敢表露出自己的疑惑,到底现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在戚川遇见的太子爷了,怎么好随便就叫外人揣测了心思去? 一番品茗过后,皇上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棋盘上,便是来了好奇心,“你们平时也下棋的吗?” “偶尔会下一两盘。”储沂轩回答道。 “朕之前听皇姐说过,荣王妃的棋艺很好。”说着说着,皇上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谢小桃这边。 谢小桃摇头,只道自己的棋艺其实并不好,不管是谦虚也好,还是谨慎也罢,她明白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得太过张扬的。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了,皇上也没有再作为难,“难得朕出一次宫,六弟不如你陪着朕下一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储沂轩终归是个男人,面对着皇上的邀请,自然是没有推却。 说完,两个人便是站起了身子,向着不远处的棋桌走去,然后开始了一场不计较输赢的对弈。因为不用计较结果,两个人下得都很是随意,即便如此,下完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结果是储沂轩赢了。 “朕的棋艺果然还是差你一截。”皇上笑着道。这个世上,敢赢他的怕是只有储沂轩一个人了,也只有跟储沂轩下棋,他才能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 “不是差,而是皇上下得太过随意了些。”储沂轩也是笑了起来。 “好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不要奉承朕了。” “还要不要再下一盘?”储沂轩问。 “不用了,再下下去,指不定大铭又要想出什么幺蛾子来了。”皇上道,说到大铭公主的时候,他又是将视线转移到了谢小桃这边,“大铭那个孩子一向都是古灵精怪的,是不是啊,荣王妃?” 闻言,谢小桃的心“咯噔”了一下,完全没有意识到皇上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难道皇上已经知道我偷偷把公主带出了皇宫了吗? “皇上恕罪……”谢小桃立刻跪在了地上。 “好了,别紧张,朕又没说怪你。”皇上对着谢小桃轻轻一笑,“今天朕听宫人说大铭去了皇后那边就知道她小脑袋里又在打鬼主意呢,只是没想到她会逼着你,带她出宫。”是的,他用的是“逼”,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足以洗脱谢小桃拐走公主的罪名了。 谢小桃缓缓松了一口气,“皇上放心,公主虽然是离了宫,但臣妾一直把她安置在王府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的。”如果换做别人,谢小桃一定会十分肯定的,可现在被议论的是大铭公主,是大越那个最刁蛮、最任性的小公主,她可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 “但愿如此吧。”皇上这一话说得极是巧妙,“好了,烦请荣王妃带路,朕想要亲自去看看朕的那位好皇妹在宫外是如何的逍遥。” 707偷偷溜掉 皇上都已经发了话,谁敢不听?谢小桃也是如此。在听皇上这样说了以后,便是领着他们向着安置大铭公主的房间走去。 一边行走,谢小桃都是忍不住问着自己同样的一个问题——那个脾气向来古灵精怪的大铭公主真的会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吗?不管问多少遍,答案显然都是否定的。 想着想着,他们便是已然走到了目的地。站在房间的木门前,谢小桃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适才缓缓推开了紧闭着的门扉。 不等他们三人在房间里寻找着大铭公主的踪影,就见一名小丫鬟躺在了冰冷的地上,看样子十有*是被人打昏了过去。 谢小桃讶然,转瞬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储沂轩给自己安排的丫鬟茗儿。 谢小桃赶忙蹲下身子,去检查对方的情况,在确定对方并无大碍以后,适才摇晃起对方,试图将人从昏迷不醒中叫回神儿来。 摇晃了良久,茗儿总算是醒转过来,她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王……王妃……” “公主呢?”谢小桃开口问。如果今天没有皇上在场的话,她一定会先询问茗儿的情况,问问其有没有伤到哪里,或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经谢小桃这样一问,茗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向四周张望,直到把整个房间都看了一通,也是没有找到大铭公主的身影,顿时惊出了好一身冷汗。 茗儿猛地从谢小桃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慌慌张张地说:“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其实,谢小桃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听闻对方这样说了,便是赶忙打断,“好啦好啦,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茗儿沉吟了片刻,终于是想起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来了。 她战战兢兢道:“王妃,方才您离开以后,公主就闹着有些饿了,叫奴婢去厨房找点吃的东西过来。奴婢到了厨房以后发现正好有一些绿豆糕,便是直接端给公主来了。可是不曾想才一踏进门,后脑勺就被一个坚硬的物体击中了,然后奴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用才吗?一定是大铭公主做的。原本是打算趁着茗儿给她做东西的时候,找个机会偷偷溜出去,可是没有想到茗儿会回来得这么迅速,迫于无奈之下,她就只好抄起家伙,将茗儿打昏了过去。 “王妃,奴婢知道错了……是奴婢不好……”见着谢小桃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茗儿以为她是生气了,赶忙又开始了磕头认错。 现如今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对谁错,而是要想办法找到大铭公主才是。 储沂轩最是见不得就是下人如茗儿这般模样了,“现在就是把你拖出去用家法处置了,都不能将功补过。” 听见储沂轩这样说了,茗儿的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下子就全都掉了下来。她不想死,真的一点儿都不想。 “先别急着哭,先想想距离你昏迷大概有多长时间了。”谢小桃赶忙开口安慰,如果昏迷的时间还不算长,那么他们找回大铭公主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可这个问题对于茗儿来说也是极难回答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若不是半途被谢小桃叫醒,指不定要睡上多久了呢。 大概也是猜测到了茗儿说不出什么来,谢小桃便也就没有再报太大的希望。她皱了皱眉头,向着皇上道:“皇上,都怪臣妾不好,不该擅作主张把公主从皇宫里接出来。” “荣王妃莫要惊慌,朕的那位好皇妹,就是没有你的帮助,也一定会想办法偷偷溜出来的。”皇上道,话语中并无责怪之意。虽然他与大铭公主的关系并不算有多亲厚,可对于那个女子的脾气秉性,却是一清二楚的。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储沂轩竟然是从不远处的假山后面发现了一只女人的脚,看样子是小心藏起来,却是因为疏忽而漏出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谢小桃的身边,用眼神对对方示意了一下。 谢小桃便是心领神会地朝着那边望了过去,果然是看见了方才储沂轩所看见的景象。直觉告诉谢小桃,那就是生性调皮的大铭公主。 与她一起看见的,还有皇上,但三个人却是心照不宣。 “皇上,大铭是在我的府上丢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加派人手,抓紧将她找回来的。”说着,储沂轩便是找来了阿夏,“阿夏,吩咐下去,一定要把大铭公主找回来。” 阿夏领命,点了点头,正欲行动好之际,却是听见储沂轩用耳语对自己道:“大铭应该就在假山后面,你给我好好盯紧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要露面。” 面对着这样的命令,阿夏略略吃了一惊,但旋即就恢复如初。“爷放心,奴婢一定会在暗中保护好公主的。” 而一直都躲藏在假山后面的大铭公主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路出马脚,还以为自己是世上最聪明的人,竟然躲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而没有被发现。 她得意地笑了笑,想:要派人找本宫啊?那就找吧,谁怕谁。你们慢慢找,本宫要出去玩了。 想着想着,大铭公主便是不再逗留在假山后面了。她提起裙裾,趁着谁都没有发现的空档,偷偷向着王府外面溜了出去。 也亏了荣王府的下人少,否则她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离开。 走在上京城最长的一条街上,大铭公主的心情甚是愉快,甚至连呼吸的空气都比在皇宫的时候要新鲜许多。 真痛快,没有丫鬟和公公跟随的感觉真好。此时的大铭公主宛如一只逃出了牢笼的小鸟,几乎是蹦蹦跳跳的。 可是走了没几步,就察觉到不远处围了一群人,不知道是在看着什么。 大铭公主觉得有些奇怪,整颗心便都飘了过去,迈开脚步,鬼使神差地移了过去。她拨开了层层围观的人群,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是走到了最前面的位置,才发现里面正跪着一个一身缟素,披麻戴孝的女孩子,而她的身后则是铺了一张草席,上面躺着的是一具用白布盖起来的冰冷尸体。 这是在卖身葬父?大铭公主略略吃了一惊。以前这种事情她也只是在说戏人的口中听说过,不想如今竟然是见到了活生生的例子。 “大爷大娘,大哥大姐,求求你们行行好,给我五两银子,叫我给父亲买上一口好棺材,安葬他。”那名身着缟素的女子苦苦哀求着,希望能凭借自己朴素的话语说服围拢在身边的人。 才五两银子吗?原来在市井百姓间,安葬一个人竟然是如此便宜。虽然大铭公主对银子并没有太多的概念,但也明白五两银子对一向锦衣玉食的她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 就在大铭公主疑惑之际,那名可怜的女子已经发现了她,跪行至她的面前,抓起了她的裙裾,“这位小姐,一瞧您就是富贵人家走出来的,求您行行好,赏我五两银子,叫我把父亲安置好了吧。” 大铭公主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同情心占了上风。她赶忙伸出了手,试图将那女子从地上扶起来,“好啦好啦,你先起来说话,你这样跪着,本……我的头都低得难受了。” 熟知,那名女子的眼底竟然是蓄起了一片晶莹的泪光,“求求您,赏我五两银子吧,如果求不到,我就不起来了。求求您了,只要能安葬好我的父亲,我就是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也会好好报答您的恩情的。” 真可怜。大铭公主被对方的苦苦哀求声打动了,“好了,不过是区区五两银子而已。”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摸了摸,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带荷包的习惯,别说是五两银子了,就是五枚铜钱也拿不出来。 大铭公主有些尴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方才她都已经答应对方要出钱安置其父亲了,若是此时什么都拿不出来,岂不是会叫外人笑话了去?她可是大越的公主啊,怎么可以这样露怯? 怎么办啊?一点儿银子都拿不出来。大铭公主焦急地想着,忽的看见了挂在腰间的玉佩,连忙解了下来,“今天出门有点着急,没有带银子。这个你先拿去,应该能当够你要的银子了。”到底还是单纯的人,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交给对方的玉佩至少值五百两银子呢? 那名葬父女接过了银子,便是激动的对着大铭公主又跪又叩头,口中还不忘念叨道:“谢谢大恩人,谢谢大恩人。您对奴婢的这一份恩情,奴婢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我也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需要你的报答。”大铭公主道,皇宫里已经有那么多的太监宫娥了,她哪里还需要再多一个? “真的不需要吗?”那名葬父女有些意外,转而反应了过来,又对着大铭公主磕了几个头,“大恩人真是个善良的人,如果母亲知道我遇见了这么一个大好人,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母亲?” “嗯,我家中还有一个年若多病的母亲。大恩人,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跟我回家,叫我好好招呼您吃顿饭?” 708合伙行骗 回家?那就不用了吧?说实话,大铭公主并不想跟着这个葬父女一起回家,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玩都还没有开始玩,怎么可以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不用了,对我而言,这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大铭公主笑着说,想要婉言拒绝。 “可是对我而言,却是莫大的恩情。如果家中的老母亲知道我受了您的恩惠,却连点表示都没有,她一定会骂死我的。她的身体一直就不太好,若是因为生气而……”后面的话,葬父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听着葬父女说的越来越严重,大铭公主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怕是躲不过了。“好吧,那我就先和你回家。”话说她还没有去过寻常百姓家,还不想知道他们的饭菜好不好吃,怕就怕实在是太过难吃,她会忍不住吐出来,毕竟她是金枝玉叶。 远处,躲藏在人群里的阿夏见着大铭公主有想和那个葬父女离开的想法,便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行,一定不能叫公主跟着她离开! 想着的同时,阿夏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转着转着便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躺在地上被用白布包裹着的死人尸体上面,总觉得这人死的有些问题。 她沉思了片刻,弯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了一颗石子,照着那具尸体就丢了过去,刚好丢中了笑穴。 不一会儿,那具尸体就有了反应——开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反应很快就惹来了围观群众的注意。 “快看,快看,那具尸体在动!” “真的在动啊,而且动的很厉害!” “妈呀,是不是诈尸?” “诈尸?!” 一时之间,群众间出现了不小的骚动,特别是看见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竟然忍不住开始在原地翻滚起来以后。 混乱中,不知道有谁壮着胆子,将裹在尸体身上的白布给扯了下来,结果没想到的竟然会看见一个人正抱着自己的肚子笑个不停,无论是外表还是头发的颜色,都分明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精壮小伙子,根本就不是那个葬父女口中所说的老父亲! 看到这一场景,大铭公主委实是吃了一惊,她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阵子,才转过头看向了那名葬父女,“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老父亲?” 那名葬父女也是被吓傻了眼,面对着大铭公主的质问,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该死,怎么会找这个蠢货过来?现在好了吧,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了!那名葬妇女心里那叫一个恨,偏偏又发泄不出来,那种滋味要多难受便有多难受。 这个时候,有人认出了那个在地上笑得满地打滚的男人,高声道:“我认识他,他是前几天在集市上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的人,要不是他打翻了桌子,趁机溜走了,只怕现在就在监牢里面呆着了呢!” 话音才落,便是引来了好一阵共鸣,“对对,我也认识他。那天我刚好也在场。”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抓起来,送到官府去?”有人义愤填膺道。 听闻此言,那名葬父女赶忙攥紧了方才大铭公主赏赐的玉佩,猛地拨开了人群,快速跑走了。 “那女的跑了!”有人喊道。 “没关系,先抓住着地上躺着的!”他们认为能捉住一个是一个。 “就是可怜了这位小姐的玉佩了。”另外有一个人说。 一块玉佩对于大铭公主来说并不算什么。她只是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滋味,更何况她还是大越赫赫有名的尊贵公主! “就算是追断腿,我也要把它追回来。”大铭公主放下了狠话,然后提取裙裾,向着那名女子逃窜的方向便是追了过去。 到底是个文弱女子,虽然比大铭公主提前跑了很长时间,但还是被对方一下子就追上了。 很快,大铭公主就是将对方追到了死胡同,看着前面那堵高高的围墙,大铭公主双手插到了腰间,“你跑?我看你往哪里跑!” 那名葬妇女虽然明白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态度,向后退着。 “你还要往里面跑吗?真打算叫我来一个瓮中捉鳖?”大铭公主气喘吁吁地问,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然窜出了一个人,照着她的脖颈就是挥动起了手刀,将她狠狠敲昏了过去。 见着大铭公主软软地倒了下去,方才一直都在疲于奔跑的葬父女终于是得以放心地喘了一口气。她对着方才杀出来的男人道:“先用面口袋把她罩起来,免得她这样一张细皮嫩肉的脸太过招人了。” “嗯,这小姑娘生得还真是俊俏,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那名男子从身后取过了面口袋,往大铭公主头上罩的时候,还不忘多看了两眼,一下子就被大铭公主的美貌吸引住了。 “可不是吗,不但人生得俊俏,出手还很阔绰。她刚才给我的那一块玉,少说也要值个好几百两呢。”那名葬妇女说,“一会儿,我先去搜搜她的身,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等搜完了,再去卖给人牙子!” “嗯,听你的。”那名男人接话道,说完,便是打横扛起了大铭公主。 “咱们动作快点,以免被别人发现,二狗那蠢货已经被人抓走了,要不是我机灵,恐怕也难逃此劫。”想到刚刚的事情,那名葬父女还觉得心惊胆战。 说完,两人便是准备麻溜离开,却是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们担心被什么人发现啊?”阿夏抱着剑,依靠着墙壁,站在胡同口,恰有一道流光洒在她的身上,将那如血一般鲜艳的衣袍映衬得格外俊美。 “你……你是什么人?”那名葬妇女问道。 “你们抓了我家小姐,还好意思问我是什么人?”说完,阿夏扭过了头,纤长的丹凤眼里折射出冷凝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识相的就快点把我家小姐放下来,否则就别怪我手里的铁家伙不长眼了。” “你……”那名葬父女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还未等说完,阿夏就已经抽出了手里的剑。 …… 客栈里,昏迷了许久的大铭公主终于是醒了过来,才一醒来就觉得脖子异常的痛。“奇怪,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脖子会痛啊?” “公主,你醒了?”阿夏笑着问,见着大铭公主醒了过来,便是倒了一杯水给对方。 大铭公主接过了杯子,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喝完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把你背回来的。”阿夏如实回答。 “你跟踪我?”大铭公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是跟踪,是暗中保护。今天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的话,只怕公主现在已经被他们卖到了青楼。”阿夏说道,她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什么?他们竟然敢这样对我?”大铭公主又是一惊,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反应力只有吃惊,并没有对阿夏的感激,似乎是生气对方的悄悄跟踪。 这个时候,她的肚子竟是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饿了,要去吃东西。” 阿夏没有阻拦,就眼睁睁地看着大铭公主跳下床,向着外面走去,然而紧紧跟着。 大铭公主挑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点了一碗牛肉面,或许是因为真的饿了的缘故,一向嘴刁的她竟然也是尝不出面的粗糙了,三口两口就把一整碗面都吃光了。 可能是这样的举动太过惹人注意,很快就有人将视线挪到了她的这边来了。 那一双双眼睛,把大铭公主看得心里直发毛,正欲拍案而起时,却是被阿夏一把拦下。 “公主,他们是被你的美貌吸引了,你又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阿夏替那群人开脱道。 大铭公主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上下打量着阿夏,暗自腹诽道:奇怪,我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她怎么会知道我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真的和三皇兄说的一样,阿夏的头脑在上京城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想到慎王爷储沂谨,大铭公主又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慎王爷对她的告诫——如果可以的话,你尽量离阿夏远一点,因为他是男扮女装。 当时听了这话以后,大铭公主还是不敢相信,甚至直到现在,当与阿夏面对面的时候,她也无法将之与男人联系在一起。 她真的是男人吗?大铭公主在心里问,然后开了口,“阿夏,你说是我的样貌太过惹人注意了?” “你生得花容月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其他人的。”阿夏如实回答。 “可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在看你呢?”大铭公主反问道,转而又蹦出了一句话来,“两个女孩子走在街上,的确是有些照耀了,不如这样吧,你弄两套男装来,咱们俩一人一套。” “公主这是打算要干什么?”阿夏疑惑。 “当然是上街啊,咱们都换上男装,这样才方便。”大铭公主甜甜一笑,笑容里尽是狡黠,谁也不清楚她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709妃子之间 换男装?阿夏显得有些不太情愿,可还未等说些什么,就被大铭公主强行拽进了房间。 “不要磨磨蹭蹭了,本公主要你做什么,你就只管做什么就好了,否则,本宫就告诉六皇兄去,到时候看你依不依从。”大铭公主叉着腰对阿夏道。 阿夏皱了皱眉头,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却也只能乖乖选择听从。 “奴婢遵命。”阿夏微微颔首,向着外面走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是抱着两件男装重新折了回来。 大铭公主欢喜地接了过来,拿出了其中一件,然后才道:“剩下那件给你,现在本公主要去换衣服了。”惶恐阿夏不会换,她又添上了一句,“记住,等本公主换好以后,你也一定要把衣服换好了,否则……”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对着阿夏甜甜一笑,笑得时候竟然与慎王爷储沂谨是如出一辙的诡诈。 阿夏愣了愣神,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看来是平时跟着慎王爷呆的时间久了,这位小公主的身上多少都会沾染上对方的气息。 就在阿夏发愣之际,大铭公主已经走到了后面较为隐蔽的地方,开始换起了衣服来了,只留下阿夏独自一个人在原地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大铭公主都已经发了话,身为下人的阿夏哪里敢不依从,也是走到了屏风后面,开始宽衣解带。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大铭公主终于是将自己收拾妥当,从里面走了出来,第一件事不是去照照镜子,而是下意识地寻找起阿夏来,可是找了半晌儿也是没有找到那人的影子,便是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奇怪,莫不是他根本就没有换,自己偷偷跑掉了? 好啊,这个胆大包天的下人,竟然敢欺骗本宫,等本宫回去,一定要好好在六皇兄的面前告他一状。 大铭公主越想越气,就在气愤到快要控制不住之际,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屏风后面似有什么在晃动。看起来像是人的影子。 她疑惑,绕到了屏风后面,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是被站在她面前的美男子深深吸引住了。 大铭公主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小地方遇见一个这样俊美的男人,与她的六皇兄荣王爷储沂轩完全是两种风格的感觉。 “阿夏?”大铭公主尝试着唤了一句。 “嗯……是奴婢……”阿夏用自己平时的女声回答道。 是熟悉的声音,可隔着这样一张英俊的脸,大铭公主却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了。 “阿夏,这就是你本来的模样,对吗?明明很帅气,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藏在女装下面呢?”或者是因为看出了神儿,大铭公主竟是鬼使神差说出了这样的话。 此言一出,阿夏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大铭公主,“公主,你在说什么?”说的时候,心里也是无比忐忑,一边问着,一边琢磨着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经阿夏这样一问,大铭公主适才从震惊中缓缓回过了神,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错了话,赶忙狡辩道:“嗯?本宫说什么了?哦,本宫觉得你还是穿男装比较好。阿夏,以后你都以男装示人怎么样?” “这……哪有女孩子整天都穿男装的?”阿夏不由得垂下了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这样的扮相真的比较适合你。”大铭公主认真地说,“阿夏,如果你真的是男人的话,本宫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嫁给你。” 这样的话又叫阿夏的小心肝猛的一颤,“公主,这种话可是万万说不得的。” “如何说不得?本宫偏偏要说。”大铭公主又开始变得调皮了。 …… 御花园里。 一直都呆在自己寝宫中的谢倾容终于是决定出门走走了,还是在淑妃冉千洛的强烈要求之下。可是不想竟然会在半路遇见了那位很是难产的贵妃高迎。 “今天这太阳是打什么地方出来的啊?居然会叫本宫在御花园里碰见了两位妹妹。”贵妃高迎迈着骄傲的步子,主动向着她们二人走了起来。 谢倾容并不想与之有太多的接触,便是选择了沉默。 然而,她的沉默并不能阻止贵妃高迎的话,“特别是庄妃妹妹啊,自从你进宫以后,本宫就鲜少听说你出来呢。” “贵妃有所不知,庄妃姐姐一向畏冷,最是害怕那冻手冻脚的感觉了。今天,也是见着天气好,太阳足,才是出来走走的。”淑妃冉千洛开口,帮着谢倾容解释。 “害怕那冻手冻脚的感觉?”贵妃高迎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尽是轻蔑,她翻了翻白眼,“难怪皇上一直赖在你宫中不肯离开。” 这话说得甚是过分!谢倾容根本没有想到已是尊贵无比的贵妃的高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在挖苦她霸占君宠了吗?自从她入宫以后,皇上到她宫中的次数是比别的妃子多了那么一两天,但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皇上在专心致志批改奏折,而她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如果贵妃高迎能够懂得在什么时候需要保持安静,恐怕皇上想要安静的时候,一定会最先想到她的吧? 在说完那样的话以后,贵妃高迎又是将目光落在了谢倾容平坦的小腹上,“庄妃妹妹可是要加油了。如果你这肚子不争气的话,就算是有再多的恩宠,恐怕也……” 远处,正准备去找皇上商议事情的慎王爷储沂谨恰好撞见了这一幕,瞧着心爱之人受那刁蛮跋扈的贵妃高迎的欺负,他的心里便觉得不是滋味。 他皱了皱眉头,临时决定调转了方向,向着那群女人走了过去。 “方才本王还觉得奇怪,这天气还不算暖和,怎么御花园的花都已经开了,原来是贵妃娘娘在这里啊。”纵然心中充满了无限愤懑,但储沂谨还是极为克制的向着对方逢迎道。 听闻此言,贵妃高迎微微一怔,慢慢转了头,心中忽然觉得很是欢喜。都说面前的这位王爷是大越最为难缠的一个,连他都开口夸赞自己,叫她怎么能够不激动呢? “慎王爷这是在夸赞本宫吗?”贵妃高迎反问道,好像要听对方亲口说出来。 “贵妃娘娘觉得呢?”慎王爷储沂谨并没有给她最想要的答案。 虽然如此,贵妃高迎还是将这话认定是在夸奖自己了。她轻轻一笑,只是如同一个女子那样的笑容,并没有方才的轻蔑与嘲讽,“本宫倒是想收了这句话,可惜,这令满园花开的不是本宫,而是这天气。方才淑妃妹妹不是还说今天天气好,暖和了一些吗?”说着说着,她又添上一句,“你看,就连一向畏惧寒冷的庄妃妹妹也终于肯出来走走了。” 储沂谨将目光落在了谢倾容的身上,这一落下,便是很难再移开目光。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偏偏已经成为了皇上的后妃,是他无法再希冀的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盲目的自信,趁着先皇神智清醒的时候提出赐婚,或许现在她已经是自己的王妃了。 恨就恨他当时顾虑得太多,总是担心自己这一举动会惹来先皇的猜忌。可直到现在储沂谨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愚蠢。若是换做别人,恐怕先皇会忍不住动了疑心病,可他——是慎王爷啊,是大越行动最为诡诈的王爷,做什么事情,哪里有按照常规的? 想到这些,储沂谨便是觉得悔不当初,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抓起谢倾容的手就向着皇宫外面走,哪怕是当一辈子的钦犯,受朝廷追杀。 “是啊,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谢倾容附和着说,说话间,便是将视线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只因为方才她在储沂谨看自己的目光中看出了别的感觉,那种感觉叫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既然难得在御花园里与两位妹妹遇见,不如咱们就一起逛逛?”当着慎王爷的面,贵妃高迎竟然也是换上了一副与人亲近的温和模样。 逛逛?储沂谨明白依照贵妃高迎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不在逛逛的时候,为难谢倾容的。说实话,他并不愿意叫自己心爱的女人卷入后宫女人的争斗之间,赶忙开口道:“原来贵妃娘娘是打算和两位娘娘逛逛啊,那本王就下次再来询问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簪子了。” “簪子?”贵妃高迎疑惑,不明白储沂谨究竟在说什么。 “嗯,簪子。本王无意间得了一枚怀珠,想要偷偷打造成簪子送与娘娘,但又苦于不知道娘娘喜欢什么款式的,只好进宫向娘娘询问。”储沂谨解释,“不过娘娘既然有事要忙,那本王也就不打扰了。” “怀珠?真的是怀珠吗?”贵妃高迎眼前一亮。所谓怀珠,其实就是珍珠而已,只不过是两层而已,是养珠人研究出来的新奇玩意儿,通常是赠送给久嫁未孕的女子,希望她们能快些传出好消息。 因为工艺复杂,能养出这种怀珠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并不是谁想拥有就一定可以得到的。 “正巧,本宫也想命宫人去打造两支簪子,既然慎王爷提到了这件事,不如就给本宫参谋参谋好了。”到底是怀珠的吸引力大了一些,贵妃高迎笑着说。 储沂谨点了头,便是与贵妃高迎一同离开。他的举动刚好帮着谢倾容解了围,虽然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决定找一个机会,好好同皇上谈谈。 710凉亭小坐 因为谢倾容服侍皇上有功,尚书府里也得到了皇上的奖赏。 这使得一直都望女成凤的眉姨娘更是眼红嫉妒,恨只恨她没有生出一个乖巧伶俐,懂得讨人欢喜的好女儿。 想到一直都喜欢用沉默来束缚自己的谢雨烟,眉姨娘的火气便是不打一处来。 才刚刚用了晚膳,便是差遣着谢雨烟来帮着自己捶腿。 谢雨烟不敢反抗,只得选择了依从,跪下身子,开始帮着眉姨娘捶起腿儿来。 “没吃饭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眉姨娘不悦地叫嚣道。 谢雨烟抿了抿唇,只得加重了力气。 “再大点劲儿!” 谢雨烟只好再次加重力道。 “哎哟,痛死我了。蠢丫头,你是想害死老娘吗?”说着,眉姨娘皱起了眉头,抬起脚,照着谢雨烟的心口便是狠狠一踹。 毫无防备的谢雨烟就是一脚被踹倒在地,心口好疼。她还是不敢言语,就那么默默倒在地上,久久都未能把这份痛苦消化掉。 “蠢丫头,干什么发愣呢?还不快点过来继续捶?”眉姨娘极为不耐地呵斥道,“记住别用太大的力气,否则……” 谢雨烟只觉委屈,很快眼中便是蓄满了泪水,可骨子里倔强的她并没有哭,只是默默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那份苦闷憋了回去。 她咬着牙,跪行到眉姨娘的腿前,开始了那只有下人才会做的事情——捶腿。 捶了很久很久,眉姨娘才肯放过她,“好了,我有些口渴了,你去给我弄些水来。” 谢雨烟微微一怔,站起了身子,可因为长时间跪在地上的缘故,两条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她踉跄着向着桌子边上走去,差一些就要摔倒了。 可惜,这一切眉姨娘根本都没有放在眼里,只是端起了面前的瓜子碟,优哉游哉地嗑了起来。 谢雨烟依靠着桌子,偷偷休息了片刻,才是用已经发麻的手拎起水壶,倒了一杯水。 她颤颤巍巍地举着茶杯,朝着眉姨娘那边走去,原本是想尽快将水杯交给对方的,不曾想还未等走近,脚下便是一个踉跄,整个身子便都不受控制的向着眉姨娘那边倒了过去,满满一杯子的水就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全都泼到了眉姨娘的脸上。 眉姨娘登时火起,将手中的瓜子全都甩到了谢雨烟的身上,“果真是个蠢东西,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害别人,现在居然敢害起亲娘来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啊?” 听闻此言,谢雨烟赶忙抬起了头,“不……不是的……我是不小心的……”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一定不敢开口为自己解释。 “不小心?你有几个心啊?”眉姨娘仍是在不依不饶着,“今天你要是不把这个房间给我收拾好了,看我怎么罚你的!”说着,站起了身子,向着内室走去,好像是打算去看一下自己的脸,有没有被伤到,即便是那碗水的温度并不算很烫。 自眉姨娘离开以后,偌大的房间里边只剩下了谢雨烟一个人,看着被洒得满地都是的瓜子,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同样都是做娘亲的,为何你与沈姨娘的差距那么大?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叫你一直都是如此的讨厌我?谢雨烟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默默地问。 哭了许久,她才开始动手去收拾地上的瓜子,将他们一颗一颗放进白色的瓷碟子里。 收拾完了,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而在此期间,眉姨娘都没有再出现过。 谢雨烟悄悄退出了眉姨娘的房间,独自一个人穿行在蜿蜒的游廊里。走着走着,竟是鬼使神差地走出了尚书府的大门。 这是她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习惯,每当受到了委屈,或者是心情烦闷的时候,她总会这样走出尚书府,向着那一片景色优美的地方走去,叫自己紊乱的心绪慢慢恢复平静。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谢雨烟总算是走到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那是郊外的一个小角落,有一片很好看的湖,即便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仍是无法遮盖住它的美。 谢雨烟径自坐在了自己所习惯呆着的那个山石上,望着面前那一片被晚风吹得波光粼粼的湖面,又是悲从中来。 “别人家的娘亲对待自己的女儿都是千般宠、万般疼,怎么到了你那里,就跟仇人似的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我一直都活在你的白眼中?从小到大,别人奚落我,嘲笑我,我都可以忍,但唯独你,总是会叫我伤心、难过。那种滋味就好像有一把生了锈的刀,在割着我的肉似的。” 或许是知道这里鲜少会有人来,谢雨烟便是肆无忌惮地发泄起来,将面前的那一滩湖水,当做是眉姨娘,尽情地哭诉着委屈。 “娘,我是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女儿啊,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如果你真的恨我的话,当初为何还要把我生下来?”这一点是谢雨烟最为想不通的地方。她实在无法理解眉姨娘的心态。 哭诉了良久,谢雨烟终于是把所有的委屈都哭诉完了,心里比之前来的时候要好受多了,却仍是不愿意回到尚书去。 在她看来,与其回到那冷冰冰,没有什么人情味可言的牢笼,倒不如一个人呆在这里更为逍遥、快活,至少不会有人再来取笑她,瞧不起她。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又呆了许久,谢雨烟便是开口哼唱起自己喜欢的那首歌。 之前,唱这首歌的时候,她总是希冀着将来会有一个人出现,欣赏她、呵护她,带她逃离尚书府的是是非非。 唱的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便是形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每当心情感到厌烦的时候,就会轻声哼唱的习惯。 因为现在正是晚上,加上这里又处于偏僻地带,平时就没有什么人来,更别说是在这深更半夜了。 谢雨烟便是比以往唱得要大声了许多,但唱出来的却是哀婉的曲调。 …… 而在郊外不远处的凉亭里,慎王爷储沂谨正在与皇上烹酒吃肉。 “皇上,难得你还记得咱们兄弟小时候的约定。”慎王爷储沂谨为皇上亲自倒了一杯酒水。 皇上笑了,“怎么会不记得?记得以前,当朕得知母后是因为生朕难产而死的时候,心情极度不好,不肯吃东西,是你带着朕偷偷溜出了皇宫,来到这个凉亭里,为朕烹煮了兔肉。当时朕觉得那兔肉便是世上最为美味的东西了。从那以后,咱们兄弟便约定只要有时间,便会来这里坐坐。” 随着自己的复述,皇上的心头竟是涌现出淡淡的伤感来,曾经他们兄弟几人都是那么的要好,可是为什么当彼此都渐渐长大了以后,竟然没有了小时候的亲厚感了呢?就比如面前的这位慎王爷,虽然他仍是很想把他当做是自己三皇弟,但已然没有了小时候的感觉。 “大抵是咱们都太忙了,昔日的那个约定只履行了寥寥数次而已。”储沂谨竟然是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悲伤展现了出来。说完,他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赶忙换了一个话茬,“瞧我,好不容易才把皇上约出来,怎么可以说这种扫兴的话?” 那一番话,皇上却是听进了耳朵里,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说实话,朕是有些忙,但你呢?一直都在忙些什么?” 这话使得正在斟酒的储沂谨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 储沂谨微微一笑,“皇上觉得臣弟在忙些什么呢?”未等对方回答,他便开始解释,“除了享受人生之外,还能在忙些什么呢?人生苦短,若是不及时行乐,怎么好说自己曾经在世上走过一遭?” “享受人生?”皇上只觉得这话听上去有些可笑,他看着储沂谨,“既是在说享受,可朕怎么也没见着你正正经经娶个王妃,纳个妾什么的?” “娶妃?纳妾?那是苦恼人在自寻苦恼而已。女人多了可是麻烦,哪有现在这般的逍遥快活?”储沂谨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象征性地扇了两下。 这话似乎戳中了皇上的心事,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前更显苦涩了,“说得倒也是,只可惜我们都生在帝王之家,注定身边一定要有很多的女人。”注定他的皇权要靠女人和她们背后的家族来维系。 “皇上好像不太开心?既然她们都是你的女人,就应该雨露均沾,叫她们感受到你的关心。这样,应该就不会有那么的是是非非了吧?”慎王爷储沂谨故作玩笑地说,他也只不过是希望皇上能多去别的妃子宫中走走,不要总是缠着谢倾容。没有人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空灵的歌声,将皇上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吸引过去,他顺着声音转过了头,“你听见了?好像有人在唱歌。” 711秋后算账 “的确是有人在唱歌。”这一点储沂谨并不否认,可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深更半夜的会有谁在这里唱歌?一时之间,他竟然想到了小时候听来的一个故事——传说鬼狐善魅惑人,常在深夜唱歌,以吸引过往行人的注意力,或吸取别人精元,或食用别人的骨髓。 或许是从小就与别的孩子不太一样的缘故,在听闻这样一则传说以后,小小年纪的储沂谨便对狐仙鬼怪充满了无限向往,总是希冀着能亲眼瞧上一瞧,可是一直苦苦寻觅多年,都未能得偿所愿,如今是否真的叫他们给遇见了? 就在储沂谨思虑之际,皇上已然寻着那空灵的歌声走了起来,现如今已经是把他落下了一小节了。 “皇上……”储沂谨赶忙迈开了步子去追,追随着那个在大越最为尊贵的男人,穿过密林,穿过黑夜,很快便是离着谢雨烟所呆的那一片湖越来越近。 而他们的急切的脚步声也是一下子就引起了谢雨烟的注意力,惶恐是遇见了恶人,谢雨烟赶忙闭上了嘴巴,偷偷躲了起来。 待她躲好以后,皇上与慎王爷储沂谨也已经找了过来,可惜却是扑了个空。 “奇怪,方才分明就是这边传来的歌声啊,怎么一路找来,竟是找不到任何人呢。”找了这么长时间,皇上不免生出了几分疑惑来,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里唱歌,唱着唱着偏偏又不见了。 “莫不是真的是遇见了鬼魅?”慎王爷储沂谨也是同样的迷茫,小声嘀咕了一句。 “鬼魅?如果鬼魅能唱出这样动听的歌声也算不辜负这等的美名了。”皇上陶侃道,好像从骨子里并不认为他们所听见的歌声是鬼魅所为。 他又不甘心的在四周找了找,可是依然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好离开。 直到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一直躲藏在暗处的谢雨烟适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目光仍是警惕地看着他们,暗自腹诽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晚还出来啊?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吧?幸好刚才跑得快,要是真的被他们抓住了,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好。 想到方才的“惊心动魄”,谢雨烟便是觉得几分庆幸,同时又有几分后怕,以至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再独自一个人来这里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找不到了那唱歌之人的皇上,在回去的时候不免有些失望。他实在是太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把一首歌唱得这样哀婉流转的。 这还是储沂谨近年来第一次看见皇上这样的失魂落魄呢。记得上一次看见的时候应该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储沂谨轻轻皱了下眉头,明白皇上这是真的动了心思,便是以玩笑的口吻道:“皇上若真是对那鬼魅好奇的话,臣弟倒是愿意帮着去寻上一寻。”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说了,是狐媚,又该去哪里找?你当真的是那么好找的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储沂谨依旧玩笑着说。 “那好,如果你真的找到了,朕定会予你重赏。”皇上笑着,将手负在了身后。 “好,那皇上可要言而有信啊。”慎王爷储沂谨也是笑了起来。 …… “阿夏,阿夏!”大铭公主穿梭在荣王府的游廊里,找寻着那个叫她难以忘怀的人。自从看见了阿夏男人的装扮以后,她的脑海里便只剩下了阿夏的影子。 这不,才一踏进荣王府的大门,就想着先过来去找阿夏。 她的举动惹来了谢小桃的注意。 谢小桃好奇地问:“公主,你来王府怎么谁都不找,偏偏先找阿夏呢?”以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不是一向都喜欢缠着自己的吗? 大铭公主顿下脚步,忽然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上来就找阿夏,可她也不能就这样告诉谢小桃,只好决定说谎,沉吟了片刻,她才重新开了口:“当然是找阿夏算账的了。若不是她多事,本宫怎么可能会被皇兄关了足足一个月?”是啊,距离上次公主偷偷逃出皇宫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了,这日子过得还真是快。 经过大铭公主这样一提醒,谢小桃适才想起一个月以前的事情。当时好像是阿夏欺骗大铭公主,要带她去好玩的地方,结果却趁着大铭公主睡着之际,将她送回了荣王府,交给了正在为她担心着的皇上手里。 “小桃,本宫什么都不管,就问你要阿夏的人,今天要是见不到她,本宫就不走了。”大铭公主先发制人,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阿夏似的。 那样可爱的模样,惹得谢小桃在一旁忍俊不禁,“莫不是公主这一次偷偷溜出皇宫就是为了找阿夏寻仇的?” “非也非也,本宫这一次可是得到了皇兄的应允。”大铭公主纠正道。经过上一次惨痛的教训,她哪里还敢偷偷溜出去?就算敢,至少也是要老老实实呆上一段时间以后了。 “小桃,你快些告诉本宫,阿夏到底在什么地方?”大铭公主迫切地问。 谢小桃想了想,“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大厨房里忙活着。”阿夏是王府里地位最高的丫鬟,尊贵得足可以和管家相媲美,除了是储沂轩的左膀右臂外,同样也是谢小桃的得力助手。 荣王府里正是因为有了阿夏,才使得谢小桃在最短的时间里适应了府上的生活,打点起来游刃有余。 “好,本宫现在就去找他。”说着,大铭公主便像是飞一般地朝着大厨房奔了过去。 看着那匆匆离开的背影,连翘不免生出了几分担心,“小姐,您就这样叫公主去找阿夏,怕是不好吧?” “你是担心阿夏会出事吗?”谢小桃笑着问。 连翘点了点头,“说实话,奴婢害怕公主会刁难阿夏。” “放心好了,依照阿夏的聪明才智,绝对不会受半点委屈的。”谢小桃十分笃定地说。何况她了解大铭公主的为人,虽然平时刁蛮了一些,任性了一些,但本质是不坏的,绝对不可能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 “希望如此吧。”连翘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勉强。 见着连翘一颗心都系在了阿夏的安危上面,谢小桃也只好妥协,“你若是实在不放心的话,等过一会儿,咱们就过去看看。” …… “阿夏,阿夏!”大铭公主仍是在叫喊着,叫喊着,跑到了大厨房这边。 而此时此刻的阿夏正在厨房里指点着厨娘,“粥里别放太多的糖,王爷不喜欢吃甜的。” “阿夏,阿夏!”大铭公主的声音比之前要显得激动一些,她笑盈盈地冲了过去,“阿夏,你可是害本宫一通好找。” “菜要……”阿夏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了来人,在看见大铭公主那一张俊俏的小脸后,便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公主,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许本宫来吗?”大铭公主扬起下巴反问道。 阿夏赶忙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公主这一次又是偷跑出来的吗?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免不了又要责罚你了。” 大铭公主不悦地叉起腰道:“哈,你还有脸跟本宫提这件事!” 阿夏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奴婢不送你回来,只怕你受到的惩罚更多。奴婢这也是为了你好。”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你知道吗?你害得本宫被禁足了一个月!”大铭公主扬起下巴,满是高傲地说。 这话惹来阿夏更为强烈的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公主犯了错,难道不应该受到点惩罚吗?试想一下,如果当时不是遇见了奴婢,公主万一被坏人抓走了该怎么办?” 这话说得在理,直到现在大铭公主仍是会记得阿夏的那份恩情,而且是感激大过于怀恨。 “可你不觉得自己做的也有错吗?”大铭公主的语气明显比之前要柔和了许多。 “错?”阿夏不解。 “你趁着本宫睡着了,就偷偷把本宫送了回来,难道不是错吗?”大铭公主认真地问,“何况,你答应本宫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呢!” “什么事情?”阿夏没有想起来,抑或是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对方什么。 “果然是不记得了,”大铭公主有些不悦地说,“一个月前,你答应过本宫要给本宫唱歌的,结果呢?” 唱歌?之前为了哄大铭公主快点回王府,阿夏的确是答应过对方要给对方唱歌听的,可是后来大铭公主睡着了,他也就没有唱了。他犹豫了一阵子,微笑着说:“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当时奴婢已经唱完了啊。” “唱完了?怎么可能?本宫可没有听见啊。”大铭公主又道。 “那是因为公主睡着了。”阿夏狡辩着。 “是这样吗?”大铭公主不太相信。 “对啊,当时公主睡得那么沉,连什么时候回到王府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听见奴婢唱歌呢?” 门外,谢小桃与连翘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刚好听见大铭公主与阿夏的对话。 谢小桃不由得凝起眉来,总觉得这个刁蛮的小公主,对待阿夏与别人的态度与别人不同。 是我想多了吗?谢小桃默默问着自己。 712唱歌之人 “阿夏,不管怎么说,你今天一定要唱歌给本宫听!”大铭公主撅着小嘴巴道,“你若是不给本宫唱歌,本宫就烦死你!叫你根本就干不了活!”这模样简直就是第二个慎王爷储沂谨啊,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点无赖。 阿夏看着面前这个虽然是撒泼却很可爱的女孩子,不禁会心一笑,“公主,您若是想听人唱歌了,奴婢可以为您把会唱歌的人请过来,叫她们唱歌给你听。” “不,本宫就要听你唱的。”大铭公主死死揪着阿夏不肯放,那架势好像是除非阿夏把歌唱了,否则她就不会轻易放过对方似的。 “可奴婢这边真的是没有功夫啊。”阿夏借故推脱着,“你看,厨房这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奴婢来打理,现在又快到了饭口,是半点都马虎不得的。”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本宫不相信这么大的一个王府,若是离开了你,就吃不了饭了。”大铭公主却是不以为然。说话间,无意间看见了正站在门外的谢小桃与连翘,便是笑着走了过去,“小桃,本宫想问你借一个人。” “嗯?”谢小桃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 “本宫想问你借了阿夏,借一天。”大铭公主很是直接地说。 谢小桃微微一怔,看着对方那一张娇俏的小脸,竟是在上面读出了几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来,而且还是那么的坚持,“不知道公主借阿夏要做什么?” “借阿夏……”这个问题还真是把大铭公主给问倒了,她沉思了片刻,“之前不就是阿夏一直保护本宫的吗?本宫瞧着这丫鬟为人伶俐,又生得五大三粗的,用他来保护本宫,本宫才有安全感。” 听着大铭公主这样来形容自己,阿夏简直是欲哭无泪。他本身就是一个男儿身,当然比寻常丫鬟生得要高、要壮一些,就算再如何的伪装,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除非像琅少一样,自小就钻研易容术,会那缩骨的秘法。 “小桃,本宫今天好不容易才说服皇兄,同意叫本宫出来。你也不想本宫会不开心吧?”大铭公主继续对谢小桃进行威逼利诱,“反正本宫今天就问你借阿夏了,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本宫就去找六皇兄,再不行就去找皇上。”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已,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站在一旁的连翘几乎是目瞪口呆,看来这位小公主真的是跟着慎王爷的时间长了,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那位诡诈王爷的脾气了。 谢小桃仔细看着大铭公主,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今天我要是不同意的话,公主可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了?” “对,就是这样。”大铭公主道。 谢小桃有些为难,最终决定把决策权交到阿夏的手里。她转过头看向了阿夏,“阿夏,这是你的事情,我不想为难你。” 阿夏能明白谢小桃的用意,明白她是在告诉自己,只要自己不愿意的话,没有人可以为难他,但这种时候他若是说不愿意的话,只怕会陷谢小桃与储沂轩于不仁不义中,更何况他并不觉得大铭公主讨厌,甚至还是挺喜欢这个说话直率,没有心机的小女孩的。 “王妃,既然公主这样执着,那奴婢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话间,阿夏扭过头,看向了大铭公主,“能保护公主,是阿夏的荣幸。” “那就对了,”大铭公主的脸上终于是挂上了满意的笑容,她拉起了阿夏的手,便向着外面走去,“那就快点保护本宫来吧,本宫要去市集上面玩。” “公主……”谢小桃开口去唤,可惜哪里还能把他们给叫回来?看着那很快就离开得不见了踪影的一双人儿,谢小桃只剩下无奈的摇头了。 希望一切都只是我多想了而已。公主只是没有见过像阿夏这样的,所以才会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好感。谢小桃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但不管她怎么想,最不担心的便是大明公主会不会刁难阿夏。 事实上,大铭公主真的没有刁难阿夏,只是拉着阿夏绕着整个上京城的闲逛,东逛逛、西转转,逛了一个下午,几乎把整个上京城都转悠了遍。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沉,阿夏也是有些累了,便是对大铭公主提议道:“公主,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不如就先回去吧。” 大铭公主停下脚步,对着阿夏摇了摇头,“不,本宫还没有玩够,怎么可以这么早就回去呢?” “可是,你若是不回去的话,皇上会担心你的,你应该还记得上次的事情吧?”无奈之下,阿夏只好请出皇上,希望能以此压制住大铭公主。 大铭公主却是笑了起来,“放心好了,今天皇兄才没有时间管本宫呢!” “嗯?”阿夏没有听明白,不明白大铭公主为何会这样。 大铭公主也不隐瞒,“昨天三皇兄就跟本宫说了,今天会带着皇上去找人,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找人?什么人啊?”阿夏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是一个令皇上朝思暮想,心心念念想了很久的一个人。”大铭公主回答道,“其实本宫也没有见过,但据三皇兄说,当时他和皇上正在郊外的凉亭里喝酒,听见有人唱歌,但找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女子。可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对那歌声念念不忘了。” 这件事阿夏也曾经听储沂轩在私底下提到过,但因为种种原因,她并没有往心里去。“原来这件事是真的啊?没想到慎王爷居然也会帮着皇上找起女人来了。” “是啊,谁又能想到我那位三皇兄居然也会干这种事情呢?”大铭公主附和道。 “慎王爷真的找到了吗?”阿夏又问。 “既然他那样说了,想必一定是找到了。”大铭公主回答。 …… “皇上,这边请。”上京城郊外,慎王爷领着皇上在山野里穿行。 皇上在后面紧紧跟着,走得有些气喘,“你说的人真的在这里吗?” “当然,如果不是的话,臣弟又怎么敢领着皇上四处乱逛呢?”慎王爷储沂谨十分笃定地说,说完,又是迈开了步子。 想到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美妙歌声,就是再累,皇上也都愿意继续前行,只因为他实在太想亲眼看一看那唱歌之人的模样了。 于是,皇上也跟着慎王爷重新走了起来,走着走着,便是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歌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皇上微微一怔,顿下脚步,静心去听,听完,脸上便是浮现出几分喜悦来。 不等储沂谨说明什么,他便是再次迈开步子,寻着那声音大步大步跑了起来。 一直跑到了一处农舍,就见着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正手捧着针线,在院子里绣着什么,口中唱的便是方才皇上听见的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是她吗?皇上疑惑了,相对于那一晚上的歌声来说,今天所听到的曲子明显没有了那种忧伤的感觉。 就在皇上微微出神之际,慎王爷储沂谨已然走到了他的身边,“皇上,你可还记得这歌声?” “真的是她吗?”皇上还在怀疑。 “是与不是的,咱们过去问问便可知晓。”说完,储沂谨又添了一句,“不过,据本王调查,这附近只有三户人家,也就只有这么一家有女眷。”言外之意是告诉皇上,除了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外,便再无其他人能唱出那一晚的歌声了。 带着疑虑,皇上和储沂谨齐齐向着那名正在唱歌的女子走了过去,“这首歌是谁教你的?”皇上开口问。 正在女红的少女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他们,竟是不知道要开口说话了。 “姑娘,能否告诉我们这首歌是什么人教你的吗?”慎王爷储沂谨也是开口问。 “这歌……是我娘教我的……”那名少女回答道。 “那你娘呢?”皇上追问。 少女缓缓垂下了头,“她已经……不在了……” “这附近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唱这首歌?”皇上继续问。 少女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应该没有了吧。我娘说,这首歌的曲子是我爹谱给她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除了我之外,这个世上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唱出一模一样的调子了。” “这样啊。”皇上道,原来是一首有故事的歌啊,那这么说那天晚上,朕听见的就是她在唱了?“不瞒姑娘说,一个多月前,我有幸听到过一回,和你唱的是一模一样的曲调。” “一模一样?难道还有其他人会这首歌吗?”那名女子只感到惊奇无比,“不知公子是在哪里听见的?可否见到了那位唱歌之人?” “你也好奇?”皇上皱眉。 那名女子点了点头,“嗯,也许那位唱歌之人就是我失踪的父亲。娘一直都想找他,但直到去世都没有找到。为了不叫娘感到孤单,我倒是时常会去坟冢前唱歌给她听。” “冒昧的问一句,你娘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三年前,上个月刚好是她的忌日。” 难怪当时听见的歌声是那样的悲凉,原来还有一层对亲人的怀念之情。一瞬之间,皇上便是再也没有了任何顾虑。 713惹人生妒 “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姑娘叫什么名字。”消除了心中的疑虑,皇上便是对面前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那名女子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有料想到会被问起姓名。她犹豫了一小会儿,但还是选择了回答,“我叫悦灵。” “悦灵,是个好名字。”皇上忍不住夸赞道。说完,又向其询问起家中还有什么人。 当得知这位叫悦灵的姑娘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后,便是决定带她回宫。 接下来,悦灵就真的被接进了皇宫,成为了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于是,她也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灵美人,虽然比后宫一些妃子的地位低上一些,但因为盛宠无限,鲜少有人会不过来巴结讨好的。 后宫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谁能博取皇上的恩宠,谁就会受人尊重,受人吹捧。 不得不说一句,虽然在大越开朝以后,也有妃嫔因为才艺而一飞升天的例子,但还从来没有一位像悦灵出身这样卑微的呢。 为此,有的人嫉妒,有的人却是因此在私底下偷偷苦练歌艺,希望能以此博得皇上的欢心,但事实证明,嫉妒的人只能是叫自己整天都被怨恨包围,整天都生活在痛苦之中,而希望吸引皇上注意的人却也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实在是很难模仿出皇上喜欢的那个韵味。 正是因为如此,皇上才对这位来自民间,毫无任何背景可言的女子——灵美人悦灵宠爱有加,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皇上的心里只有喜爱,并没有任何权臣之间的较量与计较。 至于那位灵美人悦灵也是相当的争气,才入宫不过两个月,就传出了怀上龙种的好消息,圣心大悦,竟是给她破例抬成了嫔。 这个消息对于那些进了宫,肚子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的妃嫔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特别是从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嫁过去的迎贵妃。 高迎本就是一个善于嫉妒的女人,在听说悦灵怀孕的消息后,更是气到不能自已,躲在寝宫里把所有能摔的东西,统统摔了一个遍。 之前,有皇后再次传来怀孕的好消息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一个小小美人也有了身孕,叫她如何还能淡定得了? “气死本宫了,气死本宫了。她不过就是一个来自民间的野丫头而已,凭什么叫她一直霸占着皇上的宠爱,还怀上了龙种?!”在将房间里能摔的东西统统都摔碎了以后,高迎仍是觉得不解气,便是抓起了剪刀,开始对那些可怜的布料下手,什么衣服、手帕,只要是看得见的,能剪坏的,无一例外都遭到了她的毒手。 剪了好半天之后,高迎仍是觉得郁气难消,便是将手中的剪刀狠狠摔在了桌子上,“不行,本宫一定要去亲自会会那个小贱人,看看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魅惑住了皇上的心。本宫一定要叫她知道知道,在这个后宫里,就算是怀上了龙种,也未必有机会生下来!”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听闻此言,站在一旁的宫娥立刻被吓白了脸,“娘娘,您想干什么?”她刚想开口劝说,却是被对方一把推开,差一些就摔倒了。 正值气头上的高迎眼中也根本没有那个宫娥的影子,便是一个人兴冲冲地朝着悦灵所在的寝宫冲了过去。 糟糕,莫不是贵妃又打算去……宫娥暗道一声不好,忽然间想到了之前高迎因为不顺心而命人活活打死了一个小才人的事情。 那个才人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加上进宫以后也不得皇上的宠爱,所以就算是死了,也没有惹来皇上的过分深究。而如今灵嫔悦灵却是不一样了。 悦灵虽然出身是在民间,但自入宫以后,一直都深得皇上的宠爱,加上如今又怀上了龙种,哪里还能像对待那位才人一样来对待? 别说是打死了,就是随便动根手指头,只怕就会惹来皇上的不快呢,若是伤及了腹中的胎儿,估摸着就…… 后面的事情,宫娥便是不敢再想下去了,提起裙裾,赶忙向着高迎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娘娘……娘娘……” 很快,她们便是来到了御花园,正好看见了悦灵携了一个小宫娥正在花园里散步。 “娘娘,您现在的身子可是金贵的很,走慢点,咱们不着急。”悦灵身边的宫娥是这样说的,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自家主子小心翼翼地走着。 悦灵却是微微一笑,“真正金贵的是本宫腹中的胎儿,我倒是没什么,可他千万别有什么才是。”说着,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起自己的肚子来了,和那些期待着自己孩子降世的母亲一模一样。 “是啊。”那名宫娥附和道,其实在她看来,不管是悦灵,还是其腹中的胎儿都是同样的重要。 “站住,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就在她们说话之际,贵妃高迎已然站在了她们的身后,端出一副高傲的态度来,下巴微微向上扬着,极是不屑地说。 这话一下子就引起了走在前面的悦灵的注意。她慢吞吞地转过了头,正好看见高迎那挂着不可一世的表情的脸,一下子就被对方的逼人气势震慑到了,竟是呆呆地愣在当场。 “看见本宫还不行吗?灵嫔进宫也有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就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记了?”贵妃高迎气焰嚣张地问。 悦灵怔了怔神儿,眼底尽是惶恐之色,赶忙屈膝行礼,“贵妃娘娘莫要生气,悦灵只是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好一个没有看见!瞧你,现在连下巴都可以扬到天上去了,又怎么可能会看见别人呢?”高迎更是出言不善,那是**裸的挑衅。 听闻高迎生气了,却是迟迟没有听见“起身”之类指令的悦灵只得维持着刚刚的姿态,屈着膝行着礼,“贵妃所言差矣,刚刚悦灵只是没有看见而已,若是看见了,定然不会这样做的。”是啊,谁又能想到自己的身后边会有人来啊?如果她知道高迎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边一定会行礼的,要么就在对方发火以前,先行离开。 高迎挽唇一笑,“都说灵嫔唱歌好听,不想说出来的话也是这样的动人啊,听得好像是本宫故意不叫你看见似的。” 悦灵惶恐,“贵妃言重了,悦灵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吗?如果没有的话,你着急解释干什么?”高迎依旧在不依不饶着,仿佛对方不管说什么,她都有话语将之堵回去,而且还会给对方定上新的罪名。 高迎就那么仰着头,睨着悦灵,根本就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而悦灵也不敢自己主动起身。两人就维持着各自的姿态,僵持着。 就在悦灵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这一幕被赶回来的皇上恰好看见,当即就黑下了脸,“迎贵妃,你在做什么?” 没有料想到皇上这个时候回来,高迎也是被吓了一跳,赶忙对着对方解释道:“刚刚在御花园里看见了灵嫔妹妹,本来臣妾还不想叫她行礼呢,结果她偏偏要行礼。”说着说着,又是对着一旁的悦灵道,“好了好了,灵嫔妹妹这礼都行过了,赶快起来吧。” 悦灵微微颔首,终于可以站起身子了。大概是因为屈膝的时间久了,才一站起来,就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便是绵弱无力地倒在了皇上的身上。 皇上赶忙伸手去扶,登时更是怒火中来,对着高迎指责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迎的心中也怄着一口气,却还是不肯认错,“可能是腿抽筋了吧?不是说怀孕之人最容易这样了吗?” 瘫倒在皇上怀中的悦灵微微一笑,“皇上,的确是腿抽筋了,叫臣妾缓缓,缓一下子就可以恢复过来了。”她对着皇上微微一笑,笑容里尽是疲惫的神色,似乎不愿意惹是生非。 就是这样的深明大义,才最叫皇上感到心疼。方才,他从远处来的时候,就看见悦灵屈着膝呢,想必一定是维持着那个姿态很长时间了,否则又怎么可能会不受控制地软倒下来? “灵嫔,你告诉朕,是不是迎贵妃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你了?”皇上满是严肃地问,打算为悦灵讨回一个公道。 悦灵缓缓摇了摇头,“没……是悦灵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无意间冲撞了贵妃娘娘……她也只不过是在教悦灵规矩而已……” 闻言,方才还觉得没什么事情的高迎,立刻瞪大了眼睛,正欲开口指责对方搬弄是非之际,却是没有想到那个悦灵竟然突然间变了脸色。 仿佛在一瞬之间,悦灵的脸色就变得煞白煞白,皱着眉头,看起来极为痛苦,“皇……皇上……” “怎么了?”皇上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臣妾……臣妾,肚子痛……”悦灵声音颤抖着说。 “肚子痛?”皇上一下子就想到了悦灵腹中的胎儿,“快去找太医!”说着,打横抱起了怀中颤抖不停的人儿,向着寝宫走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对着高迎警告道,“若是灵嫔有个什么闪失,朕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714后宫是非 灵羽宫中,芙蓉暖帐下,皇上守着那陷入昏迷的女子眼底尽是深情与担忧。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以至于炙烤得那名女子竟然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才一睁开眼睛的悦灵便是对上了皇上那双深情款款的眸子,有些受宠若惊,“皇上……” “嗯……是朕。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皇上关切地问着。 经过他这样一提醒,悦灵好像想到了什么,登时整张小脸就被吓得惨白惨白。她惊呼地问:“我的孩子……”因为太过担心的缘故,竟是忘记了在这个深宫当中,当着皇上的面,不可以用“我”来称呼。 不过好在皇上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对着紧张兮兮的悦灵微微一笑,“放心,孩子很好。太医说了,孩子并没有什么大碍。” 听闻此言,悦灵竟是喜极而泣,她哽咽的向着皇上道:“皇上,都怪臣妾,是臣妾不好,差一点就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方才臣妾真的害怕我会失去这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真的愿意失去自己的孩子了吧? 就连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紧紧握紧了悦灵的手,才发现那只手冷得可怕,更是心疼无比,“你怀的是朕的孩子,是受神明庇佑的孩子,他一定不会有任何事情的。”虽然话是这样说的,但想到刚刚在御花园里所发生的那一幕,他的心里还是觉得异常难受。 如果刚刚他再晚来那么一下下,说不定灵嫔悦灵腹中的胎儿就真的保不住了。 方才太医为悦灵诊治的时候便说,灵嫔的身子骨太弱,如今怀了身子,更是应该好好保护才是。就是寻常女子怀了身孕,头三个月也是极为重要的。 “灵嫔放心,今日之事,朕定会为你们母子讨回个公道的。”说出这话的时候,皇上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还夹杂着隐隐怒气,好像已经做好了要处罚迎贵妃的准备。 在那样一双黑眸当中,悦灵也是看明白了对方的心,赶忙阻止道:“皇上,今天的事情只是个误会而已。” “误会?朕眼中看见的可不是误会那么简单!”有道是旁观者清,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今天是迎贵妃在故意刁难了。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不及时处理的话,只怕过不了多久,悦灵腹中的胎儿就要被高迎给害死了! “皇上……”悦灵吞吞吐吐着,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皇上强行打断。 皇上看着悦灵满是焦急的小脸,只是缓缓开口道:“放心好了,这件事朕自有分寸。你就只管好好养胎,不用去考虑朕打算如何处理高迎那个贱人。” 高迎那个贱人?悦灵微微一怔,说到底高迎跟随在皇上身边也已经有好多年了,虽然一直都没有子嗣,但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叫皇上记恨吧? 连“贱人”这样恶毒的字眼都用上了,想必那位贵妃高迎一定做了不少叫皇上厌烦的事情。 悦灵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当中,如今她是因为有皇上的宠爱才能有荣华富贵可以享受,若是他日一旦这份恩宠没有了,恐怕她连个妃位都会保不住了吧?要知道在高迎的身后可是有庞大的家族支撑着的,而她呢?只是一个来自民间的弱质女流而已,根本什么都没有。 这样想着,悦灵不禁悲从中来,更是无助地抱紧了皇上。她知道唯有牢牢把握住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心,才可以在这个冰冷的深宫中过得安稳。 “皇上,其实你大可不必为了臣妾去治迎贵妃的罪。今天的事情也是臣妾有错在先,下一次臣妾一定不会再犯了。臣妾只希望腹中的胎儿能平安降生、快乐长大,别的,真的就没有任何要求了。” …… 或许是因为悦灵的劝说真的被皇上听了进去,不管皇上再如何的生气,也只是罚了贵妃高迎去佛堂抄写经书而已,这一抄便是要过去大半个月。 对于这样的惩罚,有的妃嫔只是一笑了之;又的妃嫔则是抱着看戏的态度,随时都等着贵妃高迎出丑;还有的嫔妃认为这些完全是贵妃高迎咎由自取,若不是她恃宠而骄,哪里会有如今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然,还有一些人,在听说了贵妃高迎被皇上惩罚了以后,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像早就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他们甚至还觉得这样的惩罚对他而言,简直是太轻太轻了。 这件事在后宫里传了很久很久,直到谢小桃进宫去探望长姐谢倾容的时候,仍是会听见有人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这件事。 对此,谢小桃只是一笑了之,毕竟她从来不会把心思用在这种事情上面。活过两世的她对于女人之间的这点事情早就已经是感到了厌恶,而且是从骨子里到外的那种厌恶,实在不喜欢像她们一样参与进去。 很快,谢小桃便是走到了谢倾容的寝宫,正巧看见了淑妃冉千洛。 谢小桃屈下膝,行起礼来,“淑妃娘娘。” 冉千洛赶忙伸出手去扶,“好了好了,这是私底下,你还行哪门子的礼啊?莫不是你也想叫我称呼你为一声荣王妃不成?”这话一出,倒好像她们很熟悉似的。不过事实上,冉千洛只与谢倾容关系好,在后宫当中常以姐妹相称。 面对着冉千洛的主动亲近,谢小桃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她被冉千洛拉着坐了下来。 “其实,我也才刚刚来不久,前脚才一进门,不想后脚你就来了。”未等谢小桃开口问什么,冉千洛便是开口道。 “今天太医院那边没有什么事情,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姐姐。”谢小桃随口道。 “难得太医院里还有没事的时候。之前,为了灵嫔腹中的孩子,皇上几乎是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惊动了。那样的兴师动众,可是前所未有的。”冉千洛颇为感慨地说,自她入宫以后,还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皇上那样紧张呢,就连之前皇后闹着腹痛,也没有过。 谢小桃与谢倾容只在一旁默默听着,似乎都不太愿意多说什么,但冉千洛却好像没有察觉,依旧幽幽地念叨着什么。 “真没想到那个灵嫔竟然如此不简单。”冉千洛又是好一番感慨,“甚至连高迎都被惩罚了。要知道高迎可是高国公的孙女啊。”高国公是开过老臣,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万万不可以得罪了的。 “不过抄写经书,好像有些便宜了她。”冉千洛添了一句,万一那天悦灵腹中的胎儿真的没有了,只怕那后果可不是抄写一两本经书就能挽回的。 “淑妃还是莫要在背后议论人家是非了,若是不慎传了出去,只怕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到底还是听不下去了,一旁的谢倾容便是忍不住开口劝说道。 冉千洛吐了吐舌头,“容姐姐说得极是,好了,我不说了。”即便是这样说了,她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容姐姐大概还不知道吧,其实那位新进宫的灵嫔倒是有几分像你呢。” 这话还真是叫谢倾容略略吃了一惊,“像我?” “对,就是像你。”冉千洛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特别是那眉眼,几乎和姐姐是一模一样的。姐姐若是也能学来她那魅惑人的手段,想必会比她更为得宠。”她这样说,好像是在提醒谢倾容,皇上之所以会那么疼爱悦灵,完全是因为对方的容貌而已。 谢倾容淡淡一笑,“灵嫔善歌,这才是她受宠的原因,长相倒是在其次。当初在挑选嫔妃的时候,其实那些被选上的女子,从长相上或多或少都有相似的地方。”言外之意,是告诉冉千洛,方才的那一番言论根本就站不脚。 “也就容姐姐这样想吧?之前皇上对容姐姐也是极为宠爱的,可惜容姐姐性子寡淡,为人素雅,否则哪里还有灵嫔什么事情?”想到这一点,冉千洛便是忍不住为谢倾容鸣不平。如果之前,她能有谢倾容那份好运气,一定会牢牢抓住皇上的心。 谢小桃在谢倾容的寝宫里呆了好一阵子,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听淑妃冉千洛在说,毕竟她与谢倾容都是不太想在背后议论人的。 走出去的时候,谢小桃终于是忍不住长长松了一口气,面对着眼前巍峨的建筑,心生感慨,虽然她并不是后宫的一员之一,但走在其中,也足以可以感受到来自后妃的幽怨和那乌烟瘴气。 不知不觉间,她就是走到了御花园,却在前面看见了一个人,竟然是才在宫中闹出了不小动静的灵嫔悦灵。 只是令谢小桃吃惊不是这个,而是那个背影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得就好像之前就见过似的。 见过吗?谢小桃不由得凝起眉头,又是不确定地看了两眼,还是觉得似曾相识,但她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好半晌,也是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715宫里宫外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走在前面的悦灵转过了头,刚好看见了谢小桃。 悦灵先是一愣,转而又恢复了过来,在经身边宫娥的提醒下,才后知后觉的向着谢小桃打了个招呼。 “荣王妃一直盯着本宫看,可是有什么事情?”悦灵试探着问。 在对方的问话中,谢小桃适才缓缓回过了神,终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摇头,否定道:“没,只是突然看见娘娘走在前面,便是在想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同你打个招呼。” 在说话之际,谢小桃便是认真地打量着悦灵,发现那种熟悉的感觉只存在背影之间,单看悦灵的脸,她就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若真的非要说是熟悉,那倒要真的和淑妃冉千洛说的一样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子的确与谢倾容有几分相似的地方,特别是那双眼睛,可惜并没有谢倾容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的光芒。 真的是我多想了吗?谢小桃忍不住偷偷问着自己。 …… 真的没有见过吗? 这个问题,直到谢小桃回到了荣王府,也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在脑海里反复回忆着有关于灵嫔的事情,可不管是这一世,还是距离她很遥远的上一世,她都是没有能够想起关于对方的只言片语。 奇怪,那份熟悉感到底是源自于何? 谢小桃并不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荣王爷储沂轩已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才一进门,就见着自己最为宝贝的妻子正皱着眉头,不知道在纠结着什么,便是快步走了过去,伸出手,在对方的眉心间轻轻一点,似乎是想点开那眉宇间的沟壑,“你呀,怎么又开始皱眉了?” 经过对方这样一点,聚拢在谢小桃眉心间的川字也是慢慢散开了,她微微一笑,“没……只是想东西想得太过出神了而已。”或许是真的养成了习惯,每当遇见困恼的问题的时候,她总是会习惯性地皱起眉头来。 “想什么呢?”储沂轩顺势问道,他还真是好奇,是什么样的问题会使得谢小桃变成这般模样。 谢小桃没有隐瞒,却也没有做出正面回答,“今天,我在皇宫里看见了灵嫔。” “嗯……”储沂轩淡淡应了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忽然觉得有些好奇,一直都在奇怪,那位灵嫔娘娘究竟是谁的人。”谢小桃说出自己的想法。 储沂轩沉吟了片刻,“那位灵嫔来自民间,是当初慎王爷带着皇上一起找来的。你问她是谁的人,我倒是不能十分确定,毕竟,自她进宫以后,就没有听说过她与慎王爷有任何的接触。”这一番话,刚好也说明了之前他曾经派人调查过悦灵了。 身为皇上最为忠诚的守护者,储沂轩自然有责任去调查皇上身边的每一个人,查一查他们的出现到底是不是别有居心。 可惜,对于那位叫悦灵的女子,却是没有任何的结果。没有人能查出她有什么可怕的背景,她的身世就好像一张白纸似的——来自民间,母亲已逝,父亲于多年前下落不明。 开始的时候,储沂轩也曾经怀疑过悦灵是慎王爷储沂谨安插在皇上身边人,可经过这两个月来的秘密观察,发现悦灵与储沂谨的接触仅仅是局限在还没有入宫的那一次而已。 听闻储沂轩这样说了,谢小桃便是明白了对方话中的含义,“这么说,她真的只是一个来自民间的女子了?” “怎么?你为何会对她这样好奇?”储沂轩疑惑,笑着问。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叫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曾相识?”储沂轩听得迷茫,“到底有多似曾相识呢?” “也没有多少,因为我也没有想起来。” “你呀,就是心思太绕,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说不定当初在建福庵的时候,你看见过她去烧香祈福,然后就记住了。”储沂轩笑着打趣道。 谢小桃愣了愣,觉得对方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可能是这样吧。” 储沂轩却是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傻丫头,以后不准你胡思乱想了。你若是非要想的话,就只准想我一个。” 面对着鲜少露出霸道一面的储沂轩,谢小桃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不干脆说,叫我以后眼里、心里都只能有你一个呢?” “对啊,我倒是真的应该这样说才是。”储沂轩附和着,“还是王妃聪明啊。” 谢小桃伸出粉拳,在储沂轩的坚实的胸膛上重重一锤,“死人,想什么呢?我可不愿意做那种眼中、心里都只有夫君一个人的女人。” “那你愿意做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要做我自己。”谢小桃十分笃定地说。事实上,重活一世的她一直都在努力做自己,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你要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我觉得那是不太现实的,毕竟我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总不能对他们视而不见吧?还有,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关心我的人,我也总不能对他们不理不睬吧?” 储沂轩认真地听着,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心里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是在叹息谢小桃的“义正言辞”,居然连句谎话都不肯对自己说,哪怕那句谎话是可以叫自己欢喜的。 “再说了,万一我怀了身孕,注意力自然也会移向孩子,到时候就更不能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了。”谢小桃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身孕?储沂轩微微一怔,旋即看向了谢小桃,“你怀孕了?怀了我们的孩子?”那模样看起来是如此的惊喜,可惜却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谢小桃摇头,“傻瓜,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孩子,这种事哪里有说怀就怀的?”她总认为孩子是上苍赐给女子的礼物,可遇不可求。 储沂轩不免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伸出手,打横将谢小桃抱了起来,“看来是我平日里不够努力。” 谢小桃当然知道储沂轩想要做什么,不觉红了脸颊。 …… “王妃,您的脸怎么这样红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第二日,茗儿走进房间里准备收拾东西,正好看见了谢小桃双颊绯红,一个人发呆的模样。 而此时此刻的谢小桃正在想昨日与储沂轩的点点滴滴,特别是想到对方说“将来不管是生男孩还是女孩,他都喜欢”时的情形,便是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来。 “啊?”谢小桃的反应有些迟钝,“没……没有不舒服啊。” “可您的脸为什么这样红啊?”茗儿又把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 “这……”谢小桃不知道怎样回答,就在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的时候,却是听见了门外有通禀的声音。 “王妃,宫里边来人了,要您赶快进宫。”一名家丁站在门外道。 “进宫?什么事?”谢小桃问。能把她这样匆匆忙忙召唤进宫的事情,应该就是皇宫里有人生了病,而且是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抑或说是不敢放手大胆去医治的。 但事实证明,谢小桃只猜对了一半。 宫中确实是有人生了病,但生病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长姐谢倾容。 从症状上看,应该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可谢小桃却是在为对方施针的时候,无意间试出了别的——之所以能叫谢倾容一下子就病倒的真正原因并非是受了凉,而是中毒。 中的是一种烈性毒药,但因为药量不太大,所以并没有对谢倾容造成什么更严重的伤害。 这件事,谢小桃并没有告诉谢倾容,只是叮嘱对方要好好休息,注意饮食什么的。 同时,又在私底下叮嘱谢倾容身边的宫娥,不管以后谢倾容吃什么,都要用银针试探过了,确定没有毒再吃。 尽管如此,谢小桃的心仍是悬得高高的,一方面是出于对谢倾容的担忧,而另一方面则是在思考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背后动手脚,加害一个一直都风轻云淡的女子。 越想越觉得想不通,谢小桃便只好动了其他的心思——决定把这件事说给尚书一家人听。 出了宫门以后,谢小桃立刻吩咐车夫向着尚书府行去。 才一进门,就被问到了谢倾容的病情。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但转念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了,毕竟皇宫从来都是一个惹人注意的地方,谁得宠、谁失宠,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可以隐瞒的事情。对于那些朝臣来说,更是会安排自己的眼线进去。 面对着尚书府一家人充满焦急的眼神,谢小桃缓缓道:“放心好了,大姐姐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听闻此言,大伙适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过,大姐姐之所以会生病,并非只是单纯的受了风寒而已。”谢小桃的话,再一次将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那是什么原因?”谢老夫人皱起眉来。 “是……中毒……”谢小桃不敢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