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小马屁精 关秀秀看着眼前的郭志彬,心里一阵腻烦,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耳朵拧了又拧,兜头一口口水啐到了郭志彬的脸上,郭志彬被她的泼妇样吓的呆掉了,一边伸出手臂格挡,一边大声呼救:“娘,关大娘,秀秀疯了!” 听到声响的吴氏和李氏对望一眼,一起从堂屋奔了过来,李氏边跑边道歉:“哎呀,定是我家小子又欺负你家丫头了。” 到了屋子里,两个女人一起惊呆了,郭志彬蜷缩着倒在地上,关秀秀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嘴巴里还骂个不停:“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叫你纳妾,叫你赌钱,叫你喝花酒……” 一桩桩没头没脑的公案栽到了年仅六岁的郭志彬身上,听的两个做娘的哭笑不得,吴氏一把拉过女儿,伸出手就开始拍打关秀秀的屁股,恶狠狠地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从哪里学来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李氏已经扶起了儿子,给他拍着身上的灰,轻声哄了两句,回过头来看见吴氏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得啪啪作响,关秀秀一声不啃,小眼睛却睁得圆圆的,李氏面上浮现了不忍之色,劝道:“他们小孩子玩闹,打打杀杀很正常,大嫂就不要为难小侄女了。” 关秀秀已经惊呆了,这个,是娘?是她想了千遍万遍的娘? 娘没死呢,真是太好了,关秀秀猛的扑到吴氏怀里紧紧抱住她,哇哇大哭:“娘,娘,秀秀好想你啊。” 吴氏抱住关秀秀小小的身体,心里阵阵发软,那手就落不下去了,拍了拍关秀秀的背,嗔道:“这傻孩子,娘不是一直在吗?还说想娘。” 李氏牵着郭志彬的手,羡慕的看着这母女二人:“大嫂真让人羡慕啊,还是女儿贴心,像是我家这两个小子,一个比一个皮,就不会这样撒娇。” 郭志彬方才是被关秀秀的突然发作吓傻了,这时回过神来,一张俊秀的小脸气的铁青,看着关秀秀看过来,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李氏敲了一下小儿子的脑袋,打趣笑道:“呦呦,我们家的小儿子还被气着了!” 关秀秀从吴氏的怀里抬起头,仍然不敢相信,娘居然还活着,听到声音回头,看见缩小版的郭志彬,突然有些明白,难道自己又回到了童年? 关秀秀忍不住就要喜极而泣,这么说,现在自己不是郭志彬的媳妇,还是关家的小闺女?天,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关秀秀本来是个假小子一样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和郭志彬小朋友玩到一起了,今天她却格外乖巧,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忽望望爹,一忽望望娘,然后突然就傻兮兮的笑一下。 关家老爹打趣道:“咱们家小闺女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是不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喽?” 关秀秀捂住嘴巴嘿嘿直乐,吴氏皱着眉头骂她:“傻妮儿,真是越来越傻了。” 等她哥哥从学堂回来,更不得了了,本来就喜欢粘着哥哥的关秀秀简直是死扒在了关大宝身上,拖也拖不走。 关大宝向来心疼这个妹妹,洗了手,把小妹抱在了怀里,跟她讲着今天学堂上听到的故事:“以前有个小孩子叫孔融,他啊,有好几个兄弟,这一天,……” 关秀秀眼睛眨也不眨,那专注的样子让关大宝很有成就感,咳了咳,仿着夫子的样子,坐直了身体,挺了挺胸膛,咬文嚼字,又摇头晃脑的,看着关秀秀实在是很想发笑,以前怎么没发现,哥哥居然这么有趣。 等吴氏喊了声开饭,关秀秀哧溜的从关大宝膝盖上爬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向着堂屋跑去,关大宝骂了声:“没良心的小屁孩。” 关秀秀突然又回转了来,拉住关大宝的手,使力向前拽,连连催促他:“快走,快走,娘熬的粘粥可好喝了。” 关大宝微微一愣,妹妹莫不是傻了,娘每天都熬粘粥的,也没见她这么高兴过,前几天还吵着闹着要吃肉呢。 到了饭桌上,关秀秀像是突然长大了,也不叫哥哥抱着她上椅子了,自己搬了小方凳,踩着爬上了靠背椅,端端正正做好了,两条小腿耷拉着晃来晃去,一双眼睛迫不及待地向着餐桌上扫去。 一看桌子上放了两盘菜,腊肉炒蒜苗,青椒干豆腐,关秀秀欢呼一声,伸出筷子就去夹,吴氏脸一沉,正要骂她没有规矩,关秀秀的筷子一转,一块红润润的腊肉放在了关老爹的碗里。 关老爹嘿嘿直笑,傻笑的样子还真和关秀秀一模一样,他夹起腊肉一口吃掉,连声夸奖:“我闺女夹的肉就是香。” 吴氏扑哧一笑,斜眼瞥了一眼关秀秀,骂道:“马屁精。”关秀秀赶紧又夹了一筷子给吴氏,接着又一筷子给哥哥。 关秀秀这才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里,小嘴巴塞的满满的,自家的腊肉就是香,香腻腻的带着一股子又咸又香的味道,而且是越嚼越香。 边吃边给自己辩解道:“刚才哥哥说了,要孔龙让梨,我这是秀秀让腊肉,嘿嘿。” 关大宝嘟囔一句:“是孔融让梨。” 关秀秀瞪了他一眼,随后自己笑了,又学了一遍:“恐龙让梨。” 关大宝张大嘴巴,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弃了校正妹子发音的妄想,暗自腹诽,怪不得先生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原来是小女人太笨了。 关秀秀好多年没有吃到母亲的手艺了,连喝了三大碗粘粥,小肚子撑得圆圆滚滚,她瘫倒在了椅子上,小脚向上费力的蹬着,配合她胡乱挥动的两条小胳膊,活脱脱一个翻不了身的王八。 吴氏满脸不高兴地骂她:“叫你嘴巴馋,好像谁苛待你了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后娘。” 关秀秀冲着吴氏一笑,嘿嘿,谁知道动作太大,险些翻下椅子,小腿蹬了蹬,重新坐好了,这才慢吞吞的,小心翼翼地爬下了椅子,凑到吴氏面前,拉着吴氏的胳膊摇啊摇,小脸上满是谄媚地笑道:“都怪娘做的太好吃了嘛。” 吴氏扑哧一乐,伸出手指对着关秀秀额头狠狠一点,“你啊,就是个小马屁精。”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03 一定娶你做媳妇 003 一定娶你做媳妇 关秀秀摇头晃脑,像是摇着尾巴的哈巴狗,很没骨气的应了下来:“就是就是,秀秀就是娘的小马屁精。” 吴氏对这个小女儿真是又爱又恨,扬起巴掌作势要打她,吓唬她说:“你还不赶紧去铺被子睡觉了,等下有老虎精来把你吃了。” 关秀秀哧溜爬下凳子,转身又回来了,抱住了吴氏的腰撒娇道:“姆妈,我来帮你收拾桌子刷碗筷。” 吴氏拎起她的领口一提溜,丢到一边,笑骂道:“去去去,别在这里添乱了。” 吴氏把袖子挽了起来,麻利的收拾起碗筷,关秀秀愣在一旁看着母亲的身影,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娘的头发还是乌黑乌黑的,腰板也是挺直的,甚至连教训自己的嗓门也是响亮的。 关秀秀左右看了看,拣了块抹布来,爬上椅子,擦起桌子来,吴氏白了她一眼,见她干的似模似样,也就随她去了。 关秀秀擦完一个角,爬下椅子,把椅子挪动一点,又擦下一个角,挪动了四五次,终于把饭桌擦抹干净,关秀秀擦了把额头的汗,大有成就感。 关秀秀正要向姆妈邀功,抬头一看,吴氏已经收拾了碗筷,坐在井边洗起一家人的衣服了。关秀秀咬了咬下唇,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吴氏,举起小拳头咚咚咚砸起吴氏的背腰。 吴氏先是一僵,随后啐了关秀秀一口:“大妮今天怎么这么懂事儿了,是不是和郭家哥哥学的?” 关秀秀立刻啐了一口,一口童音里全是不满:“谁要跟他们家学了。” 吴氏扑哧一笑,这小妮子,一天到晚和郭家老2形影不离,还天天把郭家老大挂在嘴边,今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了,竟然把郭家老2按地上揍了一顿。 关秀秀一直陪着吴氏把衣服洗完,吴氏又盯着她洗了脚,擦了手脸,才允她上床。 关秀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忽是死而复生的爹娘,一忽是再也见不到的大女和小儿,想到哪个,心里都是隐隐作痛,最后却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关秀秀眼睛还没睁开,就被人从被子里捞了出去,两下扒了她的裤子,屁股上凉飕飕的,吓得关秀秀瞬间清醒,却见吴氏一脸厌弃的把她的小衣丢到了地上, 关秀秀登时觉得尴尬无比,自她长大以后都没有脱光过,就连洞房也是熄了灯进行的,现在却被剥的光溜溜的,虽然是自己的姆妈,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吴氏却还嫌关秀秀不够尴尬,一把抓住关秀秀,横放在膝头,巴掌扬起来就扇,啪啪啪,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关秀秀光着的小腚上,嘴里骂道:“多大了你还尿床,叫你不要喝那么多,你偏喝,真气死老娘了。” 关秀秀的眼泪呼呼的涌了出来,一小半是因为疼痛,大半却是因为羞耻,丢脸啊,这么大个人了,还被扒了裤子揍屁股。 关秀秀的嚎哭声终于让吴氏心软了,把关秀秀放下,三下两下又给她套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听到郭志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婶婶,秀秀在家吗不跳字。 吴氏立刻换了个笑脸,应道:“在家呢,在家呢,彬彬快进来。” 关秀秀不忿地一拧头,哼,真不知道是谁的亲娘了,吴氏看到她的脸色,狠狠地在关秀秀的小胳膊上拧了一把,骂道:“你有郭家老2一半懂事,老娘就可以多活几十年了。” 郭志彬俨然不知道自己成了关家母女争斗的导火线,板着张俊秀的小脸进来,看也不看关秀秀一眼,只礼貌的跟吴氏问了好,小小年纪,行卧坐立,却跟大人一般,一旁的关秀秀看的呆了,郭志彬小时候是这般模样么? 吴氏看着郭志彬活泼可爱,眯着眼睛笑道:“等你秀秀妹妹吃了饭就叫你们一起出去耍,彬彬吃了饭没有?要不要吃一些?” 没等郭志彬说话,关秀秀抢着替他答了:“他吃过了来的,没看见嘴巴上还沾了那么多米糊。” 吴氏也没看郭志彬一眼,笑笑就出去端饭了,郭志彬悄悄举起袖子蹭了一下嘴巴,看到袖子上光滑如新,却是哪里有什么米糊的痕迹,马上察觉自己被骗了,登时新仇旧恨一起升上来,狠狠的哼了一声。 关秀秀闷闷地看了一眼郭志彬扬着头故作无视她的模样,就纳闷了,自己当初瞎了眼不成,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性格别扭的家伙,她直截了当地说:“本来就没有,我骗你的。” 郭志彬一愣,只是他和这小女孩自幼一起玩耍,却很是清楚关秀秀的脾气,有些奇怪的瞄了又瞄,往日里两个人吵架,小姑娘总是板不住脾气,最后低头求和的一定是关秀秀,今天他来了这许久,关秀秀却一点割地赔款的意思都没有。 郭志彬有意的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踱着四方步,三番四次的从关秀秀身前走过,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时不时的瞄上关秀秀一眼,不耐烦的想着,怎么还不缴械投降,这死丫头的耐性真的变好了啊! 郭志彬溜达一会儿,见关秀秀不搭理他,自己觉得无趣,凑了上来,问道:“秀秀,一会儿咱们玩骑马打仗好不好?” 关秀秀哭笑不得的看着郭志彬鼻子下面的一条青龙,缓缓的爬了出来,他一刺溜,又缩了回去,郭志彬大是尴尬,他伸手往小褂子的兜里一摸,坏了,出来的太急,娘洗干净的帕子忘记带了。 关秀秀叹了口气,自己和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做什么呢?从现在开始小心盘算,肯定不会和他再做夫妻的,这么一想,看眼前的郭志彬不禁顺眼了些。 关秀秀从腰里翻出叠的整整齐齐的小手帕,打开了,凑到郭志彬的鼻子上,手指掐住,像是对待自己的小儿一样,命令道:“擤鼻涕。” 郭志彬听话的用劲,鼻子使劲嘟噜了下,关秀秀拿下手帕,对折了一扣,想着等下给洗了,却听到郭志彬十分认真地说:“秀秀,你真好,等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你做媳妇。” 关秀秀手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小屁孩,见郭志彬小小的下巴扬起,一脸得意的样子,仿佛她关秀秀嫁给郭志彬是多么荣幸的事情,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把手里的手帕展开,毫不犹豫地在郭志彬的脸上一抹,恶狠狠地道:“鬼才做你媳妇!” 郭志彬满脸鼻涕看着关秀秀凶狠的脸,委屈至极,带着哭腔喊道:“你你有完没完了!” 端饭过来的吴氏听到声音,紧走两步,一见郭志彬又被自家女儿欺负了,放下饭菜,就来捉关秀秀。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01 关秀秀正对着账本发愁,钱匣子放在她手旁,敞开着,里面还剩下最后一吊钱。大女病了,小儿要读书,这两个都是要紧的事儿。 她扒拉扒拉手指头,盘算着还有可以典当的钗环,绞尽脑汁地想着是不是再厚脸皮回家一趟,想到嫂子的脸色,关秀秀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边着急上火呢,小丫鬟鸭蛋屁颠屁颠的跑进来,翼翼地站在门口说奶奶,两个姨娘要见您呢。” 关秀秀眉头一皱,这两个光会吃米不下蛋的来干吗,正要说不见,门口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笑声,我和刘来看您了。” 关秀秀只好站起身,虚情假意的叫鸭蛋搬了两把椅子给她们坐,又趁着两个姨娘不注意,对鸭蛋努了下嘴巴,鸭蛋心领神会的搬来了那两把短腿椅子,还没得闲修的。 刘姨娘生的白净,有些腼腆,是大爷从对面的卖豆腐家的寡妇那里扒拉出来的;张姨娘一张圆脸,形如满月,看着很喜庆,跟大爷据说是萍水相逢,一见钟情;关秀秀忍不住呸了一口,在窑子里萍水相逢,糊弄谁呢?! 张姨娘还没开口,就已经笑的花枝乱颤,尖细的嗓子跟老母鸡下蛋一样,刘说她最近都没有买胭脂的钱了,我想着咱们也该发月钱了,就想领了月钱以后,陪刘上街买胭脂去。” 关秀秀脸上一黑,这两个不要脸的,大女还病着了,小儿的束脩钱还没谱呢,家里有得吃有得穿,买个屁胭脂,大爷天天往外跑,涂给谁看啊。 关秀秀板着一张晚娘脸,冷冷地说没有!” 张姨娘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刘姨娘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说咱们吧,改天再来。” 张姨娘恶狠狠的瞪了刘姨娘一眼,一口吐沫星子喷了刘姨娘一脸你个没出息的,一边呆着去。” 刘姨娘委委屈屈地攥着小手帕,潸然欲泣的贴墙而立。 关秀秀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刘姨娘,当初大爷也真是瞎了眼了,就爱她这个调调,一副受气小的样子,活像这世界上的人都欠了她千百两黄金。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道哎呦我的肝,你这是了?” 就见刘姨娘嘤咛一声,转身扑进了大爷的怀里,哭诉道奶奶欺负人家。” 欺负你妹,欺负你mimi了啊,奶奶的,下次直接踩扁你两个mimi。关秀秀看着这一对奸夫yin妇做戏,一旁的张姨娘绝对会棒打鸳鸯的。 果然,张姨娘跟着嘤咛一声,直接把她那肥腴的身体挤进了密不透风的大爷和刘姨娘之间,生生把娇小的刘姨娘挤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刘姨娘的眼睛射出无数刀光剑影,打在张姨娘雄伟的后背上无功而返。 大爷已经忙着上下其手,在张姨娘身上揩油,一手膏脂捏着手感极好,他不禁意动,两股紧紧贴着张姨娘,在她耳边轻声道小乖乖,晚上等我。” 关秀秀厌恶的挪开视线,想着是大开院门收取现场春宫秀的门票,还是去取两把菜刀来把这对奸夫yin妇直接砍死算了。 刘姨娘好不甘心地看着张姨娘和大爷两个耳目厮磨,偏头看见关秀秀双手环肩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抓住大爷的膀子来回晃动,娇嗔道爷,奶奶不给奴家发月钱。” 这个不要脸的,斗不过张肥肥就把粪水泼这里来了,比起有目的行凶的张肥肥,关秀秀更讨厌这个天生缺根弦只会发嗲撒娇的刘二货。 关秀秀伶俐的把最后一吊钱收到了怀里,警惕的看着大爷,他心神都在张肥肥身上,听到钱字稍微拉回一点理智,漫不经心的说给我拿两吊钱,昨天手气不好,欠了葛大哥的赌债。” 关秀秀不禁怒火中烧,这个混球,一个铜板都拿不的浪荡子,别过头,冷冷地道家里没钱了。” “没钱了?”大爷疑惑的抬起头,看着这个,当初就瞎了眼,死活要娶她呢?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还不会撒娇发嗲,现在连管家都管不好了,不禁提高了声音质问道会没钱了?” 关秀秀强压下心中怒气,咬牙切齿的说您三天两头充大爷,请人下馆子听曲,又去赌坊窑子,家里的钱早就败光了!” 虽然确实是喜欢吃喝玩乐,可也是打着应酬的旗号,被这个赤lu裸的揭穿,大爷脸上青白交替,刘二货在一旁火上浇油奴家看见奶奶刚收了一吊钱在怀里了。” 大爷立刻大步上前,伸手就抢,关秀秀双手死死捂住肚子,狠狠瞪着大爷这是给大女看病的钱,你也要抢?” 大爷手一顿,张姨娘一拧肥腰,笑道哎呦呦,我的爷,奶奶是逗你玩呢,家里会连给大姑娘看病的钱都没了?是怕你要呢!” 大爷一听,怒火中烧,他二话不说,抓住关秀秀的头发就是两个巴掌扇去,关秀秀被打的眼冒金星,却还记得死死抱住怀里的救命钱。 门口突然传来两声哭喊,关秀秀使劲睁着肿胀的眼睛看去,鸭蛋牵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吓得小脸煞白,心里暗骂,鸭蛋也太不会办事儿了,大声呵斥着把儿和小哥儿领。” 大女还发着烧,小脸红通通的,挣脱了鸭蛋的手猛地扑了,哭喊道娘!”小儿吓坏了跟着哭喊,一声声娘喊得她心神俱裂。 大爷铁青着脸,拎起大女,大女转头举起小拳头向着亲爹开炮,“坏人,叫你打娘,叫你打娘!” 大爷一个着恼,把大女向着地上一摔,关秀秀看得牙眦目裂,扑到大爷身上发疯般捶打,大爷提起一脚踢到了关秀秀胸前,关秀秀在地上打了个滚,头砰的撞到了桌子腿上,手无力的放开了,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是,大女,娘对不起你。 第二章 关秀秀看着眼前的郭志彬,心里一阵腻烦,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耳朵拧了又拧,兜头一口口水啐到了郭志彬的脸上,郭志彬被她的泼妇样吓的呆掉了,一边伸出手臂格挡,一边大声呼救娘,关大娘,秀秀疯了!” 听到声响的吴氏和李氏对望一眼,一起从堂屋奔了,李氏边跑边道歉哎呀,定是我家小子又欺负你家丫头了。” 到了屋子里,两个一起惊呆了,郭志彬蜷缩着倒在地上,关秀秀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嘴巴里还骂个不停你个不要脸的,叫你纳妾,叫你赌钱,叫你喝花酒……” 一桩桩没头没脑的公案栽到了年仅六岁的郭志彬身上,听的两个做娘的哭笑不得,吴氏一把拉过女儿,伸出手就开始拍打关秀秀的屁股,恶狠狠地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从哪里学来这些下三滥的?!” 李氏已经扶起了,给他拍着身上的灰,轻声哄了两句,回过头来看见吴氏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得啪啪作响,关秀秀一声不啃,小眼睛却睁得圆圆的,李氏面上浮现了不忍之色,劝道他们小孩子玩闹,打打杀杀很正常,大嫂就不要为难小侄女了。” 关秀秀已经惊呆了,这个,是娘?是她想了千遍万遍的娘? 娘没死呢,真是太好了,关秀秀猛的扑到吴氏怀里紧紧抱住她,哇哇大哭娘,娘,秀秀好想你啊。” 吴氏抱住关秀秀小小的身体,心里阵阵发软,那手就落不下去了,拍了拍关秀秀的背,嗔道这傻孩子,娘不是一直在吗?还说想娘。” 李氏牵着郭志彬的手,羡慕的看着这母女二人大嫂真让人羡慕啊,还是女儿贴心,像是我家这两个小子,一个比一个皮,就不会这样撒娇。” 郭志彬方才是被关秀秀的突然发作吓傻了,这时回过神来,一张俊秀的小脸气的铁青,看着关秀秀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李氏敲了一下小的脑袋,打趣笑道呦呦,我们家的小还被气着了!” 关秀秀从吴氏的怀里抬起头,仍然不敢,娘居然还活着,听到声音回头,看见缩小版的郭志彬,突然有些明白,难道又回到了童年? 关秀秀忍不住就要喜极而泣,这么说,现在不是郭志彬的,还是关家的小闺女?天,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关秀秀本来是个假小子一样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和郭志彬小玩到一起了,今天她却格外乖巧,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忽望望爹,一忽望望娘,然后突然就傻兮兮的笑一下。 关家老爹打趣道咱们家小闺女今天这么安静啊,是不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喽?” 关秀秀捂住嘴巴嘿嘿直乐,吴氏皱着眉头骂她傻妮儿,真是越来越傻了。” 等她哥哥从学堂,更不得了了,本来就喜欢粘着哥哥的关秀秀简直是死扒在了关大宝身上,拖也拖不走。 关大宝向来心疼这个,洗了手,把小妹抱在了怀里,跟她讲着今天学堂上听到的故事以前有个小孩子叫孔融,他啊,有好几个,这一天,……” 关秀秀眼睛眨也不眨,那专注的样子让关大宝很有成就感,咳了咳,仿着夫子的样子,坐直了身体,挺了挺胸膛,咬文嚼字,又摇头晃脑的,看着关秀秀实在是很想发笑,以前没,哥哥居然这么有趣。 等吴氏喊了声开饭,关秀秀哧溜的从关大宝膝盖上爬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向着堂屋跑去,关大宝骂了声没良心的小屁孩。” 关秀秀突然又回转了来,拉住关大宝的手,使力向前拽,连连催促他快走,快走,娘熬的粘粥可好喝了。” 关大宝微微一愣,莫不是傻了,娘每天都熬粘粥的,也没见她这么高兴过,前几天还吵着闹着要吃肉呢。 到了饭桌上,关秀秀像是突然长大了,也不叫哥哥抱着她上椅子了,搬了小方凳,踩着爬上了靠背椅,端端正正做好了,两条小腿耷拉着晃来晃去,一双眼睛迫不及待地向着餐桌上扫去。 一看桌子上放了两盘菜,腊肉炒蒜苗,青椒干豆腐,关秀秀欢呼一声,伸出筷子就去夹,吴氏脸一沉,正要骂她没有规矩,关秀秀的筷子一转,一块红润润的腊肉放在了关老爹的碗里。 关老爹嘿嘿直笑,傻笑的样子还真和关秀秀一模一样,他夹起腊肉一口吃掉,连声夸奖我闺女夹的肉就是香。” 吴氏扑哧一笑,斜眼瞥了一眼关秀秀,骂道马屁精。”关秀秀赶紧又夹了一筷子给吴氏,接着又一筷子给哥哥。 关秀秀这才夹了一筷子到碗里,小嘴巴塞的满满的,自家的腊肉就是香,香腻腻的带着一股子又咸又香的味道,而且是越嚼越香。 边吃边给辩解道刚才哥哥说了,要孔龙让梨,我这是秀秀让腊肉,嘿嘿。” 关大宝嘟囔一句是孔融让梨。” 关秀秀瞪了他一眼,随后笑了,又学了一遍恐龙让梨。” 关大宝张大嘴巴,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弃了校正妹子发音的妄想,暗自腹诽,怪不得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原来是小太笨了。 关秀秀好多年没有吃到母亲的手艺了,连喝了三大碗粘粥,小肚子撑得圆圆滚滚,她瘫倒在了椅子上,小脚向上费力的蹬着,配合她胡乱挥动的两条小胳膊,活脱脱一个翻不了身的王八。 吴氏满脸不高兴地骂她叫你嘴巴馋,好像谁苛待你了似的,不的还以为我是后娘。” 关秀秀冲着吴氏一笑,嘿嘿,谁动作太大,险些翻下椅子,小腿蹬了蹬,重新坐好了,这才慢吞吞的,翼翼地爬下了椅子,凑到吴氏面前,拉着吴氏的胳膊摇啊摇,小脸上满是谄媚地笑道都怪娘做的太好吃了嘛。” 吴氏扑哧一乐,伸出手指对着关秀秀额头狠狠一点,“你啊,就是个小马屁精。”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04 两小无猜 关秀秀也机灵,哧溜一下爬下了炕,蹭地从吴氏的手臂下钻了出去,吴氏气的跺脚:“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低头看见关秀秀一双小鞋还在床底下,又连声大喊:“穿了鞋再出去!” 郭志彬哭了是因为委屈,却并不想让吴氏参合进来,再把关秀秀揍一顿。见关秀秀已经跑掉了,郭志彬也就不哭了,满脸鼻涕泪的,拣起关秀秀的小鞋,径直追了出去,不忘回头对着吴氏喊道:”我给秀秀送鞋去。” 跑到门口,郭志彬又折返了来,吴氏奇怪地看着他,郭志彬不好意思的一笑,一只手提着关秀秀的小鞋,另外一只手却抓了一个吴氏刚端来的馍馍,讪笑着退了出去:”秀秀还没吃饭呢。“ 登时把吴氏搞得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一个死心塌地的,一个偏要欺负他。 郭志彬追出院子,一眼看到赤lu双脚站在田埂上发呆的关秀秀,正是新麦抽穗的时节,青色的麦穗一眼望不到边,一波*麦浪在风的抚动下层层荡漾。 这种景色,自打入京,就没有看到了呢。 郭志彬凑近了,故意咳了两声,问道:“秀秀,你在看什么?” 关秀秀白了他一眼,爱理不理地一扭头:“没看什么。” 郭志彬不禁有些讪讪的退开了一步,片刻后,小孩子终究忘性大,不记仇,他兴致勃勃的建议道:“天气这么热,咱们玩水去吧?” 玩水?关秀秀回头看了小屁孩一眼,郭志明斯文的笑了笑,把鞋子整整齐齐的放在了关秀秀的脚下,又把馒头塞给了她:“穿上鞋子,吃了馍馍咱们就去。” 关秀秀心里五味杂陈,这坏东西也曾经对自己这么好过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默默的套上鞋子,撕了馍馍,小口小口的嚼咽着,郭志彬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关秀秀的嘴巴一停,狐疑地左右看看,这家伙看什么呢? 大概饿了吧,关秀秀把手里的馍馍掰了一块递给郭志彬,郭志彬顺手接了过来,男孩的脸别向一旁,捏了一小块馒头塞进嘴里,声音越发的含糊不清:“我,我不饿,就是,就是,看你吃东西挺好看的。” 关秀秀脸皮一红,这家伙这么小的时候嘴巴就这么甜了,却听得郭志彬吞下了口里的馒头,斩钉截铁的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你做媳妇。” 关秀秀喉咙一噎,干呕了半天没喘上气来,险些被一口馍活活噎死,她恶狠狠地瞪着郭志彬,怒气冲天:“你,以后不许再提叫我做你老婆的事情了,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了,老娘也不要嫁给你!!!” 郭志彬眉毛扬起,清秀的小脸上带了几分促狭,故作认真地回答道:“如果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那我自然也死了啊,我死了自然没办法娶你了。” 说完,自己的嘴巴先就咧开了,小大人一样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孩子气。关秀秀翻了翻白眼,决定不和小屁孩一般计较。 看她差不多吃完了馍馍,郭志彬毫不避嫌的拉起关秀秀的手,一溜小跑起来。 很快到了村边儿上的小河旁,现在天气一天天热了,河水却还是凉的,一些贪玩的孩子已经按捺不住性子,脱光了一个猛子扎进去泼水玩儿,河边上还有一些抱了木盆提了木椎来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们。 关秀秀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河流,记忆深处的某些场景又被翻了出来,郭志彬拉拉她的手,满是期待地道:“秀秀,咱们也下水吧。” 没等关秀秀说话,河里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小子头来,他朝站在河边的关秀秀和郭志彬使劲泼了一捧水,喊道:“快来看啊,郭老2又带着小媳妇出来了。” 河里一下冒出许多光着屁股的小屁孩,一起取笑哄闹,关秀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扭头看见郭志彬居然还脸红了,一张薄唇几乎咧到了耳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抬头向四周看了看,挣开郭志彬的手,大步向不远处的歪脖子槐树走去。 这个老槐树很是有名,据说比村子的年纪还要大,当年关家祖先逃难到了这里,又累又饿,最后实在走不动了。 关家祖先一看这个歪脖子树,觉得是老天要解决他的苦难。就把腰带解了下来,拴在了歪脖子树上,脖子往里一伸,那腰带却掉了下来。 连续三次,腰带都掉了下来,关家祖先知道了,这是老天让自己活下去啊,他对着老槐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从此在这里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关家村一代代的繁衍生息下来。 平日里一到了下午吃饭的饭点,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就一人捧着个碗蹲到了树下,一起聊天打屁,顺便比较下各家伙食情况。 现在正是上午,老槐树下却堆了一堆衣物,全是下河玩耍的小屁孩脱下来的,关秀秀两手伸开,终究身小臂短,纵然是熊抱,也只抱起了几件衣服。 她就抱住这几件衣服,蹭蹭蹭的一路小跑,又回到河边,在一群小子们的目瞪口呆中,毫不犹豫地把这堆衣服都丢下了河。 小子们嗷的一声,手忙脚乱的各自去捞衣服,关秀秀撅起小嘴,解气的看着。 郭志彬看着有些陌生的关秀秀,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很有意思,双眼一亮,蹬蹬蹬的跑了过去,把剩下的衣服全部抱起,一口气的跑了过来,随手一丢,刚刚捞起衣服的小子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郭志彬眉开眼笑的一把抓住关秀秀的手,关秀秀挣扎了下,郭志彬喊道:”快跑,等下他们就要来追了。” 关秀秀一回头,见有捞好衣服的已经气势汹汹的向岸上游来,一时间也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顺从的任由郭志彬拉着她的手往家里跑,同时脑子里莫名的浮上了一个念头,这小子果真是打小就这么坏!她却俨然忘记了,是自己先动手的,郭志彬还是跟她学的。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05 绣活 当天晚上,关秀秀家里的堂屋中坐满了来告状的妇人,吴氏一个个鞠躬认错,就是不肯把小女儿拎出来叫她们训斥。 吴氏人又聪明,不肯上半杯水给她们,她们闹了一会儿口干舌燥的,便散了去。回过头来,吴氏抓住关秀秀的小身子,扬起巴掌,又狠狠的抽打了她一顿。 关秀秀死倔着,一声不吭,吴氏打了会儿,自己的手都酸了,把关秀秀丢到一边,生气地说:“这段日子不许你出门了,反正郭家老2也要进学了,我准备开始教你些女红,省的将来嫁到了郭家被人嫌弃。” 关秀秀一下炸毛了,她嚎啕大哭,十分伤心十分委屈:“我才不要嫁到郭家,我不要啊,我死都不要嫁到郭家去……” 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哭的皱皱巴巴,看的吴氏一阵心疼,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咱不嫁,不嫁了,咱家小妮儿谁都不嫁,就陪着姆妈好不好?” 关秀秀紧紧抓住吴氏的衣襟,似乎要把前世的委屈也一起哭出来,渐渐的,哭的累了,吴氏的声音飘渺起来,像是一曲祥和的歌儿,关秀秀眼皮耷拉下来,还记得嘟囔道:“我不要嫁给郭家老2。” 吴氏把关秀秀轻轻放下,给她盖好被子,看着红红的眼圈,心里却突然觉得好笑,她自己的手劲很清楚,下了死力打的,这倔丫头却一声不吭,一提嫁到郭家马上大哭,看来小妮儿是真的很抵触嫁到郭家呢。 吴氏叹了口气,想到李氏的提议,就说秀秀还小,等几年再看看吧。 关秀秀第二天起来后,发现天是这么的蓝,空气是这么的清新,一切都只因为郭志彬从她眼前消失了吗? 吴氏不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她说到做到,第二天开始就叫关秀秀拿起了针线,关秀秀想起以前为了贴补家用,没日没夜的做着绣活,十个指头上全是针眼,又是丝线勒出的血痕,一想到还要摸针线,她就觉得十指打怵。 关秀秀把两只手向着身后一背,小脑袋一昂:“姆妈,我不要学针线。” 吴氏气得牙齿打颤,指着关秀秀厉声道:“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次!” 关秀秀撅着嘴巴,小眼睛睁得圆滚滚的,一字一顿地道:“我,不,要,学,针,线!” 吴氏左右看看,奔到了墙角,抓起笤帚就来追打关秀秀,母女二人又玩了一出猫捉老鼠,最后以关秀秀趾高气昂地爬上院子里枝桠茂密的大枣树而告终。 吴氏把手里的笤帚一丢,看着树上的关秀秀,突然捂住脸,哽咽道:“昨天还说大妮儿乖了许多,今天就和姆妈对着干,我好命苦啊,养了这么个不孝女……” 关秀秀坐在枝桠上,怔怔地看着姆妈,娘在哭么?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憋屈。 关秀秀缓缓的从树上爬下来,凑到了吴氏身边,拉着吴氏的衣襟,低声道:“姆妈,你不要哭了,我学就是了。” 吴氏抬起脸,哪里有半分眼泪?关秀秀登时有了上当受骗的感觉,吴氏一把将关秀秀夹在了胳膊下面,抱着她就进了屋,向炕上一丢。 卸掉了关秀秀的鞋袜,吴氏慢条斯理地道:“你要是不好生学针线,就不许吃饭。” 关秀秀愤怒地看着吴氏,头一次感觉回到小时候也未必是件好事,小孩子实在是太无助了。 她又怀念起郭志彬来,若是还和那个臭小子混在一起,姆妈就不会叫自己学东西了吧,关秀秀猛地摇了摇脑袋,不能让这么邪恶的思想占据她的大脑。 关秀秀认命的拿起针线,算了算了,随便弄点东西出来给姆妈交工好了,吴氏在一旁说了些要点,关秀秀左耳进右耳出,这些老生常谈有什么要记的?吴氏讲完后,便把针线丢给关秀秀,叫她自己琢磨,家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做,鸡鸭要喂,猪也要管,关秀秀比这些可次要多了。 关秀秀随意绣了个简单的五瓣梅花,就把针线丢到了一旁,四仰八叉的趴在炕上,回想着童年家里都出过什么大事。 恩,有一年发大水,水灾过了以后,家里没吃没喝,爹爹似乎卖了些田地,然后哥哥要赶考,爹爹又卖了些田地,接着哥哥娶亲,自己出嫁,家里就折腾光了,等哥哥终于考上官了,爹爹和娘没享两年福就去了。 关秀秀猛地坐了起来,这么说,家里岂不是越来越穷,爹和娘,是穷死的? 关秀秀登时急的团团乱转,怎么办,怎么办啊,她不想爹和娘死那么早啊,无意中看到那绣好的梅花,关秀秀隐隐想到了个主意,自己当初能在京城里的绣庄店捞到一份活计,可不是一般的水平,那时京里流行什么花色样子的绣活,她全部心里有数。 不如,就做些绣活贴补家用吧。 只是如何做,却要慢慢来,要不一下接触针线就绣的比姆妈还好,那还不被当成妖怪啊,关秀秀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村子里有个小媳妇生了个长了尾巴的孩子,那孩子就被当成妖怪活活烧死了。 关秀秀把那帕子拾了起来,想了想,把那梅花原原本本的拆了,这是让姆妈一次性放心的东西,绣的有些偏好了。 关秀秀改成左手持针,果然不如右手灵便,笨拙的穿针引线,绣了半天,看着歪歪扭扭没有形状的五块花瓣,关秀秀一阵洋洋自得。 等吴氏回来,关秀秀立刻扑了上去,手举着帕子邀功,吴氏摸了摸她的头,看了眼那据说是梅花的东西,皱了下眉头,自言自语道:“咱们这里没有梅花,难怪孩子绣不好。” 关秀秀一边无语了,虽然没有梅花,但母亲大人您给的花样子就是梅花好不好,给自己家孩子开脱做的这么明显,她会很不好意思的。 其实关秀秀真正想听的是,吴氏夸奖她虽然第一次绣却绣的这么好。难道藏拙过了头了?关秀秀一阵懊恼。 满地打滚求推荐票票,不给就不起来!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06 小女儿心事 关秀秀第一次做戏做过了头,只得耐着性子来,为了表示她是在一点点进步的,第二天她绣了朵千瓣菊,吴氏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看着关秀秀问道:“儿啊,这花上咋这么多虫子?” 关秀秀默默的掐住大腿上的肉,暗骂自己,谁叫你一开始装笨过了头,谁叫你非要循序渐进?! 第三天,关秀秀绣了根绿油油的黄瓜,终于得到了吴氏的肯定,“秀秀啊,你这颜色选的可真好,一看这菠菜就是刚从田里摘下来的。” 关秀秀一把扯下吴氏手里的绣布,黑着脸道:“娘,我这绣的是黄瓜,是黄瓜!” 吴氏心虚的笑了笑:“是黄瓜啊,怪不得和菠菜一个颜色。” 关秀秀一个拧身进了房间,板着小脸重新绣起来。 关秀秀的绣艺在一点点的进步中,她心里始终有一种恐慌,发大水那年她几岁?八岁?九岁?记得那年原本温顺的小河一夜之间成了被放出笼子的野兽,整个村子都被肆虐了,快要收获的粮食一点都没剩下,全部喂给了龙王庙。 她还记得,住在县城的舅舅家就没事儿,家里卖了些地,又靠着舅舅家的救济,好不容易才度过了灾年。 关秀秀现在心愿是等自己的绣艺拿的出手了,就撺掇姆妈拿出去卖了,攒够了银钱,进城开家绣品铺子,等发大水的时候,一家人就逃过一劫了。 乡下天亮的早,黑的也早,爱惜银钱,家里很少用油灯,天黑了马上上床睡觉,关秀秀起早贪黑的做绣活,吴氏终于察觉不对劲了。 这孩子才六岁,怎么这么能板的住身子,小小年纪的,竟然能从早做到晚,吴氏抢下关秀秀手里绣了一半的帕子,帕子一角上一朵小小的并蒂莲只绣了一半,粉红fen嫩怪遭人爱的,虽然用的是最简单的针法,可那颜色,那轮廓,无一不恰到好处。 吴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瓜:“别绣了,小小年纪别把眼睛累坏了,去找郭家老2玩会儿吧,他明儿个就要进学了,进了县城读书,一个月也回不来一次了。” 关秀秀抢下吴氏手里的帕子,一本正经的又开始绣了起来,暗暗腹诽,去吧去吧,一辈子都别回来才好,那个不着调的二百五,最后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 吴氏见女儿又板着脸不搭理自己,怏怏的道:“那这样吧,你把帕子绣完,送给郭家老2,祝贺他入学好不好?” 关秀秀垂下眼帘,洁白的帕子上那一抹粉色尤其刺眼,绣了一半的并蒂莲仿佛在嘲笑她所嫁非人,连累儿女。 当天傍晚,吴氏喂猪的时候,在猪圈里意外发现了关秀秀绣了一半的帕子,这孩子…… 晚上,吴氏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给关家老爹又掖了掖被角,轻言轻语地道:“娃他爹,你说这孩子是咋了,原来和郭家老2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两个人连撒尿都要一起,这最近一提起郭家老2,秀秀就给被狗咬了似的。” 关家老爹下了一天地,皮酸肉疼骨头紧,听到媳妇的话,眼皮也不抬一下,嘟囔一句:“姑娘大了,有心事了!” 吴氏气的举起鞋底照着关家老爹的脑门就是一削:“六岁的小屁孩懂个啥,还心事,你是不是还要准备嫁妆了?!” 河东一吼,震耳欲聋,关家老爹麻溜的翻身坐了起来,被子从他光着的肩膀上滑落,吴氏赶紧给他往上拽了拽被子,嗔怪道:“晚上冷,你也不怕冻着,万一病了可没钱给你抓药。” 关家老爹知道媳妇是刀子嘴豆腐心,嘿嘿笑了两声,也不争辩,挠了挠头,问道:“那你说咋整?要不,就按李家嫂子说的,把两个娃娃的亲事定下来?” 吴氏一个没忍住,鞋底又朝着关家老爹的脑门敲了下来,关家老爹躲都不敢躲,只把眼睛闭上了,感到额头上只是被轻轻拍了一下,睁开眼又嘿嘿的乐了。 吴氏看着关家老爹一副憨厚的样子,哭笑不得,还好一双儿女的个性都比较象她,吴氏耐着性子给关家老爹分析:“秀秀这丫头以前不是天天把郭家老大挂在嘴边吗?要我说,郭家老大生的俊秀,懂事,书读的也好,又比秀秀年纪大,将来成亲了,知道疼人……” 关家老爹握住吴氏一双满是茧子的手,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嘴上却笑嘻嘻的问道:“就象咱俩一样吗不跳字。 吴氏把手猛的一抽,白了关家老爹一样:“没个正经,等过两天,我就去探探李家嫂子的口风,郭家老大年纪也不小了,万一李家嫂子给他说了旁人就来不及了。” 说完,吴氏打了个呵欠,一口吹熄了油灯,悉悉索索的脱了衣服,麻利的爬进了被窝。 第二天一早,关秀秀就起来开始绣花,这次她绣的是个柳树,小小的柳树枝干还没有长成,稚嫩的仿佛风一压就压倒,枝条上抽出了点点绿芽,看着甚是喜人,又简单好绣,很适合她这样的新手。 这可是她精挑细选的花样,什么鸳鸯啊,喜鹊啊,牡丹啊,凡是新婚洞房里常出现的花样,统统不要。 吴氏起了个大早,蒸了一锅发糕,上面还点了红枣,小米搀和着红枣的香气顺着灶房一路飘进了堂屋。关秀秀的屁股坐不住了,时不时的探头向外看去,估摸着蒸的差不多了,干脆放下手里的绣活,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关秀秀跑进灶房,喜滋滋的站在一旁,看着亲娘手里握着菜刀,横竖各八刀,把一锅发糕切成了小块。 关秀秀顾不得热,伸出小手就抓向其中最大的一块,吴氏眼疾手快的一巴掌拍下,关秀秀嗷的一声,把小手握成了拳头,送到嘴巴前使劲呼呼,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委屈的看向姆妈。 吴氏努了下嘴巴,“去洗手。” 关秀秀嘟着嘴巴洗了手,回来发现自己先前相中的那块发糕被姆妈捡到了碗里,放到了灶台上,上面还插着双筷子,登时又高兴起来。 关秀秀用筷子挑起发糕,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吴氏看着她这副秀秀气气的样子,心中欢喜,疯丫头终于长大了。 苦逼的双开中,这本先每天一更,更新时间定为晚上六点吧,哎~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06 母女 吴氏把剩下的发糕捡到了竹筐里,上面又用块碎花蓝布给仔仔细细的盖严实了,把半锅热水舀了出来,又把面板和面盆拾掇了,看关秀秀吃的差不多了,吴氏把碗拿过去涮了,这才挎起竹篮,对关秀秀笑道:“走,把这些发糕给你李家婶娘送去,她城里来的,不会做这些粗鄙干粮。” 关秀秀小嘴一张,打了个呵欠,不满地说:“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郭家。” 吴氏脸一耷拉,伸手就拧了关秀秀的小胳膊一下,恶狠狠地说:“你个小没良心的,忘了你李家婶娘多疼你了,家里杀只鸡还特地给你留只鸡腿。” 关秀秀默不作声,想起了以前,婆婆对自己确实很好,可惜死的早。 这么一想,关秀秀又少了点不情愿,跟在吴氏身旁一起向外走去,郭家和关家亲近,但住的不近,郭家是外来户,在关家村靠近村口的地方起了一个小院,当初,还是关家老爹帮着张罗的。 村子里除了田就是房,小土路就是田边的一道畦,慢慢踩的人多了,又往上培了些土,也就有了狭窄的让两人行走的地方。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土路上有了三三两两的水洼,混着土成了一滩泥浆。 吴氏一只手挎着竹篮,一只手牵着关秀秀的小手,时不时的慢下脚步配合着关秀秀的速度,心中暗暗吃惊,这孩子往日走路向来没个正形,要不停的喊着,别踩水坑,别踩水坑,她还偏往水坑里踩。 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就晓得避开水坑走了,还晓得把裤腿挽起来,一双粉红的小绣鞋竟然是一点泥浆都没溅上。 吴氏欣慰小女儿终于懂事的同时,也感慨时光飞逝,眼瞅着女儿长这么大了,脚下不自觉的就慢了下来,想要和女儿多相处些时候。 关秀秀察觉母亲的举动,欢呼一声,欢快的问道:“姆妈,你改主意不去郭家了吗不跳字。 吴氏的脸刷的一下落了下来,拽着关秀秀的小手,加快了脚步,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懂事点! 关家村也不过百来户人家,母女二人很快到了郭家的院子外面,郭家叔叔在县城里开私塾教书,大儿子一直跟着父亲读书,前几日把小儿子也送过去了,平日里无事,李氏就关好院门,一个人闭门不出,省的落了人口舌。 这也是吴氏喜欢她的原因,吴氏娘家在县城,虽然只是个小商户,平日里接触到的却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娘子,吴氏耳濡目染,知道了些大户人家的做派。 这大户人家里的奶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郭家刚搬来那会儿,也是和旁人都不搭话,在村长那里交了保,赁了几亩地来种。 关家的地和郭家的刚好临着,关家爹爹为人厚道,见郭家相公生的细皮嫩肉,一双白皙的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拿起锄头笨手笨脚,就大大方方的揽了过来。 手把手的教郭家相公锄地,播种,锄草,捉虫,两家的男人近了,女眷也渐渐有了来往。 吴氏见李氏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借住的小院子里呆着,很象自己幼时见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奶奶,对她就有了几分好感。自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常常多做一份,登门送上来,两家孩子的岁数也相当,没事聊聊孩子,关系就越来越好。 等到了秋收打了麦子,看郭家住的茅草屋实在不像话,关家老爹又张罗着,喊来一帮子的族里的兄弟们,给郭家起了个小院子。 吴氏又教李氏养鸡,养猪,现在郭家的小院子,就和关家村里任何一家的院子一样,鸡鸣狗吠,热闹非凡。 李氏一开始给她的感觉就是文文弱弱的,后来知道郭家相公竟然还识字,这可了不得了。 吴氏喊着村里的关大柱套了驴车,亲自陪着郭家相公去县城里走了一遭,在自家小弟的帮助下,见了县城里的学知大人。 郭家相公和学知二人聊了几句,学知大人就拍板定下来,郭家相公进入官学教书。 这可把李氏高兴坏了,自从和相公搬到了这偏僻乡间,每日里见到相公原本握笔杆的手一天天的变黑变粗,心头总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这下好了,相公还是读书人,自此以后,李氏对待吴氏越发亲近。 吴氏站在门口,拍了拍门环,扯起嗓子唤道:“郭家弟妹,郭家弟妹!” 关秀秀无聊的低下头,研究起自己绣鞋上的小小花样,这绣鞋是出自姆**手笔,粉色的小鞋面上一圈绿油油的藤蔓,上面又结了小小的金色葫芦,在藤蔓间若隐若现。 其实娘的手艺也很不错呢,关秀秀开始琢磨着拉姆妈下水了,多个人手早点发家致富,然后搬家,离倒霉郭家远远的。 在关秀秀的胡思乱想中,李氏来应门了,欢喜的直接开了两扇大门,还没见到人,声音就传了出来:“是吴家嫂子吗?快进来,哎呦,小秀今天也这么漂亮呢,快跟婶子进来,前几天你叔回来买了些糕饼果子,我给你留着呢。” 关秀秀扬起头,甜甜的唤了声:“婶娘~”娘字拖得又细又长,童音脆脆嗲嗲,直喊到李氏的心底里去。 李氏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弯下身子,牵起关秀秀的小手,小姑娘的手柔柔软软,像是一团糯米团子,甜的人发腻。 李氏只生了两个儿子,自打关秀秀出生就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看,时常唠叨着要拿自家老2去换了关秀秀来。 关秀秀扬起头,看着李氏优美的下颌,平心而论,李氏眉毛细长,眼睛也是细长秀气的,又生了张瓜子脸,皮肤还白,看着就和这村子里的妇人不大一样。 关秀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姆妈,不由叹了口气,吴氏敏感的听到,立刻抓住关秀秀的小耳朵,骂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老娘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 关秀秀吃痛,只得踮起脚尖,赌气的说道:“为什么郭志彬的姆妈比我的姆妈漂亮嘛,还温柔可亲,我要和郭志彬换姆妈。”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07 儿女心事 吴氏气的咬牙切齿,手上又加了三分劲道,关秀秀疼的嗷嗷直叫,李氏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拍掉了吴氏的手,看着关秀秀皱巴巴的小脸心疼的不行,凑近了关秀秀微红的耳廓,轻轻吹了两下:“不疼哦,秀秀乖,不哭不哭啊。” 吴氏看着关秀秀和李氏偎依在一起,关秀秀生的玲珑可爱,李氏又秀美娟丽,两个凑在一起,还真像是亲母女一般,心中一股酸气涌上来,登时反悔,又不想和郭家做亲了。 李氏一手抱住关秀秀,一手伸出来拉吴氏,好言好语地劝道:“姐姐,你和个孩子计较什么,我家老2还总嚷着要去你家呢,说你烧菜的手艺比我好上不知多少。” 吴氏脸色和缓下来,又想到,李氏脾气一向温顺,若是秀秀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婆婆的气,一时心又软了下来,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氏牵着关秀秀的手,一边和吴氏闲聊,一边往屋子里走去:“前儿阵子,嫂嫂教我的给母鸡喂小米的法子甚是管用,这几天下的蛋的蛋黄比前些天的颜色好多了。” 吴氏点点头,又嘱咐李氏:“对了,喂食儿的时候别忘了掺上些石子儿,要不鸡吃了不克化。” 李氏大奇,睁大了眼睛看向吴氏:“这鸡吃了石子不会害病吗不跳字。 吴氏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反正老一辈子传下来的法子,照着办就是了。” 两个母亲闲聊着进了堂屋,李氏喊吴氏和关秀秀先坐着,自己进了灶房,一会儿工夫,端出了两碗糖水荷包蛋,放到了吴氏和关秀秀面前。 吴氏登时不好意思起来:“你看你,跟嫂子客气个啥,这鸡蛋都留着给大郎二郎吃吧,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李氏抿嘴一笑,越发秀气了:“看嫂子说的,哪里就差这两个蛋了,再说呢,他们一旬才回来一次,攒下的足够吃了。” 两个人推来推去,关秀秀看着一碗清水里晶莹剔透的荷包蛋,口水就留了下来,她生性好吃甜食,可醒过来以后,姆妈怕她牙齿生的不好,就连哥哥买回来的糖也不许她多吃。 关秀秀快速的瞄了一眼吴氏,抓起勺子舀起荷包蛋,就是大大一口,真甜,真香! 吴氏伸出巴掌拍了关秀秀后脑勺一下,恼道:“你这孩子,在家里刚吃了块大发糕,跑到你婶婶家里丢人现眼,倒像是我短了你的吃食!” 李氏连忙拉过吴氏,把筷子塞到了她手里,劝道:“趁热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 吴氏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先舀了舀糖水喝,喝了两口,见关秀秀三口两口的把荷包蛋都吞了下去,把自己的碗就放了下来,轻轻放到关秀秀手边,泰然自若的说:“姆妈不饿,秀秀替姆妈吃了吧。” 关秀秀正捧着碗喝糖水,手里的碗突然变的沉重无比,连糖水也品不出来味道了,莫名的,想起了自己做了娘以后,也是这般对待大女和小儿的。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吧! 关秀秀把碗放了下来,看了看吴氏放到她手边的碗,拿过了勺子,痛痛快快的吃了下去,关秀秀一边吃,一边用眼去瞧吴氏,吴氏果然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李氏也很高兴,摸着关秀秀的脑袋瓜子,称赞道:“这孩子胃口真好,将来一定生的壮实,不像我,身子弱,生下老2就差点熬不住了。”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一派的天真无邪:“那把郭志彬塞回去吧,婶婶的身体就不会这么差了。” 吴氏和李氏哑然失笑,吴氏想要板起脸却怎么也合不拢嘴,笑着骂道:“你个孩子家家知道什么,生都生出来了,哪里又塞的回去。” 关秀秀小嘴一撅,心道,我自然知道塞不回去了,只是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吴氏已经把放在桌上的竹篮上面的蓝花布取了下来,指着金黄泛香的发糕笑道:“这个是我早上蒸的,大郎二郎应是左近就要回来了吧,给他们当零嘴吃吧。” 李氏浅浅的露出两个梨涡,看了一眼,伸出手来掰了一块放到嘴巴里细细的嚼了:“姐姐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大郎二郎要是晚回来几天,就要都被我吃光了。” 这句话恭维的恰到好处,吴氏也难得露了笑脸,越发坚定了把关秀秀嫁过来的决心,有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婆婆,日子一定好过,嫁女娶媳,婆媳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两个人慢条斯理的聊着闲话,李氏又把这些日子做的绣活拿出来请吴氏指教,两个人捧着绣了一半的芙蓉花讨论了半天,无非是用色和手法的问题。 关秀秀在一旁听的不耐烦,这些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东西,她自然觉得无趣,就跟李氏和吴氏告了罪,跑到了郭氏兄弟的房间玩耍,因她年纪小,两家又向来亲近,也没得什么避讳的,吴氏就允了。 吴氏看关秀秀小小的身子隐进了东厢房,调转头,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了她感兴趣的事儿上:“若是我没记错,过了年,礼哥儿就满十三了吧?” 李氏看着手里的绣活,闻言心中一动,抬起眼睛快速的扫了吴氏一眼,笑着道:“可不是嘛,眼瞅着都成大小伙子,该娶媳妇了!” 吴氏抿了下嘴巴,没有再问下去,自动的把话题又转回到了绣活上。她自幼在针线铺子里长大,宅门里女人说话的方式学了八九不离十,李氏知书达理,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这话说到这份上,相信对方也就明白了,点到为止即可。 长子的终身大事,李氏定然还要和郭家秀才商量过了才成。 关秀秀不知道自己娘亲打着什么主意,她在郭氏兄弟的屋子里转来转去,没想到郭志彬这小子的房间能这么干净,以前这小子爱干净,一天换三套衣服,换下来的衣服就随手丢到一旁,害的她一天到晚都在收拾郭志彬的脏衣服。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08 郭家兄弟 008 郭家兄弟 关秀秀转念一想,大概是郭志礼的功劳吧,这个大伯哥向来治身严谨,容不得半点行差止错,若是从小就有洁癖,也是说的通的。 关秀秀举头看了两眼,屋子角落里有一个书架,上面放满了经史子集,这个她知道,当初郭家叔叔带着一家老小落脚的时候,除了些细软,就只带了两箱子书。 郭家叔叔一安顿下来,先喊人打了这么一个书架,当时还被村子里的族人暗暗嘲笑了好久,都说是个不会过日子的。 关秀秀走到书架前,小小的个头还够不到书架最低层,她左右望了望,搬了书桌前的椅子过来,费力的爬了上去,手指在书的背部逐一滑过。 哥哥教她背了三字经千字文以后,要复习赶考,就没得时间再搭理她了,关秀秀一直想多识些字,旁的不说,像是京城里的贵人们,就喜欢往帕子上绣些诗啊词啊的。 若是她多识些字,帕子绣的更好些,家里的银钱趁手些……关秀秀叹了口气,银子再多也填不满郭志彬那个无底洞。 “怎么?秀秀想读书吗不跳字。一个略有些粗嘠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关秀秀一惊,险些从椅子上栽倒。 关秀秀惊魂未定的转过身去,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儿郎,大的约莫十二三岁,生的很是俊朗,浓眉大眼,小的只有六岁,老老实实的站在长兄旁边,正是郭家兄弟二人。 郭家老大穿着身青布长袍,老2穿的也是件青布长袍,却明显是改小了的,在不起眼的地方还打了几个补丁。 关秀秀心中一叹,郭家一家人都靠着郭家叔叔微薄的束脩来过活,教书先生听着体面,其实清贫。逢年过节时,若是有那盼着儿孙上进的,送来些腊肉腊鱼,粮油米面,勉强也可过个好年。 郭家婶婶红颜早逝,一个很主要的原因,是把吃用都省给了相公儿子,自己落得一身贫病。 关秀秀从椅子上一蹦而下,小脸上满是遗憾:“是啊,可惜大哥要去读书,没有时间教秀秀。” 话罢,关秀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着郭家老大瞄去,这位大伯哥此时还没有出仕,也没养成板着脸不苟言笑的臭毛病,现在看去,不过是一个少年郎,清爽中带着一股子的朝气勃勃。 郭志礼心中又是一番想法,二弟如今也进学了,父子三人都住在县上学堂,只留母亲一人在家,纵然此地民风淳朴,又有黄狗护院,心中总是不踏实,若是能诓住这关秀秀,叫她住在自己家中,一来母亲有个伴,二来闲来教这小小女童识文断字,亦可打发时间。 想到此节,郭志礼脸上神情柔和许多,弯下腰,对高只到自己腰间的关秀秀和颜悦色地道:“秀秀,你想不想识字啊?” 关秀秀看着距离自己甚近的少年面孔,脸上和颜悦色,眼神却在不断闪烁,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警惕的退了一步,方仔细地回答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郭志礼面色一僵,心道,这还是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吗?看这答话滴水不漏的样子,深得夫子所言君子辨白的精髓啊,和她亲哥关大宝简直不像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郭志礼咳了一声,正要开口,一旁的郭志彬在哥哥的威压下已经忍耐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蹦了出来,他轻车熟路的牵住了关秀秀的手,一脸认真地道:“秀秀,我教你识字!” 关秀秀垂下眼帘,手上隐隐觉得刺痛不已,多少年了,二人成婚后多久,他就没有这样牵过自己的手了? 关秀秀心中冷笑,郭志彬来教老娘识字?读了十多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最后还是花了钱捐了功名的草包,教人识字岂不是个笑话! 郭志礼怒斥弟弟:“你连三字经都还没有背熟,每日里的十张大字也还要我替写几张才完的成,拿什么教秀秀?!” 关秀秀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如此啊,这郭志彬竟然刚开始读书就已经是这个德行,怪不得读了十多年书连个秀才都考不出来。 关秀秀抬起眼,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郭志彬一眼,郭志彬勃然大怒:“可是我的字比起哥哥当初初学写字的时候要好上许多,连爹爹也夸奖我了!” 郭志礼被弟弟拆穿,一时间恼羞成怒,忿忿道:“有本事你就自己写完十张大字!” 一旁的关秀秀惊奇的看着郭家兄弟二人斗嘴的热闹景象,颇觉得不可思议。 郭志彬对待妻子称的上粗暴,对子女也不上心,对自家大哥却一直敬畏有加,家中几次揭不开锅,关秀秀唤郭志彬去大伯哥家中打打秋风,这窝囊废死活不去,赖在床上拥被高眠,还不准她去,没想到幼年时郭志彬竟然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关秀秀那个时候没得奈何,只得一次两次的向自家哥哥求救,一来二去的,招了嫂嫂的嫌,和娘家关系也渐渐疏远了。 关秀秀见到郭家两兄弟争的面红耳赤的样子,下意识的便开了口:“你刚刚进入学堂,自然比不得哥哥他们,只是自己的事情,总归要自己去做,做不完,好生跟夫子解释也就是了,一个字不会,就多读多写,一遍不会,十遍百遍,总也会了,便像是我学习刺绣,也万万没有拿根针就绣成个黄瓜的道理。” 说到这里,一下想到姆妈口中黄瓜和菠菜都是绿色的开脱之语,关秀秀的话顿时止住,同时又觉得颇为尴尬,上辈子这样苦口婆心的话她说了不知道多少,方才习惯性的便开了口,不由心中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待她抬眼看到郭志彬一张俊秀的小脸皱了起来,明显开始了思索,又升起一股莫名的虚荣感。 一旁的郭志礼微微动容,再次上下打量了关秀秀一番,母亲平日里老是把关家的这个小闺女挂在口里,他也从未对这小丫头投注过太多注意,只当是母亲打发时间的小玩物罢了。 这小玩物方才居然说出了那么一番话,话白理浅,可一联想到关秀秀的年龄,这可了不得了。 年仅六岁就能说出这番道理,关秀秀第一次正式进入了郭家老大的眼中。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09 相女婿 009 相女婿 郭志礼脸上的神情越发和缓,看着关秀秀和气的笑道:“秀秀啊,不如你住到我家里来,让你婶婶教你识字,这三字经百家姓还是难不倒母亲的,至于女诫女规,应也无妨。” 郭家李氏,本就出身名门望族。 关秀秀心里一咯噔,直觉的抵触这个建议,农家嘴碎,若是她住进郭家,还指不定传出什么闲话来呢,等她大上几岁,只怕名声都要毁了,除了郭家,不要想嫁到旁人家去了。 至于郭家两兄弟,关秀秀妙目一转,在郭家两兄弟身上一扫而过,老2是个窝里横,一辈子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老大倒是出息,堂堂的正三品大员,家中的夫人乃是有着诰命的朝廷命妇。 可惜,郭家老大千好万好,只有一样不好,家中三妻四妾,又有通房无数,实非良配啊。 关秀秀不明白,郭家叔叔一生洁身自好,唯一的续弦也是在李氏过身之后三年才娶进门的,怎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好色。 关秀秀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映着粉嫩的小脸蛋煞是喜人,郭家老大见她生的可爱,声音又柔和了些:“怎么样,秀秀,你不是喜欢婶婶吗不跳字。 关秀秀眨眨眼睛,一脸的天真无辜:“秀秀喜欢婶婶,可是秀秀也喜欢姆妈啊,要不,让姆妈也住过来陪婶婶……” 郭志礼被她的童言童语逗乐,正要一脸正色的告诫她,吴氏是不可能住到郭家来的,就见关秀秀一拍脑门,机灵灵地道:“哎呀,姆妈还要照顾爹爹的,还要照顾家里的猪啊,鸡啊,要是把他们饿坏了,秀秀过年就没有肉吃了。” 关秀秀一脸遗憾的看着郭志礼,小姑娘脸上露出这么深沉的表情,和她可爱的小脸蛋实在是绝配。 一向古板的郭家老大哭笑不得,却也第一次忘记了礼教种种,伸出素白的手在小丫头嫩的掐的出水的脸颊上一刮,笑出声来,隔壁立刻传来了李氏的唤声:“礼哥儿,笑什么呢,还不快带着弟弟和秀秀过来吃东西!” 郭家老大眉眼都带着笑,俊秀的少年弯下身子,把关秀秀一把抱了起来,一旁的郭志彬眼巴巴地看着,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小胳膊细腿,恨恨的跟在了二人身后。 三个孩子一同到了堂屋,吴氏和李氏诧异的对望一眼,同时站起了身子,李氏有些奇怪,大儿子一向少年老成,平日里见了秀秀,连眼睛也不带往下瞄一眼的,今儿竟然会这么高兴,还抱着小姑娘,莫非…… 李氏认真思考起大儿的婚事来,她自然十分中意秀秀这个小美人的,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脾气又讨喜,小嘴又甜,刚才听吴氏讲了,六岁的小姑娘如今也知道心疼爹娘了,还板的住身子,绣活也似模似样的。 方才趁着关秀秀不在,吴氏偷偷摸摸的把女儿绣了一半的并蒂莲拿出来献宝,那是她特意从猪圈捡了回来浆洗干净的,小女儿可以意气用事,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舍得就这么扔了女儿第一次的手艺。 才学了一个月的手艺,果然让李氏十分惊艳,吴氏大大的露了一把脸,言谈之中满是对自家小棉袄的骄傲。 逼的李氏这个厚道人不得不说了一句噎人的话:“再贴心的闺女,养活到十七八岁也当嫁人了,以后的岁月还不是得和婆家一起过。” 一句话噎的吴氏哑口无言,心中闷闷不乐,看着李氏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嗔怪,若不是如此,至于上赶子来这里打听消息吗? 李氏也知晓说错话了,连哄带劝的把话题又带了开,两个人才有说有笑的谈论起了旁的。 李氏心中默默盘算,在这穷乡僻壤之中,关秀秀可以说是极为难得了,十里八乡都是拔尖的头一份,她自然是巴不得关秀秀嫁过来做儿媳的。 只是,大儿的媳妇和小儿的娘子,终究还是有区别的,李氏知道,自家眼下境况不好,出身却还在那里摆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回到京城,关秀秀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关秀秀在这十里八乡里固然可以称得上顶尖,若是到了京城,怕是连那些大家千金身边的二等丫鬟都比不上。 吴氏则是另一番心情,看着郭家老大如此亲近小女儿,不觉喜上眉梢,直觉这次是来对了的,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 郭志礼生的一表人才,小小年纪就知理懂事,听大宝说,郭家老大的学问在学堂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么有前程的女婿,自然是越早定下来越好。 郭志礼放下怀里的小女孩,对着吴氏施了一礼:“小侄给关伯母请安了。” 这一番做派,再次让吴氏有感而发,瞧瞧,这才是大家子弟,读书人的样子,像是村里的那些半大小子,见了面就知道往后躲,要么嬉皮笑脸的凑上来,没皮没脸的学着大人喊上一句关二家的。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吴氏笑的合不拢嘴,从椅子上站起身,扶住郭志礼的身子,连声应道:“哎哎哎,礼哥儿好久不见了,这个子又窜高了不少哦。” 说着,吴氏看向了李氏求证,李氏也站了起来,温柔的看着长子,笑道:“可不是吗?前阵子刚做好的鞋子,托人捎进城里,一试居然小了,这孩子转手送给了同学。” 吴氏心里咯噔一下,这郭家老大也太大方了,一双鞋子,起早贪黑的做,也得花上三五日功夫,李氏既然是做给儿子穿的,想必为了体面,定然寻来了上等棉布做面子,又绣上些松柏竹梅之物,慈母这番心血,他说送人就送人,这人,也忒不会过日子了。 吴氏第一次对相中的女婿产生了怀疑,若是个不会过日子的酸儒,害的一家老小喝西北风,还不如寻个田间农汉,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吴氏一番慈母心,真是患得患失,就怕关秀秀嫁的不好。 吴氏正担忧着,却听郭志礼神情淡然的又道:“是张家的老三,他的新鞋子刚巧做的大了,我便与他换了穿。” 哦哦哦,一句话说的吴氏再次心花怒放,这郭家老大当真是个人才,不但是个读书苗子,还懂得经商,小小年纪就知道以小博大,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月份更新计划如下,单号单更,双号双更,求推荐票啊啊啊啊啊~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0 买椟还珠 (一更) 吴氏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幕场景,沃野千里,房屋鳞次栉比,关秀秀一身绫罗绸缎,身边仆妇无数,俨然已经是个小地主婆,她的嘴巴下意识的便咧开了,含笑看着郭志礼,笑的那是一个阳光灿烂呦。 看到吴氏对自家大哥笑的*光明媚,郭家老2本能的感到了危险,虽然不知道危险何在,六岁的小男孩却有着独门秘技,卖萌。 郭志彬磨磨蹭蹭的到了吴氏身边,两只肉呼呼的小爪子扒住了吴氏的衣襟下摆,睁圆了眼睛,脆生生地喊道:“伯娘,吃糕糕!” 小男孩的声音又甜又脆,引得人心肝都疼,尤其是那个娘字拖得又长又娇,让吴氏体会到了李氏被关秀秀喊婶娘时的心情。 吴氏的脸上盛开了一朵菊花,她连声呼唤:“哎呦,伯娘的心肝肝~”一把将郭志彬搂入怀里,伸手捉起桌上的发糕,掰了一小块,细细的喂着郭志彬吃了。 郭志彬两嘴巴塞的鼓鼓的,挑衅的对着自家大哥扬了扬眉。 关秀秀撇了撇嘴巴,心中唾弃,幼稚。 关秀秀的神情落入李氏眼中,误以为她因为吴氏对郭志彬的亲热而不满,小小女孩子吃起醋来真是可爱,红嫩嫩的小嘴撅了起来,两个肥嘟嘟的腮帮子鼓鼓的,李氏看的喜欢的不得了,一把将关秀秀也搂在了怀里。 李氏轻言软语的哄着关秀秀:“前些日子,你叔叔从县城里买回来的糕饼果子,婶婶一直给秀秀留着呢,等婶婶去拿给秀秀吃。” 说着,李氏把怀里的关秀秀抱上了椅子,自己进了里屋去取糕点。 关秀秀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心里却对李氏的小心思有些好笑,方才进门只捞到了一碗糖水煮蛋,可见李氏纵是给她留着糕点,定然也是盼着两个儿子回来时一起食用的。 这人啊,对旁人的孩子再好,私心里,惦记着的也还是至亲骨肉。 关秀秀暗叹一声,只是这天下的父母,谁又不是如此呢? 转眼间,李氏回转了来,双手合拢捧了一掌的糕点糖果,对着秀秀笑道:“来来,秀秀伸手。” 关秀秀依言伸出小手,两只白玉一样的小手并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小碗,李氏手里的糕饼糖果倾泻而下,片刻功夫全部到了关秀秀手里,满捧的糖果还冒了一个老大的尖。 这县城的糖果果然要精致许多,每块糖的外面都用纸细细的包起了,糕饼也是,上面还画着福字图案。 李氏重新抱起了关秀秀,看着小姑娘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糖果发呆,心里暗叹,到底是小地方养大的,眼皮子就是浅,这么点玩意看的眼珠都不转了,不禁对吴氏的暗示又犹豫了三分。 李氏声音柔和地催促道:“秀秀怎么不吃?” 关秀秀抿了抿小嘴,把手里的糖果往八仙桌上倾倒了去,又仔仔细细的查清楚了个数,按照大小多少分成了三堆,从左往右,依次减少。 看着关秀秀的行为,所有人都疑惑不解,这小妮子要做什么? 关秀秀分好糖果,用手把最大的一堆往外推了推,说道:“这是郭家大哥的。”然后又把中间的一堆推向了吴氏,依然脆生生地道:“这是郭志彬的。” 最后,秀气的两只小手伸出,把最小的一堆全部拢在了身前,关秀秀义正言辞的宣布:“这个是秀秀的。” 李氏眼中异彩连连,吴氏大感欣慰,郭志礼眼中一亮,问道:“秀秀怎么不留着自己吃呢?” 关秀秀两只白玉般的小手死死护住身前的糖果堆,昂起头答道:“哥哥说了,要恐龙让梨。” 吴氏脸上臊红,这个死妮子,你哥哥可不是这么教你的,她连忙打起了圆场:“是那日秀秀缠着大宝讲故事,这妮子口齿不伶俐,硬生生的把个孔融让梨说成了恐龙让梨。” 话一说完,吴氏捂着嘴巴先笑起来了。 李氏摸着关秀秀的头,柔软的发丝从掌中划过,她轻声道:“秀秀年纪这么小,能记得已经不错,何况她读音虽然不准,却知道学以致用,比那些只知道死读书的呆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郭志彬扬了扬眉毛,看着关秀秀大出风头,两只小手在他这一堆糖果糕饼里拨拉半天,挑出一块最大的,果断的又推了回来:“秀秀,你吃!” 这一举动,登时把两个妇人都逗乐了,李氏掩嘴笑道:“我这儿子虽然不懂孔融让梨,却也知道买椟还珠。” 吴氏一个大字不识的山野村妇,知道孔融让梨还是大儿给小女讲故事时顺耳听来,这买椟还珠何意,真是压根不识了,只会讪讪的赔笑着。 李氏目光又是一黯,吴氏心肠是极好的,只是风雅之事却是半点不通,母亲既然如此,孩儿也可想而知了。 关秀秀把大人们的脸色全部看在眼里,当年她一个弱质女流,一肩担起了整个家,不说每日里和菜市场的婆子们扯皮讲价,单单应付绣庄里眼高一等的掌柜,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就已经无师自通了。 关秀秀扬起头,一脸渴求的看向李氏:“婶娘,什么是买椟还珠啊?是不是买了小牛犊要还人家一只肥猪?那可是有点亏了。” 李氏被她逗乐,怀里的小东西软绵绵的,让人舍不得放手,李氏耐着性子给关秀秀讲了一遍买椟还珠的典故,关秀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哎,现在这样的傻子可不好找了。” 李氏再次笑喷,伸出食指在关秀秀的脑门上轻轻一点,“你这丫头,这心肝都是水晶做的不成,真是半点亏也吃不得的。” 关秀秀理所当然地回应:“亏又不好吃,当然不要吃。” 一屋子的人笑的前仰后合,郭志彬一边笑,一边双眼亮亮的看着关秀秀——小女孩娇嗔嬉笑无一不生动活泼,耀眼的让人难以移开视线,郭志彬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秀秀,你等着,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做媳妇。”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1 拜师 (二更) 这童言无忌的宣言一扔出来,满场静寂,别有心思的吴氏大是尴尬,李氏张口欲言,怀里的小东西张牙舞爪的窜下了地. 关秀秀两颗秀美的小拳头在郭志彬面前不住的挥舞,小姑娘的声音像是撞到一起的钢珠,清脆响亮:“郭志彬,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说,你说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郭志彬机灵的往吴氏怀里一缩,挑衅的做了一个鬼脸,吴氏立刻板着脸喝骂:“秀秀!你又浑说什么,还不给我老实坐下,看你的样子,哪有半点女孩家家的样子!” 关秀秀悻悻的回到了李氏旁边,李氏只当他们小孩子玩闹,会心一笑,伸手从八仙桌上拣了一块糖果,亲手剥了纸皮,把晶莹剔透的糖果送到了关秀秀的嘴边,关秀秀一口吞下,一丝丝甜味在舌尖化开,连带着那股子莫名的气愤也消散了许多。 郭志礼哭笑不得的看着弟弟和关秀秀的闹剧,摇头苦笑,终究还是小孩子啊,他对着李氏深施一礼,恭敬地道:“母亲,方才秀秀在书架前流连不已,不若叫她住在家中,您教导些知识与她,也可打发时光。” 李氏略一踌躇:“这……”询问的看向了吴氏,吴氏微微摇头,村子里蜚短流长,她可不愿意传出什么不利于秀秀的瞎话来。 关秀秀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想法,能多识几个字总是好的,何况李氏身体羸弱,和长期独居,寡欢难乐未尝没有关系,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看向吴氏:“姆妈,秀秀想要学识字,想要看更多的故事,恐龙让梨,买了盒子还了珠子……” 吴氏眉头一皱,看着小女一脸濡慕,拒绝的话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说到底,对关秀秀,疼归疼,重视程度却远不如关大宝。 人老了,终究还是要跟儿子过一辈子的,儿子要送进学堂读书,家里一年到头,落到手里的银钱,倒有一大半交了儿子的束脩。 若关大宝不是读书的材料,还得手把手的教他种地,把这祖辈传下来的田地再交到儿子手上,将来娶了媳妇,生了孙孙,还要帮儿子把孙儿带大。 至于女儿家,会纳鞋底,会纺布,会做被子,操持得了家务,找个好人家嫁了,父母也就没有什么操心的了,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连姓也是旁人家的了。 吴氏心道,若是郭家这门亲事能成,现在住到郭家也不妨事,只是看李氏的意思,却还要斟酌斟酌。 关秀秀看出吴氏的犹豫之色,立刻叫道:“姆妈,我和哥哥一样,白天来婶婶这里习字,晚上回家陪你,省的姆妈白天还要替秀秀操心。” 话罢,关秀秀趾高气昂的扬起头,仿佛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刚把那昏君从龙椅之上拽下,又或者成了那山寨的大王。 吴氏和李氏对望一眼,两人俱是扑哧一乐,李氏故意嗔怪道:“姐姐,你可是生了个好女儿,一心的疼她的姆妈,婶婶照顾秀秀就不辛苦劳累了?!” 吴氏白了一眼关秀秀,可惜自己扳不住笑,这一眼杀刀毫无威力,吴氏笑骂道:“你个小鬼灵精,知道你婶婶不舍得打骂你,想要成日里在这边顽皮,还说是为了姆妈好。” 两个人这一嗔怪一笑骂,关秀秀便知道,事情,成了,以后读书写字自不在话下,关秀秀喜上眉梢,小嘴一张,靠着李氏甜甜地道:“有我陪着婶婶,婶婶才会每天都过的开心快活啊。” 李氏揉着眼角,笑道:“哪里是开心快活,我要老上十岁才是真的,这不,才多大会儿功夫,皱纹就出来了。” 关秀秀抱住李氏只是不依,李氏拿她没辙,半推半就的吃了关秀秀半碗茶,算是行过了拜师礼。 从这点上,又看出李家和旁人的不同来,农户人家,哪里来的茶水待客?顶多夏天炎热的时候,掐点新鲜薄荷叶子,又或者煮上一锅绿豆水,稍微讲究一点的,也不过是秋天晒上几斤的山楂,平日里泡了喝,又消食又解火。 有些殷实点的人家,年关岁尾买上二两碎茶叶,自己也舍不得喝,一定要亲家老爷上门,才肯拿出来显摆显摆。 李家的衣食住行,表面上已经和关家村大部分人家一样了,事实上,有些小细节,还有着书香人家的坚持。 比如说这待客的茶水,再比如中堂挂的画像,旁的人家挂的无非是关帝老爷财神爷,又或者福寿禄三星,只有李家,居然挂了一副武松打虎图,一进门,看到那栩栩如生的斑纹大虎从纸面上一扑而下,胆子小的,总是要吓上一跳咧。 两个妇人谈妥了秀秀日后来上课的事宜,关秀秀早上自己来郭家,上午读书写字,中午在郭家用了饭,晌午小憩,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日头不那么足了,再慢慢的往家赶,进门刚好吃关家的晚饭。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这样安排她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姆妈和李家婶婶真的很疼她呢。 一般的人家,平日里都是两顿饭,高门大户里的太太小姐们手边都有点心,自然饿不到,就是农户人家,也有些馍馍干饼备着。 只是这开饭的时间,却并不一样,高门大户之中,闲来无事,下午哺时便开了饭,晚上也可以少积点食;农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饭口要在天将黑的酉时去了。 李氏一个人在家,自然没那么多讲究,想何时开饭便何时开饭,为了照顾关秀秀,竟然在中午便吃了下晌的饭,屈指算来,关秀秀一天之中,居然可以吃上三顿饭。 关秀秀嘟着嘴巴,犹自抱怨道:“姆妈,婶娘,你们想要把秀秀养成圈子里的小胖猪啊!” 李氏厚道,打趣的话说不出来,吴氏乃是关秀秀亲娘,多余的话也不会说,郭志礼自然不会操心家长里短的琐事,关秀秀一敲定读书之事,他便避到了卧室之中读书。 郭志彬平时和小丫头玩笑打骂习惯了,脱口而出道:“秀秀是怕和黑姑一样嫁不出去吗不跳字。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2 李氏教子 黑姑是村上一个又黑又壮的妇人,父母早逝,无人教养,外貌其丑无比不说,脾气又生的泼辣,已经年过三十还没有嫁出去,早成了村里的笑柄。 郭志彬六岁小儿,妇人们长舌之时自也不会避着他,说起黑姑,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瞧她生的那般模样,饭量还忒大,前几日和一群老少爷们一起下地,吃饭时,一个人足足吃了三碗小米干饭,吃成猪一样,哪个男人敢娶呦~” 说这话的是关铁牛家的媳妇,进门一年多还没怀上,平时最喜欢说些家长里短的,却不知道背地里被人笑话了多少次。 在这村里的小儿口中,黑姑已经是猪的同义词了,说到猪就会想起黑姑,说到黑姑,也会提到猪。 李氏脸色大变,把秀秀往地上一放,捉起八仙桌上针线筐里纳了一半的鞋底,就要来抽打郭志彬:“你这小儿,胡诌些什么,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有人要揍郭志彬,关秀秀乐见其成,默默的跟在一边,左右张望了下,伸手拿出了李氏放在桌上的一本旧书,准备趁火打劫。 她人小力薄,这书却实成的很,打起人来一定很痛。 这打孩子也是一门学问,有真打的,有假打的,真打自然是关起门来训子,一怕丑事外扬,二是无人干涉,教训起来也落个痛快。 假打么,则是趁着有客在的时候,瞪着眼睛训斥几句,然后慢悠悠的撸起袖子,这个时候,稍微识趣点的客人已经把孩子护在身后了,作主人的,总不好连客人也一起打杀了吧?! 吴氏是个极精明的妇人,当年未出阁之时,七岁就开始站柜台帮忙招呼客人,到了十五岁出阁,已经是响当当的一把忽悠人的好手,可惜在这偏远山村之中,无事也只能忽悠忽悠儿子相公,小女关秀秀得了她的真传,却是越大越不好忽悠了。 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女儿刚刚六岁就知道寻找潜力股的女婿,在这关家村里,吴氏的见识可当得上是头一份了。 眼见李氏扑过来要揍郭家老2,吴氏立马站了起来,手脚麻利的把郭志彬运送到了身后,一手护住郭志彬,一手挡在身前,连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要打孩子不会关起门打,非要当着旁人的面教训,这不是让孩子难受吗不跳字。 吴氏的潜台词,万一给郭志彬留下了心理阴影,万一秀秀没嫁成郭家老大,又嫁给了老2,那倒霉的还不是咱家的妞? 吴氏这么一挡,李氏脚下立刻缓了一缓,手里的鞋底依然扬起来,却不若方才那么急迫。 关秀秀悻悻的把手里的旧书放回到了桌子上,知道这仗是打不起来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李氏秀脸铁青,看着吴氏正色道:“姐姐不知,我家大儿出生时,家中境遇尚好,我夫妻二人也悉心教导于他,等这个小的出了世,家里颠沛流离,境况一落千丈,对他心中有愧,平日未免娇宠了些。” 李氏举起的手慢慢的落了下来,一双妙目却依然瞪着吴氏身后的郭志彬,郭志彬小心翼翼地伸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又即刻缩了回去。 李氏又道:“大儿两岁已把三字经背的流利,说出来不怕姐姐笑话,这孩子,却是到了去年,才将将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氏身后的关秀秀听的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啊,这郭志彬竟是从小就长的歪了,也难怪,这树啊,只要是从根上开始长歪,长的越高就越歪! 李氏声音严厉起来:“他书读的不好也就罢了,左右我和他父亲去了,也有他兄长看顾……” 关秀秀无声的插话,这您可就错了,这兄弟俩几乎形同陌路了,您这小儿见了大的如同老鼠见猫,当真是巴不得一辈子不见才好。 “……谁知道他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偏偏学那些长舌妇人,弄出这些口舌是非,我今日定要管教他一通!” 说到最后,李氏睁圆杏眼,身子向前一窜,竟然一把抓住了躲在吴氏身后的郭志彬,手里的鞋底啪啪的就落下了。 吴氏始料不及,看李氏一直文绉绉的摆道理,她还以为武斗改成了文斗了,没想到依然要从枪杆子里出政权啊。 这李氏平日里看着温柔贤淑,打起孩子那是真的狠,听着啪啪啪击击到肉的声音,宛如戏剧里小生上台前那一阵紧密的锣鼓,声声急促。 打孩子的最高境界不外如此,躲到棺材里,老子也拽出来鞭尸! 关秀秀听的热泪盈眶,多么美好动听的声音,心里默默的查着数,三十五,三十六…… 快活的计数中的关秀秀不小心瞄到醒过神来的吴氏要去拉架,立刻冲了过去,小小的身子挡在了吴氏和李氏中间,两只小手柔柔的拉住李氏,哭喊道:“婶婶,不要打了,秀秀又没有黑姑那么难看,不会嫁不掉的!” 什么叫火上浇油,什么叫落井下石,关秀秀生怕李氏打着打着忘记了初衷,友情帮助她回忆了一下。 李氏手里的鞋底落得更快更急,关秀秀快活至极的数着,九十七,九十八,一百!重头开始,一,二…… 吴氏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了拉着偏架的关秀秀,又生生的把李氏和郭志彬分开,她终年劳作,这一大一小却是拗不过她。 郭志彬先前被李氏打的时候一声不发,这一点倒是和关秀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此时李氏被吴氏拉住,他立刻眼圈泛红,死死的抱住了吴氏大腿,抿紧着嘴巴,眼巴巴的看着李氏,可怜至极。 这小东西当真狡猾至极,小小年纪便晓得谁才是真正的盟友。 对敌人软弱就是对自己残忍,关秀秀一扭头,看到桌子上的书本,顿时暗悔,方才手里的书还是放下太早了,这个婆婆的脾气,自己还是没有摸透啊。 李氏当真是个外柔内刚的主,要不然,她一个娇弱的内宅妇人,如何能拖着弱体,跟着丈夫到了这千里之外,又迅速的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当家主妇?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3 吃醋 (一更) 吴氏掏出怀里的手帕,看了眼犹自气恼的李氏,蹲下身子,把郭志彬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郭志彬的后背,小东西打了个饱嗝后,靠在了吴氏的肩头,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亲娘,双眼中满是狡黠。 吴氏劝道:“妹妹,不是做姐姐的说你,这孩子还小,有什么事情好好摆道理就是了,何必动手呢,打坏了孩子,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关秀秀突然插口道:“那姆妈为什么老是打秀秀?” 关秀秀的童言童语一出,两个正在交流育儿心得的资深母亲之间严肃的气氛瞬间被破坏掉。 吴氏气的两眼瞪圆,双手抱着郭志彬又没办法去教训关秀秀,扬起脚,不轻不重的踹了关秀秀的小腿一下,关秀秀立刻抱着腿跳到了李氏身后,嗷嗷叫着喊道:“婶娘,你看你看,我就说吧,姆妈惯会打人的了。” 李氏一把将关秀秀抱起,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看着粉妆玉砌的小姑娘,真心实意地道:“我家老2要是有秀秀一半乖巧,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关秀秀默默的腹诽,那只怕这辈子您的心愿是难以满足了,郭志彬,是拍马也赶不上关秀秀的一个脚趾头的。 “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好,这妮子碗碟不知道打碎了多少,连她哥哥的书本也敢撕,他爹爹都快把这小混蛋宠上天了。”吴氏单手依然拍打着郭志彬,一时忘形,说了自家女儿的不是,话一出口,旋即想起李氏是要结亲的亲家,登时又后悔。 做人母亲的都是这样,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更乖巧一些,都是作为参照物的存在,证明自己家的孩子多么的难以照料,自己多么的辛苦。 李氏不以为忤,公然替关秀秀辩护:“那时候我们秀秀年纪还小,现在秀秀是大姑娘了,自然不像以前那般顽皮了。” 说完,李氏笑意盈盈的看着关秀秀,关秀秀大力的点了点头,李氏见她乖巧可爱,忍不住凑了上去,两人脑门顶着脑门,一时间亲昵无比,仿若亲生母女。 吴氏一时吃味,正要开口,却不妨左边脸颊被人猛地亲了一口,吧唧一声,甚是响亮,几人同时望来,郭志彬一脸得色,笑嘻嘻地看着吴氏,关秀秀心中大恼,好你个浪荡子,六岁就开始调戏起了丈母娘了! 吴氏拉着气鼓鼓的关秀秀离开了李家,李氏非常不好意思的把给两个儿子留下的糖果糕饼一股脑的给关秀秀包了起来,看着她死死捂住胸口的包裹,还凶狠的瞪着郭志彬的样子,吴氏大是尴尬,赶紧扯着关秀秀出了门。 今儿个是县上学堂休沐的日子,郭家两兄弟既然回来了,关大宝应该也到家了,吴氏心疼儿子,走起路来不自觉的带了风,关秀秀捧着个包裹,两条小短腿使劲的倒腾也跟不上吴氏的速度。 关秀秀看着越来越远的吴氏背影,忍不住使劲喊道:“姆妈~~” 吴氏立刻回转身,两步就跨了来,伸手拉起关秀秀的胳膊,闷头又要往前赶,家里有一只鸡很久不下蛋了,正好杀来给大儿改善伙食,这小鸡可是要炖上许久才会烂的了,得抓紧回家。 关秀秀嘴巴瘪瘪的,她也实在走不动了,赖在地上任由吴氏拖着,双脚在泥地里划出了一道浅浅的沟,她委委屈屈地唤着:“姆妈~我走不动了。” 小孩子就是有这一点好处,随时可以撒泼使赖,反正也不会丢了面子,便是在地上打滚的哭,过后又会有谁人记得?若是换了大人,那可了不得了,足足可以成为一辈子的笑柄。 吴氏一甩关秀秀的小手,气恼地看着她,关秀秀嘟着小嘴,任性的看着母亲,吴氏看看头顶的日头,不由跺了一下脚,口里骂道:“老娘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讨债鬼!” 吴氏一边说着,一边却转过身子,蹲了下去,关秀秀眉开眼笑的爬上了吴氏的后背,乖巧的没有顶嘴,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吴氏背着身后的小女儿,大步行走在田畦之上,柔和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吹起了一丝散乱的秀发,关秀秀伸出手体贴的帮吴氏把头发别到了耳后,吴氏心中一软,正要告诉关秀秀晚上会做好吃的给她,左边脸颊突地吃痛,吴氏一惊,险些把关秀秀丢了出去。 吴氏猛地放下关秀秀,伸手熟练的揪住了关秀秀的耳朵,骂道:“你干嘛,嫌你老娘命太长是不是?” 关秀秀哼了一声,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恶狠狠地道:“被郭志彬那个混蛋亲过了,脏死了!” 话罢,她又狠狠的啐了两口,刚才牙齿碰到那个魂淡亲过的地方了! 吴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上面一阵火辣辣的疼,这死妮子下口可真够狠的,她又好气又好笑的把手里的小耳朵拧了半圈,凑近了关秀秀,恼道:“你小小年纪吃的哪门子的醋!” 关秀秀盯着吴氏凑过来的脸,刷的一下再次出手,又在吴氏的左脸上狠狠蹭了两下。 吴氏吃痛,往后连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子,恼羞成怒的瞪了关秀秀一眼,训斥道:“好好,你长本事了,那就自己走回去吧,我还要回去给你爹爹和哥哥做饭,没时间陪你混玩!” 话罢,吴氏转身便走,当真把关秀秀丢下不管。 关秀秀脾气也倔的很,闷着头,一言不发的跟在了吴氏身后,脑子里不断的盘旋着郭志彬含着手指傻笑的模样,心中一阵凄苦,这混账东西年纪小小便如此,长大了果然不成样子。 将来若是去了李家婶娘处读书,得空却是要教训教训他,关秀秀虽然不会再入苦海,将来若是有哪个女子不幸做了郭志彬的娘子,也不至于像是她一样。 关秀秀给自己找了个心安理得的理由教育郭志彬,顿时心情大好,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吴氏身影,忍不住大声喊道:“姆妈~姆妈~不要丢下秀秀,秀秀知道错了!”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4 打秋风的大伯娘 (二更) 远远的,吴氏的身影停住,随后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又忿忿的奔了回来,口里不住的念叨:“你个小要饭的,就是来要老娘的命的啊!” 关秀秀嘿嘿一乐,这次老老实实的爬上吴氏的背,没有再做多余的事情,用小手覆盖住吴氏的左脸,糯懦地在吴氏耳边道:“姆妈,不疼哦~” 吴氏心中又是一软,忍不住埋怨道:“儿女都是债呦!” 关秀秀眼眶湿润,没有再说什么,双手搂紧吴氏的脖子,把自己的脸轻轻的贴上了吴氏的脸。 吴氏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嘴角弯了起来,将近正午的太阳照在母女二人身上,在脚下留了一个重叠到了一起的投影。 吴氏的步子大,走的又稳健,紧赶慢赶的进了家门,一眼看到了坐在堂屋中间的妇人,登时脸就耷拉了下来,关秀秀识趣地从吴氏背后溜了下来。 这妇人是关家长嫂,平日里人唤作关大嫂的,关家爹爹行二,上有一兄,下有一弟,早些年,关大宝刚刚出世,关家老爷子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关家老大在媳妇的撺掇下闹着要分家。 关家一共二十五亩旱地,却只有五亩水田,关家大嫂上下嘴皮子一碰,这五亩水田就成了侍奉婆婆的口粮。 剩下的二十五亩,婆婆心疼小儿,硬是把河边的十亩地给了小叔,这十亩地就在河边上,浇灌容易,地又连在了一起,方便耕种,剩下的田地便没有这么便宜了,分散的很,还有好多在山坡上,若是遇到旱年,是要颗粒无收的。 最后十五亩地,老大媳妇又说家里孩子多,生生要走了十亩地,只留给关家老2五亩地。 可怜吴氏当时正在娘家做月子,关老2是个一棒子打不出个屁的老实头,竟然被他们欺负成了这般模样! 两口子没日没夜,起早贪黑的苦熬了几年,加上吴氏娘家的不时贴补,日子才终于有了起色,最苦的时候,关大宝在田边饿得嗷嗷直叫,吴氏身上愣是没有一点奶水,这人没有吃东西,哪里又有东西喂孩子! 自家日子一好,这素来不大往来的大嫂便经常上门来打起了秋风,实在让人讨厌。 关秀秀以前对这个大伯母向来不假辞色的,吴氏也拿她没辙,何况小女儿也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加上年纪又小,旁人顶多说上一句不懂事便罢,吴氏也就随她去了。 吴氏依照惯例,眼皮不抬,不冷不热地跟大嫂打了招呼:“嫂嫂今日又来做甚,上次不是刚给割了两条腊肉过去吗不跳字。 吴氏心中狠啐,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可恨婆婆住在老大家中,被她拿捏了短处。吴氏几次要接老太太过来孝敬,老太太都推说舍不得几个孙儿孙女。 难不成关大宝和关秀秀,就不是亲生的孙儿孙女了? 吴氏话音刚落,便觉不对,她猛地抬头,原本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的秀秀不知道何时跑到了关大嫂身边,亲热的拉着妇人的手,小脸上笑的热情洋溢,甜甜地唤了声:“大伯母~” 吴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被关秀秀牵住手的妇人更是满脸不自在,她匆忙应了:“哎~哎。” 对付了两声,关大嫂转而面对吴氏,满脸笑容,只是她生的子女多,掏空了身体,人显得异常老相,一笑起来,满脸的褶子都堆了出来,却不若不笑了。 “娘说想老2了,我就跟你大哥说,喊你们两口子带着孩子回去让老太太看看,咱们一家人也坐一起吃顿团圆饭。” 吴氏脸一紧,心中冷笑,这非年非节的,吃什么团圆饭!早几年日子艰苦,也不见你们家喊上兄弟吃上一口热汤! 关大嫂见吴氏冷笑不语,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啐了一口,商户人家出来的女儿就是这么靠不住,眼皮子浅的只看的进钱! 关大嫂这次却是有事方才登门的,只得硬着头皮笑道:“他婶,你们家和郭家交好,他们在咱们村里又没亲没故的,你们把他们家一起捎带着,到时候,几个当家的也好好喝一杯。” 吴氏何其精明?一下就转过弯了,关家长房四子二女,长子和二子都不成器,三儿生的聪明伶俐,又刚刚到了进学的年纪,莫怪长房要请自家吃饭了,原来打着亲近先生的主意。 说老实话,老大夫妻虽然不成样子,几个孩子却还不错,见了她这个婶婶也会喊人,只是吴氏却不愿意卖老大这个人情,她寻思着当面推了长房的请托,背后再跟郭家相公打个招呼。 没等吴氏开口,关秀秀拉住关大嫂的袖子,一本正经地道:“伯娘,郭家婶娘最喜欢吃炖小鸡了,而且要那种刚刚开始下蛋的小母鸡,肉嫩,还有,郭家的两个哥哥,一个喜欢红烧肉,一个喜欢清蒸肘花,郭家叔叔口味清淡,好喝县城里靠近城门的那家小酒馆卖的一品春。” 关秀秀说完,关大嫂的脸色都变了,家里刚下蛋的小母鸡,杀了已经极是心疼,这红烧肉也不能单送到郭家小子们面前,其他孩子可都看着呢,半大的小子,一个比一个能吃,掐指一算,最少也得买上五斤五花肉,还得割两个大蹄髈! 那一品春又是什么?关家大嫂是听都没有听过。 关大嫂撑着笑脸应了下来:“哎呀,既然我们秀秀说了,伯娘一定把这些都备上。” 说着关大嫂低头瞄到了八仙桌上的竹筐,这一般是盛放干粮馍馍的,她轻车熟路的掀起了八仙桌上竹筐上的蓝色碎花盖帘,露出了里面金黄色的发糕,伸手就拿起了一块,咬了一口笑道:“弟妹这发糕做的是越来越好吃了,难怪老太太爱吃呢。” 吴氏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婆婆爱吃,大嫂等下不妨多包几块带回去。” 关大嫂脆生生的应了,伸手就把蓝色碎花的罩帘铺到了桌上,把发糕一块块的捡了出来,片刻功夫,偌大一个篮子里,只剩下了两三块比较小的发糕。 关秀秀叹了口气道:“大伯娘,这是姆妈特意给哥哥蒸的,剩下这么几块,还不够秀秀吃的呢。” 关大嫂一脸自然地道:“叫你姆妈再做就是了。” 一句话堵的关秀秀哑口无言,这个大伯娘,真是叫人无话可说啊。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5 关家凌云志 关大嫂的眼睛又在屋子里寻摸一圈,看到了凳子上的绣筐里绣了一半的帕子,露出一角的柳树枝叶绿意盈盈煞是喜人,眼睛不由一亮。 关秀秀紧紧盯着关大嫂,抢在吴氏之前开口道:“姆妈,你答应给舅舅送去卖的帕子快要绣好了吧?” 吴氏立刻上前一步,拿起了筐里的帕子,眉开眼笑的凑到了关大嫂面前:“是啊,嫂嫂,你看,这是我那兄弟帮我揽的活计,你看看绣的可还能见人?” “能见,能见……”关大嫂悻悻的扫了一眼帕子,刚才还觉得喜人的嫩绿变的刺眼起来,本想着给大女的陪嫁里再添样像样的绣品,拿到夫家也好见人,这吴氏也忒是抠门,大女还不是她嫡亲的侄女?! 关大嫂带了一捧的小米发糕满脸不愉的走了,吴氏站在房门口看着关大嫂走远了,乓的一声关了大门,又拿起了扫帚在地上一阵乱扫,口里念叨:“送衰神,去晦气!” 关秀秀搬了小板凳出来,拿起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继续绣了起来,看着吴氏乐道:“姆妈,肯定是哥哥放她进来的,你又何必跟院子过不去。” 吴氏手一顿,是啊,这家里没人,老大家的是不可能进来的,不由站直了身体向四周望了望:“大宝人呢?” 院子角落里的厕所中立刻钻出个半大小子,一手捏着鼻子,愁眉苦脸的看着吴氏,瓮声瓮气的唤道:“姆妈~” 关秀秀乐不可支,指着自家哥哥哈哈大笑:“姆妈,你看,大伯娘把哥哥吓的躲到茅厕里去了,哥哥也真是呆,就不怕大伯娘趁我们不在,把家里都搬空了去?!” 吴氏站在院子里,看着大儿憨厚,小女娇蛮,心底那股子怨气顿时一干二净,只觉得有了这对子女,一生足矣。 吴氏想通了以后,把手里的扫把往旁边一丢,撸起袖子向着鸡棚走去,忽又想起一事,朝着关秀秀嗔骂道:“你倒是好,生生的敲了你大伯娘一顿,操办那么一桌,不得把她心疼死?” 关大宝已经走到了妹妹身边,关秀秀嫌弃他身上臭,轰了他去换衣服,听到吴氏的话,关秀秀撇了下嘴巴:“大伯娘隔三差五的来打秋风,若不是爹爹一直拦着,娘你早就不让她进门了吧,还说我,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吴氏脸色一变,喝问道:“你小小年纪又是哪里来的这些歪理,还有你又怎知那一品春了?小小一壶就要百十文钱,你郭家叔叔又怎会舍得去喝?” 关秀秀随口抢答:“怎么不会,上次郭志彬说的,有个城里的大户人家,为了儿子入学,特意请郭叔叔吃了酒的。” 叫郭志彬来背黑锅,关秀秀是一点愧疚感都没有的,吴氏果然信了,毕竟小女儿只有六岁,再有心机也有限,也许纯粹只是为了帮她出一口恶气。 吴氏袖子挽起,在一群活蹦乱跳的小母鸡里扫视半天,最终选定了一只活蹦乱跳的芦花小母鸡,这只鸡最近都不怎么下蛋,白喂了那么多小米了。 吴氏忿忿的捉住了芦花鸡,单手掐住了小母鸡的翅膀根部,芦花小母鸡的翅膀扑棱几下,关秀秀眼睛一亮,央求道:“姆妈,给我几根鸡毛做毽球吧!” 吴氏白了她一眼,嘴巴一努,“哪有用母鸡的鸡毛做毽球的,叫你哥哥帮你,从咱家大将军身上拔两根。” 大将军,是他们给家里的那只神气的大公鸡起的绰号,这只浑身羽毛艳丽的漂亮大公鸡曾经把家里的黄狗追的满院子乱跑,当真不可一世。 关秀秀立刻转身,笑眯眯的看向自家哥哥:“大宝哥~” 关大宝脸皮涨红,他结结巴巴的道:“以,以后不许叫我关大宝了,我都入学了,要叫,就叫我的大名!” 吴氏扑哧一笑:“好好,我们的秀才公子,以后就叫你关凌云!” 说起来,这名字还是郭家叔叔给起的,当初关家老爹羡慕人家郭志彬和郭志礼的名字起的好,便央郭家叔叔给自家的大宝也起个好听的名字。 郭家叔叔沉吟半晌,随口诵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凌字妙极,不妨就叫凌云。” 关家老爹极力想要背下这句诗,最后却还是失败了,勉强记住了郭家叔叔的解释,但凡有人问及关大宝的名字,关家老爹总要扯着脖子解释道:“凌云凌云,俺家大宝站在山上吹风咧!” 关大宝何尝看不出被姆妈打趣了,他委委屈屈的道:“是郭先生说的!郭先生还说,等明年我们下场考试,就给我们起个字!” 关秀秀撇了下嘴巴,学着关大宝说话的语气:“郭先生,郭先生——” 这入了学堂以后,郭家叔叔就成了郭先生了,每次郭先生来到自家,关大宝便躲入房间不肯出来,关秀秀叹了口气,自家哥哥和爹爹生的一样的脾气,都是老实人,所以婚后才被嫂嫂吃的死死的。 一旁的吴氏也啐了一口:“你个实心眼的傻孩子,先生和叔叔哪个亲近都分不清!” 关大宝喃喃道:“本来就是先生么。” 吴氏抬起头,手里的菜刀高高的扬了起来,吓唬着大儿道:“关大宝!你再在我面前喊一声郭先生,看我饶不饶你!” 关大宝吓得一缩脖子,麻溜的往鸡圈跑去,双唇微动,郭先生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果然诚不我欺。 关大宝人虽然有些木讷老实,做起事情却脚踏实地,他当真拔了大将军尾巴上的三根艳丽尾羽,关秀秀看着自家哥哥手背上被公鸡叨出的几道红印,登时一阵心疼:“艾,早知道我就不要了!” 不过是一时缅怀儿时的小玩意,关秀秀如今要练习绣艺,哪里有时间去玩那个。 关大宝咧嘴一笑,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铜板,连同羽毛一起递到了关秀秀手里:“剩下的哥哥可帮不了你了。” 关秀秀抿嘴一乐,接过了铜板和羽毛,颠颠的跑进了屋子里,找了块碎布料,她极有眼色,旁人做毽球,力求光鲜艳丽,却不想那公鸡的尾羽已经足够明亮,若是再搭配个五颜六色的底座,未免乱眼。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6 嫁女是门祖传手艺 (一更) 关秀秀便只选了块素蓝的碎步,三两下包住了铜钱和羽毛根部,又取出绣线,仔细的缝上了,上面还特意的窝了边,用了抽针法,弄出了一个荷叶边。 吴氏把处理好的鸡切成了块,丢入热水中焯过后,大锅烧热,舀了一点荤油化开,丢入姜蒜炝锅,把鸡块丢进去随意的翻炒了几下,加水盖上锅盖。 回过身来,看到关秀秀做好的鸡毛毽子,新奇的看了又看,吴氏娘家是开布料绣品铺子的,她自幼便接触这些,虽然手艺比不上大户人家的绣娘,在关家村里,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对对,用郭先生的话讲,就叫在山顶吹风! 吴氏的眼睛却比手艺还要毒辣,绣品庄子是要把一些绣活委派出去的,若是看中的绣娘走了眼,可是要自己贴钱去补窟窿的。 她知道,手艺上的活,越是小的地方,越能看出一个绣娘的手艺来,像是这个简简单单的鸡毛毽子,那一圈荷叶边不过半公分长短,却做的波浪起伏,完全对称,每个浪花都是分毫不差。 自家小女儿单凭这手绣活,怕是将来媒婆就要踩破了门槛! 吴氏登时心情大好,对于郭家兄弟的期待也没有那么深了,所谓一家女百家求,将来千挑万选,总能相中个中意的女婿。 待关家老爹做完了地里的活计回来,锅里的鸡肉也发出了浓郁的香气,关秀秀帮着吴氏摆放了碗筷,喊了哥哥出来吃饭。 吴氏有意考校关秀秀,筷子伸出,挡掉了关家老爹伸向鸡肉的筷子,笑眯眯的看着关秀秀道:“秀秀,这鸡肉有好有孬,可怎么分呢?” 吴氏当年便是如此,她姆妈自幼开始训练她各项持家本事,这好媳妇可不是凭空掉出来的。 吴氏做人家媳妇越久,便越是感念姆**先见之明,女儿纵然要娇养,却也不能娇的过了,终究是要到旁人家去做媳妇的。 未待关秀秀吭声,关家爹爹便一脸憨笑的拆了自家媳妇的台:“她妈,有啥分的呢,两个鸡腿,秀秀一个,大宝一个。” 吴氏恨的只想脱下鞋子敲关家爹爹两下,这个死榆木脑袋!现在一家四口,自然可以把鸡腿给孩子吃,若是秀秀嫁了人,伸出筷子就夹了鸡腿到自己碗里,那可不被婆家笑话死! 关秀秀眼珠一转,登时明白了吴氏心意,她笑嘻嘻的夹起了一根鸡腿,放到了关家爹爹的碗里:“爹爹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要吃大腿。” 她又夹了一根鸡腿,放到了关大宝的碗里:“哥哥将来要做官的,要走很远的路——” 一句做官登时让关家夫妻两口子喜上眉梢,哎呦呦,瞧这小嘴巴甜的,谁家的小姑娘,这么会说话呦~ 吴氏已经对关秀秀的答卷满意至极,关秀秀再次动了动筷子,这次夹住的是鸡脖子,姆妈喜欢吃活肉,还是小舅舅告诉她的,以前每次吃饭,姆妈总是挑些心肝来吃,后来想想,不过是把好肉都让给了子女罢了。 关秀秀一本正经的道:“姆妈辛苦了,老是看着郭家兄弟好,也该回头看看秀秀了。” 吴氏一怔,哭笑不得,这个死丫头,老娘还不是为了你操心! 她心情复杂的夹起了脖子,正要放到嘴巴里,便见关秀秀给她自己夹了块鸡翅膀,自言自语的道:“秀秀早晚要飞到旁人家里,所以翅膀是秀秀的了。” 吴氏一口鸡肉登时哽在了喉咙中,无论如何也难以下咽,她刷的一下拍下筷子,却见关大宝已然从关秀秀的筷子下抢走了那块鸡翅膀,同时把鸡腿放入了关秀秀的碗里,一脸憨厚的笑着: “既然哥哥将来要做官,那就做个大一点的官,走的远一点,借了妹妹一双翅膀,妹妹替我照看父母吧!” 吴氏登时大是欣慰,关大宝,好样的! 一家人吃完了小鸡,吴氏盯着关秀秀洗净了头脸,看着她脱了外衣钻入被窝,回头进了堂屋,看到关家老爹一手端着烟袋,望着桌上的散碎银子算着家当,不由问道:“他爹,你这又是做啥呢?” 关家老爹瞄了老婆一眼,放下了踩着板凳的腿,小心翼翼的道:“老大家的莲莲要成亲了,我这个做叔叔的,总得送点压箱礼。” 莲莲便是关家老大的大女儿,也是关家儿孙辈里排行最长的,自幼却没享过什么福,关家老太太喜欢男孙,常常以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来教育儿媳们。 三个媳妇中,也就关家老大家的生了四个儿子,在婆婆面前勉强立的住脚,吴氏好歹生了一个儿子,老三家的便只有一个女儿,这两个媳妇,没分家的时候,那是天天都要吃老太太的冷脸的。 吴氏沉默半晌,看着桌子上的银子,一边是一小块碎银,另外一边则是几串铜板,知道关家老爹已经做了决定。 她伸手拿起那一小块碎银,在关家老爹诧异的眼神中道:“给了银子又不知道会被大嫂花到哪里去,不如我去置办些布料,好生裁制一番,到时候给她好好的铺一下房。” 关家老爹嘿嘿的乐出声来:“她娘,还是你想的周到。” 吴氏心中另有一番计较,却是不方便跟关家爹爹说了,关莲莲若是嫁妆少了,惹得婆家瞧不起,到时候闲话起来,影响到她家秀秀可怎么办。 何况,吴氏判断关莲莲的嫁妆不会太少,毕竟是头一个孙女嫁人,老太太还不拿出点体己?毕竟下面还有好几个孙女呢。 吴氏麻溜的又把桌子上剩下的几串铜板收拾起来,这个不会过日子的,大儿每个月在县城读书,可要不少钱呢,小女儿也该开始攒嫁妆了。 吴氏准备和自家大哥打个招呼,若是有合适的布料就给秀秀留下来,女孩家的嫁妆可马虎不得,一定要从小就开始留意,等十几岁出嫁了,也就差不多了,她娘当初给她准备的那身喜服,可是在她三岁就备下的布料,就为了这,吴氏的姆妈还和爹爹吵了一架。 吴氏心中一动,许久没有去看姆妈了,下次找个空当进城,顺便把这事儿和大哥说一下。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7 娘舅 (二更) 吴氏打来热水,服侍着关老爹洗漱了,两口子上床不提。 次日一早,吴氏便听到了堂屋传来的朗朗读书声,细细辨去,一个声音沙哑,一个清脆,分明是关大宝和关秀秀兄妹二人。 吴氏爬起身,披上夹袄,随手掀开了屋帘子,探头望去,关大宝摇头晃脑的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关秀秀仿着她哥哥,小脑袋瓜一点点的同样画起圈,远远望去,兄妹二人十足像是一个细腰葫芦。 吴氏悄无声息的放下了帘子,麻利的穿好衣服,转身进了后厨,和面烙饼,关大宝等下要进望都县城,路上就得半天,还要给拉车的关铁牛准备一份。 关秀秀今天第一天去郭家读书,叫她多带两张饼,省的李氏教完自家的顽皮丫头还得自己下厨,到时候随便烧个汤也就完了。 吴氏手脚极麻利,这边面板摆好,那边锅就热了,这种饼其实是烤干的,不能放油,不然渗到身上,弄的浑身脏兮兮,孩子可咋见人。 十几块面饼烤熟,放入了柳条编的筐里,上面蒙上了碎蓝花布,省的凉了,吴氏往锅里填了水,准备打两个糖水荷包蛋,昨天关秀秀在郭家吃的那个香,她可记得牢牢的。 这女儿啊,就得娇养着。 两个鸡蛋还在手边放着,关秀秀欢快的叫声一路响了进来:“娘,娘,小舅舅来了!” 吴氏一喜,顾不得刚刚烧开的热水,转身便出了灶房,迎面看到舅甥三人亲亲热热的走进来——关大宝眼巴巴的跟在小舅身边,关秀秀更是直接赖在了吴东来的胳膊上,两条细嫩的小腿几乎凌空悬吊,小小的身子完全吊在了舅舅身上。 吴氏立刻喝骂道:“快下来,你要累死你小舅舅么?!” 一边说着,一边大步上前,强而有力的妇人两手捉住了关秀秀的小胳膊,一把将她拉了下来。 吴东来心头一暖,多少年了,他已经可以独立走商了,大姐还总是当他是小时候那个病恹恹的弟弟护着,他立刻伸手护住了关秀秀,笑嘻嘻的看着吴氏道:“大姐,秀秀这是和舅舅亲呢。” 吴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小弟自幼多病,父母平日里忙于照管生意,长姐如母,吴东来几乎是她一手看大。 吴家四姐弟中,吴氏和这个小dd关系最为亲近。 当初,吴氏嫁给关家老2时,六岁的吴东来死死的抱住了穿着大红嫁衣的吴氏,死活要一起嫁到关家村来,这几乎成了吴家的经典笑话,一到吴氏回门的时候,便要提上一提。 吴东来总是嬉皮笑脸的回应道:“怎的,大姐你现在还带我去不,带我去马上跟你一起回关家村。” 惹得他老子举起拐杖要敲他,一干兄弟姐妹全都看笑话,只有关老2这个老实人站出来,憨笑着挡在拐杖前,吴氏一拉自家男人的袖子,嗔怪的白他一眼,这个憨货,没看到老爹的拐杖离小儿子总是差上那么一点距离么! 老来得子,又自幼体弱多病,自然疼的如珠如宝,怎舍得动上一根毫毛! 吴东来自来熟的往椅子上一坐,关大宝和关秀秀立刻如同门神一样,站在了吴东来两边。 吴东来容貌清秀,皮肤白皙,往关家人里一站,恰像是一颗小白菜长在了玉米地里。 吴氏看着自家弟弟,真是怎么看都顺眼,她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灶上还烧着水呢,我去给你们下荷包蛋,再炒两个菜。” 脚刚一动,又停下来,转身看着关大宝吩咐道:“大宝,去把你爹爹喊回来。” 正值夏日,村里的人都趁着早上凉快的时候下地干活,到了晌午,便在家歇息了,等到下晌,太阳不那么毒辣了再出去。 关大宝痛痛快快的应了声,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吴东来,大步跑了出去,少年的大嗓门响了一路:“爹!爹!小舅舅来家了!” 和他妹妹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愧是一个藤上结的两个瓜。 关秀秀一脸激动的看着吴东来,她没想到竟然还能看到小舅舅,当年小舅舅最疼她,可惜去的早,娶亲后不久就英年早逝了,小舅妈也很快改嫁了,姥姥姥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的不行,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吴东来笑眯眯的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瓜,轻声细语的跟她说话:“小舅舅一段日子没来,秀秀都成了大姑娘了。” 关秀秀忽闪忽闪着大眼睛,抿起小嘴,看着小舅舅,只笑不说话,倒是把吴东来给唬住了,他方才不过是哄孩子的话,说完仔细一看,自己这小外甥女竟然隐约有了静若处子的娴雅之风,他惊奇的道:“哎呀,幸好小舅舅这次带了礼物来。” 吴氏刚好一掀帘子,把一碗糖水荷包蛋放在自家小弟的面前,责怪地道:“你又带什么东西,现在家里啥也不缺,赶紧拿回去,爹爹上次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叫我们给你张罗张罗,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吴东来白皙的脸皮立刻涨红,他手握成拳,堵在唇边,连连咳嗽,吴氏立刻被吓到,凑上来连声问道:“小弟,怎了,你又犯咳症了?” 吴东来轻呼一口气,笑道:“不妨事,大姐,那可是我特意给咱家秀秀准备的嫁妆,是给秀秀的,你说的可不算。” 吴氏心中一动,昨天刚想到给关秀秀张罗嫁妆,第二天小弟就上门了,不免啧啧称奇,只当神佛庇护,拒绝的话,便怎也说不出口了。 吴东来把蓝花大瓷碗往关秀秀面前一推,轻声哄道:“秀秀,你替舅舅吃了吧。” 吴氏的脸立刻板了起来,把关秀秀往身边一拽,大碗重新推回到了吴东来的面前:“灶上还有,我等下给秀秀盛去,这是给你的,你赶紧趁热吃!” 关秀秀被姆**胳膊死死揽住,哭笑不得,同时又有一点吃味,在姆妈心中,关秀秀排第一,关大宝排第二,关老爹只能屈居第三,但只要小舅舅来了,姓关的全都得往后挪上一挪。 这不,头一碗荷包蛋理所当然的给了自己的亲弟弟。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8 你舅舅我舅舅 关秀秀捧着自己的碗,坐在了桌子的另外一侧,小口小口的吃着荷包蛋,吴东来伸手对着吴氏招了招,悄声道:“秀秀这是怎么了?” 吴氏一脸得意,看了眼心爱的小女儿,伸手拿出了绣筐里那绣了一半的成品,递到了自家弟弟的面前:“看,怎么样?” 吴东来眉毛扬起,伸手接过,用食指顶着绣布的背面,就着晨光,细细的查看着绣线交错的地方,半晌,他轻声道:“接线自然,绣布光滑平整,大姐,你手艺一直没落下啊。” 吴东来话音刚落,便发现自家大姐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登时一脸奇怪的问道:“怎么?” 吴氏嘿嘿一乐,小心翼翼的从吴东来手里捡回绣布,仔细的顺平,一脸爱怜的道:“是我们家秀秀的手艺呢。” 吴东来一脸惊奇:“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呢,看来咱们家也要出一位一品绣女了。” 一品绣女本是江南的一名普通绣娘,耗尽三年时光,绣了一副一统江山图,在洪武二十三年进献,皇上龙颜大喜,便赐了个一品绣女的名号,连带着那绣娘所在的绣庄生意也异常的红火起来。 吴氏虽然明知道自家弟弟语气夸张,却还是禁不住乐。 关家父子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关家老爹洪亮的嗓门立刻响了起来:“东来,叫你姐姐做上两个好菜,咱们两个好好的喝上两盅!” 吴东来立刻迎了上去,拱起手,恭敬的唤道:“姐夫。” 关家老爹摸摸后脑勺,“哎哎~” 吴氏赶紧把大饼和刚才快手炒的两个菜端了上来,吴东来站起身道:“大姐,小满还在外面看车呢。” 吴氏立刻伸手拿了个大碗,拨了半碗菜,又捡了两个面饼,递给关大宝:“去,给你小满哥送去。” 关大宝奉旨出巡,小心翼翼的端着碗,向外走去,吴东来赞道:“大姐,大宝可真是越来越像样了。” 关秀秀闻言,眼珠一转,夹起满满一大筷子的菜,小身子费力的撑过半个桌子,送到了吴东来的碗里:“小舅舅吃!” 吴氏笑骂道:“你哥哥跑一趟腿都赶不上你这一筷子,小马屁精!” 吴东来对着关秀秀眨了眨眼睛,甥舅二人嘿嘿的乐了起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完了早饭,吴东来站起身道:“大姐,店里缺货呢,我得赶紧把这几车布料运回去,正好,让大宝搭我的车进城吧!” 吴氏当即拒绝道:“不行,还有郭家爷几个呢。” 吴东来笑了:“没事,半大的孩子能占多少地方,一起捎带着吧,走走,看看我给秀秀找的嫁妆。” 几人到了运货车前,这是几辆有篷的马车,四面封闭,上面铺了油毡,防止漏水,一望便知,是走了远路的。 吴氏眉头一皱:“你这是去哪里收的布?爹娘也真狠心!” 吴东来笑了笑,没有接话,按照吴家大姐的想法,他就得学着那些闺阁千金,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对。 吴东来灵活的跳上了第一辆马车,翻找片刻后,手端着一个木头匣子跳了下来,吴氏眼皮一跳,她从小在布庄长大,布料怕潮怕虫蛀,越是上等的布料,这防护工作越是仔细。 但若是用木匣来装,那一定是上品中的上品了。 看那木匣也不是很大,顶多装上一匹布,偏偏吴东来又如此慎重,可见这布料的珍贵。 吴东来看着吴氏轻轻一笑,随手打开了木匣—— “云锦!”吴氏立刻惊呼出声,她伸出手,想要抚摸,又有些不好意思,那因为长期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在这美丽的布料面前越发相形见绌。 吴东来心中暗叹,他伸手挑起了云锦的一角,递到了吴氏面前,吴氏便在阳光下,小心翼翼的看着这美丽的布料,上面一圈圈的云朵形状的花纹,却是在织布的时候因丝线纵横交错而自然形成的。 这些纹路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便真的像是有一片片的云朵一般。 吴氏赞叹半晌,小心翼翼的把布料放回到了木匣里,顺便拍掉了关秀秀的狼爪,抬头看向了吴东来:“太贵重了,大姐不能要。” 吴东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大姐说什么呢,咱们家上上下下可就这么一个女孩,秀秀矜贵着呢,不给她又给谁去?!” 话罢,吴东来不由分说的把木匣塞入了吴氏怀里。 吴氏抚摸着木匣,脸上露出了浓浓的不舍,看了一旁的小女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大姐就收着了。” 关秀秀眼睛一亮,当年这匹云锦她还记得,一直没舍得用,后来被郭志彬偷出去换了酒钱,实在可恨,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看看,那云锦是不是还和记忆中一样美丽。 啪! 两只小狼爪再次被狠心的老娘拍下。 吴氏死死的护住怀里的木匣,对着一旁虎视眈眈的关秀秀呵斥道:“正好,叫你舅舅捎你一段,顺便去郭家接人。” 关秀秀不情不愿的爬上了马车,关大宝仔细的坐在了她身边,挡住了外面的空当,吴东来笑了下,随意的挥了挥手,几辆车一起起行,浩浩荡荡的向着郭家行去。 遥遥的,看到了下田回来的关家老大两口子,关秀秀一吐舌头,小小的身体往后一缩,顺便拉着关大宝。 关大嫂踌躇着,关大已经一把捉住了自家婆娘,往家走去。 吴东来扬了扬眉,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家也是有趣,每次看到他路过,总是眼巴巴的看着一车布料,也不知道想着啥。 遥遥的,关大嫂埋怨个不停:“他爹,几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个的穿衣服可费着呢——” “闭嘴,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关大闷头呵斥了一句,小三要读书,正是关键时刻,这个时候可不能得罪老2两口子,这个眼皮子浅的婆娘,昨天拿回来一捧发糕还沾沾自喜,有本事,倒是搬两袋面回来! 周一了,大家一起来种下推荐票吧,到了周日就会收获好多好多推荐票了。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19 兄台安好? (一更) 到了郭家,关大宝上前,叫了声门,片刻之后,郭浩儒带着两个儿子迎了出来,李氏却是避嫌,没有出门,关秀秀笑眯眯的问了好,关大宝和郭志礼两个同窗好友已经在对着作揖道好:“志礼兄!”“凌云兄!” 看着两个半大小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关秀秀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她立刻伸出两只小手,交叉捂住了自己嘴巴,含含糊糊的道:“唔切找深深。” 关秀秀迈步向着郭家院子里走去,顺手带上了大门,隔着院墙传来了小丫头肆无忌惮的笑声。 关大宝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一脸歉意地道:“小妹顽皮,郭兄见笑了。” 郭志礼忙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比二人矮了整整一头的郭志彬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的道:“关兄,郭兄,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一旁寒暄的郭浩儒和吴东来看的一阵发噱,两个大人都有点绷不住了,郭浩儒笑骂道:“志礼,志彬,还有凌云,赶紧上车了!” 吴东来转过身,为什么更想笑了—— 郭志彬被老爹一巴掌拍在了脑袋后面,他悻悻的上了马车,很快,小孩子的注意力被一车布料吸引,一连串的问题从他口中发出:“小舅舅,这是什么布料?”“做什么用的?”“多少钱一匹?” 吴东来先是被一句小舅舅喊得懵了,随即又被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头昏眼花。 他下意识的问道:“你怎喊我小舅舅?” 郭志彬小脸扬起,一脸的理所当然:“秀秀不是喊你小舅舅么,刚才我都听见了!” 吴东来眨了眨眼,不怀好意的问道:“那关秀秀喊姆妈,你喊什么?” 郭志彬不假思索的应道:“姆妈啊!” 啧啧,这么快就有个上门侄女婿了。 一旁的郭浩儒别过脸去,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的视线落到了另外一辆车上的关大宝和郭志礼身上,这哥俩一人捧了本书,随着马车的颠簸,专心致志的诵读起来。 郭浩儒微微摇头,从两小儿读书的样子,便可以大致看出二人的性格来——关大宝字字句句都在模仿他,甚至摇头晃脑的姿势也学了个十成,这孩子就是太实在了,将来进了官场,怕是要吃上不少的亏。 郭志礼眉峰紧锁,一句话往往读上多次,哎,太用心了也不好,容易被学问绕住。 郭浩儒盘算着,回到县城,该如何的教导二人,身后的讨论声渐渐进入了白热化。 “小舅舅,为什么要跑到杭州府去买布?” “为什么几十文钱的布料卖的时候可以要价百文?” 郭浩儒瞥了一眼小儿认真的稚脸,倒是敏而好学,可惜用错了地方,为商,乃是中下之道。 夹在中间的郭浩儒便听着前耳的商贾问价声,和后耳的朗朗读书声,在颠簸的村路上,一路向着县城行去。 …… 关秀秀蹦蹦跳跳的进了堂屋,没有看到李氏,她东张西望,注意到郭家兄弟的房间开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一眼看到了李氏巴巴的立于窗前,向着外面张望着,耳朵侧起,似是在聆听外面郭家兄弟的说话声。 她的心中一软,天下的母亲都是这般的,儿女多大岁数在母亲面前,也是小孩子一般,出门便让人放心不下。 关秀秀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李氏身边,屹立半晌,门外传来了车辕启动的声音,李氏悠悠一声轻叹,关秀秀立刻出声:“婶娘莫怕,秀秀一直在呢!” 李氏登时吓了一跳,她抚住胸口问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来的,怎地半点声音都没有。” 关秀秀嘿嘿一乐,她一本正经的仿着两个小哥说话:“在志礼兄和凌云兄见礼的时候来的。” 李氏被她老气横秋的语气逗乐,伸手轻弹了下关秀秀的额头:“你啊,和彬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顽皮。” 又被和郭志彬提到了一起,关秀秀立刻假装不依的叫道:“秀秀可比郭志彬要懂事多了!” 顿了下,她伸出小手,装模作样的查着数:“我会帮姆妈擦桌子,端饭,捶背——” 李氏立刻打断了小丫头的自吹自擂:“是是,我们秀秀比彬彬强多了!” 哎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顺耳,关秀秀喜笑颜开的扑过去,抱住了李氏的腰,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关秀秀一怔,是了,李氏和她家姆妈不同,身上不会有油烟的味道。 不行,她得多多赚钱,好生孝敬姆妈,让吴氏身上也带着香香的味道。 想到这里,关秀秀下意识的松开手,老老实实的站好,满怀希夷的看向了郭氏:“婶娘,我们上课吧。” 李氏看着小姑娘一时娇憨,一时文静,当真爱的不行,牵起了关秀秀的手,一起坐到了那张太师椅上,李氏瘦弱,关秀秀年幼,二人一起坐下,却也并不拥挤。 李氏素手伸出,指着书架上满满的书问道:“秀秀,婶娘先问你,你读书习字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 关秀秀一怔,她想在绣品之上带上书墨芳香,让关家的绣品价钱提上几成,仅此而已,只是,如此市侩的想法有点难于出口。 小女孩懵懂的表情清晰的映入了李氏的眼中,她微微一笑,温柔的摸了摸关秀秀的头:“婶娘忘了,我们秀秀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要做什么,那婶娘就给秀秀说说吧。” 李氏的表情一变,头微微扬起,脸上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仿佛她不是这农家小院的女主人,而是一名门阀贵女,天生仪态万方。 关秀秀愣了下,李氏的神态,分明和她当年进入那些高门大户揽着绣活时,偶尔碰到的小姐太太们的神色极像,不不,甚至还要高上一筹,李氏的傲然中别有一股从容之气。 关秀秀隐约记起,郭志彬酒醉后提过一两次,婆婆李氏出身不凡,只是详细问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自从李氏死后,似乎和外祖家便再无来往。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0 学以致用 (二更) 李氏的手轻轻抚摸着关秀秀的头,小女孩的头发柔软,摸在掌心软绵绵,像是靠在她身上的小丫头那软软的身体,让人有一种被信赖的幸福感。 她沉吟片刻,微笑着开口道:“这里有经史子集,有人文志怪,还有诗词歌赋,我们秀秀想学什么那?” 话一出口,看到关秀秀错愕的表情,李氏哑然失笑,自己说的这么文绉绉,难为了这六岁的小丫头,她轻咳一声,重新道:“秀秀是喜欢历史故事,真人传记,还是鬼怪神话,又或者自己来动笔书写文章?” 关秀秀睁圆了眼睛,若是在绣品上画上历史故事,倒也有趣的很,或者来段书生狐仙的故事,似乎也不错,自己写文章的话,就更不得了了,那可是独一份的绣品。 看着小丫头一脸纠结,李氏浅笑着退了出去,每日这个时辰,她都要喝上一盏消食茶,这么多年了,到了如此境地,却依然改不了自幼养成的习惯。 李氏引燃了火石,看着一束稻草渐渐的燃出了白烟,抓紧时机把稻草塞入了锅里,另外一只手已经熟练的拉起了风箱。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熟练的如同关家村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村妇。 李氏望着自己变的粗糙许多的手,微微出神,年幼时,祖父亲口称赞她聪颖过人,才思敏捷,几个兄长都不及她。 那段几乎忘却的闺阁时光,今日要教小丫头读书,竟然一下从记忆深处翻了上来,带着些许温馨,让人缅怀不已。 李氏望了眼堂屋方向,手脚越发麻利起来,一束束稻草被她送入了炉灶,眼见锅底冒出了无数细碎的水泡,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小丫头会选什么呢,当年,她可是贪心的全都选了。 李氏眼见水烧的滚开,忙把水盛了出来,放在一边凉上一凉,待降到了入手温热的程度,洗了茶后,才正式泡茶,又把茶汤倒出,盛了两盏,取了一个木头托盘托了,小心的向厢房行来。 关秀秀依然处于纠结之中,李氏说的她都想学,可也知道精力有限,必然不能面面俱到。 她现在年纪尚幼,还可以在李氏膝前学习,等年纪再大些,就要帮助姆妈操持家务了,而且大姑娘随便出门也容易惹人闲话。 一杯清茶被放置在了关秀秀的面前,冉冉的茶香飘起,引得她迅速的回了魂,关秀秀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李氏,李氏柔柔一笑:“秀秀,想好了么?” 关秀秀咬了咬唇,毅然决定依照本心作答:“我什么都想学,可细想想,又都难以学精,秀秀只想学习些粗浅的文字,待兄长离家时,可以给姆妈读信,又或者嫁人以后,也可以和家中通信。” 关秀秀的话质朴无华,却让李氏震动,她说不出心底的是失望还是欣慰,总之松了一口气,似乎这个乡下的小女孩,本来就该是这般样子的。 甚么经史子集,人文地理,本就和她无关,她只是个灶下烧火,平日喂猪的普通村妇罢了。 李氏轻笑出声,双唇微动,声音却只有自己才听的清楚:“学以致用,先生教我的第一课差点都忘记了,所学皆为所用,用不上的,学他做甚?!” 李氏笑着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连声道:“好,好,婶娘就教你读书习字。”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阵阵木铎之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关秀秀一怔,当年在乡间经常听到的太祖六训,到了永乐年间,却是鲜少听到了。 此时再次听到,当真是字字珠玑,话糙理浅,乡野村妇也能轻易听懂。 可惜她后来却是没机会贯彻了,公婆父母都早早的就去了,没得孝顺,而郭志彬恰恰是因为年幼丧母,到了成年后,越发胡作非为。 想到这里,关秀秀很认真的看了眼李氏,心里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让婶娘长命百岁,好生管教郭志彬那个混球! 注意到小女孩的走神,李氏立刻问道:“秀秀,怎么了?” 关秀秀下意识的应道:“这几句话虽然常常听到,却真的很有道理。” 李氏欢喜起来:“是呢,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不如我们今天就来学习圣上的六训吧!” 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铺开了几张大纸,关秀秀愣了下,随即冷汗直流,她空口白话的要学读书写字,偏偏忘了这个茬子了,写字用的纸墨可都是钱啊! 并不是所有的纸都适合写字的,最便宜的,一文钱上百张的草纸,毛笔蘸足了墨,往上面一点,那一整张纸就完全的阴透了,根本没办法写字。 关秀秀记得很清楚,因为当年小儿开蒙,她就贪便宜,买了百张草纸回来,结果还被郭志彬那个混球给笑话了。 最后没奈何,几百张草纸都拿去当了厕纸,一家人享受了下贵人们的待遇。 而这种要能写字的纸,最次的,一文钱也才能买上十张。 关秀秀犹豫的道:“婶婶,我们去外面习字吧,晒晒太阳暖和和的。” 李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抬头向着窗外看了看,此时日头刚刚升起,并不刺眼,她痛快的点了点头,整理下桌上的文房四宝,“你先去,婶婶就出来。” 片刻之后,李氏费力的抬着太师椅出来,椅面上放置了被砚台压住的纸张。 关秀秀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扬了扬手里的麦秸:“婶婶,我们就用这个学吧!” 李氏愣了下,一眼瞄到了关秀秀脚下明显被特意平整过的沙地,瞬间明白了小女孩的心思,定是她贪玩,不肯老老实实的学习。 砰的一声丢下太师椅,李氏板起脸教训关秀秀道:“这不是儿戏,你若拜我为师,就要好生学习,休要当做是小儿嬉戏!” 关秀秀的脚尖一下下的戳着地面,半垂下头,赧然道:“婶婶,那个,纸和墨的价钱太贵了。”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1 初为人师 ??氏一怔,心中瞬间柔软,她幼年初习字用的就是名贵的泥金笺,这几张普通墨纸放在昔日,她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今天这小女孩一番小心思却延伸至此。 也是,纸张虽然不贵,若是用于幼儿习字,却是耗费的很,若不是她家相公任职县学,每月都可以得到些免费纸张,怕是今日,她李家女也要为一张墨纸犯愁了。 李氏表情柔和许多,摸着关秀秀的头,笑道:“傻孩子,初学写字是必须用纸笔的,你要亲身体会笔墨流转,才能不断改进自己的字体。” 顿了下,李氏又强调道:“而且一张大纸所写字数不能超过十个,间架结构,笔画痕迹,有什么缺陷,看的一清二楚。” 关秀秀愣住了,瞬间想到了昨儿个关大宝在家中习字时,写的字小的几乎看不清楚,难道哥哥是因为纸张的价钱太贵? 关秀秀的心都疼的拧了,她想要赚钱的心情越发迫切,小姑娘的嘴唇紧紧抿起,翠绿的衣袖被狠狠的撸了上去,关秀秀以前所未有的决心望着李氏道:“婶婶!我们开始学习吧!” 面对小姑娘突如其来的斗志昂扬,李氏一时间还不能跟上,她连咳了几声,提起一旁的水壶,往砚台里冲了些水,捏起石砚一下下的化开墨块。 待化出一砚浓墨,李氏跪坐于椅前,右手握住毛笔,左手轻巧的拎起袖子,看向关秀秀认真的道:“女子力小,故往往提笔写字时,手肘是搭在书桌之上的,如此写字,字迹温婉有余,却少了风骨。” 说话间,李氏手中毛笔连动,关秀秀注意到,李氏运笔时,笔杆始终垂直于纸面,而和她口中所言相反的,她的肘部始终悬于空中。 李氏一气呵成,太祖六训跃然纸上,关秀秀只是粗通文墨,却也看出这几个大字峥嵘如石,一股不屈的风骨跃然纸上。 没待她开口赞叹,李氏自己皱着眉头看了片刻,随手捉起大纸揉成了一团,丢掷一旁:“不对不对,字的意思和字体完全不对。” 李氏再次俯下身去,全神贯注的握住毛笔重新书写,这一次,她运笔很慢,每一个字都方正匀称,若说方才的字体是狂放不羁的浪子,那现在的则是严谨端方的君子。 这一次写完,李氏素手拎起了墨纸的两个斜角,檀口轻启,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一脸笑意盈盈:“这次对了。” 关秀秀可怜兮兮的捉住了李氏的袖子:“婶婶,你把秀秀忘啦!” 李氏如梦初醒,讪笑两声,赶紧把写好的大字放在了关秀秀的面前:“怎么会呢,来,跟着婶婶一起念,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关秀秀脆生生的跟着李氏念了起来:“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她本就聪颖明慧,又是二世为人,学起来十分神速,片刻功夫已经把太祖六训记得滚瓜烂熟。 李氏甚为欢喜,索性继续教下去,“皇上除了六训之外,还有许多的训话,不妨我们都来读一读。” 当初郭家长子出生的时候,郭浩儒欣喜若狂,郭志礼刚刚会说话,他就开始了亲自教导,旁人家用来逗小孩子的布老虎,拨浪鼓,在郭家被换做了千字文三字经。 因此,郭志礼虽然年纪尚幼,读书习字的历史却足足有将近十年。 李氏虽然是亲娘,对长子的教育却鲜少有插手的机会,到了小儿郭志彬这里,家道中落,一家人吃尽了颠沛流离的苦,对小儿也就难免放纵。 所以,关秀秀实打实是李氏第一个仔细教养的孩子,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李氏初为人师,关秀秀首次开蒙,都没有什么经验,李氏可以说是率性而为,想到什么就教点什么,关秀秀来个海纳百川,李氏给什么她就学什么。 若是郭浩儒在这里看到了,定然会斥责一声:胡闹! 通常来讲,小儿启蒙,往往从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开讲,又被称为三百千,这三篇经过了古人千锤百炼出来的精华,囊括了两千多常用字,同时押韵上口,简单易学。 像是关秀秀这般,一上来就学的太祖圣言,可谓绝无仅有。 关秀秀一心要读书习字,以后改良绣品,发家致富,干劲十足,学起来又快又好,如同那嗷嗷待哺的幼雏,时时的张着小嘴,而李氏则是不辞辛苦的喂食。 日头从东边升上屋脊正中,又逐渐的沉下窗棂,中间为避日晒,二人挪至檐下读书外,其余时间,一直在孜孜不倦的学习着。 直到吴氏亲自来接,站在院墙外喊了几嗓子,李氏和关秀秀二人才如梦初醒,望着脚边厚厚一摞大纸,李氏方发现,洪武帝的教令基本都已经研读完毕。 她眉头微皱,先向大门应了一声,“就来,嫂子稍候。” 关秀秀一脸意犹未尽的蹲下身,收拾起那厚厚一摞的大纸,李氏在一旁帮她,两个人把大字卷成一团,又用草绳扎紧,相视一笑,关秀秀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来的时候,姆妈准备了烙饼,叫我给婶婶捎来。” 关秀秀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干净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干饼却是已经碎了。 看着小姑娘欲哭无泪的样子,李氏忙安慰她:“无妨无妨,倒是婶婶教的太入迷,忘记给秀秀做饭了,秀秀饿不饿?” 话音未落,关秀秀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两个人同时不好意思的笑了。 关秀秀踮起脚尖,拉着李氏的袖子,李氏弯下身子,听到耳边的悄悄话:“婶婶,不要告诉娘!” 李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点了点头,小丫头的心思真多,是怕她的姆妈担心呢。 门外再次传来了吴氏催促的声音,李氏牵起了关秀秀的手,把她送了出去,吴氏看到自家的小女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出口依然恶狠狠:“定然是你顽皮,惹得你婶婶操心了!”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2 吴氏习字 (一更) 关秀秀一脸委屈,眼巴巴的看向了李氏,李氏马上为她主持正义:“我们秀秀乖着呢,学东西又快又好,今天教了好多东西都背会了,明天我们就开始习字!” 读书人在农人眼中都是宛如神明一样的存在,吴氏这个有些泼辣的妇人在柔柔弱弱的李氏面前,便总是没有脾气的样子。 闻言,吴氏立刻信了个十成十,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是么,走,秀秀,姆妈回家给你下面吃!” 关秀秀忍不住腹诽,是不是姆妈太喜欢郭家婶婶了,所以才会爱屋及乌的答应了她的婚事? 望着一大一小逐渐远去的身影,李氏浅笑着关上大门,放好横木,看了眼鸡鸭,喂了点食水,便退回到了堂屋之中,咣当一声,连这堂屋的门也给锁死了,此时外面红霞遍布,日头尚未完全沉下去。 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在家,自然还是谨慎点好。 李氏洗过手,打开了关秀秀拿来的布包,轻轻解开,拿起一块碎饼放入嘴里慢慢的嚼着,这没油的干饼,刚出锅的时候又酥又香,放上一会,潮了后糙的特别磨嗓子。 李氏吃上一小口饼,便吞上一大口凉茶,面前吃了一小半饼,无论如何再难吃下去了。 她把饼和茶都推到了一旁,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明天,再教秀秀学什么好呢?! 关秀秀反应敏捷,记忆超群,往往三五句的洪武训诫她重复个一两次就可以自行背诵了,李氏初为人师,不免见猎心喜,原本只打算随意教导一番,现在却是真的下了决心好好教导关秀秀了。 李氏单手支腮,偏过头,视线在身后的书架上缓慢扫过,待到其中最厚一本书时,她心中一动,那个—— 关秀秀心满意足的抱着个大瓷碗,呼哧呼哧的吃着姆妈亲手擀制的面条,面劲道,卤子又香,加上她饿了一天,学习的时候不觉得,一松懈下来,那排山倒海的饥饿感让她觉得自己能吃掉一头牛。 怕被姆妈看出来,她还强撑着独自走回家,别提有多辛苦了。 一碗面下肚,关秀秀的小肚子吃的圆滚滚,她腆着肚子滑下了椅子,吴氏看到,笑骂道:“叫你贪吃,晚上肚子又要疼了吧!” 话是如此说,一手却把刚泡好的山楂茶送了过去,关秀秀笑嘻嘻的接过去,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凑近了抿了一口,入口温热,酸酸甜甜,姆妈一定是偷偷放了糖。 关秀秀瞬间美的全身冒泡泡。 关秀秀喝完消食茶,抱起那一摞大纸,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姆妈身边,就着桌子上的油灯,看着大纸上的墨字。 吴氏稀罕的探过头来,一脸艳羡:“这就是你郭家婶婶今天教你的?” 关秀秀看到姆妈羡慕的表情,愣了下,随即大声道:“姆妈,我来教你好不好?” 吴氏白了她一眼,利落的收拾了自己的针线,嗔怒道:“一把年纪了,还学这个,不是让人笑话么!” 说着,她站起身,掸了掸身上,迈步向灶房走去,关家老爹也差不多快回来了,该下面了。 关秀秀这傻女,以为她看不出自己饿着肚子,平日里连蹦带跳的孩子,今天拖着脚走路,她这个亲妈怎么会不知道! 想必是李氏教的入迷了,一来二去的忘了饭食。 堂屋传来了小女儿朗朗的读书声,火光映在了吴氏的脸上,那孩子,说要教她咧,吴氏的唇不知不觉的挑起,她还真有点想学,只是村里的妇人们嘴巴太碎,闲话要人命哎。 等等,那是什么? 吴氏立起了耳朵,“——和睦乡里,教训子孙——” 这,这不是皇上爷爷的六训嘛! 吴氏顾不得灶上烧的滚开的热水,火急火燎的站起身,冲入了堂屋,小心翼翼的接近了自己的亲闺女,试探着问道:“你郭家婶婶,就教的你这个?” 关秀秀心中窃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她小手拍了拍桌上厚厚一摞大纸,“不止六训,还有皇上其他的训话咧。” 吴氏磨磨蹭蹭的到了关秀秀身边,妇人粗糙的手捉起了腰间的围裙,用肩膀顶了顶关秀秀的小身子,笑嘻嘻的道:“那你教教姆妈嘛!” 关秀秀一脸诧异:“咦?姆妈你一把年纪了,被人笑话怎么办?” 这死妮子,用她的话堵她的嘴! 吴氏火气上涌,作为母亲的绝对权威瞬间爆发,她毫不客气的伸出右手,钳住了关秀秀的耳朵,不容拒绝的问道:“你教是不教?!” 关秀秀耳朵吃痛,哎呀呀的叫了起来,小半个身体往上扬去:“我教,我教嘛!” 吴氏嘿嘿一乐,手一松,麻利的搬了张椅子过来,凑近了关秀秀。 关秀秀偷瞄了吴氏一眼,又揉了揉自己耳朵,吴氏看出她的小心思,连声道:“好了好了,明天给你做面片汤!” 关秀秀嘿嘿一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始终记得,以前头疼脑热心有不遂的时候,姆妈就给她下上一碗面片汤。 关秀秀展开大纸,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起来,若是仔细看去,和李氏教她时颇为相像,从这一点上看,她和关大宝不愧是亲兄妹。 关秀秀小手指着大纸上碗底大的毛笔字,一字一顿的念道:“孝——顺——” 吴氏忍不住激动起来:“哎呦呦,原来这些字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啊!” 往日里常常听到木铎声响,伴随着木铎的便是孤老盲者的沙哑喊声,这六句训话早已经滚瓜烂熟,就像是一个绝代佳人,名声传出来已久,今天才第一次得见,吴氏的激动自然可以理解。 关家老爹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小女儿板直身体,一本正经的读着手里大纸上的字,妻子吴氏凑近了小女儿,认真的复述着小女儿的声音,油灯的黄色光晕打在妻女身上,映的两个人的轮廓异常柔美,登时心中一暖,只觉得这一天的辛苦都值了。 吴氏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旋即又低下去,漫不经心的道:“灶上有面,自己下吧!” 关家老爹满心的温馨瞬间被打散,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认命的往灶上走去。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3 母女斗法 (二更) 关秀秀一字一字的教着吴氏念了几遍,关家老爹端着碗煮好的面条出来,兴致勃勃的看着母女二人。 关秀秀望着旁边言听计从的姆妈,心中涌起巨大的成就感,原来做人家的老师是这么舒服的事情。 她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指着大纸道:“姆妈,你来读一遍。” 吴氏张口就来:“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六个短句眨眼的功夫便背诵了一遍,关秀秀心中暗喜,姆妈看来也是聪颖过人啊,难道他们老关家的风水好?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天生的读书苗子? 关秀秀唇角微弯,仿着李氏进行教学的最后一步——抽查。 她随意的指着孝字问道:“姆妈,这个字怎么读?” 吴氏眼睛瞬间睁圆,和关秀秀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晌,试探着问道:“顺?” 关秀秀大怒:“孝!孝顺的孝!” “再来,这个字读什么?!”关秀秀小脸铁青,稚嫩的脸上挂满了教书先生的威严。 吴氏看着纸上的大字,急的满头大汗,这是啥,这是啥来着,那方方正正的字体越看越是眼花,哎呀,那字还认识她,偏偏她不认识字了! 而关秀秀的一双大眼睛就如同两颗小太阳,盯得她如坐针毡,心急如焚下,吴氏灵机一动,她的眼睛在纸上快速扫过,心里默背六训,一个字一个字的查过去,脱口而出:“睦!和睦乡里!” 关秀秀神情一松,吴氏提着的心刚刚放回心窝,便听到那个小讨债鬼又问:“这个字读什么?” 吴氏情急之下,背出了声:“孝顺父母……教训子孙,是孙,是孙!” 她欢喜的叫出声,片刻后意识到不对,抬头恰好撞上关秀秀一脸的寒意,吴氏的笑声戛然而止,小声的念叨:“是孙,就是孙么。” 关秀秀猛然一拍桌子,只是她人小力气更小,这一掌下去,连桌面都没有颤上一颤,关秀秀一怔,随即伸手抓起吴氏的手,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拍,桌面一震,她忿忿道:“姆妈!你根本没有记住!” 太可恶了,还想蒙混过关,欺瞒老师! 吴氏掌心拍的生疼,又被六岁的小女儿没头没脸的一顿乱训,登时脸上吃不住,犹自嘴硬的道:“我怎么没记住?!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噼里啪啦一顿背,那个流利,那个顺畅,一嘟噜就说完了。 关秀秀冷笑一声,小手往纸上一指:“这个字念什么?!” 若问吴氏现在最讨厌什么,那一定是“这个字念什么”,这六个字简直如同紧箍咒,让这个斗大的字不识一斗的妇人一阵头疼。 关家老爹看到吴氏被小女儿吃的死死的,一脸郁卒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吴氏头一偏,噼里啪啦的道:“她爹!你没吃饱是吧!我再去给你下一碗!” 话罢,吴氏大步走到关家老爹身旁,劈手夺下了关家老爹手里的面碗,落荒而逃。 吴氏下好了面,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有进到堂屋,站在灶房里喊了一嗓子:“她爹!吃面!” 关家老爹嘿嘿一乐,屁颠屁颠的出了堂屋,关秀秀在他身后喊着:“爹爹,把姆妈叫回来!” 关秀秀做老师正上瘾,如何放弃这个机会! 吴氏狠狠的一跺脚,啐了一口,骂道:“这个小讨债鬼!” 瞄了一眼关家老爹一脸憨笑,吴氏的怒火迅速迁移:“笑,笑,都是你养出来的好闺女!” 一边说,吴氏一边端起面碗,呼哧呼哧的吃起面条,把关家老爹向她伸出的手晒在了半空。 关秀秀和吴氏母女二人,一个坐在堂屋,一个赖在灶房,生生撑到了半夜三更,关家老爹耗不住,他站起身,把手里的旱烟袋在脚底磕了磕,迈步向着堂屋走去,吩咐道:“秀秀,早点睡。” 关家老爹为人憨厚实在,在家中向来不说话,但每次开了口,却比吴氏说话有用的多,孩子们没有一次不乖乖听从的。 关秀秀立刻痛快的应了声,收拢了桌子上散落的纸张,费力的抱起,向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吴氏拍了拍胸脯,从门后闪了出来,关秀秀所在的厢房内马上传来了震耳的读书声:“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吴氏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烧,她两手掐腰,朝着厢房内吼道:“和睦乡里,教训子孙——” 关秀秀的声音一停,随即更大声的吼道:“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吴氏不甘示弱的从头背起,那孝顺父母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夹在中间的关家老爹被这对母女比赛一样的吼叫震得头壳嗡嗡直叫。 他二话不说,拖住了吴氏向着夫妻二人的房中走去,同时朝着关秀秀的方向命令道:“赶紧上床睡觉,死丫头!” 转头看到难掩喜色的吴氏,关家老爹板起脸,认真的交代道:“她娘,地里活多,明天你早点和我一起下地去。” 关家老爹这是各打了五十大板了,吴氏正要出口反驳,转念一想,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的避开那个死丫头了! 她顺水推舟的应了,夫妻二人洗漱上床不提。 翌日一早,关秀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习惯性的向外看了一眼,看到天光大亮,太阳从窗棂中斜斜的射到了被子上,登时吓了一跳,张嘴就喊:“姆妈!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话音落下,没有半点反应,房间里一片静悄悄。 关秀秀一怔,她翻开被子,两下套上了她的小绣鞋,蹬蹬蹬跑到了堂屋,一眼看到了桌子上的柳条筐,筐上蒙着碎蓝花布,布上面又压了一个红皮鸡蛋。 关秀秀一脸缅怀的拿起了红皮鸡蛋,这是吴氏留给她的暗号,也是关家的传统了。 农忙的时候,关家两口子都要下地干活,顾不上孩子,吴氏做好了饭菜,就留到桌子上,怕饭菜凉了,再蒙上一块花布。 因吴氏不识字,无法留言,留下个红皮鸡蛋,就代表着两口子都下地了,同时鸡蛋也是对孩子的一种补偿。 弱弱的问一句,有人在看么?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4 落入狼口 关秀秀掀开碎蓝花布,果然,里面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面片汤,只是时间有些久,面片都糊到一起了。 关秀秀端起面碗,胡乱的往嘴巴里扒拉着,眼前仿佛出现了天还未大亮时,姆妈在灶房里忙碌的情景,为了怕吵醒她,还特意放轻了手脚。 而她这个不孝女,却把自己的姆妈给逼的一大早就离了家,吴氏背诵着太祖六谕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那头一句孝顺父母啪嗒啪嗒似乎就在打她的脸。 喉咙处一阵哽咽,面片噎在了嗓子眼里,关秀秀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吴氏捅了捅挡在身前的关家老爹:“怎么样,她哭了没?!” 关家老爹哭笑不得的瞄了眼吴氏,这对母女,真是冤家呦,他叹了口气道:“哭了哭了。” 吴氏大喜,脸上现出一番得意来:“我就不信,我治不了这小丫头片子!” 吴氏故意早早的做好了面片,糊成一片,让关秀秀难以下咽,再来个触景生情,很容易就掉下金豆豆。 她的手一推关家老爹:“快去,打发那臭丫头去郭家,还真能睡!” 关家老爹情不自禁的往前一迈步,原本半掩的大门立刻被他撞开,他哭笑不得的迈步而入,看到小女儿闻声立刻背过身去,小胳膊抬起,哪里还不知道小丫头面子薄,这是背对着他擦眼泪呢。 登时一阵心疼,却又照顾小女孩的情绪,不去点破,脚下的步伐有意的慢了下来,在院子里看看鸡鸭,看看猪,又看看牛,最后才慢悠悠的进了堂屋。 关家老爹咳了两声,催促道:“你怎么还没走呢,你婶子该等的着急了吧!” 关秀秀两只眼睛红彤彤,如同一只小兔子,开口还带着鼻音:“爹爹,姆妈呢?” 关家老爹装模作样的往外看了眼,吴氏的裙摆一闪而过,缩到了大门后面,他沉着气应道:“地里干活呢,晚上就见到了,赶紧走吧!” 赶紧走吧,你走了,你姆妈才敢进门啊! 关秀秀扯住自己的衣襟,低下头,羞愧的道:“爹爹,我错了,你让姆妈回来吧,我再也不说她了,姆妈也是的,不会就不会么,我教她到学会为止么!” 刷的一下,吴氏从门后面蹦了出来,春风满面:“这可是你说的!” 关家父女二人同时抬起头,关秀秀恼羞成怒:“姆妈,你又耍我!” 吴氏洋洋得意的走到了关秀秀面前,伸出食指一顶关秀秀的脑门:“死丫头你刚才说的话,你爹爹和我可都听到了,你想赖账不成?” 关秀秀眼珠一转,粲然一笑:“好好,我们晚上继续,你可千万别再躲灶房去了,也别再拿下地当借口!” 关秀秀脸色板起,筷子敲了敲青花瓷碗的边,发出叮当一声脆响,老气横秋的问道:“这个字读什么?” 吴氏脸色大变,脑壳马上就疼了起来,哎呦呦,一家四口,老头子和大儿子都好耍的很,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鬼精灵,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吴氏一咬牙,这人都输了,阵可不能再输了,她伸手拽过了关秀秀,训斥道:“你看看你,头也不梳,脸也不洗,披头散发的,你这是去郭家给我丢人呢?” 一手从发上拔下了木梳,麻利的给关秀秀挽了两个双髻。 关秀秀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固执的追问道:“那说好了啊,晚上咱们继续!” 吴氏敷衍的应付道:“继续继续。” 母女二人各怀心思,关秀秀乖巧的出了门,吴氏坐在堂屋里,拨拉着手指算了起来:“地里的草刚锄过,麦子还早,猪草昨天打了两筐,鸡圈也刚清理过——” 算来算去,这屋里屋外的活计竟然全部被她做完了,吴氏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勤劳能干来。 她抚着额头,耳边依稀又响起了那催命的质问声——这个字读什么?!要不?装头疼? 关秀秀迈着小脚,秀气的走在田埂上,路上遇到的乡里乡亲逐一打着招呼:“大伯伯好,三奶奶好——” 关家村一村子的人都沾亲带故,绕着圈子每个人都是亲戚,关秀秀一路招呼下来,分毫不差。 那些婆婆妈妈立刻在背后传诵开来,关老2家的小闺女可真成大姑娘了,那小嘴巴甜的,也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的把她娶了去。 关秀秀还不知道,因为自己偏成人的表现,在小小的年纪就为她拉到了不少分数,让她在整个关家村的同龄待嫁女中,成为一支遥遥领先的绩优股。 待她到了郭家门口,反倒近乡情怯了,这上学第二天就迟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关秀秀在郭家门口徘徊不定,穿着千层底的绣鞋的小脚碾在碎石路上,发出了细碎的足音。 门里立刻传来了一声轻询:“是秀秀么?” 关秀秀一怔,随即意识到李氏只怕一直在大门里等着她,登时不好意思起来,她连声应道:“哎哎,是我呢!” 大门发出了咯吱一声响,露出了一条仅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却看不到李氏的身影,关秀秀马上迈步而入,大门在她身后关上,李氏谨慎的插上了门板,回头对着关秀秀笑道:“秀秀今日来的真晚呢。” 关秀秀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无法辩解,如何说?说她和吴氏斗气,母女二人浑闹了一个晚上,她熬到了三更半夜才睡? 那也忒丢人了! 家丑绝不可外扬! 李氏已经自顾的说了下去:“都是婶婶不好,没有提前跟秀秀说好上下课的时间。” 关秀秀瞬间热泪盈眶,郭志彬虽然不是个东西,婆婆可真是好啊。 李氏轻声细语地道:“以后秀秀卯时来,日入再归。” 卯时?天还没亮呢,日入,天可都黑了啊,关秀秀眼前一抹黑,却听得李氏又道:“我们昨日就是太散漫了,婶婶想要了,若是你读书不认真,也该有些惩罚的手段才是。” 说着,李氏慢条斯理地从身后拿出了一根极细的藤条。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5 落井下石 关秀秀张大嘴巴,突然觉得自己亏了,李氏可以理所当然的对她动用藤条,她总不对姆妈也如此吧! 在细藤条的威力下,关秀秀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李氏身后,进了郭家兄弟的房间,她一眼看到了书桌边上闲置的半块烧饼,顿时一愣,自家姆**手艺她自然是一眼认出。 难不成李氏在她走后,便只啃了半个烧饼?! 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关秀秀心中翻涌,那是对于至亲至爱的人不爱惜自己的气愤以及心疼,怪不得李氏身体一直羸弱,不好好吃饭,这身体怎么能好! 犹然不知小丫头暗自气恼的李氏欢喜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小心的放到了关秀秀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小女孩。 关秀秀视线自然的下移,当她看清楚封面上的两个大字时,不由一怔——大诰。 这玩意可是有名的很,也是太祖皇上的发明,是太祖亲自颁发的一部邢典,对大明历法的补充,当时家家户户都有一本。 关秀秀看着郭志彬越来越不着调,担心他早晚有一日惹出收拾不了的是非,勒紧腰带,也买了一本放在家里——太祖皇上可是亲口说过了,家有《大诰》,若是犯罪,可罪减一等! 这可是实打实的宝贝,被她仔细的收拢在家里的箱子底了,偏郭志彬那杀才以为是她私藏的私房钱,硬生生的翻了出来,搞得好生没脸。 关秀秀愣神的功夫,李氏只当她不识字,呆掉了,笑眯眯的解释道:“秀秀,这个字读做g,大诰,也是圣上亲自编写的律令。” 她伸手摸着足足半掌厚的大诰,一脸的心满意足,这下好了,足够秀秀学习一段日子了。 李氏是她那一辈中最小的女儿,自幼被长辈娇宠,嫁了人后,和郭浩儒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生活可以说一直都比较单纯。 她听到外面木铎响声,随兴的教导关秀秀背诵起太祖六谕,在关秀秀快速背会后,自然而然的又教导起太祖的其他训言,现在,终于顺藤摸瓜到了太祖编纂的最厚的一本书上了。 她却没有想想,这本大诰举的都是刑律实例,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讲,是否过于血腥,律令条文,又是否难以理解。 这师徒二人,一个率性而为,一个懵懂无知,便真的学起了大诰。 今日,李氏也正式开始教导起关秀秀写字。 关秀秀执笔而握,战战兢兢的把毛笔尖在墨水里蘸了又蘸,提起笔尖,没等她运笔,啪嗒一声,一滴饱满的浓墨顺着笔尖滴落,好好的白纸上登时出现了指甲大小的一块墨迹。 关秀秀哭丧着脸抬头,李氏板着脸教训她道:“不是说了么,墨水不能蘸的太多——” “也不能太少!” “身体要坐直,胳膊要举起,上臂要悬空——” 啪啪啪,伴随着李氏的训诫,是手起手落的细藤条,一下下的抽在了关秀秀的小胳膊上。 手肘是被抽的最狠的,她人小力轻,总是忍不住用肘去找桌子,李氏眼睛又毒,每次都抽中同一个地方,虽然力道不大,反复几次,关秀秀的小胳膊依然红肿起来,疼的她咬牙死撑,再不敢犯错。 眼见日头稳稳的照在了地面上,关秀秀赶紧道:“婶婶,我肚子饿了。” 李氏手里的细藤一顿,“好,你继续练习,我去弄饭来。” 关秀秀叫苦不迭,她握笔的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偷眼瞄到李氏出了厢房,赶紧站起身来松快松快。 她身子一软,趴在了桌子上,呻吟两声,自己咬牙又撑了起来,没有李氏监督,依然保持着标准的坐姿,一笔一划的写着,待李氏端了饭碗进来,看到关秀秀认真的小模样,鼻梁上挂满了汗珠,登时心疼起来:“休息下吧,秀秀今天做的已经很好了。” 关秀秀的精气神瞬间一散,她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李氏,眼珠一转,哀怨的道:“婶婶对我这么严,也不管管郭志彬。” 李氏一怔,随口问道:“彬彬怎么了?” 关秀秀立刻精神起来,小身子刷的一下坐直,活灵活现的道:“上次他和郭哥哥吵架,说郭哥哥初学写字不如他的好,郭哥哥便说,郭志彬的大字都是他帮忙完成的。” 砰的一声,李氏手里的碗摔在了桌面上,她面色严肃的看着关秀秀:“真有此事?” 关秀秀麻溜的点了点头。 能够给郭志彬落井下石,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李氏在一旁坐了下来,用筷子点了点碗碟:“先吃饭。” 关秀秀双手捧着饭碗,半张脸埋了进去,一双小眼睛不时的偷瞄着李氏,看上去李氏面无异色,甚至吃饭也是慢条斯理的。 李氏的筷子一顿,注意到关秀秀的姿势,习惯性的开口教训道:“吃饭的时候身体要坐直,不要把头埋进饭碗里,坐如钟站如松,姿势就是人的精气神,练字如是,平日里的坐行起居亦是如是。” 关秀秀立刻坐直身体,她终于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这把火还是她一手点燃的,可千万别引到自己的身上。 下午的教学有些压抑,李氏不离手的藤条已经很少落到关秀秀身上,关秀秀毕竟是成人思维,李氏重复了几遍就掌握了要领,只是幼儿身体偏软,很难保持住罢了。 默默的学完大诰前篇,李氏望了望天色,满意的道:“今天学的不错,秀秀回家去吧。” 关秀秀的心一跳,李氏果然要出手了,她这位婶婶平日里和颜悦色,但从对她的教导里也可以轻易的看出来,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 一想到郭志彬要倒霉,关秀秀的胳膊也不疼了,身上也不酸了,乖巧的辞别了李氏,蹦蹦跳跳的往家去了。 进门碰见了关家老爹,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关秀秀张口就问:“我姆妈呢?” 话音未落,从厢房内便传来了阵阵呻吟之声,吴氏哀叫不止:“哎呦我的头——” 今天家里有点事儿,只有一更了,抱歉。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6 坑女儿的亲娘 关秀秀一怔,随即快速的奔到了厢房之中,一脸急切:“姆妈,你怎么了!” 吴氏头上系了一条抹额,偷瞥了一眼关秀秀的脸色,继续哀叫:“哎呦,我的头——” 关秀秀担心的看着吴氏,姆**脸色——还真是白里透红,比郭家婶婶可要强上不少呢! 她的视线下移,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被子上,被子没有掖实,露出了吴氏裙摆的一角,关秀秀小脸绷紧,伸手抓住被子,扬手一甩:“姆妈!你卧病在床还穿着这么齐整!” 吴氏老脸一红,知道已经被小女拆穿,她伸手解下头上抹额,自顾的穿鞋下床:“哎呀,一下又不疼了。” 关秀秀哭笑不得,身体一转,淡淡的道:“姆妈,你要是不想学,就不要学了!” 吴氏赶紧辩解:“怎么会,姆妈很想学,真的!” 关秀秀扬起秀气的眉毛,怀疑的看着吴氏:“真的?” 吴氏连连点头,一巴掌拍在了关秀秀脑后:“真的!姆妈还会骗你不成!” 话罢,吴氏风风火火的越过关秀秀,刚才做饭做到一半,听到这个小讨债鬼回来,她急慌慌的从灶上下来,饭锅里还蒸着饭呢。 关秀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她怏怏的坐在床头,拿起绣了一半的柳树,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手臂传来阵阵抽痛,那细藤条抽在身上时疼,过后更疼。 纵然如此,关秀秀也并不嫉恨李氏,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随着姿势的正确,自己写字的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好多字不再像是一开始写出来那样歪歪扭扭如同毛毛虫一样。 虽然看上去依然很丑,却至少让她看到了希望。 关秀秀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给姆妈弄个惩罚措施? 只是李氏毕竟是长辈,可以鞭挞她,她却不能依然画葫芦,如法炮制在吴氏身上。 关秀秀的眼睛无意识的在屋子内扫过,在看到床头的毽球时,眼睛一亮,这个好,既折磨人,又没有什么损伤。 吴氏磨磨蹭蹭的做完饭,又磨磨蹭蹭的吃完了饭,最后磨磨蹭蹭的刷完了碗筷,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到了八仙桌旁。 一眼看到了桌上的毽球,吴氏眼睛一亮:“秀秀,你要玩毽球啊,姆妈陪你玩一会?想当年,姆妈年轻的时候……” 关秀秀已经摆放好了纸张,一眼看穿了吴氏的拖延战术,她笑的甜蜜蜜地道:“姆妈早点学会了,我们就可以玩了。” 吴氏戛然而止,忿忿地道:“小讨债鬼!” 关秀秀狡黠的一笑,清脆的童声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孝顺父母——” 这一次,关秀秀进行了深入教学,每一个字都拆开来讲了又讲,太祖六诫不过二十四个字,她却足足讲了多半个时辰。 吴氏双眼发直的看着那二十四个字,翻来覆去的跟着关秀秀一起诵读,那些横横竖竖,为什么越来越陌生了?! 关秀秀终于教完了所有的字,她伸了个懒腰,决定检查一下今天的教学成果,把大字一扣,她以手蘸着茶水,在八仙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父字,满脸期待的看向了吴氏。 吴氏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嗫嗫半晌,试探着应道:“孝?” 关秀秀立刻欢喜的叫了起来:“姆妈,你说错了!来来,掌心伸出来!” 吴氏一愣,随即同样欢喜的伸出了手,关秀秀要是敢打她的手掌,她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用学习了! 关秀秀手脚麻利的捉起了一旁的毽球,大将军鲜艳的尾羽异常招摇的晃动着。 关秀秀一手握住了吴氏的指尖,另外一只手握着毽球,羽毛的梢端在吴氏的掌心轻轻颤悠,吴氏终于知道这个不孝女要做什么了! 羽毛的边缘在掌心一划而过,反复两下后,吴氏已然承受不起,她不可抑制的爆笑出声,两条胳膊都在颤抖,她一边笑,一边骂:“你个臭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招数!” 吴氏被搔的痒的不行,她猛的伸手捉住了关秀秀的小胳膊,却听见一声惊呼,关秀秀巴掌大的小脸瞬间皱成了一个包子,黄豆大的泪珠成串的滚了下来。 吴氏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她的手劲自己清楚,绝无可能一碰之下,关秀秀就会疼成这样。 吴氏一把捉住了关秀秀的手腕,撸起了她的袖子,油灯之下,一条条细如小指的红痕在她白皙的小胳膊上异常醒目,胳膊上浮肿一片,触目惊心。 瞬间,吴氏的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这是谁打的?!” 这个小女儿自幼顽皮,吴氏顶多用手掌去打小女儿肉呼呼的屁股,便连长子关大宝那般老实的哥儿,也吃过她几次擀面杖,对小女儿却从未下过任何狠手。 一看到吴氏的眼泪,关秀秀的心瞬间拧成一股,她手忙脚乱的抽出了自己的小手帕,给吴氏擦拭着眼泪,温言软语的劝慰道:“是我自己笨的很,写字老是写不好,郭家婶婶也只是督促于我。” 吴氏从突然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她一拍桌子,威风凛凛的骂道:“胡说!她怎么能把女孩当成男孩一般教养!莫以为我家秀秀就嫁定了他家儿子,如此的欺负人!” 晴天霹雳! 关秀秀半张嘴巴看着吴氏,啥啥啥,姆**意思,分明是两个长辈已经眉来眼去,暗中议亲了,甚至到了情投意合狼狈为奸的地步! 一股无明业火从胸中升起,把她白天出卖郭志彬的些许愧疚烧的一干二净,姓郭的,咱们势不两立! 吴氏自说自话,已经到了沸腾的顶点:“走,秀秀!跟姆妈去郭家!” 关秀秀的双手伶俐的背到了身后,小小的身体窜起,一脸不爽的看着吴氏:“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姆妈真是靠不住,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转眼就翻了脸,要不是这次说漏了嘴,只怕她要上了花轿才知道新郎是郭志彬! 这个坑女儿的亲娘! 关秀秀迈开小腿,奔入了自己的厢房中,砰的一声关了房门,她只想趴在被子上大哭一场,要怎么告诉姆妈,才能让吴氏明白,她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嫁给郭志彬了! 周一袅袅婷婷的来了,用推荐票砸她吧! P,明天开始恢复隔日双更,不过明天的双更都要在晚上了。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7 老夫老妻 (一更) 关秀秀趴在被子上,呜呜的哭了半晌,只觉得上半辈子的委屈都随着这一场眼泪流的干干净净。 她用手抹了抹眼睛,重新振作起来,不行,她就不信,她关秀秀还非得嫁给郭志彬不可了! 她抿紧双唇,哼,明天就让你们看看,他郭志彬是压根配不上关秀秀的! 关秀秀提起床头的茶水,倒了一小盅出来,用指尖蘸着茶水,回想着白日里李氏所教,认认真真的练了起来。 吴氏犹自恼怒不休,关家老爹狠狠的抽了几口旱烟,劝慰道:“她婶也是好意,你莫忘了,大宝还在城里读书呢。” 吴氏一怔,是啊,大儿还在郭浩儒的书斋里读书,若是她杀上门去,把两家关系搞僵,郭浩儒对大儿的教导若是不再用心—— 吴氏咬了咬下唇,求助的看向关家老爹:“那咱家秀秀,就白挨打了么?” 关家老爹一家之主的地位终于体现出来了,他闷头抽完半袋含烟,最后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把旱烟在脚底一磕:“她娘,明天你带着秀秀,好生去跟她婶说说,咱家也不想出个女状元啥的。” 吴氏满面愁云的应了,一个晚上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同烙饼一样翻来翻去,手心是大儿,手背是小女,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啊。 天还蒙蒙黑,外面零星的几声鸡鸣,吴氏再也躺不下去了,她猛然坐起,关家老爹粗着嗓子问道:“这么早,再睡会吧!” 吴氏摸黑抓过自己的外衫,匆匆的套在身上:“我睡不着,我去给秀秀下面片。” 吴氏看着家里的一小缸细面,米糠面皮都被筛的一干二净,舀起一把,白如粉,细如沙,用这种细面做出来的面,又滑又香,极有嚼头,不像是平日里所吃的两掺的面粉。 这一小缸面,原本是特意备下,专等关大宝回来给儿子改善伙食用的,这两日哄着关秀秀,却下去了许多,眼瞧着一缸面只剩下小半缸了,吴氏便有些舍不得。 她犹豫半晌,想到自己昨日没有立即去找李氏算账,莫名的有些心虚,总觉得为了大儿又一次亏待了小女儿,她一狠心,舀起了半瓢面,又从另外一个面缸里舀出了一瓢。 分别和面,又手脚麻利的烧开了水,把偏黑的面团先揪成了一片片,待水滚过捞出面片,撒上葱花蒜末,淋上小米醋,点上一滴香油,再浇点酱油,吴氏端着面碗抹黑回了房中,她压低了声音叫道:“她爹,起来吃面!” 关家老爹被吴氏折腾两次,彻底的清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这天还没亮呢,脸还没洗——” 话未说完,吴氏一把将面碗塞入了关家老爹的手里,热腾腾的面条,冲鼻的香气,让关家老爹瞬间哑火,他美滋滋的接过吴氏的筷子:“哎,以前就刚成亲那会,我享受过这待遇。” 吴氏啐了自家男人一口:“你个没出息的,还好意思提!” 关家老爹嘿嘿笑了两声,埋头吃面,刚吃了一口,便吃出味道不对来了,新婚那会,吴氏做为新妇,必须摸黑起床,做全家上下近十口人的饭菜。 吴氏心疼自家男人,几日后,她熟悉了灶上的活计,婆婆不再起早监督她。 她便再早起一会儿,偷摸下上一碗面,趁着天还未亮给关家老爹送进来,关家老爹吃完后,却把吴氏一通教训,说什么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三弟还没有成亲云云。 吴氏被他气的要死,大嫂管着鸡鸭,别以为她不知道经常顺了鸡蛋给大伯哥补身体,便是莲莲那个婆婆口中的赔钱货,也吃了不少;婆婆更是经常给小叔子光明正大的开小灶,说什么胎里出来早,身子天生弱。 呸,后来吴氏亲耳听到婆婆跟隔壁的关林家的炫耀,三儿落地时足足四斤八两! 关家三兄弟,老大奸,老三懒,就老2是个憨货,那是半点便宜也不肯占旁人的主,不然分家的时候,怎么会被欺负到这个地步! 那次后,吴氏和关家老爹闹起了冷战,夫妻二人上床便背对着关家老爹,出门又一副笑脸,直把关家老爹气的牙痒痒的,有苦又说不出。 关家老爹心虚的闷头吃面,一提分家前的往事,吴氏就要足足挂上三天黑脸给他。 哎,这面的滋味明显不对了,当年那一碗面,关家老爹记得很清楚,嫩滑嫩香,是平日里只有过年才吃的到的细面,到了碗底,他还吃到了一个荷包蛋! 他知道,那是吴氏趁黑去鸡圈摸的,哎,大嫂把那几只鸡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吴氏侥幸得手一次,还能次次得手? 若是被大嫂发现,一家人又要闹的鸡犬不宁了,吴氏又是新妇,传出去,旁人只会说她的不是! 这些话,关家老爹当着吴氏的面,是怎么都不会说的。 关家老爹筷子一顿,他拔起筷子又插了插,没错,老规矩,碗底有个荷包蛋。 他嘿嘿一乐,笑骂道:“倔婆娘!”,两口吃完了荷包蛋,端着空碗下了地,到了灶上,就着微明的天光,关家老爹看到了面板上明显白上许多的细面,登时心里又五味杂陈起来。 哎,老夫老妻了。 吴氏也刚吃完面,她放下面碗,连声催促,“干啥呢,赶紧上地干活去,天越来越热了,晌午早点回来,别晒到了。” 关家老爹应了声,扛起了锄头出了门。 吴氏撸起袖子,准备洗碗,当她拿起关家老爹的面碗时,微微一怔,碗底剩下了半个荷包蛋,白白的蛋清裹着金黄的蛋黄,仿佛一个小太阳,晒得人心暖暖的。 吴氏端起面碗,挑着荷包蛋吃了一口,唇角自然的弯了起来,“这个死老头子!” 老夫老妻了呦。 关家老爹知道吴氏自己是不舍得吃荷包蛋,所以特意留下了半个,若是他主动挑明,吴氏肯定会推说自己吃过了,定然逼的他吃下。 老实人办事就是这么悄无声息的。 啊,推荐票你在哪里,揣兜里小心发霉了! 二更要晚点了,大概10点半吧。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8 吾家有女初长成 (二更) 关秀秀迷迷蒙蒙的抬起头,浑身腰酸背痛,她坐在小杌子上,背靠着床,一根手指还习惯性的泡在了茶水里。 关秀秀使劲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向外走去,娇娇的唤着:“姆妈~” 吴氏立刻从灶房长长的应了声:“哎~” 她探头看了一眼,又快速的缩了回去:“秀秀醒了啊,先去洗脸,姆妈给你下面吃。” 说话间,吴氏手脚勤快的揉起了面团,醒的恰到好处的面团揉起来劲道十足。 关秀秀听话的调转方向,到了院子里,从水缸里舀出一盆水,看到水中映出的自己的样子,登时吓了一跳——蓬头垢面,两眼乌青。 关秀秀调头跑到了鸡窝,伸出小胳膊,轻车熟路的掏了个还温乎的鸡蛋出来,用水冲了冲,在眼睛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说起来,这一招还是拜郭志彬所赐,两个人的日子越来越窘迫,贫贱夫妻百事哀,双方火气都大,一动起手脚就没个谱,关秀秀脸上经常挂彩,为了出门见人,寻了不少秘方。 这在脸上滚鸡蛋去青乌眼圈的法子就是那时候找到的,很是管用,当然最好还是熟鸡蛋,只是这时候,关秀秀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人小手快,转眼间已经滚了几十圈,鸡蛋拿下来,对着水盆照照,黑眼圈已经浅了许多。 关秀秀利落的洗了脸,漱了口,又给自己绑起了两条麻花小辫,看到吴氏还没有喊她,又颠颠的跑进吴氏的厢房,轻车熟路的翻找出吴氏压箱底的花粉,用指尖挑起一小撮,细细的研开了,在脸上抹均匀了。 对着吴氏放在衣箱上的镜子照了照,唇红齿白的小美人一个。 关秀秀一手化妆的功夫也是被生活迫出来的,她那时候家徒四壁,为了生计不得不到处奔波揽活计,那些绣庄的伙计最是眉高眼低,衣服上有一个补丁都会拦着不让进门。 面有菜色也会被一眼认出,而京城纸贵,香粉贵的要死,关秀秀每次便只用指甲挑起一点,修饰下脸上的肤色罢了。 一番打扮下来,关秀秀满意的左看右看,吴氏已经在灶房喊她:“秀秀,吃面了!” 关秀秀麻溜的下了床,小跑到了灶房里,吴氏抬起头,微微一愣,随即赞道:“哎呀,我们家小秀都会自己梳头了。” 吴氏心里却是酸溜溜的,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似乎这个姆妈,就要没用了呢。 关秀秀斯文的抿起小嘴笑了笑,她就是要提高自身价值,让姆妈意识到,郭志彬配不上关秀秀! 吴氏把面碗往关秀秀面前一放,关秀秀捉起筷子,秀秀气气的吃了起来,吴氏坐在一旁,看着小女儿斯文秀气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疼。 她忍不住把小杌子向着关秀秀搬了搬,又搬了搬,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飘入了吴氏的鼻端,这个味道好熟悉—— 吴氏的鼻子使劲嗅了嗅,她很快发现,香气是从关秀秀身上飘来的,看着女儿那白里透红的脸蛋,吴氏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同时拇指食指伸出,捏住了关秀秀的耳朵:“你才多大点年纪,就这么臭美了!” 关秀秀吃痛,眼泪汪汪的看着吴氏:“姆妈,你去年的香粉都倒掉了,就是你不舍得用,结果都霉坏了!” 吴氏被她噎住,犹自嘴硬:“那是我忘记了!” 关秀秀小声嘟囔着:“和家里的银钱放在一起,还能忘记了。” 吴氏恼羞成怒,一手伸入锅中,撩起了温热的清水面汤,在关秀秀的脸上使劲蹭了蹭,关秀秀躲闪不及,小脸上的一层薄粉瞬间掉了下来,露出里面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蛋。 吴氏一怔,她伸出手固定住关秀秀的脸,又抽出腰间的帕子,三下两下的把关秀秀的脸清理的一干二净,关秀秀一张小脸素白,配着她尖尖的下巴,颇有些楚楚可怜。 吴氏登时心疼起来:“你这傻孩子,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她的语气一转,忿忿的道:“一定是被李氏给吓到了!” 吴氏往日里向来妹妹长,妹妹短,生起气来,却是直呼其名了。 吴氏二话不说,解下腰间的围裙一抖,“走,姆妈带你去评评理!” 关秀秀没可奈何,只得任由吴氏攥紧她的手腕,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吴氏脚程又急,关秀秀一番折腾下来,气喘吁吁,越发显得羸弱无比。 吴氏看着大是心疼,什么大儿的前程都被她抛之脑后,打定主意要和李氏好生理论一番了。 到了郭家门口,远远的望见大门敞开了一条缝,关家母女停住了脚步,对望一眼,同时起了疑窦,李氏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谨慎不过,怎么今日如此不小心? 关秀秀隐隐猜到了其中缘由,登时兴奋起来,疲惫的身体似乎被注入了强劲的动力,她反客为主,拉着吴氏向前冲,连连催促:“姆妈,快一点嘛!” 吴氏被她催着停不下脚,转眼到了郭家门口,吴氏谨慎的凑近了大门,顺着缝隙向里看去,顿时一愣,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郭家兄弟二人,两个男孩手里还高举着一个木盆,袖子滑落,露出男孩们白皙的手臂。 吴氏侧过身子,把使劲往里张望的关秀秀牢牢按在了身后,大声的咳了两声。 李氏的声音立刻响起:“你们给我好生跪着,谁都不许动。” 她的声音渐渐接近,伴随着一阵轻巧的足音,人已经到了门口:“谁啊?” 吴氏被李氏教子的场面震住,客客气气的应道:“她婶,是我,关二家的。” “原来是关家嫂嫂,稍候。”门后传来了李氏的低声呵斥声。 片刻之后,大门被拉开,李氏俏生生的傍门而立,伸手来牵着吴氏的袖子:“嫂嫂快进来。” 话音未落,李氏看到了缩在吴氏身后的关秀秀,自然而然的道:“秀秀,你今天迟到了。” 吴氏已经看到郭家兄弟依然直挺挺的跪着,只是放下了水盆,她一个哆嗦,捉紧了关秀秀的小手,母女二人都有些微微颤抖着。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29 兄友弟恭 ??氏弯下身子,摸了摸关秀秀的脑袋瓜,一脸温婉的道:“秀秀下次要准时来,好么?” 没等关秀秀有所动作,吴氏按着她的脑袋连连点头,同时陪着笑脸道:“都是我,昨天缠着这孩子,让她给我说说都学了什么,结果睡的晚了。” 李氏眼睛一亮:“哦?姐姐也有兴趣一起读书习字么?” 吴氏的脑袋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声推却:“不,不了,我家里活多,没时间,没时间哈。” 李氏一脸遗憾,她指着檐下的椅子道:“姐姐,你们先坐,等我教训了这两个孽障,咱们再聊。” 吴氏战战兢兢的拽着关秀秀,母女二人听话的到了廊下,一个一个板凳,端端正正的坐好了。 李氏自己,则是坐到了另外一张椅子上,单手拿了一本书卷,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竟是大有让两个儿子就这么跪上一天的架势。 吴氏已经隐约的意识到,今天怕是讨不到什么公道了,看李氏这架势,对待亲儿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旁人! 一般的农户家,老子打儿子虽然是天经地义,可儿子若不是实在不成才,孩子过了十岁,轻易不会动家法,不然打的孩子记了仇,老了谁来养老送终?! 而像李氏这样,教训儿子还丝毫不避讳外人的,那简直就是凤毛麟角,郭志礼都这么大了,还是读书人,被这样落了面皮,孩子还不得羞愧死! 吴氏下意识的向前方望去,果然,郭志礼跪的直挺挺,一双薄唇抿的死紧,白皙的脸孔上已然涨红,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哎,真是个要强的孩子! 吴氏的视线自然而然的又落到了郭志斌身上,她愣了下,小男孩一脸喜气洋洋,丝毫没有正在罚跪的自觉,若是单看他那张俊秀的小脸,还以为今天过年咧! 吴氏顺着郭志彬的视线看去,准准的落到了她旁边的关秀秀身上,小女儿板着一张脸,对郭志彬的献媚视若无睹。 吴氏的视线重新回到了郭志彬身上,见关秀秀没有搭理自己,小男孩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他一阵挤眉弄眼,鬼脸越做越是夸张。 再看关秀秀,一样是一副死人样子,一脸的面无表情,吴氏被两个小儿女的情态逗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李氏立刻抬头,郭志彬猝不及防,被她捉个正着,李氏勃然大怒,她站起身,直直的向着郭志彬走去,步速虽快,裙摆却只是轻微抖动,当真是款款生姿。 李氏手持细藤条,随手往郭志彬身上抽去:“你不老实反省,是不是认为自己没错?!” 吴氏看着那细细的藤条劈头盖脸的抽下去,耳边传来了嗤嗤声,半张嘴巴站起了身,李氏这真是下的狠手啊! 关秀秀再次快活无比的计起了数,一,二,三—— 她的视线无意偏向一旁,撞入了一双深邃若海却满是仇恨的眼中,双唇顿时一停,郭志礼厌恶的别过头去,身体已经扑到了弟弟身上:“娘,都是我的错,是我看弟弟写不完,才主动的要替他写的,你若是要打,就打我吧!” 关秀秀的小嘴张开,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郭家老大什么时候这么有兄弟爱了?! 那个对弟弟一家不闻不问,便是年节之时也只是派出长子传个话的郭家老大,竟然会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还用自己的身体去护着弟弟? 郭志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可是关秀秀在一旁看着,他不能哭! 郭志彬使劲把眼泪收了回去,挺起小胸脯,看着李氏,一脸的大义凛然:“不怪哥哥,是我央着哥哥帮我写的!” 李氏怒极反笑:“你们这个时候还兄友弟恭起来了!” 她手里的藤条随手一丢,转过身,到了门廊下,拉起了吴氏的手:“走,姐姐,我们进屋聊。” 她又回头命令道:“你们俩给我好生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她又叮嘱一旁的关秀秀:“秀秀,你替婶婶好生看着这两个孽障!” 郭志礼到底年轻气盛,终于忍不下去了,少年忿忿的朝着李氏的背影吼道:“那娘你装病诳我们回来又怎么说?!” 少年的厉声质问还没有完,郭志礼又指着关秀秀,咬牙切齿的道:“还有她,通风报信卖友求荣,又怎么算?!” 当郭家老大的手指指向关秀秀的时候,吴氏的眼皮就是一跳,郭志礼口里那八个字后面四个她不甚明了,前面四个可是听懂了,通风报信,这不就跟村子里那帮闲着没事的女人们,一天到晚说人家闲话一样么?! 吴氏脸一板,踏前一步,挡在了关秀秀身前,满面寒霜的看向郭家老大:“礼哥儿,你这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说起,你母亲教训你们兄弟,和我们家秀秀又有什么关系?!” 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却悄无声息的拧上了关秀秀背上的嫩肉,死丫头,回去再跟你算账。 从这一件小事上,便可以清楚的看出吴氏和李氏为人的不同来,吴氏护短,当着外人的面,孩子千好万好,回家关门再打,李氏力求公正严明,堂堂正正的教训子女。 李氏上前两步,却是挡在了吴氏身前,沉着脸看着长子:“你是说,我不该把你们叫回来,而是直接告诉你们爹爹?!” 告诉郭浩儒?那还不得把他们兄弟的皮给扒了! 郭志礼一时语塞,李氏又道:“秀秀知道你们做的不对,所以才告诉我,又有什么错?” 啊啊啊,竟然真的和他们家的丫头有关系,吴氏气的七窍生烟,从原本看戏的一下成了担纲大梁的花旦,饶是吴氏心理素质再好,也有些撑不住了。 她现在非常后悔来郭家这么一遭,当真是没吃到鱼还沾了一身腥。 郭志礼没有说话,少年的脸冷峻的偏向一旁,在少年的心中,背叛便是一等一的大罪,绝对的罪无可赦。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0 大丈夫 030 大丈夫(一更) 一股愤怒猛地从心底爆发,关秀秀一把挣脱开了吴氏的手,小小的身体从吴氏和李氏中间穿了过去,一个箭步窜到了郭志礼面前,手臂扬起,手指顶着郭志礼的前胸,愤然道: “对,你现在还可以看顾着郭志彬,写几张大字嘛,算不得什么,以后呢,以后你也能如此照拂着他?” “你能替他下场考试,考个状元回来?!” “你能替他养护妻儿,保证他一家老小衣食无忧?!” 关秀秀每说一句,郭志礼便退后一步,明明高了她一头的少年却似站不住脚跟。 关秀秀想到前世种种,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字字泣血,听的人震撼不已,吴氏彻底的傻了眼,看着自家乖女把向来早成懂事的郭家老大驳的哑口无言,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骄傲。 李氏微微错愕,随即略有些欢喜,她果然没看错秀秀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明事理,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媳。 关秀秀不知道她一番作为,竟然使得她在李氏心中的评价指数快速升高,否则她肯定会装聋作哑的糊弄过去。 郭志礼深深的低下头,羞愧难当,嗫嗫的道:“母亲,儿子错了。” 李氏一怔,随即展颜而笑,她甚是欣慰的看着长子:“你知道错了就好,帮助弟弟不是这么个帮法——” 她话未说完,便被郭志彬打断,郭家老2见大哥站了起来,自动自发的给自己也免了刑,他自幼得父母宠爱,最会看大人脸色,眼见场上众人脸上齐霁,知道雨过天晴了,立刻拉着关秀秀的手,认真严肃的道:“秀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我们的孩儿挨饿的!” 这童言童语一出,先就逗乐了李氏和吴氏两个妇人。 若郭志彬再年长几岁,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登徒子,偏偏小儿只有六岁,牵着六岁小女的细嫩手指,脸上又做出大人一般赌咒发誓的严肃神情,实在禁不住让人发噱。 郭志礼别过头去,不忍见弟弟如此丢脸的行为。 关秀秀心中百味杂陈,这小子目光坚定,双眼清澈,真的十分动人,可惜全部是骗人的,事实的真相完全与他的赌咒发誓相反,郭志彬不但养活不了妻儿,还常常搜刮走家中的财物供他取乐。 关秀秀默默的抽回手,扬起头,毅然道:“空口白话人人会说,你有什么本事养活我?你哪一方面比我强?” “姆妈说我刺绣已经入门,小舅舅说我再努力几年便可以拿着绣品到店里卖掉,婶婶教我的字我也有认真读。” 关秀秀直视着郭志彬的双眼,认真而平实的问道:“你哪一点比我强?” 一旁的李氏和吴氏以及郭家老大都看呆了去,关秀秀一番话说的铮铮作响,实在无法让人把她当小女孩看待。 同时,她的心迹也表露无遗,郭志彬,实在是配不上关秀秀。 郭志礼同情的看向弟弟,顿时一愣,向来没心没肺只喜欢玩乐的小弟脸上竟然露出了难过的表情,郭志彬死死的盯着关秀秀,一张小嘴抿的死紧,脸色煞白。 半晌,郭志彬哆嗦着嘴唇道:“我,我的字比你写得好。” 来了,关秀秀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昨日里掐指算来算去,郭志彬刚刚入学,也就这一点能提出来比上一比了。 关秀秀慢条斯理的道:“不如我们来比上一比,看看你是不是的确不如我。” 李氏眉头轻皱,吴氏担心的望了李氏一眼,关秀秀这话说的太狠了,等于生生的把郭志彬踩在了脚下,这样狂妄的儿媳,是哪一个婆婆都不会喜欢的。 她却不知,关秀秀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郭志礼询问的看向了李氏,若是平日,他大可付诸一笑,斥之为两小儿胡闹,只是关秀秀两番话说下来,字字占理,竟是让人再不能小看于她。 李氏轻叹一声,心中已有决断,能不能留住这个媳妇,就看小儿自己的本事了,她只能自我安慰的想着,若是留不住,对小儿也是一番激励了。 “礼哥儿,去取纸笔来。”李氏轻声吩咐道。 少年长腿立刻迈出,径直进了里屋,须臾间,便搬出了方桌,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李氏亲自研墨,看向了并肩而立却互相不看对方的一对小儿女,温声询问:“你们谁先来写?” 关秀秀抢先道:“我先来!” 还是早早的打发了郭志彬的好! 吴氏在一旁百感交集,作为母亲,她自然希望小女儿胜出一头,另一方面,她也清楚,若是小女儿胜出,和郭家这门亲,那是彻底的吹了。 李氏看着关秀秀熟练的拿起笔,上身笔直的坐在椅子上,她人小个矮,双膝跪在椅子上,才正好够到桌子的高度。 伸手握笔,提笔而书,上臂始终垂直于小臂,李氏大是满意,看来昨天的藤条没白挨,生生的把关秀秀的姿势给固定下来了。 关秀秀昨夜冥思苦想,自己学字只有一天,论理,是怎样也及不上郭志彬的,所以她只在几个字上痛下苦功,反反复复的写了一个晚上,提起毛笔,小姑娘一笔一划,写的端正方直。 三个字足足用了盏茶时间才写完,李氏素手捡起草纸两端,郭志礼凑了过来,一眼看去,微微一怔,他轻读出声:“大——丈——夫。” 没错,大丈夫三个字简单好写,又暗含讽刺意思,一石二鸟,最是妙极。 郭志礼无话可说,他成日里帮助弟弟完成课业,对于弟弟那一手狗爬字再清楚不过,关秀秀这一手字,写的堪堪只能称上横平竖直,若是论起间架结构,却是毫无意境可言,只是比起郭志彬,还是强上许多。 李氏亦是知晓结果,她再次轻叹一声,惋惜的看向了关秀秀,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做不了她的儿媳。 还是给小儿留点面子吧,李氏和气的打着圆场:“我看,彬彬就不用写了吧?” 一直沉默的郭志彬突然出声,执拗至极:“不,我要写!”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1 非君莫娶 (二更) 李氏愣了下,看到小儿子脸上前所未有的坚定,默默的让开了书桌前的位置,关秀秀狐疑的看着郭志彬,她重活一世,倒有点看不懂这个青梅竹马了。 郭志彬提笔蘸墨,双眼灵动的向着四周望了一圈,颇有深意的在关秀秀身上略一停留。 关秀秀看着男孩眉清目秀的俊脸微微走神,郭家两兄弟都生的肖母,继承了李氏温婉柔和的脸部曲线,比村子里的男孩都要好看许多。 郭志彬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做一件事情,他先写下了自己学会的第一个字,又写下了学会的第二个字,第三个字一气呵成,自己吹了吹纸面上的浓墨。 郭志礼迫不及待的探头看去,顿时愣住,李氏亦是呆住,说不出半个字来,关秀秀人矮个小,踮起脚来,费力的扒住了桌沿,面前一花,那大纸已经放到了她鼻下。 关秀秀抬起头,正正的对上郭志彬一脸促狭的笑容,男孩的两颊上现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她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看向了纸面,第一个字有些陌生,第二个和第三个她认出来了。 关秀秀径直指着头一个字看向了李氏:“婶娘,这个字读做什么?” 一旁的吴氏大字不识,早已经急的跳脚,她急惶惶的拉住了李氏的袖子:“她婶,彬彬写了啥?” 话音未落,郭志礼一阵咳嗽,少年的头偏向一旁,目光游移。 李氏面现为难之色,郭志彬神气的站在椅子上,小手指着大纸,一字一顿的念道:“郭——关——氏!” 郭志彬一手拿着大纸,神气活现的看着关秀秀,似乎就此给她贴上了郭关氏的标签,一辈子都不能撕去。 关秀秀勃然大怒,她劈手夺下了郭志彬手里的大纸,在郭字和关字上画了两个圈,又画了两个钩子,重新塞回到了郭志彬的怀里,犹自忿忿的道:“你才是关郭氏呢!” 郭志彬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仿佛那里有三寸胡须,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郭志礼,一脸遗憾的道:“啊,大哥,小弟我入赘关家,以后要靠你赡养老父老母了。” 事情兔起鹘落,余人尚未反应过来,郭志礼下意识的便拱手应了下来:“无妨无妨,尽管包在大哥身上。” 他话一出口,李氏登时反应过来,抬手敲了长子一记,哭笑不得的道:“浑说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和你弟弟一起胡闹!” 入赘! 这个年头,不是自己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有手有脚的七尺男儿,谁愿意入赘女家! 子孙后代都要冠上妻子姓氏,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死了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郭志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由瞪向了小弟,郭志彬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郭志礼:“……” 吴氏渐渐回过味来,她拍着手掌笑道:“彬彬入赘我们家也不错呢!” 一句话缓和了场上的气氛,众人回想方才种种,只觉陪着两小儿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李氏转身回房,取了几个干饼出来,用布包包好,塞给了郭志礼,又摸出几个铜钱:“干粮路上吃,铜钱是去茶棚饮茶的,趁着天还早,赶紧回去吧。” 郭志礼沉默的接了过来,对着吴氏作揖告别,少年尚显瘦弱的手臂死死的拖住了不情愿的弟弟,向着门外走去。 将要踏出门口时,郭志斌猛然回头,看向了关秀秀,四目相交,郭志彬的双唇紧抿,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毅然转过头去,关秀秀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 吴氏也做辞离去,她是没胆子给关秀秀伸张正义了。 关秀秀沮丧的跟在李氏身后,进了堂屋,她欲哭无泪,她辛苦做成的势被郭志彬不费吹灰之力的破掉了,这厮果然是她天生的克星。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关秀秀白日里和李氏习读《大诰》,晚上回到家里苦练刺绣,自觉大有进益。 关秀秀揉了揉眼睛,轻车熟路的到了堂屋,捡起了竹筐里的馒头,又给自己倒了盏茶,就这么的吃了起来。 这几日正是麦收季节,吴氏和关家爹爹每日里起早贪黑的忙着收割麦子,关秀秀已经几日早上没有看到爹娘了。 若是往年,关秀秀也要挽着个竹筐跟着下地,大人们搬运成捆的麦子,地上的麦穗就要由孩子们来拣。 收麦子是一家的大事,一年到头,家里的嚼用,交纳的田税,可都指着这一块了。 关秀秀拨拉手指算算,他们家还要多出关大宝的束脩,同时少掉了关大宝这个半大劳力,一进一出,家里的靡费可是不少。 关秀秀看着桌上的绣筐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她才能长大点,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自己的绣品卖钱贴补家用了。 现在她只能偷偷摸摸的绣,隔上几天给吴氏看看那本该早就完工的柳树的进度。 幸好姆妈最近忙于麦收,不然绣布和线少了许多,一定会被精明的姆妈发现的。 关秀秀把吃剩下的半个馒头小心的放好,洗漱一番打扮整齐后,往郭家去了。 关秀秀和李氏日日在一起起居,下意识的便模仿起了李氏娟秀的举动,她小小人儿,走在田畦之上,裙摆宛若风吹湖面,波纹微动,小小年纪便有了大家闺秀的款。 待到了李氏家中,李氏早已经等候多时,先是考校关秀秀的功课,复习一下旧文,再讲解一篇新论,一天便这么过去了。 关秀秀别了李氏,急匆匆的往家赶去,她得回家烧上热水,让姆妈和爹爹回来可以擦擦身,去去乏。 她刚一进门,便看到了姆妈忙碌的背影,爹爹坐在门槛上,心满意足的吧唧上一口旱烟,她立刻惊喜的唤道:“姆妈!爹爹!” 吴氏袖子挽起,手里捏着雪白的面团,看向了娇憨的小女儿,笑眯眯的道:“都完了,麦子都收好了,明天拉去场上碾一碾晒干就好。” 关家老爹笑呵呵的接口:“今年收成不错,等卖了麦子,给我家小闺女割上两尺花布,做上一身新衣服。”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2 关大嫂 关秀秀的小脸都笑开了花,收成好,一家人的心事都放下了,她蹦蹦跳跳的进了屋,洗干净双手,自告奋勇的凑到了吴氏身旁:“姆妈我帮你和面!” 吴氏双手沾满面粉,只用嘴巴做出了轰赶小鸡的嘘嘘声,“一边呆着去,这是今年的新面,我还想好好做一顿呢。” 关秀秀仰着小脑壳,笑嘻嘻的看着吴氏,小嘴巴美美的弯起,不说话,吴氏被她甜的不行,揪下了一个小面团给她,关秀秀欢呼一声,立刻似模似样的揉起了面团,吴氏在一旁指点着。 关家老爹美滋滋的看着妻女,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和谐的画面,“他婶,做面呢?” 关家三口人的笑容同时一僵,关家老爹把烟锅在脚底一磕,站起身往外走去,对着刚迈进大门的关家大嫂点了点头:“嫂子,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吴氏皮笑肉不笑的打着招呼:“大嫂来了啊,秀秀,还不去给你伯娘沏茶,这么没眼力价!” 关秀秀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好不容易到手的面团丢了回去,跑到了灶房,一看吴氏刚添上凉水,便知道姆妈是有意支开自己。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听到两个妇人的对话: “她婶,上次说的事情还记得吧,我看明天天气不错,还请你帮忙喊一下郭家当家的。” 吴氏平淡的声音随后响起:“郭家相公在城里教书,人家忙的很,我们咋个喊?” 关大嫂声音有些讨好的道:“我都打听过了,明天是休沐日,大宝也回来不是?到时候把孩子们都叫上,咱们一家人热闹热闹。” 吴氏压低了声音,关秀秀只能隐约听到一部分:“当年……怎么不……热闹?!” 关秀秀猜测,姆妈应该是翻了老账,也是,两家没有来往多年,便是逢年过节,关老2领着一双子女去给母亲拜年,也不过是磕了头就走,关大家从来不说留下孩子们吃上一顿年饭。 这非年非节的倒热闹了,真叫人寒心! 关秀秀蹑手蹑脚的走回到了灶前,看着锅底咕咚咕咚的冒着水泡,又看看锅边一桶新汲的井水,登时有了主意,她随便捏了点茶末,舀起半开的水一浇,又掺了半碗井水进去,乖觉的端了出来,乖巧的放到了关大嫂面前:“伯娘,喝茶,我用凉水冷过了的,入口刚好。” 果然,吴氏已经松了口,“嫂子,喝茶吧,我替你去请郭家人,至于他们来不来,我就管不了了。” 关大嫂喜的连连点头,举起茶盏一干二净,还把茶叶末用指头勾出来吃了,又把空茶碗还给了关秀秀:“乖侄女,再给伯娘倒上一碗,外面天热,走的怪渴的。” 关秀秀脆生生的应了,到了灶房,忍不住提袖轻笑,伯娘这爱贪小便宜的毛病果然一如既往。 她随即又乐不出来了,吴氏的让步早在意料之中,只要奶奶在大伯家一天,他们家就得顺着大伯家来。 像是方才关大嫂的问话,若是吴氏不应,她大可拿婆婆来压吴氏,只说老太太想要儿孙们聚一聚,不应便是不孝。 关秀秀又如法炮制一杯加了料的茶水,殷勤的递到了关大嫂面前,关大嫂再次一干而尽。 吴氏手上的活计放慢,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关大嫂,关大嫂似乎是铁了心要在她家里待下去了,吴氏的耐性终于告竭,大人忍得,孩子可忍不得,他们家秀秀可还饿着肚子呢。 吴氏心中有气,手上的劲就用的大了些,须臾功夫,那一团面便被拉成了细长的面条。 关大嫂连喝了三盏茶,此时气定神闲的看着吴氏做面,待吴氏准备把面下锅了,她慢条斯理的提醒道:“她婶,我吃三碗就够了。” 顿了下,关大嫂补充道:“先给我下吧,我还得回家做饭呢。” 吴氏和关秀秀对望一眼,同时没了脾气,早知道关家大嫂什么德行,她却总是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吴氏为了打发掉这个瘟神,快手快脚的下了三碗面,捞到了一个大瓷碗里,放到了关大嫂面前,关大嫂毫不见外的自己找来酱油和醋,还有辣子,一股脑的撒到了面里。 呛得她不停的喊渴,勤快的关秀秀如同小蜜蜂一样,送了一杯又一杯茶。 待她吃完,天都黑了,关家老爹晃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抬头看见关大嫂还没走,登时一愣。 关大嫂抹了把嘴皮,上前道:“他叔,家里还有几亩地的麦子没收完,明天早点来啊。” 说完,她脚底抹油,走的飞快。 吴氏气的一拍面板,原来是等的这个,怪不得选在明天宴客,分明是想叫关家老爹去帮忙做一天白工! 现在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抢着收麦子,只有那些贫户人家,地不够多,才早早的收完了,闲下来便去帮工,主人家不但要给付工钱,还要管饭到饱。 这饭也是有讲究的,中午的馒头要管够,甭管素菜荤菜油水要足,到了晚上,可以简单点,但是要有酒,有下酒菜,好吃好喝的把人送走。 关大嫂分明是打算一箭双雕,既省了帮工,又请了郭家父子,端的是打的好主意。 吴氏忿忿的瞪了关家老爹一眼,男人的目光游移,一看就是心虚,哼,关大嫂知道她绝对不可能应承下来,就又欺负关二这个老实货,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关家的几十亩地,一直都是关二起早贪黑的种着。 吴氏知道拗不过男人,转身下面去了,背着身,冷冰冰的道:“等会我给你烙几个饼子带着,大嫂估计是会等到开席才喊你回去吃饭了!” 关家老爹嘿嘿一乐,知道吴氏刀子嘴豆付心,这就是答应了,他也实在没办法对自家兄弟袖手旁观,何况关大还养着老娘! 关秀秀闷声看着爹娘间无声的战争,没有参合进去,她跑到灶房,手脚麻利的泡了一杯茶,泡完才反应过来,她用的是给关大嫂泡茶的方法,赶紧换了热水,重新沏了一杯。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3 各怀心思 (一更) 吴氏在一旁忙碌,瞥了眼小女儿,压低了声音道:“姆妈知道你不喜欢你大伯一家,姆妈也不喜欢。” 关秀秀立刻抬头,双眼亮晶晶,仿佛在黑夜中找到了同谋,两个人胜利的会师了。 吴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但是呢,在你爹爹面前,你不能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不能让你爹爹难做,知道么?” 关秀秀眨了眨眼,乖巧的点了点头。 吴氏展颜而笑,她嫁给关二还是非常满意的,至少相公靠谱,儿女懂事贴心,至于那几门糟心的亲戚,谁家又没点烦心事呢? “去吧,把茶给你爹爹送去,饭马上就好。”吴氏吩咐着关秀秀。 关秀秀端着茶碗,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到了关家老爹面前,踮起脚跟,仔细的把茶碗放到了八仙桌上。 关家老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瞄了眼关秀秀,又望了眼身后的灶房,叹了口气道:“秀秀,你是不是瞧不上你大伯娘?” 关秀秀犹豫了一下,诚实的点了点头。 关家老爹又闷头抽了两口烟,烟嘴一明一灭,映出男人皱紧的眉头,“你大伯家,和咱家不一样,孩子多,收下来的新麦一定会都拿去换成陈粮,就算留下一点,不是先紧着你奶奶,就是给了几个小的,你伯娘,是舍不得吃上一口的。” 关秀秀默然,有些明白关大嫂的苦衷了,只是她当年日子最紧的时候,也只能先紧着两个孩子,自己勒紧腰带,多喝点热水,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没分家前,有爹爹担着,你大伯的确干活少了点,你大堂哥和二堂哥又是正经没下过地的,别看他们家劳力多,真干起活来,三个怕也顶不过你爹爹一个。”关家老爹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似是怕被某人听到。 关秀秀眼尖的看到灶房的门微敞着,露出了半幅裙摆。 “都是亲兄弟,能帮就帮一把,就像是你大宝哥和咱们秀秀。”关家老爹伸出满是老茧的手,爱怜的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何况,如今爹爹也是有了私心了,怎么着都得先紧着你们娘三。” 吴氏双眼泛红,死死的捂住嘴巴,这个死老头子,这些话非要背着她,跟不懂事的小女儿说,难道她就会拦着他,不让他去帮老大家收麦子?! 关秀秀吐出一口长气,爹爹的心思,她全都明白,就像是当年的她和哥哥,哥哥不是不想帮她,可嫂嫂还有侄儿们也都要吃饭穿衣。 她看着爹爹的侧脸,正当壮年的男人线条刚硬,风吹日晒在脸上留下了无数沟堑,爹爹也有过童年吧,小时候,爹爹和大伯,是不是像她和关大宝这样? 心中对大伯一家的恶感,悄然退去了许多。 只是姆妈和爹爹都很有趣呢,分明都是在为对方着想,偏偏就是不肯说出口。 关秀秀低头嘿嘿一乐,姆妈和爹爹真是绝配呢。 第二天天还未亮,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把关家三口人都吵了起来,吴氏打了个呵欠爬起来,顺手拽过外衣披在身上,含糊的道:“他爹,你再睡会。” 夫妻两个连续几日起早贪黑的割麦子,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昨天早早上了床歇息,睡的那个香。 吴氏推开堂屋的大门,被晨风一吹,立刻清醒了些,她徐徐的走上前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微微一愣,女孩约莫十六七,生的黑黑瘦瘦,一身摞满了补丁的衣服耷拉在身上,明显是捡了母亲穿剩下的。 “莲莲,快进来。”吴氏对这个懂事的大侄女还是极有好感的。 关莲莲虽然是关家孙辈里第一个孩子,自幼却没得过什么宠爱,婆婆重男轻女,一开始便满口赔钱货的叫着。 还是关老2看不过,花了几个铜板,请算命先生给起了个名字,说是五行缺木,婆婆看在那几个铜板的份上,不叫大名的话,觉得亏得慌,孩子的名字才从赔钱货变成了莲莲。 关莲莲大上几岁,就开始帮忙照看弟弟,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儿,只是,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不是? 一岁多的孩子刚会走就想跑,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关家那两个小祖宗身上出现一块淤青,老太太就满口赔钱货的劈头盖脸一顿骂,这孩子小时候没少挨打。 吴氏嫁过来后,灶上就剩下她和关莲莲两个,每天都要做一大家子的饭食,屋里屋外总是有干不完的活。 这孩子老实,就没一刻停下来的时候。 吴氏背地里和关家老爹说过,“别看莲莲长的不起眼,谁娶了谁家有福,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关莲莲慌忙的抬手推拒,她双手捉住衣襟,紧张的捏着,低下头,嗫嗫的道:“婶,婶娘,俺娘病了,叫我喊我叔早点下地,叫你过去帮忙做饭,还,还有,请郭家人早点过去。” 关莲莲一口气传完话,头几乎垂到了胸前,吴氏听得一肚子火,对着关莲莲又发不出来,这个老实孩子,一听就是原封不动的把她娘的话给照搬过来了。 哎,这个关大嫂! 关莲莲双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的道:“其,其实,俺家地里的活没多少了,俺这几天一直帮忙来着,还,还有,我也可以做饭,婶婶,你去请郭家人好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关莲莲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满是祈求的看着吴氏,一双不大的眼睛水气氤氲,竟似要哭出来了。 吴氏叹了口气,她套好了外衣,系上扣子,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嗓子:“他爹,快点起来了,大伯家等着你下地呢!” 又对关莲莲点了点头,和颜悦色的道:“莲莲,先进屋吧,等会儿,我去叫秀秀跟你去郭家。” 关莲莲感激的看着吴氏,连连点头,一双眼忽闪忽闪,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姿色。 吴氏一怔,仔细看了看,关莲莲五官不突出,但是小眼睛小嘴巴小鼻子,倒是秀气十足,只是晒的黑过了,便如同黑炭头一般。 若是白上几分,倒也是个小美人。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4 侄女 (二更) 吴氏心中暗叹,可惜孩子了,听说大伯两口子找的那家亲事还可以,婆家殷实朴素,是个过日子的人家,就是相中了关莲莲的能干,只是家里儿子多,现在还没分家,一切都好说,个顶个的壮劳力。 将来一分家,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几个小叔子年纪相当,怕是几年内都要娶亲,还得长嫂张罗,到时候有的累了。 吴氏心思百转,一脚踏进了堂屋,抬眼便看到关秀秀穿戴整齐,规规矩矩的坐在了椅子上,吴氏脚一顿,“咋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呢。” 关秀秀老老实实的应道:“听到莲莲姐说话声了,就起来了。” 话罢,她看着关莲莲,甜甜的唤了一声:“莲莲姐!” 关莲莲低声应了,关秀秀蹦下椅子,拉着关莲莲坐下了:“姐,你还没吃饭吧!” 她扭头看向吴氏,张口就来:“姆妈,我要吃面片汤,还要放荷包蛋的!” 吴氏笑眯眯的应了下来:“好,好。” 她又看向关莲莲,自然的道:“莲莲等会啊,面片马上就好。” 关莲莲立刻紧张的站起来,“婶——” 关秀秀一把将她拉了回去:“莲莲姐一起吃呗!” 吴氏已经闪身进了灶房,舀出来满满两瓢新面,莲莲那丫头在家里排不上号,好吃的要先紧着几个弟弟,然后是奶奶爹爹,下面还有一个更小的妹妹,怕是一年到头也就年三十能吃上一口白面饺子。 吴氏干脆用荤油抹了抹锅底,又用葱蒜爆香,切了点腊肉丁进去,一锅面汤熬的香气四溢。 屋子里,关秀秀傍着关莲莲,轻声唠起了家常,对这个堂姐,关秀秀还是很有好感的,单凭她方才最后对吴氏说的那几句话,就值得来往了。 没了长辈在场,关莲莲渐渐的也放开了手脚。 “大伯娘怎么病了?”关秀秀一脸关心的问着。 关莲莲是真的担心:“昨儿个回去没多久就开始拉肚子,也不知道咋闹的。” 关秀秀赶紧转移了话题:“莲莲姐,听娘说,你要做新娘子了,我姐夫咋样?” 关莲莲迅速臊红了脸,她只当小孩子好奇心重,嗫嗫的道:“还,还不就那样,我,我也没咋看。” 关秀秀轻叹一声:“你咋就不仔细看看呢!” 关莲莲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前,农户人家,一个壮年女子可以顶上大半个劳力,平日里并不限制媳妇出门。 但也并不是说没有了男女大防,对于未嫁女,轻易还是不能和没有亲眷关系的成年男子搭话的,平日里往来的多是自家兄弟和叔伯。 婚丧嫁娶,还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相比大户人家,唯一的优点,是在媒婆上门的时候,可以让双方相看上一眼,但是绝对不会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可能说上只言片语。 像是关秀秀和郭志彬这样的青梅竹马,还是极为少有的。 吴氏已经下了面片,在灶房听到关秀秀的问话,立刻探头骂道:“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还不去给你爹爹打水洗漱,吃了面就要出门了。” 关秀秀撇撇嘴巴,没等她动地方,关家老爹一掀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对着关莲莲点了点头:“莲莲来了啊。” 关莲莲立刻站起了身,十分尊敬的唤了句:“二叔。” 关莲莲的名字由来在关家人人都知晓,她对这个二叔最是感激。 关秀秀已经跳下地,去打了盆凉水,又兑了点热水过来,关老爹洗漱过后,吴氏端上了刚出锅的面片,关秀秀欢呼一声,捧住面碗开始吃了起来。 吴氏瞪了她一眼,指了指一旁的关莲莲。 关秀秀拧过身子,看到关莲莲盯着面碗发呆,和昨日里关大嫂几乎整个人都埋入了面碗里的样子截然不同。 关秀秀轻声问道:“莲莲姐,吃面啊!” 关莲莲不好意思的指着雪白的面片上那个完整的荷包蛋,半透明的蛋清下看的见一抹蛋黄,“我能把这个拿回去给小妹吃么?” 关家三口不约而同的放下了面碗,面面相觑,早知道老太太重男轻女,却也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关大家还有个小女儿,唤作关小小,排行第六,比关秀秀还小上两岁——从名字上其实就可以看出来关小小是何等的不受重视了。 俗语说爷奶爱长孙,父母疼小儿,这最小的一个娃娃,不管男女,都是最得宠的,何况关大家又不缺男丁! 吴氏转身又进了厨房,盏茶功夫,拎了个竹筐出来,掀起盖帘,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煎鸡蛋和煎好的馒头片,关秀秀看的大流口水,农家油金贵着呢,连炒菜也不过在锅底抹上一层油,想吃炸的东西只有等年节。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吴氏给关莲莲姐妹准备的,只得大力的吞了口口水,努力的坐直身体,强迫自己把视线放在面前的碗里。 吴氏看出关秀秀的小心思,笑骂道:“你个馋猫,你的那份在灶台上,我给你留起晚上回来饿了吃!” 关秀秀嘿嘿一乐,掘起了一筷子的面片,秀秀气气的吃了起来。 吴氏则把竹筐放到了关莲莲面前,不由分说的嘱咐道:“今天灶上的事儿你就别管了,等下到了你家,我打发你带着小小出去玩,你们姐妹俩在外面把这吃了。” 吴氏清晰的看到关莲莲垂下的脸上,吧嗒吧嗒的掉着大颗的眼泪,滑到了面碗里。 她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说了,这孩子脸皮薄着呢。 关家老爹也闷头吃起面来,看着侄女叫人堵心,分家了又不能说啥,幸好吴氏贤惠,把他想做的事情都做的滴水不漏。 关家老爹感激的看了吴氏一眼,注意到两个孩子都在闷头吃面,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的荷包蛋一夹两半,夹了半个到吴氏的碗里,吴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都老夫老妻了,孩子们都在呢。 关家老爹笑眯了眼,他两口耙干净碗里的面,放下筷子:“我先去了。” 今天存稿箱卡掉了,预定的时间木有发出来~T.T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5 欺负一下大伯娘 几人刚放下筷子,关大宝一身风尘仆仆的进了门,人还在院子里,张口就喊:“秀秀,爹爹是不是收麦子去了?哪一块地?我去帮忙!” 吴氏大喜,迈出两步,双手扶着门框,看着半月不见明显又高了些的儿子,故意嗔怪道:“等你回来麦子都烂在地里了,我和你爹爹早就收好了!” 关大宝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的笑了两声,看到和关秀秀一起出来的关莲莲,主动打了个招呼:“莲莲姐来了啊。” 吴氏转过身,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碗筷,同时开口叮嘱道:“今天你大伯家请客,等下你带着你妹妹一起去郭家。” 关大宝痛快的应了,关莲莲闷声上前,帮着收拾起了桌子,吴氏有意瞄了关秀秀一眼,笑道:“哎呀,莲莲真勤快,一点也不像是我们家那个懒丫头。” 关秀秀撇了撇嘴,姆妈真幼稚,她一个六岁的毛丫头为什么要去跟一个快嫁人的大姑娘比? 姆妈傻掉了,她可不傻。 心里这么想,关秀秀的小腿可是勤快的很,一忽跑到吴氏身边,殷勤的给她捶着背,一忽跑到关莲莲身边,舀起一瓢凉水给她调温。 吴氏对着关莲莲一努嘴巴:“看吧,我们家养了一个小马屁精。” 关莲莲抿嘴一乐,实心实意的道:“秀秀乖的很呢。” 关秀秀立刻挺胸抬头,高高的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看了吴氏一眼。 关莲莲当真是一把做家务的好手,刷完碗筷,顺手就把灶台给擦抹的锃亮如新,关秀秀暗自咋舌,她自诩最能干的时候,也比不过关莲莲。 这个堂姐嫁人后怎样了?关秀秀依稀有些印象,却总是想不起细节。 吴氏见屋子里收拾的焕然一新,原本有些隐晦的心情瞬间春暖花开了,她换上一身半新的墨绿长裙,外面套上件比甲,掸了掸裙摆,对着几个小的道:“等一会你们再去郭家,得让你郭家叔叔和婶婶说会儿话。” 又看向了关大宝:“锁好门,照看好你姐姐和妹妹。” 关大宝老老实实的应了。 吴氏走后不久,几个孩子便出了门,一路熟门熟路的向着郭家走去。 快到郭家时,田畦上猛然窜出了个人,把关家姐弟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关莲莲不由张口问道:“姆妈,你怎么来了?!” 关大嫂脸色蜡黄,一手捂住肚子,有气没力的道:“我担心你们请不来,不放心。” 关莲莲扶着她在田畦上坐好,担心的看着她:“姆妈,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叔叔已经去了地里,婶婶也去家里帮忙了。” 关大嫂面露喜色,脸上浮现出些许血色,脸色好看许多:“那就好!那就好!” 她鼻子抽了两下,看向了关莲莲手里的竹筐:“这是啥?” 关莲莲手一紧,还是打开了帘子让关大嫂看了一眼:“是婶婶给小小做的煎鸡蛋和馒头片。” 关秀秀一直沉默的看着,出乎她意料的,关大嫂并没有如同在她家中一般,露出雁过拔毛的神色,她把帘子一盖,不由分说的道:“回去给你弟弟们分分。” 关莲莲面露为难之色,她的手捏的越发紧,期期艾艾的道:“这,这是婶婶给小小吃的。” 她哀求的看着关大嫂,关大嫂脸一板,开口骂道:“弟弟就不是亲的了?叫你给弟弟们分分怎么了?!” 关莲莲被说的低下头去,手背不断的抹着眼泪,关秀秀气不过,一步上前,小手握上了竹筐的提手,义正言辞的道:“这是姆妈给小小的!” 关大嫂的脸绷得更紧,摆出了长辈的款:“给了我们家的就是我家的东西了,想怎么分你们管不着!” 一股怒气从胸中迸发,关秀秀一把掀开盖帘,当着关大嫂的面,抓起了篮子里的煎鸡蛋,一下塞进了嘴巴里,小肉爪子再次伸出,左右手同时出击,把剩下的煎鸡蛋和馒头片也都抓住了。 关秀秀腮帮子吃的鼓鼓囊囊,一双漂亮的杏眼睁得滚圆,不甘示弱的和关大嫂对视。 关大嫂被她气的浑身发抖,伸出指头颤悠悠的指着关秀秀的鼻子,“你,你——” 却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她何尝受过这种窝囊气,偏偏还是个六岁小儿,何处讲理去? 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女,口头说说也就罢了,真要动气手来,那吴氏还不得和她拼命? 关大宝呆若木鸡,他为人老实,自从入学后,被郭浩儒日日洗脑,更是养出了一副浩然坦荡的君子之风,对于自家妹子的无赖行为,他是束手无策了。 而关莲莲亦是手足无措,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放下篮子,站到了关大嫂身边,轻轻的抚着姆**胸口,给她顺着气。 关大嫂狠狠的瞪了关秀秀一眼,摆了摆手,扶住关莲莲站了起来:“走走,咱们去郭家!” 她虚弱无力的靠在关莲莲身上,母女二人慢吞吞的往前挪去,背后还传来了关秀秀如小鸟啾啾的声音,实在是可恶至极: “哥哥,吃的太急,好渴啊!” “不过姆妈煎的鸡蛋和馒头都好香。” “哥哥,我吃不下了。” 关大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巧看到关大宝皱着眉头把被妹妹捏的不成样子的馒头送入口中,登时又是一阵气闷。 220 小孩子果然不定性,昨天还伯娘长伯娘短的,转眼就来这么气人的一遭,关大嫂一闭眼,就仿佛看到那些金灿灿的鸡蛋和馒头片在眼前乱飞,夭寿哦~ 到了郭家,关大嫂停下脚步,候着关家兄妹两个,关莲莲自动的退后一步,让堂弟和母亲站在了前面。 关秀秀小手伸入了关莲莲掌心,关莲莲低下头,对她和气的一笑,握紧了她的小手,关秀秀心里一酸,多好的堂姐啊,一点都不记仇。 关秀秀拉着关莲莲退后一步,拉低了她的头,凑近了关莲莲的耳朵,悄声道:“莲莲姐,等下咱俩去家里,把姆妈给我留下的煎蛋给小小带回去。” 呵呵,看到几个亲打赏的腊八蒜了,今天腊八了呢,说一下腊八蒜的做法吧,蒜扒皮,放到玻璃瓶里,加山西老陈醋,蒜要全部浸在醋里,盖上盖子,等大年三十就可以拿出绿油油的腊八蒜吃饺子啦! 注意,蒜最好不要洗,如果洗了的话,一定要把水控干。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6 郭门李氏 (一更) 关莲莲睁圆眼睛,惊喜交加的看着关秀秀,关秀秀对着她挤眉弄眼,又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关莲莲忙举起手,同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两姐妹之间瞬间达成了默契,憋着笑眨了眨眼,有志一同的瞒着关大嫂。 关大宝已经上前叫门,片刻功夫便传来了应门声,郭志礼半开房门,看见关大宝立刻作揖道:“凌云兄~” 关大宝赶紧回礼:“志礼兄~” 关秀秀翻了翻白眼,又来了,这两个迂腐的少夫子。 从两个人中间突然挤出来一个小脑袋瓜,顿时吓了几人一跳,郭志彬似模似样的盯着关秀秀,把她看的浑身发毛的时候,突然拱起手来,认真的作揖道:“秀秀妹~” 关秀秀:“……” 她一抬头,只做未见,向着院子里招呼:“婶婶,我来了!” 院子里马上传来了李氏欢喜的声音:“秀秀来了,来来,让你叔叔看看你的进度,看到底是他的学生厉害,还是我的学生厉害。” 关秀秀一怔,下意识的向着郭家两兄弟看去——郭志礼的脸转了过去,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郭志彬小脸崩起,意味深长的看了关秀秀一眼。 关大嫂一看郭家这架势,登时急了,急慌慌的扯着嗓子喊道:“她婶,我是关槐的大嫂,我家当家的请你们家吃饭去咧!”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片刻之后,李氏带着威严的声音传了来:“志彬,志礼,还不请客人进来。” 郭志彬和郭志礼老老实实的让出了大门,郭志礼牵着郭志彬在前面领路,关家一行跟在了身后,关秀秀莫名的紧张起来,院子里平日嘈杂的鸡犬也都不叫了。 到了堂屋门口,往里一望,李氏坐在八仙桌的左手边,看到他们进来,面上带起一抹浅笑:“原来是关大嫂,多有怠慢,还请海涵了。” 几句文绉绉的话下来,把关大嫂整治的彻底没脾气,她慌乱的挥舞着双手:“不怠慢,不怠慢。” 关秀秀清楚的看到了郭志礼侧过身时脸上带起的一抹笑意,关大宝则是尴尬无比,自家这个大伯娘平日里也堪称犀利,至少在泼辣的吴氏面前那是屡战屡胜啊,今天到了郭家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李氏伸手一指前方的椅子,板起脸对着长子吩咐道:“志礼,还不给关家嫂嫂搬把椅子?” 未待郭志礼有所行动,关大嫂已经抢先一步,自己拽了椅子过来,一边搭上去半个屁股,一边赔笑道:“我自己来就行了,不麻烦礼哥了。” 关秀秀在一旁看的呆掉,哪怕她和李氏朝夕相处,也只觉得李氏是个温柔娴雅的妇人,说话细细声声,哪怕是教训两个儿子也难得提高半声。 今日李氏依然是温温柔柔的,却莫名带了一股威严,让人只能远观,不敢接近。 李氏温和的看着关大嫂道:“嫂嫂今日来此是?” 关大嫂立刻站了起来,妇人粗糙的双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我家老太太说是要见见老2,想着你们两家素来亲近,就一起吃个团圆饭。” 说完,她忐忑的看向李氏。 李氏没有马上应下声来,她微微低头,露出了沉吟的神色。 一屋子半大不小的孩子没一个敢吭声的,包括关大嫂在内,全部屏声静气等着李氏的回答。 关莲莲看着关大嫂紧张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关秀秀的袖子,关秀秀抬起头,看到关莲莲一脸祈求,终究于心不忍,她仗着年纪小,蹦蹦哒哒的到了李氏跟前,伸手就抓住了李氏的袖子,娇憨的摇了摇:“婶婶,去嘛!” 李氏精心营造的疏离氛围瞬间被破坏,她宠溺的看着关秀秀,逗着小姑娘问道:“婶婶去了有什么好处呢?” 关秀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笑眯眯的道:“去看看我家的***,比秀秀还要招人喜欢呢~” 没等李氏搭话,一旁的郭志彬义正言辞的插话道:“你胡说,我上次还看到她尿裤子了!” 关秀秀和李氏同时一僵,里屋适时的传来了几声清咳,缓解了众人的尴尬,李氏重新绽放笑颜,看向了关大嫂:“嫂嫂,我就不去了,家里离不开人呢,叫习文带着孩子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吧。” 关大嫂一愣,呆呆的问道:“习文?习文是谁?” 关大宝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压低了声音道:“习文是郭先生的字,习文就是郭先生。” 关大嫂迅速的涨红了脸,若是在外面,怕是立刻就朝着关大宝吼回去了——好好的一个人有名有姓的,还起啥子字! 婆娘们嫁了人,便是连名都没有了! 李氏又道:“还请嫂嫂先行,习文带着孩子们随后就到。” 总不能叫郭浩儒跟着一群妇孺同行吧,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关大嫂犹豫了下,为儿子争取最大利益的心超过了一切,她大着胆子上前,仿着关秀秀的样子,拉起了李氏的袖子,苦苦哀求:“她婶,你就一起去吧!” 按照村子的习俗,男人们的走动只是普通交情,当女眷也有往来时,才代表着两家的真正亲厚。 只是关秀秀乖巧可爱,拽起李氏的袖子讨人喜欢,换了关大嫂来做,不免不伦不类。 李氏被她拽的头晕,原本的大家风范彻底的保持不住,她何曾和这样的山野村妇如此亲密接触过! 便是吴氏,那也是见过世面的,好歹城里的几个大户的行事也都知道几分,断不会做出如此让人尴尬的事情来。 里屋又传来了几声清咳,李氏被缠的没法,只得应了下来:“好吧,嫂嫂且等我换身衣裳。” 关家大嫂顿时面露喜色,连声应了下来。 几个女眷先行,关大宝留下来请教学问,稍后会带着郭家父子一起过去。 关秀秀有意的落后一步,小手贴心的伸入了李氏的手中,柔柔软软滑滑嫩嫩的小肉爪子一牵,李氏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整颗心都被身旁这面团一样的小人儿给占据了。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7 可怜天下父母心 (二更) 李氏捏了捏关秀秀的小肉爪子,低下头,悄声问道:“你爹爹和姆妈也去了么?” 对于关家老大行事,她也早有耳闻,知道那一家挺不厚道的,关秀秀抿嘴一笑,咬着李氏的耳朵道:“我娘去帮忙做饭了,我爹去帮忙割麦子了。” 李氏好看的鼻子一下皱了起来,这个关大家呦。 却说关家老爹辞别了妻女,轻车熟路的向着大哥关杨家的田地走去,分家之前,这些地他都是常常耕种过的,刚分家那会儿,他上地里干活,不知不觉便会走到关杨家的地界上去。 关家三兄弟,老2唤作关槐,老大关杨,老三便叫做关榆,名字起的简简单单,郭浩儒便曾经夸过关家老爹兄弟几个的名字,说是简单明了,大俗大雅。 远远望见两个侄子和大哥各据了田垄一边,彼此之间互相别过脸去,倒像是父子三人在斗气一般,关槐赶紧加快了脚步,紧走几步,扯着嗓子打起了招呼:“大哥!” 关杨抬起头,立刻站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迈着大步迎了上来,后面两个儿子关林,关山挠了挠头,跟在关杨身后,一起迎了过来,老老实实的打着招呼:“二叔!” 关槐连声应了,脑袋就往地里面探去,看到麦地里刚割了两垄,他马上从腰间取下镰刀,单手解下刀刃上缠着的布条,麻利的缠到了自己的手上,脚已经自动的向着地里走去。 关杨看着弟弟的举动,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狠狠的瞪了两个儿子一眼,怒斥道:“还不跟你二叔干活去?!让人家干活,你们在一旁看着是吧?!” 老大关山一把拉住了弟弟关林,两个人闷声向前走,对关杨的话应也不应一声,气的关杨一跺脚:“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关家四口人,一人一条田垄,关槐干起农活来便不管旁事,眼前只有这金灿灿的麦子,他甩开膀子,手里的镰刀起落间,身后留下了一片片倒下的麦秆。 关山和关林对望一眼,咬牙跟了上去,少年人的脸皮薄,一心不想在长辈面前落后太多,同样闷气头来苦干。 只有关杨一个,嘴巴里叼着杆旱烟,慢悠悠的割着他那一垄麦地,不时抬起头看看两个儿子,冷笑两声,大手抓住麦秆,轻盈的一割。 到了地中的时候,胜负已见分晓,关山擦了把汗,站起来才觉得腰酸的几乎直不起来,他往前望望,登时绝望了,二叔已经快到地头上了,马上要从另外一条田垄折回来了。 关林和关山几乎并驾齐驱,察觉到哥哥的举动,同样抬头望了望,随即向后努了努嘴,轻声道:“爹还在后面呢,怕啥!” 关山瞪了弟弟一眼:“二叔是来帮忙的,咱俩加起来还没有二叔干的多,丢人不?” 关林不再说话,关家兄弟再次弯下了身子,只是站了一会后,身体似乎不再适应这种高强度的收割动作,割不上两下,就得直起身子歇歇。 关杨看到两个儿子的举动,脸上的嘲笑意味越发浓厚,他依然不紧不慢的干着,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他手里的镰刀几乎都是割的麦子的同一个部位。 关山关林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连关杨的进度也超过这两个小兄弟,而关槐更是折了个弯,渐渐的要追上了兄弟二人。 关林绝望的丢掉了手里的镰刀,一屁股坐在了麦秆里,任由他哥哥怎么踹他都不肯起来。 关杨嗤笑一声,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才割了这么一点就到极限了,还不如他们大姐莲莲呢! 关槐追上了两兄弟,这才注意到侄子们累的满头大汗,他体贴的道:“歇息歇息,都喝口水吧!” 快要坚持不下去的关山如蒙大赦,他一把丢下了手里的镰刀,学着弟弟的样子,一屁股坐到了麦秆堆里。 关杨对着关槐使了个眼色,兄弟二人一起并肩到了田畦上坐下了,关杨把旱烟递了过去,关槐摆了摆手,从腰间掏出自己的旱烟袋,撮了点干烟叶碾碎了放到了烟斗里,掏出火石擦着了,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关杨长叹一声,开口道:“弟弟,老哥这些年,对不住你啊。” 关槐一愣,随即憨厚的笑了起来:“自家兄弟,说啥呢!” 关杨看了身边的弟弟一眼,百感交集,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睛湿润起来,他连眨了几下眼睛:“那婆娘干的事儿,我都知道,可你看看,上下九口人都张嘴等着吃饭咧,老哥我也实在是没法啊!” 关槐闷头抽烟,含糊的道:“我懂,我懂,甭说了。” 关杨叹了口气:“艾,我想着,弟妹娘家在县城了,家底还算殷实,总会帮衬你们一下,不像是我家那婆娘——” 关槐打断了大哥的话:“孩子们都大了,还说这些干啥!” 关杨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的拍了拍关槐的肩膀,视线落到了麦田当中的两个儿子身上:“看到他们,有时候就会想起咱们从前。” 关槐大嘴咧开,露出了一口被旱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孩子们都大了呢。” 关杨的脸一板:“家里的几个孩子,就属这两个从小享福,没分家的时候,他祖母宠着,你和老三也护着,分家以后,我身体还行,也没咋让他们干活,结果倒养出一身毛病。” 关槐疑惑的看向大哥:“咋?” 关杨朝着两个儿子的方向点了点下巴,嗤笑道:“看吧,这么长时间,才干那么点活,还都干的不成样子,说他们还不听,真气死老子了!” 关槐顺着关杨的视线望去,眼睛下意识的眯起,田地里泾渭分明,两片整齐的麦浪中间是两垄半拉咔叽东倒西歪的麦秆,一看就是农活不熟。 关杨的嘴唇动了两下,一咬牙,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老2,哥哥今天求你一回,帮我好好教教这两个孩子,二叔的话,他们还听!” 咳咳,是不是该把卷名改成可怜天下父母心,=。=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8 关老太太 关杨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半大的小子,倔的跟驴似的,怎么说都不听。 关槐痛快的应了下来,站起身,大步走到了关山关林兄弟面前,两兄弟立刻从麦秆上爬了起来,唤道:“二叔。” 关槐点了点头,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了一捧麦秆,在掌心摊平,看着两个侄子,认真的道:“你们看这个刀口,你们下刀的时候角度不对,所以刀口都是斜的,这样干活费的力气更大。” 说着,关槐放下了手里的麦秆,一手抓起了没割过的麦子做起了示范——镰刀平平的伸出,在刀刃碰上麦秆的顺间,刷的提速,一下割掉手里的一搓麦子。 他把手一举,手里的麦秆齐齐整整,仿佛一队个子大小一样的士兵。 关槐又举起了手里的镰刀,让两个侄子看了看他手上缠的布条:“这手啊,得用布缠上,不然会出汗,割上一会就握不住刀了。” 关山和关林兄弟俩连连点头,关林心直口快,“二叔,你说的比我爹讲的好多了,我爹就会瞪眼睛脱下鞋底打人。” 关槐一愣,哈哈笑道:“我这都是你爹教的。” 这次连关山也忍不住仗义执言了:“二叔,你别帮着我爹骗我们了,你看,我爹还没你割得多呢。” 关槐看了眼关家兄弟,大踏步的走到了关杨割过的麦地里,随手拿起一把麦子,又捡了一把自己割过的麦子,大步的走了回来,两只手往中间一凑,立刻看出不同来——关杨割下的麦子,明显比他割过的要长。 “你们看,你们爹爹割过的麦子更好,这样长的麦秆,拿回家烧火多好,剩下的那一点麦茬,翻起地来也容易。”关槐实事求是的对两个侄子道。 他嘿嘿一乐:“我是不行咧,养成习惯了,光顾的快去了,不知道被你们爹爹说了多少次了。” 关山和关林面面相觑,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关槐注意到两个侄子的脸色,语重心长的再次道:“你们爹爹其实干的一点都不慢,我这种割法,干上半天就干不动了,下午就慢下来了,你们爹爹可以干上一天。” 他注意到两个侄子怀疑的神色,哈哈大笑:“咱们到了晚上再看吧!” 父亲在孩子的人生中总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被崇拜,被怀疑,被推翻,被怀念。 关杨慢吞吞的走了过来,看了眼神色复杂的两个儿子,照样没好气的吼道:“看啥看,还不赶紧干活,家里还有客人等着呢!” 话罢,关杨率先到了地里,拿起镰刀,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挥舞着。 关家两兄弟对望一眼,用着关槐教导的法子,重新割起了麦子,开始并不熟练,渐渐的加快了速度,果然端平了镰刀要好割许多。 到了申时末,日头的余光映在这一片金灿灿的麦地里,映出一片橙红色,美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关杨站直了身体,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麦地,这就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可算能吃上一年饱饭了。 关山和关林暗暗计算着,惊愕的发现自家老爹果然更能干一些,在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不好意思的坠到了后面,关槐有意拖后两步,看着两个侄子,状似无意的闲聊起来:“艾,以前每次和你爹爹干完活回家,我都没有力气了,你爹爹就忙着劈柴,喂牛,还要多干不少活。” 关林和关山两兄弟对望一眼,看着前方的关杨,沉默不语。 关杨听着身后弟弟替他教训的两个儿子哑口无言,心里这个美,口里哼起了小曲,走路也开始了一晃二摇:“这两个小兔崽子。” …… 关大嫂一到家,马上奔着茅厕飞奔而去,关莲莲愧疚的看着李氏,李氏对她安抚的一笑,吴氏听到声音马上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秀秀,陪你婶婶坐一会儿。” 关秀秀痛快的应了,李氏笑道:“我还是先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吧。” 关秀秀一撇嘴,拉住了李氏的袖子:“婶婶不要去!” 李氏一怔,注意到关秀秀和关莲莲两个女孩都是一脸的抗拒,隐隐猜到其中原因,只是她家教使然,礼数上务求尽善尽美,摸了摸关秀秀的头,和气的道:“秀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长辈如何,不是我们小辈可以非议的。” 她日日看管关秀秀,对关秀秀的教导已经养成了习惯,一旁的关莲莲闷头听着,却觉得获益匪浅,平日里哪里有人给她讲述这些道理,但凡家里人唤她,无非是使唤她干活。 关莲莲每日里闷头苦做,性格也越发木讷。 关秀秀见说不动李氏,只得头前带路,引着李氏往老太太住的上房走去。 不得不说,关大嫂为人好贪小便宜,对待婆婆还是相当孝顺的,这也是吴氏微有怨言,却也任由她占便宜的主要原因。 当然,关老太太早年在关大嫂面前树立的威信也功不可没。 老太太腰杆硬着呢,三个儿子怕啥,老大不孝顺就去老2家住,再不济,还有老三呢。 门口就扫的干干净净,窗户外面晒着老太太的一床大花被,关莲莲犹豫着,动了几下嘴巴都没喊出声来,关秀秀眉头一皱,朝着里面甜甜的喊道:“奶奶,我来看你啦!” 小姑娘百试百灵的卖萌绝招第一次失了效,一个沙哑的苍老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我活的好好的,你看我干啥,赶紧回家去,有空叫你爹和你哥过来,这两个没良心的,非等老娘死了才来磕头。” 关秀秀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李氏赶紧救场:“婶,是我,郭浩儒家的,来给您请安了。” 门嘎吱一下开了,关老太太满脸带笑的道:“是孩子他婶啊,快进来坐。” 老太太侧过身子,把李氏让进了屋子里,又调头看向关家两姐妹,呵斥道:“来了客人咋不早说!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说完,不待两个孙女回话,啪的一声就关上了房门。 关秀秀气的肺子都要炸了,在老太太关门前,眼尖的看到了床头摆的一盘子瓜子花生,登时有了主意。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39 借花献佛 (一更) 要不怎么说关大家的孝顺呢,关大家上下九口人,日子过的紧巴巴,还能给老太太准备这么一份零嘴,也真叫人挑不出理来。 话说回来,这些瓜子花生,老太太牙口不好,其实也吃不了多少,最后还是便宜了几个孙子,孙女却是没份的。 关莲莲和关小小平日里不要说吃零嘴了,连踏入关老太太的房里都是不准的。 满院子的女人里,也就大儿媳能够一天迈进一次老太太的房里,打扫一下房间,取一下换洗衣物。 关秀秀气不过,转头进了灶房,对着吴氏撒娇:“姆妈,祖母让我给婶婶上茶呢。” 吴氏不疑有他,麻利的倒了点热水出来,翻找半天,才从橱子上面的角落里翻出了一小包茶叶,纸包很新,看样是为了这次请客专门准备的。 吴氏两下翻开了茶叶包,顿时哭笑不得,纸包里的茶叶细碎如末,分明是茶商拿来成斤贱卖的次货。 吴氏不由暗暗责怪关大嫂,自家喝也就算了,宴客咋能用茶叶末呢,还是郭家那样的读书人! 她气闷半晌,只得又找出一张干净滤布,用茶叶末冲了壶茶后,又用滤布把茶液过滤了出来,倒了两杯,没等关秀秀伸手,关莲莲主动的接了过去:“二婶,还是我来吧。” 吴氏看着懂事的关莲莲,想到关家老爹要给自家侄女填妆的那一小块碎银,顿时又不那么心疼了。 到了关老太太的门口,关莲莲习惯性的住了脚,犹豫起来,以往姆妈事多,便叫她来给关老太太打扫房间,每次都是刚一开口就被轰了出来。 就在关莲莲犹豫的这片刻功夫,关秀秀已经一把推开了门,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婶婶,我给你送茶来了!” 说着,小姑娘迈入了房中,轻车熟路的偎入了李氏的怀里,看着桌子上的果盘,娇憨的要求着:“婶婶,秀秀想吃花生。” 李氏一把揽住了小女孩软软的身体,连声应了下来,她伸手捉起了花生,剥开后喂到了关秀秀的口中,关秀秀双眼眯起,红艳艳的小嘴一动一动,一脸的幸福满足。 李氏看的喜欢,加上小姑娘一直眼巴巴的盯着她的手,那双扒着花生的手就停不下来了。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关老太太一双浑浊的老眼恶狠狠的盯着她,关秀秀越发得意,她伸手召唤道:“莲莲姐,快把茶放下,别烫着自己。” 关莲莲慌慌张张的上前,放下了茶杯,不敢多看祖母一眼。 关秀秀眉飞色舞的嚼着花生,含糊不清的喊道:“这花生可香了,莲莲姐,你也吃!” 话罢,她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关莲莲的手,小手在果盘里一搂,抓了满满的一捧瓜子花生,往关莲莲的手里塞去。 关老太太一双眼睛登时不够用了,两个孙女都要瞪上一瞪,只是碍于李氏在场,终究不好像往日一样斥骂。 关莲莲自幼在老太太的积威下成长,吓得一个哆嗦,就要把手里的瓜子花生给丢下。 关秀秀早已经吃透了关莲莲的性子,她伸出小爪子,狠狠的又抓上一把,关秀秀不由分说的抽出了关莲莲的帕子,把这一捧瓜子花生放了上去:“给小小妹子也带点吃!” 关小小,一想到妹妹,关莲莲的手便迟疑了,说起来,关莲莲那个时候虽然不得老太太的喜欢,爹爹忙着上地干活,娘忙于家务,都无暇顾及她,二叔三叔对她还是极好的。 关小小就彻底悲剧了,老五关溪和她只差了一年,又是个男孩,父母的注意力都在关溪身上了,关莲莲仿佛看到了幼年的自己,对这个妹子便诸多爱护。 关莲莲看着老太太的脸色越发不好,主动的拾起了帕子的四角,把那一小捧瓜子花生包了起来,仔细的收好了,嗫嗫的道:“祖,祖母,我先出去了。” 话罢,关莲莲低下头,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惶恐的跑了出去。 关家姐妹的互动,一丝不漏的落入了李氏的眼中,关秀秀的那点小心思也被她看透,李氏嫣然一笑,伸手抚着关秀秀柔软的头发笑道:“婶娘这几个孙女倒是生的不错呢。” 看到关老太太被一句话噎在了喉咙里,驳也驳不得,赞又不甘愿的样子,关秀秀几乎要拍手叫好——婶娘果然深藏不漏。 小马屁精模式全开,关秀秀小手麻利的捡起花生,费力的扒了一个出来,讨好的送到了李氏唇前,李氏笑眯眯的吃下了,这么贴心的小丫头,关老太太还不喜欢。 李氏清晰的记得,小时候,家里面的女孩比男孩要矜贵的多了,每次去长辈们那里,各色点心果盘摆了满满一桌,顺便挑着吃,吃的越多,长辈就越高兴。 李氏的视线下移,看着剩下的瓜子花生,其实关秀秀人小手小,哪里能抓走好多,关老太太便一脸嫌弃。 李氏不由厌烦,她微笑着开口道:“婶娘您忙吧,我去找秀秀她妈说会话。” 关老太太立刻挽留道:“孩子她婶,再坐会么。” 顿了下,关老太太再次凶狠的瞪向了关秀秀:“都是这孩子不懂事,叫你见笑了。” 关秀秀两颊一下鼓了起来,气冲冲的看着自家祖母,李氏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警告她稍安勿躁,笑眯眯的道:“怎么会,秀秀乖的很,教的东西很快就会了。” 关老太太吃惊的睁大眼睛,指着关秀秀:“教她?” 李氏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径直牵着关秀秀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关秀秀猛然挣脱了李氏的手,蹬蹬蹬跑到果盘面前,两只小手一搂:“我给姆妈带点花生吃。” 关老太太的眼中瞬间射出了无数小钢针,却全部无功而返,李氏牵着关秀秀的手出了门。 待到了灶房,关秀秀得意洋洋的如同班师回朝的大将军,慷慨的把手里的瓜子花生全部堆在了灶台上,大大方方的道:“吃吧,姆妈,全部是祖母给的!” 求一张推荐票,NLY,NE!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0 嫁妆 (二更) 吴氏诧异的扬了扬眉毛,祖母? 自家的婆婆是什么德行,吴氏可是一清二楚,看样子关秀秀是占了不少便宜了。 吴氏登时哭笑不得,瞪了关秀秀一眼,斥了一声:“胡闹!” 关秀秀充耳不闻,美滋滋的剥了花生送到吴氏口边:“姆妈你尝尝,祖母房里的花生啊,特别香~” 那个香字被她拖得老长,引得吴氏发噱,那脸啊,怎么都绷不住了,张口吃下了小女儿的孝敬。 一旁的李氏打趣道:“哎呦,我们秀秀还是心疼自己的姆妈,让婶婶剥花生给自己吃,却给自己的姆妈剥花生吃。” 关秀秀嘿嘿一乐,赶紧又剥了一颗花生送到了李氏的嘴边,讨好的叫了声:“婶婶~” 依然是拖得又长又娇,让人不舍得拒绝她。 吴氏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小马屁精,你赶紧去找你莲莲姐玩吧,我和你婶婶还有话要讲!” 关秀秀吐了吐舌头,活蹦乱跳的退下了,满院子张罗半天,看到了坐在小杌子上,乖巧的捡着花生仁吃的关小小。 关秀秀立刻小跑过去,俯低了身子,一眼看到了关小小的膝盖上一捧剥好了皮的花生仁,知道这是关莲莲给胞妹剥出来的,不由问道:“小小,莲莲姐呢?” 四岁的关小小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怯生生的指了指关大嫂住的厢房的方向。 关秀秀摸了摸关小小的头,这一幕落入了敞开灶房门的吴氏和李氏眼中,那六岁小女一脸大人样的安抚着四岁的小丫头片子的情景,实在是可爱,两个妇人对望一眼,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关秀秀已经站直了身体,向着关大嫂的厢房走去,她有些好奇,这个时候,关大嫂不叫关莲莲在灶上帮忙,两个人关起门来说什么呢?! 刚到窗根,便听到了女子小声而压抑的啜泣声,关秀秀一怔,关莲莲怎么会哭? 接着便听到了关大嫂同样带着哽咽的声音:“这都是命啊,大妞,娘也没办法,家里九张嘴要吃饭,你爹爹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着地里的活计,我也是从早干到晚,家里实在是没有余钱啊!” 关秀秀怔怔的听着,关莲莲的啜泣声不绝于耳,仿佛一把二胡在幽幽怨怨的拉着,让人心里难受的紧。 “算是娘求你的好不好?娘给你磕头了!” 屋子里传来了扑通一声,关莲莲的哭声猛然加大,她终于开口说了话:“姆妈,你起来,你起来啊,我答应你就是了!” 关大嫂的声音再次响起:“娘真的是没法子啊,你三弟上学的束脩家里实在拿不出来,这次动了你的聘礼也实在是没法子。” 石破天惊。 电石光火间,一段往事从记忆深处浮了出来,那是关秀秀行将嫁到郭家前的情景,经历了水灾和大儿赶考,娶亲后的关家已经大不如前,吴氏也衰老许多。 吴氏一遍又一遍的整理着关秀秀的嫁妆——打好的五斗橱,箱柜,早就备下的上等布料,还有一匣子的银饰,甚至还有一对包金耳环。 这些嫁妆,在关家村已经十分拿的出手了。 关秀秀却知道,那是关家最后的家底,她一出嫁,是真的掏空了爹娘的老底了,几年后,父亲去世,她回来奔丧,嫂子在葬礼上吵闹出来,她才知晓,父亲母亲,是卖了家里的田地才给她凑出这么一份像样的嫁妆的。 记得当时母亲一直念念叨叨的,只是她欢喜待嫁,所以没怎么注意听,现在突然间,就想了起来。 母亲当时说的是关莲莲,这个可怜的堂姐,出嫁的时候,连点像样的嫁妆都没有,结果到了婆家抬不起头来,结婚没几日,丈夫便跑出去经商了,几年后回来,还带了个小的。 可怜关莲莲为那家做牛做马几年,累的心力憔悴,最后郁结于心含恨而终。 吴氏吸取了关莲莲的教训,倾足了家底给关秀秀打造这一份嫁妆,为的就是嫁入郭家不至于抬不起头来。 关秀秀倒吸一口冷气,前因后果猛然间全部穿了起来。 他们这等农户人家,自然是爱儿子多过女儿的,原因很简单,儿子是劳力,女儿白白养大后就只能嫁到旁人家去。 但一般的人家还是会准备份嫁妆的,家底殷实的,嫁妆也丰厚些,还有那吝啬人家不愿意出嫁妆的,便干脆的把男方的财礼直接陪送回去。 如果连男方的财礼也克扣下来,这一家人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那嫁过去的女儿更是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关大嫂这是要生生的断了关莲莲的生路啊! 关秀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关大一家可怜又可恨。 她悄悄的挪动脚步,回到了灶房上,吴氏手脚麻利,已经整治出半副席面,看到怏怏不乐的小女儿,不由笑问道:“秀秀这是怎么了,没找到你莲莲姐?” 关秀秀抬起眼看了吴氏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一旁的李氏登时笑了:“呦,我们小秀也有心事了。” 关秀秀看了李氏一眼,闷闷的道:“女儿家为什么都要嫁人呢?” 李氏和吴氏一怔,同时笑出了声,吴氏一巴掌拍在了关秀秀的后脑勺上,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才多大年纪就学着大人说话,也不怕被人笑话!” 关秀秀心里压抑的不行,又不能说出来,她猛然站起,撒腿向外跑去:“我去接爹爹。” 吴氏一脸不好意思的看向李氏:“又让妹妹看笑话了。” 李氏抿嘴轻笑:“我就喜欢秀秀这性子,乖巧懂事,人又聪明,真不知道将来哪一家有福气娶了去。” 吴氏眉毛一扬,看着李氏别有深意的笑容,这算是口头暗示了吧。 郭家两兄弟,吴氏自然更中意郭志礼一些,她试探着道:“志礼那孩子,我看着就不错,小小年纪就懂事又知道上进。” 李氏浅浅的笑着:“是啊,我想过几年就给他相门好亲,有个贤内助在家里撑着,他也可以安心进学。” 吴氏一听,得了,这明显是年龄不相当了,过几年关秀秀才几岁?这个贤内助怕是还要尿床!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1 外姓人 (一更) 李氏话里面的意思立刻就透了出来,这分明是想叫关秀秀嫁给小儿子郭志彬。 都说三岁看老,郭志彬小朋友怎么看都是木有定性的,关秀秀三番两次的誓死不从也让吴氏有了警惕心,万一郭志彬将来长歪了,那不是坑了她家秀秀? 话不投机半句多,灶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炉灶里的火光映在两个母亲的脸上,清晰的映出了她们各怀心思的模样,彼此的视线有意的错过去了。 李氏暗叹,看来小儿要娶到关秀秀还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呢。 院子里突然吵杂起来,两个妇人同时向外望去,郭家父子带着关大宝,关家的几个男人,居然一起迈进院子里来了。 彼此之间互相见礼的声不绝于耳,一个清脆的童声异常的醒耳:“关山兄有礼了,关林兄有礼了,关大伯有礼了,关二伯有礼了。” 看着郭志彬小儿装模作样的模仿着他父亲一一见礼,吴氏登时啼笑皆非,她和李氏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李氏轻笑道:“姐姐,看来还早了呢。” 吴氏意味深长的应道:“是啊,还早着呢。” 郭志彬的声音再次响起:“秀秀妹子有礼了。” 关秀秀没好气的瞪着他,今天偷听到的关莲莲的事情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最大的债主就在面前,焉能有好脸色! 郭志彬愣了下,自从他入学以后,关秀秀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小男孩的自尊心也是有的,他一扭头,不再看向关秀秀,这次却是打定主意要把两个人之间的冷战贯彻到底。 关秀秀倒是省了心了,干脆的只当郭志彬不存在。 小儿女的心事大人们无暇顾及,吴氏张罗着摆了碗筷,关莲莲双眼红肿的从关大嫂房里出来,帮忙端菜。 吴氏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你姆妈又说你什么了?” 关莲莲轻轻摇头,脑袋垂的更低。 李氏是客人,自然无需动手。 转眼功夫,一桌酒席已经从灶房挪到了关老太太的上房里,关老太太被让到了正中的位置,一个女人,也只有熬到了儿孙满堂,老头子又早去的时候,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吴氏推着李氏往上房走去,“你是客人,快去席上坐。” 李氏望着敞开的门口,里面几个成年男子带着一堆半大不小的少年,登时一双脚便像是钉死在了地上,死活不肯再挪动半步。 在她自幼受到的教育里,男女七岁不同席,来到这个乡下地方,已经破了很多例了,但是有一些自幼养成的观念,她一时还改变不了。 “姐姐,我真不去,就跟你们一起吃就好了。”李氏半是恳求的望着吴氏。 吴氏一跺脚,“哎,罢了。” 李氏跟着吴氏回到了灶房,关莲莲已经摆好了席面。 “这……”,李氏诧异的指着灶房上搭起的面板,上面放着几个海碗,里面是男人们桌面上的菜拨出来的一部分,什么鸡头鸡屁股之类的,红烧肉是踪影全无,凉拌的素菜倒是留了一大盘。 吴氏看了李氏一眼,看来她真是好人家出身,农户的规矩是一点都不清楚呢,她轻轻拽了拽李氏的袖子,叹了口气道:“咱们女子是难得上席的,今天若不是你来,我们便只有等男人们吃完了,才能吃一口剩饭菜。” 李氏双眼睁得滚圆,这样的事情在她的家中,是想都不要想的。 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娘家婆家都堪称富足,每逢年节,都是前厅一席,后宅一席,从来没有女人不得上席的说法。 转念一想,又隐约可以理解,这边的男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吃饱了肚子才能下地干活,女人么,饿一饿似乎也没啥。 李氏被吴氏让到了上座,面板不大,几个女人是不能全部坐下的,关秀秀和关莲莲还有关小小围着面板坐了一圈,关大嫂和吴氏则是站着。 李氏登时如坐针毡,几次想要起身,却都被吴氏按了下去:“我和大嫂都是外姓人,在关家是最没地位的了。” 她虽然用打趣的语气笑着说出来,听上去像是玩笑一样,李氏却莫名的心酸。 女儿出嫁前在娘家不受重视,嫁到了婆家,地位又在丈夫儿女之下,因为是外姓人。 看出李氏的伤感脸色,关秀秀叫了起来:“婶婶,莫要听姆妈胡说,我们小孩子吃饭快,马上就可以让出地方来,不信你看,姆妈等下就会催我们快吃。” 吴氏眼睛一瞪:“快点吃你的,小孩子家家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话一出口,便察觉落入了关秀秀的套里,吴氏脸上大是尴尬,李氏则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关秀秀吐了吐舌头,关莲莲低下头,抿嘴浅笑。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缓和许多,李氏伸出筷子,在一盘鸡头鸡屁股里翻找了几下,终于找到了拇指大小勉强入眼的一块鸡肉,毫不犹豫的给关秀秀夹了:“你这孩子,真是个小开心果。” 关秀秀嘿嘿的乐了,看着吴氏还站在身边,往嘴巴里扒饭的速度下意识的加快了许多,转眼一碗粟米饭就吃了个一干二净。 关莲莲亦是同样的心思,两个女孩的碗一放下,立刻被妇人们轰下了桌,吴氏和关大嫂替补了上去,关大嫂一边看顾着关小小,一边扭头吩咐道:“莲莲,猪还没喂呢,你去把猪喂了。” 关莲莲小声应了,轻车熟路的把围裙往腰里一掖,提起了灶边的木桶,里面是焯过猪肉的热水,她又往里加了剁碎的猪草,参合上一些麦麸,使劲搅了搅,那桶里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馊了几日的饭食,又像是多日没洗的脏衣物。 李氏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一家人从京城一路流落到这里,也不过是路上吃了些冷饭菜,身处这熏的四面发黑的灶房就不去说它了,面前的菜色伸出筷子都不知道夹什么,旁边还搅拌着一锅猪食! 李氏讪讪的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啊,今天开始双更了哦,请把手里的推荐票都砸给渣渣吧~拜谢各位兄台~(板起脸一本正经滴说)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2 开溜 (二更) 偏偏关大嫂就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她慌忙的夹了一堆菜堆到了李氏的碗里,什么鸡头鸡屁股,一股脑的堆了上去:“咋才吃那么点,这些都是好东西,她婶,你慢慢吃。” 话罢,关大嫂把一双筷子放进嘴巴里唆了又唆,恋恋不舍上面的油水,看的李氏原本还有的丁点胃口彻底的没了,她傻傻的盯着面前摞的冒尖的饭碗,求助的看向了吴氏。 吴氏心中暗叹,她果然没有看走眼,李氏的确是大家出身,这样便受不了了。 她二话不说,把李氏面前的碗挪到了自己面前:“正好,我还没吃呢。” 关大嫂登时不乐意了,她的筷子尖嗖嗖的伸了出去,一碗的鸡头鸡屁股转眼挪了窝:“俺家小小还没吃肉肉呢。” 吴氏看着被搬空的饭碗,和李氏对望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关莲莲搅拌好了一桶猪食,提着向猪圈走去,关秀秀懂事的搭了把手,呼哧呼哧的跟着,到了猪圈门口,关莲莲扭头吩咐她道:“里面脏,你在外面等着。” 关秀秀看着自己一双漂亮的小绣鞋,犹豫了一下,关莲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登时羡慕的道:“秀秀,你这绣鞋可真好看。” 关秀秀下意识的向着关莲莲脚下看去,裙摆下只露出了一双鞋子尖,灰蒙蒙的,布面上还打着补丁,嗖的一下,那一双鞋尖也缩了回去。 关秀秀心里一阵难受,若是二人的脚差不多大小,她马上就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送给关莲莲。 关莲莲局促的站了片刻,慌乱的道:“我,我去喂猪了。” 提着猪食,闪身进了猪圈。 关秀秀撑起下巴,没精打采的守在门外,耳边传来了阵阵喧嚣声,却是上房里男人们让酒的声音。 关秀秀立刻站直了身体,悄悄的向着上房挪了挪,里面的声音顿时听得一清二楚: “他叔,这是特意从县城里买的一品香,你快尝尝。”关大热情的让着酒。 “不了不了,我不喝酒。”郭浩儒一再推拒。 关秀秀一愣,暗道,坏了,她当时信口雌黄,却忘记了她这公公在婆婆生前是滴酒不沾的。 关大果然说:“怎会,这是俺家那口子特意打听了的,说是郭先生最爱喝的酒。” 郭浩儒放下筷子,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大嫂是从何处听来?” 关大直愣愣的道:“还不就是老2家的小秀,亲口对我那婆娘说的。” 关秀秀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可以想象自家老爹又黑又长的臭脸,捂住肚子一路狂奔回了灶房,还没进门,关秀秀就叫唤起来:“姆妈,姆妈,我肚子疼,我要回家。” 惊的吴氏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咋就吃坏肚子了?” 关秀秀都快急死了,一脸的汗,看上去倒真像是疼痛难忍,顿时便把吴氏唬住了,李氏也站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把关秀秀揽在了怀里,掏出了帕子给她擦着汗,抬头看向了吴氏:“姐姐,你在这里帮忙,我带秀秀回家吧。” 吴氏一脸为难的看向了关大嫂,后者立刻同样捂住肚子,哼哼两声,一双眼翻着白眼瞥向吴氏,吴氏恨的牙痒痒,只得看着李氏道:“那就拜托妹妹了。” 说着,吴氏从腰间拽下了房门钥匙,递到了李氏手里。 李氏接过去,弯下腰:“来秀秀,婶娘背你回去。” 看着那细细窄窄的腰身,关秀秀如何敢趴上去,她慌忙摆手:“没事没事,我还撑得住。” 李氏又看向了吴氏,到底心疼自家小女,吴氏大手伸出提起了关秀秀把她放到了李氏背后。 李氏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关大家的门,到了门口,走了几步,笑道:“秀秀,你还不下来,还要装病到什么时候。” 关秀秀一惊,麻溜的从李氏背后滑了下来,李氏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啊,下次装病的时候腿脚不要那么麻利。” 关秀秀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啊,她刚才光顾得捂着肚子了,拉肚子的人当然会双脚发软,怎么会有她那样堪比逃难的速度! 怪不得李氏坚持要背她,大抵是怕她穿帮。 “嘿嘿~”关秀秀的小手自发的圈上了李氏的脖子,嫩嫩的小脸贴上了李氏的脸,亲热的蹭了蹭:“还是婶娘最好啦!” 李氏被她暖的心窝子都是甜的,嗔笑道:“你啊,就像是你姆妈说的,是个小马屁精!” 李氏牵着关秀秀的手向着关家行去,夕阳把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又细又长,不时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大诰三篇讲的是什么?” “陈塘县县令何必武农耕时节,纵子行凶,踏坏农田无数——” 朗朗的背书声一下下的传来,为这幅美丽的夕阳图添加了一抹活泼的色彩。 很快到了关家,李氏开了门,又小心的反锁上了,一踏进家门,关秀秀立刻有了主人的气势,她拉着李氏坐下,小大人一样的道:“婶婶先坐会儿,我去烧水煮茶。” 李氏笑眯眯的应了,看着那小小的身影闪入了灶房中,虽然好奇这孩子在吴氏面前说谎的原因,她却也没有多问,方才关秀秀捂住肚子的一瞬间,让她想起了幼年往事。 那次,她也是装着肚子疼,却被祖母一眼看穿,还被罚了三天不许吃饭。 李氏同病相怜,下意识的便为关秀秀掩饰起来。 她唇边泛起了一丝甜甜的笑容,真是怀念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啊。 李氏的眼角余光看到了桌子上的绣筐,她伸手拿起了里面绣了一半的帕子,看了一眼,便挪不开视线,那小小的荷花颜色艳丽娇俏,宛如真的一样,绿油油的荷叶上面还滚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只让人想到栩栩如生四字。 这样的手艺,她昔日里也只是在家中见识过,哪怕在京城,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绣娘了,单凭这手绣活,讨口饭吃是绝对不成问题。 没想到吴氏还真是深藏不露。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3 惯犯 (一更) 关秀秀一提着茶壶出来,便看到这么一幕,登时吓得魂飞天外,这段日子,吴氏早起收麦,她就没有平日小心,大大咧咧的霸占了光线最好的堂屋。 李氏听到动静,抬起头,扬起手里的绣布,笑眯眯的问道:“秀秀啊,这是你姆妈绣的么?绣的真好。” 关秀秀狠命的点了几下头:“对对,是姆妈绣的。” 她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赶紧把茶壶放下,拿出个干净的茶盏,先用热茶烫了烫,才重新沏上新茶,一套动作看的李氏甚是舒服,都是农户人家,怎么关大和关二就差了那么多。 关秀秀心中有事,知道关家老爹吃酒回来必定和她算账,打定了主意要李氏做她的挡箭牌,拿出了一叠大字,认真的写起来。 李氏这段日子教导小姑娘颇有成就感,加上也实在不放心留下六岁的小丫头自己,便陪着坐在一旁,不时的出言纠正关秀秀的起笔。 正常来讲,小儿开蒙,都要从最正统的楷书学起,练就了横平竖直间架结构后,再由先生观其性情,确定临摹哪一种类型的字体,是学习气势磅礴的颜体还是刚劲挺拔的柳体。 而女子读书习字的本就稀少,更何况是这山野乡村,李氏这个教书先生也是半路出家,率性而为,关秀秀临摹的字体,全部以李氏手书为蓝本,一来二去,关秀秀日渐成型的字体,却颇有几分神似李氏手书。 这也是李氏对她越来越喜爱的原因之一。 便像是寻常父母,若有两个孩儿,总是更偏疼那像自己多些的孩子。 二人渐渐写到了日暮西沉,关秀秀掌了灯来,又过了半晌,门外传来了响动声音,关家夫妇还没有进门,关家老爹暴怒的吼声已经传来:“关秀秀,你这个孽障,还不给我滚出来!” 关秀秀眼珠一转,麻溜的下了椅子,绕到了李氏身后,死死的抱住了李氏纤细的腰条:“婶婶救我!” 李氏心疼的看着关秀秀死死抓住她的裙摆的小手上绷出的青白之色,眼中闪过一抹了然,这就是关秀秀假装肚子疼的原因吧。 她赶紧捉住了关秀秀的小手,快速的交代着:“快,你去床上躺着,我去给你拦一拦你爹爹。” 关秀秀眼睛大亮,差点忘了她还肚子疼呢,她一溜烟的向着自己的卧房跑去,耳边已经传来了关家老爹怒气冲冲的踏步声,她赶紧跳上了床。 关家老爹看到灯下那抹纤细的身影,满肚子的怒火瞬间被压了下去,他挠了挠头,讪笑两声:“他婶,你在啊。” 李氏镇定的写完手里的大字,要模仿小丫头那半生不熟的字,和前面的字体保持一致还真是累啊。 关大宝好奇的探头过去,眉头皱起,老师曾经说过,师母写的一手好字,比一般的男儿还要强上许多,可看眼前这一篇大字,虽然隐隐有了些字体,却依旧难以入目,怎的也对不上老师口中的女中豪杰啊! 李氏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笑道:“大伯好大的怨气啊,小孩子不懂事,好生说教一番也就是了。” 一路紧跟在关家老爹身后的吴氏诡异的看着李氏,这小娘子,忘了她是如何教导郭家兄弟的吧。 只是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看来她家秀秀果然聪明,晓得给自己拉来强力援军,今天她家秀秀的小屁股估计是保住了。 也不知道那孩子做了啥,惹得孩子爹发了如此大的脾气,一离席就风风火火的往家赶,非要教训平日里心头肉一般的小女儿。 李氏淡淡的笑着:“何况秀秀还病着呢。” 关秀秀立刻配合的哀叫几声:“姆妈,姆妈,你回来了么?” 吴氏一脸心疼,嗔怪的瞪了老头子一眼,想要迈步去看小女,又知道把李氏留在这里不合适。 门外适时的传来了郭浩儒的叫门声:“贱内是否在舍下?” 啥贱内,啥舍下的,关家夫妻一起看向了长子关大宝,至从关大宝入学后,和郭家的沟通就基本靠这个儿子传话了。 关大宝扬起头,代替自己父母应声道:“老师,师母正在寒舍。” 关家夫妻一脸欣慰,儿子不但听懂了,还知道回话了,听听,寒舍呢,这钱没白花。 关大宝一边应着,一边上前开了门,刚拉开了个门缝,郭志彬的小脑袋就钻了进来,东张西望的找着:“秀秀呢?” 关大宝随口应道:“在屋子里躺着呢。” 话一出口,便见郭志彬向着小妹的闺房冲去,登时觉得不妥,郭浩儒看着脑子过于死板的弟子,暗暗摇头,拍了拍关大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凌云,读书要活学活用,志彬和秀秀都只有六岁而已,你想多了。” 话音未落,屋子里传来了郭志彬的一声惊呼:“秀秀,你怎么穿着鞋子上床了?” 下一秒,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关秀秀恼羞成怒的吼叫:“郭志彬,不要让我再看到你!”,郭志彬狼狈的逃了出来。 郭家夫妻和关家夫妻尴尬的对上了眼,郭浩儒一脸惭愧的道:“小弟教子无方,让老哥见笑了。” 关家老爹慌忙摆手:“都是俺家那小闺女太不懂事!” 默—— 李氏扯住了郭浩儒的袖子,吴氏挡在了关家老爹身前:“他婶,那就不送了啊。”“姐姐,我们这就走了。” 送走了郭家夫妇,关上了大门,关家正式开始了三堂会审。 关秀秀可谓倒霉至极,护身符李氏走了不说,假装肚子疼又被郭志彬无意拆穿,连吴氏也站到了关家老爹一边。 她倒不是怕父母责罚,只是到底不是真的六岁小儿,被吴氏打了一顿屁股也就罢了,若是再被老爹打,那也实在丢人。 关家老爹一拍桌子,骤起发难:“说,你为什么告诉你大伯娘,郭家叔叔爱喝那几百文一壶的一品春?!” 早知道小女不喜大哥一家,这样摆明了车马的坑人却实在过分!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4 兄友妹恭 (二更) 吴氏拍了拍胸脯,原来为的这事,她下意识的插口道:“还不是郭家老2亲口跟她说的——” 话说到一半,吴氏便察觉不对,郭浩儒亲口说从不饮酒,郭志彬没有跟关秀秀瞎讲的道理。 再加上关秀秀今日装作肚子疼,两相一乘,一下就成了惯犯,在关家夫妻心中的诚信度直线下降。 吴氏狠狠的瞪了关秀秀一眼,从她身后走到了关家老爹旁边,并排坐在了八仙桌旁边,还颇有点县老爷大堂审问的架势。 关大宝同情的看着妹妹,一脸的无可奈何。 罢了,若是爹爹动起家法,他再扑上去代打就是了。 吴氏恼怒的道:“小小年纪,怎么满口谎话,哪个教你说谎的!” 关家老爹黑着脸,呵斥道:“还不跪下!” 关秀秀委委屈屈的跪了下去,大眼睛里含了两泡泪,小嘴巴撅起,又红又艳,那小模样,看的吴氏又爱又恨:“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哎呦!” 关秀秀一咬牙,看来只有把关莲莲推出去了,不然今天难逃一顿打,她瘪着嘴巴道:“姆妈,爹爹,你们知道么,关河堂哥的束脩是莲莲姐的聘礼。” 屋子里瞬间一静。 挪了姑娘家的聘礼?关家村最穷的人家都不会这样做! 关家老爹的烟斗在桌子上一磕:“胡说,你大伯怎么会如此没有分寸!” 吴氏怀疑的看向关秀秀,这种事情,倒真有几分像是关大家的行事,只是他家如此做,不仅要连累快要出嫁的关莲莲,那快要娶妻的关山关河,怕是也讨不了好去。 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一个连亲生女儿的聘礼都挪用了的人家?! 吴氏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关秀秀抽了抽鼻子,小模样甭提有多可怜了,她心里高兴着呢,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可真漂亮,郭家婶婶一定会表扬她活学活用的。 “自然是真的,就在今天下晌,我听到莲莲姐在伯娘屋子里哭,大伯娘亲口说的,哪会有错!”关秀秀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关家老爹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胡闹!” 吴氏横了他一眼,她毕竟不姓关,终究远了一层,相对也冷静许多,她反问道:“胡闹又怎样?家都分了,你还能跑去找你哥吵上一架?那不是给全村的人看笑话么?” 吴氏说完,又对关大宝使了个眼色,关大宝懵懵懂懂的愣是没有看懂,还是关秀秀机灵,一点点的膝行到了关大宝的脚下,扶着亲哥哥的腿站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靠在关大宝身边,看上去,便像是关大宝把亲妹子给扶起来一般。 关家老爹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眉头紧锁,嘴巴里嘟囔着:“这咋行呢,这咋行呢!” 吴氏一脸的爱莫能助,自己家也就将将温饱,要供关大宝一个人读书已经极为吃力,绝无可能连关大家的老三也应承下来。 关秀秀再也忍不住了,去他的韬光养晦,去他的妖孽,她蹭蹭蹭的迈开小腿,炮弹一样冲入了吴氏和关家老爹的卧房,两只小脚互相一蹭,甩掉了绣鞋,直接跳上了床。 埋头在靠墙的大衣柜里一阵翻找,果然,吴氏藏东西的习惯还是没变,在衣柜的最下面,是一床被子,掀开被子,里面赫然藏了一个木头匣子,旁边还有一个布包,看形状,里面包的是家里的银钱。 和家里的银钱放在一起,足可见吴氏对这个木头匣子的重视。 关秀秀摸着木头匣子,心里百味杂陈,吴氏和她都珍爱无比的这一匹云锦,上一世被郭志彬拿去当掉,这辈子,自己也用不上了。 她费力的抱起木头匣子,下了床铺,拖拉着绣鞋,呼哧呼哧的向着堂屋走去。 吴氏正紧张着,她还真怕自家的老实头义气上涌,盲目的揽下关大家的那一摊子烂事! 目光游走间,撞见小女儿抱着匣子出来,吴氏登时大叫:“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没事拿它出来作甚!” 关秀秀费力的抬起脚尖,把木头匣子放到了桌子上,擦了把汗,对着吴氏灿然一笑,下一秒,她一把打开了木匣,再一次露出了里面那光彩照人的云锦。 关秀秀两只小手一抬,顺手一丢,那成匹的布料顺着桌面滴溜溜的滚了下去,一直到撞上了门槛才停了下来,地上出现了一条宽约三尺的锦绣之路。 吴氏惊的站了起来,关家老爹连手里的旱烟也忘了抽,半张嘴巴,呆呆的看着小女儿。 关大宝和他爹的表情如出一辙,这一家人的脑子里同时想到,这孩子莫不是疯了吧! 吴氏心中还在暗自庆幸自己平日里勤劳无比,地是一天扫上几遍的,又要掸足了水,这布料着地,怕也不会多脏。 关秀秀已经快捷无比的捉起了桌上针线筐里的剪刀,随手捉起桌上云锦的一端,咔嚓一剪子下去,转眼那美如云霞的布料上就多了一个硕大的口子。 吴氏终于反应过来,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个败家仔!你要做什么!” 她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空手夺下了关秀秀手里的剪刀,往旁边一丢,一只手捉住了关秀秀的小胳膊,另外一只手对准了关秀秀的小屁股,啪啪啪的打了下来。 脏了还可以洗,剪了这么大的一个口子,可咋办啊,吴氏一颗心都在滴血,都是这小败家玩意,她手上一点都没有偷工减料,啪啪啪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堂屋。 关大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冲上去护住妹妹:“娘!娘!秀秀还小,你要打就打我吧!” 吴氏手一顿,手指哆嗦着指了指关大宝,又指了指关秀秀,她此时彻底体悟了郭志礼护住郭志彬时李氏的心情了,她下意识的仿着李氏的神情,怒极反笑的道:“你们还兄友弟恭起来了!” 关大宝轻咳一声:“姆妈,应该是兄友妹恭才对。” 关秀秀犹自不怕死的接话:“就是!姆妈一点都不懂活学活用!”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5 移花接木 (一更) 这关家兄妹一唱一和简直是火上浇油,吴氏再也忍不住,她干脆的脱下右脚的绣鞋,对着一双儿女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关大宝只得张开双臂护着妹子,后背朝向了吴氏。 吴氏的那一只鞋底,倒有大半被关大宝吃去了。 关家老爹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出闹剧,烟斗在桌子上一敲:“够了!孩子他**,别打了!” 一家之主开了口,吴氏怏怏的收了手,关秀秀从哥哥怀里探出头,没良心的扮了个鬼脸。 吴氏气的再次举起了鞋底:“你!” 关秀秀从哥哥怀里钻了出来,闭上眼睛,嫩嫩的小脸朝向吴氏:“打啊,狠狠的打啊,姆妈!” 吴氏瞪着关秀秀粉嫩的半边脸颊,恨的牙痒痒,她的右手终于落了下来,手里的鞋子啪嗒一声落了地,她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单手捂住脸:“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关秀秀默默的站在一旁,片刻之后,她抓起剪子,在剪了一半的云锦上再次下剪,咔嚓咔嚓,吴氏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关秀秀。 很快,吴氏反应过来,她低下头,找寻着自己的那一只绣鞋,关大宝的脚动了动,小心翼翼的把吴氏的绣鞋踩在了脚下。 关家老爹皱眉看着关秀秀,小女孩小小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专注的盯着手下的布料。 吴氏寻不到自己的右脚鞋子,一低头,有了,左脚鞋子还在,她立刻扒下了硕果仅存的左脚绣鞋,举起鞋子便向着关秀秀砸去。 关家老爹及时出声喝止:“他娘!” 吴氏到了半空的动作一顿,关家老爹面色凝重的提醒道:“秀秀不像是开玩笑咧。” 吴氏狐疑的看向了关秀秀,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关秀秀手里的云锦上面,她的眼睛瞬间睁大,这,这个孽障,竟然又开始剪第二个口子了! 吴氏顾不得关秀秀,她光着脚走到了桌前,捡起了已经被裁下来的那一段云锦,心疼的看了又看,这么一大块料子,就这么废了,原本可以……原本可以…… 咦—— 这个长短—— 吴氏站起身来,快速的走回到桌子前,从针线筐里翻找出软尺,这还是吴氏当年嫁到关家村,父母陪嫁的,这么多年了,在关家村也算是独一份。 村子里其他的人家,都用的软绳,全部是妇人们自己做的,把麻绳打上活结,就是简陋的尺子,那活结的位置,还是用她家这把软尺比了又比的呢。 吴氏的手指哆嗦着量着被关秀秀剪下的云锦的尺寸,一尺,两尺,一共十二尺,没错了! 这是标准的一件女装外袍的尺寸,吴氏清晰的记得年幼时父亲给她上的第一堂课——男子外袍十五尺,女子外袍十二尺,可多不可少。 回过神来,耳边的咔嚓咔嚓声依然在继续,吴氏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桌子下堆了一摞的布料,关秀秀手里的剪子终于到了尽头,她利落的剪下最后一剪,两片布料仿佛蝴蝶的翅膀,轻飘飘的落了地。 关家人都傻了眼,关家老爹和关大宝心疼的看着满地的废布,同时后悔起来——刚才不藏起姆**绣鞋就好了/不拦着吴氏就好了。 吴氏绷着脸,把手里的布料往地上一丢,两个袖子挽起,从布料堆的最下面,又掏出了一块布料,手里的软尺快速的量着,片刻之后,吴氏算出了结果——十五尺。 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第一块布料是十二尺,第二块布料十五尺,恰好做一件女袍,一件男袍,这匹云锦颜色艳丽,上面绣满了富贵牡丹,最主要的,颜色是极正的大红,十分适合做新婚的礼袍。 吴氏可以想象的到,当一对新人穿着云锦制成的喜袍拜堂时,在灯火通明的烛光的映照下,那一身流光溢彩,将会瞬间吸引住所有亲朋好友的视线。 该是何等的面上有光! 这也是吴氏忍不住收下这匹云锦的原因,当时她就想了,要是秀秀穿上了—— 一匹布料是四十尺,男女喜袍用掉了二十七尺,还剩下了十三尺,吴氏闷头量完了剩下的几块布的尺寸,除了一块较大,余下的几块小的,算来算去,做什么都不够,吴氏狐疑的看向了关秀秀。 关秀秀抬起头,笑眯眯的指着地上的一堆布料,扒拉手指数着:“一件嫁衣,一件男子喜袍,一个被面,再加上些上好的棉布,拼出床幔和桌布,窗帘,剩下的边角废料,刚好做四个锦绣墩子。” 吴氏本就是布料店出身,她竖起十指,快速的掐算着,不时的望着地下的布料,若是紧着这些物件,做成单面的话,倒是也勉强够了。 关秀秀的眼睛一眨一眨,调皮的看向吴氏:“姆妈,你说,若是用这些云锦制成的物件,把莲莲姐的婚房装扮起来,她的婆家是不是极有面子?” 关家老爹和关大宝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关秀秀折腾这么一通,全部都是为了关莲莲。 两父子满怀期待的看向吴氏,吴氏沉默半晌,望着堆了一地艳光闪闪的云锦,叹了口气,承认了关秀秀的说法:“的确是极有脸面的。” 吴氏这么一说,也就等于默许了把这些云锦制成物件,陪送给关莲莲。 关家老爹登时大喜,他神色激动的望着吴氏,双唇嗫嗫不成声:“他娘——” 吴氏恨很的别过头去,不愿意见到丈夫这幅感激样子,她恼怒的道:“我这都是为了莲莲,可不是为了老大两口子!若不是莲莲那孩子招人疼,我才不给呢,这可是秀秀的嫁妆——” 说到后来,吴氏哽咽了起来,本以为分了家以后,就可以跟老大家划清界限,这还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关字,断了骨头他还连着筋! 关家老爹此时此刻嘴巴都咧到了耳根,他家这个媳妇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一个大男人,便宜都占了,媳妇唠叨两句就唠叨两句吧,说出来,吴氏心里也舒坦舒坦。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6 火药桶 (二更) 关秀秀小心翼翼的上前,吴氏现在就是个火药桶,靠近一定要谨慎,她拉着吴氏坐下,找到了吴氏左脚的绣鞋,给吴氏套上了。 关大宝默默的递上了另外一只绣鞋,吴氏看着上面满满的脚印子,哪里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劈手夺过绣鞋,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们兄妹两个呦,都是我的讨债鬼!” 吴氏拍打着鞋子上的灰,不由自主的想着,向来老实的大儿也学会瞒着她了,就像小女儿,吴氏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方才那些布料她用尺子丈量过了,偏差极小,只在半寸之内。 这种量布的本事,就是在她娘家,也只有在店里干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伙计才有的。 她的脸色一变,古怪的看向关秀秀:“你老实讲,这量布的本事你是怎么学会的?” 关秀秀先前一时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抱起木匣就冲了出来,在她一手裁布的时候,脑子慢慢的冷却下来,她开始为自己想着后路,此时早已经成竹在胸,张口就来。 关秀秀一脸诧异的望着吴氏:“不是姆妈你教我的么?女十二,男十五,一铺被子要五尺,两幅床帘三尺八。” 吴氏一怔,这个不过是她在关秀秀幼时哄她睡觉,随口吟唱的歌谣,没想到这孩子一直记到今天。 只是心头总有些挥之不去呢,吴氏随即又问道:“那你怎知道多长是一尺?” 关秀秀嘿嘿一乐,双臂张开:“姆妈,你刚给我做的新衣服你忘了,你还说我手臂生的刚刚好,展开就是两尺半。” 吴氏一时语塞,关秀秀答的滴水不漏,让她再难挑出半点错处。 一旁的关家老爹拿起烟斗在桌子上磕了磕,侄女的陪嫁有了着落,他此时心花怒放,看什么都顺眼:“行了行了,他娘,孩子有本事你还不高兴了!” 吴氏白了他一眼,关秀秀赶紧打了个呵欠,娇娇的唤道:“姆妈,秀秀好困了,哥哥明天还要起早去县城。” 这个时候一定要把哥哥拉下水。 吴氏果然登时心疼起来,看着外面的天色估算着时间,轰着一儿一女:“赶紧洗洗睡了。” 关秀秀哧溜的向着自己的房间窜去,吴氏嗔道:“这孩子,怎么火急火燎的。” 话还未落地,她便看到了地上的一堆散布,登时明白了关秀秀为什么溜的那么快,气的吴氏开口骂道:“这个混孩子!” 她只得弯下腰,一块块的整理起关秀秀弄的乱七八糟的云锦,每拣起一块,就叹气半天,这本来都是她家秀秀的嫁妆哎。 关家父子对望一眼,父子二人心有灵犀的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堂屋。 第二天一大早,送走了关大宝,关秀秀又开始了一贯的生活,每日里前往李氏那里学习半日,下晌回家。 关莲莲的婚期定在了年末,还有半年时间,倒也不急,吴氏盘算着,被子还有床幔,桌布,窗帘这些做工简单的,她自己就能弄,嫁衣婚袍最好还是送到城里,让店里的绣娘帮忙裁制。 吴氏打定了主意,等到铺床那天再给侄女一个惊喜,她再三警告了关家老爹,不许给关大家送信,反正她不能吃了亏还要看到关大嫂一脸的春风满面。 关家老爹唯唯诺诺的应了,夫纲不振的时候,一切都得听太上皇的。 每天白天里晒着麦子,到了晚上,吴氏便开始动手做起关莲莲的嫁妆,她也看出来了,小女儿在女红一途上颇有天赋,便也不拿关秀秀当六岁的幼儿看待,叫她搬着个小杌子坐在床脚,母女二人一起缝制。 关秀秀也渐渐发现了问题,她到底年幼,十指还未长成,一天动上半个时辰的针线已经顶天,过了时辰再捻起针线,手指登时就有些不听使唤。 吴氏见她逞强,立刻呵斥道:“莫要逞能,姆妈亲眼见过一个姐姐,因为长期动针动线把好好的一双手给毁了的。” 关秀秀便听话的背过手去,老老实实的看着吴氏飞针走线。 这一匹云锦的确漂亮,连带着做女红的母女二人心情也是大好,关秀秀时不时的伸出小手,爱怜的摸着,她的神情落到了吴氏眼中,吴氏故意哼了一声,嘲讽的道:“后悔了吧,叫你大方!” 关秀秀立刻缩回小手,小脑袋一扬,骄傲的道:“不后悔,就是大方!” 吴氏干脆的啐了她一口:“死丫头嘴真硬!” 忙忙碌碌的又过了十几天,今年老天爷就是肯帮忙,刚把麦子都碾碎,就是连着一周的大好晴天,家里的麦子全部晒得干净。 望着堆得满满的谷仓,吴氏连着几天都心情大好。 这一日,关秀秀从郭家回来,刚一进门,便看到吴氏黑着脸坐在八仙桌旁,灯也没点,关秀秀机灵的到了灶房,一看冷锅冷灶,登时明白了,老爹又犯错误了。 她磨磨蹭蹭的站在灶房门口,偷偷的向着吴氏看去,吃不准要不要替老爹背起这个黑锅。 吴氏的眼睛刷的一下扫了过来:“看什么看,你老娘我好着呢,饿了就自己去拿块干粮!” 关秀秀吐了一下舌头,老爹,你自求多福吧,看来这次很严重,姆妈灰常愤怒啊。 关秀秀踩着凳子,从碗架上的干粮筐里摸出了一块冷馍馍,咬了一口慢慢嚼着,无聊的想着,这次又是什么事儿?是大伯家?还是三叔家? 反正左右不出这两家,关秀秀眼珠一转,放下手里的馍馍,探头向外喊了一嗓子:“姆妈,什么时候开始给莲莲姐做被子啊!” 吴氏没好气的吼了回来:“过几天再做!没看到你老娘忙着么?!” 忙着生气么?关秀秀腹诽道,同时也明白了,不是大伯家。 关秀秀又咬了一口馍馍,若是大伯家,姆妈会凶狠的道,做什么做,老娘全部拿来当手纸也不要给他们家。 那看来就是三叔家了,说起来,三叔家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哪,关秀秀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7 关三叔 (一更) 关家老大是孩子多,日子过的艰难,老三家都是上等田地,家里人口又少,按理说,该是三兄弟中日子最好的。 偏偏关老三家就有一样事不顺心,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 关三嫂入门多年,只得一女,中间小产了两次,村里的老人们都说,这辈子怕是坐不上胎了。 没分家的时候,关老太太便闹着叫关三叔休妻,关三死活不肯,反正老大家人口多,大不了过继一个侄儿。 只是三婶在关家彻底的没了地位,比起两个嫂嫂都有所不如,在老太太面前是最招人嫌的一个。 分了家以为日子会好过一点,三叔偏偏开始借酒浇愁——在这乡下地方,没有儿子会被人骂绝户的! 关三婶天天以泪洗面,也无心打理家事,日子过的越发荒芜。 刚分家那会儿,两家也有所往来,只是关三叔从关家老爹那里诓去几次酒钱后,渐为吴氏不喜,平日里两家便鲜少有所往来。 每次关老三上门,定是有事相求,这次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想起那柔柔弱弱的三婶娘,关秀秀又叹了口气,关家三个妯娌,就属三婶娘生的顶好,当年也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枝花。 关家那个时候有着关大关二两个壮劳力,媳妇们也年轻,孩子又小,家里地也不少,还算富足,关老太太便给三儿子求了这门好亲。 据吴氏说,两个人刚成亲那会,别提多恩爱了,结果第一胎生了个女,后来又小产了两次,关三嫂在关老太太面前渐渐站不住脚,关三叔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两个人渐渐也有了争执。 怕是关三婶自己也没想到,嫁过来几年就成了这副光景。 关秀秀吃上一口冷馍馍,便叹上一口气,吴氏听得终于受不了,划拉一下推开了灶房的大门:“你个死丫头,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模一样,都要活活气死老娘啊!” 没等关秀秀吭声,关家老爹老实巴交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他娘,你消消气,消消气。” 吴氏猛然转身,伸出食指点着关家老爹的胸口,控诉起来:“我消气,我怎么消气,老大家的破事刚完,老三家又找上门,不是分家了吗?啊?你说这过的什么日子啊?!” 关家老爹被她戳的一步步后退,最后一下摔倒在了地面上,吴氏反倒吓了一跳,慌忙的伸出手去拉自家男人:“他爹,你没事吧!” 关家老爹咧嘴一笑:“她娘,你不生气了?” 关秀秀翻了翻白眼,自家老爹还真是老实,不会借机转移一下话题,非要往枪口上撞。 吴氏手一顿,一松,刚起了半截的关家老爹啪嗒一声又坐到了地上,吴氏头也不回的向着房里走去,冷声吩咐道:“这日子没法过了,秀秀,你是和姆妈去你外祖家,还是留在这里陪你热心肠的老爹?” 关秀秀半张嘴巴,李氏今天刚教了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这池鱼就遭了难了。 危急时刻,关家老爹总算聪明一回,他从地上一跃而起,顾不上一身的灰,上前捉住了吴氏的袖子,苦苦哀求:“他娘,老三家的好不容易又怀了娃,我总不能甩手不管吧!” 关秀秀一怔,三婶又有了么?她一下想起了那件大事儿,似乎这一次三婶有了以后,爹爹替三叔跑了一次差,姆妈气的回了娘家,对,她也跟去了,母女俩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结果三叔照顾的不精心,最后还是没保住胎,三婶因此落了病根,很快就没了,三叔也变的疯疯癫癫。 爹爹便有些埋怨母亲,两个人的感情大不如前,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越来越爱往郭家跑。 关秀秀如遭雷劈,她终于想起来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羡慕郭家里的温馨气氛,便一心想要嫁到郭家去。 关家老爹的头垂的极低,低声下气的道:“他三叔没办过差事,若是记挂着他三婶,出点什么差错,那可是砍头的大罪啊。” 他努力的和吴氏商量着:“她娘,也没多少日子,我去年不是去过了么,顶多个把月就回来了。” 吴氏转过身,忿忿的瞪着关家老爹:“就是去年才去过,才让人生气!旁人家押粮都是十年一次,偏偏落到咱们家,怎么就成了一年一次了!” 吴氏挣开袖子,两手一甩:“你要去你自己去好了,我带着秀秀回娘家住去!” 关秀秀已经从心神恍惚中回过神来,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往事再一次重演! 关秀秀上前一步,拽住了吴氏的袖子,声音里满是好奇:“婶婶要生弟弟了么?” 小女孩的声音天然嫩,宛如春天里柳枝上的一抹新绿,让人发不起脾气来,吴氏转过身子,叹了口气,看着小女儿道:“是啊,你婶婶又要生弟弟了。” 她有意的在又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狠狠的瞪了关家老爹一眼——前两胎都没保住,这一胎就准能生下来? 关家老爹双手搓着,闷头道:“我去烧饭。” 转头进了灶房,吴氏看着他的背影,狠狠的跺了一下脚,这个老实人呦! 旁人家的男人都不进灶房的,也就关家老爹,心疼她来葵水时的不便,会做上两天饭食。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好也是他,恨也是他。 关秀秀个人精,一眼看出了吴氏态度已经软和下来,却还心有不甘,她搀扶着吴氏的胳膊,身体偎依上了吴氏的怀里,娇娇嫩嫩的问道:“婶婶家的小dd会和秀秀一样可爱么?” 吴氏被她逗乐,伸手捏了捏关秀秀的小鼻子:“你啊,就是不知道害臊!” 关秀秀皱了皱小鼻子,“姆妈,爹爹要走了么?” 吴氏气鼓鼓的道:“是啊,你爹爹要替你三叔服徭役去了!” 关秀秀依然一派天真的问道:“那三叔呢?” 吴氏哼哼两声,心不甘情不愿的道:“照顾你三婶呗。” 关秀秀心中一喜,来了,姆妈上套了! P,我大明朝的户籍制度,110户为一里,由纳粮最多的十户担任里长,其余一百户为十甲,十年轮役制,每年由里长一名协同甲首十户应役。徭役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征收秋粮和夏粮。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8 润笔费 (二更) 关秀秀立刻满脸担心的道:“三叔笨手笨脚,小婴儿那么娇贵,照顾不好怎么办?姆妈,我们把婶婶接到家里来么,秀秀想看小dd。” 吴氏直觉的反驳道:“你三婶怎么能来咱们家,你三叔还在家呢——” 关秀秀童言童语的打断她:“那叫三叔和爹爹一起去不就完了么。” 吴氏一怔,对啊,叫老三和孩子他爹一起去,其实关家老爹替老三走这么一遭也没啥,她主要心烦以后老三家要是再有什么差事,还要喊自家男人去,总不能一到服徭役的时候就叫他们家替吧? 现在农活没那么忙了,三弟媳也不像是关大嫂那般讨人嫌,多个人不过多双筷子。 老三粗手粗脚的,本来就照顾不好人。 吴氏越想越是可行,她猛的站起,幸好傍依在她身上的关秀秀早有准备,才没有一下摔倒。 吴氏顾不得小女儿,风风火火的推开灶房大门,一眼看到关家老爹呆呆的望着炉火,一脸的愁容。 吴氏知道,这个老实头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她心里依旧有气,说出口的话便冲了点:“这样好了,叫老三和你一起押送粮草,老三媳妇到咱们家来,我看护着!” 关槐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看着吴氏,嘴唇动了又动,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媳妇,你真好!” 刷的一下,关槐又坐了下去,两个强壮的膀子使力拉起了风箱,炉灶内的火猛的窜了起来,锅里熬着的米粥开始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关秀秀颠颠的跑了过去,搬了把小杌子,坐在了爹爹身边,眼巴巴的望着,只差没把口水流出来。 吴氏心头大石放下,看着丈夫女儿,心情好转,她拿起了围裙抖了抖,围在了腰间,轰小鸡一样轰赶着关家父女:“好了好了,都一边去,别耽误我做饭!” 关家老爹和关秀秀对望一眼,嘿嘿一乐,关老爹手背在身后,一步三摇的走了出去,关秀秀仿着自家老爹的样子,同样把手背在了身后,一步三摇。 吴氏啐了她一口:“玩心这么大,什么时候能长大有呦。” 转眼又过了几天,要到了出门的日子,交纳粮税是有时间限制的,耽搁不得,这几日,关家老爹起早贪黑的把秋菜的种子撒到了地里,田垄里又整治了一番,吴氏只要闲暇时到地里浇浇水就好。 他直起腰,看着被翻上来的湿润的新土,嘿嘿一乐,扛起锄头往家走去,一路和乡邻们打着招呼。 进了家门,在院子里的水盆里把手涮了涮,都是吴氏的规矩,进门要先洗手,原本关家老爹还是能混则混,被吴氏逮到才不得不洗,后来两个孩子大了,四只眼睛都盯着他这个做爹的呢,关槐也就自觉起来。 迈进堂屋,一眼看到了摆放在八仙桌上的一碟精致糕饼,关家老爹会心一笑,自家的婆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知道他明天要走,还特意准备了这么一碟点心。 关家老爹大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捏起一块糕点便往嘴巴里送,真香,真甜,是绿豆糕咧。 “爹爹!” 一声惊呼响起,关家老爹下意识的回头,一儿一女站在门边,小女儿气鼓鼓的看着他,腮帮子都鼓成蛤蟆了。 关家老爹直觉的端起盘子:“大宝回来了啊,秀秀,吃糕饼。” 吴氏也真是的,孩子们要吃就给他们吃么,还非得等他回来,关家老爹嘴上抱怨,心里却甜滋滋的。 关秀秀气愤的冲了上来,一把抢过了爹爹手里的点心盘子,心疼的看着码放整齐的糕点里少了一角。 便连向来孝顺懂事的关大宝也脸色不善。 关家老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吴氏一掀帘子从后厨走了出来,头也不抬的问道:“秀秀,你爹还没回来么?” 话音未落,吴氏惊觉气氛不对,怎么这么安静,她猛然抬头,一眼望见了面前三国鼎立的肃杀气氛——大儿小女俱都一脸怨气,关家老爹一脸无辜的成了靶子。 吴氏视线又是一扫,登时发现了问题所在,关家老爹手里剩下的半块糕饼成了赤lu裸的证据,清楚的呈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哎呀呀,你们爹爹明天就要走了,你们还计较这个,来来,姆妈也看过了,一家人这不是齐了么?秀秀,快点那个恐龙让梨了!” 关大宝忍不住出言纠正道:“姆妈,是孔融让梨!” 吴氏瞪了他一眼,随即自己先笑出了身,上前一步,从关秀秀手里接过了糕点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好了好了,都来吃糕点吧!” 关家老爹如同得了缓刑的犯人,小心翼翼的凑近了吴氏,摸了摸后脑勺,小声的问道:“他娘,这是咋个回事儿?” 吴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指着围了上来的关大宝,骄傲的道:“这是大儿收到的润,润啥来着?” 关秀秀在一旁叫道:“润笔费!” 吴氏连连点头:“对,对,就是润笔费。” 看到关家老爹依然一头雾水,吴氏大发慈悲的给他解释道:“就是大儿在城里帮人写了一封家书,那人答谢他的!” “哦哦~”关家老爹一脸欣慰的看着关大宝:“我儿子出息了啊。” 关大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伸手拿了一块糕饼,吴氏这时候翻起旧账来:“都怪你,大宝拿回来后,秀秀特意装了碟子,就为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再吃!” 关家老爹自知罪孽深重,赶紧赔礼道:“那爹爹再去买上一份?” 关秀秀不满的叫道:“爹爹~那也不是哥哥润笔的酬劳了!” 顿了一下,关秀秀骄傲的扬起头,一脸得意的道:“刚才我叫哥哥看过我的字了,过段日子,我也可以给人润笔了!” 关氏夫妇的神色立刻一起变了,还有什么比儿女争气更让人欣慰的呢? 关大宝满嘴塞满糕点,支吾两声,他不敢提醒小妹,就算关秀秀的字写得媲美锦绣河山,哪个又会找一个女子来帮忙写信呢? P,明初的时候,润笔费大多还是实物形式,到了后期,就开始收取费用了——名人字画当然不是白给的。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49 科举 (一更) 吴氏慈爱的看着一双儿女,见关大宝艰难的咽下满嘴糕点,连忙送上了一杯温水,关大宝吞了两口,羡慕的道:“其实我这个不算啥,我们郭老师才厉害呢,帮助城里的望江楼写了副牌匾,得了一坛上好的女儿香呢!” “哦哦!”关氏夫妻同时应声,睁大了眼睛听着那不属于他们的世界的事情,送大儿去读书果然无比正确。 吴氏心直口快的道:“那有啥,郭家叔叔读书多少年了,俺家大宝已经很厉害了!” 被姆妈如此当面夸赞,关大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嗫嗫的道:“其,其实我的字在郭先生的学生里也不算是顶好的。” 他声音极小,似乎难以启齿,离的较远的关家夫妻便都没有听清,偏偏关秀秀耳尖,她马上追问道:“那是谁,是志礼哥哥么?” 关大宝的头更低,他惭愧的道:“不是,是郭志彬。” 郭志彬?! 关秀秀登时傻眼,那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那个连秀才都是花钱买来的蠢材? 关大宝且不去说他,那郭志礼可是从三岁开始启蒙,到了如今,读书习字整整九年的才子啊! 郭志彬这才习字小半年,就把自己的亲哥哥给超过了?! 看着关秀秀瞪圆了眼睛的吃惊模样,关大宝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光辉形象在自家妹子心中一点点崩塌,他慌张的补救道:“郭志彬魔障了一样,鸡鸣就起,半夜三更才睡,每天从早到晚的练字,我,我和志礼兄还要读书背诵**——” 说到一半,他自己先说不下去了,无论如何,大了郭志斌足足一倍的年纪是不争的事实。 关秀秀半张的嘴巴合上了,她想起了上次在郭家,她嘲笑郭志彬的字体难看的事情,莫非从那个时候开始,郭志彬便开始发愤图强了么? 关秀秀眼前仿佛再一次出现了那张清秀的小脸,临别前别有深意的一眼,原来是这样啊,郭志彬还是满有志气的么,关秀秀几乎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关秀秀欣慰的想到,那将要嫁给郭志彬的可怜女子,自家相公终于有了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她这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吧? 一家人说说笑笑,转眼一碟糕饼见了底,吴氏拿起空碟子笑道:“饭好了,我马上端上来。” 关秀秀蹦蹦跳跳的跟在吴氏身边,帮她摆桌,关大宝和关家老爹洗了手,上了桌子,关大宝夹起一筷子白菜,手一顿:“哎呀,差点忘了,老师说,秋天就让我们参加县学的考试,先练练胆子。” 吴氏大喜,一下放下筷子,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 关家老爹喜的找不到北了,他连连催促吴氏:“他娘,快,把咱家的老酒拿出来,我要喝上两盅!” 关家祖坟冒了青烟了,他关槐这一枝,要出个读书人咧! 那县学,本是要有了秀才功名才能进的,他家是仗着和郭家的亲近关系,才把孩子送进去读书的。 这一下场考试,要是中了秀才,府衙就免掉了关大宝的赋税,县学里还会管饭呢。 这些都是郭家叔叔说的,断不会有错。 关大宝不好意思的叫道:“爹,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先生都说了,只是练练胆气,考不考的中都不要紧!统共要考五场呢!” 吴氏刚好拿了酒回来,听到关大宝的话,笑了起来:“一年不中,咱第二年接着考,咋都会中的!” 关大宝看着一家子的喜气洋洋,登时蔫了下去,都怪自己嘴快,早知道就不说了,县学里还有考到满头白发的老童生呢! 关秀秀懂事的给关大宝夹了块腊肉丝,小声的道:“没事,哥哥要是考不上,家里不是还有地么?”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科举的艰难了,郭志彬当年被郭浩儒鞭策的,是年年考年年不中,不中也要接着考,把一家人都拖累了。 不过,她可不敢大声的说出来,声音小的刚好传到了关大宝耳中罢了。 关大宝感激的望了小妹一眼,心里一松,一口吃下了腊肉丝。 第二天一早,关家一家都早早的起了床,关家老爹拍了拍桌子上吴氏整理好的包袱,里面包着一套换洗的衣物还有一摞烙饼,十几枚铜钱,另有半袋子的面,是路上的伙食。 吴氏在一旁唠唠叨叨:“你自己晚上注意点,我给你带了个夹袄,晚上记得铺上。” “烙饼别不舍得吃,左右就出这么一趟远门。” 关家老爹一口口的抽着含烟,吴氏说上一句,他就应上一声,关秀秀突然模仿着吴氏的口气插嘴道:“要记得想秀秀和姆妈。” 关家老爹习惯性的应了声:“哎!” 应完发现不对,啥想不想的,他一张黑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吴氏也尴尬无比,照着关秀秀的脑袋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家家又胡说!” 关秀秀做了个鬼脸,理所当然的道:“那不要想姆妈了,只想秀秀好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吴氏一把抓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关秀秀机灵的跳下椅子,专门绕着关大宝和关家老爹兜圈子。 吴氏手里的鸡毛掸子几次落下又扬了起来,儿子争气,丈夫就要远行,哪一个都不舍得打呢。 母女二人便绕着八仙桌兜起了圈子。 关家老三带着媳妇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热闹场景。 关家三兄弟生的都有几分相似,国字脸,浓眉大眼,看上去极精神,而关家老三自幼被关家老太太宠着,皮肤比两个哥哥都白上一筹,相貌自然也是三兄弟中最好的。 他牵着媳妇的手,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堂屋里的热闹景象,半晌,叹了口气,唤道:“二哥,我来了。” 听到人声,吴氏立刻住了手,往外望了一眼,放下了鸡毛掸子,别过脸去。 关家老爹无可奈何的抓起包袱,又提起了面袋:“他娘,那我走了啊。” 吴氏爱理不理的从鼻子里哼了声,关家老爹早已经见怪不怪,他这媳妇啊,就是看他两个兄弟不顺眼。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0 关妞妞 (二更) 到了门口,关槐和弟弟汇合上了,关榆却不肯走,他大步的向着院子里走来,到了堂屋门口,止住了脚步,诚恳的看着吴氏,惭愧的道:“以前是我混账,让二嫂失望了,这次,婉儿就拜托二嫂了!” 说着,关榆弯下腰杆,一揖到底。 关大宝和关秀秀慌忙跳了起来,他们都是晚辈,可受不得这个大礼。 吴氏一怔,小叔子自幼被婆婆宠坏,为人骄傲,向来不会轻易低头,今日这一拜便显出诚恳来了。 吴氏整理了下衣袖,拉平了裙摆,款款的下拜,回了一礼:“叔叔言重了,照顾弟媳本来就是我这个做嫂嫂的份内之事。” 她未及抬头,耳边传来了一儿一女的惊呼:“三叔!” 吴氏立刻抬头望去,关榆眼圈泛红,偌大的汉子竟是喜极而泣,他举起袖子连擦了两下眼睛:“太好了太好了。“ 回头朝着院外喊道:“婉儿,快点进来拜见二嫂!” 关家老爹嘿嘿一乐,大步的走了回来,后面跟着怯生生的关三婶陈婉儿,若说关老三和媳妇的感情还真是不错,旁的妇道人家一嫁了人便没了自己的名,像是吴氏,平常人唤她,那是连姓都没有的,口口声声只一声关槐家的。 话说回来,也就村里才会这样叫,真正的大户人家,女子的闺名都是层层上了锁,被藏在二门以里的。 关秀秀好奇的看着陈婉儿,她还没有显怀,看着柔柔弱弱,眉目也称的上清秀,只是眼角有些耷落,却是日夜哭啼所致的了。 陈婉儿和李氏颇有几分想象,那通身的气派却是远远不及了。 至少关大嫂在李氏面前是耗子见猫,陈婉儿在关大嫂面前同样是耗子见猫。 未等妯娌们见礼,刷的一下,从陈氏身后探出了一个小萝卜头,头发简单的束在发顶,一身男孩装束,脸晒得又黑又亮,偏偏一双眼睛十分有神,看着吴氏几人咧嘴一笑,大咧咧的唤道:“二婶!” 吴氏乐了,高声喊道:“关妞妞!” 关妞妞一下从陈氏身后蹦了出来,嗖的一下蹦到了吴氏身上,亲昵的贴了贴吴氏的脸颊,一旁的关秀秀瞬间吃味,她恶狠狠的捉住了关妞妞两只细细的脚踝,拼命的向下拉着。 吴氏把亲生女儿关秀秀完全置之脑后,亲热的搂着关妞妞,抱怨道:“你这孩子,多久没来看婶娘了!” 关妞妞嘿嘿一乐,在吴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关秀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一下下的向上蹦跶着,小手净往吴氏脸上招呼,郭志彬一个,关妞妞一个,这些讨厌鬼怎么老喜欢亲别人的姆妈。 可惜她的手始终差上那么一截,关大宝看着妹子的可笑举动,连连摇头,前几天姆妈还唠叨着秀秀懂事了。 关三夫妻看着孩子和吴氏亲昵的样子,脸上均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关榆情不自禁的握住了陈氏的手,轻声道:“婉儿,我再不会让你和妞妞失望了。” 陈氏别过脸去,擦了两下眼睛,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要说这关妞妞,也算是关家的一朵奇葩,关老太太在关家说一不二,把三个儿媳妇收拾的规规矩矩,偏偏就对关妞妞束手无策。 这个孙女完全不像是大孙女关莲莲那般唯唯诺诺,一天到晚活蹦乱跳,搞得院子里鸡飞狗跳。 关妞妞为人颇有几分侠义,每一次把老太太气的半死的时候,都是陈氏被关老太太立规矩的时候。 这让吴氏对她爱的不行,一直对关槐念叨着也要生个这样的小女儿。 关妞妞彻底的勾起了吴氏心底的美好回忆,她重新审视着关榆一家三口,关槐身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胸前也挂着一个,腰间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布囊。 陈氏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身衣服上挂的补丁缝补的歪歪斜斜,关妞妞更是一身男装,袖子和裤腿不知道挽起了几扣。 一看就是不会过日子的人家! 吴氏赶紧把关妞妞放了下来,一旁的关秀秀马上扒住了吴氏的大腿,眼巴巴的看着她。 吴氏没空搭理小女儿,抬手对着关槐招了招:“三弟,让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东西。” 关槐痛快的应了一声,卸下身上的包袱,吴氏打开一看,陈氏还真是个实在人,内外夹袄,外袍长衫,都是半新不旧的褂子,包了满满两包,腰间挂着的也倒了出来,一对银耳钉,一对包银玉镯,一包闲散铜板。 吴氏登时哭笑不得,嗔怪的看了陈氏一眼:“她婶,三叔叔这是去经商呢,还是服徭役啊?” 她的手麻利的在包袱内一阵翻拣,最后拿出一套厚实点的外袍,随手往旁边一放,陈氏的唇动了动,提醒道:“二嫂,那是他爹最好的袍子了,咋能不带呢?” 吴氏一下笑了出来,关家老爹也笑着摇了摇头,三弟媳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过日子。 吴氏伸手一指:“只有这套外袍是要带的,其他都不用带。” 她顿了下,转身进了灶房,捧出一摞烙饼,又顺手从八仙桌的针线篓里捡了个荷包出来:“喏,再加上这两样,这是路上吃的,这是防蚊虫的,好了,够了。” 看着陈氏一脸的难以置信,吴氏颇有成就感的给她解释着:“咱们是去送粮,路上风餐露宿的,注意保暖和防虫就好,这些好衣衫穿了都白瞎了。” 陈氏恍然大悟,她双手别在身侧,盈盈一拜:“多谢嫂嫂。” 一旁的关妞妞嬉皮笑脸的仿着陈氏的动作拜了下去:“多谢婶娘。” 关秀秀黑着小脸,这个关妞妞,一来就抢了她的姆妈不说,连她平日里惯用的撒娇法宝都偷学了去。 关秀秀悄悄挪了挪脚步,到了关妞妞身前,心安理得的受了这一礼。 吴氏看出她那点小心思,毫不客气的揪住了她的耳朵,把她往身后拉去,“你个鬼精灵,什么时候才能让姆妈省心!”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1 夫妻斗气 (一更) 关秀秀耳朵吃痛,不满的叫道:“姆妈,我要去学习了,快放开我!” 吴氏悻悻的松开手,关秀秀撒腿就跑,跑到门口脚步一顿,又跑了回来,拉低了吴氏的袖子,凑过去,在关妞妞亲过的地方吧嗒亲了一口。 蹬蹬蹬跑到门口,关秀秀再次折了回来,这次是拽住陈氏,在她脸颊两侧分别亲了一口。 关秀秀这才趾高气扬的看了关妞妞一眼,洋洋得意的出了门。 关妞妞手叠在身后,不屑的看着关秀秀远去的身影,老气横秋的道:“真是个小孩子。” 关大宝心疼自家妹子,不满的嘀咕道:“你不也是小孩子?” 陈氏一脸尴尬,吴氏推了关大宝一把:“你还不去找你郭家叔叔,还要人家等你么?” 村里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人进城赶集,结伴搭上一个牛车,郭浩儒便带着孩子们,半个月回来一次。 关大宝看了眼日头,暗叫一声糟糕,撒腿就往外跑。 关秀秀已经到了郭家,李氏精神恍惚的给她开了门,自顾的向着屋里走去,关秀秀唤了她几声都没听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关秀秀不由胡思乱想起来,李氏这是怎么了?她绞尽脑汁的回忆,这个时候郭家有什么大事发生,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她重生到六岁以后,记忆里一片模糊,除了几件大事记得一清二楚,旁的俱都模糊不清,感觉和雾里看花一样,但是若有个什么引子刺激一下,又会想起许多。 关莲莲还有关三叔的事情皆是如此。 她冥思苦想半天无果,二人一前一后已经到了书房里,李氏自顾的坐到了椅子上,望着面前的一张大字发呆。 关秀秀纳闷的凑了过去,微微一愣,哪怕以她刚启蒙几个月的水准来看,也看出了这张大纸上的字相当漂亮,那是一手正楷,偏偏于钩撇之处又轻微扬起,让这凝重端方的字体分外多了些飘逸之感。 这人的字还称不上顶好,甚至连李氏的字也远远不如,但是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假以时日,若是肯下苦功,定然能成一位书法大匠。 关秀秀看着李氏发呆的侧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婶婶,这个字是谁写的啊?” 李氏游移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她猛然抬头,双手伸出,钳制住关秀秀细瘦的胳膊,板着脸道:“秀秀!看来我对你的管教还是太松了!” 关秀秀半张嘴巴看着李氏,啥?还松? 在村子里一般大的孩子们都还漫山遍野的撒欢的时候,她关秀秀每日里卯时就来,日入才归,听哥哥说,他们在学堂里读书正经的也就是这个时段。 至于晚上回到房舍,几人在郭浩儒的带领下,挑起油灯围坐一桌,再读上两个时辰,又另当别论了。 问题是哥哥是为了考状元才那么努力的,她又没法下场考试,那么用功做什么? 看着关秀秀睁大的双眼,一脸不服的小样,李氏一掌拍向了桌子,啪的一声,整个木头书桌都晃了一晃,很难想象那么细弱的手臂能拍出如此大的动静。 李氏忿忿的看着关秀秀,一脸的怒其不争,右手抬起落下,啪啪的拍着桌子,手掌拍的那张大纸簌簌作响:“你看看,这是郭志彬的字,他上次的字还不如你,现在呢?!” 李氏明显的同仇敌忾,自发的成了关秀秀的盟友,连亲生儿子都连名带姓的叫了起来。 关秀秀看着李氏一脸激愤,脑中灵光闪过,想到上次去大伯家吃饭,进门的时候,李氏说的几句话,什么她和郭家叔叔谁的弟子更好。 关秀秀歪着脑袋,怀疑的看着李氏:“婶婶,你是不是和郭叔叔赌斗了?” 李氏白皙的脸皮一红,她轻咳几声,一脸的大义凛然:“胡说什么呢,你婶婶怎么会做出那么幼稚的事情?” 她面色一正,义正言辞的道:“我和你叔叔自然都是希望你们好的。”所以互相竞争一下也无妨的嘛。 看看家里的老2,六岁的小儿一直被宠惯了,听相公说,彬彬刚上学的时候连板凳也坐不住,手掌一天被打上几十板,依然管不住身子,老是走神。 结果被关家的小丫头刺激一下,马上上进起来,书读得虽然一般,那一手字可能见人了。 偏偏那日郭浩儒一手捏着小儿写的大字,越看越是得意,竟然随口说道:“娘子的弟子终究是不如我的。” 实在欺人太甚! 关秀秀看着李氏的俏脸上的寒霜越来越重,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顶风作案了,她立刻顺着李氏的话头应道:“是是,婶婶的一片苦心我都懂,我一定要好好读书来回报婶婶!” 李氏大喜,她拍了拍关秀秀的小脑袋瓜,视线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大纸上,自己亲儿的字竟然如此刺眼,仿佛在嘲笑她教徒无方。 李氏喃喃道:“一天多写五张,十张,还是二十张呢,不不,还是写一百张吧!” 关秀秀听得冷汗直冒,她现在回家写三张大纸,就要耗去她足足半个时辰,一百张,那不是要通宵达旦了?! 关秀秀眼巴巴的看着李氏,李氏低头看到了关秀秀苦哈哈的小脸,嘴角完全耷拉下来,两只大眼睛含了两泡泪,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她心中一软,算了,孩子还小,不要太着急了,李氏温和的开了口:“这样吧,每天再多写三张大纸,好不好?” 李娘娘开恩啊! 关秀秀拼命的点着小脑袋,仿佛她的脑袋就是铁匠铺手里的铁锤,敲到铜锣上最后一锤,一锤子定下了锣音,让李氏再难反悔。 李氏敲定了关秀秀进阶的学习计划,又撑着腮,喃喃道:“对了,还得让两个孩子定期通信,这样方知道对方的进度。” 关秀秀一脸黑线,还说不是和郭叔叔赌气,有必要交换彼此的学习进度么?还要和郭志彬那个混蛋时时通信! 她现在宁愿每天多写十张大字了!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2 两小无猜 (二更) 李氏就是一把软刀子,磨得人肋骨生疼,对着她那张秀气的脸又气不起来。 写了一天的大字,跪在椅子上难得动上一下,手麻脚酸,加上还要和郭志彬通信,关秀秀憋了一肚子气回家。 她的脚刚迈过堂屋的门槛,一眼看到了吴氏和陈氏以及关妞妞三人围坐在八仙桌前,一人拿起云锦的一边,正轻声谈笑着,登时无名火起。 她虽然同意把云锦让给关莲莲,潜意识里却依然当成自己的物件,对于吴氏这种未经她允许,擅自把她的东西拿给别人看的行为非常愤怒。 关秀秀冲上前去,生生的挤入陈氏母女中间,捉起桌子上的云锦便揉成了一团,“这是我的东西,谁叫你们看的!” 吴氏勃然大怒:“这是老娘弟弟给老娘的,怎么就成了你的东西了?!” 关秀秀手一顿,把揉做一团的云锦猛然向吴氏砸去:“那都给姆妈好了!姆妈再嫁一次吧!” 吴氏气的浑身发抖,她二话不说,捉起了桌子上纳了一半的鞋底就向着关秀秀打去。 陈氏慌忙的张开手臂护住关秀秀,关秀秀一怔,看着陈氏身上那熟悉的花色,米白褂子上带着黄色小碎花,整个人看着又精神又雅致,分明是吴氏去年年关时,小舅舅送她的布料裁制的。 吴氏平日里爱若珍宝,轻易不舍得拿出来穿上一次。 关秀秀视线一偏,落到了关妞妞身上,心头那把火登时如同火山喷发,再也压抑不住——关妞妞竟然穿着她最心爱的鸭蛋黄暗花小袄! 乡里人家,给孩子做衣服都会做的大上一号,以防孩子长的太快,来年衣服就小了。 偏偏小舅舅大方,这衣服一下大了不止一号,而是三四号去了,关秀秀穿了颇为可笑,吴氏哄着她,先收起来,过年的时候当新衣服穿。 关秀秀一把扯住了关妞妞的衣服领子,恼怒的道:“哪个叫你穿我的衣服的,还给我!” 又一手扯着陈氏的衣服,忿忿道:“不许穿我姆**衣服!” 陈氏挡在前面,吴氏打不到关秀秀,闻言气的口不择言:“什么你的衣服,连你都是我的!我便是把你所有的衣服都拿给妞妞穿又怎了?!” 关秀秀松开手,怔怔的看着吴氏,她本就在李氏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对关妞妞又有着些许微妙的醋意,此时被吴氏一吼,登时觉得天大地大无处容身。 一股悲怆从心中升起,关秀秀两眼的泪水汹涌的冒了出来,她仰头朝着吴氏大喊:“姆妈最讨厌了!” 话罢,小姑娘转身向着门外跑去,吴氏心肝都在疼,掩住脸,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是造了什么孽哦!” 关秀秀迷迷瞪瞪的跑了许久,当她清醒过来时,却是到了河边的大树下,关秀秀一怔,她记得小时候,这里是她和郭志彬的秘密基地,每当大人们欺负他们,两个小的就一起躲到这里来。 一个哭,一个安慰。 像是两只小兽,互相舔着伤口。 郭志彬那时候多好啊,后来怎么就长歪了呢! 关秀秀一屁股坐到了树根下,按理说,她都活过一世了,不该再和三婶母女计较,可她就是忍不住,一想到自己的新衣服穿在别人身上,心里就是一阵膈应。 关秀秀一下下的拔着脚边的青草,小声嘟囔着:“姆妈讨厌,讨厌,讨厌——” 关秀秀一阵悲从中来,小声的啜泣起来,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连眼前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双脚都不知道。 一双小手伸出,笨拙的在她脸上抹着,关秀秀吓了一跳,她屁股往后一缩,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睁大了眼睛看去,郭志彬那张清秀的小脸在眼前放大,两个人近的几乎鼻尖碰了鼻尖。 这就好像是噩梦成真,关秀秀下意识的伸出手,猛然一推,郭志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也不恼,只是关切的望着关秀秀:“秀秀,你咋哭了,谁又欺负你了,是关铁柱家的二牛,还是村东头的关三蛋?!我去替你出气!” 郭志彬单手撑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脸的跃跃欲试。 关秀秀忙拉住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早上才走,断没有晚上就回来的道理。 郭志彬被关秀秀一打岔,登时忘记了原本要做什么,他一脸兴奋的捉下了腰间的荷包,连摇了几下,荷包发出了叮当的脆响。 穷的曾经只能翻来覆去的数着三个铜板的关秀秀立刻判断出,荷包里装的是铜板,而且数目还不小! 她一脸诧异的看着郭志彬:“你哪里来的钱?!” 难道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偷鸡摸狗?! 关秀秀不动声色的挽起袖子,一双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四下巡视着,那根树枝有点沉,她只怕拎不起来,旁边一根又太细了——她打郭志彬已经生出经验了,一定要趁其不备,痛下狠手。 郭志彬俨然不知道小姑娘的一肚子坏水,犹自和关秀秀分享着胜利的喜悦:“是我今天收到的润笔费!” 关秀秀的视线一顿,从刚找到的合了心意的树枝上缓缓上抬,最后落到了小男孩神采飞扬的脸上。 她又是一愣,郭志彬也有过如此意气风发的时候么?她喃喃的重复着郭志彬的话:“润笔费?” 郭志彬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是啊,今天城里有集市,我就弄了个草席搭了个摊子,开始还没有人来,后来我就在地上写了起来,好多人都跑来看,人越来越多,就有识字的说我写的不错。” “然后我就说,一个铜板一封信,就有好多人来要我写信。” 关秀秀想到昨日哥哥提到的润笔费,是得了一碟子的糕点,那一碟子糕点,怎么都要二十个钱,换句话说,郭志彬一个铜板代写一封信,的确便宜的很了。 关秀秀还在心里盘算着,便听到郭志彬又道:“我花钱雇了大车,直接赶了回来,呐,给你。” 明朝物价大致如下,一两银子=一贯=1000铜钱=600R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3 女儿爱娇 (一更) 耳边一阵稀里哗啦,关秀秀狐疑的眨了眨眼,看着郭志彬笔直的伸到她面前的小手,那手里漫不经心的捉着装满了铜钱的荷包,似乎只要她一伸手,荷包就到了她怀里。 关秀秀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郭志彬竟然会给她钱? 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荷包,近的看的清楚荷包上绣的青竹,这一定是李氏的手笔。 乡户人家喜欢艳丽的色彩,喜欢大朵的牡丹玫瑰,没有人会去绣如此风雅的东西。 关秀秀魔怔了一般,慢慢的伸出手,向着荷包捉去,郭志彬给她的钱呢,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不断的回响,仿佛一个咒语,铿然撞在她对郭志彬竖起的铜墙铁壁上。 在指尖触到荷包的一刹那,关秀秀的手猛然缩回,她瞪着郭志彬道:“你自己的银钱,为什么要我收着!” 郭志彬看着她,一脸的委屈,“你上次不是说,我养活不了妻子儿女么?” 关秀秀大怒,这小贼还是贼心不死那,她嗖的一下弯下腰,伸手捡起了早就相中的树枝,粗细正好,长短也舒服,向着郭志彬的腿脚招呼而去,同时大声骂着:“谁是你的妻子,谁是你的儿女!” 郭志彬一边跳着脚,一边回应道:“你是我媳妇,你生的孩儿自然是我的儿女了!” 二人一追一跑,绕着老树足足兜了几十圈,郭志彬腿脚麻利,关秀秀始终追之不上,她累的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到了树根下。 郭志彬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的站在了关秀秀的殴打范围之外,关秀秀横了他一眼,长大以后怎么没见这家伙如此机灵,每次公爹和大伯哥动家法,他只会老老实实的站着挨打,哭爹喊娘的好没志气。 郭志彬右手攥紧了手里的荷包,一脸受伤,声音低落:“秀秀,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关秀秀不客气的回敬道:“对!就是不愿意!” 她毫不留情的拒绝瞬间激发了男孩骨子里的凶性,他清秀的小脸扬起,死死的盯着关秀秀,赌咒发誓一样:“我还就要你做我的媳妇不可了!” 两个人死死的互瞪半晌,关秀秀渐渐回过味来,她和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关秀秀尝试着换了一个风格,循循善诱的问道:“你为什么非要娶我做媳妇呢?” 郭志彬不假思索的应道:“你比旁人都长的好看!” 这个色胚! 关秀秀一跃而起,手里的树枝抡圆,朝着郭志彬抽去,郭志彬这次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他气的哇哇乱叫:“就要你做媳妇,就要你!” 关秀秀一口老血几乎闷在了喉头,手上抽的更紧,两个人再次绕着大树兜起了圈子。 远远的看到了两个孩子追逐的场景,李氏和吴氏面面相觑,李氏言不由衷的道:“我看秀秀还挺活泼的么?” 吴氏尴尬的笑了笑:“怎么比得上彬彬,这么小的年纪,都会自己雇车了。” 两个做娘的打了个哈哈,同时加快了脚步,如同老鹰捉小鸡,分别向着自家的孩子捉去。 郭志彬眼尖,一眼看到了笑容满面的李氏,登时一个激灵,他这姆妈和旁人家的不大一样,笑的越是和蔼,就越是生气。 郭志彬嗖的一下窜到了吴氏身后,小男孩巴巴的捉住了吴氏的衣襟,脆生生的唤道:“伯娘!” 关秀秀看到吴氏,心中不平再起,小姑娘很有个性的一扭头,同样蹭到了李氏身边,软趴趴的抱着李氏的胳膊,垂着头,看也不看吴氏一眼。 吴氏和李氏对望一眼,心道,这两个猴精是越来越精了。 两个人二话不说,毫不犹豫的捉住了身边的小猴子,往对方面前一推,瞬间交换了人质。 两个小猴子同时生出了惨遭背叛的感觉,郭志彬不满的唤道:“伯娘!” 关秀秀亦是尖叫出声:“婶婶!” 吴氏和李氏压根就无视两个小的,互相寒暄着:“他婶,那我就回去了。”“路上小心,我也回了。” 关秀秀只感觉吴氏捉着自己手腕的大手越来越紧,攥的她生疼,她心有不甘的回头,刚巧看到郭志彬也回过头来,四目相对,郭志彬立刻做了一个鬼脸。 关秀秀一怔,哭笑不得,心中的抑郁莫名的消散了许多。 吴氏的脚步先是一步紧过一步,待到进了村子,又慢了下来,她握着关秀秀的大手也松弛了些,声音低沉沙哑,一副心力憔悴的样子:“前些日子还说我们小妮懂事了,今天就这么不听话。” 关秀秀撅起嘴巴,一双眼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反正什么理都在大人嘴巴里,小孩子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吴氏叹了口气,絮絮叨叨的道:“你三婶他们住在咱们家里,进进出出旁人都看着呢,你三婶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你堂姐穿着你三叔改小的衣服,你就脸上有光了?” “咱们对你三叔家好点,你爹爹就会高兴,家和万事兴啊。”吴氏难得和颜悦色的解释着。 若关秀秀真是个六岁幼儿,只怕根本就听不进去吴氏这一番肺腑之言,只是她到底也曾经为人父母过,渐渐的体会出了吴氏的一番苦心。 关秀秀脚步一顿,以前她对待哥哥家的几个侄女总是唯恐招待不周,经常惹得大女吃味,当时她还暗中嘲笑,如今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晓那番滋味。 将心比心,她心中当然还是最心疼自家的大女了,吴氏也断无可能爱旁人胜过她。 关秀秀咬着小嘴唇,理是这个理,可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丝不甘愿,她止住脚步,撅着嘴巴道:“姆妈,那我过年要重新做一身新衣服,关妞妞穿过的我不要了!” 吴氏面上一喜,连声应道:“依你,依你,全都依你!” 关秀秀看着吴氏高兴的样子,胸口微微发涩,她彻底的傲娇起来:“我还要姆妈做的面片汤,要放两个荷包蛋,还要青菜炒腊肉,要多多的腊肉——” 关秀秀趾高气昂的一口气提出了诸多要求,吴氏一口一个答应。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4 娶了媳妇忘了娘 054 娶了媳妇忘了娘(二更) 关秀秀狡黠的眨了眨眼:“那我现在要去郭家。” 吴氏习惯性的应了声,后知后觉的睁大了眼睛,反问道:“你去郭家做什么?!” 自然是去看郭志彬挨打,关秀秀当然不会说出真正的理由,她随口道:“去告诉婶婶,我原谅姆妈了,省的她担心。” 吴氏哭笑不得,还原谅她,这小妮子真是得寸进尺。 吴氏尽量放柔了语气,哄着关秀秀道:“咱们先回家,你明儿个一早不就见到郭家婶婶了么?” 关秀秀小手一挣,忿忿地盯着吴氏,撒泼道:“我不,我就要现在去!不然就不许关妞妞穿我的衣服!” 吴氏又急又恼的看着她,“你这孩子——” 母女两个对视半晌,吴氏狠狠的一跺脚:“你个小讨债鬼!” 她粗暴的扯起关秀秀的细小手腕,迈着大步向着郭家行去,关秀秀一路小跑跟着,脸上笑开了话,撒娇的喊着:“姆妈!” 吴氏听得聒噪,终于忍不住回了她一句:“做啥子!” 关秀秀甜甜一笑,拖着长音又唤了一声:“姆妈~” 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吴氏的心一软,脚步自然的慢了下来,她不满的教训着小女儿:“以后不许胡闹了,不许和姆妈对着干,尤其在有外人的时候!” 吴氏说上一声,关秀秀就应上一声,恰似方才二人对话颠倒过来,看着关秀秀此时如此乖巧,又想起方才那般欠揍模样,吴氏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女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关秀秀心情甚好,马上可以见到郭志彬挨打了,吴氏说什么她就应着什么。 关家母女到了郭家门口,立刻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阵阵笑声,吴氏和关秀秀对望一眼,同时疑惑起来,方才李氏拉着郭志彬回家的时候,明明就是一脸暴怒,怎地转眼间,这对母子就和好了? 吴氏上前拍着门扉,出声叫门:“他婶,我是关槐家的。” 李氏立刻应了声,片刻之后,大门被拉开,吴氏望着笑容满面的李氏,后者眉眼舒展,喜悦明显从心底迸发。 吴氏的喉咙瞬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张嘴动了动,方缓过来道:“我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他婶,你没为难彬哥儿吧?” 李氏抿嘴一笑,颇有深意的看了关秀秀一眼,扯住了吴氏的袖子,引着她向里走去,边走边笑道:“姐姐,你可知道我那小儿为什么回来?” 吴氏狐疑的摇了摇头。 一旁的关秀秀脸色大变,她一下窜了过来,捉住了吴氏的衣襟:“姆妈!我们回家吧!秀秀都饿了。” 吴氏登时有种被耍的感觉,她脚步一顿,从李氏怀中挣出手臂,单手点着关秀秀的额头骂道:“方才我说回家,你偏要来郭家,刚到了郭家,你又要回家,是不是看姆妈好欺负?我看你真是欠修理了!” 一旁的李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打趣道:“原来是秀秀挂念着我们家彬哥儿啊!也不枉了我们彬哥儿的一番心思了。” 关秀秀半张着小嘴,一脸的呆滞,她,她明明是来看郭志彬的笑话的,怎么会成了现在的样子? 还真是秀才遇到兵了! 吴氏眉头一皱:“这和彬哥儿又有什么关系了?” 李氏再次牵起吴氏的手,把她让入了堂屋,吴氏一眼看到了跪坐在椅子上的郭志彬和铺满了八仙桌的铜钱,她迷惑的看向李氏:“他婶,这是?” 关秀秀恨不能有条地缝让她立刻钻进去,她狠狠的瞪着郭志彬,都是这混蛋弄出来的麻烦。 郭志彬已经从椅子上跑了下来,二话不说的牵着关秀秀的手,拉着她到了李氏面前:“姆妈,秀秀来了,快点清点数目吧!” 李氏笑着应声:“好,好。” 她又抬头看向一头雾水的吴氏,一手指向桌面,温和的解释道:“这些铜钱,都是彬哥儿帮人润笔赚回来的,说是要给秀秀养家用的。” 吴氏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一桌子的铜钱,又看了看郭志彬,片刻之后,她渐渐反应过来,登时升起了啼笑皆非之感,这一对小儿女,衣食住行都要靠姆妈照应,还谈什么养家糊口?! 吴氏越想越是可笑,她放声笑了出来,李氏单手掩面,同样笑个不停,关秀秀阴郁的看着她们,所以小孩子都讨厌大人,总是自以为是。 二人笑了半晌方停,李氏咳了声,一本正经的道:“姐姐来的正好,给我做个见证,这些铜钱盘查清数目,我先替秀秀保管着。” 吴氏一听,李氏还要陪着这一双小儿女胡闹,登时开口劝阻道:“他婶——” 李氏立刻打断了她:“姐姐,不过数十铜钱,无妨的。” 吴氏下意识的望向了地上的一对小儿女,见郭志彬眯起眼盯着那一桌铜钱,摆明了信不过自己的姆妈,数目一定要当面核算清楚。 关秀秀的小嘴嘟起老高,再联想到她平日对郭志彬的态度,吴氏自然清楚小祖宗此时气的半死。 吴氏突然觉得很解气,这死丫头,一天到晚的和她作对! 吴氏两只袖子往上一撸,兴致勃勃的反手拉起了李氏:“走走,我们一起清点。” 关秀秀气的一跺脚,恼怒的唤道:“姆妈!” 吴氏充耳不闻,和李氏一起动手,片刻功夫已经把桌上铜钱清点了一遍,李氏咳了两声,看向了郭志彬:“彬哥儿,这里统共一百三十七枚铜钱,你可要再清点一遍?” 郭志彬摇了摇头,吴氏和李氏清点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何况铜钱数目,他本就心中有数。 李氏拿起一根粗线,把铜钱一个个的穿了起来,吴氏同样穿起了铜钱,转眼百多个铜钱只剩下了不足十个,郭志彬突然出声道:“等等!” 他蹬蹬跑上前去,伸出小手,把余下的七八个铜钱一起拢到了怀里,又塞入了关秀秀的手中:“给你,先花着,要是缺了,再找我姆妈要!” 吴氏同情的看着李氏,哎呀呀,这不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么?! 妞们都给大爷乐一乐啊,书评区灰常寂寞滴说~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5 妯娌姐妹 055 妯娌姐妹(一更) 关秀秀一直到跟着吴氏出了郭家的门,人还有些怔怔的,她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郭志彬给她钱了,郭志彬竟然给她钱了。 当她回过味来,已经快到家门口,关秀秀脚一顿,不行,她得把这几枚铜钱还回去! 恰于此时,听到吴氏在耳边轻哄道:“秀秀啊,你年纪还小,先把钱放姆妈这里,姆妈给你存着,等你大了再给你。” 刷的一下,关秀秀的小手死死的捂住了荷包,警惕的看着吴氏,想要从她手里抠钱,那是门都没有。 当年郭志彬都没有办法从她手里抠走一个铜钱,吴氏就更不可能了。 吴氏又好气又好笑,她一跺脚,恼道:“姆妈还会贪你那几个铜板么?!” 关秀秀刷的一下,拧身就跑,吴氏恨的咬牙切齿,这个小守财奴,也不知道是跟哪个学的这么小气! 关秀秀气喘吁吁的踏入了院门,刚一迈入堂屋,一眼看到了陈氏母女端坐在八仙桌前,关秀秀脚步一轻,入目的陈氏依然穿着补丁满身的旧衣,关妞妞也换回了三叔的旧衣。 这一对母女坐在一起,竟像是两个讨饭吃的。 关秀秀心里一酸,想起了前世嫁给郭志彬,到了后来,日子越发艰辛,她带着一子一女,差不多也是这种打扮,甚至几次去讨活计时,都被店员轰了出来。 吴氏后脚进门,看到三弟媳的样子,眉头一皱,狠狠的瞪了关秀秀一眼。 陈氏连忙站了起来,带着一丝羞怯的道:“二嫂,我做好饭菜了,现在就开饭么?”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二话不说进了自己房间,翻箱倒柜一阵鼓捣,找出了几件平日里穿着比较大的衣衫,一股脑的抱了出来,往八仙桌上一堆。 关秀秀偎入了陈氏的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她。 陈氏低头看着小姑娘,明明一个字都没有说,那双大眼睛却让人轻易的看懂了——好婶婶,不要生气啦! 面对这如同小兽的眼神,没有任何女性可以抗拒,陈氏稀罕的一把搂住了关秀秀,抬头看向了吴氏:“二嫂,你们家秀秀可真招人疼。” 吴氏嗔怪的看了关秀秀一眼,搂住了关妞妞,笑呵呵地道:“妞妞才招人疼呢,我们家那个,就是个小讨债鬼!” 关妞妞嘻嘻哈哈的笑着,关秀秀小嘴一撅,别过脸去,陈氏忙哄着她,关秀秀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是彻底的赖在陈氏怀里不起来了。 吴氏啐了她一口,进屋又取出自己的两身衣服,和关秀秀拿出的几件衣服放在了一起。 陈氏慌忙站起:“二嫂,这哪里使得,上午穿的两件正准备洗了还给你们。” 关秀秀也不说话,拽着陈氏的衣襟拉了拉,可怜巴巴的望着她,陈氏拒绝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嗫嗫的说不出话来。 吴氏看向一旁的关妞妞,吩咐道:“妞妞,替你姆妈把衣服收起来!” 关妞妞痛快的应了,抱起了桌子上那一摞衣服,进了吴氏的房间。 吴氏叫陈氏好生坐着,自己进了后厨,刚迈进厨房,拿起锅盖看了一眼,立刻高声喝道:“关秀秀!你给我进来!” 关秀秀狐疑的望了一眼灶房,从陈氏怀里站起,慢慢吞吞的走进了灶房,吴氏上前一步,风风火火的揪住了她的耳朵,把她拽到了大锅前:“你自己看!” 关秀秀低头看去,在翻滚着米泡的米粥上面,放着一个笼屉,笼屉里很明显的放了两种干粮,一种是白面馍馍,一种是玉米面窝窝。 关秀秀心思玲珑剔透,哪里不明白,分明就是陈氏准备的晚餐,吴氏和关秀秀的是白面馍馍,陈氏和关妞妞则是玉米面的窝窝。 关秀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关大嫂见什么拿什么固然让人讨厌,陈氏过于小心翼翼却也让人难受,哎,这两个人一个让人生厌,一个让人可怜。 关秀秀呆立片刻,有了主意,她小手伸出,捉住了一个玉米面的窝窝一口咬下,吴氏眼睛一亮,同样抓了个玉米面窝窝,狠狠的咬了一口,母女二人嘴巴都塞的满满的,关秀秀还有心情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唔妈,尼好丑。” 待摆好了桌子,陈氏看着干粮筐里缺了一块的窝窝,不由一怔,吴氏笑道:“刚才我和秀秀都饿了,就随手抓了块干粮,一人吃了几口。” 说着,吴氏亲手把白面馍馍放到了陈氏和关妞妞的碗里。 关妞妞调转头,眼珠转了两圈,捉起碗里的馒头,一掰两半,捉住一半馒头,小手往关秀秀面前一伸。 关秀秀愣了下,注意到了吴氏和陈氏期待的眼神,犹豫着接过了关妞妞手里的馒头,关妞妞咧开嘴巴嘿嘿一乐,呼哧呼哧的喝起了米粥。 关秀秀不甘示弱的也低下头去,呼哧呼哧的喝起了米粥。 看着两个孩子比赛一样吃饭,陈氏和吴氏笑了笑,吴氏推拒了陈氏递过来的半个馒头,小声道:“她婶,你是有身子的人,得吃点好的,明天开始我就给你煮鸡蛋!” 陈氏轻轻的嗯了一声,低下头,秀秀气气的吃起饭来。 吃罢了饭,关秀秀照例练起了大字,关妞妞好奇的围了上来,一脸渴望,吴氏忍不住吩咐道:“秀秀,你教教你妞妞姐姐么!” 关秀秀一脸为难:“姆妈,郭家婶婶现在让我一天写六张大字呢!” 话罢,恰好看到了关妞妞脸上的失望,关秀秀心中不忍,她思索片刻道:“这样吧,我一边写一边读,你看看能记下几个就算几个。” 关妞妞慌忙的点头应了,关秀秀斜瞥了她一眼,老气横秋的道:“读书就要有读书的样子,你看你,坐没坐姿,像是什么样子!” 这都是李氏当初训诫她的原话,关秀秀果然十分擅长活学活用。 关妞妞立刻扳正了身体,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到了膝盖上,眨眼看着关秀秀。 关秀秀心中大是得意,这个关妞妞,其实也没有什么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6 锦衣少年 (二更) 忙活完几张大字,吴氏和陈氏盯着两个孩子洗漱过了,关秀秀和关妞妞一起钻进了被窝,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你捅捅我,我捅捅你。 吴氏训斥她们几句都无果,一手拉过了旁边不知所措的陈氏,吹熄了手里的油灯,屋子内一片黑暗。 待大人们走了,两个小萝卜头从被子里探出头,又是一阵嘻哈笑闹,却越来越不想睡。 关妞妞一点也没有为人姐姐的自觉,央着关秀秀道,“秀秀,你再多教我识些字吧!” 关秀秀一怔,这黑灯瞎火的,如何学习,她拉了拉被子,恰好碰到了关妞妞细滑的小胳膊,不由心中一动,关秀秀拉过关妞妞的掌心,语重心长的道:“那好,我在你掌心写字,你记好了。” 话罢,关秀秀认认真真的在关妞妞掌心里写下了一个孝字,她不愧是李氏的开山大弟子,这师傅上的第一课被她原封不动的传了下去。 只画了两笔,关妞妞便是一阵扭动,她笑个不停,求饶道:“好妹妹,太痒了,饶了我吧!” 关秀秀指尖一顿,登时大怒,这个没有志气的,这小小困难都克服不了! 登时生起气来,她把手一松,闷闷的道:“睡觉!” 关妞妞也闹的困了,闻言竟不反驳,片刻之后,关秀秀耳边传来了堂姐均匀的呼声。 关秀秀心中更恼,她哼了一声,翻身而起,把被子从关妞妞那边一点点的拽了过来,转眼之间,关妞妞一条胳膊露在了外面。 以前和郭志彬吵架时,她经常用这招,到了后来,这招也用不起了——郭志彬若是着了凉,家里还出不起那药钱! 想起往事,关秀秀怔了片刻,随即她又把被子粗暴的一扬,重新给关妞妞盖上了,自己怏怏的躺下了,一只小手却摸到枕头下面,闭上眼,心中默默的数着,一,二,一共七枚铜板。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数着这七枚铜板,困意上涌,关秀秀到底睡了过去。 待她起身时,关妞妞还在呼呼大睡,关秀秀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没有惊动关妞妞,到了堂屋,和从对面屋子里出来的吴氏恰好打了一个照面,母女二人同时伸出食指放在了唇前,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二人一僵,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吴氏压低了声音道:“你三婶睡的不踏实,半夜才睡着,我给你热两块干粮带着吃吧。” 关秀秀乖巧的点了点头,半晌之后,她揣着两块干粮在吴氏的注视下出了房门。 又是一日勤学苦练,李氏对她的学习真是丝毫不肯放松,那么厚德一本大诰转眼间就要全部背诵完毕。 关秀秀有气无力的从椅子上爬下,对李氏挥了挥手,一想到晚上回去还有六张大字,关秀秀的双腿就跟灌了铅一样。 她慢吞吞的迈进家门,朝着堂屋喊了一嗓子:“姆妈,我回来了!” 吴氏立刻迎了出来,“要吃饭了,你去把妞妞喊回来。” 关秀秀一愣:“关妞妞去哪儿了?” 吴氏一拍关秀秀的脑袋:“什么关妞妞的,叫姐姐!妞妞去给菜地浇水了。” 关秀秀应了声,把手里的小包塞入了吴氏手里,迈步向外走去,她一路走走停停,看着田边的风景,不知不觉到了自家的地前,远远的便听到了吵闹之声。 关秀秀一愣,那声音里,明显有一个是关妞妞的,她立刻撒开双腿,拼命的跑了过去。 到了近前,耳朵里更是全部被关妞妞的声音占满了:“你,你们这帮混蛋,踩了我家的菜地,就要赔!” 关秀秀气喘吁吁的停下了,一双眼灵活的扫了一遍,马上判断出了形式,关妞妞一人站在田垄边上,旁边是三名锦衣少年,旁边三匹马,一匹枣红,一匹油黑,俱都神骏无比。 另外一匹就有趣了,比前两匹马都矮上半头,看着像是个小跟班。 三个少年的脸上笑嘻嘻的,明显是看着关妞妞骂街有趣,在看她的笑话呢! 看到关秀秀的到来,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她两眼,关秀秀亲耳听到其中之一凑到另外一人耳边,低声笑道:“又来了一个呢。” 关秀秀俏脸一寒,这几个家伙一看就非富即贵,只是也忒是讨厌,她伸手拦住了气的满脸涨红的关妞妞,笑眯眯的看着几个锦衣少年,不紧不慢的道:“圣上有言,无故扰民者,应当鞭挞十下,以儆效尤。” 她这几句文绉绉的话一说,倒是真把几个少年给震住了,关秀秀也趁机看清楚了他们的样貌,三个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中间的那人生的稍矮,浓眉大眼,脸上带着两个讨人喜欢的酒窝,方才就是他跟朋友讲话。 左边的人身量瘦长,脸上棱角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勃勃,她的视线又挪到了右边,不由一怔,那人的眉目清秀,生的文质彬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望之可亲。 偏偏他身上的衣服最好,关秀秀瞳孔一缩,昔日她做了多年绣娘,为揽生意也曾出入公侯之家,对各种布料极为熟悉。 前面两个少年也还罢了,衣料虽好,却也并不难寻,这最后一人看似毫不起眼,那一身衣服料子可全部是帝王家的暗金云纹,自古就有云从龙风从虎的说法,这云朵装饰大多为皇家所用,加上布料本身的暗金花色,已经极为接近黄色。 这人,定是皇亲国戚。 关秀秀心中有了决断,这等人,自幼见惯了奴颜婢膝,若是对他们一味的闻言软语,反倒讨不了好去,不若硬气一点,反正他若是宗藩子弟,私自离开属地已是大罪,他是万万不会承认自己身份的。 几个年轻人愣了片刻后,逐渐回过味来,中间的那少年再一次拽了拽同伴的袖子,一脸狐疑:“皇上,真的说过这话么?” 他左手边的瘦高个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恼道:“子期,平日就叫你多读书,你总是不听,她说的是皇上在大诰里的原文!”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7 圣上一直说 (一更) 他二人丝毫没有避讳,交谈声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关秀秀耳中,倒让小姑娘心中生出了几分鄙夷,世家子弟,也不过如此。 那一直没有开口的俊秀少年缓缓一笑,看着关秀秀煞是有趣的道:“圣上也说了,若是其人成心赎罪,可以以银钱代刑罚。” 那矮个少年仿佛得了金口玉言,立刻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碎银,随手往两个小姑娘的脚下一丢,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够了吧!” 关妞妞已经被震住,关秀秀气的脸色铁青,这帮纨绔子弟,以为有钱就了不起么?! 她忿忿的走下田埂,到了那俊秀少年面前,抬脚就是一踹,她人小力轻,一踹之下,那少年连身子也未晃动一下,干净的衣袍下摆却明显出现了一个小巧的灰色脚印,看上去醒目至极。 在三个少年错愕的眼神中,关秀秀仿着方才那少年的样子,漫不经心的从腰间的荷包摸出了一枚铜板,随手丢到了少年的脚下,傲慢的道:“好了,够了吧?!” 关秀秀自小就是个鬼灵精,模仿起来当真是惟妙惟肖,那俊秀少年和瘦高少年俱都扑哧一声乐出声来,矮个的少年则是满脸涨红,气的连续说了几个你:“你,你……” 那俊秀少年忍住笑,拍了拍玩伴的肩膀,亲自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碎银,塞回到同伴的手里,拱手致歉道:“是我等错了,还请小娘子勿怪。” 关秀秀一怔,这少年一脸诚恳,倒是让她不好发作了,她双手拢在身侧,盈盈下拜,“那小女子就受了这个礼了。” 她声音一顿,语气一变,十分实在的道:“圣上还说过,践踏农田者,按罪当行笞刑,并游街示众。” 几个少年瞠目结舌,乖乖呦,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一口一个圣上说。 矮个少年立刻抬眼看向同伴,瘦高少年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圣上的确也说了。” 一旁的关妞妞聪明的安静旁观,却在心里嘀咕着,这个圣上,还真能说! 那俊秀的少年低头望了望身边被马蹄踩倒的一片青菜,沉思半晌,他伸手解下了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这玉佩就全当赔偿了,还望小娘子收下。” 瘦高少年张嘴欲言,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关秀秀仰头看着少年一脸的真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少年抿嘴一笑,极清俊儒雅:“还望小娘子好生保管了,我这玉佩,哪些当铺只怕是不收的。” 看到关秀秀半张小嘴的样子,少年显然心情大好,他弯腰捡起了脚前的那一枚铜板,笑呵呵的道:“那这枚铜板,我也收下了。” 关秀秀的嘴角瞬间耷拉了下去,死死的盯着少年拈着铜板的右手,少年笑眯眯的看着关秀秀,心情好到了极点,他伸手一牵缰绳,飞身上马,两个玩伴也随后踏上马鞍,三骑沿着田垄飞奔而去,在后面留下了一串尘烟。 待驶出一段距离,三名少年再次交谈起来,瘦高少年笑道:“殿下,那小娘子还挺有趣的。” 清秀少年同样笑容满面的回应道:“呵呵,是啊,没想到山野之中还有此等文雅之人。” “你们还有心说笑,被讹去了一块上等玉佩,殿下,你那玉佩不就是上次王爷赏赐的那块么?” 清秀少年望了同伴一眼,淡笑道:“子期,你没注意到我捡起铜板的时候,那小娘子的脸色都变了么?对于她来说,一个可以花掉的铜板的价值远远高于一块玉佩的价值,怕是此时,她肠子都悔青了。” 子期一脸的恍然大悟,少年们再次大笑出声,那瘦高少年又道:“殿下,看来中原的马虽然神骏,跑起长途来却远不及草原矮马。” 清秀少年笑而不答,只是一抖手上缰绳,胯下矮马再次提速,又超了两个同伴一个马身去。 这次出行,本就是为了测试新搞到的草原矮马,百里之内,两名玩伴甩了他数里,乃至出了百里,却又被他一点点的追了上来,三人斗马不知不觉的竟然从北平一路撒欢到了保定。 不过,遇到那小娘子倒也有趣。 关秀秀望着三个骑士远去的身影,懊恼至极,她狠狠的一跺脚,早知道就要那几块碎银了,方才斗的什么气! 关妞妞凑了上来,好奇的道:“秀秀,那玉佩是啥样的?” 关秀秀举起了手里的玉佩,姐妹二人头顶着头看去,这块玉佩纹路清晰,上面一只凤凰振翅欲飞,在阳光之下,晶莹剔透,凤凰似乎要破璧飞去。 关秀秀脸色一沉,怪不得那家伙说没有当铺会收,这等手工,唯有大内才有,定然是已经在皇家内库里编了号的。 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变卖换银子,对关秀秀来说,不过是个死物罢了。 她喃喃道:“亏了,亏了。” 关妞妞睁大眼睛看着她:“亏什么了?秀秀,你刚才好厉害,我说了半天了,他们都没什么反应,你只说了两句话就把他们吓跑了。” 关秀秀扬起头,得意至极,那一本大诰她可是快要倒背如流了,打发几个小蟊贼自然不在话下。 姐妹二人相携回到了家中。 吴氏早已经做好了饭菜,陈氏在一旁帮忙打着下手,看到两姐妹回来,赶紧张罗着开了饭。 吃罢了饭,关秀秀照例铺出了大纸,关妞妞依然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她旁边,说来有趣,关妞妞足足大了关秀秀三岁,看上去,反倒是姐姐在听着妹妹的摆布。 关秀秀这一次没有先写功课,而是端端正正的写下了关妞妞三个字:“关妞妞,这就是你的名字!” 关妞妞睁圆了眼睛,这就是她?这上面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就是她?! 关妞妞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大纸的空白处摸了又摸,爱不释手,关秀秀大大方方的把纸拎起:“拿去,拿去。” 关妞妞喜滋滋的把还带着墨香的大纸收了起来。 一旁的陈氏羡慕的看着女儿,她腆着脸道:“秀秀,把三婶的名字也写出来好不好?” 关秀秀张大嘴巴,半晌,垂头丧气的道:“我我不会写那个婉字——” 关妞妞的妞字,还是她今天现从李氏那里学的咧!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8 见皇上 (二更) 平淡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屋子里两个小丫头有了玩伴,每天吵的鸡飞狗跳,吴氏和陈氏二人眼巴巴的数着日子,算着自家男人时候。 路途倒也并不遥远,只是到了地方还要交粮验粮,整个燕地的乡人都赶着交粮,去了还要排队, 转眼半个月了,两个当家的归期也差不多了,吴氏和陈氏干脆在院子里乘凉做活,门外有一点响动立刻站起身向着大门望一望。 这一日,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大门前停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唤道二嫂,我是三弟,快开门!” 陈氏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之色,吴氏则是一怔,没有听到关槐的声音,关榆叫门又叫的如此急,喊的还是她而不是陈氏,她的心一沉,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陈氏已经将门打开,欢喜的叫道当家的!” 关榆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直勾勾的盯着吴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二嫂,我,我对不住你啊!” 陈氏呆立一旁,吴氏死死的捂住胸口,看着关榆,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大哥出了事情了?” 关秀秀和关妞妞两个听到动静,也从堂屋奔了出来,看到跪在地上的关榆,两个都吓了一跳。 关榆看了一眼关秀秀,方道我们一路运货到了北平,排队等着粮米入仓,那些文书小吏书写十分缓慢,我们就聚在一起,说起了闲话。” 几个都听得聚精会神,吴氏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恨不能关榆一口气说完。 关榆垂下头一个同样送粮的泼皮宣称他家会背诵千字文百家姓了,另外一个说自家的已经在读诗书,二,二哥就说,咱家秀秀都会背诵圣上的大诰了。” 吴氏眼睛一转,落到了关秀秀身上,此时她反倒镇定下来了他叔,你接着说。” 关榆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口恰好一个书吏经过,便说二哥满口胡言,要拉他去见官。” 关榆抬起头,急切的望着吴氏,“二嫂,都是我的,你放心,我再去打探消息,无论如何也要把二哥给救出来!” 吴氏气的连连跺脚这个老实头,怎地多嘴多舌起来了,再说了,咱家秀秀本来就会背了么!” 关秀秀握住吴氏的手,坚定的道姆妈,我和三叔一起去!” 吴氏正心烦意乱,下意识的骂道小孩子家家一旁呆着去,大人的事情少参合!” 关秀秀毫不退让姆妈,我若不去,怎能证明爹爹所言属实?!” 吴氏一怔,她呆立半晌,一咬牙,看向了关槐好,他三叔,我家秀秀就托付给你了!” 关槐立刻从地上起来那我们现在就走!” 吴氏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关槐一身尘土,满面憔悴,叹了口气道明早再走吧,你再给我仔细说说。” 陈氏做了热面条,放到了关槐面前,吴氏抱着关秀秀,这一刻,小女儿柔柔软软的小身体仿佛成了最大的依靠。 关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又讲述了一遍,这一次详尽许多。 到了半夜三更,吴氏指着关大宝的房间道他叔,你去睡上一会吧。” 关秀秀拉着吴氏的袖子,懂事的道姆妈,我们也去睡吧。” 吴氏看着小女儿担心的眼神,没有拒绝,母女二人一起去了关秀秀的房里,关妞妞则被打发和陈氏一起休息。 吴氏一下一下的拍着关秀秀的后背,关秀秀自然的合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功夫,却听到耳边小声的啜泣声。 吴氏这个坚强的妇人,一直在女儿面前强忍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对于的担心,到底还是爆发出来了。 关秀秀死死的闭着眼睛,瞬间想起了以前的往事,和郭志彬的日子越过越艰难的时候,她也经常这样,背着大女小儿,于夜半三更时偷偷啜泣,到了半天,又若无其事的扛起养家的担子。 自古以来,为母则强。 第二天清晨,关秀秀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自行穿好了裙衫鞋袜,到了堂屋里,三叔已经坐到了八仙桌前,看的出来,三叔也是一夜没睡,下巴上的胡茬冒出来好多,看着人都老了几岁。 吴氏一掀帘子,看到关秀秀怔了一下,随即把手上端着的一碗饺子放到了关三叔面前,对关秀秀道我正要喊你,锅里还有饺子,我去盛。” 话罢,吴氏调头又进了灶房。 关三叔沉默的把碗筷推到了秀秀面前,关秀秀叹了口气,老实的拈起了筷子,刚夹起一个放到嘴巴里,大门外便传来了擂门声,关三叔和关秀秀狐疑的对望一眼,外面叫门人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他娘,给我开门咧!” 关秀秀一下跳了起来,欢喜的叫道是爹爹!是爹爹!” 她乳燕投林一般冲了出去,两条小腿撒欢的跑到了门口,蹦跳着够着门插,一双大手从后面伸来,一下拽掉了门插。 外面的人一推,里面的人一拉,大门一下打开,关家爹爹风尘满面的站在外面,带着一脸惯有的憨笑,关秀秀一下扑了上去,关家爹爹一把抱起了小女儿,父女两个亲昵的顶了顶额头。 吴氏也闻到声音从堂屋奔了出来,她捂着嘴巴,趔趄的走了,侧靠在关家老爹身旁,一只拳无力的捶打着。 关家老爹哎呀一声快进屋吧,三弟还在这里呢,莫要丢人了!” 吴氏白了他一眼,那个利落的妇人重新了,她转身向里走去,从后望去,妇人的手一直抬起,明显还在擦着眼泪,口气却已经硬气许多他爹,洗干净了头脸再进来!” 当陈氏母女也起了床,两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一人面前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关家老爹喜气洋洋的讲述了他的境遇。 先看了一眼关秀秀,关家老爹笑道我家秀秀有福气咧。” 吴氏急的不行,筷子尖一敲碗边他爹,快说清楚,到底咋回事!” 关家老爹嘿嘿一乐,老老实实的道三弟误会了,那书吏不是要拉我去见官,而是给王爷做个报备,原来圣上要考究各地学习大诰的情况,王爷便叫下面留心着。” 一家人听得眼珠子都忘记转了,王爷,天啊,竟然和王爷都扯上关系了。 关家老爹志得意满的道我说我家小女儿已经会背诵一整部大诰了,而且只有六岁咧,王爷还不信,结果世子问了我籍贯那里,便给我作了证。” 吴氏狐疑的问道世子?世子大人怎秀秀会背诵大诰?” 关秀秀眼珠一转,追问道世子殿下是不是生的很清俊,大概十七八的样子?” 关家老爹一脸新奇,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那个样子!” 关妞妞插话道原来那天看到的是王爷世子!” 满屋子的大人的目光迅速的集中在了两小儿身上,关秀秀满脸涨红,关妞妞已经趾高气昂的说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把关秀秀舌战三熊,一枚铜板换了一块玉佩的事情给捅了出来。 关秀秀气的暗中跳脚,她往日都和关妞妞坐在一起,今天双方的父母都在,便各自和父母同坐,害的她警告都没有机会。 关妞妞说完,后知后觉的屋子里一片安静,半晌,陈氏翼翼的看向关秀秀秀秀,你就那样和世子大人的?” 一群大人皆露出了后怕的表情,自古民不告官,乡里人家,那是恨不能离做官的越远越好,何况还是那么大的官,世子呦,想都不敢想的。 吴氏伸出了手,勾了勾食指,关秀秀垂头丧气,认命的从脖子上解下了那枚玉佩,放入了吴氏手中——为了怕吴氏,她一直用根红绳穿起,贴身保藏的,没想到还是被关妞妞出卖了! 关秀秀恶狠狠的瞪了关妞妞一眼,早当初就该把关妞妞写成关牛牛! 玉佩在几个大人手里传了一圈,众人啧啧称奇,最后还是落到了吴氏手里,吴氏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仔细的收好,对着关秀秀笑道等你将来嫁人了,姆妈给你添妆。” 又来了,凡是有好,吴氏都会说,姆妈给你收着,姆妈给你添妆! 关秀秀无精打采的应了声,又调头看向老爹爹爹,后来呢?” 关家老爹一脸的红光满面,骄傲的道后来,王爷要我回家,说是等过几个月,要带着秀秀进京见皇上咧!” 皇上! 一屋子的人全部呆掉了,包括关秀秀,只有关家老爹一个人喜滋滋的乐着,当初他听到这个消息,人也傻掉咧。 他们老关家,就是一种田的,往上扯多少辈,也没出过一个读书人,这下好了,不但出了关大宝一个读书的,关秀秀竟然还能进京见皇上! 关家的祖坟真真的冒了青烟了。 ——令民间子弟读御制《大诰》。后令为师者率其徒能诵《大诰》者赴京,礼部较其所诵多寡,次第给赏”(《明会典》卷76),这个在史上是真有其事的呦。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59 欺君之罪 ??费章节(12点) (一更) 吴氏刷的站了起来,众人一惊,她抿嘴一乐我去给你们拿酒来!” 待酒水上来,关家老爹喜滋滋的给倒了一杯,旁边的关三叔眼巴巴的看着,关家老爹瞥了他一眼,突然板着脸道老三,你把粮食丢下来,跑了呢?” 关三叔半张嘴巴,欲要辩解却又不从何说起,嗫嗫的道我,我那不是担心你么——” 关家老爹啪的一摔酒杯,斥道胡闹!他们顶多把我关了,可要是没交上粮,一家人都完了!” 关三叔羞愧不已的低下头都是我的。” 关家老爹一脸的后怕幸亏那书吏给了便利,直接把粮食入了仓,我连夜就追你来了,话说,你小子跑的还挺快!” 关家老爹一巴掌排在弟弟的脑袋上,哈哈大笑起来,关三立刻凑到了二哥面前,巴巴的指着杯中物这酒——” 关二身子一转,大手护住了杯口,凶巴巴的道不给你!” 关秀秀看着自家爹爹这副小儿胡闹模样,顿时啼笑皆非。 一旁的陈氏怯生生的开口劝道二伯,你就让他喝上一口吧。” 弟媳开了口,关家老爹总不能无视,却依然死死的护住酒杯,语重心长的道他年轻贪杯惹出来的事儿还少了?就该煞一煞他!” 一旁的吴氏啐了他一口死老头子,你忘记当年喝醉了,死死的扒住秀秀的摇篮,傻兮兮的看了小丫头一晚上了?!” 此话一出,众人看着关家老爹的眼光就变了,想到这七尺男儿扒在摇篮旁的样子,俱都笑出声来。 关家老爹甚是尴尬,看着吴氏恼道她娘,说啥呢!” 吴氏横了他一眼,自顾的端起酒壶,亲手给关三斟了一杯来来,这是二嫂给你的酒,可不是你那小气!” 关家老爹忍不住再次插嘴他喝一杯就够了,喝多误事儿。” 关秀秀在一旁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自家爹爹的真面目爹爹是怕喝完了,姆妈不许你再买了吧!” 关家老爹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幸好关三适时的举起酒杯,“二哥,我敬你一杯,要不是你,这次真不办了,哪想的到要等那么多天。” 关家老爹和自家碰了下酒杯,抿了一口,放下酒杯叹气道早些年,你年纪还小,我随爹爹去送粮的时候,交粮是很快的,到了就能交上,来回不过七八天。” 一听到关家老爹讲古,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包括两个孩子在内,都专心致志的听着。 关老三及时的充当了捧哏的角色后来呢?” 关家老爹的声音一下压低了下来,环视了一圈左右,翼翼的道后来出了一起大案,反正就是皇上发怒,把那些书吏啊都给办了,现在他们才翼翼的,连一个字都不敢写。” 一家人都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不约而同的向着南面望去,仿佛这样,视线就可以穿透墙壁,看到坐在金銮宝座上的皇上老人家。 天子一怒,连小老百姓都要抖一抖咧。 吴氏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那咱家秀秀?” 听上去,这皇上老人家的脾气可不大好啊。 关家老爹手中的酒杯一顿,琢磨半晌,一放酒杯明儿个不是休沐日么?等我和郭家老弟说一说,看有啥子注意的。” 吴氏连连点头,一家人暂且放下了心事,大口的吃起饺子来,中间吴氏又去煮了两锅,人人都吃到心满意足才罢休。 吃罢了饭,关三一家要回到的房子去了,吴氏亲手把这些天陈氏母女穿过的衣服打包好了,交到关三手里。 又拿出一篮干粮,掀起盖帘让陈氏看了一眼今天多下了些饺子,加上昨儿个蒸的馍馍,你刚,灶不好烧,晚上煮点稀饭对付着先吃一顿。” 话罢,吴氏把干粮筐放到了关妞妞手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爹爹粗心大意的,你要照顾好你姆妈,二伯娘这些天教你的都记住了么?” 关妞妞点了点头,眨着大眼睛道记住了。” 关秀秀恍然大悟,原来在她每日里去郭家读书的时候,关妞妞也没闲着呢。 关秀秀脚一跺你等等。” 她奔回的房间,把昔日里写的大字胡乱抱了一捆,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往关妞妞怀里一塞拿去,你练熟一张,就来找我,我再教你字读。” 关妞妞嘿嘿一乐,死死的抱住了那一捆大纸,比干粮筐还要仔细的抱住了。 吴氏想的如此周到,关三和陈氏脸上均露出了感激的神情,蹲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的关家老爹亦是一脸的与有荣焉,他好啊。 关家老爹把烟锅敲了敲,直起身,慢吞吞的走了,看了关三一眼道你家那房子,也该修缮修缮了,过两日我就去帮忙,你先把稻草晒晒。” 话罢,不待关三再说啥,关家老爹挥了挥手家去吧,去吧!” 关秀秀看看时辰,拍了一下脑袋哎呀,坏了,昨儿个没有完成婶婶布置的课业!” 眼见时辰不早了,她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到了郭家,李氏一眼看到她两手空空,立刻笑了起来秀秀,没写大字啊。” 关秀秀缩了一下,要是没有一个令李氏满意的答案,只怕是难逃一顿打,李氏拿起细藤条打起手心可是又狠又准的。 关秀秀低着头,一五一十的把昨儿个到今天早上,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她亲身经历的时候不觉得,这么一讲,倒真是云里雾里,颇富传奇色彩。 她惴惴的说完,翼翼的抬起头看李氏的脸色,不由一怔,李氏面露喜色,显然高兴已极。 李氏欢喜的确认道你是说真的?你要进京见圣上了?!” 关秀秀的点了点头,李氏喜的脚步都轻快起来,一个箭步到了书桌前,嚷嚷道秀秀,快点研墨,我要告诉你叔叔这个好消息。” 她终于忍不住得意的笑道这下看他还如何说他的弟子比我的强!” 关秀秀一脸悲愤的看着李氏,说漏嘴了吧,还说不是赌气! 她每天要多写三张大字,一年就是一千多张啊! 关秀秀忍不住提醒李氏婶婶,就是休沐日了!” 李氏手里刚写了一个题头,吾夫亲唔,毛笔一顿,偌大的墨滴滑落,瞬间毁了这张纸,她眨了眨眼,偏头看向关秀秀是哦,就是休沐日了。” 李氏又抬头望望窗外,喃喃道太阳还不落山。” 关秀秀彻底没脾气了,太阳刚升起来好不好,落山还早着呢。 李氏拿出课本,随手翻了翻,关秀秀小声提醒她婶婶,书拿倒了。” 李氏哦哦两声,把书正了,看了眼窗外,皱眉道太阳还不下山。” 关秀秀……” 看来今天是没法学了,关秀秀想起了关家老爹和吴氏商量的结果,开口问道婶婶,皇上是不是挺吓人的啊?” 李氏一怔吓人?会?” 关秀秀便把关家爹爹在饭桌上的讲古又说了一遍,李氏笑了,她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温声软语的道那个案子我,叫做空印案。” “空印案?”关秀秀下意识的复述着。 李氏点了点头,尽量用小孩子能懂的语言浅显明了的解释道就是官府啊,记录下来你爹爹上缴的钱粮,需要盖上个印记,表示核查无误,再给皇上过目。” “可是经常盖好了印记后,数目核对不上,这样就要重新录入,重新盖章。盖章呢,就要回到原籍,嗯,就像是从咱们这里到皇上那么远。” 李氏娓娓道来,一桩公案被她解释的清清楚楚后来呢,他们为了省事儿,就先把空白的册子盖上印记,核对无误后再写上数字,这样就不会有了,也不用跑来跑去了。” 关秀秀睁圆了眼睛听李氏讲解着,这个婆婆的,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李氏微微一笑,引导着关秀秀去思考秀秀,你说,这不是欺骗了皇上么?皇上当然生气啦!” 关秀秀乖巧的点了点头,抢答道这个我,是欺君之罪,是要砍脑袋的!” 李氏大喜,瞧瞧她带出来的小徒弟,都会判案了! 李氏轻咳一声,笑道是呢,咱们秀秀又没有做欺骗皇上的事情,皇上不会生气的。” 关秀秀大力的点头,附和李氏的话就是,那本大诰秀秀是真的会背了呢!” 两师徒正一教一学,彼此甚是相得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叫门声娘子,娘子,我了!” 李氏一怔,抬头看了眼天色,喃喃道这太阳,还没下山呢。” 关秀秀哭笑不得的推了一把李氏婶婶!是叔叔了呢,快去开门!” 李氏这才反应,迈着碎步向大门奔去,关秀秀紧随其后,同时心中也有些纳闷,这还没到日子,郭家叔叔怎就提前了? 空印案是明初四大案之一,四大案中两件是谋逆,两件是整顿吏治,砍脑袋都是成千上万的砍,所以明初做官很危险! P,2月更新计划如下,保底六千字,粉票每满15票加更一次,打赏累积满100RB加更一次,加更字数3,每日两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60 驭夫有道 ??费章节(12点) (二更) 郭浩儒生的温文尔雅,穿着一身长袍,肩膀和后背都已经阴湿,可见赶路的急迫,李氏忙接过他怀里的小包,又向着他身后张望了眼,郭浩儒她的心思,温声道礼儿和彬儿过几天就要下场了,我叫他们用功读书,这次不了。” 他瞥到一旁的关秀秀,不由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秀秀啊,这是彬哥儿给你的。” 关秀秀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了,小孩子心思一览无余,郭浩儒戏谑的道娘子啊,你还给秀秀加着功课呢,看我们秀秀这么漂亮的小脸都快成苦瓜了!” 关秀秀惊愕的抬起头,公公还有这么风趣的一面么?以前她晨昏定省,郭浩儒连半个笑脸也欠奉的。 郭浩儒这么一提醒,因为两个未归而怏怏不乐的李氏一下想起来了,她笑容满面的道谁说的?我们秀秀厉害的很,马上要去京城见皇上了。” 顿了下,李氏居然仿着郭浩儒的动作,斜瞥着对方,洋洋得意的道你的弟子终究是不如我的!” 郭浩儒哭笑不得的看着娘子耍宝,这个娘子呦,知书达理,性情温和,就是有时候夫妻之间,好使些小性。 幸好幸好,他全当闺房之乐了。 郭浩儒好奇的询问道秀秀要去见皇上了?意思?” 间,李氏把他迎入了堂屋内,看了关秀秀一眼,吩咐道秀秀,你先去写字。” 关秀秀竖起耳朵听得正高兴,闻言拖长了声音应道哦——” 小丫头的不满溢于言表,看的郭浩儒一阵发噱,夫妻二人进了房中,李氏打了一盆温水来,伺候了郭浩儒洗漱,又拿出一套干净长衫服侍他换上了,一五一十的把关家的是非说了。 郭浩儒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王爷?可是燕王?” 李氏他的心事,叹了口气道我们现在离那里远的很,你就莫要多想了。” 郭浩儒重重的叹了口气,“秀秀说的事情,我也,圣上发了旨意,着令各府各卫把背大诰的苗子统计一下,前往京城由礼部检验,估摸着得有数万人了。” 李氏眨了眨眼,喃喃道数万人啊。” 要是人那么多,关秀秀不就不起眼了么? 她随即一想,这世间读书人本就稀少,更勿论女子,而六岁会背诵整部大诰的女孩怕只有关秀秀一个,复又展颜道那我们秀秀也是鹤立鸡群独一份的!” 郭浩儒手里的茶盏一放,语重心长的道连你都想到了,燕王又如何想不到!” 李氏愣住了,这些事情,她幼年本就多见,方才不过是关心则乱,现在郭浩儒一点明,她马上明白——燕王这是要在圣上面前占了头筹呢! 既有邀宠之心,只怕旁的心思也不会少。 李氏一阵心慌,担心的看向郭浩儒那秀秀会不会有事儿?” 郭浩儒笑了,他安抚的拍了拍李氏细腻的手背她不过是个六岁小女,又素来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上面的事情怎样都不会波及到她的,娘子,你想多了。” 李氏立时放下心来,郭浩儒笑眯眯的看着妻子,自从在这里安家落户后,李氏不再需要与人应酬,原本的精明逐一散去,平添了小的味道,越发的让人怜爱了。 郭浩儒轻声道县学里有几个学子也要入京考校,陈学知和我商议过后,请示了何知县,决定把本次的考试提前。” 李氏一颗心彻底的放下了,们下场考试是正经事儿,反正考完了就见到了,也没担心的,却听到郭浩儒又叹了口气。 李氏狐疑的看着他你今天这是怎地了,接二连三的叹气不止。” 郭浩儒苦笑一下,站起身,从李氏放置床头的布包里取了一本黄帖出来,往李氏面前一放。 “孩子们要下场考试了,这籍贯终究要落入本县了。”郭浩儒一脸惆怅的道。 李氏一怔,拿起黄册,摸了摸硬面的封皮,展开册子,见封里写着保定府安肃县关家村,往后翻去,关家村的人口一户户记载的清清楚楚,到了其中一页,她手一顿,上面写着关槐家,共计四口,男子两口,成一丁,女子两口,一大,后又附有关家的房屋田地。 郭浩儒探头,看到李氏停顿的地方,哑然失笑,调笑道娘子放心,关家老哥的家底还是很丰足的,秀秀的嫁妆应该少不了。” 李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娶妻当娶贤,嫁妆倒在其次。” 郭浩儒立刻一脸受教是是,娘子教训的是。” 随即又笑着凑了,在李氏耳边轻声呵气道是不是如同娘子这般啊?” 李氏一把将他推开,看了一眼屋外,恼道秀秀还在呢!” 郭浩儒哈哈两声贤妻莫气,贤妻莫气。” 李氏忿忿的瞪着他,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刚嫁的时候,成日里端着一张脸,如今倒是锻炼出一张厚脸皮。 李氏素来擅长软刀子杀人,她素手一扬,抖了抖手上黄册,是不是这就要登记上了?” 正中红心。 郭浩儒一张笑脸迅速的瘫垮,他唉声叹气的道娘子,哎,娘子。” 真是个眼的娘子哎。 郭浩儒从李氏手里拿过黄册,展开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李氏安静的取来笔墨,挽起了半截袖子,亲自研起墨来。 郭浩儒的毛笔在砚台里泡了又泡,李氏不得不提醒他,墨汁多了。” 郭浩儒如梦初醒,应了声,把毛笔又甩了甩,看了眼李氏,轻声道娘子,以后你我就是这保定府安肃县人士了。” 李氏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这世界上,再没有旁人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思了。 这对年轻夫妻家遭剧变,一路相携到了乡野村间,中间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郭浩儒拿着路引凭条,硬是缓了两年,如今为了,也得入乡随俗了。 从此后,他们郭家就要在这关家村落地生根了。 郭浩儒一字一顿的写着,郭浩儒家,共计四口,男子三口,成一丁,女子一口,一大。 后面他思索片刻,毅然写下了家无恒产四字。 李氏看到,不由举袖掩唇轻笑若是被关家嫂嫂看到了,怕是不舍得把秀秀嫁到咱们家了。” 郭浩儒温文的一笑我看老2赚钱的本事可是比你我强多了。” 李氏笑道可不是,上次他拿一百多铜钱,可把我吓了一跳,然后又说是拿给秀秀养家糊口,真把人笑死。” 郭浩儒摇头苦笑,这个小哦,的确有些娇惯了。 李氏拿起黄帖,吹干了上面墨迹,郑重的收了起来,她当然明白郭浩儒拿回黄帖的深意,她夫妻二人荣辱与共,落户生根这样的大事,也要一起。 郭家夫妻商量完,李氏放缓了脚步,悄无声息的进了书房,看到关秀秀一板一眼的练字,登时大是欣慰,朝着郭浩儒得意的一努嘴巴:我的弟子比你的弟子好吧! 郭浩儒手指点着李氏,摇头苦笑,古人云,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没,不过是一句夫妻玩笑,娘子大人竟然一直记恨到今天。 李氏悄然的走到了关秀秀的身后,低头看去,不由一怔,随即哭笑不得,关秀秀并非在练字,她此时妙笔生花,原来在给郭志彬回信。 关秀秀专注回信,丝毫没有注意李氏到了她身后,信上的内容一目了然的映入了李氏眼帘: 城庙,集市这些的确有趣,就怕我下次去了,你口袋里的钱都花光了,到时候油炸果子煎面饼的就都吃不到了。 你有了不起么,我也有关牛牛,关牛牛有了,都会分我一半,你的会么? 哼! 一直以来,关秀秀都在练着大字,尚且不能写的圆润如意,小楷便一直没有涉及。 这短短的几行字用尽了一张大纸,看着颇为醒目,尤其是占据了半壁江山的那一个哼字,小姑娘的娇嗔跃然纸上,让人忍俊不住。 郭浩儒也凑了,一眼扫过,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明会惹得李氏恼怒,依然不怕死的调笑道娘子果然教的好徒弟。” 李氏低头看着大纸上数个圆圈,脸上青白交替,她哪里不明白,这些画了圆圈的地方,都是关秀秀不认识的字。 她猛然抬头,怒瞪着郭浩儒,毫不顾忌夫妻情面的命令道我要教秀秀读书,你在这里好生扰人,快点出去!” 关秀秀抬起头,惊奇的看着平日里在她心中威严无比的郭家叔叔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滚了出去。 哎呀呀,真是驭夫有道啊! 关秀秀抬起小脸,满是崇拜的看着李氏。 李氏刚打发走了讨厌的,正准备动手修理傻蛋徒弟,见了关秀秀放光的双眼,恼怒道看看,你怎这么多字不会写,不是早就教你了么,不会的字可以找相同意义的代替!” 新书第一个月,粉票很重要,请大家投给俺吧~十五票就可以加更了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61 那个叫礼部的家伙 ??费章节(12点) (一更) 关秀秀乖巧的应了,李氏见她如此听话,气恼消了些,她再次仔细的看了看,一眼扫去,大纸上一共有三个圆圈,两个别字。 其实也不算多,但是这段话本就没几个字,加上每个字都有碗底大小,登时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李氏耐着性子问道你要写字,你先用同义词代替一下,若有不对,我再教你。” 李氏做老师可以说呕心沥血,处处引导着关秀秀主动思考。 李氏又指着纸上一处,质问道不是才教过你这个妞字如何写么,写成了牛字?” 关秀秀撅起小嘴,那是她故意笔误,谁叫关妞妞今天出卖她,就该叫关妞妞做牛做马给关秀秀赔罪! 关秀秀咬着笔杆想了半天,纸上共有三处圆圈,那个城隍庙的隍字她是真的不会写,而另外一处则是二字。 非是她不会写,而是不愿意写,郭志彬哪里交的到好,他信上提到的两个人,罗非,宋城,全部是少年时的狐朋狗友,就是从这两个人身上,他学会了喝花酒和赌钱,真是害人不浅。 关秀秀这一封回信,看上去不过是小儿言语,却是她煞费苦心想出的,不然郭家夫妻在内房半天,这几行字哪里用的了许多,也不会被李氏看到她在写了。 关秀秀说了两件事,中心思想有二,一是暗示郭志彬收紧了钱袋,等她去的时候再花,二是叫他识清的真面目,看是只能同甘的还是也能共苦的。 第一条断了郭志彬的财路,第二条看没钱的郭志彬还有没有人理。 简简单单的几行字,却道尽了人情冷暖,可谓关秀秀前世数年的做人心得了。 关秀秀看着三个圆圈的地方,心里逐渐有了主意,她提起笔,认真的书写起来。 李氏在旁边再次看的哭笑不得,这小妮子,竟然直接在城和庙中间的位置画了一个盘坐的人神,她倒是也挺有想法的,三头六臂,敢情这城隍是哪吒兼职的。 再往下看,李氏一头雾水的指着那被填上的两个字问道这狐狗是何物?” 关秀秀扬起头,一脸浩然正气的道所谓狐朋狗友,这狐狗,就是!”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颇有几分夫子的模样,倒像是她口中说的就是天地至理。 李氏被小妮子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她笑着打趣道好好,那这个叫做关牛牛的就是我们秀秀的狐狗,对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关秀秀撅着嘴巴不满的看着李氏,大人总喜欢牵强附会,歪解别人的意思,真是讨厌。 李氏笑话她一番,却不能就这样叫关秀秀把信给交出去,否则又落了自家的口实了。 李氏亲手写了城隍,,妞妞六个字,又拿出一张崭新的大纸铺好,令关秀秀重新抄录一份。 另一厢,郭浩儒被娘子赶出了家门,火辣辣的太阳晒在头顶,他驻足片刻,毅然迈开了腿,向着关家行去,关家小儿行将下场考试,他这个做师傅的,总要交代交代。 关家老爹早上才,星夜兼程,正在屋子里补眠,吴氏搬着凳子坐在屋檐下,做着绣活,听到叫门声,先不忙开门,转身进了里屋,把关家老爹叫了起来。 待吴氏引了郭浩儒进门,关家老爹已经穿戴整齐,只是一双眼有些泛红。 二人寒暄过后,吴氏上了两杯茶,关家老爹开始讲起了交粮时的事情,郭浩儒先前从李氏那里已经了解大概,这次听得更为详细,他又于疏漏之处问了两个问题,待关家老爹说完,郭浩儒已经胸有成竹。 “呵呵,这件事情我也知晓,是圣上令礼部主管,考察天下百姓学习大诰的情况,老哥勿要担心。”郭浩儒微笑着解释了一番。 关家老爹和吴氏面面相觑,关家老爹狐疑的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俺家秀秀要见的不是皇上,而是那个叫啥礼部的?” 郭浩儒一口茶水险些喷出,他咳了两声,点头应道也可以这么说。” 关家两口子同时松了一口气,别看在老三家面前说的多骄傲似的,他们心里其实一直没底,这下好了,秀秀要见的不是皇上,是那个叫礼部的家伙咧。 在关家夫妻淳朴的心中,皇上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排在第二位的么,那当然是王爷了,关秀秀跟着燕王爷一起,那叫啥礼部的还不得低头哈腰的。 郭浩儒连咳两声,岔开了话题,不然他怕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要跟关家夫妻详细的解说一番六部,只怕会越说越是糊涂因为这礼部考核……咳咳,总之,学生里也有几人要进京,所以这次凌云下场的提前了。” 关家老爹一头雾水凌云?” 吴氏没好气的用肘端一撞关家老爹的肚子就是咱家大宝!” 关家老爹顿时恍然大悟哦哦,站在山顶吹风咧。” 郭浩儒实在忍不住了,他偏过身子,以袖掩口,咧开嘴巴,笑的无声无息——关家夫妻实在是一对活宝啊。 片刻之后,郭浩儒转过身来,揉了揉笑的生疼的肚子,顾不得正襟危坐维持他的夫子形象,腰部自然的瘫软在了椅子上,看着关家老爹有气无力的道凌……咳咳,大宝这次要考五场,陈学知要求尽量模仿乡试,也算给学生们个经验吧,所以要考五天,你们勿要担心。” 关家老爹咧嘴一笑不担心,他叔,你在咧,我们有啥子担心的。” 郭浩儒摇头苦笑,真是傻人有傻福,不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城里那些学生的父母可紧张的要死,县学附近的客栈都被定光了,甚至连酒楼的雅座也一抢而光。 他们竟然全权托付给了他郭某人,哎,真不该感谢关家夫妻的信任还是感慨下的重担。 看看天色不早,拒绝了关家夫妻留饭的美意,郭浩儒坚持要回家和李氏一起吃,他一步三摇的出了关家,回头望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关家夫妻的美意,负担还是挺重的啊,看来后,对关大宝的教导要更加严厉了。 郭浩儒暂时是不敢叫关凌云了,他怕一出口先笑出来。 待入了家门,看到李氏已经在灶房忙忙碌碌,郭浩儒登时颇为新奇,记得他刚入县学的时候,有几次临时,李氏总是抱着一本书,恹恹的蜷缩在椅子里,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 他这娘子啊,自幼都是被人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也就是跟着他,才吃了这些苦。没了他和们,李氏就又恢复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状态,捧着本书就能啃上一天,不到饿狠了,那脚是绝对不会下地的。 这也让他一直悬心不下,可恶的是李氏每每当面答应,回头却依然我行我素。 按照郭浩儒的想法,李氏定然以为他在外面用饭,便得过且过,又避过一场油烟之灾,他在关家夫妻面前坚持,也有盯着李氏吃饭的意思。 现在看来,却是他多虑了,李氏当真是贤妻,只要他回家,就会亲手做羹汤。 郭浩儒咳了声,唤道娘子,今日作何美味佳肴啊?” 被灶火熏得两眼泛红的李氏一抬头,登时不高兴的道你了,我只做了和秀秀的饭食,没带你的。” 郭浩儒……” 若是用戏文唱出来,郭浩儒一定是两眼泪汪汪——娘子,你不要小生了! 最后李氏黑着脸又往笼屉里加了两个馍馍,她这干粮都是有数的,多放上两个,意味着明后日就要提前蒸上一锅干粮。 郭浩儒对自家娘子判断的分毫不,李氏在家事方面依然是得过且过,只是如今有了关秀秀,却是不好糊弄了。 吃饭的时候,李氏也没给郭浩儒好脸,握着双公筷不断的给关秀秀夹菜。 望着面前堆得冒了尖的小碗,和盘子里剩下的盖不住盘底的几根菜叶,关秀秀心虚的埋头进了饭碗里,不敢去看郭家叔叔那张幽怨的脸。 李娘娘果然威武,顺娘娘者昌,逆娘娘者亡! 吃罢了饭,郭浩儒还想与自家娘子温存一番,往日总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在眼前,他得维持做爹爹的威严,今天只要打发了关秀秀—— 他和颜悦色的看着关秀秀,温声道秀秀啊——” 话未说完,一旁的李氏打断他道饭也吃完了,趁着天还亮,你早点吧,这是路上的干粮和给彬哥儿的回信。” 郭浩儒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娘子,他,他竟然又一次被娘子给打发掉了! 关秀秀看着郭家叔叔一只大手横在门板前,眼巴巴的望着婶娘的可怜模样,心中有些同情他,想着说上几句话拖延下,兴许郭家婶婶就改了主意呢,她轻声问道郭叔叔,你刚才要跟秀秀说?” 郭浩儒此时正巴望着李氏改了主意,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啊?让你早点回家啊!” 诸位大能,证道之期已至,尔等手中月票呢,若无此凭证,如何位列仙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62 果真妙极 ??费章节(12点) (二更) 大门轰然关上,若不是郭浩儒及时抽手,怕要被夹得青紫。 关秀秀冷哼一声,男人果然都不是好。 李氏拍了拍关秀秀的小脑袋,对于小徒弟的善解人意十分满意,方才那姓郭的样子甚是可怜,她心中一软,差一点忘记两人还在冷战中了。 …… 郭浩儒揣着干粮,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县城赶,走了半天,想起了关秀秀的信,他好奇的展信而看,上面碍眼的圈圈都被更换了,最下面的哼字依然明目张胆的占据了半壁江山。 郭浩儒再次笑出了声,关家一家都是宝贝啊。 他收好了信纸,心情大好,两腿虎虎生风,终于在关城门之前赶回了安肃县城。 今日县学闭馆,他径直进入到了后院中,一眼看到了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围坐了一圈,郭志礼和关大宝埋头苦读着,郭志彬则是一脸的心不在焉。 听到脚步声,郭志彬一下抬起头来,欢喜的唤道爹爹,你啦!” 郭浩儒扬了扬眉,这小儿近来有些无法无天,一得了空闲便和那罗非,宋城厮混在一起,他本也有心教导,奈何长子考试在即,他一直忙于辅导。 此时见了小儿巴巴的望着的样子,郭浩儒哪里不明白,这小子是在等着关秀秀的信呢! 他心中一动,欺负不到娘子,欺负欺负小儿也不,故意应了声,又开口问道彬儿,你这一天都做了,可练字了?可读书了?” 郭志彬急的团团转,根本没去听老爹问了,捉住郭浩儒的袖子追问道爹爹,信呢?” 郭浩儒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的道信已经交给你母亲了。” 郭志彬急的跳脚不是我的信,是秀秀,秀秀的信!” 两个长兄同时抬起头,笑看着郭志彬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郭志礼也忍不住插了一脚,装模作样的问着关大宝凌云兄,你上次给令妹写信,可得到回音了?” 关大宝为人憨厚,傻傻的问道信?信?” 郭志礼瞪了他一眼,桌子下的脚狠狠踩下,这个傻瓜,肠子都是直的! 关大宝后知后觉的反应,往日里郭志礼做坏事的时候,都会踩他的脚,他就得配合郭了回了回了,一共写了三大张呢。” 可怜姆妈做的布鞋,三个月就要踩坏一双,幸好他人长的快,不然这鞋子坏的如此频繁,真不要如何跟吴氏解释了。 郭志彬一听,顿时大急,关秀秀连关大宝都回信了,还是三张大纸,给他回得话,咋么都得六张,啊不,九张大纸吧?无小说网不少字不不,还是三张好了。 郭浩儒看把小急的满身汗,登时不敢再闹,若是病了,家里那贤妻还不得把他给休了! 郭浩儒赶紧从怀里摸出了关秀秀的回信,郭志礼大感兴趣的凑了上去,他方才不过是玩笑,倒没想到关秀秀真的会回信,看来父亲母亲这一次玩笑是当真的了,真的要拿二人的徒弟一决高下。 关大宝也新奇的凑了来,他那宝贝,究竟会说些呢? 郭志彬两只手一拿到折叠的信纸,迫不及待的要打开,随即反应,张牙舞爪的把哥哥们往外一推,只是他人小力微,郭志礼和关大宝二人俱都纹丝不动,反倒连声催促他快些打开。 郭志彬斗不过两个大的,又心急关秀秀到底写了,到底还是怏怏的打开了,那张大纸刚一展开,郭志礼便扑哧一乐,关大宝则是满脸涨红,自家小妹也实在是太——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郭志彬却叫了出来是秀秀写的!” 郭志礼强忍住笑的确是她写的。” 那个和平日里过年时家中贴的福字一般大小的哼字,真是绝妙啊,旁人想要模仿都无从下手。 回过神来,郭志礼又忙不迭的去看关秀秀到底写了,小姑娘的字很大,三五行字,一眼扫过就看完了。 郭志礼皱起眉,狐疑的又看了一遍,像是他这般大的少年最是敏感,郭浩儒和李氏都只当关秀秀小儿胡闹,他却品出了不一般的味道。 弟弟贪玩,和新认识的三天两头的溜出去玩,有几次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给掩饰,他只当是小儿胡闹,反正也并未跑远,且那罗非,宋城都比弟弟大上两岁,又自幼在本城成长,是以他比较放心,一向并不多问,却并不清楚他们厮混的详情。 从关秀秀的行文中,可以猜测出郭志彬写信的内容,定然是说他又花了多少多少铜板,请两个品了美味。 若真是如此,郭志彬那两个,倒是要考校一番了。 关秀秀还不,她这一封信成功的在郭志彬身边安插了一个钉子,还是全天候监控的那种。 郭志礼咳了一声,道彬彬,你看,以后不能和罗非宋城一起出去了,要不秀秀来了,你就没钱请她吃了。” 郭志彬的小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在和女色之间犹豫不决,半晌,他又看了一遍信,眼睛一亮,还是秀秀聪明啊,这不是说了么,下次出去,叫罗非和宋城出铜板好了。 他这边刚下了决定,院子口就有人来唤,郭浩儒认出是陈学知身边的长随,立刻站了起来,那长随拱手作揖,恭敬的道我家大人有请,还请随我一行。” 郭浩儒连道不敢,整理了一番衣袍后,喝令郭志礼看着郭志彬读书,又交代关大宝到了时辰记得去吃饭,便随那长随去了。 陈学知没有住在县学里,而是在旁边买了个清静的小院子,郭浩儒也时常来此,称得上熟门熟路。 进入院子,一眼便望到院中那棵虬枝峥嵘的苍松,郭浩儒便忍不住停下脚步,从苍盖如云的树下慢慢的走。 昔日他家道未曾中落,人生春风得意的时候,喜欢江南水乡那一派繁华精致的水景,乃至到了今天,看到北方的苍松反倒更有感触。 “哈哈,习文老弟不是总说喜欢我这小院么,老哥我做主,就送给你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炸开,让郭浩儒不由抬起头来。 好友学知陈知松笑负手立于堂屋门前,正笑容满面的看着他。 郭浩儒立刻加快了脚步,同时疑惑的问道木之兄,这是从何说起?” 陈知松执着郭浩儒的手腕,豪气的道来来,进来说。” 二人进入堂屋之中,分了主客分别落座,那长随识趣的上了两杯热茶后退下。 郭浩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声好茶,同时又想起了在关家吃的那盏茶——读书人之间谈事之前先品茶,农户人家则是先说事,说的口干舌燥了,再把茶水一口喝下,当真是酣畅淋漓。 郭浩儒唇角不自觉的带起一抹笑容,他来到这安肃县,最大的收获怕就是结识了关槐一家。 陈知松注意到了郭浩儒的笑容,不由问道习文,有何可笑之处,说来听听?” 郭浩儒放下茶盏,一五一十的道来,只说这读书人和农户人家的不同,陈知松拊掌而笑果真有趣至极。” 郭浩儒心道,更有趣的还没说呢,譬如那凌云就是站在山顶吹风,礼部其实是个人,还有媲美福字的一声哼。 郭浩儒又轻咳了两声,现在他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想到关家就想笑。 为了掩饰的失态,郭浩儒淡笑着转移了话题道幼时祖父曾教导我们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时今日才算真正的懂了其中含义。” 陈知松也随之一声长叹郭老当真是高风亮节,可惜——” 他后面的可惜没有说出,郭浩儒被他勾起往事,二人一起沉默了下去。 半晌,郭浩儒强打笑颜,转移话题道不知木之兄方才所言何意?” “啊!”陈知松一拍脑袋,笑道险些忘了正事。” 陈知松乃是北方人氏,却喜好吟诗作对,往往沉入伤秋悲月中难以自拔,和他那北方大汉的形象十分不符。 这也是郭浩儒喜欢与之交往的原因之一吧,他生平喜欢有趣的人物,比如关家,再比如陈知松。 陈知松叹了口气道习文兄,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到这安肃县城任一个小小的学知?” 郭浩儒何等的聪明,单这一句提示,他便读出了陈知松的言外之意——当初陈知松为了方便照顾老父,特意申请了移亲就养,从京城那等繁华之地到了这偏僻的县城,看来依旧和他的老父亲有关,郭浩儒轻声道木之兄,莫不是?” 陈知松连连点头,“没,我当初以堂堂庶吉士的身份到了这个偏僻县城,为的就是照顾老父,那时父亲尚可生活自理,现在父亲行动不便,我已决定辞官回归故里。” 郭浩儒惊愕的站起,劝解道木之兄这是何必,大可辞官终养!” 陈知松一脸苦笑习文啊习文,我这从八品的小官,还有必要留着么?” …… 我大明朝疆域广阔,行走不便,又规定不能在籍贯做官,朝廷很体贴官意啊,为了方便官员照看父母,一共有三种迁就方案,第一种就是移亲就养,就是用高官换低官,但是可以迁移到家乡的相邻省府,第二种辞官终养,就是先辞官回家给父母养老送终,守孝完了,再做官,但通常是人了,原来的官位早就被人占了。 咳咳,最后一种以后再讲,正文的分量都是足足的哦,这些知识讲解是不占字数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63 给儿媳的聘礼 ??费章节(24点) (一更,15粉) 郭浩儒只能陪着苦笑两声,看来陈知松心意已决,他是无法再劝了。 陈知松又道习文兄,我已经决定,等这次考试完毕,就向上面举荐你为新任学知!” 郭浩儒刷的一下站起,不敢置信的盯着陈知松,半晌,他复又缓缓坐下,神情复杂只怕要辜负木之兄好意了,上面不会同意的。” 陈知松面容一正习文兄何必如此丧气,这几年来,蒙中幼童的学习水平如何,你我还不心中有数么,这次小考,安肃县学必然一飞冲天,我还要感谢习文兄成就了老哥的官声美名。” 陈知松长身站起,对着郭浩儒正经一拜,郭浩儒连忙托起他的手臂,连道不可。 陈知松顺势站直身体,指着外面的苍松小院,豪爽的道习文兄担了学知之职后,这个院子就算是我送习文兄的贺礼了!” 郭浩儒再次摆手,连连推拒这可如何使得,承蒙木之兄帮忙,赏了小弟一口闲饭,聊以养家糊口,习文已经心满意足,如何还敢言及其他!” 陈知松单手抚着颌下三寸长须,笑道我身家如何,习文兄怕是还不清楚,山西大同陈家,那也是赫赫有名的望族了,你我相知几年,这个小院子实在不算。” 郭浩儒依然坚拒不受不不,木之兄,小弟实在不能要。” 陈知松板起脸道难道你就一直让嫂苟居乡下?听说,嫂当年出身也是极贵吧。” 把娘子接到身边来? 郭浩儒心中微动,面现犹豫之色,他自然而然的望向了窗外,那一棵松树霸占了半个院子,清净悠闲之气扑面而来,他可以肯定,李氏一定爱极这里。 若是在松树下摆放上一张藤椅,拿上一本书,暖暖的晒着太阳,该是何等的惬意。 陈知松看出郭浩儒的意动,趁热打铁的道习文兄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妨把那《李太白诗集》作为老哥的临别赠礼,若是可以,再加上那本《白氏长庆集》——” 陈知松意犹未尽的说了十几本郭浩儒珍藏的书籍,抬起头,恰好对上郭浩儒瞪圆的双眼,不由讪讪的摸了摸的鼻子,“这个,这个,老哥好像有些贪心了。” 郭浩儒怒极反笑木之兄莫不如把我那一箱子的书都给搬走吧!” 陈知松登时大喜,“当真?” 郭浩儒兜头一口啐了做梦!” 那箱子书可是他家娘子的心肝宝贝,若是都给了出去,怕是郭某人以后都要睡地上了。 郭浩儒看着一双眼瞪得如同牛眼的陈知松,面色一缓不过,若是只要一本《白氏长庆集》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陈知松咬紧牙关不行,最少也要一套《李太白诗集》!” 郭浩儒坚决摇头不行,只能是《白氏长庆集》!” 陈知松眯起眼睛《李太白诗集》。” 郭浩儒双唇抿紧《白氏长庆集》!” 二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宛如闹市中的泼妇一般,到得后来,屋子里只剩下两个声音再回响李太白!”“白长庆!”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二人进行学术之争,探讨李太白和白长庆二人,谁在历史上的地位更高,哪里会想到这两位平日里文质彬彬的却是如商贾一般讨价还价。 陈知松最终败下阵来,他从口袋中摸出地契往郭浩儒面前一拍,怒气冲冲的道给你!我的长庆集拿来!” 郭浩儒一怔,脑袋一下清醒,他嗫嗫的道木之兄——” 陈知松咧嘴一笑怎地,你还想反悔不成?!” …… 郭浩儒走出了院子门,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郁郁葱葱的松枝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捏紧了袖口,里面的房契仿佛重若千钧。 他的精神一阵恍惚,这个清静的小院子,以后就是他的了?一本书换了一个院子,感觉那么不真实。 郭浩儒回到了的院子里,拖着脚步走到石桌旁,一屁股坐了下去,不放心的又摸了摸袖口,单手撑腮,长吁短叹起来。 恰好几个小的吃了饭,看到他这幅样子立刻围了上来,郭志礼皱眉问道父亲,何事烦恼?” 郭浩儒抬起头,招了招手,让大儿在身边坐下了,从离开京城开始,他怕有个三长两短,留下孤儿寡母无以为继,一直有意识的培养郭志礼的独立能力,平日家中有事,也并不瞒着这个长子。 郭浩儒伸手从袖中取出房契拍到了桌子上,用手一指东南方向以后,陈学知大人的院子,就是咱们的了。” 郭志彬欢呼一声,立刻扑了上来,拿起地契看了又看,关大宝亦是面露喜色,他纯属替老师高兴。 唯有郭志礼,眉头皱起,询问道家中银钱紧张,父亲一向身无长物,难道——是用家中的藏书抵资?!” 郭浩儒大吃一惊,长子素来聪明伶俐,却没想到精明到了这个份上,他下意识的反问道你怎?” 郭志礼理所当然地道陈学知每次来咱们这里,那双眼睛就跟黏在了书箱上一样,怕只有爹爹没看出来吧!” 郭浩儒恍然大悟,一脸汗然,他观察竟不及大儿仔细,话已说开,郭浩儒索性光棍到底哎,我答应了赠送陈兄一本《白氏长庆集》。” 郭浩儒一脸缅怀这书其实是你母亲的陪嫁,当初嫁便说,若是有女儿,将来都要做女儿的陪嫁的。” 郭浩儒顿了下,又道若是没女儿,就给你们充作聘礼。” 其实李氏的原话是,充作聘礼再叫儿媳陪送,总归不吃亏,只是说出来有损娘子的慈母形象,还是他清楚就好。 郭志礼叹了口气,小大人一样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安抚他道那也没法子了,古人云,君子一诺,千金不换,父亲既然已经应允,就要做到。” 长子有理有据,郭浩儒正大感安慰之际,郭志礼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父亲就全当陈学知是您那无缘的儿吧!” 关大宝扑的一声笑了出来,郭浩儒怒瞪大儿一眼,郭志礼一脸无辜,没人注意到郭志彬的双唇轻动两下,眼睛盯着手上地契,喃喃道秀秀的——” 因第二日就要上场,孩子们被郭浩儒早早的打发了去睡觉,一共两间房,郭浩儒独自占了间小的,大的那间卧房三个孩子同睡,同时又充当着书房,因孩子们年纪尚小,也并不拥挤。 睡至半夜,郭志礼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立刻翻身而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楚墙角的瘦小身影,立刻出声斥道志彬!你不睡觉,在做呢?!” 他一出声,连带着关大宝也醒了,关大宝为人仔细,他穿好鞋子,又燃着了灯烛,屋子里马上明亮起来,却见郭志彬矮着身子在书箱前,书箱里的书本被他翻的乱七八糟。 郭志彬站直身体,义正言辞的道母亲说了,那是给秀秀的书,不能叫爹爹拿去卖了!” 郭志礼啼笑皆非,母亲只说是给儿媳的聘礼,又没说是大儿媳还是小儿媳。 关大宝更是哭笑不得,自家妹子也太有行情了。 郭志礼套上鞋子,趋步到了郭志彬身前,压低了声音斥道你小孩子懂,爹爹已经答允陈学知,就定然要做到!” 经过了关秀秀的大字报的暗示,郭志礼已经非常自觉的承担起了为人兄长的职责。 郭志彬瞪圆了黑漆漆的眼睛,反驳道爹爹只说要给陈学知一本《白氏长庆集》,又没说是宋版的,我们抄录一份好了,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嘛。” 郭志礼瞪着弟弟,这小儿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了得,长大可如何是好! 他毫不犹豫的道好,凌云,你铺开纸墨,我们分别来写。” 关大宝半张嘴巴,从看热闹的一下成了共犯,他就,有坏事,郭家老大从来不会放过他——郭志礼很清楚,看在关家老爹的面子上,郭浩儒的责罚也会轻上三成。 三人铺开纸墨,一人占据了桌子一角,白长庆的诗,关大宝和郭志礼早已经烂熟于心,二人看一眼诗名便运笔如飞。 郭志彬只有一手好字拿的出手,他认认真真的抄录着,一个时辰的功夫,三个孩子已经合力抄录完了厚厚一本《白氏长庆集》,接下来关大宝望着一桌子的纸张傻了眼装订还好,可这封皮如何是好?” 若是连封皮也弄虚作假,却是要被人一眼识破了。 郭志礼当真杀伐果决,他刷的一下撕下原版的封面,急的郭志彬哇哇大叫大哥!” 郭志礼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好都留下来了,区区封面丢了又如何!” 郭志彬怏怏不乐的配合着两位兄长把一本书重新装订了起来,至天快明时,终于大功告成。 大爱郭志礼啊~有同好的举一下手,咱们组团去围观美少年。 郭浩儒来叫几个孩子时,看到他们眼圈泛红,还以为他们担心考试,一夜未睡,柔声又安慰了几句。 三个孩子紧张的看着郭浩儒走到书箱前,翻找片刻后,不疑有他的拿走了那被调了包的《白氏长庆集》,同时松了口气。 说是尽量模仿乡试,也不过是把下场的延长,毕竟这次县考的都是些少儿,磨练一下耐性就好。 郭浩儒牵着郭志彬的手,看着郭志礼和关大宝进了场,又和其他送子弟来考试的士绅们打过招呼,便和陈学知一起,到了县衙中,静待考试结果。 这次考试,由何知县主考,为了避嫌,陈学知并不题目内容。 郭浩儒将《长庆集》交给了陈知松后,便自行到角落里坐了下来,他的十指攥着杯子,手背青白,虽然他口中说不过是让孩子们练习一下胆量,心中却未尝没有抱着一丝期望,希望郭志礼和关大宝能够一举中的。 待到锣声响起,代表着第一场考试的终结,郭浩儒终于出了一口长气,当年他下场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紧张。 一旁的郭志彬早已经酣然入睡,郭浩儒的外衫密实的盖在了身上。 郭浩儒辞别了陈知松,去领了郭志礼和关大宝回家,嘱咐烧饭的婆子整治两个肉菜,半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见肉就跟狼似的,六只眼睛都在冒着绿光。 只是半大的小子同时也是最爱惜羽毛之时,若是堂而皇之的去抢夹,却又自觉跌份。 郭志礼当仁不让的给夹了块肥瘦相间的梅菜扣肉,笑眯眯的道子曰,肉食者鄙,不才,故而食肉。” 关大宝眨了眨眼睛,坦然的也夹了块肉道志礼兄言之甚是有礼,吾听之如绕梁三日,三月不识肉味,现在正要好好尝尝这块肥肉究竟是何等妖孽。” 郭志礼才思敏捷,马上又有了新招朱门酒肉臭,如此秽物,就让为兄替你们解决了吧。” “何不食肉糜?读的时候一直难于理解,今日需亲身验证一番,这肉糜和普通的稀粥究竟有何区别。”关大宝一脸深刻的研究模样,夹了一块又一块的红烧肉,一本正经的捣成了泥。 郭志礼聪颖明慧,关大宝基础扎实,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转眼间那一盘子的梅菜扣肉和旁边的红烧肉俱都被瓜分干净。 郭浩儒的筷子愣是半天没伸出去,听两个亲传弟子绕的云里雾里,还在纳闷,这都玩意,都是教的? 郭志彬先还觉得好玩,待看到两盘肉都被抢了个精光,登时大恼,六岁小儿的优势瞬间体现了出来,他干脆的张开嘴巴,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投诉着两位兄长的惨无人道呜——肉——” 郭浩儒手忙脚乱的哄着小儿,转头瞪着关大宝和郭志礼你们是做哥哥的!” 郭志礼和关大宝对望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到手的肥肉又拨出去了些。 看到的饭碗被泛着油光的五花肉堆满,郭志彬的眼泪瞬间止住,筷子闪电般伸向了一块梅菜扣肉。 刚到嘴边,郭志礼笑眯眯的问道志彬啊,哥哥不是给你讲过了孔融让梨的故事了么?” 郭志彬的筷子连停都没停一下,一旁的关大宝赶紧提供友情火力支援连我们家秀秀都恐龙让梨呢,每次我,都给我夹腊肉。” 关秀秀果然是郭志彬的死穴,郭志彬的手一僵,郭志礼面露喜色,关大宝心头百味。 郭志彬犹豫半天,关秀秀一直是他的假想敌,总而言之,关秀秀能做到的,郭志彬也一样能做到,关秀秀做不到的,郭志彬可以理所当然的不会。 郭志彬一咬牙,在碗里拨拉半天,挑挑拣拣,终于选出了两块明显比旁的肉都要小上一圈的扣肉,心不甘情不愿的夹到了两个兄长的碗里,忿忿道肉食者果然够鄙!” 郭浩儒睁大了眼睛,小这是出息了,教他的也学会活学活用了! 郭志礼一敲弟弟脑袋呢,哥哥们都让着你呢!” 关大宝一脸羡慕的看着郭家,郭志礼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对郭志彬动手动脚,为啥他家就是个呢。 关秀秀打了个喷嚏,吴氏立刻问道咋了,吹了凉风了?” 关秀秀摇摇头,抽了抽鼻子,继续背诵大诰,虽然没人说背不熟会有不好,她却本能的产生了危机感。 吴氏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片刻后回转,往关秀秀面前放了一碗姜汤荷包蛋,催促道快吃,放了红糖的!” 关秀秀嘿嘿一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热辣的姜汤一入肚子,浑身立刻变的暖洋洋的,她笑道也不哥哥考的样了。” 吴氏眯起眼,手中拿着根线头找着针眼,漫不经心的道怕啥,考不就回家种地。” 关秀秀张大嘴巴,手里的勺子当的一声撞到了碗壁上,她结结巴巴的道姆,姆妈,你不是要哥哥考状元的么?” 吴氏白了她一眼,嗔怪道你当姆妈是傻子呢,全国多少才子都去考状元啊,最后就那么一个,就你哥那榆木脑袋。” 吴氏顿了下,慈爱的看向小女儿若是你和你哥哥的脑袋调换一下,十个状元也给姆妈考了。” 关秀秀拉长了脸姆妈,你的意思是我长了个榆木脑袋就没事是吧。” 吴氏赶紧讪笑两声,岔开话茬,她就生了这么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关秀秀吃了半饱,开始边玩边吃,寻思着这么说,姆妈也并没有对哥哥寄予很高的厚望,如此她倒是放心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科考的残酷性,那是会把赶考的书生的家人都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恶鬼,会把一家人都拖入贫困的深渊。 关秀秀打了个饱嗝,低头看向剩下的半碗红糖水,心不在焉的想着,还是在家种地好啊,上鸡窝掏个蛋,切点新姜,妥妥的一碗姜汤荷包蛋。 转眼三天了,是孩子们最后一次下场,经过了三天的等待,郭浩儒明显没有第一天那么急躁了,重头的八股文,经论都考完了,剩下的还有一门帖诗。 郭浩儒寻思着不若现在找出几本书来,等关大宝和郭志礼出来,再给他们好生讲讲,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郭浩儒看了眼身旁睡的死沉的小,没有惊动郭志彬,对着陈知松拱了拱手,悄无声息的走回到了的屋子。 到了书箱里一阵翻找,一本没有封面的书映入眼帘,郭浩儒登时颇为奇怪,他顺手拿了起来,翻阅两页后勃然大怒,孽子! 郭浩儒怒气冲冲的回到了书堂中,揪起了睡的迷迷糊糊的郭志彬,对旁边的陈知松满含歉意的说了句告罪,扯着的耳朵回到了房中。 待关大宝和郭志礼,郭浩儒已经问清楚了口供,小儿满口狡辩,只说是他一人所为,却不想想,他家大儿何等机警,小儿想瞒过自家哥哥,简直难如登天。 郭志礼倒也痛快,一五一十的说了,他可没讲哥们义气,关大宝掌灯,关大宝研墨,关大宝执笔,只差说上一句,关大宝才是主谋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至理真言被郭志礼发扬到了极致。 郭浩儒当然不会尽信郭志礼的话,他看向关大宝,和颜悦色的问道凌云,礼哥儿说的可对?” 关大宝不擅说谎,面对郭浩儒温和的目光和郭志礼警告的视线,仿若身处冰火两重天,郭家父子一文一武,当真是各有手段。 关大宝低下头,吭哧吭哧的道是,就是这么回事儿。” 好样的!关大宝! 不愧为背黑锅专业户,郭志礼一脸激赏的看着的头号盟友。 郭浩儒猛然一拍桌子胡说!大宝何等老实,会做出撕掉封皮的事情!” 关大宝顿时感激涕零,师傅明察啊,徒儿的确是被那姓郭的恶徒胁迫。 郭志礼一脸惭愧我见凌云兄和弟弟已经辛辛苦苦的抄录好了诗集,实在不忍就此功亏一篑,才痛下此手,还望父亲原谅。” 郭志礼一揖到底,看的旁边的关大宝和郭志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厮简直阴险狡猾至极,转眼成了为赴汤蹈火的大义之人了。 郭浩儒阴沉着脸,冷声道也就是说,你们三个是共谋,人人有份了对吧。” 郭志礼不言不语,关大宝不敢言语,郭志彬看看两个大的,把脖子往回一缩,天塌了的话,还是让哥哥们去顶吧。 郭浩儒一甩袖子走走,你们即刻跟我去陈学知府上道歉,他若是原谅你们便罢,否则,哼哼。” 三个小的如同一串粽子,老老实实的跟在了郭浩儒身后,到了不远处的陈家,进了院子,在郭浩儒心仪的松树下被强令跪成了一排。 陈知松从窗口看到,立刻大步行了出来习文兄,你这是做?!” 啊啊啊,大爱郭志礼,有木有同好啊,报名报名,咱们一起组团去参观美少年! P,更新暂定为中午12点一更,六点二更,每天两更,有加更会放入其中一章之内,也就是说正常更新是三千字,加更后为六千字,标题会注明。 哇哇,给渣渣投票啊,粉票越多,更的越多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64 大明太子 ??费章节(12点) (二更) 郭浩儒羞愧的拱了拱手,低下头道惭愧啊,木之兄,这几个孽障竟然偷换了那本《白氏长庆集》!” 郭浩儒一边说,一边以袖掩面,递出了那本没了封皮的《长庆集》,陈知松大是惊奇,立刻接了,翻看了两眼后,直接奔回了内室,片刻功夫,取了那本伪造的出来。 翻看内页,猛的一看,两个字体还挺像的——这本《白氏长庆集》珍贵在版本为宋代流传下来的,里面的字体到不如何出众,只是标准的小楷罢了。 再往后翻,便看出端倪了,后面的字体略有些潦草,明显是为了应付差事而临时写出来的。 最后的一部分,字体又重新归于端正,只是过于板直,失了灵动。 郭浩儒忍不住道都是我教子无方,还请木之兄收起这本珍本吧!” 陈知松大笑出手,把那本没了封面的《长庆集》退回给了郭浩儒,拍打着手中那本假货道这本倒也有趣,让我来猜猜,都说郭家二写的一手好字,最前面的是不是志彬写的?” 郭浩儒双手拱起惭愧。” 陈知松笑眯眯的抚着胡须,又道郭家大颇有急智,中间这有些率性的字迹应是志礼的手笔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关家为人方正,最后的几页定然出自凌云之手!” 郭浩儒越发惭愧木之兄谬赞了,分明是志礼狡猾,凌云古板。” 陈知松哈哈大笑,又把伪册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一拍书册道我看这本甚好,汇集了三位高足的字迹,极有收藏价值啊。” 郭浩儒简直无地自容了,他伸出脚,把跪着的三人一人踹了一脚,“孽障,还不谢谢学知大人!” 陈学知赶紧搀起了几个少年哎呀,习文兄,说不得他们三人之中将来就要出一位阁老呢。” 郭浩儒苦笑木之兄何必再打趣我,阁老不阁老,现在就得认。” 郭志彬最是机灵,他见给关秀秀的聘礼保住了,立时拜了下去,脆生生的唤道请学知大人多多见谅,彬儿知了。” 郭志礼和关大宝对望一眼,一起拱手作揖,老老实实的道歉。 陈知松笑着受了他们的礼,突然想起一事,不由问道习文兄,他们三人为何要行这李代桃僵之法啊?” 郭浩儒一怔,他从了书被掉包后,一路呕心沥血的拆穿了三人的把戏,却忘记问上一句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此时听到陈知松问起,不由也好奇的望了。 郭志彬小儿嘴快,马上答道因为书是娘亲答应给秀秀做聘礼的,所以不能给你。” 郭志礼掩住双眼呻吟一声,关大宝羞愧难当的别过脸去。 偏偏陈知松又好奇的多嘴问了一句秀秀?谁是秀秀啊?” 关大宝满脸涨红,上前一步,嗫嗫的道正是舍妹。” 郭浩儒已经傻了眼,这家丑是彻彻底底的扬开了。 陈知松抚掌大笑,一双眼贼溜溜的在三个少年身上扫来扫去,在脑中想了一下穿着女装的关大宝和郭志彬在一处的情形,又不厚道的想了一下郭志礼和女装的关大宝,眉开眼笑的道甚妙,甚妙啊!” 关大宝被陈知松注视的简直无地自容,早就不帮郭家动手了。 郭浩儒灰溜溜的带着三个不成器的徒弟回了房,严令他们好生读书,三日内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这个惩罚算是极重的了。 需知要考最后一科,考完第二天,也就是后天,就可以出成绩,少年人第一次下场考试,如何不心急成绩如何! 考生的成绩又会全部列在县衙前的长案上,按着成绩取名次,念到的名字的时候,那是何等的荣光。 少年得志,不外如此。 偏偏郭志礼和关大宝又反驳不得,二人化满腔悲愤为动力,几乎一头钻进了书册之中。 郭志彬也被强制勒令练习大字,郭浩儒了,这个小在读书一项上并无出众之处,又不像是关大宝那般肯下苦工,幸好还写得下字,不妨就叫他多练练,也好磨合一下他坐不住的性子。 …… 今儿个是县学里出成绩的日子,关家人早早的起了床,敞开了大门等着郭浩儒,关家老爹早已经和郭浩儒说好,无论中与不中,都要早早的来报一声。 等到日上中天,关秀秀蹑手蹑脚的打来了两碗茶,给眼巴巴的看着大门的吴氏和关家老爹一人面前放了一碗。 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传来,吴氏一喜,推开了关秀秀的手,提起裙摆就向外冲去,却在门口止住了脚步,狐疑不定的看着外面的一队军士。 当先的军士扫了母女二人一眼,拱拳道敢问大嫂,这里可是关槐关家?” 吴氏惊疑不定的点了点头,关槐察觉有异,也从院里奔了出来。 那军士笑道大嫂莫怕,我是燕王麾下副将,我们是来带着府上千金入京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抽出了一纸公文递了,关槐伸出手,又赶紧缩回,在身上蹭了两下,才翼翼的接了,看了半天,又递给了一旁的吴氏。 吴氏扫了一眼,干脆的给了关秀秀。 那军士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啧啧称奇,这一次的任务他也隐约有些了解,只是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六岁小女竟然背诵的下整部大诰,却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了。 只是此时看了这一家人的样子,不免有些信了,至少这六岁小女识文断字,已是无疑。 关秀秀仔仔细细的看去,公文的字体十分方正,她断断续续的读着,最后视线落到了落款之上,那一枚血红的大印上只有四个字,燕王朱棣。 关秀秀一下睁大了眼睛,新奇的看了又看,天啊,这可是皇上的大印,不不,是以后的皇上的大印。 关秀秀看了又看,最后恋恋不舍的把公文交还,对着爹娘点了点头。 那军士对着吴氏一点头还请大嫂为她打点一下行装,我们即刻启程。” 吴氏还没缓过神来,下意识的按照那军士的命令去做,关秀秀在一旁不时的提点着姆妈,我那条百褶裙别忘了给我带上,还有大诰和纸笔——” 她老道的提点着,吴氏仿若一个木偶,操纵的线全部在小女手中,关秀秀一句话,吴氏就一个动作,二者配合无间,很快打点妥当。 那军士伸手接过了吴氏整理好的两个包裹,又伸手牵过关秀秀,对着关家夫妻略一点头那我们就走了。” 吴氏望着女儿逐渐远去,乍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事情,她家秀秀,就这么进京了? 也没燃上一挂鞭炮,也没敲锣打鼓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一阵心悸猛然传来,胸口变的空荡荡,她心中一阵恐慌,秀秀就这么走了? 她开始担心不已,秀秀在路上会不会吃不好?会不会想姆妈想的哭了? …… 关秀秀此时没有半点紧张,随着那军士一路到了村口,看到官道旁停了一架马车,马车看上去颇为普通,灰色厢身,上面蒙着油布,车帘垂下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马车两边,则是两队鲜衣怒马的军士,均是全服披挂,带着铮亮的红缨头盔。 关秀秀一怔,若是为了接她而来,如此的郑重其事似乎过了。 那军士牵着关秀秀的手到了马车边,松开手,拱手行了一礼,轻声禀报世子,女童已经带到。” 一个清爽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让她上来。” 军士恭声应了,低头打开了车门,关秀秀视线一空,瞬间腾空而起,被军士抱上了马车,车门随后关上。 关秀秀眨了眨眼,打量着车内,和外面所见的普通样子大是不同,车内颇为宽敞,车厢四面都铺了凉席,车厢一角还放置了冰盆,另有一锦绣软榻,一黄梨木的书桌。 足可容纳八人的车厢内,此时却只有一个人。 关秀秀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车厢内的少年身上,后者同样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和那日微服而出的少年又有所不同,眼前的少年一身浅黄里衣,胸前挂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双脚只穿了一双白袜,漆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了肩头,懒散的靠在了软榻之上,手里随意拿了一本书,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的看着她。 砰,砰,砰,关秀秀耳边清晰的传来了的心跳声,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就是燕王世子,未来的大明太子! 整个大明王朝中,一个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统治者,此时此刻,正穿着家常的便服,非常随意的歪坐在她的面前,仿佛不过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哥哥。 关秀秀再次眨了眨眼,感觉如此的不真实,让她忍不住怀疑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一个幻像。 燕王世子朱高炽伸出手,五指张开,在关秀秀睁圆的大眼睛前晃了晃,打趣道那天胆子不是挺大的么,今儿个成哑巴了?” 当当当,大明朝的皇帝预备役之一正式登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65 燕王世子 ??费章节(12点) (一更) 在大明朝的诸多亲王之中,燕王朱棣是极有权势的一位,洪武皇帝亲自将这个骁勇善战的的领地册封到了北疆,为的就是对抗大明朝的夙敌,彪悍的蒙古诸部落。 燕王朱棣也是在亲王之中领兵最多的一个,是一位真正的实权亲王。 然而作为燕王世子朱高炽的日子,却没想象中的那么舒心。 燕王朱棣雄才伟略,对于继承人的要求自然比较高,没有一个虎父希望的是犬子。 因此,燕王世子朱高炽的少年时代,一直在学习中度过,虽然衣食住行都是上上等,却过着三更眠五更起的辛苦日子。 而近几年,随着洪武皇帝的日渐老迈,皇太孙尚不足以自立,对于几个能干的,就起了疑心。 像是这次的万寿节,名为贺寿,实则考察,姚便推断,这次他很可能会被作为质子扣押。 他那几个弟弟本就喜欢在父王面前表现,若是他一直不得返回北平,这世子之位危矣。 朱高炽忧心忡忡的上了路,出了北平后,路过保定府,想起了上次和两个玩伴一起,纵马狂奔的往事,不由心中一动,上次遇到的那个小丫头似乎也要进京。 若是路上捎带着这么个有趣的小丫头,却也不。 如此想着,朱高炽便令禁军直接掉了个头,把关秀秀直接接上了马车。 只是他却颇有些失望,小姑娘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似乎消失了,从上了车开始就愣愣的坐在一角,连视线也不敢抬起。 朱高炽百无聊赖的翻着书页,寻思着是不是到下个大城的时候,就把小姑娘丢下,随便喊个军士把她送。 关秀秀还不已经成了鸡肋,从上了马车开始,一旁的少年那修长的身体,懒洋洋的坐姿就在不断的提醒着她并非一个人,只要一想到那是大明朝未来的储君,关秀秀心中就不断的打鼓。 那可是开口砍人脑袋跟砍庄稼一样的未来皇帝。 关秀秀屏声静气,使劲的缩着身体,跪坐在车厢的一角,不断的弱化着的存在,希望不要打搅到旁边的少年。 只是她此时到底年幼,跪了一时三刻,双脚已经发麻,到了后来,纵然她意志坚强,却也控制不住身体开始左摇右摆。 恰于此时,马车车轮压过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关秀秀身体猛的向前扑去,哎呀两声叫唤同时响起,关秀秀吓得慌乱的挥舞着手脚,只想赶快避到一边去。 在这毫无章法的乱拳中,朱高炽又连吃了几记花拳绣腿,半晌之后,两个人终于分开,朱高炽揉着脑袋,满脸痛苦的看着小姑娘,无奈的嘱咐道你坐稳当点。” 缩回到车厢角落的关秀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她还活着! 在关秀秀学习过的大明律和大诰中都义正言辞的说了这么一句,欺君之罪是万恶之首,有一千个脑袋就要掉一千个脑袋的大罪。 而她刚才做了比欺君之罪更过分的事情,她,她拳打脚踢,把未来的储君殿下一顿好打,居然还好好的活着。 关秀秀本就有顺着竿子往上爬的本事,当下松了口气后,顿时就放开了,她屁股往后一坐,两条小腿直接很没规矩的伸到了前面来,哎呀呀,果然还是靠坐着更舒服,关秀秀美滋滋的想着。 她把包袱拽了,把那本厚厚的大诰翻找了出来,旁若无人的开始诵读起来。 她以前为了家中生计,不得不往返在各大布庄里揽活的时候,就深深的明白了一点,关键时刻,人只有靠。 像是一些绣娘,和掌柜的们有着亲眷关系,平时一些轻巧的活计很容易就揽到了,但是若是碰上复杂的图样,她关秀秀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高炽先是被小姑娘撞了一下,整个人都撞到了车壁上,后来又被一顿好打,虽然不疼,却搞得他晕头转向,刚刚缓,便听到耳边的读书声。 小女孩的声音娇嫩悦耳,仿佛大珠小珠落了玉盘,听起来甚是好听,朱高炽不知不觉被她的声音吸引,原本枯燥乏味的大诰似乎也变的有趣起来。 不知不觉的,那一本厚厚的大诰,关秀秀读了三分之一,她是从书的中部开始读起来的,就是因为后面还有几篇李氏尚未给她讲熟,读起来也不免磕磕巴巴户部侍郎郭,郭旦等人串通舞弊,吞盗官粮——” 朱高炽一愣,郭旦?这是谁? 又往后听了听,礼部尚书赵冒,刑部尚书王心由,兵部侍郎王志等人亦被牵连在内。 大诰这玩意是祖父亲自编纂的,父亲为了讨祖父欢心,大诰的各项律条,他们几人都是惯熟的,这个案子听起来十分之耳熟,里面的犯官却似乎换掉一批,除了兵部侍郎王志,余人全部像是冒名顶替的。 朱高炽越听越不对味,加上关秀秀的声音开始磕磕巴巴,远不如最初阅读时流利,便像是河流之中突然出现了诸多巨石,撞一下,水珠飞溅,扰的人心烦意乱。 耳边如同一只蚊虫不断飞绕,朱高炽终于忍不住了,他修长的手向外一伸书给我。” 关秀秀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状态,燕王世子的话她压根没有听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朱高炽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喂,把书给我!” 关秀秀一惊,吓了一跳,她东张西望的看了两眼,一双大眼睛偏偏略过近在咫尺的燕王世子,搞得朱高炽啼笑皆非,他坐直身体,伸出长臂,在关秀秀的小脑袋上重重的弹了一下,笑骂道找呢,难不成你还以为出妖怪了?” 关秀秀张大嘴巴,傻傻的看着朱高炽,伸出小手,指了指的鼻尖你在跟我?” 朱高炽忍不住又敲了一下她的头废话!” 他不耐烦的道还不把书拿!” 关秀秀应了声,翼翼的把书合上,用袖子把封面按了又按,这可是个宝贝,将来家里人若是有人犯事,可以罪减一等呢! 朱高炽看她那等宝贝模样,磨磨蹭蹭的还不把书交,心中无名火起,直接冲了,把书从关秀秀手中抢了,关秀秀惊呼一声,恼怒的瞪着朱高炽。 朱高炽登时反应,竟然和一六岁小儿一般见识了,不禁颇有些颜面扫地,他咳了两声,拍了拍手中的大诰我听你方才读的有误,我帮你纠正纠正。” 这句话仿佛一句咒语,刷的一下,愤怒从小丫头的脸上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感激。 朱高炽轻易的读出了“你是好人!”四个大字,顿时啼笑皆非,这臭丫头变脸还真快。 朱高炽翻到了关秀秀读过的那页,一见之下,不由轻笑出声,郭桓读成旦,赵瑁成了赵冒,最可笑的是兵部侍郎王惠迪,被小丫头投机取巧成了王心由。 朱高炽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朗声读了起来,一,车厢内原本甜糯喜人的女童之声变成了清脆爽朗的少年之声。 几名贴着车厢行走的军士彼此对望一眼,同时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狐疑之色,咱们世子,这是闹的那一出呢? 在抵达保定之前,车厢内一直安静无声,而从接了小姑娘后,里面便没有消停过。 从那一声男女二重唱的哎呀开始,军士们便开始竖起了耳朵——慢慢旅途,又顶着偌大的日头,实在无趣。 乃至那悦耳的小女声音响起时,几名军士不知不觉的竟然逐渐靠近了马车。 现在世子殿下又亲自读起书来,可是那内容,分明是小丫头读过的啊,几名军士心中同时起了一个十分荒谬的念头,难道那小女孩,在教世子读书? 朱高炽读了一遍,想了想,看着关秀秀道你来读一遍。” 这正是平日里他的老师给他上课所用的法子,先教一遍,然后让他来读一遍,有不会的地方,再进行重点讲解,如此效率极快,也逼的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若是走神了,可就记不住了。 老师们都是对父王负责的,每天都会忠实的禀告世子的学习进度,艾,做一个世子的压力真的很大。 朱高炽眉眼挑起,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他终于也可以考校旁人一回了! 关秀秀抿紧双唇,郑重的接过了朱高炽重新递的大诰,李氏也并非全然的一味教她律法,偶尔也会穿插一些做人的知识。 比如三人行必有我师,一字之师,潜移默化的给关秀秀灌输了一个观念——徒儿,你要尊重为师啊。 在关秀秀的眼中,燕王世子朱高炽给她讲解了一番,就是她的老师了,既然是老师,那当然要敬重无比。 关秀秀重新读了起来户部侍郎郭桓,郭旦等人串通舞弊,吞盗官粮——” 朱高炽的眉眼再次的扬了起来,这一次扬的更高,少年的双眼越睁越大,这,这不可能! 竟然一字未! 郭桓案是明初四大案之一,主要是吞盗官粮,破案后,一共追七百万石,郭桓等数百人被处死,入狱被杀的又有数万人,牵连到全国各地的地主,破产的不计其数——所以明初当官真的很危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66 世子师傅 ??费章节(12点) (二更) 听到一半,朱高炽就扑了,一把抢过了关秀秀手里的《大诰》,刷刷的翻到了起始页,语气严肃认真的命令道你从头再读一遍。” 关秀秀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新任蒙师燕王世子的交代做了户部侍郎郭桓,郭旦等人串通舞弊,吞盗官粮——” 朱高炽越过关秀秀的小脑袋,视线投注到了书页上,越看越是惊奇,若说方才他还有可能会耳误,这次却是确定无疑了,这小丫头,的确把他只读过一遍的条例完全记住了。 朱高炽登时热情高涨,他殷勤的连翻数页,把他刚才读过的部分都跳了来来,我们继续往下学习吧!” 一只小爪子啪的一声拍上了书页,十分不配合的往前翻了,关秀秀义正言辞的控诉新任蒙师的不负责任我光会读了,还不会写呢!” 朱高炽大是吃惊啊,你还会写字啊!” 洪武皇帝普及《大诰》,也只要求下面的人能够通晓其文,详解其意罢了,毕竟大部分的农人都是不识字的。 关秀秀理所当然的道我当然会了!” 朱高炽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的拉开了书桌抽屉,取出了笔墨纸砚那你写几个字我看看。” 关秀秀大大咧咧的坐到了软榻正中的位置,世子朱高炽不得不委委屈屈的避居一角。 看着关秀秀轻车熟路的挽起袖子,费力的磨起砚台,朱高炽脸上的怀疑之色渐渐褪去,他主动上前道我来吧。” 文人研墨十分的飘逸,一手持砚台,一手挽袖,但对幼儿来说,这个动作却远非看上去那么有美感——必须用足了力量,双手捏住石砚,才能把坚硬的墨块化开,还要研至浓稠得当,当真是个体力活。 朱高炽忍不住对关秀秀出手相帮,是因为他莫名的想起了年幼时也曾吃足了研墨的苦头,那是世子殿下为数不多的,必须亲自做的事情之一。 关秀秀看着朱高炽接过石砚,后知后觉的反应,哇哇哇,大明朝的储君正在给她研墨咧! 这能让太子研墨的,怕是只有皇帝陛下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关秀秀手中的笔瞬间重若千钧,仿佛她正要写的,不是大诰,而是一道圣旨。 但是当她手中的毛笔沾足了墨水,关秀秀整个人的精气神陡然一变,瞬间的沉浸到了书写中去了,这完全是李氏的藤条教育形成的条件反射! 朱高炽冷眼旁观,看着关秀秀执笔的动作,运笔的姿势,不由暗暗点头,像是他这样的出身,也许本人的才能并不如何出众,却一定会有一双毒辣的眼睛。 那是用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高端鉴赏家的眼睛。 这小丫头的底子相当不啊。 朱高炽又看了看关秀秀的字,堪堪称的上横平竖直,隐约有了一些字体的影子,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幼童来说,已是相当不易。 朱高炽登时起了爱才之心,他握住关秀秀的手,温和地道你这几个字写的不对,我来教你。” 关秀秀诧异的看着他,李氏可从未这般教导过她,每次都是写好了字叫她临摹罢了,至于如何运笔,都要她去体会。 “这个横要往上挑一些,撇要再长一些。”少年暖暖的声音在耳边絮絮的响了起来,关秀秀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右手之上。 奇妙的,她的手被少年修长的大手所包裹,仿佛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终于从森林中冲上了马路。 就像是有一根绳子在拉着她前进,只有一个方向可以选择。 原来总有些把握不住的笔画清晰的呈现在了眼前,原来如此。 朱高炽引导着关秀秀写了一篇字,便松开了手,看着她自行练习,不时的在旁边提点一句半句。 他欣喜的,这个小丫头记忆超群,悟性极高,一番点拨后,字写的已经似模似样。 他却不,关秀秀每日里三张大字,已经练习数月有余,只是李氏没有做过老师,不如何讲解其中的细微变化,只叫她自行摸索。 厚积而薄发,关秀秀本就差那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罢了。 朱高炽为人师表的热情大涨,看着关秀秀练了一张又一张大纸,渐渐忘却了。 关秀秀亦是练的专心致志,下意识的便叫道好渴啊,婶婶,我要吃茶。” 朱高炽一愣,狐疑的问道婶婶?” 关秀秀手一顿,笔下顿时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墨点,看着这张快要写完的大纸,她一阵心疼,翼翼的放下笔,抬起头来解释道就是婶婶教我读书的。” 朱高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咳了一下,道路上还要行走多日,我们之间总要有个称呼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咳咳,乖徒儿,还不叩拜为师!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心中琢磨了一圈,叫世子太疏远,叫哥哥又太亲近,不如这样,她最后拿定了主意,笑眯眯的唤道世子哥哥!” 朱高炽怔了下,这是称呼!几个间勾心斗角,凡是叫他哥哥的都是处于敌对阵营,在天家,哥哥可不是好称呼。 他干脆的板起脸,直接教训起了新收的小徒儿为不叫老师?” 关秀秀理所当然的道夫子都年纪老老,三寸长须,满脸皱纹的,世子又没有!” 好吧,就当小徒儿在夸他英俊潇洒了,朱高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世子哥哥的称呼。 半日相处,关秀秀也算摸清楚了朱高炽的脾气,这位世子殿下十分的好相处,比她家的哥哥聪明一点,却又比郭家的老大笨上一点。 关秀秀甩了甩酸麻的手腕,认命的俯下身子,给倒了一盅凉茶,刚刚送到口边,便见燕王世子朱高炽理所当然的伸出右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朱高炽再次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道关,你叫关来着?” 关秀秀的小脸瞬间的沉了下来,“秀秀,关秀秀!” 朱高炽和颜悦色的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笑眯眯的道秀秀啊,世,咳,世子哥哥来给你上堂课。” 关秀秀立刻习惯性的正襟危坐。 朱高炽装模作样的抚了抚下巴,“古人云,有事弟子服其劳。” 关秀秀眯起眼,这话,太耳熟了!这分明就是李氏教过的! 被坑过一次,再被坑第二次,那绝对是傻子啊!关秀秀绝对不傻。 关秀秀认真的看着朱高炽,一本正经的问道世子殿下,您多大了?” 朱高炽一愣,“十,十六了。” 关秀秀点了点头,伸出的两只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数一,二——” “您看,我只有六岁。”关秀秀右手五指张开,加上左手的一根食指,瞪大眼睛,无比认真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朱高炽的脸一沉,燕王世子除了被亲爹教训以外,何曾被人如此打脸! 关秀秀心里一嘟噜,坏了,捅马蜂窝了,她赶紧补救,一口喝完的茶水,又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了朱高炽面前,“殿下,喝茶。” 朱高炽双眼危险的眯起,盯着关秀秀,并不开口。 关秀秀心中打鼓,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坦荡荡的道秀秀年纪虽小,却也孔融让梨。” 朱高炽瞬间十分受用,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方慢吞吞的伸手接过茶去,这臭丫头片子,倒杯茶还要勾心斗角一番。 看到朱高炽喝了她敬的茶,关秀秀悬着的一颗心才缓缓的放了下去,这些达官贵人呦,真是难伺候。 关秀秀暗自警醒,和这个年轻的世子殿下相处,还真是要翼翼步步为营,要亲近而不亲昵,恭敬而不畏惧。 二人经过这么一遭,相处不若初时那般随意,却更像是严师高徒了,关秀秀板直身体,认真的接受着朱高炽的教导,朱高炽也煞有其事的回答着她的问题,小小的车厢内弥漫着浓浓的学术味道。 中午两个人随意的用了些糕点垫了垫肚子,一个讲,一个学,不知不觉的,一日时光竟这样了。 到了晚上,那名接了关秀秀的柳副将来禀明即将抵达驿站,朱高炽眉头一挑,看着满口呵欠的关秀秀,吩咐道那就在驿站休息一夜吧!” 反正他提前两个月出来,怎样都赶得上给祖父贺寿。 朱高炽顿了一下,又道要两间上房,给小丫头安排一间。” 柳副将狐疑的看了眼闭合的车门,那个小丫头真是不简单啊,这么快就获得了世子殿下的信任。 他却不知,一天教导下来,朱高炽已经把关秀秀从打发的小玩物的身份提高到了爱徒的位置。 作为燕王世子,朱高炽长了这么大,除了和几个玩玩心眼外,也鲜少有机会去亲自做一件事情,基本上动动嘴皮子,下面的人就自动办好了。 这教导小徒弟可都是亲力亲为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68 不好女色 ??费章节(12点) (二更) 上了马车,依然是讲解大诰,讲到一半,朱高炽突然问道你昨日那句不添麻烦是意思?” 他堂堂燕王世子的亲传徒儿,竟然连一盆热水也用不得么? 关秀秀愣了下,痛快的应道我家有个大伯娘,每次来我家都要顺点走,就因为祖母是大伯家供养的。” 朱高炽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细长的手指在关秀秀脑门上一弹你家里那些琐事与我何干!” 关秀秀睁大了眼睛,“难道不是一样的么?” “我大伯娘仗着祖母的威势要东要西,我若仗着世子的名头要东要西,那不是给世子招骂么?” 关秀秀的声音朴实而轻易入耳旁人的,会说世子体谅身边人,不的,以为世子权势滔天,蛮横不讲道理。” 朱高炽撑着腮的手一僵,这小儿的话,颇有深意呢。 朱高炽莞尔一笑,再次敲了关秀秀脑袋一记一盆热水而已,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关秀秀睁圆了眼睛今日一盆热水,明日一桶热水,焉知后日会不会要上一池热水。” 朱高炽脸一沉得了得了,你长脸了是吧,赶紧给我练字。” 关秀秀憋了憋嘴巴,这都是她呕心沥血准备用在郭志彬身上的招数,免费招待便宜师傅了,竟然还不领情。 朱高炽盘膝靠坐软榻之上,双眼盯着面前的书册,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脑海里不断的盘桓着关秀秀那三句话,今日一盆热水,明日一桶热水,焉知后日会不会要上一池热水! 和他出来时,父亲的叮咛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这次出行,身边莫说美婢,便连惯用的小厮都没有带着,父亲告诫他,你还年轻,身边的人为了讨你喜欢,事情都会做出来,京城里那帮老迂腐可等着抓燕王府的小辫子呢。 朱高炽悄然抬眼,注意到小徒弟看上去和平时没分别,可那一下下仿佛和白纸有仇的重重的落笔是回事! 朱高炽倒了杯茶水,悄无声息的放到了关秀秀手边,关秀秀垂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茶杯,这是世子大人道歉的意思。 她默不作声的端起茶杯,一口喝干了。 朱高炽笑眯眯的声音立刻传来秀秀啊,你给我好生讲讲,你那大伯娘是如何讨厌法。” 关秀秀抬起眼,看了看朱高炽,无声的把手边的茶盅又往外推了推,世子大人的脸上瞬间青白交替,精彩的很,这个臭丫头,还得寸进尺了! 朱高炽挣扎半晌,关秀秀始终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他一眼,让他思索去。 朱高炽徐徐的吐出一口长气,终于还是又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关秀秀手边,关秀秀眉开眼笑的喝了一口,太子殿下敬的茶水,就是清甜可口啊! 关秀秀正襟危坐,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我家那个大伯娘,从进门开始,那一双眼睛便四处扫荡,简直是见拿,连鸡窝里刚下的温热的鸡蛋都没有放过——” “一筐干粮,她直接把盖干粮的花布一裹,连花布和筐都没有放过——” 朱高炽听得若有所思,听关秀秀讲,她那位大伯娘所拿之物,也无非一针一线,俱都是贱而无价之物,可是累积起来,却令人厌烦无比。 朱高炽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抬头朝着窗外喊了一嗓子柳副将!” “末将在!” “传令下去,今日开始加快脚程,夜晚野外扎营。” 燕王世子的行程一路被报到了南北两处,两个大人物俱都盯着邸报,沉默不语,这个燕王世子倒是聪明了。 野外孤苦,关秀秀和朱高炽干脆的宿在了马车之上,一下子又多了接近一倍,那一本大诰很快学完,关秀秀求知若渴的望着朱高炽手中的一本史记,目不转睛的盯着。 朱高炽手上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他都觉得,若是不把书交出去,实在对不起这么好的徒儿。 自古书生赶考,学的都是四书五经,为的是教化万民,而帝王之家,学的却不是这一套,对于四书五经,他们只是了解,深读的,却是史书。 以史为镜,来鉴自身。 这一本史记早已经被朱高炽翻的烂熟,给关秀秀讲解起来,亦是头头似道,小徒弟睁得圆滚滚的眼睛,让人极有欲望讲下去。 他浑然没有想到,关秀秀一个农家小女,学习这些治国大道有用。 关秀秀的两位启蒙恩师,李氏和燕王世子朱高炽,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个人皆是第一次当老师,手边有就教,浑然不去想是否要因材施教。 史记可比大诰有意思多了,相对于大诰里的各种血腥,史记那完全由一个个的小故事串联起来的叙述方式,更符合关秀秀的口味。 说白了,朱高炽现在就一说书的,关秀秀是那听书的大爷! 关秀秀很有眼色,总是及时的递上一杯水,或者剥了几颗花生献上去,朱高炽被伺候的舒舒服服,也就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 关秀秀时不时的还插话问上一句那西施果真如此美貌么?”“那赵飞燕当真十分貌美么?” 朱高炽额上青筋暴突,他恼怒的把书册一合,照着关秀秀的脑袋狠敲下去你又不是男子,老关心女子容貌做甚?!” 关秀秀一脸委屈殿下难道就不关心么?” 朱高炽被她的反问一噎,咳了两句,一本正经的道我自然是不关心的。” 关秀秀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提起毛笔,认真的在纸上记着,甲戌年八月十二日申时,燕王世子殿下云,本人不好女色。 朱高炽探头,看到关秀秀所书,哭笑不得,他探手把纸张抓起,揉做一团你还想做个史官不成!” 关秀秀嘿嘿一乐,指着世子朱高炽手中的书册命令道继续继续!” 朱高炽说的口干舌燥,正借机休息一下,却不想被小徒弟看出在偷懒,他眼珠一转道不如你说些家中趣事与我。” 关秀秀一怔,一双大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敲了敲手旁的水杯,有一有二再有三,朱高炽也已经做的顺手了,干脆的把茶壶往关秀秀面前一放,都给你了! 关秀秀眼睛大亮,直接给朱高炽行了一个拜礼谢世子殿下赏!” 她喜滋滋的拿出帕子,在那清淡雅致的青花瓷上擦了又擦,简直爱不释手,朱高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他又被这个徒弟给坑了! 朱高炽简直哭笑不得,他用手指磕了磕桌面,不耐烦的催促道好了好了,便宜也占光了,赶紧干活吧!” 关秀秀把茶壶提到这边放下,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细腻的讲道我们村子叫关家村,村子前头有一棵歪脖子树,老人们都说,当年,关家的祖宗逃难到了这里——” “六月是收麦子的时节,天不亮就要起床,到了才能收工,地多的人家还要雇佣长工——” “家里养了一只大公鸡,我们都叫他大将军,可厉害了,连狗都敢追——” 一副生动的乡间长卷在关秀秀的描述中徐徐展开,世子朱高炽听得入迷,那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近在咫尺却从未涉足过的世界,乡人们的生活如此活灵活现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以往书卷中读来的知识,有的被验证,有的则是出现了矛盾,朱高炽的眼前豁然开朗,似乎一切都有了不同。 转眼大半个月了,慢悠悠的赶路的燕王世子的座驾终于驶入了应天府。 柳副将在城门处验过了腰牌,径直把马车驶向了燕王府邸。 一干留守家人早已经得信,在燕王府大门外排成了两列,恭迎世子回府。 朱高炽一身蓝缎长袍,腰扎玉带,头发用玉冠束起,缓步下了马车,转头对着迎上来的大管事吩咐道车中还有一女,你且安排好生安顿。” 大管事恭敬的应了,世子带一民间女子也不是稀罕事,朱家的老祖宗早就定下了规矩,所有皇子皇孙的都要从民间找寻。 但他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那位大家闺秀下车,朱高炽恰好回头,登时哭笑不得的道她个子那么小,如何下来,你把她抱下来!” 抱? 不大好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大管事磨磨蹭蹭的到了车门前,抬头一望,嘴巴一下张开了,这,这一女还真小啊,有没有他家的二闺女大? 当关秀秀被从马车里抱了出来,同样惊愕的表情从站成一排的家人们的脸上出现了,朱高炽扫了一眼,不怒自威的道看看,从今儿个起,这位姑娘就是咱们府上的客人!” 关秀秀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赫赫有名的燕王府,外表和她乘坐而来的马车一样毫不起眼,灰蒙蒙的墙身,甚至连大门都被涂抹成了黑色,加上震在门口的两只石狮,真是让人有掉头就走的欲望。 偶好想加更啊,乃们不给偶机会,呜呜呜呜~桑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div> BAIDU_CLB_LT_ID = "519311"; 067 传家之宝(一更) 就像是雕琢一块璞玉,看着她一点点的散发出惊人的光华,那真是相当的有成就感啊。 看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名师出高徒啊,朱高炽颇有些自得。 乃至到了驿站,朱高炽亲自盯着柳副将把已经睡死过去的关秀秀给抱下了马车,当真惊爆了一地眼球。 驿站的接待官员私下里议论纷纷,莫非那个小女孩是燕王的小女儿?没听说燕王有这么小的女儿啊。 关秀秀被送入了客房,世子朱高炽进了另外一间上房,自有人进去服侍,洗漱一番后,驿站小吏亲自端着托盘进来,一脸惶恐:“小站简陋,只有这些饭食。” 柳副将上前扫了一眼,饭食的确粗鄙,但是胜在热气腾腾,他伸手接了,逐一摆放在了世子朱高炽面前。 朱高炽此时已经换上一袭便袍,恹恹的看着桌上的饭食,汤碗里漂着油星,盘子里的菜也如同浸泡在油水中一般,登时没了胃口。 他手一挥:“小丫头也还没吃,都给她送去吧。” 柳副将担心的上前一步:“殿下,您——” 朱高炽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还有点心么,给我端上一盘来。” 柳副将无奈的应了,又亲手端起了盘子,到了隔壁,关秀秀已然醒来,正用帕子蘸着茶壶里的茶水擦面擦手。 看来多大的女子都一样爱美,柳副将哑然失笑:“你若是要热水,可以直接驿站的仆役。”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为难的道:“我怕给世子殿下添麻烦。” 柳副将摇头笑道:“怎会?” 他随手把盘子里的饭菜放到了关秀秀面前:“吃吧。” 关秀秀看了眼菜色,鸡鸭鱼肉俱全。这实在不像是她的待遇,她狐疑的指着面前的饭菜问道:“世子吃了么?” 柳副将心道,这小儿真是鬼精鬼灵,怪不得世子欢喜她,“这就是殿下赏给你的。” 关秀秀扬起头,看着柳副将,固执的问道:“世子吃了么?” 柳副将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道:“世子没有胃口。随意用了些点心。” 关秀秀立时站起,她厌恶的望了一眼桌子上的大鱼大肉,菜已经半凉,上面一层油光贴着菜肴表面,让人愈发没有胃口。 经过了一天的马车颠簸,能吃的下这些才有鬼了。 关秀秀一路向外走去,柳副将立刻拽住了小丫头,皱眉问道:“你去做什么?” 关秀秀双眉扬起:“去熬粥。世子殿下还没有吃饭呢。” 柳副将登时啼笑皆非:“你小小年纪莫要说谎。” 关秀秀费力挣开,瞪了柳副将一眼:“说没说谎,将军跟来看看不就晓得了!” 柳副将双手环肩,只觉这小儿颇有主张,又极有个性,有趣至极。他不由粗着嗓子问道:“那桌子上的饭菜呢?” 关秀秀头也不回的道:“军士们还没有吃吧,柳副将就说是世子体谅他们一路辛苦。” 柳副将跟在关秀秀身后出了上房,随手招了一名军士过来,指了指屋子里的饭菜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三摇的跟在了关秀秀身后,看着小姑娘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准确无误的找到了灶房,不由扬了扬眉。 灶上的管事的没见过关秀秀进入驿站的盛况,还准备呵斥两句。一抬头看到了柳副将。不由满脸堆笑着上前打起了招呼:“军爷,您有什么吩咐?” 驿站做事,最要紧的是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官员那么多。要分的清楚谁更值得讨好,谁又是得罪不起的。 柳副将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指着关秀秀道:“满足她的要求。” 管事的心里一阵嘀咕,却还是按照柳副将的吩咐办了,偌大个人,毕恭毕敬的跟在关秀秀身后,准备听从小毛丫头的吩咐。 关秀秀扫了一眼灶上情况,几个厨子忙的热火朝天,正是晚饭时刻,先紧着燕王世子的饭菜做了,接下来才轮到普通官员。 关秀秀也不好添乱,她仰起头,客气的道:“麻烦把那口锅让给我。” 管事的赶紧吩咐下去,炒到一半的菜被盛了出来,关秀秀左右张望了眼,费力的搬起了一张板凳,踮脚站了上去,刚好够到锅底。 她挽起袖子,刷干净了铁锅,在一干诧异的眼神中淘了一小把糙米,又加了水,就这么煮起了粥。 管事的眼睛几乎都要掉了出来,丫的用了一个副将护航,就为了煮上一锅粥?! 关秀秀坐在板凳上,一下下的扇着风箱,熬粥其实没什么难度,但是要一直搅拌锅底,防止粘锅,火候也要控制好,火小了米是米,汤是汤,火大了,又容易敖干。 说白了,不过考验人的耐心罢了。 柳副将斜靠在门柱上,灶上的人屏声静气的从他身边进进出出,他却浑然不觉,一双眼煞是有趣的看着小丫头。 虽然他很少和小孩子打交道,却也看出来了,能够一直坚持坐在灶前不动,需要多大的毅力。 关秀秀一条帕子全部阴湿,靠在炉火前,全身都被烤的汗流浃背。 小半个时辰后,锅里发出了浓浓的米香,连柳副将都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鼻子,一脸的狐疑——粥有这么香么? 关秀秀站在板凳上,再次搅了搅锅,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跳下板凳,巡视一圈后,随意的捡了两把菜叶,洗净丢入锅内,又撒了点盐末。 熄了火,盛了两碗粥出来,柳副将赶紧从她手中接过托盘,那两碗浓粥冒出的香气争先恐后的钻入他的鼻中,柳副将瞬间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关秀秀笑呵呵的道:“锅里还有一份,是我给将军大人留的。” 柳副将心道,真是会来事儿。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世子的寝房前,关秀秀轻轻磕了磕门,朱高炽的声音传来:“谁?” 柳副将赶紧应声:“殿下,我给你送粥来了。” 朱高炽不耐烦的斥道:“不是说了不吃了么?!” 关秀秀拽了拽一脸为难的柳副将的袖子,示意他闭嘴,自己提高了声音,脆生生的叫道:“有事弟子服其劳!” 屋子中一片沉默,柳副将的脚尖已经悄无声息的向外转了转,门一下被打开了,世子殿下随意的披着一件外袍,居高临下的看着关秀秀,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 “粥呢?” 柳副将的手赶紧往前伸了伸,世子朱高炽转身进了房间,柳副将讪讪的跟了进去。 朱高炽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桌子旁,眉眼带笑,连声催促:“快点端上来。” 柳副将紧走两步,小心翼翼的把热粥放到了朱高炽面前,朱高炽舀起勺子,喝了一口,一股热流从口中冲入肚腹之中,顿觉浑身的每个毛孔都舒坦了,舌尖还带着淡淡的咸香。 朱高炽一怔,味道还不错嘛。 关秀秀也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吃起粥来,两个人整整一天在同个车厢内,饮茶吃点心,朱高炽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丝毫不觉得怪异,而柳副将则看傻了眼,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家世子变的如此平易近人了?! 两个人很快吃完了浓粥,关秀秀行礼退下,朱高炽心满意足的接过柳副将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随意的问道:“这粥是你吩咐人煮的?” 柳副将讪笑两声,挠了挠头道:“是那小儿亲自下厨煮的。” “哦?”朱高炽抬起眼,饶有兴致的道:“你给我讲讲。” 柳副将便从去关秀秀房中送饭开始讲起,那小女正用帕子蘸了茶水洗漱,他颇为好笑的道:“世子,你说那小儿多有趣,直接找驿管要份热水不就完了。” 朱高炽煞是感兴趣的道:“你继续说。” 柳副将又讲了关秀秀如何只要了一口锅,又如何守在了锅前小半个时辰,不断的扇着风箱,搅拌着锅底的辛苦。 朱高炽沉默半晌,喃喃道:“好一个有事弟子服其劳。” 他这一句话,先还是宛若耳语,到了最后一个劳字,猛然扬起,显然喜悦至极。 朱高炽猛然站起身,喝令道:“笔墨伺候!” 柳副将赶紧亲自研墨,朱高炽挥毫泼墨,写了有事弟子服其劳七个大字,捧在手中,自我欣赏了半晌。 第二日一早,关秀秀又端了两碗粥来,这次却是甜粥,芳香无比,软糯的吞了一口又是一口。 关秀秀偷眼看着桌子一边的墨宝,瞄了一眼专心吃粥的朱高炽,小心翼翼捉住条幅一角,一点点的往下拽着。 朱高炽唇角勾起,臭丫头,还和他玩心眼,他故意等到关秀秀把条幅塞了一半时开口道:“秀秀,你这是做什么?” 关秀秀讪笑两声,指着条幅上的七个大字问道:“这不是给我的么?师傅。” 一声师傅叫的朱高炽颇为受用,他大手一挥:“拿走吧!” 关秀秀大喜,这可是未来皇帝的墨宝呢,将来要挂在家里的堂屋前,让后世子孙瞻仰,啧啧,哪怕是郭家老大做了再大的官,也拿不出这样的宝贝! 朕给你们跪了,粉票都哪去了,嘤嘤嘤嘤~ 069 一凤压百龙(一更) 关秀秀被一路抱到了内院,安置在了一间上房之中,房间之内一应俱全,床榻桌椅,百宝架上摆满了各式古玩,大管事急的满头大汗:“这,不知道姑娘的喜好,我叫下人们重新布置。” 关秀秀连连摆手:“挺好的挺好的,谢谢大叔了。” 燕王府的大管事脸上一僵,大叔?! 外面的七八品的小官见了他还要点头哈腰的叫声陈大管事,今日却被一个小姑娘占了便宜。 关秀秀看出管事脸上的不满之色,故作天真无知的问道:“世子哥哥住在哪里啊?” 世子哥哥! 大管事的老脸一下舒展开来,哦哦,世子哥哥啊,他这个大叔当的不亏,不亏。 关秀秀看着陈大管事带着一干下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两名俏婢,呼出一口长气,这种豪门大院,她以前出入过不知道多少,知道那些仆役最是逢高踩低。 故意叫上一句世子哥哥,就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份,至少在这里,不至于被人给欺负了。 关秀秀毫不羞涩的脱掉两只绣鞋,一下翻滚到了燕王府客房的那张黄梨木雕花大床上,连翻了几个跟头,看的两个侍女目瞪口呆,世子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野丫头啊! 她们却根本不懂关秀秀此时的心情,和朱高炽朝夕相处了二十余天,关秀秀一直小心翼翼提心吊胆,装憨卖傻的博取世子殿下的欢心。 朱高炽给她讲解史记后,关秀秀终于明白了自己那是什么心情——书中早有明言,伴君如伴虎啊! 现在大老虎不在,她当然要松快松快了。 当然。若是坦白的说,关秀秀对世子朱高炽还是相当感激的,这大半个月来,关秀秀跟着朱高炽也的确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一手字,在朱高炽的点拨下,突飞猛进,已经有五分神似李氏的字迹了。 关秀秀心中。是当真把朱高炽当成了老师尊敬的,不然也不会亲自去煮上一锅热粥。 关秀秀的手往怀里一摸,一个人嘿嘿傻笑起来,太子亲笔写的条幅,太子用过的笔,太子用过的茶杯,全部都被她收集了来喽! 她又兴奋的打开了包袱,拿起那个青花瓷。爱怜的摸了又摸,宝贝呦。 朱高炽,你赶紧登基吧! 关秀秀就等着把这些宝贝跟子孙后代炫耀呢! …… 从年前皇上下令要考察天下百姓研习大诰的情况开始,礼部就忙翻了天,各府各卫报上来的名单多达数十万人,礼部派人马不停蹄的奔赴大明各处。最后验证通过的人数为十六万。 礼部又从中选出表现优异者数十人,无一不是年纪幼小又背诵流利者,由着各府各卫派人护送到了应天府。 今日是最后一日的截止期,明日就是万寿节了,礼部尚书准备选择这个好日子呈上去,讨皇上个欢心。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礼部的一个尚书,两个侍郎,今日亲自坐镇礼部大衙。考校这帮幼童。 看着下面齐刷刷的一群小萝卜头。礼部王尚书轻轻咳了两声,开口道:“能够流利背诵的站到左边,能够默写的站到右边。” 话音一落,眼前的一群幼童一阵纷乱。有往左走的,也有往右走的,最后终于安定下来,左右两边泾渭分明,各有一帮幼童,会背诵的明显要多于会默写的。 礼部尚书暗暗点头,开口吩咐道:“给他们准备纸笔,选择单篇,一旁默诵,余人分别背诵。” 整个礼部大堂迅速的忙碌下来,几十把椅子被搬了进来,孩童们纷纷俯身,埋头挥毫。 王尚书走下条案,从孩童们身后逐一走过,不时的和同僚低声交谈几句,这些孩童到底年幼,所写的字迹七扭八歪,勉强有几个能够入目的,已是难得。 王尚书的视线随意的扫荡过去,微微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大步的走到了那名幼儿身后。 那孩子生的瘦瘦小小,看着毫无气力,偏偏手肘俱都离开椅面,完全悬停于空中,再看他默背出来的大诰,字体清俊,隐有锋芒,隐隐已经有了自己的字体。 王尚书凝神看去,大诰全篇他早已经烂熟于心,一字一句的读去,这孩子默写的竟然分毫不差,与原文一模一样! 王尚书的举动吸引了几名同僚的注意,他们纷纷的围了过来,看了几眼后,眼中同时射出了激赏,此名幼童,必为本次考校最佳! 王尚书对着几个同僚挥了挥手,悄无声息的退回到了条案处,拿起条案上的诸孩童明细,仔细翻找着,很快,他惊呼一声:“哎呀,他才六岁!” 两名侍郎,几位主事立刻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侍郎再次惊呼:“怎么是女孩!” 众位大人齐齐的揉了揉眼睛,凑近了看了又看,抬起头面面相觑,王尚书不由感慨道:“难道要一凤压百龙了?!” 旁边的陈侍郎皱眉道:“不如把她列为第二,对上面也好交代。” 众位大人纷纷点头,王尚书为人谨慎,拉开名册道:“不急,且看她是哪个府衙担保上来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看她是哪一个大人保举上来的。 翻了一页,女童籍贯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保定府三字,王大人神情一松,却听到旁边的陈侍郎倒吸一口冷气,王尚书不悦的看了他一眼,陈侍郎伸出手指提点道:“大人请看!” 王尚书顺着陈侍郎的手指看去,在下面的保举人的一栏上赫然写着朱高炽三个大字。 王尚书抬起头,苦笑着和几位大人对望了一眼,洪武皇帝特别能生,二十几个儿子,足足上百个孙子,并不是每一个龙孙都能被大人们记住的。 这位朱高炽殿下,显然每位大人都耳熟能详,燕王世子,那就是未来的燕王,执掌一领之地的权势藩王。 王大人合上了手中书册,轻咳两声道:“不如就点这名幼女为头名吧!女童尚且能够如此流利的默写大诰,更说明皇上的教化之功啊!” 几位大人的脸上均露出了笑容,连连点头称是。 …… 天还未亮,屋子的门便被人撞开,脚步纷沓之声传来,关秀秀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大管事一马当先,喜气洋洋的吩咐着:“快,给姑娘好生洗漱一番!” 话罢,大管事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屋子的丫鬟婆子。 几只强而有力的手同时伸进了被窝,把关秀秀给拽了出来,七手八脚的给她剥了个干净,肚兜,里衣,小袄,长裙,比甲,一件件的套了上来,又有那心灵手巧的丫鬟给她挽起了双髻,发髻上各缠了一串莹白的珍珠。 关秀秀如坠梦里,待打扮妥当,她喜滋滋的看着镜子里的俏生生的小丫头,自己先美的转了一圈,周围的丫鬟们俱都掩嘴轻笑。 “谁准你们这样给她打扮的?”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温暖。 世子朱高炽皱紧双眉,指着关秀秀吩咐道:“把她这身衣服给我换了,还有头上的那玩意,那是她能戴的吗?!” 他顿了下,断然道:“皇上要见的是民女关秀秀,不是燕王府的郡主!” 关秀秀欲哭无泪的看着刚上身的新衣服被剥了下去,丫鬟们在她的包袱里翻检半天,最后皱眉拎出了那条百褶裙,给关秀秀套上了。 发上的珍珠也被摘下,改成了两朵桃红宫花,转眼间,关秀秀又变成了乡下土妞。 只是她到底生的好,却也活泼可爱。 关秀秀再一次坐上了燕王府的马车,这次的马车和进京的那辆可不一样了,外面雕门画窗,又涂上金漆,富丽堂皇。 世子朱高炽穿着世子袍服,头戴玉冠,耳边垂下两条璎珞,映的他玉面桃花,清俊非凡。 关秀秀老老实实的跪坐一旁,待马车行驶起来,朱高炽突然开口询问道:“这些天教你的可都会了?“关秀秀连连点头:“会了会了!” 朱高炽微微放下心,却依然忍不住告诫道:“见了皇上可不要在我面前一样没大没小,惹恼了皇上,我都保不住你!” 关秀秀嘿嘿一乐,没事没事,你以后也会做皇帝的。 只是这句话只在心里爽爽,却不能宣之于口的。 和未来的皇帝一起同游大内呢,关秀秀抬起头,渴望的向着车外望去,可惜被厚厚的窗帘遮挡,只能偶尔泄露出一丝天光。 朱高炽看着她脖子探的老长,忍不住笑道:“外面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墙就是路。”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怔了一怔,除了墙就是路,和他如今的处境何其相像。 关秀秀心直口快,当下反驳道:“不是还有美人么?宫里的娘娘们不知道比起西施赵飞燕又如何,一定很美貌!” 关秀秀脸上露出了悠然神往之色,朱高炽看的发噱,正要嘲笑小丫头片子一番,却见关秀秀一拍额头:“哎呀,我怎又说这些了,差点忘了,世子殿下不喜女色!” 朱高炽:“……” 他现在要是皇帝,就立刻下令,把这臭丫头推到午门之外,狠狠的打上一百杖! 友情提醒,还有一张粉票就要加更鸟~我只看看,我不说话! 070 皇帝爷爷(二更,30粉) 朱高炽板起脸来,拿出了严师的样子,呵斥道:“噤声!” 关秀秀立刻正襟危坐,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今日是洪武皇帝的寿诞,于奉天殿中举行,席开两千五百桌,多为供职京中的官员,每人可带随从一名。 而亲贵大臣则另设小宴,约有数百人,洪武皇帝亲自坐席。 马车过了奉天门后,朱高炽下了车子,改成小轿,关秀秀则被领至宫室内静候传召——洪武皇帝的钦赐御宴,她还没有资格参加。 关秀秀乖巧的坐在榻上,听着隐隐传来的丝竹之声,宫室内另有两个宫女,却只安静做事,并不出声,伴随着室内冉冉升起的熏烟,眼前的一切仿佛如梦一般,她何曾想过,自己会踏入这大明皇宫,马上就要被洪武皇帝亲自召见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从白天一直到夜幕降临,一个宫女掌上了灯,终于来了一个小黄门,打着灯笼尖着嗓子唤道:“民女关秀秀觐见!” 关秀秀立刻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襟,跟在那小黄门后面,小心翼翼的向着远处宫殿行去。 因是夏日,大殿的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一片歌舞升平,一个穿着黄袍的老者坐在了正前方的龙椅之上,关秀秀不敢多看,连忙跪了下去,按照在燕王府所学,高声唤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殿中声音一静,一个略显苍老疲惫的声音问道:“你就是那可默写整部大诰的小儿?” 关秀秀抬起头,脆生生的唤道:“皇帝爷爷,就是俺!”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静的可以听到针掉到地上的声音。所有与宴人员全部目瞪口呆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六岁小女。 礼部王尚书两腿瑟瑟发抖,这,这小儿也忒是大胆!害苦了他啊! 朱高炽坐在代表燕王的席位上,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突,若不是在御宴之上,他手中的酒盅就要直接丢出,砸这不肖徒一个满头包了。 千叮咛万嘱咐,这死丫头还是给他玩了一手。 大殿内异常的沉默压抑。每一个人的胸口都仿佛有一块大石压着,没有人敢抬头看一眼御座上的男人。 半晌,那个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皇帝爷爷?呵,倒是有趣,那小儿,你抬起头来!” 关秀秀立刻直起身子,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望了过去,终于直面天颜。 朱元璋生了一张驴脸。脸上又颇多麻子,加上为人已经老迈,实在是丑陋,也因此他平日里最讨厌别人直视其脸。 近身伺候的内臣均知晓他这个毛病,每每战战兢兢,反倒更让他生厌。 方才他听到那小儿唤他一句皇帝爷爷。大是新奇之余,也起了一股冲动,那小儿,看到他这副模样后,还会喊皇帝爷爷么?! 偏偏从地上直视自己的小儿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畏惧,一双大眼睛圆滚滚的,满是好奇,煞是可爱。 帝王常年冰冻的心有了一丝缓解,果然是六岁小儿。天真不知世事啊。看来那一句皇帝爷爷倒是出自真心。 朱元璋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却不知他笑起来比不笑更让人生畏,“你不怕朕么?”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的道:“我又没有欺骗皇上爷爷。为什么要害怕?” 朱元璋咦了一声,笑问道:“此话怎讲?” 关秀秀坦坦荡荡的道:“皇帝爷爷编写大诰,就是为了惩罚那些欺骗了皇帝爷爷的人,对于没有欺骗皇帝爷爷的,都是皇帝爷爷的子民,是受到皇帝爷爷的保护的!” 她一番童言稚语,粗浅的不能再粗浅,却道出了朱元璋编写大诰的本意,实在是深得君心,那一口一个皇帝爷爷,听起来竟越来越顺耳,颇为受用。 朱元璋龙颜大喜,环顾左右,温和的道:“众位爱卿看看,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哪怕一黄口小儿,也深知律法的重要性!” 众臣纷纷点头称是,礼部王尚书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举起条案上的酒盅一饮而尽,老脸泛红,却颇有几分憨态可掬。 朱高炽不自觉的扬起唇角,有徒如此,真是大大的长脸啊! 乐班重新奏起了乐曲,殿内重新恢复了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朱元璋伸手召了召:“小儿,到朕跟前来!” 立刻有内侍引领了关秀秀到了朱元璋面前,放下蒲团,关秀秀再次跪下了,这次却是跪在了朱元璋的脚前,恰好可以看到那一袭龙袍上的云纹花边。 朱元璋笑道:“来来,你来给朕默诵一篇郭桓之案。” 已有内侍取了纸笔矮凳,关秀秀接过毛笔,垂首而写,耳边的丝竹声逐渐远去,恍惚中,她仿佛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上。 一只温暖的大手包围着她的小手,引领着她移动的方向,一个絮絮声音在她耳边提点着:“这个横要往上挑一些,撇要再长一些——” 一篇郭桓案一气呵成,通篇没有半个错字,当她提起笔时,自己也有些愣神,眼前的小楷方正端束,已经颇得了李氏的神韵,细微处却又豪放开拓,带了些朱高炽的风格。 朱元璋伸出手,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纸张,看了一眼后,赞道:“好字!” 关秀秀的字当然算不上多好,但是以她的年龄来看,却是相当的难得了。 朱元璋细细的阅过一遍,已经知晓这小儿的确是把大诰背诵的滚瓜烂熟,龙颜登时大悦,他把手中大纸递出,交由众臣传阅,高声道:“来啊,给我们的小才女赐座!” 说是赐座,也不过是搬了个锦绣墩子在洪武皇帝的脚下,另有宫女择了些小儿爱吃的东西放到盘中。 朱高炽矜持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徒弟长脸啊。御前赐座的风光也就罢了,祖父方才那句小才女可是金口玉牙,等于一个金字招牌砸到了关秀秀的头上。 关秀秀坐直了身体,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方才她也是兵行险招,若是按照在燕王府学到的规矩,怕是她默诵完了就要出去了,连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再加上关秀秀对李氏深信不疑,自己那位来头甚大的婆婆都说了,皇上不会随便砍人脑袋的,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殿上还有另外一个便宜师傅给她兜底呢! 关秀秀好整以暇的坐在洪武皇帝脚下,大殿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她很快发现了,有一席明显高出其他诸席,就在御驾旁边。那席面上一个少年正微笑着浅酌。 关秀秀心中大震,这,这一定就是那个只做了四年短命皇帝的建文皇帝! 洪武皇帝,建文皇帝,以及日后会成为太子的燕王世子朱高炽,掐指一算。关秀秀竟然已经见到了大明朝的三任帝王! 她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满足感,这才是不虚此生啊。 关秀秀拿起一串葡萄,边摘边吃,同时偷眼去看那风华正茂的皇太孙。 未来的建文皇帝朱允炆和他的堂弟朱高炽奇异的颇有些相像,眉眼间的温文气息十分贴近,经过了两代美女的稀释,朱元璋的丑陋基因明显得到了大幅改良,两名皇室中的顶级权贵俱都生了一副好相貌。 关秀秀拿着葡萄,把朱允炆当做了下酒菜。看一眼吃一粒葡萄。当真是不亦乐乎——以后这位建文皇帝可是被彻底的从史册上抹煞了,多看一眼是一眼。 关秀秀的异样终于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他抬起手,指着皇太孙笑问道:“小儿。你看我这孙儿如何?” 朱允炆随即站了起来,笑着到了朱元璋的身前,任由关秀秀打量。 关秀秀再次跪了下去,诚实的答道:“哥哥挺和气的。” “和气?”朱元璋哈哈的笑了起来,笑了两声,他一阵急咳,朱允炆立刻上前,拍着朱元璋的后背,又急切的唤人取来清水,亲手喂着朱元璋喝下。 朱元璋享受着皇太孙的服侍,一双老眼不动声色的在左近的儿孙身上扫了一圈,见人人都是一脸关心,心中稍安。 朱元璋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在燕王世子朱高炽的身上停顿片刻,咳嗽停歇后,又问座下小女:“你说,这爷爷老了,是不是该让孙子留在身边服侍?” 他的声音不若前几次洪亮,也因此只有周遭几人听到,几名替父来贺寿的世子皆面露紧张之色,朱高炽脸上笑容依旧,案下的手却握成了拳。 在众多皇室权贵的紧迫目光下,关秀秀不急不缓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应道:“当然了。” 朱元璋一扫左右的不肖子孙,轻抚胡须,听到了吧,连六岁小儿都知晓的道理。 朱高炽呼吸一滞,一直板直的腰板一松,从侧面看去,顿时出现了一个弧度,少年的勃勃生气似乎都消散了。 关秀秀脆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秀秀有一事不明,还请皇帝爷爷指教。” 朱元璋大感兴趣,他伸手阻止了朱允炆给他喂水的动作,坐直了身体:“哦?你且说来听听。” 关秀秀一副标准好学生的神情:“皇上爷爷的圣训里说,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 朱元璋先还当小儿会问出什么问题,没想到开口就是他的另外一个得意之作,不禁双眼微眯,微微颔首,听着小女孩脆如玉石的声音,当真舒服至极。 关秀秀流利的把洪武六训背诵了一遍,这六句圣谕是她的开蒙之作,亦是她对姆妈吴氏开蒙失败之作,可谓刻骨铭心。 读完这六句,她微微一顿,朱元璋眯起的双眼张开,困惑的看向小儿,关秀秀笑嘻嘻的道:“若是要孝顺祖父祖母,为何皇上爷爷这开头第一句不是孝顺祖父而是孝顺父母?” 朱元璋半张嘴巴,生生的被一个小儿给问住了。 为何不是孝顺祖父? 当他写下这六句圣谕的时候,长子朱标犹然在世,他何曾想过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是孝顺父母了! 朱元璋瞬间老了几岁。他一双老眼浑浊的向着四周望去,一个个朱家子孙锦衣玉袍,挺拔俊秀,看上去,都像是他那早逝的孩儿年轻时的模样。 他感怀世道无情,双眼缓缓闭上,微微摆手:“罢了罢了。” 就让他们去孝顺各自的父母罢。 四编大诰朗朗上口,开口就是圣谕六训。这小儿—— 朱元璋心中一动,这小儿莫不是被特意训练好的?为何开口闭口都恰好说中他的心意? 朱元璋的视线在席间一转,堪堪的停在了朱高炽的身上,据报,这小儿是和燕王世子同车进京的。 朱元璋视线重新落到了关秀秀身上,面上和蔼可亲,声音却带了几分疏远:“小儿,你这读书写字的功夫是和谁学的?” 关秀秀坦率直言:“郭门李氏。” 郭门李氏?乡野妇人。连名字都没有。 等等,郭?李? 朱元璋的眼睛一下睁开,对着身侧的皇太孙吩咐道:“允炆,你去把我案几上的那本单独放置的奏折拿来。” 朱允炆躬身应了,快步向着殿后走去。 看到这一幕的朱高炽不动声色的又喝了一盅酒,他来之前。父亲曾嘱咐他观测朱允炆小儿和祖父相处的情景。 如今看来,朱允炆至少已经参与处理朝政了。 盏茶功夫,朱允炆手持着一本奏折回来,把奏折送到了朱元璋手上,朱元璋翻开了奏折,看了两眼后,向着关秀秀询问道:“你那老师的夫君作何营生的?” 关秀秀痛快的应道:“在县学里当先生。” 朱元璋步步紧逼:“什么县城?” 关秀秀快速回答:“安肃县城。” 没错了,果然是那一对夫妻! 他二人这一番对答引起了下面众臣的注意,吏部尚书心中一动。安肃。莫非是他上的那个折子? 原安肃县城的从八品学官陈知松挂官求去,临行前举荐县学中的先生郭浩儒继承其位。 随着折子上来的还有本次县学考试的成绩,一百多名蒙童中,竟然足足有半数以上过了县考。这可是相当了不得的成绩了。 论理,凭借郭浩儒的这份教学成绩,担任一个从八品的学官绰绰有余,而这种低品调动,州府中就可以审批通过,直接给吏部发放一个文书即可。 偏偏这从八品的小官的申报,一路从州府进了省府,又到了吏部,从吏部主事到侍郎,最后落到了他这个吏部尚书手上。 他除了骂上一句这帮无耻之徒,也莫可奈何,这事儿,他也做不了主啊!最后,吏部尚书硬着头皮把折子又呈上了御前。 皇上迟迟留中不发,他还以为这事就这么黄了,看来今天又出现了转机了。 朱元璋微闭双眼,手在折子上轻轻拍打,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对小夫妻盈盈下拜的情景,那是他亲自赐婚,被誉为天作之合的一对夫妻。 朱元璋睁开眼又拿起了手边关秀秀默写的大诰,字里行间,犹可见那女子的影子,端正方直,笔锋又有舒展之意,可见心胸十分开阔。 在那苦寒之地,这对夫妻却不忘教书育人,难得,难得啊。 朱元璋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折子丢回到朱允炆的手上,吩咐道:“这个折子,你替朕批复了。” 朱元璋咬字清晰的道:“朕准了。” 朱允炆大喜过望,兜头一拜:“多谢皇祖父。” 朱元璋伸出大手,第一次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瓜,仿佛邻家爷爷一般亲切的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的老师也是个好老师,你要好好的孝敬她。” 关秀秀郑重的点了点头,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朱元璋心中疑窦尽解,看关秀秀也就越来越顺眼,他笑道:“赏!” 马上就有内侍层层传递了下去,又有史官记下这一幕。 …… 燕王世子朱高炽缩回了头,下一秒,他再次凑近车窗,撩开帘子。望着在江雾中朦胧一团的应天府,犹然不敢置信,他竟然这么快就离开应天府了。 朱高炽手一甩,身体往车厢上重重一靠,呵呵傻笑起来。 他的视线落到一旁的关秀秀身上,心中颇为感慨,没想到竟是这个六岁小儿把他给救了。 犹记得离京之时,祖父语重心长的告诫他:“高炽啊。回去要孝敬你父王,替祖父好好照顾他。” 朱高炽再次傻乐出声,一旁的关秀秀鄙夷的哼了一声,朱高炽翻身坐起,指着不肖徒斥道:“看你眼皮子浅的,不就两个银元宝么?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两银子!” 关秀秀充耳不闻,宝贝的揽着自己的两锭银子,拿起了其中一锭。小心翼翼的举起,小嘴凑近了,呵上一口气,又拿起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着。 这两锭银子早已经被她摸了个遍,从头到尾的形状。她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两边翘角,中间一个扣着的小碗,对了,最最要紧的,是银子底部的四个大字,洪武十年! 这可是正经的官银,比平日里得的角银不知道要纯上多少!寻常难得一见的! 朱高炽见不得关秀秀没骨气的样子,两锭官银就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他手一扬。大大方方的许诺:“得了得了,你想要什么,我送你,田地。大宅,还是银子?” 关秀秀眨了眨眼,心眼一下全冒出来了,她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要。” 等你成了皇帝再要! 朱高炽诧异的看着小徒弟,哈哈大笑:“那你什么时候要?” 关秀秀板起脸,严肃异常,压低了声音道:“等您不再是世子的时候。” 她的意思是等朱高炽成了太子的时候,朱高炽却误以为她是说等自己成了燕王,不由立时板起脸:“小孩子浑说什么!” 关秀秀眨了眨眼,低下头去,继续擦拭着她那锭银子。 许是察觉自己过于严苛,朱高炽咳了两声,轻声道:“好,就算我欠你一个承诺,将来你来找我,我来还愿。” 关秀秀刷的抬起头,两只大眼睛闪亮闪亮,她高举右掌,兴奋的叫道:“一言为定!” 朱高炽笑骂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说话间,他的右掌却已经轻轻的落到了关秀秀的小手之上,二人击掌为誓,定下了一个未来之约。 马车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要快上许多,来的时候好歹夜间还歇息一下,现在却是日夜兼程,一干骑士俱都疲惫不堪,精神反而异常抖擞。 众人都盼着早日赶回家门。 朱高炽昏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关秀秀说着话,“对对,那西施么,自然是极美的了。” 马车一个急停,两个人趔趄一下,再次跌坐了一团,扶起关秀秀,朱高炽朝着车外喊道:“怎么回事?!” 半晌,柳副将轻声回禀:“世子,二殿下来接您了。” 朱高炽一凛,双手撑在了关秀秀的腋下,把她稳稳的放在了一边,吩咐道:“待本世子着装。” 朱高炽取出梳子,递到了关秀秀的手上,压低了声音道:“你来给我梳头。” 关秀秀一愣,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以前和郭志彬新婚之时,也曾变着花样的梳着男子发髻,可惜很快郭志彬就厌倦了,她的手艺也生疏了,此时却是无论如何都见不得人的。 朱高炽看着关秀秀不知所措的样子,倒是颇为新鲜,他伸出手,在关秀秀的头上敲了一记,笑道:“最简单的发髻即可,我只要有这么一身衣服,就稳稳的压过他去!” 关秀秀顺着朱高炽的视线落到了一旁的世子朝服上去,赤罗裳,玉革带,浓重的颜色象征了同样浓重的权势。 关秀秀郑重的点了点头,快手快脚的给朱高炽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又帮他戴上九旒冕,穿上了世子朝服。 朱高炽推开车门,早已经有人放下了踏凳,关秀秀安静的坐在车厢内,听着外面传来的寒暄之声。 “见过兄长。” “呵呵,二弟怎来了?莫不是父王派你来的?” “大兄真是料事如神。” 那个年轻的声音一顿,转而道:“听说这次大兄能够如此快的回来,多亏了一个小女,小弟甚是好奇,何不叫出来见见?” 大宴的规模就是席开几千桌,郊祀,元旦,立冬和万寿节,也就是皇帝的生日可以举行大宴,而皇后寿诞则是中宴,宴请的是有品级的命妇,地点是皇后寝宫。 072 聚宝盆(一更) 关秀秀一怔,却听得朱高炽轻描淡写的道:“二弟想多了,是皇祖父体谅父亲辛苦,特意命我回来侍奉膝下,那小儿不过六岁,难道皇祖父还会听她小儿之言不成?” 他顿了下,不待那年轻男子再次说话,直接发声命令道:“柳副将!你把那小儿送回她家中,速速归来!” “诺!”柳副将立刻大声应了。 下一秒,关秀秀身体往后一仰,马车再次启动,而且速度飞快的向前疾驰而去,似乎要逃离漩涡的中心,身后隐约传来了二人的对话声:“大兄何必如此,小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她一个平头百姓罢了,二弟与其关心这些,不知差事办的如何了?上次父王让你去购买的矮脚马可买到了?” 后面的关秀秀已经听不到,平头百姓四个字在耳朵中无限放大,和燕王世子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远成了天和地,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上面似乎还保留着少年的手的温暖。 车速终于慢了下来,车帘往上一掀,柳副将在马上躬下身体,探头望了进来,关秀秀犹豫了一下,轻声唤道:“柳将军。” 柳副将叹了口气道:“你莫多想,世子是身不由己,这次碰到二殿下是意外之事,这是世子早为你准备的离别礼物。” 话罢,柳副将将一个包袱丢了进来,随即抬手放下了窗帘。 关秀秀托住包袱,发了会呆,伸出手,慢慢的打开了包袱,随着包袱最后一角的撩开。五颜六色的春光泄了出来。 最上面的是一件桃花红的比甲,接着是一条六幅裙,裙子由至少六种花色拼接而成,颜色艳丽无比,然后是一件莲花粉的小袄,袖口和领口都绣了和六幅裙同色的花边。 最下面的,是一套贴身的里衣和肚兜,里衣的料子摸着甚是柔软。粗一看布料纯白,没什么稀奇,仔细看去,布料之上却自带了福字暗纹。 这一套衣服,恰好是关秀秀在燕王府穿过又被脱下的那一身。 关秀秀摸着衣服,发了半天的呆,半晌,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对着窗帘透过的阳光,看着上面镀上的一层金色,轻声道:“老师,我会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 …… 马车抵达关家门口时,天刚露出一抹亮光,关秀秀自行跳下了马车。迫不及待的奔到了大门前,两只小拳头使劲的抡了起来。 急促的捣门声把吴氏惊了起来,她随手披了一件外袍,匆匆的行了出来,打开大门,立刻有一个甜甜的小女孩的声音唤道:“姆妈~” 吴氏低下头,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巴,关秀秀已经扑了上来,吴氏一把将她抱起。眼圈泛红的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你个小没良心的!一走几个月,连半点音信都没有!” 吴氏几个月内强压下的担忧瞬间迸发出来,她抽噎着把脸埋在了小女儿的脖子间。 关秀秀也跟着泣不成声,只会一叠声的唤着姆妈。 怀里的小女儿柔柔软软。温温热热,吴氏的心逐渐被暖了过来,她抽了两下鼻子,把手里的小闺女往上颠了颠,笑骂道:“看来你是一路吃的好睡的香,比以前可沉多了!” 沉多了! 关小丫,你肥了! 关秀秀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瞪着吴氏,忿忿的叫道:“姆妈!” 她挣脱了吴氏的身体,提起裙摆向着刚刚出来的关家老爹奔去,一把抓住老爹的大手,开口告起状来:“爹爹,姆妈又欺负我!” 关家老爹憨厚的笑着,伸出大手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小脑袋,对着还站在门外的柳副将拱了拱手:“多谢军爷相送,若不嫌弃,还请进屋里喝上一口热水。” 柳副将看着他们一家团聚,心中温暖,笑道:“不了,我还得回北平跟王爷回禀,对了,这是你们家小女儿的东西。” 话罢,他把手上提着的四个包袱都递了过来,吴氏不及细看,连忙接了过来,手上一沉,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手上,这才注意到手上的包袱,不是关秀秀走时的两个,而是变成了四个。 不等她细问,柳副将对着关家老爹抱了一下拳,又对关秀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关家三口凑到了门前,望着马车逐渐远去,关家老爹关上了门板,一边吴氏已经习惯性的揪住了关秀秀的耳朵:“你这包袱里都是什么东西?” 关秀秀耳朵吃痛,瞬间有一种从天之骄女打回原形的感觉,她又成了那个任由姆妈蹂躏的乡下小丫头了。 关秀秀叫道:“那都是世子殿下赏赐我的!” 吴氏半信半疑的松开手,关秀秀哼了一声,一把夺下了吴氏手中的四个包袱,费力的抱在怀中,吭哧吭哧的往堂屋里走去。 吴氏眯起眼,骂道:“你这死丫头,出去一趟脾气倒是长了不少了,姆妈还半句都说不得了!” 关家老爹在一旁苦笑,自己这个媳妇呦,小闺女不在的时候天天念叨,是日也盼,夜也盼,真回来了,两个人刚见面亲热片刻,就要吵起来。 关秀秀到了堂屋里,先把包袱放到了椅子上,自己攀爬上了椅子,再把包袱费力的搬到了桌子上,吴氏和关家老爹一前一后,同样进入了堂屋中。 关秀秀看着吴氏嘿嘿一乐,大有邀宠的意味,她打开了第一个包袱,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给她的一套精致女儿裙袄,吴氏眼前一亮,面前一片花团锦簇。 吴氏本就是布商之女,对于各式布料做工极是了解,她伸出手,先熟练的摸了摸料子,又抖手拎起那一条六幅裙,女子裙袄惯有定例,也难做出什么花样,唯有这六幅裙,最是考验手工——拼缝是否平整,颜色选择是否和谐等等。 吴氏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从剪裁拼接一路看到了缝工,大是赞叹:“这裙子布料做工俱是上等!” 她又伸手拨了拨余下的几件衣裳,大是得意的道:“好,秀秀,等过年的时候,你就穿着这一身和姆妈回外祖家!” 次次都要父母接济,一儿一女的衣衫几乎全部是舅舅们送的,吴氏表面不说,却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这下,她也要扬眉吐气一回了! 一旁的关家老爹吧唧吧唧抽着旱烟,一双眼睛早就笑的眯了起来,看着妻女,心满意足。 关秀秀嘿嘿一乐,把那包衣服推到一旁,又打开了一个包袱,这次的包袱是她临走时吴氏给她装衣服用的。 一眼望去,全部是些半旧衣裙,与旁边的新裙新袄一比,登时寒酸如同街边小丐,吴氏老脸挂不住:“你这是嫌弃姆妈给你做的衣裳不好么?!” 若这死丫头敢应一声,她就再脱一次鞋! 关秀秀看着吴氏,咧嘴一乐,伸出小手,在衣服里拨了拨,几件衣服被拨至一旁后,两簇银光露了出来。 吴氏张大嘴巴,惊喜的尖叫一声:“银子!!” 她随即掩住自己的口鼻,可脸上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敛不起来了,一旁的关家老爹也猛然站起,一双眼睁得如牛眼。 关秀秀骄傲的扬起下巴,她就知道,姆妈看到银子会和她是一样的反应,所谓有其女必有其母嘛。 吴氏笑的合不拢嘴,颤悠悠的伸出双手,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银子时,又倏的一下收回,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后,再次小心翼翼的伸出,先是在两锭银子上摸了摸,才拿起其中一锭,放在手里喜滋滋的查看着。 关秀秀笑眯眯的看着吴氏,伸手一抓,把剩下的一锭拿起,塞入了一旁脖子伸的老长却迟迟没有伸手的关家老爹。 关家夫妻一人捧着一锭银子,看了又看,吴氏惊叹声连连:“他爹,这银子这么白,怕是上等银子吧?” 关家老爹明显识货的多,他把手一翻,指着银子底下的几个字迹笑道:“是官银咧,他娘,你看,下面有字咧。” 吴氏连连点头,她小心的把银子举起到了口边,轻轻呵了一口气,手指捏住袖口,在银子上擦了又擦,看着越发闪亮的银子,当真是美的冒了泡。 半晌,吴氏恋恋不舍的把视线从银子上挪开,看向一旁的小女儿:“这银子,哪里来的?” 关秀秀头一扬,双手背在身后,鼻孔朝天得意洋洋的道:“是皇帝爷爷赏给我的!” 吴氏登时放下心来,连声道:“是皇上老爷赏给你的啊,怪不得这么多!” 关秀秀待吴氏终于收回了点兴头,神神秘秘的把最后一个包袱给推了出来,吴氏攥住了银子,好奇的探头过来。 按照小女儿打开前两个包袱的次序来看,第一包是上等衣裙,第二包是两锭官银,明显银子比那衣裙要贵重多了,那这最后一个包袱里,还能是比银子还贵重的物什? 吴氏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连关家老爹也凑了过来。 关秀秀这次回家简直像是拿了一个聚宝盆回来,那几个包袱仿佛神仙的袖子,掏出一件又一件宝贝,关家夫妻一双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渣渣们太给力了,还差六票又要加更了,让票票来的更猛烈些吧!我们的目标是日更九千字!!! 073 登徒子(二更) 关秀秀有意放慢了动作,一点点的打开了包袱,随着里面的东西展现在关家夫妻面前,她满是期待的向着吴氏看了去,却意外的看到后者一脸的失望。 吴氏皱着眉头,在青huā瓷茶壶上弹了弹,又拿起茶盅看了眼,不满的道:“家里又不缺茶壶,你乱huā钱买这些做啥子!” 关家老爹赶紧宽慰吴氏:“难得孩子喜欢,买了就买了。” 关秀秀哭笑不得的叫道:“这不是我买的,是世子哥哥送的!” 吴氏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青瓷茶壶,仔细看了一番,登时勃然大怒,她把茶壶盖掀开,茶壶口往关秀秀面前一送:“你个死丫头,这分明是用过的茶壶,莫不是你贪心,顺手拿来,却诓我说是世子大人送的!” 那茶壶里面一圈浅褐色茶渍,宛如铁证。 关秀秀被吴氏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满心的期待都化做了泡影,登时委屈的吧嗒吧嗒的落下泪来,她抽泣着胡乱用手背抹了两下眼睛,叫道:“姆妈休要乱讲!明明就是世子哥哥送我的,我为何要骗姆妈?我若是喜欢顺手牵羊,那燕王府里有的是宝贝,何必巴巴的拿了这用过的茶壶!” 还不是因为这是未来的太子殿下用过的! 关秀秀一番辩白,说的颇有道理,吴氏登时有些下不来台,关家老爹赶紧再次当起了和事老:“他娘,孩子啥样的你还不知道么,银子都给你了,这茶壶有啥骗的呢!” 银子二字同时提醒了母女俩,吴氏的手下意识的向怀里摸去。一双小手却比她还快,刷的一下顺走了吴氏怀里的银子。又劈手拿走了关家老爹手上的。 关秀秀把两锭银子死死的捂在了胸口,忿忿道:“银子是我的,不给姆妈了!” 话罢,小姑娘极有个性的拧身进了自己房间。 吴氏瞠目结舌,她指着关秀秀的背影对着关家老爹诉苦:“你看看,都是你惯的!” 顿了下,吴氏哼了一声,啐了一口:“臭丫头,且让你得意两天,过些时日。我就把银子搜走!” 关秀秀回到自己房间。赶紧把眼泪抹干净,抱着两锭银子东张西望,她可得藏好了,不然姆妈一定会打着给她积攒嫁妆的旗号给搜刮了去。 有个狼一样凶残的姆妈,真是防不胜防啊。 关秀秀藏好了银子出来。桌面已经被收拾干净,那青huā瓷的茶壶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摆放在了桌面上,颇为赏心悦目。 关秀秀登时心疼的了不得,这可是以后的皇上用过的东西,要是一不小心打了,还怎么传给后世子孙! 关秀秀毫不犹豫的掀开茶壶盖,把里面温热的茶水往地上一泼,原本准备联络一下母女感情。顺便问候一下银子下落的吴氏立时跳了起来:“你个败家丫头!” 关秀秀充耳不闻,把茶壶抱在怀里,又拿起两个茶杯,颠颠的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同样仔细的藏好了。 呦呦,她关秀秀现在也是个小富婆了呢。 刚一藏好茶壶。门外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吴氏的声音温柔的拧出水来:“秀秀,给姆妈开一下门。” 关秀秀一个激灵,看来姆妈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她谨慎的打开了一条门缝,吴氏脸一沉,随即想起什么,重又和颜悦色的道:“秀秀啊,这是你哥哥几次回来给你捎回来的书信。” 关秀秀狐疑的伸手接过,看了眼,便知道都是郭志彬给她写的信,看那厚厚一摞,郭志彬还真是笔耕不辍呢。 吴氏看着关秀秀始终警惕的守在门边,随时准备关门的小心模样,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秀秀啊,你哥哥考中了秀才呢!” 关秀秀一怔,随即欢呼一声,连声追问:“真的么?真的么?” 吴氏抓住空当,肩膀顶住门板使力,一下撞开了房门,她心中得意至极,臭丫头,老娘还治不了你了! 关秀秀哎呀一声,被撞在了一旁,她使劲瞪着吴氏,太卑鄙了!太狡猾了! 吴氏的双眼锐利的在房间内扫来扫去,床底?衣箱?五斗橱?死丫头藏哪儿了! 关秀秀已经奋力的往外推着吴氏的大腿:“姆妈快点出去,快点出去!” 吴氏一双脚如同钉死在了地上,母女二人撕扯成了一团,一个不肯走,一个非要赶。 僵持不下间,从母女二人身后传来了几声咳嗽,一个声音响起:“这,实在是抱歉了,何大人。” 吴氏刷的转身,关秀秀从吴氏身后探出头去,看到堂屋里站了两名男子,一人身着七品官服,另外一人身着便装,却是郭浩儒。 再往外,一班衙役个个捂住嘴巴,想笑又不敢笑的站在院中。 这下人可丢大发了。 郭浩儒看出吴氏尴尬,赶紧解释:“我们见门开着,喊了几声又没人应,所以贸然的走了进来,还请大嫂勿怪。” 吴氏慌忙的摆着双手“不怪不怪。” 一旁的何大人轻咳两声,指着关秀秀问道:“这个,就是圣上亲口御裁的小才女吧?” 关秀秀和吴氏一番争扯,发髻早乱,头发零散,看上去和村子里跑来跑去的无知孩童没什么两样,郭浩儒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低声道:“正是此女。” 何大人点了点头,笑着对吴氏道:“大嫂,令爱堪为我县楷模啊,本县已经决定嘉奖一番,告知全县。” 甚么令爱什么楷模的,吴氏俱都没有听懂,最后一句那嘉奖二字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吴氏喜滋滋的把一缕碎发往耳后别去,看向何县令,谦虚道:“哎呀,就一个小孩子,奖啥子奖。” 何县令笑道:“一定要的!” 他朝外一挥手。喝令道:“还不抬上来!” 几名衙役立刻动手,把放置一边的一块牌匾抬了起来。几人一起动手,挂在了关家的屋檐下方,何县令咳了一声,把上面的红绸一挑,红底黑字的小才女三个字露了出来。 吴氏登时傻了眼,她伸手扯了扯郭浩儒的袖子,轻声问道:“那牌子上写着啥?” 郭浩儒认真的念与她听:“小——才——女。” 吴氏登时喜上眉梢,哎呀呀,她家秀秀成了才女了,这块牌匾可是铁证啊。对对。到时候就把这块牌匾给秀秀陪嫁上! 吴氏颇有优越感的瞥了郭浩儒一眼,这下,媒婆还不踏破她家门槛! 郭家,再也不是吴氏眼里的肥肉了。 吴氏殷勤的招待着何知府,对关秀秀呵斥道:“去。还不把世子殿下赏赐给你的茶壶拿出来,给大人们泡茶喝!” 本欲拒绝的何大人手一顿,世子殿下赏赐的茶壶?这倒是要见识一番了。 关秀秀瞪着吴氏,姆妈好阴险,叫她去拿茶壶是假,探听她藏银子的所在才是真。 关秀秀眨了眨眼,故意道:“那茶壶可是世子殿下用过的,再拿来款待知县大人,不大好吧?” 何大人一听。得,还是算了吧,世子大人赏赐的还可以见识一番,这世子殿下用过的,他那敢再用啊。 待吴氏送走了几位大人,回到了堂屋中时。发现那小讨债鬼已经溜回了房间,再次插死了房门,不由气的一跺脚,这个不孝女! 关秀秀趴在床头,郭志彬的信散了满床,她逐一的看了过去:“今日罗非,宋城来寻我玩耍,我们一起去了老街,一人吃了碗豆huā,待到付钱时,我说没有带钱,他们似乎有点不高兴。” “罗非和宋城又来找我,这次,他们先问我有没有银钱,我说没有,他们就推说有事,走了。” “罗非宋城说这次要自己付自己的账单,我拿出了银钱,他们却说忘记带了钱包,叫我先垫付上。” “我去找罗非要钱,他说已给宋城,我又去找宋城,他说给了罗非。” “街上又有集市,罗非和宋城拉着我去代笔,银钱却被他们收着了。” “他们在外面叫我,大哥在跟他们说话,上次的铜钱都被他们收走了,还有欠我的钱也没有还,实在是可恶,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面前仿佛出现了郭志彬气鼓鼓的样子,关秀秀忍不住大笑出声,单手锤床,哈哈,她关秀秀可都是为了郭志彬好啊,早些吃亏就早些明白过来。 一封封信读下来,关秀秀脑海中清晰的浮现了郭志彬一遍遍的被耍的情景,这傻瓜,看以后还帮不帮人家数钱,那分明是人家把他卖了的银钱! 关秀秀捂住肚子笑了半晌,看来和郭志彬通信也蛮有趣的呢,这家伙至少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关秀秀一边想着如何回信,一边伸手打开了最后一封信,这是郭浩儒方才塞给他的,郭志彬还真是会利用时机。 “秀秀,你终于回来啦!我很想念你!” 一行大字龙飞凤舞,占据了满满一张纸,扑面而来,让人一下便感受到了郭志彬的喜悦心情,那满腹思念似乎都要挣脱这纸张腾空而去。 关秀秀的胸口仿佛被人一拳击中,一下变的闷闷的,她怔怔的看着这一句话,似乎看到了郭志彬欣喜欲狂的脸,关秀秀啐了一口,恼道:“登徒子!” 额,关秀秀手里的四个包袱,两个是走的时候带的,还有两个是新拿回来的,带的包袱里有一个是装了书本和笔墨纸砚的,所以这个包袱没有打开。 还有两票又要加更了哦~渣渣们奋起吧~明天能不能九千字就看乃们的了! 074 吴秀秀(一更,45粉) 事情发展却和吴氏想的完全不同,从何知县给她家挂上牌匾开始,关家的家门口便成日的堵了一帮人。 先还是村子里的乡里乡亲,凑过来看个热闹,渐渐的,随着何知县亲口嘉奖的话传扬了出去,远远近近的村子都有人过来,甚至还有书生专门从县城赶来,就是为了见识一番圣上口中的小才女。 关秀秀彻底的被吴氏禁足了,她可不想自家的小闺女被人当成妖怪日日围观。 关秀秀百无聊赖的拿着毛笔,蘸着清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刷着她心爱的青花瓷,郭家已经搬到城里去了,她也没办法向李氏求学了。 大诰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再也提不起精神翻来覆去的看。 想想刚知道郭家搬走时,她还高兴着以后终于能够和郭志彬划清界限了,浑然忘记了李氏也要一起搬走。 关秀秀忍不住叹了口气。 吴氏坐在堂屋里,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日子过的,真是憋的慌。 门口传来了阵阵拍门声,吴氏惊的一跳脚,她提着裙摆,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口,侧耳倾听,关家老爹憨厚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娘,是我!“吴氏赶紧打开了房门,瞄了一眼左右,一把将关家老爹拉了进来,又迅速的关死了大门。 关家老爹抬头望了眼屋子,看到自家小闺女眼巴巴的趴在窗户上望着,心疼的不行——以前他一回来,关秀秀可是一路飞奔着来迎接他的。 吴氏给关家老爹打了温水,伺候着他洗手,问道:“老大家叫你去做啥子?” 关家老爹的眉头皱了起来:“说是要把莲莲的婚事提前。腊月就成亲。” 吴氏拿着毛巾的手一顿,两道柳眉立时竖起:“正月不娶腊月不嫁。她是彻底的不要脸皮了!” 谁家舍得把好好的闺女在腊月里往外推,让亲闺女大过年的给婆家立规矩! 吴氏一下就猜出了关大嫂的心思,怕是想赶紧把关莲莲嫁出去,家里也省下一份口粮。 关家老爹见吴氏发怒,赶紧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他娘,这是孩子他大舅捎来的,你先看看。” 吴氏一怔,扯着脖子朝着里屋喊了句:“关秀秀!快点出来读信!” 关家老爹哭笑不得,这一对活冤家,自从关秀秀把那两锭银子据为私有后。吴氏每次叫小闺女都是连名带姓的叫。 关秀秀慢吞吞的从屋子里磨了出来。看了眼吴氏,慢条斯理的道:“姆妈,你声音再大,那个关字也变不成吴字。” 吴氏果然上当,她一拍桌子。大喊道:“吴秀秀!” 哎呀呀,两个炮仗又碰到一起了,关家老爹脑袋瞬间大了。 关家老爹赶紧把信塞到了关秀秀的手中,“快读信!” 关秀秀慢慢打开封皮,抽出了里面的信笺,展开后,大致浏览了一遍:“咦?”“嗯?”“啊!” 她口中惊叹连连,偏偏不读出任何一句内容,引得吴氏火急火燎。抓耳挠腮,恼道:“你个小讨债鬼,要生生气死你姆妈啊!” 关秀秀从信后抬头,看着吴氏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把信往吴氏手里一塞:“恭喜姆妈要当姑母了!” 姑母? 吴氏一愣。她家两个兄弟,大的成婚多年,小的还未成亲,这么一说,“你大舅母又有了?” 关秀秀憋住笑点了点头。 吴氏欢喜起来,吴家大喜啊! 大哥成亲多年,膝下只有一子,现在终于再次开花结果了。 吴氏捧着那张信纸看了又看,虽然一个字都不认识,脸上却难掩笑容。 关秀秀咳了两声,笑眯眯的又道:“姆妈,舅舅还说了,叫你去店里帮忙呢,大舅母年纪大了,这一胎脉象不是很稳,年底生意又忙。” 吴氏愣了下,心思一下活泛起来,若是去娘家住上一段时间,一来可以帮忙照看下生意,毕竟娘家年年都帮扶着她,她也想回报一下。 二来么,自然是可以把关莲莲的填妆给赶制出来,腊月里嫁侄女一肚子晦气,用云锦冲冲喜气也好。 这第三么,自然是可以避过屋子外面那些络绎不绝的访客。 只是,吴氏担心的看了关家老爹一眼,若是她带着关秀秀去了城里,关家老爹就要独自在家了,她总归放心不下。 关家老爹看出吴氏的心事,憨厚的一笑,劝道:“他娘,你去吧,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你呆在家里也出不了门,我看着难受咧。” 关秀秀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啊,姆妈,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爹爹的。” 吴氏狠狠的白了她一眼,伸出食指朝着关秀秀额头使劲一顶:“你也要去,正好,你去了又可以跟你婶婶请教了!” 啊,可现在郭志彬也在家里啊! 关秀秀半张小口,欲哭无泪。 当天下午,关槐就去找关铁牛借了车,亲自驾车送妻女进城,吴氏忙了一个中午,弄了些自家地里种的新鲜菜,又从园子里捉了两只鸡,鸡蛋也带了一筐。 最后把关秀秀从里到外打扮的焕然一新,吴氏看着打扮的美美的小闺女,告诫道:“到了外祖家记得要喊人,可别给我丢脸,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关秀秀喜滋滋的拽着裙袄,压根没去听吴氏在吩咐什么。 吴氏把她的旧衣也收拾了两套,又把她的书和文具都包了起来,一家人大包小包的上了车。 到了下晌,终于看到了安肃县城的城门,安肃县城的商铺大多集中在西边一带,吴氏的娘家就在这里,是一间老字号布庄。 关家老爹刚把车子停在布庄门口,布庄的伙计立刻机灵的朝里喊道:“掌柜的。姑奶奶回门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是大姑奶奶还是二姑奶奶?” 说话间,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走出。看到关槐一家,喜上眉梢,大手拍了关槐的肩膀:“妹婿,这次来了,可要多住几天!” 顿了下,看到满车的物件,吴西顺登时不满的道:“来就来了,怎又带了这许多东西?!” 关槐憨厚的笑笑:“都是自家产的,不值几个钱。” 二人招呼间,吴氏带着关秀秀下了马车。张口唤道:“大哥!”。又推了一把关秀秀:“叫大舅!” 前世的时候,关家住在乡下,吴家住在城里,关秀秀也就过年的时候随着吴氏进一趟城,和外祖一家并不如何亲近。 小孩子都是这样。对于不熟悉的人很难生出亲近之感。 现在的关秀秀却知道血缘的重要性了,当年她家中若不是有关大宝一直拉拔着,怕是早就被郭志彬给败光了。 关秀秀立刻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甜甜的唤道:“大舅舅!” 小姑娘的声音娇娇嫩嫩,加上又娇憨的唤了一个叠音,当真是甜到了人心中去,吴西顺欢喜的应道:“哎!哎!” 吴西顺一直也都颇为疼爱这个外甥女,只是他毕竟已是成人,膝下又只有一子。不知道如何和小姑娘打交道,往日里便常常的送了布料以示疼爱,小舅舅吴东来亦是如此,关秀秀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两个娘舅给大包大揽了的。 吴氏往日里也没少提及,只是关秀秀昔时年幼。还不懂事,吴东来年纪轻些,和小姑娘也就更亲密些,若论起疼爱程度,两个娘舅其实不相上下的。 店里但凡上了时新布料,又或者城里流行了什么新样子,吴家的两个舅舅都是立马做了一身托人给关秀秀捎去,左右小姑娘也用不了多少料子。 这种待遇,别说是关大宝不能比,就是吴家唯一的孙子吴人杰也不能比,谁叫关秀秀是关吴两家唯一的女孩呢! 吴西顺破天荒的弯下身子,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小丫头的身体软软的靠着他,可爱的小脸蛋上满是甜笑,真是让人稀罕到了心里。 吴氏白了关秀秀一眼,忍不住道:“大哥这么喜欢她,不如以后叫吴秀秀好了。” 吴西顺一怔,随即看着关槐大笑道:“我倒是求之不得,只怕妹婿舍不得。” 店里的伙计早就出来了两个,有眼力价的卸下了一车土产,吴西顺便让着妹妹妹婿进门。 关槐推拒道:“家里没人,我得早点回去看家。” 吴氏瞪了他一眼:“就你那点家底,敞开门来贼都不进!” 吴西顺咳了两声,斥责道:“二妹!怎么说话呢!” 他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关槐,劝道:“妹婿,等下我唤伙计把大宝叫来,你们一家人也好好聚聚。” 这个提议让关家老爹瞬间心动了,从关秀秀走了以后,一家人已经久未团聚,儿子也有小半个月没见了。 关槐犹豫着道:“城门——” 吴西顺笑道:“我叫灶上早点开饭就是了,保证在关城门之前让你回去。” 关槐搓着双手,不好意思的道:“那就叨扰了。” 吴西顺豪爽的一笑:“自家人客气啥!” 话罢,他抱着关秀秀进了铺子,关家夫妻紧随其后。 吴家的布庄和城里大部分的商户一样,两进的院子,前面是店铺,后面就是一家人的居所。 店里雇了三个伙计,后面又雇了一个灶上的婆子帮忙烧饭,还买了一个小丫鬟跑腿做杂务。 穿过前堂,吴氏扫了一眼店里,眼尖的发现货架又多了两个,原本宽敞的店面拥挤了许多,不由笑道:“大哥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把店面扩一扩?” 吴西顺回过头来,笑道:“东来就要成亲了,再缓两年吧。” 吴氏愣了下,随即不满的道:“东来要成亲了?咋不告诉我一声!” 吴西顺讪笑两声:“这不是还没定么,这次叫你回来,也想你帮着参谋参谋。” 吴氏一颗心登时放下,看到二妹的脸色舒缓。吴西顺本能的缩了一下脖子,吴家四兄妹。阴盛阳衰,他两个妹妹都生了一副火爆脾气,往日没有出阁的时候,他这个老大没少受气。 吴西顺毫不怀疑,若他方才回答的是小弟已经定亲,吴氏定会把他这布店给一把火烧了。 “姆妈好凶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句小女儿的悄悄话,仿佛蒸熟的糯米拌了糖。 吴西顺一怔,看向了怀里的小外甥女,关秀秀笑眯眯的竖起了食指,在唇边比了比。嘘嘘—— 吴西顺心中一暖。瞬间和小外甥女有了共同的小秘密,他心照不宣的眨了眨右眼,一大一小一起笑了起来。 吴氏闻到笑声,张嘴问道:“笑什么呢,神秘兮兮的。” 吴西顺对着关秀秀一阵挤眉弄眼。关秀秀忍俊不住,两舅甥又一起笑了起来。 吴氏啐了一口:“两个神经病。” 吴西顺和关秀秀嘻嘻哈哈笑的越发厉害,似乎只要吴氏一开口,就能引得两人一阵大笑。 吴氏最后干脆一跺脚,越过两个人向着后院行去,吴西顺和关秀秀对望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吴西顺大喜,真是有默契啊。他干脆的把小外甥女举起到了肩头,口中哼唱了起来:“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我们家秀秀是个好宝宝——” 伙计们不方便到后院来,听到大儿子高兴的声音,吴家余人才知道二姑奶奶回门了。吴家二老立刻打开窗户,看到二女婿一家,高兴的唤道:“二妮!秀秀!” 从唤人的次序也可看出关家人在吴家二老心中的地位,甭管吴氏嫁出去多少年,回到家里,那就是吴家的二丫头。 吴氏眼圈泛红,哽咽着唤了声:“爹!娘!” 她提起裙摆,飞快的推门而入,吴西顺笑意盈盈的看着这一幕,他不止一次捎话叫妹妹进城小住,这个妹妹就是不肯,总推说家中事忙,只肯在过年时回家一趟。 吴氏的心事,其实他都晓得,她为人好强,总觉得自家过的不好,没脸回娘家,回到娘家又大包小包的带走许多,自觉丢人。 她也不想想,那还不是她两个兄弟愿意给,若是不愿意,一根线也带不走,这城里乡下的,多少女儿嫁了出去,一辈子都回不了娘家一趟。 吴西顺迈步进了屋子,放下了肩头的小外甥女,吴氏已经跪倒吴家二老面前,又回头拉过来关秀秀,关秀秀不待吴氏动手,自发的磕起了头,一磕就是三个。 吴氏看的颇为惊奇,莫非出门前那番警告起作用了?不管怎说,关秀秀这次是给她长脸了。 关秀秀磕完头,挺直上身,脆生生的叫道:“秀秀给外祖,外祖母请安了,祝外祖和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哎呦呦,这小嘴甜的,这小模样长的。 吴老太太一把将关秀秀拽起,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叫个不停。 吴老爷子抚着颌下长须,笑眯眯的看着小外孙女,小丫头去年来的时候,还光躲在吴氏后面,一脸的怯生生,小手死死的抱住吴氏的大腿,谁拉都哭,虽然模样生的好,却像是个小刺猬,看得碰不得。 怪不得方才自己那一向稳重的大儿高兴的哼起了什么外婆桥,这小丫头,真是招人稀罕。 吴氏站起身,关槐这才上前见礼,吴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吴老太太对这个二女婿一直不满意,只搂着关秀秀逗她玩,却不肯搭理关槐,只做未见。 半躬下身子的关槐讪讪的看着吴老太太,不得不硬着头皮又唤了句:“岳母大人。” 吴老太太依然头也不抬,吴氏着急的唤道:“娘!” 吴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不满的骂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原来还不信!现在看,可不就是真的么!” 得,这下看出来了,吴氏内爆脾气从谁那儿继承的了。 吴家爷俩大是尴尬,只是吴家的母老虎积威已久,吴家的两个男人俱都不敢反抗,他们同时满怀歉意的看了关槐一眼。 吴氏满心委屈,却又不敢再开口。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关秀秀看着自家老爹可怜的样子,一阵心疼。她挣着小腿从吴老太太的怀里下了地,再次跪到了地上,睁着大眼睛看着吴家老太太道:“外祖母莫要生爹爹的气了,秀秀给您磕头了!” 说着,关秀秀再次磕起头来,砰,砰,砰,那真是下了死力的,满屋子都是磕头声。 她小孩子伶俐。磕头速度又快。等大人们反应过来时,已经磕了十几个头去,莫说吴氏这个亲娘,便连舅舅外祖都是一阵心疼。 吴老头子呵斥道:“你还拿什么架子,一会别把孩子都伤了!” 吴老太太瞪了吴老爷子一眼。却伸手把关秀秀拉了起来,看着她红肿的额头,小心的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关秀秀睁着大眼睛,扯出了一个笑容,宽慰她道:“一点都不疼!” 这懂事的小模样,真是让吴老太太的心肝都疼了,搂在怀里。依然没有看关槐一眼,赌气道:“罢了罢了,谁叫你生了个好闺女!” 吴老太太低头认输,终究不爽,又对着吴氏呵斥道:“还不给你男人搬把椅子,泡壶茶上来!” 吴氏连声应了:“哎哎!” 吴老太太拿起个帕子。手指顶着关秀秀的下巴,来回看了看,孩子白皙的小脸上那一片红肿异常醒目,这孩子真是实心眼啊,吴老太太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心疼的道:“傻孩子,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关秀秀甜甜一笑:“那外祖母以后也莫要生爹爹的气了,气大伤身,若是外祖母不高兴,就揍爹爹一顿,姆妈总说爹爹一身的皮瓷实着呢!” 吴老爷子和吴西顺同时乐了,这小妮子,还编排起自己亲爹了,叫外祖母打亲爹撒气,也亏她想的出来。 吴老太太心里可美的开花了,不管这小妮子心里怎么想,嘴巴上可是向着她,向着吴家咧。 吴氏刚好端着托盘进来,闻言忍不住啐了一口:“小马屁精!” 吴老太太人虽然老迈,身体却康健,一双耳朵尤其灵,她立时抬起头,恼道:“浑说什么呢?!” 吴氏脖子一缩,却和她大兄一模一样,嗫嗫的道:“没什么,没什么。” 关秀秀大是得意,恰好看到吴家大舅又对她眨了眨眼,关秀秀嘿嘿一乐,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来外祖家太幸福了。 吴氏把茶水给父母兄长还有丈夫斟上,随口问道:“人杰呢?还有西顺,怎么都没见到?” 吴家大舅放下手中茶盏,苦笑道:“这两年铺子里生意好,尤其到了年关,一家人都忙的停不下脚,今年多雇了一个伙计,以为会好些,谁知道你大嫂偏偏又——” 吴老太太立马啐了他一口:“你家那口子有喜是好事,你怎么也跟小孩子一样不懂事!” 吴家大舅被臊了个没脸,又不敢顶嘴,只能认命的摸了摸鼻子,转了个话题道:“小弟和人杰一起去上货了。” 吴氏眉头皱起:“小弟身体不好,人杰年纪又小,大哥你怎放心的下!” 在这个问题上,吴家的男人们出奇的坚持了自己的看法,吴老头子咳了一声,板着脸教训道:“孩子大了,总得出去闯闯,哪有大老爷们一直呆在家里的道理!” 吴氏还要说话,关秀秀撇了下嘴巴插话道:“按照姆妈的意思,哥哥就该呆在家里种地!” 一句话堵的吴氏哑口无言,她想说关大宝怎么一样,却又知若真说出,定会得罪父兄,气的她连瞪了关秀秀几眼。 关秀秀现在有恃无恐,靠在外祖母怀里,肆无忌惮的对着吴氏做了几个鬼脸。 一屋子的大人都看笑了,原本只当关秀秀可爱又懂事,现在又加上了古灵精怪,能让吴家的二姑奶奶吃瘪,那可不容易! 吴家大舅轻咳一声:“父亲,母亲,刚才二妹在店门口说,叫秀秀以后姓吴呢!” 吴老太太又惊又喜:“当真?!” 没等其他人说话,关家老爹跳了出来,老实人涨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不,不行!” 吴氏赶紧把他拉了回去:“大哥跟你开玩笑呢!” 吴老太太一脸悻悻:“原来是玩笑啊。” 渣渣们果然给力!加更送上!朕宣布,过年期间正常更新,依然是每天两更,打赏粉票加更!咱们的口号是粉票多多,更新多多! 075 彪悍的吴家女(二更) 吴老太太看着怀里乖巧可爱的外孙女,心中惋惜不已,为什么就不姓吴呢?! 她把脸一横,看向了长子,不由分说的命令道:“正好你媳妇又有了,这次生个乖孙女好了!” 吴老爷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老婆子,老太婆自打知道媳妇有了身孕以后,就天天上香拜佛,一门心思的想要个孙儿,外孙女一来,转眼便翻了脸。 吴家大舅无辜的摸了摸鼻子,他真是自作自受啊,原本想要逗自己那憨厚的妹夫一下,没想到引火上身了! 吴西顺赶紧站起身道:“我得去铺子里看看了,伙计们办事我不放心。” 看着自家大舅落荒而逃,关秀秀打定主意要抱住了吴老太太的大腿了,老太太彪悍的一家老小通杀啊,看以后吴氏还敢惦记她的小金库不! 看着大儿子快要踏出房门,吴老爷子赶紧吩咐了句:“去把大妮也接回来,一家人好好聚聚。” 吴西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关秀秀狐疑的看着大舅的背影,方才那一刹那,她感到大舅似乎并不十分乐意? 她以前来吴家的次数便屈指可数,见到那位嫁出去的大姨的次数就更少了,也因此吴家大姑奶奶的形象在关秀秀印象里最为模糊。 吴老头子站起身,对着浑身不自在的关槐道:“走走,咱们爷俩到外面走走。” 关槐赶紧站了起来,如释重负的跟在了泰山大人身后。 吴氏在乡下天天做事,此时闲下来便浑身难受,她把袖子一挽。端来一盆温水就要给爹娘收拾屋子。 关秀秀麻溜的下了地,凑到了吴氏身前就要帮忙,吴氏轰小鸡一样赶着她:“别在这里捣乱,边呆着去!” 关秀秀撇了撇嘴,吴老太太把她拉了过去,哄着她道:“别搭理你姆妈,她就是讨人嫌!” 吴氏气的叫道:“姆妈!” 关秀秀乖巧的绕到了吴老太太身后,举起小拳头一下一下的砸着。一脸体贴的道:“外祖母以前照顾姆妈一定很辛苦。” 吴老太太舒舒服服的享受着小外孙女的伺候,应声道:“可不是,你姆妈小时候有你一半乖巧,外祖母就谢天谢地喽!” 关秀秀一脸诧异:“是么?可是姆妈总说秀秀调皮。” 吴老太太板起脸:“胡说!我们秀秀最懂事了!你姆妈才调皮!” 这一老一小一唱一和,听得一旁做活的吴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关秀秀,有本事你就呆在吴家一辈子,看回家老娘怎么修理你! 吴氏把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到了手中的抹布上。恶狠狠的擦拭着屋子里的物件,甚么衣柜五斗橱都被她擦的光可鉴人。 一屋子的家具变干净以后,屋子也亮堂许多,吴老太太那眯起的双眼,微翘的唇角,都透露了她的口是心非。关秀秀看在眼中,暗自好笑。 吴氏端起第三盆脏水,准备换了去,房门被人一推,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骂道:“吴二妮,你还知道回来呦!” 关秀秀傻了眼,看着进来的妇人一身粉红裙袄,穿金戴银,却并不俗气。配上一张粉面桃花。当真是富贵逼人。 细细望去,她的眉眼和吴氏颇为相像,只是吴氏一身靛蓝布裙,又素面朝天。连发上也只插了一只木钗,登时便被比了下去。 看来这位就是自己那久未谋面的大姨娘了,关秀秀赶紧上前,行了个福礼,老老实实的唤道:“大姨娘万福。” “呦呦,我们小秀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吴大姐显然秉承了母亲的优良传统,一把将关秀秀搂入怀中,爱怜的摸了又摸,稀罕不已的道:“还真是歹竹出了好笋!” 哎呦喂,关秀秀的头都大了,吴家娘三还真是一脉相承啊,这嘴巴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她原本很是钦佩的姆妈根本不够看,被外祖母碾压过后,又被大姨娘完败。 关秀秀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姆妈升起了同情之心。 关秀秀决定认真的坐山观虎斗。 吴氏被自己老娘欺负没办法发脾气,对自家大姐就没那么客气了,她把手里的抹布往盆里狠狠一摔:“吴老二,你怎么说话的!” 吴家大姐事事拔尖,生平最讨厌旁人唤她的排行,当下就冷了脸,把手上金镯往下一卸,套在了关秀秀手上:“来,秀秀,这是大姨娘给你的见面礼,莫要嫌难看。” 这对绞丝金镯是藤缠花的样式,澄黄锃亮,分明是刚刚翻新过的,一定是最时兴的样式,怎么会难看! 关秀秀当下就要推拒,却被吴大姐按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下一刻,她便听到吴大姐回头唤道:“梁正,还不给你二姨母请安!” 关秀秀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倒流了去,她方才还在奇怪,这个说话刻薄的大姨母怎会如此大方,出手就是一只金镯,原来在这里候着呢! 大姨娘出手如此大方,吴氏总不好不给见面礼,吴大姐是吃准了吴氏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 关秀秀肠子都悔青了,若是她没有把银子藏起来,而是交到了吴氏手里,现下吴氏也不会如此难堪。 家中境遇如何,她还不清楚么,将将温饱罢了,省下来的银钱,都供给了关大宝读书,哪里有闲钱落下,若不是吴家一直接济着,怕是关家四口,一年到头,连一套新衣都做不上! 吴氏脸上青白交替,半晌,她呜咽一声,掩面哭了起来。 吴大姐恼道:“哭,哭,你就会哭,当初我叫你不要嫁,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过的不如意有多难受了吧!” 吴老太太看着吴氏啜泣也颇为心疼,吴大姐的话却又处处说到了她心坎上,便没有出声,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吴氏。 关秀秀看着吴氏哭泣,心中难受的紧,她挣脱了吴大姐的手,扑向了吴氏,同样哭了出来:“姆妈,我们走,我们不要在这里呆着了!” 吴氏被关秀秀一拉,登时想起了自己作为母亲的身份,她反手擦了把眼泪,强自笑道:“说什么呢,姆妈没事。” 关秀秀大哭不已,只反反复复的叫着一句话:“姆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做人儿女的,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受那闲气,哪怕只有半分! 关秀秀哭的凄惨,吴氏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啜泣,吴老太太终于看不下去了,她颤悠悠的站起身,瞪了大女一眼,伸手把关秀秀揽入了怀里:“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为了多久以前的事吵闹,你们真给我长脸!” 说着,吴老太太拿起帕子仔细的给关秀秀擦着眼泪,哄着她道:“秀秀乖,咱们不哭啊,婆婆等下给你买糖吃。” 关秀秀垂泪不语。 吴老太太登时急了,她捉起关秀秀的小手,朝着吴大姐挥了一下,又朝着吴氏挥了一下,“好了好了,叫她们不懂事,咱们打她们!” 关秀秀被老太太的憨态可掬逗乐,一下破涕为笑。 吴大姐叹了口气,闷闷的道:“罢了,我回来也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她又对着身边小儿斥道:“梁正!还不拜见你二姨母!” 关秀秀抬起眼,模糊中看到一男孩从她身边走过,对她好奇的看了看,一双朦胧的桃花眼眨了眨。 “二姨母安好,甥儿给您请安了!”男孩的声音清脆爽朗,带着说不出的清爽,仿佛新切柠檬的清香。 吴氏慌忙扶起他,“哎,哎,二姨母这次出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 吴氏一边说,一边慌张的在身上摸着,只是她如何摸的出来东西,越发显得窘迫无比。 吴大姐恼道:“你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是你亲外甥,拜你一拜又如何了,何必拘泥于俗礼!” 关秀秀几乎要拍掌叫好,自己这位姨母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啊,大姨娘说的没错,姆妈就是死要面子,才会被大伯娘诓了一次又一次! 吴氏恍若未闻,依然在身上摸来摸去,半晌,她摸到耳上一对包银耳钉,这是关槐送她的第一样首饰,她平日里爱若珍宝,向来不舍得摘下。 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吴氏快手解下耳钉,往外甥手里一送:“拿去,别嫌难看!” 吴大姐怒极反笑:“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他一个男孩,你送他一对耳钉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叫他这么小就给我找个儿媳妇?!” 吴大姐一语点破,吴氏瞬间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手还握着外甥的手,外甥的掌心托着那一对有些暗晦的包银耳钉,登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这是在做什么! 仿佛为了配合母亲的说法,梁直把耳钉握住,塞回到了吴氏手中,一口拒绝道:“二姨母,我不要这个见面礼!” 吴氏和吴大姐双双变色,虽然说吴氏拿出的礼物的确不大恰当,但是作为晚辈的梁直直接拒绝长辈的礼物,却更加失礼。 吴大姐脸一沉,开口便要教训儿子,却见梁直抬起头,一对桃花眼泛着满满的春光,薄唇轻启,指着关秀秀,眉飞色舞地道:“二姨母若是要给,就把这个妹妹给我做见面礼好了!” 又一个美少年出现鸟~龙渣渣真无耻!就喜欢炮灰美少年! 076 争风吃醋(一更) 在关秀秀的错愕中,吴氏和吴老太太的反应都极快,二相当的有默契,一个上前一步把梁直护在身后,一个则是张开双臂挡在了吴大姐身前。 吴大姐已经拔下了发上金钗,粉面寒霜的指着梁直骂道:“小畜生,看我不揍死你!” 关秀秀下意识的看向了梁直,后者无知无畏的对她粲然一笑,男孩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梁直语气温柔的道:“妹妹莫怕,外祖母会护着我们的。” 关秀秀一脸黑线,敢情这都是惯犯了,看看吴家三个女人之间配合的娴熟程度,怕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 吴大姐冷冷的盯着梁直,对着自己的姆妈和胞妹道:“你们莫要护着这个小畜生,小小年纪就四处留情,成日里姐姐妹妹的绝不离口,我今天非要把他好生修理一番。” 吴氏苦口婆心的劝道:“孩子还小,讲讲道理也就是了——” 姐姐妹妹—— 关秀秀的脑中轰然炸开,怪不得总觉得梁直的名字有些耳熟,可不就是那赫赫有名的浪荡子! 说起来,梁直和郭志彬二人都是好色之徒,俱都喜欢寻花问柳,但是和郭志彬拿着银子出去花天酒地不同,梁直可是众多莺莺燕燕心心念之的梁玉安。 古有美男宋玉潘安,因梁直容貌俊美堪比这二人,故而被唤作了梁玉安,当年一提梁玉安,哪个不晓·谁个不知,正经人家的小媳妇大姑娘表面上对他嗤之以鼻,一听到玉安公子的名头,却没有一个不奔出来相看的。 关秀秀抬起眼来,这次是认认真真的把梁直看了个通透,二人并肩而立,关秀秀的手还被牵在了梁直手中,那张日后迷倒了无数女子的俊脸此时近在咫尺,清晰无比。 他的皮肤很白皙·鼻梁高挺峻拔如峰,最主要的,还是他的一双桃花眼,时时带着笑意,仿佛她就是他欢喜的源头,让人情不自禁的沉醉其中,少年不过八岁左右,就已经如此姿色,难怪日后会有无数女子为之疯狂。 拜郭志彬所赐,关秀秀生平最恨寻花问柳之辈·她把手一抽,二话不说的钳制住了梁直的耳朵,狠狠的揪住了,啐道:“我是个物件么?你说要就要,好个大言不惭!” 兔起鹘落间,关秀秀来了个窝里反,大后方失火,吴氏和吴老太太都没反应过来,吴大姐眼睛一亮,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外甥女′进屋以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缓缓的把金钗重新插回到了头上,动作优雅的仿佛正在对镜梳妆,看着关秀秀笑道:“说的好·秀秀不用爱惜力气,往死里拧!” 吴氏赶紧一巴掌拍掉了关秀秀的手:“你这死妮子,怎么动起手来了!” 吴老太太看看粉团一样的外孙女,又看看小玉人般的外孙子,真是哪个都不舍得说上一句,哪个都不舍得打上一下。 梁直揉着耳朵发起愣来,他自幼生的极好,嘴巴又甜·一直都十分讨长辈的欢心·尤其是那一嘴的姐姐妹妹,简直吃遍天下无敌手·今天还是第一次吃瘪,不由觉得二姨母家的这个表妹越发有趣。 他猛的抬起头·兴奋的看着吴大姐:“母亲,让妹妹去我们家里玩吧!” 说着,他又看向了关秀秀,一双手再次没羞没臊的牵了过来:“我的泥人,我的空竹,我的九连环,都可以给你玩哦!” 男孩细长的眉毛皱到了一起:“不过我的风筝可不能给你玩了他这一番话下来,充满了童言稚语,引得吴氏和吴老太太同时笑了起来,吴氏拍了拍自家姐姐的手:“你看,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话音未落,却听到梁直又道:“那是隔壁的阿环姐姐给我扎的。” 吴大姐立时指着儿子对着吴氏抱怨道:“你看看!他可是生了一副侠骨柔情,从里到外都惜着香,怜着玉呢!” 关秀秀心中大是感慨,这小儿看来果然都是从小就开始长歪的,她斜着眼睛,满是怀疑的看着拉着自己手的八岁小儿。 看到关秀秀的脸色,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有所有的东西都贡献出来不快,有些过意不去的梁直急急的补充道:“不过我姆妈的胭脂水粉,还有发钗金饰,我都可以拿给你!” 小儿口快,这次吴氏和吴老太太都来不及反应,吴大姐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另一厢,关秀秀比她反应更快,一回生,二回熟,一只小手轻车熟路的拧上了梁直的耳朵。 还是同一个耳朵!同一个部位! 关秀秀管这叫锦上添花,以前没少用这招对付郭志彬。 “你姆妈的胭脂水粉是你花钱买的么?不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拿来送人?”关秀秀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听得吴家三个女人俱都一怔。 她每说一句,梁直就摇一下头,白皙的脸皮已经涨的通红。 没等吴氏发作,吴大姐已经击掌叫好:“说的好!这个杀才,就当如此教训!” 吴氏又一手拍掉了关秀秀的小爪子:“这死丫头,在家里还答应的好好的,一出来就惹是生非!” 吴大姐大步走了过来,梁直立时吓得退了一步,她却只是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反手拉过了关秀秀,牵着她的手一起坐了。 把小姑娘爱怜的看了又看,与此同时,关秀秀也正在打量着这位彪悍的吴娘子,近看之下,才发现她这位大姨娘的年纪已然不轻,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只是被香粉盖得仔细,一眼望不出来罢了。 想想也是,关大宝虽然大了梁直几岁,吴大姐到底比吴氏年纪大些。 吴大姐此时眉眼俱都带笑,细细打量了一番小姑娘秀气的眉眼后,抬眼对着吴氏笑道:“二妮,你家这小女儿真是对了我的脾气说着,她素手仲出,从脖颈间拽出一根红绳,红绳下一块小巧玲珑的拇指玉,吴大姐把玉从脖子上摘了下来,二话不说的给关秀秀戴这是她的贴身之物,自然爱惜无比,和方才为了应酬而卸下的金镯又是不同,这说明吴家大姐算是正式认下了关秀秀这个外甥女。 吴氏声音哽咽:“二姐。” 梁直辛苦的揉着耳朵,眼见母亲脸上雨过天晴,又巴巴的凑了过来,轻车熟路的拉住了关秀秀的手,趁机道:“母亲,不若让妹妹到家中住上一段时日吧?” 没等吴大姐回答,房门被人一把推开,郭志彬气鼓鼓的站在门口,大声喊道:“不行!” 随即如同炮弹一样的冲了过来,一下撞到了梁直的身上,淬不及防下,六岁的小儿生生的把八岁的小儿撞倒在地。 偏偏梁直的手还牵着关秀秀,三个小儿顿时跌坐一团,惊呼之声骤起,关秀秀挣扎着站了起来,回头一看,登时乐了,郭志彬这小儿居然跨坐在梁直身上,一双小拳头没头没脸的砸了下去。 犹然站在门口的郭志礼和关大宝张大了嘴巴,郭志礼极是惭愧的道:“乃弟无礼,关兄见笑了。” 关大宝赶紧说:“无妨无妨。” 许是觉得如此说不够安慰好友受伤的面子,关大宝又画蛇添足的补充道:“习惯了。” 郭志礼:“……” 二人谦让间,几个大人已经七手八脚的把两个小儿分开了,吴大姐平日里教子甚严,却也颇为护短,眼见爱子平白的被揍了一顿,登时把梁直拉到了身后,严厉的看着郭志彬问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随便上来就动手大人,你家中大人何在,叫他们来与我理论!” 郭志礼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认命的站出来,准备给弟弟顶缸。 郭志彬一手拉过了关秀秀,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的道:“秀秀是我媳妇,才不去你们家呢!” 吴大姐半张嘴巴,随即笑出声来,吴氏哭笑不得,郭志礼最是尴尬,他伸手扶额,家门不幸啊,家门再次不幸了! 关秀秀板着脸,正要如法炮制,教训梁直一般狠狠的教训郭志彬一顿,梁直扬起俊脸,站了出来,质问道:“可有三媒六聘,可有大红花轿,可有洞房花烛?” 他一连三个问句,和关秀秀方才问他之时颇为相像,步步紧逼,郭志彬小儿又如何懂得这些,一脸茫然的看着梁家大公子,反倒坐实了梁直的猜疑。 到了后来,梁直老气横秋的把手背在身后,断然的下了结论:“那就不是你的媳妇!” 郭志彬登时急了,他抬头看向了胞兄,求助道:“大哥,我要三媒六聘,我要大红花轿,我要洞房花烛!” 郭志礼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家门怎么老是不幸啊! 余人怔了下,随即大笑出声,吴大姐指着郭志彬小儿,边笑边道:“你这小儿,又不是你要嫁人,要什么三媒六聘大红花轿!” 她吃吃的笑着,看向吴氏打趣道:“妹子,我看你要收一个上门女婿了。” 郭志礼扶额的手一僵,这个主意不错啊,把郭志彬踢出去,家门以后定然大幸啊。 郭志礼看了旁边的关大宝一眼,心中颇为愧疚,到时候就轮到关家家门不幸了。 啊,过年了,大扫除了没,看看还有没有粉红票,别留着过年了,赶紧投了吧,又差三票就加更了!一票换一千字哦,多划算的买卖,还犹豫神马呢,连白菜都涨价了!!TT 要是今天达到六十票,朕决定在零点加更,哇咔咔! 077 商家主母(二更) 吴氏大是尴尬,以往她和李氏一起,虽然私下里也探讨过两姓联姻之事,对于郭志彬小儿口口声声非关秀秀不娶的童言稚语也颇为好笑,但在娘家公然说出,却又不一样。 吴氏赶紧对着站在门口的关大宝招了招手,问他:“怎地这么早就下学了?” 郭志礼随着关大宝一起过来,闻言深施一礼,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父亲念及扶风兄久未见胞妹,特许他提早下学,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也闹着来凑热闹,父亲便令同来。” 他一番话回答的头头是道,倒叫一旁的吴老太太和吴大姐殊为惊奇,不由看向吴氏问道:“这是哪家的儿郎,生的如此俊秀?” 吴氏亦是大觉面上有光,介绍道:“是县上郭学知家的长子。” 顿了下,又向着郭志彬努了下嘴巴,小声补充道:“那个是郭家次子。” 郭志礼早已经通晓人事,马上拉过弟弟,对着几名长辈逐一见礼,关大宝也给外祖母和大姨娘问了安。 吴大姐果然阔气,当下就从袖里摸出了三个小银瓜子,一个孩子给了一颗,吴老太太啐了她一口:“你倒是来我这里显摆了,你出手大方,叫老婆子如何拿的出手!” 吴大姐笑了,又摸出了三颗银瓜子:“我替母亲给了就是了。” 一时间皆大欢喜。 郭志礼悄然的拉了拉关大宝的袖子:“你这姨母好生阔气。” 关大宝笑了:“我姨丈是这安肃县城数一数二的商家,姨母家中阔绰,自然出手大方了。” 几个孩子在吴老太太跟前站成一排,从六岁的童子到十二岁的少年,一眼望去。俱都生的眉清目秀,看的人赏心悦目。 吴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爱的不行,最后还是做了取舍,把唯一的女孩关秀秀和外孙梁直给揽入了怀中,实在是梁直生的最为俊秀。 郭志彬登时不高兴了,他不由分说的往关秀秀和梁直中间一挤,也往老太太怀里凑去。 看的吴氏和吴大姐发噱,二人赶紧一手一个,拉开了梁直和郭志彬,吴大姐揽着梁直。吴氏抱着郭志彬。只剩下关秀秀偎依在吴老太太身边。 姐妹二人这一番折腾,俱都出了一身汗,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自从吴氏出嫁后一直都有的姐妹间的芥蒂自然而然的消散许多。 吴老太太见人齐了。出声吩咐道:“大宝,去告诉你大舅一声,叫他早点开饭。” 关大宝应了,郭志礼便欲告辞,毕竟是吴家内部的家宴,他一个外姓,参合进去总不合适。 吴氏看出他的意思,连忙挽留道:“吃了饭再走吧,大宝也要回学堂呢。你们路上也好做个伴。” 郭志礼略一犹豫,郭志彬已然叫了起来:“要走大哥自己走,我要留在这里陪着秀秀!” 郭志礼真想把这个弟弟按倒在地一顿胖揍。 那边的吴大姐已经不由分说的做了决定:“好了,就这么办吧!大宝,还不去找你舅舅!” 吴家大姐积威已久,莫说吴家。就连关家也深受波及,关大宝唯唯诺诺的应了,拽了郭志礼一把,两个少年一起退了出去。 吴氏站起了身,对着吴老太太道:“我去灶上帮帮忙。” 掐指一算,有十好几口子人要吃饭,灶上就一个婆子,定然帮不上什么忙。 话音未落,一旁的吴大姐插话道:“我随你同去。” 吴氏一怔,下意识的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去了她和吴大姐,屋子里就剩下三个小的一个老的。 三个小儿若是再闹起来,可是无人能治了。 她心中担忧浮在脸上,吴大姐嫣然一笑:“无妨。”她的笑容一敛,看着三小儿道:“你们谁若敢惹是生非,动手动脚,我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吴家大姐平日里素有威严,这一番话板起脸来说,竟让人觉得风雷滚滚,隐约有天罚降下之感,几个孩子噤若寒蝉,全部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吴氏大是钦佩,别有深意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小样的,知道你娘平日里对你有多温柔了吧! 吴氏和吴大姐两个到了灶上,和灶上的韩婆子打了招呼,吴氏挽起袖子,问道:“今天都做什么菜色?” 韩婆子约摸四十五六,一头半白的头发全部用帕子包了起来,指了指围着锅灶摆了一圈的生食道:“吴大爷一共给了我两吊钱,我割了几斤肉,又捉了两只鸡,买了几斤鱼,还有些鲜菜,不知道二姑奶奶想如何做?” 说话间,韩婆子一双眼睛躲躲闪闪,却不与吴大姐对视。 吴氏逐一查看着灶上的生鲜肉食,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整治,身后传来了吴大姐慢条斯理的问话:“这猪肉几斤几两?” 韩婆子结结巴巴的应道:“五斤八两。” 吴大姐又问道:“鸡是不是二妹带来的?我看这县城里的鸡,没一只这般肥壮的。” 韩婆子小声应了。 吴氏奇怪的看向自家大姐:“你不是平日素来不喜管理这般杂事么,今日怎地如此空闲?” 吴大姐笑了,素手抬起,拇指和食指对掐,逐一的算起账来:“那猪肉不过五斤八两,看那颜色,分明是方才去割下的,已是不新鲜,肉铺的老板定然打了折扣。” “我就给你算成三百钱,那鱼又新鲜的多,怕是早上从进城的乡人手里买的,一早就养在了水缸中,这价钱又便宜许多,韩家的,你可真是会买东西。” 吴大姐的夸奖如同千斤重锤一下砸在了韩婆子的背上,她半躬下身子,偌大的厨房竟似已无她的容身之地。 吴大姐又把各色蔬菜的价钱逐一报了出来,每种浮动两三文钱,一气呵成:“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吊钱。” 韩老婆子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双唇微动,吴大姐看出她的辩解之意,先声夺人道:“你定要说,还为几位大爷打了酒水是不?我家大哥素来爱喝的烧制小酒,huā上半吊钱就足够买上整整一坛。” 扑通一声,韩老婆子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求饶:“老婆子知错了,还请大姑奶奶饶了老婆子这一回。” 吴氏看的目瞪口呆,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原本在闺阁之中亲密无间的姐妹二人,现如今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随着韩老婆子的头点上点下,发上的帕子脱落,露出了半白的头发,吴氏看着颇为可怜,忍不住开口替她求情道:“二姐——” 吴大姐一记利眼扫来,吴氏即刻噤声,吴大姐冷笑着道:“大哥给的工钱我也知晓,在这街上不算少了,即便如此,这一顿小小的家宴,她就要贪去半吊钱,平日里买米买菜,究竟要贪掉多少钱?” 吴氏默然无语,韩老婆子求饶声依然不止。 半晌,吴大姐方开了。:“罢了,我姑且给你个面子,这毕竟只是我娘家,我指点你个出路,你好生干到年末,随便你找个什么借口,来年不要叫我再看到你。” 韩老婆子感恩戴德的谢了,吴大姐又喝令她整治饭菜,吴氏赶紧上前,就要帮忙,吴大姐伸手对着吴氏招了招:“二妮,过来这边坐。” 吴氏为难的坐下了,吴大姐却笑而不语,在二人的注视下,韩老婆子一点都不敢藏私,看家本领全都使了出来,她到底是灶上做惯了的,一双手舞的飞快,转眼间十几个菜肴便配制完毕,只等着下锅熘炒。 吴氏看的目瞪口呆,吴大姐伸出芊芊玉指,点着韩老婆子笑道:“妹妹,我们huā钱雇了她,可不就是为了替我们做事,若是还要你动手,雇佣她何用?!” 看着吴氏一脸的于心不忍,吴大姐一双精描的细眉扬起,坦言道:“何况,我留她到过年以后,已经给足了她面子,你信不信,若是今日我就叫她走人,她在这安肃县城再无活路。” 吴大姐说此话时傲然无比,城中富贵之家本就彼此有信,无缘无故,谁会赶走一个用惯了的帮佣,定然是她做了有损主家的事情,这样的人,谁家还敢再用。 如今吴大姐却给韩老婆子留了后路,年后自己寻个借口,歇上一两个月,再出来找活路就是了。 也难怪韩老婆子干活越发卖力,吴氏恍然大悟,对吴大姐不由由衷的佩服起来:“二姐还真是厉害的紧了。” 吴大姐唇角勾起,带着说不出的嘲讽:“这有什么,若是你和我对换,你也未必比我差了!” 她看似处尊养优,其实操心的事情一样不少,对于家中各项huā费都要了如指掌,不然岂不是被下面的人诓骗了去。 吴大姐素脸一沉,恼道:“打发个婆子不算什么,还不是她不会当家,才会把家里搞成这般景象!男人们外面的生意红火,家中却一塌糊涂。” 吴氏心一跳,下意识的看向了韩老婆子,却见后者充耳不闻,只专心做着手上的活计,不由再度佩服起自家大姐的厉害来。 等着,朕到了12点给你们拜年!(未完待续 078 郭妹妹(60粉加更) 吴家大姐生平有两件憾事,一个是大哥的亲事,一个是小妹的亲事。 小妹自不用说,加入农户人家,日夜操劳,日子还过的紧紧巴巴;大哥娶得是个破落户的女儿,据说前几代里也出过一任知县,到了这一代,却只考出个秀才,胸怀大志,偏偏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教养出的女儿亦是富贵身子乞丐命。 莫说孝顺公婆,便是连操持家务,教养子女这等分内之事她也做不好,每日里只喜欢吟诗作对,伤秋悲月。 这样的女子,自然是入不了吴大姐法眼的。 吴氏对大嫂亦是看不过去,却不会如姐姐这般宣诸于口。 闻言也只得劝道:“好歹她在生意上还能搭把手,人杰也这么大了,二姐休要再恼大嫂了。” 说来也奇怪,吴林氏诸事无能,偏偏极讨内院妇人喜欢,往年里,都是她带了布料样式去城里的富贵人家兜售生意,每每满载而归。 这也正是吴家大姐再有微词,吴家二老也对这个儿媳妇深表满意的主要原因。 吴大姐看着吴氏冷笑一声,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如此说。” 吴氏一下警觉起来,她就奇了怪了,二姐怎会跟她到了这等腌臜之地,她警惕的问道:“什么事?” 吴大姐讽刺的笑容愈甚:“她想把自家妹妹嫁给小弟!” 吴氏嗖的一下站起,沉着脸反问道:“什么?!” 吴大姐扬起眉,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吴氏脸黑的如同锅底灰,不行,林家已经祸害了她一个兄弟。不能再让小弟也如此! 吴大姐仿佛卸下了心事,神情轻松起来:“他们根本就不想告诉你。若不是我一直不允,怕是这个时候,那姓林的都进了门了!” 吴氏脸色铁青,灶房内只听得到吴大姐的絮絮声。 吴大姐看了小妹一眼,莫看平日里家人都忍着她,让着她,真到了关键时刻,还得小妹出来顶缸,大哥疼她,小弟尊敬她。父母也心疼她。吴氏才是这个家里最得宠的孩子。 两姐妹一直在灶房内坐到了将要开饭,直到韩老婆子战战兢兢的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提醒吴大姐:“大姑奶奶,该开饭了。” 吴氏抬起头,看着吴大姐道:“二姐。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包管成不了!” 吴大姐神情一松,两个姐妹一前一后回到了上〖房〗中。 吴氏张罗着摆饭,摆饭这事,本该主妇亲来张罗,现下却轮到她一个回门的姑奶奶,因心中对大嫂已有怨言,吴氏脸上便不带半点喜色。连带着几个孩子也老实了不少。 席开两桌,炕上一桌,地下爷们一桌,吴老太太被请到了炕上的上座,几个孩子围在了她身边,吴氏和吴大姐也侧身坐下了。 吴西顺招呼着妹婿入座。因人少,关大宝和郭志礼也得以上了正桌。 待人都坐好了,吴大姐扫了一眼左右,笑道:“我那弟媳怎么还不来?” 吴西顺一怔,他素知这个妹妹不喜欢林氏,也因此原本没打算叫林氏出来,省的惹了双方都不快。 此时被吴大姐点出,却不好拒绝了,他笑道:“我这就去喊她。” 片刻之后,林氏施施然的进来了,身边跟着那个垂髫的小丫鬟,倒真有少奶奶的气派。 关秀秀偎依在吴老太太身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不熟悉的舅母,往日里依稀记得这个舅母读书识文,旁的却一概不知。 打眼望去,林氏身材依然窈窕,瓜子脸,尖下巴,一双眼圈微微泛红,似受了什么委屈。 她盈盈一拜,细声细语的给公婆问了安,吴氏和吴大姐都不得不喊了声嫂嫂。 论理讲,姑奶奶们回门,可得一席,正经的儿媳妇却要在地上伺候着,给婆婆添菜,给姑奶奶们盛汤。 只是林氏到底有了身孕,两个姑奶奶反倒起身给她让出了位置。 吴西顺看向吴大姐问道:“还要不要等妹婿?” 吴大姐笑道:“等他作甚,他忙着呢,我叫他估摸着时间,散席了来接我们娘两。” 吴西顺点了点头,端起酒壶给老父和妹婿关槐都斟了上,家宴便正式开始了。 韩老婆子果然有两把刷子,桌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清蒸鱼上绿油油的葱段,炸的金黄的茄盒藕盒,带着通红的酱汁的半个猪肘—— 吴西顺忍不住笑道:“妹婿还真是有口福,看来那韩老婆子是连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了,我们平日里可没这等口福。” 闻言,吴氏和吴大姐心照不宣的对望一眼,只觉得又可笑又可怜,那韩老婆子平日里果然懈怠的厉害。 吴大姐站在地上,端着个小盘子,手脚麻利的很,片刻功夫,便剔出了一块鱼肉,二话不说的给了小外甥女。 关秀秀甜甜的道了谢。 待她剔出第二块,却不由一愣,姓郭的小儿端起了自己的碗,巴巴的望着她,像极了前几日刚讨来的看家的幼犬。 吴大姐的筷子里的鱼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郭志彬的碗里,一旁的梁直也刚巧剃好了一块鱼肉,讨好的放入了关秀秀的碗里。 没等关秀秀感慨一下二人的差距,郭志彬筷子伸出,把梁直放入关秀秀碗里的鱼肉夹了出来,一口丢入自己嘴巴里。 吴大姐一下笑了:“我这儿子啊,天生懒惰,只会为一干姐姐妹妹跑腿代劳,没想到今天终于有个男儿也享受到了这等待遇。” 梁直面不改色的接口道:“我手中的第二块本就是为郭家妹子准备的。” 话罢,他手中刚刚剔好的鱼肉公然落到了郭志彬的碗里,梁直一脸温柔的看着郭志彬:“郭妹妹,慢点吃。” 一干大人口中之物尽皆喷了出来,郭志礼哭笑不得的看了上面一桌小儿一眼,坐姿神情越发老成。 郭志彬可不管什么郭弟弟,郭妹妹的,情敌孝敬上来的,照吃不误。 吴大姐转移了目标,手中的公筷点个不停,一忽把那硕大的肘子给分了,一忽又给几个孩子夹菜,甚至连吴氏和吴老太太也没有落空,端的是玲珑八面。 她的视线一转,注意到林氏的筷子只少少的夹了几口蔬菜,登时不满的夹了一大块肘子肉到了林氏碗里:“你现在是双身子,光吃那点青菜如何养孩子!” 林氏望着油光水滑的那一块肘子肉,只觉得无论如何也吞咽不下,片刻之后,她双眼中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滚了下来。 吴大姐一下就恼了,把手里的筷子一摔:“哭,哭什么哭,哪个委屈了你不成?!” 要不她怎么就讨厌林氏呢,动不动就掉眼泪,不就夹了一块子菜么,这满桌子哪一个她没夹到,谁也没因为被夹了一筷子菜就哭出来。 林氏颤悠悠的伸出手,夹起那块肘子肉往口中送去,随即,她捂住嘴,呕吐一声,站起身向外冲去。 吴西顺一下站了起来,责怪的看了大妹一眼,立刻跟了出去。 连吴老太太也埋怨起来:“她有身子的人,闻不得油腥,吃不得油腻,你非要她出来坐席,又给她夹上那么一筷子的肥肉!” 吴大姐气的脸都发青了,关秀秀冷眼旁观,忍不住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肘子肉到吴氏碗里,甜甜的道:“姆妈,吃肉!” 关秀秀这一开口,缓和了席面上的气氛,吴氏赶紧配合的道:“我家秀秀真是乖,还不给你大姨娘也夹上一块!” 关秀秀听话的又夹了一块给吴大姐,吴大姐脸色稍缓,夹起那块肉,放到嘴巴里,食不知味的嚼着。 缩回手的关秀秀哭笑不得的发现自己面前同时出现了两双小手,郭志彬和梁直两个人一人捧着个碗,仿佛两个小叫huā子,巴巴的望着她。 关秀秀啼笑皆非的挑选了两块大小肥瘦都相差无几的,给两个人一人一块的夹了,谁知道郭志彬犹然不满意:“干嘛还给他也夹了!” 梁直亦是不满的道:“为什么先给他夹!” 关秀秀真想把一桌席面都掀翻到这两个讨人厌的小子身上,但是此时她还有大事要做,发作不得。 关秀秀一脸天真的看向吴氏:“姆妈,舅母方才为什么跑了出去?肘子肉不好吃么?” 吴氏一怔,这死丫头,刚夸过她懂事,马上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没等吴氏回答,吴大姐先声夺人道:“你大舅母要给你生弟弟了,娇贵的很!” 关秀秀点了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的道:“可是我家三婶也要生弟弟了,我看她就很喜欢吃肉啊,姆妈,是不是?” 吴氏瞬间进退两难,尴尬的不知说什么是好,这个小死丫头,挖个陷阱让亲娘跳,真不知道上辈子有多大的仇怨,这辈子才做了母女! 吴大姐已经反应过来,她眉开眼笑的看着小外甥女,哎呀呀,不愧是她们吴家的小闺女,瞧瞧这个机灵劲。 吴大姐真是越看越爱,那一双公筷再不往旁的地方招呼,全程伺候着小姑奶奶一个人。 龙渣渣给各位大大拜年了,偷摸点个爆竹丢到你们脚底下,叫乃们都潜水不说话! 新的一年还请继续支持渣渣,渣渣教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渣渣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079 梁直进学(一更) 吴西顺很快返回,只是这次林氏却未与他同行,显然已经回房了。 吴西顺只字不提,吴大姐自然也就略过去了,反正吴氏成了她的同盟,在小弟的亲事上,二个人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话语权。 到席将散时,房门被推开,一个锦衣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进来便拱起双拳,行了一圈礼:“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关秀秀抬眼望去,这人生了张圆脸,看上去一团和气,望着十分可亲,这就是她那大姨丈了。 一桌子的男人,除了吴老爷子原地未动,余人皆站了起来,又是一番见礼后,重新按照序齿,关槐往下,依次动了一个位置,梁满仓被让到了吴老爷子的右手下位。 吴西顺和两个妹婿关系都不差,当下就给他们重新斟了酒,梁满仓自罚了一杯,他本就是生意人,一番话下来,说的是面面俱到:“关老弟啊,你现在地里也没什么活了,不如就在城里住上段时间,我叫你姐姐招呼你们好好玩玩。” 关槐慌忙摆手:“那哪儿行。” 上桌的几个小儿吃饱了肚子,顿时都有些坐不住了,梁直率先溜下了桌子,凑到了自家老爹面前,拽了拽梁满仓的袖子,开口即道:“老爹,给我钱。” 梁满仓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摸出一吊钱,随意的塞入儿子怀中,二人之间动作娴熟,这一套口令早已经演练多次,不得不说,梁直有个严母,却有一个慈父。 梁直得意洋洋的带着一吊钱。重新溜回了上席,吴大姐瞪了儿子一眼。却也并未多言,知子莫若母,吴大姐隐约猜到梁直要用这银子做什么去了。 果然,梁直凑到了关秀秀面前,扬了扬手里的那一吊钱,笑眯眯的道:“秀秀,明天我带你去街上玩,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跟小哥说!” 他已经自动的跟随着郭志彬,把对关秀秀的称呼从妹妹进化成了秀秀。 未等关秀秀开口。一旁的郭志彬勃然大怒。他从怀里摸出数个铜板,往桌子上一拍,朝着梁直一扬下巴:“有钱了不起么,我也有钱,秀秀。明天我们去玩!” 梁直看了看郭志彬面前的数十铜板,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吊钱,笑了:“你那点钱够买什么?一碗馄饨?还是一份鸭血粉丝?我这一吊钱,足够去望江楼里吃上一顿了!” 郭志彬嘴唇扬起,不屑的看着梁直:“我这几十个铜板全部是我一个一个赚回来的,你那一吊钱,是你赚的么?” 郭志彬自打那次被关秀秀刺激后,自力更生的观念早已经刻骨铭心,深入骨髓。此时说起话来,昂头挺胸,骄傲无比,小儿的声音脆爽爽的传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连下桌的男人们的动作都为之一僵,所有人都抬起头看来,关槐满脸赞赏。吴西顺和梁满仓则是一脸惊奇。 郭志礼心道,姑且先把这小子收留着吧,家门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幸。 梁直皱眉看着郭志彬,小儿比他还要矮上半头,俊秀的小脸上满是稚气,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小娃。 梁直怀疑的问道:“你赚的?怎么可能!” 郭志彬下巴扬起的更高,“当然是我赚的,不信可以问哥哥们!” 哥哥们摸了摸鼻子,一脸痛苦的点了点头,哥哥们都是秀才了,润笔费竟然远远不及这六岁顽童,岂不让人气恼! “好!好!好!”三个好字大声的从梁满仓口中道出,他满是激赏的看着郭志彬,“有志气啊,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关槐立刻为他介绍:“这是郭学知的小儿。” 梁满仓登时满脸服气的点了点头:“原来是郭学知家的少爷,难怪了!” 一旁的郭志礼白皙的脸皮上飞起了一片红晕。 看到自家老爹对着六岁小儿一阵推崇,梁直自尊心瞬间发作,他猛然捉起了桌子上的那一吊钱,忿忿的跑回到了梁满仓身边,丢回给了自家老爹:“我也要自己赚,有什么了不起!” 梁满仓稀奇的看着自家儿子,这小子平日里擅耍滑头,也就他那严厉的亲娘能治的住他,今日倒是让人吃了一惊。 梁直很直接的回到了郭志彬面前,一拍桌子,“兀那小儿,你是如何赚钱的,且与我说上一说。” 一屋子的人再次跌掉眼球,梁直这小子脸皮也忒厚了,直接跑到竞争对手家里问人家的发家诀窍。 梁满仓倒是颇为欣慰,他眉飞色舞的对着妻兄和连翘笑道:“家学渊源,家学渊源哈。” 郭志彬竟也毫不藏私,干脆的道:“每逢初一十五,城里有大集市,我就去摆个摊子,专门帮人代写书信,收取一点润笔的费用。” 梁直傻了眼,他生平最讨厌读书写字,吴大姐几次把他送入学堂都被他逃了出来,是唯一一件宁肯挨打也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梁直悻悻的坐下了,一双眼却还在狡黠的转着,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一旁的吴大姐心疼儿子,开口转移话题道:“二妮,听说你们那边出了个小才女,还是圣上御口圣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吴氏脸上登时笑开了花,她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关秀秀的脸一下烧了起来,埋怨的看了眼吴氏。 吴大姐咦了一声,继续问道:“不知道那小才女生的什么模样?” 吴氏眉飞色舞的一指关秀秀:“就是我们家秀秀啊!” 吴大姐勉强笑了一下:“二妮,你莫开玩笑了。” 吴氏登时急了,她指着关秀秀叫道:“怎么是开玩笑呢,我们家秀秀进京三个多月,前几天才刚回来,皇帝爷爷赏给我们家秀秀两锭银元宝,世子殿下还送了一套茶壶,县令大人给挂了块牌匾!” 做人父母的,最不能容忍的是儿女被怀疑,吴氏一急之下,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叽里呱啦的全都倒了出来。 她说的有模有样,吴大姐却是不能不信了。 吴西顺更是一下站起,满脸惊喜的叫道:“二妮,真的么?!” 梁满仓亦是一脸惊奇,不敢置信的打量着鲜少露面的小外甥女。 不学无术的梁大公子眨了眨眼,直觉的意识到自己和小才女关秀秀的距离被残忍的拉大了。 关秀秀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道:“都是郭家婶婶的教导有方。” 郭家婶婶? 几人登时明了,怕是郭学知的内人,商户人家最羡慕的是什么?当然不可能是乡下种田的关槐,商户人家不缺银子,缺少的是名声,而读书人家恰好就有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不然吴西顺也不会娶一个破落户的女儿了,不就奔着人家的爹爹好歹是个秀才么。 梁满仓一脸艳羡:“家学渊源,家学渊源啊!” 关秀秀被迫站了出来,绘声绘色的把自己见皇上的过程又讲了一遍,她是如何从一干男童之中脱颖而出的,在皇宫中等待时又是何等的漫长。 进入宴席后,和皇帝爷爷的精彩对答,听得众人一愣一愣,她当时不觉得什么,此时娓娓道来,却颇为惊险刺激,那雷霆雨露可都是天恩啊。 梁满仓放下举了半天的酒杯,摇了摇酸涩的手腕,由衷的对着关槐道:“妹婿,你倒是生了一双好儿女。” 关大宝十二岁中了秀才,连吴家也与有荣焉,吴家老两口专门为这个外孙办了一次席面,请了街坊四邻。 关槐老实人,叹了口气道:“好是好,可家门也快被人踏破了,这才到你们这里避避风头,秀秀的事儿,咱们自家知道就行了,还请几位能够帮忙瞒住一些。” 吴西顺点了点头,笑道:“自当如此。” 梁直双手撑着腮,关秀秀口中一路的风光,金碧辉煌的皇宫,仿佛在他眼前打开了一扇从未见过的大门,跳出了这个小城里家长里短的格局,让人神往不已。 梁直今日可以说大受打击,看看身边的两个小儿,一个写的一手好字,靠着润笔赚钱,另外一个更厉害,连皇上都见过了。 相比之下,他梁直简直就成了乡下的无知小儿了,梁直不甘心的看看郭志彬,又看看关秀秀,这两个小儿俱都眉目清秀,加上才子才女的称呼,怎么看都像是天生一对。 如此讨人嫌。 梁直当下一拍桌子,在炕上站直身体,毅然宣布道:“姆妈,我也要读书写字!” 他这一句话,把他娘惊的一个趔趄,他爹直接站了起来,嘴巴大张,娘哎,天要下红雨了么! 梁满仓当即大喜:“好好,等过完年,我就给你送到县学上去!” 旁人进去至少也要有个童生的功名,于梁家,不过是使多少银子的问题。 梁直一脸苦大仇深的道:“不,我现在就要学!我跟着秀秀一起好了!” 梁满仓和妻子吴大姐面面相觑,这小子怎么一上进起来还等不及了,只是儿子肯上进总是好事,为人父母的又如何不成全于他? 郭公子梁公子,一官二代,一富二代,统统都要调教一番! 080 拜师李氏(二更) 何况,梁满仓还有另外一层顾虑,梁直这小子好不容易上进一把,若是拖到年后,正月里一玩起来,这么点上进心都消磨没了,打铁还得趁热。 很快,郭志礼发现自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他略一犹豫,长身而起,恭声道:“此事还得家慈做主。” 吴大姐笑道:“好好,明天我就亲自登门造访。” 事情便这样敲定了,关家老爹着急出城,又吃了几盅酒,众人散了去,临走前,梁满仓摸了摸秀秀的小脑袋,笑眯眯的道:“多亏了我们秀秀,不然你表哥还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去,等过年了,姨丈给秀秀包一个大红包!” 关秀秀嘿嘿一乐,吴大姐对吴氏斥道:“天冷,赶紧带着孩子回去吧,明儿一早我来接秀秀一起去郭家。” 吴氏应了,目送着梁家三口,还有关大宝三个孩子一起上了马车,梁满仓准备绕个路把三个孩子送回学堂。 牵着关秀秀回到了房里,吴氏和关秀秀住的偏房还没打扫出来,吴西顺一脸抱歉:“你嫂子做事你也知道——” 吴氏笑了下,不予置评,一旁的吴老太太直接吩咐道:“明儿个再打扫,今晚上叫你爹去人杰房里先住一住。” 就这么敲定了,吴老爷子被打发到了孙子的房间,吴氏伺候了母亲洗漱,又把关秀秀给拾掇了,最后自己烫了下脚,也赶紧上了炕。 感受着下面烧的热乎乎的炕,吴氏满足的呻吟一声:“等来年,我叫孩子他爸也盘个炕出来。” 吴老太太笑了:“这是我们老头子老太太腿脚不灵便,贪图个热炕头才盘起来的。你们两口子都那么年轻,要这个干嘛!” 吴氏轻叹了一口气:“孩子他爸老是下地呢。腿脚容易受凉。” 吴老太太忍不住啐了她一口:“就你生了副菩萨心肠!” 吴氏讪笑两声,没有接话,她侧躺着,右手一下下的拍打着在母女二人中间的关秀秀,关秀秀暗中一撇嘴,哼,姆妈和外祖母肯定有私房话要说,所以想把她哄睡了先。 关秀秀打了个呵欠,顺从吴氏心意的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耳边传来了吴氏和吴老太太的嗫嗫私语:“睡了么?”“睡了。不过这孩子觉轻着呢,可得小声点。” 关秀秀侧过身子,把脸埋入了吴氏怀里。 吴老太太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道:“你可别记恨你二姐,她刀子嘴豆腐心。心里疼着你呢。” 吴氏沉默半晌,轻声道:“二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么,就是她那张嘴,哎。” 吴老太太声音哽咽起来:“你二姐也是没法子,她若不厉害点,早被梁家那群白眼狼给生吞了!” 关秀秀的耳朵都要立起来了,看着大姨娘威风八面的,没想到她家也有一本难念的经。 “梁直比大宝还小上四岁。五年啊,整整五年无所出,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被休回娘家了,你大姐又死不肯松口,不肯从梁家族人那里过继一个。她的脊梁骨可是天天都被人戳着骂呢。”吴老太太感慨万千,看上去过的最好的女儿尚且不如意,更何况其他子女! 关秀秀都听得呆掉了,她竟然忘了这个茬子! 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哪一个女子婚后五年无所出,丈夫不休妻,不纳妾,也不过继的,单从这一点看,她家大姨娘的确彪悍的无人可及。 关秀秀心中莫名的升起了悠悠的向往之情,只觉得,女子活了一世,便当如同吴家大姐这般,挺胸做人,不受半点欺压。 吴氏也跟着唏嘘半晌,换了话题道:“小弟的婚事是怎么回事,我怎地听二姐说,嫂子想把自家妹妹嫁给小弟?” 关秀秀大震,小舅舅要娶大舅母的妹妹? 往事突然清晰的浮现了出来,上一世,小舅舅的确是娶了大舅母的妹妹,只是和母亲的预想不同,小舅母并非大舅母那般容易感怀的性子,而是天生泼辣。 嫁进来后,先是争夺管家大权,又闹着要分家,搞得一家人鸡犬不宁,最后外祖和外祖母没得办法,只得把家分了。 又逼着小舅舅开店做生意,小舅舅一人忙得如陀螺一般,身体本来就不好,很快就病倒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小舅舅再娶那个女人了! 吴老太太吞吐半晌,突然翻身坐起:“我去看看老头子还要点啥。” 吴氏一把将老娘按下:“爹早睡了,娘,你有话就说吧!” 吴老太太只得嗫嗫道:“你和你姐姐虽然看你大嫂不过眼,可你看看,从你大嫂来了,咱们店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灶上也雇人做饭了,还有个小丫鬟使唤——” 吴氏冷笑一声,看着母亲如此偏袒,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母亲说这话好生偏心,我和二姐没有出嫁前,一家人的饭菜不就是我们在做么?那做饭的活计,本就是大嫂的分内之事,还有那个小丫鬟,分明就是大哥买来伺候大嫂的!” 换句话说,吴家增加的两个帮佣,全部是因为林氏的无能造成的,不但做不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还得请个小丫鬟专门伺候她! 吴老太太被女儿抢白一顿,老脸登时有些挂不住,她恼道:“反正我和你爹,看那小林氏就很好!” 关秀秀急的都想跳起来了,却还不得不装睡到底,她心中大喊,姆妈,一定要反对到底啊! 半晌后,身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是吴氏脱了外面的袄子,进了被窝,显然不愿意再和母亲交谈下去。 关秀秀被吴氏揽在怀里,不敢乱动一下,脑子里却有无数个小人在同时行走,安静不下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心中反反复复的只在想着,如何让小舅妈换个人选。 一直折腾到天将亮时,关秀秀才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却又似乎立刻就被吴氏唤醒。 吴氏拿着个温热的帕子在她脸上狠狠一擦:“死丫头还真能睡,你表哥都等着你了!” 关秀秀睁开眼,梁直神采奕奕的俊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凑了过来:“秀秀早啊!” 关秀秀含糊的应了声。 吴氏已经盛好了粥饭,关秀秀快速的吃掉了,和梁直一起,被吴大姐一手一个的牵着。 出了吴家铺子的大门,关秀秀顿时一愣,怎么是两辆马车? 一旁的梁直得意的解释道:“前面的车子是我们坐的,后面那辆是给老师的礼物,对了,我们还照顾了下舅舅的生意,搬了不少布料上来呢。” 关秀秀哭笑不得的扯了扯吴大姐的手:“大姨母,婶婶不会要的。” 吴大姐拍了拍关秀秀的小脑袋,笑道:“放心吧,你大姨娘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被退回来来过呢。” 关秀秀将信将疑的上了车,对于吴大姐的能力她深信不疑,可对李氏的性子她也知之甚清。 吴大姐显然已经打听出郭家的住处,一路只听到马车碾压石板路的声音,吱嘎吱嘎的甚有规律。 马车停下时,关秀秀迫不及待的掀开了车帘,好奇的向外看去,入目第一眼是一棵苍松的华盖,亭亭的伸出了整个院子,把房子都隐没在了树荫之中。 果然是郭家的风格。 自有吴大姐带来的下人去叫门,片刻之后,应门声响起,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关秀秀再也控制不住,她大喊一声:“婶婶!” 李氏又惊又喜的应了声,大门立刻被完全敞开,关秀秀看着李氏一袭衣袍,倚门而立的窈窕模样,眼眶瞬间湿润。 她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乳燕投林般冲入了李氏的怀抱,李氏紧紧的揽住这小小的身体,仿佛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孩子。 吴大姐看着这一幕,心绪一松,凭着关家和郭家的这份交情,儿子就不会被李氏拒之门外了,她牵着梁直,施施然的下了马车。 显然李氏早从郭志礼那里得了信,她一手牵着关秀秀,把吴大姐让入了院子里,倒像是关秀秀和她才是这院子的主人。 身后,下人们把东西一样样的卸了下来,搬入了堂屋后,鱼贯的退了出去。 李氏和吴大姐分了主宾坐好,两个孩子分别偎依在了两个妇人身边。 李氏略一犹豫,笑道:“志礼那孩子跟我说了,此事只怕不妥,我一个深闺妇人,教教秀秀还可以,若是教导令郎,只怕是耽误了孩子进学。” 这是要拒绝了。 吴大姐脸板起,大义凛然的道:“妹妹这话从何说起,秀秀可是圣上金口玉牙拍下的小才女,若不是你教导有方,她如何能得到这个名号!” 关秀秀成为御口亲赐的小才女,乃是李氏生平第一得意事,要她出言反驳,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吴大姐看着李氏脸色,趁热打铁的道:“在这安肃县城,有谁铁口直断的说自己能教出个才子?说句不中听的,我看学知大人怕是也做不到!” 哎呀,吴氏的姐姐也太会说话了,李氏生平第二得意事就是把自家相公给压了下去! 吴大姐的两番话,可以说都正中了李氏的心意。 渣渣们都吃饺子去了么,貌似木人看书了,=。= 081 胡搅蛮缠(一更,打赏加更) 李氏毫不谦虚的认下了吴大姐的恭维,也就等于承认了自己良师的身份,吴大姐又道:“何况我们家梁直将来是要接手家里的生意的,又不是要考个状元出来,我看啊,跟着妹妹一起学,最合适了!” 吴大姐对着身边的梁直使了个眼色,臭小子,平日里对着女子那是老少通吃,关键时刻可别掉链子。 梁直走上前,歪着头对李氏看了半晌,李氏心中暗自着恼,这家母亲生了一张好嘴,儿子却好生没有礼貌。 却听得梁直笑道:“这位婶婶生的如此貌美,倒也堪堪做的我的师傅了!” 李氏不是第一次被人夸奖容貌,却是第一次被这般年纪的小儿夸奖,偏偏又带着调笑的味道,若是梁直再大上几岁,那就十足是个纨绔子弟了。 李氏忍不住抬头去看梁直,方才只是粗粗的看了几眼,现下仔细一看,却见这小儿生的花团锦簇,一双桃花眼无时无刻不带着笑,真个是一张好颜。 莫名的,李氏竟觉得梁直所言非常有理,以她的容貌,也就堪堪做的这个美少年的师傅。 梁直笑着凑近了李氏,一脸诚恳的问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打败郭家小儿了! 李氏一双峨眉缓缓的皱了起来,她看向梁直,问道:“你为何要读书?” 梁直大言不惭的道:“郭家那小儿能靠写字赚钱,我也能!” 关秀秀不忍再看,难道这蠢货不知道郭家小儿恰是郭家婶婶的幼子么! 李氏却觉得这话十分顺耳,不错,她的大弟子胜过那姓郭的一筹。她若是再带出个徒弟,依然胜过姓郭的一筹。不就无可辩驳的说明了她的弟子要远胜于郭浩儒的弟子么? 李氏喜滋滋的看着梁直,只觉得这个徒弟非常的合心意,她笑道:“好,那我就破例收下你了,不过我教导颇为严厉,你可莫要求饶。” 梁直二话不说拜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直接就叫上了师傅。 吴大姐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素手指着堆在了堂屋中央的各色礼物:“这些是我给先生的小小心意,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李氏板起了脸:“我教导梁直。是看在了关家嫂嫂的面子上。如何还要收你的礼。” 吴大姐笑了:“妹妹还是先看看礼物再说吧。” 李氏犹豫着站了起来,关秀秀已经冲到了前面去,从上车开始,她就一直在好奇,姨母究竟会拿出什么东西来。还说李氏拒绝不得。 扫了一眼后,关秀秀颇为失望,那礼物全部用上等牛皮纸包裹的扎扎实实,完全看不清楚是何等物事。 李氏和吴大姐已经围了上来,吴大姐指着礼物逐一分说:“这是湘西上等洒金笺,约有一百张,那是一方端砚,这边的是极好的宣纸——” 她逐一说来,李氏的眼睛越来越亮。连关秀秀都看出来了,这些礼物,恰好是投了李氏心头所好! 到了末了,吴大姐随意的指着地上的几个包裹道:“听说府上大公子也考取了功名了吧?这些绫罗恰好做几身过年的衣裳。” 前面她说的那些笔墨纸砚,加上一些猎奇所得的书籍,李氏想要推拒却又抗拒不了自己的心意。这些布料,却无论如何不肯要了:“那些笔墨纸砚之类的,已经足够破费了,这些绫罗,还请大姐拿回去吧!” 话音未落,却见吴大姐板起了脸,关秀秀一个激灵,担忧的望着两个大人,她家姨母是外刚内刚,师傅却是外柔内刚,若真较起劲来,两个都不是善茬。 吴大姐嗤笑一声,“我先还以为妹妹和我一样,是不拘这俗礼的,如今看来,却是我看走了眼了。” 李氏略有些不满,她恼道:“此话怎讲?” 吴大姐抬眼,一双锐目直直的望向了李氏,竟叫人无法直视:“现在这天下多是男儿的天下,女子别说赚钱养家,哪怕抛头露面也要被人诟病。” 这话却是说到了李氏的心坎上了,她虽然恪守着大家闺秀的教条,心中却也偶有不平,不然也不会三不五时的和郭浩儒使着小性子了。 吴大姐看到李氏神色缓和,对着儿子吩咐道:“梁直,把这些布料都解开。” 梁直应了,弯下腰去,三下两下的解开了捆布的麻绳,露出了里面的绫罗。 关秀秀好奇的探头去看,顿时一愣,这些布料约莫七八匹的样子,颜色却大多为藏青,深蓝,分明是男子裁衣的料子。 李氏亦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吴大姐,吴大姐笑了,素手指着地上的布匹道:“这些,权充给先生的束脩,年关将近,妹妹若是用这些布匹给家人做上一身新衣,岂非很是得意?” 李氏一震,她缓缓的蹲下身子,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地上的料子,她幼年锦衣玉食,上等的布料不知道见过多少,自然一眼看出,这些料子不过中等,但在这安肃县城已是极好。 自从一家人在安肃落脚以来,一直入不敷出,生活上也是能紧则紧,每年顶多给大儿郭志礼扯上一身新衣,小儿郭志彬的衣服都是大哥的衣服改小了的。 至于李氏和郭浩儒的衣服,都是补了又补的,郭浩儒也就两身长衫勉强可以见人,脱下长衫,那一身里衣都可以媲美丐家的百衲衣了。 李氏素手一拍,下了决定:“好,那这些束脩,我就收下了。” 一想到那姓郭的将要穿上她顶了束脩的布料裁制的新衣,李氏心中便是无比的得意。 李氏为人外柔内刚,性子上颇有几分杀伐果决,一旦下了决定,立刻就要化做行动。她牵着梁直的手道:“我们这就习字,秀秀。代婶婶送送你姨母。” 话罢,她就把这一堆东西放在了堂屋之中,也不去管他,牵着梁直去了隔壁书房——且让那姓郭的回来吓上一跳吧! 关秀秀吐了吐舌头,小大人一样的伸出右手让道:“姨母,请。” 吴大姐看着她这副小模样,又爱又怜的伸出手掐了一把关秀秀水嫩嫩的小脸蛋,“还真把你姨母当外人了!” 关秀秀嘿嘿一乐,牵着吴大姐的手向外走去,她钦佩无比的道:“姨母果然厉害。送的东西竟然真的被郭家婶婶收下了。” 吴大姐眉毛扬起。只觉得这话颇为受用,她笑眯眯的伸出手指一点关秀秀的额头:“你姆妈说你是小马屁精,果然不错。” 看到吴大姐送的布料全部是适合男子裁制袍服的,关秀秀先还不懂,转眼便想出了其中的端倪。若是送的女子的袍服,李氏定然不会要,但是为了夫君相公,她便退了一步。 关秀秀当年又何曾不是如此! 送走了八面玲珑的大姨母,关秀秀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房中,她推开了书房的门,一眼看到了梁直愁眉苦脸的坐在椅子上,李氏手持细长竹竿,板着脸站在一旁。 她不由扑哧一笑。梁直小儿还以为读书习字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下好了,她吃过的苦头,终于有人再吃一遍了。 看到关秀秀进来,梁直的眼睛一亮,他叫道:“先生。你不公平,秀秀一定没有吃过板子!” 梁直语气一转,笑嘻嘻的道:“先生,既然秀秀不吃板子也能练出来,那我也可以。” 李氏和关秀秀同时笑出声来,梁直顿觉不对,他机警的看向了关秀秀:“什么意思?” 关秀秀忍住笑,指着李氏手里的柳条,“这个就是当初用来指正我的写字姿势的。” 李氏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既然用柳条抽打甚为管用,她便直接用于梁直身上了。 李氏柳条一扬,正正的抽在了梁直的颈背间:“还不好生练字,东张西望作甚!” 梁直叫苦不迭,只得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手里的字上,看着身边一大一小两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却沾染不得,实在苦矣。 李氏一心二用,一边盯着梁直,一边还有空和关秀秀分说:“彬哥儿给你写了一封信,就放在那边的架子上。” 想到小儿子患得患失的样子,李氏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来的时候,他已经上学去了,你走的时候,他还未放学,小儿苦恼的很呢。” 所以再次捡起鸿雁传书的法子,每天写一封信,甚好。 梁直耳朵都立了起来,闻言脑袋一偏,顾不得李氏落到他手肘上的一鞭,追问道:“郭家小儿还和秀秀通信么?!” 太过分了,明明他才是近水楼台的那个! 李氏又抽了他一下,不客气的教训道:“是啊,你还不好生练字!若是你写的一手好字,你也可以和郭家小儿通信!” 李氏心思单纯,纯粹是想在徒儿的表现上稳压郭浩儒一头,叫那姓郭的看看,不单只有他的徒儿才写的一手好字! 话到了梁直耳中,却变了味道,对啊,他完全可以假装成秀秀和郭家小儿通信,到时候一定要把那郭家小儿折磨的死去活来。 豪情突生,眼前的白纸大字也不那么讨厌了,梁直第一次雄心勃勃的练起了字。 关秀秀无心搭理梁直的小心思,她也有些好奇,郭志彬信上会写些什么,她拿起信纸,缓缓展开,却见书本大小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小楷。 一眼望去,却无头昏目眩之感,通篇字自成格局,望之颇为赏心悦目,看来郭志彬小儿的一手字再次突飞猛进了。 “秀秀,你日夜和那姓梁的相处,无异于引狼入室,这个是大哥说的,你要警惕姓梁的那张花容月貌,这个也是大哥说的——” 关秀秀啼笑皆非,得益于和燕王世子朱高炽同行的几个月,日日讲着史记,对于诸多成语的出处也进行了详解,分明是郭家小儿还不晓得如何使用成语,便向自家大哥求救。却又怕被大哥给坑了,又特意注解出来。 她略略扫了一遍。通篇大哥说的,竟然有二十余处,看来郭志礼也不像是表面上表现出的那般老成。 这厮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 关秀秀唤道:“婶婶,这信里有好多字我不会读。” 李氏狐疑的接过信,看了两眼后,脸色大变,恼道:“胡闹!看来他们平日里的功课太少了,还有闲心写这个,等我跟你叔叔说上一声。” 关秀秀麻溜的点了点小脑袋,对对。就该收拾他们。 梁直趁机放下纸笔。凑了过来,扫了一眼后,悻悻的缩回了头,可恶,他只认识自己的名字! 那小儿一定说了他不少坏话! 因关秀秀已经认识了不少字。李氏随手丢过一本大明律过来给她,反正大诰也学完了,接下来也该学正法了。 关秀秀愁眉苦脸的翻开了大明律,和以案例示人的大诰不同,大明律可实打实的都是枯燥的法令条文,这让已经学过史记的关秀秀情何以堪! 这就像是吃过了山珍海味的人,再去啃窝窝一样,满嘴的米碴难以下咽。 到了下晌散学的功夫,关秀秀和梁直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漫长的一日终于过去了。 吴大姐已经派了车子来接他们,先把关秀秀送回了吴家,梁直拽着关秀秀的袖子道:“秀秀,你等着,明天开始我也要给你写信!” 关秀秀大是惊奇,今日里。她在旁边听着孝顺父母六句圣谕,听得昏昏欲睡,这梁直却依然没有学会,分明在读书一途上不但没有半点天分,还愚笨如牛。 若非如此,大姨母也不会在他死活不肯上学时,轻易的便依了他。 梁直那小儿,会写出什么道道来? 关秀秀带着满心的疑惑下了车子,吴西顺已经迎了出来,关秀秀立刻露出了一个甜笑,唤道:“大舅舅!” 吴西顺痛快的应了,一把抱起了小外甥女,笑呵呵的问道:“秀秀今天学了什么啊?” 关秀秀一五一十的讲给吴西顺听,吴西顺居然煞有其事的点着头,不时应和几声。 乃至到了内院,吴氏迎面而来,关秀秀眼尖的唤道:“姆妈!” 吴西顺咳了一声,对着关秀秀道:“秀秀啊,告诉你姆妈,明天要去城西的李大户家,记得带上那匹新近的绿绡。” 关秀秀惊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低垂双目过来的吴氏,看都不看自家大舅一眼,隐隐明白了什么,大人内斗的时候就喜欢玩这种幼稚的把戏,找小孩传话。 吴氏伸手从吴西顺怀里接过关秀秀,同时平静的道:“秀秀,告诉你大舅父,今天去的那家刘府,要了一匹青色布头,两匹红缎。” 关秀秀满脸黑线,决定不陪这两兄妹玩这么幼稚的把戏,她很坚决的一扭头,果断的道:“要说你自己跟大舅说,我才不要传话!” 吴氏一怔,随即脸一沉,骂道:“你这孩子!” 单手扬起,就要往关秀秀的小屁股上招呼,一旁的吴西顺赶紧把关秀秀抢了过去,恼道:“对孩子发什么火!” 吴氏板着脸:“小弟的婚事我管不了,我自己的闺女还管不了了?” 说着,也不管关秀秀正在吴西顺怀里,那巴掌啪啪的就落了下去。 吴西顺抱着关秀秀转着圈子,躲着吴氏的巴掌,关秀秀吃吃的笑了起来,好心的提点着:“姆妈,你和舅舅说话了哦。” 吴氏一愣,忿忿的瞪了吴西顺一眼,顺便把小白眼狼也瞪了进去,身子一转,竟是不管这一大一小,转身进了堂屋了。 “哎——” 甥舅二人同时抬眼,不由笑了,吴西顺伸手一刮关秀秀的鼻子:“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许多愁。” 关秀秀老气横秋的道:“那舅舅老大年纪,还在愁什么。” 吴西顺看着小外甥女的可爱模样,忍不住顶上关秀秀的额头,打趣道:“愁我们家秀秀怎么还不长大,舅舅好准备嫁妆啊!” 关秀秀眨了眨眼:“还是不要嫁妆了,家里一有什么好东西,姆妈就说,姆妈给你留着。将来做嫁妆,又吃不到又玩不到。一点都不好。” 吴西顺被她逗乐,哈哈大笑着带着她进了堂屋,看到吴氏依然板着脸,吴西顺讪讪的放下了关秀秀,摸了摸她的脑袋,压低了声音道:“秀秀啊,替舅舅在你姆妈面前美言几句,舅舅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关秀秀郑重的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什么神圣的任务,吴西顺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着出去了。 吴氏立刻转身。抬手就往关秀秀身上招呼,关秀秀机灵的往前一窜,高声呼救:“婆婆,姆妈又欺负秀秀了!” 里屋的帘子一掀,吴老太太横眉怒瞪着自家二女。同时伸手护住朝她奔来的关秀秀:“你又发什么疯,秀秀这么乖还天天喊打喊杀的,你们小时候,我可没有这样待你们!” 关秀秀缩在了吴老太太背后,趾高气昂的对着吴氏做了个鬼脸,这吴家就是个风水宝地啊,到处都是她关秀秀的保护神。 吴氏哼了一声,“我去灶上看看饭食。” 关秀秀立刻抱住了吴老太太的胳膊:“婆婆,还是你厉害!” 吴老太太十分受用的哼了声。赐了一把尚方宝剑出来:“以后你姆妈再要打你,你就来找婆婆,婆婆替你教训她!” 关秀秀连连点头,正该如此。 老老实实的给吴老太太锤了会背,关秀秀心里却如同煮沸了的热水,翻滚着冒起了无数的泡泡。 姆妈和大舅。分明是为了小舅舅的婚事闹翻,从外祖母的态度来看,姆妈势单力薄形势不妙啊。 不行,再这样下去,小舅舅就要娶那个母夜叉了。 关秀秀缩回小手,涎着脸道:“婆婆,我去灶上看看姆妈。” 话罢,关秀秀迈开小腿,飞快的向外跑去。 吴老太太措手不及,待关秀秀人影不见才反应过来,她哭笑不得,喃喃道:“还真是母女天性啊。” 到了灶房门口,关秀秀磨磨蹭蹭的靠在了门柱上,小心翼翼的探头往里看去,吴氏瞥到她这副小模样,笑骂道:“你长出息了,知道联合外人欺负姆妈了!” 关秀秀赶紧跳了出来,“舅舅不也姓吴么?咋是外人呢?婆婆是姆妈的姆妈,就更不是外人了!” 吴氏被她绕的头昏脑胀,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小闺女,一双眼看着灶火,怔怔的发着呆。 关秀秀一步步的挪了过去,自发的搬了把小杌子,靠坐在了吴氏旁边,吴氏的心事她也清楚,吴氏不满意小舅舅娶小林氏,可自己又是个出嫁女的身份,在娘家虽然受宠,却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话语权。 毕竟她现在说白了,已经是关吴氏了,若是硬要插手娘家的事情,腰杆委实不够硬挺。 关秀秀偷瞥了一眼吴氏的脸色,轻声道:“姆妈,你上次说要给小舅舅找个舅妈,秀秀就又有弟弟了。” 吴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什么舅妈?!你没有小舅妈!” 关秀秀一脸委屈:“小舅舅不是要找个和姆妈一样又漂亮又能干的小舅妈么?到时候又多一个人疼秀秀了。” 吴氏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关秀秀一句句都是那燃着的香烛,简直是一碰就着。 吴氏狠狠的啐了她一口:“还和你姆妈一样又漂亮又能干,做梦去吧!” 关秀秀好奇的问道:“那小舅舅要找个什么样的?” 吴氏板着脸:“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 关秀秀持之以恒的缠着吴氏:“那小舅舅为什么不找个和姆妈一样的?” 吴氏被她的胡搅蛮缠搞的心烦意乱,抬脚就是一踹:“去去,回屋里呆着去!” 关秀秀拍了拍屁股,撇了撇嘴,姆妈这颗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啊!她讪讪的回了房。 吴氏一个人呆坐着,混沌的脑子里,关秀秀反复给她灌注的那一句话不断的盘旋,小女的话在脑海里逐渐清晰,为什么不找个和姆妈一样的? 她眼睛一亮,对啊,若是她找个比那小林氏强上百倍的,大哥和爹娘还会坚持要小弟娶那小林氏入门么?! 累积打赏已经突破一百了,为了答谢各位大大的厚爱,加更一章。 还有三票又可以加更了哦,如果晚上六点前达到75票,六点再更新六千字呦~那今天就是一万二了,O(∩_∩)O 082 因材施教(二更,75粉加更) 晚上吃饭的时候,吴氏心情明显好转,连连的给关秀秀夹菜,关秀秀心知肚明,谢天谢地,姆妈终于开窍了。 她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第二天,跳上了马车,看到梁直笑嘻嘻的看着她,关秀秀有些莫名其妙,却也知道这个表哥向来风流,便不去搭理他。 到了郭家门口,两个人辞别了吴大姐,一前一后的进了堂屋,李氏已经在候着他们。 李氏果然又取出一封郭志彬的信件来,关秀秀刚要接过,梁直抢先一步,从怀里递出了一封信笺来,“先看我的!” 莫说关秀秀,连李氏都大吃一惊,经过昨日的盘问,李氏已经彻底的了解了新学生的底细——莫说四书五经,连千字文百家姓都背的磕磕巴巴。 至于那一手鸟爬字,更是丑的不可见人。 李氏先还抱着希望,许梁直以前没有正经进过学,人还是聪明的,谁知道一个洪武六训,秀秀一遍就背会的东西,梁直愣是用了一天还背的磕磕巴巴。 李氏一腔热血都被浇熄,就这等水平,莫说超过郭志礼去,连郭志彬也远远不如。 她心中悔意堪比汪洋大海,昨天一天,两个小的过的度日如年,她又何尝不是! 关秀秀好奇的打开了叠的四四方方的信笺,李氏探头过来,二人同时望去,顿时一愣。 这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上等花笺上别无一字,只有四幅图。 第一幅上,一名少年枕于床头,侧身而卧,第二幅。少年依然是侧身而卧,头脸却换了个方向。 便连关秀秀也轻易猜出。这是辗转难眠的意思了。 第三幅,少年长身而起,立于书桌前,在窗外硕大的明月的映照下,奋笔疾书,少年身后被月光拖出了长长的影子,一直到了寝榻之前。 最后一幅,画面陡然一变,却是梁直于书信之中另辟蹊径,又画了一张纸张出来。纸张之上。一个梳着双髻的垂髫小女的形象跃然而出。 纵然那模样并不十分相像,关秀秀却也从衣着打扮上寻出了蛛丝马迹,分明就是她! 四幅图一气呵成,连到一起后,其中深意不言而明——梁大少爷为了小表妹孤枕难眠! 关秀秀啐了一口。暗骂道:“登徒子!” 正准备把这一纸信笺揉搓成团随手丢弃,关秀秀手中一空,信纸已经到了李氏手里,关秀秀一惊,方才看梁直画的有趣,却忘了李氏就在身边。 她心中暗叫糟糕,梁直怕是要被责骂一番了,关秀秀不由抬头向着李氏看去。 却见李氏脸上异彩连连,她细长的手指沿着纸中的轮廓细细勾勒。眉头越来越舒展,看完最后那小女的画像,李氏手指轻弹信笺,看向了一旁忐忑不安的梁直:“这上面是你画的么?” 梁直心中后悔无比,早知道就不当着李氏的面拿出来了,现在好了。怕是要被责罚一番了。 纵使如此,梁直却也没有说谎的习惯,他坦荡荡的道:“是我画的。” 李氏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以前可曾学习过?” 梁直白皙的脸皮一红,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花花公子居然露出了害羞的神情,他结结巴巴的道:“以,以前去学堂的时候,我不耐烦听那些之乎者也,就自己拿了纸笔在下面乱画。” 以前偶尔被吴大姐发现过,梁直可是挨了一顿好打,他人也乖精,知道先做出一副老实认错的态度,这惩罚就可以少上许多。 李氏大喜,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手中的信纸之上,看了又看,笑道:“好,你以后就和我学这一手丹青之术!” 事情急转直下,关秀秀和梁直俱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氏,一时间还难以消化李氏转的过快的念头。 李氏生于豪门,自幼家中长辈便为她延请名师,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可惜她身为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身技艺却只能孤芳自赏。 乃至关秀秀的出现,让她兴起一丝希望,几番试探之下,又重归心灰意冷,琴棋书画四样,除了书法可以通过苦练有所进益外,余下三者皆要天分。 李氏就纳了闷了,看着挺灵秀挺聪明的小姑娘,怎么就不开窍呢! 现下见了梁直的手法,登时见猎心喜,有心把自己绘画上的手段传递下去。 这也就是李氏这个半道改行的师傅才能干出来的事儿,看徒弟画的一手好画,竟然不管不顾的要他弃文从画了。 若是换了郭浩儒,定然斥责一声,胡闹! 学生进学为的是科举大途,进士登科方能光宗耀祖,绘画技法,乃是雕虫小技,不入流之属。 为人师长的,怎能弃大道而成全小道?那不是误人子弟么?! 若是深究起来,李氏这种依据本心的做法,却是恰好合了圣人之道。 昔日孔子尚有七十二门徒,讲究的就是个因材施教,而今士子读书为了科考进身,却忘记了读书的初衷。 梁直小儿尚是贪玩的年纪,闻言大喜,这一对师徒一拍即合,竟是把一切书本都抛之脑后,认真的学起画来。 关秀秀因了郭志彬屡考不中的阴影,对科举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加上姨丈家中又有万贯家财,足够梁直小儿挥霍一生,改学绘画,她也不觉有何不妥。 在梁家夫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家那个终于上进了的儿子,便悄无声息的改了道。 梁直于绘画上果然颇有天分,各种基础手法一点即通,李氏见猎心喜,一股脑的教了下去。 关秀秀反倒被晒在了一旁,她百无聊赖的拿起了郭志彬的信件翻看:“秀秀,今日父亲开始教我术数。这东西比甚么之乎者也可有趣多了——” 关秀秀一怔,这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是了,方才梁直也如此说过,这两个冤家其实还蛮像的。 接下来通篇都是郭志彬述说着新学的术数,看的出来,小儿兴致甚浓,“一上一,二上二——” 郭志彬显然有一种好东西要和人分享的迫切心情,他认认真真的把基础的珠算口诀抄了一遍,关秀秀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学的再好又能如何。郭家叔叔怎也不可能让他去做一个掌柜账房之流。教会关秀秀又如何,家里银钱就那么丁点,掐起指头,十个手指算的清清楚楚。 关秀秀一怔,隐约想起了前世。和郭志彬刚成亲那会,家中银钱还富裕,郭志彬有几次提到要拿出点本钱,做点小生意,结果刚一提及,就被公爹和大伯哥骂了个狗血喷头,二人口口声声言及科举才是正途。 然后郭志彬就在科举一路上摸爬滚打,越跌越重。 “你莫要小看这一方砚台,外方里圆。因了沾染墨迹的深浅,又从白到黑,若是你画好这一方砚台,天下万物尽皆画得!” 耳边传来了李氏的娓娓细语,关秀秀抬起头,看着梁直的侧脸上专注的神情。这个一直嘻嘻哈哈的表哥终于也有了正形,看来是当真喜欢这门技艺。 关秀秀深吸一口气,与其郭志彬以后一事无成,不如让他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搏一搏,科考不出头,就永远是个落地秀才,一家老小都养不活。 若是术数上有所建树,好歹也能做个账房先生。 那账房先生风吹不得,日晒不着,逢年过节东家还要赏点节礼,家中子女可配商家,可配农家,实在是一等一的美差。 当下她提起笔来,认认真真的回复:“这口诀看着挺有意思的,就不知道到底要如何使用?能否详细解答一番?” 激发一个人的学习乐趣,莫过于让他有一个徒弟,为了教好徒弟,自然会更努力的学习了,便如同关秀秀当初教导吴氏。 关秀秀吹干了墨迹,把信纸折叠整齐,交到了李氏手上:“婶婶,我写好回信了。” 梁直眼巴巴的看着,看到李氏并未把信笺给他,不由恼道:“秀秀,给表哥的回信呢?!” 关秀秀哭笑不得,她垂下眼,伸手取来梁直给她画的那一封信,提起毛笔,在最后一幅画上的小女唇边画了个丁香小舌,做出了一幅鬼脸,随手丢还给了梁直:“喏,好了。” 梁直大喜,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秀秀,你吐舌头的样子可真可爱。” 关秀秀:“……” 这厮脸皮之厚,孟姜女都哭不倒。 到了下学的时候,李氏破天荒的把二小儿送出了门,甚至于她单手牵着的,不是关秀秀,而是梁直! 背个大诰算什么,绘的一手好画才是她郭李氏的真传弟子! 最高兴的莫过于梁直了,李氏牵着他,他空出的一只手自然而然的牵着关秀秀。 左拥右抱,何其美也~ 关秀秀忍不住对着得意洋洋的梁直做了一个鬼脸,梁直大喜:“秀秀,你的样子和画上的好像,你果然是照着自己的样子画下来送给我的。” 关秀秀心道,怪不得这厮有着梁玉安的美名,就凭这脸皮厚度,甚么贞洁烈女也都败给他了。 吴大姐从车中看到李氏亲自送两个孩子出来,立刻下了马车,寒暄道:“先生怎还亲自送这孽障出来?” 她的眉间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她方才清清楚楚的看到,李氏牵着的,是他们家那宝贝蛋的手! 和李氏打过的那一次交道,让吴大姐颇有些了解李氏的性情,说好听点叫爱憎分明,不好听叫任性妄为,总之,入她眼的才是自己的花。 吴大姐一直对儿子招花引蝶的本事耿耿于怀,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庆幸自家宝贝的老少通吃。 李氏慈爱的看着梁直,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令郎才华横溢,我这个做先生的亦是颜面有光。” 饶是吴大姐见多识广也不由一愣,才华横溢?这么正面的词也能和那混小子勾搭到一起了? 看李氏的样子,又不像是恭维。吴大姐又惊又喜,同时生出一股闷气。看来以前的那些先生,统统都是平庸之辈,生生把她家的状元儿子给耽误了! 吴大姐同时打定了主意,等到年底,定要再好生筹划一份重重的谢师礼奉上! 李氏吩咐了梁直两句,又看向吴大姐道:“明日还请早些过来,只怕研习时间不够。” 吴大姐又看向了儿子,梁直亦是一脸理所当然,吴大姐欣喜若狂,梁直还有自觉学习时间不够的时候?哎呦呦。梁家祖坟终于也冒了一回青烟了。 关秀秀在一旁无声的为吴大姐默哀。大姨母肯定想歪了,她人小鬼大,却不去点破,只想等着拆穿之时,看一场笑话。 到了吴家。关秀秀一眼看到了守在店铺门口的吴氏,不由大吃一惊,随即下了马车,见吴氏牵住了吴大姐的手腕,登时明白过来,吴氏是彻底的领会了昨天她反复灌输的意思,这是要和同谋吴家大姐一起合计合计了。 也是,吴氏这个强龙,还是不如吴大姐这个地头蛇的。若要兴风作浪,还是联手为妙。 也不知道吴氏和吴大姐合计了多久,关秀秀蹬蹬蹬的跑到了柜台处,双手趴着比她还高的柜台,踮起脚尖,看着里面的吴西顺唤道:“大舅舅!” 吴西顺见她个小人。小巧玲珑的手指头趴在了柜台的台面上,只露出了一双乌黑漆漆的大眼睛,登时爱极,转过柜台,抱起了关秀秀,笑道:“秀秀今天又学了什么啊?” 关秀秀眨了眨眼,指着柜台上的算盘道:“一上一,二上二——” 吴西顺大喜:“呦,我们秀秀还学起珠算了!” 说着,他把那用了多年的老算盘拿起,塞入了关秀秀的怀里,抓着她的小手拨动了几下珠子,逗着小外甥女玩了片刻。 吴氏和吴大姐商讨完毕,春风满面的走了回来,伸手从吴西顺怀里接过关秀秀:“你个死丫头,这么沉了还老让人抱,就知道欺负你舅舅——” 她的声音一顿,和吴西顺一样,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到了关秀秀的小手之上。 关秀秀被抱在了吴氏的怀里,两只小手却死死的抓着那黑漆算盘,而算盘的另外一端,则在吴西顺手里。 吴西顺一脸苦笑,他不过是逗小外甥女玩玩,怎还引狼入室了? 看这两只小狼爪子抓的那么紧,不用想也知道,这祖传了三代的算盘啊,是彻底的落入狼口了。 吴氏单手擎住关秀秀,另外一只手去掰她的手指:“放手。” 关秀秀小祖宗态度也非常坚决:“要!” 关秀秀当真用了吃奶的劲去捉着算盘,十根青葱小指上面惨白一片,吴氏怕伤了她的手,倒还真不敢下死力去掰。 吴西顺两手合十,苦苦哀求:“小姑奶奶你就开恩还给舅舅吧,这个是镇店之宝啊,将来要给你人杰表哥的——” 关秀秀头一扭,直接趴伏到了吴氏肩头,看也不看吴西顺一眼。 吴氏尴尬无比,伸出右掌对着关秀秀的小屁股,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吴西顺挠了挠头,急急的奔回到了柜台里,灰头土脸的找了半天,最终拿出了一个竹制的小算盘,犹犹豫豫的送到了关秀秀面前:“秀秀啊,舅舅用这个跟你换,成不成?” 这个是当初教导吴人杰学习珠算的时候用的,只是自家外甥女聪明的紧,这以次充好的买卖吴西顺还是第一次做,心中颇为忐忑。 关秀秀扭头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松开了吴家祖传的黑漆算盘,接过了竹制算盘,宝贝的抱在怀里。 吴氏赶紧把丢人现眼的小闺女给抱回了后宅。 吴西顺出了满头大汗,回头对几个看热闹的伙计呵斥道:“看什么看,以后都注意着点,表小姐下学的时候,把什么量尺,捆绳都好生收起!” 家贼难防啊! 尤其还是一个喜欢明抢的家贼! 关秀秀心满意足的抱着算盘,粗浅的算法她会,但是随着郭志彬的学习深入,她的进度如果跟不上,必然无法提出高深的术数问题。也就无法刺激郭志彬继续学下去。 关秀秀决定要好生钻研下算盘的用法,左右技不压身。 转天。李氏见她抱着算盘而来,大是吃惊,“你这是要做什么?” 关秀秀早就有了主意,她抬手扬了扬手里的算盘,义愤填膺的道:“婶婶啊,郭叔叔正在教郭志彬那小儿珠算呢,郭志彬每天在信里给我出一道术数题目,实在可恶!” 李氏脸一沉,果然可恶! 她把袖子一挽,连亲传弟子梁直都抛到了一旁。“来来。婶婶今天就教你珠算!” 关秀秀大喜,李氏当真无所不能。 这术数珠算,本就是豪门大宅当家主妇的必备技能之一。 李氏先把基础口诀背了一遍,又配合算盘讲解了一番,关秀秀脑子灵活。很快就记住了口诀,待和算盘珠联璧合时,那十根手指却如同打了结般,总是别别扭扭的不大好用。 实际上,对于初学算盘的人来说,用算盘的确没有心算来的快,比如十以内的加减法,很容易就口算出来了,若是用算盘。还要一个个的拨动算珠,反倒要慢上一线。 但是当所核对的数目增多,数字变大后,算盘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李氏连教了几遍,关秀秀就是不开窍,一旁的梁直都看不过去了。他打着呵欠,把算盘从关秀秀手中抢过,噼里啪啦,十指如飞,李氏列出的几道粗浅的题目转眼便有了答案。 李氏和关秀秀俱都半张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梁直大是得意的从衣领里拽出了一个贴身配饰,却是个纯金打造的小算盘,上面颗颗算珠小巧玲珑,看上去颇为可爱,“本少爷出了娘胎就开始玩算盘了。” 梁家虽是小富,名下却也有那么几家店铺,身为大掌柜的独生子,怎么能不会算账呢! 李氏和关秀秀对望一眼,这一对亲若母女,二人的默契甚至超过了吴氏这个亲娘,当下就有了主意。 李氏笑眯眯的道:“直儿啊,有一句话,师傅还没来的及教你,叫做有事弟子服其劳。” 关秀秀眼睛瞬间瞪圆,果然又是这一句,百试不爽,当先生的都喜欢用这句来忽悠弟子啊。 身为李氏的得意大弟子,关秀秀关键时刻当然不会掉链子,她伸手拍了拍梁直的肩膀,义正言辞的道:“还有句话,叫做兄友妹恭!” 梁直很快搞清楚了这对师徒如此热情的原因,梁大公子笑的贼眉鼠眼,一脸猥琐,“好好,郭家小弟的信以后就由我来回复吧!” 只是梁直识字不多,暂时还得由关秀秀代笔,梁直大是扼腕,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这绘画要学,书也要读,一个是爱好,一个是技能。 姓郭的,等着小爷吧! 李氏拿出了郭志彬早上留下的信件,关秀秀微微一愣,今日的信件一眼望去厚厚一摞,明显比前两日多了许多。 师徒三人一起打开了郭志彬的信件,关秀秀一见之下,百感交集,郭志彬果然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那一张张纸上全部绘制了算盘,一上一,二上二,珠算口诀的每一步变化都清晰可见。 梁直暗骂一声,小贼! 到了信的最后一页,郭志彬列出了几道题目,却又把解法也写在了上面,李氏狐疑的看向了关秀秀,这和关秀秀所言,郭志彬出题为难她完全对不上嘛! 关秀秀灵机一动,义愤填膺的道:“婶婶!你看他有多瞧不起我们,莫非以为如此粗浅的题目我都答不上来么?!” 李氏恍然,没错,这就是郭浩儒那厮的做派,郭志彬小儿和他亲爹委实一脉相承。 师徒二人同时望向了梁直,被寄予厚望的梁大公子自信的一笑:“无妨,他现在还在初学阶段,看小爷出个题目。” 梁直口述,关秀秀执笔,很快封入了一道术数题目,梁直果然狡猾,他一眼看出了郭志彬不过初学,仅会加减二法,他出的题目却涉及到了加乘之法。 师徒三人认真的把信笺给密密实实的封了起来,李氏郑重的收了起来。 就等着郭志彬小儿看信的反应了。 咳,渣渣们书荒了么?请看以下选项: A喜欢策马江湖儿女情长的出门左拐去《待字闺中》 B若是要看人物如何摆脱自身懦弱性格一步步成长的请看《闺秀》 C《重生超级巨星》,一部明星的成长史,对拍戏感兴趣的不要错过哦。 D绝对女强,看的热血澎湃的爽文,非《银河第一纪元》莫属。 咳咳,以上可以多选额,均为龙渣渣的已完结文,严肃的说,龙渣渣只负责推荐,不负责收砖。RS 083 横扫千军(一更) 第二日,关秀秀一大早就醒来,扰的吴氏安睡不得,按住她的小身体,在屁股上着实狠狠的拍了两下。 关秀秀捂住屁股,满脑子都在想郭志彬今天会如何回信。 乃至上了马车,却见表哥梁直顶着一双黑眼圈,分明和她一样,也惦记着郭志彬的回信。 到了郭家,两小儿一起兴奋的向着李氏望去,李氏两手空空,一脸惆怅:“他没回信呢。” 好消息啊! 没回信就说明那姓郭的小儿的确被难住了! 梁直精神大振,一整天都神采奕奕,乃至到了将晚,他偷偷捉住了关秀秀的袖子:“秀秀,我们再来激励一下那姓郭的小儿吧!” 关秀秀狐疑的看着他,梁直右手拢起,靠近了她的耳朵,悄声说了一句,关秀秀鄙夷的看着他,忒是无耻了! 关秀秀立刻铺纸提笔,简简单单的只写了几个大字——你不会么? 看似关心实则居心叵测啊,分明就是一记猛药,逼的郭志彬不得不下苦工研习。 转眼到了隔日,李氏依然两手空空,只是她双眉微微蹙起,一脸的困惑:“昨日彬哥儿三更眠五更起,这小儿怎地如此拼命了?” 梁直对着关秀秀一阵挤眉弄眼,附耳道:“我们晚上再给他写一封信。” 第二封信依然简单,口气却是一变,难道你真的不会? 关秀秀斜眼看着梁直,忍不住在心中啐道,这梁直莫非生了一副妇人的心肠么,果然好毒。 她二话不说,铺纸提笔。一蹴而就。 乃至到了第三日,郭志彬依然杳无音信。李氏愁眉苦脸的道:“昨天那孩子死活不肯睡觉,还是他爹爹发了脾气才上了床。” 梁直大喜,连连催促着关秀秀再来一封信,一定要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的把那姓郭的小儿打压下去。 ——哎,竟然连你也解不出。 三封信俱都简单的很,可是连在一起,语气却变的极为微妙,从最初的疑惑,到否定。乃至最终的失望。无异于三把刀,一刀比一刀插得深。 梁直笃信,那姓郭的小儿应是羞愧的无地自容,再也不会跟他家秀秀通信了! 甚至于第四天上学时,梁直一直挺胸抬头得意洋洋。结果看到李氏拿出的信件,他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关秀秀亦是满心怀疑,郭志彬向来极好面子,若是从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戳他的面子,早就割席断义了,竟然还会回信! 她打开信件,依然是那一手熟悉的小楷。字不多,但是字字珠玑:“此题目甚难,不知秀秀是如何寻到的?” 郭志礼! 一定是郭家老大出手了! 就凭郭志彬那好钻牛角尖的个性,无论如何也不会回过头想一想此事的蹊跷之处的,唯有郭家老大,怕是看到弟弟连日辛苦。于心不忍,问清楚了缘由后,果断出手。 一股怒气勃然升起,这个郭志礼,看来是上次教训的还不够,他能够帮郭志彬一次,两次,难道还能帮一辈子么?! 关秀秀恶从胆边生,把信纸往李氏面前一拍,气恼的道:“婶婶,那姓郭的小儿怀疑我们,认为我们出不了那样的题目!” 李氏皱眉拿起了信纸,一见之下,登时着恼,她和关秀秀的想法颇有些相似之处,都认为郭志彬有高人相助,只是关秀秀认为是郭志礼,她却判断是郭浩儒。 这分明是郭浩儒瞧不起自家娘子的又一个铁证! 李氏扫了一眼书房内,那张矮榻虽然局促了点,倒也勉强可以睡人,今天就要督促她那相公苦读上进了。 李氏师徒三人再次凑到了一起,研究了半晌,最后还是梁直出了主意,李氏拍板,关秀秀亲自执笔,回复了这封战书:“这是婶婶亲自出的题目,我不会才问你的,你不会就直接说嘛。” 先光棍的承认自己也不会,无耻的把自己立于了不败之地,接着啪啪啪的继续打脸。 待关秀秀写完,师徒三人同时出了一口长气,李氏甚是满意,她拿着信看了又看,突然道:“今天咱们从隔壁叫几个菜来,晚上就叫他们喝西北风。” 关秀秀和梁直对视一眼,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好徒弟,千万别惹恼了师傅。 这一日告终,马车来接时,却没见到吴大姐,关秀秀也没多想,只当送了几天,吴大姐已经放心两小儿自行回家。 乃至到了家门口,一眼望到吴氏和吴大姐分据了布庄的大门一侧,两个人俱都板着脸,彼此之间看都不看一眼,关秀秀一怔,心道,这两姐妹又闹的那一出。 等她下了马车,吴氏牵着她的手,看着吴大姐上了马车,走近了道:“秀秀,告诉你大姨母,那韩家女儿为人朴实能干,实在是一等一的婚配之选。” 吴大姐冷笑一声:“秀秀,告诉你姆妈,寒门贫户的出身只适合小家小户,还是城东李大户家的长女更好,一人操持了阖府上下的琐事,极是精明的。” 关秀秀:“……” 这是吴家的优良传统吧,兄弟姐妹之间不和,便连话都不肯说了,只找小儿传话。 关秀秀算看明白了,分明是她上次提议后,吴氏和吴大姐就开始留心了,结果两个人一人选中了一户的女儿,谁也说服不了谁,彼此之间又开始不对盘了。 关秀秀抬起小脸,看到吴氏和吴大姐同时看向自己,她伸出了小手,慢条斯理的道:“传一次话一文钱。” “你这孩子!”,吴氏脸一沉,正要发作,吴大姐干脆的从袖中摸出了一小块碎银:“这是一千句话的!” 吴氏的脸都黑了,吴大姐已经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那韩家的女儿有什么好的,爹有痰咳之症,母亲又卧病在床,难不成娶了她一个,还要管她全家?” 吴氏双唇微动,听着姐姐的咆哮,一张脸越来越白,吴大姐付了银子,当真是说了个痛痛快快。 关秀秀待她告一段落,手一倾,右手的银钱已经到了左手,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熠熠生辉:“秀秀的就是姆妈的,所以秀秀替姆妈付了银子。” 吴大姐脸色一变,盯着关秀秀看了半晌,转头吩咐道:“驾车,回府!” 这个吃里扒外的鬼丫头,怎么就和她一样精明,真个是让吴大姐又爱又恨,甚至于连一句重话都不愿意说,干脆的认了亏,直接驾车回府。 吴氏一喜,被自家姐姐打压了一天的气焰终于回来了,她正要开口,关秀秀搂着那一小块银子,警惕的看着吴氏道:“姆妈,方才我不过为了你的面子才那样说的,你不会真的要秀秀的钱吧?!” 吴氏一口气生生的憋在了胸口,她彻底的明白了方才吴大姐的心情,这个臭丫头,好处全被她自己占了。 她一气之下,甩手进了铺子,吴西顺偷眼望着吴氏进了后院,颠颠的跑了出来,一把抱起了小外甥女,喜滋滋的道:“秀秀真是厉害啊,我还从没看过她们同时吃亏呢!” 他盼了二十多年的打虎英雄终于出现了。 关秀秀皱起了小鼻子,认真的道:“无论韩家姐姐,还是李家姐姐,听起来都比林家姐姐要好呢。” 吴西顺手一僵,丫丫的,这是谁家的小屁孩,如此讨人嫌,速度领走! 他不声不响的把小外甥女放了下去,默默的回到了柜台后面,清脆的算盘声响起,他很忙,小祖宗爱干吗干吗去吧。 关秀秀把那一小块碎银塞入了怀里,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四方步,如同大老爷一般,慢悠悠的向着院子里行去。 布庄里的三个伙计俱都敬佩不已的看着小姑奶奶,偷偷的翘起了大拇指,厉害啊,吴家兄妹几人,可没有一个吃素的,这小姑奶奶居然以一敌三,还大获全胜,实在厉害的紧。 回到了堂屋中,关秀秀立刻唤道:“婆婆,你帮我把这块银子收好嘛!别被姆妈拿去了!” 吴老太太笑呵呵的应了,吴氏狠狠的瞪了小白眼狼一眼。 关秀秀彻底的无视吴氏的眼神,在吴家,她是越来越不怕吴氏了,她盘腿靠坐在了炕柜边上,心思转了起来。 现在小舅妈的人选已经有三个了,性格泼辣的小林氏,家贫但是勤劳的韩家女,以及大户李家的长女,处理了一府的杂事。 总觉得有一点微妙的感觉呢,关秀秀认真的思索着,小林氏是大舅舅相中的,韩家女是姆妈看上的,大姨妈中意李家长女。 电石光火间,关秀秀突然明白过来了,这几个人,分明是吴家兄妹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出来的! 大舅舅喜欢林氏,所以侧重于林氏的妹妹,韩家女和吴氏何其相像,李家长女又堪比吴家大姐。 那小舅舅呢,小舅舅自己,又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思索间,外面一阵喧闹,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唤了进来:“三姐,秀秀也来了么?” 关秀秀一怔,随即大喜过望,她赤着双足就跳了下去,飞奔到了门外,高声唤道:“小舅舅!” 084 大好男儿(二更) 吴东来高高的应了一声,急走两步,一把将小外甥女高举过顶,兜着关秀秀连转了好几圈,甥舅二人一起笑出了声。 吴氏在一旁呵斥道:“秀秀快下来,别累到你小舅!” 吴东来把关秀秀抱在怀里,颠了颠她的分量,笑眯眯的道:“我们家小秀跟小猫似的,能有多沉?是不是?是不是?” 他每说一句是不是就往上颠一下,关秀秀配合的大笑出声。 身后的吴西顺看的大是眼红,爹娘偏心,大妹二妹也更照顾小弟,怎么小外甥女也更喜欢小舅舅。 察觉到吴西顺一脸悻悻,关秀秀趴在吴东来肩头,对着吴西顺扮了个鬼脸,脆生生的叫道:“小舅舅,大舅舅,我姆妈还有大姨娘都想给你找个小舅妈呢!” 六岁小儿,一顿称呼下来,分毫不错,话里的意思所有人都听懂了。 吴氏和吴西顺脸色大变,这,这童言也太是无忌了,吴氏狠狠的剐了一眼关秀秀。 关秀秀是有意如此,在这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新人往往是最后被告知婚配对象的,而且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再无转圜余地了。 吴东来微微一怔,颇有深意的看了兄姐一眼,又往上颠了颠关秀秀,笑眯眯的问道:“是么,秀秀想要个什么样的小舅妈呢?” 关秀秀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狡黠的反问道:“小舅舅呢,会给秀秀找个什么样的小舅妈呢?” 这才是关秀秀真正的目的,她要让小舅舅亲口说出心中属意的女子,让吴西顺和吴氏都听听。 吴西顺眉毛扬起。吴氏亦是睁圆了眼睛,显然。他们对小弟的喜好也颇为好奇。 众人的注视下,吴东来的双眼亦是垂落,同样长的睫毛颤了颤,都说外甥肖舅,他此时的神态和关秀秀足足有八分相像。 只是关秀秀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小心思,吴东来却是一脸委屈:“小秀秀都不记得了么?小秀秀以前说过长大了要嫁给小舅舅的啊!” 众人都愣了一下,关秀秀费力的挣扎了两下,从吴东来的怀里滑下了地,恼怒万分的叫道:“不记得了!!” 她撒腿往堂屋里冲去,小舅舅是傻瓜。难为了那么好的局了。小舅舅还是坏人,就知道欺负关秀秀,气死了气死了。 身后传来了吴家兄妹的爆笑声,吴西顺毫不顾忌的笑道:“哈哈,刚才我和你二姐。三姐都被小秀给耍了一遍,还是小弟厉害!能把那鬼灵精都臊的没地了!” 吴东来一脸无辜:“那真的是小秀亲口对我说的啊!” 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小秀做了什么,把你们都耍到了?” 吴西顺一阵咳嗽,吴氏慌忙的推着自家小弟:“快进屋,爹娘都等你呢。” 吴东来进了屋子,关秀秀立刻转过身去,脸朝墙角,理也不要理小舅舅。 吴东来嘿嘿一乐。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递到了关秀秀面前:“看看小舅舅给秀秀带什么东西了。” 关秀秀一动不动,吴东来没奈何,只得把布包一层层的解开了,露出了里面两朵小巧的绢花,这绢花颇为有趣。却是扎成了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猪模样,更妙的是其中一只在酣睡,另外一只捧起它的猪蹄狂啃。 吴东来便把两只小猪在关秀秀面前晃了又晃,口里依然逗弄着小外甥女:“哎呀,小秀要是不喜欢,只要拿去送给隔壁的柳儿姐了,或者对门的张家妹子——” 话未说完,关秀秀向前一扑,已经把那两只小猪死死的压在了身子下面,小脑袋扬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吴东来,颇有恶犬护食的味道。 一屋子的大人都笑了起来,吴东来抱起关秀秀,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晃着小外甥女,哄着她:“好嘛,秀秀不肯嫁给小舅舅了,小舅舅以后给秀秀找个特别好的小女婿。” 关秀秀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吴东来清秀的脸庞,少年不过十七八,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搭配上一张喜笑的脸庞,真是讨人喜欢的紧。 这样美好的小舅舅,在几年后就要故去了,关秀秀的眼泪脱眶而出,她把脸埋入了吴东来的怀里,哽咽道:“我才不要什么小女婿!” 吴东来笑着哄着她:“好好,那等小秀秀长大了,就嫁给小舅舅好不好?” 关秀秀捉住他的衣襟,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人们再次笑了起来,吴氏笑骂道:“还是小弟精明,一个不值钱的绢花就把我们家的傻丫头给骗走了。” 众人笑的越发厉害,关秀秀的小脸埋入吴东来的怀里,死活不肯抬头了,吴老太太笑的最是开怀,老来子,小外孙女,都是老太太的心头肉。 一家人闲话了片刻家常,吴人杰也过来了,他方才帮着卸货来着,此时进来,却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比关大宝大上一些,又比吴东来小上一些,稚气未脱,行事间却已颇有成人样。 他先给祖父祖母问了好,又给几个长辈请了安,关秀秀好奇的抬起头,笑嘻嘻的打着招呼:“大表哥。” 吴人杰愣了下,尴尬的点了点头,这么大年纪的少年显然不知道如何跟小丫头片子相处。 一旁的吴老太太赶紧给宝贝孙子台阶下了:“你去看看你娘吧,她身子不便,这两天一直没出屋子。” 吴人杰得了恩典,赶紧向外跑去,跑到一半,却又回转了来,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往关秀秀面前一丢,少年手足无措的道:“给你的。” 话罢,少年落荒而逃。 吴东来伸长胳膊,把布包捡了起来,递到了关秀秀面前,拆开了给她看,关秀秀眼睛立刻睁圆,惊呼一声,爱不释手的接了过去,原来又是一朵绢花,和吴东来给她的应是一对。 这一朵绢花里,那只酣睡的小猪已然醒过来,趾高气昂的坐在原本啃它猪蹄的小猪身上,两只圆滚滚的小猪叠在一起,十分逗趣。 原本一只绢花就已经让关秀秀爱极,两个凑到一起,她顿时如获至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哪个也不舍得放下。 吴东来笑道:“人杰看我给秀秀买东西,他也闹着要给小表妹买一个,那孩子今年真是懂事了。” 吴氏一脸喟叹:“我们家这个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吴西顺咳了两声:“我看小秀现在就很好嘛,秀秀,把那小猪让舅舅看看好不好?” 关秀秀身子一拧,小脸异常坚决的看着吴西顺,很明显的在说不。 吴氏脸上笑开了花,也尝试着诱拐自家小女儿:“那给姆妈看看好不好?” 关秀秀脸一转,彻底的朝向了吴东来怀里,拒绝的更为彻底,吴氏脸挂不住,啐了一口:“这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一旁的吴老太太扬手就是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打在了吴氏身上:“浑说什么!” 顿了下,吴老太太也凑趣道:“秀秀啊,咱不给他们,那给婆婆看看好不好啊?” 显然,一屋子大人都在毫无羞耻的调戏着小丫头。 关秀秀慢吞吞的转过身子,一双大眼睛潸然欲弃的看着吴老太太,小手颤悠悠的伸了出去,只是小爪子抓的死紧,一看就相当的不情愿。 吴老太太看她一脸要哭的样子,心疼的叫道:“好了好了,婆婆不要了!” 吴氏啐了一口,“小马屁精!” 大舅不给,姆妈不给,单单就给外祖母,还是一脸委屈的小模样,不是小马屁精是什么! 笑闹了一场,吴氏往灶上去了,小弟回来,自然要督促那韩老婆子好生弄上一桌子酒菜。 吃罢了饭,关秀秀赖在了吴东来的屋子不肯走,吴氏没得法子,只得警告她,再呆一会,睡觉前必须回去,关秀秀乖巧的应了。 吴人杰还在林氏的房子里,母子久未见面,自然有好多话要说。 吴东来正在理着账册,明天要和大哥核对账目,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外甥女说着话。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不甘心的把话题再次引向了自己想要的方向:“小舅舅,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小舅妈呢?” 吴东来好笑的抬起头望了她一眼,这小丫头还真是贼心不死啊,他随口应道:“我看嫂子,大姐,二姐都很不错嘛。” 关秀秀的腮帮子一下鼓了起来,她把手里的四只小猪投了出去,没大没小的砸在了吴东来的身上,“小舅舅真讨厌。” 吴东来顿住笔,弯腰捡起了小猪,重新塞回到了关秀秀手里,笑容第一次敛起,双眼却越发清亮:“小舅舅平日里哪能接触什么女子,你要我说,我一时又说不出,若是随便说一个,传出去的话,那家的女子还要如何做人?” 关秀秀的眼睛一下亮了,原来这样啊!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吴东来,这才是男儿本色,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大好男儿呢!尚未有丝毫接触,就已经考虑到女子的名声了! 不愧是她关秀秀的舅舅! 喵喵,求票票~呜呜~RS 085 王对王(一更) 关秀秀为自家舅舅暗中叫好.同时也愈发犯愁.若是有个既定目标,也好游说一二,偏偏小舅舅眼中只见过三个女子,大舅母,吴大姐和吴氏。 若从血亲角度来看,吴氏和吴大姐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若是挑选媳妇,只怕没人会喜欢女方强势的稳压自家男儿一头。 大舅母过于赢弱,动不动就掉金豆子,关秀秀和乃母一脉相承,亦是不喜欢林氏的做派。 关秀秀辗转反倒,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却和粱直那副画中场景有趣的对上了。 到了郭家,李氏居然一脸的似颦非颦,关秀秀狐疑的从她手里接过信纸,看了一遍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头看向了一旁捉耳挠腮的粱直:““他解出来了。,,粱直大惊:““不可能,当初我还是用了足足一个月才学会的!,,关秀秀二话不说,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听到一半,粱直大恼,劈手夺过关秀秀手里的信纸,登时傻眼。 如同前几日的信笺一样,郭志彬又画出了算盘的模样,虽然画技在今日的粱直看来粗鄙不堪,却胜在清晰准确。 每一个计算的步骤,那算珠的变化都历历在目。 哪怕粱直这个准文盲也无话可说,他一步步看下去,郭志彬果然解出了正解。 关秀秀已经明白了李氏为何会有如此复杂的表情了,身为母亲,儿子有了如此进步,她自然喜悦,身为敌对的一方,眼见对头突飞猛进又有了大招式,她又如何高兴的起来! 粱直一双挺拔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一页简单的信纸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数遍,半晌,他眼睛一亮,哈哈大笑:““秀秀,以后就让我和姓郭的小儿通信吧!,. 关秀秀和李氏同时抬头,这厮在白日做梦么,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歪斜斜的家伙,若是叫他来写信,怕是郭志彬一见字体就要暴露了。 粱直嘿嘿一乐,故意卖了个关子,铺起了一张大纸,提笔一气呵成,吹了吹墨迹,小心的把大纸递到了李氏庳徒面前。 关秀秀好奇的探头过去,登时乐了,这厮竟然画了几幅图出来,第一幅是几匹麻布,旁边画了一串铜板,第二幅则是几匹丝绸,画的却是一小块碎银,第三幅出现了一个女子,抱走了两匹麻布一匹丝绸,最后一幅则是剩下的麻布和丝绸,旁边本该放银子的地方却放了一杆秤。 关秀秀哑然失笑,粱直的意思她也看出来了,前面是标注了麻布几何,丝绸几何,然后卖出了三匹,问剩下的布料价值几何。 李氏大喜,此法甚好啊,既能考校那姓郭的小儿的学习进度,也能炫耀她这亲传徒弟的画技,看看这几匹布画的,麻布和丝绸一眼就分辨出来了,尤其是那个女子的背影,寥寥几笔却颇有风韵。 关秀秀瞥了一眼旁边得意洋洋的粱直,有意为难他,板着脸道:““这题目是否太简单了,那姓郭的小儿已经可以算出加乘的算题,何况这单纯的加减了。,. 粱直哈哈大笑,甚是得意的指着信纸道:““这第一天么,自然要简单点,让他起了轻视之心,以后,我还可以加上掌柜和伙计,这伙计一天的食用,人工,都要算在成本之中,还有那店铺的租金,再来往各地上货,路上的抛费,,关秀秀忍不住打断了粱直的话:““那以后岂不是还可以在布庄旁边再开茶馆,客栈?,. 粱直眉飞色舞的赞道:““正是如此,秀秀表妹真是聪明,一下就想到了。,. 李氏和关秀秀俱都半张了嘴巴,呆呆的把视线从粱直脸上挪到了手里的信纸之上,画上那窈窕的女子身影微晃,竟然一分为二,随即又二分为四,分秒间,这一页信纸已经被千千万万的人所充满。 二人已经可以想象的到,粱直这厮以后出的算题会复杂到何种程度,心里竟然莫名的开始同情起了郭志彬。 关秀秀把手里的信纸往粱直身上一拍,二话不说地道:““好,以后和郭家小儿的通信就交给表哥了!,,粱直满心舒畅,只当难住了郭志彬,却也不去想想,随着题目的难度增加,他要往信纸上画上多少人物,多少东西,那工程之浩大,怕是远超了算题本身。 有了跟郭志彬通信的动力,粱直学起绘画来愈发上心,李氏也教的认真,只要粱直学会一点,她便继续往下教去,二人专心致志,竟然把关秀秀完全的抛诸脑后。 关秀秀只得一个人在旁边啃着枯燥的大明律,只需把其中不会的字注解出来,集中到一起,等快下学的时候,再由李氏为她标注。 她的脑子里渐渐的开始走神,胡思乱想起来.小…舅舅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子? 蓬蓬还有掐指一算,那场淹了所有收成的水灾似乎就在明年,关秀秀猛然坐直身体,随即身体又松了下去。 现在家中有她拿回的两锭银子,度过灾年已是不成问题,郭家也搬到县城了,到时候爹爹肯定要贴补一下大伯家和三叔家,自家日子紧一紧也就过去了。 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到了下学的时候,关秀秀被送回到了吴家,一眼看到了吴氏守在了店子门口,关秀秀愣了下,姆妈又有什么事情? 根据她几次的经验来看,吴氏通常是有事才会提前出来迎她的。 下了车,吴氏领着她,对吴大姐道:““二姐,明天不用来接她了。,,吴大姐微微点头,没有多问,粱直一下冲了过来,趴在了窗口,急切的问道:““妹妹不学了么?,,吴氏笑了:““后天再跟直哥进学去,明天有点事情。,,粱直放了心,一旁的吴大姐神情亦是一松,刚吵了架,总不好即时摆出一张笑脸吧。 吴氏牵着关秀秀往里走去,边走边道:““明天和姆妈一起去城东的许府,那许老太太听说了你那小才女的名头,定要见上一见。,,关秀秀心思一转,立刻喊出声来:““姆妈,一定是你说漏嘴了!,. 不然平白无故的,那许家的老太太怎会知道她是什么劳什子的小才女! 吴氏被小女儿说破,恼羞成怒的道:““叫你去,你就去,说这么多废话!,,关秀秀撇了撇嘴巴,不过休息一天也好,现在李氏的注意力全在粱直身上,她上学的动力也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这许府在安肃县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几房子孙都颇有出息,也有子弟出仕为官,在安肃县城可谓树大根深。 许府人口众多,往年一直是吴家的布庄的大主顾,也难怪吴氏不惜把小女儿推出来卖萌了。 关秀秀看着自己一身打扮,哭笑不得,吴氏把燕王世子殿下送给她的那一身衣服都给穿戴起来了,一时间身上华丽无比,却不像是一个农户家的小女儿了。 关秀秀提醒吴氏道:““姆妈,我们是去帮舅舅卖布料的,是不是穿舅舅家的布料做的衣服更好啊?,,吴氏一拍脑袋:““对对,我怎么把这个茬子给忘记了!,. 从关秀秀到了吴家那一天,吴西顺就寻了绣娘给她做了两身衣服,本准备过年的时候再穿,现在却提前派上用场了。 吴氏拿出衣裙,关秀秀笑了,自家舅舅还真是有生意头脑,这一身小女裙袄,分明是参照着世子殿下送她的那一身做出来的。 若是不加上燕王府的那一身裙袄做对比,却也十分招人眼球。 吴西顺也很重视这一桩买卖,他特地叫小弟吴东来驾了车送吴氏母女去许府。 关秀秀乖巧的偎依在了吴氏的怀里,轻轻的撩起了窗帘一角,看着外面鲜活的街景,心中感慨万千,还是小门小户自在,在那皇宫大内之中,连掀起车帘都是决不允许的。 到了许府,却不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了侧面的一个角门,早有婆子候在那里,见到吴氏母女,忙迎了上来,一脸笑意吟吟的解释道:““吴娘子辛苦了,这里是后花园,进去直通后宅,若是从大门进来,不知道还要绕上几圈。,. 关秀秀心中暗暗佩服,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行事,分明是她们不够大开中门迎接的级别,却说成了是为了她们着想,这一番理由也的确让人无话可说。 此时正值冬日,许府后园的梅花却含苞待放,一朵朵浅粉色的花蕾妆点了树枝,一眼望去,心旷神怡。 那婆子笑眯眯的道:““我们园子里的树不少都是老爷们从外地移过来的,到了春天,城里几个府上的老太君都要来这里赏花呢。 她说话的时候,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吴氏母女,见这对母女却不像是旁的小户人家,一脸的艳羡,仅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心中不由高看了吴氏母女一分。 吴氏性格泼辣,自幼就在店里帮忙招呼生意,也称的上见多识广,关秀秀更是连皇帝老儿都见过,这小小的园子也镇不住她这个小、 妖孽。 这本书真是扑到姥姥家去了,对比下同期新书就知道了,我这字数老也追不上点击,哎。 再次诚恳的请求,请把手里的粉红票都投给渣渣吧! 要是到了月末还没有起色,渣渣不会烂尾不会太监,但是只怕要单更了,TJ。 1万田E否‘x亚.口嘱 086 讨人喜欢(二更) ‘婆子引着吴氏母女二人进了一间大院之内,抄手游廊之中有丫鬟来来往往,手捧着各式果盘点心,热闹非凡。 到了门口,立刻有丫鬟打起了帘子,里面已经有人通传了去,吴氏笑着对那婆子道:“今日怎如此大阵势。”那婆子笑道:“还不是为了你家的小女儿来的,我们府上的几个夫人太太都说要见见圣上钦点的小才女呢。”说话间,几人已经过了耳房,迎面一个鉴金的大屏风,又绕过了屏风,眼前一片姹紫嫣红,又听到环佩叮当,粗粗一望,那坐着的,怕是不下二十个妇人,若是再加上走动伺候的丫鬟,这一间大屋之内,足足有三四十人。 从吴氏母女进来后,一屋子的妇人就在打量着母女二人,见她们见到了许家的富贵气象却依然镇定自若,都不由暗暗点头,心道,不愧1 是连皇宫都去过的。 坐在最上首的贵妃榻上的是一个老太君,她声音洪亮的笑道:“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这些小蹄子的口水都要把老婆子淹没了,人家幽王是烽火戏诸侯,老婆子这是烽火戏美人。” 屋子里笑声响起,妇人们皆用帕子掩着嘴巴,吃吃的笑了起来。 吴氏赶紧拉着关秀秀拜了下去:“关吴氏给老夫人请安了。”关秀秀亦是脆生生的道:“秀秀给美人奶奶请安了!”许老夫人眼睛一亮“美人奶奶?瞧这小嘴巴长得,可真够甜的,快来让美人奶奶看看。” 屋子里又是一片笑声,有妇人打趣道:“早知道我们也唤上一句美人姑姑,美人婆婆了。” 许老夫人笑眯眯的道:“那可不成小孩子家家的说了也就算了,你们若是要说了,那旁人还当我为老不尊!”关秀秀被个小丫鬟引到了许老太太身前,被安置在了贵妃榻上许老夫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见小姑娘丝毫不惧,尤其是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着她,特别的招人疼,不由感慨道:“怪不得圣上会钦点为小 才女。”关秀秀甜甜的笑道:“都是先生教导有方。” 许老夫人咦了声:“你家先生是哪位?”吴氏在一旁插话道:“郭学知家的娘子。” 许老太太连连点头:“难怪难怪不如你给美人奶奶也写上个条幅看看?” 关秀秀痛快的应了,立刻有丫鬟捧出了文房四宝,关秀秀提起笔来,一笔一划…的写了八个大字,许老夫人看的分明,一张老脸登时就笑开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当真是好彩头。 她对递条幅过来的丫鬟吩咐道:“让咱们家的才女也看看。”那丫鬟便把条幅递到了她下手的一人身前,关秀秀好奇的看去却见在老太太的贵妃榻旁边,坐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襟裙的少女,那少女明眸皓齿,最要紧的,是额头上有一点红痣,看着宛如玉面观音。 少女细细的看了一遍后声音脆朗的道:“小女的师傅应是写的一手好字。” 关秀秀的字对于幼儿来说尚可,若是比起成人来,却还有所不足,这名少女能凭借关秀秀的字推断出李氏写的一手好字,单是这等眼力就已经远超了关秀秀。 许老夫人的一句才女竟不是胡乱叫的。 才女,红痣,关秀秀猛然一震,却是想起了当年一桩有名的公案来,许氏年幼丧母,被养在祖母身前到了及笄之年,尚未成亲,未婚夫却病死了便落得了个克亲的恶名,许老太太怜惜她贴补了大笔的嫁妆,好歹嫁了一个家境清贫的读书之人,后来那人赴京赶考,一去不返,许氏一人含辛茹苦的带大了两个孩子。 长子科举高中,却与父亲相认,原来那读书人当年亦是考中了进士,却被一名阁老看上,做了人家的女婿。 按理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许氏应该做为大房欢欢喜喜的入京才是,她却极有骨气的自请和离,儿子为她修建了一座庵堂,清静的度过余生。 此事在当时轰动一时,关秀秀听到时,对许氏大是钦佩,此事见了真人,便不由多看了两眼。 鼻老太太注意到她的眼神,笑道:“丫头,你看我这孙女如何?” 关秀秀笑道:“这个姐姐和庙里的观音菩萨生的一模一样呢。” 许老太太向来疼爱这个孙女,闻言大喜,却比夸奖她本人还要高兴,老太太手一挥“我这屋子里的物事,你喜欢什么,尽管拿去!不过仅限一样!” 话音一落,满屋子的夫人太太登时都露出了艳羡的表情,许老太太在许家辈分极高,自己攒下的私房加上儿孙的孝敬,她这一屋子里可都是宝贝,随便拿出一个卖了,也有白银百两之数。 吴氏心里一突突,她着急的盯着关秀秀,这孩子可别没大没小的真拿了人家值钱的宝贝。 若是如此,当真是眼皮子浅的被人笑话了,以后怕是都做不成许家的生意了。 许老太太也看着关秀秀,想看看这见识了皇宫内院的小才女,在她〖房〗中还会有什么看上眼的。 关秀秀扫视了一圈屋内,最后小手伸出,准确无误的指着中间案几上的一物道:“美人奶奶,我要那个!”许老太太一愣,顿时乐了,到底还是小孩子,贪新鲜,那是下面的孩儿们孝敬老太太的一盘鲜桃,虽然难得,却并不算如何珍贵,但凡吃的玩意,无论原本多贵,从肠胃之中走上一遭后立时就贬值了。 下面的夫人太太们也松了一口气,轻声谈笑起来,到底是小孩子呢。 许老太太伸手一指:“给小丫头拿个桃子来。” 立刻有大丫鬟下去,用帕半细细的捧了个桃子上来,关秀秀伸手接了,却并不去吃,只是用手小心的捧了。 许老太太大是诧异“你怎地不吃?”关秀秀扬起头,笑眯眯的道:“从美人奶奶这里拿一个寿桃,回去给我家婆婆也添添喜气。”满屋子的喧闹声顿时一空,夫人太太们都安静下来,不错眼的看着前面那个生的灵秀动人的小丫头。 真个是鬼精鬼灵,讨人喜欢到了极点! 许老太太愣了片刻后,一叠声的叫道:“哎呦,这小丫头怎么就没托生在我们许家!” 老太太破天荒的伸出手,把小姑娘揽在了怀里,下面坐着的有不少是她孙子辈的,见状也颇有些吃味,大家规矩重,亲厚但是并不亲昵,老太太伸手抱着孙子孙女的情况屈指可数。 今日里,却亲手抱起了一个外姓的小丫头,怎不叫人眼红! 偏偏又无话可说,这小丫头确实讨喜,甚至有一些年轻些的太太已经满心想着自己也生这么个小闺女了。 许老太太又吩咐道:“把那一盘桃子都包起来,给丫头带回去!” 关秀秀大喜:“谢谢美人奶奶,那我家的爷爷舅舅舅母也都沾到美人奶奶的喜气了!” 许老太太被她逗乐,扫了一眼下面的众多子孙,把小姑娘往下面一推:“老太太的喜气有什么好沾的,去去,让你这些姑姑嫂嫂也出出血,你也沾沾她们的喜气吧!”下面的夫人太太们俱都一怔,哭笑不得,这个老祖宗啊,又开始人来疯了,有一些家境并不那么富裕的把手缩了缩,袖子放下,盖住了腕上的镯子。 心中暗暗懊恼,怎么出门前就特意打扮了一番呢! 吴氏看在眼里,连连喝止:“这如何使得!”许老太太却不容拒绝:“去去,这有什么不使得的,老婆子今天就看小丫头顺眼了,青莲,你领着丫头!”坐在许老太太下手的许青莲笑嘻嘻的应了,站起身来,牵着关秀秀的手,径直走到了左手第一位的面前,许青莲唤道:“大姑姑!”关秀秀立刻跟着唤道:“美人姑姑!”那妇人被唤的眉开眼笑,同时又有心为难一下关秀秀,她咳了两声道:“你看美人姑姑身上的哪一样最喜欢,就拿去吧!” 屋子里又是一静,大大小小的夫人太太,包括丫鬟婆子,都好奇起来,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这次会选择什么?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指着妇人手中的一方锦帕,笑道:“我就要美人姑姑手里的这个帕子了。” 妇人一怔,小姑娘都喜欢钗环金玉,她坐在老太太左手第一位,无论身家还是地位,都是这一干夫人太太中最高的,身上的金玉首饰,俱都是精品,她又有心要成全这小姑娘,只要她喜欢,便当真给了。 没想到却只要她手里这一方半旧的帕子。 妇人略一犹豫,还是递了出去,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问道:“不喜欢钗环耳铛么?怎么就要了这个破帕子?” 关秀秀喜滋滋的把帕子仔仔细细的叠好了,闻言理所当然的道:“这怎么是破帕子,分明是价值千金之物!”余下人等尽皆吃了一惊,同时揉了揉眼睛,睁大眼睛再次向着关秀秀手中看去,心道,莫非看走了眼,那帕子实际是别有门道? 啊,谢谢渣渣们的火力支援,不过九十是十五的倍数么?朕一定是算错了,朕一定是算错了 087 美人册(一更,90粉加更) 唯有妇人知道自己这帕子的来历,何来千金之说,便只刍儿张嘴乱说,笑骂道:“什么千金,小儿净是胡说!” 关秀秀一脸委屈,指着妇人的一身打扮道:“美人姑姑从头到脚都是闪闪发光,全部是新做不久之物,唯有这方帕子,可见这是美人姑姑心爱之物,是无论如何不肯更换的,美人姑姑的心头所好,还不价值千金么?” 妇人愣了一下,眼中竟然闪出了泪花,拿起帕子捂住了口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许老太太见了,忙追问道:“这帕子可有什么说道?” 妇人立刻站了起来,声音依然哽咽:“回母亲话,这帕子,是樱儿出嫁前亲手所绣。” 樱儿自然是这妇人的亲女,却远嫁他乡,出嫁至今,也没有回过一次家门。 许老太太连连点头,嘘吁不已“难怪难怪,的确价值千金啊。” 她又伸手指着关秀秀笑道:“这小丫头倒是眼睛毒辣,好了好了,你也别向你姑姑婶婶们伸手了,我怕你把她们都弄哭了,等下把我这好好的房子给淹了!” 夫人太太们一阵轻笑,关秀秀笑嘻嘻的把帕子拿了出来,递到了妇人面前:“先生说过,君子不夺人所爱,还请美人姑姑收好吧!” 那妇人破涕为笑,忍不住伸手揽住小丫头,爱怜的看了又看,最后从发上拔下了一朵珠花,倒也不如何贵重只是样式新奇,要往小姑娘头上戴去,这一看之下,手却僵在了半空。 许青莲也好奇的看去,不由扑哧一乐,余人的视线再次被吸引了来,许老太太嗔道:“你们娘几个偷着乐什么呢,也不叫老太太知晓!” 妇人哭笑不得的放下手,手扳住了关秀秀的小身子把她转了个个,面朝着许老太太,指着关秀秀发上的珠花笑道:“我方才还想给她戴上一朵花,没想到人家这个要好看多了。” 许老太太的胃口登时被吊了起来,她伸手招了招:“快来快来,让美人奶奶也见识见识。” 竟然连大女儿出手的东西也比不上,真叫人好奇。 关秀秀蹬蹬跑了过去,伏在了许老太太膝头,叫她看个仔细,许老太太一见之下顿时乐了,伸出手,逗弄了那一对憨态可掬的小猪,笑道:“你的花的确比不上小丫头的。” 说着,老太太的视线顺势落了下去,一眼看到了关秀秀的打扮上,身上的小裙子一道褶子一个颜色,一眼望去,竟是用了十七八种的布料拼制而成,不由咦了声:“你们都来看看小丫头的衣裳样子可真新鲜。” 一谈起衣服款式,满屋子的妇人们登时都来了劲头,一个个站了起来莲步轻移,屋子里一片叮叮当当之声,煞是好听。 说起来,关秀秀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只不过吴西顺请的绣娘手艺高超,选择的拼接布料颜色都比较接近,若是不细看,还真看不出端倪。 妇人们凑到一起议论纷纷:“这个样子城里还没见过有人穿。” “样子确实新奇若是换上鲜艳点的颜色,怕是更加出彩。” 妇人们讨论的越来越热烈最后仅是抚摸布料已是不够,竟然开始翻检起裙袄的做工。 许老太太咳了声看向一旁的吴氏道:“我这些晚辈,倒是让吴娘子见笑了。” 吴氏赶紧说:“这是店里新出的样子,奶奶们喜欢是我们的福气。” 许老太太笑了:“不如让青莲领着小丫头去换下这身衣服,叫她们好好看看,你放心,我一定盯着她们买你家的布料!” 吴氏自是欢喜的应了,许青莲已经牵着关秀秀的手,向着自己的闺房走去。 许青莲的住处是另外一小院,紧邻着老太太的院子,却清静许多,院子里只有两枝稀疏的梅树。 领了关秀秀进了自己的闺房,许青莲叫她坐下,吩咐丫鬟去翻检一身自己幼时穿过的衣衫来。 关秀秀静下心来,再看向眼前的许青莲,心中一动,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这就是现成的小舅母人选啊! 许青莲的风骨那是毋庸置疑的,能在前夫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又在得知对方背信弃义的时候,毅然转身,这样的女子,实在是让人敬佩。 关秀秀拈起一块糕点,食不知味的嚼着,小舅舅为人温柔,小舅母自然也要平易近人才好,她双眉一挑,已经有了主意。 关秀秀眼睛一亮,这糕点味道相当不错呢,她大口大口的吃着,两下吃完一块,仲手又拿了一块,拿起后感觉不够,另外一只手也抓了一许青莲赶紧给她倒了杯茶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关秀秀噎的两眼翻白,伸手去抢茶碗,一个用力过猛,那盏温茶生生的倒在了许青莲身上。 她慌忙跳起,含糊不清的道:“对唔起,对唔起!” 许青莲却先看向了她:“有没有洒到你身上?” 关秀秀连连摇头,许青莲放下心来,笑道:“你先坐会,我去里面换一身衣衫。” 望着许青莲的背影,关秀秀微微出神,脾气温和,性格又好,真是千里挑一的小舅母人选啊。 趁着许青莲换衣服的功夫,关秀秀把她的闺房打量了一番,各种物品摆放的井然有序,百宝阁上放满了有趣的小东西,多是竹雕木雕一类。 看来生活中也不乏小情趣,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是不会沉闷的。 待许青莲回转了来,丫鬟也找了身衣服过来关秀秀避到了屏风后换好了衣服,许青莲牵着她重新回到了主屋之中。 关秀秀的一身衣服被递了上去,在夫人太太们手里传递,吴氏眉飞色舞,就在方才,这一屋子许家的太太们下了许多单子,足够把布庄里的存货出清许多了。 吴氏牵着关秀秀的手,千恩万谢的退出了许家,出了许家的园子坐上回程的马车吴氏才发现小丫头今天有点过于沉默了。 她手指一顶:“死丫头,想什么呢,你那身衣服明天就拿回来了,少不了的!” 关秀秀恼怒的瞪了吴氏一眼,小身体往角落里一缩,继续想自己的心事去了,吴氏被她逗乐,却也不再逗弄小女儿,一心盘算着今天卖出了多少布料。 关秀秀亦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让小舅舅见到那许青莲一面呢? 许青莲的未婚夫应该已经病死了·吴家的门第本高攀不上许家,但是许青莲有克亲之名,关大宝如今好歹是个秀才了,梁家又是大商家,凭借这两门姻亲,倒也有一线希望。 只是这个事情,她一个小孩子却是插不上口的,最好是小舅舅自己提出来,或者小舅舅暗示下兄姐,凭借吴家兄妹间的感情·大舅几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关秀秀愁的死去活来,莫看她和吴氏轻易就进了许家的后宅,小舅舅可是在外面生生等了几个时辰呢·男人是没有办法踏入许家后宅一步的。 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关秀秀始终没有想出什么法子,车子已经到了吴家,关秀秀只得暂时收起心思,跟在吴氏身后下了马车。 吴西顺笑呵呵的迎了上来,顺手把关秀秀抱了起来,看向吴氏:“怎么样,订了多少匹布?” 吴氏啐了自家哥哥一口:“你怎知道就一定订了布?” 吴西顺嘿嘿一乐·看向怀里的关秀秀:“咱们家秀秀出马·那还不手到擒来啊!” 吴氏无话可说,兄妹几人进了屋子·吴氏看向吴老太太笑道:“姆妈,秀秀今天给你讨了几个寿桃呢。” 吴老太太大是新奇·吴氏赶紧解下手中的小包袱,快手快脚的打开,露出了里面几个红艳艳的桃子。 这冬日里看见如此水灵的桃子,当真养眼至极,吴家几人啧啧称奇,吴老太太拈起一个桃子,疑惑的问道:“这是?” 吴氏口齿伶俐的便把关秀秀在许家如何讨的许老太太欢心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吴家二老听得笑的合不拢嘴,吴老太太把关秀秀揽在怀里,故作嗔怪的道:“要改姓也先改成姓吴,哪里就轮到姓许的了。” 旁边两个舅舅立刻举双手叫好,吴氏看着关秀秀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笑骂道:“你们看,这小猴子的尾巴都要上天了,你们再宠下去,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关秀秀脆生生的插话:“当然知道,秀秀姓吴!” 满屋子的吴家人都乐了,吴老太太急急的唤道:“老大,快,把族谱拿来,咱们这就把吴秀秀给登进去!” 吴氏笑的弯下了腰,喘着气道:“姆妈,那死丫头在哄你开心呢,哪里就真个姓吴了!” 关秀秀揽住了吴老太太的胳膊,长长的睫毛刷了两下,反驳道:“姆妈才是姓关,关吴氏!秀秀就是姓吴!” “好啊,我倒是成了唯一的外人了!”吴氏立时举起手来要打她,吴老太太又护着,一时间屋内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那几个桃子被一家人分着吃了,吴老太太又拿出体己,叫灶上加了两个菜,晚上开了个小宴。 关秀秀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醒过来时,天已大亮,吴氏给她穿着衣服,吩咐道:“昨天就当出去散散心,可别把心玩野了,今天去郭家婶婶那里休要顽皮!” 关秀秀老老实实的应了,现在就她和吴氏在屋里,她的皮还是松一松的好。 跳上了马车,看到梁直,关秀秀眼前骤然一亮,困扰了她许久的难题迎刃而解,对啊,可以叫梁直把许青莲的样子画出来,再拿给小舅舅她再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还怕小舅舅不心动么?! 关秀秀拿定了主意·等她和梁直进入郭家院子时,有意的放慢了脚步,唤道:“表哥!” 梁直愣了下,随即笑眯眯的道:“什么事?” 关秀秀捉住了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道:“表哥现在丹青学的如何了?可画的美人图?” 梁直双眼一亮,上下打量了一番关秀秀,笑嘻嘻的道:“若是表妹让我来画,自然画得。” 关秀秀啐了他一口,又压低了声音问道:“若是我口述·你来画,可画得?” 梁直略一沉吟,犹豫道:“这个,姑且一试吧。” 关秀秀大喜,声音再次压低:“你可知道许府的孙小姐?就是丧了母亲那个。” 梁直径直反问道:“你说的是许青莲?” 关秀秀的眼神都变了,这个色胚,竟然连人家的闺名都晓得! “是啊,你能画出来么?”关秀秀满是期待的望着色胚表哥。 梁直的神情变的极是古怪,他的脸上臊红一片,仿佛傍晚时天边的一朵火烧云·少年的脸像是喝醉了一般。 他瞄了眼左右,双眼中有两簇火苗在烧,咬牙道:“等下学的时候,我说家中有事,我们早点出来!” 关秀秀兴奋的连连点头,看来是有门了! 这一天对两个小儿都格外的难熬,终于到了下晌,梁直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对李氏道:“先生,今日家中外祖母过寿·我和秀秀都要早些回去。 李氏一怔,随即痛快的点了点头:“早些回去也好,只是现在却来不及准备寿礼了。” 她的双眉蹙起·都没有注意到两个弟子游移不定的眼神,分明是心虚不已! 最后李氏即兴做了一首诗,梁直作画,再由关秀秀题上,师徒三人合作完成了这一份寿礼。 表兄妹二人出了郭家,关秀秀把梁直好生埋怨:“我还从来没有撒谎骗过婶婶。” 梁直敲了她脑袋一下:“反正外祖母早晚也要过寿,你还是赶紧跟我来吧!” 关秀秀收拢起了心思,现在万事以小舅舅为重·她任由梁直牵着·二人七拐八拐,却是进了一处茶楼·梁直轻车熟路的要了一间上房,注意到关秀秀好奇的眼神·梁大公子笑道:“我以前经常跑出来听说书,母亲怕我一个人有事,索性叫我包下包间。” 关秀秀默然,透过竹帘向下看去,一楼大厅一览无余,视野果然极关秀秀坐直身体,迫不及待的问道:“怎样,你会画么?” 话音未落直又现出了早上时的那副奇怪表情,扭扭捏捏,仿佛将要UK轿的新娘。 关秀秀奇怪的看着他,追问道:“你到底会不会画?” 梁直吞吞吐吐的道:“会是会,就是,你不要告诉别人!” 关秀秀捣蒜般狂点着小脑袋:“快,画给我看看!” 关秀秀张口就开始说起许青莲的长相特点:“她生了一张鹅蛋脸,大眼睛,对了,额头有一颗红痣——”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盯着面前的美人图,那上面墨迹发灰,干燥已久,分明是早就画好的旧图! 再看那美人单手撑腮,脸带微笑,目视远方,分明有了许青莲的七分神韵! 关秀秀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个是?” 梁直嘿嘿一乐,收回手,自我陶醉的看着画上美人,“从先生教我丹青之术开始,我就私下里练习着画这些美人,现在于画的七分相似了!” 关秀秀敏锐的扑捉到了重点:“这些美人?” 梁直惊觉说漏了嘴,赶紧弥补道:“不不,只画了许青莲一人,但是画了许多张!” 关秀秀板起小脸,劈手夺过梁直手里的美人图:“我要去告诉大姨母!” 梁直气的满脸铁青,这个小白眼狼,若不是关秀秀的请求,他怎么会拿出自己的珍藏! 梁直敏捷的仲手捉住了小丫头的胳膊:“好好,你要怎样?!” 关秀秀站住了脚,笑眯眯的看着表哥:“把你画的美人图都拿出来看看吧!” 梁直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桌子旁,取了一沓子的画纸过来关秀秀伸手接过,一张一张的翻检过去,见这些图全部为毛笔浅描而出,梁直在绘画一道上果然极有天分,虽然寥寥数笔,却把美人的神韵完全的勾勒出来了。 关秀秀惊叹连连,赞美之词溢于言表:“这个临窗而坐的美人生的好生漂亮,执扇的美人也相当不错——” 梁直听了两耳朵,按耐不住的跳了出来逐一的为关秀秀解释着:“这个是刘府的千金,这个是城北王大户家的二女——” 待关秀秀翻完一遍,梁直也把这一摞美人的身份都介绍个清清楚楚。 关秀秀笑眯眯的握紧了手里的美人图,这可是贼赃啊,一定要保管好证物,“表哥竟然见过这么多美人,真是想不到啊。” 梁直恨不能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怎么就一时得意把老底都泄了出来呢! 他强自辩解道:“这些都是以前,姆妈带我一起做客时见过的!” 原来梁直幼年时生的唇红齿白,十分讨喜吴大姐和其他大户应酬时,往往带着小儿一起,却没想到这厮过了几年,依然把那些闺阁里的美人们记的清清楚楚。 关秀秀确认了这些女子的身份无误,相貌也对应的上,登时大喜过望,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啊。 听说那皇帝老儿选妃,也无非是画上一本美人册,再从中筛选,她家小舅舅这可是堪比帝王的待遇了。 关秀秀眉飞色舞的翻看着手里的美人册梁直那小子果然是天生的色胚,这安肃县城内,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被他一网打尽了。 再次翻看过一遍后关秀秀的手一顿,许青莲确实美貌,在这些女子里也算是上上之选,可与她匹敌的也有五六个,若是能让小舅舅一眼就看中她就好了。 关秀秀思索着,把许青莲的画像单独抽了出来,“能不能把她画的更美貌些?” 话刚出口,她先把自己给否了不不行,若是画比真人漂亮到时候小舅舅见了许青莲怕是会失望吧,那两个人相处就要埋下一个祸头了。 关秀秀一拍脑袋对啊,她不能把许青莲变漂亮,但是能把其他人变丑啊! 嗖嗖嗖,关秀秀把其他女子,凡是容貌胜过许青莲一筹的,全部抽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塞入了梁直手中:“表哥,把她们全部改的丑一点,但是也不要差上太多!” 梁直震惊的看着关秀秀,一脸的不敢置信,梁大公子以赏看美人为乐,只恨不能把美人画的更美,如今却要他生生改丑,这,这,梁直直欲吐出一口血来。 关秀秀看出他的不情愿,哼了一声道:“你若不改,我就把这些统统拿到大姨娘那里!” 梁直悲愤的看着关秀秀,他真是看走眼了,这在大人面前惯会装乖卖巧的小表妹,本质压根就是一个土匪山大王! 梁直沉默的拿起笔,刷刷几下,每一张美人图上都只动了一两笔,关秀秀再次拾起时,不由大赞:“表哥当真是妙-手回春,让人佩服不已啊!” 那些女子中,有的眉毛被画粗了一线,有的唇扩了一圈,或者在鼻子上点了一颗黑痣出来,就这些小小的改动,瞬间便让一个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有了小小的瑕疵,美人的档次也一下降了一筹。 如此一来,一众美人之中,许青梅便脱颖而出,看完之后,叫人印象最深。 关秀秀仔细的收好这一摞画纸,看到梁直闷闷不乐,不由笑道:“表哥画的极好,若是这些美人亲眼见了,怕是会喜欢的不得了。” 梁直抬起头,双眼明亮:“真的?” 那一簇亮光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可惜我年纪已长,不能再见到她们了。” 他毕竟只是比照幼年时的记忆来画,过了这两三年,美人现在是如何模样,他却是无法验证了。 关秀秀大力的拍了拍梁直的肩膀,鼓励他道:“若是表哥将来成了举世闻名的国手圣笔,这天下间的女子,还不争着抢着请表哥为她们作画?” 梁直一下站起,双手握拳:“不错,若是我成了国手圣笔,怕是宫里的娘娘都要请我去画像了!” 关秀秀头一缩,若是被朱高炽听到,怕是要嘲笑她们吴家一脉相承了,一个两个都惦记着宫里美貌的娘娘们。 六千字哦,有加更的 088 庄家通吃(二更) 关秀秀怀揣着一摞美人图,兴致勃勃的回了家,麻利的吃完了饭,凑到了吴东来面前:“小舅舅,我要去你屋里玩!” 吴氏啐了她一口:“一天到晚的粘着你小舅舅,你还真要嫁给你小舅舅不成?!” 吴东来笑眯眯的把关秀秀一把抱了起来:“我就乐意被我们秀秀粘着。” 甥舅二人嘿嘿一阵傻乐,吴氏一边捡着碗筷一边轰赶着他们:“得了得了,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 吴东来抱着关秀秀回到了自己房间,把关秀秀放到了床上,自己则是坐到了书桌边,店里的生意忙的很,他每天都要帮长兄核对一边账目。 关秀秀眼珠一转,落到了一边的表兄吴人杰身上,笑眯眯的不说话,吴人杰被她盯得发毛,赶紧起身道:“我,我去帮忙关店。” 关秀秀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的两个表哥都挺上道的。 关秀秀对着吴东来招了招手:“小舅舅,你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吴东来笑了,这小丫头又玩什么把戏呢,估计是从梁直那里又讨了什么有趣的小玩物,想要献宝。 对小孩子拿出来的东西,一定要显出一副很惊奇很新鲜的样子,才会讨到他们的欢心。 吴东来已经做好准备,无论关秀秀拿出什么东西,都要张嘴吃惊的叫上一声。 他的确惊呼出声了,却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被惊到了,小外甥女居然拿出了整整一摞子的美人图! 多新鲜那! 吴东来看着关秀秀献宝一样的表情,好笑的拍了拍关秀秀的小脑袋。拎起那一摞美人图,一边翻看着,一边随口问道:“huā了秀秀几个大钱啊?”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的在这一摞子的美人图上扫过,手指蓦然一僵,随即翻看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当一摞子美人图都翻看完毕,他头一抬,盯着关秀秀。板起脸问道:“秀秀,这是什么?” 没错,这还要归结到梁直身上,这厮画出来的,不光是深宅大院的名门淑女,还有三五美人,都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平日里经常抛头露面的。 梁直要画一本美人册。自然是贫贵通吃,只求美人了。 其中恰好有几人,吴东来平日里也打过照面的,细一思索下,旁的美人也就都有了来历。 关秀秀嘿嘿一乐,伸手夺过那一册的美人图。细细的为吴东来分说着:“这个是刘府的千金,这个是城北王大户家的二女——” 吴东来的眼睛瞪圆,他把手在美人图上一按,厉声道:“秀秀,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等东西?!” 关秀秀一怔,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同谋:“是梁直画出来的,他想要弄个城中百美图出来,我想着小舅舅要做亲事,不妨先看上一看。” 吴东来丝毫没有放松:“这东西还有没有?” 关秀秀慌忙摆手:“没了没了!” 吴东来呼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真是小孩子胡闹!这等东西若是流传出去。这些女子都不要做人了!” 关秀秀赶紧说:“就是就是,所以我从表哥那里抢了来,小舅舅你一看完,咱们就把这些图都烧了!” 话罢。她巴巴的看着吴东来,小舅舅可莫要辜负她的一番苦心啊。 吴东来声色俱厉的教训了一通关秀秀,见她虚心认错,加上这些美人图又未流传出去,登时放下心来。 对这些美人,也不由好奇起来,他毕竟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便在关秀秀的催促下,重新拿起那些美人图,逐一翻看着。 “这位姑娘若是眉毛再细上一些就好了——” “这个的唇有些厚了——” 关秀秀听得大是汗颜,那分明就是梁直动过手脚的地方,竟然被小舅舅一眼认了出来,这么说起来,梁直鉴赏美人的眼光应是和小舅舅一脉相承啊。 吴东来的手一顿:“这位姑娘的容貌倒是秀美,且额上一点福痣,应是有福之人。” 关秀秀大喜,连忙道:“这个是许府上的孙小姐,我昨儿个才见过呢,为人最是温和不过了。” 吴东来好奇的扬起眉:“哦?如何讲?” 关秀秀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她在许家如何贪吃,去拿茶杯的时候却把茶水泼了人家满身,那许青莲非但不恼,还先关心她伤了没有。 关秀秀亲身经历,说起来自然历历在目,那个温柔可亲的女子便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吴东来一时间听得痴了,再比对着画上的倩影,他喃喃道:“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极为难得了。” 关秀秀看吴东来颇有几分意动,趁热打铁的道:“那许家的孙小姐还是个难得的才女呢,我给许老夫人写了个条幅,她却一眼看出郭家婶婶写的一手好字。” 关秀秀说完,捉住了吴东来的袖子,央求道:“小舅舅,让许家小姐做我的小舅母好不好?” 吴东来手一顿,手里的美人图全部归拢到了一起,塞回到了关秀秀的怀里,恼道:“浑说什么呢,那许家小姐何等身份,又是那样的人才,如何是我们高攀的起的!” 话罢,他坐回到桌子前,头也不抬的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回房吧,等下你姆妈又要寻你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关秀秀心中一喜,小舅舅还从来没有对她如此冷淡过,看来小舅舅对许青莲也很有好感嘛。 关秀秀拿起那一摞美人图又看了一眼,却见许青莲的那一幅图的一角被汗水阴湿,显然是持画者用力过度所致。 关秀秀收好美人图,笑嘻嘻的离开了房子。 既然小舅舅有意,那她就要成全这一段大好姻缘。 面前横着三座大山,吴氏,吴大姐,还有吴家大舅。 若不是吴家兄妹各持一词,争执不下,怕是吴家小弟的婚事早就定了下来,也轮不到关秀秀来兴风作浪了。 关秀秀回到了自己〖房〗中,片刻之后,吴氏打了热水回来,看到关秀秀,诧异的扬了扬眉:“你往日里都要呆到姆妈去叫才肯回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关秀秀嘿嘿一乐,她对着吴氏挤眉弄眼一番,轻声道:“姆妈,我发现了小舅舅的心上人!” 吴氏一怔,骂道:“小孩子胡说什么!” 关秀秀一脸委屈“我哪有乱说,不信你看,这是从小舅舅的枕下找到的!”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折叠的整齐的方胜,递给了吴氏,吴氏将信将疑的打开,顿时一怔,画上的美人巧笑倩兮,不就是昨日里刚见过的许府的千金许青莲! 吴氏的第一反应是私相授受,随即又自我否定了,那许家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无可能遇到自家小弟,那这张图又是怎么回事? 看出吴氏的惊疑不定,小狗头军师关秀秀大胆的奉上了自己的猜测:“姆妈,许是舅舅无意中见过青莲姐姐一面——” 后面的让吴氏自行想象,基本上有个引子就够了。 吴氏皱起的双眉慢慢的舒展开,拿起了画上美人看了又看,许家小姐的容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难怪自家弟弟会看上她,也莫怪小弟不肯吐露半点口风,这实在是有些高攀了。 关秀秀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道:“姆妈,你看这美人图上满是汗渍,小舅舅定然经常拿出来把玩——” 关秀秀从发呆的吴氏手里抽走了那张美人图:“我还得偷偷给舅舅放回去呢,姆妈,你说让许家姐姐做我的小舅母好不好?” 吴氏没有吭声,关秀秀知道,两家的地位差距,还有许青莲的克亲之名,都让吴氏望而却步。 没关系,她还有一剂猛药。 关秀秀观望着吴氏的脸色,叹气道:“小舅舅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都有些消瘦了,我记得姆妈以前说过,小舅舅自幼体弱,好不容易养大,大夫说一定要顺着他,不能让他动气。” 这一番话下来,吴氏终于动摇了,她却没有想到,自己一番爱护弟弟的心思,全被亲生女儿给生生利用了。 关秀秀心满意足的钻入被窝,姆妈基本上搞定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二天一早,吃饭的时候,吴氏不时的偷瞄吴东来,只觉得小弟的肤色的确是又差了些,她却不知,这是关秀秀暗示在先,她一番心理作用罢了。 关秀秀吃的肚腹滚圆,慢吞吞的上了车,餍足的打了个呵欠,看向吴大姐,一脸好奇的道:“大姨娘,为什么表哥比哥哥还要小啊,你不是比姆妈要大么?” 这一句话问到了吴大姐的心坎之上,她五年未有所出,背后被人说了多少风言风语,梁氏族人中还有不少叫嚣着要把她这恶妇沉塘! 吴大姐不欲辩解,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听说秀秀从许老夫人那里讨来不少喜气,怎么就没分大姨妈一点?”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道:“大姨娘的喜气已经够旺的了。” 吴大姐被她逗乐,伸手掐了一把她的小嘴:“瞧这嘴巴甜的。“ 089 全家出动(一更) 关秀秀嘿嘿一乐,眉飞色舞的道:“许家有个姐姐脾气特别好,我好喜欢她啊。” 吴大姐似笑非笑的看着关秀秀,问道:“莫不是自幼养在许府老太君膝下的那个?” 关秀秀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就是她。” 关秀秀把许青莲如何温柔的待她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通,吴大姐点头赞同:“许青莲那丫头的确不错。” 关秀秀小脸一沉,义愤填膺的道:“可这么好的许家姐姐,在背后还有人说她的坏话!” 吴大姐一怔:“说了什么?” 关秀秀撅着小嘴,不满的道:“就是在我换好衣服等待许家姐姐的功夫,外面来了两个丫鬟催我们,许是当我年纪小,她们就讨论了一番许家姐姐,说她自幼丧母,又丧了未婚夫婿是个扫把星呢!” 关秀秀瞄了一眼吴大姐,恼道:“大姨母,你说那些事情,与许家姐姐何干?她一个女子本身,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吴大姐身体一震,她一个女子本身,又做错了什么事情!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孝敬公婆,侍奉夫君,操持家务,她又做错了什么! 只不过五年无所出罢了! 吴大姐感同身受,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下次再有这样嚼舌根的小蹄子,你就一五一十的报到许家老夫人面前!” 关秀秀吐了吐小舌头,完全是她杜撰出来的·又如何报? 因她年纪小,吴大姐便信了个十成十,加上许青莲的克亲之名也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看穿了关秀秀的伎俩,那绝非梁直莫属了! 昨日里恶表妹逼的他捐出积攒多时的存货,又叫他把那些美人生生改丑,加上如今在母亲面前一番诱导之语,梁直自然是看穿了关秀秀的真实目的。 她分明是想把许青莲和小舅舅凑成一对! 想给自家娘舅寻一个上等良配自然无可厚非,可是不要忘了,这丫头今年才六岁!六岁啊! 真是个妖孽! 而且在梁直看来·他家大舅精明,三姨母泼辣,自家娘亲手腕强硬,关秀秀想要说服他们三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她此时上蹿下跳宛如跳梁小丑,此事定然难成,到时候说不得又来找他撒气了。 梁直不动声色的往车厢角落里又缩了缩,他还是和妖孽表妹保持距离的好。 到了郭家,接过李氏递过来的信件,梁直心中满是感慨·郭家小儿如此的舍己为人,对表妹一往情深,他自当成全。 欺负不了妖孽表妹,那就修理下未来妹婿,梁直恶狠狠的下笔,却是比以往还要认真许多。 李氏把一本大明律丢给关秀秀后就不大管她了,关秀秀对里面枯燥乏味的内容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把一腔心思都放在了练字上,那一手小楷,却是和李氏的字体日益接近。 两小儿又默学了一整日·下晌放学时,关秀秀跳下了马车,看到吴氏没来接她·蹦蹦跳跳的自行进了铺子。 吴西顺抬起头,看到小祖宗又趴在了柜台边上,忙对左右的两个伙计使了眼色,几个帮工一阵忙乱,把一切小巧的,小丫头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尽皆藏了起来。 吴西顺心神稍定,注意力重新落到了关秀秀身上,笑呵呵的道:“秀秀怎么不去屋里·你婆婆想你得紧呢。” 关秀秀眨巴眨巴大眼睛·脆生生的问道:“舅舅生意很好呢!” 这话他爱听,吴西顺习惯性的谦虚起来:“哪里哪里。” 关秀秀快言快语的道:“是不是前儿个我和姆妈去许府定下的单子?” 原来坑在这儿了! 吴家大舅一直悬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小外甥女人小鬼大,和她说话·那都得多长几个心眼才行! 吴西顺笑了:“知道都是秀秀的功劳,等过年了,舅舅给你包个大红包!” 关秀秀嘿嘿一乐,小手依然扒住了柜台:“要是许府和咱们家是姻亲就好了,像是大姨母那样照顾咱们的生意。” 吴西顺哈哈一乐:“小东西心思还挺多的,许府怎么能是咱们的亲戚呢—” 关秀秀不满的打断他的话:“怎么不能呢,家里不是还有小舅舅么,咱们把小舅舅送给许府做女婿好了。” 吴西顺被她的童言童语逗乐,“好了好了,舅舅要做事了,不和你说笑了!” 关秀秀撇了下嘴巴,昂首挺胸的向着后宅走去。 吴西顺拨动算盘的手渐渐的慢了下来,心里仿佛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小外甥女的髂佛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不断的生根发芽,迅速的成为一棵参天大树,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 他的心中有个念头不断的盘旋,若是和许府成了姻亲—— 同时吴西顺心中的疮疤也被揭了开来,他自己的岳家只有个清贵的名声,非但在生意上帮不了什么忙,还要他时时贴补。 早些年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儿子一天天的大了,他也一天天的老了,看着日益兴旺的生意,却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 他很清楚,凭借吴家的根基,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相当不易,但是想要再上一层楼,却已经是难上加难。 若是和许府成了姻亲—— 又过了几日,吴大姐特意的留下来用了晚饭,一家人饭罢,吴东来和吴人杰被打发去盘点货物,关秀秀帮着氏上了茶水,吴氏看着父母兄姐,咳了两声道:“小弟的婚事已是不能再拖了,我们今日就商量出个章程来吧!” 吴家二老一起看向了老大吴西顺,人老了,就会下意识的把决定权交到长子手里,在小儿子的婚事上,三人也一直保持着一致的态度,林家也有意把小女儿再嫁到吴家来,可以说是一拍即合的事情。 吴西顺饱含深意的看着吴氏:“三妹有什么合意的人选么?若还是那韩家女儿还是算了!” 他贴补岳家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韩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若是成了姻亲,要他袖手旁观,他又做不到。 吴氏的心中天人交战,半晌,她毅然抬起头,朗声道:“我看许府的孙小姐不错,若是能够为小弟求来,当是一段佳话。” 话一出口,吴氏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定然会被兄姐驳斥一番,谁知道兄姐竟然同时沉默起来,第一个跳出来的却是吴老太太。 “我反对,那许家的女儿我也晓得,分明是个克亲的命,你要害死东来么?!”吴老太太气的只想举起拐杖敲打这个混账女儿,哪里有这样给弟弟寻亲的! 吴老太太这一句话却正正的刺激到了吴家大姐,关秀秀那日的话再次被她想起,那女子本身又做错了什么?! 吴大姐沉声道:“那许家孙小姐我也见过几次,性情温婉,守礼知节,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这话一出口,等于是表达了她的立场,许青莲又得一票,吴氏诧异的看向自家姐姐,她倒是没有想到,吴大姐会同意这门婚事。 一旁的吴家大舅眼见两个妹妹居然站到了一起,心里那个声音终于被放到了最大,他忍不住开口劝道:“母亲,那许家是什么身份,我们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若非许家孙小姐有这些不利的传言,我们压根求娶不到。” 三票全过! 长子说了话,吴老太太一下被堵住了嘴巴,她还在嘟嘟囔囔的抱怨着,旁边的吴家三兄妹却彼此望了望,心中俱都诧异不已,怎么前些日子还闹的不可开交的事儿,换了一个人选,转眼间就达成共识了? 吴老爷子到底是一家之主,他对自己的四个子女颇为得意,也十分信的过,三个儿女一说,他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就有了谱,许家绝对是高配,但是也不是没有希望,吴老爷子的眼神在几个子女脸上一扫而过:“有几分把握?” 他这等于一锤定音了,接下来,就是全家动员,向许府提亲了。 吴西顺立刻道:“我把铺子里的账算一算,年底活钱都回来了,我看看能拿出多少聘礼。” 吴大姐认真的道:“我们不请媒婆了,我亲自上门提亲。” 吴氏忙道:“我给小弟做两身新衣裳。” 关秀秀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吴家兄妹果然厉害,三言两语便定下了目标,明确了分工。 关秀秀忍不住道:“姨母,我和你同去!” 吴氏瞪了她一眼:“你去做什么,添乱么!” 吴大姐似笑非笑的插话道:“就叫秀秀跟我去,许老夫人不是很喜欢咱家秀秀么,说不定能收到奇兵之效呢。” 到了第二日,吴西顺便统计出了吴家能出的聘礼,再不影响到铺子的生意的基础上,已经是倾尽了吴家的余财,在他这样的人家中,算是相当丰厚了。 主要还是得益于吴老太太的未雨绸缪,三个年长子女都早已经婚配,剩下的这个小儿,早早的就做了打算,很是积攒了一些家底,老太太也不藏私,全部拿了出来。 090 天定良缘(二更,105粉加更) 梁直彻底傻眼了,他真没想到,他那精明的舅舅,厉害的姨妈,还有英明神武的亲妈,怎么就被一个小毛丫头给耍的团团转呢。 乃至于关秀秀再来寻他办事时,梁大公子晕乎乎的就上了贼船了。 关秀秀亲手铺开了画纸,又把毛笔塞到梁直手里,梁直才反应过来:“啥?你叫我画啥?” 关秀秀大手一挥,豪迈万千的道:“来一张小舅舅的画像,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所有用来形容男性的美好的词汇被她不要钱的倾洒出来,她家小舅舅,就是这么完美! 梁直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关秀秀,半晌,毛笔往前面一放,梁大公子甚有原则的道:“抱歉,我不画男人。” 梁大公子也是有底线的! 画美人是一大乐事,男人有什么可画的,梁大公子走在街上,视线触及雄性生物,都会自动的绕个弯过去。 关秀秀脸一沉,从怀里掏出那一摞子的美人图,在梁直面前扬了扬:“不画,我就去告诉姨妈!” 梁直笑了,得意非凡:“去告啊,反正我也没有署名。” 这小子当时被关秀秀吓蒙了,回头就想明白了,这无凭无据的,随便她去说。 关秀秀阴沉着脸,一把抓起毛笔,在那画纸上刷刷的写下了梁直的名讳,梁直登时傻了眼,那两笔刷子,歪歪斜斜的字体·和他写出来的竟有八分相像。 梁直气的吐血,哆哆嗦嗦的指着关秀秀:“你,你——” 关秀秀哼了一声,她和梁直一脉相承,都师从李氏,二人字体本就有些相像,加上梁直的字体难看,若是要往好了写还有些难,这模仿差的还会出错么? 关秀秀一拍桌面:“给我画!” 梁直一脸的受气小媳妇模样·抽了抽鼻子,提笔开始画了起来,刚画了个头脸,关秀秀一把将画纸夺去,撕成了两半:“小舅舅那里生的这么丑!” 梁直没可奈何,只得重新画,依然是刚画了半张脸,又被关秀秀夺了去。 “重画!”“再来!”“不对!” 满屋子只听到关秀秀的教训声,梁直脸色苍白,画男子已经非他所愿了·还被迫画了这么多次! 梁直的脾气终于也爆发了,他抬起头,呵斥道:“你让我画完一次行不行?!” 关秀秀一怔,这才注意到满地的纸团,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退到了梁直静下心来,勾笔运笔,每一笔都想了又想,他有气无力的召唤着关秀秀:“好了,你看看行不行·不行我也画不动了。” 关秀秀兴奋的拿起了画纸,看了一眼,愣了下·狐疑的道:“是挺像小舅舅的,可是我感觉小舅舅本人要英俊的多啊!” 梁直咳了两声道:“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关秀秀恍然大悟,确实是这个道理,在她眼里,小舅舅就是最好的男人,自然在无形中把吴东来给美化了。 关秀秀喜孜孜的收起了吴东来的画像,看着一旁张嘴欲呕的梁直,啪嗒一下·却是把那一摞子的美人图都还给了他·梁直几乎喜极而泣,姑奶奶开恩啊! 到了次日·吴氏把关秀秀打扮齐整,送上了马车·又拉住了吴大姐,塞给她一个小包袱,耳语了几句,吴大姐双眉挑起,显然极是意外,她点了点头:“如此,此行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关秀秀又紧张又是忐忑,吴家已经搞定了,今天是去许府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她下意识的把手伸入到了吴大姐手中,吴大姐掌心一凉,低头看到小姑娘满脸的紧张,心中一暖,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呢。 吴大姐仲手揽住了关秀秀,和颜悦色的道:“莫要担心,就算许府不允,姨妈也会为你小舅舅寻上一门好亲。” 关秀秀一怔,不禁哑然失笑,是啊,自己这几日太急于把许青莲和小舅舅配成一对,却忘记了小舅舅并非娶不到媳妇的。 她仰头看了吴大姐一眼,见她神情从容,姿态端方,心道,到底还是老的道行高啊。 车子到了许府前停下,这次却不是从后花园的边门进去,而是在大门旁开了侧门,吴大姐已经事先递过了帖子,属于正式拜访。 一个婆子候在了门边,扶着二人下了车,又唤来一停小轿,吴大姐抱着关秀秀上了轿子。 关秀秀今日里老实异常,虽然好奇许府前院,手指却都没有抬上一下,吴大姐极是满意。 到了后宅,下了轿子,依然是那个大院子,却不若前些日子喧闹,门口仅有两个丫鬟守着,见那婆子来了,忙打起了帘子。 吴大姐提着包袱,牵着关秀秀,昂首挺胸的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也仅有两个丫鬟伺候着,许青莲却也在,她坐在许老夫人脚前,正一下下的给祖母捶着双腿。 看到吴大姐甥舅二人进来,许青莲露出了一抹歉意的笑容,随即小声召唤着:“祖母,祖母,梁夫人来了。” 许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睛,看了吴大姐一眼,恹恹的招呼着:“来了啊。” 吴大姐躬身行了个福礼,笑吟吟的道:“小妇人带着外甥女来给您请安了。” 关秀秀立刻配合着脆生生的喊了句:“美人奶奶!” 这一句美人奶奶登时把许老夫人的觉意都唤醒了,她的视线从吴大姐身上挪到了关秀秀身上,老脸上瞬间绽放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呦,小丫头也来了,快到美人奶奶这里来!” 关秀秀痛快的应了声,到了许老太太身前·咧着小嘴笑着。 许老太太吩咐了丫鬟拿了鲜果点心给她,这才看向吴大姐:“梁家太太有什么事儿么?” 吴大姐别有深意的望了许青莲一眼,轻笑道:“我这次是为了我那不成才的弟弟的亲事来的。 许老夫人微弯的后背一下挺直,脸上明显带出了几分薄怒,她扫了一眼许青莲,吩咐道:“青莲,带着小丫头去你房里玩会!” 许青莲恭敬的应了,拿出帕子把关秀秀沾了糕饼渣滓的小手擦了擦,这才牵着她往自房里去了。 许老夫人人老成精吴大姐一开口,她就知道所为何事,心中不禁恼怒,他们许家倒了不成,一个两个都想上来踩上一脚,一个小小商家,也想求娶她的嫡亲孙女! 许老夫人心中甚恼,脸上却不急不缓的问道:“哦?令弟是相中了哪一家的闺秀?可是要老婆子出面说和说和?” 吴大姐挺直了胸膛,不卑不吭的道:“正是府上的孙小姐,青莲妹妹。” 许老夫人一拍矮榻:“放肆!” 她张口就要将这口出狂言之人轰赶出去吴大姐偏偏笑了,她的声音清晰的传递到了许老夫人耳中:“老夫人,我们这为人长辈的,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儿孙一世平安无忧么?” 许老夫人嘴巴半张,那将要出口的逐客令被生生的了回去,许青莲自幼在她膝下长大,她疼爱这个孙女远胜他人,许青莲幼年丧母,一年前又丧了未婚夫,简直不祥至极老太太念佛的时候也就时常多求那么几句,求的恰好就是许青莲这一世平安无忧。 吴大姐心中一缓,知道老太太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了有了开头就好办了,吴大姐轻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又道:“说句不好听的,青莲妹子的婚事,现在怕是高不成低不就了吧。” 许老夫人沉默不语,许青莲的婚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她年事已高,时常担心若是自己百年去了许青莲的后母会不会随随便便的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也因此,她其实也急于早点把许青莲的亲事给定下来偏偏就让吴大姐给说中了,高不成低不就! 吴大姐字字如针一字字的刺在了老太太的心头:“和贵府门第相当的,都不愿意和你们结亲,那秀才一流的,家中又实在清贫,嫁过去就是活活受罪。” “或者,老夫人愿意把孙女儿送给那官宦人家做妾?” 许老夫人脸皮绷紧,狠狠的瞪着吴大姐:“我大可陪送大笔嫁妆,清贫又如何了,一样过的红红火火。” 吴大姐笑了:“老夫人这是在自欺欺人吧,贵孙女如此人才,我也听我们家秀秀说了,那才学实不下于男子,那些酸儒会甘心妻子高了自己一头?” “且那些读书人最喜欢红袖添香的把戏,到时候拿了青莲妹子的嫁妆,却去买上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岂不把人呕死?” 许老太太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老太太赌气道:“难道你们吴家就是上上之选了?!” 吴大姐扬起头,毫不谦虚的应道:“正是,我家人口简单,父母和气,长兄又能干,老夫人大可向邻里打听一下,我吴家的口碑如何。” 吴大姐一鼓作气的道:“我们商户人家,虽然过不了府上这般大富大贵的日子,温饱却是绝无问题的,何况虽然是小儿媳,大嫂却过于懦弱,将来当真是没有半点闲气的。” 吴大姐看出老太太脸上表情有了些许松动,不动声色的从袖里掏出了几页纸张,递了出来,立刻有丫鬟上前接过,递到了老太太面前。 许老夫人一眼扫过,见上面罗列的物件,不禁动容,诧异的看了吴大姐一眼,吴大姐腰杆挺直:“这就是我们吴家的诚意,这一份聘礼,哪怕是贵府寻了门第相当的,怕也就这水准了吧!” 吴大姐之所以敢说这个话,是因为许青莲再聘已属二嫁,那聘礼自然远远比不上第一次定亲。 许老夫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沉吟之色,显然已经在认真的思考着这门亲事的可行性,吴大姐又添上了一个重量级砝码:“不是我自夸我家弟弟生的一表人才,也粗识几个文字,年纪虽轻,在店里却也是顶梁柱,上货,算账,都是一把好手。” 谁家不想为女儿寻个如意郎君,生的好,又知晓上进便是上上人选,许老夫人显然已经极为意动,她看了旁边的婆子一眼,那婆子知事的退了下去。 吴大姐同样扫了眼剩下的两个丫鬟,眉眼似笑非笑,许老夫人一震,这梁夫人满嘴锦绣,竟然还有未抛出的筹码不成?! 而且要避开闲杂人等,这筹码的分量还不小! 许老夫人沉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两个丫鬟无声的福了一福,鱼贯退了出去。 吴大姐又瞄了一眼左右方抖开了手里的包袱,依然似笑非笑的看着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老眼昏花,只看到一团亮丽的色彩花团锦簇,却不知道是何物,她慢慢站起,一步步的走到了吴大姐的身前。 近看之下,她微微一怔,那分明是一套小儿袍服! 许老夫人狐疑的看向吴大姐,吴大姐但笑不语,抖手打开了那一套裙袄:“老夫人不觉得这身衣服眼熟么?” 许老夫人仲出手摸了摸布料,又仔细的看了看做工,看到那十七八种的颜色对拼在一起的裙摆时恍然大悟,这分明就是小丫头第一次来的时候穿过的那套衣服,两套款式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套用料更好罢了。 许老夫人心中一动,她的手又仔细的摸了摸,不由一震,她也算见多识广,这样的料子却也不过见了两三次这分明是宫里御用的料子! 吴夫人压低了声音徐徐道:“怕过于引人注目,我那小外甥女才换了身衣服这一套才是正儿八经的原物。” 许老夫人抬起头,皱眉道:“这?” 吴夫人不再卖关子轻声的把关秀秀和燕王世子间的半师之缘一五一十的道了来。 许老夫人站立许久,脸上天人交战,这的确是一门极重的筹码,她们世居保定府,天高皇帝远,真论起势力来,还是燕王说话更要紧一些,若是燕王世子即位,这份半师之缘可就了不得了。 许老夫人到底久经风浪,她颤悠悠的回到了贵妇榻上,转过身,已经是满脸笑容,笑眯眯的看着吴大姐道:“喝茶,喝茶。” 吴大姐也不着恼,从最先的一见之下就要把她轰赶出去,到现在吃上一口热茶,显然对方已经把她当成了贵客看待。 果然,许老夫人笑道:“那孩父亲毕竟还在,到底成与不成,还得她父亲来决定。” 吴大姐微笑点头:“正该如此。” 却说隔壁院子里,许青莲和关秀秀亦是相处融洽,关秀秀是个没大没小的性子,许青莲因了祖母的厚爱,和兄弟姐妹反倒疏远了,对丫鬟再是亲近也是有限,平日里打交道的多是些长辈,这才养成了她温婉懂事的性子。 对于这个活泼的小客人,她是打从心眼里欢迎的,一进门就叫丫鬟端来了各式点心茶果,又把自己收集的一揽子的好玩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却也无非是珠花耳环一类。 关秀秀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但凡她多看了两眼的,都被许青莲塞到了她手里:“喜欢就拿回去戴!” 关秀秀也不客气,反正是自家的小舅妈! 连旁边的丫鬟都看不过眼,一个劲儿的给许青莲使着眼色,许青莲却不当回事,关秀秀在祖母和姑姑那里尚且都没有什么入眼的东西,她这些小来小去的物件,又值当什么呢。 关秀秀捡了一堆后,想了想,把自己头上的珠花,手腕上的手链还有衣服上挂的小香包,一股脑的摘了下来,捧到了许青莲面前,小姑娘煞有其事的道:“先生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许青莲被她逗乐,正要推迟,却瞥到了关秀秀掌心的那一对小猪头饰,对于这对小猪形式的珠花,她当日印象就颇深,也十分喜欢,一时间,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许青莲咬着下唇,拈起了关秀秀手里的那一对小猪,新奇的看了又看。 又看了看关秀秀手里的珠链和香包·她久居富贵,自然看出,这些小玩意都不值什么钱,却胜在精巧可爱,那一串珠链每一个都是小饺子小包子模样,香包却是一个小碗形状。 关秀秀一本正经的把那一串珠帘送入了香包之中,便像是把一串饺子收到碗里,引得许青莲发噱,她伸手轻弹关秀秀的额头:“你哪里来的这许多好玩的东西?” 关秀秀洋洋得意的道:“这些都是小舅舅为我寻来的!” “小舅舅?”许青莲心道·倒是好一副细腻的心肠,同时想到,被这小儿唤作舅舅的,怕是早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 关秀秀瞄了眼左右,拉住了许青莲的袖子,凑近了她的耳朵道:“美人姑姑,我这里有小舅舅的画像,你要不要看?” 许青莲的好奇心被她吊起,不由也想知道那个大叔生的何等模样,她对着屋子里的两个丫鬟挥了挥手·忍住笑看着关秀秀道:“好了,拿出来吧!” 关秀秀贼眉鼠眼的又看了看左右,这才如奉至宝的把一直藏在怀里的画像捧了出来。 许青莲把那叠的整齐的方胜一下下的打开,砰,砰,砰,当纸张完全打开时,她一下怔住,少年临风而立,眉清目秀·宛如夜晚疏朗的月光,一下就映到了女子的心中。 许青莲慌忙抛下了画像,嗔怪道:“你小舅舅怎地如此年轻?!” 关秀秀一脸委屈·“小舅舅还没成亲,当然年轻了!” 关秀秀把那一纸画像重新收好,看着双颊微红的许青莲,凑了过来,贼兮兮的笑道:“姑姑,你做我的小舅母好不好?” 许青莲一下反应过来,伸出双手到了小姑娘的腋下,骚个不停:“好啊·我就说怎么一进门就叫我姑姑了·上次明明还叫姐姐的!” 关秀秀痒的不行,连声求饶·许青莲轻哼一声,别过身去。 关秀秀赶紧把自己的宝贝都奉了上去:“好姑姑·莫要生气了!秀秀给您赔罪啦!” 许青莲一推她的手:“我才不要你小舅舅给你的东西呢。” 关秀秀手一缩,笑嘻嘻的道:“其实我也不舍得给。” 许青莲一噎,伸出手来再次呵她的痒,一大一小再次笑成一团。 待许老夫人唤人来叫她们时,看到许青莲满脸红彤彤,不由多看了两眼,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了,莫不是吹了风发了热了?” 许青莲心虚的摆了摆手:“没,没。” 许老夫人和吴大姐客气的告别,任谁也看不出来,二人之间经过了一场怎样的唇枪舌剑。 关秀秀趴在马车窗口,看着许府渐渐远去,呼出了一口长气,她在许青莲心里也种下了一颗种子,若是许老夫人问及孙女的意见,她羞羞答答的态度定然会给小舅舅加分的。 马车到了布庄前,不明就里的吴东来放下手里的活计,前来接应小外甥女,吴大姐状似无意的问道:“今天店里可有什么事情?” 吴东来挠了挠头:“有许多妇人来看布料,却只是问一问价格便走了。” 吴大姐心中暗笑,定是许老夫人派来相看孙女婿的了。 关秀秀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只能被动的等着事情的结果了,这滋味实在不好受,她度日如年,每日里巴巴的数着。 到了第七日头上,吴氏喜气洋洋的站在马车外,抱着小女儿下车,一脸欢喜的道:“你要有小舅母了!” 关秀秀欢呼一声,抱住了吴氏的脖子,只觉得心愿得偿,无比畅同时,她心中也起了个念头,既然小舅舅的婚事可以变更,她关秀秀,自然也可以不要嫁到郭家去! 关秀秀从回到六岁以来,心情从未如同今日这般畅快,原本笼罩在头顶的阴云一扫而空。 吴家上下喜气洋洋,吴大姐再次留了下来,吴东来被兄姐打趣,到底脸皮薄,寻了个借口便躲回了房里。 关秀秀有心揶揄小舅舅一番,狼吞虎咽的吃掉半碗饭,迫不及待的放了筷子,颠颠的到了吴东来的房中。 吴东来看到小外甥女大喜过望,赶紧把她抱到了床头,眼巴巴的看着她,吞吞吐吐的问道:“秀秀,上次给舅舅看过的画像,还有么?” 对了,忘了问了,昨天的巧克力节,你们都吃巧克力了么? 091 一鸣惊人(6000字) 接下来的日子忙忙碌碌,因许青莲的年龄不算小了,两家便商议年前下了小定,年后再办事。 交换了庚帖,算了八字,自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虽说年前只是走个仪式,房子却要提前翻修了,总不能让新娘子来了住旧房子。 又赶上年末,店里生意忙,吴家一家全都忙的脚不沾地,直到这一日,吴西顺唤住了自家妹子:“三妹,你上次叮嘱我做的男女衣袍都已经做好了。” 吴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那是给关莲莲填妆用的,她一拍脑子,慌忙的掐指算了起来,暗道一声糟糕,这些日子忙于吴东来的婚事,竟然差点把关莲莲的大日子给忘记了。 这一算日子,明天就要铺房,后天就要出嫁了! 她心中也不由抱怨,自家那老实头怕是要等到明日,才会来接她们母女。 吴氏风风火火的冲回到了内院之中,叫道:“秀秀,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回去!” 关秀秀被闹了个措手不及,她困惑的看向吴氏:“怎了?” 吴氏已经忙忙活活的开始了打包,头也不抬的道:“后儿个你莲莲姐就要成亲了,你忘了?” 关秀秀大惊失色,她当真忘记了,后儿个成亲,那明天就要铺床,只要一想到大伯母的小气吝啬,就知道明天定然寒酸的让人嗤笑。 关秀秀急慌慌的跟在吴氏后面,着急上火的问道:“姆妈,那还来的及么?” 吴氏一把将碍事的小东西从眼前拨开。头也不抬的道:“明天我们直接从县城去柳庄。” 关家村,安肃县城,和柳庄恰好是在一条线上,若是从安肃过去。反倒要近些。 到了第二天一早,吴氏就把关秀秀唤了起来,洗漱一番后。吴氏和关秀秀母女二人抱着包袱,坐在布庄门口,眼巴巴的向外观望着。 一直等到快晌午,关家老爹终于大汗淋漓的赶来了,吴氏恼道:“怎地现在才来?” 关家老爹叹了口气,“还不是老大家的办事不牢靠!去夫家铺床连车都没有雇,还是我唤了铁牛先把他们送过去的。” 吴氏眉头紧锁。关家老大两口子她很了解,过日子是能省则省,若是连车都不雇,那分明是说没有什么大件的家具,两口子手抱肩抬的也就过去了。 按照保定府的习俗。男女双方通婚,结两姓之好,男方要负责提供屋子,女方则是准备里面的家具用品,日常铺盖。 当然,因了女方家的家境不同,家具也有各种选择,首先从材质来说,上上等的自然是黄梨木。再次是紫檀,这种材质,一般人家是置办不起的,也就像是许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才会舍得给姑娘出嫁陪送一套这样的家具。 一般的小老百姓,用的都是细木。诸如榆木榉木,请一个手艺娴熟的工匠,精雕细作一番,也能用上一辈子。 最次的,则是用了松木这等软木,刚做出来的时候倒也清爽大方,却用不住,三五年就要坏掉。 也有那一等吝啬,又或者家境实在贫困的,便只准备上几副铺盖,通常却要被乡里笑掉大牙,连带着男方也丢尽了面子。 吴氏心里一突突,捉住了关家老爹的胳膊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大件家具?” 关家老爹愣了下,随即脸上一点点的聚集起了一片乌云,阴沉的吓人,他来的时候只是着恼老大家两口子连车都不舍得雇一辆,若是两个人单靠一双脚,岂非要走到天黑去了?明天又是莲莲的大日子! 现在想想,老大家两口子的确没拿什么大件家具。 关家老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吞吞吐吐的道:“莫不是前几天已经送过去了?” 吴氏狠狠的一拍关家老爹的脑门:“做你的白日大梦吧!” 她抱着包袱跳上了马车,又一把将关秀秀拉了上去,吩咐道:“驾车!” 关家老爹也知道耽误不得,他手里马鞭扬起,甚至顾不得进门和岳家打个招呼,就这么匆匆的出了城。 一路紧赶慢赶,看着日头偏西,一家人又渴又饿,却连关秀秀都懂事的偎在吴氏怀里,没有叫上一声,她心里紧张的不行,吴氏和关家老爹说的话她全听明白了,没想到大伯一家,竟然已经如此的不要脸面。 哪怕花上一吊钱,打上几个松木箱子,也不至于如此难看,怪不得莲莲姐嫁过去后那么的不受婆家待见。 马车终于进了柳庄,关家老爹放慢了车速,耳边不时传来柳庄人的议论声: “柳安一家可丢死人了,千挑万选的儿媳妇这么不给面子。” “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头一回见到铺床只拿了两床被子的。” “两床被子?就这还是旧棉花絮的呢!你是没看到那被子薄的啊!” 关秀秀把脸埋入到了吴氏怀里,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会丢人到这个地步! 从这些人的议论声中,她已经判断出来了,大伯娘居然真的只拿了两床被子,而且还是旧棉花的! 关秀秀清楚的感到了吴氏的身体僵硬,微微发抖,那是羞恼到了极点的表现。 甚至于眼角的余光清楚的看到关家老爹的腰杆始终挺直,赶过车的人都知道,赶车的时候,人的腰杆是随着车的颠簸而不断的起伏着,否则坐上一天,到了晚上腰都弯不下去。 关家老爹是个赶车的熟手,根本不会犯这样的新手错误,那么解释只有一个,他也羞愧到了极点。 看着爹娘如此蒙羞,一股愤怒从关秀秀心底迸发,她猛然从吴氏怀里坐直了身体。脸上带了笑容,看向了路旁的乡人,大声的问道:“大叔,柳安家咋走咧?” 关家老爹身体一震。回头看了小女儿一眼,他上午已经来过一次,自然知道柳安家住在哪里。关秀秀这是明知故问那。 那乡人难掩满脸好奇,指明了方向后,问道:“你们这是去做啥?若是闲事,还是隔两天再登门,柳安家的现在可不痛快着呢。” 关秀秀得意洋洋的抬起头,中气十足的喊道:“我们要去铺床!” 她这一声叫唤,瞬间惊动了周遭的乡人们。吴氏和关家老爹则是呆若木鸡,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 众人纷纷的围了上来,尾随在了马车后,窃窃私语: “她刚才说啥,还要铺床?还是头一次听到铺床分了两拨的。” “你看那车子上。什么大件摆设都没有,铺的啥子床呦。” “莫不是关家回去以后,觉得两床旧棉被太寒碜,又补上了两床?” 这最后一人的话带着轻佻的味道,众人都笑了出来。 又有柳庄上其他的乡邻见了这一副热闹景象,知道了端倪后,俱都好奇的尾随在了马车后的。 就只见关家三口驾着马车在前,马车后跟了长长一串的柳庄乡人,随着他们的不断前进。又有柳庄人从各自家中奔出,尾随其后,看着这一场热闹的,因了关大伯家闹出的那一场笑话,这一次,却是绝大多数柳庄人都惊动了。转眼功夫,十室九空。 吴氏的手不动声色的掐了关秀秀一把:“死丫头,尽整事!” 若是她可以选择,若是时间赶得及,吴氏是绝对不会带着关秀秀来丢这个人,现这个眼的。 关秀秀伸出小手,摸了摸吴氏的脸颊,信心十足的道:“姆妈,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这些么?” 吴氏顺着关秀秀的视线,落到了车上的几个包袱里,那里面,装着裁制好的云锦,从哥哥昨日拿给她,她还没功夫打开看过,此时不免有些忐忑。 关秀秀却是信心十足,那一匹云锦,被郭志彬拿去变卖以前,她是整整保存了十年,每一年的年关岁尾,她都要拿出来看上一看,每次都不舍的拿去裁制衣裳。 若说云锦究竟有多美,怕也只有她晓得了,至少这个村庄里,前后十年,都不会有人拥有超过云锦的布料。 当关家的马车带着浩浩荡荡的尾巴抵达柳亲家门前时,透过院墙,一眼看到柳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个个脸色阴沉,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情,闻到动静,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便有和他们相熟的柳庄人大声喊道:“柳安,你亲家又来铺床了!” 那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柳庄人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柳家人中立刻有一名男子站了起来,他忿忿的道:“这人丢的,可真是丢到家门口了!” 最中间的那名壮年男子立刻呵斥了他一句:“老二!” 柳安的脸色也很不好,千挑万选的长子媳妇,不求有多标致,娘家有多丰厚,只要人好,能干,谁成想还真遇到极品了,弄出这么个幺蛾子! 不说旁的,单是他们柳家给的聘礼,关家哪怕是原样陪送回来,也不至于如此丢人。 柳安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门口,他身旁的一个年青男子同样站了起来,双唇紧抿,紧紧的跟在了老爹身后。 关家人,和柳家人,就这么隔着一道院墙,彼此望着。 关家老爹心情最是复杂,他早上送大哥大嫂过来时,柳家人可是热热情情的,老远就打着招呼迎了过来。 关家老爹尴尬的咧开了嘴:“柳家老哥。” 柳安黑着脸,看了眼左右看热闹的乡邻,低声斥道:“你还来干啥,回吧!明天我们家自会迎娶你们家的大姑娘。” 他话一说出口,他身边的男子脸色便是一片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 关秀秀马上明白,这就是她的堂姐夫,柳家长子柳义了,她不由多看了两眼,柳义约莫二十出头,眉目俊朗。身材高挑,配她那大堂姐倒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他眉间有着三道清晰的竖纹,说明他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也难怪他奉了父母之命娶了关莲莲。却又独自一人出去跑商,愣是挣下了偌大的家业,又带了娇妻幼子回来。 关秀秀心头一阵刺痛。她扬起头,看向手足无措的老爹,甜甜的问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给莲莲姐铺床啊?” 小孩子童言稚语,身旁的乡人们立刻爆发出了哄笑声,纷纷催促: “柳安,快点让他们进去。你亲家要给你铺床呢!” “哪有关着门不让亲家进门的道理,快点开门!” 阵阵催促中,柳安阴沉的看了关家人一眼,让开了身子,把门打开了。柳庄人一拥而入,却是比关家人还先进了门,且轻车熟路的跑到了北边的厢房里——很明显,那就是关莲莲的婚房了。 柳安迈步走回到了家人中间,柳娘子立刻站了起来:“他爹——” 柳安冷哼一声,坐了下去,拿起旱烟点着了,狠狠的抽了两口,压低了声音恼道:“我刚才看清楚了。他们根本没带什么大件东西,铺的什么床!” 柳安抬起头看了身旁站立如松的长子一眼,满是歉意的道:“柳义,爹对不起你。” 柳娘子犹犹豫豫的看了眼丈夫,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长子,吞吞吐吐的道:“要不。咱们把亲事退了?” 这一次,柳安没有出言反驳,方才他们一家人坐在这里,谈的就是退亲的事,他以为反正都丢了一次人了,还是把媳妇娶回家再说吧,没想到关家竟然嫌不够,又跑来丢了一次人! 柳义眯起眼,半晌,他阴冷的道:“不,就把她娶进来,就当家里买了个下人。” 柳家父母都被他吓了一跳,柳娘子慌忙说:“那哪儿行!他爹,还是退了这门亲吧!” 柳义绷紧下巴,没有再说话,这个年青人,在柳庄的同龄人中,向来是数一数二的,庄子上多少人家想把姑娘嫁给他,柳安却不想和岳家住的太近,省的有了口角纠纷,媳妇就往娘家跑。 那关莲莲,也是托了人再三打听的,都说长得虽然不是多貌美,却自幼就帮着操持家务的,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为人又是个老实不爱生事的。 没想到,居然会出了这档子事! 他到底是老大,以后叫他怎么面对弟弟,以后他的弟弟,又如何娶弟媳妇! 柳家人沉默不语的功夫,却听到婚房那边传出了阵阵惊呼,柳家人狐疑的抬起头,面面相觑,关家人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 柳娘子不放心的站起了身:“不行,我得去看看!” 站在外围的柳庄人看到柳娘子,都满脸艳羡,不由自主的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于是,柳娘子亲眼看到了一片云。 原本空荡荡的婚房,在关家人只拿来两床被褥后,柳安便把自己房里的家具挪来了一些,倒也不那么难看。 只是这些家具毕竟用了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就有些破旧。 而此时,那张半旧的楠木床上被挂了一副锦绣如云的床幔,艳光闪闪,宛如天上仙帝的龙床。 映的整个房间都金光闪闪,像是神仙的聚宝盆掉了下来。 还没完! 关家的那个娘子,居然又抖开了一个包袱,依然是亮的闪瞎了人眼,这一次却是桌布盖帘,一个铺到了桌子上,一个铺到了五斗橱上。 恍惚间,柳娘子看到一片绚烂的云海从床边向外蔓延。 原本为了看热闹冲入房间中的乡邻,被这艳光逼退,一步步的退出了婚房,婚房内只剩下关家一大一小两个娘子。 两个人俱都喜气洋洋,满脸笑容,连带着婚房也充满了喜气。 柳娘子心里一松,她抽了下鼻子,回头大声招呼着:“他爹,老大!快来看!” 柳义和柳安对望一眼,柳安把烟斗在脚底敲了敲,站起身:“走,看看去。” 柳义板着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那是年轻人天然自带的好奇心,他迟疑着,跟在了老爹的身后。 快到门口的时候,却见屋子外的人一**的往后退去。原本在屋子里的人则是脚步踉跄的退了出来,仿佛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逼的他们不得不退步。 柳家父子一起凑到了前面,一望之下。登时惊呆。 蓬户生辉! 夕阳的余晖映入屋子,和满屋子大红的云锦交相辉映,仿佛一片云在烧。 天帝仙宫。也不过如此。 莫怪乎这满屋子的乡邻都退了出来,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的声势,以往有人家办喜事,顶多扯上几尺红布头,把屋子里稍微妆点一下,像是柳义的新房这样奢华的让人挪不开眼的,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吴氏系上窗帘的最后一根带子。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从她拿出云锦的那一刻起,耳边不断响起的惊呼声,就让她确定了,自己的决定无比的正确。她万分庆幸把这一匹云锦裁成了关莲莲的嫁妆,不然,她真的无法想象关莲莲嫁人后的生活。 屋里屋外一片静寂,面对关家人如此强烈的反差,所有的柳庄人都被震撼到了。 关秀秀眼珠一转,蹦蹦跳跳的到了柳义面前,扬起头,脆生生的唤道:“堂姐夫!” 柳义从这满屋子的如梦似幻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小女的脸。听到耳边的哄堂大笑,渐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年轻人的脸皮瞬间涨的通红,他瞥了关秀秀一眼,调头就走,身后的笑声更甚。 柳义的双颊发烧。脑子隐隐约约的想到,方才唤他堂姐夫的小女生的活泼可爱,那她的堂姐,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轰的一下,他的脸皮如同烧红的烙铁,却比方才还要热了。 吴氏扫了一眼周围,提着最后一个包袱,向着柳娘子走去,到了她身前,笑吟吟的道:“我托大,唤一声姐姐了,这布料是我们好不容易寻来的,怕自己手工差,特意拿到了安肃县城裁制的,这才来的晚了,姐姐莫怪。” 她声音脆爽,三言两语的解释了来龙去脉——不是关家不重视这门亲事,而是太重视,寻了布料,又拿到县城去裁制,像是这样的乡里人家,做得到的能有几户? 柳娘子顿时颜面有光,上午的晦气一扫而光,她笑眯眯的看着吴氏,只觉得这关家老二的媳妇比她那亲家顺眼多了。 吴氏提起手里的包袱,打开了包袱一角,露出了里面大红的袍服,笑道:“这个是给我那堂女婿明天穿的。” 柳娘子惊喜莫名,还以为铺了床就是全部,没想到连衣裳都准备好了,她伸出手,爱怜的摸了又摸,想象着那一对新人,明日在这屋子里拜堂成亲的景象,登时心里甜的不行。 柳娘子的手往下一伸,却是握住了吴氏的手,感激的道:“妹妹有心了。” 吴氏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柳安大步走了过来,轰赶着乡邻:“去去,都家去吧,明天再请你们来吃酒!” 柳庄人哄笑着散开了,柳安搓着双手,看向关家老爹:“老弟,咱俩喝一盅?” 柳娘子立刻反应过来,她拉着吴氏到了院子中间,强按着她坐下了:“等我去烧两个热菜,妹妹先坐会!” 又摸了摸跟在吴氏身旁的关秀秀,吩咐身边的老三:“去,给你妹妹抓一把糖来。” 柳家兄弟几个俱都傻呵呵的笑着,闻言屁颠屁颠的跑了去,关秀秀甜甜的道谢:“谢谢伯娘了!” 柳娘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儿子一样,仔细看了看小姑娘的长相,心里松了下来,这小姑娘生的这般灵秀,她那大儿媳怕也是差不了。 片刻之后,柳家的三小子捧着满怀的糖果飞奔了出来,后面踉跄的跟着的是他的幼弟。 柳义不动声色的最后走了出来,却寻了一个角落坐了下去。 柳家老三和关大宝年纪相仿,却比关大宝活泼的多,一屁股坐在关秀秀面前,把糖果一散,满不在乎的道:“吃吧。” 关秀秀刚拿起一块,他就贼眉鼠眼的凑了上来:“妹子,我那嫂子怎么样,说说呗!” 柳义两条长腿往前一探,屁股下的小凳子悄无声息的往前又挪了挪。 木有存稿,这年过的,一直困在电脑前面码字了,明天小休一下,估计也是晚上更一大章。 然后算了一下,现在欠了三章加更了,从周一开始,恢复正常更新时间,每天加更三千字,就是日更九千字,到还完加更为止。RS 092 嫁人(6000字) 关秀秀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眯眯的道:“明天不就知道了嘛。” 那边柳安点了旱烟,递给了关家老爹,对于种田的汉子来说,旱烟就是他们的第二个老婆,此时把烟杆交到了关家老爹手里,那是相当的认可这个亲戚了。 吴氏和柳娘子亦是相谈甚欢,看着关家老爹抽完一袋子旱烟,吴氏站了起来:“姐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柳娘子慌乱的站起来,伸手挽留:“吃个饭再走呗。” 吴氏笑了:“明天是孩子们的正日子,还有的忙呢,姐姐也早点休息吧!” 关家老爹站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柳安:“那啥,别的就不多说了,莲莲,是个好孩子哪!” 柳安点了点头:“老弟的话,我信!” 两个朴实的田里人就这么完成了对关莲莲的鉴定。 和来时的急切忐忑不同,关家人享受到了柳家人的热情相送,柳家人一路把关家三口送到了柳庄村口,看着车子越来越远,柳安转过身,轻声哼起了小曲,几个儿子对望一眼,你撞撞我,我顶顶你,柳义不得不呵斥几个弟弟:“都老实点!” 柳家老二眉飞色舞的搭上了柳义的肩膀:“这明天要当新郎官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啊。” 柳义脸上一烧,脚下步伐突然加快起来。 关家三口到了家里时已经是半夜三更,吴氏摸黑点了油灯,又上了灶上看了一眼。一看那冷锅冷灶,灶下连点灰都没有,就知道关家老爹压根没好好做饭。 她瞪了关家老爹一眼,从包袱里摸出几个凉馍馍。用油煎了两面,往桌上一摆:“凑合着吃吧,明天还得起早!” 关秀秀伸手捉了一个油馍馍。吃到一半,眼睛就已经困得合上了,吴氏小心的从她手里抽出馍馍,抱着她回了房间,给她掖好了被角,和关家老爹匆匆对付了几口,也赶紧上了床。 翌日。鸡刚叫过头遍,吴氏就爬了起来,按照习俗,柳庄人应该是刚过半夜就出发了,这样才赶得及在清早到达关家村。然后迎亲队伍再往回返,中午拜堂成亲,正式宴请宾朋。 吴氏顾不得其他,先到了关秀秀房里把小女儿叫了起来,母女二人洗了一把脸,寻了一身半新的衣衫套上了,吴氏牵着小女儿,赶到了关老大家。 一眼望去,院子的两间上房里亮起了昏暗的油灯。摇曳不定,吴氏叫着门:“大嫂,开门!” 片刻之后,关大嫂急忙的开了门,见了吴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女儿出嫁,往日里的芥蒂都顾不得了,她一把拉住吴氏的袖子,急急的道:“她婶,你来的正好,快点帮莲莲梳个头!” 吴氏愣了下,迟疑着跟在了关大嫂的身后,乃至关大嫂推开房门,看到披散着头发的关莲莲,吴氏终于确定了,关大嫂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卖女儿! 嫁妆寒酸不说,竟然连一个梳头的婆子都不请,看看关莲莲身上那件洗的褪了色的大红喜袍松垮垮的挂在她瘦小的身体上,分明是关大嫂当年嫁入关家穿过的! 一股怒气勃然升起,吴氏恼怒道:“大嫂,不是我这个做兄弟媳妇的说你,莲莲到底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就这么刻薄她,嫁出去以后还想不想让她回娘家了!” 关大嫂自知理亏,嗫嗫的低下头去,一脸羞愧。 关莲莲抬起头,那张略有些清秀的小脸居然异常平静:“婶娘,莫要怪我姆妈了,四弟要上学,大弟二弟年纪也都大了,快要娶亲了。” 吴氏无话可说,家里再穷,孩子的嫁衣也是不能省的,还有那梳头的婆子,从村里请个手艺好的,不过给上三五铜钱的红包,关大嫂竟然吝啬至此! 吴氏把手里的包袱一放,三两下解开了扣子,云锦制成的大红喜袍露了出来,在昏黄的油灯下,流光溢彩,美丽非凡。 关大嫂母女二人都看的痴了,半晌,关大嫂小心翼翼的问道:“弟妹,这是?” 吴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到关莲莲身上,重又变的温柔:“这是给莲莲准备的嫁衣。” 说着,吴氏把嫁衣捧起,小心翼翼的捧到了关莲莲的面前,看着女孩子的脸在这件嫁衣的掩映下,竟也多了几分美丽,不由大是欣慰,无论哪一个女人,在做新娘的这一天,本就应该是最美的。 吴氏暗自庆幸自己在吴家闲着没事,把肚兜里衣也都做好了,不然看着这破破烂烂的袍子就知道,侄女里面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 嫁衣到了关莲莲手里,关大嫂登时有了勇气上前,她爱怜的摸了摸嫁衣,突然看着关莲莲道:“莲莲啊,不如把这嫁衣留给你弟弟娶媳妇吧。” 关大嫂此话一出,吴氏愣住了,她怒极反笑:“大嫂,别人家都是儿媳妇做喜袍,你家儿媳还真是有福气,夫家真是什么都包了。” 关莲莲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细瘦的小手死死的捉住了嫁衣一角。 关秀秀一下扑了过去,整个人都压在了嫁衣上面,恼怒的叫道:“若是嫁衣不给莲莲姐,那我们不送了,留着秀秀出嫁再用!” 关大嫂被吴氏抢白一通,脸上终究挂不住,她呜咽一声,捂住了嘴巴,呜呜的哭了起来:“老四的束脩好不容易凑了出来,去了才知道,县城里什么都贵,一家人勒紧腰带供着老四读书,家里连粮都吃不到开春了,你叫我拿什么给她陪嫁,山哥儿林哥儿眼瞅着也大了——” 吴氏和关秀秀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老大家日子不好。却也没想到居然窘迫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粮食都不够吃了。 吴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关莲莲的头发:“可你这样把莲莲嫁过去,不是让她一辈子在婆家抬不起头么?” 关大嫂只是啜泣。不接话。 吴氏不再管她,供养一个读书人真不是那么容易的,少了一个半大的劳力。家里还要出那么多钱,也幸好她家大宝考中了秀才,不然再读两年,怕也得回家种田。 吴氏捡起梳子,对着关秀秀吩咐道:“秀秀,去把姆妈的香粉拿来。” 关秀秀应了一声,颠颠的跑了出去。关大嫂如梦初醒,抹了一把泪道:“我跟着她去。” 吴氏望了眼外面尚未大亮的天,心道,总算这个嫂子还有点良心。 吴氏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关莲莲有些枯干发黄的头发,轻声道:“莲莲啊。你也别怪你姆妈,咱们做女人的,侍奉公婆,照顾子女,就没有一个容易的。” 关莲莲轻声道:“婶婶,我不怪姆妈,我知道姆妈不容易。” 吴氏悠悠一声长叹,这么好的孩子,若是嫁的不好。那老天实在是没有开眼。 吴氏终于把关莲莲的一头长发梳理通顺,关秀秀也捧着满怀的宝贝回来了,关大嫂两手空空的跟在她身后,脸上有些讪讪的。 吴氏只看了一眼,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她们家的小鬼灵精不放心这个大伯母! 她也不去点破。低头看着关秀秀放到桌上的物事,不由笑了:“你个死丫头,把你姆妈这点家底都拿来了啊!” 关秀秀两手托着腮,笑嘻嘻的看着关莲莲,不说话。 吴氏伸手倒了点桂花油,在关莲莲的长发上抹了一遍,又给她把满头长发挽了起来,想了想,从自己发上抽下银簪固定住,关莲莲慌忙道:“婶婶,这如何使得!” 吴氏按住她:“这有什么不使得了!” 关莲莲满脸涨红,吴氏放慢了语速,温和的道:“你若是过意不去,等你妹子出嫁,好好添上一份妆也就是了。” 关莲莲小声的应了。 吴氏笑着摸出了一对小巧的银耳环,关莲莲这次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了,吴氏笑道:“这个是你三叔三婶的礼,你三婶身子不大好,三叔要照顾她,来不了了,他们的心意,你就领了吧。” 关莲莲这才安静下来,任由吴氏给她戴上耳环,伸手摸了摸耳垂,从她扎了耳眼开始,还从未戴过正经的耳环呢,平日里都是用两根红线穿了。 吴氏又拿起香粉,给关莲莲涂抹了个遍,关秀秀叫道:“姆妈,莲莲姐生的黑,你这么一涂,像是掉了面缸一样。” 吴氏一怔,绕到了关莲莲的正面,看着她一脸白粉,关秀秀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 关秀秀把装了胭脂的盒子往前推了推:“我看只点些胭脂就好了。” 吴氏皱眉道:“谁家新娘子不擦点粉的!” 关秀秀再次叫了起来:“上粉不也是为了好看么,别管怎么打扮,好看就行了!” 吴氏被她点醒,觉得大有道理,从旁边的水盆里投了一方湿帕,给关莲莲擦干净头脸,又用指尖蘸了点胭脂,在她的两颊上轻微的化开了,最后把双唇点了一点。 莫说是吴氏了,连关秀秀也呆住了,关莲莲本就生的不差,只是有些偏黑,这胭脂一点上,登时双颊带红,楚楚动人,好一个黑里俏! 吴氏大喜:“这才像是新娘子嘛!” 她又取出了一个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双鞋袜和荷包,“我估摸着你也没有时间做这些手工,便替你做了些,等第二天敬茶的时候,记得给公婆小叔奉上。” 关莲莲颤抖着手,摸着簇新的鞋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婶婶——” 吴氏好一阵手忙脚乱,慌忙哄着侄女:“大喜的日子,莫要哭了!” 关秀秀看的甚是心酸,吴氏把本应由关大嫂做的事情全部做了,说到底,关大嫂的心还是偏的,若是换了关秀秀,哪怕家里再穷,砸锅卖铁也要让大女出嫁的时候好看一些。 关大嫂就是眼皮子浅,她也不想想,她就算克扣下来关莲莲的嫁妆。留给儿子当做聘礼,她家女儿嫁出去如此凄凉,谁还敢把女儿嫁到她家来! 关莲莲打扮妥当后,几个兄弟也都起来了。一个个挤在了门口,看着打扮的焕然一新的关莲莲,一个个说不出话来。关山看了一眼关大嫂,又看了一眼吴氏,率先走了进来,深深的弯腰一拜:“多谢婶娘了!” 关林看着大哥这样,也猜到了其中的端倪,同样走了过来,拜了一拜。 余下几个小的。关河向来聪明,他一手牵着关溪,一手牵着关小小,亦是拜了下来。 吴氏看着一排小黑脑袋,心中百感交集。歹竹真是出了一堆好笋啊! 她赶紧把侄子侄女都搀扶了起来,嘱咐道:“去跟你们大姐说说话吧!” 院子里,关家兄弟蹲在了一起,关家老大吸了一口旱烟,感慨道:“老哥又欠了你一次。” 关槐憨厚的一笑:“自家兄弟,说啥呢。” 话音未落,外面锣鼓阵阵,却是柳庄人迎亲的队伍来了。 关家村的人也都被闹了起来,凑到了队伍两边看着热闹。 吴氏对几个孩子笑道:“还不去堵着门!” 说着。她手一抖,把关莲莲的盖头盖上了。 大门被从里面插死,外面的人拼命叫着门,里面的孩子嘻嘻哈哈就是不开,轮流伸出手去讨要着红包。 连关秀秀也上前凑了热闹,她颠了颠到手的红包。听到清脆的撞音,顿时放了心,柳家人果然厚道,红包里的铜钱都是一对,取得成双成对美满姻缘的好兆头。 大门打开,柳义穿了一身云锦做成的大红喜袍,英姿勃发的站在门口,登时把身边的一干年轻儿郎都比了下去。 四周的婆子媳妇们叫了起来:“关杨家的小女婿可真俊啊!” “要是晚开会门我们可就要了哦!” 柳义被臊的脸发烧,吴氏和关大嫂一人搀扶着关莲莲一边,把新娘送了出来。 要说这人啊,就得靠着一身衣装。 关莲莲生的瘦瘦小小,穿着关大嫂那一身旧衣,如同身上套了个面袋,空空荡荡。 现下换了剪裁合身的云锦,那一身袅袅婷婷的味道就出来了,柳义怔怔的看着新娘不盈一握的腰身,下意识的伸出自己的两只蒲掌比了比,似乎自己的手还要大一些。 直到二弟起哄的声音传来,他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和关莲莲一起,在关家老太太门外磕了头,院子里一片沉默,吴氏知晓老太太不喜孙女,不想关莲莲难堪,连忙催促着新人上轿。 看着关山把关莲莲背上了花轿,他嘿嘿的傻笑两声,做梦一样的跟在了后面。 柳家的队伍再次吹打起来,这一次却是为了赶回柳庄,关家至亲,除了关大嫂,余人都跟上了队伍。 一直到了下午,才到了柳庄,关秀秀困的不行,和几个小的都被抱上了马车,大人们就要靠着自己的脚了。 接着是拜堂成亲,看着关莲莲娇小的立在高大的柳义身边,两个人身着耀眼的喜袍,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看的柳家父母合不拢嘴。 柳庄凑热闹的年轻人们闹哄哄的把新人送入了洞房,嚷嚷着要柳义赶紧揭开盖头。 柳义紧张的拿起喜杆,从下面把盖头轻轻的挑了起来,一张含羞带怯的脸缓缓的抬了起来,俏的让人怦然心动。 虽然黑了点,却着实生的不差。 关莲莲抬眼望了柳义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去,柳义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 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硬是挤到前排的关秀秀终于放下了心。 关家人吃完喜酒,便往回赶,关秀秀偎依在吴氏的怀里,老气横秋的道:“莲莲姐可算是嫁了不错的人家,以后都不用吃苦了吧!” 吴氏叹了口气:“那可不一定。” 关秀秀一惊,坐直了身体:“什么意思?” 吴氏看着关秀秀苦笑一下:“你大伯家的日子过成那样,你莲莲姐又是个心软的,哎。” 关秀秀马上明白过来,若是她那大伯娘老是去女儿家打秋风。就算关莲莲再讨人喜欢,柳家人怕也早晚厌了她。 关秀秀跟着暗叹一声,有时候,人太好也是一种错。 回到了家里。累了一天,关家三口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接下来的日子,因年关就在眼前。吴氏也就没去吴家布庄上帮忙,一家人忙忙活活的准备着新年。 到了腊月二十三,关大宝也从县上回来了,带了郭家夫妻准备的年礼,同时也带来了郭志彬的信件。 关秀秀狐疑的打开了信件,却见信纸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你骗我! 关秀秀登时无语,仿佛看到了郭志彬一脸委屈的无声控诉。 关大宝忍不住笑道:“你们还真是有趣。竟然把彬哥儿忽悠了那么久,若不是师母准备节礼说漏了嘴,彬哥儿还不知道你回家了。” 他顿了下,补充道:“先生倒是说,幸亏你们的把戏。才能让彬哥儿又多学了这许多东西。不过师母就没这等运气了,我回来的时候,彬哥儿还在跟师母赌气呢,几天没说话了。” 关秀秀登时一阵心虚,有一种做贼被拿了赃的感觉,她看着手里的信件,上面三个大字的意思姑且不论,那字体笔走龙蛇,却是颇有章法。郭志彬的字又进步了。 关秀秀想了想,这件事终究是她做的不地道了,她决定绣个帕子补偿郭志彬,反正郭家小儿好哄的很。 过完年,关大宝啼笑皆非的带着关秀秀绣好的帕子上了路,他摸了摸口袋。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 他是亲眼看着这帕子如何一点点的绣成的,当关秀秀第一次拿起了针线,吴氏还夸奖她懂事了。 然后,日子一天天过去,帕子也逐渐的完善起来,先是一池春波荡漾,让人心旷神怡,随后一朵莲花伴着一柄绿叶轻轻摇曳。 若是到此嘎然为止,关大宝许是会道上一声,好一池荷塘春色。 偏偏关秀秀又绣上了一只甲鱼,黑漆漆的,趴在荷塘旁边,任谁看了,都会夸奖一声——好一只活灵活现的大王八。 只是,关大宝转念一想,若是郭志彬见了,也只会如获至宝吧,他常常有一种错觉,哪怕自家妹子放一个屁,郭志彬也会睁着眼说是香的。 不过,郭家老大可不是善茬,关大宝看了眼自己换上的一双新鞋,下定了决心,寻个郭家老大不在的时候,再把帕子交给郭志彬。 说起来,这一年,郭志彬年岁长了,那股子聪明劲越发的像是郭家老大了,明明已经拆穿了梁直伪装成关秀秀和他通信的真相,却依然装模作样的和梁直表弟通信。 可怜的梁直表弟,怕是唯一还蒙在鼓里的人了。 又过了半月有余,吴氏带着关秀秀再次进了城,这次却不是为的旁的,而是自家小弟的婚事,接到了大哥的信,信里语焉不详,只说叫她跑一趟。 到了布庄,吴氏顾不得喝上一口热水,拉住了自家大哥,急切的问道:“可是那许家反悔了?” 吴西顺笑了:“那倒不是,这事说开了倒也是好事。” 原来许家老太太心疼孙女,陪送了家铺子,叫吴家先付租金,把铺子开起来,然后许青莲嫁过来的时候,吴东来好歹也是个铺子掌柜,这样说出去也有脸面。 至于租金,等许青莲嫁过来以后,就做为陪嫁陪送过来。 吴氏大喜:“这是好事啊,那咱们家不就有了俩家铺子了么?” 吴西顺笑呵呵的道:“是啊,只是小弟钻着牛角尖呢,你还是去劝劝他吧,他觉得被逼的分家了,想要悔婚呢。” 吴氏啐了一口:“这个傻孩子,这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啊!” 话罢,吴氏牵着关秀秀风风火火的进了后院,张望了片刻,见新房子的门敞开着,她二话不说的走了过去,一眼望到自家弟弟愣愣的坐在床头,不由笑了。 关秀秀已经挣开了吴氏的手,大叫着扑了过去:“小舅舅!” 吴东来如梦初醒,他回过神来,一脸懊恼的唤着:“三姐!” 吴氏在他面前站定,气势汹汹:“你要悔婚?” 吴东来低头不语,吴氏笑了:“自古哪有兄弟不分家的呢!”不待吴东来反驳,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你有没有替许家妹子想想?这铺子是她的嫁妆,莫非你要并入吴家的家产里么?” 弱弱的说,明天也是晚上更新。RS 093 水灾(一更) 吴东来被自家姐姐说的无地自容,低下了头去,喃喃道:“可是爹娘尚在——” 吴氏一把拍在了自家弟弟的脑门上:“爹娘还在怎么了,爹娘见家里的产业越做越大,还有不高兴的?!” 吴东来终于被吴氏打动,他长身而起,深深的一拜:“是小弟固执了。” 吴氏松了口气,撇下了吴东来,自去和吴家二老问安,关秀秀磨磨蹭蹭的靠了过来,吞吞吐吐的道:“小舅舅,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想通了心事的吴东来心情大好,他看着关秀秀笑道:“什么忙?小舅舅若是做得,一定帮忙。” 关秀秀小心翼翼的向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吴氏不在左近,从身上摸出了两锭银子,递到了吴东来面前:“我,我想入股。” 这本就是她来之前的打算,只是原本想着入大舅家布庄的股,却又担心本钱太小,不被接受。 现在好了,小舅舅新店开张,正是要用银钱的时候。 吴东来看着面前两锭银光闪闪的银子,他商铺中长大,一眼认出这是上等官银,不由一愣:“秀秀,这银子你是哪儿来的?” 关秀秀讪笑两声:“是皇帝爷爷赏我的。” 吴东来迟疑了:“这,你姆妈知道么?” 关秀秀恼了:“小舅舅,我可是在小舅妈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的!” 小舅妈—— 吴东来大囧,他赶紧伸手接过银子:“好好,就算我们秀秀入股的,将来赚了钱,都拿去当嫁妆。” 关秀秀登时眉开眼笑起来。 因了吴东来的新铺子要开张。吴氏便留在了城里帮忙张罗,一直忙到了春分时候。她才匆匆回家,帮着种上了早麦,又回到了城里。 铺子已经开张,和原来的老铺子算是分店总店,货品一样,账目却是分开的,也应了那句亲兄弟明算账的老话。 因了老店的名头,新店的生意还算不错,吴家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张罗起吴东来的婚事了。 这一忙。又是一个月。看着吴东来揭起了许青莲的盖头,吴氏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去年迈入腊月开始,她就没闲下来过。 吴氏一拍身边小女儿的脑袋:“看什么呢,早点睡觉去。明天一早咱们就回家。” 关秀秀狐疑的看着天边的月亮,白天还风和日丽的天气,到了现在起了一丝微风,而月亮身周则是带了一层白蒙蒙的月晕,要变天了么—— 关秀秀还不知道,她心心念着的那一场水灾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二日一早,关秀秀是被细碎的雨声吵醒的,她扒着窗户向外望去,远远近近的天空都阴阴沉沉的。压的人透不过气来,似乎随时可以下上一场倾盆大雨。 吴氏半坐起身体,望了眼外面的天,叹了口气道:“这样子,怕是要耽误一天了。” 关秀秀自然是巴不得,小舅母刚刚进门。她还要好好看看小舅舅和小舅妈相处的情景呢。 想到等下还有新媳妇敬茶,吴氏赶紧起了身,又把关秀秀从被窝里掏了出来,二人打扮齐整了,一起往堂屋中来。 吴家二老已经起床,喜滋滋的等着小儿媳上门了。 又过了片刻,吴人杰打着伞,护着林氏过来了,吴西顺打开铺子的门,亦是赶了过来。 众人刚刚坐定,吴东来和许青莲便来敬茶了,吴家二老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心中大喜,笑眯眯的喝了媳妇茶,放了红包上去。 长辈们一个个的拜了过来,最后剩下的两个小的,却要反过来拜见小舅妈。 吴人杰和吴西顺本就差不了几岁,见到许青莲十分不好意思,半大的小子涨红了脸,才喊出了一声婶婶,接过了许青莲亲手做的一双鞋子。 关秀秀就痛快多了,脆生生的一声小舅妈,把许青莲的脸反倒喊红了,许青莲拿了个绣的精致的荷包给她,关秀秀接过了后,又咳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副画轴:“这是我给小舅舅和小舅妈的贺礼。” 吴西顺和许青莲面面相觑,许青莲迟疑着接过画轴,缓缓打开,顿时一愣,吴西顺探头过来,亦是怔住了。 这卷画分明是由两幅画拼接而成,却见画上一女子半坐窗前,含笑望着远方,在她身后,一个俊秀少年同样笑意吟吟的看向窗外,却是吴西顺索要未果的那副画像。 吴西顺和许青莲的视线交错,一个落到女子身上,一个落到男子身上,二人抬起头,相视一笑,许青莲收拢起画轴,真心实意的道:“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关秀秀嘿嘿一乐,恬不知耻的凑了上去,挽住了漂亮的小舅妈的胳膊,对着自家舅舅轰赶道:“小舅舅还不去开店!大舅舅都开了铺子了。” 吴西顺哭笑不得,只是虽是新婚,铺子却刚开张不久,的确没有时间休息的,他嘱咐了吴氏一句,转身出了家门。 吴氏瞪了眼黏在了许青莲身上的关秀秀:“你这孩子!” 许青莲忙道:“秀秀很可爱,我很喜欢她的。” 关秀秀越发得意,赖在许青莲身后,进了她的新房里,许青莲又寻出了一堆瓜果招待她。 此时心情大好的关秀秀绝对没有想到,这一场雨,居然一下就是五天。 到了第五天头上,关秀秀也觉得不对劲了,布庄里的伙计不停的把水往外舀去,却也抵不住那水漫过布庄的门槛。 吴东来不得不吩咐伙计们把所有的布料都往上搬了搬,同时也发起愁来,布匹本身就吸水,这等潮湿天气最容易长毛霉变, 关秀秀坐在床头,眼巴巴的向外看着,因连续下了五日的小雨,外面白茫茫一片全部是水迹,这苍茫大地,似乎都成了雨水组成的。 她心里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她一直记得幼年时的这一场大水,却总当是一场霹雳雷电,瓢泼大雨,没想到,这一场洪水居然以如此缠绵的形式来到。 吴氏比关秀秀还急,这连续下了这么多天雨,只怕地里刚种上的麦子都被冲走了,若是补种,收成上至少要少上一层,而且留下的麦种也不够了。 到了第十天头上,这连绵的细雨终于小了一些,吴氏望着满城汪洋,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她把关秀秀往吴老太太怀里一塞:“姆妈,我得回去看看。” 关秀秀一边挣着一边叫道:“姆妈,我跟你一起回去。” 吴氏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填什么乱!” 吴西顺拗不过妹子,只得给她准备了蓑衣雨伞,又备下了一包吃食,下了这么多天雨,乡下怕是寻不到吃的,他再三叮咛:“只要人没事就好,你带着妹夫回来,总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 吴氏咬着下唇,没有应声。 若是平日里打打秋风也就罢了,这一连下了十天的雨,莫说布庄的生意都被耽误了,那米店的生意倒是兴隆了,只是有进无出,城里的几家米店都先后涨了价,最普通的糙米的价钱都几乎是平日里精米价钱的二倍了。 吴西顺叹了口气,嘱咐驾车的伙计好生照顾点自家妹子,看着马车在淹过了半条车辕的泥水中艰难淌过,越行越远。 吴氏走了后,关秀秀是吃不下睡不下,坐立不安的惦记着家中父母,期间关大宝回来过一趟,亦是满脸担忧,关秀秀好说歹说把哥哥哄回了书院。 到了吴氏走后第三日头上,天终于彻底放晴了,路面上的水很快退去,关秀秀便闹着要回家。 吴家二老制不住她,只得吩咐了小儿子送外孙女回家。 吴东来为人谨慎,又带着外甥女,驾车不免有些慢,急的关秀秀火急火燎,偏偏出了城以后满地泥泞,真个是寸步难行。 清早出城,到了天快黑时,才看到影影绰绰的关家村,关秀秀看着村子上升起的袅袅轻烟,呼出一口长气,看来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 到了关家门口,关秀秀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顾不得自己一双干净的小绣鞋浸泡在了泥水之中,高声呼叫:“姆妈!爹爹!” 却无人应她。 关秀秀心中一紧,连吴东来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双手一推,关家的大门应声而开,她一眼看到了院子正中的父母,关家老爹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吴氏坐在方凳之上,抹着眼泪。 关秀秀心里一咯噔,扑了过去,抱住吴氏的胳膊,叫道:“姆妈,这是怎么了?!” 吴氏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看到了自家小弟不知所措的脸,忿忿的道:“你们来的正好,关老二,赶紧把休书写了,我收拾一下,带着秀秀回家去!” 关秀秀完全吓傻了,爹爹脾气一向很好,吴氏虽然是急性子,夫妻二人却从没有红过脸。 这次怎么一开口就要和离?! 莫说关秀秀了,连吴东来也傻掉了,家中母亲和大姐虽然一向看不起二姐夫,他却一向敬佩着,如今—— 他嗫嗫道:“三,三姐——” 吴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发怒道:“怎么,我被休回娘家了,你还想拒之门外不成?!” 先更一章,晚点还有一大章。(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094 以理服人(二更,120粉) 关秀秀知道,这是吴氏的炮仗体质又发作了,谁碰谁倒霉,她退了一步,看着吴氏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姆妈,爹爹怎么惹你生气了?” 轰—— 吴氏一下气炸了:“怎么惹我生气了,你问他,你问他做了什么!” 吴氏猛然站起身,双手捶打着关家老爹,关家老爹举起双臂,掩住了头颈,看上去甚是可怜。 吴东来赶紧上去拉架,吴氏怒骂道:“家里的麦子全部要重新种,这个老实头倒是好,把家里的米粮种子全给了老大家,你让我们娘三怎么活?!” 关秀秀呆住了,若是按照自家爹爹的行事风格,这的确有可能。 吴东来把吴氏扯开,吴氏犹然气恼不休,伸手指着关槐忿忿骂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反正能回娘家求救?告诉你,这次甭想老娘开口!” 关槐铁青着脸,猛然站了起来,吼道:“卖地!那就卖地!总不能让我看着自己老娘饿死!” 吴氏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这已经判了死刑的人还敢出口反驳,下一秒,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出声。 关秀秀看看爹,看看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平心而论,关家老爹这事儿做的不地道,诚如他所说,见不得祖母饿死,那就把祖母自己接到家中奉养好了。 老爹分明是想要帮衬大伯一把。 若是前世,最后应该还是卖了地吧,关秀秀隐隐约约的记得,自己家似乎就是从这一场水灾开始衰败的。 吴东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劝劝姐姐。还是先揍一顿姐夫。 关秀秀小大人样叹了口气,开口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们忘了,我还有两锭银子呢。” 关家夫妻同时一愣,关家老爹脸上现出欢喜之色,吴氏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休想,谁也别想动我们家秀秀的嫁妆!” 关秀秀赶紧解释:“我在小舅舅的铺子里入了股了,分红就够咱们家吃饭的了!” 吴东来一怔,赶紧搭话:“是啊,秀秀都拿来入股了。” 吴氏和关家老爹的神色同时缓和下来,吴东来犹豫了一下,劝道:“不如你们和我回城里。铺子刚开张。正需要人手帮忙呢。” 关秀秀踮起脚尖到了吴氏身前,捉住了她的胳膊,“是啊,姆妈,郭家叔叔说了。想让哥哥明年下场考试呢,要是咱们住到城里去,刚好可以照顾哥哥。” 吴氏心一动,既可以帮衬着小弟的生意,又可以照应着关大宝,的确不错。 关家老爹见吴氏的神色缓和下来,方才的气概立刻消失无踪,他看着吴氏嗫嗫道:“他娘,你说呢?” 吴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还不去收拾东西?!” 关家老爹立刻欢欢喜喜的应了,麻溜的进了屋子,关秀秀欢天喜地的叫着:“爹爹,我来帮你!” …… 郭浩儒把手里的试卷递给李氏,笑道:“我原本觉得扶风性子太耿直,老大又过于讨巧。本还想磨练他们几年,今日看了他们的答策,真是大有进步啊。” 李氏抿嘴浅笑,视线在手里的试卷上快速的巡视,她赞同的点了点头:“扶风是正直而不呆板,老大也知道收敛锋芒了。” 郭浩儒哈哈大笑:“看来他们结交大有好处,彼此之间取长补短了。” 李氏笑着附和:“可不是呢,彬哥儿和梁直每日通信,两个人也较着劲呢。” 郭浩儒眉飞色舞的道:“说不定这一场就出了两个十四岁的举人了!” 李氏掩唇轻笑,颇有深意的看了郭浩儒一眼:“那也比不上十八岁的探花啊,当日游街,应天府都空了。” 郭浩儒感怀往事,喟叹一声,却恰好瞥到娘子的唇角耷落了下去,转眼之间,他便知道了原因,赶紧凑趣道:“所以才能博的赫赫有名的李才女的青睐嘛!” 看到李氏小巧的唇角再次勾起,郭浩儒暗中擦了一把冷汗,这陪娘子说话可真是个技术活。 李氏放下手中试卷,笑道:“听说关家嫂嫂搬来住了,我们不妨去探望一下,相公也好告诉他们扶风的学业进境,让他们高兴一下。” 郭浩儒应了,出门去叫了个马车,临上车前,郭志彬却蹦了出来,死活要一起去,没得办法,只得把小儿子也捎带上,夫妻二人从街上买了盒点心,径直奔着吴家的新铺子去了。 到了铺子前,郭浩儒先下了马车,又扶着李氏下了车,郭志彬跟在爹娘身后,好奇的东张西望,夫妻二人在门口张望一番,却只见了个小伙计,郭浩儒皱眉问道:“你的东家呢,帮忙通报一声,故人来访。” 小伙计满脸赔笑:“这前面就剩下我一个了,要不您自己往后面找找?” 李氏拽了拽郭浩儒的袖子,夫妻二人一起往布庄后面行去,这布庄亦是前店后房,只是吴东来新婚不久,现在还和老父老母住在一起,前几日关家一家进城后,便让给了他们住。 郭家夫妻刚迈进院子,便看到关槐和小舅子二人拉拉扯扯,一个要走,一个要留。 郭浩儒赶紧紧走两步,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两个人讪讪的住了手,关家老爹叹了口气道:“艾,你这店里的情况我也看到了,说什么分红呢,我们根本就是吃的本钱!” 原来那十日水灾虽然对县城影响不大,对周边的农户多多少少却都有了不小的影响,城里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关槐虽然老实,却并不呆笨,来了几日后便摸清了情况,再也过意不去,执意的要回家种地。 吴东来言辞恳切的道:“谁家还没点难事呢。亲戚不就该拉一把么,姐夫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 关槐越发过意不去,一旁的郭家夫妻面面相觑,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僵持间,门帘一掀,却是吴氏牵着关秀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许青莲,满含歉意的看了吴东来一眼。 吴氏板着脸到了吴东来面前,“你姐夫说的对,我们也不能白吃白喝。现在回家还赶得及补种一茬春菜。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吴东来见姐姐姐夫心意已定,叹了口气,道:“那我把银子退给你们,回去总是要花钱的。” 这一次,吴氏没有再拒绝。她伸手摸了摸关秀秀的脑袋:“艾,对不住我们秀秀了,姆妈将来一定给你补上这份嫁妆。” 郭志彬一下跳了出来:“没关系,没有嫁妆我也会娶秀秀的。” 满院子的大人登时都笑了,唯有关秀秀抚住额头呻吟一声,什么叫阴魂不散,什么叫贼心不死,她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关秀秀打定主意,和爹娘回到乡下后。这次就好生种田了,再也不往城里来了。 看到小姑娘一脸不快,李氏站出来打起了圆场:“不妨就让我们夫妻做东,给你们送行。” 吴东来赶紧道:“怎好劳烦嫂嫂,既然是在我家铺子,自然是我做东。” 许青莲上前一步。卸下了吴氏手中的包袱,关家爹爹也被郭浩儒拦住了,一家人无奈,眼看着天也近晌了,便应了下来。 乃至吃到酒足饭饱,把关家三口送上马车,郭浩儒醉眼惺忪的拉着妻子滑嫩的小手上了马车,看着妻子因吃了两口酒而飞红的双颊,忍不住凑了过去,双唇在妻子脸颊上蹭了蹭。 李氏羞恼的推开他:“孩子在呢。” 两个人动作同时一僵,不约而同的向旁边看去,却哪里有郭志彬的身影! …… 吴氏紧紧抱着手里的包袱,得意的看着身旁的关秀秀,死丫头,可算被她搞到手了吧! 她随即又叹了口气,这次要买种子,要买粮食,那一锭银子怕是要用去一半,心疼的吴氏的脸都皱到了一起。 车子一个颠簸,吴氏险险的扶住关秀秀,却从车厢一角的油布中滚出了个小子,两个人同时一惊,待看清是郭志彬,吴氏立刻将他扶起,拍打了身上的灰,恼道:“彬哥儿什么时候上的车?!” 郭志彬朝着关秀秀呲牙一笑:“你们吃酒的时候,我就上来了。” 这边话没说完,却听到外面惊呼一声,吴氏探头出去,因关槐自觉有些醉了,便和车把式一起坐在了外面,吹吹凉风,醒醒酒。 此时关槐却已经跳下了马车,身边是两个关氏族人,俱都一脸愤愤不平。 吴氏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族人看了她一眼,板着脸应道:“卫所的那帮混蛋跟我们抢地!” 话罢,三个关家族人调头向着河道方向行去,关槐迈着大步走在了正中,这种时候,就是要拧成一根绳。 吴氏心中一惊,慌忙下了马车,一脚深一脚浅的追了上去,关秀秀皱眉跳下了马车,郭志彬好奇的张望着:“秀秀,他们做什么去了?” 关秀秀却无心回答他的问题,卫所,那可是一帮兵痞,爹爹他们,怕是会吃亏。 关秀秀一咬牙,提起裙摆,向着爹娘的方向追了去,郭志彬不明所以,撒腿跟在了她后面。 河道离村子并不远,三拨人很快前后脚的赶到了,一眼望去,以河水为界,卫所的军户们占据了河的一边,关家村的族人则是占据了另外一边,其中男人们站在了河沟边上,女人和孩子们则是站在了一旁的高地上。 看的出来,双方还处在僵持阶段,不断的有双方各自的帮手加入到阵营之中。 关秀秀机灵的钻进了人群,立刻听到身边的族人们的议论声:“这些当兵的也忒是无赖。” “虽然是淤泥覆盖了田地,那也不能算作荒地啊!” 三言两语间,关秀秀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这一次连绵的小雨,之所以会导致发水。是因为河道被淤泥堵塞,水便向着两岸蔓延。淹了不少的田地。 幸好村子的地点高,才没有波及到。 而漫水的同时却也卷起了不少河底的泥沙,把一片大好田地冲刷的不成样子。 前几日,对面的军户们便当做了荒地来垦。 关家村人发现后,立刻前来阻止,双方从口角到动手,最后纷纷的呼叫帮手,才有了今天的倾巢而出。 关秀秀眯起眼睛,仔细的向着对面望去,见对面的军户大多提着棍棒一类。登时心中一松。看来对方也无意闹出人命。 她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这一方,心中一咯噔,却见族人们大多拿着斧头镰刀。 不由心中埋怨,那些军户只怕是巴不得闹出点事来,人家可是有兵器的。只是没拿出来罢了,真打起来,关家村定然吃亏。 眼见双方人越聚越多,气氛越来越紧张,关秀秀一咬牙,横出一条心,跑到了河边上,吐气开声,朝着对面喊道:“喂!按照大明律。军户不得侵占有主良田,你们速速退去,否则我们就要报官了!” 此时双方都在和亲友私下交谈,她一个小女孩猛然喊出这么一段,吓了众人一跳,却没人听到她在说什么。场面顿时尴尬起来,军户那边已经有人笑出声来:“那关家村真是没人了,竟然派个小女出来,哈哈!” 关秀秀脸色铁青,她只恨自己人小声不足。 吴氏已经发现了惹祸的小女儿,心急的从人群中往外挤。 郭志彬看着关秀秀气恼的样子,忍不住上前一步,双手在唇边扩成喇叭,扯着嗓子喊道:“喂,按照大明律——” 这小儿的声音中气十足,又吐字清晰,小河两岸,无论是关家人还是军户们俱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关秀秀诧异的看着郭志彬,却吃惊于他只听了一次就背诵的一字不差,郭志彬小儿脑子也不差嘛! 河两岸一片寂静,吴氏的脚步缓了下来,又是担心又是激动的看着自家小女,真真威风也~ 片刻之后,关家村族人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声,听听,这可是大明律里说了的,俺们有理,俺们不怕见官咧。 族人们第一次用着新奇的眼光打量着关槐家的六岁小女,都说这小女得了圣上称赞,有了小才女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厉害的紧。 对面的军户们议论纷纷,一个壮汉站了出来,他满脸胡茬,耙了耙脑袋,非常无耻的喊道:“这是他奶奶的有主良田,分明就是无人的荒地,看看这泥巴,厚的都插不下脚!” 军户们大声应和,纷纷戏谑的看向了对面的小女,有眼神好的调笑道:“陆老六,那小女娃倒是精乖,不如给你儿子讨来做媳妇吧!” 陆老六是个憨人,当即眉飞色舞起来,朝着对面喊道:“等俺们开完了地,咱们就是邻居了,那个啥,不如结个啥啥之好——” 吴氏已经到了关秀秀身边,清楚的听到小女不屑的纠正对面男子的发言:“还啥啥之好,连秦晋之好都说不出来。” 吴氏正要揪住关秀秀耳朵,却觉得这样未免落了自家小女的面子,犹豫间,关秀秀已经再次大声的喊了出来:“哼,对面那老汉,离关家村最近的卫所也有一百五十里,大明律里明文规定了,卫所垦荒不得超出卫所周围一百里!” 郭志彬双眼闪亮的看着两颊微红的关秀秀,小女身着一身红色夹袄,搭配同色长裙,迎风而立,从容镇定,别有一番英姿飒爽,身后是数百撑腰的壮年男子,此情此景,当真配得上巾帼英雄四字,若是再加一个字,那就是小巾帼英雄。 他调转头,毫不犹豫的再次朝着对面喊道:“哼,对面那老汉——” 军户们面面相觑,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孽,竟然对军户垦田的规矩知晓的如此清楚,几人拍了拍陆老六的肩膀:“老头,算了,回去吧!” 陆老六提溜着棒子,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被个小女三言两语逼退,却又说不过那满口大明律的小儿,若是换了旁人,他早就提着棒子上了。可眼前分明只是个垂髫的小女,他又如何下的了手。 郁结间。却见对面小女一个踉跄,险险的摔倒在了河滩之上,已经挪动脚步的军户们同时住了脚,而对面的关家村族人则发出了惊呼声。 郭志彬嗷的一声,扑向了河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三两下爬了上去,从上面拽下了一个半大的小子,两个小儿很快滚做了一团。 关秀秀揉着被弹子击中的脚踝,怔怔的看着打在一起的两个小儿,在郭志彬身下那小儿明显比郭志彬还要大些。此时却被郭志彬打的还不了手。 郭志彬双眼赤红。一拳接一拳的猛出,怒吼声声:“叫你欺负秀秀!叫你欺负秀秀!” 关家村的族人赶紧上前,三五大汉一起动手,才分开了两个小儿,对面的军户也涉水过来了几人。 其中一人看着陆老六一脸同情:“看来你这小儿媳妇也保不住了。” 又有一人压低了声音道:“这小子够狠。竟然压着棋风打,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我们也未必稳占上风。” 这些乡人虽然不及他们的拳脚功夫,但是若要拼起命来,也极是难缠。 原本隔了条河不觉得,走近了才察觉这些军户俱都身材高大,过来的几人,都比关家村的族人们要高上半个头去,尤其是中间那头发乱糟糟的大汉。拳头跟个海碗似的,看着十分渗人,族人们不约而同的退了半步去。 那大汉扫了一眼被关家村人拉开的两个小儿,啐了一口,大巴掌一伸,拎起了那先前爬到树上暗算关秀秀的小儿。骂道:“格老子怎么就养了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整日里就会使些诡计害人,那小儿比你还小,你居然打不过他!” 听了这莽汉的话,众人皆面面相觑,这大汉跑过来,竟然只是怪自己的儿子打不过旁人么? 陆棋风挣扎两下,阴狠的看着郭志彬叫嚣道:“再来,看老子不踢爆你的卵蛋。” 陆老六居然松了手,把儿子往前一松,朝着对面喊道:“对,再来!” 几个一同过来的军户勾肩搭背,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陆老六这人最擅长胡搅蛮缠,一般的人可缠不过他。 郭志彬挣了几下,同样叫嚣道:“来就来,老子也要踢爆你的卵蛋!” 一旁的关秀秀眉头一皱,刚夸他聪明伶俐,这学起脏话来居然也很伶俐。 关秀秀抚着脚踝,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两小儿中间,先瞪了郭志彬一眼,又看着陆棋风,展颜一笑,吓得陆家父子齐齐退了一步。 陆棋风骇的脸都变了色:“爹爹,这小母老虎要做甚?” 陆老六慌忙摇头,仗着身子比儿子要高上许多,狠狠的往后又退了一步,家里的娘子每次一笑准没好事,乃至于陆老六神经如此大条之人也生生的锻炼出来了。 关秀秀微微下躬,行了个福礼:“这位小哥有礼了。” 陆棋风闭紧小嘴,警惕的看着她。 关秀秀看着他,不急不缓的问道:“方才可是小哥打的我?” 陆家好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除暴安良没啥见不得人的,陆棋风痛快的点了点头。 关秀秀声音朗朗:“那请问小哥为何打我,我可是挡了小哥的路?” 陆棋风摇了摇头,拽着自家老爹的衣襟,大声道:“你欺负我爹!” 欺负他爹? 围观众人看看站在陆老六身前显得越发小巧玲珑的小女,顿时无语。 连陆老六也觉出不对了,他一拍儿子的脑袋:“傻瓜,说什么着,她那么小,怎么能欺负你爹!” 关秀秀笑了,真是一对憨货,她大声道:“既然你爹爹都不承认我欺负他,那你就是无缘无故的打我!这种行径,可是好汉所为?!” 她也看出来了,陆家这厮颇以大侠自诩,她便以大侠来压他。 陆棋风彻底的说不出话来,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关秀秀一指脚踝,痛快的看着陆老六道:“还请叔叔把汤药费给赔了吧!” 陆家父子登时傻眼,这怎么怎么回事,怎么绕着绕着,绕到银钱上面了。 明朝实行灰常严格的户籍制度,就是家里种地的,那就祖祖辈辈都得种地,当兵的,就得一直当兵,同时呢,又鼓励军户自行开垦农田,实行自给自足,所以明太祖还是挺狠的,又叫牛干活,又不用给牛吃草。 095 再见世子(一更) 像是他们这样的好汉,身上怎么会带银钱呢! 过来看热闹的三五军户若无其事的往外退了退,头也不回的溜掉了,陆老六和关秀秀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摸了摸脑袋,把自家儿子往前一推,理直气壮的道:“要钱没有,要不把这小子拿去抵债好了。” 陆老六拍着儿子的脑袋,仿佛在推销买卖:“这小子现在虽然还不能干什么重活,每顿饭却要三大碗米饭,将来一定是个干活的好手——” 兔起鹘落,一干关家村人都听呆了,这厮脸皮忒厚了,分明是诓了人家帮他养儿子。 陆老六越说越带劲:“等这小子大了,直接叫这丫头嫁给他,连嫁妆都省了——” 他嗷的一声叫,跳起脚来,却是不知道何时郭志彬小儿悄然走脱,闻到他要把自家儿子入赘郭家,毫不留情的搬起了一块大石,正正的砸在了陆老六的脚上。 郭志彬两手空空,视线却还在巡游,似乎一块石头砸的不过瘾,定要把好事配成双才罢休。 关秀秀赶紧把他拉了过来,老气横秋的道:“好了好了,你们伤了我的脚,你的脚也被磕了一下,大家扯平了,赶紧散了吧!” 陆老六的脚趾被砸的生疼,看着转身而去的小姑娘走的一瘸一拐,却发作不得,他耙了耙一头乱发,嘟囔道:“好像是扯平了。” 关家村族人见已无事,一哄而散,三三两两的往村子里走去,吴氏和关家老爹被簇拥在了中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赞着: “这次多亏了秀秀。啧啧,你们看到那群大兵的脸色了么?” “关槐家的。你可真生了个好女儿啊。” 小女儿被夸奖,吴氏自然高兴,只是挂心小女儿的脚,视线一直往前望去,却见走了一段距离后,关秀秀的跛脚突然恢复正常,健步如飞的带着郭志彬小儿,吴氏登时哭笑不得,暗里啐了一口,鬼灵精! 关秀秀一边走。一边教训着郭志彬:“你看看对面多少人。你打的过一个,还打得过两个么?” 郭志彬不服气的道:“谁叫他欺负你!” 关秀秀的脚步一顿,看着郭志彬,“那后来呢,后来那陆家父子不是无话可说了?” 郭志彬不说话了。关秀秀再次语重心长的教育他:“皇上重视律令,我们只要站住个理字,他们就不敢拿我们如何。” 郭志彬突然抬头,小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关秀秀:“像是你一般么?” 关秀秀一点也不谦虚的点了点头,挺胸抬头:“对,就像是我一样!” 郭志彬不再说话,俊秀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关秀秀一边瞥着他,暗自心惊。这小儿似乎越来越伶俐了,凡事一点即通。 …… 陆老六望了望散去的关家村人,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你小子比老子当年可差远了,送上门人家都不要!” 陆棋风毫不留情的拆穿老爹的真面目:“对,你送上门,人家要了!” 当年死皮赖脸的在姆妈家门口守了三个月。逼的人家都报了官,这等事情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陆老六斜觊着儿子:“你别瞧不起老子,将来你有老子一半厉害,那也算是你的本事!” 陆家父子一路打着嘴仗,离开了关家村地界,正常来讲,他们几百军户一起来壮威,自然也当一起回去,陆家父子一路行去,却没看到半个同僚的身影,那数百人似乎一下都消失了。 行了十几里路,陆老六警惕的望了望四周,拐入了一条岔路中,又走了半柱香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个山谷,谷地之中,仅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马车旁却有四名大汉守着。 陆老六上得前去,对着其中一名汉子拱了下手:“柳副将,还请通禀一声。” 未待柳副将传话,车厢中一个慵懒的少年声音响起:“讲!” 陆老六站直身体,哪里还有半点憨傻的影子,一脸精明的道:“属下幸不辱命,周遭河道都已经探听仔细,果然如王爷所料,大部分为淤泥所塞,短期内无法疏通。” 车厢内的少年沉默半晌,漫不经心的又问道:“还有其他事么?” 陆老六怔了一下,硬着头皮又道:“只在那关家村与人争执了下,不知何跑来了一个小小孩童,张口大明律,闭口大明律,直言军户只内恳田卫所周遭一百里——” 像是其他的村子,若是起了争执,他们意思意思的撕扯一番,作势败去,也就罢了,偏偏这关家村竟然卧虎藏龙,出了这么个小小妖孽。 陆老六主要是心惊于她那一句卫所百里之内,一句话几乎点破他们的行藏。 说来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陆老六心中忐忑万分,生怕车厢中人不信他所言。 “哈哈哈——”大笑声起,一只素白的手把车帘一掀,露出了里面一身月白长袍的少年,他盘膝而坐,目光炯炯的看着陆老六。 周遭几名大汉立刻躬身行礼:“世子殿下。” 朱高炽摆了摆手,笑眯眯的道:“出门在外,无需如此多礼,陆副将,你来说说,那小儿是如何驳斥于你的。” 陆老六满心困惑,还是恭声应了,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双方数百人的对峙中,那小女是如何站了出来,又如何被人嘲笑的,随后又一小儿站出,成了那小女的传话筒。 他讲述的虽然平平淡淡,但是事情本身就极有趣,众人皆可以想象那小丫头老气横秋的拿大明律砸人的样子,几名铁血军士的脸上俱都一松,隐隐现出了笑容。 陆老六小心的讲述着,不时的偷瞄世子朱高炽的脸色,却见这位世子殿下一直面带笑容,心中一松,把最后一段自己装憨卖傻,想要把小儿子倒贴给人家的事情也讲了出来。 几个同袍登时大笑,连朱高炽也乐了,他手里的折扇点着陆老六的鼻子道:“你要真是赖上这门亲事,那可当真是稳赚不赔了。” 陆老六满面疑惑,他当时不过是逗那小儿取乐,想他堂堂从五品的副千户,讨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做儿媳也是使得的,偏听世子所言,娶这么一个农户之女还是赚了! 看到同僚满脸困惑,柳副将伸出手,拍了拍陆老六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陆千户,这个小丫头可是圣上金口玉牙得了小才女名号的。” 陆老六一愣,想起一事,去年年中,世子进京贺寿,私下里都说世子这次怕是回不来了,谁成想万寿节一过,世子就意气风发的回转了,据说和一个小丫头有关系。 柳副将瞄了眼朱高炽一脸的得意,不由再次开口笑道:“那小女随着世子进京,一路上,世子没少教导她。” 陆老六恍然大悟,双眼炙热,难怪啊,那不是世子的亲传弟子?若是真能成了自家儿媳,的确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朱高炽眼睛眯起,手中折扇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陆老六一下:“收起你那点小心思,若是碰巧撞上也就罢了,无事莫要去打搅小丫头的生活。” 陆老六一凛,唯唯诺诺的应了。 却不曾想,这一番对话都落入了跟在他身旁的小儿子耳中,陆棋风双眼灵动,却不知道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 …… 关家老爹隔日便托人捎了信给郭家,只是郭浩儒每日里都要教导一干弟子,李氏不便出门,无暇把郭志彬接回家中。 而关家亦是忙于补种春苗,也无人有暇把郭家小儿送回城里,郭浩儒许诺等休沐时,再来把小儿领走。 关秀秀看着自己的手指一个个的曲起,叹了口气,十个指头都查完了,郭志彬还走不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呦。 关秀秀叹了口气,取出了自己的大纸,准备练字,郭志彬立刻凑了过来:“秀秀,我们一起练。” 关秀秀双手一拢,把一摞大纸都揽在了怀里,凶巴巴的道:“这是我的纸张,才不给你练。” 吴氏恰好掀开帘子进来,闻言恼了,“你个死丫头,你的大纸还不是你婶婶拿给你的,你个小白眼狼。” 关秀秀脸一偏,恼道:“给了我就是我的,反正不给他。” 吴氏扬起巴掌就要扇下去,郭志彬赶紧道:“把秀秀用过的大纸给我就好!” 吴氏手一顿,连关秀秀都转过身,狐疑的看着七岁小儿,要她用过的大纸? 好吧,这个再不给他就过分了,关秀秀从自己往日里写过的大纸里随意的抽了几张给郭志彬,斜斜的看着他,却要看郭家小儿又要玩什么把戏。 郭志彬铺纸研墨,提起毛笔,沾了点点的墨,手腕微动,开始书写起来。 关秀秀微微一怔,从郭志彬手握毛笔那一刻起,他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从侧面望去,他神情专注,眉头微皱,一双眼漆黑而有神,恍惚间,关秀秀面前的郭志彬似乎长大成人,不再是前世毫无担当的懦弱男子,只知道窝里横,而是一个有着极强责任心的男人。 还有一大章,咳咳,龙渣渣表示即刻开始写。(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096 小儿多狡(二更) 关秀秀垂下双目,收敛了心神,视线挪到了郭志彬笔下,顿时一愣,郭志彬和她如出一辙的运笔方式,同样是手肘虚悬,他却仅用手腕发力,腾挪闪躲间,一个个蝇头小楷从笔尖迸发而出。 就在她拙劣的大字的间隙,盛开了一朵朵小巧的繁花。 关秀秀一阵心烦意乱,突然伸出手,从郭志彬手底抢过那一张大纸:“不给你写了!” 郭志彬措手不及,只能提着毛笔,呆呆的看着关秀秀,半晌,他脸上现出受伤的表情,把手里的毛笔一丢,撒腿向外跑去。 关秀秀心里一阵难受,无论郭志彬以后怎样,至少现在,她伤害了他。 郭志彬一路跑出村子,直接奔到了河边的大树下,那是他和关秀秀的共同的秘密。 郭志彬一屁股坐在了树根下,怔怔的看着前方的河水,他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青梅竹马的关秀秀突然变了模样,对他从原本的亲热到现在的不假辞色。 偏偏关秀秀越是板着脸恼他,他就越是喜欢招惹她。 郭志彬的手无意识的捉着身边的杂草,双手渐渐收紧,猛的一拔,带起了一大捧土,他使劲了力气朝着河水中投起,噗通两声,砸出两个水花,随即消逝不见。 坐了一会,自己觉得没趣,又想念起小姑娘的伶牙俐齿来,郭志彬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往回走,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在关家门口鬼鬼祟祟,不由大喝:“你干嘛!” 陆棋风回头看到郭志彬,连道晦气。转身就跑,郭志彬哪里会让他跑掉。撒腿就追。 两个人一追一跑,陆棋风胜在年龄大些,体力也足些,郭志彬却不知道哪里来的韧劲,死追不放。 陆棋风到底曾经被郭志彬下过死手掐过,知道这厮的厉害,他脚步一缓,气喘吁吁的摆了摆手:“不,不跑了。” 郭志彬同样喘着粗气,瞪着陆棋风:“你到秀秀家门口做什么?” 陆棋风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原来那小丫头叫秀秀啊。” 郭志彬惊觉失口。便不肯再说话,只狠狠的瞪住陆棋风,打定主意,休息个一时三刻,便扑上去。再把这不知打哪儿来的野小子揍上一顿。 却见陆棋风眉头皱起,不情不愿的道:“不过她还满厉害的,一张嘴巴说的我爹爹都没话了。” 郭志彬登时骄傲的挺起胸膛道:“秀秀自然厉害!” 陆棋风翻了翻白眼,这小子好没志气,爹爹都说了,女人天生都是母老虎,已经凶悍至极,我们男儿万万不可再助长了她们的气焰。 当然,说这个话的时候。爹爹是背着姆妈,压低了声音说的。 陆棋风上下打量了一番郭志彬,见他脸色不愉,却又不像是纯粹为了自己,他眼珠转了一圈,大胆的猜测道:“你是不是被那丫头给嫌弃了?” 爹爹说了。但凡女子,最易喜新厌旧,想昨日那唤作秀秀的小母老虎已经见到了一表人才的陆小爷,面前这个旧货自然可以抛掉了。 郭志彬心头一紧,他握紧拳头,扬起头,结结巴巴的恼道:“你,你胡,胡说!” 陆棋风越发肯定心中猜测,艾,他就不该出来,惹得人家夫妻为他吵架,咳咳,这是他爹爹的台词,他得换一下,对对,他就不该出来,惹得人家兄妹为他吵架。 额,感觉有些奇怪,算了,不去想了,还是开导一下面前这可怜的贤弟吧。 陆棋风上前两步,拍了拍郭志彬的肩膀,模仿着自家老爹的动作,语重心长的道:“你若是想要知道她是否真心喜欢你,就去找她要一样她的心爱之物,她若给了,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 郭志彬将信将疑的看着陆棋风:“是么?” 陆棋风大力的点了点头:“对,快去吧!” 郭志彬犹豫了一下,拱手作揖,“好,那我去了。” 陆棋风挥手作别,看着郭志彬远去的身影,心中大是得意,他摇头叹息,这些痴男怨女啊,他爹就被他娘用这样的旗号挖了个干净。 陆棋风一步三晃的走着,快要走出关家村时,突然从路边窜出了一个女孩,喝道:“站住!” 陆棋风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番拦路的女孩,见她生的虎头虎脑,一张嘴两颗小虎牙,搭配着梳起的双髻,倒是颇为可爱,陆棋风的警觉心瞬间惊醒,爹说了,红颜祸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麻烦,像是他娘,就省心的多了。 陆棋风警惕的退了一步:“你是哪个?” 女孩两手掐腰,气鼓鼓的道:“我是关妞妞!” 关妞妞挽起袖子,一步步的向着陆棋风走来,“你欺负我妹妹,就想这么走了么!” 陆棋风皱起眉头:“谁是你妹?” 关妞妞却不屑于再和他多谈,抬脚就是一踹,准准的踹在了陆棋风的膝盖上,陆棋风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关妞妞揉身而上,骑在了陆棋风身上,两只拳头轮流出击,好一顿猛拍。 原来关妞妞以前总穿着父亲改小了的袍子,便如同男孩一样,经常和村子里的小子们厮混在一起,却是没少干架,这动起手的经验比郭志彬可强多了。 拳拳都打在关节要害之处,陆棋风只能捂住头脸,一张脸憋得铁青,他老爹一直教育他,好男不和女斗,所以爹爹一直让着娘的! 关妞妞一边打一边恶狠狠的威胁着陆棋风:“以后你要再敢欺负我妹,我打的你未来丈母娘都认不出你来!” 这,一只母老虎就够了,还要买一送一么! “关妞妞!”一声尖叫响起,关妞妞和陆棋风同时扭头看去,关秀秀站在一旁,哆嗦着手指指着他们二人:“你,你们——” 关妞妞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没忘记顺便在陆棋风的小肚子上又踩了两脚,她一脸赔笑的道:“我们闹着玩呢。” 小狗腿子郭志彬从关秀秀身后闪出,指着陆棋风,毫不犹豫的卖友求荣:“就是他,就是他告诉我的!” 原来郭志彬跑回了关家,开口就问关秀秀心爱之物是什么,没等关秀秀说话,吴氏一努嘴巴,酸溜溜的道:“还不是那个青花瓷壶,就差弄个佛龛给供起来了!” 郭志彬张口就要,自然引得关秀秀震怒,一阵追问下,陆棋风便被出卖了。 关秀秀生平最恼恨郭志彬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当下大怒,二话不说就冲了出来,却恰好逮了个正着。 她从未想到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关妞妞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那完全是把陆棋风按在地上猛揍啊。 关秀秀此时冷静下来,扫了一眼关妞妞和陆棋风,上前一步,帮助堂姐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慢条斯理的道:“妞妞啊,这狗咬了咱们一口,咱们还能去咬狗一口么?” 陆棋风大怒,这小娘子的嘴巴果然犀利,他伸手从腰间掏出了弹弓:“莫要以为小爷让着你们就是怕了你们!” 刷刷刷,三颗石子飞出,准准的从三人头顶飞过,惊的三人发丝荡起,他又哼了一声,把弹弓插在了腰后,吐气开声,拉起了把式,别看这几招招式简单,可是他爹爹从小就教他的,等闲一个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昨日和今日,都不过让着这几个小儿罢了。 一套拳脚打的虎虎生风,陆棋风收了拳势,斜眼望去,看到郭志彬小儿满脸羡慕,登时得意起来,却听到那唤作秀秀的小母老虎轻快的道:“妞妞姐,这个杂耍还真好看,可惜没钱打赏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陆棋风猛地转身,撸起了袖子,一步步的向着关秀秀逼近。 关秀秀却望着他身后,面露惊喜:“爹爹!” 陆棋风一惊,转身看去,耳边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再回头时,三小儿已经联袂跑远,他狠狠的一跺脚,这臭丫头也忒是狡猾! 三人跑的气喘吁吁,跑出一段距离后,关秀秀拉住了关妞妞和郭志彬,看着身后已经不见踪影的陆棋风,皱眉道:“妞妞,这几日你先不要出门了,若是出门,就和叔叔一起。” 那小贼的拳脚甚是厉害,还是躲开为妙。 关妞妞大是钦佩的看着关秀秀:“秀秀,你真厉害!” 关秀秀笑了:“我哪里有你厉害,把那小贼按在地上猛揍。” 关妞妞连连摇头:“不不,你没看到,我揍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清亮的,说明他根本不服。” 顿了下,关妞妞双眼亮了起来:“但是秀秀好厉害,三言两语便把他气的要死。” 郭志彬却难得的没有接话,男孩低着头,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关秀秀叹了口气,推着关妞妞:“快回家去吧,你娘现在身子不便,你还得照顾弟弟呢。” 就在两个月前,关家三婶终于生下了关三叔梦寐以求的儿子,一家人喜的什么似的。 关妞妞欢快的应了,撒腿往家跑去,关秀秀回过头,看着郭志彬,斥道:“他说什么你都信,你就不能用脑子想一想么?” 郭志彬抬起头,看着关秀秀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他这个年纪,还不懂得什么情爱,却已经感受到了被遗弃之痛。 抱歉了,今天只有这些了,卡文卡的太**,容我整理下思路。 097 郭家小儿(一更) 关秀秀从被窝里爬起来,打了个呵欠,穿上一身裙袄,洗干净头脸,坐到饭桌旁,拿起一块馍馍才后知后觉的向四周张望了下,随口问道:“郭志彬呢?” 那小儿这几日每天都在眼前乱晃,生怕旁人看不到他,今日起床至今都没见到他,倒是新鲜了。 吴氏夹了口咸菜到嘴里,漫不经心的道:“早上抓了两个馍馍就出去了,说是下午才回来。” 反正那孩子就在村子里长大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两个小的凑在一起,关秀秀天天欺负郭志彬,她这个做娘的都要看不下去了,分开了也好。 关秀秀狐疑的低下头,喝起了小米粥,昨天的话,说的太重了么? “站住!”,陆棋风一脸得色,叫你们欺负小爷,怎么样,被逮到了吧。 郭志彬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着陆棋风,忽然深施一礼:“这位仁兄,小弟正要寻你。” “啥,啥仁兄——”陆棋风结结巴巴的应着,反倒退了一步,他和他亲爹一样,对这种读书人的文绉绉的说话方式最讨厌了。 郭志彬一脸老成,莫看他有时候在关秀秀面前过于张扬,平日里跟着自家兄长,耳濡目染,如何做一个斯文人他还是极清楚的。 郭志彬见诓住了陆棋风没有即刻动手,说话也随意了起来:“我看昨天那两手功夫不错,能不能教教我?” 陆棋风被气的笑了,这小子脑门被门夹了吧,昨天他们还兵戎相见,今天他就求自己的本事来了。行啊。 看出陆棋风脸上的嘲讽,郭志彬挺起胸膛。凛然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若是我会的,也可以教给你!” 陆棋风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儿,比他还矮上半头,他这一身本事也是老爹从小拿着棍棒打出来的,这比他还小的小儿,又生的细皮嫩肉的,能有什么本事? 陆棋风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本事?撒泼耍赖,还是哭爹喊娘?” 郭志彬皱起眉头。伸出手指。很认真的数着自己会的玩意:“我会读书,会写字,还会数术——” 甫一数完,郭志彬自己先愣了下,他竟然已经会了这么多东西了。细数起来,书是关秀秀告诫他读的,虽然读的磕磕巴巴,远不如兄长们,却也记得不少东西了。 那一手好字更不用提了,完全是被关秀秀刺激的,才痛下了决心去练的。 至于术数,也是和关秀秀通信,被她的问题难住。才刻苦钻研起来的,虽然后来知晓是梁直那厮伪造的信件,却已经对术数产生了足够的兴趣,欲罢不能了。 郭志彬甩了甩头,把关秀秀那张宜喜宜嗔的俊俏小脸从脑海中甩走,他这次来寻陆棋风。为的就是赌一口气,关秀秀不是不喜欢动上拳脚么,他就偏要学上一身好拳脚! 总之,郭志彬彻底的被关秀秀逼反了,小儿的叛逆期爆发了。 陆棋风听得一愣,没想到这小儿会的还挺多的,他又打量了一番郭志彬,前几次没有仔细看,这次看了,却觉得小儿细皮嫩肉,斯文白净,的确和平日里见到的穷酸秀才一个模样。 陆棋风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半晌,似是十分勉强的应了下来:“好吧,我就姑且和你交换一下。” 说起来,陆老六一直十分遗憾,自己在副千户的位置停了许久,若是多识点字,读上几本兵书,怕早就是正千户了。 陆棋风常常听到老爹的抱怨,对读书人自然也是心向往之,至于陆老六为何没有把独生子送入学堂,反倒自幼就传他一身拳脚功夫,陆老六曾扯着脖子嚷道:“老子一看书就迷糊,他是我儿子,还不是一样的木头脑袋!” 也因此,眼见马上有个机会可以验证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木头脑袋,陆棋风自然不能错过。 郭志彬把手背到身后,慢慢踱到了陆棋风面前,十分有风度的看着他问道:“我有三样本事,你要学哪一样?” 若是郭志彬再高上一些,倒也颇有仙风道骨,只是此时这小子仰头望着陆棋风,气势上不免弱了几分。 陆棋风大手一挥:“只要像昨天那小娘子一样,把别人堵的哑口无言就好了!” 那臭丫头一张利嘴,张口就是刀枪箭雨,确实把他气的不轻,转念一想,这也是挺牛x的本事了,诸葛爷爷当年,不就弄了一出空城计么? 他大字不识,三国,隋唐之类的演义可听了不少。 郭志彬怔怔的看着他,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难受,关秀秀自然厉害的紧,可偏偏就讨厌他了。 陆棋风等了半晌,不待郭志彬接声,有些失望的追问道:“怎么,学不到那样的本事?” 郭志彬整理好了心情,一本正经的道:“能,当然能!” 不就一本大诰加上大明律么,爹爹和娘斗嘴的时候,他听得一清二楚——娘老说自己教出个小才女,爹爹便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不过是大诰和大明律罢了。 然后爹爹睡了三天书房,还说自己是为了苦读诗书,挑灯熬夜,怕影响姆妈的休息。 其实谁不知道呢,大哥还警告他,不得拆穿爹爹。 见到陆棋风将信将疑的眼神,郭志彬绷不住了,他哼了一声,蹲下身子:“不信是吧,我先教你几个字,让你看看小爷的本事。“ 他拣走了几块碎石,用手掌抹平了地面浮沙,以手代笔,刷刷刷,笔走龙蛇间,写下了一字。 陆棋风探头去看,登时大是钦佩,哪怕他大字不识,也看出这个字写得相当漂亮,而且,复杂。 陆棋风顿时心服口服,看来自己这个小师傅,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却不知,幼儿启蒙,当从千字文百家姓开始背起,至于教习字,则是从一,万这等比划简单的汉字练起。 然后学了永字,则是为了磨练书法,那是因为永字虽然只有八划,却包含了点横竖撇钩提捺,所有的比划都可以练到。 郭志彬写的这个字,分明不是一,万之类,也不是永字。 陆棋风好奇的指着地上的字,问道:“这个字读作什么?” 郭志彬认真负责的道:“郭。” 陆棋风撇了撇嘴,他陆家小爷学字,第一个字理所当然的应是勇武善战之类的,又或者龙虎豹之流。 一个郭字,太平凡无奇了。 郭志彬看出陆棋风的不满,认真的解释道:“这个郭字,是唐朝大将郭子仪的郭字,也是三国时曹操的智囊郭嘉的郭字。” 郭子仪!郭嘉! 这可都是大大有名的英雄好汉,陆好汉的心气登时顺了下去,他喜滋滋的盯着这个郭字,这就是郭嘉郭子仪啊,下次听说书,他也能给老爹指导一番了。 到时候,若是说到郭子仪率军讨伐叛逆,又或者郭嘉神机妙算,他就用手指沾着茶水,写上一个郭字,让他老爹见识一番。 陆棋风仿着郭志彬的样子,十分认真的以手代笔,临摹着那个郭字,写了又写。 他却比自家老爹想的要聪明的多,不过写了三五遍,虽然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可到底是写对了。 陆棋风欢喜的抬头,看向了郭志彬,“再写个字吧!” 他心情愉快的想着,接下来是什么,是大唐开国皇帝李世民,还是不世枭雄曹操,陆棋风满怀期待的看着郭志斌的手指移动,一下,两下,三下,完了。 陆棋风傻了眼:“这是啥?” 郭志彬慢吞吞的道:“这是个大字,天大地大,有容乃大,可见这个大字是个极好的字。” 陆棋风连连点头,大字哦,也不错,凡事都要比个大小,比如他家中,他娘就比爹大。 这个大字实在简单,陆棋风一眼扫过就记了个牢靠。 郭志彬趁热打铁,又教了他第三个字,这第三个字比大字难些,比郭字简单些,陆棋风临摹两遍后,也会了。 他尝试着把三个字放在一起,结结巴巴的读道:“郭——大——爷。” 郭志彬脆生生的应道:“哎!” 陆棋风手指一顿,瞪着地上并排到了一起的三个大字,半晌抬起头,瞪着郭志彬,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贵姓?” 郭志彬单手撑腮,百无聊赖的看着他:“郭嘉郭子仪的郭。” 这小儿! 陆棋风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两只手握成了小拳头:“你耍我!” 郭志彬双眉扬起,“怎么耍了你呢,你看看,这是郭嘉郭子仪的郭,这个是天大地大的大,最后个是爷爷的爷字,我是不是这么教你的?” 是,的确是这么教的,谁叫他没忍住,把三个字放到一起读呢! 陆棋风满心的委屈,这些读书人果然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哼,他一定要学会读书写字,省的以后被忽悠了去。 他气鼓鼓的道:“再来!我要学陆字!” 学会了陆字,那就是陆大爷,而不是郭大爷了! 陆棋风忿忿的踏在那个郭字身上,狠狠的蹭了两脚,什么郭嘉郭子仪,还不是被陆大爷踩在了脚底下! 还有一章,要12点前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098 大姑奶奶(二更) 郭志彬小大人样的皱起眉头,看着陆棋风,哎,大概只有关秀秀才和他一样聪明吧。 他懒洋洋的摊开手:“现在该你教我了吧。” 陆棋风一愣,按理说,姓郭的小儿教了他三个字了,也确实该他上场了,可一想到那郭大爷三个字,便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郭志彬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以—— 片刻后,陆棋风叫了起来:“喂,这个陆字怎么和大字那么像,你不会是随便拿了一个字诓我吧?” 郭志彬面不改色的指着脚下的那字:“怎么会,你看看,明明就和大字不一样么!” 陆棋风见他一脸郑重,终于信了,把新学会的字和大爷两个字并排写在了一起,看着地上的关大爷三个字,喜滋滋的念道:“陆,大,爷。” 郭志彬不耐烦的催促他:“好了好了,我们赶紧习武吧!” 陆棋风抬头看着他,也动起了脑筋:“你教了我四招,我教你一式好了。” 郭志彬和陆棋风在这边讨价还价,关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吴氏打开院门,迟疑的看着外面站着的女子,看上去足足四十出头,一张脸上满是辛苦劳作的痕迹,双眼红肿,身上的襦裙打了补丁,旁边带着一个少女,亦是眼圈泛红。 吴氏皱眉问道:“你是——” 那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弟妹,我是你姐姐啊!” 吴氏猛的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妇人,越看越是心惊,她倒是听关槐说过。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只是提到这个姐姐,关槐便是一阵唉声叹气,不欲多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妇人虽然容貌憔悴,细看下,却有着关家人的浓眉大眼,她立刻托着妇人的手肘。唤道:“姐姐。” 那妇人抬起头,哽咽着应了,又赶紧推了身边的少女一把:“这是你那没福的外甥女,快叫舅妈。” 少女盈盈一拜,轻声唤道:“舅妈。” 吴氏赶紧把少女扶起,片刻功夫,打量清楚了女孩的容貌,细眉细眼。倒也温婉可人。 关秀秀在堂屋听到声音,狐疑的走了出来,看到门口这一幕认亲场景,那模糊一片的记忆再次松动起来,她伸手掩住嘴巴,倒吸了一口冷气。 外面站着的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大姑姑。在关家四姐弟中排行最长,虽然是个女孩,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却最得父母疼爱,大名唤作关柳,取细柳亭亭之意,后面的三个兄弟也按照她的名字,依次取了各种树木的名字。 谁知道关柳姑姑长大以后,却相中了一个家境普通的秀才。不顾关老太太的反对。执意嫁了过去,关老太太一气之下,宣称与这个女儿脱离关系,一晃就是十几年没有往来。 谁成想。就在水灾过去不久,姑丈去世,姑姑带着独女来投奔娘家,却被关老太太拒之门外,然后吴氏因为和关家老爹怄气,也不肯让她入门。 结果姑姑在回去的路上糟了劫匪,母女二人双双横死。 事情传回来后,关家几个兄弟追悔莫及,关老太太更是天天咒骂着几个儿媳,关家的声誉臭到了极点,连带着孙子辈的孩子都不好找亲事了。 从那以后,家里就彻底的衰败下去了,不但是她们家,大伯,三叔家,皆是如此。 而现在,因为有了关秀秀拿出的那两锭银子,吴氏并没有如同上一世一样和关家爹爹夫妻反目,却是让关柳姑姑进了门。 关秀秀死死的捂住嘴巴,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把姑姑留下来了。 那边关柳已经看到了奔出来的小女,犹豫着问道:“那是我的外甥女吧?” 吴氏回过头来,陪笑道:“可不就是那孽障么,秀秀,快过来给你姑妈问好!” 关秀秀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扬起头,看着这一对上一世横死街头的母女,轻声唤道:“姑妈——” 姑妈二字拖的又细又长,让关柳的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定了下来,她立刻应道:“哎!” 关秀秀已经趁势抱住了关柳的胳膊,刚一入手,便惊觉妇人骨瘦如柴,那小袄下的胳膊压根就没几两肉了,登时一阵心酸。 关柳感受到她小小的身体,心中发软,有着一种尘埃落地的感觉,这是她二弟家的小闺女,是和她骨肉相连的至亲。 在关大嫂那里受到的委屈登时都得到了治愈,关柳看着身边的女儿吩咐道:“莹姐儿,还不把给你舅母和妹妹的礼物拿出来!” 吴氏和关秀秀俱都一怔,这母女二人身上穿的着实寒酸,几乎和荒年讨饭吃的流民一般,手上也只拿了个不大的包袱,竟然还有见面礼,怎不让人吃惊! 莹姐儿柔柔的应了,把手上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方帕子和一个荷包,分别递给了吴氏和关秀秀。 关秀秀眼尖,看到包袱里还有两双簇新的男鞋,分明是给父亲哥哥准备的,再一低头,看到母女二人鞋面上打的布丁,顿时愣住了。 吴氏接过帕子,她是熟悉各种布料的行家,这帕子一入手,便知道是最廉价的夏麻布,只是颜色尚好,上面又绣了富贵花开,一看之下,却也讨喜。 吴氏看到关秀秀还在发愣,伸手推了她一把,没好气的道:“还不接过你表姐的礼!” 关秀秀如梦初醒,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莹姐儿手里的荷包,拿在手上略一翻看,便知道这荷包的料子,应是从一件半旧的绸衣上剪下来的,但是洗的干干净净,又绣了个喜鹊登枝,里面塞的应是蒿草,闻起来自有一股清香,真个是用心做了的。 吴氏自打开了门,关柳自报了家门,便知道这是一门穷亲戚,而且只怕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吴氏也曾犹豫了下,要不要把她们迎进门里,最后想到自家相公那执拗性子,最后决定还是先让进门再做打算。 若是个难缠的,就直接打发了去,若是个好相与的,吴氏也不介意她们在家中住上一段时日。 此时接了这母女二人的表礼,那赶人出门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的。 吴氏向来是遇强则强,人让她三分,她便让人一尺的性子,眼见大姑子母女都已经穷到这份上了,却还记得给家人表礼,吴氏心中是极为受用的。 虽然礼物很轻,却几乎是大姑子的全部家底,这份情谊,可就重了。 关柳母女被让入了堂屋之中,吴氏泡了一壶热茶来,又拿出了几个新蒸的馍馍,看着莹姐儿温声道:“先垫垫,等你舅舅回来,舅母再给你做点好吃的。” 莹姐儿大大方方的一笑,道了声谢后,取了个馒头,又倒了杯热茶,把馒头撕碎了放入热茶之中浸泡,关秀秀看的奇怪,吴氏亦是发怔。 直到莹姐儿把那一盏热茶泡馍推到了关柳面前,不好意思的对着吴氏母女笑道:“母亲牙口不好,所以只能这样吃了,倒是让舅母见笑了。” 吴氏一阵眼热,瞧瞧人家这做女儿的,还知道惦记母亲,她瞪了关秀秀一眼,关秀秀无辜的吐了吐舌头。 吴氏看着关柳母女吃喝,状似无意的问道:“姐姐没去大哥家么,母亲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她话一出口,关柳母女二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关柳抽噎起来,莹姐儿抬头看着吴氏,勉强露出个笑容,凄楚的道:“去了,却被大舅母给拦住了,说是外祖母身体不好,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吴氏一阵默然,分明就是看出关柳母女穷困潦倒,所以不想收留罢了。 她一阵心寒,同时又起了幸灾乐祸之意,恨不能现在就去田地里,把关老二那个糊涂虫给揪出来,让他看看,他掏心掏肺的对待老大一家,老大又是如何对待他的亲姐姐的! 想到这里,吴氏越发殷勤,斟茶倒水,哄着关柳母女进食,看的出来,这一对母女当真饿的狠了,吃相虽然不算难看,吃的却很快,转眼间,那一筐新蒸好的馍馍下去了大半。 看到她们终于抹了嘴,吴氏问起了正事,她和颜悦色的看着关柳道:“姐姐这次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能帮上的,我们一定帮忙。” 关柳再次呜咽起来,莹姐儿温言软语的劝了她几句,抬头看向吴氏道:“家父近日去世了,莹儿没有兄弟,族人便要把家中田产分给一个破落户,那家人日日来家中叨扰——” 说到这里,她亦是抽泣不成声,“我和母亲,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投奔舅舅。” 吴氏算是看出来了,自己那大姑子性格绵软,全靠女儿当家,而莹姐儿也相当聪慧,她母女二人分明是来投奔外祖母的,却被关大嫂拒之门外,到了这里,话锋一转,成了投奔舅舅,倒是让吴氏驱赶不得。 莹姐儿虽然耍了一点小聪明,但是她侍母至孝,吴氏倒也不是特别反感。 她沉吟片刻,做了决定:“你们母女先就在家中住下,到底这个事儿怎么办,还得你舅舅回来拿主意。”RS 099 被休(一更) 话音未落,关柳母女二人双膝一屈,却是一起拜了下去,吴氏慌忙起身,搀扶起关柳:“姐姐折煞我了!” 关秀秀也赶紧过来帮着搀扶起莹娘,关柳呜咽着看向吴氏:“妹妹,你不知道,我母女二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因为走投无路,所以一口热饭就可以让她们感激涕零。 吴氏叹气连连:“都是自家亲戚,这样就外道了。” 她又看向莹娘:“还不扶你母亲坐下!” 吴氏拿出舅母威严,莹娘乖巧的应了,当真扶起了关柳。 吴氏见她们母女二人满脸疲劳,站起身来,把她们引入到了关秀秀的寝房只叫她们稍事安歇。 待吴氏出了门,关柳看向莹娘,颤悠悠的叫道:“我的儿!” 原来关柳并未对吴氏吐露所有实情,那破落户的确要占了他家房产不假,每日里只赖在院中不走,呆了几日后,许是见她们孤儿寡妇的好欺负,那人家的赖汉色胆包天,竟然对莹娘动起手脚来。 这才是关柳母女弃家出逃的真相,只是说出来有损莹娘闺誉,却是不得不瞒下了。 莹娘叹了口气,安抚母亲道:“二舅母看着十分和气,母亲也曾说过,二舅舅为人宽厚——”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只因她自己也觉得,二舅舅家看来看去,也不过是温饱,若是收留她们母女,怕是有心无力。 只是母亲连日来连惊带吓,身体已是不好,她却只能相劝了。 母女二人看着那干净的被褥,又看看自己的身上。关柳叹了口气,把手中包袱垫在了床头。靠了个边坐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我的儿,靠着休息会吧。” 莹娘应了,把自己手里的包袱也放在了一边,小心的坐了,偎依着母亲,合上了眼。 二人实在太累,乃至于如此不舒服的坐着,也一下睡了过去。 直到门被人撞开,惊吓的关柳一下坐直了身体。她抚住胸口。小心的看去,却见一个身材强壮的汉子满脸激动的看着她,那眉眼,既熟悉又陌生,关柳小心翼翼的唤道:“二。二弟?” 关槐连连点头,眼圈泛红,带着鼻音唤道:“大姐!” 长姐如母,关槐幼年时,关家老两口俱都要下地种田,便留下长女照顾三个幼弟,毫不夸张的说,关家三兄弟都是关柳一手带大的。 关槐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豆蔻少女蒙上盖头离家的样子,再看关柳如今垂垂老矣的样子。登时心酸不止,关柳亦是感慨万千,伸出手在身前比了比,又哭又笑:“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还没我高。” 吴氏看着他们姐弟二人相认,知道自己作对了。笑着提高了声音道:“姑奶奶回来是好事,你们莫要哭了,把孩子都弄哭了。” 关槐这才注意到莹娘,他抬起头,狐疑的看着莹娘,这小娘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满打满算也就和关莲莲一般大小,可长姐分明比大哥成亲还要早了三年。 关槐试探着问道:“这个是姐姐的小闺女?” 关柳被他一提,泪水又涌了出来,拿着帕子擦着眼角,泣不成声,莹娘不得不替母亲解释:“舅舅,我是独女。” 关槐点了点头,心头一点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后知后觉的想道:“姐姐可去拜见母亲了?” 话一出口,屋中妇人脸色尽变,吴氏故意没说姑奶奶被拒之门外的事情,就是要关柳亲口告诉弟弟,省的自己落下个挑拨的恶名。 关槐虽然憨厚,却并不呆傻,当下就明白过来,他脸一沉:“娘不肯见你?” 关柳摇头,哭的越发凶狠,莹娘不忍,开口道:“大舅母连门都没让我们进——” 她顿了下,小声道:“就算打发花子,也有一碗热水吧。” 关槐一阵天旋地转,热血上涌,他目瞪欲裂:“妇人敢尔!” 关槐猛然转身向外冲去,吴氏眼睛一亮,把袖子一挽,双眼在屋子中寻摸着有什么趁手的玩意,她等这一天很久了,早就想揍老大家一顿,只是碍于相公颜面,不得不虚于委蛇。 现在关槐打了头阵,吴氏是彻底的扬眉吐气了,她眼睛扫视半圈,终于落到了屋角的扫帚上,吴氏加快了脚步,手刚搭上扫帚把,便惊觉有一只小手也搭在了上面。 吴氏神色不善的看着关秀秀,关秀秀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姆妈,你要做什么?” 吴氏哪里不知道小女儿的心事,怕这个鬼灵精和她打的一样主意,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搀和。” 关秀秀不得不退了一步,悻悻的看着吴氏扛起了扫帚追着关槐去了。 莹娘扶住母亲,满脸担忧:“表妹,这——” 关秀秀双眼在屋子中巡视,像是扫帚那样既轻便又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实在是难以找到第二个了,心不在焉的应道:“去大伯家——” 她的声音猛然一收,悻悻的道:“打扫院子了。” 说完,关秀秀笑逐颜开的奔到了桌前,取下了上面的大明律,这玩意好,拿在手里一点都不起眼,又沉又重,打起人来一定很疼。 关秀秀喜滋滋的把大明律抱在怀里,追着吴氏去了。 关柳母女对望一眼,关柳往前一指:“快,我们去你大舅家!” 关槐铁青着脸,站在老大家的门口,举起拳头,一拳接一拳的擂门,片刻之后,关大嫂施施然的开了门,看到关槐,犹然带着长嫂的架子:“老二啊,你哥哥刚到家,正休着呢,有什么事晚点说吧。” 关槐扫了她一眼,一把将门推开。门后的关大嫂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直起身破口大骂:“好你个老二,反了你不成!” 关槐素日里对她这个大嫂恭恭敬敬,偶然和吴氏起了争执,关槐也会背地里道歉,乃至关大嫂一点都不怕这个二弟。 关槐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双手拢在唇边,放声大吼:“关杨!你给我滚出来!” 关老二对老大向来尊敬,这次连名带姓的吼了出来,真是气到了极点,关大嫂愣住了。看到小叔满脸铁青。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关杨辛苦一天,刚刚靠着床头舒展一下,便听到了二弟的鬼叫,眉头皱起,披起一件褂子就走了出来:“二弟。你这是做什么!” 关槐怒极反笑,牙齿咬的格格直响:“做什么,我做什么,我把自家口粮都省下来给了你们,你们倒好,连大姐都往外赶!” “大姐?大姐回来了?”关杨还没转过弯,随口问道。 “对,大姐回来了,你娶的这个妇人却连门都不让她进!”关槐实在气恼。他向来最重亲情,此时却是连嫂子都不愿意唤上一声了。 关杨愣住了,他抬头看向了关大嫂,看到关大嫂一脸煞白,哪里还不清楚,他二话不说。立刻开始寻找趁手的凶器。 一把扫帚及时的送到了他眼前,吴氏同仇敌忾的道:“用这个!” 关槐愣了下,连忙拉住自家婆娘:“胡闹!” 关杨却已经夺过吴氏手中扫帚,向着关大嫂抽打过去。 关大嫂一边躲一边哭叫:“杀人了!救命啊!关杨你个杀千刀的,老娘为你们老关家做牛做马,你不得好死啊!” 关大嫂的声音本就有些尖利,此时拼了命嘶吼,效果更佳,屋子里的几个孩子纷纷被惊动,连关老太太也拄着拐杖出来了,她沙哑着嗓子吼了一句:“我还没死!嚎什么丧!” 关老太太这一发威,院子里登时一静,关杨举到半空的扫帚落了下来,关家最小的儿子立刻扑了过去,关大嫂搂住儿子,嚎啕大哭。 关老太太冷冷的看了眼两个儿子,又瞪了瞪两个儿媳,关大嫂瞬间噤声,吴氏亦是抖了一抖。 关老太太也就是这几年不问世事了,早些年,关家的三个儿媳都没少被折腾。 关老太太冷哼一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话音未落,一个颤抖的女声插了进来:“娘——” 众人皆向着门口望去,却见莹娘搀扶着关柳,母女二人极为可怜的靠在门柱旁。 关杨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难以抑制的唤道:“大姐!” 关老太太面沉似水,盯着这个当年最心爱的女儿半晌,冰冷的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回来作甚!这么多年没音没信的,过不下去了就找回来了!” 话罢,关老太太转身就往屋里走,关大嫂登时如同得了圣旨,这可是老太太自己不认闺女的,她也不过奉了婆母之命罢了,关大嫂两步凑到了关老太太身前,剐了吴氏一眼,伸手便要搀扶老太太。 “我每年都有托人给母亲送上年礼啊!”关柳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可也是她的心意,怎么就叫不通音信了! 关老太太的身体一震,她手中拐杖猛然举起,兜头向着身侧的关大嫂砸去,动作既麻利又凶狠,一点也不像是这般岁数的老太太。 仓促间,院子里的关家子媳们全都呆住了,而关大嫂更是生生受了一杖,她不敢置信的唤道:“娘!” 关老太太却没有搭理她的打算,第二杖再次扬起,还是关老大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撞开自家婆娘,大手握住了关家老太的拐杖,“娘,有话好好说。” 关老太太狠狠的瞪着大儿子,“逆子,还不滚开!” 关老大苦苦劝说,“娘,这妇人千错万错,好歹也跟了儿子这么多年,又生了几个子女,你好歹给她在子女面前留点颜面啊!” “颜面?”关老太太一声冷笑,松开拐杖,手指笔直的指向了关大嫂的鼻尖:“老大家的,你倒是说说,大姑奶奶这些年送回来的东西。你都弄哪去了?” 关大嫂脸色煞白,她嘴唇哆嗦半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的脸上,那一道道视线仿佛无声的指责,她终于扛不住了,歇斯底里的喊道:“都给娘了啊,过年的时候娘身上的新衣服,鞋袜,还有一些土产,不是都吃了么?!” 满院子的人都愣了,吴氏又是怜悯又是鄙夷的看着这个妯娌,关大嫂要说孝顺也真孝顺。看她一身衣服补丁摞了补丁。再看看关老太太,真是一点都没少了这个婆母的吃穿。 只是霸占了大姑奶奶的年礼,说是自己筹备的,这种事,说出去也忒是丢人。 关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关大嫂。当初大女儿是他们夫妻的心尖尖,一心只想在附近找个殷实人家嫁过去。 谁知道那孽障看上了一个路过的秀才,死活要嫁过去,离了一百多里不说,那秀才家中只有一个独子,他父母在的时候还好说,等他父母去了,他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能干的了什么活。一家老小的生计还不是要落到女儿身上?! 可惜当时关柳就跟猪油蒙了心眼一样,怎么说都不听,逼的关老太太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可亲母女哪里有隔夜仇,一年,两年,第三年头上。关老太太就想女儿想的不行,关柳年年都有年礼送到,关老太太的心就软了,寻思着,第四年好歹让儿子套上车,把女儿接回来一趟。 谁知道第四年开始,关柳就没了音信,那一年,恰好是关大嫂嫁过来的第一辆! 年复一年,关老太太心中生起了丝丝恨意,有本事就死在外面,还真的不跟家里联系了,她就当白养这个女儿了! 也因为女儿的无情无义,连带着关老太太对几个孙女都不待见,生女儿有什么用!嫁出去了,连爹娘都不认了! 却原来都是大儿媳妇搞的鬼! 关老太太定定的看着关柳,啐了一口骂道:“滚,我们家没你这个媳妇!” 众人俱都一惊,关老太太这一句,等于是要休掉关大嫂了。 关老大心中百味杂陈,关大嫂为人好占小便宜,对母亲,对孩子们,还有对他,却都是实心实意的,只是一想到她竟然瞒下了姐姐十多年的消息,他也觉得气难平。 关老二一家就更不用说了,关槐本就恼怒关大嫂把长姐母女拒之门外,现在一听,这妇人竟还干出这等蠢事,顿时怒不可遏。 平日里占点小便宜也就算了,生生让旁人骨肉分离,未免过分! 孩子们则是吓坏了,乃至于一时之间,满院子的人,居然没有一个给关大嫂说话的。 关大嫂双唇青紫,哆嗦两下后,她悲愤莫名:“好,好,我为你们老关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我也不要在你们家呆了!” 她嚎哭一声,捂住脸向外冲去。 关山兄弟几人脸上一急,便要去追,关老大气的大吼道:“不许追,谁要是出了这个门,我就打断他的腿。” 几个孩子顿时被唬住,一动不动,脸上却是悲愤交加——关大嫂纵有千错万错,总也是他们的母亲。 关柳泪眼盈盈的看着不远处那个干瘦的身影,身体佝偻,弯腰塌背,母亲竟然已经这么老了,她忍不住张口唤道:“娘!娘!娘!!” 声声如同杜鹃啼血,喊得人肝肠寸断,连吴氏的鼻子都酸了,她伸出手,揽住了关秀秀,自家的小女儿那软软的小身体一入怀,心里才踏实了点……这个硬硬的是什么,吴氏低下头,一眼看到了关秀秀揽在怀里的大明律,登时哭笑不得,顺手拧了关秀秀一把,这死丫头。 关老太太终于被关柳的哭啼声拉了回来,她转过身子,看了眼干瘦的关柳,残留的丁点怨恨瞬间烟消云散,她颤悠悠的伸出手臂:“我的儿,你受苦了!” 关柳呜咽一声,向着关老太太扑了过去,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这许多年的委屈,似乎都要随着这一哭发泄出来,等哭完了,她还是母亲疼爱的那个懂事的大闺女。 关槐擦了擦眼角。上前劝道:“母亲,姐姐回来了。这是喜事啊,别哭坏了身体。” 关家母女勉强收了泪,关老太太扶住关柳的手:“我的儿,好好跟娘说说,你这些年怎么过的。” 关柳哽咽着应了,搀扶着关老太太向着房中走去,关老太太转过头,吩咐道:“你们也都来听听吧。” 关老太太眼睛何其毒辣,关柳苍老成这个样子,满脸憔悴骨瘦如柴。又带着女儿奔回了娘家。定然是走投无路了。 说不定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到时候,若是找回公道,还是得靠她这几个兄弟。 吴氏领着关秀秀刚一动,关山带着几个兄弟便拦了上来。叫了声:“二婶——” 吴氏低下头,看着几个侄儿满脸祈求,叹了口气道:“过几天,等你们祖母消消气,我再叫你们二叔劝劝她。” 关山几人眼圈红红:“谢谢二婶了。” 吴氏叹了口气,牵着关秀秀进了关老太太的屋子。 关柳已经开始讲述起来,她的声音带着难言的疲惫,那是经年累月的操劳落下的病根,吴氏毫不怀疑。若是没有了莹娘的牵绊,怕是关柳一合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嫁过去头两年,日子还挺顺心的,相公专心读书,我跟着公婆劳作。到了第三年,因为还没有生下孩子,公婆的脸色就变了,嚷着要相公休妻。” 关柳平静的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相公也有所动摇,然后公公病了,为了给公公看病,家里的那点家当都填进去了,地也卖了不少。” 说到这里,关柳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若非家里穷的聘不起媳妇了,怕是我那个时候就被休了。” 关老太太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转动手上的转珠,念着阿弥陀佛。 关家两兄弟的牙齿格格作响,恨不能现在把那何家老儿从棺材里揪出来,再揍上一顿。 “后来婆婆也去了,我反倒有孕了,生下了莹儿,家里日子越过越苦,相公不擅农活,我的力气也不足,起早贪黑的做事,也只勉强吃个半饱。” 后面的事情,吴氏已经知晓,熬了十几年,何秀才也去了,家就被人占了。 关槐一下站了起来,双眼冒出了火气:“何家族人真是欺人太甚,我们一定要讨回公道!” 吴氏又是欣慰又是担心的看着关家老爹,关老二平时看着木讷,关键时刻却绝对血性,这也是她一直不离不弃的原因。 关老大亦是附声:“对,我们得去讨回个公道!” 这年头,女子的腰杆挺不挺,还是得看娘家兄弟给不给撑腰。 关柳一下站了起来,盈盈下拜:“我这个做姐姐的,先谢谢你们了。” 关老太太手中一滞,慢条斯理的道:“把老三也叫上,还有关山关河,两个小的就不用了。” 她又看了吴氏一眼,最后一句终究没有说出口,关家在城里读书的两个娃,就别叫了,那是老关家祖坟上冒出的青烟。 哎,这人啊,心偏着偏着也就习惯了,她终究还是更向着儿孙一些了。 饶是如此,关柳依然十分感激,她娘家兄弟加上大侄子,五个大老爷们,往关柳身后一站,那也够唬人的了。 关秀秀眼珠转了转,拉了拉吴氏的袖子,小声道:“姆妈,我也要去!” 她的声音故意有点大,恰到好处的传入了关老太太耳中。 吴氏皱起眉头,低声呵斥:“哪都少不了你,你给我在家好生呆着!” 关秀秀不服气的拍了拍胸口厚厚的书册,理直气壮的道:“我熟悉大明律,你们熟悉么?” 一句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关老大和关二夫妻同时想起了前日里关秀秀大展神威,一小儿斥退众多军户的场景,均想着,若是带上小丫头却也不错。 关柳不明所以,在她看来关秀秀就是个小丫头,不由劝说道:“秀秀,你还是在家陪着你姆妈吧!” “让她去!”关老太太突然开了口,一锤定音。 这是正常更新的六千字,晚点还有一章加更~美人,你的粉票掉了~ 100 上门算账(二更135粉) 要说关老太太对关秀秀的心情也挺复杂的,因为大女儿关柳,关老太太对几个孙女不那么上心,尤其是关秀秀,好歹其他几个孙女都在关老太太面前走过过场。 只有关秀秀,分家的时候生的,打小就很少在关老太太面前照面。 上次让关老太太印象深刻是抢了她的瓜果去,关老太太恨得牙痒痒的,却碍于李氏在场,而没有发作出来。 再次听到这个小孙女的消息,竟然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才女,还是皇上玉口金牙亲赐的! 然后是昨天,一个又一个相熟的人跑来告诉关老太太,她家的小孙女是多么的厉害。 关老太太的心情相当微妙,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咋就不是个孙子呢! 关柳这一回来,关老太太心里的疙瘩一下就去了,对孙女们的偏见也轻了许多,虽然不至于一下就提高到和孙儿们一样的地位,却也比以往好了不少。 看着人顺眼了,自然什么都允了。 吴氏还是挺感激关老太太的,至少关老太太没张罗着把关大宝叫回来,那可是有功名在身,要下场考试的,若是这次去起了冲突,见了官,毁了关大宝的前程可咋办。 一家人回家,吴氏便张罗着路上带的吃喝,又盘点了下家里的银钱,到了掌灯时分,吴氏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彬哥儿呢?” 糟了,不会把郭家二小子给弄丢了吧! 吴氏和关老二又出门找孩子去,关秀秀一个人在家,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心里莫名的起了个念头。郭志彬那小子,不会去两个人的秘密之所了吧? 她越想越是有可能。便虚掩了大门,径直奔着河边去了,远远望见大树下燃着一堆篝火,关秀秀愣了下,她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乃至到了树背后,那围着篝火的两小儿都没有发现她。 “陆大爷,你的本事挺多的么,还会捉鱼烤鱼。”郭志彬的话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陆棋风洋洋自得:“那是,陆大爷刚会跑就开始上山打虎了。你郭大爷成日里在这么个小村子呆着。哪里知道做好汉的快活!” 两小儿较劲半天,却是约定了都做了那大爷,谁也不比谁矮上一头。 关秀秀在树后听得发噱,她一个闪身跳了出来,习惯性的揪住了郭志彬的耳朵:“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郭志彬连连呼痛。眼尖的看到陆大爷缓慢的挪动脚步,似要弃他这个盟友而去,不由骂道:“姓陆的,你要是跑了,别想我以后再教你识字!” 关秀秀一怔,调头看向了陆大爷,陆棋风立刻站住了脚步,同时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陆大爷会跑的时候就跟家里的母老虎斗上了,这个小母老虎,还远远没成气候呢。 关秀秀眯起眼,笑呵呵的道:“郭志彬教你写字,你教了他什么?” 陆大爷随口应道:“无非是弹弓招式之类,” 他声音一顿。稀奇的看向了关秀秀:“你怎么知道我教他东西了?” 关秀秀挑了挑眉,郭志彬小儿沉迷术数,梁直表兄成日里变着花样给他出买卖的题目,怕是郭家小儿如今已经打的一手好算盘了。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吃亏? 关秀秀只当他们贪玩,只是陆棋风教的东西,到底比郭志彬以前的狐朋狗友有用多了,她也不去管他们,一手推了一个小儿,催促道:“赶紧回家,省的姆妈担心!” 陆棋风挠了挠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要跟着走,却还晓得走之前把篝火给灭了。 关秀秀看在眼里,暗暗点头,郭志彬总算交到一个负责的朋友了。 三小儿回到家中时,吴氏和关家老爹已经把村子找了个遍,回家一看,连小女儿都丢了,正着急呢,看到孩子们回来,吴氏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彬哥儿,你要是有个好歹,叫我怎么跟你姆妈交代?!” “还有你,叫你看家你还跑出去,丢了东西怎么办?!” 把关秀秀和郭志彬训了一顿,吴氏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指向了下一个目标,等等,这个好像不是她家的小崽子。 看着还有点眼熟。 陆棋风被吴氏看的不好意思,陆大爷果然生的一表人才,这位大姐,若是真心欣赏陆大爷,不妨把身边的小娘子揍一顿。 吴氏一拍桌子,认出来了,这不就是组团来占他们关家村的田地的那伙兵痞的小崽子么? 对了,还用弹弓打了他家秀秀。 吴氏的目光如刀,陆大爷渐渐承受不起,心中哀嚎,爹爹说的果然对,家家都有一只母老虎。 郭志彬十分有义气的上前一步,“陆棋风是我的好友,还请婶婶代为款待一番。” 吴氏和陆棋风两个人同时听得眼睛发直,陆棋风暗中翘起了大拇指,郭大爷这一招实在厉害,他就学不会。 吴氏就吃郭家的这一套,登时脸上带了笑容:“是彬哥儿的朋友啊,快坐着,婶婶起给你们烧菜吃。” 话罢,吴氏站起身,往后厨去了。 片刻功夫,吴氏整治了两个菜,又烧了一锅粥,陆棋风几日没有吃过热饭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吴氏欢喜他的胃口,一个劲的给他夹菜,笑眯眯的道:“多吃点,吃完早点上床睡觉,明天还有事——” 她一顿,明天全家都要去何家坝子,若是把郭志彬一个人放在家中,实在不放心,若是带了去—— 关秀秀拽了拽吴氏的衣襟,悄悄的把刚才打探的情报松了出去:“姆妈,明天带着郭志彬和陆小儿一起。” 她细声细语的解释道:“郭学知和陆千户。” 吴氏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哎呦喂,自古民不告官,这要是有了官场的背景,打起口水仗来,可不十拿九稳了么? 吴氏对两小儿照顾的越发周详,又问了陆棋风家中住处,却和那何家坝子比邻而居,登时大喜过望,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吃罢了饭菜,两个小儿被送到了关大宝的房间,挤在一个被子里睡了。 陆棋风闭上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比划着今天新学的字,十几个字中,他最爱的自然是那一个陆字。 郭志彬后背一阵发痒,他正要破口大骂,陆棋风刚好画完了最后一笔,郭志彬怔怔的望着黑暗的墙角,后背上仿佛被烙铁烙过一般,那是一个火辣辣的关字,无孔不入的侵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郭志彬猛的转身,一把拍掉了陆棋风的爪子:“赶紧睡觉!” 陆棋风瘪了瘪嘴巴,脾气上来,转了个身,却是背对着郭志彬睡了。 第二天一早,吴氏便起来了,做了一家老小的吃的,又按照事先说好的,一起去了关大伯家,却见关三叔也到了,他亦是沉着一张脸,显然已经知道胞姐的遭遇。 把村子里有车的人家都借了个遍,凑齐了三辆车,女眷们坐了一辆车,男人们坐了另外两辆,浩浩荡荡的往百里之外的何家坝子去了。 关柳母女偎依在一起,看两个人的样子,倒是关柳更依赖莹娘一些了,休息一日,关柳的气色也好了很多,和吴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姐姐这次回去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要回那点子田地破屋,有瓦遮头,给莹娘找个像样的人家,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吴氏黯然,关柳奔回去,图的也不过是莹娘从自家出嫁。 那边陆棋风却是占了大便宜,因是车上,无法练习什么把式,教字却是无妨,他便央着郭志彬不断的教习新字。 只听到两小儿一问一答朗朗读书声,听着甚是悦耳。 吴氏注意到莹娘满脸羡慕,不由问道:“姐夫有功名在身,莹娘应该能识文断字吧?” 莹娘黯然的垂下头,关柳气的笑了:“他非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儿还小时,倒是把那一本女诫给背的熟练了。” 吴氏默然,那何家姐夫明显是读书读的傻掉了,希望她家大宝不要变成这样子。 到了傍晚时,关家人轰轰烈烈的进了何家坝子,有眼尖的认出了关柳母女,不由指指点点,又有通风报信的,抄了小道报与那占了关柳家房产的破落户得知。 等关家的三辆车到了何家门口,那破落户一家几口人人拎着条棒子,拦在了门口。 关三叔脾气火爆,当下就跳下马车,挽起袖子,大有准备干上一架的意思。 几个侄子也一脸的跃跃欲试,陆棋风仗着身高优势,拉了郭志彬躲到了大人们身后,两个人人手一把弹弓,随时准备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关秀秀脆生生的叫道:“三叔!” 陆棋风一怔,直起腰,一脸没趣,对着郭志彬小声道:“完了,她一站出来,就没什么架打了。” 这黄毛丫头连他家那么彪悍的叔叔伯伯都可以逼退,何况前面的几个蟊贼。 那破落户一家其实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儿子,一家人俱都好吃懒做,以至于儿子到了弱冠之年还找不到亲事,却也仗着无赖属性,平日里寻常人家不愿招惹他们。 龙渣渣提着个棒子拦路打劫,有粉票没,没有就站直了,喊三声龙大爷— 101 小儿女(一更6000字) 破落户一家见关柳回来,又带了娘家允弟一起,却也有些胆颤, 待见了这一行人出头的不过是个小小女童,登时大喜,这关家实在是没人了吧,连妇孺也上场了。 关家兄弟却是知道关秀秀的手段的,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来,关栊站在女儿身后,以免对面的无赖有什么异动。 与此同时,闻讯赶来的何家族人渐渐增多,纷纷围在一旁,言语之间,却是偏向那破落户一家居多:“关氏,你既然已经出走,为何还要回来?!” “这屋,这田地,都是我们何家的,你休想带走!” 一干纷扰入耳,关家人尽皆娈色,尤其是关家三个兄弟,想到他们在场,何家人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赶人,大姐昔日里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关秀秀抿紧小嘴,却是双手抱拳,对着围观的何家族人打着圈做了个揖,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家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 关秀秀提高了声音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伯娘,请问这里可是何家地界?” 那围观的何家众人一起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道:“自然是何家地界。”“我们可都是姓何的!” 这些何氏族人心中暗道,看来关家这小丫头倒是有眼力的,知道是姓何的地盘,既然知道他们人多势众,还不速速退去。 关秀秀伸手一指关柳身边的莹娘,再次提高了声音,高声再问道:“我这个表姐,不知道姓什么,哪一位叔叔伯伯出来说一下?” 对面的破落户家的长子何成素来眼热这个远房的堂妹,闻言笑嘻嘻的道:“莹娘自然也是姓何了。” 他说话之时,嬉皮笑脸,莹娘二字叫的暧昧无比,端的是惹人生厌,莹娘脸色一白,下意识的便躲到了母亲身后。 关秀秀唇角冷笑一声,扬声道:“我们坐车到来时,见周围田地繁茂无比,村中高屋广院,想必各家各户都相当富裕。” 她顿了一下,话锋一转,犀利无比的道:“如此富裕的何家,竟然容不下一个宗族孤女,啧啧。” 何家人脸色大变,方才还在想这小娘子好生会说话,何家坝子的确比周遭的村落都要富裕些,她转眼却来了这么一句。 需知现时大多村庄同姓而居,彼此之间俱为同族,族中往往有祭田,用于祖宗祭祀,匡扶孤老。 何家村家家富裕,祭田出产便富富有余,用来养活宗族孤女毫无问题,却生生的把人赶了出去。 登时大部分人的脸都沉了下来,却也说不出反驳之话来。 陆棋风撇了撇嘴巴,拽了拽郭志彬的袖子“看来陆大爷加上郭大爷也比不上一个关大爷。” 郭志彬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心道,陆大爷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姓了关了。 见周遭的何氏族人都沉寂下去,关秀秀方看向了守在门口的破落户一家,余人也就算了,这家的娘子年过四十,却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腰间又别了一条水粉色的汗巾,那汗巾露在外面的huā样和莹娘送给她的荷包所用的手法如出一辙。 关秀秀登时明白过来,怕是姑母走的匆忙,乃多于这家人毫无廉耻的把姑母家的衣服也拿来穿了。 关秀秀不动声色的问道:“请问这位大娘,你们可有房契?” 破落户一家面面相觑,哪里来的房契,族老吩咐一声,他们就住了进来,关柳如梦初醒,伸手在包袱里翻找一气,举起泛黄的纸片叫道:“我有房契,我有房契。” 关秀秀笑了“烦请各位让开,若是不让,那就衙门里见,这侵占民居可是大罪,是要杖五十,流徙千里的。” 那一家人显然被杖五十,流徙千里给吓到了,一家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半晌,愤然丢下了手里的棒子,从关家人面前鱼贯走脱。 到了关柳面前,那何成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阴鹜的瞪了关柳母女一眼,满是威胁之意。 关秀秀突然高声问道:“姑姑,姑丈临去的时候,大夫是不是吩咐把衣裳都给烧了,防止传给他人?” 关柳还没反应过来,莹娘已经配合的应道:“是啊,可是娘为了留个念想,就没有按照大夫说的去做。” 二人一唱一和间,那破落户一家四口尽皆变色,家长和两个儿子同时扒下了身上的外裳,狠狠的往地上一丢,又用脚踩了两下方才泄恨。 何成更是恶狠狠的道:“有本事,你们关家人就一直住在这里!” 关山关河到底年轻,就要冲出去揍他,被父亲和叔叔们拦住了,莹娘赶紧开了院门,招呼舅舅们进去,关柳回到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触景生情,鼻子再次酸涩起来,对着几个兄弟福了一礼:“这次多亏了你们了。” 关杨赶紧扶起大姐:“都是自家兄弟,别说两家话。 那边关杨已经拍着关秀秀的头,夸奖起小侄女来:“我们家秀秀就是厉害,一下就把房子要回来了!” 关秀秀仰头看了眼大人们,唉声叹气的道:“还没要回来呢。” 看着大人们一头雾水的样子,关秀秀看向了关柳:“姑姑,那房契地契上写的可是姑丈的名字?” 关柳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关秀秀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按照大明律,等莹表姐出嫁,何氏宗族就有权上报官府,申请变更契约。“关家兄弟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关柳也愣住了,半晌,她看着身边的莹娘,满怀凄楚的道:“无妨,等莹娘嫁了,我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关橙看不过去,出言道:“到时候,大姐就来我家住好了,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姐姐一口。” 吴氏上前一步,和关栊并肩而立,诚恳的道:“是啊,相公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 关槐大是感激的看了吴氏一眼,伸出手来,握住了吴氏的手。 关杨和关榆俱都没有出声,只因他两家自顾尚且不暇,却是没有能力再照顾这个大姐了。 关柳极为感动,哭咽着唤了一句:“二弟” 关秀秀扑哧一声笑了,把手背到身后,老与横秋的老到姑姑面前: ,姑姑,这田地,也未必就拿不到手了。”关柳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吴氏一个箭步过来,举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关秀秀脑瓜后面:“你个死丫头,还卖起关子来了,想要吓死两个啊!”关秀秀委委屈屈的揉了揉脑袋,在吴氏的眼神威胁下,一鼓作气的道:“有两个法子,一是从何氏族人中过继嗣子,姑姑放心,嗣子需要得到你的认可才行。”她顿了下,看了莹娘一眼,方道:“二是招赘。”吴氏思索起来,若是过继嗣子,选个年纪小不懂事的,慢慢养大,倒也无妨,当然,若是能找个入赘的女婿,那自然是最好了,只是现在的人家,哪有几家愿意让子孙入赘! 关秀秀提出了解决方案,剩下的就让大人们商量了,一旁的郭志彬凑了过来,咳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的道:“我要去陆大爷家,你去不去?”关秀秀抬起头,看到郭志彬装模作样,旁边的陆棋风一脸紧张,登时有了主意,她看向陆棋风,笑眯眯的道:“等下我们送你回去,你就说你走失了被我们找到好不好?” 陆棋风:“……”郭大爷,你个坑朋友的货。 关秀秀看陆棋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欢喜的跑到了吴氏面前,拉下她耳语几句,吴氏站起身,环顾了下左右,大姑奶奶的这宅子倒是不小,只是年久失修,有一间偏房明显住不得人了,剩下的两间房,怕是住进去五个大男人也勉勉强强,便对着关秀秀点了点头。 叫上关柳母女,吴氏带着三小儿,又唤起关栊赶车,却是往十里外的卫所去了。 关秀秀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只要到了卫所,说他们把陆棋风给找回来了,这大晚上的,陆千户总不能不留下恩人们过上一夜吧? 谁成想,到了陆家,竟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 陆家娘子生的寻常,只是一张素脸上常常带笑,便让人喜欢了三分,她亲自给几位恩人奉上了茶水,又派人把陆千户叫了回来。 陆千户听了亲卫的传信,登时笑了,哪里来的骗子,他家儿子他还不清楚?自幼在兵营里厮混,可是学了一身本事,莫说是他,怕是世子爷的亲卫也捉不住那猴崽子。 那所谓的收留了迷路的陆小爷,怕是来诓钱的! 陆老六当即吩咐下去,把自己的盔甲找了出来,全副披挂,又带着一队精兵,回到了家中。 陆千户是打定主意要给那贼人一个下马威,再好好的录他一层皮,敢上陆大爷家中讨钱,也得问问他手上的三尺青锋准不准! 是以陆老六是黑着一张脸皮进屋的,当下就把自家媳妇给吓得跳了起来:“可是营中出了什么事情?”陆老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陆家娘子立刻垂首站在他身边,陆老六满意的看了陆家娘子一眼,却知道晚上怕是又要打地铺了。 这是陆老六和娘子私下的协议,关上门,那就是老虎,打开门,就是一只小绵羊。 一屋子的女眷都被惊的站了起来,莹娘紧紧的傍着关柳,关秀秀牵着吴氏的大手,手心一片湿漉漉,唯有郭大爷和陆大爷还算镇定。 陆老六的视线从妻子身上收回,向客人们身上扫去,咦,怎么都是女的?等等,这个丫头,不就是世子的亲传弟子,被誉为小才女的那一位么? 原来是亲家上门了啊! 陆老六的大黑脸瞬间阳光,他伸手摘下头盔,咧开大嘴笑道:“见笑了,刚从营里训了兵回来,快坐下快坐下。” 吴氏感觉自己的心肝噗通一声回到了原位,这陆大爷和那日斗嘴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一穿上盔甲,整个人都变了。 陆棋风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他家老爹从小就教育他,随便他胡作非为,但是只有一点,无论惹下什么祸端,也不能把老巢暴露了! 拍拍屁股一走,谁知道你是谁啊! 陆棋风知道自己这次是严重违规,老老实实的站在陆老六面前,唤了一声爹。 半晌没听到声音,抬头却发现他爹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是欣慰,还有一点嫉妒? 陆老六伸出大手,一拍小儿子的肩膀,感慨万千:“好儿子啊!” 当然是好儿子了,当初他不过是把媳妇拐了出来,他这儿子竟然连丈母娘也一起拐带了出来! 陆棋风看着他爹的表情,有点吃不准自己等下会挨多少板子,他毫不犹豫的唤过郭志彬来:“爹爹,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陆老六看着面前清秀男孩,眉头一皱,就这小模样,杀只鸡都难吧。 陆棋风看出老爹的心思,忙解释道:“郭志彬教了我识字呢,我现在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陆老六愣了下,随即大喜过望,难道这个儿子在读书一道上还真有点天赋? 他登时有些后悔没有早日送儿子读书,随即又想,反正也才六岁,怎么都还来得及。 一旁的陆家娘子亦是心huā怒放,站起身凑了过来,和颜悦色的道:“儿啊,给娘写写看看。” 没人注意一旁的郭志彬变了脸色,悄无声息的往后挪了挪。 关秀秀则是好奇的围了上来,她也挺想知道郭志彬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来。 陆棋风大是得意,他伸手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三个子,半晌,关秀秀别过头去,看到郭志彬两眼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忍不住抬起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误人子弟啊。 陆老六盯着桌子上逐渐淡去的水迹研究了半天,指着第一个字,认真的道:“儿啊,这个不是咱们陆家的陆。” 陆老六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莽汉,可毕竟也做到了千户的位置,自己的名字,还是勉勉强强写的出来的。 陆棋风愣了,他随即辩解道:“怎么会错,我的名字就是这么写!”一旁的陆家娘子皱起眉头,按住了儿子的肩膀:“别急,我去拿庚帖对一对就晓得了。”一旁的关秀秀狠狠的瞪了郭志彬一眼,上前一步,拦住了陆家娘子,笑眯眯的道:“婶婶,不用看了,那个字的确不是陆字。“陆家娘子很是诧异,这小娘子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竟然识字,一旁的陆棋风已经叫了起来:“不是陆,又是什么!” 关秀秀咳了两声,解释道:“那是关公的关字。” 关公的关,不就是关秀秀的关么! 陆老六的心思一下活动开了,难道想叫他儿子入赘?!那可不行! 陆棋风愣了片刻,嗷的一多向着郭志彬扑了过去,一把钳住他的脖子,叫道:“好啊,我陆大爷当你是兄弟,你就这样对兄弟的吗?!” 话一出口,想到自己把关大爷日日当做陆大爷来念,陆棋风心中更恼,手下不自觉的就加重了气力,眼看郭志彬一张脸逐渐涨红,陆老六赶紧上来,一把扯开了自家儿子。 他亦是气恼郭小骗子坑了自家的憨货,却总不至于向着一个小儿出手。 陆棋风犹自不甘的质疑着:“姓郭的,你教的我其他的字,是不是也都是错的!” 郭志彬捂住喉咙,头一转,竟然也上了脾气了。 关秀秀见两小儿互相瞪着,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忍心郭志彬教到的第一个像样点的朋友就这样失去,她拽了拽陆棋风的衣襟:“你把他教你的字都写出来,我看看。” 陆棋风眯起眼,怀疑的看着关秀秀,显然,墟大爷已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陆老六倒是颇为信赖关秀秀,这小丫头可是在皇上面前都走过一遭的,当下他一拍儿子脑袋“快去写出来,发什么呆!” 陆棋风哼了声,坐到了桌子前默默的把郭志彬教给他的字一个个的默写了出来,一边写,还一边读:“这是他教我的第一个字,郭嘉郭子仪的郭天大地大的大,爷爷的爷一” 他顿了下,恶狠狠的又重音读了一遍:“郭大爷!” 那边郭志彬居然扬起了头,不怕死的应了一声:“哎!” 陆大爷气的又要扑过去,却被陆老六狠狠的按在了椅子上“继续写。” 陆棋风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写了一个关字斜着眼睛看了郭志彬一眼:“他告诉我这个字读陆,哼!” 关秀秀福至心灵,想到两小儿在篝火前的互相调侃,笑道:“莫不是陆大爷的陆?” 陆棋风气恼半天,可算有一句顺耳的了,他抬眼看了关秀秀一眼,脸上明显在说,算你识货! 一旁的关柳母女和吴氏也渐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都有点哭笑不得,同时也暗自担忧若是惹恼了主人,这黑灯瞎火的,她们却是要往哪里去。 不由也站了起来,凑到了桌前,看着陆小儿写字。 陆棋风见这么多人关注,紧张之下字写得越发歪歪扭扭,幸好还能葬识的清,他每写一个字,就抬头看关秀秀一眼,看到关秀秀点头才写下一个。 一炷香的功夫,他终于把这两日里学会的五十几个字一气写完了,关秀秀笑嘻嘻的道:“除了那一个陆字教错了,其他都是对的。” 话一出口,陆棋风莫名的松了口气,再看郭志彬也没有那么生气了这个混蛋,似乎也没有坏到底嘛。 关秀秀看着陆大爷斜着眼睛,郭大爷鼻孔朝天的神气样又好笑又好气,她有意走到郭志彬身边牵住他的袖子,睁大眼睛问道:“陆大爷的陆字要怎么写?” 那边陆棋风立刻竖起了耳朵。 郭志彬被关秀秀软软的问候着,低头看到她清亮的大眼睛,心中一暖,几乎立刻应了下来,随即想到关秀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他说话了,这次却是为了陆小人来向他低头,脾气上来,登时就要说不。 关秀秀看到郭志彬的脸沉了下来,赶紧压低了声音道:“你若是不教,那我就去教他了!” 郭志彬权衡一下利弊,终于还是屈服了,他鼻子里含糊的应了声,走到陆棋风面前,伸手沾着茶水,陆棋风三个字一气呵成,龙飞凤舞。 陆老六和陆家娘子都看得呆了,哪怕他们夫妻二人俱都不识字,却也看的出来,姓郭的小儿实在是写的一手好字。 敢情,还真是个肚子里有货的! 陆老六对郭志彬的印象登时大为改观,在他看来,这个颇有才华的郭家小儿倒是很适合做儿子的朋友,两个人一文一武,恰好互补。 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郭志彬故意教错字也被陆老六归为两小儿胡闹罢了,像是这种打闹出来的友情,他陆老六也有不少,上次偷摸去喝了huā酒,喝醉以后就被几个损友丢在了家门口,害得他跪了几天的搓板。 这朋友嘛,本就是互相拆台的。 陆老六松了口气,注意到客人们一脸紧张,不由笑道:“你们两个跟我到书房。” 又对着吴氏等人点了点头:“照顾不周,我带这两个小子去去就来,就让内人招待你们了。” 话罢,陆老六率先起身而去。 陆大爷见了自己名字写的那么漂亮,对郭大爷的一点怨恨烟消云散,片刻功夫,陆大爷和郭大爷已经和好如初,郭大爷拽住了陆大爷,低声问道:“你不是说你爹不识字么,怎么还有书房?” 陆大爷瞄了眼前方的老爹,苦着脸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郭志彬好奇的跟着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不由张大了嘴巴,这房间足足近百尺,墙边立着兵器架,上面放满了刀枪剑戟,中间则是空荡荡的大厅,铺着一水的青砖。 陆老六看着惊呆了的郭志彬,豪气顿生,拍了拍郭家小儿的脑袋,哈哈大笑的问道:“陆叔叔的这个书房不错吧?!” 陆棋风侧过头去,掩住半边脸,自觉十分丢人的道:“我家的演武厅,就叫书房。” 等下还有一更哦,今天就把粉票加更的欠债还清了哦~龙渣渣真是威武啊! 102 陆千户出马(二更150粉) 陆老六一走,屋子里的紧张气氛瞬间为之一空,和气的陆娘子还是很擅长和女眷们打交道的。 在她有意无意的探问下,吴氏半推半就的把大姑奶奶家的事儿讲了一遍,陆娘子很快明白了关家面临的困境。 她猛然一拍桌子,“那何家族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陆娘子扫了一眼被她吓了一跳的关柳母女,神色和缓下来,安抚她们道:“放心吧,明天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乃至用了晚饭,陆娘子殷勤的给几位客人安排了客房,又周道的吩咐丫鬟烧了热水,请几个女眷洗了个澡,等吴氏等人洗好时,看到松软干净,带着淡淡熏香的被褥,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很快沉入了梦乡。 另一边,陆老六褪去一身盔甲,搬了把小杌子,坐到了娘子脚下,两只铁拳举起放下,不轻不重的给陆娘子捶着小腿。 陆家娘子瞥了陆老六一眼,见他高大威猛的身子扭扭捏捏的坐在小杌子上,心中甚是愉悦,开口问道:“老爷今日叫我好生款待那几个妇人,到底为的什么?” 这也是多年夫妻的默契了,陆老六一旦振起夫纲,那就说明来客的身份很贵重,贵重的程度由陆老六的穿着决定——一身便衣,那是狐朋狗友的级别,一身正式的外袍,则是同僚下属,像是今日这般全副武装,那就是上司的待遇了。 陆老六赔笑着,凑近了夫人,陶醉的嗅了嗅,陆娘子立刻一巴掌扇去,陆老六脸上吃了一记。非但不退,反倒把另外一边脸也送了上去。口中连声叫道:“打是亲骂是爱,娘子这边要不要也打上一下?” 陆娘子被他没脸没皮的样子气乐,伸手一把推开:“死去,赶紧给老娘说清楚了!” 陆老六见娘子真有些动气了,他叹了口气,正色道:“娘子看今日那小娘子如何?” 陆娘子回忆了一下,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长得还算清秀,又文静守礼,吃饭的时候还一直照顾她姆妈呢,是个好孩子。” 陆老六嘿嘿一乐。再次凑到了娘子身前。一眼看到了陆娘子胸口的风光,他家娘子只当他坐在小杌子上是受罪,却不知道还有这等好事,他吞了口口水道:“那给棋风定下来如何?” 陆娘子一下坐直身体,惊道:“那小娘子都多大了。你要给棋风找个童养媳么?” 陆老六这才发现和陆娘子说两岔了,他赶紧撇清:“不是那个大的,是那个小的!” 关秀秀那灵活多变的大眼睛立刻出现在了陆家娘子的脑海中,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呀,我的老爷,那孩子才多大点,你就这么急着定下来了!” 陆老六急了:“艾,你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份,那孩子可是世子殿下的亲传弟子!” 陆家娘子一怔。“什么亲传弟子?” 陆老六便把从柳副将那里打探出来的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陆娘子听,陆娘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再想起关秀秀站在陆棋风身前,检验他学会的字的样子,不由就信了。 她沉吟了片刻道:“世子最后不是说莫要打搅她的么?依我看,还是再等两年再说。看世子和那孩子还有没有联系,至于现在,不妨先结个善缘。” 话罢,陆家娘子把关家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的说了,又细细的说了她的打算,陆老六的眼光顿时变了,满是钦佩的道:“还是娘子想的周到。” 陆娘子极是受用的点了点下巴,却不妨那人强壮的身体压了下来,满口的热气喷到了她的脸上,陆娘子恼道:“谁叫你起来了!” 只是声音娇嫩,听着却像是欲拒还迎,陆老六自然不会浪费机会,毛躁躁的大头已经拱进了陆娘子的胸口,他可是眼馋许久了。 翌日早上,吴氏等人早早的起了床,归心似箭,只盼着有这陆千户撑腰,那何家族人知难而退,给关柳母女一个容身之地。 左等右等却只等到了管事的一句歉意:“我家夫人请诸位先回,她随后就到。” 吴氏的眉头慢慢的又皱了起来,不可遏止的胡思乱想起来,莫非那陆娘子不过是虚与委蛇?还是临时反悔?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吴氏忐忑的上了马车。 陆家正房内,陆娘子披散着头发,媚眼如丝,一把推开身上那没脸没皮的男人,嗔怪道:“都是你,我本要送送她们的。” 陆千户大手一揽,入手一片细腻,他陶醉的抓了抓,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反正还需要时间筹措一番。” …… 吴氏等人急匆匆的赶回了何家坝子,远远便望到关柳家门前围了一堆人,耳边传来两声倒吸气声,吴氏狐疑的看向了关柳,关柳满脸悲苦,指着门口那一堆人道:“三叔公,四太爷——” 不等她说完,吴氏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人,怕是何家的族老,估计族长也在其中,怕是正在屋子里谈着。 马车一停,吴氏等人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 因见了关秀秀昨日的伶牙俐齿,何家族人倒也没有为难她们,径直把他们放了进去。 尚未进屋,便听到关家老大的声音:“反,反正按照大明律,我家姐姐是可以过继一个嗣子的!” 关秀秀啼笑皆非,看来大伯也学会用大明律忽悠人了,只是到底不熟悉条例,说起话来略有些结巴,明显底气不足。 女眷们安静的进了屋子,却见屋子里明显分成了两派,一边是关家兄弟子侄,一边是何家族人,关柳拉了拉吴氏的袖子,对着中间的一个老者努了下嘴巴,吴氏便知道了,那是何家的族长。 何族长面容瘦削,一张脸板起,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们一眼后,随即收回目光,平静的道:“我也说了,何安家愿意把老二过继过来。” 关柳脸色大变,那何安,便是霸占了她家房产田地的破落户。 关家人同时把视线看向了关秀秀,关秀秀当仁不让的走到了桌边,两手费力的撑在桌边,认真的道:“大明律规定了,若是过继嗣子,必须征得原主同意。” 看过继那家是否宽厚,否则等于引狼入室,又有谋夺家产的嫌疑。 何族长微微动容,昨日里便听说了,这关家主事的是个垂髫女儿,他还有些不信,只是关秀秀开口闭口大明律,糊的住旁人,却糊不住他。 何族长敲着桌子,看了眼关柳母女,最后视线还是落到了关秀秀身上,随意的道:“若是你们执意不愿,等莹娘出嫁了,这屋子地产我们就要收回了。” 莹娘已经十五,最多一年就要出嫁。 关秀秀恼了,何家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她扬起头:“我家表姐若是招赘呢?” “招赘?那你招招试试。”何族长笑了,何家坝子风水极好,族人生活富裕,也因此,无人愿意把儿子过继过来,那几间破屋,几亩烂田,实在不值得牺牲一个儿子。 但是若是关柳改嫁,何家人却是万万不愿的,所以才死咬着不放。 至于招赘,那比过继嗣子还要难,谁家愿意丢了祖上的香火跑去供奉旁人的祖宗! 话不投机半句多,事情谈到如此地步,已经无可再谈,关柳只有守着女儿,等着把女儿嫁出去,自己被赶回娘家,或者招赘一个女婿。 只是她们居住在何家坝子里,那破落户定会经常骚扰,几个兄弟又不可能时时过来撑腰。 待何家族人一走了之,关家人坐在一起,一个个愁容满面,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连关秀秀也没有办法,她死死咬住下唇,不知道这个局到底如何来破。 一直挨到了晌午,吴氏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我去做点吃的。”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阵阵雷鸣,吴氏脸色一变,关秀秀却叫了起来:“是陆千户,是行军的鼓声!” 一家人立刻奔了出去,同时,何家族人也尽皆被惊动,何族长的眉头皱了起来,姓陆的又跑来做什么,这个刺头! 待到了村口,吴氏一行俱都愣住了,陆老六骑着高头大马,身前一小儿,身后一小儿,分别是陆大爷和郭大爷,看上去颇有点不伦不类,可架不住他身后跟着的一队精兵。 虽然只有四五百人,但穿着整齐,手持长枪,腰挂长刀,一个个顾盼神飞,行走间尘土飞扬,足音整齐,侧耳听来,却似有千军万马。 何家族人也都被镇住了,何族长更是眉头紧锁,这个陆匹夫,搞这么大阵势做什么! 何族长毕竟是一族之长,他上前一步,恰好拦在了陆老六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道:“陆千户,您今天大驾光临为的是哪般?” 陆老六和何族长也是老冤家了,谁让何家坝子和军田相邻了,双方往往为水源和田亩界限争执不休,上一任的安肃县令就是被二人生生逼跑的。 陆老六只觉得今日特别顺畅,往日里在这个老匹夫手下受的气,今日全都找回了场子,他洋洋得意的指着身后的儿郎,大手一挥:“我们来找亲家了!” 九千字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103 挑个如意郎君(6000字) 何族长一怔,愣愣的问道:“亲家,什么亲家?” 陆老六哈哈大笑,马鞭指向了关家人的方向,“那就是我们的亲家啊。” 电闪雷鸣间,何族长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铁青的转过头,神色不善的看向了关柳母女。 大明各种户籍严格管理,民户,军户,匠户等,无一不是祖祖辈辈从一而终,一旦从事了哪个行当,就得一直干下去。 若说招赘入婿,旁的户籍上的人可能还要考虑一下,大多是不情不愿的,军户却是绝好的对象。 壮年男子上战场,生死未卜,多有折损,剩下一家孤儿寡母,其他户籍的人都不愿意与之通婚,那无异于是送女儿去做寡妇,导致了军户只能内部通婚。 偏偏他们自己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人,谁愿意女儿是个后备寡妇呢?! 但凡有点手段的,哪怕是个小小的队正,也要千方百计的把女儿嫁到外面去。 所以军户中的光棍是最多的,要不怎么一有罪臣发配,罪臣家的女眷就配发给了军户呢。 关家人此时也明白过来,敢情这陆千户是打着这等主意,一眼望去,陆老六带来的四五百儿郎,可不都是十七八岁到二十出头的年纪么,一个个精神矍铄,英姿飒爽,倒是赏心悦目。 那四五百军士亦是知道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全部往关家所在之处看去,一眼看去,里面四名女子。两个梳着妇人头,一个年纪尚幼,那剩下的,自然是这次的婚配对象了。 那小娘子眉目清秀。生的袅袅婷婷,端的是一副好容貌,这些军士登时热血沸腾起来。无不挺胸抬头,热切的表现自己。 那一道道如狼似虎的目光投来,羞的何莹娘躲到了母亲身后。 吴氏心里打起了鼓,她看向了关柳,低声道:“姐姐可愿意招纳个军士入赘?” 关柳深吸了一口气,同样低声道:“我家这样的情况,还能找到什么好女婿。找个身体好点的,若是能传下一儿半女,我母女二人也有个倚靠。” 吴氏微微点头,这个大姑姐虽然为人软弱了点,看事情却清楚明白。不然也不会携女奔回娘家了。 何族长被**裸的打了个脸,他却无法出言反驳,自古男女婚配,讲究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关柳既在,他便无法插手何莹娘的婚事。 陆老六看着何族长气的涨红的脸,心头大是舒爽,他大手一挥:“儿郎们,跟本大人进村!” “喏!!”数百军士齐声呐喊。如雷贯耳。 一行人到了村东边的打谷场上,只有这里的面积最大,能容下这许多军士,何家族人也都跟了过来,一个个新鲜的看着,想看看这关柳母女是如何挑选女婿的。 吴氏拖后两步。和关槐并肩了,低声把关柳的打算说了,关槐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罢了,左右现在国内平稳,暂无军事,嫁个军士也没什么不好,军屯就在旁边,若何家再挑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吴氏夫妻商议着,都没有注意自家小女儿的已是惨白的一张小脸,关秀秀死死的捉住自己的衣襟,战事! 怎么会没有战事! 今年已经是洪武帝二十八年,再过三年,皇太孙登基,就是叔侄反目之日! 关秀秀煞白小脸,因为前生她懵懵懂懂的就过去了,战乱那几年虽然难熬,一家人却没有折损,所以一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和世子殿下相遇时,刻意的讨好了一番。 若是何莹娘招了个军士做女婿,关秀秀不敢再想下去,她紧走几步,追上了吴氏,满心打算着如何阻止这桩婚事。 因了关柳家已经没有男丁,关家兄弟做为娘家人,自然而然的上前和陆千户应酬起来。 关秀秀挪动脚步,不动声色的跟了过去。 “陆大人,这实在太劳烦您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我这些儿郎想要找个婆娘都想的疯了!”陆千户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关槐的肩膀。 他为人豪爽,天生一副大嗓门,说话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何家族人无不为他话中的粗鄙皱了皱眉头。 关秀秀急的火急火燎,忍不住插话道:“陆大人,我表姐只有一人,如何嫁得这许多儿郎?” 所以最好一个都不要嫁。 关槐沉下脸,训斥道:“秀秀!” 陆老六咧开大嘴,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无妨,你就看看我是如何给你挑表姐夫的吧!” 关秀秀一怔,从昨晚开始,她就觉得陆千户过于亲切了,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无赖简直判若两人,今日正面顶撞于他,竟然依然和颜悦色。 关秀秀沉思着退了下来,看到站在后方不远的郭大爷和陆大爷,登时有了主意,不妨从小儿口中探知一二。 她退到了两小儿身侧,硬是挤到了两人当中,因她要寻的是陆棋风,自然站的离陆棋风近了些,郭志彬眯起眼,伸出拳头比了比二人间的距离,不动声色的向着关秀秀挪了挪脚步,直到两个人衣角相擦,才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 关秀秀笑眯眯的看着陆棋风,陆大爷不由心里发毛,他亲娘一这么笑就没好事,每次都从他口里套话,想要知道老爹行踪。 “陆大人真是和蔼可亲啊。”关秀秀一脸仰慕的道。 陆大爷立刻出言反驳:“胡说!我爹爹脾气才不好呢!” 反正陆大爷是没少吃竹笋炒肉,当然,主要是因为他卖爹求荣,向老娘通风报信。 关秀秀咦了一声,反驳道:“可是他对我说话一直都很和气啊。” 陆棋风不屑的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世子——” 他嘴巴一闭。警惕的看了眼关秀秀,糟糕,果然,这小母老虎和他娘真是一个德行啊。小小年纪就学会套话了。 关秀秀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燕王世子的关系! 她的脑中快速运转,片刻功夫理清了思绪。那日朱高炽匆匆把她送走,让她意识到了燕王内部也不是铁板一片,至少世子和二殿下之间矛盾重重。 朱高炽完全是为了保护她。 换句话说,朱高炽定然不会对无关的人提及她的存在,而陆千户竟然知晓她和朱高炽的关系,可见定然是世子殿下的心腹。 再想一想陆千户所在的军屯位置,离北平如此之近。若是被世子收入麾下,却也说的过去。 如此一来,陆千户前倨后恭的行为也就说的通了。 同样的,关秀秀已然知道了七年之后的帝位之争,建文皇帝被亲皇叔拉下了王位。无论如何,作为胜利者的一方,总是要升官发财的。 所以,只要让自己那还没有定下的表姐夫能够在这场皇位之争中保下命来,那就万事大吉。 说起来话多,其实也不过片刻功夫,关秀秀想了个通透明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脸上表情缓和下来。笑吟吟的看着陆千户如何给莹娘挑选夫君。 数百军士已经在晒谷场上列队整齐,彼此之间留有间距,双腿分开,手背在身后,薄薄的棉袍贴在了粗壮的胳膊上,显出了纠结的肌肉。至少这一个个军士的身板都是极为强壮的。 关柳看的暗暗点头,她嫁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后,可是吃够了苦头,若是家里有一个壮劳力,怎也轮不到她这妇孺下地干活。 陆千户缓步的踱到了数百军士之前,左右扫了一遍,对于手下的这批精兵十分满意,他大声喊道:“我这批儿郎,全部是十七到二十五岁,乃是最适合婚配的年纪。” 陆千户一拧身,在关家人身上一扫而过,别有深意的道:“你们放心,不论是选中了哪一个儿郎,我们所有的将士都会为你们撑腰,若是有人敢欺负我们军屯的媳妇,哼哼——” 他话未说完,威胁之意却极为明显,何族长不满的哼了一声,那破落户一家则是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人群之后,一个个脸色煞白。 陆千户大手一挥:“有战功在身者留下!” 刷刷刷,军士们一分为二,有一百多军士从同袍之中退了出来,围观的何家族人看着剩下的三百多人,脸上顿时变色,这,这三百多人都是有军功在身的不成? 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何族长的脸色铁青,手指死死的抠住了身下的太师椅,好一个陆匹夫,分明是来示威的! 关家人则是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有军功在身,说明见过血,男儿上阵杀敌,见过血和没见过血可是两码事,一个老兵的存活机会远远超过一群新兵。 更何况,有军功意味着以后提拔的几率也大。 陆千户扫了一眼左右,再次吼道:“没有兄弟的出列!” 这次又走脱一百余人,剩下的两百余军士眼睛大亮,已经淘汰掉一半了! 关家人再次暗暗点头,有兄弟,哪怕有个好歹呢,也有人扶持了,像是他们家,何家人之所以不能把关柳强制的赶出去,不就是因为关柳有了兄弟撑腰么? 陆千户嘴角向上勾起,出乎意料的再次喊道:“父母双亡者留下!”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何族长更是连续的拍打着座椅的扶手:“莽夫,这个蛮子!” 所谓百善孝为先,时人推崇孝道,若是父母都亡故了,还谈什么孝道! 故而凡是娶妻嫁女,无不把父母是否双全列入考虑之中,父母之中有一方亡故,那也是要被减分的,婚配的对象更是生生的拉低一个档次。 何况是父母双亡! 若是女子,那就不要想嫁入好人家了! 但若是从关柳母女的情况来讲,眼下是找个入赘的女婿,若是父母双亡。却是再好不过了,父母皆不在,这入赘来的女婿自然全心全意的和他们过日子。 更何况,父母双亡的前提还是有兄弟呢。 也就是军户。旁的户籍之中,想要找出如此多的父母双亡的孤儿那可不容易。 军户之中,最为团结。但凡有一家失了顶梁柱,旁的人家或多或少都会帮衬一把,那些父母双亡的孤儿,更是多为吃百家饭长大。 军士们再次挪动脚步,这一次,剩下的只有二十余军士。 陆老六这次没有再喊话,他调头看向了关家人所在。笑呵呵的道:“好了,我就为你们选到这里,你们还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咱们挑到只剩下一个为止!” 话一出口。何莹娘原本就低下的头垂的更低了,羞答答的样子看的一众军士口中冒火,不由越发挺直了胸膛。 关家人面面相觑,吴氏拉了拉关柳的袖子:“姐姐有何要求?” 关柳看向了莹娘,询问道:“我的儿?” 莹娘细若蚊鸣的声音从口中逸出:“全凭母亲做主。” 关柳亦是一脸为难,陆千户开出的三个条件,已经是极好,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条件。 若是想挑个相貌好点的,一眼望去。这些军士因常年在烈日下奔走,倒是一个比一个晒得黑,个个笑容满面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冷不丁看去,除了个子高低不同,倒像是一群双胞胎。 关柳求助的看向几个兄弟。那帮大老爷们也傻了眼,一个个对望着,全然不知道如何下手。 关秀秀歪着头想了片刻,上前道:“若是姑母无法做主,不如交给秀秀如何?” 关柳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顾不得关秀秀不过是个七岁小儿,慌忙的点头应道:“好好!” 吴氏一把拧住关秀秀的耳朵:“哪里都少不了你,一边呆着去!” 陆千户浓眉扬起,笑着招了招手:“无妨,让她试试,反正挑不好了,咱们再重新挑,就挑到满意为止!” 有了他这句话,吴氏不得不放了手,一双杏眼依然狠狠的剐了关秀秀一眼。 一群军士大是好奇的望了过来,低着头,看着这高不及他们腰间的小姑娘,一个个嬉皮笑脸的道: “选我吧,他们都是酒囊饭袋!” “你看哥哥可是最强壮的,还是莫要花了眼!” 对于这些年轻男子的调侃,关秀秀充耳不闻,她在军士们面前站定,朗声道:“把手伸出来。” 军士们挠了挠头,不明所以的把手伸了出来。 关秀秀的视线在他们伸开的大手之上逐一看了过去,盏茶功夫,她一一点了过去:“你,你,还有你——” 却是一口气的点了七八个人出来:“你们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那被淘汰掉的十几个军士登时不服,高声叫道:“凭什么把我们给淘汰了,小娘子,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 何家族人纷纷立起了耳朵,对于关家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他们可是心有余悸。 陆老六和关家人亦是注视着关秀秀,想要知道她是如何淘汰掉那十几名军士的。 陆大爷拽了拽郭大爷的袖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郭志彬全神贯注的看着那秀气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关秀秀笑了,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那被淘汰的十几人,道:“若是我没说错,你们在家定然不是排行为长。” 那十几名军士面面相觑,接二连三的叫了起来:“我在家行二!”“我行三!”“我也是老二!” 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间把自己的排行都报了一遍,的确如同关秀秀所言,竟然没有一个是排行老大的。 简直神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陆老六刷的一下站起,大声问道:“丫头,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关秀秀摊开了自己的手,她生的白,加上年纪又小,一双手当真是玲珑可爱,每个指肚都宛如一段玉节,开口却把话题引向了一旁:“我每日里都要勤练书法,如今这虎口之上,已经有了茧子。” 陆老六性子急。当下叫道:“先别说你了,快告诉叔叔!” 关秀秀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别急,马上就说到了。”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还做着女红,每日里刺绣不断,所以我这右手的食指之上。也出现了茧子。” 关秀秀深吸一口气,下了陈词总结:“无论是从事何种劳作,只要经常去做,总会在手上留下痕迹。” 听到这里,一些聪明人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郭志彬摊开手掌,看着因常年握笔而磨出的茧子。低声道:“原来如此!” 陆大爷登时急的不行,连郭小儿都知道,他还没想出来呢! 关秀秀已然公布了答案,她指着军士们的手道:“这些哥哥们常年拿着刀枪,自然有握着武器的茧子。所以我找的是其他的茧子,是握着农具的茧子。” 余下的话,不用多说,众人均露出了一脸恍然。 父母双亡,仅有兄弟,若为小的那个,怕是鲜少下地干活,所以关秀秀这次挑选的是上的战场,下的田地的汉子。毕竟关柳母女二人俱是妇孺,家里的农活还是需要一个男人支撑的。 关柳满是感激的看向吴氏:“弟妹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一旁的莹娘微微点头,现在她身上还有七八道灼热的目光呢,自然动作不敢太大,只能以此来表示感激了。 陆千户登时来了兴致,他兴致勃勃的看向了关秀秀:“你还有什么要求。继续!” 关秀秀扫了一眼剩下的七八名军士,他们也看出来了,这小丫头十分聪明伶俐,能不能娶到老婆就看她的了,登时一个个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关秀秀抿了下唇,郑重的行了个福礼道:“还请各位大哥,把腰间的长刀给秀秀一观。” 从屠夫手里要刀,从裁缝手里要针,那都是人家讨生活的饭碗,自然要恭恭敬敬礼貌周到。 军士们犹豫了一下,陆千户立刻催促道:“赶紧的,磨蹭什么呢!” 关秀秀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七八把长刀,最后指着其中一人道:“大人,这位就是我的表姐夫了。”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不知不觉间,何氏族人往里走了一步又一步,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都想看看,那长刀之上有什么蹊跷,竟然让这小儿一下就判断出来。 陆棋风好奇的不行,拽着郭志彬往里挤去,旁人俱都知道他身份,纷纷让路,让两小儿到了前排所在。 那几名被淘汰的军士最是好奇,甚至于急于知道答案的渴望超过了选婿失败的沮丧,热切注视的对象换成了关秀秀。 关秀秀也不卖关子,指着面前的几把长刀道:“这几把长刀锃亮如新,可见众位哥哥平日都极为爱惜自己的兵器。” 这话听得十分顺耳,军士们纷纷点头。 关秀秀又指着刀刃道:“可是刀刃之上却有着细小缺口,当时在战场上所留。” 刀若是砍在了骨头上,自然会留下磕痕。 军士们再次点了点头,只是不明白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她为何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关秀秀手指再次移动,指着被她选中为表姐夫的军士的刀刃:“可是我这表姐夫的刀上,却几乎没有磕碰。” 军士们一怔,连陆千户也是一头雾水,郭志彬双眼闪亮,轻声道:“原来如此。” 陆大爷气的七窍生烟,擦,郭家小儿又懂了!这岂不是说,他陆大爷,在三人之中,智商最低?! 关秀秀扫了一圈,见众人都是满脸迷糊,叹了口气,道:“陆大人,若是你主动迎敌,刀是如何出手的,若是被动防御,这刀又是怎么个拿法?” 陆老六挠了挠头,以手代刀,比了两下,登时反应过来——若是主动迎敌,这刀,自然是砍下去的,被动防御,则是刀尖向着敌人而去。 余人也反应过来了,这小妮子是说,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主动迎敌,所以刀刃上有磕伤,而被选中的军士则是被动防御,直接以刀尖贯穿敌腹,所以刀上没有伤痕。 换句话说,这小子很谨慎很爱惜性命,那么何莹娘当寡妇的机会自然大大的降低了,登时众人的眼光都很奇怪的看着关秀秀。 关秀秀叹了口气道:“和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相比,我还是希望表姐和表姐夫可以白头偕老。” 关柳死死握住了吴氏的手,双唇哆嗦,不知道说些什么,莹娘亦是满脸感激。 一到周末渣渣就更渣了,悲剧啊~明天也别抱着太大指望啊,估计加更要到周一去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104 棍棒教训子孙(6000字) 陆千户忍不住感慨万千,这黄毛丫头小小年纪,心计如此之多,考虑如此之周全,真是让人不服不行。 当下一群兵士把那名军士摞了人墙,一个接一个的扑了过去,同袍之情看的人甚是艳羡。 而周遭的何家族人大多摇着脑袋,连连叹息,莽夫,都是莽夫啊! 妇人们则是又羡又妒,百里挑一啊,虽然说一家女百家求,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这可是真正的百里挑一,何莹娘真是个有福气的。 那军士姓武,名纬,家中尚有一胞弟,和他相差两岁,亦是在军中入伍。 陆千户把武纬换了过来,看着关家人道:“本大人给你们挑选的这个女婿如何?” 细看之下,这个唤作武纬的汉子五官还算端正,细眉细眼,却与何莹娘有几分夫妻之相,关家人连连点头,几个舅舅笑的合不拢嘴了。 陆千户笑呵呵的道:“不若我们今日就选定了黄道吉日,让他们早早成亲,我们也少了一桩心事。” 此话正中关柳心意,莹娘年纪已然不算小,早日成亲,便可早点隔绝那破落户的骚扰。 双方一拍即合,当下拿出万宝书,查了黄道吉日,定下一个月后关家几个舅爷去把武纬迎回来。 这入赘和普通的嫁娶自然有所不同,正常情况下,是新郎去岳丈家接亲,把新娘迎回家中,入赘,则是男方到女方家。 虽然说武纬一个汉子。不用迎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这成亲讲究的就是好事成双,所以一迎一返,恰合了二和之数。 陆千户把儿子抱上马鞍。对着关家人拱了一下手,豪爽的笑道:“那下个月,本大人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了。” 他怀里的陆大爷不安分的动了动身子。对着郭大爷挥了挥手:“你好好练着把式,本大爷下次要考校你的。” 郭大爷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还是把你那一手鸟爬练好吧!” 两小儿互相握了对方的把柄,瞪了彼此半晌,双双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引得围观的大人们哄笑不已,关秀秀趁机拽了拽陆千户的袖子,示意他附耳过去。陆千户眉毛扬了扬,从善如流的从马背上弯下了半个身子,耳边传来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如果可以,还请陆大人保我堂姐夫一条性命。” 陆千户一怔,坐直身体。似笑非笑的看着关秀秀,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这小儿也有意思,不求升官发财,只求保住性命,倒是看的通透,也罢,就提拔武纬做他的亲兵好了,跟在他的身边,总比冲锋在前要容易保命的多。 陆千户一抖马鞭。扬手呼道:“儿郎们,跟爷爷回去了!” 一帮军士呼声应喏,大队开拔,再次卷起一地尘土。 走出去一箭之地,军士们开始肆无忌惮的聊了起来: “那个小娘子好生厉害,竟然想的到那么多诀窍。” “是啊。就不知道许了人家没有。” “你个陈老三,莫不成还要订个娃娃亲不成?!” 嬉笑声中,军士们讨论最多的竟然不是招亲的何莹娘,而是七岁的关秀秀,若非她年纪小,怕是许多人已经开口提亲了。 陆老六心中莫名的不爽,他回过头大吼一声:“都给老子安静点!” 军士们顿时一静,随即爆发出了更大的喧哗声,陆老六气的七窍生烟,这帮兔崽子,他平时要求虽然高,私下里却百无禁忌,搞得没有出勤的时候,这帮军士总是没大没小。 呼出一口长气,陆千户把心思挪到了坐在他身前的小儿身上,他低下头,看着陆棋风,和颜悦色的道:“棋风啊,爹爹把那关秀秀给你讨来做婆娘怎么样?” 关秀秀? 那个伶牙俐齿的小母老虎? 陆棋风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他家里的母老虎,已经把他和爹爹治的服服帖帖了,而那关秀秀何止是母老虎,简直是成了精的老虎! 陆棋风脑海里浮现了另外一张脸,那是一张虎头虎脑的面容,当时她就骑在他的上方,一拳接一拳的揍来,让他有了充分的时机看清楚那小娘子的面孔。 若是换了这个还可以考虑一下,只知道用蛮力的小母老虎,等他陆大爷学成一身武技,定然成为一个打虎英雄。 …… 准备嫁衣,翻新房屋,打两样家具,都要银钱,待陆千户带人一走,关柳就愁上了,几个兄弟家过的也是紧紧巴巴,她总不好硬是向兄弟们伸手。 罢了,只准备两身嫁衣好了,关柳下意识的摸向了耳边,一对包银耳钉,这一对也不知道能卖上几个大钱,只要能扯上几尺最便宜的红布,做上一身襦裙也就罢了。 至于姑爷,那一身军装甚是威武,也不用做什么喜袍了。 关家的几个舅爷聊得热火朝天,都觉得今日之事甚是畅快,还是吴氏看出了关柳的心事,她悄悄的执起了关柳的手,轻声道:“姐姐勿要担心,外甥女的嫁衣就包在我身上了。” 反正娘家开着布庄,拿什么料子都比旁人便宜许多。 关柳大是感激的看着吴氏:“这次多亏了弟妹了!” 一旁的莹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来,纤细的手从袖中伸出,掌心上赫然是几块碎银,“这是武纬方才给我的,说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饷银。” 那三四块碎银加起来怕也有十两之多,操办一个像样点的婚礼已是足够,关柳和吴氏对望一眼,都觉得甚是欣慰,看来新姑爷办事相当靠谱。 吴氏喜上眉梢,她扫了一眼屋子。做了决定:“姐姐,不若去我家小住一段日子,我也好帮忙裁制嫁衣,再叫他二舅寻个靠谱的木匠。打上两样家具,等快到日子,再回来把房子拾掇拾掇。” 关柳一听。颇为心动,若是只剩下她母女二人居住于此,还不知道那破落户会不会狗急跳墙。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吴氏当下立刻唤来关槐,见天色还早,索性套上马车,一家人往家中赶去。 到了天擦黑时。才赶回了关家村,刚到村口,就见关溪牵着关小小,兄妹二人可怜兮兮的踮脚张望着。 关杨心中一紧,连滚带爬的跳下了马车。跑到了子女面前,询问道:“怎么,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关山关林亦是跟在了父亲身后。 关溪一下扑了上来,抱住了父亲的大腿:“爹,不要赶娘走!” 关家人一时都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只怕是那日关大嫂离开后,又自行返了回来,只是关老太太犹然记恨于她。不许她进门。 吴氏叹了口气,看向了一旁的关柳:“姐姐——” 未等她说出口,关柳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妹妹,我也是有孩子的人。” 吴氏一怔,心中暗叹,这个大姑奶奶可真是心善。也莫怪乎好人有好报了。 关秀秀撇了下嘴巴,她自然知道吴氏方才要说什么,无非是替关大嫂求情,事情因关柳而起,若是关柳去与关老太太说情,自然好过许多。 只是吴氏心中所想,她亦是明白,若是把关大嫂就此拒之门外,先不说大伯是否有能力再娶一房,这新娶的一房可会如关大嫂一般待大伯家的几个孩子? 吴氏紧走两步,到了关槐身前,“我们先去大哥家吧。” 关槐甚是欣慰的看着吴氏,借着夜色捉住了吴氏的手,双眼满是感激,吴氏做的符合大义,却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当下便挣了两下表达不满。 关家人把马车赶到了关杨家门前,一眼看到了关大嫂坐在了门前,容颜憔悴,说不出的凄凉。 听到马车的声音,关大嫂抬起头,宛如受到惊吓一般跳了起来,让出大门,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那模样当真可怜,看的关秀秀呼吸都为之一窒,同时想到,往日里肆无忌惮的大伯娘怎地变成了这般模样? 关杨叹了口气,道:“你——” 关大嫂立刻又退了一步,随即想到了什么,缓缓的上的前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关杨,一脸哀求。 关溪已经带着关小小靠在了母亲身边,紧紧的搂住了关大嫂的腿,关山关林亦是站到了母亲身边,兄妹四人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关杨眼睛重重的闭上,复又睁开,指着身后的关柳道:“你得罪的是我姐姐——” 关大嫂立刻转了方向,也不说话,一手搂住一个年幼的子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下一下的磕起头来:“姑奶奶都是我的错,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孩子们也都还小,等他们长大了,我就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在你们面前出现——” 关柳先是吓了一跳,正要把关大嫂搀扶起来,却又听到她这一番话,言辞哀婉恳切,听得人直掉眼泪。 连吴氏这个素日里极厌恶关大嫂的妯娌也忍不住胸口发堵,只觉得眼前的妇人虽然可恨,却更加可怜,实在无力再去指责于她。 耳边只听到关大嫂泣血的哀求声,每一句碎碎念,无非都是儿女的日后安排,关家人一时听得呆了,却忘了伸手去扶她。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重重推开,关老太太一脸铁青的站在门口,看着不肖儿女们,恨声道:“还不嫌丢人么,老大家的,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一句老大家的,却让关大嫂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向着关老太太怯生生的唤了句:“娘。” 关老太太板着脸,转身向着门里走去,冷冷的丢下一句:“还不进来!” 一群儿孙低下头,鱼贯着跟在老太太身后进了门,关大嫂怯怯的看着旁人都进了,才小心翼翼的搂着一儿一女向着自家大门走去。心中酸楚无比。 关老太太进了正屋,盘起腿坐在了炕头,儿孙俱都老老实实的站在地上,关秀秀牵着吴氏的手。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她总算了解了为什么吴氏那么怕自己的婆婆。 关老太太哼了一声道:“老大,你来说。这趟去何家,事办的怎么样了。” 关杨一五一十的说了,没有半点添油加醋,从到何家和那破落户对上开始,小侄女如何三言两语逼退了何家人。 然后吴氏和关柳带着几个小的去了军屯,第二天回来后,又是如何的风云突变。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仿佛回到了当时,那数百军士列阵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而这些军士,却全部是为了他外甥女选女婿而来,不由神情激动起来。 余人亦是感慨万千。关大嫂则是听得痴了,他们关家人,就这么露了一次大大的脸?! 唯有关老太太面无表情,待关杨说完关柳回家待嫁的打算,她淡淡的开口道:“所以你们准备用那入赘的女婿给的钱,打上几样家具,备好绣品嫁衣?” 一句话直刺心脏,一屋子的关家汉子脸上血色尽失,按照传统。入赘的女婿是不需要出聘礼的,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家具穿戴应由女方准备齐全,而现在,关老太太故意点明入赘的女婿,是有意在寒碜几个儿子了。 关老太太厉喝一声:“还不给我跪下!” 满屋子子孙顿时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关老太太抿紧双唇,苍老的手捉住了拐杖,狠狠的往三个儿子身上招呼而去。 “我厉害了一辈子,怎么就生了三个蠢货!” “你还是老大呢,妻儿都吃不饱,也不嫌丢人!” “老二更丢人了,竟然要靠妻子娘家的接济,我当初怎么没一把掐死你!” “老三你媳妇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这么多年才生了一个儿子,还不如当寡妇去了!” 关秀秀半张小口,已然听得呆掉了,这不是她祖母,这绝对不是她祖母! 印象里,祖母一直不大喜欢女孙,她也就很少往祖母身前凑,她一直记忆着的,是祖母皱起的眉头,厌恶的眼神。 而像今天这样,严厉的教训着几个儿子的祖母,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关老太太说的又句句属实,关家三兄弟无地自容下,竟然一动不动,硬生生的挨着母亲的拐杖。 关大嫂还处于取保候审阶段,自然不敢说话,吴氏往日里没少受到关老太太调教,此时亦是不敢插话。 唯有关柳,往日里受尽了父母宠爱和依赖,当下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捉住了关老太太的拐杖,连声劝道:“母亲,你打便打了,莫要气坏了自己。” 关老太太手一顿,看着自己受尽了苦难的女儿,心中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放下了拐杖,再次唠唠叨叨的道:“我和你爹把你们三个拉扯大,日子越过越富裕,你们倒是好,越过越穷。” 顿了下,关老太太哼了声,又道:“老大你分家拿了最多的地,老三也是,我偏心,给了你最好的地,你们看看这日子过的!老二,艾,老二我是有点对不住你。” 吴氏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哽咽出声,她从来没有想到,那么霸道的婆婆有一天会亲口承认自己的偏心,承认自己对不住自家,往日里累积下来的委屈排山倒海而来,她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汹涌的涌了出来。 关老太太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秀秀,给你姆妈擦擦眼泪,老二家的,辛苦你了。” 关秀秀小心翼翼的接过帕子,捧在手中,如同圣旨一般,递到了吴氏面前,吴氏一把捉起,堵住了口鼻,只是泪水依然奔流不止。 关老太太目视前方,十分平静的道:“我是偏心,因为三个儿媳,就你岳家最好,说句不中听的,实在没饭吃了,也不会见着你们饿死!” 关秀秀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就她来说,自然不喜欢祖母如此偏心,若是将心比心,她站到祖母的位置。扪心自问,她只怕也会如同祖母这般选择——至少三个儿子都能吃上饭。 关老太太眼睛一瞪,看着关槐,举起拐杖又狠狠的打了几下:“可我没叫你连你大哥也接济。用你岳家的钱贴补大哥,你可真给我长脸啊!” 那拐杖真是没头没尾的落下来,吴氏再也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比身上的拐杖还让关槐难受。 关槐的头磕了下去,大声道:“儿子没想着靠岳家接济,儿子想先卖上些田地,熬过这段日子再买回来。” 关杨已经听傻了眼,老二拿家里的口粮贴补自己?要卖地?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关大嫂。后者羞愧的无地自容,一颗头垂到了胸口,只躲闪着关杨的眼神。 关老太太注意到关杨的样子,冷笑一声:“你也别全怪你媳妇,若是你有半点本事。她也不至于这样。” 关老太太的视线落到了小儿子身上,叹了口气:“都怪我以前太娇惯着你了,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以后,就莫要总是麻烦你二哥了。” 到底是小儿子,那拐杖,还是落到哥哥们身上多些。 关榆连连磕头:“儿子全听娘的。” 关柳都怔住了,她没想到,几个兄弟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隐情。 关老太太今日一番正名。终叫吴氏扬眉吐气了,她只觉得往日里受的委屈都发了出来,心中空空荡荡,却也舒服的很。 如此一说开,老大家的也不好向他们家伸手了,三叔那里也不能总是麻烦当家的了。吴氏想到都要笑出声来,那脸上的泪不知不觉的就停了。 没想到关老太太拿着拐杖又敲了敲炕沿,指着关家老大道:“你问下你媳妇,这次从老二家拿了多少粮食,打个欠条,说清楚了什么时候还清。” 话音未落,关槐先叫了起来:“娘!” 吴氏完全的呆掉了,这,这真是青天大婆婆啊。 关杨咬紧了牙关,扫了眼妻子儿女,见他们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大儿关山,二儿关林,全部是一脸茫然,不由心中一痛,当年他在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知道养家糊口了。 关杨重重的点了下头,“中!老二帮我已经是厚道了,这个情分,我得还。” 吴氏下意识的向着关大嫂看去,若是昔日里,关大嫂只怕会立刻尖叫着跳出来反对,这一次,她脸上显出几分不舍和痛苦,却没有说话。 关老太太雷厉风行,看到郭家小儿在场,也算是个外人,当下就叫郭家小儿执笔,断了这起公案。 郭志彬竟也毫不怯场,一五一十的写好了欠条,又叫关秀秀过目,关秀秀对着关老太太点了点头,关家兄弟二人在郭志彬给他们写好的名字上按了手印,一人一份。 关家兄弟这才被允许站了起来,关杨身体一晃,两个儿子奔了过来,扶住他,关杨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拍了拍关山关林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也该长大了。” 关山和关林对望一眼,重重的应了。 关老太太瞄了一眼关大嫂,毫不客气的道:“老大家的,你也知道,以后你只能在我们家呆着了,尽好你媳妇的本分,我也不会亏待你。” 这是在敲打关大嫂了,关大嫂唯唯诺诺的应了。 吴氏满肚子好奇,在她们离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关大嫂变的如此老实。 注意到吴氏的眼神,关老太太哼了声,竟然毫不留情的揭了关大嫂的疮疤:“你大嫂回娘家,却被几个娘家兄弟送了回来。” 简单一句话,便道清了始末。 可想而知,关大嫂定然是见到关家兄弟为关柳撑腰,所以跑回娘家求助,谁成想兄弟们根本不买账,否则现在关家兄弟见到的,就是关大嫂的兄弟们了。 换句话说,关大嫂的娘家已经不认她了。 吴氏纵然和她不对付,此时也不禁心下怆然,只觉得关大嫂又可恨,又可怜。 这个妯娌的情况,她也知道一二,父母早逝,兄弟姐妹互相扶持着长大,论理,感情上应该十分亲厚太对。 偏偏关大嫂嫁入关家十几年,因日子过的清苦,从来都不和兄弟们联络,也难怪如今人家把她丢回来了。 本仙长偶然得知一升仙法诀,现与尔等分享,若是有人如此问你,莫要错过仙缘:“你最近追什么书呢?” “小娘子驯夫记。” 切记切记,本仙长先走一步,于朱棣小儿登基大典上恭候诸位道友。RS 105 落宝铜钱(一更6000字) 关大嫂和娘家搞成这样,可以说,和她一心为了婆家不无关心,现在又在婆家如此的不受待见,连吴氏想到这里,心下也不禁怆然。 教训完几个儿子,关老太太的神情依然没有松懈下来,忿忿道:“老了老了,本来以为分家了,我也能享两年清福,过几年就去地下找你们老子,你们这群不中用的东西,一点都不能让老娘省心!” 说着,关老太太的拐杖又举起了起来,也看出来关家三兄弟的孝顺了,三个兄弟,竟是无一躲闪,甚至还有意的往那拐杖下送着,只盼着老娘打上几杖,把心里的怨气消了。 关老太太足足又打了十几杖,才收回手,看了眼不肖儿孙,哼了声,看着吴氏吩咐道:“老二家的,你去把我的箱子拿出来。” 吴氏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婆婆会吩咐自己,下一秒,她向着衣箱行去,关老太太立刻咳了两声,吴氏登时呆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关大嫂小心翼翼的看着婆婆的脸色,小声提点着吴氏:“在五斗橱的最下面。” 吴氏见关老太太没有出言反对,这才向着另外一边的五斗橱走去,径直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却是一个黄梨木的小箱,上面有一把小巧玲珑的铜锁,锁住了箱子。 吴氏双手捧起箱子,放到关老太太面前。 关老太太从脖子上摘下了一把小巧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铜锁,因背对着众多子孙,众人虽然好奇。一时却也不知道那箱中装着何物。 关老太太扫了一眼众多儿孙,伸出盘根错节的手。把箱子往身前一倒,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从箱子里叽里咕噜的滚出了许多银钱,铺满了关老太太身前的炕沿。 那些银钱之中,有铜钱,也有碎银,甚至还有一锭银元宝,看的出来,关老太太平日里极为爱惜,无论是铜钱还是银子。俱都闪闪发亮。应是她时常擦拭所致。 关家三兄弟眼睛都直了,儿媳们更不用说,早知道关老太太手里藏着棺材本,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众人不约而同的吞了一口口水。 关老太太在众子孙热切的目光的注视下。居然还有闲心把那些银钱一个个的排列起来,她排列的时候并不是按照银钱多寡而来,似乎只是随意而为,几颗碎银之中夹杂着几枚铜钱。 屋子里安静无比,只有关老太太拨动银钱的哗啦声。 终于,关老太太身前的银钱排成了一片星河,又仿佛河滩上大小不同的沙砾,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拈起了最前方的一枚铜钱,这枚铜钱油光水滑,最是闪亮,甚至比银子还要亮上三分。 她爱怜的摸着这枚铜钱,脸上神情柔和下来:“这一枚铜钱,还是我刚嫁给你爹那会。过年了,家里连一斤白面都没有,你爹就摸出了这么一枚铜钱给我,还讲了个故事。” 关家兄弟都竖起了耳朵,显然,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唯有关柳,双眼泛着泪花,唇角却荡漾开了一个笑容。 关老太太似笑非笑的道:“他说,这是财神爷爷给他的落宝铜钱,只要家里有了这枚铜钱,很快金银财宝都会自己长了脚,走到我们关家来。” 听着老太太讲述和老头子的甜蜜回忆,一干人等却只觉得心酸,老爹,终究是不在了。 关老太太放下手里的铜钱,又拿起放在后面的一把铜钱,来来回回的数着:“这十个铜钱,你们爹爹说,就是那落宝铜钱的兄弟,专程来咱们家寻他了。” 关老太太一个个银钱说过去,众人渐渐的也明白过来,她摆在身前的,应是按照年份排列,算算那银钱的堆数,恰好是从关老太太嫁入关家到关老爷子去世。 众人也都醒悟了,怕是关老爷子心疼娘子,所以每年都给关老太太一部分银钱,充作她的私房钱。 只是按照道理,家中日子应是越过越富裕,银钱也应该越来越多,一眼望去,有的年份,却只有一两枚铜钱,随后几年又多至几两。 关老太太摸起另外一枚单独的铜钱,叹了口气道:“那年我生下老三,也是发了水,你们兄弟小,可能不记得了,你们大姐一口干粮都不舍得吃,全都省下来喂到了你们嘴巴里,她就和我一起扒树皮吃。” 众人一起看向了关柳,关柳眼圈泛红,“娘,还说这些做什么!” 关老太太叹了口气,手一呼啦,把前面的铜钱全部囊括在内,道:“我把以前攒的银钱都拿了出来,才换了小半袋的黍米,就是这么点黍米,却让咱们全家熬过了一年灾年,当年,你爹爹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铜钱给我。” 两枚铜钱在关老太太手里相撞,发出了悦耳的声音,这两枚铜钱都极有纪念意义,一枚是关老爷子口中的落宝铜钱,一枚是灾年的希望。 关老太太一努嘴,众人的视线落到了银钱当中的一小锭银子上:“那就是你们爹爹后来赔给我的,说是返了双倍,我偷摸的称了一回,什么双倍,明明还差一点。” 老太太说话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嗔怪,更多的则是凄凉,满室的儿孙再孝顺,也没有人能让她撒撒娇了。 关老太太一个故事一个故事的讲述着,伴随着那些银钱的历史,关家的历史如同一幅长卷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大女儿出嫁了,儿子也娶亲了,家里又买了地了—— 最后一块银子嘎然而至,关老太太摸着那一小锭银子久久无语,半晌,她语带哽咽的道:“这个,其实是你们老爹的棺材本,我本想给他打上一副上好的棺材,他不肯,怕自己离世了。跟着儿孙过的不舒心,让我手里多点银钱。” 关家几兄弟羞愧的低下头去。父亲竟然连这个也想好了。 关老太太把所有的银钱重新拢在了身前,只取了那两枚意义最重的铜钱,放在手里摩挲,咳了两声,清了下喉咙道:“这里一共是八十八两银,也是咱们老关家,最后的家底了。” 关家兄弟一下明白了什么,纷纷抬起头来,“不要啊,娘!”“您留着吧!我们不缺钱!” 关老太太的拐杖再次劈头盖脸的砸了起来。呼哧呼哧的骂道:“不缺钱?不缺钱让大孙女就那么可怜的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连回门都只呆了半天!” “不缺钱还能用上门女婿的银子发嫁外甥女?不缺钱老大断粮老二要卖地?!” 关老太太声色俱厉,一句句骂的关家兄弟抬不起头来。 她手一顿,收回了拐杖,冷哼一声,“别以为这钱是给你们的。这是给我的孙子孙女成亲用的!” 关家兄弟一怔,随即不再出口反对。 吴氏眉毛扬起,倒是想听听关老太太如何分配银子。 关老太太抬起头,在儿孙中逐一的望了过去,尤其是两个媳妇脸上,俱都停了一停,她平静的道:“你们也莫要怪我偏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尚未听完,吴氏便明白了。这是准备给男孙多分点呢,老大家四个儿子,却是又要占便宜了。 只是她心里关大宝虽然也重于关秀秀,在嫁妆上,却准备好生给关秀秀筹备一番的,好歹女儿也就这一次了。却关系到在婆家生活的好坏。 也因此,吴氏打定主意,关老太太偏心,分给大宝多少,关秀秀比关大宝少的那一部分,她就给补齐了。 “——我平日里对几个孙女也都疏忽了,所以,这些银钱,我做主,孙女每人十两嫁妆,孙子每人五两聘礼!”关老太太出乎众人意料的宣布了分配方案。 吴氏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关老太太会如此分配,她是商家出身,转眼间已经算出银钱的总数,马上明白过来,关老太太,这是把外孙女也给带上了。 艾,只怕关老太太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若是拿出银钱贴补外孙女,只怕要惹得关家几个兄弟不快,毕竟,关莲莲出嫁,老太太是一毛未拔的。 关柳寡妇人家,得了少许银钱却又失去兄弟们的臂助,可谓得不偿失。 所以关老太太才如此分配,关家三兄弟俱都有女儿,每一家都得了便宜,自然说不出话来。 吴氏心中暗叹,看了眼身边的外甥女,却并不反感老太太如此做,若是她手里有得闲的银钱,也会帮持上一把的。 只是有点替关秀秀打抱不平,老太太这明显是爱屋及乌偏心外孙女了,吴氏心中母爱瞬间再次泛滥,把关秀秀往身前又搂了搂,这一拖,却是没有拖动,她低头看去,才发现关秀秀身后还坠着个小尾巴——郭家小儿缩在关秀秀背后,却用手捉住小姑娘的衣襟,寸步不离。 吴氏啼笑皆非,他们一回来就被关老太太叫了进来,还来不及回家,郭志彬也跟着一起,想是被关老太太发脾气吓坏了。 她却不知,郭志彬心中完全是另外一番心思——他站的离门口近,若是那老太婆的拐杖再身前几步,他便拽着关秀秀跑出去,那老太婆看样子腿脚也不甚灵便,定然追他们不上。 虽然不知道关家叔叔今日为何傻乎乎的跪着挨打,他郭大爷可从不做这等蠢事。 他爹要打他,他就找他娘,他娘要打他,他就找他爹,两个都要打,他还有个哥哥呢。 吴氏猜错了郭志彬的心事,关秀秀却一清二楚,她借着屋内的烛光瞄了眼郭志彬的表情,见他俊秀的小脸紧绷如临大敌,登时好笑,却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郭志彬的一举一动如同春风化雨,正在逐渐淡去前世带来的恶劣影响。 关老太太把银子仔仔细细的分作了数堆,又指向了最后一堆:“剩的这八两银子,就是我的棺材本了,等我死了,也不用买什么上好的寿材。但是一定要记得,把我和你们爹爹葬到一处去。” 老太太雷厉风行。不容儿孙抗议,她唤道:“老三,来拿你的银子。” 关榆看了眼兄姐,犹豫着起身,从母亲手里接过了十五两的散碎银子。 接着是吴氏,“老二家的,这是大宝和秀秀那一份。” 吴氏百感交集的接过了银子,关秀秀立刻拽了拽吴氏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她的掌心,认真的提醒:“娘。这是我的银子。“ “娘给你收着当嫁妆!”吴氏脱口而出。话一说完,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童音,登时恼羞成怒,捉住关秀秀在她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两下。 看的郭志彬很是纠结,娘子。岳母,娘子,岳母—— 关秀秀和吴氏的一唱一和却让屋子里的气氛和缓下来,关大嫂也满是希望的看向了关老太太,按照顺序,老三完了老二,接下来,该他们老大家了吧? 关老太太却看都没看关大嫂一眼,径直唤道:“老二家的。这是你哥哥家的那份,你先替他们收着。” 关大嫂又惊又怒,却不敢出声,只一双眼着火了样看着吴氏,关老太太都看在眼里,哼了声:“老大。看好你媳妇。” 关大伯虽然心中不满,却也知道自家的婆娘靠不住,他狠狠的瞪了关大嫂一眼,“你都忘了,现在吃的粮食还是老二家的!” 关大嫂不再出声,眼睛也看向了地面,嘴巴却向下撇去,心道,那不是打了欠条么! 她一番动作表情,全部落入了吴氏眼中,吴氏心中暗叹,打定主意不再和关大家扯上关系了,这个嫂嫂,实在是太不值得交往了。 吴氏打定主意,老大家的事情,她绝不沾手:“娘,还是让大哥保管吧。” 不放心儿媳,还不放心儿子么?! 关老太太哼了声,一双锐目过来,几乎让吴氏无所遁形:“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赶紧接过去,休要惹我生气!” 关老太太当年还没这么老的时候,几个儿媳刚进门,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休要惹她生气,总之惹了她生气就是不孝,所以搞得媳妇们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多出一口。 吴氏犹豫了下,暗自叹了口气,此时她若是再不接过去,却当真要和老大家撕破脸了,她莲步轻移,上前接过了银子,老大家子女最多,算起来,足足四十两银子。 老太太这次倒是真的不偏心,连出嫁了的莲莲都有一份。 老太太又看向关柳:“你这份比你兄弟们少,你也别怨娘。” 关柳慌忙摆手:“女儿已经出嫁了,这份就不要了。” 老太太啐了她一口:“你不要脸,莹娘还要脸呢,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把这钱接过去!” 得,老太太真是好心办坏事,本是好心好意,全是为了女儿外孙女着想,一句话把关柳骂出泪来了。 吴氏握住了银子,只想早早离开这屋子,婆婆神马的太凶残了,能不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的好。 如此一想,她对关大嫂的恶感又轻了少许,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关大嫂是伺候关老太太最多的,也是和喜怒无常的婆婆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 关老太太分配完银钱,往后面一靠,疲惫的挥了挥手:“好了,你们都出去吧,关柳,你带着莹娘住下吧。” 关家兄弟领着媳妇儿子又磕了个头,才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关老太太和关柳母女,关老太太拉着她们一左一右靠着自己坐了,又掏出帕子,在关柳脸上仔细擦了擦,看到女儿原本俏丽动人的脸孔如今苍老的几乎不下自己,登时一阵心酸:“乖儿,莫要哭了,当初就告诉你不要嫁了!” 关老太太这么一说,关柳的眼泪登时又流了出来:“娘,都这么多年了——” 关老太太是真的没忍住,这就是她一辈子最大的憾事,关柳就像是一个开关,看到关柳就触动一下,没办法不说。 莹娘看着委委屈屈的母亲,和得理不饶人的外祖母,赶紧柔声插话道:“莹娘多谢外祖母赐银了!” 说着,莹娘走到地上,跪下来连磕了三个头。 关老太太喜出望外。赶紧一手拉起了外孙女,心肝肉的叫着。又对关柳道:“莹娘这人品,我那几个孙女没一个比的上的,怎么就不姓关呢。” 若是吴氏听到这话,怕是要佩服一下自己的神机妙算,老太太的心里,果然是偏心大女儿的。 老太太看了又看,只觉得莹娘和年轻时的关柳无一处不像,心中那处柔软再次被触动了,她伸手把那黄梨木的小箱子拨弄开,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夹层。一打开。却是银光闪闪。 她把箱子往前面一推,老太太撇着嘴巴道:“那些银钱人人有份,这些钗环可是老太太自己的,算不得偏心。” 关柳又惊又喜,关老太太看到女儿面露喜色。自己的表情也柔和下来,伸手把里面的饰物一样样的拿了出来,往莹娘的身上比着,一共两支钗环,一对银镯,加上两对耳钉,还有一个长命锁。 东西不多,在乡户人家却是极拿的出手的嫁妆了。 关老太太叹了口气:“当年我手里那些都给你陪送了,这些还是后来你爹爹给我置办的。不然哪里这么寒酸。” 关柳想到自己当年,母亲的确是陪送了半匣子的首饰,却全在这十多年间,为了生计逐渐的变卖掉了,只剩下耳朵上的这一对包银耳钉,因为卖不上什么价钱。才留了下来。 她想到往日的艰辛,别过脸去,悄悄的又擦了擦泪水。 关柳去打了水来,服侍关老太太洗了脚,母女二人也匆匆洗漱过了,祖孙三人铺床入睡不提。 关秀秀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事,旁人见到关老太太今日拿出如此多的银钱,都吃惊不已。 她在吃惊了片刻功夫后,随即想起了些往事,却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当年她一直很纳闷,家里后来日子过的很是艰苦,大伯和三叔家亦是勉强糊口,偏偏祖母的葬礼极是隆重,十里八乡都夸关家三兄弟是孝子。 随后大伯家仿佛一夜间富了起来,一家几口全部穿了新衣,又高价买地,却被人骗了银钱,最后竹篮打水,没几日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穷困。 现在想想,那分明是祖母的棺材本,最后却便宜了大伯家,也算大伯还有点良心,知道先给祖母大办丧事。 关秀秀怔怔的望着房顶,现在每个孙子孙女都有了嫁娶银子,至少关妞妞和关小小,都不会嫁的太难看了,莹表姐也可以挺胸抬头的招赘了。 关秀秀呼出一口气,门边却传来了一声咯吱声,她立刻警觉的坐了起来,喝问道:“谁?!” 一团小小的黑影欺了过来,一只凉凉的小手径直捂住了她的嘴巴,接着是郭志彬那小子一口热气喷在了她脸上:“嘘,是我。” 关秀秀一怔,随即用手捉住了他的手,拿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恼道:“你来做什么?” 这厮也忒是过分,难道不知道女儿闺房不能随便进的么?! 郭志彬反手握住了关秀秀的手,关秀秀还在感受着小儿凉滑的小手,一把更凉的东西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她的掌心。 关秀秀轻轻一摸,便知道是满手的铜钱。 她眉毛扬起:“你这是做什么?” 郭志彬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异常闪亮,十分精神的道:“给你的,你留着。” 关秀秀狐疑的看着他,“给我铜钱做什么?” 郭志彬理直气壮的道:“你祖父当年给你祖母一个落宝铜钱,我这里是十二个落宝铜钱,你就等着做富家少奶奶吧!” 关秀秀登时啼笑皆非,却也起了几分童心,把那一把铜钱收起,轰赶着郭志彬道:“好了,我收好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让关姑奶奶收了郭家的落宝铜钱,郭小儿以后银钱紧张,就不会去寻花问柳了。 关秀秀看着郭志彬悄无声息的退去,安心的缩回到了被窝,她真是日行一善啊。 咳,这是今天的,等下我再赶出来一章加更,还有三天了哦,能不能保住菊花就看你们的了——下个月木有粉票加更了,但是这个月的我会还完哦。(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106 姑嫂都是聪明人(二更165粉) 吴氏抢在郭志彬出来以前,溜回了自己房间,两小儿以为自己做的隐秘,殊不知在郭志彬踏出自己房门的时候就被关家夫妻察觉了。 吴氏蹑手蹑脚的回到了房间,关家老爹赶紧掀开了被子让她上床,吴氏进了被子,一个热乎乎的身子贴了过来,一身的凉气瞬间被驱走,她舒服的呻吟一声。 随即又想到那揪心的四十两银子,吴氏不由叹了口气,打从她嫁入关家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呢,现在可好了,却是给别人做的嫁衣。 关老爹嘿嘿一乐,问道:“孩子们说啥呢?” 他一句话把吴氏多愁善感的心续岔开,想到两小儿的对话,吴氏扑哧一笑,一五一十的道:“我看彬哥儿倒是真的对秀秀有心了,摸出十二个铜板,说是落宝铜钱,叫秀秀好生保管着。” 想到郭家小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吴氏便忍不住发笑,她笑了两声,察觉到自己在唱独角戏,不由嗔怪的白了关家老爹一眼,这人,也太没眼力价了,明明很好笑的。 关家老爹愣愣的看着吴氏,榆木脑袋一下开了窍,他一下掀开被子,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吴氏大恼:“他爹,你干啥去?!” 关家老爹只穿了一条里裤,**着上身,在褪下的衣衫里一阵翻找,片刻之后,他手里握着一张单据,灵活的跳上了床,一本正经的道:“娘子,我现在没有落宝铜钱给你,只有这张落宝欠条,你收好了吧!” 吴氏一怔,随即好笑的接过了关家老爹手里的单据。分明是关大伯给她家打的欠条! 她心里酸酸甜甜,自家的木头在父亲和女婿备选的双重刺激下。终于也开窍了,还知道送娘子定情信物了! 吴氏喜滋滋的把那借据看了又看,只觉得自家相公按下的手印也比大伯的指印好看许多。 她把借据仔细的叠好了,贴身收了起来,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确保关家老爹的胳膊全部拢在了被子里才罢手。 吴氏心情好了许多,忍不住和关家老爹说起了家务事:“大嫂怕是恨死我了,拿了她家那么多银子。” 关槐叹了口气,伸手捉住了吴氏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道:“我一直没和你说清楚。那次。我去老大家,亲眼看到他们家准备饭食,除了一碗黍米是给母亲的,孩子们都只有一碗菜汤,关山抱着小小。那孩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吴氏愣了下,马上明白了关槐的心思,关大嫂宁可自己和孩子们挨饿,也要保住婆婆的一碗饭,无论如何,这是孝道。 关槐总不能看着孝顺母亲的大哥一家,饿死几个侄子侄女吧。 其实细想也是,若不是关大家实在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关槐也不会倾囊以助。 吴氏这段时间的怨气登时下去许多。她不满的道:“你怎么不早说!” 关槐低下头,满脸惭愧:“那个时候你总是和我吵,根本不肯听我说。” 吴氏心中一软,两只手搂上了相公的腰,轻轻的在他耳边骂了一句:“傻瓜——” 这声嗔怪就像是一个暗号,关槐反手搂住了吴氏的细腰。一个翻身,压在了她身上,吴氏只来得及嘱咐一句:“小点声,孩子们在呢。” …… 关槐为人老实,娘子不许他近身,他便绝对不越雷池一步,虽然每天吴氏都把一双冰凉的小脚放在他腹上,也毫无怨言。 昨日晚上得了趣,哪里还停的下来,一个晚上食髓知味,把吴氏折腾的连连求饶,最后睡死过去,关槐依然耕耘不止。 乃至到了早上,关槐神采奕奕的起了床,蹑手蹑脚的关上房门,随便给孩子们热了点饭菜,嘱咐他们勿要惊动吴氏,便踌躇满志的下地干活去了。 等吴氏腰酸背疼的起床时,到了堂屋看到等了许久的大姑奶奶,饶是她素来泼辣,此时也不由害上一羞,还是关柳善解人意,抢先道:“这几日奔波累坏妹妹了。” 吴氏从善如流的打了个呵欠,连连点头:“可不是么,我平日里也鲜少出门的,不过以后可要多多走动。” 关柳连连点头,她看了眼旁边的孩子们——关秀秀正在练字,郭志彬在一旁指指点点,莹娘也好奇的凑了过去,不由对吴氏道:“姐姐,我这里弄了些花样,你帮我看看?” 吴氏一怔,分明是借口,大姑奶奶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私下说不成? 当下她起了身,笑道:“我屋子里也有些花样,正要跟姐姐说呢。” 姑嫂二人相携着进了吴氏的房间,吴氏暗道侥幸,幸好她起床时顺手开了窗,不然大姑奶奶进来,嗅到那一室的春情,羞也羞死了! 两个人并肩坐下了,关柳轻声叹了口气,却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妹妹,你先看看这个。” 吴氏困惑的接了过去,轻巧的打开了布包,一眼看到了里面的对钗银镯,还有两对耳钉,一个小巧的长命锁。 吴氏何等精明,片刻功夫,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关老太太果然偏心! 为了堵住几个媳妇的嘴巴,生生把自己的棺材本都给分了,外孙女不过才得了十两银,她再要填妆,那便是自己的首饰了,便是几个儿媳,纵然心中不快,也说不得什么。 吴氏只看了两眼,便快手的把钗环重新包了起来,塞回到关柳手中,脸上神情不免有些淡淡的:“这是娘给莹娘填妆的,姐姐还是收好吧。” 关柳看出吴氏神色变化,慌忙推拒:“不,不,我当年嫁人,已经得了一副陪嫁,这些本就应该是秀秀她们的,妹妹就替我分给几个弟媳吧!” 她生怕吴氏不收,说完这句,匆忙站了起来,迈腿向外跑去,同时喊道:“莹娘,咱们回去了!” 吴氏看着大姑奶奶落荒而逃的身影,哭笑不得。 她握紧了手里的布包,关柳倒真是继承了老太太的精明,不怪乎老太太偏疼于她,老太太到底是老了,只看的见眼前的儿孙情况,却忘记了,若是她偏心女儿太过,得了少许银钱和失去舅舅们的欢心相比,完全是得不偿失。 吴氏看着手里的几样首饰,转眼有了决断,她向来是旁人敬她一尺,她要敬回去一丈的。 吴氏简单收拾了一番,向着外面行去,看到关秀秀难得的没有和郭志彬拌嘴,忍不住吩咐道:“你们在家看家,我去去就回。” 关秀秀随口应了,手下笔尖一偏,那将要写好的字便走了形,她哭丧着脸,伸出了左手,郭志彬眉飞色舞的拿起了鸡毛毽子,在她掌心搔了两下。 关秀秀只怪自己一时口快,把捉弄姆妈的事情说于郭小儿知晓,这混球,果然是正经的东西一窍不通,学起不着调的就快的很。 想到这里,关秀秀忿忿的又瞪了郭志彬一眼,郭志彬难得有机会当上先生,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写字,看你的字写的,虚浮无力,就跟女人写字一样!” 他顺嘴就把老爹教训他的话拿来教训关秀秀,听得关秀秀腹诽不已,她本来就是女子嘛! 话说回来,郭小儿在书法一途果然有些本事,他三言两语往往点在了诀窍之处,让关秀秀茅塞顿开,许久没有进益的毛笔字终于有了些许长进。 吴氏一路到了关三叔家门前,叫了两声门,关妞妞虎头虎脑的探出了头,看到吴氏欢呼一声,待看到吴氏两手空空,小脸一垮,露出了明显的失望表情。 吴氏愣了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周身上下,却没摸出什么好吃的好耍的,赶紧安抚小侄女:“下次婶婶给妞妞买糖吃。” 关妞妞再次欢呼一声,推开大门,欢天喜地的把吴氏迎进了门去。 吴氏看着关妞妞的样子,心中欢喜,同时想到,若是自家那个鬼灵精,怕是会斜瞥她一眼,懒洋洋的道:“那等姆妈下次有了糖再说吧!” 吴氏甩了甩头,把关秀秀赶出脑去,对着出来迎她的陈婉娘笑道:“弟妹出来做什么,小心着了凉。” 陈婉娘本来就身子弱,生了老二以后身体一直不大好,也就一直将养着,这也是关大和关二家闹的沸反盈天,关三却一无所知的原因,两个兄长有志一同的没有惊动老三。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现在天气这么好,不出来走走闷都要闷死了。”陈婉娘温婉的笑了笑。 妯娌二人进了屋子,未等吴氏开口,陈婉娘就柔柔的笑了:“二嫂来的正好,正有一事要和你商议。” 吴氏一愣:“什么事?” 陈婉娘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前几日你们都不在,柳家派人来送信,说是莲莲有喜了——” 她话未说完,吴氏已经明白过来,关家兄弟虽然都出门了,关老太太却还在,柳家却把口信捎到了老三这里,再想想关莲莲铺房时的寒酸,柳家人的心思也就不难猜了。 反正他们是通知到了娘家人,至于来不来人,最好还是别来了。 喵喵,求票票,不给就汪汪汪~ 107 郎情妾意(6000字) 吴氏略一思量,笑道:“恰好我也有一事要和弟妹商量,若是能成,那就是两巧变一好了。” 陈婉儿的黛眉微微挑起,一双眼儿多情的望来,好奇的问道:“什么事情?” 吴氏心中暗叹,莫怪乎老三家的生不出儿子,老三也从没厌弃了她,这等颜色,莫说在几个妯娌间,就是这关家村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吴氏也不接话,笑意盈盈的从怀里摸出那布包递了过去。 陈婉儿纤手伸出,好奇的打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乃至露出了最里面的钗镯时,她微微蹙眉,伸手拈起了一根发钗在眼前看了看,见那梅花的样子简单,银簪又有些发暗, 不由道:“嫂嫂这些首饰怕是有些年头了,而且也鲜少佩戴。” 吴氏赞她眼厉,笑道:“可不是,这些都是婆婆那里的玩意。” 吴氏便把大姑奶奶今日早上来家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关柳的打算,吴氏有意放慢语速,中间不住的打量着陈婉儿的神色。 待她说完,陈婉儿立刻把布包推了出去:“嫂嫂,我家那口子往日里就说了,凡事多跟着嫂子学,这事儿,我做不得主,全听嫂子的。” 吴氏暗暗点头,一家三个妯娌中,幸好还有这么个好相与的,她把布包平放到了桌上,把那些银钗银镯全部摊开了,笑道:“既然姑奶奶有心,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吴氏首先拈起了那枚平安锁:“这可不是巧了么。莲莲刚有了喜,这就有了长命锁,不就是给咱们那外孙子准备的么?” 陈婉儿露出两个酒窝,连连点头。关莲莲成亲时,她身子不便,却也听说了有多寒酸。若是能贴补些,她也是乐意的。 吴氏又拿起了一对银镯:“这两个,不妨妞妞和小小一人一个,这玩意不比簪子和耳环,不容易弄丢。” 陈氏再次点了点头,吴氏说的极有道理,她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剩下的一对银钗和两对耳环上面。 只是不知吴氏会为关秀秀选些什么。 吴氏却把剩下的首饰一起包起。笑道:“大姑奶奶客气,我们也不能半点情面不留,剩下的这些,嫂嫂我就腆着脸,做个主。全都给莹娘做嫁妆了。” 陈婉儿万万没有想到,吴氏竟然会如此说。 她一下站了起来,惊讶的唤了一声:“嫂嫂,那秀秀——” 吴氏抬起头,眉眼间满是神采,十分自信的道:“秀秀的陪嫁首饰,自然是我这个姆妈来出,到时候,发簪银镯。项圈耳环,一个都不会少!” 她说这话时,并未刻意的提高声音,却让人有种暮鼓晨钟醍醐灌顶之感,仿佛每一个字都如金如铁,从她口中掷出一般。 陈婉儿怔怔的望着吴氏。半晌说不出话来,妇人脸上带着薄薄的红晕,却是增了三分颜色,乃至看上去,这比她差了几岁的嫂嫂也年轻许多。 她第一次真正明白过来,为何相公总叫她跟二嫂学习。 陈婉儿思索片刻,抿紧双唇,把自己手中的那一个银镯也推了出去:“这个,也给莹娘添妆。” …… 关柳捧着一包的首饰,看着吴氏,嗫嗫的道:“嫂嫂,这个——” 吴氏按下了她的手,温和的道:“我们都是希望莹娘嫁的好的,这个你且收回去,还有一件事,却要跟姐姐商议一下了。” 关柳慌忙的放下手里的布包,站了起来:“妹妹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吴氏赶紧把她又按了下去,“是莲莲的婆家来信了,说是那孩子有喜了,我想姐姐陪着我走一趟,把老太太分给莲莲的十两银给她送去。” 关柳瞬间明白了吴氏的心思,叫她去,是怕关大嫂起了疑心,以为她贪了关莲莲的十两银子,她不由困惑的道:“为何不叫老大家的同去?” 吴氏笑了,她本不欲把老大家的丑事张扬出来,只是若要和关柳同行,却是不得不说了。 便一五一十的把老大家的挪用了聘礼,又只陪送了半旧的被褥的事情说了。 关柳听得脸色煞白,“世上竟有这样的爹娘——” 旋即想到她回家投奔母亲,却被关大嫂拒之门外,又觉得这样的事情,若是关大嫂做出来,那也不奇怪了。 关柳瞬间明白了吴氏的意思,关莲莲未出嫁时,关大嫂便百般苛刻,若是把手伸向了莲莲的夫家—— 关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她抬起头,神情异常坚定:“好,我就陪妹妹走这一趟!” …… 关莲莲坐直身体,看了眼旁边婆婆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捶了捶腰,这两下小动作却没逃过婆婆的一双利眼:“若是累了就休息,莫要累坏了我的金孙。” 关莲莲慌张的摇头,两只手重新埋入了洗衣盆中。 看着儿媳被惊吓的样子,柳家娘子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媳妇果然和当初想的一样,勤快能干,成亲第二天就起来了,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家人的饭食也端了出来。 虽然嫁妆寒酸了点,人还是不错的,柳家娘子便忍下了那口怨气。 谁知道过了段时日才发现,这个儿媳妇,竟然是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的,每天就知道干活,不少人还以为他们家娶了个哑巴。 成日里老有人往院子里丢石头,还喊着哑巴媳妇,哑巴媳妇的。 幸好家里儿子多,被老三老四追出去撵了几回,这才老实下来。 这孩子,看的人心疼,也憋屈,莫怪乎自家大儿子那般郁闷了。每日里一早出门,到了晚上才回来,又折腾到三更半夜才睡。 那动静,他们老夫老妻都臊的慌。最后没办法,把他们夫妻的房间迁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厢房,谁让家里还有三个血气方刚的半大小子呢。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听哥哥嫂嫂的壁角吧! 要她说,大儿子也是心疼媳妇的,这不昨天才挖陷阱打了只野兔,吩咐她好生整治了,给媳妇补补身子。 这些话,若是当着媳妇面说多好,偏偏做贼一样。 旁人都嫌弃自家婆娘嘴碎。她却巴不得儿媳活泼一些,若是能和儿子多说上两句话,那混球也不会成日里往外跑了。 柳家娘子又看了眼关莲莲,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立刻看到媳妇的腰又挺直了些。那叹出去的长气顿时一停,柳家娘子放轻了呼吸,生怕再一个大声惊动了兔子胆的儿媳。 她暗暗苦笑,真不知道谁才是婆婆,谁才是儿媳了。 许是因为嫁妆几近为零,这个媳妇在家中一直小心翼翼的做人,甚至连有了身子,也丁点没有母凭子贵,老是一脸饱受惊吓的样子。害的一家老小走路都轻手轻脚。 唯一的好处是原来咋咋呼呼的几个小点的儿子如今都有了稳重模样,也有媒婆跟她打听了。 柳家娘子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回了屋子里,对着墙角狠狠的啐了一口,都是那不要脸的亲家把女儿教成了这副模样,哼。以后都不要来往了才好。 正这么想着,却听到了外面的叫门声,那一声声,叫的可不就是亲家奶奶?! 柳家娘子侧耳听了半晌,确认无误,她脸一沉,莫非那家人果然不要脸面,跑来打秋风了? 她狐疑的走出了堂屋,看到一旁的关莲莲难得的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那孩子伸长了脖子,满是希夷的向外看去,顿时心中一软,脸上神情和缓了许多,柔和的吩咐道:“莲莲,和我一起看看谁来了。” 关莲莲欢喜的应了,把掖到腰间的襦裙放了下来,又把挽起的袖子也弄下来,伸手在发上理了理,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婆婆身后。 柳家娘子开了门,一眼看到了吴氏,神情越发和缓,这个亲家奶奶她知道,是关家二房的娘子,也是大儿成亲那天给弄出个仙府新房的神仙人物。 柳家娘子带了笑,客气的唤了声:“亲家奶奶,”又看向关柳:“这位是?” 吴氏不慌不忙的为她二人介绍:“这位是莲莲的婆母,这位是我家那口子的姐姐。” 那就是莲莲的姑姑了? 柳家娘子连忙往里让着两位贵客,却没有注意到关莲莲一脸的迷糊,她和吴氏两个人说着话,关柳自然的落在了后面。 许是血缘关系,纵然这二位没有见过面,却也有着天然的亲近之感,关柳怜惜这个侄女嫁人的寒酸,忍不住唤道:“我的儿,你可辛苦了。” 关莲莲鼻子一酸,登时就要落下泪来,她盼了多年的话却不是从姆妈口中说出,而是从另外一个人口中说出,那仿佛是一种对她的肯定,对她几岁就开始操持家务,劳苦半生的认可。 关柳看过活泼可爱的关秀秀,见到沉默隐忍的关莲莲,简直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大侄女,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她伸出双手,把关莲莲揽在了怀里,摸着关莲莲柔顺的秀发,声音哆嗦着道:“孩子,我是你的姑姑,是你最最嫡亲的姑姑啊。” 关莲莲一时悲喜交加,她自幼被长辈们漠视,二婶虽然亲切,却到底是外姓人,而眼前这个妇人,和她一样姓关,和她流着同样的血,除了姆妈,祖母,就属这个姑姑最亲了。 当下她伏在了关柳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二人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前面的吴氏和柳家娘子,吴氏尴尬的看着这对姑侄,忍不住要上前劝止,柳家娘子却舒了口气,捉住了吴氏的手腕:“让那孩子好好哭一场吧。” 那孩子从嫁进来就小心翼翼的做人,怕是也憋了许久吧。 柳家娘子请吴氏进了屋,又给她上了茶水,喊小儿子去把当家的和他大哥寻回来。毕竟亲家来人了,做女婿的,总要出来见见。 二人做了盏茶功夫,关柳和关莲莲偎依着走了进来。二人同样瘦小,一眼看去,却比莹娘更像是母女。 关莲莲双眼红红。宛如兔子,十分不好意思的对着柳家娘子唤道:“娘——” 柳家娘子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关柳,见关柳同样眼圈泛红,不由笑道:“带着你姑姑去洗漱一番。” 关莲莲羞怯的应了,依然偎依着自家姑姑往后面去了。 柳家娘子看向了吴氏:“我看着比亲家奶奶年长些,就托一次大。喊声妹妹了,不知道妹妹这次所为何事?” 她方才已经仔细看过了,这两位空手而来,若是来探望有喜的关莲莲,却连几个鸡蛋都没有带。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同时也猜测,莫不是来打秋风的?看在莲莲这个婶娘给她铺床的份上,她也得拿出些米粮接济一下,只是刚遭了水灾,自家也不富裕。 吴氏笑了:“不就是莲莲有喜了么,莲莲不但是你们家的长媳,也是我们家老太太跟前的大孙子,她怀上的,可是我们关家第四辈里的头一个孙子。这不,老太太吩咐我来送点银钱,给莲莲补补身子。” 柳家娘子张大了嘴巴,有点不敢置信连嫁妆都只陪送了半旧的铺盖的关家,竟然还会送银钱给莲莲补身子。 她转念一想,一个铜板也是钱。大概也就贴补几十个铜板罢了,正这样想着,却见桌面上出现了一锭银子,那银子成色十足,亮的耀眼,分明是正经的官银! 柳家娘子惊的一下站起,指着银子结结巴巴的道:“这,这——” 吴氏笑的越发柔和,轻声细语的接话:“这是给我们姑奶奶补身子的啊。” 柳家娘子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丫的见过嫁妆上不砸钱,有喜了送了十两银子补身子的么? 那可是十两银子,赶上几十头猪回家吃都绰绰有余了。 柳家娘子半晌回过味来,脸上神情又热切了三分,这十两银子,完全可以补足关莲莲没有嫁妆的缺憾,现在这世道,殷实一点的人家,也就陪送这个价钱的物件给女儿。 吴氏看在眼里,丝毫没有居功自傲,同样和气的应对着,等关柳和关莲莲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副没有烟火的场景,吴氏和柳家娘子姐姐妹妹叫的好不开心。 恰在此时,一个精壮的青年男子一脚踏在了门槛上,他一眼看到了桌上的十两银子,接着看到了关莲莲泛红的眼圈,登时恼了,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捉起银子往吴氏身上丢去:“好了,你们拿了银子就赶紧走吧,别再来了,反正莲莲已经被你们卖了!” 柳家娘子抬脚就是一踹:“混账!浑说什么呢!” 柳义一愣,这才注意到他塞银子的对象不是他那讨厌的丈母娘,而是亲切的二婶娘,不由嗫嗫的退了一步。 柳家娘子犹自气恼,伸出手掌,在儿子结实的后背上又拍打了几下,恼道:“你看好了,咱们家哪里有这么大块的银子,成色又这么足!” 柳义低头看向手里的银子,顿时一愣,他一眼认出这是市面上少见的官银,却也是最好花销的。 关莲莲赶紧上前拉架,挡在柳义身前,却是背对着柳家娘子,抱头弯腰,一副替夫受过的样子,看的人好不心怜,柳义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他早已经知道,这个娘子无论他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也只会尽力去达成。 关莲莲就像是一杆韧竹,无论风多大,只能让她弯腰,却不能让她折断。 几个妇人同时叹了口气,听到声音,不由相视一笑,颇多了几分心意相通之感。 柳家娘子呵斥道:“还不给亲家奶奶们见礼!这个是你二婶娘,这个是你大姑母。” 柳义一头雾水的见了礼,举起手中的银子,迟疑着问道:“姆妈,这银子?” 柳家娘子甚是得意的看了眼关莲莲,儿媳妇真是大大的长脸啊,她笑眯眯的道:“那是你关家祖母给你媳妇补身子用的。” 柳义不可思议的盯着手里的银子,半晌,他看着关莲莲唤道:“娘。娘子。” 关莲莲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随即一股狂喜淹没了柳义,他媳妇终于搭理他了,小媳妇终于在人前应声了。 他紧紧的盯着关莲莲的脸,旁人看不出来。他又如何不知,小媳妇因为长得黑,害羞的时候经常看不出。但是她却有个特点,一紧张,鼻尖就一颗颗的渗出汗珠,那汗珠都是带了浅红的,极是妩媚,也因此惹得他晚上越发癫狂,最喜欢看小娘子汗如雨下声如蚊蝇的样子。 这儿子。也忒是丢人,柳家娘子忍不住咳了两声,见柳义仍然盯着小媳妇发呆,不由提高了声音吩咐道:“柳义!带着你媳妇休息去吧!” 柳义这才应了,牵着低着头的小媳妇往外走了两步。察觉不对劲,方才,他是失礼了吧。 他脚步一顿,身后的关莲莲立刻撞了上来,柳义马上回转身,看着小媳妇被撞疼的脸,不由心疼的吹了吹,连哄带劝:“不疼啊~” 关莲莲轻轻浅浅的应了一声:“嗯——” 就是这个声音! 柳义身体一僵,直觉身体某处已经抬起头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握紧了关莲莲的手腕:“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割上点熟肉回来。” 这几天他都是跑去跟二弟挤在一个房间的,娘再三警告他了,媳妇刚怀上,不能碰! 柳义大步向外走去。到了门边,忍不住回了一次头,却见关莲莲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手,两只手捏住衣襟,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配合那一双红眼圈,活生生就是个小兔子。 柳义心中一软,摸了摸关莲莲的头,低声道:“我晚上来。” 话音刚落,便见小兔子露出了羞羞怯怯的笑容,像是春天路边开的小黄花,不起眼,却让人的心情大好。 小夫妻之间的互动丁点不差的落到了几个长辈眼中,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吴氏和关柳还是能从柳义和关莲莲的神态中判断一二,怎么看都是郎有情妾有意,二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下视线,对这门亲事还是十分满意的。 在柳家吃罢了饭,柳义驾车,送着两个长辈回安肃县城,吴氏一早过来,就把关秀秀和郭志彬撇下了,一起放在了郭家,回去后,先接了关秀秀,在去吴家住上一夜,顺便把莹娘的嫁衣用的布料扯出来。 到了县城,柳义把她们放在郭家门口,心急火燎的赶着车回去了,吴氏和关柳并肩而立,看着那马车车速平白提高了三倍不止,不由都笑了起来,关柳轻声道:“这孩子倒是能办事的。” 吴氏点了点头,明明归心似箭,为了照顾她们的身体,还能按捺住性子慢悠悠的赶路,这个侄女婿,的确不错。 吴氏转过身,在门环上拍打了两下,片刻后,数声欢叫从里面传来,便像是一群鸡鸭炸了锅,她皱起眉头,却见大门被从里面一下拉开,一眼望去,郭家两兄弟,大儿关大宝,小女关秀秀,加上外甥梁直以及陆棋风那小儿,可不就是一群鸡鸭么! 郭志礼和关大宝稍微年长,还好些,其余的几个小儿同时开口,争相与她说话,惹得吴氏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由斥道:“好了,一个人来说!” 瞥了眼左右,关秀秀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她拉住吴氏的袖子,愁眉苦脸的道:“姆妈,你快去看看,郭家叔叔和婶婶吵起来了。” 吴氏一怔,顿时有些着急,“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 关秀秀委屈非常,不是开了门就在说么! 也顾不上关柳,吴氏大步的向着书房行去,刚到书房窗下,便听到李氏和郭浩儒的争执之声:“你的徒弟要么只会死读书,要么也就一手书法勉勉强强见人,那都不算本事,寻常得见的,还是我的徒儿厉害,画的一手好画!” 只会死读书的郭志礼摸了摸鼻子,关大宝则是一脸受伤,他在师娘心中原来是这样的啊。 “娘子休恼,我大徒儿做的一手锦绣文章,二徒儿背的经纶典籍,三徒儿又写的一手好字,加上徒孙小小年纪伸手了得,可不应了那句文武双全么!” 郭浩儒的声音温文尔雅,带着一贯的从容,不知为何,吴氏的拳头也不知不觉的握了起来,只想在这嚣张的男人脸上打上几拳。 今天不熬夜了,都早点睡吧,明天加更。 108 举世无双(一更180粉) 下一秒,郭浩儒惊呼一声,温文的声音也渲染上了几分委屈,只是怎么听都像是十分期待的样子:“娘,娘子,你扯我的衣服作甚,孩子们还在外面呢。” 吴氏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那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郭家相公和知书达理的李氏私下里,会,会如此的,咳咳,恩爱。 她下意识的扫向了几个孩子,却见年纪小的几个一脸懵懂,郭志礼一脸习以为常,倒是关大宝,一副被吓坏了的神情。 正当吴氏拿不准是跳出来提醒郭家夫妻还是悄无声息的带着几个孩子离开时,屋内情势又变,李氏不满的声音传来:“姓郭的,你不是瞧不起我么,瞧不起我的学生,这身衣服,可是用学生家里给的束脩做的,你还是赶紧扒下来为妙,省的辱没了你一身的斯文!” 姓郭的—— 郭志礼再次无辜的摸了摸鼻子,郭志彬则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吴氏半张嘴巴,有点难于接受李氏如此暴力的形象,她可以想象的到,屋子里李氏必然揪着郭浩儒的衣领,气势汹汹。 同时吴氏也暗赞,不愧是读书人家出身的,连骂人也这么文质彬彬,啥子斯文的,真是个好词,吴氏默默的背了下来。 屋中沉默半晌后,郭浩儒再度开了。,声音中颇有几分萧瑟:“娘子所言甚是。“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向来是郭浩儒脱掉了外衫。 这下吴氏更是进退维谷,若是招呼了,见到郭浩儒衣衫不整的样子,岂不尴尬! 郭浩儒悠扬的长叹一声:“想来我的俸禄娘子都有好生收起。家中的米粮,人情往来,怕是huā费不小吧。” 好一招以退为进,郭志礼几乎为老爹拍掌叫好,关大宝也隐隐的听出了几分味道,师傅和师娘之间的博弈倒是有点像是最近刚刚接触的兵法。 李氏咦了一声,针锋相对的道:“那这庭院里的落叶莫非是自己消失的?还有你昨日换下的脏衣服,自己就干净了?家中何时来了个神仙人物。我怎么不知?” 郭浩儒在娘子面前,向来生了一副厚脸皮,闻言居然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半晌,毫不羞愧的点了点头,应和道:“娘子所言甚是,这屋子里,只怕的确有个神仙人物。在你我看不见的时候,便把一切家务都做了。” 吴氏的眼睛眯起,这个郭家相公,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私下里竟是这么一副无赖模样,原本还当郭家夫妻是天作之合。现在看来,应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几名小儿俱都听得津津有味,同时忖道,师傅平日里那样文雅的一个人,私下里却是如此有趣,却和小儿斗嘴没什么区别了。 唯有陆棋风甚是不耐烦,他陆大爷家中不兴这种文绉绉的唇枪舌剑,他们更喜欢真刀真枪,至少在家里的时候。他爹爹的那把长刀一直是姆妈拿着的。动不动就提着长刀追着爹爹跑,满口子要断了他的子孙根,极是彪悍。 陆大爷忍不住叫了一声:“郭叔叔,郭婶婶。秀秀她娘来了!” 几名小儿听得正得趣,闻言纷纷调转头来,狠狠的瞪着陆棋风,陆大爷一脸无辜的摊了摊双手。 屋子里静默片刻,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书房门打开,李氏福了一礼,温婉的笑道:“嫂嫂来了,快进来说话。” 看着眉眼明亮温和的李氏,吴氏半点也寻不出方才口叱姓郭的女子的踪影。 吴氏赶紧赔笑着应承了,又招招手,把在树下徘徊的关柳叫了过来,为二人引荐了一番,见礼过后,自然是回到客厅待客,郭浩儒单手持卷,斜着眼睛看到娘子的半幅淡紫裙摆漫过青石地面的一个个格子,就要拖出门槛,心中一松。 却听见李氏轻笑道:“嫂嫂,你来给我们评评理。” 郭浩儒手一僵,整张脸几乎都贴如了手里的书中,随即怔了下,怎么偏偏就拿了本论语,怎么偏偏就翻到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吴氏立刻回头,明知故问的道:“评什么理?且说来听听。” 她顿了下,有意的挽起了两边的袖子,慢条斯理的道:“只是我家中没有神仙帮忙做一干杂事,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这,这分明是说她听到了郭家夫妻的吵闹了。 李氏脸一红,微微低下头去,倒是郭浩儒反倒放下了手中论语,大步的走了过来,一脸坦荡荡。 看到郭浩儒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若不是方才亲耳听到神仙之说,吴氏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郭家相公。 郭浩儒这厮一走过来,立式便抬起头来,双眼一片清明,指着几个小儿,平静的道:“这里面,只有秀秀和梁直是我的徒儿,另外几人,全部是姓,相公的徒子徒孙。” 李氏生生的把姓郭的咽了下去,暗道侥幸,郭浩儒似有似无的扫了她一眼,微微皱眉。 李氏自知理亏,夫妻二人私下里自然百无禁忌,可到了孩子们面前,却要给相公留上几分情面的。 郭浩儒接过话茬,开口道:“娘子非要和我分出个一二来,就说看谁的徒儿厉害。” 吴氏在几个孩子脸上逐一扫过,两个大的不算,剩下几个小的年纪相当,个头也差不多,俱都生的一脸灵秀模样,也难怪郭家夫妻生出了比试之心。 吴氏径直开口道:“那不如比上一比好了。” 她却不知道,这正是郭家夫妻陷入僵持的原因,按人头算起,郭浩儒一名徒子一名记名徒孙,李氏两名徒弟,倒也平分秋色。 只是四人年纪到底尚幼,虽然可以说各有专精,却没有一个人是通才。换句话说,每个孩子都有拿得出手的本事,但若比的是旁的本事,那就不够看了。 李氏拉住了吴氏的手,细细的与它分析了一番,吴氏眼珠一转,便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不同的本事没法比较。但若是选择其中一种,郭家夫妻又都不肯吃亏,谁愿意以己之短去攻人所长呢! 吴氏笑了:“这事,我还真遇到过。” 李氏登时睁大了眼睛,连郭浩儒也望了过来,煞是有趣的看着吴氏,自从他拖家带口的到了这偏远之地,生活虽然清苦了点。眼界却是大大的开通了,知道这些乡野中人貌不起眼,却往往于生活中有大智慧。 吴氏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那是前年,隔壁村的李大户娶媳妇,李大户家不缺银子。便一心想挑个十全十美的媳妇,在十里八村都放出信去,谁家如有合适的小娘子,只管往他眼前领去,一旦看中,不但不要嫁妆,反倒送上好大一笔聘金。” 几个小儿俱都围拢了看,见吴氏卖起了关子,不由纷纷追问:“后来呢?” 吴氏别有意味的看了郭家夫妻一眼。笑道:“这五根指头还不一样长短。这人啊,哪里就有十全十美的了呢,总是少了那么一两样,后来。李大户也明白过来,就说,挑不出十全十美的,那就挑个十全八美的吧。” 李氏喃喃的念了几遍十全八美,忽而笑了,斜斜的瞥了郭浩儒一眼,这一眼斜挑的风情配合李氏白皙柔美的侧脸,却是让郭浩儒看呆了去,娘子成亲多年,依然宛如少女啊,只是这脾气,也依然少女。 吴氏看着一双双睁圆的大眼睛,围在身边的一圈小萝卜头,谈性更浓:“还别说,真被李大户挑出两个来,长的都是如huā似玉,一个姓陈的姑娘做的一手好针线,另外一个姓李的姑娘,却是弄得好饭食,李大户发了愁,不知道选那个好,恰在此时,他家那管家给出了个主意。” 吴氏又一次卖起了关子,这次不等小儿们催促,她手一伸:“秀秀啊,姆妈有点渴了。” 关大宝垂下眼,看着死死踩在自己脚面上的那只熟悉的脚,一时无语。 郭志礼笑眯眯的看向了三个小儿,陆大爷满脸不耐,眼巴巴的看着吴氏,没有挪窝的意思,梁直素来会讨好长辈,已经一跃而起,准备往茶壶去了,郭志彬极有分寸的贴在了关秀秀身边,恰到好处的把她和旁人隔了开去,同时也挡住了关秀秀的去路,这才让梁直小儿抢了先。 郭志礼立刻出声道:“志彬,还不给伯娘倒杯热茶去!” 一句话让刚提了茶壶来的梁直站住了脚,郭志彬知晓大哥不会害自己,听话的从梁直手里接过茶壶,重新沏了一壶来,倒好热茶,奉到了吴氏手边。 吴氏看了眼几个小儿,又看了眼笑的温文尔雅的少年,心道,哎,怎么年纪就大了些呢。 真是不能比。 吴氏接过了茶水,心满意足的喝上一口,继续道:“那老管家却说,不妨让两位姑娘都去做对方拿手的事情,看谁更做的更好,李大户一听,此法甚好,姓陈的姑娘便去整治酒席,姓李的姑娘则拿了几块布料。” “结果呢?”这次插话的却是李氏,她明显也被吴氏口中的故事吸引了。 吴氏眨了眨眼睛:“后来,那陈姑娘连火都没有生起来,李姑娘好歹把布料缝到了一起,自然是陈姑娘成了李大户的儿媳妇了。” 结局如此轻描淡写,让听得专心致志的孩子们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李氏却点了点头:“这个法子不错,那就这样好了,梁直写字,彬哥儿画图,看看到底谁更差劲。” 几个小儿面面相觑,郭浩儒却无可无不可的铺开了纸墨,反正也不过是为了逗弄妻子玩耍,增添些许闺房之乐罢了,妻子想怎么玩,那就怎么玩好了。 梁直磨磨蹭蹭的到了李氏身前,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真是白瞎了他那副huā容月貌,他凑近了李氏的耳朵,愁眉苦脸的问道:“师傅,真要比?” 李氏板起脸来:“自然要比,你放心。那郭家小儿的画工很次的。” 梁直登时信心大增,想也是,若是郭家两兄弟有一人带着点绘画天赋,李氏也不会独独看重于他。 梁直这人有一个好处,只要他自己信心足了,不管对事情有几分把握,表现出来总是胜券在握的样子,关秀秀颠颠的跑了过去。亲自给研起了墨,此时她身为李氏的开门大弟子,自然要好生给小师弟壮一番声威。 梁直伸手捉起毛笔,架势十足,画画的姿势本就和写字的差不多,他这一动作,却也唬住了郭志礼,心道。莫非真是个字画双绝的? 这年头,但凡会画两笔刷子的,那字必然也写的出色,谁不喜欢在自己的画上题上一跋,再狠狠的盖个印章,证明系出名门? 梁直深呼吸一口气。毅然落笔,笔走龙蛇间,大纸上惊现两个大字,看清楚他所写的字后,识字的几人皆安静了下来。 唯有陆大爷是个目不识丁的货,他上窜下跳急的不行,抓耳挠腮的连声追问:“他写的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半晌,郭浩儒咳了两声。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自家娘子的脸。顿时一怔,李氏唇角勾起,一派温婉柔和,哪里有半点恼意! 郭志彬不耐烦陆大爷的纠缠。终于告诉他〖答〗案,指着那张大纸道:“那两个字读作梁直。” 陆大爷喃喃的念了两遍,回过味来了,擦,那不就是梁小儿的大名么?! 梁直雄赳赳气昂昂的放下笔,宛如得胜回朝的大将军,他有什么办法,思来想去,也就自己名字最熟,写起来最是得心应手。 只是在郭志礼等人眼中,却是落了下乘,正经的写书法的人,都要写上佳句名篇,哪里有写自己名字的,难不成有人来求字,就把自己名字一写,然后让人家挂在中堂么?!岂非是个笑话! 李氏素手伸出,拿起了那一页大纸,缓缓点头,浅笑道:“直儿这两个字写的平正端方,颇有中正守和之意,甚佳。” 关秀秀眼睛都直了,果然李氏和梁直才是天生的师徒啊,什么平正端方,中正守和,分明就是横平竖直罢了。 郭浩儒唇角勾起,一本正经的点头应和:“娘子所言甚是,甚是啊。” 李氏说了个甚佳,他便回了两个甚是,语气轻飘,实在可恶。 吴氏一脸同情的看向李氏,还是她家的榆木脑袋好啊,虽然脑筋死了点,可也不会这样绕着圈气人。 李氏浑做没有听见,径直点名道:“彬哥儿,该你了。” 郭志彬听话的走上前来,脚下忽然一顿,拉住了将将要离开的关秀秀,皱眉道:“你干嘛去?” 关秀秀奇怪的看着他,理所当然的道:“我到旁边看热闹去。” 废话,她现在和郭志彬分属两方,难道要她给郭志彬摇旗呐喊么,那不成了欺师叛祖了! 郭志彬眉毛竖起,凶巴巴的道:“不行,你得给我研墨!” 给梁小儿研了,不给他研,岂不是说他郭大爷还不如梁小儿! 关秀秀皱起眉头,秀气的小嘴抿了起来,不肯应声。 看着两小儿如同斗鸡一样互相瞪着对方,满屋子的人都头疼起来,李氏知道,自家的这个小霸王遇到关秀秀,那就是秀才遇到兵。 看小儿子那架势,分明是关秀秀不研墨,他就不作画,李氏无力的抚住额,温声道:“秀秀,你就给彬哥儿研一下墨吧。” 关秀秀乖巧的应了,却狠狠的瞪了郭小儿一眼,忿忿的走回到了桌前,出气一样双手握住端砚一头,泄愤一样画着圈子,等她回过神来,手下已经出了一砚台的浓墨。 她愣了下,对于写不同的字来说,墨的浓淡也有讲究,要不怎么富贵人家里专门有伺候笔墨的侍童。 像是她现在研出的一台浓墨,墨汁饱满,若是写横幅,那是刚刚好。 可要是写蝇头小楷,又或者练习丹青之术,却是不合适的了。 那笔尖一落,沾染的墨迹就比一个字还要大,本要描绘的huā瓣枝叶也成了败huā枯枝,如何写得画得! 关秀秀愣住了,她虽然有些恼。却也并不想破坏这次比试,她抬起头,看了眼旁边的郭志彬,嗫嗫的道:“对,对不起。” 男孩脸上绽放了一个柔和的笑容,看上去极是温柔:“无妨,我本来就想要这样的墨。” 这一定是安慰她吧,关秀秀惭愧的看着郭志彬的动作。见他果然沾了饱饱的一泡墨,不由睁大了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郭志彬提笔挥毫,潇洒带过,刷的一下,纸张上出现了一条粗粗的墨迹。 郭浩儒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枯枝?枯枝为何是横着的。房檐?那也太粗了些。 仿佛还嫌弃不够,刷刷刷,郭志彬又连续落下三笔,和第一笔一起,却是画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框子。 郭志礼捂住双眼,脚下不自觉的加了力气。家门都多久没有不幸了,怎么又来了呢! 关大宝疼的只想嗷嗷叫唤,郭志礼这濡养功夫什么时候能修炼到家啊! 梁直就差从两个鼻孔里喷气了,这么一个框子,郭家小儿要画什么?难不成是个五斗橱?还是个倒着放的。 只有陆大爷,盯着郭大爷的画看了半晌,又惊又喜的叫了起来:“这个字我认识,分明是个口字嘛!” 陆大爷颇有些沾沾自喜,自己这也算是学业有成了吧? 关秀秀依然紧盯着郭志彬手下。她没有发现。不知不觉的,因了自己的错误,她却开始替郭志彬担心了。 接下来,出乎众人意料的。郭志彬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手下的毛笔径直的起落,每落一下,画面上就多了一个墨点,片刻功夫,墨框里如同下雨一般,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墨点。 蜂巢?雨水?众人纷纷在心中猜测了起来,唯有梁直一张脸煞白,死死的盯着郭志彬笔下,他隐约猜到了郭志彬所画何物,如无意外,这次他是要输了的。 郭志彬撒完一篇墨点后,抬起头,又沾了点墨,在墨框上部,又加了一副横梁,随后小心的提笔,把一排排的珠子串了起来。 此时此刻,哪怕是陆大爷也看出来了,日他先人板板,这分明就是个算盘嘛! 只是这算盘也忒丑了点,想也是,郭志彬这种画法,不过是粗粗的画出了算盘的样子,那算盘框也就算了,算珠一个个都是他随手点来,大小不一,又有长有圆,甚是难看。 当郭志彬最后一笔落下,把最后一串算珠串起后,李氏呼出一口气,亲传弟子梁直获得比试的胜利,已经确定无疑了,她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梁直要如何和陆小儿较技。 等等,陆小儿是老二带出来的,也就是徒孙一辈的,妥了,梁直这个师叔怎么能和师侄同场较技呢,这不是跌份么! 妥了,她的徒弟已经稳稳的压住了郭浩儒一头,李氏回过味来,突然察觉场内不知道何时变的鸦雀无声,她眉头皱起,顺着众人的视线向着儿子的笔下看去。 因连画了许多线条,郭志彬笔下的墨水已经变的淡些了,他此时伏在案上,甚是仔细的把一个个算珠补足。 李氏瞪住了郭志彬的笔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妙笔生huā,黑墨和浅墨叠加,每一笔过去,就有一颗算珠活灵活现的跳了出来。 他画的极慢,却没人敢出声打搅于他,屋子渐渐的昏暗下来,郭志彬笔下的算珠却渐渐完整。 当他收回最后一笔,夕阳的余晖也恰好映入斗室之内,阳光的余韵的照耀下,那大纸上的算盘活灵活现,仿佛就真的有这么一个算盘放在案几之上。 陆大爷惊呼一声,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碰那算珠,却只沾了一指尖的墨,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指上的墨迹,对郭大爷这次是彻底的服了。 神了。 连郭浩儒都是一脸诧异,自家小儿子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厉害了。 李氏拿起那张大纸,皱眉看了两眼道:“空有其形,而无其神。” 郭浩儒瞥了娘子一言,不由腹诽道,一个算盘能有什么神,就算是财神爷附体,怕是也会被嫌弃铜臭太多! 郭浩儒不去接李氏的话茬,咳了两声问道:“娘子,这场比试。究竟是谁赢了?” 李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算盘,几乎要把纸上灼出一个洞来,半晌,她把手里的画纸往桌子上一拍,冷冰冰的道:“急什么,不是还没比完么!” 郭浩儒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没有注意到他这动作和郭志礼一模一样,他迟疑着道:“也好。让梁直和棋风再比一场?” 李氏素手一挥:“不用了,反正梁直也输掉了,我们重新比过,秀秀,你来!” 吴氏展颜,带着不知名的优越感:“我们秀秀一定行。” 关秀秀愁眉苦脸的到了李氏身边,难道要她和陆棋风比写字,和郭志彬比打架?倒也有几分胜算。 郭浩儒极有大家风范的看向了儿子和徒孙。温和的问道:“你们两个谁先来?” 陆棋风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梁直呢,爹说了,这个世界上最留不得的就是细皮嫩肉长的跟女人一样的小白脸,若是碰到了,逮住机会一定要狠狠的揍上一顿,注意。拳脚一定要往对方脸上招呼! 谁知道转眼间就换了个对手,从小白脸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小母老虎! 陆棋风头一扬,极有骨气的道:“我爹说了,好男不跟女斗!” 郭浩儒脸上笑容一僵,他的确和自家娘子斗个不停来着。 郭浩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妨,毕竟只是徒孙而已,不懂道理那也是郭志彬教的不好。他和煦的看向郭志彬。“那彬哥儿和秀秀比一场?” 郭志彬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一眼关秀秀,见她低头望着脚尖,眉尖蹙起。心中一软,不悦的看向父亲:“连陆叔叔都知道的道理,爹爹怎么不懂呢!” 郭浩儒脸都黑了,这小儿子岁数一大,怎么越来越像老大了! 仿佛嫌还不够刺激亲爹,郭志彬又补充了一句:“爹爹不如直接和母亲比试。” 李氏心情愉悦的牵着几个孩子出了书房,想到抑郁的相公,不由笑出声来,她拉住吴氏道:“天也黑了,不如我去整治一座酒席,咱们姐妹好好喝上几盅。” 若是平日里,吴氏惦记家中,定然不允,只是今日看着郭家叔叔几次言语欺压,明里暗里瞧不起女子,等他被两小儿刷了面子,竟然有一种奸人得惩的感觉。 如此大快人心之事,岂能无酒,吴氏痛快的应了下来。 几名妇人下厨,又唤郭志礼和关大宝去割了点熟肉,当真整治出了一桌子酒席,关柳擦了擦双手,往后退去,李氏一怔,拉住她道:“姐姐往哪里去?” 关柳一头雾水:“这不是给郭相公置办的么?” 李氏啐了一口:“休要管他,我们只管自己玩乐!” 在她出嫁以前,经常有各府送了帖子过来,甚么赏春会,品秋宴,打从出了正月就没断过,一直延续到年底,妇人们又不能出门交际,只能在府中取乐,吃点酒席实在不算什么。 关柳满脸错愕,在她的认知里,女人就该守在灶上,若是遇到良人,会把酒菜拨出来一些,那稍差的,也能吃口剩菜。 自己上桌吃饭的机会,可以说相当罕有。 李氏却不管那么多,加上终于压过了郭浩儒一头,心里正畅快着,哪里允许关柳如此扫兴,她单手挽住了关柳,带了几分小女儿娇态的央求道:“好姐姐,就陪妹妹吃上一盅嘛!” 话罢,不容关柳拒绝的,李氏把她推上了上座,单手掐腰,指着一旁的食盒,不容拒绝的吩咐道:“志礼!你和大宝一起,把这个食盒给你爹爹送去,然后就在那里陪着他用饭,不用回来了。” 郭志礼摸了摸鼻子,这是发配边疆了吧! 他认命的拎起食盒,待出了门,又自然的递给了关大宝,关大宝认命的接了过去。 看着两个年长一点的少年走出了客厅,关柳的眼睛都睁圆了,把她们要吃的饭食拨出去一部分给当家的男人,这原本不是女子的待遇么! 莫名的,她心中却觉得舒爽至极,也起了喝酒的兴致。 三个妇人坐了上首,下边围坐了四个小儿,陆大爷从一上桌。那双眼睛就盯准了各色肉菜,什么酱猪蹄,红烧蹄髈,看的陆大爷口水直流。 要说他们陆家条件也不差,就是天天吃这些也没什么,耐不住他老爹总是招惹家里的母老虎,他姆妈对付他老爹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吃素,连带着他也跟着倒霉了。 李氏一说开动。陆大爷的筷子立刻稳稳的伸了出去,夹起一只猪蹄就啃了起来。 梁直提起筷子拨了拨,了无兴趣的放下了筷子,这些东西,在他家里都不屑于去做了。 郭志彬却盯着关秀秀,看她望向什么菜,就给她夹过来,殷勤备至。 梁直百无聊赖的望着二人互动。心中无名火起,好啊,这小表妹虽然泼辣了点,但也不能那么容易就成了你姓郭的了吧。 他捅了捅一旁吃的正欢的陆大爷,陆大爷眼睛睁开,恼怒的瞪了小白脸一眼。爹说有小白脸在的地方就别想安生,果然没错。 梁直朝着郭志彬二人努了一下嘴巴,陆大爷漫不经心的看了过去,随即明白过来,郭大爷这是看上了小母老虎了吧。 不行,作为兄弟,他得拉郭大爷一把。 两个小儿各怀心思,却有着共同的目的,很快勾搭成奸。陆大爷仗着身手灵活。趁着上席的三个妇人不注意,偷摸倒了一碗酒来,又和梁直二人一人取了一碗清水。 二人端着碗,硬是挤入了关秀秀和郭志彬中间。陆大爷举起酒杯:“郭大爷,恭喜你今日战胜梁小儿!” 梁直手一顿,这人怎么说话的,这临时拉来的同伙就是不靠谱。 没等郭志彬说话,关秀秀在一旁恼了:“你们年纪小小,怎就学起大人喝起酒了。” 梁直赶紧把自己的碗送到了关秀秀嘴边:“我们以水代酒,不信你闻闻。” 关秀秀狐疑的看着梁家表哥,当真去嗅了嗅,不由放了心,只觉得三小儿颇为好玩,便也凑趣道:“郭大爷,既然陆大爷敬了你酒,那你就喝了好了。” 美人劝酒,色壮英雄胆,郭志彬豪气顿生,二话不说的夺过了陆大爷手里的碗,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全灌了下来。 陆大爷瞠目结舌的看着郭大爷,半晌回过味来,发现自己的好搭档早已经躲的远远的了,哼,爹爹说的对,小白脸果然不是好东西! 陆棋风也迅速撤离,看的关秀秀满头雾水,回过头来,继续和郭志彬方才的话题:“你那算盘怎么画的那么像?” 郭志彬的酒劲还没上来,只觉得喉咙里一阵火辣,小腹之中如有一团火在烧,他舔了下干裂的双唇,笑嘻嘻的应道:“还不是给你写信,不是每次都要画算盘么,只是题目简单了些,我一下画完算盘,又无事可做,就想着不妨把算盘画的逼真些。” 所以才养成了他先粗粗的画上一个算盘的样子,再细细的勾勒的习惯么? 这么说起来,梁直岂非是作茧自缚,当初可是他执意要跟郭小儿通信讨论术数的。 关秀秀默然,现在的郭志彬和她记忆中的郭志彬越来越不像了,以前的郭志彬在科考一路上一门心思的走到了黑,经典古籍俱都背的磕磕巴巴,哪里还有闲工夫学什么术数。 “秀,秀秀,你,你真好看,嘿嘿嘿嘿——” 关秀秀一怔,转过头去,却见郭志彬白皙的脸上被染上了层层红晕,双眼艳光潋滟,笑嘻嘻的看着她,竟是颇有几分男色。 看到关秀秀看过来,郭志彬脸上笑容更盛,眉飞色舞的道:“我,我一定要娶你做媳妇!” 这小儿方才还结结巴巴,说起话来都变成了大舌头,又一脸呆傻,分明是醉的深了,转眼说起这句话却流利无比,仿若早已经在舌尖转了千百遍,只在这一刻说于她听。 所谓酒后吐真言,便是如此。 原来他从来没有放弃,一直在心里惦记着—— 关秀秀心情复杂至极,却是头一次没有跳起来发脾气,她看着郭志彬一脸的醉态酣然,只会傻兮兮的看着她笑,咬了一咬牙,恼怒的看向一边:“你们谁给他喝酒了!” 陆大爷立刻举起双手叫起了冤枉:“不是你让喝的么?” 陆家家训,惹恼了母老虎要立刻认罪,否则后果很凄惨。 关秀秀瞪向一旁想要溜掉的梁直,恼怒的喊道:“表哥!” 陆大爷心中连呼痛快,小母老虎对上小白脸了,咬死他! 关秀秀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梁直粲然一笑,别人易被梁直这张huā容月貌给欺骗过去,她还不知道如何对付梁大情圣么?! 关秀秀指着已经醉倒桌边的郭志彬道:“表哥,你把他送回房里,给他脱了外衫鞋袜,等下我弄了醒酒汤来,你再亲手喂他吃下。” 梁直眼睛都直了,上次叫他画小舅舅已经极为痛苦,这次还要他这一双举世无双的手去碰一个男子—— 梁直觉得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都毁了。 有木有觉得这章分量分别足?哦呵呵呵~因为这是九千字! 晚上还有加更哦~来吧,妹子们带着粉票勇敢的投入龙大爷的怀抱吧!(未完待续 109 大丈夫能屈能伸(二更195粉) 当日吃完酒,几人就在郭家宿下了,左右郭浩儒也住了房。 第二日醒来,吴氏纳闷的看着外甥,关切的问道:“直儿,你这是怎了—” 梁直满脸惨白,眼睛下有两团青影,倒像是一夜宿醉,反观其他二人,陆大爷红光满面,郭大爷满面红光,映衬的梁直越发憔悴。 梁直真是满腹辛酸泪啊,他没想到小表妹竟然不是开玩笑,居然还派了极为暴力的陆棋风监督他,实在可恶。 李氏也关心了几句,梁直只推说换了床铺没有睡好,李氏便停了他的课,打发他家去,好好休息一日。 吴氏和关柳也随便辞行,带着关秀秀一起回了吴家,吴西顺问明了情况,直接拿了铺子里最好尺头,给关柳扯了几块去,关柳满脸感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姑嫂二人算计着日期,却是当日就赶回了家中,当下着手做起了莹娘的嫁妆,不比关莲莲出嫁时的寒酸,也不比吴东来娶媳妇,她们是男方亲戚,针线上插不了手。 这次可是实打实的做着嫁妆,吴氏索性喊了陈婉儿母女一起,连着关秀秀,加上关柳母女,几个妇人带着小女儿,每日里一起赶工,飞针走线,倒也快活。 吴氏绣完一针,抬起头来,不动声色的在满屋子的女人脸上扫了一圈,脸上显出几分得意来,虽然姑嫂和睦,妯娌相得·可私下里,谁又没个比较之心呢。 陈婉儿身子弱,动上一针都要许久,绣的东西也便精致,她手里此时正帮忙绣着个荷包,是准备莹娘过门后拿来送人的。 关柳母女手艺胜在精细,看的出来,二人平日里没少做那织补的活计,只是到底没见过世面·配色和花样方面差了些。 最后,吴氏的视线落到了关秀秀身上,心中涌起了满满的得意,这一屋子的妇人,包括她自己在内,手上的活计全都不及秀秀。 而秀秀也没有刻意的绣什么,她宛如一只蝴蝶,在几个长辈身边偶尔停留,有那难绣的,或是难以决定配色的地方·都由关秀秀出手,往往只看上一眼,便立刻解决了。 吴氏喜滋滋的想着,下次,就叫郭家相公的徒弟和她家秀秀比试绣工好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到了约定嫁娶的日子,在这之前,关家几兄弟就带着侄子们跑了几趟,把何家的房子修缮了一番,墙壁也粉刷了·窗户也重新糊了纸,莹娘亲手剪了窗花贴上。 知晓那破落户未必死心,关家兄弟有意的把围墙加高了一尺·若是站在门外,一眼根本看不到墙中情形。 一家人都穿的焕然一新,除了关老太太因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没有来以外,连关大嫂都来凑趣了,她吃了教训,如今倒是老实许多,抱着关小小安静的坐着。 莹娘不好意思的给关小小装了一口袋的瓜子和糖果,关大嫂连声谢了。 关山关林兄弟几个奔出村外·一直迎出了半里地·翘起脚看着,当听到锣鼓声响起时·兄弟几人又撒丫子奔回了家中,随便把大门给关死了。 新郎武纬自然无需坐轿·却也骑了匹高头大马来,旁边迎亲的队伍里有关家的长辈,却是被军士们抬起来,一路坐着软轿回来的。 这一队多达百人的送亲队伍立刻引起了何家坝子的人们的注意,只见随着他们的行进,原本还开着的大门一家家的关上了,有那好奇的孩童也被大人扯下了墙头,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仿佛在说明何家族人的态度。 关杨兄弟俱都脸色一沉,这何家族人实在欺人太甚,纵使他们和陆千户有什么梁子,何莹娘也终归是姓何的! 反倒是武纬安慰着他们:“舅舅莫要担心,我们只管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他犹豫了一下,道:“若是我有任务外出,便把岳母和娘子接到军屯中暂居。” 关杨兄弟几个对望一眼,登时都放下心来,秀秀真是给莹娘挑了个好郎君。 到了自家门前,武纬骑在马上,有意的望了一眼周围紧闭的大门,高声道:“锣鼓敲起来,敲的越响,赏钱就越多,咱们今天就要好生阄上一天。” 他话音未落,便有伴当随手抓出一把铜钱,洒在了鼓锣班子前,瞬间,那鼓锣之声齐响,几乎要把头顶的晴天也生生撞出个洞来。 何族长愤懑的睁开眼,等着关紧的房门,他已经身居静室之内,若是昔日,应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才对,现在却还清晰的听到那锣鼓响声,他冷哼一声,道了一声鼠辈,复又合上了眼睛。 关家全员出动,武纬塞荷包塞的手都软了,眼见一只又一只从门下的缝隙中伸出,又不能不给。 终于,大门打开了,武纬摸了摸腰包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红包,暗道侥幸。 待他进了门,看到自己那如花似玉的新娘子,顿时觉得什么都值了。 武纬牵着红色绸带一头,牵着蒙了盖头的莹娘一点点的往前走去,一个嗓门大的伴当充当了司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都喊得十分顺溜,到了夫妻对拜,却突然学起了女子的尖声,惹得堂里堂外一阵哄笑。 武纬看着对面小娘子露在外面的手死死的捉住了绸带一端,手背上渗着一片惨白,登时心疼起来,趁着下拜的功夫,把袖子往下一甩,拢住了二人的手,轻轻的捏了捏小娘子的手,低声道:“莫怕,有我呢。” 那顺滑的小手先是惊吓一样,往回一缩,随即又试探着往前伸了伸,捉住了他一根指头捏了捏。 武纬小腹一热,一股滚烫轰然烧起,让他几乎把持不住,幸好此时伴当闹够了,喊了声礼毕。 武纬小心翼翼的牵着红绸往新房中走去,不时的回头看着何莹娘,只恨手里的红绸太长,若是短一些,不,若是可以直接牵着莹娘的手,就不用担心她会跌倒了。 终于到了洞房之中,那送嫁来的数十兵丁都是素来于他交好的,加上关家的几个小辈,俱都挤在了斗室之中,几无落脚之地。 众人叫喊着揭开盖头,武纬从善如流的拿起了挑杆,轻轻一扬,还没看到新娘那张花容月貌,眼前一片红云飘过,接着手脚俱都被人死死按住。 他又惊又怒,叫了几个兄弟的名字,“你们做什么?!” 关家人亦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尤其是何莹娘,简直是措手不及,她方才娇羞的抬起头来向上一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军士们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武哥,既然是入赘就要有个入赘的样子!” “对,倒插门嘛,怎么能不让人揭了盖头!”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番主意,看着被五花大绑捆了结实的武纬,再看看他头上被蒙上的大红盖头,配合他身着红色新郎袍服的魁梧的身材,真是十分喜感。 关山关林等人俱都不厚道的笑了。 关秀秀憋住笑,捡起了喜杆,递到了表姐手中,笑嘻嘻的道:“既然如此,表姐你就揭一下盖头嘛!” 看到何莹娘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关秀秀凑了过去:“哎呀,我们女子之中,能有几人揭开新郎的盖头呢,怕是公主也没这个福气吧驸马纵然尚了公主,那也是大好男儿,诚如关秀秀所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 何莹娘一排小巧的贝齿在唇边咬了咬,一双细长的眼向下弯了弯,这带笑的小模样看呆了围观的军士们,他们窃窃私语:“艾,武兄倒是娶了一个好媳妇。” “何止啊,千户说了,转过年就给他提成亲兵!” 一干军士纷纷羡慕武纬的好运道的时候,莹娘的手悄然的抬了起来,喜杆从盖头下穿过,轻轻一挑,露出了武纬那张俊朗却又涨红了的脸孔来。 他显然羞愧已极,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地面,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满脸涨红如同虾子。 恰与此时,闻得耳边一声轻哧,武纬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看到小娘子羞羞的别过脸去,嘴角弯弯,眉眼也弯弯,煞是秀气可爱,不由想到,若是她笑上一笑,他再蒙上一次盖头,也算不得什么了。 那一批军士却还没有闹够,径直的把新婚夫妇二人围了起来,把那盖头置于武纬的胯间,七嘴八舌的笑道:“小娘子现在得把这盖头捡起来。 “用手不行,得用口才算数。” 关家人俱都涨红了脸,关秀秀亦是有些恼了,这帮子兵痞大概素日里荤黄不忌,逮着机会更是要作死一番。 何莹娘显然呆住了,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双眼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夫君。 那潸然欲泣的小模样映入武纬眼中,他心中一疼,方才还笑着的小人,转眼就要哭了。 武纬刷的一下站起,抬脚就踹向离他们最近的几人,他下脚又狠又准,那几人捂住胸口连连后退。 砰砰数下声音传来,武纬身上的绳索已经是寸寸截断,他刷的一下拔出腰间长刀,一刀切下,森然道:“退出去,还是兄弟,谁再闹,别管我刀下不认人。” 写了好几对夫妻了哇,你们最喜欢哪一对?哈哈。 110 家贼难防(6000字) 一干军士见武纬并非玩笑的脸,场面一时静止下来,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这小子还真是疼老婆啊!”“算了算了,我们喝酒去!” 一群兵痞一拥而上,环住了武纬,拥着他便向外行去,数十个军士轮流上来敬酒,连原本安排挡酒的两个军士也临阵倒戈,结果武纬醉的一塌糊涂,是被抬着回到新房的。 …… 因关柳这边住不下,当天晚上,关家人便赶着车往家中赶,因是夜路,也不敢走快了,几个兄弟一根旱烟在手里转了几圈,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坐在车上。 幸好已经是夏初,天气凉爽,天上一轮明月映的路上毫纤毕现,关秀秀依偎在吴氏的怀里,在朦胧的月色中半睡半醒,有那么一刹那,她想着,要是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一家人都和和气气的。 她无意识的算起了日子,今年是洪武二十八年,她喃喃的念着这个年份,一下坐直了身体,似乎有什么事情被她遗忘了。 又是这种感觉,每当有什么诀窍之处时,记忆就会有一段变的清晰,关秀秀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那是一种明明知道踏出一步就是青天,偏偏身体如中了魇,动惮不得。 不行,她非得想出来不成,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家里发了水了,接下来该哥哥下场考试了—— 对了,就是这个。 关秀秀一下坐了起来,迷雾尽散,记忆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洪武三十年是大比之年。然后在二十九年的乡试,哥哥和郭家老大一起,都下了场,两个人同时中了举人。 然后姆妈和爹爹欢天喜地的卖了地。筹了银子,送哥哥进京考试,结果哥哥落第了。 郭家老大倒是中了。偏偏这次的科举被人举报了,说什么不公,成绩全部作废,郭家老大硬生生的被折了下来。 转年,太祖皇帝就去了,建文帝登基,不到四年就被自家叔叔抢了皇位。 中间细节她一个小妇人自然不知。但是单单皇位更迭,她还是晓得的。 燕王世子朱高炽也曾经给她讲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时候哥哥考中了反倒不好,前朝的举子。听听,多难听啊。 所以哥哥后来做到头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便像是郭家老大那样的绝顶人物,也只做到了三品。 不若等到了永乐帝的时候,从乡试考起,做官还能长久些。 关秀秀心里盘算着,还有,那几年的兵荒马乱,虽然她不记得是怎样过来的了。应该很是辛苦,若是有银子,还是买些米粮为妙。 …… 一年过去,几个孩子的个子都是抽条般长了起来,其中关秀秀却比郭志彬还高了半头,几乎和大她两岁的梁直。陆棋风一般高。 几人缩在街角里,看着前方的赖汉,关秀秀不放心的问道:“那人可靠么?” 陆大爷挥舞了下拳头:“哼,他敢放小爷的鸽子,小爷揍扁了他!” 郭志彬皱紧眉头,担心的道:“你这么干,被你爹娘发现,可怎么办?” 关秀秀抿了下唇,“还能怎样,我都这么大了,总不能揍我一顿吧?” 话音刚落,便见三小儿齐齐的露出了羡慕的神情,生为女子就是好啊,长大了就不会挨揍了。 关秀秀看着那人从药店里走出,东张西望的寻着他们的身影,登时大为放心,抬脚便把陆棋风踹了出去,待陆棋风提着一兜巴豆回来,恼怒的道:“为什么又是我!” 关秀秀眉毛扬起,指着郭志彬和梁直道:“郭家和我家是世交,梁直是我表哥,一旦事发,我姆妈是会找上他们的门的。” 但是陆千户的门,吴氏可不敢打杀上去。 梁直和陆大爷对望一眼,齐齐的往旁边退了一步,这小母老虎已经彻底的成精了,一天比一天厉害。 关秀秀看了眼梁直,径直问道:“叫你买的米粮可都采购好了?” 梁直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笑眯眯的道:“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陆大爷忍不住发问道:“你给亲哥哥下巴豆,又买上这许多粮食做什么?” 关秀秀瞥了他一眼:“我乐意。” “你乐——”陆大爷生生的被噎死在了嘴巴里,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早知道这小母老虎什么德行,自己还犯贱往前凑,得了,卸了磨又被杀了一次。 关秀秀抽出手帕,正要把那一小包巴豆仔细包好,郭志彬突然开口道:“把这个也给我一点。” 关秀秀狐疑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郭志彬理所当然的道:“你给你哥哥下药,我当然也要给我哥哥下药。” 这厮,真是心狠手辣啊,梁直和陆大爷冷汗直冒,齐齐的又退了一步。 关秀秀却喜滋滋的分了一半给郭志彬,又小心的叮嘱了他用法用量——千万不能多放,多放会死人的! 和几个小儿分手,关秀秀进了门,又是一副乖巧模样,偎依在外祖母怀里,看着哥哥被几个长辈围住,一个个激动无比,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啊。 关大宝看着妹子刚进来,满头汗水,赶紧倒了杯茶过去,关秀秀笑嘻嘻的接过去了,关大宝故意板起脸,不满的抱怨道:“哥哥明天就要下场考试了,你也不说两句吉祥话来听听。” 关秀秀扬起头,小嘴一咧,露出了两个梨涡,脆生生的喊道:“祝哥哥金榜题名,娶得美娇娘。” 话音一落,满屋子的大人都笑了,关大宝则是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后。后面那句,还是不,不要了吧。” 吴西顺一拍外甥的肩膀,哈哈大笑:“怎么能不要了呢。等你进士及第,看上哪家千金,舅舅亲自去给你保媒!” 关大宝的脸皮更红。少年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梁直口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想到关秀秀的袖子里还藏着半包巴豆,竟然面不改色的对关大宝说出那等话来,真不知道等关大宝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心情。 梁大公子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早就识破了表妹的真面目,怕是也只有郭志彬消受的了这等美人恩了。 …… 李氏举着一件藏青长衫看着郭浩儒道:“这件如何?” 郭浩儒认真的打量了两眼。笑道:“全听娘子的。” 李氏便把袍子放入了包袱里,这两年家中境况好了许多,尤其是梁家给的束脩,基本管了一家四口一年的大小衣裳。 李氏收拾好包袱,叹了口气道:“关家两口子还真是信任你。都不说陪着儿子下场——” 哪怕是在她娘家那样的门第,子弟下场考试也是一家的大事,妇孺就在家里守着,老爷们是要在周边的茶馆客栈里包了地方陪着的。 郭浩儒想到关家夫妻,不由笑了起来:“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他们哪有时间——” 李氏接话道:“是啊,连秀秀都没时间照顾,送到吴家布庄来了。” 郭浩儒一愣,怪不得小儿子这两天又淘气了。一到下学的时候就跑的没影,原来是关家的那位大小姐来了。 李氏犹豫再三,向着窗外瞄了几眼,压低了声音问道:“相公,你跟我说老实话,大宝和志礼考中的机会有多大?” 郭浩儒沉吟片刻。谨慎的答道:“凌云底子扎实,头场考试,若是遇到个严谨的座师,许会过了,进士是不行的。” 李氏心中一松,随即又追问道:“志礼呢?” 郭浩儒眉头渐渐皱起:“志礼聪明机巧,考试是无妨,只是怕遇到个严谨的座师——” 李氏明白了,得了,郭浩儒的这两个爱徒还互补上了,反正总有人能考上,她登时放了心。 李氏顺手倒了两盏茶,递给了郭浩儒一杯,自己在旁边坐下了,松松的舒了口气,抬起拳头捶了捶肩膀,片刻后,一只修长的大手代替了她柔细的手,不轻不重的按压着。 李氏舒服的几乎呻吟出声,她闭上眼,享受着相公的伺候,半晌,唇角带起一抹笑容:“咱们也是老夫老妻了,依我看,等志礼这次考完,不妨就向郭家下定——” 郭浩儒手一顿:“你想把老**出家门,还是母子反目成仇?” 李氏的手在他的大手上重重一拍:“打什么茬,你明明知道我是给志彬提亲的。” 她顿了一下,叹气道:“我也看出来了,志彬这孩子,不是个读书的苗子,不如他早点成家,秀秀倒是个能理事的。” 郭浩儒沉默半晌,手指重新动了起来,低低的道:“委屈你了。” 李氏又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呢,我还庆幸着呢,若是你们家还是原来那样,志彬不得活活愁死了。” 郭浩儒一下一下的捏着,手下的肌肤顺滑,渐渐有些心猿意马,他张开口,声音比往日里低沉许多:“娘子,彬哥儿也大了,咱们不如再生个女儿?” 话音未落,一阵大呼小叫由远及近,李氏镇定的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襟,看着呆若木鸡的相公道:“我喊了凌云过来,给你们饯行。” 郭浩儒悲愤交加,饯行,难道不应该是早点熄灯上床么!**苦短,秋宵也是一样苦短啊! 到了吃饭的时候,郭家夫妻做了上首,下面依次坐着郭志礼和关凌云,再往下是四个小儿。 郭浩儒心中有气,看着关大宝不如往日亲切,他杯子一放:“凌云啊,明日就要去保定府了,你要不要敬为师一杯?” 关大宝赶紧站了起来,执起酒壶,恭敬的倒了一杯,认真的敬了,郭浩儒一杯酒下肚,看着身边明眸皓齿的娘子,火气更盛,他眼睛一瞄。看向几个小儿:“你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不敬一下兄长么?” 关秀秀立刻在桌子下踹了踹几人的腿,这几个都成了精的猴崽子,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纷纷站了起来: “祝哥哥们金榜题名!” “祝哥哥们进士及第!” “祝哥哥们都当大官!” 这最后一句话一出来,屋中一默,几人纷纷抬头望去。待看清楚出自陆小儿之口时,便理所当然的别过脸去,气的陆大爷直跳脚,这是**裸的蔑视啊! 关秀秀最后一个站起,“祝哥哥们连中三元!” 郭志礼和关大宝少年得志,如今也不过年方十四,听了这些吉祥话。未免也有些飘飘然,来者不拒的一杯接一杯干了下去。 关秀秀乘胜追击:“哥哥们此去一定马到成功!” “必将蟾宫折桂!”“状元游街!” 一句又一句的吉祥话,简直跟不要钱一样倾洒而出,关大宝和郭志礼二人招架不及,那酒便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 李氏眉头微皱。那几个小儿因年纪尚小,还不许喝酒,是以水代酒敬的两位兄长,看着关大宝和郭志礼二人满面殷红,她忍不住要开口阻止。 郭浩儒正看着小儿们帮自己出气,反正到了保定府后,先租住一家客栈,要整休个四五日才下场考试,只是今日若是宿醉。明日里路上怕是难受的紧,却正合了他的心愿,谁叫他们耽误了他郭家千金出生的大事。 见到李氏要开口,郭浩儒立刻抬起杯子,温柔的道:“这几年多亏娘子持家有方,为夫敬娘子一杯。” 在孩子们面前。李氏从不会拂了郭浩儒的面子,她举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郭浩儒立刻又道:“等我出门,家里就劳烦娘子了。” 李氏只得把刚放下的酒杯又举到唇边。 于是,上首郭浩儒哄骗着李氏,下首四个小儿轮番上阵,把郭志礼和关大宝灌了一肚子酒水,乃至到了后来,他们已是词穷,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哥哥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哥哥们白头偕老比翼齐飞!” 梁大公子和陆大爷都傻了眼,一脸惊恐的看着关秀秀,这厮简直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了,连洞房一刻值千金都冒出来了,偏偏关大宝和郭志礼都醉眼惺忪,竟然还连声叫好,一干而尽! 关秀秀如此方相信两个兄长是真的醉了,那郭志礼素来善于伪装也就罢了,自家哥哥她可是清楚的很,听到什么天作之合的话还不立时瞪大眼睛,羞恼交加。 她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被郭家叔叔哄骗的醉态可掬的婶婶,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关秀秀溜下凳子,半晌,提了一壶热茶进来,给郭志礼和关大宝一人倒了一盏,劝道:“哥哥,喝杯醒酒茶吧!” 关大宝双眼模糊,却还勉强认得出自家妹子,当下笑嘻嘻的接过去,伸出巴掌,在身边的郭志礼肩头狠狠的拍了两下:“志礼兄,我早说了吧,我这妹子乖巧懂事,聪明伶俐,乃是上上的媳妇人选,你还犹豫什么呢!” 话一出口,满座皆惊。 梁直和陆棋风第一次有了默契,齐刷刷的看向了郭志彬,这大舅哥一直想把心上人推给他亲哥啊! 郭志彬两道秀气的眉毛一点点的皱了起来,片刻之后,他起身到了关秀秀身后,不由分说的拎起了茶壶,在郭志礼和关大宝刚放下的茶杯里添了新茶,笑眯眯的道:“两位兄长醉的狠了,还是多来一盅解酒茶吧!” 看着郭志礼和关大宝不疑有他的举起茶杯,梁大公子和陆大爷对望一眼,脑海中诡异的浮现了同样的四个大字,天作之合!关秀秀和郭志彬二獠绝对是天生一对啊! 李氏又吃了半杯酒,她和旁人不一样,旁人喝酒是越喝越少,她起先谨慎,只肯抿上一口,待到醉意渐浓,反倒大口的吃了起来,郭浩儒甚是爱她如此模样,手下的酒壶就没停过。 李氏歪着头,接过了郭浩儒刚填满的酒盅,露出了两个梨涡,笑嘻嘻的伸出手,摸着他的脸,笑嘻嘻的道:“相公。你生的可真是好看!” 郭浩儒身体一僵,知道李氏这是真的醉了,他单手撑起李氏,对着几个小儿吩咐道:“酒席且放在这边。你们把两个哥哥扶回房中,自去休息。” 几个小儿僵硬的点了点头,关秀秀张大嘴巴看着被郭家叔叔搀扶走的婶婶。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原来根在这里了,怪不得郭志彬一醉了就是那般德行! 回过神来,关秀秀立刻指挥着三人把郭志礼和关大宝分别搬回了房中,待几人回转了来,关秀秀已经倒了几杯凉茶,往几人面前一推:“喝!” 几人自然知道这茶水中放了什么。梁直睁圆了眼睛,陆大爷干脆的被吓得口吃起来:“你,你要干嘛!” 郭志彬拿起杯子,二话不说的灌了一杯下去,陆大爷心中疯狂呐喊。这小子疯了,疯了,怕是关秀秀叫他去死,他也毫不犹豫吧! 梁直亦是冷汗直流,他就纳了闷了,这秀秀表妹也不是生的天香国色,怎么郭家小儿就如此执着。 关秀秀端起了一个杯子,扫了一眼两小儿,慢吞吞的吃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道:“你们不喝,明日早上,哥哥们拉肚子,我和郭志彬也拉肚子,那这药可就成了你们下的了。” 她神色轻松,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如此明媚大家不如一起去放风筝:“陆少爷素来顽皮。梁大公子也喜好捉弄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话音未落,陆少爷和梁大公子一人捉了一杯茶盅,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 李氏抱着关秀秀,十分惭愧的看着吴氏:“真是对不住了,孩子们都吃坏了肚子——” 说着,李氏哽咽了起来,她怎也想不到,自己好心操办一次宴席,怎变成了这副样子,几个孩子全都坏了肚子不说,郭志礼和关大宝二人最为严重,那人就没离开过茅坑,家里的两个蹲位,一人占了一个。 又在树下临时挖了几个坑,给几个小儿使用,关秀秀因是女孩,便独自霸占了马桶。 吴氏赶紧安慰她:“哎呀,小孩子这不是很正常么,秀秀在家还不是三五日的闹肚子!” 李氏抽了下鼻子,缓缓的流下两行泪,本就白皙的肌肤越发吹弹可破,带着楚楚动人的韵味,连同为女子的吴氏也看的呆了。 “只是耽误了孩子们下场,我心中过意不去!”李氏抽噎着说出了最大的歉意。 被她抱在怀里的关秀秀颇有几分愧疚,伸出小手轻轻的在李氏脸上擦了擦,李氏心中一暖,真是个好孩子。 吴氏笑了:“哎呀,原来是这个啊,这有啥子好担心的么,大宝今年才十四,我记得,礼哥儿和他同岁是不?就算考中了,难不成衙门里还能给他们个大官当当?” 吴氏吃吃的笑了起来:“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哪里有十四岁的县令的。” 在这妇人眼中,县令便是极大的官了。 李氏一怔,对哦,相公先前也说了,这次不过是让孩子们练练胆子,过与不过都是次要的。 说白了,其实就是两家人的出身决定了看问题的角度不同,郭家满门进士,早晚都能中进士,比的自然就是中进士的年纪,越小就越厉害。 而对于吴氏来说,不管是啥,能考出来就很厉害了,若是能当个七品知县,那真是祖坟冒了老粗的青烟了。 李氏的情绪一下缓和过来,破涕为笑,自己擦着眼泪道:“还是姐姐看事情通透明白,孩子们是还小着呢。” 郭浩儒一身藏青长袍,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面前的松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只是他手上的一摞手纸,还有树下面挨着排的三个小屁股墩子颇有些大煞风景。 郭浩儒满脸无奈,他现在已经可以从屁股的颜色上判断三个小儿了,最黑的自然是陆家少爷,那白白净净的则是梁家的公子,咳咳,另外一个有了羞耻之心,知晓用衣服襟子挡住大半个屁股的则是他郭某人的爱子。 幸好他离的远,没听到三个小儿的嘀嘀咕咕,伴随着噗噗噗的声音,谈性正欢: “郭大爷,你以后要是做生意一定要找我,我梁大爷保证提携你!” “要是有人闹事,就跟我说,进货啥的我都派手下跟着。” 陆大爷和梁公子难得统一了口径,只盼着郭小儿早日发家致富,盖起个三进的大宅子,叫那姓关的小娘子以后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宅妇人。 额,说一下三月的更新,每天保底两更,打赏满一百加更一次。 然后这个月的粉票加更到了195票,大概还欠了四章,打赏欠了两章加更,其中打赏不足百的部分自动滚入下个月的统计中。ps,不要觉得更的少哦,渣渣这个月加更15次,基本隔天就加更一次啦。 因为剧情到了关键时刻,追上历史的大车轱辘了,我得整理下思路,所以过两天开始补加更,欠的六更,会在三月结束前全部补上,谢谢大家的支持……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111 郭家子弟(6000字) 送走完又一批来谢师的弟子家人,郭浩儒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萧瑟的往里走,抬头看到李氏傍着门口,对着他浅浅笑着,心中抑郁稍解,紧走几步,上前道:“外面冷,娘子怎出来了。” 李氏顺从的任由郭浩儒扶着自己的肩,二人转回了书房之中,郭浩儒一眼看到了书桌上放置的一壶小酒和两碟酒菜,不由一怔。 李氏迈前两步,提起酒壶,袖子往下一落,露出了半截莹臂,亲手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郭浩儒:“我知夫君心中苦闷,所以特来红袖添香了。” 郭浩儒被李氏逗乐,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和李氏的酒杯轻轻一碰,二人视线相交,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届学子成绩甚好,安肃县城参加乡试的童生中,倒有七八人中了举,举县轰动,要知道整个保定府也就数十名而已,安肃县城就占了近三分之一。 作为这些新出炉的举子的座师,郭浩儒可以说出尽了风头,知县宴请,城中大户宴请,更不用替那必请的谢师宴了,郭浩儒吃了这么多酒,却是越吃越不痛快。 谁想的到今年批考如此的松,按照郭浩儒的判断,无论是郭志礼还是关大宝,都可以下场拿个举人回来。 到时候可就不是八人中举,而是十人了!最关键的,这两个才是他最用心教的! 郭志礼自不用说,从三岁启蒙开始,就是他手把手教大的。自幼熟读经史子集,又素来聪明伶俐,当得起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八字。 便是关大宝,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做出的诗词灵性不及长子,却胜在稳重。 偏偏就因为一次腹泻耽误了至少三年的前程,怎么能不让郭浩儒捶胸顿足! 偏偏始作俑者还是他家娘子。他火也发不得,只能自己憋着,于是吃酒之时,郭先生是来者不拒,倒是在满城大户中博了个爽快的美名。 李氏与他多年夫妻,如何看不出郭浩儒的这一番小心思。 今日是那最后一个中举者的家人,送走了。李氏便亲自下厨烧了两个小菜,斟上酒,虽然没有把歉意说出口,郭浩儒却已经明了了,心中那股闷气不自觉的消散掉了。 郭浩儒深深的呼出一口长气:“罢了。祖父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我也算秉承祖训了,虽然比不得那做了太孙侍讲的方师叔,却也称得上小有所成了。” 李氏暗叹口气,走到今天这一步,相公终究还是气难平,一门心思想着大儿考回应天府,为郭家争一口气。却因那一次食坏了肚子,生生的又拖了三年。 只是她偶尔想起,也觉得奇怪,为何几名小儿腹泻不止,她和相公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呢,只是这等奇怪事情也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最终归咎于小儿体弱的缘故,并未深究。 李氏发怔间,郭浩儒拿起酒壶了一小杯,看着外面的冬色,喃喃道:“娘子,今年乡试已毕,县学又要放一长假,不如我们去乡下居住过年,权当散心吧。” 李氏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了下来:“也好,和关家一起,也热闹许多。” …… 旧历过年守岁,都要在自己家中过,因关家已经分家,纵然和兄长胞弟同居一村,关槐还是带着妻子儿女在家中度过。 八仙桌上摆着给祖宗们敬献的整鸡整鸭,关秀秀一边擦拭着桌角,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向吴氏:“姆妈,这全村的人都给老关家的祖宗上供,祖宗们还不得撑坏了啊!” 吴氏连呸几口,骂道:“休要乱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胡言乱语!” 关秀秀撇了撇嘴巴,闷头擦拭起了桌子腿。 一阵寒风裹着两个人冲了进来,吴氏抬起头,赶紧拿起手里的鸡毛掸子,给他们掸掉身上的浮雪,笑道:“礼哥儿,彬哥儿怎么来了。” 郭志礼嗓子近日变的粗嘎起来,便不大爱说话,只微笑着踹了踹弟弟,郭志彬立刻举起手里的年货道:“又有弟子不远千里给我们家送鹅毛了,姆妈让我给伯娘也送一份。” 吴氏伸手接过,笑开了花:“哎呀,你爹爹这教书先生当的真是好呢。” 想当年,郭家落户关家村的第一年,过年吃的白面饺子,还是关槐家赞助的,转眼人家就富裕起来了,怕是过两年,还要置产置地呢。 吴氏看着小女儿,觉得嫁给郭家也不错,郭家相公如今可是大大的有名了,过年的时候,她在娘家的铺子里帮忙走货,进入县城里的大户人家,谁不知道安肃出了个郭桃李! 也是她那兄弟会做生意,那些生员下场的时候,俱都做了一身衣服相送,现在可不就有了举子袍的美名,连带着布料也卖的脱销。 郭家有名又有财,在这地界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人家了,听说早就有媒婆上门了,只不过为的都是郭家老大,却都被李氏轻描淡写的以孩子还小给挡了回去。 便是吴氏,也看出了端倪,这郭家长媳,李氏怕是要找个出类拔萃的。 郭家老二的光芒被兄长掩盖着,一时还看不出什么,等到他长开了,若是有个学知爹爹,举人哥哥,再加上自己生的也不差,那媒人还不踩平了郭家门槛。 吴氏眼珠一转,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站到她身边的关秀秀手里,吩咐道:“去,泡壶茶给你郭家哥哥们。” 关秀秀撇了撇嘴,也不知怎地,吴氏近来越来越爱使唤她了,尤其在人前,似乎迫不及待的向所有认识的人宣布,我们家闺女可乖了,快点来下聘吧。 关秀秀叹了口气。没等她迈开腿,一只手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茶壶,带着薄茧的指肚从她手背上划过,少年闷闷的道:“我去吧。” 关秀秀眉毛扬起。看着郭志彬走在了她前面,这两年少年的个子也有了起色,只是终究还没有她高。这让关秀秀颇为得意。 仿佛知道关秀秀心中所想,郭志彬的腰杆往上又挺了挺,那个子似乎一下又拔高了少许。 吴氏又把关大宝唤了出来,看着他和郭志礼互相见礼,并肩坐在一起讨论起了功课,便自顾的忙去了。 “听说这次考中的八个人,有四个已经上路了。”郭志礼话锋一转。说起了那几个举子。 若是要赶上明年的春闱,一路舟车劳顿的,也差不多该走了。 关大宝脸上颇有几分惆怅,少年人的美梦无非是金榜题名,他朦朦胧胧的还记得那一日。弟弟妹妹们敬酒时所说的话,什么连中三元,什么蟾宫折桂,什么白头偕老—— 他一怔,怎么会有白头偕老,猛地甩了甩头,一定是最近太用功,都出现幻觉了。 郭志礼浅淡的眉毛动了动,低声道:“其实。皇上年事已高,他们这个时候得中,也未必是好事。” 关大宝睁大了眼睛,满脸张口,结结巴巴的正要说话:“你——” 身后哐当一声,郭志彬急急的问道:“秀秀。你没烫到吧!” 关秀秀半张小嘴,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郭志礼,这个家伙,这么小的年纪,居然预测到了之后不久的历史大势! 她到了今日,才对这个大伯哥心服口服,怪不得能在自家境况那么差的情况下,还能一路升到三品大员的位置。 郭志礼探究的在关秀秀脸上扫了两眼,这个小丫头似乎听到了什么,看样子似乎也听懂了,随即他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不大可能吧。 关秀秀很快从震惊中醒来,漫不经心的弯下身子,去拣那茶壶碎片,耳边却传来了郭志彬满是惆怅的低语:“你果然也觉得我大哥更好。” 关秀秀的指尖一顿,知道郭志彬看到她方才对郭志礼的长时间注视而起了疑心,这样也好,她想着,大家都大了,若是郭志彬就此死心,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为何,心中有一点点钝痛。 关秀秀嗖的缩回手,看着指尖冒出的一点血珠,没等她有所反应,郭志彬已经一口吞下了她的食指,那一双粉色的薄唇轻轻吸允着,脸上满是担心。 关大宝和郭志礼都看呆了,关大宝怒了,有在别人的嫡亲哥哥面前非礼人家的亲妹子的么! 可他忘了,非礼他亲妹子的那人的亲哥哥就在他旁边,没等他有所反应,郭志礼先出手了,他脸色阴沉,一把捉住了自家小弟的衣领,把他拽了过来:“平日里怎么教你的,非礼勿为你都忘了么!” 他死死的捉住弟弟,对一旁脸色不善的关大宝满是歉意的道:“愚弟不才,我这就带回家好生教育。” 话罢,他不带关大宝应声,直接拖着郭志彬往外走去,这个蠢货,要不是他反应机敏,怕是要被关大宝那个耿直的家伙一顿好揍了。 待出了关家大门,郭志彬才反应过来,他猛然向上窜起,扯着脖子喊道:“秀秀,我会对你负责的!” 关大宝的脸彻底的黑了,打定主意,以后叫姓郭的小儿离自家妹子远一点。 关秀秀倒是没有关大宝那般在意,毕竟前世她和郭志彬为结发夫妻,再尴尬的事情也做过了,她怔怔的望着自己竖起的手指,那被郭小儿舔过的地方还有些发痒。 她猛然缩回手指,在衣襟上狠狠的蹭了两下,该死,她刚才就该扇郭志彬一巴掌的。 …… 今年的新年比较晚,过了年,天气就转暖了,郭浩儒再不情愿,也得结束他在乡下的悠闲生活,回到城中继续他的教职。 再一次挥了挥手,看着关家两口子的身影逐渐变小,郭浩儒奇怪的看了一眼小儿子,郭志彬依然伸长了脖子巴巴的望着,他不由问道:“彬哥儿这是怎么了?” 郭志礼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的道:“吃饱了撑的。” 郭浩儒:“……” 一旁的李氏皱了皱眉,随口道:“不过秀秀这孩子倒是没见几次。不是去她大伯家了,就是去她三叔家了。” 话一出口,便发现自家小儿的嘴角又耷拉下去三分,李氏顿时有些了悟。怕是小儿不知怎地又得罪了秀秀那丫头,她也不说破,浅笑道:“等我回去捎封书信给她。” 话音未落。便见小儿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李氏暗叹,这个儿子真是折在关家那丫头的手里了,瞧着情根深种的模样,怕是没到非君不娶的地步也差不多了。 回到了家中,郭浩儒自去坐馆,李氏又使人通了口信给梁直。每日里在家中教学不提。 转眼又过去两月,李氏正在教导梁直绘制山水风景,只是梁直总也不得法,李氏不免有些暴躁时,郭浩儒急匆匆的进了院子。激动的叫道:“娘子,大事,大事!” 李氏抬起头,看到郭浩儒满脸涨红,气喘不匀,显然是奔走过急所致,不由对着梁直吩咐道:“你且先自己画着。” 梁直愁眉苦脸的应了,待李氏走了,自己看着手下的水墨山水。眉毛一扬,喃喃自语道:“如此风光,怎能没有美人泛舟其上?” 一边说,一边自己在画了一半的山水图上加了一只小舟,又三笔两笔勾勒出了一个妙龄少女,虽然只有侧影。却也能看出神采飞扬,姿容出众。 梁直看着画上美人,越看越喜,笔尖沾着墨水,一边看着舟上美女,一边添加着周遭的湖光山色,不知不觉,那画却被他完成大半。 李氏还是第一次见到相公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哪怕是当年被迫离开京中家中,郭浩儒也是背着双手,慢慢的踱着步子过来,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娘子,收拾行囊,为夫带你去看看京外的风光。” 她轻轻提起了茶壶,倒了杯温茶放到了郭浩儒面前,轻声道:“先喝杯茶再说。” 郭浩儒一怔,随即自己也意识到了激动过头,他接过茶盅,一干而尽,却依然难以压制住兴奋之情,扬起头,他的双眼闪亮:“娘子,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这一批举子的会试成绩全部作废!” 李氏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她因家中关系,对朝廷的各种政策皆有所了解,三十年前,洪武皇帝刚刚建国的时候,求贤若渴,但凡过了考试的,一律委以高官。 但是很快,洪武帝发现这些书生出身的官员缺乏实干能力,也就是俗称的纸上谈兵,便取消了科举取士的制度,而采用了举荐入官的法子。 直到中期,才恢复了科考,三年一试渐成定式,从那以后,一直沿袭下来,可以说,这就是国本。 李氏实在想象不出,会有什么事情,竟然动摇了国本。 只是洪武皇帝反复不定,说不准就找了个什么由子把人的九族都株连了,想到这里,李氏神色一黯。 郭浩儒哪里想的到李氏的心思变化如此之多,看她神色黯淡,以为被自己吓到,不敢再卖关子,拍了拍妻子的手,方道:“这一次会试之中,所取五十一名,全部为南方人!” 李氏一下回过神来,反手捉住了郭浩儒的手,满是惊诧和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全部是南方人?!” 从元一代开始,北方久经战乱,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们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谁会想着保护书籍,留下文明的种子,也因此,大明开朝以来,南方士子便一直远远的多于北方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一期进士中,南方人都比北方人多,换句话说,官员之中,南方人的比例要远远的大于北方人。 这些人在为官的时候,必然不可遏止的倾向于自己的家乡,若是有减赋,修堤建渠的好处,自然而然的会优先想到南地。 北方士子原本就诟病已久,只是洪武帝治朝严谨,科举考试公正严明,他们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这一次,居然五十一名进士全部都是南方人! 哪怕距离应天千里之遥,李氏也可以想象的到,北方士子。必然反了! 看到妻子从震惊到片刻的迷惘,乃至于转眼间眼神清明,便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郭浩儒大是兴奋。“圣上已经责令重新策试了!” 李氏喃喃道:“按照那位的脾气,岂非这一次全部都要从北方取士了?” 郭浩儒难以压制住自己的兴奋,他满面潮红的道:“娘子也如此看?!” 李氏瞄了一眼兴奋的郭浩儒。不以为然的道:“相公何必如此高兴,志礼和大宝又没有下场考试。” 郭浩儒一怔,马上开口道:“娘子还不明白么,有了这一遭,以后再取士子必然不敢如此不公,北方人的录取比例一定会大大增加,甚至于——” 李氏愣了下。追问道:“甚至什么?” 纵然此时屋中只有他和李氏二人,郭浩儒还是谨慎的向着窗外扫了一眼,方悄声道:“南北分考。” 南北分考,南人北人分开考试,分开录取。如此一来,北人的录取比例自然大大增加。 李氏的黛眉缓缓的皱了起来:“只怕南人不允。” 是啊,怎会答应这种荒诞的事情呢,明明都是十年苦读,偏偏一方读书的人少,就更容易考中一些。 李氏轻轻叹了口气,郭浩儒的眉毛扬起,眉飞色舞的道:“娘子,对我们来说。可是大喜啊,你莫忘了,我们的户籍,已经更改于此了!” 更改到了安肃县城,意味着郭家,已经是北人了! 原本变更祖籍。如此沉闷的事情,竟然也会峰回路转,有这么一遭好处! 李氏怔怔的看着郭浩儒,半晌,脸上浮现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相公在这边陲之地呆了几年,连志气也消磨掉了么?” 郭浩儒一愣,李氏这句话仿佛一道利刃从天而降,直接把他劈成了两半,他一下从梦中惊醒,随即面色刷的一下惨白,惨淡的让人不忍瞩目,他两眼发直,仿佛透过了李氏,看到了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他的祖父,曾经屹立于文人之巅,便是皇上也要礼敬三分,天下士子无不以出自郭门为幸。 如同一把铁锤重重的捶打在了郭浩儒的心口,他低下头去,半晌,喃喃道:“是啊,怎会如此了呢——” 昔日里,郭家子弟求的不是进士子弟,而是连中三元笑傲同僚,唯有如此,才值得在族志上书上一笔。 都说文无第一,可郭家子弟,从不怕与人比,只怕比的人不够多! 李氏露出几分不忍,只是方才郭浩儒高兴过头,此等投机取巧之事,还是扼杀在源头为妙,以免成了家中传统祸害子孙。 郭浩儒的手哆嗦着摸向了茶盅,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当茶杯放下时,他抬起头,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唇角勾起,一如以往的温文尔雅,淡笑道:“娘子所言甚是,是我着相了。” 李氏看着他,仿佛岁月并未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依然是当年意气风发的郭探花,甚至才胜状元一头,不过因为年少俊秀,而被御笔钦点了探花。 郭浩儒长身而起,对着李氏微微一笑:“那为夫这便去了。” 下一秒,他潇洒转身的姿势却受到了半开的房门的围追堵截,揉着额头,郭探花匆匆而去,那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狼狈。 李氏扑哧一笑,这人啊,也不像是表面上这么风淡云轻,就像是当年洞房,若不是进入时的屡败屡战,她还真被他唬住了,以为郭探花久经风月,早已经阅尽千帆——谁让他解衣带如此的快! 郭志礼面上平静如常,脚下却连踩了三下,关大宝不得不向着郭大少附耳过去,郭志礼低声道:“我爹爹这是抽的什么风,怎么课业一下加重了三倍!” 关大宝愁眉苦脸:“许是房中不顺?” 这二人年纪渐长,已经逐渐知晓男女之事,郭志礼摇了摇头,父亲已经很久没有睡书房了。 恰在此时,二人的小动作引起了郭浩儒的注意,他双眼眯起,冷冷的道:“你们两个,功课再加三成!” 郭家子弟,必然要比旁人都要用功十倍! 本章涉及到了洪武末期的南北榜案,这个案子虽然不是明初三大案之一,却是影响最为深远的案子,从明朝一路扫过清朝,直到今天还在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为什么大家都想进帝都,你们懂的。 112 计中计(6000字) 洪武三十年六月,皇上亲自重新主考,重新选了一批进士,这一批共录取六十一人,全部为北方人,和前一榜有所区别,又称为北榜。 郭浩儒慢慢的饮着杯中清酒,看着李氏叹了口气道:“娘子果然神机妙算,这一榜却是全部为北方人占了。” 李氏夹起一块带着透明劲头的牛肉至郭浩儒面前的碟子里,浅笑道:“皇上年纪越大,这脾气也越发厉害了,当真是半点吃不得亏。”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和小孩子一样,总喜欢和旁人对着干,前一科的主考取了五十一人,全部为南方人,朱元璋就偏偏比上一科多取十人,又全部为北方人。 郭浩儒沉默下去,他夫妻二人流落至这苦寒之地已经十余载,这十多年,足够一个小儿成长为皇太孙,当初出来时,便和所有的亲友都断了联系,现在京中的风向,他们却是如同盲人摸象了。 只能通过昔日对皇上的了解,来揣度一二。 郭浩儒给李氏斟满了酒杯,又给自己倒上,笑道:“如此也好,这些日子我对他们要求严厉,两个孩子的学问越发精进了,若是两年后的大比,却是有了七八分把握了。” 李氏和郭浩儒心意相通,对荣华虽不留恋,却不愿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流落在外,二人相视一笑,心中不约而同的算了起来,两年后,就是洪武三十二年了。 只是他们想的虽好。事情却不按照他们预想的进行,洪武帝没有熬过他在位的三十一年,在南北榜事件的第二年的闰五月,朱元璋病逝。庙号太祖皇帝。 郭浩儒着了一身素袍,慢悠悠的穿过自家的大门,在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松前站下。仰头望着亭亭冠盖,沉吟许久。 李氏从窗户里看到了,不免纳闷,待他呆站半晌不动,终于忍不住唤道:“相公,蚊子已经食饱了,你还是回来吧。” 郭浩儒哑然失笑。迈步向着屋中走来,他站定门口,阳光从他身后射入门中,恰好为他渡上了一层金边,如梦似幻。 李氏看着他。不免有些痴了,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三甲游街的壮举。 郭浩儒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李氏的动作,直到李氏再三呼叫,才回过神来,他抬起手,另外一只手伸入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递到了李氏面前。 李氏皱眉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从他们搬到这苦寒之地,便和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断了联系,这信件,又是从何而来? 李氏接过信,只看了一眼信封提名。便是一怔,竟然是他! 她随即展信,匆匆浏览一遍后,满是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了郭浩儒:“相公,这?” 郭浩儒缓缓点头,信中内容他早已经倒背如流,此时不由沉声道:“没错,希直盼我回朝为国效命,当今仁慈宽厚,堪为明君,已经选用了一批饱读史书之辈,准备大展宏图。” 李氏自幼在那种环境长大,心思却又重了三分,她皱眉道:“可是他说愿将圣上侍读的身份拱手相让,这个,是不是有些过了?” 谁不知道皇上已经登基,便不会再拜任何人为师,侍读学者,名为伴读,实为天子座师,身份极高,地位极重。 郭浩儒徐徐的吐出一口长气,苦笑起来:“希直真是一片赤诚,他怕是希望借此洗清祖父身上的污名。” 李氏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若是郭浩儒成为了天子侍读,那就等于为郭家正名,纵然前案不得翻转,郭家,也可以一雪前耻了。 李氏沉默半晌,缓缓点头:“希直倒是一片侠骨丹心。”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郭浩儒:“相公,有什么打算?” 郭浩儒直直的望着发妻,眼中的挣扎犹豫毫无保留的流露了出来,这的确是最快的给郭家正名的方法,事关祖辈声名,他根本无法拒绝。 李氏别过脸去:“相公已经决定了,那就早点上路吧。” 郭浩儒伸出手,在李氏细嫩的脸颊上摩挲着,声音低沉沙哑:“你等我安定下来,就来接你们母女。” 李氏慢慢的点了点头,伸手捉住了郭浩儒的大手,把自己的脸主动的贴了上去,二人之间越发的亲密无间,她柔声道:“夫君,无论此去如何,我都和你共同承担。” 方孝孺虽然大大方方的让出了侍读的身份,旁人可不会那么看郭浩儒那么顺眼,只怕到时候各种挑衅指责不会少。 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旁人另类的眼光中,一直到郭浩儒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证明他的确是一代大儒的亲传子弟。 李氏别的不敢说,对于自家相公的学问,却是有着充足的自信的,至于明枪暗箭,那本就是她自幼所学,只是很久都没有用武之地,如今也有些生疏了,拿出来练习一下也好。 郭浩儒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你闭紧门户,无事莫要出门,对了,反正县学里的东西,志礼也都会了,不如就让他在家里,也好顶起门户。” 李氏应了,郭浩儒犹自不放心的道:“等我去和关家哥哥说一声,若有什么难事,你就去向他们求救,等我回来,再还上人情。” 夫妻二人细细的说着,全是别后的安排,一个下午,便定好了启程的日期,眼前有了重振家业的希望,郭浩儒是一刻也不愿意再等待下去,匆匆的定在了三日后启程。 郭家夫妻动作很快,郭浩儒先向县学请了一段长假,李氏在家中收拾行囊,他则是去了乡下一趟,只是含糊的跟关槐说要出一趟远门。李氏还请他们多多担待了。 关槐自然是满口子应了下来,把郭浩儒一路送到了门口,回过头来,却见小女儿手里提着个茶壶。傻傻的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不由打趣道:“秀秀。你怎了,出门的是你郭叔叔,又不是郭家老二。” 这几年过去,两家越发有意要凑成亲家,平日里也就常常拿两小儿说口,关秀秀从最初的誓死反抗到消极抵抗,被他们看做了小女儿长大了。终于懂得害羞了。 关秀秀回过神来,手里的茶壶往桌子上一丢,人已经向里屋跑去,就在刚刚一刹那,她的记忆之中又有一部分彻底的苏醒了。 那是关于郭家的。前世这个时候她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郭浩儒出了一趟远门,不久后燕王造反,郭家没了个顶梁柱,李氏在战乱之中苦苦支撑,终究没挨过去,就此去了。 等战事结束,郭浩儒回来。人变的古怪苛刻,两个儿子也都被管教的十分严厉,直接导致了郭志彬的懦弱怕事和郭志礼的不苟言笑。 然后等关秀秀嫁了过去,却渐渐的明白了当年的这一段公案,公公当时,分明就是去做官的! 只是去的时日尚短。还没来得及运作上去,燕王就反了,也幸好因此才留下了一条性命。 燕王和建文帝打了四年,被战争拖累,郭浩儒受困京城,和妻儿音信全无,等回来时,妻子已经没了,伤心欲绝,同时也知道振兴家业无望,他身上已经被打上了建文余党的烙印,在燕王眼中,就是反贼,是逆臣,不杀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偏偏两个儿子因妻子的死,俱都与他有了嫌隙,郭家父子的关系便僵持下来。 关秀秀满心惶恐,不行,她不能让那么疼爱她的李氏死去,也不能让郭家就此倒台,郭浩儒终究是哥哥的座师,若是他有了污名,哥哥也会被连累的。 关秀秀进了卧房,从床头的箱笼里翻找出了一封信,信上空无一字,只寥寥数笔画了三根鸡毛。 这还是上次几人相聚时,开的小玩笑,梁直瞥了郭志彬一眼,笑嘻嘻的把这封信塞入她的手中:“表妹若是有事,只管把信送到梁家名下的任何一个铺子,表哥都会帮你出头,是请讼师还是找打手,都是一句话的事。” 关秀秀研开一方浓墨,提起笔来,豪迈的写了三个字,陆大爷,随后把信重新封了起来,撒腿往外跑去。 到了关铁牛家,再三叮嘱他把信送到城中,关秀秀便忐忑不安的回了家中。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若是信没有及时送到怎么办,就算是送到了,她又能怎么办? 等战事起时,不若把李氏接到家中,反正她姆妈和爹爹俱都安然无恙,想来也是,兵荒马乱之时,城中往往不如乡下好活命,一是粮食难寻,二是易被围城。 关秀秀心中不断的盘算着,设想着种种可能,不知不觉间,疲惫上涌,她却是累极而眠,直接趴伏在床头棉被之上,睡了过去。 只是心中到底有事,她也睡的极不安稳,梦中李氏牵着她的手,在流民中奔逃,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李氏和她的手分开,李氏被流民挟裹着,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冲去。 关秀秀急的大声唤着李氏:“婶婶!婶婶!!” “婶婶怎么了?”一个声音关切的在耳边问着,关秀秀终于从梦魇中醒来,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俊脸,半天才反应过来,轻轻的唤了一声:“表哥。” 梁直探究的看着关秀秀,伸手在她眼下沾了一沾,指尖上一滩水,凑到了关秀秀面前:“你是做了什么噩梦,居然吓成这样。” 关秀秀死死的瞪着那摊眼泪,彻底的清醒过来,她看了眼窗外,却见夕阳正斜斜的挂在天边,不由呼出一口气:“表哥倒是言而有信,还真是十万火急的来了。” 梁直讪笑两声,他只是好奇罢了,那十万火急的信件上偏偏写了陆大爷的名字,难道表妹终于决定放过郭志彬,改成祸害陆小儿了?! 梁直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道:“表妹放心,我已经派下面铺子的伙计给陆棋风那厮送了口信,怕是最迟明天。那家伙就到了。” 说是最迟明天,梁直却相信,只怕是今天半夜三更,那家伙就到了。 随着众人的年纪渐长。幼时的诸多脾性也渐渐的定了下来,就像是陆大爷,最喜欢赶夜路。最喜欢摸进别人家中,梁直多次怀疑,这厮怕是要改行去做梁上君子了。 梁直打定主意要和关秀秀秉烛夜谈了,然后来一个捉奸成双,看那陆小儿还不把偷去的诸多美人图还来! 关秀秀心中稍缓,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冷静的开始思考起了方才所想到的一个计划。不断的补足这个计划。 她越想越是可行,半晌,吐出胸中闷气,看着梁直笑道:“表哥,你一路赶来。想是累了,不妨去休息一番。” 梁直睁大了眼睛,秀秀表妹这一招过河拆桥还真是越发娴熟了,他闷闷不乐的站起来,向着外面走去,上次他不听话的代价就是关秀秀把他的美人图的藏身之所出卖给了陆小人。 关秀秀看着梁直出门,深呼吸一口气,铺开一张信笺,提起笔。毫不犹豫的下了笔,六个字一气呵成。 待墨迹晒干,她把信纸仔细的叠好了,贴身收起,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梁直果然了解陆小儿,到了夜半三更。关秀秀房间外的窗户被轻轻的敲了五下,三长两短,极有韵律。 关秀秀精神紧张,本就浅眠,一下清醒过来,低低的喝问了一声,陆棋风回以呼哨之声,关秀秀愣了下,黑暗之中仿佛划过了一道闪电,以前想不通的事情,清晰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陆棋风喜欢趁黑赶路,老是悄无声息的摸进自家院子,梁直以往嘲笑他是梁上君子,关秀秀听了总是一笑了之。 今日配合这五下敲窗声和那仿若虫鸣的唿哨声,却让关秀秀有了另外一番感受。 这分明就是探子的训练之法啊! 陆棋风怕是一直被陆千户按照前哨的要求训练着,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要求他的一举一动都融入无形之中。 再联想到陆千户和那位的关系,答案呼之欲出,燕王,真的是要反了。 关秀秀第一次感觉到战争离自己如此之近,一位世交,就要去投奔建文帝一方,而另外一位幼时好友,却坚定不移的成为了燕王的马前卒。 一时间,她感慨世事无常,忘了回应陆棋风的呼唤,陆棋风渐感不耐,干脆的掀开窗户,直接翻了进来,轻盈的落在了床头上,在月光的映射下,和关秀秀大眼对小眼的瞪上了。 没等他说话,房门一下被人推开,梁直闪了进来,又快速的关上了房门,他单手掐腰,指着陆棋风的鼻子压低了声音笑道:“陆小儿,你也有今天,夜探女子香闺,赶紧把我辛苦做的图还来,不然我就喊了!” 啪啪两声,却是两团黑影正正的击中梁直面门,他呸呸两声,弯腰捡起了那两物,登时无语,一只是关秀秀的左脚绣鞋,一只是她的右脚绣鞋。 看来关秀秀和陆棋风颇有默契,同时弯腰,一人捡起了一个独门暗器。 梁直眼珠一转,踏前一步,扬起手中绣鞋,恶狠狠的问道:“陆小儿!你私藏我表妹绣鞋做什么!” 关秀秀已经有些恼了,她心中正急着,梁表哥也太拎不清了,她冷冰冰的道:“为了扮成女子,好让表哥再多画上一副美人图。” 梁直和陆棋风同时一愣,立刻想起眼前女子多么难缠,同时别过脸去,哼了一声。 关秀秀方才想通了陆棋风的关节,心中稍定,既然陆千户是燕王那边的人,这事情,便又有了几分成功的把握。 她伸手从小衣之中摸出那封被捂得温热的信纸,递到了陆棋风面前,低声吩咐道:“十日后,待郭叔叔启程七天,你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到他面前。” 陆棋风毫不犹豫的接过去,点了点头:“好,交给我了。” 因关秀秀刻意压低了声音,梁直并未听到她的吩咐,他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那封信。可是活生生的把柄。 他看向陆棋风,恶狠狠的要挟道:“快把我的美人图还我,不然我现在就喊了,你们俩可是有着私相授受的证据了!” 陆棋风眉毛扬起。看着梁直笑嘻嘻的道:“那梁大公子的美人图里为何有几位姑娘如此眼熟——” 梁直一凛,转身就走。 关秀秀诧异的看着这一幕,隐约有些明白二人对话中的几位姑娘是从事何等营生的了。 想前一世。表哥就是那等地方的头号红人,更被姑娘们爱慕的称呼为玉安公子,没想到这一世,到底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只是这次,却是为了画他的美人图,而非偷香窃玉。 只是。陆棋风却是因何得知的,关秀秀狐疑的看向了陆棋风,仿佛知道她的疑问,陆棋风主动道:“那些图,都被我拿去贿赂爹爹了。其中有几张,爹爹爱不释手,连说,像,实在是像!” 关秀秀登时恍然大悟,她眼珠一转,便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你姆妈没有修理你爹爹么?” 陆棋风一手撑起窗子,半个身子已经探向了窗外,笑嘻嘻的回头道:“等我爹爹想修理我的时候。姆妈就知道了。” 关秀秀吐了下舌头,和郭志彬呆的久了,陆家小儿也狡猾起来了。 她又怔怔的坐了半晌,终于放下心来,缓缓的躺了下去,心中默默的盘算着。新主登基已有一月,郭浩儒一去一返又要耽搁多半个月,然后,燕王就要反了,郭家就安全了。 她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却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 郭浩儒因直接就往京城去了,所以也没有给方孝孺回信,只打算到了以后再说,方孝孺虽然一片赤诚,事情运作起来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他独自一人上路,本该买个下人随行,只是他想着李氏在家中还是多留些银钱傍身的好,便只带了盘缠。 他非第一次出门了,知晓若是赶路赶得及了,最容易引发水土不服之症,到时孤身一人流落异乡,身上盘缠又不足药资,说不定会有什么结果,以往祖父便曾嘘吁数次,直言举子进京赶考的不易。 也因此,他一路上不紧不慢的赶着路,准备用足一月之期,赶至应天府。 郭浩儒靠在马车的车厢内,默默的想着心事,方孝孺信中所谈甚详,周全的让人无懈可击。 方孝孺提及,首先应是把他引介给圣上,或许会试讲上几段经典儒文,入了帝王之眼后,再小心的蛰伏一段时间,等和年轻的君王熟悉了,再由方孝孺提出,他担任侍读之事。 如此水到渠成,又不留丁点痕迹,最是自然不过。 若非这个计划如此详尽可行,郭浩儒也不会彻底的别妻离子,独自踏上了进京之路。 祖父曾是先太子的帝师,他又要成为当今的帝师,郭浩儒眼中一片湿润,如此,郭家就再次的站起来了吧! 祖父,你到底还是收了一个好弟子。 马车一个颠簸,突兀的停了下来,郭浩儒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探出头去,问道:“怎么停下了?” 车夫回过头道:“有个小儿拦住了路。” 郭浩儒顺着车夫的手指望去,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棋风,你怎来了?” 陆棋风眉头紧皱,从怀里摸出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来,递到了郭浩儒的手中。 郭浩儒看了他一眼,狐疑的撕开了信,只望了一眼,脸色登时大变,抬头盯着陆棋风,急迫的问道:“信上所言,可是真的?” 陆棋风沉着脸,沉稳的点了点头,同时心中也在好奇,那小母老虎,这次又做了什么事? 郭浩儒只犹豫了片刻功夫,便朝着车夫喊道:“回头!” 陆棋风双腿一夹,骏马立时扬起了四蹄,紧紧的追在了马车身旁,探头向着车窗看去,却见郭浩儒神魂不属,望着手中信纸发呆,那信纸上只有六个字——小儿病重,速归! 郭家祖父的原型是明初的文章第一人,大儒宋濂,太子朱标的师傅,徒弟方孝孺,成为建文皇帝的首席谋士,朱元璋刚开始对宋濂还是极好的,有那么点礼贤下士的味道,后来老朱翻脸了,宋濂是被太子和马皇后给保下来的,结果在发配的途中去世了。 妹子们好久都木留言了,这么多妹子,怎么就没一个话唠呢,真桑心。 113 李代桃僵(6000字) 郭浩儒日夜兼程的往回赶,回去的路程生生比来时缩短了两天,当他扑入自家院子时,双脚一软,几乎就要摔倒在院门口,却还强自打起精神,磕磕绊绊的往院子里冲。 一颗心几乎悬在了嗓子眼,他这一行到京城,是为了振兴家业,若小儿只是一般病症,李氏断然不会写上小儿病重四字。 郭浩儒在路上不止一次的想过,也许未等他到家,小儿就已经去了!甚至于李氏的手书他之后再也不敢拿出来翻看,生怕小儿病重四个字刺激到自己。 他哆嗦的手指刚刚触及房门,房门便被从内向外推开,郭志彬红光满面的走了出来,抬头看到郭浩儒,惊愕的唤了一声:“爹爹?” 郭浩儒一怔,呆立当场,不敢置信的把郭志彬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最后终于确认了,这就是自己那个本应病重的小儿无疑,只是怎么看都是活蹦乱跳,身体康健—— 他随即想到,莫非重病的不是小儿,而是大儿!李氏心焦,所以笔误了。 刚作如是想,门里一声轻唤:“志彬,开着门作甚,不是说要去茅厕么?” 声音沙哑,分明是大儿无疑,只是中气十足,哪里有半点病弱之象! 郭浩儒用尽全身最后的丁点力气,一把推开了郭志彬,向屋里望去,却见大儿郭浩儒手持书卷,正看的专心致志。 郭浩儒登时全身的力气都消散了,向前无力的走了两步,瘫软在了座椅之上。郭志礼这才察觉有人,他抬起头看到郭浩儒,同样吃惊的唤了一句:“爹爹,你怎回来了?” 郭浩儒的担心尽皆消失。此时心中只剩下熊熊怒火,到了现在,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被人诓了。胸口的那封信,如同一个炭盆,灼烤着他的心肝,五内俱焚。 纵是郭浩儒和李氏夫妻恩爱,此时也不由生了几分恼意,起了些许疑心,莫非自家娘子根本不愿意他入京为官。所以使出这缓兵之计? 郭浩儒压制住自己的脾气,问道:“你们母亲呢?” 郭家兄弟到这个时候,再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发生,那就真成傻子了。 郭志礼站了起来,立刻道:“母亲在教导梁直小儿作画。我去唤她来。” 郭志礼出了房间,郭志彬看着老爹一脸阴沉,机警的跟在了胞兄身后。 到了书房,郭志礼叩了两下房门,李氏不悦的抬头望来,梁直则是一脸得救了的表情,李氏不满的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郭志礼皱眉道:“父亲回来了。” 李氏惊的站起,二话不说,向外走去。心中满是惊惶,相公这次入京是为了家人洗脱罪名,可以说担负着重振门楣的重任,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让他折返?! 李氏心中瞬间做了无数猜测,莫非路遇劫匪?还是生了急病? 她一心只想见到郭浩儒。脚步不由迈的急了,郭家兄弟紧紧跟在她身后,母子三人都没有注意到,梁直双眼闪亮的跟在了他们后面。 梁直兴奋异常,郭学知怎地突然回来了?他们夫妻最好来个小别胜新婚,李氏就无暇搭理自己了。 非是他不爱丹青之术,而是最近开始研习花鸟虫鱼,和美人无缘,让他顿时失了老大的兴趣,李先生又十分严厉,不容他有半分偷懒。 李氏惶恐的推开门,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却一眼看到了郭浩儒坐在椅子上,除了脸色阴沉些,人看着有些憔悴,似乎也没什么旁的毛病了。 夫妻二人四目相交,郭浩儒立时便判断,李氏并不知晓这件事情,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李氏素手放在胸口,平复了下呼吸,担心的问道:“你怎回来了?” 郭浩儒怒极反笑,他从胸口抽出那张信纸,冷哼一声,放到了李氏手上。 李氏困惑的看了他一眼,展信而读,六个字一眼阅过,她立时叫道:“这,这不是我的字!” 郭浩儒此时,自然也知晓这封信不是出于李氏之手了,他从李氏手里抽回信纸,这一次,比前次看的仔细的多,自然看出来,冒充李氏写信这人虽然笔法字体都和李氏十分相似,但是却少了些火候。 那是需要时间沉淀才能历练出来的味道,郭浩儒心中一动,再次低头看信,这次更加确定了,这封信,怕是出自一稚儿之手。 李氏已经稳了下来,她本就聪慧,加上这一封书信,如何猜测不出,是有人假冒了她的手笔将郭浩儒诓了回来。 李氏冷静下来,问道:“相公是从何人手上接过这封信的?” 郭浩儒抬起头,眉头紧皱:“陆棋风小儿。” 夫妻二人对望一眼,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这个世界上,熟知李氏笔迹,又能使的动陆棋风小儿的,似乎只有那一个少女,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 郭志礼看到父母脸色,加上从父母对话中得知的三言两语,皱着眉头上前,从父亲手中抽出了信纸,看了一眼,顿时了然。 郭志彬从旁边探头过去,一眼扫过,眉峰跳动了两下。 恰在此时,满脸好奇的梁直也凑了过来,看完信纸上的内容,电石光火间,想起了半月前的那一个天,关秀秀发出的十万火急求救信,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脸上的表情不由变的很微妙。 那是一种他知道凶手是谁,却必须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一副神情准确的落到了一旁的郭志彬眼中,他心中原本七分的猜测登时变成了十分。 抬起头,看到了父母逐渐起疑的表情,郭志彬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沉声道:“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想父亲进京,就伪造了母亲的笔迹——” 李氏和郭浩儒同时望向了小儿。郭浩儒厉声道:“孽子!” 李氏本也不满,见状却是自然而然的护着小儿了:“且慢,志彬的字向来自成一家。又如何模仿的了我的字了。” 郭浩儒一怔,这数年来,郭志彬不读四书,不读五经,一门心思的练字,却也小有所成,无论何人。一旦书法上自成一体,若是模仿他人,也不免带出了自己的笔法痕迹。 可是看这封伪造的信件,匠气十足,却不像是出自小儿之手。 郭志彬抬起头来。平静的道:“父亲母亲若是不信,孩儿大可现在写来。” 郭浩儒没有说话,慢慢的踱到桌前,研起墨来,郭志礼微微一怔后,马上过去,铺开了一张大纸。 郭志彬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待郭浩儒的墨研磨的差不多了,大步的走了过去。提笔下笔,六字一气呵成。 郭志礼把手里那伪造的信纸放了上去,众人齐齐的看去,却见除了一新一旧,两张纸上的墨宝如出一人之手,无论字形字神。俱都殊无二致。 郭家书香门第,从一家之主郭浩儒到妻子李氏,乃至大儿郭志礼,无一不是读书之人,自然看出来,这两张纸上的字,确实都是出自郭志彬之手。 郭浩儒登时大怒:“孽障!看我不打死你!” 郭家的兴盛就被小儿的一己私心给毁了,他怎能不气,当下便命李氏取了家法来,生生的抽了郭志彬十几板子,自己没了力气,气喘吁吁的令郭志礼动手。 一旁的梁直早在郭志彬挨打时,便被李氏礼貌的送了出去。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那个傻瓜,居然在给表妹背黑锅。 关秀秀从几日前开始,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不住的担心着那信是否送到了郭浩儒手中,郭浩儒又到底会不会回来。 回来后,若是发现了那封信乃是伪造而出的,又会是怎样的愤怒,怕是会直接杀上门来吧,只是郭家那样的人家,断然不会对她做什么,顶多向着吴氏告上一状。 又或者,就此在郭家夫妻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也断了郭志彬想要结亲的念想。 在关秀秀如此的胡思乱想中,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甚至超过了预计的三五日后,郭家依然没有半点动静,关秀秀不由大是奇怪。 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撺掇着吴氏进城一趟,探看一番动静。 反正现在他们家和外祖家关系良好,吴氏十天半个月便带她进城一趟。 吴氏耐不住小女儿的哀求,想着关秀秀年纪也大了,到时候必定不能如现在这般随意出门了,便不忍心再拘着她,应了下来后,母女二人准备了一番,搭了村中人进城的马车,径直去了安肃县城。 到了吴家布庄,大舅吴西顺立刻迎了出来,关秀秀现在已经长高了许多,有了大姑娘的模样了,自然不能像是小时候那般抱起了。 只是林氏上一次依然生了个儿子,关秀秀依然是吴家这边唯一的女孩,宠爱却更甚从前,吴西顺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眯眯的道:“秀秀啊,每次大舅进新的布料你就来了。” 关秀秀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笑意盈盈的道:“大舅若是不高兴了,我去小舅那里好了。“ 反正两家布庄走货是一样的,大舅这里有的,小舅那里一样有。 吴西顺立刻做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哎呀,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让二弟出去开了一家铺子。” 吴氏看着他们甥舅二人装模作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好了,大哥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要每次都逗我们秀秀。” 吴西顺讪笑两声,不再说话,吴氏便牵着关秀秀往后面的宅子走去,经过吴西顺身前时,趁着吴氏不注意,关秀秀眨了眨眼,吴西顺心领神会的眨了眨眼。 甥舅二人十分有默契的会心一笑。 到了后院之中,便听到了屋子里吴老太太的大笑声,吴氏一怔。随即笑道:“肯定是你梁表哥来了,那小子最会哄老人家开心了。” 关秀秀撇了下嘴巴:“姆妈不也每次都被表哥哄的很是开心。” 吴氏伸出指头,一顶关秀秀的脑门:“你个死丫头,真是越大越讨人嫌了。你若有你梁表哥的半分机灵,也来讨讨你老娘的欢心啊!” 关秀秀便仿着少年的声音,叫道:“姨母今日这身霞色珠光褙子真是极衬肤色。不如哪一日让外甥为您画上一副美人行走图?” 她和梁直自幼相熟,学起对方口吻自然惟妙惟肖。 吴氏气急反笑,从外甥嘴巴里听起来特别顺耳的话,到了小女口中,怎么感觉像是拐着弯的骂她徐娘半老呢! 关秀秀说完,眉毛扬起,对着吴氏十分自信的道:“表哥一直在哄你呢。姆妈,不妨下次若是表哥如此说,你就叫他当真画一副来看看!” 梁直那小儿素来只喜欢画美人,何谓美人?芳龄二八,动静皆宜也~ 像是吴氏这样的资深美人。自然不在他的绘制名单里。 吴氏将信将疑的瞥了小女一眼,哼了声,推门而入,见到母女二人,吴老太太登时大喜过往,对着关秀秀招着手:“秀秀来了,快让外祖母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 一旁的梁直已经笑着站起了身,双眼在吴氏身上审视一遍。甚是诚恳的道:“姨母今日这身霞色珠光褙子真是极衬肤色——” 后面的话却戛然而止,在吴氏怀疑的眼神中说不下去了,关秀秀扬起下巴,对着吴氏咧嘴一笑。 吴氏看着白净秀气的外甥,缓缓的说了他原本的台词:“那不如你给姨母画一张美人行走图?” 梁直半张嘴巴,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如何接下话来,按照他以往的做法,只要说上这一句,姨母定然笑的花枝乱颤,被他捧得欢喜无比。 一旁的关秀秀恼吴氏将梁大公子与她作比,火上浇油道:“表哥怕是忘记带了画笔颜料。” 梁直大喜:“甚是甚是——” 下面那句改日尚未说出口,关秀秀话锋一转:“反正郭家婶婶就住在不远,不如我去她那里借来画笔颜料一用。”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梁直看着吴氏怀疑的脸色,那句拒绝的话怎地也说不出口,他欲哭无泪的望了关秀秀一眼,他没得罪这小祖宗吧! 事到如今,梁直也只好道:“那我就陪着表妹走上一遭吧。” 吴氏一心想证明外甥并非只是口头哄着自己开心,当下就允了,梁直和关秀秀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梁直便顿住脚步,待关秀秀赶上来后,压低了声音恼道:“表妹,表哥最近可没得罪你吧,上次那个十万火急求救,表哥可是放下了画到一半的美人图赶了过去的。” 关秀秀扬起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声音有意的提高了半分:“表哥,你的意思是说姆妈不是美人么?!” 梁直满脸涨红,结结巴巴的反驳道:“怎,怎会,姨母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和母亲一样,都是和外祖母一脉相承。” 他终究说惯了甜言蜜语,初始被关秀秀将了一军,到了后来,已经极为顺溜,不但把吴氏捧了一捧,连外祖母这上了岁数的老人家,也被他夸奖一番。 听得屋子里的两个妇人心花怒放,一个道,真真好外甥,一个说,外孙的确好。 梁直被关秀秀连续暗算两次,便不肯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又落了什么把柄在关秀秀手中,他心中打定主意,等下若是给姨妈画像,便把她画的年轻个十几岁,姨妈一定欢喜的很,他画起来也痛快——他画中的姨妈,可是还没有生下混蛋表妹的。 二人上了马车,行到中途,梁直却吩咐马车停下来,下车片刻后,拎着两包点心上来,看的关秀秀大是诧异:“你什么时候去郭家如此的有礼貌了?” 梁直随口道:“郭家现在有病人,当然不能空手上门了。” 关秀秀愣了下,问道:“何人生病了?” 梁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确定了关秀秀是真的不知,顿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那郭家小儿一门心思的给表妹扛起了滔天之祸,这罪魁祸首竟然还蒙在鼓里。 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梁直扬起了眉毛,有意看她二人的笑话,便含糊的道:“等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关秀秀一怔,难道自己随手写的一信竟然成真了?郭家真的有人病了?! 到了郭家门口,梁直先叫了门去。片刻功夫,郭家老大来开了门,看到梁直,皱眉道:“梁公子,母亲不是吩咐了么,叫你过几日再来学画。” 家中父亲一直生气,母亲居中缓和。实在不适宜再有外人进来。 梁直不好意思说是来借用画笔颜料,只举起了手中的点心,温和的笑道:“郭贤弟不是卧床不起么,我来探病了。” 郭志礼眉间舒展了些,让开了身子:“劳你费心了。” 话音未落。关秀秀从马车上探出头来,一脸关切:“是郭志彬生病了么?” 郭志礼一怔,随即狠狠的瞪了梁直一眼,自家弟弟对关家小女的心思,这一帮人无人不知,都只袖手看着两个小儿女的笑话。 此时弟弟因父亲的责打卧床不起,怎么说都是丢人至极,定然万万不想见到关秀秀,梁直小儿却带了她来。岂不令人着恼! 梁直讪笑两声,厚着脸皮先行进了郭宅,关秀秀皱眉跟在了他身后。 先去给郭家夫妻问了好,李氏看了眼犹自铁青着脸的丈夫,暗叹了一口气,相公这次是动了真气了。本来一门心思的想要振兴家业,却被不孝儿给拉了后腿。 只是相公这一次面上厉害,还不是心疼着小儿,不然为何不即刻再次启程,分明是那日动手重了,心中后悔,等着小儿康复,再谈出发之事。 李氏温和的看着关秀秀道:“秀秀,你去替婶婶看看彬哥儿,他看你来了,一定极为高兴。” 上首的郭浩儒冷哼一声,望着手里的书卷,头也不抬。 李氏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打发走了关秀秀和梁直,莲步轻移,到了郭浩儒面前,一敲桌子,“相公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郭浩儒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把手边的茶杯往外又推了推,李氏气的牙痒痒,却还是端起茶壶给他斟了一杯茶。 郭浩儒唇角不可抑制的扬起,随即又赶紧落了下去,这是他近几日的战斗成果。 其实他早就没那么生气了,只是这几天李氏异常温顺,几乎从不拒绝于他,就是床第间,也尝试了几个新花样,实在叫他食髓知味弃之不下啊。 就连小儿,那也是他串通好了的,只要郭志彬在床上多躺一日,他便免了小儿三日的课业,如此一算,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啊。 关秀秀和梁直进入了郭志彬的卧房之中,她一眼看到郭志彬趴卧床头,脸色虽然有些苍白,气色却还不错,登时起了疑心,拉住了梁直问道:“不是说卧病在床么?” 此时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梁直瞬间起了看戏的心情,指着郭志彬道:“他哪里是生病了,分明是被郭学知给打的下不了床!” 关秀秀一怔,和郭志彬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往日里本该幸灾乐祸的心情不翼而飞,心中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味道。 她隐隐猜到,郭志彬这一次被打,怕是和她有关系。 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从未见过郭浩儒发过如此大的脾气,竟然把小儿揍的下不了床。 郭浩儒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生气,只不过生气的对象,换成了郭志彬罢了。 关秀秀定定的望着郭志彬,头也不回的吩咐道:“表哥,你先出去。” 梁直愤然,来这里不就为了看一出好戏么? 只是关秀秀积威已久,他不敢抗拒,双脚已经自发的向外移动,口中犹自做着最后的挣扎:“表妹,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话音未落,关秀秀伸出手,不由分说的借了他一把东风,毫不留情的把梁直推了出去。 梁直捶胸顿足,这死丫头,一招过河拆桥越来越熟练了。 关秀秀在郭志彬榻边坐下,郭志彬今日里也大异往日,只盯着她,却一言不发,比往日里满口的秀秀秀秀,更让人心疼。(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114 燕王反 二人如今都已经十一岁,郭志彬自是比以前知事不少,他一双漂亮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汪洋,紧紧的盯着关秀秀,似要把她彻底吸入其中。 二人对视半晌,关秀秀率先挪开了视线,咳了一声问道:“叔叔他,打的厉害么?” 下一秒,她放在膝头的左手便落入了一只温暖的手中,关秀秀诧异的转过头,看着郭志斌捉住了她的手掌,眼睛看着她的掌心,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片刻之后,关秀秀掌心传来了轻微的骚扰,她忍不住想要抽回手,却被郭志彬死死的握在了手中。 关秀秀又惊又怒,这个登徒子! 恰在此时,郭志彬抬起眼,快速的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到了她的掌心,关秀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郭志彬似乎在写字? 她不错眼的看着郭志彬的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滑动着,双唇微动,读着郭志彬写下的字——小,儿,小儿病,关秀秀脸色刷一下变的惨白,郭志彬在她手里写下的分明是小儿病重,速归! 关秀秀一下抬起头,恰好与郭志彬抬起的眼对上,后者漆黑的双眼无声无息的望着她,带着一抹了然。 关秀秀猛然抽回手,一下站了起来,他知道了,他知道是她写的! 关秀秀心中慌乱无比,下意识的便想逃离这个地方,她蓦然转身,手将将碰到门上,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唤声:“秀秀——” 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不若平日里的中气十足。关秀秀脚一顿,在这犹豫的片刻功夫,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关秀秀叹了口气,转回身子,从桌上倒了杯茶水,面无表情的喂着郭志彬吃了,郭志彬看着她。唇角勾起,一双眼荡漾着满满的笑意:“秀秀,你真好。” 这句话再怎么实心实意,听了三四年的功夫,耳朵也起茧子了,偏偏说的人不厌其烦,三不五时的就要提上一句。 关秀秀斜瞥了郭志彬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我自然是极好的。所以不会嫁给你。” 果然,她话音刚落,郭家小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做了一脸受伤,关秀秀心中抽搐一下,别过脸去。 郭志彬见关秀秀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死硬模样。心中也恼了,他挣扎着下了地,关秀秀冷眼旁观,见他走路一瘸一拐,右手扶住臀部,知晓是受了杖刑,心中的某个角落变的柔软起来。 至少到目前为止,郭志彬对她是极好的,希望他早一点醒悟。回头是岸。两个人,还可以做朋友。 郭志彬到了书桌前,研墨铺纸,提笔前。又看了关秀秀一眼,颇有深意,关秀秀微微一怔,便站了起来,凑了过去,她倒是要看看,这等情况下,郭志彬还有心情写什么东西。 郭志彬这次写字不像是往日般挥毫泼墨,而是宛若小儿学字般,每个字都写的极慢,极用心,仿佛他手里提得不是羊毫软毛笔,而是一把锐利的刻刀,正在石头上雕刻。 看着郭志斌笔下一个接一个蹦出的字,关秀秀的双眼逐渐睁大,呆若木鸡: ——关秀秀喜欢郭志彬。 ——关秀秀最喜欢郭志彬。 ——喜欢,喜欢,喜欢。 转眼间,这一张大纸便被两个人的名字充斥,满眼都是关秀秀喜欢郭志彬这样宛若定情的句子。 只是,问题是,纸上的字迹,和关秀秀的字迹一模一样! 关秀秀几乎要尖叫出声,一模一样! 看上去,便像是她小小年纪思春,暗中恋慕着郭志彬,于无人之时私下写来的。 刹那间,关秀秀心神恍惚,几乎站立不稳,片刻后,她强自镇定了心神,定睛看去,郭志彬依然在认真的书写着,只是这一次,他手下的内容终于多了点别的东西。 ——陆棋风小儿驽钝至极,想来想去,还是郭志彬最解人意。 ——郭志礼人虽然不错,却有些老了,郭志彬的年纪倒是正当配。 ——梁直小儿生的太漂亮,郭志彬俊秀的恰到好处。 片刻功夫,二人身边相识的玩伴也都被郭志彬写了一遍,就仿佛关秀秀的内心独白,于私下里比较着几个同龄玩伴的优劣,小女儿心思一览无余。 关秀秀下意识的捂住肚子,腹部阵阵生疼,她是气的心肝都疼了! 郭志彬终于写完,举起大纸欣赏一番后,看着满纸的关秀秀郭志彬中还夹杂着陆棋风等人的名字,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放下大纸,郭志彬沾了饱饱的浓墨,在几人名字上逐一勾画,重重的墨迹很快遮去了他们的名字,纸上只剩下了关秀秀和郭志彬,仿佛一个独立的世界,悠然世外,只有他和她。 关秀秀终于能够说出话来,声音却带着颤抖,“你,我平日里只当你尚不知事,没想到你的居心如此叵测,居然想伪造我的笔迹,做出私相授受的样子来——” 剩下的话关秀秀已然说不出,她重活一世,感激上苍让她又见到了姆妈爹爹,和哥哥也亲厚了,见到郭志彬,只一门心思的保持着距离。 只是这几年下来,看着郭志彬在她有意无意的点拨下,渐渐的离上一世的游手好闲越来越远,又一门心思的对她好,不是不动容的。 只是今日看来,却终究是劣根难去,关秀秀真是彻底的心灰意冷,她转身向外走去,脸色苍白,双眼木然,看也不看郭志彬一眼。 郭志彬被关秀秀口里的话彻底的惊呆,乃至于没有反应过来,要拦上一拦,等关秀秀和梁直说话的声音传来,才如梦方醒,撒腿追了出去。却只看到了马车驶离的影子。 郭志彬魂不守舍的回到了自己房间中,呆呆的看着那满纸的关秀秀和郭志彬,不知何时起,视线一片模糊,面前的字迹也被一滴滴水珠冲刷的模糊不清。 郭志彬心中难受至极,因了关秀秀总是对他不假辞色,有一次,看着关秀秀转来的口气冷漠的信笺。郭志彬不由自主的想着,若是她的口气和软些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面前的书信上的字似乎按照他的心意重新排列起来,郭志彬猛然坐起,若是他模仿出她的笔迹,写出关秀秀喜欢郭志彬—— 这个假设让他不能自已,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私下里偷偷的模拟着关秀秀的笔迹。幸而两人渐长,关秀秀的字体也定下型来,下了一番苦功后,他终于能够把关秀秀的笔迹模仿出十成十来。 同时,郭志彬也发现了,关秀秀的字体。和母亲李氏的颇为想象,若是猛一看去,很容易搞混。 后来,每当关秀秀对他发脾气,他就回来默上一篇这样的大字,心情总会莫名的舒畅许多。 直到那一天,从父亲手中看到小儿病重几个大字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绝非李氏手书。而是关秀秀伪造! 他想也不想就替她顶了罪。万分庆幸自己模仿关秀秀的字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只是想告诉她,他为什么会把她的字写的那么相像,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郭志彬伸手抚额,头中一阵绞痛。半晌,他撑着站起身,把最上面的大纸揉成一团,提笔挥毫,写下了四个大字,这四个字力透纸背,用足了他全身的力气——情有独钟。 梁直悄悄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又往旁边挪了挪,表妹从那姓郭的小儿房中出来后,便是这番德行,不言不语,脸色苍白,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他最好还是莫要招惹这姑奶奶为妙。 关秀秀心事重重,却是从郭志彬身上撇开了,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再过几日,燕王就要反了。 新皇登基一年有余,广施仁政,轻徭役,举国交赞,可人人都只看到了歌舞升腾的一面,却没看到朱家皇室内的操戈,一个又一个藩王的权利被削弱,皇室内部已经是躁动不安。 关秀秀合上眼睛,叹了口气,她只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在这一次即将席卷全国的皇位之争中,保得性命。 回到了吴家,梁直请受宠若惊的吴氏坐在了上首,自己铺开纸墨,认真的画了起来。 关秀秀看着年轻许多的吴氏在梁直笔下一点点的成像,心中一动,扫了眼满脸羡慕的吴老太太还有凑趣围了过来的外祖父和舅舅,提议道:“表哥,不如画个长卷,把家人都画上,也好做个念想。“ 梁直手一顿,吴氏素白的脸上生生出了一颗美人痣,他抬起头,瞪着关秀秀,这死丫头,根本就是故意的! 吴老太太却是欢喜的很,以前只当梁直开玩笑,今日看了,外孙子是真有些才学的,看把他姨母画的,活脱脱就是待字闺中时的样子。 看着长辈们都是一脸希夷,梁直也不好反驳,只是又瞪了关秀秀一眼。 郭浩儒这段日子在家中过的十分滋润,只是他既然已经回来,还需应酬下同僚,令大儿郭志礼提着四色点心,径直往县府衙门去了。 陈县令得了通报,立时唤人请郭学知进去,上次安肃县内一下出了八名举人,陈县令可是大大的露了脸,在政绩上,那就是大大的一笔,下次述职,十有**是要高升了。 二人坐定,陈县令着人上了热茶,“郭贤弟不是说此行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么,怎么如此快就回来了?” 郭浩儒轻咳两声,面不改色的道:“行到中途发现忘了带一样重要物事,便回来取了,索性休整一番过段日子再去。” 陈县令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看见师爷在门口对着他狂打手势,陈县令对着郭浩儒道了声失礼,皱着眉头向外走去,师爷也是昔日落榜的士子,怎地今日如此的没有眼力。 片刻之后,陈县令再次走进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郭浩儒注意到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抖个不停。郭浩儒立刻问道:“陈县令,出了什么事情?” 陈县令快速的抬头看了郭浩儒一眼,他本不欲说,却忽的想起眼前之人的身份,便如同溺水的人捉住了一棵稻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郭先生,燕,燕王反了。” 郭浩儒呆立当场。傻傻的看着陈县令,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燕王反了?太祖第四子,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燕王,反了? 郭浩儒和陈县令大眼瞪小眼半天,逐渐消化了这个消息,到底曾经经受过灭家之祸,郭浩儒迅速的镇定下来。平静的看向陈县令:“不知陈大人有何打算?” 陈县令已经懵了,要知道燕王朱棣的逢低北平与保定府紧邻,若是快马加鞭,到这安肃县城也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 往日里有燕王在前面抵挡蒙古人,他们作为后方很是安心,现在朱棣矛头一转。整个保定府都成了大前线,陈知县一个七品县令,往日里也只是处理县务,断断案子,现在开战了,他真不知道咋办了。 若是蒙古鞑子攻进来了,他率领民众抵挡一番,不幸逝去的话,那也可以博个忠良的美名。 可现在是皇帝家的家务事。按理他该抵挡一番。可谁不知道燕王骁勇善战之名,若是真被他把应天府那位给拉下来了,他这官丢了不要紧,就怕再被按上个奸佞之名。 二人对望半天。郭浩儒沉声道:“陈县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陈知县仿佛拿到了定海神针,心渐渐安稳下来,是啊,他现在还是建文皇帝任命的官员,自然该为建文帝效忠。 陈知县深深的鞠下一躬:“多谢先生教我。” 郭浩儒认真的点了点头:“如此,还请大人早做准备,我先去了。” 陈知县望着郭家父子离去的身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高声喝道:“来啊,把县丞,主薄,三班衙役班头都给我叫来!” 郭浩儒眉头紧皱,大步的向外走去,郭志礼一步不落的跟在他后面,少年的脸上一片茫然,这就打起来了? 新帝登基,重用文臣,诸多洪武年间考出的进士俱被委以重任,他还盘算着明年下场好好考上一次,这一开战,什么都难说了。 父子二人心事重重的进了院子里,李氏正拿着把花锄给老松树松土,郭家父子却仿佛没看到她,一个个精神恍惚的从她身前走过。 这等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李氏又好气又好笑,丢下花锄,追了进去,却见这父子二人一人占了把椅子,木木呆呆,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李氏咳了两声,叫道:“书房着火了!” 郭家父子同时一震,双双跳起,没头苍蝇一样往外冲去,却又撞在一起,跌成了一堆,李氏眉毛扬起,慢条斯理的道:“你们父子这是怎么了?” 郭浩儒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李氏,艰难的道:“燕王反了。” 说出这句话,仿佛卸下了心头大石,郭浩儒一下轻松许多,这次轮到李氏发呆了。 一瞬间,李氏脑海中划过许多事情,她脱口而出道:“幸好你没有去成京城!” 郭浩儒一怔,随即庆幸的点了点头,若是这个时候去了应天府,怕是一家人要就此分开了。 郭志礼虽然饱读诗书,论起人情世故终究不及父亲,他求助的看向父亲:“现在怎么办?” 郭浩儒的理智回笼,快速的思考起来,建文皇帝乃是太孙,占了正统的大名,又掌握了全国大部分的兵马,缺点是登基时日尚短,根基尚浅。 而燕王朱棣则胜在骁勇善战,麾下兵马数量虽然不多,却胜在精良。 明面上,建文帝的胜算还要大些,只是,郭浩儒苦涩的吞了一口口水,他一家四口现在可是在燕王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的啊! 在李氏和长子的注视下,郭浩儒终于做了决定:“把家里的银子都拿出来,去买粮。” 无论如何,战争一旦开始,物价必然飞涨,其他的还算了,粮食一定要尽可能的囤积起来。 李氏二话不说的向外走去,把家里的银钱全部翻找出来。郭志彬也被叫了起来,现在看着小儿子,郭浩儒真是感慨万千,若非郭志彬的一时糊涂,怕他现在已经到了应天府,一家人分隔两地,定然彼此牵挂,提心吊胆。 现在虽然还是要面对战乱。一家人在一起,却怎么都好。 郭浩儒拍了拍郭志彬的肩膀,咳了两声道:“彬哥儿,你不是喜欢爹爹的那支羊毫湖笔么,等下爹爹就拿给你。” 郭志彬狐疑的看着父亲,一旁的长兄摸着他的脑袋,弯下身子,一五一十的解释了。 郭志彬脸色惨白的跟在父兄身后。颇有些失魂落魄,这件事,分明是关秀秀做的,关秀秀于他郭家有大恩,他再是如何在意,也不会勉强于她了。 郭浩儒经过数年的世事打磨。早已经非当初那个义气书生,却是转了几家不同的店子,每家店子都买上几袋米,又嘱咐他们在不同的时段送到。 …… 郭家高度备战的同时,身在乡下的关家也知道信了,只能说郭浩儒给陈知县下的那贴药太狠了,陈知县打定主意做一个纯臣,誓死守住安肃县城。 还在郭家四处购买粮食的时候,陈知县便干脆的下令关了县城的城门。 这下好了。十里八乡赶车进城的都知道城门进不去了。回到各自的村子里,自然是议论纷纷沸沸扬扬。 旁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关秀秀却是立马反应过来了,燕王反了! 乡下消息闭塞。大多数人活的浑浑噩噩,怕是要等到燕王大军到了家门口,才知道打仗了,却又糊里糊涂,不知晓是哪个跟哪个打起来了。 关秀秀死死的捂住胸口,脑子里拼命的转了起来,打仗到底会有什么影响,粮食,对,粮食很重要。 这个时候她近乎绝望的发现,自己先期的准备工作完全失败,县城的确好买粮,可现在城门都关了,她却又如何运送出来?! 秋粮尚未下来,家中的粮食不多,关秀秀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在关秀秀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中,燕王的大军终于轰轰烈烈的碾压过来了,却出乎关秀秀的意料,大军对普通民家说不上秋毫无犯,却也尽量做到了不扰民。 甚至大军经过时,很多村民还特意跑去看了。 她还不清楚,燕王这个时候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自然不能给自己弄个扰民的污名。 安肃县城的情况就更为可笑了,因陈知县早早的关了城门,大军抵达时,城中已是怨声载道,各种蔬菜肉类都得不到补充,粮食也被哄抢一空,再不开城门,城里的民众就先反了。 燕王根本没搭理这个小小的县城,直接留下一营人马,大军干脆的绕了过去。 又过了四五天,陈知县无奈的下令开了城门,自己脱下一身官袍,放下县令大印,环视了一圈大堂内,黯然离去。 在燕王形式一片大好之际,关秀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她清楚的记得,燕王是在四年后才正式登基的,换句话说,这场内乱,足足打了四年。 她每日里都跑到田地里,看着麦穗一天天饱满,说来奇怪,今年是刀兵之年,麦子却生的特别好,连关家老爹都说,日头再足足的晒上三五天,就是大丰收。 关秀秀却等不及了,这些成熟的庄稼,在燕王眼中,怕就是狼嘴边的一块肥肉,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当天晚上,关秀秀唤住了关家老爹和吴氏,小脸绷紧,严肃的道:“爹爹,我们把麦子抢收了吧!” 关家老爹诧异的看着女儿一眼,麦子还没有彻底成熟,抢收会减产很多的,他自然舍不得。 吴氏沉默半晌,却是赞同了关秀秀的意思:“他爹,这兵荒马乱的,还是早点收了好。” 关家老爹对妻子向来言听计从,当下手里的烟袋一敲鞋底:“好!” 一家人趁着夜色摸了出去,紧赶慢赶的干了一晚,关家老爹负责割麦子,吴氏和关秀秀则是往家里运去。 到了早上,关家老爹满脸疲惫的顿住脚步,犹豫的看了眼妻女,“我去给老大老三家也说一声。” “爹爹!”关秀秀唤住了关家老爹:“你若是要说,就叫他们一定要晚上割!” 建文帝登基第一年,燕王就反了,结果在四年后才把建文帝拉下王座,可以说,最初的时候,胜利的天平完全不在燕王一方。 明天开始加更。(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115 求见世子(210粉加更) 在战事如此紧迫的情况下,抢收粮食本就是极为避讳的事情,若是一两家,还不当紧,若是被村中其他人家发现,纷纷效仿,那事情可就严重了,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关家老爹憨直却并不愚笨,痛快的应了,分别去了关杨和关榆家中,叮嘱一番,兄弟二人都应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晚上,关家又连夜割了一晚上麦子,关秀秀和吴氏走在大车两旁,弯下腰肢,费力的推着,关家老爹在前面拉着车,只要到了家,这最后一车的麦子到手,剩下的,就是抓紧晒干,脱不脱粒倒是无妨。 关家老爹看着满院子的麦穗,说不出什么心情,哪怕是他提前抢收了,依然比往年打下来的粮食还要多些。 若没有这场战事,一家人怕是要好生庆祝一番了。 又过了两日,割下来的麦子也都晒干了,旁人家却刚刚准备开始收割。 吴氏端了面碗上来,关秀秀看到掺杂着半碗菜叶子的糙米饭,不声不响的开始吃了起来。 吴氏看着小女儿懂事的模样,甚是欣慰,摸了摸关秀秀的头,吴氏温和的道:“等磨了面,姆妈用新面给你做上一顿面片,让你吃个够。” 关秀秀抬起头笑了笑:“好,那还要加上荷包蛋。” 吴氏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两个荷包蛋。”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关家老爹眉头皱起,站起身把烟杆往腰后一别:“我出去看看,你们看着家。” 话罢。他径直出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关家老爹便回转了来,却是谨慎的关好了院门,一脸的担惊受怕,连喝了三杯茶水,才心有余悸的道:“燕王的兵丁在收割麦子,旁的人家都急红了眼。” 吴氏和关秀秀同时一僵。随后呼出一口长气,吴氏满是庆幸的道:“幸好咱家的都收了,他爹,麦子你都藏好了?” 关家老爹谨慎的点了点头,在收割麦子的第一天,他就挖了个大地窖,麦子都被藏了进去。 关秀秀第一次有了战争的实在感,那不是关紧家门就能躲过去的。 外面哭爹喊娘的声音一直没停。纵然关秀秀一家三口闭门不出,却也听得真真切切,农家本就没有什么余钱,全靠着地里刨出来的那么点东西养活一家老小。 秋麦被那些兵丁强收了去,当真是要了人命了。 一直到傍晚,那些哭声才弱下去了些。 关秀秀一家都被搞得精神疲惫。随便洗洗上了床,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叫门之声,关秀秀揉了揉眼睛,随意的披上了一件外衣走了出来,看到吴氏已经先应了门,关大嫂嚎哭着扑了进来,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哭不止。 从前几年被关老太太敲打一番后。关大嫂的行止就收敛了许多。今日猛的来这么一遭,倒是把关秀秀吓了一跳。 吴氏赶紧掩上房门,伸手去拉关大嫂:“快起来,地上凉。” 关大嫂站了起来。依然抽抽搭搭,吴氏使了个眼色过来,关秀秀眉头微皱,去打了一盆温水来,吴氏投了帕子,给关大嫂擦了擦脸。 关大嫂情绪比刚来时稳定许多,却依然抽噎着,看着吴氏,带着哭腔地道:“他婶,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当家的啊!” 刚刚出来的关家老爹闻言抬起头,紧张的问道:“大哥怎么了?!” 关大嫂再次放声嚎哭,关秀秀眼睛眯起,厉声喝道:“别哭了!赶紧说事!” 她年幼之时,已经极有胆色,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硬是逼退了数百军士,到了现在的年纪,却是带了几分威严,往日里家中聚餐,也只有她敢坐到关老太太身边。 关大嫂吃她一吼,是彻底的老实了,嗫嗫的把事情说了,却听得关秀秀无名火起,只想一锄头敲死这个大伯母。 原来那日关大伯听了关家爹爹的话,虽满口应了下来,到了地里,看到还有几日就要彻底成熟的麦子,却到底舍不得,家中人口多,多打一点就多一口口粮。 结果昨天那些军士开始抢收麦子,才真的慌了,也是关杨家的运气,昨日并未抢收到他的头上,这下才想起了关二的话来,便连夜偷摸的进了地里。 偏偏人又有些贪心,天光微亮还不舍得停手,被起早的军士们逮个正着,连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折了进去。 关秀秀恨得要死,她紧紧的盯着关大嫂,质问道:“大伯起先答应了爹爹,为什么又要反悔?!” 关大嫂眼神游移,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她的确劝了两句,可想的不也是收成好,一家人终于能吃顿饱饭了么?! 关秀秀恨的咬牙切齿,看到吴氏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而老爹则是不声不响的穿上了衣服,她立刻提高了声音喝止道:“爹爹,你要做什么去?你这次就算把咱们家的粮食都送过去,大伯就没事了么?!” 关槐动作一顿,半晌,喟叹一声,“我总要去看看,那毕竟是你的亲大伯。” 关大嫂眼中立刻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满是希望的看着关槐,关秀秀下一秒却把她生生打入地狱:“不许去,若是去了爹爹也被关起来,我和姆妈怎么办?这兵荒马乱的,爹爹想我们死么?” 关槐动作一僵,脸上明暗不定,若是太平时期,兄弟家出了事,他怎么都要奔走一番,现在这个时候,他抬起头看了吴氏一眼,妻子没有说话,脸上满是戚戚之情,关槐颓废的顿住了脚步,“大嫂,对不住了。” 关大嫂脸上的表情。迅速的从充满希望到了绝望,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关槐,撕心裂肺的哭喊道:“那是你的兄弟,亲兄弟啊!” 关秀秀冷静的声音如同一把锥子,穿破了关大嫂的声线:“若是大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伯娘你害的,都是你贪心不足。” 关大嫂怔了一怔,随即抹了一把鼻涕泪。抽着鼻子满是悲愤的道:“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她转身就走,到了门前,带着最后一线希望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关槐闷头抽烟,不发一词,关大嫂脚下一个趔趄。跌跌撞撞的出了关槐家。 院子中一时安静无语,关秀秀转身进了屋子,片刻之后,已经收拾妥当,换上了外出的袄子,吴氏看着她。回过神来,担心的望了低着头的关槐一眼,问道:“你做什么去?” 关秀秀板着脸:“还能做什么去,自然是想法子把大伯救出来。” 她不肯当面答应关大嫂,无非是不想让关大嫂就此有了依仗,以后凡事都来寻上门,同时也想让关大嫂子吃个教训,往日里眼皮子浅也就罢了,这等兵荒马乱的。岂不是给家人招灾! 况且。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关槐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满怀希夷的看着关秀秀,小女自幼聪明,做了许多大人都做不来的事情。随着年纪渐长,主意越发的正了,家里的几件大事,都是她在做主了。 关秀秀看了老爹一眼,平静的道:“爹爹先莫要高兴,我也只能赌上一赌,事情成与不成,还是两说呢。” 关槐叹了口气:“到底是亲兄弟,总不能见死不救,尽人事听天意吧。” 吴氏亦是点头,上前为秀秀整理了下衣领:“无论你大伯怎样,姆妈只要你好好的。” 关秀秀心中一暖,柔声道:“放心吧,姆妈。” 关槐亲自驾车,载着关秀秀往安肃县城里赶,一路行去,路边尽是举家嚎哭的农人,地里则是穿着里衣的军士们,手中镰刀极快的挥过,一片片麦秆在身后倒下。 往日里最是欢庆的丰收时节成了人间惨剧。 关秀秀死死的攥住了手里的玉佩,原本清凉如水的玉佩被她握的温热,这是她最大的依仗。 这块玉佩,是当初燕王世子朱高炽留下的,当初卖不得的烫手山芋如今成了救命的稻草。 听到大伯出事的时候,关秀秀就盘算开了,人被扣住了,那些军士怕也不会擅自处理,往上禀报通传还要时间,这就给她留下了缓冲的余地。 她首先想到的,是陆棋风,只是现在战事已起,陆家父子怕是随了大军出征。 她随即想到了这块玉佩,这种皇家用的物件大都有着标记,在内库中登了记的,各大当口的师傅一定认的出来。 现在战事吃紧,关秀秀自然没有那个本事直达天听,她也只能想的到这个法子了,现在燕王谋反,在他的治下,想必也没什么人敢昧了燕王家的东西去。 关秀秀十分肯定,像是安肃这样的大城,一定有燕王的人坐镇,当铺的人收了皇家的东西,不敢擅自处置,层层的报上去的话,她也就有希望见到燕王世子了。 退一步讲,若是当铺不识货,真的把玉佩当掉了,她拿着银子,一样可以疏通关节。 只是不知道,燕王世子,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小徒弟,关秀秀轻轻的叹了口气,想到陆千户家莫名的礼让态度,腰杆不由的挺直了些。 到了安肃县城,关家父女寻了个街角停下了车,关秀秀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褂子,梳着双包髻,人生的白净秀丽,看着便像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丫鬟。 她嘱咐了老爹几句后,独自一人往隔了几户的当铺行去,沈记当铺,便是这安肃县城最大的当铺了,背后老板,据说是个告老还乡的官绅。 这人心惶惶的时候,旁的买卖都不好做了,当铺却是生意兴隆,字画古董的价格被压低到了平日的一半,就这样,当铺还不是全都收呢。 看门的小伙计斜着眼睛打量一番关秀秀,这当铺的伙计也生了一双毒眼,他见关秀秀身无长物,发上连支银钗都没有,便伸手来拦她。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娘子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关秀秀前世没少出入大户人家,也常和当铺打交道,最是清楚这些人的眉眼高低。 她也不恼,只冷冷的看着那伙计,厉声道:“若是耽误了我家主人的事情,你可担待的起?!” 那伙计吃她一骂,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关秀秀昂首挺胸的进了当铺大门。 当铺通常有个门脸。柜台做的比旁的铺子都高,为的是让来当东西的客人产生高不可攀的畏惧心理,方便当铺压价。 像样点的当铺都有个大供奉,文化素养极高,对于各种古董字画的价值都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关秀秀知道手里的玉佩需得找个识货的来鉴别一下,若是到了普通的鉴宝先生手里,怕就当一块上等玉佩给结算了。 关秀秀环视一圈左右,也不仰头看着上面柜台里坐着的鉴宝先生。回头看着那跟在身后的小伙计,清冷的道:“把你们家的大供奉叫出来。” 小伙计笑了,因了关秀秀通身的气势,他倒是不敢小觑这小丫鬟了,“姐姐不妨先叫二先生看看,若是鉴别不出。大先生自然会亲来鉴定。” 关秀秀嘴角勾起,丝毫不给小伙计面子:“二先生?只怕他还不够格鉴定我们主子的东西。” 这话说的有点重了,小伙计仰头向上看去,二先生的脸阴晴不定,最后做了个手势。 说来也巧,这当铺的背后老板沈平安恰好来铺子里视察,正在后面和大供奉王先生审视新收到的一批古董。 伙计传话的时候,两个人都笑了,沈平安站起身。拍了拍王先生的肩膀:“走走。我们去看看,鉴宝先生都不够格看的宝贝究竟是什么。” 二人一起出了后宅,向着前面的铺子走去,关秀秀已经被伙计让入了一间暗室之中。只在靠近房顶的地方开了一扇小窗,却点了三四盏的油灯。 关秀秀知道,这才是重要客户的待遇,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有一些大户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却又丢不下面子,当铺便为这些昔日的皇亲国戚准备了这样的屋子,隐秘,安全。 点了四五盏油灯的原因是要保证光线,方便大供奉看的清楚。 呆了盏茶功夫,听到门口传来的规律的脚步声,关秀秀纹丝不动,当门被打开时,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小伙计笑着引荐了一番:“姐姐,这位是我们的大供奉王先生,你有什么宝贝,拿给他看看吧。” 说着,小伙计自动的退下了,沈平安跟在了王先生身后,进入暗室之中,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又亮了起来,这才注意到桌边的少女。 穿着半新的紫罗兰褙子,腰间束了条淡紫流苏,生的白净秀气,虽然年龄尚幼,却也称得上小美人了,看到两个男子进来,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只看了一眼,沈平安便判断出来,这小娘子怕是哪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还是贴身伺候主母那种的。 关秀秀同时也在看着进来的二人,当先的穿着一身褐色长袍,留着三寸长须,头戴书生巾,一双眼湛然有光,进来后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却仿佛是在看一个物什,评估她的价值。 后面那个则年青的多,大概只有二十五六,长的还算英挺,只是眼角的些许笑纹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进来后一双眼亦是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扫了一遍。 关秀秀心中有数,站起来行了个福礼道:“没想到连东家也惊动了。” 沈平安登时大觉有趣,笑嘻嘻的问道:“你怎知道我是东家?” 关秀秀浅笑道:“连那伙计都退出去了,又不是二先生,不是东家是什么?何况先生二人虽然一起进来,供奉先生却一步就进了屋子,把门口让了出来,分明是不想挡在东家前面。” 沈平安连连点头,笑道:“好,小娘子既然有这个眼色,旁的我也不说,你把东西拿出来看看,若是值当,我给你个实惠价格。” 话音落下,却见关秀秀丝毫没有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只是淡淡的道了谢。不由更高看了关秀秀一眼,同时心中也在猜测,是城中那个大户人家,养的出这么聪明伶俐的婢子。 他却不知,那是因为关秀秀压根就没打算当掉玉佩,所以价格高低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关秀秀从怀中取出一个丝帕小包,层层打开上面的帕子。看清楚里面的物什后,沈平安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本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却不过是块玉佩。 他挥了挥手,便打算退出去,耳边却传来了王供奉的一声惊呼,沈平安立刻抬头向着王供奉看去。 王供奉死死的捏住了手里的玉佩,惊疑不定的看着关秀秀。沈平安大是惊奇,旁人都知道沈记当铺的王供奉生了一双神眼,能鉴百宝,却不知道王供奉本就是从京城高价礼聘回来的。 各式珍宝见了不知道多少,便是一幅宋代清明上河图的真迹放在王供奉面前,脸上也绝对不会变了颜色。 沈平安正要说话。王供奉却把玉佩双手送还给了关秀秀,丢下一句少待,拉着沈平安便出了这间暗室。 沈平安满肚子疑问终于忍不住了:“先生这是?” 王供奉看了眼左右,犹自嫌不安全,拉着沈平安径直到了后堂,仔细的关好房门,方压低了声音道:“东家,那块玉佩,是御制之物。” 自古以来。能用的上御的。多半和皇帝老儿跑不了关系。 沈平安一怔,总算平白为何那小丫鬟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不够资格了,他眉头皱起,当铺的规矩是不接皇室之物。那些东西都是在内廷造了册子的,接了也出不了手,等同一堆废物,还是昂贵异常的废物。 他手一挥:“罢了,我们不接这个当就是了。” 王供奉话却未说完,他再次唤住了沈平安,焦急的道:“东家且慢,那玉佩,若是我没看错,应是燕王之物。” 沈平安愣住了,反问道:“燕王之物?” 王供奉点了下头,双手互搓,焦急中另有一股兴奋,“东家知道,我本是雕玉学徒出身,半路转行做了这鉴宝的先生,我却还有一个师兄,手艺精湛,专为皇家服务,当年经他手便有一块和田美玉,是他生平得意之作。” 王供奉想起往日,师兄谈及时,一脸的得意,自己当时极为向往,没想到今天看到了正主。 “后来我听师兄说,那玉佩被太祖赏给了燕王。”王供奉一脸凝重的道。 沈平安愣住了,方才他一眼见到那小娘子,便判断是某个败落的大户人家的家生婢,因了这场战乱,跑出来替主人家当东西的。 只是现在,这玉佩居然是燕王之物,谁败落也不可能轮到燕王败落啊! 王供奉犹豫的道:“会不会是这奴婢私自偷出来的?” 沈平安摇了摇头,偷了也就罢了,还拿到当铺,那不就是告诉别人,她是贼么?这个时候敢偷燕王的东西,那真是嫌命太长了,整个北部边疆,从燕王反了那一天起,燕王就是真正的土皇帝了。 不管怎样,这里面必有蹊跷。 片刻功夫,在王供奉还是一脸忧心的时候,沈平安当机立断的道:“王先生,你去稳住那女孩,我走走关系,把这事情报上去。” 由此看出了沈平安大东家的气魄来,若是往日里,他也许会对这种皇室的阴私敬而远之,现在却是非常时期,若是能和燕王扯上关系,那是大大的好处。 昔日吕不韦把身家压在了秦质子身上,他沈平安一样可以。 王供奉应了,走出堂屋,叫过小伙计,直接取了纹银百两,小伙计小心翼翼的端着银盘子,心中满是敬佩,那小娘子当真厉害,随随便便就当掉了百两纹银。 到了暗室中,王供奉对着关秀秀一脸惭愧的道:“抱歉了,老夫这次是老眼昏花,竟然认不出什么宝贝,还请小娘子稍待,让东家带了东西去寻休养的老供奉看看。” 顿了下,王供奉把桌子上盖着银子的红色绸布揭开,道:“这是百两纹银,权当质押。” 他注意到,关秀秀看到银子时,脸上有着刹那的喜悦。随即却变的平静起来,那不是装出来的若无其事,而是真正的无视,不由暗自惊疑,看来这小娘子果然有一番大来头。 关秀秀心中一喜,事情似乎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了,当下她也不推辞,直接把玉佩交了出去。 小伙计上了壶茶水。王供奉便陪着这位娇客,等着东家的运作结果。 关秀秀生怕言多错多,也不开口说话,只安安静静的坐着,当年在李氏跟前学习的那股韧劲派上了用场。 看的王供奉啧啧称奇,果然是大家出身,这修身养性的功夫,就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调教的出来的。 …… 这是个临时居所。却也布置的美轮美奂,一排长条案几上摆满了各色美食,炙烤烹炸,都在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而条案中间,另有一榻,一青年男子只着里衣靠坐其上。身边是无数公文,他一手端着公文,一手不时从身周取用,一案上的饭食半柱香的功夫便被他取用一净。 看的身遭的婢女们胆战心惊,一个个面呈忧色,从燕王殿下率领大军离开后,世子真是敞开了怀吃了。 众人又不敢劝,又害怕被燕王知晓,当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朱高炽连续看了几份公文。手边的一碟糕点也见了底。他随手在身上拍了拍,看向一旁的长史:“如此说来,这就是几日来捉到的刁民了?” 那长史约有四十多岁,半边头发已经花白。闻言弯下身子,满是讨好的笑道:“世子英明,设下军士于凌晨时分发动,果然逮住不少想要偷割麦田的刁民。” 朱高炽却对他的吹捧浑不在意,把手边的一摞公文随手一摔,顺手又撕下一只鸡腿,冷哼道:“这等刁民,必须严惩!” 说着,仿佛手里的鸡腿就是那起子刁民,朱高炽泄愤一样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看的旁人颤颤悠悠。 外面一声通禀,打断了青年的进食,宫娥们看到青年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同时露出了庆幸的神情。 仿佛青年只要少吃一口,她们就十分的开心快活。 朱高炽进食被打搅,面生不快,从身边宫娥捧过来的银盆中随意的洗了下手,又拿过白色软巾随意的擦了下手,便丢到了一旁,瞪着进门的柳副将,“你又来做什么,说了现在不会送你上阵的,我那好弟弟和父王形影不离,怕是会给你下绊子。” 柳副将苦笑一下,道:“我哪里敢再提那事儿,只是一个故人有了点消息,恰好被我碰到,就给世子您道个喜。” 朱高炽双眉扬起:“哦?” 柳副将躬下身子,把手中之物呈现出来,旁边的宫娥立刻上前接过,小心翼翼的递到了朱高炽面前。 朱高炽盯着宫娥掌心半天不语,半晌,他拿起玉佩,入手一片寒凉,这玉佩颜色青翠,玉质通透,都说玉养人,人又何曾不是在养玉! 这枚玉佩的主人,定然是时时戴着,玉佩才会有这般玲珑通透的模样,既然如此,玉佩一定是主人的心爱之物,为何又会到了这里? 朱高炽眯起眼,看了柳副将半晌,屋子中越来越静,一排长案上的食物也渐渐凉了去,仿佛受不了屋中的骤寒而被冷却了一般。 朱高炽终于开了口,白玉样的掌心托着那枚翠绿的玉佩,径直问道:“此物,从何而来?“柳副将不敢隐瞒,低头道:“当铺。” 当——铺—— 朱高炽心中做着种种假设,也许是流民,也许是逃兵,却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正规的销赃途径,叫做当铺。 朱高炽的眼睛一下睁大,随即他低低的笑了出来,当铺,有趣,的确会像是那个丫头做出来的事情。 真个是好手段啊,不愧是他朱高炽的亲传弟子。 周遭一干伺候的宫娥尽皆傻了眼,这位世子殿下脾气温和,不像是燕王殿下又或者二殿下那般常常发作下人,平日里却也顶多是温文浅笑,像是今日这般畅快的大笑,可以说少之又少。 朱高炽笑了半晌,眼泪都笑了出来,把玉佩放到一旁,平静的吩咐道:“把她带来。” 话罢。朱高炽一手去拿公文,一手习惯性的去捉那吃了一半的鸡腿,在指尖将要触及鸡腿时又收回了手,突然之间就没了胃口。 …… 沈平安面上带笑,双眼却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想到那枚玉佩竟是如此的好用,一个下午的功夫,竟然走到了世子殿下的面前。世子殿下居然还要见一见那个小丫鬟。 沈平安看着旁边的柳副将,试探着问道:“这玉佩,可有问题?” 柳副将瞥了他一眼,淡淡的提醒道:“若是有问题,此刻沈老板就不会还站在这里了。” 沈平安乖觉的闭了嘴巴,看来是涉及皇室秘辛了,他的脑中不自觉的开始了浮想联翩,那小丫鬟是何人派出。又肩负着怎样的重任? 莫非是个美人留下的定情信物? 就在沈平安的胡思乱想中,二人已经抵达沈记当铺,柳副将回头吩咐了一句:“你们在这里候着。” 一干军士轰声应诺,沈平安冷眼旁观,他走南闯北,到过许多地方。燕王治下的军容最为鼎盛。 沈平安亲自带路,把柳副将让入了铺子里,直接走到了暗室前,拉开门,门内一老一少同时抬起头来,那从进来就始终保持着淡淡的表情的少女终于动容,关秀秀刷的站起,惊喜的唤道:“柳副将!” 柳副将含笑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一旁的王供奉和沈平安俱都看傻了眼。这。这两个还是旧识不成,莫非猜错了?! 这个小丫鬟分明就是一个走失的大家小姐,如今凭借信物找了回来?! 想到关秀秀从进门以来,那通身的气派。沈平安暗暗点头,越发相信了自己的猜测。 关秀秀咬了咬下唇,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柳副将,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可安好?” 柳副将有意的看了眼旁边耳朵竖起的沈平安和王供奉,轻笑道:“世子殿下很好。” 问的明明是先生,回答的却是世子殿下,这这,要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延请燕王世子为自家女儿的先生—— 沈平安已经不敢想象下去,那边的柳副将又道:“他要见你。” 世子殿下要见某人,自然是他要见你,而非他想见你。 关秀秀自然欢喜的应了,她与世子朱高炽的情谊又是不同,那位懒散温和的世子殿下可是和她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 柳将军微微侧过身子,让关秀秀先行,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王供奉和沈平安一眼,二人俱都一个哆嗦,回以极其无辜的眼神,柳将军满意的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关秀秀上了马车,车厢上方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有光柔和的照进来,车厢两边的窗户却是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端倪。 世子殿下此时所在之处,必然是十分隐秘的,关秀秀想通了这一关节,便老老实实的坐着,也不去碰那车窗。 柳副将数次回头,还以为关秀秀会如同幼年时一般,时时的探出头来发问,车厢内却始终安静,仿佛根本无人一般。 柳副将舔了下嘴唇,尝到了些微咸味,心头泛上一丝苦涩,小丫头也长大了啊。 行了却没有多久,夜幕将将落下,马车便停了下来,随着马车的停顿,关秀秀心头亦是一震,原来世子殿下,就在如此近的地方呢。 她小心的下了马车,朦胧的夜色中,只看到连绵的帐篷,军士们的操练呼喝之声,与远处模糊的山峦相交映,一时间,却是分不清身在何地了。 到了自家地盘,柳副将呼出一口气,摘下头盔递给了身边的亲卫,对关秀秀笑道:“跟我来。” 关秀秀微微点头,跟在了柳副将身后,沉默的从军营之中穿过,军士们见她一名女子却也毫不吃惊,显然她并非军营中唯一的女子。 很快到了营地中央,那是整个营地中最大最奢华的帐篷,外面罩着一层金霞缎,上面万千金色丝线在篝火的掩映下美丽异常。 周围至少有五十名卫士把大帐环环拱卫,不时的有文官宫娥进进出出。 柳副将一直注视着关秀秀的神情,见她见到这一派皇家气象依然荣宠不惊,暗暗的松了口气,随即暗笑自己多心了,当年这小丫头对着太祖皇帝尚且谈笑自如,何况这军营大帐了。 他示意关秀秀稍候,柳副将整理了下仪容,率先进入帐内通报。 关秀秀深呼吸一口气,世子哥哥,你还记得关秀秀么? 她同时也忍不住去想,当年宛如谪仙一般,举手投足俱都风姿动人的俊秀少年,如今又是生成什么模样了—— 额,因为这本书成绩不大好,所以咱们每天一更,避免拉低均订了,这一章九千字,放了上个月210粉加更,还欠六次加更,握拳,以后加更就在标题注明,木有加更就是正常更新的六千字了,╭(╯3╰)╮ 116 二货弟弟(225粉加更)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柳副将从大帐之中钻出,对着关秀擐了招手,只是眼神颇有些怪异,关秀秀立刻低头看着自己全身上下,忍不住问道:“可是哪里不妥?” 柳副将欲言又止,长叹一声,亲手打起了帐帘,示意关秀秀进去。 关秀秀狐疑的走了进去,入目却是一个十六扇的锦绣山河大屏风,把视线挡的严严实实,关秀秀微微一怔,顿时明白了柳副将方才奇怪的表情因何而起了。 关秀秀一阵失落,同时又想到,皇家天颜,本就不能轻易冒犯,所以挡个屏风才是正常。 她一边宽慰自己,一边习惯了帐中的气息,那是一股混合了无数美味的味道,各种气味自成一体,却又彼此交错,铺天盖地的向她席来,仿佛这大帐之中,本就是个饭馆。 许是世子殿下在此宴客了吧。 关秀秀模糊的想着,双膝已然屈了下去,恭声道:“民女关秀秀拜见世子殿下。” 屏风后沉默半晌,一阵低低的笑声传了来,男子的声音比起当初的少年低沉了许多,也更富有魅力了:“起来吧,你也有这么老实的一天。” 关秀秀应了,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却嗫嗫的不知道如何开口,仿佛这一道屏风隔开了二人,也隔开了昔日的亲密。 还是世子先开了口:“你当掉玉佩来寻我,有什么事情么?” 关秀秀略一踌躇,张口道:“近日本应是麦收的时节——” 她聪明的住了口·军士们强割麦子的事情,朱高炽不可能不知情。 朱高炽专心致志的听到一半,却没了下文,眉毛扬起,暗骂了声小女还是那么多狡,提高了声音道:“到了麦收时节又怎样,怎么不说了关秀秀低下头,“世子殿下明察秋毫。” 朱高炽笑了:“战事吃紧,为了剿灭奸佞·大军远征千里,尔等小民,为前线的将士们捐出些许米粮,又算得了什么!” 朱高炽的握住玉佩的手逐渐收紧,接下来,外面的那丫头怕是要利用他许下的诺言来要挟他了吧! 真是无趣啊,当年那个伶俐可爱的小丫头怎么就不见了呢,朱高炽看了一眼自己,人终究都会变的么? 朱高炽唇角浮现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皇族的许诺·想承认的时候,就是君无戏言,不想承认的时候,那就是一句空话。 垂下双目,朱高炽静静的等待着关秀秀的要求,半晌,屏风对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告别声:“那民女就先退下了,世子大人还请多保重。“朱高炽一阵恍惚,追问道:“你不要求我收回军令么?” 关秀秀背对着屏风,一脚已经快要踏出帐外·低声道:“您教过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顿了下,关秀秀平静的道:“秀秀告退了。 朱高炽低低的呢喃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教的东西,那丫头倒是还没忘呢。” 略一踌躇·朱高炽抬头看向身旁的柳副将·命令道:“下令农人自行收割,赋税提高三成!” 柳副将一怔·“王爷那里?” 朱高炽哼了一声,伸手捉过一大片卤牛肉·狠狠的咬了一口:“反正军粮数目筹划够了,父王也不会说什么!” 柳副愣了下,莫名的想到,莫非世子殿下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先断了所有人的活路,再给他们一点希望,这样增加赋税就不会引起反弹。 发愣间,朱高炽又唤住他,擦了擦手,把身旁的玉佩递了过去:“给那小丫头送去,告诉她,本殿下还欠她一个愿望。” 柳副将无言的接过了玉佩,转身要走,却又被朱高炽唤住:“那丫头,长成什么样子了?” 柳副将怔了下,恭敬的答道:“高了,也,也漂亮了。” 他偷看了朱高炽一眼,把那个犯忌讳的字生生的咽了下去,柳副将很想问上一句,既然您这么好奇,为什么不亲自看上一眼。 终究还是忍住了,这几年王爷看世子越来越不顺眼,世子在王爷面前也越来越恭谨,私下里却变的喜怒无常起来。 候了片刻,见世子没有其他吩咐了,柳副将弯腰退了出去。 朱高炽又扫了一眼自己,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随手捉起了一块桂花糕,心不在焉的吃着,高了,漂亮了,那是说,也瘦了? 他把满口的桂花糕吞咽了下去,这样很好。 关秀秀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看着外面的一片昏暗,下了马车,对着柳副将躬身一礼,轻声道谢:“这次麻烦您了。” 柳副将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凑近了她,低声道:“回去吧,明天就有好消息了。” 关秀秀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却见柳副将一双眼又黑又亮,对着她眨了眨眼,关秀秀大喜过望,推门进了自己家,连声叫道:“姆妈,爹爹,我回来了!” 吴氏和关家老爹正担心着,见到关秀秀,不由松了一口气,吴氏欢喜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下次老大家再有什么事情,她是坚决不管了,竟然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出面,吴氏等关秀秀的这一日内,心中一直后怕,悔的不行,却是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不管老大家的事情。 柳副将看着院子里投射出的昏黄的烛光,听着关家母女的叽叽喳喳,心中一阵温暖,他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世子殿下会在意这小丫头了。 能够说动世子殿下改了军令的,这还是头一份。 因昨天回来的晚了,关秀秀第二日便起的有些晚·在她端起吴氏煮的米粥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欢呼之声,关秀秀手一顿,面露喜色,看来世子殿下真的改变主意了。 未几,关家老爹推门而入,满脸喜色:“那些被军士们强收的庄稼都退了回来,你大伯也回家了,余下的麦子许我们自行收割。” 吴氏和关秀秀欢喜的对望了一眼·问道:“真的?” 关家老爹笑眯了眼:“自然是真的,只是——” 他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只是赋税提高三成。” 吴氏一怔,欢喜之色褪掉了许多,也幸好今年收成好,不然三成的田税依然会逼死很多人。 不过,和先前颗粒无收的情况相比,却是好了许多,至少勉强还可以糊口了,也莫怪村人弹冠相庆了。 粮食入仓·没几日,便有军士上门,挨家挨户的收着粮草,眼见粮仓中的麦子少了一大半,一家人却终于安下心来,好歹日子还有个盼送走几名军士,院门再次被叫响,关家老爹和吴氏对望一眼,狐疑的起身,开了院门·却见关大宝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外,看到父母,眼睛瞬间湿润:“爹爹·姆妈!” 吴氏手一松,门旋即大开,她迈出一步,一把抱住了比自己还高了半头大儿子,直接就哭了出来:“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关家老爹看着母子二人,连声催促:“快进屋,进屋再说!” 吴氏抽了两下鼻子拥着关大宝进了门只一双眼不断的在儿子身上巡视,看看哪里瘦了。 听到响动关秀秀也迎了出来,只是到底年纪大了不像是小时候一般,直接投入哥哥的怀中,傍在了门口,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关大宝,欢喜的唤了句:“哥哥!” 关大宝痛快的应了,紧走两步,把妹妹好一番打量,伸出手,摸了摸妹子的头,在怀里摸出了一包麻糖,塞入了妹妹手中,便看着妹妹只是笑。 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坐定了,关秀秀打开糖包,取了一块麻糖,先往吴氏口中塞了一块,才又捡起一块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 关家老爹到底是一家之主,咳了两声问道:“你怎回来了?” 战事虽起,城内倒是还好,没什么大的波折,有一些学子回家了,还有一些却还坚持着,关大宝便一直在书院里读书。 关大宝脸上现出一片迷茫,他从十一岁开始读书,到今年,也有六七个年头了,本想着下场考个举人进士回来,光宗耀祖孝敬父母,谁知道却一再耽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今年本应举行乡试,就为了这个,书院里才有好多同学没有离开,大家都抱着一线希望,万一燕王和皇上和解了呢——“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关家老爹和吴氏大眼瞪小眼,关秀秀却是听明白了,她追问道:“可是旁的地方已经考过了,却独独漏了我们这边?“关大宝艰难的点了点头:“只要是燕王的地盘——” 关大宝低下头去,他今年已经十七了,错过这科,意味着下次再考要等到三年后,那个时候,他都二十了。 现在兵荒马乱的,三年后什么情况,谁又能说的清楚。 而且,一家人供他读书不易,他能读到十七,还能再读到二十么?! 关大宝只觉得对不起父母,花了那么多心思供他读书,最后却一事无成。 吴氏和关家老爹面面相觑,只是关家老爹生性淳朴,吴氏又一片慈母胸怀,见儿子自责成这样,哪里还会多说什么,吴氏先温和的开了口:“读了这么多年也蛮辛苦了,不如在家休息段日子,再作打算。” 关家老爹更是直白:“跟爹种地去,家里有田,饿不死。” 关大宝抬起头,看着父母,眼眶泛红,“爹,姆妈!” 爹娘都不责怪他,他却不能原谅自己,总觉得,若就此放弃,心中实在不甘。 关秀秀含着麻糖,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沁到了心里,她心中却是另外一番盘算。 记忆中,关大宝在洪武末年中了举人考进士落榜,然后经过了四年战乱,学业也荒芜了下来。 在永乐时埋首苦读,又考了两次,才考了个同进士出身,也为一般的正途晋身的同僚所不耻。 现在和上一次却截然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郭家,郭浩儒尚在家中,而不是像是上一世一般直到燕王登基,才回到家中。 关秀秀打定主意,慢条斯理的吃完了口中麻糖,插口问道:“哥哥,郭家也回来了么?” 书院既然已经没有了学生,郭浩儒就没必要再呆下去了。 关大宝愣愣的点了点头,“回来了,郭先生说,现在在城里还不如乡下好活。” 关秀秀点了点头,毅然道:“反正现在农忙已经过了哥哥不妨继续跟郭先生读书。” 父母兄长齐齐向着她望来,关秀秀慢条斯理的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考不出来,多学点东西,将来也可当个坐馆先生。” 吴氏眼睛一亮,坐馆先生,那可是大户人家请了在家里教导子弟的,待遇好,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可比在地里刨食体面多了。 她二话不说,拍了板:“好就听你妹妹的!” 关大宝哭笑不得,自己长年不在家,看样子家里的事情,都是十一岁的妹子在做主了。 只是他心中,到底也是想继续读书的,家人替他拿了主意,关大宝顿时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吴氏行事向来干净利落,当下捉了两只鸡,又担了些米粮蔬菜,唤着关秀秀一起:“走跟我去看看你李家婶婶。” 关秀秀一怔想起上次和郭志彬的不欢而散,直觉的就要反驳只是到底大了几岁,不能像小时候那般任性了想了想,还是应了。 母女二人走在前面,关大宝提着东西跟在后面,母子三人很快到了郭家门口,刚一叫门,李氏便迎了出来,看到吴氏,顿时亲的不行:“嫂嫂,我请你帮忙照看房子,你还给我屋前都种了菜,这下可好了,回来正愁着呢。” 关秀秀诧异的看了吴氏一眼,关家老爹和吴氏心疼她,地里的活计不让她碰上半分,没想到姆妈做了这么多事。 若是单单照看房子,只要隔上一段时日看看门户即可,若是种上了菜,却是要天天浇水的。 转念一想,姆妈也真是煞费了苦心了,只为了郭浩儒能够尽心尽力的教导哥哥。 李氏打趣道:“早知道我连那笼鸡也留下了,让嫂嫂一起给我养了好了。” 吴氏笑了,仲手一指关大宝手上的两只鸡:“这是拿给你的,都是下蛋鸡,你好好养着,一天两个蛋呢。” 李氏甚是高兴,见家中鸡笼亦是完好,上面带了修补痕迹,知道都是关家做的,心中越发感激。 关大宝把两只鸡放入了鸡笼里,跟在妇人们身后进了堂屋。 李氏待吴氏坐定后,便把两个儿子唤出来见礼,关秀秀的手缩在袖子里,下意识的握成了拳头,暗道,来了。 片刻之后,郭家兄弟一起走了出来,吴氏定睛看去,却见前面的郭志礼已经长开了身条,斯文白净,满身书卷气却是和父亲郭浩儒有八分相像。 后面的郭志彬却是随了母亲李氏,脸生的还要好些,俊眉修目,俊俏的让人挪不开眼。 兄弟二人规规矩矩的给吴氏请了安,吴氏笑的合不拢嘴,她最是喜欢郭家的气派,关家村里,旁人家谁家串门子还特意叫了孩子出来请安也就是郭家,做出来理所当然,换了旁人家,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从那兄弟二人出来,关秀秀便垂着眼皮,宛如老僧坐定,听到那人平静的声音,心中方起了些许微澜,终是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却见郭志彬眼观鼻鼻观心,整个一坐禅的僧人。 关秀秀心中莫名的怅然若失,以往他日日痴缠,她还觉得烦腻,等他终于转过了身,又觉得不自在了。 李氏看着吴氏笑道:“你我多日未见,不如让孩子们自行玩耍去吧。”哥哥,聪明,哥哥。” 到了后来却是细如蚊蝇,郭志礼大笑出声,拍了拍郭志彬的肩膀,“有句老话叫做痴女怕缠郎ˉ——” 郭志彬立刻出言打断他,满脸不服:“我都缠了她几年了!” 郭志礼马上还击:“那她现在对你,和最初对你,态度可有改观?!” 郭志彬一怔,想起幼年时,他若是说上一句,秀秀,我喜欢你,我要娶你做媳妇,关秀秀定然是张牙舞爪的扑上来,狠狠的揍他一顿才肯罢休。 现在却不过是瞪他两眼,这么一说,的确是大有改观啊。 郭志彬瞬间满血复活,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凑近了自家大哥,讨好的叫道:“好哥哥!再教教我嘛!” 郭志礼装模作样的看了郭志彬一眼,手指把桌子上的空茶杯往前顶了顶,郭志彬立刻伶俐的给他斟满了茶水,双手举了起来,奉到兄长面前。 郭志礼心满意足的接了过去,怪不得爹爹老是算计姆妈,这被人伺候着,的确舒服啊。 郭志礼吃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讲了起来:“你眼中只有关秀秀,便只对她一人献殷勤,这点却是大大的不好。” 郭志彬一愣,满是委屈的道:“可是我只喜欢关秀秀啊!” 郭志礼气的在他脑门上一弹:“那你喜欢不喜欢姆妈,喜欢爹爹么,喜欢哥哥么?” 郭志礼说上一句,郭志彬就点上一下头,直到最后一个问题犹豫半晌,在哥哥恶狠狠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点了下头。 郭志礼大是不爽,捉住弟弟在怀里揉搓半天,边掐着郭志彬光滑水嫩的脸蛋,边道:“你喜欢你的父母家人,关秀秀自然也喜欢她的父母家人,若是她家人异口同声的说着你的好处,她又会怎样?” 郭志彬迅速的学会了换位思考,马上应道:“自然也是觉得我好了郭志礼松开弟弟这小子倒是没傻到家,他语重心长的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她父母都认为你是难得的乘龙快婿,她再不乐意,也得嫁给你了。” 郭志彬的眉头皱了起来:“可是我想要秀秀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郭志礼实在忍不住,捉起了桌上的一本策论,照着弟弟的脑门砸了下去,“你个蠢货,若是我们还在京中婚配的对象婚前连面都见不到,哪里来的这般挑三拣四,你且生米煮成熟饭,再生下两个孩儿,她自然心甘情愿了。” 郭志彬双手摸着脑袋,傻傻的看着自家哥哥,是这样的么? 没等郭志彬消化掉兄长的谆谆教导,郭家便热闹了起来,关家村里的族人们听说郭浩儒回来了,纷纷把家中幼子送了来因是非常时期,只求孩子们不要到处乱跑。 郭志彬看着一群小萝卜头,其中有三五人和自己同龄却也和院子中大部分孩童一样,身上衣裳满是灰尘,两只手伸出,指甲里满是泥垢。 郭志彬突然之间福至心灵,明白了郭志礼话中的意思——无需他多做什么,只要他比这满院子的孩童都强,关秀秀的父母就一定会选择他! 因了外面兵荒马乱,关秀秀整日里闭门不出给几个小外甥绣绣东西又或者帮吴氏做做家务,因知晓年纪也大了偶有外人来,便乖觉的避开。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红色肚兜这是给关莲莲的儿子柳风做的,上面绣了几只黄色的小鸭子,毛茸茸的甚是可爱,已经绣完大半,还差几只鸭脚就要完工。 关秀秀寻找着颜色深一些的配线,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姆妈的说话声,她皱起眉头向外看去,见郭志彬把手里提着的物什叫到了吴氏手里,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甚是讨喜。 吴氏接过东西,便把郭志彬往屋子里让,郭志彬摇头拒绝,笑呵呵的往外走去,一双眼正经无比,丁点也没有斜视。 关秀秀转过身子,怅然片刻,便即放到了一边,现在两家依然是通家之好,做不成儿女亲家也算不得什么,没看到郭家隔三差五的送东西,姆妈也热情的还礼么。 郭志彬虽然时常来去,却半步也不往屋子里进,半句话也不多说,半只眼也不多看,让关秀秀逐渐放下了心,只当郭志彬小儿终于长大,再不提幼时的荒唐之语,却没有注意到关家老爹和吴氏对郭志彬渐渐看重。 郭志彬回得家来,便向李氏邀功:“姆妈,东西已经给关家送去了。” 李氏把饭碗放到了桌子上,笑道:“你关家伯伯一家素来照顾咱们,现在咱们不缺吃食,倒是要经常回助一二。” 郭志彬轻笑着应了,郭志礼看着他的笑容,微微一怔,老二最近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了,不知为何,总有眼熟之感。 郭志礼皱着眉头低头思索,无意间瞥到李氏放置一旁的镜子,他脑中灵光一闪,捉起镜子,对着镜中的儒雅少年展颜一笑,那笑容浅淡,礼貌周到。 可不就和郭志彬方才的笑容一模一样! 郭志礼恍然大悟,这傻弟弟居然在模仿自己! 郭志礼心里有了计较,注意起了郭志彬的一举一动,见他行止之间进退有度,不若往日总给人跳脱之感,少年老成的样子却是像极了自己,登时无语,同时又有点沾沾自喜,看来自己那日的话起了作用,二弟把他当成了丈母娘们心中最理想的乘龙快婿。 乃至到了晚上,兄弟二人就寝时,郭志礼抱着被子挪到了郭志彬床上,在郭志彬年幼时,二人常常这样挤在一张床上,为的是郭志彬睡觉不老实,几次滚到地上,郭志礼睡在外面,便挡他一挡。 郭志彬乖觉的往里让了一让,郭志礼挨着弟弟躺下,笑呵呵的道:“最近去关家怎么样,秀秀对你的态度好了没有?” 郭志彬平静的应道:“没有见到她。” 郭志礼愣了一下:“那你每次去都做什么了?” “去看我丈母娘。”郭志彬眉毛上扬,言笑晏晏间,眼波流转,居然出现了一股风流之态,便是亲哥哥郭志礼也看傻了眼去,他伸手掐住了郭志彬的脸颊:“忒,何方妖精!敢冒充我弟弟!” 郭志彬被他拽的生疼,瞬间流下泪来,可怜兮兮的叫了句“哥~”,郭志礼看他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点了点头,这才是他家弟弟。 这家伙居然连欲擒故纵也学会了,郭志礼眸光闪烁,似笑非笑的看着弟弟,“说!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在学我?” 朱棣非常讨厌朱高炽吃东西,有一个宫女给朱高炽偷偷送东西吃,被朱棣下令砍成肉酱了,SO~ 今天继续加更,明天还要加更,你们不留言表扬表扬本大人,好意思么! 117 燕王朱棣(240粉加更)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郭志彬痛快的点了点头,郭志礼大是得意,忘形之下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学旁人?” 郭志彬小脸上眉头皱起,为难的道:“其实大宝哥才是众多妇人心中一等一的女婿人选,只是那等拙样实在难学。” 郭志礼:“……” 李氏一下跳了起来,吓了旁边的郭浩儒一跳,她紧张的侧耳倾听,周遭却一片安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郭浩儒一把揽住娘子的蛮腰,把她拖回了温暖的被窝里,嘟囔道:“哪里有什么声音,快睡快睡。” 李氏忐忑的躺下了,方才,依稀仿佛听到了小儿的一声惨叫,似乎是——哥!别掐我脸了! …… 转眼又过了几个月,听着外面流言纷飞,一时间说燕王攻入了应天府,一时又有说燕王中了流矢,纷纷扰扰中,却是进了年根。 今年也真是邪门,整整一年风调雨顺,刚入冬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外面兵荒马乱的,叫人怎高兴的起来。 一队骑士从村庄旁的官路上走过,终因了这场大雪放缓了速度,柳副将小心翼翼的看着前方多出半骑的中年男子,因疲惫不堪,身体在马背上已经晃动数次,似乎下一秒就会摔下马去,他忍不住劝诫道:“王爷,天色已晚,不如寻个宿头休息一下吧。” 燕王朱棣生了张容长脸,留有短须,双唇紧抿,唇边有着深深的法令纹,一双狭长的眼眯起。阴冷的瞄了说话的柳副将一眼,柳副将立刻噤声。 朱棣抬起头,望着漫天飞雪,一个个雪花堆积在睫毛之上,视线里只剩下积雪的反光,恰如他此时的处境,前途一片渺茫。 他出生即是皇子,又娶妻中山王徐达长女。年少时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青年封王,镇守边疆,成为一方霸王,可以说,在他的前半生中,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是自从他那侄子。皇太孙朱允炆登基后,却诸事不顺,竖子先是削弱其他藩王,又对他百般试探,逼得他不得不反。 一路征战,眼见大半河山沦陷。却因麾下兵力不足而被迫吐出到手的地盘,朱棣一口老血憋在心头,可以说是郁闷到了极点。 一路上凡是看见繁华市镇,便忍不住触景伤情,那本来都是他的! 遇城不入,一路疾驰,到了这里,赶上这一场大雪,朱棣终于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难道那小儿真是天授皇命?! 柳副将心中暗暗叫苦。本来收到燕王调兵令时,他还高兴来着,世子殿下却兜头一盆冷水:“连卫戍部队都调了出去,父王定然支持不久了。回来的时候,老二一定会主动要求殿后,到时候你陪在父王身旁,你要多加小心,我只要你留着命回来。”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箴! 看着身边燕王阴沉沉的黑脸,柳副将决定最后努力一次,他咬牙唤道:“王爷——” 朱棣阴森森的目光扫过来时,柳副将的双眼立刻调开,瞄到有些眼熟的景色,惊慌之下语无伦次的叫道:“王爷,这个村庄上有个小娘子,是太祖皇帝御口亲赐的才女。” 太祖亲赐? 朱棣双手一勒缰绳,胯下骏马缓了两步随即停了下来,只在原地踏着四蹄,身后的骑兵队如收到了指令,齐齐停住了脚步。 朱棣心中一动,道:“去看看。” 柳副将摸了把额头冷汗,同时有些后悔,不会给那丫头招来祸端吧?! 一队骑兵趁着夜色,踩在雪上,悄无声息的进了村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睡下了,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映着漫天的飞雪,越发寂寥。 到了关家门口,柳副将下了马,轻轻的拍打着门扉,片刻后,先是厢房的灯亮了,接着一个身影迎了出来,关家老爹谨慎的问道:“谁?!” 柳副将瞥了眼旁边绷着脸的燕王殿下,心道,总不能说是王爷到了吧,他大声道:“我是柳副将!” 关家老爹一怔,对这个柳副将倒是有些印象,小女儿两次都是柳副将护送回来,心下也十分感激,虽然纳罕为何这么晚了对方上门,还是上前开了门。 这一开门便被吓了一跳,外面黑压压的一队骑兵,而最要紧的是柳副将身旁那人,一身戎装,一双眼锐利无比,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关家爹爹下意识的便退了一步。 柳副将看燕王殿下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只得道:“这是我的上官,我们路过这里,想要讨口热饭吃,不知方不方便?” 一队黑衣骑兵虎视眈眈,关家爹爹哪里敢说个不字,慌忙让开门口,幸好只有柳副将和他身旁那人进来了,旁的骑兵要跟上,却被那人竖起手掌阻止了。 关家爹爹领着二人进了屋子,点着油灯,请他们在堂屋坐了,吴氏也已经起身,连带着关大宝和关秀秀也被吵了起来,都披了件褂子出来探看着。 关秀秀一眼看到了桌边上正满身不自在的柳副将,她眉头轻皱,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柳副将旁边那人,恰好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眸子,关秀秀一惊,很少见人如此肆无忌惮的眼神。 正常讲,陌生人第一次见面时,若是视线对上,都会下意识的挪开,偏偏这人一双眼如鹰隼,盯着人如同看到猎物,满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狂妄。 关秀秀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那人的打扮,一身锦袍,外罩盔甲,身披大麾,她的视线何其毒辣,那大麾,分明是火红色的狐狸皮毛拼凑而成的。 难在数张皮子颜色一致,整个大麾浑然一体,如同一张皮子做成。 要想凑齐这么一个披风。没有滔天的权势根本做不到。 再加上柳副将那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配合着这人的年纪,眼前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燕王朱棣! 关秀秀心中震动,面上却丝毫不显,反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向着柳副将靠近,盈盈一拜:“柳将军怎有空来寒舍了?” 柳副将瞥了一旁坐着的燕王,见这位殿下端坐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开口的**,不得不再次开口道:“我和上官路过,天寒地冻,想要叨扰一顿热饭食,不知道方便不?” 关秀秀暗道侥幸,自己没有一口点破燕王身份看来是赌对了,她巧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家中困乏。没什么拿的出手的饭菜,还请柳副将见谅了。” 柳副将慌忙摆手,“哪里哪里。” 他把心情抑郁的燕王引来,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只盼着叨扰片刻,赶紧启程。 关秀秀转头看到了父母和哥哥俱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又带了些许畏惧,知晓是燕王威势摄住了他们,心中暗叹,笑嘻嘻的吩咐道:“哥哥,你去给客人们冲壶热茶,爹爹烧火,我帮姆妈做饭。” 三言两语把一家人都安排上了,关家三口如蒙大赦,依然大气也不敢出。蹑手蹑脚的出了堂屋。进了灶房,才齐齐的喘了口大气。 吴氏拉住了关秀秀的手,悄声道:“哎呀,柳副将身旁那人是做什么的?可吓死人了。” 关秀秀唇角泛笑。故意大声道:“柳副将不是说了嘛,那是他的上官,咱们好生做顿热饭食也就是了!” 屋中,柳副将只觉得靴子上沾的积雪都化掉了,一双脚凉冰冰的,似乎有无数阴风从身侧传来。 他偷着打量了燕王一眼,却不妨朱棣也恰好看来,顿时一惊,朱棣的眉头皱紧,又缓缓舒展:“在这等地方,生的这样的人品,倒也称的上才女的名头了。” 那少女不过十一二岁,连她的父母兄长都在自己面前吓得噤声,她却谈笑自如,单凭这份胆量,就值得他高看一眼了。 可惜关秀秀没有听到,不然只怕要笑出声来,能得到朱明两代帝皇的同样评价,她也算是厉害得紧了。 灶房里,关家爹爹架起了火,吴氏看着仅剩的几棵白菜,皱眉道:“这要做什么呢?” 犹豫了一下,她看向小女儿:“要不杀一只鸡?” 只是实在不舍,现在吃不上肉,这几只鸡每天下两只蛋,正好给家人补身体。 关秀秀却想起一事来,那还是和世子朱高炽同行的时候,闲极无聊,朱高炽讲了许多趣事与她,其中有一桩是关于太祖皇帝的。 太祖皇帝发于微时,某日里饥寒交迫,一老妇怜他可怜,做了一锅珍珠翡翠白玉汤,太祖吃了以后念念不忘,登基后再次品尝,却没有当年的美味。 老妇笑道,“那是因为皇上当时饿着呢,饿了,吃什么都香。” 太祖皇帝如同醍醐灌顶,自此便叫宫中常常做这道菜,为的是忆苦思甜,不忘根本。 关秀秀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被世子殿下的描述勾的馋虫都出来,流了满口的口水,追问他何谓珍珠翡翠白玉汤,世子笑的满车打滚,最后捂住肚子告诉她,不过是白菜豆腐汤,泡了剩米饭! 关秀秀眼皮垂下,心中已有了决定,她看向吴氏,问道:“姆妈,我记得晚间吃饭还剩下些碎豆腐?” 吴氏愣住,半晌点了点头,“难道你要把剩菜端上去给那贵人吃?” 关秀秀抿嘴一笑:“不但是剩菜,还要把剩饭也加上。” 家里自然没有精米了的,就是糙米,也是一家人推开让去,谁都不舍得吃,最后剩下的半碗,若是早上添了热水和菜叶,煮成一锅糊糊,却是够一家人早饭的了。 幸好郭家上午送来两块豆腐,那是村里人自磨的,为的是感谢郭家帮忙照看孩子。 说起来,郭家倒是村里现在最不愁吃穿的人家了,郭家现在就一学堂,那些孩童的父母出不起束脩,又过意不去。便把自家的口粮剩下一份,送到郭家去。 郭浩儒也不拘什么鸡鸭鱼肉,又或者青菜豆腐,来者不拒,一律笑吟吟的接了。 若是有好吃好喝,李氏总叫郭志彬给关家送上一份,说起来,现在倒是关家欠了郭家天大的人情了。 关秀秀挽起袖子。亲自动手,把那一碟子碎豆腐都下到了锅里,又把白菜叶子洗净了,撕碎了,丢入锅中,最后则是剩下的半碗糙米,待再次煮沸,随意拈了点盐末点了点。舀出锅来,热气腾腾的一小盆,看着倒也挺诱人。 关大宝端着盆,关秀秀拿热水烫好了碗筷,端到了屋里来。 柳副将忐忑不安的探过头去,看到那一小盆翻滚着白菜叶子。碎豆腐和糙米的汤水时,他惊愕的向着关秀秀看去,挺伶俐的一个丫头,怎么关键时候就不开窍了呢?! 伺候好了燕王殿下,燕王随便从身上解下一个玩意,足够关家几年不愁吃喝了。 柳副将硬起头皮,鼓起勇气向着身旁的燕王看去,一看之下,惊的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燕。燕王居然在笑! 天知道他跟着燕王一路从江南撤回来,足足七八天的功夫,别说笑脸了,就连燕王眉头间皱起的山峰。都没有松开片刻。 现在燕王居然笑了! 朱棣看着盛放到自己面前的汤饭,眉头一点点打开,接过小姑娘递给他的筷子,在碗里搅了搅,看着那熟悉的几样东西,白菜,豆腐,糙米。 作为一个好儿子,朱棣以前没少陪朱元璋吃这玩意。 珍珠翡翠白玉汤。 朱棣感慨万千,却是用筷子夹起了一片白菜叶子,放到口中,慢慢咀嚼着,白菜放的有些久了,叶子有些失水,变的比较甜,也比较有嚼头,配合着淡淡的盐的味道,果然美味。 朱棣又夹起一块碎豆腐,因是炖了两次的,入口即化,顺着喉管一路到了胃里,烫的整个身体都熨帖了。 他干脆的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着,连汤带着菜饭,吃完一碗,干脆的把剩下的半盆都端到了自己面前来,风卷残云,转眼吃个盆底朝天。 朱棣抬起头,阴狠的目光仿佛一只狼,柳副将瑟缩了下,识趣的把自己面前这一碗也推了过去,朱棣捧起碗,毫不嫌弃的吃着,那专心致志的样子,仿佛他吃的并不是什么残羹剩饭,而是绝世的美味佳肴。 终于吃完了这一锅热乎乎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朱棣的额头都渗出汗水来,原本的低落情绪一扫而光,他哈哈大笑着出了房子,柳副将对着关家几口饱含歉意的颔首,赶紧跟了上去。 那一队骑士纹丝不动,依然忠实的守卫在门口,朱棣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小小的院落,低声道:“天意,真乃天意。” 天意让他到了这个小村庄停下,偏偏就拜访了父皇御口亲定的才女,又吃了一锅珍珠翡翠白玉汤,这正是父皇发家之始,种种表明,他朱棣,才是真命天子! 朱棣双腿夹紧,胯下骏马迈开了蹄子,欢快的小跑了起来,待跑出村落,朱棣勒了一下缰绳,回头又望了一眼,整座村子被茫茫白雪所覆盖,在不断飘落的雪花中显得异常的安宁。 他修长的眉毛抖了抖,嗓音低沉:“此庄,祥瑞。” 那一队黑衣骑士中立刻分出两人,躬身行礼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 关秀秀一身略有些肥的男装,头发也在头顶束起,脸上有意用锅底灰涂抹的东一块西一块,猛的一看,就是个脏兮兮的小子。 她手里提着个篮子,不时的放下篮子,取出一片薄薄的瓦片,在地上一挖,抖了抖上面的泥土,把野菜随手丢入篮子中。 不远处的郭浩儒直起腰杆,捶了捶腰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苦笑道:“秀秀可真能干,我们父子二人还没有你一个人挖的快。” 关秀秀回头展颜一笑,纵然脸上脏污不堪,一双眼却依旧明亮,“我是做惯了的,叔叔本就不该出来。” 郭浩儒苦笑更甚,今年年成本来甚好,偏偏被收了两次粮税。燕王一次,建文帝一次,谁家也扛不住了,在他那里读书的小儿纷纷回家,大部分人家都在靠挖野菜度日。 吃了几次关家送来的野菜后,郭浩儒坐不住了,堂堂丈夫,还不如妇孺么! 只是真的做起来。才发现辛苦了,大人的腰肢到底不如小儿,弯几次腰就酸的不行,而且不知为何,他寻找半天才能找到一棵野菜,关秀秀却像是脚下遍布的都是野菜。 关秀秀看着篮子冒了尖,不声不响的提着篮子到了郭浩儒身边,把二人的篮子调换过来。又提着半满的篮子继续挖着。 郭浩儒感慨万千,叹了口气道:“若是燕王没有……就好了。” 中间二字说的含糊不清,关秀秀却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她的手一顿,郭浩儒便像是所有正统出身的读书人一样,心里对燕王造反是不以为然的。皇太孙占据了嫡长的正统,是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 这样是不行的,关秀秀心道,燕王最终要登上大宝,郭家叔叔若是带着这样的心思,怕是不会出仕了。 而关大宝又对郭叔叔无比尊敬,她只怕郭浩儒的想法影响了关大宝。 关秀秀没有抬头,轻声道:“郭叔叔,对于我们老百姓来说。谁做皇帝都一样。只要能让大家吃饱饭,那就是好皇帝。” 郭浩儒微微一怔,嘴里默默的复述着关秀秀的这句话,反反复复。只觉这浅显的一句话中却是大有深意。 他一下想起了刚刚时,祖父反复开导他的话来,读书是为了什么? 读书是为了明理,正自身,正他人,若有济世之才,则兼顾天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只剩下踏入朝堂光耀门楣一个目的了呢?! 郭浩儒不知不觉的吓出了一身冷汗,便仿佛有一口一直悬挂于头顶的警钟突然敲响,把他从迷途深陷中震醒过来。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秀秀说的对,不管谁当了皇帝,总是要吃饭的。” 他的眼前豁然开朗,连日来的苦闷一扫而光,看着远近的田野,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第一次发现,身处桃源之中。 终于又挖满了一篮子野菜,关秀秀站起身,甩了甩胳膊,一只修长的手从一旁伸出,不声不响的提走了她脚边的篮子,关秀秀一怔,郭志彬对她露出了一个斯文的笑容,大步向前走去。 郭志彬这般礼让,关秀秀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只得在后面一路跟着,到了家门口,郭志彬把她的篮子递过来,又是温和的一笑,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关秀秀提着篮子发了一会呆,转身进了门里,刚一踏入堂屋,便看到两个妇人坐在椅上,其中一个抱着个幼儿,听到动静,同时回过头来看她。 关秀秀一怔,唤道:“莲莲姐。” 关莲莲顾不得打招呼,抱着孩子站起,对着吴氏跪了下去,一下一下的磕起头来。 关秀秀惊的手里篮子一松,篮子里的野菜滚了满地,吴氏满脸为难,上前搀扶起了关莲莲:“快起来说话,这是做啥呢!” 关莲莲怀里抱着的柳风被吓得缩在母亲怀里,眼中含着两泡泪,十分可怜,一旁的妇人则是站起身来,两手掐腰,大声呼喝:“我乃王母娘娘下凡,尔等凡人速速退去!” 屋子里一时只听到小儿呜咽声,妇人狂叫声,吴氏的劝导声,混乱无比,关秀秀头大如斗,断喝一声:“都闭嘴!” 吴氏一下停了嘴,嗔怪的看了一眼关秀秀,柳风缩在了母亲怀里可怜兮兮的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不懂为何平日里温婉可亲的二姑怎会突然发起了脾气。 只剩下那妇人犹自呐喊:“忒,何方妖怪,敢在王母娘娘驾前浑闹!” 关秀秀皱眉回了句:“玉皇就要来了,娘娘还不梳妆打扮?” 那妇人一怔,随即面露喜色,自顾的坐下了,举起一只手掌,仿若在对镜梳妆,左照右照,甚是自得。 关秀秀呼出一口长气,方才她已经认出,这个疯癫的妇人,乃是关莲莲的婆母,柳家娘子。只是不知道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缓过神来,关秀秀先弯下腰,把打翻的野菜篮子一点点的拾了起来,片刻后,视野里多出了一只手,手指细长,只是指头上颇多薄茧。 关秀秀抬起头,看到关莲莲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费力的捡着野菜,满脸倔强,不由叹了口气,站起身,接过关莲莲怀里的柳风,交给吴氏抱了,回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关莲莲手一顿,吴氏叹了口气。小声道:“柳义为了躲兵役,逃了,柳家老二老三被拉了壮丁,老的带了最小的也逃了,婆婆就失心疯了,实在过不下去了。带着孩子投奔娘家了——” 吴氏后面的话没说完,关秀秀立刻明白过来,气的一拍桌子:“宁肯养活两个外人,也不愿意养活自己的亲生闺女,我这个大伯娘,真是好的不能再好!” 关莲莲再也忍不住,扑扑的掉下泪来,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投奔娘家,谁知道母亲一看她带着婆婆。便连门都不让进了。说是家里现在又多了两口人,实在负担不起了。 那两口人她也看到了,分明是两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兵荒马乱的。怕是别的地方逃难来的,关大嫂一心想着节省掉聘礼,便收留了下来,等过几年长开了,给两个儿子做媳妇。 关莲莲泪眼婆娑的看着关秀秀,忍不住哀求出声:“婶婶,莫要赶我们走,我自己挖野菜吃,我们住在柴房就好!” 吴氏不禁动容,看着小女儿满是恳求,关秀秀怒极反笑:“姆妈干嘛这么看着我,难道我就是铁石心肠不成?!” 关秀秀上前扶起关莲莲:“你们放心住下来,有我们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娘三。” 关秀秀说的掷地有声,一旁的柳家娘子吓了一跳,连声追问:“可是玉帝来了?” 这一句话缓和了屋中气氛,众人俱都笑了出来,关莲莲咬着下唇,下定了决心,再次跪了下去,吴氏吃了一惊,伸手便来扶她,关莲莲却不肯起来,抬起头道:“从今以后,婶婶这里就是我的娘家!” 关秀秀暗自叹息,看来大伯娘真是让莲莲姐伤透了心,母女情分都生生的断掉了。 吴氏自然欢喜,关莲莲本就懂事,又是个重情意的孩子,单看她带着疯癫的婆母一起逃难,就知道这孩子心善着呢。 关大嫂不要正好,她巴不得多个女儿呢。 吴氏一把搀扶起关莲莲,连声叫好:“好,好,以后婶婶这里就是你的娘家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了叫门声,“二舅在家么?” 吴氏和关秀秀对望一眼,唤声二舅的,怕只有武纬这个外甥女婿了。 吴氏站起身,边走边应了门,片刻后,吴氏哭笑不得的回转了来,身后跟着关柳母女,武纬手扶腰刀走在了最后,一脸担忧。 到了堂屋里,看到关莲莲几人,武纬不由吃了一惊,随即露出了满脸苦笑。 众人纷纷又互相见礼,柳娘子最是开心,拍着手掌笑道:“仪仗都来了,玉帝马上就到了!” 看到关柳几人一脸吃惊,吴氏不得不小声的解释了一遍,关莲莲难堪的低下头去,带着婆婆回娘家,还是回到二叔家,她怕也是头一份了吧! 关柳却落下泪来,伸手揽住了关莲莲,叫道:“我的儿,辛苦你了。” 关莲莲偎依在关柳柔软的怀抱里,仿若幼年时被母亲揽住一般,自打几个弟弟一个接一个出生,她就再没有这等待遇了,关柳于她,和吴氏又不一样,到底是血脉相连,不由放声大哭。 吴氏又连声劝解,关秀秀不动声色的看着,眉头微微皱起,她见关柳母女进来后,何莹娘便紧紧的抱住母亲的胳膊,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便是此时,关莲莲偎依在关柳怀里,何莹娘依然寸步不离的守在母亲身边。 满脸小心样子,配合上她几个月的大肚子,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关秀秀皱起眉头,自己这个表姐,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她冷眼旁观,注意到表姐夫武纬的视线一直落在何莹娘身上,何莹娘却拼命的往关柳身后躲着。 关秀秀心中一动,何莹娘惧怕的。莫非是自家相公? 关秀秀悄然走到了武纬面前,曲身一礼,唤道:“姐夫,借一步说话。” 武纬不情愿的把视线从妻子身上收回,落到了面前的妻妹身上,对于这个丫头,他有很深的印象,当初可是她替娘子一手挑选了自己。想到这里,武纬不由放松了表情,和气的应道:“好。” 两个人出了堂屋,在院落里站定,关秀秀仰起头,看着高出自己许多的表姐夫,单刀直入的问道:“表姐在家中是否受到了什么惊吓?” 武纬一怔,似是没想到关秀秀会说这个。他面露为难之色,犹豫半晌,抬头看了眼堂屋,恰好看到何莹娘也抬头看来,二人视线一对上,何莹娘便往后一缩。躲入母亲背后。 武纬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我一直随着燕王出征,前几日回来休整,得了空便往家赶,进门的时候,却见,却见——” 他说到这里,额头青筋暴突,双眼赤红。显然当时的情景令他极为气愤。“却见那破落户家的长子把莹娘逼到了角落里,正一手解着自己的裤子——” 关秀秀睁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只是若仅是这样。那何莹娘不应该会惧怕自己的相公才是。 武纬双手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然后我我拔出刀,把他一劈两半!” 关秀秀:“……” 她可以想象的到何莹娘见到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被生生分成两半的恐怖,怪不得何莹娘会如此惧怕武纬。 关秀秀缓缓吐出一口气,“做的好,就该如此对待那恶人!” 武纬猛然抬起头,双眼异彩连连,显然妻子的态度也让他饱受折磨,他连声追问:“真的么?” 关秀秀重重的点了点头:“姐夫放心,我帮你劝解表姐。” 武纬大是感激,他伸出一双大手,想要握住关秀秀的手,却终究记得对方是个女子,便只在自己身上搓了搓:“那岳母和娘子就拜托表妹了。” 关秀秀一愣:“什么意思?” 武纬煞是不好意思的道:“现在世道太乱,我又不能在家守着她们,外婆那边身体不好——” 武纬顿了一下,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会送吃食过来的。” 反正也收容了关莲莲一家三口,关秀秀倒是不在意再收留姑姑二人,只是她心中有个疑问,却是要问个清楚:“卫所里岂不是更加安全,姐夫为何舍近求远?” 武纬一怔,睁大眼睛反问道:“你不知道?” 关秀秀愣住了:“知道什么?” 武纬叹了口气,抬眼望向四方,最后视线落到了这小小的院落里,耳边听着鸡鸣狗吠,极是安宁:“你没发现么,周遭的村子都不安全,抢人的抢人,拉壮丁的拉壮丁——” 关秀秀自然知道,临近几个村子都有妇人被强掳了去,不然她何必一身男装打扮,吴氏又闭门不出! 连郭家,也是郭家父子出门和她一起挖野菜。 武纬的话戛然而止,他猛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指着天空,“听说上面吩咐了,关家村是祥瑞之地,所以被特别照顾着。” 噗通,噗通—— 关秀秀摸着胸口,心脏一阵快速跳动,上面,莫非是燕王朱棣?! 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了,没想到却护住了整个村子,关秀秀心中又激动又骄傲,偏偏又如同锦衣夜行,这等喜悦无法和任何人分享。 武纬看着眼前穿着男装的少女双颊飞红,一双眼闪亮如最璀璨的明珠,刹那间艳光四射,竟然让人不能直视,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心道,这样聪明伶俐又生的可爱的小娘子,也不知道将来会花落谁家了。 关秀秀难掩心中欢乐,她屈膝一礼,声音略高昂的道:“姐夫放心,我会照顾好表姐和甥儿的。” 话罢,关秀秀转过身,急匆匆的进到了屋子里。 甥儿—— 武纬嘿嘿的傻笑起来,半晌,他摸了摸后脑勺,依恋的回头望了一眼,大步的向外走去。 关秀秀冲回到了自己房间,手颤抖着拿出笔墨纸砚,快速的研好墨,提笔一连串的写道: 珍珠,翡翠,白玉—— 太好了,太好了。 满腔的喜悦都化做了笔下的青锋,字随意走,每写出一个字,心中的兴奋就冷却一分,当一张大纸被写的满满当当的时候,她激动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关秀秀呼出一口气,真是从她回到姆妈身边以来,最好的消息了,她深知,只要熬过了这四年,大好的日子就在前面。 关秀秀望着自己写的满满的一页大纸,傻呵呵的笑了出来,在一片珍珠翡翠之中夹杂着满溢的喜悦,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指在抚摸到开心二字时,指尖一顿,这几个字如此的似曾相似,似乎就在昨日,还在郭志彬笔下看过。 HOHO~我们的秀秀已经见过大明王朝的三个皇帝了! 郭黑开始调教郭渣了~战争要结束了,女主要长大了~ 乃们都不跟偶讨论剧情,渣渣只好自娱自乐了……缓口气,过几天再偿还欠更了~RS 118 一笑解千愁 关秀秀心中一动,想起了方才书写时的酣畅淋漓,满心的喜悦全部通过笔墨发泄了出来,将心比心,郭志彬书写时怕也是存着相同的心思。 这么一想,对郭志彬的恶感顿时消散许多。 关秀秀看了又看,把大纸细细的收叠起来,放入了荷包当中,转身走出了房间,看到关莲莲已经恢复过来,几人正交流着各处听来的消息。 关秀秀悄声走过去,安静的听了会,对着表姐何莹娘招了招手,何莹娘略一犹豫,站起身来,单手扶着腰,到了关秀秀身旁。 关秀秀搀着她,重新回到了自己屋子里,二人坐定后,关秀秀笑嘻嘻的摸上何莹娘的肚子:“表姐,几个月了?” 提到孩子,何莹娘满面红光:“六个月了,再有几个月就生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面靠去,关秀秀知趣的把枕头立起,塞入了她的腰下,何莹娘感激的笑了笑。 关秀秀看着何莹娘的脸色,试探着问道:“表姐,我看表姐夫对你很是爱护,还特意送到我们家里来。” 何莹娘脸色大变:“休要提他!” 关秀秀故做不知,满面惊诧的问道:“表姐这是怎了?” 何莹娘咬紧下唇,许是心中压力太大,也想一吐为快,她轻声道:“你姐夫出征以后,那先前霸占了我家房产的破落户总是不死心,三天两头的跑来骚扰我们母女,就在前个。母亲出去挖菜,我一人在家,他,他便调戏于我——” 关秀秀惊呼一声。担心的追问道:“那他可有得逞?表姐可有受伤?” 关秀秀伸出细长的手,上上下下的摸索着何莹娘的身子,何莹娘被她感动。反手握住了关秀秀双手:“不妨事的,后,后来,你姐夫回来,一刀把他劈了。” 最后一句说的含糊不清,想来是怕吓到关秀秀,只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何莹娘自己的脸先煞白起来。 关秀秀察言观色,马上叫道:“姐夫真是厉害,这等恶人就该打杀了他!姐姐嫁的可当真是个大英雄!” 何莹娘一怔,自打出了事后,她便一个人憋在了心里。连母亲也不知晓,今天还是首次说出,听到关秀秀的连声赞叹,突然觉得,武纬还真是不错。 关秀秀犹自叨叨:“哎,我平日里杀个鸡都吓得不敢睁眼,姐夫却为你——” 何莹娘一想,是啊,他为了自己。杀了个人呢,这么一想,心中又舒坦许多。 关秀秀见何莹娘脸色缓和,伸出细细的手臂,勾住了何莹娘的脖子,小脸贴了上来。咬住何莹娘的耳朵道:“哎,你看看莲莲姐,一家男人都跑光了,剩下个疯掉的婆子,一个还要吃奶的儿子,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着——” 这人啊,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听关秀秀这么一咬耳朵,和关莲莲相比,何莹娘顿时觉得,武纬真的是挺有担当的。 心结一松,愧疚就冒出来了,何莹娘低下头道:“可是方才,他走了,我都没有跟他说话。” 关秀秀抿嘴一乐:“你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姐夫一定比什么都高兴。” 何莹娘嗔怪的看了关秀秀一眼,手却抚上了肚子,一下一下的摸着,满心欢喜。 来了两拨投靠的亲戚,关家的房子登时不够用了,吴氏和关槐商量了一下,吴氏带着秀秀住,关家老爹和关大宝挤到一起,腾出两间屋子,关莲莲婆媳一间,关柳母女一间。 人多了也热闹了,把孩子托付给吴氏,每日里关莲莲和关秀秀一起出门挖野菜,吴氏在家和关柳看顾着大着肚子的何莹娘,还有疯疯癫癫的柳娘子。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又到了秋收时节,何莹娘也生下了一个女儿,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准备给孩子办上一个满月宴,请上关三叔还有郭家一起,至于关大伯家,递了个口信,来与不来,就管不了了。 吴氏揉着雪白的面团,手下特别的小心,连丁点面粉都没有飞出面板,一家人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吃上一顿面食,这面粉可浪费不得。 关三叔带着三婶和一儿一女来了,小儿子还没起大名,就叫关蛋蛋,小小年纪异常淘气,吴氏笑道:“和妞妞小时候一模一样!” 关妞妞穿着陈氏改小的襦裙在椅子上扭了扭,嗔怪道:“妞妞小时候才没有这么皮呢。” 吴氏便指着她的鼻子笑骂道:“那是谁把婶娘刚揉好的面团拿去捏了面人玩?!” 关妞妞不服气的道:“那后来的面人不也被姆妈拿回去,下了面条给爹爹吃么!” 关三叔恍然大悟,作势要打关妞妞,关妞妞缩到了母亲身后,对着父亲做了个鬼脸,旁边的关蛋蛋有样学样,也做了个鬼脸,惹得众人一起笑了出来。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郭浩儒的声音传来,笑声戛然而止,妇人们慌忙站起,关三叔亦是拘束的打着招呼。 李氏从后面拧了一把郭浩儒,郭浩儒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认命的退到了娘子身后,换上平易近人的李氏,她眉眼一扫,看到了虎头虎脑的关蛋蛋,笑道:“让我猜猜,这个是莲莲家的吧?” 关蛋蛋立刻抗议道:“我才不是莲莲姐家的,我是姆妈家的!” 李氏故意逗他:“你姆妈是哪一个呦?还有谁是你姆妈家的?” 关蛋蛋认真的伸出手,一个一个的数着:“妞妞姐,爹爹,还有蛋蛋,都是姆妈家的。” 他一边说,一边准确无误的指着母亲陈婉儿,在关蛋蛋眼中,自家老爹俨然就是个入赘的身份。 众人一阵哄笑。因郭浩儒进来带来的紧张气氛为之一缓,李氏打了个眼色,郭浩儒讪讪的道:“我去找关老哥说话。” 一双儿子也上了前来,规规矩矩的给一圈妇人行礼。看的众妇人一阵羡慕,关柳自打女儿找了个好女婿,人却是开朗许多。她在众人里又年纪最长,当下便道:“郭家娘子,你这两个儿子真是养的好。若是再早上几年,我们家莹娘就嫁到你家了。” 若何莹娘是未婚,那这话就有结亲的意思了,何莹娘如今已经做了母亲,便是对郭家兄弟**裸的恭维了。李氏自然欣悦的受了,又夸奖了几句何莹娘的夫婿,礼尚往来一番。 关妞妞歪着头,把郭志彬好一阵打量,见郭志彬丝毫不为所动。始终满脸堆笑,关妞妞莫名的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这人比那只会挥舞拳头的陆家小儿要厉害的紧了。 关秀秀提了茶壶出来,给一圈人添了茶水,到了郭志彬面前时,郭志彬垂眼看到关秀秀脚上一圈蓝色裙边不断接近,心中渐渐如捣鼓,一只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脸上却不动声色。直到关秀秀给他斟满了茶水,才浅笑着道了一声谢。 关秀秀温和的回了一句:“客气了。” 郭志彬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涌上无限狂喜,一个声音在心底不断的叫嚣——她和我说话了!她终于又和我说话了! 他面上飞红,却犹自有些难以置信。寻思着再找些什么事情来试探一番,门口传来了纷扰之声。 众人一起向外看去,却见一个中年男子,满面憔悴的走了进来,身上倒是好衣裳,只是衣裳下摆落满了灰尘,吴氏一愣,站起身来,和提着茶壶的关秀秀同时出口唤道:“大哥!”“大舅!” 吴西顺连声应了,抬起头看着满屋子的人,脸上现出了几分尴尬困窘之色,吴氏马上道:“大哥随我来。” 关秀秀眉头皱起,望了一眼,提着茶壶,顺手又从桌上拿了个干净茶碗,追了进去。 吴氏和吴西顺刚刚坐定,关秀秀把茶碗斟满,递到了吴西顺面前,热情的道:“大舅,喝茶!” 吴西顺看了外甥女一眼,叹道:“秀秀越来越懂事了。” 关秀秀面带微笑接受了大舅的赞美,然后死皮赖脸的站在一旁,摆明了不肯走的架势。 吴氏拿她没辙,看向了自家兄长:“哥哥这次来,可是有事?” 吴西顺犹豫了下,唉声叹气的把家里的困境说了出来,原来随着战事吃紧,各种物资俱都紧张起来,米粮的价格虽然翻了几番,仗着以前的老本,吴家还勉强吃的起。 谁知道前段日子,布庄里的布匹被一队军士搬空,只丢下了一串铜钱,说是征收去做军袍了。 吴西顺当时就傻了眼,捶胸顿足悔恨不已,不该贪图几个小钱,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撑着打开门面做生意。 那些本来是压着仓底,等着战事过去再用来翻本的,如此一来,手头本就不宽裕的吴家简直是雪上加霜。 吴西顺抬起头,不安的看着妹妹:“我想买点便宜粮食回去吃,糙米杂粮都可以,城里的实在太贵了。” 吴氏愣住了,今年的年成虽然还可以,赋税却不比去年低,加上关柳母女,关莲莲婆媳,说老实话,家中已经极为吃紧,根本就吃不饱肚子。 家里的粮食,都是先紧着刚生了孩子的何莹娘和年纪最小的柳义,连关秀秀都顾不上了。 这个时候,就算再贪钱的人也不会把救命粮拿出来卖的。 看出吴氏的为难,吴西顺脸上显出了一抹绝望,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罢了,我再去想办法。” 吴氏眼中的泪水扑哧扑哧的落了下来,她伸手扶住了大哥的胳膊,哀哀的唤了一声,吴西顺伸手拍了拍吴氏的手,似乎一下苍老了许多。 一直没有说话的关秀秀突然斜斜的迈出一步,挡在了吴西顺身前“舅舅,我有点办法,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吴西顺猛然抬头,看着秀秀气气的外甥女,眼睛一亮。大手握住了关秀秀削瘦的肩膀,连声追问:“真的?什么办法?” 关秀秀却是想起了兵灾前托付陆棋风藏起的米粮,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只是现在也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了。 关秀秀略一踌躇。便推说偶尔从李氏口中听到,局势不稳,自己生了心眼。拿了银子去买了些粮食,藏在了一间民居之中,只是现在到底已经过去了一年,却不知道那些粮食还在不在。 郭家在吴家兄妹眼中,俨然已经是个传奇般的存在,当年一科乡试考中了八名举人,简直是神话传说一般。 听关秀秀说是从李氏口中打探而来。便都信了。 只是时隔两年,兵荒马乱的,怕那些粮食早就被人翻过了,吴西顺却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哪怕有一丝最渺茫的希望。也不舍得放弃。 他当机立断的道:“走!” 吴氏却唤住了他,吴氏已经看出来了,大哥是步行一路从安肃县城一路走到关家村的,想是马匹也都被强制征用了。 吴氏看了关秀秀一眼,吩咐道:“去把衣裳换了。” 几年功夫,小姑娘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隐隐有了大姑娘的模样了。 关秀秀应了,自去换了套关大宝的旧衣,和吴家大舅一前一后。向外走去。 一脚还没踏出院门,袖子便被人捉住了,关秀秀回头看去,却见郭志彬阴沉着脸,嘴唇动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劝阻的话。只道:“我和你一起去。” 何莹娘女儿满月,合族齐聚的时候,关秀秀匆匆离去,又换了男装,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关秀秀愣了下,随即温和的笑道:“好。” 吴家大舅心急如焚,也没有说什么,几人闷着头赶路,郭志彬几次犹豫,最后还是大着胆子伸出手,牵住了关秀秀的右手,却被她挣脱了去,嗔怒的看了郭志彬一眼,扭头向前走去。 郭志彬被她一瞪,再不敢牵着她的手,只方才那一牵,少女的手柔若无骨,滑腻腻的像是以前姆妈擦的香脂,那滋味萦绕在指尖,久久不去。 闷头赶了一路,几人也不敢走大路,也不敢偏离大路太远,一直在大路旁的小路中穿梭,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安肃县城。 进了城,吴西顺见天色已黑,不甘愿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关秀秀道:“先去舅舅家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去看吧。” 入夜就实行宵禁了,一旦发现有人行走,一律以奸细入罪。 吴西顺领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回到了吴家布庄,关秀秀抬起头,看到掉落下来的牌匾,被打破了大洞的大门,心中一阵心酸,城里果然比乡下难捱。 记得当年也是,战乱之前,吴家时有接济关家,战乱之后自顾不暇,两家的来往便逐渐远了。 吴西顺亦是一阵嘘吁,拽起袖子,在耷拉下来的牌匾上擦了又擦,直到吴记两个字再次清晰的显露出来,叹了口气道:“走吧。” 进到了院子里,看到原本的青石都被挖了出来,看的出来,上面原本种满了青菜,只是现在东一棵西一棵,只剩下少许,吴西顺注意到关秀秀的眼神,再次叹了口气道:“他们……什么都不肯放过。” 关秀秀沉默的跟在大舅身后,进了屋子,吱呀一声开了房门,屋子里一片昏暗,一个苍老的声音唤道:“谁啊,是西顺回来了么?” 关秀秀的眼泪瞬间奔出,她叫道:“外祖母,是我,是秀秀啊!” 昏暗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白发苍苍的头探了过来,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看了又看,欣喜的道:“秀秀来了!老头子!你看,秀秀来了!” 关秀秀赶紧扶住了外祖母,看到躺在炕上费力的抬起头来的外祖父,不由一阵心酸,吴西顺无奈的道:“蜡烛灯油都没了,小心点地面。” 把老太太扶着坐下了,关秀秀站起身,费力的辨识着,一片模糊中,屋子里空空荡荡,原本的许多摆设物件都不见了。 吴西顺苦笑出声:“都没了,那就是一群狼。” 他站起身“你们先歇会。我去叫你舅母弄点饭食来。” 等了没有多久,林氏端了饭碗进来,她把碗筷放下,巴巴的站在一旁看着。吴西顺站起身,扶住了林氏的腰:“我先去歇息了,你舅母已经把厢房打理出来了。你们直接去休息就好。” 林氏恋恋不舍的回头看来,与此同时,腹内传出一声轻响,吴西顺脚步一顿,面露尴尬之色,随后揽住妻子的腰身,加快脚步向外走去。 关秀秀低下头。筷子在稀饭中搅了搅,只觉得在搅拌一碗水,她叹了口气,希望明天有所收获吧。 服侍了外祖父外祖母用完饭,关秀秀顺手拿起了郭志彬面前的空碗。把一摞碗筷拿到了外面清洗,刚一动手就被郭志彬推到了一边,他卷起袖子“我来。” 关秀秀睁大了眼睛,饶是她二世为人,也想不到有一天郭志彬会帮她刷碗! 关秀秀伫立一旁,心头百般滋味,看着郭志彬笨拙的洗净了碗筷,吩咐道:“去休息吧。明天咱们起早看看。” 关秀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路上,大舅已经把家中情况跟她讲了,大表哥逃兵役去了,家里雇的下人早就遣散了。林氏现在灶上屋内都成了一把好手。 二舅吴东来和妻子一起,去了岳父家,那边还好,到底是城中大户,只是二舅在那边多受鄙夷,他本想回来,却被老父给轰赶了去,直言回来就是不孝。 外祖父的慈父心结呼之欲出,他宁肯让儿子丢脸,也不能让儿子没命。 关秀秀呼出一口长气,只是等战争结束,小舅舅怕是再难在妻子族人面前抬起头来了吧。 关秀秀辗转反侧的,一直到天色微明才微微沾了下枕头,天一亮,又马上睁开眼,洗刷一番后,想起了当时都是托着梁直保管的,突然想起昨日里大舅闭口不提姨母,莫非中间还有什么事情? 关秀秀寻了吴西顺来,他正端着碗,喂着病倒炕上的吴老爷子吃饭,关秀秀静候一旁,等舅舅喂完饭,接过了碗,转身去洗刷,吴西顺跟在她后面,出了房门,低声道:“对不住了,早上只能先紧着两个老的了——” 关秀秀重重的点了下头,安慰着吴西顺:“舅舅,我懂的。” 吴西顺大是欣慰的同时,眼圈微微泛红,这个高大的汉子别过了头去,当初富贵时,哪里能想到就落到了今日这般田地呢! 关秀秀刷完碗筷,抬起头看着吴西顺,犹豫着问道:“舅舅,姨母家里如何了?” 吴西顺身体一僵,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秀秀眉毛扬起,无奈的道:“是梁直把粮食藏起来的。” 吴西顺瞠目结舌,半晌,恹恹的道:“走吧,我们去她家。” 在关秀秀的印象里,姨丈家有数个铺子,应该是极为有钱才对,却没料到七拐八拐,居然到了破落户居住的地方,一排排棚子紧密的挨在一起,吴西顺扫了一眼,指着一个脏兮兮的少年道:“那是你梁直表兄了。” 关秀秀睁大了眼睛,眼前的少年蓬头垢面,一身打满了补丁的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哪里像是昔日玉面公子的模样! 吴西顺叹了口气,越过了关秀秀站到窝棚前喊道:“大妹,我来看你了。” 棚子里立刻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如同锥子般直刺耳膜:“快滚,老娘现在落魄了,也轮不到你姓吴的来可怜我!” 关秀秀完全傻眼了,她瞬间明白过来,定然是姨母沦落到这般地步,大舅想要伸出援手,却被好强的姨母拒绝,只是吴大姨妈的嘴巴太过刻薄,结果把大舅得罪死了。 吴西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你就不是姓吴的了么?” 这一句话把吴大姨的嘴巴堵的死死的,她生平最是好强,怎么会承认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是梁吴氏了。 耳边一片安静,关秀秀想着窝棚里姨妈憋得满脸青紫的样子,终于轻轻的笑出声来。 119 儿女亲事 她这一笑,梁直刷的一下抬起头来,棚子里也传来一声轻叱:“谁?!” 关秀秀憋住笑意,提高了声音道:“是我啊,姨妈!” 窝棚的草帘一卷,走出了一个高挑的妇人来,她荆钗布衣,满脸暗黄,和往日里衣裳光鲜的模样大不相同,倒是让关秀秀吃了一惊。 吴家大姨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男装的关秀秀,点了点头:“你倒是聪明。” 那居高临下的语气依然是如此的不可一世,有一种人,哪怕低到了尘埃里,也仍然是通身的气派。 吴大姨看也不看自家兄长一眼,转头呵斥梁直:“药煎好了没,你爹爹等着喝呢!” 梁直扭过头去,继续盯着药罐,小心谨慎的仿佛面前的是一罐黄金。 吴大舅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些许碎银,不由分说的塞入妹子的手里:“你就收下吧!” 吴大姨一双柳眉立刻竖起,吴西顺也变了颜色,往日里这个妹子不给他面子也就罢了,今天在小辈面前若是依然如此,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关秀秀眼见二人情势不对,赶紧道:“姑姑,这是舅舅借给你的,以后还上好了。” 恰在此时,窝棚里传来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吴大姐的指尖微微一颤,利落的道:“好,就当我借你的,按三分利来算。” 吴西顺啼笑皆非的同时豁然开朗,不由暗自懊恼,自己的妹子个性就是要强。往日里自己一条路走到了黑,还是外甥女聪明啊! 吴大姐接了银子,便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没事就赶紧回去吧!” 吴西顺眉头一皱,道:“我们是来找梁直的。” 吴大姐狐疑的把几人打量一番。上前两步,夺过梁直手中的蒲扇,吩咐道:“你去吧。我来熬。” 梁直站起身,一时间手足无措,目光游移,就是不往关秀秀身上看,关秀秀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暗叹,怕是那些粮食早就没了吧。 只是兵荒马乱的。她也不怪这个表哥,能活下去已是万幸。 关秀秀走到梁直身旁,仰头看着他,梁直白皙的脸上满是污垢,只一双琉璃般的眼珠又黑又亮。 关秀秀从袖子里抽出帕子。仔细的看着梁直的眉眼,一点点的把他脸上的脏污蹭去。 郭志彬站在几步远外,双眼微微眯起。 梁直一把握住了关秀秀的手腕,别过脸去:“别擦了,这张脸,是惹祸的根源。” 关秀秀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味来,在这乱世里,无论男女。生的好都是错,一时间心中酸楚无比,唤了一声:“表哥——” 便眼圈泛红,说不下去了。 梁直对着她勉强一笑,雪白的牙齿让他脏污的脸瞬间光芒万丈,关秀秀刹那失神。梁直不愧有着梁玉安的美名。 看了眼蹲在小炉前熬药的姨妈,又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吴大舅,关秀秀拉着梁直,往旁边紧走两步,压低了声音问道:“哪些粮食,还在么?” 若是不在了,那便算了,回到乡下,节省着点,总能救济一下舅家。 梁直露出一抹苦笑:“我也不知。” 关秀秀一怔,不敢置信的看向梁直,看也知道,梁家没落到了何种地步,怕是连吴家都远远不如,这样吃不饱肚子的情况下,梁直居然没有动那些粮食! 关秀秀看着梁直的目光变了,她又敬又佩的看着梁直,温声道:“那我们去看看好么?” 梁直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郭志彬别过头去,低低的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涵养不够,学习郭志礼那一身狐狸味道也只得了个皮毛。 关秀秀招手唤过舅舅,吴西顺又惊又喜,其实他心里也只抱着万一的希望,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戏! 一路穿过诸多街区,到了一处僻静所在,那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吴大舅一眼看到上面的门锁已经被破坏,半扇大门横在门口,院落里杂草丛生,不知道被祸害了多久了,心登时凉了下来。 梁直面色凝重,跨过院门,一路向着正房行去,进了房间里,几人的视线同时一凝,只见屋子中一片凌乱,地上散着些米粒,一副被洗劫一空的样子。 梁直眼睛眯起,举起手,推开了旁边的一扇小门,关秀秀几人站在门口,一眼望去,那狭窄的斗室内只能放下一榻,榻上的被褥被揉成一团,随意的丢在地上,显然这里也没有被放过。 梁直却呼出一口长气,迈入斗室之中,伸手把那长榻挪开,露出了下面的一个暗门,几人脸上俱都一喜,没想到梁直还留了这么一手。 拉开暗门,却见下面一个地窖,一眼看去,满满的数个麻布袋子,鼓鼓囊囊,关秀秀掩住嘴巴,强忍着没有欢呼出声,吴家大舅喜色连连,这些粮食,足够熬过很多日子了! 梁直第一次露出笑脸,指着这些粮食道:“你交代我办事,我不敢不仔细,专门打听了如何储存新粮,这地窖挖出来后,用青石铺墙,墙缝都用石灰封死,下面架了一层地板,防潮防虫,城里最好的米店的粮仓都不及这里。” 梁直顿了一下,补充道:“这些粮食虽然已经陈了,应该还能吃。” 关秀秀缓过劲来,她已然看出来,前面的大屋中,原本也是装了粮食的,大抵是为了掩护这真正的存粮之所,像是他们,刚一进来,看到满地凌乱,也不会想到里面另有乾坤。 而按照梁直的说话,这个地窖费了这么多功夫,怕是她那点银钱根本不够,也不知道梁直当初花了多少。 从这个小院的布置。到粮食藏的巧妙,梁直真是用了不少心思。 她心中一暖,唤了声:“表哥!” 梁直回过头来,低头看着她。对她笑了笑,第一次如同大人般摸了摸她的脑袋,缓缓的吐出口气。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当初只想着表妹难得求他一次,那便做到最好,也不知道撒了多少银钱出去,没想到今日居然成了救命粮。 梁直转身看着满脸惊喜的吴西顺道:“舅舅,我们把这些粮食运回家吧!” …… 怕引起旁人注意,几人每人都只取了一点粮食。用衣服包了一包,捧在怀里,吴大舅感激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关秀秀故作嗔怪的道:“舅舅,不妨少给姨母算点利息。” 吴大舅一叠声的应了。 梁直深深的望了关秀秀一眼。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郭志彬,神色复杂。 梁直跟着几人回到了吴家,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外公,最后抱着一包陈米回转了来。 掀开帘子,鼻尖嗅到一股浓厚的药味,他不由挥了挥手,吴大姐立刻喝止他:“还不把帘子放下来,你爹爹不能吹风!” 梁直放下手,却没有和吴大姐打招呼。把怀里的陈粮放置到了一旁,自己到了角落里另外一个铺盖上翻身躺倒。 半晌,吴大姐道:“锅里给你留了饭,自己去吃罢!” 梁直却没有动,片刻后,他道:“姆妈。外公病的厉害,你知道么?” 吴大姐缓缓的给梁满仓打着扇子,半晌,她恶声恶气的道:“你要害死你爹爹么?!” 梁直一下翻过身去,面朝墙壁,死死的瞪住对面墙角,满怀心事。 家里的确是被一次又一次的兵灾给抢穷了的,最后一次父亲被打伤了后,他们一家三口就搬到这里来了。 只是每到吃不上饭的时候,母亲总能变出点银钱来,梁直便知道,自家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父亲的药一直没有断过就是最大的证据。 梁直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以前母亲和舅舅们关系就不是十分好,当时觉得是自己家更富裕些的原因,现在看看,和母亲的性格不无关系。 他在黑夜之中无声苦笑,自己费了一番心血的布置,跟母亲的手段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怕和舅舅家来往,看不过去而伸手救济,从而暴露身有余钱,索性恶形恶状的断了来往。 只是母亲也没想到,舅舅家的光景已然支撑不下去了吧。 今天看郭家小儿和秀秀表妹依然一脸懵懂,真是让人羡慕啊。 梁直翻了个身子,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不知何时,却被身下的硬物膈醒,他伸手一摸,借着茅棚缝隙里投出的光,看清楚了手中物件的样子。 那是一支振翅欲飞的凤头钗,黄澄澄的,握在手里颇有分量。 梁直翻身而起,唤了声:“姆妈!” 吴大姐从帐外进来,看了一眼,呵斥道:“慌什么,既然是你捡到的,那就给你舅舅家送去吧。” 梁直连声应了,嘿嘿的笑出了声。 …… 郭志彬紧走两步,扯过了关秀秀手里的布包,一起背在了身后,关秀秀一怔,看着少年的身影,细长细高,不知道何时已经超过了自己。 她脚步轻快的跟在了郭志彬身后,心情愉快,战争已经进行两年了,燕王的地盘逐渐稳固下来,家里也可以好好种田了,接下来会有十多年的太平日子了。 不管谁做了皇帝,总要休养生息一番,关秀秀眯起眼睛,想着以后的红火小日子,不由心满意足。 郭志彬心中却纠结在旁的问题上,那梁直小儿本就生的一张好颜,这次见了,原本的青稚之气尽褪,比起他这伪装出来的懂事要强上许多。 便仿佛一个大人,遇到了一个处处模仿大人的孩童,两相对比,后者丑态百出。 到底已经不再是幼年时的懵懂无知了,郭志彬隐隐觉得,比起梁直小儿,他已经落后了一大步。 像是小孩子天天吵着要长大,时光却不肯拔苗助长,郭志彬此时也毫无头绪。 唯一想到的。也不过是接过关秀秀手中的行囊。 还没到村子,远远的便看到吴氏站在村口张望着,关秀秀一喜,撒腿向着吴氏跑去。吴氏伸手揽住了关秀秀,担忧的道:“昨日你们走的太急,都没跟你爹爹说一声。今天一早,你爹爹把剩下的米粮背起一袋,去给你舅舅家送去了。” 吴氏顿了下,觉得颇对不起女儿,摸着关秀秀的脑袋道:“家里还剩下半袋子米,你表姐刚生完孩子,风哥还小。他们的不能省,咱们以后只能吃野菜山芋了,秀秀怕不怕吃苦?” 关秀秀揽住了吴氏的腰肢,撒娇道:“不怕,外祖家以前对咱们家照顾的多了。咱们怎么也得拉舅舅家一把。” 吴氏正要夸奖一句懂事,关秀秀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的道:“不过现在舅舅家也有吃的啦!” 关秀秀刚说完,郭志彬不声不响的才跟了过来,看到吴氏行了个礼,浅笑着打了招呼,关秀秀取过郭志彬手中包裹,放入吴氏怀里,笑眯眯的道:“以后咱们都不用饿肚子啦。” 吴氏一捏便知道里面是什么。顿时惊喜的叫道:“是粮!” 她马上又捂住嘴巴,向着四周张望了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松了心,一双眼却亮亮的看着关秀秀,两母女抵着额头。吃吃的笑出声来。 …… 随着燕王的大杀四方,局势逐渐稳定下来,再没有发生过双方反复争夺地盘的事情,燕王治下的疆域稳步的扩张中,留守后方的燕王世子也腾出手来,逐步的恢复着各个市镇的治理。 即使如此,那居高不下的田税依然在提醒着每一个人,战争还在继续。 终于,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燕王朱棣一举攻入了应天府,建文帝不知去向,朱棣随后登基。 一道接一道圣旨从应天府的新主人口中发布出来,剿灭叛党,建立新的朝政,新任皇帝似乎忙的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一个黄门太监却悄无声息的手持着一份圣旨,从皇宫侧门悄悄离开,回到了朱棣发家的北方,到了安肃县城。 在安肃新任知县诚惶诚恐的款待下,酒足饭饱的老太监取出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保定府安肃县境内关家村,乃为天赐祥瑞之地,特更名为祥瑞村,钦此。” 消息传到关家村的时候,关秀秀正偎依在吴氏身旁,看着抱着孩子的何莹娘,打趣道:“这下好了,姐夫成了百夫长,以后姐姐也是将军夫人了。” 何莹娘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把孩子交给一旁的母亲,对着吴氏盈盈的拜了下去:“多谢舅母帮忙,大恩大德,莹娘铭记于心。” 关秀秀识趣的避到一边,吴氏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何莹娘的这一拜,为了照顾刚生了孩子的何莹娘,吴氏一家是当真省出了自己的口粮的。 吴氏看了眼旁边的军士,连声催促道:“快上马车吧,别让孩子吹风了。” 何莹娘搀扶着母亲,一起上了马车,车行出去许久,依然挥手不止,看着关家母女逐渐缩成了一个点,才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 关柳逗弄着孩子,已经两岁的小人,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每每说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都引得大人发笑,她轻声道:“你舅母对咱们有恩,你可千万别忘了。” 何莹娘歪着头,笑道:“我自然记得,等秀秀嫁人,我给她好生添加些嫁妆。” 关秀秀挽着吴氏的手臂往屋子里走去,吴氏叹了口气道:“你表姐夫立了功,你姑母这边倒是不用担心了,只是莲莲那里,哎——” 关秀秀眉头皱起,关莲莲的公公小叔子都回来了,老二同样立了功,据说也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老三比较倒霉,却是断了腿,偏偏只剩下柳义,到现在还是音信全无。 关秀秀呼出一口长气,安慰吴氏道:“希望好人有好报吧。” 吴氏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叫嚣吵闹起来,熙熙攘攘仿佛沸水开了锅,又像是往年的赏灯会时的热闹。 母女二人对望一眼,同时好奇起来,一起向外走去。如今天下已定,倒是可以收起富家小姐那大门不出的做派了。 却见村人皆往一个方向行去,关家母女随波逐流跟在了大部队中,一直到了村口。一眼看到了村口上的七品知县的仪仗,三班衙役连带着县丞主簿,还有知名的乡绅。居然全部到齐了。 村人越聚越多,和知县交谈甚欢的族长站了出来,高举双手,平息了众人的喧嚣,大声道:“跪下,接圣旨!” 接圣旨! 大部分族人一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安肃县城了,那遥远的如同天神一样的皇上。居然会有圣旨发到这里! 扑扑扑,转眼之间,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跪下,而前方的知县等人也不能免俗,只是相对于关家族人。膝下多了蒲团罢了。 一个香案被抬了出来,随着高香徐徐升起,一个略有些尖细声音喊道:“奉天承运——” 短短的两句话,决定了这个村子,以后从颇有族姓特色的关家村,更名为祥瑞庄。 关秀秀晕乎乎的听着圣旨,心中一动,莫不是因为那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吧?!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自此以后。关家村再与周边的村落不同。 直到这一刻,关秀秀才真切的体会到,战争终于结束了,因为这一次思想神智都已经成熟,她真切的领会到了上一世含糊而过的四年战乱究竟是什么滋味。 那是黑暗漫长的,暗无天日的四年。若不是她早已经知道战乱的时间截止,怕是根本早就熬不过去了。 战乱平息,百废待兴,这一场更名的盛事很快从关秀秀心中抹去,家里另有大事要操心。 因了四年战乱,关大宝的婚事被耽搁下来,关秀秀也已经十四岁了,眼瞅着也该想看女婿了。 儿女婚事,便成了吴氏的一桩心事。 幸好,旁的人家也有不少婚事被耽搁了的女儿,还有一些因了战乱之故,匆忙嫁娶,胡乱凑出了不少鸳鸯,到了战乱结束,却也有不少怨偶。 吴氏拉过了关秀秀坐在自己身边,母女二人一边做着活计,一边说着话:“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前儿个那张媒婆递过来的话你也听到了,帮姆妈参详参详?” 关秀秀低头看着手上的绣样,听着吴氏的絮絮叨叨:“那张家的大闺女我看就很不错,家底虽然差了些,但是听说是极能干的——” 关秀秀挑出一根淡紫色丝线,不动声色的道:“我们家里只有哥哥一个,又没有妯娌相处的问题,姆妈性情也好,哥哥又老实,性子太强怕是难相处。” 吴氏点了点头,把针从鞋底下狠狠扎出,又道:“那李家的二女儿怎么样,听说长的跟画里的仙女似的,性情又温柔——” 关秀秀似笑非笑的道:“要个仙女回来供起来么?李家孩子多,只怕到时候哥哥会很辛苦呢。” 吴氏愣了下,琢磨着,说的也有道理,又道:“那徐家的小女儿总不会错了吧,几个兄长都长大成人了,家底又殷实——” “姆妈——”关秀秀拖着长音唤道,“只怕小女儿都娇惯坏了,哥哥已经很辛苦了,回家还要安抚嫂嫂么?” 吴氏彻底明白过来了,自家小女儿这是压根不打算给自己找个嫂子呢,反正怎么都能挑出不是来,她又好气又好笑,举起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作势要打关秀秀。 关秀秀也不避让,闭上眼睛,把半边脸迎了上去:“打嘛,打狠点!” 吴氏看着她娇嫩的脸颊,哪里舍得下手,最后用手掌在关秀秀的脸边轻抚而过。 关秀秀睁开眼,嘿嘿的笑了起来,吴氏啐了她一口:“这几年脸皮是越发厚了,哪里有小时候乖巧可爱!” 关秀秀心道,小时候乖巧可爱,撒撒娇就有糖吃,长大了还老实听话,只怕要到上了花轿才知道新郎是谁! 她一想到上世的嫂子,就腻歪的不行,小门小户的出身,眼皮子浅的很,一天到晚的盯着那点家底,防着亲小姑子跟防贼一样。 关大宝出仕以后,和同僚的来往也登不上台面,说来也奇怪,关秀秀自己是愿意找个勤快上进的庄户人家,却不愿意哥哥娶个大字不识的女子。 在她心里,哥哥值得最好的。 战争结束了,女主也长大了,很快会和郭渣进入相爱相杀阶段,哈哈哈哈~RS 120 太子殿下 吴氏沉下脸:“不行,反正大宝的亲事今年一定要定下来,旁的人家像是他这么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关秀秀也不恼,笑眯眯的道:“姆妈何不去问问哥哥呢?” 她就不信,关大宝苦学多年,甘愿在这当口放弃科考,娶个娘子只怕也是独守空房,依照关大宝那耿直的个性,定然万万不愿意的。 吴氏狐疑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哼了声道:“好,我去问你大哥。” 到了晚上,关大宝从郭家读书回来,没等吴氏开口,却带回来另外一个消息,李氏有喜了。 吴氏张大嘴巴,半晌拍着手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等我明天去道声恭喜。” 关大宝满脸涨红,他已经成年,男女之事从郭志礼哪里知晓了一些,为难的道:“师母现在恼的很,谁都不见,师傅已经和郭志礼挤了两宿了。” 吴氏掩嘴笑了起来,李氏这是怕羞呢,长子毕竟都年过二十了,若不是这四年战乱耽搁,怕是奶奶都做得了。 吴氏想了想,道:“秀秀,明天你和我去郭家,我给你婶娘好生说道说道。” 关秀秀还在震惊当中,前一世李氏这个时候已经过身了,没想到这一次不但活的好好的,竟然还有了身孕,她含糊的应了吴氏一声,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变化。 关大宝这一打岔,倒是把吴氏的心思引开了,也忘了和关大宝说亲事的事情。 到了晚上。吴氏收拾完,穿着小衣进了被窝,一个热乎乎的身体立刻贴了过来,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的腰身。关槐一口热气喷在了她的耳边:“咱们也给秀秀生个弟弟吧!” 吴氏身子已经化做了一滩泥,任由关槐施为,到了那紧要关头。她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臂膀上,片刻之后,汗湿发梢,狠狠的骂道:“你跟人家学什么,都要抱孙子的人了!” 关槐嘿嘿一乐,身子往前一顶,竟是又要再弄一遭。慌的吴氏赶紧推他,“明天还要去郭家呢!” 只是男人瘾头上来,哪里管的了那许多,硬是弄的吴氏又丢了一次身子,这次吴氏疲惫的闭上了眼。也懒得说他了。 第二日,吴氏捡了几个鸡蛋,仔细的包了,带着关秀秀一起,往郭家去了。 看到吴氏到来,郭浩儒简直大喜过往,他家娘子已经几天不跟他说话了,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害羞什么呢。 李氏出来,看都不看郭浩儒一眼,牵住了吴氏的手,道:“姐姐,我们屋子里说去。” 关秀秀乖巧的跟在了吴氏身后,一起进了里屋。 郭浩儒眼巴巴的望着妻子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里。一脸郁卒,郭志彬眼巴巴的望着关秀秀的身影,同样一脸郁卒,郭志礼心道,傻爹傻弟弟,自己莫不是捡来的吧。 吴氏坐定后,拉住李氏的手,看她气色尚好,单刀直入的道:“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这个年纪还有身孕,要比旁人更加注意才是。” 因了吴氏说话时语气正经,态度严肃,李氏原本的尴尬登时去了许多,认真的听着吴氏讲着,什么头三个月要好生安胎,莫要碰凉水。 李氏一一记下了,到吴氏告辞的时候,心结已经去了许多,她缓缓的摸着肚子,第一次露出了笑脸:“幸好老大还没成亲,不然这媳妇和婆婆一起有了身孕,可真丢人死了。” 关秀秀在一旁听得感慨万千,上一世,这个时候,差不多她也快嫁到郭家了,第二年就有了大妮。 一时间有些走神,吴氏连唤她几声才回过神来,却是李氏刚刚有孕,吴氏不便打搅,唤着她回家去。 母女二人和郭家作别,关秀秀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马车,在这村子里马车实在是稀罕物,不由多看了几眼。 马车中的人的手一松,勾起的一角帘子随即落下,把车中之人挡了严严实实,他靠在了车壁上,想着方才少女好奇的打量时望过来的娟秀面容,暗忖道,的确是高了,也漂亮了。 待吴家母女走远,郭家父子正要回转之即,马车的驭者跳下车来,大步走到了郭家父子身前,弯腰唤道:“郭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郭浩儒一怔,转过身来,顺着驭者的手指看去,见那不过是一辆普通马车,没有任何标记,不由问道:“敢问你家主人是?” 驭者神态恭谨:“我家主人名讳不敢说,只是主人喜好红色。” 红色,那岂非是一个朱字! 郭浩儒的脸色变了,他看着马车的双眼眯起,不知道来的是哪一个朱家子孙! 郭志礼担心的看着父亲,郭浩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带着弟弟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话罢,郭浩儒向着马车走去,那名驭者落后半身,恭谨的跟在他身后。 郭志礼的眉头舒展开,所谓打狗看主人,同样的,从下人的态度上也能揣摩出主人的心思,这名驭者如此谦卑,说明父亲在那朱家子弟心中的地位很重。 他拽住郭志彬:“走吧,回家去。” 郭浩儒已经到了马车前,车门一打开,一股糕点的甜香扑面而来,他微一愣神,车门已经关上,对面的青年面白如玉,一人占据了一侧车厢,微笑着看着他,郭浩儒眉头一紧,低声唤道:“太子殿下!” 朱高炽眉毛扬起,兴致颇高的问道:“哦?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 郭浩儒低下头,态度恭谨,若说以前,这位还只是燕王世子,在他们这些满腹经纶的文人面前,不过是一个颇有权势的藩王,不可能获得他们太多的尊敬。 但是现在。燕王朱棣登上大宝,燕王世子便成了大明太子!乃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贵至极的存在。 “在这个地界,能够出现于此的只有太子殿下和二殿下,而二殿下据闻已经和皇上一起进京了。”郭浩儒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对方。 朱高炽大笑出声:“先生是想说我那二弟骁勇善战,所以和父皇一起攻入应天府吧。” 郭浩儒闭嘴不言,他少年之时。家中和帝王家往来紧密,甚至他也多次蒙太祖皇帝召见,深谙与朱家子孙打交道的窍门——有些话,对方可以说,自己却不可以说。 朱高炽眯起眼,对郭浩儒的谨慎十分满意,他伸出手。示意自己对面的位置:“先生请坐。” 郭浩儒半弯的腰终于坐了下去,却依然仔细的只搭了半个榻边,视线落在了两榻之间的案几之上,见上面琳琅满目的摆了各种糕点果子,铺排了整整一桌子。视线不由更加低垂。 朱高炽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条斯理的喝着,丝毫没有礼让一下郭浩儒的意思,他喝了半杯茶,漫不经心的道:“先生坐稳了。” 郭浩儒一怔,抬起头来,却见朱高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口中轻轻的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方孝孺拒为父皇起草继位诏书——” 郭浩儒屏住了呼吸,眼睛逐渐睁大,心神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何处——燕王刚愎自用,连自己的亲侄子都敢反,何况一个小小的文人! 朱高炽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听着十分悦耳。可说出的话却仿佛一把钢锯,在郭浩儒的耳朵中生生的割出血来:“帝怒,命诛杀之,同时,株连十族。” 无数道惊雷炸起,纵然朱高炽已经事先提点过,郭浩儒依然惊的一跃而起,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了车顶之上,撞的迷迷糊糊之际,他听到自己说道:“十族?怎会有十族?” 自古犯下触怒帝王大罪的,诛杀九族已经是极限,包括父亲四族,母亲三族,妻族二,连妻子的父亲,岳母的娘家也包括在内,可谓断尽血缘,世间再无此姓。 郭浩儒心神震荡之际,却是脱口而出,这第十族又是个什么玩意? “十族,怎会有十族?”朱高炽目光深沉的重复着郭浩儒的话,唇角荡开一抹残酷的笑容:“加上朋友学生,不就是第十族了么?” 郭浩儒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朱高炽,方孝孺何许人也,祖父的亲传弟子,又是建文帝的帝师,说一句知交满天下也不为过,而燕王朱棣,竟然要杀光所有和方孝孺认识的人么?! 郭浩儒牙齿打着战,声音颤抖的问道:“他,他要杀光读书人的种子么?!” 诛十族,何其残暴!燕王此举,堪比纣王幽王,郭浩儒可以想象,天下读书人会如何热议此举。 朱高炽没有吭声,把自己喝了半杯的茶水放到了郭浩儒身前。 郭浩儒双眼呆滞,举起茶杯,一干而尽,茶水有些凉了,入口未免苦涩,却奇异的安抚了他暴动中的精神。 朱高炽缓慢的抬起头,看着郭浩儒,二人视线对上,朱高炽慢条斯理的道:“郭先生,也是方孝孺的至交好友吧。” 郭浩儒手一哆嗦,手里的茶杯险险的没有落到地上。 下一秒,郭浩儒的手指猛然一缩,却是牢牢的握住了茶盅,手指关节泛着青白,人却是镇定下来了。 他看着朱高炽,徐徐的绽放了一个笑容:“不知太子殿下找在下所谓何事?” 朱高炽几乎要鸣掌叫好,不愧是郭大儒的嫡系子孙,单凭这份顷刻间控制所有情绪的本事,已经足够站到庙堂之高了。 郭浩儒的确是状元之才,片刻功夫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知道自己前来,定然给了他选择。 朱高炽紧紧盯着郭浩儒,不容他有半分躲闪,一字一顿的道:“我要先生,为皇上起草就位诏书。” 就位诏书! 又是一串惊雷在耳边炸开,郭浩儒的眼睛蓦然睁大,心神极度震荡。他随即低低的笑出声来,当年祖父便曾经说过,太祖生的一顿好儿孙,个个精于算计。今日看来,朱家血脉的确不同凡响。 打的真是好算盘! 可以想象,方孝孺必然坚持太孙才是皇家正统。拒而不写诏书,纵然朱棣一怒之下诛杀了方家十族,在后世之上,史书却必然会重重的书上一笔极重的笔墨——方孝孺浩然正气,不屈服皇权,定然流芳千古。 可以说,方家用一家血脉。换来了青史留名。 而这个时候,郭浩儒作为郭大儒的嫡亲孙子,却接受了郭大儒最得意的小弟子拒绝去做的事情,真可谓是**裸的打脸,方孝孺的选择。顿时成了一个笑话。 朱棣诛杀方孝孺十族的影响,必然被降到了最低。 同样的,和方孝孺的清名相对的,郭浩儒必然背负累累骂名,甚至于连郭家的名声也将被他拖累,奴颜媚骨,卑尊屈膝,一个又一个的同类词语不假思索的跳了出来,在郭浩儒脑中不断的盘旋。 读书人的清高自赏让他瞬间就要把一个不字脱口而出。却在将将出口的瞬间生生的咬了下来,舌尖沁出了几颗血珠,口中腥咸,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又酸又涩——方孝孺被诛十族的例子就在前面! 仿佛看出了郭浩儒的犹豫,朱高炽慢慢的道:“郭先生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妻子儿女想想,当年国公府的嫡长孙女是何等的光彩照人,说起来,我和嫂夫人还有些血缘关系,该称上一声表姐才对,你忍心让表姐腹中幼子尚未出世就已经失去父亲么?” 朱高炽的声音缓慢的仿佛一首催眠曲,却声声惊魂,让郭浩儒的心如在油锅之中煎熬不停。 车厢内陷入了难言的沉默,朱高炽好整以暇的看着郭浩儒清俊的脸上流露出种种情绪,悲愤,失望,痛苦。 半晌,郭浩儒脸上的神情趋于坚定,他定定的看着朱高炽,问道:“我在方孝孺十族之中,我的妻儿却不在,太子殿下,我说的可对?” 朱高炽默然,片刻后,他从袖子中抽出了几封信笺,放到了桌子上,仿佛不经意的,从满桌子的果盘一端推到了另外一端,中间碰倒了几盘油果子,把信笺浸没的油渍满满。 郭浩儒一眼认出上面的字体,分明是自己与方孝孺的来往信笺,他狐疑的看向了朱高炽:“殿下,这——?” 朱高炽微笑着看着郭浩儒:“先生放心,毁了这几封信笺,再无人能找出先生和方孝孺有来往的证据。” 郭浩儒定定的看着那几封信笺,迟迟没有伸手,方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舍了妻子儿子,若是朱高炽一味以权势相逼,他也许还会拼个鱼死网破。 朱高炽如此动作,他却是看不懂了。 朱高炽双手交叉在身前,眼中满是欣赏,荣辱不惊,保留做人底线,同时又能审时度势,这样的人,一旦登上天子堂,必然一飞冲天! “先生可曾想过,父皇登基已经是大势所趋势无可挡的了。”朱高炽一反一直以来的缓慢声调,声音严肃起来,却有了推心置腹的味道。 郭浩儒抬起眼,定定的看着朱高炽,半晌,他沉默的点了点头——哪怕方孝孺付出了十族的代价,也绝无可能阻挡燕王登基! 朱高炽的声音悠远,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先生可听过这样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郭浩儒浑身一震,倒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起了面前的这位太子殿下,朱高炽神态祥和,任由对方打量。 郭浩儒反复琢磨着这一句话,莫名的,一个小女悠然的声音也从心底再次响起,“郭叔叔,对于我们老百姓来说,谁做皇帝都一样,只要能让大家吃饱饭,那就是好皇帝。” 朱高炽看出了郭浩儒的犹豫,他当机立断趁热打铁:“郭先生,人生百年,窃以为方孝孺乃一迂儒,成就的不过是个人的小节,为人臣子者,当首先为百姓着想,其次才是君上,若是能真真正正的为百姓做些实事,这才是真正的大节啊。” 郭浩儒流落偏远之地多年,一直没有放弃读书,也一直教育着儿子弟子。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重回朝堂,重振家风。 同时,郭浩儒和一直居于庙堂的方孝孺又有所不同,他流落到了乡野田间。和农人为伴,与种田人家相交,深谙民间疾苦。朱高炽这一番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上。 朱高炽察言观色,看到郭浩儒的神情有所松动,循循善诱道:“先生若是此时站出来,为父皇正了名声,父皇必然重用先生,先生倒时自可一展长才。” 郭浩儒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认真的看着朱高炽,反问道:“那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如此诱导于我,又要我为太子殿下做些什么?” 朱高炽笑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随意的道:“什么也不用做。” 郭浩儒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他喃喃的复述着朱高炽的话:“什么也不用做?” 朱高炽的身子放松,拈起一颗果子丢到了嘴巴里,慢慢的品着味道:“先生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帮我了。” 郭浩儒一怔之下,反应过来,燕王朱棣何等的英明神武,性格又是何等的强势,若是朝臣和太子结党,必然为他所忌。到时候,无论是太子,还是他自己,都是大大的不妙。 朱高炽看着郭浩儒,好心好意的又补充了一句:“先生不帮我,也不帮二弟。就已经极好了。” 郭浩儒顿时一阵轻松,他终于松了口:“好,我答应您了。” 朱高炽亦是放松下来,这一次,他提起茶壶,亲自给郭浩儒倒满了茶水:“过几天,自会有人在父皇面前提起先生,该如何做,先生怕是心中也有数,从此以后,我和先生,就是路人了。” 郭浩儒抿起双唇,看着朱高炽,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转身下车,再不发一言。 朱高炽拿过茶杯,给自己斟上,慢慢的品着:“这位郭先生,真是个妙人啊。” 在他发出评价的同时,郭浩儒也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已经驶离的马车,太子殿下,真是一个妙人啊。 回到了家中,方才答应下来的事情,郭浩儒自然不会后悔,方孝孺被诛十族的事情却缓缓的浮上了心头,当日晚上,郭浩儒大醉酩酊,在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却被李氏令郭家兄弟给抬回了房间。 喂茶擦汗,李氏忙的疲了,最后在郭浩儒身侧和衣而眠,郭浩儒清晨醒来,看到妻子略显疲劳的脸,心中柔情泛起,手指沿着李氏的眉眼,细细的勾勒。 李氏被脸上的瘙痒弄醒,迷糊的看到郭浩儒近在咫尺的脸,鼻端还嗅到了一股酒气,新仇旧恨登时一起发作,她伸手推开郭浩儒,恼道:“你怎么不醉死算了。” 也不知道姓郭的何时开始喝起酒来,听大儿说,还又哭又笑的,只是口齿含糊不清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把李氏吓了一跳,昨日里照顾姓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着今日里怎么算账。 李氏先来了一个下马威,半晌身后无声,李氏按捺不住,正要回头轻叱之际,耳边传来了郭浩儒温柔的低语:“娘子,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辛苦了。” 李氏一怔,回过头来,狐疑的看着他,对上妻子清澈如水的眼,郭浩儒下一句话是怎地都说不出口了,他把以后会更加辛苦的这一句给生生的咽了下去。 郭浩儒满心苦涩,方孝孺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说了,妻子毕竟有孕在身。 郭浩儒穿鞋下地,片刻功夫,打回了一盆温水,服侍着李氏洗了脸,李氏心中怀疑更盛,郭浩儒往日里虽然也温柔体贴,却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随后的几日里,郭浩儒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妻子,一逮到机会就教育两个儿子,要孝顺母亲,照顾好母亲的身体。 搞得一家人草木皆兵,这一日,李氏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拍桌子,摔下筷子:“郭浩儒!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的叫门声:“郭先生可在?” 咳咳,书好像一下拔高了,哦呵呵呵~历史的轮子终于被撬开了。RS 121 权奸 郭浩儒愣了下,这么快就有了消息么? 他狐疑的走到房外,推开了大门,一眼看到了一队鲜衣怒马的军士,把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拱卫其中。 郭浩儒微微一怔,双手抱拳问道:“不知——”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我家殿下要见你,上车吧。” 殿下?郭浩儒眉头皱起,行事越发谨慎,待上了马车,却见车厢内宽敞无比,那人身着一袭皇子大袍,盘膝而坐,一对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 郭浩儒不动声色的垂下视线,拱手问道:“不知阁下是?” 青年男子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一双眼明亮有神,顾盼神飞,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配合宽肩窄腰,称得上相貌堂堂。 青年扬起头,朗声道:“吾乃高阳王。” 郭浩儒心中一动,果然是这位煞星,燕王朱棣第二子,和乃父一样能征善战,被太祖皇帝赐封为高阳王的朱高熙。 郭浩儒神态越发恭谨,伏低身子唤道:“见过高阳王。” 朱高熙对郭浩儒的态度很满意,他下巴向下点了点,“你可知本王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郭浩儒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半跪榻前,沉稳的道:“在下不知。” 朱高熙哈哈大笑:“郭浩儒,你的好日子来了,父皇即将登基,特点你执笔,书写继位诏书,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你还不赶紧谢恩!” 郭浩儒心中百般思绪翻腾,为何前几日太子刚和他说了。没几日高阳王就上了门? 电石光火间,他明白过来,朱高炽来之前,怕是就已经动了一番手脚。这位太子殿下是算准了了他必然被说服! 郭浩儒面上露出了一丝迟疑之色,朱高熙脸色一沉,阴冷的道:“郭先生怕是还不知道。方孝孺已经因为拒绝草拟诏书而被圣上下令,连诛十族,亲朋好友,门人弟子,无一幸免。” 这话纵然已经从朱高炽口中听过一次,此时再听,仍然让人心惊胆战。汗毛直立,郭浩儒无需做作,便显出了满脸惊诧悲伤的情绪。 朱高炽转头看向了窗外:“就不知道郭先生是否舍得娇妻爱子了——” 郭浩儒脸上现出挣扎的神情来,这却是做给高阳王看的,半晌。他呼出一口长气,五体投地道:“下臣愿意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好!好!好!”朱高熙心情大好,连说了三个好字,伸手扶起了郭浩儒,迫不及待的道:“郭先生果然识趣,本王十分看好你,先生请喝茶。” 说完,自己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这却是**裸的招徕了,郭浩儒看着朱高熙面前的茶壶和一对茶杯。识趣的提起茶壶,先给朱高熙倒上一杯,又给自己斟了半杯,不知怎地,却想起了太子朱高熙那仅有一只的茶杯来。 太子朱高熙只带了一个茶杯,看似不好亲近。但是若是用自己的杯子与臣下一杯茶,却是越发显得亲近了。 郭浩儒心中暗叹,和太子朱高炽的手段相比,这位二殿下的所作所为未免肤浅,尽皆流于了表面。 示威在前,施恩在后,手段简单而粗暴,若非郭浩儒早已经被朱高炽给说服,此时怕是早已经暴起,任他如何处置。 高阳王朱高熙十分快活,方孝孺所为,深深的激怒了父皇,自己这一次自告奋勇的请来郭大儒的嫡亲血脉,定然会被记上一大功。 他看着郭浩儒,迫不及待的道:“先生这就收拾下行囊,与我一起进京吧!” 郭浩儒愣了下,为难的道:“待我安顿下妻儿——” 朱高熙大手一挥,打断了郭浩儒的话:“无妨,一同带着就是!” 郭浩儒一脸为难,再次叩拜道:“非是下臣不愿,实是妻子李氏刚刚有孕,经不起长途奔波。” 朱高熙的笑脸一收,定定的看着郭浩儒,半晌,他慢条斯理的道:“那就把你的妻子留下,带着孩子进京。” 郭浩儒犹豫了下,道:“妻子体弱,留小儿在身边照顾,我带大儿进京可否?“ 他如果不带个人质一起,只怕这位高阳王不会放心。 车厢内一片安静,郭浩儒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立起,感受到对面那位有如实质的目光在他身上一遍遍的探查,半晌,朱高熙淡淡的道:“准!” 郭浩儒如蒙大赦,匆匆道:“臣下这就去收拾行囊。” 他下了马车,快步进入家门中,一眼看到两个儿子扶住妻子,守候在了家门口,心中一暖,随即黯然的道:“我要进京了,收拾行李吧。” 李氏一头雾水,追问道:“怎么突然就进京了?刚才那人是谁?” 郭浩儒转过身来,看着李氏,关于方孝孺的事情终究忍住没说,他轻声道:“帝王家事,少议为妙,等我安顿下来,便来接你。” 李氏抿紧双唇,定定的看着郭浩儒,见他清俊的脸上一派风淡云轻,一双眼依然如往日般湛然,不由点了点头道:“好,那我等你。” 郭浩儒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到欲言又止的两个儿子,叹了口气道:“志礼也随我一起进京。” 李氏愣了下:“志礼也去?!” 郭浩儒重重的点了两下头,伸手握住了李氏的手,入手一片冰凉,对于一个妇人来说,同时夺走她的丈夫和儿子,纵然坚强如李氏,也有些扛不住了。 何况郭家这些年境况虽然不好,一家人却始终在一起。 李氏不愧大家出身,片刻功夫,精神就缓了过来,别过身子道:“我去给你们收拾行囊。” 郭浩儒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头看向了两个儿子。长子温润如玉,像自己多些,次子近年来也颇有长进,他拍了拍郭志彬的肩膀:“以后。你母亲,就要你来照顾了。” 郭志礼也异常严肃,掐着胞弟的脸颊:“我不说你也明白的。对吧?” 郭志彬疼的龇牙咧嘴,连连点头。 李氏唤过郭浩儒,给他和郭志礼一人收拾了一个大包,送着他们到了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在视野中完全消失,李氏才在小儿的搀扶下回到了屋子里。 关家是第二天得的信。关大宝来读书,却发现先生不见了,登时一股浓浓的失落袭上心头,莫名的,产生了被遗弃的惆怅。 只能说郭浩儒把关大宝保护的太好了。从十二岁稚龄,一直在郭浩儒身前学习,和郭志礼也是形影不离,一切事务自有郭浩儒打点,他只要专心读书即可。 现在突然之间,先生没了,好友郭志礼也跑了,他一下就不知所措了。 只是人的惯性是强大的,纵然先生不在。关大宝还是进入书房内,一个人默默的读了半日书,到了晌午,才和李氏告辞离去。 关大宝怅然若失的回到了家中,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引起了吴氏的注意,她唤住儿子:“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关大宝眨了眨眼。木然道:“先生走了,致礼兄也走了。” 吴氏愣了一下,捉住了儿子的袖子:“什么意思?” 关大宝叹了口气道:“先生去京城办事了,致礼和他一起,现在家中就剩下师娘和志彬了。” 吴氏一怔,片刻后消化了这个消息,登时急了:“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婶婶和彬哥儿自己在家!” 她风风火火的往外冲,“我去叫他们来咱们家里住!” 一旁的关秀秀这才回过味来,什么意思,郭志彬要到家里来住了?! 李氏并未接受吴氏的好意,只答应吴氏若是有什么不妥当,一定给她报信。 吴氏唉声叹气的回到了家中,看着关秀秀吩咐道:“你以后每日里去你婶婶家走上一遭,若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一下。” 关秀秀一怔,那不是说每天都要和郭志彬打个照面了,只是想着李氏,拒绝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到了晚上打尖的时候,郭家父子终于松了一口气,高阳王朱高煕一路上滔滔不绝,讲述的多是四年中他立下的赫赫战功,余人只能不断的附生应和,委实心累。 郭浩儒接过儿子递来的温热毛巾,擦了一把脸道:“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起早赶路。” 郭志礼应了,洗漱一番后也上了床铺。 睡的正香的时候,却被人推醒,郭志礼睁开眼,看到了郭浩儒模模糊糊的身影,下意识的就要出声,却被郭浩儒堵住了嘴巴。 郭浩儒往里一推,郭志礼被迫让出了半个床位,他总算知道每次郭志彬被抢走半个床铺的心情了。 郭志礼知道老爹此举必有深意,安静的顺从着郭浩儒的意思,转过身去,背朝着老爹,片刻之后,后背上传来了瘙痒之感,一下一下。 他一怔,幼年时,刚读书写字的时候,父亲和他最爱玩这个游戏,父亲在他后背上写字,他来猜测是什么字。 郭志礼何等聪明,立刻猜出,父亲不信任高阳王,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信息! 他沉下心来,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后背之上,感受着郭浩儒的指尖移动,一字一字的读着——奉宣入京,起草新皇登基诏书。 登基诏书! 郭志礼的整个背部都僵硬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老爹进京居然是干这个去了! 他不像是弟弟,在他小时候,对家中的生活还有印象,那是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所以家道中落后,他一直努力的读书,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重回昔日的荣光。 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么? 郭志礼脑海中浮想联翩,感到父亲的指尖又开始动了,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集中注意力,去感受着郭浩儒的手指移动。 方,孝。孺—— 对于曾祖父的关门弟子,郭志礼也有印象,那是一个温文的年轻人,很得曾祖父的喜爱。 方孝孺拒拟登基诏书。被诛十族。 不得不说,从郭浩儒写字,到这些字在郭志礼脑海中成形。是有一个时间差的,这个时间差是郭志礼辨识出这些字后,在脑海中重新排列组合产生的。 当一个个独立的汉字在郭志礼脑中排成完整的一句话,并且瞬间明白了话中的含义后,这些汉字仿若一串惊雷,在郭志礼脑中轰然炸开,把他所有的思想都炸的粉碎。 有那么一瞬间。郭志礼完全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郭浩儒的手指也离开了儿子的后背,他很清楚,这句话的威力,需要很长时间去消化。 郭志礼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和方孝孺毕竟没有父亲那般的交情。思考问题也就更加理智。 他马上明白过来,为什么朱棣登基,会要父亲草拟诏书,为的就是反打天下读书人一个耳光。 同样的,也等于把郭浩儒推到了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郭志礼心中百味杂陈,郭浩儒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择——成为一代权奸,必须,一定要! 否则。郭家一定会被那些读书人的口水淹的片甲不存。 郭志礼的双手逐渐握紧,开弓没有回头箭,父亲既然已经同高阳王上路,必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作为儿子。他能够做的—— 就是子承父业,成为下一个权奸! 这样,当父亲退下来后,他可以保护父母无恙。 郭志礼的性格和他的外表大不相符,主要还是由于幼年时的遭遇导致的,年少时尝尽人情冷暖,少年热乎乎的心很容易就冷却下来。 温文儒雅的外表下是一颗杀伐果决的心,从某些方面来说,郭志礼比自己的父亲还要狠。 郭志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子,看到父亲早已经转向外侧,把后背朝向了自己,知道这是父亲对自己的考验。 他伸出手指,一笔一划,把父亲并不宽旷的背部当成了一块顽石,他的手指,就是一把锋利的刻刀。 他要把手下的字刻到父亲的心中去,这是他的决定,也代表了他的决心。 权——奸——! 郭浩儒瞬间读懂了儿子的意思,他庆幸自己现在是背对着儿子,郭浩儒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把汹涌而出的泪意生生咽了下去。 郭浩儒心中暗叹,他是对不起这个儿子了,只是为了妻子,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郭浩儒翻过身来,这次是拉住了郭志礼的手,在他的掌心细细的刻画起来: ——记住,我们只需要效忠皇上一人。 ——太子乃是能主,高阳王竖子,不足为谋。 一句句,全部是郭浩儒自幼年起,耳濡目染的政治斗争经验,现在,他又把这些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郭志礼认真的记着,不时反手在父亲的掌心写上一句,二人你来我往间,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泛起一丝灰白,郭浩儒安抚的拍了拍郭志礼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之上——高阳王生性多疑,不能给他留下丁点疑点。 如此三四日过去,郭家父子白日与高阳王朱高煕同车而行,到了夜里,则以指代笔,在彼此的掌心中交谈着,郭志礼以令郭浩儒欣慰的速度快速的成长着。 朱高煕却极其不爽,这一对父子恭敬有礼,偏偏就让人不舒服,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点头应是,旁的话一句不肯多说,摆明了划清界限。 到了第五日头上,朱高煕终于受不了了,干脆的换上马匹,先行离开,把马车让给了郭家父子。 这下子,郭家父子有了更多的交流时间,郭浩儒抓住了每一刻钟,恨不能把在山野乡间耽误的这些年功夫全部给郭志礼补齐。 他此时也有些懊恼,一直以来,他都想让儿子通过科举出仕,凭借郭志礼的聪明才智,成为一代名臣不成问题。 谁会想到命运生生的开了这么个玩笑! 如果有选择,谁会愿意去做一个权臣奸相! 时间如流水一般,在郭家父子日夜不停的学习中。马车终于驶入了应天府。 朱高煕先一步抵达,此时却候在了城门外,他既然做了九十九步,当然不肯落下这最后一步。 当天时间已晚。郭家父子被安置在了驿馆之中,第二日一早,朱高煕便全身皇子大朝服。前来寻他们了。 郭浩儒看了一眼朱高煕的衣饰,心中暗讽,这位二殿下的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了。 相对于皇子的身份,自然是高阳王更尊贵些,可朱高煕偏偏就穿了皇子朝服,为的什么。为的还不是那把九五之尊的椅子! 同时,郭浩儒也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们抵达的第二天,朱棣就立刻接见他,说明那位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郭志礼被留了下来。郭浩儒虽然尚无官职在身,却曾中了洪武年间的探花,有着进士的功名,也算不得白身,穿了一袭宝蓝色缎子长袍,整个人精神奕奕的跟在了朱高煕的身侧,识趣的落后半步,给这位殿下让出路子。 到了宫里,郭浩儒心中百感交集。年幼时他因了祖父的关系,颇受洪武帝的喜欢,出入宫闱如同自家后花园,没想到成年之后,却是阔别多年才重新踏入这里。 粗一望去,许多建筑风景俱都没有改变。细细看去,却又有许多不同——午门似乎重新粉刷了,文英殿又换了全新的琉璃瓦。 随着朱高煕的脚步,郭浩儒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越过了前三殿,直接进入了后廷之中,一路之上并未遇到盘查,显然已经提前得到了吩咐。 朱高煕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着郭浩儒道:“还请先生稍待,我去禀明父皇。” 郭浩儒微微低头,恭谨的礼让道:“喏。” 待朱高煕一走,郭浩儒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殿前的牌匾百感交集,乾清宫,皇帝日常起居之所,以前,洪武皇帝就是在这里接见他的。 没等郭浩儒缅怀许久,朱高煕回转了来,“先生请。” 郭浩儒脚步一动,视线再不敢便宜,只看着前方朱高煕的袍子下摆,一步步的跨入了朱明王朝的权利中枢。 郭浩儒一迈入殿中,视线扫到前方那一抹明黄身影时,立刻屈膝下拜,口呼万岁。 在他的声音落下后,殿内一片安静,只有香炉里的熏香在徐徐上升着。 半晌,一个大笑声打破了平静,“哈哈哈,郭爱卿,你方才唤朕什么?” 又是爱卿,又是朕的,燕王果真矫情,看来他非是正统得来的皇位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郭浩儒无声的腹诽着,面上却越发恭敬:“皇上自然是万岁了,草民方才唤的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再次大笑,他的笑声肆无忌惮中带着丝丝的凌厉,仿佛一只中了箭的飞鸟拼命的向着天宇冲去。 视线里,那一抹明黄色的袍子从上方飘了下来,在他身前站定,一双阴骛多疑的眼睛在他身上流连不去,郭浩儒镇定的任其打量。 半晌,那一抹明黄色的袍子才往回飘去,同时,朱棣阴冷的声音再次传来:“郭爱卿来此为的何事,想必已经知道了。” 郭浩儒立刻应道:“草民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显然,对于郭浩儒的上道,朱棣十分满意,他手一挥:“给郭先生研墨,起草就位诏书!” 三四个小黄门立刻从殿中四角奔出,搬桌子的搬桌子,捧着笔墨纸砚的,片刻功夫,悄无声息的就在郭浩儒面前铺好了纸墨。 郭浩儒纵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时也不由紧张起来,只要握起笔,他就要背负累累的骂名,为天下读书人所唾弃了。 郭浩儒徐徐的,不动声色的吐出一口长气,终于还是抬起手,握住了那一支笔,在墨水里沾了沾,尚未提笔,朱棣傲然道:“我说,你写!” 郭浩儒手一个抖,那刚沾好的浓墨便从笔尖抛洒出去一滴,燕王朱棣果然刚愎自用,不过若非如此,又怎能生生的夺了侄子已经坐了四年的江山! 郭浩儒暗自庆幸,那摔出去的一滴浓墨是落到了砚台里,否则他的失态就要落到朱棣眼中了。 朱棣借用他这支笔,要的却也是他的心甘情愿,不然随意写个诏书,安上方孝孺的名头,再把方孝孺关起来,天下人虽然多,又能有几个看穿真相。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郭家父子两代权奸,龙渣渣的狼子野心终于暴露鸟,哦呵呵呵呵呵~(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122 内阁大学士 “昔太祖高皇帝,龙飞淮甸……三十年间,九有宁谧,晏驾之日,万方嗟叹……朱允炆……秉心不孝,戕害诸王……” “燕王朱棣乃高皇帝嫡子,祖有明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王得兴师讨之!” “诸王大臣谓燕王朱棣乃太祖之嫡子,应天顺人,上章劝进,燕王拒之再三,为国之大器者,无奈登基。” 洋洋洒洒几百字,先是表彰一番太祖功绩,随后把建文帝贬的一钱不值,出兵乃是情非得已,最后也是在众位大臣王公的劝说下,勉为其难的登了基。 郭浩儒抿紧双唇,下笔如飞,掌心却早已经是汗水淋漓,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莫怪乎方孝孺不愿意写这登基诏,此诏一出,建文帝立刻被打成千古罪人。 “今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改明年为永乐元年——” 郭浩儒的手一顿,前面的那一串话都比不上这一句带给他的震撼,太祖皇帝在位三十一年,建文登基四年,朱棣这是要生生的抹杀建文帝的历史,郭浩儒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古来帝王者,对史官向来是又爱又恨,也有不少人施压攥改史实的,但基本仅限三两事。 像是燕王朱棣这般,公然攥改一段历史的,历史上唯有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能与之相比了。 察觉到郭浩儒的异样,朱棣不悦的眯起眼,冷声道:“郭卿可有不妥?” 郭浩儒心神一震,转眼这爱卿就变成了卿。一字之差,意思却差了远了,他收敛心神,手中笔锋重新动了起来。 接下来全部是一些律令。基本上把建文帝做出的努力都给抹杀掉了,一切重归旧制。 当最后一个字落笔完成,郭浩儒赶紧直起身子。往后靠了靠,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快要滴落到纸面上了。 朱棣站起身,走到了郭浩儒身前,看着那一手方正的楷书,从头到尾的读了一遍,大笑道:“好!好!!” 朱棣笑罢,猛然转身。看着殿中一角的屏风,阴森森的问道:“方先生,现在你又有何话讲!” 朱棣的声音未落,几个小黄门上前,移走了屏风。露出了里面被五花大绑的男子,面目端正,一双眼睁得滚圆,喷火一样瞪着郭浩儒。 郭浩儒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达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有些酷热的秋日。却让人觉得异常寒冷。 郭浩儒万万没有想到,方孝孺十族已经被诛尽,他本人却还好好的活着! 电石光火间,郭浩儒便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燕王朱棣故意留着方孝孺的性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尽皆被诛。再看着和他一脉相传的郭浩儒提笔拟了诏书。 刹那间,燕王朱棣对方孝孺的恨意铺天盖地而来,有如实质,粘稠的让人动弹不得。 燕王果然精明,知道文人士子多重气节,用酷刑折辱反倒成就了他们的一世英名,要想摧毁方孝孺,莫过于直接摧毁他的信念,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所坚持的毫无意义,这样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朱棣挥了挥手,几个小黄门安静的上前,七手八脚的解开了束缚着方孝孺的绳子,方孝孺一经脱困,立刻捉出口中棉帕,往地上狠狠一掷,指着朱棣开口就骂:“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棣却一反往日里的阴沉模样,被方孝孺当面唾骂依然面带微笑,指着桌上的诏书笑道:“方先生,朕的继位诏书,已然成了。” 方孝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一直被藏于屏风之后,从郭浩儒进得殿中,到朱棣口述诏书,郭浩儒执笔,中间过程,他听得是一清二楚。 方孝孺的脸色铁青,一步步的走到了桌前,只扫了一眼,便气的怒发冲冠,他二话不说,抓起诏书便撕个粉碎。 朱棣丝毫不以为忤,从方孝孺进宫以来,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张口必骂乱臣贼子,又一脸宁死不屈的样子,实在让人倒尽了胃口。 今天终于看到方孝孺气的七窍生烟,朱棣如何不乐,扬眉吐气大仇得报,说的也无非就是这一刻了。 朱棣一直唇角上扬,好整以暇的看着方孝孺把那墨迹未干的诏书撕成粉末,犹自不甘心的丢到地上,又踩了两脚,方指着郭浩儒,心情愉悦的笑道:“你撕了这一份,只要有郭爱卿在,再写上千百份,又有何难!” 郭浩儒眉尖一跳,好一招祸水东引,不用抬头,他也能感受到方孝孺有如实质的憎恨目光。 下一秒,呸的一声,郭浩儒便感觉自己的鼻梁上沾上了温温湿湿的一团,下意识的,他抬起头向着方孝孺看去。 呸呸呸,一连数声,方孝孺一口接一口的吐沫吐到了郭浩儒的脸上,郭浩儒动也未动一下,只定定的看着方孝孺。 盏茶功夫,方孝孺口中弹药已尽,郭浩儒脸上没有再增加新的口水,朱棣在一旁看的兴趣盎然,他兴致勃勃的吩咐道:“给方先生上一盏茶!” 方孝孺举手打翻了小黄门奉上的热茶,那一盏热茶全部泼在了小黄门身上,烫的他脸皱成了一张苦瓜。 方孝孺冷哼一声:“贼人之物,如何食得!” 郭浩儒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看着那小黄门温声道:“烫的厉害么,下去用冷水洗洗吧。” 话一出口,小黄门满脸感激,赶紧道:“小的皮糙肉厚,无妨的。” 方孝孺和朱棣俱都一怔,两个人同时起了别样的心思,没想到对于方孝孺的口水,郭浩儒一口不落的接了下来。始终保持着沉默,第一次张口,问的却是一个太监。 朱棣眉毛扬起,吩咐道:“既然郭先生怜悯你。你下去找太医上点药吧。” 小黄门立刻磕头谢恩,临去时,感激无比的看了郭浩儒一眼。若非这位郭先生,他身上这伤,怕是只能硬挺着了,现在却得了太医的诊治,相比之下,那位方先生实在讨人厌。 方孝孺冷眼旁观,唾了一口道:“假仁假义!” 郭浩儒依然沉默不语。他仿佛化做了一块顽石,无论方孝孺说什么骂什么,到了他这里都如同春风拂面,轻轻一吹就过去了,又像是石沉大海。永无回信。 方孝孺却越发愤怒,他指着郭浩儒的鼻子咆哮道:“枉我对你高看一眼,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对的起你的祖父么?你不配姓郭!” “读书人的气节都被你败坏了,昔有秦桧卖国求荣,今有郭浩儒手写矫诏!”方孝孺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骂了起来,只是他到底是个读书人,口中最恶毒的话也不及市井泼妇之万一。 就连朱棣都无聊的掏了掏耳朵。 方孝孺越骂越是气愤。尤其是他为了对抗朱棣,亲朋好友尽皆折了进去,当初寄以厚望,甚至不惜以帝师之位拱手相让的郭浩儒,居然生生的在他背后捅了一刀。 这种背叛,对方孝孺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方孝孺的骂声中终于添加了新的东西:“你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你的妻子儿女也将终身抬不起头来。后世子孙全部会因为你而被世人所耻笑!” 妻子儿女! 对于郭浩儒来说,妻子就是他的逆鳞! 郭浩儒在当初对着朱高炽点头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清名,知道自己将要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但是他并不打算把妻子也折辱进去,不然也不会悉心培养长子了,算算寿元,若是自己早去,在长子的庇护下,李氏也可以安享晚年。 郭浩儒缓缓的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方孝孺,一针见血的道:“方先生,你的亲朋好友,弟子子女何在?” 朱棣刷的一下站起,目光炯炯的看着阶下二人。 郭浩儒一脸平静,这句话说的风淡云轻,不沾半点人间烟火气,到了方孝孺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的亲朋好友,弟子子女,自然是去了黄泉之所。 只是,这句话,平民百姓问得,王公贵族问得,甚至朱棣也问得,偏偏就不能由郭浩儒来问! 方孝孺死死的瞪着郭浩儒,满脸涨红,呼吸渐粗,一双眼也变的赤红,他猛然向着郭浩儒扑去,一双手死死的钳住了郭浩儒的脖子,脸上凶狠异常,似要致郭浩儒于死地。 兔起鹘落间,众人皆来不及反应,俱都眼睁睁的看着方孝孺的双臂不住的抖动。 郭浩儒始终平静如一,一双眼没有波澜的看着方孝孺,两只手臂更是自然的垂在身侧,没有半点阻止方孝孺的举动。 就在这样平静如水的目光的注视下,方孝孺的手逐渐松了下来,他颓废的垂下手臂,犹自不甘心的瞪着郭浩儒,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纵然浑身是伤,却依然想要跳到竞争对手面前,狠狠的啄上一下。 朱棣吞了口口水,缓缓的坐了下去,继续注视着下面那两个他一手制造的冤家对头。 郭浩儒的右手抚上了自己的喉咙,咳嗽出声,半晌,他低低的笑出了声来,看着方孝孺,声音沙哑的道:“先生如此仇恨,大敌就在眼前,为何不刺杀燕王?” 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周遭的小黄门和宫娥们俱都惊骇的低下了头,这个郭先生好生大胆,竟然当面唆使旁人行刺皇上。 朱棣亦是呆了,郭浩儒从进来开始,态度一直恭谨有加,对他的命令也唯唯诺诺的应了,到了方孝孺出来时,更是任由对方喷了自己满脸吐沫,这个人,在朱棣的心中被无限的弱化了。 朱棣少年征战,又是从马背上夺了侄儿的江山,对这等懦夫最是瞧之不起。 就像是方孝孺,虽然朱棣讨厌他,憎恶他。却也有几分欣赏,若是以菜肴做比,方孝孺就是一味苦菜,难以下咽的同时也让人印象深刻。 郭浩儒则是忘了加盐的家常菜。吃一口便不想吃第二口,端下去也不会再想起。 等到郭浩儒为那被烫伤的小黄门说上一句公道话时,郭浩儒在朱棣心中的形象基本定了型——软弱。过于善良,好欺负。 所以郭浩儒说出那句亲朋好友今何在时才会让朱棣惊愕的站起,而现在,这位软弱可欺的郭爱卿居然敢撺掇方孝孺来行刺自己!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软弱可欺的! 郭浩儒瞬间在朱棣心中画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他的形象一下变的丰满立体,复杂多样。 虽然还是那道没有加盐的菜。品了几口却渐渐口吃生津,回味无穷,让人忍不住一品再品。 不过要说到整座大殿中最震撼的人怕是方孝孺了,郭浩儒的话有如一束光,从天外射来。突然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方孝孺有些困惑的抬起头,看向了龙椅之上的朱棣,两个人距离之近,他紧走几步也就到了,周围的凶器也很多,砚台,镇纸,古董花瓶,甚至在朱棣的手边。还放着大明的镇国玉玺。 那玩意方孝孺也曾经接触过,实打实的玉料,入手相当沉,砸人脑袋是一砸一个坑。 可是他没有动。 方孝孺就这样看着龙座之上的朱棣,仿佛在看着一个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国仇家恨。无论那一样提出来,都足够龙椅之上那人死上千百回了。 他明明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啖其肉,刀山油锅炮烙之刑,都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心中无数个声音泡沫一样泛起,在耳边低语,“他就在那里,只要上前去,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可是他还是没有动。 就像是方才,他怒到极点,冲上去死死扼住郭浩儒的颈项一样,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松了手。 他可以在心中,让这个人尝尽世间所有痛苦,可真正的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却只能瞪圆眼睛,狠狠的瞪着。 郭浩儒目不转睛的看着方孝孺脸上神色从迷茫到憎恨,他知道,方孝孺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他打破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何况是缚人! 郭浩儒暗暗叹气,方孝孺被祖父教导的太好了,若是论起为人来,自然是忠孝礼义,无可挑剔。 可是现在,郭浩儒相信,方孝孺只怕自己也宁愿是个屠夫,拎起刀就冲上去了。 而此时,方孝孺自幼学习的仁义道德,却如同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把他死死的束缚在了原地,让他动弹不得。 凭借方孝孺的教养,他是万万做不出手刃活人之事的。 朱棣亦是看出了这一点,他挥了挥手,颇有些意兴阑珊:“把方先生带下去吧。” 两个小黄门上前来,动作熟练的困住了方孝孺的胳膊,方孝孺用力甩开:“老夫自己会走!” 他又狠狠的瞪了郭浩儒一眼,再对着朱棣唾弃一口:“逆臣贼子!” 听着方孝孺骂不绝口的声音逐渐远离,殿中一时安静下来,朱棣玩味的看着郭浩儒,他的设想果然没有错,自古文人相轻,方孝孺那獠,也只有和他相当的郭浩儒这样的人才对付的了。 郭浩儒此人,绝非没有廉耻的无耻之徒,这从他前面任由方孝孺辱骂而毫不还口便看的出来。 哪怕在一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的始作俑者,朱棣看来,郭浩儒也是绝对站不住理的,二者对话时,郭浩儒天然的便矮了方孝孺一截。 就在这样的劣势下,郭浩儒仅凭两句话,便彻底的翻身,说的方孝孺毫无还口之力。 不愧是父皇钦点的状元之才,郭大儒的嫡亲孙子,朱棣心中给了郭浩儒极高评价。 郭浩儒脸上唾液已干,整张脸便像是被一层浆糊糊过,难受的紧,便如同他此时的心情,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倒是真的希望可以改掉郭姓,隐姓埋名,不再参合到这档子破事中来。 只是,郭浩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祖父在他幼年之时说过一句话。让他印象十分深刻——一个正直的臣子,在位的时候,扛得住奸佞的打压,告老还乡后。一定可以安享晚年,但是一个奸臣,一旦倒下。就有无数的人踩上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郭浩儒迈开脚步,走的很慢,但是极稳,目不斜视,连肩膀也没有晃动一下,他重新站定在了书桌面前。提笔运气,落笔如有神助,刷刷刷,片刻功夫,被方孝孺撕掉的那一纸诏书重见天日。 郭浩儒写完便退到了一旁。朱棣手一扬,立刻有宫娥捧着金盆过来,又有宫娥手托托盘,托盘里是一条雪白的棉帕。 郭浩儒心中苦笑,帝王心,海底针,若是自己没有方才重新撰写诏书的举动,怕是得不到这净面的待遇,他把袖子挽起。一下下的洗着脸,洗去了方孝孺吐到脸上的吐沫,以后吐到他身后的,只怕会更多。 朱棣从龙椅上走下,到了书桌前,漫不经心的看去。却是一呆,面前这一纸诏书,与郭浩儒第一次写的端正俊秀的楷书截然不同。 一眼望去,满篇龙飞凤舞,霸气四溢,配合诏书的内容,倒是真真的应了朱棣满怀的雄心壮志。 朱棣从头到尾,读到了最后,只觉酣畅淋漓,“好!”,这一次,他只说了一个字,却掷地有声,让人轻易的感受到了这位铁血帝王心中的欢喜。 朱棣亲手拿着诏书,回到了龙案之前,坐稳了之后,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诏书,只觉得每个字都合了他的心意,甚至连这肆无忌惮的字体,也让他舒服至极。 这郭浩儒,两手字写的无可挑剔,第一次的楷书中规中矩,第二次的行书风云突变,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倒是个妙人。 朱棣抬起头,看到郭浩儒也恰好净完了面,立时沉声道:“郭浩儒,秉性纯良,颇有其祖之风,着为大学士,入内阁效命。” 郭浩儒怔了下,对上朱棣那一双阴冷的眼后,立刻领旨谢恩:“臣遵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棣甚是满意,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原本,他就打算给郭浩儒这么个职位,既然需要他当天下人的靶子,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就得让他留下任职,还不能给个低级职位,有实权的也不好,所以大学士这样有名无权的荣誉头衔最适合了。 只是按照朱棣原本的打算,却是没有进入内阁一说的,挂个大学士的虚名,国家出点俸禄养着罢了。 谁曾想郭浩儒今天的对答如此让人惊艳,知道进退,打蛇断七寸,行事果决,颇合了朱棣的心意。 朱棣刚刚收复王座不久,满朝廷的文人士子中,又大多曾是建文帝的旧臣,让朱棣极为不爽,又无可奈何。 现在好了,这郭浩儒是个人才,又注定了被绑死在了自己的战车上,忠心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个既有才,又忠心不二的臣子,不重用一番,岂非可惜! 郭浩儒踏出殿门,在小黄门的引领下出了宫墙,正在不耐烦的来回走着的朱高熙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看了一眼那小黄门,小黄门识趣的退了回去。 朱高熙马上捉住了郭浩儒的袖子,迫不及待的问道:“郭先生,如何?父皇可有封赏?” 郭浩儒皱眉看着自己的袖子,直言相告:“蒙主隆恩,已经被封为大学士,入内阁参政。” 朱高熙大喜,恰在此时,马车驶了来,他松开郭浩儒的手臂,率先跳上了马车,又兴奋的看着郭浩儒:“上车谈!” 在朱高熙热切的注视下,郭浩儒不急不缓的退了一步,两只袖子一抖,恭谨的垂下头,不卑不吭的道:“微臣还有事要办,请殿下先行一步。” 郭浩儒感受着朱高熙的目光逐渐冷却,最后一声鄙夷的冷哼传出,朱高熙咬牙切齿的道:“姓郭的,你莫要后悔!” 郭浩儒始终垂着头,不动如山,朱高熙没得办法,狠狠的命令道:“走!” 半晌,等马车声渐远,郭浩儒才抬起头来,一张脸上平静如斯。 每一个木有读者留言的作者都是折翼的天使,渣渣不但是折了翅膀,还被你们烤去吃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123 非君不娶 郭浩儒站了片刻后,安步当车,却是顺着皇城根上的大道往前走去,这一片距离皇城最近,住的全部是皇亲国戚,所谓天子近臣,看家中宅院距离皇宫远近便能看出些许端倪。 只是这些豪门大户也多次换了主人,郭浩儒一家家的走过,核对着曾经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门户。 他脚步一顿,看着面前漆黑的大门上那红底黑字的牌匾,曹国公府,牌匾并不如同前面经过的几户高门那般簇新,反倒带着风吹雨打后的陈旧味道。 但是大门却又是明显新刷过桐油的,连门口的两只石头狮子,也被打磨的光亮如镜,分明在说此间主人家业丰厚。 郭浩儒定定的望着那一块牌匾,几个守门的小厮注意到他的神色,其中一个立刻迎上前来,笑着打了个千道:“不知先生有何贵干,可是找我们府上哪位爷的?” 郭浩儒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十三四多小子奉承的笑脸,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底蕴,哪怕一个下人也被约束的死死的,须知皇城根下,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和朱家皇族扯上关系。 他面上一松,指着那陈旧的牌匾笑问道:“敢问小哥,为何贵府的大门如此簇新,牌匾却如此陈旧?” 小厮的脸上笑容更盛,却并不如郭浩儒一般,用手指着自家大门的牌匾,双手垂于身前,恭恭敬敬的道:“先生不知,那是太祖爷爷御笔亲提的,在这外城之中,可是独一份的。” 郭浩儒看着那小厮顾盼神飞一脸骄傲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那牌匾是太祖亲提”他又怎会不清楚,当年,他正是从这块牌匾下迎走了自己的新娘。 今日不过是故地重游罢了。 说话间,看到侧门的小厮们纷纷站起,知道有主人出来,郭浩儒识趣的避让在一边,驻足看去。 却见一个锦衣玉袍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头发一丝不尊的束到了发顶的冠中,生的面目清秀,却有几分肖似李氏。 郭浩儒微微一怔”当年还死死扒住大门,不许长姐离开的小子也长大了么? 察觉到郭浩儒的视线,那青年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和郭浩儒正正的对上,郭浩儒随即垂下眼,转身离去。 后面又出来了一个男子,却比先头那青年人年纪大些,一个小厮唤道:“大爷,三爷,马车准备好了。” 大爷看着三爷出神的样子,笑道:“你这是发的哪门子呆,要是在岳和楼也就算了,自家门口有什么看头。” 李三爷回过神来,皱起眉头道:“方才看到一个人,和大姐夫很像。” 大爷怔了下,叹息道:“过段日子”朝局安定下来,派人把大姐姐接回来吧,老太太这阵子也总念叨着。” 李三爷应了,兄弟二人一起上了马车。 郭浩儒回到驿站时,郭志礼立刻迎了上来,给父亲打好了洗脸水,捧上面巾,郭浩儒接过温热的毛巾,看着郭志礼一脸从容,不由暗自称赞,至少长子的镇定功夫是锻炼出来了。 父子二人坐定,郭志礼又泡上一壶热茶,郭浩儒才把今日面圣的遭遇原原本本的一一道来。 郭志礼听得一乍一乍,饶是他一贯老成,也忍不住连连怕问:“方先生竟然也在?!” “爹爹真的这样说了?方先生岂非被打击的厉害了!” 到了郭浩儒建议方孝孺刺杀皇帝,郭志礼惊的一下站起”结结巴巴:“不,不是吧!” 郭浩儒殿中奏对,一直捏了把冷汗,此时再次讲来,看着儿子一惊一乍的表情,却突然觉得值了。 便仿佛一个一直以英雄自居的父亲,终于在儿子面前亲手打跑了强人,欣赏着儿子崇拜的眼光,那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郭志礼听完郭浩儒讲述,半晌回过神来,却是先吃了一口茶压压惊,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出师了,今日才清楚,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比起爹爹来,还是差上许多了。 父子二人沉默半晌,郭浩儒再次开口道:“只怕圣上很快就会大诰天下了,到时候”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郭志礼却心知肚明,到时候他们父子二人就要成了那过街的老鼠了,他的神色不由也黯淡下来。 郭浩儒眉毛一扬,拍了拍郭志礼的肩膀,笑道:“对了,今儿个最后圣上赐我做大学士,入内阁。” 郭志礼刷的一下站起,目光炯炯的盯着郭浩儒,惊喜交加的道:“爹爹,真的么?恭喜爹爹,贺喜爹爹!” 大学士本身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荣耀,入了内阁,那就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处,官不大,但是天子近臣,是可以直达天听的。 到时候有皇上护着,郭浩儒也会好过许多。 郭浩儒微笑着看着郭志礼高兴的样子,轻声道:“我预备着,等你母亲生产完,再把她接过来。” 郭志礼一怔,随即懂事的点了点头,保定府到应天府,一路舟车劳顿,加上几日后的流言蜚语,李氏的确还是住在乡下那等闭塞的地方比较好。 “人之初,性本善”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李氏嘴角含笑,满是幸福的摸着自己的腹部。 关秀秀读完一小节,顿了一下,李氏立刻笑道:“累了吧,喝口茶水。 说着,给关秀秀递了杯茶水过来,关秀秀放下手里的书卷,捧起茶杯,小口的啜饮着。 李氏爱怜的伸出手,把关秀秀掉到前面的一缕碎发撸到了耳后:“秀秀真是越大越溧亮了,婶婶肚子里这个,要是有秀秀一半乖巧,婶婶也就心满意足了。” 关秀秀大眼睛眨了眨,打趣道:“婶婶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个妹妹了,说不定是弟弟呢。” 李氏望了窗外一眼”关秀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院子里郭志彬穿了身短打的衣裳,正在菜地里拔草,看他熟练的动作,关秀秀有着一刹那的恍然,前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郭志彬,自打父兄离开后,却是磕磕绊绊的什么都学会了,生生把这个家给撑了起来。 李氏突然朝着关秀秀眨了眨右眼,促狭的道:“我这个儿子怎么样? 上的书房下的田地,上面有兄长,进门就是受宠的小儿媳如。。… 关秀秀大gong,婶婶,你这是给自己儿子做媒么?! 要是旁的姑娘,怕是要娇嗔一声,拖着长音唤上一句婶娘,然后娇羞满面的跑开了。 关秀秀却不动声色的附和道:“是呢,婶娘这么温和的婆婆,不知道哪一家的姑娘有福气做您的媳妇呢。” 李氏嗔怪的看了关秀秀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从窗外看去,倒也其乐融融。 李氏心道,小狐狸,关秀秀在心中亦是啐了一口,老狐狸。 相对来说李氏的郁闷指数更高一些,谁叫这个小狐狸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呢。 又闲坐了一会,看看日头不早了,关秀秀站起身,笑道:“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 李氏点了点头,扬头朝窗外喊了一嗓子:“彬哥儿,替姆妈送送秀秀。” 她侧着脸也能感受到关秀秀古怪的目光,不由老脸微红,只是看着两个孩子年纪都大了,儿子的热脸却总是贴到冷屁股上去看的她都上火,不得不出手在后面推上一把。 等关秀秀出了屋门,郭志彬已经披上了一袭长袍穿戴整齐的候着她了,这些日子郭二公子因经常从事体力活,一张白皙的脸却是黑了,身上也结实了许多,人也从俊秀书生成功转型成了硬派小生。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郭志彬落后半步,不急不缓的跟在关秀秀身后,一路上,不断的有乡里乡亲打着招呼,关秀秀心中不由埋怨起了李氏,天天来这么一遭,要说她和郭志彬没什么,谁会信! 不知不觉的走上了田埂,郭志彬脚步一顿,指着不远处的小河笑道:“秀秀,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你把那帮小子的衣服都抛到河里,然后我学你,结果回家被姆妈揍了一顿的事情?” 关秀秀绷着脸,头也不回的骂道:“走路就走路,哪里来的这许多话!” 郭志彬一怔,脸上黯然,沉默下去,不再开口。 二人无声的走了盏茶功夫,关秀秀听着身后细碎的足音,一直如影随形的跟在她身后,心中烦躁更甚,恼道:“你哑巴啊,连话都不会说了!” 关秀秀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从她再活一世开始,郭志彬的表现说不上无懈可击,但也可圈可点,纵然她依然没有改变初衷,不想再嫁给他,也不当恶言相向。 她正要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下一秒,一股热气喷到了她的颈上,身体感受到了一股热气,她甚至听到了二人衣料的摩擦声,郭志彬低沉而缓慢的开了。:“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关秀秀一惊,下意识的便想拉开距离,慌乱下却踩到了裙摆,整个人向前跌去,眼看着就要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一个强而有力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腰身,把她生生的拉了回去。 关秀秀勃然大怒,正要发作,那条胳膊却快速的收了回去,身后的人也退了一步,没等她说话,郭志彬温文尔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婶好。” 关秀秀蓦然转身,一眼看到郭志彬站立的挺拔如松,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而郭志彬对面的妇人,不正是她的三婶陈氏! 陈氏笑眯眯的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郭志彬,连连点头道:“好,好!” 关秀秀强压下满心怒火,对着陈氏招呼道:“三婶!” 陈氏点了点头,和蔼的问道:“你们这是去哪?我正要去你家呢。” 关秀秀立刻上前一步,挽住了陈氏的胳膊,笑道:“我也正要回家呢,咱们一起走吧。” 顿了下,又对着郭志彬不假辞色的道:“好了,你回家吧!” 郭志彬好脾气的对着她笑了笑又对陈氏礼貌的招呼过了,这才转身去了。 陈氏笑眯眯的看着郭志彬走的远了,转过来,拍着关秀秀的手道:“哎呀郭家老二可是越长越俊了,咱们秀秀是个有福气的。” 关秀秀心底的火腾地一下冒出来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硬要把她和郭志彬配成双! 她关秀秀就不信了,不嫁郭志彬她还嫁不出去了么! 关秀秀着了恼,便不再接陈氏的话茬,陈氏说了两句也觉无趣,二人闷头赶路,转眼便到了关家门口。 进了院子,看到吴氏,关秀秀把陈氏丢给吴氏招呼,自顾的进了屋子,吴氏大是尴尬,着恼的对陈氏道:“哎,这孩子都被我惯坏了。” 陈氏略笑了笑,却压低了声音道:“我看秀秀对郭家老二不是很上心那。” 这一句话一下问道了吴氏的心事上,以前孩子们还小,她看着郭志彬不如郭志礼远矣,心中不大乐意这门亲事,随着郭志彬的长大,人生的俊秀不说也读了不少书,知书达理的,对长辈们都是尊敬有加,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而随着郭家父子远走他乡,郭志彬小小年纪居然知道去货几亩地来种,庄上的人先还看他的玩笑,那些读书人都矜贵着呢,有几个会下田劳作。 谁想郭志彬却真的跟着秀秀她爹,一点点的学起,据她爹说现在已经是半个熟手了,至少照料他货来的几亩地不成问题。 哎呀呀,这郭志彬一下就成了庄子上头一号的女婿人选。 长得俊脾气好,读过书又肯下地种田,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偏偏秀秀那个死丫头,还死活不松口,真是把吴氏气的七窍生烟。 陈再见了吴氏的脸色,便清楚了几分,她看着吴氏,试探着问道:“二嫂,若是你家没有那个意思,不知道能不能帮忙做个媒?” 做媒?做什么媒? 吴氏半晌方消化了陈氏话里的意思,登时气的一佛升天五佛出世,她二话不说,捉起一旁的扫帚开始拼命的扫起地来,嘴巴里念念叨叨:“去衰神,去晦气” 陈氏哎呀叫了一声,被吴氏扫的没地站,只得怏怏的走了。 吴氏把扫帚一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连连抚摸着自己胸口,叫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关秀秀在屋子里听得真切,忍不往扑哧一笑,立刻引得吴氏大怒,只是家丑终究不可外扬,她压着火, 急匆匆的走到了屋子中,一把推开关秀秀的房门,骂道:“郭志彬有什么不好,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你看看吧,这庄上有多少家盯上她了,连你三婶都哎!” 关秀秀慢条斯理的绣着手里的肚兜,这玩意给关莲莲家的柳风做过,给何莹娘家的武成做过,现在给李氏肚子里那个做,自然得心应手,听到吴氏如此暴怒,也只抬起头看了吴氏一眼,轻描淡写的道:“三婶喜欢,那就给关妞妞好了。” 吴氏现在算是明白了,养孩子都是债啊,关秀秀小时候她还暗自庆幸女儿乖巧懂事,原来全在这儿等着了! 养女儿为的不就是最后这么一遭嫁人么! 偏偏关秀秀千好万好,父母相中的女婿她相不中! 半晌,吴氏看着小女儿的手指在集布上舒展来去,姿态优美,一派的气定神闲,终于认命的松了。“好吧,你哥哥我是不指望了,你说吧,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关秀秀手一顿,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她抗争了这么久,吴氏突然松口倒是叫她有些不习惯了。 关秀秀又惊又喜的问道:“真的?” 吴氏立刻板起脸:“你再问我就反悔了。” 关秀秀刷的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笑声却从手掌后溢出,一双杏眼笑的弯成了两个月牙。 吴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关秀秀终于笑够了,放下手,眼睛闪了闪,轻声道:“只要人好,肯上进就好了。” 吴氏点了点头”“郭志彬人就很好,也肯上进。” 关秀秀一僵,恼怒的瞪着吴氏,吴氏立刻陪了笑脸道:“姆妈开玩笑呢,你再多说点条件,总不能把你嫁给那一穷二白兄弟众多,公婆又久病缠身的人家吧!” 关秀秀斜着眼看着吴氏,这是后妈吧,她得有多背才能摊上这么一户人家。 吴氏被小女儿盯得不好意思,咳了两声,温和的道:“秀秀啊,你看有这么一户人家,家底殷实,只有兄弟二人,公婆身体健康,你意下如何?” 关秀秀死死的瞪着吴氏,又好气又好笑,行啊,还学会以退为进声东击西了,吴氏心虚的别过头去,哎,这女儿越大越不好哄了,小时候多可爱啊,一口一个姆妈的。 关秀秀忍不住咆哮道:“姆妈当我是傻子么,你分明说的就是郭家好不好!” 吴氏也恼了,她站起身来,单手掐腰,指着关秀秀道:“郭家有什么不好!你婶婶看着你长大,为人和气,有这样的婆婆你就知足吧!” 关秀秀大叫一声,猛然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兜头盖起,她身边的人,李氏,三婶,到吴氏,一个两个都盯着她”巴不得她明天就嫁给郭志彬,真真气死个人! 被子外犹然传来吴氏的喋喋不休:“彬哥对你多好啊,你说往北” 他绝对不会朝南,艾”嫁人嫁汉,吃饭穿衣,你相信姆妈的眼光不会错的!”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何况关秀秀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她猛然翻身而起,伸手便捉住了针线筐里的剪子,捉起自己头发的一缕,咔擦的就下了剪子:“娄做姑子去!” 吴氏被她骇的身体动惮不得,待反应过来,已经扑上去抢夺关弄秀手里的剪子,哭叫出声:“好了好了,都依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讨债鬼!” 关秀秀也捂脸痛哭:“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嫁给郭志彬” 吴氏终于明白了,小女儿是真的宁死都不肯嫁给郭志彬了,她搂住关秀秀,叹着气道:“罢了,随你了。” 因吴氏终于松了。,关秀秀也想借机和郭志彬划清界限,便在家中呆了几日,没有再去郭家。 李氏端坐门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已有四个月了,因衣袍宽大,却还看不大出。 郭志彬挑了水来,把院子里的青菜一片片的浇过去,李氏看着小 儿子忙忙碌碌的样子,登时着恼:“秀秀都几日没来了,你也不急,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郭志彬一怔,抬起头来,黑漆漆的双眼盯住李氏,随口道:“姆妈马上要抱小儿了,哪里有那么多手来抱孙子!” 李氏脸一沉,手里的书顺手便丢了出去,正正的砸在了郭志彬的脸上:“你去把秀秀给我找来,找不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郭志彬含糊的应了声,依然坚持着把菜地浇完了水,换上长袍,向着关家走去。 郭志彬几日不见关秀秀,也着实有些想念,只是想到上次二人分手之际,却不由自主的打怵,那种动辄得咎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反正岳父岳母那里他已经搞好了关系,岳母大人一定会帮着他说和的,郭志彬犹豫着,脚步不由自主的便缓了下来,磨磨蹭蹭的,用了小 半个时辰才到关家门口。 一眼看到关家门口的马车,郭志彬不由愣了一下,关家大舅来了么? 他大步的走了过去,见到关家大门不过虚掩着,便扶住了门环,刚要喊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大哥,我也真是没法子了,郭家老二多好的孩子,郭家多好的人家,秀秀就是不乐意,哎~” “秀秀这不是和你一模一样么,当初我们给你挑选的女婿你一个都相不中,偏偏就看上了妹夫!” 下意识的,郭志彬的手扶住了门板,身体几乎贴上了大门,更加专注的聆听着。 “虽然秀秀说只要人好肯上进,我寻思着,还是在城里找一户家底殷实的人家,乡下的人家,到农忙的时候,根本不可能闲下来。” 吴氏的声音传来,郭志彬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石化了,脑海中只反反复复的念着一句话,她要嫁给别人了! 郭渣在关秀秀的高压下终于要开始黑化了~哦呵呵呵~ 看到大家的留言渣渣表示灰常感动,偶发现以后不码字了还可以去开烤翅店!渣渣们都是一群吃货! 124 吻 郭志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李氏跟他说话也只含糊的应了声,他呆呆的坐在床头,脑子里一团浆糊。 年幼时的事情,一桩桩的浮现了出来。 他被关秀秀掀翻在地,狠狠的捶打一顿,只因为他说了一句要她做媳妇。 两个人比斗书法,他输在了关秀秀手中,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羞愧难当,而后发愤图强,终于练出了一手好字。 从日上中天一直做到夕阳西下,宛如木雕的少年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她当真是不想嫁给我。” 郭志彬的眼睛微微眯起,又喃喃道:“还是大哥说的有道理,生米煮成熟饭,生上几个孩儿,又有什么不情愿的了。” 郭志彬长身而起,铺纸研墨,一挥而就,李氏中间探进头来,以为他在练字,体贴的点上油灯,又捧上一碟点心,便退了出去。 郭志彬一直写到三更半夜,看着那厚厚的一摞纸张,脸上显出几分迷茫,半晌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下定了决心,把那一摞纸拢到一起,翻身上了床。 第二日,郭志彬一切如常,早起浇了菜地,又把早饭做好,服侍李氏用了,自发的道:“我去关家一躺。” 李氏大喜,这傻儿子终于开窍了,她轰着郭志彬道:“快去快去。” 郭志彬进屋子里,把那一摞纸统统揣入怀中,大步向着关家行去。到了关家,看到吴氏正在院子里忙活着,郭志彬停下脚步唤了一声:“伯娘。” 吴氏因昨日方和兄长提了秀秀的婚事,此时却是颇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游移,勉强笑道:“彬哥儿来了啊。” 郭志彬默默的看在眼中,心下黯然。脸上却笑道:“姆妈叫我捎封信给秀秀。” 吴氏不疑有他,加上实在尴尬,随手一指:“去吧,秀秀在屋子里呢。” 郭志彬笑了笑,堂而皇之的向着关秀秀的闺房走去,穿过堂屋,看到门敞开着。他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关秀秀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眉头一皱:“你怎来了?” 郭志彬昨日已经把往事清理了一遍,往日里他只要看到关秀秀便满心欢喜。却没有注意关秀秀的表情和语气,此时听到关秀秀这一句质问,他眼神一凝,仔细的看了看关秀秀的脸,那丝丝不耐仿佛刚出炉的馒头上的蒸汽,不断的冒了出来。 他心中越发凄凉,同时也带了几分狠决,他面无表情的道:“我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说着,郭志彬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关秀秀狐疑的伸手接过,匆匆扫了一眼后,脸色大变:——你去县城里读书,可有什么好玩的? ——你走了以后好生无聊,姆妈只会成日里叫我绣东西。 字字句句都是童趣之言,问题是笔迹字体和关秀秀的如此想象。再搭配这口吻,简直是天衣无缝! 便如同关秀秀当日所说,郭志彬这厮真的弄出了私相授受的证据来了! 关秀秀大恼,二话不说,把一张信纸撕的粉碎,抬头看向郭志彬,张口就要凶他,却不由一怔,郭志彬唇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冷冷的,和以往大不相同,却和前世做了官后的郭志礼颇为想象。 关秀秀心中一凛,郭志彬从怀里又取出一封信来,再次递到了关秀秀手中,关秀秀咬着牙拆开了信,又是一眼扫过:——我已经会绣帕子了,下次叫哥哥捎给你。 ——你捎回来的果子蜜味道真好,下次再捎点吧。 刷刷,关秀秀两下撕碎,随手一丢,郭志彬手一翻,又是一封信,关秀秀这次连打开都不想打开,直接开撕,一只修长的手却如同铁钳一样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火热,烙的她手腕一阵发烫。 关秀秀愤怒的看去,郭志彬朝着她粲然一笑:“还是看看的好。” 关秀秀挣了两下,挣之不脱,她忿忿的甩开手,打开了信,这次又是新的内容:——那几枝绢花真好,在哪里买的,姆妈也想要呢,我不给她! ——你哥哥是不是又欺负我哥哥了?哥哥的鞋子怎么又坏了! 关秀秀嗔怒的看完,二话不说,再次把这封信撕了个粉碎。 抬头时,郭志彬掌心又平平的托了一封信,关秀秀知道,她不看一眼,他是不会让她毁尸灭迹的,便刷的一下打开信纸,扫了两眼后,立刻撕碎。 如是再三,关秀秀的指尖微麻,二人的脚下遍布纸屑,仿佛刚刚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关秀秀的情绪也从最初的怒火高涨而渐趋麻木,她的大脑反倒冷静起来,郭志彬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些信写的也蛮有趣的,其中不少都是二人往日里的来往,少部分则是郭志彬杜撰的,他想做什么? 关秀秀的视线木然的扫向了手中:——你在那边读书,要老老实实的,上街不许东张西望,看到漂亮的小妞要立刻转过头,哼,要是多看一眼,哼哼。 关秀秀的脑袋轰然炸开,这是什么玩意,一路上童趣盎然,二人美好的童年回忆里怎么掺和进了这么奇怪的东西! 她刷的一下站起,手哆嗦着,把这封信从头到尾的又看了一遍,刷,刷,刷,这一次,她撕的非常细致,确保每一个字都看不出来了。 垂下眼,看到了伸到自己面前的少年的手掌,手指细长,指肚和掌心都有着一层薄茧,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拿起了新的信件:——哥哥怎么说你不守夫道,天天都去买桂花糕,那卖桂花糕的小娘子生的俊俏是吧!你不要再给我写信了,写了我也不回! 嗯,从厉声警告到吃酸捻醋了,而且这口气,这态度,明晃晃的就是关秀秀的味道。 关秀秀这一次没有再撕掉信纸,单手撑在了膝盖上,看着一地的碎纸片,慢慢思索着。 一封封信的内容从脑海里划过,连贯起来后,关秀秀的眼睛蓦然睁大,她蹲下身子,在一堆碎纸片中翻找着,很快,被她找到了四五片比较大的碎片。 把这几个碎片依次摆好,她的面色凝重起来,果然,虽然最初那张信纸上的字体就和她的字很相似,却略显粗糙,更像是她学习写字不久开始写的。 再回顾下信件的内容,从最初的两小无猜到后来的情意绵绵,配合字体的变化,简直就是一个完整的按照时间排列的证据链。 任谁看到这些信件,都会认为两小儿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如今已经是情根深种了。 关秀秀至此,反倒镇定下来,她倒是要看看,郭志彬是如何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反正她现在不肯嫁给郭志彬的态度很鲜明,吴氏十分清楚,郭志彬总不能睁眼说白话吧! 关秀秀重新做回到了绣墩上,慢条斯理的看着信,秀秀气气的撕着信纸,举手投足带着难以言喻的优雅,郭志彬一时看的痴了。 关秀秀伸手等了半天,郭志彬才如梦初醒,从怀里掏出信件来,递到了关秀秀手里。 啧啧,关秀秀双眉扬起,看来被郭家小儿三言两语哄好了,内容又重新变的情意绵绵。 接下来的数封信都是两个人你来我往互道思念之情的,中间不乏送出了若干荷包香囊扇坠之物。 一路看下来真是无懈可击,甚至连四年战乱期间,二人也偷偷往来着,挖出一块山药分作了两半,透着说不出的小甜蜜。 关秀秀伸出手,郭志彬许久未动,关秀秀抬起眼看他,正正的撞入那一双漆黑的眼睛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让她无处可逃。 郭志彬把信郑重的放到了关秀秀手中:“这是最后一封了。” 关秀秀眉毛扬起,颇有兴致的打开信来,入目却是一手行书,洋洋洒洒赏心悦目。 这是唯一一封以郭志彬的口吻写的信。 ——我是看那小娘子昏倒了才把她背起来的。 ——秀秀,你相信我啊! 关秀秀一阵磨牙,配合前面她喜欢吃酸捻醋的内容,这一封看上去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啊。 于是真相水落石出,关秀秀吃醋,两小儿斗气,一气之下,关秀秀要另嫁他人。 关秀秀十分肯定,若是吴氏见了这些信上的内容,怕是会立刻把她打包送到郭家。 关秀秀不动声色的把这最后一封也撕了个粉碎,郭志彬眯起眼,慢条斯理的道:“我还可以再写。” 关秀秀怒极反笑:“那我就继续撕!” 郭志彬低下头看着关秀秀昂起小脑袋,一双杏眼睁得滚圆,红唇紧抿,却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越发诱人,这一副倔强的小模样实在让郭志彬爱到了心里头。 莫名的,郭家老大的谆谆教导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生米煮成熟饭—— 郭志彬心中一动,伏下身子,向着觊觎已久的红唇印了上去。 关秀秀还没反应过来,郭志彬的呼吸已经近在咫尺,一个温热的唇贴上了她的唇,同时,一双精壮的手臂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一股股热气从郭志彬的口中传来,湿热温软的舌在她的唇上一遍遍划过,双唇更是辗转反侧,而郭志彬贴近的身体更如同一个炙热的火炉,烤的她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刚删了一千字,写的很暴躁,让我理理剧情,暂时先单更吧。 125 郭二黑 关秀秀又羞又恼,正要把郭志彬一把推开,耳垂却被郭志彬一口叼住,下一秒,她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如同一滩春水,化在了郭志彬怀中。 关秀秀心中大恼,前世她便是如此,全身上下,唯有一双耳朵最是摸不得,没想到这个孽障一下就找准了她的这个弱点,这个轻浮儿! 一股股灼热的气息从郭志彬身上发出,混合着些许青草的香气,形成了让人难以抗拒的醉人的气息,关秀秀几乎瘫软在了郭志彬的一双铁臂内,耳边传来了郭志彬一声声绷紧的低唤:“秀秀——” 直到身下被一个硬物顶起,郭志彬抱着她的双臂越发禁锢,恨不能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中,嗡的一声,关秀秀脑海中警钟大作,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外一推,郭志彬猝不及防,往后跌了两下才站住了脚。 他的双眼迷蒙,还带着尚未消退的**的氤氲,迷糊的看着关秀秀,看到眼前的少女双眼圆睁,满面潮红,不由清醒过来。 郭志彬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唇,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饰些许心思,难为情的道:“哎呦,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了,几个月后就会有孩儿生出来了,你还是赶紧嫁给我吧!” 正要发作的关秀秀顿时愣了下,随即升起了啼笑皆非的感觉,若不是看到郭志彬那长长的睫毛在微微的抖动,一双眼偷偷的瞅着她,她怕是要被这厮糊弄过去了。 想忽悠她?幸好她二世为人,孩子都生过两个。咳咳,知道具体的洞房huā烛执行起来绝非这般简单,不然只怕真会被他糊弄过去。 关秀秀闲闲的道:“怎么会?我就当被狗啃了。” 郭志彬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两个腮帮子鼓鼓。一双眼满是狡黠的模样,忍不住扑上去道:“那让狗再多啃两下吧!” 关秀秀勃然大怒,第一次是没防备。第二次再着了道她也就忒傻了,一脚踢出,准准的踹在了郭志彬的腰间。 郭志彬跌倒在地,撞到了旁边的五斗橱,发出了砰的一声响动,他揉着腰站了起来,委委屈屈的看着关秀秀叫道:“你。你谋杀亲夫!” 关秀秀双眼眯起,看着这个和平日大不相同的郭志彬,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杀人的**,没等她有所行动,郭志彬突然抬起手掌。极其凶狠嘹亮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兔起鹘落间,关秀秀还没反应过来,心中浮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这二货,真傻了么? 下一秒,郭志彬捂住了自己的脸,委屈的叫道:“秀秀,你——” 刚刚推门而入的吴氏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关秀秀脚下满是撕碎的纸片。郭志彬捂住泛红的脸,可怜兮兮。 事实呼之欲出啊,一定是自家小女儿又无端发了脾气,把信撕了不说,竟然还动起手了! 关秀秀这次做的,连吴氏都看不下去了。她黑着脸看着小女儿,骂道:“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又发什么脾气?!” 关秀秀脑袋都要爆炸了,卑鄙无耻下流,一干贬义词兜头而来,化身无数个小小的郭志彬在她眼前萦绕不止。 见过无耻的,见过这么无耻的么! 亲了搂了抱了,还反咬一口,关秀秀怒到了极点,正要发作出来,郭志彬放下了手,拉住了吴氏的袖子,满脸惶恐的道:“伯娘,都是我的错,你千万不要责怪秀秀!” 少年的脸上满是担心,配合犹然泛红的脸颊,就是铁石心肠也不禁动容,吴氏看着郭志彬,长叹一声,孽缘啊,这两只就是孽缘啊。 啪!! 一声嘹亮的耳光惊醒了吴氏,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关秀秀,气的浑身发抖——方才没看到也就罢了,这当着她的面,就生生的打了人家一巴掌,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关秀秀昂起头,看着呆呆的郭志彬,骄傲的道:“我要打他,便会这样打,方才那一巴掌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有数!” 郭志彬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活色生香的少女,心中越发下定了决心,他郭志彬,一定要讨到关秀秀做媳妇! 郭志彬不发一言,对着吴氏深深一揖,黯然的向外走去,脚步跌跌撞撞,真是可怜至极。 关秀秀已经彻底麻木了,当年婶婶怎么没把他送到戏园子里去! 同时心里涌起了强烈的后悔,方才不该只打了他一巴掌的,应该把他按在地上狠狠的揍一顿! 吴氏看着关秀秀一脸倔强,气的浑身发抖,她一指房间里:“这几天你别出门了,给我在屋子里好生反省反省!” 哎,闺女大了,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希望关一关杀一杀她的性子。 待吴氏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关秀秀仰头躺倒在了床上,闭上眼,就是那个灼热的怀抱,在她耳边絮絮的低语声,关秀秀睁开眼,啐了一口道,登徒子! 禁足了也好,她正好还不想去郭家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拎着把菜刀直接把郭志彬给剁了。 事情却不按照她想象的发展,第二日快近午时,郭志彬急慌慌的冲了进来“伯娘,伯娘,快去看看我姆妈吧!” 吴氏愣了下,问道:“你姆妈怎么了?” 郭志彬满头大汗,急的脸色惨白:“她流血了!” 吴氏脸色大变,流血,那是小产的先兆! 她二话不说,吩咐道:“你先回去,我去请陈婆子先看看,叫你伯伯套车进城请大夫。” 到底生育过两个孩子,吴氏丝毫不乱的安排着。 关秀秀一掀门帘子,自发的走了出来,皱眉问道:“我先去看看婶娘。” 吴氏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几人分头行动,关大宝被派出去喊关家老爹,吴氏去寻陈婆子,关秀秀则和郭志彬先返了家。 一进门,关秀秀一眼看到李氏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动也不动一下,郭志彬越发紧张,顾不得其他,捉住关秀秀的手问道:“我姆妈没事吧?!” 关秀秀见他满头大汗,把手挣了挣道:“你让我看看先。” 郭志彬放开手,关秀秀立刻上前,先拨了拨李氏的眼皮,把她领口松了松,又吩咐郭志彬去打盆热水来。 她烫了热毛巾,垫到了李氏的小腹之上。 一炷香之后,吴氏带着陈婆子也来了,这陈婆子是嫁进关家村的,按理说都该随了夫婿的名字,唤作XX嫂的,只是这陈婆子却是个有些手艺的,在接生上颇为老道,便被人唤上一声陈婆婆。 陈婆子看了看李氏,对关秀秀的处理手法夸奖了两句,叹口气道:“看样子不大好,孩子还在,只是怕是要养养了。” 屋子里几个人的心都落了下来,李氏本来岁数就大了,若是流产,怕是比生下来还要伤身体。 吴氏送走了陈婆子,这才回过味来,看向郭志彬问道:“怎么回事,你姆妈怎么突然晕倒了?” 郭志彬皱起眉头,没有搭话,却是从床头拿出了一个不大的包裹,嗫嗫的道:“早上驿差捎来这个包裹,姆妈看了里面的东西,便晕了过去。” 吴氏将信将疑的打开了包裹,关秀秀心中好奇,也凑了上来一起探看,却见里面包裹着两个肚兜,一条亵裤。 吴氏和郭志彬面面相觑,吴氏困惑的道:“这个是你爹爹买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颇为不好意思,似乎偷窥到了郭家夫妻私房之乐的只鳞片爪。 关秀秀却另有一番计较,她前世当了许久的绣娘,对各大布庄最为熟悉,她拎起一个肚兜,反反复复的看了又看。 这种贴身的东西,但凡有点名气的布庄,都不会随意的叫人去做的,想是那死了男人,又或者没有子女的绣娘,做出来这样的东西,贴身穿着,岂不叫人膈应。 所以做这种私人衣物的,往往都是公婆父母俱在,子女双全,又被称为全福人的,买来穿戴,也取个好彩头。 肚兜上往往在不显眼的地方,会绣上布庄以及绣娘的私人印记,证明出处可靠。 关秀秀仔细的看了半晌,手里的肚兜虽然针脚细密,做工精湛,却没有半点印记。 那么只剩下一个〖答〗案。 在一些大户人家里,有得了主母恩宠的妾室,会被允许做一些主母的贴身衣物,以示恩宠。 这分明是有人向李氏示好的表现,证明自己虽然是婢妾,却是个乖巧听话的,希望得到主母的信任。 事情的大致情况也就可以推测出来了,只怕是郭家叔叔身边有了旁人,然后做了这几件私人衣物来示好。 关秀秀早知道李氏出身极好,知道这个后宅内的潜规则也就不足为奇了,难怪会晕倒。 看着一头雾水的吴氏和郭志彬,关秀秀暗暗叹了口气,把手里做工精致的肚兜放了回去,两三下包好,塞入了郭志彬手里,吩咐道:“拿去烧了!” 郭志彬二话不说,抱着包袱直接去了灶房。 郭渣在斯文败类的大路上一去不返了, 126 抱得美人归 又过了半晌,李氏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几人围坐身边,眨了几下眼才逐渐清醒过来,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李氏立刻吩咐郭志彬:“彬哥儿,把那包衣服拿去烧了!” 郭志彬下意识的看向了关秀秀,关秀秀马上坐到李氏身边,温柔的道:“婶婶宽心,已经烧掉了。” 李氏心中一松,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一旁的吴氏关心的问道:“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般生气?” 李氏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关秀秀识趣的退了出去,临走前踹了郭志彬一脚,郭志彬苦着脸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李氏这才小声的跟吴氏说了,吴氏眼睛睁的老大,在他们这样的乡下地方,娶不到老婆的汉子多的是,哪里还有人会娶个二房出来,城里倒是有,吴氏虽然也接触过,却不会知道的这般详细。 这大宅门里的弯弯道道就是多。 吴氏到底是旁观者清,她看着李氏询问道:“郭叔叔最近给你的信件可有异常?” 李氏轻微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犹豫着道:“我只怕他瞒着我什么——” 话音未落,手上一暖,吴氏满是茧子的大手结结实实的握住了她的一双细白纤细的手,吴氏满是肯定的道:“不会的,郭叔叔对你这么好,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像是我家的老实头,好多事,不问,他就不和你说,你不妨先给郭叔叔写封信。问问情况再说。” 吴氏一双眼温和湛然,加上满嘴的肯定,成功的安抚了李氏,李氏摸了摸肚子。心中一松,“好,我就给他写封信问问。” 两个人在这边絮絮商量着的时候。关秀秀也没闲着。 她一出李氏卧房,便顿住脚步,斜眼看着郭志彬,压低了声音道:“带我去你的房间。” 郭志彬心花怒放,看着关秀秀两眼放光,视线最后落到了她的一双透着粉色的樱唇之上,从昨天回来后。他便念念不忘那里的滋味,若不是母亲突然出了这番事故,怕是还在回味那一番旖旎味道。 关秀秀眯起眼,似笑非笑的看着郭志彬一脸荡漾,背在身后的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现在就挠了郭志彬满脸花! 郭志彬大步在前,进了自己的卧房之中,现下只有他一个人住,因不喜看书,书架被他搬到了角落里,屋子看着颇为宽敞,关秀秀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回过头。看到郭志彬搓着双手,身子前倾,恨不能一下扑过来,不由吩咐道:“你把外袍脱了。” 郭志彬睁圆了眼睛,两只手攥着自己的衣领,微微低下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要做什么?” 不愧是他家秀秀,学东西这么快,昨天他才进行到亲嘴嘛,今天关秀秀都会举一反三了,知道让他脱衣服了,郭志彬喜滋滋的想着。 关秀秀沉下脸:“你脱不脱?!” 郭志彬忽闪忽闪着眼睛,宛如受到惊吓的小鹿,含羞带怯的道:“我脱嘛!” 到底是未经人事,无论少年心中如何的想,迟疑了一下,郭志彬还是转过半个身子去,轻轻解了外袍的带子,小心的褪了下去,身上便只剩下了一件纯白色的中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郭志彬为难的想着,接下来要不要脱了呢。 没等回头,关秀秀递了个帕子过来,“塞住嘴巴。” 郭志彬偷偷看了关秀秀一眼,秀秀知道的真多啊,他听梁直那厮说楼子里就有人专门好这一口的,郭志彬大是期待的把帕子咬在了嘴巴里,兴致勃勃的看向了关秀秀。 关秀秀对他嘿嘿一乐,大步走到了书架前,轻车熟路的抽出了一根柳条,这还是她幼年习字时,李氏惩罚她用的,李氏当时说了,以后若是再有弟子,还用得上,这玩意就是他们这一门的镇派之宝了。 关秀秀握住了柳条的一端,随手挥了挥,发出了嗖嗖两声,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慢腾腾的,似笑非笑的走到了郭志彬身旁,毫不犹豫的举起手,向着郭志彬抽去。 郭志彬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柳条落在身上数下,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才反应过来,却只是在屋子里乱窜,闪躲着关秀秀的攻击。 也不知道抽了几十下,郭志彬才省的吐出了手里的帕子,恼道:“你为什么又打我!” 关秀秀沉着脸,手里的柳条压根不停,方才叫郭志彬脱了外袍为的就是这一着,那袍子厚实,抽到身上不会很疼,中衣只有薄薄一层,一抽下去,身上必然一道红鳞。 “叫你不学好,什么不好学,偏偏学那登徒子!” “叫你还敢诓我姆妈!叫你伪造信件!” 关秀秀昨日里憋的一肚子气,顺着这一下下的抽打,终于发泄出来了,从她说话开始,郭志彬脚下便生了根,死死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由她抽打,一张脸上满是倔强。 关秀秀终于打的累了,看到郭志彬身上的白色中衣已经渗出了丝丝血痕,不由也生起了几分愧疚,恼道:“你怎么不躲?!” 郭志彬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绷紧了下巴,认真的道:“你是我媳妇,让你出出气没什么的。” 关秀秀死死的瞪着他,郭志彬坦然回望,仿佛他方才说的便是玉皇大帝的神仙令,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关秀秀终于倦了,她把手里的柳条一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苦涩的道:“你,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我有什么好的,你说出来,我改了还不成么?!” 郭志彬垂着眼,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一字一顿的道:“那我又有什么不好的,你说,我改!” 关秀秀一怔,以前且不论,现在的郭志彬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读书不好,却写的一手好字,账也算的清楚明白,地里的活也舍得下面子去做,无论是做一个账房先生还是种地,都能撑起一头家。 昨日里的造次,怕也是被她逼的狠了。 今日里却依然任由她打骂,动都不动一下,关秀秀十分肯定,哪怕以后嫁了旁人,也不会由着她这般放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郭志彬已经被她无形的引导成了这般优秀的样子。 往日里吴氏一说郭志彬哪里好,她就直觉的抵触,今日被郭志彬一句话触动了心思,认真的思考了下,却仿佛从大梦中惊醒,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现在的郭志彬和上一世已经截然不同。 发呆间,郭志彬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她面前,伏下身子,蹲在了她面前,小心的握住了她的双手,声音低沉:“秀秀,别拒绝我好么——” 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脆弱的仿佛薄薄的窗纸,一捅即破,那是感情长久得不到回应的绝望,让人听了也不由跟着难受起来。 关秀秀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两个人青梅竹马,郭志彬在她身上费了多少心思,连吴氏等人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她自己,那些真心,就是铁石心肠也该化一化了。 只是前世的教训太深刻,若是叫关秀秀一下答应郭志彬,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关秀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好,我给你一个机会。” 郭志彬刷的一下抬起头,又惊又喜的看着关秀秀,一双眸子明亮异常,神采飞扬,唇边带着浓浓的笑意,轻声唤道:“娘子——” 一句娘子当真叫的百转千折荡气回肠,不知道他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多少遍,今日终于有机会叫了出来。 关秀秀一下抽回了手,恼道:“我只说给你一个机会,却还没有答应你,休要乱叫!” 郭志彬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唇角弯起,没有说话,心里却在一遍遍的重复着,娘子,娘子—— 关秀秀终于答应做他的娘子了,这个事实让他心中无比的喜悦,怎样都压抑不住,他恨不能抱起关秀秀转上几个圈。 只是他和面前的少女自幼一起长大,深知她的脾气,却不敢如此造次,生怕惹了她生气,把这许多年的期盼再收回去,到时候他真的是要被打下无间地狱了。 郭志彬在心中暗暗许诺,等到了新婚之夜,一定要抱住关秀秀转上几十个圈。 关秀秀凝视着郭志彬的双眼,慢慢的说出了心中的盘算:“等婶婶生了孩子,郭叔叔应是已经站稳了脚跟,就要来接你们回去——” 郭志彬马上说:“我不回去!” 关秀秀眼睛眯起,斥道:“你要当上门女婿么?!你肯,你爹爹还不肯呢!” 郭志彬闭上了嘴巴,只是薄薄的双唇绷成了一条直线,显然自有主意。 关秀秀也不去管他,径直说了下去:“你进京以后,我等你两年,若是两年后,你见识了京中繁华,还执意的要娶我,那我便嫁给你。” 上一世,郭志彬便是在科考上屡受挫折后,被一干狐朋狗友勾搭着见识了红尘中的繁华,变的越来越不像样的。 这一次,关秀秀倒是要看看,没有她从旁监督,见识了京城的繁华的郭志彬能否始终如一! 郭渣的考验来了,哇卡卡卡~ 127 口头定亲 同时,关秀秀也有另外一个打算,关大宝明年下场考试,关秀秀估摸着,哥哥稳扎稳打,又一直在郭浩儒的教导下,十有**是能中进士的,也就是说乡试完了还会去参加殿试。 到时候一去差不多就要多半年,父母膝下空悬,她留在家中,多看护父母两年,进进孝心。 虽然到时候,她快十八岁了,在这里算是年纪比较大的了,但是有个进士哥哥,应该不难嫁。 关秀秀打的一手如意算盘,郭志彬却不配合,关秀秀话音刚落,他便立刻叫道:“那我不去了,我就留在这里!” 关秀秀脸一沉,凶巴巴的威胁他:“不去就不嫁给你了!” 郭志彬嘴巴一瘪,可怜兮兮的看着关秀秀,在关秀秀的瞪视下越来越弱,最后低下头去,不再说反对的话,一双眼珠却机灵的转着。 …… 下晌的时候大夫也来了,说李氏动了胎气,得卧床静养,开了几剂安胎药,郭志彬和他一起回去抓了药,吴氏琢磨着郭家母子二人多有不便,便一力承担下照料李氏的杂事。 只是吴氏家中也有事,照料李氏大多时候却是关秀秀在做了。 李氏醒来后便给郭浩儒写了封信,说清楚缘由,郭浩儒很快回了信件,李氏却是又喜又忧,原来那包衣物果然如她猜想一般,是个自认为婢妾的女子邮来的。 这个女子唤作小桃,却不是外人,乃是李氏的娘家。曹国公府给郭家父子送来的婢女,为了照顾二人的饮食起居。 因了郭浩儒的圣宠渐隆,多有同僚故友来访,见他家中只有父子二人。后宅空虚,多有送婢女妾室者。 郭浩儒不好推拒,便把这些女子都拘在了一个院子里。等着李氏来了再想着如何打发。 这个小桃却是个例外,因是曹国公府送来的,郭浩儒不好如同其他女子一般关入院子,便让她做个日常洒扫的丫鬟。 哪成想这丫鬟有了旁的心思,许是看到了郭浩儒和李氏通信留下的地址,私自做了这么一桩事。 郭浩儒已经告诉曹国公府了,曹国公府的大房三爷把那丫鬟领了回去。 李氏一手摸着肚子。颇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委屈还真是白受了,她看到大房三爷便知道了,这小桃绝对是自作自受,曹国公府肯定没有别的意思。单纯送个丫鬟而已。 因为这大房三爷,是她嫡亲的弟弟,不但同父,而且同母,断然没有理由害她。 关秀秀乖巧的坐在李氏下首,看着她脸上一忽欢喜,一忽喟叹的样子,双眼滴溜溜的乱转,小心翼翼的问道:“婶婶。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李氏抬起头看着她,这些日子,关秀秀忙前忙后,照顾的无微不至,连茶水都是时时温着的,无论什么时候喝都恰好入口。让她恍惚有回到了当初在国公府做大小姐的日子,身边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真是伺候的无微不至。 可丫鬟到底是丫鬟,和关秀秀这种心思又是不同,李氏看的出来,关秀秀是诚心诚意把她尊成长辈看待的,心中对她越发喜爱。 以前关秀秀在她膝下承欢,小女孩生的可爱,嘴巴又讨巧,自然招人喜欢,现在看来,关秀秀里里外外俱都撑得起来。 李氏刚安胎那几日,吴氏不放心,日日过来,几天后,关秀秀便把照料李氏的活计一手接了过去,做饭,洗衣,端的是一把好手。 李氏越看越爱,忍不住旧话重提:“秀秀啊,以后嫁到我们家吧,婶婶真想天天看到你。” 关秀秀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指着李氏手中的信纸道:“婶婶还没讲郭叔叔都说了什么呢!” 李氏大喜,有门,往日里这孩子一提到婚事便是百般不愿,今天却没有再出口反对了。 李氏眼珠一转,从脖子上解下了一枚玉佩,不由分说的挂到了关秀秀的脖子上。 关秀秀愣了下,摸着胸口温润皎洁的玉佩,奇怪的看着李氏。 李氏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道:“这块玉佩啊,还是我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婆婆给我的,现在我给了你,就当做定亲信物了!” 关秀秀张大嘴巴,就要把玉佩摘下来,一双大手却突兀的伸出,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郭志彬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娘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关秀秀回过头,恶狠狠的瞪了郭志彬一眼,郭志彬登时急了:“你不是说了过两年,就让我来娶你么,你要反悔不成!” 关秀秀大窘,这混球,故意的吧,明明是两个人私下的协议,这个时候说出来,若是两家长辈知晓,那还不立刻交换庚帖了! 她不用抬头,都感受到了李氏欢喜的目光,李氏颤抖着手,摸着关秀秀的胳膊,又惊又喜的问道:“秀秀,彬哥儿说的可是真的?!” 关秀秀言而有信自然不会反悔,只是狠狠的瞪着郭志彬,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 李氏立时翻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地去寻吴氏,关秀秀哭笑不得的拦住她,耐不住李氏的连声催促,只得把吴氏请来了。 吴氏一进门,和李氏两个便一起笑了起来,关秀秀瞥了一眼郭志彬傻呵呵的样子,恨得一脚踢在了他小腿之上,满屋子只听见几人的笑声,越发衬的她心中不爽。 关秀秀待李氏和吴氏笑够了,冷着脸道:“姆妈,婶婶,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是有条件的。” 李氏笑吟吟的看着关秀秀,温和的道:“要什么聘礼,只管跟婶婶讲——” 吴氏马上瞪了关秀秀一眼,对着李氏笑道:“提什么聘礼,只要这丫头肯好好的嫁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关秀秀气的脸色铁青,吴氏这是倒贴也要把她打发出门了,她关秀秀就那么不值钱么! 恼怒中,一只大手无声的从旁边伸出,握住了关秀秀的手,郭志彬低眉顺眼,悄声道:“我的都是你的——” 关秀秀白了他一眼,斥责道:“你有什么?!” 郭志彬被她问的一窒,他写的一手好字,在术数上颇有成就,可也仅此而已了,若说什么值钱的物什,还真没有。 这一双小女儿的互动,一点不拉的落到了旁边的两位母亲眼中,吴氏心中一动,却也想看看郭志彬如何应答,便不插话。 李氏则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她家小儿自幼娇惯,五六岁的时候,她便发现有些娇惯过头了。 幸好有关秀秀在,一点点的把这个长歪了的小儿子给掰直了。 若说起小儿子的生计,李氏自然是不愁的,莫说原本郭浩儒在镇上教书,教出的那几名举子,多有酬谢,家中也有些余钱,买些田地还不成问题。 何况现在郭浩儒得到了圣上的重用,郭志礼也一定会出仕为官的,家里定然不愁银钱,到时候,无论是买田还是买铺子,都不成问题。 只是她看着关秀秀这般模样,却像是已经有了成算,不由笑眯眯的观望着。 郭志彬愕然半晌,羞愧的低下头去,嗫嗫的道:“我的确是一无所有。” 关秀秀见他这般实在,心中的怒气却一下去了大半,前世郭志彬最让她生气的便是不求上进,且听不得一言半语,这辈子倒是能认清自己的处境了。 古人早就说过,知耻而后勇,知道自己有所不足,才能痛下决心。 关秀秀也不看郭志彬,琉璃般的眼珠定定的看着李氏,平静的道:“我知道,等婶婶生完孩子,郭叔叔便要来接你们了,我给郭志彬定下两年之期,两年后,若是他没有被京城的繁华迷花了眼,而又有一技之长,不拘账房先生,还是田庄地主,只要有个养家糊口的营生,我便嫁给他。” 李氏睁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关秀秀般,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一直知道这丫头颇有内秀,却没想到打算的竟是这般深远。 京城如何,她还不清楚么,最是红尘繁华之所,不知道多少外乡人被这个销金窟勾没了魂。 李氏伸出手,握住了关秀秀的手,慎重的道:“你是个有成见的好姑娘,婶婶答应你了,只是,若是两年后彬哥儿达不到你的要求,你就十八岁了。” 旁边的吴氏一皱眉,却听到小女儿笑道:“有什么关系,到时候我哥哥考中进士,我还怕嫁不出去么?!” 李氏一震,眉毛扬起,关秀秀竟然考虑的这般深远,同时她也明白过来了,关秀秀说的两年之期,怕主要还是为的让关大宝安心科考,她在家照应父母吧! 李氏心中暗叹,看了一眼旁边懵懵懂懂的小儿子,知道现在情根深种的只有她生的这一个孽障。 吴氏听关秀秀说的甚是有理,连连点头,“我们家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彬哥儿能养活妻儿就好了。” 李氏点了点头,两小儿的婚事便这般敲定了,只是口头约定,那玉佩权充定亲的信物。 说定后,郭志彬送吴氏母女二人离去,到了门口时,他伸手一拽关秀秀的胳膊,低声问道:“你也得给我个信物才成。” 128 兄妹 关秀秀瞪了郭志彬半晌,郭志彬始终微笑以待,侯了片刻,见关秀秀始终没有动作,郭志彬索性自己动手,把关秀秀腰间挂着的荷包拽了下来。 这是关秀秀前几日刚刚绣成的花样,传说极西之地有冰岭雪山,她便用素色丝线绣出了茫茫雪山的样子,上面皑皑白雪,偏偏于山尖之处又有七彩霞光,恰如日头初升。 她准备自己戴上几天过过瘾,就拿给舅舅做样子,如今吴家布庄里畅销的花样子,都是关秀秀的手工。 郭志彬得了这么个雪山荷包,稀罕的不得了,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瞥了一眼关秀秀,小心翼翼的退了一步,把新荷包收入了旧荷包之中,显然是怕关秀秀劈手来夺。 关秀秀啼笑皆非,一个荷包换了一块玉佩,这傻瓜,还以为自己赚了么! 关秀秀也不去理他,哼了声道:“给你便是了,也不是什么珍贵玩意。” 话罢,关秀秀紧走两步,追上了吴氏,身后一道灼热的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 关家母女回家后,吴氏跟关家老爹说了,关槐甚喜,拉着关大宝,父子二人喝了个一醉方休。 看着醉倒桌上的关家父子二人,吴氏狠狠的踢了关家老爹一脚,“这死人,一逮到机会就使劲喝!” 关秀秀却担忧的看着关大宝,她看的出,关大宝今日醉酒,一般是为妹子高兴,另外一般。却是对前途的担忧吧。 从郭家父子走了这许多日,关大宝想必心中已经压抑很久了,今日终于爆发出来了。 关秀秀帮着吴氏先把老爹搀回到了寝房之中,回过头。又把醉的东倒西歪的关大宝搀回了他的房间。 关秀秀打来温水,给哥哥擦了擦脸,又温好了茶水放到一旁。以防关大宝半夜醒来口渴。 关秀秀想了想,提起笔,写了张纸条压在了茶壶之下,轻叹一声,希望可以开导一下哥哥吧。 做完这些,她关好房门,悄然退了出去。 关大宝到底鲜少喝酒。这一喝,却是难受无比,到了夜半,口干的翻身而起,跌跌撞撞的擦着了油灯。一屁股坐到了长椅上,拿起茶壶就倒了一杯茶。 人口茶水却是温的,关大宝一怔,立刻反应过来,除了自己那聪明伶俐的小妹,还有谁如此细心! 心中不由缓缓的淌过一股暖流,关大宝双唇微微挑起,脸上带了浅浅的笑意,他喝完一杯茶。准备再倒一杯,一低头,却看到茶壶下面压着的纸条,双眉一扬,修长的手指拈起了纸条,扫了一眼。微微一怔。 敢问扶风兄,为何读书,读书为何? 扶风,是关大宝的字,这般问法,就是非常正式的,读书人之间的策问了,关大宝为人方正,并不因自家妹子是女子而小瞧于她,神色一正,却是认真的思索起了亲妹子提出的这两个问题来。 看上去是一个问题,细细看去,却又有所不同,为何读书,问的是他当初读书的初衷,这个非常简单,答案呼之欲出,为了光宗耀祖,出人投地。 可第二个问题却难了,读书为何,这是读了十年书后,关大宝首次扪心自问,第一个浮现的答案自然是科举晋身,可又隐隐觉得不对,似乎不是如此简单。 郭浩儒十年来讲解各种经典名论的身影在脑海中逐一浮现,他挑灯夜读的情景历历在目,和郭志礼之间的诸多次辩论—— 这一坐就到了天亮,关大宝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却还差点什么,不能一下想出来。 关秀秀晨起烧水煮饭,一眼看到了哥哥房间里的昏暗油灯,不由一愣,她上前一步,敲了敲房门,低声问道:“哥哥?” 关大宝回过神来,只觉得一双眼又干又涩,两只手也麻木了,他竟然捏着妹子写的纸条,枯坐了一夜! 关大宝站起身,打开了房门,关秀秀一眼看到了他的憔悴模样,正要开口,关大宝却抢先问道:“秀秀,读书为何?” 关秀秀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关大宝一眼,轻声细语的道:“昔日太子殿下教我通读史记,最是感慨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顿了下,关秀秀又道:“秀秀不才,曾经在郭家叔叔面前放了厥词,我说,百姓求的不过是个温饱平安罢了,叔叔当时并未反驳于我。” 关大宝如遭雷击,关秀秀这两句话如同黑夜里的闪电,照亮了他的迷茫,于无边的黑暗中生生的劈出了一条路。 两句话虽然来自不同渠道,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说的不过是一件事,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一个是从上位者的口中亲口说出,一个却是得到了他的导师的认可,刹那之间,关大宝这段时间的迷茫一扫而光,脸上容光焕发,看的关秀秀都为之一愣。 关大宝大笑出声,大手按在了妹子的肩膀上,连声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关秀秀抿嘴陪着乐呵,关大宝其实不笨,不然也不会得到郭浩儒如此的看重,只是心思比较直,难以转过弯罢了。 郭浩儒便像是他的拐杖,一直以来,在拐杖的帮助下,他走了很远的路,所以突然之间,拐杖拿走了,他受不了了。 现在关大宝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两条腿,靠着自己也一样能走能跳,意义自然不同。 …… 几日后,吴家大舅也得知了关郭两家的亲事,因那个雪山荷包是关秀秀的得意之作,吴大舅早就盯着了,现在凭空没了,自然要问上一问,知道了是被郭志彬要走了后,登时大喜过望,没几日,却是派人送了不少上等布料,还有一套金银头面,说是给关秀秀攒着添妆,等出嫁了还有! 金光闪闪的铺了满桌,看的人眼花缭乱,吴氏笑的合不拢嘴,一样样的摸过去看着。 关秀秀坐在一旁,神思恍惚,前一世,她经常出入大户人家,眼皮子自然没有这么浅,这点子东西,在村子里固然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了,在安肃县城也算拿的出手了,可若是放到京城,自然不值一提。 只是她过往看到的,到底是旁人的东西,眼前这些,可都是她的陪嫁,想起前世,吴氏呕心沥血为她置办的嫁妆,怕也不过如此了,单单那一套金银头面的成色,就抵过了以前的嫁妆。 吴氏欢喜的摸了一遍后,叹息道:“当初姆妈嫁给你爹爹,可也没有陪嫁这么多呢。” 她说着,就要把东西收起来,给吴家大舅退回去,这份添妆,实在是太重了。 关秀秀却是伸手阻止了吴氏,笑道:“舅舅的心意,还是收起来吧。” 吴家大舅对她固然是疼爱有加,若按照素日里两家的往来,却绝对不会如此大手笔, 一是当初战乱期间,吴家大舅铤而走险,把关秀秀的那些藏粮卖了一批,很是赚了一笔。 二是布庄重新开业后,关秀秀隔三差五的便送上新鲜绣样,为了这些绣样,那些豪门里的奶奶们可是买了不少布料。 三则是看在郭家还有关大宝的面子上了,有了官家背景,生意总是要好做些。 亲戚是走动出来的,有来有往才会日益亲厚,吴家大舅的厚爱,关秀秀记下了。 吴氏已经养成了听小女儿话的习惯,当下不再说什么,只是忍不住把东西重新摊开,又啧啧的欣赏起来。 她看了会,叹气道:“哎,若是你小舅舅的境遇好些,怕是填的还要多些。” 关秀秀黯然,当初战乱期间,小舅舅吴西顺到妻子许氏的娘家避难,谁曾想许府老太太没熬住,就那么去了,许家族人查点老太太的身后之物的时候,发现老太太的私房几乎都空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都给嫡亲孙女陪嫁了,其他几房极为不满,虽然没有明面提出来,却拿话压着吴西顺夫妻二人——老太太最疼大孙女,避难的时候你们来了,战争结束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怎么也得守孝三年吧? 这一守孝,好了,许府的姑爷姑奶奶自然有人伺候着,买菜买粮都有专人采购着,这价钱,可就不由他们小两口说的算了。 三年后,这一对小夫妻手里还有多少银钱,那可就不好说了。 吴家虽然不满,碍于许府并没有做什么出格子的事情,却也无可奈何,吴东来只暗中递话给小弟——等出来后,大哥有的,都分你一份! 只是这兄弟二人在吴西顺娶亲的时候便已经分家,吴西顺又如何拉的下脸再要大哥的东西! 关秀秀脸色一沉,寻思着怎么也得想个招,把小舅舅和小舅母给捞出来。 这边想着心事,门外却是传来了叫门声,吴氏脸色一僵,马上手脚麻利的开始收起桌上的物什,关大嫂却已经走了进来,一双眼在八仙桌上的布料上扫了几眼,满脸艳羡。 吴氏摸着怀里的金银头面,暗道侥幸,幸好自己手快。 她随即想到,如今婆母已经去世,关大嫂却是再没什么借口拿捏她了,登时又觉得自己行为颇为可笑。 有人领便当了→_→ 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关大嫂,人总是会进步的!猜猜她来干嘛?猜对了木有奖,(╯▽╰)RS 129 堂嫂 关大嫂又看了两眼,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对着吴氏和气的道:“她婶,昨儿个找算命先生算了个好日子,下个月十五,我给老大和老二娶亲,你看——” 吴氏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笑道:“好,我就把老太太给哥儿们娶亲的钱给你拿来!” 话罢,吴氏转身进了内房。 关大嫂立时松了一口气,看着一旁的关秀秀也顺眼不少,笑眯眯的道:“秀秀啊,到时候来大伯家吃酒。”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几年大伯家与自家来往的几次,大伯娘倒是真的克制了许多,关秀秀便笑着应了。 吴氏从屋子里拿了银子出来,顺手还提着一杆秤,当着关大嫂的面称好了足秤的十两银,这才交给了关大嫂。 关大嫂欢喜的带着银子走了,吴氏看着她走远,随手关了院门,回身看着小女儿一脸似笑非笑,不由道:“你笑什么!” 关秀秀做着针线活,撇了下嘴巴,不以为然的道:“一天娶进两个儿媳妇,大伯娘还真是会算计。” 吴氏被小女儿堵的没话讲,哪怕是乡下人家,娶媳嫁女也是大事,只要家里拿的出聘礼,谁又会在一天之内娶进两房儿媳! 自古长幼有序,长子长媳要担起家中里里外外的活计,相比其他儿媳也多了一番权威,若是和小儿媳一天进门,岂非乱了伦常! 吴氏叹了口气,对于关老大家里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管了。吴氏取了个油炸果子,塞进了关秀秀嘴巴里:“你就消停的呆着吧!” 转眼又过去一个月,李氏的肚子已经开始显形,行动越发不便了。关秀秀闲来无事,便常常来陪着她。 李氏伸手拿起了关秀秀做的虎头鞋和小衣服,看着上面精致的刺绣。爱不释手。 关秀秀在一旁解释道:“因是给孩子穿的,我用的是平绣,摸着也不扎手。” 李氏摸了摸,果然滑不溜丢,她笑着拍了拍关秀秀的手:“你有心了。” 顿了下,李氏板起脸道:“等这丫头出来,我就告诉她。你的衣服鞋子可都是嫂子做的,她要是调皮,你就狠狠揍她。” 关秀秀先前见李氏板起脸,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出口却是这么一番话。关秀秀登时啼笑皆非。 李氏的意思她却也明白,李氏对她自然极好,肚子里这个比两个哥哥都小上许多,现今郭浩儒又做了官,只怕一生出来就会被娇宠着。 李氏的态度鲜明,若是姑嫂有了冲突,她是向着儿媳的。 关秀秀眉毛扬起,故意问道:“婶婶,那如果生个儿子怎么办?” 李氏一怔。瞬间huā容失色,摸着肚子反问道:“不会吧?” 关秀秀被她逗乐,旁人不想再生儿子多半是因为儿子太皮,郭志礼郭志彬一个比一个省心,一提到再生儿子却依然满心不愿,不免有趣。 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关秀秀看到李氏有些倦了,搀扶着她躺下了,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 一眼看到了直愣愣的杵在门边的郭志彬,登时又好气又好笑,瞄了一眼门内,压低了声音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地里没事做了?去练练字也好。” 郭志彬双眼明亮的看着她,笑吟吟的应着:“好。” 关秀秀没了脾气,啐了他一口,往外走去“明天我大伯家娶亲,我不过来了。” 郭志彬低声应了,只觉得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怎么听都听不腻。 …… 前面嫁了个堂姐,嫁了个表姐,小舅舅又是和大户人家做亲,富贵有余,热闹却是不足,这一次,作为婆家亲眷,关秀秀可是盼着这场热闹好久了。 乡里人家办喜事,都是从左邻右舍借了桌椅来,再请上几个做菜好的婆子,就在院子里开上流水席。 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举家来坐席,所有人都轮上一遭,能从晌午一路吃到天黑。 也有那家境殷实的,席开三天,那流水席就一直摆着,吃了不知道多少鸡鸭鱼肉,宰了不知道多少头肥猪,但凡有这样热闹的喜事,往往亲事过后许久,还会被人津津乐道。 关大嫂自然没有这样的气魄,家中的席面摆上一天,已经叫她心疼不已了。 往日里村子里的流水席,吴氏总是拘着关秀秀,怕人多挤了小丫头,等岁数大了,就更不愿意她去这样热闹的场合了。 这次,她是男方亲眷,姆妈可拦不得她了吧?!关秀秀喜滋滋的盘算着。 因这两个小娘子是战乱中被关大嫂收留的,据说也没什么娘家,事先说好了,一个从关三叔家迎娶,一个则是从关老二家迎娶。 关秀秀从郭家回来的时候,那小娘子还没送过来,她也有些好奇,这被关大嫂收留,又愿意嫁给堂兄的小娘子,生的是什么模样。 关秀秀眼巴巴的看着外面的日头,不耐的道:“堂嫂怎么还不过来啊!” 吴氏瞥了她一眼,扑哧一笑“放心,哺食之前,你大伯娘就会把她送来了。” 关秀秀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依照关大嫂的性子,这一顿饭也是能省则省的。 果然,眼瞅着快要到哺时了,关大嫂在外面叫起门来,关秀秀立刻蹦了起来,一路小跑到了门口,吴氏跟在后面,开口正要训她几句,却见关秀秀站直了身体,平复了一下呼吸,十分文雅的开了门。 吴氏一句话噎在了喉咙了,这个死丫头,在人前越来越会装了。 打开大门,一眼看到了关大嫂和她身后的两名女子,其中一名身量较高,浓眉大眼,看着十分喜庆,另外一个娇娇小小,颇有几分弱柳扶风之姿,那名年长的小娘子挽着个子娇小的手臂,看上去感情蛮好的样子,二人俱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袍子,手里抱着个小包袱。 关秀秀怔了下,却觉得有哪里不对,正要细琢磨,关大嫂已经开了。,指着后面那个年长一些的小娘子道:“这个叫做萍儿,是你大堂嫂。” 又指着另外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道:“这个唤作婉茹,是你二堂嫂。” 关秀秀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小娘子,逐一打着招呼:“大堂嫂,二堂嫂。” 她叫的又脆又甜,带了几分喜气洋洋,倒是把两个小娘子叫的不好意思了,齐齐的低下头去。 又把吴氏给两个小娘子引荐了,关大嫂便把婉茹留了下来,自带着萍儿去了关三叔家中。 吴氏看着眼前娇娇小小,一直垂着头的婉茹,倒是生出了几分怜爱的心思,看看,这才是小女儿的样子,哪里像是他们家那个,提到自己的婚事也一点都不害羞,还亲自上阵讨价还价。 吴氏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婉茹的手,热情的道:“到了婶娘家就别外道,走,婶娘给你下面条吃去。” 婉茹抬头看了眼吴氏,立刻垂下头去,低低的应了声,吴氏越发喜欢,只觉得女儿家就该生的这般模样才对。 关秀秀冷眼旁观,吴氏的心思全部落到了她的眼中,她撇了撇嘴巴,认命的跟在了吴氏二人身后,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吴氏牵着婉茹的手上,顿时愣了下。 吴氏因常年劳作,那一双手不但粗糙而且晒得黝黑,往日里也不大觉得,今天和这唤作婉茹的小娘子的手搭在一起,高下立现。 婉茹的手莹白如玉,套一句梁大公子的话,说是肤如凝脂也不为过,那小手白白嫩嫩,就这么的搭在吴氏的老手之上,却是越发显得娇贵无比,平白生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关秀秀脚步一顿,下意识的举起自己的手,在阳光下看了看,她虽然不干粗活,但是洗衣做饭还是要的,加上练字刺绣,一双手的指肚上都带了一层薄茧,因了年轻,皮肉紧实,血气充盈,一双手显得生机勃勃。 关秀秀自然而然的浮起了一个念头,得多么的养尊处优,才能生成婉茹那样的一双手。 就在她作如是想的刹那,方才第一眼看到萍儿和婉茹的疑点再次浮现出来,这一次却是异常的清晰——明明萍儿要高壮一些,若二人是姐妹,为什么不是婉茹偎依在萍儿身边?反倒是萍儿搀扶着婉茹? 萍儿,婉茹,关秀秀默默的念叨了几遍二人的名字,这姐妹二人的名字取的也有趣,一个简单的像是乡下人家的女儿的名字,一个复杂的像是大家闺秀。 电石光火间,关秀秀突然想到,这两个小娘子与其说像是姐妹,不如说更像是主仆! 关秀秀如同醍醐灌顶,先前的种种疑惑一下都有了〖答〗案,唯有主仆,才能解释为什么萍儿搀扶着婉茹,婉茹的手又是那般细白。 关秀秀眉头皱起,若真是如此,这婉茹家世定然不错,也不知道怎会沦落至此,而且这主仆做了妯娌,日后大伯家怕是难得消停了。 进到了屋子里,吴氏刚戴起围裙,吩咐道:“秀秀,你陪你堂嫂坐一会,我去下面。” 131 伺寝吧,美人 关秀秀应了,倒了杯温茶送过去,婉茹轻声道了谢,端起茶杯,唇碰了一口茶水,眉头就微微蹙了一下,随即放下茶杯。 若不是关秀秀一直盯着她,还真发现不了婉茹的这番表情。 她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说明以前她的生活是何等的养尊处优,关秀秀突然意识到,大伯娘大概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吧。 疑问在心头盘旋,关秀秀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和萍儿,其实是主仆吧!” 话音未落,便见婉茹脸色一变,一张俏脸变的惨白,手里的茶杯也微微抖动,她抬起眼眸,定定的看着关秀秀,就在关秀秀以为她要吐露真言的时候,突然展颜一笑,反问道:“堂妹何出此言?” 关秀秀眉毛微微蹙起,却还是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方才大伯娘带着你和萍儿一起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萍儿是搀扶着你的,明明萍儿比你还要高。” 顿了下,关秀秀又道:“萍儿的名字取得如此简单,你的却要复杂文雅的多,所以——” 婉茹一直含笑听着关秀秀的话,待她讲完,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片刻之后,出乎关秀秀的意料,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没错,我和萍儿之前,的确是主仆,看来我还是大意了,居然露出了这么多的破绽。” 婉茹顿了下,不待关秀秀说话,抬起小脸,对着关秀秀顽皮的眨了眨眼睛:“那堂妹一定要给我们保密哦。” 婉茹眼波流转,带出了几分娇俏妩媚。连关秀秀也看的一呆,莫名的,她对这个新任堂嫂倒是有了几分喜欢,认真的点了两下头:“好。” 吴氏在灶上忙的热火朝天。好不容易整顿出了一锅面食,又快手快脚的凉拌了两个小菜。 吴氏端着菜出来时,见关秀秀和婉茹两个肩并着肩。两个雪团一样的少女笑做了一团,当真可爱的紧,心中微微诧异,自家闺女的性子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和人打成一团的啊。 关秀秀对关莲莲,何莹娘,都是怜大于爱,对于关妞妞更是只剩下一门心思的教训了。而今天这个婉茹,倒像是关秀秀的第一个闺中密友般。 她却不知,婉茹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关秀秀自幼得了李氏教导,两个人在某些方面自然要更有共同语言。 吴氏打趣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给姆妈也说说。” 关秀秀眼珠一转,笑道:“我问婉茹姐姐喜欢二堂哥什么,不如嫁到我家做嫂嫂算了。” 吴氏的脸一下就黑起来了,明天人家就要上花轿了,这个时候还挖墙脚,秀秀真是被她惯得无法无天了,正要教训两句,婉茹却嘻嘻哈哈的道:“你哥哥也还罢了。倒是你,若是个男儿身,我立刻收拾了细软和你私奔!” 关秀秀嘿嘿一乐,凑近了婉茹的脸,在她水滑水嫩的脸皮上轻轻一刮,粗声粗气的道:“美人。那今晚给大爷伺寝吧!” 吴氏看着她们小女儿间胡闹,倒是不好说什么了,而且也难得见到小女儿这般样子,平日里总是一副少年老成,哎,左右明天婉茹就要出嫁了,且随她们去吧。 吃罢了饭,婉茹被关秀秀这个恶霸揽住了腰,却是真的伺了寝。 吴氏给她们打了一盆温水,两个女孩把四只脚丫都伸了进去,你踩踩我,我踩踩你,玩的不亦乐乎。 吴氏不得不啐了一口:“赶紧洗,一会水凉了冻出病就麻烦了!” 关秀秀应了,把水盆倒了,又把吴氏推了出去:“好了好了,姆妈快走吧!” 吴氏真是被她气的不行,这闺女养的,真跟白眼狼似的。 回过头,关秀秀嗷的一声,对着床上的婉茹扑了过去,婉茹和她闹做了一团,关秀秀虽然个子高,到底年纪小,二人却是争了个不相上下,直到俱都气喘吁吁,关秀秀突然一本正经的道:“姐姐,我们早点休息吧。” 婉茹一怔,心道这丫头突然正经起来还真是不习惯,却听见关秀秀下一句道:“明天洞房花烛,总得给你留点体力啊。” 话罢,关秀秀还仿着婉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婉茹又羞又恼,进退维谷,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半晌后,终是意难平,到底还是扑了上去把关秀秀好一阵瘙弄。 关秀秀扭着身子连连求饶:“好姐姐,我错了。” 婉茹手一顿,关秀秀马上叫道:“姐姐留着力气教训堂哥吧。” 婉茹气的叫道:“看我不撕烂你这小蹄子的嘴巴。” 两个人又打闹了一会,到底还是老实了下来,一个大被子下来,两个人都窝在了被窝里,外面的月光倾泻而入,两人俱都沉默下来。 正当婉茹以为关秀秀睡过去了的时候,关秀秀的声音轻轻的响起,仿佛一片羽毛从空中飘飘而落,却如同泰山般,一下压在了婉茹的身上:“姐姐嫁给二堂哥,真个是心甘情愿的么?” 婉茹觉得心都颤了颤,半晌,她轻声道:“我是家中嫡女,但是母亲早逝,继母当家,这次战乱,本是和家人一起逃难的,但是路上走散了——” 关秀秀听着婉茹说着家中的事情,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虽然婉茹没有明说,她却明白过来,母亲不菲的陪嫁,继母亲生的女儿,使这个先夫人留下的女儿越来越碍眼。 关秀秀伸出手,在被子下面摸到了婉茹的手,轻轻的握在了手里,“二堂哥的性子随了关家人,人还是老实的,只是大伯娘,哎,你这么聪慧,日子也能过的明白。” 婉茹反握住了关秀秀的手,轻轻笑了起来:“我一见妹妹。就特别投缘,这些话本来想永远埋在心底的,不知怎地就说了出来,见惯了大户里的阴私。这样的小门小户反倒更自在些。” 关秀秀默然,片刻后,身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是婉茹借着月光,从床头摸索出了两个荷包,塞到了关秀秀手里:“我也就这点手艺还拿的出手了,妹妹若是不嫌弃,就留个念想。” 关秀秀心中一酸,婉茹这是把她当成娘家人了,一般来说。相处的好的姐妹出嫁,都要在嫁人前聚上一聚,彼此再交换点小礼物,留作念想,这是闺蜜才有的待遇了。 婉茹轻叹一声。又道:“那个时候,后来才知道,婆母竟然把大姐拒之门外,这个荷包,还请妹妹转交,莫要断了亲戚来往。” 关秀秀手一紧,握住了两个荷包,低低的应了声,同时心中也有几分欢喜。因了大伯娘的行事,两家的来往早不如早些年紧密,等老太太去了,就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心中到底还是有遗憾,毕竟是血亲,今天看了婉茹的行事。却是个大大方方拿的出手的姑娘,也分得清是非对错,说不得以后两家就要走动起来了。 所以老辈人都说娶妻当娶贤,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个小姑娘又嘀嘀咕咕说了半夜,直到门外传来了吴氏的大声的咳嗽声,才对视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关秀秀和婉茹便被吴氏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关大嫂自然不会请什么梳头婆子,幸好关秀秀以前常在大户人家行走,又勤学好问,对梳头也曾经研究过一番。 此时当仁不让的夺了吴氏手里的梳子,认认真真的梳了下去,挽了个漂亮的发髻,一头秀发被她层层的堆到了头顶。 又取了吴氏的胭脂,给婉茹画了个漂亮的妆容,婉茹对着铜镜照了又照,先是喜不自胜,随即神色黯然:“哎,我在这里有婶娘疼爱,萍儿那边就不知道如何了。” 关秀秀心中一松,昨日里两个人聊来聊去,只聊着婉茹的过往,但是有一处,关秀秀却是始终没有碰触——这一对主仆日后做了妯娌该当如何相处?! 现下看婉茹的神情,却是真的为萍儿担心,看来主仆二人在一起逃难的过程中也生出了几分姐妹情了。 关秀秀便笑道:“休要为萍儿姐姐担心了,三叔最疼三婶,那边的东西可比我们这里好多了!” 这话却是不假,关大伯家中不富裕,关家老爹是有钱也不知道如何花,关三叔却是个会疼老婆的妙人。 梳妆完毕,婉茹打开她带来的那个小包袱,一件大红的嫁衣被抖了出来,关秀秀摸着略显粗糙的料子,心中惋惜,若是早知道这二堂嫂是个如此有趣的女子,她定要早早结交,怎么也要为她备下一身上好嫁衣。 注意到关秀秀的神色,婉茹轻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过意不去,等我家女儿出嫁,就添上一份丰厚嫁妆吧。” 关秀秀那一点忧心瞬间被打跑,啐了一口道:“好不害臊,还没嫁人就知道给女儿讨要起嫁妆了,那你要是给我生个侄儿怎办?!” 婉茹摊开双手,满脸无奈,“那只好我给外甥女填妆了。” 关秀秀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被小嫂子绕进去了,登时大恼,扑上去又纠缠了一番才罢休,被吴氏拉开后,关秀秀犹自得意洋洋的道:“哼,我可是比二堂兄先洞房了!” 听到屋子里突然传来的这么一声高声叫喊,关大宝羞愧的无地自容,老郭家的家门不幸怎么就到了老关家了呢! 他十分抱歉的看着对面的俊秀少年,对于他让步接收自家妹子感到灰常不好意思。 郭志彬则关注在了另外一个重点上,他家秀秀怎么能跟别人先洞房呢!哪怕是个小娘子!! 书评区满目除了粉红票就是打赏,你们这帮禽兽!只给钱不谈爱!╮(╯▽╰)╭ 132 挑事的苏公子 两个儿子虽然在同一天成亲,关大嫂却还省的叫大儿媳先入门,所以关山先从关三叔家接了萍儿回去,关林再来接了婉茹。 关秀秀撇了撇嘴巴,分明是请不起两套吹鼓班子,所以只能一个一个来接了。 等的不耐烦的功夫,接亲的队伍没来,关妞妞倒是先跑来了,她比关秀秀大了两岁,十七岁的姑娘,却是比大部分丫头都要高上半头,嘴巴又好吃,说不上人高马大,看着却健美修长。 关妞妞自由野惯了,平日里都是一身男装,有几次,还有外村的姑娘家托了媒婆来打听,倒是闹了几场笑话。 看到关妞妞一身粗布长袍,就这么大咧咧的闯了进来,把宛如吓了一跳,心道,这是哪里来的野汉子,怎地这般没规矩。 关秀秀却不慌不忙的抬起手,对着站在门口的关妞妞招了招手,婉茹吃惊的看着那个瘦高少年,摸着脑袋,嘿嘿乐着到了关秀秀身前,在坐在床头的娇小的关秀秀身前,弯下了身子。 关秀秀伸出拇指食指,在关妞妞脑袋上狠狠一弹,骂道:“不是早说了不许你穿男装了么!” 艾,这个堂姐真是让人操心,上一世就是如此,因了三婶早逝,三叔也没心思管教关妞妞,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天天穿着男装在外面疯跑,一直嫁不出去。 结果这一世依然如此,这都十七岁了,还没个人家上门提亲。可不愁死了! 关妞妞笑嘻嘻的任由小堂妹在自己头上弹了两下,反正不痛不痒的,她笑呵呵的道:“穿着裙子好不方便,还是这个舒服。” 话音未落。看到关秀秀沉下来的一张俏脸,关妞妞吓得马上改口道:“哎呀,这不是哥哥们结婚么。穿着男装好凑热闹,等下我就去拦门,给你要个大红包下来!” 说着,关妞妞嗖的一下又窜了出去,毫不含蓄的把郭志彬和关大宝都挤到一旁,亲自守着大门。 注意到一旁婉茹惊愕的眼神,关秀秀抿嘴笑道:“吓了一跳吧?那是三叔家的姐姐。唤作关妞妞的。” 婉茹手抚胸口,心道,关妞妞还是关牛牛? 等到日上中天,外面终于传来了吹鼓唢呐之声,关秀秀趴在了窗沿向外看去。关妞妞果然彪悍,一马当先,霸占了大门正中的位置,听着外面堂哥的叫喊,死活不肯开门:“先给红包,不给红包不开门!” “关妞妞!你刚才已经拿了一份了!” 听着外面气急败坏的声音,关秀秀大呼过瘾,她恶狠狠的想着,对。就该这么折腾他们!媳妇哪有那么好娶的! 要是关大嫂在这里,怕是要被这个侄女气的七窍生烟,人家都是娘家兄弟守门要钱,说白了,咱们这是从婆家的亲戚到婆家。 关大嫂本想着老三那边关风还小,必然不会闹腾。而老二这边,关大宝又太大了,也不会出来折腾,这样就省下了两个叫门红包,没想到偏偏出了关妞妞这么个妖孽! 幸好迎亲的福婆子早有准备,把红包塞了一个进来,关妞妞在手里掂了掂,不满的叫道:“太没诚意了!一个铜板就想把人家姑娘接走么!” 关秀秀抚住额头,关妞妞混闹一番也就算了,这般大声的叫嚷出来,是真不怕嫁不出去啊! 福婆子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哎呀,二姑娘,你刚才都拿了好几个红包了,这次就别那么贪心了!” 关秀秀心道,可不就是个二姑娘么! 关妞妞执拗已极:“不行,刚才那些是我的,现在要的是给秀秀的,秀秀得比我多才行!” 关秀秀半张嘴巴,第一次庆幸和郭志彬定亲了,不然关妞妞这么一嚷嚷,那可真是扬名百里了,就是全都是臭的。 外面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景象,和院子里只有三人拦门形成了鲜明对比,关妞妞到底还是如愿以偿,足足讹了十个红包,才打开大门。 轰然一下,随着大门的打开,门外的热闹一下涌了进来,关秀秀笑嘻嘻的看着关林一身红色长袍,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到底年轻,生的又端正,看着倒也俊俏。 关秀秀一下转过身子,对着婉茹笑道:“二堂哥生的比大堂哥好些呢,脑子也灵些。” 婉茹的头早已经垂到了胸口,那副羞答答的样子,便是关秀秀同为女子,也看呆了去。 吴氏啐了自家女儿一口:“又浑说!” 说话间,帘子一掀,关林意气风发的走了进来,在一干年轻族人的哄笑声中坐到了婉茹身边。 吴氏看着这一对璧人,笑的合不拢嘴,她去灶上快手的下了早就切好的面条,捧到了两个新人面前,一碗面,两双筷子,象征着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吃了面,站在一旁的关妞妞上前一步,任劳任怨的弯下了腰,把婉茹背了起来,正常应该由新娘的兄弟把她从娘家背负到花轿上,只是婉茹乃是逃荒而来的,哪里来的亲兄弟,也只有关妞妞这司晨的牝鸡来权充一下了。 关秀秀哑然失笑,怪不得关妞妞方才要钱的时候那般理直气壮,原来还有这么一桩任务。 一行人闹闹哄哄的往关大嫂家去了,吴氏一家锁了门,也全都去坐席了。 到了那边,刚好赶上老大关山和萍儿拜堂,因村子里的人都来凑热闹了,院子里挤的很,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又都想去看拜堂成亲,关秀秀被夹杂在人群中,摇来摆去,十分辛苦。 一只手臂悄无声息的缠上了她的腰,瞬间,密密麻麻的男子气息把她笼罩其中,让她无路可逃。 关秀秀回过头。恰好对上郭志彬一双明眸,深深的注视着她,看到关秀秀转头,郭志彬半低下头。一口热气呵在了关秀秀耳边:“什么时候能到我们拜堂呢——” 满院子的鼎沸人声中,郭志彬小小的怀抱却仿佛另一个天地,在这刹那间。所有的喧嚣尽皆远离,她心如捣鼓,耳边只剩下一句话:什么时候,我们拜堂呢—— 里屋恰到好处的传来了一拜天地之声,恍惚间,仿佛那正在拜堂的新娘变成了关秀秀自己,臊的她满脸红。低低的斥了声,色胚! 将要喊道夫妻对拜时,一声巨吼骤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停!” 伴随着这一声吼叫,从门外应是挤进了一队黑衣家丁。人人脸色肃穆,手持长棍,却是生生的在满院子的人群里开出一条路来。 与此同时,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口,他一身锦袍,眉目清朗,通身贵人气派,生生的把一院子的升斗小民都吓得又退了一步。 他扫视一圈,沉声道:“我家堂妹呢?快把我堂妹交出来!” 关秀秀心一沉。看这人的架势,只怕是为了寻找婉茹而来,只是他称呼婉茹为堂妹,怕不是婉茹继母派来的人,这么一想,心中又宽泛下来。至少婉茹暂时无虞。 关秀秀眉头皱起,在那一队家丁的身上扫过,这一队二十几个家丁,一眼望去,高矮胖瘦,乃至年龄,几乎相差无几。 豪门大族,家中的仆人都是世代相传,要从家生子里凑齐这么一队二十几名家丁,那家中下人,怎么也在百人以上,放眼安肃县城,有这样财力的大户也寥寥可数。 这个青年公子,来头真的不小呢。 外面的热闹终于惊动了里面的人,关家的几个长辈都迎了出来,看着场中情势,俱都一头雾水。 苏城扬起头,朗声道:“听闻我家堂妹和贴身婢女流落于此,多蒙照顾了,我苏家必有重谢。” 说话间,众人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不由都向着那蒙着盖头的新娘子望去,两个新娘子并肩而战,瑟瑟发抖的却是那高个的女子,她几乎完全依靠在那矮小的女子身旁。 一片安静中,苏婉茹猛然揭下头上盖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苏城,盈盈下拜:“见过堂哥。” 苏城眼睛眯起,打量了一番这有段时日没见过的表妹,半晌,傲慢的点了点头:“好,妹妹和我回府吧!” 话罢,他转身便向外走,竟是看都不看满院子的关氏族人一眼,仿佛这一院子的人,也没有半个有资格和他对话。 苏婉茹温婉坚定的声音响起:“表哥,还请喝一杯表妹的喜酒再走。” 苏城脚步一顿,蓦然转身,满脸阴郁的盯着苏婉茹半晌,看了看站在她身旁一脸局促的新郎,指着关林,阴森森的道:“怎么,你要嫁给这等山野村夫?” 苏婉茹面色平静:“而今婉茹也不过是一山野村妇罢了!” 苏城紧紧的盯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目光闪过,在穿着新郎新娘袍服的人身周巡视,当看到站的最近的关大伯夫妻时,灿然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踱了过去,张口便道:“这次表妹能够脱险,多亏两位老人家照看,我这里有纹银百两答谢,还请收下。” 关秀秀看着关大嫂瞬间明亮的双眼,心中一沉,暗道一声糟糕,只怕关大嫂要收了银子卖掉儿媳妇了。 现今的世道,十两银就可以聘个不错的姑娘了,两个儿媳,也不过二十两,剩下的八十两,大可以买地,若是儿子们分家,人人都有家产。 电石光火间,关山关林兄弟默契无比的往前迈了一步,恰到好处的挡在了关大嫂前,二人又同时伸出手,握住身边新娘子的手,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苏城笑了,“倒是有点意思——” 关秀秀清楚的看到苏婉茹脸上现出了几分慌乱之色,她心下狐疑,难道这位堂兄还有什么厉害手段没有使出来么?! 苏城的笑容猛然一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便像是阴晴不定的天空,上一秒还万里无云。下一秒却已经阴云密布。 他厉声道:“你们这些刁民,借战乱之机,私自拘留民女,还妄图骗婚。该当何罪!” 苏城对自己的手段十分自信,先在前面丢一块肥肉,再在后面加以火把驱赶。不怕这些没什么见识的乡野村夫们不上当。 刷刷刷,院里院外几百号人的眼睛,同时看向了一个地方,没有人露出半点惊慌之色,似乎如何定罪,自有分寸。 苏城愣了下,感觉有点不大对劲。下意识的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一眼看到了那个骨架纤细的少女,尚梳着双包头,看着秀美可爱,虽然年龄不足。尚未长成,却也看得出一两年之内,这小娘子必然出落的花容月貌。 关秀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几次辩驳,她都成了关家村的私人讼师了,一遇到这等打官司的地方,就得她出场。 关秀秀平静的看着苏城,朗声问道:“我们关家族人好心收留她们主仆二人,怎么就成了私押民女?成亲亦是三媒六聘。样样不落,怎能说是骗婚?!” 关秀秀有意的说了关家族人,希望勾起同族的同仇敌忾之心。 苏城笑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他顿了下,意味深长的道:“看来我们只有见官了。” 见官! 话一出口,那些围绕在关大伯一家周遭的族人们齐齐的退了一步,在这个民不与官斗的年代里。见官无异于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关秀秀已然看出来,苏城绝非说笑,而且只怕苏家的势力足可以影响知县的决断。 场上再次变的鸦雀无声,无形中,见官两个字便仿佛一道沉重的枷锁,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在这强大的压力下,关大嫂终于扛不住了,她尖声叫道:“我们要银子!我们要银子!” 苏城笑了:“这位大嫂是个聪明人。”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记嘹亮的耳光抽的关大嫂头晕目眩,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右脸,瞪住了一旁的关大伯:“你做什么!” 关大伯恼道:“无知妇人,休要多言!” 从拒绝亲妹进门,到把亲生女儿拒之门外,这妇人做了多少蠢事! 关杨也发现了这一点,是以宁肯和弟弟家少来往,也一直拘着关大嫂,没想到因祸得福,和两个弟弟的关系反倒比以前亲厚了。 关秀秀也颇为诧异,听到大伯娘那一声喊叫,她便暗道糟糕,无论原来苏婉茹是什么身份,今日里她们主仆二人可是被大红花轿抬进来的,只差拜堂就成了关家媳妇。 要是把苏婉茹主仆推出去,换来百两纹银,谁还敢嫁到关家呢,指不定那一天就把儿媳卖了换银子了。 到时候,只怕连关大宝也要受影响。 关大嫂吃这一记耳光,老实许多,不敢再开口。 苏城冷哼一声:“那我们只要衙门里见了。” 话音未落,苏婉茹急急唤道:“堂兄,婉茹愿随堂兄返家。” 兔起鹘落间,事情一波三折,大大的出乎了众人意料,苏婉茹暗自苦笑,自己还奢望什么呢,若是告到了官去,堂兄的手段,她还不清楚么! 这关家,是半点赢面也没有的。 苏城哈哈大笑:“堂妹早点如此不就好了!” 他手一挥,却是从后面又上来了两个嬷嬷,俱都板着脸,一前一后的挟制住了苏婉茹,苏婉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伸出手,认真的掰开关林死死的拽住她衣裙的手,看着那十根苍白的手指一根跟松开,无视关林脸上的伤心欲绝,苏婉茹一步步的向着苏城行去。 莲步轻移,在经过苏城身前时,脚步一顿:“堂兄,婉茹有一事相求,还请堂兄成全。” 苏城眉头皱起,“什么事情?” 苏婉茹抬起头,回过头,看了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的萍儿一眼,道:“还请哥哥放了萍儿,她和关家长子方才已经拜堂了。” 苏城大手一挥,不以为意的道:“一个下人而已,回头把她卖身契给了她。” 顿了下,苏城又道:“给他们三十两银子。” 话罢,苏城不欲再纠结。率先向外走去,苏婉茹一脸凄然,跟在了他身后。 将要出门之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了起来:“姐姐身上的衣袍别忘带了。” 苏城脚步一顿。怒极反笑,这还没完没了了啊,上次应付个侯爷都没这么麻烦。 他表面上温文儒雅。实则性情粗暴,生平最没耐性,猛然转过身子,看看这一次又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却见方才开口责问的少女一手牵住了苏婉茹的袖子,一手把一件打了补丁的蓝色外衫塞入苏婉茹手中。 苏城是真的被气到了,他大步上前,抽出小女手里的破烂袍子。往地上狠狠一丢,泄愤一样又连踩两脚,骂道:“这是什么破烂玩意还敢往家拿,下人们都不稀罕穿的垃圾东西。” 他踩了数脚,犹然不觉解气。狠狠的看向了说话的小娘子,满心以为会看到一张潸然欲泣的小脸,谁知对上的却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子的主人眨了眨眼,满脸不解:“可这衣袍,是婉茹姐姐穿过的啊。” 苏城斜着眼睛看着这尚未长开的小娘子,冷嗤一声:“穿过了怎么了,穿过了就更该扔了。” 这话说的嚣张无比,可惜对牛弹琴。对于一干乡民来说,一年到头能做上两身新衣,已是极好,他们压根就想象不出一件新衣只穿一次的奢华。 话音未落,苏城眉毛扬起,不期然的发现了有趣的事物。那小娘子居然仿着他的表情,同样斜着眼睛看着苏大爷,食指翘起,对着苏大爷勾了勾。 苏城觉出几分有趣,心中不耐少了几分,加上眼前小娘子生的明媚动人,他却是有心陪着她玩上一玩了。 苏城从善如流的低下头,把耳朵凑近了小娘子的唇,下一秒,耳内传来了一句邪恶的仿若魔鬼说出的话:“婉茹嫂嫂穿过的袍子,是二哥的衣服改制的呢。” 苏城缓缓的站直身体,眯起眼,冷冷的注视着这个卑鄙狡猾无耻的对手。 关秀秀扬起头,笑的异常狡猾:“公子还要去见官么?” 苏城固然可以说关家圈禁苏婉茹主仆,也可以说关家骗婚,但是穿着男子衣袍,这就是名誉问题了,若是见了官,无论是告到什么地方去,哪怕是到了天子面前告了御状,苏婉茹也只有两个结局,一是嫁入关家,二是削发为尼。 关秀秀看到苏城脸上的温和一点点褪去,眼中现出几分狠辣来,她脸上的笑容不由也一点点的收了去。 关秀秀心一沉,这个家伙,看来是要来个鱼死网破,不管自己堂妹死活了。 关秀秀抿了下唇,抢在苏城之前,再次开口道:“你就忍心看着婉茹常伴青灯古佛么?你放她们一马,日后,说不定我就可以帮公子一次呢。” 苏城玩味的看着关秀秀,小娘子的眼黑白分明,异常坚定的和他对视着,仿佛他堂堂大家公子还真有求救于乡下土妞的一天,他哈哈大乐,伸出手,捏住了关秀秀的下巴,弯下身子,逼近了她。 近在咫尺的视线中,小娘子的眼睛越发清澈,映出了苏城的一张俊脸,苏城张口一股热气扑到了关秀秀脸上:“你还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他嘴角勾起,手上下意识的用力,秀美的下颌在他手里逐渐变形,这小娘子忒是胆大,就得让她吃点教训才对。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出,死死的握住了苏城的手腕,刷的一下,苏城几乎气炸了肺,这是什么见鬼的地方,一个两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平民,真是可笑至极。 苏城抬眼望去,对上另外一双眼睛,这双眼和关秀秀的黑白分明的眼截然不同,这是一双幽深的眼睛,仿佛一口千年古井,一眼下去,深不见底。 少年清秀的脸庞满是坚毅,双唇抿紧,彰显了他的决心,苏城笑了,还真是什么人都能踩他一脚了:“你们都是什么来头?嗯?你爹做什么的?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郭志彬平静的道:“我爹是内阁大学士。” 苏城:“……” 这章六千字,昨天的补上了,说下更新问题吧,最近工作繁忙,经常加班,所以只能保证一更了,月底前争取把欠的加更还上,。 133 如意郎君 若是往日里,他定然回头,和同行的三五好友一起哄笑一番,内阁大学士,哈。 在这个边陲之地,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居然号称自己父亲是内阁大学士,哈。 多么可笑。 苏城松开手,郭志彬自然而然的松开了他的手腕,苏城退后一步,打量着面前的一对小儿女,还别说,这两个少年少女岁数相当,容貌俊秀,一眼看去,倒是对金童玉女。 苏城甩着手腕,漫不经心的道:“内阁大学士也有好几位呢,就不知道贤弟的爹爹是姓张呢,还是姓李呢,又或者姓蒋——” 郭志彬眸光一闪,异常沉稳的应道:“都不是,我爹爹姓郭。”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听在苏城耳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姓郭! 姓郭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位! 背负了天下读书人的骂名,却深受永乐帝的宠爱的那位郭浩儒,纵然人人唾弃,却过的滋润无比,颇得圣眷。 苏城习惯性的眯起眼,听说郭大学士只带了长子进京,幼子和夫人却是留在了老家。 若说是其他的大学士,苏城还没所谓,毕竟这些所谓的读书人最好个清名,就算是苏婉茹最后还是嫁入这农户家,那拘禁民女和逼婚的名头却可以坐实了的。 可这位郭大学士,啧,已经被天下读书人所唾弃了,他会在乎什么名声。 所以说,宁可得罪一群君子,也不要得罪一个小人。 何况。苏城坚持把苏婉茹带回家也不过为了谋划一门亲事,要是真闹上了衙门,那些名门大户是别想进了。 片刻功夫,苏城已经做了决断。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道:“原来是郭公子,就不知道这位小娘子是?” 郭志彬毫不犹豫的应道:“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那就是郭大学士的儿媳。方才那小娘子似乎也说了,这是她堂兄娶亲,这样拐弯抹角的,也算和郭大学士结了个善缘吧。 苏城不再犹豫,拱了下手,温和的道:“原来是在下认错人了,打搅了。这就告辞。” 说着,这位苏公子调头就走,这次却是真的走了。 关秀秀呼出一口长气,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关林握住了婉茹的手。沉声道:“婉茹,我会对你好的。” …… 转眼到了三日后,关林亲自把苏婉茹送了来,苏婉茹拉住关秀秀的手,进了内室,笑眯眯的取出了一对玉镯,不容分说的给关秀秀套上了。 这一对玉镯水头通透,一看就是上等良玉,关秀秀立刻就往下撸镯子。苏婉茹却攥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这是我堂兄私下派人送来的,还有银子和田地,说是给我的嫁妆,首饰不多,这一对镯子最好。你就收下吧,这一次多亏了你了。” 关秀秀了然,苏城的意思这门亲事不能过了明路,他们苏家的嫡女嫁给乡野村夫,他们丢不起这个人,但是私下里,还是承认苏婉茹是出嫁的姑奶奶的。 苏婉茹自然知道苏家是看在什么的面子上,其他首饰多是银子打造,虽然精致,却不值什么钱,唯有这对镯子,便是她继母,也没有这样好的首饰。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分明是苏家给郭大学士小儿媳的礼物,她也的确感谢关秀秀,若是真的较了真,她只怕要么寻死要么进庙里做姑子了。 见关秀秀仍然犹豫,苏婉茹低声道:“妹妹将来是要进京的,应酬多,若是没个拿的出手的东西,不是让人笑话么,我要是戴了,这不是给家里招灾么?” 苏宛如这般一说,关秀秀倒是不好意思再退回去了,她唇角扬起,笑道:“那多谢嫂嫂了。” 二人又闲话了一番,苏婉茹便告辞离去。 关秀秀望着她的身影,呼出一口长气,这下苏婉茹有了嫁妆,那苏家也不知道到底什么身份背景,只是随便一个高门大户,拿出的嫁妆也非他们这样的农户可以比的,就不知道她们妯娌之间会否因此起了罅隙。 关秀秀挥了挥手,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里的绣活上,李氏的月份渐渐大了,估算着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郭志彬前些日子还说,要写信叫他爹爹回来。 …… 转眼又是两个月的功夫,李氏终于发作起来,吴氏叫人请了稳婆来,自己也进去帮忙,关秀秀和郭志彬守在门外,她瞥到郭志彬满脸阴沉,忍不住问道:“你没给你爹爹去信?” 郭志彬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去了,说是等满月了接我们回去。” 这就是说生产的时候赶不回了,关秀秀唏嘘两声,前世的时候,郭志彬千不好万不好,她生孩子的时候却都在身边。 李氏本就年纪大,怀这一胎的时候丈夫又一直没在身边,生孩子也不在身边,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呢。 郭志彬听着里面李氏一声声喊叫,脸上阴晴不定,终于忍不住,一跺脚,向着书房走去,关秀秀皱了下眉头,提起裙摆尾随而至。 看着郭志彬修长的手指握住了砚台,狠狠的磨着,不由问道:“你做什么?” 郭志彬放下石砚,拿起了毛笔,神情从容起来:“写信。”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看着郭志彬一笔一划,极为认真的写了五个字,嘴巴大张,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要把这个邮出去?” 郭志彬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眉目间说不出的风流倜傥,理所当然的道:“自然。” 他话音刚落,便闻到外面传来了婴儿啼哭之声,吴氏报喜的声音也同时传来:“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关秀秀深呼吸一口气。捉住了郭志彬的袖子,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还要邮么?” 郭志彬展颜一笑,眉目宛然:“自然。” 说着,他吹了吹墨迹。仔细的叠了起来,塞入了袖中,自然而然的牵住了关秀秀的手。“走,我们看妹妹去。” 关秀秀心神震惊中,是以竟然没有反抗,难得乖巧的任由郭志彬牵着,只是郭志彬个子高,步子大,二人走着走着。便成了一前一后。 望着前方少年的身影,关秀秀的脑海里不断的显示出那五个大字——母病重,速归。 看来郭志彬是真的恼了自家老子。 到了屋子里,李氏已经睡过去了,吴氏正在拾掇屋子。郭志彬和关秀秀一起站到了床边,看着那小小的粉嫩一团,两个人的心同时柔软下来,郭志彬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捅了捅妹子的小脸蛋,小婴儿睁着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看着他,煞是可爱。 关秀秀见郭志彬还捅上了瘾,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恼道:“小孩子的皮肤嫩的很。你莫要伤了她。” 郭志彬立刻双手放下,应了一声:“哦。” 看到他这副呆样子,关秀秀心中越发困惑,郭志彬似乎越来越看不清了呢。 因李氏到底年纪大了,生下孩子后,身体就有些弱。吴氏便在这边搭把手,一直照顾着李氏母女,关秀秀自然也常常陪着。 吴氏先还担心女儿什么都不会,伤了孩子,没几日,却见关秀秀哄孩子换尿布,居然头头是道,登时大为放心,她便专心调剂李氏的身子,照顾孩子的任务倒有大半落到了关秀秀身上。 郭志彬提了两包药回来,送到灶上给吴氏煎熬,回身进了屋子里,看到关秀秀正抱着妹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由凑了过去,习惯的捅了捅妹子的脸蛋,笑道:“丑儿还挺乖的。” 关秀秀瞪了他一眼:“什么丑儿,我们佳儿生的多漂亮!” 郭志彬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巴,一旁的李氏啐了他一口:“你妹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你还笑她丑!” 郭志彬睁圆了眼睛,坚决否认:“不可能,怎么可能!”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吵杂之声,片刻功夫,一个声音急切切的传了进来:“秀儿,秀儿!” 关秀秀一个错愕,却见郭浩儒已经冲了进来,满脸焦急,看到李氏时,自然而然的落下泪来:“秀儿!” 李氏大恼:“我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 郭浩儒怔怔的看着她,一脸悲戚:“秀儿,看了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 说话间,他已经扑到了李氏床头,不顾屋子里的小辈,死死的捉住了李氏的双手,关秀秀抱着孩子,错愕的看去,恰好看到郭浩儒已然斑白的头发。 李氏费力的抽出手,没好气的道:“大夫说了,产后虚弱,喝上汤药调剂一下就好了。” 郭浩儒呆呆的看着她:“就这些?” 李氏眯起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就这些?我一个人怀胎九月,孩子生下来你也不在,你还要怎样?!” 郭浩儒渐渐回过味来了,妻子这般中气十足,明显是没神马大毛病,他刷的一下回过头来,瞪着小儿子:“志彬,你不是说你娘病重了么?!” 郭志彬抿紧了双唇,不说话。 郭浩儒大怒:“这种不孝之话你也说的出口!” 话音未落,洪武皇帝的近臣,内阁大学士郭大人脑袋上便狠狠的挨了一下,李氏抽出鞋样子,一下又一下的砸过去:“怎么的,我没重病你很失望是不?你还敢说儿子,如果不是老二照顾着,我早就完了!” 郭志礼揉了揉眉间,一手拎着弟弟的衣领子,一手推着关秀秀:“出去吧。” 关秀秀小心的放下孩子,从善如流的出了门,她倒是不担心郭家婶婶的御夫之术。 一出门,郭志礼便板起了脸:“志彬,你怎么写的信,那种事情也能乱说么?你知不知道,父亲险些病了。” 郭志彬抬起头,看着自家大哥,双眼明亮无比。慢条斯理的道:“不知道。” 郭志礼的脸一沉,正要开口,郭志彬又道:“我只知道母亲看到那贱婢邮回来的东西,险些小产。我只知道提前两个月告诉父亲生产之期,父亲却没有赶回来——” 关秀秀睁大眼睛,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大后的郭志彬和郭志礼杠上。再也不是印象里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郭志彬姿态从容,每一句都如同大棒狠狠的敲打在郭志礼的头上。 上一世,这兄弟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便像是老子训儿子,郭志彬总是任由郭志礼训个灰头土脸,然后灰溜溜的溜走。 郭志礼脸色一暗。盯着郭志彬,半晌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你不知道,父亲在京中有多辛苦——” 郭志彬再次不客气的截了长兄的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妻子怀胎九月。守着她生产,在我看来,就是必须为之事。” 兄弟二人,生的一般的琼枝玉树,并肩站在一起,当真是两个俊俏郎君,只是一个为母,一个为父,铿然对上。关秀秀冷眼旁观,却第一次觉得郭志彬实在可爱可敬,远远超过了郭志礼。 郭家兄弟的争执到底没有分出个高下,那边郭浩儒的声音尖锐的响起:“什么,你要佳儿姓李?!” 刷刷刷,少年少女同时转过头去。瞪着那一扇门板,似乎看到了里面气急败坏的郭大人和运筹帷幄的郭夫人。 关秀秀心道,婶婶果然是吾辈楷模啊,御夫之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不管郭浩儒是如何的恼怒,李佳儿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李氏出了满月,郭浩儒便带着妻儿往京中返去。 关家老爹带着妻儿依依不舍的送到了村外,看着郭浩儒坐上马车,渐行渐远,这才往家走去。 郭浩儒给妻子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道:“你要小女儿姓李,我也从了你了,只是老二的婚事——” 李氏眉间蹙起,板着脸道:“老二的婚事怎么了?秀秀多好的丫头,要不是她床前床后的伺候着,我们母女早就一尸两命了!” 郭浩儒心中有愧,现在是彻底不敢招惹一点就着的火爆娘子了,他揉着眉头,苦口婆心的道:“今非昔比,秀秀那孩子当然好,只是我怕她进京以后不适应——” 李氏冷哼一声:“有什么不适应的?!你不是给老大定了一门好亲么,出门应酬都叫老大媳妇去好了,我老实跟你说了,小儿媳妇,我是当闺女娶回来疼的!” 郭浩儒一时哑然,罢了,左右郭志彬那个样子,也不适合走科举的路子,若是住不习惯,就叫小儿两口子到乡下住,万一出了事,倒也可以保住一条血脉。 他心中有了打算,又对李氏处处忍让,在进京时,终于把娘子哄得心花怒放。 …… 习惯了每日往郭家跑,郭家一进京,关秀秀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每日里拘在屋子里,练练字,做做绣活,时间便过的很快。 转眼又到了秋收季节,关大宝盼着这一日许久,终于可以进省城参加乡试了。 吴氏给儿子整理了下衣领,唠唠叨叨的念道:“自己在外,要多加小心,莫要不舍得银钱——” 关秀秀把陆棋风拽到一边:“我哥哥这次考试就靠你了,你路上多照顾着他点。” 陆棋风的眉眼俊朗,却不若小时候那般爱笑,皱着眉头应了下来。 看着二人走远,关秀秀叹了口气,陆千户从龙有功,可惜跟的却是太子一脉,现在朝廷里太子一脉尽皆被打压下去,陆千户原本已经升为明威将军,正四品官衔,却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连连受到贬斥,一路回到了千户的位置,吃起了老本。 老子都不顺,儿子自然更加糟糕,陆棋风的日子便不那么好过。 关秀秀看着陆棋风沉稳的眉眼,忍不住还是问了句:“你真的决定娶关妞妞了?” 陆棋风瞥了她一眼,较劲的道:“是我爹真的决定了。” 郭家如今在朝堂之上风头正劲,只是名声不那么好,人人想跟郭大人搭上关系,却又避讳许多。 幸好,这位关家小娘子嫁给了郭家老二。陆棋风若是娶了她的堂妹,拐弯抹角的和郭家成了姻亲,又不显眼,又可以守望互助。端的是一招妙棋。 关秀秀眯起眼,伸手就是一锤,恼道:“莫要欺负我们关家无人了。你既然要娶妞妞,就要对她好点。” 话音未落,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堂哥,这是我给你绣的荷包,你带在身上吧。” 二人同时转头,看到了一身男装的关妞妞,笑容满面的把一个不规则的荷包往关大宝手中塞去。 陆棋风的两道浓眉扬了扬。眼中调侃意味甚浓,关秀秀的唇角抽动了两下,这个关妞妞,太不给她挣面子了! 送走了关大宝,关秀秀回到了屋子里。看着桌上的包裹发呆,半晌,她一点点的打开了包裹,看着里面的木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了里面盛放着的一碟糕点,她拈起一块,香酥甜香,不愧是京中老字号满口香的招牌玫瑰酥。 只是吃了一口。关秀秀便吃不下去了,把吃了一半的糕点随手一丢,靠坐在床头,发起呆来。 郭家离去已有大半年,她最明显的感受莫过于自己一直居住的卧房了,床头上挂着绡帐。对面立着个百宝阁,上面各式玉器玩物,手边的梳妆台,亦是上好的花梨木,也是京中最时兴的款式。 她的房间不大,入门却立了个四面鎏金屏风,一眼望去,她这屋子可真称得上大家闺秀的闺阁秀房了,连小舅母来了后都赞不绝口。 这屋子里的物件,全部是郭志彬从京中打发人送来的,一点点的把关秀秀的卧房装点成了这般模样。 小舅舅的事情,她在信上随口一提,小舅两口子就从许府搬了出来。 关秀秀抬起手,下意识的摸了摸鬓边,上面只插了一支不打眼的银钗,样子却是极好的,钗头一只含苞待放的花蕾,难得花蕾可以打开,里面却是细细的银丝拉出的花蕊。 银子虽然不值钱,加上这样的手艺,买下来却不比金钗便宜了。 而关秀秀常日里戴着这只钗,不过是因为这只钗是她的钗子里最不起眼的一支了。 其他的不是金就是玉,这等乡下地方,实在戴不出去。 就连她这间绣房,现在除了爹娘兄长,还有对她关爱有加的至亲,旁人都是进不来的。 关秀秀深知这样一间房,在这乡下地方,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她的视线一转,落到了点心匣子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郭志彬到了京城后,先是给她捎来各种家具摆设,后是首饰头面,最近这一个月,却都换成了吃食。 看上去郭志彬送的东西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关秀秀的心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送物件还好,总是银子买的到的,这吃食,无论是瓜果李桃,还是山货海鲜,却全部是些易腐之物。 若是没有滔天的权势,怎么能保证千里之外送来的吃食依然新鲜! 莫名的,关秀秀想起了那句古诗,还是太子殿下教导于她的,当时朱高炽满脸戏谑,“一骑红尘妃子笑——” 郭家,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了! 关秀秀莫名的担忧起来,她只想一生平顺,却不想牵扯到权贵中去。 昔日里,她做绣娘的日子,也在京中高门大户中出入,见识过不少人家今日还高楼大厦,转眼就倾覆无完卵。 上次,她无意的提了下小舅舅的事情,没过多久,舅舅舅母就从许府搬了出来,铺子也热热闹闹的重新开了起来。 本该高高兴兴的事,关秀秀却莫名的起了寒意。 哪怕关秀秀上一世的大伯哥是三品大员,她也无法想象,郭家现在到了什么地步了。 关秀秀从枕下抽出了一封信件,这是郭志彬最近给她写的一封信,信上提及明年三月,郭志礼考中了进士就要娶亲,他满心欢喜的表示,大嫂入门,他就来迎娶关秀秀。 关秀秀眉头皱起,郭家老大的婚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娶的是哪一家的千金,郭志彬却含含糊糊的一直不肯说,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高门之女。 婆婆再好,妯娌处不好也够揪心的了,尤其还是长嫂掌家。 关秀秀肠子都悔青了,退亲可以不? 昨天的补上了,=。=,我们要早日铺到关秀秀嫁人篇。 134 你有青梅我有竹马 不出关秀秀意料的,关大宝乡试一举得中,考中了主榜三十六名,这个名次还算不错,他底子好,但是脑袋不够灵活。 关大宝还未回家,报喜的就到了,整个祥瑞庄都沸腾了,老关家祖坟大冒青烟啊,祖祖辈辈可还是头一次出个举人呢。 待得关大宝回来,各种请柬就没断过,附近有头有脸的乡绅,安肃城里的大户,俱都投了帖子来,待听说这位新科举人尚未娶亲,整个安肃境内的上层都沸腾了,嗷嗷嗷,多好的女婿人选啊! 关大宝却颇有自知之明,回来后,只去拜访了下知县大人,跟新任学知打了招呼,便以专心研读准备殿试的名义,闭门谢客。 吴氏欢喜的合不拢嘴,以后她就是举人他娘了,吴家的两位舅爷以及大姑奶奶都送了贺仪来,三人颇有默契的都包了一封银子,这进京赶考可是大事,手里银钱最是紧凑。 吴氏知道这个时候矫情不得,把贺仪都收了下来,又把关大宝仔细的叮嘱一番,告诉他舅舅们的心意,叫他莫要忘本,关大宝老实的应了。 转眼到了年底,一家人吃了团年饭,兄妹两个坐在一起守岁,关大宝从炉子里拨拉出一个烤红薯,剥了皮,送到小妹手里,低声道:“这下好了,你嫁到郭家,哥哥好歹也能给你撑腰了。” 关秀秀垂下眼帘,哥哥拼死拼活的读书,就是为了给她撑腰么? 她伸手握住了关大宝的手腕,轻声道:“若是哥哥信得过妹子。等进了京,再选一门好亲事。” 关家没什么资本,若是关大宝想要在仕途上有所进益,唯有结一门好亲。 关大宝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只要是个知道孝顺父母的就好。” 关秀秀吃了一口红薯,嘴巴里甜的沁的出蜜。笑嘻嘻的道:“我哥哥生的一表人才,自然要娶一个如花美眷回来。” 待灶火渐渐的熄了,兄妹二人打着呵欠散了,永乐第一年就这么无惊无险的过去了。 出了十五,关大宝便要进京了,依然是陆棋风送他,送了关大宝回来。陆棋风就要和关妞妞成亲了,因妞妞毕竟是小名,所以又取了个大名,唤作关锦绣。 关大宝初入京城,真是看什么都新鲜。二人寻了个客栈住下后,稍事整理,关大宝便带着些土产登门造访郭府,陆棋风亦是和他一起。 遥遥的看到红色大门,门前两只镇守平安的石狮子,二人同时放慢了脚步,心中自然而然的浮现了郭家在乡下的宅子,二人第一次清醒的认识到,郭家真的发达了。 守门的小厮早看到了这两名年轻人。其中一个书生打扮,另外一个却是一身利落的武夫装束,一时之间,小厮也有些吃不准这两位的身份了。 会考在即,天天拿着帖子来造访大人的也不知道多少,可惜郭大人向来不耐烦应酬。大半学子倒是都被原道打了回去。 若是单单只有那名左边的举子,定然是来寻郭大人无疑,偏偏又有这么个武者,谁不晓得去年才回府的二公子最喜欢英雄好汉,这四九城里的勋贵子弟倒是认识大半。 待得两人走的近了,小厮眉毛抖了抖,衣服料子都挺普通的,款式也不时兴,看来是两个乡下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大人的名头,也来吃大户,小厮心中莫名的生起一股怒气,还真是当郭学士府是什么猫狗都可以进来的地方了。 关大宝在门口站定,抬起头,看着牌匾上的郭府,点了点头,没错了,他的视线下落,落到了守门的小厮身上,温和的笑道:“还请小哥传个话,就说学生关凌云来拜访授业恩师。” 小厮站在石阶之上,自然的比关大宝高了两头,鼻孔却是朝上的,冷淡的道:“我们大人忙着呢,不在家。” 关大宝愣了下,挠了挠头,殊不知他这番小动作落到了那小厮眼中,更为鄙夷,真是乡下人,举手投足都带着那么一股小家子气。 “那请通报下府上大少爷,就说昔时同窗来访。”关大宝只得转移目标,反正见到郭志礼也一样的,他手里提着的包袱里备了两双新鞋,尽够那厮蹂躏的了。 小厮眉毛扬起,反倒有些惊疑不定了,这乡下人求见老爷也就罢了,怎么还求见大少爷? 大少爷鲜少出门,朋友可不像是二少爷那样多。 另外一边陆棋风的耐性告终,他双手环肩,往前一迈,上了一个台阶,便比那小厮高出半头,强壮的身子往前一挡,不耐烦的道:“兀那小儿,还不叫你家二少爷来接陆大爷!” 小厮被他气势所迫,唯唯诺诺的应了,连滚带爬的往府里奔去,陆棋风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冷哼一声,对着关大宝恼道:“你就是对这等人太客气了,这些小贼最是眉眼高低,看人下菜碟。” 关大宝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还真没跟这等下人打过交道。 守门的小厮自然进不了内院,只在外院找了管事,如实的通禀一番,便又老老实实的回来守门了。 两个小厮和两个客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小厮们窃窃私语上了:“多新鲜,两个人一起来,一个要见大少爷,一个要见二少爷。” 谁不知道郭家两位少爷截然不同,一个知书达理,一个喜好吃喝玩乐,真是难以想象这两位少爷的朋友怎么会搭上界。 二人正嘀咕着,其中一个的眼睛往府邸之中扫了扫,悚然一惊,推了推身边的兄弟,结结巴巴的道:“大,大少,还,还有二少!” 另外一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时也呆愣住了,只见府上两个少爷穿着锦绣长袍,一前一后,匆匆的从府上的石板路上走来。 二人半张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郭大学士如今圣宠正隆,来拜访的人无论官职高低,都很自然的把自己摆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莫要说郭大学士亲迎了,就连两位少爷也鲜少出门迎客。 往往是根据来客的身份高低,而由大管事二管事来迎入花厅,老爷少爷再慢条斯理的走出来待客。 有数的几次莫不是公侯家的世子,又或者朝廷上的一品大员,等闲三品以下,连守门的小厮都看的麻木了。 二人总算机警,立刻就挺直了胸膛,双手交叉身前,垂首顺眉的唤了两声:“大少爷。”“二少爷。” 府里的少爷们却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几个大步便踏出了府邸,郭大公子一马当先,直接握住了关大宝的双臂,看着这位儿时好友,真情流露的道:“扶风兄,你可来了!” 小厮们眼睛都看直了,大少爷平日里为人温和,面上常常带笑,可若是像今日这般,激动的脸都红了,那可从来没见过。 这位客人,到底什么身份? 下一刻,郭家二少爷直接给出了答案,郭志彬一揖到底,恭恭敬敬的唤道:“舅兄。” 哎呀呀呀,是舅老爷啊,是二少爷的未过门娘子的兄弟啊,小厮们追悔莫及,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亲戚给关在门外了。 两个小厮也算机灵,马上打着千道:“小的给舅老爷问安了。” 关大宝赶紧把他们扶起来,两人打蛇随棍上,伸出手就要接过关大宝手里的包袱:“舅老爷辛苦了,小的给您拿着吧!” 关大宝赶紧拽住了,“别,还是我自己拿着吧。” 一旁的郭志礼见状,调侃道:“扶风兄带了什么宝贝,如此小心。” 关大宝讪笑两声,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鞋子上,郭志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也想起了年少轻狂,不由咳了两声,带了些薄怒道:“为兄的毛病早已经改掉了。” 一旁的郭志彬适时的接话道:“大哥,我这个月已经给你寻了十一把扇子了。” 丫不踩人脚,改玩撕扇子了! 郭志礼大是尴尬,被亲弟弟揭了老底,斥道:“你今天的书读完了么?还不去读书!” 郭志彬撇了撇嘴,看向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陆棋风,眼中眸光一暗,“陆大爷,好久不见。” 陆棋风抬起头,看着这个亦师亦友的儿时玩伴,脸上线条柔和下来,唇角勾起,嗓音低沉的应道:“好久不见,郭大爷。” 郭志礼对着陆棋风点了点头,礼让道:“进府再说吧。” 关大宝二人自然没有异议,一前一后的进了府,到了郭府里面,四人自然而然的捉成了两对,关大宝和郭大公子向左行去,陆大爷和郭大爷并肩向右拐去,直把两个小厮看的一头雾水,这到底是嘛情况? 刚才四个人不是还友爱非常的么,怎么转眼就分崩离析了? 郭志礼把关大宝引入了书房之中,关大宝羡慕的看着四周的书柜,一眼扫去,便知道有不少唐宋珍本,真真令人羡慕。 郭志礼注意到他的眼神,轻笑一声:“都是志彬没事弄来装点门面的,家里这些琐事,现在都是他在打点。” 小盆友们都长大了,马上一个接一个都娶老婆了~哈哈哈~RS 135 父子双探花 郭志礼说完,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一旁的扇子上,这是上等绡纱贴的夏扇,檀香木为柄,论材料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物事,难就难在上面有了大画师苏岩的题词,正如郭志彬所言,这是本月第十一把扇子了。 老爹自从立志要做一代奸臣,可他父子二人却也委实不知如何下手,待老二进了京,这些吃食玩物才精致起来,他从来都没发现,自己的弟弟还有这般天赋,仿佛天生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思绪一转,郭志礼看向关大宝笑道:“一年未见,不知道扶风兄的学识可见长了?” 一提到学业,关大宝登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原本带着的少许拘谨转变为一脸严肃,认真的和郭志礼探讨起来。 另一厢,郭大爷和陆大爷却自在的紧,郭大爷直接把陆大爷引入了花厅之中,直接在榻上摆了个小炕桌,叫人上了四热四冷八碟小菜,又弄了一壶玉堂春。 陆大爷开始见郭大爷点菜的时候,还要出声阻止他,待八碟小菜上来,才知道这碟子就那么一丁点,陆大爷保证自己三筷子就能把上面的菜色扫荡精光。 当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陆大爷举起酒杯,和郭大爷碰了碰,一口喝干,侧头向着窗外望去,外面却是一汪碧水,池水清澈见底,数尾锦鲤悠闲的游荡着,这般心旷神怡的景色,连口中的酒水也变得回味无穷起来。 郭志彬一直笑而不语,只是殷勤的倒酒。转眼间,那一小壶玉堂春就见了底,没等他吩咐,下人又送来两壶新酒。 陆大爷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被一名美婢取走。换了一个新的杯子,不解的看向了郭大爷。 郭志彬向着新酒壶努了下嘴巴,笑道:“换了酒水。酒盅自然也要换一换,不然岂不是混了味道。” 陆大爷一时无语,加上杯中酒水确实美味,一盅接一盅的喝了下去,半晌功夫,桌上已经有了十余个东倒西歪的酒壶。 先前还觉得这酒水甚是温和,喝到口中清淡如水。哪知道到了后来却是越来越烈,到最后一壶酒水下肚,腹中竟然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陆棋风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怒火也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他手中的酒盅猛然向着地上一掷,清脆的碎裂声吓了几名伺候的婢女一跳。郭志彬脸上的笑容逐渐敛起,随意的挥了挥手,婢女们垂下头,鱼贯的退了出去,行走之间进退有度,没有半点声息。 郭志彬冷笑一声:“怎么的,我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陆大爷倒上我这里耍起酒疯了!” 陆棋风恶狠狠的剐了郭志彬一眼,借着酒劲使起横来:“怎么着。我就疯了!” 郭志彬默然片刻,把自己手里的酒盅递到了陆棋风面前:“接着摔。” 陆棋风一怔,随即毫不客气的把酒盅往地上一摔,又是一声脆响,郭志彬抚掌叫好:“这一个酒盅是景德镇的青花瓷,宫中御制的王瓷。果然比旁的响声要脆亮些。” 陆棋风愣了下,宫中御制的玩意是给皇上和皇上的大小老婆,以及儿子们用的,所谓的王瓷,其实就是一批淘汰品,和他对应的则是所谓的皇瓷,那才是贡品。 郭大学士圣宠虽浓,却也不敢和皇上用一样的玩意,这王瓷若是没有点手段,寻常人家也是用不得的。 郭志彬把那一堆酒壶又推到了陆棋风面前,殷勤的道:“继续继续,这些玩意左右也不过花了爷千八百两银子,陆大爷要是觉得不够,家里还有。” 陆棋风的脸色终于变了,阴晴不定半晌,长叹一声,垂下头去,一脸颓废的样子看的人心焦。 郭志彬哈哈大笑,伸出手指点着陆棋风笑道:“你还真是越长越回去了,我家大哥上千两的银子说撕就撕了,可比你强多了。” 陆棋风猛然抬起头,瞪着郭志彬,脸上说不清楚是酒水还是气恼,涨红的几欲滴出血来。 郭志彬却把手边折扇刷的一下打开,轻轻的摇晃着,这把是本月第十二把,只等郭家大少爷撕了苏岩的新作,就要进献上去,他眯起眼,看着窗外的一派水乡风光,轻描淡写的笑道:“陆大爷,这纨绔子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随手就是几十两银子糟蹋出去,若是没有更为强大的进项,心理上承受的压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幸好,郭二少爷已经游刃有余。 陆棋风脸上的悲喜之色逐渐隐去,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比方才那一声长叹更让人心颤,少年不得志的抑郁,完全通过这一声叹息显露出来。 郭志彬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摇了摇酒壶,找出两个还剩下残酒的,分别放到了陆棋风和自己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兄弟这里倒是有一个出路,就是不知道陆大爷舍不舍得了——” 陆棋风刷的一下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郭志彬:“什么出路,说来听听!” 郭志彬淡然一笑,把手中酒壶微微倾洒,落到桌上一滩残酒,他以指代笔,轻轻的写了一个字。 那个字笔画繁琐,陆棋风的眼紧紧的盯着,不敢错开一下,辨识半晌,抬起头,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嗫嗫的道:“我,我没认出来——这是个什么字啊?” 郭志彬一派大家风范,正轻摇折扇,一脸浅笑,闻言,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咬牙切齿半晌,低声呵斥道:“锦!那是个锦衣卫的锦字!” 陆棋风眨了眨眼睛,逐渐消化了郭志彬话中的意思,锦字?还是锦衣卫的锦字? 他屏住呼吸,问道:“你的意思是——?” 郭志彬缓过劲来,缓慢的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太子一脉被打压下去,想要走正规的武将晋升路子十分困难,现今唯有取巧,这锦衣卫乃是皇上亲信,哪怕官职不高,手中权利却不小。 只是如此一来,便要终身隐入暗中,这等专司刺探刑罚的司职最是为正经出身的武将瞧之不起。 换句话说,陆棋风要是入了锦衣卫,以后就和郭家一样,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陆棋风抿紧双唇,一双虎目盯着面前的酒壶,陆千户对他自幼悉心培养,求的不过是一个武将出身,若是入了锦衣卫—— 陆棋风心中犹豫不决,视线也自然而然的向着四周扫去,不意间,却是落到了地上的一堆陶瓷渣滓上,心上蓦然起了一个念头,价值千金的王瓷,说砸就砸了。 他抓起酒壶,壶口对着嘴巴,酒水向口中倾泄而下,待壶中酒水流尽,陆棋风猛然一掷手中酒壶:“好,全靠郭大爷斡旋了!” 郭志彬浅浅的笑了起来,郭家,到底还是独木难支啊。 …… 陆棋风和关大宝被送出郭府,两个人对望一眼,心中俱都百感交集,也没什么话讲,顺着来时的路,向着客栈行去。 郭家兄弟二人转过身子,郭志礼向着书房行去,到了书房中,绕过一道暗门,却是别有洞天,原来这是两间打通的书房,他恭谨的看着坐在窗前的郭浩儒,唤道:“父亲。” 郭浩儒单手握书,视线却久久停留在其中一页之上,半晌,他放下书来,看向了郭志礼,叹道:“扶风的学问扎实,考入二甲应是不成问题。” 注意到儿子欲言又止的神色,郭浩儒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不亲自接见于他?” 郭志礼微微垂首,郭浩儒笑道:“我们现在这样的身份,皇上需要的是一个忠臣,更是一个孤臣,若是我们拉帮结派,你信不信,这学士府,第二天就会被拆了。” 郭志礼皱起眉头,“可是扶风是志彬的妻兄,这姻亲关系怎么都绕不过去。” 郭浩儒哑然失笑:“所以才让你去见他。” 他顿了下,叹道:“可惜了扶风的才学了,且看圣上心意了,只怕他要赋闲在家了。” 郭志礼默然不语,自己的出仕已成必然,他带着实打实的郭家的烙印,无论如何也不会招了圣上的眼,但郭家也就这样了,所以爹爹对那些寻上门的举子才会视而不见。 转眼到了会试发榜之日,郭志礼早早的乘了轿子,到了贡院前查看榜单,他的视线在贴的高高的红纸上巡视,视线猛然凝聚在了其中一点,瞳孔一缩,是了,关凌云,将将吊到了榜单尾的位置,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这才有闲暇去寻自己的名字。 这次是从后往前,一个又一个名字从眼前闪过,末了,他的视线一凝,第一名,会元! 回转家中,郭浩儒早已经备下一桌酒水,母亲和弟弟作陪,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的郭志礼眼睛一湿,赶紧眨了两下,笑道:“这报信的跑的倒是快。” 郭浩儒笑呵呵的看着长子,颇为自得的道:“看来咱们家又要出一个探花了,父子双探花,倒也是一桩美谈。” 哈,郭大爷给陆大爷指路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136 殿试 郭家兄弟俱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朝中传统,状元,榜眼,探花虽然是前三甲,状元榜眼姑且不论,这探花么,却一定要生的年轻俊秀。 兄弟二人对望一眼,看向了颇为自得的老爹,同时腹诽道,老爹这是变相的夸奖自己生的好吧! 一家人吃酒吃到尽兴,有嬷嬷来禀小姐醒了,哭闹的厉害,李氏不由分说的站了起来,向着后宅走去。 郭浩儒放下杯子,盯着小儿子道:“志彬,你秀才的功名也拿下来了,下一科,可要进场试试?” 郭志彬瘪了下嘴,那秀才之名得来纯属侥幸,是考官看他写的一手好字的份上,勉勉强强的过了的。 郭志彬沉吟片刻,老实道:“孩儿不打算再读下去,已经和梁直说好,准备开几个铺子。” 郭浩儒点了点头,说实话,小儿子若是个读书的料子,自然要下场拼上一拼,只是看小儿进京这两年,却委实是个吃喝玩乐的主。 旁的不说,现在连佳儿的一只拨浪鼓,都是特意寻了人做的。 郭浩儒咳了两声,交代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打点的,尽管和为父说。” 郭志彬从善如流的应了,大明朝开国已有三十余年,京中这么点地方,这些样买卖,早被人瓜分干净了。 梁直入京开店,图的不过是郭家的名头,到时候要从京中权贵口中夺下几块肥肉,郭志彬还真得向自家老子求助。 掐算着时间,郭浩儒看时间不早。挥挥手,散了席面,对郭志礼交代道:“明日殿试,早点休息吧。” 郭家兄弟躬身应了。目送老爹出了花厅,兄弟二人相视一笑,郭志彬从袖里抽出把折扇。递过来道:“恭喜哥哥高中。” 郭志礼伸手接过,笑骂道:“合着你就这么一把破扇子就想把我打发了?” 这一年来,他撕过的扇子,怎么都有个百八十把了,不乏前人的珍贵题词,撕到后来,人都麻木了。也忘记了伪装的初衷,只木然的想着,到底还是纸糊的更好些,撕起来容易,声音也敞亮。 再珍贵的东西。多了,也就不新鲜了。 郭志礼似笑非笑的扫了郭志彬一眼,却见弟弟双眼清亮,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意味,心中一动,莫非手里的这把扇子,还有什么蹊跷不成,他瞥了弟弟一眼,伸手握住了折扇一端。缓缓拉开,当第一个大字落入眼中时,郭志礼便是一怔,随即唇角荡漾开了一个笑容。 难得糊涂。 四个字倒也有趣,更有趣的是题字的人,郭志礼轻飘飘的扇着扇子。调侃道:“怎么,哥哥撕扇子到底把你撕怕了?” 郭家老二也忒阴险了,送了把自己题字的扇子,倒是让他这个做大哥的无从下手了。 说起来,那撕扇子的习惯也是老爹强制养成的,当初虽然决定做一个肝胆相照的大权奸,可具体怎么做,却让父子二人犯了难。 强抢民女吧,莫说良心上过不去,李氏也不是吃素的;吃喝吧,二人又都不是那重视口舌之欲的,勉强吃了几顿还坏了肚子。 赌就更不用说了,有那功夫,不如在家温上一壶茶,拿起一本古卷,细细研读。 思来想去,最后便弄了这么个文雅的败家爱好。 郭大公子好撕扇子名头就这么传了出去,想要抱郭家大腿的说他是雅好,憎恶的则啐上一口,骂一句暴殄天物。 郭志礼苦笑,他这行径,和焚琴煮鹤也差不了多少了,只可惜了那些前代大家的真迹。 郭志礼扬起手,手里的扇柄敲了敲弟弟的额头:“得了,赶紧睡去吧,哥哥明天还得面圣呢。” 说着,郭志礼刷的一下打开折扇,一步三摇的踱步而去,在这阳春三月里,带足了锦绣公子的架势。 翌日,一干学子尽皆汇集文楼中等候传召,而永乐帝则和群臣汇集奉天殿处理朝事。 举子们隐隐分成了两派,一边是以郭志礼为中心的一小撮人,另外一边则是大部分的读书人。 郭家名声之臭,可以说,但凡有点骨气的读书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是什么时候都有些趋炎附势之人。 郭志礼立于众人之中,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风姿皎皎,宛如明月,众人忍不住私下议论: “看到没,那个就是郭大学士的长子。” “真不知道他这个会元是怎么来的——” 一声怒斥猛然响起:“郭,郭兄自然是靠着自己本事考取的!” 殿中顿时一静,众人讶然的调转头,看向那个怒目圆睁的年轻举子,郭志礼心情复杂的看着幼时玩伴,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心中暗叹,父亲说的对,凌云,还是回家种田的好。 关大宝却顾不得那许多,昨日之前,他一直在刻苦学习,虽然也在客栈中结识了几名举子,却一直没有什么深交。 直到考完放榜,一举高中后,便有相识的中了榜的举子前来相邀,关大宝自然不敢推辞,他们这一批得中的,唤作同年,那也是一种情分,和同乡一样,日后在官场,彼此守望互助,助益良多。 这些通过了会试的举子,板上钉钉都是进士及第了的主儿,殿试不过是确定一下众人的名次罢了。 酒过三巡,自然而然的聊起了当今的官场,提到官场形式,那个赫赫有名的郭大学士必然要提,从众人遮遮掩掩的只言片语中,关大宝拼凑出了一个令他震惊的事实。 他的授业恩师,如父亲一般的郭浩儒,居然被天下读书人所唾弃! 关大宝不淡定了,实在也怪不得他,郭浩儒对他的教育,讲究的是研习义理,至于是来自程朱理学,还是什么,却从来不教。 造成了关大宝对朝中局势的一无所知,事实上,他知道的,和关秀秀知道的,也差不了多少。 幸好他虽老实,却并不愚笨,拉住了其中一名相交甚好的程举子,在宴后又单独请他再开一席,到底打探出了实情。 矫诏继位,背叛挚友方孝孺,被诛杀十族,一个又一个惊悚的句子从程举子口中吐出。 关大宝彻底的迷惘了,那个人,真的是曾经和他朝夕相处,亲如父子的恩师么?! 回到客栈已经是三更半夜,关大宝在床铺之上辗转难眠,一大早醒来,两个眼圈都泛着红,旁人却只当他新科及第,欢喜的睡不着,哪里知道他心中的一番煎熬。 今日到了这文楼之中,众多学子汇聚一堂,听着那些低声议论,关大宝终于忍不住了,他高声申辩,迅速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 关大宝抿紧双唇,大步的向着郭志礼走去,到了他身前,浓眉皱起,开口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是老师做出来的?!” 郭志礼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平静而温和的道:“不错,父亲确实撰写了皇上的登基诏书。” 学子们一片讶然,同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虽然早知道事实,可郭家父子不是该引以为耻么?不是该藏着掖着么?怎么就如此光明正大,坦荡荡的说了出来?! 关大宝被震的愣在当场,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师父的行为和平日里对他的教导发生了严重冲突,造成他大脑运转不灵。 迷迷糊糊的跟在众人后,跌跌撞撞的进到了奉天殿中,殿中早已经布置好了案台,以及笔墨纸砚之物。 众多学子纷纷入席就座,关大宝呆呆的坐了,下意识的拿起毛笔,看着题目,自然的解起了题目。 他基础扎实,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做,最后的两年里,郭浩儒虽然不在他身边,临走时却留下了一堆题目让他拆解。 完全靠着身体本能,行云流水般写出答案,约定的三炷香的时间很快到达,关大宝怔怔的看着内侍从自己手下收走试卷,呈上预览。 一份份试卷汇集到一起,被捧到了朱棣身前,朱棣两道浓眉皱起,细细的阅览着,很快,所有的试卷都阅览了一遍,他坐直身体,扫视了一圈下面的臣子。 诸如郭大学士这样的天子近臣,都不由心中打鼓,皇上,这是干嘛呢? 按照正常程序,皇上御览一遍后,会挑出几份相对优秀的,放在一边,再询问几句,从中挑选出最优的几名,确定了一甲的三名,和二甲的头名,其他名次,则由几位一品大员和大学士们协商着决定。 显然的,朱棣另有一番打算。 朱棣近日来面临着和父亲一样的问题,这些科考出身的学子,纸上谈兵甚是犀利,涉及到具体事务,却往往不尽如人意。 朱棣看了这些举子们的锦绣文章,打定主意要再仔细的考校一番,再定下诸人的名次。 他的视线在举子们的身上缓缓扫过,带着不可一世的帝王之威,便是郭志礼这般的风流人物,也只能深深的垂下头去。 朱棣双唇轻启,声音并不是很大,却足以传到空旷的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尔等,为何读书?读书为何?” 今天早点更,明天小爷给大宝子们加更~ 嗯,态度再好也掩盖不了龙渣渣卡在这里的无耻行为,强烈建议渣渣们用评论砸它满头包!RS 137 二甲传胪(255粉) 为何读书!读书为何! 耳边仿佛还萦绕着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转眼间便被殿上男子低沉的嗓音所替代,说的却是同一句话。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了,关大宝虽然低垂着头,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着,他家老妹这,这算不算是未卜先知! 朱棣的目光何等毒辣,关大宝的微微颤抖自然落入了他眼中,他却不动声色的点了另外一名举子的名字,显然,那个举子猝不及防,被朱棣问到时,犹然带了几分紧张,磕磕巴巴的说了一番明理,修身,养性之类的话。 朱棣的脸一沉,喝道:“既然是为了修身养性,还来科举作甚,直接回家就是了!” 立时有两名侍卫越众而出,一人一边,挟裹了那举子,向殿外走去,列在两旁的臣子们清晰的看到那名举子双腿发软,分明是被拖出去的! 举子们的心情十分微妙,前一刻他们还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作为全国数千学子中脱颖而出的两百余人,他们完全有资格骄傲。 转眼间,天威难测,朱棣的一个翻脸,把他们从天堂瞬间打入了地狱。 众人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天之骄子,不再是被乡邻宿老甚至父母官夸赞的对象。 他们,已经是大明的臣子,已经直面铁血帝王。 这个事实,让他们无比的惶恐,让他们的头越发的低垂,而身体也微微的发着抖。 朱棣看着下面吓坏的举子们,脸色越发阴沉。他的视线一扫,瞬间落在了第一个发抖的青年男子身上,冷哼一声,随手一指:“你。来给朕讲讲,为何读书,读书为何!” 关大宝在内侍的提点下抬起头。一双眼清明无比,心中早已经有过答案,现在需要他做的,不过是把答案背诵出来罢了:“学而知不足,以正己身。” 这是回答了为何读书,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大明朝的顶尖权贵们俱都凝神听着这个年轻举子的应答。 朱棣的脸色依然严峻。步步紧逼:“那读书又为了什么?” 关大宝略一沉吟,朗声道:“为君解忧,为天下黎民,先贤早有箴言在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若是换了郭志礼来说这一番话,朝臣们怕是要哄笑出声,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只会空口说白话。 但同样的话,从关大宝口中说出,效果却是截然不同。 他本就生的端正,此时满脸正气,配合口中铮铮之言,一时间。仿佛天下正气都为他所用,竟然显得关大宝的身躯无比高大,让人无法怀疑他口中之言。 朱棣眉毛一挑,低笑两声,看向一旁的小黄门,那小黄门立刻机警的奉上关大宝的资料。朱棣一眼扫过,喃喃道,“关凌云?名字倒是也相配——” 话音未落,他漫不经心的在关大宝的籍贯上一扫而过,保定府安肃县—— 他的视线一顿,祥瑞庄三个字跃入眼中,这个名字他自然熟悉,那一夜的奇妙之旅他永远不会忘记,无奈让出大片已经占领之地,他第一次的怀疑了自己,谁知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坚持下来了,他赢了。 如今,他已经是九五之尊。 朱棣的眉毛扬起,重新看向了下方的关凌云,他一双锐目在年轻人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蓦然的,想起了那夜之事,那一家四口,憨厚的父亲,能干的母亲,老实的儿子和乖巧的小女儿。 那个老实的少年,看着和眼前的青年倒是有七八分相像,若是算算年纪,倒也相差无几。 朱棣轻咳一声,开口问道:“你家中还有何人?” 他话一出口,群臣的脸色顿时微妙起来,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方才还疾风骤雨,转眼间就风和日丽了,前一刻还在讨论那么深刻的哲理问题,转个身就问起人家家庭情况了,不带这么玩人的。 群臣的心忽上忽下的,都觉得被忽悠的不行,满心盘算着下了朝去开几剂安神的汤药喝喝。 关大宝微微一怔,随即老老实实的答道:“家中老父老母,还有一妹,尚待字闺中。” 果然是这小子! 朱棣的神情彻底的和缓下来,缘分啊,上天让他吃到那一碗翡翠白玉汤,原来还给寡人准备了一个栋梁之才,真是意外之喜了。 朱棣又随意挑选了几名举子来问,有了关大宝的缓冲,加上朱棣自己的心情不错,几人都轻易过关了,或为社稷,或为百姓,总之大同小异,就是要为大明朝鞠躬尽瘁了。 朱棣心中已有定论,御笔一挥,当场定下了进士及第的一甲三人,以及进士出身的二甲头名,意料之中的,郭大学士的长子摘下了本科探花,父子双探花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本科状元则被一名四十余岁的陈姓举子摘走,众人也看出来了,若不是郭小探花生的芝兰玉树,这状元之名,本应花落郭家才对。 出乎众人意料的却是二甲头名的传胪,竟然被那关姓举子纳入了囊中! 众多举子的试卷,场上的大人们也有所传阅,以这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的眼光来看,这位关传胪的水平在一干举子中也就中游水平,将将够得上进士出身的二甲水准,一个弄不好,怕是还要跌入三甲。 众位大人心里顿时有了数了,本科举子中,这位关传胪怕是得了圣宠了。 朱棣赐下状元宴,举子们谢恩退下,诸位大人也退了下去,从奉天殿到午门,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关凌云居然接下了数份拜帖,看着其他举子又羡又妒的眼神,关凌云心中苦笑。 那困扰他的问题。丝毫未得解决,授业恩师和他的做人准则相矛盾的时候,他该如何做? 接下来的数日里,众多新科进士宴请不断。关凌云若是心思灵活半分,也晓得借酒浇愁,偏偏他为人正直。连短暂的麻痹自己都做不到。 这般苦撑着到了诸多进士的安发之日,跌破了一干国之重臣的眼球,二甲传胪并未如想象中得到重用,进入翰林院供职,而是被发配到了福建延平府做了一个七品知县。 郭浩儒面前的热茶从烟气渺渺一直放到了没有半点余热,他才端起茶盏,一口饮尽。入口又凉又苦,叹道:“我倒是看错了圣上的心意,圣上这是有意磨砺扶风了。” 直接进入了翰林院的小郭翰林端起茶壶,给郭浩儒斟满了茶水,轻声道:“扶风脚踏实地。经过几年实务磨砺后,定然是个能吏。” 郭浩儒叹了口气:“我又如何不知,其实外放对扶风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他过于耿直,实在不适合留在京中,只是福建偏远,当地民风彪悍,扶风这一去,怕是有得苦头吃了。” 郭浩儒放下手中茶盏。吩咐道:“等他走的时候,你替为父送送他,他去的远也好,省的和咱们家牵扯太深。” 郭小翰林轻声应了,目光穿过氤氲的茶水,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玩伴。正一步一个脚印,与他渐行渐远。 半晌,郭浩儒再次开口,打破了父子间的沉默:“李家派人来了,你的婚事,差不多也该办了吧。” 感受到了儿子的沉默,郭浩儒的声音越来越轻:“李至刚是礼部尚书,官职虽大,却没什么权柄,和我们家正当衬,那李家小姐你母亲也去看了,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当重归安静时,郭小翰林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让父亲安心,他张开口,却觉得嗓子嘶哑无比,每个字都像是硬挤出来一般:“儿子知道。” …… 关大宝高中二甲传胪的消息刚刚传到家中,被发配边疆做一个七品县令的消息随即抵达,一家人的欢喜还未退去,忧愁便席卷而来。 吴氏抹着眼泪,念念叨叨:“那个福啥子的在哪里哦,听都没听说过,等我和你老子死了,也不知道你哥哥能不能回来给我们送终——” 关秀秀哭笑不得,只得劝慰母亲道:“姆妈,哥哥现在可是七品知县了,你和父亲都是老爷太太了。” 吴氏眨了眨眼睛,指着愁容满面蹲在门槛上抽烟的关家老爹,扑哧一笑:“老爷?就你爹这德行?” 吴氏的伤感一下被冲淡许多,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围裙,麻利的向后厨走去,儿子当不当官,家里的老爷小姐可都得吃饭呢。 待吴氏做好了饭菜,三口人围坐在八仙桌旁后,门外传来了阵阵熙攘之声,有叫婶娘的,有叫叔父的,乱七八糟的声音一起传来,吵得人心慌意乱。 关家三口面面相觑,吴氏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到了门前,一开门,呼啦啦的涌入了一群人,左邻右舍,远房叔伯兄弟,还有关家族长,但凡能沾上点亲故的,尽皆赶了来。 众人看到关家三口,顿时如同苍蝇见到腐肉,嗡的一下叮了过来,他们倒也知晓分寸,却如同打劫一般,分工明确,男人们围住了关家老爹,妇人们圈上了吴氏,关秀秀则被一群小媳妇给包住了。 熙熙攘攘的,如同菜市场一般,却也听出了端倪:“婶子,大宝还没定亲呢吧?”“我娘家侄子生的一表人才,家有良田十亩——” 关家老爹手足无措的看着一众乡邻,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等差事,何况其中有几个人,比他还高出一辈,见了面是要喊声叔的。 话里话外透着那么一股子的亲热劲,就差没喊上声亲家了,又不容他不应声,关家老爹满脸涨红,终于忍不住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俺家都是孩子他娘做主咧!” 他这一嗓子喊的嘹亮,在沸沸扬扬的人声中却也清楚,众人全都一愣,随即围着吴氏的妇人们越发热情。 吴氏被吵的头疼,一咬牙。嚷道:“我们家大宝和秀秀都定亲了!” 话一出口,场面顿时一静,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打量吴氏一番,笑眯眯的道:“大妹子可不是忽悠我们呢吧!” 关秀秀的确定亲了。吴氏说起话来理直气壮:“可不是么,都交换庚帖了,过几个月就办婚事!” 妇人们面露怏怏之色。男人们也不好再呆下去了,只是到底这关老二也成了官家,乖乖,那可是县官大人,关家的祖坟真是冒了老粗的青烟了。 又寒暄了几句,总算把热情的乡邻都送走了,吴氏瘫软在了椅子上。关秀秀懂事的给她捶着肩背。 吴氏皱眉道:“这大宝当了官不是好事么,我咋觉得这么累呢!” 关秀秀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却想起前世出入的官宦后宅,只怕以后,家里的生活做派也要变上一变了。 关上门才过了一天小日子。第二天开始,先是安肃知县登门造访,接着是名流士绅,源源不断的拿了拜帖来访。 到了第三天头上,安肃境内有头有脸的人士尽皆露了一圈脸,吴氏懒洋洋的瘫坐在椅子里,是一个小指头都不想抬起来了。 关家老爹蹲坐在门槛上,看着堆满了院子的礼物发愁:“这些东西,可咋办啊——” 上等布料。玩物摆设,来的人就没有空手的。 关秀秀抬头看了一眼,脆生生的道:“以后把礼还回去也就是了。” 说话间,院外又传来了叫门之声,吴氏和关家老爹面面相觑,怎么还有人来? 看了眼懒洋洋的娘。有些草木皆兵的老爹,关秀秀自发的向院门走去:“我去看看。” 她轻轻打开房门,七八个黑影便围了上来,关秀秀定睛看去,这一行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分明是一家人。 当先一个壮年男子似乎是一家之主,打量了一番关秀秀后,拱了拱手道:“这位大姐,还请通报一声,就说陈爽举家来投奔主人。” 关秀秀半张嘴巴,以前虽然也知晓一些破落户为了躲避重税,举家投入官家为奴的,却总是当做旁人的笑话来看,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要投入自己家了。 关秀秀多伶俐的一个人,生生的哽住了,那人皱眉看着关秀秀,盘算着自家的二丫头可比这小丫鬟精灵多了,等主人收了自己一家,叫二丫头机灵着点,至少要把贴身伺候的活计给抢下来。 看着关秀秀犹在发呆,陈爽不得不提醒她道:“小大姐,你看——” 关秀秀一下回过神来,却是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隔着一扇门板,她在院子里叫道:“稍候。” 她提着裙摆,急急的走入了堂屋,吴氏和关家老爹俱都奇怪的看着她,关秀秀先是倒了杯茶水给自己,一口灌了下去,镇了镇心神,方一五一十的说了。 说完,屋子里一阵静默,吴氏和关家老爹对望一眼,吴氏试探着问道:“他爹,你看?” 关家老爹发了会呆,慌忙摆手:“那哪行,那哪行啊!” 他一辈子都老老实实的种田,养活一家老小,吴氏每天给他打盆洗脚水都觉得美的冒泡了,若是叫别人来伺候他,却是浑身不自在。 吴氏却想到了另外一个方面,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活计就那么多,她和关家老爹两个尽够做了,哪里还要人帮手,再说了,也没有余粮养活这些闲人。 关秀秀看到父母达成一致,虽觉有些不妥,还是走到了门口,这次只打开了一条门缝,对着满脸笑容的陈爽包含歉意的道:“我家大人说了,我们家地小,容不下这许多人。” 说完,也不待那陈爽应声,关秀秀一下关死了院门,哎,这日子过的,想清净清净都不成。 接下来的几日,那唤作陈爽的男子却与关家耗上了,只要出来人,便迎上去费一遍口舌,他也算搞明白了,这新晋的关大老爷家里人口简单,只有老父老母和胞妹。 他暗道糊涂,险些把大小姐当丫鬟了,同时也不由庆幸,看来自家是第一个来投靠关大老爷的,将来这资历可就踩了旁人一头了。 陈爽一家老小在离关家不远处扎了个窝棚,每日里守在门口。笑脸迎人,关家老爹虽然觉得别扭,却也不好开口赶人。 渐渐的,关家三口除非必要。俱都懒得出门,一想到出门就是陈爽那张笑脸,便觉得腻歪。 吴氏手里拿着个鞋底。纳了几针,想到昨日出门碰到的本家婶娘,笑的一脸暧昧,说什么他们家现在也是大户人家了,这连奴仆都有了,便是一肚子的火气。 又纳了几针,终究难免心浮气躁。她猛然往桌子上一摔,忿忿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见过卖米的,见过卖布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上杆子卖自己的!” 关秀秀看着老娘怒气冲冲的样子。知道拦不住了,吴氏估计是憋坏了,怎么都得让她发泄一通才行。 关秀秀机灵的拿过院子里的扫帚,递到了吴氏手边,吴氏扫了她一眼,这个坏丫头,不愧是她的妞。 吴氏一把抓起扫帚,气势汹汹的向着门口行去。 到了门口,吴氏手里的扫帚立了起来。示意关秀秀拉开房门,只要那陈爽敢凑过脸来,她就敢砸下去。 关秀秀憋住一口气,一把拉开了房门,吴氏的手却顿在了半空,看着外面样貌斯文。打扮整洁的男子满脸错愕。 片刻功夫,吴氏回过神来,把手里扫帚往下一放,扫了两下,赔笑道:“扫门口,扫门口——” 顿了下,她困惑的问道:“不知先生——” 中年男子略一拱手,笑呵呵的道:“敝姓郭,名田,是郭大学士府上的一个管事,奉了小主人的指示,来供老爷太太差遣的。” 吴氏登时就傻眼了,从关大宝被皇上任命为七品知县后,家里就没消停过,先是昔日乡邻,接着是往日里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的士绅名流,再然后是死皮赖脸非要投身为奴的陈爽一家,吴氏都以为自己胆子够大了,不会被什么吓到了。 偏偏又来了这么一出。 眼前的中年男子双眼湛然,眉目清朗,若说是哪一家的老爷,那也是有人信的,谁知道居然只是郭家的一个管事! 吴氏的记忆还停留在郭家四口坐上马车,告别农家小院的场景,实在难以想象郭家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郭田看着吴氏一脸呆滞的小家子气模样,却没有表现出半分鄙夷的神态,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温和的如同春日的阳光。 还是关秀秀先回过神来,到底前世也曾经出入不少豪门内宅,郭家叔叔既然已经是大学士了,家中有几个管事再平常不过。 她上前一步,笑道:“那就劳烦您了。” 郭田退了一步,粗粗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女,虽然荆钗布裙,却生的明眸皓齿,一双眼灵动非常,越发显得她灵秀动人。 郭田登时明白过来,这一位小娘子,怕就是府上二公子那未过门的娘子了,他赶紧的伏下头,甚是恭谨的道:“不敢不敢。” 要说这小娘子当真运道极好,据说和二少爷乃是青梅竹马,相识于微时,眼瞅着郭家发达了,她自己的亲哥哥又中了二甲传胪!原本属于高嫁的婚事立刻被拉了起来,虽然还不足以称的上是门当户对,倒也衬的上郭家的门户了。 所以说关家运气最好的不是外放知县的关凌云,也不是关家老两口一下成了老爷太太,而是关家的这个小女儿,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关家小姐了,等嫁入郭家,又毫不含糊的成了郭家二少奶奶。 关秀秀扫了一眼门外满脸忐忑的陈爽,毫不避嫌的伸手捉过了郭田的袖子,把他拉了进来,砰的一声关上院门,看着满脸错愕的郭田,轻笑道:“郭管事来的正好,如今恰有一桩为难事,还请郭管事出面解决了。” 郭田忙道不敢,关秀秀便把陈爽一家的事情说了,郭田摸着唇上胡须,轻咳一声道:“这倒不是什么为难事,若是信得过小人,小人就替主子解决了。” 吴氏回过神来,恰好听到这一句话,顿时大喜:“信得过,信得过!” 对于大魔王的召唤,你们竟然无动于衷,诅咒你们晚上做噩梦,梦到龙渣渣!!RS 138 郭渣归来(270粉) 郭田笑着应了,随手拉开大门走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和陈爽说了什么,陈爽欢天喜地的带着一家老小离去了。 郭田转身进了院子,看到关家母女一脸惊奇,不由笑道:“我问过了,这唤作陈爽的家中倒也殷实,倒是不妨收下,只是他的田地距离祥瑞庄较远,我叫他卖了地,在附近重新置办上,再举家来投。” 三言两语道出了他和陈爽的商谈结果,关秀秀满脸崇拜,真是高明啊,那陈爽若是欺负他们老实,只想挂着名,占着免去田租的好处,那自然是不肯卖地的,若是卖了地,便是真的有心成为关家下人了,到时候收了他也无妨。 最让关家棘手的问题被郭管事三言两语解决了,关家老爹和吴氏俱都大喜,当真当起了甩手掌柜,把一切都交给郭管事料理。 郭管事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整理了院中堆积如山的那一堆礼物,看着简单的工作却耗去了半日功夫。 郭管事不时的询问着哪一样礼物是何人所送,关秀秀暗道侥幸,幸好当初她登记了礼单,逐一清点,倒也都对的上。 看着被郭管事分成的井然有序的若干个小堆,关秀秀不明所以的问道:“郭管事,你是依据什么来划分的?” 郭田看了关秀秀一眼,他从郭家出来的时候,府上已经开始操办大少爷的婚事,按理来讲,大少奶奶入门后,掌家之职就该着落在大少奶奶身上。只是现在府上的银钱可都是二少爷管着,说不准,就是这位二少奶奶掌家了。 这么一想,郭田便有心教教这位二少奶奶。他伸手指着那几堆礼物道:“首先,我按照送礼人的身份地位分作了三个大堆,第一等的。是安肃的几个官老爷,以及许家这样根深蒂固的大户,第二等的,是一般的乡绅大户,第三等,就是一些姻亲故旧了。” 关秀秀点了点头,这样分划很合理。郭田摸了摸两撇胡子,继续道:“这送礼可是一门学问,对方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他送我们的礼物合不合适?” 看到关秀秀一脸的若有所思。郭田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他随手拿起了一枚树雕,那是在一根盘根错节的老树上借着树姿刻了福寿禄三仙的摆件。 “别看这个树根不起眼,这么沉的树根,至少得是五十年以上的沉香木,平时摆放屋子里,有镇定心神的作用,相当难得,对于那送礼的陈家来说。这礼就重了。”郭田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关秀秀眉头皱起:“莫非,他有事相求?” 郭田笑了:“正是此理,谁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送上重礼。” 顿了下,郭田感慨的道:“越是高门大户,这送礼就越要讲究。万万不能随意添加减少,很有可能会结下一个仇家。” 关秀秀哪里接触过这些,听得眼睛也不眨一下,半晌,她赞同的道:“郭管事所言甚是有理,只是那陈家之前与我家素无来往,却不知道有何事相求。” 郭管事笑眯眯的拍了拍树雕:“无妨,等我们回了礼就知道了。” 回礼自然又有一番讲究,总不能拿东家送的礼再送给西家,一旦传出,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所以必须回赠东西,还得价值相当,要不怎么传了几代的国公侯府的日子都是面上光,背后都紧巴巴的呢,这一来二去,你来我往的,家里只剩下一堆卖不得吃不得的昂贵摆设。 郭田整理妥当,关秀秀如实的跟吴氏说了,吴氏大是心痛的拿出了两封银子,这还是关大宝得中后,舅舅和姨妈封过来的。 郭田收了银子,大刀阔斧的开始办事,先是用了几天时间把回礼准备妥当,关秀秀咋舌的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玩物,再看看被退回来的一封银子,有些不相信这些玩物这般便宜。 郭田笑道:“我是去了保定府,那边有咱们自家的店子,拿东西都按进价算的。” 关秀秀恍然大悟,郭志彬的便宜,那是一定要占的。 回完礼物后,郭田便开始着手翻建房屋,吴氏一开始不允,自家的老房子住了十几年了,冬暖夏凉,屋子又大又敞亮,没事修什么啊。 郭田笑着劝她:“您现在身份和以前不同了,这一进的院子若是来了客人,男宾和女眷在一起,总是不方便。” 他这么一说,吴氏倒是不好反对了,关家今非昔比,往日里的乡邻也鲜少来串门子了,而那些大户有下了帖子的,她却迟迟的不敢应,总觉得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现下听了郭田的话,却有茅舍顿开的感觉,是啊,若是家里有了两进的院子,自然要好上许多。 吴氏一想开,却比谁都麻利,当下就拍了板,不但要重起个二进的院子,后面的一进还要圈上一块地,弄个园子出来。 郭田倒是对吴氏颇有些刮目相看了,原本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唇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定下来了,而且结果比他想的还要好。 他笑了笑,又问了一句:“只是不知道太太这院子想建在县城里,还是就在庄里?” 按郭田的想法,自然是县城里,关知县以后总是要告老还乡的,若是和县城里的士绅们打好关系,日后也好过活。 吴氏却不愿意,住惯了乡下,进了城真是处处受限制,而且一想到进城以后应酬只怕更多,便是一阵胆怯。 郭田当下也不说什么了,直接从安肃县城拉了一队匠人,又专门寻人设计了园子的图纸,一干材料也很快运送到位,效率高的让人眼花缭乱。 关秀秀一眼看出,家里的银钱根本不够这么折腾的。却也聪明的没有问,想必,依然是郭家二少爷贴的腰包。 在入秋之时,新房子终于建好了。同时也传来了郭家大少爷不日便要成亲,郭家二少爷准备动身迎娶关秀秀的消息。 吴氏端坐后宅之中,看着敞亮的房顶。上面的红色大梁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闪亮,触目所及,不说这身下的佛肚椅和圆桌,连那窗棂也雕了花出来,吴氏伸出手,在关家老爹身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他爹,咱是不是在做梦?” 关家老爹的手几次伸向腰间的旱烟袋。又都缩了回来,在这么漂亮的屋子里抽烟似乎都是一种亵渎,他肯定的点点头:“他娘,你就是在做梦咧。” 关秀秀听着父母的对话,不免啼笑皆非。话说郭田也是个能人,他先是用上好的衣料给关家三口裁制了新衫,待吴氏逐渐习惯了身上的绸缎后,再搬入新房,虽然依然常常发呆,却不会束手束脚。 郭田看了眼上首的关家两口子,咳了一声道:“老爷太太,咱们新园子落成了,是不是得请人来游玩游玩?” 吴氏一挥手:“应该的。应该的,郭管事,你安排就好。”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郭管事已经极得关家三口的信任,无论是人情往来还是日常的吃穿住行,郭管事俱都打点的妥妥当当。让人安心无比。 郭田应了,转身便出去安排,陈爽过来后,又有几户破落户来投,他选了两家忠厚老实又小有薄产的,现在跑腿的活计也有人做了。 关秀秀皱了下眉,提起裙摆追了出来,在园子口追上了郭田,气喘吁吁的唤道:“郭管事。” 郭田顿住脚步,目光自然的垂落下去,只落到眼前少女的裙摆之上,那裙摆因了她方才的跑动,似起了无数的涟漪,这正是京里最流行的十六幅裙,郭家二少爷对自己未来的娘子可是相当舍得的。 郭田还记得给关家搬家的时候闹出的大笑话,新园子是他一手打造,虽然不敢过于精雕细琢,达到京中权贵的水准,在这安肃县城,却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了。 他盘算着,关家的老房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物件,不如一切全用新的,老房子便丢在哪里。 谁成想却遭到了吴氏母女的一致反对,待他第一次踏足未来的郭家二少奶奶的闺房,才真真的开了眼! 那墙上挂的可不是王羲之的真迹,还有那梳妆台,乖乖,那可是一整棵的黄梨木,也不知道长了几百年了,就被砍了来做成了这么个梳妆台。 若只有梳妆台也就罢了,那雕花的大床,分明和梳妆台是一个材质,那意味着几百年的黄梨木找到还不止一棵。 至于挂的窗帘床幔,他打眼那么一眯,比贡品也就差那么一点,就这么一个闺房,怕是就能让安肃县城里十分之五的大户破产。 更何况,这里许多东西压根是钱都买不到的,郭田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几次跟着二少爷去国公府的外家,他瞧着,那国公府里用的物件,怕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自家的二少爷真是把二奶奶疼到了心尖子了。 郭田越发恭谨,小心的指挥人把关家小姐的闺房原封不动的搬了过去。 只是现在关秀秀的闺房比原来大上许多,原本摆在屋里还略有些狭窄的家具登时显得空空荡荡,颇有些不着落。 郭田自来到关家以后第一次犯了愁,他手里能动用的银钱也是有上限的,哪怕他把手里的钱都花出去,给关家小姐填补上的物什也和原来的东西配不上啊。 犯难间,没过几日,郭家的另外一个管事到了,郭田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迎了上去:“什么风把咱们大管事给吹来了?” 郭家大管事唤作郭明,年约四十出头,方脸堂,生的一副能干相,他一拍郭田的肩膀,指着身后的几辆大车笑道:“还不是二少爷心疼二少奶奶,这不,叫我把家具物什给运来了。” 郭田两眼发直,见过心疼娘子的,可也没见过这么个心疼法,谁不知道大少奶奶过门后。二少爷就要迎娶二少奶奶了,这马上要出阁了,还费劲心思的装扮一番,就连郭田这等见惯了富贵的人。也忍不住要嚎上一嗓子了:太他奶奶的败家了! 郭明可管不了那么多,伸手在郭田眼前挥了挥,吸口长气道:“快。把这些卸下车,我还得连夜赶回去,现在家里为了大少爷的婚事都忙翻了。” 郭田回过神来,带着一干下人,忙忙活活的把关家小姐的闺房重新布置了一番,看着咬合紧密的柜子,排列的恰到好处的百宝阁。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二少爷一听说他要盖园子,就匆忙的要了一份图纸了,只怕这边刚一动工,那边就开始着手准备家具物件了。 “郭管事——” 耳边传来了小娘子清脆的唤声,郭田收敛了心神。恭敬的应道:“小姐找我?” 关秀秀轻轻抿着嘴角,看着郭田道:“这些日子多亏了郭管事了。” 郭田赶紧摆手道:“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关秀秀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的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还请郭管事能够答应。” 郭田一怔,声音柔和的道:“小姐但说无妨,只要小的能帮的上的,愿效犬马之劳。” 关秀秀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我爹爹和姆妈根本不擅长应付这些,我寻思着。等我嫁到郭家后,郭管事能不能再留一段时日?我会寻个可靠的人来,请郭管事多多提拔了。” 关秀秀也算看明白了,自家父母也就那样了,本来人就上了岁数,一些习惯很难改变了。若是叫他们一下摆脱种地的角色,进入到富家翁的状态,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而郭管事的能干她也看在眼中,她不求和郭管事一样能干,只要郭管事帮她带出一个大致上过得去的管家就好。 郭管事抬起头,直视着未来的主母,脸上的笑容和煦而温暖:“小的在离开前,二少爷曾经嘱咐过小的这么一句,若是小姐同意,小的可以姓关。” 可以姓关! 这意味着郭管事的卖身契从郭家换成了关家,以后就是彻彻底底的关家的人了。 关秀秀马上明白过来,这话,只怕在郭管事第一次到关家的时候,郭志彬就和他说过,但是郭管事从来都没提起。 他若是一开始就说,自己以后姓关,为关家做事,关秀秀自认为定然会瞧低他几分,做起事来自然也会怀疑他。 但是作为郭家的管事,关家人便莫名的有了一种信任感,而经过半年的相处,郭管事的能力展露无遗,这个时候改姓关,关秀秀自然求之不得,可谓是水到渠成。 郭志彬那厮越来越狡猾了,还和她玩起了心机。 正当郭田满心踌躇,准备对新主人效忠的时候,关秀秀突然展颜一笑,少女清丽的脸上满是揶揄之色:“不必了,郭管事,还是继续姓郭的好。” 在郭田错愕的眼神中,关秀秀优雅的转身,提起裙摆,莲步轻移,看着背影无比的秀雅端庄,心中却恶狠狠的道,哼,姓郭的,叫你出钱雇人给我们老关家做事! 郭管事既然姓郭,一干月钱自然由郭府支付。 郭志彬收到郭管事的信的时候,正漫不经心的和梁大公子一起喝茶,梁大公子拿出了自己新绘的美人图,喜滋滋的地道:“果然还是京城中的美人多,啧啧,你看看这个,真个是冰肌玉骨,晶莹剔透啊。” 郭志彬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嗤笑一声:“你这水墨素描还能看出晶莹剔透来?” 梁大公子一口茶水呛在了嗓子眼里,连咳数声,劈手夺回了美人图,恼道:“你懂什么,能把关秀秀当成绝世美人,你这眼光也不过如此。” 他气恼之下脱口而出,说完却觉得有些伤人,不免愧疚的看向了郭志彬,心道,他若是骂我,我我便低头看美人图,绝不还口就是。 出乎意料的,郭志彬展颜一笑,拍了拍梁直肩膀,赞同的道:“梁兄所言甚是,我也就这眼光了——” 对上梁直错愕的眼,郭志彬话锋一转:“不过我会把梁表兄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秀秀的,放心,我一字不加。一字不少。” 梁直怒瞪着郭志彬半晌,终究败下阵来,他恼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郭志彬凑到梁直耳边。低语了两句,梁直杀猪般的嚎叫响起:“不行,这个绝对不行!我好不容易在京城立了足——” 郭志彬阴阴的看着他。梁直的声音越来越小,末了,垂下头去,双手搭在一起,委委屈屈的道:“反正不行。” 郭志彬眯眼看了他半晌,突然笑道:“若是我能让你一览那些公侯之家的大家闺秀的真实面目呢?” 梁直刷的一下抬起头,死死的攥住了郭志彬的双肩:“真的?!” 打发了梁直。郭志彬又坐了一会,伸手取出信笺,又细细的读了一遍,轻笑出声:“这傻丫头,为夫还能害你不成!” …… 关秀秀用罢了午饭。向着房间行去,远远看到门口立了两个人,不由一怔,随后加快了脚步,快步走了过去,这几日里,为了她的陪嫁名额,陈爽一家和后来的李姓一家天天掐架,搞的人烦不胜烦。这次怕是陈家女和李家女又打起了擂台。 到了近前,两个丫头却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斗在一起,两个人俱都向着屋里探望,脸上带着薄薄的红晕,咬着下唇,一副不胜羞怯的模样。 关秀秀心一沉。莫非,有人进了闺房?! 这两个丫头当真靠不住,也莫怪乎郭管事一力苦劝她不如从外面买上两个丫鬟带去。 关秀秀咳了一声,低声斥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呢,还不下去!” 两个少女对望一眼,到底面薄,又在素日的对头面前,谁也不愿意掉了面子,先后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心中百爪千挠的想要回头,想到那对头也在,却还是忍住了。 关秀秀待她们走远了,这才迈步向着屋子里走去,转过一扇屏风,迎面是个起居室,屋子里的桌布椅套都是成套的,一眼看去,鹅黄色的料子十分的温馨。 关秀秀轻轻的撩起了珠帘,跨过月亮门,一眼看到了床前那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穿了一身合体的藏青长袍,扎了一条同色的绣花腰带,越发显得他宽肩窄臀,他微微弯下腰去,肩背上的衣襟恰到好处的绷紧,整个背部便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弓,充满了力度。 关秀秀只觉得一时口渴难耐,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凭借对那人的熟悉,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面前轻闯她闺房的男子,就是老郭家的那个蠢货。 郭志彬站到她眼前的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般无动于衷,长久以来,隐藏在心底的思念突然间迸发出来,整个人都如同在蜜糖中浸泡过一样,变的甜丝丝的。 她张嘴欲唤,才发现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郭——” 这一声宛如呻吟,又像是情人间的低喃,关秀秀立刻警觉的闭上了嘴巴,郭志彬却已经惊醒,他站直身体,回头望了过来,看到那朝思暮想的熟悉的容颜的时候,理智迅速的轰烧干净,只凭着本能走到了少女的身前,毫不犹豫的张开手臂,把她揽入了怀中。 关秀秀勃然大怒,刚生起的一点旖旎的心思消失殆尽,她抬起脚,狠狠的踩在了郭志彬的脚踝处,郭志彬一个趔趄,不得不松开手,单脚跳了几下,狼狈不堪的叫道:“关秀秀!你要谋杀亲夫啊!” 还亲夫!这个登徒子! 关秀秀冷哼一声,板着脸在桌前坐了下去,郭志彬看她一张粉面含煞,当真是威风凛凛,心头的那点念想全被勾了起来。 他一瘸一拐的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倒了杯热茶,腆着脸道:“秀秀,喝茶。” 那小模样,说有多恭顺,就有多恭顺,仿佛他才是受了气的小媳妇。 关秀秀斜瞥了他一眼,秀眉扬起,冷声道:“你走的时候我说了什么,还记得吧?” 郭志彬一向是个听娘子话的好同志,当下连声应道:“记得记得,你叫我两年后来娶你嘛!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嘛!” 额,上个月欠下的粉票加更还完鸟~ 本大人掐指一算,明日乃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所以明天郭渣和小关子成亲了! 就不信还炸不出来乃们这些潜水的渣渣!RS 139 嫁妆(打赏200加更) 关秀秀一拍桌子,这厮惯会混淆重点,她恼道:“前面呢,不是有个但书么,你怎就记得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郭志彬默了,怎么娶媳妇倒成了无关紧要之事了! 想不通归想不通,郭大爷在媳妇面前惯会见风使舵,关秀秀这股风往哪儿吹,他这艘小破船就得往哪儿开。 郭志彬连忙哄道:“晓得了晓得了,我这两年过的老老实实,那京中繁华和我半点也不相干!” 郏志彬一鼻话说的斩钉截铁,只差没指天发誓了。 关秀秀瞥了他一眼,视线的余光扫过自己这间屋子,还真当她是乡下妇人般不识数么!要是没有见识过京中繁华,她这房间中的陈设摆件从何而来? 关秀秀也不恼,看着郭志彬嫣然一笑,这厮登时三魂去了五魄,下意识的便回了个笑容,心道,秀秀终于和他心有灵犀了。 关秀秀慢条斯理的道:“那就请郭二公子把这两年做的事情,说道说道吧。” 郭志彬傻眼了,敢情这三堂会审刚开始啊! 郭志彬斟酌着用词,谨慎的答道:“也没做什么事橡,大部分时候都赋闲在家,对了,我现在已经是秀才了一” 郭志彬抬头看到关秀秀怀疑的眼神,只觉得头皮发麻,看到关秀秀明显不满意的样子,硬着头皮继续道:“对了,还帮粱家表兄开了几家铺子,帮陆棋风那小子重新找了份差事,还给大哥准备了些人手,师爷长随‘ ” 关秀秀笑了敢情郭家二少爷这两年不是在闭门读书就是在乐于助人了! 她眼皮垂下,挡住了眸中流光,平静的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信你一回。” 郭志彬刷的抬起头满脸惊喜,哎呦喂,这么说,媳妇是愿意嫁给自己了! 他猛然扑上去,双臂如同铁箍一样把关秀秀死死的揽在了怀里,关秀秀挣扎几下耳边传来了郭志彬的低喃:“别动,让我抱抱就好。” 关秀秀心中一下变的柔软,乖巧的安静了下来,任由郭志彬抱着,郭志彬难得见到她这般乖巧可爱又顺从的模样,手臂越发使力,直要把她勒到自己的身体里。 关秀秀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正当她要一把推开郭志彬的时候,钳制住她的手臂猛然一松,关秀秀错愕的抬头却看到郭志彬满脸涨红,低下头含糊的丢下一句:“我我去拜见岳父岳母!” 关秀秀眉头微微皱起,转过身子,看到郭志彬落荒而逃的样子,那走路的姿势,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螃蟹。 关秀秀到底曾经为人妻片刻功夫便明白过来,从未有过的羞怯瞬间席卷全身,连小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她磨着牙齿,又羞又怒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诸般情绪化到嘴边,依然只剩下那一句:“这个登徒子!” 关秀秀的视线一下收了回来,在屋子里一扫而过,最后却落到了床铺上,她心中一动小步走了过去,看到她亲手绣的嫁衣被平整的铺放在床榻之上,想到方才郭志彬弯下腰就是看着这个看的目不转睛,关秀秀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郭志彬和关秀秀的婚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商议妥当二人的年纪也都接近十八,郭志彬或许还能拖上两年,关秀秀却拖不得了,郭志彬一提亲事,吴氏便满口子答应下来。 按理说,两年前两家只是有了。头约定,正经的提亲,应该是郭家父母托了媒人上门,两家父母再商谈一下婚事安排,只是郭大学士国事繁忙,李氏自打生了李佳后身体一直不大好,经不起奔波,便一切都要郭志彬自己张罗了。 吴氏也不介意,郭家两口子和关家将近二十年的交情,李氏是看着关秀秀长大的,断不会因为这等事情而看轻了自家闺女。 加上郭志彬这次有备而来,婚事如何安排早已经有了计较,一桩桩说出来,听得吴氏和关家老爹连连点头,这婚事安排的再妥帖不过了,他们也实在挑不出丁点毛病。 郭志彬的打算是进入京城再拜堂成亲,这边先宴请下宾朋,中间抽空跑了趟安肃县城,把县城里的头面人物一网打尽,在安肃县城最繁华的知春楼里请了一次席面。 于是,安肃县境内的众位士绅都晓得了,那新上任的关知县的亲妹子要嫁给风头正劲的郭大学士的幼子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没想到那关知县还有这等根基,却是越发打定了主意要和关家修好。 这也正是郭志彬的意思,关凌云远赴他乡,关秀秀又嫁入京城,打过招呼后,至少吴氏和关家老爹在安肃县城是无人敢惹了。 关家吴家的亲眷不能到京城送嫁,这几日都到了祥瑞庄。 何莹娘是带着孩子来送嫁的,武纬很是会经营,现在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六品偏将了,何莹娘出门,带了一队丫鬟婆子,却也颇有了官家太太的架势。 关莲莲则是在两个小叔子的护卫下来的,一个骑马,一个坐轿,却都笑意晏晏,显然兄弟间甚是和睦。 只是关妞妞却随着陆棋风进了京,现下却是见不到了。 吴家的两个舅舅,一个姨妈,更是拖家带口,全家来访。 明日就要上京了,女眷们约着住到了关秀秀的闺〖房〗中,反正床铺够大,挤一挤也够了。 何莹娘拍着小儿子的后背,哄着他入睡,看着关秀秀道:“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我给你准备的两个丫鬟都是调教好的,郭家现在今非昔比,你手上没两个亲信可如何是好!” 关秀秀懒洋洋的趴在一旁:“要了你的丫鬟,要不要姨母准备的丫鬟婆子?我的嫁妆又没有那么多,带这么多陪房不是惹人笑话么!” 舅舅们倒是大手笔的给她陪送了一间铺子,可安肃县城的铺子,一年的出息能有多大?撑死了二十两银子,还不够在学士府打赏下人的! 一旁始终沉默的关莲莲叹了口气忍不住道:“郭家老二对秀秀这般好,日子不会差的。” 关秀秀猛然坐起,紧紧盯着关莲莲,打从前几天,关莲莲过来的时候,她就察觉不大对劲两个小叔子亲自护送,看的出来,关莲莲在柳家应是很受重视。 可关莲莲对着她们的时候虽然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私下无人时,却常常发呆,连关秀秀也撞见了几次。 关秀秀质问道:“莲莲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姐夫还没有音信么?!“话一出口,便见关莲莲眼中的泪水扑扑的落了下来,关秀秀登时急了,这个堂姐向来坚韧哪怕在走投无路带着神志不清的婆婆时,也鲜少这般落泪。 她哭得无声无息,真像是受了天大般的委屈。 连何莹娘也坐了起来,两姐妹一起定定的看向关莲莲。 关莲莲哭了一会,娘家那边实在不靠谱,她心中也把二叔家当成了正经的娘家她实在是憋得受不了了,开口哭诉道:“柳义在两个月前就回来了,却带了个义妹,他没说,可我知道他想纳了那义妹做小一” 只言片语也能凑出个梗概来,那义妹显然和柳义已有私情,回来两个月了,怕是日日在关莲莲面前眉来眼去,怪不得她如此难受! 单只想一想,便有一股邪火从胸中升起关秀秀一拍床铺:“真是欺人太甚!” 那柳家n个儿子跑的不见踪影的时候,关莲莲死活拉拔着婆母,单凭这一点柳义就不能休妻。 想到柳家的两个小儿子送着关莲莲过来,显然柳家公婆还是站在关莲莲一边的关秀秀静下心来,沉声问道:“你婆家怎么说?” 关莲莲眼神一下游移起来,说话也吞吞吐吐,关秀秀急的要命,连声催促,关莲莲才为难的道:“老二,和老三,都说要娶我一” 关秀秀和何莹娘目瞪口呆,半晌才消化了这个信息,也难怪关莲莲先前不肯说了。 仔细一想,却也颇有道理,那柳家老二断了腿,是关莲莲的悉心照顾才重新走路的,老三大概见着关莲莲孝顺公婆,认真照顾兄弟,他大小是个武将,许是见多了莺莺燕燕,最后反倒觉得关莲莲这样的才是贤妻良母。 关秀秀啐了一口道:“他们柳家想的美,天下就剩下柳家的几个男人了不成?” 关莲莲若是和柳义和离,嫁给旁人也就算了,嫁给小叔子,岂非让人戳断脊粱骨! 关秀秀冷哼一声,做了主张“等我走了,你也不要回去了,柳义不是想和他那个义妹在一起么?叫他写份和离书过来,日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何莹娘也笑了:“柳家三郎恰好是我夫婿手下的校官,如此甚好。” 何莹娘和关秀秀对望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势在必得,关莲莲的娘家,可不是吃素的! 关莲莲唉声叹气的任由两个小妹子替她安排了,她只要和儿子在一起,旁的也无所谓了。 第二日,关秀秀把郭志彬唤来,正在商议着,郭管事却来通传,说柳家女婿来了。 二人对望一眼,关秀秀不由分说的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往客厅赶去,到了门口,却被郭志彬拉住了,二人一起屹立窗下,听着里面那一对夫妻的私房话。 柳义显然气急败坏:“你,你怎么能和离呢,我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不就是给咱儿子的么!” 经过了关秀秀和何莹娘的调教,关莲莲显然也硬气许多:“叫你义妹再给你生一个好了。” 柳义气极:“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己经定好人家,过段日子就要嫁了!” 关莲莲变的结结巴巴:“可,可你不是要纳她做二房么?” 柳义的声音变的阴沉沉:“谁说的?我说过么?” “没,没有”关莲莲明显气短三分。 柳义冷哼一声:“倒是娘子和我那两个弟弟关系甚好啊。” “没,没有”关莲莲仿佛只剩下了这一句话,下一刻她惊呼出声:“相,相公你要做甚一“接下来就是一阵支吾之声,以及柳义断断续续的低喝:“胆肥了你一还敢和离说,是看上我二弟还是三弟了!” 听到这里关秀秀哪里还不明白,怕是有人使坏,造成了这一对小夫妻的误会,那个所谓的义妹定然是罪魁祸首,而柳家的两个小叔只怕也推波助澜了。 她正要再听听,却被郭志彬生拉硬拽的拖走了回过头来,看到郭志彬黑着一张脸,阴沉的问道:“人家夫妻恩爱,很好听么?” 瞬间回想起了方才那一段意义不明的支吾之声,关秀秀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却还死鸭子嘴硬,结结巴巴的道:“好,好听!” 郭志彬看着她扯着脖子瞪圆眼睛的样子,俏脸上渲上了一层粉晕,煞是动人不由憋着笑道:“那好,那咱们回去接着听。” 若是换个女子,怕是这时候就要软下来了,只是关秀秀对旁的也许会心软,对郭志彬却向来是扛到底的,当下反手扯着郭志彬道:“去就去!” 郭志彬的脸色终于变了看着关秀秀嘟起的嘴巴,亦嗔亦恼的眼欲语方休,只觉得又爱又恨,他恨自己一身贱骨头,关秀秀越是这般对他他越是巴巴的贴了上去。 这两年和各类人打交道,灯红酒绿之所也去了不少,那一张张秀美的容颜或是娇柔或是艳丽,却都没能在他脑海里留下半点痕迹,魂牵梦绕的,只有这么一张生气勃勃的俏脸。 郭志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率先服软:“我错了成不?姑奶奶怕了你了,咱别去凑热闹了行不?” 关秀秀眉毛扬起,夫妻之间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吹跑了东风尤其在最初的时候,最先低头的那个人总是成为经常低头的那个。 她也深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夫妻毕竟不是仇人,没必要搞得太僵,当下笑眯眯的道:“好,那不去了。” 顺从的仿佛并不是郭志彬屈服于关秀秀的意志之下,而是关秀秀乖巧的听从了郭志彬的建议。 郭志彬看着她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模样,心中似有一千只小猫在伸着爪子,挠的他心痒痒的不行,只能暗自发誓,待成了亲再好生修理这不听话的小娘子。 关秀秀松开了手,二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小huā厅中,盏茶功夫,郭管事便来禀告,柳义夫妇求见关秀秀。 待柳义走进来,关秀秀仔细看去,几年过去,进来的男子比当年那个略有些腼腆的新郎官已然变化甚大,一身合体的藏青长袍,脸上棱角分明,眉间有些抬头纹,周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子的魅力。 跟在他身边的关莲莲则是一如既往的小媳妇样,半垂着头,娇娇小 小,跟在柳义身侧却异常和谐,两个人看上去十分般配。 坐定之后,柳义先是看了眼身侧的关莲莲,随后笑道:“刚回家这两个月,忙着把生意从南边迁过v来, 倒是叫内子误会了。” 一句话便把自己撇的清清楚楚,〖真〗实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生意固然是忙,刚回家见到两个弟弟对娘子有意无意的献着殷勤却也看在眼中,有意放纵义妹刺激一下小媳妇,没想到差点把自己给踹了。 不过他也算明白过来,他家娘子对他可是死心塌地的,柳义只觉得压了两个月的闷气一消而散,不枉他日夜辛苦,赚下这偌大家业。 什么为了儿子只是托词,没有儿子他娘,哪里来的儿子! 看了眼堂姐,关秀秀的脸色和缓下来,人家夫妻都和好了,她没必要再做这个恶人,关秀秀端起茶碗笑道:“姐夫,喝茶。” 几人心照不霉的端起茶碗,吃了一口茶,这个粱子便算是揭过去了。 柳义接下来说了一番他这几年的经历,原来在战乱伊始,他救了个南方客商,那客商膝下无子,收了他为义子,一番家业也被柳义继承了。 “艾,战乱刚结束那会,我义父旧病复发,我没办法弃他而去,就这么拖了两年,这才回来。”柳义满脸感慨。 关秀秀瞄了一眼关莲莲,见后者满脸呆滞,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柳义的这番经历,不由出言提醒道:“就算人没办法回来,信总可以捎回来。” 柳义眉毛扬起,看向关莲莲:“娘子没有收到我写的信么?” 关莲莲错愕的摇了摇头,柳义的脸色突然一沉,显是想到了什么,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 关秀秀察言观色,渐渐了悟,只怕又是那两个小叔子从中作梗了,她对着郭志彬使了个眼色,郭志彬心领神会的开口问道:“不知道姐夫都做些什么生意?我这里倒是有些刚起步的买卖。” 柳义回过神来,笑道:“也就是一些糊口的小玩意罢了,我还要向妹夫请教呢。” 顿了一下,柳义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交到了关莲莲手上,开口笑道:“这是给妹妹准备的一点嫁妆,也算是全了我们夫妻的心意。” 关莲莲大喜,对于关秀秀,她自然是爱的很,不说那次带着婆母来投,就是嫁人时,也多亏了关秀秀的翰旋,才不至于太丢人。 关莲莲也没看手上的地契写着什么,快走两步,不由分说的塞入了关秀秀手里。 郭志彬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脸上登时变了颜色,淡淡的道:“姐夫真是好大的手笔。” 京郊的一处五十亩的庄子,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玩意。 建国几十年,应天府附近大大小小的田地都被皇亲国戚占了个遍,等到永乐登基,勋贵们重新洗牌,更是算计的丁点不剩了。 柳义浓眉扬起,笑道:“一个小庄子而已,妹妹在京城也能吃点新鲜蔬果罢了。” 关秀秀也曾在京中生活,自然知道这个五十亩的庄子意味着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能否请姐夫把这个庄子换成保定府的?” 话一出口,柳义和郭志彬都愣了,京郊地贵,保定府毗邻边疆,可谓苦寒之地,谁会愿意以好换次呢? 转念之间,两个人也都明白过来了,关秀秀不是给自己准备的,她是为了父母打算的。 柳义不由看了关秀秀一眼,这个小姨子当年也曾见过,小小年纪粉妆玉砌,已经看的出是个小美人,这些年果然生成了一副秀丽的容颜,只是她目光清湛,薄唇紧抿,显然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心中不由对这个小姨子又高看了几眼,原本听说这个小姨子要嫁入大学士府,还只当郭家念旧,今日看来,郭家倒是捡了宝了。 他当下豪爽的笑道“这有何难,这样,京里的庄子你也留着,这边我再送你个两百亩的小庄子。” 保定府的两百亩地,在京郊,也不过换到三十亩良田罢了。 关秀秀大喜,她可是清楚的知道,再过几年,永乐帝就要迁都北平了,到时候保定府的地也要跟着水涨船高了。 郭志彬看着关秀秀欢喜的模样,心情也舒爽起来,两个庄子而已,这个人情他欠下了。 解决了后顾之忧后,郭志彬带着关秀秀正式上路了,二人轻车简骑,关秀秀只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和那一身亲手绣制的嫁衣,亲兄虽然没有回来,却亲手写了个条幅,又封了两百两银子给她做嫁妆。 粱直则被姨母打发出来送嫁,他大大咧咧的钻进了关秀秀的车厢,看着外面骑马的郭志彬,笑的嘴角都歪了。 好小子,那点破心思,粱大爷还不明白么,有粱大爷在,这一路是别想亲近他们家秀秀了! 看着旁边关秀秀仔细的盘点着嫁妆,粱直斜靠在车厢壁上,随手从袖中抽出了两张地契,轻飘飘的丢到了关秀秀膝头:“表哥给你添的妆,哼哼。” 关秀秀看了一眼,心中暗惊,面上却一脸迷糊:“表哥,这是?” 粱直一口气几乎闷在了胸口,这个,这个乡下妞!他扑过来,拿起那两纸契约,咬牙切齿的道:“看好了,这是京中最繁华的东大街上的两个铺子,一个绸缎庄,一个点心铺子,都是日入斗金的!” 四月更新计划如下,单更,打赏累积满一百加更。 其中2月和3月的打赏累积一共泅左右,这是第二次打赏满17加更,所以还欠三次打赏加更,零头自动滚入下个月打赏累积。 看到书评区有读者问了,简单解释一下明朝科举吧,乡试,会试和殿试,基本可以理解为省考,国考,面试。 其平乡试考取出来的是举人,会试考出来的是进士,然后会试第一的又叫做会元。 那殿试干嘛的呢,殿试就是给这些进士排个名次,有点像是高考完了进行本科收录,一甲二甲三甲,等于一本二本三本。 其中一甲只有三个人,这三个人叫做进士及第,就是进士里拔尖的意思,他们的名号大家也非常熟悉了,第一状元,第二榜眼,第三探huā二甲人就多了,大概一两百人,其中二甲第一也有个专称,叫做传胪,这一批人,被称为进士出身,就是正经的科班毕业。 三甲人数和二甲差不多,但是名称就不那么好听了,叫做同进士出身,意思是类似进士的出身,但又不是正经的进士,就和三本一样,虽然也是本科,听着比一本二本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140 传说中的二少奶奶 郭志彬策马从后面追上,刚好听到梁直的大喊,他没有错过一旁的关秀秀微微翘起的唇角,下意识的也勾起嘴角,梁直这个傻瓜,他家娘子连京城的地契都一眼认出来了,两个铺子而已,怎么会不晓得! 郭志彬纵马和马车并排行走,半弯下腰,眉眼带笑的看着关秀秀道:“柳家分家了。” 关秀秀一怔,看来堂姐夫行事倒是有几分霹雳作风,那两个对自己嫂嫂有意思的弟弟彻底的被踹开了。 她同时也意识到,郭志彬一路和他们同行,却能知道老家的消息,他的手腕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 郭大奶奶轻轻咬着下唇,看着镜子里的小女人,就在不久前,她还梳着姑娘家的发式,转眼间就成了妇人的发髻。 以前总觉得妇人要把头发全部盘起,层层叠叠,累赘的让人讨厌,可真的成了妇人,却又发现,盘起的发别有一番风韵,尤其夫妻二人时,他伸手一取发簪,瀑布般的秀发倾泻而下,他眼中的那一抹惊艳,让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大丫鬟红玉看着郭大奶奶再次走神,忍不住提醒道:“大奶奶,今儿个戴这只翠玉簪好不好?” 郭大奶奶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身上浅粉的襦裙,又看了眼绿的娇艳欲滴的簪子,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功夫,她已经打扮整齐,对着镜子又照了照,镜中的小女子娇羞的回望了她一眼,清丽淡雅,比未出嫁时的姿容更盛三分。 郭大奶奶浅笑道:“走吧。” 在房间里的丫鬟婆子们立刻动了起来,众星拱月般把郭大奶奶给围在了当中,穿堂过院,向着正房行去。 到了院子外,立刻有管事的嬷嬷迎了上来,笑道:“大奶奶今儿个也这么早。太太已经起了,正在喝粥呢。” 郭大奶奶浅笑着应了声。身旁的大丫鬟机灵的摸出了个荷包,不动声色的塞入了嬷嬷手里,那嬷嬷心照不宣的塞入了袖中,顺便掂了掂分量。 到了屋前,马上有丫鬟打起了帘子。里面又有人迎出来,接着郭大奶奶进去,到了屋子里,果然看到李氏面前一小碗燕窝粥。面前四样简单小菜,加上一碟金银馒头,正慢慢的用着。 郭大奶奶二话不说。两只手向前伸出,马上有丫鬟给她挽了袖子,又有人捧来温水,她净了净手,自发的到了李氏身前。拿起一双筷子,看着李氏的眼神落到那个碟子里,就给她夹上一口菜到面前的空碟里。 李氏慢慢的吃了半碗粥,放下了,笑道:“你这孩子。不是早就叫你不要来这么早了么。” 郭大奶奶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浅笑道:“儿媳巴不得天天守在母亲身边,就怕母亲嫌儿媳烦呢。” 说话间,犹然带了三分小女儿的娇态,李氏很是受用,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嘴巴甜,这段日子你操持老二的婚事,下面的刁奴们可曾为难于你?” 郭大奶奶抿嘴一笑:“咱们学士府上,就是个婆子也能识上几个字呢,都是讲理的,哪里会为难媳妇。” 李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对了,老二院子里的人可配齐了?” 郭大奶奶早有定论,不慌不忙的应道:“齐了,和我那院子一样,配了两个管事嬷嬷,八个小丫鬟和两个大丫鬟。” 李氏眉头皱起,问道:“我记得你那院子不是四个大丫鬟么?” 郭大奶奶微微一愣,连她身旁的大丫鬟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确实,郭家少***满额配置是四个大丫鬟,可谁家姑娘嫁过来还不带两个自己人呢,像是郭大奶奶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就全部是从家里带来的。 她事先也打探过了,将要过门的郭家二奶奶家境普通,本是乡下种田人家,运道好,和郭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不但儿子中了二甲传胪,还把女儿的婚事定给了学士府。 郭大奶奶盘算着,新奶奶虽然有个做知县的哥哥,这刚开始起步,家里怕是也好不到哪去,但是怎么着两个丫鬟还是能带来着,便自作主张,给郭家二少奶奶留了两个大丫鬟的空额。 这也是她做长嫂的无私,要是换了旁人家,怕是会忍不住使坏,给妯娌安排的一干丫鬟婆子全部是自己人。 反正相公是新科探花,老二明显不是个读书的料子,郭家的前程将来都在她们大房身上,卖二房一个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今天听李氏这么一说,那未过门的郭家二少奶奶竟然连一个陪嫁丫鬟都没有! 这,也太窘迫了。 郭大奶奶片刻功夫就调整过来,忙笑道:“我不是想着母亲和弟妹关系亲厚,怕是要亲自赐下两个丫鬟——” 李氏笑呵呵的看着大儿媳,“也难为你想的周到了,玲珑,翡翠,以后你们就去老二院子里伺候吧!” 旁边便有两个大丫鬟越众而出,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郭大奶奶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两个丫鬟是李氏用的最顺手的,她第一来请安的时候,便是一个给李氏捶着腿,一个给她打着扇,若是李氏传个话什么的,也多是这两个大丫鬟跑腿。 而现在,李氏居然毫不犹豫的把左膀右臂给了郭二少奶奶! 郭大奶奶不得不深思一下,这个没过门的二弟妹,在婆婆心中究竟有多重呢。 当然,若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想,也许婆母很不待见老二家的,所以塞两个能干的丫鬟进她的院子,架空她也是有可能的。 在郭大***百般心思中,李氏对着身后的一个嬷嬷招了招手,那嬷嬷小心的捧了一个红色丝绒盒子上前。 李氏接过了盒子,放到了桌子上,轻轻打开,立刻,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纵然这些丫鬟婆子已经见惯了学士府的富贵,还是忍不住齐齐变色,那玉竟不是平日里常见的翠玉。而是一汪的火玉,缕缕金丝缠绕在上面。那玉仿佛一滴滴被包裹起的流火,不断的跳跃着。 郭大奶奶屏住了呼吸,在一干丫鬟婆子嫉妒的眼神中,伸出手,轻轻的触摸着面前的金镶玉头面。 李氏笑道:“你帮我看看。这个样子,是不是过时了?” 郭大奶奶回过神来,左手摸着右手腕的镯子,那是给婆婆敬茶时的见面礼。虽然也不同凡响,和这一套头面相比,却又明显落了下乘。 片刻功夫。她心中百转千折,猜测着李氏是要二少奶奶过门的时候自己戴,还是准备给她的。 眨眼之间,郭大奶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笑道:“怎么会。这手艺一看就是上上乘的。” 李氏的视线落到了那套头面之上,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火玉,轻叹道:“这是当年我出嫁的时候,家中的陪嫁,后来你也知道。这套首饰就没了,然后你公爹又给我找回来了。” 郭大奶奶心中一松。自己没有赌错,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婆母自然是要留着自己戴的,她笑道:“父亲对母亲真是让人羡慕啊。” 李氏斜瞥了她一眼,笑道:“我们家老大对你不好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办完差事,还特意去稻香村给你买了红豆糕。” 郭大奶奶娇嗔一声,挽住了李氏的胳膊,只是不依,李氏伸出食指,一顶她的脑门,笑骂了声:“你呀,磨人精。” 郭大奶奶笑嘻嘻的抿嘴不说话,小脸上却现出了两个梨涡。 她有时候也感慨自己的好运道,年幼时相处大的几个闺蜜相继出嫁了,却各有各的烦恼,妯娌不和,婆母严厉,丈夫花心,没一个过的轻省的。 只有她,当盖头被掀开的时候,看到那一张俊秀斯文的面孔时,就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婆母多么难伺候,她也要好生的忍耐下去。 谁又能想到婆母居然会如此和蔼呢! 上次回门,连嫂嫂都说她嫁到了蜜罐里呢。 郭大奶奶又陪李氏坐了一回,带着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回到了自己院中,从她一过门,掌家之权就被移交到了她手里,她原本还担心,这是婆母对她的考验,谁成想一切却顺利的像是在做梦。 家中诸事尽有章法可寻,她根本没费什么心神就上了手,甚至把几房陪嫁的家人都安插进去,婆母也没有半点表示。 郭大***生活,当真是顺风顺水,没有半点波澜。 回到了房间里,几个郭家的下人识趣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郭大***几个陪嫁丫鬟,她们服侍着郭大奶奶换了家常衣服,又给她松了发髻,挽了个松松的坠马髻。 郭大奶奶斜靠在软榻之上,几个丫鬟轻声谈笑起来,说的却是郭家二少奶奶行将过门,居然连一个陪嫁丫鬟都没有的趣事。 只听了片刻,郭大奶奶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行了,二房的事情也是你们说的?这阵子都给我关紧了嘴巴,要是我从外面听到半点流言蜚语,你们就收拾包袱回家吧!” 几个丫鬟立刻束手而立,齐声应是,她们自幼伺候这位大奶奶,自然知道她平日里脾气虽然温顺,但是关键时刻却不容许别人反驳,到底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孙女,行事自有她的派头。 只是随着郭二少奶奶入门的时间越来越近,郭府的各种小道消息却疯狂的传了起来,哪怕郭大奶奶使用雷霆手段,发作了几个下人也抵挡不住这股势头。 实在是郭二少奶奶太多非议之处了。 新娘的娘家没有铺床,新房里的家具摆设,一概是由二少爷准备妥当的,包括床上的铺盖,枕头。 哪怕是普通人家嫁女儿,好歹也陪送一床铺盖啊,怎么都没有说穷成这样了的! 然后二房院里的伺候的人选也公布出来,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二少奶奶是个穷的没有陪嫁的,跟着二少奶奶混,那不是掉到穷窝里了!每一个被分到二房的下人都愁眉苦脸,他们这样的府邸,下人们跟着什么样的主人很重要。 像是大少奶奶,额外吃点什么。就会给灶上点银钱,送钱的手里扣掉。大家日子过的都舒服。 难道以后二房就要靠着二少***月例过活了?! 郭大奶奶终于爆发了一次,把人直接找牙婆领了出去,而不是像先前一样,送到庄子上去,流言才消停了一些。 她盘算着还有三日小叔子就要到了。赶紧把二少奶奶娶进来,她也就消停了,不经意间,却是到了李氏房前。 郭大奶奶收回思绪。迈步进了房中,却听到了少女的哀戚恳求之声:“太太,奴婢愿意在太太身边伺候着。求太太不要把奴婢送到二少奶奶身边——” 郭大奶奶微微一怔,那个身穿翠绿衫子,跪倒李氏面前的,分明是翡翠那丫头。 她心中不悦,分明府里已经打杀了一通。这丫头还愣是闹了出来,分明是仗着婆婆的宠爱不把她这个大少奶奶放在眼中。 只是到底是婆母身边的人,郭大奶奶沉默的立在一旁,看着李氏如何处置。 李氏始终温婉的笑着,听着翡翠道完心中委屈。和颜悦色的把她搀扶起来,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玲珑:“玲珑啊。你是不是也不想去老二院子里伺候?” 玲珑乖巧的跪了下去:“奴婢愿意伺候二少爷二少奶奶。” 李氏点了点头,摸了摸翡翠的头,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嫌弃老二家的,那我也没办法了,舒宁,你去寻个人牙子,把这丫头卖了吧。”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屋子里的哪一个不知道翡翠素日里多得太太的眼缘,看看她一身穿戴,和小户人家的千金也差不多了,竟是说卖就卖,一点余地都不留。 仅仅是因为不愿意伺候二少奶奶! 所有人的心里都意识到,这位未过门的二少奶奶在太太心里的地位,还真是高山仰止啊。 郭大奶奶半天才回过味来,她的纤手一挥,立刻有几个嬷嬷上前,把哭的不成人样的翡翠给拉了开去。 一旁的玲珑略一犹豫,跟了上去,到了外面,翡翠犹自哭闹不停,玲珑看着几个嬷嬷轻声道:“我和翡翠姐姐说几句私房话,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那几个老嬷嬷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退让了一步,玲珑看着翡翠,叹了口气道:“你光听人家说二少奶奶没有嫁妆,可你去看了二少爷给二少奶奶打的家具物什了么,说句不中听的,连大少奶奶屋里的都比不过。” 翡翠怔怔的看着她,玲珑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轻声道:“你还闹什么呢,太太还没有收回你的东西呢,带着东西,好好跟牙婆说说,也能嫁个好人家。”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姐妹间的情分就这么多,指了明路还一心寻死,她也没办法。 玲珑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没有过门的二少奶奶,至少是得了相公和婆母的双重欢心的,这样的女子,哪怕没有娘家撑腰,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李氏这一手可够狠的,府里闹腾的一下全消停了,连太太跟前最得意的翡翠都能发作掉,旁人还有什么矜贵的! 流言虽然消了,但是另外一种情绪却在无声无息中蔓延,包括郭大奶奶在内,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位将要过门的郭家二少奶奶,到底生的何等模样,有说三头六臂的,有说面如锅底的,总之,必然不折不扣的是个母夜叉。 就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郭二少爷终于回来了,又过了几日,郭二少爷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梁直因要在京中做生意,早已经买下了个二进小院,关秀秀便从这里发嫁。 陆棋风和关锦绣也一起过来了,当看到关妞妞一如既往的男装打扮时,关秀秀除了翻一下白眼,也无力在说什么了。 为了给关秀秀撑腰,陆棋风很给力的喊来了一干同事,俱都锦绣衣袍,头上簪了朵大红花,一个个看上去倒也精神抖擞,只是周遭的人家俱都关紧了房门,连做小生意的摊贩也远远的绕开了,这帮爷,可得罪不起! 郭志彬喜滋滋的来迎亲,却一点都没有少受刁难。关秀秀的娘家人们还是很给力的,该讨要的红包。该为难的地方,那是一点都没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郭志彬终于抱得美人归,他欢天喜地的坐在了一匹骏马之上,顾盼神飞。一忽就冲到了前面去,转眼又杀了回来,只连声催促着轿夫,嫌弃他们脚程太慢。看的陆大爷和梁大公子都傻了眼,还从来没见过这般心急的新郎官! 两个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郭志彬这厮怕是很想入洞房吧,今天一定要来个不醉不归! 郭家二少***花轿终于进了门,拜堂之时,郭府的下人们全都围了来,见那穿着嫁衣的小娘子生的袅袅婷婷。虽然被大红的盖头盖着脸,却也可以想象定然是清秀可人,哪里是什么母夜叉之流,登时无数人失望而归。 关秀秀被搀扶入了洞房,大红的盖头下。听着耳边的熙熙攘攘,大红袍子的下摆在她面前停下。一根喜杆伸到了盖头之下,轻轻一挑。 关秀秀缓缓的抬起头,对上了一张喜气洋洋的脸,郭志彬两眼发直的看着她,数年如一日的台词再次从他口中溜出:“秀秀,你真美——” 一旁的郭大奶奶颇为意外,二奶奶生的面容清丽,一双眼黑白分明,倒是一副灵动聪慧的模样,若说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千金,也是有人信的。 她倒是放了心,看来这位弟媳妇,不是个难相处的。 郭志彬不想走,却耐不住兄弟多,一群人生生的把他架了出去,关秀秀眉头皱起,看着起哄最厉害的梁直和陆棋风,平静的道:“他若是喝醉了——” 她的声音清脆,虽然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众人脚步一顿,一起回过头来,包括还留在新房中的郭大奶奶和丫鬟婆子们,俱都睁圆了眼睛,妈呀,这是哪里来的新娘子啊! 天啊,谁家的新嫁娘不是一脸的含羞带怯,刚嫁入婆家连话都不好意思多说一句的。 这位不但开口了,还是一句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话说回来,不让新郎喝醉的新娘,委实也彪悍了点。 偏偏梁直和陆棋风还最吃这一套,两个人只差没有点头哈腰做出保证了,其他兄弟可不知晓这么多,众人轰然大笑,拍着郭志彬的肩膀纷纷道:“哎呀,还是小嫂子会疼人!”“嫂子的好意我们怎么能拒绝呢,咱们一定要喝个够本!” 郭志彬的视线在狐朋狗友们的脸上一扫,最后落在了梁大少爷和陆大爷身上,笑眯眯的应道:“好!” 梁直和陆大爷对望一眼,欲哭无泪,有了姑***懿旨,这下好了,两个人一下从灌人的转成挡酒的了! 郭大奶奶回过神来,也觉出味来了,这人真不可貌相,这位弟媳生的秀秀气气的,做出来的事儿却让人难以接受,她当下就做了决定,以后对这位二弟媳,还是敬而远之吧! 安排了丫鬟婆子照顾着关秀秀,又温言软语的说了几句,郭大奶奶华丽的退场了。 关秀秀知道,这一场酒怎么都要闹到半夜去了,她也不说旁的,只叫打了温水来,自行洗漱一番后,褪了头上钗环,脱了大红的喜袍,自顾的上了床,还不忘拿了本游记,慢悠悠的看着。 这一干行为再度让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傻了眼,她们也品出味来了,这位二少奶奶,分明就是个刺头! 压抑不住八卦之心,丫鬟婆子们交替着寻了借口出去,什么取热水出恭,无一不寻了相好的交流一番。 转眼功夫,郭大学士阖府上下都在关注着郭家二少***动静: ——刚揭盖头就警告夫君。 ——自行的换了衣衫上床。 郭二少奶奶,俨然已经是郭府的传奇,让八卦众们的热血熊熊的燃烧起来。 额,虽然我不过节,还是要祝渣渣们节日快乐~RQ 141 二奶奶再次发威 窗下案上那一对红烛燃了三分之一的时候,郭志彬终于回转了来,虽然有陆大爷和梁公子为他挡酒,依然被灌了不少,白皙的脸红扑扑的,双眼也有些迷蒙,一进门就到处找着关秀秀的身影。 待他看到关秀秀半靠在床头,脸上自然而然的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嘴巴咧开,嘿嘿的傻乐起来。 推开了过来搀扶的丫鬟,郭志彬趔趄着扑到了床头,一下坐在了床前的地上,只用胳膊搭着床沿,歪着头,看着关秀秀,美滋滋的笑着。 关秀秀看他一副傻兮兮的样子,伴随着一身酒气,又好气又好笑,手往下一压,手中的书自然的在郭志彬的头上拍了两下:“一身酒气,臭死了,还不去洗漱一番?!” 郭志彬重重的点了两下头,撑住床沿,慢慢的爬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歪着头,依然不错眼的看着关秀秀,双臂慢慢的抬了起来,马上有两个丫鬟上前,为郭志彬宽衣解带,褪下外袍。 看到这一幕,关秀秀的嘴角一点点的落了下去,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冷冷的看着郭志彬。 郭志彬一怔,他虽然有三四分醉意,却也不至于醉的不省人事,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他怎么可能错过! 方才也有几分借酒装疯的意思,因自幼吃关秀秀的排头吃的怕了,心中早已经有了阴影,想着若是一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惹得小娘子发怒,一概推到酒后无德上便是。 他亲眼看着关秀秀从原本的笑意盈盈。变成了现在的寒霜满面,不由纳闷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说变就变了?! 他一时发呆。举起的手臂就忘了落下,那两个帮他褪着外袍的丫鬟察觉出了异样,看了眼郭二少爷。顺着他的视线,自然而然的看向了床头的二少奶奶,一看之下,也愣住了。 余下的丫鬟婆子也察觉出异样,纷纷向着关秀秀看去,却见这位新上任的二少奶奶已经开始甩脸子给二少爷看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烛火偶尔噼啪的爆烛声。 郭志彬嗫嗫的开了口:“你。你怎么了?” 关秀秀伸手一指他身旁伺候的两个丫鬟,厉色道:“郭志彬,你有手有脚,干嘛还要别人帮你穿衣服!” 郭志彬:“……” 丫鬟们面面相觑,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啊,这二少奶奶看着挺灵秀的一个人,一说话可就露出乡下人的底子了。 屋子里有上了年纪的嬷嬷,闻言笑着上前,福了一礼笑道:“奶奶不知,这是丫鬟们的本分,不单是二爷,以后二奶奶也是要由奴婢们伺候着的。” 顿了下,嬷嬷又好心补了一句:“大少奶奶那边也是这般伺候的。” 关秀秀眉毛扬起。看着这上了年纪的嬷嬷,板着脸道:“别管别人怎样,我就不乐意他被人这么伺候着!” 乖乖个咚! 这哪里是不懂规矩,分明是吃醋了! 这位新上任的二少奶奶竟然是个大大的醋坛子! 那个嬷嬷脸色微变,正要再次相劝,一个身影却从她身边扑过。直直的扑到了二少奶奶身上,嬷嬷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见自家二少爷眉飞色舞的揽着二少奶奶的肩膀,满脸喜色的哄着她道:“秀秀,你莫不是吃醋了?!哈哈哈——” 任谁都能看的出来,自家二少爷实在是欢喜之至!这不争气的东西! 关秀秀斜着眼睛看着郭志彬,不满的道:“我就是不乐意我房中有别人,你看着办吧。” 郭志彬满心欢喜,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关秀秀为他吃醋了,当真是欢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却是比今日他去迎娶关秀秀还要快活十分。 看着关秀秀似嗔非嗔的小模样,郭志彬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她,他侧过身子,手臂依然牢牢的环住关秀秀,俊美的脸上神采飞扬,让几个丫鬟也看呆了去,他提高了声音喝道:“没听到奶奶叫你们都出去么?以后没有奶奶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几个丫鬟婆子一起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二少奶奶,这这也太不懂事了吧! 那嬷嬷仗着年纪大,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玲珑止住了,她微微摇头,拉着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七八个人站在新房之外,视线最后都落在了玲珑身上,“玲珑姐,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禀告太太?” 玲珑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太太已经睡下了。” 她顿了下,又道:“既然二奶奶不喜欢我们进屋伺候,就在这里候着吧。” 余下人等无可奈何,也只得在门口守着。 又有灶上的婆子来问要不要宵夜,也有粗使的丫鬟烧了热水的,看到门口这一帮丫鬟婆子,无不诧异万分。 迅速的,郭家二少奶奶的第三件壮举也在学士府内传了开来。 郭大奶奶正等着相公回来,要把一些客人送走,一些喝醉的客人安排客房,艾,他们这为人兄嫂的,比新婚的小夫妻睡的还晚呢。 她靠在床头,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等八卦,待红玉说完,睁大了眼睛,满是惊奇的问道:“她真的那样做了?把伺候的人全部赶出去了?” 郭二奶奶在郭大奶奶心中俨然已经是奇葩一样的存在,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了遗憾,这人啊,果然都不是十全十美的,相公体贴,婆母慈爱,就送来个古怪的妯娌。 红玉点了点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嗯,不但都赶出去了,二少爷还发话了,以后屋子里也不留人伺候了!” 话音未落,一个带笑的声音传了进来:“还没睡呢?说什么这么高兴?” 郭大奶奶一下坐直了身体,看着推门而入的相公,笑道:“说今天刚娶进门的二少奶奶,那小模样可真招人疼,盖头一揭,一屋子人都看傻了去。” 郭志礼笑了笑:“她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大了倒是没长歪。” 说着,郭志礼自动的抬起手臂,红玉和翠玉两个大丫鬟上前,帮着脱起了外袍。 郭大奶奶看着,不知怎地,往日里看熟的一幕,突然觉得有些刺眼,她小日子来了,腹中隐隐有些作痛,本想偷懒一回,这下却挣扎着起身,到了郭志礼身前,接过了丫鬟们手里的活计。 郭志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温和的道:“你身上不舒服,就多休息吧,这些小事,让她们做就好了。” 说着,郭志礼手上微微使力,把郭大奶奶送到了床头,体贴的给她盖上了被子。 郭大奶奶看着丫鬟们给郭志礼换上一身家常衣服,又伺候着他洗漱了,突然间莫名的想到,这乡下来的,不懂规矩也有不懂规矩的好处呢。 郭志彬这厢待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便再也忍不住,变揽为抱,一下把关秀秀死死的搂在了怀里,下巴垫在了她的肩头,灼热的呼吸一股股的冲到了她的耳边:“秀秀,秀秀——” 他欢喜的也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关秀秀的名字,他幼年时,常常脱口而出,要关秀秀做他的媳妇,彼时尚不懂得媳妇的含义,只当是和爹娘一样,成了亲,就会一直在一起。 随着年龄的增大,对关秀秀的依恋却愈发难舍难分,在关秀秀的屡屡打击下,却越发的坚定了娶她为妻的信念,而今终于得偿所愿,却有微微的不真实的感觉,似乎唯有不断的念着她的名字,才能证明这个灵慧动人的小娘子已经是他的媳妇。 郭志彬的注意力渐渐的被揽在怀里的柔软的身体所吸引,他的手开始不老实的上下滑动,片刻之后,他的身体一缩,一下放开了关秀秀,伸手够向自己的后背,上面一片火辣辣的疼。 郭志彬瞪圆了眼睛,看向了关秀秀手中的柳条,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还带着这个!” 那玩意,是李氏一门的镇派之宝,本是李氏教导弟子所用,关秀秀是第一个体验者,梁直是第二个,郭志彬也曾体会过那的滋味,没想到在这洞房之夜,还有幸再见。 关秀秀身体往后一靠,自然而然的依靠在了床柱之上,手中的柳条轻轻的敲打在了二人之间的锦被之上,她笑眯眯的道:“相公,这仪式还没完呢,怎么就急着洞房了?” 郭志彬被她一句相公叫的魂都没了,看着关秀秀傻笑半晌,一拍脑袋:“对,还没喝交杯酒呢!” 他急慌慌的奔到了地上,倒了两杯酒上来,小心翼翼的端着,刚到床前,一张大纸迎面而来,耳边同时响起了关秀秀懒洋洋的声音:“我们成亲,若是和旁人一样多无趣啊!” 郭志彬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面前的大纸之上,却只看到那一串的和离,仿若一盆凉水兜头而下,一下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郭志彬半晌缓过劲来,不可思议的问道:“秀秀,这是什么?” 关秀秀漫不经心的道:“君子协议,先礼后兵。” 郭志彬隐约明白了关秀秀的意思,他把手里的酒盅放下,接过了关秀秀手里的大纸,逐一看了过去。 握拳,明天一定洞房!乃们是想看二奶奶压倒二少爷呢,还是郭渣压倒关黑呢~咳咳,要是都不表态的话,直接就吹灯到早上了啊啊~ 142 洞房花烛(打赏300加更) 有了姨娘,和离。 有了通房,和离。 去吃花酒,和离。 拈花惹草,和离。 甫一入目,便是长长的一串和离,看的郭志彬头昏眼花,他倒吸一口冷气,耐着性子往下看去,终于出现了非和离的选项:—去赌场一次,一个月不许进房。 —去赌场两次,一年不许进房。 —去赌场三次,和离。 林林总总的列了一堆,郭志彬算是看明白了,招蜂引蝶那属于原则性问题,一旦触犯,必然和离,而像是赌博,吃酒,则还有少许的回旋余地,不过最多也就三次机会。 郭志彬沉吟片刻,瞄了一眼关秀秀,见她笑意吟吟,却是一副不好打发的模样,知道今日要是他不应下来,是洞不了房了。 郭志彬也干脆,痛快的道:“好,我都答应娘子!” 说着,他把手里的大纸往旁边一丢,便要压了上来,关秀秀单手立起,抵在了他胸口,笑眯眯的道:“还没有签字画押呢。” 郭志彬站直身体,眉头微皱,这小女子,莫非是来真的?旁的倒也没什么,左右除了关秀秀,别的女子也入不了他的眼,只是偶尔应酬,却是要去喝喝花酒,旁人俱都如此,他便不能免俗—— 郭志彬犹豫片刻,做了决定,罢了,左右她也鲜少出门,瞒着点就是了,郭志彬二话不说·仲出右掌:“拿笔来。 关秀秀自是准备周全,当下拿了毛笔,却不忙递给郭志彬,而是握在自己手中,在那林林总总的细则下,又添加了一小句话,这才递给了郭志彬,又别有用心的看了他一眼。 郭志彬微微一愣,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关秀秀新添加的条款上面——若是已有通房·即刻和离! 郭志彬瞬间惊出一声冷汗来,这,这他要是有半点黑历史,今天就玩完了。 郭志彬回想起刚抵达京城时,李氏笑呵呵的给他安排了一个大丫鬟照顾他的起居,还暗示他若是喜欢,收了也无妨。 幸好他意志坚定,现在想想,那分明就是老娘设的一个局,哼·怕是那个时候就替关秀秀考验他了。 他早就知道,在自家老娘心中,亲传弟子梁直排名第一,记名弟子关秀秀排名第二,然后才是他和哥哥两个亲生儿子! 郭志彬暗道侥幸的同时,也无端的生起了自豪感,他毕竟是经受过考验的!那个大丫鬟,始终只是一个丫鬟,后来年纪到了,被配给府里的一个管事了。 郭志彬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关秀秀,理直气壮的道:“没有!” 关秀秀的脸色舒缓了些,温和的道:“那你签字画押吧。” 看着郭志彬大笔一挥·毫不犹豫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在胭脂里蘸了蘸,按上了食指指印,关秀秀心满意足的拿起那张大纸,仔细的收了起来。 她知道,她这等行为若是传了出去,便是坐实了妒妇之名,可那又如何?! 反正她是乡下来的·什么规矩都不懂嘛! 其实她有什么不懂的呢·莫说她前世自己便经常出入豪门大院,多少次饿着肚子守在一边·只为了等奶奶太太们用完饭,或者从午睡中醒来·见多了所谓的富贵人家的派头。 便是从前和郭家长嫂打交道的日子,也没少见那端的十足的官家派头,哪一个太太奶奶身边不是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 精致到了吃饭的时候,连手都几乎不用抬! 这两年来,郭志彬日复一日的送东西写信,关秀秀渐渐知道,这门亲事,只怕是板上钉钉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慢慢的打定了主意,若她不是重活一世,嫁入学士府中,怕也会如同那些太太们一般养尊处优的生活着,现在,她却不愿受那些大家规矩摆布。 关秀秀想好了,一进门,就当自己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的,先把郭志彬身边清理干净,再立下君子协议。 她此时还是十分信任郭志彬的,只是这个新鲜劲能保持多久?五年?十年? 上一世她刚过门的时候,和郭志彬不一样甜甜蜜蜜的过了几年?! 反正这一辈子,她手里有银子,有知县哥哥当靠山,若是郭志彬对不起她,就直接踢了了事。 关秀秀一番算盘打的极好,同时也想着,毕竟还是嫁过来了,若是能好好相处,那谁也不愿意和离不是? 也因此,她一进门便发作一通,把那一群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她自然知道有人伺候的舒服,只是这一次,丫鬟们帮郭志彬整理衣袍,习惯以后,下一次,那手若是伸到了旁的地方,说不定也就顺水推舟了,再下次,直接爬上床也就没什么新鲜的了。 所以一定要防微杜渐,从源头灭掉郭志彬沾花惹草的机会! 郭志彬见总算把小娘子哄得眉开眼笑了,看着关秀秀那有些肖似某人的眉眼,心中一动,他弯下腰,在床下一阵翻找,盏茶功夫,却是兴高采烈的捧出了个木头匣子。 关秀秀伸手在他身上拍了两下,埋怨道:“这是做什么呢,弄的一身灰!” 郭志彬贼兮兮的笑着,把木头匣子捧到了关秀秀面前,眉开眼笑的道:“这是梁直那厮给咱们的新婚贺礼,嘱咐一定要在洞房前打开!” 郭志彬说的一本正经,心里却知道绝非这么回事,梁直在忙什么,瞒的住关秀秀,却瞒不住他。 这厮的爱好依然是绘制美人图,只是美人图也分了三六九等,第一等的自然是美人打扮的明艳动人·端坐于前任由他描绘。 第二等,则是惊鸿一瞥,或是江上的游船,或是踏青的路上,最是那低吟浅唱的刹那。 还有那下下等的,也是梁大公子不欲为外人知的小小爱好——春宫图。 郭志彬也是偶尔撞见,怪就怪梁直这厮太自恋,画完了还要沾沾自喜的欣赏一番,郭志彬便要挟他赠送一套春宫图。 梁直被他拿了短处·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却一直拖到了昨日才给. 鄣志彬来不及细看,直接塞到了床下。 郭志彬一脸无辜的看着关秀秀打开匣子,心中却在嚎叫,她要打开了,她要打开了! 只要一想到关秀秀和他一起阅览春宫图,郭志彬便忍不住热血沸腾,浑身发烫,只觉得自己搭在关秀秀肩膀上的手臂都要燃烧起来。 这木匣精致的很·外面镂空不说,里面还特意放了香料熏制,关秀秀看到里面放着的四四方方的小册子时,微微一怔,看着,倒像是表哥的画册。 关秀秀好奇的捻起了画册,轻轻的翻开了一页。 郭志彬正揽着她的肩膀,和她头并着头,也探头来看,一见之下·不由咦了一声,却原来这册子里画妁哪里是什么春宫图,分明就是两个顽童。 其中一个正奋笔疾书·另外一个则立在旁边看他写字,依稀看的出来,写的是个大丈夫三个字。 郭志彬的身体一僵,尘封许久的往事从记忆深处翻找了出来,那是他和关秀秀间的一桩公案,在关秀秀的刺激下,尚是稚龄的二人进行书法比试,关秀秀写了大丈夫三个字·他写的却是郭关氏。 细细看去·那两个孩童眉眼间果然神似他和关秀秀。 以前觉得难堪的往事,现下回忆起来·却是满心甜蜜,郭志彬靠在了关秀秀的颈后·深深的吸了口她身上的少女幽香,轻声道:“郭关氏。” 他的声音低沉而粗哑,读出来让人心神俱荡,关秀秀软软的靠在了他怀里,轻轻的嗯了声。 郭志彬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二人一起回忆往事,似乎比春宫图的效果还要好。 关秀秀已经往下翻去,二人书信往来,信上却画着算盘;结识陆大爷,结伴入何家;灾荒之时,几人一起寻那藏粮之地—— 一桩桩,一件件,梁直果然是妙-手丹青,随着画页的翻转,画上孩童的样子也在不断变化,从稚嫩的样子一点点的青涩成熟,终长成了少男少女,便仿佛时光倒流,二人又重新成长了一番。 郭志彬揽住了关秀秀的腰,心中满是温馨,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下一幅则一分为二,一面是奢华的闺房,少女仰头望着天空,另外一面则是京城闹市街头,少年驻足,向着天上明月看去。 关秀秀知道,这是说他们二人分居两地,以明月寄相思,下一幅怕就是成亲之景了。 关秀秀随手翻过,果然,画上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只是穿着嫁衣的新娘子独坐床头,新郎官却躺在一旁,醉的不省人事。 郭志彬哑然失笑,这个梁直,明显不怀好意,幸亏他家亲亲娘子威胁了一句,不然就不幸成真了,看来画册到了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 郭志彬看了一眼关秀秀手里的画册,却是还有大半本的样子,戏谑的笑道:“梁大公子还真是有心了,留白这么多,怕是以后还给咱们补上,等咱们老了,拿出来给孙儿们看,讲一讲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事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的盯住画册的最新一页。 他方才说话的功夫,关秀秀已经翻过了成亲这一页,下一页却不是他预想的空白,只见那新嫁娘伏在醉倒的新郎腰腹间,看着像是昏睡过去,却又像是自行把玩着某物,郭志彬一时间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关秀秀已经又往下翻去,新郎已经坐了起来,伸手把新娘揽在了身上,可以清晰的看到新娘的小脚分开,跨坐在新郎身上,仿佛正在行那周公之礼。 关秀秀的手骤然加快,一副又一副,却全部是些暧昧的姿势,二人或是并肩叠股·或是颠鸾倒凤,身上的衣袍也并未解开,只露出半截玉颈,又或者一截足踝,俱都白璧无瑕,却引得人遐思无限。 而这穿着新人袍服的男女的脸,偏偏又和关秀秀郭志彬生的一模一样! 兔起鹘落间,变化太快,方才还是二人令人怀念的成长回忆·充满了脉脉温情,转眼间就成了这么一本春宫图,他和关秀秀还是春宫图的主角! 只要一想到画册是梁直所绘,郭志彬便有一股强烈的杀人冲动,便仿佛二人交欢之时,被梁直生生撞破! 没等郭志彬回过神来,啪嗒一声,关秀秀把手里的画册丢入木匣之中,重重的关上盖子,阴沉着脸喝道:“睡觉!” 郭志彬登时傻眼·半晌,看着关秀秀卧倒床头面朝墙里一动不动,知道今日是别想着洞房了,只得讪讪的下了床,熄了灯烛,拉上床幔,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床。 哎,他这明显是受到梁大公子牵连了,郭志彬满心委屈,叫他画春宫图干嘛非要拿他和秀秀做主角! 郭志彬躺了会后·看到关秀秀没有动静,胆子不由大了些,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宛如触摸最重要的宝贝,轻轻的搭上了关秀秀的肩膀,关秀秀一个挣扎,郭志彬忍不住低声道:“让我抱抱么——” 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祈求,关秀秀心中一软,不再挣扎,顺从的任由郭志彬把她带入了怀中。 当那柔软而温暖的身体进入怀里,郭志彬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声·他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睛。 只是鼻端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却让他难以入睡·怀里的温热的身体又让他渐渐的心猿意马。 莫名的,脑海里出现了方才看过的那一副副春宫图·画里的人不自觉的成了他和关秀秀,而那些图也从静态的开始动了起来·就仿佛二人正在行那夫妻之事。 关秀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只是身后源源不断的传来的热气让人难以忽略,渐渐的,她感到二人相贴处一个又热又硬的物什顶了过来,她心中一惊,蓦然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嫁过郭志彬一次了,还生了两个孩儿,对于男女之事自然不陌生,后面几年,郭志彬在外面寻花问柳,却也没有忘了浇灌家花,二人虽然时常吵架,床第间却还算和谐。 只是纵然后来那事滋味尚可,也掩盖不了第一次很疼很疼的事实! 她不知人事,郭志彬也差不多,一阵胡撞乱闯后,总算寻瓣桃园秘境,郭志彬到底年少热血,却只顾得自己舒服了,胡乱的撞了又撞,差点没把她撞得魂飞魄散! 关秀秀清晰的感受到了郭志彬环住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似乎要把她勒到自己的身体里,灼热的呼吸不断的喷在她的颈间,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要燃烧起来了。 她心中暗叹,罢了,早晚有这么一回,只是她却不想再弄的疼了。 关秀秀轻轻转过身来,主动的伸出手臂,环住了郭志彬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如兰,轻声道:“抱抱我~” 郭志彬哪里抵的住心上人这般的诱惑,他的手臂又紧了紧,几乎把自己挤入了她两股之间,声音沙哑异常:“抱着呢。” 关秀秀仲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垂,再次开口道:“亲亲我~” 郭志彬已经着了魔,他的唇轻轻浅浅的落在了关秀秀的眉眼间,一下又一下,动作极轻,却撞入到了关秀秀的心间。 人人知道女子初夜会落红,其实男子是不是初经人事,也看的出来呢。 关秀秀可以感受的到郭志彬已经挤到了自己的两腿之间,下面灼热似铁,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无助的听着她的要求,在她的脸上亲吻,郭家二公子,也是初经人事呢。 这一点让关秀秀心中愉悦至极,她喉间逸出了轻笑,顽皮的咬了咬郭志彬的耳朵,娇声道:“相公,你只会亲我的脸么?” 关秀秀的手自然的从郭志彬的肩背之上滑落,一路到了他劲瘦的腰间,最后落在了他结实的臀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两下。 郭志彬只觉一股邪火刷的一下冲出,整个人都被这火一把燃尽·连思考能力也完全失去,身下那话儿却越发肿胀。 “摸摸我~”“再亲亲我~”“褪了衣服~” 关秀秀的声音带了几分低哑,却如同妖精般魅惑,让他无处可逃,只能听从女王的命令从事,他的唇一路向下,滑过她的颈,滑过她优美的锁骨,又用唇轻轻的咬开了里衣的带子·一路攻城略地。 关秀秀便像是一个尽责的导师,不断的教导着郭志彬如何点燃二人身上的欲火,她很快发现,郭志彬实在是一个好学生,他学以致用,他的唇和手如同两个火种,在她的身上点燃了无数篝火。 这种缓慢的进展,无论对他还是她,都是一种折磨。 当郭志彬褪去了关秀秀全身的衣物,关秀秀的双唇轻轻的颤抖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赤裸相对,肌肤相亲,每一寸都契合无比,她清晰的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结实而火热的肌肉,让她化做了一滩水。 关秀秀勉力伸出手,握住了郭志彬的右手,带着他到了自己的两腿之间,也是教学的终点站。 当郭志彬粗糙的食指擦过她稚嫩的红豆时,两个人同时颤抖起来,那湿滑的感觉如同一个泥潭·让他瞬间承受了灭顶之灾。 关秀秀的手不知何时松开,郭志彬却依然在兴致勃勃的探索着全新的玩具,他的几根手指或捻或捏·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关秀秀的身体便微微的颤抖着,仿佛一波波海浪,从她身上冲刷而过。 郭志彬的手指猛然一滑,却是没入了半根手指,二人的身体同时僵住,关秀秀几乎压抑不住的呻吟一声,而郭志彬却仿佛找到了那把神秘的钥匙。 他双臂撑在了关秀秀的身侧·上身撑起,关秀秀睁开迷蒙的双眼,一片昏暗中·只见少年俊秀的脸绷的死紧,一双眼却亮的吓人。 郭志彬重新趴了下来·双手却死死的捉住了关秀秀光滑的臀部,腰部向前狠狠的一冲,早已经泥泞不堪的小径被瞬间突破,关秀秀身子一僵,感受到了那轻微的疼痛,下一刻,那美妙-的滋味却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初尝销魂滋味,郭志彬也不知道入了几百下,关秀秀只能无助的攀附着他的身体,随着他起起伏伏。 郭志彬一边挺动腰身,脑海里莫名的再次浮现了那些春宫图中的场景,那和关秀秀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似乎有着好多的姿势,而那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露出的方寸肌肤,此时却如同魔障了般萦绕在他的眼前,那粉白的玉颈,白嫩的足踝—— 郭志彬大是后悔熄了灯烛,他咬着牙缓了下动作,伸出右手,把床幔撩起半边,月光倾泻而入,却见关秀秀的身体在月光的映照下带了一层朦胧的荧光,莹白如玉,再配合关秀秀轻微的呻吟,让他瞬间失去所有理智。 郭志彬的手一酸,再难撑起床幔,层层布帘落下,帐内重回昏暗,那一晃而过的娇嫩玉体却如同烙印在了他脑海中一般,刺激的他发郭志彬再顾不得其他,死死的捉住了关秀秀的腰间,带着她一起向后凶猛的撞去,连续几个癫狂,两个人的身体同时一颤,郭志彬死死的抵住了花颈入口,全身都瘫软在了关秀秀身上。 待那销魂的一刻过去,肌肤却越发敏感起来,郭志彬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那话儿深埋在关秀秀两腿间的柔软之处,从未有一刻如同现在般,他深切的意识到,自己和关秀秀如此的亲密无间。 他一体会到这一点,那话就不可抑制的重新硬了起来,关秀秀本已经合上眼睛,此时却蓦然睁开,用尽全身力气,毫不留情的把郭志彬从她身上推了下去,郭志彬猝不及防,跌坐在了床尾,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新婚娘子。 关秀秀一怔,随即快速的捉起被子,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了出来:“好累啊,明天还要敬茶呢。” 略一停顿,关秀秀适时的补上了两个字:“相公。” 咳,我知道不写到这里你们会组团来刷我,所以今天加更鸟~龙渣渣大人多么的大公无私啊~太伟大了 143 相公,听话! 相公! 被娘子在新婚夜踹下床的郭家二公子立刻原地满血复活,郭志彬颠颠的扑了来,连被子带关秀秀一起拥入了怀里,在她脸上吧唧一口:“娘子,我去打点热水给你洗洗!” 筋疲力尽的关秀秀含糊的应了声,郭二公子快速的爬下了床,套上一条里裤,又披了件外袍,直接到了门外,看到一干丫鬟婆子老老实实的立在门外,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去打盆温水给我。” 玲珑应了,很快,粗使丫鬟端着盆温水回来了,玲珑正要接过,郭志彬却伸手接了去,在一干丫鬟婆子瞪圆的眼睛中,施施然的进了屋子。 另外一个大丫鬟七巧拉了拉玲珑的袖子,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二爷要亲自给二奶奶洗漱?” 玲珑的脸色也颇为复杂,想不到啊,二爷竟然会如此宠爱二奶奶。 郭志彬喜滋滋的把水盆放到了床头,又拿了烛台过来,方才就遗憾没看清娘子的那一身细皮嫩肉,现在还可以补救,甚好,甚好。 他满心欢喜的去掀被子,一股凉风卷了进来,关秀秀打了个哆嗦,啪的一声按住了被角,瞪着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郭志彬赔笑道:良子,相公给你擦擦。” 关秀秀咬着下唇,视线扫过旁边的七八个烛台,这厮是把屋子里的烛台都搬了过来吧!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关秀秀眯起眼,呵斥道:“你先出去·我自己来!” 郭志彬的唇角一下耷拉下去,可怜兮兮的看着关秀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泛着潮气,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关秀秀被他逗乐,却丝毫不肯松口,提高了声音道:“还不出去?!” 郭志彬垂头丧气的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眼巴巴的看着关秀秀·只要她一个眼神,他马上就会扑过来。 关秀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抓了件物事便向着郭志彬丢去:“滚!” 兜头一个物件蒙住了郭志彬头脸,他伸手捡了下来,顿时心花怒放,却是一件大红肚兜,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 郭志彬用力嗅了嗅,笑嘻嘻的道:“娘子的定情信物我就收下了。” 话罢,郭志彬面不改色的把那肚兜纳入了袖中,一脸浩然正气的向外走去。 待他出了门·关秀秀这才挪开了被子,把帕子沾湿,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身体,看着自己一身青紫,她冷哼一声,若是方才叫那小贼来伺候她,怕是要再来上一遭了。 她弄干净后,又翻找出一身干净里衣,清清爽爽的换上了,倒头便睡·也不知道郭志彬什么时候回来的,迷迷糊糊的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把她揽入怀里,那人在她耳边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欢喜至极。 第二日一早,关秀秀便习惯性的睁开了眼睛,郭志彬俊秀的脸立刻映入了她的眼中,他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荡漾开一抹笑容,整个人立刻如影随形的粘了上来,哼哼唧唧的唤道:“娘子~” 关秀秀脸一下拉黑·自己这是多个相公还是多个儿子啊! 她一把推开郭志彬·恼道:“赶紧起来,等下还要去敬茶!” 话罢·关秀秀自顾的下了地,方才她已经感受到了他那物件又顶在了她下身·若是两个人继续在床上腻歪下去,保不准会发生点什么。 郭志彬委委屈屈的看着她,把被子拉了上来,盖住了头脸,闷闷的道:“我生病了,娘子自己去吧。” 关秀秀的手一下握紧,吃不准是直接捶他一顿还是寻个工具再动手,仿佛知道她心中的犹豫,郭志彬又快速的拉下了一点被子,露出了黑润的双眼,小心翼翼的道:“要是你亲我一口,我马上就会好了哦。” 关秀秀:“……” 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自己即将暴走的心神,咬牙切齿的道:“相!公!” 郭志彬立刻坐了起来,喜滋滋的应道:“在!” 关秀秀白了他一眼,斥道:“还不起床?!” 郭志彬老老实实的下地:“哦。” 关秀秀两下穿好了自己的衣服,看着一旁已经自顾的穿上了里衣的郭志彬,径直去拿了他的袍子,郭志彬受宠若惊的抬起了双臂,任由关秀秀伺候着穿了外衣。 从上往下看去,关秀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那一双红唇娇艳欲滴,他吞了口口水,山不来就他,他去就山没关系吧?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低下头,快速的在关秀秀的脸颊上偷了个香。 啪! 两个人都钲一怔,一股愧疚从心底涌起,这完全是习惯问题,关秀 然的伸出手,正要摸向郭志彬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郭志彬却似乎下了决心,侧过头,把另外一边脸凑了过来,认真的道:“你再打我一下,我还要亲一口!” 关秀秀的脸一下板起,她就知道,这厮分明是没有阳光也会灿烂的,实在不值得同情,她双手撑在郭志彬胸口,把他往外一推:“穿好了。” 郭志彬低下头,看着自己穿戴整齐,连香包也挂好了位置,一脸遗憾。 关秀秀满心无奈,又推着他坐到了椅子上,拿起了梳子,给他梳理起了头发。 郭志彬欢喜的简直找不到北了,原来他家娘子不让丫鬟们伺候他,是要自己动手啊,他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二人的倒影,美滋滋的开口道:“秀秀,你看咱们是不是金童玉女啊?” 关秀秀一个趔趄,手里的梳子狠狠的往下一拽,郭志彬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捂住头顶,叫道:“娘子不喜欢金童玉女,那就郎才女貌好了。” 关秀秀一个巴掌糊了过来,言简意赅的命令道:“坐好了,闭嘴!” 郭志彬终于老实下来,看着关秀秀给他挽起发髻,又戴上书生巾,看着关秀秀依然披散着长发,不由跳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道:“娘子,我来给你描眉吧!” 关秀秀大感头疼,这厮实在活泼过头了,这熊孩子以前也不这样啊,不知道能不能要求退货。 她轻咳一声,吩咐道:“你去打点水过来,我们洗漱一下。” 郭志彬痛快的应了,这等事情,只要到门口吩咐一声就好了,等他回转了来,却见关秀秀已经挽了个简单的妇人发髻,正在看着首饰匣子。 他一拍脑袋,走上前去,直接拽开了首饰匣子的最底下一层,饶是关秀秀二世为人,也不由屏住了呼吸,在红色的丝绒布面上,静静的躺着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只是那玉却不是平日里常见的翠玉,而是火玉,放在红色的底布上,却越发鲜艳,便仿佛一簇燃烧的火焰的焰心。 郭志彬看她的表情,随手拿了支钗子在她头上比划着,轻声笑道:“这是母亲给你准备的ˉ——” 他顿了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道:“嫁——妆!” 关秀秀扑哧一笑,同时心中泛暖,李氏实在是个好婆婆啊,这是视她如女呢。 关秀秀也不推拒,从善如流的选了钗环戴上,和她一身的大红嫁衣倒也极配。 二人收拾妥当,丫鬟提了食盒来,却依然不许进屋子,郭志彬接了食盒进来,亲手拿出碗碟,又把筷子送入关秀秀手中。 关秀秀昨日被折腾了一天,晚上更是疲劳,现下看到清粥小菜,却是胃口大开,郭志彬看着她用的多,心中欢喜,也跟着多吃了一碗。 吃完饭,看看时辰差不多了,郭志彬轻咳两声,若无其事的牵起了关秀秀的手,关秀秀略挣了一下,便随着他去了。 待二人出得房门,门外站着的那一排丫鬟婆子再次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手牵着手的样子,恍若梦游,连玲珑也难得的不淡定了,这,谁家的主子有这么恩爱的喵! 半晌回过神来,玲珑扫了一眼旁人,低声喝道:“还不跟上去!” 一群丫鬟婆子这才慌慌张张的追上了那恩恩爱爱的小两口,一路上但凡遇到的下人,都要晃上一晃。 莫说这主子们了,就是阗府的下人,谁家的男人又会公然牵着娘子的手大摇大摆的走在府中! 郭大奶奶做人向来滴水不漏,虽然身子不适,却还是起了个大早,赶在新奶奶前面到了正房之中,公婆今日起的也甚早,她便伺候了二老用了早饭,郭志礼也施施然的到了。 一家四口端坐堂上,只等着新人来敬茶。 “二少爷——”丫鬟的嗓子仿佛被什么捉住,一下卡在了喉咙里,郭大奶奶心道,这不是落她的面子么,婆婆还当她管家不严!她皱眉抬起头,却一眼看到了如胶似漆的郭二公子和二奶奶。 看着二人毫不避讳的牵在一起的手,郭大奶奶惊的差点叫了出来,手里的茶碗也晃了一晃。 她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向着坐在上首的公婆看去,却见婆婆李氏满脸笑容,公公郭大学士亦是一脸欣慰,仿佛他们这等行为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额,这个副本的名字叫乡下妞进城 144 郭志礼似笑非笑的扫过郭志彬和关秀秀,戏谑的笑道:“怎么,都拜了天地了,你还怕秀秀跑掉么?!” 关秀秀只觉得手上又紧了紧,郭志彬这厮理直气壮的道:“现在牵着她不会打我了!” 关秀秀大窘,郭家二老率先笑出了声,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笑了出来,以前都不知道,自家的二少爷是这么个活宝! 郭大*奶心情复杂的扫了一眼二少奶奶,真是个悍妇啊! 她的视线猛然一凝,却是看到了二少奶奶头上插着的那一支摇摇欲坠的发簪,那分明是婆母前几日才叫她帮忙看过了的! 郭大*奶浑身上下瞬间凉透了,新嫁娘第一天敬茶戴的首饰是有说道的,一定得是娘家的陪嫁,表明自己是有娘家撑腰的! 而现在婆婆给了二少奶奶这么一套头面,岂非在说,二少奶奶,是有婆家撑腰的!! 郭大*奶的思维能力完全冻结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对璧人走到了公婆面前。 关秀秀屈膝下拜,接过玲珑捧上来的热茶,笑盈盈的看着李氏,嘴巴刚一张开,却诧异的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天,太熟了,叫婶娘叫了十几年,突然改口好奇怪! 关秀秀一下僵住了。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呆掉了,这是什么情况?听说在儿媳妇敬茶的时候故意给儿媳妇难堪不叫人起身的,也没见过儿媳妇茶都端在手里,这一声娘叫不出来的啊! 这不是诚心给婆婆添堵么! 郭大*奶脸色一变又变,艾,婆婆再疼老2家的,也架不住这新媳妇不懂事啊! 她正准备站起身打个圆场,却见李氏一把托住了郭二奶奶的手臂把她拉入怀里,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里胆子那么大,怎么关键时刻叫不出来了!” 下一刻,郭大*奶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却见自己那平日里素有威严的公公笑的眯了眼,打趣道:“秀秀啊,这娘叫不出来,爹可要叫出来啊!” 郭大*奶手里的帕子一下攥的死紧,得了婆婆的欢心不稀奇,可连公公也—— “呵呵,就算叫不出娘,叫不出爹,叫一声哥哥总没压力了吧,我可是被你自幼喊到大的。” 郭大*奶睁圆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连自家相公也凑起了热闹,相公素来温言软语,这一次却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的,真真让人意想不到。 郭志彬笑眯眯的插话道:“反正秀秀已经叫我相公了,叫不叫爹娘哥哥都不打紧!”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们同时升起了一个想法,这个没节操的二少爷! 关秀秀被他们一家人打趣的无地自容,咬着下唇,眼睛别过李氏,把茶水递到了李氏眼前,轻声唤道:“娘~” “哎哎哎~”李氏一叠声的应了,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能不欢喜么?这小儿媳可是打从六岁就被她惦记上了,一直到十八岁才娶过门,她儿子不急,她都急了。 开了一次口后,再开口就容易许多,关秀秀从李氏怀中站起,接过玲珑递上来的第二杯茶,对着一家之主郭浩儒盈盈一拜:“爹爹,喝茶~” 郭浩儒赶紧接过了热茶,笑呵呵的饮了,公婆给的见面礼倒是一样,都是一对玉镯子。 接下来是大哥大嫂,郭大*奶自然不会让关秀秀拜下去,她伸手扶住了关秀秀的手,笑道:“我每日里正无聊着,现在可好了,有妹妹陪着我了。” 说着,郭大*奶送了支玉钗做礼物,关秀秀则是奉上自己做的两双鞋子。 李氏和郭浩儒坐在上首,见她们妯娌亲近,亦是十分欣慰。 又把李佳抱了出来,两岁的孩童,正是学会了走路又厌倦了走路的年纪,成日里只喜欢粘着人,半点也不肯下来走路。 被奶娘抱出来后,在堂上扫了一圈,便果断的向着李氏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李氏笑着骂道:“你这个小讨债鬼,你两个哥哥都没你粘人。” 一边说着,一边却还是把小女儿给抱了过来,李佳生的聪明伶俐,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两只莲藕般的小手环住了李氏,甜甜糯糯的唤道:“娘~” 李氏掐了一把小女儿水灵灵的小脸蛋,对着关秀秀一努嘴:“看吧,那是你小嫂子,你啊,和你小嫂子小时候一个德行,也喜欢这么撒娇赖着人!” 李佳的头靠在母亲怀里,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朝着关秀秀看了过去,关秀秀看着这小丫头出生,又在月子里带足了她一个月,随后不知道做了多少衣衫送到京里,对这个小妹子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 看到李佳湿漉漉的大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关秀秀立刻对她温柔的一笑。 一大一小,就这么对看了半晌,李佳奶声奶气的问道:“姆妈,这个是不是给佳儿做小衣服的秀秀姐姐啊?” 李氏笑道:“是啊,你不是天天念着么,这下好了,秀秀成了你二嫂了。” 李佳又看了关秀秀片刻,突然伸出手来,叫道:“抱!” 这位郭家现在最是矜贵的小祖宗的举动让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愣,要知道,李佳看着小小的一个粉团,却是个挺有个性的小姑娘,一般人她不跟你玩。 在小祖宗的心里,郭家的直系亲属很客观的排了名次,李氏,二哥,大哥,爹爹,大嫂。 看出来了吧,谁陪小祖宗的时间最多,谁在小祖宗心里的地位就最重要。 二哥不学无术,所以陪着她的时间仅次于亲娘;大哥虽然忙,却记得给她买点心礼物;最讨厌的就是爹爹了,每次都跟她抢娘! 然后是大嫂,嗯,比奶娘么,还是要强上那么一点的。 所以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真是鬼精鬼灵的,她都是按照心里的排位选择抱她的人选,李氏若是在屋子里,那定然是死赖在李氏怀中,李氏不在,就是郭家二少爷,依次类推。 反正李氏在的时候,谁也别想获得小祖宗的另眼相待。 真个没想到,今天居然破了例了! 郭大*奶的脸色就有那么一点微妙了,公婆和夫君也就算了,两家是老邻居,和这二弟媳怎么都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可这小姑子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她先嫁过来的么?! 她都嫁过来几个月了,见小姑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抱小姑子的次数更是为零。 她第一次敬茶的时候,还精心的给小姑子准备了几样玩具,就这样,姑奶奶把布老虎拨浪鼓统统敛入怀里,愣是死死的霸占了李氏的怀里,连个笑脸都欠奉。 关秀秀哪里晓得那么多,她只知道,她陪着李氏怀胎九月,每日里不知道读了多少诗词给这丫头,又看着她出生,看着她浅淡的眉眼在一个月后舒展开。 关秀秀二话不说,一个箭步过来,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小妹子从李氏怀里接了过来,笑眯眯的把脸贴上了李佳的小脸:“佳儿喜欢新衣服么?” 李佳抱住小嫂子的脖子,只觉得小嫂子身上香香软软,和姆妈颇为相似,登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嫂子,立刻回答道:“喜欢!秀秀姐姐,你又给佳儿做衣服了么?” 关秀秀点了点头,毫不吝啬的夸奖道:“我们佳儿真聪明!” 李佳瞬间欢喜了,虽然哥哥们会给她买一些小玩意,可只有姆妈会夸奖她,她立刻决定,把秀秀姐姐的地位提到二哥上面。 李佳马上在关秀秀的脸上蹭了蹭,娇娇的道:“秀秀姐姐,佳儿喜欢你!” 一旁的郭志彬不乐意了,小妹子怎么回事,怎么一口一个秀秀姐姐,现在关秀秀可是她二嫂,是郭关氏了! “佳儿,以后不能叫秀秀姐姐,要叫二嫂!”郭志彬黑着脸教训小妹子。 李佳可不吃他这一套,她嘟起小嘴,不满的道:“可是姆妈每次都给人家说是秀秀姐姐,不管,就是秀秀姐姐!” 郭志彬一下看向了李氏,李氏咳了两声,惭愧的别过脸去,那时候关秀秀还没嫁过来嘛! 关秀秀却甚是欢喜,她还没适应郭关氏这个身份呢,再说了,当初她给小妮子做了一套又一套衣服的时候,可没想着自己会成她二嫂,当时可还是关秀秀的功劳。 她亲了亲李佳的小脸,痛快的道:“好,以后佳儿就叫秀秀姐姐!” 郭志彬更郁卒了,为什吗会有一种煮熟的鸭子会飞掉的赶脚!这太不科学鸟! 郭大*奶彻底凌乱了,她看了眼郭家几口,人人笑的欢畅,难道他们就不觉得不合适么?! 怎么能让小姑子跟已经嫁过来的二嫂叫姐姐呢! 李氏当下就拍了板:“好,以后就叫姐姐了!” 郭志彬再次看了李氏一眼,老娘,孩儿真是你亲生的么?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亲娘啊! 敬完了茶,念着小两口刚成亲,李氏痛快的让关秀秀和郭志彬回了房去。 而郭家二少奶奶的壮举再次传遍了整个府邸:——敬茶的时候竟然喊不出一个娘字,偏偏老爷太太还十分维护,连大少爷也难得的开了。! ——连小祖宗的欢心也讨到了,小祖宗还主动的求抱,太新鲜了。 ——小姐居然管二嫂叫姐姐! 3070 315-2 其实李佳那么小的孩子,对关秀秀印象好全是李氏的功劳,当初郭家离开祥瑞庄的时候,关秀秀给李氏戴了不少衣服,全部是她亲手裁制的,足够李佳穿到一岁了。 李氏过意不去,就总在女儿身边叨叨着,后来关秀秀又一直邮衣服,李氏每次给李佳穿的时候,都会说,这是你秀秀姐姐给你做的。 于是,渐渐的,在李佳幼小的心灵里,形成了这么一个等式,秀秀姐姐等于新衣服。 乃至到了后来,不管那新装是李氏做的,还是哥哥们买的,她都会主动的说上一句:“秀秀姐姐又给我做新衣服啦!” 这小孩子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穿,对她这素未谋面的小嫂子印象能不好么! 郭志彬心中甚是欢喜,爹娘和哥哥也就罢了,连小妹子都这么喜欢秀秀,可见关秀秀命中注定是要嫁到他们郭家来的。 回了〖房〗中,看着关秀秀坐在床榻之上整理衣箱,手臂上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那半截皓腕便时露时出,看的郭志彬忍不住吞了。口水。 他突然觉得,这屋子里没下人伺候也挺好的。 郭志彬磨磨蹭蹭的到了关秀秀身旁,小心的坐了下去,一点点的挪动着屁股,终于蹭到了关秀秀身旁,伸手捉住了她的衣襟,可怜兮兮的唤道:“娘子~” 关秀秀转过头,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厮打的什么主意,哼,竟然想白日宣yin! 那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粉红的脸颊,都充分暴露了敌人不纯洁的想法! 关秀秀对于床事并不讨厌,若是她没有经过上一世,此时怕是和郭志彬两个好的蜜里调油,任他予取予求,上一世刚嫁入郭家的时候,两个人便是如此做的。 那个时候,她和郭志彬也称的上两情相悦了,郭志彬少年动情,那是时时都缠着她的,她则是刚刚接触,正新奇着,但有所求,无所不应,二人白日里也没少**。 现在,关秀秀却不肯这般做了。 且不说前世她嫁过去的时候郭家还是白身,现在则是大学士府,若是白日交好被人发现了,那一个宣yin的名头是逃不掉了。 更何况关秀秀也有了些心得,对于男人,就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得吊着他们的胃口,既不让他们吃的太饱,很快就厌倦了,也不能饿的太厉害,给他们打野食的理由。 所以关秀秀早做了打算,二人之间的房事,就得控制着来,哪一天,什么时候,多少次,全部都得是她说的算! 关秀秀眼皮半垂,似笑非笑的看着郭志彬,不待他开口,抢先道:“这屋子里还没打扫呢,你去端盆水,再拿个鸡毛掸子来。” 郭志彬愣了下,随即习惯性的向外走去,关秀秀挑了挑眉,哼,给他找点事情做就不会闲的蛋疼了! 郭志彬要水的时候,丫鬟婆子们的脸色就有点怪异了,这大白天的就要水,二少奶奶也不臊的慌! 当郭志彬还要鸡毛掸子的时候,众人的脸色就更加精彩了,二少奶奶的口味真奇特啊。 在丫鬟婆子们满是同情的眼光中,郭二少爷一手端着水盆,腋下还夹着鸡毛掸子,施施然的回转了来。 关秀秀瞄了一眼,吩咐道:“先用鸡毛掸子掸一遍灰,像是百宝阁和箱子橱子,都不要沾水,然后再把瓷瓶茶具给擦一下。” 郭二公子干劲十足的挽起了袖子,兴致勃勃的干起了大丫鬟的活计,还不时虚心的向领导请教:“娘子,这里擦的怎么样?这个死角怎么办?” 关秀秀一边整理着衣箱,一边指导着郭二公子,只是这房间虽然够大,耐不住郭二公子勤快啊,不到一个时辰,整个房间已经被打扫的焕然一新。 关秀秀中间瞄了几眼郭二公子,便知道这人是什么心思,看那眉眼间的春色,那哼起的小曲,分明就是打算着,赶紧干完娘子交代的活计,再来讨赏! 他现在能要什么赏,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果然人还是有奔头的时候干起活来最卖力。 看着颠颠的跑到自己面前邀功的郭志彬,关秀秀灿然一笑,把最后一件衣服塞入了衣柜中,合上了箱笼,略一整理了碎发,笑眯眯的道:“相公,你看我还没出门看看咱们这院子什么样呢。” 郭志彬被这一声相公叫的骨头都软了,更勿论自家娘子对着他笑的这么灿烂,这可是他盼了十几年才盼到的,欢欢喜喜的道:“咱们现在就去逛逛!” 关秀秀对他嫣然一笑,主动的伸出手让他牵着,给点小甜头也是必须的,得让他知道,听话是有好处的! 郭志彬受宠若惊的牵着关秀秀的手,二人一起迈出了屋子。 早上的时候,因是去敬茶,所以关秀秀心思都在赶路上了,现下才是正经的第一次看自己以后要居住的地方。 出门就是一个抄手游廊,抄手游廊外面则是一个huā圃,中间夹杂着种了些果树,看着倒也宜人。 关秀秀扫了一眼后,便找到了此行的目标,她捏了捏郭志彬的手,郭志彬从牵着关秀秀的手出来后,便觉得手里的柔胰又滑又嫩,早已经心猿意马,待关秀秀捏了这两下,顿觉魂都要飞到天外了。 他凑近了关秀秀,声音低哑的道:“娘子,我们回房吧?” 关秀秀漫不经心的抬起眼,微微一怔,郭志彬双唇抿紧,眼中满是祈求,身体更是有意无意的向着她贴了过来。 果然是食髓知味,这厮满脑子都是那事儿了! 关秀秀故意往郭志彬怀里贴了贴,低声问道:“郭志彬,你真的喜欢我么?” 郭志彬一愣,满脸情潮却是退了些许,皱眉道:“我对你如何,你现在还不明白么?!” 关秀秀站直身体,目光炯炯的看着郭志彬“好,那我要吃你亲手种的菜!” 似乎察觉到了这个请求有些突兀,关秀秀连忙补充道:“我就喜欢菜地里刚摘下的新鲜劲。” 郭志彬半张嘴巴,以前他和李氏独自住在乡下的时候,他的确种了些地,也伺弄了块菜地,关秀秀素来喜欢直接从菜地里摘下根新鲜黄瓜啃了,又或者挖出一根萝卜,嘎嘣嘎嘣的咬了。 只是现在可是的大学士府,叫他上哪去弄菜地啊,而且府里的菜都是京郊的地里出产的,也是相当新鲜的。 半晌,郭志彬合上嘴巴,嗫嗫的道:“这,这哪里有地啊。” 关秀秀暗喜,伸手往前方一指,理直气壮的道:“那里不是么?!可比咱们在乡下的园子大多了!” 郭志彬顺着关秀秀的手指看去,却见那一处中幽竹掩映,一丛芍药开的正盛,端的是一处佳境。 郭志彬忍不住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把那竹子挖了?把芍药刨了?然后改种菜?” 关秀秀斜着眼瞥着他:“怎么?不行?” 郭志彬一咬牙:“行,怎么不行,二奶奶想要的,二爷就得给你送到面前来!” 话音未落,便见关秀秀脸上如同春huā绽放,端的是秀色无边,郭志彬便觉得都值了。 他立刻转身,吩咐一旁呆若木鸡的几个丫鬟婆子:“你们去把那竹子挖了——” 尚未说完,话便被关秀秀打断,她斩钉截铁不留余地的道:“我要你亲自动手!” 郭二公子调转身子,看了看关秀秀,从洞房开始,一直带着略带着羞涩的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定定的看着关秀秀,一双眼幽深漆黑的仿若九幽之泉,似乎要把她整个都吸进去。 关秀秀莫名的一阵心虚,她退了半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软弱,猛然的弹起腰,扬起下巴,恼道:“怎么?不愿意?” 此时她心中已经想好,若是郭老2不愿意,那她就自己动手! 郭志彬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展颜一笑,伸手把一缕碎发掖到了关秀秀耳后,宠溺的笑道:“好,都依你。” 说着,郭志彬再次看向那几个丫鬟婆子,命令道:“没听到二奶奶的话吗?还不去拿砍刀锄头过来!” 玲珑率先回过神来,行了一礼后,撒腿便跑,一路之上心跳如鼓,她曾经千万次想过二少奶奶什么模样,却怎也没想到嫁了大学士府还是一副乡下小妇人的模样,更不可思议的是二少爷居然还陪着她胡闹! 天,这还是大学士府么! 去了柴房拿了砍刀,回来的路上正好去找huā匠要锄头,玲珑不敢耽搁,只能简单的说了两句,匆匆的带着砍刀和锄头回转了来。 却见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已经跑到那一丛芍药前,二人辣手摧huā拔了个寸草不留。 到了近前,才看到二少爷已经褪去了书生长袍,换上了一身短打衣服,还似模似样的挽起了袖子,倒是显得一旁穿着襦裙的二少奶奶十分不敬业。(未完待续。 145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玲珑小心的递了柴刀和锄头过去,却见自家那细皮嫩肉的二少爷伸手接过了柴刀,转身到了那一丛竹子前,用手在竹节处摸了摸,举起柴刀,挥臂猛然劈下。 玲珑的眼睛一下睁圆,那一刀竟然正正的砍在了竹节处,二少爷随即又是一刀,两三刀过后,一棵竹子便轰然倒了下来,玲珑吓得连忙退了一步。 郭志彬回过头,看了眼关秀秀,温和的道:“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那边坐着吧。” 关秀秀微微偏着头,看着他展颜一笑,“好,我给你做的鞋子还差几针。” 郭志彬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转身手臂一挥,却是抡了个少见的大圆,那一棵竹子,一下就歪倒一旁。 关秀秀笑眯眯的退到了廊道之处,叫玲珑搬来了藤椅茶桌,又取出做了一半的针线,不时的看一眼郭志彬。 给他找点事做,消耗下多余的体力,就没心思想别的了,关秀秀恶狠狠的扎下一针。 到了晌午,那一丛竹子终于被砍伐完毕,郭志彬大汗淋漓的走了回来,把柴刀随手一丢,捉起桌子上的茶水,咕咚咚的灌了半壶下去,关秀秀早准备了温水,亲手给他擦了擦脸,又换了身干净衣服。 郭志彬依然伸手牵住关秀秀的手,却是要去正房陪父母一起用饭了。 到了饭厅里,郭大*奶早已经到了,正指挥着丫鬟婆子摆饭,关秀秀赶忙净了手,凑上去帮忙,片刻功夫,饭菜摆放完毕,郭志彬搀扶着李氏入了座。 郭大*奶立在餐桌一旁,一个嬷嬷给她递了一双筷子,方便给公婆布菜,关秀秀自然也得了一双。 李氏只望了一眼,便笑道:“秀秀来一起坐着吃吧。” 顿了下,李氏又道:“大*奶也一起吃吧。” 关秀秀笑嘻嘻的坐了下来,她可不客气,打小在李氏身前长大,李氏刚给她开蒙那会,有了什么好吃的,李氏还是先紧着她来的呢。 郭大*奶愣了一愣,才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坐了下来,从她嫁进来几个月,李氏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谦虚了两次便作罢,一直是站着伺候婆婆用完了饭,才回去用饭的。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最后也只能化做一声叹息,早上有婆子来报,说是二少奶奶又折腾上了,非要把个好好的院子整成菜地! 郭大*奶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二弟媳,就是个纯粹的乡下人,目不识丁不懂规矩,偏偏又得了公婆的喜爱。 到底是妯娌,她心中下了决定,以后就把这位二奶奶当做菩萨一样敬着,就和她未出阁时的那些庶妹一样,不理不睬,面上过的去也就是了。 郭家吃饭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郭大*奶不是滋味的吃完了饭,轻轻的放下了筷子,却见奶娘抱着李佳出来了,李氏伸手接过,逗弄着小女儿,对着郭浩儒笑道:“我看佳儿最近说话是越来越流畅了,正好秀秀也来了,不如让秀秀先领着她读些三字经百家姓。” 三字经百家姓! 郭大*奶完全懵了,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这二少奶奶,竟然还读书识字不成! 她茫然的看过去,见公婆喜气洋洋,小叔子一脸的理所当然,相公则是一贯的风轻云淡,似乎二少奶奶识字这件事,并不稀奇。 关秀秀扑哧一笑:“娘莫非是让我教佳儿学习大诰?还是从太祖圣言开始?” 李氏一脸讪讪,郭浩儒则是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李氏教导弟子的法子在关秀秀进京面圣的时候就被说开了,郭浩儒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娘子启蒙弟子用的居然是大诰,则都成了李氏的终身憾事了,无事便要被郭浩儒拿出来笑话一番。 郭家兄弟亦是知道这段历史,都笑出了声,郭大*奶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手脚冰凉,从她嫁入郭府,公婆温和,相公儒雅,就是小叔子,也是恪守礼教之人,何曾有过如此开怀的时刻。 她眼前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自己无法到达的世界,这一刻,她仿佛被这一家人给隔离在了外头。 李氏已经回过神来,狠狠的瞪了郭浩儒一眼,恼道:“你徒弟不如我徒弟,你承认吧?!” 郭浩儒一窒,幼年时,郭志彬和关秀秀比字惨败,后来更是干脆认输,真是让他颜面扫地。 到底是朝廷大员,话锋一转,郭浩儒笑道:“那便让秀秀给佳儿开蒙好了。” 一言敲定,关秀秀又多了项任务——带小姑子。 郭大*奶回到自己房中时,还有些精神恍惚,这个二奶奶,真是让她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她帮郭志礼脱下外衫,犹豫着问道:“二弟妹,读过书?” 郭志礼想到幼年时光,脸上表情也柔和许多,笑道:“不但读过,还是母亲亲自启蒙的呢。” 他话一顿,却是不愿意再多说了,现在郭家看着风光,却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日子,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少年时的一切,就当做美好的回忆吧。 郭大*奶看他脸色,便不再追问下去,心里却到底留下了个疙瘩,从前没有比较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幸运无比,公婆为人和善,相公俊秀又体贴,今日见了郭二奶奶,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嫁的好! 根本就是从一个娘家到了另外一个娘家! 带了李佳回来午睡,郭志彬悻悻的抱着被子屈居在了矮榻之上,这本是给丫鬟守夜准备的,现如今却委屈了郭二公子。 关秀秀陪着李佳玩耍一会,便胡闹着睡了,郭志彬小心翼翼的推开被子,走了过来,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并头而眠,心中异常柔软,轻轻的拉上被子,给她们盖好了。 到了下晌,日头西斜,郭志彬看着那晒过来的日头,眉头微皱,不声不响的坐在了床前,投下来的影子刚好挡住了酣睡中的关秀秀和李佳。 等关秀秀醒来,看到床前的阴影,险些被吓了一跳,郭志彬伸手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郭二奶奶小心的下了床,李佳却也醒了,眼睛还没睁开,手就伸出来了,关秀秀好笑的把小女孩抱在了怀里,轻车熟路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哼唱了几句,李佳便又睡了过去。 郭志彬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若有所思的道:“秀秀,你一定会是个好娘亲。” 关秀秀动作一僵,却是想起了前世的长女,一手带到了七八岁,郭志彬虽然也疼孩子,却鲜少亲手抱着女儿,心情好了就买些吃食玩物,心情不好就把孩子丢到一旁。 关秀秀垂首半晌,蓦然抬起头,对着郭志彬璀璨一笑:“相公,那菜地还没弄好呢。” 郭志彬倒吸一口冷气,她怎么还记得这档子事! 整整一个下午,郭二少爷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便见二少爷挥舞着锄头,愣是整顿出了四四方方的一块菜地。 而玲珑则是颇有些崇拜的看着二少奶奶,她正一字一顿的教着小小姐读书,真没想到,二少奶奶竟然是个识字的! 到了晚上,李氏派人把李佳接了回去,又叫他们在自己屋子里吃了,郭志彬不时的抬起头看着关秀秀嘿嘿一笑,关秀秀手里的筷子几乎握断,这人,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吃罢了饭,关秀秀又撑着做了会针线活,耐不住郭志彬一口吹熄了灯烛:“家里又不需要你动针线,别累坏了眼睛。” 关秀秀磨不过他,磨磨蹭蹭的上了床,郭志彬立刻贴了过来,沙哑着声音唤道:“娘子——” 这一声缠绵无比,关秀秀听的一个突突,她伸手抵住了郭志彬的胸膛,声音狠戾:“干嘛,赶紧睡觉!” 郭志彬沉默片刻,再次**的叫了起来:“娘子——” 这一声却是充满了委屈,仿佛被抛弃的幼犬,不待关秀秀答应,他一声紧似一声的叫了起来,大有不答应他就一直叫下去的意思。 同时,偌大个人使劲的往关秀秀的怀里拱着,明明比关秀秀还高一头的身材却硬是要缩进去,那毛茸茸的脑袋搔的关秀秀下巴一阵发痒。 郭志彬的手脚也动了起来,自发的探入关秀秀的衣襟内,上下摩挲着,入手一片滑嫩,那叫着娘子的声音再次往**的方向去了。 关秀秀被他摸的情动,却不甘就此成全了他,她眯起眼,右手顺着郭志彬的腰间一路向下,直接拿住了他的短处,那玩意早就自发的起来了,摸在手里又热又烫,如同一个烧红的烙铁。 郭志彬一个哆嗦,全身都僵了下来,口中声音再次变了音调:“娘,娘子——” 关秀秀的手开始不轻不重的动了起来,上上下下,口里却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懵懂中带了几分茫然:“怎么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郭志彬喘着粗气,所有的血液都流向了关秀秀手里,哪里还说的出半个字来! 关秀秀手一顿,了然的道:“相公一定是还不习惯和旁人同床吧,那你去矮榻上睡吧!” 话罢,关秀秀赤luo的双足准准的踏在了郭志彬的胸口,凶残的向外一蹬。 明天开始晚上六点准时更新!朕已经两个月木有全勤了!! 郭渣要奋起了,关黑的战斗还在继续! 146 郭渣雄起,压倒关黑! 郭志彬猝不及防,一下跌到了地上,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床上的关秀秀,片刻之后,缓慢的站了起来。 屋内一片昏暗,郭志彬的轮廓只剩下一团黑影,沉默的看着关秀秀,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关秀秀莫名的心惊,似乎郭志彬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猛然翻过身去,拿起被子蒙住了头脸,闷闷的道:“我先睡了。” 低低沉沉的笑声传来,隔着被子,仿佛夏日的闷雷,关秀秀下意识的捉紧了被子两端。 郭志彬不紧不慢的宽衣解带,目光深沉的盯着床上缩成一团的关秀秀,当仅剩一条里裤时,他长腿迈开,一下到了床头,也不去掀开被子,整个人压了下去,把那仅剩的缝隙也死死的捂住了。 片刻之后,憋不过气的关秀秀猛然掀开被子,狠狠的瞪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郭志彬唇角勾起,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一缕碎发,在手上缠了几扣,漫不经心的道:“娘子叫我打扫房间,我打扫了没有?娘子叫我整饬菜地,我弄了没有?” 听着郭志彬如此平静的翻起老账,关秀秀莫名的心虚,眼神闪躲起来,这样的郭志彬似乎有点陌生。 郭志彬笑了笑,一双眼专注的看着关秀秀,猛然坐直身体,把二人间的棉被抽走,随即又快速的压了下来,唇贴上关秀秀的唇,呼吸相氲,低声道:“我知道娘子也想的——” 他一边说,一边缠缠绵绵的落下许多吻,同时一双大手伸入了关秀秀的衣襟,轻车熟路的到了胸口,轻捻细揉,好一阵玩弄。 他语气温柔,手上力气却让人无法挣扎,关秀秀动弹不得,只能无助的任由他在身上点起无数火苗。 郭志彬伸手探向她腿间,见火候差不多了,把她的亵裤猛然向下一扒,自己揉身而上,对准蜜穴入口,缓慢的压了上去。 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关秀秀的手下意识的缠上了郭志彬的颈,心中却涌起浓厚的挫败感,到底还是让他得逞了。 郭志彬不若头一日那般心急,只是轻轻的抖动着腰肢,一下一下,缓慢进出,双眼紧紧的盯着关秀秀,看着这个倔强无比的小娘子脸上一点点的绽放出无助渴求的神情。 他伏低身子,咬住了关秀秀的耳垂,依然是情话绵绵:“我就知道,娘子也想的,对不对?对不对?” 每说一个对不对,他的腰身便猛然往里顶撞一下,关秀秀反驳的话被生生撞散在了喉咙里。 郭志彬的脸在她的脸上轻轻磨蹭,二人俱都大汗淋漓,汗水交融却让两个人越发的亲密无间。 郭志彬的声音一转,却是带了几分轻佻,逗弄道:“娘子喜欢我这么弄你么?”“相公入的你舒不舒服?”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挪到了二人**之处,有意无意的玩弄着她的红豆,听着耳边的yin言浪语,身体又被这般玩弄着,关秀秀身下一紧,郭志彬登时觉得那话几乎要被绞断了一般. 他的手一松,整个人趴伏在了关秀秀身上,双臂从她身后交缠,把她死死的抱在了怀里,下身快速的耸动起来,话却始终没有断过:“你个坏丫头,要把相公弄死了!”“宝贝,你下面好紧!” 关秀秀死死的咬住牙关,人却几乎被他弄的疯了,只能无助的随着他的癫狂摆动着身体。 随着一个剧烈冲撞,郭志彬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关秀秀早已经软成了一摊泥,郭志彬喘着气,双唇却在她的脸上缓缓挪动着,低笑出声:“相公弄的娘子舒不舒服?” 看着关秀秀满脸红晕却说不出话的样子,郭志彬只觉得她又乖又可爱,心中着实爱死,忍不住亲了又亲。 关秀秀垂下眼帘,慢慢的平复着呼吸,待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她清冷的声音在郭志彬耳边响起:“放开我。” 郭志彬一怔,手却抱的更紧,懒洋洋的道:“不放。” 关秀秀猛的睁开眼,死死的瞪着他,郭志彬心虚的低下头,把脸埋入了她的颈间“就是不放嘛。” 关秀秀眯起眼,看准了郭志彬的耳朵,狠狠的咬了下去,入口一片咸腥,郭志彬立刻痛呼出声。 郭志彬叫了一声后,却不再出声,只把关秀秀死死抱在了怀里,她咬的越狠,他抱的就越紧。 关秀秀没奈何,只得松开了嘴巴。 郭志彬立刻委屈的往她身上又拱了拱:“娘子,你又要谋杀亲夫。” 关秀秀却沉着脸,盯着他,冷冷的质问道:“方才那些话是从哪学的?!” 郭志彬抬起头,看着关秀秀阴沉的脸,快速的把脸又埋入了她颈窝,怯怯地道:“书上看的,娘子你一点都不羞,这种事情都拿出来说。” 关秀秀气极反笑,她拿出来说?不知道谁先说起的,关秀秀仰头望着房梁,心内一片荒凉,郭志彬果然是天生的浪荡子,只经过一次人事便无师自通起来,床上的huā样玩起来可真够快的。 关秀秀垂下眼帘,如今木已成舟,郭志彬在床上没脸没皮,软硬不吃,只一味的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关秀秀突觉心灰意冷,她伸手把郭志彬推开,自己翻身埋入了枕中。 郭志彬一阵心慌意乱,长臂一捞,把关秀秀重新带入了怀里,又用被子把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他贴在她耳边委委屈屈的道:“娘子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么?” 关秀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那若是我连这事儿也不喜欢呢?” 郭志彬没有说话,薄唇抿了抿,把头埋入了关秀秀的颈间,嘟囔道:“骗人,娘子明明就喜欢的!” 关秀秀突然涌起了一阵无力感,尼玛,这魂淡什么时候进化到软硬不吃的地步的! 走神间,隐约察觉郭志彬越贴越紧,整个人几乎都黏了上来,腰间被一硬物顶了又顶,郭志彬细细的啃咬着她的脸颊:“娘子,我还要——” 板着脸他不怕,讲道理他不听,嫁过来后,郭志彬俨然没有了婚前的百依百顺,想到前世凄苦,关秀秀悲愤莫名,难道这一世还是要走到老路上去? 内忧外患下,她心中一痛,双眼缓缓的流下泪来,郭志彬正专心致志的轻啜着娘子的脸蛋,嘴巴里突然就变了味道,咸咸淡淡还有点湿,郭志彬猛然抬起头来,惊骇莫名:“娘,娘子,你哭了?!” 关秀秀也不答他,只一个人泪流的更凶。 郭志彬坐直身体,素手无策的看着关秀秀,半晌,他下地燃着了灯烛,烛光映照下,关秀秀的表情一览无余的映入他的眼中。 平日里总是微微撅起的小嘴紧紧的抿着,双眼微微泛红,眼皮也不抬起来,只一串串泪水仿若不要钱一般从眼中滑落,莫说哽咽了,连鼻子也没有发出半点呜咽之声,那种安静到了极致的凄楚让郭志彬心头一闷。 记忆中,这是关秀秀第一次落泪,却是因为他,郭志彬死死的咬住下唇,胸中憋闷至极。 半晌,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爬上了床,从后面揽住了关秀秀,习惯性的低下头,在她颈项间深深的吸了口气,同时他敏锐的感到怀里柔软的腰肢变的僵硬起来。 郭志彬苦笑,低声道:“好了好了,我都依你还不成么?”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做了对自己极为不利的决定:“你要不愿意,咱们就不做那事。” 他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窝囊至极,可抬眼看到关秀秀满面泪水的样子,又觉得哪怕此时此刻叫自己去当和尚,也就此认了。 郭志彬叹了口气,用被子把关秀秀包裹的严严实实后,下了地,披了外袍,叫了温水来。 他先打湿了面帕,仔细的给关秀秀擦了脸,哄着她道:“相公都依你了,可莫要再哭了,哭的我心都疼了。” 关秀秀虽然没有再落泪,却低垂着眼帘,不言不语,看的郭志彬一阵牙痒痒,这丫头明明天生地养的,怎么就养成个千金小姐的性子,半点也违逆不得! 郭志彬又拉开被子,一双手轻巧的分开了关秀秀的双腿,抬头看了眼关秀秀,关秀秀也恰好向他看来,对视一眼,旋即挪开视线。 郭志彬心道,这是考验他呢,可不能前功尽弃了。 只是他的视线落到那**处时,看着那粉天一线,下身不可控制的再次有了反应,他一个哆嗦,赶紧用帕子快速的擦了几下,把帕子往水盆里一丢,自己吹熄了灯烛,跳上了床,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关秀秀,声音沙哑,充斥着压抑不住的山雨欲来的味道:“别动,让我抱着就好。” 顿了下,郭志彬的脸在关秀秀的后背上狠狠的蹭了两下:“睡吧。” 关秀秀候了半晌,身后的人确实没了动静,虽然知道他没睡,却如他口中所言,只是老老实实的抱着她。 方才关秀秀一瞥之下,见到他双股间龙头怒睁,又红又亮,还当他忍不住了,暗中嗤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关秀秀心中百感交集,胡思乱想一通后,沉入了梦乡,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却是日后要备些洋葱青椒了。 龙渣渣果然言而有信啊,以后大家晚上六点来看文好了~ 147 宠老婆的典范 翌日一早,关秀秀刚睁开眼,便见到郭志彬一张笑脸晃在眼前,她下意识的伸手拍去,一声轻响,她一下清醒过来,郭志彬捂住脸皮,苦笑道:“好歹没有昨天拍的重。” 关秀秀已然想起昨夜种种,打定了主意今天要冷他一冷,任他说什么也不接话。 郭志彬看着她抿紧了唇,垂下的眼,那一脸别扭的样子,当真是又爱又恨,末了,老老实实的把一身干净衣服捧了来,催促道:“快点穿衣洗漱,我带你看看我种的菜去!” 关秀秀一怔,狐疑的看向了郭志彬,这才发现郭二公子打扮的整整齐齐,发梢却被汗水浸泡,打成了一小缕,贴在了额前。 看到关秀秀沉默的眼,郭志彬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识趣的退了出去,片刻后,关秀秀已经穿戴整齐,又就着郭志彬打好的温水洗了脸,便和他一起踏出了房门。 一眼看到了昨日里挖的那一小块地,上面青翠一片,打眼一瞧,却是种了不少青菜,又有两垄搭了架子,也难为他细心,直接用了昨日劈砍下来的竹子,郭志彬注意到她的眼神,笑道:“那两垄是种了黄瓜秧子的,你不是爱吃带刺的黄瓜么,过段日子就长出来了。” 关秀秀心情转好,也不知道他几点爬了起来,把地都犁好了,又从哪里挖来的这新鲜蔬菜,直接种了上去,想也知道,这一早上郭志彬费了多少功夫。 关秀秀神情柔和下来,正要说点什么,郭志彬又道:“今天你去母亲那里玩吧,我要出门去。” 关秀秀的脸一下拉黑,这才新婚第二天,他有什么事情非要出门不可! 关秀秀真是恼了,斜斜的看了郭志彬一眼,冷哼一声,自行回了房间,郭志彬摸了摸脑袋,这怎么又生气了! 关秀秀不说话,郭志彬一个人逗了她半天,自己也觉得没趣,吃罢了饭,便叫丫鬟婆子送着二奶奶去了正房,自己转身出了门。 关秀秀恨的咬牙切齿,打定了主意,这一个月内,就叫郭志彬睡在房里的矮榻上了! 一干丫鬟婆子的眼神也颇为怪异,这二少爷和二奶奶是唱的哪一出呢?要说二少爷疼二奶奶吧,干嘛新婚第二天就把人给丢家里了?! 要说不疼吧,那一块菜地可在眼前摆着呢,昨天以前,谁能想象的到学士府的二少爷居然会去种地! 到了正房前,关秀秀深吸了几口气,镇定了下心神,才带起一副笑脸进了门,郭大*奶却是已经到了。 李氏见到关秀秀心里欢喜,立刻拉着她坐了,笑着问道:“彬哥儿对你可好?” 她也就习惯性这么一问,小儿子对关秀秀怎么样,她还不清楚么!那真是含在嘴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关秀秀心中怨气正浓,脱口而出道:“不好!” 屋子里一静,关秀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笑道:“我和娘开玩笑呢,他怎么对我不好呢!” 说到后一句,却是咬牙切齿,郭大*奶冷眼旁观,只觉得这小两口怕是有了别扭,李氏亦是察觉到了关秀秀的些许不满,她眉头皱起,问道:“老2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郭家老大和郭浩儒俱是官身,都上朝去了,这老2不过是个秀才,素来也在家赋闲,怎么没有陪儿媳妇来请安?! 关秀秀垂下头,满心委屈,到了嘴边,却平平淡淡的道:“他出去办事了。” 李氏明白了,郭大*奶也明白了,新娘子过门头两日,无论如何,那做新郎的都是要陪着的,到了第三日头上,再陪着去娘家走一遭,这婚礼才算成了。 郭大*奶心中泛起了阵阵同情,哎,小叔子当初一看就是不定性的,青梅竹马的娶进来,头一日新鲜,第二日怕是就厌了。 话说回来,这二奶奶的行事也实在不敢恭维,有今天这么一遭,也真不让人意外,郭大*奶已经可以预见到二房日后争吵不休,永无宁日的景象了。 这二奶奶也不是个聪明的,一下就跑来找婆婆撑腰了,那婆婆再疼你,还能越过自己的儿子去?婆婆能撑一次腰,还能一直给媳妇撑着? 说到底,女人最后靠的还得是自家相公! 想想郭志礼,再想想郭志彬,郭大*奶登时觉得这几日明里暗里受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郭大*奶胡思乱想的功夫,李氏已然恼了,她拍了拍关秀秀的手,板着脸道:“莫要担心,等那混小子回来,娘给你出气!” 关秀秀却没有几分欢喜,事情闹到婆婆这里,非她所愿,方才实在是被郭志彬气昏头了,才脱口而出那么一句,下次一定要谨慎了。 就算是亲如母女的婆媳,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屋子里一时间沉默下来,还是婆子抱了李佳来才好些,关秀秀拿了本三字经,教着李佳慢慢的读着,听着童言稚语,心情缓缓好转。 郭大*奶动了恻隐之心,寻思着等会婆婆小憩的时候,劝导劝导这个钻了牛角尖的二奶奶,便也托词府中无事,坐下不走。 李氏看的肝疼,往日里挺伶俐的大儿媳妇,今天怎么就犯傻了呢,她留在这里,自己要怎么教导秀秀啊! 两个人打着一样的心思,却碍于对方在场,谁也不先开口,满屋子只听到关秀秀和李佳清脆的读书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关秀秀读的口干舌燥,正要喊丫鬟倒杯茶水来,外面进来个婆子,喜气洋洋的举着手里的食盒,叫道:“二奶奶大喜,这是二少爷特特从一品斋买来的杏仁奶羹,叫人快马送了来,还热着呢!” 郭家老少两代媳妇同时抬起了头,看着那一个食盒,待那婆子打开食盒,一股奶香立刻溢了出来,果然如她说言,热气腾腾,刚出锅不久。 李氏率先回过神来,话里颇有醋味:“这一品斋的奶羹最是有名,每日里都要排了队去买,彬哥儿可还没给我排过队呢。” 顿了下,李氏连声催促:“秀秀快趁热吃了!” 关秀秀看着那小小的一碗奶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酸酸甜甜的,有些恼,又有些欢喜,她便在李氏和郭大*奶异样的眼神中,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杏仁奶羹,却是转头送入了李佳口中。 李氏的脸色登时舒缓,这孩子,不枉她疼了这么多年,连忙抱过李佳笑道:“佳儿这几天有点不消化,你自己吃吧。” 关秀秀抿嘴一笑,这才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果真好味道。 待她吃完,净了手,那食盒还没有撤下去,又有一个婆子提了食盒进来,欢喜的叫道:“二奶奶,二少爷又叫人送东西来了,这次是三元府的蟹黄包!” 打开食盒,又是热气腾腾的一笼包子,雪白的包子配着一小碟的淡黄色的姜汁醋,怎么看怎么有食欲。 这次关秀秀可不敢独享了,连忙叫丫鬟拿了筷子,和李氏还有大*奶一起分吃了。 一早上连吃两样点心,都觉得有些涨了,郭大*奶叫人搬了桌椅出去,几人一起晒着太阳,刚坐下,玲珑便提着食盒进来了。 一则惊喜,二则惊讶,第三次么,便不那么震惊了。 看着丫鬟把食盒打开,露出里面半透明的菊huā糕,菊huā糕里的菊huā栩栩如生,端的是好手艺。 这么三次功夫,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连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都坐不住了,叫小厮搬了椅子,几人围坐在了学士府的门口,议论纷纷:“这一品斋和三元府隔得可不近,那菊huā糕应是从百huā香买来的吧!” “这二少爷对二少奶奶可真是上心,没听过哪家爷这么疼媳妇的。” 说话间,又有食盒递了进来,不用管事们安排,早有婆子候着了,通往正房的路上,丫鬟婆子们就没断过,不断的打听这一次又是什么玩意。 从早到晚,绿豆糕,玫瑰糕,酥油鸡,蟹黄豆腐,鸭肠粉丝,一共二十四样点心小吃,被源源不断的送入了学士府。 每一样都是热气腾腾,刚出锅不久,关秀秀吃到后来,便只尝上一口,和她作伴的只剩下李佳。 李氏和郭大*奶吃什么都是酸的了。 关秀秀听着耳边丫鬟婆子的介绍,隐隐的也明白过来了,这二十四样点心遍布京中东南西北,一天内买齐,定是要马不停蹄才行。 原来郭志彬是去做这个了,想来也知道昨日里惹恼了自己,所以今天赔罪来了,关秀秀心里甜丝丝的,吃掉最后一口蟹黄豆腐,站了起来,笑道:“我先回房了。” 关秀秀一走,郭大*奶也坐不住了,李氏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原来觉得郭浩儒也挺不错的,这么一对比,啧,比小儿子可差的远了,对,最过分的就是小儿子,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 郭大*奶走在路上,听着耳边下人们议论纷纷,心中亦是百味杂陈,早上她还笃定郭志彬比不上郭志礼,现在却无法放到一个天平上去了,她知道,郭志礼每日里都要去应卯,没时间也没心情弄这些夫妻间的小情趣。 郭家二奶奶,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这是存稿箱,存稿箱,啦啦啦~ 148 国公府一日游 关秀秀回到了〖房〗中,一个人坐了会,这几日里和郭志彬朝夕相处,却和原本设想的不同,前世郭志彬不着正调,家中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妇道人家支撑,也养成了她好强的性格。 尤其在郭志彬面前,那是万万不肯低头的。 昨日里倒不是伤心,更多的是恼,没成想她的眼泪对郭志彬的影响这么大,也许,她该适当的示之以弱。 关秀秀这般想着,待郭志彬回来了,便迎了上去,郭志彬手里提着个食盒,看着关秀秀温言软语的模样,颇有些受宠若惊。 用了饭,郭志彬和关秀秀一人手里捉了本书,关秀秀瞥到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暗自好笑,伸了个懒腰道:“今天没有午睡,还真困了。” 郭志彬一双眼立刻精光四射,麻溜的就跟了过来,待二人躺到床上,郭志彬记得昨晚的承诺,便只用一双手钳住了关秀秀的细腰,偌大个人在关秀秀身上蹭了又蹭,一叠声的叫着娘子,恰似一只没有餍足的大猫。 关秀秀转过身子,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含着他的耳垂叫了声相公,郭志彬登时受不了了,那一双手也不受控制的向着关秀秀的衣下摸去。 摸了半晌,二人俱都情动,趁势行了好事。 郭志彬弄过一回,犹不知足,关秀秀软绵绵的趴在他胸前,委委屈屈的道:“好累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关秀秀什么时候这样撒过娇,郭志彬登时骨头都轻了几分,便老老实实的把二人清洗一番,强压下心中邪火,抱着媳妇睡了去。 关秀秀一击得中,心中大是得意,果然要软硬兼施才是正道。 翌日,二人清早便醒来了,李氏早有吩咐,三日回门,关秀秀的娘家不在城中,李氏便准备带她回国公府去。 那本是婆婆的娘家,这下倒是成了二奶奶回门的地了,郭大*奶伸手扶额,从这二奶奶嫁过来后,学士府里真是各种新鲜事都有了。 若是可以选择,她只想把这位二奶奶给锁在府里,在家丢人也就罢了,去了国公府再折腾点什么,她以后也不要出门了。 只是婆婆的意思不好违逆,郭大*奶便打定主意跟着走上一遭,盯着这位二奶奶点。 李氏带了大小儿媳妇,又抱着小女儿,上了马车,郭志彬骑马跟在一旁,甚是意气风发,不时跑到街边,买碗糖水,又或者弄点油梨,不住的往马车里送去,吃的李佳眉开眼笑,直道二哥哥最好。 行了多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曹国公府门口,从郭家再次起复后,和曹国公府也慢慢的恢复了联系。 要说曹国公府在满城勋贵中也算是难得了,老朱家三代皇帝,朱元璋生性多疑,建文小儿板凳还没有做热,上来一个朱棣,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皇权更迭,中间多少勋贵倒了下去,这曹国公府一直圣宠不衰,一是态度明确,不参合天家那点破事。 还有一个原因,和皇室关系够近,曹国公府第一代曹国公,那是朱元璋的亲小舅子,就是现在的朱棣,和现任的曹国公,那也是表兄弟的关系。 郭家倒了那会,曹国公府托人带了话,李氏和离,带着两孩子回来,孩子改姓李。 郭浩儒犹豫了下,李氏却坚决不肯,夫妻二人连夜出京,和曹国公府也就断了联系。 因当时那句话,李氏对娘家也没有多少怨尤,朱元璋什么脾气,谁不知道,敢在他眼皮底下劫人,曹国公也实在尽了力了。 掀开车帘一角,看着曹国公府的牌匾,几人心情俱是不同,李氏是欢喜的,关秀秀是好奇的,郭大*奶则是不情不愿的。 郭大*奶出身尚书府,也算的上矜贵,却比不上勋贵人家几代相传,打个比方,皇帝是一家之主,那勋贵们就是家主的亲朋好友,而朝中大臣们,说白了,也就是为皇帝跑腿做事的。 几人没有下马车,直接绕到了侧门进去,在小巷里驾了片刻,直接进了二门,早有丫鬟婆子候着。 下了马车,李氏下意识的便牵住了关秀秀的手,对她鼓励的一笑,方才在马车的时候,李氏就已经说了,国公府是她的娘家,也就是关秀秀的娘家,叫她大可不用担心。 郭大*奶眼中眸光一暗,当初她来的时候可没这等待遇,亦步亦趋的跟在婆婆身手,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 就这样,背后还被那些人笑话了,她今日倒是要看看,这个彪悍的二弟媳又能讨到什么好去。 穿亭过院,也不知道走了几重院子,到得后来,已经不是李氏牵着关秀秀,而是关秀秀搀住李氏了。 到了内院,更多的丫鬟婆子迎了上来,有头有脸的几个围在李氏身旁,连声恭维着:“这个就是新嫁过来的二奶奶了吧?生的真是水灵。” “和二少爷还真配的很,怕是明年就可以抱孙子了。” 李氏为人再是清雅,也耐不住这么多好话不要钱一样砸来,她只得连声讨饶:“怕了你们的利嘴了。” 又示意关秀秀拿出红包来,叫这些管事媳妇自去吃酒。 到了正房门口,却有两个妇人迎了出来,李氏拍了拍关秀秀的手,抿嘴一乐:“这是你三舅母和五舅母。” 关秀秀抬眼看了一下,快速的低下头去,轻轻的唤了人,两个舅母俱都热情无比,一个搀住李氏,一个揽住关秀秀,笑道:“老太太等了许久了!” 这老太太却不是旁人,乃是李氏嫡亲的祖母,打上到下,这老太太的辈分也算极高,平日里也被唤作一声老祖宗。 见孙女带了小儿媳妇来,老太太自是欢喜,伸出手招了招,关秀秀乖巧的坐到了她身前,这等事情,她在小时候就已经应付的得心应手。 她也不怕人,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将门出身,最喜欢爽利的女子,见她如此,自然喜欢了三分,开口笑道:“小姑娘在老婆子脸上找huā呢?” 老太太话一出口,满屋子的妇人都笑了,都说老太太长寿,就这精神劲,能不活的久么! 关秀秀抿嘴一乐,顺着老太太的话讲了下去:“huā哪儿有您生的好看啊。” 老太太乐了,满屋子媳妇儿媳妇,连孙媳妇也算上,再加上孙女外孙女,就没一个这么口无禁忌的。 老太太笑眯了眼睛,故意板起脸道:“小丫头乱说,老太太要打你的板子,这满脸褶子哪里有huā好看呢!” 关秀秀也故意的板起脸,目光在满屋子的妇人脸上扫过,正经的道:“那我可要说句得罪长辈们的话了,刚才一进来,这一屋子的美人,我可就看到您这大美人了。” 明贬暗捧,一句话把屋子里的妇人们都恭维到了,几个舅母笑的合不拢嘴,大舅母拍着李氏的肩膀笑道:“你可是娶了个好儿媳妇。” 老太太眼睛一亮,握住了关秀秀的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个曾孙媳妇,她顺手撸下了自己手上的一个玉扳指,不由分说的给关秀秀戴上了,又把她往下推去,笑道:“我可是给了见面礼了,你那些婶子舅母的,可一个都不能落下!” 老太太发话了,妇人们哪里还敢藏私,摸着身上戴的,头上插着的,挑着最值钱的玩意给了。 这一次和当年在许家又不一样,在许家她是外客,在这里却是小辈,收着长辈们的见面礼天经地义。 看着怀里一捧的钗环,样样精美别致,到底是国公府,比那县城里的大户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方才一圈叫下来,这国公府真是家大业大,单是从老太太开始,下面便分了五房,李氏是长房长女,自幼受宠,又在外面颠沛流离那么多年,回到国公府后,极受几个长辈宠爱,连带着关秀秀也被高看了一眼。 老太太好玩,见了新面孔更是闹着要摆桌子打牌,几个年纪大的,连李氏都要唤上声婶娘的都被她打发了,舅母也走了几个,只留下年轻的,好闹的陪着。 就这样,屋子里还剩下了近十个年轻女子,有孙媳妇也有孙女。 关秀秀被老太太拘在身边,说要教她打牌,李氏乐的如此,也在一旁陪着,郭大*奶倒是有个闺蜜嫁到了这曹国公府里,因身怀六甲,今日并未过来,郭大*奶跟婆婆告了假,自去叙旧。 郭大*奶的闺蜜本姓陈,嫁到了三房嫡次子,因还没有分家,日子过的还算顺心,看到郭大*奶,自是欢喜的迎了进去。 郭大*奶一眼看到了床头的蜜饯,伸手捻起一个吃了,旋即吐了出来:“酸死了。” 小陈氏白了她一眼,自顾的丢了两个进嘴,掩嘴笑道:“你这是还没折腾上呢,等你有了,除了这就不想吃旁的了。” 小陈氏扫了一眼左右,大丫鬟识趣的把人都带了出去,她立刻神秘兮兮的凑到了郭大*奶面前,笑着问道:“你那二弟媳是个什么样的?可好相处?你在咱们里面嫁的可是头一份,公婆和气,相公又贴心,要是再来个软和的妯娌,可真叫人恨死了。” 关秀秀继续刷城里人副本! 149 朝中有人 郭大*奶愣了下,拿起小几上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慢慢的缓和了下心情,她那位二弟媳,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一进门就彪悍的做了几件大事,洞房夜直接命令老2不许多喝,又把伺候的丫鬟全轰赶出门,还把院子里的huā都拔了,改成菜地。 若是只看这几样,郭家二奶奶也就是个乡下人,还没改掉一身土气,她敬而远之也就是了,偏偏这位二奶奶又是个识文断字的,看今天的情况,那张嘴也灵巧的很。 郭大*奶对郭二奶奶的心情相当复杂,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要和一个外人诉说这些家事,郭二奶奶丢人,她也光彩不到哪去。 随意的挑了个话头,把话题带开来:“还有几个月生了,孩子的衣服用具都准备好了?” 小陈氏果然更在乎肚里的孩子,一下就转了过去,拿出了针线篓里做了一半的小衣服,叫郭大*奶帮忙看着。 关秀秀打牌是个新手,架不住别人要给老太太送钱,玩了几圈,老太太乐呵呵的把面前的银子往关秀秀身前一划拉:“咱俩一人一半。” 关秀秀笑呵呵的应了,这次来国公府可是攒了不少私房。 玩到晌午,陪着老太太用了饭,李氏叫人唤来大儿媳,几人一起坐车回转了去。 到了家里,没几日,郭大*奶昔日里的闺秀,现在的高门大院里的奶奶们纷纷的下帖子相邀,搞得她心里直犯嘀咕。 要说后院的奶奶们平日里也没什么消遣,便借着节令生日之类的弄个聚会,随便相看相看旁人家的姑娘,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像是现在这样,熟不熟的都接二连三的下帖子,那就有点不正常了。 郭大*奶攥着一堆请帖,直觉有事发生,便在帖子里细细的翻找了一番,最后选了个关系亲密的回了,约了明日到访。 下晌伺候完李氏用饭,郭大*奶就说了出门的事,李氏一如既往的允了,郭大*奶看了眼旁边的二奶奶,顿时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婆婆叫她带着二奶奶一起应酬。 关秀秀这几天过的甚是舒心,三日回门后,郭志彬便开始出门了,家里虽然不做生意,却也有些买卖托在了相熟的人手里,每日里亦是要应酬一圈,郭志彬极为自觉,每天晚饭都会赶回来吃,关秀秀的性子柔和下来,郭志彬更是爱不释手,两个人如今好的蜜里调油。 第二日一早,郭大*奶打扮妥当,带了一个丫鬟两个婆子,上了马车,这次去的是安郡王府,那位密友现今正是世子夫人。 到了郡王府,郭大*奶虽然仍然觉得拘束,却比昨日里在国公府自在许多,到底是来做客的。 世子夫人带着阵香风转了进来,这位是个有福气的,进门一年就生了长子,娘家也争气,两个哥哥都考出来了,眉宇间自然的便带了几分骄纵。 看到郭大*奶,一叠声的下着命令:“快把昨日里宫中赏来的新鲜荔枝上一盘来,这些油桃先凑合吃吧,不过是门人献上来的玩意。” 郭大*奶垂下眼帘,荔枝油桃,尽皆是南方之物,若没点门道,还真吃不上,又是宫里御赐的,这位就是显摆来了。 她很理解世子夫人的做派,人发达了,最想做的事情不是赶紧享受一番,而是到昔日旧友面前走上一遭,看着旧友脸上又羡又妒的神情,那才真叫得意。 待荔枝上来,世子夫人挨着郭大*奶亲亲热热的坐下了,连声催促她快点用水果,郭大*奶见盛情难却,用指甲掐起了一枚荔枝,慢慢的剥着皮。 刚剥好一枚荔枝,尚未送到口中,世子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一脸热切的问道:“你那二弟妹真的把丫鬟婆子都轰了出去?叫自家相公去种田?你婆婆送了套头面说是陪嫁?” 句句如刺,直接让郭大*奶喘不上气来,她手指一掐,白嫩的荔枝瞬间挤爆,溅出许多汤汁来,郭大*奶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汁水,从容的道:“看我这不小心弄的,我就不打搅了,回家换身衣服去。” 世子夫人眉头皱起,挥手道:“不就一件衣服么?我那刚做了几身新的,你随便挑一身就是了。” 郭大*奶淡淡的应道:“世子夫人是有品阶的,我怎么能穿您的衣服?这就告辞了。” 话罢,不由分说的向外走去,郭大*奶听着身后碗碟扫地的碎裂声,心中冷哼,她家门第不高,可圣宠正浓,莫说一个世子夫人,就是郡王妃亲自上阵,她也不惧。 只是这流言从何而来,怎么都传到外面来了! 那些太太奶奶们下帖子的目的她也明白了,分明是想看她的笑话! 谁让郭二奶奶进门前,郭大*奶的日子过的太顺呢! 郭大*奶上了马车,深吸一口气,看来这段日子都不用出门了! 到了家里,郭大*奶直接找了李氏,一五一十的说了,李氏震怒,倒不是嫌弃关秀秀丢人,而是府里的事情就这么随便的传了出去,下面的人也实在该调教调教了。 阖府来了一次大扫荡,因连郭志彬种地的事情也说出去了,便只追查这两日出府的仆役,每个出府的都要说清楚自己的去向和做的事情,用了多少时间。 一番统计下来,除了外门的管事长随,内院的,就那几个跟着去国公府的丫鬟婆子最是可疑,在李氏把牙婆叫来后,这几人终于松了。,互相拆起了台:“李婆子,我亲眼看到你找你姐姐说的!” “明明就是你和你爹娘说的,你个死丫头!” 李氏很快摸清了脉络,转眼一想,便明白了,京中大户相互联姻,陪送几房家人是常有之事,只是这陪送出去的在原主人家中却还有着姻亲故旧,彼此趁着主人来往私下里也常常交流。 所以李氏去了趟国公府,整个应天府的上层也就都知道学士府近来的热闹了。 李氏也不多说,直接喊了官牙来,把满府的下人重新登记,但凡原本是旁的府邸的家生子的,又或者是本地人,多有亲故的,一概打发了去。 又嘱咐了牙婆送些新人过来,要求是外面买来的,离家乡越远越好,彻底断了念想,只能老老实实的留在学士府中。 郭大*奶看的心惊肉跳,李氏若不是照顾她面子,怕是她身边的几户陪房也都要发配了去。 郭大*奶感觉自己仍然低估了二奶奶在婆婆心中的地位,就传点流言,把满府的下人发配了一多半去,这等事情,她还从来没遇到过。 须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谁家还没点阴私事,下人们传话教训一顿也就罢了,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半府人,其中大部分还仅仅是未雨绸缪。 …… 朱棣看着手里的折子,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旁边的郭大学士,把折子往下一丢,漫不经心的道:“郭爱卿,你新娶的小儿媳妇倒是个能人啊。” 这几天御史台上了多少折子,全部是弹劾郭大学士教媳无方,有伤风化的事情,一桩桩说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人不信。 而那郭家二奶奶的行事,也的确偏颇了些,郭家太太也确实过于疼爱这个儿媳妇了些。 郭浩儒镇定的捡起奏折,看的出来,皇上不是很生气,只是有心敲打敲打他,关秀秀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那就是一悍妇,不敬夫婿,若是休弃也是说的通的。 往大了说,那就严重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郭大学士连自家儿媳妇都管教不好,还有什么脸出来议论朝政! 郭浩儒自然不愿意让人指责关秀秀,那孩子他看着长大,性情最好不过,哪里有折子上说的那么难听! 他沉吟片刻,谨慎的道:“皇上,臣这小儿媳,当年也是得了太祖皇上的御口金牙,说是小才女的。” 朱棣一怔,久远的记忆浮现出来,他不由问道:“你这小儿媳,出身之地莫非是祥瑞庄?” 郭浩儒连忙应道:“正是祥瑞庄。” 朱棣不说话了,往事再一次浮现在了眼前,那一年他落魄至极,无论是军事上还是心理上都遭到了重大打击,却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吃了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 那个少女当时的音容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如此识礼又懂事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折子里的悍妇! 朱棣眼睛一扫,看向了旁边的太子,哼道:“高炽,你来回复这个折子!” 朱高炽和郭浩儒对望一眼,明白朱棣这是态度有了转变,只是刚刚笑话了一番,现在还下不来台。 朱高炽也明白过来了,当初那口口声声叫着世子哥哥的小丫头,现在是嫁到学士府了,看来小丫头的命真是好。 他又想起柳将军私下里讲的那一碗白玉汤,对于父皇是何等重要,揣摩了下圣意,加上自己的维护心思,果断的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挥洒而下,写了四个大字——无稽之谈! 150 圣宠正隆 朱棣咳了两声,叫朱高炽把折子拿过来御览,看了眼上面的无稽之谈四个字,哼了一声,太子就是过于宽和了,还这么文绉绉的,他提起朱笔,在下面毫不犹豫的又补充了四个字——一派胡言! 批完,朱棣直接把折子丢回给了郭浩儒,郭浩儒狐疑的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变了,太子的字略显秀气洒脱,朱棣的字瘦削一些,锋芒尽露,一眼望去,一派胡言四个字像是一杆长枪,要挑落那无稽之谈。 看上去差不多意思的两个词,对于臣子们可大不相同。 无稽之谈顶多是告诉你,你说的话没有根据,理由不足不成立;一派胡言则干脆定了性,你就是错的,你糊弄谁呢?! 这就跟法院判决一样,一个是证据不足发回重审,一个反告了诬告。 郭浩儒自然没什么意见,太子那四个字就足够打压下去那帮子御史的口水了,加上朱棣这一笔,御史台估计要清净一段时日了。 朱棣想起往事,显然心情大好,看了眼旁边的朱高炽,吩咐道:“等下太子留下,和朕一起用膳。” 顿了下,朱棣补充道:“叫御膳房准备珍珠翡翠白玉汤,今天允你喝两碗。” 两碗?朱高炽心中叫苦不迭,那玩意没什么油水,说白了就是菜疙瘩汤,两碗下去一泡尿就没了。 哎,以前太祖在的时候,没事就喊儿子孙子一起喝这个汤,美其名曰忆苦思甜,到了父皇这里,那就是一阵阵抽风,想起来就要吃上一次,都成了他们老朱家的传家菜了! 郭浩儒看着太子脸色惨白,识趣的垂下了眼帘,关于皇上限制太子吃喝的事情,在宫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谁插手谁倒霉! 朱棣又交代了几件公事,便令郭浩儒退下了,郭浩儒作为天子近臣,虽然也经常的被留下用膳,那珍珠翡翠白玉汤,却是一次都没尝过。 那玩意似乎成了一道禁忌,只有朱家人才能吃的贡品。 那道奏折很快被打回了御史台,众位清贵的御史大人们围成了一堆,看着奏折上的八个红字阵阵心凉。 无稽之谈?一派胡言? 看来郭大学士圣宠不衰啊,这么明显的事实都被生生打了回来。 更让众位大人心惊的,是奏折上的笔迹,八个大字明显出于两个人的手笔。 以往太子也曾经帮忙处理朝政,只是天家父子不和,早不是什么秘密,凡是太子过手的东西,皇上就不管不看。 颇有点放任自流的味道。 可这无稽之谈后面的一派胡言是什么意思?怎么看,都像是父亲指正小儿子。 难道皇上对太子,事实上是爱之深责之切? 众位大人一阵心惊,随后的朝政上,二皇子党们很是老实了一段时日。 京城的风向十分明确,朱棣的脸朝着哪儿,风就往哪儿吹,下面的人揣摩着他的心意,关于郭家二奶奶的闲话很快消弭于无形。 关秀秀也逐渐适应了学士府的生活,和她在乡下几乎没有不同,每日里给李氏请安问好,陪李佳玩上半日,回来用过饭,睡了午觉,再醒来时做点针线活,差不多也就到了晚上了。 郭志彬每日里出门应酬,赶着晚饭回来,二人用了饭,各自看会书,郭志彬就黏糊上来了,关秀秀一般不会拒绝他的求欢,只是为了身体着想,通常也就一次,被他哄的有时候会再来一次,三次是极少的。 郭志彬便始终处于不饿的状态,但是晚上见了她两眼还是冒绿光。 关秀秀叹了口气,发了会呆,总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无趣,前一世她每日里为生计奔波,和各色人等打着交道,每天盼望的就是闲下来缓上一口气,现在真的闲下来了,却又怀念起以前忙碌的脚不沾地的生活。 所以说啊,人都是有点贱骨头的。 关秀秀站起身,看着窗外那一汪绿油油的青菜,突然来了心情,郭志彬每日里早出晚归,菜地早就交给了下人打理,她如今闲来无事,那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叫玲珑取来一顶草帽遮挡阳光,关秀秀换了身粗布衣服,脚下的绣鞋也换做了一双草鞋,兴致勃勃的提着锄头到了菜地旁。 绕着菜地转了两圈,不由大失所望,这么点的一块地,被伺弄的极为精心,别说杂草了,连个青虫都找不到。 末了,关秀秀只得去汲了些井水,把这一小畦菜地从头到尾的浇了一遍。 许久没有劳动,浇完菜地,居然有些腰酸背痛,关秀秀在菜地边上站直身体,伸手捶了捶腰背,面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当初想着消耗郭志彬体力的玩意,现在反成了她打发时间的利器。 郭志彬今日无事,便提前回来,远远的望见菜地里那一抹熟悉的窈窕身影,不由加快了脚步,乃至到了房檐下,望着粗衣布裙的关秀秀,却仿佛看到了尚未出嫁时的少女。 全身上下被遮挡的严严实实,斗大的草帽盖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了小巧白皙的下巴,汗水一条条的流下,顺着下巴滑入了她的衣襟里,郭志彬看的呆了,情不自禁的吞了。口水。 当日晚上,郭志彬格外热情,硬是架住了关秀秀的双腿,自己又多弄了一次。 末了,郭志彬犹自不甘的把关秀秀抱到了自己身上,二人赤luo的肌肤几乎贴合到了一起,这才心满意足的摩挲着关秀秀光滑的裸背,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 关秀秀却极不舒服,挣扎着要从郭志彬身上滚下去,郭志彬牢牢的钳住了她的腰,甫一开口,就转移了关秀秀的注意力:“你,想不想出去玩玩?” 关秀秀一下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的问道:“可以么?” 郭志彬低下头,拿鼻子尖蹭了蹭关秀秀的鼻尖,笑道:“有何不可?” 反正郭家二少奶奶的特立独行也是出了名了的。 关秀秀心中欢喜,伸手揽住了郭志彬的脖子,仿着郭志彬平日里的样子,用脸在他胸口蹭了蹭,郭志彬身体一僵,一个翻身二人的位置瞬间倾倒,他的声音粗哑:“娘子~” 又是一番**过后,郭志彬搂住了关秀秀的肩,手指在她光滑的长发里穿梭,兴致勃勃的道:“你想怎么个玩法?” 关秀秀一怔:“还有不同的玩法?” 郭志彬眯起眼看着关秀秀发呆的小脸蛋,脑子里不期然的浮现了她下午在菜地边上,一身布衣的样子,沙哑着嗓子道:“你要是以郭二奶奶的身份出门,就得戴上帏帽,还得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只能去几家名声比较好的布庄金店。” 关秀秀瞪着他,那和整日在家又什么区别,不过一个是去外面huā钱,一个是在家里赋闲罢了。 郭志彬垂下眼睛,掩盖了些许心思,轻声提议道:“你若是肯扮做我的大丫鬟,那我去的地方,你大多也都可以去了。” 去郭志彬去的地方? 蓦然的,关秀秀的兴趣高涨起来,郭志彬每日里早出晚归,她早就想看看这厮到底在做些什么了! 关秀秀连连点头:“好,好,我就扮做你的大丫鬟!” 郭志彬的长臂一捞,把关秀秀死死的扣在了怀里,她的脸贴着他赤luo滚烫的胸膛,被闷的透不过气来,自然看不到郭志彬脸上兴高采烈的笑容。 自家娘子嫁人后温顺许多,除了刚成亲那两日给了他下马威,其余的日子,倒也有商有量,只是一想到关秀秀扮作丫鬟跟在他身旁,任由他为所欲为,郭志彬的狼心就在嗷嗷嗷的叫唤了。 翌日一早,郭志彬便和关秀秀一起去给李氏请了安,说辞自然换了一套,只说带关秀秀去周遭的寺庙拜拜佛上上香。 李氏自作聪明的瞟了眼关秀秀的小腹,笑眯眯的允了,又拉住关秀秀的手叮咛了两句,什么心一定要诚啊,哪里的送子观音最灵验啊,生生把关秀秀臊了个大红脸。 看着神清气爽的郭志彬牵着落荒而逃的关秀秀,李氏对一旁的郭大*奶温婉的笑了一下,郭大*奶登时觉得压力山大,若是让老2家的赶在头里生了长子长孙—— 所以说娶媳妇这事,老郭家做的有些不靠谱了,大户人家娶媳妇,不但要在儿媳妇进门前把妾室都打发了,通房也得灌上汤药,务必保证长子嫡孙从正头奶奶肚子里生出来。 同时,嫡亲的兄弟二人,哪怕年纪再接近,娶媳妇的时间也得隔上一年,长孙最好还是从长子房里生出来,省的乱了伦常。 谁让郭大爷对关秀秀盯了那么多年,他哥前脚娶媳妇,他后脚就麻溜的回了老家。 前后两个儿媳妇进门时间,相差只有两个多月。 婆婆没催,郭大*奶却已经觉得任重道远,盘算着晚上怎么和郭志礼沟通一番了。 郭志彬兴致勃勃的从关秀秀的一堆衣服里挑挑拣拣,终于在出阁前的衣服里挑中了身浅黄色的襦裙,搭配淡紫的比甲,再挽起双螺髻,上面缠上一圈珍珠,一个俏生生的大丫鬟便新鲜出炉了。 咳,周末还要加班的人,双更不起哎。 151 牵着娘子去遛弯 二人是在马车里换了衣服的,郭志彬没少偷香窃玉,待关秀秀换完衣服,看着她俏生生的样子,郭志彬再次意动,这马车四面封的十分严实,只从车顶的小窗里透进些光,若是—— 他的手下意识的搂上了关秀秀的纤腰,人也似没有骨头一般靠了过去“娘子——” 关秀秀啪的一下拍掉了他的手掌,低垂着眼帘,声音清冷:“二爷请自重,奶奶派我来,只是伺候您饮食起居的。” 郭志彬摸着略有些红的手,斜着眼睛看着关秀秀一本正经的样子,呲牙一笑,行啊,小样的,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郭志彬一拍车中小几:“给爷倒杯茶!” 关秀秀低眉顺目的倒了盅茶,双手举着递了过去,郭志彬瞥着她,接过去抿了一口,把茶盅一顿:“这么热,你想烫死小爷啊!” 关秀秀二话不说,又拿了个杯子,两个杯子来回倒了几次,看着水上的热气消散了许多,才给郭志彬又递了过来,郭志彬抿了一口,再次一摔:“茶泡了这么久,都发苦了!” 关秀秀对着他翻了翻白眼,一拍桌子:“郭志彬,你到底喝不喝!” 郭志彬的小心肝一哆嗦,拿起茶杯,顾不得冷热酸甜,一口饮尽,又带了讨好的笑凑了过去道:“娘子泡的茶就是香甜啊。” 关秀秀:“……” 两个人厮闹了一番,到了闹市区里,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郭志彬先下了马车,自觉的回头,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低声叮咛道:“你自己小心,莫要被人挤了。” 关秀秀抬头看了他一眼,乖巧的应了,郭志彬克制住自己想要掐一把她的脸蛋的冲动,率先进了茶楼。 堂倌应了上来,开口叫了一声郭二爷,引得关秀秀侧目,郭志彬讪笑两声,堂倌引着去了老位置。 在楼上雅座坐定,往下一看,下面的大厅里也坐的半满,吵吵嚷嚷甚是热闹。 前面空出一小块地方,有方桌,茶水,还有鼓架,郭志彬笑嘻嘻的解释道:“那是说评书和唱大曲的地儿。” 说话间,堂倌捧着托盘过来,轻车熟路的放下了四样点心,虾饺小龙包,又有一小碟盐水huā生,一碟子上汤凤爪。 紧随其后的一个伙计提着个三尺长嘴的大茶壶,挑开郭志彬面前的茶碗盖子,茶壶略一倾斜,一注热水奔腾而下,把那一杯八宝茶激发的香气氤氲。 郭志彬手敲了敲桌子,示意道:“把她的茶也泡了。” 堂倌诧异的看了二人一眼,带大丫鬟出来的爷也不是没有,但都是伺候主子吃喝的,看来这位的情分非同一般,许是收了房的。 脑子里想了一下,手上却不慢,片刻功夫,关秀秀面前也多了一杯八宝茶。 待两个堂倌退下,关秀秀似笑非笑的看着郭志彬,调侃道:“二爷的生活可真是滋润啊。” 此时没有外人,郭志彬低眉顺眼,甚是恭敬的应道:“都是二奶奶赏的。” 关秀秀撇了撇嘴巴,郭志彬夹了个虾饺给她:“赶紧吃,一会人上来了,你就得在旁边伺候了。” 关秀秀愣了下,问道:“上来什么人?” 郭志彬笑了:“你以为我天天出来就是自己吃茶听曲的?小爷认识的人多了,事儿也海了去了。” 关秀秀挑眉看了一眼,郭志彬斜斜的靠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搭在了椅背上,眉眼带笑,唇角勾起,浑身带着那么一股子的洒脱味道,便仿佛蛟龙入海,终得了自在。 关秀秀夹起一个虾饺,沾了点姜汁,慢慢的吃着,她早知道,两年间郭志彬怕是有了不小的变化,只是在郭府中他对自己百般疼宠,和以往的百依百顺相比,二人只是关系更亲近些罢了。 今天的郭志彬却比往日多了些什么,顾盼神飞间,分明是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运筹帷幄的男人所独有的神态。 关秀秀小口小口的吃着,郭志彬斜着眼看着她,每当她吃完一个,就拿起筷子,漫不经心的又给她夹上一个,吃掉一笼虾饺后,关秀秀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郭志彬唇角微扬,戏谑的道:“反应过来了?小爷伺候你吃的香不香?” 关秀秀心虚的低下头,郭志彬看着她不言不语的乖巧模样,心中爱极,原来他家娘子就是个纸老虎窝里横,出了门,大虫立刻变大猫。 要是在家里他敢这么逗弄姑奶奶,那大巴掌早就糊过来了。 郭志彬咳了两声,两手抬起椅子,往关秀秀的方向靠了靠,关秀秀敏感的抬起头,瞪着他,郭志彬腆着脸把手伸了过去,刚抚上关秀秀的裙角,一群人呼啦啦的从楼梯口上来了。 郭志彬迅速的坐直身体,同时眼角扫了一下关秀秀,关秀秀识趣的站了起来,老老实实的站到了郭志彬身后。 这一帮七八个人,俱都穿着锦缎丝绸,腰间玉环,手上扳指,该有的配饰一个都不少。 几人毫不客气的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口便调侃起了郭志彬“二少爷今天挺早的啊,二奶奶看样心情不错,提前放风了。” 郭志彬扫了眼旁边的关秀秀,一派自然,但笑不语,关秀秀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原来他怕老婆已经尽人皆知了。 察觉到郭志彬的眼神,几人后知后觉的看到了站立一旁的关秀秀,此时太阳刚升起来,阳光从雅间的窗户倾泻而入,给这俏生生的大丫鬟笼上了一层金边,加上那宜嗔宜喜的表情,颇为动人。 几名男子俱都愣了一下,随后靠着郭志彬最近的一个白面青年碰了碰他的胳膊,调笑道:“不是说嫂夫人最爱噎醋么?怎么还让你带着这么个俏丫头在身边?” 几人同时露出了男人才明白的暧昧笑容,郭志彬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关秀秀,她低着头,只看到一张小嘴抿的死紧,估计是气坏了。 郭志彬突然意气风发起来,丫果然是个窝里横啊。 另外一个细眉细眼的打量了一番关秀秀,一脸古怪的笑道:“难不成郭兄在家偷吃,放在家中怕那悍妇知晓,所以带在身边了?” 其余几人立刻附和,听着这些年轻男子的调笑声,一股怒气从胸中迸发,关秀秀徐徐的抬起头,扬眉盯着他们,细声细气的道:“我们二奶奶说了,叫我好生跟着二爷!” 那个跟字被她着重读了出来,表明自己是奉旨的钦差,后台正是众人口中的郭二奶奶。 关秀秀生的虽然俏丽,方才一动不动,却有些刻板,现下明明是笑着的,偏偏大眼睛瞪起,红唇撅起,人人都看出她恼了,整个人都变的生机勃勃,仿佛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从画里走了出来,几名浪荡子俱都看的一呆。 那细眉细眼的青年笑了,站起身,就势做了个揖,关秀秀冷着脸避了过去,他也不恼,轻声细语的道:“却是子贤孟浪了,在这里给小嫂子陪不是了。” 关秀秀气的满脸涨红,陪罪不是还叫小嫂子,这不是咬准了她和郭志彬有一腿么! 哎,似乎她和郭志彬有了不止一腿了,反正这话听着就是很生气。 那青年抬起头,看着关秀秀满脸涨红的小模样,又是一怔,一旁的郭志彬有些恼了,爷的媳妇你看的目不转睛算是怎么回事呢! 他敲了敲桌子,提点道:“陈大少,你不是有事找我么?” 陈子贤回过神来,把这丫头顿时丢到了一边,重新坐在了郭志彬身边,一脸苦哈哈的道:“郭二爷,上次说的事儿怎么样了,你可得放在心上啊,要叫我去那对头面前低头,我宁可死了算了。” 郭志彬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连喝口茶的功夫都等不及了?” 说完,郭志彬拿起手里的茶盅慢慢的喝着,看着陈子贤一脸的着急上火就茶,别有一番风味。 不大的茶盅两口就喝没了,关秀秀板着脸上前,又给他斟满了,如此再三,郭志彬一杯接一杯的品着茶。 陈子贤看看抿着小嘴的俏丫鬟,又看看浅笑的郭志彬,总算看出点门道来了,他唉声连连:“郭二爷,郭大爷,郭祖宗,别逗小的玩了,给个准话成不?!” 郭志彬这才放下茶杯,笑眯眯的道:“急什么?我和那人约好了,明天见,这么点小事也委实算不上什么。” 陈子贤大喜,拍了拍郭志彬的肩膀:“那老弟可全靠哥哥周旋了!” 说完,他扫了一眼关秀秀,眉开眼笑的道:“等会哥哥带小嫂子去一趟福满楼,要什么尽管拿。” 郭志彬瞥了他一眼,笑呵呵的应了。 陈子贤去了心事,登时放松下来,唤过堂倌,从袖子掏出两块碎银丢到了桌面上:“来了这么久,连个说书的都没有,你们这茶楼不想开了吧!” 堂倌弯腰捡起两枚碎银,笑嘻嘻的道:“这不就等着几位爷呢么,大爷们没到,哪个敢开张啊!” 这几句话颇为受用,陈子贤一挥手,叫他下去准备了。 只片刻功夫,下面的方桌前就坐上了一个青衫先生,扎着四方巾,似模似样的先对着四周挽了下手,笑道:“今天小老儿来此,恬为诸位说上一段。” 陈子贤往下探了探头,叫道:“兀那老儿!别说那些老掉牙的隋唐演义三国英雄,来点新鲜的。” 152 小爷的媳妇,宠的起(400打赏加更) 陈子贤这么一叫,下面的人也纷纷起哄,陈子贤洋洋得意的拱了拱手,说书先生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面上丝毫不乱,拿起桌上惊堂木轻轻一敲,手里的折扇一抖,打出个偌大的扇面来。 这架势一摆,客人们知道他要开始说书了,登时都安静下来。 “应天府不远的青州城内有这么一户富贵人家,家中奴仆如云,主人只有三个,老爷太太,还有一个如珠如宝的独生子,年方十八,生的是唇红齿白,一表人才。” 说书先生一开口,果然是个没听过的段子,众人登时来了兴趣,堂倌也机灵,忙前跑后的续了不少茶水,趁机又赚了些茶钱。 陈子贤打开扇子,有意无意的看了一旁的关秀秀一眼,调侃道:“看来这老儿要说上一段才子佳人了,咱们哥几个虽然不爱听,却便宜小嫂子了,等会儿我再打赏他些huā红。” 其他几人也跟着起哄,郭志彬素来是个打蛇随棍上的,当下也不含糊,拉了把椅子,叫关秀秀在自己旁边做了,又叫来堂倌给她添了新茶,那几人看着方才摆在郭二爷面前的两份茶具,果有一副是那丫鬟的,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下面的说书老儿口沫横飞的说了遍大户人家的富贵,无非也是米粮成仓,金银成山,家中楼阁成群,把众人的胃口吊足后,终于进入了正题:“可这老员外夫妻却有一桩心事,你道为何,原来那独生爱子年过十八,却尚未娶妻,只说自幼定亲,却和那家失了联系,当家太太有意悔婚,老员外却始终不肯。” “转眼这苏公子已经年过二十,再耽搁不得,老员外也松了。,恰在此时,偏偏那故人之女拿了信物上门。” 这说书的讲起故事来抑扬顿挫,果然把一干食客的兴致都钓了起来,议论纷纷,莫不是那女子是个西贝货?又或者丑如无盐? 说书人笑眯眯的喝了。热茶,方道:“这小娘子却是货真价实,只是〖自〗由流离失所,失了教养,在新婚之夜,苏公子掀了盖头,一眼看去,那小娘子羞答答的低着头,倒也生的副huā容月貌,却不知羞耻,竟当着一干亲友的面,嘱咐那苏公子速去速回,勿要贪杯——” 关秀秀一怔,这段子怎么这么耳熟? 连郭志彬也愣了下,不会那么巧吧? 堂上众人哄笑阵阵,连道不可能有这样的新娘子,就是再泼辣的妇人,过门头日也要装上一装,哪里有不害羞的直接惦记着洞房的。 说书先生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把那苏娘子的泼辣之处逐一道来——当晚就轰了所有丫鬟出门,天生一个醋坛子,又叫新婚夫婿把好端端的园子毁了,非要种什么青菜,一股小家子气扑面而来。 关秀秀脸色铁青,再无疑问,分明说的就是学士府的那点事儿,不过改头换面一番,换了名姓罢了。 郭志彬亦是满脸阴云,听着下面那老儿却是越说越〖兴〗奋,把一些有的没的也添加进来,什么苏娘子怒闯倚红阁,掀了苏公子的酒桌,恨不能成日里把男人拴在腰带上。 郭志彬的手攥紧茶盅,正要发作,身旁之人却比他动作还快,一杯热茶笔直的朝着下方掷去,只是准头差了些,砸在了说书先生的案几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热茶飞溅,离案几最近的几人纷纷跳了起来,连声咒骂。 陈子贤站起身来,走到了二楼的栏杆处,手里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玉面含霜,冷声道:“我陈五丢的杯子,哪个不服,尽管划下道来!” 大厅迅速的安静下来,那几个跳着脚的低下头去,明显自认了倒霉,陈子贤扫了眼楼下大厅,冷哼一声:“真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进来了,我看这安贤居也快关门了。” 楼下掌柜的一个哆嗦,楼上那几个小爷就没一个好惹的,他东家虽然背景雄厚,却也不能平白开罪了这几个爷。 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几个伙计上前,把那还没缓过劲来的说书老儿连哄带骗架到了一边,那说书的还一脸懵懂,掌柜的心下暗叹,这人,怕是以后应天府的大小茶楼馆子都进不得了。 只是他现下自身难保,也无暇分说,一手拎起袍子,颠颠的跑到二楼,亲自赔起了不是,茶水自然要免单,另开出一桌上等酒席,只说给几位小爷赔罪。 陈子贤大咧咧的受了,又指桑骂槐的骂了一通,最后丢下几块碎银,满脸阴阳怪气的道:“爷出来是寻开心的,不差你几个茶钱,可别到处说嘴,说爷吃了你的茶水,又如何如何。” 那掌柜的脸上青红交加,面对这油盐不进的主,当真是无可奈何了。 关秀秀缓过劲来,看着陈子贤却比方才顺眼许多,心道这些个纨绔子弟,倒是也有义气的一面,她扯了扯郭志彬的袖子,眼睛忽闪忽闪。 郭志彬捏了捏她的手,插话道:“今日也败了兴头,不如换一家,我来做东。” 陈子贤几人自然叫好,呼啦啦的起身,往楼下行去,郭志彬拖后一步,和陈子贤并肩而行,两道剑眉皱到了一起,轻声道:“今日多谢了。” 陈子贤手里的扇子柄敲了敲郭志彬的肩膀,板着脸道:“自家兄弟,见外了不是?” 郭二爷家那点破事早就传遍了应天府,他们这些人耳目灵通,自然早已经知晓,只是看着郭二爷成日里乐在其中的模样,却也不好点破,偶尔胡闹的打趣一番罢了。 只是他们说得,那小老儿却说不得,陈子贤压低了声音道:“只是这事,郭兄还要好生计较一番。” 郭志彬点了点头:“放心,我已经有了成算。” 说话间,他眉宇颇为阴鸷,却是现出了几分狠毒之色。 到了楼下,公子哥们自有骑驾,郭志彬带着关秀秀上了马车,看着她抿着小嘴的样子,一阵心疼,伸手把她拢到了怀里,一下下的摸着她的脊背。 关秀秀靠在男人宽大的怀里,加上身后舒服的抚摸,心神放松下来,她歪着头,靠在了郭志彬的肩窝里,恹恹的道:“以后,我还是老实的在家里呆着吧。” 郭志彬看她这副霜打的茄子的模样,和往日里生机勃勃的样子大不相同,暗道果然是个窝里横,心中好笑的同时颇为懊恼,还不如不带她出门了。 郭志彬的手一顿,揽住了关秀秀的肩头,手指顶起关秀秀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想看鸡飞狗跳,我就给你找来一窝鸡犬,我郭二爷的女人,宠的起!” 关秀秀听着他这般嚣张的言语,扑哧一乐,郭志彬手一松,木然的看着她俏脸破冰回暖的样子,有些着恼的问道“笑什么?” 关秀秀仰头看着他,主动的靠向了他怀里,双手揽住了他的腰,笑眯眯的道:“你方才的口气,和那陈子贤真是像个十足,怪不得物以类聚。” 郭志彬一下想到了方才陈子贤看着自家娘子目不转睛的样子,哼了声,道:“这次却是承了他的情了,我明天就还上。” 关秀秀想起方才二人的对话,好奇的问道:“那陈子贤求你什么事情?” 郭二爷笑了:“能有什么事情,他当街撞了人,那人说腿断了,想要讹他些银子,这位爷发了狠,面上答应,私下跟着那人到了家中,叫来一群壮仆,把那人一家五口的腿全都打断了。” 关秀秀半张嘴巴,这,真真是个纨绔,前世也曾听说这等事情,但自己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却是没有和这般纨绔正面冲突过。 这还是第一次自己认识的人参与其中,而且还是恶霸的一方,关秀秀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今生和前世确然不同了,至少郭家,现在在应天府,已经是横着走的那一批人中之一了。 关秀秀眼珠一转,又有了新的疑问:“那他又为何求到你身上?” 郭志彬对着她纵容的一笑,身子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关秀秀搂在了****,感受着她软绵绵的身子,和方才一身僵硬大不相同,心情也放松下来,笑道:“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他若是打了人后再赔上些银子也就罢了。” 关秀秀无语,心道,果然是纨绔子弟,肆意妄为还不擦屁股。 郭志彬捏了捏她的脸蛋,手感滑腻,身下早已经起了反应,却只能强忍着,声音不自然的低沉了几分:“这厮点也够背的,丢下那断了腿的一家后就跑了,却被他的对头撞见,接回了府里,准备好生将养一番,再捅出去闹他一闹。” 关秀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在郭志彬的胸口蹭了蹭,问道:“他对头是不是也极有势力?” 郭志彬被她蹭的火起,捉着她的手摸向了自己胯下,关秀秀瞪了他一眼,郭志彬面露祈求之色,关秀秀咬着下唇,手却顺着他的手一下下的动了起来。 郭志彬呼出一口长气,沙哑着嗓子笑道:“那是自然,其实那对头也不过想叫他服个软,他嫌丢不起这个人,就让我从中说和。” 话音未落,关秀秀懈怠的几下却让他着了火一般,手臂一紧,再次箍住了关秀秀的腰肢,恨不能把她揉入身体中。 郭志彬含着关秀秀的耳朵舔了舔,仿若恶作剧一般悄声道:“明天我就带你去见见他那对头。”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显是到了地方,郭志彬呻吟一声,任由关秀秀替他整了整衣襟。 陈子贤几人已经下得马,他手持马鞭,不耐烦的一顶车门,催促道:“赶紧的,磨蹭什么呢!” 话音未落,郭志彬已经推开了车门,跳下了马车,陈子贤微微一怔,郭志彬白皙的脸上遍布红晕,明显情动,他下意识的看向了郭志彬身后的大丫鬟,小美人低垂着头,低眉顺目,别无二样。 他眉毛扬了扬,郭二爷当真是在二奶奶眼皮子下玩金屋藏娇的把戏啊。 这边郭志彬已经抬起头,扫了一眼面前的牌匾,登时笑了:“你们兜了个大圈,就为了来听戏?” 先前那白面的孙青凑了上来,笑嘻嘻的道:“二爷不知道了吧,这天福茶园新进了个班子,那当家的huā旦且不说,小生可是一等一的俊秀。” 郭志彬薄唇勾起,这几个小爷素来爱玩,不忌男女,左右和他无关,大白天的,这厮就算禽兽上身,也做不出什么来。 郭志彬含笑看了眼关秀秀,正好,平日里若是看戏,只能叫了戏班子去府里唱,在这茶园看戏又是一番风貌,他有心叫关秀秀见识一番,也不再推拒。 说是茶园,其实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面二层小楼,是平日里演出的地方,后面住着戏班子,白天在院子里拉嗓子练功,到了晚上,才是上台的时间。 几人刚进门,便有个堂倌迎上来,看几位穿着打扮俱都不俗,自然带了笑脸出来,弯着腰道:“几位爷,我们园子还没开唱呢,要不您几位先到旁边的楼里坐会,茶水钱算我们的,晚上再过来,一准给你们留着前面的好位置。” 陈子贤瞥了他一眼,对着几个兄弟笑道:“这厮倒是会说话,看你这么伶俐的份上,小爷也不为难你,给我们找个座,叫新来的huā旦小生清唱几出,也就算了。” 那堂倌一脸苦相,这还不叫为难,今儿个晚上是戏班子第三天登场,头三天都攒足了力气,盼着一鸣惊人呢,要是huā旦和小生唱了几出,晚上破了嗓怎么办。 陈子贤话说出去半天没有反应,脸一下阴了下来,提高了声音道:“怎么,我陈五说话这么不好使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爽朗的声音笑了起来,众人抬头望去,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从二楼的楼梯上蹬蹬跑了下来,逐一的叫出了这帮纨绔的名头:“陈五爷,孙三爷,郭二爷——” 胖子赔笑道:“诸位爷来我这小茶楼真是蓬荜生辉啊,都是这不长眼的搅了几位爷的兴致。” 他说着,一脚踹在了堂倌的膝盖处,那十几岁的少年顺势跪了下去,胖子呵斥道:“还不去把荷官和莲官叫出来!” 堂倌知道这是来了老板也开罪不起的大人物了,连滚带爬的往后面去了。 胖子引得几人到了前面的雅座上,又叫人奉了茶水点心,陈子贤坐定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得了得了,你该干嘛干嘛去,看着你这张大饼脸就倒胃。!” 胖子的笑容一僵,却不敢不应,道了声歉后退了下去。 关秀秀忍不住笑出了声,陈子贤看了过来,对着她倒是和颜悦色的多,笑眯眯的问道:“小嫂子笑什么呢?” 郭志彬的手从桌下伸出,稳稳的握住了关秀秀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仿若一座山,沉稳而可靠。 关秀秀美眸流转,笑道:“我看你和那老板演的这一出,比戏里可精彩多了。” 陈子贤怔了一怔,这小娘子初看姿色也不过中上,偏偏宜喜宜嗔,表情动人之极,他身边那些驯服惯了的女人没一个比的上,又或者如他母亲姐姐一般,都是懂事知礼的,又如同隔了段距离,好生无趣。 被如此调侃,他也不恼,得寸进尺的道:“那我就打扮一下,等下给小嫂子来上一出?” 郭志彬瞥了他一眼,轻咳了两声,陈子贤干笑两声,寻思着看样子这丫鬟暂时还是郭二爷的心头好,说不得还要等上一等了。 这边插科打诨的功夫,莲官和荷官出来了,一眼看去,一个生的眉清目秀,一个五官艳绝,恰如他们的名字,一莲huā,一荷叶,相映成辉。 孙青已经目不转睛的盯着了,指着下面的两个戏子笑道:“看看,那个姿色寻常的是huā旦,叫做荷官,那生的堪比女子的却是小生,唤作莲官,有趣吧?” 郭志彬只瞄了一眼便放了心,莲官男生女相,想来关秀秀是没有兴趣的。 方才那堂倌怯怯缩缩的又上了前来,捧上一本戏折子,请几位大爷点戏。 孙青接过戏折子,想了想,递到了郭志彬面前,笑道:“既然是二爷请客,那还是二爷先点一出吧。” 郭志彬也不含糊,拿过折子,直接就放到了关秀秀面前,兄弟几人面面相觑,陈子贤对关秀秀在郭志彬心中的评价再上了一个台阶。 关秀秀扫了一眼下面的荷官和莲官,这两个站在一起颇为怪异,女子本也算生的不俗,却生生被那小生给压下去了颜色。 她略一踌躇,小心的问道:“可不可以让他们反串?” 反串? 几人俱都一怔,随后向着下面看去,孙青率先拍手叫好:“小嫂子真是聪明,这么妙的主意也想的到,甚好甚好!” 几名纨绔子弟再看关秀秀的眼神登时变了,他们最怕那些无趣的妇人,所以一班兄弟出来耍的时候往往不带着女子,没想到这丫鬟却是个会玩的。 随意点了两出,一出游园惊梦,一出十里相送,都是有名的才子佳人的戏码,哥几个眼神一对,便商量妥当,看今天郭二爷这么在意这丫鬟,不如卖个情分,权当他们今天陪着这小娘子耍了。 孙青却在心里寻思着,下次弄个打戏,叫他们反串一下,定然有趣。 几位爷的面子够大,一句话下去,莲官和荷官下去打扮了,喝了盏茶功夫,几人渐感不耐,孙青叫道:“脸不用涂了,穿件戏服出来唱就是了。” 里面荷官正哭哭啼啼,她一手攥着帕子,抹着眼泪,抱怨着站在面前的莲官:“原本我生的就不如你,这下好了,直接成了那帮子人的耍头了,从小练的huā旦,叫我怎么扮小生!” 莲官生的艳丽,人却极沉稳,他眉头皱起,催促道:“这个时候抱怨有什么用,反正小生的词你也记得,随便唱两句,哄得他们开心也就算了。” 还是胖子老板颠颠的跑了来,一看登时急了:“姑奶奶你赶紧的吧,你们戏班子不想在京里混了,我还想开戏园子呢!” 荷官这才打起精神,只在脸上稍做描绘,换了声淡粉的书生长袍,和莲官一前一后的出了后台。 莲官甫一亮相,几个纨绔的眼睛都直了,尤其孙青,恨不能眼珠子都黏在莲官身上,他叫道:“小嫂子真是出的好主意,这小生反串起来果真漂亮。” 再看旁边小生扮相的荷官,原本清秀的脸庞换上男装,却另有一股子的清俊味道,和莲官站在一起般配无比,好一对才子佳人。 只是一开口就露了馅,荷官依依呀呀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女子的无病呻吟,反倒是莲官,声音清亮,和他的扮相虽然不符,却也别有一番味道,演杜丽娘那段还差了点火候,到祝英台时,可真让人惊艳。 靓丽的容貌下那不屈的风骨被演绎的精彩绝伦,几个纨绔都看呆了去,陈子贤缓缓的打着扇子,调侃道:“老三,你看上的人可不好到手啊。” 孙青捉起茶杯,一口饮尽,口里的干渴才缓解了些,他被陈子贤刺激的发了狠:“哼,我就不信,这应天府有我搞不到手的!” 关秀秀眉目间一沉,这几个纨绔当真是巧取豪夺,看上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她前世一直在社会底层挣扎,很是理解,莲官这样的身份,是无法和孙青对抗的,心下不禁潸然。 两出戏终于到了尽头,莲官和荷官一起上前来答谢惹不起的大爷们,陈子贤手一挥,立时上前来一个长随,手捧着托盘,里面赫然是一排雪白的五锭银子。 五十两纹银,足够包下整个戏班子去唱一出堂会了,班主喜出望外,赶紧叫荷官和莲官谢过几位爷。 孙青笑眯眯的拉过莲官,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一支纯金发簪,想是随身备着打赏粉头用的,抬手就要往莲官头上插。 关秀秀看着莲官艳丽的脸一沉,那双眼现出几分执拗来,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二爷,奶奶还没有听过戏呢,不妨把这两位请会府里唱上一出吧。” 哼哼,你们有木有围观朕的大封推,╭(╯^╰)╮(未完待续。 153 郭渣渣 截胡! 哥几个脑子里齐刷刷的冒出一个词,眼睛探照灯一样刷的向着关秀秀照去,这小娘子也忒不懂事了,哥几个不过看在郭二爷的脸面上捧着她玩罢了,还真当自己是郭二奶奶了。 关秀秀却不管这许多,只看着郭志彬,陈子贤等人的视线也自然的落到了郭志彬脸上,想看看郭二爷怎么说。 往日里也不是没发生过兄弟们看上同一个粉头的事情,大家都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并未曾真正撕破脸皮。 何况,几人都看出来了,这小娘子分明是正义感过剩,想要做一次滥好人,她也不想想,保的了一时,还保的了一世不成?!去郭家唱戏能唱几天? 那莲官出来,孙青有的是法子玩死他。 郭志彬双眼眯起,视线却在莲官脸上流连,仍然是艳丽无双的脸,依然是huā旦扮相,可眉宇间那股子的倔强,怎么看也不会误会做女子。 郭志彬虽不喜关秀秀对旁的男子上了心,却也到底没有违拗过她,半晌,低下头,看着关秀秀,应了声好。 几个兄弟都傻眼了,左右不过是个丫鬟,竟然宠到这份上了! 还是陈子贤机灵,他到底有求于郭志彬,也不愿意闹的太僵,拉过孙青,低声道:“郭二爷在哄着她玩呢,回头唱完了出来,还不是由着你拿捏。” 孙青别过脸去,冷哼一声.不再纠缠。 几人被扫了兴致,寻了理由便散了去,郭志彬带着关秀秀坐上了马车,也往家走去。 胖子老板送走几位爷,回过头来把莲官好一阵教训,只说他忒不懂事,躲得过一次还躲得过下次么! 莲官抿紧双唇,只听不应,心里对那截胡的小娘子颇为感激.只是看她打扮也不过是个丫鬟,身边的主人又疼宠过甚,回到府里还不知道要被当家奶奶如何拿捏呢,心下也有些担忧。 关秀秀此时确实在陪着小心,方才她贸然开口,只怕要害得郭志彬为她得罪朋友了。 回到府里,郭二奶奶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又温了壶热酒,端了上来.伺候着郭二爷吃喝。 郭志彬看着她提着酒壶站在一边,眼睛一扫,便夹菜于他,只觉得全身舒畅,心道,区区一个戏子便换来她这般温柔小意,不妨送佛送到西,省的将来拆穿了又来寻他的是非。 郭志彬心中有了主意,伸出大手,稳稳的捉住了关秀秀的手腕.把她一把拽入怀里,且让她坐在了自己大腿之上,郭志彬单只手臂揽住她的细腰.左手捉起酒盅,往关秀秀唇边凑去:“娘子陪我喝一盅么!” 看的出来,关秀秀于此十分不适应,身体略有些僵硬,只是今日里郭志彬为她出了头,她却不好拒绝,那纠结的小模样看的郭志彬爱死了,心道今日里带着娘子出门果然是正确的。 想他家娘子.年方七岁就在殿前奏答.又在河边三言两语清退众多军户,于数百军士中为表姐觅得一良婿.这样的女子,如何是拘于后宅之中的。 关秀秀到底还是就着郭志彬的手吃了一口酒.纵是南方的米酒,也吃的她双颊滚烫,吃了一口后,趁势滑下了郭志彬的膝头。 郭志彬如何肯干,单手虚虚的圈住了她的腰身,浅笑道:“娘子不好奇明天所见何人么?” 这一句果然吸引了关秀秀的注意力,那纨绔打断庶民腿的事件,实在是让人侧目。 郭志彬趁着关秀秀没注意,单手捉起酒壶,把酒杯斟满,又喂关秀秀吃了两口,才道:“今天这一帮,那陈子贤是五城兵马司陈大人的小儿子,孙青是工部孙尚书的亲侄子—” 几个纨绔的身份被郭志彬逐一道来,听得关秀秀连连咋舌,怪不得几人如此嚣张,加起来可以组成个小朝廷了。 郭志彬看着关秀秀檀口微张的小模样,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水嫩的脸蛋,又笑道:“今天这几个,都是朝中重臣的直系子弟,明天那一帮,可是勋贵子弟了,陈子贤的对头,就是武安侯世子郑能。” 关秀秀隐隐的听出端倪,前世她经常出入大户后宅,说话虽少,听得却不少,隐约也知道些大明顶级权贵间的龌蹉事。 自古文臣和武将便彼此瞧之不起,到了大明朝也未能幸免,太祖是马上得天下,又亲自下令,凡是文臣,俱都不得封上一品,等于是默认了武将天生高文臣一头。 勋贵子弟们便都瞧不起清贵文臣。 同样的,文臣们都是通过科考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凭的都是自身本事,对于萌祖荫袭爵的勋贵们也瞧之不起。 因此,听郭志彬这么一说,关秀秀便有些明白了,只怕陈子贤这一帮,就属于文臣集团,而明天那伙子,则是勋贵子弟。 双方应是各自抱团,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如此说来,鄣彬在两边都如鱼得水,岂非奸猾的很。 关秀秀一怔,看着郭志彬不免多了几分审视,郭志彬被她黑亮的眸子盯着,颇为害羞的低下头去,声音却清晰异常:“娘子莫不是想要了,现在天还没黑呢。” 关秀秀:“……” 她想错了,肯定是因为郭志彬又二又傻,谁都喜欢这么个傻子才都和他交好的。 郭志彬连哄带骗,又诓关秀秀吃了不少酒,待吃罢了饭,关秀秀已经是不胜酒力,郭志彬便搀扶着她到床头躺下了,又亲自给她解了外衣,把被子盖好了,这才转身出了门。 却是叫人套了马车,直接去了东五胡同.一家占地颇广的院子前停下了。° 长随郭福上前叫了门,半晌,门上面一个小门打开,里面的人看了一眼,这才敞开了一条门缝,郭志彬闪身进了去。 里面的人却是个年约三十的男子,面白无须,引着郭志彬进了huā厅,请了上座.奉上了茶水,对着郭志彬微微躬身:“二爷今儿个怎么亲自来了?” 郭志彬吹了吹茶叶,轻轻啜了。茶水,笑道:“我来挑两个人送去赔罪。” 那男子略一颔首,不再发问,站起身,唤过一个下人吩咐了两句,便坐了回去“调教好的有五个,二爷您先看看。” 说话间.一阵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几名男子相继出现在了huā厅门口。 郭志彬一眼扫去,只见这五个男子气质不同,却都生的一表人才,当中第三人容貌尤其秀丽,几乎可以和那莲官相比,只是莲官是男生女相,这第三名男子却更像是尚未长成,带了些楚楚动人之姿。 郭志彬略一打量,便摇了摇头.看向了身旁男子,问道:“可有刚寻到的,尚未开始调教的?” 那男子满脸错愕.还是点了点头:“倒是有一个,因家中母亲重病,把自身当了百两银子,刚来的时候面黄肌瘦,最近刚刚养好了身体,却又有些反悔,正闹腾着。” 郭志彬点了下头道:“叫他上来看看。” 又等了片刻,一个少年穿着身合体的青衫迈步走了来.容貌堪堪只是清秀.偏偏眉宇间倨傲不已,双唇紧抿.如看仇人一般瞪着座上的两个男子。 郭志彬笑了,孙青那人.与其说是喜欢莲官的姿色,不如说更喜欢莲官的那一身倔骨,这少年生的差些,眉宇间的味道却和莲官别无二样。 他把手里的茶碗往桌子上一放,笑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现下给你个机会,若是你把那百两银子还来,我便还了你的身契,至于这段日子你自己吃用的耗费我也不跟你算了,这样可还公道?” 那少年死死的瞪着他,半晌,愤然道:“你明知道我拿不出百两银子,却又为难于我!” 郭志彬脸上笑容一敛,正色道:“原还当兄台卖身救母,是个重守孝道的,却原来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了。” 少年犹自愤慨:“我如何不懂道理?!” 郭志彬又笑了:“难不成我就是冤大头,出钱给你母亲看病,给你调养身体,然后让你们母子团聚?” 少年昂起脖子,眼珠转了一圈,道:“兄台自是慷慨,我自会牢记兄台的大恩大德。” 郭志彬眯起眼,脸上带了几分冷意:“你看我长得可像你爹?” 少年脸都变了,正要破口大骂,郭志彬却连珠炮一样的道:“我既然不是你爹,为何要救你母亲,又为何管你吃穿?!” 少年被他一句话堵死,憋的满脸青紫,郭志彬犹嫌不够,伸手招了个过路的下人过来,开口问道:“你说,你每日里做些什么,工钱几何?” 那下人甚是恭谨,老实回道:“小的每日里打扫庭院,还要砍柴烧水,一个月有一吊工钱。” 郭志彬笑了,抬头看向了那少年:“你看,这么个下人都知道用劳力换取报酬,你有手有脚,竟然想着不劳而获。” 那少年到底脸嫩,被他说的无地自容,此时脱口道:“我,我也可以做下人还债。” 出乎他意料的,郭志彬居然允了“好,就叫他去做下人的活计,叫他搬到下人房。” 又指着方才问话的那下人道:“你只管盯着他做你原来的活计,旁的无需你去做。” 顿了下,郭志彬笑眯眯的看向了少年:“每个月一吊工钱,一百两纹银,兄台可是要做足十年的。” 额,赶脚定点更新后,乃们的评论明显变少啊,看来还是不定时更新有惊喜,现在更新时间调整一下,明天开始,每天中午12点到晚上8点之间不定时更新。 来来,大家对好口型,一起喊——龙渣渣大魔王!-完待续。 154 娘子总是对的 那少年脸上的倔强面具终于生生敲碎,他咬牙切齿的道:“你——” 他到底年轻气盛,生生敛住了怒意:“好,我就做足十年!” 话罢,少年十分干脆,转身就往外走去,竟然对锦衣玉食的生活毫不留恋,一心做那下人去了。 郭志彬笑望着他走远了,回过头看到旁边的管事一脸敬佩,不待他发问,主动道:“二爷果然厉害,只怕过上一个月,这人就要受不住了。” 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不信锦衣玉食的供了这么久的人会习惯睡大通铺,每日里做到死又只吃粗粮咸菜,还要做足整整十年,连个盼头都没有。 这就有点像是熬鹰,生生的熬掉少年的骨气。 郭志彬的手从茶盏上挪开,说了这般天话,茶水已然凉了,他如今也养成富贵毛病了,凉茶是不肯喝了。 他看向了身旁的管事,平静的吩咐道:“过上一天,就叫他去后园伺候。” 管事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后园住的都是备好的小倌,叫少年去伺候,原本的座上宾如今成了阶下囚,想必刺激更甚。 他正要夸赞郭二爷的点子高明,郭志彬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道:“他刚做下人,粗手粗脚,打碎几个价值千金的花瓶,也很正常吧?” 管事浑身一凛,喉头咯吱两声,却是再说不出话来,早知道郭家二爷手段了得,却依然超乎了他的预料。 这位爷,压根没打算陪那少年玩,什么十年,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郭志彬依然一脸的风轻云淡,在将出门时,回头看了管事一眼,淡淡的道:“他母亲不是身体好了么,你接回来奉养,三天后,把他给我送到孙三爷府上去。” 管事半张嘴巴,直到郭二少出了门,马车声音逐渐远去,依然呆若木鸡,二爷这连环计真是一环套一环,第一日叫他体悟到从云端跌落的滋味,第二日叫他永无出头之日,第三日断了他所有后路。 他已经可以想象的到,三日后,那少年必然是满心愤慨不甘却又不得乖乖上车的样子了。 太犀利了。 待郭志彬回到家里,月已上中天,关秀秀睡的正香,他褪去一身外衣,换了里衣,蹑手蹑脚的上了床,却另取了一床被子,直到把自己一身凉气给捂热,才小心翼翼的摸进了关秀秀的被子里,大手一捞,把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他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娘子喜欢做好人,那他就做个恶人成全她。 翌日一早,关秀秀醒来时,郭志彬已经打好了洗脸水,催促道:“今天可得早点出门,赶紧洗漱。” 关秀秀睡眼惺忪,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的问道:“怎么?” 郭志彬对着她展颜而笑,俊脸上露出两个梨涡:“昨天那帮子家伙都是笙歌夜舞的,惯于昼伏夜出,今天咱们要跟着这帮子公侯子弟去郊外狩猎,自然要早点出门了。” 关秀秀瞬间清醒:“狩猎?” 郭志彬已经捉住了衣服,不由分说的往关秀秀身上套弄,笑眯眯的道:“是啊,相公今天带你去骑马。” 关秀秀完全懵了,呆若木鸡的任由郭志彬折腾自己,洗漱过后,又吃了两碗小米粥加一个花卷,按照郭志彬的说道,今日里可是辛苦的很,要攒足了体力。 二人依然如昨日一般,悄无声息的上了马车,到了马车上,郭志彬才拿出了准备好的短打衣裳,关秀秀是一身葱绿,加上做的软软的鹿皮靴子,又是梳了两个圆髻,看着灵动至极。 关秀秀只用手摸着脚上的一双靴子,这鹿皮靴子可和布鞋不一样,一块好的皮子从猎来到晒干硝制,最后裁制成品,没有一年的功夫下不来,而这双鞋子如此合脚,她不由抬头看着郭志彬道:“这鞋子,你早就准备好了么?” 郭志彬嘴角弯弯,笑的眼睛也弯了起来:“是啊。” 关秀秀喉头一堵,心中某一处变的更加柔软起来。 郭志彬见好就收,笑道:“我已经派管事的去戏园了,明天在家里请戏班子唱上一天,叫大嫂也下了帖子,寻一些亲朋故旧来,到时候热闹热闹。” 关秀秀一怔,她皱眉道:“我——” 她之所以可以心无芥蒂的嫁入郭家,无非是郭志彬是小儿子,不需要撑起家业,和外面的人情往来自有大嫂打点,所以她才会肆无忌惮的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但是明天若是来了许多客人,那郭家二奶奶除非被打入冷宫,否则必须出来会客。 郭志彬看出关秀秀的犹豫踌躇,轻笑一声,道:“你连太祖皇帝都见过了,还怕几个妇人不成?” 关秀秀眨了眨眼,瞬间有了底气,她心道,她不但见过太祖皇帝,还见过建文皇帝,永乐皇帝,以及太子殿下呢。 这么一拨拉手指,关秀秀发现自己前半生过的如此精彩,在几个皇帝面前她都进退自如了,一群妇孺,也的确没什么可怕的。 郭志彬一直注意着关秀秀的神色,见她自己想通,自然大是高兴,他纵容关秀秀,不等于让她名声扫地,他要让所有人知道,郭家二奶奶是被宠出来的! 马车一路行到了城门外十里处,二人下了车,跟在后面的管事送了两匹马过来,一匹黑马,一匹枣红马,那枣红马身量娇小,一看就是尚未成年,关秀秀这才呼了一口气。 郭志彬也没有叫关秀秀上马的意思,他一手牵着两匹马的缰绳,慢悠悠的往前晃着,行了没几步,便听到阵阵嘶鸣之声,关秀秀抬头看去,见前方的小树林里十几个少年正在笑闹不休,马匹则被拴在了一旁树上。 远远的看到郭志彬来了,便有人叫道:“郭二爷你可迟到了,晚上得自罚三杯。” 郭志彬笑了笑,喊道:“自当如此。”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近了树林,双方同时看清楚了对方,待看到郭志彬还带了个丫鬟过来,都不由叫了起来:“郭二爷你想什么呢,我们出来是打猎的,可不是游山玩水的!” “你还真会享福,到深山老林里还带个丫鬟!” 关秀秀抿紧双唇,老老实实的守着丫鬟的本分,连眼皮也没有抬起一下,七嘴八舌中,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都闭嘴,郭二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以为是你们这帮混球么?” 这个声音响起,旁的声音登时都压了下去,而且他唤郭志彬做郭二,少了那个爷字,却是亲近不少。 关秀秀不由抬头看去,顿时一怔,阳光从稀疏的枝叶中射来,斑驳的映在了对面的俊秀少年身上,他一身白衣,头戴玉冠,宽肩细腰,生得极是俊逸,顾盼神飞间,便仿佛一只白龙从东海升腾而起。 郭志彬笑了笑,唤道:“还是世子看的通透。” 关秀秀一下明白过来,这位,怕就是陈子贤的死对头,武安侯世子,郑能了。 少年显然极是傲慢,视线在关秀秀身上一扫而过,眼中虽然没有厌恶之色,面上却满是不耐,想来他虽然帮郭志彬推脱,对于带个女人打猎,依然觉得麻烦。 郭志彬何等通透,拱了下拳笑道:“还请诸位哥哥稍候,我还有一个朋友未到。” 余下人等尽皆好奇,纷纷插话问他又请了哪一家的公子,郭志彬但笑不语,只抬头向着来时道路望去。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驿道上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众人一起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锦衣少年,耳边簪了朵红花,腰跨绣春刀,纵马行走间,挥洒自如,越发显得他少年英雄。 关秀秀诧异的睁大了眼,旁边那些少年却都露出了厌恶之色,郑能的俊脸阴沉似水,压低了声音恼道:“郭二,你今天抽的哪门子疯,还把锦衣卫叫来了!” 若说让陈子贤等纨绔子弟和这帮勋贵子弟都讨厌的玩意,那真非锦衣卫莫属了。 连他们这些玩起来肆无忌惮的人都承认,锦衣卫那帮人,就是一群没有节操没有下限的家伙。 没事跑别人家里听壁角,连大爷晚上睡在哪个姨娘房里都知道,能不讨人嫌么! 郭志彬却笑了笑,道:“你们不是嫌我带个丫鬟累赘么,我找了个骑术教头,教她骑马。” 那帮勋贵子弟的脸色这才和缓下来,郭志彬则凑到了刚到的少年身旁,把手中枣红马的缰绳递到了他手里,轻声道:“陆大爷,辛苦你了。” 陆棋风微微抬眼,认真的道:“难道你该担心的不是我么?” 郭志彬登时哑然,哪怕他再昧着良心,也得承认,关秀秀确实比陆棋风要凶残多了。 见人齐了,一帮人飞身上马,郭志彬把关秀秀放在了身后,那帮少年又哄笑一阵,扬鞭打马,肆意而行。 关秀秀不期然的想起了幼年时,第一次见到了太子殿下的情景,也是鲜衣怒马,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现在如何了。 郭志彬到底带了一人,行的自然落在了众人身后,关秀秀眯眼看去,见这帮少年腰背挺直,随着马背的颠簸而自然的弯曲绷直,显然俱都精于骑术。 行了多半个时辰,在一处山坳处停下,众人纷纷下马,郑能从腰间解下了一条汗巾,少年们嘻嘻哈哈的从身上解下饰物,人手一件,纷纷的丢入其中。 关秀秀好奇的看去,郭志彬笑道:“这是彩头,等下谁的猎物最多,就可以拿走这些。” 说着,郭志彬也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丢了进去。 片刻后,收集齐全赌资,郑能把汗巾系好,扫了一眼,随手丢入了关秀秀怀里,命令道:“拿好!” 显然和锦衣卫相比,这个丫鬟还没那么讨厌。 到此关秀秀却是要和少年们分道扬镳了,郭志彬嘱咐陆棋风照顾好自家娘子,飞身上马,和众人一起去了。 关秀秀这才腾出手来和陆棋风打招呼,她笑眯眯的叫道:“陆大爷!” 陆棋风一个激灵,连忙谄笑道:“别啊,在关大爷面前,我顶多也就是个陆二爷。” 他可始终记得,这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娘子在她年少时,就敢给即将赶考的哥哥们下泻药,还特别阴狠的连自己都没有放过。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陆棋风坚信,如果关秀秀进了他们锦衣卫,那绝对是如鱼得水。 陆棋风没忘记郭大爷教给他的任务,努嘴笑道:“来吧,我怎么也得在郭大爷回来前教会你骑马。” 关秀秀好奇的到了枣红马身前,轻轻摸了摸马头,兴奋的点了点头,同时她有些担心的道:“那些勋贵子弟们都是自幼练习马术的吧?郭志彬怕是要垫底了吧?” 陆棋风看了眼众人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巴,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他也不点破,只等着郭志彬回来,看关秀秀大吃一惊的样子,那一定有趣至极。 SORRY,今天更的迟了,所以多写了六百字补偿大家,这部分是免费的,~~o(》_《)o ~~ 155 小丫鬟作价几何 关秀秀今年也不过一十八岁,身轻体活,练了一个上午,陆棋风就可以松开缰绳,任由她自己骑着马小跑了。 眼见到了晌午,陆棋风拿出两块干饼,又掏出了一包酱牛肉,递了过来,关秀秀摆手笑道:“都到了这荒山野岭了,还不吃点野味?” 陆棋风幼年时就习得一身野外生存的本事,自然没有二话,当下两个人分工明确,陆棋风下河摸鱼,关秀秀进到旁边的林子采摘山菇。 又用了大半个时辰,二人重新聚首,陆棋风已经打了三条大鱼,数条小鱼上来,正挽起袖子就地垒灶。 关秀秀也不闲着,转头又进了林子,捡了些枯枝烂叶回来。 等二人收拾妥当,已经到了哺时。 陆棋风带的东西果然齐备,竟还有个小小的铁锅,当真是意外之喜了。 关秀秀把小鱼弄到锅里煮了一锅鲜汤,又把大鱼收拾妥当,叫陆棋风弄了两块扁平的木板,把鱼片下来贴了上去,在炉边细细的炙烤着。 待十几名勋贵子弟从树林中冲出,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炊烟袅袅的景象,鲜鱼汤的香气混合着烤鱼的味道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众人纷纷下马,顾不得清点战利品,直接就围了上来,二话不说,捉起了烤的金黄的鱼争夺起来,片刻功夫,关秀秀准备的那点吃食被抢了个一干二净。 郑能砸吧砸吧嘴,仗着身高体大,他抢了条整鱼,耐不住胃口大,也不过刚填补了牙缝罢了。 郑能右手一指,直接对关秀秀下了命令:“你再弄点吃食出来。” 这些勋贵子弟被勾起了馋虫,原本打算回到城里再吃,此时也耐下了性子,齐刷刷的向着关秀秀看来。 关秀秀却扫向了他们身后,看着一匹匹马上挂着的山鸡野兔,开口问道:“那些都可以做来吃么?”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郑能毫不含糊的应道:“随意!” 关秀秀眨了眨眼,抿嘴一笑,少年们愣了下,这丫鬟长的还挺秀气的么。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关秀秀毫不客气的命令起了这些勋贵子弟:“你们两个去把猎物解下来,你们两个去把这些蘑菇竹笋洗了——” 这些勋贵子弟又是一怔,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支使过,尤其还是个小丫鬟。 关秀秀看着众少年,笑容满面:“想早点吃到东西,就快点动手。” 众少年面面相觑,还是郑能先挪了脚步,余人纷纷跟了上去,猎物解下来后,略一清点,结果完全出乎关秀秀的意料,郭志彬打到的猎物数目居然算是多的,而且这些人里,只有他打到了一匹母鹿,按猎物的质量,他可以稳居第一了。 郑能哼了一声,却是愿赌服输,那一兜的赌资都归了郭志彬。 关秀秀双眼闪亮的捉住了郭志彬的袖子,悄声道:“好厉害。” 郭志彬反手捏了捏她的手,笑道:“侥幸而已,碰巧就遇到了这么一只走丢的鹿。” 他没有压低声音,不远处的郑能神色和缓下来,催促道:“还不叫她快点做饭,要饿死小爷啊!” 关秀秀抿嘴一乐,动起手来,她从陆棋风手里拿了把尖刀,利落的剥皮去毛,洗干净后,把两只山鸡里外抹了盐,又塞了把野葱,外面裹上河泥,挖了个坑埋了下去,上面另烧起了一堆篝火。 又拆解了几只整鸡整兔,用削尖的竹棍穿起,一人分了一串,抹了盐巴,打发这些勋贵子弟自己烤去。 方才切块的时候,就已经削下了几层油脂,拿来炒菜正好,做了个鲜笋炒兔丁,又烧了个野鸡山菇汤。 把方才采摘来的苋菜用冰凉的河水浸了下,拌了个爽口小菜。 有几人还寻了些山鸡蛋,正好做个野葱炒鸡蛋。 郑能和郭志彬并肩坐在篝火边,漫不经心的翻动着手里的肉串,一双眼却黏在了关秀秀身上,看着这个丫鬟手脚麻利的在简易的炉灶前忙活,周遭的空气里渐渐弥散开了食物的香气。 郑能吞了。口水,开口道:“郭二,你这丫鬟身契多少?我出百两纹银买下来。” 一干少年原本死死的盯着自己手里的肉串,闻言俱都抬起头来,一道道火热的视线投射到了灶前忙碌的小丫鬟身上,都不由想到,以后出门游猎,带着这么个丫鬟可真是方便至极啊。 就算都是下人,有一技之长的和只会做粗活的,身价就差了许多,长的标志的,还可以再高上一截。 可百两纹银买个丫鬟,那也是极高的价钱了,娶一个良妾的价格也不过如此了。 可这里的十几个公子哥,谁家又差了钱了! 当下纷纷叫了起来,竟是标起了价钱:“我出一百五十两!”“我出两百两!”“三百!” 郑能的脸一下沉了,他阴森森的声音一下把旁人都压了下来:“无论你们出多少,我都出双倍的价钱!”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道这位世子爷是势在必得了,一时间俱都悻悻的住了。。 郑能冷哼一声,看向了郭志彬“你说的事情,小爷答应你了,回去就把那一家五口送回去。” 他这般说,等于是卖了个人情,再加上方才出价最高的五百两银子,翻一番,一千银子足够买回去十个上等丫鬟了,想必郭志彬不会拒绝。 他话罢,却见郭志彬脸上似笑非笑,没有应声的意思,郑能双眼眯起,顺着郭志彬的视线看去,恰好看到那婢子烧完了菜,正在河边净手。 袖子挽到了手肘下方,露出了一截皓臂,在手腕上绿莹莹的镯子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她肤如凝脂,动人之极。 其他少年也看了过去,齐刷刷的吞了。口水,似是刚刚发现,这小婢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方才放弃喊价的几人登时后悔起来。 郑能却是瞳孔一缩,眼珠子定在了那丫鬟的手腕上,那一对玉镯晶莹剔透,一看就知不是俗物,怕单单这对镯子,就价值千金了。 郭志彬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舍得huā费千金打扮的丫鬟,怎会只值个区区千两银子! 郭志彬瞥了郑能一言,悠悠的开了。:“世子也罢,陈五爷也罢,争的不过是个面子,世子想必也知道,那事就算真捅出去了,陈五爷顶多禁足个把月。” 他话锋一转,又道:“可对那户人家却不一样了,世子用完就丢,陈五爷岂会放过他们?不如卖陈五一个好,叫陈五出一笔诊金,也算全了世子的仁义。” 郑能愣了下,随即嗤之以鼻:“你什么时候变的如此仁慈了。” 郭志彬面不改色的道:“我家娘子心善,我也就跟着积点阴德。” 一旁的陆大爷撇了撇嘴,心善?刚才杀鸡宰兔,那手脚可麻利着呢! 郑能不置可否,郭志彬亦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二人间一时沉默下来。 关秀秀拿起锅盖,看了眼山鸡汤,见鸡肉已经炖的糜烂,不由招呼道:“开饭了!” 众人呼啦围了上来,却见地上已经用柴火上摘下的绿叶垫了厚厚一层,鲜笋兔丁,凉拌苋菜,野葱炒鸡蛋,叫huā鸡,加上一道野菇山鸡汤,看的人食欲大开。 有人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啪的一声,众人俱都一愣,却见那小婢又拿出了个帕子,帕子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堆竹筷,还有数把木勺。 关秀秀看着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笑道:“这可不是我弄的,是陆大爷弄的。” 一帮人又看向了陆棋风,登时都有些别扭,关秀秀却一本正经的数落起来:“烧饭的锅,炒菜的盐巴,垒起的炉灶,也都是陆大爷弄的。” 郑能连咳数声,双脚往旁边挪了挪,他旁边的另外一个少年皱着眉头,也往一边挪了挪,二人之间现出了一个空当,陆棋风一脸坦然的插了进来。 众人沉默着拿了竹筷和木勺,片刻之后,随着第一口食物入喉,场面混乱起来,拳脚都用上了,只为多抢一块肉。 郭志彬悄然退了出来,纵然这帮小爷勉为其难的接受了陆棋风,也绝无可能和关秀秀同桌进食。 他到了关秀秀身边,轻声道:“你吃了么?” 关秀秀歪着头,对他嘿嘿一乐,拽着郭志彬又走了几步,从一块大石后端出了个木盘,她笑嘻嘻的道:“我每样菜都留了些呢。” 郭志彬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模样,偷瞄了下左右,见无人注意这里,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嘴上狠狠的噈了一口,大赞道:“我媳妇真聪明!” 他的视线向着另外一边的少年们扫了一眼,见陆棋风双手纷飞,已然和那群勋贵子弟抢做一团,心内感慨,他费尽心机也没让这帮眼高于顶的家伙接受陆大爷,关秀秀三言两语就迫得他们让步。 二人并肩坐了,关秀秀取出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郭志彬捉住她的手,抢着吃了两口,只觉香气扑鼻,回味余甘,不由问道:“你什么时候练的这么一手好手艺?可是在我离开的那两年里学的?” 156 渣渣们的娘子 关秀秀身体一僵,含糊的应了两声,心中却在苦笑,这手艺,还是在前世练出来的,当年家中的银钱都被郭志彬搜刮干净,两个小儿嗷嗷待哺,她无奈到了城外,只想捡些山蘑野菇回去,却不成想阴差阳错下,捉了只田鼠,那田鼠生的肥肥大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好料。 她按捺下心中惧怕,把田鼠剥皮洗净,做给了小儿吃,只哄骗两个孩子是山鸡肉。 得了甜头后,关秀秀开始尝试着捉田鼠,更让人惊喜的是田鼠的洞穴里,往往储有粮食,那一年,她一家就靠着挖鼠洞度过了春荒。 野味虽然新鲜,吃起来却往往有些腥臊苦涩,她便变着法子的尝试烹炒灼烤各种手段,若论起处理野味的手段,倒是比她居家的手艺强上许多。 想起往事,口中食物顿时有些难以下咽,关秀秀把盘子往郭志彬手里一塞:“我吃饱了,你吃吧。” 郭志彬不疑有他,拿起关秀秀的筷子,狼吞虎咽的把剩下的饭食一扫而光。 关秀秀看着他大嚼大咽的样子,心中柔软,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唇角,温言劝道:“慢慢吃,不着急。” 又拿了早先放凉的开水,喂着郭志彬吃了两口,郭志彬嘴巴里塞得鼓鼓的,抬起头,对着她一笑。 用罢了饭,关秀秀主动的收拾利落,这次没有再支使那帮子的少爷,她知道,方才是他们有所求,所以才支使的动,剩下这些杂活,还是自己料理了好。 关秀秀到底骑术不精,回去时,依然坐在了郭志彬身后,一干少年照顾她,有意放慢了马速,嘻嘻哈哈的往城里赶去。 因了这么一耽搁,到了城里时,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众少年便在城门处分道扬镳,郑能下了马,目光炯炯的看了眼关秀秀,再次询问郭志彬:“喂,不就一个丫鬟么,有什么舍不得的,大不了,小爷欠你个人情!” 一旁的陆大爷几乎要笑破肚皮,郭志彬这家伙求了十多年才求来的老婆,怕是用皇位来换都不肯的。 郭志彬似笑非笑的看着郑能,睁眼说着瞎话:“世子,你醉了。” 郑能半天才反应过来,醉你妹啊,小爷今天还滴酒未沾!他一转身,气哼哼的上了马,打定主意,明天叫管家去牙市看看,他就不信,有钱还买不到一个善于处理野味的厨子! 回到了家中,下人早烧好了热水,郭志彬趁着关秀秀疲惫乏力的当,强抱着她一起跳入了澡盆内。 关秀秀在马背上颠簸一天,又操持了十几人的饭食,实在是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无力的靠在郭志彬身旁,任由他玩弄。 关秀秀的里衣被打湿,贴在了身上,半明半透间,身上肌肤若隐若现,比脱光了更引人遐思。 郭志彬如同着了魔一般,干脆的拽下了关秀秀的裤子,又把自己的裤子往下一拽,直接入了进去。 关秀秀被他死死的顶在了木桶壁上,也不知道入了几百下,最后郭志彬一声低吼,泄了出来,两个人俱都大汗淋漓,又叫丫鬟换了桶水,重新洗过,这才抱着关秀秀上了床。 这一觉睡的甚是踏实,等关秀秀醒过来,郭志彬已然出了门,她自行下地穿衣,浑身上下却酸麻不已,待梳洗整齐了,外面传来了玲珑的声音:“奶奶,大*奶派人叫您了。” 关秀秀这才想起今日还要宴客,不由在心中把郭志彬臭骂了一顿,算他跑的快。 她强撑着身子到了郭大*奶平日里会见管事的huā厅,妯娌二人见过礼后,郭大*奶递给她一份宴客名单,笑道:“妹妹先看看,这是今天要来的客人,大致有个数,到时候我自会为你引荐。” 关秀秀浅笑着谢过,拿过来随手翻了翻,名字后一串头衔,先说夫家官职,再说娘家来路,一眼望去,无一不是夫家显贵娘家亦是声名赫赫。 郭大*奶拿了盏热茶,慢条斯理的喝着,看着关秀秀的侧脸微微出神,像是弟媳这样的寒门女嫁入学士府的,只怕是绝无仅有。 也不知道二弟是如何想的,竟然想把弟媳介绍给那帮夫人太太们认识。 关秀秀看完名册,送回到了郭大*奶手中,笑道:“今天还要大嫂挑大梁了。” 郭大*奶神色和缓下来,这个弟媳,倒知道进退,这样就好办多了,就怕没本事还一来就要争权的。 二人又说了些宴席的事情,便有婆子来报,说已经有客人到了,郭大*奶便携了关秀秀一起前往二门迎接。 女客们接二连三的到来,时间却并不分散,对于这种大范围宴客的时间,太太奶奶们早已经有了默契,否则盏茶功夫就来一个人,做主人的自是应接不暇,也难免招待不周。 是以,宾客都会根据自己和主人家的关系远近,选择个时间点前来,越是亲密的,来的越早。 最先到的这位,就是郭大*奶嫡亲的姐姐,嫁到了国子监祭酒家中的林大*奶。 郭大*奶为二人引荐了,林大*奶立刻牵住了关秀秀的手,笑道:“我这妹子早就盼着你过门了,一直说什么样的人品才配的上二爷,今天可算看到了,真是个拔尖的。” 关秀秀大大方方的任由她打量,反手握住了林大*奶的手,笑道:“我家嫂子一品人才,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也是不俗。” 郭大*奶暗暗点头,官家内眷往来就是如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互相捧着,大家才亲热起来。 把林大*奶送入了后宅,关秀秀借口查看菜色,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郭大*奶姐妹二人。 林大*奶瞄了眼左右,见都是郭大*奶的亲信,笑道:“先前听了那些谣言,还以为你这弟媳是个不知礼数的,今天见了,还真让人意外。” 郭大*奶就笑了:“我们二奶奶生了副玲珑心肝,连国公府的老太太也喜欢的不得了呢。” 林大*奶眉毛扬起,颇有些不信,国公府那边是什么样的人,她妹妹这样的人才去了,也不过是面上情,她不信,这乡下来的二奶奶就能翻出huā来。 两个人正说着,又有客人到了,郭大*奶撇下姐姐,自出去迎客。 忙了一个早上,七七八八的到了二十多个夫人太太,都是平日里和郭府走动多的。 关秀秀始终陪笑着站在郭大*奶身侧,来人总要对她夸上一夸,一个早上下来,本就疲惫的身子越发站不住脚,脸上的笑也僵掉了。 戏班子早就到了,见客人们来的差不多,郭大*奶便引着众人去了huā园入座,关秀秀则把李氏请了出来。 待客人们入座后,主人自然而然的穿插而坐,郭大*奶示意她坐到两个年轻妇人中间,关秀秀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 那两个妇人,一个约莫二十出头,面皮白净,五官秀丽,只是眉间略有些郁郁,倒显得比她的年纪大了。 另外一个更加年轻,约莫十六七岁,五官生的极好,只是一脸的拘束,板直了身体坐着,连眼睛都没有乱转一下。 这两个,年长些的妇人却是陈子贤的娘子,另外一个,则是孙青刚过门不久的娇妻。 关秀秀心道,大嫂做事还真是周全。 男人们在外面交际,女人便在内宅里应酬,通常来讲,男人们关系亲近,内眷也会比旁人来的亲密。 郭大*奶怕旁人给这弟媳气受,安排了和二爷关系好的朋友的内眷,这番照拂之意,不言而明。 关秀秀走了过去,笑着打了招呼,陈五奶奶神色淡淡,孙三奶奶低着头应了声。 这两个妇人,一个冷漠,一个腼腆,倒是叫关秀秀不好开口了,一时间,三人所在角落,成了坐席上最安静的地方。 戏班子的班长把戏折子送了来,郭大*奶奉上李氏先点,第一圈点戏的,要么是年纪长者,要么是身份贵者,关秀秀三人既不占长,也不占贵,自然轮不到他们点戏。 郭大*奶却是会做人,穿huā蝴蝶样的满场飞舞了一遍,到了关秀秀这边,弯腰笑道:“刚才母亲点了一出三娘教子,安远候夫人点了出穆桂英挂帅——” 三言两语的却是把剧目报了一遍,又对着几名年轻奶奶笑道:“有什么想看的,只管跟二奶奶说,等下午太太们困觉了,咱们再看!” 关秀秀双眉扬起,郭大*奶这番话说的爽利至极,视线内的年轻奶奶们都露出欢喜的神色,国公府的大*奶果然非同一般。 戏还没开锣,便有婆子一声接一声的高声通报进来:“三元府的蟹黄包——” “一品斋的杏仁奶羹——” 一道又一道,足足二十四道热气腾腾的点心被奉了上来,在众位太太奶奶们面前的小几上摆的满满当当。 林大*奶捻起块菊huā糕,笑道:“没想到今天还有这等口福,这里随便一样,想吃的话也得早早的叫丫鬟去排了队买,你可真有心了。” 未等郭大*奶应声,一个婆子到了李氏面前,声音响亮的道:“太太,这些点心,都是二爷给二奶奶送来待客的。” 呵呵呵呵,陈渣渣和孙渣渣的娘子都出现了哦~ 157 相公的欢心 正吃着点心拿着点心的太太奶奶们的脸色登时尴尬起来,手是拿起不是,放下也不是,片刻之后,才恢复了先前的谈笑风生。 一双双眼睛有意无意的落到了郭家二奶奶身上,谁不知道郭二爷这是给二奶奶做脸呢。 来之前,国公府彪悍的二奶奶的传言喧嚣尘上,众人都以为会看到一个身高体壮的彪悍妇人,谁想到却是这般秀秀气气,袅袅婷婷的模样,心中疑窦就去了大半,待到郭志彬送来这许多糕点,心里再无疑惑——满京城也没见哪一家的爷把娘子宠到这个地步! 那大嗓门的婆子又道:“二爷还说了,今儿这戏班子不错,他看着好,才叫众位奶奶们看的,下次若有什么好玩的班子,再请奶奶们来做客。” 方才众人的耳朵就立了起来,这婆子的嗓门又大,自然听个一清二楚,众夫人太太们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今天这出戏,是给郭二奶奶看的啊。 按说对于这些高门大户的奶奶们来说,叫戏班子回府唱戏的事儿也常有,可郭二奶奶进门才几天!给新媳妇听曲唱戏的,可还是头一份!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到了婆婆的脸上,儿子这般宠溺娘子,但凡是个婆婆都要生气吧。 李氏却笑了起来:“好,那我就借了儿媳妇的光了。” 话音一落,自有大丫鬟递了荷包,给了赏银。 啧啧,连婆婆也这么维护着,先前大家都说,这么多家的年轻媳妇,就属郭大*奶最舒心了,现在看来,给郭二奶奶一比,又完全不值一提了。 郭志礼只说脾气好,可没说这么疼老婆。 真没看出来,郭家老2,竟还是个情种! 关秀秀坐如针毡,感受着一波*向她扫荡而来的视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一面怨怪郭志彬把她送上风口浪尖,一面心里又说不出的欢喜。 百般纠结中,戏台上开唱了,众人的视线也挪了回去,关秀秀这才松了口气。 第一出戏是三娘教子,荷官一出来,众人都有些失望,这huā旦的扮相只能说一般,待她唱起来,才好上许多,却是个内秀的。 关秀秀津津有味的看着,时不时的吃上一口点心,喝上一杯茶水,不知不觉,她手里的茶盏见了底,却有一只素手提了茶壶来替她斟满。 关秀秀一下回过神来,连忙双手端稳了茶盅,不好意思的道谢:“你是客人,怎劳你动手了。” 孙三奶奶抿嘴一笑,那张容颜秀丽的脸越发娇艳,连关秀秀也看呆了去,半晌回过神来,由衷赞道:“三奶奶生的可真好看。” 孙三奶奶害羞的别过头去,声如蚊蝇:“没什么呢。” 关秀秀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戏台上,没有注意到身边孙三奶奶咬紧下唇,手指绞着帕子的纠结神情。 半晌,陈三奶奶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勾了勾身边郭二奶奶的衣襟,等了半晌,见关秀秀没有半点反应,忍不住又勾了勾。 如是再三,陈五奶奶眉头微皱,开口道:“郭二奶奶,陈三奶奶有话对你说。” 关秀秀如梦初醒,先是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陈五奶奶,这妇人居然会开口说话! 这才把视线落到了陈三奶奶身上,对这位羞怯的宛如小姑娘的陈三奶奶,关秀秀极有好感,她放缓了语调,温和的问道:“怎么?” 陈三奶奶看着关秀秀温暖的目光,下意识的道:“我,我想问问你怎么讨得相公的欢心——” 关秀秀一愣,对于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和郭志彬之间,迄今为止,郭志彬都是主动的一方,她则是被讨好的一方。 陈五奶奶的眉头皱了皱,拍了拍关秀秀的肩膀,低声道:“我要出恭,你能领我去么?” “啊?啊,好的。”关秀秀一下回过神来,逃难一样带着陈五奶奶从孙三奶奶的面前走开。 园子里有茅厕,却是给下人用的,奶奶们出恭的地方唤作净房,在后宅之中,关秀秀和陈五奶奶一前一后,安静的走着。 到了净房前,关秀秀笑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陈五奶奶沉静着脸,微微颔首,片刻之后,她从净房里转了出来,自有丫鬟捧了温水伺候着。 洗净了手,又整理了下仪容,二人不紧不慢的往回赶,行至半路,陈五奶奶淡淡的开了。:“孙三奶奶是刑部员外郎的庶女,自幼在姨娘身边长大,被养成这么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还请二奶奶多多包涵了。” 关秀秀一怔,脚下自然的慢了下来,仿佛知道她心中疑惑,陈五奶奶再次开了。,这一次,话里却带了讽刺之意:“若非如此,怎轮的到她嫁给喜好男风的孙三少爷!” 关秀秀的脚步猛然止住,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孙青见到莲官后挪不动脚步的样子,孙青笑嘻嘻的掏出金簪往莲官头上插去的动作。 再对比孙三奶奶一脸娇羞的如画容颜,真是莫大的讽刺。 恍惚间,陈五奶奶已经越过了关秀秀,走到了头里,她瞥了一眼关秀秀,见她脸色青白交替,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却不像是瞧不起孙三奶奶的样子,对她的印象登时好转。 陈五奶奶忍不住开口道:“哎,等下你随便敷衍她一下就好了,你是命好,我们女人,也就这样了。” 关秀秀抬眼看去,陈五奶奶的年纪本来不大,但是总是带着愁容,而现在这愁容更甚,甚至让关秀秀都想掉头就走。 就在方才,关秀秀还满心甜蜜,却被陈五奶奶三言两语的点破,让她见识到了生活的另外一面,她不是想不到,只是没有去想。 .此时见了陈五奶奶这般模样,再想想她方才的话,加上前日里见到的陈子贤的飞扬跋扈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这陈五奶奶的日子过的也不舒坦。 关秀秀满怀心事的回到了席面上,立刻看到孙三奶奶的眼睛一亮,她心虚的别过头去,捉起一杯凉茶,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出戏,她坐的腰杆挺直,半点也不敢往旁边看,却依然能感受到孙三奶奶那灼灼的视线,以及旁边陈五奶奶若有似无的注视。 到上午散席的时候,关秀秀终于解脱,领着一干夫人奶奶入了设在huā厅的席面,关秀秀却吃的如同嚼蜡,视线不时的向着角落里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那一桌扫去。 看到神情寡淡的陈五奶奶不时的给孙三奶奶布菜,孙三奶奶时时的害羞的模样,关秀秀终于下定了决心,随手召来了玲珑,低声交代了几句。 陈五奶奶又给孙三奶奶夹了一筷子的青笋肉片,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主〗席上的郭二奶奶,心中暗叹,孙三奶奶也是个傻的,那郭二奶奶被郭二爷宠上了天,怎么会和她们一样。 要说这满京城的权贵子弟,也分了三种,一种是需要继承家业的,多数是长子,也有书读的好的次子三子,却大多是嫡子,这部分人被家族寄以厚望,勤学上进,在外面也素来注重名声。 也许家中也有几房小妾,却少有到烟huā之地寻huā问柳的。 还有一种是勋贵子弟,这帮人的祖宗用血汗给他们挣下了爵位,却并不意味着自此高枕无忧,很多勋贵子弟甫一成年就被送入军中磨练,打熬军功。 最后一种,就是既不需要顶立门户,偏偏又是家中嫡子,受尽了宠爱,不学无术为非作歹的主儿了,陈子贤是一个,孙青也是一个。 陈五奶奶原本以为郭二爷也算一个,却没想到,郭二爷竟会如此的宠老婆,只这一点,种种不是就都可以抹杀了。 待吃过了饭,年纪大一点的太太都被领到了客房歇息,年轻点的奶奶们则是转到了huā厅乘凉,那里简易的搭了个小戏台,唱两出小戏还是够的。 却有一个丫鬟悄然而至,对着两位奶奶福了福身,笑道:“两位奶奶请移步,我们二奶奶有请。” 陈五奶奶一怔,看着身前这俏丽活泼的丫鬟对着她露出一口白牙,身旁的孙三奶奶已经站直了身体,一脸的迫不及待,终究说不出个不字,安静的跟在了这丫鬟身后。 孙三奶奶显然极为高兴,一路上问个不停:“二奶奶找我们做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可是你们二奶奶的亲信?” 那丫鬟有条不紊的回了,大部分问题却有些含糊不清,陈五奶奶直觉的感到这个叫做玲珑的丫鬟和郭二奶奶怕并不如何亲近。 过了几道回廊,穿了几重房舍,到了郭二奶奶的院落前,陈五奶奶一眼看到了门口一队的丫鬟婆子,心里舒爽了些,看来郭二奶奶还挺会做人,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迎接她们。 到了房门前,玲珑却停下了脚步,饱含歉意的道:“还请两个奶奶自行进去了。” 孙三奶奶不疑有他,加上心中欢喜,迈着脚就直接进去了,倒是陈五奶奶猛然想起一个传闻来,她下意识的又在外面候着的丫鬟婆子身上一扫而过,四个大丫鬟,四个婆子,加上几个洒扫的小丫鬟,这,也差不多是个少奶奶的标配了。 158 娘子们奋起! 二人进了门,下意识的扫了眼屋中摆设,一眼看去,珐琅耥丝大花瓶,瓶里还放着几枝新鲜莲花,对面则是个矮榻,上面摆放着几对簇新的大红绣花抱枕,旁边又有黄花梨的对圈椅,中间放着缠花枝小几。 至少从屋中摆设看,郭二奶奶的日子还是极为滋润的。 关秀秀闻得动静,从内室迈步出来,伸手请二人坐了,孙三奶奶正要说话,关秀秀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转身出了门,片刻后,手捧着托盘,上面三盏热茶香气袅袅。 骇得孙三奶奶一下跳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怎,怎劳您动手了?” 陈五奶奶亦是站了起来,脸上却是一片沉静,她终于坐实了那个谣言——郭二奶奶房中,竟是没有丫鬟伺候的! 关秀秀笑眯眯的把茶水放下,自己坐到了矮榻上,笑道:“这是今年的新茶,还请两个姐姐品鉴。” 陈五奶奶缓缓的坐了下去,不忘拉了孙三奶奶一把,二人慢慢的吹了吹浮叶,轻轻啐了一口茶水,舌尖上登时传来了甘甜的味道,入口生津,果然好茶。 孙三奶奶到底想起了正事,开过一次口后,再开口就容易得多,她捉住了自己的衣襟下摆,嗫嗫的道:“郭,郭二奶奶,请问您是怎么捉住相公的心的?” 话一出口,孙三奶奶便迫不及待的向着关秀秀望去,而一旁的陈五奶奶素来沉静的脸上也隐隐的出现了一丝期盼。 关秀秀抿了抿嘴这个事情,从孙三奶奶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她就在想,现在终于有了定论。 她慢慢的抬起眼,直直的看向孙三奶奶,坦诚的道:“为什么要讨相公的欢心?” 为什么要讨相公的欢心? 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俱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关秀秀,这,这天经地义的事情还用问么! 女子嫁入夫家,以夫为天自然要讨夫君的欢心了! 关秀秀看她二人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知道自己的话,终究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指在青花茶盅上摩挲着,换了话题问道:“两位姐姐夫家不凡,娘家应该也不差吧,出嫁的时候怕是陪嫁不少吧。” 陈五奶奶面上现出些许苦涩,孙三奶奶更是低下了头去,关秀秀却固执的盯着她们,似乎不说个清楚明白便不放过她们。 陈五奶奶到底年长些,轻叹口气道:“我在家中排行最小,出嫁的时候,不但父母陪衬了许多,连兄姐也纷纷填妆,只是——” 她顿了下,显然家丑不欲外扬,直接说出了结果:“现在名下只剩下了一间脂粉铺子,一家米店,还有京郊的一个小庄子了。” 一旁的孙三奶奶看着陈五奶奶侃侃而谈似是得到了鼓励,她轻轻咬着下唇,嗫嗫的道:“我本就是家中庶女所以只得了家里的陪嫁银子两千两,姨娘把她的体己给了我些,勉强也有一千两。” 她这点银子,自然比不过陈五奶奶的铺子庄子,且陈五奶奶手头不可能没有现银,之所以没有说,自然是因为有进项的嫁妆更有价值些。 话一说完,孙三奶奶便羞愧的低下头去这么点嫁妆实在是拿不出手。 关秀秀却在心中感慨,到底是京城哪怕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出嫁,也有三千两银子哪里像是她们乡下人家,当初关老太太攒下百多两的体己,都算是巨额资产了。 那陈子贤和孙青能混在一起,彼此身份自然相差不多,陈五娶的老婆的身份明显比孙青要高上许多,转念一下就明白了,孙青喜好男色,在这应天府的高门大户里怕早就不是秘密了,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又如何肯把女儿许配给他! 这么一想,关秀秀不由满是怜悯的看了孙三奶奶一眼,娘家不当她是回事,嫁的相公怕也是指望不上。 她现在新婚,就已经察觉到相公不喜欢自己,等知道孙青断袖真相,这么个花骨朵一样的美人,怕是要生生的折煞死。 关秀秀心中起了怜意,声音不由柔和下来,轻声道:“三千两纹银,已是不少,两位姐姐怕是早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那你们知不知晓,乡下人家一年的嚼用多少?” 陈五奶奶一怔,微微摇头,孙三奶奶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向了关秀秀。 关秀秀笑了:“我们家一年,怕是二两银子,就够了。” 两个人同时露出了惊诧的神情,满脸的怀疑,二两银子?也就够买上一盒上等胭脂,又或者裁上一件春衫。 两个奶奶每个月打赏下人的数目都不止这个数了。 关秀秀抿了抿嘴,摊开右手,一根根的曲起,细细的与她们分说:“家里的米粮都是自己地里出的,菜也是自家种的,猪也养了两头,又有下蛋的母鸡七八只,穿的鞋袜衣裳,都是母亲自己制的,布料也多是自家织出来的。” “每年需要花费银钱的,无非是油盐酱醋,以及人情往来。” 关秀秀顿了下,补充道:“不过,就算是县里的殷实人家,一年十两银,也足够一家人吃穿了。” 两个奶奶听得眼睛都直了,她们虽然对豪门内的花销尚有了解,譬如这屋子里那对珐琅掐丝的瓶子,怎么也得百两纹银,又或者打副纯金头面,需要熔掉多少金。 听关秀秀这么一说,两个奶奶手指缝里露下些银子,就够养活好几十口子的人了。 孙三奶奶为人有些单纯,却并不愚笨,她在心里默然一算便发现自己那三千两的嫁妆,足够一户中等之家吃用三百年的了。 这两位奶奶平日里只和妯娌相比,又或者和姐妹们较劲,还是第一次低下头去,从云端俯瞰地面,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站的足够高,富有的不可思议。 关秀秀话锋又是一转,言辞越发亲切:“两位姐姐平时可有什么爱好消遣?” 因了郭二奶奶大方亲切·孙三奶奶比刚进门时也放开了些,她瞄了眼秀秀,咬着下唇,轻声道:“不怕你们笑话,我就喜欢拿个针啊线啊的,做点荷包鞋袜,我给外甥做的布老虎,他可喜欢了。” 关秀秀又笑着看向了陈五奶奶,她却是一阵恍惚,自己出身名门·虽然自幼受宠,母亲却也没放松对她的教育,举凡琴棋诗画均有涉猎,只是细细想来,却无一门精通,待嫁了人,这些爱好便束之高阁了,每日里后宅的几个美人已经足够搅得她心烦意乱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弄那些东西。 陈五奶奶略一踌躇,却是苦笑道:“我也实在是没什么爱好·若是强要说,就只是秋日时,于树荫下摆上一小桌·一藤椅,一边品茗,一边翻看着史书传记罢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愣,嫁人前的美好憧憬清晰的浮现了出来,那时候尚且想着琴瑟和鸣,又或者夫妻间对弈一场,再来红袖添香·亲手为他研上一池浓墨·画上幅美人图。 可惜,陈五爷素来是个喜好颜色的·她生的堪堪只是清秀,自然入不得陈五爷的法眼·却是连新婚时,也未及尝得半分甜蜜。 细一想来,她最快活的时候,竟然还是待字闺中的时候了。 关秀秀看到陈五奶奶脸上的那一抹怅然转瞬即逝,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笑容,倒是为她略有些平凡的脸增添了不少光彩。 她心下潸然,自己前世又何尝快乐过呢。 沉默片刻,关秀秀沉静的开了口:“两位姐姐的喜好倒是花不了多少银钱,既然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不快活的呢?” 两位奶奶又是一怔,从打进门以来,郭二奶奶的话开始在脑海中回放起来,却是越品越有味道。 她们手中的嫁妆足够保她们一世无忧,便是离了相公也能成活,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却又不必要带相公一起,就可以开心快活,那又何必去讨相公欢心? 孙三奶奶还没有反应过来,陈五奶奶倒是有了决断,既然她更喜欢嫁人前的生活,现在自然也可以继续过那样的生活,只要一想想每日里闲来无事,品茗弹琴,读书论画,便觉得一阵快活。 陈五奶奶看着关秀秀,唇角一点点的勾了起来,如同一幅黑白的水墨山水画,被染上了色彩,一点点的变的鲜活,她那清秀的脸上也绽出了十分的姿色来,连关秀秀都不禁侧目,笑道:“五奶奶实在生的好看。” 陈子贤后宅的几个美人被他宠的无法无天,哪个不在背后嫌弃她这做奶奶的颜色,若是旁人说了,陈五奶奶怕是还要恼上一恼,只是这郭二奶奶说来,言辞恳切,她便当真话听了,笑容越发灿烂的道:“二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与其去讨相公的欢心,不如让自己过的开心快活。” 她顿了下,想到后院每抬进一个美人,陈子贤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断然下了结论:“相公的开心快活,本就和我们自己的开心快活没有关系。” 一旁的孙三奶奶登时如同醍醐灌顶,想到嫁入孙家门以来,日日独守空房,暗地里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泪,现在一想,岂非是个傻子! 她现在可比未出嫁的时候好上许多,到底是正经的三奶奶,哪个也不敢苛刻于她,吃的好,穿的好,每月还有月例银子,也不限制她出门,生活如此美好,她实在不该给自己添堵。 看到两个奶奶均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神情也柔和许多,关秀秀轻轻一笑,她这是上世无数次失望,无数个痛彻心扉的夜晚,才正经换来的经验教训。 陈五奶奶抿了抿嘴,铿然道:“我本姓张,闺名芳娘。” 孙三奶奶愣了下,随即道:“我娘家姓刘,唤作十一娘,出门前,母亲才给取了名字,叫做燕。” 关秀秀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把那将要涌出的泪意生生的眨了回去,这两个女子,撇开了夫家的身份,是把她当做闺蜜来结交呢。 她抽了下鼻子,问道:“姐姐是哪一个燕字?是乳燕回巢?还是百花娇艳?” 孙三奶奶呆了一呆,半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声如蚊蝇的道:“我,我只是偶尔听到母亲如此唤我,那字却是不会写的。” 说完,她紧张的把脸低了下去,雪白的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出一个洞来。 陈五奶奶和关秀秀对望一眼,关秀秀温柔的开了口:“我娘家姓关,本名秀秀,师傅为我取字胜男。” 这还是李氏见郭浩儒给郭志礼以及关大宝取字的时候,不甘夫后的给关秀秀取的,意头虽好,叫出来却不那么好听,便连李氏,也鲜少如此唤她。 陈五奶奶一脸错愕的看着关秀秀,孙三奶奶不知,她却是知晓,闺阁女儿,哪怕满腹经纶,嫁人后也只剩下个夫家姓,更别说表字了。 这郭二奶奶真是个妙-人! 孙三奶奶已经拍手叫好:“姐姐这个字取得真是响亮,不如也给燕娘取个表字吧!” 关秀秀一怔,皱起眉头道:“只是不知道姐姐的名讳到底是哪一个字,若是乳燕投林,倒是可以取名鲲鹏,同为禽类,自然要振翅高飞。” 孙三奶奶马上欢喜的应了下来:“就是这个,这个听着好!” 一旁的陈五奶奶被她们的气氛感染,兴致勃勃的道:“不如我也取个表字,以后我们三人间,就用表字相称!” 关秀秀和刘十一娘大声叫好,陈五奶奶凝神细思,笑道:“我名字是芳香之意,不如叫做悦己。” 关秀秀在口中念了两遍,顿时明了陈五奶奶的意思,芳香悦己,乃是孤芳自赏的意思,这张芳娘,是彻底的把陈五爷给抛开了。 咳咳,送了950字,作为迟更的补偿, 159 郎有情,妾无意(陈五夫妻) 张芳娘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当她及笄时,兄长早已经娶亲,姐姐们也都出嫁,虽然说高门嫁女,父母怕她辛苦,还是找了门当户对的兵马司家的小儿子。 哥哥们替她相看过了,那人生的玉面桃花,一表人才,因为是小儿子,也是宠大的,有点风流的小毛病,不过在她嫁过去之前,那人已经主动的把通房侍妾都打发掉了。 现在后院里干干净净,只等着女主人入住。 单这一点,就让哥哥们满意无比,男人在婚前谁还没个通房,这通房一般还都是从小伺候到大的大丫鬟,为的是心更向着男主子一些。 这样的通房和男主子间也往往有着些许情分,就算要打发掉,那也是长辈出手,像是陈五这般,完全由自己下手的,极为少见,更可看出他对这门亲事的重事。 当时张芳娘就是被哥哥们这一句给误导了,欢欢喜喜的待嫁,欢欢喜喜的穿了自己亲手绣的嫁衣,上了花轿。 然后那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从盖头下伸出,牵住她手中红绸的另外一端时,她的心一下定了,夫妻间琴瑟和鸣的所有憧憬都落到了实处。 拜了堂,她娇羞的低着头,等着新郎来揭开盖头,陈家五郎没有让她失望,撇下了一班灌酒的兄弟,兴致勃勃的来看新婚妻子的容貌。 当盖头揭开的那一瞬,两个人同时愣了愣,张芳娘是没想到五郎生的如此颜色·修长挺拔,容颜俊美,她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却没注意到新婚夫婿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陈子贤把盖头一丢,直接回到了前面,却是和一班兄弟喝了个人事不醒,张芳娘小心翼翼的把他颀长的身体搬上了床,又沾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手脸,在丫鬟的帮助下褪去衣衫,带着满心娇羞躺在了他身边。 陈子贤夜半醒来,口渴无比,叫了一声水后,身畔的人喂着他吃了一口茶水,嗅到那一股子的清香,他习惯性的握住她的手腕一拉,完全按照本能行事,倒也行了周公之礼。 第二日清早·张芳娘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床,打扮整齐后,咬着下唇等着床上那人醒来,不时的看他一眼,悄然别过脸去,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再向他看去。 陈子贤醒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含羞带怯的脸,他厌恶的别过脸去,这次真是被亲娘坑了·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沉鱼落雁。 夫妻二人敬完了茶,张芳娘在房里坐立不安的侯了一个白天,到了夜里·陈子贤便把她陪嫁的丫鬟里容色最好的蔷薇给睡了。 一个月后,除了两个容色一般的,所有的陪嫁丫鬟都爬上了新姑爷的床,张芳娘这才晓得,陈五郎亲自打发掉那些通房侍妾,为的不过是去了旧人换新人。 除了新婚第一日,陈子贤却是再没进过她的房。 正当张芳娘一颗心渐渐死去时,陈子贤却又突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也连着在她房里宿了三日·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看着他一张温和的俊脸·对她温柔的笑着,不由生出了奢望·也许,浪子也会回头吧。 所以当陈子贤向她开口,说在外面惹了麻烦,急需银钱救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拿出了铺子的产权。 拿了铺子产权后,陈子贤再次从她眼前消失了,如是再三,凡是他急需银钱时,就来陪她一陪,温声软语,说尽甜言蜜语。 她后来也学会了自欺欺人,若是用银钱就可以留住他,那把嫁妆都贴光又如何! 直到那一日,她午睡提前醒来,唤不到人,便从床榻之上下来,却意外的听到了两个大丫鬟的窃窃私语。 —“奶奶真是个傻的,五爷对她哄一哄,她就信了。” —“这几日五爷都没回府,怕就歇在新置的外室家中了。” 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听着那两个死蹄子吃吃的笑着,说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那张床榻,陈子贤早带着丫鬟滚过了无数遍,登时一阵恶心。 从那以后,她死死的攥住了手里仅剩下的嫁妆,而陈子贤彻底的不再迈入正房,她一日又一日的煎熬着,每每看到陈子贤纳入的新欢,便忍不住发作一番,却搞得自己越发憔悴丑陋。 她仅剩下死死的抓住陈五奶奶的这个头衔,哪怕家中的事情在其他人眼里早就是个笑话,依然挺胸抬头的行走在夫人奶奶们的交际应酬间。 渐渐的,她听说了郭府新娶的二奶奶的诸多彪悍事,莫名的,对于郭二奶奶起了一丝微妙-的情绪,直到在郭府亲眼见了二奶奶,又交流一番,才是真正的服了。 从郭府回来,她也想通了许多事情,当下便迫不及待的施行起来,首先把身边的丫鬟都叫了来,“你们也知道,爷根本不往我这里来,所以要是对爷有意思的,现在就可以出来,我把你们打发到爷身边去,剩下的,可就要一直陪着我这个失了宠的奶奶了。” 几个丫鬟先还屏声静气,以为她是假仁假义,待她真的打发了两个生的有几分姿色的去了书房伺候,余下的几个有点颜色的便站不住了,转眼间,她房里只剩下了些容貌平平的。 陈大奶奶倒是贤惠,很快又给她补齐了伺候的人,陈五奶奶坚持亲自挑选,只要了几个容颜一般,看着老实的。 接着,她把自己的衣服重新整理一番,以前为了争宠,她很是弄了些颜色鲜艳的料子,只是这些料子却并不适合她,索性全给了先前打发出去的那几个丫鬟,这下算是把好人做齐了。 接着跑了趟陈子贤的书房,反正他不学无术·干脆的把书搬了个半空,只留给他几本典籍权充门面,左右对这位爷来说,书房不过是交换的新奇地点。 陈五奶奶也推了许多应酬,只偶尔去学士府上和郭二奶奶一叙,闲下来的时间,倒是根据天气变化来安排自己的行事,若是下雨,便推开窗户·赏一赏雨景,天晴,就去赏花,心情却是越发松弛下来,临睡前泡个花瓣浴。 她心事放下,作息稳定,人却是看着一天比一天娇嫩了,有时候丫鬟夸她两句,也坦然受了。 这一天,她看外面夜色晴朗·一轮满月挂于天上,不由起了心思,叫丫鬟在院子里摆了琴架,沐浴焚香,披散着一头青丝,便弹奏起来。 陈子贤不知道陈五奶奶发的什么疯,竟然把身边那几个颜色好的一起打发了出来,他却不那许多,到嘴的肥肉还能吐了去?这一个多月却正是热乎的时候,每天倒也回府安歇。 隔壁是大奶奶的院子他习惯性的拐了个弯,耳边却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琴声,琴音渺渺甚是动听,他忍不住令小厮趴下,自己踩着小厮的背爬上了墙头,一眼看到一个青衣女子,身材窈窕,如瀑的青丝倾泄而下,举手抬足间别有一番韵味。 痴痴的看了半晌,陈子贤滑下了墙喃喃道:“五奶奶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美人?” 那美人一身青衣自然不会是自己那令人厌恶的妻子。 陈子贤按捺住心中痒意,打定主意明天趁着五奶奶不在,就把人弄回来。 到了第二日他令人假传了口令,只说大奶奶有事找,待小厮来报五奶奶已经出门,便迫不及待的过去了,一屋子大丫鬟都叫了起来,连小丫鬟也没有放过,却没有一人,是他心中想的那个。 陈子贤发了通脾气,怏怏的出了门,抬头却见一青衣女子,站在花园之中,正低头看着一池荷花,青色衣领下,露出半截雪颈,光滑的仿佛最上等的瓷器,看的他吞了口口水。 陈子贤大步的走了过去,笑嘻嘻的唤了句:“美人。 看什么哪?” 那青衣女子立时抬起头来,两个人同时一怔,陈子贤看清楚美人的脸,心中本能的厌恶起来,正要发作,却见自家娘子清清冷冷唤了声相公,便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陈子贤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娘子那袅袅婷婷的背影,莫名的起了一股烦躁,当下便出了府,直接去了新看上的美人那里,连续宿了一个多月。 每到夜深人静时,脑海里却莫名的浮现那青衣的身影月下弹琴时的样子,又或者站在荷花池边,安静的让人心沁的模样。 当那美人终于叫她把自己接进府的时候,陈五爷一下开了窍,陈五奶奶是他明媒正娶的,相公睡娘子,乃是天经地义,他何必如此纠结! 陈五爷兴致勃勃的回了府,到了院子前,却又进乡情怯,迟疑了许久,终还是迈了步子进去,一眼看到自家娘子只披了件外衫,穿了身白色里衣,云鬓半解,歪躺在床头随意的翻着书籍。 那白色里衣松松垮垮,露出了她半截精致锁骨,显得她肌肤越发通透,陈五爷顿觉口干舌燥,以往办事,因厌弃陈五奶奶的姿色,每每都是熄了灯烛,在黑夜中行事,却没想到陈五奶奶的肌肤如此诱人。 随着丫鬟的一声叫唤,五奶奶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双眼抬起,轻轻的瞥了一眼,随意的叫了声相公,便别开了视线,重新回到了书卷之这清冷的一眼却莫名的勾魂,让陈子贤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欲火,他蹬蹬蹬走到了床头,叫了一声娘子,便大张手臂,等着伺候。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这位是个醋坛子,丫鬟碰他一下都要恼怒半晌。 陈五奶奶却只是抬起头,随意的扫了一眼,吩咐道:“给五爷更衣。” 便有两个丫鬟沉默的上前,悄无声息的伺候起了他。 陈子贤恼了:“五奶奶,你不伺候我么?” 张芳娘看了他一眼,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去把蔷薇叫来。” 蔷薇,是她的陪嫁丫鬟,也是如今的通房丫鬟,素来最得陈五爷的喜欢。 陈子贤是彻底的恼了,他一挥手,把一屋子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伸手捉住了五奶奶的双手手腕,不由分说的朝着早已经眼馋半天的雪颈亲了下来。 娘子的一身皮肉果然生的极好,摸着细嫩粉滑,舒服至极,只是那一双眼始终清冷,未曾被情欲渲染,却是不足了,陈子贤躺在床上,抱着一身软玉,不由自主的回味着,身下不自觉的硬了,抱着陈五奶奶,硬是又弄了一遭。 陈子贤喜滋滋的出了门,盘算着等晚上回来,再弄上一弄,这次等不及天黑就匆匆的回了府,却被告知,大奶奶回娘家去了,晚上要在那边过上一夜。 陈子贤哼了声,调头就往岳家奔去,张家老爷和舅哥大为诧异,这位妹婿可是除了三日回门,一直都没上过门。 陈子贤脸上的笑都要僵掉,终于看见自家娘子走了出来,这次却是一身浅紫长裙,看着父兄,脸上也带了浅浅笑意,仿佛雪山初融的雪水,倒是让他看的呆了一呆。 到了车里,迫不及待的把五奶奶拉到了怀里,就要弄上一弄,陈五奶奶却伸手阻了一阻,浅笑道:“莫急,我给相公准备了礼物,回府再说。” 陈子贤便暂且饶了她一遭,只是手伸入她衣襟中,很是揉捏了一通。 回到府里,他才知道陈五奶奶给他的惊喜是什么,一水四个俏生生的丫鬟排成了一排,任君采摘。 陈子贤脸一沉,当下就甩了袖子出去了。 过了几日,自己按捺不住,又悄悄的回了府,先唤来管家,问五奶奶可是茶饭不思,却被告知吃的香甜,睡的也好,一股子火气就冒出来了。 陈子贤直接去了后院,这一次,却见自家娘子坐在荷花池边,手里拿着朵花,一下下的撕着花瓣丢入池水之中,那眉眼沉静,十指青葱,和手里粉红的花瓣形成了鲜明对比,竟是看的他呼吸一窒。 陈子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着了魔,陈五奶奶越是对他冷淡,他就越是想要凑上去,而把这么个清冷的人在床上玩出妩媚的样子只要想一想,身下就燥的慌,已经连续宿在五奶奶房里两个月了,却还是没够。 他脚下不停,直接奔入了主院,到了卧室门口,脚步一顿,却见陈五奶奶半靠床榻之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明媚春光,笑道:“五爷,妾身有喜了。” 有喜了? 没等他消化这个消息,陈五奶奶素手一指旁边的几个通房:“这段日子就叫蔷薇她们伺候五爷了。” 陈子贤终于回过味来,敢情她那么开心,是因为不用再伺候床事了,一股怒意莫名而起,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小爷就要住在这里。” 今天就更这个番外了,因为很想写,□a 还有孙青的番外,过几天再写,其实这个都可以拿出来当本书的大纲了。 160 一肚子坏水的郭渣 三人又坐了会,约定了日后勤于往来,几人便出了房门,一起往园子里听戏去了,这次的心情截然不同,孙三奶奶看的目不转睛,陈五奶奶见识最多,便给关秀秀和孙三奶奶讲起了戏,各种戏目由头,服装脸谱,娓娓道来,再看戏就格外有趣。 到了下晌,客人们逐一告辞,关秀秀和郭大*奶一起送客,转头回到屋子里,看到郭志彬已然在〖房〗中,沏好了一壶热茶,看到关秀秀进来,立刻站起身,迎了上来,笑道:“今天可是结识朋友了?” 关秀秀眼睛一扫,便知道他为何这么问,桌子上明晃晃的三个茶盅还未及收起,她嫣然一笑,应道:“请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进来吃了两盅茶,她们人都极好相处的。” 郭志彬略一犹豫,陈五奶奶是个醋坛子,孙三奶奶一派天真,都不是好的交往对象,只是难得关秀秀请人进了屋,也就不说什么了。 夫妻二人用了晚饭,洗漱上床,郭志彬架起她双腿,狠狠的弄了两回,还不尽兴,硬是把梁直送予二人的春宫册子翻找了来,对着上面的姿势一个个的试验着。 看着**上男女与他和关秀秀异常神似的脸,郭志彬下腹便燃起一股子的邪火,放进关秀秀身体里的那话怎么都软不下去。 直折腾到了三更半夜,关秀秀连连讨饶,郭志彬才放了她,小心翼翼的擦洗一番,哄着关秀秀睡了。 他下面还是没消火,却也不敢再动,强迫自己把思绪从春宫册子上挪开,想到了今日里和陆棋风见面之事。 他嘱咐陆棋风好生探查一下,到底是谁在制造流言,又听他说了些京中动向,其中一事郭志彬颇为心动,若是能掺一脚进去,他和梁直现在的生意至少可扩张十倍。 郭志彬低下头,嗅着关秀秀发上的清香,一阵心荡神驰,罢了,钱够huā就好,还是娘子要紧。 到了第二日,关秀秀因昨日被郭志彬弄的狠了,一直睡到了日上中天才醒,睁眼发现郭志彬半坐在床头,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拿了本书,看的正是入迷,不由伸出手,抽了他的书,随手翻了翻,扬眉道:“郭二爷怎么对地方志感兴趣了?” 郭志彬伸手在关秀秀发顶揉了两下,把书抽了回来,笑道:“你哥哥在南边做官,我看看这些,说不定哪天就能帮上他了。” 关秀秀一怔,想到哥哥,顿时叹了口气,哥哥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家中只有父母,虽然不缺银钱,却少了儿女照顾,她心里其实一直放心不下。 郭志彬知晓她的心事,唇角勾起,脸上梨涡一晃而过:“我听大哥说了,你哥哥在那边很是做了些实事,等下次考核,我找找关系,弄个离家近的地方任职。” 关秀秀大喜,难得主动的伸出手,环住了郭志彬的细腰,郭志彬侧过脸去,指了指脸颊:“真要感谢相公就亲一个。” 关秀秀咬了咬下唇,磨蹭了半天,终还是抬起头凑了过去,却不妨郭志彬双眼一暗,突然转过脸来,稳稳的亲在了他双唇之上。 关秀秀大窘,推着笑嘻嘻的郭志彬下了床,一番洗漱后,脸上的燥热才退了些。 眼见快到中午,二人也就没有叫饭,随意用了点糕点,郭志彬拍了拍手上的糕饼屑,吩咐道:“叫灶上整治几个好菜,等会陈五爷几人要过来。” 关秀秀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对于那几个纨绔,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一个个仗势欺人的主,对兄弟又难得的义气,娶了如huā似玉的娘子却又不知道珍惜—— 她下意识的问道:“你和他们约好了?” 郭志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没有,不过他们一定会来。” 陈子贤搂着新得宠的美人睡的正香,却不妨被一个由远及近的大嗓门吵醒,孙青炮仗一样冲了进来,满脸阴沉的叫道:“老五,你要评评理!” 陈子贤睁开眼,看到一旁的美人惊慌失措的拽过被子,徒劳的想要遮挡住一身雪白的嫩肉,不由伸手捏了捏美人的脸蛋,调笑道:“宝贝,你就算脱个精光站到三爷面前,三爷也不会看你一眼。” 孙青冷哼一声,倒是转头出去等了。 陈子贤慢条斯理的穿好了衣裳,出了房门,二人在客厅里坐定,叫丫鬟上了茶。 那丫鬟生的袅袅婷婷,行走间摆腰摇臀,颇有风情,孙青看的两眼发直“你这里的丫鬟,还有没上过你的床的么?” 陈子贤打开扇子随意的扇了两下,懒洋洋的道:“左右也没把她们捧成姨娘,后院就一个奶奶。” 孙青暗暗摇头,自己这位兄弟虽然见猎心喜,却不是个长情的,再漂亮的美人,处上一个月也就腻了。 陈五扇子合起,敲了敲桌子,不怀好意的问道:“说吧,谁欺负你了,哥哥去看看热闹。” 孙青心头火一下被勾了起来,恼道:“郭老2早上打发人送了个小倌给我,你说他什么意思?!他自己不吃还不行别人下嘴么!” 到底是多年的狐朋狗友,孙青这没头没脑的话,陈子贤也听明白了,郭志彬的意思很明显,他送了个小倌过来,自然是为了抵了那莲官,孙青便不得再纠缠下去。 孙青想到莲官那张宜男宜女的脸,心火更盛,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这莲官现在就是偷不到了,真真成了他心头上的一块痒痒肉,手却挠不到。 孙青只想到郭志彬碍他好事,陈子贤却想到了另外一层,郭志彬做事向来极有分寸,不然也不会和他们还有那些勋贵子弟两头交好,又不讨人嫌。 换了以往,他万万不会这么做,抢了兄弟的口中食,乃是大忌,搞不好就弄了个恩断义绝。 陈子贤笑了笑,不慌不忙的落井下石:“孙兄,郭二爷只怕是在哄那丫鬟喜欢呢。” 孙青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抓起手边茶盅往地上狠狠一摔:“怎么的,他为了心尖子,就把老子的心尖子给夺去了?!” 二话不说,孙青气势汹汹的向外走去,陈子贤赶紧站起来,紧随其后,同时高声安排车驾,这场热闹,他可是要好好看看。 二人抵达郭府,马上由管家把他们一路引到了huā厅,却见一张圆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郭志彬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晃了晃手里的酒盅:“两位贤弟来的真慢。” 看到这个架势,陈子贤和孙青反倒被震住了,难道这厮,事先就知道他们要来不成? 两个人将信将疑的坐了下去,郭志彬立刻给他们斟满了酒,先干为敬,二人也不好推脱,一人喝了一盅。 喝了酒,气氛和缓许多,郭志彬看着孙青,笑道:“我这边有个不听使唤的下人,早上给三爷送去了,三爷可要帮我好好调教调教啊。” 若是换了旁人,也许这一句话就要被堵了回去,孙青却不然,孙三爷是谁啊,出了名的胆大火气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愤怒的咆哮道:“姓郭的,少来这套,我当你是兄弟,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 这比挖兄弟墙角还难堪,自己不挖也不让别人挖,整个一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缺德玩意。 郭志彬却也不恼,慢慢的又斟满了酒,笑道:“哥哥若是不满意,改天弟弟再给你送两个知冷知热的。” 孙青脸色铁青的瞪着郭志彬,这时候,连他都看出来,郭志彬是打算把那小丫鬟宠上天了。 哼,不就一个丫鬟么! 一旁的陈子贤看着孙青张大嘴巴,气的脸色铁青却又说不出话的模样,心知自己还得拉这个兄弟一把,不然双方段数差的太多,根本演不下去了。 陈子贤敲了敲桌子,笑道:“不如这样,二爷,叫你那丫鬟出来,给咱们孙三爷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咱们就算揭过了。” 孙青一怔,那小丫鬟道不道歉**屁事,正要出口驳斥,却见郭志彬第一次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绷紧了双唇,认真的道:“绝无可能。” 艾玛,孙青这次是真火了,什么莲官,什么小倌都撇到九霄云外去了,若是郭志彬顺口应了,他孙青大爷还不一定乐意呢! 现在郭志彬空口白牙的拒绝,等于说他堂堂的孙三爷,还受不起一个丫鬟的一拜,太寒碜人了。 一旁的陈子贤亦是变了脸色,神情相当复杂的看着郭志彬,为了个丫鬟折了兄弟的面子,这兄弟没法做下去了。 孙青刷的一下,拔出了腰刀,往桌子上一插,雪白的锋刃稳稳的立在了桌面上,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郭志彬:“我也卖你个面子,你叫那丫鬟出来赔个礼,那莲官我就不要了,不然咱们直接就来个割袍断义!” 郭志彬在二人的注视下,神情逐渐和缓下来,陈子贤不由松了口气,这家伙到底还是松口了。 却见郭志彬褪下外袍,叠的整整齐齐,双手捧着送到了孙青面前,言辞恳切:“哥哥喜欢这件袍子,尽管拿去,割他作甚。” 孙青:“……” 陈子贤:“……” 后来呢,你们猜—— 161 丫鬟身份拆穿 祝幻影之风小盆友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 孙青怒瞪郭志彬半晌,气的一拍桌子:“小爷没跟你玩笑!” 郭志彬低垂双目,手捧长袍一动不动,也不知想些什么,一时间,几人陷入了僵持之中。 一片安静中,喧闹之声突然传来,几人同时抬头向外看去,大门猛然被人推开,小侯爷郑能一马当先,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后面呼啦啦的跟了一群的勋贵子弟。 众人打了个照面,俱都一愣,虽然早知道郭志彬这小子脚踩两条船,可也没翻过船,这一见之下,双方的心里都有点怪怪的,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郭志彬。 郭志彬回过神来,把手里的袍子一抖,不急不缓的穿在了身上,对着郑能拱一拱手,笑道:“小侯爷要来,怎么不早点通知,我好叫人整治酒席。” 郑能手一挥,兴致勃勃的提起手里的山鸡野兔,兴冲冲的叫道:“把你家那丫鬟叫出来,给小爷收拾一桌。” 郭志彬沉默片刻,无奈的道:“这恐怕不行。” 郑能登时急了,上前一步,伸手捉住了郭志彬的衣服领子,恼道:“上次叫你让给我,你不肯,现在不过是整治些野味,你也不肯,你这人太不地道了,不要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话里话外,却是和孙青殊途同归了。 孙青和陈子贤对望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疑惑之色,孙青扬声问道:“什么丫鬟?可是个年纪十七八岁,生的一双杏眼?” 郑能松开手,狐疑的看向了孙青二人,陈子贤观其脸色,登时确定了,郑能口中的擅做野味的丫鬟就是他们茶楼里见的那丫鬟。 陈子贤和郑能素有恩怨,中间还悬着一档子事没有解决,自然乐的落井下石,当下打开扇子,轻轻扇动,笑道:“若是这个丫鬟,只怕小侯爷要失望了,那可是咱们郭二爷心尖子上的人,怎么能随便叫出来伺候你们呢!” 郑能满脸阴沉,一为陈子贤的挑衅,一为他话里的意思,陈子贤干咳两声,捅了捅孙青,孙青早就忍不住了,大嗓门一下嚷嚷了起来:“那丫鬟对个戏子动了恻隐之心,郭老2就弄了个小倌糊弄我,你们说,有这样的么,自己不挖的墙角,也不许兄弟挖!” 一班勋贵子弟暗暗摇头,郭二爷这事,做的确实不够地道,他们也不是什么善茬,争男霸女的事情也常有,可若是兄弟看上了同一个红倌,那就是各凭本事,从没有自己不要,还不许兄弟碰的,一般这么干只有一种情况,像是陈子贤和郑能对上了,那就是自己好不好过没关系,怎么都得让对方不痛快。 孙青一脸苦大仇深,宛若找到了组织,他狠狠的一拍桌子,声音越发洪亮:“这还不算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 乖乖,一干勋贵子弟的眼珠子都瞪圆了,直直的看向了孙青,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孙三爷还有说书的潜质。 孙青哼哼两声,满脸恼意:“小爷念着兄弟一场,不想把事情做绝,那戏子小爷可以不碰,只要叫那丫鬟出来赔罪,他居然不肯!” 众人一片沉寂,郭二爷这事做的,太不地道了。 郑能耐着性子听完,冷哼一声,看向了郭志彬:“郭二,赶紧叫那丫鬟给小爷整治两桌,这梁子小爷给你抗下了!” 孙青气的脸都发黑了,也死死的盯着郭志彬,郭志彬垂下的双眼终于抬了起来,在郑能和孙青脸上分别扫过,淡淡的道:“抱歉,你们的要求,我都无法答应。” 陈子贤的下巴都要掉了,当郑能一帮勋贵子弟进来的时候,他也怀疑郭志彬是不是要撕开脸面,以后只和一帮人相交了。 却没想到这厮居然撕破脸皮也要维护那个丫鬟,陈子贤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那个丫鬟就那么好? 到这个时候了,郑能还能沉住气,他看了眼旁边的陈子贤二人,最后确认道:“你确定?” 只要郭志彬张口,那可就是同时得罪了两帮人,以后这天子脚下,就再没郭二爷的容身之处了。 郭志彬沉默了会,对着外面的管事招了招手,吩咐道:“去把二奶奶请来次,就说——” 他扫了眼屋内众人,平静的道:“就说让她见见众位叔叔。” 郑能等人一脸怪异的看着郭志彬,请二奶奶出来做什么?郑能转念一想,却另有了计较,等下便把郭志彬如何疼宠那丫鬟的事情说出来,到时候郭二奶奶一发脾气,这小丫鬟可不就得跟着他回家了! 陈子贤亦是做着如是打算,众人各怀鬼胎,不时的向着屋外张望。 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年轻女子穿着嫩绿小袄,下穿淡黄八幅裙,外罩深紫褙子,头发挽起,露出了一张素净俏丽的脸,一双杏眼骨碌碌的转了过来。 一干人等尽皆失色,孙青猛然站起,身前的碗碟倒了一片,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无人看上一眼。 这,这郭二奶奶,居然就是郭志彬前两日带在身边的丫鬟! 众人尽皆无语,仔细一想,前后串联起来,却也在情理之中,郭二奶奶刚一入门,就传出了诸多彪悍事迹,郭志彬带着伪装成丫鬟的郭二奶奶出门,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郭志彬竟然会带着妻子抛头露面! 丫简直宠老婆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郭志彬轻咳两声,上前牵住了关秀秀的手肘,指着孙青道:“这个是孙叔叔,你昨日不就和他家娘子一起相谈甚欢么?” 关秀秀自然要给郭志彬做脸,当下乖巧的唤了声:“孙叔叔。” 孙青哎了两声,再无声音,接下来是陈子贤,郑能,一圈拜了下来,关秀秀看到郑能手里的山鸡野兔,明白他们的来意,巧笑道:“不如把这些野味交给我,我叫灶上整治两桌酒席,叔叔们也好陪相公喝上一盅。” 郑能怏怏的把手里的野物交给了郭二奶奶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怅然的看着郭二奶奶逐渐远去,知道那日的美味再难重现了。 屋子里彻底的安静下来,各人心头俱是百般滋味,孙青想到,若是郭二奶奶要保那戏子,他却是不好出手了,一声叔叔叫下来,他也不好再叫兄弟媳妇给自己赔礼道歉了,这般一想,胸口虽然依然发闷,却不像是先前,被郭志彬气的肝疼。 很快,一道道菜肴被捧了出来,huā厅内又开了一桌,才坐下这十几个纨绔子弟。 郭志彬身在主位,左手郑能,右手陈子贤,余下人等按照亲疏远近自行排了位置。 这顿酒却喝的异常沉闷,人人心里都憋了一肚子话,碍于郭志彬在场,却都不好张口。 郭志彬看出众人心事,告了个罪,只说去催菜,待他一走,众人的心思登时活了起来,郑能斜着眼看着陈子贤,开口叫道:“陈——你是怎么见到那丫鬟的?” 陈子贤笑了笑,没说话,他可不叫陈,后面的五爷两个字这小侯爷分明是喊不出口。 孙青却憋了一肚子话,当下开口道:“就前几天,兄弟几个约在茶楼见面,一进去,桌子上摆着两套茶具,那小,二奶奶却站在了郭二爷身后,然后听书的时候,就被拽上了桌。” 这么一回想,还真是破绽多多,郭志彬那手就没闲下来过,一个劲的夹着点心添着茶水,就像是他才是伺候人的那个。 孙青说到那说书先生乱编一起,一通说下来,一干纨绔尽皆哑然,那说书先生也够倒霉的了,在正主面前摆弄是非,细细品着当时郭二爷的心思,却是颇有味道——带着娘子出门,却被人当面骂上了,郭二爷晚上回家,也不知道落了什么待遇。 众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气氛一下轻松起来,接着孙青又讲到几人前往戏园,点了莲官荷官唱曲,小丫鬟横插一记,硬说是二奶奶还没听过,要叫到学士府去,孙青神色一黯,颇有几分神伤。 郑能扑的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孙青不愉的脸色,拍着桌子,朝着自己那一班兄弟吩咐道:“这莲官既然得了郭二奶奶的怜悯,以后就算是小爷罩着的了,你们把话都散出去,谁也别惹事。” 孙青撇了下嘴巴,哼哼,那个莲官,倒是好命。 孙青讲完,陈子贤瞄向了郑能,他咳了两声,故意道:“郑——你们那天又是什么情况?” 郑能如何听不出话中意思,哼了一声,自有旁人一五一十的道来,听着那娴熟的手艺,各色香气袭人的菜肴,孙青不住的吞着口水,陈子贤则是一脸悠然神往之色,其他人却是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郑能扫在眼中,心中一动,他也不算是最惨的了,至少还吃到了郭二奶奶的手艺,这两位只能不住的流口水了。 两帮纨绔的遭遇终于对上,众人沉下心一想,再结合先前的种种流言,均心生感慨,这位郭二奶奶,当真是个妙人啊。 别急,以后这帮渣渣都要被调教滴,╭(╯^╰)╮(未完待续。 162 身怀六甲,循循善诱 待郭志彬回来,敬上三圈酒,陈子贤和郑能酒至半酣,已经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至于先前那桩事,自然不再是问题。 这日后,郭二奶奶俨然成了郭二爷的尾巴,三不五时的扮作丫鬟模样,和郭志彬一起出门玩耍。 陈子贤等人以及郑能这一伙人,都有意无意的帮着郭二爷打着掩护,见多了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难得出了这么一个另类,自然要好生照顾着。 转眼两个月过去,眼瞅着到了金秋十月,郭志彬带着关秀秀倒是把应天府里各大饭馆都吃了个遍,这一日,郑能兴冲冲的送了几尾鲜虾,说是下面人孝敬的。 郭志彬便叫下面的人整治了,弄了道白灼虾上来,关秀秀刚一嗅到那股子腥味,便不住的反胃,郭志彬看着她干呕几声,掐指算了算媳妇的小日子,惊疑不定的道:“娘子,你莫不是有了吧?” 关秀秀一怔,两个人视线对上,同时大喜过望,郭志彬迫不及待的就要去请大夫,还是关秀秀想的周到,唤住了郭志彬:“你就说我这两天贪凉,吃坏了肚子,万一是假的就不好了。” 郭志彬连连点头应了,关秀秀一等却是一上午,等大夫来了,才哭笑不得的发现,郭志彬居然跑去找了郑能,专门去宫里请了御医出来。 老大夫三根手指一搭,盏茶功夫笑了出来:“恭喜了,是喜脉。” 郭志彬张大嘴巴,半晌回过味来,虽然二人已有预料,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关秀秀已经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玲珑,取封银子出来给老先生,再叫人给太太报个信。” 待郭志彬回过神来,李氏也赶到了,身后跟着百感交集的大*奶,一下把郭志彬挤到了一边。 李氏在床头坐下,问东问西,极是欢喜,关秀秀一一笑着应了,抬眼看到郭大*奶脸色难看,忍不住问道:“大嫂不舒服么?” 郭大*奶拿起帕子扇了扇,皱眉道:“没什么。” 关秀秀鼻子嗅了嗅,空气中分明还荡漾着白灼虾的香气,她心中一动,开口道:“大夫还在,不如给大嫂也诊一诊脉。” 李氏愣了下,郭大*奶连声推拒,却拗不过李氏,只得坐了下去,片刻之后,老大夫面露欢喜之色,连声恭喜:“府上大*奶也有身孕了。” 这真是喜上加喜,老大夫笑的合不拢嘴,只怕他的诊金要翻上一番了。 李氏自然是又命人捧了一封银子上来,转而问道:“先生可曾测出,我这两个孙子,哪个更大些?” 老大夫沉吟片刻,摇头道:“老夫诊脉的时候就已经留心,两位奶奶生产的日子应是相差无几。” 李氏也就随口一问,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反正现在两个儿媳妇都有了身孕,一抱就是两,怎么开心都不过分。 送走了大夫,又叫人给郭志礼和郭浩儒送了信,带这父子二人也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阖府上下都知道主家有喜了。 李氏大方的给府里的下人们都多加了一个月的月钱,叫两房里的丫鬟婆子都仔细的伺候着。 郭浩儒自然不会来探问儿媳妇,却也赏下了东西,郭志礼陪着郭大*奶悄声说话去了,郭志彬立在关秀秀面前,满脸傻笑。 关秀秀垂下眼帘,摸了摸尚且平平的肚子,心道,现在有了尚方宝剑,再说那些话,就不算过分了吧? 待玲珑端来晚饭,郭志彬伸手来搀扶关秀秀,却被她一把拍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只是有了身子,又不是残疾了,走两步路不会有事的。” 看着郭志彬一脸紧张,盯着她的脚,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摔倒,关秀秀伸手揉了揉眉间,到底还是在桌旁坐下了。 晚餐清淡而丰富,关秀秀胃口也好了些,吃罢了饭,被郭志彬搀扶着送回了床边,看着他一脸惨兮兮的样子,关秀秀到底没有拒绝。 关秀秀随手捉了一本书来读,偶尔抬头,却看到了郭志彬双手撑腮,眼睛也不眨的看着他,清俊的脸上被傻笑破坏的一塌糊涂。 关秀秀略一犹豫,放下了手里的书,对着郭志彬招了招手,身子往床榻里侧了侧,给郭志彬让出了些地方。 郭志彬屁颠屁颠的上了床,一把将关秀秀揽在怀里,头埋在了她颈间,一叠声的叫道:“娘子!娘子!——” 似是明白郭志彬此时的心情,他每叫一声,关秀秀就低低的应上一声,也不知道叫了几十声,郭志彬终于安静下来,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覆上了关秀秀的小腹,满心欢喜的道:“娘子,我们有孩儿了。” “嗯。”关秀秀轻声应着,把手伸了出去,覆盖在了郭志彬的手上,郭志彬的手比她的手大了整整一圈,一眼看去,倒像是大手套着小手。 一片祥和的安静中,关秀秀轻轻的开了。:“郭志彬,你有没有想过,孩子长大以后,若是被人问起父亲是做什么营生的,他要如何回答?”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若不是在这屋子里没有半点声音,几乎就要随风而逝了。 关秀秀却清晰的感受到手下的那一双大手变的僵硬起来,就连身后的身体,也半晌不动。 关秀秀垂下眼帘,这些话,从第一天跟着郭志彬出去见他那些纨绔朋友的时候,就在舌尖萦绕了千百回,现在终于说出了。。 一个男人,或许在妻子面前可以长不大,但当他成为了父亲,就一定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关秀秀默然半晌,再次开口道:“我小时候,可以说爹爹是种田的,你可以说父亲是教书的,大哥的孩儿将来可以说自己的父亲是探huā郎,是清贵的翰林,甚至梁直表哥的儿子也可以说自家是经商的。” 关秀秀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最后一句,再次变成了轻轻的语气,郑重而庄严的问道:“你呢?” 你郭志彬是做什么的呢? 每日里吃喝玩乐,斗鸡遛狗,难不成要告诉孩子,你父亲,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这几个月,和郭志彬在一起,关秀秀看的出来,他是真的适应这种生活,和各种人打交道简直如鱼得水,仔细想想,在前世的时候,他的朋友就很多,只不过家贫,往来的也都是些猥琐之辈。 这一世有了底气,有了背景,来往的也都成了四九豪门,关秀秀也知道,郭志彬并不是像她口中所说的那般无用,他那些朋友,就是一个个的交际网络,无论是地头上的麻烦,还是官面的是非,甚至不需要父兄出面,郭志彬打个招呼,就可以轻松解决。 她却不愿意他就此过一辈子,不希望他在行将入土时,回忆一生,只记得这应天府里哪一个馆子的菜色最美,又或者新出的戏班子如何如何。 不知道过了多久,郭志彬一动不动,关秀秀也跟着一动不动,当她感觉腰酸背痛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呼出一口长气,灼热的呼吸从她颈间一扫而过,紧接着,男人的身体松弛下来,手臂勾了勾,让她在怀里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方笑道:“娘子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连我想些什么都知道!” 关秀秀大惊,下意识的便要转过身去看郭志彬的脸,却被他一手挡住,头一低,又埋首在了她的颈间。 郭志彬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动,我怕你一看着我,我就说不出口了。” 关秀秀仿佛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入了脑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呐喊,他早已经有所打算! 他要做什么?从商?置地?还是继续科考? 关秀秀微微摇头,率先否认了科考的猜测,郭志彬自身不喜钻研,考到秀才已是极限。 那么,就是种地或者经商了。 若是种地,无非是大量置产,没什么难办的,他不至于如此犹豫,唯有经商,怕是要离家甚远,关秀秀忍不住脱口问道:“你可是要经商?” 郭志彬的脸在关秀秀的颈窝间蹭了蹭,满是懊恼的道:“又被娘子猜中了。” 话罢,为了报复加发泄心中不满,郭志彬一口咬在了关秀秀白皙的脖子上,却又不敢下了重口,只细细的吮着。 关秀秀被他弄的骚痒难耐,回过身来,使力把他推开,目光灼灼的看着郭志彬俊秀的面孔,追问道:“你要经商?做什么买卖?” 郭志彬哑然失笑,毫不客气的低头,在她鼻尖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看着她白皙的脸上渲染出一片朝霞,一时间有些失神,过了半晌,方道:“说是经商也不确切。” 他深呼吸一口气道:“你可知道三保大人?” 三保大人?满朝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三保大人,虽然身有残缺,却在朱棣夺取皇位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功劳,被重新赐名郑姓。 关秀秀咬了咬下唇,徐徐的开了。:“可是郑和郑大人?” 看到郑和这么眼熟的名字,乃们有什么想法?楠竹要滚出了~ 龙渣渣真是牛X,每次剧情都向着乃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展开,╭(╯^╰)╮ 话说乃们喜欢小白文么? 柳依依年少时环游世界,随手解救了一批水深火热的孤苦少年,十年后,这批俊秀少年成长为了完美的忠犬,只不过,是她父亲的忠犬,主要任务就是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盯防。 从一到四十九,一共四十九个忠犬护卫,一人一个小时,足可以排上两天有余。 163 掰直断袖相公(孙青燕娘打赏五百加更) 孙青抱着脑袋从厢房里窜了出来,身后传来哐当之声,他暗道侥幸,幸好前儿个把易碎的瓷器都收了起来,今天那小东西也只能丢丢木头桌椅发泄一下了。 长随孙喜迎了上来,扫了一眼厢房,试探着问道:“三爷?” 孙青右手摆了摆,左手向着额头按去,不由呲了一声,那小子还真是狠心啊,他砸吧砸吧嘴,不错,够味。 他本来对吃不到莲官耿耿于怀,对郭志彬送来的这小倌更无好感,谁想到那人竟然这么投了他胃口。 一想到那人生气的时候的小模样,孙青的身体就燥热起来,恨不能扑上去把他压在身下。 连续几日被拒之门外,孙青非但不恼,只当是和那人之间的小情趣。 撩起袍子下摆,迈步出了院子,孙青一眼看到前面的一队下人,手捧各式物什,穿梭往来,不由睁大了眼睛,指着前面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孙喜赶紧凑了过来,恭敬的道:“三奶奶开了库房,说是取些摆设玩物,妆点下宅子。” 孙青点了点头,他自己喜欢男色,娶个媳妇不过装点门面,于房事上有亏,也因此银钱上便比较看的开,素来家用给的足足的。 他随手从腰间取下了另外一把钥匙,递给了孙喜:“叫你们奶奶去私库里看看,有得用的尽管拿出来用。” 孙喜应了,孙青想了想,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在小美人哪里吃了亏,他得去外面泻泻火。 过了月余,孙青再次迈入了厢房之中,这次却是有些恼了,这小美人仗着自己宠爱,竟是有些无法无天了。他今天下定决心,再吃不到,就干脆把这小倌打发了! 孙青还没开口,兜头就是一件条案,他捂着血流如注的额头缓缓倒下,愤恨的忖道。怎么就没饿上他几天,瞧这把子力气,抡起条案跟玩似的。 外面的门还没关,孙喜本就担心,一直贴着门守着。这下看孙青倒下去,登时急了,顾不得其他。直接奔进来,喊了两个小厮,抬起孙青就往主院跑了,三爷昏了,也只有找三奶奶做主了。 孙青再次有了意识却是半日之后,他还没睁眼,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害得他几乎立刻脱口大骂――谁把爷的龙涎香给拿出来点了! 费了半天劲才搞到这么一点。这可是安神的好东西,怎么随随便便就给爷用了! 孙青刚一张口,却发现口中嘶哑。根本出不了声,他勉力的睁开眼睛,身体立刻靠入了一个柔软所在。一只粉白的手捉了碗来喂他吃水。 孙青吃了几口,便被那人放下了,他抬眼扫了一圈屋里,嗯,前朝黄庭坚的真迹,那边是本朝宋大家的笔法,再旁边,这个,条幅写的也算不错,落款却是看不清楚。 再往下两个青瓷大花瓶,一看就是从他的小私库里搬出来的,官窑的精品,上贡用的。 好么,这屋子不显山不露水的,随便看上一眼都价值千金,掂量掂量,他的私库里那么点值钱玩意都被搬了出来。 孙青渐渐回过味来,身边的女子也柔柔的开了口:“三爷可好些了?我叫灶上熬了点稀粥,等下给您端上来。” 孙青伸手指着角落里唯一没看出名头的条幅,颤悠悠的问道:“内,内个是谁的真迹?” 燕娘抿嘴一笑:“三爷,您天天和人家混在一起,还不知道那人写的一手好字?” 孙青一愣:“谁?” 燕娘笑道:“学士府的二爷。” 孙青怔了怔,接着不高兴了,他的眼力不错,那是自幼在富贵中浸淫出来的,可说到拿的出手的玩意,那是真没有。 没想到郭志彬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孙青不乐意了,他恼道:“就那字,也能和前朝大家挂在一起?” 燕娘轻柔的应了声,款款的走了过去,抬手就把黄庭坚的真迹和宋大家的画作给摘了下来,回过头来,睁圆了一双大眼,无辜的看着孙青。 孙青几乎吐出血来,他怎么没发现,自己娶了这么个呆的媳妇,他的意思明明是叫她把郭志彬的字给摘下来好吧! 孙青怏怏的躺会床上,视线正对着床幔,啧啧,这雨过天晴色的床幔也是库房里那两匹贡丝吧!还有身上盖的被子,也是上等的料子,这三奶奶还真会享福啊。 没等孙青腹诽完毕,燕娘捧着碗粥过来,拿勺子舀起一口,小心的吹凉了,这才往孙青口边送去。 孙青一口吃下,立刻就喷了出来,骂道:“这是什么玩意,陈年的米糠也给爷吃!” 燕娘手足无措的立着,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妾,妾平日里都吃的这个。” 孙青一怔,看着燕娘哭的一嗝一嗝,那傻乎乎的样子就跟个不知事的小姑娘一样,一肚子火气登时消了下去,他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这小姑娘怕也是贪图舒适,才把卧房弄的如此奢华。 旁人看了却当她手里银钱多多,下面那帮子奴才,他还不了解么,最是逢高踩低,不知道三奶奶是真的手里没钱,只当她小气,这吃食上也就差了下来。 孙青暗叹,他平日里也不在这个院子里住着,却不曾想那帮子混账如此苛待三奶奶。 自己娶得媳妇还真不错,给她私库的钥匙,就只拿了摆设物件,银钱一点没动。 孙青叹了口气道:“莫要哭了,以后自己从私库里拿出点银子来,吃什么,给点赏钱叫下面的人做就是了。” 燕娘这才止了泪,睁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的道:“爷,你真好。” 孙青咳了两声,别过脸去,他总归是亏欠了她的,她倒是没有变成怨妇一般,像是陈五奶奶那样的,他可受不了。 打这以后。孙青一个月里,总有三五日睡在孙三奶奶这里,好歹给她做一下脸,省的下面那帮子玩意奴大欺了主。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娶得娘子还真是个孩子,两个人都同床共枕了。小媳妇还老老实实的睡在一边,就像是跟丫鬟一起睡似的,他对这一点十分满意,女子柔软的身体抱起来总是怪怪的,比不上少年那修长柔顺的手感。 转眼过了半年。郭志彬送的小倌到底被他搞到了手,只是每次亲热都如同打仗一般,非要弄的鸡飞狗跳。他却越发上了心。 这一日,闻听到郭志彬要远走西洋,孙青和陈子贤弄了桌酒席给他送行,喝的醉醺醺的回到了府中,刚一踏进厢房,就被那人轰了出来,孙青吹着凉风,第一次恼了。 方才席面上。郭志彬说起刚出生不久的儿子,那是眉飞色舞,陈子贤谈到有孕在身的五奶奶。亦是满脸柔情,看的他好生郁闷。 孙青站立半晌,冷哼一声。爷没儿子,还没媳妇么! 他转头进了孙三奶奶的院子,喊了一嗓子,院落里大大小小的灯立刻亮了起来,孙三奶奶穿戴整齐的迎了出来,一看他这副模样,忙吩咐人备下热水,又叫婆子去烧了醒酒汤。 孙青大是受用,哼哼两声,也就随着孙三奶奶去了。 待他进入暖呼呼的被窝,合上眼的时候,下意识的想着,三奶奶可真会享受啊,这被窝都比旁的软和。 一夜好梦,孙青睁眼时,却见孙三奶奶囫囵个的滚到了他怀里,团成了一团,白白嫩嫩跟个小兔子似的,心里登时软了,伸出手指在她脸颊上捅了捅,三奶奶长长的睫毛一颤,似是要醒来,孙青赶紧闭上眼,装作还在昏睡的模样。 只是一双手随意的放了下去,却是环住了三奶奶的腰。 孙三奶奶睁开眼,小心翼翼的把孙青挪到了一边,孙青便听到她低声吩咐道:“给三爷准备洗脸水,要温水,还有衣服,把我昨儿个刚做好的那件拿出来――” 孙青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一点点的勾了起来。 渐渐的,孙青留在三奶奶这边的时间越来越多,谁叫三奶奶会照顾人呢,往旁的屋子睡了,一晚上腰酸背疼不说,还没有人张罗吃穿,孙青已经被三奶奶惯得越来越娇贵了。 又过了几个月,郭志彬从西洋归来,孙青诧异的发现,自家娘子屋子里也变了模样,什么三尺高的珊瑚树,长毛的地毯,宝石拼的瓶子,猛一进去,还以为到了外域。 更新鲜的是几个美人把孙三奶奶团团的围在了当中,有剥着瓜子的,有剥着葡萄的,伺候的十分周到。 孙青都看傻了眼,这若是换成个男的,可真是地道的纨绔了。 他抬起手,犹豫着问道:“娘,娘子,这几个美人哪里来的?” 孙三奶奶吃的满嘴,哪里有空回话,倒是正给她打着扇子的一个美人站起身来,笑着道:“奴婢唤作采莲,本是陈子贤陈爷府上的,现如今五爷和奶奶恩爱着,就把奴都打发了出来。” 孙三奶奶可算把满嘴的吃食咽了下去,对着孙青笑逐颜开的招了招手:“三爷,这几个姐姐都是五奶奶送给我的,分文未收!” 孙青看着三奶奶一脸兴高采烈,仿佛占了天大便宜的样子,心道,还是那么傻啊。 他面色一正,喝道:“既然三奶奶留了你们,以后就好生伺候奶奶!” 一干美人尽皆站起,盈盈下拜,齐声娇喝,应了下来。 孙青很快发现,自己在家中渐渐没了地位,虽然衣食住行还是被三奶奶照顾的无微不至,却往往被诸多美人给分了心思,三奶奶还真是不吝惜钱财,库房里的上等衣料几乎被搬空了。 这几个被陈子贤丢出来的美人,和三奶奶一起出行,浩浩荡荡,哪里像是丫鬟婆子,分明就是一群奶奶! 连几个嫂嫂说话都有些酸溜溜的,哥哥也警告了他,孙青自己,又何尝咽下这口气。 他猛然推开房门,却见自家的小娘子脸蛋红扑扑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迷迷蒙蒙,只会吃吃的乱笑,不住的吃着左右的美人们捧到嘴边的酒水,桌子一旁。两个美人挽起袖子,正在行着酒令。 玩的可真是开心啊。 孙青脸色一沉,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一帮美人怏怏的站起,袖子也放下来了,衣摆也弄平整了,愁眉苦脸的从他身前依次走过。那模样,便仿佛被人从爱郎身边轰走,把个孙青弄的气极反笑。 叫丫鬟婆子撤下酒席,孙青上前搀扶住了三奶奶,嗅到一身酒味。恼道:“怎么喝了这许多!” 孙三奶奶睁开眼,看到是孙青扶着她,立刻甜甜的唤道:“相公~” 孙青被她叫的一哆嗦。险些失了手,无奈的应了声,却是吩咐下人带着三奶奶去洗漱一番,自己也收拾了下,换了身干净衣服,先上了床。 过了半晌,两个大丫鬟扶着燕娘回来,小媳妇吃了酒。只会吃吃的笑,倒是越发憨傻,孙青心一软。只得伸手把她拢入怀里,无奈的拍着她的后背,哄道:“赶紧睡吧。” 孙三奶奶却不肯老老实实的歇了。柔软的身子扭来扭去,直把孙青弄出一身汗,正待唤来丫鬟重新洗漱一番,小娘子的手却往下一伸,直接握住了他那话。 孙青一个哆嗦,感觉自己那话逐渐变大变硬,不可思议的瞪着孙三奶奶,孙三奶奶的细长的眉毛皱到了一起,抱怨道:“相公你偷藏了什么好吃的,都不叫我吃!” 语气里满是娇憨,又娇又嫩,孙青只觉得自己那里越发肿胀了。 打从懂人事起,孙青也不是没摸过女人的身体,只是软绵绵的却不若结实的少年身体来的有感觉,渐渐的,他也就不找女人了。 今儿个歪打正着,居然被自己媳妇摸出感觉了,孙青只愣了片刻,便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夫妻交欢再是天经地义不过! 孙青哄着半醉的三奶奶褪下里裤,到底是玩家里的行家,手指在三奶奶下面略一搅动,就出了一池春水,不由意动,这比后庭花可简单多了。 当下他不再犹豫,直接捉住了两片绵软的臀肉,下身一挺,直直的入了进去,细微的破瓜之声传来,三奶奶眉头死死的打了结,小手无力的撑在孙青胸前,推拒着他,声音依然是娇憨的:“痛,坏人,出去!” 孙青强忍着身下一波波的快感,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哄着她道:“乖乖,马上就好,等下爷让你飞!” 三奶奶嘟着嘴巴,娇娇的恼道:“不,就不!” 推不动你还缠不死你么,她小腹猛的一收,孙青只觉下面一紧,如绞如缠的快感袭来,几乎就泄了过去,孙青大恼,怎么比后庭还要紧! 当下他不再犹豫,架住了三奶奶的双腿,大开大合,猛力撞击,听着她细细的求饶声,身下越发灼热坚硬,那一身软肉,仿佛都被他撞得四分五裂了。 也不知道入了几千下,孙青终于到了,他的身前死死的抵住了燕娘的胯,一股绝美的感觉从身下升起,让他几乎抽搐了去。 孙青下意识的想到,这妇人如此销魂,比之小倌也绝不多让了,尤其是那一绞一紧,真个让人飞上天去。 孙青看着自己软绵绵的那话从妇人的身子里退了出来,棍身上还满是黏糊,白色的精华挂在上面,配合妇人不断张合的粉红小口,一派淫靡景象。 就在他的注视下,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话再度硬了起来,孙青骂了句娘,二话不说又入了进去。 三奶奶早已经睡死过去,只剩下孙青一个人哼哼唧唧的玩弄着,直到天色微明,他才筋疲力尽的倒在了妇人身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爷要是死在媳妇身上,可真成了个笑话了。 孙青自打这日后,便连续在三奶奶房里留宿了一个多月,中间他也偷摸着出来,找了旁的女子尝试,却全无感觉,无论是府里的丫鬟,还是花楼的头牌,无一例外,都没有三奶奶那销魂的感觉。 那一身滑滑嫩嫩的软肉,紧的绞死人的下处,都叫他爱不释手。 这一日。三奶奶去学士府做客,留了他一人在家,那帮子美人倒是给他留下了两个伺候着。 孙青叫灶上整治了半桌酒席,自斟自酌起来,喝到半路,瞧着身边两个美人俱都低眉顺眼。老实本分的做着丫鬟的活计,只是给他布菜倒酒,半点别的动作都没,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瞟来一下,孙青不由笑道:“怎么着。你们奶奶不在,就不能跟爷说说话?” 采莲微一躬身,笑道:“奴婢原本在陈五爷府上。也是费劲心思讨五爷欢心,可结果如何?还是到了奶奶这里,才真正的享起福来,衣料首饰,哪样不是上等材料,吃住上也是可着奴婢们,奴婢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对奶奶好的。” 孙青点了点头,只觉得这话颇为受用。自己那蠢蠢的跟小兔子似的娘子,可不就得有这么几个忠心的人跟着! 孙青心里欢喜,不自觉的就喝多了些。迷迷糊糊的被两个美人伺候着上了床,闭眼睡了过去,睡到半酣。却被一双微凉的手摸醒,他眼睛也不睁,笑骂道:“燕娘,别闹!” 那手一顿,随即直接摸上了他软绵绵的物什,孙青一个机灵,直接伸手揽住了身前这人的腰肢,入手却是一片硬朗,不若往日柔软,他猛然睁开眼,身下的火一下就泄了下去。 待看到一个月前还捧到心尖的人的脸时,孙青挑了挑眉,这人果然贱骨头,当初爷把他捧着爱着,他什么时候给过爷好脸子,现在好了,一个月不搭理他,自己上赶子陪爷睡觉了。 爷还不稀罕了! 孙青直接喊人,到底有过一番情意,孙青也吃不准自己现在什么心思,便安抚了一番,叫人把他送回了居所,看着那憔悴的俊脸,孙青心情居然莫名的愉悦起来。 待三奶奶回来,孙青知道,就凭采莲对三奶奶的热乎劲,一定会给她通风报信的,孙青盘算着从库房里拿点什么出来哄娘子开心,孙三奶奶却宛如平常,脸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青困惑了,他旁敲侧击一番,孙三奶奶却始终如常,若是换了两个人做了真正的夫妻之前,孙青还要夸她一句大方得体,现在这般,孙青却不高兴了。 待两个人上了床,孙青一把揽住了三奶奶不盈一握的小腰,一口热气喷在了她脸上,咬牙切齿的质问道:“说,你怎么不生气!” 燕娘主动的伸手揽住了孙青的脖子,把脸贴了上去蹭了蹭,娇声娇气的问道:“生什么气啊?” 一派天真,倒是叫孙青立刻哑了下去,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得化郁闷为动力,在三奶奶身上又折腾了半宿,三奶奶也渐得了味,随着他起起伏伏,那一双大眼眯成了条缝,里面波光潋滟,最是风情无限,看的孙青越发癫狂。 到风停雨歇,三奶奶软绵绵的趴伏在孙青身上,玩弄着他胸口的朱果,懒洋洋的道:“三爷,妾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好久了。” 孙青一僵,心道,来了,他此时心情颇为复杂,也说不清是希望三奶奶心思继续单纯下去,还是变的复杂些。 他尽量放柔语气,问道:“什么事?” 三奶奶凑近他耳朵,极是不好意思的问道:“爷,你和男的行那事的时候,怎么弄的啊?” 孙青一呆,却是没想到三奶奶居然问的这个问题,他坏心眼的一笑,咬着三奶奶的耳朵,小声的说了两句,三奶奶半张嘴巴,惊叹道:“爷,那多脏啊!” 孙青愣住了,以前只觉得那地方紧致美妙,却似乎没有考虑过,那里也是五谷杂粮轮回之所,这么一说,咳咳,的确有点脏。 过了几日,孙青在园子里又撞见了那人,那人明显是为了等他,一张俊秀的脸憔悴了不知道多少,带着我见犹怜的味道,孙青却猛然想起了三奶奶那句感慨,爷,那多脏啊! 他皱紧了眉头,再也无法忍受,直接唤来了孙喜,到底欢喜一场,却也没有把事情做绝,给了那人做生意的本钱,直接送出了府去。 孙青怏怏的往回走,本想还弄一弄娘子的后庭,这么一想,却是再无兴趣。 额,弯改直神马的果然最有趣了,可惜不敢写太长篇幅,不然单独拿出来一篇文也是极好的题材,这是六千字额,加更了哦~ 164 为母则强 说起这位郑和大人,也是一个传奇,原名马三保,本是宫中一名内侍,却在战乱之际,冲杀在前,立下了赫赫战功,朱棣甚是喜欢他,亲自赐名郑和,素来极为宠信。 看着关秀秀一双黑漆漆乱转的眼,郭志彬不再卖关子,他一敲关秀秀的脑袋,笑道:“皇上前不久下令大修船坞,整治海军,只怕过不了几个月,郑大人就要率队出海了。” 关秀秀睁大了眼睛:“那你?” 郭志彬笑了,亲了亲关秀秀的眉眼,亲昵的道:“我自然是要跟在大鱼后面捡些虾米吃吃,想那南洋的香料珍珠,都是极好的玩意。” 关秀秀明白了,郭志彬这是打算蹭着大明朝的官方船队去做生意呢,她略一踌躇,笑眯眯的问道:“那郭二爷的本钱可够了,可还需要入股?” 郭志彬睁大了眼睛,片刻后,他的胸腔一阵震动,口中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半晌,他止住笑声,再次把头埋入了关秀秀颈间,沙哑着嗓子道:“我家娘子果然非同一般,换做旁人,只怕不会想夫婿如此远离,你倒好,还想掺和一脚进来。” 说到后来,却是颇带了几分幽怨之意,关秀秀赶紧伸出手,敷衍的拍了两下郭志彬的脑袋,仍然不肯放弃自己的问题:“那还可以参股么?” 郭志彬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豪气万千的道:“能,怎么不能!你有多少钱,尽管拿来,我统统吃的下。” 看着关秀秀如此信任自己,郭志彬欢喜之余,又颇为吃味,虽然现在关秀秀身子不方便,却还是闹了她半宿才睡下——吃不到肉,好歹也能喝口汤不是! 郭志彬一连黏糊了好几天,关秀秀终于受不了了,直接把他轰了出去,这才得了闲,在一群丫鬟婆子小心翼翼的护持下,到了正〖房〗中,给李氏请安问了好,和郭大*奶并肩坐到了一起。 李氏笑道:“秀秀来的正好,我正说呢,选些布料,给孩子们做衣服。” 关秀秀吐了吐舌头:“还早呢,还要半年多才生呢。” 李氏笑的合不拢嘴:“不早了,小孩子长的快,先准备着的好。” 关秀秀便不再反驳,看着郭大*奶手边的料子,她舅舅家开的布庄,对于各种布料见识的多,逐一点出各色布料的优缺点来:“这杭绸太滑,小孩子易出汗,却是容易沾身,苏缎的纹路太重,刮坏皮肤就不好了。” 说来说去,那一堆鲜艳的布料,竟是没一个看上眼的。 李氏笑骂道:“以前家里不怎么样,也没见你多挑,现在可算是做奶奶了,还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你的法眼了。” 关秀秀抿嘴一乐,辩解道:“其实给孩子穿的衣服,最好是旁的孩子穿过的,那样的衣服料子柔软还干净。” 她这么一说,李氏也想起来了,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笑道:“看我老糊涂了不是,你说的对,乡下人家的孩子,确实是小的穿着大的衣服长大的。” 看着郭大*奶一脸懵懂,李氏放慢了语速,细细的为她讲了起来:“一般的人家,小孩子的衣服足足可以传下四五个兄弟,就是外衫,也只在过年的头上,给最大的孩子做上一身新的,余下的孩子,不过拣他的旧衫罢了。” 她顿了下,感慨道:“李佳刚生下来的时候,穿的还是秀秀小时候的衣服呢,是她娘给送来的。” 郭大*奶一脸惊奇,他们这样的人家,谁家的孩子会去捡旁人的旧衣来穿,岂不掉价!这种事情,当个笑话听听也就罢了。 关秀秀看着郭大*奶的脸色,轻轻的笑了起来:“嫂嫂不知,穿旁人的旧衣,还有一遭缘故,那小孩子长大成人多不容易,也有借福的意思。” 她说的隐晦,郭大*奶却听明白了,再怎么娇生惯养,小孩子活到娶妻生子也是极难,她二姐就是如此,坐了一胎又一胎,三个孩子,却只有一个活过了十岁。 郭大*奶咬着下唇,颇为心动,犹豫着问道:“可谁家有旧衣呢?” 关秀秀也看向了李氏,她在应天府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办法,李氏吃吃的笑了起来:“国公府那么多小媳妇,那么多小孙子——” 关秀秀和郭大*奶看着李氏一脸狡猾,仿佛占尽了天下便宜的样子,俱都无语。 李氏笑够了,放下手道:“到时候我去讨衣服,只怕你们的舅母们要吓上一跳。” 她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看着自己那些端庄得体的嫂嫂露出惊吓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关秀秀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看了眼郭大*奶,那些舅**反应,怕也是和郭大*奶差不多,她不由腹诽,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坏心眼啊。 李氏笑够了,伸手指着三人身旁的布料,开口道:“这些料子做不得贴身的衣服,做外袍却是够了,不如选选huā样,看看有没喜欢的。” 关秀秀点了点头,认真的看起了huā色,小孩子还是要穿的鲜亮点才讨人喜欢,她的手翻了两匹布,微微一顿,呈现在面前的是个嫩绿色的尺头,那绿色极正,仿佛春天生出的第一个嫩芽,她一看就爱上了。 正要拿出来,却不妨郭大*奶也伸出手来,二人竟是看中了同一匹布料。 刷的一下,关秀秀缩回了手,郭大*奶的手也讪讪的缩了回去,妯娌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别过脸去,心里同时起了别扭。 天下为人父母的,谁不想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孩子面前,偏偏两个人又都不是那不知事的村妇,拉不下脸来抢夺。 李氏看在眼里,不由好笑,秀秀素来懂事,大*奶也出身大家,两个人性情上虽然不是很合得来,却也互相避让着,至少两妯娌入门,还没发生过半点争执,倒叫她这个婆婆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 现下可算起了纠纷了,闲的发慌的李氏心中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开口道:“既然都喜欢,不妨就扯上这料子,做上一身一样的。” 她顿了下,笑的异常灿烂:“反正你们两个的产期也相差无多,两个孩子当成双胞兄弟来养,岂非有趣!” 李氏想到前几日见到的,国公府的几个孙小姐,水灵灵的姑娘穿着一式的湘妃裙,往人前那么一站,可真耀眼啊! 这下好了,她两个孙孙年纪一样,打扮一样,若是牵出去,不知道多招人喜欢。 关秀秀一怔,想到两个雪白的团子打扮的一模一样,也不由喜欢上了,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向了郭大*奶,却见对方也面露欢喜之色,难得这一次,妯娌二人心意相通,却是有了相同的打算。 郭大*奶笑道:“不妨以后两个孩子的衣服都做成一个样子的,看着也好看。” 关秀秀点了点头,增补道:“手环金锁也要打成一样的。” 李氏唯恐天下不乱,笑的一双眼成了一条缝:“对对,再找上几对双生姐妹来伺候着,若是奶娘也有双生的就更好了。” 郭大*奶和关秀秀同时一窒,一起别过脸去,干脆的把李氏撇在一边,两妯娌悄声的讨论起来:“中间还有座院落闲着,不如打通了,将来给他们哥俩住。” “还是大嫂想的周到,不妨把现在住的院落也整治一下,到时候小兄弟怕是要经常留宿。” 一来二去的,两个孩子还没出生,两个做娘的,却已经替他们结成八拜之交了,似乎都不会想一想,要是两个孩子出生后,并不亲近又当如何。 又选了几匹布料,商定了衣服款式后,丫鬟上了糕点,婆媳几人闲聊起来,因只有李氏一人养育了三个子女,多是她在说,两个媳妇在听。 待到时辰不早,关秀秀终于找到机会开了。:“娘,大嫂,相公近来有一桩买卖,我准备投些私房进去,不知道你们可有兴趣?” 若是今日和郭大*奶没有聊得这般投缘,关秀秀只会私下里对李氏讲,毕竟银钱上往来弄不好,是极伤感情的。 私房? 李氏和郭大*奶一听就明白了,郭志彬的本钱自然是学士府的,私房钱能有多少?不过是搭上便车,多少赚一点,亏了也不心疼罢了。 李氏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我还有些银子,全给了你好了。” 她想了一下,又道:“要不我把头面首饰典当些?你公公就爱弄这些给我,我的银钱倒有大半折了进去。” 关秀秀慌忙摆手,郭志彬能不能赚钱还不知道,所以她才要私房钱,亏了也不至于闹翻脸。 李氏要是当了头面首饰,那可就是连老本都贴出来了! 一旁的郭大*奶略一沉吟,痛快的道:“好,等下我把我嫁妆里的银子都给你!” 她一说完,便发现李氏和关秀秀同时向她看来,不由摸了摸肚子,羞赧的道:“我总得给孩子攒点嫁娶银子。” 关秀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李氏也还罢了,自幼的情分,对她倾家以助也不难理解,郭大*奶这一手可是极有魄力,关秀秀不由抚着小腹,这女人为母则强,果然如此。 她柔软的心一点点的坚强起来,自己,也要成为母亲了呢。 165 喜得麟儿 关秀秀回到房里,还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前一世家中贫寒,每日奔波,只为了抚养一双儿女,不过勉强填饱肚子,当时只求子女长大成人,哪里还有闲心去想其他。 现在却截然不同了,她夫家极贵,兄长亦是官身,郭志彬又极会赚钱,称的上有权有钱。 她肚子里这孩子,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再不会衣食不继,那么,只剩下一个问题,她想让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 关秀秀想到以前的大女和小儿,小小年纪就极为懂事,五岁的大女已经知道在娘亲不在的时候照顾弟弟。 关秀秀叹了口气,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她下意识的抚着肚子,这个孩子,怎样都好,只要他健康成长,过的开心快活就好。 郭家的门楣自有大房去光耀,连孩子爹都没担起的责任,她自然也不会强加到孩子身上。 这都是前世郭志彬给她的惨痛教训,读书固然是好,可也的确是要些天分的。 关秀秀放下心事,又想到了其他方面,郭大*奶今日最后一句,可谓是点醒了梦中人。 郭大*奶出身极贵,带来的陪嫁比她只多不少,尚且想要再多为孩子攒下些家业,她也要做些打算了。 关秀秀仔细的想着前世,可有什么变动,她重生的时候,依然是永乐帝当政,朱高炽已经做了十几年的老太子,对了,迁都! 再过几年,永乐帝就要迁都北京了,到时候北京地价暴涨,却是可以买些地囤着。 关秀秀有了打算,眉目舒展开来,叫来玲珑,问道:“可下了帖子给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了?” 玲珑笑着应了:“一早就派人送去了,回话说明儿个一早就过来。” 关秀秀点了点头,她和这两位奶奶关系甚好,便忍不住拉她们一起发财,小打小闹的,多点私房也好。 待关秀秀拢了郭府的夫人太太的私房,再加上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的银子,统共五万两,放到郭志彬面前时,郭志彬脸都白了。 他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指,指着银票问道:“娘,娘子,你哪里来的这许多银钱?” 关秀秀的陪嫁他一清二楚,加上他给关秀秀添加的私房,满打满算也不过千八百两银子,现在居然一下多出这么多! 关秀秀随手抽出一张单子递了过去:“这里有大嫂的,娘的,还有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的。” 郭志彬一个一个看去,每看一个,嘴角就抽动一下,郭大*奶这是把嫁妆都拿出来了吧?还有他娘,真是大手笔,陈五奶奶怕是卖了铺面了。 “其他人也还罢了,这孙三奶奶怎么这么多银钱?”郭志彬弹了弹单子,随口问道。 关秀秀讪笑两声,压低了声音道:“她把孙三爷的私库里的银子也搬来一些。” 郭志彬:“……” 真是家贼难防啊。 筹好了银钱,关秀秀便不再管这档子事,一心待产,随着月份的增大,孕吐反应不那么强烈了,胃口也变好了。 每日里两个妯娌往李氏那里一凑,开口就是讨论食谱,连带着李佳年纪小小,报起菜名却滚瓜烂熟。 郭志彬千方百计的弄来各色新奇之物,连带着郭大*奶也跟着享了。福,凡是二房做了的,都要给大房送去一份。 郭大*奶也甚是知晓投桃报李,她娘家送来的稀罕物,也会给二房备上一份。 如此往来中,学士府上大房和二房关系日益亲密。 乃至到了生产时,郭大*奶和郭二奶奶,居然一前一后发作了起来,可把李氏给急坏了。 幸好事先已经备好了稳婆和大夫,两个产房也在一个院子,李氏无需跑来跑去,守在门外,还要安抚两个儿子。 大儿子手里握着一本书,一派淡然,只是那书页久久没有翻动一下,握着书的手背上更是青筋暴突。 不管怎样,大儿子好歹不惹事,二儿子就比较愁人。 李氏一边听着产房里的动静,一边盯着郭志彬,这厮吃了两口茶后,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就要往产房里冲,一群丫鬟婆子早有经验,蜂拥而上,生生的把郭二爷给阻了回去。 郭志彬气的叫道:“娘,别拦着我!” 李氏怒极反笑:“你去做什么?替秀秀生?!老实呆着,别添乱!” 郭志彬忿忿的坐了下去,只是身体扭来扭去,不住的抬头向着产房里张望,李氏也不去管他,眼神示意一旁的丫鬟婆子盯紧了。 又过了一会,左边的产房传来了一声婴儿啼哭,李氏一喜,郭志彬却更加着急,明明是秀秀先进产房的,现在却是大嫂先生了! 他正要不管不顾的冲进去,又是一声婴儿啼哭传来,郭二奶奶,也生了。 两边的婆子一前一后的出来报喜:“恭喜太太,生了位小公子!”“贺喜太太,郭二奶奶喜得贵子!” 李氏大喜,连忙叫人打赏,身后却传来一片尖叫声:“太太,大少爷昏过去了!” 若是有人问郭志彬一举得男之际,最高兴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会一脸得意的说,自然是大哥昏过去了。 郭大少爷一生英明神武,连科举都顺风顺水,直接拿下探huā郎,打从郭二公子记事起,他这位兄长就和少年老成画上了等号。 难得见到大哥出糗,还是两个人一起得子的时候,郭志彬怎能不高兴,这次可算扬眉吐气,稳稳的压了郭家老大一头。 若说最高兴的,自然是李氏了,她准备的那些成双成对的小儿衣裳用具,终于派上了用场。 李氏把两个孙儿都看了看,一样的大胖小子,雪白的团子,登时爱的不行。 郭浩儒下朝回来,听到喜讯,亦是大喜,郭家惨遭灭家之祸,而今总算中兴有望了。 郭志彬守在了关秀秀床边,看看一脸憔悴的娘子,再看看一旁白白大大的儿子,皱起眉头,伸手在儿子的脸蛋上一掐,小声骂道:“臭小子,你倒是舒服了,看把你母亲折腾的!” 咦,这小子的脸蛋跟嫩豆腐似的,郭志彬忍不住又掐了一下,掐着掐着上了瘾,小白团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郭志彬登时慌了,连哄带骗的威胁:“喂,不许哭,吵醒你母亲,咱们爷俩可就倒霉了!” “我说了不许哭,你没听到么?等你长大了,看我不揍你屁股的!” “还哭!再哭就把你送人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把谁送人啊?” 郭志彬的心肝一颤,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着睁开眼睛的关秀秀,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娘子你听错了,我怎么舍得把咱儿子送人呢。” 关秀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伸手抱起了丁点大的儿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片刻功夫,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儿子止住了泪,合上了眼,呼哧呼哧的睡了过去。 郭志彬眼睛也不眨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他千辛万苦求来的娘子,抱着他粉团一样的小儿子,只觉得有妻有子,今生足矣。 关秀秀的心思却飘向了另外一边,前世长女刚出生的时候,郭志彬也很是欢喜,这般想来,他倒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至少没有嫌弃她第一胎不是儿子。 只是新鲜了两天半,小孩子又是哭又是拉,自然比不上赌桌酒楼的吸引力大,郭志彬失了兴趣,等孩子大了,也自然跟亲爹亲近不起来。 虽然说郭志彬远行在即,可只要他在一日,这孩子,他就别想撒手! 关秀秀垂下眼帘,心中有了计较,挑了挑眉,轻声问道:“你来抱抱孩子。” 方才她问出那一句时,其实已经醒了半天,听着郭志彬满嘴胡说八道,越说越不像样,这才出声警告。 现在回想一下,郭志彬口不择言的时候,双手僵硬的乱舞,分明是想要抱起儿子又不敢,最后只好言语恐吓。 听到关秀秀的问话,郭志彬果然脸色一变,紧张的结结巴巴:“我,我抱?” 看出郭志彬的怯意,关秀秀几乎笑出声来,她眼珠一转,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冷声道:“摔了也不打紧,反正是你们老郭家的孩子。” 她这般一说,郭志彬越发紧张,整张俊脸都变的煞白,一双手也哆嗦起来。 关秀秀憋住笑,向着郭志彬示范了下如何抱孩子,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递到了郭志彬手里,她一双手臂却张在了外面,护住了这一对父子,那谨慎的样子和方才状似无情的话截然相反。 小儿子柔柔软软,仿若无骨的身体一入怀里,郭志彬登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近距离看去,郭志彬厌弃的撇了撇嘴,臭小子,连眉毛都还没有,难看死了。 他别过眼去,却又忍不住回头再看,那小小唇,怕是连他手指都含不下,小小的鼻子,似乎一根指头就可以按住,眼睛也是小小的,睫毛却又黑又长,郭志彬喜滋滋的想着,可算找到一点像爹的地方了。 把一个男人调教成有担当有能力的好男人,然后嫁给他,这不是终点,接下来还要把一个好丈夫调教成好父亲,咱们的秀秀妹子,任重而道远啊哈哈~ 166 调教奶爸 郭志彬欣赏半晌,只觉得怀里的小白团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忍不住低下头亲了又亲,关秀秀一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逐渐柔和下来。 半晌,郭志彬叫道:“娘,娘子,脚麻了!” 关秀秀:“……” 这蠢货! 明显是抱孩子的动作尚不精纯熟练所致! 关秀秀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郭志彬出海前把他锻炼出来! 学士府的两个少奶奶生下小少爷,配给两个儿媳妇的伺候班子,李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不偏不倚,每个儿媳妇两个奶娘,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再搭配四个大丫鬟,可以说周到细致,力求两个孩子健康成长。 关秀秀却打算亲自喂养孩子,前一世家中穷困,一切都得托赖自己,大女和小儿都是她一手带大,却也生的虎头虎脑,外人见了都要道一声可爱。 何况自己亲自教养,孩子也会和自己亲近许多。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若是松了口,让自己的屋里进了人,那以后就别想清静了,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有了主意,坐月子就叫郭志彬来照看。 不然屋子里进了人,孩子的一切都有人搭手,郭志彬定然只是偶尔逗弄逗弄孩子,而不会亲力亲为。 这样坐月子虽然辛苦点,却可以一举数得。 当天晚上,待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关秀秀侧着身子,一手摸着儿子的小脸,低声道:“你看他就知道睡。” 不负责任的亲爹立刻凑上来道:“要不,把他弄醒?” 关秀秀脸一下就黑了,瞪了郭志彬一眼,郭志彬讪笑两声,两只大手互相搓了搓,直到掌心发烫,才小心翼翼的把手贴上了儿子的脸。 两夫妻一起凝视着熟睡的儿子。久久未动。 半晌,关秀秀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在这静沁的夜里带着难言的惆怅:“等你走的时候,他怕是还不会翻身呢。” 郭志彬心中一酸,刹那间涌现出不舍的情绪,几乎要脱口而出。这次就不跟着船队出行了。 关秀秀叹了口气,杏眼氤氲的看了郭志彬一眼,低声道:“这一个月,你就好好陪着我们母子,我们一家人。一起呆上一个月,好不好?” 关秀秀这般温言软语,又字字说到了他心坎上。郭志彬如何能拒绝她! 当下痛快的应道:“好,我把应酬都推了,反正货物银钱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关秀秀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的伸手在儿子身上捅了两下,小白团子立刻哭叫起来,关秀秀把孩子抱在了怀里,拉开衣襟,露出半只椒乳。把奶头塞入了儿子的口中。 一旁的郭志彬看傻了眼,白天的时候,屋子里丫鬟婆子的。一群人伺候着,关秀秀喂奶的时候,都是避开了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娘子哺乳。 看着那扩充了一圈有余的沉甸甸的奶子。白生生的晃花了人眼,就仿佛昨日还是窈窕的少女,今天一下成了成熟的妇人,散发出了少妇的味道。 郭志彬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看着小儿子不断鼓动的腮,莫名的起了一丝嫉妒。 关秀秀轻轻抬起眼,看了一眼郭志彬,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放柔了声音道:“相公,以后屋子里能不能不要留人伺候了?你看我每次喂奶都要避开人去,实在不便。” 郭志彬眨了眨眼,努力消化着关秀秀话里的意思,娘子是在告诉他,如果屋子里没有旁人,她就会常常撩起外衫,如同现在这般,露出雪白的乳? 嗷嗷嗷,郭志彬瞬间狼血沸腾了,他家娘子素来羞怯,夜晚行事时,连火烛也不许点上一根,仅有的几次还是他趁着娘子昏昏沉沉的时候,偷摸的掀开被子看的。 一想到平日里和一班兄弟谈论女子的妙处,郭志彬就忍不住扼腕,这般那般的许多妙处,他都尚未见识过。 郭志彬双眼发亮的盯着关秀秀,恰在此时,关秀秀手一拽,敞开的领口一下紧密合拢,眼前的春光瞬间消失。 郭志彬的眼前却依然晃动着那一片雪白的肌肤,中间的那一点樱红似乎也比往日里大了许多,若是看的多了,自然也是可以摸摸的吧? 或者,再亲亲? 反正只有他夫妻二人,怎生都便利。 郭志彬收起一脸荡漾的笑,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娘子所言甚是,以后房间里,只留你我夫妻二人就好,旁的人还是莫要进来了。” 关秀秀心中暗笑,却也晓得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看着小儿酣睡过去,对着郭志彬招了招手:“不如早点歇息吧。” 郭志彬自是应了,屁颠屁颠的褪了外袍,又吹熄了灯盏,迫不及待的爬了上去,三人的次序是郭志彬在最外面,关秀秀在中间,里面放着小儿子。 此时关秀秀背对着郭志彬,一手轻轻拍打着小儿的背部,郭志彬一上了床,便迫不及待的伸出了手,从关秀秀的腋下穿过,准确无误的握住了他觊觎已久的柔软。 郭志彬几乎喜极而泣,入手的感觉果然好好,肥嫩的软肉从他五指间泄出,随着他的揉捏变幻着形状,郭志彬闭上眼就可以想象它的样子,不禁意动,抬起一条腿,紧紧的夹住了关秀秀的双腿。 关秀秀有些恼了,她现在不适行房,这人怎么没个分寸,身子往前挣了挣,到底碍于小儿,不敢动作太大。 郭志彬腆着脸,凑了过去,含住了关秀秀的耳垂,声音颤颤悠悠:“娘子,别动,我就摸摸,我就摸摸啊。” 想到郭志彬一去万里,至少一年半载不能见面,关秀秀心中便是一软,沉默着任他施为。 郭志彬结实有力的臀往前狠狠贴去,直贴入关秀秀的臀沟处,顺着两腿间的缝隙,前后耸动着身体,关秀秀随着他的撞动,摆动腰肢,又要顾及前面的小儿,可谓辛苦至极。 也不知道撞了几百下,郭志彬终于死死的钳住了关秀秀的腰,粗粗的喘息着,他嗅着关秀秀的发香,沉沉的疲倦袭来,嘟囔了句:“睡吧。” 片刻后,关秀秀听着身后响起的鼾声,哭笑不得,这人,手还抓在她的胸口呢。 她合上了眼,心思百转,她一手带大大女小儿,又照顾了李氏的月子,如何不知道,小儿最难养之处在于夜晚,他要拉屎,他要撒尿,他肚子还要饿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他没有廉耻之心,想拉想撒只会嚎哭,一个不依从,就会一路哭到天亮,再有耐心的人也会被折磨的狂暴。 关秀秀想到那番兵荒马乱,唇角勾起,现在养精蓄锐,等到夜晚再战,希望郭志彬能经受的住第一波考验。 关秀秀是被孩子的啼哭声吵醒的,小儿子天生一副大嗓门,哭起来却喜欢用鼻子哭,听上去哼哼唧唧,偶尔张大嘴巴嚎上一嗓子,便像是唢呐中间参合了个破锣,听得人发噱。 关秀秀一头是小儿的啼哭,一头是郭志彬的细细的鼾声,心道,当爹的果然心粗。 她抬起手,啪嗒一下拍掉了郭志彬的双手,郭志彬砸吧砸吧嘴,一双手如影随形的再次贴了上来,顺手还在她胸口揉了两下。 关秀秀哭笑不得,她费力的转过身子,黑暗中只看到模糊的一团影,伸出手,抵在他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往外一推。 扑通一声,郭志彬瞬间摔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手揉住屁股,张口委屈的唤道:“娘子~” 关秀秀已经坐了起来,擦亮了床头的灯烛,转身抱起了儿子,轻声道:“儿子哭了。” 郭志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应了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打着呵欠坐到了关秀秀身旁,身子往后一靠,头一歪,眼瞧着又要睡死过去。 关秀秀不禁恼了,这做爹的都是没良心的,只会在孩子醒着的时候逗弄逗弄,一到要擦屎擦尿,就全成了媳妇的事儿。 关秀秀腾出一只手,叨住郭志彬腰间软肉,狠狠的掐了一把,郭志彬痛呼出声,他睁大眼睛看向关秀秀,一脸的不明所以。 关秀秀知道,关键时刻到了,能否把一个甩手掌柜培育成优秀的奶爹,就在此一举了! 她放柔了声音,一步步的指示着:“你伸手进去看看,他是不是尿了。” 郭志彬老实的应了声,把包住儿子屁股的尿布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别过头去,叫道:“哎呀,他拉粑粑了!” 看着郭志彬一脸厌恶,恨不能立刻远遁千里的样子,关秀秀冷哼一声,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他只把孩子当个好玩的物件,从来也没想过,这小东西不但会吃,还会拉! 关秀秀啐了他一口,骂道:“你叫什么叫,你像是他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和他一般,屎尿都拉在身上。” 郭志彬半张嘴巴,缓缓的转过头来,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显然,那段儿时的记忆过于飘渺,早在他记忆里没了痕迹。 此时被关秀秀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有过这般经历,不良于行,身上裹着尿布,屎尿都不能自理。 想到这里,郭二爷莫名的纠结了。 咳,有了孩子的美人们是不是很有感触啊~ 167 郭家小豆豆 关秀秀可没给郭志彬太多时间思考,她轻轻拍打着儿子的后背,声音飘渺柔和的恍若从远处传来:“小孩子身体娇的很,不赶紧换上新的尿布就会着凉,这么小的孩子你要他吃汤药么?” 郭志彬打了个激灵,一下清醒过来,看着儿子白嫩嫩的屁股,虚心求教不耻下问:“怎么换?” 关秀秀笑了:“你先去打盆温水,给他擦洗干净了。” 郭志彬应了,自从快生孩子后,院子里的小厨房就十二个时辰坐着热水,也有专门的守夜婆子看着,他到门口吩咐了一声,玲珑揉着眼睛应了,自去提了水来。 郭志彬捧着铜盆进来,用手试了试水温,先把儿子那沾满了黄色物体的尿布取了下来,厌弃的丢到一边,又投了帕子,小心的擦拭着,前前后后,末了,伸手捏了捏儿子的小鸟,感慨的道:“真小。” 关秀秀:“……” 关秀秀顺手拉起了被子,把孩子的屁股盖上,接着吩咐道:“五斗橱里有干净尿布,你取一个来。” 郭志彬把手里的帕子往水盆里一丢,长腿跨了过去,到了五斗橱前,随手一拉,登时看huā了眼,里面huāhuā绿绿叠的整整齐齐的,也不知道多少个尿布。 猛的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家闺秀的帕子。 他挑了挑眉,根据个人喜好,选了个粉蓝色的尿布,拿出来以后,啧啧两声,新奇的看了半天。 这尿布长约一尺,宽约半尺,角落里还绣了一丛兰huā,四面都用绣线细细的锁了边,上下各有两根带子,精致的并不亚于大家闺秀的帕子。 关秀秀眼皮垂落,心中颇为感慨,她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尿布,以前是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后来嫁给郭志彬,家境普通,也只是裁了旧衣来做尿布,哪里会这般细致。 郭志彬把尿布拿了来,细细的给儿子裹上了,看着他酣睡的眉眼,赌气的用手指刮了下小儿子的脸蛋,笑骂道:“这小子倒是睡的香,就知道折腾你爹娘。” 关秀秀在儿子脸上蹭了蹭“睡吧。” 郭志彬应了,两夫妻重新躺下了,折腾了这半晌,一时半会却又睡不着,关秀秀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儿子的名字取好了么?” 郭志彬皱眉道:“按照族谱,他们这辈犯一个怀字,父亲还在想名字,我们要不先取个小名?” 关秀秀的手轻轻的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叫什么好呢?” “小胖子?”“馒头?”“团子?” 在郭志彬一串毫无新意的声音中,关秀秀打了个呵欠,渐渐沉入了梦乡,最后也不知道郭志彬叫了声什么,她似乎随口应了,不管了,太困了。 半夜又醒了一次,却是孩子饿了,关秀秀迷迷糊糊的喂了奶,便重新躺下了,到了第二天天光泛亮,她一睁眼,就对上郭志彬近在咫尺的脸,登时吓了一大跳:“你在做什么?!” 郭志彬满脸不满,越过她盯着儿子:“豆豆怎么还不醒!” 关秀秀一怔:“什么豆豆?” 郭志彬喜滋滋的道:“不是说好的么,儿子小名叫豆豆。” 关秀秀念了两遍,倒也朗朗上口又亲切可爱,便默认了,却不忘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叫豆豆?” 郭志彬笑容更盛,却怎么看都带了几分猥琐:“他那里小小的,跟个豆子似的,所以叫豆豆嘛。” 关秀秀:“……” 郭二爷,您确定当您成为郭二太爷的时候,不会被儿子扫地出门? 有这么个不靠谱的亲爹,关秀秀突然觉得前途如此曲折。 豆豆还在睡,无法用哭声表示自己的抗议,这对年轻父母又压低了声音说话,让他连半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学士府的二孙少爷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关秀秀撑起身子,叫郭志彬打了几盆温水过来,擦洗了一番后,又叫他打开五斗橱的下层,取了个长长的布带出来,郭志彬还颇为好奇,却被关秀秀轰了出去。 她咬着牙,在腰间一点点的缠上了宽布条,这是为了收束因生产而松懈的肚皮用的。 男人再好,女人却不可因此而松懈了对自己的锻造,不给男人任何抛弃自己的理由,这是上一世关秀秀得来的血泪教训。 那时候刚生了大女,郭志彬也是欢喜的不行,却在孩子满月后,两个人第一次*房时,被生生的吓出了房间,那如遭雷劈的表情,隔了两世,关秀秀记忆犹新。 收拾妥当,郭志彬提了早点进来,二人的早点大不相同,关秀秀因要亲自哺育儿子,大早上就喝的补汤。 看着关秀秀面不改色的喝下那一大碗汤,郭志彬神情柔和:“辛苦你了。” 关秀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不然相公陪着我喝,也体会下这做母亲的好处?” 郭志彬:“……” 他家娘子真坏!应下来遭罪的是自己,不应的话岂不是显得不疼媳妇! 其实他刚才偷着尝了一口,少盐多油,还放了几味中药,别提多难喝了,他宁愿喝中药。 看着郭志彬坐立不安一脸扭捏,关秀秀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只把碗筷一放,自叫他收拾去。 只是吃食上躲了过去,旁的却避不开,关秀秀打定了主意,自己做月子,也把郭志彬拘在屋里,一是方便照顾儿子,二是叫他也尝尝这做月子的苦楚。 郭志彬果然耐不住性子,只在屋子里呆了半个时辰就坐立不安了,他双手扒住床沿,探头向着床里看去,口中絮絮有词:“他怎么还不醒啊!” 关秀秀抿嘴一笑,低声道:“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就是贪睡,每天怎么也要睡足了七八个时辰。” 郭志彬一脸垂头丧气,怏怏的拿了本游记看着,却定不下心来,不时的朝着里面看去。 在他热切的目光下,小儿子终于醒了来,没睁开眼,只是张开嘴巴呜呜两声,这次不用关秀秀吩咐,无聊的亲爹立刻凑了上去,抱起儿子,手试探了下,道:“尿了。” 说着把儿子交到了关秀秀手里,自己出去打了温水,又取了尿布,轻车熟路的给儿子换上了。 关秀秀顺势把儿子递到了郭志彬手里,单手虚抱,做出轻轻拍打的动作,郭志彬笨拙的模仿着她的动作,拍打两下,小儿子嘤嘤两声,再次睡了过去。 到了下午,李氏来探,看着郭志彬夫妻二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靠在床沿,手中拿着本书,屋子里安静无比,只听得到小孙孙轻微的鼾声,一时间还以为进错了屋子。 关秀秀和郭志彬抬起头,颇有默契的同时竖起了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李氏抿紧双唇,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凑到了小孙孙身前,看着小孙子睡的红扑扑的小脸蛋,欢喜的不行。 李氏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小儿娇嫩的脸颊,低声道:“昨儿个你们爹爹半夜才睡,可算起好了名字,你大哥家的唤作怀昀,你们家的叫做怀晖。” 关秀秀一怔,昀和晖都是阳光的意思,正常来讲,怀昀是长房长孙,身份上要贵于怀晖,从名字上看,郭浩儒对两个孙子却是一样的重视了。 郭志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不禁带出了几分快活,揽住了李氏的肩头,对着亲娘咬着耳朵道:“我们给怀晖起了小名,叫豆豆,好听吧?” 看着一脸邀功的郭志彬,想到他起这小名的本意,关秀秀赶紧撇清:“是志彬起的,和我没关系。” 李氏狐疑的看了小儿夫妻一眼,郭志彬和关秀秀俱都乖觉的闭上了嘴巴,两双眼睛俱都坦荡荡。 恰在此时,终于睡够了的郭豆豆醒了过来,还没睁眼,就小声的哼唧起来,郭志彬赶紧抱起儿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小心翼翼的哄着“乖儿子,好儿子,长大了就不是豆豆了,莫要哭了。” 关秀秀一阵发噱,侧过脸去咳了两声,却撞上李氏震惊的眼,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儿子哭了,第一时间应该是她这个做娘亲的去抱。 关秀秀大是不好意思,夫妻二人时,再怎么折腾郭志彬,那也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现在当着李氏的面,她却不好这么弄了,当下伸出手去“我来抱吧,许是饿了。” 郭志彬的双臂轻轻摆动,郭豆豆被晃的正舒服,对着亲爹咧嘴乐了起来,郭志彬心里大喜,伺候了一天一夜,这小子总算记得他这当爹的好了,怎么舍得把刚刚到手的胜利果实让给关秀秀! 他身子一转,背过身去,哼了一声道:“不给!” 关秀秀大是尴尬,李氏却眨了眨眼,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还是秀秀厉害,当年我怎么说,你爹爹也不肯抱一下儿子,也就李佳被她爹抱过几次。” 李氏一脸艳羡,这小儿媳不但成功的让小儿子抱了孩子,哄着孩子,还乐在其中,不肯撒手,这才是最最厉害的! 郭二奶爸初步调教成功~(未完待续。 168 十八孝亲爹 李氏和关秀秀并肩而坐,看着郭志彬轻声细语的逗弄着小儿子,郭豆豆连话也不会说,只伸出小手握住他爹的指头,小嘴抿一抿,眼睛眯起来,一脸志得意满的狐狸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李氏叹了口气道:“先头进了你们屋子,我还以为进错了房间,上午一直在你大嫂房里忙活,两个奶娘,四个老妈子,加上四个大丫鬟,挤得满满登登,一屋子人,愣是哄不住个刚出生的孩子。” 单听李氏这么一说,关秀秀也可以想象的到郭大*奶房中兵荒马乱的情景,只是想不明白郭怀昀怎会哭闹的如此厉害。 她干脆的问了出来,李氏又叹了口气:“那孩子挑嘴的很,两个奶娘的奶水都不肯吃,一时半会的,去哪里再找奶娘来,只给他喂了些米汤。” 关秀秀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这里的两个奶娘都还没用,不妨让她们去试一试。” 李氏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关秀秀是要自己喂养郭豆豆了,她从头到脚的扫了一番关秀秀,握住了关秀秀的手,叹道:“你是个好孩子,也好,反正彬哥儿马上出海了,我替你大嫂子承你个情了。” 其实郭家兄弟二人,还有李佳,除了郭志礼,郭志彬和李佳都是李氏亲自喂养的,自然晓得亲自喂养的好处。 只是这边权贵人家没有主母亲自喂养孩儿的,为的是拢住夫君的心思,也防止身材走样变形,李氏既然回来了,就得入乡随俗,所以才给两个儿媳都准备了奶娘,倒是没想到关秀秀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心中对她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这边说定了,李氏又坐了会,就带着两个奶娘往郭大*奶院子里去了。 恰好郭豆豆饿的又嘤嘤的叫了起来,郭志彬忙把孩子往关秀秀怀里一送,口中却抱怨起来:“你怎地这么大方,要是你有个什么事情耽搁了,又或者奶水不足了,那还不是得叫奶娘喂养。” 郭志彬初为人父,就有了为父的心思,恨不能把天下的好东西都送到儿子面前来,一切都要准备妥当,奶娘就算用不上,也得备着。 关秀秀白了他一眼:“就算是邻家的孩子饿得吃不上奶,也得抱过来奶上两口,何况还是你的亲侄儿。” 一句话把郭志彬堵的哑口无言,他在关秀秀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这般强势的妻子,真是叫他又爱又恨。 半晌,郭志彬低声道:“等下我就叫人去再寻两个奶娘来,无论如何,也得备下了。” 关秀秀看着儿子的小嘴一拱一拱,柔柔的应了声好,郭志彬见她这般乖巧,心里的闷气才散了些。 待关秀秀喂了奶水,郭大*奶身边的郭嬷嬷也过来了,带了不少滋补药品,满脸的欢天喜地,“多亏了二奶奶,我们那边的小爷可算吃上一口饱饭了。” 原来关秀秀派过去的两个奶娘,刚好就有一个得用的,关秀秀抿嘴笑了笑:“若是都不当用,抱过来,让我试一试,也是可以的。” 郭嬷嬷脸上的笑容一滞,打量了一番关秀秀,见她面带浅笑,双眼清澈,知晓方才并非玩笑,心道,人都说郭二奶奶不明事理,又是个悍妇,往日里,奶奶身边的几个老人都劝着奶奶远着点二奶奶。 今日一看,二奶奶真是个实心的,且不说有几个奶奶愿意亲自喂养孩子,更何况是喂养旁人家的孩子,单是能说出这番话,大*奶承的情就海了去了。 当下郭嬷嬷又行了大礼,“我替我们奶奶谢谢二奶奶的情分了。” 待她回去,一五一十的说了,郭大*奶抱着好不容易哄睡的孩子,摸了摸孩子的头,心一下软了:“你们以后都记住了,在这府里,对我怎么样,就对二奶奶怎么样。” 几个嬷嬷面面相觑,老老实实的应了。 打那以后,学士府的两个孙少爷,倒真像是双生一般,凡是大孙少爷有的,小孙少爷也同样有一份,关秀秀做了孩子的衣帽鞋袜,同样不忘给郭怀昀也做上一份,两个妯娌倒是越发亲近。 一个月中,关秀秀有心叫郭志彬和孩子亲近,她只管喂奶,举凡擦洗换尿布又或者哄着孩子哭闹的闲事,一概推给郭志彬。 郭志彬做上几日,就已经轻车熟路,甚至于摸到了郭豆豆作息规律,孝顺爹总能先一步准备好尿布等物,哄起孩子也越发得心应手。 小婴儿最是无能,一天只知道吃喝拉撒,却也最是敏感,知晓谁对他好,如此到了关秀秀快出月子时,若不是还要跟他娘讨口饭吃,郭豆豆完全可以和他爹过了。 睁眼必须看到郭志彬,否则就是一阵哭闹,旁人抱上片刻嘴巴就瘪了起来,只认他爹的怀抱。 郭志彬对儿子也是一腔热血,甚至连晚上也老实了许多,抱着关秀秀,开口定然是豆豆又如何如何了。 眼见启程之期渐近,郭志彬越发舍不得出门,寸步不离的守着妻儿,连推了数场应酬。 直到这一日,他恋恋不舍的在儿子脸上亲了又亲,关秀秀看的委实不耐烦:“不过是出去两个时辰,快去快回就是了,何至于生死离别一般!” 抬起头,看到郭志彬眼圈都红了,关秀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唤了玲珑进来,叫她喊了几个婆子,连拉带推,总算把郭志彬赶了出去。 郭志彬选了离家甚近的一家酒楼,请的却是两个发小,梁大公子和陆大爷。 郭志彬一到,便迫不及待的向梁直伸出了手,梁直一脸阴沉的把一张画稿甩了过来:“以后别再叫我画男人了,画的想吐!” 郭志彬充耳不闻,喜滋滋的看着,上面一个青年男子,长袍玉带,发上带着玉冠,俊脸含笑,端的是一表人才,俊朗非凡。 陆棋风好奇的凑了过来,看上一眼,便忍不住啐了一口:“你画自己作甚,还画的这般英挺,也忒是无耻了。” 郭志彬看了他一眼,仔细的收好了画卷,方道:“我这一去,少则半载,多则一年,要是回来的时候,儿子都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陆棋风:“……” 郭大爷这想法好是好,只是若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郭豆豆想必更喜欢看的是一张美人图吧,陆大爷机灵的没有把话说出来。 郭志彬主要为的就是这一幅画卷,眼见大事已成,几人便吃起酒来,郭志彬把他不在时的安排,细细的说与二人知晓:“我虽然走了,和那班兄弟的来往却不可落下,但凡年节之时,一定要送好礼物。” “若是铺子里有人闹事,就去寻陈五爷或者孙三爷,若是他们也解决不了,就去找郑小侯爷。” 郭志彬一言一语的交代着,又看向了陆棋风:“等我走了,你嫂子就要你多担待了,让妞妞多来家玩玩。” 陆棋风和梁直一一应了,郭志彬眼见时辰不早,撒腿就要走,陆棋风不由皱眉道:“急什么,你后日就要出海,再一见不知何时了。” 郭志彬满脸焦急:“再过一炷香的功夫,豆豆就要醒来吃奶了。” 陆棋风和梁直同时一愣,随即扑哧两声,一起笑出声来,陆大爷最是没品,抱着肚子满地打滚,梁直亦是笑的前仰后合。 陆棋风笑的断断续续的道:“你儿子吃奶,和你有什么关系!” 郭志彬扬起头,一脸骄傲:“我儿子吃完奶,定然要我哄着才能入睡,哼,你们这些没儿子的,自然不会懂!” 话罢,郭奶爸毅然转身,大步流星的回家做孝顺老爹去了,留下梁直和陆棋风大眼瞪小眼,不就生了个儿子么,倒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二人这般想着,心中却莫名的酸溜溜。 关秀秀终于出了月子,却也到了郭志彬即将远行的日子,她不顾郭志彬的劝阻,坚持要带着儿子去给郭志彬送行。 郭志彬抱着怀里的儿子,从清早开始,就唉声叹气,一双眼是红了又红,不时的拿脸去蹭儿子的脸:“豆豆,爹爹舍不得你啊,你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爹爹带着你一起出去玩。” 关秀秀哭笑不得的看着郭志彬耍宝,心道,哪怕豆豆现在已经五六岁了,难道就能和你一起出去了么! 怎么也得长到十六七岁,到时候,郭豆豆和郭志彬还是不是这般亲近都难说呢。 也不知道郭志彬打通了什么关节,郭家的马车一路行到了码头之上,关秀秀撩起帘子看了看,见周遭也有旁人的家眷,便也不那么在意了。 这次郑大人出行,郭志彬算是随行人员中的一名,虽没什么官衔,碍于郭大学士的背景,也无人欺负他就是。 郭志彬恋恋不舍的把儿子交到了关秀秀怀里,外面的两个长随郭欢郭喜催了又催,这才下了马车,关秀秀看着他上了船舷,还一步三回头,心中不忍,戴上帷帽,抱着孩子就出了马车。 郭志彬两眼一下睁大,三步并作两步,就从船上又蹦跶了回来,几乎又要上演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 龙渣渣太残废了,老是存不下稿子,真悲剧~ 五月份还是老规矩,每天一更,打赏满一百加更,咳咳,现在还欠两次打赏加更,放心,完本前小爷一定会还完欠债的!RS 169 郭家小霸王 关秀秀不得不把郭豆豆递到了郭志彬的手上,郭志彬俯下头去,亲了又亲,郭豆豆只当亲爹在和他玩耍,无牙的小嘴咧开,宝里宝气。 末了,郭志彬终于抬起头,眼圈红红的看着关秀秀:“你要记得把我的画像给豆豆看啊。” 关秀秀听得他声音中的一丝哽咽,心中一软,温柔的道:“放心,已经装裱悬挂起来,让他日日看着。” 男子搂抱孩儿,到底十分少见,码头上人虽然多,熙熙攘攘中,还是有人注意到了郭家夫妻的这一幕。 太子朱高炽一人独自占据了半张圆桌,塞入了一块红豆糕,又吞吃了一大口茶水,咽了下去后,伸手指着郭家夫妻的方向道:“等下安排人,叫这小娘子的车驾先行。” 送行的人多,来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等回去的时候,马车众多,道路狭窄,行起路来,怕是要排资论辈,郭大学士身份虽贵,却不够重,小儿媳妇的车驾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回府了。 自有人恭声应了,下去安排。 朱高炽看着郭家父子的一幕,颇多感慨,他的手继续抓向了满桌子的佳肴,平日里在宫中被皇帝老爹管的死死的,所以一逮到机会,他都要大吃特吃一顿。 只是他看着外面的船队,吃上一口,就忍不住叹上一口气,惹得他身后幕僚战战兢兢的道:“太子,咱们还是早点回宫吧。” 朱高炽哼了声,满不在乎的又啃了一口手中的猪蹄,沉着脸道:“父皇怎么就那么在意建文小儿呢,这么大架势,真是劳民伤财。” 那幕僚也不过三十许人,闻言吓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喝止:“殿下慎言!” 朱高炽不再言语,看着下面郭志彬一步三回头,而关秀秀则是抱着孩子,如同化做了码头上的一颗巨石,动也不动,心中感慨,畅所欲言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 虽然早就预料到,出海耗时靡多,却也没想到,郭志彬这一去,就是一年零三个月。 中秋,重阳,新年,清明,端午,所有的节日,都轮了一遍,才传来船队返航的消息。 郭豆豆也从当初襁褓里的新生婴儿成长为了能跑会跳的小霸王。 关秀秀午睡醒来,下意识的向着身边摸去,却扑了个空,她一下醒了过来,皱眉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上只剩下一床锦绣百格的小被子,郭豆豆又跑的无影无踪,忍不住唤道:“玲珑,玲珑!” 玲珑这丫头会来事,又知道分寸,这一年多来,渐渐得了她的倚重,闻言立刻进了屋子,应道:“晖哥儿醒了,偷偷摸摸的往外跑,我叫采莲采荷跟着了。” 采莲采荷都是后进的丫头,打从郭豆豆这小子会爬开始,满府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甚至郭浩儒有几次从自己上朝的车子上拎出了自己的小孙子,当真是哭笑不得。 关秀秀看着学士府原来的丫头个个生的灵秀,体力却是不行,亲自又选了两个身体结实,手长脚长的丫头,专门负责盯梢郭豆豆,这就是采莲采荷。 关秀秀应了,并不着急,她大致也猜得到那小混蛋又跑到哪里去了,郭府就这么大地方,那小子早就摸遍了,估计再过两年,郭府也圈不住他了。 关秀秀起了身,随手把头发挽起,扎了个利落的发髻,只插了只钝头的木钗,身上也没有挂着半点饰品,这都是为了那混世魔王,一岁多的孩子,闹腾起来,能把人折腾的人仰马翻,纵是满头珠翠,最后也会搞得凌乱无比。 玲珑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心里真真佩服不已,自家这位郭二奶奶,若说刚进府那会儿,还是乡下来的,不知晓何谓富贵,那现在在郭府生活了近两年的功夫,因了二爷远行,老爷太太对二奶奶格外疼宠些,就连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亦是时时照应着。 说句实话,二房里吃的用的,都是学士府上顶尖的,甚至越过了老爷太太去,可这位二奶奶,却始终如一,未曾被富贵迷花了眼。 像是晖哥儿那般顽皮,她也坚持亲力亲为,一应事务,都一手操办,而自己也鲜少叫人伺候。 做二房的丫鬟,其实再轻省不过。 关秀秀打扮整齐,唤了声玲珑,玲珑这才回过神来,关秀秀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去把那皮猴捉回来。” 二人轻车熟路的行了盏茶功夫,却是到了郭大*奶的院落前,守门的婆子看了,连忙笑着迎了上来,通风报信的道:“二奶奶来了,晖哥儿到了有一会儿了。” 关秀秀轻笑着应了,玲珑乖觉的递了个荷包过去,那婆子连连推拒,最后在玲珑的坚持下收了下去。 还没到屋前,便听到屋子里几个孩子的叫嚷声: “小姑姑,再欺负哥哥,我就揍你了!” “小弟,不可以对姑姑这样说话!” “我就欺负了,你管的着么!” 关秀秀哭笑不得,郭怀昀和郭怀晖俱都聪颖,还未到一岁,便开始说话,到了今日,已经说的甚是流畅,只是口齿不甚清楚罢了。 府里的几个孩子也颇为有趣,李佳现在四岁,最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偏偏比两个小儿年长一辈,被李氏告诫过几次要有长辈的样子,爱护侄子后,反倒激起了李佳的反抗之心。 想也知道,原本阖府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又是老来得女,自然极是疼宠,现在一下蹦跶出两个小儿争宠,李佳自然不喜。 先头两个孩子还不会爬走,就只在各自的屋子拘着,到了满地乱爬的年纪,李佳就开始欺负起两个侄子来了,小姑娘最喜欢从远处冲过来,如同炮弹一样,一下弹到小儿身上,撞倒再压上一压。 那段日子,真是鸡飞狗跳,李氏和两个儿媳,成日里只断儿女官司就耗掉大半精力。 乃至小儿岁数增长,却呈现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郭怀昀被郭大*奶教导的甚有规矩,加上郭志礼平日里也多有管教,小小年纪,便宛如幼年郭志礼的翻版,一举一动,如小大人一般。 而郭豆豆因父亲不在身边,祖父祖母格外偏疼,就连大伯和大伯娘,也是一路溺爱,整个郭府,也就亲娘是他的死对头,倒是养成了无法无天的霸王性格。 一岁多点的孩子,已经敢和四岁的姑姑正面杠上。 小孩子本能的趋吉避凶,现在李佳的欺负对象,就只剩下了郭怀昀,郭豆豆又生的一副侠义心肠,和这个堂哥向来交好,每每打抱不平,三个孩子凑到一起,便要这般闹上一闹。 关秀秀听了片刻,单手握拳放在唇前,重重的咳了两声,屋子里刹那安静下来,随即一片尖叫,李佳和郭豆豆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二嫂来了!!”“娘来了!!快跑!” 玲珑死死的咬住下唇,憋住了笑,现在的二奶奶啊,就是府里头唯一一个唱黑脸的了。 关秀秀往门前一迈,直接堵住了门,同时熟练的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准准的捉住了两个小混蛋的衣领,把往外窜的李佳和郭豆豆生生的捉了回来。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手里挣扎不休的两小儿:“跑什么,学的规矩都忘了么?” 一旁的郭怀昀站直身体,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一板一眼的叫道:“二婶娘好。” 关秀秀又咳了两声,虽然自家的娃讨人嫌的很,可是看到郭怀昀小大人的样子,依然有些适应不良,她每每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大点的孩子,竟然能教导的这般模样。 关秀秀含糊的应了声,把手里的李佳和郭怀晖往软榻上一丢,反正上面都是软垫,也不怕摔坏了。 李佳和郭豆豆跌坐一团,也顾不得什么长辈晚辈,直接厮打起来,郭怀昀上前一步,强插了进去,连声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关秀秀却看的分明,郭怀昀分明是架住了李佳的拳脚,却任由郭豆豆的拳头往李佳身上招呼,这小人精,和他爹一模一样! 关秀秀呵斥道:“还不停手,要我上家法么!” 三小儿动作一顿,同时悻悻的分开了,郭豆豆一把捉住了郭怀昀的手,把他拉到了身后,对着李佳呲了呲牙,李佳哼了一声,愤怒的别过头去。 看着三小儿的样子,关秀秀大是头疼,凑到一起就要打架,分开他们又不乐意,真是难教养。 关秀秀抚住额头,问道:“昨日里教的那段可都背会了?” 郭大*奶要打理内务,李氏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教导三个孩子的任务就落到关秀秀身上了,她索性每日里挪出半日功夫,教导三字经百家姓这些简单的启蒙课业。 话音一落,关秀秀一眼看到郭豆豆和郭怀昀换了位置,郭豆豆机灵的躲到了郭怀昀背后。 两个孩子年纪个头都差不多,甚至长相上也有五六分相像,穿戴又一模一样,看着真跟双生子一般,若是换个不相干的人,怕是不会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 留言君你肿么了!好久木有出来了! 感冒发烧流鼻涕么,朕不怕传染,快点出来吧! 留言君再不出来,朕只好打开笼子,把断更君放出来遛遛了,╭(╯^╰)╮——RS 170 郭渣归来 关秀秀嘴角抽了两下,只做未见,笑眯眯的问道:“你们谁先来背呢?” 四岁的李佳立刻举起手来,跳着脚叫道:“我先我先!” 到底是年龄的优势,和侄子们学习同样的东西,李佳背的要熟练些,她得意的看了眼两个小侄子,朗朗的背了起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待她从头到尾的背诵一遍,关秀秀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昀哥儿你来背。” 郭怀昀眨了眨眼,老老实实的背了起来,到底还是年纪小,有些口齿不清,却也背下来了。 关秀秀赞赏的摸了摸郭怀昀的小脑袋:“昀哥儿真聪明,等下婶婶叫人做百合糕给你吃。” 她的视线终于落到了躲在郭怀昀身后的小儿子身上,似笑非笑的叫道:“豆豆,该你了。” 郭豆豆不情不愿的从郭怀昀身后走出,结结巴巴的道:“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吃我的米——” 李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郭怀昀则是一脸懵懂,关秀秀磨了两下牙,忍不住伸出手指,掐住了小儿子的水嫩的脸颊:“我昨天是这么教的么?!” 郭豆豆齿牙咧嘴的叫了两声,两只眼圈泛红的叫道:“娘昨天明明就是这么讲的!” 关秀秀心道,果然还是直接叫他们死记硬背的好,讲解什么的,完全成了讲故事。 因了郭豆豆的打岔,关秀秀便只教了几个大字,看着几个孩子练足了一个时辰,拎着小儿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屋子,郭豆豆两腿撒开,就要往床上蹦跶,被关秀秀死死的捉住了衣领子,喝道:“做什么去,今天的功课还没完成!” 玲珑轻车熟路的搬来把小杌子,关秀秀坐在椅子上,叫郭豆豆在脚边的小杌子上坐好了,慢条斯理的重新教起了诗经?硕鼠。 郭豆豆跟着母亲念了两遍后,不耐烦的发起了脾气:“我不要背了,我要出去玩!” 说着,小屁孩一下站起来,刷的一下就往外冲去。 关秀秀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一把捉住了郭豆豆的手腕,把他一下放倒在了膝头,手掌高高扬起,狠狠的打了下去。 一边打,一边教训:“有空和你姑姑吵架,没空背东西!就知道满院子乱窜,玩玩玩,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郭豆豆一开始还坚贞不屈,可亲娘素来心狠手辣,那巴掌一下下,掌掌到肉,啪啪啪,他小屁股一会就疼的受不了了,忍不住下,郭豆豆开始嚎啕大哭:“爹~啊,爹爹~不要豆豆了么~” 关秀秀手一僵,这小子最气人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明明鬼精鬼灵,小小年纪就知道看人眉眼,还晓得用他爹来当挡箭牌,知晓没有亲爹照应,她这个做娘的总要怜惜几分。 这么聪明偏偏不用在正道,就是不肯静下心来学习,其实小儿开蒙,能有多难?看郭怀昀背的那么流利就知道了,对于郭豆豆来说,他不是学不会,他是不肯用心学。 真真可恶! 关秀秀的巴掌毫不心慈手软的落了下来。 只是到底是亲娘,又打了两巴掌,还是把小儿放下了,玲珑满脸的不忍心,手里拿着温热的毛巾就要给郭怀晖敷上,却被发脾气的小儿一把挥开。 关秀秀冷着脸,看着郭豆豆歪歪扭扭的爬上床,从枕头下翻找出了他亲爹的画像,小人儿把画像揽在怀里,坐在床头,无声的哭了起来,那小模样,真是看的人心都要碎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这般,关秀秀的心依然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她死死的咬住牙关,也不开口说话,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玲珑看着这倔强的母子二人,叹了口气,安静的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逐渐暗了下来,床上传来了小儿低低的唤声:“爹爹,爹爹——” 就两个字,不住口的叫着,叫的关秀秀心烦意乱,她终于坐不住了,上了床,把儿子小小的软软的身体揽入了怀里,轻轻拍打着,郭豆豆扭捏了一下,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搂住了关秀秀的脖子,哽咽着叫道:“娘~” 关秀秀咬着牙,恼道:“以后还听不听话,能不能好好做功课?” 郭豆豆声若蚊蝇的应了声:“能——” 关秀秀恨的笑了,在儿子后背上随手一拍,“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每次都是这一招,你烦不烦,腻不腻啊!” 郭豆豆乖巧的抬起头,用自己的脸在关秀秀的颈间蹭了蹭,一脸的讨好卖乖:“娘,我要吃百合糕。” 关秀秀真是哭笑不得爱恨交加,这臭小子,书背不下来,吃的倒是惦记着! 她也真有点没辙了,倒也并不是一定要小儿子熟读四书五经,在科举上谋个前程,只是府里除了她,几个大人都溺爱这小子,简直把小儿惯的无法无天。 她叫小儿背书,也不过是拘一拘小儿的性子,现在她还能治的了小儿,再过几年,她真怕这混世魔王的性子再也降服不住,到时候怕又是一个陈五爷又或者孙三爷之流。 知道讨好卖乖,晓得动之以情,就这么个小人精,真是让她又爱又恨,前世两个孩子也没这么一个不省心。 关秀秀真心盼着郭志彬回来了。 叹了口气,关秀秀叫来玲珑,做了百合糕,给怀昀和李佳也都送去一份,看着小儿吃了,又用了晚膳,洗漱后,母子二人躺在床上,郭豆豆剥的光光的,只穿了件大红肚兜,往关秀秀怀里拱了拱,声音甜甜糯糯:“姆妈,我要听故事。” 关秀秀拉过薄被,给他盖上了,按住被角,不许他乱踢,一只手拿了把蒲扇,轻轻扇着,唇角勾起,应道:“好。”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郭豆豆愤怒了,亲娘太过分了,这不是故事,这是拖堂的晚课! “娘,我要听故事,不要背诗!” 关秀秀又是应了,再张嘴依然是“硕鼠硕鼠——”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一遍又一遍的诵读着,郭豆豆两只胖乎乎的小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耐不住关秀秀一只手就捉了下来,魔音贯耳,烦不胜烦。 郭豆豆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那没良心的亲娘突地低下头,凑到了他耳边,放粗了嗓子道:“你再哭,大老鼠就不光吃你的米,还要吃你的脚丫,吃你的耳朵,吃你的小爪子——” 为了配合自己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关秀秀故意咬了一下儿子的耳朵,又捉住了他的手,在口中轻轻的咬了下。 郭豆豆一下收了哭声,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亲娘,雪白的新牙咬着粉红的小嘴唇,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关秀秀咳了一声,诱哄道:“你跟姆妈一起念好不好?大老鼠听到咱们的声音,就不敢过来了。” 郭豆豆死死的捉住了他亲娘的腰身,乖巧的点了点头,于是屋子里只听到一大一小的声音:“硕鼠硕鼠——”“硕鼠硕鼠——” 仔细听去,那小儿的声音还带了一丝哽咽。 看着小儿嘟囔了句不要吃我后,困倦的合上了眼睛,小身子蜷缩在她身畔,粉嫩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关秀秀得意的一笑,这臭小子,成日里把亲爹当成护身符,却不知道,他亲爹就是他亲娘手下的第一个倒霉蛋。 这般想着,关秀秀还是伸出手,用指肚轻轻的拭干了小儿的泪水,在他脸上亲了亲,吹熄了灯盏,伸手抱住了儿子,郭豆豆自发的向着亲娘又靠了靠,这小子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货。 也不知道睡了几个时辰,关秀秀只觉身上一沉,口鼻也尽被人堵住,呼吸不畅,她惊吓的睁开眼,却见一个黑影压在了她身上,唇齿间,尽是咸咸的味道。 她正要惊叫出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别叫,是我。” 关秀秀压下所有惊惧,与此同时,巨大的喜悦从心底升起,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揽住了男人的脖子,主动的迎合了上去,二人唇齿纠缠,舌头也绞在了一起。 男人迫不及待的撕扯着她的里裤,同时一手扒下了自己的裤子,顾不得脱下,直接就要入了进去。 关秀秀一下反应过来,两腿下意识的并拢,郭志彬已经yu火焚身,他咬住了关秀秀的耳朵,声音粗嘎的道:“快,媳妇,我都小两年没碰你了!” 男人粗粗的喘气声在一片黑暗中化做了最佳的**剂,让她的身体一下化做了一摊水,直接的瘫软下来. 感受到了关秀秀的软化,男人两只手死死的钳住了她的翘臀,早已经肿胀不堪的阳物对准了蜜穴入口,单枪匹马的入了进去,一下没根。 两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呻吟,仿佛这一年多的相思得到了最佳的补偿,身体的空虚被填满,心灵上也无比的满足。 郭志彬反倒不急于动起来,他轻轻的往外退了下,拔出半根,又轻轻的插了进去,一下又一下,仿若戏耍,又像是身在船上,随着水波,不断的荡漾。 下章预告——父子相见╭(╯^╰)╮RS 171 郭渣渣和郭豆豆 也不知道入了多少下,关秀秀腿间一片滑腻,这种温柔的入法已经无法让二人满足,郭志彬正要加大动作,关秀秀低声叫道:“豆豆!” 郭志彬一怔,随即一把抱起关秀秀,用双手架住了她的双腿,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着,每走一步,颤悠悠的巨根就入的更深一些,屋子里只听得到男人和女人低沉的喘气声。 到了那紧要关头,郭志彬坐到了太师椅上,把关秀秀的两腿搭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之上,劲瘦的腰狠狠的往上顶了几百下,终于一泻如注。 两个人依然缠抱在一起,体会那**滋味,半晌,回过神来的关秀秀眉头皱了起来,伸手在郭志彬的后背上摸了又摸,原本一马平川的光滑后背,摸上去坑坑洼洼,仿佛有无数条蜈蚣盘踞其上。 关秀秀一下直起了身子,那软绵绵的东西带着一摊黏糊从她两腿间滑落,顾不得其他,关秀秀赤脚走到了床边,擦亮了灯盏,随手在身上披了件外袍,便匆匆的擎着灯盏来看郭志彬。 关秀秀一下愣住,方才黑暗之中,只凭借声音认出了郭志彬,便任他予取予求,现下一片光明,再看郭志彬,关秀秀几乎不敢相认。 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晒的黝黑,一张嘴,那一口白牙异常醒目,人也瘦了许多,却也结实了。 郭志彬也知道自己如今什么德行,一径望着关秀秀微笑,关秀秀板着脸,呵斥道:“转过身去!” 郭志彬从善如流的转了身,关秀秀走到他身后,捉住了他的衣服,一点点的向下褪去,他的背部渐渐显露出来。 上面疤痕纵横,有的已经呈现灰白,还有几条,则是鲜红的肉色,显是结疤不久。 关秀秀一个没忍住,泪水落了下来。 感受到后背上传来的湿润之感,郭志彬身体一僵,嗖的一下转过身来,一把将关秀秀抱入了怀里,哄着她道:“都是些小伤,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关秀秀不说话,只一径的流着泪,郭志彬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心疼的不行:“好了好了,别哭了,都是孩子娘了。” 一边说,一边低头去吻她的泪,只觉得小娘子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关秀秀方才只随手披了件外袍,里面未着寸缕,郭志彬一低头,就能看到大半*光,渐渐心猿意马,声音沙哑的唤道:“娘子——” 声音未落,床上传来了一声呜咽,关秀秀一把推开郭志彬,匆匆的往床边赶去,郭志彬心神一荡,郭豆豆! 他一下站起,紧随在了关秀秀身后,看着关秀秀伸手抱起了睡的迷迷糊糊的小儿子,一眼望去,郭志彬不由痴了。 他离家之时,郭豆豆尚在襁褓之中,小小的一只,现在一岁半,却生成了一副白嫩模样,小胳膊小腿都如莲藕一般,捉住关秀秀的小手背上现出五个深坑,粉嫩的一个团子,看着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 郭志彬亦步亦趋的跟在关秀秀身侧,不错眼的看着宝贝儿子,直到阵阵嘘声让他回神,看着关秀秀架住儿子双腿,对准马桶,郭志彬哪里还不明白,他自告奋勇的道:“我来吧!” 关秀秀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孩子省心的很,每天晚上只起这么一趟夜,尿把出来就好了。” 接着,她又嘘嘘两声,一道水柱从郭豆豆的****喷出,准确无误的落到了马桶里。 关秀秀又把郭豆豆抱回了床上,细心的给他拢了被子,见他额头有汗,又去拿了帕子,轻轻的擦拭干。 倒腾完孩子,关秀秀松了口气,疲惫的靠在了床头,郭志彬一直在旁边安静的看着,心中一阵柔软,此时见她劳累,忍不住上前揽住她,低声道:“我在家的日子,这些事就让我来做吧。” 关秀秀低低的应了声,反问道:“你怎这个时辰回来了?” 郭志彬俯身吹熄了灯盏,伸手拉着关秀秀一起躺了下去,温香软玉入怀,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方道:“到码头就已经半夜了,我怕回府打搅你们,想着随便寻个客栈对付一夜,结果泡了个澡,躺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就摸黑回来了。”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絮絮的响起,感受着身后灼热的胸膛,关秀秀渐渐有了真实感,这人,真的回来了。 她转了个身子,第一次背对着小儿,伸手环住了郭志彬的腰,仰头看向他:“讲讲路上的事吧。” 顿了下,关秀秀认真的强调道:“我要听真话,莫要只讲好听的敷衍我!” 郭志彬伸手抚着她的脸颊,低声应了,开始讲了起来,大明国威鼎盛,一路之上,遇到的海盗山匪都不算什么,甚至那些岛国的军队,也不过如此。 最大的敌人还是来自海上的风浪,以及海面下的礁石,当暴风雨来临时,天地间茫茫一片,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水。 郭志彬慢慢的讲诉着,关秀秀偶尔插话问上一句,到天露曙光,二人才相拥着睡去。 关秀秀本就被郭志彬折腾了半宿,又听他讲了那么久,疲惫不堪的睡去,却在沉睡之际,听到耳边一声惊叫:“娘!大老鼠来咬豆豆的手了!” 小儿惊惧的声音一下把关秀秀从梦里唤醒,她刷的坐起来,向身旁看去。 却见郭志彬不知道何时翻到了床榻之内,侧卧在小儿身旁,捉住了小儿一只肉手,笑眯眯的看着小儿,一下一下的咬着郭豆豆肥嘟嘟的小爪子。 郭豆豆满脸泪水,睁大了眼睛瞪着他,父子二人对峙中。 关秀秀赶紧抱起了小儿,伸手拍打着他的后背,轻轻的哄着:“哪里有老鼠,那是豆豆的爹爹,豆豆不是每日都想见爹爹么——” 郭豆豆一下睁圆了眼睛,向着郭志彬看去,只是郭志彬虽然依然俊俏,却黑瘦许多,加上他叫梁直画像的时候,又刻意美化了些,现在看去,却和画像判若两人。 郭豆豆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他才不是爹爹。” 关秀秀愣了,郭志彬大受打击,到底母子连心,对儿子了如指掌的关秀秀对郭志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柔柔的对着郭豆豆道:“这个就是爹爹啊,豆豆不是被大老鼠咬了么,我们叫爹爹去捉老鼠给豆豆报仇好不好?” 郭豆豆怀疑的看了眼郭志彬:“真的么?” 孝顺儿子的郭志彬立刻动了起来,口里嚷嚷着:“该死的耗子往哪里逃,敢欺负我们家豆豆,看我不揍你的!” 郭志彬在床上爬来爬去,仿佛真的在捉老鼠,看的郭豆豆目不转睛,关秀秀的唇角也弯了起来,想看郭志彬如何收场。 郭志彬果然奸猾,把手伸入被子中,握成拳头,从被子下一路穿过,便仿佛真有个小东西在逃窜一般。 他另外一只手猛然扑上,死死的握住了自己在被子下的手,大喝一声:“哪里跑!” 郭豆豆一下兴奋的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被子上的突起:“坏老鼠。” 郭志彬眨了眨眼,用一只手在上面狠狠的捶打两下,另外一只手顺势摊平,咳了两声道:“好了,豆豆,老鼠被爹爹打跑了。” 郭豆豆这才抬起头,双眼亮亮的盯着郭志彬:“你真是我爹爹?” 郭志彬扬起头,咧开嘴,露出了满口白牙,异常英俊的道:“那还用问!” 郭豆豆嗷的一声扑了过去,藕节样的小手臂死死的抱住了郭志彬的脖子,一叠声的叫道:“爹爹爹爹——” 抱着儿子犹带奶香的小身子,听着小儿在耳边糯糯的叫唤,郭志彬的心一下软和起来,仿佛沐浴在了*光中,他眼圈泛红,死死的搂住了扒在他身上的小东西,说不出话来。 关秀秀看着父子二人,别过脸去,悄无声息的抹了把脸,回过头来,伸手在郭豆豆露在外面的小白屁股上拍了一下:“起来了就洗漱去!” 郭志彬抱着儿子,怎么都不舍得撒手:“怎么洗,我来。” 关秀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来中断了的好爹爹课程可以再续了,她也不推辞,指挥着郭志彬打了温水来,拿着帕子给郭豆豆擦了头面。 往日里活蹦乱跳,碰到水就要闹腾一番的郭豆豆今日也异常乖巧,一动不动的任由老爹折腾,看的关秀秀一阵眼红。 到吃饭时,郭志彬又拿起碗,每一勺的热粥都吹了又吹,用唇试探了温度,才送入郭豆豆口中。 到底是父子亲情,一个早上过去,郭豆豆已经扒住郭志彬不放了。 关秀秀翻出了给郭志彬裁制的新衣,只是他瘦了些,腰身却是有些松了,郭志彬也不急,一边陪着郭豆豆玩耍,一边侯在一旁等着她改好衣裳。 等郭志彬穿在身上,关秀秀又拿出了套小一点的衣袍,竟是和郭志彬身上的一模一样,却是给郭豆豆穿的。 郭志彬登时大是兴奋,两父子一起站在了铜镜前,望了又望,俱都嘻嘻哈哈的乐了起来,关秀秀笑道:“我看昀哥儿和豆豆穿一样的衣服很有趣,就想着给你们父子也做上一身。” 额,朕正在算日子,等黄道吉日就加更了~RS 172 亲爹亲儿子 郭志彬看着甚是欢喜,同时也想到,小孩子长得快,豆豆穿起这身衣服又这么合身,只怕关秀秀不知道做了几身,才赶得这么巧。 他心思闪动间,目光更加柔和,轻声道:“我们去给爹娘请安吧。” 关秀秀抿嘴一笑,轻声应了,夫妻二人并肩而行,郭豆豆被他爹爹抱着,平白的又高了一头,顾盼神飞间,甚是耀武扬威。 到了主院正房,李氏又是一阵心疼,她夫妻当年带着两个儿子颠沛流离,家中虽然清贫了些,两个孩子却委实没遭过什么罪,现下见到郭志彬又黑又瘦的样子,登时发了脾气:“家里也有铺子庄子,以后不许出去折腾了。” 郭志彬只笑,却不应声。 李氏叹了口气,打量着小儿子,算算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因了这一年多的风霜,看上去却足有二十四五,倒是显得成熟稳重了。 小儿子打小主意就正,关秀秀那么倔强的小姑娘,还不是被他攻下来了? 李氏知道自己也只能劝告,并不能替郭志彬拿主意,说了两句也就住了嘴。 郭志彬这才反客为主,拿了自己在海上的经历来说,与昨夜里和关秀秀说的又不一样,只一径的说些海外风光,各地特产,说到有趣处,哄的李氏甚是开心。 中午的时候,李氏留了他们饭,看着郭志彬端着碗,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的给郭豆豆喂饭,不由笑道:“豆豆今天倒是听话的很,往日里喂一口饭都得鸡犬不宁。” 郭豆豆腮帮子塞的鼓鼓,闻言不满的看了李氏一眼,随后撒娇的靠向了郭志彬,郭志彬马上揽住小团子软软的身体,赞道:“我们豆豆最听话了。” 郭豆豆立刻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如同得胜还朝的大将军一般。 吃罢了饭,关秀秀和郭志彬回到了自己房中,郭豆豆兴奋的缠着郭志彬陪他玩耍,“爹爹,我们玩骑马打仗!” 关秀秀一把拽住了他的小胳膊:“你该睡觉了!” 郭志彬看着儿子满是期待的眼神,不由向着关秀秀看去,关秀秀看着他求情的表情,不满的道:“他要是中午不睡,到了下晌吃饭就犯困,然后晚上不睡,可着劲的折腾人。” 郭志彬拍着胸脯保证:“晚上折腾我好了!” 郭豆豆嗷的一声,圆滚滚的小身子如同炮弹一样冲向了郭志彬:“亲爹啊~” 关秀秀气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小屁股上:“对,我是后娘,你赶紧跟你亲爹走吧!” 郭志彬抱着小儿子,看着关秀秀黑着脸,贴着郭豆豆耳边低声说了句,郭豆豆扭扭捏捏的凑了过来,在关秀秀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随后一拧身子,害羞的把脸埋入了郭志彬的怀里。 关秀秀哭笑不得:“得了,你个小马屁精,快跟你爹玩去吧。” 郭志彬咧嘴一乐,伸出大手挡住了儿子的眼睛,身体前倾,在关秀秀脸颊上轻轻印下了一吻,带着儿子落荒而逃。 关秀秀满面飞红,看着父子二人狼狈的身影,低声啐了一口,“还真是亲爹亲儿子——” 那一对父子一直玩到了郭家父子下朝回府,郭豆豆果然实力不济,连续打着呵欠,小脑袋耷拉在郭志彬的肩膀上,胖乎乎的小胳膊却固执的圈在郭志彬的脖子上,死活不肯放手,生怕一闭眼,爹爹就不见了。 郭志彬索性一路抱着郭豆豆,单手拍打着儿子的后背,低声温柔的哄着他,“豆豆乖,等睡醒了爹爹给你拿大船来玩,还有吹的特别响的海螺——” 郭豆豆心不甘情不愿的睡去了,两只小手死死的捉着郭志彬的衣服,关秀秀也抱不下来,郭志彬低声道:“算了,让我多抱会吧。” 他叫来玲珑,吩咐了两句,抱着儿子一路往主院去了,这次是去见爹爹和大哥,虽然郭浩儒怕是早就从郑大人的折子里知道了这次航行的始末,他还是要跟爹爹说一遍的。 玲珑和另外两个大丫鬟开路,一路上凡是遇到的下人都叮嘱了对方噤声,于是整个郭府的下人都蹑手蹑脚起来,郭志彬一路穿堂过巷,只听到微微的风声,和蝉鸣声,仿佛整座宅院都安静的睡去了。 到了主院内,郭志彬直接往书房行去,郭浩儒坐在椅子上,正和郭志礼说着什么,看到郭志彬进来,先是一怔,随后马上站了起来,伸手就来接他怀里的郭豆豆,压低了声音,不满的斥责道:“孩子都睡了,还抱出来做什么!吹了风着凉了怎么办!” 郭志彬看着老父亲和大哥同时伸出的两双手,登时无语,看来自家的小儿子还真是得宠呢。 反正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是没有被郭浩儒抱起的印象的,而郭志礼和老爹几乎一脉相承,郭志彬坚信,只怕郭怀昀也没有被大哥抱过。 而看老爹和大哥这架势,分明是经常抱着郭豆豆,他心中一暖,手却把怀里的小儿搂的更紧,低声道:“我难得抱他一次,就让我多抱抱吧。” 顿了下,郭志彬的声音带了几分涩意:“反正统共也没多少日子了。” 郭浩儒愣了下,黯然的放下了手,“你已经决定了?” 一旁的郭志礼去取了件外袍来,小心的给郭豆豆盖上了,又仔细的掖了掖,闻言抬起头,不赞同的看着胞弟。 郭志彬低下头,避过父兄的视线,只把视线落在怀里的小儿身上,郭豆豆睡的正酣,小脸蛋红扑扑的,十分招人疼,他心内一紧,叹息道:“总不能半途而废。” 郭浩儒只看一眼,便知道郭志彬没有告诉关秀秀,他心道,罢了,就让小儿媳多高兴几天吧,反正再次出发,也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 接下来,郭家父子三人俱都刻意的压低了声音,郭志彬轻声说着一路的见闻,着重在与西洋各国的交往上。 末了,他惋惜的道:“我这次获利虽丰,整个船队却是巨亏,郑公也不知道撒了多少银子出去。” 郭浩儒眉目阴郁,没有接话,郑大人带着船队出去为的什么,不要说他这样的天子近臣,只怕一些普通官员,只要有心,也能猜出端倪,分明是追着建文帝而去的。 建文帝,就像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不拔出来,他就永远睡不稳龙榻。 强龙到底比不上地头蛇,为了让那些南洋小国追寻建文帝的踪迹,自然要洒出大把的银子去。 郭浩儒自然不会傻的在这个问题上和皇上做过多的探讨,有些事情,臣子可以上谏,有一些,最好烂在肚子里。 郑大人带着船队刚刚回来,三个月后又要起航,就可以说明当今的态度了。 真是迫不及待。 父子三人又说了会,郭志彬小心的抱着儿子出了书房,已经是掌灯时分,院落里一片明亮,一出门,却看到关秀秀已经候着了,手里拿着个薄被子,玲珑站在一旁,举着把灯笼。 郭志彬笑了笑,低声道:“大哥拿了袍子给豆豆。” 关秀秀对着郭志礼感激的笑了下,傍着郭志彬,夫妻二人小心的往自己院子里行去。 郭浩儒看着他们的身影,叹了口气,儿子太争气了也不好,委屈关秀秀了。 当天晚上,提前睡了大半时辰的郭豆豆果然亢奋起来,光着屁股闹腾起来,郭志彬脾气倒是好,竟然真的陪着儿子玩了起来,关秀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父子二人在那里乱叫: “爹爹来追我!” “啊,这里有座山,爹爹过不去了!” “爹爹真是笨!看豆豆爬山!” 关秀秀一把捉住再一次从自己身上跨过去的小脚丫子,恼怒异常:“谁再把我当山,我就叫他从山上摔下去!” “妖怪醒了!”郭豆豆尖叫一声,扑到了郭志彬怀里。 郭志彬一本正经的搂住儿子,对着关秀秀低声斥道:“忒,何方妖怪!看本道长降妖除魔!” 关秀秀看着这一对活宝,终于无可奈何的被逼急了,她捉起枕头抱着被子,赤足往外走去。 郭家父子对望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郭志彬摸了摸儿子一头汗水,探头喊道:“叫丫鬟抬点水吧,我和豆豆洗洗。” 关秀秀脚步一顿,沉着脸,转过身来,把被子和枕头往这父子二人身上一丢,恼怒异常:“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郭志彬咧嘴一笑,郭豆豆看看爹爹,再看看娘,学着郭志彬,咧开小嘴,同样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看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傻样,关秀秀彻底没了脾气,转身叫玲珑打了水来。 把父子二人安置到了澡盆中,又留下了换洗衣物,嘱咐郭志彬照顾好儿子,关秀秀转身回了房,随意的拿了本传记,慢慢翻看着,不知不觉的翻了半本书去,那父子二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关秀秀眉头皱起,利落的下了床,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隔着一面屏风,伴随着哗啦啦的泼水声,传来了父子二人的对话声: “豆豆的小豆豆还是这么小啊!” “爹爹的也没有很大啊。” “胡说!爹爹的豆豆很大的!” 关秀秀脸一沉,从屏风背后转了来,伸手在水里一探,“水都凉了,还玩,赶紧出来!” 郭志彬和郭豆豆瞬间老实,抱着儿子,赤luo着身子的年轻男子长腿一迈,从澡盆里迈了出来,关秀秀拿起了袍子直接给郭志彬披上了,又拿了帕子给郭豆豆擦拭。 郭志彬劈手夺了过来,谄媚的道:“我给豆豆擦,你给我擦就好了。” 郭豆豆丝毫没有意识到,亲爹在用自己的方式成功的霸占了他娘亲,一颗小脑袋还欢喜的在郭志彬手里的帕子上蹭了又蹭。 赶紧把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收拾干净了,一家三口回到榻上,果断的把父子二人分开,关秀秀躺在了中央,厉声道:“现在开始都不许说话,闭眼,睡觉!” 话音未落,郭志彬的长手长脚探出,却是把娘俩一起都揽入了怀里,郭豆豆玩着亲爹的大手,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关秀秀是被父子二人吵醒的,她一转身,便看到两个人盘膝对坐,郭志彬手里拿着条小木船,二人玩的不亦乐乎。 看着儿子满脸欢喜,关秀秀心中暗叹,有爹和没爹到底不一样。 郭志彬看到她醒了,把木船递到了郭豆豆手里,笑道:“陈五爷他们下了帖子,说要做东,我今天得去应酬一下。” 关秀秀应了,想了想,提醒道:“正好,前几天孙三奶奶生了,我给孩子做了两身衣服,你帮我捎过去。” 结果等郭志彬要出门的时候,郭豆豆却抱住了他的腿,死活不让他走,郭志彬看着小儿子气的两腮鼓鼓,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酝了两泡泪,心一下就软了,他伸手抱起儿子,对着关秀秀道:“算了,我带着豆豆一起去。” 关秀秀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想到郭志彬连她都能带出去玩,带着儿子也没什么,便叮嘱道:“那你有个分寸,别让他喝酒了,也别太闹腾,早点回来。” 郭志彬自是应了,抱着儿子,欢欢喜喜的出门了。 陈子贤一帮纨绔聚集在一起,正打趣着:“郭二爷一年多没见,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 孙青手里端着杯茶,撇了撇嘴:“昨天我进了门,把小爷吓了一跳,那屋子里挂的,地上铺的,还以为到了外域,原来我媳妇瞒着我入了郭二爷的股!” 陈子贤身子一下坐直,手里的折扇一合:“你家的也入股了?” 孙青一摔茶杯:“可不是,最气人的是,我媳妇偷摸拿了我的钱入股,也不知道赚了多少,就给我丢个本钱回来!” 一旁的兄弟们看的清楚,这丫的说的气愤,那双长眉上挑,眼中异彩连连,分明得意至极,谁不知道孙三爷浪子回头,又刚得了麟儿,把孙三奶奶捧的心尖尖一样。 陈子贤颇有点吃味,他比不得孙青,手里一向钱紧,媳妇也借不上他的力。 “来了,我去,那还是郭二爷么?!”一个倚靠在窗口的公子哥大声的叫了起来,一干兄弟尽皆奔了过来。 “不是吧!”“这是哪来儿的乞儿!” 你一言,我一语,奚落直到郭志彬上了楼,一帮纨绔和郭志彬对上眼,双方都沉默了。 下一刻,孙青叫了起来:“兄弟们玩乐,你带着儿子做什么!” 郭志彬快手快脚的掩住了儿子的眼睛和耳朵,恼道:“不是吃酒么,叫这些姑娘做什么,快快叫她们下去!” 一干人无奈,只得把一群花娘又哄了去,陈子贤摇着扇子靠了过来,笑道:“兄弟们不是想着,你两年没开荤了,给你接风洗尘么!” 郭志彬抱着儿子坐了下去,看着郭豆豆好奇的东张西望,心情大好的道:“来来,哥几个都坐下吧。” 他抱着儿子,一个一个指了过去,“这是你陈五叔,这是孙三叔——” 郭豆豆鬼精鬼灵,脆生生的逐一叫了过去:“五叔!”“三叔!” 干脆把姓都给去了,那个亲热劲,便仿佛这一屋子的年轻男子都是他爹的亲兄弟,他的亲叔叔一般。 一干公子哥俱都被叫的一抖,陈子贤率先笑了,他从身上解下了个玉佩递了过去,摸了摸郭豆豆的脑袋:“你倒是奸猾,赚了大钱,还想着从兄弟们身上捞一笔。” 其他人也纷纷慷慨解囊,玉佩扇坠,可真是不小气,郭志彬看着小儿子一点不怕生的接过去,一双大眼睛机灵的转着,扫上一眼,就盯着人家身上最贵的东西不放,那人也不好意思不给。 孙青看的连连摇头,“你儿子和你可真不愧是亲父子。” 那奸商的德行,简直如出一辙。 郭志彬挺起了胸膛,在郭豆豆脸上吧唧一下:“那是,我儿子能不像我么!” 郭豆豆一转头,在亲爹脸上吧唧一口,“那是,我爹能不像我么!” 一屋子的人瞬间都被逗乐了,陈子贤捂住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孙青也笑的厉害:“啧啧,真是亲儿子亲爹。” 笑罢,又叫堂倌上了菜来,众人推盘置盏,开始吃酒,因了郭豆豆,郭志彬对兄弟们的敬酒便只肯抿上一小口,看的众人极是不满。 他酒杯一放,眉眼透着阅历后的风流:“不如我来讲讲这次下南洋的经历吧。” 一干兄弟登时来了兴趣,纷纷围坐过来,郭志彬生了副好口才,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那南洋诸岛,说是遍地黄金也不为过——” “南洋的美人,别有一番风情,因是海边劳作,需要下水,所以穿的甚少,一眼望去,当真风光无限啊——” “南洋人天生矮小,便是我们中最矮的一个去了,也可以当做六尺丈夫,他们又仰慕天朝文化,随便一开口,就把你当成神仙供着——” 他说的口沫横飞,众人听得眼睛都直了,手上却不忘记夹菜给怀里的郭豆豆,扒虾挑拣鱼刺,没有半分差错。 郭豆豆这个年纪,又怎是坐得住的,被亲爹一口接一口的喂饱了肚子后,不肯再呆下去,拧着身子要一旁玩去。 郭志彬松了手,唤来了长随带着郭豆豆,又叫人拿了一个匣子来,当着一干兄弟面打开,却是整整一匣子指甲盖般大小的珍珠,一眼望去,浑圆铮亮,晃花了人眼。 一干兄弟正要取笑于他,这一匣子珍珠虽然难得,却也不算什么,他们中随便一个,也拿的出来,若这就是郭志彬下南洋的收获,未免小觑了他们。 郭志彬却对着长随挥了挥手,一派潇洒的道:“来来,把这匣子弹珠给晖哥儿玩去。” 郭志彬他妹! 弹珠,他居然说是弹珠,明明是珍珠! 竟然把一匣子的珍珠叫做弹珠,送给小儿子玩。 一干公子哥终于傻了眼,饶是见惯了富贵,也没见惯了这般糟蹋法,他们都是金玉里泡着长大的,谁小时候没做过折断母姐钗环,拿着珍珠打弹弓的败家事情。 可也不会如同郭志彬一般,明明白白的指着珍珠叫弹珠,而且看他那风轻云淡的样子,是真的觉得这匣子珍珠跟弹珠一样。 郭志彬是真的发达了。 这帮子纨绔终于酸溜溜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们的神色一点不拉的落在了郭志彬眼中,他笑眯眯的看着一众好友,声音放缓,颇有诱惑力的道:“怎么,兄弟们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南洋跑一跑?” 众人颇为意动,他们这班纨绔成日里吃喝玩乐,却也有过出人头地的想头,只是正道上大多做不来,加上父兄又出色,萌着祖荫也可一世无忧,便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可谁又不想被家人另眼相看呢。 郭志彬微微一笑,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一旁的郭豆豆身上,这小子刚才敛财毫不含糊,现在对于眼前的珍珠也一点都不稀罕,真就当起了弹珠玩,珍珠滚的满地都是,旁边几个伺候的都看傻了眼。 他徐徐道:“兄弟们大多也都娶亲生子了,不知道有没想过,孩子长大以后,被旁人问起,爹爹是做什么营生的时候,你们要如何回答?” 郭志彬顿了下,表情柔和:“我家豆豆可以挺胸抬头的道,我爹爹跟着大明的船队走了西洋,给我赚了几匣子的弹珠回来。” 陈子贤若有所思,他和娘子的关系始终缓和不下来,他总觉得他家娘子一直把他往外推,仔细想想,他当初花了五奶奶的嫁妆,确实对不起她,他一直有心弥补,奈何荒唐惯了,手里没什么余钱,连做生意的本钱都凑不出来。 孙青看着郭豆豆,想起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一身皱巴巴的,看着一点都不可爱,可他还是喜欢的,他爹娘也欢喜的很,本以为儿子要终身无后了,结果儿媳生了个大胖孙子。 见众人俱都意动,郭志彬不再劝说,凡事都讲究个过犹不及,他今日点到即止,过几天再加深一下火候,反正这一班纨绔,都得绑上他的贼船。 大明朝的官二代们要组团去刷南洋副本了,这章六千字,连昨天的一起补上了~╭(╯^╰)╮RS 173 郭渣的腹黑之路 又喝了两巡,看到一旁的郭豆豆的小脑袋开始如小鸡啄米点一点,郭志彬把酒杯一放,“我儿子困了,我带他回家睡觉,哥几个下次再聚吧。” 话罢,他大步向着郭豆豆走去,一把将小儿子捞在怀里,口中轻声哄了两句,右手轻轻拍打着郭豆豆的后背,郭豆豆打了个呵欠,靠在了郭志彬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一干纨绔看到郭志彬轻手轻脚的样子,都不由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动作也轻柔起来,一群人送到了门口,陈子贤压低了声音道:“郭二爷,这次我们看在你儿子面上饶了你,下次可得不醉不归。” 郭志彬含笑应了,抱着儿子,一步步的往楼下行去,一干公子哥围在门口,看着他抱着儿子的模样,如捧珍宝,都不由泛起了一股心思,这做爹了,就是不一样了。 上了马车,郭志彬拽过了关秀秀事先放置的小被子,给郭豆豆盖上了,强而有力的手臂把小儿子牢牢的固定在怀里,心思却逐渐飘远。 这一次和郑公起出使西洋,郭志彬真是开了眼界,和那些玩伴们的话虽然夸大了些,却也有七八分是真的。 只是他光挑拣了好听的说,海路之上的风险却一点未提,那些凶残的海盗,一路跟随他们舰队的食人鲨群,以及风云突变的滔天巨浪,每一个,都让人胆战心寒,终身不想再踏足海洋。 郭志彬估摸着,那帮不成器的家伙,大概有三分之二能被他忽悠动,亲自走上一遭,等出海一次回来,还能有三分之一再跟他一起就不错了。 这段日子,不妨把从南洋得到的宝贝在这班兄弟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郭志彬眼中精光闪动,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拉这些公子哥下水,是郭志彬在返程途中就反复思量过了的·他这一趟跟船收获巨大,但同时,他也看出来了,郑公下西洋之举必不久矣。 建造船只·配送补给,加上给南洋诸国国主的礼物,耗资巨靡,郭志彬粗粗估算一下,便是一阵心惊肉跳,绝对超过了大明一年的赋税。 若是建文帝被寻到,又或者当今—·新皇只怕不会允许国库亏空下去。 所以,必须把这一班公子哥都拉下水,让尽可能多的权贵牵扯其中,当他们尝到了足够的甜头,就会形成一股力量,前往西洋若全部由商队组成,舍去官面上的巨额馈赠,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管怎样·在皇上死心以前,他要抓紧一切机会,跟郑公多跑几次·为儿子挣下一世荣华。 更何况,郭家现在依靠的不过是帝皇的宠爱,而这是最不靠谱的东西,郭志彬在父兄的耳濡目染下,对朝堂动向也有所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新皇登基,郭家就危险了,现在要早做打算才是。 马车轻微的晃动让郭志彬也变的昏昏欲睡起来,到了学士府门口·还是小儿子先醒来,在他怀里挣了一挣,才把他惊醒。 看着怀里扭来扭去的小儿子,郭志彬安抚着问道:“找什么呢?” 郭豆豆抬起头,看着亲爹:“叔叔给的东西。” 郭志彬哑然失笑,从身侧拎起了一个汗巾子·里面鼓鼓囊囊包的不就是那些玉佩扇坠? 郭豆豆大喜,把那汗巾子死死的搂在了怀里,看的郭志彬摇头苦笑。 抱着儿子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关秀秀闻到声音,立刻迎了出来,郭豆豆马上举起手里的物件,喊道:“娘,娘!” 关秀秀疑惑的看向郭志彬,郭志彬笑了笑,解释道:“兄弟们给的见面礼。” 关秀秀不再说什么,到了屋子里,却取出了一口小木箱,郭豆豆立刻扑上去,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箱盖,郭志彬探头去看,却见一片金光闪闪,都是些金银阿堵物,这小小的一箱,倒也积攒了不少银钱。 看着郭志彬半张嘴巴的样子,关秀秀拽了拽他的袖子,轻声解释道:“还不是娘,带着豆豆去国公府的时候,教他管上了年纪的叫爷爷奶奶,夫人太太们就叫伯娘,年轻的也都唤作哥哥姐姐,一圈喊下来,每次都拿回来不少东西。 郭志彬哑口无言,这的确像是他亲娘的作风,他可以想象的到,耀武扬威的李氏带着小孙子回国公府扫荡的情景,那一定是雁过拔毛,寸草不留。 难怪这小猴崽子叫叔叔叫的那么熟练,怕是熟都生出巧了。 郭豆豆方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钱匣子后,兴奋劲过了,困倦重新上了头,郭志彬给他褪了衣服,哄着他睡了。 看着′子红扑扑的睡脸,漆黑的眼睫毛又长又直,仿佛小刷子一粞挡在脸上,小嘴巴红艳艳的招人疼,郭志彬第一次觉得,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一旁看着,就可以天长地久。 末了,他徐徐的呼出一口长气,唤来郭欢郭喜,抬了几个箱子进来。 关秀秀好奇的凑了过来,头儿个郭志彬已经把从南洋觅得的珍奇异宝拿了出来,这次又是什么玩意。 当箱子盖被打开,关秀秀不由一怔,里面塞得满满登登,居然全部是账册。 郭志彬随手拿起一本,看着关秀秀,讪笑两声:“劳烦娘子帮我整理一番了。” 关秀秀满脸黑线,看着郭志彬叫人把书房的大书桌搬了来,二人一人据了书桌一角,守着儿子开始忙了起来。 说这些册子是账册还真是抬举了,上面不过是粗粗的记载了些出货入货的记录,有的字迹尚算工整,有的却潦草至极。 只翻了一册,关秀秀的头便疼了起来,看着这几箱子的账册,怎么还不得整理个一年半载,下意识的,问题脱口而出。 郭志彬沉默半晌,不敢抬头看向关秀秀,嗫嗫的道:“没有那么长时间,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郑公又要远航了。” 关秀秀手一颤,账册险些掉了下去,幸好做了母亲后,总是留了一线警醒,想着旁边酣睡的儿子,到底控制住了。 她抬头向着郭志彬看去,男人因为心虚而做出一副专心忙碌的样子,眼皮下垂,视线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上,长长的睫毛几乎掩盖住了所有的心思。 鼻梁挺拔俊秀,这倒是郭家的特点,从郭浩儒到郭志礼,乃至下面的两个孙子,一脉相承。 他的唇却不像是郭志礼那么薄,下唇略厚,所以郭志礼的长相偏文秀,而他是俊秀。 一年半的海外生活给他脸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酒窝似乎更深了,只要唇角轻轻牵动,脸上就会现出一个梨涡,给人以春风拂面之感。 关秀秀不得不承认,郭志彬早已非吴下阿蒙,他目标明确,行动有力,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的意义。 莫名的,关秀秀心中升起了一股危机感,在郭志彬不断成熟的同时,自己却被这小小的后宅给圈住了,如同一只被蒙住了眼睛的驴,只能在磨坊中原地踏着圈子。 关秀秀似乎看到了二人的前景,郭志彬渐行渐远,而她只能立于原地,看着他不断的远离。 虽然一直希望他像是雄鹰一样飞,但他真的飞向了天空,才察觉到没有翅膀的悲哀。 关秀秀沉默了,这沉默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惶恐,而不是郭志彬行将再次远航的不满。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手里的账册上,里面的东西果然十分杂乱,有各种采买记录,也有异地的鲜蔬时价,杂而无章。 关秀秀翻开一本空白账册,安静的抄录着,有条不紊的把各项明细摘列出来。 郭志彬抄了会账册,偷偷的抬起头,看向了关秀秀,却见他家娘子绷紧脸皮,一脸心无旁骛的样子,只道她恼了,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下蔫了下去,他有心和好,却不知道从何做起。 一年多没回来,在家呆上三个月就走,怎么想,都是过分至极,若是关秀秀发起脾气,打他一顿,骂他几声,许是还好过些。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效率却异常的高,半个时辰后,各自摘抄完了一本账册,关秀秀揉了揉手指,马不停蹄的拿起了下一本。 这本却更是离谱,上面记载的居然是一群兵士的食量,可以清楚的看到,刚上船的功夫,众人精神尚好,吃的也多,行了数日后,食量明显下降,且有所偏好,偶尔有几顿食用青菜果蔬的,胃口就好些。 仿佛知道关秀秀的困惑,郭志彬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畔,放柔了声音解释道:“蔬果存储不便,行上数日后,船上就只剩下熏肉腊肉了,加上打上来的鱼,大家胃口都不大好。” 看着关秀秀手中的毛笔一顿,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待他说完,毛笔却又重新动了起来,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郭志彬心中委实不好受。 他高大的身体弯了下来,凑到了关秀秀的耳边,一股股热气从他口中喷出,熏的她小巧的耳朵泛红:“娘子,都是我不好,你说,要怎么你才肯消气?” "乃们说,会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么~RS 174 和好 关秀秀的心情也颇为复杂,前世郭志彬不争气,成日里只吃酒耍乐,成月里不见人影也是常事,回来的话一定是因为没了银子。 这一次郭志彬力争上游,却依然是顾不上家。 关秀秀心绪烦乱,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对着郭志彬,索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专心抄录着手中的账册。 郭志彬叹了口气,悻悻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时间有限,工作量浩大,他必须抓紧弄出来。 也不知道抄录了多久,床上却传来了动静,二人的笔尖同时一顿,不分先后的站起了身,郭志彬手长脚长,先到了床边,长臂一伸,把刚睡醒的郭豆豆抱了起来。 关秀秀看着他神情温和的给儿子把尿,郭豆豆的小脸在他的袖子上蹭了蹭,心里一咯噔,现下父子二人如此亲密,等郭志彬一走,孩子怕是要被闪上一下。 待郭志彬站直身体,关秀秀不由分说的站到了他面前,执着的伸出手,态度鲜明,郭志彬微微一怔,手臂却下意识的收紧。 郭豆豆到底年幼,看不出爹娘间的暗流涌动,眼看着娘亲来和爹爹抢他,还以为爹娘在陪他玩耍,咯咯的笑出声,小身子却往郭志彬怀里又缩了缩。 关秀秀忿忿的瞪了小白眼狼一眼,这个没良心的,从出生到长到这么大,一把屎一把尿的,都是她这个做娘的在伺候他,郭志彬回来才几天,这小没良心的就一门心思的跟着他爹了! 只是她到底不能跟小儿一般见识,随后几日里,关秀秀一直和郭志彬争夺郭豆豆的看顾权,余下的时间则是一直抄录账册,整理数据,到了晚上,把郭豆豆往二人中间一放·摆明了车马要冷战到底。 郭志彬没法,只得和她抢夺郭豆豆,抢孩子的时候,关秀秀偶尔还会瞪他两眼·否则怕是一眼都不会瞧他。 郭志彬这几日过的实在抑郁,偏又是他自找,怪不得旁人,他第一次知道,小时候关秀秀的不假辞色根本不算什么,压根当他不存在,才是真伤人心。 如此过了七八天·郭浩儒下朝回来,却带了个消息,把小儿夫妻叫了过去。 郭浩儒看着小儿媳,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吏部考核,凌云成绩为优。” 关秀秀眼睛一下睁大,面上露出了欢喜之色,哥哥在偏远之地做知县·已经三年未曾一见,现在吏部考核为优,哥哥年底回京述职·怕是要升上一升了,若是活动一下,说不定可以留在京郊。 郭浩儒瞥了她一眼,终还是开口道:“皇上已经下旨,调凌云往顺天府任职,直接赴任。” 关秀秀一下愣住了,这岂非是说,她又要三年见不到兄长了! 看着小儿媳一脸黯然,郭浩儒对着郭志彬使了个眼色,挥挥手·叫他们下去了。 说起来,关凌云虽然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之一,另外一个自然是长子郭志礼,可从他迈上权臣之路开始,关凌云就和他走上了不同的政治道路,那孩子为人耿直·怕是皇上也看出来了,所以一直把他外放在下面,这样也好,积攒些实务经验,若是将来坐上高位,也不至于不知民间疾苦。 顺天府,郭浩儒喃喃的念了几遍,从近几年皇上的一系列动作中,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此事牵扯国本,到时候,怕又是要他这个权奸去做排头兵了。 郭浩儒长叹一声,这是他选择的路,他就是永乐皇帝手里的一把利剑,吾皇之愿,剑之所指。 只是,他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总要从中捞点好处才是。 关秀秀神思恍惚的任由郭志彬牵着,回到了自己房中,关大宝再次外放,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到了她身上。 她现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家人都不愿意女儿远嫁,一旦远嫁,再见娘家人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而夫家之中,和她关系最是亲密的相公,却又要远离,刹那间,关秀秀只觉得浑身发冷,她靠在床榻之上,蜷缩着身子,看上去小小的一团,十分可怜。 郭志彬心生怜爱,拿了被子把她圈了起来,又叫人把郭豆豆从大嫂院子里抱了回来。 小儿不懂这些,见亲娘围着被子躺在床边,登时吓到了,还以为关秀秀生了什么病,直接扑上来哭喊起来,满口只叫着娘。 小儿的哭啼一声声敲在了关秀秀耳边,她一下回过神来,那些柔软脆弱,在啼哭的儿子面前瞬间瓦解,她一下坐直身体,把郭豆豆揽入怀里,轻声哄着,不忘狠狠的瞪了郭志彬两眼。 郭志彬一脸无辜的摸了摸鼻子,讪笑两声,哄着她道:“若是实在想念哥哥,等下次我回来了,带你去看他就是了。”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郭志彬这一句话,还是让关秀秀的心瞬间软了下去,不由想到,当初她和哥哥一别,哪里想到就是六年不见,这人在眼前的时候,还是珍惜着点好。 前几日冷战的心思登时化做了灰灰,神情柔和下来,伸出小指,对着郭志彬道:“拉钩。” 郭志彬一怔,看着她难得的小女儿态,不由乐了,伸出修长的小指,勾住了她纤细的手指,晃了晃。 到底是小孩子,明明脸上还带着泪,看到爹娘在拉着钩钩,顿时玩性上来,郭豆豆不由分说的举起小爪子,拍在了爹娘的手指上,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 二人自此冰释前嫌,却也有功夫如胶似漆,郭志彬那几箱子账册,抄录整理,耗去了二人大半时光,连郭豆豆也无暇照看,白日里只得往郭大奶奶的院子里一送。 幸好还有郭怀昀和李佳两个年纪相近的玩伴,只是到了晚上,把眼巴巴的扒在窗沿上的儿子接回来,这一对父母才产生了些许的愧疚。 郭志彬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只剩下晚上,关秀秀不忍心再分开这对父子,心里却始终存着隐忧。 转眼两个月过去,那几箱子账册也整理出了眉目,原本乱七八糟的记着诸多杂项,关秀秀也看不出个四五六来,待整理妥当了,她仔细的回顾,却升起了一个骇人的念头。 蔬果的价格,将士的食量,逐一校核下来,岂非是整支船队的花销! 关秀秀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郭志彬眼睛一亮,开口赞道:“我家娘子就是聪明,没错,我就是要核算出整支船队的开销。” 他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你看,我从采买上来的木料,结合船只破损,就可以得出维修所需费用——” 郭志彬一边说,一边逐一翻开账册,关秀秀看着上面条理分明的账目,大是心惊,这人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才能林林总总的记下如此多的数据。 郭志彬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才停下口,吞了一大口茶水道:“以前我在京城,虽然也做买卖,大半却是梁直在跑,我只是走走关系。” “这一次乘船西下,才把以前学的都捡起来了。”郭志彬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英俊的脸上神采飞扬,让人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关秀秀心下暗叹,早在幼年时,郭志彬不爱读书,却显露出了非同一般的数术天分,他和梁直间书画传信,到得后来,梁直表兄曾私下里叹息,他不及郭志彬远矣。 这人,果然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大展长才,才过的舒服,关秀秀心中最后一丝挽留的心思也熄了下去。 余下的日子,郭志彬除了出门应酬几次,剩下的时间却是全心全意的陪着妻儿,也找了几次空隙偷香窃玉。 转眼到了再次启程之日,郭志彬早已经说好,这一次不要关秀秀送到码头,他一大早悄然离去,省的孩子看了揪心。 关秀秀应了,到他走时,却依然忍不住站起身,站在窗户边,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的从视线中消失,下一次再见,不知道又是多久以后了。 郭豆豆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这小子先还是没心没肺的笑闹着,拧巴着身子,不肯乖乖的穿上衣服,他娘今天脾气却出奇的好,也不扇巴掌,也不呵斥他,一双手只是温柔而固执的捉着他的手,往袖子里探去。 到了吃饭的时候,郭豆豆终于感觉不对了,他东望望,西看看,好像少了个大活人,他嘴巴一闭,拒绝吃关秀秀喂到嘴边的米粥,叫道:“我要爹爹喂!” 关秀秀手一顿,轻描淡写的道:“你爹爹出门了。” 郭志彬这段日子也常出门,郭豆豆不喜却也习惯了,他巴巴的看着关秀秀,张嘴一口吃下了米粥,含糊的问道:“甚么时候后来啊?” 关秀秀手不停,一口接一口的往小儿子嘴巴里塞食,答非所问的道:“吃了饭,你就去你伯娘哪里,和哥哥姑姑一起玩。” 到底是小孩子,注意力一下被转移,想着昨日里打的弹珠,郭豆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要去寻郭怀昀了。 关秀秀坐立不安的过了一日,眼瞅着到了晚上,只得提着心去接儿子,郭怀晖眼巴巴的看着她,脑袋却往她身后探去:“爹爹呢?” 过渡章,似乎有点小虐RS 175 为母则强! 关秀秀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不想对儿子说谎,她沉默片刻选择了实话实说:“你爹爹出门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小孩子的理解力一向浅白,这一句话对于郭豆豆来说,等于告诉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爹爹抛弃他了。 郭豆豆嘴巴一扁,呜呜的哭了起来:“爹爹不要豆豆了~呜呜~” 关秀秀早料到这般场景,只是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她仲出手,想要搂住小儿子,指尖刚一碰到郭豆豆的皮肤,就被儿子一手拂开。 关秀秀咬着下唇,怔怔的立在一旁,小儿心有不遂就可以放声大哭,她呢,她却要去找谁来哭,并不只是郭豆豆的父亲不见了,她的丈夫,也离她远去了! 郭豆豆的哭声越来越大,大有直上云霄,震动天庭的架势,郭怀昀站在一旁,小脸包子样的皱到一起,小小年纪一脸担心,李佳则是吓坏了,小姑娘紧紧的捉住郭怀昀的手,恨不能躲到他身后,脸色苍白的看着郭豆豆。 远远近近的丫鬟婆子也都吓得傻了,学士府上的三个小祖宗,郭怀昀小小年纪性格隐忍,李佳怎么捉弄都不会哭,郭怀晖小霸王一样的人物,从来只有他欺负人,更不会哭,也就李佳,偶尔嘤嘤两声,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很快有管事的反应过来,驱散了围观的奴仆们,又叫人知会了太太和大奶奶。 郭大奶奶就在旁边的院落处理内务,比李氏先到,一看院中场景,先呵斥了旁边的奶妈几句,“还不把孙少爷和小姐领下去!” 郭怀昀却不肯走,拽着郭大奶奶的衣襟,一脸担忧:“母亲,弟弟——” 郭大奶奶心中一松自家儿子颇有乃父之风,她蹲下身子,直视儿子的眼睛,认真的道:“弟弟没事的昀哥儿先回去好不好?” 郭怀昀点了点头,小大人一样牵着木木的李佳,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屋子。 郭大奶奶这才腾出手来应对关秀秀母子,她先是一把拧在了关秀秀腰身上,低声训斥:“怎么就让孩子在地上哭!着凉了怎么办?!” 说着,她伸手向郭豆豆抱去,依然是指尖刚刚碰触到孩子的皮肤就被郭豆豆一把推开,小团子哭的越发悲切:“我要爹,我要爹爹!” 郭大奶奶站直身体,无奈的看了眼关秀秀,顿时一愣,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夕阳连余晖也尽皆隐去,关秀秀眼睛里却是一片晶莹仿若夜色下的池塘,波光粼粼,自己这个向来好强的弟媳敢于在新婚之夜教训相公的二弟妹,竟然哭了! 学士府的两个奶奶,便这般立于小孙少爷身畔,伴随着小儿此起彼伏的抽噎声,束手无策。 又过了半晌,院门处却是一阵喧哗,郭大奶奶看了一眼,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去——她公公和相公身着朝服,后面跟着一脸焦急的婆婆,显然是刚刚下朝就赶了过来。 郭浩儒扫了一眼对两个儿媳登时生出了不满:“真是胡闹!” 郭大奶奶机警的拽住了关秀秀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郭浩儒上前,当朝位高权重的郭大学士,此刻也不过是一位疼爱孙儿的祖父罢了。 郭浩儒面对这个自幼和父亲分离的孙子向来是一脸和气,远胜面对两个儿子和长孙,甚至小女儿李佳也多有不及。 他蹲下身子顾不得精致的朝服下摆拖到了尘土里,和蔼而慈祥的道:“豆豆怎么哭了,和祖父去玩好不好?豆豆上次不是说喜欢祖父书房里的那个小茶壶么?” 郭志礼愣了下,父亲书房里的小茶壶,不是上次皇上赐下来的么?平时连父亲都只当个摆设高高敬着,现在为了哄孙子,还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郭豆豆丝毫不给亲爷爷面子,抬起头,大眼睛早已经哭的红肿,小鼻子也通红通红,泪水依然泉涌,抽噎着哭道:“祖父,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郭浩儒心肝都要碎了,这小孙子自幼在掌心疼宠着,除了他亲娘偶尔说上一句,旁人哪里舍得打骂,就是天上的月亮,也得想办法摘下来。 从小霸王一样的角色,断了奶以后,就没见哭过,今天一哭,真是凄厉,几乎要把天都哭出个窟窿来。 郭志礼咳了两声,上前一步,语气温和,“豆豆,大伯带你去找昀哥儿玩,好不好?” 这等温柔的表情,这么动人的语气,连郭大奶奶都忍不住森森的嫉妒了,打从她嫁过来,还没受过这种待遇呢。 郭豆豆依然不给情面,小肉爪子啪嗒一声打在了大伯的手上,小身子一拧,固执的叫道:“我要爹爹” 一家老小愁云满面,对着这么个小孙孙,真是打不得骂不得,看孩子哭的一抽一抽,心都要疼死了。 李氏是最后一个没有尝试过的了,在一众满怀期待的眼神里,战战兢兢的上前,没等她开口,郭怀晖抬起头,小嘴巴撅起:“祖母,我要爹爹,我只要爹爹!!” 关秀秀一直低垂的头缓缓的抬了起来,定定的看着郭豆豆,声音平静如止水:“你只要爹爹是么?” 郭豆豆莫名的感受到了一丝惧怕,却依然大着胆子叫道:“我要爹爹,我只要爹爹!” 关秀秀唇角绷直,沉静的道:“好,那你就等着你爹爹吧,我不要你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郭大奶奶的心猛地一跳,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弟媳,什么样的母亲,才能对着儿子说出不要你了的话来! 郭家父子半张嘴巴,唯有李氏,惊诧过后却渐渐平静下来,是了,她几乎要忘记了,自己这个小徒弟的脾气有多么的倔强。 关秀秀说完,转身就走,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郭豆豆留,郭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眼瞅着这孩子亲爹远行,眨眼间又被亲娘抛弃,就这么成了孤儿? 错愕间,郭豆豆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却小跑了起来,向着他娘追去,众人的视线里,关秀秀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有意配合小儿子。 郭豆豆很快追上了关秀秀,小手伸了出去,却只敢捉着他娘的衣襟,一抓在手,便死死的攥住,再也不肯放手。 关秀秀也不说话,就这么带着小拖油瓶,步履缓慢的向着自己的院落行去。 回廊里的灯笼给母子二人拉出了两条长长的细影,坚韧而孤寂,郭浩儒狠狠的眨了两下眼睛,低声咒骂:“这个孽子!” 打从这天开始,这一对母子陷入了奇怪的相处模式,郭怀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固执的跟随在关秀秀身边,寸步不离,哪怕关秀秀去如厕,他也要守在外面,小孩子以前常常爱笑的嘴巴现在绷成了一条直线。 用李氏的话来讲,那是比郭怀昀还要郭怀昀。 李氏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玩耍的三个孩子,李佳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穿着粉红的小袄,坐在秋千上,被丫鬟们小心的推动着,郭怀昀趴在石桌上,认真的练着大字。 郭怀晖立在一旁,小脑袋却不时的看向屋里,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在盯着关秀秀。 李氏叹了口气,忍不住骂了句:“造孽哦,早知道上次就不让他进家门了。” 郭大奶奶忍不住看了眼婆婆,这心偏的。 关秀秀低低的应了声,抬起头,隔着段距离,她终于放肆的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往日里大家说上一句亲爹亲儿子,多有逗趣的意思,现在看郭豆豆这股执拗劲,可不就是郭志彬的亲儿子! 只有关秀秀知道,郭豆豆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以前他心心念着的亲爹归来,对孩子来说,无异于梦想成真,然后他爹又无声无息的走了。 关秀秀前几日捡起了郭志彬被撕成几片的画像,重新黏好,偷偷的收了起来,往日里人人抱得,张嘴就乐的孩子,现在是除了她谁也不跟。 关秀秀也无法可想,却日益担忧起来。 做了一下午针线活,牵着郭豆豆回到了房里,母子二人沉默的吃完了饭,玲珑打了招呼进来,呈上了一封家书。 关秀秀一阅之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信是关大宝写来的,原来他往顺天府上任,绕路到家中看了看父母,提及吴氏日前扭伤了腰,卧床不起,叫关秀秀寻些跌打损伤的药材,到底京城繁华,药材也多。 关秀秀忧心不已,恨不能身生双翅,立刻回到家中,她呆坐半晌,不知不觉丫鬟掌了灯来,一片明亮中,骤然看到小儿满脸的担忧惊惧,关秀秀心中一动。 郭豆豆现下这般模样,若是再在学士府里住下去,祖父祖母心疼溺爱,伯父伯母亦是满心疼宠,没人舍得说上一句重话,众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孩子怕是难从牛角里钻出来了。 若是回到了乡下—— 关秀秀下意识的曲起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着,思考着这个可行性,郭豆豆原本的性子就是有些野,回到乡下,天宽地广,这孩子应是欢喜的。 最近比较忙,所以更新有点晚,朕今天夜观天象,明日风轻云淡,乃是大吉之日,SO′你们懂的。RS 176 尚方宝剑(一更) 吾皇登基第一年,就把北京立为了陪都,今年开始,更是大兴土木,扩建北京诸司。” 关秀秀听得眼睛也不眨一下,这可是当朝一等一的权臣,郭大学士亲自讲解政治动向,若非她师承李氏,郭浩儒如何会对她一个深宅妇人说这些东西,所谓的爱屋及乌,不过如此。 郭浩儒声音一缓,所说的内容越发的惊心动魄:“今年以来,徐后卧床不起,皇上却令人于北京昌平建造皇陵,依此看来,吾皇百年后,定然要合葬于北京。” “所以,皇上数年之内,必将迁都北京。”郭浩儒一字一顿,得出了令关秀秀惊诧莫名的结论,他的脸色在烛火中阴暗不定,仿若一个预知未来的天师,带着神鬼莫测的魄力。 依照关秀秀前世记忆,永乐皇帝的确迁都北京,可那是十几年后,而现在,仅仅凭借些许的蛛丝马迹,郭浩儒就得出了这般令人震惊的结论,这不是不让人敬畏的。 关秀秀目光炯炯,直视着自己这位令人敬佩的公爹,单刀直入的问道:“可是要儿媳购买田地?” 郭浩儒眼中闪过激赏,“不错,就是买地,迁都之后,北京地价必然暴涨,不过,你不要在京城之中大肆购买,只要小心的收购京郊的田地就好。” 郭浩儒的这个计划,和关秀秀当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关秀秀心中甚是欢喜,郭浩儒这一吩咐,和她原先准备私下行动便大不相同,她一人财力到底有限,有了郭浩儒的特许,整个学士府都会是她的后盾。 关秀秀强自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思,痛快的点了头:“儿媳一定谨言慎行,小心行事。” 郭浩儒看着关秀秀略显瘦削的脸庞,叹了口气道:“本来这事,交给志彬去办最好,只是——” 他余下的话没有说出来,关秀秀微微低头,心中却莫名的起了两股矛盾的心思,一方面是为郭志彬跑船在外而神伤,一方面则是莫名的有些庆幸,若郭志彬尚在家中,这等事情怎会轮到她来出手。 郭浩儒咳了两声,又道:“你不要担心,我会安排两房可靠的家人与你一起,都是长年给府里打理庄子的,买卖田地的时候,你尽管叫他们出头,只要在后面照看一下就好。” 一个年轻妇人,到底不适合抛头露面,只是有个主子坐镇,下面的人办事会更尽心些。 关秀秀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轻声应了,郭浩儒又嘱咐了她一番,见天色不早了,叫她带了豆豆回房。 关秀秀几年未见父母,现下得了公婆的尚方宝剑,归心似箭,恨不能马上就收拾行李,打包奔回老家。 辗转一个晚上没有安眠,不断的盘算着这次回乡,要带些什么回去,现下是冬天了,赶着回去正好过年,小儿长得快,带足御寒的衣服就好,旁的衣服来年再做新的。 郭豆豆岁数还小,的事情她就做的来,幼学的书都要带着,三字经百家姓—— 关秀秀思绪一顿,郭志彬这次临走的时候塞给她几本亲手抄录的三字经百家姓,她依稀记得有几天晚上,这人是挑灯夜战来着,当时以为是忙着整理账册,后来明了,怕是给儿子抄录书册。 也好,郭志彬那一手字倒是拿的出手,就叫儿子临摹他的字迹好了。 船队一旦离开大明疆域,传递信息便困难非常,像是上一次,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也只知道了船队的返航时间。 想到郭志彬下次返航,满怀期待的回到家中,却扑了个空,妻儿俱不在家,关秀秀心中便是莫名的快意。 她知晓自己这种心态不对,却又控制不住,又想他出人头地,又不愿他远离,分明是应了诗中所言——悔教夫婿觅封侯! 关秀秀咬着下唇,手伸入了枕头下,慢慢的摩挲着,下面是她黏好的那人的画像! 郭志彬也真奸猾,第一次走的时候留下了画像,第二次走的时候留下了亲笔摘录的书册,分明叫他儿子忘不了他。 关秀秀的手指又往里仲了些,这次碰到的是一摞信纸,因通信不便,郭志彬便提前写好这数封家信,嘱她一个月打开一封。 真是,又爱又恨啊。 迁都是大事,乃们想想把北京迁到南京,就知道多麻烦了,反正朱棣前后准备了十多年,朱元璋也想迁,但是没迁成。 北京郊区有明十三陵,其中就包括明成祖朱棣的陵墓,大家以后旅游的话,有兴趣可以去逛逛,不过里面值钱的陪葬基本都没了。 最近真的很忙,艾,晚上还有一更。RS 177 路遇小娘子(500打赏加更) 虽然关秀秀恨不能马上就走,却耐不住人情送往,国公府的老太君待她甚好,得带着儿子去辞行,孙三奶奶,陈五奶奶,几个交好的奶奶也得逐一打过招呼。 还要问下关妞妞,有什么物件要捎回老家。 一拖就过去了小半个月,到了临行之时,国公府的太太奶奶们都送了临别礼来,交好的奶奶们也送了东西,加上李氏为孙子媳妇准备的,林林总总,最后竟然装满了足足三大车。 关秀秀带着儿子,还有玲珑两个大丫鬟乘着一辆马车,还带着两房家人,到出发的时候,真是浩浩荡荡。 陆棋风刚巧接了趟差事,顺路送她们娘俩一程,又从镖局请了几个镖师,关秀秀便带着儿子上了路。 郭豆豆的精神好上许多,已经不像是先前那般小心谨慎,自幼在学士府里生活的小儿,对着外面的一切都新鲜无比。 只是现下尚是寒冬腊月,关秀秀也不许他打开车窗,只在客栈打尖的时候,允他出来玩玩。 因带了儿子,关秀秀也不急于赶路,一日里走走停停,晚上落脚一定要在城镇之中,又叫下人买了熟肉酒水答谢一干镖师,这些人甚是尽心尽力,一路上倒也平安。 平日里十五六日的路程硬生生的拖成了二十余天,眼见安肃县城就在左右,关秀秀再也按捺不住思乡之情,催促快些赶路。 镖师们这一趟十分轻省,眼见到了地头,也都配合起来,盼着交了这一趟镖,赶紧回家过年。 外面北风呼号,车厢内却是暖意阵阵,车中间烧了个炭盆,又用被子围了腿脚,盆子里还烤着两只红薯郭豆豆靠在关秀秀怀里,心不在焉的跟读着,一双大眼睛不时的瞄向炭盆。 关秀秀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骂道:“你个馋猫赶紧背会了,不背会不许你吃!” 郭豆豆撇了撇嘴巴,这一路来,他接触的人事增多,小孩子的心思自然的从亲爹为什么不要他这么深奥的命题上离开了,很快,他发现了离开了熟悉的地盘,没有了祖父祖母的呵护,伯父伯母的疼爱,他只剩下亲娘这个坏人,每天逼他做功课,再也没人挡刀。 郭豆豆不由盼望起早点到达外祖家中,外祖父和外祖母可千万是和祖父祖母一样的好人才好。 关秀秀自然不知道小儿这番心思,但对他时时提及外祖父外祖母甚是欣慰。 马车突然一顿关秀秀眉头皱起,片刻之后,跟车的管事郭治的声音传了来:“奶奶前面有户人家的车辕断了,我们要不要帮一下?” 关秀秀用手指挑起了车帘,一股北风卷着雪花吹入,她连忙捂住了郭豆豆好奇的小脑袋,看向车下的郭治问道:“那车上有什么人?” 郭治恭敬的低着头,应道:“是个小娘子带着两个孩儿,还有两个家人,说是一家人回乡过年,她相公已经求救去了,小的看那家人穿着也甚体面应是官宦人家。” 关秀秀略一犹豫,想到已经逼近安肃县境,结个善缘也好,便吩咐道:“把那小娘子和孩子挪到我车上来,叫他们留下一个家人报信,我们先往安肃县城去了。” 郭治应了正要走掉,关秀秀又唤住他:“你只说我们家中行商,莫要多嘴。” 她这次回乡,只想安生度日,并不想打着公爹的幌子到处招摇,若是郭大学士的小儿媳回乡,只怕又要过上和京城中一样的生活。 片刻之后,风雪裹着一大一小两团身影上了车来,关秀秀拉开车门,往里让了让,玲珑自动的上前,拿了帕子给她们掸了掸雪。 关秀秀在一旁看着,这小娘子容貌秀丽,年纪不是很大,手边牵着的孩子约莫四五岁,怀里抱着的,分明还是个吃奶的娃娃。 郭豆豆第一次见到比他还小的娃娃,不由好奇的探出头,软软的小身子在关秀秀怀里一挣,关秀秀心中一软,再看那小娘子,不由起了怜悯之心。 她把手炉递了过去,又叫玲珑沏了热茶,那小娘子才缓过劲来,连声道谢:“这次多亏了姐姐搭救,不然我这小女还不知道怎生熬过去呢。” 听她这么一说,关秀秀才注意到,这小娘子怀里的分明是个小女儿,眉眼清秀,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也不怕人,含着根手指,睁大了眼睛看她。 关秀秀顿时生出了几分喜爱,笑道:“妹妹这两个孩子真是生的团团可爱。” 那小娘子早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车内装饰,她出身也是良家自然看出来这车内装饰非同一般,单单方才递给她的手炉,精雕细琢,上面的松鹤报喜的图案,仙鹤的羽毛,松树的松针,俱都栩栩如生。 便也存了交好之意,看着郭豆豆笑道:“姐姐这孩子一看就聪明伶俐。” 因了孩子的关系,两个妇人的关系迅速拉近,很快熟稔起来,那小娘子对关秀秀颇有好感,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和姐姐甚是亲近,说实话,我夫家姓魏,正是新上任的安肃知县,姐姐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来寻我。” 关秀秀倒是诧异了下,没想到随手搭救的小娘子,还是新任知县的夫人,她浅浅一笑:“那可正好,我家相公是跑商的,这次回来,有心做上些买卖,到时候怕是少不得要麻烦妹妹了。” 关秀秀却也并非有心欺瞒,只是出嫁从夫,妇人们交际往来,头一个要提到的,就是自家相公的身份,郭志彬现下跟着郑大人跑到西洋去了,说是跑商也并不为过。 她总不能开口就说,自家公公是内阁大学士,哥哥是七品知县吧! 魏小娘子为人欢脱,本是家中独女,也是书香门第,和自家相公乃是青梅竹马,夫妻恩爱。 关秀秀侧着头,微微听得出神,也是青梅竹马呢。 三个孩子很快熟识起来,只是车厢内转身不便,被各自的母亲拘着,郭志彬和魏家小哥互相做着鬼脸,倒引得魏娘子怀里的小女儿笑个不停。 关秀秀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叫玲珑把红薯挑出来,众人分吃了,魏娘子自己吃的满嘴喷香,无暇顾及小女儿,关秀秀看那小女孩眼巴巴的可怜,忍不住从她怀里抱了过来,用指尖挑起些许红薯肉,细细的喂着。 魏娘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还是姐姐细心,我在家里的时候就常被婆婆说,还好相公外放了。” 关秀秀愣了下,“你婆婆对你不好么?” 魏娘子怏怏的把红薯放下,叹了口气道:“没嫁入他家前,自然是极好,嫁过来后,就不一样了。” 关秀秀亦是不由想到,自己却是没有受过婆婆的苦,李氏委实是个好婆婆。 魏娘子十分善谈,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她从婆婆说到小姑子,又从小姑子说到几个妯娌,大吐苦水。 关秀秀被她绕的晕乎乎的,只听明白了一件事,这魏小娘子的婆婆当真能生,四儿一女,且还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女,亲生的几个儿子都是官身,两个庶子在家中打理庶务,还剩下一个小姑子没有出嫁,当真难缠的紧。 她相公因是小儿子,最得公婆偏爱,却也引得其他妯娌不满,每每相处时,针锋相对,实在让人心烦。 有了人说话,时间便过的飞快,马车很快驶入了安肃县城,关秀秀看着魏娘子笑道:“我老家其实还在乡下,县城里倒是有几门亲戚,妹妹不妨与我先到亲戚家歇息片刻,等魏大人来接你。” 魏娘子叹了口气,惋惜的捉住了关秀秀的手:“姐姐这般人品,如果是我的嫂嫂该有多好,小姑子也不错。” 关秀秀被她逗乐,看来魏娘子着实被家中的几个妯娌和小姑子欺负的怕了,只是她看魏娘子为人活泼,又有点粗枝大叶,想来这些事情也并不令她困扰许久。 魏娘子实心实意的道:“府衙里早已经派家人打扫干净,现下就可以住进去。” 顿了下,魏娘子小心的看着关秀秀的脸色道:“我看姐姐住亲戚家也着实不便,不如随我去府衙,住上三两日,再回家中。” 关秀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伸手一点魏娘子的眉心:“你啊,还以为亲戚都和你家一般呢,我这边的都是娘舅姨母,多年未见,疼我还来不及呢。” 魏娘子讪讪的松了手:“是娘家人啊,那就好。” 关秀秀叫人把马车停在府衙门口,使人唤了魏家的仆役过来,看着魏娘子粗枝大叶的样子,忍不住把郭豆豆的小披风取出来一副,把她怀里的凝姐儿围得严严实实,才让她下了马车。 魏娘子抱着孩子依依不舍,“姐姐可一定要来寻我玩耍啊。” 把玲珑都逗乐了:“魏奶奶还真是小孩心性,也就孙三奶奶能和她相提并论了。” 关秀秀扶住额头,想着魏娘子和孙三奶奶凑到一起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RS 178 吴家小郎君(600打赏加更) 关秀秀随后叫车夫驾车去了娘舅家中,自从梁直在京城生了根,梁家的买卖逐渐退出了安肃县城,被两个舅舅接手,现在,吴家已经是安肃县境内当之无愧的首富。 而吴家现在的房子,就是许府隔壁,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原本枝繁叶茂的许家打从许老太君过世,就变的分崩离析,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原本重檐叠瓦的院子被砌了砖墙,隔成了一个个的小院子,反倒不如一些中等人家了。 而吴家的人丁也逐渐兴盛起来,大表哥早几年成了亲,现在有一儿一女,小舅舅吴东来更是三个孩子的爹了。 关秀秀的车架刚停在门口,两个舅舅便亲自迎了出来,大开中门,奴仆站了满满一排,左右四邻纷纷探头观望,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让吴家如此隆重的迎接。 关秀秀把郭豆豆包裹的严严实实,在玲珑的搀扶下小心的下了车,一眼看到头发半白的大舅和满脸沧桑的小舅,她的喉头一堵,哽咽着叫了两声:“大舅舅,小舅舅!” 吴家兄弟上得前来,亦是双眼泛红,想起昔日里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每每耍赖不肯走路,都要抱在怀里,嘴巴又甜,大舅舅小舅舅叫的人心肝都疼。 现下却是孩子他娘了! 看着被围的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的郭豆豆,吴西顺抽了抽鼻子,笑道:“赶紧进屋吧,你外祖都等的急了!” 两个舅舅把关秀秀夹在〖中〗央,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主屋行去,一进门,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唤道:“秀秀啊,我的秀秀来了么?” 关秀秀看着面前满脸皱纹的老人,空睁着一双眼睛,干枯的双手急切的向前摸着,不由紧走两步,握住了吴老太太的手,一叠声的叫道:“外婆,我是秀秀,是秀秀啊!” 吴老太太眼睛一定,浑浊的眼中瞬间落下两行老泪,颤抖着手反握住关秀秀,激动已极。 祖孙二人抱头哭了好一阵,才在旁边的两个舅母的劝解下渐渐平静下来。 关秀秀打开包住郭豆豆的小被子,露出了穿的如同一个球的小儿子,伸手在领子里摸了一把,满手汗水,赶紧把郭豆豆的衣服都剥了来,露出了粉嫩的小团子。 看着虎头虎脑的郭豆豆,吴家的两个舅舅喜欢的不得了,纷纷伸手来抱,关秀秀担心郭豆豆又要耍脾气,谁知今天他却乖巧的很,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刷了刷,小嘴嘟起,也不说话,露出几分害羞的小模样。 关秀秀啧啧称奇,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装了。 郭豆豆生的本就肖似父亲,一双眼却又如母亲,相比郭志彬的俊俏,更偏向于漂亮,这般乖巧的时候,十分讨人怜爱。 一屋子的大人争相来抱,白嫩的郭豆豆从一个长辈手里传到了另外一个长辈手里,始终乖巧。 末了,吴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把曾外孙揽在怀里,笑的合不拢嘴,郭豆豆看着吴老太太,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我外祖母么?” 话一出口,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了热烈的笑声,关秀秀哭笑不得,怪不得这小子这么老实,原来在判断谁才是他的外祖外祖母呢。 吴老太太摸着郭豆豆的小脑袋,笑道:“你外祖母不在这里哦。” 郭豆豆的小脸一耷拉,立刻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吴老太太眼睛昏huā,自然看不到,顺势说了下去:“不过,我说的话,连你外祖母都要听着!” 郭豆豆眼睛一亮,追问道:“是么?那您的话,我娘也要听了?” 满屋子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小机灵鬼绕了一个圈子,原来是等在这里了! 吴老太太强忍着笑,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我的话,你母亲肯定会听!” 郭豆豆立刻欢喜起来,肉嘟嘟的小胳膊揽住了吴老太太的脖子,一叠声的唤着婆婆。 吴老太太仿佛知晓儿孙们的惊奇,忍住笑道:“这孩子,真是秀秀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和他娘小时候一模一样,小小年纪就知道找靠山。” 吴老太太这么一说,吴西顺一下回过味来,笑道:“可不是么,这小丫头一跟她娘过来,就知道找老太太撑腰。” 吴东来也跟着凑趣:“可不是么,当初姐姐一口一个小马屁精,看来咱们家小马屁精后继有人了!” 关秀秀被两个舅舅说的大窘,往许氏怀里一靠,不依的叫道:“舅妈!你快说说小舅舅!” 许氏揽住关秀秀,作势打了吴西顺几下,一旁的郭豆豆睁着大眼睛,一脸懵懂的插嘴道:“什么是小马屁精?” 吴东来的三个儿子幼年时与父母被困许府,年纪不大,却都早慧,老三吴夏对着大哥二哥挤了挤眼睛,促狭的道:“小马屁精就是很聪明很厉害的人。” 郭豆豆恍然大悟,一下坐直了身体,小肚子圆滚滚的凸了出来,正气凛然的道:“那豆豆就是小马屁精了!” 一屋子的大人再次大笑,关秀秀无地自容,她家小儿子不是小马屁精,是缺心眼才对! 关秀秀伸手从吴老太太怀里抱起了郭豆豆“好了,我还没给外祖母行礼呢。” 郭豆豆一下转过身,大眼睛叽里咕噜乱转:“外祖母?哪呢哪呢!” 关秀秀没搭理他,吴夏又来捉弄小外甥,指着吴老太太道:“外祖母不就在这儿了!” 郭豆豆看了两眼,一张包子脸拧巴到了一起,方才这老太太明明说不是外祖母,怎么转眼又成了外祖母。 显然,叫郭豆豆理解称呼和辈分的关系委实难了点。 关秀秀一巴掌拍在了郭豆豆的小屁股上“好了,那是娘的外祖母,是你的曾外祖母。” 郭豆豆依然搞不清楚,怎么一个人的称呼还可以变来变去,像是在家里的时候,祖父就是祖父,祖母就是祖母。 关秀秀也不管他,有丫鬟拿了蒲团来,关秀秀把郭豆豆放到一旁,拉着他磕起头来,吴老太太和吴老爷子都磕了三个头,郭豆豆对这套程序倒是驾轻就熟,磕的那个麻利,姿势那个标准。 吴家二老高兴了,本以为这郭大学士的孙子大抵是不乐于给他们商户人家的长辈请安的,眼见这曾外孙如此的给面子,吴老太太和吴老爷子一高兴,一个从手腕上撸下了水头极好的玉镯,一个把拇指上鲜艳欲滴的翡翠扳指摘了下来。 郭豆豆大喜,关秀秀看小儿露出满口白牙,心道不妙,却来不及阻止,郭豆豆已经自发的向着两个舅爷前进了。 如果现在地上有条缝,关秀秀一定马上跳下去,太丢人了,以往李氏带着小孙子大杀四方,她也只觉得有趣罢了,今日看来,小儿的教导是出现偏差了。 在郭豆豆的认知里,磕头俨然跟有好东西拿画上了等号。 不明就里的吴家人心huā怒放,瞧瞧,不愧是学士府的孙少爷,这么小就教导的这么好,谁家的孩子这么大的时候知道主动给长辈请安啊,还是行的磕拜大礼。 吴家两个舅爷都是有钱人,半个安肃县城的铺面都是他们家的,出手丝毫不含糊,一个拿了个小金算盘,一个给了珐琅掐丝的小鼻烟壶,郭豆豆欢天喜地的接了,继续磕下去。 啧啧,真是懂事啊,不但知道叩拜舅爷,连舅姥都没落下,许氏和林氏亦是欢喜,一个拿下了发上的九凤含珠的簪子,一个取下了胸前的金璎珞。 看着郭豆豆两个小手几乎抱不下了,关秀秀怀着侥幸的忖道,这小子会见好就收吧? 郭豆豆却掉头到了吴家小舅的三个公子面前,欢喜的磕了下去,抬起头,对着满脸错愕的吴夏欢喜的唤了一声哥哥! 祖母说过,比自己大的小儿都是叫哥哥的,不会错! 吴夏也不过七岁,哪里见过旁人给自己磕头,总算他平日里跟着爹爹出入铺子,见多识广,没好气的伸手一弹郭豆豆的脑门,教训道:“叫舅舅!不是哥哥!” 郭豆豆极为顺溜的改了。:“舅舅!” 吴夏到底小孩心性,眼珠一转,不依不饶的叫道:“叫小舅舅。” 关秀秀看着自家小儿一脸憨傻,从善如流的叫出小舅舅时,无奈的捂住了脸,这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吴夏却是生平第一次做长辈,他在吴家年纪最幼,连大伯家的侄子也比他大,今日总算扬眉吐气,倒真生出些长辈的心思来,他一把拉起郭豆豆,吩咐道:“你等着!” 话罢,吴夏颠颠的跑了出去,片刻回转来,却是提了一只绿毛鹦哥,那鹦哥生的极是漂亮,通身深浅不一的绿,只有嘴上一点嫣红。 吴夏把鹦哥往郭豆豆面前一放:“那,这是小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一屋子的吴家人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吴家这位小爷年纪最幼,向来极得宠爱,这个鹦哥是他的心爱之物,平日里都要亲手照顾,怎么舍得拿出来送人了? 郭豆豆到底是小孩子,对黄白之物不过是喜欢其闪亮,现下见了活泼泼的一只大鹦鹉,顿时注意力全被吸引了去,睁圆了眼睛,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鹦哥猛然一张翅膀,郭豆豆吓得蹬蹬跑掉,直接躲到了关秀秀身后。 却又忍不住探出圆滚滚的小脑袋张望,惹得众人发噱。 吴夏对着郭豆豆招了招手,七岁的小儿如同大人一般,一本正经的道:“来来,你还没给你大舅舅,二舅舅和三舅舅请安呢。”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这小子送出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几个哥哥拿出的见面礼也就不好太寒酸了。 关秀秀睁大了眼睛,对着吴东来一脸诧异的道:“小舅,你家老三可真是精明的紧。” 吴东来摇头苦笑“可不是,打从会说话就喜欢在铺子里呆着,我估摸着再过几年,你梁直表哥也得被他比下去。” 那边吴夏跑过来,牵着了郭豆豆的手,一个不过七岁小儿,一个更是只有一岁出头,看着好玩的紧。 吴夏轻车熟路的领着郭豆豆到了吴西顺的长子吴人杰面前,吴人杰比他们大上不止一轮,出手自然毫不含糊,随手就拿了块玉佩出来,吴夏却拍掉了郭豆豆伸出来的小爪子,一脸不满的道:“大哥,我都拿出心爱之物了,你也忒小气了。” 吴人杰愣了下,随即笑嘻嘻的看着小堂弟:“哦?我有什么心爱之物,我怎么不知道。” 吴夏理直气壮的道:“就是摆在书房的那十二生肖啊!” 吴人杰哭笑不得,那十二生肖,乃是纯金打造,是小时候他过生日的时候,父亲母亲按照当年的生肖,一年年送的,因用了整整十二年才凑齐一套,故而珍贵。 他摇头苦笑:“真是家贼难防,得了,等下我就去给你们拿来。” 这小祖宗怕是惦记不止一日了! 吴夏满意的挪开脚步,到了二哥吴冬面前,吴冬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主动招供:“我那套彩泥的三国英雄——” 吴夏眉飞色舞“还是二哥上道。” 他的视线一转,直接落到了三哥吴秋身上,吴秋和他年岁相差不大,平日里便是素不相让,此时看到吴夏这般趁火打劫,不由恶声恶气的道:“你三哥穷的很,就一个弟弟还值点银子,速速拿走!” 吴夏半张嘴巴,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来,大人们再次被逗乐,关秀秀半靠在了许氏怀里:“舅妈,你这两个儿子可真是活宝。” 许氏未出阁的时候就喜欢这个外甥女,偏肚皮争气,一连生了三个,都是儿子,早被烦的不行,此时听了关秀秀的话,伸手揽住了关秀秀,笑道:“他们一天不打上两架都不是亲兄弟。” 吴夏铩羽而归,不代表郭豆豆就此认输,他是谁啊,李氏隔代亲传,雁过拔毛的好汉,看到吴秋死死捂住口袋的模样,眼珠一转,胖乎乎的小手从吴夏手中挣开,一下扑到吴秋身上,只是他个子矮,却只能抱住吴秋的大腿。 郭豆豆死死抱住吴秋大腿,一叠声的唤道:“舅舅舅舅——” 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从下往上看,吴秋那见过这阵势,当下缴械投降:“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那有一只麒麟的笔洗,给你拿去玩吧!” 吴夏唯恐几个兄长变卦,当下便带着郭豆豆大肆收割一番,该到手的绝不手软,看着摆成几列的黄金打造的十二生肖,三国人物彩塑,和活灵活现的麒麟笔洗,郭豆豆大是欢喜,他以往收到的都是长辈们的礼物,自然比不上这些小儿手里收刮来的玩物。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关秀秀:“姆妈,豆豆只有这几个舅舅了么?” 关秀秀:“……” 郭豆豆难得见到这么些舅舅,一直玩到打了呵欠,才任由关秀秀抱起,吴夏手拎着鹦鹉笼子,小大人一样看着郭豆豆“你年纪小,照顾不好这鸟,我先替你养着,等你大了再给你耍。” 郭豆豆已经困的连打呵欠,含糊的应了声,就伏在了关秀秀的肩头,关秀秀则是意外的看了吴夏一眼,好一招空手套白狼啊。 在外祖家歇了一夜,翌日,关秀秀便迫不及待的往祥瑞庄赶去,吴东来想着许久未见二姐,索性套了车子,与她同去,吴秋吴夏年纪小,闹着也要一起。 现在吴家的车子也不像是原来那般,送货的马车兼着接送家眷,家里专门有两辆马车方便家人出门用。 吴东来和许氏同坐一车,郭豆豆和两个小舅舅玩的甚好,便央了他们上了自己的马车。 关秀秀想着怎么都要两个时辰,便拿出书册来,顺便教导郭豆豆功课,郭豆豆一见关秀秀的动作,便往吴夏身后缩去,他巴巴的叫道:“豆豆要让梨,小舅舅先来!” 关秀秀愣了下,想起了久远的往事,这小子倒是和她当年一样,这么快就活学活用了,只不过用的委实可恶了些。 关秀秀板起脸,教训小儿道:“你两个舅舅早就会这些了,不信你叫小舅舅背给你听。” 吴家几个孩子中,吴夏读书最好,当下坐直了身体,得意洋洋的教训小外甥:“什么豆豆让梨,那叫孔融让梨!” 关秀秀看着他小大人的样子,心中好笑的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故意问道:“什么是孔融让梨啊?” 吴夏瞥了眼关秀秀,哼了一声,对着郭豆豆教训道:“其实孔融是个傻子,你莫要学他,他做生意绝对是亏本的,怎么能把大梨都让出去呢。” 关秀秀一下坐直身体,小舅舅家的三弟太有趣了,她忍不住追问道:“如果你是孔融,要如何分梨呢?” 众所周知,孔融分梨,是按照兄长的次序,依次给了大梨出去,最后留给了自己一个小梨。 懒洋洋的靠在车厢上的吴秋嗤笑一声:“他还能怎么分,自然是拿了大梨的要贴补出些私家物件才可以。” 吴夏听出兄长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忿忿的挥起拳头道:“大梨本来就比小梨价高,贴补银钱,才公道,我这叫童叟无欺,最是公道,比那姓孔的小儿可强多了!” 吴秋一下坐直身体,冷哼道:“既然如此,那把上次祖父给你的风筝,上上次祖母给你的砚台都拿出来作价吧!” 吴夏恼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父亲偷着带你出去玩,还给你买了布袋戏偶!” 眼见吴家两兄弟要吵起来,关秀秀赶紧安抚他们:“好了好了,我这里有些玩物,你们先拿去玩。” 说着,关秀秀从马车的暗格里取了几样玩物出来,却是郭志彬自南洋带回来的,一个巴掌大的海螺,一艘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制小船,以及一棵半尺高的珊瑚树,小巧玲珑,极是惹人爱。 郭豆豆看到这几样,眼圈一下红了,小身子往前一扑,就要把几样东西从桌上扫掉。 自打郭志彬走后,和郭志彬有关的东西都成了郭家二房的忌讳,郭志彬给郭豆豆带回来的玩物俱都被收了起来,否则都要被这小祖宗摔坏。 关秀秀是有意在这个时候拿出这几样东西的,她也看出来了,大人们的千娇万宠都比不上同龄玩伴的几句戏言,至少昨日在吴家,是郭志彬走后郭豆豆最像以前的时候。 “咦——”吴夏发出了一声惊咦,同时他也看到了郭豆豆的动作,小大人立刻板起了小脸,教训小外甥道:“你坐稳了,这几样都是新鲜物什,仔细别打坏了!” 郭豆豆倒是异常的听这个小舅舅的话,他虽然依然一脸委屈,却依言坐直了身体,只是两个眼圈仍旧红红的。 吴夏见危险接触,便伏低了身子,仔细的看着桌子上的物件,吴秋也甚感兴趣的凑了过去,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这个玩意倒像是田螺放大了许多倍——” “这条船真是精巧,你看看,竟然有三层,前后都有帆——” “这是什么,看着像是树,又不像是树,颜色倒是好看,摸起来有些硌手——” 二人的注意力很快从单调的海螺和珊瑚树上挪开,集中在了那一艘海船模型上。 关秀秀看着他们爱不释手的模样,故意开口问道:“吴夏,你说这个船作价几何啊?” 吴夏一下坐直身体,把鼻尖从木船模型前挪开,坦然的看着关秀秀,一本正经的道:“依我看,这玩意一文不值。” 吴秋在一旁连连点头:“没错,爹爹说过了,一个东西的价值,单看在一个人的眼中的重要性,在我看来,这东西一点都不重要。” 吴夏马上接口:“所以秀秀姐不如把这船丢弃了,我们就勉为其难的替你收拾这垃圾。” 关秀秀:“……” 到底是亲兄弟啊,有利可图的时候这么快就一致对外了,连私下沟通都不用! 一旁的郭豆豆再也忍不住,他猛的挣脱了关秀秀的手臂,把那小木船死死的抱在了怀里,大声的叫道:“这才不是垃圾,这是爹爹给豆豆的宝贝!” 咳,因为要凑够两章一起发,所以更新迟了,话说,已经连续两天黄道吉日了,待朕再观观星象。(未完待续 179 回娘家 今天第三更,求推荐,求订阅! 埃文-贝尔走进录音室时,布鲁诺-马尔斯正坐在录音台前进行调试,埃文-贝尔可以清晰地听到轻快的吉他弦音在耳边萦绕,此时布鲁诺-马尔斯正在研究鼓点的部分,尝试用鼓点、沙锤、手鼓这样的乐器增加民谣的风格,使得歌曲变得更加轻松活泼,在弦乐之中带上干爽的阳光气息。 埃文-贝尔才推开录音室的门,布鲁诺-马尔斯就转过头来,他可比埃文-贝尔敏感多了,不像埃文-贝尔一旦投入录音,就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埃文!你终于出现了!” 埃文-贝尔回来纽约也已经十天了,但一直都没有过来录音室,布鲁诺-马尔斯也不好直接把埃文-贝尔拉过来,他还以为埃文-贝尔今年暂时不会开始录音,要继续拍摄电影作品了呢。但现在在录音室里看到埃文-贝尔的身影,布鲁诺-马尔斯自然是喜出望外的:比起电影来说,他还是更喜欢埃文-贝尔歌手的身份。 “我刚才还想到你呢,最近我正在做这首歌的编曲,”布鲁诺-马尔斯根本不等埃文贝尔坐下来,坐着老板椅转一个圈,就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其实大部分都已经好了,不过总觉得还可以进步一点,但我也不确定是我自己想太多,还是真的可以再做一些改动。” 其实布鲁诺-马尔斯现在的能力已经很出色了,让埃文-贝尔想起了上一辈子才一出道就惊艳了无数人的“火星哥”,不过那时候已经是20NO年了,现在这一辈子却才是2008年,布鲁诺-马尔斯就已经有这样的能力了。 可以看得出来,不仅仅是埃文-贝尔的蝴蝶效应,更是整个千一音乐能人辈出催化出来的结果。不过,布鲁诺-马尔斯因为自己之前的心急,结果小小摔了一个跟头·自信心反而没有那么足了,所以每次对音乐的事情总是会反复想上几次,也算是吹毛求疵了。 埃文-贝尔笑呵呵地拉了一张凳子过来,直接就在录音台前坐下′看着眼前那眼花缭乱的按钮,不仅没有觉得头大,反而一阵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就扑面而来。埃文-贝尔不由自主就按了按指关节,完全一副准备大展身手的模样。 “什么曲子?”埃文-贝尔直接就开口说到,布鲁诺-马尔斯立刻兴奋地转过身子,在电脑上点了播放键。 音响里流淌的赫然就是刚才那首曲子,这也是埃文-贝尔很熟悉的一首歌·“依赖我……现在的编曲已经很完整了,这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布鲁诺-马尔斯的确已经走向了成熟,思绪里错杂纷乱的音乐体系都梳理完整,消化成为他个人的财富,在不同的音乐风格之中来回穿梭。虽然目前埃文-贝尔听过的“依赖我”、“望月诉衷肠……都是节奏蓝调的曲风,但是在乐器的使用上化繁为简,并且将布鲁诺-马尔斯个人风格悄无声息融入其中的感觉·已经初现端倪了。 “十分出色。”埃文-贝尔送上了自己的赞誉,反而让布鲁诺-马尔斯愣住了,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居然会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埃文-贝尔笑了笑·“其实整个编曲的把握已经很好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你尝试融入一些鼓点,这是很正确的想法。所以,现在看来,你已经很出色了,这首编曲也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你自寻烦恼罢了。” 布鲁诺-马尔斯还是有些发愣,顿了顿才说到,“埃文·你是认真的?” 埃文-贝尔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说到,“彼得,你知道我这人不喜欢说谎。”埃文-贝尔唤起了布鲁诺-马尔斯的本名,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冒冒失失找上埃文-贝尔时的场景,恍惚之间·这都已经六年过去了。“至少在专业知识领域是这样的。”埃文-贝尔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补充的话语让布鲁诺-马尔斯也不由大笑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真的得到了埃文-贝尔的称赞,布鲁诺-马尔斯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后脑勺,嘟囔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埃文-贝尔拍了拍布鲁诺-马尔斯的肩膀,“你一直都很出色,外界不是说,不是天才根本就进不了十一音乐嘛,所以你要相信自己。” 埃文-贝尔这是在重新建立布鲁诺-马尔斯的信心,其实无论是歌手还是演员,都必须有些自恋,因为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是很难在镁光灯下展示出最完美的状态,至少对于自己专业领域要有绝对自信“我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但我肯定是相信你们的实力,才愿意让你们进入十一音乐的,否则,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不是赔本嘛。” 布鲁诺-马尔斯感受到肩头被埃文-贝尔狠狠地压了两下,顿时就龇牙咧嘴起来。埃文-贝尔这才松开了手掌,看到布鲁诺-马尔斯眉宇之间的拘谨已经消失,埃文-贝尔再次露出了笑容,“我觉得如果把主乐器换做尤克里里琴的话,也许效果会更阳光,但不见得比吉他效果会更好。” 尤克里里琴是发源于夏威夷的四弦吉他,整个音色更加透亮些,而且复古和爵士的味道更加有特色。 布鲁诺-马尔斯是夏威夷过来的,对尤克里里琴自然比埃文'贝尔更有发言权,他听到了这样的意见之后,琢磨了一下,“如果坐在棕榈树下,抱着尤克里里琴弹奏,整个潇洒浪漫的风格会更加特别,不过如果在录音室里,的确是吉他的效果比较好。”布鲁诺-马尔斯对埃文-贝尔是不佩服都不行,埃文-贝尔也不是科班出身,但对音乐的了解确实让人屡屡惊叹。 埃文贝尔笑呵呵地说到,“你自己在录音的时候可以尝试尝试,挑选一下自己喜欢的风格。” “恩,录音的时候我会多尝试一下的。”布鲁诺-马尔斯点了点头,不过说完之后,却是顿住了,看向了埃文-贝尔,“埃文,你说的‘录音,是指?”埃文-贝尔也不说话,就笑容满面地看着布鲁诺-马尔斯,一直等到布鲁诺-马尔斯从喉咙起挤出了下一句话,“我可以开始准备专辑了?” “当然。”埃文-贝尔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现在的布鲁诺-马尔斯确实已经达到了出专辑的水准,无论是创作能力、现场能力,还是整个综合实力。 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布鲁诺-马尔斯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没有到来,因为他一直到,其实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他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到了今天。就好像当初共和时代录制专辑的时候,埃文-贝尔并没有通知布鲁诺-马尔斯也可以开始录制专辑了,因为那时候他的水准还不够。而现在,当他实力达到十一音乐这彪悍的标准之后,出专辑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想到这里,布鲁诺-马尔斯内心的欣喜反而回落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对着埃文-贝尔说到,“谢谢。”一句感谢之中确实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埃文-贝尔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面对了音控台,“我也准备录制新专辑了,最近我们可以一起在录音室里忙碌忙碌。” 这一句话里面透露的信息,顿时就让布鲁诺-马尔斯兴奋起来,“你要准备新专辑了?那太好了!”虽然常年都在十一工作室里,和埃文-贝尔也已经成为了朋友,但这丝毫不影响布鲁诺-马尔斯喜欢埃文'贝尔的音乐。 “我这里有一首歌想邀请你配唱,怎么样,有兴趣吗?”埃文-贝尔笑盈盈地说到。由于这一次埃文-贝尔开始涉猎了说唱,一首歌曲里说唱和演唱结合的形式虽然说埃文-贝尔一个人就可以胜任,但如果能够分成两个部分一起合作,绝对会为歌曲加分的。这也使得埃文-贝尔新专辑里有好几首歌都需要寻找配唱的歌手。 “当然!”布鲁诺-马尔斯甚至没有询问是什么歌,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埃文-贝尔示意让布鲁诺-马尔斯让一让,就坐到了电脑面前,“那我们今天就开始尝试一下吧。”既然打算开始录音了,埃文-贝尔也完成了调整,那么今天当即开始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埃文-贝尔在自己的邮箱里翻找了一下,然后就找到了自己要的曲目,点开来,在录音室里播放了起来。 流淌出来的旋律赫然是“爱-平等……这首歌。其实“爱-平等”这首歌演唱的部分带着浓郁的柔和、恳切和哀伤,如果让女歌手来演唱效果会更好,但埃文-贝尔却觉得布鲁诺-马尔斯的声线其实十分适合,搭配起来别有一番效果。更何况,这首歌本来就是为同性恋婚姻制作的,那么两个男生的合唱效果不是更好吗?所以埃文-贝尔就打算让布鲁诺-马尔斯来尝试一下,反正制作音乐本来就是要开放所有可能性。 听着音响里流淌出来那如同叙事诗般的歌词和旋律,布鲁诺-马尔斯不由就眼前一亮。 求月票,求推荐,求订阅!RS 180 嫂嫂还是那个嫂嫂 神一样的吴氏,不幸的有着两个猪一样的队友,一人抱住条大腿,生生的把她拖垮了。 关秀秀也看出来了,自家娘太奸猾,爹爹太老实,想问出点什么东西,还得从郭管事身上下手。 她也不含糊,直接把吴氏撇到了一旁,定定的看着郭管事,干脆利落的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 郭管事看着二奶奶那双清亮的眼时,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开口讲了起来。 却原来关秀秀走了没多久,关家老爹就开始闲不住了,成日里寻摸着种点什么,只是家里的田地都包了出去,赁给了佃户租种,最后便在自家住的这一亩三分地上打起了主意。 关家老爹早就听说有钱人家弄的那种暖屋,就是简单的土坯房,里面烧上炉火,把屋子里的弄的暖暖的,再种上菜,到时候,寒冬腊月也有新鲜菜吃了。 关家老爹有了奔头,还真鼓弄出来了,一年起一间大屋,现下关家的园子里倒是有三间种菜的暖房了。 吴氏看着眼馋,也非要搭把手,结果腰扭了没几日又伤了一次,这下彻底的卧床不起了。 关秀秀听郭管事说完,看着郭管事那一脸心虚的样子,不由笑了。 学士府一年四季皆有新鲜果蔬,这所谓的暖房是什么东西,她也略知一二。 其实这种暖屋极是耗炭,需要房间里昼夜不停的烧着炭火,那种出来的菜堪比金子,一般的农户人家真种不起,就算种出来了,卖的钱也不够本钱的。 所以没有人家会弄这个来卖,通常是一些大户人家,在自家的庄子上弄的,仅供一家老小食用。 关秀秀一听就明白了·只怕自己的爹娘闲出病来了,弄出这么个玩意打发时间,郭管事估计之前也被二老烦过,所以就顺水推舟·估摸着是没敢告诉爹娘这暖房的成本。 他家里素来是烧着柴火取暖的,炭还是金贵玩意,爹娘不了解价格也正常,可郭管事绝对不可能不清楚。 关秀秀心里有了谱,似笑非笑的道:“郭管事,这炭价几何?种出来的菜能作价多少?” 郭管事额头冷汗直冒,小祖宗艾·怎么和二爷一样的精明,学士府的下人,不惧郭家大爷,却都怕那个总是一脸笑的二爷,那人精明着呢,上到皇家御用的绫罗绸缎,下到糙米粗粮,但凡日用百货·就没二爷不知道价的。 关秀秀根本没指望郭管事回答,单刀直入的命中了郭管事的七寸:“直说这一个暖房每年要赔掉多少银子进去吧!” 吴氏大惊,关家老爹亦是一脸诧异·他们夫妻二人一直以来俭省惯了,用了那么多心思去弄这暖房,打发时间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有利可图。 只是自从郭管事到了关家后,二人习惯了当甩手掌柜,一应杂事尽皆交给郭管事去做,所以暖房的事务,关家两口子只是负责伺弄菜地,买卖都交给了郭管事。 现下听关秀秀一语拆穿,那暖房不但不赚钱·还赔钱,吴氏的心肝登时一起疼了起来。 郭管事嗫嗫的动了动嘴唇,吞吞吐吐的道:“一年······大概,大概,五两……他一抬头,撞见了二奶奶似笑非笑的脸·忙改口道:“不不,是十两——” 话音未落,便被关秀秀打断:“哦?只有十两?” 郭管事一个激灵,一咬牙,伸出巴掌翻了翻:“是一百两,一百两啊!” 他可是昧着良心翻了十倍,希望这位主放过他吧。 关秀秀的眼睛闪了闪,满意的转头看向吴氏,吴氏果然一脸呆滞,捂住胸口,难以置信的复述着郭管事的话:“百,百两,要这么多 关秀秀恐吓郭豆豆惯了,现如今恐吓起吴氏也是驾轻就熟,极是熟练的顺着吴氏的话说了下去:“可不是呢,一百两银子啊,够买十亩上好的水田了,或者打上两副金银头面,在县城也能买个小院子了—— 她每说一句,吴氏的脸就苍白一分,当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吴氏已经面无血色,胸口是真真的疼了起来。 关秀秀见好就收,对着吴氏道:“以后不要弄那些东西了,你们年纪也大了,寻点轻省的事情做就是了。” 顿了下,为了缓和下紧张的气氛,关秀秀半开玩笑的道:“不如叫哥哥娶个嫂子,早点生个孙子给你们。” 她话音一落,惊觉屋子里又静了一静,关秀秀敏锐的盯着吴氏的侧脸,看着亲娘目光闪烁,她的唇角慢慢的压了上去,片刻后关秀秀眯起眼,面无表情的道:“姆妈,你还做了什么好事 关秀秀有意在好事上加重了音,充分表达了她的不满,说来也奇怪,在关秀秀未出嫁前,虽然已经很有自己的主意了,家中大事还是父亲和母亲商量着来,这一次回来,却和父母的地位完全颠倒了,似乎她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吴氏突然破罐子破摔,抬起头哈哈笑了两声,“也没什么,不就是给你哥娶了媳妇,给你找了个嫂子么!” 她的笑声渐渐止歇,屋子里异常安静,关家老爹忍不住瑟缩了下,下意识的往郭管事身边侧了侧身子,任谁看到关秀秀此时的脸色,也不会认为没事吧。 关秀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轻柔,却让人觉得满是悲怆:“姆妈,我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是么?” “你伤的这么重也不告诉我,还是哥哥写信才知道,娶嫂子多大的事情,我竟然连一点信都没收到——” 关秀秀站起身,垂着头,一步步的往外走去,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吴氏心中一紧,连忙唤道:“不是啊不是啊,只是你在京城那么远,送信不方便啊!” 关秀秀脚步一顿,蓦然回过身子,一双杏眼睁圆,瞪着吴氏:“姆妈你到现在还要哄我,到底是京城太远,还是怕我不赞成?” 吴氏咬了咬牙,开口道:“你不晓得,你哥哥这次回来,又黑又瘦,都不像是人样了,哪里像是知县老爷,看着跟个贫户还差不多,他年纪又大了,身边没个人照顾我不放心——” “我和你爹爹年纪也不小了,也想早日抱上孙子——” 吴氏说顺了嘴巴,索性一口气的都说了出来:“何况你那么看重大宝,怕是一般的女子你都看不上眼,可咱家这样,那些京城里的贵女又怎么看的上,高不成低ˇ不就,还不是把大宝耽搁了!” 关秀秀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得不说,吴氏还是极为了解她的,在关秀秀眼里,自家哥哥为人正直,又读的满腹书华,对人又温柔又和气,长得也不差,可以说是一表人才,甚至连郭志彬也比不上,若是寻个嫂嫂,自然要那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好女子。 也正如吴氏所讲,他们家的情况,还真是高不成低不就,公卿之家也莫要说了,就是那书香传了几代的人家又如何会看上他们家这种田的泥腿子! 关秀秀在京中三年,怎会不挂心兄长亲事,只是东挑西拣,也的确没个合适的。 关秀秀的心沉静下来,如今木已成舟,纵然她反对也无用,她猛的一闭双眼,又骤然睁开,她看向吴氏道:“姆妈,既然如此,我也不说什么了,我那嫂嫂姓甚名谁,是哪户人家的女儿,你总要告诉我吧!” 看着关秀秀服软,吴氏松了口大气,她嗫嗫的道:“是隔壁张家坳,张秀才的女儿,闺名唤作春娘的——” 关秀秀脸色陡然一变,吴氏看着她的脸色,急急道:“张家虽然赤贫,可那张春娘却极是孝顺,张秀才去了后,一人伺候着瘫痪的老娘多年,又拉拔着两个弟弟ˉ——” 关秀秀无力的摆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转过身子,趔趄着往外走,行经郭管事的时候,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带我回房。” 她连儿子都丢到了一边,满脑子只轰然作响,从她重活一世开始,很多亲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堂姐关莲莲没有被休弃,姑妈和表姐也没有惨死,小舅舅也没有早夭。 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疏忽,哥哥就走上了上一世的老路,到底还是娶了那个刻薄尖酸的嫂嫂回来。 张春娘,关秀秀忍不住冷笑,她如何不知道这妇人是如何的孝顺,那时候她生活困顿,先头去哥哥家的时候,兄长怜悯她,总是给拿了米粮回来,可几次后,她每次去,哥哥都恰好外出,迎接她的总是嫂嫂的冷嘲热讽。 什么自家也掀不开锅了,家里几个孩子都要养活,哥哥的俸禄又低,关秀秀明明就看到她的两个弟弟拖儿带女的长住关府! 关秀秀宁愿关大宝随便娶个贫户人家的女儿,又或者什么人都好,为何偏偏是张春娘! 关秀秀的手不知不觉的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打从嫁人后一直养尊处优的郭二奶奶一下又成了斗志昂然的关秀秀。 鼻子哧溜了一天好销魂RS 181 大伯娘已经不是那个大伯娘 因了上一世的经历,关秀秀想到张春娘,便是一阵本能的厌恶,她下意识的想要远离这个刻薄的嫂嫂,却又可以预见到,如果真的如此做了的话,必将和关大宝逐渐疏远,兄妹之情将会越来越淡,直到形同陌路。 一想到这个可能,关秀秀胸口便是阵阵发闷。 可若是和哥哥联系紧密,看到大嫂无限制的救济娘家,她心中又会不悦。 这张春娘彻底的成了她喉中的一根刺,咽不下去,又时时的刺着 关秀秀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闷坐了半晌,重活一世以来第一次觉得棘手之极,疏远或者亲热,都非她所愿。 到了晌午时,郭管事来唤她用饭,因吴氏不良于行,饭自然摆放在了吴氏房中。 关秀秀依然没想出究竟如何处理和新嫂嫂的关系,她烦躁的起身,向外走去,郭管事随在一旁,轻声道:“奶奶,有客人来了。” 客人?关秀秀第一个反应是小舅舅去而复返,她心情一松,脚步也加快了些,到了主院,一直到了正房门口才听到妇人软软的交谈声,轻声低语,像是怕吵了什么。 关秀秀微微一愣,狐疑的向着房里望去,却见一个妇人背对而坐,正和吴氏轻声交谈,那妇人身着浅棕色外衫,上面绣着福字花纹,从后面看去,她肩背很宽,极是丰腴。 看吴氏一脸和气,关秀秀猜测这妇人应是和吴氏交好的乡邻,她立刻收敛了烦躁的情绪,一步一步的向着吴氏走去,到得吴氏榻前,已经挂上了温婉的笑容。 吴氏抬头看了她一眼,指着对面的妇人笑道:“秀秀,还不跟你大伯娘问好。” 大伯娘! 一瞬间天昏地暗,无数惊雷在耳边炸起·关秀秀一脸呆滞的低头,向着那妇人看去。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过日子的,一张脸白白胖胖,五官极是舒展·便如同一只皮光水滑的发面包子。 五官间依稀还有当年那小气妇人的影子,只是现下表情却大不一样,以前这大伯娘总是带了满脸愁苦,仿佛天下人都欠她无数银子一般,现下却慈眉善目,极是和蔼。 关大嫂看着关秀秀,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秀秀可回来了·这下省了你姆妈的念叨了——” 一旁的吴氏急急的唤了声:“大嫂!” 关大嫂笑容更盛,一双被满脸白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越发狭小,她掐着嗓子,仿着吴氏的声音学道:“艾,秀秀自己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带孩子——” 吴氏嗔怪的仲手掐了关大嫂一把,妯娌二人笑做一团,关秀秀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切·若是她年少时,有人告诉她,大伯娘会和她姆妈亲如姐妹般相处·她一定会嗤之以鼻。 关秀秀探究的看着关大嫂,想了想,看着吴氏道:“摆好饭了,咱们吃饭吧。” 她一边说,一边却瞄着关大嫂,按照这位大伯娘的习惯,赶着饭口过来,那是一定要蹭上一顿的。 关秀秀的目光太明显,关大嫂一下变的尴尬起来,她站起身·勉强笑道:“二妹,我先回去了。” 说着,妇人对着关秀秀略一颔首,匆匆向外走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吴氏待关大嫂出得门去,脸一沉·恼道:“秀秀,你今日可真失礼!” 关秀秀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位大伯娘以往劣迹斑斑,叫她如何轻信?只是今日看来,也是懂了廉耻之心了。 吴氏看到关秀秀略带了轻佻的表情,脸色越发阴沉,随手捉起了绣了一半的鞋底,往关秀秀身上拍去:“你个死妮子,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你大伯娘好好的给你送了菜来,你摆出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给谁看呢!” 吴氏不良于行,却不妨碍手臂的挥舞,一下下,极是凶残的朝着关秀秀抽打而去。 关秀秀叫了一声,机灵的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唤了句:“姆妈~” 两个人这番动静终于吵醒了在吴氏身侧酣睡的郭豆豆,这小子睡的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到了亲娘被人追打,登时脾气上来,伸出小拳头,一下下的打在了身旁的吴氏身上,“坏!坏!坏!” 关秀秀眉头皱起,伸手捉住了郭豆豆的小肉爪子,反手在他屁股上一抽:“做什么呢,怎么能打你外婆呢!” 吴氏见她送上前来,一点也不浪费机会,半个鞋底啪啪啪的打了上去:“你还打我外孙!” 祖孙三代,乱成一团。 还是关家老爹从外面推门而入,见到这一副乱象,扯着嗓子吼了句,三人才消停来。 郭豆豆大眼睛含着泪水,忿忿的看了吴氏一眼,又委屈的看着关秀秀,关秀秀被儿子逗乐,教训他道:“你还委屈上了,以后不可以随便打人,竟然还对长辈动起手来了!” 吴氏在一旁哼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关秀秀:“……” 到吃饭的时候,吴氏还在叨叨个不停,无非是关大嫂今非昔比,靠着儿媳带来的陪嫁,一家人早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三儿子也中了秀才,在庄上也算是体面人家了。 关山关林两个堂兄昨儿个入山扑了几只山鸡野兔,关大嫂烧好后,想着吴氏卧病在床,特意给她送了份。 “人家是吃过了饭来的,这鸡也是炖好了拿来的!”吴氏一边吃,一边数落着关秀秀。 关秀秀正在舀汤的手一顿,忿忿的松了手,一双筷子向着蒜苗腊肉夹去,吴氏瞥了眼道:“这腊肉也是你大伯娘腌制的。” 关秀秀哼了声,索性不再吃菜,专心扒着白饭,吴氏看着她含了半口米饭,不紧不慢的道:“这水稻是你大伯家种的。” 关秀秀一摔筷子:“我吃饱了!” 吴氏抬起头,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吃饱了就拿上两匹新尺头,带上两匣点心,给你大伯问好去。” 关秀秀一口气闷在胸口,懊恼的唤道:“姆妈!” 吴氏脸上的笑容一下褪去,她坐直了身体,把筷子一放,板着脸道:“你在别扭什么,连你姆妈都看开了,难不成还不许人往好了变变?你大伯娘原来那样是过分了些,可现在人家也不求着咱们什么,往来纯粹是亲戚情面,你还要和你大伯家一刀两断不成?” 吴氏顿了下,叹了口气,又道:“到了姆妈这个岁数,你就会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活着不容易,不如好好的活过每一天。” 吴氏唱了红脸又唱了白脸,到底把关秀秀说动,她低声道:“知道了,我去给大伯家请安。” 说着,叫来了郭管事,从她这次回来的物件里,挑出了两匹上好的尺头,又寻了些精巧的花样首饰,拿着帕子包了,叫玲珑拿了,径往关大伯家去了。 关秀秀也想再确认一下,大伯娘到底是什么情况。 到了关大伯家,叫了两声门,马上有人迎了出来,却是关林的媳妇苏婉茹,二人打了个照面,下意识的把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苏婉茹眼中关秀秀一身绫罗绸缎,贵气万千,发上只插了一支翡翠珍珠簪,偏偏那珍珠足足有拇指指甲大小,耳边又戴着两个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环,自有一股典雅出尘的味道,便像是未逃难前的苏家千金一般。 关秀秀亦是看着苏宛如,上身蓝布小衫,下着米色长裙,头发用蓝色碎花布利落的包了起来,只在一角露出了纯银发簪,好一个俏生生的小媳妇。 还是关秀秀先开了口,她捉住了苏宛如的手,笑着叫了声嫂嫂,苏宛如眉眼柔和的回了句妹妹,二人说笑着迈进了院子。 关大伯家亦是重新翻新了院落,只是没有像是关槐家一般,弄了两进的院子,而是直接修了一圈的房子,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住在一个院子里。 关秀秀一眼看到了三个孩童在院中玩耍,一个个小脸蛋冻得红扑扑,你追我跑很是热闹。 苏宛如注意到关秀秀的视线,正要把孩子们叫过来打招呼,朝向最好的北屋的门一下打开,走出个发福的妇人,关大嫂站在门口,极是和气的唤道:“来婆婆这里吃点心了!” 三个孩子齐齐欢呼,一起奔了过去,大点的女孩挽住了关大嫂的胳膊,两个小点的男孩一人抱住了一条腿,极是亲热,叽叽喳喳的唤着婆婆婆婆~ 关秀秀遥遥的看着,看着关大嫂慈祥和蔼,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精神一阵恍惚,真是难以相信,当初被吴老太太那般教训,依然生了副小肚鸡肠的大伯娘,居然会有这般情态。 关秀秀眯起眼,细细的打量着,渐渐有些明悟,关大嫂生的本也不算差,只是年轻时为生活所苦,眉间蹙起,嘴角下耷,便给人以刻薄之感。 现下生活富足,儿孙满堂,昔日里的尖酸便化了去,眉目舒展开,却也是个可亲的妇人。 关秀秀心中一动,大伯娘如此,张春娘又何尝不是如此! 捂脸,其实这书中木有极品你好我好大家好滴说~RS 182 流言蜚语 关秀秀从大伯家出来,又拎了礼品,带了关妞妞捎回来的东,去看了三叔,回转家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说起来,张春娘也并非一无是处,正如吴氏所讲,她侍母至孝,友爱兄弟,只不过未能老及人之老,幼及人之幼罢了。 她对哥哥也还好,为人尚算体贴,只是有些小家子气,和官眷往来上不了台面罢了。 关秀秀想好了,姑嫂间就不远不近的处着,年节往来,她礼数周全,若是好相处,那不妨再亲密点,若是此人依然刻薄,那就远着点。 关秀秀心头一块大石去了,顿时浑身轻松,猛然想起今日恰好是郭志彬出海一月整,按照郭志彬临行前的吩咐,今日是打开第一封信的日子。 她匆匆的回了家,从京城带来的行李已经被玲珑收拾整齐,郭志彬的书信尽皆被她和头面首饰放到了一起,都装在了梳妆匣中。 关秀秀抽出信,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又按捺住心情,一字一句的细细研读,末了,舒出一口长气,心头百感交集。 信的开头是说他现下到了爪哇国境内,岛上水果丰盛,且是国内少有之物,诸如一种唤作榴莲的果子,外表生满针刺,犹如刺猬,成熟时裂开几道缝隙,果肉其丑无比,吃起来却口感香浓。 说了一番海外风光后,郭志彬话题一转,言道若是京中无聊,可回老家一探,郭田乃是他手下第一得力之人,诸事皆可叫他操劳。 关秀秀眨了眨眼睛,把那一点涩意眨了回去,没想到郭志彬想的如此周全,虽然想法不同,最后竟然殊途同归了。 她也没想到,郭志彬居然把手下最能干的管事派到这穷乡僻壤一呆就是数年,不过是为的照看她的父母。 郭志彬在信末又再三叮嘱,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等他回来就是天塌了,他也给她顶上去。 若是那人此时就在眼前,关秀秀一定会忍不住扑上去,在他的肩头狠狠的咬上一口,怎么能这么好,怎么能对她这么好呢!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缓缓的摩挲着面前的信纸眼睛骤然一亮,她虽然见不到郭志彬,但是可以给他写回信啊,等他回来的时候再看也好 关秀秀想到就做,当即铺纸研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待写完,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自己又看了一遍,却不由啼笑皆非。 原来她心中激动下,把郭志彬走后的事情一桩桩的写了出来写完才发现,整封信几乎都是围绕着郭豆豆打转: —你走的当日,豆豆便闹了一场,坐地上嚎哭不止,不跟祖父祖母,也不跟大哥大嫂,连亲娘也不要了,只要他爹爹,最后还是我威胁他,不要他了他才老实了些。 —到了外祖母家,豆豆见人就拜,可是捞了不少好处,小舅家的夏哥儿极是有趣…… —姆妈来打我,他抡起小拳头就去打姆妈,我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姆妈又不依了。 关秀秀唇角勾起,写下来才惊觉,简单的日子竟也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末了,她甚是遗憾的想着,若是她有梁直表哥那一手功夫就好了,可以把豆豆画下来,郭志彬一定欢喜。 关秀秀收好了信纸,仲了个懒腰,接下来,就要忙起来了。 她先把郭田叫了来,说了下买地的打算,郭田果然伶俐,在这边住的三年里,却是把周边的地价都打听的清楚明白,各处的地主也都了解。 关秀秀大喜,干脆的把买地的事情一律交代他去办理。 去了最大一桩心事,关秀秀一下轻松起来,她又从县城里请了大夫回来,好生给吴氏诊治一番,写明了药方,捉了不少中药回来。 每日里熬煮汤药,亲奉吴氏床前。 年根将近,要筹备年货,又要准备亲朋好友的年节之礼,她虽然在这边过年,京城那边的人情往来却一样不能少。 吴氏卧床,家里这份她也得一起准备了,关秀秀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无暇顾及郭豆豆,索性叫玲珑带着,又叫了两个丫鬟跟着,也不拘着他,左右园子够大,又没有外人。 关家府上现有四户家人,也有小儿,郭豆豆很快和他们混熟,虽然都比郭豆豆大上几岁,因了家中大人的叮嘱,却都捧着这位小公子玩耍,郭豆豆俨然成了家中一霸。 这一日,关秀秀总算把所有的礼物单子都整理清楚,一放松下来,立刻想起了儿子,这一想,便再也坐不住,把手里的礼单规制整齐,关秀秀迫不及待的迈出了书房。 出了门,随手捉了个下人问了句,关秀秀微微一怔,随即暗暗好笑,关家这么大的园子已经不够郭豆豆玩耍了,这小子居然跑到庄上去了。 近几年风调雨顺,因了朱棣圣旨的缘故,历任知县对祥瑞庄也多有照顾,徭役赋税都比旁的村子要轻些,庄里的乡亲生活渐好,不少人家都翻新了房子。 关秀秀走出家门,第一次仔细的看着这少年成长之地,也不急于寻找郭豆豆,慢悠悠的走着,不时的和记忆中验证:这里原来有两棵柳树,那边本是个草房 走过了两条街,一阵喧哗声吸引了关秀秀的注意力,她略一驻足,便听到郭豆豆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却极是嚣张:“这东西以后就是我的了!” 关秀秀眉头皱起,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拐角,一眼看到了七八个孩子围在一起,中间簇拥的骄纵小儿,不是郭豆豆,又是哪个! 在他们对面,则是另外一个小儿,匍匐在地身上衣衫破旧,沾满了雪泥,扬起头,忿忿的瞪着对面的七八小儿,破口大骂道:“这剑是我爹爹做给我的,你个没爹的小杂种,等我叫我爹打死你!” 郭豆豆年纪小,不知道小杂种什么意思,身边的几个孩子却晓得,当下上前一步,对着躺在地上那孩子一阵拳打脚踢。 关秀秀脸色瞬间拉黑,大步的走了过去,几下拉开几个孩子,一把将那木剑从郭豆豆手里拽出,丢还给了地上小儿,拽着郭豆豆,急步的往家走去。 若是往日里,她定要教训一顿郭豆豆,再安抚一番地上那小儿,只是今日里恼了那小儿口口声声的小杂种,却又不能和小儿一般见识,便无视于他。 那七八个小儿俱都是府里下人子女,眼见关秀秀发怒,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尾随其后,回到了府中,关秀秀止住脚步,强自按捺住心中怒火,对几个孩子吩咐道:“你们且先回家,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那几个孩子如蒙大赦,轰然散去。 关秀秀带着郭豆豆回到了自己房中,吩咐丫鬟把玲珑叫来,等的不耐烦之际,玲珑才匆匆赶来,她一眼看到吓得不敢说话的郭豆豆,连忙跪了下去:“都是奴婢不好,没看住小爷,叫他偷跑了出去。” 关秀秀冷冷的瞥了玲珑一眼,这丫头还不知道她气恼何事,往日里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丫头,今日再看,却觉蠢笨无比,难当大任。 关秀秀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心神:“你去把郭管事叫来。” 玲珑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到了门外,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外面人都说郭家二奶奶厉害得紧,可她跟了二奶奶这么久,一直觉得二奶奶最和善不过,从不苛待下人,说话也细声细气,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了二奶奶生气的样子,那一张阴晴不定的脸,果真吓死人了。 玲珑一路小跑,找了郭管事来,关秀秀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在郭管事额头的汗水淌成了流的时候,终于开了口:“郭管事,最近庄上可有什么流言?” 郭管事愣了下,下意识的应道:“无非是些没见识的山野村人的蠢话,还是不要污了奶奶的耳朵——” “说!”关秀秀厉喝一声,杏眼圆睁,粉面含威,容不得半分推脱。 郭管事一咬牙,快速的道:“是庄上的人闲说,奶奶回娘家住了这么久,眼瞅着过年了也没有动身的意思,怕是,怕是——” 关秀秀心中隐约猜到一二,阴沉着追问道:“怕是什么?!” 郭管事的头垂的更低,几乎到了胸口:“怕是被休弃回来的。 果然。 地方小了就是这样,她不过小住了大半个月,就有这样的流言传出,不过庄子里鲜少有女儿嫁的像是她一般远,通常回门都是当天来去,顶多住上一夜,也有和娘家亲近的,住上两三天,像是她这样长住的,绝无仅有。 关秀秀原本就打算住到郭志彬出海回来,按照上一次出海的时间算,怎么着还得一年半载,到时候这流言怕就要被坐实了。 这般村人可不管什么大学士的小儿媳,哪怕是皇帝的妃子,在娘家住了这么久,那也是被休回来的。 被夫家休回来的女人,哪怕打扮的再富贵,随便一个有夫有子的妇人,也是有权瞧他不起的,要不那和郭豆豆起了争执的小儿,怎会脱口而出那般难听的话来,无非是听到母亲闲聊记下来罢了。RS 183 母子斗法 这些闲言碎语,多了的话,也会累积成一股惊人的力量,三人成虎,便是这个道理,关秀秀也不能等闲视之。 只是流言固然让人气恼,最让她恼怒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这段日子忙于家事,对郭豆豆疏于管教,郭豆豆在那一群小儿的追捧下,竟成了这般霸道的性格,随随便便的抢夺他人之物! 若是继续发展下去,郭豆豆还不知道要成了什么样子,关秀秀沉着脸,儿子是她怀胎九月所生,刚生下时那么小小的一团,她不辞辛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拔这么大,若是儿子就此成了纨绔子弟,她绝不允许。 关秀秀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暴突,看了眼低着头缩在一旁的郭管事,她蓦然做了决断。 她把郭管事晒在一旁,铺纸研墨,斟酌着用词,仔细的书写着:——豆豆回来后,在下人家的小儿们的追捧下,变的愈发霸道,竟做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 ——愚媳以为,若是一直在京中成长,浸在富贵乡中,当可成长为翩翩佳公子。 ——或是居于乡野之中,安于贫困,也可磨砺出坚韧的性格,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唯怕如此,居于富贵中,身旁之人却又尽不如他,早早明了等级区别,自幼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子,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最是要不得。 故而,愚媳有一不情之请…… 吹干上面的墨迹,关秀秀把信纸仔细的封好,递到了郭管事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吩咐道:“把这信尽快的送到学士府,要公爹亲启。” 郭管事愣了下,随后接过信笺,沉稳的道:“小的马上就去安排。” 随后的日子,关秀秀依然忙碌着年底诸事,只是不论多忙,也要把郭豆豆拘在身前,随他胡闹,只是不许跑出自己的视线。 到了年关,关秀秀的一番忙碌终于有了回报,关秀秀带着郭豆豆,陪着父母过了一个好年,送了灶神,迎了财神,又看了村子里闹的社火。 到了正月初八,郭浩儒的回信终于从京城中抵达,关秀秀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上面的字很少,每一个字却都力透纸背,字字如钩,显然郭浩儒写的时候十分认真。 吾儿思虑甚是周详,大可放手去做。 关秀秀双唇抿紧,其实她早已经打算好了,就算郭浩儒不同意,她也会一意孤行,事关郭豆豆,哪怕前面是一座山,她也要亲手搬走。 现在有了郭浩儒的允许,她行将做的那事却更有底气了。 关秀秀又候了几日,正月十五带着郭豆豆进了安肃县城看了huā灯,和舅舅家小聚,回来后,立刻把郭田叫了来。 郭田听完自家奶奶的打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脸的不敢置信:“这,这——” 关秀秀有了郭浩儒的亲笔书信在手,成竹在胸,她拿出书信,在郭田面前一晃而过“照办吧,郭管事。” 郭田深深的看了郭二奶奶一眼,恭敬的低下头:“是。” 转日,郭管事便从外面带回来一队匠人,直奔郭家旧宅而去,稍事修缮后,没几日,关秀秀带着郭豆豆搬了进去。 母子二人,身无长物,没有带仆役婢女,她原本的绫罗绸缎也压了箱底,金银首饰俱都留在了关宅之中,换上青衣布衫,只用一根木钗松松的挽了发髻,关秀秀便如同这庄子上最普通的一个妇人。 郭豆豆亦是如此,过于奢华的衣物都被留了下去,只带了几件刚做的粗布衣物。 郭田并不敢完全放手,收买了郭家毗邻的两户农家的房子,叫关秀秀自京中带来的家人住了进去,一左一右,把郭二奶奶和孙少爷护在了当中。 关秀秀也知他所为,却没有出言反对,她是要磨练郭豆豆,却也没有打算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到了郭家的第一个晚上,关秀秀搂住郭豆豆,睡在郭志彬那张不大的木床上,心情异常的安稳,看着外面的明月,下意识的想着,郭志彬此时到了哪里,若是知道她的做法,怕是会反对吧。 郭豆豆年纪小,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生活,白日里忙忙碌碌,换了新住所,还当做是一个新游戏,跑前跑后,极是欢喜,现下却累极而眠,小脸嘟嘟着,两只手捉住关秀秀的衣襟,拱在她怀里,极是可爱。 关秀秀的心都化作了一滩水,她伸手揽住了儿子,为了郭豆豆,她什么都肯去做,哪怕重回清贫。 关秀秀久未做活,刚一上手,还有些生疏,费了好大劲才生起炉子,好不容易做熟一锅粥,郭豆豆却嫌弃是糙米,不肯吃。 他双腿悬空在椅子上打着晃,睁着一双大眼睛,亮亮的看着关秀秀,娇娇的叫道:“姆妈!我要吃小包子,咬一口好多水的!” 关秀秀眉毛扬起,慢条斯理的吹凉了自己面前的粥,不紧不慢的喝着,郭豆豆撇了撇嘴巴,叫道:“我去找外祖母,她一定会给豆豆吃的!” 说着,小豆丁费力的爬下椅子,捯饬着两条小短腿,撒欢的向着门外跑去。 关秀秀啪的一声放下碗,两步追上了郭豆豆,一把将他拽住:“你外祖姓关,你姓郭,怎好意思去蹭饭吃!” 郭豆豆的嘴巴一憋,一下嚎哭出声:“我不管,我就要吃小包子!” 关秀秀眯起眼,巴掌扬起又放下,末了,端起了一盆昨日换下的衣服,把大门一锁,自顾的去了河边。 河边已经聚了许多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人一个木头棒子,捶的正欢。 关秀秀也不往人堆里扎,寻了个平平的大石,埋头洗起衣服来。 妇人们见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不知道关家这个被休回家的小女儿在做什么。 “看吧,装了几日奶奶装不下去了,穿成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被休回来的!” “休要乱说,那关家长子也是做了知县的,关家二叔又素来疼这个女儿,怎会舍得她做粗活?” 众说纷纭中,关秀秀洗完了一盆衣服,她用手背抹了把汗,端起盆往家行去,打开了院子门,微微一怔,郭豆豆正背对着她玩着自己的小木船,听到声音,大眼睛瞪了一眼,又快速的转过身子,关秀秀敏锐的听到了小儿子的一句低语:“爹爹你怎么还不回来——” 关秀秀好笑的插好门,又把衣服晒在了晒衣竿上,端着木盆向着屋子里走去,在门口脚步一顿,桌子上一片凌乱,郭豆豆的那碗粥被掀翻在地,碗也碎了,瓷片浸泡在米汤之中,仿佛无声的抗议。 关秀秀脸一沉,果真是有些惯坏了。 到了中午,关秀秀和了面,蒸了一锅金黄的小米发糕,早上没有吃饭的郭豆豆闻到香味,忘了正在和亲娘冷战中,颠颠的跑了过来,流着口水张望着。 关秀秀蒸好了干粮,却一块块的捡到了篮子里,并不给郭豆豆吃,而是拿出了上午剩下的糙米粥,放到了郭豆豆面前,郭豆豆正要发脾气,把碗掀翻。 关秀秀眼疾手快的捉住他的手,板着脸道:“你要是早上好好吃饭,现在就能吃发糕了,现在你把粥喝了,晚上可以吃发糕,要是再弄翻了,那晚上就什么都别吃了。” 关秀秀紧紧盯着小儿子,看着郭豆豆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小子精的很,怕是正在权衡利弊。 郭豆豆快速的抬头看了关秀秀一眼,顺溜的爬下了椅子,直接跑向了干粮筐,关秀秀啼笑皆非,几步上前,抢先拿起了干粮筐。 和郭豆豆一模一样的杏眼转了转,关秀秀两根手指捏起一块发糕,细嚼慢咽着,俯视着探手才到她腰间的小儿子,笑眯眯的道:“这发糕真好吃呢,又甜又香。” 郭豆豆小嘴嘟嘟着,忿忿的瞪着关秀秀,蓦然转身,跑到了饭桌前,踮起脚尖,小爪子狠狠一推,那碗糙米粥瞬间撒了满桌。 关秀秀口中一停,忍不住低声咒骂,行啊,小子,有种就和老娘作对到底,看看胳膊能不能拧过大腿。 母子二人开始了冷战,关秀秀也不去管郭豆豆,自顾的做着家事,她准备把院子里的菜园重新开垦出来,边上的鸡笼也要修一修,过两日捉两只鸡来养。 郭豆豆则是不时的抬眼看一眼关秀秀,那小模样极是委屈。 说到底,郭豆豆今天敢连续两次掀了饭碗,都是因为第一次不肯吃饭时,关秀秀没有责打他,而趁着关秀秀出门,打碎饭碗,关秀秀回来也没有什么表示。 这样的母亲,对于郭豆豆来说,是新奇而陌生的。 往日里和祖父祖母住一块的时候,郭豆豆闯了祸,关秀秀的大巴掌可是毫不含糊,现在想想,他的小屁股还疼着呢。 不过,豆豆真的好饿啊,那种黄黄的糕没有吃过,但是闻着好香。 关秀秀则是一边锄草,一边默默的背诵着兵法,凡屈人之兵,攻心为上,武力次之。 咳咳,其实当初起书名的时候考虑过相夫教子。(未完待续。 184 扮猪吃老虎 如此到了第四日头上,郭豆豆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的边,只剩下了会凶他,会让他饿肚子的姆妈,而疼他的祖父,护着他的外祖母,统统都不见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郭豆豆小朋友用饿肚子的代价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幸好他年纪尚幼,对锦衣玉食的感受还不算太深,玩心大于一切,很快也就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关秀秀每日里忙忙碌碌,做什么都拉着小儿搭把手,修理鸡圈,就让儿子搬运藤条,修整菜地,则让郭豆豆搬运着菜地上面的碎石。 看着小儿玩乐一般一趟趟的搬运着,关秀秀站直身体,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唇角不知不觉的弯了起来。 看看活计干的差不多了,招呼郭豆豆进了屋子,关秀秀拿出早上熬的绿豆汤,给郭豆豆的那碗,加了一点糖,往日里连银耳莲子羹都要嫌弃一番的小儿,如今却喝的津津有味。 喝光一大碗后,郭豆眼巴巴的看着关秀秀:“姆妈,还要。” 关秀秀伸手摸了摸郭豆豆圆滚滚的小肚子,敲了他脑袋一下:“再喝就吃不下去饭了,晌午姆妈给你烙菜盒吃!” 郭豆豆抱着空碗,眼睛一亮:“有肉肉吗?!” 关秀秀不客气的仲出二指,掐了掐郭豆豆粉嫩的小脸蛋:“没有,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肉,姆妈都要养不起你了,早晚把你送到对门陈嫂子家做上门女婿。” 郭豆豆小脸一跨,听到后面却又吓得紧张兮兮,连连摇头:“我不要去陈大娘家!” 陈大娘对她家的二妞妞凶的很,他就看到陈大娘拿起木条,满院子的追打二妞妞,好可怕。 关秀秀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小儿,离开关家营造的人上人氛围,郭豆豆对人情世故的领悟飞快上升现在是越发晓得人眉眼了。 关秀秀烧了一锅水,把郭豆豆拽过来,两下扒了干净,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又给他系上红肚兜,在光着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豆豆自己睡觉觉,姆妈去把衣服洗了,好不好?” 郭豆豆搬运了一个早上,困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把脸在关秀秀的颈间蹭了蹭含糊的应了声。 关秀秀爱怜的摸了摸小儿的脸蛋,把他抱到了床上,母子二人却是没有去睡郭家的正房,而是住到了当初郭家兄弟的房间,睡在了郭志彬的木床上,仿佛这样,就离那人近了一些。 把豆豆放到床上,拽过绣着桃花的小被子仔细的给他盖严实了,关秀秀拿过儿子刚换下的脏衣服,就着郭豆豆的洗澡水洗起了衣服现在刚出了正月,天气还凉,河水也冷的很,自打上次去过一次,关秀秀便不愿再去。 刚洗了一件小衣,外面便传来了叫门声,“郭娘子!郭娘子!” 关秀秀愣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是叫她的,在她头二十年的印象里,这可是李氏的专利。 她双手从水盆里出来随意的甩了甩,又在身后的衣服上蹭了蹭,大声的应了声,小跑着到了门口。 开了门,住对面的陈大嫂阴沉着脸,一点也不见外的迈了进来:“哎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都说好了的买卖还能翻悔!” 关秀秀赔笑着,引着陈大娘进了屋子坐下,又倒了杯热水给她,温和的问道:“怎么,又是谁惹大姐生气了?” 陈大嫂看了她一眼,手掌在桌子上一拍:“还不是上次跟你说的,东头的关铁家老婆子生病了,卖地周转,谈的好好的,我们付钱的时候却变了卦!” “哎,他家那三亩地可都是上等水田,要是买了来,明年给元哥儿说亲,又多了一分筹码,现在可好,那抢了俺家地的人,生了儿子铁定没屁眼!” 关秀秀默然片刻,轻声安抚道:“元哥儿生的俊,人又能干,远近的人家谁不知道,听说前几天,韩婆子不是还上了你家门了么?” 一提到儿子,陈大嫂登时心花怒放:“还是你会说话,不过那韩婆子给说的姑娘也太不靠谱了,年纪大不说,家里还穷,也不知道那死老婆子怎么有脸上门,被我给骂出去了!” 关秀秀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想,若不是你骂声太大,何至于满村人都知道了,这般把媒婆骂出门去,就算元哥再好,以后哪个媒婆敢给他说亲! 这些话,关秀秀却不会主动说的,郭田早已经打探清楚,当初说她的闲话,最初就是从这陈嫂子口中传出来的。 要说这陈大嫂也是个奇葩,夫家在庄子里还算富裕,生了一儿一女,子女双全,孩子们聪明伶俐,也都孝顺。 只是陈大嫂却有一样碎嘴的毛病,无论什么事情,但凡被她知道了,不出三天,包准全庄子的人都知道了。 开始众人还图个新鲜,乐于从她口中听到种种八卦,后来发现自己也成了八卦之一,就都疏远了她。 满庄子竟没有一家乐于和他们家来往的,幸好她男人为人老实憨厚,乐于助人,不然陈大嫂一家早就被孤立了。 要说陈大嫂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一肚子话无人倾听了,关秀秀搬来没几日,进出之间打了照面,关秀秀总是率先打了招呼,一来二去的,关秀秀在陈嫂子眼里的形象直线上升,那一日终于忍不住拽住关秀秀,多说了几句。 这水龙头一开,可就关不上了。 关秀秀又是个极好的听众,不会胡乱打岔,只在陈嫂子说到激动时,配合的应和几声,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叫人十分舒适。 一来二去的,陈嫂子就和关秀秀亲近上了,每天不来一趟,她都难受,当然,陈嫂子来往的频率和她得到的八卦的重要性成正比。 陈嫂子埋怨一通后,眼珠一转,一脸新鲜的凑近了关秀秀,哎呀呀的叫了声:“昨儿个叫你一起,你偏偏不去,十八叔家分家可热闹了,两个儿媳争的脸都红了,什么都要一人一半,米缸被生生敲碎,连八仙桌也找人锯了!” 关秀秀含笑的听着,配合的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为自己未能亲历八卦现场而深表遗憾。 陈嫂子看了眼关秀秀,这温吞水的性子真让人着急啊:“哎,你要是有关喜媳妇一半厉害,也不至于现在——” 陈嫂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的探看着关秀秀的脸色,见她并无异样,才又说了两句闲话,讪讪的离开了。 走到门口,陈嫂子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差点说漏了嘴,对于她这样喜说人八卦的妇人来说,最尴尬的时候莫过于论人是非被当事人捉个正着。 这郭娘子也是个可怜人,明明都嫁到大官家里了,一分家,啥也没捞着,相公经商又赔了,连累她把私己都贴了进去,京城都住不下去了,带着儿子回老家住。 所以说这嫁人啊,婆家再好也靠不住,还得看相公自己,若郭家相公是个读书的,哪里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关秀秀撑着腮帮子坐了会,从方才陈嫂子在她面前险些说漏嘴的情况看,她刻意漏掉的话,应该是已经被传了出去。 现下她虽然和娘家相隔不远,住的却是郭家的宅子,不会有人说她是被休弃回来的了。 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也给了合理的解释,相公为了生计奔波在外,她独自抚养小儿,这般身世,只会惹人同情。 生活算是暂时的安定下来了,可以着手下一步的计划了。 关秀秀看着脚边木盆,叹了口气,水都凉了,罢了,晚上洗完澡再洗衣服吧,要节俭就要做的滴水不漏,郭豆豆现下还小,过几年就不这么好骗了,她还是早点习惯的好。 转身收拾了下,关秀秀提起篮子,装了两块昨日蒸的发糕,往关宅去了,进了门,看到仆役下人们奇异的眼神,她只做未见。 要说这身份转变,做人做事的态度,还真的变了不少,至少现在她不能对着下人呼来喝去,基本上遇到的每个人,都得笑脸相迎。 宅子里的下人,除了搬到她隔壁的那两家,以及郭管事还有关家夫妇,旁人都不知晓二奶奶搬离的真相,而庄里的流言传回来后,大部分人也都信了。 关秀秀庆幸这是关宅,她回来是家里的娇客,若是郭府,那些吐沫星子还不得把她淹死。 进了主屋,兜头就是一个做了一半的鞋底迎面飞来,关秀秀机灵的侧过身子,唤了声姆妈,吴氏捉起另外一只鞋底再次砸来,骂道:“你要是不把豆豆带回来,就别回来了!” 吴氏是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挨穷受累,这孩子小时候挺机灵的,长大了怎么倒成了傻子! 关键是她自己受穷受累不要紧,干嘛连累她的宝贝外孙!把孩子从京城里带回来,不就是为了给她玩的么! 关秀秀没有应声,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柔声细语的道:“这是我做的发糕,姆妈尝一尝吧!” 说完,关秀秀也不在这里受气,转身向外走去,她这次来,本就主要找郭田办事的。 警告!警告!关黑出没,请注意!!RS 185 关黑 吴氏见她果然走了,更加来气,朝着关秀秀的背影狠狠的啐一口:“哪个要吃你做的东西!” 这般说着,吴氏却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掀起布帘看了一眼,一边抱怨面和的不精细,蒸的火候不够,一边掰了一块送到嘴巴里,品了品,瞄了眼左右无人,赶紧又掰了一大块塞入嘴巴里,含糊不清的抱怨道:“臭丫头,也不知道热上一热!” 关秀秀问了个下人,寻到了郭管事,郭管事正在账房里,算盘打的劈啪作响,看到关秀秀进来,连忙站了起来:“您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来寻小的!” 关秀秀抿嘴一笑,打趣道:“我现在可不是郭家的二奶奶了,是分了家的郭娘子!” 郭田张着嘴巴,吞了口口水,半晌,只能摇头苦笑。 当初二奶奶非要搬出去,他还当是个玩笑,这庄子里谁不知道关家小闺女嫁了大官亲子,亲兄也是知县,谁会相信她这般做作。 结果十余天下来,竟然真的成了,附近的乡邻竟然都相信了二奶奶捏造出的谎话。 说起来,主要还是郭田本就在京中成长,见多了大户人家的行事,不知道在这乡下地方,没有什么比分家更凶残的了。 乡里人家,都是一夫一妻,生下的子女自然没有嫡庶之分,儿子们都是一样的,分家恨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平均分配了。 顶多哪一家赡养老人,就再多分上一点。 多少亲密无间的兄弟,就因为一口锅而反目成仇,几十年后还念念不忘。 按照农家人的理论,再大的官,他一分家,大儿子不管小儿子了,小儿子又不是官身,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那很正常。 郭田却是知道实情的,在关秀秀面前丝毫不敢造次,毕恭毕敬的道:“昨儿个又收了三亩水田,是东头关铁家的·为了给老母亲看病凑集医资,小的自作主张,又加了三成的价上去。” 关秀秀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拿起郭田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做的很好,只是莫要露出马脚,被旁人发现是你在收地。” 郭田小心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奶奶放心,小的寻的是二爷的一个门人,只说是外地行脚的商人,现在年纪大了,想要安家落户了。” 这位二奶奶可真是心狠手辣,庄上的人乱嚼舌根,当时她不声不响·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没几日就叫他开始收购起了庄子里人家的田地,只要有人卖·不拘多少,一律都买下来。 祥瑞庄虽然相对富裕,却也只是一年四季能天天落个饱肚,若是说家有闲钱,可以如京城中的闲人那般,听听小曲,逛逛花楼的,那真没有。 一旦有什么天灾人祸,日子就要紧一紧,要是天灾太强·又或者人祸太久,就得卖地了。 田户人家,旁的不爱,就只爱田地,谁家有点余钱,都赶紧拿去置地·然后遇到急事了,也只能贱卖田地兑现。 零零散散的,郭管事也收了十几亩地了,和他做的另外一头生意,最少也是十亩起跳,简直不可相比。 但是照着这个趋势下去,只收不卖,二奶奶早晚成为祥瑞庄最大的地主,握着大部分人的生计,谁还敢说她闲话啊。 这一招釜底抽薪,委实毒辣。 关秀秀又点了点头:“你办事,我很放心,对了,京里的东西可送来了?” 郭田赶紧应道:“到了,刚到,我正要给您送去。” 说着,郭田引着关秀秀到了书房一角,关秀秀一眼看到了贴着封条的木头箱子。 她混不在意的伸出手,刷刷两下撕了封条,啪的一声开了箱盖,郭田忍不住好奇的扫了一眼,顿时一怔,他还以为是什么金银宝贝,往屋子里抬的时候,那两个下人也一直喊沉。 原来是一箱子的书。 一本一本垒的整齐,只是书面已经发黄,字迹也有些模糊,显是年代久远了。 关秀秀小心的仲出手,拿起了最上面一本,看了两眼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把箱子盖重新盖上了。 抬起头,看着郭田吩咐道:“这一箱子书都好生保存了,我有大用。” 郭田答应了,关秀秀见事情已经办妥,想着小儿也差不多醒来,手捏着方才拿出来的书册,向着家中赶去。 紧赶慢赶的到了家,见到郭豆豆还在酣睡,关秀秀登时松了一口气,把他蹬歪了的被子给他重新盖好,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轻笑道:“这一个庄子的人都要借了你的光了。 第二天一早,关秀秀抱着还没睡醒的郭豆豆到了关宅,手里提着个轻巧的包袱。 她把怀里的郭豆豆递给了郭田,嘱咐道:“看着点他,我下晌就回来了。” 话罢,她直接往关铁牛家赶去,关铁牛如今也换了车子,不再是当年的牛车,农忙时种地,闲时拉人,如今弄了个马车,专门方便庄上的人进城。 关秀秀见已经坐得半满,赶紧上去挤了个位置,摸出两个铜板缴了车资。 清晨的雾霭逐渐散去,视野里的一切变的清晰时,安肃县城的城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干人等尽皆在城门前下车,关铁牛叮咛道:“我未时在城门里等你们。” 众人应了,入得城门,纷纷散去,关秀秀抱着小包,不紧不慢的行着,这一次进城,她并不打算去母舅家里,她准备去见一见那位夫君做了知县的小魏娘子。 县衙就在城中央的繁华地带,关秀秀走走停停,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县衙门口。 关秀秀抬起头,打量了翻县衙门口狰狞的狮子,又看了眼一身鲜衣立于门前的高大衙役,若是换了旁的妇人,怕是就要打退堂鼓了。 她嘴角挑起,上得前,轻声道:“小妇人是魏夫人的故友,还望大哥通传一声。” 那衙役动也不动,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面前的小娘子,见她一身蓝布襦裙,外罩杏色夹袄,衣衫布料普通,如满街的普通妇人一般,他眼皮一垂,呵斥道:“哪里来的无知妇人,县衙前岂容尔等喧哗!速速退去!” 关秀秀早料到这种情况,但凡官宦人家,往来皆无白丁,若是随便一人来要求见知县夫人,都可以登堂入室,那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关秀秀手一翻,从袖中抽出了一张拜帖,毫不犹豫的送到了那衙役面前。 那衙役这才微微动容,若是这小妇人拿出一串铜钱,他也不会如此吃惊,这种小打小闹的贿赂他们收起来毫不手软,可是拜帖? 那分明是有章法的大户人家的行事风格。 衙役仲手接过了拜帖,见这拜帖纸质普通,上面的大字却龙飞凤舞,写的极是漂亮,他登时不敢怠慢,魏知县最重学识,也许面前这妇人就是某个饱读诗书的寒门之士的妻子。 衙役拱手道:“还请小大姐稍候,在下这就通传一声。” 关秀秀候了盏茶功夫,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魏娘子那张明媚的笑脸出现在了视野里,而方才那衙役则是一脸庆幸的小跑跟在了后面。 魏娘子一个箭步跃了过来,亲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哎呀姐姐,你怎么才来寻我,你又不说住在哪里,我下帖子都找不到地方。” 关秀秀抿嘴浅笑,并不接话,任由魏娘子拽着她往府衙里行去。 这府衙其实并不算大,前面是魏知县处理公务的地方,后面则是家眷们住的院子,来往的衙役公差见知县夫人出来,尽皆侧身回避,二人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后宅之中。 进入到了客厅中,魏娘子拉着关秀秀坐下了,亲自张罗了茶水点心,待坐定后,额上已经是出了层细汗。 魏娘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前的汗水,把小几上的桂花糕往前又推了推,嗔怒道:“姐姐也真是的,过年派人送了那么重的礼,却又不说自己的地址,害的我想回礼都不成!” 关秀秀但笑不语,只是捧起手中的茶碗喝了两口,茶是好茶,只是有些陈了,看来这魏知县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不然也不会依旧用着从家中带着的物件了。 关秀秀的镇定影响了魏娘子,她逐渐平静下来,这才有功夫打量关秀秀,一见之下,大吃一惊,上一次见到关秀秀时,这位姐姐穿的那一身布料还堪称上品,怎么转眼功夫就是这么一副农妇打扮! 魏娘子惊的一下站起,张口就道:“姐姐可是有了什么难事?我这里还有些私房,姐姐先拿去用,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关秀秀难得的愣了下,放下茶盏,正眼打量起了魏娘子,看不出,这魏娘子倒是生了副侠肝义胆,见到自己这副打扮,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接济于她,而不是嫌弃她。 关秀秀不为人知的点了下头,已经把魏娘子归为了自己的好友,她抬起头,笑道:“我这次来,的确有事相求。” 关黑越来越黑了RS 186 奇女子 魏娘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依傍着关秀秀坐了下来:“你说 关秀秀笑了笑,一双杏眼弯了弯:“我想请魏大人出面,在祥瑞庄里开设一个私塾。” 魏娘子一愣:“私塾?” 她半张檀口,满脸诧异,当初第一次见到关秀秀时,她说自己是商人妻,还以为是家中生意受到了打击,来疏通官面,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居然是开设私塾! 关秀秀因了魏娘子方才的脱口而出,对这个小娘子极有好感,当下也不打算瞒着她,一五一十的道了来:“我婆家富贵,因了夫君常年在外,公婆对我那小儿子有求必应,小小年纪就养成了混世魔王的性子。” 顿了下,关秀秀斟酌着用词道:“所以我想要磨一磨他的性子,过几日普通的农户人家的日子。” 魏娘子的嘴巴越长越大,仿若听着天书一般,关秀秀的话到了她的耳朵要在脑子里绕上几圈才能明了其中的意思。 她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为了磨练自己的孩儿性子! 关秀秀看着魏娘子吃惊的模样,她轻轻的捉住了魏娘子的手,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道:“妹妹也是做母亲的,你懂的,对不对?” 这一句话一下说到了魏娘子的心坎上,半晌,她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懂。” “不过,”魏娘子话锋一转,看着关秀秀的一双眼闪亮无比:“我可没有姐姐这般的胆识,若是我敢这么做,我家老爷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关秀秀无奈的苦笑一下:“我还不是因为他不在家,才这么做的,没有父亲的教导,我一个人,实在怕管教不好他。” 这话说出来平平静静·听在魏娘子耳中却带着无比的心酸,她反手握住了关秀秀的手,异常坚定的道:“姐姐要我如何做,但说无妨!” 关秀秀抿嘴一笑·一身荆钗布裙掩不住那股子的婉约动人,魏娘子看的呆了一呆,随即想到,也只有这般模样的她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关秀秀坦言道:“我家小儿已经快要两岁,马上可以开蒙了,若是单独请个先生到家中,未免醒目·所以还请魏大人出面,以府衙的名义又或者某个善人的名义,都可以,开设私塾的费用以及延请先生坐馆的束,都由我来出。” 魏娘子一听没什么大事,不过请个先生罢了,哪个县城还没有七八个落第的秀才,看关秀秀这般·显然银钱给的极为丰厚,先生应该好请,只是叫她家老爷出面罢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正要拍着胸脯应下,关秀秀却捏了捏她的手,眨了眨眼:“妹妹可不要随便弄个迂儒来敷衍我,这先生请哪位,我已经有了人选。” 魏娘子下意识的问道:“请哪一位?” 关秀秀轻启唇瓣:“青山先生。” 魏娘子的嘴巴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张开了,青山先生! 这位先生可是大大的有名,就连她这个深闺妇人也是有所耳闻,青山是这位先生的号,而不是名字,取自踏遍青山人未老之意·从这个号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多么博学广识又不安于室的人。 据说青山先生一年之中,倒是有七八个月在外。 青山先生家境同样富裕,不然也无法支撑他这样的生活,一定不会乐于到一个村庄之中做一个私塾先生。 魏娘子动了动嘴唇,想说如果是那位先生·她家老爷的面子也不够啊。 关秀秀笑而不语,伸手解开她带来的布包,取出了最上面的书册递了过去,魏娘子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封面,认出是山河地理志五个字。 她抬头看着关秀秀:“这——” 关秀秀摩挲着书的封面,漫不经心的道:“妹妹到时候叫魏大人带着这书册上门,借给青山先生一览,然后告诉他,这样的书册,我还有很多。” 想要鱼儿上钩,自然要放出足够的饵。 魏娘子渐渐回过味来,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山河地理志,书面泛黄,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头了,想那青山先生素爱游览名山大川,对这等有年头的前人传记,定然会十分感兴趣。 魏娘子忍不住看了关秀秀一眼,这位半路遇到的姐姐,还真是算无遗策。 当下,她痛快的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叫老爷跑这一趟,至于青山先生答不答应,我可管不着了。” 关秀秀心中大石落地,原本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还准备动之以利,没想到魏娘子却是如此的好说话,原来准备的礼物倒是轻了。 看出关秀秀的犹豫之色,魏娘子好奇的问道:“姐姐还有什么事情?” 这位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惊人之举,让魏娘子对她的好奇心涨到了极点,仿佛由这位姐姐做出来的,都会是极有趣的事情,对她这样的深宅妇人,自然有着不可言喻的吸引力。 关秀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布包里又取出了一个木盒,“这是原本给妹妹准备的谢礼,现在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妹妹姑且戴着耍,下次我再补上重礼。” 魏娘子满心好奇的接了过去,打开盒子,一套浑圆雪白的珍珠头面立刻呈现在了她眼前。 魏娘子惊叫一声,连忙把盒子推了回去:“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关秀秀咬着下唇,死死的按住了魏娘子的手,含糊的道:“这个对你们来说或许珍贵,于我当真不值钱,妹妹就戴着耍吧,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郭志彬出海带回来的,给儿子一匣子当弹珠玩的东西,能有多金贵! 魏娘子推辞不下,到底收了,却也决定要把枕头风吹的足足的,让自家相公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妥的。 关秀秀和魏娘子一起用了午饭,看着时辰不早,告辞离去·魏娘子一路送到了二门外,依依不舍的道:“下次我会告诉那衙役头,姐姐来了直接进就是。” 看着关秀秀走远,魏娘子脚步轻快的回转了房间里·迫不及待的把刚刚到手的珍珠头面一一的戴了上去,她本就生的活泼可爱,和珍珠正是相映成辉。 魏娘子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又叫丫鬟给她换了许多发型,拿着珍珠的簪子比来比去,美的不行。 是谁说父母总是偏疼小儿子的,她进门晚·三个嫂嫂把婆婆哄的团团转,婆婆手里的首饰倒是被她们哄去了大半,一到家中宴请亲朋好友,几个儿媳中,就数她身上素净,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几个嫂嫂偏还喜欢冷嘲热讽,暗示她丢了魏家的颜面·真真叫人气不过。 魏娘子想着自己戴着这套珍珠头面回家的样子,不由对着镜子痴痴的笑了起来。 一个声音突然插入:“娘子何事如此开心?” 魏娘子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转身·待看清是魏知县,才松了口气,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你要吓死我啊,一天到晚没个声音的。” 她一脸的宜嗔宜喜,和身上的珍珠首饰相映成辉,俏丽动人,魏知县看的一呆,随即咳了一声道:“娘子何时买的珍珠头面,倒是好看,怕是破费不少吧·为夫这里还有些冰炭孝敬——” 魏娘子啐了他一口,恼道:“就你那点银子,还是算了吧!” 魏知县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为人方正,不知变通,上任以来·和城中富绅关系搞得很僵,连带着家中银钱也紧张起来,毕竟已经外放了,不好再仲手向家里拿钱。 魏娘子看着魏知县这般模样,真是又心疼又难受,她一把捉住了魏知县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边来,轻声道:“相公却不知,这珍珠头面乃是一个姐姐赠与我的,我一个银子也没出。 说着,她竹筒倒豆子的把关秀秀的来历和所求之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话罢,魏娘子娇嗔道:“我不管,这珍珠头面我戴也戴了,退不回去了,你一定要帮她办成这事!” 饶是魏知县见多识广,也听的一乍一乍的,他伸手接过了魏娘子递过来的山河地理志,和魏娘子不同,他自然看出了,这本书乃是前朝的孤本,元朝人统治下,能保存的书籍都是相当珍贵的,更何况是这般偏门的东西。 连他也爱不释手,更何况那青山先生! 魏知县摩挲着书的封面,想象着那样一个奇女子,为了教养儿子,毅然抛却了所有的荣华富贵,又为了儿子的,延请名师,却又不愿意暴露身份,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魏知县沉吟半晌,道:“这等惠及乡里的事情,又有了这好东西做引子,此事定然能成,为夫姑且应下了。” 顿了下,魏知县忍不住道:“你这位姐姐,倒是个奇女子。” 魏娘子登时恼了,霸住了魏知县的一条胳膊,不依不饶的道:“难道我就不是奇女子了?!” 魏知县大是狼狈,他这娘子什么都好,就是醋性大了些,他赶紧告饶道:“是是,你是咱们家的奇女子,生了一儿一女,劳苦功高!” 魏娘子这才放过他,魏知县攥住书册,一条腿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去书房了,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娘子不妨先睡。” 说着,他转身匆匆而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魏娘子朝着魏知县的背影啐了一口:“臭书呆子,还不是见猎心喜,老夫老妻了玩这一套把戏,走了正好,耽误我照镜子!” 又一对有意思的小夫妻哈RS 187 皇命 关秀秀出了衙门,却并未直接往城门去,而是转身去了吴家,她这次进城本没有打算去外祖家,只是魏娘子给她留下的印象极好,她从蛛丝马迹中判断出来,魏知县的日子不是很好过,抱着投桃报李的心思,想要看看,有什么能帮上一把的。 到了吴家,看到这位姑奶奶一身青衣布裙,守门的家人眼睛都要凸出来了,幸好关秀秀和外祖家勤来勤往,还不至于认不出,当下就被让了进去。 现下吴家的生意做的大了,两个娘舅也不像是以前一样,每日里都要坐镇铺子中,而是每日里巡视一番便罢,关秀秀来时,恰好都已经从铺子里回来了。 看到关秀秀这么一身,吴东来难掩惊诧,围着关秀秀转了一圈一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狐疑的问道:“秀秀,你这又闹的哪一出呢?” 吴家大舅亦是满脸的不敢苟同,时下人人皆以穿丝绸为荣,却并不是谁都有资格穿的,像是他们吴家,若非天高皇帝远,也不敢贸贸然的穿上一身绸缎。 而郭志彬是有功名在身的,惠及家人,关秀秀自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绫着罗,却偏偏不穿,这人可真是够气人的。 吴西顺宠外甥女到了没原则的地步,当下自作主张的道:“可是带来的衣服都穿过了,不喜欢了?舅舅刚上了几匹上等的天罗纱,等下你就拿家去。” 说着,吴西顺一边盘算着铺子里还有什么新鲜布料,一边往外走去,竟是要亲自给外甥女把布料拿来。 关秀秀赶紧一把拉住他,拖着长音唤了声:“大舅舅~” 吴西顺无可奈何的应了声,止住了脚步,看向了关秀秀,关秀秀忙把自己这身打扮的由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得两个舅舅不断嘘吁,沉默半晌,吴东来开口道:“大哥,算了,秀秀自幼主意就正,反正和姐姐家住的也不远,就依着她吧。” 吴西顺又叮嘱了一番,小心烛火注意安全,才算放过关秀秀。 关秀秀看着时辰不早,单刀直入的问了出来:“舅舅,新来的魏知县可是不好相处?” 吴西顺和吴东来对望一眼,笑了,吴东来咳了两声,解释了一番。 关秀秀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错愕,最后是恍然大悟,自古奸商勾结,可也得看那当官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所谓无奸不商,商人们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从某个角度来说,这给当官的送礼,也是投资的一种,自然会希望自己的付出得到充分的回报。 像是魏知县这般,初来乍到,商人们不会傻的一开始就上门倒贴,而是你来我往的先试探几回,看是个软柿子,还是个纸老虎。 显然,魏知县的出身让他带了几分书生意气,一干富户把他捧着哄着,就是耍奸耍滑,不出半点实际的。 听了小舅舅的一番话,关秀秀心里登时有了谱,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个舅舅,问道:“那魏知县最近可有什么举措?” 吴西顺和吴东来又对望了一眼,均是诧异无比,这小丫头久居乡里,消息竟也如此灵通。 只是这个外甥女自幼读书,在太祖皇上面前也是得了脸的,从小主意又正,现下又是红透半边天的郭大学士的小儿媳妇,吴家的两个兄弟一向高看她一眼,吴东来也不准备瞒着,开口道:“那魏知县也不知道怎地了,浑似脑子被驴子踹过了,竟然要求城中富户迁入北京城中——” 一旁的吴西顺连连点头,深表赞同,他们吴家的店面铺子都在这安肃城中,一家老小若是搬入北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关秀秀愣了下,她的脑中快速转了几圈,眨眼功夫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后因果。 安肃县能有多大,看两个舅舅公然穿着绸缎衣袍就知道了,真是天高皇帝远,京中消息自然闭塞。 哪怕在京中,迁都这等大事,也就一些有心人士能探得一二,还必须得是朝中重臣,一般的平头百姓,那是不会清楚的。 北京原本是永乐皇帝的驻地核心,虽然也称得上繁华,到底是边城,又常年和蒙古对抗,说是要塞更形象些。 作为藩王属地,军事要塞一样的王都固若金汤自然极好,可要是做为京城,那就不行了。 打个比方,原本是藩王,防的是上面的皇帝,属地之外皆是敌人,现在是皇帝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没有在自己家门口还修筑城墙的道理。 这样的京城,自然是越繁华越好。 就算是个普通人,自己居住的那方寸之地,也是忍不住要装饰一番,弄的舒舒服服的,何况皇帝! 怎么能把京城弄的繁华起来呢,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莫过于直接叫富户迁移! 这些有钱人浸yin富贵窝中,知道如何吃,怎么玩,等他们入了京,那些吃的玩的也就跟进来了,京城自然就繁华起来了。 关秀秀一下想通其中关节,便知道了此事如何处置,她浅笑道:“这件事情,却是舅舅们错了。” 在两个娘舅困惑的眼神中,关秀秀也不言语,只是淡淡的向着客厅外扫了一眼,缓缓的坐了下去,不紧不慢的喝起茶来,现在她家中已经没有这么好的茶了,还是趁着机会多喝两杯。 吴家兄弟做生意出身,最擅长看人眉眼,见关秀秀这番动作,转念便明白过来,吴东来两步跃了出去,在外面呵斥几句后,小心的关了门窗。 待屋子里只剩下甥舅三人,关秀秀面上一正,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低声道:“我将要说出的事情事关重大,故而不得不小心从事,舅舅们见谅。” 关秀秀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天上指了指,正色道:“迁居这件事情,并非魏知县的意思,乃是皇命。” 皇命,自然是不可违逆的。 吴家兄弟对望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出惊骇之色,他们搞不懂遥在天边的帝皇怎么会关注这一个小小的县城。 关秀秀的声音又低了三分:“皇上要迁都。” 迁都! 吴家兄弟到底是聪明人,转眼间,便从这简单的两个字想到了无数事情中去。 天下繁华,莫过京城。 商人逐利,做大了生意后自然想往京城一闯,只是京城水深,等闲混不进去,像是梁家,也是因为有了郭家做后台才能立足的。 而现在却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在北京成为都城前,里面的水浅的很,若是此时进入,吴家兄弟有很大的把握,可以把铺子开起来。 到时候,安肃县城的吴家和京城的吴家,可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向来沉稳的吴家大舅也不禁着慌,他紧紧的盯着关秀秀,追问道:“此话当真?” 若是只有郭浩儒的耳提面命,关秀秀还要犹豫一番,她前世却是亲身经历了,也感受到了北京从副都到京城重镇的变化,当下郑重的点了点头:“绝对可靠。” 吴家兄弟的两双眼睛登时闪亮起来,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一样,亏的二人前不久还当是魏知县的无理取闹,拼命的想要往外推。 现在想想,魏知县说此事的时候,面露为难之色,找的理由难以取信于人,分明是他也不知道其中的真实含义。 若是真的迁都,却又是实打实的上意。 想到这里,吴家兄弟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他们一直消极应对,想来魏知县办事不力,惹恼了上面,他们也不会好过。 吴西顺不由着恼起来:“这魏知县真是书生误事!” 关秀秀笑了:“这是何等大事,魏知县应是不知。” 若是连一个七品知县也知道了迁都这样的大事,怕是御史们早就闹了起来。 关秀秀眸光闪动,忽然开口问道:“舅舅们可知道这魏知县的背景?” 做官的也分好多种,像是郭家,父子同朝为官,好处不言而明,郭浩儒经营下来的人脉大部分可为郭志礼所用。 若是寒门苦读出身的学子,就要靠着座师同门,乃至同乡来搭建自己的关系网络了。 听到关秀秀的话,吴西顺嗤之以鼻:“不过是个苦读数年熬出头的书生罢了,又不懂人情世故——” 说着,他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看好这魏知县的仕途。 关秀秀一下明白过来了,从两个舅舅的三言两语中,以及魏娘子的描述中,她大致判断出了魏知县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子弟,自幼教养良好,不通俗务。 她既然和魏娘子交好,忍不住点拨两个舅舅几句,“那魏知县家中兄弟四人,他是最末的一个,三个兄长也在朝为官的。” 吴西顺一惊,那小魏知县竟然这么有背景?看他最末的一个都做了七品知县,兄长比他应是只强不弱,这般的家族子弟,真是得罪不起。 看着两个舅舅的脸色微动,已经有了交好的意思,关秀秀放下心来。 吴家乃是安肃县的首富,其余富户莫不唯吴家马首是瞻,一旦吴家变了风向,其他人家定然也闻风而动。 到时候,魏知县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朱棣为了迁都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不然哪怕是皇帝,对着满朝文武,突然张口说,我要迁都,肯定也是板砖一片。 前面讲了修建政府机关,现在是迁移富户,后面还有其他的举措。 188 种花墙根下 交好魏知县,对吴家来说,是双赢的好事,进京的富户是有名额限制的,他们以前也一直仗着这点,敷衍塞责,想着旁人家占满了名额,就没他们什么事情了,现下却不可如此。 而对于魏知县来说,吴家乃是安肃首富,若是他们家牵了头,什么事情都要好办的多。 当下吴家兄弟就做了决定,吴东来带着银钱前往北京,买地开店,扎下脚跟,吴西顺则是收缩产业,把一些不重要的铺子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魏知县的日子莫名的好过起来,他任由魏娘子给他解下腰带,张开双臂,换了居家便袍,一脸困惑的道:“最近那些奸商很是识趣,十分配合公务。” 魏娘子亦是皱着眉头道:“这几日我一出门,不论什么铺子,那些掌柜的都不肯收钱,害得我都不敢上街了。” 夫妻二人嘀咕一阵,却也没明白其中缘由,最后只得按捺下好奇之心,魏知县伸手揽住魏娘子,轻声道:“正好趁着闲下来,我去走一趟,把青山先生给请出山。” 魏娘子已是催促他几次,闻言大喜,这下她那套珍珠头面戴着就心安理得了。 …… 魏知县效率很快,到开春的时候,青山先生的私塾就在祥瑞庄上开了起来,一庄子的人奔走相告,都凑到了私塾门口看热闹,看着那黑色的牌匾,极是敬畏。 魏知县已经与里长打好了招呼,里长亦是关家的本家,他从听到这消息开始,就如坠云雾之中,不敢相信这等好事居然掉到了关家头上。 关里长咳了两声道:“诸位,这位是青山先生,是大大有学问的,以后如果哪一家有适龄的小儿,尽可送来读书,只要是关家的人,都只收五成束脩!” 围观的乡人一片哗然:“什么?才收五成束脩?!” “我家小儿子最是聪明伶俐,我要把他送来读书!” 大部分人还只是持观望态度,毕竟五成的束脩,对一个农家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去了束脩以外,送孩子来读书,还意味着家中至此少了一个半大的劳动力,一进一出,损失不可谓不大。 第一日,来青山先生的私塾里读书的,不过寥寥三五个孩子,青山先生也乐得清闲,魏知县早就告诉了他背后的金主,那人也识趣,他刚到这边,就派人送了本民情格物,并直言相告,半个月一本,绝不拖欠。 关秀秀抱着郭豆豆,也来看了会热闹,看着私塾那气派的青砖大瓦房,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未老斋,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郭豆豆年纪还小,怎么都得来年再入私塾,只是总不能上花轿现扎耳朵眼。 而且那青山先生学问虽好,却并未做过先生,若是有了这一年半载的缓冲,将来教导起郭豆豆也更有经验。 抱着郭豆豆回到了家中,关秀秀把院落打扫了一遍,看着院子发了会呆,院子到底面积有限,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饬,她已经打理的井井有条,春菜也早早的种了下去。 角落里的几只鸡养的活蹦乱跳,每日里定时喂食即可,家中的衣物也洗干净了,又不到饭口,思来想去,关秀秀发现自己竟然无事可做。 她发了半晌呆,猛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一,恰是看信的日子。 关秀秀匆匆走入屋里,翻出了郭志彬的一沓子信件,小心的看清楚日期,抽了一封出来,信件开头,又是一堆废话,无非是相公很想你啊,你有没有想相公啊,想的话就看看月亮,相公也会看月亮的。 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这些甜言蜜语,关秀秀每次都臊的匆匆扫过,到了夜深人静,又忍不住翻找出来,就着微暗的烛火,一遍又一遍的翻看。 每一次郭志彬都能寻出些不同寻常的话题来,第一次是劝她离家,第二次是告诉她若是无聊,他收集了一箱子的奇人异志,大可拿来打发时间。 那箱子书在关秀秀写信给郭浩儒后,被邮寄了来,作为诱饵钓到了青山先生。 关秀秀好奇的扫着信,这一次郭志彬又出什么新花样了。 “现在应是初春了吧,我嘱咐了梁直,叫他行商时收集了许多花草种子,你不妨种下去,大抵到了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砰,砰,关秀秀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强力的把血液都挤压到了大脑中,让她无法思考,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五个字攥住——我就回来了! 关秀秀半晌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种花,她要种花,早一点种下去,就会早一点开,他就会早一点回来了吧! 关秀秀叫过在院子里玩耍的郭豆豆,牵着他的手,向着关家行去,走了两步,嫌弃郭豆豆走的慢,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这小子现在吃的没有以前好,倒是瘦下来些了,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倒是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只是旁的地方却随了郭志彬,尤其是鼻子,又挺又直,关秀秀每一次看到小儿子,都要感慨一下血脉的神奇。 郭豆豆心满意足的趴在关秀秀的肩膀上,看着忽高忽低的屋顶,随着他年纪越大,没良心的亲娘就越来越不爱抱他了,没事就伸出两根指头,掐着他的脸蛋嫌弃他胖! 到了关家,先给吴氏请安问好,关秀秀便叫来了郭管事,没等她开口,郭管事已经恭谨的道:“昨儿个从京里送来了个箱子,我想着天晚了,就没去打搅您。” 关秀秀心道郭志彬还真是算无遗策,梁直送东西的时机也真够巧合的了,她刚看到信,这花草种子就到了。 郭田看到关秀秀坐立不安的样子,赶紧叫人把箱子拿了来,却是个首饰匣子般大小的木箱,封的极是严实,连四边铆合处都打了石蜡。 关秀秀轻轻拨开上面的铜扣,扫了一眼,见一排整齐的黄纸包,上面仔细的写了花草的名字,不由呼出一口长气,心满意足。 一手抱着装着花草种子的木头匣子,一手牵着蹦蹦跳跳的郭豆豆,关秀秀极是欢喜,低下头对着郭豆豆笑道:“豆豆,等下和姆妈一起种花好不好啊?” 郭豆豆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口气中满是嫌弃:“花是佳佳姑姑喜欢的,豆豆才不要。” 关秀秀一堵,眼珠一转,换了个语气道:“那豆豆和姆妈一起玩泥巴好不好啊?” 郭豆豆果然上当,他娘干净的很,平时都不许他碰沙子碰土,现下竟然允他光明正大的玩了,一张小脸登时笑开了花:“好啊~” 回到了家里,左看右看,看着那片刚刚种下春菜的地,到底舍不得,关秀秀一拍脑袋,院子里种不了,还不能种在门口么! 她捧着花草种子到了院外的门口,看了看左右,正好,就沿着大门口两侧的院墙,在墙根下种上那么一溜。 叫来郭豆豆,母子二人开始犁土,清理了比较大的石块后,开始刨出一个一个的小坑。 刨坑这等又脏又辛苦的重活自然交给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汉,郭豆豆玩的不亦乐乎,拿着把小铲子,撅着小屁股,一下一下的挖着。 关秀秀看着手边的一堆花籽,纸包上面的名字让人极度无语,洛阳绿美人,开封黑君子等等,她大致猜出前面的是花的产地,可后面的是什么?花的名字? 要不要这么雅致,雅致到连花的品种都看不出来了。 有一点小郁闷的关秀秀索性也不管这些花的品种了,每一个坑都丢下几颗种子进去,这么多,总有几颗会发芽。 郭豆豆挖了三排坑,关秀秀丢完了花籽,又忽悠儿子把这三排坑给填满了。 关秀秀满意的看着明显比旁边颜色深沉一些的墙根,想象着夏天到来时,群花盛开的情景,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她这小院子就要被花包围了。 她忍不住又退后两步,这么一看,却看出了问题,原本家门前那条土路,无非是走的人多了,自然的踩平垒实,一下雨,又化做一锅黄汤,一踩下去带起满脚泥。 关秀秀眉头皱了起来,现在还好,到了夏天,她门前这一排鲜花岂非要对着满地泥泞?再漂亮的花也会产生雨打风吹去的凋零之感。 不妥,大是不妥。 这般一想,关秀秀又有了新的目标——把门口的泥地整饬平整,铺上石子。 像是京城中的郭府,花园里的小路都是用碎石子铺成,走起来又稳当又干净,各种颜色的小石子也和旁边的花草相映成趣。 关秀秀看了眼身前玩的不亦乐乎的郭豆豆,蹲下身去,在他耳边轻声诱哄:“豆豆啊,明天和姆妈去河边拣石子玩好不好?” 郭豆豆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手里的小铲子被他丢到一边,连声追问:“真的?真的?” 他早就想去河边玩耍了,可姆妈就是不让,明明那么近,连对门的二丫都能自己去玩。 关秀秀笑眯眯的摸着郭豆豆的头,应道:“姆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郭豆豆歪着脑袋一想,姆妈还真就是没骗过他,不过是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能玩罢了。 朕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乃们是看不懂的~ 189 皇太孙出没! “第二天开始,关秀秀便带着郭豆豆,母子二人一人提了个竹篓,到了河边,寻那水浅的地方,各自找着石头。 关秀秀喜欢通透的小石子,郭豆豆则和她相反,偏爱颜色鲜艳的大石子。 拣满了一篓子,母子二人就回到家中,把石子尽皆倒在院子里的一角,几日过后,那石子已有一小堆。 关秀秀出摸着差不多了,开始正式修路。 她先和对门的陈大嫂打了招呼,取出尺子丈量出了两家之间道路的宽度,从一半的地方下手,弄了些灰泥来,细细铺了一层。 然后在灰土上勾勒出了想要的形状,她是一个个叶片样的图案,和墙根下的huā比较般配,又给郭豆豆的石头留下了足够的空隙,弄了些动物图案,诸如猫狗牛羊。 然后沿着勾勒出的图案线条填入了用桐油白面和成的油泥,再把石头一个个的按了进去。 待大功告成之际,关秀弄志得意满的看着自家门口的这条窄路,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对门的陈大嫂却不乐意了。 当初看着关秀秀折腾,心里还笑话小媳妇不懂得过日子,现在关秀秀铺成了,再一看那半条路,明明自家的房子高大明亮,比郭家那几间屋要好的多,可配上半条土路,硬是生生的被比了下去。 陈大嫂咽不下这口气,闹着自家男人也要铺一条石子路出来,陈大没办法,只得逮着早晚空闲的功夫,起早贪黑的也弄了条石子路出来。 很快,整个祥瑞庄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一条石子路,就在陈家和关家之间甚是新鲜。 不时的有人装着偶尔路过,在石子路上走上一遭,更多的是小孩子,关秀秀弄出来的那些动物图案实在有趣光着脚丫踩上去有些咯脚,却又不疼。 最高兴的还是郭豆豆,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小娃娃啊,现在全跑他家门口玩了! 就有人好奇的打探起来了:“郭娘子,你弄这么条石子路做什么?”关秀秀笑的一团和气:“我盖不起大房子,还修不了这么一小段路么?出门就是五颜六色的石子路看着多舒服啊,平时开着大门看着也舒心。”这番话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播开了,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对啊,盖不起大房子,还不能把门口的路好好拾掇拾掇么! 石板路弄起来虽然麻烦,石子路看着却简单,看着也漂亮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很快,祥瑞庄里大部分的路都铺成了石子路。 石子拼成的图案也各不一样,有高楼广厦,有雕粱画栋,亦有广寒宫琼楼殿乡人们的智慧让人眼前一亮,他们似乎真的贯彻了关秀秀的那句戏言盖不起大屋,还修不了门口这么一截小路么! 而剩下的少部分人,在看到庄子里焕然一新的模样后,在亲朋好友的鼓动下也修起了石子路。 这一切,感触最深的还是青山先生,他初来咋到,每日里除了教导学生,就是沉浸在书卷之中,等他把手头的两本书反反复复的看了个通透后这才发现,面前的祥瑞庄彻底的变了个模样。 青山先生手背在身后,握着书卷的手却不由一松:“尽信书不如无书啊传奇竟然就在我脚下发生了” 他信马由缰,随意的在村头巷尾游荡不时的停下脚步,看着那些生动的图案感叹一番。 女娲造人,共工撞山,后羿射日,前一刻还游荡在神话的世界,下一脚踩上的就是桃园三结义,草船借箭这般流传甚久的英雄故事,这些乡人争相比拼,只求自家门口的石子路最有趣,说是十步一景也毫不夸张。 青山先生也从街头巷尾的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了,最先发起这场石子路〖革〗命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子,她那句盖不起大屋,还修不起家门口这一段小路,真真让他敬佩了。 这种心胸,颇得五柳先生真意,有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深深味道。 青山先生不由悠然神往,这等奇女子,倒是值得拜访。 只是打听到这女子相公在外,家中只余下一年幼稚子后,青山先生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嗟乎叹息一番后,忍不住写信给了魏知县,把祥瑞庄见闻一五一十的写了上去。 魏知斟艮快回信,坦然相告,青山先生眼中的奇女子就是幕后请他出山的高人,魏知县又详细的告知了这名唤作郭娘子的妇人如何深谋远虑,为的不过是她那尚未及读书年龄的幼儿启蒙。 收到信后,青山先生只剩下摇头苦笑,连声感叹:“世间竟有此等奇女子!” 他收起了原本的悠闲心思,倒是认真的教导起了私塾中的孩儿,这一卖力教导,青山先生的一身本事终于露了出来。 私塾里的孩子都比较小, 普遍五六岁,正是启蒙的年纪,平时见青山光生平易近人,渐渐也没了敬畏之心,1小孩子的好奇心彻底的暴露了出来:“先生,书里说橘生淮南则为橘,为什么?”“先生,天上的大雁为什么到了冬天就往南方飞去了?” 一个接一个稀奇古怪的问题,倘若换了旁的先生,许是要呵斥一顿这些幼儿不走正途,青山先生却耐着性子逐一解答。 他听着耳边的幼儿稚语,心中渐渐柔软,这些问题,也是他年幼的时候曾经好奇过的啊,为了知道问题的〖答〗案,才有了他以后踏遍河山的壮举。 一来二去的,青山先生广闻博见的名头传了出去,附近的村落也都知道了祥瑞庄私塾里的坐馆先生是有大学问的。 很多富户都不惜重金把自家孩子送来读书,却都被拒绝了,原因无他,当初青山先生坐馆,背后那人提出的条件便是只能教导关家村里的孩子。 很快,这条件传了出来,犹豫再三后,为了孩子,一些富裕人家还是选择了迁居,就在祥瑞庄里置办了宅院,专门的把孩子送来读书。 数月之后,祥瑞庄已经从当初的一个普通村落扩展成了周遭数里内的一个大镇,庄上各种吃食买卖也都开了起来,每日里人来人往热闹无比。 祥瑞庄颇有特点的石子路也成了众人往来的一个理由,不少人特意到祥瑞庄赶集,为的就是看一看祥瑞庄的石子路。 等到了春暖huā开,关秀秀终于盼来了家门口的huā朵绽放,她站在门口,歪着头,看着墙根处开满的形形色色的huā朵,颇为懊恼。 绿牡丹,黑菊huā,奇黄怪怪的颜色充斥着她家门口,总之,就是没有大红大紫这般颜色鲜亮的,看的她一阵气短,随手揪住了一朵huā,一瓣一瓣的撕着,可恶,不是说huā开就回来了么,这huā都要谢了! 村人们经过时,眼神也颇为奇怪,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无非是说颜色奇怪,关秀秀越发懊恼,住在乡下就要有乡下人的样子,谁家不喜欢大朵大朵鲜艳的颜色! 关秀秀把这一肚子闷气都记到了郭志彬头上,她哼哼两声,在写给郭志彬的信上随手记上~ 言而无信,1小人!当罚! 至于如何罚,她一时间还没想到,对,叫郭志彬自己说如何罚才好,这般一想,关秀秀的心情又好转起来。 关秀秀没有等到郭志彬,却另有不速之客到了安肃府衙之中。 朱棣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为了不暴露他的〖真〗实目的,他下达的圣旨上说的含含糊糊,导致下面的官员督导不利。 一路从应天府走来,完成富户迁移的大城竟然一个都没有! 到达安肃县城时,朱棣已经在爆发边缘了,若不是身边跟着他素来喜欢的太孙,不时的宽慰他,怕是他早就把一批官员撤职查办了。 哼,还查办个屁,直接砍头! 魏知县实在不知道,自己竟是提着脑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看到穿着简单服饰造访的圣上和太孙,魏知县机灵的把这两位祖宗引入了密室之中,自己识趣的跪了下去。 太孙朱瞻基实在无奈,他平日里夹在祖父和父亲中间装乖卖笑充当润滑油不说,好不容易出了宫,还要替下面的官员担着皇祖父的怒火。 这魏知县看上去倒像是个好官,一路行来,房间里的摆设普普通通,没见什么太过的东西。 朱瞻基无聊的想着,随手拿起了案几上的一本书册,眼睛一下睁大,叫道:“魏知县,你这前朝的《大唐西域记》从何而来?” 他寻了好久,连皇宫里都没有的东西! 魏知县眉头一紧,那是郭家小娘子的书,被他借来一观,盯着朱棣有若实质的锐利目光,魏知县硬着头皮道:“是,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 朱瞻基顺着魏知县的话说道:“借我也看看!” 一旁的朱棣虎视眈眈,魏知县的嘴唇动了动,愣是没敢说出个不字,皇太孙殿下便欢喜的翻了起来,他生来好动,最喜游记,拿起来便放不开手了。 朱棣见到孙子如此开心,心中暗叹,他脾气不好,这段日子瞻基处处讨好卖乖哄他高兴,他还是看得出来的,难得朱瞻基这般展颜,朱棣的面色也和缓下来,他开口问道:“魏承安,你这一方地界,富户迁移办的如何了?” 朕知道乃们想说什么!一定是:“然后呢?!1“入d一幻厂啊啊啊啊啊,这周忙死了,更新时间估计都要在晚上十点后了,你们不要等了,第二天看吧!!(未完待续 190 龙心大悦 提到这事,魏承安就是一阵犯嘀咕,当初这城中富户一个个滑如泥鳅,打起太极来一个比一个厉害,让他无从下手,正犯愁的时候,城中首富吴家突然开了窍一样,热络无比的抢走了大头。 有了吴家带头,城中富户一个个跟开了窍一般,争相从他这里抢夺入北京的名额。 现下已经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只是整件事情总是带着那么一丝诡异——那些富户为何前倨而后恭,吴家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如同一个个谜团,让魏知县百思不得其解。 朱棣打从问题出口,一双锐目就盯紧了魏知县的眼睛,见他面露犹豫之色,登时不快,一张脸迅速拉黑。 朱棣是何人,万人之上,零人之下,何曾委屈过自己的脾气!不高兴了就要发作出来,管他砍掉多少人的脑袋。 朱棣手中茶盏正要往下一摔,他马上得的江山,手头甚准,震怒之下,这一手暗劲自然是冲着魏知县去的,若是砸个正着,魏知县那张干净的白脸,怕是瞬间就要被毁容。 魏承安却恰于此时抬起头来,结结巴巴的道:“禀皇上,已,已经完成了。” 朱棣的手僵在了半空,有点不敢置信的重复道:“已经完成了?” 魏承安说话顺溜了许多:“是,已经完成了,迁移的富户名单已经确定,过半数已经动身前往北京。” 朱棣生性多疑,虽然这消息令他龙颜大悦,依然保持一线怀疑,只怕是这安肃知县诓骗于他。 他当即下令道:“你把名册拿来给我一观!” 朱棣对富户迁移限定极严,不但规定了每个地域迁移的富户人数,还规定了迁移的资产。 魏知县恭敬的应了,弯着腰,垂着头退了出去,一出门就顾不得知县威仪,直接拿袖子在额头上一抹,半个袖子立刻阴湿。 他第一次庆幸自己做的官不够大,不用天天面见圣颜,能够天天伴驾的,那都是神人啊。 魏知县不敢耽搁,幸好富户迁移相当顺利,名册早就核对妥当,他匆匆的取了来,双手交给了朱棣。 朱棣瞥了他一眼,见魏承安始终恭恭敬敬,眼神清澈,对他已经是信了三分,待打开书页,翻了两页后,看那册子上人名年龄,家中营生,家人几何,俱都记载的清清楚楚有案可循,一看就绝非造假,登时龙颜大悦,破天荒的说了句:“起来吧!” 魏知县这才颤悠悠的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跪了这么久,双腿早已经酸麻,他却不知道,打从朱棣出了应天府,他还是第一个被开恩站起的官员。 朱棣把手里的名册仔细的翻阅一遍后,见后面还用朱笔注明了一些日期,朱棣咳了一声,魏知县小心翼翼的瞄了过去,冷汗瞬间再度簌簌的流了下来:“皇上,这是微臣做的富户们应下的搬迁日期——” 糟糕,怎么一着急把副册拿了出来! 朱棣却十分满意,这魏承安,果然是个办事的,看看,把朕的吩咐如此放在心上,还督促每一户的迁移速度。 朱棣心道,看吧,不是朕的命令太严苟,分明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 这魏知县现在就是一片反面教材中的唯一一个正面形象,朱棣怎么看他怎么顺眼,把手中名册轻轻合上,朱棣和颜悦色的道:“魏爱卿,你是个好官,朕记住你了。” 魏承安一直到把大明朝最尊贵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送出府衙,脑子还迷迷糊糊的,皇上的意思,是夸奖他吧? 朱棣心情大好,也有了闲逛的心思,想了想,拉住孙儿的手道:“朕想起来了,瞻基还记不记得皇祖父给你讲过,当年兵力不济,无奈缩地而返,却在途中偶入一农户,偏偏就吃到了当年太祖吃过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实乃天命也~” 朱瞻基一双黑漆漆的眼珠转了几转,强忍住想要打断祖父滔滔不绝的冲动,能记不住么?宫里每隔上十天半个月就吃上一次珍珠翡翠白玉汤,一吃这道菜,祖父就要得意的讲上一遍,耳朵都要磨起茧子了。 朱瞻基为人机敏,待朱棣一说完,马上发问道:“难道那祥瑞庄就在附近?” 朱棣见孙子这般聪明,他一开口就知道他的意思,登时极为欢喜,按理说,身为帝王,最忌讳旁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可太孙却又不一样,孩子到底年幼,每一句话都不会揣度那么多,说出来的话不过是显得他聪明罢了。 继承人当然是越聪明越好。 朱棣嘴角扬了扬,于旁人看来,不过是一直板着的脸略松了松,于他却已经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了,“祖父带你去看一看好不好?” 朱瞻基自然欢喜,从出了应天府,就在各个衙门间奔走,每一次皇祖父被下面的人敷衍塞责气的火冒三丈时,又总是希夷下一个地方会出现奇迹。 如此循环往复,朱棣的脸越来越阴沉,就是朱瞻基都快扛不住了,现下终于有个上道的魏知县,让祖父心情大好,他当然不会拂了朱棣的美意。 便有暗卫上前,想要为爷孙二人引路,朱棣大手一挥,兴致勃勃的道:“朕自己来,朕要看看,朕的记性有没有出错。” 朱棣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在朱元璋二十几个儿子里,就以骁勇善战而闻名,不然朱棣也不会把他的属地安置在北方边境,防御最为强大的蒙古诸部。 就算不当皇帝,朱棣本身,也是个极为优秀的军事将领。 对于辨识方向,自然有他独到的一面。 只是他严于律己,日理万机,难得有闲情逸致做这等无聊事。 也亏得他今日心情好,还玩起了寻找记忆的游戏。 皇太孙朱瞻基之所以讨朱棣喜欢,最主要的就是他的爱好和朱棣极为相似,朱瞻基为人活泼好动,喜骑射,这自然投了马上得天下的朱棣的欢心。 爷孙二人一人一骑,朱瞻基年幼,骑的便是一匹小马,他羡慕的看着朱棣胯下的高头大马,那马身一水的黑色,漆黑发亮,只有四蹄雪白,额头之上又有一闪电样的白毛,看着十分神骏。 朱瞻基收回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下的小马身上,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骑上大马呢! 朱棣察觉到孙儿的微妙心思,笑道:“你的马可是闪电的儿子,将来也差不到哪去!” 朱瞻基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这个将来总也不来,他都盼了好多年了。 朱棣抬头望向远方,想要转移下孙儿的注意力,口中却是咦的一声,同时勒紧了缰绳。 朱瞻基闻得异样,抬起头来,顺着朱棣的视线望去,却见前方一座大镇,远远望去,炊烟密密麻麻的升起,怕是住了至少千户人家。 朱棣唤了一声,身后立刻有一骑上前,躬身听令,朱棣扬起马鞭,指着前面的大镇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难道不应该是记忆里那座被积雪覆盖的村庄么?! 那小小的,一匹马迈开前蹄,后蹄就跑了出去的村庄,怎么不见了! 怎么成了这么个妖怪! 作为帝王的御前侍卫,必须对即将出行的所有路线都了如指掌,不然皇上一时兴起,到了什么偏僻小镇,却又不知归途,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 那侍卫抬头望了一眼,在心中默默的核对片刻,肯定的道:“禀皇上,那是安肃县所属的祥瑞庄。” 居然真的是那记忆中的村庄! 朱棣的脸色瞬间阴沉,帝王多疑,他当下就想到,看着老老实实的魏知县,莫非为了讨他欢心,擅自挪用资源,把他赐名的村庄发展成了这么一个繁华所在?! 难道这天下,就没有一个纯臣了么! 不不,这魏知县刚刚到任,也许是他的前任,又或者前前任—— 帝王的脑子开始了高速运转,回忆起前两任安肃知县都在什么地方任职了,大有清算老账不依不饶的意思。 一旁的侍卫只觉阵阵阴冷袭来,一时控制不住跨下坐骑,连退了几步,那马也打了个响鼻。 朱棣瞬间惊醒,恶狠狠的瞪了侍卫一眼,刷的一下,身后跟着的几骑侍卫同时下马,跪倒在地,脸色俱都苍白无比。 还是朱瞻基明白朱棣的心思,忙开口道:“祖父,这祥瑞庄,果然是上天赐福之地,您下旨改了名字后,竟然自行发展成这般欣欣向荣的模样——” 朱棣愣了下,自行发展?也有这个可能! 在朱棣心中,祥瑞庄和旁的地方本就不一样,因了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这地方隐隐的带着一股子的神性,对于朱棣来说,就是福地,既然是福地,当然有可能自行发展成这般模样了。 若是如此,那自然极好,说明当年的事情,的确是冥冥中的天意,他朱棣果然才是真龙! 他的脸色一下由阴转晴,对着侍卫们挥一挥手:“都起来吧,幸好无人经过,不然岂不是暴露了朕的身份!坏了朕的心情!” 侍卫们忍不住腹诽,要不是您老人家心情突然不好了,谁会没事往地上跪啊! 朱棣面色严峻,“好,那朕就去看看。” 额,历史上朱棣北巡还要晚一年,为了剧情需要提前一下。 朱棣是非常喜欢朱瞻基这个孙子的,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呢,他和臣子讨论继承人问题,解缙说,太子仁厚,天下归心。朱棣没吭声,以沉默表达不满。 然后解缙又补充了一句,好太孙,朱棣马上点了点头,所以说朱高炽能坐稳储位,他儿子功不可没。RS 191 嗷嗷嗷! 放开缰绳,看着并不遥远的祥瑞庄转瞬即至,朱棣下了马把缰绳随手丢给了身后的侍卫,朱瞻基紧紧跟在了祖父身边,二人一起进到了庄子里。 刚走了两步,朱瞻基便叫了起来:“祖父,你看这地面!” 朱棣闻声低头,脚下五颜六色的石子拼出了一个美人,款款的向着天上飞去,前方一轮巨大的明月里可以清晰的看的到宫殿的轮廓。 朱瞻基自幼熟读诗书,当下叫了出来:“嫦娥奔月!” 朱棣点了点头,这庄子里的人倒是有闲情逸致,还在庄头弄了这么个图案出来,只是不够吉利,那嫦娥抛夫弃子,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 朱瞻基兴高采烈的赏玩了会,祖孙二人再次迈开脚步,走过了嫦娥奔月,这次不用朱瞻基提醒,祖孙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到了地面上。 居然又是一副图画! 这次画的是蟠桃会,群仙尚未登场,只看的到仙家气派,通天彻地的柱子,雕着花纹的石头栏杆,祥云缭绕,一派仙家景象。 下意识的,朱棣和朱瞻基同时抬起头,向远处望去,视线所及之处,一条石子路通天彻地的向着无限远处延伸,毋庸置疑,这一条街道,全部是由石子铺成。 朱瞻基欢呼一声,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天堂! 他迈开脚步,一个图案一个图案的快速看了过去:“刻舟求剑,叶公好龙,竟然还有两小儿辨日!这个,难不成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随着朱瞻基的惊喜连连,朱棣浓眉扬起,也大感兴趣的凑了过去,若说嫦娥奔月,王母寿诞,都是这乡人为了其中的富贵气象而弄出来的倒也有情可原。 这论语中的典故,竟也拿出来铺路,可就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到的了。 爷孙俩一路看了过去,从街头到巷尾却也发现了古怪之处,这一条街上的石子图案并不局限于某一个风格,有神话传说,亦有圣人之言,感觉颇为奇怪。 站在最后一个亡羊补牢的图案前,爷孙俩都有些意犹未尽。 朱瞻基忍不住往回走去,想要再看一遍经过第一个路口时,他无意一瞥,再次叫了起来:“祖父,这里也有!” 朱棣大步走了过来,爷孙二人站在岔路口,看着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延伸的石子路,同时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莫非,这个庄子上所有的道路都是用石子铺的不成?!” 这次,祖孙二人没有急于查看图案,而是快速的走过一个个路口很快,心中的猜疑得到了验证,这个庄子上的道路,果然都是石子铺出来的! 朱棣难掩心中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闲情逸致,弄出这样的道路来?! 他很快否定了知县徇私舞弊的想法,如果由官家接手,道路一定是一个统一的风格,而不是现在这般十步一景。 朱棣难掩心中好奇,恰好路边的一家包子店新鲜出炉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包子,朱瞻基看的两眼放光,唤了声祖父。 朱棣摸了摸他的脑袋,手往后面一伸,一直坠在二人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递了个钱袋过来。 朱棣上前一步,唤住了那忙着起锅的妇人:“这位大嫂,给我拿两个包子。” 那妇人见包子刚一出锅就有客人上门,欢喜的应了声,快手的拿了油纸,捡了两个雪白的包子,递到了朱瞻基手上:“小哥,你尝尝,我家的包子馅大皮薄,汤汁鲜美,最是好吃。” 朱瞻基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举起包子,费力的踮起脚尖:“祖父,吃!” 朱棣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冷笑一声:“你倒是比你爹爹强,你爹只会把吃的藏起来!” 他的声音不高,是以那妇人并未听到,见到朱瞻基的举动,连声夸赞:“小公子真是孝顺哦!” 朱瞻基愤恨的咬下一大口包子,他这是替他的吃货爹还债! 朱棣从钱袋里摸出了一块碎银,丢给了那妇人,妇人捡起来,一脸尴尬:“哎呀,我家店子本小利薄,这块银子找不开,您还是拿两个铜板来吧!” 朱棣板着脸,无视妇人伸回来的手,冷声道:“你且收着,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那妇人手一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心道这人好生奇怪,明明说话颇为有礼,怎么就让人害怕呢。 她忙道:“先生请问,小妇人一定知无不言。” 朱棣指着脚下的石子路问道:“这路,是谁铺的?” 依照他的想法,村中铺路,要么是众人集资,要么是某个大户出钱,朱棣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有此一问。 妇人登时笑的眉眼开开,这石子路可是他们祥瑞庄一景,附近多少村子镇子的人都赶着来看,安肃县城也有不少大户过来呢,听说连保定府也传开了。 她笑眯眯的道:“您问这个可就问对人了,我们这石子路啊,都是自己铺的。” “自己铺的?”朱棣利眼眯起,眼中透出了浓重的怀疑。 那妇人一拍大腿:“可不是么,每一家都只修了自家门口的这一段路,连起来庄子里可不就都是石子路了!” 闻言,朱棣恍然大悟,一旁的朱瞻基三口两口咽下了手中的肉包,抢答道:“祖父,这就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吧?” 朱棣缓缓点了点头,却仍然盯着那妇人,视线依然锐利:“那是如何开始修的?” 这石子路虽然简单,铺起来却也并不省心,尤其是那些图案惟妙'惟肖,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人天性懒惰,若说是约好了,朱棣是万万不信的。 那妇人哎呦一声,叫道:“是庄子里的郭娘子最先开始修的,她说修不起大屋,还修不起眼前的路么?!” 妇人一开了口便止不住了,滔滔不绝的讲述起了祥瑞庄的修路史:“——后来旁的人家见这么多人家都修了,也就跟着修了,私塾里的青山先生,他说不如弄点历史典故进去,也好为幼儿开蒙。” “——您问青山先生是谁?就是特别有学问的那个青山先生,远近的富户不少都搬了来,为的就是给自家孩子。” “哎呀,青山先生说了,只收我们庄上的幼儿,不搬可不行!” “这后搬来的人入乡随俗,也都把自家门口的那段路给修了,庄子越来越大,这石子路也就越来越多!” 朱棣认认真真的听着,他可不是那些山野村夫,听风就是雨,至少从这妇人口中,他判断出几点有趣的东西。 第一,最先砌起石子路的是那郭小娘子。 其次,那青山先生颇为可疑,怎么会有人开设私塾还限定了弟子的出处! 除非,是有人要求他如此做,只是目的为何?朱棣却猜不出来。 他的好奇心难得的被引了起来,势必要刨根弄底寻个究竟。 朱棣微微垂下眼睛,插口问道:“那郭家小娘子是什么来历?” 能说出盖不起大屋,还修不起路,这种话的人,至少心胸颇为宽广,绝非偏居这乡下一角的妇人能够说出来的。 那妇人一怔,面露惋惜:“哎,这郭家小娘子也是个苦命人,原本嫁了个好人家,听说她公公是个大官呢,谁知道夫家偏偏分了家,她那做生意的相公又生意失败,只得带着儿子回老家了。” 朱棣心中一动,公公是大官?姓郭? 若是和这祥瑞庄扯上关系的,满朝也就只有郭大学士的儿媳妇了! 郭家的小儿子不是在跟着郑和跑船么! 没听说郭家分家,这郭小娘子在玩什么把戏! 朱棣的浓眉皱起,刹那间,心中的好奇达到了顶点,他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妇人的喋喋不休:“那郭家小娘子,现在居住何处?!” 妇人愣了下,看着朱棣威严的双目,心中一抖,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指了个方向:“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北走,第二个路口右拐,门口可多奇怪的花那一家!” 朱棣拽起朱瞻基的手腕,大步流星的朝着妇人指的方向行去。 妇人渐渐回过味来,她刚才明明不想说的!谁知道这一老一小有没有恶意!可是对着那双锐利无匹的眼,她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朱棣则在漫不经心的想着,那奇怪的花是什么意思? 很快,祖孙二人脚步不停,走到了那种着奇怪的花的人家门口——墙边一排盛开的花朵,颜色果真奇怪的很,黑的如墨,绿的如玉,黄的张牙舞爪,紫的张狂肆意。 单看每一株,都堪称绝代妖花,偏偏又交缠在了一起,枝叶相叠,混杂一片,结果谁都不再出类拔萃。 朱瞻基嗷的一声,挣开了朱棣的手,扑到花朵旁边,一个个的查看着,叫嚷出声:“黑君子,绿美人——” 他一叠声的报出了一串花名,末了,仰头看向走到他身边的朱棣,压低了声音,满是愤愤不平:“祖父!这些品种,连御花园都没有呢!!” 嗷嗷嗷!留言君你中暑了么!掰开嘴巴灌藿香正气水了哦哦!!RS 192 穷皇帝 朱瞻基的大呼小叫惊动了院子里的人,郭豆豆一下跑了出来他现在已经两岁,看上去却和三四岁的孩童差不多,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朱瞻基,眼睛里满是好奇。 自打庄子上旁的人家也都修了石子路后,他家门口就没那么热闹了,小孩子一下散去,让郭豆豆闷闷不乐了好久。 眼见突然有一个男孩到了自家门口,郭豆豆自然极是欢喜。 他盯着朱瞻基片刻,大胆的凑了过去,拉住了对方的衣襟,糯糯的叫了声哥哥。 朱瞻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身为当今太子的长子,又是太子妃所出,他的弟弟们对他通常是另外一个称呼——皇兄。 包括他嫡亲的三弟在内,无一例外。 倒是朱棣,颇有兴致的盯着郭豆豆看了半晌,郭豆豆察觉他的注视,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也张口唤了声:“爷爷!” 朱棣一怔,哪怕是最宠爱的孙子朱瞻基,也没有这样叫过他。 他随即莫名的想到了当年的一些往事,有那么一个无所畏惧的小姑娘,在见太祖皇帝的时候,开口就唤了句皇帝爷爷,倒是和这小子的称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郭豆豆叫朱棣纯粹是基于礼貌,他的真正目标是朱瞻基,七八岁的孩子对这么小的孩子有着莫的吸引力。 郭豆豆再次凑了过去,这次是自来熟的抱住了朱瞻基的大腿,再一次脆生生的唤了句哥哥! 大腿上拖了这么个累赘,由不得朱瞻基继续忽视下去,他一脸错愕的低头,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儿,吃惊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郭豆豆眨了眨眼睛,准确无误的再次开口唤道:“哥哥!“ 朱瞻基打了个哈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自发自觉的在自己的腿上蹭了又蹭的小东西意外的,不是很讨厌这种感觉。 只是在皇太孙的教育中,有面见家族长辈的礼仪,有对待诸多臣子的方法却无论如何也不包括应对一个过度热情的两岁小东西。 真是棘手啊,这小东西看上去软绵绵滑不溜丢,皮肤细白如瓷,似乎一碰就会坏掉,身体僵硬的皇太孙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祖父。 只是,这一次,他那无所不能的祖父让他失望了在朱棣的生命中,前半生和自己兄弟勾心斗角,没空带孩子,对待亲生的几个儿子一向是严厉有加温和不足。 后半生致力于管理偌大的国家,当朱瞻基被带到他面前时,也已经是一个进退有度,知道谢恩行礼的五岁小少年。 对于这么一个软趴趴,张着大眼睛卖萌却又随时都可能会哭的小玩意,朱棣一样束手无策。 朱棣低头看花,这个是绿色的吧?那个是黑色的——这颜色辨别起来可也挺不容易的。 郭豆豆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打败的,在他短暂的人生中,除了那狠心的亲娘,还未曾尝过败绩。 郭豆豆抱住朱瞻基大腿的小胖爪子摇了摇,红润的小嘴里再次吐出了两个字:“抱抱!” 这两个字传递到了朱瞻基耳朵里,却完全翻译不成可以理解的词汇,在皇太孙殿下有限的生命里,只在不记事的幼儿时期被乳娘抱过。 父亲说,你祖父也没抱过我! 母亲说,你是皇太孙怎么能总让人抱呢!你要给弟弟们做好榜样! 至于祖父,连他爹都不敢开口,他胆子肥了才自找死路! 郭豆豆何其执着,怎么会被这小小的挫折打败,他黑漆漆的大眼睛马上酝酿出了一泡泪,潸然欲泣的看着朱瞻基瘪着小嘴委委屈屈的道:“哥哥抱!” 同时,两只胖胖的小爪子张开,固执的伸向了朱瞻基,张开的胸怀坦荡荡的充满着信任。 朱瞻基嘴角抽动两下,半弯下腰,僵硬的伸出手臂,郭豆豆眼睛一亮,饿虎扑羊一样扑了上去,轻车熟路的勾住了朱瞻基的脖子,两条小短腿勾住了朱瞻基的腰,圆滚滚的小身体如同一个王八,死死的扣在了朱瞻基的身上。 大获全胜的郭将军志得意满,挥舞着小短手指挥起了战车:“哥哥!到我家里玩吧!我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有弹珠,小木船,还有一个大海螺!你一定没见过!” 朱瞻基哭笑不得,皇太孙的案头,什么稀奇玩意没有,他还有一张大明疆域图呢! 未等朱瞻基回话,从门户中传来了一声急急的叫唤:“郭豆豆!你又乱跑!” 郭豆豆吐了下舌头,小身子往朱瞻基怀里又缩了缩,只是朱瞻基到底也只有八岁,抱着他本就勉强若是想要瘦长的少年用身体挡住他,那完全是做梦。 郭豆豆看向了一旁垂手而立的朱棣,眼珠狡猾的转了几转,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刚认识的哥哥,伸出手,朝着大明朝的统治者张开手臂,理所当然的喊道:“爷爷,抱!” 朱瞻基愣住了,这小东西怎么敢!连他都不敢的事情!! 耳边妇人的叫唤越来越近,郭豆豆急了,上半身几乎扑了出去,再次勇敢的叫道:“爷爷,抱抱!!” 在朱瞻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朱棣僵硬的伸出手,把快要掉到地上的郭豆豆给抱了过来。 软趴趴的小东西一入怀,立刻机灵的缩成了一团,从胸口传来的热度如此温暖,让人不忍放手,朱棣的大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朱棣身材高大,郭豆豆完全缩在了他的阴影之中,小孩子这才有了一点安全感。 郭豆豆竖起一根肥嘟嘟的手指,在唇边比了比,又忍不住探头绕过朱棣向他身后张望。 刚好和他那走出院门的亲娘的视线撞个正着,关秀秀阴着脸:“郭豆豆,你又乱跑!” 这熊孩子屡教不改,说了多少次了,还总是往外跑,现在镇子上人来人往,万一被陌生人给拐了去—— 关秀秀不敢再往下想,满脑子只有儿子,她顾不得其他,大步上前,就要把郭豆豆从朱棣手中接过,自然而然的,她的视线上移,在朱棣脸上一扫而过。 这张脸—— 那张只是多了些风霜,却依然刻板严厉的脸迅速的和关秀秀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合,在很多年前的一个雪夜,这位来客落魄却依然带着难以亲近的威严,不久后,成为了大明朝的九龙至尊。 关秀秀动作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把郭豆豆接了过来,板着脸在郭豆豆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叫你乱跑!” 随后,她抬起头,看了朱棣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客气的道:“小儿顽劣,多谢先生了,先生看样子远道而来,不妨进山居内喝口热茶,解一解乏。” 朱棣眯起眼,他何等精明,关秀秀伸出手时那瞬间的僵硬,已经让这位帝王准确无误的判断出来,这个有些面熟的小娘子,定然已经认出他来! 关秀秀接下来的表现却大出他的意料,她不卑不亢,有理有节,仿佛面前站着的,真的就只是一个路过的旅人。 朱棣眉毛扬起,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这农家小女时,似乎也是这般进退自如的样子,他眼睛一暗,吩咐道:“前面带路。” 关秀秀抱着郭豆豆在前,朱棣和难得闹起了别扭的太孙殿下在后,四人进了院子,关秀秀不慌不忙的关了院门,转身却牵着郭豆豆跪了下来。 “民女关秀秀带小儿郭怀晖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浓眉一扬,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还以为这小女子真的是无视皇权,无惧君颜。 原来,她还是知道进退的。 上位者都喜欢聪明人,但是无视尊卑的聪明人就讨厌的紧了,所以曹操讨厌杨修到把他弄死。 朱棣手一挥,“起来吧!” 关秀秀顺势而起,郭豆豆却不配合的依然跪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爷爷,什么黄裳啊,什么万岁啊,他都不晓得,他只晓得他给眼前的爷爷磕了头,爷爷还没给红包! 关秀秀对自家小儿何其了解,当下吓得脸色煞白,她此时真是追悔莫及,没有早日改掉郭豆豆的这个毛病,从关家回来后,也曾说过几次,后来往来的人里,也没什么亲近的,郭豆豆一直没机会给人家请安,她还以为这毛病改了! 朱棣一头雾水的看着面前的小儿,想起方才怀里那软软的小身子,心中难得的一软,开口问道:“你这小儿,怎么还不起来,地上不凉么?” 郭豆豆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的应道:“凉!” 他虎头虎脑的样子极为可爱,朱棣不由一笑:“那怎么还不起来?” 郭豆豆甚是委屈,祖母说过,只要他给人磕头请安,就会收到礼物的!不过,绝对不能自己张嘴要,张嘴要,别人就不给了! 郭豆豆把朱棣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因是微服出巡,朱棣一身便装,布料虽是上好,身上却别无长物,郭豆豆最后悻悻的站了起来,算了这个爷爷穷的很,估计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原来爱卿们如此喜欢藿香正气水——RS 193 聪明伶俐的皇太孙 郭豆豆的心思迅速的转移到了朱瞻基身上,到底还是大一点的孩子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迈起小短腿,颠颠的跑到了朱瞻基身边,郭豆豆笑的眉眼弯弯,脆生生的唤了声哥哥。 朱棣和朱瞻基同时一愣,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小子也真是善变。 朱瞻基恼他方才弃自己而去,又霸占了祖父,别过脸去,对郭豆豆的叫喊充耳未闻。 郭豆豆登时一脸委屈,只是他现下有了母亲撑腰,下意识的向着关秀秀看去,关秀秀抿嘴一笑,伏下身子,摸着郭豆豆的脑袋,轻声道:“豆豆不是有好多有趣的东西么,拿出来给哥哥看看。” 郭豆豆眼睛一亮,蹬蹬蹬的跑回到了屋子里,把郭志彬给他置办的玩物一股脑的拿了出来,包括那木制的大船模型,巴掌大的海螺,那匣子珍珠因太过瞩目,却是被关秀秀收了起来。 朱棣别有深意的看了关秀秀一眼,见她识破自己身份,又正式下拜,不可能猜不出朱瞻基的身份,却依然由得儿子自由相交,却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 朱瞻基到底是小孩子,南京虽然近江,距离大海却尚有一段距离,郭豆豆拿出这几样,倒的确新鲜的很,他很快便抛却了那一点不快,接过郭豆豆手中的大船模型,认真的探查起来。 关秀秀站在朱棣旁边,二人的视线同时向着两小儿看去,见他们一大一小,却无比和谐,郭豆豆是满脸仰慕,朱瞻基则如小大人一般。 朱棣脑子里转了转,终是把疑惑已久的问题问出了口:“朕的大学士不至于如此穷困吧!” 他自然看出来了,面前的院落不过只有一进,房屋并无出奇之处,而院中种了青菜,角落里还养了几只鸡,分明和普通农户一般。 关秀秀和郭豆豆身上的衣料亦是平凡无奇,显然过着颇为清淡的生活。 关秀秀轻叹一声,正色道:“民女相公远去南洋,小儿没有父亲教导,公婆甚是溺爱,养成了一副霸王脾气,民女索性带他到这乡野之中,远离富贵,杀一杀他的煞气。” 顿了下,关秀秀补充道:“纵是不能成为国之栋梁,也不能成为国之蛀虫。” 朱棣细长的眼中精光连闪,为了自家孩儿,远离富贵,这小妇人做到这般地步,却也委实不易。 他转念一想,早在当年谋夺皇位时,这小妇人已经得了他的青眼,保住了自己家乡的一方平安。 朱棣瞳孔猛然一缩,随即想到,这小妇人如此聪颖,当年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怕是有意为之! 这个可能一出,朱棣的脸瞬间阴沉,他一直认为自己在时局紧张时吃到那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乃是冥冥中的天意,现下猜到却极有可能是这小娘子所为,登时恼怒起来。 帝王何等身份,岂允许他人欺骗,更何况是这件让他始终念念不忘的事情。 朱棣沉声质问道:“当年那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可是你有意为之?” 说话间,朱棣一双锐目死死的盯住关秀秀,只要她口中吐出一个是字,帝王之怒,便将如雷霆降下。 关秀秀沉默片刻,轻浅一笑,却顾左右而言他:“当年小女子曾经有幸,见过太祖陛下一面,又和太子殿下同车而返,当时年纪小,又好奇,央着太子殿下讲了不少太祖陛下的趣事。” 朱棣眼中精光连闪,这小妇人虽然没有明白说出,却也等于间接承认了。 只是不知为何,却不若想象中那般生气。 关秀秀低声道:“当时,家中也的确没有旁的吃了。” 这话一出,朱棣心中疑惑尽去,此事虽然有这小妇人取巧在内,却也可以说是天意如此! 太子知道这件往事,却是太祖时时对儿孙提及导致,而关秀秀从太子口中得知,也堪称因缘际会,连番下来,只能说无巧不成书了。 看着朱棣眉眼由阴转晴,关秀秀轻轻呼出一口气,总算过去这一关了。 朱棣忽又想起一事,他眉头皱起,问道:“那青山先生,也是你所为吧?” 不然一个私塾先生,怎会开出只收一庄子弟的条件! 他虽然用的是问句,话语中却尽是肯定的语气,关秀秀痛快的点了点头:“民女这小儿年纪虽小,却也当早做打算。” 关秀秀唇角微微勾起,笑道:“只是却惹得诸多富户搬迁至此,倒是民女未曾想到的了。” 朱棣心中一动,富户搬迁? 他眯起眼,定定的看了身边体态单薄的小娘子一眼,见她面色从容,眼睛始终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孩子,目光温和慈爱,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朱棣忽的一扯嘴角,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话里的意思,他却是收到了。 他也正为最近的富户搬迁发愁,虽然这安肃县内的富户搬迁顺利,可旁的郡县却依然止步不前,耽搁下去,实在不利于他的迁都大计。 方才关秀秀的两句话却点醒了朱棣,自古讲究个落叶归根,哪怕是为宰为相,官居一品,最后也要告老还乡,在家乡之中颐养天年,落土为安,更何况是那些庶民! 若不是被逼的无路可走,鲜少有人会举家迁徙,毕竟到了新的地方,也不知道会是何等光景。 祥瑞庄的繁华却给朱棣提了醒。 原本这也就是个小村庄,结果开了个私塾后,为了让自家子弟有上进的机会,周遭富户纷纷搬迁,导致了祥瑞庄的繁华富裕。 那些富户虽然不愿意离开故土,却愿意为了子孙的前程做任何事情。 朱棣摸了摸下颌的长须,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他开口唤道:“瞻基,该走了。” 朱瞻基应了声,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木船递还给了郭豆豆,关秀秀却上前一步,蹲了下来,对着怀抱木船的郭豆豆,轻声哄道:“豆豆,既然小哥哥这么喜欢这条船,你就送给他吧!” 郭豆豆愣了下,显然,他还从未做过这等事情,进了郭豆豆手里的东西,也就上次那鹦鹉被吴家小舅舅给诓了回去。 只是,他犹豫的看了眼朱瞻基,小哥哥他也很喜欢,这个小哥哥说话温和,又肯跟他一起玩,在比他大的孩子里,还是头一遭遇到这般好说话的,哪怕吴家的两个小舅舅也多有不及。 朱瞻基满脸渴望的看着郭豆豆,只是他自恃身份,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关秀秀见郭豆豆已经有所意动,声音越发温和:“等爹爹回来还会给豆豆带更大的船的。” 郭豆豆咬了咬下唇,直勾勾的看着朱瞻基:“那我以后可以去小哥哥那里去看船吗?” 朱瞻基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朱棣,朱棣对他微微颔首,这小儿乃是郭大学士之孙,出入皇宫也不算逾矩,日后怕是还有见面的机会。 朱瞻基虽然只是太孙,却已知道了帝王一诺重若千钧,他伸出手,老气横秋的摸了摸郭豆豆的脑袋:“好,你以后想看船了,就可以来找小哥哥。” 郭豆豆还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样的承诺,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木船递到了朱瞻基的手上,朱瞻基慎重的接了过去,两个孩子仿佛完成了某个神圣的仪式。 朱棣大步往外走,朱瞻基对着关秀秀略一颔首,抱着怀里的木船大步的跟了上去。 郭豆豆迈着小腿跟了上去,看着这爷孙二人渐行渐远,大声喊道:“小哥哥,要再来找豆豆啊!” 朱瞻基停下脚步,对着他挥了挥手。 走过两条街,朱瞻基脚步一顿,开口问道:“祖父,我想回赠郭家弟弟一个玩意。” 朱棣眉毛扬起,松开了手:“速去速回。” 朱瞻基应了,把木船往朱棣手里一塞,大步的跑了回去,朱棣看着手里的木船若有所思,这船的样子,倒是和船舶司给他的图样有八分相似。 朱瞻基一路快跑,气喘吁吁的在郭家门口站定,却见关秀秀手持花锄,和郭豆豆背对着他并肩而立,母子二人对着面前的花丛指指点点,不知要做什么。 朱瞻基两条浓眉皱到一起,开口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郭豆豆一回头,嗷的一声扑了过来,巴巴的抱住了他的腿,“小哥哥你不走啦!” 关秀秀诧异的看了眼朱瞻基,扬了扬手里的花锄,痛快的道:“这些花颜色难看,我准备铲了去。” 铲了去—— 朱瞻基脑子一阵眩晕,这个乡下婆娘! 他很想摇着关秀秀的肩膀,问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家墙根下这丛花的来历?! 每一株都是价值千金的珍惜异种,寻常人一株都难得,得了也要种在精挑细选的花盆里,再寻了专人看顾! 连御花园都木有的奇花异种,她居然开口就要铲了! 朱瞻基愤愤的别过眼,不再看那乡下婆娘,转而看向乡下婆娘的儿子,他伸手拉起了郭豆豆,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九连环,这原本是他出来时随手从寝宫带来的,为了路上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刚才一下想起,却是不愿平白得了郭豆豆的心爱之物。 郭豆豆欢喜的接了过去,好奇的拨弄着,关秀秀眉毛扬起,却是想起了一物,方才朱棣和朱瞻基在一起,她却是不好说什么。 关秀秀放下了手里的花锄,慢慢的走了过来,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块玉佩,递到了朱瞻基面前。 朱瞻基一愣,眼前的玉佩晶莹剔透,绿光湛然,一看就是极品,只是他出身皇家,这种东西却是再熟悉不过,唾手可得,对他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郭豆豆给他的木船。 关秀秀看朱瞻基没有接过去的意思,笑眯眯的哄道:“这个玉佩,可是太子当年的心爱之物。” 朱瞻基眼睛一亮,父王用过的?! 他一把将玉佩夺了过去,反反复复的看了又看,他自幼得了祖父宠爱,跟在祖父身边比跟在父亲身边的时间还要多,对父亲却依然保持着仰慕之情。 他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眼睛亮亮的盯着关秀秀:“你认识我父王?!” 关秀秀笑了:“何止是认识,你父王,其实是我的老师呢!” 朱瞻基半张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关秀秀,实在无法想象,他那嗜吃如命的父亲和眼前的乡下婆娘在一起的样子。 他嘴巴合上又张开,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显是不信。 关秀秀抿嘴一乐,太孙殿下一直如小大人一般,现下才算有了孩子的样子呢。 她也不瞒着朱瞻基,一五一十的把当年如何结识太子殿下,又一起入京面见太祖皇上,最后又是如何同车而返的事情讲了一遍。 朱瞻基自幼聪颖过人,又身居那个位子,对身边的人的虚情还是假意早早就会判断了,见关秀秀说话时细节处处可辨,自然的信了她。 他想象着父亲当年手握经书,对女孩耐心讲解,又亲手持笔,教她识字的情景,心中莫名的起了一股子的嫉妒。 这嫉妒比方才郭豆豆得了祖父青眼还要强烈,太孙殿下瘪了瘪嘴,忽然转身,撒腿就跑。 郭豆豆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姆妈,小哥哥怎么跑了?” 关秀秀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哥哥去找他爹爹了。” 郭豆豆一脸艳羡,找爹爹啊,豆豆也想去找爹爹,可是姆妈说要长大了才可以,他当下决定,中午再多吃半碗饭。 看到朱瞻基闷闷不乐的回来,朱棣下巴绷紧,没有说什么,当晚下榻时,却寻了侍卫来问——太孙如此重要,身边自然有人暗中保护。 那侍卫不敢隐瞒,把关秀秀对朱瞻基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遍,朱棣若有所思。 自打知道那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和太子还有着些许关系后,朱棣心中便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得了皇位乃是天意,太子参与其中是否也是天意? 无形中,对儿子的不满情绪消退了许多。 朱棣眉头缓缓舒展开,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们把太孙护送回去。” 他又一鼓作气,启笔拟了三道旨意,着侍卫一起送回,交到太子手上。 第二天清晨,朱瞻基醒来时,却发现祖父早已经离去,再听得侍卫传来的话,他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滋味,一面舍不得离开的祖父,一方面因了关秀秀的话,得知了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心中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见父亲。 最后,他在侍卫的护卫下,回到了应天府。 朱高炽伸手接过了侍卫递给他的折子,奇怪的看了朱瞻基一眼,这小子一向与父亲更加亲近,可从刚才进门请安开始,一双眼便紧紧的黏在了他的身上,眼中的濡慕之情倒是第一次看到。 朱高炽顾不得儿子,先看朱棣给他的旨意,第一道就叫他大惊失色,居然是太子监国的旨意! 朱棣言明,为了迁都做准备,他准备常驻北京,这边朝中诸事,允许太子酌情处理,处理不了的,可一月一报。 朱高炽虽然在朱棣抢夺皇位时也代理过朝政,可那时候他不过是燕王世子,管理的也只是燕王属地,和这一朝疆域自然不能比。 他也清楚,朱棣委任自己处理的,只是朝中小事,大事还是要由朱棣做主。 这道旨意最大的意义在于确认了他太子的地位,朱高炽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在他那能干的二弟孜孜不倦的攻讦下,太子储位一度岌岌可危,现在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朱高炽按捺住性子,接着看第二道旨意,却是叫他暂停富户迁移,发布一道谕令,皇家图书于北京面向全国士子开放,只要有秀才以上的功名,皆可免费借阅。 朱高炽一下站了起来,又缓缓的坐了下去,他转眼便明白了朱棣的用意,经过元末的战乱和夺位的四年,各地书籍散佚,十不存一,倾皇家之力,也才收集了部分经典。 若是对天下士子免费开放,等于是往油锅里添加了一把火,天下的读书人都会为之疯狂的。 朱高炽可以想象的到,天下士子将从各地汇聚北京,北京很快就会成为读书人的圣地。 有了这批读书种子,天下的富户也必将闻风而动——天下读书人都跑北京去了,想要子孙读书,就必须也跟着去北京! 真是一招釜底抽薪的好计! 只是有些不像是父皇的风格,父皇为人专断,更喜欢直接粗暴的手段,这般委婉圆滑,简直令人惊叹。 朱高炽回过神来,朱棣的旨意接二连三的让他震惊,他缓了缓心神,才看向了第三个折子,这个倒是比较简单,只叫他为安肃县令记上一笔,三年后的考评可为优。 朱高炽放下折子,看到依然站在一旁的长子,心中一动,长子和父亲感情甚笃,不然朱棣这次外巡也不会单单带了长子,若是想知道父亲为何这么异常,问他最有效果了。 朱高炽神情一缓,对着朱瞻基招了招手,“瞻基,怎么这么快就回转来了,不继续陪你皇祖父了?” 朱瞻基也是人精,他自然不能说朱棣不辞而别,他开口应道:“祖父事情繁忙,孩儿不想给祖父添麻烦了,就回来了。” 朱高炽似笑非笑的看了儿子一眼,小小年纪生了一堆心眼,“哦?那路上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朱瞻基眼睛一亮,从朱棣带着他寻找祥瑞庄开始,有趣的石子铺的路,比御花园还强上一筹的护院花,有趣的小儿—— 朱瞻基并不知道那是郭大学士家的孙子,自然也不清楚关秀秀的身份,朱高炽便只当这爷孙二人遇到了有趣的村妇。 待听到那小儿从房中捧出海螺和木船,他眉毛挑了挑,朝中各类民户限定严格,一个内陆的种田人家绝无可能出现这等海上之物! 朱瞻基遮遮掩掩,最后还是说到了那小娘子,他愤然道:“那乡下婆娘竟然下得去手,把一干异种鲜花都生生铲了去!” 顿了下,太孙殿下偷瞄了朱高炽一眼,继续愤慨的道:“她还说是父王的学生!怎么可能!” 朱高炽一下坐直身体,电石光火间,他仿佛亲历一般,朱棣祖孙二人的路程在他面前清晰的走过了一遍。 石子路,私塾,那小娘子家门前的鲜花异种,他喃喃道:“关秀秀——” 朱瞻基目瞪口呆的看着朱高炽脸上的温情和怀念之色,事已至此,他又如何看不出来,那乡下婆娘所言句句是真! 太孙殿下稚嫩的脸颊上突然飞起两朵红云,他偷看着神游太虚的朱高炽的脸,小心翼翼的挪了一步又一步,终于到了朱高炽身前,他一下伏下身子,抱住了朱高炽的大腿,一叠声的叫道:“爹爹!爹爹!” 朱高炽一下回过神来,震惊的看着儿子,朱瞻基睁圆了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嘟着嘴巴,不满的道:“爹爹,你都能教那乡下婆娘读书识字了,也要教孩儿才行!” 朱瞻基是朱高炽长子,又是正妃所出,如无意外,他日将会是下一任新皇,自幼教导严格,乃至年纪稍长,就经常伴驾,少年老成,进退有度,言行颇为符合众人对太孙的期待。 和他几个弟弟相比,与朱高炽相处的时间却是大大减少了,父子二人也不甚亲近。 今日见了儿子这般撒娇情状,朱高炽却是被吓到了,半晌,他咳了两声,尽量的板着脸道:“身为太孙,怎能如此无状,看看你说的话,哪里还有皇家威严!” 两句话下来,朱瞻基一张小脸上的喜色尽皆褪去,他站了起来,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圈却还是泛了红。 朱高炽垂着头,却是没有注意,他又咳了两声,艰难的道:“等下你把写的大字拿两张给我看看,若是功课有什么不懂,也可问我——” 朱瞻基眼睛一亮,欢快的应了,小鸟投林一样向外奔去,显然快活已极,他漫不经心的想到,那小儿虽然年纪小,手段却可怖,只要那么一抱,那么一望,再那么一叫,皇祖父无可奈何,父王也抗拒不了啊,以后却是要多用用。 这章六千字,连昨天的一起补上了哦~RS 194 有其父必有其子 转眼又是多半年过去,已经到了永乐七年开春,郭志彬却依然在海外漂泊,关秀秀也死了心,知道这人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幸好她居于家乡,亲朋甚多,隔三差五的串串门子,日子过的也甚是逍遥。 她父亲家中兄弟姐妹四人,母亲家中亦是四姐弟,现在孙辈也有了二十多个,俨然都成了大家族。 只是最为遗憾的是,至亲的兄长却是从她出嫁至今也没能见上一面。 关凌云公务繁忙,每日里忙于修建河堤,疏通河道,这又是朱棣迁都计划的一部分,北京偏僻,若要想成为一国之都,必须物质丰饶,故而打通运河,保证南货北调。 兄妹二人偶然通信中,关秀秀提及郭志彬收拢了不少杂书,关凌云便上了心,不时叫她查找典籍,寻找古人筑堤经验,兄妹二人的通信倒是日渐频繁。 这一日,关秀秀又接到了兄长来信,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细细阅下后,眉毛挑了挑。 原来关大宝信上提及,他在南边时,因土地稀少,他引入了些番邦物种,产量惊人的高。 到了这边后,每日里忙于修建河堤,却是没有时间推广种植,甚是遗憾。 关凌云也是习惯了和妹子通信提及公务,这一次也是看着又到了粮食开耕,临时想起,故而随口一提,话中的遗憾之情却跃然而出。 关秀秀心道,这有何难,她这一年多已经收了良田不下千亩,用来试种再好不过。 她抬起头,看到郭豆豆已经自发的研好了墨,不由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夸赞了他一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后,最大的好处就是郭豆豆会主动的帮她做事了。 关秀秀提起笔来一气呵成,仔细的封好了回信,叫郭管事速速发了出去。 未几,关凌云的回信快速的到了同时到达的,还有一车良种,关秀秀看了回信,上前认了认,见一共两种作物,一种外表灰扑扑如石块,唤作土豆另外一种则是橙黄如金,唤作玉米。 关凌云在信上还详细的解答了这两种作物的种植方法,那玉米也还罢了,和稻子麦谷也无甚区别,都是把种子直接种下去,土豆却是要切成小块,一块块种入地里。 关秀秀闲来无事,打定主意做好这一桩事和父母打好招呼后,带着郭豆豆,上了马车一路沿着自家农田的分布路线前进。 郭管事买地极有水准,分布在京郊诸县之中,每一县却也并不买上许多,省的惹人注意,但凡买下来的地又连在一起,方便种植。 关凌云只叫她试种一部分,关秀秀却另有打算。 闲来无事,她也把郭志彬准备的那一箱子书读了个七七八八,知晓这种新粮食试种,最好选上气候地形均不同的地区分种。 所以每一个农庄她都亲自选了一小块地来,有贫瘠的山地,也有肥沃的上等田地,甚至河边滩地也种了些。 同时牢牢记下下种时间,又嘱咐农庄管事时时记录下这些粮食成长情况。 如是忙忙碌碌,待她带着郭豆豆回转了来已经是初夏。 刚一到家,便接到了家书,这次却是李氏写来的信,言及郭大学士奉了皇上诏书,将要到北京伴驾,她随行而至,中途会在祥瑞庄小憩几日。 关秀秀大喜,她把屋子内外又好好的收拾了一番,郭豆豆被她使唤来使唤去,母子二人忙了整整两天,才算妥当。 没几日,李氏果然准时抵达,关秀秀牵着郭豆豆站在庄子口,遥遥相望,看到一队车队徐徐行来,李氏探出头来,远远的看到这母子二人,亦是忍不住仲出手来招呼。 到了庄前,李氏便不肯再坐马车,叫管事把车队径直驾去关家,她一手牵着关秀秀,一手牵着郭豆豆,看了又看,连声唤道:“我的儿,怎么晒得这么黑!” 关秀秀大,讪笑两声,挽着李氏,亲热的往家中行去。 到了旧宅门口,李氏感慨万千,虽然早从书信中知道小儿媳和孙子居于旧宅,并无人伺候,亲眼见了才知道是何等光景,一时间又心酸又欣慰。 关秀秀在一旁安静的候着,待李氏回过神来,才把她往家中让去。 进了门,郭豆豆立刻挣开李氏的手,颠颠的跑了进去,搬了把椅子过来,轻车熟路的放到树荫下,对着李氏叫道:“祖母,坐!” 待李氏坐下了,郭豆豆又跑进屋去,片刻后,小手小心的捧着杯热茶出来,放到了李氏面前,喜滋滋的叫道:“祖母,喝茶!” 李氏极是诧异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关秀秀对着她眨了眨眼。 郭豆豆第三次跑进了屋子里,这次却是拿了把扇子出来,自发的站到李氏身旁,两只小手握住了扇子,使劲的扇动簿片刻功夫,李氏还没怎么凉快,他倒是先出了一身汗。 李氏把手里的茶放下,一把将郭豆豆拽到了怀里,在他小脸上贴了贴,欣慰的道:“我家豆豆真是孝顺,你爹爹和伯伯比你可差远了。” 她自然看出来,郭豆豆做这一切无比熟稔,且完全出于自愿,可见关秀秀把他教育的有多好。 李氏搂住郭豆豆,一手牵住了关秀秀,笑道:“我原本还担心你们过的清苦,现在是放心了。” 关秀秀抿嘴一乐,又给李氏倒了杯热茶:“哪里辛苦了,有吃有穿,风吹不着,日晒不到的——” 坐了会,又叫郭豆豆写了几篇大字来看,李氏点评了一番,甚是吃惊的问道:“豆豆的字怎么有几分像是彬哥儿的字迹?” 关秀秀笑了,她拿出了郭志彬亲手撰写的三字经百家姓给李氏看了看,李氏啐了一口:“这个混球,就是这些歪门邪道想的多!” 她如何不明白,这是郭志彬怕儿子忘了自己下的阴招! 李氏有心和儿子斗一斗,却是吩咐下去,决定在这庄子里多住上些时日,要把郭豆豆的字体校正成李氏一门。 传家的柳条也被寻了出来,郭豆豆先还觉得好玩,很快就牵着关秀秀的衣服,悄悄的问她,祖母什么时候上路。 却被李氏听到了,她是何等人物,连郭大学士也要对着干的主,那里容得小孙子如此懈怠,打定主意要再多住上段日子。 李佳因为年纪小,被她留在了长媳那边,若是去了京城,成日里陪着那无趣的老头子,还不如在小孙子这边多玩玩。 这一日,因天气炎热,李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点了灯烛,寻了本书来看,看的正入迷时,灯下一暗,她一抬头,却与一青年汉子打了个照面,二人俱是一愣。 郭志彬结结巴巴的道:“姆,姆妈,你怎么在这里?” 李氏何等聪明,一下明白过来,一定是这不肖子以为儿媳住在这房中,故而大胆的闯了进来。 她二话不说,捉起手边柳条,朝着郭志彬身上招呼而去,一边抽打,一边骂道:“你个混球,有门不走,想吓死谁呢!” 郭志彬躲闪不及,哀叫连连。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隔壁房中的关秀秀母子,关秀秀牵着郭豆豆赶紧跑了过来,看到郭志彬的狼狈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极是痛快。 郭豆豆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后,老气横秋的道:“原来爹爹也要挨打的啊!” 话语里一派安心,对于这几日受到祖母的鞭挞终于第一次顺了气。 郭志彬猛然站住脚步,一下捉住了李氏手中的柳条,语带哀求的低声道:“母亲,豆豆在看呢!” 李氏这举起的手便落不下去了。 只是郭志彬虽然着紧儿子,却更在乎娘子,转过头他提起郭豆豆的衣领子,直接把这小子提溜到了李氏身前,不由分说的道:“豆豆,替爹爹在祖母面前尽尽孝道!” 说完,郭志彬牵着关秀秀快速的逃了出去。 剩下一对祖孙大眼瞪小眼,郭豆豆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那不良的亲爹刚一回来就拐跑了相依为命的娘! 郭豆豆气鼓鼓的看着李氏,愤愤然的质问道:“祖母,你是怎么教育儿子的!” 一回来就害别人母子分离,实在无礼至极! 经过关吴两个大家庭的熏陶,郭豆豆这一年来最大的长进就是能准确的辨别出了各种不同称呼所代表的意思。 李氏被小孙子质问的哑口无言,一时间羞愧的低下头去:“是是,祖母教子无方了——” 郭豆豆甚是同情的看着李氏,叹了口气道:“祖母,当初你为什么不叫我姆妈帮你教训儿子啊!” 看他就长的根正苗红,一点也不像他亲爹,一看就长歪了! 李氏一怔,想到小儿和关秀秀年幼时,关秀秀似乎也没少教育郭志彬,她双眼睫毛扇了扇,伸出手,摸了摸小孙子的脑袋,笑道:“你娘也没少教育你爹啊!” 郭豆豆眼睛大亮:“真的么?” 李氏把郭豆豆抱上了床,开始给他讲起了他爹娘小时候的事情:“你爹爹小时候啊,有一句话常常挂在嘴边——” 第二日一早,关秀秀起床来,郭豆豆便急急的冲了进来,看着梳妆台前的亲娘,睁大了眼睛,认真的道:“姆妈,你真好看。” 关秀秀一怔,随即展颜一笑,伸出手捏了捏郭豆豆水嫩嫩的脸蛋:“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郭豆豆一本正经的接着道:“等,等我长大了,还要你做姆妈!”RS 195 夫唱妇随(打赏700加更) 谢谢格格巫*小妖妹子打赏的和氏璧~ 郭志彬从后面敲了郭豆豆脑袋一记,戏谑笑道:“你不叫姆妈叫什么!” 郭豆豆斜斜的看了郭志彬一眼,撇了撇嘴巴,没搭理他。 郭志彬眉毛扬起,行啊,小子,一年不见,长心眼了。 这对父子眉来眼去之际,关秀秀已经收拾妥当,她也不去理这对父子,麻利的做好饭菜后,又打了盆温水,伺候了李氏洗漱,一家人围着桌子团团坐好。 幸好桌子是方的,关秀秀左手郭志彬,右手郭豆豆,不然这对父子怕是还要斗上一场。 李氏看了眼郭志彬,问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郭志彬一边给关秀秀夹了一筷子菜,一边笑道:“不走了,这次要一家人在一起。” 关秀秀倒是不意外,昨天晚上,两个人欢好过后,郭志彬已经说的明白,陈子贤孙青等人这次获利甚丰,擦拳磨掌准备下次再去,他身边的几个长随也都带出来了,下次便无需他亲自出海。 郭志彬说话间,郭豆豆嘟着嘴巴看了他一眼,小身子费力的探起,同样夹了一筷子菜给关秀秀,只是他人小手劲小,夹的菜倒有大半落到了桌子上。 郭志彬好笑的看着儿子的争宠举动,又夹了一筷子菜,准确无误的落到了郭豆豆的碗里,看着小儿子的脸瞬间皱成了包子。 郭豆豆好纠结,这是敌人送来的粮草,好想丢出去,可是姆妈又说了,不能浪费粮食! 最后,郭豆豆还是不情不愿的把菜扒拉到了嘴巴里,好不容易咽下去,郭志彬又是一筷子送来,郭豆豆恨恨的瞪了亲爹一眼,把碗里的菜再次消灭了。 如此一口又一口,郭志彬悠闲的喂着儿子,关秀秀和李氏则是看着好戏,等这顿饭吃完,关秀秀故意笑道:“哎呀,豆豆今天真听话,吃了这么多青菜。” 郭豆豆后知后觉的想起,坏心眼的老爹似乎每次都给他夹青菜,菜里的腊肉他都没有吃上几块! 郭豆豆对郭志彬的仇恨值再度拉升。 用了饭,关秀秀泡了茶上来,李氏拉住郭志彬问了些出行事宜,郭志彬照例报喜不报忧,讲的全是南洋风光,以及路上见闻。 他故意讲的深入浅出,又夹杂了些上古神话,什么会唱歌的人鱼,哭泣的时候流下的眼泪就是一颗颗珍珠,又有虾兵蟹将,手持破浪戟,一戟下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浪花。 郭豆豆的眼睛越睁越大,小身子也一步步的向着郭志彬蹭去,郭志彬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却装作不知,话锋一转,说起了南洋美食:“那边的菜都是酸甜口味,海鲜多,吃起来很是爽利,水果也多,还被做成了点心,又香又甜,入口即化——“ 郭豆豆砸吧砸吧嘴,两只肥嘟嘟的小手已经搭上了郭志彬的衣襟,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亲爹。 郭志彬何等狡猾,顺势把儿子抱在了膝头,讲起来越发的绘声绘色,说到兴起时,郭志彬低下头,看着小儿亮亮的眼睛,笑着问道:“豆豆想不想和爹爹一起去吃啊?” 郭豆豆吞了口口水,连连点头:“要!要!” 郭志彬的手臂猛然缩紧,郭豆豆和他又靠近了三分,感受到怀里一团温呼呼的小身子,郭志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看似他一直在算计着郭豆豆,他心中又何尝不紧张。 关秀秀看着郭志彬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中暗叹,到底是骨肉亲情,若是换了旁人,郭豆豆绝无可能这么快就亲近起来。 昨天晚上她对郭志彬说了他刚离去时郭豆豆的凄惨模样,当说到郭豆豆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扯着嗓子只要爹爹的时候,郭志彬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脸贴入了她的颈项中,她的脖子上立刻感到了丝丝凉意。 关秀秀对郭志彬残存的些许怨念也烟消云散了。 看到小儿回来,李氏也放了心,她很快动身,往北京行去,关秀秀立于马车前,捉住了李氏的手,“再住些日子吧!” 李氏叹了口气,“自从去年开始,文人尽皆聚于北京后,永乐大典的编纂就加快了,你爹爹本就是个书痴,加上——” 她话一顿,关秀秀却明白李氏的意思,郭浩儒一直为自己的权奸之名介怀,若是能在永乐大典的编撰上出一把力气,至少史书上的评价也会从原来的一黑到底变成褒贬不一,就为了这么个虚名,怕是会把自己累到吐血,李氏若是在身边,却会好上许多。 关秀秀松开手,“那还请父亲母亲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李氏点了点头,又亲了怀里的郭豆豆一口,才不舍的把孩子递了过来,郭志彬一手接过,直接把郭豆豆架在了肩膀上,惹得他咯咯大笑。 李氏看着这一家三口,心中终于放下,转头命令车夫启动。 郭志彬扛着儿子,伸出手来牵着关秀秀的手,关秀秀挣了一挣,低声斥道:“被人看到了要说闲话的!” 郭志彬望了她一眼,一张俊脸上神采飞扬,自信的道:“说了就说了,我还在乎不成?” 关秀秀低低一笑,反手握住了郭志彬的手。 郭豆豆在上面不老实的叫道:“我也要牵姆**手!” 郭志彬眉头一皱,这臭小子,虽然父子感情迅速增温,在面对关秀秀的所属权上,郭豆豆还是寸土不让,每天晚上为了如何把儿子轰赶到隔壁,都绞尽了脑汁。 现在母亲一走,倒是不好把儿子单独放在隔壁了。 郭志彬寻思着,是不是该给儿子找两个丫鬟?或者童养媳? 郭豆豆已经大是不依的捉起了郭志彬的头发,小屁股在郭志彬肩头扭来扭去,关秀秀看他身子晃了几下,忙叫郭志彬把儿子放下来,两个人一人牵着郭豆豆一只手,郭豆豆才算老实下来。 郭志彬收回心思,看着关秀秀笑道:“等我把亲朋好友都拜访一遍,咱们就启程回应天府。” 关秀秀愣了下:“回去做什么?” 那边只有兄嫂,还不如住在这边,离公婆也近些。 郭志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郑公的船队也不知道还能出海几次,我总要早做打算——” 他的声音一低,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道:“我要自己造船!” 关秀秀脚步一顿,侧头看向了郭志彬,见他一张脸上自信满满,阳光投射下来,俊脸上的每一个棱角似乎都在发光,让人难以直视。 郭志彬果然越来越强了,走一步,看三步,在别人都还沉浸在跑商带来的巨大利润的时候,他已经琢磨着组建自己的船队了。 关秀秀突然展颜一笑,对着郭志彬认真的道:“你有事情要做,我也有事情要做呢,不如,你先去应天府好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打了郭志彬一个措手不及。 他极是诧异的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在他离开的一年多时间里,关秀秀难道不是一直奉养高堂,照看小儿么?闲来养鸡种菜,总之围着家门打转,能有什么事情? 关秀秀但笑不语,却越发勾起了郭志彬的好奇心。 郭志彬见关秀秀没有说的意思,心中一动,立刻做了决定:“好,那我们先去忙你的事情,再去做我的事情。” 很快,探了关家父母,又去安肃县城看了外祖和外祖母,关家的几门亲戚也都提着礼物看了,郭家三口终于做好了出行准备。 最快活的莫过于郭豆豆,这小子天生好动,出门最是欢喜,也不肯老老实实的坐在父母怀里,只扒住窗沿不放,贪婪的看着马车外的景色。 郭志彬眉毛挑起,喊了声:“停车!” 他探头对着外面的郭管事笑道:“小儿贪玩,不如放到外面。” 郭管事苦着脸接过了欢天喜地的小少爷,这小东西可金贵着呢,没看到京城月月送东西过来,新作的衫子,时兴的玩具,一个都没落下,现在还多了北京那边! 关秀秀冷眼旁观,心中暗叹,到底父亲和母亲不一样,若只有她在,那是万万不肯把儿子送到外面的,郭志彬却不在意这些,在他眼中,男孩就该这般粗养。 马车刚一启动,郭志彬便凑了过来,长臂一伸,揽住了关秀秀的细腰,声音低哑的唤道:“娘子~” 关秀秀对郭志彬刚刚升起的教子有方的好印象瞬间灰飞烟灭,这厮只是纯粹的欲求不满吧! 两个人厮磨了阵,马车就停了下来,郭管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奶奶,到了。” 比得不到更让人恼怒的是得了一半,郭志彬黑着脸下了马车,郭豆豆毫无眼色的向着关秀秀扑了过去,再次成功的霸占了亲**注意力。 母子二人在前,郭志彬在后,走了两步,郭志彬心中怨气消散,看着左右的景色,反应过来:“这是——” 这分明就是个农庄! 郭志彬心中疑惑越发浓厚,关秀秀到这里做什么?家里的庄子自有管事打理,只要年终岁尾查点一下租子,收点野物也就罢了。 关秀秀却没有让他疑惑很久,在庄子里稍事休息后,便带着郭志彬到了离庄子不远的一片田地里。 一眼望去,地里全部是一种庄稼,一人多高的身杆,挺直如尺,狭长的叶片中夹杂着一个又一个梭形果实,约有半臂来长,尾巴上拖拽着金黄的长穗。 郭志彬只看了一眼,便叫出了这种作物的名字:“玉米?” 关秀秀眉毛挑了挑:“你怎么知道?” 郭志彬咧嘴一乐:“见多识广呗!” 关秀秀啐了他一口,夫妻二人却是一起上前,掰开了一颗,郭志彬轻车熟路的剥下外面层层包裹的皮,看到里面果如他以前所见,金黄色的果粒层层排列,一个个生的饱满结实。 关秀秀又惊又喜:“哥哥说这东西耐旱,也不需要良田,我先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郭志彬惊奇的看了她一眼,再次环顾左右,这才发现两个人身处一片沙砾地中,这种田很是贫瘠,往日也只能种些豆子,且生的也不好。 郭志彬发愣间,关秀秀上前去,又一连掰开了几棵玉米棒子,仔细看了长势,叫了郭志彬一声,夫妻二人回转到了庄子里。 一进门,关秀秀喊了声豆豆,在郭志彬惊奇的目光里,只见自己小儿豪气万千的挽起了袖子,一只小手抓住了墨台,一手握住了石砚,轻车熟路的磨起了墨。 片刻后,关秀秀毛笔沾了墨水开始在纸张上认真书写,郭志彬好奇的探头看去,却见她把方才玉米的长势以及结子情况认认真真的记录下来。 而郭豆豆也没闲着,关秀秀每写完一张,郭豆豆就另弄了一张大纸,仔细的抄录起来。 两岁小儿尚握不紧毛笔,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郭志彬看了片刻,开口道:“爹爹帮你抄写吧?” 郭豆豆一抬头,警惕的看了郭志彬一眼,刷的一下转过了小半个身子,那姿态,摆明了在护着碗中食。 关秀秀写好最后一笔,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看了一眼郭志彬笑道:“让他抄去,那可是他的宝贝。” 说着,关秀秀把手里的纸张递到了郭志彬手上,郭志彬低头扫了两眼,见字句俱都简单无比,形容长势只用了大长高做指标,那种子情况也只写了多与少,关秀秀在一旁轻声道:“这些字都简单,豆豆也都能临摹下来,若是哥哥看了说给老农来听,那些农人也听得懂。” 郭志彬下意识的看向了侃侃而谈的关秀秀,见她面如满月,上面莹光闪闪,说话间眉目鲜活,极是动人。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被这样的关秀秀吸引,她不假辞色的对他,那张小脸也是这般生动诱人,让他小小年纪就说出非她不娶的话来。 郭志彬魔障一样伸出手,握住了关秀秀的手腕,轻声道:“娘子,你生的可真好看——” 关秀秀正要啐他,连郭豆豆也撇了撇嘴,嘟囔道:“——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做媳妇!” 祖母说的没错,他老子白活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郭志彬却缓缓道:“——下辈子,我还要你做我媳妇。” 关秀秀一下愣住,心情复杂无比的看着郭志彬,这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他两辈子的媳妇呢,这一刻百感交集,却觉得上一世竟是那般遥远,曾经有的伤害和警惕渐渐淡去,只剩下夫妻二人间的浓情蜜意。 二人执手相望之际,郭豆豆极是煞风景的喊了句:“我我下辈子还要你做我的姆妈!” 这一声中气十足,倒是把郭志彬和关秀秀都震醒了,郭志彬似笑非笑的看了不甘示弱的儿子一眼,这小子,吃了大亏还以为占了便宜,他不急不缓的接话道:“好,那下辈子我还做你的老子。” 郭豆豆一愣,本能的感觉这话很别扭,却又挑不出毛病来,他那狠心肠的亲娘扑哧一笑,别过脸去,亲爹一脸胜券在握,他突然后悔起来,下辈子若还是这对父母,他岂非又要被吃的死死的! 一家三口又赶往下一个农庄,一个月后,郭志彬是彻底的服气了,他没想到舅哥随口一句担忧,关秀秀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郭志彬拍了拍书桌上一尺多高的记录册子,上面清楚的记录了玉米和土豆这两种作物在不同的田地里的生长情况,只要有了这些记录,不怕上面不推广种植。 如此一来,本朝缺粮的窘况可大半缓解,他家娘子就等于为舅哥亲手搭上一条通天之梯,有了这份履历,步步青云不在话下! 郭志彬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关秀秀这个举动,将会造福万民,虽然她本心并非如此,但结果却可预见。 天下缺粮,莫说那些北部苦寒之地,就连江南鱼米之乡亦是如此,只因越是盛产米粮的地方,赋税往往比旁的地方要高出许多,纳了税后,剩下的粮食仅够一家吃喝,若是半大小子太多,还要把上等米粮拿去换成糙米,遇到荒年,往往艰难度日。 郭志彬却不点破,他家娘子没有翅膀已经飞的那么高,若是叫她有了奔头,岂非日日泡在田地中去了。 郭志彬把这一摞资料随手往旁边一推,笑眯眯的道:“好了,你的记录都完成了,接下来随我去应天府吧!” 他要把关秀秀牢牢绑在身边,他既然要造船就让她全程跟随,左右她记录术数都是好手,叫她休戚与共,和他一起品尝苦辣酸甜,再也离不开他去。 郭志彬想到这里,不动声色的把那一摞记录又往里推了推,哼,竟然说出她忙她的事,他做他的事这等话来! 她还以为小时候么,想要轻易甩开他,门也没有! 一家三口坐着马车,逐渐远离祥瑞庄,关秀秀叹了口气,靠在郭志彬肩上,轻声道:“我为豆豆请的先生却是用不上了。” 郭志彬摸了摸一旁的郭豆豆的小脑袋,笑了:“我亲自教导岂非更好?” 他已经看出来了,郭豆豆是随了他的性子,贪玩,喜欢新奇的玩意,这等性子,私塾是坐不住的,反倒不如随他天南地北的跑,等到长大了,眼界也宽了,性子自然就磨出来了。 郭志彬要造的是海船,关秀秀和他抵达船坞后,才发现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来造一艘可以在汪洋大海中任意航行的巨船是何等艰巨! 哪怕凭借郭志彬的财力,中间也几度难以为继,最辛苦的日子,说不上吃糠咽菜,却也是粗茶淡饭,整日里一家人的话题,无非是各种木材,船板尺寸,又或者哪里寻个造船师傅。 一晃十余年过去,郭志彬已经造了两条大船出来,他却始终未曾推船下水,只说时机未到。 这一年,是永乐十九年,亦是郑公再一次下西洋的日子,郭志彬携了郭豆豆一起,往南洋去了,关秀秀想着多年未回故乡,便一个人乘坐舟船,往家中住了段时日。 吴氏已经老迈,儿子虽然进京做了官,她却不愿意离开家乡,幸好身体还康健,儿子又懂事的把孙子送到身边照看,一切也还如意。 关秀秀陪着吴氏住了小一年,盘算着郭志彬和郭豆豆要返航了,便收拾了行装,往京城赶去——如今的京城,已经从应天府变成了北京。 提到这个就有趣,当初永乐帝一意孤行,大臣们执意反对,于午门外跪倒一片,结果公公郭浩儒再一次被推了出去,顶着风口浪尖,硬着头皮支持迁都。 权奸之名彻底坐实了。 只是不知道公公和皇上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次事情后,郭浩儒卸去了内阁之职,加太子太傅,正式成了太孙朱瞻基的老师。 关秀秀一家三口一直在应天府中,郭家也是随着京城搬迁近几年才搬入北京的,二房和长房的关系倒是未曾疏远。 关秀秀一回府中,郭大*奶便亲自来迎,一路嘘寒问暖的送她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又把几个孩子都叫来给婶娘请安。 关秀秀出手自然是极大方的,在郭家的照应下,梁直的生意越来越大,弄了个万宝行的店子,遍布各大州郡,极是有名,若非被造船拖累,怕是诸县之中也要开起分行了。 就在不久前,关凌云终于得了一道旨意,做了十多年实授地方官后,他一步一个脚印,已经官居四品,这次终于成功调回京内,任工部侍郎。 关秀秀多年未见兄长,自然极是想念,一早准备好了四礼,在家歇息一天后,便吩咐人弄了马车,亲往关府探望。 只是她和兄长关系因了密切通信的关系并未疏远,和长嫂却始终不够亲近。 这嫂子虽然不像是前世那般小气,却好斤斤计较,每每写了信来,与她分说一年之中给关家老爹和吴氏送了多少东西,给了多少钱粮。 关秀秀不爱分说这些,总是随手敷衍过去。 有一次却被郭志彬看到,他仿了关秀秀的字迹,写了封书信,言及父母老迈,需要补品若干,百年人参,上等鹿茸,寥寥一张纸上,列了数千两银子的玩意。 张春娘气恼之下,寻了哥哥分说,关大宝如何不知晓自家妹子脾性,何况这张纸上物品于他虽然算是辛苦,对妹妹却不算什么。 关大宝写了信来探究原由,郭志彬这厮瞒着她把张春娘这些年的信件统统发了过去,关大宝震怒,把张春娘好一顿教训,从那以后,张春娘彻底收敛,姑嫂之间也几近陌路。 关秀秀收回思绪,看着关府在近,吩咐了车夫提前下车,因知晓嫂子脾性,她夫家的情况一直没有透露,只说相公是个商人,怕嫂子不喜她也有这理由在内。 关秀秀仰头看着侍郎府,工部正三品侍郎也算高官了,在京中满地权贵里却不算什么,这宅子比郭家小了许多,连门楣上的关府二字也有些逼仄。 看门前停了几辆马车,显然有客上门,关秀秀略一犹豫,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姐姐!” 她一抬头,对上了一张眼熟的面庞,**色如春花,面如桃李,双眼带笑的看着她,“我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姐姐!” 说着,她提起裙摆,豪气万千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亲热的拉住了关秀秀的手。 关秀秀的视线扫到了妇人耳边的珍珠耳钉,又看向了她颈间的珍珠项链,终于认了出来,她反手握住了妇人的手,欢喜的叫道:“魏娘子!” 魏娘子兴奋的点了点头,指间传来的粗粝让她眉头一皱,眼睛一扫,便看出关秀秀这一身衣服并不昂贵,她犹豫着问道:“姐姐家境可是不好了?妹妹这里还有些银钱——” 上一次见到关秀秀,虽然也是荆钗布裙,手却是极细嫩的,要做了什么样的粗活,双手才能都磨出茧子来?! 关秀秀大囧,怎么每次见到魏娘子都让她觉得自己很穷—— 她讪讪的笑了笑:“我夫家家境尚可,妹妹无需担心。” 魏娘子见关秀秀目光湛然,不似有诈,这才放了心,随即道:“妹妹到这里来做什么?” 关秀秀知道躲不过去,这边乃是官家居住之地,一条街上也就几户人家,此时站在关府门口,距离左右俱都有段距离,只得实话实说:“这是我兄长府邸,我刚刚回京,来拜访下兄嫂。” 魏娘子真真吃惊了,她一仰头,看了眼关府的牌子,这才道:“没想到姐姐的兄长居然是工部侍郎,这倒是巧了,关大人和我家老爷是同僚,今日里关夫人过生,妹妹也是来贺寿的吧!” 关秀秀再次讪笑两声,身不由己的随着魏娘子往府门行去,她这次出来只带了四色表礼,做寿礼却是不够的,她随手摸了摸荷包,摸到一物,登时放下心来,罢了,怎地在外人面前也不能落了张春娘的脸去,等下就把这玩意拿出来贺寿好了。 那门口候着的婆子早看到了两个人的拉扯,虽然见关秀秀衣着朴素,因了魏娘子的缘故,却并不敢看轻于她,赶紧迎了上来。 当关秀秀和魏娘子一起走入正房时,看到一屋子穿着绫罗绸缎的妇人,满眼珠翠,显然俱是官宦夫人。 看到魏娘子进来,众人先是一静,随后纷纷起身应酬,坐在主位的张春娘亦是笑着走下了主位,对着魏娘子热情的招呼道:“魏夫人来的刚好,我们正准备入席呢。” 她顿了一下,打量了眼魏娘子身边的关秀秀,见她衣着朴素,只当是魏娘子身边亲近伺候的媳妇,随口道:“这位是夫人身边得用的娘子吧,我叫奶嬷嬷在隔壁开了一席,不妨叫这位也过去,吃个热闹。” 魏娘子一愣,脱口而出:“这位不是关家的姑奶奶么?” 她对关秀秀十分信任,自然毫不怀疑关秀秀话中所说,只是对张春娘不认识小姑子感到奇怪。 张春娘一下愣住,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关秀秀,见她眉目清丽,眉眼间却与关凌云有几分相像。 众多夫人太太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关秀秀从容上前,唤了声嫂嫂,又奉上四色节礼,大大方方的道:“我昨儿个刚从老家赶来,想到多年未见兄长,今天特意登门——” 未待她说完,张春娘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转过身子对着众多宾客笑道:“我嫁入关家时,姑奶奶已经嫁人,又随着夫君在任上多年,和姑奶奶素未谋面,倒是叫诸位笑话了。” 今天来的这些夫人太太,大多是关凌云的同僚下属的亲眷,对关凌云的履历倒也有几分了解,知晓这位是实打实从下面一路外放升上来的,闻言俱都信了七八分,连声道喜,骨肉相逢。 张春娘把关秀秀又拉近了些,姑嫂二人一派亲近模样,她环视左右,笑道:“诸位不妨先去坐席,我随后就来。” 旁人只当她姑嫂二人有话要说,从善如流的纷纷离去,自有媳妇婆子引路。 关秀秀也拍了拍魏娘子的手,示意她先行离去,到屋子里只剩下姑嫂二人,张春娘立刻松开了关秀秀的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妹多年未曾登门,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她上下打量一番,皱起眉头对着身边的大丫鬟吩咐道:“去拿一百两银子给姑奶奶。” 又对关秀秀道:“姑奶奶拿了银子便走吧,我今日客人多,款待不了了。” 关秀秀气急反笑,这张春娘真把她当成打秋风的了,本来想要送出的荷包在手里攥的死紧,她板着脸道:“既然是嫂嫂寿诞,小妹自然要喝下一杯水酒再走!” 张春娘瞪着她,一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只是想到关凌云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到底不好得罪的太死,她哼哼两声:“凭你的身份,若是被人嘲笑了可不要怪我!” 说着,张春娘大步向外走去,到了宴客厅中,径直往主位行去,也不搭理关秀秀。 关秀秀一身素衣布裙,进得门来,十分醒目,她左右巡视一番,最后在角落的桌子上落了座。 这里面坐着的个顶个的人精,一看这情况,哪里还不明白,怕是个打秋风的亲戚,得了些许好处还不知足,跑进来丢人显眼了,一时间都在嘲笑张春娘手段不足,连个厚脸皮的亲戚也打发不了。 魏娘子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张春娘道:“我和关姐姐素来交好,我要与她同坐。” 说着,魏娘子提着裙摆在酒桌间穿了过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关秀秀身旁,二人相视一笑。 张春娘气的双手发抖,勉强镇定下来,端着水酒道:“多谢诸位今日来此——” 待吃了一盅酒,便开了席,又有女先生进来说书,还有唱小曲的陪着取乐,只是张春娘的视线每每扫到角落里那个青衣布裙,心中便有如针扎。 待酒过三巡,张春娘终于坐不住了,她对着身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识趣的到了关秀秀身边,先行了个礼,客客气气的道:“我家奶奶问姑奶奶可还有事,她准备了封仪,请姑奶奶到侧院查收。” 关秀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正要开口说话,外面却是一阵喧哗。 一个婆子冲了进来,张春娘血气上涌,满脸涨红,今天可真是丢脸到家,一个两个的当她是面人来捏,她酒盅往桌子上一摔,骂道:“什么事情如此惊慌,平日里真是白教训你们了。” 那婆子却满脸喜色,叫道:“奶奶,是郭学士府中送贺礼来了。” 郭浩儒急流勇退后,他儿子却在接近不惑之年成为大学士,虽然尚未进入内阁,却也肉眼可期,一时间风头无两,为了区分父子二人,便称呼郭浩儒为郭大学士,称郭志礼为郭学士。 场上一片哗然,来拜寿的都是关凌云的同僚和下属,基本都是三品到五品夫人,郭大学士,那可是正一品,就是小郭学士,虽然是三品,却是半个阁臣,自然与众人不同。 张春娘虽然不解郭学士府为何送来贺礼,听着周遭的道喜声,却甚是欢喜,她容光焕发的吩咐道:“请,快请!” 片刻后,一个穿着甚是体面的婆子走了进来,发上虽然只点了一根翡翠钗,那水头却是极好,一看就非凡品,不愧是大家出身。 她行了个礼,奉上礼单,张春娘极是高兴的打了赏,那婆子却坚拒不受,转过身子对着坐在角落里的关秀秀行了大礼,极是恭敬的道:“二奶奶,大*奶晚上为您接风洗尘,嘱咐您早点回去,客人们都候着呢。” 关秀秀站起身,浅笑道:“那好,我与你一同回去吧。” 说着,她对张春娘微微颔首示意,又看向了身侧的魏娘子,顺手从袖子里取出一片金箔,“我和娘子有缘,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话罢,在一干三四品官家太太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关秀秀从容离去,徒留一身背影。 魏娘子后知后觉的看向了手中金箔,薄薄的一片,上面只有一条破浪乘风的巨船,早有识货的夫人叫了出来:“万宝行的取货凭据,纯金的,至少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众人的目光顿时变的又羡又妒,唯有张春娘,一张脸连强颜欢笑也做不出来了。 补昨天的加上打赏加更,一共九千字! 明天可能还会加更~龙渣渣超级威武霸气!!!RS 197 皇帝靠山(800打赏加更) 关秀秀一时无语,只得叫儿子先到马车上候着,又过了半晌功夫,郭志彬才从大船上姗姗而来,见他手里捧着的一套干净衣物,关秀秀想要责骂的话一时噎在了口中,这人虽着年纪增长,还真是算无遗策了。 郭志彬看了眼关秀秀脸色,便知道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对着她笑了下,径直跳上马车,片刻后又跳了下来。 待郭豆豆换完了衣物,一家三口坐上了马车,郭豆豆习惯性的坐到了母亲身旁,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明摆着希望母亲站出来主持公道。 关秀秀食指仲出,一下顶在了他脑门上,恨恨的道:“你吃过多少次教训了,怎么就不长点脑子!” 郭豆豆的脑袋一下耷拉下去,关秀秀又调头看一旁神采飞扬的郭志彬,恼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知道的你是他亲爹,不知道的还当是杀父仇人!” 郭志彬被削的一下没了脾气,同样垂下头去,父子二人视线相交,各自冷哼一声,调转头去。 关秀秀心道,昨天还羡慕别人儿女成群,今天可是一点想法都没了,家里有这么两个祖宗,再来一个她可扛不住。 回到家中,郭志彬和郭豆豆一人捉了关秀秀一条手臂,把她往椅子上一按,迫不及待的献上这次南洋收获。 郭豆豆拿出一匣子白珍珠,郭志彬便拿出数颗浑圆一体的粉珍珠;郭豆豆拿出南洋有名的香料,郭志彬便拿出一颗珊瑚树—— 二人宛如斗法般,盏茶功夫,关秀秀面前便堆满了各式珍奇玩物,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关秀秀随手把玩着,她拿起一样,就有一人面露喜色,另外一人则不动声色的把旁的东西往她手边又推了推。 一父一子俱都眼巴巴的看着像是两条哈巴狗,等待主人的嘉奖。 关秀秀没奈何,咳了两声,一手拿起了香料一手捉住了珊瑚树,“这香料真不错,珊瑚树看着也挺漂亮的,摆在客厅里正好— 话音未落,却见父子二人同时负气的瞪着她,关秀秀一时语塞,这两父子越来越像两面讨好越来越难了。 她磨了磨牙,按捺下胸中的暴躁之气,转移话题道:“这次出去,暂时就不出门了吧?” 没等郭志彬开口,郭豆豆喜气洋洋的抢答道:“不了不了,爹爹说了,这次要好好在家里造船了。” 郭志彬一时气短,不孝子这时候记得他的话了。 郭志彬略一踌躇看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郑工年迈,怕是无力再跑西洋了当今虽然春秋鼎盛,到底也年迈了——” 他余下的话没说,一家三口却都已经明了,朱棣如今已经过了六十花甲,雄心依旧在,却不知道何时就会仙去。 等他去了,这般为了寻找建文帝下落而费时费力的举动怕是不会再有,到时候,就是真正商机的开端。 现在郭志彬出海,只是仗着父亲的名头在里面混点小财,主要还是郑大人的出使任务,如果全部是商队,那所得自然又是不一样。 郭志彬一生志愿尽皆谋划于此,自然不容有失,这十余年来虽然他自己从未跟船,却又蛊惑了不知道多少世家子弟,官宦后人,把多少高官都绑上了自己这条战船。 只等风向一变,就要拥有自己的商队了。 关秀秀轻叹一声,她前世去的时候,朱棣仍然在位,朱高炽也一直是太子,朱棣何时去世,并不知晓,也不知道郭志彬这一番谋划还要等上多少年。 只是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关秀秀也跟着平静下来,不管怎样,先造好船总是没错的,到时候自家买卖还是为别人运送货物,都是日进斗金的行当。 郭家三口再次投入了造船大业中去。 两年后,眼看着又一只大船即将打造完成,郭志彬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跑回来与关秀秀分享,却见她独自呆坐,满脸怅然,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关秀秀直直的看着他,轻声道:“圣上驾崩了——” 郭志彬一愣,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神色,半晌终究化做了一脸喟叹,无论如何,朱棣也担的起一代帝王雄才伟略的名头了。 朱棣去世,对关秀秀影响不大,依然每日里忙于家事,三天两头去船坞一趟,郭志彬却变的异常繁忙。 关秀秀知道,新皇登基,诸政待定,郭志彬一定是去运营以前铺好的关系,想要把开放海禁之事一举拿下来。 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守在船坞,为他打点好后方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有了这番心思,关秀秀三更眠五更起,却是鲜少和郭志彬打照面了。 这一日,她披星戴月的赶回家中,摸黑点燃了烛火,一回头,却见郭志彬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一脸颓废,双目无神,关秀秀登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过去,握住了郭志彬的双手,入手却是一片寒凉,她放缓了声音,柔声问道:“怎么了?” 郭志彬的双眼依然迷茫,虽然视线到了她的脸上,却似乎并没有看她,声音凄苦:“皇上,皇上——” 他连说了两个皇上,后面的话却哽在了喉中,似极难说出口,半晌,他带着一声哭腔,终于说了出来:“皇上要重禁海运!” 关秀秀一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一举措的意义了,若是重禁海运,等于郭志彬半生谋划尽皆付与流水。 也难怪他如此深受打击的模样! 关秀秀轻叹口气,新皇登基,一连发布了一串举措,包括把被先皇投入监狱的大臣逐一放了出来,又中止了对蒙古交趾的用兵,减轻各地赋税。 单看一项,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可如果连起来看,却会发现·新皇的所有政策几乎都是和先皇反着来的,有着深深的矫枉至正的意味。 当时关秀秀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噩梦成真,新皇果然禁了海运! 关秀秀咬了咬下唇·轻声劝慰道:“禁了也未必不会有重开的一天,何况咱们家也不靠那个吃饭,关是铺子赚的就够豆豆花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回老家种地。” 郭志彬抽出自己的双手,掩住面孔,喃喃道:“你不懂·你不懂— 关秀秀心中气苦,她如何不懂,一个男人,立足之本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前世的郭志彬和今世的他便是鲜明对比,前世一无所成,形容难免带了猥琐,这一世却是顾盼神飞。 只是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什么! 关秀秀沉默下去,只是一声不吭的陪着郭志彬,郭志彬始终把脸埋在双手之中·他这副模样,是最不想让关秀秀看到的,可若是叫她离开,他又没那个勇气。 二人便这般坐了半夜,郭志彬终于抬起头来,苦笑道:“睡吧。” 关秀秀从善如流,服侍他洗漱后,上床熄灯,关秀秀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顶·她知道郭志彬也没有睡着,他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关秀秀熬得双眼通红,不知何时终还是睡了过去,再次睁眼,郭志彬一张笑脸放大了映入眼帘,他见关秀秀醒来·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子,抖了抖床头的衣物,“快起来,我们今天去听戏!” 关秀秀不好违逆他,乖巧的穿上了那套藕荷色的新衫,随着郭志彬到了茶楼,郭志彬叫了一桌子茶点,又点了几段评书,双眼微眯,似是极为专注的听着先生讲古,不时还往嘴巴里丢一颗花生米。 关秀秀不时偷瞥他一眼,郭志彬总是回以微笑。 如是过了月余,郭志彬每日里带着关秀秀混玩,哪里有趣就往哪里钻,直到有一天,郭志彬看着新造的马车,不经意的道:“我们在伽罗国看到的国王座驾才算是华丽——” 话到一半,他一下收住了口,关秀秀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他的手,一股巨大的反握之力迅速的从手上传来,郭志彬轻叹一声:“哎,我到底还是忘不了。” 二人回转家中,郭志彬再次埋首进了船坞,每日里只和造船师傅研究如何造出更大更坚固的海船,虽然不像是前些日子那般强颜欢笑,却也带着股认命的味道,有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意思。 关秀秀心中难受,私下里把儿子叫了去,郭豆豆这些日子倒是老实许多,郭志彬叫他读书就读书,叫他算账就算账。 关秀秀端着茶盏,斟酌再三,到底还是说出了口:“你不是和太子殿下相熟么,你去帮我捎个口信,就说我要面圣,请太子殿下传个口信。” 郭豆豆一下张大了嘴巴:“面,面圣?” 关秀秀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你爹爹这般模样了,我总不能看着他消沉下去——” 郭豆豆直到退出了房子,还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摸了摸鼻子,他家姆妈虽然一直就行事另类,他却也没想到,这么个深宅妇人居然异想天开的要面圣! 他觉得这一次姆妈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她还以为皇上是大白菜, 谁想见都可以见的么! 他也知道了父亲心结所在,还不如他去求恳太子一番,这些年,不光是他爹爹在谋划,他可是也暗下了一番苦功呢! 爹爹是联络高官子弟,功勋世家,又营造海船,想要以势夺人,他则是利用每次和太子哥哥见面的机会,谈起海外风光,又送上诸多海外新奇之物。 郭豆豆真心觉得,自己比父亲高明的多了,再怎么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最后排板子定案的还得是皇帝陛下。 只是他结交太子却是为自己铺路,没想到这么早就动用上了。 郭豆豆打定主意,要好好谋划一番,再一举建功,让母亲知道,自己比父亲可靠多了。 郭豆豆和太子的关系非常微妙-,两个人既是朋友,又是兄弟,许是他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子的野性,在太子面前往往不拘小节·太子许他自由觐见。 郭豆豆带了些这次海外带来的玩物,往太子宫中行去,却只把东西评论一二,看着太子目光连闪·他并未多说什么,便退了回来。 如此三四次,海外诸国的特产玩物,郭豆豆每次都带了几样过去,又点评一番,眼见太子越来越高兴,他估摸着下次就差不多了。 又隔了几日·郭豆豆装好了玩物,正要出门,却被关秀秀唤住:“这几日叫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知道郭豆豆进了皇宫几次了,可令她进宫的圣谕一直没有下来,难道那人真的忘了她?!关秀秀心里也有些急了! 郭豆豆随口敷衍道:“快了快了,前几次都忘了说,这一次一定说。” 说着,他生怕关秀秀纠缠·大步的向外走去。 关秀秀一脸无奈,她生的儿子她还不清楚么,这家伙一看就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罢了,今日里要去国公府,等回来再教训他。 郭豆豆到了皇宫中,畅通无阻的到了太子寝宫,朱瞻基极是快活的等着他,当太孙的时候感觉还不明显,当了太子后,人人见他都是一脸小心谨慎,也就这个郭豆豆还能说两句真话了。 郭豆豆把怀中之物尽皆取出,这次却拿的都是郭志彬精心制造的船只模型·朱瞻基果然爱不释手,把玩了半天。 郭豆豆察言观色,状似无意的道:“殿下,海外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等有机会咱们起出海看看吧!” 朱瞻基缓缓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郭豆豆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船只模型,一步步的回到了龙榻之上,端坐后,扬眉道:“郭爱卿,禁海运是父皇的旨意,我也是支持的。” 打从那年他在父皇面前撒娇开始,父子二人的感情便于无声之中逐渐增进,到了后来,他心中最佩服之人已经从祖父换成了父亲,乃至父皇登基后的一系列举措,他亦是打从心底支持的。 郭怀晖一震,猛然抬起头,和坐在上方的朱瞻基双眼对上,对方仿若洞察一切的目光让他一惊,他第一次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儿时玩伴,他随口叫来的哥哥,而是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极尊贵的人物。 甚至于,他一句话,自己就要去死。 刹那间,各种心绪在十七岁少年心中翻滚,惊骇,委屈,愤怒,种种情绪下,郭怀晖脱口而出道:“我母亲想要求见皇上陛下!” 话一出口,他一下愣住,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想好了不要听信母亲的妇人之言,怎么一下昏了头了,他正要辩解几句,却见朱瞻基一脸严肃的站起身:“郭爱卿稍后,本王这就禀明父皇。” 国公府,国公夫人大寿。 关秀秀随在李氏身边,和郭大奶奶一左一右,护卫住了李氏,进得门来,立刻引起了诸多命妇的注意。 关秀秀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张春娘,她微笑点头,唤了声:“嫂嫂。” 关凌云已经晋升工部尚书,张春娘终于可以行走在大明朝顶层勋贵之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可看到小姑这一声招呼,却不敢不应:“妹妹也来了。” 郭家的背景在那里放着,关凌云也放下话来,若是她再与妹子不和,就把她送回老家侍奉公婆。 这屋子里坐着的,哪一个不是出身大家,看到这么一出,悄然议论起来:“那小娘子是谁?跟着郭大学士夫人一起来,又叫关尚书夫人做嫂子。” 就有那知道底细的回答道:“是郭大学士的小儿媳,也是关尚书的亲妹子。” 周遭的命妇连连点头,面上却难掩鄙视,这小娘子虽然戴了最好的红宝石头面,又有两门顶级亲眷,也掩盖不了她白身的事实,谁不知道郭家老二,就是个行商的! 李氏上前,给嫂子贺了寿,带着两个儿媳坐到了一边,国公夫人看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就要吩咐下面开席,却闻得一阵阵悠远的喊声:“圣旨到——” 众命妇面露诧异之色,随即恍然,又羡又妒的看着国公夫人,真想不到这国公夫人还有宫里的旨意!真是圣宠正浓。 “宣郭门关氏即刻入宫面圣——” 跪了一片的命妇纷纷抬起头来,都在猜测这个郭门关氏是何许人也,却见郭大学士的小儿媳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公然的揭了圣旨! 一个秀才娘子!一个商人之妻! 居然被点名面圣! 一群外命妇的眼睛几乎都瞪了出来,关秀秀却握紧了袖中之物,义无反顾的上了宫里派来接她的马车。 朱高炽并未在宫中接见她,而是等候在承天门前郭豆豆和朱瞻基一左一右,搀扶住了他的身体。 关秀秀远远的看到了朱高炽,微微一怔,没想到当年那个俊秀无双的少年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她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在到达朱高炽面前时,已经恢复了一脸平静。 关秀秀行了叩拜大礼站起后,却是轻声唤了句师傅,惊的郭豆豆的张大了嘴巴,他的姆妈,怎么就成了皇上的徒弟了! 朱高炽一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待她起身,笑问道:“看到朕这般模样,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被朕吓到了?” 朱瞻基暗暗吃惊父皇最忌讳旁人提及他的体型,甚至若是有人眼中露出惊诧鄙视之色,也会引来雷霆震怒今天这般问,看似极好说话,这郭娘子一个回答不当,可就是杀身之祸! 朱高炽数年来有几次与关秀秀见面的机会,却都避而不见,初相识时,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光,莫名的,他潜意识里认为,只要一直不见面就可以把这段时光留下。 可现在,他已经是九五之尊,天下再无人能评价于他,却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在这昔日的徒儿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 关秀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朱高炽,忽而一笑,“皇上,弟子当年可是见过太祖皇上的。” 郭豆豆彻底的吓傻了,真的假的!姆妈竟然还见过太祖皇上! 朱高炽微微一愣,随后大笑出声,他笑的异常畅快,连胸口都在微微抖动,看的朱瞻基吃惊不已,父皇为人温和,可这般大笑,却是极少见到。 只有关秀秀明白,朱高炽为何这般高兴,她的意思是,您再难看,还能难看过太祖皇帝么! 朱高炽手一挥,把两个小儿挥开,对着关秀秀招了招手,示意她搀扶着自己,关秀秀从容上前,搀住了朱高炽的胳膊,二人一步步的往上登去。 朱高炽到底身体有碍,走上两步就歇上一歇,如此这般,到了承天门顶,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到了这里,朱高炽却一扫疲劳之色,挥手脱开关秀秀的搀扶,大步到了城楼之前,扶住了一个垛口,双臂展开,明黄色的龙袍被风吹的烈烈作响,在他身后,是京城的数万户百姓,是大明宽广的疆域1 他豪气万千的道:“朕,已经是大明朝的九龙至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朱高炽目光炯炯的盯着关秀秀,豪迈的道:“朕当年答应过你,可允你请求,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关秀秀微微一笑:“弟子还真是有事相求。” 朱高炽狭长的眼睛眯起,“说!” 关秀秀从袖中抽出了一卷长副,恭敬的递了过来,朱高炽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徐徐的打开了手中长卷,看清上面字迹后,不由感慨万千,视线又柔和了许多:“你还留着这个。” 那条幅之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有事弟子服其劳!正是当年朱高炽所留! 关秀秀点了点头,浅笑道:“还请老师在墨宝上题名。” 朱高炽龙心大悦,他意气风发的许下一诺,对方却只要他的墨宝,这般心思,怎么不让人欢喜 郭豆豆一直眼巴巴的望着上面,待看到关秀秀搀扶着朱高炽一步步的走下来,朱高炽面带笑容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同时越发好奇,母亲过去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见过太祖皇帝,又和皇上交情匪浅! 待母子二人上了马车,出了皇宫,郭豆豆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关秀秀笑了下,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卷条幅,郑重的放到了儿子手里:“把这个拿给你爹爹,海运之事定然可成!” 郭豆豆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待看清楚手中墨宝的题名时,不由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娘亲真是神鬼莫测。 半月后,朱高炽看着案头的条幅·怒极反笑,竟然被算计了!竟然被自己那看似乖巧的小徒弟算计了! 对了,她自小聪明伶俐,连父皇也被她算计过,那珍珠翡翠白玉汤真是害苦了多少皇室子弟,嗯嗯,这个传统倒是要继续下去·只不过朕就不参与了。 朱高炽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生的倒是英挺,和那奸猾如狐的徒儿也算相配:“你有什么请求?!” 郭志彬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他一咬牙,低头拱手道:“请圣上重开海运!” 朱高炽冷哼一声,竟然妄想插手朝政,实在罪无可赦!他捉起案上茶杯正要向下摔去·郭志彬不容喘息,再次开口道:“臣知道多年海运,造成国库空虚·圣上是不得已而为之。” 朱高炽手一顿,缩了回来,还算是个懂事的,他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还敢如此请求!” 郭志彬恭敬的道:“臣认为,若是不以出使的方式,而是单纯的贸易,则大有可为。”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几个箱子,把最上面的账本取出·小心的捧起,自有小太监接了过去,送到了朱高炽面前。 朱高炽随手翻开一页,面上却逐渐呈现凝重之色,造船费用,修补费用·航行开销,各种货物买卖利润,一五一十的呈现在面前。 甚至连遇到暴风雨或者海盗打劫的损失也算上去了,一进一出,最后得出的预估利润,依然是个庞大的惊人的数字。 朱高炽猛然合上册子,深沉的盯着郭志彬:“休要以为编造些数据就可以把朕糊弄过去!” 郭志彬抬起头,毅然道:“臣不敢,这些数据俱都有案可查,郑公六次出海,事无巨细,臣都有所记录!” 朱高炽合上眼睛,思索片刻,又猛然睁开:“东西留下,你先下去吧!” 郭志彬半弯着腰走了出去,到了大殿门口,一股清风吹过,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出了皇宫,上了自家马车,候的不耐烦的郭豆豆立刻贴了上来,殷勤的倒了茶水,巴巴的问道:“爹爹,怎么样?” 郭志彬喝了口茶,镇定了下心神,回忆了下朱高炽的神色,面上一缓,笑道:“九成把握。” 商人做事向来留有余地,郭志彬口中的九成,就是大事可成了。 郭豆豆一下高兴起来,连连的搓着手,一叠声的道:“太好了,太好了—” 郭志彬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这小儿,还知道去太子哪里找关系——” 郭豆豆一僵,很快回复过来,镇定的回击道:“爹爹比我强的地方,也不过是娶了个好娘子。 郭志彬放下茶杯,丝毫不以为忤,他娶得生平所想,事业又再无波澜,和儿子斗斗也就当生平快活了,何况每次叫儿子小名,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当下哈哈大笑道:“确实,你娶的媳妇是无论如何也超不过我娘子了!” 郭豆豆被堵的哑口无言,关秀秀的经历他已经了解,被太祖评为小才女,被当今收为记名弟子,这般的经历,当真再无二份。 或者,叫太子哥哥收个女娃娃做弟子,等长大了他再娶过来? (全书完) 是不是还有点意犹未尽?是不是感觉很HIG 再写下去,按照历史,朱高炽就要死翘翘了,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在这里结束吧,感兴趣的可以回去看看银河第一纪元章,里面有这本书原定的结局。 截止今天,一共一千打赏,还欠两次加更,所以还会有两个番外。 这本书写的很艰辛,开始成绩不好,又赶上工作最忙的时候,所以一直单更,谢谢大家的宽容和支持。 推荐下明圆的《重生时尚女王》,一场车祸,让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同时发现了一直默默的爱着她的那个人,回到八年之前,她再度站到人生的十字路口。这一次,她决心为自己而活!当蚕蛹破茧成蝶,又将掀起怎样一番时尚狂潮……RS 196 夫君的宠爱 关秀秀坐上自家马车,心境早已经恢复平静无波,在早年和兄长的通信中,她就隐晦的问明了为何关大宝会接受父母的安排。 关大宝和她兄妹感情甚笃,加上这个妹妹自幼被李氏教导,与普通的宅门妇人不同,便道出了心中所想。 原来他从当年二甲传胪却被外派知县,心中就有所猜测,到了三年任期期满,又被永乐皇上直接指派到了新一地继续任职,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圣上这是要把他培养成一名能吏,同时把他和郭浩儒分开,为的就是让他成为纯粹的天字门生。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适合与世家联姻,只会惹来君上的猜忌,反正他的为官之路是一门纯臣,并不指望着依靠姻亲关系。 张春娘虽然有些眼皮子浅,为人却尚算可取,至少能把后宅打理的妥妥当当,对父母也能做到面上恭敬,这对常年在外奔波的关大宝来说,已经足够。 关秀秀叹了口气,下次再来拜访兄长好了。 一番心思中,马车已经回到了郭府,郭大*奶倒是未曾诓她,府中的确设下了酒宴,只是这些年来,郭家长房和二房关系亲近,两妯娌之间相处融洽,郭大*奶知晓关秀秀的脾性,请的客人却是和她最为相熟的两位,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 因今日天上无云,月朗星疏,郭大*奶便把宴席设在了花园之中,命下人拉起了一圈宫灯,映的园子里灯火通明,加上花园中群芳盛开,暗香浮动,别有一番味道。 关秀秀远远的见了席面上的热闹,不由含笑加快了脚步,待走的近前,却是一怔,只见两桌席面已经坐满,首席上两个奶奶各自带了个小儿,而旁边的桌子上,却是被七八个孩子坐得满满当当。 看到关秀秀过来,几位奶奶都赶紧站起了身,关秀秀紧走两步,和她们微笑见礼,坐定后,才细细的打量起了许久未见的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 陈五奶奶只着了一件月白长裙,发上也只戴了一支珍珠发簪,整个人越发清丽出尘,却与当年第一次见到的有些阴沉的女子判若两人。 孙三奶奶则是穿了件桃红的小袄,面如满月,明艳动人,颈间一串珍珠项链,映的她满面光华。 一旁的郭大*奶都被她们俩给比了下去,到底是时时操持家务,一张脸已经略有些沧桑。 几人虽然鲜少见面,逢年过节却是礼数周全,关秀秀又三不五时的与她们通信,片刻功夫,几人便熟稔起来。 关秀秀看了眼陈五奶奶身边小儿,穿了件大红肚兜,梳了一条朝天辫,唇红齿白,眉眼极为灵动,看上去只有两岁左右,长得却是随了父亲。 她笑道:“这个就是最小的宝哥儿么?” 最小的孩子,如珠如宝,小名也起的矜贵。 陈五奶奶极是不好意思,“让妹妹见笑了。” 一旁的孙三奶奶则是笑了出来,把她身旁和宝哥儿差不多年龄的小丫头抱了起来,在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笑道:“我家这个也是最小的。” 关秀秀看向了那小女孩,才两岁的孩子,却是有些怕生,怯生生的缩在母亲怀里,只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奇的向着关秀秀打量过来。 关秀秀看的极是羡慕,孙三奶奶已经毫不客气推了推怀里的女儿:“去,给你郭家婶婶问好,这可是大财主!” 她话音未落,旁边桌子上年纪稍大些的孩子们都闻风而动,一个个站了起来,到了关秀秀面前,一眼望去,两边各是三个孩子,大的牵着小的,个头也都差不多,便宛如两排萝卜被排了开,极是整齐。 最大的约莫十四五岁,和郭豆豆差不多大小,牵着弟妹过来,毫不怕生的弯腰行礼,关秀秀匆匆来酒席,两手空空,求助的看向了自家嫂嫂。 郭大*奶安抚的一笑,挥了挥手,便有丫鬟捧着托盘上来,只见上面金光闪闪,全部是纯金打造的小玩意,有刀枪剑戟,也有金猴玉兔,显然是投了小孩子的欢心的。 关秀秀大方的把托盘往前一放,让他们自己拣去。 两家的孩子也极为有趣,陈家的孩子一水的望向了大哥,陈大少爷从容的上前,按照弟妹的喜好,分别拣了几样东西回去,给弟妹分了。 孙家则是一呼而上,三五只手同时伸出,伸回去时,却各自只拿了一样。 关秀秀看的有趣,想来是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各自教导的缘故,虽然方法不尽相同,两边的孩子却看的出来,都是很有教养的。 待孩子们重新坐了回去,关秀秀这才促狭的看向了两位奶奶:“你们两个这些年可是没闲着啊。” 她是知道的,陈子贤和孙青这两年一直出海,不像是郭志彬彻底的放开了手,只叫手下人去跑。 基本上二人两年回来一次,歇上两年又要出海,看两家这几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致可以猜到,这两对夫妻真是浓情蜜意,在家的时候怕是都在努力生孩子。 陈五奶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人是着了什么魔了,从那年和妹妹说过那一席话后不久,就成日里缠着我,等到开始出海了,每年在家呆的日子就那么点,更是轰都轰不走。” 顿了下,陈五奶奶又道:“家中的侍妾也都打发了。” 她话里抱怨,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甜蜜。 孙三奶奶更是掩嘴笑出声来,却是压低了声音,颇有些神神秘秘的道:“我家那口子先前,你们知道的,结果出海以后,成日里见的都是那些海员,他们又不得洗澡,每日里熏的他不行,回来后连身边伺候的都不肯要小厮了。” 这一段,关秀秀却也是知情的,孙三爷很是有些洁癖,结果他带着的货物里,倒有一半是净水,为的就是在船上时也能及时沐浴。 也亏的他家底原本就丰厚,少赚些银钱,并不是很在意。 两位奶奶说完,却是一起看向了关秀秀,孙三奶奶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一抹担忧,吞吞吐吐的问道:“姐姐这些年,总也不见喜讯,是不是有了消息却没有告诉我们?” 孙三奶奶的暗指,关秀秀一下就听明白了,她也只能无奈苦笑。 对于内宅妇人来说,最能证明荣宠的就是子嗣,像是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这样,膝下已有将要成年的长子,怀里还抱着幼子,几个孩子又尽数都是正室所生,那是极得丈夫宠爱的证明。 便是和旁的官宦人家往来,两个妇人也向来是旁人艳羡的主。 而关秀秀这样,夫妻结缡十余年,却只得一子的,当真让人怀疑起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了。 关秀秀实在是有苦自家知,尤其是看到孙三奶奶身边的小女儿,看着又可爱又乖巧,她如何不喜欢,上一世还生了一儿一女,这一次却只得了一个儿子。 她夫妻先前也想再生一个,只是郭豆豆年幼时太缠着她,每每和郭志彬争夺起来,父子二人之间火星四溢,一斗就是七八年,好不容易郭豆豆大些了,郭志彬却突然开了窍。 “若是生了个乖巧的女儿也就罢了,再生这么一个混世魔王,我们夫妻怕是不要再想独处了,反正有了这个儿子也算对父亲母亲有了交代了。” 郭志彬坚定异常,甚至寻了无数的事情来分散关秀秀的注意力,关秀秀的心思便也渐渐的淡了。 家丑不可外扬,关秀秀故意转移了话题:“刚收到信,说是船队还有三天就要靠岸了,你们可要亲自去接?不妨咱们搭个伴?” 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对望一眼,看出关秀秀的回避之意,便不再纠结于此,二人顺势说起了三日后的事情,却是约好了一起去码头。 郑公船队早在几天前就回到了大明疆域,只是为了显示大明声威,还得顺着运河,一路从海口赶至北京。 三日后,关秀秀打扮妥当,坐上郭大*奶给她安排好的马车,一路向着京郊行去,路上和孙三奶奶以及陈五奶奶汇合,两个人这次却只带了最小的孩子。 到了码头后,因三人的身份俱都不俗,占了个靠前的位置,便安静的侯了下去。 到了近午时,遥遥的看到一支船队乘风破浪,当先一条大船足有五层楼阁,端的是气象万千。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踮起脚尖,那船航行速度甚快,倏忽间便到了眼前,已经看的清楚船头上站着的数人。 关秀秀一眼看到了并肩而立的郭志彬和郭豆豆父子,两年未见,她心中的思念都化作了一声呼唤,张口就要喊叫之际,却见郭志彬飞起一脚,把郭豆豆生生的踹下了船! 关秀秀一口气没提上来,下一刻,她勃然大怒的吼道:“郭志彬!!” 话音未落,却见江中一人极是矫健的游了过来,麻利的爬上岸来,一身湿透,不是郭豆豆,又是哪个! 关秀秀赶紧小跑过去,十五六的少年一脸委屈:“姆妈,爹爹使诈!我们打赌你会先喊谁的名字——” 咳,朕今日研究仙家典籍飞升大道,乃至忘了时间,罪过罪过,加更放在明日了~RS 199 前世今生(1000打赏加更) 郭志彬真个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也不知道积蓄了多久的气一下都发泄了出来。 关秀秀第二天天光大亮才睁开眼,出乎意料的,郭志彬却仍然在睡,俊脸之上亦是满是扭曲之色,痛苦非常。 关秀秀赶紧把他推醒,郭志彬睁开眼睛,双眼却没有焦距,半晌看清楚了关秀秀,立刻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死死的抱在了怀里,脸埋在了她的颈间,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 关秀秀十分好笑,仲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问道:“可是做了噩梦?” 郭志彬久久未语,关秀秀渐感不耐时,他终于吞吞吐吐的道:“娘子,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依然是青梅竹马,结发夫妻,只是— 关秀秀一惊,她一把挣开郭志彬的手臂,死死的盯住他的眼睛,沉声问道:“只是怎样?” 郭志彬双眼迷茫,似乎自己也颇为不解:“只是许多情况都和今世不同了,爹爹没有当上大学士,母亲也早早去了,连你的父母也——” 他顿了下,看到关秀秀并无异色,方苦笑道:“也因为劳累过度,早早的去了,大哥用了十多年才做到了三品大员,你哥哥却只是员外郎。” 关秀秀心中再无疑虑,郭彬梦到的一定是二人的前世! 她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就此机会痛骂他一顿,还是好好安抚他,也许对于郭志彬来说,那只是一个梦,对于她来说,却是实打实的经历。 郭志彬脸上一阵恍惚:“我很不争气,读书读的一塌糊涂,别的又做不来,连妻儿都养活不起,开始是无颜见你·后来见到你就觉得十分痛苦,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还要妻子做工养活——” 他低下头,没有注意到关秀秀脸上突然而起的愤恨·继续道:“而你又十分强悍,强悍的似乎没有我也可以活下去,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痛苦—” 关秀秀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脸上却早已经泪流满面,前世她那般辛苦,没想到郭志彬眼中居然是这副模样! 郭志彬的声音一下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羞愧的道:“于是为了让你也和我一样难过,我拿了家中的银钱出去喝酒,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才能忘却一切,可每次醒来,却只看到你越来越失望的眼神,我很矛盾,一方面觉得对不起你·一方面却更加的不快。 他的声音一顿,显然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关秀秀却抹了两把脸·强自镇定的问道:“后来呢?” 郭志彬吞吞吐吐的道:“后来我开始去喝花酒,只为了气一气你——” 他的声音一下急切起来,猛然抬头,看着关秀秀信誓旦旦的道:“不过我只是喝酒,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姑娘,只是在走的时候向她们要一点脂粉,喷洒在身上!然后我还诓骗你,我要给一个姑娘赎身,把她纳回家中!其实我哪里有银子,又哪里有那个闲心!” 关秀秀愕然的张大嘴巴·她没有想到,前世她最介怀的事情,真相居然是这样! 突然之间,前世的怨恨烟消云散,她不怕辛苦,不怕郭志彬不争气·只是被他移情别恋伤透了心。 关秀秀的嘴唇哆嗦两下,还是问出了口:“后来呢?” 郭志彬的眼睛猛然一闭,却依然从眼角渗出了两点晶莹,他的视线落到了关秀秀身上,眼中还残留着惊悸:“后来有一次,难得我早归,却发现你倒在了灶台边——” 他双手颤抖,插到了头发里,声音苦涩:“我好恨自己,怎么会这样对你,你明明那么好,当看到你全无呼吸的样子,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关秀秀的呼吸一窒,却一下想到了一双儿女,若是郭志彬也去了,那孩子们又如何了! 没等她追问,郭志彬一脸痛苦的开了口:“可是我们还有一双儿女,他们是你的心头肉,我死了不要紧,就怕我死了后,他们孤苦伶仃无人照看。” 郭志彬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我去寻了个以前看不上的账房先生的活计,开始的时候工钱很低,幸好大女被你教养的十分好,已经可以照看弟弟了。” 关秀秀怔怔的看着他,心中百般交集,没想到她的死,倒是成全了 郭志彬继续道:“做了几年账房先生,我又做了掌柜,把东家的买卖关系吃透后,顾不得面子,寻大哥借了本钱,自己开起了店铺。” 关秀秀半张嘴巴,已经满脸惊愕了,原来他这辈子的经商天赋也不是无缘无故,原来他上一世就已经崭露头角了。 郭志彬展颜一笑:“结果我还颇有天分,铺子一个接一个的开了下去,等大女出嫁的时候,已经可以给她提供一份丰厚的嫁妆了。” 他顿了下,面露困惑:“小儿颇有读书天分,我把他送入大哥家中,居然一路考中了进士。” 关秀秀已经无话可说了,心中最后一抹挂念悄然放下,她主动的握住郭志彬的手,浅笑道:“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郭志彬的眼神颇为怪异的看着关秀秀,迟疑着道:“可梦中的一切就跟真的似的,我后来一直未娶,小儿也娶妻生子后,心中再无牵挂,没几年就追着你去了。” 他眉头皱起,显然极为困惑:“我临终之前,曾向上天祈求,再活一世,定然好好对你。” 关秀秀顺势接话道:“是啊,你不是一直对我很好么?” 郭志彬抬头深深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别有深意的道:“我的梦还没完呢,然后我又梦到了我们儿时,你突然朝我扑过来,发疯一样打我,口口声声的骂道,叫你纳妾,叫你赌钱,叫你喝花酒!” 关秀秀沉默片刻,斩钉截铁的道:“你一定是做了噩梦了!这都不是真的!” 郭志彬点了点头,反手握住她的手,徐徐笑道:“梦里的大女小儿,都是一样的乖巧听话,我突然觉得,咱们再生两个孩子也不错,你觉得呢?” 关秀秀:“……” 推荐下好友清江水的《星际中医师》,一个只懂中医的小白,当穿越到了未来世界之后,发现自己成了个人人唾弃的暴力外加猥琐女。 娘死爹不疼,有个总看她不顺眼的妹妹,还有个居心叵测的哥哥,而本身的身体素质却是全民最弱。 中医在手,一步步改变身体素质,一点点崛起在这个星际大世界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