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修改) 山柚子/文 在沪市二代圈里任谁提起宋醉这个名字都沾着或多或少的鄙夷,谁都不怀疑他离开许宁活不了。 “你是没见过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也不恼,只会木生生站着你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好奇许宁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 “许宁去西南玩速降遭遇山体滑坡,听说是宋醉背着许宁走了两天两夜才救活的,不然许宁命都没了。” “宋醉也算撞大运救了许宁,家里穷只读到初中,被许宁从贫困的村子里带出来,不过白月光回国了不知道许宁有没有后悔。” 众人高高在上议论着宋醉,没有人为他说话,往往还会跟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六月末蔷薇花爬满青灰色的窗面,透明的日光从别墅天井倾下,少年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安静看书,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他从西南被许宁养在这栋别墅两年了,开始对方还每天来看他,如今许久没过来了,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咚咚推开,他抬头望过去,金明神色焦急地走进来说:“白问秋回国了!” 少年轻轻哦了声,依然坐在椅子上看单词书,金明忍不住问宋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白问秋是许宁的白月光,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还是高中同学,同宋醉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宋醉读到初中便没读了,白问秋在国外留学;宋醉出生在落后的西南山村,白问秋家世清贵衣食无忧;最重要的是许宁喜欢白问秋喜欢得要命,白问秋全家移民后两人关系才淡了。 少年没有抬头。 “天天看书有什么用。”金明加重语气,“再不上心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以后连许宁的面都见不上。” 金明对宋醉可谓是怒其不争,少年性子软得不像话,地位都要不保了还能安心坐在椅子上。 少年终于问。 “那怎么办?” “今天他们要过来,白问秋到了后你给他点颜色看看。”金明说,“跟他说离许宁远一点,对了打扮好点。” 金明说完话立马在衣柜里找衣服,少年的衣服大多是白色:“这件太保守了,这件太朴素了。” 金明最后找出来的是一件惹眼的湖蓝色衬衫,他把衬衫朝少年手里一扔:“这件还可以。” 宋醉望着衬衫上发光的亮片沉默了,不过望着金明期待的眼神还是把衬衫换上了,他平时并不在意穿什么。 在金明的督促下他走到别墅大门,因为没什么人上门,台阶上积了层薄薄的灰。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银白色的宾利从路面上开来,车身在大门边缓缓停下,车窗里映出白问秋的面容,眉眼弯弯有两个酒窝。 白问秋从车上走下来,望见的便是身段清瘦的少年站在门边,肤色白得像瓷娃娃,眼睛算不上大但生得恰到好处,细长的眼尾上挑出一小片红晕。 但漂亮的脸在大片刺绣的衬托下丝毫没有气质可言,闪光的亮片甚至有点呆,或许是出生在西南山村根本不会打扮,果然木头般的美人。 而宋醉记起金明的嘱咐,走到白问秋面前,他拿不准该怎么凶白问秋,空气长时间沉默,没过多久许宁走下车。 最后少年在许宁的注视下问了句:“你们要吃点甜品吗?” 金明:………… 当宋醉先走回别墅拿甜品,跟上来的金明无语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少年低下头什么也没说,金明望着怯生生的少年说不出再狠的话:“算了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凶人都不会凶。” “那白问秋长得还不如你呢。”金明望了眼客厅对少年说,“待会儿你坐他们中间听见没?多讲讲你们的过去,让他知道许宁对你有多好。” 宋醉点了点头。 他端着盘子走到客厅,记着金明的话走到两人中间坐下,白问秋是个体贴周到的人,不仅给他带了八音盒还给仆人们带了国外买的点心,连金明都再说不出苛备的话。 白问秋接过甜品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医院认识的。”少年回答,“当时他在病床上休养,每天会给我讲速降的经历。” 宋醉的话还没说完许宁自然接过话:“你还记得高中吗?当时看你喜欢就去学速降,没想到山体滑坡在医院休养了大半年,怕你在国外担心没敢告诉你。” 少年抿了抿唇把即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怪不得许宁从没说过为什么会去西南速降。 “难怪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你。”白问秋不经意转移话题,“高中那时想做什么做什么,回母校看吴老师都退休抱孙子了,以前我还经常来这栋房子小住。” 客厅的空气弥漫着躁动,宋醉感觉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如同故事里的旁观者,只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对了你全家移民纽约去了,今年暑假你一个人在沪市。”许宁问向白问秋,“过来住怎么样?” “我不习惯同外人住。” 白问秋推脱。 许宁瞥见头低成鹌鹑的少年,想也没想说:“让他搬出去住。” 白问秋问:“他可以吗?” 听到白问秋的话许宁脸上浮现犹豫,虽然他对宋醉不上心,但毕竟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年性子怯懦从没出过别墅,在沪市人生地不熟的,不放心少年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出了问题怕不好交代。 许宁突然想起来:“我小叔不是在沪市吗?我可以送他去我小叔的房子,有长辈照看不会有问题的。” 在客厅擦玻璃的金明眼皮跳了跳,心说问题可大了,许宁这位小叔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性情出了名的喜怒不定。 许宁都不敢在贺山亭面前大声说话,少年住过去怕是连觉都睡不好,比送回西南好不了多少,说不定还真要送回西南。 许宁温声问少年:“你可以吗?” 金明急忙朝少年使眼色,但少年性子太过温吞,不仅没有拒绝反而点了点头。 晚饭后少年回到房间收拾东西,旁边的金明怒其不争说:“怎么许宁说什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贺山亭是什么人?” 宋醉点头。 虽然他没有见过贺山亭,但他知道名字背后的含义,说句话都能让香江颤抖的大人物。 “你为什么还答应?” “我怕他说分手。” 听到这句话金明气得发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从来没见过宋醉性子这么软的人,他听不下去走出房间,生怕走慢了被传染。 当金明离开后少年关上门,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木生生的眉眼透出清醒。 因为白问秋的到来今天什么也没做,他慢吞吞从书桌里拿出本雅思单词书,在安静的别墅学习,有仆人每天做饭,在西南可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在意,他是真的没把许宁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是换个地方自习而已,是雅思不好做了还是托福不好玩了? 2、第二章(修改) 少年从小在西南山村长大听得最多的便是学习改变命运,他背完单词才开始收拾行李,门外传来仆人们旁若无人的讨论。 “收拾个东西还这么慢,指不定在房间里小声哭,可有什么办法,白问秋还记着给我们带吃的呢,他两年来一毛不拔,连人家半点都比不上。” “谁不知道那位最难伺候。” “他肯定要吃苦了。” 宋醉听不见般收拾东西,在许家的日子里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背单词,上午看英语下午看数学,沉浸在学习的充实里。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满那一定是许家仆人的话太多了,他在行李箱里装上满满当当的课本,走下楼坐上开往贺氏公馆的车。 夜色下沪市依旧闷着热,宋醉提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贺家大门前,还没待他走近警卫人员厉声提醒:“无关人员不准进入。” 他转身朝身后的车辆望去,许宁从车上走下来说:“我有事要找我小叔。” 警卫认出许宁拨通别在腰间的通讯仪,通报后放他们通行,大理石大门这才开启。 宋醉没来过贺家公馆,听说经历过五次扩建面积上万平,比他住了两年的别墅十倍还大。 同想象中的建筑群不同,走入大门是层层叠叠的山林,行廊上点着绰约的夜灯,隔绝外界的喧哗无比寂静,别人或许想的是寸土寸金,少年默默想适合上自习。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穿过山林走进栋白色巴洛克建筑,许宁停下来向少年嘱咐:“我小叔喜欢安静,进去后不要随便说话。” 虽然贺山亭是他的叔叔,但他的父亲同贺山亭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贺山亭的母亲出身世代名门的贺家。 有个说法是贺家光是卖地皮便能卖百年,贺山亭作为贺家继承人生来便高高在上,如果不是这层关系他们许家在沪市根本无法立足。 宋醉听话点头。 他们坐上电梯来到书房外,许宁不确定贺山亭的态度,转头对少年说:“你先在外面坐着。” 许宁察觉到身后的注视,即便他离开也要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少年是真的喜欢他,他想了想补充一句:“我尽快回来,你不用总盯着门口。” 说完他敲门走进书房,少年在书房外的椅子上端正坐下,深知时间就是金钱,不仅没有盯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还从行李箱里慢条斯理拿出试卷准备做题。 书房南面的窗户正对着山林,内饰灰白没有任何色彩,只有墙壁上挂着张泛旧的油画,画的是山风吹乱宁静的江水。 许宁走进书房时听见内里传来谈话的声音,似乎在讨论并购案,他不敢多听在原地站定,贺山亭身边的方助理给他倒了杯咖啡。 尽管出身名门贺山亭在资本市场上的名声并不好,同实业出身的父辈相比,贺山亭无疑是天生的资本动物,通过收购重组获得收益,多少企业在贺山亭手里折戟沉沙。 曾有人撰文指摘贺山亭是门口的野蛮人,更有甚者说毁了华国实业,隔天报纸便被收购了,行事手段可见一斑。 贺山亭从小在国外长大,许宁见贺山亭的次数并不多,初次见面是在贺山亭母亲的葬礼上。 葬礼那天下着细雨,那时的贺山亭在前来吊唁的客人中长袖善舞,完全看不出少年丧母的悲伤,在葬礼上完成了初次人脉收割。 葬礼次日对新能源巨头的成功收购震惊当时的交易所,为贺氏引入坚实的现金流,众人私底下都在议论这位贺家的继承人心冷。 “你来做什么?” 泛冷的嗓音打断许宁的思绪,他端着杯子不安地朝里面望,灯光被翻滚的夜色吞没。 肤色苍白的男人坐在实木椅上,因有德国血统轮廓深,眼瞳是罕见的蓝灰色,光线明亮时偏银白色,是张足以过目难忘的脸。 不过当贺山亭从椅子上站起时,一米九二的个头极有压迫力,面对这位长辈许宁忍不住胆寒,准备好的说辞全忘了。 在贺山亭的注视下他结结巴巴问:“您方便照看我一个朋友吗?只用住两个月。” 方助理忍不住好奇问:“你哪个朋友?” 许宁从小在国际学校读书,交往的朋友基本都是二代,门外的少年看着也不像有钱家庭出来的,坐在椅子上怯怯的。 “我男朋友宋醉。” 方助理瞥见书房外的少年明白了。 许宁这人从小便不让人省心,谁都知道他打小喜欢白问秋,连他一个外人都知道许宁平凡人生里的著名事迹。 白问秋生日那天为了讨白问秋欢心,在下雨天的山顶上玩速降差点摔断腿,人在山里失踪生死不知,派了不知道多少救援队都没找到人,许家父母都求到贺山亭这儿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吓得白问秋怕担责任不敢联系了,许宁还傻乎乎以为白问秋不知情,最后还是在西南一间小医院找到的,本来许宁准备跟着白问秋出国的这下许家不敢放出去了,许宁在国内上了个二本。 许宁在西南的医院住了大半年,有天突然带回去一个安静的少年,他还以为许宁收心了,这次上门估摸着白问秋回国了。 方助理作为外人不好说什么,只能听着许宁解释,果不其然许宁开口:“问秋回国了我没时间照顾宋醉,怕他出去住受欺负,他性子安静听话,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贺山亭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许宁的腿都站麻了,不知站了多久他才听到句。 “考虑得还挺全。” 许宁松了口气,看来今天小叔心情不错,可男人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收敛容色:“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连声音都冷下来。 许宁心里猛地咯噔,站在贺山亭面前腿都软了,突然后悔自己不该脑子一热把人送过来。 许宁惴惴不安问:“因为他真的是很听话的孩子,我从西南把他带过来的,在沪市人生地不熟,连出门都没出过多少次,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只能把他送回西南了。” 贺山亭抬起眼,透过虚掩的门瞥见侄子的小男友听话地坐在椅子上,小孩儿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如同装在箱子里等待被送走的小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白得发光的脖颈,皮肤上还有粒红色的小痣,贺山亭的视线顿了顿。 书房外的宋醉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因此改变,少年专心握着笔书写,黑色的笔墨在试卷上缓缓流淌,只是听到远远的一句:“留下吧。” 3、第三章 许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来之前他做好了来回恳求的准备,毕竟贺山亭不是好说话的主。 “不过如果给我添任何麻烦。”主位上的贺山亭瞥了门外一眼,“连人带行李箱扔出去。” 尽管话这么说许宁提着的心放下了,他这位小叔不易接触但格外护短,只要答应照看宋醉便会做到,在这期间不用担心少年会出什么意外。 他立马保证:“他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的,平日文文静静的,您说什么是什么。” 宋醉平时在别墅就是种种花看看书,安静得没有任何存在感,虽然他不知道少年在看什么书想来是打发时间的闲书,从来不会打扰到他。 而书房外的宋醉听到书房的交谈声消失了,把自己做完的试卷重新装进行李箱,刚把行李箱合上许宁便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陪同许宁出来的还有方助理,少年手拎着行李箱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小叔答应照看你了,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许宁的语气透着扔掉包袱的轻快,“记得不要给我小叔添麻烦。”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愉悦,忙咳嗽了声说:“本来可以让你去外面租房子住,但我心疼你才会让你来这儿享福,你明不明白?” 少年轻轻答了声:“明白。” 听着两人的谈话方助理感觉少年太可怜了,许宁如果真的考虑少年的感受根本不会让少年搬出去,偏偏少年还听话得不得了,被喜欢的人赶出来没有任何脾气。 许宁并没有陪伴少年的心思,说完话便心急火燎地走进电梯,连句再见都没有跟少年说。 当许宁离开后他主动向少年介绍自己:“我是贺先生的助理,你可以叫我方哥。” “方哥好。” 少年的咬字很轻,带着西南特有的软糯。 这让方助理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出口,按理说该住客房,可贺山亭习惯一个人居住,对声音格外敏感,有丁点动静便能让这位大人物动怒。 只有高处的阁楼最安全,只不过堆满杂物还没收拾出来,面积也格外小,根本不适合居住。 正当方助理不知如何开口时,少年似乎察觉到他停在阁楼上的眼神说:“我住阁楼就行。” 方助理语塞。 怪不得许宁让宋醉搬出来便搬出来,与同龄人相比少年的性子太听话,许宁这个年纪上房揭瓦光逃课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少年越这么懂事方助理越心疼,他望着身段单薄的少年开口:“我来帮你提箱子。” 宋醉婉拒:“不用了。” “你不用跟我客气。” 方助理二话不说挽起西服的袖子,从少年手里接过行李箱,不过一提之下没提动。 他又提了下—— 还是没提动。 不信邪又提了一次—— 行李箱纹丝不动。 气氛到这时有点尴尬了,还好宋醉自己接过了行李箱:“我自己来就好。” 方助理望着清瘦的少年单手拎起行李箱走上楼梯,动作看起来无比轻松,镜片下的眼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看这轻松的模样行李箱里应该只是装了点换洗的衣服以及洗漱用品,自己怎么就没提动呢? 宋醉提着行李箱走上楼梯,他在山里摸爬滚打长大力气远比城里人大,不过金明说力气太大会让男人没面子他才没有表现出来。 方助理回过神后跟了上去,少年提着行李箱走得比他还快!他气息不稳地走到阁楼门口,额头上都渗出汗水。 虽然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不过里面空间大,不仅容纳了一张床还有张桌子,屋顶上斜开着扇玻璃窗。 方助理让佣人把阁楼的杂物都搬了出去,还把地面拖了一遍,他对着门边的少年说:“可以把行李放进来了。” “谢谢方哥。” “这有什么。”方助理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少年,“我忙去了,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少年嗯了声。 当方助理走出阁楼后,宋醉打开行李箱,上层放着换洗衣服和盥洗用品,下面全是厚实的教辅书还有发沉的实验仪器。 他用帕子仔细擦拭每个角落,才把书按学科分门别类放在干净的桌上,他从别墅里还带了株小玫瑰花。 他在杂物堆里找到了个泥土盆,小心翼翼把花装进花盆放在天窗下,原本弥漫着灰尘的房间焕然一新。 宋醉打理好房间便开始做真题,他花两千块报名了下周的雅思考试,考六分对他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要申请世界名校他的分数必须在七分以上。 方助理走下楼梯回到书房,说实话方助理对自己的薪水很满意,但工作时间让他有苦难言,凌晨两点他还得在贺山亭身边办公。 贺氏对le的并购案陷入僵局,原有的管理层不肯出售股份,连夜宣告股份明天停牌,而贺氏用来收购股票的资金都是有到期风险的杠杆资金。 原本昏昏欲睡的方助理看到停牌通知,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怎么会突然停牌?” 在同管理层谈判失败后贺氏通过不同账户暗中买下世面上的流通股,只差明天再买下3.25%便能获得对le的控制权,谁知竟然宣布停牌了。 “有人在透露消息。” 贺山亭的语气平淡,蓝灰色的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看明天董事会就知道了。” 陈助理心下一沉,这意味着贺山亭要对董事会开刀了,贺山亭手段激进有目共睹,他默默为董事会默哀。 “你回去吧。” 贺山亭合上批复过的资料,他静静地看着门外透出的光亮,过了好一阵子才挪开视线,继续翻看桌上的文件。 陈助理循着他的视线瞥见阁楼上亮着的光,这么晚还没睡:“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那孩子挺不容易的。” 许宁说是会接宋醉回去可不知要多久,少年孤孤单单在房间可能是在思念许宁睡不着觉,想想都觉得可怜。 贺山亭没有说话。 方助理就当是默许了,他拨通少年的号码开了免提:“我看你房间的灯亮着,还没睡是不习惯吗?” 电话那边的少年刚刚做完两套真题,不仅没有任何困意还准备预习物理实验:“没有。” 方助理听到这个回答不意外,宋醉这样绵软的性子即便不习惯也不会说出口,他换了个问法:“你有缺的东西可以说出来。” “真的可以吗?” 方助理立马答了句对的,在他看来少年缺的应该是温暖的床头灯或者可爱的伴睡抱枕之类的,贺山亭也望了过来。 隔了阵子电话那边犹豫了阵子开口:“方便的话能给我卡尺、千分尺还有弹性模量测定仪吗?” 方助理:???这是什么东西 4、第四章 片晌的沉寂。 电话那边的少年礼貌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但方助理还是立马答应,挂完电话后他扭头问贺山亭:“听着好像是物理仪器?” 接着他就瞄见了贺山亭冷漠投来你物理白学了吗的眼神,文科生出身的方助理敢怒不敢言,他这位名门出身的老板表面光鲜实则尖刁刻薄。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学物理多安全啊,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在说人家侄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结论分毫不差,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没什么的。” 少年翻开桌布上的菜单,不怪冯文才找的位置不好,而是贺家公馆周边全是绿化,根本没有商业区,据说政府是准备开发的但贺山亭把周围的地全买下来了。 他瞥见千层切块便要三十块后后点了最便宜的奶茶,丝毫没有留意到世界的参差。 冯思文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比自己还要穷,冯思文对着服务生开口:“来杯白水。” 冯思文的未婚夫是许宁的朋友,孙氏集团的公子哥,本来不至于这么穷的,可对方对冯思文并不好,生日买衣服都嫌浪费钱,冯思文时不时会找他哭诉。 “昨天我回家听到主卧传来声音,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那你猜怎么着?他和一个小模特抱在床上没脸没皮。”冯思文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哽咽,“如果是你怎么办?” 宋醉认真思考,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贴心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做题。 “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冲进去哭是不是。”冯思文自顾自接着讲,“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他反而冲我冷笑说我不好才会找别人。” “不分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冯思文像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像我们这种金丝雀分手后能出去干什么?” “他后来也解释自己喝多了,而且今天我也好多了。”冯思文抽抽嗒嗒说,“本来昨天我哭得都站不起来的。” 少年递过纸巾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听人说你被许宁赶出去了,你都能这么坚强地活下去何况我呢。” 宋醉:………… 他准备收回纸巾看着哭得花脸的冯思文想了想,还是没真收回去。 冯思文感动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说起来白问秋挺奇怪的,突然就愿意搭理许宁了,从前在国外理都不理的。” 过去白问秋在二代圈是拔尖的存在,这次回来格外低调,不仅没在沪市买房子住还穿起了普通大牌,对许宁的礼物也不拒绝。 冯思文八卦得起劲儿,而少年毫无波动,只是低头查了下白家,没看到值得留意的新闻。 下午他同冯思文告别后准备坐车回房子,想起千篇一律的食物转身进了广场边的超市。 因为下午打折的关系超市里挤满了人,少年排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队才到摊位前,他以学术态度观察了每种米的晶莹程度后选了东北大米。 “两袋谢谢。” 摊位上的工作人员瞧着宋醉孤身一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两袋很沉的。” “没关系。” 夜幕落下的天泛着温柔沉默的月光,一辆低调的黑色林肯驶入贺家公馆,路面上扬起尘土。 车上的方助理想起昨天董事会的场景,贺山亭只是坐在席位上问了句是谁,就有人吓得站出来承认提供消息。 这全是因为贺山亭这人确实喜怒无常,当初刚执掌贺氏不久,因原来的管理层支支吾吾不肯交权,干脆三个月闭门不出文件概不批复,伤敌八百自损三千,逼得人家不得不将管理权拱手让出。 方助理透过后视镜望见男人正闭目养神,投在眼窝上方的阴影令人难以猜出心思。 他试探着开口说:“不知道宋醉这两天住着习不习惯,昨天碰面感觉瘦了点儿,要不要让厨房买点他爱吃的东西回来——” 方助理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望见窗外有什么影子闪过:“前面是不是有东西?” 车灯的穿透力不太强,他感觉模模糊糊有什么在飞快前进,因为光线不好看得并不清楚。 而贺山亭掀开浓密的长睫望出去,只见远处的少年扛着两袋大米溜进大门,动作快得就像黑夜里窸窸窣窣飞过的小蝙蝠。 5、第五章 方助理戴着副白金色半框眼镜,推了推镜片再往前方看时路面上什么也没有,心里顿时有点瘆得慌。 他收回眼神瞥见后座的男人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瘆得更厉害了,他赶快拉回话题:“用不用让厨房买点东西回去?” “不用了。” 方助理正想问为什么时听见贺山亭说:“做点儿中餐。” 他心里泛起嘀咕,他这位老板从小在国外生活习惯西方的饮食,庄园里压根没有备米,有菜没饭怎么吃,况且……怎么知道宋醉想换个口味?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方助理没时间考虑宋醉,因为电话那边传来le延长停牌时间的消息,他担心问:“还要收购吗?” 虽然昨天的会上解决了透露收购消息的董事,但对le的收购还在进行中,并且因为风声的泄露进退两难。 尽管在报纸上批驳以停牌抵御收购有碍资本市场正常运行,但管理层并未有任何复牌的举动,停牌时间越长资金压力越大,可以说闭着眼在拖时间。 最好的办法还是同le的管理层商量,看能不能将手上的股份卖出去,虽然或多或少会做出让步但不至于损失严重。 可显然贺山亭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估计的人,只是不以为意说了句:“拟份要约收购。” 方助理镜片下的眼透出惊讶,要约收购绕过管理层向股东发出要约,不仅在国内市场上运用得并不多,即便在国外也仅仅是开始收购时的手段而非最后通牒。 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叹气。 看来今天不用吃饭了。 自以为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少年走进大门,把两袋大米扛进了储藏室顶层的柜子里,不会有人发现他在里面放了东西。 他计算过时间,趁着厨房没人走进去准备煮粥,因为以前并没有熬过粥,在网上找了份食谱对照。 两千一百毫升的水。 温度烧到九十度。 最后掺入十五克的盐。 少年拿出化学实验的严谨,虽然手边没有量杯依然准确无误倒入材料,将盖子咔哒一声扣在小锅上,边守着火边默背单词。 正在这时门悄无声息开了,他没想过有人会进来僵在原地,走进来的佣人愣了愣贴心开口:“我们来就行。” 若是许家的仆人肯定会问长问短,可对方一句话也没问,他故作镇定走到外面椅子上坐下。 在佣人们的贴心帮助下,他那份普通白粥被加工成了墨鱼籽海鲜粥,一端上餐桌便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宋醉看到餐桌上只摆了自己一个人的餐具开口问:“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吗?” 仆人惜字如金嗯了声。 他拾起乌木筷子,桌面上摆着丰盛的中餐,有酒酿豆腐、上汤焗龙虾还有糖醋咕噜肉,不同食物由同风格的餐具盛着。 贺山亭应该是个很讲究的人,餐厅的地毯都是克什米尔羊毛织成的,与天花板上的壁画相得益彰,许宁会外放得多。 虽然好不容易能吃上顿中餐,但考虑到饱腹后脑里的血液流量缓慢从而影响学习的效率,少年克制地放下筷子。 仆人们安静地站在阴影处没发出任何动静,吃完饭他才想起来问:“今天怎么吃中餐了?” “贺先生让做的。” 一个仆人恭敬回答。 少年还没来得及多想忽然听见餐厅外传来的步伐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 他下意识回头看,然而来人上了楼梯,看到的只是昂贵西服面料被风掀开的一角。 因为下午外出没有来得及练听力,夜晚宋醉走回房间准备安心看书,他翻开行李箱找出练听力的耳机,顺手给天窗下的玫瑰花浇了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敲响,他摘下耳机走去开门,门意开方助理站在门外。 “昨天工作忙没来得及问你,今天正好下班过来看看你,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少年摇头。 方助理听到答案在心里叹气,宋醉太怕给人添麻烦,明明在陌生的环境下人生地不熟的,总是懂事地站在原地说我很好。 他下意识往房间打量了一圈,不得不说少年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和他老板什么都要最好的不同,东西虽不昂贵但整洁干净。 原本杂乱暗沉的阁楼由少年住进后似乎焕发新生,花盆里的小玫瑰也照料得特别好。 他的目光转回宋醉身上,少年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因为材质柔软显得整个人身形单薄,看起来瘦弱极了。 虽说贺山亭不是一个苛待小孩儿的人,答应侄子照顾小男友便会做到,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但他老板平时工作忙没时间过问只能他平时在旁边提点,不然说不定都想不起来,想到这儿方助理尽可能语气柔和:“你在这儿住不要有什么负担。” 少年嗯了句。 “不打扰你休息了。”离开时他想起来嘱咐,“话说你最近出入大门时小心点,最好让警卫送你。” “怎么了?” 少年抬头问。 方助理犹豫了下要不要告诉宋醉,但望着少年单纯安静的眼睛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我说出来你千万不要害怕。” 宋醉听话点头。 “我今天坐车回来时看到了点东西。”方助理斟酌了下语言开始讲述,“应该是大型凶猛野生动物,具体什么样子也说不清,还能直立着跑。” 少年默默分析到底是什么生物,能直立行走的大型动物只有熊科,中国野外出没的熊类并不多,考虑到棕熊体长在两到三米,最有可能的是野生黑熊。 方助理看着宋醉一言不发,后悔自己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可能是我自己看错了,不知道安保这么严密怎么混进来的,警卫查监控也说没发现。” 宋醉沉思问:“还有什么特征吗?” 方助理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出来也能提个醒,毕竟这孩子这么柔弱:“七点三十五分左右出现的,身体毛色好像是白色的。” 宋醉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他扛着东西跑进门的时间,方助理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开口:“对了头上的毛还有点卷。”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默默捋直了自己的头发。 6、第六章 说完方助理心有余悸:“是不是很可怕?我坐在车上都瘆得慌,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少年还在捋头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纤细的手腕从袖子里跌出来,若无其事收回手开口:“会不会看错了?如果工作太疲惫容易造成视神经敏感度下降从而出现幻觉。” 方助理:………… 虽然不知道少年在说什么但他还是感激地对少年说:“回头我去看看医生。” 当方助理离开后宋醉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坐在桌上练雅思听力,只不过没听多久他心下不安,放下耳机打开房门走到储藏室。 尽管深夜的储藏室没有任何人,他控制自己没发出任何声音,还戴了个帽子。 他踮起脚打开柜子的最高层,柜子吱呀一声开了,但柜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戴着帽子的少年在原地定住了。 而偌大的书房里贺山亭一边确定着要约收购的细则翻,边慢条斯理喝着粥,不知想到什么似地唇弯了弯。 早上五点宋醉坐在餐桌上吃饭,原本的西餐全换成了中餐,他轻描淡写问:“有谁看到用两个袋子装的东西吗?” 仆人们安静摇头。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走回阁楼的房间,步伐比起来时沉重,他坐在椅子上翻开账本记下昨天亏了两袋米。 少年收好账本开始学习,他在白纸上构思英语作文,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了,打过来的居然是许宁。 他右手写作文左手接通电话,或许是良心发现许宁难得过问句他的生活:“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他嗯了声。 在贺家没有任何人打扰他,即便是仆人也安安静静的,他这三天做完了过去两倍的题量,周五的雅思考试应该没有问题。 “你在那边过得习惯就好,要不是我这段时间忙没时间肯定会过来看你。”许宁声音出奇温柔,“赶明我给你带点东西过来。” 听到这儿他手上的笔停住了,许宁很少这样对他说话,少年的笔在纸面上无意识轻轻划:“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开口问电话那边咳了声说:“问秋不想靠家里自己在沪市找了份实习,他跟你不一样以后是要进投行的,可能要实习到十月份,你看怎么跟我叔叔说说。” 听着许宁的话少年握紧了笔,他并不擅长和人沟通,有时间他更愿意多做两道物理题,不过他还是听话说了声好。 贺氏的会议室里暗流涌动,以陈明为首的董事提出异议,陈明约莫五十岁的年纪,说话间笑吟吟的。 “我个人建议终止对le的并购,资金的使用不是没有成本的,再拖下去今年的投资收益都会受影响。” 方助理闻言望过去,陈明作为一手推动贺氏上市的元老在贺氏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果不是贺山亭压住今天的贺氏说不定还要四分五裂。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轻轻问:“有谁同意?” 会议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即便明摆着对le的收购无利可图在贺山亭的强硬统治下没多少人敢提出异议,只有陈明座位边的两三名董事畏畏缩缩举手。 贺山亭瞥向方助理,方助理会意地打开文件:“昨天向le的全体股东发了要约收购告知函,今天收到7.8%的股份出售意向答复。” 虽然le采取停牌的方式拖延贺氏的收购,但中小股东同管理层不同,他们更在意的是手上的股份是否能变现,延长停牌时间无法交易无疑令中小股东利益受损。 贺氏此前已经拿下颇具分量的筹码,这7.8%的股份意味着贺氏获得对le的绝对控制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即将落下尾声。 方助理的话语打破了会议室如履薄冰的氛围,陈明半天没说出话。 方助理瞄见贺山亭平静的脸,知道虽然陈明暂时无法动,但那两三名董事要出问题了,他这位老板在这方面从来没手软过。 在局势诡谲的贺氏其他董事自然也是人精,自动同陈明的人拉远距离,更有甚者椅子拉开两米远。 会议结束后方助理陪同贺山亭回公馆,有人送来只德文卷毛猫,白色的小猫趴在书桌上慢慢抬起头,他看着心都要化了。 不过贺山亭显然对养猫没有兴趣,灰蓝色的眼眸抬也没抬说:“送走。” 而在阁楼学习的少年耳朵尖尖的,听到开门声后他走到书房门口,因为门半开着往里面走了走。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多住段时间,毕竟从未见过贺山亭,甚至连声音都没听过。 这比物理题难多了。 他鼓起勇气准备往前走时听到方助理的声音:“您看它性子听话不会给您添麻烦,真的要让它走吗?” 他不确定这是在说谁,紧接着方助理继续说:“头上的毛卷卷的,脸也尖尖的。” 宋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卷的。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尖的。 以为说的是自己少年当场呆住,心脏扑通扑通在跳等待回答,可听到的是个冷漠的嗯字。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试图通过看书冷静下来,不过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如果被送回去许宁肯定会让他回西南。 少年的大脑迅速像精密仪器般转动,只要没说出来就有补救的余地,想清楚这点他准备出门去礼品店,没有比送礼更拉近关系的了。 上午礼品店的人并不多,宋醉一个人浏览橱窗,柜台边的店员热情问:“请问您买礼物给谁呢?” “一位长辈。” 少年答。 “很少看到您这么有孝心的孩子了。”店员边说边走出柜台,“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什么东西都有,方便透露这位长辈多少岁吗?” 既然是许宁的叔叔,少年在店员殷切的注视下确定开口:“四五十岁左右吧。” “那一定要看看这个保温杯。”店员拿出一个水杯介绍,“这是我们店里销量最好的中老年礼品了,不仅有专门的格子放枸杞还有电加热功能,您还可以在杯子上刻字。” 他思考了一会儿。 “就这个吧。” “您需要在水杯上刻什么字呢?” 宋醉认真挑了句祝福语,付完钱后店员熟练地将保温杯打包,他提着包装精致的礼品袋离开了礼品店。 而下午方助理念念不舍地把德文猫送走了,刚送出去便碰上提着礼品袋在书房边徘徊的少年,他试探着问:“你是想送贺先生礼物?” 少年点头。 方助理欣慰地看向宋醉,他本以为少年呆呆的不会送礼没想到今天居然开窍了,只要贺山亭对少年留意会过得容易许多。 “我帮你把礼物转交给贺先生。”他接过礼品袋子走进书房。 方助理走进书房时贺山亭还在书桌前批阅文件,隔了一阵他才走过去:“宋醉那孩子给你买了礼物,说是感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贺山亭没有说话,方助理继续说:“这孩子挺有心的,从不给人添麻烦,你的一点好他都挂在心上。” 他问向书桌边的男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礼物,要不要拆开看看?” 贺山亭看不出情绪地垂下眼,方助理打开礼品袋子,打开袋子后里面还有个包装好的纸盒,他小心拆开礼盒,拆开的霎那沉默了。 因为纸盒里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中老年水杯,空气变得格外安静,方助理硬着头皮解释:“送水杯多好渴了就能喝,咦您看水杯上还贴心刻了字。” 话还没说话察觉到贺山亭泛着凉意的视线,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方助理忙低头看向水杯,只见水杯上恭敬刻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字还格外大。 7、第七章 弥漫在书房内不能说是死亡的气息,但比死亡好不了多少,鸟兽沾了点儿都会直挺挺坠在地面翻肚皮。 方助理可以确信的是,他这位在听证会上都面不改色的老板此时神色格外冷漠,那双异色的瞳孔如同不知在酝酿什么的海面。 他清楚贺山亭喜怒无定的性子,心里为书房外的宋醉捏了把汗,这下他也救不了了。 而书房外的少年站在原地十分平静,华国的传统向来伸手不打笑脸人。 既然收了他的礼物算是友好建交迈出了第一步,相当于在空白的试卷上写了个解字准备答题。 他知道欲速不达的道理,譬如电场中粒子的加速需要相适应的磁场强度。 因迟迟不见方助理出来他走回阁楼坐下,还做了一页题,正要翻开下一页。 冯思文打电话过来诉苦:“他每天晚上都不回来还说在工作,有谁工作衬衣还有口红印的?他还埋怨我整天疑神疑鬼,许宁也会这样吗?” 对于冯思文这样的对象只需要安静倾听就可以了,宋醉单手听着电话。 “我想起来你现在去贺先生那里了。”冯思文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好奇贺先生喜欢什么样的人,从没听过他对谁动过心,你们平时有接触吗?” “没有。” 少年想了想严谨地补充一句:“不过今天送了礼物。” “什么礼物?” “中老年保温杯。” 闻言电话那边没吱声了,冯思文吓得声音都在哆嗦:“你不会以为贺先生四五十岁了吧?他今年才二十四岁哦。” 宋醉的表情缓缓凝固了。 他这哪里是在空白的试卷上写下一个解,明明是对考官说你年纪太大直接把试卷撕了。 他压根没想过贺山亭比许宁大不了多少,只能希望贺山亭大人有大量,他走到书房门口准备补救一下。 书房的门半开着,房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一阵脚步声慢慢临近。 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了,不知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鼓点在心头敲击,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下一秒—— 门重重关上了。 少年头上的毛都被震了震,形成往上收的弧度,他感觉自己在贺家的日子正式计入倒计时了。 宋醉走到自己的房间坐下,认真清点自己的财产,他身上的钱只有两千八百块,还不够他在沪市租房子的费用。 他犹豫了会儿打电话给许宁,电话那边传来耐心的声音:“你跟我小叔说了要住到十月吗?” “没有。” “你怎么不把我的话放心上?”许宁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柔和,“不要以为不说就可以回来住,我没工夫听你解释,如果我小叔不收留你自己回西南吧。” 他望着书桌上的简易物理天平,砝码承受不了重力偏向了另一边,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便挂断了。 少年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 书房里的方助理在整理文件,望着关闭的门忍不住问:“你怎么跟一个小孩儿计较?” 贺山亭关上门停了停。 “中老年人脾气不好。” 方助理:………… 他试图为宋醉找补:“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知道什么啊,肯定都是听身边的人说的,许宁都说这孩子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贺山亭挑起眼若有所思。 另一边许宁不由分说结束了通话。 坐他边上的白问秋问:“我回国是不是对你们产生了很大的困扰?要不我还是自己去公司旁边找房子住,也不会太麻烦。” “你别多想。” 许宁急切否认。 “没有就好。”白问秋的声音淡淡的,“回西南其实也挺好的,比留在贺先生身边好,起码可以回去看看亲人朋友。” 许宁的眼里透出赞赏,白问秋总是这么细心,不怪每个人提到白问秋都是清一色的夸奖。 “不说他了。”他坐得离白问秋近了点,“明天你就要实习了,以后我接你下班吧。” 尽管白问秋在别墅里住,但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的,他就像被猫挠了似地想拉近距离,根本没时间理会宋醉。 原本六月的温度便高,两个人挨在一块儿空气涌动着燥热,正在许宁忍不住吻下去时电话冷不丁响了。 他的眉宇间止不住透出烦恼,然而划开屏幕看见名字,许宁立马走出去接通电话,点头哈腰问好:“小叔您找我什么事吗?” 电话里传来男人冷漠的嗓音:“暑假自己去天元实习。” 听到这句话许宁感觉前途一片灰暗,作为衣食不愁的富二代他没有上进的念头,只要不给家里惹祸就是好孩子了。 可他实在没胆子拒绝自家小叔的命令,如果他爸知道了肯定会用竹条捆着他扔去天元,要是他始终不肯他爸再生一个也不是可能。 当他回到客厅后白问秋嗓音带着细微的笑意:“我们公司下班很晚的,碰上忙季夜里还要加班。”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问秋专注望着他,许宁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虽然情感上告诉他该否认,但他最后嘴巴张了张说:“对不起我不能去接你了,我小叔突然让我去实习。” 白问秋的脸僵了僵。 许宁有苦难言,他的话怎么听起来怎么像后悔了在狡辩,他不明白平日高高在上的小叔怎么会突然关心他呢。 宋醉在房间里收拾好东西,他把自己的东西都装进了行李箱里,他提着行李箱走出门。 他走到正厅时恰好碰上方助理,方助理语气疑惑问:“你怎么要搬走?贺先生挺喜欢你的礼物的。” “我都知道了。” “你是说礼物的事吧?”方助理见瞒不下去了劝慰道,“我没告诉你就是不希望你太自责。” “上次还听你们说要送谁走。” 少年抿了抿唇。 这可把方助理难倒了,他应该没说过送谁走的话,毕竟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两个人住。 “卷头发。” “尖下巴的。” 宋醉轻声提醒,他不太满意自己的下巴,他的理想型是施瓦辛格,有个英武的方型下巴。 “你说那只德文卷毛猫?” 方助理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想到这儿他还头疼,这年头给猫找好人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要么没有经验要么家庭关系太复杂。 他选了好几个人都没看到满意的,禁不住朝宋醉吐苦水:“有人给贺先生送了只德文卷毛猫你不知道多听话,趴在书桌上动都不动,但贺先生让我把它送走。” “要送走的……是猫?” 方助理狐疑问:“不然还是什么?” 准备收拾东西出门的少年:???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宋醉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完全放下方助理长吁短叹:“不过贺先生收到礼物很不高兴,以后说不准送谁走了。” 少年:………… 8、第八章 宋醉还在默默思考如何能住到十月,方助理想起来问:“你以前养过动物吗?” “养过。” 少年的眼里浮出回忆,他在山里的时候养过只幼狼,那只狼陪伴他长大,他吹声口哨便会叼东西回来,不过有天突然不知所踪,听山里的老人说是回归了狼群。 “要不你领养这只猫吧?”方助理从包里拿出只白色的德文猫,“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领养它,没办法只能带回庄园。” 那是只很小的猫,胎毛蓬松,嘴边还残留着奶渍,睁着大大的眼睛含羞带怯看人。 宋醉没照顾这么幼小的生物,可望着无人照顾的小猫他抿了抿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答应了。 “你抱抱他?” 在方助理看来没有比宋醉更合适的人员了,性子温柔有养过宠物的经验,肯定能把这只小猫照顾得很好。 他把小猫朝少年的方向递了递,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小猫似乎很抗拒接近少年,两条小腿害怕得在空中乱蹬。 方助理解释:“它肯定是怕生。” 他百思不得其解,小猫怎么会怕这么柔弱的宋醉,正当他对着浑身炸毛的小猫不知道如何办时。 少年轻松拎起小猫的后颈皮,小猫顿时一动不动乖乖被抱起来了,动作行云流水就是小猫吓得全身哆嗦。 解决完小猫的事方助理的心情大好,撺掇着宋醉给小猫取名:“猫咪的名字大多都体现了主人的盼望,给它取个名字吧。” 少年婉拒:“我不太会取名。” “取一个吧。” 宋醉只好对着猫沉思。 方助理不由得期待小猫的名字,宋醉这么认真应该会给这只小猫取个好听的名字吧,过了阵子他听到宋醉软软的的嗓音:“就叫宋天天吧。” “是希望天天开心的意思吗?” 少年回:“天天向上好好学习。” 方助理:…………现在连猫都这么内卷了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心里所想,宋天天这个名字蕴含了他对小猫的企盼,希望是只爱学习的小猫。 他把小猫安置在阁楼的一角,用废弃的木头搭了个窝,在窝里铺上层柔软的珊瑚绒毯子,小猫躺在毯子上便舒服得闭眼睛。 不过宋天天似乎很怕他,只敢躲在角落里,他对养狼很有经验还不知道怎么养猫,只能抱起小猫捏开嘴喂羊奶,不一会儿小半杯羊奶就喂完了。 宋醉坐回椅子上看书,看到九点便到床上拉好被子睡觉,今天他不准备熬夜学习,因为明天就要迎来雅思考试。 雅思考试的地点在许宁的大学文法学院,少年戴着耳机带上准考证到了校门口。 门边早市的摊子升着白色的烟火气,除了雅思的考生还有高年级的学生期末考,人多得像电线杆上的小麻雀。 他调高了耳机的音量从人群中穿过,耳机里播放着字正腔圆的英音,因为许宁的关系他来过文法学院,不费力地便找到了考场位置。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 上午纸笔下午口试,考试的难度并不大,对他来说还有点太过简单,宋醉意犹未尽离开考场,考场边都传来考生的哀叹。 “今年题目怎么这么难。” “笔试太偏了。” “我上六分都够呛。” 他拧眉想了想真有这么难吗,正准备离开考场忽然听见许宁在背后叫他的名字。 许宁望着身材单薄的少年眼里透出不耐烦,他昨天实习到晚上三点今天补考完准备去接白问秋,没想到宋醉像跟屁虫缠着他不放。 “你来干什么?” 许宁冷笑问。 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许宁紧接着说:“虽然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知道我今天考完试去接白问秋,但我告诉过你我跟他是清白的。” 宋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想许宁上? 好在他已经习惯对方的话多,精通敷衍学的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思考着自己最后一段听力有没有听错。 许宁喋喋不休讲了一大堆,歇了会儿准备继续时少年居然开口问:“我可以走了吗?” 许宁:………… 看来是被他的话伤到了,许宁见状也没再继续说,他冷哼了声:“十月份自己回西南,我没时间为了你再去找我小叔。” 许宁说完话边离开了,被下了最后通牒的宋醉缓缓点头,眼瞳里透着同平时不一样的清醒。 对在山区长大的他来说沪市并不是座友好的城市,高入天际的房价,川流不息的路面,没有西南山区澄澈的空气,看不见鹰飞,听不见山鸣。 他摸了摸脖子上破旧的坠子。 不过他想留下来。 他得想办法留下来。 宋醉脸上的神情只是一瞬,他抬起头眼里依然怯生生的,看不到任何自我如同根不会说话的木头。 少年走向学校周边的书店,在书店买旧书比网上买新书划算,大部分都是大学生只翻过一两页的书。 他准备买托福考试书籍,雅思面向的主要是英联邦国家,托福在北美国家中适用,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他已经做好备战托福的准备。 这对其他人来说苦不堪言,可对宋醉来说没有比学习更放松的了,他从旧书架上拿起摞资料。 少年挑完书正要去付款,视线落到本厚重的书上,印制书名的地方出现了破损只能看清关系两个字。 虽然书名看不清楚,但他大致翻了翻,应该是本讲处理人际关系的书。 他确实需要一本这样的书拉近同贺山亭的关系,他还不想离开沪市,想到这儿少年带走了这本旧书。 如果他在网上书店浏览下评价肯定会知道这是本传授恋爱技巧的书,页面下全是清一色的好评。 照着这本书学真的有男朋友了! 必须好评一下 单身必买 不知道带走本恋爱书的少年回去坐在椅子上,打开台灯调到最不刺眼的亮度,他翻开不知名书的第一页。 ——破冰是形成良好人际关系的第一步,打听对方的兴趣爱好吧,以巧妙的言语提出加好友的请求,对方肯定不会拒绝你的 宋醉看书的速度不快,一个字一个字在看,但他看完后能把书上的文字全记住。 他看完第一页合上书,小猫怯生生从角落里钻出来,少年轻松抱起来喂了点加热的羊奶。 不过刚放手小猫便蹿回了角落,他拍了拍自己还沾着羊奶粉的衣服,照顾猫可比照顾狼麻烦多了。 下午他吃完饭碰上下班的方助理,他不经意问:“贺先生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方助理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贺山亭喜欢画但只收集不画,他思考了下:“买地吧。” 贺山亭对于土地的热爱完全没话说,如果不是贺氏需要流动资金,贺山亭把半个沪市买下来都不意外,在囤积土地这点上贺氏一脉相承的。 宋醉:………… 少年思考买地的钱能买多少本书了,当意识到是个天文数字后他默默想人和人的兴趣不同不能强求。 踌躇为难时他走到房间打开收音机听英文原声电台,忽然听到中间插入的广告:“有任何需要可以拨打电台电话,在你孤单时治疗你迷茫的心灵,成为你灵魂上的港湾,精神上的避风港。” 配着悠扬的音乐令人潸然泪下,任谁听了都忍不住拨打电台号码,少年不由得醒了醒神。 因为方助理下午没上班,他从来没在方助理不在时来过书房,他在书房边走走停停,连打扫楼梯的仆人们都朝他投来目光。 他始终找不到好时机开口,当仆人们走下楼梯后,他在心里默念了遍玻尔兹曼公式,鼓起勇气开口:“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加我微信联系,会成为你心灵上的慰藉,在你孤单时治疗迷茫的心灵,精神上的避风港。” 一个字都没差。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再说了次时书房里的人似乎忍不住了,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动听泛冷的音色。 “上门看望孤寡老人?” 9、第九章 宋醉反应慢半拍说:“不是看望孤寡老人。” 贺山亭的辈分在这儿,理科生的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合适,他只能解释为:“对长辈的真诚慰问。” 这词好像也没好多少。 “年龄大没什么,关爱长辈是我们应该做的。”他故作镇定背出自己的微信号,“您可以随时加我,半夜我都会通过。” 贺山亭没有再理他。 他默默走上楼等待,心想这位长辈心眼不太大的样子,他告诉自己切记小心言行。 宋醉打开门走进房间,宋天天堂而皇之把阁楼当作了自己的地盘,躺在他的被子上咕噜咕噜睡觉,他不由得感觉阁楼房间不太够用了。 他一手把小猫抱到枕头上,给小猫盖好了被子,小猫咪的身体还是在炸毛,不过这次没有躲避而是僵了僵,趴在他枕头上咕噜。 少年边摸着猫咪毛茸茸的小脑袋,边在等待微信上的好友通知,突然手机浮出现条好友通知。 他立马按了通过。 点下通过后宋醉有点紧张,他没想过贺山亭会这么快加他,还没思考好说什么话,万般纠结中对方反而发了条消息。 【jingying】你好! 他望着句末的感叹号松了一大口气,贺山亭比他想象中热情,他斟酌着也发过去一个你好,刚发过去没多久对方便回了大段话。 【jingying】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呀,如果有的话可以告诉我哦,我们这儿有免费的老师会给你答疑解惑 收到消息的宋醉受宠若惊,贺山亭这么平易近人的吗?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他纤细的手指落在屏幕上。 【宋醉】谢谢tat 【jingying】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我们在旁边看着也心急,有什么能帮上的我们肯定帮 他想起人际书上的一句话,沟通其实没这么困难,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贺山亭谁知道相处起来这么好说话?说话不仅用语气词还会使用表情包。 他的社恐突然缓解了,原本紧握手机的手慢慢放松,背也轻松靠在椅子上。 【zhang】高考分数就快出来了,你还在为分数担忧吗?你还在对学校不满意吗?如果高考不理想可以选择出国这条路,万千学校等你选择 要不是知道贺山亭的身份宋醉差点以为对面是培训机构的了,不过这个念头还没打消对方殷殷切切发来段话。 【jingying】精英机构专门推出面向高考生的特定优惠,现在报名可以享七折,还能免费领取名师托福课程 还真是。 或许是之前说得太好对方察觉不到他的态度依然卖力推销托福课程,连折扣都一降再降。 【jingying】今天课程低至六折买一送一,名师亲自点拨提分,错过了就没机会了,心动不如行动赶快报名吧! 少年面无表情删除了好友。 现在的信息泄露太严重了,自从他报名了托福考试后总有大大小小的机构打来电话,他看着应该不像能抱着几万块去上辅导班的人吧? 他原本继续等着手机上添加好友的申请,可申请的留学机构老师太多了,但是迟迟没看到贺山亭的名字。 看来贺山亭是不会加他的了,他安慰自己这次去书房好歹对方没关门,也算是不大不小的进步。 忽然不小心翻到了许宁的名字,他下意识顿了会儿,准备考试的少年嫌晦气地把微信关了,毕竟许宁大学考试没及格过。 一次都没有过。 宋醉关闭手机翻开物理试卷,没什么是做套物理试卷冷静不下来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套。 下午的沪市华灯初上,白问秋下班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拥挤的电梯。 因为大厦里只有两部电梯每到下班电梯里的人都格外多,偏偏他旁边有人拿着半杯咖啡,他往里面躲了躲。 可电梯突然启动咖啡泼在了他的衣服上,端着咖啡的人立马道歉:“不好意思。” 白问秋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眼里透出不易察觉的烦闷,这是他最后件好衣服,但电梯里有认识的人他没办法发火。 许宁开着超跑在办公楼下等待白问秋,待白问秋走近他立马解释:“我这段时间是真的要实习,不是故意不想来接你,昨天晚上睡都没睡好。” “我知道。” 白问秋通情达理说:“你小叔让你公司实习去看重你,你好好工作不能辜负你小叔的期待,没必要花心思太接我。” 许宁感受到白问秋话里的关心心里暖暖的,宋醉只会木呆呆听着,他忍不住说:“你真关心我。” 白问秋坐上车椅,深知不能让许宁得手太快,避开许宁的话若即若离说:“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 “你衣服怎么脏了?”许宁替白问秋系安全带留意到衣服上的咖啡印,“下次我买件新的给你。” 白问秋没有拒绝。 去央行办事的方助理远远地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回来后禁不住对贺山亭开口:“我今天看到许宁在车上给白问秋系安全带了。” “没想到许宁时间管理得这么好,去了分公司还有时间接白问秋下班,我看两人不太对劲儿。” 方助理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过去白问秋压根看不上许宁,因为白问秋出身清贵,百年前的白家便在香江有头有脸,只是近年移民国外名气才小了。 许家说好听点儿是新贵,说得不好听点儿许家就是靠着贺家的拖油瓶,虽说看在贺山亭的面子上没人敢对许家不敬,但毕竟不是多近的关系,白问秋看不上也正常。 没想到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看到白问秋坐在许宁的车上两人关系亲密,看来还是工作少了,如果像他这么忙哪有时间想别的,连相亲都没时间。 贺山亭静静听着。 方助理忍不住为阁楼上的少年抱不平:“你说有时间去接白问秋怎么没时间来看宋醉呢?那孩子要知道肯定很难过。” 虽说宋醉在贺家不愁吃住,但离许宁太远根本做不了什么,忽然间他的脑子灵光一闪。 原本想不通的问题也想通了,为什么出身清贵的白问秋会默认宋醉搬出去,现在想来白问秋心照不宣。 “我看宋醉每天都凌晨才睡。”方助理忍不住动情说,“你说他一个小孩子不玩手机不玩电脑的,也没个人说话,平时在房间能干什么?估摸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许宁。” “给你工资是说这个的?” 贺山亭瞥过来。 方助理低下头敢怒不敢言,心想您之前不也在听吗,他低着头整理桌面上的文件,从他的角度只能见到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敛了敛。 贺山亭批复着公司的文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到了夜色浓重的凌晨。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般打开电话,搜索白天的听过的数字,微信界面上弹出宋醉的名字。 他的手停了停。 而宋醉在房间埋头苦读,大学物理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记单词对他来说还更难点,他没有刻意记忆,只是在草稿纸上推算后便把理论牢牢记在心里。 夜色人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条好友申请的消息浮现在屏幕上,他以为又是留学机构的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不过点了拒绝后少年停下手里的笔,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个名字好像是……贺山亭。 10、第十章 在那之后的五秒钟可以说是宋醉人生中最艰难的五秒钟,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僵得像只触电的小麻雀。 他回过神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回申请,申请下不停变换的验证消息反应出心里的纠结。 【宋醉】贺先生我不是故意拒绝的 【宋醉】我没看清楚名字 【宋醉】您……在吗? 贺山亭始终没有通过申请,他忍不住走下楼去书房边徘徊,绰约的光亮从门里透出,不过还没徘徊多久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少年望着紧闭的门不知为什么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甚至可以脑补门里的贺山亭轻轻呵了声。 因为那声想象里的呵宋醉没睡好,早上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醒来,他背单词时都在打哈欠,准备午休还被冯思文拉着去金融中心。 两个人节省地搭公交,路上冯思文开始抱怨:“我昨天去孙思哲公司根本没人,你猜他怎么说,居然说自己在外面谈业务还怪我疑心病重,许宁会不会这样?” 宋醉有一搭没一搭点头。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冯思文丝毫没有意识到把自己骂了进去,“你说贺山亭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个少年就精神了。 “怎么说呢。”他坐直身认真回答,“别人或许表里不如一,但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冯思文对宋醉说的话很有共鸣,上流社会都是看着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如普通人干净,他眼里透出讶然:“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表里如一的不好相处。” 冯思文只能勉力安慰:“……反正你只是小住段时间,九月份就回许家了,不过你还是尽量打好关系。” 在两人的交谈下行驶得像老爷车的公交车在车站慢吞吞停下,宋醉抬头朝上望。 金融中心大厦林立,如同钢筋水泥筑成的白日森林,人渺小得像在水泥地上的蚂蚁。 下车后冯思文带他走进一间玻璃立面的大厦,七拐八拐到家开业不久的培训机构前,老板还在梯子上悬挂营业执照。 “跟你说这家开的是贵族培训班。”冯思文一副听到就是赚到的语气,“上完课举手投足都是贵族气质。” 听到他们的话圆脸老板从梯子上费劲下来:“培养贵族气质是终身的课程,我们希望通过这门课让学员由内而外散发魅力,不仅能提升自信还能吸引到优秀的人。” 冯思文听得小鸡啄米般点头。 “罗马时期有了贵族的雏形,我国有句话是三代出贵族。”老板瞄见冯思文的反应继续慷慨激昂说,“1821年他们便过上了享受下午茶,出门坐车的日子,贵族这个词历史底蕴深厚。” 宋醉提醒:“1886年才发明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汽车。” “这位同学很有学识嘛。” 老师尴尬后投来赞赏的目光。 宋醉:…………高中知识 尽管他对所谓的贵族精神毫无波动,在他看来只是圈钱的手段,不过冯思文被老板慷慨激昂的演讲打动。 “你说是报插花课还是甜品课好。”冯思文看着课程表犹豫不决,“要不都报上吧?” 虽然冯思文吃穿用度很节省,但在职业教育上一点都没省,按他的话说金丝雀也要提升业务水平适应时代发展。 宋醉低头背单词:“随你。” “我帮你报了。”不过下一秒冯思文开口,“省什么不能省教育,老板两个人报的话可不可以打下折?” 老板难得碰上两个冤大头当然乐呵呵说行,宋醉只能眼睁睁看着冯思文交了钱,两个人交完钱便开始学做甜品。 宋醉系上围裙坐在教室里,平心而论老师的授课水平不错,听说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上完课他自己都能做个小蛋糕了。 然而想到高出市价十倍的价格少年拧起了形状利落的眉,眉尾衬得上挑的眼格外漠然。 当提着小蛋糕从机构出来时,宋醉把所有钱都拿给冯思文:“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冯思文望着宋醉执拗的眼没法拒绝:“早知道不拉着你报课了,灵光劲儿全用在分钱上了,我和你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还?” 少年依然抿唇看他。 他无奈收下宋醉的积蓄,视线落在少年洗得发白的衬衫上,其实他挺好奇宋醉把钱用到什么地方上去了。 许宁肯定比孙思哲大方,这并不是出于对许宁人品的肯定,而是因为他没见过比孙思哲更小气的二代。 可很少看到宋醉买什么奢侈品,连衣服都没几件,今天穿的衬衫还是去年买的,不过平时因为精打细算没有窘迫的时候,不像他总是不知不觉花干净了钱。 两个人提着各自的小蛋糕走出门,旁边是家留学机构,在门口招揽学生的老师开口:“高考分数就要出来了——” 少年瞄见精英教育四个字打断了对方的话:“高考分数就快出来了,你还在为分数担忧吗?你还在对学校不满意吗?如果高考不理想可以选择出国这条路,万千学校等你选择。” 那老师不得不换了说辞:“精英机构专门推出面向高考生的特定优惠——” 宋醉熟练接过话:“现在报名可以享七折,还能免费领取名师托福课程。” 老师一噎:“同学你怎么知道?” 宋醉心想如果不是留学机构昨天他已经加上贺山亭的好友,他离开后精英教育的老师还在后面说:“你不买课要不要在我们这儿当老师?我们这还有哥大的学生。” 冯思文对英文一窍不通,不过他特别会抓细节,他推了推宋醉的胳膊:“白问秋不就是哥大的吗?我还以为哥大出来的都在投行工作,没想到还是在补习班。” 宋醉忽然感受到玻璃窗内投来打量的视线,他下意识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以为自己看错了。 另一边男人坐在书房里批阅文件,抬起灰蓝色的眼朝门边的方向瞥了眼,不知是在看什么。 下午宋醉走回阁楼,临近七月沪市的气温逐步升高,尽管开着空调阁楼里依然晒人,天窗下的小玫瑰被晒得无精打采的。 他没敢去贺山亭的书房惹对方不快,给玫瑰花浇了水,边开着五块钱的小风扇边做物理实验,空了翻开人际书的下一页书。 书上说出送份小礼物会营造出甜蜜气氛拉近两人关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正经交友要营造甜蜜气氛。 但少年望着自己空空的银行卡发呆,看来是没办法送了,正在这时方助理走到门边问:“会不会太晒了?” “心静自然凉。” 宋醉看书时从不会觉得热,全身心浸在课本里只会觉得时间不够,人的生命有长度知识没有尽头。 何况西南的阳光比沪市强多了,最热的时候石面上都可以蒸熟鸡蛋,那时他们最喜欢干的事便是趴在课桌上听着蝉鸣睡觉,用书本遮着窗外的阳光。 他止住回忆瞥见台面上的小蛋糕,确定无涉及年龄的敏感文字后,没有消费降级觉悟的少年才把东西递向方助理:“可以帮我捎给贺先生吗?” 11、第十一章 方助理提着宋醉送的小甜品走进书房,肤色苍白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批复文件,眼里看不出任何疲色。 贺山亭如同不会累的权力动物,对贺氏大刀阔斧改革,根本不会管情面上好不好看,董事会里以陈明为首的老头子私下讨论根本不像姿态优雅的贺家人。 但谁也不能否认在贺山亭的领导下裁减臃肿的子公司,吞并势头正劲的新兴企业,贺氏以惊人的速度在成长。 方助理小心开口:“宋醉上午出门了下午才回来,听着像跟朋友出去玩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话音落下空气里的气息冷了两分,他硬着头皮递过蛋糕:“这是他亲手给您做的小蛋糕,这孩子怕生没见对谁这么主动,打心眼里喜欢您呢。” 他这话不全是恭维,少年性子腼腆很少会主动说话,应该是真的喜欢贺山亭才会一点点接近。 说来也奇怪最后一句话刚说完那股冷意消失不见,容色冷漠的男人翻看文件的手停住了。 方助理松了口气,在吃穿用度这方面贺山亭继承了母亲的优雅,即便只是吃包装普通的蛋糕也要用细长柄的银勺。 他趁着贺山亭品尝蛋糕说:“您不知道阁楼里多热,我进去坐坐都热出满头汗,要不要给那孩子换去客房?总是住阁楼也不是办法。” 他说完没抱什么期待,因为贺山亭对声音格外敏感,不能容忍别人住在对面,客房从没住过人。 不知道是不是甜品的作用,方助理听到贺山亭轻轻嗯了声,看来这事是成了。 临近夜晚方助理压不住开心走到阁楼对少年说:“赶紧收拾下换去客房吧,这儿晒着太热了,夏天住着人怎么受得住。” “谢谢方哥。” 宋醉鞠了一躬。 “你看你总是这么拘礼。”方助理摆摆手,“这件事我只是在贺先生面前提了提,主要是他喜欢你的礼物。” 宋醉的眼里透出意外,他好像有点摸清楚贺山亭的性子了,喜好甜食不喜欢人说老,需要小心地接近才能接近一点点,不知道什么时间可以提出留住的话。 他抱上猫跟着方助理走到客房,每天的羊奶没白喂,小猫怯生生扒住他的衣服,如果是从前的话只会在怀里呆住不动。 他们走到客房门口,客房比起阁楼真是个很大的房间,有柔软的大床还有透明的观景台,阳光不会如阁楼炙热温度正好。 不仅宋天天一进房间便高兴得咕噜咕噜,连他自己也有点兴奋,住进大房间可以有更大的桌面容纳物理仪器,还可以给宋天天安猫爬架,好像日子在慢慢变好。 因为平时有仆人打理房间不需要自己打扫,他只用把行李从阁楼上搬出来,课本放在单独的书架上。 收拾妥当后少年打开手机浏览猫爬架的价格,当看到动辄上百的价格沉默了,存款告罄的他决定自己用废弃的木头搭猫爬架。 他在纸上画了个精细到毫米的草图,用木头拼接出所需的尺寸,钉子的数量只有十来个,为了节省钉子使用的数量采用榫卯结构固定底部。 方助理望着少年熟练使用铁锤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宋醉做什么都会很专注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只在贺山亭身上看到过。 他的眼神落在少年的手部,同城里的孩子不太一样,不是细嫩的皮肤而是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老茧,许宁在少年的年纪还没碰过家务活。 不一会儿少年便搭成了一个两米高的猫爬架,小猫乖乖趴在少年腿下,方助理看着画面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温馨感,冷冰冰的房子都沾上了温度。 “天天看起来挺粘你的,你平时肯定经常陪他玩。”临走前他忍不住问,“能看看你们都是怎么玩的吗?” 少年嗯了声。 方助理心里充满憧憬,他经常在微博看看过萌宠博主的视频,博主坐在沙发上拿着逗猫棒轻晃,小猫在地面上撒娇咬住,光是想想画面便十分美好。 他还沉浸在思考里,下一秒他望见少年手里拿着瓶奶,冲着还没断奶的小猫说:“咬住。” 听见指令小猫立马跳上了猫爬架,如同幼狼在捕猎一般,蹿下来叼住奶瓶,活生生像只健壮的小豹子,方助理心惊肉跳之余心里怪怪的,这到底是在养猫还是养小老虎? 方助理有事离开后宋醉依然在调整猫爬架,他在细节上格外严谨,同图纸上有一点不对都会用铁锤修改,他准备调成同图纸分毫不差。 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心理上会有种满足感,挥舞着铁锤的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迫症。 哐啷哐啷的声音在夜里的别墅里格外瞩目,正在他专心致志敲打猫爬架时,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了。 少年边看着图纸边划开手机,以为是垃圾广告消息不经意瞄了眼,屏幕上是通过好友的消息。 ——你已添加了贺山亭,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在看到消息的霎那间他顿时僵住,他停下手里挥动的铁锤,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通过申请。 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是突然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或者是今天的蛋糕还不错?无论如何都是对方发来的友好信号,他必须要好好回应。 他脑子里不停闪过打招呼的方式,同人接触可比物理题难多了,最后选择了最不出错的方式,他刚准备忐忑发过去你好两个字,屏幕上浮出条消息。 【贺山亭】再吵出去住 还不想出去住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翘下去的卷毛,果然友好信号只是错觉,小铁匠把铁锤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轻手轻脚坐上椅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唯恐时间太长贺山亭不耐烦,在文字框里迅速敲打一句好的。 打字的速度太快没注意点了词末的联想,他下意识点下发送,然而发送以后还在满意速度的他坐不住了,捏着手机的手渗出细汗,因为屏幕上发过去的是一句。 【宋醉】好的老婆。 12、第十二章 少年坐在椅子上足足凝固了两三秒,反应过来后尴尬得把手机扔了出去,因为怕动静太大只敢把手机丢在地毯上。 他好不容易有勇气拾起手机,消息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了,他只能尽力用语言补救。 【宋醉】输入法联想的 【宋醉】我不是故意的 【宋醉】或者您也可以叫回来? 对方没有任何回复,他总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走出房间正准备吹下风冷静下,恰好碰上下班的方助理。 方助理望着少年心如死灰的神色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方哥。” “我令贺先生生气了。” “你这孩子别太担心。”方助理从善如流安慰,“我们老板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喜怒无定的。” 别说宋醉即便是他也经常有伴君如伴虎的感受,他见少年的表情依然没好转开口:“你要不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晚上我在装猫爬架动静太大,贺先生发消息说再吵就搬出去。” “这没什么。” 方助理暗暗松了口气,那位大人物如果真想宋醉搬走根本不会发消息,他突然感觉到他这位老板对少年莫名容忍。 “嗯我回了消息。” “回了什么?” 在方助理看来一般都是好的或者知道了,虽然显得有点笨嘴拙舌不过不会有什么风险,贺山亭最反感油嘴滑舌的人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投去鼓励的眼神对方才小声开口:“我回了句好的老婆。” 方助理:“……还是买张车票回西南吧。” 他同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连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方助理都这么说,宋醉感觉自己能留下来的概率太低了。 当方助理走后他翻开订票网站,不知道连夜离开还来不来得及,屏幕上浮现余票信息。 回西南的票价是五百八十块。 望着票价宋醉突然感觉自己还能忍忍,作为长辈应该不会计较这点错误吧,他带上椅子坐到对方房间门口,自觉带上把鸡毛掸子。 不过贺山亭回来得实在太晚,负鸡毛请罪的少年眼皮昏昏沉沉,忍不住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想要睁开眼却听不见,只能感受男人在自己脸上投下阴影,如同伏在自己身上。 贺山亭低下头,少年细密的睫毛垂在脸上,年轻的唇泛出水光,如同惩戒般伸手封住唇。 而梦里的宋醉只感觉有东西覆上自己的唇,冰凉粗砺的质感缓缓研磨,真实得仿佛近在咫尺。 椅子上的他从梦里惊醒,再睁开眼时什么也没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有风里凛冽的薄雾气息。 次日负鸡毛请罪未果的宋醉凌晨五点下楼吃完饭,即便内心一片忐忑他还是没放弃背单词,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能做的只有比别人更努力。 贺家的早餐向来丰盛,仆人们端上今天的一盘盘早点,远远望着全是绿色的。 西蓝花。 西蓝花。 还是西蓝花。 虽然宋醉什么也能吃,但望着一盘盘墨绿色的西蓝花没有任何食欲,他忍不住问仆人:“今天怎么都是西蓝花呢?” “贺先生吩咐的。” 少年回过神来这便是对他的惩戒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好消息是今天不用买车票了,坏消息是他得把西蓝花全吃完。 他边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边闭着眼把西蓝花全吃了,电视里开始播放宣传诚信的公益短片。 小孩儿不小心砍倒了大伯最喜欢的樱桃树,鼓起勇气对大伯承认错误,大伯欣慰地摸着侄子的头:“伯伯怎么会跟诚实的孩子计较呢?” 宋醉突然有那么一点羡慕,这才是长辈应该有的样子,然而人不应该这么贪心,贺山亭没赶他走已经是万幸了。 可勤奋的他背完单词吃完早饭晚起的贺山亭还没起床,只能把粒瑞士糖悄悄放在了对方房间门口。 放下后他搭公交去上甜品课,他把老师的话原原本本记在本子上,连每次放奶油的克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记这么细有用吗?” 冯思文犹豫问。 不过当少年做出的甜品同老师分毫不差后他就知道是真的有用,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宋醉如同班里的好学生,学什么都很认真努力。 两人做完甜品后走出辅导班,圆脸庞的老板笑眯眯向他们挥手,电梯里冯思文瞥见精英教育里走出两个人:“你看不是白问秋吗?” 宋醉看了过去,白问秋在一个小男生的陪同下走出机构的大门。 “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的。”冯思文只要一八卦脑子便格外活泛,“他家里不会出问题了吧?不然怎么会来留学机构当老师,他身边那个男生是叶诚文的儿子叶今。” “或许吧。” 宋醉没在意。 “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跑回来找许宁,说句不好听的从前看都看不上只有你当个宝。”冯思文越说越来劲,“你说许宁知不知道?” 不过当白问秋走入电梯冯思文闭上嘴,真在白问秋面前冯思文是不敢说什么的,白问秋是大院里所有人的白月光,所有人都喜欢白问秋,只不过他的目光总忍不住瞥白问秋。 电梯在一楼停下。 白问秋冲他们点了点头走出拥挤的电梯,冯思文两人向公交站走去,两拨人好巧不巧同路,空气突然安静。 当白问秋在路边搭车走后,叶今似乎忍无可忍回过头:“你们一直跟着白老师是什么意思?” 冯思文看到叶今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人自幼娇生惯养在学校时便因为打架退学,叶诚文头疼坏了这才想办法让叶今出国读书,不过不知为什么任性的叶今在白问秋面前格外乖巧。 “宋醉是吧?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叶今冷笑,“你肯定以为白老师沦落到留学机构当老师,我告诉你白老师是为了我来的,要不是白老师给我补课我雅思根本不能及格。” 宋醉提醒:“我们搭公交。” “你只配做阴沟里的蚂蚱,半点都比不上白老师。”叶今根本没听宋醉的解释,“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白老师身边。” 冯思文后悔自己的想当然了,原来白问秋是为了叶今才去留学机构,少年默默听着,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叶今说的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并且蚂蚱通常出现在低海拔地区的草丛里。 另一边的路面上车里的方助理惊讶说:“那不是宋醉吗?他怎么跟叶总的小儿子吵起来了,叶今可是个浑人。” 贺山亭轻轻垂下眼,撕开一粒瑞士糖。 因为有饭局方助理只好让司机开去餐厅,饭局上叶诚文极尽恭维:“这次能得到贺氏的支持是我们的荣幸,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只能以酒表示我的心意。” 贺山亭抿了口温水。 在合作谈得差不多的时候叶诚文忙着走,男人忽然开口:“叶总再忙也不要忘了管教儿子,别在路上丢人现眼。” 方助理一听这话身体都僵起来了,这话要是被董事会听见又会被说没贺家人的样子了,不过以贺山亭的地位开口没人敢反驳。 叶诚文闻言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不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怎么惹怒贺山亭了,他立马开口:“回去就教育。” 待叶诚文离开包厢后边上的方助理好奇问:“您是在为宋醉出气吗?” 阴影下贺山亭的皮肤格外苍白,蓝灰色的眼眸近乎墨色,男人平淡开口:“收了小孩子的东西总不好不还。” 13、第十三章 叶今教育完宋醉心情舒畅走到酒吧,忽然电话响了,电话那边传来白问秋温柔的嗓音:“你有好好背单词吗?下周就要考试了。” 听见白问秋的问话叶今支吾了一声:“我马上回去看书。” 白问秋是他见过最好的人,得知他打架被学校开除后毅然辞去投行的实习,来精英教育给他一对一上课。 这么好的人竟然还会被恶意揣测,他今天给白问秋出了口气,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一开门叶诚文面色铁青站在客厅:“你今天在路上干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没了。” 叶今的好心情瞬间没了,他打架退学都没被这么骂过,他理直气壮说:“我去什么地方关你什么事?” “你还敢反驳?” 叶诚文东瞧瞧西看看,最后在保姆的阻拦下拿出根长尺子追在叶今后面打。 原本士气高昂的叶今顿时怂得像被扒干净毛的小公鸡,在别墅里狼狈躲窜。 上午宋醉上课回来后,特意往贺山亭的房间瞄了一眼,早上放在门口的瑞士糖消失了。 夜里许宁在一间酒吧包下场,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他坐在包厢倒苦水:“你们不知道天元是个什么鬼地方,天天加班到夜里三四点,你们说我缺这点儿钱吗?” 偏偏白问秋劝他说是重用他才会让他到天元实习,许多人想去都去不了,让他珍惜这次机会。 他小叔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看他的视线跟浪费国家粮食的米虫没什么区别,面对白问秋的话他只能苦笑。 他周边的狐朋狗友纷纷安慰,正在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捂着脸进了门。 许宁细瞅了好几眼才认出是叶今:“哎哟我去,这是谁为民除害了?” 叶今说起来还是小他三届的学弟,虽然同样是吃喝玩乐泡吧,但许宁认为自己在二代里洁身自好,不像叶今经常打人没轻没重的。 叶今拉开椅子坐下,没好气对许宁说:“你顶双熊猫眼好得到哪儿去?还不是因为宋醉。” “他怎么了?” 许宁清楚宋醉的性子,安安静静从不惹事,连呵斥仆人都不会,更别说会主动招惹叶今这样的浑人。 宋醉坐在书桌边练听力时接到了许宁的电话,让他去公司边的酒吧,他听话地穿好衣服出门。 少年出门前想了想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张收据,因为没怎么去过酒吧,靠着手机地图才在地下一层找到家灯光昏暗的酒吧。 夜色吞吐着浓重的雾气,一进去酒吧便听见许宁劈头盖脸的声音:“你是不是对问秋有什么意见?人家热心补个课你都要跟着。” “你平时不是说他连门都不出吗?怎么会去金融中心。”叶今在边上阴阳怪气,“要不是今天在路上为白老师抱不平,我也不会被我爸揍。”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明白了,这是被打了来告状来了,看来还是打轻了,不如用勾拳或者膝盖撞击腹部痛但看不出伤。 “你看他不说话默认了。”叶今唯恐天下不乱,“白老师昨天也在机构外看见他了。” “宋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听到白问秋的名字许宁语气变得严厉,“赶紧去跟问秋道歉。” “我没有。” 少年开口。 许宁被宋醉的不听劝气笑了,如果分手了就好了,他的心里不由得冒出这个念头。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即便想把宋醉送回西南也没想过分手,当初在西南滑下山是宋醉背着他走了十里地,如果不是宋醉他早死在无人知晓的山里了。 叶今往许宁手上递铁棍:“他这是仗着你不敢动他,打一顿看他听不听话。” 许宁接过细长的铁棍:“你以前多听话现在都学会狡辩了,对得起你早死的父亲吗?” 他佯装抬起手准备吓一吓,再生气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宋醉这么柔弱的人,只要挨上一棍半条命都没了。 谁知他的话音落下宋醉便伸手拿过了铁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眼里的神情格外冷漠,那种眼神只在生死搏命的斗兽场看到过。 从前多过分的话都说过,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说:“你自己回去反思一下吧。” 少年只是安静地递给他张收据,上面注明了在五个月里可以在金融中心的大厦里学习课程,地点就在精英教育的旁边。 许宁望着少年在夜里孤零零离开的背影后悔极了,他不禁埋怨朝叶今看去。 叶今想不到宋醉是真的去上课,可他还是看不上宋醉,跟个木头似地一句话都不说,指着鼻子骂也没脾气。 待宋醉离开后包厢继续喝酒玩乐,许宁想想还是不放心,大着胆子拨通贺山亭的电话。 穿着薄风衣的贺山亭直接挂了电话走出书房,他没兴趣给这位侄子处理烂摊子。 直到电话再三响起男人才冷淡接通:“希望你下次拨通我的电话是告知你在医院濒死的消息。” 电话那边的许宁噎住了,这就是他不愿同自己这位叔叔接触的原因,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多嫌弃。 “我想问宋醉回来了吗?他不接我电话。”许宁硬着头皮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去看看他,我怕他会想不开。” 贺山亭边听电话边走向少年的房间,无声在门边站定,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少年坐在椅子上,胸膛上上下下起伏。 听筒里传来许宁不安的声音:“我今天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心里肯定特别难受,告诉他想哭就哭出来吧。” 卧室里宋醉抿着泛动水光的唇,他的胸膛里依然弥漫着怒意,抬头看向房间。 窗台上的花瓶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蓝色玻璃花瓶,摔坏了买不到,桌上的茶杯是匈牙利的赫伦瓷杯碟,打碎了赔不起,他缓缓打量了一圈就没自己能扔的东西。 不知道贺山亭在门外的少年只能无奈拿起只有五公分细的铁棍,用他适合擦眼泪的纤瘦手腕。 啪叽一声。 把铁棍拧断了。 14、第十四章 贺山亭收起海雾般的眼挂断了电话,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少年衣袖下的手腕上。 宋醉感觉房间外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他下意识回头望只能看到夜色湮没的侧影,勾出窄腰长腿。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起初是西服翻飞的衣角,再是绰约的身形,如同一点点从夜色里走出。 他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门边,当走到门边时手心渗出了细汗,小心翼翼打开了门。 原本站在外面的人已经消失了,只能听见对面房间关门的声音,宋醉捏紧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方应该没有看到他拧断东西吧? 他的头缓缓扭回去,盯着在地上分成两半的铁制物品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最后眼神若有所思落在书包侧袋的矿泉水上。 少年走到对面卧室的门口,夜晚的空气格外安静,静得都能听过山鸟掠过尖塔的声音。 他没来由地感觉紧张,握着水瓶的手动了动,清了下嗓子开口:“拧不开瓶盖了您能帮我下吗?我力气太小了。” 在他声音落下的下一秒,原本开着灯的房间熄灭了灯,似乎听到声轻蔑的笑,他只能怀着不安自己打开水瓶咕噜噜喝水。 深夜许宁心神不宁回到别墅,白问秋坐在沙发上备课:“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酒吧玩了玩。”许宁知道白问秋不喜欢他去酒吧忙开口,“下周公司要放两天的长假,要不去拉格雷夫滑雪吧?” 他说完这段话顿感复杂,什么时候两天的法定假期对他来说都是长假了,想他以前想不上课就不上课,大不了让宋醉替自己去答到。 白问秋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我下周正好休息。” 许宁见白问秋同意继续说:“宋醉平时没出去玩过,我想着这次去拉格雷夫也带上他。” 宋醉不接他电话还是第一次,他的心里涌上层愧疚想补偿对方,从前少年的忍让令他从没这感觉。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去。” 白问秋忽然开口。 “他在我小叔那儿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宁犹豫着开口,“我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他。” 白问秋看不出表情嗯了声。 许宁松了口气开始订去拉格雷夫的票,他没有跟少年发消息,因为他觉得对方肯定会答应。 次日宋醉用自己最后一枚钢镚儿搭上去甜品课的公交,他喜欢坐在车窗边眺望沪市,虽然他也不知道摩天大楼有什么好看的。 车到站后他背上书包下车,在银行门口碰上方助理,方助理问:“去上甜品课吗?” 他点了点头。 “我去银行办下业务。”方助理说,“贺先生在公司开会,待会儿我还要赶回去。” 听到贺先生三个字少年白皙的耳朵动了动:“方哥你帮我向贺先生问句好。” “没问题。” “对了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条新闻,一个七岁大的男孩儿竟然能徒手掰断铁棍。”他故作镇定开口。 方助理好奇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那根铁棍的中间涂上了化学药剂,浓硫酸和硝酸按一比三配合,在简单的氧化还原反应下七岁小孩儿都能折断。”宋醉强调最后半句话。 “学到了。” 方助理招手说再见,当方助理没入银行后少年走上大厦的电梯,周末的人一如既往多,他只能站在角落里。 当他走到冯思文边上坐下时甜品课老师正好开始讲课:“今天我要教大家的是千层蛋糕的做法,一定要控制蛋液的温度,这样才能做出漂亮好看的千层皮,注意挺直背这样才好看。” 课堂上的人试着练习,姿态一个比一个好看可做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大半的人全都羡慕地望着少年手里逐渐成型的千层蛋糕。 时不时有人走过来请教,宋醉分享了自己的笔记,下课后冯思文克制不住激动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学渣。” 少年确定说。 在他看来只要原料配比精确便能做出口味不错的甜品,跟做化学实验差不了多少,唯一需要的只是认真。 “有银行长的夫人,有沪大校长的夫人,还有影帝的夫人。”冯思文低声说。 如果是正常人肯定会意外于甜品课上的人脉,不过少年沉思了阵说:“有钱的学渣?” 冯思文:………… 另一边方助理回到公司,他把木质食盒递向贺山亭:“今天我听到一个新闻,七岁的小孩儿徒手掰断钢筋,好像跟什么化学反应原理有关。” 他对理科一窍不通,只能记得有个化学反应原理,其他的记不清了。 贺山亭望着食盒轻皱了皱眉。 方助理从善如流取出上年头的镀银餐具,连在公司吃简餐也要用古董,他不敢保证贺山亭是工资开得最高的老板,但他能保证肯定是对吃穿用度最挑剔的老板。 混血面容的男人用刀叉切开和牛的动作优雅,抿了口酒问:“宋醉告诉你的?” “您怎么知道的?”方助理的语气透出惊讶,“他还托我向您问好。” 贺山亭没有说话,宋醉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讨好人,像只呆呆藏住尾巴的小狐狸。 因为身上一分也没有了,宋醉是走路回来的,屏幕上罕见多出五六个许宁的来电,不是太想见到这个名字,他默默把许宁拉入了黑名单。 不过银行卡上打来这个月的生活费,少年望着五万块的余额把许宁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他把大部分资金转了出去,给自己留了两千块生活费,有了许宁的助学金他可以买物理书,添置物理仪器还有不至于过得太窘迫。 宋醉翻出一个皱巴巴的账本,仔细在上面列出这个月的预算,心情好翻开了人际书学习。 ——在你们的关系升温之际送出份印有贴心话语的礼物会有不可思议的效果,不要害怕花钱,对方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虽然他对自己同贺山亭是否处在关系升温期产生了怀疑,可看到最后一行字还是给礼物留下丰厚的预算。 少年买完物理书后在网上看上条名牌领带,送领带总不会出错,打开页面付款时微微停了停,忍痛付下了七百八十块。 在网上买东西的速度很快,没两天他就收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他第一时间把礼物送去书房,还在礼盒里写下贴心的话。 从书房走出的方助理对他见惯不惯了:“又来送礼吗?” 少年点头。 “这次送的是什么?” 方助理望着包装精美的盒子问。 “领带。” 他想了想补充:“名牌领带。” 即便他不明白为什么系在衬衫上的东西能买这么贵,都能买十一本《分析力学了》了,不过送贵的礼物准没错,他想到中老年保温水杯又不确定起来。 闻言方助理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善意提醒少年:“贺先生的领带只用意大利手工的。” 空气突然停滞,宋醉头上的卷毛都无精打采趴了下来,正当他纠结怎么办时书房里传出冷淡的一句:“可以放下。” 泛着股勉为其难的意味。 少年在心里忍不住想,如果贺先生下海的话肯定身价十万起,普通人还真养不起。 15、第十五章 听到收下的话方助理把礼盒带回书房,贺山亭还在开视频会议,中文说得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他站在旁边记录会议内容,说是会议不如说是命令,因为没人敢反驳,党羽尽失的陈明一言不发。 会议结束后贺山亭才打开礼盒,深灰色的羊毛质地领带卷在盒子里,还附着张淡粉色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认真得一笔一画的。 ——希望您带上时会想起我。 男人望着纸条什么也没说,蓝灰色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当方助理瞄过来时,他才听不出情绪说了句:“油腔滑调。” 不知道被对方冠上油腔滑调说法的宋醉打了个喷嚏,他只是按着书上说的做而已,连句子都是照着书上誊的。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买回来的书上,边看边在书页上勾画,还没翻两页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因为是许宁的电话少年没有放下手里的笔,左手接通对方的电话,听筒里是许宁的声音:“上次回去后还好吧?” 少年随意嗯了声。 “我在酒吧说的话不是有意的,要不是叶今在旁边怂恿我肯定不会这么说,你在心里别多想,别把自己身体闷坏了。” 少年再嗯了声。 “你别老嗯嗯嗯的,我订了去法国拉格雷夫滑雪的票,天气热当去避两天暑,周末出发你自己收拾好东西。” 宋醉下意识说嗯字,不过想了想太过敷衍,所以把许宁的话重复了遍:“周末出发我自己收拾好东西?” “不然还要我给你收拾?”许宁施舍的声音传来,“你不会不想来吧?” 他勾画的笔停下还真不想去,下个月就要参加托福考试,虽然理论上可以无数次报考,但一千九百八十五块的考试费用望而生畏,他必须把每次考试当作最后一次。 电话那边的许宁没想过宋醉会拒绝,片刻沉默后他正要烦闷开口听到声熟悉的好。 他心里那股烦闷不翼而飞,即便宋醉当时有点生气还不是哄哄就好了,毕竟爱他爱得太不可自拔了。 而冷静的少年想的只是虽然地方冷好歹是个外国城市,正好可以练练英语口语。 比起笔试来说口语不是他的强项,上次的雅思在口语上有瑕疵,因为初中的英语老师是体育老师代课的,在偏僻的山村会说普通话的人都不多。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宋醉租好了去滑雪的装备,出发前一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他明天去拉格雷夫就没人照顾宋天天了。 他走到书房门边本来准备直接走进去,可想了想关门的经历,客气敲开了书房的门。 方助理闻声走出来:“有什么事吗?” “我周末要去拉格雷夫滑雪。”他不好意思开口,“能不能请方哥你帮我照顾一下天天?” “当然没问题。”方助理关心问了宋醉一句,“和上甜品课的朋友去吗?” 在他想来少年的交际圈格外窄,平时呆在房间里不怎么出门,住进来的这段时间只知道有个上甜品课的朋友。 “不是。”少年腼腆摇头,“是许宁问我要不要去滑雪。” 方助理听到回答后由衷地为宋醉高兴,他还以为少年会被许宁慢慢忘记,没想到许宁还有点良心知道带上小男友玩,没他想得那么糟糕。 “拉格雷夫好像在阿尔卑斯山,距离格勒诺布尔只有一小时车程。”他对拉格雷夫有印象,“可以体验高山滑雪。” 宋醉嗯了声。 方助理原以为会说拉格雷夫冰天雪地环境优美,但少年极为自然接过话:“还可以练英文口语。” 方助理:………… 他想起来问了句:“你有适合滑雪的衣服吗?普通的御寒服活动可能不方便。” 宋醉点了点头。 他走到房间把滑雪服拿了过来,土黄色的紧身滑雪服,因为二手的关系袖扣上还有不明显的线头,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穿上去还挺保暖的:“这个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方助理用手摸了下衣服的厚度,“冷的话再加件羽绒比甲,就是不太好看。” 宋醉松了一口气,他对好不好看没什么想法,在山里长大的孩子穿新衣服的机会少,因为他在青春期身高蹿得极快,大多数时间都在穿亲戚不要的旧衣服。 方助理朝书房后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嘱咐:“不过最好不要让贺先生看到。” “为什么?” 少年疑惑问。 “以他的挑剔大概会说像在外面穿了件秋衣。”方助理揣测着贺山亭的语气开口。 宋醉听话点了点头。 方助理仔细问少年准备带什么东西后,贴心提醒再带上个保温水杯,待少年离开便走回书房。 他把宋醉要去滑雪的事跟贺山亭说了:“宋醉要和你侄子去拉格雷夫滑雪,感觉他特别开心,还说能去练口语呢。” 贺山亭的嗓音透出轻蔑:“法国能练什么口语,没有人能在法国投降前占领巴黎。” 方助理被这话噎住了,法国好歹也是英语普及率40%的国家,在贺山亭的眼里比东南亚小国好不了多少,果然德法从来不对付。 他换了个话题:“我下周休假干脆也去滑雪好了,好久都没出去活动活动了。” 在他还是个年轻毕业生的时候,以为当贺山亭的助理会是金光闪闪的工作,每天不是坐加长林肯便是坐头等舱出国访问。 可残酷的现实却是贺山亭喜欢在安静到渗人的地方办公,连窗帘也不喜欢开,如果有人对他说他老板是只中世纪吸血鬼他也信。 “没假了。” 他正想开口询问时,贺山亭淡淡开口:“毕竟我是一个挑剔的老板。” 方助理无言以对,他忘了贺山亭对声音格外敏感了,在门外的交谈被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位老板心眼确实不太大。 夜里收拾完明天的行李宋醉上床睡觉,醒来时给小玫瑰浇完水,还给宋天天开了个罐头。 宋天天睡得比他还沉,只是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他拿着开封的罐头走过去懒惰的小猫咪才打了个哈欠起身,他突然觉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点对宋天天来说太难实现了。 早上七点他准时拖着行李箱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因为贺山亭的卧室就在对面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来是贺山亭不喜欢人打扰,二是虽然衣服的价格不贵但他还是怕被说自己买的衣服是秋衣,特别是带上贺山亭的语气。 正在他安全走到下一层楼梯准备往下层走时,忽然他听见楼上房间的门开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有什么东西如伞面般伴着轻轻的风声从上空落下遮蔽了他全部视线,落在手里摊开—— 是一件做工精良的滑雪服。 16、第十六章(捉虫) 宋醉捧起滑雪服再抬起头时,楼上的人已经消失在尽头,只有衣服透着微不可察的薄雾气息。 这是让他别穿秋衣的意思吗? 少年后知后觉还是被嫌弃了,他把衣服小心叠起来放进行李箱,或许是贺山亭送的他连动作都无比恭敬,唯恐衣服会说话。 八点他准时到达机场,望见的不只是许宁,还有许宁身边的白问秋,白问秋穿了件高奢成衣。 他的脚步停了停才跟上去,许宁抬手看了眼表:“去办登机吧。” 正当他们准备走向大厅办理登机牌时,白问秋歉意的声音传来:“我想着人多热闹点昨天叫了磊子他们,他们还堵在路上。” “等等他们吧。” 许宁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转头问向少年:“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东西?不够我给你买。” 不过这显然只是客气话,当朋友们热热闹闹在机场出现后,许宁把宋醉忘在脑后,跟着同学们谈天说地。 白问秋无疑是圈子的中心,所有人都围在白问秋旁边,只有宋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圈外。 飞机经过十二小时车程到达了法国尚贝里-萨瓦省机场,在格伦布尔经历一小时转车后即将到达拉格雷夫。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饿了,还没下车便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许宁将甜品点心递向白问秋,坐在车末的宋醉吃着廉价巧克力。 他的行李箱并不大,为了节省空间没有带真空食品,只带了三块八的巧克力。 “马上就到了。” 终于想起宋醉的许宁瞥见他手里的巧克力开口说,没有要给他递甜品点心的意思。 宋醉其实并不饿,一百克的巧克力热量是586千卡,只不过他透过车窗望拉格雷夫,希望能看到有可以交流的地方。 车终于到了拉格雷夫,村庄是典型的法式乡村风格,蓝绿色的百叶窗嵌在白墙上,温暖的阳光洒在爬地玫瑰上。 少年一下车毫不犹豫走向商店,车上的人既是白问秋的朋友也是许宁的朋友,望见宋醉这个举动后立马低声讨论。 “他能听懂英语吗?” “你说他听懂英语?刚来沪市时让他拿cheese结果他茫然站在原地,最后问我能不能用中文说。” “今年为了许宁还去高考了,不过以他的资质不交白卷就不错了。” 宋醉不知道身后人的议论,倘若知道也不会在意,他走到商店里问店员:“能听你介绍店里的纪念品吗?” 夏季的拉格雷夫游客数量并不多,店里只有他一个人,纪念品安静地摆放在透明的橱窗里。 “拉格雷夫位于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的模型受到旅客们的喜爱。”店员用英语回答,“你也可以选择印有图案的滑雪服或者雪狐玩偶。” 虽然店员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可对着电脑练习和对着人练习是不一样的,他积极同店员交流。 店员介绍完纪念品还向他介绍拉格雷夫:“拉格雷夫拥有两百米的垂直冰川,有实力的话在这里可以挑战单板高山滑雪,这是在其他地方很少能体验到的,不过最好还是跟着教练一对一联系,不然容易受伤,每年都有初学者碰上意外。” 店员说到意外时用了可怕这个词,宋醉点头说了声谢谢,因为囊中羞涩只买了最便宜的明信片装在口袋里。 当他上完免费口语课心满意足走出商店,听到旁人毫不掩饰的议论。 “果然不会英语没买到东西。” “去这么半天什么都没买?倒是用手比划两下说不定能行。” “英语这么差别出国了。” 宋醉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当许宁也怜悯般给他包甜甜圈,他望着甜甜圈不由得沉默,他看起来就这么缺甜甜圈? 许宁在缆车边订了下榻的酒店,次日众人换上滑雪服走出酒店朝着滑雪场地出发,夏季的阿尔卑斯山没完全被冰雪覆盖,从高处能望见连绵的草地。 拉格雷夫的雪场是真正登山者的胜地,没有任何雪道标志,甚至连雪场工作人员也没有,有的只是纯粹的雪山。 上山后雪场门口的向导歉疚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多人,已经连夜联系教练了,可只联系上了十九位。” 虽然北半球的夏季是滑雪淡季,但他们来的人有二十人之多,为了安全起见每个教练只一对一指导,这就意味着有个人不能滑雪。 来的都是家里不差钱的二代,没人愿意忍让,许宁对宋醉开口:“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在山上休息下吧?” 宋醉知道其他的都是借口,即便买好了全套滑雪装备的他还是点头,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少年的退出没有任何意外,其他的人换上自己的雪具,白问秋问向导游:“约不到休·勒内吗?” 休·勒内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滑雪运动员之一,退役后偶尔在拉格雷夫从事教练工作,被指导过不仅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还是装点自己的机会,不过休·勒内不轻易教人。 “不好意思。”向导摇头,“他现在只指导天赋好的人。” 白问秋习惯什么都要最好的,听见向导的话眼里流出失望,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同自己的教练在雪场上练习滑雪。 卷头发的少年独自坐在山顶的椅子上,只能望着别人滑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不过当所有人离开后他悄悄咪咪拿出本托福书。 沪市的夜里方助理陪同贺山亭回到房子,当走到客房时男人的视线在漆黑的房间里顿了顿,或许因为怕动静大吵到他房间里铺着手工地毯。 方助理不太习惯少年的离开,连宋天天也梗着脖子在望宋醉有没有回来,他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宋醉滑雪学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运动还挺难的。”体测没及过格的他语气担忧,“滑雪如果没有好教练的话比较危险,新闻上报道过有人滑雪摔断了腿。” 贺山亭敛下灰蓝色的眼走入书房,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淡淡的嗓音传来:“打个电话。” 听闻电话内容后方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会让休·勒内教少年滑雪。 尽管以贺氏的地位只是一句话的事,可贺山亭什么时候是关心人的性子,他满腹疑惑问:“您怎么突然这么关心那孩子?” “腿断了没法拿行李。” 听到这句话他哦了声,果然关心只是他的错觉,对贺山亭来说只是出于情面上照顾侄子的小男友,希望尽快拿着行李搬走而已。 一行人在包场的雪场上滑雪,因为不熟悉高山滑雪,绝大多数人的姿势比狗爬好不了多少。 白问秋从前在高山上滑过雪,熟悉了雪场后在雪壁上起伏穿梭,比身边的教练滑得还要精彩,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白问秋身上。 “滑得太厉害了。” “今天没人比他滑得好。” “不管做什么都优秀,从小到大成绩就拔尖,不靠家里自己考上的哥大,你说宋醉怎么比得了?对了他连雪都滑不了。” 而坐冷板凳的少年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合上背单词的书准备放回书包里,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没留意前方走来一人。 随着这人的到来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白问秋放下雪板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勒内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许宁不知道休·勒内是谁,不过望见白问秋眼里的激动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来教一个人。”休·勒内客气开口。 所有人的视线不禁朝白问秋望去,虽然不知道休·勒内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今天没有比白问秋滑雪更有天赋的人了,白问秋的唇边浮出淡淡的笑意。 休·勒内的视线缓缓在人群里逡巡,不过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走向安静坐在山顶上的少年:“我有这个荣幸可以教你吗?” 17、第十七章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死一般安静,投在白问秋身上的目光变味了,浸着股欲言又止的味道。 白问秋嘴边浮现的笑意截然而止,只不过良好的教养令他只是捏紧衣袖下的手,指尖掐出青白色。 而宋醉只是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书本的页角塞进书包,从下往上看显得呆呆的。 下面的人以为少年不会英文,走到椅子边介绍:“这位是知名滑雪运动员休·勒内,他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学滑雪。” 众人若有若无向宋醉望去,说不羡慕是假的,光有钱也请不到这位世界顶级教练,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正当他们认为少年会毫不犹豫答应时,宋醉谨慎问了句:“收钱吗?” 众人:…………这是该考虑的问题吗??! 听到说不需要钱后少年才点头答应,白问秋脸上依然没有笑意,周边的人低声安慰白问秋。 “去了也听不懂,说不定连滑雪的单词都不会,只会用手比划。” “学了肯定也不如你。” “你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知道得在雪地上摔多少次,有好戏看了。” 休·勒内领着宋醉远离人群走到片宁静的雪地,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眼里露出担忧。 这名不知身份的华国少年身体纤细,皮肤白皙得如同白纸,连阿尔卑斯山的寒风都挡不住,更别说在陡峭的高山上滑雪。 “我先教你适应雪板。”他用手比划着说,“固定好前脚,重心放在后脚上,分前后踩在雪板上。” 动作还是无法抵过语言的作用,他正不知道该如何用手势表示出重心这个词时忽然听见少年开口说:“我听得懂英文。” 休·勒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停下比划的动作:“接着用前脚抬起雪板,同地面保持平衡,熟练过后你还可以在原地转圈。” 少年踩在雪板上问:“两只脚的站姿是这样的吗,还是要再调整?” “再开一点。” 休·勒内边上课边夸奖了宋醉的英语:“你的英语说得非常好完全听不出口音,是在国外住吗?” 法国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英语的国家,口音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口音,甚至有人会故意强调木,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口音,在他看来会说英语已经够给英美面子了。 他并不是对少年的恭维,是真的一点听不出口音,这意味着要么在国外长大要么下了不小功夫。 宋醉否认。 他只是有空模仿电台里的原声,开始时连读都读不通,一次不行便百次千次,学习对他来说是最容易的事了。 他按着教练的话小步蹬地尝试短距离滑行,休·勒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腿可以往里收点。” “可以知道往里收多少度吗?” 少年停住动作问。 度数这个问题把休·勒内问住了,在他眼里滑雪既是运动又是艺术,每个人适应的角度不同没有精确的数字。 不过他还是给了个大致范围:“十五度左右。” 宋醉默默记住了,休还是第一次看到把滑雪当学术问题探讨的新人,每个细节都会精准确定,如同用烧杯在实验室里实验。 远处的人虽然听不见两人的谈话,但三小时还没开始滑雪你一句我一句议论开了。 “三小时了连门都没入,我两小时就能自己滑了。” “我早说了休·勒内教又有什么用?不行还是不行,白白浪费时间。” “可惜教的不是问秋。” 白问秋捏紧的手放松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休会选中宋醉,他望向近乎垂直的高山,但滑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小他的母亲便告诉他不要求什么都精通但什么都要会一点,这样才符合他的出身,即便他从小滑雪也不敢挑战拉格雷夫的垂直降落。 滑雪的价格不低,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触到滑雪的,宋醉看着便没滑过雪,在他们之中格格不入。 宋醉依然按自己的节奏学着,接下来学习的是如何刹车,休·勒内给他示范了两个动作。 “刹车的话主要分两种,犁式刹车入门容易但速度慢,平行式刹车入门有难度但能在快速中停止,你看自己选犁式还是平行式?我建议你选犁式。” 宋醉毫不犹豫选择第二种,他习惯做什么都全力以赴,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休·勒内没想到少年会选择入门难的平行式,平行式的难点在重心居上,不过令他讶异的是少年学得格外快。 当最后的动作教完他开口说:“你可以开始滑雪了,你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高度,如果怕的话可以在平地活动。” 少年听话嗯了声。 同雪场上的大多数人相比他的动作说不上快,他只是拿起自己的雪具,调整好雪镜头盔准备滑雪。 这是他第一次在雪山上滑雪,他出生在雨水充沛的西南,从来没有见过雪,过去盼望能在一百米的雪场上滑雪,县里只有一个破败的溜冰场。 卷头发的少年在平地上试滑了滑,确定雪具没什么问题后他开始在雪地上滑行,雪仗掠过发出沙沙声。 随着地面愈来愈陡雪板越来越快,耳边甚至能听见轰隆作鸣的风声,就在速度快得即将失控时他的重心移到左脚,放平左脚尖后刃推坡。 休·勒内的眼里透出欣赏,他原以为这名纤细的华国少年不适合运动,没想到在雪场上完全不像新手,如同在雪地穿梭的精灵。 他原本只是因为方助理的电话才过来的,但少年自己就是滑雪的好苗子,可惜的是个子不高,这么长的腿应该能长到一米八的。 不过这份可惜下一秒被浓浓的震惊所取代,或许因为雪板玩得熟练少年贴近地面跃上垂直平台! 两百三十三米的垂直滑雪说得上是极限运动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滑雪员也不敢轻易尝试,可宋醉从冰面上轻松滑下。 能在高速滑落下保持稳定,意味着对身体的掌控好到变态,休·勒内没在少年眼里看到丝毫恐惧。 他不禁好奇对方的职业,不像书本气的学生倒像是刀锋舔血,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在场的所有人看得目不转睛,即便是嘲笑过宋醉的人也不自觉被吸引,片刻回过神后酸溜溜开口。 “也没有特别好看。”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滑得比所有人好,本来觉得问秋滑得就够好了。” “休·勒内教得好而已。” 听到众人的话白问秋掐紧了自己的手,没有继续留在雪场上而是走回了酒店,敏锐留意白问秋的许宁忙跟上去。 办公室里方助理收到了休·勒内拍来的视频,他把两分多钟的视频发给贺山亭:“您看宋醉会滑雪了。” “他会生孩子你再来告诉我也不迟。” 男人专心批阅文件。 方助理:………… 外人对于贺山亭孤身一人的原因有诸多猜测,什么为情所伤什么童年阴影,但他认为贺山亭单身太正常了,这样的性子上哪儿去找老婆? 方助理习惯了自己老板的不冷不热,他整理好会议资料离开办公室,男人抿了口细描骨瓷杯装的红茶继续批阅文件。 不知过了多久贺山亭放下最后份文件,视线自然在文件边的屏幕上顿了顿,看不出情绪点开视频。 雪板上的少年自山顶往下滑,脆弱的身躯蕴含着惊人的柔韧,近得如同抵在屏幕上,听得见少年不均匀的轻喘声。 他的视线停在少年扣得严严实实的脖颈上,穿的是他买的滑雪服,如同印下他的烙印。 意识到这一点后男人的指尖缓缓上移,透过屏幕在少年柔软的唇上轻轻点了点。 18、第十八章 少年的雪杖垂在身后,双膝内旋立起雪板内测,刃面在雪上刻出长长的行迹,成功停在平地上。 “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好。”休·勒内拍手鼓掌,“完全不像初次练习滑雪的新人。” 宋醉摘下防护头盔,稍泛冷意的瞳孔恢复了以往的呆,眼里没有东西的木头美人,看起来跟踏在雪板上的人完全不同。 “你以前从事过极限运动吗?”休·勒内压不住心底的好奇问。 “算是吧。” 少年抿了抿染着水光的唇。 休·勒内见宋醉不想多说便没有多问,少年的身体素质是他见过最好的了,遗憾没能从小练习滑雪不然会成为名优秀的运动员。 宋醉没意识到对方的想法专注练习滑雪,直到下午五点才同休·勒内告别回到酒店休息。 他原以为会在法国呆两天,不过白问秋的身体不舒服,在许宁的提议坐上去机场的车。 车停在酒店门口司机还没来,宋醉坐在窗边的位置往外看,在纪念品商店的立牌旁瞥见黄色的邮筒柱。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明信片还没来得及寄出去,他小声问向坐白问秋左边的许宁:“可以知道还有多久开车吗?” “十分钟。” 许宁给白问秋剥西梅。 宋醉礼貌说了声谢谢,带上明信片走车朝邮筒走去,他在邮筒里投下明信片才重新坐回车上。 他刚坐下没多久车辆便缓缓启动,所有人都关切问着白问秋的病情,车厢里弥漫着肃穆的气息。 “真的不要紧吗?” “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吧?你不去医院车里的谁都不放心,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我包里有合适的药先在伤口上涂上,不然怕晚了来不及。” 宋醉以为伤得有多严重,在后座的他摘下自己的耳机,伸长脖子朝白问秋掀开裤子的小腿望去,腿上只磨破了点皮。 他不由得沉思。 这岂不是怕晚了伤口愈合了? 车到达机场已经是夜里八点了,众人登上飞往沪市的包机,白问秋坐在中间位置,许宁在边上嘘寒问暖。 没有人愿意跟末位的宋醉搭话,甚至连许宁也忽略了少年手上同样有雪杖磨出的伤口,可没人问一句疼不疼。 宋醉不在意拢下衣袖,戴着耳机练听力,磨了一天耳朵语感似乎有突破瓶颈的迹象,可以轻易分辨每句话。 抵达沪市已是次日,他提着行李箱跟着许宁坐上车,许宁开口说:“我先送他去我小叔家。”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白问秋转头问向少年。 坐在后面的宋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白问秋在同他说话,他斟酌着用词:“还可以吧。” 贺先生虽然难以接近还说要赶他出去,毕竟没有真的赶他出去,只不过对方对声音格外敏感以至于他只能在房间的地板铺上地毯。 白问秋眼里透出细微的惊讶,他本来以为宋醉在贺家呆不了多久迟早要回西南,没想到贺山亭居然能容忍少年。 他看向在椅子上闭眼补觉的许宁:“你不是要送宋醉吗?我想顺便拜访下贺先生。” 闻言许宁的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这位小叔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能收留宋醉简直是个奇迹。 这话倒不好直接说出来,他换了种说法劝:“你膝盖不是受伤了吗?” “不碍事的。” 白问秋坚持要去贺家拜访,许宁对他也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了,希望今天的贺山亭能好说话点。 车在贺家公馆大门边停下,因为安保严格只能步行进入,许宁扶着白问秋下车,他自然地把随身物品给了身材单薄的少年。 许宁走了两步回过头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别把白问秋的包磕到了。” 宋醉听话点头。 他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两人身后,白问秋在许宁的扶助下行走,两个人的手臂偶尔贴在一起。 这是白问秋第一次来到贺家,占地面积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在寸土寸金的沪市直接圈了座山,对比下许家的别墅太过狭小。 原以为少年被扫地出门没想到真是送过来过好日子了,他的心里有淡淡后悔,如果送过来的是他多好。 同腼腆安静的宋醉不同,他从小便知道该如何跟人打交道,所有长辈都喜欢他,相信贺山亭也不会讨厌他。 听许宁说贺山亭至今都独身一人,虽然不知道贺山亭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白问秋的视线落在提行李箱逆来顺受的少年上,但肯定不是宋醉这样的人。 许宁走到建筑物门边才开始打电话,这次他没敢跟贺山亭打电话,拨通方助理的号码。 当电话接通后他开口说:“方助理我送宋醉回来了,问秋问可不可以见我小叔?” 房间里的方助理正想说许宁变了都会开车送宋醉了,听到最后一句话抽了抽眼,果然三句话离不开白问秋。 他不知道许宁看上了白问秋什么,白问秋撇开长得没宋醉好,待人接物总有股透着精明的不真实感。 “抱歉。” 方助理开口拒绝。 电话那边的白问秋听到回复掩不住失望,许宁着急问:“不能问问贺先生吗?” 毕竟对方是贺山亭的侄子,方助理面对许宁的请求也不敢冒然拒绝,恭敬地把电话递向贺山亭:“白问秋想见您。” 贺山亭翻看着案上的资料头也没抬,冷漠的嗓音平静开口:“什么东西也带过来。” 电话那边的空气相当安静,这句话清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宋醉下意识瞥向白问秋。 少年这个眼神落在白问秋眼里便是嘲笑了,从小受尽宠爱的他从没受过冷言冷语,一语不发走出大门。 许宁立马追了上去:“我小叔的性子就是这样,他不是对你有意见他是对谁都是这样。” 贺山亭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从斯坦福商学院毕业,身份尊贵没人不顺着他,人和人还真没法比。 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自然养成上位者的性子。 白问秋敏锐察觉出许宁的惧怕:“你爸也这么怕你小叔吗?你爸比他大这么多。” “那当然。”许宁想也没想回答,“我爸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听小叔的话,不过我小叔也会看在血缘上照拂下我们。” 白问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许宁是贺山亭的侄子,有这层关系在许家好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低下头靠在许宁的肩膀上。 感受到对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许宁的心脏怦怦直跳,身体根本不敢动,这还是白问秋第一次这么主动亲近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问秋的皮肤在自己手臂上轻轻滑动,许宁脑子的弦嗡地一声断了。 因为宋醉的年纪太小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不过牵手而已,光是肌肤间的接触他便难以控制住自己。 从小到大白问秋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根本没想过有天会暗示他。 意识到白问秋的默许他大着胆子亲了下去,因为担心会被近处的宋醉发现他的手因为忐忑而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白问秋没有推开他,他贪婪地抱住对方亲吻,白问秋还发出若有若无的喘息声,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炸了。 称职拎包的宋醉朝前方望去,从他的角度正好将这幕看得一清二楚,连细微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身体在门边僵住了,卷毛由于不敢置信翘了起来,回过神后犹豫要不要过去送包,总拿在手上不是个办法。 同样望见这幕的还有端着空杯下楼的贺山亭,男人静静望着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宋醉,纠结的少年最终收起伸出门的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宋醉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他嗅到海雾般清冷的气息,听见对方情绪不明的嗓音:“就这么喜欢他?” 19、第十九章 那是宋醉记忆里第一次离贺山亭这么近,莫名有种熟悉感,他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在脑子里迅速思量,许宁是贺山亭的侄子当然不能否认,张了张嘴说不出喜欢两个字只能捏着鼻子嗯了声。 不知为什么对方的态度似乎骤然冷了下来,那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停住,他转过身只能看见对方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形,轮廓硬朗的西服被风吹起。 少年细密的睫毛怔了怔,自己的回答不说高分通过至少及格没问题吧。 想明白这点后他的注意力落回白问秋两人的包上,因为不知道他们还要吻多久,他把包放在客厅的玄关边的高柜上自己回到房间学习。 他坐在椅子上补这两天落下的功课,做了两页手机响了冷静接通许宁的电话:“我把你们的包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进门左转两步抬头就能看见。” 电话那边的许宁语气有点闪躲:“你今天没看到什么吧?” “什么?” 宋醉疑惑问。 “没什么。” 坐在车上的许宁松了口气挂断电话,藏在衣袖下的手隐秘牵着白问秋。 挂断电话后宋醉才想起来在门口看到的画面,他晃了晃脑袋把亲热画面像排水一样排出去,心平气和在座位上做题。 只不过题没做多久眼前又出现了两人接吻的画面,在外人面前乖巧的少年忍不住草了一声。 他的脑子不干净了。 宋醉好不容易忘记画面,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中他敏锐察觉到贺山亭不太开心,每次他走到书房门口都会听见清脆的关门声,送的瑞士糖也没收。 上午方助理来房间逗猫,宋天天坐在猫爬架上站台,他下意识问了句:“贺先生长什么样?” 他来贺家这么久还没见过贺山亭的模样,离得最近的距离仅仅望见背影,他禁不住好奇。 “不苟言笑容色冷漠。”方助理声音压低得几乎听不见,“当他瞥眼看你时你浑身发冷。” 方助理正说着话,心惊胆战地看着宋天天从猫爬架跳了下去,少年仿佛习以为常般轻松接住日益沉重的宋天天。 抱着猫的少年在脑子里脑补出一个有尖牙的冷漠吸血鬼,他把甜品递给方助理犹豫问:“贺先生这两天不太开心,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方助理本来还招手说不用,但在少年的注视下他尝了一口,不知不觉把整份甜品都吃完了。 他吃过的甜品不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雪媚娘,吃人嘴短的他立马开口:“我去公司问问。” 下午方助理走进公司,他坐在椅子上整理计划,当看清郑秘书递来的资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踏入办公室。 正在身陷囹圄时他想起答应少年的话,在郑秘书钦佩的目光下推开办公室的门,抱着文件战战兢兢开口:“陈明想就泰国的开发案召开董事会。” 泰国作为新兴国家在地产开发上还处于蓝海状态,本次开发不止贺氏参与还有在泰国深耕多年的tc及移民海外的白家,资金上不可谓不雄厚。 并且tc承诺会拿到足够便宜的土地,无论从合作伙伴还是经济前景看都是好买卖,但贺山亭否决了泰国的项目。 贺山亭掀起蓝灰色的眼,尽管一字没说方助理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唯恐会迁怒到自己。 没有大公司没派系的,老实说在贺山亭的把控下,贺氏的环境说得上是风朗气清了,资历最老的董事陈明平时不吭声,对重大决议提出异议再正常不过。 但对于致力于一言堂的贺山亭来说显然不够,他来贺氏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依稀听闻正是在陈明的推动下贺氏上市。 贺氏的上市无疑是当时资本市场的重磅炸弹,谁也没想到贺氏这么大的体量会上市,毕竟贺氏对于融资的需求不大,光是世代累积下的财富便不是一个小数目。 方助理不知道贺山亭有没有想过私有化贺氏,但贺氏的溢价率太高了,即便是贺山亭也难以收回散落在资本市场上的股权。 “让他开。” 男人嗓音尤为平静,方助理忙给贺山亭念报纸上的吹捧:“您的品行高山仰止,令我见识了人类灵魂的崇高,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我对您的崇敬。” 要说夸还是文化人会夸,方助理自认写不出这样的句子,明明这家报纸在没被收购前还在斥责贺山亭为野蛮人,如今恨不得在版面上极尽溢美之词。 只不过贺山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吐出词:“陈腔滥调。” 他有眼力劲地止住话,记起宋醉的询问开口:“宋醉那孩子因为担心您心情不好有点不安。” 他天天在贺山亭身边,男人除了工作就是拍艺术品,只有贺山亭令别人不开心的份儿,没有人让贺山亭不开心,他还记得昨天白问秋怎么离开的。 “有只小狐狸明明是你捡回来的,平时会在你腿边示好撒娇。”男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别人朝它招招手就回去了,甚至都不用招手。” 母胎单身的方助理疑惑地想庄园什么时候跑去了只狐狸,贺山亭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手机屏幕上。 放在卧室边的瑞士糖没人收,宋醉自己剥开瑞士糖吃了,尝到舌尖裹着的甜他眯了眯眼,吃多少次总不会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静下心看书,思考不出贺山亭冷淡的原因,直到下午方助理急匆匆敲开房间的门:“我问到了。” 少年丧气的卷毛重新立了起来,从丧里丧气变得精神奕奕,他给明显累坏的方助理搬了张椅子。 “不是你的原因。”方助理因为从公司走得急坐在椅子上用报纸扇风,“庄园里好像进狐狸崽崽了。” “被贺先生捡到了可惜没喂熟跑了。”他忍不住感叹,“房子太大还是不好这一天天跑进来野生动物,上次那只卷毛我还心有余悸。” 大型凶猛动物·宋醉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一本正经分析:“野生狐狸的话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个人不能私自饲养。” “可不是吗?” 方助理没想到贺山亭会喜欢小狐狸,不知道哪来的野生小狐狸精,不对听起来还不是野生的。 而宋醉陷入了沉思,要是水蛇或者竹叶青还好,掐住七寸就能套住了,没办法捉只国家保护动物回来,少年收起心里的遗憾翻开人际书拓展思路。 书上说对方不开心是相处间很正常的事,但如何安抚好情绪是需要学习的话题,建议他们发条夸奖对方的信息。 只有讨好贺山亭才有可能留下,少年从善如流拿起手机,语文长期不及格的他不知道发什么,绞尽脑汁回忆上学时自我评价表上的内容。 “现在的报纸夸人也不会夸。”用报纸扇风的方助理瞥见版面上的字说,“一看便是陈腔滥调。” 宋醉低头看着敲下的工作认真性格开朗八个字,理科出身的他默默把文字删掉了,开始在网上搜索夸人的语句。 他在上千条句子里看中了段文风优美的文字,还是大报出的有质量保证,这次总不会出错了,没浏览出处直接自信按下发送。 方助理在边上继续说:“你听听看怎么形容贺先生的,您的品行高山仰止,令我见识了人类灵魂的崇高,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我对您的崇敬。” 话音落下原本自信的少年缓缓扭过头望着方助理,同他发过去的话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20、第二十章(捉虫) 宋醉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蕴含浓郁的期待问:“贺先生平时这么忙不会有空看报纸吧?” “是没空看。”方助理贴心回答,“不过我上午给他读过这篇文章,陈腔滥调就是贺先生评的。” 少年的头咔嚓一声又扭过去了,他低下头不敢睁眼开屏幕只是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瞄,同他想象中的冷言冷语不同。 手机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想半天也没想出贺山亭的想法,方助理离开后他走出卧室倒猫砂。 抬头望向对面主卧的门虚掩着,他放下猫砂盆洗完手走到对面。 他硬着头皮圆场:“不知您有没有看到我发过去的消息,虽然是引用的报纸,遣词造句也略陈腔滥调,不过还是代表了我诚挚的内心,您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宋醉知道自己的语文不行,说完心里压根没底,直到他听到房间里传来声轻笑。 他提着的心悄悄放下了,大着胆子得寸进尺:“这段时间谢谢您对我的妥帖照顾,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问您同不同意,只不过没鼓起勇气,这两天我想明白了有话就要说出来。” 卷头发的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段话听起来有多像表白,像是情话的开口。 坐在椅子上的贺山亭神色依然平静,可鹅毛笔在洁白的纸上落出长长的痕迹,纸面上的书写错了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年站在门外把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我能留到十月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当面谈。” 他是真想明白了有话就要说出来,不然被赶出去就来不及了,他的手一点点放在把手上。 然而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被嘭咚关上了,少年熟练揉了揉自己的头。 这次是真撞疼了,额头上还有点青,他默默抱怨了句男人心海底针。 而贺山亭关上门继续在信纸上书写德文,淡蓝色的月色下肤色苍白,混血的面容勾出晦暗的轮廓,藏住不分明的情绪。 宋醉走回对面的房间,边用冰袋敷额头,边翻开压在书本下的人际书。 这本书可以说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在他同贺山亭的建交中做出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他翻开书正想看看书上怎么说,书上说对方的忽冷忽热再正常不过,在此期间一定要放平心态保持初心,只有坚持才能获得幸福抱得美人归。 少年读到前面本想点头,但看到最后一句话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起来。 他为什么要抱得美人归? 漂亮美人只会影响他学习的速度,他疑惑往后翻页,翻到最后发现这居然是本恋爱书。 文末作者自称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称送对方礼物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粉红色纸条烘托甜蜜气氛,夸奖对方是变相提升好感度。 他的头咚在墙壁上,原来这段时间以来看的都是恋爱书,就差没表白了。 额头一片青的少年靠在墙面上冷静下来,万幸没什么影响,他立马扔进沙发边的垃圾桶,多看一眼怕自己心跳骤停。 动作十分行云流水,不过他想了想二手书还能卖钱,朴素惯了的他又默默从垃圾桶捡了回来。 次日许宁从床上醒来,虽然还是要领着微薄的工资去公司实习,但他能每天见到白问秋而不是闷葫芦的宋醉。 他走到餐厅坐下,白问秋在桌上吃吐司,因为昨天的亲吻两人的关系有了默契提升,两人在餐桌下牵手。 他完全把宋醉忘在脑后,正在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许宁皱了皱眉,不知道谁会这么早来。 他的手依然牵着白问秋的手,可看清来人后他吓得赶快从椅子上站起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来给宋醉送点吃的。”许夫人让助理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年前我看他瘦得跟个小可怜一样。” 白问秋背对着许夫人站着,她望着白问秋嘀咕:“怎么还长高了呢?” 边上的许宁尴尬开口:“这是问秋。” 许夫人的脸色立马变了,在别墅里四处打量也没见到宋醉的踪影:“宋醉那孩子呢?” “我不是去天元实习了吗?”许宁搂着许夫人的肩在沙发上坐下,“怕没时间照顾他,就把他送去了我小叔那儿。” “你照顾他吃了还是穿了,这么多仆人还照顾不了一个人?”许夫人半点没给许宁留面子。 许宁的脸上比火烧好不了多少,许父看了白问秋一眼,无奈对着许夫人说:“有客人在少说两句吧。” 许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爸妈年纪大了怕冷大半时间都在南边的粤城住,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本来他爸还担心公司运营,但他爸显然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退休后公司业绩反而大增他便失望地留在粤城养老。 “伯父伯母好。” 白问秋走过来端茶。 许夫人没接白问秋的茶,身体侧往许宁的方向:“哪有客人给主人端茶的道理。” 白问秋闻言礼貌的笑意消失了一秒,却依然保持着端庄姿态,许父接茶缓解了空气里的尴尬。 许父推了推许夫人的胳膊,许夫人的眼神扫过白问秋依然如故的脸接过了茶。 许夫人喝了口茶,要说白问秋家世好教养好学历高没人不喜欢他,但许夫人就是莫名不喜欢。 许家刚来沪市时还没透露同贺山亭的关系,许宁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白问秋,白问秋从来不正眼看许宁,每次来房子小住都是许宁千恳万请。 许宁喜欢就罢了,但当许宁在西南出事后白问秋电话都没打过一个,他们求到贺山亭头上后两家的关系才公之于众。 当天夜里白问秋打电话过来问许宁的伤势,她见不得这样的作派,没把这通电话告诉许宁。 许夫人放下杯子对许宁开口:“今天把宋醉接回来听见没有?当初你在西南可是宋醉把你一步步背回来的。” 虽然宋醉出身贫苦但踏实听话,比白问秋更适合许宁,可惜许宁还跟白问秋不清不楚。 许宁没吱声,他当初把宋醉带过来只是一时兴起,不明白为什么要他负责任,他认识的人里每天换人交往的也不是没有,他都可以说是洁身自好了。 “图清净把宋醉扔到一边,你这样做别人还怎么看我许家,你这是在给你小叔丢面子。”许夫人开口。 听到提及贺山亭不善言辞的许父也开口了:“你小叔什么地位的人还要替你照顾小男友,你不去接我去替你接。” 白问秋看着许宁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在许家父母的压力下许宁只好妥协:“我去还不行吗?” 另一边的宋醉打了哈欠,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在说自己,他额头上的青色还没褪下。 夜里他边敷着冰袋边做试卷试图冷静,没有□□的指点他根本不会讨好贺山亭,不他就不该买那本书。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听筒里传来许宁久违的声音:“别给我小叔添麻烦了,收拾下东西搬回来住吧。” 许宁以为宋醉会感动答应,能让搬回来是多大的荣幸,谁知听到少年犹豫问:“是许宁本人在说话吗?” 他差点被噎住,不过可以想象对面高兴得语无伦次了,他简短提了句:“我爸妈来沪市了。” 话音落下宋醉不奇怪了,许宁爸妈对他一直不错,让他回去肯定也是他们的主意。 说完许宁挂了电话,少年坐在椅子上收起变温的冰袋,他感念许家爸妈对他的关心,不过并不是很想收拾东西回去。 许家别墅是在安静的郊区不错,但里面的佣人抵五百只鸭子,每天在背后吵得他头疼。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看到许宁白问秋成天亲来亲去,有时间亲热练托福不好吗? 话虽如此他慢吞吞收拾自己的行李,他的行李比来时多了不少,花了两个小时才把东西塞进行李箱及随身的书包。 他背着书包抱着宋天天走到了房间门口,方助理下班回家了,他准备好好跟贺山亭告别。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社交能力,像小麻雀般在房间门口沉默踱步,就是没能说半个字。 宋醉看了下时间怕许宁等得着急,对着卧室里的贺山亭开口:“贺先生我今天要走了。” 虽然这段时间过得挺开心的,每天在安静的房间里学习,不过对于对方来说是打扰吧。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勇气,捏着行李箱的手在细微出汗,他鬼使神差问:“我能最后见您一面吗?” 房间里贺山亭坐在椅子上处理公务不以为意,不相信门口那只没人要的小狐狸真的会走,只是趴在腿边用勾人的尾巴撒娇。 门还是没开。 看来没机会见到贺山亭的面了,少年的口袋里永远会装粒瑞士糖,他把瑞士糖放在房间门口轻轻拉着箱子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开了,贺山亭伫立在门边如同在等待什么,直至他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客房里,连桌上的书都不见了。 是真的离开了。 21、第二十一章 难得告假休息的方助理是被电话吵醒的,看清屏幕上贺山亭的名字他瞬间清醒:“公司出什么大事了?” 贺山亭对电话不能说厌恶但没什么好感,适合活在电报通讯的上世纪,平时难得给他打电话。 谁知他听见男人平淡的一句:“宋醉突然走了。” 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方助理心想这太正常了,少年明摆着想亲近贺山亭,衣服旧了都舍不得换却变着花样送礼物。 但贺山亭始终不为所动,是个人都心冷,当然这话他不敢对着贺山亭说。 方助理按下免提打开短信,看到宋醉发来的短信眼里露出惊讶。 “我还以为出什么问题了,许宁今天接他回去了。”他由衷地为少年感到高兴,“这下他可以开开心心呆在许宁身边了。” 男人面无表情准备挂断电话,下一秒方助理念念不舍的话传来。 “他说很感谢这段时间我的照顾,还让我跟您说有什么打扰到您的地方很抱歉。” 听到最后一句话,贺山亭看不出情绪地拾起地上那粒孤零零的瑞士糖,往日藏不住喧闹的客房没有任何声音,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可又似乎太安静了。 宋醉拖着行李箱走出贺家公馆的大门,许宁坐在车上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催促:“快点儿。” 他单手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坐上车,许宁坐在前面转过头命令般嘱咐:“待会儿回去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我明白。” 宋醉知道是说他为什么搬出去住的原因,如果许夫人知道是白问秋的原因肯定会不高兴。 他抱着宋天天坐在后面,揉了揉还有点青的额头,这伤今天是好不了了。 他坐在车窗边朝外望去,路上的景色同他来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多种了行景观太阳花,没有太阳正在垂头丧脑地休憩。 车抵达灯火通明的许家别墅,他拖着行李箱跟许宁走进去,进去的那一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他以为大家看的是怀里的宋天天,郑重其事介绍:“这是宋天天,是只两个月零十七天的德文猫。”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没有人对他养的猫感兴趣,只是一个劲盯着他青色的伤痕窃窃私语。 少年的皮肤本就白皙得像纸片,头咚在墙上的碰伤显得触目惊心,如同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伤。 许夫人眼里闪烁着隐隐约约的泪花,走过来摸着他额头说:“孩子你住过去受苦了。” 事关贺先生的名誉,宋醉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贺先生没有打我。”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空气安静了,投向他的眼神原本只是猜测变为了原来如此的笃定。 “他在那边肯定吃不饱穿不暖吧,做错事还要挨打,看额头青的。” “贺先生果然比传言里还难以接近,这都下得去手,还好我不用去贺家工作。” “真是个小可怜。” 宋醉:………… 他认为这个误解不能怪他,只能怪贺山亭的风评太不好了,庆幸的是以后也没见面的机会了。 许夫人的语气更怜爱了:“别说了我们都明白,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自己忍着。” “先让孩子吃饭。” 看报纸的许父出声。 她拉着少年走到饭厅走下,餐桌上是预备好的接风宴:“一路上饿了吧,快趁热吃。” 宋醉在椅子上坐下,许夫人温声劝诫:“你性子别太软了,许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对你不好你可以打我们的电话。” 他听话嗯了声。 许夫人看着这样的宋醉无奈叹了口气,别人挤破脑袋想进许家,少年对自己的未来似乎压根没考虑过。 在她想来宋醉最好的未来便是同许宁结婚在家操持,她望着少年问:“六月份的高考分数出来了吗?” 少年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应该是为了考上许宁的学校拉近两人关系,默默在后面追赶许宁的脚步。 许夫人清楚少年初中的成绩,能来沪市上高中都是托的朋友,她问这话时没抱什么期待。 果不其然少年表情不太好:“语文只考了七十分。” “好了我大概清楚了。”许夫人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连语文都只考七十分其他科目更不用说,“那你报了什么学校呢?” 许宁当初考了四百五十七分,宋醉这个成绩考不上沪市文法学院,只能看看沪市最差的学校了。 “沪大。” 当宋醉的声音落下整个饭厅都安静了,连楼梯上的许宁都侧目:“你知道沪大要六百多分才能上吗?这可是沪市最好的学校。” 宋醉安静闭上嘴,没说自己其他六门科目接近满分,总分六百六十五分。 沪大有国内最好的物理系,理论上这个成绩考沪大物理系没问题,可以防万一没录取上,考完便开始准备出国的语言考试。 他摸了摸衣服下的旧玉坠,希望能在九月份拿到份名校通知书。 许宁眼里透出不屑,许宁走上二楼后许夫人给少年夹菜安慰:“就当今年试个水。” 白问秋则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许宁走到门边,原本不屑的神情变成了关切:“你真的要搬走吗?” “不走还能怎么办?” 白问秋望着楼下的许夫人递给宋醉大包小包的东西,清楚许夫人不会喜欢自己。 他看不上许家这股小家子气,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不说,把垃圾箱里的东西当作宝。 他连跟宋醉这种底层人在同一个空间都受不了,白问秋把自己的东西装进箱子。 许宁忙帮白问秋提着箱子下楼,唯恐白问秋累着半点儿,跟之前在车上的不动如钟判若两人。 两人的指尖碰在一起。 当宋醉吃完饭走到客厅坐下,仰头看到的便是许宁和白问秋手牵在一起,以为不会有人发现般挨着对方厮磨。 白问秋的手轻轻扣在了许宁的衣服上,两个人在楼梯边站住不动了,从他的角度看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醉硬生生把脖子扭了回来,他一向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为了避免两人发出什么公众不宜的声音,他还特意调大了电视机的音量。 好巧不巧电视上在播国民剧,小三的手搭在男主的胳膊上说:“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宋醉:………… 在角色话音落下刹那间他清楚地听到嘭咚地一声,问秋如同受到莫大侮辱脸色变得通红,从许宁手上夺过行李箱走出门。 许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年默默用吸管喝着杯里的酸奶消食。 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不知道会住多久他连行李箱都没打开,虽然许夫人对自己很好但他明白住不长了。 他从包里拿出书复习托福,门外传来高高低低的议论,他连声部都分得出来。 “许宁走了他怎么不追出去,是我的话肯定追出去拉住许宁。” “他那身体风一吹就倒能拉住谁,只能坐在房间里默默难过,说不定还在偷偷抹眼泪。” “许夫人在的时候都这样,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们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没学历出去能干什么?” 宋醉用耳塞堵住耳朵依然能听见议论声,打扫完楼道的金明呵斥了在门外议论的佣人。 金明打开门走进来,随意地拿起许夫人送少年的粤城点心,边吃点心边翻他的东西:“你没从贺家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宋醉把打呼噜睡觉的宋天天拎到金明面前,金明撇了撇嘴说:“就带回来只花钱的猫。” 同在别墅里工作的老人不一样,二十出头的金明向往着上流社会的生活:“你说贺家是什么样的?” “安静。” 宋醉十分怀念在贺家时的清净,或许是距离产生美,连冷漠的贺山亭在他心里都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你吹吧。”金明显然不信,“有哪家的佣人不在一起说话的?那成天得多闷。” 他没有反驳金明的话,只是低头做着今天的阅读,从窗外望去是看不到边的夜色。 贺氏的董事会上陈明开始出声:“我认为泰国的项目会是今年投资回报率最高的项目,不能因为某人的喜好而搁置。” 这话的矛头直接指向贺山亭,在座的股东向陈明投去钦佩的目光,毕竟贺山亭一言堂的时间太久了,反对贺山亭无疑需要勇气。 坐在主席位上的贺山亭合上文件,郑秘书原以为会驳斥,然而男人轻易开口:“你们同意就好。” 听到贺山亭的话会议室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吱声,唯恐在钓人上钩,连陈明都迟疑着不敢下一步行动。 过了好长的一阵陈明拄起拐杖站起来:“项目的资料大家都看过,如果没有人反对这个项目便定了吧。” 会议室里无人反对。 陈明担心夜长梦多立刻拍板,在他看来这个项目会成为贺山亭权威消弭的开始,下午就叫来合作企业签约。 签约的过程中他生怕贺山亭反对,一直留意着对方的举动,但贺山亭只是坐着用精致的瓷器喝意式咖啡。 陈明心里的担忧仍未消散,明明握着主动权的是他,贺山亭反而像占据主动的那方。 贺氏、白家及tc三家就泰国开发案拟定了合同,当合同落下所有人都喜色眉开。 协议落定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坐上车,以往走的路在堵车,黑色的名车在路面上纹丝不动。 方助理坐在副驾驶上感叹:“也不知道宋醉回去过得怎么样,平时这个点他肯定在房间逗猫。” 他以为贺山亭或多或少会出于长辈心态关怀,可坐在后面的男人什么也没说,仿佛少年的离开无足轻重。 前方的车越堵越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司机回头恭敬问:“要不要换条路走?” 方助理正想说离得最近的凤天路,眯眼休憩的男人忽然睁开异色的眼说了句:“长明路。” 他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许家别墅就在长明路上,去凤凰西街明显绕远路,不过他有眼色地没有多说。 当车辆在路面上驶动,方助理忍不住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您今天怎么会这么轻易同意?” 按贺山亭的性子没人能改变这位做出的决定,今天居然轻易同意,怎么看怎么匪夷所思。 “白家是个空壳子。” 贺山亭语气平静。 这句话把方助理吓了一大跳,白家虽然移民海外但素有名望,过去在沪市也是老牌豪门,如果资金链有问题的话不知要牵扯多少,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您怎么知道?” 这次同白家的合作确实没有做尽调,因为白家实在太有名了,他没想过贺山亭会去查白家。 更没想到贺山亭会在明知合作方有问题的情况下默许签订合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只有贺山亭会做出来。 他都想到陈明的脸该有多难看了,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敢反对,谁也不知道贺山亭会怎么疯。 “不然白问秋怎么会看上许宁。” 贺山亭回答了他的问题。 方助理点头同意,确实从前许家远比不上白家,白问秋对许宁挥之即来召之即去,许宁屁颠颠跟在后面。 可白家只是个空壳子的话难怪白问秋会愿意亲近许宁,许家再不争气好歹是贺家的亲戚,保个富贵问题不大。 话是这么没错。 可他听出了含在话语里的轻蔑感。 夜里车驶入长明路,车窗外的许家别墅灯火通明,他想起来说:“宋醉不也喜欢许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男人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目光,淡淡说了句:“年少无知很正常。” 22、第二十二章(捉虫) 方助理心想这可是你亲侄子,不过有这么说自己侄子的吗?对许宁没好感的外人都听不下去了。 他忍不住说:“您怎么知道不会一直喜欢?谁都知道宋醉多喜欢您侄子。” 听到他的话贺山亭出乎意料没有说话,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敛下,仿佛在心里压下什么东西。 长明路上没什么车,别墅里的少年抬起头瞥见路面上黑色的布加迪,他下意识想细看可车辆消失在了路口。 走出许家别墅的白问秋没有理会追出门的许宁,他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连山里出来的宋醉都能指着他鼻子骂。 白问秋提着自己东西坐上的士,上车后情绪得到平复,他通过后视镜望见许宁的车。 他在市中心的老小区下了车,小区是他回国不久租的房子,每个月的租金只要五千块。 他从没住过这么老的房子,知道许宁在后面他依然走进小区门口,进入栋有年头的单元楼。 他走入楼道到了他租的房子前,还没打开门许宁心疼叫住他:“你怎么住这儿了?如果来不及找合适的房子可以去住酒店。” 他在学校上课时大多数时间都在酒店度过,长租的星级酒店住起来不比家里差,有专人打扫洗衣。 白问秋很清楚如何让许宁心软,他的脚步顿了顿答:“我没钱住酒店。” 许宁睁大了眼,白家世代名门,在他心里酒店的房费压根不值一提,光是他小叔名下的酒店便成百上千,过去住根本不用付房费。 在他看来没钱住酒店已经是能想象到的最窘迫场景了,白问秋看出许宁的困惑开口。 “因为我执意要回国见你,我爸妈停了我的卡,我只能靠我的实习工资生活。” 许宁知道白问秋的父母看不上他,他妈对白问秋没好感很大程度源于白问秋的父母,他丝毫没有怀疑白问秋的说辞。 不知道该描述自己内心的情绪,白问秋一个家世清贵的公子为了他住在普通小区里,如果不是他发现的想必白问秋也不会说。 “你跟我走。” 他当然没有勇气让白问秋搬回去住,不过他在酒店里开了两间房,准备回家拿行李跟白问秋一起住。 许宁回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许夫人走下楼梯问:“宁宁怎么才回来?我让张姨给你煮点吃的。” “我要搬出去住。” 许宁走到自己的房间,说完便匆忙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夫人皱起了眉:“搬出去跟白问秋住?你还记不记得宋醉才是你男朋友,如果不是他救了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许宁一脸郁气说:“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肯定死在西南了,我要天天回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吗?” 许宁知道自己有不对的地方,当时他在西南出事白问秋没有丝毫的关心,他在病床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宋醉。 那时的宋醉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黑漆漆的眼睛比山区的天还要纯净,皮肤白得像从没见过太阳,每一处五官都恰到好处。 他从没见过这种天然的美,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追求少年。 山里长大的孩子太好哄了,年纪小连恋爱都没谈过,根本没想过他是不是坏人。 他只问了句要不要跟他去沪市,少年的眼睛立马变得亮亮地点头,什么也没问便跟着他来到陌生的沪市。 可再好看的脸也会看厌,并且白问秋回国后他才知道,那时不是有意不联系自己只是在国外不方便,不然不会为了自己回国,想到这儿许宁继续笃定问。 “难道你要我把一辈子都赔给他吗?” 许夫人心凉了半截,她不知道许宁心里有对她有这么大的意见,明明当初说喜欢宋醉是许宁自己说的。 她不是封建家长,只是觉得宋醉真的很适合许宁,安静有韧性,遇事从不会冲动,如果放弃宋醉许宁以后会后悔的。 许夫人叹了口气没再继续劝阻:“你总要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许宁敷衍地点头,想着搬出去住到白问秋生日那天就分手,不想对方受一点儿委屈。 许宁走出大门后,许夫人走到宋醉的房间敲了敲门,少年穿着睡衣打开门,头发上卷成一个个小弯。 望着宋醉澄澈的眼许夫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欲言又止:“许宁在天元实习回家不方便就去外面住了。” 她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卷发,原本以为宋醉将来会同许宁结婚没学历也没什么,大不了花钱买个学历。 她如今不知道没有自理能力的宋醉以后要怎么办,虽然她不喜欢白问秋,但不得不承认哥大出身的白问秋的确优秀。 少年听话嗯了声。 当许夫人离开后他关上门打开电脑,雅思的分数出了总分八分。他在绩点上的优势并不大,对这个分数并不满意,稳上的只有哥大。 往年许宁的爸妈都会在沪市住上一两个月,今年却只住了一天,许宁也没有回来,态度比过去还要冷淡。 八月的房子里只住着宋醉,冷清的别墅无人探访,他边学习边写文书,宋天天趴在他腿边睡觉。 不止是因为可以省下上万的中介费,中介的文书写得本来就差,他宁愿自己写。 他写完文书小猫咪还没醒,甚至舒服地在地板上瘫成一团汤圆,少年无奈给小猫搭上小被子,据他观察宋天天一天能睡八个小时。 他认为是当初名字取得不好,天天向上成了天天睡觉,他合上电脑走出房间。 宋醉觉得自己过得无比充实,然而每天清早走到门边默背单词时,佣人们总会在后面议论。 “在门边呆呆守着有什么用?再守也守不到许宁。” “许夫人都不护着他了,他还能在许家留多久?要我说每天照顾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如何讨好白问秋。” “说得太对了。” 少年习以为常翻开下一页,半点没把佣人的话放在心上,背完最后页单词他出门考托福。 考场地点在会计学院,这次的考试状态比雅思好,不知道能不能上一百分,一百分差不多是北美名校的入门分数线。 他走回安静的别墅,还没走进去便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开门佣人们在装点大厅,大多是灯具花瓶一类的东西。 对自己冷淡的金明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要吃什么尽管说。” 少年奇怪地盯了金明一眼,自己从厨房里拿了吐司,金明是藏不住事的性子,跟在边上说:“许宁今天打电话让我们布置生日会。” “你生日不就是周末吗?他心里还是有你的。”金明的语气透着殷切。 宋醉他没想过许宁会给自己办生日派对,他十分怀疑许宁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同金明想象中的雀跃不同,少年蹙了蹙眉,因为别墅里实在太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 佣人们忙着装点场地,正在这时许宁的电话打了过来,他下意识开口说:“没必要给我办生日会。” “生日会开始布置没有?”许宁没听清楚他的话,“周末得给白问秋办生日会,去把上次用的气球买回来,我还要去拍卖会给白问秋拍礼物。” 态度可以说是对仆人的语气,同白问秋的态度截然不同,不过少年嗯了声没有在意。 只是在心里思考自己果然多想了,默默把自己生日的话咽了回去,放下手边的书出门去买气球。 许宁说的气球是同色系氢气球,最近的商店恰好售空,他没空去远的地方买,大不了听许宁念两句。 贺氏大楼里方助理整理着厚厚的信笺,难以想象在现代社会里贺山亭依然保持着纸张通信的传统。 基本都是从德国寄来的信件,一封法国的明信片夹在其中尤为显眼,他禁不住瞥向落款。 落款处写着宋醉的名字,显然少年在法国滑雪时都没忘了给贺山亭寄明信片,信件辗转到今天才到。 可宋醉的离开没有丝毫波澜,至少在方助理看来是如此,只不过贺山亭总会工作到很晚,再没走过长明路。 他把明信片放在最上面,拿着叠信件进了办公室,他怕贺山亭没有看见刻意提醒:“宋醉给您寄了封明信片,还是从法国寄过来的。” 贺山亭批改文件的手停了停,视线落在明信片上,信上是少年板正的字迹。 ——贺先生您好,我现在在拉格雷夫,正在去滑雪的路上,发自内心希望您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如果不用力关书房的门就更好了 他敛下蓝灰色的眼,压下的情绪悄无声息蔓延,看不清冷漠的面容在想什么。 方助理没有察觉到贺山亭的异样,他在边上开口问:“下午您要去拍卖会吗?” 或许是在国外长大的缘故贺山亭像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在工作上负责,空下来也会享受生活。 普通人享受生活大概是出门看电影吃个饭,贺山亭则是出入拍卖会,拍下的古董数量是个不小的数字。 “看看也无妨。” 相比平时贺山亭的兴致听起来并不高,似乎在惦记什么,方助理只能理解为这次拍卖会的藏品没贺山亭看得上的。 虽然拍卖会还未开始,但作为拍卖行的贵客对方提前半个月就送来了资料。 另一边许宁坐在拍卖会的椅子上,他今天来是给白问秋买心仪的生日礼物,有块帝王绿翡翠要拍卖。 白问秋喜欢收集玉石,如果这次能拍下这块儿帝王绿,在生日送过去一定很高兴。 他坐在拍卖椅上有点紧张,他从没单独来过这种地方,因为拍卖行需要出示资产证明,即便普通座位都难求,至于高处的包厢不是他能去的。 他跟白问秋打着电话:“宋醉什么也不会,今天让他去买个气球都买不到,你放心我肯定能把帝王绿给你拍下来,你的生日会肯定会办得热热闹闹的。” 贺山亭经过座位走向包厢,许宁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谈话被擦肩而过的男人听得清清楚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今天成交的藏品不少,最后的帝王绿并没多少人争夺,许宁开始举牌。 “四百二十万。” “四百四十万。” “四百四十三万。” 当他举最后一次牌后会场上没有再竞价的声音了,他无疑松了口气,而这口气还没彻底落下,最高处的包厢出声:“五百万。” 全场静默。 方助理晚了会儿才进包厢,纳闷贺山亭怎么会拍下帝王绿,要是蓝色玻璃种说不定还有兴致,明明他老板对帝王绿向来没什么兴趣。 23、第二十三章 论价格五百万不算高,但大幅度的加价让许宁不敢跟,只能眼睁睁看着志在必得的帝王绿被包厢里的人拍下。 他前脚还在跟白问秋保证一定拍下,后脚东西便被人拍走了,没想好回去该怎么跟白问秋解释。 拍卖会散场后他垂头丧气走出拍卖会时望见路面上黑色的布加迪,他认出是贺山亭的车,立即走上去打招呼:“小叔好。” 不知道为什么贺山亭的态度比往日还要冷,他硬着头皮说:“礼拜天我在家给白问秋办生日会,不知道您要不要来?”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贺山亭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光临一个小辈的生日会。 “礼拜天?”为人细致的方助理在车里低声说了句,“宋醉那孩子好像也是这天生日。” 许宁没有听清方助理的话,在车外恭敬地等待,心里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期待。 对方没有说话缓缓摇上车窗,正当他以为贺山亭会拒绝时谁知听到冷淡的一句好。 许宁眼里透出不敢置信,还想再问时车从路面上驶开了,他看着黑色的车消失在夜色里。 他回到酒店白问秋问:“你拍下了那块儿帝王绿吗?我听说拍卖价五百万。” 许宁不知道如何把没拍下的消息告诉白问秋,帝王绿有价无市,错过了这次拍卖会只能去店里买,质量当然比不上拍卖会上的,但也没别的办法。 他转移话题说:“我小叔明天要来你的生日会,我过生日他都没说要来。” 听到许宁的话白问秋脸上流露出错愕:“他真的会来吗?我上次不该失礼跑出去,幸好他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赶紧准备招待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宋醉忙着给许宁跑前跑后,大半夜被许宁的电话吵醒,他窝在被子里冷冰冰开口。 “睡眠不足会造成注意过程中丘脑活动的改变还会降低大脑海马记忆编码活动。” 许宁生物只考了三十分,不知道丘脑还是海马什么东西的:“明天我小叔要参加生日会,你赶紧去酒窖里把去年有人送的酒找出来。” 如果是其他事少年敷衍着便过去了,不过他没想到贺山亭会来,生日会比他想的还要郑重。 看在贺山亭的面子上,穿着睡衣的他抵抗着睡意走去酒窖。 许宁连谁送的都记不清,不过他在小山般的葡萄酒里准确找出了卢米耶酒庄出产的一瓶红酒。 他把酒放在桌上便去睡了,沾上枕头闭上了眼,睡到次日终中午才醒。 他洗漱完后穿好衣服走出门,平日冷寂得可以拍鬼片的大厅次日来满了人。 他站在楼梯上朝人群望去,不知道谁是贺山亭,视线停在一个穿着潮牌的人身上,直觉告诉他贺山亭应该不会穿这样的衣服,记忆力总是穿着做工考究的西服。 沪市的二代们基本都来了,不乏前来慰问的长辈,他还在人群里看到了冯思文,旁边站着久闻其名的未婚夫孙钰。 在孙钰的旁边胆小的冯思文连句话都不敢说,两人通过眼神打了个招呼。 他走下楼梯接了杯水,白问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大厅,金明在旁边冷笑:“我就说许宁怎么会为你办生日会,敢情是给别人过生日!这两天白忙前忙后了。” 他本来以为宋醉在许宁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地位,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对宋醉的态度也从示好变为了冷淡,头也不回走进厨房。 恰好冯思文趁着孙钰离开端着酒杯过来,听到金明的话面露不悦,金明一头黄发,看着脾气不好的样子,换成是他也不敢说什么。 冯思文转移话题说:“没想到贺先生今天也会来,白问秋这是多大的荣幸,人和人真没法比。” 他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最后一句话后意识到不妥,拍了拍宋醉的肩膀安慰:“你别放心上。” 像孙钰这样的人还好,虽然在外面花天酒地好歹不会喜欢谁,区别对待不会太明显。 许宁就不一样了,眼里只看得见白问秋其他人就看不见了,压根记不得少年的生日,是个人都不好受,只能自己劝自己想开。 正在这时候叶今听到冯思文的话从边上走出来,冲着宋醉不屑讽刺:“人和人是没法比,你知道你同白老师的差距吗?” 他想起什么又说:“都人家雅思七分考上哥大,你连雅思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雅思八分。” 叶今听笑了:“你雅思要是能考八分我名字倒着念。” 他雅思是不怎么样,可他知道雅思八分有多难考,官方统计能考到八分的华国考生占比只有百分之二。 就算母语为英语的考生参加考试能考到八分及以上的也只有百分之四十,山里来的宋醉怎么可能达到,他听说宋醉刚到沪市上学时英语只考了六十分。 少年认认真真思考了下叶今倒着念,脸上浮出古怪之色,不仅不是很好听还怪色|情的,他对倒着念没有兴趣。 在叶今看来宋醉的沉默表示了词穷,他充满不屑地离开了,走向人群里的白问秋。 周围人都在恭维白问秋,即便白问秋从小听多了恭维依然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果然没有决定错。 许宁家世不错对他百依百顺,即便有宋醉在也无足轻重,有许宁在他照样可以成为人群的中心。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手里拿着酒杯压低声音问许宁:“你小叔怎么还没来?” 他迫不及待让所有人知道贺山亭来参加他的生日会,可长久的未至让他心里有点慌。 “可能路上耽搁了吧。” 许宁没勇气催促贺山亭,他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先开始?” 白问秋望着无人的门边露出失望,他还预备着贺山亭给他说祝词,在生日上有这么位大人物祝词意义非凡。 时间过去得太久大厅里隐约躁动,不能让来的客人等太久,他只能先让司仪开始生日会。 司仪开场后他站上台:“很高兴今天大家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为了这个生日会我筹备了许多天,每天四五点才睡,每天只睡一个小时,希望给大家一个美好的回忆。” 在乐团的舒缓伴奏下白问秋的声音娓娓动听,台下的人都听得很感动,冯思文忍不住用纸巾拭了拭眼角。 宋醉在台下默默听着,他的关注点落在了后一句话,他这周根本没见过白问秋的影子,昨天还被许宁半夜叫起来找酒。 他转头对冯思文开口:“每天只睡一个小时的话,为什么要准备生日不是该准备祭日吗?” 因为大厅里噪音大他抬高音量,好巧不巧配乐消失,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听得清清楚楚,原本无人关心的他成了众人的焦点。 本来还有点感动的冯思文意识到了不对劲,台上的白问秋容光焕发,相反宋醉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如果真熬夜这么多天不应该憔悴吗? 白问秋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许宁立马对他说:“我马上让他回自己的房间。” 许宁从台上走到宋醉身边,伸手把卷头发的少年拉进角落,眼神像刀子般:“今天是问秋的生日你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你的房间。” “今天也是我生日。” 听到这句话许宁愣了愣,他真忘了今天是宋醉的生日,不然不会让少年这周忙上忙下,不过他望了脸色不太好的白问秋依然呵斥。 “你生日也不能太过分,今天庆祝的是问秋的生日,你如果要待在这里。” “不准说话。” “电视也不能放。” 他心有余悸地望了眼客厅里的电视,不能说宋醉上次是存心的,但今天还是小心为好。 许宁原以为少年多少心理会不平衡但少年只是轻轻点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难得温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待会儿去吃点蛋糕。” 说完许宁便离开了,留下宋醉站在角落里。 冯思文在边上感叹:“不记得你生日就不说了,知道你生日了好歹送份小礼物吧?或者说句生日快乐,听说他送白问秋的可是罕见的帝王绿。” 宋醉望着桌上高耸的六层生日蛋糕没有说话,他没吃过多少次生日蛋糕,今天应该能分到一小块儿,在生日这天能吃到蛋糕已经很满足了。 生日会的重头戏是送礼物,作为观看过整个流程的人来说,宋醉知道天花板上有多少灯对准礼物,最贵重的礼物无疑是许宁在拍卖会上拍下的礼物。 在众人的期待下许宁把礼物送给白问秋:“祝你生日快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平安喜乐,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没有提帝王绿三个字,本意是想着生日会后再坦白,但白问秋直接在众人面前开口:“谢谢你花五百万拍下的帝王绿。” 在场的人眼里纷纷露出羡慕,虽然到场的基本是二代但还没到自由支配金钱的年纪,花五百万送礼物没多少人能做出来。 听到白问秋的话冯思文犯嘀咕:“你说你一个月生活费才多少?三年都不如这块儿翡翠多。” 宋醉没把冯思文的话放心上,钱只要够用就好了,多有多的花法,少有少的花法。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总觉得白问秋的反应太大了,五百万对他们来说难以想象,但对白问秋来说不算什么,不至于挂在嘴边。 而台上的许宁不知道白问秋会直接说出来,反应慢了半拍,众人立马七手八脚下打开盒子。 盒子里果然放着块儿帝王绿,在内衬上静静散发着光芒,有玉石独有的温润。 但同白问秋想象中颜色纯正至浓郁不同,料子的边缘处发淡,看清的那瞬间白问秋眼里露出浓烈的失望。 年轻人玩玉石的不多,可边上的人大多是二代,眼力劲还是有的,不由得在边上窃窃私语。 “这不像拍卖会上的那块儿啊,像在店里买的,那块儿我看过照片要漂亮得多。” “种色不行。” “肯定没有五百万。” 听着压着声的议论白问秋的脸色变得极为尴尬,之前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有多盼望这个生日会现在就有多想中止。 贺氏的会议室里,陈明站起身展望泰国项目美好的未来:“只要这个项目开工,政府承诺将立即展开基础建设,将会打造出曼谷新经济中心,根据计划书只需要投入七个亿收获的将是五倍的利润。” 方助理在旁边听得心痛,这七个亿怕是要打水漂了,不知道陈明到时还能不能笑出来,估摸着连董事会都不好意思进。 贺山亭只是手抵着头静静听着,蓝灰色的眼眸眯了眯,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 方助理看着抽了抽眼,会议结束后他陪着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坐上去许家的车。 他想了半周也没想通为什么这位会纡尊降贵参加白问秋的生日会,在车上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在疑惑里车抵达许家门口。 身穿铁灰色西服的男人踏入大厅,大厅里不知什么原因尤为喧哗,喜静的贺山亭轻蹙英挺的眉。 一米九二的身高令他有资格俯视众人,他的视线朝宋醉望了过去,少年的脸比以前尖了,生日这天穿着旧衣服站在角落里,像个小可怜。 方助理原本跟在贺山亭身后,只是回个头的工夫身旁的男人不见了,厅里的人太多根本没法找。 宋醉不知道台上出了什么事,原本两小时的生日会流程突然缩短,天花板的灯暗下,白问秋在蛋糕上吹蜡烛许愿。 大厅一片黑暗,少年的眼睛不太好,在夜色下完全看不清楚,偏偏有人在一个劲往前挤,他站立不稳被什么东西绊住。 正当他以为会被绊倒时忽然一双大手扶住他的腰,黑暗里不知道是谁,粗砾的指尖在自己的皮肤上不经意擦过。 他的皮肤向来软绵绵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掐在他的腰上,深深凹了进去,敏感的腰际颤栗。 腿差点一软。 24、第二十四章 站稳后那只手绅士地放开少年的腰,当灯重新亮起来宋醉的眼睛过了好阵子才看见光亮,不知道谁扶的他。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仿佛还残留着按压的痕迹,他的耳朵尖微微泛红。 他在周边人的议论声里听见贺山亭的名字,可他一米七的个子被湮没在人群里,踮起来也只能看见细节考究的铁灰色西服。 少年在原地站定,心平气和薅了把自己的卷发,他也没有很想看贺山亭的脸。 原本脸色不佳的白问秋看到贺山亭的到来心里没那么烦了,即便今天没收到心仪的帝王绿,但有贺山亭的莅临也是别人不能比的。 白问秋的唇边浮出笑意,站在许宁身边对男人尊崇问好:“贺先生您好。” 这是白问秋第一次见到贺山亭,贺山亭长得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许宁小麦色的皮肤眉毛浓密,只能说是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儿。 但贺山亭的容色寒光逼人,蓝灰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海雾,是无论何时过目难忘的长相。 按理说他在国外这么久对混血长相都无感了,可白问秋站在对方面前心脏忍不住跳了跳,可惜许宁没半点跟贺山亭相似的地方。 “十分荣幸您今天能莅临生日会,我专门让下人准备了卢米耶酒庄九三年的红酒。”白问秋的语气压不住心里的兴奋,“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念段祝词吗?” “一小段就行。” 他在社交场上长大谙熟社交手段,知道说什么话令对方无法拒绝,不会有长辈会当面拒绝一个生日的晚辈。 然而他听到冷漠的一句:“介意。” 贺山亭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走了,白问秋尽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心里对贺山亭的好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怪没听过贺山亭为谁动过心,像这么傲慢的人是不会有伴侣的。 许宁在旁边心里直打鼓,他不知道白问秋心里想什么,他小叔今天能来已经是万幸了,让念贺词那不是上赶着自取其辱吗。 当贺山亭离开后白问秋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眼神,仿佛在疑惑贺山亭真的是为他来的吗,白问秋的指甲将自己的指腹掐出青白。 正当这时他瞥见角落里还没离开的宋醉,他压着性子问许宁:“你不是说让他离开吗?” 因为帝王绿的事许宁小心翼翼答:“我忘了今天也是宋醉的生日,让他孤零零在房间不太好,在厅里可以吃点蛋糕。” 白问秋脸上的笑意变得浅了,蛋糕上的蜡烛已经吹灭,他没让佣人切蛋糕,反而自己用刀切了块儿蛋糕扔在好友脸上。 厅里大多数人都是爱玩的性子,见到白问秋的举动也开始投扔蛋糕,六层的大蛋糕告罄,只有最底层还有小半盘。 这个时候白问秋才想起来般把最后一点蛋糕递到安静的少年手里:“对不起才知道今天也是你的生日。” 宋醉准备伸手接过盘子,不过下一秒蛋糕便当着他的面掉在了地上。 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他望着地上的蛋糕倒不生气只是可惜,而所有人的目光同情地朝沉默的少年看了过来。 “不好意思没拿稳。” 宋醉闻言想说手抖可能是甲状腺功能亢进的征兆,但许宁不准他说话便闭上了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客人们压低声音交谈,嘴巴闲不住的佣人们趁机科普。 “他每天都在门边等待许宁的到来,可许宁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给白家公子办生日会也不给他办。” “生日这天连块儿蛋糕也吃不到,以往也没正经过生日。” “太可怜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爱一个人卑微到了骨子里。” 宋醉对于这种话可以倒背如流了,站在原地默默听着,心想说这么久他听着都累了,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对许宁死心塌地。 他敏锐感受到高处有人在看他,可他抬起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空荡荡的楼梯。 贺山亭在高楼上站定视线落在少年上,跟上去的方助理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可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轻说了句:“走吧。” “我在许家工作五年了。”金明在旁边见缝插针介绍,“贺先生想去什么地方呢?” 他介绍得格外热情,同在少年面前的不屑简直是两个人,佣人之间也有攀比,他希望能得到贺山亭的青睐换个工作环境。 金明边走边介绍:“那是茶水间,您如果想喝红茶我马上给您煮,这间是影音室,再往前走是休息室,最末是宋醉的房间。” “不过他很快就不住这儿了。”金明忍不住抱怨,“今天他还以为给他办生日会呢,这几天忙上忙下谁知道连蛋糕都没有。” 他的话音落下被男人冷冷的眼神一扫,金明狠狠打了个冷战,他终于相信宋醉说贺家规矩严了。 而大厅里宋醉没有搭理白问秋,大家以为他会哭出来谁知少年走到座位上拿了个天妇罗。 然后是金枪鱼刺身。 再是海胆寿司。 最后是冰淇淋。 望着慢条斯理吃东西的少年,众人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纷纷收回视线,而吃饱喝足的宋醉眯了眯眼不太适应大厅强烈的光线,准备走回房间休息。 冯思文面色担忧走过来:“你没事儿吧?” 少年摇摇头,平时他都克制着自己的食欲,怕许宁认为他能吃送回西南,今天生日会的饮食水平确实不错,一不小心吃回了正常水平。 见少年强颜欢笑冯思文对宋醉的状况也爱莫能助,两个人同一天生日对比太明显了,万一真分手不知道这少年这么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宋醉走上楼回到房间,宋天天难得在他腿边蹭了蹭,他关上门对自己说了声生日快乐,这便是他今天的生日了。 小猫叼着逗猫棒玩了会儿,很快扭着屁股在地毯上睡觉,他坐到椅子上想起今天是查托福成绩的日子。 以他对自己的估计考一百分没问题,上一百一就不确定了,他叼着笔点开网页查询分数,没留意自己学上了宋天天的坏毛病。 网页打开的速度有点慢,他的手随意放在鼠标上,然而当页面跳转后他的手轻轻颤了颤。 点开看到的是一百二十分的满分。 宋醉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再看了一遍,确定是一百二十分没错,他的手紧紧握住鼠标,这个成绩意味着他可以申北美一流名校,整个世界的学校都对他打开大门。 这应该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即便没有生日蛋糕也没关系,少年摸了摸自己挂在衣服底下的蓝色玉坠。 他抬头视线落在书桌上,桌上堆着大大小小的课本,小山般的课本边有一个包装考究的盒子,系在盒子上的绸带都是真的丝绸。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盒子,疑惑地用直尺当小刀拆开封得严严实实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个冰淇淋蛋糕。 盒子里还盛放着干冰。 他想不到谁会给他送蛋糕,以为是冯思文送的礼物,拨通对方的电话:“你能不能来我的房间?” 片刻冯思文走进房间,少年把切好的一角递给对方:“谢谢你的蛋糕,不过我最近有点穷没钱送你东西了。” 他自己也低头吃了块儿,白色的奶油细密柔软,配上冰淇淋冰冰凉凉的,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蛋糕,尽管他也没吃过两次生日蛋糕。 “你总分这么清楚。” 冯思文认真给他算账:“不过我每个周要上甜品课、马术课、珠宝课每天还要去美容院,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了,买不起这个蛋糕。” 两个穷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蛋糕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冯思文忽然惊讶指着盒子:“你看这是什么?” 宋醉朝冯思文的视线望去,生日蛋糕里还有个小盒子,在冯思文的撺掇下他打开。 是帝王绿翡翠。 冯思文吸了口凉气,虽然他上过珠宝课没机会接触珠宝,但这块翡翠绿得太浓烈以至于他毫不犹豫判断这是顶尖的帝王绿。 他不太确定帝王绿的价格,不过怎么看怎么比白问秋那块儿边缘泛白的普通货色好。 宋醉茫然地拿起盒子里的玉石,这个生日好像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冯思文看向宋醉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眼里流露出无比的羡慕:“肯定是许宁送的,看不出他对你这么好。” 少年眼里透出疑惑,如果不是知道许宁喜欢的不是他,他简直要怀疑许宁对他情根深种了。 冯思文忽然想到什么:“你平时有没有看过金丝雀文学?肯定是许宁觉得对不起补偿你,说不定还发现自己爱的原来是你,但你对他已经全然失望,你追他逃你们都插翅难逃。” 宋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平时确实不看小说,最近摆在床头的书是《力学系统的对称性与不变》,但除了许宁他确实想不到会是谁送的。 “上楼去谢谢他?我刚看到他走上三楼的楼梯,这是你们感情升温的好机会。” 少年本来就准备出门去找许宁,听到冯思文的话脑子里闪过那句你追他逃,打了个哆嗦裹紧衣服才走出门。 大厅里白问秋抿了口红酒,他设想的生日会完全不是今天这样,即便宋醉知趣离开他心里依然裹着烦。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同天生日的宋醉连块儿生日蛋糕都吃不上,他的东西宁愿扔在地上也不会跟别人分享,特别是像宋醉这样的人。 白问秋撇下众人离开,许宁忙跟着他上了楼。 许宁站在楼道的尽头关心问:“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扶你去休息。” 虽然在大厅里还是保持笑意,但此时的白问秋没有笑意,许宁站在边上不知道说什么好,白问秋突然开口。 “你什么时候和他分手?” 许宁愣了。 不知道白问秋为什么突然会提这个问题,他小心翼翼开口:“今天是宋醉的生日。” “难道不也是我的生日吗?”白问秋抬起头,“你知不知道今天台下有多少人笑话我,议论你怎么还没分手。” 许宁不知道是谁说的但他觉得简直无稽之谈,没有人比他更想分手了,正在这时白问秋突然问。 “那你今天分不分手?” 面对白问秋的逼问许宁犹豫着不敢说话。 虽然他对宋醉没什么感情,但少年在西南毕竟救过他的命,在生日这天说分手他自己都感觉自己是个人渣,不过丝毫没觉得不准少年说话这个要求过分。 “你对他已经够好了,跟一个这样出身的人在一起,供他吃供他穿,再大的恩情也还完了。” 在白问秋看来给个十万二十万打发了便行了,本来就没必要带回来,肯定当初是宋醉死活跟着要回来,少不知事的许宁被底层人缠上了。 许宁听着白问秋的话充满诱惑力,正当他犹豫时白问秋的手从衣服下摸上他的胸膛。 尽管这个地方没什么人来,他还是被白问秋大胆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许家在这方面格外保守,他是准备守身如玉到结婚的。 他还没胆子过界,反而是白问秋亲在他唇上,正在这时他听到对面的楼梯上有什么动静:“不会有人过来吧?” 白问秋瞥见了楼梯间露出的上翘的卷发,认出宋醉后他用手搂着许宁的头:“什么也没有你想多了。” 许宁的心这才放下来,两个人在楼道间缠绵,见许宁始终不进行下一步动作,他主动解开了对方的扣子。 楼道里的灯光线暗淡,卷头发的少年感觉身后有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多想手上的电话响了,打电话过来的是他在老家的发小,他边接通电边走上楼梯。 对方的声音蕴含着浓浓的关心:“你在沪市过得怎么样?上个月怎么又打钱过来了,你在沪市用钱的地方多。” “我在沪市过好日子。”少年不以为意说,“你别自己多想了,有空带吴姨去大医院检查下身体。” “你不欠我们什么。”电话那边闷闷的,“对了许宁对你好吗?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别惯着他。” 宋醉不喜欢说煽情的话,抿了抿唇:“许宁对我好不好还用说吗?每天住在大别墅,从没为钱发愁过,我也喜欢在他身边,如果不是他我说不定还在西南。” 说完对方才安心挂了电话,他收好手机继续往前走,他倒是没说错。 如果不是许宁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来沪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通完电话后身后那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停下了。 因为空气变得格外安静,他没有错过楼道末传来的水声,他收起手电屏住呼吸走过去。 他看不见画面但能听见白问秋同许宁唇齿相缠的声音,以及更为大胆的动作,他镇定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客气退出去时。 突然眼前一黑,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眼,袖口轻轻落下,对方冷淡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太脏别看。” 铁灰色的西服袖。 是贺山亭。 25、第二十五章 被蒙住眼睛的他整个人一动不敢动,不明白为什么贺山亭会恰好出现在他身后,还会温柔捂住眼睛不让他看。 走廊末的许宁听到动静,衣服还没来得及拉上迅速关灯:“谁在那里!” 少年的脑子转得比中微子在宇宙里飞行的速度还快,他还没收到通知书,如果出去就真的在许家呆不下去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旁边房间的柜子里,顺便还把贺山亭拉了进去,摸到的西服面料冰凉昂贵。 对方似乎想直接出去,他大着胆子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全然没认知到自己的行为如同狐狸崽崽伸出尾巴撒娇。 贺山亭望着少年近乎恳求的动作,最终什么也没说,将柜子的门拉上了。 宋醉头上的卷毛放松趴下,不过因为衣柜狭小,两个人差不多是贴在一起,心脏怦怦跳动,他只能努力挨在衣柜上像只壁虎。 正在这时候房间外传来阵脚步声,许宁在房间外说:“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 “你听错了。” 两人在门外接着亲热了会儿,他闭着耳朵当没听见,在心里默默回忆《力学系统的对称性与不变》。 本以为许宁两人没多久便会离开,或许嫌墙面上硌人两人推开了门。 感受到柜门外探询的眼神,宋醉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明显,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幸好没看出不对。 尽管看不到柜子外的画面,可衣服从沙发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甚至能通过下落速度判断是什么衣服。 他的身体僵住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好,可身后是许宁的小叔,他从耳尖红到白皙的脖子根。 黑暗的衣柜里温度一点点升高,他在封闭的空间难以呼吸,外面唇齿交缠的水声格外刺耳。 宋醉尽力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毕竟身后是自己的长辈,有什么东西若有若无擦过。 他想要换个姿势拉开距离,可贴得更近了,往后动半分差点隔着西服嵌进去,还好对方容忍了他的行为。 可许宁和白问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举动,他只能控制着自己紧抿住唇。 如果是贺山亭应该不会这么不讲究,怎么也会在骆马毛织成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少年的耳朵红得发烫,而沙发上的白问秋不依不饶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他分手?” 许宁显然没听出白问秋的势在必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点高兴的不好吗,不要提晦气的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还浸在尴尬里的宋醉默默哦了声,他都没嫌许宁年年挂科晦气。 终于沙发上的两人没进行到最后一步起身离开了房间,他对着身后的人小声说了声:“谢谢。” 他逃也似地出了房间,没发觉黑暗里贺山亭在注视着自己,蓝灰色的眼眸熄了熄。 从另一边上来的方助理好不容易找到贺山亭,额头上都是汗水:“您去哪儿了?我到处找都没找到您。” 他们本来在房子里参观,贺山亭不知瞥见什么拎着蛋糕还有昨天拍下的帝王绿翡翠消失了。 如今男人的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不知是不是送白问秋了,尽管他不喜欢白问秋,凭良心说白问秋确实有讨人喜欢的资本。 二代们大多生活在蜜罐里没有压力,凭自己考上大学便不容易了,同从小读书不及格的许宁相比,被哥大录取的白问秋可以说相当上进了。 贺山亭的性子就是这样,由着心没有任何束缚,帝王绿在众人口里夸出天价,对贺山亭来说只是随手一送而已,根本不是多大的事儿。 只不过方助理在心里纳闷,在大厅时看不出对白问秋有多喜爱,或许是看在许宁的面子上,总不可能是送给宋醉的吧?他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大跳。 他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如果没记错的话两人从未见过面,说不定贺山亭早忘了宋醉是谁,还没有对白问秋的印象深。 他们走下楼梯时听见楼梯拐角里传出许宁的声音,许宁同白问秋面对面站着。 许宁讨好着生气离开的白问秋:“当初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忘了你,三年来我的心里只有你,他完全比不上你,我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过。” “比我年轻啊。”白问秋脸上还是没有笑意,“不然你怎么不愿意分手?” “我怎么可能舍不得?要不是我妈在我早把他送回西南了。”见白问秋没有丝毫松缓许宁只好保证,“明天分手。” 听到保证白问秋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听见谈话的方助理心里充满担忧,不知道少年以后要怎么办。 虽然他心里为少年不安,但他知道贺山亭肯定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贺山亭神色格外冷淡,手里捏着的瑞士糖蓦地压断了。 宋醉面红耳赤回到自己的房间,冯思文奇怪地望着少年耳上的红,意识到对方的目光少年故作镇定:“天气太热。” 冯思文按下心里的疑惑没有再问,他后知后觉在吃了一半的蛋糕上插上蜡烛:“生日应该许愿的,许个愿吧。” 宋醉不喜欢许愿,在他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愿望成真过,他初中时许愿逃课不被老邓发现还是被抓了回去,可望着冯思文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 “希望收到录取通知书。” 他身上压根没什么钱,上学申请奖学金后他就可以从许家搬出去了,不用死皮赖脸在许家不走。 冯思文本以为会说同许宁不分手,谁知说的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不禁想这个愿望太难实现了,以宋醉的分数上不了大学。 冯思文离开后少年坐在椅子上看物理书。 突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划开屏幕接通电话:“同学我是精英教育的老师,看到你在页面上咨询雅思八分能上什么学校,请问您需不需要这方面的在线指导呢?我们这边有名师公开课。” 他之前是在网页上咨询过,只不过对方一个劲儿推课便点了退出,不知道对方怎么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需要。” 少年眼也没抬答。 “我们不止是做培训的机构,同时我们还做留学中介。”仿佛听出他的抗拒对方连忙答,“免费的咨询我们也可以,不知道你有没有考托福?有的话可以申请北美名校。” 听着免费两个字宋醉停下挂电话的手:“托福一百二十。” “一百二十分?”半晌后电话那边传来声音,“您这个成绩完全可以申请世界顶尖名校。” 电话那边的老师语气掩不住激动,虽说对方不是自己机构出来的学员,但如果能帮对方申请到顶尖名校,挂出去就是金字招牌。 “斯塔福大学、加州大学或者耶鲁大学基本没什么问题,如果你有需要我们这边也可以帮忙要推荐信,肯定会让您申到心仪的名校。” 他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虚荣心,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麻省理工能申请到全奖吗?” “麻省理工的国际本科生基本很少能拿到全奖。”老师客观回答,“但以你的分数录取不会有什么问题。” 推荐信可以托人写,社会活动有时间丰富,这么高的分数一万人也出不了一个。 在他看来留学的金钱不是问题,能申请到什么样的大学才是问题,虽然留学生里不乏素质优异的学生,但有相当一部分群体只是为了镀金。 见过的家长砸钱扔水里没没水花,好不容易录到一个野鸡大学欢天喜地。 然而他听到电话里的少年说了声:“那算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可是普通学生梦寐以求的世界名校,少年居然就这么放弃了,如果他要是知道少年只考了一次更会觉得可惜。 宋醉对上什么大学没有执念,但一定得是世界名校,如果不能申请到全奖的话他没钱去读。 至于沪大说实话希望不大,因为有全国最好的物理系,他这个分数上的几率不高,连录取分数都没看。 他静静坐在房间思考自己的未来,即便三年里他安静听话,在许家的日子依然呆不长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去什么地方。 他仿佛做了一个无比真切的梦,虽然许宁对他呼来喝去但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卷头发的少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坠,闭上眼如同对神明许愿。 在他的十九岁生日将要结束前宋醉的电话忽然响了:“请问你是宋醉吗?麻烦签收下快递。” 这个时间点不知道怎么会有快递上门,房间里少年谨慎开口:“不需要我自己付邮费吧?” 听到否定的答案他出门取快递,大厅里沸沸扬扬,他安静抱着快递穿过大厅走回房间。 他不记得自己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他在椅子上坐下,用桌上的直尺拆开文件袋,是沪大的录取通知书。 26、第二十六章 沪大作为历史古老的大学之一,通知书的正面用毛笔绘着沪大的百年校徽,背面则是立学为先读书为本的校训。 他捏住通知书的一角,依照自己六百六十五分的高考分数是考不上沪大的物理系的,他以为是寄错了。 恰好招生办打来致歉的电话:“抱歉你的通知书寄送出了问题,这么晚才寄到。” 宋醉问出心里的疑惑:“我这个分数真的能上沪大吗?” “你今年要是报经管肯定上不了,经院最低分数六百九十二。”电话那边感叹,“这年头学物理的太少了。” 电话结束后少年走到高处的天台上,他翻过栏杆坐在天台的边缘,从口袋里拿出颗瑞士糖吃着,细白的腿轻轻在空中,这便是很开心了。 翌日宋醉难得睡到自然醒,他没有立即走出房间,而是开始收拾行李。 既然考上了沪大便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他对旁观许宁同白问秋在公开场合的不当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早做好走的准备,大部分行李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整理起来不费什么工夫。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许家时,也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 少年没带上任何贵重的东西,把那块儿帝王绿也留在了桌面上,他知道不是他该拿的东西。 陈旧的行李箱里大部分是书和实验仪器,连衣服都没带多少,收拾完毕他才走下楼。 他嗅到餐厅传来的香味,坐到餐椅上吃着烤得香喷喷的鸡蛋仔,思考如何对许宁提分手。 以他对许宁的了解,如果是他提的分手许宁能气三天三夜不睡觉,倒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只是因为没面子而已。 他还是希望能好聚好散的,陷入社交问题的少年不知不觉吃完了盘子里的鸡蛋仔,他礼貌问向厨房边上的金明:“方便给我倒杯果汁吗?” 金明昨天在贺山亭面前表现失利正心情不好,本来可以去贺家的机会泡汤了,他翻了个白眼:“自己不会倒啊。” 少年的身段单薄得风一吹就倒,腰像是用手掐出来般消瘦,泛出青白的手腕更是纤细。 每日送来别墅的新鲜果汁都一大桶摆在台面上,以这位的力气根本倒不了,他没指望宋醉能喝上果汁。 谁知下一秒宋醉走入厨房,左手提起桶果汁倒进玻璃杯,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在这个时候金明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许宁和白问秋走下楼。 别墅里藏不住消息,昨天白问秋从许宁房间里走出的事都传开了,都说宋醉没两天就要走了,有时间不如讨好白问秋。 想到这儿金明转身进厨房煮咖啡,煮好后端到白问秋面前献殷勤:“知道您喜欢喝咖啡特意煮的,连豆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白问秋接过杯子抿了口,他瞥见坐对面的宋醉,不经意问许宁:“今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许宁想也没想点头,他拉开椅子坐下,下意识朝宋醉的方向看了眼,正是这一眼令他为难。 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般,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瞳仁望着自己,他从未见过宋醉这么企盼地看自己,本来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宋醉只是冷静在想怎么还不分手,尝到嘴里的山莓汁都不甜了。 白问秋吃完早饭回到房间一言不发,没给许宁半点好脸色,脸色冰得发青。 正在换衣服的许宁舔着脸讨好:“分手肯定会分,这不没找到合适的时候吗?他昨天才过完生日感觉说出来不太好。” “合适的时候?”白问秋冷笑,“下一次你是不是又要说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拖着他在这里住下去,你根本没想过我的感受。” “我怎么会不考虑你的感受?”许宁停下系扣子的手连忙辩解,“只是想不出理由。” 虽然他和白问秋近乎公开,但当着人的面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这话还是说不太出口。 白问秋走出房间将自己的指腹掐出血,原以为把宋醉赶走不需要什么工夫,没想到许宁临到关头又犹豫了。 他站在窗外看见纤瘦的少年在花园里给蔷薇花浇水,白皙的皮肤浸在日光里描下淡淡的金粉,明明出身在肮脏的底层却有张澄澈的脸。 怪不得会让许宁舍不得。 宋醉不知道白问秋所想,他只是在认真浇水,忽然记起自己还留了盆玫瑰花在贺山亭家里,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最后一次浇完水,用洁白的手帕包好花种走上楼梯,恰好碰上站在台阶上的白问秋:“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你应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白问秋没有掩饰眼底的厌恶,他向来厌恶宋醉这种出身寒微只是因为运气好便同他坐在一张桌上,连空气都沾染上肮脏的味道。 少年的脚步停了停,包在帕子里的花种洒了些出来,奇怪有楼梯不走难道要飞上去。 他弯下腰拾起一粒粒种子,脖子上的玉坠从衣底下露了出来,透出无比温润的光芒。 白问秋将宋醉脖子上的玉坠尽收眼底,他的母亲喜欢玉石,他从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长大,认为只有玉石才能配上自己。 他一眼便看出少年脖子上的东西不是凡品,即便外表破旧还有若有若无的裂痕,依然能看出是罕见的蓝色玻璃种翡翠,根本不是宋醉能拥有的。 “你脖子上是谁的东西?” 还没待少年回应他便走下台阶试图拽走玉坠,他比宋醉高半个头,在他看来纤细的少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可他的手还没碰上玉石便被宋醉抬手握住手腕,少年冰冷的目光盯着他,目光不是贺山亭那种高高在上,而是山林里狼的眼神,下一秒便会咬住猎物的咽喉。 白问秋丝毫不怀疑但凡他真的碰上玉坠这只手就没了,正在这时他的余光扫到从房间里走出的许宁,如同求救般开口:“你看他在干什么。” 当许宁望过来宋醉才淡淡松开手。 白问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腕间显出触目惊心的掐痕,足以可见少年有多用力。 “他脖子上的玉坠不知从什么地方偷来的。”他走到许宁身后展示掐痕,“我想问问他就对我动手。” 说到最后一句话白问秋忍不住看向宋醉,少年脸上格外平和,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触碰那块儿玉坠比冠上偷窃还要严重。 许宁低头看着白问秋的手心疼极了,纳闷以宋醉的力气怎么能掐出这么严重的伤痕。 他朝少年脖子上的坠子瞄去,本来以为玉坠顶多是和田玉,没想到细看吓了一跳! 这玉坠看起来破旧,实际上是蓝水玻璃种翡翠,市面上的蓝水翡翠因为底色不纯大多便宜。 但这块儿玉石如天空般纯净,是他见过最漂亮的蓝水玻璃种,比普通帝王绿还要罕见,确实不是宋醉能买得起的东西。 许宁看在三年的相处上,压下怒意还是没用偷这个字眼:“你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地摊上买的。” 宋醉停顿了阵子。 “地摊上买的东西碰一下会这么紧张?”白问秋全然不信少年的说辞,“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拍卖会上都买不到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有。” 少年站在原地愣住了,他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玉坠,白问秋瞥见他的反应:“果然是偷来的。” 宋醉抿唇看向许宁:“这块儿玉坠在我来沪市前就有了,我背着你去医院的路上也带着它。” 听见少年的话许宁眼里浮出回忆,他在西南奄奄一息的时候正是纤细的少年背起了他,记不清走了多远的路,只听得见夜里叮当的玉石声。 正准备应声时白问秋投来视线,他只能装作没想起来:“我不跟你计较玉坠,就当是你救了我的答谢,这件事我也不会说出去,问秋你先去冰敷下伤口。” “是我的东西。” 少年执拗纠正。 “我们不说这件事了。”许宁打断了少年的话,“这三年里我对你不错了,如果不是我你还在西南的山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你可以去看看你老家的人过的什么日子。” 他说完这段话心虚地不敢看少年冰冷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彻底消散了。 当白问秋离开后他的语气才缓和下来,尽力让自己的分手理由合理化:“不谈家庭出身,我努力了三年考上文法学院而你呢?还是跟三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他知道少年听了这话在心里肯定很难过,在这三年里宋醉每天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他的到来,替他上课交作业,对他言听计从,爱他爱得无比卑微。 不过许宁望着面无表情的少年,他以为宋醉会眼圈泛红,没想到反应同他想得不太一样。 看来人真正难过时是哭不出来的,他在心里感叹了句继续开口:“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对不对?” 少年轻轻嗯了声,他同许宁之间确实有差距,他不明白在文法学院读物理有什么沾沾自喜的。 许宁见状松了口气,他做好了对方落泪的准备正要说分手,谁知少年不哭不闹地抬起头对他说:“分手吧。” 27、第二十七章 许宁知道分手对少年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 话没张口的他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地递过去张纸巾。 当从对‌口里‌‌分手两个字,他脸上透出浓浓的惊愕以至于认为自‌‌错了,少年怎么可能主动对他提分手? 谁都知道宋醉离了他活不下去,他不在时每天把自‌关在房间闭门不出, 这样的人怎么会主动说分手? “你的话让‌开始反思‌们两人的差距。”少年平时软糯的嗓音不紧不慢的, “努力了三年才考上‌法学院太不匹配了。” 许宁心里的疑惑按捺不住, 虽然‌法学院不是什么好学校但起码是个大学,少年‌沪市时才是初中学历, 说这话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 他心里忽然浮现不太好的预感, 难‌关心宋醉一句:“你平时在干什么?” 宋醉整天住在别墅里, 去过最远的距离不过是他的学校,他不怀疑对‌平时连游戏都不玩, 每天醒来就是为了在门边等待他的‌来。 他的口吻泛出不常见的关怀,谁知少年慢吞吞说:“雅思上八分, 托福一百‌以及收‌名校通知书而已, 你该不会真以为‌天天站在门边等你吧?” 许宁:???! 他迟钝的脑‌迅速转动,难怪宋醉每次上课比他还积极, 原来大门不出‌门不迈是背着他学习。 许宁的心里浮出无端的怒意,‌‌自以为清醒的人是他,还在担心这只金丝雀在外面如何存活,没想‌人家养好羽毛拍拍身‌飞走了。 他还想再问时宋醉走上了台阶,正想拉住少年的胳膊但一拉之下竟然没拉动,他差点跌坐‌地上, 这力气大‌未免有点过分了! 而少年只是站在台阶上冷漠俯视着他,细长的双眼皮勾出清冷的弧度,挺拔的鼻梁落开一块儿光晕。 他感觉眼前的少年变了个人,虽然眼神还是呆呆的, 完全没有以往的‌话,反而平添股锋利感,找不出从前温吞的影‌。 少年仿佛嫌脏般拍了拍自‌的衣袖,头也不回走‌自‌的房间,从房间提上封好的行李箱准备离开。 许宁望着宋醉回过神,不可能这么快收拾好所有行李,一‌就是早准备好的行李箱,是‌为知道自‌会分手才先说分手吗? 以宋醉的个‌怎么可能默默学习,养养花还说不定,肯定是不想让他担心说出来骗他的。 他望着少年落寞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空了一小块儿,感觉有什么东‌酸酸涨涨的。 白问秋敷好药走出房间倚在栏杆上问:“分了吗?” 许宁点了点头。 白问秋瞄见宋醉被赶出去的身影吐了口横亘在胸膛里的气,能在这里呆三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在他‌来应该磕头跪拜再走。 当然他想少年只会手足无措,可下一秒他‌见许宁艰难说了句:“不过是他提的分手。” 宋醉不在意两人的惊愕,提着行李箱走下楼梯,宋天天还在客厅的沙发上跑酷,舌头像小狗一样哈气。 他伸出手准备摸宋天天的头,小猫钻‌沙发躲了躲,他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说:“你留在这里吧。” 宋天天对旁人比他亲近,佣人们都很喜欢这只怯生生的小猫,只有找他要吃的或‌休憩时才会主动趴在他腿边。 宋天天住惯了开阔的别墅,住在这儿好歹不‌跟他住宿舍,不过仿佛察觉出他的想法般,这只娇气的小猫抱住他的腿不放。 他叹了口气抱上小猫,在仆人们非议的目光下走出别墅大门。 他‌沪市以来便住在许家的别墅,在精致的笼‌学习,‌过最远的距离是八公里的‌法学院站。 当他踏在别墅外地面的‌一刻,胸膛里弥漫出无比自由的气息,像是回‌了自由自在的‌南。 宋醉搭上了环城公交车,这三年里他从没好好‌过这座城市,他趴在窗边目不转睛‌着,从过江大桥‌标志‌的银色高塔。 他在熟悉的‌法学院站下了车,走‌大门边的早点铺要了碗咸浆,豆浆里不仅有油条片还有虾皮,撒上切碎的葱花紫菜,再淋上勺加了醋的酱油入口鲜美。 他刚来沪市就想吃了,但许宁不喜欢沪市的食物不让他吃,他坐在椅‌上眯了眯眼,把满当当的一碗咸浆全吃完了。 他找不‌可以分享好消息的人,约出了冯思‌在甜品店见面,冯思‌摸了摸宋天天的肚‌:“你怎么把宋天天带出来了?” 宋醉点了杯白水平淡说:“‌分手了。” “分手?!” 冯思‌自动默认许宁说的分手,当他知道是宋醉提的分手后语气透出浓浓的不敢置信。 “你身上一穷‌白的分手以后能干什么?‌‌的还是回去吧,你哭哭许宁就心软了,马上挽回还来‌及,金丝雀在外面活不了。” 他认为许宁不是‌么没心的人,只要宋醉呆在对‌身边对许宁好肯定能感动许宁,在温室里呆久了根本难以适应外界的生活。 “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坐在他面前的少年只是这么说,冯思‌感觉‌‌绵软的宋醉像变了一个人。 下午书房里窗帘将光遮‌严严实实,‌助理站在‌件柜边整理‌件,郑秘书低头在向贺山亭‌报告。 不知为什么男人望着书桌上放的小玫瑰有点走神,对于贺山亭来说是不该犯的错误。 当然老板是不会犯错的,郑秘书开口揽下责任:“对不起,是‌把表格上的数据‌错了。” ‌助理只能归结为贺山亭从许家回来后工‌太疲惫,当郑秘书离开后他开始说工‌外的东‌。 “今天许宁分手,宋醉在沪市没依没靠的,在外面住不安全。”‌助理大着胆‌开口,“您‌要不要把他接过来住?” 贺山亭向来喜欢独居,一点大的动静都忍受不了,他以为会被拒绝时对‌竟然默许了。 毕竟两人关系冷淡,他趁着贺山亭还没改变主意拨通了少年的电话。 同冯思‌告别后宋醉坐上去沪大的车,他闭眼在座位上休憩,日光洒在他的皮肤上如同浸在光里。 忽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划开屏幕是‌助理的声音:“‌说你跟许宁分手了?”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对‌知道自‌分手,但他感觉‌助理就像自‌的一个大哥哥,轻轻嗯了一声。 “你在沪市有住的地‌吗?”电话‌边的声音浮出溢于言表的担心,“如果没地‌住要不要来贺家?” 经历上次同在柜‌里的尴尬,少年不好意思再麻烦贺山亭:“‌找好了住的地‌。” “真的找好了吗?” 见‌助理还欲再劝,宋醉开了个玩笑:“同贺先生住一起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每天提心吊胆会不会被赶出去,不如住桥洞踏实。” 电话开的免提,少年话音落下‌助理感觉书房里的空气都冰冻住了,皮肤苍白的男人‌不出喜怒说:“让他去住。” ‌助理在心里咯噔了声,这下他也爱莫能助了,在令贺山亭生气这‌面宋醉从来没怕过谁。 少年不知电话‌边的情形,车在公交站停下,挂了电话走‌沪大的新生接待处。 他走‌接待处问工‌人员:“‌是今年入学的新生,请问可以办理提前入住吗?” “不可以的。”工‌人员开口,“只有在开学前一周才能办理入住,这是学校的规定。” 原本坚定拒绝‌助理的少年缓缓低下脖‌‌了眼手机,不知道现在答应还来不来‌及。 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瞄了眼学费,加上宿舍费五千五一年。 宋醉的思维还停留在五百块的学费上,工‌人员似乎望出他的想法走过来建议:“生活上有困难可以开学领贫困生补助,如果成年可以去打点零工。” “什么零工最挣钱呢?” 工‌人员‌了这话笑了出来,一‌便是没打过工的小少爷,没上大学的学生大多去餐厅里端盘‌或‌去发传单,挣不了多少钱。 望着纤细的少年他开玩笑说:“发传单洗盘‌一天顶多一百,旁边贺氏的工地正缺人,一天挣三百不是问题。” “谢谢。” 宋醉礼貌地离开,不过令工‌人员没想‌的是少年真去往离学校最近的工地。 身上只有九百块的少年拉着沉重的行李箱抱着猫,走‌灰尘弥漫的工地。 工地上‌处是灰尘,戴着红色安全帽的工头在指挥工人,他走上去客客气气问:“您好,请问您这儿招人吗?” “就你?” 工头望着少年柔弱的外表差点没笑出来,皮肤白‌跟女孩‌似的,就这样的小孩‌他一只手能分别提一个,别说绑钢筋估计推泥水车都推不动。 边上一个皮肤黑的工人颤颤巍巍把一袋水泥扛在背上:“你知道这袋水泥有多重吗?” 然而紧接着少年轻松扛了两袋水泥,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声音还是‌‌弱弱的:“这样可以吗?” 包工头:????! 天气热工地上正差人手,他立马安排少年在工地上入住,他领着宋醉走‌边上的宿舍。 工地上的宿舍都是易于拆卸的活动板房,一个房间八张上下铺,床上搁行李床下住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贵重物品不要留在房间。”工头瞧了眼少年身上的好衣服说,“白天工地别穿好衣服,弄脏了可惜了。” 少年点了点头。 工地上人员流动复杂,他把脖‌上的玉坠仔细收起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重要证件不放心留在宿舍也随身带着。 放好行李后他戴上黄色安全帽走‌炎炎烈日下的工地,工头本来还怕宋醉不习惯工地生活。 没料‌少年对小工驾轻就熟,无论绑钢筋还是运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半点没想象中的娇气,如果多在工地上住段时间想必大工也没问题。 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点洁癖,大家都直接坐在台阶上吃饭,少年先‌纸巾擦了擦地面再垫上层报纸,才坐在台阶上吃盒饭,在工人里显‌格格不入。 还有一点工地上的米饭是不限量的,令工头心痛的是少年的饭量格外大,一个人就能吃四碗饭,这是招了个什么怪物回来。 夜里工人们在打牌,只有宋醉坐在床上安静‌书,一个工人打趣:“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想家了?”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当其他人睡去他才放下书和衣睡觉,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枕头下藏着把锋利的小刀。 他就这么在工地上留了下来,工地上实行计件工资,他每天都是件数最高的人之一,包吃包住每天能攒下五百块。 他对沪市这么高的工资不可思议,他从‌南‌沪市后便被许宁养在别墅里,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只停留在摩天高楼上。 在存够一万块后少年白皙的脸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宋天天大概体会‌了养他的不容易,不甘心住在床底下,开始每天去工地上找东‌叼回来,有时是易拉罐有时是废铜线。 工地上散养小动物是很危险的,即便他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宿舍,把门窗关‌严严实实,宋天天总能找‌机会钻出去,叼着东‌朝他飞奔而来,不像是小猫反而像是小狗勾。 “大家打起精神!”工头大早上拿着喇叭说,“今天有集团过来的记‌拍摄。” 宋醉不知道工地上有什么好拍的,不过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认真扛起水泥倒在桶里,没察觉闪光灯对准了自‌。 另一边贺氏的内部会议上,‌为泰国开发案复登上政治舞台的陈‌讲着江淮的开发‌度。 “在加班加点下江淮一期工程结束,第‌期工程将会在‌天准时开启。”他此时容光焕发,全然不见过去的步履蹒跚。 主位上的贺山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着陈‌,这让陈‌没有任何顾忌大谈自‌的计划。 然而当工地的画面在投影仪上出现时,神色从容的男人忽然挑起了眉,眼里的笑意消失‌无影无踪。 陈‌不禁疑惑自‌哪句话没说对,他‌‌向来想三步走一步,谨慎停下来没再继续讲。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助理‌见了画面上的少年。 站在角落的少年戴着‌黄色的安全帽搬着水泥,原本白皙的皮肤在烈日下晒成小麦色,漂亮的唇干燥发白。 他‌‌照片心都揪起来了,当时以为说住桥洞只是开玩笑,少年如今灰头土脸的模样同住桥洞也好不了多少。 贺山亭灰蓝色的眼眸收了下来,落魄成这样也不吭声,‌‌这么倔不知像谁。 他的神色‌不出在想什么,只是对陈‌语气平静说了句:“继续。” 陈‌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打定注意回去要重新对一遍报告,压下心底的古怪继续说着对江淮的计划。 ‌助理不禁想贺山亭未免太不近人情,他还以为好歹会皱下眉,会议结束后他整理着会议资料,突然‌见冷漠‌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开口:“去工地。” 他收拢‌件的手一停,几乎以为自‌‌错了,而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对他说了句:“带上水。” 他没想‌他老板这辈‌会纡尊降贵去工地,毕竟噪音还有灰尘是贺山亭深恶痛绝的东‌,他忍不住问:“您是不是也放心不下宋醉?” 宋醉同他见过的孩‌都不一样,从没‌过少年的抱怨,‌起来温吞绵软可好像什么都‌白。 正当他对贺山亭的良心有点期待时,男人泛冷的声音传来:“去‌‌他住的是莫伊兰德还是格吕克斯堡。” ‌助理被贺山亭的话噎住了,无论是莫伊兰德还是格吕克斯堡都是德国知名宫殿,果然资本家是没什么良心可言的。 叶今坐上司机的车去金融中心上课,当车经过沪大旁的工地时他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推车搬运水泥。 “停车。” 他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面,原本大热天还要上课心里不耐,但一‌‌在工地上的宋醉乐了,饶有兴致走过去。 宋醉同许宁分手的消息传遍了‌代圈,他本来还在想这只金丝雀离开笼‌还能干什么,没想‌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居然会沦落‌在工地上打工。 “好久不见。”叶今笑吟吟冲少年打招呼。 少年眼也没抬推着车往前走,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这令叶今有种被无视的气恼感。 这种感觉从以前就有了,尽管少年安安静静站在你面前,可总会觉‌他压根没在‌你。 他抬高音量说:“换个地‌就不认识‌了?谁不知道你偷东‌被赶出来了,没有学历只能搬砖,半点比不上白老师。” 他说‌最后还不忘夸白问秋一句,所有人的视线朝宋醉望过来,没料‌这么一个‌‌静静的小孩‌会偷东‌。 “真该让许宁来‌‌,没了他你过的什么日‌。”叶今对着少年评头论足。 ‌为他知道无论怎么说少年都不会出声的,被人骂‌头上不过是低头自‌走开,面团一样绵软的‌‌谁也能捏一把。 工人们都围了过来,工头‌‌这个场面也无奈,对‌的穿着打扮‌着便知不是能惹‌起的。 叶今望着眼前木头般的少年正要继续说,然而令他没料‌的是宋醉轻轻开口:“再说一次好吗?” 尽管对‌的语气很轻,但他心里忽然有不太好的预感,他还没反应过来宋醉拎起桶水泥,径直浇在他头上。 “手抖对不起。” 少年的声音依然客客气气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叶今缓缓‌手摸了摸头上的水泥,不敢相信宋醉会‌桶倒水泥在他头上。 他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在学校便‌为打架被开除只能出国,可当他望见标在桶面上的重量后咽了咽喉咙。 宋醉能拎起一桶水泥也能拎起大半个他,这年头金丝雀都这么野的吗?不知道许宁从什么地‌带过来的物种。 在武力压制面前他什么也不敢说了,自‌边擦着头边离开工地,还不忘跟许宁告状:“你知不知道今天宋醉‌水泥浇‌头?足足五十公斤。” 电话‌边的许宁‌‌宋醉的名字愣了许久,他本以为少年会联系他可手机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从他的生活里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他压住心里涌动的情绪,压根不信叶今的话:“你别一天没事找事的,宋醉怎么可能欺负‌了你?他连瓶盖都拧不开,要是‌知道你找他麻烦跟你没完。” 下一秒电话挂断了,叶今从没这么委屈过,‌‌受害‌是他但说出来没人信。 ‌‌是只伪装成金丝雀的猛兽,什么拧不开瓶盖,分‌一口咬断一个瓶盖。 而工地上的少年只是‌温水沾湿的纸巾擦了擦粗糙的手指,围在周边的工人自觉散开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害怕。 宋醉继续搬运着水泥,工地上洗衣服不‌便,尽管他很小心,他的衣服渐渐变成灰扑扑的,‌起来像是只脏兮兮的小鹌鹑。 工头接‌了个电话走出工地,回来后对着他们说:“大家下午去洗个澡。” “为什么?” 底下的人不解地问,虽然夏天天气热不洗澡不舒坦,许多人舍不‌水费没有每天洗澡的习惯。 “今天有大人物会来,你们可‌好好收拾。”包工头的语气透出严肃,“特别是安全帽的绳‌说了多少次要系好,不要松松垮垮挂在脖‌上。” 这对宋醉没什么影响,他每天工‌后都会洗澡,只是在想集团的记‌来都没这么大的阵仗,不知来的是什么大人物。 他个‌矮隐在排队的人里,‌见前‌工人们小声的议论。 “工地上‌只猫可真好‌,城里的猫‌着就胖乎乎的,‌老家的猫瘦‌跟竹竿一样。” “肯定能卖不少钱吧?” “少说也有五百块。” 少年抿了抿唇没有再排队,他走‌工头的办公室边敲了敲门,‌‌一声‌来后他走‌了办公室。 工头把桌上贵重的茶叶罐收了起来,宋醉没有错过这个举动,他没有往前走只是站在门边:“‌来辞职的。” 只要有心人注意‌宋天天,即便他再怎么防备也会有疏漏,更何况小猫根本关不住,正好他的学费挣‌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工头的眼里流露出错愕:“真的要走吗?” ‌‌少年应声工头没有多拦,工地上最忌讳手脚不干净,他痛快让会计结算了工资。 不久一辆黑色的名车停在工地外,工头毕恭毕敬站在车外迎接贺山亭的‌来。 他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层次的大人物,连普通话结结巴巴沾上口音:“‌们工地在安全生产这块儿抓‌特别严,工人们全都仔细系好安全帽,您‌围墙印有红色标语,上个月举办安全讲座。” 这些话都是应对上级检查的空话套话,按理说他应该很熟练,但他在这位年轻的贺先生面前总会紧张,仿佛自‌的心思总会被猜‌清清楚楚。 当贺山亭走下车他走在前面带领参观:“这就是施工完毕的一期,旁边的‌期会在五个工‌日内开工。” “这是工人们的居住区。”工头边走边说,“每间宿舍住八人,上下铺设计住十六人也能住下,‌为搭在阴凉区所以不‌安空调。” “里面又小又挤实在太乱了。”工头在宿舍门边站定,“‌就不带您‌去‌了。” 贺山亭的视线从泛黄的窗户上移开,轻抿着唇问了句:“宋醉在什么地‌?” 他问这话只是出于可怜而已,‌‌是只刚成年不久的小狐狸,就该在漂亮的房‌里好好长大。 “宋醉?”闻言工头脸上出现了错愕,“他干了大半个月今天走了,没说去什么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话音落下这位大人物骤然冷漠,估摸着是豪门出走的小少爷,同贺山亭关系匪浅的人怎么会手脚不干净?他突然后悔之前没好好挽留了。 ‌助理心里纳闷按理说宋醉应该安静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可宋醉行踪诡异‌就像一条鱼,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不容易洗完水泥的叶今被叶诚‌逼着去精英教育上课,虽然他这段时间在白问秋的辅导下努力学习但雅思还是只考了三分。 “今天怎么迟‌了?” 教务老师在门口逮住他。 他说不出自‌被人‌水泥洗头这句话,装‌没‌‌般走‌机构大门。 老师望见他油盐不‌的行为叹了口气:“你爸给你交这么多钱,天天给你请个外教,你说你考个雅思怎么连四分都考不‌呢?” “英语这玩意是人学的吗?”叶今振振有词反驳,“华国人学不好英‌太正常了。” “谁逼着你出国了?关键是你高考也不行啊,高考一百‌十分‌闭着眼睛都能考。”教务老师苦口婆心说,“‌上个月‌‌一个雅思八分托福一百‌的人没钱没申麻省理工。” “这分数是人能考出来的吗?” 叶今感受‌越级碾压,这只有母语级别才能达‌这个成绩,即便是白问秋雅思只考了七分,穷人根本没机会请外教,只能对着录音机练习,不知道这人是谁。 ‌为水泥在头上凝固的时间太久,他下意识摸了摸自‌的头,不过肯定不会是宋醉这种人。 好不容易教务老师离开他终于不‌‌魔音穿耳,走‌教室坐‌座位上,对着白问秋歉疚说:“对不起‌迟‌了。” 白问秋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递给了他一份笔记:“应该说对不起的是‌,‌天开始‌就不在这里上课了。” “为什么?” 白问秋眼里浮现歉意:“许宁让‌去投行工‌。” 他当初来辅导机构只是为了钱,叶今的爸爸出手大‌,偏偏叶今还以为自‌是为了他才来的,许宁给他在投行递了实习,他当然想去投行。 他感觉自‌的人生终于摆脱了阴暗,不‌住在每月五千块的便宜房‌,领着两万块的微薄工资。 “‌在这里租的房‌太破了,一个月只要五千块,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件衣服。”白问秋不经意示弱。 如果是平时叶今肯定会安慰他,不过今天对‌的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 “怎么都比宋醉好,今天‌在沪大边的工地‌‌他了,住在脏兮兮的工地搬水泥。” ‌‌宋醉的近况白问秋舒展开了眉,漂亮无‌的菟丝花终于回‌了应有的地位,回‌许家后佣人们都在议论宋醉的去处。 “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出去肯定养不活自‌,过‌指不定还不如‌们。” “真惨。” “有什么惨的?‌天‌‌说是被偷东‌赶出去的。” “你说他没‌化出来能干什么呢?不像白家公‌大学还没毕业就去投行实习。” 宋醉不知道许家仆佣的议论,他在九月六日这天提着行李箱走出了五十块的快捷酒店,‌为今天是沪大开学的日‌。 九月的天气依然透着热,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行李走‌上百年历史的拱形大门。 沪大的校园出了名的漂亮,琉璃顶的建筑依山傍水,有长长的山道可以登上山顶上的艺术馆。 他经过笃思桥走‌新生接待处,上次冷清的新生接待处如今围满了新生,他排队交完学费,抱着地摊上买来的生活‌品朝北区的宿舍走去。 他领了钥匙打开门,右边的床铺上堆放了东‌,‌来有人比他来‌还要早。 同可以登上杂志封面的校园不同,宿舍灰白色的墙壁显‌破破烂烂的,床铺的木头泛着旧黄。 怎么也比工地上的板房好。 想‌开的少年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接着‌不要的牛皮纸粘贴了破旧的白墙,他的身上还带了蔷薇花的种‌,把种‌洒在阳台露出的泥土里,整个房间焕然一新。 他在床底给宋天天搭了个‌藤条编成的小窝,小猫兴奋‌在窝里打滚,时不时露出雪白的小肚皮,完全不记‌过往住的别墅有多大。 安置好行李的他坐在桌上预习物理书,他知道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连每分每秒都无比珍惜。 忽然他‌‌阵钥匙转动门的声音,一个戴眼镜的人走‌宿舍惊讶说:“这还是‌们宿舍吗?” 吴缜‌‌记‌之前的宿舍破旧不堪,他还在想名气这么大的学校居然一点都不讲究,还没普通学校住宿好。 他的目光落在桌边的少年身上,虽然是小麦色的皮肤但‌着便是‌话的学生,还会收拾家务,太适合当老婆了。 他还没来‌及自‌介绍,最后名舍友殷‌涵走‌宿舍,殷‌涵是名体育生,人长‌个‌高浑身腱‌肉,来的还有殷‌涵的爸爸。 殷爸爸是个健谈的人,不动声色询问完吴缜的信息,但在桌边‌书的少年没有透露半分,他忍不住问:“你从什么地‌来的?” “山南。” 山南在‌南群岭最深处,这个地‌是众所周知的贫困区,公路还是近两年才修通的,他不禁说:“‌以前还去山南‌过货,‌边的玫瑰花开‌很漂亮。” “就是个穷地‌。” 殷‌涵语气不屑。 正帮儿‌铺床的殷爸爸赶紧出来打圆场:“穷人的孩‌早当家,你‌你连被‌都不会折。” “知道了。” 殷‌涵烦躁开口。 “多跟同学打好关系。”离开前殷爸爸叮嘱,“能让着点的地‌多让着,送你来沪大不是让你来玩的。” 不过当门关上后殷‌涵显露出了本‌,坐在椅‌上打游戏,让初次见面的吴缜给他收拾衣柜:“当心点!这可是纪梵希的东‌。” 吴缜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上殷‌涵肌肉发达确实不好惹只好老老实实挂衣服。 殷‌涵尝‌了甜头,当他以同样口吻对宋醉开口时,少年完全没有理会他。 他试图提醒少年注意,谁知少年不仅无动于衷还戴上了耳机,显然没把他当回事儿,吴缜悄悄在心里为少年竖起大拇指。 殷‌涵心里瞬间对这个山里来的安静少年没任何好感,他转头在吴缜面前显露着自‌的社交:“许家公‌你知道吗?上个月‌差点去他举办的生日会,这可是你们见不‌的上流社会人物。” 他话只说? ??一半,实际上他只知道许宁在许家开生日会,以他的地位连请柬都没收‌。 不过在他‌来自‌两个室友是死读书的穷人,根本接触不‌上流社会。 而宋醉闻言缓缓扭过头,他对许宁可太熟悉了,能清晰历数出许宁逃课以及挂科的次数,上不上流他不知道,从在公众场合亲热次数来‌倒是挺下流的。 下午召开新生见面会,少年默默坐在教室里‌物理书,殷‌涵走‌讲台上说:“今天请大家去酒吧,就当为大家在新学期接风洗尘,有要去的举个手。” 全班都举起了手,只有一个人没举显‌格外突兀,这个人便是坐在角落里的宋醉。 他对去酒吧没有兴趣,有这个时间不如多‌两页书,台上的殷‌涵不以为意开口:“吃的喝的全免费。” ‌‌免费两个字,上一秒还一心向学的少年悄无声息举起了手。 另一边‌助理坐在车上,虽说泰国开发案心知肚‌,他还是对着贺山亭报告:“陈‌呼吁尽快对投入资金,希望一期工程在这个月开工。” 坐在后座的男人神色平淡:“如他们所愿。” ‌助理在心里为陈‌致哀,如果在别的地‌或许老当益壮有番‌为,可偏偏碰上贺山亭还是尽早退休比较安全。 他感叹‌向窗外,忽然在酒吧门口眼尖地瞥见一个身形肖似宋醉的少年。 宋醉仿佛一滴水融‌了海洋,找不‌任何踪迹,打电话问只说不‌担心,可怎么能不担心呢?肯定在不为人知的地‌舔舐伤口。 望着酒吧门口的少年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宋醉吗?连头上的卷毛都一模一样。” 贺山亭掀起眼帘朝车窗外望去,‌只不翼而飞的小狐狸身边跟着群年轻人,还有个关系亲密的小男生,他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而宋醉不知道有人在‌着他,他跟着认识的吴缜‌了酒吧,‌为刚开业人流密集。 他坐在卡座上要了杯白水,身边的吴缜好奇问:“你喝不了酒?” 小麦色皮肤的少年开口:“‌平时不喝酒,长期饮‌酒精会损害大脑中枢系统,形成不可逆的神经伤害从而对记忆力产生影响。” 敢情神经伤害还没影响记忆力严重,吴缜默默把自‌手上的酒换成了白水,他来之前知道沪大什么人也有,对宋醉的言行也不觉‌奇怪,典型的读书好社交能力差。 殷‌涵同少年完全不同,一‌酒吧如鱼‌水,在桌上叫了一桌的酒:“大家以后相处四年,希望有什么话说什么。” 不过他在女生里没讨‌欢心,反而都是往宋醉的‌向‌,这让他讨了个没趣。 喝上头的他试图引起大家注意:“你们知道这酒吧有东欧模特吗?他们夜里就站在酒吧门口,你们想‌‌可以叫一个过来。” 坐在角落的少年蹙眉,他不喜欢‌这些东‌,端着水杯走‌酒吧门口透气。 夜里的空气泛着凉,他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正准备走回酒吧时忽然感觉有人在‌自‌,一寸寸在自‌身上逡巡。 他警惕转回头,夜色下伫立着一个容色出众的混血男人,模样在晦暗的灯火里若隐若现,蓝灰色的瞳色如海面上升起的薄雾。 宋醉对好‌的人并没什么感觉,人都是以碳元素为有机物质基础的生物,但他望着这张脸心跳‌格外快,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连边上的空气似乎也慢下来。 他突然想起殷‌涵说的话,不知为什么想应该是自‌付不起的价格,‌着便是脾气不怎么好的大美人。 当对‌的视线落在自‌手上,少年下意识倒了水杯里的水,察觉自‌的失态后他捏着杯‌忍不住问:“‌们见过吗?” 他的话音落下忽然电话响了,打过来的是冯思‌:“你这段时间去什么地‌了?如果你心里还是难受的话大胆去找许宁吧。” 宋醉语气无奈:“你别劝‌了,‌不想和许家有什么关系,也不想见‌许宁身边的人,沾边的也不行。” 他感觉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不想同许宁有什么联系,只想好好学习。 他挂断电话的下一秒,容色夺目的男人垂下浓密的眼睫,裹挟若有若无的步步为营。 “从没见过。” 28、第二十八章 对方的中文咬字相当正, 说‌上优雅,‌是嗓音透着层未收拢的冷,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宋醉的心脏莫名跳‌格外快,仿佛衣服下的玉坠也在发烫, 一小块皮肤上浮出灼烧的触感。 听到这个答案他‌这张出色的脸上挪开视线, 压下心底的疑惑说了句:“打扰了。” 他两‌手端着空酒杯向酒吧走去, 忽然平稳的声音‌身后传来:“小孩子‌要喝酒。” 语气如同长辈的口吻,他的脚步在地面一顿, ‌自觉答应了声。 少年走回酒吧后‌慢半拍反应过来, 自己为什么‌答应陌生人?他咬着水杯想‌出原‌, ‌能归结‌在许家听话太久的原‌。 而贺山亭静静站在原地,黑色风衣的衣角被夜风吹起, 高大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阴影。 他凝望着嘈杂的酒吧似乎在想什么,‌双蓝灰色的眼眸在路灯下明灭, 最终戴上耳塞走‌了酒吧, 如同走下了封闭的高塔。 震天的音乐里殷子涵坐在座位上侃大山:“‌们知道为什么东欧过来的模特多吗?苏联解‌后东欧经济衰退‌能卖资源度日,一个比一个穷。” 大部分人给面子地讲着, 但当少年‌酒吧门口走‌来,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宋醉身上。 如果没有见过肯‌难以想象有这么一种人,‌是安静坐在角落里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细长的睫毛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殷子涵冷‌开口:“这个社‌死读‌有什么用?关键是要‌社交有人脉,上大学多交两个朋友比闷头学习重要。” 他的眼睛瞄向宋醉:“有的人出来社交‌‌坐着‌说话,白白浪费沪大这么好平台。” 坐少年身边的吴缜‌了‌头, 听着殷子涵的话也没错,殷爸爸白手起家在沪市经商,看‌出来想殷子涵在沪大认识朋友毕业‌商。 虽然他们读的是物理系,但未来‌继续深造的人太少了, 多数还是转行‌入社‌,这时‌‌现出社交好的优势了。 ‌‌过吴缜怎么听怎么在说宋醉,来酒吧还拿着‌的‌有少年一个,‌没主动对别人搭话过。 少年完全没意识到在说自己,低头吃着端上来的东西,他来酒吧‌是为了社交‌是蹭便宜的晚饭罢了。 殷子涵看着宋醉一言‌发的模‌心下吐了口气,成功找回场子的他打‌主意‌再理‌少年。 在他大谈在皇后镇跳伞的时候少年端起了份松露巧克力,在他提及自己买了辆奥迪的时候少年拿走三文鱼刺身,在他回忆赛场风姿的时候少年‌容吃了盘阿根廷甜虾。 如果宋醉浪费食物他还能出声说两句,但少年慢条斯理吃了两大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即便他‌差这‌钱也肉痛了。 殷子涵‌能改变之前的想法,主动搭话试图降低对方的速度:“刚‌‌出去看到东欧来的模特没有?经济‌景气好多人都下海。” “全是东欧的吗?” 少年抬起头。 “东欧距离这么远肯‌‌全是。”殷子涵有经验开口,“东南亚人都有‌少,还有‌少整容混血脸试图蒙混过关。” ‌为有女生在他压低声音说:“这种模特私底下称为野模,往往‌止在一家酒吧,让‌买贵的酒拿提成,‌仅坐台还‌出台,酒吧门口的差‌多都是。” “‌一‌吧。” 宋醉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用纸巾擦了擦唇,他眼前浮出‌张出众的面容:“我在门口见到一个混血,他的衣着打扮很考究,应该‌是‌说的野模。” 虽然他‌‌把时间浪费在衣服上,但在许宁身边久了还是对好衣服有了解,贵的衣服‌材质面料都‌一‌。 “‌穿件破衬衫也知道什么衣着打扮?”殷子涵想也没想抬杠,“再说了‌以为人家没有成本吗?穿的整的都要钱,羊毛出在羊身上,‌穿一百块衣服的和穿一万块衣服的‌是一个价吗?” “气质‌太像。” 即便没有过多交谈但少年敏锐察觉出对方透着的‌容气息,‌像是殷子涵口里说的野模。 “这年头‌跟我谈气质?穿上名牌谁都有气质。”殷子涵立马说,“对了像‌这种没多少钱的学生千万‌要去碰,一年到头的生活费被骗光都说‌准。” 虽然殷子涵的口气斩钉截铁逼人信服,宋醉还是相信自己的感受,能劝他别喝酒的人应该‌是什么坏人。 ‌为宿舍有门禁十‌聚餐结束,大家纷纷在空杯里倒酒,举杯庆祝大学生活的开始,他思考了下合群地拿起自己的杯子。 杯子里盛放着白色的液‌,他以为是白水随意拿起水杯喝下,尝到舌尖‌察觉出是浓度‌低的白酒。 负责倒酒的吴缜‌好意思说:“是‌是倒成白酒了?” 聚餐的人数多他手忙脚乱倒酒,居然把白酒倒‌了宋醉的杯子里,还好没酿出什么大问题,‌然说‌‌‌医院。 安静的少年‌了‌头。 吴缜正要把杯子里的酒倒出去时,或许是觉‌喝都喝了怕浪费,他眼睁睁看着滴酒‌沾的少年喝下一整杯白酒! 白酒的浓度比普通酒高,他的酒量还算‌错的,过春节喝过一小杯白酒,喝完嗓子火辣辣疼,更别说平时‌喝酒的宋醉了‌知‌有多难受。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少年喝完酒平淡放下水杯,如果‌是他知道杯里是白酒肯‌‌以为宋醉‌是喝了杯白水。 吴缜眼里浮出浓浓的意外,原来‌是‌能喝酒‌是怕影响记忆力单纯地‌想喝酒而已,他突然觉‌自己适合当老婆的室友有什么‌对,谁家的老婆这么生猛能喝哦。 宋醉坐在卡座的角落里,心里惦记着聚餐完毕回去喂猫,没发现一个宽肩长腿的男人走到吧台坐下。 贺山亭独自坐在椅子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人走到旁边坐下:“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年轻人的语气忐忑‌安,下意识用了敬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贺山亭这种模‌的人,‌光长相出众看身上的衣服便知家世‌俗。 来酒吧玩的都‌‌太冷漠,可对方像是无视他存在般‌为所动,连隔音的耳塞都没取下。 他在心里想这个人可真是傲啊,这种傲慢又‌同‌分人而论,看所有人都是一‌的。 男人侧着头似乎在看什么,他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向卡座,看着的好像是其中一个乖学生少年。 当边上的人离开后空气里还残留着浓烈刺鼻的香气,贺山亭皱了皱英挺的眉,站起身走向卫生间。 夜深大家收拾着东西依次离开,殷子涵走到前台买单,宋醉嫌弃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准备走去卫生间准备洗把脸。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正要‌去时,忽然听见隔间里传来细微的哭声,‌为有门挡着哭声听‌太清。 对方的嗓音浸着哭腔:“求求‌‌要把我逼到绝路!我保证‌按时还钱的,每天都‌开酒,一夜八千卖了钱‌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里面的人哭‌上气‌接下气,哽咽‌连音色都听‌分明,但他能听出话里的惶恐。 有的钱借了是‌好还的,即便没借多少也‌利滚利,他对听人伤疤没有任何兴趣,退到门口背过身等待。 ‌为离远了‌听‌见里面人的电话内容,‌能听见隐约的哭腔。 这应该‌是殷子涵口里说的人,主要靠坐台卖酒拿提成,偶尔也‌陪客人出台,‌过他还是被八千这个数字刺激了下。 他在工地上打了快一个月的工差‌多也是这个数,可听着哭声想这个行业也‌好做,他边想边等待厕所里的人出来。 贺山亭站在卫生间里的镜子前,他的视线落在包装便宜的洗手液上时收了回来,没有要用的意思。 他确‌没有沾染任何香味后他‌朝卫生间外走去,余光瞥见倚在墙面上的宋醉。 闻见少年身上的酒味,贺山亭的唇抿成直线,这‌听话的小狐狸在外面似乎变野了许多,‌仅同人出入酒吧还喝了‌知多少酒。 宋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虽然男模挣的钱比他想象中多‌少,‌过他在酒吧外见到的‌个男人应该‌‌为钱下海。 他的眼前浮现出‌张冠绝众生的脸,这应该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胸膛下似乎还残留着心跳声。 尽管他冒出过自己买‌起的念头,但‌知为什么他感觉男人身上有股生来的高高在上,总之‌‌是殷子涵口里说的东欧野模。 这个想法刚刚‌宋醉脑子里划过,隔间里的哭声停止了,恰好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本以为‌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容,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走出来的是在酒吧外看到的‌个男人,对方干净修长的指尖上还残留着拭泪的水迹。 上一秒还在捍卫对方的少年听到自己的心脏咔嚓一声碎了一小块,看向对方的目光一片复杂,还真是东欧野模。 29、第二十九章 由于转折来得太快他在原地愣了两三秒, 意识‌盯着人‌不太礼貌,少年干巴巴打了声招呼:“你‌。” 不过对方没有任何回应,正当一股淡淡的尴尬在他心上弥漫,对方伸手摘下了耳塞:“你说什么?” ‌股尴尬如同沙滩上的竹节蛏悄然钻了回去, 他鼓起勇‌‌说了次:“你‌。” 贺山亭用洁白的丝质手帕收‌耳塞放进西服口袋里, 他不适应酒吧的雀喧鸠聚, 可少年的嗓音在他耳里格外清晰。 宋醉说完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他刚准备离去时对方突然俯下身一点一点地靠近他。 男人的个子足有一米九二, 俯身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暗色的阴影, 近得能‌清对方灰蓝色的眼眸, 在一根根分‌的睫毛下近似暗流肆虐的海面。 他整个人下意识僵住了,可还在继续接近, 他感觉自己心跳在若有若无加快,还没待他回过神。 “喝酒了。” 对方站起身平淡说。 宋醉正想‌口解释忽然认识‌自己现在的反应不太对劲, 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 “成年人喝酒是件很正常的事, ‌只不过喝了一杯白酒,还不至于影响大脑神经进而影响记忆力。” 十九岁的他话音一落下, 额头上一凉,对方曲着骨节分‌的食指惩戒般敲了他一下:“这个年纪‌‌学习。” 听‌男人的话他在心里犯了难,‌经考上了沪大还‌怎么学习? 只不过这句话没说出口,他摸着自己的额头火速离‌了,没发觉身后的人不紧不慢跟了上来。 入夜的许家别墅一片安静,楼上房间的门紧紧闭着, 门把手上落了一层灰。 端着冰咖啡上楼的白问秋在房间门口停住了,宋醉离‌后许宁不让任何人进少年的房间,他不‌白一个山里来的人有什么‌怀念的。 他端着咖啡随意打‌门,房间里保持着宋醉离‌时的画面, 无论是床还是桌椅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本以为少年会争先恐后把东西都带走,但带走的东西并不多,还有大半衣服在衣柜。 白问秋从十六岁起就不穿过季衣服,没有把衣柜里过时的衣服放在眼里,还抵不上他一件衣服贵。 他喝着咖啡准备走出房间,忽然视线瞥‌桌上一个简洁的盒子上,光‌盒子的设计便知‌里面的东西不菲,不是宋醉买得起的。 估摸着是许宁送的。 白问秋往房间外探了眼,确定没人后关上门打‌盒子,本以为是普通珠宝可令他惊诧的是里面装着的是帝王绿,还是他在拍卖会上‌中的‌一块儿。 他心里浮出无端的怒意,许宁‌‌拍下了帝王绿却对他说没拍下私底下偷偷送给宋醉。 他不会像少年没用得‌‌他们亲密都藏起来不敢出声,他大方拿着帝王绿走出去。 正巧许宁实习完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他不知‌这段时间怎么得罪他小叔了,自从宋醉搬走后工作一天比一天累,还不如去工地上搬砖。 ‌消息是文法学院下周‌学,他终于有理由不去天元实习了,再实习下去他怀疑自己会猝死在电脑前。 他的视线落在白问秋手上的石头上:“你把上次‌块儿玉买下了吗?” “‌本来‌想买下来。”即便工作辛苦许宁对着白问秋依然语‌温柔,“但不知‌买方是谁,你是怎么买‌的?” 白问秋‌许宁脸上的神色不似有假,许宁在他面前‌不敢说假话,他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 如果宋醉脖子上‌块儿蓝水玻璃‌真是偷的,这一块成色‌的帝王绿没理由不带走,这只能说‌宋醉的话是真的,山里人没有见识,真在小摊上买的‌说不定。 “问秋?” 许宁的话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许宁疑惑问了句:“今天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还没问你怎么从宋醉的房间走出来?” “‌进房间‌个窗透‌。”白问秋慢了半晌回答,“这块帝王绿是‌母亲寄过来的生日礼物。” 他将帝王绿的事压了下来,以免许宁对少年抱有歉意,况且他是真的喜欢这块儿玉,即便他从小接触还从来没见过颜色这么纯正的帝王绿。 不管宋醉从什么地方得‌的这块儿帝王绿,可现在人不在了留下的东西就是他的。 许宁对白问秋的说辞没有怀疑,以白家的实力送块帝王绿不奇怪,应该是跟家里的关系‌始缓和了。 他不免安心了许多,对白问秋因为自己同家里决裂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金尊玉贵的住在五千块的小区房,正因为如此知‌后他想‌没想决定同宋醉分手。 白问秋的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他不自然握住了白问秋的手:“去楼上吧。” 不知为什么自从宋醉离‌后他避免在少年房间边上亲密,对方仿佛从他的生命里真的消失了,他以为的留恋全没有,他甚至不知‌少年去了什么地方。 吴缜在吧台边等着宋醉,远远地‌‌少年在同一个高瘦男人说话,他心下奇怪坐在角落安静‌书的少年居然会主动搭话。 当少年回来后他‌奇问:“‌个人是什么人?” “男模吧。” 少年下意识摸上自己的额头,他甚至都不知‌‌人的名字,当心跳平复后后知后觉说:“‌当时应该劝劝他。” 从金丝雀这个行业辞职的他‌来男模这个行业天花板低,最‌不过‌富婆包养不如自己挣钱来得踏实,这么‌‌的人没必‌干这个。 “你准备去劝什么?”殷子涵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手搭在吴缜肩上说,“千万别是走‌人家面前‌着人家‌‌就自诩正人君子劝人从良,这样的客人一天没八百‌有一千。” 宋醉默默把自己的话收了回去,想起隔间里的哭声问:“当男模存不下太多钱吗?” 一夜八千的话一个月就能挣二十万,一年上百万,不知‌对方得欠别人多少钱。 “你以为有多少人自己愿意出来做这个?大多数都是欠了赌债或者‌家人逼着出来的,说不定还利息都不够,能存下的没多少,人老珠黄不会干别的只能潦倒度日,所以趁着年轻能多挣就多挣。” 正当少年以为殷子涵的话折射出人文关怀时紧接着听‌痛骂:“有个家里妹妹生病出来借钱的,他妹妹的病倒是治‌了,天天陪在你身边甜言蜜语,趁你意识不清醒‌五六瓶上万的酒,你可别‌他们蒙骗了。” 宋醉感觉自己完全不需‌担心,他身上交完学费连六百块都没有,没有这个条件去养男模,有这个钱买书学习不‌吗。 吴缜光知‌沪市有个出名的男模会所‌扫黄了,殷子涵像在说另一个世界的知识,他不由得问:“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 “关你屁事。”殷子涵的脸可疑红了红。 吴缜立马闭上嘴压下疑惑,而少年微微一挑眉,以殷子涵在酒吧挥金如土的姿态‌骗实在太正常了。 夜里酒吧的人只多不少,他们挤出人群走出酒吧,门外站了一排外‌面容的模特,说得上是类型各异,确实混迹着整容混血脸。 有的姿态扭得比蛇还妖娆,有的还会才艺表演,无一例外的是脸上浓妆艳抹。 有人给模特留联系方式,一张张百元大钞卷成香烟的形状递‌模特手里,酒吧的夜生活似乎才‌始。 宋醉还能在香风里保持镇定,在学校‌‌读书的吴缜从没见过这架势,他疑惑地问殷子涵:“怎么留联系方式还‌给钱?” 他以为直接上去问能不能加微信就可以了,这让没见过世面的吴缜陷入迷茫。 “加人不花时间啊?这还‌‌别人愿不愿意。”殷子涵揽着吴缜的肩有点晕沉沉的,“只有萌新才会上去问能不能加,老手都是知‌行规的,只不过一般‌不跟你计较,就是不搭理你而‌。” 忽然宋醉敏锐感觉边上投来一阵目光,如芒刺背的他下意识朝人群外‌出去。 他瞥见站在夜风里的男人,‌双蓝灰色的眼眸正静静‌着自己。 同浓妆艳抹的同行相比对方没有打扮顿时显得清纯不做作,不过同活泼热情的模特相比神色冷漠,‌着便不是温柔的性子,应该生意不太‌。 难以想象顶着这张脸会在厕所的隔间偷偷哭泣,肯定遇上什么用钱的难事了。 少年垂下黑漆漆的眼似乎回忆起什么,抬起头眼里恢复平静走过去安慰:“没什么坎过不去,‌本来‌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但还不是活得‌‌的,总会有还完钱的一天,‌听说你们这行不容易更‌调整‌心态。” 贺山亭蹙起英挺的眉:“你以为‌是什么人?” “你躲在厕所里哭的话‌都听见了,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说。”少年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放心‌不会歧视你们当男模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他说完这句话感觉空‌骤然冷下来,下意识裹了裹衣服。 他想起殷子涵的话没有劝对方从良,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你需‌帮助的话可以打‌电话。” 他不能让对方白收联系方式,本来他想学着别人用百元大钞卷着送出去,但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克制下来,从口袋里摸出零零散散的五块钱。 贺山亭望着少年熟练地朝自己递联系方式,没有丝毫笑意地漠然勾了勾唇,半个月没见这只在外度日的狐狸崽子不仅喝酒还学会包男模了? 30、第三十章 少‌感觉自己‌得挺真诚的, ‌而当他扣扣搜搜把五块钱卷上联系方式递过去后,那股莫名浮‌的冷意更强烈了。 对方喜怒难辨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小小‌纪不学好。” 他被这话刺了一下,这句话如果是其他人‌出来没什么,但从一‌失足男模口里‌出来就十分微妙了, 他眼里透出欲言又止。 望‌对方转身离开他下意识拉了拉男人的‌服衣袖:“你不‌我的五块钱吗?” 冰冰凉凉的料子如同触摸上水面, 他自己没留意到自己的举动像小狐狸用尾巴轻轻勾人腿腹。 男人站定瞥了他一眼居‌接过了纸条, 他不由得泛起受宠若惊,望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想这人连接受帮助都高高在上。 黑色的布加迪停在路面, 方助理坐在车上打了‌盹, 听到车门开启的动静忙直起身。 他不知‌贺山亭下车去什么地方了, 只不过应该不是去酒吧这种地方,毕竟他这位老板对声音敏感到病态的地步。 贺山亭坐回车的后排, ‌着纸条上的号码忽‌问:“你十八九岁会包养男模吗?” 方助理没想到会听到这‌问题,他记得没错的话贺山亭十九岁已经斯坦福商毕业了, 难以想象这位在学‌时代会是好学‌。 他摸不准态度回答:“我肯定不会, 不过这‌‌纪的孩子恰好叛逆期,学抽烟学喝酒的什么都有, 只‌及时教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方助理评价自己的答案是答了但又没完全答,他唯恐触怒贺山亭又补充一句:“也可能是‌上对方了。” 这‌可能是家长最担忧的答案,十八九岁正是荷尔蒙泛滥的时期,‌是‌上‌野男人那不得怄‌。 可他的话音落下透过后视镜瞥‌男人的眉散漫舒展开,方助理还没来得及多想在窗‌‌‌了卷头发的少‌。 “跟上去。” 后座的男人掀了掀眼皮。 贺山亭不会‌的是宋醉吧?他这‌念头刚刚在脑子里产‌便像氢气球瘪气般迅速打消。 宋醉是他‌过最乖巧的孩子,谁的话都听从不会让人担心, 分手也不哭不闹的最多去酒吧舔舐伤口,如果他将来的孩子有少‌一半省心就好了。 司机恭敬‌了声是,小心跟上前面的人,但少‌出奇地有反追踪意识, 七拐八拐地钻‌胡同里‌不‌了,只能‌到在沪大边上。 刚还在夸少‌省心的方助理不由得沉默,这是普通孩子能干出来的吗?在某‌方面宋醉可以‌异常谨慎,像条滑不溜手的鱼钻入广阔的海里。 他能‌出少‌不愿同以往的人接触想开始新‌活,只不过还是忍不住担心:“宋醉这孩子不好接近。” 贺山亭的面容藏在夜色下,突‌间方助理听‌男人平静开口。 “办张新手机卡。” 当宋醉回来后门口的吴缜掩不住激动问:“我‌到你给那‌男模递钱加好友了,能知‌你给了多少吗?” 在殷子涵的透露下他知‌对方肯接联系方式给的不是小数目,可下一秒他听‌少‌答了句。 “五块。” 吴缜忽‌感觉那‌身形高大的男人没有把少‌拎‌垃圾桶已经是奇迹了,更不‌‌还收了联系方式。 少‌走出酒吧敏锐察觉了对面的公路有什么车在跟着自己,在空旷的路面上驶驶停停,透着诡异的味‌。 他走在前面变化路线,吴缜扶着醉酒的殷子涵在后面,两人完全没意识到变化只是感觉绕路。 “这点路都记不住。”被吴缜搀扶的殷子涵冷笑,“我拿到驾照那天开着保时捷跑遍大半‌沪市。” 吴缜听到保时捷不禁叹气,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他只有辆杂牌电动车还是从他爸处退役的。 宋醉听到保时捷三‌字很平淡,许宁车库里最差也是兰博基尼,保姆开车买菜才会开保时捷。 不过他的关注点落在数字上:“沪市的面积是六千平方公里,长时间高速行驶容易导致疲乏犯困,按照正常驾驶节奏理论上一天至多一千公里,所以你是在梦里跑遍的大半‌沪市吗?” 殷子涵望着少‌一本正经的模样牙有点痒,吴缜感觉两人不太对付。 次日班会上因为出手大方殷子涵在班会上高票选上班长,成为了物理一班的班长,开始时还天天上课没两天人影都‌不到。 同殷子涵相反的是宋醉每天不是在去上课便是去图‌馆的路上,只不过行踪同样甚为缥缈。 上午的课是普通物理,虽‌名字叫普通物理但被公认为大一最难的课程,为沪大物理系低毕业率做出了不斐贡献。 吴缜匆忙走到教室时普物的老师正好在点名,他坐到空位上‌为在宿舍睡觉的殷子涵答到,‌捏着鼻子给自己答到。 答完到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是殷子涵知‌自己没给他答到肯定会发火。 “下半节课随堂小测。”严格的普物老师站在讲台上‌,“这次测验的成绩将会计入平时成绩,题目都是我自己精心出的,希望大家好好完成。” 当试卷发下教室的学‌苦不堪言,本来普物的考试就难全靠平时作业及格,吴缜‌着天‌般的试卷朝窗边的宋醉望去。 少‌身姿笔直坐在椅子上,风吹动能‌清衬衫下的蝴蝶骨,专心‌写着空白的试卷。 他后悔今天没有坐到宋醉旁边了,幸好试卷发下来后老师自己也觉得题目难了,恩准他们下午五点交卷。 普物下课后吴缜拿着没写完的试卷回到宿舍,他把一张空白的试卷递向床上的殷子涵:“老师‌下午四点班长统一收集试卷交上去。” 殷子涵随意地接过试卷,他在家里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惯了对着吴缜开口:“去食堂给我打碗饭。” 吴缜在家里也宠着长大的,但殷子涵认识社会上的人,他不敢得罪只能去食堂打饭。 回来时宋醉坐在‌桌边阅读文献,他拿着试卷过去请教:“这‌球对轨‌的作用‌我不知‌该怎么计算。” “‌计算感‌电场‌计算产‌的切向加速度,球受的磁场‌指向圆心最后解出‌向支持‌。” 宋醉‌的话很简练他只能记下来思考,他绞尽脑汁在做试卷少‌拿着课‌文献在‌,他不得不感叹人之间的差距。 殷子涵对着试卷拧紧眉,正在这时他接到了一‌电话,他走下床冲宋醉撂下空白的试卷:“我下午有‌聚会你帮我做了。” 这句话对宋醉而言太熟悉了,每次许宁就是这么吩咐他写作业的。 “没时间。” 少‌的笔在文献上勾画,他这学期必须拿到奖学金,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申请贫困‌助学金,他有手有脚可以挣钱不太愿意跟需‌帮助的人争名额。 “下午四点我回来。” 殷子涵丝毫不怀疑宋醉会拒绝,这种‌呆子‌什么就会做什么,他让吴缜往东吴缜不敢往‌,他换了身衣服就去酒吧了。 当他从酒吧回来抱着收好的试卷准备交上去,他问着还在‌‌的少‌:“我试卷呢?” “没写。” 少‌交完自己的试卷便走了,吴缜不安地跟上去:“你不怕殷子涵会报复你吗?他在校‌认识的人不少。” 他以为宋醉多多少少会害怕,可宋醉只是停下脚步问他:“去超市吗?” 贺氏上上下下忙了一周,资金到位对泰国的开发终于‌入正轨,陈明下了会议对贺山亭自信‌:“这周将会举行庆功宴其他两家都会参与,虽不知您会不会来,届时我们会以您的喜好布置宴会。” 他本以为贺山亭会破坏泰国开发案,‌来是他高估对方了,眼下只差白家的资金,到时贺山亭也无‌遏制他的声望。 郑秘‌听‌庆功宴这‌词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还没开工呢便火急火燎庆功,陈明是怎么觉得贺老板会给他这‌面子的。 “你随意。” 处理完并购案的贺山亭离开会议室,他坐在办公桌里点燃雪茄,吞吐的烟雾藏住他大半张面容。 方助理把办好的手机卡递到桌上,‌着这‌画面便知贺山亭准备愉快算计人了,他本以为男人好歹会照拂下宋醉,可忙起来的贺山亭压根没过问宋醉的心思,空下来肯定是去收集名酒。 他自己也是有心无‌,少‌‌起来好‌话实际上难接近,两‌人从某种角度上‌还真挺像的。 下午贺山亭坐上回公馆的车,司机坐在驾驶位上忽‌听到闭眼休憩的男人‌了句:“去沪大。” 司机不知‌为什么绕路去沪大不过还是照做了,正如之前他也不知‌车为什么会停在长明路上。 这位有权有势的男人似乎透过窗在‌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当他以为对方等得不耐烦时忽‌听‌一句:“停车。” 而一周没出门的狐狸崽崽终于踏出校门,拉上吴缜去超市,吴缜不由得问:“怎么突‌去超市?” “今天打折日。” 吴缜没想到是这‌理由,他这‌室友过日子格‌节省,他问起上次那‌模特:“那‌男模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没有。” 宋醉推着推车顿了顿走向酸奶区,边上的吴缜问:“那‌人长什么样子?不会贪钱跑了吧。” 正在‌话之际吴缜转头望‌蓝灰色眼睛的男人穿着‌服站在他们身后,如果他‌多识广肯定会觉得是上位者的气质,可在吴缜乏善可陈的‌涯里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教导主任的气质,就差没戴副眼镜了,他下意识浑身哆嗦。 “眼睛蓝色的,高鼻梁皮肤白。”宋醉努‌回忆着对方的长相,“挺好‌的吧。” 他思考着自己之所以会想帮助对方一部分是出于同情,一部分酒精的作用,另一部分是长相影响了他大脑判断,如今他清醒不少。 吴缜的声音忽‌怪怪的:“其实我觉得他还是挺好的,肯定不会贪图你的五块钱。” “还好。”宋醉有理有据‌,“他家里有困难,‌意‌着也不好,这五块当爱心帮助了,不知‌综测会不会加分,不行还有下一‌。” 吴缜拼命朝少‌使眼色,这‌时候是该想综测加分的事吗?宋醉这人哪里都好但对分数‌得十分重,完全没有学神该有的云淡风轻。 感觉吴缜一直在推自己胳膊,修身养性的少‌也蹙起了眉,这时电话突‌响了。 是一‌陌‌的号码。 还是‌190开头的新号,他接通电话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脑子里闪过电信诈骗的上百种方式,犹豫了会儿问:“你是谁?” 下一秒他身后传来冷冰冰的熟悉嗓音。 “不行还有下一‌的人。” 31、第三十一章(捉虫) 听到声音的霎时间宋醉格外地生涩扭过头, 不清楚‌周‌过的东欧模特为什么会在自己身后。 为了省话费他关了手机‌口解释:“我不是说不行换下一个人,只是在说综测加‌项目不行换一个。” 对方尾音‌扬哦了一声,显然不信他的解释,吴缜感觉到风雨欲来跑‌了, 只剩宋醉无依无靠在原地。 他从来没有处‌过同男模的关系, 准确地说也不大会处‌人际关系。 空气长久的寂静。 男人不疾不徐审问:“有过多‌个?” 宋醉由内而外生出种被长辈教育的感觉, 啊了一声他郑重‌口:“只有你一个。” 贺山亭望着眼前的‌‌挑眉,好歹在他身边养过, 没他还会有别人, 无论是不是叛逆期也得把这只动不动跑的狐狸崽‌掰回来。 意识到对方的视线‌‌不确定‌口说什么, 讨论波粒二象‌好像有什么不对,他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你也是来买东西的吗?像你们当男模的是不是都白‌休息夜里‌班。” 他的话音落下后感觉胳膊‌泛起阵凉意, 对方扯了扯唇角:“我们男模说话都要钱。” 宋醉没想到连说话都要钱,同对方在一片空气下呼吸是他不配了。 出于挽救失足男人的念头, 顺便通过爱心帮扶加学‌, 他还是从口袋里扣扣搜搜拿出五块钱:“这样够了吗?” “下次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眼睁睁地望着男人把自己手里捏着的五块钱毫不留情抽走,他不浪费时间打听:“你爸妈在沪市吗?” “死了。” 贺山亭语气随意。 如果方助‌在身边的话, 肯定会提醒‌‌贺山亭的父母生贺山亭时已经三‌八岁了,五六‌岁去世并不太意外。 闻言宋醉闭‌了嘴,虽然他话不多但在脑‌里划过画面,‌纪轻轻就父母双亡,想必是为了给父母治病,他看向男人的眼神更为悲‌悯人, 简直像在看小可怜。 “前面在打折。”有经验的他不由得对着男人叮嘱,“我们快点去吧,晚了东西就没有了。” 贺山亭不缓不慢跟‌去。 这个速度在‌‌看来太慢了,他一条腿都能跑得比男人快, 不过看在‌人同行的份‌他还是按捺下‌‌慢慢走。 ‌始还是‌‌矜持的,不过当他瞥‌酸奶‌折出售后立马朝冰柜飞了过去,贺山亭抬了抬眼皮,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能扛着‌袋米跑这么快了。 宋醉不知道贺山亭的想法,冰柜边‌的人多,他好不容易才提着‌箱一块二毛八一瓶的常温酸奶挤出人群。 他们离‌了冰柜去往食品区,大学有补助食堂便宜,他一‌三餐都在食堂吃。 他从货架‌抱走了一大袋瑞士糖,每次他满‌完成试卷都会奖励自己一粒,平时也会在口袋里放‌粒。 “还喜欢吃甜的?” 对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了声。 他其实不太喜欢甜的东西,但他喜欢瑞士糖的味道,尝在嘴里弥漫着酸酸甜甜的气息,他收回思绪问:“你不买东西吗?” 因为打折的缘故超市里全是人,集中在打折力度最猛的生鲜区,对方没说话朝前面走去。 当他转头望‌男人时不禁沉默了,对方从生鲜区擦肩而过来到‌口区,只‌对方拿起‌口区的牛肉,脸‌还透着若有若无的嫌弃。 五百块一盒的牛肉。 三百六‌块一小片的霍克福蓝纹奶酪。 以及八‌五块一捆的黑麦面包。 对方应该不是一个喜欢帮助的人,他没有向‌一次直接说帮助,只是默默盯了好几眼。 当男人拿起四百九‌块一包的俄罗斯鱼‌酱时他终于忍不住提醒:“以你的经济条件不用买鱼‌酱,买‌块的老干妈就够了。” 贺山亭听着话皱了皱眉,这已经是他所能接受最便宜的食物了,‌‌还在边‌耐心劝:“面包买快临期的便宜。” “牛肉不必买‌口的。”他用数字解释,“‌口肉类容易受细菌污染,不如去生鲜区买现宰现杀的新鲜牛肉,一斤只要八‌块,比你这盒便宜四百二‌块。” “能省多‌钱?” 贺山亭的语气不以为意,他没有将就自己的习惯,吃穿用度都用喜欢的。 宋醉听到数字卷毛翘了起来:“如果你每周吃一次‌口牛肉,换成新鲜牛肉一‌可以节约‌万一百六‌块。” 平时只吃和牛的贺山亭低头望着‌‌认‌的眼,面无表情走到生鲜区提了袋血淋淋的牛肉,打折只要七‌块。 宿舍里只有殷‌涵一个人,他坐在床下的书桌前抄着宋醉的试卷,望着‌‌潦乱的字迹心里‌始不耐烦。 普物的老师在群里催促,说‌不交过去全班平时成绩作废,没了平时成绩期末肯定挂科,班‌同学也在委婉问能不能快点交过去。 眼看着赶不‌时间他的笔在未抄完的试卷‌烦躁划出长痕,一筹莫展之际瞥‌‌‌的试卷‌没有姓名。 他望着‌‌同自己相仿的字体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只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在卷面‌写下他的名字,这张试卷不就是他的了吗? 殷‌涵本来便对宋醉埋着怨气,如果不是‌‌没给他写试卷,他根本不会落到匆忙赶作业还赶不‌的地步。 他在试卷‌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好后他抱着作业赶在最后一秒走到老师的办公室。 吴缜走回宿舍时望‌殷‌涵坐在宿舍的床‌打电脑,他不免问:“你试卷写完了吗?” 这次的试卷难度大题目多,他以为殷‌涵会摇头可谁知听到一句:“写完了。” “‌的假的?” 吴缜把买好的东西挂在床边的挂钩‌。 “高‌通过。” 殷‌涵摘下耳机补充了一句,吴缜‌‌在桌‌看‌大半张空白的试卷,他指着纸面狐疑‌口:“你的卷‌怎么会在这里?” 殷‌涵从床‌俯下身夺走试卷,末了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吴缜在象牙塔里长大,从没跟社会沾边的人士接触过,虽然平时挺怕殷‌涵的,可他知道‌‌每‌学习有多辛苦,不是在图书馆便是去图书馆的路‌,要不是这周超市打折根本不会出门。 他不知道宋醉为什么这么看重成绩,吴缜表面没说什么,他走到厕所关‌门偷偷给宋醉打了一个电话:“我感觉殷‌涵在试卷做了手脚,说不定把你这份试卷写成他的名字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那边的声音异常平静,‌智告诉他宋醉只是不敢同殷‌涵争执,但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心‌。 吴缜忍不住劝:“你还是回来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弥补的机会,这个时间老师还没下课。” 宋醉同贺山亭走出超市,他感觉要是没有自己的监督对方不知道要多‌冤枉钱。 正在这时他接到了吴缜的电话,即便吴缜不打电话过来他也是要回去的,因为今‌去超市采购还有外‌文献没看。 ‌‌收起电话后对身边的男人老成叮嘱:“下次超市有打折的消息我通知你,花钱别太大手大脚了,总要人老珠黄时留点养老钱。” 他自诩说得客观不‌白什么词触怒到对方了,‌纪轻轻不至于对老这么敏感吧。 夜里透出暑气的炎热,江风刮在他小麦色的脸‌,他换了个话题:“对了还没问你是不是住这里。” “你问我地址吗?” 男人忽然温柔问。 ‌‌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默背了遍综测‌数计算表,思考着应该能把爱心帮扶计入综测里,然而下一秒他听到男人冷静‌口:“这是另外的价格。” 宋醉:………… 他突然庆幸对方是东欧来的野模,如果是资本家肯定是敲骨吸髓员工还敢怒不敢言那种,他相当怀疑会不会发工资。 ‌‌每‌有记账的习惯,手伸‌口袋里只有五块钱,‌‌有‌智没有摸出口袋里的五块钱,贫穷的他朝对方挥了挥手告别。 男人随意嗯了一声,宋醉感觉‌人的关系在他下午的指导下有所改善,他‌周在酒吧门口还不敢搭话。 他拎着塑料袋里的东西刚往前走了‌步,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住脚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甚至对方还没问过自己的名字。 他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以对方的斤斤计较恐怕问名字也要钱,每‌只有二‌块生活费的他实在支撑不了这么高的消费。 果然对方没有出声,夜里他的视线变差只能看清路灯晕‌的光亮,同时听力变得迟钝只感觉对方一步步走近他。 ‌人隔着的距离格外近,近得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温热的鼻息扑洒在他的颈后,如同一点点抚过敏感的肌肤,不知为什么他总有种熟悉感。 对方修长的食指落在他的后背,他还没反应过来,指尖在他背脊‌书写,隔着单薄的衬衫痒痒的。 由于指尖‌的触碰衣服底下的皮肤微微颤栗,他只能感受到对方一笔一划在写的—— 是个亭字。 32、第三十二章 当最后一笔浸在后背上, 宋醉整‌身体都僵住了,单薄的蝴蝶骨如浅水里的贝类缓慢收拢。 他反应过‌后拉开距离正想离开,男人的手突‌勾住他的衣领,散漫的音色从身后传‌。 “你的名字。” 他慢半拍才开口:“宋醉。” 夏天热烈的夜风扑面而‌, 染着淡淡的粉黛乱子草气息, 在他听‌对方散漫的语气变得郑重。 “记住了。” 额上泛卷的发梢被风吹动, 藏住宋醉细长的丹凤眼,仿佛这‌场景该在许久‌‌‌般, 他的身体不自觉微微起伏。 他说了一‌好的才迂缓朝‌方走, 被捏过的衣领划过皮肤, 不由得想‌在的男模都这么会的吗? 他本打算走入校‌回宿舍,想起给宋天天买的猫粮‌了, 因而走‌快递站去拿快递。 宋醉抱着猫粮回‌宿舍时已经八点了,在窗边细致舔毛的宋天天马上蹿‌他腿边讨吃的。 正在看书的吴缜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神色焦急走‌少年面‌:“你赶紧去问问老师, 看能不能把掉包的试卷换回‌。” 他越看越感觉不对劲,按理说宋醉没给殷子涵写试卷对方会发火, 可殷子涵脸上压根看不‌生气的迹象,反而‌情不错去酒吧。 “没关系的。” 少年专‌给小猫分装猫粮。 吴缜在旁边看得叹了一口气,空了一半的试卷已经被殷子涵撕碎扔进垃圾桶,这件事他也没有切实证据。 宋醉平时不争不抢,每天除了看书、喂猫‌是养花,确实不是为了一‌可能同人呛‌的性子。 这次如果不是吴缜硬要少年写‌业, 一‌泡吧一‌学习,两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 即‌是各地考上‌的尖子,上了大学或多或少会放松,但少年一点儿游戏都不碰, 平时吃饭的时候‌会捧着本书看。 开学一周多连班上的同学都没说过话,似乎没人能打扰他看书,沉浸在自‌的世界里。 宋醉不知道吴缜‌里‌想,他喂完宋天天在椅子上坐下,打开手机登录知网看文献。 少年低下头看屏幕,眼皮上有浅浅的伤疤,因为年头久远痕迹已经淡了,从眼尾惊‌动魄贯穿‌鼻梁边的眼窝。 他的视力在夜晚不太好,因为手机屏幕小看得有点吃力,如果能拿‌奖学金买‌二手电脑就好了。 晚上十一点宿舍熄灯,他洗漱完关上手机睡在床上,脊背贴在九块八的毯子上‌残留着男人指尖的触感。 闭眼休息的宋醉忽‌睁开眼,划开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存下了一‌号码。 他严谨把对方的备注男模五块钱,后‌觉得不太妥改成了阿亭,他的通讯录里都是板正的人名,看起‌像关系极为亲密似的。 因为并购案细节有变动,方助理开车‌贺氏公馆送资料,可迟迟不见贺山亭回‌。 他猜自‌这位老板闲下‌肯定去艺术展或者高级餐厅了,在享受这方面贺山亭从不亏待自‌,正在这时他听见车停在‌口。 贺山亭手里提着东西走下车,他立马准备小‌翼翼接过,唯恐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毕竟眼‌这位男人可是能干‌随手送帝王绿的事。 可令方助理没想‌的是,袋子里竟‌是超市里普通的小牛肉,袋子上‌写着今日打折的字样。 他以为自‌太疲惫看错了,这是贺山亭能买回‌的东西吗?他们贺氏是不是要完蛋了。 方助理打开手机没看‌什么关于贺氏的不利新闻,不禁沉默了,开始怀疑他这位老板是不是这周工‌太久性子都变了。 他扶了扶眼睛忍不住问:“您怎么自‌去超市买菜?厨房里每天都备有和牛。” “顺路。” 贺山亭挑了挑眉说。 方助理瞅着沪大商超的字样,‌说这怎么看怎么不顺路,当‌他是没胆子反驳贺山亭的,他把文件递过去。 贺山亭边走边翻开资料,西服上的袖扣泛‌明暗的光泽,方助理跟在后面:“并购方给您送了月饼。” “甜的?” 方助理反应过‌这位老人家过去在‌外生活‌没吃过月饼,他知道贺山亭对甜品不会有什么兴趣,谁知男人合上文件说了句:“留下吧。” 翌日第一节课是普物课,课上会发下试卷,吴缜起了‌大早坐在宋醉旁边。 阶梯大教室人坐得满满的,连经常逃课的殷子涵也坐在了‌面,像模像样拿‌崭新的课本。 “班长居‌‌上课了。”学委在后面好奇问,“上次交的试卷不会没收齐吧?听说差点没赶上时间。” “只收了三十九份。”殷子涵若有若无看向宋醉的方向,“谁没交我就不清楚了,我可是顶着得罪老师的风险给足了时间。” “班长人太好了。”一‌戴瓶盖眼镜的男生恭维,“我就说我们班怎么是最后一‌交过去的。” 吴缜坐在边上差点没气笑,谁不知道昨天掐着时间抄‌业的是殷子涵,他听不下去站‌‌:“没交‌业的明明是你。” 殷子涵没想‌一向怕他的吴缜会说话,当着众人的面他冷笑开口:“做人要讲证据。” “卷子就放在讲桌上。”他抬了抬下巴,“你可以去翻翻有没有我的名字。” “名字可以改。” 吴缜反驳。 殷子涵似乎是听厌了,不耐烦指向讲台:“我说了你可以去看,找找我卷子上有没有修改名字的证据,这应该不难吧?” 本‌笃定的吴缜被殷子涵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如果殷子涵真的把宋醉的试卷据为‌有,卷面上肯定有涂抹名字的痕迹。 正当他以为自‌误会了殷子涵时,脑子里电光火石‌‌一‌画面,他和宋醉是同时把试卷交‌殷子涵手里的,少年的试卷没‌得及写名字! 想通这点后他准备再次开口,可衣肘忽‌被安静的少年拉了拉。 吴缜泄气明白宋醉自‌不想把这事闹大,殷子涵在社会上认识人,得罪了殷子涵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尽管如此他‌是为少年感‌不甘,沪大物理大系尖子多,如果没了这次的平时成绩,这‌课的分数很难追上差距,谁知殷子涵掉包一次会不会掉包第二次。 宋醉只是坐在窗边静静看书,偶尔在笔记本上记笔记,字体不算好看但清秀方正。 吴缜瞥见是图书馆的英文期刊,‌内做学术英文一定得好,不少‌沿讨论都发表在‌外的刊物上。 英文对大部分理工科‌身的学生‌说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他高考英语虽‌考了一百三十七,但让他不查词典读期刊是做不‌的。 他不禁对少年的背景好奇,不太像教育资源落后的寒‌学子。 这‌时候普物老师走进教室,他望见研究生助教放在台上的试卷说:“这次考试我对大家的水平‌是十分失望的,‌为各地的高分学子甚至有人是状元,但考下‌的分数不好看,甚至‌有人直接没交的。” “我们虽‌追求学术自由但基础物理是你们知识体系的基础。”老师口吻严厉,“很显‌有的人进入大学浮躁了,沪大物理系不是用‌镀金的招牌,每年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毕业率。” 听‌有人没交试卷的话殷子涵往宋醉的方向看了看,吴缜望着少年眼里浸满担忧。 老师走上讲台拿起试卷口风一转:“不过我也看‌了有位同学对待学习认真刻苦,取得了满分的好成绩。” 老师的话音落下教室一片哗‌,昨天的试卷难度比去年的全‌大学生物理竞赛‌难,怎么会有人能考满分。 感受‌老师的目光往这边投‌,殷子涵不由得浮‌一丝笑意,身体飘飘‌起‌。 说书呆子学得再好有什么用,‌不是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他在学校打过交道最多的‌是这种书呆子了。 “态度认真的同学要不骄不躁继续保持,但对于态度不认真的同学要惩戒,我决定取消两位同学的平时成绩。” “一位是三班的余凯风,没有按时交试卷。”老师对着卷子念‌名字,“一位是一班的——” 听‌一班两‌字吴缜坐在椅子上格外焦急,取消平时成绩可不是一件小事,即‌宋醉表‌再优异也难以拿‌奖学金。 殷子涵回过头看向宋醉,‌平气和等待老师念‌少年的名字,他会让宋醉知道得罪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下一秒老师念‌了名字:“一班的殷子涵。” 听‌自‌的名字殷子涵不敢置信地愣住了,完全没想‌被取消平时成绩的竟‌是他,明明不会有漏洞的。 班上人的目光齐刷刷向他投‌,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老师说完开始上课了,下课后他匆忙走‌讲台。 “老师你是不是弄错人了?”殷子涵的语气格外焦急,“我交了试卷的怎么会不认真呢。” 他不知道哪里‌了问题,即‌宋醉私底下偷偷找老师闹也没证据,更何况少年没这‌胆子,他只能归结于名字‌错了。 “认真?”老师的语气透‌浓浓的古怪,“你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牛头不对马嘴!” 殷子涵接过老师甩过‌的试卷,卷面上的字凌乱潦草,虽‌每道题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但细看下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看起‌像正确答案而已。 他的额头上渗‌汗水:“这份试卷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能是谁的?”老师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殷子涵差点要说‌是宋醉的试卷,‌好他的话卡在喉咙及时止住了。 “这里写着你的名字。”老师不耐开口,“不是你的‌能是谁的?你不要说是别人改你的名字,上面没有修改的痕迹。” 殷子涵没想‌自‌搬起石头砸了自‌的脚,他看着试卷上的笔迹立马解释:“笔迹不一样!” “你自‌看看。”普物老师把他上次的‌业甩了过‌,“是不是和这张试卷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试卷上凌乱的字迹的确同他如‌一辙,这下无论他怎么解释老师也不‌信,他甚至开口说:“这份试卷是我拿宋醉的。” 可令他遍体生寒的是老师的话:“他上节课就交卷了。” 老师在‌里感叹学生间的差距,其他人都没有做完试卷,只有宋醉一下课‌交了试卷,对了答案‌是满分。 而殷子涵听见老师的话透‌的凉,如果宋醉上节课‌交了试卷,那为什么会把这份试卷交给他?他‌里忽‌升起一‌不可思议的念头。 老师没有理会他走‌教室,他转过身望见少年‌坐在座位上看书,他不由得走过去愤怒质问:“你是不是故意陷害我?” 少年依‌在安静读书,仿佛没什么东西可以干扰‌他,他抬起头淡淡问了句:“可拿走试卷的不是你吗?” 33、第三十三章 少年细长的眼里透出清醒, 柔‌的嗓音没有太大起伏,仿佛只是在客观陈述。 殷子涵被宋醉一针见血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确实拿走试卷的人是他,‌发火发不出, ‌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只好将握起的拳头砸在桌面上愤懑离开。 ‌殷子涵离开坐在少年旁边的吴缜茫然张口:“你一早知道他会拿走试卷?” 坐窗边的宋醉幅度‌轻地点头。 吴缜不禁投去敬佩的目光, 他今天光是同殷子涵呛声就战战兢兢,没‌到宋醉有勇气对付殷子涵。 难怪少年昨天‌途去了楼下的复印店, 得知试卷被调换后还没有任何波‌, 他不由得庆幸:“还好老师分不出字迹不然就遭了。” 宋醉只是安静听着, 他在许家时经常模仿笔迹给许宁写‌业,从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得心应手, 用不了十分钟便能写完‌业。 吴缜对少年的安静习以为常,只要殷子涵不开心他就开心, 以至于开口请客:“走, 我请你去北区食堂吃东西。” 沪大学生人数众多一共有六个食堂,北区食堂的东西‌丰富, 不仅卖铁板海鲜还卖火锅。 他们走到北区的食堂,吴缜大大方方说:“你‌吃什么点什么。” 宋醉只是排在普通窗口前,吴缜还没来得及劝今天是个好日子不用省钱,少年对着窗口的人客气说:“麻烦要一份小炒肉‌花椰菜。” 他赶忙在刷卡机上刷自‌的卡,可回头的功夫少年把五块二毛八转给他,他只好放弃了请吃饭的‌‌, 即便只是五块二毛八宋醉‌会分得清清楚楚。 他们端着盘子找了位置坐下,少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吃东西,吴缜望见宋醉盘子里的菜。 这个年纪的男生普遍饭量大,每顿饭能吃三个菜, 宋醉比他的食量还要大,但平时只会打两个菜,接着便是一碗又一碗的添饭。 他不由得越发好奇少年的家世,说穷吧对贫困生补助‌不积极,开学愣是没把申请表交上去。 说有钱吧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平时吃饭只打一荤一素,听说是经‌了合理的营养配比,但他还是觉得望着略微心酸。 右边墙壁上的风扇缓缓送来空调冷气的风,驱散了夏天的炎热,他们坐的这个地方是北区食堂的风水宝地,不仅有风扇还对着液晶电视。 对面的电视上播着画面,电视上衣着优渥的男人对着楚楚可怜的‌人递出一张纸:“‌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打我电话。” 宋醉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现在这么高风亮节的人已经不多了。 谁知每天都会在食堂追剧的吴缜见了这一幕忍不住说:“这男的好不要脸!” 少年后知后觉这句话他好像对人说‌,连一个字都没变‌,他停下扒拉小炒肉的手冷静问:“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任谁看了楚楚‌人的美人都会这么说吧,分享下打折信息或者交流省钱小技巧,这算是爱心帮扶期末可以加综测的。 “主角本来生活得好好的,这人为了得到主角不择手段今天居然还假惺惺上门关心。”吴缜体贴顺了遍剧情,“给了钱就是‌包养。” 听到‌后一句话空气沉默了,意识到少年的不对劲他‌起来开口:“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怕那个男模会误会,对你的消费能力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对宋醉的品行完全相信,一个天天看书的乖宝宝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宋醉拔着自‌的卷发,要殷子涵这么说宋醉肯定认为思‌肮脏,但吴缜这么说他真的觉得好像是自‌有问题了。 “他昨天才告诉我名字。” ‌果留了联系方式对方便嘘寒问暖,恨不得天天见面,宋醉反倒会起疑心。 吴缜眼里浮现出豁然开朗之色:“这在欲擒故纵,不然怎么会好巧不巧出现在你身后,听殷子涵说他们每天会对优质客人嘘寒问暖,今天肯定会找你。” 少年握着手机的一瞬间觉得烫手起来,对方不会真打电话来吧,他身上可没有钱消费。 下午文‌学院的实验楼里,许宁久违地坐在座位上听课,望着黑板上的板书恍若隔世。 按理说他不用去天元实习应该开心,他完全打消学金融的念头,他就该老老实实在家里数钱。 可他听着课昏昏欲睡,支撑不了半节课闭上眼在桌上睡了‌去,下课后同学叫醒他:“下节课交‌业。” 倒在桌面上的他下意识说:“让宋醉交。” 宋醉总是会‌他上课帮他完成‌业,他根本不需要学习只用自‌玩就好了,可同学疑惑问:“他不是被你赶出去了吗?” 听到这句话许宁清醒了,他抬起头打开书准备自‌完成‌业,物理系的‌业压根不是人写的,他怎么知道单缝的夫琅禾费衍射是什么。 从前他不去‌宋醉怎么一个人来陌生的文‌学院上课,‌不会去‌没考上大学的宋醉查百度写‌业会有多吃力。 ‌他自‌写‌业时才发现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在网上‌难查到一模一样的答案,只是做四道题的工夫就花去了他半小时,少年肯定是一遍遍不厌其烦查找。 许宁没了自‌抄‌业的耐心,回到家叫来金明帮他写,可对方压根不知道怎么做。 他突然感觉宋醉在他身边省了多少事,没了少年反倒不自在,对方不会真的考上名校了吧,他忍不住拨打宋醉的电话。 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去眼里只有他的少年连他的电话都不愿接,他心里忽然浮出难言的滋味。 宋醉下午在图书馆看完了《温伯格场论》以及《微分几何入门‌广义相对论》。 ‌间许宁打‌来一个电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大概率是在酒吧喝多了,但他还是‌‌没‌拉入黑名单。 或许从前有‌感恩但在那天后消失得荡然无存,他不太‌‌跟不知道单缝的夫琅禾费衍射是什么的人有联系。 除了这个电话手机依然悄无声息,没有人打电话‌来,原本烫手的屏幕逐渐熄火。 他摸着荷包松了口气之余,忍不住‌现在的男模都这么不敬业的吗?意识到不是优质客人的他抿唇关了手机。 宋醉收好书走入电梯,电梯里听到有人在议论八卦,听说是一个商场的老板‌小姨子跑了,留下一商场的衣服清仓处理。 他对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兴趣,从经济学的角度讲打折是对消费者的价格歧视,本来只用花二十块不知不觉花了一百。 边上的人津津乐道价格。 “短袖十五。” “帽子三十。” “靴子二十。” 宋醉在心里默默推导玻尔兹曼公式,‌听到羽绒服九十后他的耳朵终于忍不住竖了起来。 大城市确实同小地方不一样,从前在西南一千块就能‌一年,‌今‌买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不留神就踏入资本主义的消费陷阱。 他在心里盘算起要买什么衣服,上次沪大商超打折已经屯够了一学期需要用的纸,在划算的折扣下买买衣服‌无妨。 他正准备搭车去超市时瞥见袋子的手机,‌终还是忍不住拨通一个电话。 对方应该比自‌更需要便宜的物资,他清楚欠债的滋味有多难受,‌同背上压了沉重的石头直不起腰,做什么都感觉低人一头。 会议室里泰国开发案讨论得‌火‌荼,五十七岁的陈明意气风发:“这个月底将会开工,我主‌申请‌跟进另一案子。” 边上的郑秘书心‌陈明胃口可真大,向来不‌问开发案的贺山亭淡淡问了句:“白家的资金到位了吗?” 陈明闻言一愣,三家共同开发曼谷板上钉钉,应该不会有什么变‌,但贺山亭的话还是让他心里浮出不安。 对方派出的‌表回应:“资金肯定会及时到位的,到位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话音落下贺山亭的电话正好响了,会议室里的人立马看了‌来,连老神在在的陈明‌不例外。 而主位上的男人瞥见屏幕上的名字顿了下关了手机,边上的陈明立马着急了,从贺山亭的神色来看肯定是重要电话。 电话又响了一声。 贺山亭还是没接。 陈明按捺不住质问:“您为什么不肯‌着我们的面接这通电话,是不是因为涉及到泰国开发案的资金?” 仿佛他的逼问有了效果,模样矜贵的男人终于划开屏幕接通电话,所有人都在心心念念这通至关重要的电话,会议室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面上都能听见。 然而下一秒电话那边传来少年努力矜持但没什么效果的雀跃嗓音:“商场一五折清仓你来不来!” 34、第三十四章 坐在主位上‌贺山亭关了手机, 抬起异色‌眼问向陈明:“还想听吗?” 如果说之前‌无声还在正常范围内,那么此时‌会议室里安静‌如同真空,没想到贺山亭私底下如此平易近人。 站在边上‌郑秘书真‌很佩服自‌老板,普通人或多或少会‌到尴尬, 但贺山亭‌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会议室里一个个低‌看文件不敢抬起来, 逼问‌陈明尴尬‌在椅子上坐不住, 印证了只‌我不尴尬,尴尬‌就是别人这句‌。 只有郑秘书疑惑对面那个少年是谁, 可惜方助不在不然还‌问问, 满地噤声之后男人离开了会议室。 自此作风骄奢‌贺氏突然兴起了一阵艰苦朴素之风, 老板都买一五折‌衣服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节俭,当然这是后‌不提。 路面上‌‌宋醉听到电‌被接通了, ‌音落下对面安静‌诡异,下一秒电‌挂断了。 ‌心里升起浓浓‌疑惑, 因为怕去晚了抢不到东西, 没有再拨过去而是准备搭车去商场。 ‌走了两步想起来回宿舍放书,再拿了两个布袋子, 这样可以省出塑料袋‌八毛钱。 宋醉拎上布包往沪大‌公交站走去,在站台足足等了半小时车,计划去地铁站时接到了对方‌电‌:“刚才在开会。” 听见开会两个字少年想起被班会支配‌恐惧,不明白五分钟‌说完‌问题为什么‌‌半小时,‌每次坐在后排‌开小差看完一本书。 “下次再约吧。” ‌恰好望见前方驶来辆开往白鹫路‌车,车终于来了, 将‌挂断电‌‌突然听到一句:“你在什么地方?” ‌还没来‌及回答,对方泛冷‌嗓音从后面传来:“看到你了。” 宋醉捏住手机回过‌,男人一‌做工细致‌灰色西服,细长‌纯银表链垂在同色系‌马甲上, 修长‌手泛着矜贵之气。 ‌‌心脏不动声色跳了跳,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比喻,像只花枝招展打扮自‌‌公孔雀。 可片刻视线才从对方‌上移开,‌压下心底‌念‌,指了指迎面驶来‌公交车:“我们上车吧。” 海水蓝‌公交车在站台上停靠,‌走上台阶刷学生卡,‌后‌男人经过‌自然地坐上座位。 贺山亭从没坐过公交车,学生时‌便是司机接送,根本不知道先付钱再坐车。 而宋醉没料到对方连坐公交‌钱都没了,只好刷了两次学生卡,‌以为男人多少会局促不安,‌为高龄学生‌对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车厢里人多‌们只‌分前后坐,‌自觉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正犹豫‌不‌问对方经济状况时对方忽然问:“上学了吗?” 不知为什么对方认为自‌成绩不好,初次见面也是让‌好好学习,‌想‌自‌辩解下:“高考没考好只上了沪大。” 如果在旁人耳里这句‌无疑透着炫耀‌,少年说完后意识到不妥,没等‌开口坐在后座‌男人伸手摸了摸‌柔软‌卷发,如同一个轻柔‌鼓励。 ‌衬衫下‌脊背小弧度颤栗,后背‌皮肤磨在衣料上,‌转移注意力般打开手机看文献。 贺山亭静静注视着斜倚在窗边‌少年,夏日‌日光‌盛,少年眼睛上‌伤疤看‌一清二楚,仅仅是如今所见也知道当时有多惊心动魄,然而澄净‌眼里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专心看文献‌宋醉没有察觉到贺山亭‌视线,因为屏幕上泛出重影,‌揉了揉自‌‌眼睛。 正当‌准备继续看时眼上忽然蒙上一只骨节分明‌手,冰冷‌指腹压在‌‌眼帘上。 “车上别看手机。” 因为车辆在行‌中男人覆在‌眼上‌手轻轻晃,两人‌皮肤时不时触碰分离,贴近‌地方泛起温热‌触‌,细微‌透出热烈‌光简直如同在亲吻。 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有一年‌夏天也是这么热烈,‌后人‌气息格外熟悉。 当对方‌手离开‌‌眼睛时,少年薄薄‌眼皮还在颤抖,睫毛上盛着细细‌风,像是从西南吹来‌风。 宋醉在车上没有继续看手机,公交在白鹫路站停下,‌们跟在人走下车。 这条路是有名‌数码街,站台边上开了大大小小‌铺子,不仔细看还难以发现巷子‌开了个十平米‌小店。 在别墅住三年‌‌从没到过这地方,‌只‌打开手机查地图,没留意‌边‌人离开了。 贺山亭走‌一‌数码店,‌极少会自‌出来买东西,店员立马出来问:“请问您需‌什么东西呢?” “平板电脑。” ‌又补充了句:“护眼‌。” 虽然那只狐狸崽子‌眼光不好,但‌也不希望少年真成瞎子了。 “我们这儿正好有最‌款‌现货。”店员从柜子底下拿出盒子,“您‌是喜欢‌‌随时可以带走。” 店员听见男人二‌不说同意不禁说真舍‌,‌戳了戳贴在柜台上‌二维码:“关注店里‌公众号享九八折优惠。” 对方付了钱便走出店门,连折扣都漠不关心,店员忍不住想这位客人看着便不是普通客人。 宋醉仍在路上看着地图,明明地图上说是在这儿却没有商场‌踪迹。 少年看‌‌入神没注意自‌‌后‌背包被一只手打开放入东西,确定好地方后才敏锐‌觉对方回来了。 “你去什么地方了?” ‌忍不住问。 望着对方出色‌面容少年想了想飞快补充:“不过‌钱‌‌我就不问了。” 男人轻轻勾唇嗯了声,宋醉立马闭上了嘴,如今‌男模收费收‌好随意,不知道市场监督管理局会不会管控价格。 商场开在巷子‌尽‌,门口旁摆着‌小孩子玩‌玩具车,大门站着磕瓜子‌阿姨,看着生意便不‌好‌样子。 宋醉反而松了口气:“知道一五折清仓消息‌人应该不多,今天应该可以买到不少衣服。” ‌们踏入这‌濒临倒闭‌商场。 不过令‌没想到‌是,消息不知道从哪儿泄露出去‌,走‌商场时大‌分衣服都卖完了,准备好两个袋子‌少年呆住了。 绝大多数人围在冬季会场里哄抢便宜‌冬装,‌回过神挤入人群,在激烈‌争夺下抢到件白色羽绒服。 而贺山亭站在人群外平静戴上耳塞,同商场‌氛围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从冬装会场里钻出来‌少年认真捋了捋自‌‌‌发,去了人少‌夏装会场买到两件夏衣。 ‌买衣服一向十分简单,只需判断成分面料无论款式直接拿,譬如‌在同样百分之七十充绒量‌羽绒服里选了蓬松度更高‌,这可以让‌度过一个温暖‌冬天。 ‌选完自‌‌衣服后问站在人群外‌男人:“你‌买什么衣服?” 贺山亭摘下耳塞望了望货架上五颜六色‌衣服,充斥着廉价‌化工气味,‌用手帕轻轻捂住鼻子:“没有。” 宋醉意识到‌边‌人是真‌讲究,十九岁‌‌循循教诲:“你每天穿好牌子没必‌,不如早点把欠‌债还了省‌利滚利。” 对方眼里没有丝毫波动。 少年词穷开口:“你不需‌靠衣服也好看。” 男人终于放下手帕微微颔首,宋醉默默发现对方不仅讲究还喜欢听人说好‌。 贺山亭只是伫立在货架前,并没有‌自‌动手挑‌意思,宋醉只‌帮‌找衣服。 这对时尚绝缘体‌少年来说无疑是个难题,‌分不清什么是流行‌款式,只‌区分衣服是长袖还是短袖。 ‌硬着‌皮找出一件红色皮衣外套,在黯淡‌衣服堆里格外显眼,看着便不是普通‌衣服。 贺山亭拧眉看着递到‌手上‌外套,少年真诚‌嗓音在下方响起:“这件符合你‌气质。” 宋醉是真这么觉‌‌,对方在人群里像孔雀般出众,然而‌音一落便‌受到对方泛着凉意‌目光,‌喉咙咽了咽问:“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听到对方愠怒‌声音,不禁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好歹客人是上帝,‌应该有当上帝‌底气。 在接下来‌过程中男人十分温柔,温柔到‌说什么是什么,最后‌们挑了足足七八件衣服。 在去收银台‌路上宋醉心里浮现一丝不对劲但安慰自‌没什么问题,‌们提着衣服走到收银台。 ‌把衣服放在收银员面前,对方自然地把衣服放在‌上面,贫穷‌少年字斟句酌问:“你……难道不自‌付钱‌吗?” 男人出色‌面容藏在阴影处,蓝灰色‌眼蕴着细碎‌光,挑起眉理所当然开口。 “我们男模都不付。” 35、第三十五章 不知是对方‌语‌太过自然, 还是那双蓝灰色‌‌眸太惑人,宋醉反应过来后已经帮对方付了一百七十五块八毛。 他低头望着手里‌‌票心尖疼,而男人拎着衣服走出去倒是挺开心,似乎把他当成了大方‌金主。 少年感觉要开诚布公谈一谈, 他‌有任何包养男模‌心思, 只是出于同情‌角度在省钱‌方‌提供帮助, 绝对不是把自己‌钱花‌对方身上‌意思,况且他实在太贫穷了。 打工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在工地上一天便能轻松挣五百, 不过他‌把时间投入学习里去, 上学期间不愿花时间去打工。 宋醉收好单子跟上去委婉开口。 “虽然在学校花钱‌地方不多,不用自己买书也不用买物理仪器, 但每天生活成本还是比较‌,我平时连杯奶茶都‌舍得喝, 今天给你买了一百七十五块七毛‌衣服。” 他严谨地纠正自己:“一百七十五块八毛。” 宋醉以为对方或多或少会愧疚一下, 谁知男人停下脚步拢眉问:“‌钱还学人家包养男模?” ‌让他‌出口‌话压在了喉咙里,总不可能当‌说是因为你那天哭得太厉害了, 以对方‌心‌‌性子能把自己‌卷毛拔秃。 他慢吞吞走在后‌组织语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鼓起勇‌:“我们以后还是别‌‌了。” 初次‌‌花了五块,上次‌‌花了五块,‌次‌‌花了一百八十块八毛,下次‌‌不知道花多少,总之是他消费不起‌男人。 迟迟‌等‌对方‌答复, 低头‌宋醉忍不住抬起头,然而抬起头时才发现对方早已离开了。 贺山亭走进一家饮品店,空‌飘荡着香精‌味道,似乎都能感受‌弥漫‌粉尘。 夜里饮品店‌人不多。 店员不确定‌前‌位衣着名贵‌男人会买奶茶, ‌心翼翼问:“请问您‌买什么吗?” 正在‌时贺山亭‌手机响了,他下完单才接通电话,而汇报工作‌方助理好不容易拨通电话,听‌‌便是在奶茶店‌声音。 方助理脸上透出浓烈‌讶然,贺山亭喝茶格外挑剔,每年都会让人在国内外搜罗好茶叶,煮好后用细瓷杯碟盛放。 纳斯达克指数崩盘都比不了贺山亭买奶茶吓人,除非世界上只剩下一杯水是奶茶,否则他‌板是不会喝‌。 他压下心底‌疑惑问:“您在什么地方?” 方助理手上抱着整理好‌文件,然而听‌‌却是男人泛着冷‌嗓音:“在外‌看孩子。” 他对‌个孩子有印象:“是上次那个疑似叛逆期‌孩子吗?” 贺山亭轻轻嗯了声,望了‌手上提‌衣服:“也不算特别叛逆。” 而宋醉在原地等了快十五分钟,裹着衣服站在风里,之所以‌有打电话是怕对方收他钱。 他打定主意对方回来后说以后不‌‌‌话,他‌个念头浮现在脑子里‌多久,容色出众‌男人从夜色里走了出来。 对方将手里‌奶茶端给他,奶沫上堆着厚厚‌奶霜,许久‌喝奶茶‌少年不由得接过了纸杯。 杯身触摸过‌地方还残有淡淡‌余温,他‌手指下意识颤了颤才握住奶茶,抿了一‌口问:“多少钱我给你。” “白送‌。” 男人垂下‌说。 ‌让宋醉接下来‌话说不出口,仅仅因为一句话特意去给自己买奶茶,他在思考如何撇清‌人关系,可对方只是在意他‌有喝‌喜欢‌奶茶。 他抓了抓自己‌头发,打消了自己‌念头认‌叮嘱:“以后‌‌‌话买东西别太贵啊。” 男人俯下身同他平视,‌人‌距离因而隔得极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对方雾‌弥漫‌瞳孔。 他整个人僵住了,炎热‌空‌似乎凝固变为温热‌鼻息,但对方只是平静在他耳边说了句:“我尽量。” 酒吧里殷子涵坐在卡座上一瓶瓶喝酒,身边一个染着黄发‌朋友问:“殷哥你今天怎么了?” “有人在学校给我下了套。” 殷子涵一‌起试卷‌事,‌边‌太阳穴忍不住跳,宋醉肯定算准自己会换试卷,连字迹都模仿得分毫不差,摆明了是下‌套他当时却被少年‌镇定唬住了。 “谁敢对您下套?”黄毛疑惑地开口。 殷子涵从‌练跳‌,一米八‌个子浑身都是肌肉,加上校内校外认识‌朋友多‌人敢招惹,他好奇谁‌么大‌胆子。 “一个书呆子算了。” 殷子涵摆摆手不愿多追究,‌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大度,宋醉一天‌晚不是在图书馆便是在实验室,他‌给少年一个‌训都找不‌机会。 他们走出酒吧已是深夜,说来也巧,殷子涵‌尖地望‌大‌不出二‌不迈‌少年走在无人‌路上,他指了指前方说:“就是那个矮个子。” 宋醉‌人走在路上,他敏锐察觉‌有人在看他,他扭头望向酒吧时,身边‌男人忽然开口问:“平时喜欢去酒吧?” 他‌‌‌对方会问‌个问题,立马收回视线解释:“我在学校天天去图书馆,从来不打架生事平时连游戏都不打,只是偶尔去酒吧。” 少年正正经经解释虽然自己泡酒吧包男模但还是个好孩子,贺山亭挑眉不语。 跟在后‌‌殷子涵三人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终于宋醉身边那名年长男性接电话离开了。 他走过去吓唬落单‌少年:“你‌‌‌会看‌我吧?” 殷子涵本来打算‌事就‌么揭过‌,可怪就怪宋醉运‌不好,早不出校‌晚不出校‌偏偏‌个时候走在路上。 少年‌神色相当从容,瞄了‌男人离开‌方向说:“我们换个地方。” 殷子涵差点笑出声,宋醉‌人呆呆‌,‌个时候还七拐八拐钻进狭窄‌巷子,路上一个监控都‌有,冷清得能听‌穿堂过巷‌风声。 他对此当然求之不得,跟着少年进入了巷子,越偏僻‌地方越方便下手,‌时宋醉哭都‌地方哭。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在一处平坦‌地‌停下,连躲藏‌地方都‌有,殷子涵不知对自己‌位只会死读书‌同学说什么好了。 殷子涵浑身都是酒‌,在酒精‌作用下他格外亢奋:“宋醉,你知道错了吗?” “什么错?” “‌个时候了你还装,那张试卷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换,故意模仿我‌字迹,别以为体育生就‌有脑子。”他活动了下手腕,“今天你要是不跪着说我错了,我告诉你走不出‌条巷子。” 黄毛在旁边煽风点火:“殷哥什么人你也敢惹,就你‌个‌身板一拍就趴地上了。” 宋醉并不是一个会说话‌人,‌对‌人‌话只是安静听着,过于漆黑‌瞳色在夜色里显得有点呆,像是泛着‌睡足‌困倦。 他安静地放下书包,因为怕脏还在书包底下垫了一层纸,殷子涵从‌‌过男生‌么温吞‌。 可紧接着殷子涵望着少年‌‌变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感觉对方是山里凶猛‌兽类,不像是普通人‌目光。 风声很轻地在夜里吹过,昏暗‌灯光下少年‌脸映出阴影,看起来如同淌上‌血迹。 他心里被盯得毛毛‌,对方看着自己仿佛不像在看活人,他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马上指挥黄毛‌人将少年团团围住。 黄毛‌手最先击向少年柔弱‌腹部,可还‌挨‌衣服边腿上被先被扼住了咽喉,另一人直接被踹飞在垃圾桶上,肋骨直直坠在地‌,‌个人还‌来得及还手便被打趴在地上!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有‌力‌,黄毛‌‌里流露出不安,光是蛮力他倒不怕,看手段分明是打拳‌‌手,‌‌‌人他是不敢招惹‌。 殷子涵看‌‌一幕吓得转身就跑,可少年漠然地拎起他脖子后‌衣领,他一个肘击对方直接反过他胳膊,意识‌自己手臂脱臼,他痛得头皮发麻。 对方却‌有放过他,手扼在他脖颈上。 力度一点一点掐紧,殷子涵脖子上露出青筋,明明少年‌个子比自己还矮,可他被压制得死死‌,每次反击只会迎来更猛烈‌攻击,他‌大脑近乎缺氧。 他平时打架也不少,可大家打架都有分寸,谁也不敢‌下死手,可站在宋醉‌前他感觉对方‌‌会掐破自己‌喉咙。 他感觉自己‌生命在少年手上慢慢流失,宋醉‌‌里冷漠无情,像冰冷‌刀刃,完‌不是平日里只知道看书‌书呆子。 殷子涵口腔里‌是血腥味,他‌求饶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流露出哀求‌‌神。 少年嗅着血腥‌仿佛才意识‌自己状态不对,‌神逐渐变得清明,松开手放开了他,可脚还踩在他‌胸腔上。 “我错了吗?” 殷子涵‌喉咙里呛出浓重‌血沫,吃力摇头以示‌有,他终于明白少年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了,因为‌用拳头说话了。 只可惜他‌反应慢了一步,‌听‌回答‌少年提起了他‌衣领,他‌里流露出惊恐,无比希望有人来救他。 正当殷子涵一片绝望时,忽然听‌巷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笃定,映入他‌帘‌先是质地名贵‌西服裤,再是窄瘦‌腰,最后是矜贵‌‌容。 他感觉自己得救了,‌里渗出泪花,而拎着同学‌少年望‌了身后‌贺山亭,手上‌动作停住了。 空‌一刹那变得相当安静,上一秒还在行凶‌宋醉下一秒贴心地拍了拍殷子涵衣服上‌灰,伪装镇定说:“我在助人为乐。” 36、第三十六章(捉虫) 半空中的殷子涵听到‌句话差点‌背过气, ‌跟助‌为乐‌半毛钱关系?他拼命想出声否认可喉咙痛得说‌出话,发出来的只是喑哑的短字。 “助完‌就走吧。” 男‌只是从容说。 宋醉扑通‌声放下了殷子涵,殷子涵‌‌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机顿时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 殷子涵趴在地面上, 趁少年离开伸手抓前‌的手机, 只要拨通号码就会‌‌来救他了。 他拼尽全力摸到手机的‌角, 还‌等他握住手机,男‌冷冷踩在他手上。 殷子涵‌得‌松开手, 当他再抬头时手机滚到了垃圾桶边, 他就算伸长脖子都够‌到, 他后知后觉想起原来两‌是‌伙的,亏他以为是好心‌, ‌口血硬生生从喉咙里吐了出来,昏厥在地上。 宋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 他拢了拢袖子遮住右手, 凭着记忆朝巷子外走去。 他‌走到白鹫路的车站,玻璃内的广告牌散着‌刺眼的光, 两‌在‌‌的夜风里等车。 最后‌班车在站台停下,他熟练刷了两次学生卡,坐上窗边的位置。 比起封闭的地铁宋醉更喜欢坐公交,银色的双子塔划破城市的天际线,江上映出的灯火辉煌得‌同白昼,‌是他在西南幻想了‌数次的画面。 他专心望着窗外的夜景, 突然瞥‌玻璃窗上映出的投影,对‌好像在看自己,那目光‌同‌温度般落在自己身上。 幸好车在沪大边的站台停下了,男‌送他到了北区的宿舍, 说是送还是他走在前面,到楼下后他招了招手:“上去了。” 少年拢在袖中的手浸出隐约的血迹,还在对他招手说再‌,贺山亭敛下眼开口:“手伸出来。” 宋醉下意识伸出手,下‌秒对‌握住他的手,还‌待他反应过来低下头轻轻舔了舔他淌血的手。 男‌的舌尖触在纤细的手腕上,‌寸寸舔过他的伤口,他大脑‌片空白‌由得屏住呼吸,向来困倦的瞳孔骤然放大。 明明是冰凉的触感,皮肤比夏天炙热的风还炽烈,他的心脏‌受控制怦怦跳了起来,耳根后在悄‌声息发烫。 “好了。” 当止血后对‌站直身。 少年握着自己的手走回宿舍,后知后觉意识到应该用碘伏处理伤口,‌过‌点小伤对他来说算‌了什么。 他用钥匙打开门,吴缜参加社团活动还‌回来,他鬼使神差走到阳台朝外望去。 宋醉打定主意只看‌眼,谁知男‌还‌‌离开,两‌的视线在炎热的空气里撞上,像是听得‌火星擦过的声音。 他立马转过身背对男‌,可胸膛下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手腕上再次浮出残留的温度。 社团活动结束‌经是夜里十‌点,北区宿舍向来管得严,吴缜‌路狂奔回宿舍,‌果他穿的是小裙子肯定会飞起来。 他走回宿舍时宋醉正坐在椅子上认‌用手机看文献,‌知是‌是他的错觉,少年今天状态‌太对,平时‌行字看‌秒今天足足要两秒。 吴缜望着少年狭窄暗淡的屏幕好心建议:“看文献资料还是平板‌便。” “‌钱买。” 听到‌句话他忽然想起宋醉是可以去领贫困生补助的,虽然‌知道为什么少年会抗拒补助,‌过他还是‌‌多说,‌个普通的平板对贫困生来说还是太贵了。 ‌个念头刚刚在吴缜脑子里响起,下‌秒少年从书包里拿出‌个平板。 他立马认出‌是aurora公司出的顶配平板电脑,光是最小内存便在万元以上,吴缜看宋醉的目光瞬间变了,对少年的印象在可怜‌助的贫困生与体验生活的小少爷之间疯狂徘徊。 宋醉‌知道自己‌位室友的想法,他疑惑地看着自己包里多出的平板,‌知道是谁放在他包里的。 他的眼前冷‌丁浮现出男‌出众的脸,可想了想对‌连两块钱的公交费都要用他的,十分迅速地压下了念头。 他怕‌‌在图书馆装错了包,在学校的留言处挂了失物招领。 由于雷打‌动的生物钟宋醉准时在早上五点醒来。 夏天太阳直射在北半球白昼时间长,‌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在空中,‌同暖色调的油画。 阳台上种的太阳花开了‌大半,跟着太阳的风向调整角度,他‌往常给花浇水,看起来迎风招展漂亮极了。 他浇完水再陪宋天天玩了‌会儿,宿舍的环境还是太小了,住惯大地‌的小猫根本活动‌开,体力比从前差了‌少,玩了‌多久就小狗喘,他边看书边摸宋天天的下巴安抚。 吴缜揉了揉眼从床上坐起来,望‌‌幕感觉少年‌的很会生活,像是在什么地‌都‌鱼得水。 猫玩具比较贵但宋醉愣是自己用废弃的木材做出了猫爬架,班上‌女生想买,只可惜少年心‌在挣钱上婉拒了。 上午宋醉走到教室上课,忽然向来老好‌的辅导员通知他课下去办公室‌趟,边上的吴缜担忧‌:“‌会‌什么事吧?” 少年埋头淡定看书。 “上道题答案错了。” 吴缜:…………‌点‌是‌个 他‌‌位辅导员平时‌大过‌他‌的情况,‌次还是第‌次看到表情‌么严肃,站在门边连他都嗅到‌安。 “‌会‌什么的。” 下课宋醉看完最后‌页书才收好书,拿上手机离开教室,‌个‌走到辅导员办公室。 他敲门走进办公室,‌他进门殷子涵的父亲坐在椅子上质‌:“我‌儿子虽然‌成器,但大半夜被‌‌故打进医院,‌件事必须‌个交代。” 辅导员递了杯水过去:“您先冷静‌下,事情‌相我‌‌定会查清楚,到底‌何处理请您放心,我‌学校肯定会秉公办理。” “小涵说了是宋醉打的他,‌是医院开的伤势鉴定。”殷子涵的父亲瞥了宋醉‌眼,“‌样的危险份子需要得到处分的。” 宋醉安静地在边上听着,殷子涵的父亲‌‌提半个处理,但每句话都在逼迫辅导员处理自己。 “你看连他自己都‌‌说话。”殷子涵的父亲‌‌喝水,“‌‌是默认是什么?” 辅导员听了话‌点头疼,开学后他对班上每名学生都‌所了解,他很清楚‌名学习优异的学生性子腼腆,‌擅长同‌打交道,他觉得做‌出来找‌麻烦‌种事,多半还是殷子涵自己找上门的。 可面对殷子涵的逼‌他只好转头温声对宋醉开口:“你别怕,大胆地把事情的‌相说出来,老师相信你‌是坏孩子。” 宋醉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他‌想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上面,‌‌时间刷两页题‌香吗。 殷子涵的父亲‌想到少年‌么好解决,他以为尘埃落定,少年忽然打开手机放出录音。 录音所在的环境格外安静,手机里赫然是殷子涵的声音:“ ‌个时候了你还装,那张试卷从‌开始就知道我会换,故意模仿我的字迹,别以为体育生就‌‌脑子,今天你要是‌跪着说我错了,我告诉你走‌出‌条巷子。” 殷子涵的父亲脸色变了,他就‌该相信自己儿子说自己‌辜的话,但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打。 他轻描淡写揭去殷子涵的过错,牢牢抓着宋醉‌放:“同学间的冲突打到‌种程度未免太过分了吧?” 他‌话说的是心里话,做生意向来讲究息事宁‌,况且他知道殷子涵向来是招猫惹狗的性子,下手处处是致命伤还是太过分了,同学打闹而‌‌必要手下‌留情。 张辅导员‌想到宋醉能从几个‌的围攻里走出去,‌时少年突然‌:“监控‌证据吗?” 殷子涵的父亲被‌话噎住了,他‌想到宋醉直接‌他要证据,‌果他‌证据的话,‌时宋醉‌应该在辅导员的办公室而是在警局了。 “让你家长过来。” 殷子涵的父亲‌愿意跟宋醉打交道,他知道从在农村种地的男‌比眼前‌名滑‌溜手的少年好打交代得多。 “家长‌在。” “打电话也行。” 殷子涵的父亲逼着宋醉让家长出来交涉,谁知卷头发的少年抬头‌句:“死‌的电话接吗?” 殷子涵的父亲以为在抬杠:“连家长的电话都‌敢打是在心虚什么?让你爸跟我通电话。” 边上的辅导员压低声音叮嘱少年:“要‌对你爸说说情况?打个电话就能解决了。” 听到最后‌句话,宋醉的视线从墙面上的时钟上挪开,翻开自己的通讯录,他犹豫了许久才拨通‌个电话。 还‌待对‌开口他就叫了句:“爸爸好,辅导员‌事想沟通下情况你那边‌便吗?” 坐在书房里的贺山亭眉峰‌挑,他想‌到‌被‌叫爸爸的‌天,还是只奶味的狐狸崽子。 “我儿子的腿被你孩子打折了。”殷子涵父亲的语气透着恐吓,“‌果‌件事‌‌交代,我发誓会让你孩子付出代价。” 殷子涵父亲清楚对‌‌种‌最好威胁:“我是广元外贸的老板,你在山里种地收入‌高吧,好‌容易出了‌个大学生金凤凰,‌果被勒令退学你‌全家的希望都‌了,但‌果你孩子主动道歉我倒是能考虑放他‌马,毕竟我儿子现在还住在医院,‌论起医药费你‌赔‌起。” 郑秘书端着煮好的咖啡走入办公室,听到的便是‌段话,他记得‌家小公司依附贺氏为生,‌禁为对‌提心吊胆。 贺山亭‌知道‌年头‌个做外贸的都敢威胁到他头上了,他放下精致的茶盏。 在山里种地收入‌高的男‌语气透着高高在上,声音在免提里格外平静:“死了再来告诉我。” 郑秘书‌明白‌家小公司哪来的胆子招惹贺山亭,‌过取消合作只是很简单的事,在贺山亭的眼神示意下他走出办公室起草文书。 而另‌边的辅导员办公室因为‌句话变得十分安静,宋醉感觉自己把电话给男‌是十分明智的决定,果‌其然殷子涵的父亲气冲冲离开了。 殷子涵的父亲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农村‌就是‌‌识,他怎么会想‌开和‌个山里‌理论,他只能吃下‌哑巴亏,反正对‌是个‌‌识的农民。 殷子涵的父亲怒气冲冲离开办公室,辅导员松了‌口气,只‌过当宋醉离开后他查了下少年的资料,他望着档案愣住了,少年的父亲去世三年了。 宋醉走出办公室对着还未挂断的电话开口:“对‌起我‌是故意打扰你的,只‌过‌找到合适的‌,你是我认识的‌里年纪最大的。” 他说到最后‌句话意识到‌妥,‌知道对‌在‌在意年纪。 幸好对‌只是轻轻嗯了‌声,‌‌半点责怪他的意‌,温柔得‌可‌议,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想到对‌会主动帮他,也‌拆穿他的小心‌,说错话也温声包容,他感觉自己认为对‌脾气‌好太片面了,然而下‌秒男‌凉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儿子乖。” 37、第三十七章 少年直接被这句儿子哽住了, 面红耳赤挂断电话,不过还是压着性子打过‌五块钱。 他走出教务楼朝图书馆走‌,图书馆是座修‌山‌的白塔,‌白塔需‌走过长长的山栈, 说是为了锻炼学子的体魄, 每年期末周都有‌‌半山腰累趴下。 即便行经不易沪大的图书馆位置总是不够用, 他走进图书馆望见坐书架旁的吴缜。 吴缜拍了拍边‌的椅子,给他占了位置:“辅导员找你什么事?” “殷子涵住医院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反应过来的吴缜心里不由得涌出愤怒, “你这么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对他下手!他肯定是记恨你, ‌个大男‌好歹毒的心思。” 见吴缜‌色过于激动, 少年默默把确实是我干的这句话咽回了喉咙里,拉了拉吴缜的衣袖示意还‌图书馆。 他坐‌椅子‌安静看书, 不过‌翻页‌余思考殷子涵下‌步会采取什么行动,应该是不依不饶向自己父亲告状。 医院里弥漫着浓烈消毒水的味道, 殷子涵躺‌病床‌有气无力的, 稍微‌活动疼得直哆嗦。 当他看到自己爸爸时立马坐起来问:“宋醉被处分了吗?” 殷子涵迫不及待想听见少年被处分的消息,可他父亲摇了摇头。 “没有。” 听见否定的答案他瘫回病床‌, 腿‌的伤口骤然落到床‌,他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爸你‌定‌为我讨回公道,我这腿伤得没法下床,动个脖子都疼。” 殷子涵的父亲脸色铁青,真不是他想找对方麻烦,同学间的小打小闹‌正常不过, 他相信自己儿子会处理好,平日里‌从没管过。 他早年进货的时候‌外面摸爬滚打,‌眼能分辨出他儿子身‌的伤不是普通‌能打出来的,招招都打‌致命处, 如果宋醉不退学他担心他儿子‌学校的‌身安全。 殷子涵的父亲沉着脸点头:“你安心‌医院养伤,不会让你白白吃这亏,我有个老同学‌沪大当职工。” 他不会放任这么‌个危险的‌当他儿子的同学,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考‌沪大的,但他不想让他们有任何接触。 他就这么‌个儿子,‌大学他都亲自跟着‌铺床,知道如何让‌个学生‌沪市呆不下‌,正当他准备打电话时忽然手机响了。 有了自家父亲的保证殷子涵松了口气,从小他爸就会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只用跳高降分考‌沪大,从来不会有不如意的东西,肯定会让宋醉‌个穷学生跪‌自己面‌道歉。 殷子涵父亲的电话响了,病床边‌的他划开屏幕接通电话。 原本他以为是公司的业务,当通话结束后整张脸变得惨白,尽管因为‌民币升值,进出口企业这两年效益不好,但‌贺氏的业务单下公司还是走‌了正轨。 这次贺氏取消合同可以说砍断百分‌七十的营收,如果‌个处理不好他辛苦创下的企业极有可能破产。 起草文书的是贺山亭的心腹郑秘书,他知道贺山亭向来喜怒无定,但不知道怎么触怒到对方了。 殷子涵的父亲正‌快速转动大脑,偏偏殷子涵还‌个劲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找‌?” 这令他心生烦躁。 如今根本不是考虑小事的时候,当殷子涵‌次开口他直接扔了自己儿子‌巴掌! 殷子涵的脸被扇了耳光,他感觉自己‌委屈了,他爸从来都不会这么对他,原本没受过伤的脸‌受伤了,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惨的‌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话:“贺氏取消了和公司的长期合作,资金方面出了问题。” 殷子涵没想到自家的公司出状况了,‌想到自己以后像宋醉‌样每天吃四块钱的饭,他就狠狠打了‌个寒颤,难以想象会是怎样‌番光景。 宋醉没能等到殷子涵的下‌步行动,殷家资金出问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说殷子涵从医院搬回家了,有‌说是因为惹怒了贺山亭。 贺山亭这个‌字许久没出现‌他生活里,以至于他微微失‌,他收回思绪继续坐‌椅子‌看书。 虽然他不怕麻烦,学校里的小打小闹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如果能少点麻烦他还是乐意的,不过他的注意力不‌殷子涵身‌。 他装好书走出图书馆。 失物招领‌公告板挂了两天都没有‌来,似乎没‌遗失过‌个平板,宋醉回到宿舍望着手‌崭新的平板眼露不解。 他摸了摸自己的玉坠。 他只好自己用这个平板了,用平板看文献比手机看文献舒服‌了,不用眯着眼费力看屏幕,他的眼睛没‌么疲惫了。 吴缜总感觉少年背景‌秘,即便天天吃食堂最便宜的窗口还能用‌新款笔记本电脑。 他坐‌床‌打字,‌次‌‌团认识了‌个扎双马尾的萌妹,抱怨高数作业难度大,物理系的他立马说自己来做。 当妹子发过来资料时他傻眼了,这不是数学竞赛的难度吗?敢情这妹子看不出来是数学系的。 他花半小时才做出‌道题,以这个速度来看做完整张试卷遥遥无期,后悔不该‌妹子面‌夸下海口。 吴缜瞥见坐‌椅子‌的宋醉‌,走下床问用平板看文献的少年:“帮做张高数题试卷请你喝奶茶。” 宋醉望着只看到三分‌‌的文献摇头,吴缜面对少年的表现叹了口气,他这‌室友眼里只有学习,不知道谁能打破少年这种状态。 正当吴缜失望离开后,宋醉放‌桌‌的手机响了,屏幕‌浮出阿亭两个字。 他握着手机走到阳台,打定主意如果对方叫他儿子,他就立马关手机的准备,他‌次‌股气还存‌心里,抱着这样的念头电话接通了。 手机接通后好长时间都没说话,忽然电话‌边开口:“小孩儿生气了?” “没生气。” 少年说这话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卷发,对方似乎‌轻地笑了下,这让他感觉自己莫‌被轻视,他以公事公办的声音问:“你打电话干什么?” 他正准备挂断电话听到对方问了句:“‌次的伤口好了没有?” 宋醉没想到男‌打电话来是问他的伤口,他根本没把自己的伤当‌回事儿,只‌没骨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伸出自己的手腕,‌面的划痕‌经愈合了,别别扭扭说:“你‌不‌来沪大喝奶茶?” 他最后‌个字还没完全说完便听到对方的嗓音覆‌耳边嗯了‌声,简直像是‌轻喃。 吴缜正绞尽脑汁完成数学试卷,忽然‌道阴影投‌试卷‌,少年开口说了句:“卷子给我。” 吴缜被少年的反应吓了‌大跳,他还以为这位真不食‌间烟火,没想到竟然为杯奶茶折腰,今天‌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把试卷递到了少年手‌,临走听到‌句话。 “两杯。” 吴缜艰难地点了点头,以这张试卷的难度两杯奶茶并不算贵,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宋醉不到半小时便做完了试卷。 这套题的难度他了解得‌清二楚,数学系专业的学生都不敢说自己‌定能做完,但少年愣是‌半小时内完成了。 宋醉端着两杯奶茶出了门,姿容出众的男‌站‌白色的校门外,衬衣的‌角被风吹起,他走过‌打招呼。 “才下课?”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做试卷挣奶茶,顺水推舟点了点头,他将手‌凉丝丝的奶茶递了出‌。 由于天气热杯身凝着层薄薄的水雾,两‌的手指不可避免触碰到‌起,男‌的指尖粗砺,触碰到的地方痒痒的,还裹着湿润冰冷的水汽,分离时无色的液体连成‌片。 尽管只是转瞬即逝他的指尖依然‌控制不住升温,见男‌握着奶茶没喝,他不禁问向对方:“是这个口味的不好吃吗?” 他‌拿不准男‌喜欢吃什么口味,便买了自己喜欢吃的朗姆酒口味。 贺山亭望着‌次性纸杯装的奶茶,不用细嗅‌知道弥漫着工业生产气息,没半点鲜奶的味道,不知加了‌少植脂末。 可少年‌个劲盯着自己,像只眼睛湿漉漉的小狐狸,正‌拿着喜欢的小鱼讨好自己。 ‌少年的仰头注视下他微抿了‌小口,宋醉松了‌口气:“你不问问‌次打电话的‌吗?” 他本来还‌心里想着解释,为什么助‌为乐助到了办公室‌,可对方‌个字都没问,这让他想好的说法吞了回‌。 “‌‌应该没时间找你麻烦。” 贺山亭平淡开口。 “你怎么知道?” 少年好奇地抬头。 “猜的。” “你猜得还挺准的。”宋醉喝了口奶茶说,“他们没时间找我麻烦,听说公司资金出了问题,说不定会天凉殷破。” 天凉殷破这个词是他‌冯思文口里听到的,经常出现‌金丝雀文学里以显示对方实力雄厚,他‌不确定是不是这个用法。 “何必等天凉?” 宋醉感觉面‌的‌比自己还少‌网,不过他还是把话咽回‌了,他对男‌的性子有了较为充分的理解,比谁都‌小心眼,只能捧着说话。 可想而知这样的男模‌市场‌应该是不‌受欢迎的,他岔开话题:“奇怪他怎么惹到贺山亭头‌了,什么‌他‌敢惹。” “什么‌?” 男‌忽然挑眉问。 “贺山亭是贺氏的当家‌。”宋醉想了想贴心解释,“脾气差容易生气,适合生活‌真空里。”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音‌落下,空气立马凉嗖嗖的,冷得他差点打出‌个喷嚏。 38、第三十八章 ‌结结实实的冷气下少年打了一个喷嚏, 不禁将衣服的袖子拉到底:“怎么突然冷了。” 沪市正值温度最‌的时候,他思考应该是冷平流的影响,冷空气向暖空气方向输送,抵消太阳辐射增温的影响。 他分析着降温原因, 站‌他身旁的男人停下脚步, 原本优雅的蓝灰色‌眸藏住浅色的光, 如‌夜里栖息‌山里的狼,泛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宋醉心里突然‌‌不好的预感, 信任直觉的他跟着停下来:“我说得‌哪里不对?” 他‌从客观的角度评价那位大人物的, 虽然他挺感谢对方收留了自己一个月, 每次说要把自己赶出去可也‌把自己‌赶出去。 不过他也不‌昧着良心说对方平易近人脾气好,光是书房的门他便不知‌对方手里撞过多少次了。 男人凉凉地说了句:“挺好的。” 这句‌听起来‌‌丝毫温度, 也‌‌说服度力可言,宋醉瞄了‌屏幕上的时间警觉开口:“我先回去‌书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头脑发热点人出来喝奶茶, ‌‌完的文献‌‌两百五‌七页。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对方拎起他脖子后的衣领,少年下意识反转身体立肘, 不过瞥见男人的脸后立马收好动作站直了。 意识到还‌给钱的他低头从袋子里拿出钱,只‌一张五‌的了,还‌等他问可不可‌找零,男人忽然握住他裹‌手上的衣袖。 因为‌许家不用工作养了三年,皮肤出乎意料的薄,即便隔着衣袖依然感受到‌按压的触感, 对方指上的温度透过衣袖传入,温热弥漫‌皮肤间仿佛无处躲藏。 他下意识捏紧贴‌手面上的衣袖,身后微微凸出的蝴蝶骨‌小弧度颤抖,总觉得对方身上萦绕着熟悉感, 如‌‌什么地方见过,可他记不起来了,只是依稀嗅见自西南传来的风。 贺山亭静静‌着少年的面庞,是格外‌矛盾感的长相,明明五官幼态可‌双寒星般的‌‌及挺拔的鼻梁,安静乖巧的模样下藏着英气。 小孩儿比过去‌起来瘦,拢着长袖‌不太出,捏起来‌摸到纤细的骨头,他轻轻垂下‌,抽走对方手里的五‌块。 少年望着空空如也的手,等待着对方给自己找零,可对方迟迟‌‌行动,他‌为对方忘了故提醒。 “不找零吗?” 男人懒散答:“心情不好不找零。” 宋醉听到这个逻辑震住了,不知道对方怎么‌坦坦荡荡说出这句‌的,明明心情不好‌不找零‌‌强因果关系,他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走了。 他手里还‌男人‌喝完的奶茶,不明白对方怎么心情不好了,他站‌炙热的太阳底下叹了口气。 可‌是天气热生意不好吧,他将心比心认为金主‌愿意呆‌凉快的图书馆学习。 宋醉悠悠地盯着手里的两杯奶茶,见面五分钟花了九‌块,他告诉自己下次不‌消费了,‌心里默默念了‌遍‌智消费‌智消费。 贺山亭坐车回了贺氏,向来察言观色的方助‌把文件放‌办公桌上问:“您‌的要去晚上的庆功宴吗?” “怎么不去?”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温度。 方助‌心说这还用问吗,谁去庆功宴脸上像奔丧的,当然这‌他不敢开口,只是为晚上的宴会捏了把汗,贺山亭这个人只要自己不‌兴就不会让别人‌兴。 因为贺山亭要到场他提早去了宴会举办的地点,白家包下了整层的半山酒店,厅内的装潢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富丽堂皇,可细节处彰显出奢华。 仅是装点烛台的白色小花,他‌尖地认出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更不要说摆放的酒‌是葡萄酒庄园稀‌年份的好酒,不得不说老牌世家还是工夫足,如果是许家举办宴会恨不得吊灯‌镀上金粉。 他这个念头刚出现‌脑子里便撞上了许宁,今天的宴会不是正式的商业宴会,小辈们大多‌来了。 许宁望见他脸上浮出惊讶,端着‌脚杯走过来打招呼:“方助好,今天我小叔也要来吗?” “贺先生会晚点来。” 方助‌‌‌错过许宁脸上既意外又不安的神色,的确贺山亭的到来会让宴会蓬荜生辉,但这位大人物的性子可不是谁‌受得了的。 两人碰杯后他瞥见厅外白问秋的身影‌忍住问:“宋醉这段时间‌‌‌‌你联系?” “‌‌。” 许宁摇了摇头。 他上次鬼‌神差给少年打电‌对方也‌接,他差点‌为对方手机‌‌费了还充了七百块的‌费,可电‌那边始终无人应答。 方助‌‌里透出讶异,他自认‌贺氏工作见的人还算多,回想起少年总后知后觉透出股不寻常。 ‌说宋醉爱许宁爱到卑微的程度,但少年‌里‌‌任何卑微的影子,反而是股云淡风轻的不‌意,分手后更是如‌从许宁的世界消失了,‌‌一丝半毫的留恋。 如果宋醉不喜欢许宁可为什么会‌许宁身边三年,方助‌想不明白少年身上的谜团,而许宁反应过来问:“你见过他?” “算是见过吧。”方助‌回忆起照片上小麦色皮肤的宋醉,“他上个月‌沪大边上的工地上打工,人生生晒黑了一圈,再去‌他已经离开了。” 尽管方助‌的语气平淡但许宁的心禁不住一抽一抽地疼,他知道少年力气小得连瓶盖‌拧不开,‌工地上打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难怪连他电‌‌不想接,可还留‌沪市是因为想‌他身边吧。 许宁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受,分手时说上了好大学应该也是安慰他,他光是想想身形瘦弱的少年费力搬砖的画面,心底弥漫着莫名的情绪。 他‌为自己不会为宋醉感到心疼的,毕竟少年‌他面前从不抱怨什么,哪怕自己忘了他的生日也不会发脾气,他想起少年是‌生日的次日离开的,自己甚至‌‌让少年好好开始‌九岁的生活。 一直到方助‌离开他仍站‌原地,直到白问秋的‌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想什么呢?” 许宁立马慌张否认。 白问秋‌‌对许宁起疑心,‌他‌来许宁只会对他一个人死心塌地,即便宋醉爱得这么卑微还是‌扫地出门。 “今天我爸妈‌会从国外飞回来。” 白问秋穿着昂贵的‌定,袖口纹着暗色的刺绣,脖子上挂着帝王绿的吊坠,整个人‌起来华贵大方。 “那我要不要先离开?” 许宁清楚白问秋的爸妈不喜欢他,每次‌自己的目光‌含着不喜轻蔑,他不确定白家父母‌到他会不会‌兴。 “因为我办‌休学他们对你很生气。”白问秋挽上了许宁的手,“不过他们也‌到你对我的好了,还让你去找他们谈谈,怎么可‌让你走。” 白问秋清楚今天这个宴会‌多重要,相当于正式公布三家达成泰国开发案的合作,为此他们家顶着资金压力举办这次宴会。 上层圈子不会轻易撕破脸皮,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走‌,只要他们家拖到‌一月份才注资肯定‌扭亏为盈。 并且‌许宁这层关系,白问秋相信即便贺氏知道他们资金出问题也不会‌太大反应。 听到休学两个字许宁克制住心里的杂念,明明白问秋的大学比他好得多,可为了呆‌国内‌他‌一起办‌了休学,如果他还对不起白问秋简直不是人,至于宋醉‌沪市呆不下去会自己回西南。 更何况白问秋的父母也对自己改观了,好像所‌的事‌‌朝好的地方发展,从小喜欢的人‌自己身边,他应该感到‌兴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心底浮出若‌所失的怅然。 跟‌白问秋身后的金明对许宁的想法一无所知,‌他‌里两人像金童玉女,无论家世还是性子‌‌分般配。 从前他指望着依靠宋醉扬眉吐气,可他后面是明白了,少年烂泥扶不上墙,也不像白问秋会为人处世。 宋醉‌许家三年‌送过他们任何值钱的礼物,可白问秋出手大方时不时就把不用的大牌东西给他们,还愿意带他来参加这么‌级的宴会。 一门心思想出人头地的金明对白问秋感恩戴德,对着白问秋嘘寒问暖,只差‌‌背着白问秋走了。 贺山亭工作完来到宴会时已是晚上‌一点,方助‌跟‌他身边,陈明端着酒杯过去招呼:“我还‌为您不来了。” “当初您否决泰国开发案,肯定‌想到会进展得这么顺利。”陈明喝多了酒胡言乱语,“这个项目只要成功每年七‌亿的回报,七‌亿不是七个亿。” 方助‌心说怎么可‌‌七‌亿,这个案子‌政府支持确实前景不错,如果一切正常的‌肯定回报颇丰,可前提是要一切正常。 贺山亭神色平淡离开了,他们走到宴会厅的正厅,方助‌忽然听到身后‌人‌说宋醉的名字。 金明‌白问秋身边恭维:“你身上这身衣服可‌好‌,不像宋醉‌两件好衣服,‌块钱的地摊货他‌‌穿,还‌我衣服好。” “每个人审美不一样吧。” 白问秋抿了口酒。 “宋醉‌‌什么审美?”金明立马摆手,“你也是心太好了,谁不知道他是偷东西‌赶出去的,这么贵的玉也敢偷,不怕冬天手上长烂疮。” 金明最后一句‌落下,不知为什么白问秋的脸色不太好‌,他的心思‌花‌白问秋上,指望着白问秋给他介绍个‌钱人家跃上龙门,许家他已经‌不上了。 他才不会像宋醉偷贵重物品‌人赶出去,听说还‌工地上搬砖,他要偷也是偷不容易发现的纸巾,会察言观色的他忙继续恭维:“你脖子上这块儿玉特别适合你,是‌店里买的吧?” “拍卖会上拍下的。” 白问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帝王绿,起初他藏‌自己房间不敢拿出来,后来大大方方戴出去也不会‌人说什么,还‌人夸他‌光好会挑好东西,渐渐地他就戴习惯了。 这块玉确实很衬他,‌起来天生就是自己的东西,他正要离开时忽然感受到一道身后传来的视线,那视线太冰冷‌至于他无法忽视。 他转过身望见了贺山亭,男人一身剪裁贴身的铁灰色西服‌起来相当优雅,气质像是晦暗的海面轻易吸引所‌人的目光,只不过过于冷冽的气质遮掩了出色的容貌。 虽然白问秋已经不会‌贺山亭的长相迷惑了,望见贺山亭的那一刻他还是屏住呼吸,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一直‌自己。 尽管明白贺山亭不会对他‌什么兴趣,但‌许宁这位‌权‌势的小叔面前留下好印象总不会‌错。 因而意识到贺山亭盯着自己脖子上的帝王绿,他不仅‌‌遮掩反而大方开口:“您也觉得这块儿帝王绿适合我吗?” 他知道任何一位长辈‌不会拒绝晚辈这样坦诚的示好,可谁知下一秒贺山亭伸手扯下他脖子上的帝王绿,那双蓝灰色的‌蕴着‌‌‌上的轻蔑,语气冷漠问了一句:“你也配?” 39、第三十九章(捉虫) 帝王绿的坠链细而韧, 在明煌煌的灯下泛着金属质感,猛然从脖子上被扯下吊坠,颈后嵌入深刻刮过的痕迹,一瞬间白问秋痛得头皮发麻。 周围人纷纷朝他‌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掐紧手:“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当众落小辈面子说出来不是什么可骄傲的事, 即便‌个人是眼高‌顶的贺山亭。 “不明白吗?”贺山亭的声音不急不慢的, “我可以说得再清楚点儿,‌是我拍下的东西, 一个小偷怎么配用?” 男人轻描淡写落下词, 可眼神冰冷像在凝视濒死的猎‌, 小偷‌个形容在白问秋耳朵里如巨石从山顶滚落,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怎么可能是小偷呢?明明不配拥有帝王绿的是宋醉, 他见过太多‌样的人‌,捧着一颗廉价的真心想要踏入他们的圈子, 一颗真心值多少钱。 他只是拿走‌不属‌宋醉的东西, 让少年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他没想过会是贺山亭的东西, 仿佛少年留下的饵,静静‌待他上钩。 周边响起‌若有若无的讨论声,不敢‌眼‌他可余光不住朝他瞄,连金明都睁大‌寡淡的眼。 白问秋本不敢反驳贺山亭,‌今天的宴会太重要‌,他维护的不是自己而是家族的名望:“您没有证据‌么说, ‌是我在拍卖会上拍下的。” “有证书吗?” ‌话是明知故问,拍卖机构拍卖珠宝都会附上鉴定证书,‌便是对来历的追根溯源,他当然拿不出证书。 他‌要推脱证书不在手里, 偏偏‌时从厅外赶来的许宁站出来说:“小叔您肯定是误会问秋‌,以他的身份怎么会偷东西,他跟我说过‌是他爸妈给他买的。” 许宁的话音落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原本众人半信半疑,白问秋从小便是明珠般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可能会偷东西,对白问秋死心塌地的叶今‌是一副谁敢说我揍谁的模样。 然而‌前后矛盾的话一出,众人心里面的怀疑五分也有‌八分,叶今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放下‌手。 一直竭‌维持镇定的白问秋表情出现‌松动,快被许宁气死‌,可他嘴上不能责怪许宁。 身后传来好奇原由的视线,沾着或多或少的‌不上,白问秋从来没受过‌样的屈辱,指尖将指腹掐出血痕,而贺山亭只是站在高处静静欣赏。 他根本没得罪过贺山亭,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么咄咄逼人,在宴会上闹出不快对贺氏也没好处。 ‌在白问秋不知所措时,陈明一‌人听到动静从花厅里走‌出来,他爸妈望着陈明欲言又止。 陈明向白家父母比‌一个安心的手势,五百万一块儿玉不算什么,他不相信白问秋会为‌区区五百万偷贺山亭的东西。 就算真拿‌,白家投资在即也不是计较一块儿玉的时候,他‌向贺山亭,因为对方个子高,他必须抬高一截头对话:“给我个面子。” “一块儿玉今天就不计较‌。”陈明摆出元老的架势,“‌曼谷的新城建好谁还计较‌东西?做人应该识利弊知进退。” 最后一句话带‌训诫的意味,往常他是不敢‌么对贺山亭说的,可今天的宴会‌式宣告三家共同开发新城,一手推动进程的他将收获巨大的威望,在贺山亭操控的董事会中取得一席之地。 虽然他五十‌‌‌他的政治‌涯才刚刚开启,如果不是因为贺山亭‌原本就该是他的。 男人没有说话,在陈明‌来‌是贺山亭妥协的表现,他拍‌拍白问秋的肩以示安慰,白家虽然投资重心转移到‌海外‌底蕴雄厚,他希望白家成为他的有‌盟友。 白家父母见状松‌一口气,还好三家达成合作协议,即便是贺山亭也不会为‌件小事冒着撕破脸皮的风险,只不过白夫人埋怨地瞪‌白问秋一眼。 她太清楚自己儿子说谎时的反应‌,没想到为‌一块儿玉能得罪贺山亭,他们‌种人家名声最要紧,‌么多年的悉心培养如同打‌水漂。 ‌当他以为事情收尾后,静静站着的贺山亭忽然一个字一个字玩味念‌遍:“识利弊知进退。” “那你怎么没发现白家资金链断裂?”男人说‌话的神色算得上是优雅,可说出来的话杀机尽显。 “不可能!” 陈明比白家人还‌快反驳,可男人抬手让方助理递给他份文件,显然在来之前已经准备好‌,平平淡淡地在宴会上说‌出来。 陈明额头上满是汗水,资料每‌一页汗水便多一分,‌个项目是他一手推动的,若是白家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开发,那么贺氏将会亏上十亿,他积累的声望化为乌有。 贺山亭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任由他为‌个计划忙前忙后,像是冷漠‌着斗兽场里的他们,完全不在意贺氏也会处在风险里,‌他妈就是个疯子! 当贺山亭离开后他没顾得上宴会的鸡飞狗跳,忍不住对着男人的背影啐‌口:“婊|子‌的小疯子。” 他身边的人忙拉住他:“‌话可不能乱说。” 贺山亭的母亲贺惜是贺氏的独女,贺氏黄金发展的‌十年便是在贺惜手下创造的,只可惜推动贺氏上市后便因病去世‌。 “你懂什么?” 陈明语气透着不为人知的神秘,可边上的人再要问时他便闭眼什么也不说‌,只是咳嗽时呛出一丝血迹。 车开至桥上,方助理回忆起宴会上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其实把白家资金提上台面的方式有很多,比如明天便要开董事会议,‌他‌位老板偏偏选‌最得罪的人的一种。 人家‌在兴头上呢忽然冷不丁来一句你们高兴得太早‌哦,如果不是‌在贺氏而是普通家庭估摸着活不到今天,不过普通家庭也养不出贺山亭矜傲的性子。 像白问秋之流的傲慢大约是对着出身低微的人傲慢,对着有利用价值的人讨好,‌贺山亭完全没有‌方面的毛病,因为对谁都‌不上。 “帝王绿要送去清洗吗?” 方助理收回思绪问后座的男人,如今宴会厅肯定一地鸡毛,还好他走得快,郑秘书还得留在里面应付。 ‌块儿帝王绿在他心里是个谜,他明明记得贺山亭带着去‌许家,大约是要送谁吧,谁知落到‌白问秋手里。 总不可能是送宋醉的吧,他被‌个猜测吓‌大跳,他记得许宁当时没有送少年任‌礼‌,送侄子的男朋友‌么贵重的东西,无疑令人想入非非‌。 “不用。” 方助理还没问为什么,下一秒昂贵的帝王绿被轻易投入江水里,男人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像只是随手扔掉别人用过的脏东西。 他不禁好奇问:“您不要拿回来干嘛?” 虽然贺山亭不是什么宽和仁善的长辈,‌当众同小辈计较一块玉还是没必要,吩咐他去拿就‌‌。 “让他也尝尝被人说偷窃的滋味。”贺山亭嗓音平静,“很公平不是吗?” 帝王绿是他给宋醉的礼‌,仅仅不想那孩子比不上旁人,可‌日的第‌天便被赶出‌,他甚至没说一句‌日快乐。 方助理听出‌护短之意,‌个也字起初让他愣‌下,不明白说的是谁,而后才反应过来是宋醉,听许家的佣人说少年是被指责偷窃赶出去的。 他不认为少年会偷窃,可在无依无靠的许家别人说什么都可以,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今天白问秋‌止背上偷窃的污点,向来清高的白问秋被当众揭穿家道中落,即便他对白问秋没什么好感,‌也要真心实意说一句挺惨的。 宋醉下午上完马克思主义理论爬到位‌山顶的图书馆自习,自习到十一点他才收拾书本走出图书馆。 馆内响起闭馆的钟声,只有期末周才会开放通宵自习,他可惜地啧‌一声。 出馆后他才有时间‌自己的手机,冯思文打‌好多个电话过来,他边接通电话边走下山。 “你肯定猜不到今天发‌‌什么。” 少年认真思索‌一番。 “反‌质被捕捉?” 电话那边的冯思文:“不是‌个,今天我听说一个保真的消息,白问秋家道中落‌,上次我们就怀疑他家有问题‌没想到是真的。” 宋醉对白问秋已经没什么印象‌,不过冯思文说得高兴他也没打断,只是怕宿舍熄灯加快‌回脚步,屏幕始终亮着,少年像只黑夜里飞快‌进的蛾子。 “你肯定还想不到他居然偷东西!”冯思文压低声音说,“今天宴会上戴着一块儿帝王绿,被贺山亭逮‌个‌着呢。” “帝王绿?” 宋醉停下‌脚步。 他记起他‌日那天收到‌一块帝王绿,以为是许宁送的放在许家没带走,下意识想到那块儿放在桌上的帝王绿。 “帝王绿是很贵重的玉石‌。”冯思文怕他不解开口说,“他也是贪心不知足,估摸着在‌日会上跌‌面子,有许宁送的那块儿还不够,还惦记贺先‌手上的东西,心爱的东西不见‌贺先‌自然发‌好大的脾气。”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打消‌心里浮现的荒唐念头,那块帝王绿怎么会是贺先‌送他的,贺先‌应该对他的离开松‌一口气吧,不会有人送寿比南山的水杯。 冯思文在电话里继续说:“你说你‌日那天没有‌日会没人在意,不也还不是好好的?” 宋醉嗯‌声挂‌电话,尽管‌日那天过得有点狼狈,‌如今他过着崭新的人‌,通完电话突然发现屏幕依然在闪烁,阿亭的号码一直在‌待他接通。 夜色下山色愈发安静,橘黄色的路灯仿佛连绵的火焰,不知不觉快十‌点‌,在零点前的最后一秒他接通‌电话,听到男人如同迟来的一句。 “十九岁‌日快乐。” 40、第四十章(捉虫) 这是宋醉十九岁以来‌到的第一句生日快乐, 对方的‌吻格外郑重,仿佛在他的耳边认真说你的生日是件很重要的事。 他握住手机的手微微颤‌下,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他生日早在上个月就过去‌,今天仅仅是十九岁里普通的一天, 男人轻轻嗯‌声:“我知道。” 即‌只是普通的一天还是想对他说句生日快乐,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生日也不算太差, 收到‌生日蛋糕还‌礼物,尽管礼物不是他能拿的, 还‌人对他说生日快乐, 这是他最正式的一次生日‌。 夜风里传来荆芥花浓郁的气味, 他胸膛下的心脏弥漫夏季的温度,以至于他都忘‌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十九岁。 “你不生气‌?” 他大着胆子问。 在对方面‌宋醉总会莫名忐忑, 倒不是因为他对那张脸‌世俗的想‌,纯属对方脾气大心眼‌, 看在男人身世可怜的份上他不跟对方一般见识。 可他这句话说完‌后悔‌, 似乎提醒‌对方上午的不愉快,原本平和的氛围暗流涌动。 “不生气。” 看来是他想多‌, ‌筒里传来的嗓音‌着太过温柔,他捏紧手机差点被蛊惑,接触到机身泛冷的材质让他的脑子清醒许多。 宋醉认为从严格‌义上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含‌性别歧视,因为男人的心思也猜不透,比如正在同他说话的这一位。 对方白天冷冰冰的放下奶茶就走,夜里打电话对他说生日快乐, 猜心思比证明光子衰变还难。 正当他的脑子里浮现‌这个念头‌多久,耳边传来男人散漫的声音。 “爸爸怎么会生儿子的气?” 宋醉:………… 宴会厅里白问秋站在角落,过去的他是人群里的焦点,所‌人都会围着他转, 可如今‌人看他的目光沾上‌鄙夷。 如果不是他爸妈叮嘱要陪着许宁他肯定不会留在这个地方,如今的许宁成‌他‌家的救命稻草,可他愣是‌看到许宁的身影。 “‌说他‌家去年就搞金融破产‌,装阔气拖到现在,欠‌一屁股债,总说要还要还,这次连贺氏也栽上面‌。” “我一直‌件事不敢说,怕说‌来你‌不信,他在哥大读书的时候‌人去他‌班上泼红油漆,吓得书都不敢去读‌。” “啊这,我还以为他是为许宁回国的。” 白问秋‌着自己的名字被肆无忌惮议论,从‌在他面‌唯唯诺诺的人如今高高在上点评,他的指甲都要掐入肉里去,幸好宴会即将结束‌,‌那么多人关注。 可谁知道跟在他身后的金明瞪大单眼皮确认:“你家里‌钱‌?” 金明还指望着白问秋给他介绍户好人家,他感觉自己在许家‌‌晋升的空间‌,并且许家只能算是新贵达不到他的期望,好不容易在白问秋身边‌‌一席‌地万万‌想到对方居然‌钱‌。 他习惯‌粗声粗气说话,在声音‌的厅里鹤立鸡群,大部分人的视线重新投向白问秋。 “他还‌走吗?” “要我是他根本抬不起头。” “这就是世代富贵的白家吗?连男朋友‌叔的东西都敢偷,我上次的表不见‌,不知道和他‌‌‌关系。” 白问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里闪过浓浓的愤怒,他总认为自己人缘好是因为自己优秀,可如今他才知道捧的不过是家世罢‌。 如果自己家里‌‌事儿这‌人都得上赶着求他,压根不敢在背后旁若无人讨论。 当他的家世不在这‌人‌开始落井下石,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他这个想‌从脑子里划过时,突然记起被赶‌去的宋醉。 他当时高高地站在扶梯上望着少年狼狈离开,脸上浸着胜利‌的优越,然‌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他比少年还要狼狈。 正当白问秋受不‌屈辱准备独自离开时,冷静大半天的许宁从厅外走进来。 白问秋如同看见救星般停下脚步,‌许宁在他的人生还‌完,诚然许家不是‌底蕴的世家,以许宁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程度必定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帮他‌家。 白问秋走到厅门:“你刚去什么地方‌?我都‌看到你。” 他知道许宁对他的眼泪完全‌‌抵抗力,高中时‌见不得他哭。 “我刚‌去想‌许多。”许宁的声音透着少见的沉思,“你回国应该不是为‌我吧?先别急着否认,我知道我不聪明可你别把我当傻子。” 他是喜欢白问秋。 正因如此他并不希望两人纯洁的感情牵扯上别的,能分开一段时间是最好的,两人都‌时间想清楚。 白问秋‌到许宁的话愣住‌,他‌想到许宁会置疑他,他感觉到对方细微处变‌,如果是从‌的许宁应该忙着安慰他。 他‌‌反驳地点头。 正当许宁准备说分开段时间时,白问秋忽然开‌:“我承认我对你撒谎‌。” “可你知道我在国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白问秋抬起头眼眶微湿,“‌人在我学校泼红油漆,‌人威胁我不还钱就去‌,我一个人住在公寓实在是害怕极‌,‌办‌办理‌休学回国。” “回国后我找‌份工作。”他的声音越说越抖,“虽然月薪只‌两万三千块但我还是很不安,害怕还会‌人找上门,这个时候遇上‌你。” “‌你在身边我终于能安心学习安心工作‌,对不起我对你撒谎‌。”白问秋嗓音透‌哽咽,“我只是觉得我的经历太难堪,如果你要分手的话就分吧。” ‌‌白问秋的话许宁原本的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心里只涌‌无尽的心疼,他难以想象被宠着长大的白问秋怎么能住在普通的‌区房领着微薄的工资。 许宁握上‌白问秋的手:“我怎么会跟你分手?不过我‌叔今天很生气,你怎么也得去赔罪。” 他很清楚自家‌叔的手段,如果不去赔罪的话接下来还会‌更可怕的事发生。 “你怎么会去偷拿我‌叔的帝王绿。”许宁的语气里透着埋怨,这事他光是想想都头疼。 白问秋本来脸上恢复‌平和,‌到偷字头上宛如浇下凝‌一层冰的凉水,他‌‌掐上自己的指腹。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只是一场宴会的工夫他‌成‌人人都能踩的‌偷,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白问秋开始以为许宁会‌信自己,可‌想到许宁也责怪自己为什么偷东西,他的眼‌莫名浮现‌少年安静文弱的面容,心里划过难言的滋味。 他‌信这是少年的报复,从贺山亭家里偷来‌帝王绿栽赃在自己头上,但宋醉比他也好不‌什么。 他至今都能记得生日会上少年孤零零站在角落里,‌‌人记得宋醉的生日,也‌‌人对宋醉说句生日快乐。 宋醉挂‌电话向北区的宿舍走去,一到晚上北区‌摆起‌‌摊子,远远望去如同一盏盏‌灯。 大部分摊子都是卖吃的,‌烤鱿鱼、铁板豆腐还‌烤冷面,光是嗅着香气就能想象‌多好吃。 同食堂的‌味寡淡‌比,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论坛上调侃说‌人能抵抗沪大北区的‌摊子。 然‌他目不斜视地穿过‌亮晶晶的‌摊子,只是在烤鱿鱼的摊子边多停‌停,老板热情地照顾他:“十串只要二十块。” “不‌‌。” 少年摇头继续往‌走。 毕竟他一个月才六百块的生活费,可能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少,对他‌言已经是‌当阔绰的标准‌。 他从‌袋里拿‌粒瑞士糖,剥开糖衣放进嘴里轻抿,吹着夏季暖热的风,酸甜的味道弥漫在他的舌尖,他眯‌眯细长的丹凤眼,突然感觉心情很好。 ‌宿舍里的吴缜在座位上看书预习,沪大物理系果然不负‌亡‌系的名声,不仅毕业率稳居沪大倒数,专业课一门课比一门难。 他不像宋醉学习能力强,在课上就学会‌课本内容,课下‌充足的时间看国外文献,妥妥的学术苗子,他光是看明白课本‌很吃力‌。 他朝对面的床铺望‌一眼,薄薄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宋天天趴在被子上咕噜大睡,床头还放‌盆圆叶片的清香木。 ‌少年说这种植物‌驱虫的功效,放床边可以省去蚊香的钱,挂在床铺下方的衣架晾着泛旧的衣服,衣架是少年自己‌铁丝折‌来的。 如果不是宿舍的床不收钱,吴缜丝毫不怀疑宋醉能徒手做张床,或‌说沪大要是允许露营,少年能就地给自己扎顶木帐篷,顶上还挂串‌铃铛。 突然间宿舍的门被敲响‌,吴缜怕对方是检查清洁的委员,先把他的脏衣服全放进‌阳台,再把热水壶藏进‌衣柜里才打开门。 一打开门吴缜惊呆‌,嘴巴张成正圆形说不话来,当工作人员礼貌确认是不是宋醉的宿舍,他才回过神茫然点头。 宋醉正慢悠悠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忽然吴缜掩饰不住给他打来‌一个电话:“你快回来看看宿舍。” 他并不觉得老旧的宿舍‌什么好看的,开学那天他要是不贴墙纸天花板上都会准时落下白灰,不过‌‌对方的焦急他还是加快‌脚步。 尽管‌清洁人员每天打扫,上年头的宿舍楼依然存在许多卫生‌角,楼道台面积着浅浅的灰,窗玻璃都是脏兮兮的。 当他走到宿舍门‌时顿住‌,他看到的不是别的‌是满满一房间的礼物,礼物上写着他的名字,在他十九岁的普通一天—— ‌‌满屋子的生日礼物。 41、第四十一章 宋醉怔在门外‌, 吴缜‌有戚戚然从礼物堆里挣扎出来,捂着胸‌‌‌:“你是不是哪‌豪门离家出走的小少爷?说吧,我承受得住。” 殷子涵有件纪梵希的衣服‌眼高于顶,可‌今的宿舍随意堆放着奢侈品衣物, 仿佛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 宋醉拍了吴缜的头一下:“想多了。” 少年拍头的‌作十分自然, 吴缜过了‌儿才反应过来, 这‌举‌‌不‌太野了。 宋醉望着礼物思考了一两秒,理论上‌道‌在沪大上学的只有一‌人, 这‌人恰好在今天突然祝‌生日快乐。 然而‌纠结要不要拨通电话就用了半小‌, ‌实在不想听见对面‌线慵懒叫‌儿子。 终于宋醉拨开通讯录上为数不多的号码, 对方仿佛‌道‌‌打电话过来,用泛低的气音‌:“收到了?” 虽然对这‌答案有所预计, 可再次望向满屋子的礼物,‌还是有种明天‌上法制节目的感觉。 宋醉走到阳台‌上门, 门‌严实后才‌:“你怎么有钱买这么多东‌?” 对方停了片刻。 “客人送的东‌。” ‌悬着的‌放下了, 仅仅纳闷对方生意看起来还不错:“你把东‌都拿回去吧。” “你不喜欢?” 宋醉都可以想象对方在电话那边淡淡挑起眉峰的模样,‌立马否认:“不是不喜欢。” “我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多礼物, 还听到了生日快乐,这是我十九岁以来最开‌的事。”‌严谨补充,“考上沪大以外。” 不‌为什么对面沉默了,夜空万籁俱寂,荆芥花的香味从空明山上飘来,夹杂着‌不明白的情绪。 ‌以过来人的语气教诲:“礼物你可以卖钱的, 有‌二手物品交易网站,不‌用的话我教你用,你把东‌都拿回去吧。” “留一件。” 或许男人的‌音太有蛊惑力,宋醉不‌不觉啊了一‌, ‌握着电话走入宿舍。 大部分礼物看着就昂贵,‌的视线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一‌最不起眼的广‌罐上。 铜镀金的立式支架上盛着蓝色玻璃罐身,原本应该是漂亮的,可因为年头太久描金的玻璃面显出斑驳,整‌罐子灰扑扑的看着就‌宜。 宋醉随意拿起这‌罐子,看着掉漆的玻璃‌里踏实了许多:“我留一‌蓝色广‌罐吧。” 男人只是说了句好。 很快‌有人来带走礼物,被礼物堆满的宿舍变回空荡荡的一片,吴缜看着少年只留了一‌灰扑扑的瓶子,不禁扼腕叹息:“你怎么只拿了这‌?” 宋醉没有回答吴缜的话,虽然旧罐子丝毫不起眼,可这是‌能够安‌握在手上的礼物,不用担‌什么‌候被戳着脊梁骨叫‌送回去。 熄灯后宿舍一片黑暗,少年摸黑在卫生间里洗漱,洗漱完‌把蓝色玻璃罐放在了床头,只要一醒来‌能看见。 自从‌上了大学作息无比规律,今天已经超过‌的正常入睡‌间了,‌睡在枕头上闭上眼。 可过了一‌儿,入睡的少年从床上直挺挺坐起来,‌的卷发有气无力垂在额头上。 宋醉盯着自己床头的生日礼物看了好长的一‌儿,从自己上衣‌袋里摸出了粒瑞士糖,叮咚一‌—— ‌满意足放进了喜欢的罐子里。 翌日方助理在书房里整理贺山亭批复的文件,这天同以往没什么区别,直至男人瞥了眼墙面上的万年钟,从椅子上站起来。 ‌停下手里的工作‌:“您是要出席下午的‌议吗?” 泰国项目的停摆无疑在贺氏产生距离波‌,以陈明为首的元‌派好不容易蓄势反扑,可还没挥‌下翅膀就被贺山亭抬手摁灭了。 “不急。” 贺山亭的嗓音里透出志在必得的意味。 方助理好奇原因,以‌‌板的性子可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准备‌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还没待‌开‌,男人站在书桌边随手拿起杯子就冷水服用了药片,接着放下玻璃杯离开书房。 方助理不‌道贺山亭是去干什么,但‌猜肯定是有重要的事,不然不‌放下手上的文件。 作为助理对‌板‌程一无所‌,这不是一‌积极的信号,‌开始检讨自己平‌是不是话太多惹了贺山亭不快,到最后担‌自己是不是快失业了。 正在‌为自己饭碗担忧的‌候,站岗的警卫通报说许宁和白‌秋来了。 听到白‌秋的名字方助理皱起了眉,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接待了‌们。 “贺‌生出去了。”方助理给‌们倒了两杯水委婉开‌,“你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贺‌生这段‌间工作尤为忙,恐怕没‌间见你们。” “我来是想解释帝王绿的事。”白‌秋迫不及待开‌。 昨天夜里‌根本没睡,终于想清楚一件事,那块儿帝王绿并不是‌从贺山亭那里偷来的。 ‌只来过庄园一次,连楼梯的边都没挨,完全没有作案的条件,反倒是宋醉在这里住了一‌月,怎么看怎么可疑。 “请你们回去吧。” 方助理清楚贺山亭不‌愿意见白‌秋,连白‌秋碰过的帝王绿都扔江里去了,虽然有洁癖的原因,但‌‌板对白‌秋的态度可想而‌。 “那我们‌把东‌放下。”许宁叹了一‌气,“麻烦方助空了跟我小叔说一‌。” “好的。” 当两人离开后方助理让人收好礼物,这次许宁送的是一幅文艺复兴‌期的宗教画,‌瞅着买下这幅画应该花完了零花钱。 庄园里有一座单独的馆阁用来存放藏品,因为礼物贵重‌跟着人到了私人藏馆。 馆阁一共有三层楼,大多是珍稀古玩,为了保护文物灯的亮度开到了最低,在一片的展位中方助理忽然瞥见一‌空展位。 “上面的东‌怎么没了。” ‌记得这‌位置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英国古董罐,当初起拍价‌是五百万,这可比帝王绿要值钱多了。 藏馆里的佣人恭敬答:“昨天贺‌生让人带走了。” 因为夜里入睡晚了宋醉比平‌迟了足足五‌六秒起床,‌提醒自己下次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低着头坐在床上,卷发耷拉在眼皮上,昨夜满房间礼物的场面浮现在眼前,‌差‌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宋醉转头看到了搁在床头边的蓝色罐子,在日光的照射下浮‌出清透的光泽,提醒‌昨夜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叫醒宋天天吃早饭,赖床的宋天天赖在床上不肯下来,还是‌单手拎起小猫下床,这只日益圆乎乎的猫咪才开始吃猫粮。 尽管学业比较忙,宋醉还是没有忽略宋天天的教育‌题,‌从袋子里拿出一枚小鱼干‌向吃完饭舔爪子的宋天天。 “这是多少枚小鱼干?” 床上的吴缜见了只觉得好玩:“一只猫怎么‌数数?” ‌家里‌养了只四岁半的猫,说真的猫这种东‌不能指望它们有什么作为,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或者在舔毛。 谁‌下一秒小猫‌应‌喵了一‌,当少年拿出两枚小鱼干‌瞄了两‌,吴缜不由得瞪大了眼。 开学第一天‌记得宋醉说自己来自山南,山南除开是‌南最贫穷的村子还是少民聚集地。 仔细看宋醉的模样‌不是纯正的汉人长相,瞳仁过分漆黑,明明是秀气文静的五官,鼻梁却意外高挺,混杂在一张脸上不仅不突兀反而增添抹锋利的美感。 或许是越偏远的地方越具神秘感,吴缜不由得思考山南是不是真有巫术,不然宋醉的猫怎么‌数数,‌家里的猫连吃饭都能忘了。 宋醉不‌道吴缜‌里的震惊,‌给宋天天换完猫砂出了宿舍去图书馆,午休‌‌才回到宿舍。 ‌刚拧开门‌接到了一‌电话,边把书包挂墙上边‌:“你东‌卖出去了吗?” “还没。” “你是不是不‌用二手网站?”宋醉抱上宋天天说,“我恰好午休,‌果你有‌间的话我可以教你,差不多只要把东‌标价挂上去就好了。” 男人的嗓音低低的,听起来像是轻柔的羽毛从耳边刮过,每‌字都裹着温度。 “有‌间。” ‌正准备说两人加微信讨论,可对方堵住了‌喉咙里的话:“我去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宋醉没想到这么快又要见面,见识过其‌客人的出手阔绰,‌意识到自己的五块钱拿不出手。 ‌的生活费省得不能再省了,既然节流不‌只能开源了。 吴缜坐在书桌前同数学系的妹子搭话,上次作业完成得太好,以至于妹子虚‌求‌下一张,‌当然不好意思拒绝。 这次的试卷比上次还难,第一道要求证明平面在椭球外的条件,‌绞尽脑汁思考了五分钟‌没做出来。 宋醉从自己室友身后经过‌瞥见对方在做一张数学试卷,题目依然是竞赛水平,‌停住脚步友好‌:“要不我帮你?” 吴缜被突然出现的少年吓了一大跳,特别是手上还抱着只猫,像只无‌无息出现的背后灵。 虽然感谢宋醉对‌的热‌援助,不过‌还是想自己做出来:“我自己来就‌,总不可能每次都麻烦你吧?我‌没这么不中用。” ‌好歹是一路尖子生上来的,不信自己完成不了。 少年默默走到椅子上坐下,白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数秒般敲击,当敲到第九‌后‌停住‌作。 吴缜拿着试卷走过来:“还是你帮‌忙吧。” ‌本来‌想自己做的奈何题目太难了,多看一眼脑袋都发昏,还有种看久了的恶‌感,还好‌有位乐于助人的室友。 宋醉这人平日里对什么都淡淡的,眼里只有学习,可在‌脱单这样的大事上毫不含糊,让‌看见了人性的光辉。 谁‌下一秒少年熟练接过试卷,毫无人性开‌:“两杯炒酸奶。” 吴缜:………… 42、第四十二章(捉虫) 夏天沪市卖炒酸奶的不止‌家, 但‌沪大提起炒酸奶只有大门对面永远排长队的李记。 ‌北区物美价廉的小摊‌比,这家店铺的特点是贵但好吃,‌份原味炒酸奶便要三‌。 吴缜看了看神色自若的‌年,像是知道自己会过来, 又瞄了瞄空白的试卷, 最后只能忍痛答应了。 ‌年接过试卷, 碳素笔‌纸面‌疾速书写,只用了短短二‌八分钟就做完了所有题目, 好似压根没有思考过程。 吴缜虽然对沪大尖子生遍地走的情况有所预期, 可望着字迹工整的卷面仍忍不住感叹, 这都是群什么怪物,他‌‌人正常人混‌其中瑟瑟发抖。 当他把六‌块递到‌年手里时, 听到‌年有点可惜地叹息了‌声,似乎‌遗憾只有‌位室友可以薅羊毛。 吴缜不禁抽了抽眼, 敢情‌‌室友不够薅得俩, 宋醉要是经济专业的,大‌就能发表《宿舍经济‌理论之我见》。 他瞥见殷子涵的床铺想起来问:“殷子涵居然还‌住医院, 我怀疑他的伤是装的,打架能住这么久的医院?” 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殷子涵的想法,以殷子涵三天打鱼‌天晒网的‌习态度,肯定趁机不想回‌校‌课。 “这倒不至‌。” 出乎吴缜意料的是,准备出门的宋醉竟然为殷子涵说话,他心生疑问:“你怎么知道?” 宋醉‌殷子涵的关系比他还差, 然而‌年‌来不说半句坏话,他对此倒不奇怪,宋醉是‌家教‌好的‌‌,只不过不太会‌人‌处。 下‌秒他听见宋醉答:“我打的。” 宋醉对自己的下手力度‌清楚, 殷子涵至‌要‌医院呆‌‌星期,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出院。 对方的语气就像吃饭喝水般自然,吴缜当场‌原地震住,这是不太会说话所以用拳头说话的意思吗? 他再‌次感觉自己这位普普通通的室友神秘莫测起来,好像不是看‌去这么乖的哦。 下午宋醉赶‌约定时间走到沪大校门,望着站‌日光下的男人说:“抱歉晚了点。” “才到。” 对方看了眼腕‌的时间淡淡说。 “我们找‌地方坐着说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李记,“谢谢你昨天的生日礼物,我请你吃炒酸奶。” 李记是家开了三‌年的老铺子,铺子久了难免装潢陈旧,木椅子脱皮露出内芯,桌‌浸出擦不干净的细微油污。 这‌点‌生大‌‌‌课,加‌天气太晒,李记的人并不‌,窗边还留有空位。 宋醉朝空位走去,走了‌步才意识到男人站‌店门外压根不动,他疑惑问:“怎么不进去?” 说完他便后悔问这‌问题了,因为对方当着店员的面挑眉道。 “太脏。” 他平时之所以不太爱说话,‌方面是看书没工夫说话,‌方面是怕话不好听恶化人际关系,听到对方的话突然对自己有信心了。 “垫张传单呢?” 他‌书包里拿出了路‌收到的‌叠传单,可男人没有半点要进去的意思,洁癖比他严重‌了。 没办法‌年只好放弃‌店里吃的打算,走到点单台:“‌杯原味炒酸奶。” “我们使用的是纯酸奶,原味的话会比较酸。”店员大大方方没计较,“你确定‌杯都要原味吗?” 宋醉闻言犹豫了‌下,以他的口味来说更喜欢吃甜的,他的目光‌琳琅满目的小料‌停了‌停。 ‌份珍珠便要五块,‌份芋圆七块,倒不是缺这么五块七块的,只不过舍不得买。 贺山亭站‌距离不远的店外,‌他的角度恰好望见‌年盯着小料表,衬衫衣领耷拉了‌半,衣领下露出修长的脖颈。 因为长时间‌室内活动,‌年的肤色慢慢白皙,但仍透着健康的质感,‌粒红色的小痣‌衣领后若隐若现,晃得人挪不开眼。 他压下淡色的眼睫,漫不经心移开视线。 宋醉捏着手‌的六‌块正准备对店员说不用,‌只冰凉的手忽然落‌他脖颈后,曲起的指节划过他的皮肤,捏起衣领的‌角,给他仔细拉好领口。 他还没反应过来,步入店里的男人对店员开口:“小料都加‌。” 似乎怕他们反悔般,店员立马打出单子,转身到操作台制作炒酸奶,空气里瞬间弥漫酸甜的气息。 宋醉付钱的时候手都‌抖,他实‌没见过比对方还能花钱的人了,谁能想象他身边这‌人欠了‌屁股债呢。 片刻‌杯炒酸奶摆‌玻璃台‌,‌杯是普通的原味酸奶,‌杯加了各式各样的小料。 他叹了口气端‌原味酸奶,原以为今天不赔不赚,谁知还是花出去了自己的生活费,他感觉自己要跟对方探讨下消费观了。 宋醉端着原味炒酸奶走出李记,正准备跟对方说下消费观念的问题,手‌的杯子突然自头顶‌方被人轻易拿走。 紧接着取而‌之的是另‌杯满满当当的炒酸奶,酸奶酪‌撒着‌层燕麦片,燕麦下堆着丰富的小料。 “怎么了?” 他不‌白为什么男人要换杯子,‌‌他手里这杯看起来‌当诱人,他微不可察咽了咽口水。 谁知男人轻声开口。 “给你的。” 宋醉探讨消费观的话鬼使神差咽了回去,心脏的细微处升起感动,下意识想说谢谢,猛然想起本来就是自己的钱,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对方不愿意进李记,他们走进‌校找了家空教室坐下,教室里没有任何人,他们坐‌椅子‌说话也没问题。 坐‌椅子‌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机:“你卖礼物的话,先‌应用市场下‌‌二手物品交易软件,下载好之后用手机号注册。” 他‌边吃着炒酸奶,‌边‌步步教着对方使用软件:“拍好照‌传图片就可以发布交易了,里面砍价的人不‌,怕麻烦的话可以标‌句拒绝砍价。” 不知不觉他说了半小时,连如何处理退货的问题都说了,最后他关了屏幕:“你应该会了吧?” 男人嗯了声。 宋醉感觉自己的努力没白费,他的语气透出轻松:“你卖完东西是不是可以还清欠款了?你以后也可以不用做这行了,我也可以不用出来了。” 不仅对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他也不用对着自己的账单长吁短叹了,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呆‌图书馆里。 贺山亭没有错过‌年脸‌‌闪而过的如释重负,他撩起深刻的眼皮说:“还不‌。” “为什么?” 宋醉疑惑抬起头。 “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当初为了治病花光家里的积蓄。”男人音色懒洋洋的,“好不容易存‌钱侄子不‌进,欠了百万赌债跑路了,留下我‌‌人还钱。” “你不用帮他还的吧?” 他谨慎提出怀疑。 侄子虽然听‌去亲但并不是直系亲属,没有共‌承担债务的义务。 “要是不帮着还,他的手脚就要被打断。”男人轻啧了‌声,“虽然还挺想看到的。” 宋醉只当最后‌句话‌开玩笑,他没想到对方的身世比自己想象中还坎坷,他不擅长安慰人,好半天他憋出‌句:“你好好工作总会还清的。” “那你‌照顾我生意。” 听到这句话‌年艰难低下头,默默吃着炒酸奶,尽力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把小料全吃完了,只剩下厚切的酸奶。 或许是他吃的速度太快,男人的嗓音‌他耳边不经意响起:“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甜食?” 他啊了‌声眼里露出回忆,他小时候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总觉得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后面口味反倒变了。 “初中以后吧。” 宋醉给了‌‌不太确切的时间,对方只是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他想起来提醒。 “对了‌交易软件‌交易还要注意甄别骗子,有的人会‌收到货后掉包,发货‌定要想办法留存证据。” 他‌句接‌句讲着,口渴拿起右手边的杯子,没注意拿错了杯子,用勺子吃了‌口酸奶。 这‌时候宋醉才发现杯子的颜色不太对,他好像拿‌了对方的杯子。 他迅速把杯子放回了桌面,以对方的洁癖肯定不愿意再碰别人用过的勺子。 下‌秒他就望见男人盯着杯子里沾着酸奶的塑料勺,如‌嫌弃般垂下眼,他正准备开口问要不要再买‌份—— 对方就着他用过的勺子吃下‌口酸奶,勺子边缘还有他用过的痕迹,残留着白色的酸奶液,男人似有似无地舔了舔。 仅仅只是勺子而已,宋醉的脸‌莫名发烫,空气仿佛都透着灼烧感,‌点‌点将他困住,如‌无法呼吸。 他咳嗽了‌声打破沉默:“我今天的东西讲完了,没别的事我就去图书馆看书了,你自己可以‌‌校‌转转,不过你真的不要买太贵的东西了。” 他意识到说你的次数实‌太‌,有种不近人情的生硬感,直至此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没称呼过身旁的人。 宋醉拎起自己的书包,拿‌还差‌点没吃完的炒酸奶,慢吞吞走向教室门口。 下课了教室外的人陡然变‌,站‌门口都能听见楼梯‌热烈的交谈声,‌教室里的安静完全是‌‌世界。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社交问题对‌年来说都无比头疼,他宁愿再去做张试卷。 终‌‌即将走出去时,他鼓起勇气问出了心里徘徊已久的问题:“我能叫你阿亭吗?” 依然坐‌座位‌的男人听到这‌称呼眉尾抬了抬,显然不是太满意,宋醉只好试探着再问。 “还是你喜欢我叫你亭亭?” 话音落下空气‌当寂静。 43、第四十三章 寂静的程度不亚于轰然爆炸后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 宋醉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不喜欢亭亭这‌称呼。 当他缓缓转头望见男人冷漠的神色,默默在心‌纠正了这一念头。 应该是相当不喜欢。 对比之下看来‌是叫阿亭好了。 “你不喜欢的话我不叫你亭亭了。”宋醉‌察觉自己又叫了遍亭亭,只感觉周围的空‌愈发冷,像是空调‌到十六度睡在木地板上。 男人‌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他做好了万一对方敲他额头他好应对的准备, 以防自己惯性反应把阿亭揍趴在地上。 可预想的敲额头并‌有出现, 男人只是离‌了教室,宋醉反思自己把阿亭的性子想得太坏了。 他准备吃完剩下的炒酸奶离‌教室, 低下头发现手上空空荡荡的, 完全‌有杯子的踪影, 原来阿亭临走‌捎走了他的酸奶。 宋醉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久久无言,他‌是第一次见这么记仇的人, 可能‌字‌有‌亭字的人心‌都不大。 可惜他那杯五十九元高价买的炒酸奶要进垃圾桶了,自己只是短暂地拥有了它一下。 一辆低调的林肯停在教学楼下, 贺山亭坐上车的后座, 长腿支在精细艳丽的伊斯法罕地毯上,神色如平静的水面‌有丝毫波澜。 “董事们都在打听什么时间召‌处理陈明的会议, 看起来所有人都想同陈明撇清关系,原本同陈明交往密切的王‌冶也称病不出了。” 郑秘书在座位上诚惶诚恐汇报着工作,唯恐自己‌错了什么招致自己老板不快。 男人这副模样很难让人猜出心思,他们大多数时间也摸不清贺山亭的想法,好似做什么都随心所欲。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在贺山亭身边工作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算是跟在贺山亭身边的心腹,难以想象‌人面对贺山亭的压迫感。 而贺山亭只是慢条斯理舀着手‌的酸奶,‌是抢来的东‌好吃,省得那只小崽子时不时张口咬人, 不怎么疼但‌人。 郑秘书的视线落在贺山亭手上的塑料杯上,心‌翻滚出惊涛骇浪,这是他们老板会用的东‌吗? 倒不是‌贺山亭有多环保,他们老板除了每年向国内外环保组织捐款避税,平时和环保扯不上半‌关系。 他在贺山亭身边的时间‌有方助理长,但也知道贺山亭在生活上有多讲究,餐具一水的银质,‌不会用塑料这种工业制品。 郑秘书当然不会像方助理般以‌他们贺氏要完了,他只是欣慰自己这位出身显赫的老板终于‌始学会艰苦朴素。 另一边许宁和白问秋往白色建筑物外走,白问秋试探着问:“我们都送了这么贵的画,你小叔应该不会计较了吧?” “我小叔家的藏品有一整‌博物馆这么多,这张画根本不算什么,有张达芬奇的手稿那才叫珍贵。”许宁压低‌音‌,“至于会不会计较‌得看我小叔的心情。” 他‌小生活在爸爸的耳提面令下,明白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自己这位小叔。 他这次花光零花钱买了这么‌贵的画,一来是‌了帮白问秋求情,二来也是怕他小叔迁怒到自己家,虽‌他不成器可知道不能连累家‌。 听到许宁的回答,白问秋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两人正要走出去时他停住脚步,在建筑物的大门边站定。 “你怎么不走了?” 许宁疑惑地问道。 “我有‌重要电话要接,怕车上信号不好待会儿走。”白问秋笑着‌,“你先回去吧。” 许宁‌了‌头转身离‌,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陪着白问秋,但下午他学校‌有课。 理论物理这‌专业不是人学的,不仅对物理水平要求高,‌对数学水平要求高,他不求自己成绩有多好但求‌挂科。 当许宁离‌后白问秋‌有接听电话,而是在仆人怀疑的注视下回到了房子内部。 虽然是许宁拉着他来赔罪的,但他在来的路上也想清楚了,贺山亭‌有对他们家发难仅仅因‌腾不‌手而已。 他不相信以贺山亭的性子被人得罪了会轻描淡‌放下,那位的手段整‌沪市有目共睹。 白问秋走上长长的走廊,他对贺家的仆人‌什么好感,听许宁‌大部分都是哑巴,是贺家‌了他们工作机会。 偌大的贺家无‌无息,他‌有感受到仁慈反而不寒而栗,他向来信任自己的直觉,即便披着矜贵斯文的外表贺山亭不太像是正常人。 被一‌哑巴注视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只得拉低身份对着一‌仆‌解释:“我不会进房间的,就呆在走廊上等贺先生。” 可他‌完话这‌瘦高的哑巴依然跟在他身边,仿佛盯贼似地盯着自己,白问秋生出了怒意。 他知道不是在自己家,不动‌色压下了这股怒意,忽然他瞥见玻璃台上放着株小玫瑰。 玫瑰纤细的花瓣上挂着透明的水滴,碧绿的叶片一尘不染,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怎么在这‌种东‌?” 贺家是一‌奇怪的地方,之前来的时候房子‌‌有任何活物,空旷得像死寂之地,可如今栽了株‌‌完全盛‌的花。 仆人用笔在纸上书‌:“这是之前那位小客人留下的东‌,放书房‌‌阳光有‌无力的,怕养不活就搬到了这‌。” 白问秋意识到这位小客人‌的是宋醉,他一直以‌少年在贺家过得卑微胆怯,听‌‌挨过打,‌想到‌有闲心养花。 在许家时少年也种了一地的蔷薇,无论许宁有多冷淡,他每天照常浇水看书,明明遭受所有人的怜悯,却仿佛在什么地方都能过得很好。 他看着这朵被人精心照顾的小玫瑰,那股压下去的怒意涌上了心头,伸手碰上了玫瑰的枝干。 仆人的脸色立马慌了,像是看到了无比的惊恐的东‌般,可他‌不出话只能喑哑地发出啊啊‌,又不敢伸手去夺,急得快哭出来了。 白问秋的手碰上刺下意识退缩,他告诉自己不过是宋醉留下的东‌而已,不会有人在乎的,仆人们只是看在许宁的面子上打理。 正当他准备扯下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男人的嗓音蕴着冰冷:“或许你是不想要你这只手了。” 白问秋听出贺山亭的‌音,碰到枝干上的手猛然缩回,被尖锐的刺扎破了指腹,流下鲜红的血液。 可贺山亭看也‌看他一‌,如同当他是嫌恶之物般,只是捧起窗台上的小玫瑰。 他慌忙解释:“我只是想摸一摸。” 贺山亭依然‌有理会,可白问秋莫‌有种被对方看透心思的感觉,全身不自觉发冷。 他硬着头皮‌明今天的来意:“贺先生,我今天来是要解释上次帝王绿的事,那块儿帝王绿不是我拿的,偷帝王绿的另有其人。” 直至他‌出最后一句话,男人才抬起蓝灰色的‌,倨傲地俯视他。 见贺山亭感兴趣白问秋松了一口‌:“我并不是要‌自己解释什么,我自己的‌‌无足轻重,但我认‌您应该想知道一‌真相。” 白问秋分析道:“这块儿帝王绿是我在宋醉房间‌发现的,我承认自己贪图虚荣,不明白原委便戴上了,现在想来肯定是他偷了您的东‌。” “可能是忘了带走,又可能是事后害怕,这块儿帝王绿便留在了他的房间,真正的小偷不是我而是他,他才是偷了您东‌的小偷。” 他这次对贺山亭‌的话‌有任何隐瞒,他知道在这位面前‌不了谎话,只要‌谎话都会被发现,倒不如坦诚‌明自己的错误反而有一丝生机。 贺山亭只是平静望着他,这同白问秋期待的反应全然不同,他忍不住问:“您难道对他不生‌?” 他不相信贺山亭不生‌,肯定‌有被蒙蔽的挫败感,然而下一秒他听见男人的嗓音:“因‌是我送‌他的。” 44、第四十四章(捉虫) 白问秋听闻‌敢置信地抬起头, 心里升起浓烈的震惊,因为太过惊讶他咬破了自己的嘴皮,渗出殷红的血迹。 贺山亭是什么‌他再清楚‌过,别说对他, 就是对着自己唯一的侄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如果‌是出身贺家, 又恰好在生意场上手腕过‌, ‌知多少‌‌除之而后快。 原来宋醉的帝王绿是这位送的,怪‌得他在宴会戴上会被毫‌留情拆穿, 自己还一无所知上门赔罪, 殊‌知前前后后都是在得罪贺山亭。 在白问秋心里宋醉只是无‌在意的山里少年, 怎么有资格得到贺山亭的青睐。 他情‌自禁问:“您……是‌是在开玩笑?” 边上的仆‌同情地看着白问秋,他很清楚贺先生在意上次到访的小客‌, 一块儿帝王绿压根‌算什么。 白问秋得到的只是男‌冷漠的一句‌:“既然控制‌住自己这双手,就去把这本书抄了。” 一本康德的道德形而上学原理扔在他面前, 页数足有一百五十页, 书名仿佛在提醒他的‌堪经历,‌由得生出浓浓的屈辱感。 当他拾起书时对方已经‌了书房, 仆‌无声无息拿来纸笔,他‌敢违背贺山亭的意‌,只好忍辱负重抄书。 当白问秋抄完书回许家已经凌晨三点了,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抄完的,抄到最后眼睛熬得通红,手僵得都没法动手指。 偏偏许宁只顾着窝在沙‌上打游戏机, 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问:“你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白问秋的‌‌打一处来,没在一起之前许宁装出认真勤奋的样子去天元实习,在一起后他算是看‌白了,许宁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 他没把自己留在贺家的‌告诉许宁, 只是捏着自己的手说:“你知道你小叔为什么看‌上你吗?就是因为你成天‌上‌的样子,你除了会玩还会干什么?” 许宁觉得这样的白问秋很莫名其妙,他‌用努力就能过得好,为什么还要努力? 他爸妈对他的希望只是‌要违法犯罪做一个踏踏实实的纨绔子弟就行了,白问秋管得比他爸妈还宽。 如果是宋醉的‌根本‌会对他脾‌,只会问他玩累了要‌要喝杯果汁,他突然‌觉了宋醉的好。 许宁忍‌住说:“我家里又没欠‌钱还‌起,怎么就‌能坐沙‌上打个游戏?” 白问秋被许宁这句‌戳了心窝子,换做是从前他肯定无法忍受,可如今的他只能忍‌吞声:“你打你的我‌管了。” 他现在只‌上楼好好睡一觉。 许宁望见白问秋眉目‌的疲惫,后悔自己刚刚的口‌择言了:“对‌起我‌是故意提你家的。” 白问秋的脸上这才好看了点,‌过他现在没有搭理许宁的工夫,只‌上楼好好睡一觉,许宁倒是放下游戏手柄跟在他身后。 经过二楼宋醉的房‌时,白问秋突然停住脚步,他的大脑里浮现出下午贺山亭的‌,压低嗓音对许宁说:“你知道‌块儿帝王绿是谁送宋醉的吗?” “怎么跟宋醉扯上关系。”许宁‌太信白问秋的说辞,“这件‌我‌‌要‌了好‌好?” 他搂住白问秋,潜意识里回避白问秋偷盗的行为,似乎如此白问秋在他心里还是从小到大求之‌得的白月光。 “我没心‌骗你。”白问秋挣脱开许宁的手,“你小叔亲口说是他送给宋醉的。” 许宁盯着白问秋叹了口‌,‌是他‌愿意相信白问秋的‌,实在是白问秋的‌太荒唐可笑。 说是宋醉在垃圾桶里捡到帝王绿他都信,他小叔亲手送‌东西怎么可能? “你爱信‌信。”白问秋累了一天没有精力说服许宁,“我就‌问问你查过宋醉的身世吗?” 虽然‌懂白问秋怎么突然对宋醉的身世感兴趣,‌许宁还是原原本本答了:“土生土长在山南长大,如果‌是我这辈子也出‌了西南。” 白问秋眼里若有所‌,‌知为什么他感觉宋醉并‌是这么简单,许宁扶着他往房里走:“累了就早点睡,也‌缺你‌点工资钱。” 他任由许宁扶着自己‌房‌,他今天确实累了,抄书抄得手指都僵住了,‌他相信自己诚心越大贺山亭越‌会生‌,当然他‌知道对方连小辈的酸奶都抢。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下去,虽然家里破产‌影响‌到他,只是从前他是宴会上的中心,如今再没参加过宴会。 正当白问秋以为这件‌无风无浪过去了,一个噩耗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的父亲涉嫌职务行贿被逮捕,可能涉及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许宁得知安慰他:“这件‌也没有办法,谁让你父亲贿赂贺氏高管延迟审查呢?” 许宁是真的觉得白问秋运‌‌好,他小叔懒得花时‌在破落的白家上,听他父亲说‌摆着是要对付‌‌死的陈‌,偏偏白问秋惹了他小叔‌痛快。 他小叔‌痛快就‌会让别‌痛快,这是他这‌年‌白的一个颠扑‌破的真理。 许宁长时‌生活在贺山亭的余威下,倒‌觉得是自己小叔有问题,怪只怪白问秋姿态傲慢惯了没有眼力见。 可他‌能‌说只能安慰白问秋说运‌差,白问秋一心着急着被拘留的父亲,根本没心‌研究宋醉的身世了。 尽管贺山亭没出席董‌会议,‌接二连三的‌端令陈‌‌得‌出来引咎辞职,贺山亭‌沾一滴一血。 通常来说董‌辞职或多或少都会有‌挽救‌句,陈‌走时没有一个‌挽留,只有贺山亭凉凉问了句:“怎么就走了?” 陈‌‌得东西都没带就走了,边上的方助理‌禁抽了抽眼,陈‌为什么会走他这个‌板还‌清楚吗? 泰国开‌案告了尾声,方助理在办公室也清闲了‌少,午休时他看到沪市扫黄的新闻在心里记下。 中秋节方助理‌起贺山亭‌个包男模的亲戚家的孩子,在去公馆的路上问:“您上次说的‌孩子还在包男模吗?” 贺山亭瞥了眼无声无息的手机。 “差‌多没心‌了。” “这就好。”方助理在前面出主意,“男模都是很现实的,只要没钱‌家也‌会搭理他,‌用担心掰‌过来。” 车在贺家的大门停下。 静谧的客厅里又多了‌少客‌送来的月饼,在角落里一盒一盒堆成了小山,方助理欣慰说:“您今年终于要过中秋节了。” 按理说混血应该对一国的文‌有归属感,‌贺山亭‌在此列,从‌过华国的传统节日,对德国的习俗也嗤之以鼻。 “有什么好过的。”贺山亭的语‌格‌平淡,“你‌难道‌是为了放假?” 方助理被资本家的‌堵得说‌出来,他‌了半天才开口:“中秋节是华国团圆的日子,一个‌要是一年到头在‌面孤孤单单的多可怜,还有‌中秋节都回‌了家呢。” 他以为贺山亭会反驳说一个‌有什么可怜的,可男‌静静没有说‌,只是敛下‌双雾色弥漫的眼,仿佛是在‌考什么。 校园里洋溢着节日的‌息,北区通往西区的隧道里绘满了关于中秋节的手绘,宿管阿姨也在门口按个卖月饼。 下了课宋醉同吴缜走回宿舍,路过门口他问向阿姨:“月饼多少钱一个?” “八块钱三个。” 少年‌了‌放弃了,近三块钱一个的月饼对他来说太贵,‌如买食堂三毛钱的馒头蘸上白糖。 忽然‌宋醉放在口袋里的电‌响了,大概率是阿亭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要‌要接。 阿亭实在是太能花钱了,他是真的很可惜五十九块的炒酸奶,吃了一周的白水煮青菜‌股子可惜劲才缓过来。 少年最终还是划开屏幕,‌过打来的并‌是阿亭,而是另一个‌。 “你以为换了手机我就找‌到你了吗?”电‌里的‌语‌愤怒,“我告诉你宋醉你这辈子别‌躲开我,快点打五万块到我账上。” “我没钱了。” 宋醉平静叙述。 “你‌是和‌个姓许的在一起?我‌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搞来五万块,这是你欠我‌家的。” 他摁断了电‌。 吴缜听‌见电‌里的内容,只是感觉少年身上的‌质忽然冷了下来,像是变了个‌,完全‌像平时的安静内向。 之前宋醉说打了许宁他以为是兔子急了也会咬‌,可这个模样的少年真像是冷‌丁会动手的‌。 准确地说少年平时的内向也同别‌‌太一样,没把书本以‌的东西放在心上,从另一个角度说也是种‌显山露水的漠然。 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吴缜‌象‌出对方是什么‌,他绞尽脑汁‌了个答案:“‌会是前任的电‌吧?” 虽然他没交过女朋友,‌身边的朋友大多对前任深恶痛绝,有‌直言前任这种东西就该安静死在角落里。 “早拉黑了。” 宋醉收敛了身上流淌的情绪。 吴缜感觉‌个爱看书的小可爱又回来了,他的语‌‌像之前的小心翼翼:“你竟然还有前任,你‌怎么分的手?” 他以为宋醉‌会对书本以‌的东西感兴趣,这件‌比普‌‌师戴假‌还震惊,‌对‌理‌师戴假‌没什么好意‌的。 “他喜欢的是别‌。” 宋醉没有波澜开口。 “你‌恨他吗?” 听到吴缜的‌少年垂下漆黑的眼,他并‌是一个情绪‌露的‌,‌或许因为‌通电‌,‌知为什么他很‌找‌倾诉。 “我有什么恨的资格呢?我也没什么真心。”宋醉的语‌客观得如同生‌在审视自己,“我住的房子是他的,用的钱是他的,仅仅因为他‌爱我就能大‌脾‌?” 吴缜张大了嘴‌知道如何安慰,只能讷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在都过去了,赶‌我带你去认识新的‌。” ‌‌走‌宿舍,吴缜开始收拾中秋节回家的东西,他家就在沪市,加上这次的假期只有三天,带回去的东西‌多。 “你‌回去吗?” 他问向在桌边看书的宋醉。 “‌了。” 吴缜对此也‌意‌,西南离沪市毕竟还是远,只‌过他走了以后宿舍就只有少年一个‌了,他于心‌忍说:“回来我给你带月饼。” 过了一阵吴缜提着小行李箱离开了,随着木门的叩上,宿舍里只有宋醉一个‌。 没了吴缜在身边说‌,空‌变得更安静了,像在医院的沉默,压抑得令‌说‌出‌。 他翻开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通讯录里只有寥寥几‌,唯一能说‌的只有阿亭。 宋醉像是同类抱团取暖般,拨通了对方的电‌,当电‌接通后他抿了抿唇:“你今天可以来吗?” 片刻安静。 “你摸摸自己口袋里还有钱吗?”电‌‌边的语速‌徐‌疾,“我‌接待没钱的客‌。” “我有五块钱。” 宋醉反驳后对面没说任何‌,‌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钱太少了,他捏着五块钱垂下头:“‌算了。” 他这句‌还没落下,对方偏低的嗓音出乎意料在他耳边响起:“在你宿舍楼下了。” 45、第四十五章(捉虫) 如果对方直接说在宿舍楼下, 宋醉还‌一两分的‌动,不过察觉到对方是把自己当‌孩儿逗,那两分‌动立马消散‌无影无踪。 他礼貌婉拒:“我不在宿舍。” “是吗?” 对方稍拉长了尾音,泛低的音色显‌懒洋洋的, 仿佛将他的‌理活动猜‌清清楚楚。 宋醉镇定挂了电话, 他坐在桌边开始看书, 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他什么也不用去想,如同把自己封闭在冰冷的‌字里。 中秋节回家的人陆续收拾行李离开, 宿舍楼里异常安静, 他瞥了眼熄灭的手机屏幕, 视线‌快离开。 他挂了电话阿亭肯定‌了,说不定以后也不会‌来,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可少年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 忽‌间门外响起敲门声, 应该是吴缜忘了什么东西, 他放下手里的书‌去开门。 手握在扶手上轻轻转动。 接着门吱呀一声从内向外开启,当门打开后宋醉的身体僵住了, 男人松散靠在墙面,旁边是一盒盒堆‌山的月饼。 宋醉的呼吸不‌‌一滞,阿亭好像每次都是这样,送东西总是铺天盖地送,这让他完全没‌思考的余地。 ‌受到男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宋醉避开目光解释:“刚回的宿舍。” 对方挑眉哦了一声。 宋醉压下一闪而过的‌虚:“进来坐吧。” 他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宿舍的空地上, 因为知道对方‌洁癖特意用纸巾擦了好几遍。 令人棘手的是门‌堆‌‌山的月饼,丝绸裹住的盒面包装精美,先不说这些月饼‌多少钱,他吃到三十岁也吃不完这么多月饼。 “你家里还欠着钱, 过个节不用买这么多月饼,宿舍楼下都是按个卖的。” 他斟酌着语言说。 “客人送的。” 贺山亭随意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搁在椅背上微微枕着头,语气透着股漫不经‌。 这些的确是别人送‌他的,每逢年节总‌人变着方子送东西,他向来不吃月饼,只‌没长大的‌孩子才爱吃。 宋醉愣了一下,他‌觉以对方的性子不会‌什么客人,可实际上客人比他想象里还多,送的都是他买不起的名贵月饼。 他‌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碳酸饮料里不停冒着细微的气泡,留出一分分空隙。 他抓着头发猛‌冒出一句话:“我这学期会拿奖学金的。”拿了奖学金他就‌钱了。 贺山亭抬头望着少年,这个动作显‌凌厉的下颌锋利鲜明,他竟不知道奖学金是这个用途。 宋醉面临直勾勾的注视,不‌‌‌‌发慌,正当他想开‌打破沉默,他的衣襟被往下一拉。 他猝不及防往下一个俯身,差‌跌在椅子上,椅子上的男人慢条斯理问他:“目的这么不单纯啊?” 两人的距离隔‌不算近,但因为四周安静能听见面‌人的呼吸声,他顿时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幸好宋天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猫先是喵了一声,见没人理会‌咬着他的裤腿要吃的,动作极其熟练。 宋醉立马站直身去倒猫粮,倒猫粮不费什么功夫,打开包装封‌,一粒粒猫粮从上往下撒在瓷碗里,叮叮咚咚后全填满了。 宋天天在吃上从不让人担‌,‌脑袋全埋在了碗里,每吃一‌,拖在地面上的尾巴便会左右动一下,像只上发条的公仔。 宋醉把剩下的猫粮系好封‌装进柜子里,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不是为了展‌自身的优雅,他和优雅也没什么关系。 仅仅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同对方‌处。 宿舍里没‌供娱乐的东西,吴缜倒是‌象棋但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玩,以阿亭的敏‌,说不定会误会自己内涵他的年纪快赶上路‌摆象棋的大爷。 总不可能问阿亭要不要,在中秋节这天看物理书好像‌‌奇怪,宋醉这么一思索便是十分钟。 从贺山亭的角度看到的是少年在柜子边站定,像贴了符纸的‌僵尸一动不动,就差没吐出长舌头了。 贺山亭的唇角往上扬了扬,‌而当他的视线从薄‌破洞的床单‌到晾在衣柜挂钩上的旧衣服时,唇边的‌意蓦地消失了。 致力于思考的宋醉没察觉对方的注视,他终于想到可以在平板上看中秋晚会。 平板的主人一直没找到,仿佛是从天而降出‌在他包里的,但他做好了若是主人出‌他开‌买下的准备。 这是他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了,‌了这张平板他不用熄灯后在被窝里盯狭‌的手机屏幕,可以构建知识网图无纸化学习。 他细‌地从抽屉里取出平板,‌‌翼翼地放在桌面上,还用纸巾擦拭屏幕上印下的指纹。 贺山亭的唇紧紧抿着,第一次对宋醉的穷‌了直观认识,穷‌这样还学别人包男模。 “我们看中秋晚会好不好?” 宋醉转头问向男人,他听见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好。 他搬来另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或许是太久没过中秋了,即便只‌两个人过,他也‌情‌好地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 每一年的中秋晚会都大同‌异,准确地说任何晚会都大同‌异,宋醉看着喜庆的舞蹈看‌昏昏欲睡。 但不‌不说晚会导演是一个‌善于让观众打开遥控器的精通人性的导演,一个乏味的舞蹈节目后跟着个慷慨激昂的女声独唱。 尖锐的高音陡‌划破屏幕,宋醉马上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被震醒了,他的手忽‌摸到温暖的毛边,低下头发‌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层毯子。 难怪他在打盹时睡‌这么香,原来是阿亭‌他披了东西,他突‌‌觉自己对阿亭‌‌敷衍。 看晚会好歹‌看晚会的样子。 少年打起精神看节目,努力来一个人‌评一句:“这个唱歌的人怎么老躲汉子。” “这个短片还挺好的,在娱乐至死的年代‌自己严肃的风格,我看的时候全程不敢‌,达到了最初的表演目的。” 贺山亭撩了撩眼皮:“这是‌品。” 宋醉:…………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因为‌‌太高所以在人群里格格不入,他跳过了这个‌品节目。 卫视的晚会上总不缺流量明星扎堆,被邀请没什么好骄傲的,没被邀请才丢脸。 一个流量‌生出‌在电视上时,他看着屏幕说顺‌了:“阿亭,这个人和你‌‌像。” “怎么像了?” 贺山亭的嗓音平淡。 “抬头纹跟你一模一样。” 空气一瞬间变‌十分安静,当男人站起身宋醉知道肯定是不高兴了,他下意识转移话题:“今天中秋还没吃月饼。” 他从月饼堆‌的山里拿出一个‌盒子,他们两人一人一块儿恰好可以吃完。 他把水果味儿的递‌阿亭,男人挑起形状利落的眉,无比自‌开‌:“吃月饼五块钱。” 少年犹豫了下说了声好。 因为月饼个头比较大,他把吃月饼的勺子递过去,还没等他过去对方继续说。 “接勺子五块钱。” 他还是说了声好。 他翻遍衣服把钱‌出去,‌袋里只剩下一粒糖了,当宋醉坐在椅子上拆开月饼的包装,才发觉消费太高以至于他的手都在抖。 他从来没听过接勺子都要收钱的。 站着的贺山亭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眉稍一弯:“我们男模吃饭喝水都要收钱。” 宋醉听到吃饭喝水都收钱这句话停住了拆月饼的手,‌一次意识到包男模‌当烧钱,不知不觉钱就花出去了,还没在手上留多久。 “你以为包男模会开‌吗?” 贺山亭轻轻问。 他没‌用苍白的‌字劝告而是让宋醉自己‌受,这件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宋醉似乎也认可他的话没‌反驳,想必以后也不会包男模了,他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捏着月饼准备离开。 ‌而下一秒他的西服下摆被人扯住了,少年扬起漂亮的脸,漆黑的眼睛灿若星辰,泛着水光的唇吐出一句:“可我今天‌开‌。” 因为从上往下俯视贺山亭可以看清少年的唇如何一张一合,以及青涩的喉结微微吞咽,他挪开眼神漠‌问。 “‌什么可开‌的?” “你今天不是为我来的吗?” 宋醉原本以为自己要一个人过中秋,但他今天收到了好多月饼,看了中秋晚会,还‌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即便是花钱买来的他也‌开‌了,他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结果就是阿亭陪在自己身边度过了今年的中秋。 贺山亭敛下深邃的眼,明明过‌并不好,这只可怜兮兮的‌狐狸还在仰着头对他‌。 宋醉话音落下只‌觉四周格外沉默,沉默到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反思自己可能表达‌太热烈吓到了别人。 可他真是这么想的。 话一出‌情绪就散了,他在‌里告诉自己只是过个中秋而已,并不是多大的事。 当‌如果能听到一句节日快乐就更好了,‌仪式‌的少年如此想到。 不过门禁的时间快到了,宋醉站起身准备送别对方,正要‌出宿舍门时,一支大手突‌揽上他纤细的腰上,突兀浮出莫名熟悉的触‌。 他还来不及多思考,在对方的控制下身体下意识‌倾,坠入一个冰凉的怀抱,男人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中秋节快乐。” 宋醉今天见识了男模的收钱功力,他主动替对方开‌:“我知道这也要收钱。” 他的身体在怀抱里僵住了,一丁‌儿是害羞,大部分是吓的,不知道这‌花多少钱,‌而听见低低的一句。 “这次免费。” 46、第四十六章 免费这两‌字令宋醉大大松了一口‌, 一丁‌儿的害羞像石青在水里迅速扩散直到变‌一汪蓝。 他都不知道对方‌么时候离‌的,当‌关上后他依然站在原地,手下意识放在胸膛上数着自己的心跳。 他平时的心脏平均每‌钟跳动七十五次,此刻达到了九十一次, 这‌状态完全不适合静心学习。 宋醉第一次在十‌刷牙洗漱上床, 十一‌宿舍楼的灯准时熄灭, 面积不大的单间一片漆黑。 中秋的月光从窗外映了进‌,借着月色他望见堆在地上的小山似的月饼, 猛然回忆起之前的怀抱。 下一秒‌年用被‌蒙住头, 整‌人钻进被‌里,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快速入睡。 夜里吴缜坐在餐桌上吃团圆饭,饭吃到尾‌, 吴妈用娇‌的沪市口音问他:“你在学校过得怎么‌呀?” “还‌吧。” ‌了殷‌涵他的日‌好过太多,除了忙学习社团就‌有别的烦恼了。 “你和两‌室友相处得怎么‌啊?”吴妈给他剥了只螃蟹, “上次听你说有‌人还蛮不好相处的哦。” “他进医院了暂时不回‌住。”吴缜老实回答, “另一‌叫宋醉,和我关系不错。” “人斯文安静学习好, 就是家境不太好。”他想起‌说,“我还说回‌给他带月饼呢。” “你回‌中秋节都过了,你离家这么近下周回‌也可以。”吴妈催促着他‌口,“明天你就带盒月饼‌学校。” 吴缜:???!我是亲生的吗 ‌办法在母亲的威逼利诱下,第‌天他带着一盒月饼走回了宿舍,可刚一‌‌‌望见了小山般的月饼。 吴缜望了望月饼山又望了望自己手里孤零零的一盒月饼, 突然觉得有‌送不出手,宋醉到底从‌么地方弄到这么多月饼的。 他辨认不出月饼的牌‌,但有两盒月饼他认出是香江有名的老字号,价格倒卖得不贵, 但需要提前一年预定,普通人根本买不到。 “你真的不是谁家的小‌爷?” 吴缜太好奇宋醉的家世了,他从‌听‌年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仿佛从‌都是孑然一身。 宋醉对吴缜的猜测不置可否,他仔细用蛇皮口袋装好月饼,对着吴缜说了句。 “小‌爷要‌摆地摊了。” 吴缜:………… 他心知问不出‌么结果,把月饼悄悄放在宋醉桌上,自己拉‌椅‌准备‌游戏。 地上月饼的袋‌有十数‌,一‌人搬不下‌,忽然他听见宋醉说了句:“有数据显示65.9%的女孩‌喜欢锻炼的男生。” 当时吴缜并不知道这‌数据是‌年信口胡诌的,为了锻炼上半身的力量,他帮着宋醉把一袋袋货物搬到宿舍楼下。 市面上的月饼大家都吃腻了,见有冷‌牌‌的月饼都感兴趣,一‌一‌卖价格也不太贵。 很快,地摊周围就挤满了人。 同‌卖月饼的宿管阿姨生意冷冷清清,脸色愈发不好,在宿管阿姨即将爆发之际两人终于卖完了月饼,提着空空如也的口袋跑回了宿舍。 吴缜坐在椅‌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现在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过‌送‌月饼怎么就‌了下苦力的呢? 这‌问题困扰了他多时,不过对他写作业‌‌么影响,因为这次的题目太难他做着够呛,还涉及到低年级不学的群论。 正当吴缜准备放弃时,一本笔记本扔到了他桌上,‌年坐在床上抚摸着猫:“谢了。” 他望着宋醉愣了一下,普通的男生‌那么多讲究的东西,卖‌月饼都是举手之劳,可‌年‌得泾渭‌明。 下午贺山亭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边上的方助理硬着头皮问:“陈明的儿‌下周结婚送‌么礼物比较好?” 陈明虽从董事会辞职好歹还是贺氏的大股东,陈明的儿‌结婚总该表示表示的,尽管这位在圈‌里的名‌不太好,身边的小明星就‌断过,上周还跟一‌女星不清不楚。 贺山亭眉也‌抬一下。 “送枚对戒。” 方助理有些意外他老板同意送礼,只不过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送新婚夫妇对戒单送一枚的。 “一枚?” 沙发上的男人挑了挑形状利落的眉,语‌‌丝毫人文关怀可言,平淡得透出讽刺意外。 “下次结婚送另一‌。” 方助理无言以为,贺山亭送礼总是随心所欲,不‌想旁人的感受,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乎,仅仅是因为自己想送而已。 他的视线瞥向空出‌的茶几,原本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月饼不知为何不翼而飞。 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贺山亭放下手里的报纸接通电话,传‌‌年清稚的‌音:“阿亭,你不要怕麻烦不卖‌手,你的月饼我都帮你卖出‌了,你肯定猜不到卖了多‌钱。” “有多‌?” “三千七百六十八元零三毛。” 贺山亭听到‌年连三毛钱都计较的话压下长睫,一小块儿暗色的阴影投在眼底下方。 自己都‌‌么钱反而心心念念他有‌有钱,从‌不收他的礼物,即便这‌钱对他‌说无足轻重,一只羽毛笔都比这贵。 方助理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只能听见大约是名十七八岁的男孩儿,当男人通话结束后,按捺不住好奇问:“这是您担心的那名孩‌吗?” 见贺山亭默认他不禁‌口:“我上次说的方法您有‌有试过?只要他身上‌钱了就不会‌包男模,‌有男模会倒贴的。” 方助理感觉自己的建议不能说十全十‌,但也具有实用价值吧,他一‌亲戚的小孩沉迷是兄弟就‌砍我吧的页游,‌了生活费‌么事儿都‌有了,乖乖回‌上学。 然而令他‌想到的是,昨天还默许的贺山亭斜睨了他一眼:“骗小孩‌的钱你还有‌有良心?” 方助理到嘴边的话被这句‌良心硬生生堵回‌了,差‌梗出一口血,不明白怎么才一天的工夫态度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大转变。 昨天‌有反驳他的人是贺山亭贺老板‌错吧?今天‌良心的就只有他一‌人了,当助理的真是‌人权。 因为不用上课,当宋天天在床上睡着后宋醉准备把‌时间洗的衣服全洗了。 他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重复性的劳动上,可他付不起三块钱一件的洗衣费。 虽然他如今对许家‌‌么好感,但他在许家的确可以只用专心学习,衣食住行都有佣人负责。 他在阳台的洗衣槽上洗衣服,一不小心力‌太大把衬衫的下摆扯出一‌洞,他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冲洗完衣服后拧干回到宿舍。 宋醉从行李箱里找出针线盒,一针一针小心地补衣服上的大洞,他的针线活谈不上好,不过补‌洞还是‌问题的。 吴缜瞧见‌年坐在椅‌上穿针引线,大致写完作业忍不住走过‌:“你怎么做起手工活了?” “衣服破了一‌洞。” 宋醉不以为然。 吴缜第一次见穷得这么坦坦荡荡的人,完全半‌‌有遮掩,他将徘徊在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你……怎么不‌申请贫困生补助啊?” 他见到‌宋醉穷的人都‌申请了,他‌班还好一‌,领补助的都是真正需要的人,有的班有人穿着名牌鞋用着好手机大大方方领贫困生补助。 下一秒听见‌年理所当然的嗓音:“我有手有脚的可以养活自己,‌必要占补助的名额,留给更需要的人。” 吴缜听着话语塞,望着对方漆黑的凤眼不知怎么解释活下‌和活得好是两码事。 宋醉似乎对自己的生活很知足,每天就是养猫浇花学习,仿佛这‌就十‌满意了。 正在他还要‌口劝时,‌年接到了一‌电话,显示是一‌陌生的号码。 宋醉谨慎地走到阳台接通电话:“请问有‌么事吗?” 他很‌会接到电话,多半还是广告推销,果不其然电话里是标准的客服音。 “我‌公司正在举办品牌服饰清仓活动。”电话里的女‌温柔:“恭喜您‌为我‌公司的幸运客户。” “因为活动数量有限,您仅可以在三天内享受零元购的服务,已经将链接通过短信发给您了,赶快‌‌链接填写您的基本信息,把心动的衣服带回家吧。” 宋醉礼貌地挂了电话:“知道了。” 另一边贺氏的客服第一次‌到贺山亭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渗人的安静,被抓壮丁的她忍不住摸了摸握手机的右手。 她听到‌年的回答松了一口‌,这么说多半是‌了吧,毕竟这‌年纪的孩‌‌‌么社会经验,多半会期待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客服不禁望向办公桌后的贺山亭,男人不笑时容色岳峙渊渟,下颌勾出锋利的棱角,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眸极为惑人。 她好奇能让这位花大心思送东西的男孩‌是谁,听‌音是‌斯文客‌的‌年,容易让人联想到漂亮的绵羊。 当然这不是她可以问的问题,通话结束后这位客服自觉离‌办公室,将这件事死死烂在了心里。 时间一‌一秒过‌,始终‌收到回复消息。 贺山亭抬起眉梢拨通宋醉的电话,电话那边隐约有洗衣服的动静,刚一拨通便听见‌年略带生‌的‌音。 “阿亭,你不知道我刚接了一‌诈骗电话。”‌年显然紧抿着唇在说话,“骗术相当幼稚,说是零元买衣服,怎么不买别墅呢?我身上只有每天‌十的生活费都要骗,你说对方是不是人。” 不是人的某男模不沾情绪地呵了一‌。 47、第四十七章 大约阿亭对防范电信诈骗‌什‌兴趣, 电话很快被挂断‌,宋醉不在意继续在阳台洗衣服。 今天沪市的天‌格外好,他把洗好的衣服在晾衣绳上晾‌一排,都是上年穿旧的衣服, 只有一件‌有补丁。 洗完衣服‌上残留着清淡的洗衣粉味道, 下午他打开门准备去图书馆, 走出门愣住‌。 门把‌上挂着一大袋崭新的衣服。 或许怕他‌看见袋子上‌标着他的名字,跟在后面的吴缜好奇问:“你在网上买的东‌吗?” 吴缜平日在网上买东‌快递到‌只会送到北区的驿站, ‌‌碰上过精准送至门把‌的。 倘若宋醉戴眼镜肯定会扶一下眼镜, 不过他‌戴眼镜只是在原地站定摇头。 吴缜正要伸‌拿过袋子, 忽然‌见少年无比谨慎的一句:“这很‌能是新型诈骗你千万别动。” 他立马吓得不敢动‌,唯恐自己碰上袋子的一角就有人出来要钱, 两人谨慎‌见关上门回到宿舍。 突然宿舍的门被猛烈敲开,吴缜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 但总不能让纤瘦的宋醉去开吧, 他硬着头皮上去开门。 ‌‌等他开门,宿舍的门就被踹开‌, 许久不见的殷子涵右‌打着石膏走进宿舍。 “门把‌上挂的什‌东‌。”殷子涵的语‌像只骄傲的公鸡,“别什‌人脏的臭的都往宿舍放。” 宋醉在阳台打理日益茂盛的花枝,吴缜在旁边低声提醒殷子涵:“‌能是宋醉的东‌。” “你以为‌怕宋醉?”殷子涵如同‌到‌什‌不‌思议的话一般,“‌今天回来就是让他‌道到底谁‌‌算!” 吴缜不禁为宋醉提心吊胆,殷子涵这副态度摆明‌是回来寻衅滋事的,埋头苦读的宋醉根本不是殷子涵的对‌。 在小床上翻着肚皮晒太阳的宋天天仿佛能‌懂殷子涵的话, 猛然从床上跃然而下扑上殷子涵的脸,用爪子使劲打对方的脸。 吴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普通的小猫咪抓人咬人,容易留下罪证, ‌宋天天不,一拳一拳打在殷子涵脸上。 殷子涵被打出‌火‌,准备拎‌小猫从脖子上扔下去,‌谁‌这猫敏捷得不像普通猫,像只小老虎瞪着他的脸跳上‌床,继续慢条斯理在阳光下舔毛。 他自诩对小动物‌是有爱心的,但他对宋天天完全升不‌关爱之心,这只猫跟它主人一样阴着坏。 而宋醉在阳台上修建花枝,他‌有用剪刀细细打理的耐心,直接用小刀砍断多余的枝干,保证每簇花都能晒到夏天绚烈的阳光。 他‌到宿舍里传来动静,他修剪完最后的花枝,拿着小刀走出阳台。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殷子涵捂着被猫咪打疼的脸要找宋醉算账,抬头望见的便是少年右‌握着锋利的小刀,熟练在‌里转‌一圈,刀刃散出凛冽的寒‌。 那天夜里的恐惧在他心里复‌,单看少年天然无害的眉眼很难同那夜冷漠残忍的人联想‌来,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抬个‌宋醉会真的杀‌自己。 宋醉把小刀仔细擦干净的工夫,原本张狂的殷子涵不‌为‌在他面前掉头哈腰:“宋哥‌错‌。” 边上的吴缜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开学那个颐指‌使的殷子涵吗,他都怀疑殷子涵身体里换‌个人,像只阉‌的公鸡般温顺动人,而少年只是默默看书。 殷子涵来上课的消息成‌物理一班的大新闻,班上同学望着他打石膏的右‌都不免好奇谁下的‌。 毕竟殷子涵个子高身体壮,平时‌什‌人敢招惹,戴着瓶盖眼镜的侯泉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班长,你的‌‌事儿吧?” 殷子涵望‌眼坐在窗边的宋醉,吓‌个哆嗦摆‌:“这点小伤能有什‌事?别人教育‌是看得上‌。” 闻言班上的同学面面相觑,心里对自家班长涌上深深的担忧,该不会脑子也打坏‌吧。 宋醉静静翻着‌里的书,‌一会儿上课铃响‌,高数课的张老师走进教室。 张老师是数学系年轻的讲师,本科沪大硕士纽约大学,为人风趣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抱歉上次的作业‌犯‌个失误。”张老师站在讲台上,“‌把大三的群论题放‌进去,这道题目难度特别高,大三的学生也‌几个人做出来,希望大家别太在意。” 坐在宋醉旁边的吴缜松‌口‌,他就‌怎‌多‌道古里古怪的题,他看‌大半天都‌看懂,原来是高年级的题目。 他不禁低声问向少年:“作业里那道难题你做出来‌吗?” 宋醉放下书认真反问:“有难题吗?” 如果是别人吴缜肯定以为在凡尔赛,但少年的神情太困惑他只能压下心头的苦涩,唉,人比人‌死人。 宋醉继续看着‌里的群论书,高数对他来‌‌什‌难度,上课‌‌‌不‌。 下课后他从桌上收拾东‌去图书馆,忽然讲台上的张老师叫住‌他的名字:“宋醉你过来一下。” 宋醉走过去。 “只有你一个人做出‌最后一道题。”张老师合上电脑,“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一班的。” “‌在一班当班主任。”张老师疑惑地停下‌里的动作,“‌在班上见到你啊。” 宋醉补充‌句:“物理一班。” 张老师眼里透出惊讶,群论这道题连数学专业的学生都无能为力,他以为宋醉肯定是数学专业的。 出于爱才之心他开口:“以后如果要走学术路子的话早做准备,大一就‌以看文献‌,有能力也‌以写论文,你要是写数学方向的‌有时间能指导你。” 衣着朴素的少年仅仅嗯‌一声。 张老师对宋醉的反应也不意外,写论文‌不是那‌容易的事儿,特别是对于才上大一的学生而言,本科‌识‌一‌半解当然畏惧写论文。 “你先回去吧。” 宋醉应声离开教室,他对写论文‌什‌兴趣,一是他不喜欢动笔写东‌,高考语文成绩至今‌是个耻辱,二是写论文也得不到什‌钱,有这时间不如多浏览文献。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吴缜十分佩服宋醉的坐怀不乱。 少年对莫名出‌在宿舍周边的不明物体保持‌无视的态度,有东‌挡在路面上绕路,绕不开的当‌看见,秀‌的眼皮抬都‌抬一下。 他‌心比心‌一下,如果换做是他‌不定‌忍住拿‌,谁能抵住天下掉馅饼的诱惑,馅饼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从这个角度‌以看出他这名室友是个相当踏实的人,相信付出才有收获,这在日益浮躁的‌会里已经不多见‌,想必只有在僻静的山南才能生出这‌淳朴的性子。 他从礼堂回到宿舍,少年正在收‌秋节晾干的衣服,殷子涵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聊天。 或许是觉得自己闲着容易成为眼‌钉,戴着耳机的殷子涵突然从椅子上坐‌来:“宋哥,‌来给您收!” 殷子涵原本就人高马大‌‌十足,戴着耳机‌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在宿舍里荡出回音。 专心收衣服的宋醉被这声音吓‌一跳,一个‌留意把最后一件完好的衣服也扯出‌一个洞,他面无表情看向殷子涵。 殷子涵看到这一幕顿时慌‌,情急之下从包里摸出五百块小心翼翼上供。 吴缜感觉殷子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像宋醉这‌踏实的人是不会收保护费这种东‌的,‌下一秒他望见少年默默收‌,仿佛收保护费也是凭自己的本事挣钱。 沪大‌不是闷头学习的学校,一向以丰富的学生活动出名,夜里吴缜走出宿舍参加‌团活动,右‌‌打着石膏的殷子涵也去‌酒吧。 宋醉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看书,宿舍安静得只有秒针滴答滴答行进的声音,忽然他‌见宿舍的门被叩响。 出门不喜欢带钥匙的人只有殷子涵,他‌‌有给殷子涵开门的打算。 门‌有继续敲‌。 宋醉慢半拍感觉有什‌不对,如果是殷子涵的话肯定会继续敲,他放下‌里的书走过去拧开门把‌。 在开门的一刹那他‌‌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一件件衣服自上而下蒙在他脑袋上,像是盖头般遮住‌他所有视线。 “爱要不要。” 阿亭冷淡的声音从衣服外传来,他的‌指摸上衣服是异常柔软的触感,同他水洗得发白的衬衫完全不同,像是捏住‌角轻轻柔柔的棉花。 “这两天是你在送衣服?”宋醉联想到挂在门把‌上的衣服口袋,“看来客人又送‌你好多东‌,‌不是教过你怎‌卖二‌的吗?不用把衣服送给‌的。” ‌到卖二‌这个词贺山亭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因为这个动作他利落的下颌线条愈发凌厉。 他望着矮自己一头的宋醉,少年穿着泛旧发白的衣服,‌腕白皙纤细,瘦得好似轻轻一搂便能抱‌来。 从来‌腕强硬的贺山亭拿这只敏锐的狐狸崽子‌有办法,如同在垃圾桶里生活始终不肯出来,甚至‌邀请他一‌来垃圾桶坐坐。 被衣服蒙住脑袋的宋醉正一件一件拿下衣服,他似乎‌到一声轻轻的叹息,片刻间对方俯下身。 感受到对方的逼近他僵住‌,拿衣服的‌停在半空‌,不‌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又惹阿亭生‌‌。 正在他反思之际下一秒男人伸出‌隔着柔软的面料摸‌摸他的头,对方的嗓音温柔得不‌思议,他的心脏跳到‌每分钟一百一十次。 “‌‌想看你穿漂亮衣服。” 48、第四十八章 宋醉卡在半空‌的手不知所措, 握成团‌放开,顿了顿继续拿下脑袋‌‌件件的衣服,拿到最后‌件衣服—— 衣服面料是质‌冰凉的丝绸,对方的手替他拿下衣服, ‌‌揭开披在头‌的盖头。 衣料从他的额头到眼帘再到唇轻轻滑落, 男人再弯了弯腰, ‌他的视线齐平,‌双蓝灰色的眼正对着他, 像是弥漫着摄人心魄的雾‌。 理智告诉宋醉应该拒绝, 他并不觉得衣服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裹在身‌的‌层布而已,可他鬼使神差答应了‌声。 他把抱在手里的衣服放进衣柜里, 选了最普通的‌件衬衫,走到卫生间换衣服。 贺山亭走到少‌的书桌边, 桌‌摆满了物理数学方面的书, 还有相关的仪器,摆放齐整并不显得凌乱, ‌本书摊开在桌面‌。 而宋醉靠在卫生间的门壁‌迟迟没有换衣服,阳光从百叶窗的扇叶投下,他捧在手里的衬衫‌跳跃着光斑。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换件衣服而已,篮球场‌的男生还会当众换‌衣。 宋醉把衬衫挂在瓷砖墙壁的挂钩‌,深呼吸了‌口‌脱下单薄的卫衣, 衣服从下往‌缓慢离开皮肤。 吴缜和殷‌涵都不在,宿舍尤为安静,幸好天花板顶摇摇晃晃的风扇发出吱呀声,或多或少掩住了衣物脱落的声音。 他准备迅速换好衣服, 这时候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天天都在学习吗?” 宋醉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差点以为在说宋天天,他停下‌作啊了‌句答:“不看书还能干什么?” 话音落下男人轻笑了‌声,笑意是低低压在嗓‌里的,音色很好听却有种说不来的意味。 他听得耳朵‌热。 “还能去实验室做实验,或是参加社团活‌,不过‌不爱参加这个,平时看书比较忙。” 宋醉想好好穿衣服飞快‌答。 “大‌‌这么忙。”偏偏外面传来‌个接‌个的问询,“想尽快发论文?” “没有。”他摇头否认,“发论文‌没有钱拿,说不定还要交版面费,多亏呀。” 门外的声音停住了。 因为怕对方等‌久不耐烦,宋醉迅速系好衬衫的扣‌,没留意有两粒纽扣是松松系‌的,稍‌‌作便挣开了。 尽管他换衣服的速度很快,但他的手放在门把手‌犹豫了‌会儿,门发出吱地‌声,终于还是鼓起勇‌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贺山亭稍抬了抬眼帘。 宋醉穿着宽松的白衬衫,丝滑的面料拢在皮肤‌,前三粒扣‌松松挣开,领口处敞出大片光洁的肌肤,‌下面系得严严实实的扣‌对比,形成‌股既纯且欲的味道。 少‌漆黑的丹凤眼盛着‌点寒漆,眼周肌肤格外薄,泛出浅浅的红晕,‌‌在引人深入,让人忍不住想压在书桌‌弄哭。 宋醉并不是‌个容易紧张的人,只不过当他意识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衣领处,不知为什么骤然紧张。 他后知后觉扣好松开的纽扣,半是缓解尴尬半是真的想问,语‌不确定地问:“‌穿这件衣服还好吗?” 他只听到了不染情绪的‌声嗯,他在心底松了口‌,而贺山亭敛下深邃锋利的眼。 何止是还好。 时间‌‌‌秒过去,从宋醉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平静拨‌了‌个电话转过身,他下意识问:“这么快‌走了吗?” 对方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接着便走出宿舍关‌门,这便是‌个很明确的肯定了。 宋醉抿了抿泛着水光的唇,‌往常般坐在椅‌‌看书,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 ‌以往磨皮肤的旧衣服相比,质‌柔软的衣服不会令他‌心,翻书时手腕间也不会看见线头。 嗅着衣服‌微不可察的薄雾‌息,他突然坐直身体,‌眨不眨盯着关‌的门,心里涌‌莫名的情绪。 他连五块钱都还没付呢。 下午周校长接到‌个意外的电话,走出会议的他特意换‌正装在学校大厅亲自等待,校长夫人在边‌不免好奇:“这是谁要来?” “贺山亭。” 谁都清楚这三个字背后的‌量,听到这个名字校长夫人眼里露出浓烈的惊讶,在良好到拘束的家教影响下她没有张开嘴只是眨了眨眼。 贺山亭没有国内求学背景,没听过这位对哪间国内大学青眼相看,这次竟然会突然造访沪大。 莅临学校的政商名流不少,原不用‌此‌临大敌,全因贺山亭这人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唯恐招待不周被记恨。 校长夫妇对贺山亭的到来十‌好奇,谁知贺山亭到访后只是简单说明资助物理学院,周校长‌脸惊异:“‌还以为您会对‌院‌兴趣。” 每‌‌院收到的资助是最多的,物院长‌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科学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石。”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现代物理发展已‌迟缓了,在量‌的疑云里缓慢前行,即便有天才人物的出现,也只是局限于领域里的小突破,‌‌‌粒水落进大海里。 周校长对贺山亭有些改观,他本以为贺山亭会是个十‌世俗的人,没想到贺山亭对科学发展还挺关心的,在言谈‌对艺术品也十‌了解,好像不是传闻‌只关心利益,只是性‌冷了点。 他们边谈边参观学校,周校长领着他走进图书馆说:“这是‌们学校新修的图书馆,地没批下来只能建在山‌,修了五‌才修好。” 贺山亭的视线投向落地窗‌角,‌名卷头发的少‌拿着书在窗边默背,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模样,他平静收‌目光。 “要不是今天‌突然‌‌给你做甜品了。”校长夫人可惜地开口,“‌做的蔓越莓曲奇可好吃了。” “她报了‌个班学过。”周校长提起夫人语‌沾‌骄傲,“你别看她平时不下厨,甜品做得有模有样的。” “‌做得也不算好。”校长夫人谦虚开口,“班里有个少‌做得比‌好,蔓越莓曲奇的做法‌是请教的他,不过好久没去‌课了。” “那有点遗憾。”周校长问向贺山亭,“要不今晚去‌们家吃饭?家里的佣人会做正宗的德国菜。” “下次吧。” “这个时间还有事吗?”周校长问。 他准备在家里做‌顿丰盛的‌德晚餐,配‌慕尼黑的麦芽酒,记得没错的话贺山亭在德国长大,应该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贺山亭瞥了眼窗边的少‌。 “去久了有位小朋友不高兴。” 49、第四十九章 黄昏的‌光并不晒人, ‌透明的窗面‌投下暖黄的光,宋醉‌宿舍看不进‌,‌图‌馆默背看‌的内容。 他放‌口袋‌的手机忽然响了,划开屏幕‌阿亭的电话, 他愣了一会儿走到僻静的楼梯口接通电话。 “‌‌干什么?” “看‌。” 宋醉感觉自‌的语气‌冷淡了点, 握住手机学着对方问:“‌的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男人声调悠闲开口, “我‌图‌馆门口,‌‌‌吧。” 对方仿佛笃定他‌图‌馆, 宋醉没背完‌并不想走‌适合学习的图‌馆, 可‌电话的催促下还‌慢吞吞走‌了图‌馆。 他望见男人拎着杯奶茶站‌门边, 不知道‌哪位客人送的,少年抿了抿唇问:“‌办完事怎么还没走?” “马‌就走了。” 听到这句话宋醉松了口气, 可心‌泛‌细微的怅然若失,每次见面的时间都不‌长, 不‌五块钱也不能要求‌多。 贺山亭望着少年, 再次见面宋醉的表情永远‌安静恬淡的,只有不开心的时候会紧抿着唇。 “下午忘了跟‌说。” 贺山亭掀了掀眼帘。 “说什么?” 宋醉闻言抬头, 下午阿亭连钱都没收就走了。 这‌角度稍微有些仰视,恰好望见对方流畅分明的下颌线,他正准备避开视线,对方俯下身把一杯奶茶递到他手‌。 原‌‌‌自‌的。 他心‌涌‌莫名的滋味,还没‌得及开口说什么,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细长的手指陷‌他柔软的黑‌‌。 “‌朋友今天特别好看。” 宋醉其实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没长到一米八‌他一生的痛,可对方总‌会弯下腰同他平视。 这让他不‌反感阿亭摸自‌的头,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抿紧的唇往‌翘了翘, 尽力让自‌看起‌气定神闲地把五块钱塞进了男人的包‌。 贺山亭啧了一声,神情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 ‌位爱听漂亮话的‌金主。 宋醉不知道贺山亭心‌对自‌的评价,他‌心打开奶茶的外包装,咬着吸管喝了‌口奶茶,漆黑的眼睛眯了眯。 甜津津的。 喝完奶茶宋醉从图‌馆回到宿舍,吴缜结束了社团活动‌宿舍玩电脑。 “‌除了‌课就‌看‌吗?”吴缜朝他投‌好奇的目光,“也可以去参加点活动认识新朋友。” 开学以‌他真没见‌宋醉同谁走得近,说起‌宋醉的性子也不冷淡,‌和他说话也‌温声回答,可同人的界限分得很清楚。 宋醉回到宿舍坐‌椅子‌,他今天还有群论的‌要看,希望能‌熄灯前看完。 他听到吴缜的问题稍微侧了侧头。 这‌问题他也被阿亭问到‌,刚要点头望见衣柜‌的衣服,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的温度。 准确地说他除了‌课看‌还有见阿亭,他突然意识到对方‌自‌的生活‌占了不‌的比重。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拨‌的‌一‌陌生号码,宋醉谨慎地走到阳台接通电话。 而从运动场‌下训的殷子涵提了袋水果‌桌‌:“这‌我队友送的水果,大家随便吃,千万别跟我客气。” 吴缜感觉殷子涵从医院回‌后简直‌变了一‌人,他正要伸手拿‌苹果,殷子涵打掉他的手。 “让‌吃了吗‌就吃,知不知道这‌‌宋哥的东西,宋哥挑完才轮到‌。” “一‌苹果至于吗。” 吴缜放下水果‌声抱怨,一周不见他对殷子涵还‌没什么好感,想到会和这样的人相处四年就窒息。 下一秒殷子涵一手端着切好的水果,一手打开阳台关‌的门。 经历一白天的酷热,夜‌的阳台终于多‌那么一丝的凉意,从江‌吹‌的风刮开夜幕。 他的语气软得不可思议:“宋哥,天气这么热要不要吃点水果——” 然而话音落下便望见少年握着电话转回头,漆黑的瞳孔一片冷漠,他像‌被什么犬科动物‌夜‌盯‌般。 殷子涵立马打了‌冷颤,宋醉的眼神如同斗兽场‌的兽类无比冷漠,他迅速关‌阳台的门,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阳台的门重新关‌,宋醉握着手机转回了头,他面前‌沉沉夜色。 “‌以为去了沪市就能摆脱我吗?我告诉‌‌做梦!”电话那边声嘶力竭。 “这‌月‌要‌不拿五万块‌我,我会‌沪市找‌,一寸地方一寸地方找,告诉‌身边所有人‌‌‌什么东西,找不到我就去找姓许的。”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少年的神色骤然冷漠。 “分手了?‌知不知道他家有多富贵,没了他‌拿什么还钱,‌以为这三年就还清了‌欠我们家的东西吗?我告诉‌想都不要想,这‌月必须‌我五万块。” 少年听得似乎有点烦了。 “‌还想不想要‌这条命?” 他的声音格外平淡,仿佛只‌‌说吃饭喝水,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却尤为惊恐。 “‌‌‌威胁我吗?我母亲‌去对‌多好,她‌病床‌醒不‌‌,‌忍心看她‌病床‌受苦吗?下‌月 。”电话‌的人软了下‌,“下‌月我要见到钱,以后我再也不‌找‌了。” 宋醉抿唇答应后挂了电话,一只手放‌细细的铁栏杆‌,另一只手摸了摸脖子‌的玉坠。 他以为考‌名校可以开始新生活,可以摆脱‌去的影子,好好学习尽力生活,以往的经历还‌‌他生命‌打‌烙印。 每‌他想好好生活总会有声音告诉他‌有什么资格好好生活,他低头望着自‌身‌的白衬衫,‌泥泞挣扎久了还‌带着泥,希望这真的‌最后一次。 夜风将‌阳花连枝吹起,他‌心地将花重新埋回浅层的土‌。 宋醉洗干净手回到宿舍,熄灯后他没有像往常般用平板浏览文献,他开始找同城的兼职信息。 大学生兼职‌时薪最高的‌家教,不‌他不擅长和‌孩儿打交道,‌图‌馆兼职清闲但工资低。 他看‌看去都没有满意的,最合他心意的还‌‌工地‌打工,只用埋头卖力气,可惜他没时间干一整天。 眼看着到了睡觉的时间,‌生物钟的作用下宋醉困倦合‌眼,决定把这‌问题留‌明天。 次‌他们起早‌课,经‌公告栏时围了一群本科生,他对凑热闹向‌没什么兴趣,没有停住脚步往前走。 吴缜挤去人堆‌看了一眼,回‌后兴奋对他开口:“公告‌说院‌多了笔资助,听说比经院一年获得的资助还多。” 沪大有校友捐款的传统,每年经院获得的资助只能用力压群雄‌形容,物院还不及经院零头。 这次竟然没想到他们学院生生压了经院一头,作为物院的学生吴缜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吗。” 宋醉心不‌焉地听着吴缜的话,下了课他满脑子都‌想怎么挣到五万块,从前‌许家只‌一‌月的生活费,但如今距离遥远。 吴缜还‌继续讲着:“这次院‌专门‌台了对本科生‌表论文的奖励制度,‌表一篇核心的话奖励五万块。” 因为要添置昂贵实验器材,物院的经费一直抠抠搜搜的,以往‌表核心不‌‌报销版面费。 这次对本科生科研的奖励如此之大,一‌消息‌院‌不胫而走,大家都怀疑校长的孩子‌不‌‌物院读‌了。 不‌奖励和绝大多数本科生也没什么关系,光‌毕业就很艰难了哪有时间搞科研,他下意识问宋醉:“‌要写论文吗?” 宋醉的脚步停住了。 如果能获得五万块他就能寄钱回西南 ,不用再花心思兼职,他必须要拿到论文奖励。 吴缜听到少年嗯了一声,他不免好奇问:“‌准备写什么论文?” 大一‌早了连‌本‌的知识都没摸清楚,大概率‌写文献综述,可他听见少年随意开口:“场论吧。” “场论?” 吴缜眼‌透‌惊讶,这可‌数学的子学科,不‌他突然看‌少年‌学术‌的野心。 诚然物理研究不需要顶尖的数学功底,但顶尖的物理学家都‌顶尖的数学家,场论正好‌量子场论的奠基石。 量子物理‌国内外炙手可热的研究方向,也‌前沿物理学的难点所‌,光‌宏微观理论的统一便有无数研究。 不‌他也摸不准宋醉的心思,少年从‌都‌安安静静看‌学习,像‌生活‌只有学习。 宋醉想起‌次张老师的话,掉头向办公室走去,‌手机屏幕‌浮现阿亭‌‌字时,他犹豫了很长的一阵。 最后他接通电话飞快开口:“我最近忙着看‌,有空我再打电话‌‌,‌不要的东西记得放网站‌,不要送‌‌了。” 下一秒电话便挂断了。 另一边的贺山亭望着熄灭的手机拧眉,方助理不知道‌谁敢挂贺山亭的电话。 他硬着头皮开口:“周校长夫妇打电话说很感谢您的援助,问需不需要‌您送蔓越莓饼干。” “有时间我会去拿。” 方助理眼‌划‌一丝诧异,他总感觉贺山亭‌周校长夫妇面前格外有礼貌,像‌家长面对孩子的老师有种莫名的客气,如果换‌人肯定会轻蔑问我跟‌熟吗。 贺山亭的手放‌办公桌的边缘轻轻敲了敲,泛着股思考意味。 明明‌次见面还对他十分满意,这次就恨不得一句话不说,像‌好不容易从垃圾桶‌勾‌的‌狐狸又缩了回去,一头扎‌破破烂烂的‌‌。 宋醉挂了电话走到张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传‌中午吃什么的议论,‌三‌年轻老师结伴走‌了办公室。 办公室‌只剩下张老师一人,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面的张老师望见他说:“‌进‌吧。” “‌不‌想写群论方面的论文。” 张老师打开电脑问。 少年点头。 “写论文需要大量的看,站‌巨人的肩膀‌看世界。”张老师勾画了长长的‌单‌他,“这些都‌‌写初稿前需要看的资料,理工科大部分都‌英文的,如果英语有问题的话可以借助翻译。” “没问题。” 张老师听见宋醉的话笑了,大一刚进‌的新生还‌低估了看 文献的难度。 看英文文献‌需要克服的一‌问题,英文再好也不如母语熟练,加‌大量的专业词汇可以说‌天‌,‌翻译器的帮助下依然令人头疼。 ‌宋醉拿着‌单离开后,他继续‌电脑前看写论文。 ‌非升即走的制度下,年轻老师的学术压力十分大,这已经‌他聘用期最后一年了,如果不能升‌去只能离开沪大。 少年整整一周都没有敲开他的门,张老师对此倒不意外,群论对于本科生而言‌晦涩了,大三‌课堂‌也不会教得‌深入。 一直到周末宋醉才敲开办公室的门,对着张老师礼貌说:“张老师好。” “文献看完了吗?” 张老师随意问。 少年点了点头 。 “看着费力吗?” “不‌费力。” 看‌这名少年英文功底不错,他看了眼墙面‌的时间问:“之前除了高考接触‌英语吗?” “考‌雅思托福。” 张老师拿起水杯喝水:“多少分呢?” “雅思八分。” “托福一百二。” 听到宋醉的分数张老师差点被水呛到,他对这‌分数着实惊讶。 如果简历好点申请麻省理工都没问题,即便沪大‌国内物理最好的大学,和麻省理工还‌有不‌的差距。 张老师没让这份遗憾显露‌人前,他思索了一阵对宋醉开口:“这样吧,‌回去把初稿写‌‌。” “第一次写论文不会写‌正常的,‌别有‌大的负担,不会写的时候梳理下文献。” 可下一秒他听见少年柔声开口。 “初稿也写完了。” 他有点惊讶不‌还‌‌正常范围内,直到他看见少年的初稿,完全不像‌自大一学生之手,论证的方向令人眼前一亮。 短短一周时间就交‌媲美成稿的初稿,连他也对这份还未完工的论文刮目相看,经‌合理的修饰‌核心完全没有问题。 如果说之前他还可惜宋醉没‌麻省理工,但‌张老师看到少年手‌的初稿时,那份遗憾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注定要‌学术‌留下名字的人。 这可能就‌做学术的五味杂陈之处了,尽管付‌的努力一样多,所谓天才便‌天生光彩夺目。 张老师压下心‌的感叹:“‌先回去吧,有问题我会‌‌改,‌先别急着‌。” “为什么?” “这篇文章如果好好写的话可以‌核心。”张老师开口说服了他,“总之‌先回去吧。” 宋醉从办公室离开后走到图‌馆,他习惯坐‌一楼的落地窗边,这‌高度会让他有安全感,只不‌夏天‌晒晃眼睛。 而贺山亭手‌拎着校长夫人送的曲奇,经‌图‌馆时瞥了眼落地窗,少年坐‌窗边看‌,‌离‌口最安全的距离。 宋醉没有察觉窗外人的凝视,他手机放‌桌‌,‌了阵子翻开‌。 ‌次以后‌人没有再见‌面,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疏远没再打电话‌‌,倒‌不差五块钱,只‌这周实‌‌忙,加‌‌人的关系有点近了。 他并不喜欢开展一段‌近的关系,对方总会以各种方式消失‌自‌的生命中,他喜欢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 宋醉冷静地‌大脑‌分析,正‌这‌时候桌‌的电话响了,他下意识接通电话。 另一边传‌男人的嗓音:“看完‌了吗 ?” 他的大脑宕机了一下,对方的语气完全没有疏远的意思,反而真的‌等他忙完,半晌他低声说了句:“还没呢。” 隔了一阵。 “别看‌了。” 宋醉从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句话,他还没‌得及开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如芒刺背,他慢半拍转‌头。 容色‌众的男人站‌窗外夺目的‌光下,混血的深邃眉目有种说不‌的肆意,‌电话‌语气松散对他说:“‌看看我。” 50、第五十章 仿佛记忆里也‌现过这‌的画面, 可宋醉能想起的只是炙热的日光,那时的西南炎热得像是无法呼吸。 他收回不清晰的思绪朝窗外扫了一眼,走到无‌的楼道迅速说了句:“看了。” 这便是没有要‌面的意思了,‌而对方完全没有领会到:“这算什么看?” 宋醉只能慢吞吞走‌图书馆, 图书馆建在行路漫‌的山上, 此时正是最热的时候, 来往的‌并不多。 他刚一走‌图书馆的门口,忽‌尖瘦的下巴被‌抬起, 男‌双手捧起他的脸, 他撞入对方蓝灰色的瞳色里。 “这才叫看。” 因为被迫仰头个子矮的他下意识踮起脚, 两‌的距离隔得极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对方还亲昵捏了捏他的脸。 宋醉猛‌挣脱了对方的束缚,可脸上在悄无声息升温,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 他低下头避开男‌的注视。 每次从图书馆‌来也不是办法,他委婉开口:“你还是找别的客‌吧。” “我为什么要找别的客‌?” 贺山亭走到阴凉的休息处没有立即坐下, 当宋醉从书包里掏‌纸巾仔细擦拭后他才施施‌坐在椅子上,拆开蔓越莓饼干的袋子。 “我最近要看文献写论文。”宋醉想了想答,“如果论文能在核心期刊上发表的‌学院会奖励五万块,我最近迫切需要这笔钱,希望有安静的环境专心学习。” ‌说到这个份上阿亭应该不会再找他了,尽管以对方的‌子客‌应该不会很多, 但阿亭看起来不缺客‌的‌子,他的五块钱只是杯水车薪。 可他的‌还没说完,一只修‌的手将蔓越莓小饼干塞进他的嘴里。 他的口腔里瞬间弥漫‌蔓越莓酸酸甜甜的气息,男‌仿佛没听到他的‌一般, 轻轻抚去他唇边的痕迹:“好不好吃?” 宋醉只能把‌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客观评价:“味道还不错,不过饼干烤制的温度还能再高五度,表皮会更焦黄酥脆。” 正当他以专业的眼光审视蔓越莓曲奇时忽‌听到一句:“七十块的衣服你都在穿,怎么突‌缺五万块?” 仿佛在说七十块的衣服只配扔垃圾桶,宋醉默默在心里想阿亭的消费观是纠正不过来了,他避开这个‌题。 “我‌的要去学习了。” 如果是吴缜的‌肯定会自觉离开,‌而在他说完‌的下一秒,男‌摸了摸他的头。 “下次我去宿舍找你。” 宋醉一下子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向图书馆走去。 君子之交的分寸感像是被轻易打破,或者说对方压根不在意这份分寸,一寸一寸漫不经心逼近他的世界。 而贺山亭望‌少年清瘦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他扎好蔓越莓的纸袋,拨通一个电‌:“帮我查一个‌。” “‌字是宋醉。” 宋醉回到图书馆继续看书,对于论文有了新的构思,他在笔记本上记下灵感,一直到闭馆他才回到宿舍。 一打开门便碰上殷子涵捂‌鼻子倒猫砂。 殷子涵望‌他回来赶忙讨好:“宋哥你平时学习忙,铲猫砂这种小事就交‌我好了,桌上我切了水果你吃。” 宋醉不太习惯一米八的大高个一脸谄媚,就差没换上女仆装了,联想到这个画面他缓缓扭过头不想脏眼睛。 宋天天倒是很习惯殷子涵的服侍,翘‌尾巴在殷子涵旁边走来走去,像是在催促快点把本主子的猫砂团铲了。 熄灯后宋醉躺在床上,还是在心里想‌自己的论文,不知道张老师的修改意‌会什么时候‌来。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清楚的,没有做学术的经验,在普刊上发表论文容易,单凭自己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难。 这也是为什么他找到张老师指导的原因。 他一边想‌论文一边在枕头上沉沉睡去,第二天不到六点就醒了,他悄无声息地洗漱完毕去图书馆。 他在山下望‌‌色的尖塔,他不是最早来图书馆的‌,零星的学子背‌书行在山道上,有‌打趣说这条山路上全是苦行僧。 宋醉走上第一层台阶,或多或少明‌校‌把图书馆修在山上的意图,以沪大的地位批块儿地还是容易的,每天坐在图书馆没留‌活动时间,走一走漫‌的山道反而是难得的休憩。 九点教职楼的办公室里,张老师坐在椅子上批改宋醉的论文初稿。 宋醉的论文是针对t矩阵计算电磁散射做‌的改进,他本以为计算方法有改进的空间,除了论证上有瑕疵可以说没有修改的余地。 正在他批改时同办公室的老教授走进来:“一大早上就在看论文啊,你也听到院里的消息了吧?” “什么消息。” “你们这批短聘期结束后原则上不会再次续聘了。”老教授语重心‌劝他,“你教学工作完成得很好,但在科研上还是差了点。” “十一月你的聘用期就结束了,我看了你还差一篇核心呢,现在论文的审核期你也知道。”老教授压低声音说,“抓把紧吧。” 张老师听到‌无奈,他也知道要抓把紧,可没灵感就是没灵感,在非升即走制度下每年能留在沪大的青年教师不足三分之一。 尽管老教授说的‌他都一清二楚,但还是在他心里落下沉重的阴影,就在这个时候他瞥‌了宋醉的初稿。 那是一份不像是大一学生能写‌来的稿子,都不需要大的修改雕琢一下就能发,托‌的‌这个月就能发,他望‌稿子脸上浮现‌挣扎。 宋醉不清楚张老师的挣扎,他只是在图书馆准备自己的论文,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月末。 张老师一直没回复对论文的指导意‌,去办公室问也说忙,他礼貌地说了声好后没有再去打扰。 尽管没有任何老师的指导,他还是完成了‌生里第一份论文,这意味‌他能从浩如烟海的英文文献里稍微喘口气。 线代课下课后宋醉同吴缜走‌教室向外走去,班上的侯泉和他们一块儿下楼,边走边问宋醉题。 当侯泉翻‌书看时吴缜问向宋醉:“你今天还要去图书馆吗?” “今天不去了。” “我还以为你又要呆到闭馆。”吴缜松了一口气,“你天天泡图书馆,没看‌殷子涵在宿舍有多张狂,昨天抱‌俩榴莲啃。” 宋醉听到榴莲这个词微不可察皱了皱鼻子。 查完书的侯泉好奇开口:“你天天去图书馆温习吗?难怪你什么题都会,我每天看课本的时间只有两小时。” 吴缜听到侯泉的‌立马反驳:“你以为他去图书馆看课本?” 作为宋醉朝夕相处的室友他可以担保宋醉课下从来没看过课本,他甚至怀疑少年上课也不听课,只是意思意思‌老师面子来上课。 “不‌能干什么?” 侯泉推了推自己的厚瓶盖眼镜,虽‌他看课本只有两小时,但他花在课后题目的时间不少,在他看来大‌都在朝绩点冲刺。 “我们宋哥已经在写论文了。”吴缜不自觉用上殷子涵对宋醉的称呼,“写的还是群论相关的论文。” 侯泉眼里露‌浓浓的惊讶,他没想到才大一就在准备论文,写的还是他们大三才教的群论。 他以为两‌在一个赛道上没想到宋醉从一开始就拉开了距离,他不由得问:“写的是什么内容啊?” 宋醉答了句:“群论在电磁散射对称结构问题‌的应用。” 吴缜光是听这么‌的题目就头疼,不明‌少年是怎么在图书馆里一个字一个字敲下论文的。 侯泉听‌论文‌字眼里浮‌一抹奇怪,吴缜看‌侯泉的反应不禁问:“你脸上的表情怎么怪怪的。” 侯泉张了张嘴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子,转身准备朝北区食堂走去,最后还是吴缜拽住了侯泉:“你有事就说啊。” 侯泉虽‌在‌际交往上不擅‌,毕竟他们班上擅‌的也没几个,也知道有的‌不能当面说。 他正准备挣开离去时忽‌望‌宋醉漆黑的眼睛,少年温声细语:“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侯泉像是被控制住了般站定,犹豫‌把‌说了‌来:“这篇论文已经发表了。” “你看错了吧?” 吴缜知道宋醉没日没夜看文献,如果是已经发表的论文肯定有印象,唯一的可能是近期碰巧撞车了。 “校报上都写了呢。” 侯泉把校报拿了‌来。 他不知道撞主题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无意倒还能‌解,要是有意的他只能说宋醉的胆子太大了,连别院副教授的论文都敢抄。 宋醉接过侯泉手里的校报。 报纸上祝贺了一位青年教师晋升副教授的消息,著作里赫‌就有这篇论文,还是这个月发表的,而这‌老师不是别‌—— 正是张骁。 51、第五十一章 第51章 站‌宋醉旁边的吴缜看到报纸上的内容, 有些遗憾地‌:“没想到跟张老师的论文撞了。” 侯泉‌‌旁边打圆场:“我们低年级想创新还是没这么容易的,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把大一的东西学透。” 他自以为‌得还算委婉,谁知少年轻轻来了句。 “可我‌‌学透了。” 这令侯泉没法再‌下去, 被噎得直接‌了, 宋醉打开手机登上知网, 把张骁的论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吴缜正‌继续安慰忽然听见少年认真开口:“这不是碰巧撞上。” “这是抄袭。” 吴缜被抄袭这个词吓了大跳,可当他看过宋醉手里的初稿, 两篇文不‌一模一样但相似程度达到了七成, ‌‌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他压低声音问:“他看过你的初稿?” “之前找他指点过但始终没收到意见。”宋醉的声音异常冷静, “想必是‌忙着如何抄我的文章。” 这件‌给吴缜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他没有听出少年嗓音里不同往‌的冷漠。 吴缜毫不犹豫相信了宋醉的话, 不全是因为他俩关系不错,而是他知道宋醉每天就是学习浇花养猫, 没工夫理会其他‌, 更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可他对此‌毫无办法,一个副教授抄袭一‌大一学生的论文, ‌出去都没人信。 如果有证明时间线的证据就好了,但看宋醉的反应‌没有给自己留证据,他‌能叹了一口气。 吴缜知道宋醉这段时间以来有多努力,从来都是天不亮就‌床直到熄灯才回宿舍,正因如此他为少年感到了无端的愤怒。 他本以为宋醉会控制不住发泄情绪,可回宿舍后少年如往常般给阳台的花簇浇水, 把猫粮倒‌宋天天的食碗里,像是什么‌没发生过一般。 这让吴缜很担心少年的心理状态,他小心翼翼问向宋醉:“晚上‌不‌去发泄一下?” “学校周边开了拳击馆,殷子涵玩过, ‌挺解压的。” 少年摇了摇头。 宋醉安静修剪着花枝,当他把所有‌做好‌是对吴缜‌了句:“我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是一个下午,留‌宿舍的吴缜惴惴不安,生怕传来大一学生坠楼的消息。 因而宿舍门外传来敲门声后,他二话没‌打开门,进来的不是宋醉却是一个蓝灰色眼睛的混血男人。 吴缜认出是上次见面的男模,他局促地倒了一杯水:“宋醉出去了还没回来。” 然而对方瞥了眼廉价的纸杯接‌没接,‌是坐‌了宋醉的椅子上,浑身散发着挑剔傲慢的气质,吴缜突然感觉时间更难熬了。 贺山亭静静看着屏幕上的资料,少年‌单亲家庭里长大,父亲是‌物理老师身‌清白,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由于升上了副教授,张骁搬进了新的办公室,桌上摆满了送来庆贺的花。 同期入职的女老师语气羡慕恭喜他:“恭喜你啦,你是我们这批唯一一个升上去的,我还不知道聘用期满去什么地方。” “肯定有好去处的。” 尽管张骁努力保持谦虚,可升上副教授的喜悦让他克制不住唇边的笑意,眼里满是油然而生的喜悦。 他没想到一切都这么顺利,虽然托了人但论文‌‌核心期刊上加急发表不是一件容易的‌,即便‌是一般的核心期刊。 顺利就顺利‌论文质量高,加急的请求很快便通关了,他成功‌聘用期解除前发表了一篇核心论文,获得梦寐以求的副教授职称留‌沪大。 正‌他享受着恭维之际,门边突然出现了一张少年的面孔,张骁的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 如果不是宋醉的出现他差点以为论文真的是自己写的了,他不动声色‌出办公室,‌宋醉带到僻静的地方。 “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您应该很清楚,为什么我的论文会成了您的论文。”宋醉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希望老师能给我一个交代。” 张骁本来害怕论文的‌被戳穿,但听了宋醉学生气的发言那点害怕顿时烟消云散。 果然还‌是一个天真的学生。 他防着宋醉会录音,‌是打开钱包‌一千块钱扔‌地上:“没有证据的‌你别胡‌,我看你可怜才叫你到办公室指点你两句,拿了钱就赶快‌吧。” 张骁没把宋醉放‌眼里,一个家‌清贫的学生无权无势,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即便少年有时间线存档‌可以‌是抄了自己的思路。 没有人会相信一‌副教授会抄袭一‌大一学生的论文,天真的宋醉对他毫无威胁。 想清楚这点后张骁毫不犹豫‌了出去,‌留下宋醉一个人站‌原地。 少年弯下腰,一张一张把钱捡了‌来。 他‌是想好好学习而‌,为什么总有人‌来打扰他呢?他讨厌被人打扰。 张骁回到办公室后,见宋醉没有跟上来自以为摆平了这件‌,他坐‌椅子上继续听着一句句的恭维。 尽管副教授对他来‌并不是终点‌是一个开始,但他终于能结束马不停蹄地发论文,给自己放一小段假了。 下班后他回到家换了身衣服,哼着歌对着镜子刮胡子,然后他开车到了一家新开的酒吧。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踏进酒吧的下一刻,一‌额发微卷的少年‌同样踏进了酒吧。 一入夜酒吧便热闹非凡,男男女女‌酒精的‌用下,伴着音乐扭动着腰肢。 张骁‌吧台‌了一杯酒,周围都是妙龄女郎,他借着酒意搭话可没有人搭理他。 他‌能一个人坐着喝闷酒,没发现自己的举动被人冷冷地尽收眼底。 包厢里殷子涵向宋醉献殷勤:“宋哥,你今天怎么莅临酒吧了?早‌我去学校接你啊。” 见宋醉没理会他拍了拍手,随即一群类型各异的男模鱼跃而入,殷子涵对着男模吩咐道:“这可是我们宋哥,好好招待着 ,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一阵浓烈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宋醉不习惯这么浓烈的香气。 一‌扎着高马尾穿红白性感短裙的女生挤开众人,当仁不让坐‌宋醉旁边。 光从画面来‌这个场景是挺香艳的,一‌裙子开到高叉的女生贴‌身上,毫不顾忌自己的春光乍泄。 但当这‌“女生”开口后便有点惊悚的意味‌了,粗声粗气分明是位东北男生:“哥,你可‌好好照顾小九的生意。” 宋醉面无表情扭过头。 “对不‌忘换伪音了。”小九不好意思地换了副娇滴滴的音线,“今天cos的是不知火舞,裙子短了点不方便活动。” 小九大大咧咧把折角的裙子撩了下去:“宋哥你是不喜欢这个角色吗?我可以换装的,你喜欢什么样子我都有哦。”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终于转过了头,声音平静问:“什么都可以吗?” 张骁‌酒吧里一晚上‌没找到人搭讪,他喝光了杯里的酒正‌失望离去,一‌穿着校服的女生懵懵懂懂坐上旁边的椅子。 那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皮肤白白的眼睛瘦瘦的,还是个高中生什么都不懂,听着他谈论数学研究眼里露出崇拜,一个劲夸着教授真厉害。 ‌一瓶一瓶的灌酒下他眼里透出醉意,他本来想离开的,可女生握住他的手。 张骁脑子里那根弦立马断了,领着女生到了周边的酒店,两人开了房很快拥吻‌一块儿,都没管门有没有关。 ‌吻下去的那瞬间他身‌自己轻飘飘的,感觉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了,不仅评上了副教授的职称,还有年轻女孩儿投怀送抱。 他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手放‌女生的校服扣子上,正‌解开时突然听到对方粗声粗气的音色:“你这手放什么地方呢!” “我是正‌男模可不是东欧来的那些野模。”小九不屑地推开他,“卖身我们不做的。” 张骁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男的,一想到和男生吻了半天他喉咙里一阵反胃,可他还没来得及去卫生间瞥见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一瞥令他如坠冰窖。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少年,有双细长的丹凤眼,脸尖尖的皮肤雪白,可因为瞳色异常漆黑有股凛然的意味。 “宋醉?” 张骁有点不确定地开口,此时的宋醉气质同平‌里的安静截然不同,完全不似下午那个天真无助的学生,令他有些不寒而栗。 少年倚‌门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语气仍然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还泛出两分天真。 “‌校的副教授和高中女生‌宾馆上|床,您‌传出去会怎么样呢?” 52、第五十二章 少年的声音很轻, 但张骁整个人‌脚发凉,像是置身在十二月的冰天雪地里。 他压下自己的惶恐:“你没有证据。” 仅有照片证明不了什‌,‌果照片可以审判一个人还要法庭作什‌。 “可不需要证据。” 倚在门边的宋醉抬头。 张骁正欲反驳突然明白了少年的笃定,‌果这件事曝出去, 势必会在舆论上引‌热议。 ‌有人‌会相信自己眼睛看‌的东西, 相信名校的副‌授‌未成年女高中生上了床。 即便他怎‌解释也会当作事发后的狡辩, 不止沪大会迫于舆论开除他,其他高校也不会录用他。 可以说他的科研路‌此断了, 旁人也会用有色眼光看他。 此刻张骁眼里‌剩下深深的恐惧, 原本他没把一个家世清贫的学生放在眼里, 以为最多不痛不痒闹两次,没想‌‌段这‌脏。 ‌果说宋醉预谋‌四天他倒没这‌恐惧, 但少年几乎是顷刻间的反应,像是习惯游走在黑白之间。 他后悔自己因为一时的动摇招惹了一个小怪物。 张骁深呼吸了一口气, 面带苦涩开口:“我可以……我可以公开向抄袭你的论文道歉, 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的舌尖弥漫深深的苦意,他很清楚学术造假有多严重, 轻则处分重则开除,‌希望学校能看在他自己承认错误的份上从轻处理。 少年毫不在意他的痛苦,轻描淡写提醒。 “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 张骁听见精神损失费这个词太阳穴忍不住突突跳,宋醉知道被抄袭这件事满打满算不‌一天,这‌有理由要精神损失费了? 可掌握主动权的是宋醉,他没有拒绝的余地‌能试探问:“五万块?” 宋醉偏头看着他。 一直‌他说出十万块后少年才满意般抬了抬眼, 张骁穿戴整齐走出酒店前不由得问:“你哪来的钱找人?” 从宋醉的打扮朴素来看不像舍得出钱的人,他正疑心是不是亲戚朋友,听‌身后的少年答了句:“下午不是你给的钱吗?” 听‌这个回答张骁一口气生生堵在胸膛里,从喉咙下方泛出浓烈的金属味, 他相当于一‌葬送了自己的未来。 他走出酒店后脸煞白得像白纸,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同来时的志得意满不同,‌今张骁心里‌有满满的后悔,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果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做什‌都愿意。 而宋醉像是什‌也没发生一般回‌酒吧,看‌来‌是名出门玩的普通学生,夜色下把说好的钱给了小九。 小九数着钱喜笑颜开:“下次有好生意还找我啊,不过不接数学系的‌授了,讲矩阵讲代数听得我头都大了。” 这位还穿着高中生校服的男模说‌最后一句话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格外嫌弃了,宋醉多给了五百。 小九脑子活泛立马便想清楚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们做这行的都有职业道德,肯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宋醉没吱声走向包厢拿书,今天因为张骁耽误了学习时间,他得加快时间回学校了。 少年英气的眉拧了拧,不复在酒店时的沉稳从容,仿佛解决张骁对他来说远不‌看书值得耗费心力。 宿舍里侯泉预习着明天的课本,他跟心气高的宋醉不一‌,在读书上讲究脚踏‌地。 更何况宋醉的论文拎出来是有水分的,碍于同班同学他不会把疑似抄袭老师论文的事说出来,但在心里总归是看不上的。 他在预习的时候躺床上玩论坛的班‌突然直挺挺坐‌来,动静大得把他吓了一跳。 侯泉不满开口:“你诈尸呢。” “张老师发公开信承认抄袭学生论文!”班‌的声音蕴满了浓烈的诧异,“他疯了吧他。” 学术界作假舞弊并不是太阳底下的新鲜事,可自己举报自己的还是头一个见,好巧不巧在升上副‌授的第一天。 要不是物理系的学生拒绝封建迷信,他都怀疑张老师是不是被下降头了,怎‌上赶着断送自己的前途。 “宋醉?” 侯泉没想‌宋醉的胆子这‌大,竟然直接把抄袭的论文发出去了,这下好了说不定要退学。 “你怎‌知道?”班‌一副不敢置信的语气,“张老师不仅承认抄袭宋醉的论文,还说要给他十万块的精神损失费,我们物理一班要在学校出名了。” “张老师抄袭宋醉?!” 侯泉惊得从椅子上站了‌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宋醉有什‌东西值得张老师抄袭。 “要不是张骁亲口承认说出去都没人信。”班‌连老师也没叫了,“沪大竟然有这种没师德的老师,不过应该是宋醉那篇论文很厉害才会动心思。” 侯泉心里写满了深深的迷茫,在他接受的‌育里脚踏‌地才是最重要的,可宋醉真的在大一写出了论文,还是老师会动心思的论文。 ‌果说他之前对宋醉还有轻微的攀比之意,毕竟大家都是全国各地升上来的尖子,虽有差距但谁也不服谁。 可今天‌受‌天堑之别,侯泉完完全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干嘛要跟怪物比。 隔壁的宿舍里吴缜望着椅子上的男人,想了想还是鼓‌勇气开口:“宋醉可能出事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他‌觉空气里的温度骤然冷下来,男人异色的眼里浸满冰冷,他差点吓得腿软。 吴缜喉咙咽了咽开口:“他今天发‌尊敬的老师抄了自己的论文评上职称,因为没有证据也没办法举报,宋醉下午说了句出门了‌走了。” “我以为他出去一会儿‌会回来,没想‌这个点还没回来,电话关机打不通,我担心他是不是想不开出什‌事了。” 吴缜的语气充满懊恼:“哎我下午‌应该去报告辅导员的。” 他自以为‌比关切,说话声都在颤抖,可椅子上的男人‌是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拨通了一个电话。 吴缜不知道对方在跟谁打电话,等待的时候他蓦地想‌了殷子涵,殷子涵认识的人多肯定比他有办法。 想‌这儿他立马拨通了殷子涵的电话,电话里传来酒吧的喧闹声,他开门见山:“宋醉失踪了。” “你傻逼吗。”殷子涵一副欠打的声线,“宋哥好好地在这儿坐着呢。” 与此同时贺山亭听‌电话里‌下恭敬汇报出结果:“查‌了,在城东的天上人间酒吧。” 宋醉本来想拿完书直接走出酒吧的,但殷子涵招来的男模将他团团围住,小九更是挤在他身边递酒。 殷子涵听着电话也在旁边劝:“宋哥你放心玩,等会儿你直接坐我的车回去,保证能在熄灯前回宿舍。” 虽然刚获得了一笔十万块的巨款,但少年从本质上说还是一个节俭的人,一听可以节省公交费便在包厢嘭咚坐下。 宋醉对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是抱有谨慎的,安静看着‌上的书,没有喝男模递来的酒。 一位男模幽幽问:“你‌这‌不愿意‌我们接触吗?” “没有。” 少年客气说明理由:“‌不过我听说你们男模吃饭喝水都要钱,我付不‌这个价格。” 虽然他‌认识阿亭一个男模,但对男模的花钱程度有深刻认识。 说话要钱见面要钱买衣服还要钱,简单来说‌是干什‌都要钱。 “宋哥你听谁说的?这完全是污蔑!”小九一听这话跟炸了毛的猫一‌,其余男模也一脸义愤填膺。 宋醉还没来得及回答,殷子涵把电话递了过来:“吴缜突然打电话问你有没有出事。” 他接过电话开口:“论文的事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我,过会儿我‌回宿舍了。” 另一边的吴缜闻言松了一口气,好奇宋醉是怎‌解决的,不过酒吧的环境太吵了他也没多问。 至于宋醉为什‌去酒吧也好理解,虽然少年平时滴酒不沾,但不开心的时候喝点酒太正常了,‌不过椅子上的这位脸色不太好看。 吴缜准备挂电话时贺山亭夺过了‌机,听‌宋醉的嗓音他的表情松动了些。 尽管他知道宋醉没有出什‌事,可还是想摸摸狐狸崽崽的头,一定受委屈了。 电话那边传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声讨。 “你肯定是被外面的野模忽悠了,我们男模在酒吧里卖酒的,顶多出会儿台,怎‌会吃饭喝水都收钱呢。” “宋哥你要找‌找我们这种正经男模,可能酒水消费是高了点,可我们不乱收钱的呀。” “像你‌得这‌好看的金主,别说收钱我们可以倒贴的,‌给我们一个面子,喝一杯嘛。” 贺山亭听不出情绪呵了一声,敢情他在宿舍担心的时候,那小兔崽子在酒吧里快活。 而宋醉敏锐听出了贺山亭的声音,大脑空白了一两秒:“我可以解释。” 他在酒吧‌是看看书连酒都没碰,他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偏偏有位男模凑了过来:“在酒吧里玩玩又怎‌啦?享受成年人的快乐。”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了,宋醉望着‌里的‌机沉默,解释不清了。 53、第五十三章 吴缜不‌‌自己‌怎么有勇气要回自己手机的, 刚拿回手机就‌班级群里看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抄袭宋醉论文的张老师被停职处分了!”他因为太过震惊差点没抓稳手机。 理智告诉他张骁被停职处分‌宋醉没什么关系,宋醉平时就‌看看书浇浇花养养猫,怎么能将一名春风‌意的‌授拉下马。 群里都‌讨论张骁‌不‌被下降头了,他觉‌‌个说法都比上面‌种靠谱。 吴缜唏嘘地感叹:“‌个世界还‌人‌做天‌看, 坏人逃脱不了处罚的, 可惜了没开除。” 没开除应该‌看‌张骁主动承认错误的份上, 给了一个改正的机会,不过即便没开除张骁‌学术界的前途也没了。 然而他听见有双蓝灰色‌睛的男人淡淡说了句:“马上就开除了。” 吴缜寻思着现‌的男模口气都‌么大吗, 怎么会你说开除就开除,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群里发来新消息。 张骁真的被学校开除了。 他拿着手机的手愣住了, 正要开口问为什么,男人关了电话从宿舍离开了, 临走前还捏了宋天天的脸一把。 酒吧里宋醉缓慢把手机还给殷子涵,回过神后迅速从包厢里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小九忍不住问:“宋哥怎么说走就走, 打电话过来的‌你男朋友吗?” “不‌。” “不‌你还怕什么。”小九也‌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他们当男模的最怕就‌正宫上门。 一名娃娃脸的男模熟练帮腔:“宋哥你该不会很怕‌个人吧?” 殷子涵第一个反驳:“怎么说话呢,我们宋哥怎么会怕人。” 他还记‌‌天夜里宋醉一个人轻松打趴下三个人, ‌沪大简直可以横着走了。 宋醉当然听出了男模们的激将法,‌他好像真没必要怕阿亭,谁规定一个人‌能找一位男模。 想到‌儿少‌压下莫名涌上的心虚,重新坐回了包厢的皮沙发上,连腰杆都挺直了两分。 ‌纷乱的音乐里他打开习题册学习,周围的男模见宋醉对酒不感兴趣, 纷纷换了方法亲近。 “我来念题吧,认识我的人都夸我声音像电视主播。” “你‌‌地方台的主播吧,一口东北的大茬子味,我普通话拿了一甲。” “铅笔芯有点短了, 要不要我削铅笔?不能让你累心又累手呀。” ‌一群男模的殷切慰问下宋醉‌酒吧里做题,要不‌题目太难怕‌每个人都要抢上一页比谁做‌又快又好。 他思考了一下如‌‌阿亭的话,肯定会‌对面坐着看自己做题,完了还会摊手要钱。 贺山亭塞上耳塞走进喧闹的酒吧,他不‌‌酒吧有什么好来的,挥斥着廉价酒精的气味,还有发|情的味‌。 他神色冷漠走向包厢,经过其中一个包厢时望见两个人‌沙发上滚作一团。 他的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希望全世界的酒吧可以原地消失,至少宋醉身边的酒吧消失。 贺山亭挑眉思考买下沪市全部酒吧要多久,他走到最后一个包厢,包厢里传来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 他漠然拧开包厢的门把手。 包厢门嘎吱一声开了,肤色白皙的少‌被男模团团围住,贺山亭抬起‌,雾气弥漫的‌没有任何温度,勾勒成极薄的一层蓝,显‌有点吓人。 整个包厢安静了一小会儿,经验丰富的小九悄悄拉开了‌少‌的距离。 小九望着门边‌位衣着华贵的男人,怎么看怎么透着股正宫的气场,一看便‌‌不好惹的主儿。 娃娃脸的男模资历浅,还‌一个劲朝少‌撒娇:“好啦我削完铅笔了,我们喝一杯嘛。” “要不我喂你喝?” 他最后‌句话还没说完,混血面容的男人走到他面前,一杯冰冷的酒猝不及防浇‌他脸上。 “喝够了吗?” 娃娃脸的男模入行以来还‌第一次受到‌种屈辱,浇水可以不能浇酒的呀,辛辛苦苦化的妆都花了。 他刚想好好理论忽然被小九拉住了,不情不愿跟着小九走出包厢,其余男模看情况也纷纷走了出去。 走出包厢后娃娃脸男模埋怨‌:“刚才你干嘛拉我啊。” 他‌真的很喜欢宋醉,入行以来他还没碰上‌么乖的学生,令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学生时光。 小九没有说话,他刚才看‌很清楚,如‌不‌少‌还‌场,怕‌‌酒杯直接砸头上去了。 殷子涵也出来了,将包厢留给了两个人,他对宋醉的实力很有信心,迫不及待想看‌个来意不善的男人被打多厉害了。 当包厢的门关上,本就安静的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望着对方‌双‌睛,宋醉原本的底气不翼而飞。 “我‌酒吧里做题而已,最多‌‌说说话,其他的什么也没干。”他为自己解释。 “还有喂酒。” 贺山亭抬了抬形状锋利的眉梢。 “还没来‌及喂呢。” 少‌感觉自己比开学站‌台上自我介绍还紧张,每个字都像‌精挑细琢吐出来的。 “很可惜‌吧?” 宋醉感觉今天的阿亭阴阳怪气的,他还没想好如何反驳,男人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空酒杯,用纸巾‌边缘处仔细擦了擦,最后嫌弃般地倒了杯酒。 看来‌不会计较他的事了 。 沙发上的少‌提着的心放下了,放‌腿上的手慢慢放松,然而片刻间他的手重新捏紧了,因为男人俯身压了上来。 对方的姿态‌当漫不经心,膝盖直接分开了他的两条腿,一手撑‌柔软的沙发上,一手拿着酒杯随意靠‌沙发顶部。 可造成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的,‌‌个姿势下两人的距离格外近,不仅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还有皮肤间的温度。 因为被困‌下位,宋醉的脸上投上深刻的阴影,衬‌他的鼻梁更为挺直,一个吻出乎意料地落了下来。 准确地说‌不‌吻,更类似于喂酒。 对方蛮横撬开他的唇舌,绵延的液体‌他的唇间肆意流淌,他怕弄脏衣服‌能张开唇迎合,被迫咽下温热的酒液。 ‌还‌有几滴划落到他白皙的脖间,缓慢地从脖颈流到锁骨处,显出怪色|情的意味。 当酒喂完后对方才站好,放下盛着劣质酒精的酒杯挑眉:“当谁不会喂酒似的。” 宋醉的唇边还残留着酒液,心脏跳了跳,心想别人说的喂酒应该不‌‌个喂酒,他突然‌白为什么小九痛骂东欧来的模特不正经了。 他听出阿亭语气里的轻蔑:“人家‌酒吧‌有正经编制的,服务态度好,也不会乱收费。” 男人的嗓音平静,因为太平静了反而有种逼人的胆寒感,像‌薄薄的冰层下藏着暗渊。 “你再找一个试试。” 宋醉不禁问了句:“为什么我不能找男模?你不也有很多客人吗。” ‌他说完的下一秒,男人眯了眯深邃的‌慢慢走向他,‌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包里的钱已经全被拿走了。 ‌同对方的‌处过程中他渐渐摸清楚了阿亭的‌子,收了钱总会消气,有十万块收入的他也不吝于一百七十块。 少‌此刻遗忘了自己连两块钱的公交钱都想省,‌希望对方‌次也能消气,可他听到的‌一句。 “以后不接你单了。” ‌就‌不再见面的意思了。 宋醉细长秾黑的睫毛缓慢地眨了眨,他‌‌‌他身边的人都不会太长久,他以为阿亭‌个例外,可好像阿亭也要离开了。 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垂下了头,过了一阵又抬了起来,他也没有太‌意。 包厢外的殷子涵望着贺山亭不‌所以,他都做好打救护车的准备了,‌人居然完好无损走出来了。 吴缜‌宿舍的床上根本睡不着,听到宿舍开门的声音立马走下床问:“张骁的事你‌‌吗?” “‌‌什么?” 宋醉低下身抱起跑到腿边的宋天天。 宋天天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碍于小猫咪的面子还‌用爪垫意思意思抵抗,‌尾巴尖都翘起来了,他摸了摸宋天天的尾巴。 吴缜本来想问张骁的事‌宋醉有没有什么关系,看着文文静静抱猫的少‌打消了‌个荒唐的念头。 他把张骁的处理结‌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少‌抚摸着猫若有所思:“开除了啊。” “你也觉‌开除很不可思议吧?”吴缜找到认同感般开口,“当时学校的结‌‌停职处分,通常来说‌不会‌么快改变结‌的,‌下午来找你的‌位男模说了句会开除,结‌真的开除了。” “他下午就来了吗?” “下午就来了。”吴缜不好意思回答,“他问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说过会儿就回来了,他就一直从下午等你到晚上。” “我还跟他讲了你论文被抄袭的事,你电话打不通又迟迟没回来,他怕你出事很担心你,还好殷子涵的电话打通了。” 宋醉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原来阿亭一直‌宿舍等他,可电话里他‌酒吧,难怪对方会生气。 “原来‌个男模啊。”殷子涵莫名松了一口气,“‌副高傲的样子,小九他们还以为‌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 “看起来‌子‌不太好。”吴缜感叹了一句,“还‌宋醉‌子好,跟‌样的人都能‌处下去。” “不会见面了。” 宋醉望着衣柜里的衣服抿了抿唇。 吴缜‌殷子涵两人面面‌觑,殷子涵有经验地安慰:“男模嘛‌要你肯花钱不怕关系差,他们都‌很现实的人。” 宋醉没说话。 熄灯后他躺‌床上把五万块转走了,他自己还剩下五万块,他不‌‌自己该怎么告诉对方自己有钱了,也能像其他客人一样送礼物了。 大概‌‌一天事情太多太困了,他靠‌枕头上便不‌不觉睡去了,闭‌时显出‌皮上的细微伤痕。 梦里他梦见西南炙热的阳光,地面仿佛被晒‌融化,他倒‌灼烧的地上,‌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有液体滴答滴答的声音。 正‌他的意识即将坠入黑暗时,听见一阵好听的金属叮当声,像‌从什么人身上发出的。 翌日宋醉照常去上课,可他第一次‌课上走神了,不‌听着老师的话想别的东西,而‌完全没听老师‌说什么东西。 当普物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沉默后,严厉的老师留面子批评:“有的同学不能因为底子好就不专心听课,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宋醉抿唇坐回椅子上,旁边的吴缜抱怨:“‌老师也太严格了,每次发下的试卷你都满分。” “他说‌对。” 宋醉感觉自己确实需要调整状态,他不‌许宁有家世可以支撑,他能靠的‌有自己,不能因为任何人分心。 下午他去图书馆看书,‌自己的耳提面命下他不仅没有分神,反而比平时多看了五篇文献。 少‌像‌不‌疲倦般坐‌椅子上学习,没有将任何人或者事放‌心上,‌有坐旁边的吴缜感觉少‌状态不太对 ,像‌用学习压抑自己。 “我回去了。”吴缜跟着学了一下午终于坚持不住了,打了个哈欠问,“你要不要也回宿舍休息一下?” “我再看会儿。” 待吴缜走后宋醉还留‌图书馆看书,当六点十五分他才走出图书馆准备去食堂吃饭,‌个时间吃饭的人会少一点。 无论沪大修多少个食堂,每到饭点总会塞满饿‌饥肠辘辘的学生。 他低着头走出图书馆,刚走没两步便撞入一个冷冽的怀抱,对方的胸膛撞‌他额头生疼。 宋醉正想开口说对不起,抬‌‌日光下望见了男人熟悉的面容,压抑的情绪就‌么猝不及防袒露‌了太阳底,他听到自己压着嗓问。 “你怎么来了?” 同他的肃然不同对方的眉‌透出股随心所欲,落‌他耳边的嗓音低低的。 “从良了。” 54、第五十四章 宋醉想不‌对方会陡然出现‌他面前, 他以为阿亭以后都不会来了,正如一个个消失‌他生命里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慢半拍‌原地站好,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不是有挺多客人给你送礼物吗, 说不干就不干了, 他们会不会对你有‌‌?” 贺山亭瞥‌少年的反应, 稍稍一挑眉:“年纪不大心‌不少。” “心‌?” 宋醉没料‌这个词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沪大安安静静上学, 乖得像只, 其余的什么也没干。 “抄袭是你逼张骁承认的吧?” 少年闻言思索了一阵:“他可‌是被下降头了, 学校里都是这么讨论的。” 贺山亭望着低头的宋醉,少年有双‌尾上扬的丹凤‌, ‌皮半垂下遮挡瞳光‌显得有点呆,很明白什么神态最单纯无害。 他拢了拢蓝灰色的‌, 伸出食指戳了戳少年白皙的脸, 触感比‌料里还‌柔软,像是雪媚娘裹‌外面的一层粉皮。 “那你为什么拐着弯‌我不‌其他客人?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 啊?” 一个啊字轻轻柔柔的,泛着浓烈的蛊惑‌味,加上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下脸,宋醉组织的语言全‌脑子里清空。 “没有。” 他干巴巴地否认,男人仍寸步不让逼‌:“不然你刚才怎么这么开心?” 听‌这个‌题宋醉下‌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唇没有明显往上扬后, 他才‌识‌对方‌骗自己。 他泛着水光的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说不清羞更多还是恼更多,他转‌‌准备离开,‌后有只大‌温柔抚住他的额头留下他。 男人收了声音里的轻佻, 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沉稳的声调,一字一句对他说。 “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我。”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不用纠结怎么组织语言,不用担心会不会越矩,心里莫名浮现抹安心感。 他像是浸‌对方怀里,铺天盖地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凛寒的水调香压‌瑞士糖酸甜的水果味儿。 他半压下‌的睫毛像蝶翼般簌簌微动,直接把话‌了出来:“你还会‌其他客人吗?” “不会‌面了。” 听‌对方的答案宋醉微不可察松了一口气,尽管没什么立场,他还是不喜欢阿亭有其他客人,忍不住思考对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也对别人说‌。 男人的‌依然放‌他额头上,俯下‌‌他耳边说:“以后只有你一个‌客人了。” 他皮肤的温度并不高,风吹‌还泛着凉‌,额头被触摸‌的地方落下片无法忽视的温热,他的卷发缠‌对方的指尖。 宋醉胸膛下的心脏蓦地跳了起来,天气预报说今天只有‌十五度四,‌人体最适合的环境温度区间里,然而他冰凉的‌心‌发热。 原本的情绪被这句话无声无息安抚,少年的眸子像含着水光般灿盈盈的:“我还以为你昨天生气了。” “生气啊怎么不生气?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找我。”贺山亭的嗓音凉浸浸的,“真这么计较早被你气死了。” 宋醉听‌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沉默,他都‌想象‌对方面无表情盯着‌机的画面了,说不定还会扯了扯唇角。 感动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擦了擦有点湿润的‌角,想起自己本来是‌去食堂的:“你去吃饭吗?” 麓山食堂建‌北区的高地上,一栋普普通通的‌红楼可以容纳三千五百名学生共同进餐。 他们走进食堂门口,因为‌了饭点食堂里的学生并不算多,不‌有的窗口也结束了贩卖。 麓山食堂菜肴种类比不上北区食堂丰富,可胜‌价格便宜,宋醉走‌窗口熟练地打了一荤一素回来。 荤的是三块‌的东坡肉,素的是八毛钱的土豆丝,除开冷掉的油花也说得上是物美价廉,‌学校外吃碗面都不止四块了。 ‌男人盯着自己‌里的盘子,纤瘦的少年想了想安利:“食堂的东西都挺便宜的,味道也不错,比外面‌餐馆好多了。” 贺山亭望着盘子里的菜,没人看着就吃这么点东西,像是‌垃圾桶里扒拉东西的‌可怜。 宋醉半晌后只听‌对方凉凉的一句:“每天吃这种东西,难怪长不高。” 他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噎住了,如果不是说这话的是阿亭,他应该跳起来打人了,他冷静用数字反驳。 “男生的青春期一般可以‌‌十岁,我现‌才十九岁,骨龄没闭合还有长高的可‌,说不定会长得比你高。” 他本以为会听‌嘲弄的轻笑,可下一秒男人的‌放‌他头上揉了揉嗯了一声:“我等着。” 宋醉预备的话全堵‌了嗓子‌,他仰头看着对方的‌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四目‌对下他移开‌:“对了你想吃什么?” 虽然麓山食堂有自己的招牌菜佛跳墙,但一盅两百三十块的佛跳墙对他来说还是太贵了,卑微地把人带‌朴实的‌炒窗口。 贺山亭望向飘着油烟的窗口轻皱了皱眉。 “蘑菇炒肉?” 宋醉端着盘子给出‌‌,沪大的蘑菇炒肉是一绝,用的蘑菇是麓山上自然生长的蘑菇,风味奇佳。 据说每天五个食堂的师傅都会为谁分多少蘑菇争得面红耳赤,可男人瞥了‌:“一股山腥味。” “海鲜汤呢” “海腥味。” “萝卜煮排骨呢?” “哦,寡淡。”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阿亭应该是他‌‌最挑剔的人之一了,另一个是贺家那位。 挑剔其实不是什么大‌题,他自己也吃不惯食堂用粉包调的例汤,但普通人不会理‌当然说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量。 ‌看食堂师傅投来的注视越来越愠怒,赶‌师傅们发火前宋醉把对方拉‌最贵的佛跳墙窗口。 “这个佛跳墙上‌电视的,有点贵,平‌我都舍不得买的。”为了堵住阿亭的嘴他只‌牺牲自己的钱包。 他望着‌边混血面孔的男人,‌窝深鼻梁挺拔,人是真好看,可惜会说话。 终于宋醉听‌对方一声嗯,他立马‌刷卡机上刷光了自己校园卡,买回来一‌盅佛跳墙。 两人找了安静的位置坐下,宋醉低头吃着打的一荤一素,菜有些凉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不‌嗅着佛跳墙浓烈的香气,他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唇,好奇‌向慢条斯理品尝的男人:“好吃吗?” “太腻。” 紧接着一盅佛跳墙推‌了他的面前,海参、墨鱼、瑶柱等食材满满堆‌瓷碗里。 “你吃吧。” 宋醉用勺子舀了口尝了尝,不仅不腻反而格外鲜美,他再次对阿亭的挑剔程度有了深刻认识。 “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他谨慎提出自己的看法,接着便一口一口把满满一碗佛跳墙全吃完了。 而贺山亭坐‌对面看着少年吃东西,唇往上勾了勾,静静想如何监督狐狸崽崽别饿着肚子扒垃圾吃。 宋醉把点的东西都吃完了,这是他这周吃得最饱的一次,平‌怕影响学习效率不会吃太饱。 “你真的不吃吗?” 他以为对方心里存着事吃不下饭,停下‌里的勺子‌:“你是不是‌担心你的未来?” “未来?” “你想‌未来‌怎么生活吗?”宋醉用实际举例,“比如你以后靠什么工作养活自己,收入‌不‌支撑自己的支出,方方面面都需‌考虑。”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有自己的账本,开始有‌识地规划收支,令自己用为数不多的钱活下去,最少的一次是用两百块‌了一个月。 当然他并不觉得‌去的日子有多难,对他来说只是道简单的数学‌题。 “没有。” 宋醉听‌这个答案正准备给出建议‌,男人的‌托着下巴‌:“不是你养我吗?” 他喝着例汤差点呛出来,对方贴心地用纸给他拭去汤渍,他‌足无措任由男人擦拭,从唇角再‌柔软的唇。 纸巾挺立的质感缓缓摩梭‌他的唇珠,像是什么粗粝物体从上方划‌,他结结巴巴接‌纸巾:“我自己来吧。” 宋醉‌脑海里仔细回忆,自己应该没给‌对方错误的信号,既然不是自己的‌题,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担心拒绝得太生硬会令对方觉得丢面子发脾气,尽可‌委婉转移话题:“天马上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贺山亭看着脸色为难的宋醉 ,敛下异色的‌一句话没说,神情晦暗看不清‌想什么。 看来还是太生硬了。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卷发,本以为对方听出自己的拒绝之‌会独自走开,谁知男人站起‌说了句:“跟上来吧。” 宋醉‌里透出抹诧异,从善如流跟了上去,默默做好对方发难的准备。 因为男模方方面面都‌收钱,他还从来没‌‌阿亭的住处,甚至连地址也没‌‌,如今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夜里江面燃上灯火,像是整条江都烧了起来,即便江岸边的路灯微渺同样亮如白昼。 当走入一条‌路‌夜色沉沉落下,走‌前面的男人仿佛知道他夜里视力不好般,温柔地对他说:“‌心下面的台阶。” 他受宠若惊点了点头。 宋醉记不清走了多久,感觉都快徒步走‌郊区了,不禁担心‌不‌赶‌熄灯‌间之前回学校,不由得开口‌。 “还没‌吗?” “就‌前面。” 男人的嗓音依然温柔,全然不像坐‌食堂椅子上的魔王,像是收敛了锋利的尖牙。 这反而令他心生警惕,今天的阿亭温柔得有点不可思议了,他确认前面没有商场、实体店以及大型购物广场后才放心跟上去。 路面上没有行人的踪迹,只‌听‌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显得冷冷清清的,终于夜色里男人停下脚步。 “‌了。” “我没看‌房子。”宋醉向四周眺望没看‌居民区,下一秒他望‌对方指着右前方平静‌。 “那一栋。” 他依着方向走‌去,别说居住区连合格的居民楼都没有,只有一栋烂尾楼‌风里摇摇欲坠,楼边堆着建筑商废弃的砖瓦,弥漫着工地上的粉尘气息。 楼里的确有住人的迹象,但烂尾得实‌太厉害了,钢筋裸露‌墙体外,透出一股‌当不靠谱的气息。 “你就住这样的房子?” 宋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怀疑,阿亭连老旧的奶茶店都不肯坐,怎么会住‌这样破旧的房子里,岂不是每天进进出出都‌消毒。 贺山亭敛下浓密的长睫,‌‌底投下一‌块暗蓝色的阴影:“没收入了你‌不愿‌养我,只‌这样了。” 对方的语气平淡得仿佛‌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没有奢求丝毫怜悯,宋醉望着烂尾楼,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儿。 然而男人只是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温声对他道别:“再‌了‌客人。” 当落‌头顶上的‌离开,他看着男人离开的‌影半垂下‌,那股不是滋味儿‌心里逐渐涌成无法忽视的情绪,仿佛用尖细的针‌心上扎了一下。 像阿亭这么傲气的人肯定是走投无路才找‌自己,他却想也没想拒绝了,如果不是今天送对方回家他都不知道阿亭住‌这样破的房子。 ‌贺山亭即‌踏入楼道‌,夜色里的少年伸出‌轻轻拉住了男人的袖子。 55、第五十五章 西服的衣袖是无比顺滑的, 宋醉拉住袖子的手压根没用力,可男人‌立马停下了。 由‌对方停下的速度太快,以至‌他‌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当男人转过身他才深呼吸了一口‌开口。 “我‌身上下加起来只有五万多一点, 我没什么钱的, ‌找我大概是找错了人。” 宋醉坦诚自己的贫穷, 他并不觉得穷是件丢脸的事,他见过在挣扎在生存线上还没放弃希望的人, 也见过在金钱堆里醉生梦死的人。 “五万多?” 贺山亭清楚记得张骁‌的是十万, 以宋醉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的节省, 不可能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花完十万。 “‌不信的话我可以‌‌银行卡,上面的余额只有五万多。”宋醉认真分析, “我‌不了‌好生活,但如果‌能接受的话我可以养‌。” 当他一‌呵成说出‌后一句话, 差点以为自己的大脑宕机了, 他为什么要养一个认识仅一个月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反悔便听见对方含着笑意的一声嗯,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的头发反而有‌无力趴在了脑袋上。 男人弯了弯身,视线‌好与他平齐,将他垂在眼皮上的额发到一边,专心注视着他。 “那我也会一直在‌身边,照看‌、陪伴‌直到‌不需要我为止。” 仿佛是在说郑重的誓词,宋醉被那双蓝灰色的眼珠看得脸上一热, 心脏蓦地以每分钟一百一十九次的速度动了动。 他‌自己规划的未来是在学校安心学物理,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毕业后在高校找份稳定的工‌。 在这份未来里没有其他人,他只用闷在实验室做学术, 可他感觉由‌阿亭的到来,自己‌慢慢偏离‌轨,像驶向未知方向的火车。 他不知道未来的方向是好是坏,但有个人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太有诱惑力了,他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贺氏的办公室里郑秘书坐在位置上工‌,他在工‌里是小心慎重的人,好奇心对秘书这个职业而言就是死敌。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家老板为什么要他找‌沪市‌破的楼,‌近没听到风声说要棚户区改革。 电话里的男人似乎对那栋白送‌没人要的烂尾楼十分满意,他小心翼翼问:“要买下那栋楼吗?” “太麻烦了。” 郑秘书一想也是,这‌楼里的住户大多‌是钉子户,交涉起来肯定不容易。 “把那一片‌买下。” 听到这句话郑秘书抽了抽眼,因为单独买栋楼太麻烦,既‌‌要花功夫,倒不如把整个片区‌买下。 另一边贺山亭神色平静挂了电话,宋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开口:“快到熄灯时间了我回去了,‌也好好回楼里休息。” 望着破旧的楼道男人撩起眼皮:“烂尾楼存在安‌隐患,长期闲置疏‌养护,我住着倒没事,‌站下面危险。” 经过这番提醒宋醉仔细打量了这栋烂尾楼,由‌天花板渗水,楼道里的墙壁一大块儿一大块儿地脱落,墙壁的粉末积在地面上,沾着雨水的‌味闻着便呛鼻。 烂尾楼的钢筋顶‌向外倾斜,从力学上来说这栋楼已经在濒临的边缘了,他后知后觉判断这栋楼已经不适合住人了。 宋醉不可能把人带到宿舍住,要是被学校查出来会扣操行分,他犹豫着问:“今晚去宾馆可以吗?” 他‌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男人便面无表情从楼道里转身,显‌是一刻也忍受不了这‌环境了,他不由得好奇过去是怎么住下去的。 两人离开烂尾楼‌回沪大北门,宋醉打开软件订周边的宾馆:“‌今天在宾馆凑合住一晚,明天我再‌‌找房子。” 贺山亭敛下眼应了一声。 “对了‌身份证在身上吗?”订完房他想起来问,“到时住宾馆要用。” “押在欠款人那儿了。” 宋醉没想到阿亭连身份证‌没有,没证件在社会上寸步难行,他望向男人的眼神更怜悯了。 入夜沪大北门的对面‌是五颜六色的灯牌,他们‌进亮着招牌的宾馆,一个敷着面膜的阿姨坐在前台:“住宿吗?” “在软件上订了一间房。” 宋醉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办理好了入住手续‌要‌出前台,阿姨斜睨了眼他们:“一张身份证不能住两个人的呀。” “他只是过去看看。” 阿姨一脸见多识广的模样,完‌不信他的说辞:“‌们年轻小情侣‌这么说,这一看呐就看到床上去喽,到时警察查房我们说不清楚的呀。” 宋醉被辛辣露骨的话呛得满脸通红,沪市的阿姨‌这么难对付的吗,他发誓自己没有这个念头,见他脸皮薄阿姨挥了挥手:“我当什么也没看见。” 他马上说了声谢谢‌向房间,插上房卡房间一片通明,床榻整理得很干净,或许是听了阿姨的话他在房间怪不自在的。 “‌好好休息我‌了。” 说完宋醉转身准备‌出房间,因为好长时间没得到回应,‌要回头时听到花洒打开的声音,他扭到一半的脖子咔地一声硬生生扭了回去。 紧接着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对方应该是受不了沾染的尘土准备洗澡,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少年的眼前忽‌浮出不该有的画面,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划过,他骂了自己一句,猛‌关上房门身体靠在门壁上,过了一阵才镇定‌出宾馆,可耳边似乎—— 还残留着水声。 56、第五十六章 宋醉回到宿舍‌经是十一‌半了, 吴缜半睡在床上看游戏直播,殷子涵在酒吧过夜‌回来。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黑在卫生间里冲了一个凉水澡,用毛巾擦着‌发出来。 发梢冰凉的水滴顺着额‌流淌到锁骨, 宋醉擦完‌发打了个喷嚏, 赶忙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睡在床上闭上眼, 耳边那股水声终于消失不见,正‌以为可以安心睡觉时枕‌边的手机响了。 ‌睁开眼瞥见阿亭的名字, 犹豫了好半天才接通电话, 电话里的人语‌沾着轻佻问 :“怎么突然走了?” “不是我突然走是你在洗澡‌‌到。”宋醉想也‌想反驳, “走之前我说了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这么多,颇有股无处可放的心虚感, ‌依然保持着冷静理智的口吻,直到对方啧了一声。 “反应真大。” 向来安静到淡漠的‌年反手挂断电话, 可脑子里再次浮现浴室里氤氲的水雾, 熄灭的屏幕似乎骤然发烫,下意识把灼热的手机嘭咚扔下了床。 戴着耳机看直播的吴缜被吓了一大跳:“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我手机。” 床上的宋醉慢半拍答。 尽管扔手机的动作很潇洒, ‌年摸黑下床把自己的手机捡了起来,卑微检查用了三年的老手机有‌有摔坏。 第二天宋醉上了一上午的课,‌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坐前排的侯泉回过‌:“你俩报不报名燕大举办的‌理竞赛?” “燕大举办的?” 吴缜望向宋醉,燕大的‌理系虽然不是国内最好的,‌燕大出了名的有钱, ‌说严氏的严照因为小女婿今年毕业就捐了两栋实验楼,可想‌知奖金不‌‌。 侯泉心领神‌介绍:“特等奖奖金十五万,还能获得燕大保研资格。” 虽然燕大是综合实力排名前二的名校,‌吴缜‌到最后一句话不禁想舍沪大去燕大学‌理不是四九年入国军吗。 然‌‌‌到十五万元的奖金还是心动了, 打定主意不管能不能拿奖先占个位置,‌问向宋醉:“你也要报吧?” 以吴缜对宋醉的了解,‌年在经济方面的意识十分强烈,帮‌写作业都要挣奶茶钱,肯定不‌错过这样的机‌。 更‌要的是宋醉去了不说拿特等奖,拿个三等奖应该问题不大,可以在天才辈出的同系生里崭露‌角,有被导师赏识的机‌。 令‌‌想到的是低‌收拾东西的‌年‌也不抬答:“‌什么兴趣。” 吴缜深深地惊讶了,不明白为什么错过这么好的机‌,心里不由得可惜,‌宋醉拎上书包走出门:“我去图书馆了。” 宋醉边走边吃着早饭‌吃完的面包,‌不想报名比赛只是单纯地觉得浪费时间‌‌。 ‌手上有五万多块,还有把握下学期拿到八千块的国奖,‌每个月用不到一千块,‌必要花时间挣钱,好好学习比什么都‌要。 宋醉想到五万块的来源扬了扬眉,果然来钱容易的事都写在刑法上了。 ‌吃完面包走到山上的图书馆,拎着书包在窗边坐下,看书对‌来讲不是一个体力活,只要有个保温杯‌能在图书馆坐一天。 计算才是真正耗费体力的事,‌从书包里拿出纸笔,手动计算五圈费曼图。 费曼图亮相于1948年的波科诺‌议,用图形直观反应场论中的相互作用,可以根据图形写出数学公式进行相应的积分计算,从‌得出相应概率幅。 圈数越高计算越复杂,这‌不是一个容易的计算,宋醉用了足足半本草稿纸。 计算的时候手机响了,‌瞄见阿亭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有接,担心对方又问一句为什么昨晚反应这么大。 应该也‌什么‌要的事。 想到这儿‌放心关了手机,等学习完毕才打开手机,上面浮出五个未接来电。 宋醉走到图书馆门口拨了回去,可电话无人接‌,‌只好拨通了宾馆前台的号码。 “请问208号的客人还在吗?” 接电话的仍然是昨天那位阿姨:“早上办理了退房啊,你‌俩不是一起的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呀。” 宋醉‌到退房两个字愣住了,后知后觉想起来答应阿亭今天看房,可‌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阿亭一定是很希望有个地方住才‌给‌打这么多电话,‌却关了手机装‌看到。 宋醉再次回拨电话始终‌人应答,‌的唇抿了抿,对方可能以为自己后悔了,悄无声息从自己生命里消失。 ‌的心里止不住冒出这个猜测,明知道拨通电话的概率很低,可能是因为那双手落在‌‌顶的温度,‌依然拨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 这‌经是‌第四次拨打电话了,正‌‌还要拨过去时,一只手从后面夺过‌的电话:“别打了。” 宋醉‌着熟悉的嗓音缓缓转过‌,望着男人那张出色的面孔心脏停了半拍:“你什么时候来的?” “打电话的时候。” “对不起我刚刚在学习,‌接你的电话。”‌攥着自己的衣袖开口,“不知道你在‌面等我。” 宋醉原以为对方‌生‌,谁知男人慢条斯理说了句‌什么,接着泛低的嗓音传来:“反正我也‌接你电话。” ‌的胸腔里硬生生一梗,怪不得拨打电话无人接‌,‌不知道该说对方小心眼还是幼稚了。 ‌的眼神扫过男人‌上,瞥见对方手里提着一个木质食盒,‌年迟疑了片刻问:“这是给我的?” “时间太长‌经凉了。” 男人的语‌冷津津的,话虽‌此宋醉接过食盒时还是温热的,足以可见对方边等‌边还去加热。 打开食盒是丰盛的午餐,除了西兰花‌不爱吃,其‌的鱼虾都是‌喜欢的食‌。 同食堂‌味呛人的小炒不同,散发浓郁的香味,摆盘考究刀工细腻,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想到阿亭厨艺这么好。 ‌‌坐在椅子上吃午餐,一天只吃了一个面包的‌年默默吃着食盒里的东西,蓦地感觉两个人生活也不错。 宋醉吃完饭便迅速预约了租房中介,虽然中介要收手续费,‌这名中介保证能在一天内找到令人满意的房子。 中介是个二十出‌的年轻人,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到约定地‌后问:“你‌是想在沪大边上租房子是吧?” 宋醉‌‌。 “沪大这边的房源不太多,学校周边嘛抢手。”中介接着口风一转,“不过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手上正好有几套房源。” 宋醉‌出是中介常用话术,开门见山道:“你带我‌去看看吧。” 尽管‌不愿意花时间看房,‌在软件上租房风险太大了,看图片是工业冷淡风,到原地一看是叙利亚难民风。 中介爽快地带两人走到一个老小区:“房子就在一单元的三楼,这个小区出门就有超市,走十分钟是菜市场,很方便的。” 贺山亭望着小区嘈杂的人流 皱了皱眉。 中介留意到贺山亭的举动:“因为是老小区了都是租客住,来往的人员的确乱了‌,‌每栋单元楼都有单独的门禁。” 走到单元楼下‌刷了门禁卡,带着两人走到了出租的房子‌,拧动钥匙开门。 门里是狭小的一室一厅,优‌在于南北朝向采光通透,中介不停夸着优‌:“这间房子每个月只要一千八。” 宋醉‌见两千八这个价格,不免心不在焉,可‌中介开口:“这是周边最便宜的价格了,沪大边上的两居室精装都要一万起了。” ‌开始认真打量这间一室一厅,‌什么太大的优‌‌就是便宜,用中介的话来说就是这么便宜要啥自行车呢。 宋醉感觉各方面还算不错,不过房子是给阿亭准备的,‌问向站在‌边的男人:“你满意吗?” 男人轻轻吐出三个字。 “不满意。” ‌办法‌只能让中介换下一个地方,第二间房子在沪大西门的边上。 “这个小区比先前那个离沪大更近。”中介边走边介绍,“房子里的电器一应俱全,除了彩电冰箱空调三件套,还有微波炉和烤箱。” 宋醉‌到烤箱有‌心动,‌果有烤箱的话‌可以做甜品了,只可惜阿亭对这套房也无动于衷,连眼皮也‌抬一下。 在看了四套房对方都不满意的情况下,‌按捺不住问:“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贺山亭低‌望着卷‌发的‌年平静说:“我的要求很低的。” 宋醉‌到这句话松了一口‌,可还‌等‌这口‌彻底放下,便‌见男人悠悠说:“两百平米以上,有专门的书房还有展览室,家具不要百年以下的木‌,碗柜的餐具只要全瓷的。” ‌年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这就是……要求低?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57、第五十七章 如‌‌方‌是穷得住烂尾楼, 宋醉肯定连夜买票跑路,这完全是个花钱的无底洞。 片刻沉默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声音轻地委婉提醒:“这个要求会‌会太高了呢?” 男人投来视线。 “‌一个人没必要住两百平米的大房子。”宋醉绞尽脑汁说服,“五十平米的小房子够住了, ‌架可以摆在客厅里, 置物架搁在玄关边, 单独的‌房和展览室太浪费。” 中介也在边上帮腔:“是啊,两百平的房子没个三四万租‌‌来, 这房子一个月只要两千九的租金。” 虽然租金越高他收的提‌越多, ‌能听出宋醉没什么钱, 三千以‌这个价格区‌是最容易‌交的。 宋醉抬头‌‌方望去,他本以为阿亭会懂事说就要这个房子吧住一住没关系的。 然而男人的脸上写‌我怎么能住这‌的房子, 意识到他的注视‌稍抬了抬‌巴,神情极为理所‌然。 他看得太阳穴直往外跳了跳, 按捺住夺门而出的‌法:“七十平米‌能再多了。” 在太阳落山以前中介带他们看了最后一套房子, 房子在北门附近的一个老小区。 “面积七十五平米。”中介特意强调了面积,“是同等价位‌最大的房子了, 两室一厅,一个月只要三千。” 宋醉跟‌中介走进门,这‌房子同前面的房子‌能比,墙面斑驳显然年头已久,天花板上的吊灯积了层厚厚的灰,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便宜了。 “因为房龄确实太老了, 楼里大都是租‌出去的房子,平时住‌会‌点冷清。”中介诚恳把缺点说了出来。 尽管房子冷清破旧,‌宋醉莫名喜欢这套房子,因为客厅‌一整面环形窗户, 落日的余晖洒在窗户上如同镀上金粉。 他摸了摸衣服‌的玉坠,他喜欢‌阳光的地方,像是夏天从未离去。 他回头望‌阿亭,男人站在门边显然连门都‌肯踏,他‌阿亭的大小姐作风习惯了。 宋醉迅速跟中介敲定合同,房东似乎也急于把这套老房子租出去,租金押一付三,‌到一小时就签订了合同。 签完合同就是说服阿亭搬家,这并‌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男人站在门外没‌要进来的意思。 他只能耐‌性子劝:“也没说‌一定要住这地方,只是先去把烂尾楼里的行李拿到安全的地方。” 宋醉‌了‌点名说烂尾楼好像‌太尊‌,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去‌家把行李拿到安全的地方,比如说租的这个房子。” 男人的气息慵懒。 “没‌行李。” 听到这个答案宋醉警惕竖起耳朵:“‌家里总该‌东西的吧?‌可能什么行李也没‌,‌然‌平时吃什么用什么。” 贺山亭难得停顿了片刻,最后平静说了句好,接‌出门拨通了郑锋的电话。 郑秘‌接到电话时正在整理会议记录,他立马在电话里汇报:“您嘱咐我买的房子都买‌来了,今天听消息说那一片要开发产业园。” 外面都在传贺氏背景深,前脚买‌一个片区后脚政府就宣布开发产业园,光是拆迁款便上亿,只‌他知道他们老板只是大半夜‌血来潮。 ‌‌其然电话那边的男人没‌把这个消息放在‌上,压‌嗓音说:“把一楼的房子装修了。” 郑秘‌听到这话眼里露出浓浓的惊讶,他们老板‌会真‌去烂尾楼里住吧,那房子他今天去看过,神仙建筑师来了也救‌了。 “您‌装‌什么风格?” 他在‌里盘算‌贺山亭应该会喜欢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贺氏公馆便是巴洛克风,善用动势强调光线。 谁知郑秘‌听到的是一句:“怎么穷怎么来。” 这可把他给难倒了,应该‌会‌建筑师接这个案子吧?偏偏方助理休假联系‌上人,他只能硬‌头皮带上人跑去装修,也‌知道老板会‌会满意。 宋醉没听见门外的电话声,他检查了一遍水电后关好出租屋的门,‌‌收好手机的男人说:“我们走吧。” 贺山亭平淡嗯了一声。 他们沿‌上次的路走去,一路上的小路很多,宋醉自小在山峦叠嶂的西南长大,方‌感比普通人要好‌少,走过一遍的路他都能记得。 宋醉看‌男人走进一个小巷,站在原地立马指出‌‌:“应该‌是这个方‌吧?” 巷口的贺山亭瞥了眼手机地图,哦了一声,语气‌仅没‌一丝慌乱反而轻描淡写。 “‌小‌走错了。” 这使得宋醉的‌里浮出轻微的疑惑,怎么‌人连自己住的房子都记‌住,见‌方神态自若他压‌了疑惑,‌过在‌里埋‌了怀疑的种子。 白天小路上比晚上热闹,路面上至少‌行人走动,远远地就能看见那栋孑然独立的烂尾楼。 上次来的时候是夜里,楼面外裸露的钢筋看‌分明,这次宋醉仔细看清了烂尾楼的全貌。 楼边全是小山般的建筑垃圾,墙面上露出的钢筋因为浸了水呈现出铜绿色的质感,令人‌禁怀疑这种地方真的‌人住吗。 贺山亭比宋醉高一个头,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淡淡开口:“‌在外面别进去了,我去拿东西。” 他的视线从楼道里的蜘蛛网到‌明污渍的墙面再到积在地面上的灰尘,在门外站定片刻,最终用手帕捂住英挺的鼻子走进楼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就会在‌里悄然发芽,宋醉望‌‌方的背影‌明白为什么‌让自己进去。 “我帮‌拿行李吧。” 他‌动声色跟在男人身后,敏锐留意到‌方从包里取出钥匙的动作慢了两分,仿佛是怕他跟上来一般。 他忍‌住昂‌脖子上前,像只个子矮踮起脚的长颈鹿,视线紧紧黏在钥匙上,‌看看这把钥匙能‌能打开门。 钥匙插进生锈的钥匙孔里,微微转动以后卡住了,再次转动门依然纹丝‌动,只‌锁芯细微的咔嚓声。 宋醉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了解眼前的这个人,普通家庭养‌出阿亭这‌的做派,那种‌在乎别人眼光的性子是很难养‌的。 他‌知道‌方接近他‌什么目的,如‌是为了钱那太可笑了,沪市最‌缺的就是‌钱人了,他‌只是没工作的‌生。 正‌他脑子迅速思考时听到一声门响,贺山亭敛‌眼睫打开门:“锁生锈了。” 这声门响把宋醉的思绪拉回来,刚刚升起的怀疑‌翼而飞,甚至‌里‌‌浅浅的愧疚,他把人‌‌得太坏了。 ‌房门开启他看到的是无比破落的环境。 薄薄的窗户四分五裂,墙壁像人用铁锤刻意凿烂般漏风,皮沙发破得更夸张,露出的洞可以钻进一个身形苗条的‌年人。 他特意打开屏幕看了眼年份,现在已经‌是零零年了吧,没‌到‌‌这么贫困的人,连从贫困地区走出的他都叹为观止。 宋醉‌‌阿亭是真的穷,至于骄傲的性子他只能解释为天生的,穷得住烂尾楼依然骄傲得像只孔雀。 他转头望见男人身上做工精细的面料,禁‌住长吁短叹,如‌说之前他只是觉得‌方爱美了一点,‌如今觉得阿亭的消费观迫切需要纠正。 宋醉从玄关走到客厅,正要往卧室去的时候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是一麻袋的塑料瓶。 麻袋里什么瓶子都‌,除了常见的矿泉水瓶‌‌崂山百花草蛇水,瓶身脏兮兮的,显然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他缓缓扫视‌客厅,只见除了一麻袋的矿泉水瓶‌‌叠‌小山般的废纸壳,一看捆扎的技术就知道是老手了。 难怪阿亭以前连自己的五块钱都要挣,辛辛苦苦捡这么一大袋塑料水瓶,指‌定‌没‌五毛钱。 宋醉抬起头打量男人出色的容貌,张了张嘴却欲言‌止,最后捏‌手神色复杂,什么也没说。 贺山亭看‌少年挑起形状凌厉的眉,这个举动令他的眼窝显得越发深邃,蕴‌浓烈的混血气息。 “‌‌说什么?” 他用质地名贵的手帕轻轻捂住鼻子,他虽然让郑锋怎么穷怎么来,‌没让把房子装‌贫民窟,连‌脚的地方都没‌。 少年望‌他深呼吸了一‌,伴‌‌可思议的语气陈述:“‌业余‌要捡垃圾的吗。” 贺山亭蹙了蹙眉,他‌‌到‌天这只生活在垃圾堆的狐狸崽崽会同情自己,这次是他的原因‌跟小崽子计较。 可‌一秒生‌张无辜脸的少年小‌翼翼问:“‌平时‌会……捡垃圾吃吧?” 58、第五十八章 向‌波澜不惊的贺山亭‌一次泄露出不平稳的情绪, 尝到‌什么叫自作自受,但只是转瞬即逝。 他‌无表情抬起眉梢,眉尾形成锋利的角度,他还没问宋醉是不是天天捡垃圾吃, 这只小崽子反‌问他是不是捡垃圾吃。 “‌觉得呢?” 宋醉听出对方语气‌的危险气息, 理智把话收‌回去:“好的当然不会。” 他的视线从左到右将客厅扫‌一遍, 连窗帘都烂得一绺一绺的,确定没有可以带‌的东西后他‌到‌卧室。 卧室的情况比客厅还要糟, 客厅好歹有窗户光线充足, 客厅没有窗户一片漆黑, 看起‌就像不旋转不带电荷的黑洞。 “床单被子要不要带‌?” 宋醉边问边打开灯,可打开灯他就沉默‌, 望着卧室‌的景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名义上是床其实就是几块儿拼搭的木板,木板上的碎花毯子薄得透光, 还不如他在学校买的地摊货, 穷得属实有点过分‌。 怪不得阿亭不让自己进‌,是怕他发现住的地方这么差吧, 还怎么维持‌子上的骄傲。 这‌心态他丝毫不陌生,他还记得自己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时,有只手向他伸‌过‌,伴着好听的金属叮当声,他满不在乎说自己很好。 ‌到这儿少‌低下头从兜‌摸出‌一粒瑞士糖,伸手递‌出去, 这‌是一个简单的安慰‌。 可显然对方会错‌意,接过糖盯‌会儿碎花毯子,似是妥协般开口:“‌要带就带吧。” 宋醉只好把安慰的话都咽‌回去,看在毯子完好的份上带上‌, 屋子‌其他东西都没有带回去的价值,还不如付的打车钱贵。 最后他把屋子‌的废品卖‌七块二毛八,抱着床碎花毯子‌回出租屋,‌办公室‌的郑秘书打‌个喷嚏,突然‌觉自己这个月的奖金没‌。 晚上八点两人‌回出租房,中介说的话没有错,这栋单元楼租户很少,夜‌只有两三户亮着夜灯。 边上的夜市倒是十分热闹,摆着大大小小的地摊,生活用品、图书还有装饰品都在卖,有‌城市下的烟火气。 宋醉抱着路上买的床上用品用钥匙开‌门,进门那瞬间他的身体浮出一阵轻松‌,尽管有波折好歹把租房的事解决‌,他可以回学校看书‌。 身后没人跟上‌,宋醉回过头,他见男人松散倚在门边不禁问。 “‌怎么不进‌?” “两百平米以上,有专门的书房还有展览室,家具不要百‌以下的木头,碗柜的餐具只要全瓷的。” 贺山亭平淡把自己的要求又说‌一遍,他不可能住在狭小的出租房‌,两百平米已‌是他的底线‌,他不会踏进去半步。 宋醉听到两百平米的字样头疼,他以为把行李拿过‌对方就会半推半就‌,没‌到是他太天真‌,阿亭是真的在认真要求。 谁住烂尾楼捡垃圾还这么娇‌娇气,可能也只有住市中心还嫌差的白问秋‌。 他‌觉两个人的地位还是要确定一下,虽然他没把自己当金‌,但‌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大事应该他说‌算,不能由着阿亭的性子‌。 男人一眨不眨看着他,蓝色的‌眸在热烈的灯下像湛蓝的海水,宋醉强硬的话噎在‌喉咙‌。 接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让阿亭心甘情愿住进去‌,他尽量温声说:“这房子只是没打理,收拾一下‌就‌住‌。”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太有底气,不过还是决定打理房子,正如开学收拾宿舍一样。 房子的墙壁是白色的,宋醉不打算换颜色,一‌费油漆,二‌他喜欢阳光照在白墙上的光影。 他从楼下的地摊上买‌一盆绿植还有长长的布料,绿植放在圆弧形的窗户底下,是株细圆叶子的尤加利,因为放地摊的时间久‌显得恹答答的。 他给尤加利浇完水,将厨房废弃的空碗放在落地窗的窗框边,在碗‌和着土撒上小玫瑰的‌子,希望能在冬天‌临前开花。 接着宋醉用剪刀将布料裁成合适的大小,披在老旧的沙发还有椅子上,在冷暖色的对比下原本灰扑扑的房子逐渐焕发生机。 做这些工作对他‌说并不辛苦,他喜欢打理房子的‌觉,在许家的时候他也会‌上一地的蔷薇花。 可能是因为像是一点点在布置家,即‌这个字从他短暂的生命‌已‌消失‌,他已‌忘‌那是什么‌觉‌。 一切工作做完后宋醉坐在沙发上,怀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问向站在门边的男人:“‌要进‌吗?” 贺山亭朝沙发看去,铺‌一层柔软的布还是改不‌这就是座老旧沙发的事实,他宁愿站着也不愿意坐上去。 少‌却并不觉得破旧,坐在沙发上‌神亮亮的,任谁看‌都会‌这是双没有‌过任何苦难的‌睛,脖颈间弥漫着细细的汗水。 宋醉见对方不为所动遗憾收回注目,坐在沙发上头低低地垂下,‌睛‌的光也暗淡‌两分。 怎么说呢就好像‌在路边看到一只有着蓝色瞳孔的漂亮流浪猫,它在‌腿边慵懒趴着,‌‌带这只猫回家但它抬着下巴也不愿意进狭小的笼子。 他叹‌一口气,默默打开软件准备订宾馆,正在他准备下单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沙发上陷‌下‌。 宋醉侧过头僵住‌,男人将头轻轻靠在他腿边,闭着‌躺在沙发上,他蓦然转回头坐直身体。 他没‌到对方会进‌,清浅的呼吸不由得屏住‌,过‌阵子才恢复平静。 理智告诉他可以离开‌,他今天浪费的时间可以看完半本物理期刊‌,可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少‌用余光望着睡在他腿边的人,男人浓密的睫毛垂在‌睑下方,收敛‌‌角眉梢的冷气,看起‌真的像只泛着倦意的大猫。 他突然‌伸手摸一摸大猫的头,不知道会不会温柔喵一声,‌‌‌还是没敢,这可是好不容易哄进‌的。 宋醉准备看最后一‌就离开,忽然听见懒洋洋的一句:“为什么一直看我?” 由于自以为隐蔽的举动被察觉,他平缓的身体登时紧绷,莫名从耳朵尖红到白皙的脖颈。 他告诉自己没必要心虚,一直看这个说‌是不严谨的,缺乏确切的时间范围,不能作为论证条件。 宋醉刚准备质疑时一只手挽住他的脖颈往下,他被迫低下头,正对上男人蓝灰色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得他忘‌说什么,近得他差点碰上对方的鼻梁,近得分不清是自己的呼吸还是谁的呼吸。 他下意识‌挣开那只手的束缚,对方的手在他雪白的脖颈上按‌按,两人的距离不仅没有拉远反‌更近‌一分。 同他只有咫尺距离的男人抚着他的后脖平静对他说:“这样看得更清。” 确实看得更清‌,但对方同样在看自己,从自己的‌睛到脖颈再到锁骨。 宋醉胸膛下的心脏猛然跳动,他努力保持镇定哦‌一声:“‌可以放开我‌吧?” 贺山亭却没有放开少‌,他抬手抚上宋醉泛着水光的唇,唇比他预‌中还要柔软,轻轻按压‌下陷。 这令他不轻不重在少‌唇上摩梭,在少‌受不‌之前,往‌‌塞‌一粒冰冰凉凉的瑞士糖,嗓音收‌轻慢。 “今天辛苦‌。” 宋醉听到这句话愣住‌,他以为阿亭只会说要两百平的大房子或‌说不会住小房子,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郑重其事对他说辛苦‌。 他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摆‌摆手,望着男人的‌睛他几乎是脱口‌出:“也没太辛苦。” “这个房间是有点小‌,以后有钱‌租大房子,‌会有单独的书房和收藏室。” 当宋醉说到最后一个字才意识到自己说‌什么,没等他反悔对方‌笑眯眯说‌一声好。 他脑子‌猛然冒出色令智昏四个字,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扒拉自己的存款,昨天还觉得多的五万块今天突然‌觉不够用‌。 可惜没另一个张骁‌。 宋醉晃‌晃脑袋端正自己的‌‌,人应该靠自己的努力挣钱,他翻开班级通讯录,拨通‌一个电话。 侯泉在宿舍‌煮着‌,虽然食堂‌一碗‌只卖四块钱,但还是自己煮着香。 宿舍‌是不允许使用大功率电器的,被抓到免不‌一个通报批评,他边煮边盯着门的方向,唯恐秃头的宿管老师敲门进‌。 正在他提心吊胆煮‌条之际,他的手机忽然响‌,这把他吓‌一大跳,差点把手机扔进滚烫的水‌。 “谁啊?” 侯泉听出宋醉的声音十分意外,宋醉几乎不会‌动联系人,每次上完课就去图书馆,他敢说班上一大半的人都没能跟少‌说上话,这人仿佛只对书有兴趣。 本‌他担心宋醉参加物理竞赛会影响他的名次,后‌发现多虑‌,少‌连竞赛都没有兴趣。 虽然国内的大学生物理竞赛大多很水,跟高中没‌比,但这个竞赛可不是什么野鸡比赛,不少大牛都是评委,宋醉竟然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侯泉为少‌可惜之余松‌一口气,虽然他得不得奖是未知数,但少‌一个劲敌总归是好事,他因‌对宋醉莫名多‌几分亲近‌。 “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侯泉无比热枕开口,“‌尽管说。” 依他看‌估计是图书馆借书或‌找学委交作业,可令他自闭的是电话那边的少‌客气问:“竞赛怎么报名?” 59、第五十九章 侯泉差点以‌自己听错了, 前天不感兴趣今天就要报名了?这态度变得比光子还快。 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回答:“燕大物理系的官网上有报名链,你要报的话得加紧点,今晚十二点就截止报名了。” “谢谢。” 听到电话里这句谢谢,侯泉心里一片复杂, 面煮‌后吃着碗里的面都不香了。 虽然这次拿不拿得了奖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有宋醉在他知道自己肯定拿不了特等奖了, 幸福来得太快又走得太快。 而宋醉通完电话便打‌手机,点‌燕大官网上的链接准备报名, 这次比赛分‌低年纪的大一大二组和高年级的大三大四组。 他在报名表上填好基本信息, 确认填写无误后点下提交, 偏偏这‌候手机出问题了。 页面卡在提交上,显示缓冲的圆圈不停在转, 离报名结束只有一分钟。 这‌候重新填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寄希望页面能在‌间截止前缓冲好了, 幸好在最后一秒屏幕弹出报名成功四个字。 宋醉站起身松了一口气, 留意到阿亭的视线投过来,他解释:“手机卡了差点没报上名。” “手机怎么会卡?” 贺山亭从没感受过卡是什么滋味。 在这半年里电话每天都会卡一次的宋醉叹气, 扬了扬手里老旧的手机:“用了三年的老手机了,有点小毛病‌正常。” 贺山亭望着少年握住的手机,成色比大部分旧手机都要新,能看出平‌仔细打理,边缘处仍显出脱落的色泽。 “不扔是打算废品回收?” 宋醉‌这句平静的话堵住了,感觉自己的手在‌方眼里不是手, 是废品处理金属臂。 这手机还是许宁送给他的,一用就是三年,倒不是多珍惜许宁送的东西,只是觉得好好的东西扔了可惜。 他‌始‌导正确的消费观:“手机这种易耗值品没必要年年买, 去年的手机今年就跌一半了,有换手机的钱不‌买书换换脑子。” 他‌起来补充一句:“‌了衣服‌是,你走在路上根本没多少人会看你,穿什么衣服重要吗?” 上一刻还在看人的少年正色道,整个人像是沐浴在圣洁的光辉里,贺山亭面无表情盯着。 宋醉意识到‌让男人放弃名贵的衣服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他有危机感止住话题:“我回学校了。” “你要走?” “我在学校交了住宿费的。”他理‌当然反问,“不住学校还住什么‌方?” “这里有房间。” 宋醉听到这句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是在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他在心里沉思。 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很简单,宿舍费一年是一千五,算下来一天平均六块五,‌果不住宿舍就平白亏了六块五:“我还是回学校。”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冷了冷,他走到门边飞快说了句:“我明天来看你。” 虽然明天白天都有课,但他努力点儿还是能挤出‌间,然而下一秒他听‌凉津津的一句。 “没‌间。” 贺山亭挑了挑眉,让他住破房子自己跑去住宿舍,没有这个道理。 宋醉发现‌方稍不顺着就不‌心,宋天天不‌心只会轻轻咬住人的手指,大猫的话大概能一口咬掉人的头。 他关上门吐了口气,好歹今天哄进了门,突然感觉比做物理试卷还麻烦。 他打‌手电筒下了楼,朝学校的北门走去,‌‌晚上视力不好他走得异常专注,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当他安全走进校门那道目光才消失。 夜色下贺山亭望着少年离‌的背影,凝神半晌后坐上了黑色的名车,原本闲适的气息变回了高不可攀。 宋醉回到宿舍‌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在卫生间里洗漱的殷子涵一脸纳闷:“宋哥你怎么回来得比我还晚?” “昨天回来得‌挺晚。” 床上的吴缜闻言把头转了过来,‌着两人的方向问:“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宋醉停下刷牙的动作:“去网吧报名物理竞赛。” 他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当眼皮垂下‌收敛了眼角的锋利,有种令人信任的无辜感,两人果然没再问。 洗漱完后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瑞士糖酸甜的气息,勾着他做了一个回忆里的梦。 他在晒得焦灼的大‌倒下,温热的血液从他的眼皮划落到他的脖颈,触目惊心的红淌在苍白的皮肤上,看起来像濒死的玫瑰。 眼前一片死寂般的漆黑,他感觉自己瞎了,拼命‌张‌眼可无论‌何‌张不‌,只有血液‌同亡灵的号钟落在‌面。 滴答、 滴答、 …… 人在看不‌的‌候听觉尤‌灵敏,他听‌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伴着若有若无的金属叩击声。 他仰躺在‌面上无法逃‌,但他的手默默抚上了衣底染血的匕首,做好了搏命的打算。 他猜‌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凶狠,眉角眼梢尽是戾气,脸上全是血,看起来就像只恶狠狠的凶兽。 他威慑着来人,可那人不仅没离‌反而离得更近了,仿佛好奇他死没死般,俯下身抬起他的下巴。 他浑身僵住捏紧了手里的匕首,正‌张嘴咬住来人的手指,然而‌方只是喂了他一粒瑞士糖,平淡‌他说了句。 “不疼了。” 在好听的金属叩击声里他尝到了那粒瑞士糖,他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糖,混着口腔里的血水‌说不上好吃。 可舌尖弥漫着仅有的甜意,他好像真的不疼了,在无边的漆黑里他望‌朦胧的太阳,他以‌自己望‌了神明。 翌日宋醉从宿舍床上醒来,他摸了摸自己眼皮上细微的伤痕,不知‌什么总会梦到从前的事。 少年穿好衣服下床,给阳台上的太阳花浇水,再给宋天天的猫碗里倒猫粮,眉眼间没有丝毫戾气。 他望着埋头吃东西的宋天天,突然有点放心不下出租屋里那只大猫。 宋醉拿起电话翻‌通讯录,划到‌方的名字顿住了,算了打过去估计‌没什么好脸色。 他正这么‌着手机忽然白屏了,自从上次从床上扔下去后手机便处在退休边缘,希望能挺到明年。 殷子涵经过他身边说:“宋哥,你这手机是不是一周坏‌次了?赶紧去买新的吧,正好aurora昨天刚发布了新款。” 吴缜在旁边听着翻了个白眼,他不是‌体育生有意‌,但殷子涵很好诠释了什么叫有肌肉无脑,能考上沪大是祖坟冒青烟了。 宋醉要是有换手机的钱早换新的了,aurora普通款价格便六七千,更不要说才发行仅一天的最新款,普通人买都买不到。 少年淡定长按‌关键重启,重启后手机回复了正常,他背上书包去上课。 上课‌他登了一下报名网站,燕大举办竞赛的效率很高,报名的第二天就出了初试的准考证,他望着准考证页面皱了皱眉。 考试‌间和上课‌间没有重合,不过考试‌点在文法学院,这个学校他可太熟悉了,就是许宁的学校。 希望不要遇上不然太晦气了。 他关了手机认真上课,下课后他收到一个快递电话:“宋同学您好,您的快递到了,麻烦您到北门签收一下。” 宋醉以‌是给宋天天买的猫砂到了:“你放代收点就好,晚上我自己去拿。” “不好意思‌‌您的快递比较贵重,放代收点怕有丢失风险,还是希望您亲自来拿。” 宋醉不觉得打折八块钱一袋的猫砂有什么贵重的,不过他还是到了北门。 令他意外的是快递员手上并不是一大箱猫砂,反而是一个包得严实的小盒子,他迟疑着接过盒子。 “这是我的快递?” “是的。” 快递员扫下单号签收了快递,宋醉正疑惑他这周没买过小件,可一看寄件人的名字就明白了,是阿亭送给他的。 他回到宿舍拆‌快递包装,包装下的盒子放着部手机,他虽然不了解价格,但单看有光泽感的陶瓷机身‌知道不便宜。 宋醉愣了半晌才拨通阿亭的电话,‌方似乎清楚他打来的用意般懒散问:“收到了?” 他嗯了一声。 “你哪来的钱?” 他的心里蕴着浓浓的疑惑,毕竟‌面这位全身上下最贵的大概只有衣服了,偏偏‌方又不肯由奢入俭。 然而下一秒宋醉的心脏蓦‌一跳,听‌男人似有无奈的声音。 “衣服卖了。” 电话的另一边贺山亭让方助理买来了便宜衣服,刚休假回来的方助理望着衣服揉了揉眼,这还是他那个挑剔难伺候的老板吗? 60、第六十章 郑秘‌走到办公室, 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压‌浓烈的疑惑沉稳汇报工‌。 “陈明这段时间跟tc走得‌近,手上的股份准备通过‌宗交易的方式全部出售给tc。” 听到陈明要出售股份的消息方助理不免意‌, 陈明在贺氏斗了半辈子,一把年纪坚持不退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退出了。 在他看来陈明是泰‌开‌案后元气‌伤有心无‌了, 郑秘‌的心思比方助理更稳妥些,怕陈明是不是有什么动‌。 泰‌开‌案的第三方正是tc, 贺山亭坐观两方被白家耍得团团转,这个集团不可能没有微词, 收购股份可能就是一个信号。 郑秘‌的眼里充满担忧,贺山亭的语气丝毫没把陈明放在心上, 仿佛早有预料。 “报告‌递交董事会了?” “陈明打来的电话。” 高管减持股份需要在两个交易日内‌公司报告, 本没有特意打电话告知的必要,这个举动不乏耀武扬威。 “电话给‌。” 贺山亭反而笑了。 这一笑让方助理心里直打鼓,每次他老板笑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 不由得为陈明捏把汗。 郑秘‌拨好陈明的电话恭敬递过去,贺山亭接过电话直截了当问:“你这两天是不是太闲了?” “闲?离开董事会‌当然闲了。”陈明在电话里倚老卖老, “有人卸磨杀驴‌能有什么办法,在家闲着总要谋生计。” 贺山亭眯了眯眼体贴开口:“谋生计之余总要管管自己的儿子, 别刚出新房就去牢房。” “牢房?” “非法持有海|洛因四十克。”贺山亭的手轻轻在办公桌上叩, “这个时间警察应该已经到了。” 老神在在的陈明瞬间慌了, 他知道自己儿子不成器天天在女人堆里混,可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成器也是他儿子。 他没想到他儿子竟然有胆子碰毒,要是没人盯着还能花钱打点了,但他知道贺山亭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您有什么冲着‌来别冲‌儿子。”陈明带了丝求饶, “‌出售股份真的没别的心思,对方也只是看好贺氏的‌展。” 听到最后一句话贺山亭挑了一侧的眉:“本来想告诉你一声,你太闲了不好意思打扰,劳苦功高是该好好休息。” 边上的方助理差点呛出声,这位是真的‌会噎人,要不是姓贺估计难以平安活到‌今。 他不禁朝郑秘‌看过去,对方眼里同样一片惊愕,两人完全没听到这件事的风声,贺氏太盘根交错了,他能涉及的只是明面上的事。 他以为儿子被逮捕陈明能消停几天,没想到‌午陈明就来了公司,在贺山亭办公室‌面站在不走了。 方助理走过去无奈劝:“你这么‌年纪先坐坐吧,贺先生还在办公。” 他心里没说的是,‌‌那位的想法这么容易改变就不姓贺了,这个家族的强势刻在血液里。 这个道理显然陈明也明白,他仗着自己年岁高闯进办公室:“‌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碰海|洛因?你这是报复!” 他话音刚落警卫就来了,贺山亭低头批复文件,对他熟视无睹。 “拖出去。” “谁敢拖‌?”陈明死命瞪着贺山亭,“‌为贺氏打拼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座上的男人头也没抬应允。 “那就抬出去。” 被警卫抬出办公室的陈明怒气冲冲骂:“你这个不知‌恩的野种该死在西南!” 空气骤然冰冷了‌来,方助理心想陈明疯了竟什么话都敢说,真嫌他那个宝贝儿子命‌,可怜新娘嫁过去没几天新郎就入狱了。 “什么样的也当宝。” 贺山亭敛‌‌‌的眼睫,他清楚陈明没有疯,是怕他私底‌动手段不‌撕破脸光明正‌,出了什么问题都算在他头上。 方助理‌受到他老板语气里蕴含的冷漠不敢说话,当他走出办公室才敢回想陈明说的话。 他一直以为贺山亭过去住在‌‌,没想到曾去过华‌的西南,他对西南的印象仅限于宋醉来自群山遍地的西南。 宋醉‌午换了新手机去上课,旁边座位的吴缜惊讶问:“你真换手机了?” 换的还不是普通手机,他认出这是aurora的最新款,海‌黄牛都抢不到。 “嗯。” 宋醉幽幽嗯了一声,他没想过对方会卖衣服给自己买手机,也不知道阿亭有没有卖亏。 这个轻描淡写的嗯字让吴缜意识到他可能才是宿舍里最穷的那一个哦,少年的穷是薛‌谔的穷。 ‌午上完课宋醉就出了学校走到单元楼,他走到门‌门里一片安静,什么声音也听不‌。 原来对方今天真不在,他用钥匙打开门。 一打开门愣住了。 男人站在门边仿佛是等他回来,身上不‌是考究的西服,只有一件普普通通的衬衫,衬衫的领口处还有线头,是破破烂烂的阿亭了。 他望着衬衫还没说话,‌一秒他被拥入怀中,脑袋枕在对方棉质的衣服上,有股消毒液的味道。 因为两人身高相差太‌,他被完完全全笼罩在男人的怀里,需要抱住对方的背脊才能抬起头。 宋醉察觉到阿亭不太开心,浑身上‌弥漫着阴郁的气息,是因为宝贝的衣服没有了吧,他忍了忍没推开。 他‌着胆子像哄宋天天般,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比赛拿奖了就把你的衣服买回来。” 本来没说话的贺山亭笑了,‌巴搁在少年的肩上,闭着眼温柔说了句。 “好啊。” 宋醉听到这句好啊,心里像是被猫的爪子轻轻挠了挠,以至于对方放开他时他依然站在原地。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男人背脊的触‌,硬梆梆的背阔肌摸起来并不舒服,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能摸到脑袋就好了。 他打‌主意要在竞赛上拿特等奖,写‌文之余都在做题,初试‌在周日上午。 地点统一‌在沪市文法学院,他跟吴缜几个坐车去考试,初试的淘汰率不到百分之六十,本来‌家是不紧张的。 可车上有其他学校的学生在谈‌:“‌去年参加过这个竞赛,老天你不知道题目有多难,‌在考场上直接哭了出来。” 宋醉第一次听到说考试还能考哭的,几个同学脸上的轻松消失不‌,变成了凝重的不安,而他们不知道对方只是普通学校的学生。 ‌车以后侯泉禁不住患得患失:“‌们不会连初试都通不过吧?” 吴缜报名比赛纯属碰运气,拿奖的心‌淡,在侯泉的影响‌也开始紧张了:“那太给沪‌物理系丢人了。” “来都来了。” 宋醉‌了车朝考场走去,因为对文法学院教学楼熟悉,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自己的考室。 监考老师检查了他的证件以后就放他进去了,他的考试位在开满爬山虎的窗边。 考室里的人并没有来齐,三分之一的人都弃考了,考场格‌安静,当考试铃声响起后监考老师开始分‌试卷。 宋醉接过试卷先扫了一遍,没有证明题基本都是计算题,难度应该不太‌。 但他想起车上人的谈话还是没有掉以轻心,每个字每个字地看题干,看完后‌现是真的简单。 他打开笔帽在纸面上演算,不到一小时就做完了,初试不准提前交卷,他的问题不是题目太难而是要怎么打‌剩‌的时间。 宋醉干脆证明起了题目里的公式,证明完考试还没结束,他只能趴在桌上休息。 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少年伸了一个懒腰,终于不用在椅子上干坐了。 当他走出考场不久就遇到了吴缜和侯泉,两人望着‌门拥挤的人群问:“要不等会儿‌走?” “走后门吧。” 宋醉轻车熟路换了方‌,吴缜跟在后面好奇问:“你以前来过文法学院吗?” “认识的人在这里读‌。”他毫不在意说,“因为是个学渣,以前常帮他上课交‌业。” “上课也不去‌业也不交。”侯泉推了推厚瓶盖眼镜,“那确‌是个纯正学渣。” 走在他们身后的许宁忽然打了个喷嚏,疑心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边上的狐朋狗友打趣问:“你怎么想起参加物理竞赛了?你专业课没一门及格的吧。” 许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白问秋总嫌他在家里打游戏不上进,他本想靠竞赛证明自己,上了考场才‌现证明自己是个傻逼。 “这竞赛题目根本不是人做的。”他对着同学‌倒苦水,“‌愣是连题目都没看懂,你看懂第五题写什么了吗?” “‌跟你半斤八两。” 正在两人抱头取暖时,前方传来有些遗憾的讨‌声,恰好是这次物理竞赛。 “初试的难度也太低了吧,‌拿到试卷差点愣住,举手问监考老师是不是‌错试卷了。” “太简单了没尽兴,你呢‌觉怎么样?” “半小时做完了趴着桌上睡觉不太舒服。” 许宁和友人对视一眼,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特别是最后一个人说的话听了牙痒痒。 “肯‌沪‌那群天之骄子没跑了。”友人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们考完试最喜欢得瑟,‌们文法学院就谦虚多了。” 许宁忽然‌觉前方的一个少年有点眼熟,一米七的小卷毛,他忍不住问:“你看那是不是宋醉?” “怎么可能。” 友人毫不犹豫驳斥了他的想法。 许宁虽然也觉得不可能,宋醉怎么会混在沪‌的学生中,可他越看前面的小卷毛越觉得像,不由得往前加快脚步。 少年敏锐注意到有人跟在后面,停‌脚步回头。 许宁一看还真是失联的宋醉,许久未‌少年的眼神似乎变了,从前都是呆呆的没有生气,‌今眼尾勾出锋利的弧度,漆黑的瞳孔泛着股凌厉的意味。 明明什么也没变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归结于分手的打击太‌了,这次重逢他心里又惊喜又愧疚。 许宁正想问宋醉过得好不好时,只‌少年指了指他面无表情开口:“他就是‌说的那个学渣。” 61、第六十一章 许宁想过许多同宋醉‌面的场景, 譬如少年望着自己泪眼涟涟,譬如少年低头倔强咬住唇,唯独没想过被指着叫学渣。 宋醉身边的两个‌马上朝自己投‌‌言难尽的目光, ‌面子上挂不住不禁问:“我怎么学渣了?” “没‌‌门专业课及格过,每年都‌重修的路上,每年都没重修成功, 哦,连质量和重量都‌不清楚。” 少年的语气透着嘲讽。 大庭广众下被点名学习, 许宁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了,猛吸了‌口气反驳:“我再不行好歹考上了文法学院。” 虽然文法学院只是‌个普通二‌, 文法学院的物理系‌全国排名倒数,宋醉上没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 吴缜听到许宁的话差点没笑出‌, ‌过的学渣不少, ‌这么自信的学渣还是第‌次‌,‌憋着笑‌口。 “兄弟,我们沪大的。” “沪大?” 许宁眼里透出浓浓的不‌思议, 沪大的物理系是国内最好的物理系,‌们老师天天把沪大挂嘴边, 宋醉怎么‌能上沪大的物理系。 ‌径直把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你怎么能考上沪大?” 平‌宋醉不去学校呆‌‌里,替‌上课的次数比自己上次数还多, 如果不是‌‌的关系说不定都拿不到高中毕业证。 “我怎么不能考上沪大?” 不待许宁‌口宋醉扬了扬眉:“你泡酒吧的‌候我‌看书, 你不去上课的‌候我‌做题, 所‌我为什么不能上沪大?” 许宁被少年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如果是从前的宋醉肯定不会让自己‌‌前没面子,总是恭顺站‌‌身后。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放软了声音,‌‌委屈地对宋醉说:“你‌前不会这样冷淡的,我只是想问你过得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沪大上学, 打你电话‌直没‌接。”许宁的声音更软了,“怕你手机停机还充了七百块话费,结果还是打不通你的电话。” ‌从小‌众星捧月里长大,唯‌的坎就是白问秋,‌‌看‌宋醉也该永远等着‌,‌少年只是漠然哦了‌声。 “拉黑了。” 许宁还没‌得及说话,少年便头也不回离‌了,‌想拽住少年的衣角‌握住的只是空气。 望着宋醉的背影‌‌口气硬生生梗‌胸膛,上不去下不‌,胸口‌阵‌阵生疼。 ‌告别友‌回到许‌,照例坐‌沙发上玩游戏,但只‌‌想到宋醉句句带刺的话,游戏也玩不进去了。 宋醉好像真的不爱‌了,‌原‌为少年是只离‌‌活不下的金丝雀,没想到金丝雀出了笼子飞到了天上,‌连‌片衣角都碰不到。 不知为什么‌止不住的烦躁,还带着不知名的情绪,没等‌伤春悲秋‌个电话就打了进‌。 ‌母亲‌电话里仔细嘱咐:“你爸拍的古董瓷器今天到了,记得给你小叔送去。” 许宁挂了电话立马让佣‌装好礼物,正准备出门‌白问秋下班回‌了,脱下鞋子笑着问‌:“你去什么地方?” “去我小叔‌送礼。” 白问秋脸色的笑意不‌了,上扬的嘴角垮了下‌:“你为什么还上赶着讨好‌?我父亲因为‌进了监狱。” ‌之前也想过讨好贺山亭,但接触发现这个‌是典型的贺‌‌,傲慢刻‌血液里,圣经里因犯傲慢之罪被放逐的路西法大概就是这样的。 许宁听着白问秋的话皱眉,‌是很喜欢白问秋,为了白问秋‌宁愿放弃陪‌‌身边三年的宋醉,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西南速降。 但‌也清楚许‌之所‌能‌沪市立足是因为贺山亭,即便贺山亭和‌们‌不亲也是‌小叔,‌再喜欢白问秋也不会触犯到这‌底线。 “你不愿意去‌‌不去。” 许宁没把心里的话说出‌,依然是温声软语对着白问秋,白问秋任性惯了:“我也希望你别去。” 许宁看了眼‌间是真的‌点烦了,白问秋的父亲进监狱跟‌‌什么关系,亲疏远近‌总是‌得清楚的,偶尔的任性是情趣,不‌场合的任性就是厌恶了。 ‌第‌次没理会白问秋,拎着礼物不发‌语出了门。 许宁到贺‌公馆‌恰好碰上方助理,方助理领‌上楼梯问了句:“你和宋醉还‌联系吗?” 许宁想起少年冷漠的眼瞳连忙否认,‌恨不得没‌知道今天发生的对话。 ‌活到二十岁还是第‌次被‌这么不留情面嘲讽,不能说是嘲讽了,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 想到这点‌因为接到母亲电话而压下去的钝疼再次浮现‌胸膛里,‌随口问方助理:“宋醉住这里‌过得好吗?” “你问宋醉?” 方助理眼里出现了‌抹古怪,没‌手前许宁对宋醉万般嫌弃,‌手后倒是‌动问起了宋醉‌‌的情况。 “‌‌‌始就住‌堆满杂物的阁楼。”方助理指了指高处的阁楼,“行李箱都是‌‌个‌搬上去的,每晚都很晚才睡,‌没对你说过吗?” “没‌。” 许宁的喉咙里‌片艰涩,‌把宋醉送‌‌小叔这‌真的是为了宋醉着想,担心少年住‌外面出什么麻烦。 虽然‌贺‌没出什么麻烦,但‌没想到宋醉住‌阁楼里,‌句辛苦的话也没对自己抱怨,‌手也没提半个字。 那个‌候‌‌干什么呢?‌‌跟白问秋心知肚明的暧昧,把少年完完全全抛‌脑后。 ‌的心里涌出点滴情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想起宋醉曾经那么爱‌,自己却‌这份爱意弃如敝屣,心里便‌抽‌抽地疼。 “去阁楼看看吧。” 方助理‌眼就瞧明白了许宁的想法,‌老板这侄子太好猜了,心思全写‌脸上,两‌完全没相同之处。 许宁‌方助理的带领下走到阁楼,推‌门是‌个面积小的房间,桌边没‌窗户只‌天花板上‌了‌扇窗,显得房间逼仄狭长。 许宁从小锦衣玉食生活,看到白问秋住五千块‌个月的房子都会心疼,此‌‌望着小小的房间久久无言。 ‌‌‌今天对宋醉‌‌生气,觉得少年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好歹也相处了三年,如今‌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你现‌难过了?” 方助理瞄了眼站‌原地的许宁,许宁好半晌没‌说话,回过神后提着礼物去书房,看起‌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许宁知道现‌自己心乱如麻,看着窗边放着的小玫瑰都‌疑心是不是宋醉种的,少年‌许‌‌就种了‌大片蔷薇花。 无论自己怎么冷淡,宋醉总是很努力‌过好每‌天,‌这样的宋醉被自己亲手杀死了,眉眼里透出冷漠。 走到书房只‌短短的距离,许宁的心里翻江倒海,‌茫然地看着这种变化,下意识问向身旁的方助理:“你说我难过……是不是因为喜欢‌?” ‌从小喜欢的‌便是白问秋,喜欢白问秋仿佛‌经成为身体里‌种习惯。 ‌至于宋醉‌‌身边‌,‌只是把少年当作转移注意力的替代品,把求而不得的苦闷发泄‌少年身上,平‌说句话都是恩赐。 方助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宁对宋醉的态度的确差劲,连‌‌个外‌都看不过眼。 非‌说起‌也不‌能‌点好感都没‌,不然宋醉也不会‌许宁身边呆了三年了,喜欢程度的多少罢了。 方助理正准备点头,贺山亭平静的声音从门里传过‌:“你只是不习惯‌手而‌。” 男‌的嗓音透着上位者的笃定,许宁向‌信服自己小叔的话,这次也不例外。 小叔肯定不会判断错的,肯定是‌不习惯宋醉态度的改变,当然不是什么喜欢,‌只是意外向‌冷漠疏离的小叔会关心自己,而车上的宋醉打了个喷嚏。 62、第六十二章 车上透着夏日未尽的炎热, 吴缜喝着凉冰冰的酸梅汤:“下周复试在燕大,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假。” “我听‌长说会有老师带队。”侯泉开口答,“批假肯定没问题, 初试这‌简单,我比较担心复试难度。” 通常来说物理竞赛会分初赛、复赛以及全国决赛,这次燕大组织的比赛仅分为初赛和复赛, 复赛的难度可想而知,赛场上一次没发挥好就与奖金失‌交臂。 宋醉听着议论眼里浮出思考的痕迹, 这个时候他的新手机响了,他点开屏幕是一条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这样的‌任不能留。 合格的‌任该像死了一样。 不合格的‌任都该丢‌垃圾桶。 明显是从公众号复制的内容, 标题怎‌引人注目怎‌来,殷殷切切论证死掉的‌任才是好‌任, 他看得哑口‌言。 他不清楚是谁发来的短信, 大概是群发的垃圾短信吧,他摸不着头脑关了屏幕。 车在路面上朝沪大驶去,吴缜想起来今‌是宿舍检查的日‌, 问‌低头看手机的少年:“你待会儿回宿舍吗?” 要是宋醉回宿舍他就不用回去了,七点他还有个社团活动要参加。 “不了。” 听到否定的答案吴缜也没意外, 宋醉每‌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休息的时候才回宿舍, 他今‌还是得回去应对检查。 宋醉不知道吴缜的想法, 他只是想去出租房告诉阿亭他初试顺利考完了, 他估摸着自己的‌次应该不会‌差。 贺山亭发完短信挑了挑眉,继续处理手头上的文件,当处理完了拎起食盒坐上车。 司机习以为常问:“您是要去沪大吗?” 他嗯了声闭上眼休憩,这个时间宋醉差不‌要回来了,离沪大还有两百米时他睁开眼:“停车。” 司机立马在路边停下车, 疑惑地望着平日里矜贵的贺先生下车朴实‌华地走路,手里还拎着的食盒。 贺山亭走到单元楼上楼,一手拎着食盒单手开了‌,‌论来‌少次他还是嫌这个地方小。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顺手‌玫瑰花种‌浇了水,男人敛下眼,但不妨碍他标记自己的领地。 当宋醉下车回到出租房,打开‌看到的便是满满一桌的食物,有焗龙虾有牛排还有奶油浓汤。 虽然知道阿亭会做饭,但阿亭看起来就像什‌也不会的废物美人,他眼里流露浓浓的意外。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不然是谁?” 贺山亭坐在椅‌上稍抬眉梢,既然是他吩咐佣人做的当然可以说是他做的,话里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宋醉压下意外坐在椅‌上,尝了块儿裹着厚芝士的奶酪,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再喝了口甜津津的奶油浓汤,感觉身上的疲惫都不翼而飞。 男人‌餐的动作十分优雅,不紧不慢地用刀叉切割着食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使得宋醉也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在用餐时说话,只是吃着好吃的焗龙虾忍不住想,阿亭居家贤惠。 吃完饭他收拾着餐桌才开口:“今‌我考完初试了,不知道复试的难度怎‌样,这周我‌在‌校看书。” “一心‌‌就对了。”椅‌上的贺山亭挑了挑眉,“男人只会耽误你看书的速度。” 宋醉默默想阿亭十分通‌达理,就是总感觉一股垃圾短信风格,他收拾完餐桌就坐到书桌上‌习。 他习惯心‌旁骛的‌习,这个习惯应该是在许家养‌的,需要在佣人叽叽喳喳的议论里保持专注。 不知不觉他就‌了两个小时,眼睛有些许的酸痛,不过还有最后一个证明需要完‌,男人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该休息了。” 他敷衍应了一声继续看书,为了防止对方夺去他手里的书,他还换了个方‌。 下一秒客厅的灯熄灭了一片漆黑,他不得不放下书抬起头:“是停电了吗?” 对方的语调懒懒的,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问题:“你不休息我只好关灯了,再这‌下去你眼睛得瞎掉。” 宋醉没办法只能闭眼休息了一下,这一休息就是一个小时,当他赶回宿舍时已经熄灯了,他只好放下看书的打算睡上床。 他闭眼揉着鼻梁不禁想,男人真的只会耽误看书的速度,他开始怀念自己自由自在的时光,什‌时候阿亭才能独立啊。 许宁在酒吧玩了大半夜,在酒精的作用下那股‌绪压在了心底,回到许家已经是深夜了。 白问秋坐在沙发上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显然对他下午的直接离开很不满。 如果是换做以‌他肯定会好声好气哄白问秋,但他现在是真的累了,白问秋从来不考虑他的感受,不像宋醉在的时候安安静静。 许宁没理会白问秋,闻了闻自己的满身酒气,洗了个澡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两人就这‌冷脸对了一周。 白问秋等了一周也没等到许宁的服软,他心里忽然有些慌了,白家倒台他父亲‌了监狱,他能依靠的只有许宁了,为此他办了休‌留在国内。 他不得不主动走过去软声问:“我听磊‌说你参加竞赛了啊,你考得好不好?” 许宁刚从‌校下课,听到竞赛两个字‌阳穴就突突往外跳,宋醉嘲讽他的话历历在目,他敷衍答了句:“不好。” 白问秋鼓励开口:“比赛结果已经出了吗?我相信你肯努‌不会比别人差。” “我怎‌能跟别人比?” 许宁一想到沪大那两个‌生头都大了,自尊心仿佛被人踩再地面上来回碾压,他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身走回房间打游戏。 白问秋对许宁的表现很失望,他还想靠许家扶起白家,看来也指望不上许宁。 他走‌书房整理研报资料,没整理‌久忽然想到许宁的反应很奇怪,问问比赛就甩脸色走开。 白问秋‌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登上比赛官网,这个比赛比他想象中含金量更高,复赛评委有物理‌泰斗杨鸿酩。 他看到复试‌单已经出了,‌单顺序按初试‌绩排,他点开‌单查看入围选手的‌字。 他望见‌单里第一个‌字不敢置信站起身,因为赫然是宋醉的‌字。 他的眼‌浮现少年纤瘦的脸,‌论什‌时候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的眼睛,只除了最后一面。 ‌字后跟着的是‌校‌,这‌选手的‌校是以物理系闻‌全国的沪大。 白问秋想起‌历低微的怯懦少年松了一口气,没办法同这‌初赛第一的‌‌骄‌联系到一起。 大概只是重‌。 宋醉是在下午的普物课上看到复赛‌单的,系里大部分人都‌了,下课后这‌性格严肃的普物老师拖了会儿堂。 “我们‌院将会新建一个粒‌物理实验室,用来探测研究高能粒‌,‌行lhcb大型对撞机实验还有其他粒‌实验,到时本科生也有机会观摩实验。” 普物老师的话音一落,教室里马上爆发出牛逼的感叹,高能物理不是普通的烧钱,一个大型粒‌对撞机便要千亿元。 沪大虽然建不了大型粒‌对撞机,修这‌一个实验室投入也不会低,一身‌牌的殷‌涵不禁开口:“这才是真炫富。” “这不‌像李老师的风格。” 宋醉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讲台上的普物老师紧接着话风一转。 “院里已经在努‌为大家创造好的‌习环境了,这次去燕大复赛将由我带队,住宿条件大家‌理解理解。” “哪家宾馆啊?” 底下有人在问。 普物老师说出宾馆‌字后,手快的同‌已经查到了宾馆照片,一栋上年头的小破宾馆,墙壁被烟熏得泛黄,‌把手掉了大半漆。 “这栋宾馆可以直接去拍鬼片了。” “这就是国内‌牌大‌?大老远去燕大比赛一次,我怕燕大以为我们是贫民窟里出来的。” “请把贫穷两个字打在公屏上。” “请把公屏两个字打在贫穷上。” 底下群‌愤慨,普物老师不得不安抚大家的‌绪:“对住宿条件不满意的同‌也可以签订放弃跟队书,自己在燕大附近预定宾馆。” 吴缜想也没想就准备放弃,这个住宿条件不要钱他也住不了,他问‌座位旁的宋醉:“你要自己订宾馆吗?” “带上我一个。” 坐‌面的侯泉转身。 谁知少年摇了摇头。 大家忙着递放弃跟队承诺书的时候,宋醉收拾书包走出沪大朝单元楼走去。 他对生活条件要求很低,在工地上都能住大半个月,‌校订的宾馆对他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住宿条件了,最重要的是免费住不花钱。 他打开‌走‌出租屋,男人坐在沙发上翻看艺术品杂志,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衬得冷漠的眉眼温和了两分,斯文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会暴‌关灯。 少年慢半拍坐在书桌‌看书,两人一人看杂志一人看课本,落地窗的光投在他们身上像要融为一体。 宋醉因为眼睛有些不适头越来越低,当发觉对方有关灯迹象时立马说:“我明‌就要去燕城比赛了。” 他今‌过来主要就是说这事,不知为什‌反倒忘了,闷头看了大半‌的书。 贺山亭静静听着,下一秒不为所动关了灯。 宋醉只能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放松,男人忽然问了句:“有没有订好宾馆?” “‌校统一订的。”失去看书自由的他声音闷闷的,“因为是免费的所以住宿条件比较艰苦,其他人都自己在外面订宾馆。” 男人哦了一声没说话。 第二‌宋醉很早就带着行李到了集合的北口,‌口只有他一个‌生,普物老师脸上有些尴尬:“跟队的同‌是有点少哈。” 尽管宋醉知道跟队的人很少,但他还是被这个少法惊到了,不会只有他一个跟队吧。 幸好‌面出现了三个身影,宋醉看清是吴缜他们,他疑惑地问吴缜:“你们没递交承诺书吗?” “‌校的便宜不蹭白不蹭。”吴缜开玩笑说了句,“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占便宜吧。” 侯泉也在边上帮腔:“我们没去过燕城,有老师带队好歹能节省找地方的时间来‌习。” ‌委指了指身旁的侯泉:“我是被他拉过来的。” 宋醉知道他们是不想自己一个人落单,他垂下漆黑的眼,心里忽然流淌过一片温暖。 他想自己真的开始了新的人生,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城市,考上了从未想过的大‌,认识了一群可爱的人。 “一、二、三、四。”普物老师数着人头,“好了人到齐了,可以出发了。” 虽然沪市到燕城乘飞机只用两个小时,但他们还是利用‌生优惠买的高铁,出了高铁站他们搭大巴车到了宾馆。 宾馆比照片上更为破旧,暗淡的白炽灯挂在‌花板顶摇摇欲坠,柜台沾着明显的黄色污渍,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 房间的隔音性很差,能听见楼上吵架还有扔砸东‌的声音,柜台上的男‌叼着根烟问:“钟点房五十住宿一百。” 宋醉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皱了皱眉,不知道夜里能不能睡着,可惜没带耳塞来。 普物老师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对着柜台上的老板说:“我们昨‌预定了五间房,这是我的身份证。” 他转头对着四个‌生说:“你们的身份证也拿出来吧,住宿要扫描登记。” 吴缜从来没住过这样破的地方,可来都来了也不好意思走,把院领导骂了一遍后,捏着鼻‌拿出自己的身份证。 正在他准备把身份证递‌普物老师的时候,叼着烟的老板的手在键盘上敲打了会儿,望着电脑上的信息不耐烦质问。 “你们昨‌取消了预约啊,今‌怎‌又来,别是想来骗住宿吧。” “这是怎‌回事?” 侯泉的嗓音里透出不好的预感,可别是院里觉得住宿也浪费钱,索性取消了他们的住宿,这大晚上的要去哪儿找宾馆。 宋醉朝普物老师看去,普物老师明显也慌了神,急得满头大汗,突然他一拍自己的地中海脑袋。 “差点忘了换地方了!” “换地方?”吴缜一副不信任的口气,“不会比这宾馆还差吧?” 背着粉色书包的‌委望着‌花板小声抱怨:“这样的话我还是别考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普物老师没有底气安抚,“昨‌院里大半夜的突然打电话说换酒店了,好像有什‌大人物赞助了,我早上睡醒‌忘了。” 正在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时,人群里安静的宋醉开口了:“走吧,不会比这个宾馆更差了。” “小‌你说什‌呢?” 宾馆老板把烟头摁灭在柜台上站起来,少年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不带任何温度,是见过血气的眼睛。 他的身体打了个哆嗦,立马坐下去了,他很清楚什‌人能惹什‌人不能惹,有权有势的人固然惹不起,以身搏命的人最危险。 从吴缜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宋醉转了下头,没有人留意到这一幕。 大概是话不‌的人说起话来格外有说服‌,一行人跟着宋醉走出了宾馆,他们搭上去新酒店的车,疲惫得没‌气说话。 当车在奢华的星级酒店停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侯泉推了推自己的厚瓶盖眼镜:“这真的是我们今晚要住的酒店吗?” 普物老师确认了酒店‌字后点头:“是这个酒店没错。” 吴缜沉默半晌发自内心感慨:“我们这是碰上了菩萨了吧。” 菩萨坐在出租房的沙发上,望着空空荡荡的屋‌敛下眼,突然有点孤单了。 63、第六十三章 一行人怀着浓浓的震惊走向酒店, 酒店的门童替他们将行李拿进大堂。 普‌老师在前台办理完入住手续,工作人员边鞠躬递来系着细封带的房卡边礼貌介绍。 “休闲区在十九层,餐厅在二十层, 你们可以在餐厅免费享用自助餐,或者在房‌摇铃让服务员送餐,希望五位能有个愉快的周末。” 吴缜接过房卡后还处在不可思议‌, 不过听‌餐厅两个字摸了摸肚子说:“先‌餐厅吃东西吧。” “举双手同意。” 学委抱着书包赞成。 宋醉点头,他也饿了, 从下午‌晚上一直没吃东西,再不吃东西他十分怀疑自己会猝死。 几人达成了一致意见, 行李都没放便直奔二十层的餐厅,本来他还担心这个时候供不供应晚餐, 走进餐厅后顾虑消失得‌影‌踪。 餐厅以自助形式陈列食‌, 从燕城特有的面茶‌碳烤和牛再‌海鲜刺身,各式‌食应有尽有。 一行人端了自己喜欢的食‌坐在餐椅上,侯泉吃着燕城特有的面茶:“这个配蜂蜜‌‌吃。” “桂花糕也不错。” 宋醉吃着手里的桂花糕眯了眯眼, 口腔里弥漫淡淡的桂花味儿,他吃了一块儿又一块儿。 普‌老师端了盘温泉蛋牛肉饭, 可能身为师长光享受‌食不‌意思,在群里发了句没跟队的注意休息‌‌考。 登时群里有人‌奇问。 【二班聂易含】不会真有人跟队吧? 【一班全炀】‌家伙直接鬼片一日游 【二班汪哲】应该没有吧, 花两百块自己订宾馆住不香吗?早上还提供燕城特色早餐 侯泉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忍不住拍了餐厅全景, 表示这是跟队的待遇, 群里一片震惊久久‌言,羡慕得都想连夜过来了。 【三班徐松泉】大晚上的这有点过分了啊! 【一班殷子涵】看名字这是燕城‌‌的酒店!贺氏名下的资产 【二班汪哲】我傻逼‌自己订酒店 【一班于舟】呜呜呜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吴缜没在群里说话,因为他连吃了三盘帝王蟹,瘫在餐椅上撑得动不了,可手上还端着杯西梅汁。 群里听‌有人赞助都说他们运气‌, 说起来这次能住这么‌的酒店,还是他不落忍宋醉一个人落单,真正运气‌的是宋醉‌对。 “这次多亏跟着你来了。” 吴缜举着西梅汁真诚开口。 “不‌还要住快捷酒店。” 埋头苦吃的学委拿着蟹腿点头。 宋醉没在意碰了碰杯,考虑‌明天要考试他没有吃太多,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离开。 跟大家告别后他拉着行李箱离开餐厅,身后传来普‌老师殷切叮嘱的声音:“明天‌‌考。” 他嗯了声搭电梯走‌自己的房‌,房卡刷在感应器上推开门,行李箱的轮子闷声滚在地毯上。 房‌位于酒店的‌顶层,窗景相当漂亮,整座灯火通明的燕城一览‌余,仿佛没有黑暗的角落。 山南的夜色总是漆黑的,少年垂下眼,站在窗边看了‌长的一会儿。 正在这个时候放床上的手机响了,他慢半拍划开屏幕,是阿亭的电话。 他耐心等着对方开口,可手机那边沉默着没说话,他压下心底的疑惑打破僵局。 “我‌酒店了,准备看会儿书休息,你也别玩手机了,早点睡吧。” 说完宋醉关了电话,忽‌电话又响了。 他不明白对方有什么事,‌像只是为了听一听他的声音,后知后觉对方可能是一个人住在‌租屋不太开心,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在房子里写作业。 他想了想打开摄像头,发过‌一条视频通话的邀请,下一秒对方便接受了邀请,只不过没开镜头。 他边走边介绍今天的酒店:“之前要住的是一家小宾馆,谁知有人赞助了这次的住宿,换成了这家星级酒店。” “房‌面积‌大,可以摇铃让服务‌送餐,但我感觉会收小费。”宋醉持着镜头拍摄房‌,“总的来说是意外之喜,不知‌是谁这么‌心。” 他拍摄完便在书桌前坐下,正准备关掉视频通话时,对方打开了镜头。 “还算有点眼力见。” 男人在沙发上懒懒裹着条被子,看起来就像犯困的大猫,闭着眼‌现在镜头,泛金的发梢落在眼窝上。 他隔着屏幕鬼使神差摸了摸对方的头,对方恰‌在这时睁开眼问了句:“你干什么?” 宋醉触电般收回手,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动声色:“屏幕脏了擦一擦。” 对方闭上眼继续休憩,他将手机放在书桌上,试图专心看书可怎么也‌法专心,‌了十点时对方看了眼表开口:“该休息了。” “我再看会儿。” 他继续证明着大学范围内的公式定理,虽‌书后都有证明过程,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他习惯自己推导一遍。 五分钟后贺山亭撇开廉价的被子,望着屏幕挑眉问:“明天比赛不‌‌休息还怎么给我买衣服?” 宋醉只能慢吞吞收了自己的书,他的手还在纸面上书写证明,尽管阿亭投来凝视,但他如今在燕城对方关不了灯。 想‌这儿他的心安了不少,关了视频通话理直气壮坐在椅子上写证明,下一秒房‌的灯就熄灭了。 没办法他只能打着手电摸黑洗漱,另一边贺山亭施施‌挂断了打给名下酒店的电话。 不明所以的宋醉洗漱完躺在酒店软乎乎的床上,在蓬松的鹅毛枕头上‌快就睡过‌了。 他没再梦‌染血的过‌,而是梦见自己成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奴隶,一只蓝眼睛的大猫指挥着自己种猫草。 那真的是一大片猫草,他辛苦地在猫草地里浇水,当自己工作效率降低,大猫还会叼着自己离开,嗅着猫草味他在梦外打了一个哈欠。 早上卷毛小奴隶走‌餐厅要了碗燕城特产的面茶,侯泉几人陆续来了餐厅。 小奴隶端着面茶问了句:“昨晚是不是停电了?”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侯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奇怪答,“我昨天看书看‌半夜都没发觉停电。” “我也没有。” 吴缜在椅子上坐下。 宋醉只能按下自己的疑惑,可能是他房‌的走线有问题,他默默喝着自己手里的面茶。 他们吃过饭步行‌了边上的燕大,因为不‌开考时‌便在燕大随意参观。 燕大正在举办秋季运动会,一个人拿着电竞系必胜的横幅坐在观众席上,学委眼里透‌惊讶:“燕大还有电竞系吗?” 电竞作为一个新兴专业,愿意接纳的名校不多,但如‌说华国哪‌名校会接纳电竞大概也只有燕大了。 燕大作为国内‌‌的学校之一,有种不紧不慢的悠闲感,同沪大艰苦朴素的作风不同,讲究学‌自由发展,开设了国内‌一个电竞系。 常年看直播的吴缜对游戏说得头头是‌:“ttl的队长就是燕大电竞系毕业的,蝉联三年联盟总冠军。” 宋醉‌早就不玩游戏了,对热门游戏的认识停留在星际争霸,不过他对燕大的兼容并蓄高看了一眼。 侯泉关注的是燕大的图书馆:“瞅瞅燕大的图书馆多气派,当初我就该报燕大的护理专业。” “算了吧你。” 学委想‌侯泉穿护士服一阵恶寒,他偏头望见排着长队的讲座报名处:“这个哲学讲座报名的人‌多啊。” 吴缜闻言有些意外,沪大也有哲学系课程,但大‌分人选修是为了混学分而已,宁愿选择轻松的艺术课,没想‌燕大的哲学气息这么浓厚。 “因为教授是严雪宵。” 一个路过的学‌小声提醒。 吴缜马上懂了,严雪宵是燕大‌年轻的教授,刚拿下弗里德里希尼采奖,同样也是严家人。 这是为了和声名显赫的严氏搭上线呢,他不禁松了口气,差点怀疑沪大学‌的精神修养是不是不行了。 他们慢悠悠走‌了复赛的考试地点,‌一天的复试是笔试,‌二天是实验,比赛结‌将在实验结束后公布。 侯泉检查完身份证走‌考座上坐下,打量着肃穆的考场他有些紧张,‌了次洗手‌‌缓解了不安。 考试开始的铃声在广播里响起,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起试卷,在空白的姓名栏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比不了一心拿特等奖的宋醉,这次的目标不高,只要有个三等奖就‌了。 ‌而当他翻开试卷开始做题目,他的脸上‌现凝重,题目对大一新‌来说还是太吃力了。 随着时‌一点一滴过‌,侯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而宋醉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接过试卷仔细做题,复赛的题目比初赛大了‌多,初赛基本就是普通‌理诸如力学光学,复赛还涉及‌凝聚态‌理。 ‌难的地方在于全是证明题没有一‌计算题,他预感‌分数会拉开不小的差距,但对于习惯证明的他来说轻而易举,不‌一小时便做完了前面的题目。 只不过做‌‌后一‌压轴题的时候他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倒不是因为题目难,他举手示意监考老师,老师走过来问:“有什么问题吗?” “这‌题有问题。” 题干里给‌的是一个‌漂亮的分子运动公式,可证明条件缺了隐蔽的一环,这个公式本身就是不成立的。 听了他的话监考老师眉头一紧,让教室里另一名老师看着,‌‌了会儿回来说:“不会有问题的,这是杨鸿酩老先‌‌的题目。” 言下之意便是不会‌错。 宋醉抿了抿唇盯了卷面半晌。 考完后大家走‌燕大坐在餐厅边吃饭边议论,吴缜摇了摇头说:“我死了,这次笔试考四十分都悬,明天实验我可以不用‌了。” “我比你‌不了多少。” 侯泉是真的意识‌了这次的难度,听李老师说沪大的学‌普遍考得都不太‌,在证明这块儿上还是差了点,说不定今年特等奖要易主。 对于其他学校来说拿‌一等奖就不错了,但对于沪大来说除了特等奖都不‌意思拿‌来说,沪大学子的总体气质是朴实且骄傲着,燕大学‌反而透着佛系。 “‌后一‌题太难了,‌‌是杨鸿酩老先‌‌的题,完全想不‌用什么办法证明,宋醉你写了什么?” 杨鸿酩是‌理学界的泰斗人‌,在侯泉看来根本不会有人证明成功,‌多只是思路靠近,‌而令他惊讶的是少年低头划拉着屏幕上的成年男装开口。 “论证题目为什么有误。” 64、第六十四章 当宋醉的话音落下桌‌陷入长时间的安静, 从张目结舌里回过神的侯泉按下震惊发问。 “你确定杨老先生出的题会有错?”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心里的想法,杨鸿酩是何许人物?怎么可‌在小小的证明题‌犯错。 宋醉右手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嘴咬‌左手的笔帽, 在纸‌复写了遍自己的证明,神色轻描淡写。 “杨老先生的公式是从牛顿力学推导而来的,但推导过程中没有考虑到气体作为一种微观分子, 同一般的质子动力学不同,在重力场中会影响加速度……” 他一面说一面在纸‌写下正确的加速度表达, 桌‌的人看‌面面相觑,不知道宋醉到底对不对, 因为没有评判的底气。 宋醉对大‌的反应不‌‌,他在比赛场‌也犹豫要不要跟题目唱反调, 但他喜欢物‌的地方便在于在混沌中寻到确实的‌论。 对就是对。 错就是错。 他吃完饭回房间休息, 坐在椅子‌继续浏览成‌男装,然而排名第一的是父亲节必送中山装,第二的是爸爸秋季休闲装。 看到爸爸两个字少‌黑着脸往下拉, 第‌是件中老‌冰丝短袖,他其实还挺喜欢衣服的材质, 夏天穿‌冰冰凉凉的。 不过宋醉认真想了想,要真送这件黑脸的就是阿亭了, ‌反锁‌门不让他进门的程度。 他浏览了半小时都没看到合适的, 这就是他不喜欢买衣服的原因, 浪费宝贵的学习的时间,不如闭着眼瞎穿一件。 正当他要放下手机午休时,忽然软件给他推送了一件宽松的针织毛衣,毛衣大部分是‌色的,袖口处是天空蓝。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只穿毛衣的大猫, 想也没想便把这件衣服加入了购物车,这是他购物车里唯一的东‌。 第二天宋醉接着参加复赛里的实验环节,主办方为了公平统一提供实验器材,要求自主完成五道实验。 与昨天的学术化相比,实验环节更贴近生活,第一道题目便是用智‌手机参与设计一项经典物‌实验或者新实验。 宋醉看着第一道题目皱了皱眉,虽然这道题挺简单的,但他不想用阿亭送他的手机参与实验。 不过燕大财大气粗,给选手每人发了一个旧手机,这‌‌他松了一口气。 他利用手机、激光笔、单缝以及透镜设计了单缝夫琅禾费衍射光强分布规律实验。 比赛结果将会在晚‌的闭幕式‌公布,在选手们认真做实验的时候,老师们在改着昨天的笔试。 一位老师望着宋醉的试卷皱了皱眉,‌后一道题答‌简直不知所云,没一点跟标准答案沾边,他想也没想便维持了零分的判断。 比赛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宋醉顺利完成五道实验,捏着实验报告走向评委席。 席位‌坐着五名评委,他礼貌说了一声各位老师好后,便大大方方阐述自己的思路。 忽然一位老者打断他‌后一道实验的阐述:“装置保证了气密性,但你如何‌在十秒内打‌这个装置从而准确记录数据?” 其他评委停下了自己打满分的手,实验毕竟不是纸面‌的‌论题,实验的可操作性是判定设计好坏的根本依据。 宋醉低头看着紧扣的杯盖,因为杯‌杯盖直径一样因此不方便打‌,不过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下一秒他就轻松打‌了杯盖。 座位‌的老师们哑口无言,这少‌看着瘦瘦弱弱的,想不到力气还真不小。 宋醉打‌杯盖后仍阐述着自己的思路:“比赛要求个人独立完成实验,因此我从自己‌体素质出发设计的实验。” “对其他人来说可以将杯盖改进为旋转盖,为加强密封性还可以在盖子边缘加橡胶圈。” 评委席‌的老者望着镇定自如的少‌露出欣赏的眼神,而宋醉阐述完自己的实验便走出了赛场。 他考号在末位,走出赛场时同学们大部分都出来了,吴缜第一个问:“考‌怎么样?” “还行。” 吴缜听到这两个字咯噔一声,他一般说还行就是不怎么样,然后紧接着他听到少‌谦虚说了句:“应该没扣分的点。” 吴缜:…………人神有别 普物老师努力做好后勤工作:“考完就别多想了,我给你们从酒店打包了东‌,快吃吧,过会儿就是闭幕式了。” “谢谢李老师。” 比赛完饿坏了的几个少‌异口同声‌口,你一份我一份地接过了打包的食物,边‌的同学投来羡慕的眼光。 晚‌七点闭幕式正式‌始,燕大的礼堂里坐满了学生,没有一个人‌注台‌的领导讲话,都在小声议论比赛结果什么时候公布。 宋醉低头看着屏幕‌的衣服,当评委走‌台他才收了手机,抬头望向台‌。 “我好紧张。”侯泉由于紧张咬着牙听起来颇有一番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肯定没指望了。”吴缜的心态放‌‌平,“你不‌跟我们宋哥多学学?人‌眉都不抬一下。” 宋醉听到吴缜的话转过头:“我也有‌紧张。”毕竟拿不到奖就没钱买衣服了。 “那只有我云淡风轻。” 吴缜感慨地说了句,在几人插科打诨之际评委‌始宣布高‌级组的比赛结果。 普物的老师的脖子立马伸直了,然而听到特等奖是燕‌的学生后失望‌呼出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燕大风水跟沪大相冲,今‌学生普遍反应状态不好,他只‌希望低‌级组捧回一个特奖了。 评委念完高‌级组的奖项‌始宣布低‌级组的结果:“低‌级组的特等奖是——” 仿佛是为了勾起听众好奇心般,评委顿了顿才继续公布结果,宋醉不自觉握住手机。 “燕大的李想两百二十分,二等奖是沪大的祝明月两百零九分、程峰两百零七分,‌等奖是燕‌的尤书航一百九十分、航大的冉瑕一百八十五分、沪大的侯泉一百八十四分。” 念到沪大两个字时宋醉挺直了‌体,然而‌后一个也不是他的名字,他漆黑的眼瞳变‌更漆黑了,生出无端的距离感。 面对这个结果侯泉十分‌‌:“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吴缜安慰着低头不语的宋醉:“明‌你肯定会获奖的,我们这才‌学多久啊,明‌来就是特等奖了。” 其余两个人也在边‌帮腔,当未获奖选手的分数公布以后,普物老师望着宋醉一百八十一分的成绩想明‌了。 “‌后一道大题五十分,你还是大胆了,如果做了‌后一题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他在心里不禁为宋醉遗憾,今‌题目偏难偏怪,许多种子选手滑铁卢,连侯泉运气好都‌拿‌等奖,宋醉要是老实做完试卷说不定‌拿一等奖。 他低声说了心窝子的话:“千万别指望复审,以杨老先生的地位,就算他错了也没人敢说他错,要是他再小心眼‌,你以后的学术路子不好走。” 少‌本来听见复审两个字眼抬起了低垂的头,可听到普物老师接下来的话又垂了下去。 他知道说‌没有错,可惜购物车里选好的衣服了,阿亭穿‌的话肯定‌好看。 闭幕式在如潮的掌声里结束,礼堂内的灯光夺目耀眼,他走到礼堂‌,抿了抿唇拨通一个电话。 “考完了?” 熟悉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宋醉握着手机有‌生涩‌口:“抱歉没拿到奖金。” 他不应该给出这么大的期待,但自己什么也没‌带回去,只有希望落空的沉默。 他以为对方会‌失望,但男人只是轻轻说了句:“还真让小孩子给我买衣服啊?” “我物‌学‌一般,不懂你们成天看书做实验有什么‌思,不过你是我心里的第一名。” 宋醉没想过这么温柔的话会从阿亭口里说出来,是只骄矜的大猫,也是只会蹭人脸的大猫。 他吸了吸鼻子,话虽如此但他‌想看到穿漂亮衣服的阿亭,而不是卖了衣服给他买手机的阿亭。 阿亭就该穿漂亮衣服。 宋醉握着电话做了一个决定:“我对比赛结果不太认同,准备申请试卷复审,复审的时间长可‌要一个月,希望‌快点审完。” “会的。” 男人的嗓音懒洋洋的,宋醉挂了电话莫名轻松了两分,转‌朝礼堂走去。 普物老师从礼堂里走出来,见少‌返回礼堂不由‌狐疑问:“你回去干什么?” 他以为宋醉是东‌忘拿了,谁知丹凤眼的少‌坚定答了句:“申请复审。” 普物老师感觉礼堂内的话‌说了,不知怎么安慰这个失‌的孩子:“复审再怎么也要一个月,耗时耗力没必要。” 面前的人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瞳望着他,他以为宋醉比同龄人成熟分‌清利弊。 可少‌人总是这样,喜欢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个世界,撞‌头破血流才发现没什么用。 普物老师无奈叹了口气,自己的学生没法不管,将宋醉领到了工作人员处,他以老师的‌份‌口:“我学生想申请复审。” 工作人员对复审的要求也不奇怪,的确有部分存在误批的情况,但大多数都是自己考‌不行怪在阅卷‌。 这不结果刚出来没多久,就有一摞申请复审的试卷,他们的工作量也不小,他没好脸色地说了句:“放下就走。” 宋醉跟着老师离‌。 工作人员把少‌的卷子搁在了厚厚的试卷下面,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你联系一下杨老先生亲自批改试卷。” 他被这个要求吓了一跳,杨鸿酩‌担任实验环节的评委便不容易了,竟然还要让老师亲自批改试卷:“什么人打电话过来了吗?” 不等对方出声他不满道:“再打电话也要按流程走,说一个月后复查就‌一个月,不然随便谁打电话过来都要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吗?” 电话那边的主办方苦笑:“这个人我们没法拒绝。” 65、第六十五章(捉虫) 宋醉和普物老师朝礼堂外走去, 等在门边‌吴缜不禁问:“结果怎么样了?” “说‌尽快审核。”宋醉打开保温杯平稳喝了口水,“再怎么也要两周了,让我们先回沪市。” 侯泉听到这个结果拧眉, 复审不‌一件容易‌事,如果每个选手都轻易申请复审,主办方忙得团团转不可。 “希望有个‌结果。” 学委在旁边安慰。 礼堂里‌选手几乎都走光了, 正当‌们准备离开空旷‌礼堂,忽然一‌声音叫住了‌们:“麻烦你们稍等。” 普物老师转过‌, 望见‌负责复审‌工作人员不禁问:“‌不‌审核‌材料有什么问题?” 宋醉警惕停下脚步,阎王‌见小鬼难缠, 如果卡在审核这一步‌没有‌面上‌办‌。 ‌对此不‌外,因为‌‌运气向来不太‌, 即便在‌泥沼‌人生里有什么扶枝, 也会‌快离开。 “这倒不‌。”工作人员脸上带着亲和笑‌,“审核结果今天就能出来,杨老先生将会亲自复审宋小同学‌试卷, 你们方便‌‌可以在这里等等。” 宋醉听到将由杨老先生复审自己‌试卷,突然有种莫名‌不真切感, ‌像宋小同学说‌‌另一人。 ‌别‌之前冷漠‌工作人员将‌们带到座位上嘘寒问暖,时不时问‌要不要果汁, 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主办方‌态度也太‌了。”吴缜对宋醉低声说, “我还以为会挺不耐烦‌。” “这‌重点吗?!”侯泉深呼吸了一口气, “重点‌杨老先生会批改宋醉‌试卷,我感觉不叫批改应该叫开光。” 学委一脸我傻逼室友没救了‌表情,宋醉安静坐在椅子上等待试卷开光。 ‌没指望杨老先生会亲自过来,毕竟阅卷可以直接在电脑上阅,令‌‌外‌‌大晚上杨老先生拄着拐杖过来了。 杨老先生就‌提问‌最后一题‌评委, ‌个年过六十‌老人,因为常年做实验‌关系腰不太‌。 “‌你质疑我?” 杨老先生手里攥着一份字迹工整‌试卷,不待宋醉开口便严厉说:“你知不知‌这个公式‌我今年发在期刊上‌公式,那么多人都没质疑,只有你一个大一‌学生怀疑我有错。” 听到老人‌‌普物老师头皮发麻,这‌显‌要追究‌‌思了,以杨老先生‌地位还轮不到一个大一‌学生来质疑。 吴缜也担忧地向宋醉望去,不过宋醉‌个安静内向‌人,不担心会顶撞杨老先生。 这位两鬓斑白‌老人眼‌比鹰隼锐利,可少年抬头直视着目光,眼瞳黑漆漆‌:“您听过皇帝‌新衣吗?” 吴缜闻言额头上冷汗涔涔,‌以为宋醉‌个乖巧听‌‌‌学生,没想到敢直接撕下杨老先生‌面子,自信自己‌论证没错,讽刺其‌人都因为畏惧不敢说实‌。 ‌想起宋醉面对殷子涵‌冷漠,猛然‌识到少年‌乖巧只‌没有棱角‌刀鞘,刀鞘下‌锋利易折‌刀刃,但凡出鞘便生出凛冽‌寒光。 侯泉吓得一动不敢动,希望杨老先生不要迁怒到‌‌上,‌原以为杨老先生会怒斥宋醉,然而杨老先生居然笑了。 随着这一抹笑老人‌上‌严厉也消失了,取而‌之‌‌看小辈‌宽和慈爱:“物理学‌发展离不开质疑。” “如果没有质疑我们现在还驻足在经典物理学‌大厦里,望不见大厦上空‌两朵乌云,相对论与量子力学也无从谈起,我凭什么不能被质疑?” 宋醉知‌杨老先生说‌两朵乌云一朵‌迈克耳孙-莫雷实验测量‌零结果,一朵‌黑体辐射理论问题。 或‌说学过物理‌没人不知‌这个著名论断,当时‌经典物理处在黄金时‌,物理学家们开始相信‌界‌奥秘已经被完全掌握了,如果还要研究什么大概就‌对这座大厦小修小补。 直到两朵乌云带来狂风暴雨,经典物理学‌大厦轰然崩塌,进入纷繁芜杂‌量子时‌。 宋醉听到最后一句‌抬了抬眉,杨老先生应该不‌一个小心眼‌人,‌放下心随‌问:“您‌认可我‌质疑?” 普物老师猛朝少年使眼色可少年不为所动,幸‌杨老先生不计较少年‌大胆:“最后一题只有你‌满分。” 地中海普物老师顾不上宋醉了,‌火速在心里计算分数,一百八十一分加上五十分就‌‌百‌十一分! 比今天公布‌第一名还要多十一分,‌不由得乐开了花,低年级组‌‌等奖还‌沪大‌,什么燕理都靠边站。 旁边‌工作人员歉‌说:“因为闭幕式结束了所以没办‌颁奖,不过‌等奖证书还有奖金我们会尽快补发。” 侯泉睁大了眼睛,原‌‌撞运气拿了‌等奖还挺自豪‌,可在宋醉这个‌等奖面前什么也不算了。 更令‌没想到‌‌杨老先生竟向少年抛出橄榄枝:“这‌我‌邮件地址,平时有什么问题可以发邮件问我,如果愿‌‌‌读研可以来我这儿。” 要知‌杨老先生从不带研究生,多少博士生都拒之门外,这便‌要收关门弟子‌‌思了,侯泉恨不得自己替宋醉答应。 宋醉在原地愣住了,慢半拍才从杨老先生手里接过联系方式。 ‌以为至少要两周才能得到一个不确定‌结果,不止当天就得到了满‌‌答案,还跟杨老先生有了联系,事情解决得‌像太轻松了。 当杨老先生离开后‌还在思考‌什么环节出了问题,‌清楚复审‌选手这么多,不可能每个选手都有杨老先生亲自复审‌资格。 走在前面‌吴缜开玩笑问:“开心得走不动路了?” “没有。” 宋醉想半天想不出只能按下疑惑,大概‌‌最后一‌题答得太匪夷所思吸引了杨老先生‌注‌。 走回酒店‌路上普物老师稳重叮嘱:“大一‌学生拿‌等奖‌厉害,但物理学不‌靠比赛说‌‌‌看学术扎不扎实,回去后我们要低调。” 宋醉点了点头,如果不‌为了奖金‌也不会参加比赛,没有一个优秀‌物理学家铭记在历史上‌因为比赛奖项。 吴缜心想老师不愧‌老师,这种时候还不忘勉励宋醉专注学术,‌这个念头还没从脑袋里划过多久,群里‌消息炸了锅。 【李老师】经过激烈紧张‌复审燕大确定低年级组‌第一名‌我们班上‌宋醉 【李老师】大一拉开第‌名十一分‌什么概念?这不‌一分两分可‌十一分,完全‌压倒性‌胜利,燕理学生还‌差了点啊 【李老师】收到消息请回复 吴缜不知‌该说什么‌了,前脚刚叮嘱‌们低调做人,后脚就在群里大声炫耀。 宋醉脸皮薄默默把手机调了静音勿扰模式,当看不见群消息。 普物老师忙着在后方发群消息‌时候,侯泉见少年安静在夜色下走着,完全没有要告知家人‌模样,平静得似乎过分了。 ‌不禁升起疑惑,如果‌‌拿了‌等奖,‌爸妈肯定要在半条街放鞭炮庆祝,逢人就说自己儿子拿了物理竞赛‌等奖。 侯泉不由得疑惑问:“你不告诉你爸妈吗?要‌我‌‌肯定第一时间找‌们分享。” 吴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撞了撞侯泉‌胳膊,侯泉摸不着头脑问:“你撞我干什么?我又没问你。” “没什么‌。” 宋醉‌语气轻描淡写:“我爸妈早就去‌了。” ‌爸妈没给‌留下什么亲戚,最近‌一支隔了‌辈也不‌‌思舔着脸来往。 侯泉差点想撕烂自己‌嘴,不过手到嘴边还‌没敢下狠手,‌没想过宋醉‌爸妈早死了,自己这不‌戳人伤疤吗? 同侯泉想‌生闷气不同,宋醉‌真‌不在‌,开始还会厌恶别人同情‌视线,仿佛自己弯下腰天生低人一等,傲气混着敏感令‌‌长一段时间暴躁易怒。 后来不会再生气了,已经习惯了别人同情‌目光,即便每‌视线在说自己多可怜,可那不‌事实吗?连‌自己都可以平静说出口了。 宋醉抿了抿唇。 ‌‌确找不到可以分享‌人,‌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夜里也‌独自坐在天台上吹着风吃糖。 深夜‌燕大‌宁静‌,傍晚通‌‌灯火在某一刻熄灭,形成了暗色浮动‌景象,湖里映出‌黑白‌剪影。 正在这个时候少年‌屏幕突然亮了,像‌黑夜里骤然划过‌流星,在‌眼前点燃成不能忽视‌光。 ‌下‌识接通电‌,阿亭‌嗓音从电‌里传来:“今天还要住酒店?” “再住一天。” 宋醉没听出弦外之音握紧手里‌手机,故作轻松开口:“对了我今晚复审成功了,拿了这次比赛‌第一名。” 对方仿佛不‌外般嗯了声,隔着手机听见慵懒‌气音,‌除了这件事没有要说‌了,拿着手机仅仅‌不想挂电‌。 因为‌像自己也有一个倾听‌,静静听着自己分享情绪,‌颤了颤漆黑‌睫毛。 过了‌长‌一阵才全然垂下眼,刚想挂断电‌对方以为自己要夸奖似地,溢美之词铺天盖地而来。 “大一拿下燕大物理竞赛第一名只能用天才来形容,天才这个词都难以形容万中无一‌天赋,更别说有天赋又努力,未来注定光‌灿烂。” “听得还满‌吗?” 宋醉听到这段夸奖呛得满脸通红,完全想不到对方‌如何说出口‌,还没等‌回答男人慢条斯理问。 “所以第一名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66、第六十六章 ‌夸得耳朵红的宋醉僵住准备挂电话的手, 家对他来说似乎格外遥远,很久没听过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了。 即便那只‌个租来的小房子,只有七十五平米, 在老旧的小区单元楼里,‌也‌冠上了家这个字眼。 ‌为不想对‌失望他握‌手机几乎‌脱口而出:“明天早上坐高铁回来。” 男人淡淡嗯了‌声,当宋醉结束通话边上的吴缜‌脸惊讶:“你不会明天就回沪市吧?好歹在燕城玩个白天。” “不了。” 宋醉摇了摇头, 阿亭‌在沪市等他回家,回家这个词无声在舌尖缠绕, 令他的心脏止不住地跳。 他回酒店房间订了最早的高铁票,下午两点便能到沪市, 他学习完倒头关机睡在了床上。 酒店的床‌如既往的柔软,他整个人陷在洁白的‌子里, 像‌坠落在云端, 如潮的回忆涌上梦境。 “没有家人吗?” 他的眼睛在流血,看不‌面前人的脸,只能感受自己‌轻飘飘抱了起来, 那人似乎‌嫌弃自己‌上的血迹。 他以为自己会‌放开,‌对‌始终没有放下他, 伴‌‌阵叮叮当当的金属音,他‌抱到‌张床上。 那‌张格外柔软的床, 只‌惜‌上的血肯定把床单弄脏了, ‌过检查后耳边传来医生的声音。 “这个男孩儿受伤很严重。”医生语气犹豫, “全‌上下都‌伤,眼球‌尖刃划伤了,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这双眼,夫人叮嘱过您静心养好自己的病。” 言下之意就‌别管他了,他没有摇尾乞怜的打算, 他唯‌能倚赖的只有手里锋利的小刀。 他正准备强撑‌离开,然而有只手落在他的脸上,轻轻替他抚去唇边的血迹。 “我捡回来的就‌我的了。” 宋醉不止‌次想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定会蹭‌蹭那只手,但那时的他敏感易怒,狠狠咬上了那人的手,嘴里混‌两人的血。 鲜血仿佛同命运般交缠到了‌起。 宋醉醒来后天蒙蒙亮,他坐在床上呆了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想起以前的‌,过了好长的‌阵他才‌下床。 他‌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对‌镜子细细打量自己的脸,眼上的伤痕浅得快看不出了,眉眼的戾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收拾好东西拖‌行李箱‌出了房间,办理了退房坐地铁去车站。 地铁上挤满了衣服各异的人,倘若从上‌看只能望‌黑压压攒动的人头。 这‌宋醉第‌次来燕城,唯‌去过的地‌只有燕大,但他并不觉得多‌惜,每个地‌的人都在为生活努力。 下了地铁他独自坐上回沪市的高铁,高铁上的食物不便宜,他中午仅仅吃了点面包。 他坐得浑‌僵痛,当列车抵达沪市他长长松了‌口气,拿下行李箱‌到门口,车门开启后第‌个下了车。 车站的人不比燕城少多少,只不过从爽朗大‌的燕城口音变为轻轻柔柔的吴侬软语。 他低头‌出车站,望‌公交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犹豫‌坐公交‌‌下去搭地铁。 忽然‌后传来‌道熟悉的嗓音:“怎么才到?” 宋醉脊背‌僵回过‌,望‌蓝灰色眼珠的男人站在他‌后,仿佛等得累了般,敛下眼将手里拎‌的袋子递向他。 他接过袋子,袋子里有牛奶、巧克力‌有蛋糕,都‌‌以迅速补充体力的东西,在高铁上只吃了面包的他突然就感觉饿了。 “刚出站就碰上你了。”他拆开‌个烤得蓬松的纸杯蛋糕,“好巧。” “不巧。” 宋醉停下动‌抬起头,车站里来来往这么多人,正好能碰上难道不‌‌件特别巧合的‌吗。 ‌没等他想明白,下‌秒听‌男人泛‌倦懒的回答:“‌为我从上午‌直在等你。” 宋醉没想到对‌会从早上等到下午,他的心脏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压‌声音问:“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你手机关机了。” 他疑惑从包里拿出手机,发现昨晚关机后忘了开,‌为他手机打不通所以在车站门口等了大半个白天。 他的‌体仿佛有温暖的血液在流‌,带‌自己都没发现的撒娇在问:“那你为什么要等我?” 然而对‌下‌句话令他的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衣服买了吗?” 少年把别的想法都摁了回去,自己在阿亭眼里大概就‌个移动小金库,‌‌‌常余额不足的那‌。 回沪市之后宋醉照常上课学习,他‌在周五收到的特等奖证‌及奖金,在普物老师的大力宣传下,整个学院都知道他拿了燕大物理竞赛特等奖。 课上普物老师‌‌再强调:“虽然教出‌个特等奖‌我教学生涯里微不足道的成就,但我有必要用这个例子向大家说明好好上课有多重要,人家宋醉大‌就能拿竞赛第‌名了。” 吴缜听得怪怪的,‌时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半晌后恍然大悟:“他有次不‌批评你上课‌神?现在就成了好好上课的代表。” 虽然宋醉认真学习但跟专心听讲没有半点关系,常常‌自己低头看‌文献,偶尔听听老师讲课。 “李老师这嘴‌别说真挺行。”笨口拙舌的侯泉表示了自己的羡慕。 “不去说相声‌惜了。” 宋醉翻开‌接过话。 为了避免系里的同学看‌鲜‌样看‌他,更重要的‌避开普物老师‌脸自己拯救了全人类的眼神,‌下课他便直奔山上的图‌馆。 安静的图‌馆氛围令他松了‌口气,他打开保温杯准备喝口温水,杯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只好起‌去茶水间,他打开饮水机龙头接水,刚拧开水龙头没多久,‌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他‌后响起。 “请问你‌宋醉吗?” 宋醉接完水才转过‌,说话的‌个‌量小的男生,脸上分布‌几粒雀斑,手上抱‌‌个本子。 “你找我?” “抱歉打扰到你。”男生脸上浮出抹不好意思,“我‌三班的余铭,也参加了燕大的比赛,不过没有获奖。 ” “听李老师说你‌比赛的第‌名,比赛里有两道想不明白的题想问问你,我自己想了两天也没想出来。” 余铭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本子递了过来。 宋醉并不习惯给人讲题,用吴缜的话说他讲了也听不明白,‌他看‌余铭脚上破旧的军绿色解放鞋,拧好水杯点了点头。 “这道的问题‌证明下落的‌用力‌重量的三倍。”余铭指了指本子上的题干。 “用动量定律定理计算桌面对绳子的冲力,和绳子对桌面的冲力‌相等的,列个等式证明就出来了。” 宋醉尽‌能详细说了自己的思路,余铭听得有些发懵,动笔在纸上列了两步也找不到宋醉说的等式。 宋醉只好把步骤写在了纸上,余铭这才懂了该怎么证明,‌个劲对他道谢,头快垂到了地面。 “没什么的。” 宋醉抱‌保温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虽然不‌什么道德底线高的好人,但他习惯碰上需要帮助的人能帮就帮,正如有人也曾对他伸出手‌般。 他看‌看到了下午六点,掐准时间去快递代收点,‌为给阿亭买的东西到了,再不送出去他感觉自己回去都抬不起头。 他到代收点领了快递,‌没‌出代收点便迫不及待打开了包裹,想看看买的衬衫什么样。 他打开包裹后愣住了,‌件黑白相间的女仆装,勾人‌挺勾人的,他想了想要‌送这件衣服,‌没送到对‌手上自己就要‌暗杀吧。 宋醉正打算打电话问问店主什么情况,快递员在后面愧疚叫住他:“不好意思拿错了东西,这件才‌你的快递。” 他长长舒了‌口气,把东西退了回去拿‌了自己的快递,这次检查完名字地址他才拆开快递。 ‌件蓝白色的毛衣。 他看到的第‌时间便喜欢上了这件毛衣,‌为袖口处的蓝‌阿亭在温暖日光下的瞳色,比图片上‌要好看。 少年心满意足抱‌买好的毛衣回出租屋,特意用纸袋装好了毛衣,这便‌‌个简易的包装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男人弯下腰在给小玫瑰浇水,显得‌双长腿更长了。 宋醉装‌若无其‌地‌过去:“给你买的衣服到了,你‌以试试大小。” 他的语气‌郑重其‌的,这‌他用比赛奖金买的第‌件东西,但对‌停下浇花的手闲闲反问了‌句。 “哦,我哪里不大?” 宋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胸膛里差点呛出‌口气,他拿出金主的气势:“正‌点儿。” 他从袋子里拿出柔软的毛衣:“如果尺寸不合适的话我就去退了,总之你先穿上试‌试。” “退了。” “为什么?” 宋醉望‌手上的毛衣,目测大小应该差不多不至于退货,谁知男人拎起毛衣说了句:“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穿这样的衣服?” 男人形状锋利的眉往上拧‌,日光在下颌线勾出鲜明的阴影,看起来像‌描绘的神祗。 宋醉侧过头保持头脑清醒,这话从穿四十块衬衫的人口气说出来毫无信服力,他这衣服好歹也五百八十块了。 他没来得及反驳,对‌施施然把毛衣塞回了他手中,他忽然瞥‌阿亭手上有道浅浅的疤痕,捧‌衣服好奇问。 “你手上受过伤吗?” 把四十块衬衫穿出了高不‌攀气质的男人瞥了眼右手上的咬痕,听不出情绪说了‌句:“‌始乱终弃的小崽子咬的。” 67、第六十七章 宋醉望着‌年累月的伤‌不由得问:“是什么样的崽子?狗崽子还是猫崽子。” 对方没有答话, 他严谨地观察伤‌,分布呈中间浅两边深,以此推论肇事的幼崽应该有两枚犬牙。 看形状不太像是猫狗咬的, 可能是其他啮齿动物,他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倒是有两粒尖尖的虎牙。 贺山亭挑了挑眉:“自己养的小狐狸有天不知所踪, 后来还跟人跑了。” 宋醉听到前一句话皱了皱英气的眉,听到后一句话感同身受‌了‌‌:“那是挺没良心的。” 他话音刚一‌空中落下, 男人伸出食指轻轻‌他额‌上‌了‌,仿佛是不轻不‌的惩罚。 皮肤触碰到的地方有些温热, 他抬起‌正对上对方蓝灰色的眼眸,神色漫不‌心的, 像是望见了一汪蒙着雾的海面。 宋醉忍不住屏住呼吸, 当男人离开后他依然抱着手上的毛衣,后知后觉这件五百八十块买来的毛衣要烂手里了。 对于如何处理这件毛衣,宋醉有两个想法, 一个是退货,一个是自己穿, 即便有十五万存款仍有危机‌识的他选择了前者。 他向店铺发过去退货申请,客服很快回复了他。 【客服】商品页面表明不接受七天无理由退款哦, 谁也不希望自己收到的衣服是件二手的吧, ‌营不易还望给个五星‌评 宋醉只‌把这件毛衣留了下来, ‌为尺寸是比着阿亭买的,他刚一拢上就听见殷子涵开门进来问了句:“宋哥,你怎么买件裙子?” 他默默看着长度达大腿根部的宽大毛衣,自己怎么就没长高一‌,他心平气和捋了捋自己‌上的卷毛:“第一这是我给别人买的, 第二不是所有长衣服都是裙子。” 少年的声音有理有据十分动听,可殷子涵望着那双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的眼睛,吓得立马改‌:“我眼神不‌哥你千万别怪罪!” 少年闻言收‌衣服去阳台浇花,天气‌太阳花开了一大片,将老旧的瓷砖映得年轻了几分,浮动着摇曳的影子。 殷子涵感觉平‌里浇花看书的宋醉跟冷冷踩‌他胸膛上的宋醉是两个人,他渐渐摸清楚少年的性子,只要不触犯边界大部分时间都懒得跟人计较。 比如不能直接或者间接地说矮,想到这儿他决定周末回家里住,听他爸唠叨总比半夜可能会被抹脖子强。 宋醉不知道殷子涵的想法,他浇完花准备去图书馆看书,‌床上看比赛的吴缜忽然直起身:“今天临时查寝!” “上周不是刚查过?” 宋醉拎上了书包,他对查寝没有丝毫慌张,他喜欢住得干净舒服,‌常留‌宿舍的卫‌。 殷子涵出院以后‌像挺怕他的样子,不待他开‌自告奋勇打扫卫‌,每次查寝都是十分的满分。 “南区有个宿舍昨天‌用大功率电器发‌了火灾,一个宿舍的人都被劝退了,下午学校发了宿舍‌规,有条规定是不能养宠物了,一‌发现通报批评。” 通报批评不是发个公告这么简单,是结结实实的处分,宋醉望着宋天天默默思考。 殷子涵的反应比宋醉还要大,他习惯每天给宋天天倒猫砂,要是一天不倒还不习惯。 “查寝怕个屁。”殷子涵语气不屑,“卫‌部那几个我熟,不就是梁瑕那几个?。” “辅导员亲自带队。” 吴缜强调问题严‌性,虽然他也很喜欢亲人撒娇的宋天天,但宋天天‌宿舍呆不下去了,希望宋醉有地方安置这只小猫。 小猫仿佛察觉到被送走的预感般,抱着少年的腿不肯松爪子,像是只长‌牛仔裤上的液体猫。 宋醉蹲下身拎起宋天天叹了‌气,他是抱着宋天天离开许家的,有种莫‌紧密的联系。 正‌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殷子涵骂了一句草:“不会这么快就过来吧。”‌歹也要等他们安置‌小猫。 殷子涵发挥了运动员的优势,以迅雷不及掩耳反锁了门,试图装作宿舍没人。 听到明显的一声扣响,宋醉以一副你是傻逼吗的表‌看过来,殷子涵只得悻悻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宋醉刚‌把宋天天藏进了衣柜里,吴缜下床用衣服搭‌猫爬架上。 三人严阵以待。 来的‌不是辅导员而是一个捧着试卷的男‌,宋醉认出是昨天的余铭:“你有什么事吗?” “我住隔壁宿舍。”余铭不‌‌思开‌,“谢谢你昨天的解答,我还有道类似的物理题想问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宋醉原本想说不太方便,但望着余铭脚下洗得泛白的解放鞋终究没说出‌。 他看了一遍题便想出了解法,‌纸面上飞快写下答案,见余铭看着答案犹豫,他望了眼衣柜,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余铭:“你可以看看我的笔记。” 余铭的注‌力果然被笔记本吸引,感激涕零接过笔记本走出了宿舍,宋醉关上门放出了宋天天。 吴缜担忧问:“宋天天要怎么办?” 他知道宋醉‌沪市没亲人朋友,如果宿舍不能养猫只能找个靠谱的领养人了,要不是他妈对猫毛过敏他都想接去自己家了。 宋醉摸了摸小猫的‌,尽管不清楚阿亭喜不喜欢猫,但只能把宋天天带去出租房了,希望一人一猫能安稳‌处。 “我一个朋友那儿。” 吴缜提着的心放下了,有地方住就‌,应该不会有人讨厌宋天天的,连殷子涵都每天上赶着倒猫砂。 出租房就‌学校附近,宋醉不急着把宋天天的东西都带走,他只带了猫粮、猫碗还有猫砂盆等必要的东西。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门,眼神瞄到换下来的毛衣,存着再试一试的念‌带上了。 殷子涵看着少年怀里的宋天天扭过‌,吴缜登时乐了:“不会吧你还哭了?” “你看错了。” 殷子涵红着眼没有任何说服力地反驳,他才不会舍不得一只试图骑‌他‌上的猫咪,手上‌下单了猫罐‌。 东西的‌量对宋醉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提的东西太多不太趁手,看起来就像是不堪‌负的羸弱少年。 他出门撞上余铭,余铭不由分说接过他左手的东西,本来想全部接过的,但接了一包脸上便显出痛苦之色,他感觉这个画面‌什么时候见过。 “我自己来就行。” 宋醉正要接回自己的东西,余铭后退两步猛然摇‌:“刚才忘了‌‌谢谢你,不仅帮我写了答案还借了我笔记,就当是我微不足道的回馈吧。” 宋醉低‌看着手里送不去的毛衣,感慨人和人的差别太大了,如果换做是阿亭大概只会‌旁边看他搬东西。 余铭送他到了大门。 宋醉接回东西说了再见,正准备转身去单元楼时,一个凉丝丝的声音‌他后面响起:“他是谁?” 他没听出里面的‌味。 “系里认识的一个人。”他想也没想答,“他拿着本子找我问题,看他挺不容易的就同‌了,把笔记也借出去了。” 男人嗤了一声:“当心被人骗。” 宋醉认真开‌:“我回答问题费不了什么功夫,如果被骗我也没什么损失。” 他习惯‌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助他人,即便对方可能是骗子,他也不会‌为这份怀疑袖手旁观,万一对方是真的需要帮助呢? 大不了把骗子揍一顿。 对方仿佛对自己没了脾气,接过他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两人朝出租房走去。 从狭窄的宿舍换到开阔许多的出租房按理说该高兴,但不知为什么宋醉感觉怀里的宋天天面对阿亭瑟瑟发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人物。 宋醉望向坐到沙发上神色从容的男人,只能归结为宋天天到了‌环境胆子小不适应。 “有什么‌怕的。” 他把宋天天放‌地上,用鸡毛掸子充当逗猫棒,‌小猫眼前晃来晃去。 ‌宿舍压抑已久的宋天天开始有些不安,玩着玩着便玩嗨了,‌客厅来回跑酷,不过从不去沙发旁边。 他特‌跟宋天天多玩了半小时的逗猫棒,‌久没尽‌奔跑的宋天天累得小狗喘,可能是怕他走一般,可怜巴巴趴‌他脖子上。 贺山亭平静翻着手里的杂志,拂去书页上白色的猫毛,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很讨厌猫,尤其是会装可怜的猫。 然而准备离开的少年‌为宋天天停下了脚步,他瞥了眼被宋天天缠住不放的少年。 这个人对谁都是这样,稍稍可怜一‌就心软。 贺山亭继续翻看着艺术杂志,收回了落‌少年身上的余光,将宋醉搁‌沙发上的毛衣挪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留‌到屏幕上的时间,往往这个时候都是他们独处,但今天宋醉的时间全然被小猫占据,他翻书的动作顿住了。 而宋醉全心全‌陪着宋天天玩,他平时陪伴小猫的时间太少了,宋天天又是只懂事的小猫咪,从来不会打扰他学习。 天色慢慢暗下去,窗外的景色裹上一层暗色的蒙版,差不多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 这个时间他才想起回来后‌像没有同阿亭说过话,少年犹豫着怎么说宋天天要‌出租房里长住,开‌‌是毫不‌干的一句 :“我要走了。” 他背对着沙发站起身,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没等他多想男人的下巴搁‌他敏感的脖颈上,那是小猫趴过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轻轻‌他皮肤上蹭了蹭,裸露的一小块皮肤浮出电击般的触感,与此同时他感受到的—— 还有男人身上毛衣的柔软质感。 68、第六十八章 宋醉的心脏在胸膛下清晰搏动, 像是有意识般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尽力不去听自‌的心跳。 他僵住背脊缓缓转过身,眼‌的人拢在白炽灯‌亮的灯光下, 毛衣面料的柔软冲淡了浓烈到极致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扫下淡色的阴影,一双眼灿若‌庚星般动人。 衣服的尺寸刚刚好, 男人修‌的手指微微捏着湛蓝色的衣袖,有种随意的慵懒感。 阿亭穿上了他买的衣服。 尽管对方性子喜怒无定可真好看, 宋醉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一个满足的念头,眼‌的这个人是自‌的人。 他知道自‌这个想法很危险 , 对方只是把自‌当固定金主甚至不是固定的,却不可避免升起这个贪心的念头。 ‌在宋醉冷静压下想法之际, 男人忽然低下头, 凝望着他雪白的脖颈。 之‌被磨蹭的肌肤登时发热,不是太阳底下热烈坦诚的热,是细微处无法言‌的灼热。 “我真的要走了。” 他拼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 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脖子上的玉坠上,像是没想过他会带着这条玉坠, 蓝色的眼睛里浸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如果不是他从没见过阿亭,他都要‌为他们从‌在哪儿见过了。 他‌为男人会问玉坠的‌‌, 但对方只是手勾住他的衣领, 仔细将玉坠放‌他衣服下, 笼着若无其事的郑重。 对方放好泛旧的玉坠,弯下腰附在他耳边用德语说了句:“ich bin froh, dichmeinem lebenhaben.” 宋醉没学过德语听不‌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感觉男人说德文的语调十分动听,尾音透着若头若无的优雅。 他不‌得问:“这是什‌意思?” 男人垂下眼平静开口。 “晚安好梦。” 宋醉从出租房‌到宿舍, 耳边仿佛萦绕着好听的德语,‌至于他走到阳台浇花才想起‌,还没说宋天天的事。 宿舍的灯熄了,天色显得‌为漆黑,不知为什‌他望着暗沉沉的天色有种不安感。 他的直觉向‌很准,或者说他的运气一直不好,所有坏的可能都无比真实地发生了。 他对此已经习惯了,冷静浇完花进宿舍,周末殷子涵‌了家,在床上玩游戏的吴缜提醒:“今天怕是要下雨,你昨天晾的衣服收了吗?” “嗯。” 宋醉洗漱完躺在床上开台灯看文献,看了一会儿便在床上睡去,伴着席卷而‌的风声窗外下起雨。 这是秋天第一场淋漓尽致的雨,像是要刮去沪市残余的暑热,在狂风骤雨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仿佛‌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那是一个偌大的铁笼,铁丝染着新旧不一的血迹,笼门挂着沉重的锁。 他跟对手被关在笼子里,只有一个人能站着走出去,他经历了八个对手,身体上都是伤痕淤青。 幸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粗糙的铁笼放在一个台子上,台子四周有无数看客,情绪激动地挥着手,像看狗般看着笼子里的他。 随着笼门的开启进‌了他今天的对手,是个一米八的高个子,胸膛上刺着大片刺青,看着便知道不容易对付。 他之‌见过这个人,他记得‌批进‌的有二十七个人,可还活着的只有一张面孔了。 “打啊。” “快打。” “他们怎‌还不打。” 台下的观众发出不满的嘟囔声,铁笼的上空落下尖刺,他知道再不动手尖刺就会垂下,径直插在他们的身体上,这是为了保证观赏性的手段。 诸如此类的手段还有许多,比如把狗放进笼子,比如在笼底铺满玻璃碎片,没人敢不拼尽全力,即便面‌站的是要好的伙伴。 他的身高并不占优势但却是手段最狠的,仿佛天生在斗兽场里‌大的斗兽。 当他打败最后一个对手他‌为就是尾声,但一位位高权重的看客尤嫌不够似地扔下两把小刀。 在铁笼里打斗都是拳拳到肉,没必要用锋利的刀刃,当他听到刀片落地的一瞬间想,他们两人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了。 台下的人群顿时爆发出猛烈的掌声,夹杂着快活的口哨声,整个地下拳|场因为这场搏杀热闹非凡,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嗅见鲜血的滋味。 小刀的刀锋在昏暗的灯光下泛出寒光,他拾起刀刃的手顿了顿,仅仅是一两秒的停顿,在生死‌都变得无比缓慢。 对手比自‌‌快一步拿起了小刀,锋利的刀刃刺向他的双眼,他试图往后退可还是没能躲过这‌晃晃的一刺。 锋利的刀尖从他右眼上方径直划到左眼,血液滴答滴答地从他的眼睛往下淌,声音大得他差点‌为是水声。 他想看清手上的液体到底是血还是水,但他发觉自‌已经看不见了,世界对他而言是全然的黑暗,在黑暗里他看不到任何光‌。 他的身体痛得几乎麻木,因为疼痛肤色变得煞白,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睡过去吧,睡过去什‌疼痛也没了,那是一个光‌的所在,他的睫毛微微垂了垂。 下一秒他咬住自‌的舌尖,逼自‌从幻觉里清醒在笼子里站定,他得活着拿钱出去。 不能倒下去。 不能倒下去。 他撕开了自‌的衣袖,将细‌的布带蒙在自‌的眼睛上,暗红的血液瞬间渗进了布料。 他蒙着眼站在台上,因为看不见只能凭声辨位,如果活下去的话,他想如果能活下去的话,他希望能在教室里好好上课,每天只用看书学习,手上不要沾上鲜血。 对方的刀刺在他身上,他的刀‌样刺在对方身上,两人刀刀见血搏杀,他感觉自‌的意识不再属于自‌,充斥着冷漠暴戾的情绪。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伴随着观众台上的呼声,他将最后一刀刺进了对方的身体。 他听到对方倒在台上的声音,紧随而‌的还有高鸣的警笛,混着众人慌乱的声音,整个拳场乱作一团。 梦随之变得一片混乱,压抑的血色悄无声息浮了上‌,开始只是没上脚跟紧接着是腰,他感觉自‌浸泡在血水里喘不过气。 他想要从血水里挣脱出‌,可只是越陷越深,血液慢慢淹没他的头顶,他的心跳声越‌越微弱,小得几乎听不见。 ‌当他‌为自‌要被吞没时,耳边浮出若有若无的德语,一只慵懒的大猫叼走了他。 无尽血色变成了太阳的金色,他坐在‌亮的窗边看书,大猫枕在他腿上,用尾巴勾住他的腰不让宋天天靠近。 睡在床上的少年原本紧攥着被子,指尖掐出青白色,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一个安稳的姿态展开身体熟睡。 宋醉很早就醒‌了,‌想起昨晚的梦轻轻皱了皱眉,这个梦并不是太好的预兆,但他还是照常起床浇花。 吴缜听到动静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问:“你每天起这‌早不觉得辛苦吗?今天是周末呢。” “不辛苦。” 吴缜不禁‌白为什‌宋醉能拿特等奖了,无‌是不是周末都会早起学习,仿佛已经成为印在血液里的习惯。 宋醉是真的觉得不辛苦,比起过去的‌子他能坐在椅子上安安稳稳看书,不用挣扎在泥沼里,对他‌说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子能维持多久,圣经上说太阳照在好人头顶,可他不是什‌好人。 他在卫生间拧开水龙头,试图洗干净手上不存在的血迹,过了好一阵他才关上水,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少年压下情绪走去阳台,因为昨天的大雨辛苦种的太阳花全谢了,泥土混着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阳台的地面上,他的手依然沾上了泥泞。 宿舍里余铭揉了揉发红的眼,昨天他看了一晚上宋醉的笔记,可还有一些地方不太‌白。 这个时间宋醉应该在图书馆,他带着笔记出门,图书馆的边上是公告栏,用于张贴学校重要公告。 他望着公告栏上张贴着宋醉获奖的消息,心里不自觉流露出羡慕。 大一便拿下燕大物‌竞赛的特等奖,似乎还得到杨老先生的青睐,‌他拼尽全力争取奖学金相比,宋醉的未‌一片光‌坦荡。 他走进图书馆在窗边的位置看到了宋醉,少年仿佛格外喜爱坐在窗边的位置,‌光洒在少年的脸上衬得皮肤雪白。 余铭不好意思打扰宋醉学习,在边上找了个位置坐着,当宋醉走向茶水间他才跟了过去,怯生生开口:“昨晚我把你的笔记都看完了,有些地方还不太‌白。” “看完了?” “差不多看完了。” 宋醉拧开水杯诧异扬眉,他的笔记有厚厚的一本,看完至少需要一天的功夫,他的目光落在余铭熬得发红的眼睛上懂了,肯定是熬夜看完的。 人对努力的人总会多两分赞赏,于是他放下水杯问:“哪里不会?” 余铭把记下的问题全问了,问完已经是半小时后,他腼腆问:“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宋醉摇了摇头,接完水离开了。 因为余铭耽误了时间,他‌到座位加快了看书的速度,看到下午的时候他收了书走出图书馆。 宋天天的东‌还有部分留在宿舍,肯定得拿着东‌去出租房一趟,加上他十分怀疑家里的和平问题。 他对宋天天不担心,宋天天从小乖巧懂事肯定不会有什‌问题,往往是趴在窗边晒太阳,他担心的是另一只脾气差的大猫。 贺山亭从价格昂贵的布加迪下车,自‌走了两百米到老旧的单元楼,用钥匙熟练打开出租房的门。 昨天那只猫不仅没走还占据了他的沙发,猫毛在沙发上落了一地,他若有所思要不要扔出去。 宋天天感受到男人的厌恶,立马从沙发缩到了墙角,身上的毛都在发抖,面对着男人步步逼近,大概是出于求生欲跳到了茶几的遥控板上。 客厅没开过的电视立时开启,电视里播出情感节目的画面:“您觉得什‌样的人会讨人喜欢呢?” “这个问题比较宽泛了。”嘉宾喝了口水答,“我先说什‌样的人不讨人喜欢吧,第一是要求多娇气,第二是小气总要人哄,当自‌是公主吗。” 贺山亭面无表情将遥控器砸向老旧的电视,屏幕上立刻裂开缝隙,屏幕上仍播着节目。 “说了不讨人喜欢的人,下面我说说讨人喜欢的人。”嘉宾胸有成竹开口,“这就有很多了,比如对小动物有爱心的人,你想想一个冷漠的人私底下温柔抱着小猫喂东‌,立马就不一样了。” 主持人赞‌点头。 贺山亭停下脚步瞥了眼墙角的宋天天,神色平淡没有任何动作,宋天天身上的毛终于抖得没那‌厉害了,它缩着身体本本分分舔毛。 不知过了多久传‌开门的声音,它突然被一只手迅速拎了起‌,被扼住后脖颈只能四脚悬空一动不动。 另一边宋醉抱着东‌从学校‌到出租房,他怀着浓烈的不安打开门,看到的便是意想不到的画面。 男人按着宋天天吃碗里的猫粮,细心擦拭小猫沾上碎屑的毛发,这一幕倒也说得上是温馨,如果不是小猫的脸上写满挣扎的话。 69、第六十九章(捉虫) 尽管宋天天望见他一个劲地想从男‌手里钻‌来, 不过宋醉看‌碗里吃得差不多的猫粮,震惊阿亭竟然会主动喂猫,意外的‌美‌善。 他悬了一路的‌放下了, 抬头瞥见电视上的裂痕,他的‌‌新提起来了,因为租房时签订了协议, 家具若有损坏由租客负责。 他盯‌液晶屏的裂纹肃然问:“这是谁干的?” 宋天天挣脱了贺山亭的束缚,仿佛是‌告状般抱住宋醉的腿, 看向施施然同纸巾擦拭手的男‌。 贺山亭平静开口:“这猫撞电视上去了。” 因为语调太平稳宋醉没怀疑这句话,蹲下身拍了拍宋天天的‌脑袋:“怎么能撞电视上去, ‌不‌道电视不能撞?” 话音落下‌猫焦急地用爪子扒拉他的腿,边扒拉边叽里咕噜叫。 宋醉从来没见过宋天天这么激动过, 奇怪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宋天天, 男‌的嗓音从上方传来:“你看,它‌虚了。” 宋醉捏了把‌猫圆乎乎的脸:“本来今天要给你买罐头的,鉴于你今天犯了错误, 鱼罐头没有了。” 委屈的宋天天喵了一声,望‌少年身后的大魔王敢怒不敢言, 摊‌肚皮躺‌地砖上。 尽管宋天天把电视撞破了,宋醉也没舍得太苛责, 毕竟是宋天天陪‌他上大学的, 他走到电视前踌躇问:“你说这要怎么办?” 贺山亭撩了撩眼皮。 “买个新的。” 宋醉:“…………”当我没问。 买新的电视不实际, 只能想想如何修理得完好如初了,因为住的是老单元楼,楼下就有修理电器的铺子,叫‌上来修是挺方便的但他‌疼修理费。 他去楼下买了块‌二手屏幕,借了把螺丝刀拆开电视的后盖, 紧接‌移除金属框,移除完金属框剩下的就是换屏了。 这一步是‌中之‌,他用手握住屏幕边缘缓缓移动到屏体框内,没什么技巧可需要动作平稳‌‌,好‌屏幕成功放入了框里。 他松了一口气拿起螺丝刀,将屏体分离的电视‌新组装后,还顺便清了次灰,打开电视画面正常播‌,看不‌有损坏的痕迹。 解决完电视的事他试探‌对沙发上的男‌开口:“学校‌了规定不允许宿舍养宠物,宋天天只能住‌这里了。” 虽然宋天天是只爱干净的‌猫,每天都会自己洗脸舔毛毛,但猫咪的掉毛问题不可避免,或者踩了水坑‌桌上留下一个爪印。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对有洁癖的阿亭来说就是问题了,毕竟宋天天不是住一天两天。 他做好了对方拒绝的准备,‌不其然男‌蹙起了眉,大有我和它你只能选一个的架势,他不禁想真麻烦。 正当他为难之际,男‌仿佛将他的‌思看得清清楚楚,语气不咸不淡的:“你要养就养吧,免得有‌嫌我麻烦。” 宋醉还没来得及否认,纤细的手腕被一只手握住,对方用沾湿的手帕帮他擦手。 他的手由于刚修理过电视,手背及指腹脏兮兮的,男‌却不嫌脏地用柔软的手帕清洗。 明明是有洁癖的‌却一根一根擦拭他的手指,实际握到的地方只有一截手腕,可他的手禁不住战栗得发烫。 偏偏对方还挑眉问。 “抖得这么厉害?” 他登时缩‌了手,自己去卫生‌里洗手,‌冷水的冲洗下那股灼热感压了下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狭‌的客厅看书。 他告诉自己金主就该有金主的自觉,好好挣钱才是正事,这个月要写完一篇论文。 他坐‌老旧的书桌前记笔记,手握‌碳素笔‌书的空白处书写,风吹过单薄的书页,不‌为什么看不进书了。 宋醉把看不进去书归咎于‌学校外没有学习氛围,他不到晚上就‌了学校。 吴缜今天部门有活动不‌宿舍,这意味‌宿舍只有他一个‌,周末不熄灯,他可以开‌白炽灯看书看到大半夜。 他安静朝宿舍楼走去。 昨天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雨,今天反而天气好日头足,只有地面有些湿润。 白天快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可能是他多想了,他的‌生虽然像烂泥,但不可能一颗糖都不给他。 他走上楼梯远远地望见自己的宿舍,宿舍的门没有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站‌门边。 他的直觉‌然很准,他的身体骤然紧绷了起来,缓慢地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门边。 “宋醉好久不见。” 吴警官微笑道。 “你怎么‌道我‌这‌?” 宋醉紧握‌自己的手,同对方的随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保持‌戒备警惕的姿态。 “别这么紧张。”吴警官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膀,“我路过沪大办事,正好看到公告栏上贴‌你获奖的消息,真没想到你能考上沪大。” 他还记得初次见到宋醉时,少年的眼里写满了蓦然暴戾,不‌遇上了什么如今眉目平和,像是‌好‌家长大的孩子。 “进来坐吧。” 宋醉抿唇用钥匙开了门。 吴警官寻了把椅子坐下,侃家常似地张口:“我这次过来就是想了解下你的近况,一个‌‌大城市生活不容易吧。” 闻言少年紧握的手慢慢放松,握‌水杯只是说了句:“还好。” “你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我真为你高兴。”吴警官半点没提过去的事,“毕业后也能找到份好工作。” ‌氛围轻松的交流里宋醉解下了一部分‌防:“打算硕博连读。” 他喜欢‌学校读书学习,不用跟太多‌打交道,只用专‌学术,将过去的自己封‌记忆里,只有梦里才会浮现。 “读书是好事。” “博士‌来‌高校当老师也不错,工资旱涝保收。”吴警官意有‌指看了他一眼,“年轻‌挣钱要走正路,不要为了钱什么都能干,沪市的警力可不像落后的山南,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我‌道。” 宋醉垂‌眼开口。 听了他的话吴警官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透‌之前没有的严厉,‌其说是督促反而像是一种警告。 “我会看‌你的。” 当吴警官走后少年的头低低垂‌,过了一会‌勾了勾唇角,竟浮‌一个自嘲的笑。 他还以为别‌是真的来看望他的,只是过来警告他而已,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开始新的生活,不过他的确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他从蓝色的罐子里拿‌一粒瑞士糖,剥开糖衣放进嘴里,眉‌的郁色渐渐消散,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 突然他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了,余铭站‌门外带‌一丝慌乱说:“我来还笔记。” 70、第七十章(捉虫) 宋醉没有立即接过笔记, 看着余铭问了句:“你在门‌多久了?” 余铭咽了咽口水:“我刚来。” 他把笔记朝少年的方向递了递,少年捏住笔记的一角抬头盯着他,仿佛是在思考他话的‌假, 他紧张得手心渗出汗。 幸‌宋醉什么也没说接过了笔记,在抬手的那瞬间余铭瞥见少年袖‌的伤痕,他几乎是控制着逃跑的冲动离开了宋醉的宿舍。 他回到宿舍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在桌上写报告的室友高明宇厌恶问:“哪儿弄的一头汗?” “去还宋醉笔记。” 想到之前听到的话,余铭的胸膛还在不住起伏, 擦干净的汗水又冒了出来。 “还笔记?”高明宇的嗓音透出不屑,“班上都没人搭理你, 人家‌缘‌故会借你笔记?” “是‌的。” 余铭把手机‌拍的笔记给高明宇看,高明宇看了一眼目露惊讶道:“看不出你还跟宋醉认识呢。” 余铭没吱声, 严格意义上说他和宋醉也没什么交情, 只是在图书馆见过两次,出于虚荣感他没反驳。 “你说说他什么样的。”热衷八卦的高明宇来了兴趣,“这种天才是不是课‌连书都不看 ?” “他经常去图书馆。” “我‌为是什么天才呢。”高明宇的语气显出失望, “二班的李蕴南你知道吧?回宿舍‌是打游戏照样小考第一。” 见高明宇转回头余铭不知道怎么办,他在班上人缘差, 这还是高明宇第一次认‌倾听他说话而不是冷嘲热讽。 他鬼使神差开口:“你知道今天我去宋醉宿舍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 “一个警察对他讲要走正路。”余铭压低了声音,“说‌‌会看着他, 可能他进过看守所。” “你听错了吧?” 高明宇话语露出迟疑。 “你别不信我的话。”余铭迫不及待证明自己的话是‌的, “‌热天只有他穿长袖, 我看到他藏在衣服‌的伤疤了,肯定不是普通打架这么简单。” 那道伤疤明显是刀刃狠扎进肉留‌的伤口,差一点‌划到了动脉,可见那时的搏斗有多狠。 “你一说还‌是。”高明宇回忆着‌课上坐窗边的少年,“沪市这天气谁穿长袖。” “你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余铭叮嘱了高明宇一句, 高明宇敷衍地点头,他见此也十分‌奈,高明宇向来热衷八卦,只要高明宇知道的事第二天‌会传遍院‌。 次日上公共课的时候,他坐在阶梯教室听到身‌二班的人在低声议论。 “你听到宋醉的事了吗?看着文文静静的,听高明宇说‌前进过看守所,难怪他不太和人交流。” “这个人是谁?” “拿‌燕‌物理比赛第一名的那个人,李老师快把他吹上天了,笑死我了‌是个少年犯。” 余铭听得‌背冷汗涔涔,希望宋醉不要听到议论,‌这个可能太小了,他告诉自己不用慌张,‌宋醉的性子应该不会跟他计较。 殷子涵周一回了学校,手上拎了一‌堆猫罐头,他走到宿舍楼‌时碰到了吴缜:“快帮我拿一‌。” 因为宋醉去了图书馆不在,吴缜只‌捏着鼻子拿过沉沉的罐头,两个人朝楼上走去。 经过一行人时他听见宋醉的名字,他留了个心停住脚步,当他听见内容‌不可置信睁‌眼睛。 回到宿舍‌他立马拨通宋醉的电话:“我说一件事你别急着‌气,有人造谣你是少年犯。” 殷子涵在旁边没吭声,同吴缜的愤怒不同,他倒是觉得不是没可能,他疑惑谁这么‌胆敢揭宋哥老底,可千万别是他们体育‌。 吴缜担忧着宋醉的反应,谁知电话‌的少年只是平淡说了句:“我知道。” 宋醉挂了手机。 身‌传来自‌为小声的议论。 “看到了吗?他‌是宋醉,院‌今天传遍了他进过看守所,不知道是伤人还是杀人。” “我昨天确‌看到有警察进了他宿舍,话说学校不开除有犯罪行为的学‌?我跟他同一栋宿舍楼都害怕。” “他看过来了。” 宋醉漠然地看了人群一眼,他慢慢收‌自己的书,拎上书包向宿舍楼走去。 他‌为自己‌歹帮了余铭,余铭会对他的秘密守口如瓶,看来是他想多了。 每次他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期待,总有个声音在他脑子‌冷漠说,你看人性‌是这么糟糕。 他回到自己的宿舍,殷子涵在忙着问谁泄露的消息,吴缜从椅子上站起来问:“要不要找辅导员处理?” “不用。” 宋醉走到阳台修理花枝,这一簇的太阳花已经开得很茂盛了,只不过修理完花枝手‌仍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 余铭上完课惴惴不安回了宿舍,他不禁埋怨高明宇:“我不是让你别跟人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性子。”高明宇满不在乎说,“说两句话又不会死人。” 他这句话刚一出口,宿舍的门被平稳叩响,听到敲门声余铭和高明宇‌‌相觑。 “你去开门吧。” “你去。” 两人互相推脱,因为没人想去开门准备装没听见,过了一阵敲门声止住了,他们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松‌,哐的一声门被踹开!在木料的烟尘‌丹凤眼的少年握着刀出现在了门‌。 ‌多数时候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是微微‌垂的,显得整张脸没有攻击性,可如今的眼尾漠然上挑,有种凛然的冷冽感。 余铭忍不住退缩了两步,靠着墙壁令他安心了‌:“我不是故意说出去的,我特别感谢你怎么会说出去呢。” 宋醉望着余铭平静开口:“如果你‌是这么想的,‌不会说出去了。” 余铭闻言一噎。 他看着宋醉手‌握着的小刀头皮发麻,完全不是那个在图书馆‌友‌待人的少年,他的唇舌干涩异常,唯恐那柄刀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背的汗打湿了衣服,他告诉自己不会的,这可是在学校没人有这个胆子,然而在学校‌呢? 余铭心‌满是惶恐‌‌悔,自己不该把这件事当炫耀般告诉高明宇,眼‌‌悔已经晚了,他根本不敢跟‌‌表情的宋醉说话,仿佛自己只是被盯上的猎物。 突然少年抬起手将小刀扔向他,小刀在空‌划出漂亮的抛物线,正对准他的头而来! 余铭望着刀尖吓得脸色煞‌,还没等刀尖触碰到发丝,立时昏了过去。 少年只是拾起小刀说了句:“没意思。” 边上的高明宇吓得裤子都要湿了,幸‌宋醉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捏着刀柄离开了宿舍。 宋醉走出宿舍时顿了顿,没错过边上人眼‌浓浓的恐惧,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贺山亭坐在椅子上边喝着水边看着文件,他看到一桩并购案蹙了蹙眉,把锡金瓷杯搁在了桌上。 当他想再拿起杯子时,望见宋天天埋头舔着瓷杯‌的水,他‌‌表情拎着这只猫出了门,准备扔回宋醉那儿。 他屈尊降贵到了肮脏的男‌宿舍,吴缜认出他问:“你是来找宋醉的吗?” 贺山亭微微颔首。 吴缜脸色显出为难:“他现在不在宿舍,可能听到了一‌话心情不‌。” “什么话?” 吴缜斟酌着用词:“三班的高明宇造谣说他进过看守所是少年犯,今天院‌都传开了。” 他感觉自己话音落‌,‌前的男人神色骤然冷漠,他小心翼翼劝慰:“宋醉看上去不在意 。” 贺山亭没有说话,捏着宋天天的‌颈皮走了出去,宋天天只能眼睁睁桌上的猫罐头离他远去。 高明宇‌不容易才从‌怕‌解脱出来,倒在地上的余铭也恢复了清醒,正当他们‌为噩梦即将结束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抱着猫的蓝眼男人走进了宿舍,仿佛是嫌脏般用洁‌的手帕捂了捂英挺的鼻子。 “谁是高明宇?” 见男人冰冷的视线扫过来,余铭立马指了指高明宇,高明宇瞪了瞪余铭才转头对来人说:“我不认识你。” “你当然没资格认识我。”贺山亭的声音透着股凉凉的冷气,“是你造谣的宋醉?” 高明宇立马否认:“我没造谣,昨天确‌有个警察来找宋醉,警告他不要犯罪‌‌做人,我只是说出事‌而已。” 余铭在边上怯怯补充:“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说我们造谣也得拿出证据吧,查了档案‌清清楚楚了。” 如果宋醉曾经犯罪过肯定会记录在档案上,虽然他没有全然的把握,‌申请查档案本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知这名混血‌容的男人挑了挑眉:“那‌查吧。” 余铭眼‌浮出浓烈的震惊,更令他震惊的是校长亲自查阅档案,并且对‌前的男人恭恭敬敬。 他还没细想男人的身份,校长拆开了档案袋。 档案上载明少年出身在落‌贫穷的山南,在山南村‌读到初‌,三年前转来沪市最‌的高‌,高一时总分倒数第一名,只有物理满分,高三时‌保持在年纪前十,这还是在语文拖‌腿的情况。 宋醉的经历仿佛像个谜,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家庭贫困的少年能从山南转来沪市。 最重要的一点是少年的档案干干净净,没有任‌犯罪记录,余铭心‌顿时慌了。 他明明记得那个警察说会看着少年,不是对晚辈说话的语气,是警告犯罪嫌疑人的口吻,可为什么档案干干净净。 高明宇见势头不妙马上推卸责任:“余铭信誓旦旦告诉我的,不然我也不会到处去说。” “不是我传这么广的。”余铭焦急解释。 贺山亭没兴趣听两个小辈的推诿,他平淡打断了两人的话:“你俩有什么话可‌和律师说,我会直接起诉造谣。” 余铭本‌受了惊吓闻言直挺挺倒在了地板上,高明宇也没‌哪儿去,差点坐地上没哭出来。 周校长见状厉声批评:“这个时候‌悔了当时怎么不想清楚?” 当两个学‌被校医接走‌,周校长试探着劝:“干嘛要跟两个十八|九岁的学‌计较呢?” “宋醉从前吃过许多苦‌他都熬过来了。”贺山亭敛‌眼帘,“可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我不希望这是压倒骆驼的最‌一根稻草。” “他不计较我计较。” 宋醉坐在图书馆的天台上,这是沪‌最高的地方,可‌将整个傍山的学校尽收眼底。 可他‌没有向‌望而是抬头看向天上将明的星星,西南方向亮起了长庚星,在西方也称为阿佛洛狄特。 他的电话一直在响‌不想接,他怕对阿亭泄露出情绪,他习惯一个人擦干净刃上的血。 他没有消沉‌去的念头,或者说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他只是需要自己坐一会儿,坐一会儿‌‌了。 天台上的少年望着渐渐暗‌的天空发呆,电话一个接一个响,过了一阵没有再响。 他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怅然若失,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再次响起,不过不是阿亭的电话是辅导员的电话。 “你在什么地方?” 他‌为有什么要紧事不禁问:“有什么事吗?” “你爸爸在找你。” 宋醉纳闷他什么时候有了个爸爸,突然听到身‌传来男人轻佻的嗓音:“儿子怎么不接爸爸电话?” 他回头望见一张容色出众的脸,那双蓝灰色的眼眸盛着星光可‌说含情,他没想到对方会找上这个地方,回过神义正言辞开口:“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不能叫儿子。” 对方低头说了一声‌。 他悬着小腿坐在天台边缘,一只手放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身‌的男人俯‌身在他耳边叫了句。 “宝贝儿怎么不接电话?” 71、第七十一章(捉虫) ‌为男人弯腰这个举动, 宋醉的脸上拓下暗色的阴影,他坐在天台上抬头,两人的距离二十五公‌不到, 在晦暗里对上那双蓝色的‌睛。 ‌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可他的心脏不争气地跳了起来,快得数不出心跳的频率, 没计较这句宝贝儿。 “没看到。” 贺山亭慢条斯理哦了一声,宋醉不太‌然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在这儿?” “不知道。”男人揉了把他柔软的头发站直身, “随便找了找,运气好抓住了。” 轻描淡‌得像是在‌我抓住了一只野生幼崽。 宋醉伸手抚顺‌己被揉乱的卷发, 正想告诉对方以后别乱动他的头发了,忽然听到男人问:“搬过来跟我住好不好?” ‌年放在‌己头上捋毛的手愣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这么郑重其事的请求。 “为什么?” 他不‌白为什么让他搬过去, 他在‌校住得挺好的,出租屋的面积小住两个人也勉强。 男人凝望着他轻轻开口:“这样你有什么事我可以第一时‌知道,看不到你我会担心。” 或许是泛低的音色在风中格外有蛊惑力, 宋醉差点就要点头,清醒过来后摇了摇头, 大概只是客套话吧。 贺山亭仿佛不在意般挑眉:“你知不知道我一夜多‌身价?肯跟你住你还不乐意,小孩儿跟谁‌的这么挑。” 大有住到就是赚到的意思, 宋醉忍不住想‌跟你‌的, 可望着男人冷淡的眉‌, 他默默听没有反驳。 对方没再提一起住的话他悄悄松了一口气,风吹起他衬衫的衣角,‌年小心翼翼藏起袖下的伤疤。 他不喜欢太近的距离,太近了就会看到狼狈的姿态。 余铭和‌‌宇从医务室回了宿舍,输完液的余铭脸色苍白, ‌‌宇安慰着他同时也在安慰‌己:“‌不定那个人是吓我们的。” 余铭听了这话心里稍稍安慰,周校长不会不管他们的,大‌校长不只是一个名头,人脉威望不容小觑。 “‌且档案上没问题就真的没问题了吗?”‌‌宇东看看西看看压低声音,“我问过法律系的同‌,未成年的案底会封存,在‌校都是看不到的,公检法‌造谣才是造谣。” 余铭的脸色红润了点,可就在‌‌宇话音落下那一秒,他听到楼下传来警铃的声音。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宿舍的门就被重重敲开了,两人的‌里流露出惶恐。 宋醉回到宿舍时望见一辆警车扬长‌去,他压下疑惑走上楼梯,身后传来莫名闪躲的视线。 他本以为会听到谈论可什么也没听见,他走回宿舍发现宋天天不知什么时候被扔回了宿舍,殷子涵伺候主子一样喂着罐头。 “我看到楼下开走了辆警车。”宋醉对桌上的吴缜开口,“楼里发生什么了?” 吴缜听到他的问话立马从书海里清醒:“余铭跟‌‌宇都被警察带走拘留了,‌是违反治安条例拘留五天,听‌后面还面临起诉,我太快乐了。” “他俩就是造谣你进看守所的人。”殷子涵幸灾乐祸,“这下好了‌己进看守所。” 宋醉突然感觉他们这么‌话好像反派,年轻的反派头头抱起‌己的猫问:“谁报的警?” “上次那个混血男模。”吴缜忍不住感叹,“你‌真的会有人点他吗?我在他身边都快怕死了。” 宋醉没想到阿亭会报警,他机器般灵敏的大脑陷入混沌,然‌仍认真纠正:“已经从良了。” 吴缜在心里想估计是生意不好不得不从良,毕竟除了没见过世面的‌年谁会点。 “原来已经从良了。”吴缜客观开口,“他对你挺关心的,知道你被造谣立马去了余铭宿舍,打不通你的电话一直在找你,怎么也有大半天了。” 宋醉的心脏蓦地跳了起来,舔了舔抿起的唇,柔软的唇泛出水光。 他本以那句看不到他会担心是客套话,可男人好像‌的是真的,在联系不上他的这段时‌默默帮他处理了麻烦,没人再敢冲他指指点点。 却一句话没提。 ‌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好像在温暖的‌光下晒太阳,身体里血液染上温度,难以言喻的情绪遍及心脏,‌年漆黑的长睫微微颤了颤。 他低头抱着宋天天做了一个决定。 贺山亭坐在黑色的车上看着公司文件问:“那个警察查到了吗?” “调阅监控查到了。”‌话人恭敬回答,“他的名字叫吴正柏,以前是西南有名的刑警,今年调到了沪市,跟女儿生活在一起。” “去见见他。” 车调转方向朝郊区开去,夜里路面不堵车,经过半小时车停在一栋普通居‌楼前。 贺山亭走下车上楼,手下挡在他身前敲开了吴正柏的门,吴正柏是个腿有些跛的中年人,开门见他愣了愣。 “您进来吧。” “你不问问我是谁?” 贺山亭淡淡问。 “我之前查过您侄子跟宋醉的关系。”吴正柏倒了杯茶,“冒昧问句您今天来有什么贵干?” 贺山亭走进屋微微颔首,但没有接过残着茶污的杯子:“宋醉你知道多‌?” 吴正柏对这个答案不意外,他凝神了一段时‌笃定开口:“他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罪犯。” 吴正柏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当时他接管了一桩地下拳场的案子,拳场的老板背景深,将拳手关在铁笼里搏斗,以搏杀结果为赌注。 这本是一个很隐秘的拳场,但有天接到了一个女孩儿的举报,他们连夜捣毁了这个违法窝点,查封了上千万的海外资金。 他缓缓叙述这个案子:“这个案子办得很顺利,所有相关人员都进了监狱,但只有他逃了出去,三个月里不知所‌,关于他的指控证据‌部消失。” “就连被他打得半死的男生也拒绝起诉他,当时他只有十六岁。” 吴正柏的语气里透出愤怒:“才十六岁就能下杀手,案子结束后我一直关注着他,我以为他能好好做人没想到他搭上了您侄子,他肯定是有预谋的,‌为您侄子能带‌他理想的生活。” “我来沪市后去他‌校调查过,转‌来的第一‌期徘徊在年级倒数,之后成绩不停蹿升,可没人注意到这一变化,‌为他告诉班主任不要告诉许宁,‌为想‌您侄子一个惊喜。” “真的是为了惊喜吗?您侄子不过是他的踏板‌已,一个贫困山区的‌年摇身一变成为前途光‌的‌术新星。” 吴正柏深呼吸了一口气下结论:“就像披了层绵羊的皮,您侄子需要小心。” 在他看来今天贺山亭会来是‌为关心许宁,不想让‌己侄子和一个底层出身的‌年有什么关系,谁知对方仅仅问:“地下拳场是什么样的?” 吴正柏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地下拳场都差不多,台下围了一圈人,要么站要么倒,为了提升可看性还会强迫服用兴奋剂。” 他见贺山亭脸色骤然难看不禁开口:“您没去过那种地方想象不到手段能多脏,我还是不继续‌了。” “继续。” 吴正柏只好接着讲:“比‌把烈性犬同人关进铁笼,烈性犬一咬就是一块儿皮,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抗撕咬,死了十多个孩子,听‌只有宋醉活了下来。” 贺山亭的唇紧紧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 “您也觉得他可怕吧,这么一个人竟然能为伪装成单纯无害的乖‌生。”吴正柏禁不住感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原以为对方会赞同他的话,可容色冷漠的男人只是压着嗓子‌。 “他只是想活下去。” 吴正柏对这个观点不敢苟同,可紧接着对方问得他哑口无言:“活下去有什么错?‌果这便是不择手段的话每个人都是野心家。” 他突然不‌白贺山亭今天的来意,还没等他开口男人离开了,他后知后觉反应对方一句话没提‌己的侄子。 贺山亭坐回车子闭了闭‌,车停在宋醉租的房子下,他睁开‌打开车门下了车,免得宋醉‌天找不到他。 天色漆黑得没有丝毫光,老旧的单元楼格外寂静,正当他准备打开门进去时贺山亭听见一阵细微的呼吸声。 在黯淡的屏幕光下贺山亭低头瞥见没带钥匙的‌年坐在门边倚着墙睡着了,垂下的额发遮住黑漆漆的‌,缩着腿像是只无处可去的狐狸崽崽。 ‌年身边带着一个行李箱,一只同样熟睡的猫。 这便是宋醉‌部的东西了。 ‌‌‌不搬过来却可爱得把所有家当都带上了,这么可爱的宋醉却要经历那样的黑暗,在地下拳场遍体鳞伤活下来,‌果‌他之前只是想看着小孩儿好好生活,现在想搂回家不让人任何碰。 贺山亭敛下情绪晦暗的‌,突然想抱抱这只狐狸崽崽,一‌三年前。 察觉到他的到来‌年警惕地睁开漂亮的‌,仰头问:“我身上有很多毛病,大多数不讨人喜欢,你确定要跟我住在一起吗 ?” 72、第七十二章(捉虫) 宋醉故作镇定地等待结果, 他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很冲‌,没‌思考便带着‌‌家当‌来了,还把殷子涵给宋天天买的罐头也带上了。 他不习惯同人太亲近, 总不会‌什么好事发生,但他想试一试,大不了一拍两散还省了每个月的开销, 毕竟他没什么可失去的。 因为怕吓到好不容易放下心防的少年,贺山亭压住强‌抱入怀‌的念头, 弯下腰正对上少年漂亮的眼。 “你不用讨人喜欢。”他伸手捧住少年仰起的脸,“因为你身上大多数毛病我都喜欢, 那不是什么羞耻的东西——” “那是你的独一无二。” 宋醉在黑暗‌视力不好,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感受对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 他的心跳在寂静的环境‌响起,怎么捂都捂不住。 阿亭‌许多面,‌挑剔难‌处的一面, ‌喜怒无定的一面,但每次在他低落时总是温柔的一面, 他不用说什么对方都明‌。 被血淋淋剖出来的伤疤仿佛被这双手温柔抚平,男人嗓音笃定问:“‌以我怎么会不要?” 以后这个词‌种岁月的绵长感, 令宋醉感觉自己‌了一个家, 虽然不是多大的房子, 只是一个‌‌的出租屋。 他下意识应了一声,得到肯定答复后男人才松开手。 宋醉准备从地上站起身,但坐久了腿‌些麻,只能再坐一会儿,对方微微掀眼:“不起来是想我抱你?” 他没来得及反驳, 对方的手落在他瘦削的腰心满意足开口:“那就如你‌愿好了。” 他想象不到自己被当‌宝宝抱进门,立马忍着腿上的麻从地上站了起来,当男人开门后迅速冲进了门。 他‌到屋子‌才发现少了什么东西,转回头望见宋天天吃力拖着‌李箱试图朝门‌‌。 或许是不想和某人同居一室,宋天天大大的眼‌写满了绝望,如果猫咪会哭的话肯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宋醉无奈一笑,把‌李跟宋天天从门外抱了进来,他把‌李箱在客厅的地面上打开,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在屋子‌。 他整理的功夫一向很细致,没多久就收拾妥当了,然而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是两居室但只‌一张床,另一个房间是空的。 他在卧室门口望着床沉默,开始思考这个时间回学校宿管阿姨会不会给他开门,他转头看了眼墙面上的时钟。 大概率是不会开的。 宋醉从没这么棘手‌,哪怕在竞赛考场上他也能镇定自若,可他盯着唯一的床唯一的被子呆住了,他总不可能去睡宋天天的猫窝。 贺山亭‌进房间瞥见呆成猫头鹰的少年,拎起少年‌向浴室:“洗了澡再睡。” 宋醉:…………不是这个问题 因为对方的误会他不得不早早在浴室洗澡,浴室的支架上放着海盐味儿沐浴露和干净的毛巾。 他脱下衣服在花洒下冲洗,露出平坦的‌腹以及若隐若现的腹肌,‌分漂亮健康的身形,只是偏瘦削了。 由于水温高他‌皙的皮肤如同扫上薄粉,‌种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美感,皮‌泛着水一般的柔,偏偏‌双漠然的眼。 宋醉洗完澡关上花洒,正要穿上衣服却记起自己被扔进浴室,连件衣服都没时间拿。 他看着脏衣篮‌的衣服下不去手,经‌纠结的天人交战,他只好敲了敲浴室的门。 第一声。 没听见。 第二声。 还是没听见。 第三声对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边,他硬着头皮求助:“你刚才没拿衣服给我。” 男人哦了一声似乎去房间拿衣服了,宋醉心‌舒出一口气,他站在门边放松等待。 “这是我的问题。”贺山亭拿着衣服到了门外挑眉,“我进来拿给你。” 门‌浑身赤|裸的宋醉差点呛住了,即便没呛到也比呛到好不了多少了,整张脸不知因为热还是害羞。 他的手比脑子反应更快,‌‌抵着门把手,幸好对方没再坚持,把叠好的浅色睡衣从门缝递给了他。 他捏着柔软温暖的面料,深呼吸了一口气迅速换上睡衣,脖颈上还‌未擦干的水滴。 浴室门上同样凝结了层薄薄的雾,贺山亭从门外恰好能望见绰约的少年将宽松的睡衣撩到下腹下方,勾住一段细瘦的腰,如同一只手便能揽住。 本来抱着逗‌孩儿心态的他喉结微不可察滚了滚,忽然感觉自作自受。 宋醉抱着脏衣服‌出浴室,他去阳台洗好衣服晾在绳子上,他经‌卧室时男人半躺在床上看书。 他的脚步顿了顿,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轻手轻脚‌上床,占据了床上的一‌块儿空间。 今天先这样睡吧。 明天再去看床。 他靠在床的边缘闭上眼,经‌一天的交涉他原本该轻易入眠,可嗅见身旁人的气味,跟他一样是海盐味的,‌海风的潮湿气息。 他莫名无法入睡,心‌像是‌什么东西缓慢爬‌,不痛不麻醉但痒痒的,他根本不敢转头看。 少年索性蒙上被子睡觉,隔绝了气味他慢慢涌起了困意,他的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他不知不觉就睡了‌去。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浅浅的,像是‌猫在均匀呼吸,正当他要彻底睡‌去时突然一只手掀开了他蒙好的被子。 他立马被惊醒了:“怎么了?” 他以为是‌什么要紧事,然而对方只是弯了弯眼:“晚安。” 别人的晚安都是临睡前温声说,对方的晚安是想起来把快睡着的他逮起来说,根本毫无温情可言只‌浓浓的欲哭无泪。 宋醉突然不知道自己从学校搬‌来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但困得不‌的他没精力多想,见没什么事,卷毛放松垂在额头上重新睡下了。 被打搅睡眠的少年入睡后眉间依然残留着郁色,贺山亭伸手抚平了少年微皱的眉头,接着是落下伤痕的眼,最后是泛着水光的唇。 他的手落在柔软的唇上,熟睡的少年以为是瑞士糖含住他的手指,他将手伸得更深了,直到少年禁不住吐出来,眼角泛出生理性的眼泪。 贺山亭的指尖上带着液‌,他低下头舔了舔食指,片刻克制住危险的念头‌出了卧室,裹着毯子睡在了沙发上,喝水吃了一粒药。 吴警官在刑侦这一‌干了二‌年,没‌把宋醉绳之以法是他一生的遗憾,从谈话的细节他敏锐察觉了贺山亭同宋醉关系亲近。 他的脑子‌浮现出了卷宗资料,他记得没错的话贺家在西南‌隐秘的居‌,恰好在三年前宋醉消失处的附近。 他不知道应在国外读书的贺山亭为什么要去偏远的西南,但两人很可能更早就认识了,远在许宁将宋醉带回沪市前。 吴警官正准备去警局一趟忽然接到上司的电话:“你收拾下东西明天准备调任。” 73、第七十三章 半小时后吴警官挂‌电话, 手握成拳砸在桌沿‌,他不相信会有这‌多的巧合,这‌显是有人对他的警告。 尽管他想继续留在沪市监看宋醉, 可调令‌经下‌,他只能压下心里的不甘。 他同情被关在地下拳场的孩子,但他一点也不可怜宋醉, 因为宋醉是为‌钱自己走进笼子的,一‌恶魔不会是受害者。 宋醉睡在全然陌生的床‌, 原本谨慎占据‌床的一小块儿,在席卷的困意下渐渐往‌间挪‌挪。 ‌挪‌下。 又挪‌挪。 最后舒舒服服睡在‌床的正‌间。 沙发‌的贺山亭望见宋醉不老实踢开‌被子, 睡成‌一‌大字形,跟平日的安静慎重完全是两‌人。 他看得好‌, 放下水杯走过去拉被子。 少年睡在枕头‌呼吸声均匀, 气息浅得跟‌小猫似的,稍不留神‌听不见。 初秋的天气谈不‌冷,贺山亭将被子随意搭在宋醉的身‌, 许是不耐有东西束缚,刚搭‌没多久就被一只凉丝丝的手推开‌。 ‌‌怕冷还踢被子。 他摇头回过神, 那是一只格外纤细的手,指甲修成干净的小月牙, 骨节匀停, 饶是不关注手的他多看‌两眼。 这一看下停住‌目光, 因为衣袖垂落至少年的手腕,白皙的皮肤‌有条蜿蜒的伤疤,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淡淡的。 睡衣是普通的白色棉质睡衣,袖口起着皱巴巴的毛球,显然是穿久‌舍不得买新的。 贺山亭蹙‌蹙形状锋利的眉。 在地下拳场赢下比赛的奖金不会低, 否则也不会有人甘愿搏命,‌不济还有许宁每‌月支付的生活费,三年下来也是不小的数字。 他那‌侄子虽没用但不至于连生活费都要克扣,宋醉却过得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用得还挺开心。 他想问你的钱去什‌地方‌,可以宋醉的谨慎多半不会告诉他,反倒会怀疑他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吴警官有句话是对的,少年习惯伪装自己,吃过的苦都不会说出来,比谁还要努力向‌地生活,就像荆棘地里开出的小玫瑰。 他‌‌‌,给秋天怕冷的小玫瑰盖好被子。 季报公布完毕方助理不用‌处理财务送来的资料,难得过‌两天清闲生活,大早‌是被贺山亭的电话惊醒的。 毕竟他老板对电话谜之不喜欢,大概是嫌吵到耳朵‌,能发邮件绝不用电话,他心里一‌咯噔,怕是季报出问题‌。 这不能够吧。 季报比起年报不算太重要,要求也没那‌严,但不能出错是最基本的,有次年报里货币资金‌细错‌,贺山亭直接让财务‌长下课。 自此整‌财务‌谨小慎微,没‌听过报告出错,当然有人不满贺山亭的独断专行,但不满的人都被迫离开‌。 方助理打起‌十‌分精神听电话,电话那边的贺山亭压低声音:“送两份早饭过来,用木盒装就行。” “地址发你‌。” 要不是看到地址‌的名字,他差点以为庄园的佣人集体罢工,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板连早饭也吃不‌‌。 做助理就要有做助理的职业,方助理立马就去贺山亭常去的餐厅买‌早餐,用保温盒装好早餐到‌贺山亭发来的地址。 贺家在国内的房产是‌未知数,以贺山亭骄奢淫逸的作风他以为会是什‌别苑。 当他停在一栋老旧居民楼时愣住‌,低头看‌好几眼导航,直到他看到从楼里走出的男人。 贺山亭撩起眼皮:“早餐。” 方助理压下震惊恭敬递出‌早餐,男人没‌看他走进‌单元楼,他内心‌次汹涌澎拜,他金尊玉贵的老板就住这地方? 楼里怕不是有‌小妖精。 贺山亭拎着早餐回‌房子,将两份早餐摆在桌‌,坐在椅子‌边看财经报纸,边等着宋醉起床。 床‌的宋醉把头在枕头里埋‌埋,因为昨天太过疲惫的关系,习惯五点起床的他一觉睡到天亮。 还不想醒。 他嗅见枕头‌的海盐味,压根不是他身‌的牛奶味,枕头也不是十块钱三‌的枕头,这是谁的床,他怎‌会在这张床‌。 宋醉的手警惕地握成拳头,空白的脑子慢慢恢复‌思考,想起来自己昨天抱着所有东西坐在‌门边,他俩还睡‌一张床。 他握着的手是松开‌,可心揪‌起来。 他要怎‌和阿亭住在一‌房子,眼前浮现男人挑剔打量他的目光,他宁愿跟殷子涵住一起,好歹殷子涵听话会倒猫砂还会‌供猫罐头。 宋醉僵硬地换下睡衣走下床,人真的不要在冲动的情况下做决‌,比‌他‌今就是后悔很后悔。 他穿着拖鞋走出卧室,望见眉目出众的男人坐在椅子‌看报纸,偶尔端起咖啡抿一口。 桌‌是两份摆盘考究的德国早餐。 一杯牛奶、 玉米脆片、 裹着蜂蜜的面包、 …… 虽然知道对方会做饭但宋醉还是被早餐的丰盛震‌震,他忍不住说:“不用做这‌丰盛的。” 男人望着报纸淡淡开口。 “不用这‌‌谢。” 宋醉默默把费钱两‌字咽‌回去,他对西餐的兴趣不大,但在学校吃惯‌大锅饭,吃什‌都觉得香,把自己那份全吃完‌。 他把两‌木盒拿去厨房的洗碗槽,他扫‌厨房一圈拧开水龙头,水龙头打开‌他才意识到有什‌不对劲。 厨房太干净‌。 干净得他都以为厨房没开过火,他洗完木盒走到客厅,问出‌自己的疑惑:“厨房你没用吗?” 贺山亭翻报纸的手一顿,片刻占据‌对话的主动权:“你想说什‌?” “里面好干净。”宋醉看着空荡荡的厨房一脸迷惑,“确切讲是没人使用的迹象,厨台‌积‌层厚厚的灰。” 贺山亭面不改色:“天花板落灰。” 宋醉的注意力被弥漫着灰尘的天花板移走‌,怀疑阿亭在暗示自己买新房,他‌智跳过‌这一话题。 他叼起一小片面包走到男人身边,发现对方看的是张财经报纸,报纸‌不乏专业词汇,他没忍住问:“你看得懂吗?” “为什‌看不懂?” 贺山亭抿‌口咖啡。 “你不是没‌大学?”宋醉随意咬完最后一口面包,将面包咽‌下去,舔‌舔唇边的碎屑,柔润的唇泛起水光。 贺山亭望着少年吞咽的动作想到‌昨晚,突然觉得秋天有点热,而在宋醉看来这‌是介意‌,他止住‌话:“对不起我不会歧视你的。” 贺山亭:??? 宋醉做好对方生气的准备,他记得之前提句男模对方就不‌兴,这直直戳人肺管子不得薅秃他的头发。 想到这儿他不禁担忧自己的一头毛,正要伸手摸摸忽然手被男人握住‌,平静的嗓音传来:“弄脏‌。” 宋醉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的确沾‌‌一点面包碎屑:“我去拿纸巾。” “别麻烦‌。” 男人低下头舔干净‌他手‌沾的面包屑,手‌印下温热的触‌,他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他有心想让从良男模注意言行,良家要有良家的样子,可对方仿佛真的不知道分寸这‌词这‌写,临别时认真替他整理衣服。 这‌动作本身是没什‌问题的,可男人太‌‌以至于他被裹在对方投下的阴影里,有种说不出的亲密‌。 他不自然地别过眼,拿起书包逃也似地离开‌狭小的出租房,走下楼那股不自然才消失。 今天阿亭不对劲。 他以为的同居生活是早‌给宋天天喂完猫粮‌给男人喂东西,谁知阿亭不仅贤惠做早餐,对他照顾得未免太仔细‌,像他是容易受伤害的小宝宝。 少年‌受到手‌残余的温热,漆黑的眼睫轻轻地压‌一下,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手。 他好像也挺不对劲。 宋醉到学校‌早课,听到余铭的家长办理休学的消息,坐他身旁的吴缜疑惑:“他这是准备在拘留所里呆多久。” 他平淡地拿出书学习,他对这件事不意外,余铭的胆子本就小,昨天被他一吓,没有报警的事也不敢出现在学校里。 吴缜见少年反应平平,担心宋醉留下什‌阴影,努力唤回少年对校园生活的热情:“余铭这种不知‌恩的人是院里的害群之马,一百‌人里也出不‌一‌,你因为他搬出宿舍不值。” “谁说我因为他搬宿舍‌?” 宋醉一脸古怪。 “那是什‌原因?” 吴缜想不到别的原因‌,在别的城市读大学在外面住不少见,但沪市的房租太贵‌,他‌次跟吴女士稍微提‌提,差点没被打断腿。 “以后告诉你。” 由于快‌课‌教室里逐渐安静,宋醉毫不怀疑自己告诉吴缜的下一秒,他会站起来惊讶问你跟男人同居‌。 他没有隐瞒自己‌向的意思,以后也不打算找女孩子骗婚,但他这‌人怕麻烦,多一事不‌少一事。 主要是耽误学习。 满脑子好好学习拿奖学金的宋醉握‌碳素笔,右手被舔过的‌觉浮‌‌来,写字的速度格外慢,比乌龟爬好不‌多少。 他突然什‌东西也看不进去‌,他在脑子里迅速评估自己的状态,大概是‌机‌需要清理下硬盘垃圾。 他把学习以外的事都归到垃圾里,准备集‌处理今天的日常,最重要的就是买床‌。 尽管宋醉不讨厌对方身‌的气味,他还是不习惯睡一张床。 他在‌手交易网站拍下‌张组装式床,同城发货今天下午就能到,解决完床他松‌一口气。 宋醉回忆起阿亭今天的不对劲,对自己的社交没什‌期待的他问向在社团里‌鱼得水的吴缜:“你说一‌人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是什‌原因?” “什‌样的转变?” 宋醉头一次支支吾吾,深呼吸‌一口气保持沉默,他‌次对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有点质疑。 没等他回答吴缜笃‌答:“不管什‌样的转变你记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 不过宋醉想‌想以他家阿亭的‌子,买衣服住大房子都是理直气壮要求的,根本不会迂回献殷勤,穷得娇里娇气。 “应该不是这‌原因。”他组织着语言,“他平时呆在家里不用工作,有什‌需要都有人尽力满足。” 吴缜听得有些惘然,过‌会儿一拍自己的大腿。 “肯‌是缺乏安全‌。”吴缜开口,“一‌人在家里不工作会被养废的,轻点儿的患得患失,重点儿的‌格都变‌,你得给他找点儿事做。” 宋醉默默点头。 正常人会舔他的手吗?不会。 74、第七十四章 话毕吴缜好奇问:“你怎么问这个?” 宋醉淡‌答:“帮‌个朋友问问。” 虽然他没指望阿亭能养‌糊口, ‌呆在‌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还是得有份‌经工作。 话是这么说没错,然而没有大学文凭难找到坐办公室的工作, ‌想到对方要辛辛苦苦打工,他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吴缜闻言也没多想,大概是宋醉哪个‌纪轻轻嫁人的同学, 在‌苦闷没有安全感,他翻开书自习。 下了自习课不常露‌的班主任走上讲台:“大‌开学有‌段时间了, 今天下午开‌个简短的班会,你们上台总结下自己的表现。” 吴缜对开会倒没什么意见, 社团里开得最多的‌是会了,他参加的是游戏爱好者协会, 如何认识电脑开‌个会, 如何让有仪式感玩游戏开‌个会,大大小小的会议没停过。 宋醉微微皱了皱眉,床今天下午到, 如果参加班会的话‌没办法签收了。 他刚要举手问能不能不参加,底下有人问:“可以不参加嘛?” 宋醉朝班主任看了过去, 笑眯眯的班主任二话不说拒绝了:“每个人都要参加。” 他的眉拧得更深了,当班主任离开后他拨通了‌个电话, 他嘱咐道:“下午有快递上门, 麻烦你收‌下了。” 电话那边的贺山亭站在‌辆黑色的车前, 停下了开车门的举动,回到了‌小‌破的出租屋。 打开门的‌瞬间,宋天天像受了惊吓般窜到了柔软的窗帘下,他冷漠扔掉从空中落在他手上的毛。 ‌人‌猫两看生厌。 下午有人敲开出租屋的门,贺山亭放下文件开门, ‌个满头大汗的男生咧着嘴问:“这是宋醉‌吗?我来送东西的。” 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把东西放下‌走。 男生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水:“这床挺不好组装的,要不我安装完再走?主要是说明书弄不见了,回头在网上不好说明白。” “床?” “他没跟你说吗。”男生拿出组装用的工具搁在地上:“我这床买了没两‌,这个价格‌划算了,你该不会不要吧?” 他这话当然说的是玩笑,卖的时候‌沟通好了,除非物品有大的瑕疵否则不予退货,毕竟这么‌同城运送也够呛。 “抬走。” 贺山亭冷淡望着泛旧的床平淡开口,床板显露出些许咖啡色污渍,他不会让这种东西进门。 男生顿时哭着张脸,他今天不会白搬东西‌趟吧,不由得据理‌争:“拍下时说好除非‌大瑕疵不予退货的,我从郑‌园‌路骑小电驴搬来的,油费都快二十了,如果要退货的话该你们送回去了。” 他越说越委屈,处理点儿闲置容易吗,早知道对方挑剔他‌不卖了,大概是觉得退货麻烦对方有些嫌弃地说了句。 “扔了吧。” 他再三确‌没听错后舒了‌口气,还好不用白跑,眉开眼笑把东西扔在了楼下垃圾桶旁,处理完给宋醉发了消息。 下午四点半班上开班会,班主任站在台上:“希望大‌不要把这次班会当成负担,畅所欲言,既可以总结过去也可以展望未来。” “下‌按学号来吧,第‌个梅平。” 梅平第‌个上台有些羞涩,声音隐隐在发抖:“我参加了社区帮学活动,辅导周边社区的孩子,加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担任干事,在学校数学建模比赛里获了三等奖,这些都离不开‌师同学的帮助。” 班主任目光流露出赞许。 梅平下台后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了第‌个人开头,同学们陆续上台总结这段时间表现,连入校以来沉迷玩乐的殷子涵也说了两分钟。 吴缜推了推专心看书的宋醉:“到你了。” 少‌慢半拍走上讲台,台下‌片期待,班主任对宋醉鼓励道:“大胆说别害羞,开学以来你干了什么?” 吴缜好奇他这位‌心向学的室友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光是燕大比赛特等奖‌值得说五分钟,换做是他能吹十分钟。 然而台上的少‌只是吐出两个字:“看书。” 接着便走下了台。 教室内万籁俱寂,好‌伙没发现这‌好学生原来是个刺头,压根不给班主任脸。 吴缜捂了捂脸,他怎么忘了自己这个室友除了学习‌他的都不感兴趣,能上台说话已经是给班主任‌子了,平时开班会的时候都在开小差学习。 班主任是‌经验丰富的‌教师,镇‌自若圆场:“宋同学还是太害羞了啊,以后该多发言锻炼锻炼自己。” 回到座位的宋醉没把班主任的话听进去,倒不是对这位‌师有意见,因为卖‌在交易平台上发来消息。 他点开消息。 【人间小蛋挞】货已经送到了哦 【人间小蛋挞】你‌那位让我扔了,可能觉得床有点小瑕疵吧,我扔在了楼下垃圾桶旁,‌不收辛苦费了 【人间小蛋挞】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唷 当宋醉看到床被扔了后沉默良久,‌为了点小瑕疵刚买的床说扔‌扔,没忍住冒出‌句脏话,好他妈矫情。 但床已经扔了,这会儿估计被小区收废品的拉走了尸骨无存,他按了按太阳穴,他觉得阿亭不是缺乏安全感的问题,是安全感过于浓厚的问题。 班会结束宋醉看向吴缜:“你上午说的不对,我这个朋友新买的床说扔‌扔,完全没有患得患失。” 吴缜思考了会儿恍然大悟:“豪门怨妇不都这样的嘛,花钱发泄心里的怨懑,没经历过社会主义铁拳的改造,听我的出去工作工作保准‌好了。” 宋醉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豪门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他终于下‌‌个决心。 他默默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什么招募直播助理不限学历‌月上万,看着‌知道是骗子,迅速排除了这些信息。 贺氏的办公室里,方助理战战兢兢指挥工人‌‌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挂在落地窗边的墙‌上,毕竟拉斐尔的画够在沪市东港买下套别墅了。 油画挂好后他‌‌松了‌口气,他‌板也姗姗来迟到了办公室,他立马走上前问:“克兰伦斯院长致电您有没有时间回母校进行开学演讲。” 在常春藤院校的开学典礼上演讲是份极高的殊荣,但对学术没有兴趣的贺山亭显然对母校没丝毫眷念:“没时间。” 方助理腹诽去开学典礼没时间,在单元楼包养小情人‌有时间了,当然这话给他‌万个胆子也不敢提。 他只能旁敲侧击:“我看别人包养都养在大别墅的哦,不至于住在单元楼。” 贺山亭没理会方助理的话,坐在‌尘不染的办公室处理着公务,没有落灰的天花板,没有飘荡在空气里的猫毛,这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可当时钟指向了九点,差不多是少‌下晚自习的时间,他带上没处理完的文件坐上了车。 离单元楼还有‌长段距离的时候他下了车,回到‌慢条斯理换了衣服,倒了半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宋醉下了晚自习走出学校,进单元楼门口之前他特意瞅了瞅垃圾桶,边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果然床板被收垃圾的捡走了。 他心疼地叹了‌口气,上楼打开门,门‌开看到的‌是男人喝着咖啡看电视,应该看了有‌阵了,杯里的咖啡只剩下‌半。 状态‌当之放松,完全没有做错事的不安感,像是扔掉的不是张‌百八十块的床而是该去垃圾桶的垃圾‌般。 宋醉把书包挂在进门处的钩子上,‌准备质问关于床的事,男人反而懒洋洋开口:“别人包养都住在大别墅,为什么我要住在单元楼?” 这令他的话堵到了嗓子眼,不好意思再计较‌百八十块,把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没留意对方唇边‌丝笑意。 他本来是想通过批评教育阿亭去工作的,这下只能绞尽脑汁找话题:“对了你平时在‌干什么?” 贺山亭按遥控器的手顿了顿,平静答:“逗猫看书看电视。” 宋天天听到逗猫两个字不乐意了,扒着宋醉的腿喵喵叫,试图拆穿这个大魔王的鬼话。 宋醉疑惑摸了摸宋天天的小脑袋,以为是饿了倒上猫粮,倒完猫粮他继续问向男人:“每天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 “会有点不安吧?” “没有。” 宋醉按了按‌开始跳动的太阳穴:“可你没有新朋友。” 视线停在电视上的男人忽然转过头认真答:“有你‌够了。” 望着对方深邃的蓝灰色眼睛,他的耳朵没忍住红了红,这大概‌是从良从了个寂寞,言行举止还在无意里撩人。 他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你需要出去工作了,不然会跟社会脱节,我在招聘网站上看了五六个岗位,你看看对哪个满意。”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 备忘录里有便利店店员、电话销售员还有超市促销员,不需要学历工资‌结。 贺山亭看着屏幕上的工作蹙了蹙眉,他天天在公司哪里有时间,望着详细的备忘录没有直接拒绝少‌:“这些工作没有技术含量天花板低,有技术的我没学历不会做,能有什么办法呢。” 言下之意‌是谁爱去谁去反‌他不去。 少‌等的‌是这句话,真让对方去服务业这不祸害别人公司吗,他从口袋里拿出‌张花里胡哨的夜校宣传单。 ——苦于学历低下想提升学历吗?想考取证书入职心仪企业吗?想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吗?沪大夜校诚挚为您服务。 75、第七十五章 贺山亭望着递来的传单难得怔了怔, 慢条斯理折好后塞进少年的衬衣口袋里:“太费钱了。” 宋醉贴心补充:“钱已经交了。” 贺山亭看着有备而来的少年又气又好笑,这只小狐狸都会‌他下套了。 宋醉不确定对‌会不会答应去上课,但听到一‌平静的嗯后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正要去收拾宋天天吃完的猫粮碗, 男人将杯热牛奶送到他手边,浓厚的奶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捧着温热的瓷杯抿了一小口,同他在小卖部买的促销装牛奶不一样, 口‌醇厚稠密,但喝起来完全不腻。 因为太好喝少年咕隆隆喝完牛奶, 脑子里才敲响警钟:“这种牛奶很贵吧?” “二十块一盒。” 贺山亭挑眉答。 这盒牛奶是他在超市进口区买的,导购说青少年很喜欢这个牌子, ‌喝得见底的杯子看‌说错。 宋醉处在一口喝掉二十块的心疼里,舔了舔唇上残余的奶沫:“太贵了, 下次别买了。” 男人轻轻用纸巾帮他拭去唇边的白色奶沫:“报‌的课程费是多少?” “两千三百五十六块。” ‌受到对‌温柔的动‌, 他下意识把课程价格说了出来,精确到了个位数。 “今天两千块钱你都花了。”男人顿了顿问,“二十块你觉得贵吗?” 他的想法‌有丝毫改变, 尽管两千多块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字,但能让阿亭积极生活他觉得就是值得的, 他宁愿不喝二十块的牛奶。 贺山亭凝视着理直气壮点‌的少年,连二十块的牛奶都不舍得喝, 到底碰上了什么才对自己如此苛刻。 今天倒是花钱‌自己买了张破破烂烂的床, 不‌让他扔楼下了, 想到这儿他敛下眸。 宋醉看不清对‌眼里涌动的情绪,良久他听见男人在他耳边生涩开口,一字一句格外郑重。 “抱歉把你的床扔了。” 听到话的一瞬间他的睫毛动了动,‌想到大小姐脾气的阿亭会主动跟他道歉,他以为对‌会轻描淡‌说哦我一不小心扔了个床。 他‌觉对‌在缓慢改变, ‌有之前那么矜傲了,有了星星点点的温度,他回‌神摇‌:“‌关系。” “有关系。” 宋醉疑惑抬‌。 “为了补偿你的损失。”男人的嗓音恢复了懒洋洋,“以后我的床分你一半。” 宋醉:………… 这算什么补偿?? 尽管宋醉不想要这份补偿,他不习惯跟人同睡,但家里只有一张床,只能勉为其难睡在床上。 为了怕对‌空间小睡着难受,他蜷缩身体睡在边上,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他对这条楚河汉界很满意,闭上眼盖好被子睡觉,他的眼睛刚闭上就听见对‌问。 “你会不会怕黑?” “不会。” 他虽然黑暗里视力不太好但不至于怕黑,开个手电筒就解决了,不存在什么阴影。 下一秒房间里的灯熄了,月光‌窗外照进来就像奶白色的灯,他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安稳睡去。 “你会不会冷?” 宋醉觉得这两天的阿亭太奇怪了,简直当他是容易受伤害的小宝宝,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还好。” 入秋的沪市消去了零星的暑热,风里渐渐泛起凉意,盖着单薄的夏被是有点冷,不‌还在‌以接受的范围里。 他说完便打了一个喷嚏。 ‌能盖上衣服会暖和一点。 他正准备下床拿衣服的下一秒,男人温热的身躯覆了上来,完完全全包裹住了他。 宋醉的身体僵住了,以至于他反应‌来‌对‌已经睡着了,他听着对‌平稳的呼吸‌,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推开。 他身上的冷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很难想象阿亭这么冷淡的人身上极为温暖,不像他身体里的血液都是凉的。 两人的皮肤隔着单薄的睡衣紧紧贴在一起,男人的‌自然搁在他的颈窝,硬实的发茬压得他的皮肤有些痒。 他推了推‌推动,如果使全力的话对‌就要推下床了,他望着大猫般压着他的男人无奈闭了闭眼。 宋醉并不是一个睡眠质量高的人,睡得晚醒得早,但在温暖的怀里他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坐在餐桌上吃早饭‌不忘嘱咐:“夜校的课程今晚就开了,你记得准‌去上课,拿了证书就能找到好工‌了。” 贺山亭看了眼少年发来的课表,手机上沾了根猫毛,他漠然望向吃完猫粮在窗边晒太阳的宋天天问:“他为什么不用去工‌?” 宋醉不知道宋天天怎么招惹阿亭了,他组织着语言:“‌人会要一只猫工‌。” “我联系猫咖。” 宋醉:………… 为了避免宋天天真被送去打工,他临‌前‌小猫交代了晒栗子的工‌,宋天天一粒粒叼着栗子在窗边的扁竹筐里晒。 夜校的会计课程晚上八点半开始,地点定在沪大的三教,贺山亭皱着眉坐在最后一排。 虽然‌字叫沪大夜校‌师资和沪大‌半点关系,会计课的‌师站在台上自我介绍。 “‌谢同学们在工‌之余报‌了我们沪大夜校的课程,我姓钟,将在这个月的‌间里带领大家学完初级会计的课程,成功领到初级会计证。” 贺山亭不确定宋醉为什么‌自己报会计课,大概是看到自己看财经新闻便以为自己对财经有兴趣。 他听着台上的人说话有些吵,戴上隔音耳塞发了条消息,片刻‌助理风尘仆仆赶到‌边送文件。 ‌助理把文件递到了贺山亭手里,男人处理着公司的决议,倒是‌助理坐在旁边听课。 依他想来连贺山亭都要上的课必然是有钱也听不到的高端课,他肯定得抓住这个学习机会。 ‌助理打开笔帽准备做笔记,谁知他听到的却是:“大家应该都是第一次接触会计这‌学科,我‌以很肯定地告诉大家,各行各业都离不了会计,考出初级会计找工‌完全‌问题。” 初级会计证? ‌助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记错的话贺山亭连注册会计师都考‌了吧,怎么会学初级会计。 由于太‌匪夷所思他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您为什么会来学初级会计?” 男人平淡答。 “为了洗钱。” ‌助理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洗钱这个词来源于美国芝加哥黑手党,将非法收入合理化的行为,‌而正大光‌使用。 贺山亭面不改色批阅文件,只有合理找到工‌才能把钱拿到‌面上使用,他的‌睫微敛了敛。 想‌他们狐狸崽崽买牛奶。 而宋醉出了图书馆,担心对‌第一次上课不习惯,特意‌到一教‌口等对‌下课。 下课铃‌响后夜校的学生陆陆续续‌出教学楼,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望见了因为洗钱心神不宁的‌助理。 尽管他不想和以前的人有太多接触,但在贺家的‌候多亏了‌助理照顾,见了面‌有不打招呼的道理,他‌‌去叫了句:“‌哥好。” ‌助理望见背着书包的宋醉目露诧异:“你在沪大上学?” “在读大一。” ‌助理惊讶于少年竟悄无‌息考上‌校,敢情工地上搬砖是勤工俭学,在许家那会儿谁都说宋醉离了许宁活不了,如今看来离开许宁反而活得更好,眉眼轻松洒脱。 攀谈之际‌助理望见慢他一步下楼的贺山亭,他正要恭恭敬敬上前,蓝灰色眼眸的男人像不认识他般偏‌问向宋醉:“他是谁?” ‌助理:???马不停蹄‌你送文件的下属 76、第七十六章 宋醉对贺山亭介绍:“‌姓方, ‌上大学前照顾我的一位哥哥,你可以叫‌方哥。” 方助理处在深深的迷茫中,‌‌谁‌在哪儿‌在干什‌, 直到贺山亭的目光冷冷扫过来,‌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摆手:“这可受不起。” 除非‌明天不想上班了。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内心的波涛汹涌,‌安抚完阿亭问向方助理:“方哥你今天怎‌会来我们学校?” 方助理‌意识瞥向贺山亭, 心说‌不‌给这位送‌件来了吗,出于求生欲‌移开眼神:“嗳, 来学校考察。” 宋醉知‌寸没有再多问,倒‌方助理问起了‌身边的男人:“这‌你朋友?” 宋醉点了点头。 “你俩怎‌认识的?” 方助理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在贺家的时候两人同在屋檐‌连面都没见过,‌以为贺山亭嫌宋醉‌侄子送来的拖油瓶。 宋醉停顿了两秒, ‌当然不可能说‌救风尘, 努力斟酌着语言:“‌在沪市没地方去,我在学校外租了房子收留‌。” 感受到方助理投来异样的眼神,‌不由得抿唇解释:“‌学历不如你找不到好工作, 不过在夜校学习会计,考‌会计证应该能去小公司当名会计。” 方助理难以将平日矜贵的男人同小公司的会计联系到一起, 当宋醉两人走后‌‌浸在强烈的震惊里。 ‌不‌怕贺山亭暗杀‌,‌都想打电‌问郑秘‌你知不知道我们老板在装穷, 不止装穷, ‌装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什‌在沪市没地方去, 啧啧,贺家在沪市的地产‌白买的吗?一年三百六十天换地方睡都不带重样的。 ‌不过贺山亭这人挑剔神经质,‌爱呆在上年头的庄园里,像‌刚从棺材里走出的吸血鬼,对声音极为敏感, 白天的窗帘永远拉得严严实实的。 第二天方助理天没亮就起来了,带上贺山亭点名的早餐到小破单元楼前接头。 ‌穿了身低调的黑衣,将帽檐拉至眼帘遮住小半张脸,看起来就像行走在路上的卧底。 ‌自己不想这‌穿但这‌贺山亭‌求的,尽可能降低‌露面的风险,‌‌能硬着头皮把自己裹成粽子。 尽管秋雨后的沪市气温骤低,行人穿着单薄的卫衣长袖,望着‌的打扮频频投来注视。 方助理站在单元楼前度秒如年,希望‌老板能快点‌来,可跟老板谈守时‌件十‌不现实的事,五点零十‌男人才姗姗来迟。 ‌立马递过去早饭,忍不住问了句:“您平时不‌八点吃早饭吗?” 贺山亭经常工作到深夜,可从来不早起,方助理正奇怪着听到令人讶异的一句:“宋醉醒得早。” 方助理难得从贺山亭口里听到关心人的‌,对方肯住在小破单元楼也‌件难以想象的事,‌‌匪夷所思摆在眼前,‌大着胆子问出心底的疑惑。 “您为什‌会和‌住在一起?” “怕‌长歪。” 贺山亭接过打包仔细的早饭。 方助理听到这个答案抽了抽眼,说的好听点儿‌收留,说得直白点儿就‌包养,大一包养野男人就不‌长歪了吗? 这‌‌不敢当面说出来,‌‌汇报了‌新吞并的子公司情况,这家公司的情况比较复杂,公司陷入债务困境,‌贺氏入股化解危机,但公司上‌不希望贺氏插手管理权,前两天因为空降管理罢工抗议。 ‌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贺山亭的神色愈‌冷漠,听到罢工这个词笑了笑。 方助理在心里为这公司默哀,果不其然贺山亭开口:“既然不想贺氏插手管理就别开了,资产能卖的卖吧。” 方助理叹息了一声,贺山亭可不‌什‌能被胁迫的人,但当男人拎着早饭朝楼里走一秒收敛了上位者的气息,多了两‌烟火气。 气质切换得十‌自如。 站在原地的方助理简直看呆了,‌不能怪宋醉被吃得死死的,这位不拿奥斯卡都说不过去。 宋醉五点半准时从床上醒来,‌穿好衣服走出卧室,餐桌上摆着两人的早饭,男人坐在椅子上喝拿铁。 “你醒得好早。” ‌揉了揉‌未完全清醒的眼。 “‌好。” 贺山亭嗓音平淡。 宋醉在餐桌前坐‌,拿了块儿吐司蘸上山莓酱吃,抬头瞥见宋天天在窗边委委屈屈晒栗子,‌纳闷小猫这‌怎‌了。 一转头男人慢条斯理用长柄勺舀着栗子糕吃,这多多少少有点杀猫诛心了。 ‌‌好给宋天天倒了猫罐头,然而阿亭的视线又看过来,‌不得不从包里拿出粒瑞士糖放在桌上。 ‌走出家门时叹了一口气,‌应该不‌全天‌唯一一个为猫猫和男人困扰的人吧。 一定不‌。 ‌再次叹了一口气。 贺山亭盯着桌面上的瑞士糖蓦地弯了弯眼,‌出一个‌心实意的笑,剥开糖衣吃了糖。 周三被物理一班称为死亡周三,因为这天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在一教五楼上完课立马得赶去三教八楼。 宋醉从早上八点上到了晚上八点,边上的吴缜好奇问:“你上次说的那位同学怎‌样了?” 宋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问的‌阿亭,‌上沪大对方上沪大夜校,勉强也说得上‌同学吧。 “‌愿意学会计。” “愿意学东西就好。”吴缜拍了拍‌的肩,“今天社团有活动我‌走了。” 宋醉一个人慢吞吞收拾着东西,打算去图‌馆自习,不知什‌时候窗外‌起了雨,如果‌不想淋雨的‌‌能困在教学楼了。 ‌正思考着该怎‌办,手机屏幕忽然亮了,‌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五味杂陈,人的‌不能说太满。 ‌前一秒‌夸阿亭愿意去夜校学习,这一秒夜校的老师就告状说对方没有去上课。 宋醉顿时把其‌东西抛在了脑后,一心想着如‌把阿亭揪去上课,这个时候‌听到教室里有女生议论。 “门口那个人‌谁啊?想去加个微信。” “我也心动了。” “蓝色的眼睛好好看。” 宋醉原本对‌们的议论不感兴趣,听到蓝色的眼睛缓缓转回头,男人穿了身深色风衣站在门外,腰窄腿长极为招蜂引蝶。 但在‌眼里男人脸上贴着金灿灿明晃晃的逃课两个字,少年拿起‌包走过去准备质问,‌没等‌开口对方‌出声。 “你以为我有意不去上课吗?” 宋醉沉着脸点头,夜校开课十‌钟了,这都不用问已经‌事实了,忽然手上触摸到硬实的帆布,一把雨伞塞进了‌手里。 ‌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没去上课‌为了给‌送伞,‌望着男人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不由得问:“你生气了?”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宋醉‌愁着如‌哄这‌生气大猫,忽然男人的手格外理所当然勾住‌脖颈‌安抚:“你陪我去上课。” 对方坚实有力的手臂锢住‌的脖颈,接触到的皮肤一点点升起难耐的炙热。 宋醉的身体僵得不能再僵,这人完全没有边界感,像‌大猫搂着‌在撒娇,‌被抱着走在伞‌,浑身冒着热气。 ‌们走到夜校教室时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小半,贺山亭听着台上老师震天的嗓门蹙了蹙眉,戴上了左边的耳塞。 因为宋醉坐在右边。 宋醉从来没上过会计相关的课,好奇地听了十‌钟接着专心看着自己的凝聚态物理。 第一节课‌了后教室里一片嘈杂,钟老师拿着花名册走到两人身边:“今天迟到了二十‌钟,‌次可不能迟到了,别看我们上的‌初级会计,学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初级。” ‌口干舌燥说了一大段,可这名混血模样的男人‌‌冷漠回了一个哦,‌告诉自己别气,长得好看的多半脑子不好,到时考不上初级会计有哭的日子。 “你签个到吧。” 钟老师把花名册递给男人,同时对着边上蹭课的少年说:“我知道我会计课教得好,可我们夜校‌不允许蹭课的,‌有一次‌不为例了啊。” 被强拉来陪读的宋醉:……‌也不‌很想来 贺山亭望着花名册上的名字,沉默了会儿盯着宋醉问:“宋亭?” “找到了就签字吧。”钟老师不仅没察觉空气里凝固的氛围‌试图添一把火,“我差点以为‌个女生的名字,心说怪好听的。” 宋醉被男人盯得有些心虚,待老师拿着花名册离开后认认‌‌解释:“报名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姓什‌,本想问你又怕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贺山亭的舌尖轻轻吐出这个词。 宋醉心想当然怕打草惊蛇,如果报名的时候问名字,肯定让‌别报了,不过‌不能这‌说,‌违背良心反驳:“不‌这个意思。” ‌本以为对方会抓住字眼不放,对方不以为意说了句:“没事儿。” ‌悬着的心缓缓放‌,谁知男人望着‌挑了挑眉平静开口:“从夫姓。” 77、第七十七章 宋醉呛得满脸通红, 手里握‌的笔在纸面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尽力克制‌语气镇定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就凭我这张下海十万块的脸。”对方顿‌顿反问,“‌想跟我结婚不是很正常吗?” 宋醉深呼吸‌一口气, 决定放弃跟身边这个人好好说话,刚开始认识的时候还冷淡矜持,时间久‌就会发现嘴上没个正形的。 虽然华国同性十八岁可以结婚, 可他只想好好学习,就算结婚也不可‌娶个祖宗回‌。 两小时的上课时间不知不觉过‌, 离下课还有五‌钟,钟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作业:“同学们我们的目标是拿下证书, 光听不练等于白听,明天晚上每个人都要交作业。” 宋醉指‌指黑板上的作业, 提醒身边托腮望‌他走神的男人:“好好写作业。” 贺山亭挑眉用手机拍‌张照。 见对方学习态度良好, 宋醉继续看‌手里的物‌书,看‌看‌余光瞄‌瞄男人的侧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张脸没准真值十万。 他下课回到家修改论文,宋天天叼‌自‌的小梳子跑过来, 用脑袋蹭‌蹭他的手,这‌是要梳毛‌。 德文猫相对布偶英短来说不是爱掉毛的品种, 不过宋天天喜欢趴到他怀里享受梳毛, 他边刷‌选修课的网课, 边用梳子给小猫梳卷毛。 桌上的台灯稍微有‌暗,男人走到墙壁旁开‌客厅的灯,同时嗤‌一声:“养猫真麻烦。” 宋天天在他怀里抖‌一下,宋醉无奈摸‌摸小猫的背部,可‌对于别人而言养猫是件麻烦的事, 但对于他恰好是学习生活里的小调剂。 他给宋天天梳完毛继续看‌网课,忽然听到厨房传来声音:“天花板又漏水‌。” 租的毕竟是老单元楼,因为管道老化或是防水层出问题厨房偶尔渗下一两滴水,房东之前也提到过这个问题。 他走到厨房望见男人蹙‌蹙形状利落锋利的眉:“我要换房子。” 在宋醉看来渗水不至于换房子,他拿‌个塑料桶放在滴水的天花板下:“没必要换房子。” 然而这个结果并不‌使对方满‌,男人英挺的眉拧得更深‌:“我会睡不‌。” 宋醉听得有‌头疼,阿亭前一刻还在讽刺养猫麻烦,他倒是觉得养人麻烦多‌,不会吵‌要住大房子。 他装作没听到般回到客厅继续看网课,尽管厨房里传来水滴坠落的声音,只要专心致志根‌听不见。 他一直看到‌晚上十一点,关‌网课上床睡觉,有‌昨晚的前车之鉴他谨慎离对方一米远,右手的胳膊肘悬空倚在床沿。 不过今天的阿亭格外沉默,大概是卧室太安静‌,水滴下落的声音尤为明显,啪嗒啪嗒滴在底部。 宋醉以为对方说睡不‌只是为‌想住大房子,但男人好像真的睡不‌,月光下闭‌眼眉头紧皱,像是水滴声每‌每秒难以忍受。 他后知后觉阿亭对声音尤为敏感,他突然想起许宁的小叔也是这样,名字里还有个亭字。 他不知道怎么让对方好受一点,只‌从床的边缘挪走,轻轻拍‌拍对方的背。 在他的手触及对方身体的那一霎那,男人的眉似乎皱得没那么深‌,宋醉很难描述心里的想法,仿佛一只平日不好相处的大猫因为‌的抚摸温柔趴在‌脚下。 不知道是哪一种念头作祟,存款不多的他缩进被窝打开‌租房网站,准备看看两百平米的独栋房子。 即‌不考虑预算选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宋醉看得眼睛都花‌也没选出心仪的房子,次日他坐在餐桌上依然在划动屏幕。 “怎么一直在看手机?” 贺山亭抿‌口咖啡问。 宋醉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立马关‌手机随口答:“在抢市篮球赛的票。” 周末沪市对决老对头江城,听殷子涵说官网一票难求,黄牛‌票价炒到三倍买的人照样趋之若鹜,为‌打击黄牛官方每天随机放票,这个‌由听上‌十‌合‌。 贺山亭喝‌咖啡静静听‌。 下午贺山亭到‌司开完会议,方助‌恭敬把夜校作业呈给办‌椅上的男人:“您看怎么样?” 他作为贺山亭的助‌,说出‌都金光闪闪备有面子,谁‌想到他还要帮‌自家老板写作业呢?他们助‌总是默默承担不属于他们的苦楚。 贺山亭瞥‌眼字迹端正的作业,这‌是一个简单的过目‌:“还成。” 方助‌擦‌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果嫌他的字不够端庄,让他再写一遍简直要他的命,正当他交完作业要退出办‌室时,忽然听到男人开口。 “订两张市篮球赛的票。” 方助‌差点以为自‌听错‌,贺山亭对于篮球这类的对抗性运动看不上眼,说空气里都弥漫‌肮脏的汗臭味,这次居然会叫他订篮球赛的门票。 “您对篮球燃起兴趣‌?” 周末沪市和江城比赛,关于沪市‌否一雪前耻,要不是他那天有工作他都想‌现场看看,谁知他听到一句:“宋醉想看。” 方助‌相当惊讶贺山亭的转变,不仅甘愿住在破破烂烂的单元楼还无时无刻把宋醉挂在嘴边,当然不可‌因为侄子照顾宋醉,许宁早把宋醉忘在脑后‌,也不可‌是对小辈的关心,没见过花小辈钱的长辈。 排除掉‌有的不可‌剩下一个匪夷‌思的可‌,贺山亭对侄子的前男友有好感,这个猜测令方助‌魂都没‌,说出‌妥妥的豪门大戏。 “老夫人寄来的信我放您桌上‌,她一直关心您什么时候结婚。”方助‌借‌贺山亭远在德国的外婆问,“您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为什么?” 方助‌是真的不解,以贺山亭的身份‌位不缺人献殷勤,但从没见过他老板对谁好脸色,怎么看都是孤老一身的命运,唯一的例外就是宋醉‌。 他砸吧‌嘴回过味儿来,指不定第一次见面就居心不良,凭许宁‌何‌说服他老板收留小男友?连许宁带宋醉一块儿扔出‌才是贺山亭的风格。 更别说宋醉在贺家不是没惹他老板生气过,可没见把少年赶出‌,反而是少年自‌提‌‌李箱拍拍屁股跑‌。 男人敛下蓝灰色的眼似是漫不经心开口。 “没兴趣让人再拒绝一次。” 话里透‌清心寡欲的味道,方助‌对这句话的真实性表示怀疑,谁‌伤贺山亭的心?要是有的话他立马跑‌送锦旗。 他看‌对方没开窍的模样‌急,把话题引到宋醉身上旁敲侧击。 “您住在宋醉租的单元楼里、上他报名的夜校、穿他买的衣服,他还只是个学生只有微薄的奖学金,给不‌您要的生活,您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方助‌为‌给自家老板留面子,没说您以前住寸土寸金的别墅里没见‌一个,‌今上赶‌住小破楼,他不信没半点好感。 空气沉默许久。 正当方助‌以为贺山亭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听到‌一个低低的嗯字,他在心里松‌一口气,好在‌开窍不至于孤老一身。 谁知下一秒男人平静开口:“‌提醒‌我一点,他只有微薄的奖学金还为我在学校周边租房子,给我买自‌舍不得穿的衣服,怕我在家寂寞重金报名夜校。” 方助‌心里突然有不太好的预感,不过他还是认真询问:“提醒‌‌什么?” 男人眼里浸‌真心实‌的‌‌。 “他可‌喜欢我。” 方助‌:???‌确定不是精准扶贫 78、第七十八章(捉虫)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在沪市二代圈里任谁提起宋醉这个名字都沾着或多或少的鄙夷, 谁都不怀疑他离开许宁活不了。 “你是没见过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也不恼,只会木生生站着你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 好奇许宁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 “许宁去西南玩速降遭遇山体滑坡,听说是宋醉背着许宁走了两天两夜才救活的,不然许宁命都没了。” “宋醉也算撞大运救了许宁, 家里穷只读到初中,被许宁从贫困的村子里带出来, 不过白月光回国了不知道许宁有没有后悔。” 众人高高在上议论着宋醉,没有人为他说话, 往往还会跟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六月末蔷薇花爬满青灰色的窗面,透明的日光从别墅天井倾下, 少年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安静看书, 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他从西南被许宁养在这栋别墅两年了,开始对方还每天来看他,如今许久没过来了, 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咚咚推开,他抬头望过去, 金明神色焦急地走进来说:“白问秋回国了!” 少年轻轻哦了声,依然坐在椅子上看单词书, 金明忍不住问宋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白问秋是许宁的白月光, 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 两人还是高中同学,同宋醉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宋醉读到初中便没读了,白问秋在国外留学;宋醉出生在落后的西南山村,白问秋家世清贵衣食无忧;最重要的是许宁喜欢白问秋喜欢得要命,白问秋全家移民后两人关系才淡了。 少年没有抬头。 “天天看书有什么用。”金明加重语气, “再不上心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以后连许宁的面都见不上。” 金明对宋醉可谓是怒其不争,少年性子软得不像话,地位都要不保了还能安心坐在椅子上。 少年终于问。 “那怎么办?” “今天他们要过来,白问秋到了后你给他点颜色看看。”金明说,“跟他说离许宁远一点,对了打扮好点。” 金明说完话立马在衣柜里找衣服,少年的衣服大多是白色:“这件太保守了,这件太朴素了。” 金明最后找出来的是一件惹眼的湖蓝色衬衫,他把衬衫朝少年手里一扔:“这件还可以。” 宋醉望着衬衫上发光的亮片沉默了,不过望着金明期待的眼神还是把衬衫换上了,他平时并不在意穿什么。 在金明的督促下他走到别墅大门,因为没什么人上门,台阶上积了层薄薄的灰。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银白色的宾利从路面上开来,车身在大门边缓缓停下,车窗里映出白问秋的面容,眉眼弯弯有两个酒窝。 白问秋从车上走下来,望见的便是身段清瘦的少年站在门边,肤色白得像瓷娃娃,眼睛算不上大但生得恰到好处,细长的眼尾上挑出一小片红晕。 但漂亮的脸在大片刺绣的衬托下丝毫没有气质可言,闪光的亮片甚至有点呆,或许是出生在西南山村根本不会打扮,果然木头般的美人。 而宋醉记起金明的嘱咐,走到白问秋面前,他拿不准该怎么凶白问秋,空气长时间沉默,没过多久许宁走下车。 最后少年在许宁的注视下问了句:“你们要吃点甜品吗?” 金明:………… 当宋醉先走回别墅拿甜品,跟上来的金明无语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少年低下头什么也没说,金明望着怯生生的少年说不出再狠的话:“算了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凶人都不会凶。” “那白问秋长得还不如你呢。”金明望了眼客厅对少年说,“待会儿你坐他们中间听见没?多讲讲你们的过去,让他知道许宁对你有多好。” 宋醉点了点头。 他端着盘子走到客厅,记着金明的话走到两人中间坐下,白问秋是个体贴周到的人,不仅给他带了八音盒还给仆人们带了国外买的点心,连金明都再说不出苛备的话。 白问秋接过甜品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医院认识的。”少年回答,“当时他在病床上休养,每天会给我讲速降的经历。” 宋醉的话还没说完许宁自然接过话:“你还记得高中吗?当时看你喜欢就去学速降,没想到山体滑坡在医院休养了大半年,怕你在国外担心没敢告诉你。” 少年抿了抿唇把即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怪不得许宁从没说过为什么会去西南速降。 “难怪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你。”白问秋不经意转移话题,“高中那时想做什么做什么,回母校看吴老师都退休抱孙子了,以前我还经常来这栋房子小住。” 客厅的空气弥漫着躁动,宋醉感觉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如同故事里的旁观者,只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对了你全家移民纽约去了,今年暑假你一个人在沪市。”许宁问向白问秋,“过来住怎么样?” “我不习惯同外人住。” 白问秋推脱。 许宁瞥见头低成鹌鹑的少年,想也没想说:“让他搬出去住。” 白问秋问:“他可以吗?” 听到白问秋的话许宁脸上浮现犹豫,虽然他对宋醉不上心,但毕竟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年性子怯懦从没出过别墅,在沪市人生地不熟的,不放心少年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出了问题怕不好交代。 许宁突然想起来:“我小叔不是在沪市吗?我可以送他去我小叔的房子,有长辈照看不会有问题的。” 在客厅擦玻璃的金明眼皮跳了跳,心说问题可大了,许宁这位小叔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性情出了名的喜怒不定。 许宁都不敢在贺山亭面前大声说话,少年住过去怕是连觉都睡不好,比送回西南好不了多少,说不定还真要送回西南。 许宁温声问少年:“你可以吗?” 金明急忙朝少年使眼色,但少年性子太过温吞,不仅没有拒绝反而点了点头。 晚饭后少年回到房间收拾东西,旁边的金明怒其不争说:“怎么许宁说什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贺山亭是什么人?” 宋醉点头。 虽然他没有见过贺山亭,但他知道名字背后的含义,说句话都能让香江颤抖的大人物。 “你为什么还答应?” “我怕他说分手。” 听到这句话金明气得发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从来没见过宋醉性子这么软的人,他听不下去走出房间,生怕走慢了被传染。 当金明离开后少年关上门,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木生生的眉眼透出清醒。 因为白问秋的到来今天什么也没做,他慢吞吞从书桌里拿出本雅思单词书,在安静的别墅学习,有仆人每天做饭,每个月还会得到优渥的生活费,在西南可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在意,他是真的没把许宁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是换个地方自习而已,是雅思不好做了还是托福不好玩了? “不过如果给我添任何麻烦。”主位上的贺山亭瞥了门外一眼,“连人带行李箱扔出去。” 尽管话这么说许宁提着的心放下了,他这位小叔不易接触但格外护短,只要答应照看宋醉便会做到,在这期间不用担心少年会出什么意外。 他立马保证:“他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的,平日文文静静的,您说什么是什么。” 宋醉平时在别墅就是种种花看看书,安静得没有任何存在感,虽然他不知道少年在看什么书想来是打发时间的闲书,从来不会打扰到他。 而书房外的宋醉听到书房的交谈声消失了,把自己做完的试卷重新装进行李箱,刚把行李箱合上许宁便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陪同许宁出来的还有方助理,少年手拎着行李箱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小叔答应照看你了,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许宁的语气透着扔掉包袱的轻快,“记得不要给我小叔添麻烦。”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愉悦,忙咳嗽了声说:“本来可以让你去外面租房子住,但我心疼你才会让你来这儿享福,你明不明白?” 少年轻轻答了声:“明白。” 听着两人的谈话方助理感觉少年太可怜了,许宁如果真的考虑少年的感受根本不会让少年搬出去,偏偏少年还听话得不得了,被喜欢的人赶出来没有任何脾气。 许宁并没有陪伴少年的心思,说完话便心急火燎地走进电梯,连句再见都没有跟少年说。 当许宁离开后他主动向少年介绍自己:“我是贺先生的助理,你可以叫我方哥。” “方哥好。” 少年的咬字很轻,带着西南特有的软糯。 这让方助理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出口,按理说该住客房,可贺山亭习惯一个人居住,对声音格外敏感,有丁点动静便能让这位大人物动怒。 只有高处的阁楼最安全,只不过堆满杂物还没收拾出来,面积也格外小,根本不适合居住。 正当方助理不知如何开口时,少年似乎察觉到他停在阁楼上的眼神说:“我住阁楼就行。” 方助理语塞。 怪不得许宁让宋醉搬出来便搬出来,与同龄人相比少年的性子太听话,许宁这个年纪上房揭瓦光逃课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少年越这么懂事方助理越心疼,他望着身段单薄的少年开口:“我来帮你提箱子。” 宋醉婉拒:“不用了。” “你不用跟我客气。” 方助理二话不说挽起西服的袖子,从少年手里接过行李箱,不过一提之下没提动。 他又提了下—— 还是没提动。 不信邪又提了一次—— 行李箱纹丝不动。 气氛到这时有点尴尬了,还好宋醉自己接过了行李箱:“我自己来就好。” 方助理望着清瘦的少年单手拎起行李箱走上楼梯,动作看起来无比轻松,镜片下的眼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看这轻松的模样行李箱里应该只是装了点换洗的衣服以及洗漱用品,自己怎么就没提动呢? 宋醉提着行李箱走上楼梯,他在山里摸爬滚打长大力气远比城里人大,不过金明说力气太大会让男人没面子他才没有表现出来。 方助理回过神后跟了上去,少年提着行李箱走得比他还快!他气息不稳地走到阁楼门口,额头上都渗出汗水。 虽然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不过里面空间大,不仅容纳了一张床还有张桌子,屋顶上斜开着扇玻璃窗。 方助理让佣人把阁楼的杂物都搬了出去,还把地面拖了一遍,他对着门边的少年说:“可以把行李放进来了。” “谢谢方哥。” “这有什么。”方助理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少年,“我忙去了,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少年嗯了声。 当方助理走出阁楼后,宋醉打开行李箱,上层放着换洗衣服和盥洗用品,下面全是厚实的教辅书还有发沉的实验仪器。 他用帕子仔细擦拭每个角落,才把书按学科分门别类放在干净的桌上,他从别墅里还带了株小玫瑰花。 他在杂物堆里找到了个泥土盆,小心翼翼把花装进花盆放在天窗下,原本弥漫着灰尘的房间焕然一新。 宋醉打理好房间便开始做真题,他花两千块报名了下周的雅思考试,考六分对他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要申请世界名校他的分数必须在七分以上。 方助理走下楼梯回到书房,说实话方助理对自己的薪水很满意,但工作时间让他有苦难言,凌晨两点他还得在贺山亭身边办公。 贺氏对le的并购案陷入僵局,原有的管理层不肯出售股份,连夜宣告股份明天停牌,而贺氏用来收购股票的资金都是有到期风险的杠杆资金。 原本昏昏欲睡的方助理看到停牌通知,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怎么会突然停牌?” 在同管理层谈判失败后贺氏通过不同账户暗中买下世面上的流通股,只差明天再买下3.25%便能获得对le的控制权,谁知竟然宣布停牌了。 “有人在透露消息。” 贺山亭的语气平淡,蓝灰色的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看明天董事会就知道了。” 陈助理心下一沉,这意味着贺山亭要对董事会开刀了,贺山亭手段激进有目共睹,他默默为董事会默哀。 “你回去吧。” 贺山亭合上批复过的资料,他静静地看着门外透出的光亮,过了好一阵子才挪开视线,继续翻看桌上的文件。 陈助理循着他的视线瞥见阁楼上亮着的光,这么晚还没睡:“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那孩子挺不容易的。” 许宁说是会接宋醉回去可不知要多久,少年孤孤单单在房间可能是在思念许宁睡不着觉,想想都觉得可怜。 贺山亭没有说话。 方助理就当是默许了,他拨通少年的号码开了免提:“我看你房间的灯亮着,还没睡是不习惯吗?” 电话那边的少年刚刚做完两套真题,不仅没有任何困意还准备预习物理实验:“没有。” 方助理听到这个回答不意外,宋醉这样绵软的性子即便不习惯也不会说出口,他换了个问法:“你有缺的东西可以说出来。” “真的可以吗?” 方助理立马答了句对的,在他看来少年缺的应该是温暖的床头灯或者可爱的伴睡抱枕之类的,贺山亭也望了过来。 隔了阵子电话那边犹豫了阵子开口:“方便的话能给我卡尺、千分尺还有弹性模量测定仪吗?” 方助理:???这是什么东西 “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好。”休·勒内拍手鼓掌,“完全不像初次练习滑雪的新人。” 宋醉摘下防护头盔,稍泛冷意的瞳孔恢复了以往的呆,眼里没有东西的木头美人,看起来跟踏在雪板上的人完全不同。 “你以前从事过极限运动吗?”休·勒内压不住心底的好奇问。 “算是吧。” 少年抿了抿染着水光的唇。 休·勒内见宋醉不想多说便没有多问,少年的身体素质是他见过最好的了,遗憾没能从小练习滑雪不然会成为名优秀的运动员。 宋醉没意识到对方的想法专注练习滑雪,直到下午五点才同休·勒内告别回到酒店休息。 他原以为会在法国呆两天,不过白问秋的身体不舒服,在许宁的提议坐上去机场的车。 车停在酒店门口司机还没来,宋醉坐在窗边的位置往外看,在纪念品商店的立牌旁瞥见黄色的邮筒柱。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明信片还没来得及寄出去,他小声问向坐白问秋左边的许宁:“可以知道还有多久开车吗?” “十分钟。” 许宁给白问秋剥西梅。 宋醉礼貌说了声谢谢,带上明信片走车朝邮筒走去,他在邮筒里投下明信片才重新坐回车上。 他刚坐下没多久车辆便缓缓启动,所有人都关切问着白问秋的病情,车厢里弥漫着肃穆的气息。 “真的不要紧吗?” “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吧?你不去医院车里的谁都不放心,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我包里有合适的药先在伤口上涂上,不然怕晚了来不及。” 宋醉以为伤得有多严重,在后座的他摘下自己的耳机,伸长脖子朝白问秋掀开裤子的小腿望去,腿上只磨破了点皮。 他不由得沉思。 这岂不是怕晚了伤口愈合了? 车到达机场已经是夜里八点了,众人登上飞往沪市的包机,白问秋坐在中间位置,许宁在边上嘘寒问暖。 没有人愿意跟末位的宋醉搭话,甚至连许宁也忽略了少年手上同样有雪杖磨出的伤口,可没人问一句疼不疼。 宋醉不在意拢下衣袖,戴着耳机练听力,磨了一天耳朵语感似乎有突破瓶颈的迹象,可以轻易分辨每句话。 抵达沪市已是次日,他提着行李箱跟着许宁坐上车,许宁开口说:“我先送他去我小叔家。”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白问秋转头问向少年。 坐在后面的宋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白问秋在同他说话,他斟酌着用词:“还可以吧。” 贺先生虽然难以接近还说要赶他出去,毕竟没有真的赶他出去,只不过对方对声音格外敏感以至于他只能在房间的地板铺上地毯。 白问秋眼里透出细微的惊讶,他本来以为宋醉在贺家呆不了多久迟早要回西南,没想到贺山亭居然能容忍少年。 79、第七十九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他的脚步停了停才跟上去, 许宁抬手看了眼表:“去办登机吧。” 正当他们准备走向大厅办理登机牌时,白问秋歉意的声音传来:“我想着人多热闹点昨天叫了磊子他们,他们还堵在路上。” “等等他们吧。” 许宁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转头问向少年:“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东西?不够我给你买。” 不过这显然只是客气话,当朋友们热热闹闹在机场出现后,许宁把宋醉忘在脑后, 跟着同学们谈天说地。 白问秋无疑是圈子的中心,所有人都围在白问秋旁边, 只有宋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圈外。 飞机经过十二小时车程到达了法国尚贝里-萨瓦省机场,在格伦布尔经历一小时转车后即将到达拉格雷夫。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饿了, 还没下车便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许宁将甜品点心递向白问秋, 坐在车末的宋醉吃着廉价巧克力。 他的行李箱并不大, 为了节省空间没有带真空食品,只带了三块八的巧克力。 “马上就到了。” 终于想起宋醉的许宁瞥见他手里的巧克力开口说,没有要给他递甜品点心的意思。 宋醉其实并不饿, 一百克的巧克力热量是586千卡,只不过他透过车窗望拉格雷夫, 希望能看到有可以交流的地方。 车终于到了拉格雷夫,村庄是典型的法式乡村风格, 蓝绿色的百叶窗嵌在白墙上, 温暖的阳光洒在爬地玫瑰上。 少年一下车毫不犹豫走向商店, 车上的人既是白问秋的朋友也是许宁的朋友,望见宋醉这个举动后立马低声讨论。 “他能听懂英语吗?” “你说他听懂英语?刚来沪市时让他拿cheese结果他茫然站在原地,最后问我能不能用中文说。” “今年为了许宁还去高考了,不过以他的资质不交白卷就不错了。” 宋醉不知道身后人的议论,倘若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走到商店里问店员:“能听你介绍店里的纪念品吗?” 夏季的拉格雷夫游客数量并不多,店里只有他一个人,纪念品安静地摆放在透明的橱窗里。 “拉格雷夫位于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的模型受到旅客们的喜爱。”店员用英语回答,“你也可以选择印有图案的滑雪服或者雪狐玩偶。” 虽然店员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可对着电脑练习和对着人练习是不一样的,他积极同店员交流。 店员介绍完纪念品还向他介绍拉格雷夫:“拉格雷夫拥有两百米的垂直冰川,有实力的话在这里可以挑战单板高山滑雪,这是在其他地方很少能体验到的,不过最好还是跟着教练一对一联系,不然容易受伤,每年都有初学者碰上意外。” 店员说到意外时用了可怕这个词,宋醉点头说了声谢谢,因为囊中羞涩只买了最便宜的明信片装在口袋里。 当他上完免费口语课心满意足走出商店,听到旁人毫不掩饰的议论。 “果然不会英语没买到东西。” “去这么半天什么都没买?倒是用手比划两下说不定能行。” “英语这么差别出国了。” 宋醉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当许宁也怜悯般给他包甜甜圈,他望着甜甜圈不由得沉默,他看起来就这么缺甜甜圈? 许宁在缆车边订了下榻的酒店,次日众人换上滑雪服走出酒店朝着滑雪场地出发,夏季的阿尔卑斯山没完全被冰雪覆盖,从高处能望见连绵的草地。 拉格雷夫的雪场是真正登山者的胜地,没有任何雪道标志,甚至连雪场工作人员也没有,有的只是纯粹的雪山。 上山后雪场门口的向导歉疚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多人,已经连夜联系教练了,可只联系上了十九位。” 虽然北半球的夏季是滑雪淡季,但他们来的人有二十人之多,为了安全起见每个教练只一对一指导,这就意味着有个人不能滑雪。 来的都是家里不差钱的二代,没人愿意忍让,许宁对宋醉开口:“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在山上休息下吧?” 宋醉知道其他的都是借口,即便买好了全套滑雪装备的他还是点头,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少年的退出没有任何意外,其他的人换上自己的雪具,白问秋问向导游:“约不到休·勒内吗?” 休·勒内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滑雪运动员之一,退役后偶尔在拉格雷夫从事教练工作,被指导过不仅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还是装点自己的机会,不过休·勒内不轻易教人。 “不好意思。”向导摇头,“他现在只指导天赋好的人。” 白问秋习惯什么都要最好的,听见向导的话眼里流出失望,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同自己的教练在雪场上练习滑雪。 卷头发的少年独自坐在山顶的椅子上,只能望着别人滑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不过当所有人离开后他悄悄咪咪拿出本托福书。 沪市的夜里方助理陪同贺山亭回到房子,当走到客房时男人的视线在漆黑的房间里顿了顿,或许因为怕动静大吵到他房间里铺着手工地毯。 方助理不太习惯少年的离开,连宋天天也梗着脖子在望宋醉有没有回来,他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宋醉滑雪学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运动还挺难的。”体测没及过格的他语气担忧,“滑雪如果没有好教练的话比较危险,新闻上报道过有人滑雪摔断了腿。” 贺山亭敛下灰蓝色的眼走入书房,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淡淡的嗓音传来:“打个电话。” 听闻电话内容后方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会让休·勒内教少年滑雪。 尽管以贺氏的地位只是一句话的事,可贺山亭什么时候是关心人的性子,他满腹疑惑问:“您怎么突然这么关心那孩子?” “腿断了没法拿行李。” 听到这句话他哦了声,果然关心只是他的错觉,对贺山亭来说只是出于情面上照顾侄子的小男友,希望尽快拿着行李搬走而已。 80、第八十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但贺山亭始终不为所动, 是个人都心冷,当然这话他不敢对着贺山亭说。 方助理按下免提打开短信,看到宋醉发来的短信眼里露出惊讶。 “我还以为出什么问题了, 许宁今天接他回去了。”他由衷地为少年感到高兴,“这下他可以开开心心呆在许宁身边了。” 男人面无表情准备挂断电话,下一秒方助理念念不舍的话传来。 “他说很感谢这段时间我的照顾, 还让我跟您说有什么打扰到您的地方很抱歉。” 听到最后一句话,贺山亭看不出情绪地拾起地上那粒孤零零的瑞士糖, 往日藏不住喧闹的客房没有任何声音,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可又似乎太安静了。 宋醉拖着行李箱走出贺家公馆的大门, 许宁坐在车上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催促:“快点儿。” 他单手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坐上车, 许宁坐在前面转过头命令般嘱咐:“待会儿回去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我明白。” 宋醉知道是说他为什么搬出去住的原因, 如果许夫人知道是白问秋的原因肯定会不高兴。 他抱着宋天天坐在后面,揉了揉还有点青的额头,这伤今天是好不了了。 他坐在车窗边朝外望去, 路上的景色同他来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多种了行景观太阳花, 没有太阳正在垂头丧脑地休憩。 车抵达灯火通明的许家别墅,他拖着行李箱跟许宁走进去, 进去的那一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他以为大家看的是怀里的宋天天, 郑重其事介绍:“这是宋天天, 是只两个月零十七天的德文猫。”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没有人对他养的猫感兴趣,只是一个劲盯着他青色的伤痕窃窃私语。 少年的皮肤本就白皙得像纸片,头咚在墙上的碰伤显得触目惊心,如同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伤。 许夫人眼里闪烁着隐隐约约的泪花, 走过来摸着他额头说:“孩子你住过去受苦了。” 事关贺先生的名誉,宋醉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贺先生没有打我。”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空气安静了,投向他的眼神原本只是猜测变为了原来如此的笃定。 “他在那边肯定吃不饱穿不暖吧,做错事还要挨打,看额头青的。” “贺先生果然比传言里还难以接近,这都下得去手,还好我不用去贺家工作。” “真是个小可怜。” 宋醉:………… 他认为这个误解不能怪他,只能怪贺山亭的风评太不好了,庆幸的是以后也没见面的机会了。 许夫人的语气更怜爱了:“别说了我们都明白,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自己忍着。” “先让孩子吃饭。” 看报纸的许父出声。 她拉着少年走到饭厅走下,餐桌上是预备好的接风宴:“一路上饿了吧,快趁热吃。” 宋醉在椅子上坐下,许夫人温声劝诫:“你性子别太软了,许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对你不好你可以打我们的电话。” 他听话嗯了声。 许夫人看着这样的宋醉无奈叹了口气,别人挤破脑袋想进许家,少年对自己的未来似乎压根没考虑过。 在她想来宋醉最好的未来便是同许宁结婚在家操持,她望着少年问:“六月份的高考分数出来了吗?” 少年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应该是为了考上许宁的学校拉近两人关系,默默在后面追赶许宁的脚步。 许夫人清楚少年初中的成绩,能来沪市上高中都是托的朋友,她问这话时没抱什么期待。 果不其然少年表情不太好:“语文只考了七十分。” “好了我大概清楚了。”许夫人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连语文都只考七十分其他科目更不用说,“那你报了什么学校呢?” 许宁当初考了四百五十七分,宋醉这个成绩考不上沪市文法学院,只能看看沪市最差的学校了。 “沪大。” 当宋醉的声音落下整个饭厅都安静了,连楼梯上的许宁都侧目:“你知道沪大要六百多分才能上吗?这可是沪市最好的学校。” 宋醉安静闭上嘴,没说自己其他六门科目接近满分,总分六百六十五分。 沪大有国内最好的物理系,理论上这个成绩考沪大物理系没问题,可以防万一没录取上,考完便开始准备出国的语言考试。 他摸了摸衣服下的旧玉坠,希望能在九月份拿到份名校通知书。 许宁眼里透出不屑,许宁走上二楼后许夫人给少年夹菜安慰:“就当今年试个水。” 白问秋则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许宁走到门边,原本不屑的神情变成了关切:“你真的要搬走吗?” “不走还能怎么办?” 白问秋望着楼下的许夫人递给宋醉大包小包的东西,清楚许夫人不会喜欢自己。 他看不上许家这股小家子气,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不说,把垃圾箱里的东西当作宝。 他连跟宋醉这种底层人在同一个空间都受不了,白问秋把自己的东西装进箱子。 许宁忙帮白问秋提着箱子下楼,唯恐白问秋累着半点儿,跟之前在车上的不动如钟判若两人。 两人的指尖碰在一起。 当宋醉吃完饭走到客厅坐下,仰头看到的便是许宁和白问秋手牵在一起,以为不会有人发现般挨着对方厮磨。 白问秋的手轻轻扣在了许宁的衣服上,两个人在楼梯边站住不动了,从他的角度看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醉硬生生把脖子扭了回来,他一向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为了避免两人发出什么公众不宜的声音,他还特意调大了电视机的音量。 好巧不巧电视上在播国民剧,小三的手搭在男主的胳膊上说:“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宋醉:………… 在角色话音落下刹那间他清楚地听到嘭咚地一声,问秋如同受到莫大侮辱脸色变得通红,从许宁手上夺过行李箱走出门。 许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年默默用吸管喝着杯里的酸奶消食。 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不知道会住多久他连行李箱都没打开,虽然许夫人对自己很好但他明白住不长了,不知道能不能呆到录取结果出来。 他从包里拿出书复习托福,门外传来高高低低的议论,他连声部都分得出来。 “许宁走了他怎么不追出去,是我的话肯定追出去拉住许宁。” “他那身体风一吹就倒能拉住谁,只能坐在房间里默默难过,说不定还在偷偷抹眼泪。” “许夫人在的时候都这样,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们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没学历出去能干什么?” 宋醉用耳塞堵住耳朵依然能听见议论声,打扫完楼道的金明呵斥了在门外议论的佣人。 金明打开门走进来,随意地拿起许夫人送少年的粤城点心,边吃点心边翻他的东西:“你没从贺家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宋醉把打呼噜睡觉的宋天天拎到金明面前,金明撇了撇嘴说:“就带回来只花钱的猫。” 同在别墅里工作的老人不一样,二十出头的金明向往着上流社会的生活:“你说贺家是什么样的?” “安静。” 宋醉十分怀念在贺家时的清净,或许是距离产生美,连冷漠的贺山亭在他心里都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你吹吧。”金明显然不信,“有哪家的佣人不在一起说话的?那成天得多闷。” 他没有反驳金明的话,只是低头做着今天的阅读,从窗外望去是看不到边的夜色。 贺氏的董事会上陈明开始出声:“我认为泰国的项目会是今年投资回报率最高的项目,不能因为某人的喜好而搁置。” 81、第八十一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少年细密的睫毛怔了怔, 自己的回答不说高分通过至少及格没问题吧。 想明白这点后他的注意力落回白问秋两人的包上,因为不知道他们还要吻多久,他把包放在客厅的玄关边的高柜上自己回到房间学习。 他坐在椅子上补这两天落下的功课, 做了两页手机响了冷静接通许宁的电话:“我把你们的包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进门左转两步抬头就能看见。” 电话那边的许宁语气有点闪躲:“你今天没看到什么吧?” “什么?” 宋醉疑惑问。 “没什么。” 坐在车上的许宁松了口气挂断电话,藏在衣袖下的手隐秘牵着白问秋。 挂断电话后宋醉才想起来在门口看到的画面, 他晃了晃脑袋把亲热画面像排水一样排出去,心平气和在座位上做题。 只不过题没做多久眼前又出现了两人接吻的画面, 在外人面前乖巧的少年忍不住草了一声。 他的脑子不干净了。 宋醉好不容易忘记画面,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中他敏锐察觉到贺山亭不太开心, 每次他走到书房门口都会听见清脆的关门声,送的瑞士糖也没收。 上午方助理来房间逗猫, 宋天天坐在猫爬架上站台, 他下意识问了句:“贺先生长什么样?” 他来贺家这么久还没见过贺山亭的模样,离得最近的距离仅仅望见背影,他禁不住好奇。 “不苟言笑容色冷漠。”方助理声音压低得几乎听不见, “当他瞥眼看你时你浑身发冷。” 方助理正说着话,心惊胆战地看着宋天天从猫爬架跳了下去, 少年仿佛习以为常般轻松接住日益沉重的宋天天。 抱着猫的少年在脑子里脑补出一个有尖牙的冷漠吸血鬼,他把甜品递给方助理犹豫问:“贺先生这两天不太开心, 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方助理本来还招手说不用, 但在少年的注视下他尝了一口, 不知不觉把整份甜品都吃完了。 他吃过的甜品不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雪媚娘,吃人嘴短的他立马开口:“我去公司问问。” 下午方助理走进公司,他坐在椅子上整理计划,当看清郑秘书递来的资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踏入办公室。 正在身陷囹圄时他想起答应少年的话, 在郑秘书钦佩的目光下推开办公室的门,抱着文件战战兢兢开口:“陈明想就泰国的开发案召开董事会。” 泰国作为新兴国家在地产开发上还处于蓝海状态,本次开发不止贺氏参与还有在泰国深耕多年的tc及移民海外的白家,资金上不可谓不雄厚。 并且tc承诺会拿到足够便宜的土地,无论从合作伙伴还是经济前景看都是好买卖,但贺山亭否决了泰国的项目。 贺山亭掀起蓝灰色的眼,尽管一字没说方助理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唯恐会迁怒到自己。 没有大公司没派系的,老实说在贺山亭的把控下,贺氏的环境说得上是风朗气清了,资历最老的董事陈明平时不吭声,对重大决议提出异议再正常不过。 但对于致力于一言堂的贺山亭来说显然不够,他来贺氏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依稀听闻正是在陈明的推动下贺氏上市。 贺氏的上市无疑是当时资本市场的重磅炸弹,谁也没想到贺氏这么大的体量会上市,毕竟贺氏对于融资的需求不大,光是世代累积下的财富便不是一个小数目。 方助理不知道贺山亭有没有想过私有化贺氏,但贺氏的溢价率太高了,即便是贺山亭也难以收回散落在资本市场上的股权。 “让他开。” 男人嗓音尤为平静,方助理忙给贺山亭念报纸上的吹捧:“您的品行高山仰止,令我见识了人类灵魂的崇高,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我对您的崇敬。” 要说夸还是文化人会夸,方助理自认写不出这样的句子,明明这家报纸在没被收购前还在斥责贺山亭为野蛮人,如今恨不得在版面上极尽溢美之词。 只不过贺山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吐出词:“陈腔滥调。” 他有眼力劲地止住话,记起宋醉的询问开口:“宋醉那孩子因为担心您心情不好有点不安。” 他天天在贺山亭身边,男人除了工作就是拍艺术品,只有贺山亭令别人不开心的份儿,没有人让贺山亭不开心,他还记得昨天白问秋怎么离开的。 “有只小狐狸明明是你捡回来的,平时会在你腿边示好撒娇。”男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别人朝它招招手就回去了,甚至都不用招手。” 母胎单身的方助理疑惑地想庄园什么时候跑去了只狐狸,贺山亭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手机屏幕上。 放在卧室边的瑞士糖没人收,宋醉自己剥开瑞士糖吃了,尝到舌尖裹着的甜他眯了眯眼,吃多少次总不会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静下心看书,思考不出贺山亭冷淡的原因,直到下午方助理急匆匆敲开房间的门:“我问到了。” 少年丧气的卷毛重新立了起来,从丧里丧气变得精神奕奕,他给明显累坏的方助理搬了张椅子。 “不是你的原因。”方助理因为从公司走得急坐在椅子上用报纸扇风,“庄园里好像进狐狸崽崽了。” “被贺先生捡到了可惜没喂熟跑了。”他忍不住感叹,“房子太大还是不好这一天天跑进来野生动物,上次那只卷毛我还心有余悸。” 大型凶猛动物·宋醉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一本正经分析:“野生狐狸的话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个人不能私自饲养。” “可不是吗?” 方助理没想到贺山亭会喜欢小狐狸,不知道哪来的野生小狐狸精,不对听起来还不是野生的。 而宋醉陷入了沉思,要是水蛇或者竹叶青还好,掐住七寸就能套住了,没办法捉只国家保护动物回来,少年收起心里的遗憾翻开人际书拓展思路。 书上说对方不开心是相处间很正常的事,但如何安抚好情绪是需要学习的话题,建议他们发条夸奖对方的信息。 只有讨好贺山亭才有可能留下,少年从善如流拿起手机,语文长期不及格的他不知道发什么,绞尽脑汁回忆上学时自我评价表上的内容。 “现在的报纸夸人也不会夸。”用报纸扇风的方助理瞥见版面上的字说,“一看便是陈腔滥调。” 宋醉低头看着敲下的工作认真性格开朗八个字,理科出身的他默默把文字删掉了,开始在网上搜索夸人的语句。 他在上千条句子里看中了段文风优美的文字,还是大报出的有质量保证,这次总不会出错了,没浏览出处直接自信按下发送。 方助理在边上继续说:“你听听看怎么形容贺先生的,您的品行高山仰止,令我见识了人类灵魂的崇高,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我对您的崇敬。” 话音落下原本自信的少年缓缓扭过头望着方助理,同他发过去的话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方助理正想问为什么时听见贺山亭说:“做点儿中餐。” 他心里泛起嘀咕,他这位老板从小在国外生活习惯西方的饮食,庄园里压根没有备米,有菜没饭怎么吃,况且……怎么知道宋醉想换个口味?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方助理没时间考虑宋醉,因为电话那边传来le延长停牌时间的消息,他担心问:“还要收购吗?” 虽然昨天的会上解决了透露收购消息的董事,但对le的收购还在进行中,并且因为风声的泄露进退两难。 尽管在报纸上批驳以停牌抵御收购有碍资本市场正常运行,但管理层并未有任何复牌的举动,停牌时间越长资金压力越大,可以说闭着眼在拖时间。 最好的办法还是同le的管理层商量,看能不能将手上的股份卖出去,虽然或多或少会做出让步但不至于损失严重。 可显然贺山亭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估计的人,只是不以为意说了句:“拟份要约收购。” 方助理镜片下的眼透出惊讶,要约收购绕过管理层向股东发出要约,不仅在国内市场上运用得并不多,即便在国外也仅仅是开始收购时的手段而非最后通牒。 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叹气。 看来今天不用吃饭了。 自以为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少年走进大门,把两袋大米扛进了储藏室顶层的柜子里,不会有人发现他在里面放了东西。 他计算过时间,趁着厨房没人走进去准备煮粥,因为以前并没有熬过粥,在网上找了份食谱对照。 两千一百毫升的水。 温度烧到九十度。 最后掺入十五克的盐。 少年拿出化学实验的严谨,虽然手边没有量杯依然准确无误倒入材料,将盖子咔哒一声扣在小锅上,边守着火边默背单词。 正在这时门悄无声息开了,他没想过有人会进来僵在原地,走进来的佣人愣了愣贴心开口:“我们来就行。” 若是许家的仆人肯定会问长问短,可对方一句话也没问,他故作镇定走到外面椅子上坐下。 在佣人们的贴心帮助下,他那份普通白粥被加工成了墨鱼籽海鲜粥,一端上餐桌便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宋醉看到餐桌上只摆了自己一个人的餐具开口问:“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吗?” 仆人惜字如金嗯了声。 他拾起乌木筷子,桌面上摆着丰盛的中餐,有酒酿豆腐、上汤焗龙虾还有糖醋咕噜肉,不同食物由同风格的餐具盛着。 贺山亭应该是个很讲究的人,餐厅的地毯都是克什米尔羊毛织成的,与天花板上的壁画相得益彰,许宁会外放得多。 虽然好不容易能吃上顿中餐,但考虑到饱腹后脑里的血液流量缓慢从而影响学习的效率,少年克制地放下筷子。 仆人们安静地站在阴影处没发出任何动静,吃完饭他才想起来问:“今天怎么吃中餐了?” “贺先生让做的。” 一个仆人恭敬回答。 少年还没来得及多想忽然听见餐厅外传来的步伐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 他下意识回头看,然而来人上了楼梯,看到的只是昂贵西服面料被风掀开的一角。 因为下午外出没有来得及练听力,夜晚宋醉走回房间准备安心看书,他翻开行李箱找出练听力的耳机,顺手给天窗下的玫瑰花浇了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敲响,他摘下耳机走去开门,门意开方助理站在门外。 “昨天工作忙没来得及问你,今天正好下班过来看看你,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少年摇头。 方助理听到答案在心里叹气,宋醉太怕给人添麻烦,明明在陌生的环境下人生地不熟的,总是懂事地站在原地说我很好。 他下意识往房间打量了一圈,不得不说少年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和他老板什么都要最好的不同,东西虽不昂贵但整洁干净。 原本杂乱暗沉的阁楼由少年住进后似乎焕发新生,花盆里的小玫瑰也照料得特别好。 他的目光转回宋醉身上,少年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因为材质柔软显得整个人身形单薄,看起来瘦弱极了。 82、第八十二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贺山亭始终没有通过申请, 他忍不住走下楼去书房边徘徊,绰约的光亮从门里透出,不过还没徘徊多久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少年望着紧闭的门不知为什么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 甚至可以脑补门里的贺山亭轻轻呵了声。 因为那声想象里的呵宋醉没睡好,早上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醒来,他背单词时都在打哈欠, 准备午休还被冯思文拉着去金融中心。 两个人节省地搭公交,路上冯思文开始抱怨:“我昨天去孙思哲公司根本没人, 你猜他怎么说,居然说自己在外面谈业务还怪我疑心病重, 许宁会不会这样?” 宋醉有一搭没一搭点头。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冯思文丝毫没有意识到把自己骂了进去,“你说贺山亭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个少年就精神了。 “怎么说呢。”他坐直身认真回答, “别人或许表里不如一, 但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冯思文对宋醉说的话很有共鸣,上流社会都是看着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如普通人干净,他眼里透出讶然:“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表里如一的不好相处。” 冯思文只能勉力安慰:“……反正你只是小住段时间, 九月份就回许家了,不过你还是尽量打好关系。” 在两人的交谈下行驶得像老爷车的公交车在车站慢吞吞停下, 宋醉抬头朝上望。 金融中心大厦林立,如同钢筋水泥筑成的白日森林, 人渺小得像在水泥地上的蚂蚁。 下车后冯思文带他走进一间玻璃立面的大厦, 七拐八拐到家开业不久的培训机构前, 老板还在梯子上悬挂营业执照。 “跟你说这家开的是贵族培训班。”冯思文一副听到就是赚到的语气,“上完课举手投足都是贵族气质。” 听到他们的话圆脸老板从梯子上费劲下来:“培养贵族气质是终身的课程,我们希望通过这门课让学员由内而外散发魅力,不仅能提升自信还能吸引到优秀的人。” 冯思文听得小鸡啄米般点头。 “罗马时期有了贵族的雏形,我国有句话是三代出贵族。”老板瞄见冯思文的反应继续慷慨激昂说, “1821年他们便过上了享受下午茶,出门坐车的日子,贵族这个词历史底蕴深厚。” 宋醉提醒:“1886年才发明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汽车。” “这位同学很有学识嘛。” 老师尴尬后投来赞赏的目光。 宋醉:…………高中知识 尽管他对所谓的贵族精神毫无波动,在他看来只是圈钱的手段,不过冯思文被老板慷慨激昂的演讲打动。 “你说是报插花课还是甜品课好。”冯思文看着课程表犹豫不决,“要不都报上吧?” 虽然冯思文吃穿用度很节省,但在职业教育上一点都没省,按他的话说金丝雀也要提升业务水平适应时代发展。 宋醉低头背单词:“随你。” “我帮你报了。”不过下一秒冯思文开口,“省什么不能省教育,老板两个人报的话可不可以打下折?” 老板难得碰上两个冤大头当然乐呵呵说行,宋醉只能眼睁睁看着冯思文交了钱,两个人交完钱便开始学做甜品。 宋醉系上围裙坐在教室里,平心而论老师的授课水平不错,听说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上完课他自己都能做个小蛋糕了。 然而想到高出市价十倍的价格少年拧起了形状利落的眉,眉尾衬得上挑的眼格外漠然。 当提着小蛋糕从机构出来时,宋醉把所有钱都拿给冯思文:“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冯思文望着宋醉执拗的眼没法拒绝:“早知道不拉着你报课了,灵光劲儿全用在分钱上了,我和你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还?” 少年依然抿唇看他。 他无奈收下宋醉的积蓄,视线落在少年洗得发白的衬衫上,其实他挺好奇宋醉把钱用到什么地方上去了。 许宁肯定比孙思哲大方,这并不是出于对许宁人品的肯定,而是因为他没见过比孙思哲更小气的二代。 可很少看到宋醉买什么奢侈品,连衣服都没几件,今天穿的衬衫还是去年买的,不过平时因为精打细算没有窘迫的时候,不像他总是不知不觉花干净了钱。 两个人提着各自的小蛋糕走出门,旁边是家留学机构,在门口招揽学生的老师开口:“高考分数就要出来了——” 少年瞄见精英教育四个字打断了对方的话:“高考分数就快出来了,你还在为分数担忧吗?你还在对学校不满意吗?如果高考不理想可以选择出国这条路,万千学校等你选择。” 那老师不得不换了说辞:“精英机构专门推出面向高考生的特定优惠——” 宋醉熟练接过话:“现在报名可以享七折,还能免费领取名师托福课程。” 老师一噎:“同学你怎么知道?” 宋醉心想如果不是留学机构昨天他已经加上贺山亭的好友,他离开后精英教育的老师还在后面说:“你不买课要不要在我们这儿当老师?我们这还有哥大的学生。” 冯思文对英文一窍不通,不过他特别会抓细节,他推了推宋醉的胳膊:“白问秋不就是哥大的吗?我还以为哥大出来的都在投行工作,没想到还是在补习班。” 宋醉忽然感受到玻璃窗内投来打量的视线,他下意识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以为自己看错了。 另一边男人坐在书房里批阅文件,抬起灰蓝色的眼朝门边的方向瞥了眼,不知是在看什么。 下午宋醉走回阁楼,临近七月沪市的气温逐步升高,尽管开着空调阁楼里依然晒人,天窗下的小玫瑰被晒得无精打采的。 他没敢去贺山亭的书房惹对方不快,给玫瑰花浇了水,边开着五块钱的小风扇边做物理实验,空了翻开人际书的下一页书。 书上说出送份小礼物会营造出甜蜜气氛拉近两人关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正经交友要营造甜蜜气氛。 但少年望着自己空空的银行卡发呆,看来是没办法送了,正在这时方助理走到门边问:“会不会太晒了?” “心静自然凉。” 宋醉看书时从不会觉得热,全身心浸在课本里只会觉得时间不够,人的生命有长度知识没有尽头。 何况西南的阳光比沪市强多了,最热的时候石面上都可以蒸熟鸡蛋,那时他们最喜欢干的事便是趴在课桌上听着蝉鸣睡觉,用书本遮着窗外的阳光。 他止住回忆瞥见台面上的小蛋糕,确定无涉及年龄的敏感文字后,没有消费降级觉悟的少年才把东西递向方助理:“可以帮我捎给贺先生吗?” 原本站在外面的人已经消失了,只能听见对面房间关门的声音,宋醉捏紧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方应该没有看到他拧断东西吧? 他的头缓缓扭回去,盯着在地上分成两半的铁制物品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最后眼神若有所思落在书包侧袋的矿泉水上。 少年走到对面卧室的门口,夜晚的空气格外安静,静得都能听过山鸟掠过尖塔的声音。 他没来由地感觉紧张,握着水瓶的手动了动,清了下嗓子开口:“拧不开瓶盖了您能帮我下吗?我力气太小了。” 83、第八十三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他好不容易有勇气拾起手机, 消息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了,他只能尽力用语言补救。 【宋醉】输入法联想的 【宋醉】我不是故意的 【宋醉】或者您也可以叫回来? 对方没有任何回复,他总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 走出房间正准备吹下风冷静下,恰好碰上下班的方助理。 方助理望着少年心如死灰的神色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方哥。” “我令贺先生生气了。” “你这孩子别太担心。”方助理从善如流安慰,“我们老板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喜怒无定的。” 别说宋醉即便是他也经常有伴君如伴虎的感受,他见少年的表情依然没好转开口:“你要不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晚上我在装猫爬架动静太大, 贺先生发消息说再吵就搬出去。” “这没什么。” 方助理暗暗松了口气,那位大人物如果真想宋醉搬走根本不会发消息, 他突然感觉到他这位老板对少年莫名容忍。 “嗯我回了消息。” “回了什么?” 在方助理看来一般都是好的或者知道了,虽然显得有点笨嘴拙舌不过不会有什么风险, 贺山亭最反感油嘴滑舌的人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投去鼓励的眼神对方才小声开口:“我回了句好的老婆。” 方助理:“……还是买张车票回西南吧。” 他同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连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方助理都这么说, 宋醉感觉自己能留下来的概率太低了。 当方助理走后他翻开订票网站,不知道连夜离开还来不来得及, 屏幕上浮现余票信息。 回西南的票价是五百八十块。 望着票价宋醉突然感觉自己还能忍忍,作为长辈应该不会计较这点错误吧, 他带上椅子坐到对方房间门口, 自觉带上把鸡毛掸子。 不过贺山亭回来得实在太晚, 负鸡毛请罪的少年眼皮昏昏沉沉,忍不住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想要睁开眼却听不见,只能感受男人在自己脸上投下阴影,如同伏在自己身上。 贺山亭低下头, 少年细密的睫毛垂在脸上,年轻的唇泛出水光,如同惩戒般伸手封住唇。 而梦里的宋醉只感觉有东西覆上自己的唇,冰凉粗砺的质感缓缓研磨,真实得仿佛近在咫尺。 椅子上的他从梦里惊醒,再睁开眼时什么也没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有风里凛冽的薄雾气息。 次日负鸡毛请罪未果的宋醉凌晨五点下楼吃完饭,即便内心一片忐忑他还是没放弃背单词,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能做的只有比别人更努力。 贺家的早餐向来丰盛,仆人们端上今天的一盘盘早点,远远望着全是绿色的。 西蓝花。 西蓝花。 还是西蓝花。 虽然宋醉什么也能吃,但望着一盘盘墨绿色的西蓝花没有任何食欲,他忍不住问仆人:“今天怎么都是西蓝花呢?” “贺先生吩咐的。” 少年回过神来这便是对他的惩戒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好消息是今天不用买车票了,坏消息是他得把西蓝花全吃完。 他边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边闭着眼把西蓝花全吃了,电视里开始播放宣传诚信的公益短片。 小孩儿不小心砍倒了大伯最喜欢的樱桃树,鼓起勇气对大伯承认错误,大伯欣慰地摸着侄子的头:“伯伯怎么会跟诚实的孩子计较呢?” 宋醉突然有那么一点羡慕,这才是长辈应该有的样子,然而人不应该这么贪心,贺山亭没赶他走已经是万幸了。 可勤奋的他背完单词吃完早饭晚起的贺山亭还没起床,只能把粒瑞士糖悄悄放在了对方房间门口。 放下后他搭公交去上甜品课,他把老师的话原原本本记在本子上,连每次放奶油的克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记这么细有用吗?” 冯思文犹豫问。 不过当少年做出的甜品同老师分毫不差后他就知道是真的有用,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宋醉如同班里的好学生,学什么都很认真努力。 两人做完甜品后走出辅导班,圆脸庞的老板笑眯眯向他们挥手,电梯里冯思文瞥见精英教育里走出两个人:“你看不是白问秋吗?” 宋醉看了过去,白问秋在一个小男生的陪同下走出机构的大门。 “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的。”冯思文只要一八卦脑子便格外活泛,“他家里不会出问题了吧?不然怎么会来留学机构当老师,他身边那个男生是叶诚文的儿子叶今。” “或许吧。” 宋醉没在意。 “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跑回来找许宁,说句不好听的从前看都看不上只有你当个宝。”冯思文越说越来劲,“你说许宁知不知道?” 不过当白问秋走入电梯冯思文闭上嘴,真在白问秋面前冯思文是不敢说什么的,白问秋是大院里所有人的白月光,所有人都喜欢白问秋,只不过他的目光总忍不住瞥白问秋。 电梯在一楼停下。 白问秋冲他们点了点头走出拥挤的电梯,冯思文两人向公交站走去,两拨人好巧不巧同路,空气突然安静。 当白问秋在路边搭车走后,叶今似乎忍无可忍回过头:“你们一直跟着白老师是什么意思?” 冯思文看到叶今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人自幼娇生惯养在学校时便因为打架退学,叶诚文头疼坏了这才想办法让叶今出国读书,不过不知为什么任性的叶今在白问秋面前格外乖巧。 “宋醉是吧?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叶今冷笑,“你肯定以为白老师沦落到留学机构当老师,我告诉你白老师是为了我来的,要不是白老师给我补课我雅思根本不能及格。” 宋醉提醒:“我们搭公交。” “你只配做阴沟里的蚂蚱,半点都比不上白老师。”叶今根本没听宋醉的解释,“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白老师身边。” 84、第八十四章 窗外飘来浓郁的花香, 混着姬金鱼草的气息,空气在金色的夜灯下无声无形地散发甜蜜。 宋醉的喉咙滑了滑,神色突然有些不自在, 因为‌前的人在一眨不眨看着自己,仿佛他是什么珍宝。 “怎么了?” 他捋了捋自己被风吹凌乱的卷发,避开对方灼灼的目光, 忽然男人稍弯了弯腰一字一句问。 “你有喜欢的人吗?” 大概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太惑人,他的脑子里冒‌一个名字, 他晃了晃头保持清醒:“没有。” 谈恋爱只会打扰他学习,有这个时间多刷两套题不好吗?他对这种荷尔蒙推动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男人如‌在循循善诱, “给我租房子买衣服还送我上学。” 对这个问题宋醉也没想清楚答案,开始只是物伤其类的‌情, 不想对方被家庭拖累越陷越深, 后来是习惯对方在家里,自己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凝神思考了会儿:“精准扶贫?” 阿亭妥妥可‌算是因病致贫,下海当男模还住在烂尾楼里, 是个人都会伸‌帮助。 原本准备表白的贺山亭望着坦诚的少年敛下眼眸,藏住情绪平静问。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宋醉经‌思考点头, 望着男人后知后觉反应‌来:“你不会‌为我喜欢你吧?” ‌往对方总是嘴上不饶人,可当他的话音落下异为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双骄傲的眼睛像太阳般熄灭了光芒。 他把自己的问题抛在脑后, 撞了撞对方的胳膊:“你没事儿吧 ?” 贺山亭低头看着一脸坦诚的少年,睫毛轻轻地压了压,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暗青色的阴影。 本来想等开花再表白的但一不小心没忍住,原来他的小玫瑰并不喜欢自己,或‌‌从没喜欢‌自己。 “没事儿。” 宋醉听到这句话放下心, 取下脖子上的蓝色玻璃种玉坠去洗澡了,洗完澡他穿着睡衣走‌房间。 他望见男人捧着玫瑰芽的花盆倒土,似乎是不准备养了,他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这不会是分‌了吧。 他走‌去小心翼翼问:“她没答应你?” 这个可能还是比较低的,因为对方描述这个女生情根深种,不应该没答应,大概是两人闹矛盾了。 男人停下‌里的动作。 宋醉见对方没又否认,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转为十分‌观的不平,怎么会被拒绝呢。 尽管阿亭散漫娇气但温柔下来是真的温柔,每次他情绪泛低时总会敏锐察觉,于是那股低沉就被无声无息抚平了,这么好的阿亭为什么会被拒绝? 他抿了抿唇压下劝:“她没答应你是她的损失,想开点儿别难‌了,有时间不如去看初会的‌。” 宋醉顿了顿‌:“如果你真的特别喜欢她,放下‌子去追吧,不能保证一定会追上,但你不去追肯定追不上,好不容易种的玫瑰别丢了。” 只是换土的贺山亭抬了抬眼,唇角终于浮‌无声的笑意,‌得也是,宋醉不喜欢他不妨碍他可‌让宋醉喜欢他。 好不容易种的玫瑰不能丢了。 良久沉默。 宋醉心里在密密麻麻打鼓,‌一次‌这么长的一段话,既希望对方可‌听进去,可真听到对方轻嗯了声心底又浮‌酸涩。 他无法把这种心情归到任何一种已知情绪里,他不会真喜欢对方吧?他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转身回卧室睡觉。 忽然他被叫住了,男人朝他伸‌‌。 “你忘了这个。” 宋醉抬头看去,泛着蓝色光泽的玉坠静静躺在对方‌里,不知为什么有种无法描述的熟悉感,仿佛灵魂深处在颤抖。 夜里宋醉睡在床上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十六岁,他其实很不愿意回忆那段经历,苦涩又带着水果糖的酸甜味儿。 逃‌拳场的他躺在陌生的病床上,尽管做了‌术什么也看不见,他怀疑自己‌这么瞎着‌一辈子。 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多少就烂在了泥泞里,可能呆在泥泞里也好,怎么‌不是‌? 那是他脾气最差的时候,当男人用勺子温柔喂他饭,浑身是伤的他凶巴巴推开了,勺子落在地上咔嚓碎了。 可那人只是轻声问:“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他的‌紧紧捏‌拳头,尽管眼睛看不见他仍摸索着筷子吃饭,尽管根本夹不到他依然自己吃东西,习惯拒绝一切好意。 “我能自己吃。” 他凶声凶气冲对方开口,下一秒头顶落了双冰凉的‌,仿佛清楚他的害怕般对他‌:“会治好的。” 他的身体僵硬了,半晌才低头继续吃东西,心想这人可真讨厌。 他在病床上呆了一个月,身上的伤口差不多好完了,只是留下了许多疤痕,‌及眼睛始终没好。 他开始下床在陌生的地方走动,这是一个空旷寂静的大房子,从尽头走到门需‌走一个小时。 他的眼睛覆着白色的布,闭着眼走上楼梯,从房间‌去,上楼右‌边‌二间是那人的‌房。 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但男人在‌房里常常呆一下午,‌么在画室画画。 他走进‌房熟练找准椅子坐下,男人似是无奈开口:“你等我看完这页‌。” 片刻他听到‌本合上的声音,随着一阵好听的金属响声对方走近他,坐在他身旁对他讲故事。 其实故事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听的故事,但他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像是‌界里不止有他一个人,还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除了讲故事他还会缠着那人下盲棋,开始他满盘皆输但他学会了算棋,后‌都是他赢得多,能赢满满一把瑞士糖。 有天下完棋那人将瑞士糖装进他口袋里,弯下腰对他‌:“你很聪明,应该看‌去上大学,有个光明的未来。” 他从没想‌上大学。 他听着对方讲塞尚讲蒙克,那是一个从未接触‌的‌界,他只知道人体的‌害,如何一击毙命。 他‌一次萌生了读‌的念头。 当然更多时候还是在缠着男人讲故事下棋。 那人的性情沉默而温和,相处的大多数时候是不‌话的,由于看不到脸令他有点烦躁,坐在椅子上不满开口:“你‌后多‌话多笑笑。” 在画板上画画的男人沉默了会儿‌了声好。 大概是许久没完‌‌一张完整的画,寂静的房子里因为他的存在有了‌一台电视。 他拉着对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惜眼睛看不见不然还能在电视上玩俄罗斯方块。 渐渐地他习惯这样的日子,眼睛也慢慢好转了,好转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 胆子愈发大的他偷溜‌了门,两只‌在前‌伸着摸索路,在沉寂的山林里慢慢往前走,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杜鹃花香。 一步、 两步、 三步、 …… 在最后一步时他扑进了男人的怀抱,对方的嗓音泛着微不可察的焦急,‌的什么已经忘了。 只记得他的心脏怦怦跳动,漆黑的眼前‌现了一团光,比记忆里炽热的太阳还‌明亮。 慢慢地他能看到物体大概的轮廓,可他怎么也看不清男人的脸,他忍不住在脑子里想那人长什么样,眼睛大不大?鼻子高不高…… 他‌为会一直呆到他眼睛康复,直到那人母亲的到来,他听到女人在对医生‌话:“脏兮兮的东西他愿意养着就养着吧,不‌让他‌去给我丢人。” 他低下头想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脏兮兮的,‌什么也看不见,茫然无措地低着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没再找‌那人,安安静静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概是察觉到他的不对,那人送了他一条坠子。 那是条质感温润的玉坠,摊开放在‌里凉浸浸的。 男人仿佛想‌什么可又顿了顿,最后只是温柔克制问了他一句。 “你‌不‌跟我去沪市?” 他后来想想讨厌的人是他才对,自己的坏脾气都发在那人身上了,他冷漠扔了‌里的坠子,头也不回离开了:“我不是你养的狗。” 他不知道对方那时的神情,大概是失望难‌的吧,他心里燃起了细微的歉疚,当歉疚越积越浓时独自回到了那个房子。 里‌的人已经走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在泛黄的落叶堆里找到了那条玉坠,已经是条脏兮兮的坠子了,可他还是默默戴上了。 少年细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梦里十六岁的他没接‌那条坠子,但在十九岁的梦外他接‌了那条坠子。 85、第八十五章(捉虫)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 起初是西服翻飞的衣角,再是绰约的身形,如同一点点从夜色里走出。 他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一步一步走向门边,当走到门边时手心渗出了细汗,小心翼翼打开了门。 原本站在外面的人已经消失了, 只能听见对面房间关门的声音,宋醉捏紧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方应该没有看到他拧断东西吧? 他的头缓缓扭回去,盯着在地上分成两半的铁制物品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 最后眼神若有所思落在书包侧袋的矿泉水上。 少年走到对面卧室的门口,夜晚的空气格外安静, 静得都能听过山鸟掠过尖塔的声音。 他没来由地感觉紧张, 握着水瓶的手动了动,清了下嗓子开口:“拧不开瓶盖了您能帮我下吗?我力气太小了。” 在他声音落下的下一秒,原本开着灯的房间熄灭了灯, 似乎听到声轻蔑的笑,他只能怀着不安自己打开水瓶咕噜噜喝水。 深夜许宁心神不宁回到别墅, 白问秋坐在沙发上备课:“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酒吧玩了玩。”许宁知道白问秋不喜欢他去酒吧忙开口,“下周公司要放两天的长假, 要不去拉格雷夫滑雪吧?” 他说完这段话顿感复杂, 什么时候两天的法定假期对他来说都是长假了, 想他以前想不上课就不上课,大不了让宋醉替自己去答到。 白问秋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我下周正好休息。” 许宁见白问秋同意继续说:“宋醉平时没出去玩过,我想着这次去拉格雷夫也带上他。” 宋醉不接他电话还是第一次,他的心里涌上层愧疚想补偿对方,从前少年的忍让令他从没这感觉。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去。” 白问秋忽然开口。 “他在我小叔那儿也住了一段时间了,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宁犹豫着开口,“我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他。” 白问秋看不出表情嗯了声。 许宁松了口气开始订去拉格雷夫的票,他没有跟少年发消息,因为他觉得对方肯定会答应。 次日宋醉用自己最后一枚钢镚儿搭上去甜品课的公交,他喜欢坐在车窗边眺望沪市,虽然他也不知道摩天大楼有什么好看的。 车到站后他背上书包下车,在银行门口碰上方助理,方助理问:“去上甜品课吗?” 他点了点头。 “我去银行办下业务。”方助理说,“贺先生在公司开会,待会儿我还要赶回去。” 听到贺先生三个字少年白皙的耳朵动了动:“方哥你帮我向贺先生问句好。” “没问题。” “对了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条新闻,一个七岁大的男孩儿竟然能徒手掰断铁棍。”他故作镇定开口。 方助理好奇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那根铁棍的中间涂上了化学药剂,浓硫酸和硝酸按一比三配合,在简单的氧化还原反应下七岁小孩儿都能折断。”宋醉强调最后半句话。 “学到了。” 方助理招手说再见,当方助理没入银行后少年走上大厦的电梯,周末的人一如既往多,他只能站在角落里。 当他走到冯思文边上坐下时甜品课老师正好开始讲课:“今天我要教大家的是千层蛋糕的做法,一定要控制蛋液的温度,这样才能做出漂亮好看的千层皮,注意挺直背这样才好看。” 课堂上的人试着练习,姿态一个比一个好看可做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大半的人全都羡慕地望着少年手里逐渐成型的千层蛋糕。 时不时有人走过来请教,宋醉分享了自己的笔记,下课后冯思文克制不住激动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学渣。” 少年确定说。 在他看来只要原料配比精确便能做出口味不错的甜品,跟做化学实验差不了多少,唯一需要的只是认真。 “有银行长的夫人,有沪大校长的夫人,还有影帝的夫人。”冯思文低声说。 如果是正常人肯定会意外于甜品课上的人脉,不过少年沉思了阵说:“有钱的学渣?” 冯思文:………… 另一边方助理回到公司,他把木质食盒递向贺山亭:“今天我听到一个新闻,七岁的小孩儿徒手掰断钢筋,好像跟什么化学反应原理有关。” 他对理科一窍不通,只能记得有个化学反应原理,其他的记不清了。 贺山亭望着食盒轻皱了皱眉。 方助理从善如流取出上年头的镀银餐具,连在公司吃简餐也要用古董,他不敢保证贺山亭是工资开得最高的老板,但他能保证肯定是对吃穿用度最挑剔的老板。 混血面容的男人用刀叉切开和牛的动作优雅,抿了口酒问:“宋醉告诉你的?” “您怎么知道的?”方助理的语气透出惊讶,“他还托我向您问好。” 贺山亭没有说话,宋醉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讨好人,像只呆呆藏住尾巴的小狐狸。 因为身上一分也没有了,宋醉是走路回来的,屏幕上罕见多出五六个许宁的来电,不是太想见到这个名字,他默默把许宁拉入了黑名单。 不过银行卡上打来这个月的生活费,少年望着五万块的余额把许宁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他把四万八转了出去,如以往般只给自己留了两千块生活费,算了算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转钱了,接下来就是呆到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这三年在许宁的资助下他可以买物理书,添置物理仪器以及不至于过得太窘迫,为此他毫不在意许宁的冷淡,宋醉翻出一个皱巴巴的账本,仔细在上面列出这个月的预算,心情好翻开了人际书学习。 ——在你们的关系升温之际送出份印有贴心话语的礼物会有不可思议的效果,不要害怕花钱,对方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虽然他对自己同贺山亭是否处在关系升温期产生了怀疑,可看到最后一行字还是给礼物留下丰厚的预算。 少年买完物理书后在网上看上条名牌领带,送领带总不会出错,打开页面付款时微微停了停,忍痛付下了七百八十块。 在网上买东西的速度很快,没两天他就收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他第一时间把礼物送去书房,还在礼盒里写下贴心的话。 从书房走出的方助理对他见惯不惯了:“又来送礼吗?” 少年点头。 “这次送的是什么?” 方助理望着包装精美的盒子问。 “领带。” 他想了想补充:“名牌领带。” 即便他不明白为什么系在衬衫上的东西能买这么贵,都能买十一本《分析力学了》了,不过送贵的礼物准没错,他想到中老年保温水杯又不确定起来。 闻言方助理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善意提醒少年:“贺先生的领带只用意大利手工的。” 空气突然停滞,宋醉头上的卷毛都无精打采趴了下来,正当他纠结怎么办时书房里传出冷淡的一句:“可以放下。” 泛着股勉为其难的意味。 少年在心里忍不住想,贺先生如果下海的话肯定身价十万起,普通人还真养不起。 他想半天也没想出贺山亭的想法,方助理离开后他走出卧室倒猫砂。 86、第八十六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年龄大没什么, 关爱长辈是我们应该做的。”他故作镇定背出自己的微信号,“您可以随时加我,半夜我都会通过。” 贺山亭没有再理他。 他默默走上楼等待, 心想这位长辈心眼不太大的样子,他告诉自己切记小心言行。 宋醉打开门走进房间,宋天天堂而皇之把阁楼当作了自己的地盘, 躺在他的被子上咕噜咕噜睡觉,他不由得感觉阁楼房间不太够用了。 他一手把小猫抱到枕头上, 给小猫盖好了被子,小猫咪的身体还是在炸毛, 不过这次没有躲避而是僵了僵,趴在他枕头上咕噜。 少年边摸着猫咪毛茸茸的小脑袋, 边在等待微信上的好友通知, 突然手机浮出现条好友通知。 他立马按了通过。 点下通过后宋醉有点紧张,他没想过贺山亭会这么快加他,还没思考好说什么话, 万般纠结中对方反而发了条消息。 【jingying】你好! 他望着句末的感叹号松了一大口气,贺山亭比他想象中热情, 他斟酌着也发过去一个你好,刚发过去没多久对方便回了大段话。 【jingying】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呀, 如果有的话可以告诉我哦, 我们这儿有免费的老师会给你答疑解惑 收到消息的宋醉受宠若惊, 贺山亭这么平易近人的吗?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他纤细的手指落在屏幕上。 【宋醉】谢谢tat 【jingying】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我们在旁边看着也心急,有什么能帮上的我们肯定帮 他想起人际书上的一句话, 沟通其实没这么困难,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贺山亭谁知道相处起来这么好说话?说话不仅用语气词还会使用表情包。 他的社恐突然缓解了,原本紧握手机的手慢慢放松,背也轻松靠在椅子上。 【zhang】高考分数就快出来了,你还在为分数担忧吗?你还在对学校不满意吗?如果高考不理想可以选择出国这条路,万千学校等你选择 要不是知道贺山亭的身份宋醉差点以为对面是培训机构的了,不过这个念头还没打消对方殷殷切切发来段话。 【jingying】精英机构专门推出面向高考生的特定优惠,现在报名可以享七折,还能免费领取名师托福课程 还真是。 或许是之前说得太好对方察觉不到他的态度依然卖力推销托福课程,连折扣都一降再降。 【jingying】今天课程低至六折买一送一,名师亲自点拨提分,错过了就没机会了,心动不如行动赶快报名吧! 少年面无表情删除了好友。 现在的信息泄露太严重了,自从他报名了托福考试后总有大大小小的机构打来电话,他看着应该不像能抱着几万块去上辅导班的人吧? 他原本继续等着手机上添加好友的申请,可申请的留学机构老师太多了,但是迟迟没看到贺山亭的名字。 看来贺山亭是不会加他的了,他安慰自己这次去书房好歹对方没关门,也算是不大不小的进步。 忽然不小心翻到了许宁的名字,他下意识顿了会儿,准备考试的少年嫌晦气地把微信关了,毕竟许宁大学考试没及格过。 一次都没有过。 宋醉关闭手机翻开物理试卷,没什么是做套物理试卷冷静不下来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套。 下午的沪市华灯初上,白问秋下班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拥挤的电梯。 因为大厦里只有两部电梯每到下班电梯里的人都格外多,偏偏他旁边有人拿着半杯咖啡,他往里面躲了躲。 可电梯突然启动咖啡泼在了他的衣服上,端着咖啡的人立马道歉:“不好意思。” 白问秋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眼里透出不易察觉的烦闷,这是他最后件好衣服,但电梯里有认识的人他没办法发火。 许宁开着超跑在办公楼下等待白问秋,待白问秋走近他立马解释:“我这段时间是真的要实习,不是故意不想来接你,昨天晚上睡都没睡好。” “我知道。” 白问秋通情达理说:“你小叔让你公司实习去看重你,你好好工作不能辜负你小叔的期待,没必要花心思太接我。” 许宁感受到白问秋话里的关心心里暖暖的,宋醉只会木呆呆听着,他忍不住说:“你真关心我。” 白问秋坐上车椅,深知不能让许宁得手太快,避开许宁的话若即若离说:“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 “你衣服怎么脏了?”许宁替白问秋系安全带留意到衣服上的咖啡印,“下次我买件新的给你。” 白问秋没有拒绝。 去央行办事的方助理远远地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回来后禁不住对贺山亭开口:“我今天看到许宁在车上给白问秋系安全带了。” “没想到许宁时间管理得这么好,去了分公司还有时间接白问秋下班,我看两人不太对劲儿。” 方助理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过去白问秋压根看不上许宁,因为白问秋出身清贵,百年前的白家便在香江有头有脸,只是近年移民国外名气才小了。 许家说好听点儿是新贵,说得不好听点儿许家就是靠着贺家的拖油瓶,虽说看在贺山亭的面子上没人敢对许家不敬,但毕竟不是多近的关系,白问秋看不上也正常。 没想到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看到白问秋坐在许宁的车上两人关系亲密,看来还是工作少了,如果像他这么忙哪有时间想别的,连相亲都没时间。 贺山亭静静听着。 方助理忍不住为阁楼上的少年抱不平:“你说有时间去接白问秋怎么没时间来看宋醉呢?那孩子要知道肯定很难过。” 虽说宋醉在贺家不愁吃住,但离许宁太远根本做不了什么,忽然间他的脑子灵光一闪。 原本想不通的问题也想通了,为什么出身清贵的白问秋会默认宋醉搬出去,现在想来白问秋心照不宣。 “我看宋醉每天都凌晨才睡。”方助理忍不住动情说,“你说他一个小孩子不玩手机不玩电脑的,也没个人说话,平时在房间能干什么?估摸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许宁。” “给你工资是说这个的?” 贺山亭瞥过来。 方助理低下头敢怒不敢言,心想您之前不也在听吗,他低着头整理桌面上的文件,从他的角度只能见到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敛了敛。 贺山亭批复着公司的文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到了夜色浓重的凌晨。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般打开电话,搜索白天的听过的数字,微信界面上弹出宋醉的名字。 他的手停了停。 而宋醉在房间埋头苦读,大学物理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记单词对他来说还更难点,他没有刻意记忆,只是在草稿纸上推算后便把理论牢牢记在心里。 夜色人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条好友申请的消息浮现在屏幕上,他以为又是留学机构的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不过点了拒绝后少年停下手里的笔,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个名字好像是……贺山亭。 贺山亭收起海雾般的眼挂断了电话,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少年衣袖下的手腕上。 宋醉感觉房间外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他下意识回头望只能看到夜色湮没的侧影,勾出窄腰长腿。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起初是西服翻飞的衣角,再是绰约的身形,如同一点点从夜色里走出。 他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门边,当走到门边时手心渗出了细汗,小心翼翼打开了门。 原本站在外面的人已经消失了,只能听见对面房间关门的声音,宋醉捏紧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方应该没有看到他拧断东西吧? 他的头缓缓扭回去,盯着在地上分成两半的铁制物品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最后眼神若有所思落在书包侧袋的矿泉水上。 少年走到对面卧室的门口,夜晚的空气格外安静,静得都能听过山鸟掠过尖塔的声音。 他没来由地感觉紧张,握着水瓶的手动了动,清了下嗓子开口:“拧不开瓶盖了您能帮我下吗?我力气太小了。” 在他声音落下的下一秒,原本开着灯的房间熄灭了灯,似乎听到声轻蔑的笑,他只能怀着不安自己打开水瓶咕噜噜喝水。 深夜许宁心神不宁回到别墅,白问秋坐在沙发上备课:“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酒吧玩了玩。”许宁知道白问秋不喜欢他去酒吧忙开口,“下周公司要放两天的长假,要不去拉格雷夫滑雪吧?” 87、第八十七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算是吧。” 少年抿了抿染着水光的唇。 休·勒内见宋醉不想多说便没有多问, 少年的身体素质是他见过最好的了,遗憾没能从小练习滑雪不然会成为名优秀的运动员。 宋醉没意识到对方的想法专注练习滑雪,直到下午五点才同休·勒内告别回到酒店休息。 他原以为会在法国呆两天, 不过白问秋的身体不舒服,在许宁的提议坐上去机场的车。 车停在酒店门口司机还没来,宋醉坐在窗边的位置往外看, 在纪念品商店的立牌旁瞥见黄色的邮筒柱。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明信片还没来得及寄出去, 他小声问向坐白问秋左边的许宁:“可以知道还有多久开车吗?” “十分钟。” 许宁给白问秋剥西梅。 宋醉礼貌说了声谢谢,带上明信片走车朝邮筒走去, 他在邮筒里投下明信片才重新坐回车上。 他刚坐下没多久车辆便缓缓启动,所有人都关切问着白问秋的病情, 车厢里弥漫着肃穆的气息。 “真的不要紧吗?” “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吧?你不去医院车里的谁都不放心, 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我包里有合适的药先在伤口上涂上,不然怕晚了来不及。” 宋醉以为伤得有多严重,在后座的他摘下自己的耳机, 伸长脖子朝白问秋掀开裤子的小腿望去,腿上只磨破了点皮。 他不由得沉思。 这岂不是怕晚了伤口愈合了? 车到达机场已经是夜里八点了, 众人登上飞往沪市的包机,白问秋坐在中间位置, 许宁在边上嘘寒问暖。 没有人愿意跟末位的宋醉搭话, 甚至连许宁也忽略了少年手上同样有雪杖磨出的伤口, 可没人问一句疼不疼。 宋醉不在意拢下衣袖,戴着耳机练听力,磨了一天耳朵语感似乎有突破瓶颈的迹象,可以轻易分辨每句话。 抵达沪市已是次日,他提着行李箱跟着许宁坐上车, 许宁开口说:“我先送他去我小叔家。”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白问秋转头问向少年。 坐在后面的宋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白问秋在同他说话,他斟酌着用词:“还可以吧。” 贺先生虽然难以接近还说要赶他出去,毕竟没有真的赶他出去,只不过对方对声音格外敏感以至于他只能在房间的地板铺上地毯。 白问秋眼里透出细微的惊讶,他本来以为宋醉在贺家呆不了多久迟早要回西南,没想到贺山亭居然能容忍少年。 他看向在椅子上闭眼补觉的许宁:“你不是要送宋醉吗?我想顺便拜访下贺先生。” 闻言许宁的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这位小叔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能收留宋醉简直是个奇迹。 这话倒不好直接说出来,他换了种说法劝:“你膝盖不是受伤了吗?” “不碍事的。” 白问秋坚持要去贺家拜访,许宁对他也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了,希望今天的贺山亭能好说话点。 车在贺家公馆大门边停下,因为安保严格只能步行进入,许宁扶着白问秋下车,他自然地把随身物品给了身材单薄的少年。 许宁走了两步回过头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别把白问秋的包磕到了。” 宋醉听话点头。 他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两人身后,白问秋在许宁的扶助下行走,两个人的手臂偶尔贴在一起。 这是白问秋第一次来到贺家,占地面积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在寸土寸金的沪市直接圈了座山,对比下许家的别墅太过狭小。 原以为少年被扫地出门没想到真是送过来过好日子了,他的心里有淡淡后悔,如果送过来的是他多好。 同腼腆安静的宋醉不同,他从小便知道该如何跟人打交道,所有长辈都喜欢他,相信贺山亭也不会讨厌他。 听许宁说贺山亭至今都独身一人,虽然不知道贺山亭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白问秋的视线落在提行李箱逆来顺受的少年上,但肯定不是宋醉这样的人。 许宁走到建筑物门边才开始打电话,这次他没敢跟贺山亭打电话,拨通方助理的号码。 当电话接通后他开口说:“方助理我送宋醉回来了,问秋问可不可以见我小叔?” 房间里的方助理正想说许宁变了都会开车送宋醉了,听到最后一句话抽了抽眼,果然三句话离不开白问秋。 他不知道许宁看上了白问秋什么,白问秋撇开长得没宋醉好,待人接物总有股透着精明的不真实感。 “抱歉。” 方助理开口拒绝。 电话那边的白问秋听到回复掩不住失望,许宁着急问:“不能问问贺先生吗?” 毕竟对方是贺山亭的侄子,方助理面对许宁的请求也不敢冒然拒绝,恭敬地把电话递向贺山亭:“白问秋想见您。” 贺山亭翻看着案上的资料头也没抬,冷漠的嗓音平静开口:“什么东西也带过来。” 电话那边的空气相当安静,这句话清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宋醉下意识瞥向白问秋。 少年这个眼神落在白问秋眼里便是嘲笑了,从小受尽宠爱的他从没受过冷言冷语,一语不发走出大门。 许宁立马追了上去:“我小叔的性子就是这样,他不是对你有意见他是对谁都是这样。” 贺山亭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从斯坦福商学院毕业,身份尊贵没人不顺着他,人和人还真没法比。 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自然养成上位者的性子。 白问秋敏锐察觉出许宁的惧怕:“你爸也这么怕你小叔吗?你爸比他大这么多。” “那当然。”许宁想也没想回答,“我爸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听小叔的话,不过我小叔也会看在血缘上照拂下我们。” 白问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许宁是贺山亭的侄子,有这层关系在许家好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低下头靠在许宁的肩膀上。 88、第八十八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 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 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 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学物理多安全啊, 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 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在说人家侄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 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 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结论分毫不差, 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 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 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 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 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没什么的。” 少年翻开桌布上的菜单,不怪冯文才找的位置不好,而是贺家公馆周边全是绿化,根本没有商业区,据说政府是准备开发的但贺山亭把周围的地全买下来了。 他瞥见千层切块便要三十块后后点了最便宜的奶茶,丝毫没有留意到世界的参差。 冯思文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比自己还要穷,冯思文对着服务生开口:“来杯白水。” 冯思文的未婚夫是许宁的朋友,孙氏集团的公子哥,本来不至于这么穷的,可对方对冯思文并不好,生日买衣服都嫌浪费钱,冯思文时不时会找他哭诉。 “昨天我回家听到主卧传来声音,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那你猜怎么着?他和一个小模特抱在床上没脸没皮。”冯思文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哽咽,“如果是你怎么办?” 宋醉认真思考,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贴心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做题。 “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冲进去哭是不是。”冯思文自顾自接着讲,“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他反而冲我冷笑说我不好才会找别人。” “不分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冯思文像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像我们这种金丝雀分手后能出去干什么?” “他后来也解释自己喝多了,而且今天我也好多了。”冯思文抽抽嗒嗒说,“本来昨天我哭得都站不起来的。” 少年递过纸巾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听人说你被许宁赶出去了,你都能这么坚强地活下去何况我呢。” 宋醉:………… 他准备收回纸巾看着哭得花脸的冯思文想了想,还是没真收回去。 冯思文感动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说起来白问秋挺奇怪的,突然就愿意搭理许宁了,从前在国外理都不理的。” 过去白问秋在二代圈是拔尖的存在,这次回来格外低调,不仅没在沪市买房子住还穿起了普通大牌,对许宁的礼物也不拒绝。 冯思文八卦得起劲儿,而少年毫无波动,只是低头查了下白家,没看到值得留意的新闻。 下午他同冯思文告别后准备坐车回房子,想起千篇一律的食物转身进了广场边的超市。 因为下午打折的关系超市里挤满了人,少年排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队才到摊位前,他以学术态度观察了每种米的晶莹程度后选了东北大米。 “两袋谢谢。” 摊位上的工作人员瞧着宋醉孤身一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两袋很沉的。” “没关系。” 夜幕落下的天泛着温柔沉默的月光,一辆低调的黑色林肯驶入贺家公馆,路面上扬起尘土。 车上的方助理想起昨天董事会的场景,贺山亭只是坐在席位上问了句是谁,就有人吓得站出来承认提供消息。 这全是因为贺山亭这人确实喜怒无常,当初刚执掌贺氏不久,因原来的管理层支支吾吾不肯交权,干脆三个月闭门不出文件概不批复,伤敌八百自损三千,逼得人家不得不将管理权拱手让出。 方助理透过后视镜望见男人正闭目养神,投在眼窝上方的阴影令人难以猜出心思。 他试探着开口说:“不知道宋醉这两天住着习不习惯,昨天碰面感觉瘦了点儿,要不要让厨房买点他爱吃的东西回来——” 方助理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望见窗外有什么影子闪过:“前面是不是有东西?” 车灯的穿透力不太强,他感觉模模糊糊有什么在飞快前进,因为光线不好看得并不清楚。 而贺山亭掀开浓密的长睫望出去,只见远处的少年扛着两袋大米溜进大门,动作快得就像黑夜里窸窸窣窣飞过的小蝙蝠。 白问秋嘴边浮现的笑意截然而止,只不过良好的教养令他只是捏紧衣袖下的手,指尖掐出青白色。 而宋醉只是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书本的页角塞进书包,从下往上看显得呆呆的。 下面的人以为少年不会英文,走到椅子边介绍:“这位是知名滑雪运动员休·勒内,他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学滑雪。” 众人若有若无向宋醉望去,说不羡慕是假的,光有钱也请不到这位世界顶级教练,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正当他们认为少年会毫不犹豫答应时,宋醉谨慎问了句:“收钱吗?” 众人:…………这是该考虑的问题吗??! 听到说不需要钱后少年才点头答应,白问秋脸上依然没有笑意,周边的人低声安慰白问秋。 “去了也听不懂,说不定连滑雪的单词都不会,只会用手比划。” “学了肯定也不如你。” “你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知道得在雪地上摔多少次,有好戏看了。” 休·勒内领着宋醉远离人群走到片宁静的雪地,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眼里露出担忧。 这名不知身份的华国少年身体纤细,皮肤白皙得如同白纸,连阿尔卑斯山的寒风都挡不住,更别说在陡峭的高山上滑雪。 “我先教你适应雪板。”他用手比划着说,“固定好前脚,重心放在后脚上,分前后踩在雪板上。” 动作还是无法抵过语言的作用,他正不知道该如何用手势表示出重心这个词时忽然听见少年开口说:“我听得懂英文。” 休·勒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停下比划的动作:“接着用前脚抬起雪板,同地面保持平衡,熟练过后你还可以在原地转圈。” 少年踩在雪板上问:“两只脚的站姿是这样的吗,还是要再调整?” “再开一点。” 休·勒内边上课边夸奖了宋醉的英语:“你的英语说得非常好完全听不出口音,是在国外住吗?” 法国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英语的国家,口音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口音,甚至有人会故意强调木,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口音,在他看来会说英语已经够给英美面子了。 89、第八十九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叶今教育完宋醉心情舒畅走到酒吧, 忽然电话响了,电话那边传来白问秋温柔的嗓音:“你有好好背单词吗?下周就要考试了。” 听见白问秋的问话叶今支吾了一声:“我马上回去看书。” 白问秋是他见过最好的人,得知他打架被学校开除后毅然辞去投行的实习, 来精英教育给他一对一上课。 这么好的人竟然还会被恶意揣测,他今天给白问秋出了口气,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一开门叶诚文面色铁青站在客厅:“你今天在路上干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没了。” 叶今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他打架退学都没被这么骂过,他理直气壮说:“我去什么地方关你什么事?” “你还敢反驳?” 叶诚文东瞧瞧西看看, 最后在保姆的阻拦下拿出根长尺子追在叶今后面打。 原本士气高昂的叶今顿时怂得像被扒干净毛的小公鸡,在别墅里狼狈躲窜。 上午宋醉上课回来后, 特意往贺山亭的房间瞄了一眼,早上放在门口的瑞士糖消失了。 夜里许宁在一间酒吧包下场,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他坐在包厢倒苦水:“你们不知道天元是个什么鬼地方, 天天加班到夜里三四点,你们说我缺这点儿钱吗?” 偏偏白问秋劝他说是重用他才会让他到天元实习,许多人想去都去不了, 让他珍惜这次机会。 他小叔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看他的视线跟浪费国家粮食的米虫没什么区别, 面对白问秋的话他只能苦笑。 他周边的狐朋狗友纷纷安慰,正在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了, 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捂着脸进了门。 许宁细瞅了好几眼才认出是叶今:“哎哟我去, 这是谁为民除害了?” 叶今说起来还是小他三届的学弟, 虽然同样是吃喝玩乐泡吧,但许宁认为自己在二代里洁身自好,不像叶今经常打人没轻没重的。 叶今拉开椅子坐下,没好气对许宁说:“你顶双熊猫眼好得到哪儿去?还不是因为宋醉。” “他怎么了?” 许宁清楚宋醉的性子,安安静静从不惹事, 连呵斥仆人都不会,更别说会主动招惹叶今这样的浑人。 宋醉坐在书桌边练听力时接到了许宁的电话,让他去公司边的酒吧,他听话地穿好衣服出门。 少年出门前想了想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张收据,因为没怎么去过酒吧,靠着手机地图才在地下一层找到家灯光昏暗的酒吧。 夜色吞吐着浓重的雾气,一进去酒吧便听见许宁劈头盖脸的声音:“你是不是对问秋有什么意见?人家热心补个课你都要跟着。” “你平时不是说他连门都不出吗?怎么会去金融中心。”叶今在边上阴阳怪气,“要不是今天在路上为白老师抱不平,我也不会被我爸揍。”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明白了,这是被打了来告状来了,看来还是打轻了,不如用勾拳或者膝盖撞击腹部痛但看不出伤。 “你看他不说话默认了。”叶今唯恐天下不乱,“白老师昨天也在机构外看见他了。” “宋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听到白问秋的名字许宁语气变得严厉,“赶紧去跟问秋道歉。” “我没有。” 少年开口。 许宁被宋醉的不听劝气笑了,如果分手了就好了,他的心里不由得冒出这个念头。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即便想把宋醉送回西南也没想过分手,当初在西南滑下山是宋醉背着他走了十里地,如果不是宋醉他早死在无人知晓的山里了。 叶今往许宁手上递铁棍:“他这是仗着你不敢动他,打一顿看他听不听话。” 许宁接过细长的铁棍:“你以前多听话现在都学会狡辩了,对得起你早死的父亲吗?” 他佯装抬起手准备吓一吓,再生气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宋醉这么柔弱的人,只要挨上一棍半条命都没了。 谁知他的话音落下宋醉便伸手拿过了铁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眼里的神情格外冷漠,那种眼神只在生死搏命的斗兽场看到过。 从前多过分的话都说过,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说:“你自己回去反思一下吧。” 少年只是安静地递给他张收据,上面注明了在五个月里可以在金融中心的大厦里学习课程,地点就在精英教育的旁边。 许宁望着少年在夜里孤零零离开的背影后悔极了,他不禁埋怨朝叶今看去。 叶今想不到宋醉是真的去上课,可他还是看不上宋醉,跟个木头似地一句话都不说,指着鼻子骂也没脾气。 待宋醉离开后包厢继续喝酒玩乐,许宁想想还是不放心,大着胆子拨通贺山亭的电话。 穿着薄风衣的贺山亭直接挂了电话走出书房,他没兴趣给这位侄子处理烂摊子。 直到电话再三响起男人才冷淡接通:“希望你下次拨通我的电话是告知你在医院濒死的消息。” 电话那边的许宁噎住了,这就是他不愿同自己这位叔叔接触的原因,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多嫌弃。 “我想问宋醉回来了吗?他不接我电话。”许宁硬着头皮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去看看他,我怕他会想不开。” 贺山亭边听电话边走向少年的房间,无声在门边站定,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少年坐在椅子上,胸膛上上下下起伏。 听筒里传来许宁不安的声音:“我今天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心里肯定特别难受,告诉他想哭就哭出来吧。” 卧室里宋醉抿着泛动水光的唇,他的胸膛里依然弥漫着怒意,抬头看向房间。 窗台上的花瓶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蓝色玻璃花瓶,摔坏了买不到,桌上的茶杯是匈牙利的赫伦瓷杯碟,打碎了赔不起,他缓缓打量了一圈就没自己能扔的东西。 不知道贺山亭在门外的少年只能无奈拿起只有五公分细的铁棍,用他适合擦眼泪的纤瘦手腕。 啪叽一声。 把铁棍拧断了。 “不用了。” 方助理正想问为什么时听见贺山亭说:“做点儿中餐。” 他心里泛起嘀咕,他这位老板从小在国外生活习惯西方的饮食,庄园里压根没有备米,有菜没饭怎么吃,况且……怎么知道宋醉想换个口味?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方助理没时间考虑宋醉,因为电话那边传来le延长停牌时间的消息,他担心问:“还要收购吗?” 虽然昨天的会上解决了透露收购消息的董事,但对le的收购还在进行中,并且因为风声的泄露进退两难。 尽管在报纸上批驳以停牌抵御收购有碍资本市场正常运行,但管理层并未有任何复牌的举动,停牌时间越长资金压力越大,可以说闭着眼在拖时间。 最好的办法还是同le的管理层商量,看能不能将手上的股份卖出去,虽然或多或少会做出让步但不至于损失严重。 可显然贺山亭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估计的人,只是不以为意说了句:“拟份要约收购。” 方助理镜片下的眼透出惊讶,要约收购绕过管理层向股东发出要约,不仅在国内市场上运用得并不多,即便在国外也仅仅是开始收购时的手段而非最后通牒。 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叹气。 看来今天不用吃饭了。 自以为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少年走进大门,把两袋大米扛进了储藏室顶层的柜子里,不会有人发现他在里面放了东西。 他计算过时间,趁着厨房没人走进去准备煮粥,因为以前并没有熬过粥,在网上找了份食谱对照。 两千一百毫升的水。 温度烧到九十度。 最后掺入十五克的盐。 少年拿出化学实验的严谨,虽然手边没有量杯依然准确无误倒入材料,将盖子咔哒一声扣在小锅上,边守着火边默背单词。 正在这时门悄无声息开了,他没想过有人会进来僵在原地,走进来的佣人愣了愣贴心开口:“我们来就行。” 若是许家的仆人肯定会问长问短,可对方一句话也没问,他故作镇定走到外面椅子上坐下。 在佣人们的贴心帮助下,他那份普通白粥被加工成了墨鱼籽海鲜粥,一端上餐桌便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宋醉看到餐桌上只摆了自己一个人的餐具开口问:“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吗?” 仆人惜字如金嗯了声。 他拾起乌木筷子,桌面上摆着丰盛的中餐,有酒酿豆腐、上汤焗龙虾还有糖醋咕噜肉,不同食物由同风格的餐具盛着。 贺山亭应该是个很讲究的人,餐厅的地毯都是克什米尔羊毛织成的,与天花板上的壁画相得益彰,许宁会外放得多。 虽然好不容易能吃上顿中餐,但考虑到饱腹后脑里的血液流量缓慢从而影响学习的效率,少年克制地放下筷子。 90、第九十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好。”休·勒内拍手鼓掌, “完全不像初次练习滑雪的新人。” 宋醉摘下防护头盔,稍泛冷意的瞳孔恢复了以往的呆,眼里没有东西的木头美人, 看起来跟踏在雪板上的人完全不同。 “你以前从事过极限运动吗?”休·勒内压不住心底的好奇问。 “算是吧。” 少年抿了抿染着水光的唇。 休·勒内见宋醉不想多说便没有多问,少年的身体素质是他见过最好的了,遗憾没能从小练习滑雪不然会成为名优秀的运动员。 宋醉没意识到对方的想法专注练习滑雪, 直到下午五点才同休·勒内告别回到酒店休息。 他原以为会在法国呆两天,不过白问秋的身体不舒服, 在许宁的提议坐上去机场的车。 车停在酒店门口司机还没来,宋醉坐在窗边的位置往外看, 在纪念品商店的立牌旁瞥见黄色的邮筒柱。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明信片还没来得及寄出去, 他小声问向坐白问秋左边的许宁:“可以知道还有多久开车吗?” “十分钟。” 许宁给白问秋剥西梅。 宋醉礼貌说了声谢谢, 带上明信片走车朝邮筒走去,他在邮筒里投下明信片才重新坐回车上。 他刚坐下没多久车辆便缓缓启动,所有人都关切问着白问秋的病情, 车厢里弥漫着肃穆的气息。 “真的不要紧吗?” “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吧?你不去医院车里的谁都不放心,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我包里有合适的药先在伤口上涂上, 不然怕晚了来不及。” 宋醉以为伤得有多严重,在后座的他摘下自己的耳机, 伸长脖子朝白问秋掀开裤子的小腿望去, 腿上只磨破了点皮。 他不由得沉思。 这岂不是怕晚了伤口愈合了? 车到达机场已经是夜里八点了, 众人登上飞往沪市的包机,白问秋坐在中间位置,许宁在边上嘘寒问暖。 没有人愿意跟末位的宋醉搭话,甚至连许宁也忽略了少年手上同样有雪杖磨出的伤口,可没人问一句疼不疼。 宋醉不在意拢下衣袖, 戴着耳机练听力,磨了一天耳朵语感似乎有突破瓶颈的迹象,可以轻易分辨每句话。 抵达沪市已是次日,他提着行李箱跟着许宁坐上车,许宁开口说:“我先送他去我小叔家。”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白问秋转头问向少年。 坐在后面的宋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白问秋在同他说话,他斟酌着用词:“还可以吧。” 贺先生虽然难以接近还说要赶他出去,毕竟没有真的赶他出去,只不过对方对声音格外敏感以至于他只能在房间的地板铺上地毯。 白问秋眼里透出细微的惊讶,他本来以为宋醉在贺家呆不了多久迟早要回西南,没想到贺山亭居然能容忍少年。 他看向在椅子上闭眼补觉的许宁:“你不是要送宋醉吗?我想顺便拜访下贺先生。” 闻言许宁的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这位小叔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能收留宋醉简直是个奇迹。 这话倒不好直接说出来,他换了种说法劝:“你膝盖不是受伤了吗?” “不碍事的。” 白问秋坚持要去贺家拜访,许宁对他也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了,希望今天的贺山亭能好说话点。 车在贺家公馆大门边停下,因为安保严格只能步行进入,许宁扶着白问秋下车,他自然地把随身物品给了身材单薄的少年。 许宁走了两步回过头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别把白问秋的包磕到了。” 宋醉听话点头。 他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两人身后,白问秋在许宁的扶助下行走,两个人的手臂偶尔贴在一起。 这是白问秋第一次来到贺家,占地面积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在寸土寸金的沪市直接圈了座山,对比下许家的别墅太过狭小。 原以为少年被扫地出门没想到真是送过来过好日子了,他的心里有淡淡后悔,如果送过来的是他多好。 同腼腆安静的宋醉不同,他从小便知道该如何跟人打交道,所有长辈都喜欢他,相信贺山亭也不会讨厌他。 听许宁说贺山亭至今都独身一人,虽然不知道贺山亭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白问秋的视线落在提行李箱逆来顺受的少年上,但肯定不是宋醉这样的人。 许宁走到建筑物门边才开始打电话,这次他没敢跟贺山亭打电话,拨通方助理的号码。 当电话接通后他开口说:“方助理我送宋醉回来了,问秋问可不可以见我小叔?” 房间里的方助理正想说许宁变了都会开车送宋醉了,听到最后一句话抽了抽眼,果然三句话离不开白问秋。 他不知道许宁看上了白问秋什么,白问秋撇开长得没宋醉好,待人接物总有股透着精明的不真实感。 “抱歉。” 方助理开口拒绝。 电话那边的白问秋听到回复掩不住失望,许宁着急问:“不能问问贺先生吗?” 毕竟对方是贺山亭的侄子,方助理面对许宁的请求也不敢冒然拒绝,恭敬地把电话递向贺山亭:“白问秋想见您。” 贺山亭翻看着案上的资料头也没抬,冷漠的嗓音平静开口:“什么东西也带过来。” 电话那边的空气相当安静,这句话清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宋醉下意识瞥向白问秋。 少年这个眼神落在白问秋眼里便是嘲笑了,从小受尽宠爱的他从没受过冷言冷语,一语不发走出大门。 许宁立马追了上去:“我小叔的性子就是这样,他不是对你有意见他是对谁都是这样。” 贺山亭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从斯坦福商学院毕业,身份尊贵没人不顺着他,人和人还真没法比。 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自然养成上位者的性子。 91、第九十一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这么好的人竟然还会被恶意揣测, 他今天给白问秋出了口气,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一开门叶诚文面色铁青站在客厅:“你今天在路上干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没了。” 叶今的好心情瞬间没了,他打架退学都没被这么骂过, 他理直气壮说:“我去什么地方关你什么事?” “你还敢反驳?” 叶诚文东瞧瞧西看看,最后在保姆的阻拦下拿出根长尺子追在叶今后面打。 原本士气高昂的叶今顿时怂得像被扒干净毛的小公鸡,在别墅里狼狈躲窜。 上午宋醉上课回来后, 特意往贺山亭的房间瞄了一眼,早上放在门口的瑞士糖消失了。 夜里许宁在一间酒吧包下场,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他坐在包厢倒苦水:“你们不知道天元是个什么鬼地方,天天加班到夜里三四点, 你们说我缺这点儿钱吗?” 偏偏白问秋劝他说是重用他才会让他到天元实习,许多人想去都去不了, 让他珍惜这次机会。 他小叔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 看他的视线跟浪费国家粮食的米虫没什么区别,面对白问秋的话他只能苦笑。 他周边的狐朋狗友纷纷安慰,正在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了, 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捂着脸进了门。 许宁细瞅了好几眼才认出是叶今:“哎哟我去,这是谁为民除害了?” 叶今说起来还是小他三届的学弟, 虽然同样是吃喝玩乐泡吧,但许宁认为自己在二代里洁身自好, 不像叶今经常打人没轻没重的。 叶今拉开椅子坐下, 没好气对许宁说:“你顶双熊猫眼好得到哪儿去?还不是因为宋醉。” “他怎么了?” 许宁清楚宋醉的性子, 安安静静从不惹事,连呵斥仆人都不会,更别说会主动招惹叶今这样的浑人。 宋醉坐在书桌边练听力时接到了许宁的电话,让他去公司边的酒吧,他听话地穿好衣服出门。 少年出门前想了想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张收据, 因为没怎么去过酒吧,靠着手机地图才在地下一层找到家灯光昏暗的酒吧。 夜色吞吐着浓重的雾气,一进去酒吧便听见许宁劈头盖脸的声音:“你是不是对问秋有什么意见?人家热心补个课你都要跟着。” “你平时不是说他连门都不出吗?怎么会去金融中心。”叶今在边上阴阳怪气,“要不是今天在路上为白老师抱不平,我也不会被我爸揍。”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明白了,这是被打了来告状来了,看来还是打轻了,不如用勾拳或者膝盖撞击腹部痛但看不出伤。 “你看他不说话默认了。”叶今唯恐天下不乱,“白老师昨天也在机构外看见他了。” “宋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听到白问秋的名字许宁语气变得严厉,“赶紧去跟问秋道歉。” “我没有。” 少年开口。 许宁被宋醉的不听劝气笑了,如果分手了就好了,他的心里不由得冒出这个念头。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即便想把宋醉送回西南也没想过分手,当初在西南滑下山是宋醉背着他走了十里地,如果不是宋醉他早死在无人知晓的山里了。 叶今往许宁手上递铁棍:“他这是仗着你不敢动他,打一顿看他听不听话。” 许宁接过细长的铁棍:“你以前多听话现在都学会狡辩了,对得起你早死的父亲吗?” 他佯装抬起手准备吓一吓,再生气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宋醉这么柔弱的人,只要挨上一棍半条命都没了。 谁知他的话音落下宋醉便伸手拿过了铁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眼里的神情格外冷漠,那种眼神只在生死搏命的斗兽场看到过。 从前多过分的话都说过,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说:“你自己回去反思一下吧。” 少年只是安静地递给他张收据,上面注明了在五个月里可以在金融中心的大厦里学习课程,地点就在精英教育的旁边。 许宁望着少年在夜里孤零零离开的背影后悔极了,他不禁埋怨朝叶今看去。 叶今想不到宋醉是真的去上课,可他还是看不上宋醉,跟个木头似地一句话都不说,指着鼻子骂也没脾气。 待宋醉离开后包厢继续喝酒玩乐,许宁想想还是不放心,大着胆子拨通贺山亭的电话。 穿着薄风衣的贺山亭直接挂了电话走出书房,他没兴趣给这位侄子处理烂摊子。 直到电话再三响起男人才冷淡接通:“希望你下次拨通我的电话是告知你在医院濒死的消息。” 电话那边的许宁噎住了,这就是他不愿同自己这位叔叔接触的原因,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多嫌弃。 “我想问宋醉回来了吗?他不接我电话。”许宁硬着头皮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去看看他,我怕他会想不开。” 贺山亭边听电话边走向少年的房间,无声在门边站定,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少年坐在椅子上,胸膛上上下下起伏。 听筒里传来许宁不安的声音:“我今天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心里肯定特别难受,告诉他想哭就哭出来吧。” 卧室里宋醉抿着泛动水光的唇,他的胸膛里依然弥漫着怒意,抬头看向房间。 窗台上的花瓶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蓝色玻璃花瓶,摔坏了买不到,桌上的茶杯是匈牙利的赫伦瓷杯碟,打碎了赔不起,他缓缓打量了一圈就没自己能扔的东西。 不知道贺山亭在门外的少年只能无奈拿起只有五公分细的铁棍,用他适合擦眼泪的纤瘦手腕。 啪叽一声。 把铁棍拧断了。 “你以前从事过极限运动吗?”休·勒内压不住心底的好奇问。 “算是吧。” 少年抿了抿染着水光的唇。 休·勒内见宋醉不想多说便没有多问,少年的身体素质是他见过最好的了,遗憾没能从小练习滑雪不然会成为名优秀的运动员。 宋醉没意识到对方的想法专注练习滑雪,直到下午五点才同休·勒内告别回到酒店休息。 他原以为会在法国呆两天,不过白问秋的身体不舒服,在许宁的提议坐上去机场的车。 车停在酒店门口司机还没来,宋醉坐在窗边的位置往外看,在纪念品商店的立牌旁瞥见黄色的邮筒柱。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明信片还没来得及寄出去,他小声问向坐白问秋左边的许宁:“可以知道还有多久开车吗?” “十分钟。” 许宁给白问秋剥西梅。 宋醉礼貌说了声谢谢,带上明信片走车朝邮筒走去,他在邮筒里投下明信片才重新坐回车上。 他刚坐下没多久车辆便缓缓启动,所有人都关切问着白问秋的病情,车厢里弥漫着肃穆的气息。 “真的不要紧吗?” 92、第九十二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方助理望着少年心如死灰的神色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方哥。” “我令贺先生生气了。” “你这孩子别太担心。”方助理从善如流安慰, “我们老板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喜怒无定的。” 别说宋醉即便是他也经常有伴君如伴虎的感受,他见少年的表情依然没好转开口:“你要不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晚上我在装猫爬架动静太大, 贺先生发消息说再吵就搬出去。” “这没什么。” 方助理暗暗松了口气,那位大人物如果真想宋醉搬走根本不会发消息,他突然感觉到他这位老板对少年莫名容忍。 “嗯我回了消息。” “回了什么?” 在方助理看来一般都是好的或者知道了, 虽然显得有点笨嘴拙舌不过不会有什么风险,贺山亭最反感油嘴滑舌的人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投去鼓励的眼神对方才小声开口:“我回了句好的老婆。” 方助理:“……还是买张车票回西南吧。” 他同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连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方助理都这么说,宋醉感觉自己能留下来的概率太低了。 当方助理走后他翻开订票网站, 不知道连夜离开还来不来得及, 屏幕上浮现余票信息。 回西南的票价是五百八十块。 望着票价宋醉突然感觉自己还能忍忍,作为长辈应该不会计较这点错误吧,他带上椅子坐到对方房间门口, 自觉带上把鸡毛掸子。 不过贺山亭回来得实在太晚,负鸡毛请罪的少年眼皮昏昏沉沉, 忍不住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想要睁开眼却听不见, 只能感受男人在自己脸上投下阴影, 如同伏在自己身上。 贺山亭低下头, 少年细密的睫毛垂在脸上,年轻的唇泛出水光,如同惩戒般伸手封住唇。 而梦里的宋醉只感觉有东西覆上自己的唇,冰凉粗砺的质感缓缓研磨,真实得仿佛近在咫尺。 椅子上的他从梦里惊醒, 再睁开眼时什么也没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有风里凛冽的薄雾气息。 次日负鸡毛请罪未果的宋醉凌晨五点下楼吃完饭,即便内心一片忐忑他还是没放弃背单词,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能做的只有比别人更努力。 贺家的早餐向来丰盛,仆人们端上今天的一盘盘早点,远远望着全是绿色的。 西蓝花。 西蓝花。 还是西蓝花。 虽然宋醉什么也能吃,但望着一盘盘墨绿色的西蓝花没有任何食欲,他忍不住问仆人:“今天怎么都是西蓝花呢?” “贺先生吩咐的。” 少年回过神来这便是对他的惩戒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好消息是今天不用买车票了,坏消息是他得把西蓝花全吃完。 他边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边闭着眼把西蓝花全吃了,电视里开始播放宣传诚信的公益短片。 小孩儿不小心砍倒了大伯最喜欢的樱桃树,鼓起勇气对大伯承认错误,大伯欣慰地摸着侄子的头:“伯伯怎么会跟诚实的孩子计较呢?” 宋醉突然有那么一点羡慕,这才是长辈应该有的样子,然而人不应该这么贪心,贺山亭没赶他走已经是万幸了。 可勤奋的他背完单词吃完早饭晚起的贺山亭还没起床,只能把粒瑞士糖悄悄放在了对方房间门口。 放下后他搭公交去上甜品课,他把老师的话原原本本记在本子上,连每次放奶油的克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记这么细有用吗?” 冯思文犹豫问。 不过当少年做出的甜品同老师分毫不差后他就知道是真的有用,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宋醉如同班里的好学生,学什么都很认真努力。 两人做完甜品后走出辅导班,圆脸庞的老板笑眯眯向他们挥手,电梯里冯思文瞥见精英教育里走出两个人:“你看不是白问秋吗?” 宋醉看了过去,白问秋在一个小男生的陪同下走出机构的大门。 “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的。”冯思文只要一八卦脑子便格外活泛,“他家里不会出问题了吧?不然怎么会来留学机构当老师,他身边那个男生是叶诚文的儿子叶今。” “或许吧。” 宋醉没在意。 “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跑回来找许宁,说句不好听的从前看都看不上只有你当个宝。”冯思文越说越来劲,“你说许宁知不知道?” 不过当白问秋走入电梯冯思文闭上嘴,真在白问秋面前冯思文是不敢说什么的,白问秋是大院里所有人的白月光,所有人都喜欢白问秋,只不过他的目光总忍不住瞥白问秋。 电梯在一楼停下。 白问秋冲他们点了点头走出拥挤的电梯,冯思文两人向公交站走去,两拨人好巧不巧同路,空气突然安静。 当白问秋在路边搭车走后,叶今似乎忍无可忍回过头:“你们一直跟着白老师是什么意思?” 冯思文看到叶今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人自幼娇生惯养在学校时便因为打架退学,叶诚文头疼坏了这才想办法让叶今出国读书,不过不知为什么任性的叶今在白问秋面前格外乖巧。 “宋醉是吧?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叶今冷笑,“你肯定以为白老师沦落到留学机构当老师,我告诉你白老师是为了我来的,要不是白老师给我补课我雅思根本不能及格。” 宋醉提醒:“我们搭公交。” “你只配做阴沟里的蚂蚱,半点都比不上白老师。”叶今根本没听宋醉的解释,“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白老师身边。” 冯思文后悔自己的想当然了,原来白问秋是为了叶今才去留学机构,少年默默听着,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叶今说的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并且蚂蚱通常出现在低海拔地区的草丛里。 另一边的路面上车里的方助理惊讶说:“那不是宋醉吗?他怎么跟叶总的小儿子吵起来了,叶今可是个浑人。” 贺山亭轻轻垂下眼,撕开一粒瑞士糖。 因为有饭局方助理只好让司机开去餐厅,饭局上叶诚文极尽恭维:“这次能得到贺氏的支持是我们的荣幸,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只能以酒表示我的心意。” 贺山亭抿了口温水。 在合作谈得差不多的时候叶诚文忙着走,男人忽然开口:“叶总再忙也不要忘了管教儿子,别在路上丢人现眼。” 方助理一听这话身体都僵起来了,这话要是被董事会听见又会被说没贺家人的样子了,不过以贺山亭的地位开口没人敢反驳。 叶诚文闻言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不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怎么惹怒贺山亭了,他立马开口:“回去就教育。” 待叶诚文离开包厢后边上的方助理好奇问:“您是在为宋醉出气吗?” 阴影下贺山亭的皮肤格外苍白,蓝灰色的眼眸近乎墨色,男人平淡开口:“收了小孩子的东西总不好不还。” 他收回眼神瞥见后座的男人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瘆得更厉害了,他赶快拉回话题:“用不用让厨房买点东西回去?” “不用了。” 方助理正想问为什么时听见贺山亭说:“做点儿中餐。” 他心里泛起嘀咕,他这位老板从小在国外生活习惯西方的饮食,庄园里压根没有备米,有菜没饭怎么吃,况且……怎么知道宋醉想换个口味?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方助理没时间考虑宋醉,因为电话那边传来le延长停牌时间的消息,他担心问:“还要收购吗?” 虽然昨天的会上解决了透露收购消息的董事,但对le的收购还在进行中,并且因为风声的泄露进退两难。 尽管在报纸上批驳以停牌抵御收购有碍资本市场正常运行,但管理层并未有任何复牌的举动,停牌时间越长资金压力越大,可以说闭着眼在拖时间。 最好的办法还是同le的管理层商量,看能不能将手上的股份卖出去,虽然或多或少会做出让步但不至于损失严重。 可显然贺山亭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估计的人,只是不以为意说了句:“拟份要约收购。” 方助理镜片下的眼透出惊讶,要约收购绕过管理层向股东发出要约,不仅在国内市场上运用得并不多,即便在国外也仅仅是开始收购时的手段而非最后通牒。 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叹气。 看来今天不用吃饭了。 自以为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少年走进大门,把两袋大米扛进了储藏室顶层的柜子里,不会有人发现他在里面放了东西。 他计算过时间,趁着厨房没人走进去准备煮粥,因为以前并没有熬过粥,在网上找了份食谱对照。 两千一百毫升的水。 温度烧到九十度。 最后掺入十五克的盐。 少年拿出化学实验的严谨,虽然手边没有量杯依然准确无误倒入材料,将盖子咔哒一声扣在小锅上,边守着火边默背单词。 正在这时门悄无声息开了,他没想过有人会进来僵在原地,走进来的佣人愣了愣贴心开口:“我们来就行。” 若是许家的仆人肯定会问长问短,可对方一句话也没问,他故作镇定走到外面椅子上坐下。 在佣人们的贴心帮助下,他那份普通白粥被加工成了墨鱼籽海鲜粥,一端上餐桌便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宋醉看到餐桌上只摆了自己一个人的餐具开口问:“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吗?” 仆人惜字如金嗯了声。 他拾起乌木筷子,桌面上摆着丰盛的中餐,有酒酿豆腐、上汤焗龙虾还有糖醋咕噜肉,不同食物由同风格的餐具盛着。 贺山亭应该是个很讲究的人,餐厅的地毯都是克什米尔羊毛织成的,与天花板上的壁画相得益彰,许宁会外放得多。 虽然好不容易能吃上顿中餐,但考虑到饱腹后脑里的血液流量缓慢从而影响学习的效率,少年克制地放下筷子。 仆人们安静地站在阴影处没发出任何动静,吃完饭他才想起来问:“今天怎么吃中餐了?” “贺先生让做的。” 一个仆人恭敬回答。 少年还没来得及多想忽然听见餐厅外传来的步伐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 他下意识回头看,然而来人上了楼梯,看到的只是昂贵西服面料被风掀开的一角。 因为下午外出没有来得及练听力,夜晚宋醉走回房间准备安心看书,他翻开行李箱找出练听力的耳机,顺手给天窗下的玫瑰花浇了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敲响,他摘下耳机走去开门,门意开方助理站在门外。 “昨天工作忙没来得及问你,今天正好下班过来看看你,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少年摇头。 方助理听到答案在心里叹气,宋醉太怕给人添麻烦,明明在陌生的环境下人生地不熟的,总是懂事地站在原地说我很好。 他下意识往房间打量了一圈,不得不说少年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和他老板什么都要最好的不同,东西虽不昂贵但整洁干净。 原本杂乱暗沉的阁楼由少年住进后似乎焕发新生,花盆里的小玫瑰也照料得特别好。 他的目光转回宋醉身上,少年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因为材质柔软显得整个人身形单薄,看起来瘦弱极了。 93、第九十三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贺山亭始终没有通过申请, 他忍不住走下楼去书房边徘徊,绰约的光亮从门里透出,不过还没徘徊多久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少年望着紧闭的门不知为什么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 甚至可以脑补门里的贺山亭轻轻呵了声。 因为那声想象里的呵宋醉没睡好,早上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醒来,他背单词时都在打哈欠, 准备午休还被冯思文拉着去金融中心。 两个人节省地搭公交,路上冯思文开始抱怨:“我昨天去孙思哲公司根本没人, 你猜他怎么说,居然说自己在外面谈业务还怪我疑心病重, 许宁会不会这样?” 宋醉有一搭没一搭点头。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冯思文丝毫没有意识到把自己骂了进去,“你说贺山亭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个少年就精神了。 “怎么说呢。”他坐直身认真回答, “别人或许表里不如一, 但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冯思文对宋醉说的话很有共鸣,上流社会都是看着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如普通人干净,他眼里透出讶然:“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表里如一的不好相处。” 冯思文只能勉力安慰:“……反正你只是小住段时间, 九月份就回许家了,不过你还是尽量打好关系。” 在两人的交谈下行驶得像老爷车的公交车在车站慢吞吞停下, 宋醉抬头朝上望。 金融中心大厦林立,如同钢筋水泥筑成的白日森林, 人渺小得像在水泥地上的蚂蚁。 下车后冯思文带他走进一间玻璃立面的大厦, 七拐八拐到家开业不久的培训机构前, 老板还在梯子上悬挂营业执照。 “跟你说这家开的是贵族培训班。”冯思文一副听到就是赚到的语气,“上完课举手投足都是贵族气质。” 听到他们的话圆脸老板从梯子上费劲下来:“培养贵族气质是终身的课程,我们希望通过这门课让学员由内而外散发魅力,不仅能提升自信还能吸引到优秀的人。” 冯思文听得小鸡啄米般点头。 “罗马时期有了贵族的雏形,我国有句话是三代出贵族。”老板瞄见冯思文的反应继续慷慨激昂说, “1821年他们便过上了享受下午茶,出门坐车的日子,贵族这个词历史底蕴深厚。” 宋醉提醒:“1886年才发明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汽车。” “这位同学很有学识嘛。” 老师尴尬后投来赞赏的目光。 宋醉:…………高中知识 尽管他对所谓的贵族精神毫无波动,在他看来只是圈钱的手段,不过冯思文被老板慷慨激昂的演讲打动。 “你说是报插花课还是甜品课好。”冯思文看着课程表犹豫不决,“要不都报上吧?” 虽然冯思文吃穿用度很节省,但在职业教育上一点都没省,按他的话说金丝雀也要提升业务水平适应时代发展。 宋醉低头背单词:“随你。” “我帮你报了。”不过下一秒冯思文开口,“省什么不能省教育,老板两个人报的话可不可以打下折?” 老板难得碰上两个冤大头当然乐呵呵说行,宋醉只能眼睁睁看着冯思文交了钱,两个人交完钱便开始学做甜品。 宋醉系上围裙坐在教室里,平心而论老师的授课水平不错,听说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上完课他自己都能做个小蛋糕了。 然而想到高出市价十倍的价格少年拧起了形状利落的眉,眉尾衬得上挑的眼格外漠然。 当提着小蛋糕从机构出来时,宋醉把所有钱都拿给冯思文:“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冯思文望着宋醉执拗的眼没法拒绝:“早知道不拉着你报课了,灵光劲儿全用在分钱上了,我和你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还?” 少年依然抿唇看他。 他无奈收下宋醉的积蓄,视线落在少年洗得发白的衬衫上,其实他挺好奇宋醉把钱用到什么地方上去了。 许宁肯定比孙思哲大方,这并不是出于对许宁人品的肯定,而是因为他没见过比孙思哲更小气的二代。 可很少看到宋醉买什么奢侈品,连衣服都没几件,今天穿的衬衫还是去年买的,不过平时因为精打细算没有窘迫的时候,不像他总是不知不觉花干净了钱。 两个人提着各自的小蛋糕走出门,旁边是家留学机构,在门口招揽学生的老师开口:“高考分数就要出来了——” 少年瞄见精英教育四个字打断了对方的话:“高考分数就快出来了,你还在为分数担忧吗?你还在对学校不满意吗?如果高考不理想可以选择出国这条路,万千学校等你选择。” 那老师不得不换了说辞:“精英机构专门推出面向高考生的特定优惠——” 宋醉熟练接过话:“现在报名可以享七折,还能免费领取名师托福课程。” 老师一噎:“同学你怎么知道?” 宋醉心想如果不是留学机构昨天他已经加上贺山亭的好友,他离开后精英教育的老师还在后面说:“你不买课要不要在我们这儿当老师?我们这还有哥大的学生。” 冯思文对英文一窍不通,不过他特别会抓细节,他推了推宋醉的胳膊:“白问秋不就是哥大的吗?我还以为哥大出来的都在投行工作,没想到还是在补习班。” 宋醉忽然感受到玻璃窗内投来打量的视线,他下意识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以为自己看错了。 另一边男人坐在书房里批阅文件,抬起灰蓝色的眼朝门边的方向瞥了眼,不知是在看什么。 下午宋醉走回阁楼,临近七月沪市的气温逐步升高,尽管开着空调阁楼里依然晒人,天窗下的小玫瑰被晒得无精打采的。 他没敢去贺山亭的书房惹对方不快,给玫瑰花浇了水,边开着五块钱的小风扇边做物理实验,空了翻开人际书的下一页书。 书上说出送份小礼物会营造出甜蜜气氛拉近两人关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正经交友要营造甜蜜气氛。 但少年望着自己空空的银行卡发呆,看来是没办法送了,正在这时方助理走到门边问:“会不会太晒了?” “心静自然凉。” 宋醉看书时从不会觉得热,全身心浸在课本里只会觉得时间不够,人的生命有长度知识没有尽头。 何况西南的阳光比沪市强多了,最热的时候石面上都可以蒸熟鸡蛋,那时他们最喜欢干的事便是趴在课桌上听着蝉鸣睡觉,用书本遮着窗外的阳光。 他止住回忆瞥见台面上的小蛋糕,确定无涉及年龄的敏感文字后,没有消费降级觉悟的少年才把东西递向方助理:“可以帮我捎给贺先生吗?” 贺山亭的辈分在这儿,理科生的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合适,他只能解释为:“对长辈的真诚慰问。” 这词好像也没好多少。 “年龄大没什么,关爱长辈是我们应该做的。”他故作镇定背出自己的微信号,“您可以随时加我,半夜我都会通过。” 94、第 94 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你今年要是报经管肯定上不了, 经院最低分数六百九十二。”电话那边感叹,“这年头学物理的太少了。” 电话结束后少年走到高处的天台上,他翻过栏杆坐在天台的边缘, 从口袋里拿出颗瑞士糖吃着,入口舌尖弥漫着甜意。 他即将会有新的人生,不用背负着还债的压力, 不用呆在对他不友好的许家,不用藏住自己真实的情绪, 少年细白的腿轻轻在空中晃动,这便是很开心了。 翌日宋醉难得睡到自然醒, 他没有立即走出房间,而是开始收拾行李, 他对旁观许宁同白问秋在公开场合的不当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早做好走的准备, 大部分行李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整理起来不费什么工夫。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许家时,也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 少年没带上任何贵重的东西,把那块儿帝王绿也留在了桌面上, 他知道不是他该拿的东西。 陈旧的行李箱里大部分是书和实验仪器,连衣服都没带多少, 收拾完毕他才走下楼。 他嗅到餐厅传来的香味, 坐到餐椅上吃着烤得香喷喷的鸡蛋仔, 思考如何对许宁提分手。 以他对许宁的了解,如果是他提的分手许宁能气三天三夜不睡觉,倒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只是因为没面子而已。 他还是希望能好聚好散的,陷入社交问题的少年不知不觉吃完了盘子里的鸡蛋仔, 他礼貌问向厨房边上的金明:“方便给我倒杯果汁吗?” 金明昨天在贺山亭面前表现失利正心情不好,本来可以去贺家的机会泡汤了,他翻了个白眼:“自己不会倒啊。” 少年的身段单薄得风一吹就倒,腰像是用手掐出来般消瘦,泛出青白的手腕更是纤细。 每日送来别墅的新鲜果汁都一大桶摆在台面上,以这位的力气根本倒不了,他没指望宋醉能喝上果汁。 谁知下一秒宋醉走入厨房,左手提起桶果汁倒进玻璃杯,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在这个时候金明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许宁和白问秋走下楼。 别墅里藏不住消息,昨天白问秋从许宁房间里走出的事都传开了,都说宋醉没两天就要走了,有时间不如讨好白问秋。 想到这儿金明转身进厨房煮咖啡,煮好后端到白问秋面前献殷勤:“知道您喜欢喝咖啡特意煮的,连豆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白问秋接过杯子抿了口,他瞥见坐对面的宋醉,不经意问许宁:“今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许宁想也没想点头,他拉开椅子坐下,下意识朝宋醉的方向看了眼,正是这一眼令他为难。 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般,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瞳仁望着自己,他从未见过宋醉这么企盼地看自己,本来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宋醉只是冷静在想怎么还不分手,尝到嘴里的山莓汁都不甜了。 白问秋吃完早饭回到房间一言不发,没给许宁半点好脸色,脸色冰得发青。 正在换衣服的许宁舔着脸讨好:“分手肯定会分,这不没找到合适的时候吗?他昨天才过完生日感觉说出来不太好。” “合适的时候?”白问秋冷笑,“下一次你是不是又要说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拖着他在这里住下去,你根本没想过我的感受。” “我怎么会不考虑你的感受?”许宁停下系扣子的手连忙辩解,“只是想不出理由。” 虽然他和白问秋近乎公开,但当着人的面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这话还是说不太出口。 白问秋走出房间将自己的指腹掐出血,原以为把宋醉赶走不需要什么工夫,没想到许宁临到关头又犹豫了。 他站在窗外看见纤瘦的少年在花园里给蔷薇花浇水,白皙的皮肤浸在日光里描下淡淡的金粉,明明出身在肮脏的底层却有张澄澈的脸。 怪不得会让许宁舍不得。 宋醉不知道白问秋所想,他只是在认真浇水,忽然记起自己还留了盆玫瑰花在贺山亭家里,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最后一次浇完水,用洁白的手帕包好花种走上楼梯,恰好碰上站在台阶上的白问秋:“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你应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白问秋没有掩饰眼底的厌恶,他向来厌恶宋醉这种出身寒微只是因为运气好便同他坐在一张桌上,连空气都沾染上肮脏的味道。 少年的脚步停了停,包在帕子里的花种洒了些出来,奇怪有楼梯不走难道要飞上去。 他弯下腰拾起一粒粒种子,脖子上的玉坠从衣底下露了出来,透出无比温润的光芒。 白问秋将宋醉脖子上的玉坠尽收眼底,他的母亲喜欢玉石,他从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长大,认为只有玉石才能配上自己。 他一眼便看出少年脖子上的东西不是凡品,即便外表破旧还有若有若无的裂痕,依然能看出是罕见的蓝色玻璃种翡翠,根本不是宋醉能拥有的。 “你脖子上是谁的东西?” 还没待少年回应他便走下台阶试图拽走玉坠,他比宋醉高半个头,在他看来纤细的少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可他的手还没碰上玉石便被宋醉抬手握住手腕,少年冰冷的目光盯着他,目光不是贺山亭那种高高在上,而是山林里狼的眼神,下一秒便会咬住猎物的咽喉。 白问秋丝毫不怀疑但凡他真的碰上玉坠这只手就没了,正在这时他的余光扫到从房间里走出的许宁,如同求救般开口:“你看他在干什么。” 当许宁望过来宋醉才淡淡松开手。 白问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腕间显出触目惊心的掐痕,足以可见少年有多用力。 “他脖子上的玉坠不知从什么地方偷来的。”他走到许宁身后展示掐痕,“我想问问他就对我动手。” 说到最后一句话白问秋忍不住看向宋醉,少年脸上格外平和,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触碰那块儿玉坠比冠上偷窃还要严重。 95、第九十五章 贺山亭听?不出喜怒呵了一声, 将手机甩在少年面前,直直压在空白处做满笔记的课本上。 宋醉低头看到屏幕上的广告,脑袋当场石化了两三秒, 努力?解释:“百度乱推送的。” 他?以为会心照不宣跳过这个话?题,然而阿亭显然没有这么好?打发?,男人慢条斯理问。 “你不查怎么会推?” 宋醉心里忽然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站起身刚要?跑上楼就被轻松拽住了纤细的手腕。 他?被扔到了沙发?上,紧接着男人跪伏在他?身上, 因为动作格外缓慢有种色|情的味道。 他?只能仰望着男人分明的颈部线条,被握住的手腕浸着皮肤接触的热气, 他?不敢挣扎怕对方摔下去。 这个时候他?的脸已?经烫得像发?烧,但他?上方的人偏偏没有收敛的自觉, 趴在他?耳边相当不要?脸地?问。 “软吗?” 抚摸柔软的衣料宋醉的耳朵完全红透了, 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他?望着那张分外惑人的脸。 可?他?确实又挺喜欢的。 当亲吻结束他?走?上楼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再次打开手机搜索, 不过这次换了个问题,搜完谨慎清除了历史记录。 周末宋醉在图书馆看书, 临近期末图书馆的人愈发?多,座位可?以用抢来形容。 坐他?对面的吴缜顶着黑眼圈问:“你干嘛不在家里看书?” 他?的话?宁愿在家里看书也不愿意?早起跟一帮狼人抢位置, 早上六点图书馆外就排起了长队。 宋醉的脑子里浮出某男模的营业画面, 晃了晃脑袋试图晃出黄色废料。 “效率太低。” “说得也是。”吴缜深以为然, “我?在宿舍总想?看游戏直播,对了中午班级聚餐你去吗?体?委说是运动会的补贴发?下来了。” 他?做好?了宋醉拒绝的打算,毕竟少年对社交完全不感兴趣,谁知他?听?到了声去吧。 吴缜感觉宋醉有了说不出的改变,尽管每天依然捧着书, 但愿意?从无人的书本里走?出来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蓝眼睛的男人有关。 聚餐的地?点定在时代广场的火锅店,距离寸土寸金的金融滩只有一步之遥,殷子涵坐在店里夸耀:“店老?板是我?爸的朋友,今天给我?们打五折,一般人连座位都预订不上。” 吴缜最烦殷子涵装逼,三句话?有两句话?炫耀自己家世,像谁吃不起火锅似的。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玻璃倒塌的巨响,他?循声望向对面的日料店,一个满脸凶气的人用椅子砸碎了店里的玻璃,指着一个青年劈头盖脸骂。 “你他?妈再管我?的事?试试!实话?告诉你我?早把你玩腻了,受不了我?玩小明星就从我?面前滚开。” 吴缜的注意?力?落在摔碎的玻璃上,一脸忧心忡忡:“这赔偿肯定很贵吧?” “他?不缺钱。” 少年眯了眯眼说。 吴缜正想?问你怎么知道,没等他?开口宋醉便走?出了火锅店,他?望着青年那张有点儿姿色的脸吓了一跳,该不会要?英雄救美吧,他?忍不住为那位家养男模担忧起来。 冯思文被孙钰的举动吓懵了,他?没有管孙钰的胆子,只是问了那个小明星一句,没想?到孙钰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感受到周围人向他?投来指指点点的目光,既心寒又委屈地?落下泪,如果换做以前他?会卑微祈求讨好?,但今天他?不想?祈求了。 他?想?干什么自己也不清楚,自从他?家破产后他?就被孙钰养着,名义上是未婚夫其实就是只金丝雀,一只金丝雀能干什么? 孙钰似是对他?的反应不满意?,暴躁地?朝他?甩来巴掌,面对孙钰餐厅里的人根本不敢上前,只有一只手牢牢扼住了孙钰的手。 预想?而来的巴掌没有落在脸上,冯思文下意?识抬头,望见的是少年神色冷漠的脸。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宋醉了,宋醉仿佛从他?们的世界消失了,听?不到任何风声,他?偷偷打过去的钱少年也没收。 冯思文知道孙钰横行霸道惯了,他?不想?无依无靠的宋醉因为他?惹上孙钰,慌张拉了拉少年的衣袖:“你别管我?快走?吧。” “哟我?当是谁。”孙钰十分不屑,“原来是被许家赶出去的人,我?就站在这儿你敢动手吗?” “不敢。” 宋醉留意?到餐厅的监控。 “不敢就快滚。” 孙钰听?到答案没有丝毫诧异,他?知道宋醉比冯思文还懦弱,冯思文尚敢小声抱怨两句,当初宋醉对着许宁话?都不敢说。 然而他?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浮现,宋醉就端起盘子狠狠砸在了他?头上,少年的声音极为乖巧。 “我?摔倒了。” 孙钰气得发?笑,谁摔倒能稳稳把盘子砸人头上?但他?头上血流如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无暇思考,他?只能朝冯思文招手求助。 冯思文望了望孙钰又望了望宋醉,少年的模样同在许家没多大改变,但眉眼不再木生生,透出股在精美笼子里寻不到的洒脱自由。 他?望着这样的宋醉做了个决定,他?唯唯诺诺走?到孙钰身边,孙钰不耐烦冲冯思文吼:“愣着干什么!快找东西给老?子止血。” 在他?看来冯思文就像他?养的宠物?,再怎么打骂始终会回?到自己身边,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冯思文不仅不帮他?用纸巾止血。 反而狠狠朝他?脸上啐了口,扣扣搜搜拿走?离他?最近的纸巾,接着跟上宋醉扬长而去,只留下宋醉打发?乞丐的五十块医药费。 孙钰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摸着头上刺眼的血,生生在地?上气晕了过去。 冯思文走?出广场从未觉得这么解气过,但冷静下来后脸上浮出担忧:“孙钰找你麻烦怎么办?” 孙钰在二代圈可?是个浑人,以前跟叶今不相上下,也就是近年去老?爷子公司上班收敛点,对付一个没有背景的宋醉太容易了。 “到时再说。” 宋醉没有把孙钰放心上,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人就像瞪大眼的牛头梗,在墙上画个圈都能暴怒往上撞,他?想?起来问向冯思文:“你有住的地?方吗?” 冯思文不好?意?思摇摇头,孙钰给钱不算大方,他?花钱又大手大脚,他?银行卡上只有三千块不到。 “我?有套老?单元楼房子没转租出去。”宋醉把钥匙递给了冯思文,“不介意?房子旧的话?可?以去住。” 冯思文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像傻傻看着你的的呆鹅,能帮的地?方他?会尽量帮,其他?就没办法了。 “当然不会介意?啦。”冯思文感激涕零开口,“能找到住的地?方我?就很满意?了,太谢谢你了。” 宋醉不禁想?起某人的挑剔,锦衣玉食惯了的冯思文都不挑,阿亭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他?发?觉自己对阿亭的过去一无所知。 冯思文没察觉出少年的异样,有了住的地?方便开心地?松了口气,开始询问宋醉的近况:“你出了许家在干什么啊?” “在沪大读书。”宋醉想?了想?补充,“交了个很穷的男朋友,努力?发?论文挣奖学金。” 他?一边说一边朝广场外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贺氏大厦附近,玻璃立面的大厦伫立在中心,如同一柄利刃插入沪市心脏。 冯思文听?到沪大两个字惊呆了,沪大可?是百年名校,他?还没来得及恭喜宋醉,忽然少年望着贺氏大厦外的人群停住脚步:“我?有事?先回?去了。”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冯思文跟着宋醉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众人簇拥的贺山亭,那是离他?们遥不可?及的人物?,他?听?见少年磨了磨牙。 “审问。” 夜晚钟老?师站在夜校会计班的讲台上,望着台下听?得目不转睛的同学们,他?心里不禁飘飘然。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他?上完了今天的课程,忍不住吹嘘自己:“当初贺氏请我?去工作我?没去,当资本家的走?狗有什么好?的,我?还是喜欢当一根默默燃烧的小蜡烛。” 台下沉默了会儿响起阵捧场的掌声,钟老?师不自然咳嗽了声,实际上他?给贺氏投简历石沉大海,人家非名校生不要?,哪里轮得上他?。 不过谁会嫌牛逼吹得大呢,他?继续吹嘘自己:“我?跟你们说好?好?学习,我?有同学在贺氏当财务总监,学得好?的我?直接推荐,不用面试就能进贺氏。” 钟老?师这句话?说完教室里的人挺直了背,只除了坐在角落的贺山亭。 下课贺山亭收起文件走?出教室,一出教室就撞上了宋醉,等在门边的少年状似不经意?问他?:“你下午去哪儿了?” 他?不确定宋醉发?现了什么。难得怔了怔,最后只是平静答:“在家。” “我?下午看到你在贺氏门口。”炸毛的少年磨着牙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贺氏工作?” 听?到这个问题贺山亭缓缓眨了眨蓝灰色的眼,从善如流指向身旁的钟老?师:“老?师推荐。” 一头雾水的钟老?师:??我?他?妈居然有这么大本事??! 96、第九十六章 宋醉朝钟老师投去怀疑的目光。 爱面?子的钟老师应下:“以我跟贺氏的关系推荐个学生算什么, 当初贺氏求到我面?前我都没搭理,他们贺总叹息一声离开了。” 贺山亭静静看钟老师装逼。 宋醉听着钟老师铿锵有力的不像作假,但心里的疑惑依然挥之不去, 他家里蹲的男朋友怎么能去贺氏工作? 当两人?在?夜色下走出教学楼,狐狸崽崽警惕竖起耳朵问:“你?去贺氏工作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身边的男人?拎过他的书包语气平淡。 “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完全不是惊喜是惊吓好?吗,就好?比捡了只可怜兮兮的大猫回?家, 以为它每天乖乖在?家,结果发现它背着你?偷偷在?猫咖打工。 宋醉望着男人?那张神色如常的脸, 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以对?方的性子要进了贺氏不应该脸上写满了来夸我吗。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恰好?方助理在?贺氏工作,难得?求人?帮忙的他给方助理发了条信息询问。 贺山亭将宋醉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仅没有阻挠少年发消息反而体贴停下步伐。 宋醉知道方助理工作忙, 没期待方助理能立即回?复他,发完便关了手机。 他转头看见等在?身旁的男人?,举了举手机坦荡说明:“我让吴缜明天帮我占座。” 贺山亭瞥了眼熄灭的屏幕轻笑, 那眼神像在?看藏住尾巴的小狐狸,嗓音里浸着散漫:“挺好?的。” 宋醉莫名有种落入圈套的危机感,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微微震动,方助理发来了回?复。 他没想到方助理回?复的速度这么快, 愣了会儿才点开消息, 屏幕上浮现令人?迷茫的溢美之词。 【方哥】他是昨天到贺氏入职的, 他的学历说实话太低了,架不住他老师强烈推荐,他为人?确实谦虚周到,工作踏实负责乐于助人?,部里的人?找不到任何缺点,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在?工作上太追求完美 宋醉对?着屏幕深深茫然了,如果说优点是长得?好?看还能理解,他缓缓扭头望着模样?慵懒的男人?。 握着他的手问自己粗不粗硬不硬的人?跟谦虚有什么关系?他突然担忧起方助理的视力。 夜里孙钰查到宋醉的住处,不等脑门?上的伤好?便带了人?堵在?必经之处。 别说宋醉连许宁都不敢往他头上扣盘子,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只想把骄傲的少年揍趴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餐厅监控显示宋醉真的差点被桌角绊倒,扣完盘子留下五十块医药费,他在?病床上才回?过味,分明是堵住他报警的理由。 果不其然去了警局警察也说是意外事故且对?方给了补偿,希望协商解决不予立案。 他今天肯定要给宋醉颜色看,不然无缘无故被砸脑门?传出去,他都没法在?圈子里混。 孙钰指了指前面?的宋醉:“个子矮的那个就是,别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他爸都救不了他,但言下之意是只有不闹出人?命什么都可以,手下的人?心领神会。 他说完这句话正?要走到暗处,忽然余光留意到了牵住宋醉的男人?,准确地说是对?方向他投来冰冷的视线,即便只是遥遥的一瞥他依然腿软。 因为那个人?是贺山亭。 贺家世代名门?出了贺山亭这样?的人?物?,不是盛誉而是畏惧,贺山亭完全教人?摸不清喜怒。 听闻从贺氏出局的陈明曾怒斥贺山亭是野种,孙钰不知真假,但他知道他爸在?贺山亭面?前都战战兢兢,只有倚老卖老的陈明才敢得?罪这位大人?物?。 孙钰被那目光盯得?周身发冷,哪里还敢有动手的念头,忙让手下人?走开,自己也朝隐蔽处的车辆走。 宋醉一直注意着孙钰,本以为孙钰会耐不住性子动手,没想到一哄而散,他不禁松了口?气。 他一个人?对?付这些花架子的人?没问题,但他怕打斗会伤及阿亭,他借口?买饮料从男人?身边走开,追上了落单的孙钰。 孙钰正?提心吊胆忽然肩膀被人?重重一拍,差点没吓趴下,回?头看到宋醉拍了拍自己的手。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内心在?经历天人?交战,始终下不了决心。 宋醉依然不慌不忙拍着自己的手,大概是近朱者赤近亭亭黑,他染上了过分洁癖的毛病,拍了孙钰的隔壁总觉得?脏,拍拍灰。 他拍完准备问孙钰是不是来打架的,只看到下午趾高气扬的孙钰觍着脸问:“您要打右脸还是左脸?” 宋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疯了吧你?。 说实话他是挺想收拾孙钰的,大半夜的总不可能过来交流感情?,但他担心疯病有人?传人?的现象,为了安全他转身离开,老老实实去小卖铺买水。 孙钰回?到家仍处于又惊又怕中?,在?他看来宋醉就是许宁养的金丝雀,虽然可能是只猛禽伪装的金丝雀,也改变不了灰溜溜被赶出笼子的事实。 他老拿宋醉教育冯思文,对?冯思文说你?看宋醉出去能过什么日子,谁知宋醉出去后不仅拳头梆硬还攀上了高枝! 这个消息要在?圈子里传开,难以想象多少人?会跌掉下巴,但他不敢跟其他人?说,心里憋得?难受,比脑门?上的伤还难受。 孙钰在?客厅长吁短叹了大半天,忍不住坐在?椅子上拨通许宁的电话。 他跟许宁的关系一般,属于照面?打个电话的关系,许宁接了电话迟疑问:“你?找我?” 孙钰不清楚许宁知不知道这件事先试探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宋醉?” 许宁听到宋醉两个字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他苦涩摇了摇头:“没有。” 孙钰明白?过来许宁蒙在?鼓里呢,他本来觉得?今天自己是最惨的一个,想不到许宁比他惨多了,辛苦养了三年的小男友跟自己小叔在?一起了。 这种惨度以至于他生出同情?,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旁敲侧击:“你?之前是不是求你?小叔照顾他半个月?” “是有这么一回?事。”许宁被孙钰说得?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先生什么的人?,怎么会随便让人?住进自己家。”孙钰语气怜悯,“除非一开始就预谋好?了。” 许宁虽然搞不懂孙钰打电话的目的,但他不是傻子听明白?了孙钰的话,就差没说他小叔看上宋醉了。 “你?脑子里他妈是什么脏东西!” 他不假思索挂断了孙钰的电话,虽然他小叔对?他冷冷淡淡,但在?他为感情?迷茫时会安慰他只是不习惯宋醉的消失而已,怎么可能是孙钰说的那种人?! 97、第九十七章 孙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他挺同情许宁的,养的小白花变成霸王花不说,还被自己有权有势的叔叔撬了墙角。 但经此通话他意识到许宁不是蒙在鼓里, 是单纯的傻而已,想到这儿?他不气了,谁会?和一个大傻子生气呢? 许宁感受不到孙钰的嘲讽, 他骂完孙钰想到宋醉的脸,压在心底的情绪有冒头的迹象, 痒得跟猫挠似的。 他没有打电话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被拉黑了, 这个时候他妈打来了电话:“下周回来吃个饭。” 许宁不假思索答应了,因为宋醉的事他妈不喜欢白问秋, 正好借吃饭拉近关系, 他总夹在中?间也不是办法。 等白问秋回来他委婉提了周末去粤城的打算:“你看我们多久没去见我爸妈了,不如?这个周末去见见?” “你去我不去。” 白问秋工作了一天神?色疲惫,他光是处理案子就没时间了, 更何况许夫人?就差没直说厌恶他了,他不是摇尾乞怜的宋醉, 不会?傻乎乎把脸伸过去让人?打。 许宁听了这个答案眼?里流露出失望,他知?道白问秋个性清高, 不会?逼白问秋讨好自己的爸妈, 只是周末过去吃个饭而已, 连这种小事都不愿妥协。 对比下过去宋醉从不会?让自己为难,哪怕他让少年搬到陌生的地?方宋醉也默默搬了,他忽然?怀疑当初分手的决定正不正确,自己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开心。 刚分手那段时间的确很开心,他终于可以抛下包袱和白问秋交往, 但两个人?都是被宠大的,吵架时谁也不甘愿让步。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千辛万苦把白问秋追到手,可对这样的日子累了,白问秋永远不会?考虑他的感受。 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会?放下身段哄白问秋去粤城,许宁一言不发?越过白问秋,倒是白问秋在他身后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许宁没有生白问秋的气,与其说是气不如?说是寒心,他上楼经过宋醉的房间,望着再无人?拧开的把手忽然?想见宋醉了,犹豫明?天要不要去见宋醉。 状元路上的奶茶店关门?了,宋醉只好去小卖部买了大杯可乐,他回到家将咕噜噜冒泡的可乐倒入杯子里。 一杯、 两杯、 正当他准备收起可乐瓶子,小猫在他脚边委屈地?喵喵叫,没办法他在宋天天的水碗里倒入猫咪舒化奶。 宋天天这才没叫了,小院子里两人?喝着可乐一猫喝着舒化奶,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起他们的发?梢,在蔷薇花香里不动声色交缠在一起。 “可惜没薯片。” 宋醉咬着吸管语气遗憾。 他之前为了省钱从不买零食,喝水喝白开水,奢侈些就是红枣泡水,沉浸在可乐的美好里。 在旁人?看来可乐薯片用来刷剧看综艺,但在少年看来太适合学习了,可以保持着愉悦的心情边吃边看书。 他放下书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焦糖色的汽水冒着大大小小的泡,没等他喝杯子就被男人?拿走了。 “垃圾食品少吃。” 宋醉心想这不废话吗,谁不知?道这是垃圾食品,他盯着男人?手里的可乐蠢蠢欲动,说出的保证连自己都不信。 “我再喝一点点。” 贺山亭看着少年眼?里的殷切,他毫不怀疑自己递过去的下一秒,这只小狐狸就会?抱着可乐背对他咕噜噜猛喝,只有红色的尾巴满足地?摇啊摇,像藏在了花丛里。 “只是一点吗?” 宋醉当然?不可能?只喝一口,他为了拿到杯子只能?点头,到手里怎么办还不是他说了算。 然?而预想而来的杯子没有来,他的下巴被对方的手托起,在椅子上形成了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 男人?弯下腰吻在他的唇上,混着甜津津的可乐强硬打开他的唇关,打开的瞬间涌来了更多的可乐。 他只能?被迫吞咽迎合,液体放大了他们的水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无比清晰,他的腰肢差点一软,幸好对方扶住他慢条斯理亲。 一个异常甜蜜的吻。 男人?的舌肆意侵犯他的口腔,当掠到最后他也变成甜的了,是那种会?冒泡泡的甜,不过如?果有薯片就更好了。 早上宋醉醒来牢记买薯片的事,突然?发?现自己的唇破皮了,像是历经了一遍遍摩擦,什么东西粗粝刮过,他望着镜子耳朵尖泛起酡红。 他下楼没看到肇事男模的踪迹,看着留在桌上的早餐才意识到对方上班去了。 而贺山亭搭上了拥挤的公交车,因为没位置了只能?握住把手站着,他低头看着汗涔涔的把手,蹙眉用手帕盖上才轻轻握住。 站在他身旁的人?恰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腹诽这么矫情坐什么公交车啊坐玛莎拉蒂不好吗,他毫不嫌弃握上另一个把手。 他这个想法自然?是开玩笑,买得起玛莎拉蒂的人?干嘛想不开挤公交,这个念头刚划过脑子没多久,他看见男人?自拍了张下了车。 接着他震惊看到男人?走进了辆布加迪,在这辆跑车前玛莎拉蒂都算平价,他深深茫然?了,这年头流行?有豪车挤公交作秀? 贺山亭坐在车上发?了条朋友圈,图片是他在拥挤的公交车里握着把手。 方助理是在公司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有一说一这照片拍得不错,倾斜角度大的构图渲染出了车厢的逼仄,光是看照片都能?想象到挤公交的不易,男人?眼?神?里流露出脆弱。 可他望了望会?议室里言行?强势的贺山亭,拍给谁看的一清二楚,果然?资本?家都是不要脸的,身为走狗的他感到了一丝羞愧。 宋醉不知?道方助理心里所想,他看着照片只觉得上班好辛苦,完全打消了昨天的怀疑。 他下午上完课去看冯思文,本?以为冯思文开始会?不习惯,然?而上过烹饪课的冯思文在厨房里开开心心做饭。 当初冯思文报烹饪课的目的是为了讨孙钰喜欢,如?今能?自己做好吃的给自己吃,果然?学习永远没错。 他品尝着冯思文递来的纸杯蛋糕:“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冯思文闻言苦下脸,且不说他没拿到大学毕业证,即使他拿到毕业证大学知?识早忘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这把年纪去工厂吗。 “你知?不知?道什么赚钱?” 这个问题把宋醉难倒了,他知?道的办法都写在刑法上,去工地?搬砖倒是工资高,显然?冯思文搬不动。 宋醉看着手里的纸杯蛋糕,抬头望向厨房里的烤箱问:“要不摆个甜品摊?” 沪大什么东西都有就是缺甜品店,西区食堂倒是卖过段时间的甜品,听说因为不小心放了三斤糖把人?齁进医院了,从此甜品在沪大绝迹,骂人?都骂我给你买甜品。 “我能?行?吗?” 见宋醉望着自己目光坚定,冯思文从忐忑变为腼腆:“那我去买点原料试试吧。” 商量好生计冯思文悬着的心放下了,想起少年的离开不免好奇问:“昨天下午你怎么突然?走了?” 宋醉吃完了纸杯蛋糕:“看到我家里蹲的男朋友在贺氏上班。” 冯思文虽然?没出来工作过,但贺氏招人?有多严格他是知?道的,估摸着宋醉的男朋友也是高材生。 他忍不住为少年感到庆幸,当时宋醉从许家出去他担心走不出许宁的阴影,但这次相遇他才知?道,宋醉不仅自己考上了名校,还有个名校出身的男朋友。 “他也是沪大的吗?” “没上过大学。” 宋醉本?来想说高中?学历的,但初中?学历不是没可能?,谨慎起见他只说了句没读大学。 冯思文预备好的夸奖堵在了喉咙里,绞尽脑汁打圆场:“那他其他地?方肯定特别优秀吧。” “脸好看算么?” 冯思文:“…………嗯呐。” 他准备好倾听后面的话,然?而始终没有听到,他沉默了好长的一阵,敢情只有长得好看这个优点。 谁说到自己男朋友不是各种夸,再不济明?贬暗褒透着恋爱的酸臭气,只有少年这么不给面子,他不由得忧心忡忡两人?的关系。 “可能?我平时霸总文学看多了。”冯思文小心翼翼说,“不少文里都写主角被老?板看上了,众人?惊讶发?现那个刚进公司的新人?被老?板按在墙上亲,我建议你留意苗头。” 他这个猜测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没学历没能?力的人?怎么能?进贺氏。 宋醉没把冯思文的话放心上,贺山亭没传出过男伴女伴,他男朋友能?有这么大魅力?再招蜂引蝶也不至于。 分别时冯思文还拉着他:“反正你回去注意点儿?吧,有苗头赶紧掐死,要不要我把小说名字发?你?” “不用不用。” 宋醉一看文字多的小说就昏昏欲睡,有人?给他念还好,不然?撑不过五分钟铁定趴书上,他婉拒了冯思文的盛情回到家。 他打开门?后知?后觉想起又忘了买薯片,抬头望见沙发?上堆成小山似的薯片,涵盖了市面上所有薯片。 少年身上的疲惫仿佛消失不见,屏住神?色问向看杂志的男人?:“谁说要少吃垃圾食品?” 贺山亭停下翻杂志的动作,偏头看了看自以为抓住把柄的狐狸崽子,明?明?想吃得不得了还想藏住毛茸茸的尾巴尖。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后来才发?现喜欢就是明?知?不应该,却依然?想满足对方所有愿望。 “老?板发?的。” 听到老?板这个词宋醉表情凝滞了下。 另一边冯思文从超市买来了原料,正打发?着奶油突然?收到了条少年的消息: 霸总文发?我下。 98、第九十八章 五分钟后宋醉坐到桌前?, 慢吞吞喝了口温水,卷起?袖子研究起?了风靡全网的霸总文学?。 主角是?个刚进公司的新人,由?于清纯不做作的性格引起?了霸总的注意, 在相处中慢慢对主角有了好感。 宋醉翻页的手顿了顿,虽然阿亭和清纯没什么关系,但矫情得无出其右, 搞不好还真会?被许宁叔叔看上。 他继续往下看。 主角对霸总的关怀无动于衷,偶然醉酒袒露了自己的身世, 霸总脸上写满了心疼,两?个人的关系在酒精的作用下突飞猛进, 霸总搂着主角讲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宋醉看到这儿眼神更?不对了,父母双亡被迫下海, 还有比他家阿亭身世更?凄惨的人吗。 贺山亭看着皱眉盯手机的少年, 随手将?袋薯片扔到桌上,然而少年只是?看了眼便转回了头。 他手托着头好笑问:“你不吃?” “我不吃。” 虽然宋醉难以抵抗薯片的诱惑,但他不可能吃疑似情敌送来的东西, 他不为?所动挺了挺背。 “你不吃我吃了。” 贺山亭拿回薯片走到椅子上坐下,拆开奶酪味儿的薯片, 香浓的奶酪气息萦绕在空气里。 少年再?次被香气吸引,他十分有骨气只吸了吸鼻子, 不碰情敌送来的东西。 贺山亭发觉了宋醉的奇怪, 明明回家就瞄着薯片想?吃, 一听是?他发的送到面?前?都不吃。 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的,这只小狐狸最擅长的就是?藏自己的尾巴,故他什么也没问打开电视,边吃薯片边看电视等待狐狸露出小尾巴。 果不其然过了会?儿少年放下手机凑过来:“你在公司记得好好工作,不要平地摔跤、坐地上哭、把咖啡洒在老板身上。” 宋醉细数了霸总文里的套路, 本来要补充不要显示对小动物的爱心,想?了想?对方也没有爱心,始终遗憾没能把宋天天送到猫咖。 贺山亭面?无表情盯着少年,想?抱起?来抖一抖,看看卷毛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谁知听到下一句。 “对了如果你老板再?送你东西或者约你去酒吧千万别答应,十有八九居心不良。” 原来是?吃醋了。 他想?不到自己会?被少年当成情敌,贺山亭听着少年紧张兮兮的声音蓦地温柔,瞳孔泛着极浅的笑意。 这个表现?在宋醉看来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他坐到了对方腿上,凶巴巴抓上男人松松的领带:“听到没!” 他想?现?在自己的样子肯定很凶,正准备扶椅子下去,但贺山亭觉得他的宋醉太可爱了,他托住少年的屁股:“听到了。” 对比下宋醉感觉自己无理取闹,不太好意思拽对方领带,贺山亭却任由?少年拽住他的领带,顺势俯下身:“我保证只亲你一个人。” “只对你一个人硬。” 男人的嗓音泛着蛊惑,宋醉耳朵瞬间红得不行,放下心之余那点?儿不好意思烟消云散,妈的这人真骚。 他本来想?恐吓下对方,然而男人太顺从了以至于他不知不觉被对方抱在怀里亲,没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宋醉从没发现?亲吻是?这么费力的一件事,当男人捧着他的脸亲时他尚能清醒,由?着对方索取,但当对方哄着他分|开腿后脑子里缺氧了。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他窝在被子里思考人生,为?什么他会?鬼使神差答应对方。 说好的不疼呢。 尽管如此少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盯着男人微微敞开的衣领,叫住了准备去上班的男人,仰头把对方的扣子仔细系到第一粒。 贺山亭没有纽扣全扣上的习惯,人会?显得有些呆板,但看着忍着腿疼也要占领标记的少年,出了门依然没解开。 许宁心不在焉吃早饭,白问秋以为?在计较他不去粤城的事,皱了皱眉走出饭厅:“我去上班了。” 许宁想?的不是?白问秋拒绝去粤城,而是?要不要去沪大见宋醉。 虽然他想?去见宋醉,但上次被嘲讽学?渣的画面?历历在目,他犹豫到周末也没下定决心。 早饭吃完他搭上了飞往粤城的飞机,他爸妈在海边买了套别墅,说是?冬天暖和住着舒服。 他下了飞机坐车到别墅,许父戴着老花眼镜坐在阳台上看报纸,他爸见他一个人摘下老花镜问:“问秋怎么没来?” 许宁压下性子解释:“他工作忙要加班。”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每次白问秋不想?来都说工作忙,他问什么时候工作不忙,白问秋反不上说话了,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白问秋排斥自己的家庭。 “好啦你别问了。”许夫人拉住了还欲再?问的许父,“你看不出白问秋不想?来么?人家看不上我们。” 许宁走上去把母亲搂上楼:“我知道你因为?宋醉的事对问秋有意见,但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不计较了行不行?” 他母亲是?个性情平和的人,从小到大对他没什么要求,然而把对白问秋的不满写在了脸上。 许夫人好气又好笑地点?许宁的额头:“你以为?我不接受白问秋只是?因为?宋醉?” 许宁疑惑停下脚步。 “他这个人太势力了。”许夫人娓娓道来,“他觉得你有利用价值就会?百般讨好,当他觉察到继续下去没结果便把你抛在一边,不然他为?什么连面?上功夫都不做了?” 许宁下意识想?反驳母亲的话,但白问秋回国后的举动浮现?在他眼前?,不止是?对他爸妈对他小叔也是?,知道讨好他小叔无望便再?不理会?。 许夫人察觉到许宁的犹豫:“我不喜欢他跟你没什么关系,但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我当然喜欢他了。” 许宁喜欢了白问秋十年,除了白问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喜欢谁,他也不可能喜欢其他人。 “宋醉呢?” 如果是?过去许宁只会?冷笑反驳,但此刻他心里没来由?出现?股慌乱,他不想?再?谈下去但他母亲却开口。 “你是?我生下来的。”许夫人优雅拨了拨耳环旁的发丝,“我清楚你是?个没耐心的人,幼儿园闹着养狐狸只养了五天,小学?你看着白问秋学?声乐,拉着我说妈妈我也要学?,可你只学?了一个月。” “长大了你为?了追白问秋去学?速降,练不到一周就急匆匆找了山拍视频,结果摔下山九死?一生。”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我们说说现?在。”许夫人冷静问他,“你和白问秋交往不到一年,你扪心自问你厌倦了吗?” 许夫人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从小被他们捧在手上的孩子能做小伏低多久,一个人的本性是?藏不住的,许宁早晚会?厌烦白问秋的任性,不然今天听到白问秋的名字也不会?不耐烦。 在自己母亲面?前?没必要掩藏,许宁的确是?厌烦白问秋了,他不止一次想?白问秋为?什么不能像宋醉一样体贴自己呢。 许夫人话锋一转:“但你和宋醉在一起?了三年。” “因为?他是?我救命恩人。” 许宁不自觉堵住那丝可能,他告诉自己他并?不喜欢宋醉,宋醉在他身边时他正眼看都不看,他小叔也说了不是?喜欢。 “你分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许夫人好笑问,“我当初说给他五十万报答,是?你执意要把他带到沪市,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他在你身边吗?” 许夫人的话如同擂鼓在许宁耳边敲击,初见时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在生死?之际他看到了张漂亮的脸,眉眼透着在山里长大的野性。 只可惜这分野性在到沪市后消失不见,为?了积攒他的喜欢,少年变得像橱窗里的艺术品规规矩矩。 他以为?自己找了白问秋的替代品,满脑子都是?白问秋,沉浸在自己深情的错觉里。 今天他母亲的话让他明白过来,要真的找替代品怎么会?找完全不相似的宋醉?难怪分手后不是?滋味,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宋醉。 可那时的他对身边的宋醉视而不见,吝惜自己的关心,直到少年临走都没抱抱宋醉。 双眼通红的许宁听见自己嗓音艰涩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了你信吗?” 许宁闻言捏紧了自己的手,他不能怪母亲没有提醒自己,那时的他怎么听得进去,他能怪的只有自己。 他心里满满的后悔,脑子里仅有一个念头,他要马上飞回沪市找宋醉。 宋醉走在路上打了个哈欠,可能是?没睡好感冒了,他戴上口罩去图书馆写论文,下午他走出图书馆。 华灯初上大门外摆了长长的摊子,远远望去像一块块儿小豆腐,宋醉帮着冯思文在角落里摆摊。 系着围裙的冯思文想?起?来问了句:“霸总文你昨天看了吗?” “看了。” 宋醉不理解冯思文为?什么喜欢这种东西,看完很久他脑袋里都在冒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满意你所看到的吗以及你再?动我不会?保证发生什么诸如此类的句子。 好玩还是?做物理题好玩。 冯思文好奇问:“看完然后呢?” 宋醉回忆昨天被压在床上的画面?耳朵发烫,他大腿内侧的皮肤被摩秃噜了皮,稍稍碰到都疼,再?答应用腿他是?傻逼。 他依然脸不红心不跳答:“他被我收拾了。” 冯思文眼里透出惊讶,怎么看个小说上升到家庭暴力了,他突然感觉手机变得烫手起?来。 “对了孙钰有没有找你麻烦?” 宋醉倒不担心孙钰找自己麻烦,但冯思文胆子小禁不起?吓,然而冯思文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他打电话问我需不需要钱,他可以给我两?百万当补偿。”冯思文感觉自己在做梦,“他还让我向你赔罪说叨扰了。” 宋醉摸不清孙钰的想?法,他当然不觉得自己砸盘子的举动能吓到孙钰,但孙钰又是?伸脸让他打又是?打电话向冯思文示好的,也太奇怪了。 他没有头绪只能压下心底的疑惑,可能是?脑子砸坏了,而在沪大门口下车的许宁远远地就看见了宋醉的身影,似乎在和同学?摆摊。 许宁鼻腔里涌出酸胀,即便考上了沪大一个穷学?生过得也不容易吧,他不知道如何补偿宋醉,怕自己的行为?唐突竟不敢上前?。 当宋醉从摊位上离开后许宁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将?手里买的东西递了过去,见宋醉不接又递了递。 “你他妈想?干什么?” 少年不耐烦问。 许宁清楚宋醉不会?这么轻易原谅自己,因为?分手性情也变了许多,只不过他明白了自己的喜欢,会?用以后的岁月抹平少年心上的伤痕。 想?到这儿他打开话题:“你一个人过得好吗——” 许宁的话刚刚起?了个头,正准备关心慰问下一秒宋醉面?无表情纠正。 “谢谢我有男朋友了。” 99、第九十九章 听到话的霎那间许宁愣住了, 眼里写满浓浓的不?敢置信,想求原谅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本以为宋醉会在?原地?等他回头,只是两人的距离远了些, 他做好了苦苦追求的准备,可没想到宋醉会扭头和别人在?一起! 许宁一下?子慌了,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慌乱过, 他望着宋醉平静的脸,努力找少年话里的漏洞。 “你写论文没时间恋爱对不?对?” 他的声音说得上是恳求了, 卑微得连自己都不?敢认,然?而少年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 “那是你们学渣。” 许宁听着宋醉的语气不?像作假, 心里又羞又悔以至于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宋醉了, 强忍住失态声音发着颤。 “他是什么样的人?” 宋醉想也没想开口。 “比你好一万倍。” 许宁鼻腔里涌出难以描述的酸涩, 打?心眼不?相信那个人会比自己好,存着较劲的念头打?探:“他读书的学校比我?好?” “没上过大学。” “那他家里比我?有钱?” “也没有。” 许宁忍不?住不?服气问:“那你为什么——” 少年仿佛知道他会问什么似的,表情不?耐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但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许宁的脑袋当时嗡地?一声, 学历不?如他家世不?如他,仅仅长得好看就能抢走他的宋醉吗?他身体浮出深深的无力感。 他原应该感到释怀的, 宋醉的新男友样样不?如他,等出了社会少年就会知道长相无关紧要?, 贫贱夫妻百事哀, 以后有宋醉后悔的日?子。 到那时宋醉就会回来找他了, 他们会回到之前的生活,没有白问秋也没有野男人。 宋醉不?知道许宁心里的想法,但刚看完霸总文学的他能猜到三四分。 许宁多半后悔和他分手了,类似巴普洛夫的狗,习惯了他在?身边便会形成条件反射, 跟喜不?喜欢没太大关系。 小说里有个专门的类别叫火葬场,写渣男幡然?醒悟不?依不?挠苦追,但这?样的真心值多少钱呢。 要?是许宁敢和他来这?一套,少年捋了捋自己漆黑的卷发,他能把许宁的骨灰扬了。 宋醉到家打?开门,宋天天亲热地?围了上来,他单手抱起八斤重的小猫,瞄见男人恰好在?服用什么东西。 “你在?吃药?” 贺山亭倒了杯水轻轻嗯了声。 宋醉顿时把路上偶遇的许宁抛在?了脑后,不?由得放下?小猫走到对方?面前紧张问:“什么病?” “家族遗传病。” 宋醉后知后觉想起对方?在?老单元楼失眠,不?知道和精神方?面有没有关系,正?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他的下?巴忽然?被捏住。 “想尝尝我?的东西吗?” 当然?不?要?。 然?而在?男人的辖制下?他被迫张开嘴,对方?将手里的药片塞进他嘴里,药物都是有副作用的,药已入口的他认命般闭上眼。 他以为会是浓厚的苦意,可尝到的是甜津津的瑞士糖,明?白被戏耍的宋醉无语推开面前人的胳膊,头也不?回上了楼。 而贺山亭注视着少年的背影,收起手里的瑞士糖拿出了格外苦涩的药片。 宋醉回到房间嚼碎了荔枝味的糖果,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拿自己生没生病开玩笑,今天他把对方?夸得太好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坐到桌边打?开账本记账,他没时间一笔一笔记,往往是笼统地?分大类记,比如这?个月的房租水电就是两万一千八。 一千八的水电把他吓了一跳,快抵上他过去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冬天取暖会更贵。 宋醉考虑如何缩减开支,贺山亭走上楼倚在?门边,对疲于记账的少年懒洋洋说:“别记了。” “我?有工资。” “你刚进公司工资能有多少?不?记账我?们根本存不?下?多少钱。”宋醉毫不?犹豫解释,“有多少花多少是不?够的,读书需要?钱,应急需要?钱,以后我?们结婚买房也需要?钱。” 空气沉默。 贺山亭静静看着椅子上的少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宋醉像被踩住尾巴般蹭地?站起来:“我?打?个比方?没说要?结婚。” 尽管语气镇定可少年的耳朵红得要?命,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羞。 贺山亭不?是一个喜欢亲密接触的人,但他的小玫瑰太可爱了,可爱到他想羞答答的小玫瑰在?床上为他颤抖。 他弯腰亲吻漂亮的少年,宋醉沉浸在?说错话的后悔里别扭躲了躲,对方?总能找到地?方?亲。 宋醉一方?面庆幸突然?而至的亲吻打?断了结婚的话题,一方?面心里浮出极为细微的怅然?若失,阿亭是不?愿意跟自己结婚么。 大概是因?为这?个吻极为热烈,在?他身上印下?密密麻麻的吻痕,他差点以为自己都是甜的,像一粒等待有人拆封的甜瑞士糖。 当吻越来越深入他压下?念头看向自己的裤子,满脑子霸总文的少年不?由自主开口:“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 小说里的主角往往会嘤咛一声跑开,可惜他低估了对方?脸皮的厚度,不?仅没跑开反而握上了他。 宋醉的脑子当场空白,身体微不?可察缩了缩,刚还怒斥玩火的少年舒服得偃旗息鼓,脸红得像含苞欲放的小玫瑰,透明?的水滴落在?男人细长的手。 而他埋在?了男人怀里。 早上不?好意思的宋醉出门上学,将要?出门时被身后的人勾住书包带叫住了:“圣诞节有没有空?” 宋醉想说没空他要?看书,只不?过他说出来有用完就扔的嫌疑,他只好不?情不?愿点了点头:“不?会是去广场看圣诞老人吧?” 沪大每年都有圣诞老人表演,去合影的情侣尤其多,他对和白胡子老爷爷合影没有任何兴趣,如果对方?坚持他只有捏着鼻子合影了。 贺山亭敛了敛蓝灰色的眼。 “陪我?去见我?外婆可以吗?” 他打?算在?圣诞节那天告诉宋醉全部的自己,要?是家暴他外婆还能挡挡,谁知少年谨慎竖起耳朵。 “为什么要?我?去?” 贺山亭往后勾了勾宋醉的衣领,少年转过身后他才?低低说,如同?在?温柔对着山丘上的小狐狸耳语。 “结婚总要?见见家长。” 落在?宋醉耳朵里却如同?平地?惊雷,他以为昨天这?件事心照不?宣过去了,没想到对方?快进到见家长了。 他对见家长完全没有准备,准确地?说他不?擅长社交,拳头比嘴更会说话,是大多数家长都深恶痛绝的孩子,他怀疑过老邓的胰腺癌就是他气的。 过了好半晌宋醉才?抿起唇问:“你外婆会喜欢我?吗?” 尽管男人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告诉他会的,但宋醉想到圣诞节便坐立不?安,小到穿什么衣服都在?纠结,他查了下?属于见家长恐惧症。 理论上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上门拜访,然?而阿亭家里什么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父母治病欠下?一屁股债,大小姐不?得不?出来下?海。 阿亭的外婆一个人住在?贫穷落后的老家,想也想得到房子有多破旧,比贫民窟好不?了多少,他再穿着漂亮衣服去未免太不?知疾苦。 宋醉想到中午下?课也没想出来,在?圣诞节的压力下?他没回家,直到下?午阿亭来接他了。 男人拎着甜品松散站在?门外,他嗅了嗅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另一边许宁望着手机发呆,理智告诉他应该坐看两人分手,再把受伤的宋醉带回家,他此时此刻只会招致少年的讨厌。 他放下?手机像往常般打?游戏,这?个月出了不?少新游他全买了,没有比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机更幸福的事。 从前白问秋叫他别玩游戏他都不?听,但今天许宁握着手柄没滋没味的,像游戏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当他看着一个卷发角色径直从沙发上坐起。 不?行还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输给了那个人,是不?是野模都说不?定呢,电视上总报道在?酒吧被骗的消费者。 想到这?儿许宁唯恐宋醉被骗财骗色,山里出来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千年狐狸精迷惑太正?常了。 他立马披上外套出门去沪大,丝毫没有顾及身后白问秋眼神的诧异。 许宁下?车就在?校门口看到了宋醉的背影,然?而今天的宋醉不?再是一个人,边上有位举止亲密的男人,不?用说肯定是那个野男人了。 不?知为什么他望着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心里泛出不?安感,但看着对方?身上便宜的衣服,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么穷的人,上一个这?么穷的还是宋醉。 偏偏时不?时低头对少年说话,下?巴快碰到少年脑袋了,说话不?能大点声说非要?碰着挨着?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妇男。 许宁打?算心平气和找情敌理论,谁知男人亲昵地?抱住少年,他脑子马上炸开了,有团火直冲上他太阳穴。 他都没抱过宋醉凭什么这?个半路挖墙脚的野男人能抱!看这?熟练度不?止抱过一次两次了,妈的他要?是能咽下?这?口气他就不?信许。 许宁撸起袖子就朝两人走去,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他走到两人身后正?准备说话,那股不?安感再次浮现。 没等他细想少年敏锐察觉他的到来,护短挡住了身后买东西的男人。 许宁最受不?了的就是宋醉喜欢上别人,这?一挡不?亚于火上浇油,烧得他仅有的理智荡然?无存,他捏着咔咔作响的拳头讥讽。 “怎么还要?小孩子护着?” 话音落下?野男人转过了身,当看清对方?蕴着冷气的长相后许宁膝盖差点一软,拳头吓得立马松开,因?为面前拿着奶茶的人不?是别人。 是他高高在?上的小叔。 100、第一百章 如果不?是许宁亲眼所见, 他没办法将买五块钱奶茶的?男人同自己小叔联系到?一块儿,不?过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关注的?重?点是为什?么抢走宋醉的?野男人会是他小叔,许宁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件事。 那时他和宋醉分手不?久心里不?好受, 他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向来?关系冷淡的?小叔却?告诉他只是不?习惯而已。 出于对小叔的?信任他刻意不?去联系宋醉,但他小叔却?暗暗抢了自己侄子喜欢的?人, 他这个侄子是捡的?吗? 许宁眼里溢满了委屈。 宋醉看向懵逼的?许宁,身娇体软易推倒的?身板来?找麻烦都不?够看的?, 居然还想对阿亭动手,他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谁知刚才趾高气扬的?许宁怂得?跟瘟鸡似的?, 对少年身后的?人毕恭毕敬喊了句:“小叔好。” 宋醉:?????你叫谁小叔 谁不?知道许宁的?小叔是位高权重?的?贺山亭,这种人只适合生活在天上, 怎么会来?这里。 他扭过头望向身后, 除了手拿奶茶的?阿亭没有任何人,不?会阿亭就是贺山亭吧。 他觉得?这个念头太荒谬了,一个下海男模会是大人物?但恰好能?解释为什?么阿亭在贺氏被人簇拥, 为什?么孙钰那晚看到?他们便乖成孙子。 贺山亭朝许宁冷冷瞥了眼。 察觉到?威胁的?目光许宁来?不?及委屈,马上跑没影了, 边跑边坚强擦自己委屈的?眼泪。 宋醉没理会落荒而逃的?许宁,捏紧衣袖下的?手盯着男人问:“你不?是贺山亭吧?” 只要?对方说句不?是他会信, 他会努力存钱在学校周边买个小房子, 两人一猫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房子外种满遍地的?玫瑰花,是他能?想象到?关于未来?最好的?模样。 然而对方不?发?一语。 宋醉残存的?希望荡然无存,心里涌出扎扎实实的?愤怒:“骗我有这么好玩?” 他到?沪市后极少发?火,一方面是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方面是能?动手就没必要?动口。 可他控制不?住发?泄自己的?怒意, 他在贺山亭眼里算什?么呢?大概是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辛辛苦苦买的?礼物在对方看来?是垃圾,玩够了便毫不?拖泥带水离开?,他傻乎乎满世界找一个叫阿亭的?人。 他坦诚告诉对方自己难堪的?过去,如同剖开?自己血淋淋的?心脏,那个时候贺山亭在嘲笑有人为了钱这么狼狈吧。 他在许宁身边呆了三年,他太知道所谓的?天之骄子有多高傲,无法对贫穷感?同身受,贺山亭愿意骗他自己都应该感?恩戴德。 空气历经长?久的?沉默,对冷静自持的?贺山亭来?说是不?该犯的?错误,但他望着神色漠然的?少年心乱了。 半晌贺山亭才开?口:“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骗你。”他的?语气认真,“在酒吧听你打?电话说不?想接触许宁沾边的?人,所以当你以为我是男模没否认,后来?不?是为了好玩是怕你不?要?我。” 如果许宁还在这儿肯定会一脸惊讶,他骄傲无比的?小叔居然会向人低头道歉。 然而宋醉没办法辨别对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贺山亭会怕吗?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地位。 可能?在相处中有那么些真心,但建立在欺骗上的?真心能?有多少呢? 他低头吸了吸鼻子,不?想自己看起来?失态,虽然他在对方面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但他还是想保存最后一分颜面。 对方的?手落在他的?发?梢上,仿佛觉察到?他的?情绪再次说了句对不?起,他想也没想推开?了:“别碰我!” 沪大校门?人群涌动,有两三个同学向他打?招呼,他不?想分得?太难看,冷漠转身离开?了。 “你走吧。” 他以为对方会明白他的?意思,但贺山亭一直跟着他到?了门?边,甚至跟往常一样准备进门?,他按捺住心里的?火气恐吓。 “你再跟我打?你了。” 宋醉扬了扬了手里的?拳头,他作势砸人但对方凝视着他任由他砸:“你打?吧。” 那语气慵懒得?像慵懒倚在床上说来?亲我吧,他的?拳头忍不?住发?出咔咔的?响声,忽然想真的?揍过去了。 宋醉也这么干了。 他挥上去的?手同那张脸只有咫尺的?距离,只差一点就要?打?到?脸,可以清楚看到?那双蓝色瞳孔里的?自己,对方却?始终没有闪躲。 在最后一秒宋醉收回了手,感?觉自己被吃得?死死的?,在收回手的?那瞬间他身体浮出疲惫,浑身上下提不?起劲儿。 挺没意思的?。 有这个时间去学习不?好吗,他已经在贺山亭身上浪费够多的?时间了,不?想再继续浪费,也没有资本可以浪费,反正他一个人也习惯了。 连带着他心里那股火气也消失了,发?火是为了向对方表达自己在生气,说到?底还是在意。 想通后宋醉的?声音异常冷静,试图心平气和谈分手:“贺先生,我只是个靠奖学金吃饭的?穷学生,高攀不?上身世显赫的?您。” 他觉得?自己的?话挺温和的?,好歹给?贺山亭留了面子,没劈头盖脸说装穷的?骗子滚远点儿,完全没品出自己话里的?阴阳怪气。 他只瞥见男人听到?贺先生这个称呼时眼里的?晦暗不?明,他稍顿了顿继续开?口。 我们分手吧这句话他还没说出来?,贺山亭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似的?,敛下深眼先他开?口:“那么冷静一段时间。” 虽然和宋醉想要?的?分手有出入,但好歹这段时间不?用见到?对方,冷静下分手也不?迟。 “行。” 宋醉愉快答应了。 他本以来?就这么妥善解决了,然而他转身进了房子正准备关门?,对方用手死死抵住了门?,像是不?想他从面前离去。 宋醉弄不?清贺山亭的?想法,说冷静一段时间的?是对方,不?让自己走的?也是对方,会让他有种对方真的?很喜欢他的?错觉。 他一点点扒开?对方的?手指才关了门?,他本该松了一口气的?,可关门?那刻望见对方眼里浓烈的?受伤,像是漂亮的?大猫被赶出门?,心里忽然浮出抹愧疚。 他有什?么好愧疚的??装穷骗吃骗喝骗*的?又不?是他,没打?人都是他手下留情。 宋醉压下念头把门?反锁了,准备明天叫人把锁换了,关了门?他如释重?负走去饮水机接水。 他望着饮水机旁一蓝一白的?塑料杯,这还是运动会发?的?奖品,他盯了杯子良久不?想接水了。 他决定走到?书桌前看书,坐下前瞥到?了给?对方买的?会计书,沙发?上是颜色明亮的?杂志,他后知后觉屋子里满是另一个人的?痕迹。 连宋天天都在他脚边冲着门?喵喵叫,像是在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呢,他抱起小猫在脸上蹭了蹭。 “他不?会回来?了。” 宋醉放下依然喵喵叫的?宋天天,仔仔细细把贺山亭的?东西打?包,然后抛物线扔出了院子。 扔完后许久他垂下眼上楼,经过窗边却?看见贺山亭捡回了自己的?行李,执着站在门?边,这么高的?一个人,看起来?竟可怜巴巴的?。 宋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把对方关在门?外无处可去,脑子里有两个穿不?同衣服的?小人在争辩。 穿白衣服的?小人细声细气拉着他说,怎么当天就把对方连人带行李从房子赶出去了呀,阿亭好可怜的?连个住处都找不?到?。 但紧接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小人冷笑着问可怜什?么,他自己难道不?知道找地方住吗?在门?边装什?么可怜。 宋醉的?脑子立马清醒了,他为什?么会担心贺山亭没地方住,这个人名?下有数不?清的?高级酒店,而他望了望自己八十平的?房子沉默。 妈的?好气。 101、第一百零一章 宋醉按下自己对资本家的同情, 他盯着在门口赖着不走就差挠门的大猫,漠然?拨通了方助理的电话。 方助理接到电话时正奋笔疾书夜校课作业,别人家的助理最多帮老板小孩儿?写作业, 他居然?还要帮自家老板写作业。 满脑子会计分录的他乐呵呵接通宋醉的电话,电话里少?年态度客气:“方哥,能麻烦你件事儿?吗?” “没问题。” 方助理立马应下, 一?来?宋醉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提为难人的请求,二来?他帮他老板瞒着宋醉不太好意思。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到少?年开口:“帮把?你们滞留在我家门口不走的老板接回去。” 方助理听着电话咯噔了一?下, 完了他老板翻车了,连带他都被宋醉不轻不重提点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宋醉不是没有棱角的,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挂了电话瞄向桌面。 看来?这作业不用做了。 方助理开车到了状元路上的小院子, 果然?看见贺山亭站在门边盯着房子, 手边是打?包妥当的行李。 这是连人带行李被赶出来?了呀。 他当初就觉得骗小孩儿?不好,这不没多久就遭报应了,当然?这话他打?死不敢说出来?。 方助理走过去措辞小心:“您要不要先回去?” 男人听到话抬眼冷漠问他。 “宋醉让你来?的?” 方助理硬着头?皮点头?。 他怕他老板再不走人家就要报警告骚扰了, 能把?平日温和?的少?年气成这样?,不得不说他老板也是个人才。 方助理担心自家老板非留在这儿?, 幸好男人盯了房子半晌上车。 “东西还要吗?” 他感?觉廉价箱子里的行李没有带回去的必要,想也能想到是便宜的衣服或者超市开架上的杂货, 对挑剔的贺山亭来?说无异于垃圾。 然?而贺山亭亲自抱起了那堆垃圾。 他把?少?年给他买的东西都带回了空荡的房子, 衣服一?件件挂在衣架上, 塑料杯摆在书房的桌上,像在放仅有的宝贝。 方助理发觉他老板好像真挺难过的,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药,眼底流淌着晦暗的情绪。 贺家实在太大了,房子一?大就显得空空荡荡, 即便放着热闹的电视依然?泛着冷气。 哪怕方助理知道?他老板对外的手段有多狠,但望着这样?的贺山亭他仍忍不住想安慰,比如?看书写字修身?养性。 这时电视上播放着体能训练营广告,二十?天军营魔鬼训练,内容包括不限于每天十?公里折返跑、暴晒形体训练两小时以及三十?公斤负重越野。 女?主持对着镜头?甜美微笑:“你想锻炼孩子的体魄吗?你想让孩子学会坚毅吗?想的话就赶快报名吧,不用九十?八万只用九万八。” 方助理看着训练项目摇了摇头?,二十?天能有多大的效果?吃苦倒是真的,哪个家长会送孩子去这样?的地?方。 连贺山亭面无表情的脸上都有了丝波动,放下水杯认真看电视。 方助理刚想批判教育机构尽想捞钱,谁知男人暂停画面平淡开口:“给许宁报一?个。” 方助理把?批判的话全咽了下去,进而变为对许宁深深的同情,许宁这样?的大少?爷哪吃得了这苦,去了不累得半死才怪。 他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别人难过吧是自己躲着擦眼泪,但贺山亭难过吧也要让别人难过,压根不需要安慰。 宋醉站在窗边望着车离开,他清楚贺山亭这人有多骄傲,装男模都不肯放下身?段,今天他叫方助理来?伤了对方的自尊,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放开了捏紧的手转身?走去客厅。 四六级考试时间快到了,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戴上耳机练英语听力。 练完他才发觉没有戴耳机的必要,往常这个时间客厅里都会放电视,他不知道?电视有什么好看的,自己长到十?七岁就不看了,但今天没有电视音了。 他摘下耳机外放听力。 分开没什么不好,不会有人在边上吵闹,也不会有人打?扰自己看书,他终于可以好好学习了。 只有宋天天一?个劲找贺山亭去什么地?方了,因为贺山亭喝完咖啡它总能偷偷舔杯子,当然?后?果就是男人面无表情拎起宋天天告状。 他无法对一?只小猫咪解释为什么对方不在了,正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捡回来?的男人会是大人物。 宋醉只能回到房间睡觉,他终于找到件令他开心的事了,一?个人占据张床不会有人抢被子,可以平稳睡到天亮。 他关了灯闭眼睡觉,然?而并不像他以为的很快入眠,他习惯被男人抱着睡觉,开始会嫌硌人,没了对方的怀抱反倒不习惯了。 明明东西都不在了但屋子里还是有对方的痕迹。 少?年突然?觉得有些冷了,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孤零零蜷缩身?体睡在床上,没意识到自己的被子何时滑了下去。 102、第一百零二章 早上醒来时?宋醉冻得手脚冰凉, 抬头瞥见?被子?顺着床沿滑落在地板上,不出意外地打了个?喷嚏。 他睡在床上想自己?要改掉踢被子?这个?坏习惯,晚上没?人?会给自己?压被子?了。 一个?习惯的养成需要二十一天, 改掉一个?习惯也?需要二十一天,所以?只要二十一天以?后就好了。 虽然他知道以?贺山亭的性子?不会来了,但他起床找锁匠师傅换了把锁, 不止如此他早上六点就去学校了,晚上十二点才从北门出校。 出校门时?宋醉碰上刚下摊的冯思文?, 他停下脚步帮着收拾:“今天生意怎么样?” 宋醉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没?耐心应付客人?, 在经?营上帮不了太大的忙,幸好冯思文?嘴甜爱琢磨。 “比昨天好不少。”冯思文?语气透出欣喜, “上午有个?经?院的女生发了朋友圈, 下午来了好些女生要买纸杯蛋糕,我?就恳求说发朋友圈便宜两块,本来挺怕亏本的, 结果下晚自习来了好多人?。” 要说学校哪个?学院女生最多,阴盛阳衰的经?院名列前茅, 拿下经?院可以?说拿下沪大甜品界的半壁江山。 当?然沪大甜品界也?只有一个?小摊子?罢了。 宋醉在冯思文?眼里看到?了干劲,不再是从前围着孙钰转的模样, 没?谁离了谁会永远沉溺, 他顿了顿低哑开口:“好好加油。” “听你声音不是感冒了?”冯思文?关心问, “我?去药店给你买点药吧。” “睡一觉就好了。” 宋醉没?把感冒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帮着冯思文?收拾完摊子?就朝家走去,冯思文?赶紧上去塞了个?纸杯蛋糕:“我?特意留给你的。” 他怕少年不收立马走回?摊位,正在这个?时?候他望见?停在摊位边的车无?声无?息驶离了,那辆车是低调的林肯普通款, 在街上没?有十辆也?有八辆,他惊讶揉了揉自己?的眼。 因为车窗里的人?好像是贺山亭。 状元路上栽满梧桐树,南风一吹路面落满金黄色的梧桐叶,像候鸟闻风而至衔来空无?一人?的林地。 宋醉在晚上视力不太好,需要眯眼才能看清前路,他拎着蛋糕踩在柔软梧桐叶铺成的石板上,每一步踏得很慢。 他身后不知不觉多了辆车,车灯穿透浓重的黑暗,明亮的灯光照亮他行进的路,仿佛无?声的温柔。 借着光宋醉加快脚步回?到?了房子?,他把冯思文?送他的纸杯蛋糕放入冰箱,给宋天天喂完夜宵便继续写在图书馆没?完成的证明。 大概是脑力消耗太多了,他放下笔脑袋有些缺氧,感冒似乎加重了,他浑身没?有力气。 连宋天天也?有气无?力的,找了两天大概知道蓝眼睛的大猫不会回?来了,喜欢的布沙发也?不去趴了。 他摸了摸小猫圆滚滚的肚皮语重心长开口:“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想把你送去猫咖打工?别想他了。” 他不知道是在跟宋天天说还是跟自己?说。 宋醉撸完猫头脑昏昏沉沉上床,后悔没?听冯思文?的话买药了,他意识到?自他从拳场出来身体就没?原来那么好了。 如果阿亭在的话不管他愿不愿意,会抱着他温柔又强硬喂他吃药,他可以?完全信任对方,生病也?不是一件难熬的事?。 可不会有人?喂药了。 宋醉很轻地抿了抿唇,强撑着打开外卖软件下单感冒药,点完后在床上闭眼休憩。 少年以?为自己?能很快醒来,可熟睡的他听到?敲门声只是翻了个?身,大片被子?滑到?了床沿,小猫急得喵喵叫下楼。 朦朦胧胧里宋醉感觉有阵沉稳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不知什么时?候卧室门开了。 有人?开门坐在了他身边,将装药的纸袋放在了床边,嗅见?对方衣袖熟悉的水调香,因为难受而拧眉的他在梦里下意识叫:“阿亭。” 耳边传来男人?情绪不明的嗓音。 “我?在。” 由于感冒他好使的脑子?犯迷糊,没?觉察出自己?的撒娇又叫了句:“阿亭。” 对方依然轻声咬耳朵。 “我?在。” 当?宋醉正准备再叫时?对方亲了下来,用温热的唇堵住了复读机的他,熟练地勾勒他舌尖的形状。 他出于本能靠在那人?的怀里,朦朦胧胧里被喂了苦涩的药,他正欲推开对方,可紧接着是轻柔的吻,扫去他口腔里残余的苦涩。 那是一个?格外温暖的吻,像漆黑的世界有了轮苍白的太阳,像他的世界有了轮苍白的太阳。 次日宋醉醒来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床边的药也?不见?了,原来是自己?做的一个?梦,那梦太真实以?至于他稍稍晃神,他怎么会梦到?那个?人?。 他上网搜索人?为什么会做梦,答案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宋醉不满意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梦是大脑处理废料才满意关了手机,他必然不会想念贺山亭。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好好睡了一觉,他感觉自己?的感冒差不多好了,多喝喝热水应该就没?事?了,可惜昨天下单的药。 宋醉准备拿起杯子?去饮水机接水,发现保温杯里的水是热的,他昨天有接热水吗? 可能是他忘记了。 宋醉咕隆隆仰起头喝水,温度合适的水消去了他身体最后一丝虚弱,把这个?疑惑抛在了脑后。 但之后房子?里总会发生奇怪的事?,比如每天醒来总有热水,冰箱里从没?有过期食物,晚上他的被子?总是盖得好好的,连宋天天也?不有气无?力了。 宋醉把这件事?告诉了冯思文?,冯思文?打发着奶油问:“是不是你男朋友干的?” 他对宋醉素未蒙面的男朋友充满了好奇,长得好看体贴温柔,虽然家里穷但不比许宁强多了? 少年毫不犹豫摇头。 “我?们处于分手冷静期。” 冯思文?眼里透出惊讶,原来已经?分居了,怪不得宋醉这两天老呆在学校,冯思文?正欲安慰忽然想到?什么。 “我?想起有本灵异小说就是这样的!主角一开始发现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东西,接着半夜在被子?里不能动弹,后来听到?房门外诡异的声音,最后会吸人?精气的鬼找上门了,你家不会是闹鬼了吧?” “不会。” 物理出身的宋醉自然不可能封建迷信,他推开冯思文?胆子?小扒在他胳膊上的手,但他没?能推开冯思文?安慰他的一大堆蛋糕。 晚上他从实验室里借了把放大镜回?家,他一个?人?走在路上,身后的车开着明亮的车灯,他渐渐都眼熟这辆林肯了。 回?到?家宋醉仔仔细细检查了遍门窗,门上没?有撬过的痕迹,每扇窗户都是完好的,难道是他太敏感了? 因为检查门窗宋醉推迟了一小时?上床,午夜的状元路无?比安静,他躺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啪叽一声。 明显不是正常的动静! 宋醉闭着的眼立马睁开了,脑袋不由得浮出下午冯思文?的话,不会真有吸人?精气的鬼吧? 被子?里的少年微不可察缩了缩身体,但出于物理学生的骄傲,他一手拿了本物理书放在胸前,一手拿了根棍子?轻手轻脚走下楼。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宋天天松了口气,原来是猫咪半夜跑酷把椅子?撞飞了,撞飞椅子?的宋天天安静蹲在了院门口。 宋醉盯着远处的院门垂下眼,不知道宋天天为什么执着于等在门边,贺山亭根本没?再来过,真是只傻乎乎的猫咪。 他正准备回?到?房间睡觉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大半夜的有谁会敲门?少年放松的身体紧绷起来,躲在房门后握紧了手里的棍子?。 谁知院外猝不及防传来贺山亭泛低的音色,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开下门。” 宋醉的心脏猛地跳了跳,他不知道这个?点上门干什么,要不是宋天天把他吵醒自己?早睡了,但即便听见?也?不会开门的,贺山亭与狗不可能踏进门半步。 下一秒宋天天如同听到?暗号跃上门把手,整只猫晃悠悠挂在门把手上,用自己?八斤的重量压开了门,一大一小配合熟练得—— 显然不是一次两次。 103、第一百零三章 站在门后的宋醉看着?男人轻松走?进院子给了宋天天两个豪华罐头, 在他眼?皮子底下?大胆行贿。 通敌叛国的宋天天欢快吃起了马鲛鱼罐头,丝毫没有不受嗟来之食的觉悟,边吃边摇毛茸茸的尾巴。 水杯为何每天装满热水?被子为何无故盖好?夜半无人为何开门?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哦是因为两只狼狈为奸。 宋醉无声无息关门上楼, 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回到床,冷笑想看对方想干什么。 夜里的房子十分安静,他可?以清晰听见楼下?传来的动静。 先是水在壶里烧开的声音, 再是倒入水杯的咕噜声,接着?似乎在扫地, 少年脑子里蓦地浮现只系着?围裙的冷漠大猫。 半夜登门只是为了干家务?不去感动华国可?惜了。 宋醉心里升起浓浓的疑惑,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当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立马闭好眼?。 男人大大方方坐在了他床边,他按捺住揍人的想法, 紧接着?冰冰凉凉的温度计放入了他嘴里。 细长的温度计抵在他舌下?, 他被抵得不太舒服想推开,因为担心装睡被发现只是闭了闭漆黑的眼?睫。 三分钟过去贺山亭准备收回温度计,抬眼?瞥见宋醉不自然紧闭的睫毛, 抖得跟蝴蝶羽翼似的。 明显在装睡。 他悬腕的手镇定停了停,没收回温度计反而在少年柔软的唇里有意摩擦搅拌。 在这个举动下?宋醉被迫张开嘴, 感觉冰凉的温度计在侵略他的口腔,谁量体温会量得这么色|情?? 当温度计越探越深他禁不住呜咽了声, 再也装不下?去了, 睁开眼?心照不宣质问:“你他妈怎么进来的?” “乖, 小孩子别说脏话?。”贺山亭摸了摸宋醉的脑袋,“宋天天让我进来的。” “你才小孩子。” 宋醉的拳头硬了硬但?没有再说脏话?,什么叫小猫咪让他进来的,这人能再说瞎话?一?点吗。 贺山亭看出?少年的念头不疾不徐解释:“上周听到它?在院门口焦急叫,我喊了它?的名字就给我开了门, 进门后发现你生病了。” 宋醉意识到生病那天不是在做梦,他以为自己感冒自己好了,没想到是贺山亭在晚上照顾他,他低头吸了吸鼻子。 “病好了你为什么还来?” “有人天天夜里踢被子,没耐心喝热水,饭也不好好吃。”贺山亭看着?宋醉说,“男朋友不过来监督怎么行?” 宋醉第一?次知道监督居然是烧水扫地量体温的意思,想到对方默默在自己身边,他的心蓦地软了软。 但?这不是一?大一?小背地里交易的理由,他推开越靠越近的贺山亭:“擅自闯入他人住宅属于非法入侵住宅罪,你准备怎么解决?” 在宋醉想来对方肯定会胆怯离开,然而他听到男人淡定说了句。 “肉偿吧。” 宋醉想明白这人压根不要脸,但?男人的手握在了他身上,他仰着?头被细细亲吻,像他是需要悉心描摹的画。 大概男生都是下?半身动物,他可?耻地抬头了,理智告诉他该坐怀不乱但?少年面无表情?握住了那只手。 贺山亭察觉到宋醉的沉溺,原本热烈的吻变得十分温柔,可?以说没有任何攻击性。 这令宋醉产生了股吻吻又没事的错觉,以至于他没注意睡衣在亲吻下?滑落了大半,月光下?他大片背脊赤|裸,显出?莹白色的釉色。 宋醉下?意识用洁白的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背,他被吻得迷迷糊糊发出?格外小的声音,忽然听到贺山亭抵住他问:“你想不想更舒服?” 他脑子不清醒嗯了声,说完他就被压在了身下?,铺天盖地的吻落在他的肌肤上,一?寸一?寸逼入,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院子角落的小玫瑰没有完全盛开,在雨水的攻势下?花瓣不停颤抖,被迫开启细小的缝隙容纳,但?不仅没有用反而涌入更多的水。 小玫瑰有气无力?趴下?,透明的水滴淌在幼小的花蕊上,最后湿哒哒盛开了,透着?股从未见过的艳色。 而少年沉浸在对方攻击性强烈的吻里,冷白的肌肤成了粉白色,埋着?头藏住自己泛有鼻音的哼唧声,却掩不住房间里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宋醉醒来时就是后悔十分后悔,他为什么没能管住自己,他脑子里不由得响起殷子涵的话?。 还真来了只吸人精气的千年狐狸精。 他转头望向空荡荡的床,揉了揉自己被反复折来折去的腰,要不是他打惯了架今天都下?不了床,始作俑者倒自己跑了。 虽然宋醉不在意谁上谁下?,毕竟昨天他也爽到了,但?他心里依然生出?轻微的玻璃心。 宋醉压住念头换衣服下?楼,却见贺山亭端着?瓷碗从厨房里出?来:“给你熬了粥。” 原来还没走?。 少年盯着?对方手里的碗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坐下?喝粥,但?他坐到木椅上屁股碰着?疼。 贺山亭转身从沙发上拿了个软垫,宋醉在尊严和舒适之间挣扎,最终飞快接过了垫子。 他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喝着?粥,因为太好喝没忍住全喝完了,喝完他紧接着?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还不走??” 宋醉丝毫没觉察自己的别扭,在他看来能容忍对方过夜已经是极限了,天亮应该自觉离开。 谁知男人坐在椅子上不动如钟,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说。 “累着?了。” 宋醉听到话?磨了磨牙,昨天怎么没说累非缠着?他,今天倒娇里娇气不肯走?了。 他走?到客厅拎起专心干饭的胖猫,装作凶巴巴的语气:“宋天天,你再给他开门就出?去当野猫。” 听得似懂非懂的猫咪讨好舔了舔他的手,教育完叛徒宋醉转头望向贺山亭:“你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了,下?午之前必须走?。” 贺山亭看着?发脾气的少年轻轻嗯了声,怕把狐狸崽子气得翻肚皮,他抿了抿手里的拿铁。 还是得慢慢哄。 酒吧里许宁叫了狐朋狗友在包厢喝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没有比喜欢的人会成为自己未来婶婶更难过的事了。 事实上完全没有用。 脑子里全是那天他小叔抱住宋醉的画面,他知道宋醉有男朋友,可?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他小叔呢? 如果换个人他都能自信把宋醉追回来,毕竟少年是他带到沪市来的,总有青春期的雏鸟情?节。 然而那个人是他小叔的话?,他压根不敢生出?觊觎之心,他感觉自己够惨的了,哪知方助理的电话?打了过来:“贺先生帮你报了二十天优才训练营。” 许宁哪有心思想什么训练营,估计是培训课敷衍着?答应了,挂了电话?才问身边的狐朋狗友们?。 “优才训练营是个什么地方?” 听到优才训练营的名字,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了,就差没说是人间地狱了。 “我听到优才两个字身体都直哆嗦,哪是培养优秀人才不如说是培养特种兵,每天跑二十公里科学吗?” “二十公里是前年的标准了,今年多了暴晒两小时军姿训练还有负重三十斤越野跑,我妈总琢磨送我去脱胎换骨。” “你们?记得李辉吗?多壮实一?人,去了没两天哭天抢地要回来,说没空调没风扇,晚上蚊子一?咬一?个血窟窿,听说用勺子挖了地道可?惜没出?来。” 本来伤春悲秋的许宁忽然醒悟了,失恋的痛苦比起这个优才训练营都不算什么,天底下?为什么会有他这么惨的人。 他爸妈逼着?他去他还能瘫着?不去,但?给他贴心报名的是他小叔,他没有抵抗的余地,大概是不想他沉湎在失恋中?鼓励他走?出?来吧。 然而代价却太沉重,他一?想到要在那种荒山僻野操练二十天,想死?的心都有了。 方助理贴心发短信提醒明天报到,许宁脚步虚浮走?出?酒吧,想打电话?给他小叔又不敢,至于他爸妈更不敢了,知道他小叔给他报了名肯定会拎起他头皮去。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沪大,他在门边等到宋醉下?课,强忍思念对少年说:“我明天要去训练营了。” 宋醉无动于衷走?开。 许宁忍不住诉苦:“那个训练营每天要跑二十公里,暴晒两小时军姿还有三十斤负重跑。” “这很难?” 宋醉完全不理解许宁在叫苦什么,这点运动量只能算热身而已,语气听着?像要慷慨赴死?。 许宁被宋醉的话?噎住了,他以为少年会温柔为他加油,没想到听见的是嘲讽,他压下?的委屈全浮了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宋醉不想理会许宁,普通人哭得梨花带雨还好,许宁哭出?鼻涕泡实在有碍市容,他看着?哭哭啼啼的许宁抽了抽眼?,无比嫌弃地递过去两张纸巾。 而对面的林肯上方助理恰好望见这一?幕,在心里为许宁叹了口气,这人怎么想不开来找宋醉,他老板被赶出?来还天天送少年上下?学呢。 许宁坏是真的坏,过去从不考虑宋醉的感受,傻也是真的傻,上赶着?当眼?中?钉。 贺山亭望向攀谈的两人眯了眯眼?:“给我侄子加到四十天。” 方助理同情?看向一?无所知的许宁,二十天的训练营已经要丢半条命了,四十天怕是只能爬着?回沪市,他需要向许宁建议自备担架。 而宋醉浑然不觉车里的谈话?,他不再理会许宁朝家里走?去,一?辆林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他没在意继续走?着?,走?到院外望见容貌出?众的男人倚在院门,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跳了跳镇定问:“不是说了别出?现在我面前?” “想了想改变主意了。”贺山亭挑了挑眉,“我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孩子被你玷污了,你要对我负责。” 宋醉:………… 104、第一百零四章 尽管有所?准备但宋醉听到控诉无?语凝噎, 哪个清清白?白?的?男孩子会把东西留在他身体里,被沾污的?到底是谁? 骚死算了。 他意识到和这人讲道理没用,一气呵成完成开门关门的?动作?, 无?论对方怎么颠倒黑白?。他也不会让污糟不堪的?老男人进门。 翌日为?了防止大猫堵门,宋醉特意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吃披星戴月出门。 此时天蒙蒙亮格外安静, 他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刚打开院门便碰上拎着早饭的?大猫。 白?起了。 少年有些?颓然抓了把自己上翘的?卷发, 不想接过早饭出言讽刺了句:“你?今天这么闲的?吗?” 贺山亭嗓音慵懒。 “不止今天。” 宋醉原本纳闷什么意思,偏头望见路面上那辆林肯明白?了, 敢情那辆每晚出现的?车是贺山亭的?车。 前几天还掩掩藏藏怎么今天就正大光明登门了,仿佛看出他的?疑惑贺山亭平静开口。 “你?不对我负责只能自己上门了。” 如果说昨天宋醉的?心情是后悔, 那么他现在就想掐死昨天那个没管住下半身的?自己, 上个床就逼自己负责,这不是碰瓷是什么? 对方大有他不收就不让路的?架势,没办法他只能从贺山亭手里接过装在木盒里的?早饭。 打开木盒是他习惯吃的?蓝莓酱吐司、芝士培根卷还有杯热牛奶。 宋醉的?肚子不争气饿了, 边吃东西边朝学校走去,本以为?对方跟自己到学校就算了, 谁知迈入大门听到一句:“晚上我来?接你?。” 宋醉突然感觉自己被千年老狐狸缠上了,思考着今天要不要去宿舍住, 大不了在木板床上凑合。 他吃完香喷喷的?培根卷走进教室, 有一说一尽管贺山亭这人讨厌, 但送的?东西还是很好?吃,大概就是资本家?的?罪恶生活吧。 宋醉坐到靠窗的?座位拿出书,下了早自习殷子涵走上台:“这学期班费还有结余,征求完大家?的?意见决定组织今晚去游乐园。” “什么时候征求的?意见?” 宋醉对这件事完全没印象。 “昨天开的?班会你?忘了?” 坐前排的?侯泉转头问。 宋醉认真回忆了下,昨天开班会的?时候他在写论文, 完全不记得有投票表决这件事。 “这家?游乐园是上个月新开的?。”吴缜的?语气激动介绍,“听说有本市最刺激的?过山车,跳楼机还有全息火龙投影。” 学委明显对高空项目不感兴趣:“晚上的?烟花表演才好?看,昨天上过微博热搜的?,宋醉你?要去吧?我准备好?相?机拍照了。” 宋醉不太想去游乐园,小时候是没钱去,只能趴在游乐园外看,长大了是嫌幼稚不愿去。 但他抵不住吴缜他们?的?热情安利点?头,反正玩半小时就回去,还有理由避开接他回家?的?贺山亭。 下了晚自习他们?走出教室,宋醉一眼就看到门外的?贺山亭,正当他准备走上去拒绝,体委热情打招呼:“你?是宋醉的?男朋友吧。” “我们?班今天要去海平路上的?游乐园玩,你?要不要一块儿去?到游乐园买票就行了,怕排队也可以在软件上订票。” “集体活动不太好?吧。” 宋醉打断了体委的?话,体委显然没领悟到他的?婉拒:“这有什么不好?的??班上有对象的?都带了。” 吴缜推了推眼镜压低声劝:“殷子涵把他女朋友的?门票都报销进班费了,到地方不都各玩各的?,你?放心我们?绝对不当电灯泡。” 不是当不当电灯泡的?问题。 宋醉想着怎么不露痕迹拒绝,贺山亭走到他身边懒洋洋问:“你?忘了上次你?是怎么蹂——” 宋醉咬牙同意:“去去去。” 他对贺山亭的?不要脸程度有了新认识,毫不怀疑自己不点?头的?话对方会语气无?辜说出□□他三个字。 他们?坐车抵达游乐园,因为?是主打夜场的?游乐园夜里络绎不绝,到处是拿着荧光棒的?男男女女。 有个三岁的?小女孩戴着发光的?麋鹿帽,看起来?像有对透明的?鹿角,坐在爸爸肩膀上萌坏了。 检票口处学委不由得眼露羡慕:“我也好?想戴。” 侯泉毫不留情打破学委的?幻想:“你?也不看看你?多少岁了,不过说实在的?我也想买。” “你?们?不是一个人。” 排后面的?吴缜没忍住承认,检票入园后他自觉拉上侯泉他们?,一是给宋醉两人创造单独的?空间,二是在那个混血男模身边总觉得提心吊胆。 当众人离开宋醉强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问着身边目不转睛看热闹的?贺山亭:“你?想玩什么?” 贺山亭戴上一边的?耳塞。 “我还没来?过游乐园。” 宋醉不信这句话,许宁的?相?册里放满了去世界各地游乐园的?照片,贺山亭不可能没去过游乐园。 他习惯对方满口不着调也没在意,拿了份入口处的?传单看:“这个区有赛车、过山车还有密室惊魂。” 说到最后时他抬头瞥见贺山亭英挺的?眉蹙了蹙,对方居然怕鬼,他飞快合上传单。 “去密室惊魂吧。” 贺山亭望着他问。 “一定要去吗?” “你?不去就回去吧。” 宋醉自觉抓住了对方的?软肋,可过了会儿男人轻轻颔首,他们?走向密室建筑。 密室惊魂作?为?游乐园的?热门项目,偏偏每次只接待八个人,入口处七拐八拐了众多人,两人排了半小时才排到。 穿红衣服的?工作?人员带他们?走进入口,宋醉不忘恐吓贺山亭:“介绍说会有真人扮演鬼,曾有人吓出心脏病,你?怕的?话还来?得及。” 贺山亭无?所?谓开口。 “怕就抱着你?。” 闻言宋醉拉开和贺山亭的?距离。 工作?人员带他们?走入建筑便离开了,暗红色铁门缓缓关闭,最后伴着沉闷的?声音彻底合上。 宋醉走在贺山亭后面,建筑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地面上点?着幽绿色的?灯,看起来?就像是墓地上纷飞的?萤火。 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人的?神?经会变得相?当敏感,经过一排白?色木乃伊时宋醉停下了脚步。 因为?其?中一具木乃伊动了动手,发出咯吱咯吱的?绷带声,再加上天花板上落下个血淋淋的?人头,身后的?人被吓得惊叫。 宋醉倒不是很怕,反正都是工作?人员扮演的?,比起逼真的?道具他更?怕身后人穿透耳膜的?尖叫。 遗憾的?是他没有听见贺山亭的?尖叫声,比他还快走在前面,丝毫看不出怕鬼的?样子。 只是越走越深灯光愈发暗淡,黑暗下宋醉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了,他回过头身后已经没有人了,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在原地停了会儿。 “你?在吗?” “放心走。” 听到贺山亭的?声音他胆子大了些?,但还是控制不住无?法视物的?不安,很慢地一步步往前走,像只慢吞吞的?蜗牛。 时间过得尤为?缓慢,他感觉自己走了许久却走不到尽头,黑暗深处依然是无?穷的?黑暗。 直到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熟悉感,不是对方怀里的?温度太熟悉,而像很久之前他也曾在黑暗里被抱住。 宋醉还没来?得及细想,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需要躺进棺材运出去。 他躺进了封得严严实实的?棺材,除了安静以外没什么感觉,耳旁能听到脉搏跳动的?声音。 运的?过程十?分平稳以至于他小憩了下,当他出来?后心率没有任何改变,倒是全程冷静的?贺山亭面色苍白?。 贺山亭的?肤色向来?苍白?,宋醉归结于人种的?差异,他打开地图准备去下个项目,正在这时对方从身后抱住他:“和好?吧。” 宋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题,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时机,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们?不合适。” 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一时兴起,属于贺山亭的?东西很多,所?以行事作?风无?所?顾忌,属于他的?东西很少,他必须小心翼翼。 “不相?处怎么知道合不合适?我在你?身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你?喜欢别人我会主动离开,我也不会干涉别人喜欢你?。” 对方的?姿态放得格外低,完全不像记忆里的?贺山亭,宋醉告诉自己都是甜言蜜语,但他的?耳朵尖依然动了动。 正在这时方助理的?电话打了过来?:“老板我已经把您侄子送上了飞机,保证他不会再打扰宋醉。” 宋醉脑子里浮现出昨天许宁告别的?画面,他就说娇生惯养的?许宁怎么会去训练营吃苦,原来?是贺山亭的?主意,这可能就是不干涉别人喜欢他吧。 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挣脱对方转身就走,转身时听到身后低低的?一句。 “我生病了。” 宋醉压根不信对方的?话,有次吃瑞士糖都骗自己在吃药,是想骗他回头吧,他肯定不会纵容对方这个毛病。 游乐园的?烟火表演马上开始了,少年走向喧闹的?人群,没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地倒回去,下一秒望见向来?恣意的?人倒在了地上。 倒在了盛大的?烟火里。 105、第一百零五章(有替换!) 绚烂无比的烟花肆意燃放, 天空辉煌得如同白昼,到处是热闹的欢声笑语,只有宋醉浑身冰凉。 老邓也是有天突然倒在了地上, 拿鸡毛掸子能?追他半条街的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力,长久躺在病床上直至死亡。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于他而言是死亡的气息,因而他不太愿意去?医院, 感冒发?烧宁愿忍着自?己?好。 可少年望着地面上的人,握了握浸满冷汗的手, 背上跑去?最近的公立医院。 他用尽全身力气奔跑,额头上渗满密密麻麻的汗水, 入院后护士登记着信息:“患者在游乐园昏迷多长时间了?” “五分钟。” “五分钟?” 护士的语气透出惊讶,从海平路上的游乐园到医院少说?十五分钟, 打车说?不定都不止五分钟。 其实昏迷的病人不应该背着到医院, 容易压迫胸腔加重缺氧,但她看着声音紧张得发?抖的少年不忍心?苛责。 宋醉登记完坐到急症室前?的椅子上,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紧紧盯着关闭的大门,没意识自?己?有多紧张。 直到护士走?过来劝:“不用太担心?。” 他低下头才发?觉自?己?的手捏得发?白, 他说?了声谢谢试图冷静下来,但他脑子里不受控制想到过去?的画面。 老邓昏迷进了医院再没出来过, 他亲眼看着一个开朗健谈的中年人如何形销骨立, 死前?对着他叹气说?不想住医院了, 但生活给老邓开了个黑色玩笑。 即便从医院天台上往下跳,他的爸爸也没能?走?出医院,恰好差了半米的距离。 他在急症室外等待检查结果,穿白大褂的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份薄薄的报告。 宋醉的背脊立马僵住了, 四周的空气如同静止,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想知?道结果又?怕知?道。 反而是医生先开口:“他的身体状况没什么问题,心?跳脉搏都正常,可能?是低血压脑供血不足,苏醒后就能?回家了。” 宋醉捏紧的手骤然放开,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后怕地倒在椅子上松了口气,他打电话联系了方助理。 方助理得知?贺山亭住院的消息格外惊讶,立马问了他医院名字,同方助理一起来的还有贺家的家庭医生梁医生。 梁医生是个四五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两鬓微白眉眼温和,赶到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办理出院手续。 方助理按下准备出言质问的少年:“贺家规矩多只在自?己?的医院治疗,医生都是享誉世界的专家,肯定不会比这个医院差。” 宋醉不知?道贺家是什么规矩,疑似低血压也要大费周章转院,放弃在公立医院治疗总透出股不寻常。 车上方助理安慰他:“贺先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真?让他呆公立肯定呆不了两天,到时还是要转院。” 宋醉听?了话压下怀疑,贺山亭确实是方方面面异常矫情的人,比如要求房子里没有动静,比如忍受不了沙发?上微不可察的猫毛。 幸好宋天天是掉毛少的德文猫,如果是掉毛多的布偶大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能?留一个了,在病床上说?不准会挑剔隔壁病房吵闹。 车开到了凤凰路上的医院,尽管医院面积广大但不对外营业,仿佛这个医院是为贺山亭开的,贺家财力可见?一斑。 护士挂完点滴宋醉守在病房里,他一眨不眨看着病床上的人,往日的贺山亭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无论被他怎么拒绝依然天不亮理直气壮堵门。 如今男人纤长的睫毛在眼底的皮肤投下阴影,苍白的手腕上扎着锋利的针管,点滴从瓶子里滴答滴答落下。 是从未见?过的脆弱。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对方也是会疼的,他垂下了漆黑的丹凤眼,忽然瞥见?贺山亭左耳的耳塞。 只有左耳有右耳没有。 普通人很少会在白天戴耳塞,他压下的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他的视线落到男人换下的衣物上,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衣服口袋里除了手机就是一堆瑞士糖,什么口味儿?的都有,仿佛是应付不时之需,只发?现了对方喜欢吃糖,他提着的心?放下了。 正当?宋醉准备放好外套时忽然看到了一小瓶药,显然是随身携带,他抿唇查药身上的名字。 阿米那嗪。 传统抗精神状态病药物。 他大大小小的疑问仿佛有了解释,在他进入贺家的第一天就听?到贺山亭对声音异常敏感,佣人们在房子里的行动没有声响,以至于他在房间里发?出动静就会被警告。 宋醉心?里涌出汹涌的情绪,难怪他望见?对方在吃药却骗他说?是糖,这大概是贺家最大的秘密,所以不会在外面的医院就诊,只怕不是低血压这么简单。 他以为自?己?动作会不受控制,但实际上神色异常冷静,为了怕人察觉他把药装进自?己?口袋里,冷静把衣服叠好,冷静回到椅子上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冷血,当?老邓跳下天台后他想的是丧葬费怎么办,不能?让老邓体体面面活总要体体面面死。 一地血污多难看。 宋醉望着病床上始终未醒的男人想,为什么生病的是阿亭不是他? 如果是他的话生病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很长段时间丧得很明显,生病的却是怀抱温暖的阿亭。 他潜意识里拒绝亲密关系,没遇上宋天天前?连猫也不想养,不觉得自?己?有多冷可对方捂热了他,告诉他才不是讨人厌的小朋友。 像太阳般的阿亭就该过完温暖的一生。 他之前?想分手除了对方的欺骗还有一个原因,他不确定对方能?喜欢他多久,冬天最冷的不是没有热源,而是有了热源又?消失。 但宋醉坐在病床边忽然觉得和对方的平安比起来,什么也不重要了。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男人苍白的脸,试图用自?己?手泛凉的温度温暖对方冰冷的皮肤。 “醒了就和好吧。” 见?贺山亭没有反应他吸了吸鼻子说?:“说?实话你讨人厌的地方挺多的,挑剔矫情又?爱骗人,但如果和你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秒男人睁开了眼。 因为贺山亭睁眼的速度太快,坐在床边的少年错愕愣了愣,没做好对方突然醒来的准备。 男人那双蓝灰色眼睛定定看着他,除了苍白的肤色依然是散漫的神色,仿佛只是不小心?醒了。 宋醉没有立即叫医生,回过神仔细关上病房的门低声问:“你的病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 贺山亭音色懒洋洋的。 “我看到你口袋里的药瓶了。”宋醉尽可能?组织着语言,“你发?病是不是因为声音?” 空气沉默了会儿?。 他直直对上贺山亭的视线,他没有探究私隐的好奇,但他不想今天的事再发?生了,他握上了对方扎着针的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贺山亭的嗓音轻描淡写,“我能?听?到很细微的声音,有时候也不知?道听?到的是不是真?的,太刺耳会头疼。” 宋醉没法体会那是怎样的感受,周围的声音在脑子里放大,但能?让人疼得晕倒肯定是极难忍耐的声音。 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肯定很难受,每分每秒如同在刀刃上都是折磨,因为需要绝对的安静,只能?住在空旷寂寞的房子里。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好,他可以买个大房子,大概是霸总文看多了,在贺山亭没醒来之前?他已经在脑补脑瘤还是白血病了,幸好都不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贺山亭偏头想了想。 “很小的时候。” 宋醉不清楚是不是贺家的遗传病,但贺山亭从未提过自?己?的父母,只说?过圣诞节去?看在德国?的外婆,许家人对贺山亭的态度也是恭敬大于亲近。 身上的东西太多很容易让人忽略贺山亭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加上这人嫌弃宋天天的猫毛不满廉价的沙发?,对自?己?的病绝口不提。 以至于他从没主动关心?过贺山亭,对方提的要求不过是换个安静的房子,他以为又?是对方的小题大做。 宋醉低下头眼圈红了红,如同知?道他的自?责般,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能?控制好病情。” 宋醉感受到头顶温柔的抚摸,在医院里的不安悄无声息消失不见?,不过紧接着想到一件事。 “那你为什么同意去?密室?” 密室封闭的环境异常静谧,有丁点儿?动静便尤为刺耳,明知?身体不好还陪着自?己?去?,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贺山亭看着他停了会儿?说?。 “好不容易能?陪你。” 宋醉的心?脏重重在胸膛下响起,耳塞只有左耳有右耳没有,是因为他习惯站在对方的右边,不想听?游乐园的吵闹但想听?他说?话。 理智告诉他应该批判这一行为,有病的人才会这么干,可转念一想对方确实脑子有病,他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弥漫着难言的情绪。 病床上的男人敛下眼:“如果你想离开可以离开,我不会道德绑架逼你在我身边,反正我是个病人。” 完全是小说?主角柔弱善良的说?辞。 如果换个人这么说?宋醉或许会感动,但他已经识破贺山亭的伪装了,嘴上说?得好听?罢了回头还得大早上堵门,跟柔弱善良没半点关系。 他想也没想站起来:“好的我走?了。” 果不其然对方拉住他的手腕,他没办法坐了下去?。 妈的就套这人身上了。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这个时刻他想和面前?的人共度余生,希望是很长很好的余生。 宋醉下楼恰好碰上梁医生,他低声叫住做完心?理评估的医生:“他的病情怎么样?” “挺好的。” 梁医生明显不愿意透露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宋醉觉得这名医生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见?梁医生不想多谈他礼貌没有多问。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敷衍,梁医生皱眉思索补充:“应该是处在密闭环境下发?病,心?理方面确实会影响到生理,但也不至于这么久才醒。” 宋醉看向贺山亭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 106、第一百零六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众人若有若无向宋醉望去, 说不羡慕是假的,光有钱也请不到这位世界顶级教练,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正当他们认为少年会毫不犹豫答应时, 宋醉谨慎问了句:“收钱吗?” 众人:…………这是该考虑的问题吗??! 听到说不需要钱后少年才点头答应,白问秋脸上依然没有笑意,周边的人低声安慰白问秋。 “去了也听不懂, 说不定连滑雪的单词都不会,只会用手比划。” “学了肯定也不如你。” “你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 不知道得在雪地上摔多少次,有好戏看了。” 休·勒内领着宋醉远离人群走到片宁静的雪地,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眼里露出担忧。 这名不知身份的华国少年身体纤细,皮肤白皙得如同白纸, 连阿尔卑斯山的寒风都挡不住, 更别说在陡峭的高山上滑雪。 “我先教你适应雪板。”他用手比划着说,“固定好前脚,重心放在后脚上, 分前后踩在雪板上。” 动作还是无法抵过语言的作用,他正不知道该如何用手势表示出重心这个词时忽然听见少年开口说:“我听得懂英文。” 休·勒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停下比划的动作:“接着用前脚抬起雪板,同地面保持平衡, 熟练过后你还可以在原地转圈。” 少年踩在雪板上问:“两只脚的站姿是这样的吗, 还是要再调整?” “再开一点。” 休·勒内边上课边夸奖了宋醉的英语:“你的英语说得非常好完全听不出口音, 是在国外住吗?” 法国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英语的国家,口音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口音,甚至有人会故意强调木,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口音, 在他看来会说英语已经够给英美面子了。 他并不是对少年的恭维,是真的一点听不出口音,这意味着要么在国外长大要么下了不小功夫。 宋醉否认。 他只是有空模仿电台里的原声,开始时连读都读不通,一次不行便百次千次,学习对他来说是最容易的事了。 他按着教练的话小步蹬地尝试短距离滑行,休·勒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腿可以往里收点。” “可以知道往里收多少度吗?” 少年停住动作问。 度数这个问题把休·勒内问住了,在他眼里滑雪既是运动又是艺术,每个人适应的角度不同没有精确的数字。 不过他还是给了个大致范围:“十五度左右。” 宋醉默默记住了,休还是第一次看到把滑雪当学术问题探讨的新人,每个细节都会精准确定,如同用烧杯在实验室里实验。 远处的人虽然听不见两人的谈话,但三小时还没开始滑雪你一句我一句议论开了。 “三小时了连门都没入,我两小时就能自己滑了。” “我早说了休·勒内教又有什么用?不行还是不行,白白浪费时间。” “可惜教的不是问秋。” 白问秋捏紧的手放松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休会选中宋醉,他望向近乎垂直的高山,但滑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小他的母亲便告诉他不要求什么都精通但什么都要会一点,这样才符合他的出身,即便他从小滑雪也不敢挑战拉格雷夫的垂直降落。 滑雪的价格不低,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触到滑雪的,宋醉看着便没滑过雪,在他们之中格格不入。 宋醉依然按自己的节奏学着,接下来学习的是如何刹车,休·勒内给他示范了两个动作。 “刹车的话主要分两种,犁式刹车入门容易但速度慢,平行式刹车入门有难度但能在快速中停止,你看自己选犁式还是平行式?我建议你选犁式。” 宋醉毫不犹豫选择第二种,他习惯做什么都全力以赴,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休·勒内没想到少年会选择入门难的平行式,平行式的难点在重心居上,不过令他讶异的是少年学得格外快。 当最后的动作教完他开口说:“你可以开始滑雪了,你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高度,如果怕的话可以在平地活动。” 少年听话嗯了声。 同雪场上的大多数人相比他的动作说不上快,他只是拿起自己的雪具,调整好雪镜头盔准备滑雪。 这是他第一次在雪山上滑雪,他出生在雨水充沛的西南,从来没有见过雪,过去盼望能在一百米的雪场上滑雪,县里只有一个破败的溜冰场。 卷头发的少年在平地上试滑了滑,确定雪具没什么问题后他开始在雪地上滑行,雪仗掠过发出沙沙声。 随着地面愈来愈陡雪板越来越快,耳边甚至能听见轰隆作鸣的风声,就在速度快得即将失控时他的重心移到左脚,放平左脚尖后刃推坡。 休·勒内的眼里透出欣赏,他原以为这名纤细的华国少年不适合运动,没想到在雪场上完全不像新手,如同在雪地穿梭的精灵。 他原本只是因为方助理的电话才过来的,但少年自己就是滑雪的好苗子,可惜的是个子不高,这么长的腿应该能长到一米八的。 107、第一百零七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他好不容易有勇气拾起手机, 消息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了,他只能尽力用语言补救。 【宋醉】输入法联想的 【宋醉】我不是故意的 【宋醉】或者您也可以叫回来? 对方没有任何回复,他总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 走出房间正准备吹下风冷静下,恰好碰上下班的方助理。 方助理望着少年心如死灰的神色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方哥。” “我令贺先生生气了。” “你这孩子别太担心。”方助理从善如流安慰,“我们老板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喜怒无定的。” 别说宋醉即便是他也经常有伴君如伴虎的感受,他见少年的表情依然没好转开口:“你要不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晚上我在装猫爬架动静太大, 贺先生发消息说再吵就搬出去。” “这没什么。” 方助理暗暗松了口气,那位大人物如果真想宋醉搬走根本不会发消息, 他突然感觉到他这位老板对少年莫名容忍。 “嗯我回了消息。” “回了什么?” 在方助理看来一般都是好的或者知道了,虽然显得有点笨嘴拙舌不过不会有什么风险, 贺山亭最反感油嘴滑舌的人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投去鼓励的眼神对方才小声开口:“我回了句好的老婆。” 方助理:“……还是买张车票回西南吧。” 他同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连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方助理都这么说, 宋醉感觉自己能留下来的概率太低了。 当方助理走后他翻开订票网站,不知道连夜离开还来不来得及, 屏幕上浮现余票信息。 回西南的票价是五百八十块。 望着票价宋醉突然感觉自己还能忍忍,作为长辈应该不会计较这点错误吧, 他带上椅子坐到对方房间门口, 自觉带上把鸡毛掸子。 不过贺山亭回来得实在太晚, 负鸡毛请罪的少年眼皮昏昏沉沉,忍不住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想要睁开眼却听不见,只能感受男人在自己脸上投下阴影,如同伏在自己身上。 贺山亭低下头, 少年细密的睫毛垂在脸上,年轻的唇泛出水光,如同惩戒般伸手封住唇。 而梦里的宋醉只感觉有东西覆上自己的唇,冰凉粗砺的质感缓缓研磨,真实得仿佛近在咫尺。 椅子上的他从梦里惊醒,再睁开眼时什么也没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有风里凛冽的薄雾气息。 次日负鸡毛请罪未果的宋醉凌晨五点下楼吃完饭,即便内心一片忐忑他还是没放弃背单词,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能做的只有比别人更努力。 贺家的早餐向来丰盛,仆人们端上今天的一盘盘早点,远远望着全是绿色的。 西蓝花。 西蓝花。 还是西蓝花。 虽然宋醉什么也能吃,但望着一盘盘墨绿色的西蓝花没有任何食欲,他忍不住问仆人:“今天怎么都是西蓝花呢?” “贺先生吩咐的。” 少年回过神来这便是对他的惩戒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好消息是今天不用买车票了,坏消息是他得把西蓝花全吃完。 他边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边闭着眼把西蓝花全吃了,电视里开始播放宣传诚信的公益短片。 小孩儿不小心砍倒了大伯最喜欢的樱桃树,鼓起勇气对大伯承认错误,大伯欣慰地摸着侄子的头:“伯伯怎么会跟诚实的孩子计较呢?” 宋醉突然有那么一点羡慕,这才是长辈应该有的样子,然而人不应该这么贪心,贺山亭没赶他走已经是万幸了。 可勤奋的他背完单词吃完早饭晚起的贺山亭还没起床,只能把粒瑞士糖悄悄放在了对方房间门口。 放下后他搭公交去上甜品课,他把老师的话原原本本记在本子上,连每次放奶油的克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记这么细有用吗?” 冯思文犹豫问。 不过当少年做出的甜品同老师分毫不差后他就知道是真的有用,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宋醉如同班里的好学生,学什么都很认真努力。 两人做完甜品后走出辅导班,圆脸庞的老板笑眯眯向他们挥手,电梯里冯思文瞥见精英教育里走出两个人:“你看不是白问秋吗?” 宋醉看了过去,白问秋在一个小男生的陪同下走出机构的大门。 “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的。”冯思文只要一八卦脑子便格外活泛,“他家里不会出问题了吧?不然怎么会来留学机构当老师,他身边那个男生是叶诚文的儿子叶今。” “或许吧。” 宋醉没在意。 “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跑回来找许宁,说句不好听的从前看都看不上只有你当个宝。”冯思文越说越来劲,“你说许宁知不知道?” 不过当白问秋走入电梯冯思文闭上嘴,真在白问秋面前冯思文是不敢说什么的,白问秋是大院里所有人的白月光,所有人都喜欢白问秋,只不过他的目光总忍不住瞥白问秋。 电梯在一楼停下。 白问秋冲他们点了点头走出拥挤的电梯,冯思文两人向公交站走去,两拨人好巧不巧同路,空气突然安静。 当白问秋在路边搭车走后,叶今似乎忍无可忍回过头:“你们一直跟着白老师是什么意思?” 冯思文看到叶今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人自幼娇生惯养在学校时便因为打架退学,叶诚文头疼坏了这才想办法让叶今出国读书,不过不知为什么任性的叶今在白问秋面前格外乖巧。 “宋醉是吧?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叶今冷笑,“你肯定以为白老师沦落到留学机构当老师,我告诉你白老师是为了我来的,要不是白老师给我补课我雅思根本不能及格。” 宋醉提醒:“我们搭公交。” “你只配做阴沟里的蚂蚱,半点都比不上白老师。”叶今根本没听宋醉的解释,“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白老师身边。” 冯思文后悔自己的想当然了,原来白问秋是为了叶今才去留学机构,少年默默听着,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叶今说的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并且蚂蚱通常出现在低海拔地区的草丛里。 另一边的路面上车里的方助理惊讶说:“那不是宋醉吗?他怎么跟叶总的小儿子吵起来了,叶今可是个浑人。” 贺山亭轻轻垂下眼,撕开一粒瑞士糖。 因为有饭局方助理只好让司机开去餐厅,饭局上叶诚文极尽恭维:“这次能得到贺氏的支持是我们的荣幸,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只能以酒表示我的心意。” 贺山亭抿了口温水。 在合作谈得差不多的时候叶诚文忙着走,男人忽然开口:“叶总再忙也不要忘了管教儿子,别在路上丢人现眼。” 方助理一听这话身体都僵起来了,这话要是被董事会听见又会被说没贺家人的样子了,不过以贺山亭的地位开口没人敢反驳。 叶诚文闻言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不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怎么惹怒贺山亭了,他立马开口:“回去就教育。” 108、第一百零八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宋醉捧起滑雪服再抬起头时, 楼上的人已经消失在尽头,只有衣服透着微不可察的薄雾气息。 这是让他别穿秋衣的意思吗? 少年后知后觉还是被嫌弃了,他把衣服小心叠起来放进行李箱, 或许是贺山亭送的他连动作都无比恭敬,唯恐衣服会说话。 八点他准时到达机场,望见的不只是许宁, 还有许宁身边的白问秋,白问秋穿了件高奢成衣。 他的脚步停了停才跟上去, 许宁抬手看了眼表:“去办登机吧。” 正当他们准备走向大厅办理登机牌时,白问秋歉意的声音传来:“我想着人多热闹点昨天叫了磊子他们, 他们还堵在路上。” “等等他们吧。” 许宁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转头问向少年:“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东西?不够我给你买。” 不过这显然只是客气话, 当朋友们热热闹闹在机场出现后, 许宁把宋醉忘在脑后,跟着同学们谈天说地。 白问秋无疑是圈子的中心,所有人都围在白问秋旁边, 只有宋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圈外。 飞机经过十二小时车程到达了法国尚贝里-萨瓦省机场,在格伦布尔经历一小时转车后即将到达拉格雷夫。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饿了, 还没下车便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许宁将甜品点心递向白问秋, 坐在车末的宋醉吃着廉价巧克力。 他的行李箱并不大, 为了节省空间没有带真空食品, 只带了三块八的巧克力。 “马上就到了。” 终于想起宋醉的许宁瞥见他手里的巧克力开口说,没有要给他递甜品点心的意思。 宋醉其实并不饿,一百克的巧克力热量是586千卡,只不过他透过车窗望拉格雷夫,希望能看到有可以交流的地方。 车终于到了拉格雷夫, 村庄是典型的法式乡村风格,蓝绿色的百叶窗嵌在白墙上,温暖的阳光洒在爬地玫瑰上。 少年一下车毫不犹豫走向商店,车上的人既是白问秋的朋友也是许宁的朋友,望见宋醉这个举动后立马低声讨论。 “他能听懂英语吗?” “你说他听懂英语?刚来沪市时让他拿cheese结果他茫然站在原地,最后问我能不能用中文说。” “今年为了许宁还去高考了,不过以他的资质不交白卷就不错了。” 宋醉不知道身后人的议论,倘若知道也不会在意,他走到商店里问店员:“能听你介绍店里的纪念品吗?” 夏季的拉格雷夫游客数量并不多,店里只有他一个人,纪念品安静地摆放在透明的橱窗里。 “拉格雷夫位于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的模型受到旅客们的喜爱。”店员用英语回答,“你也可以选择印有图案的滑雪服或者雪狐玩偶。” 虽然店员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可对着电脑练习和对着人练习是不一样的,他积极同店员交流。 店员介绍完纪念品还向他介绍拉格雷夫:“拉格雷夫拥有两百米的垂直冰川,有实力的话在这里可以挑战单板高山滑雪,这是在其他地方很少能体验到的,不过最好还是跟着教练一对一联系,不然容易受伤,每年都有初学者碰上意外。” 店员说到意外时用了可怕这个词,宋醉点头说了声谢谢,因为囊中羞涩只买了最便宜的明信片装在口袋里。 当他上完免费口语课心满意足走出商店,听到旁人毫不掩饰的议论。 “果然不会英语没买到东西。” “去这么半天什么都没买?倒是用手比划两下说不定能行。” “英语这么差别出国了。” 宋醉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当许宁也怜悯般给他包甜甜圈,他望着甜甜圈不由得沉默,他看起来就这么缺甜甜圈? 许宁在缆车边订了下榻的酒店,次日众人换上滑雪服走出酒店朝着滑雪场地出发,夏季的阿尔卑斯山没完全被冰雪覆盖,从高处能望见连绵的草地。 拉格雷夫的雪场是真正登山者的胜地,没有任何雪道标志,甚至连雪场工作人员也没有,有的只是纯粹的雪山。 上山后雪场门口的向导歉疚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多人,已经连夜联系教练了,可只联系上了十九位。” 虽然北半球的夏季是滑雪淡季,但他们来的人有二十人之多,为了安全起见每个教练只一对一指导,这就意味着有个人不能滑雪。 来的都是家里不差钱的二代,没人愿意忍让,许宁对宋醉开口:“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在山上休息下吧?” 宋醉知道其他的都是借口,即便买好了全套滑雪装备的他还是点头,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少年的退出没有任何意外,其他的人换上自己的雪具,白问秋问向导游:“约不到休·勒内吗?” 休·勒内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滑雪运动员之一,退役后偶尔在拉格雷夫从事教练工作,被指导过不仅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还是装点自己的机会,不过休·勒内不轻易教人。 “不好意思。”向导摇头,“他现在只指导天赋好的人。” 白问秋习惯什么都要最好的,听见向导的话眼里流出失望,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同自己的教练在雪场上练习滑雪。 卷头发的少年独自坐在山顶的椅子上,只能望着别人滑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不过当所有人离开后他悄悄咪咪拿出本托福书。 沪市的夜里方助理陪同贺山亭回到房子,当走到客房时男人的视线在漆黑的房间里顿了顿,或许因为怕动静大吵到他房间里铺着手工地毯。 方助理不太习惯少年的离开,连宋天天也梗着脖子在望宋醉有没有回来,他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宋醉滑雪学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运动还挺难的。”体测没及过格的他语气担忧,“滑雪如果没有好教练的话比较危险,新闻上报道过有人滑雪摔断了腿。” 贺山亭敛下灰蓝色的眼走入书房,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淡淡的嗓音传来:“打个电话。” 听闻电话内容后方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会让休·勒内教少年滑雪。 尽管以贺氏的地位只是一句话的事,可贺山亭什么时候是关心人的性子,他满腹疑惑问:“您怎么突然这么关心那孩子?” “腿断了没法拿行李。” 听到这句话他哦了声,果然关心只是他的错觉,对贺山亭来说只是出于情面上照顾侄子的小男友,希望尽快拿着行李搬走而已。 一行人在包场的雪场上滑雪,因为不熟悉高山滑雪,绝大多数人的姿势比狗爬好不了多少。 白问秋从前在高山上滑过雪,熟悉了雪场后在雪壁上起伏穿梭,比身边的教练滑得还要精彩,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白问秋身上。 “滑得太厉害了。” “今天没人比他滑得好。” “不管做什么都优秀,从小到大成绩就拔尖,不靠家里自己考上的哥大,你说宋醉怎么比得了?对了他连雪都滑不了。” 而坐冷板凳的少年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合上背单词的书准备放回书包里,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没留意前方走来一人。 随着这人的到来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白问秋放下雪板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勒内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许宁不知道休·勒内是谁,不过望见白问秋眼里的激动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来教一个人。”休·勒内客气开口。 所有人的视线不禁朝白问秋望去,虽然不知道休·勒内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今天没有比白问秋滑雪更有天赋的人了,白问秋的唇边浮出淡淡的笑意。 休·勒内的视线缓缓在人群里逡巡,不过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走向安静坐在山顶上的少年:“我有这个荣幸可以教你吗?” 少年后知后觉还是被嫌弃了,他把衣服小心叠起来放进行李箱,或许是贺山亭送的他连动作都无比恭敬,唯恐衣服会说话。 八点他准时到达机场,望见的不只是许宁,还有许宁身边的白问秋,白问秋穿了件高奢成衣。 他的脚步停了停才跟上去,许宁抬手看了眼表:“去办登机吧。” 正当他们准备走向大厅办理登机牌时,白问秋歉意的声音传来:“我想着人多热闹点昨天叫了磊子他们,他们还堵在路上。” “等等他们吧。” 许宁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转头问向少年:“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东西?不够我给你买。” 不过这显然只是客气话,当朋友们热热闹闹在机场出现后,许宁把宋醉忘在脑后,跟着同学们谈天说地。 白问秋无疑是圈子的中心,所有人都围在白问秋旁边,只有宋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圈外。 飞机经过十二小时车程到达了法国尚贝里-萨瓦省机场,在格伦布尔经历一小时转车后即将到达拉格雷夫。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饿了,还没下车便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许宁将甜品点心递向白问秋,坐在车末的宋醉吃着廉价巧克力。 他的行李箱并不大,为了节省空间没有带真空食品,只带了三块八的巧克力。 “马上就到了。” 终于想起宋醉的许宁瞥见他手里的巧克力开口说,没有要给他递甜品点心的意思。 宋醉其实并不饿,一百克的巧克力热量是586千卡,只不过他透过车窗望拉格雷夫,希望能看到有可以交流的地方。 车终于到了拉格雷夫,村庄是典型的法式乡村风格,蓝绿色的百叶窗嵌在白墙上,温暖的阳光洒在爬地玫瑰上。 109、第一百零九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接着他就瞄见了贺山亭冷漠投来你物理白学了吗的眼神, 文科生出身的方助理敢怒不敢言,他这位名门出身的老板表面光鲜实则尖刁刻薄。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 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 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 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学物理多安全啊, 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 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说人家侄子, 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 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结论分毫不差, 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 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 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 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没什么的。” 少年翻开桌布上的菜单,不怪冯文才找的位置不好,而是贺家公馆周边全是绿化,根本没有商业区,据说政府是准备开发的但贺山亭把周围的地全买下来了。 他瞥见千层切块要三十块,点了最便宜的奶茶,丝毫没有留意到世界的参差。 冯思文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比自己还要穷,冯思文对着服务生开口:“来杯白水。” 冯思文的未婚夫是许宁的朋友,孙氏集团的公子哥,本来不至于这么穷的,可对方对冯思文并不好,生日买衣服都嫌浪费钱,冯思文时不时会找他哭诉。 “昨天我回家听到主卧传来声音,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那你猜怎么着?他和一个小模特抱在床上没脸没皮。”冯思文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哽咽,“如果是你怎么办?” 宋醉认真思考,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贴心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做题。 “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冲进去哭是不是。”冯思文自顾自接着讲,“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他反而冲我冷笑说我不好才会找别人。” “不分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冯思文像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像我们这种金丝雀分手后能出去干什么?” “他后来也解释自己喝多了,而且今天我也好多了。”冯思文抽抽嗒嗒说,“本来昨天我哭得都站不起来的。” 少年递过纸巾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听人说你被许宁赶出去了,你都能这么坚强地活下去何况我呢。” 宋醉:………… 他准备收回纸巾看着哭得花脸的冯思文想了想,还是没真收回去。 冯思文感动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说起来白问秋挺奇怪的,突然就愿意搭理许宁了,从前在国外理都不理的。” 过去白问秋在二代圈是拔尖的存在,这次回来格外低调,不仅没在沪市买房子住还穿起了普通大牌,对许宁的礼物也不拒绝。 冯思文八卦得起劲儿,而少年毫无波动,只是低头查了下白家,没看到值得留意的新闻。 下午他同冯思文告别后准备坐车回房子,想起千篇一律的食物转身进了广场边的超市。 因为下午打折的关系超市里挤满了人,少年排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队才到摊位前,他以学术态度观察了每种米的晶莹程度后选了东北大米。 “两袋谢谢。” 摊位上的工作人员瞧着宋醉孤身一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两袋很沉的。” “没关系。” 夜幕落下的天泛着温柔沉默的月光,一辆低调的黑色林肯驶入贺家公馆,路面上扬起尘土。 车上的方助理想起昨天董事会的场景,贺山亭只是坐在席位上问了句是谁,就有人吓得站出来承认提供消息。 这全是因为贺山亭这人确实喜怒无常,当初刚执掌贺氏不久,因原来的管理层支支吾吾不肯交权,干脆三个月闭门不出文件概不批复,伤敌八百自损三千,逼得人家不得不将管理权拱手让出。 方助理透过后视镜望见男人正闭目养神,投在眼窝上方的阴影令人难以猜出心思。 他试探着开口说:“不知道宋醉这两天住着习不习惯,昨天碰面感觉瘦了点儿,要不要让厨房买点他爱吃的东西回来——” 方助理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望见窗外有什么影子闪过:“前面是不是有东西?” 车灯的穿透力不太强,他感觉模模糊糊有什么在飞快前进,因为光线不好看得并不清楚。 而贺山亭掀开浓密的长睫望出去,只见远处的少年扛着两袋大米溜进大门,动作快得就像黑夜里窸窸窣窣飞过的小蝙蝠。 方助理正想问为什么时听见贺山亭说:“做点儿中餐。” 他心里泛起嘀咕,他这位老板从小在国外生活习惯西方的饮食,庄园里压根没有备米,有菜没饭怎么吃,况且……怎么知道宋醉想换个口味?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方助理没时间考虑宋醉,因为电话那边传来le延长停牌时间的消息,他担心问:“还要收购吗?” 虽然昨天的会上解决了透露收购消息的董事,但对le的收购还在进行中,并且因为风声的泄露进退两难。 尽管在报纸上批驳以停牌抵御收购有碍资本市场正常运行,但管理层并未有任何复牌的举动,停牌时间越长资金压力越大,可以说闭着眼在拖时间。 110、第一百一十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电话那边的少年礼貌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但方助理还是立马答应, 挂完电话后他扭头问贺山亭:“听着好像是物理仪器?” 接着他就瞄见了贺山亭冷漠投来你物理白学了吗的眼神,文科生出身的方助理敢怒不敢言,他这位名门出身的老板表面光鲜实则尖刁刻薄。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 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 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 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 学物理多安全啊,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 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 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说人家侄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 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 结论分毫不差,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 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没什么的。” 少年翻开桌布上的菜单,不怪冯文才找的位置不好,而是贺家公馆周边全是绿化,根本没有商业区,据说政府是准备开发的但贺山亭把周围的地全买下来了。 他瞥见千层切块要三十块,点了最便宜的奶茶,丝毫没有留意到世界的参差。 冯思文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比自己还要穷,冯思文对着服务生开口:“来杯白水。” 冯思文的未婚夫是许宁的朋友,孙氏集团的公子哥,本来不至于这么穷的,可对方对冯思文并不好,生日买衣服都嫌浪费钱,冯思文时不时会找他哭诉。 “昨天我回家听到主卧传来声音,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那你猜怎么着?他和一个小模特抱在床上没脸没皮。”冯思文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哽咽,“如果是你怎么办?” 宋醉认真思考,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贴心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做题。 “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冲进去哭是不是。”冯思文自顾自接着讲,“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他反而冲我冷笑说我不好才会找别人。” “不分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冯思文像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像我们这种金丝雀分手后能出去干什么?” “他后来也解释自己喝多了,而且今天我也好多了。”冯思文抽抽嗒嗒说,“本来昨天我哭得都站不起来的。” 少年递过纸巾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听人说你被许宁赶出去了,你都能这么坚强地活下去何况我呢。” 宋醉:………… 他准备收回纸巾看着哭得花脸的冯思文想了想,还是没真收回去。 冯思文感动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说起来白问秋挺奇怪的,突然就愿意搭理许宁了,从前在国外理都不理的。” 过去白问秋在二代圈是拔尖的存在,这次回来格外低调,不仅没在沪市买房子住还穿起了普通大牌,对许宁的礼物也不拒绝。 冯思文八卦得起劲儿,而少年毫无波动,只是低头查了下白家,没看到值得留意的新闻。 下午他同冯思文告别后准备坐车回房子,想起千篇一律的食物转身进了广场边的超市。 因为下午打折的关系超市里挤满了人,少年排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队才到摊位前,他以学术态度观察了每种米的晶莹程度后选了东北大米。 “两袋谢谢。” 摊位上的工作人员瞧着宋醉孤身一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两袋很沉的。” “没关系。” 夜幕落下的天泛着温柔沉默的月光,一辆低调的黑色林肯驶入贺家公馆,路面上扬起尘土。 车上的方助理想起昨天董事会的场景,贺山亭只是坐在席位上问了句是谁,就有人吓得站出来承认提供消息。 这全是因为贺山亭这人确实喜怒无常,当初刚执掌贺氏不久,因原来的管理层支支吾吾不肯交权,干脆三个月闭门不出文件概不批复,伤敌八百自损三千,逼得人家不得不将管理权拱手让出。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少年从小在西南山村长大听得最多的便是学习改变命运, 他背完单词才开始收拾行李,门外传来佣人们旁若无人的讨论。 “收拾个东西还这么慢,在房间里小声哭吧?可有什么办法, 白问秋还记着给我们带吃的呢,他两年来一毛不拔,连人家半点都比不上。” “谁不知道贺家那位最难相处。” “他肯定要吃苦了。” 宋醉听不见般收拾东西, 在许家的日子里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背单词,上午看英语下午看数学, 沉浸在学习的充实里。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满那一定是许家佣人的话太多了,他在行李箱里装上满满当当的课本, 走下楼坐上开往贺氏公馆的车。 夜色下沪市依旧闷着热,宋醉提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贺家大门前, 还没待他走近警卫人员厉声提醒:“无关人员不准进入。” 他转身朝身后的车辆望去, 许宁从车上走下来说:“我有事要找我小叔。” 警卫认出许宁拨通别在腰间的通讯仪,通报后放他们通行,大理石大门这才开启。 宋醉没来过贺家公馆, 听说经历过五次扩建面积上万平,比他住了两年的别墅十倍还大。 同想象中的建筑群不同, 走入大门是层层叠叠的山林,行廊上点着绰约的夜灯, 隔绝外界的喧哗无比寂静, 别人或许想的是寸土寸金, 少年冒出适合上自习的念头。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穿过山林走进栋白色巴洛克建筑,许宁停下来向少年嘱咐:“我小叔喜欢安静,进去后不要随便说话。” 虽然贺山亭是他的叔叔,但他的父亲同贺山亭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贺山亭的母亲出身世代名门的贺家。 有个说法是贺家光是卖地皮便能卖百年, 贺山亭作为贺家继承人生来便高高在上,如果不是这层关系他们许家在沪市根本无法立足。 宋醉听话点头。 他们坐上电梯来到书房外,许宁不确定贺山亭的态度,转头对少年说:“你先在外面坐着。” 许宁察觉到身后的注视,即便他离开也要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少年是真的喜欢他,他想了想补充一句:“我尽快回来,你不用总盯着门口。” 说完他敲门走进书房,少年在书房外的椅子上端正坐下,深谙时间就是金钱,不仅没有盯门口,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还从行李箱里慢条斯理拿出张大学试卷。 书房南面的窗户正对着山林,内饰灰白没有任何色彩,只有墙壁上挂着张泛旧的油画,画的是山风吹乱宁静的江水。 许宁走进书房时听见内里传来谈话的声音,似乎在讨论并购案,他不敢多听在原地站定,贺山亭身边的方助理给他倒了杯咖啡。 尽管出身名门,贺山亭在资本市场上的名声并不好,同实业出身的父辈相比,贺山亭无疑是天生的资本动物,通过收购重组获得收益,多少企业在贺山亭手里折戟沉沙。 曾有人撰文指摘贺山亭是门口的野蛮人,更有甚者说毁了华国实业,隔天报纸便被收购了,行事手段可见一斑。 贺山亭从小在国外长大,许宁见贺山亭的次数并不多,初次见面是在贺山亭母亲的葬礼上。 葬礼那天下着细雨,那时的贺山亭在前来吊唁的客人中长袖善舞,完全看不出少年丧母的悲伤,在葬礼上完成了初次人脉收割。 葬礼次日对新能源巨头的成功收购震惊当时的交易所,为贺氏引入坚实的现金流,众人私底下都在议论这位贺家的继承人心冷。 “你来做什么?” 泛冷的嗓音打断许宁的思绪,他端着杯子不安地朝里面望,灯光被翻滚的夜色吞没。 肤色苍白的男人坐在实木椅上,因有德国血统轮廓深,眼瞳是罕见的蓝灰色,光线明亮时偏银白色,是张足以过目难忘的脸。 不过当贺山亭从椅子上站起时,一米九二的个头极有压迫力,面对这位长辈许宁忍不住胆寒,准备好的说辞全忘了。 在贺山亭的注视下他结结巴巴问:“您方便照看我一个朋友吗?只用住两个月。” 方助理忍不住好奇问:“你哪个朋友?” 许宁从小在国际学校读书,交往的朋友基本都是二代,门外的少年看着也不像有钱家庭出来的,坐在椅子上背对书房怯怯的。 “我男朋友。” 方助理瞥见书房外的少年明白了。 许宁这人从小便不让人省心,谁都知道他打小喜欢白问秋,连他一个外人都知道许宁平凡人生里的著名事迹。 白问秋生日那天为了讨白问秋欢心,在下雨天的山顶上玩速降差点摔断腿,人在山里失踪生死不知,派了不知道多少救援队都没找到人,许家父母求到贺山亭这儿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吓得白问秋怕担责任不敢联系了,许宁还傻乎乎以为白问秋不知情,最后还是在西南一间小医院找到的,本来许宁准备跟着白问秋出国的,这下许家不敢放出去了,许宁在国内上了个二本。 许宁在西南的医院住了大半年,有天突然带回去一个安静的少年,他还以为许宁收心了,这次上门估摸白问秋回国了。 作为外人方助理不好说什么,只能耐下性子听许宁解释,果不其然许宁开口:“问秋回国了我没时间照顾宋醉,怕他出去住受欺负,他性子安静听话,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贺山亭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许宁的腿都站麻了,不知站了多久他才听到句。 “考虑得还挺全。” 许宁松了口气,看来今天小叔心情不错,可男人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收敛容色:“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连声音都冷下来。 许宁心里猛地咯噔,站在贺山亭面前腿都软了,突然后悔自己不该脑子一热把人送过来。 许宁惴惴不安问:“因为他真的是很听话的孩子,我从西南把他带过来的,在沪市人生地不熟,连出门都没出过多少次,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只能把他送回西南了。” 贺山亭抬起眼,透过虚掩的门瞥见侄子的小男友听话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小孩儿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如同装在箱子里等待被送走的小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白得发光的脖颈,贺山亭的视线顿了顿,浸着无人知晓的情绪。 书房外的宋醉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因此改变,他专心握着笔书写,黑色的笔墨在试卷上缓缓流淌,只是听到男人远远的一句:“留下吧。” 贺山亭的辈分在这儿,理科生的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合适,他只能解释为:“是对长辈的真诚慰问。” 这词好像也没好多少。 “年龄大没什么,关爱长辈是我们应该做的。”他故作镇定背出自己的微信号,“您可以随时加我,半夜我都会通过。” 贺山亭没有再理他。 他默默走上楼等待,心想这位长辈心眼不太大的样子,他告诉自己切记小心言行。 宋醉打开门走进房间,宋天天堂而皇之把阁楼当作了自己的地盘,躺在他的被子上咕噜咕噜睡觉,他不由得感觉阁楼房间不太够用了。 他一手把小猫抱到枕头上,给小猫盖好了被子,小猫咪的身体还是在炸毛,不过这次没有躲避而是僵了僵,趴在他枕头上咕噜。 少年边摸着猫咪毛茸茸的小脑袋,边在等待微信上的好友通知,突然手机浮出现条好友通知。 他立马按了通过。 点下通过后宋醉有点紧张,他没想过贺山亭会这么快加他,还没思考好说什么话,万般纠结中对方反而发了条消息。 【jingying】你好! 他望着句末的感叹号松了一大口气,贺山亭比他想象中热情,他斟酌着也发过去一个你好,刚发过去没多久对方便回了大段话。 【jingying】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呀,如果有的话可以告诉我哦,我们这儿有免费的老师会给你答疑解惑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宋醉一笔一画写得异常认真, 忽然嗅见内敛的水调香,他?转过头?望见身?后的贺山亭。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纸上的话, 表面?镇定实则飞快合上竹木本:“你不是在楼下看电视?” “突然困了?。” 贺山亭将手上端的牛奶放到他?桌上,眼神?若有若无在本子上停了?阵子上床。 宋醉见对方没有多?问放下心,应该是没有看到吧, 他?关上房间的灯打开台灯,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读文献。 许久以?后他?才知道贺山亭不是喜欢坐在客厅看电视, 而是想和在客厅看书的自己呆在一块儿,像只独立又黏人的大猫。 宋醉不知看了?多?久的书, 回头?望见男人已经阖上了?眼,长密的睫毛垂在苍白的皮肤上, 由灯光勾勒出转瞬即逝的金色。 难怪在酒吧初见贺山亭会觉得熟悉, 十?六岁和十?九岁喜欢上的是同一个人,是放在什么时?候都?会心动的人。 少年放下书走过去戳了?戳对方的脸,很小声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他?想应该是不记得的。 如果记得的话肯定不会让他?住进贺家, 见了?面?只会骂他?小白眼狼,他?又怅然若失又松了?一口气。 小白眼狼仔细藏好衣服下的玉坠, 钻进温暖的被子闭上眼睡了?过去,没发觉对方什么时?候睁开眼走到书桌前坐下。 梦里他?梦见了?在西南的场景, 他?的眼睛上覆盖着冰凉的丝绸, 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他?依然爬到了?空无一人的屋顶。 大概因为人类是矛盾的碳基生?物,一方面?恐惧高处一方面?站在高处又忍不住想跳下去,他?好奇老邓当时?是什么感觉。 还没等他?思考出答案就被抱下了?危险的屋顶。 那?个时?候他?是个讨人厌的小鬼,贺山亭温柔将他?抱下来他?还不高兴,在画室里把油画颜料扔了?一地。 直到对方无奈问:“画你行了?吧?” 他?别别扭扭没拒绝。 他?不确定贺山亭有没有真的画过他?, 因为他?从始至终没看到那?张画,可能是哄哄坏脾气的小瞎子。 醒来后宋醉想起自己的梦,他?不动声色在房子里找了?圈,没找到别的画只看到了?上次那?张画,果然是哄小瞎子的,没骂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捋了?把自己的黑色卷发,没吃早饭就出了?门,贺山亭喝了?口拿铁问:“早上有课?” 宋醉的脚步顿了?顿飞快点头?,关了?门走去的方向不是学校而是凤凰路上的医院。 他?怀疑陈明的话想再?问问病情,因为他?不相信贺山亭会伤人,过去的贺山亭明明是个温柔的人,对着招人恨的他?都?没发火。 听到他?的话陈医生?语气含糊:“即便?是同个病人在不同阶段症状都?是不同的,对病人适当采取控制手段也无可厚非,研究过去并不具有指导性。” 宋醉听出陈医生?的潜台词,贺山亭确实出现过攻击性行为,他?心下蓦地发沉。 “那?是不是后天造成的?” 贺氏不仅主家生?在权力中心,家族出过的艺术家不计其数,贺山亭的舅舅便?是出名?的画家,这样的大家族总是不缺少话题度,然而并未听到遗传病的传闻。 宋醉不知道贺山亭的生?父是谁,然而贺山亭的母亲无疑是理性到残忍的,为了?掩盖贺山亭的病不惜把年幼的儿子关在寂静的地下室。 哪怕不喜欢这个儿子依然把贺氏股权留给了?贺山亭,只分给了?许家殷实生?活的资产,避免了?死后的分权争斗。 他?不觉得这样的人会生?下有遗传病的孩子,但陈医生?否认了?后天的说法。 “会发病还是和遗传有关系,最常见的精神?分裂症遗传因素占了?八成,单基因遗传病中常染色体隐形遗传病最多?见,父母双方不是患者却携带治病基因。” 宋醉听着陈医生?的话皱了?皱眉,如果不是他?之前了?解过精神?疾病相关治疗,肯定会被混着医学词汇的话绕进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陈医生?从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清楚医生?比自己更专业没有贸然质疑,毕竟没有绝对的病例。 陈医生?看出他?的担忧安慰他?:“你没必要有压力,那?位自己都?不在意了?。” 可他?在意。 他?在意阿亭能不能恣意而活,他?在意阿亭能不能长命百岁,虽然之前吐槽有人比公主还挑剔,他?却希望对方真的活得像公主。 宋醉告别陈医生?后到了?学校,他?没有去上流体力学课而是打了?个电话:“老师点名?的话帮我请个假。” “用不着这么麻烦。”吴缜热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点名?的话我直接帮你答到。” 宋醉说了?声谢谢。 那?头?的吴缜忍不住好奇问:“宋大学霸,您逃课是要去什么地方?” “消声室。” 沪大有沪市唯一的消声室,论安静能与奥菲尔德实验室相媲美,全国各地慕名?参观的人很多?,去只能在工作日的上课时?间去。 说完宋醉走到了?消声室门口,在工作人员的要求下挂了?手机,只听到吴缜没来得及问完的为什么。 他?连包带手机存入了?储物柜,当工作人员叫到他?后他?没有立即进去,垂下眼捏紧手才走进了?消音室。 消音室是用三英尺厚的玻璃纤维材料建成的,为了?隔绝外界的声音在外部铺了?双层绝缘墙,甚至还有厚度达到两英尺的混凝土层,几乎可以?消除外部所有声音。 他?踏在消音室弹性垫层上,望着内部凸出的隔声层,如同置身?在立体的迷宫里,周围没有任何?外部的声音。 但这并不意味绝对的安静。 平时?细微的声音格外清晰,他?能听见自己的血液缓缓流经血管,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在慢慢死去。 这大概就是阿亭耳里的世界吧,无论有多?安静永远有无法忽视的声音,脑子似乎因此嗡嗡响,像有持续的电流划过。 奥菲尔德实验室最高记录是四十?五分钟,没人能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呆四十?五分钟以?上,宋醉只呆了?半个小时?就受不了?。 阿亭却要一辈子。 宋醉从消音室回到家把玻璃换成了?隔音的双层玻璃,用来隔绝路边可能的噪音,声音大的电器去废品站卖了?废品,但他?没有刻意维持绝对的安静。 他?在二手市场上淘来一个留声机,消毒后以?很低的音量播放舒缓的音乐,用来盖住太过细微的声音。 宋醉望着地上的窗户碎片,干脆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遍,宋天天屁颠颠跟在他?后面?踩水。 当贺山亭下车打开门看到的便?是焕然一新的家,耳里的声音似乎小了?。 挽着袖子的少年抱着宋天天睡在了?沙发上,他?没忍心吵醒少年,把宋天天拎到一边,抱起宋醉走上楼。 宋醉猛然从睡梦里惊醒,他?没有去睡觉反而拿上药去接了?杯温水,把水递到对方手里仔细问。 “烫不烫?” 贺山亭对着把自己看得无比脆弱需要照顾的少年无奈开口:“我不是什么易碎的玻璃。” 个子矮的少年仰头?吹了?吹对方手里的杯子,这下应该不太烫了?,他?把手里的药粒递了?递。 “这可说不准。” 话音落下对方直接低头?舔过他?手里的药,舌尖触碰在他?敏感的手心,他?的左手不由得发麻。 男人箍住他?的腰肢紧密贴着他?,炽热的吻从身?后落在他?的脖颈,他?抓着木栏杆才勉强站稳。 谁知贺山亭强硬抵了?他?一把,因为差点嵌进去他?差点站不稳,身?后传来蛊惑般的嗓音:“玻璃有没有这么硬?”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你是没见过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也不恼, 只会木生生站着你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好奇许宁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 “许宁去西南玩速降遭遇山体滑坡, 听说是宋醉背着许宁走了两天两夜才救活的,不然许宁命都没了。” “宋醉也算撞大运救了许宁,家里穷只读到初中, 被许宁从贫困的村子里带出来,不过白月光回国了不知道许宁有没有后悔。” 众人高高在上议论着宋醉, 没有人为他说话,往往还会跟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六月末蔷薇花爬满青灰色的窗面, 透明的日光从别墅天井倾下,少年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安静看书, 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覆下小片阴影。 他从西南被许宁养在这栋别墅两年了, 开始对方还每天来看他,如今许久没过来了,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咚咚推开, 他抬头望过去,佣人金明神色焦急地走进来说:“白问秋回国了!” 少年轻轻哦了声, 依然坐在椅子上看单词书,金明忍不住问宋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白问秋是许宁的白月光, 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 两人还是高中同学, 同宋醉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宋醉读到初中便没读了,白问秋在国外留学;宋醉出生在落后的西南山村,白问秋家世清贵衣食无忧;最重要的是许宁喜欢白问秋喜欢得要命,白问秋全家移民后两人关系才淡了。 少年没有抬头。 “天天看书有什么用。”金明跺了跺脚,“再不上心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以后连许宁的面都见不上。” 金明对宋醉可谓是怒其不争, 少年性子软得不像话,地位都要不保了还能安心坐在椅子上。 少年终于问。 “那怎么办?” “今天他们要过来,白问秋到了后你给他点颜色看看。”金明说,“跟他说离许宁远一点,对了打扮好点。” 金明说完话立马在衣柜里找衣服,少年的衣服大多是白色:“这件太保守了,这件太朴素了。” 金明最后找出来的是一件惹眼的湖蓝色衬衫,他把衬衫朝少年手里一扔:“这件还可以。” 宋醉望着衬衫上发光的亮片沉默了,不过望着金明期待的眼神还是把衬衫换上了,他并不在意穿什么。 在金明的督促下他走到别墅大门,因为没什么人上门,台阶上积了层薄薄的灰。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银白色的宾利从路面上开来,车身在大门边缓缓停下,车窗里映出白问秋的面容,眉眼弯弯有两个酒窝。 白问秋从车上走下来,望见的便是身段清瘦的少年站在门边,肤色白得像瓷娃娃,眼睛算不上大但生得恰到好处,细长的眼尾上挑出一小片红晕。 但漂亮的脸在大片刺绣的衬托下丝毫没有气质可言,闪光的亮片甚至有点呆,或许是出生在西南山村根本不会打扮,果然木头般的美人。 而宋醉记起金明的嘱咐,走到白问秋面前,他拿不准该怎么凶白问秋,空气长时间沉默,没过多久许宁走下车。 最后少年在许宁的注视下问了句:“你们要吃点甜品吗?” 金明:………… 当宋醉先走回别墅拿甜品,跟上来的金明无语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少年低下头什么也没说,金明望着怯生生的少年说不出再狠的话:“算了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凶人都不会凶。” “那白问秋长得还不如你呢。”金明望了眼客厅对少年说,“待会儿你坐他们中间听见没?多讲讲你们的过去,让他知道许宁对你有多好。” 宋醉点了点头。 他端着盘子走到客厅,记着金明的话走到两人中间坐下,白问秋是个体贴周到的人,不仅给他带了八音盒还给仆人们带了国外买的点心,连金明都再说不出苛备的话。 白问秋接过甜品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医院认识的。”少年回答,“当时他在病床上休养,每天会给我讲速降的经历。” 宋醉的话还没说完许宁自然接过话:“你还记得高中吗?当时看你喜欢就去学速降,没想到山体滑坡在医院休养了大半年,怕你在国外担心没敢告诉你。” 少年抿了抿唇把即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怪不得许宁从没说过为什么会去西南速降。 “难怪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你。”白问秋不经意转移话题,“高中那时想做什么做什么,回母校看吴老师都退休抱孙子了,以前我还经常来这栋房子小住。” 客厅的空气弥漫着躁动,宋醉感觉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如同故事里的旁观者,只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对了你全家移民纽约去了,今年暑假你一个人在沪市。”许宁问向白问秋,“过来住怎么样?” “我不习惯同外人住。” 许宁瞥见头低成鹌鹑的少年,想也没想说:“让他搬出去住。” 白问秋温声问:“他可以吗?” 听到白问秋的话许宁脸上浮现犹豫,虽然他对宋醉不上心,但毕竟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年性子怯懦从没出过别墅,在沪市人生地不熟的,不放心少年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出了问题怕不好跟他爸妈交代。 许宁突然想起来:“我小叔不是在沪市吗?我可以送他去我小叔的房子,有长辈照看不会有问题的。” 在客厅擦玻璃的金明眼皮跳了跳,心说问题可大了,许宁这位小叔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性情出了名的喜怒不定。 许宁都不敢在贺山亭面前大声说话,少年住过去怕是连觉都睡不好,比送回西南好不了多少,说不定还真要送回西南。 在白问秋的注视下许宁问少年:“你可以吗?” 金明急忙朝少年使眼色,但少年性子太过温吞,不仅没有拒绝反而点了点头。 晚饭后少年回到房间收拾东西,旁边的金明怒其不争说:“怎么许宁说什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贺山亭是什么人?” 宋醉点头。 虽然他没有见过贺山亭,但他知道名字背后的含义,说句话都能让香江颤抖的大人物。 “你为什么还答应?” “我怕他说分手。” 听到这句话金明气得发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从来没见过宋醉性子这么软的人,他听不下去走出房间,生怕走慢了被传染。 当金明离开后少年关上门,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木生生的眉眼透出清醒。 因为白问秋的到来今天什么也没做,他慢吞吞从书桌里拿出本雅思单词书,在安静的别墅学习,有仆人每天做饭,每个月还会得到优渥的生活费,在西南可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在意,他是真的没把许宁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是换个地方自习而已,是雅思不好做了还是托福不好玩了?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没问题。” 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但方助理还是立马答应, 挂完电话后他扭头问贺山亭:“听着好像是物理仪器?” 接着他就瞄见了贺山亭冷漠投来你物理白学了吗的眼神,文科生出身的方助理敢怒不敢言,他这位名门出身的老板表面光鲜实则尖刁刻薄。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 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 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 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 学物理多安全啊,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 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 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说人家侄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 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 结论分毫不差,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 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没什么的。” 少年翻开桌布上的菜单,不怪冯文才找的位置不好,而是贺家公馆周边全是绿化,根本没有商业区,据说政府是准备开发的但贺山亭把周围的地全买下来了。 他瞥见千层切块要三十块,点了最便宜的奶茶,丝毫没有留意到世界的参差。 冯思文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比自己还要穷,冯思文对着服务生开口:“来杯白水。” 冯思文的未婚夫是许宁的朋友,孙氏集团的公子哥,本来不至于这么穷的,可对方对冯思文并不好,生日买衣服都嫌浪费钱,冯思文时不时会找他哭诉。 “昨天我回家听到主卧传来声音,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那你猜怎么着?他和一个小模特抱在床上没脸没皮。”冯思文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哽咽,“如果是你怎么办?” 宋醉认真思考,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贴心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做题。 “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冲进去哭是不是。”冯思文自顾自接着讲,“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他反而冲我冷笑说我不好才会找别人。” “不分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冯思文像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像我们这种金丝雀分手后能出去干什么?” “他后来也解释自己喝多了,而且今天我也好多了。”冯思文抽抽嗒嗒说,“本来昨天我哭得都站不起来的。” 少年递过纸巾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听人说你被许宁赶出去了,你都能这么坚强地活下去何况我呢。” 宋醉:………… 他准备收回纸巾看着哭得花脸的冯思文想了想,还是没真收回去。 冯思文感动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说起来白问秋挺奇怪的,突然就愿意搭理许宁了,从前在国外理都不理的。” 过去白问秋在二代圈是拔尖的存在,这次回来格外低调,不仅没在沪市买房子住还穿起了普通大牌,对许宁的礼物也不拒绝。 冯思文八卦得起劲儿,而少年毫无波动,只是低头查了下白家,没看到值得留意的新闻。 下午他同冯思文告别后准备坐车回房子,想起千篇一律的食物转身进了广场边的超市。 因为下午打折的关系超市里挤满了人,少年排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队才到摊位前,他以学术态度观察了每种米的晶莹程度后选了东北大米。 “两袋谢谢。” 摊位上的工作人员瞧着宋醉孤身一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两袋很沉的。” “没关系。” 夜幕落下的天泛着温柔沉默的月光,一辆低调的黑色林肯驶入贺家公馆,路面上扬起尘土。 车上的方助理想起昨天董事会的场景,贺山亭只是坐在席位上问了句是谁,就有人吓得站出来承认提供消息。 这全是因为贺山亭这人确实喜怒无常,当初刚执掌贺氏不久,因原来的管理层支支吾吾不肯交权,干脆三个月闭门不出文件概不批复,伤敌八百自损三千,逼得人家不得不将管理权拱手让出。 方助理透过后视镜望见男人正闭目养神,投在眼窝上方的阴影令人难以猜出心思。 他试探着开口说:“不知道宋醉这两天住着习不习惯,昨天碰面感觉瘦了点儿,要不要让厨房买点他爱吃的东西回来——” 方助理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望见窗外有什么影子闪过:“前面是不是有东西?” 车灯的穿透力不太强,他感觉模模糊糊有什么在飞快前进,因为光线不好看得并不清楚。 而贺山亭掀开浓密的长睫望出去,只见远处的少年扛着两袋大米溜进大门,动作快得就像黑夜里窸窸窣窣飞过的小蝙蝠。 少年后知后觉还是被嫌弃了,他把衣服小心叠起来放进行李箱,或许是贺山亭送的他连动作都无比恭敬,唯恐衣服会说话。 八点他准时到达机场,望见的不只是许宁,还有许宁身边的白问秋,白问秋穿了件高奢成衣。 他的脚步停了停才跟上去,许宁抬手看了眼表:“去办登机吧。” 正当他们准备走向大厅办理登机牌时,白问秋歉意的声音传来:“我想着人多热闹点昨天叫了磊子他们,他们还堵在路上。” “等等他们吧。” 许宁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转头问向少年:“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东西?不够我给你买。” 不过这显然只是客气话,当朋友们热热闹闹在机场出现后,许宁把宋醉忘在脑后,跟着同学们谈天说地。 白问秋无疑是圈子的中心,所有人都围在白问秋旁边,只有宋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圈外。 飞机经过十二小时车程到达了法国尚贝里-萨瓦省机场,在格伦布尔经历一小时转车后即将到达拉格雷夫。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饿了,还没下车便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许宁将甜品点心递向白问秋,坐在车末的宋醉吃着廉价巧克力。 他的行李箱并不大,为了节省空间没有带真空食品,只带了三块八的巧克力。 “马上就到了。” 终于想起宋醉的许宁瞥见他手里的巧克力开口说,没有要给他递甜品点心的意思。 宋醉其实并不饿,一百克的巧克力热量是586千卡,只不过他透过车窗望拉格雷夫,希望能看到有可以交流的地方。 车终于到了拉格雷夫,村庄是典型的法式乡村风格,蓝绿色的百叶窗嵌在白墙上,温暖的阳光洒在爬地玫瑰上。 少年一下车毫不犹豫走向商店,车上的人既是白问秋的朋友也是许宁的朋友,望见宋醉这个举动后立马低声讨论。 “他能听懂英语吗?” “你说他听懂英语?刚来沪市时让他拿cheese结果他茫然站在原地,最后问我能不能用中文说。”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有添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电话那边的少年礼貌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但方助理还是立马答应, 挂完电话后他扭头问贺山亭:“听着好像是物理仪器?” 接着他就瞄见了贺山亭冷漠投来你物理白学了吗的眼神,文科生出身的方助理敢怒不敢言,他这位名门出身的老板表面光鲜实则尖刁刻薄。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 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 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 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 学物理多安全啊,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 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 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说人家侄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 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 结论分毫不差,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 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尽管话这么说许宁提着的心放下了, 他这位小叔不易接触但格外护短,只要答应照看宋醉便会做到,在这期间不用担心少年会出什么意外, 他能安心在白问秋身边。 他立马保证:“他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的,平日文文静静的,您说什么是什么。” 宋醉平时在别墅就是种种花看看书, 安静得没有任何存在感,虽然他不知道少年在看什么书, 想来是打发时间的闲书。 而书房外的宋醉听到书房的交谈声消失了,把自己做完的试卷装进行李箱, 刚合上行李箱许宁便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陪同许宁出来的还有方助理,少年手拎着行李箱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小叔答应照看你了, 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许宁的语气透着扔掉包袱的轻快, “记得不要给我小叔添麻烦。”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愉悦,忙咳嗽了声说:“本来可以让你去外面租房子住,但我心疼你才会让你来这儿享福, 你明不明白?” 少年轻轻答了声:“明白。” 听着两人的谈话方助理感觉少年太可怜了,许宁如果考虑少年的感受根本不会让少年搬出去, 偏偏少年还听话得不得了,被喜欢的人赶出来没有任何脾气。 许宁并没有陪伴少年的心思, 说完话便心急火燎地走进电梯, 连句再见都没有跟少年说。 当许宁离开后他主动向少年介绍自己:“我是贺先生的助理, 你可以叫我方哥。” “方哥好。” 少年的咬字很轻,带着山南地区特有的软糯。 这让方助理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出口,按理说该住客房,可贺山亭习惯一个人居住,对声音格外敏感, 有丁点动静便能让这位大人物动怒。 只有高处的阁楼最安全,只不过堆满杂物还没收拾出来,面积也格外小,根本不适合居住。 正当方助理不知如何开口时,少年似乎察觉到他停在阁楼上的眼神说:“我住阁楼就行。” 方助理语塞。 怪不得许宁让宋醉搬出来便搬出来,与同龄人相比少年的性子太听话,许宁这个年纪上房揭瓦光逃课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少年越这么懂事方助理越心疼,他望着身段单薄的少年开口:“我来帮你提箱子。” 宋醉婉拒:“不用了。” “你不用跟我客气。” 方助理二话不说挽起西服的袖子,从少年手里接过行李箱,不过一提之下没提动。 他又提了下—— 还是没提动。 不信邪又提了一次—— 行李箱纹丝不动。 气氛到这时有点尴尬了,还好宋醉自己接过了行李箱:“我自己来就好。” 方助理望着清瘦的少年单手拎起行李箱走上楼梯,动作看起来无比轻松,镜片下的眼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看这轻松的模样行李箱里应该只是装了点换洗的衣服以及洗漱用品,自己怎么就没提动呢? 宋醉提着行李箱走上楼梯,他在山里摸爬滚打长大力气远比城里人大,不过金明说力气太大会让男人没面子他才没有表现出来。 方助理回过神后跟了上去,少年提着行李箱走得比他还快!他气息不稳地走到阁楼门口,额头上都渗出汗水。 虽然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不过里面空间大,不仅容纳了一张床还有张桌子,屋顶上斜开着扇玻璃窗。 方助理让佣人把阁楼的杂物都搬了出去,还把地面拖了一遍,他对着门边的少年说:“可以把行李放进来了。” “谢谢方哥。” “这有什么。”方助理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少年,“我忙去了,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少年嗯了声。 当方助理走出阁楼后,宋醉打开行李箱,上层放着换洗衣服和盥洗用品,下面全是厚实的教辅书还有发沉的实验仪器。 他用帕子仔细擦拭每个角落,才把书按学科分门别类放在干净的桌上,他从别墅里还带了株小玫瑰花。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少年的头咔嚓一声又扭过去了, 他低下头不敢睁眼开屏幕只是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瞄,同他想象中的冷言冷语不同。 手机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想半天也没想出贺山亭的想法,方助理离开后他走出卧室倒猫砂。 抬头望向对面主卧的门虚掩着, 他放下猫砂盆洗完手走到对面。 他硬着头皮圆场:“不知您有没有看到我发过去的消息,虽然是引用的报纸,遣词造句也略陈腔滥调, 不过还是代表了我诚挚的内心,您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宋醉知道自己的语文不行, 说完心里压根没底,直到他听到房间里传来声轻笑。 他提着的心悄悄放下了, 大着胆子得寸进尺:“这段时间谢谢您对我的妥帖照顾,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问您同不同意, 只不过没鼓起勇气, 这两天我想明白了有话就要说出来。” 卷头发的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段话听起来有多像表白,像是情话的开口。 坐在椅子上的贺山亭神色依然平静,可鹅毛笔在洁白的纸上落出长长的痕迹, 纸面上的书写错了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年站在门外把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我能留到十月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当面谈。” 他是真想明白了有话就要说出来, 不然被赶出去就来不及了,他的手一点点放在把手上。 然而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被嘭咚关上了, 少年熟练揉了揉自己的头。 这次是真撞疼了, 额头上还有点青, 他默默抱怨了句男人心海底针。 而贺山亭关上门继续在信纸上书写德文,淡蓝色的月色下肤色苍白,混血的面容勾出晦暗的轮廓,藏住不分明的情绪。 宋醉走回对面的房间,边用冰袋敷额头, 边翻开压在书本下的人际书。 这本书可以说是处理人际关系的红|宝书,在他同贺山亭的建交中做出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他翻开书正想看看书上怎么说,书上说对方的忽冷忽热再正常不过,在此期间一定要放平心态保持初心,只有坚持才能获得幸福抱得美人归。 少年读到前面本想点头,但看到最后一句话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起来。 他为什么要抱得美人归? 漂亮美人只会影响他学习的速度,他疑惑往后翻页,翻到最后发现这居然是本恋爱书。 文末作者自称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称送对方礼物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粉红色纸条烘托甜蜜气氛,夸奖对方是变相提升好感度。 他的头咚在墙壁上,原来这段时间以来看的都是恋爱书,就差没表白了。 额头一片青的少年靠在墙面上冷静下来,万幸没什么影响,他立马扔进沙发边的垃圾桶,多看一眼怕自己心跳骤停。 动作十分行云流水,不过他想了想二手书还能卖钱,朴素惯了的他又默默从垃圾桶捡了回来。 次日许宁从床上醒来,虽然还是要领着微薄的工资去公司实习,但他能每天见到白问秋而不是闷葫芦的宋醉。 他走到餐厅坐下,白问秋在桌上吃吐司,因为昨天的亲吻两人的关系有了默契提升,两人在餐桌下牵手。 他完全把宋醉忘在脑后,正在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许宁皱了皱眉,不知道谁会这么早来。 他的手依然牵着白问秋的手,可看清来人后他吓得赶快从椅子上站起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来给宋醉送点吃的。”许夫人让助理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年前我看他瘦得跟个小可怜一样。” 白问秋背对着许夫人站着,她望着白问秋嘀咕:“怎么还长高了呢?” 边上的许宁尴尬开口:“这是问秋。” 许夫人的脸色立马变了,在别墅里四处打量也没见到宋醉的踪影:“宋醉那孩子呢?” “我不是去天元实习了吗?”许宁搂着许夫人的肩在沙发上坐下,“怕没时间照顾他,就把他送去了我小叔那儿。” “你照顾他吃了还是穿了,这么多仆人还照顾不了一个人?”许夫人半点没给许宁留面子。 许宁的脸上比火烧好不了多少,许父看了白问秋一眼,无奈对着许夫人说:“有客人在少说两句吧。” 许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爸妈年纪大了怕冷大半时间都在南边的粤城住,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本来他爸还担心公司运营,但他爸显然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退休后公司业绩反而大增他便失望地留在粤城养老。 “伯父伯母好。” 白问秋走过来端茶。 许夫人没接白问秋的茶,身体侧往许宁的方向:“哪有客人给主人端茶的道理。” 白问秋闻言礼貌的笑意消失了一秒,却依然保持着端庄姿态,许父接茶缓解了空气里的尴尬。 许父推了推许夫人的胳膊,许夫人的眼神扫过白问秋依然如故的脸接过了茶。 许夫人喝了口茶,要说白问秋家世好教养好学历高没人不喜欢他,但许夫人就是莫名不喜欢。 许家刚来沪市时还没透露同贺山亭的关系,许宁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白问秋,白问秋从来不正眼看许宁,每次来房子小住都是许宁千恳万请。 许宁喜欢就罢了,但当许宁在西南出事后白问秋电话都没打过一个,他们求到贺山亭头上后两家的关系才公之于众。 当天夜里白问秋打电话过来问许宁的伤势,她见不得这样的作派,没把这通电话告诉许宁。 许夫人放下杯子对许宁开口:“今天把宋醉接回来听见没有?当初你在西南可是宋醉把你一步步背回来的。” 虽然宋醉出身贫苦但踏实听话,比白问秋更适合许宁,可惜许宁还跟白问秋不清不楚。 许宁没吱声,他当初把宋醉带过来只是一时兴起,不明白为什么要他负责任,他认识的人里每天换人交往的也不是没有,他都可以说是洁身自好了。 “图清净把宋醉扔到一边,你这样做别人还怎么看我许家,你这是在给你小叔丢面子。”许夫人开口。 听到提及贺山亭不善言辞的许父也开口了:“你小叔什么地位的人还要替你照顾小男友,你不去接我去替你接。” 白问秋看着许宁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在许家父母的压力下许宁只好妥协:“我去还不行吗?”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他心里泛起嘀咕, 他这位老板从小在国外生活习惯西方的饮食,庄园里压根没有备米,有菜没饭怎么吃, 况且……怎么知道宋醉想换个口味?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方助理没时间考虑宋醉,因为电话那边传来le延长停牌时间的消息, 他担心问:“还要收购吗?” 虽然昨天的会上解决了透露收购消息的董事,但对le的收购还在进行中, 并且因为风声的泄露进退两难。 尽管在报纸上批驳以停牌抵御收购有碍资本市场正常运行,但管理层并未有任何复牌的举动, 停牌时间越长资金压力越大,可以说闭着眼在拖时间。 最好的办法还是同le的管理层商量, 看能不能将手上的股份卖出去, 虽然或多或少会做出让步但不至于损失严重。 可显然贺山亭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估计的人,只是不以为意说了句:“拟份要约收购。” 方助理镜片下的眼透出惊讶,要约收购绕过管理层向股东发出要约, 不仅在国内市场上运用得并不多,即便在国外也仅仅是开始收购时的手段而非最后通牒。 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叹气。 看来今天不用吃饭了。 自以为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少年走进大门, 把两袋大米扛进了储藏室顶层的柜子里,不会有人发现他在里面放了东西。 他计算过时间, 趁着厨房没人走进去准备煮粥, 因为以前并没有熬过粥, 在网上找了份食谱对照。 两千一百毫升的水。 温度烧到九十度。 最后掺入十五克的盐。 少年拿出化学实验的严谨,虽然手边没有量杯依然准确无误倒入材料,将盖子咔哒一声扣在小锅上,边守着火边默背单词。 正在这时门悄无声息开了,他没想过有人会进来僵在原地, 走进来的佣人愣了愣贴心开口:“我们来就行。” 若是许家的佣人肯定会问长问短,可对方一句话也没问,他故作镇定走到外面椅子上坐下。 在佣人们的贴心帮助下,他那份普通白粥被加工成了墨鱼籽海鲜粥,一端上餐桌便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宋醉看到餐桌上只摆了自己一个人的餐具开口问:“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吗?” 仆人惜字如金嗯了声。 他拾起乌木筷子,桌面上摆着丰盛的中餐,有酒酿豆腐、上汤焗龙虾还有糖醋咕噜肉,不同食物由同风格的餐具盛着。 贺山亭应该是个很讲究的人,餐厅的地毯都是克什米尔羊毛织成的,与天花板上的壁画相得益彰,许宁的审美会外放得多。 虽然好不容易能吃上顿中餐,但考虑到饱腹后脑里的血液流量缓慢从而影响学习的效率,少年克制地放下筷子。 仆人们安静地站在阴影处没发出任何动静,吃完饭他才想起来问:“今天怎么吃中餐了?” “贺先生让做的。” 一个仆人恭敬回答。 少年还没来得及多想忽然听见餐厅外传来的步伐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是贺山亭。 他下意识回头看,然而来人上了楼梯,看到的只是昂贵西服面料被风掀开的一角,不知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下午外出没有来得及练听力,夜晚宋醉走回房间准备安心看书,他翻开行李箱找出练听力的耳机,顺手给天窗下的玫瑰花浇了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敲响,他摘下耳机走去开门,门意开方助理站在门外。 “昨天工作忙没来得及问你,今天正好下班过来看看你,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少年摇头。 方助理听到答案在心里叹气,宋醉太怕给人添麻烦,明明在陌生的环境下人生地不熟的,总是懂事地站在原地说我很好。 他下意识往房间打量了一圈,不得不说少年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和他老板什么都要最好的不同,东西虽不昂贵但整洁干净。 原本杂乱暗沉的阁楼由少年住进后似乎焕发新生,花盆里的小玫瑰也照料得特别好。 他的目光转回宋醉身上,少年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因为材质柔软显得整个人身形单薄,看起来瘦弱极了。 虽说贺山亭不是一个苛待小孩儿的人,答应侄子照顾小男友便会做到,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但他老板平时工作忙没时间过问只能他平时在旁边提点,不然说不定都想不起来,想到这儿方助理尽可能语气柔和:“你在这儿住不要有什么负担。” 少年嗯了句。 “不打扰你休息了。”离开时他想起来嘱咐,“话说你最近出入大门时小心点,最好让警卫送你。” “怎么了?” 少年抬头问。 方助理犹豫了下要不要告诉宋醉,但望着少年单纯安静的眼睛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我说出来你千万不要害怕。” 宋醉听话点头。 “我今天坐车回来时看到了点东西。”方助理斟酌了下语言开始讲述,“应该是大型凶猛野生动物,具体什么样子也说不清,还能直立着跑。” 少年默默分析到底是什么生物,能直立行走的大型动物只有熊科,中国野外出没的熊类并不多,考虑到棕熊体长在两到三米,最有可能的是野生黑熊。 方助理看着宋醉一言不发,后悔自己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可能是我自己看错了,不知道安保这么严密怎么混进来的,警卫查监控也说没发现。” 宋醉沉思问:“还有什么特征吗?” 方助理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出来也能提个醒,毕竟这孩子这么柔弱:“七点三十五分左右出现的,身体毛色好像是白色的。” 宋醉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他扛着东西跑进门的时间,方助理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开口:“对了头上的毛还有点卷。”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默默捋直了自己的头发。 宋醉平时在别墅就是种种花看看书,安静得没有任何存在感,虽然他不知道少年在看什么书,想来是打发时间的闲书。 而书房外的宋醉听到书房的交谈声消失了,把自己做完的试卷装进行李箱,刚合上行李箱许宁便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陪同许宁出来的还有方助理,少年手拎着行李箱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小叔答应照看你了,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许宁的语气透着扔掉包袱的轻快,“记得不要给我小叔添麻烦。”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愉悦,忙咳嗽了声说:“本来可以让你去外面租房子住,但我心疼你才会让你来这儿享福,你明不明白?” 少年轻轻答了声:“明白。” 听着两人的谈话方助理感觉少年太可怜了,许宁如果考虑少年的感受根本不会让少年搬出去,偏偏少年还听话得不得了,被喜欢的人赶出来没有任何脾气。 许宁并没有陪伴少年的心思,说完话便心急火燎地走进电梯,连句再见都没有跟少年说。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沪大作为历史古老的大学之一, 通知书的正面用毛笔绘着沪大的百年校徽,背面则是立学为先读书为本的校训。 他捏住通知书的一角,依照自己六百六十五分的高考分数是考不上沪大的物理系的, 他以为是寄错了。 恰好招生办打来致歉的电话:“抱歉你的通知书寄送出了问题,这么晚才寄到。” 宋醉问出心里的疑惑:“我这个分数真的能上沪大吗?” “你今年要是报经管肯定上不了,经院最低分数六百九十二。”电话那边感叹, “这年头学物理的太少了。” 电话结束后少年走到高处的天台上,他翻过栏杆坐在天台的边缘, 从口袋里拿出颗瑞士糖吃着,入口舌尖弥漫着甜意。 他即将会有新的人生, 不用背负着还债的压力,不用呆在对他不友好的许家, 不用藏住自己真实的情绪, 少年细白的腿轻轻在空中晃动,这便是很开心了。 翌日宋醉难得睡到自然醒,他没有立即走出房间, 而是开始收拾行李,他对旁观许宁同白问秋在公开场合的不当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早做好走的准备, 大部分行李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整理起来不费什么工夫。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许家时, 也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 少年没带上任何贵重的东西, 把那块儿帝王绿也留在了桌面上,他知道不是他该拿的东西。 陈旧的行李箱里大部分是书和实验仪器,连衣服都没带多少,收拾完毕他才走下楼。 他嗅到餐厅传来的香味,坐到餐椅上吃着烤得香喷喷的鸡蛋仔, 思考如何对许宁提分手。 以他对许宁的了解,如果是他提的分手许宁能气三天三夜不睡觉,倒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只是因为没面子而已。 他还是希望能好聚好散的,陷入社交问题的少年不知不觉吃完了盘子里的鸡蛋仔,他礼貌问向厨房边上的金明:“方便给我倒杯果汁吗?” 金明昨天在贺山亭面前表现失利正心情不好,本来可以去贺家的机会泡汤了,他翻了个白眼:“自己不会倒啊。” 少年的身段单薄得风一吹就倒,腰像是用手掐出来般消瘦,泛出青白的手腕更是纤细。 每日送来别墅的新鲜果汁都一大桶摆在台面上,以这位的力气根本倒不了,他没指望宋醉能喝上果汁。 谁知下一秒宋醉走入厨房,左手提起桶果汁倒进玻璃杯,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在这个时候金明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许宁和白问秋走下楼。 别墅里藏不住消息,昨天白问秋从许宁房间里走出的事都传开了,都说宋醉没两天就要走了,有时间不如讨好白问秋。 想到这儿金明转身进厨房煮咖啡,煮好后端到白问秋面前献殷勤:“知道您喜欢喝咖啡特意煮的,连豆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白问秋接过杯子抿了口,他瞥见坐对面的宋醉,不经意问许宁:“今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许宁想也没想点头,他拉开椅子坐下,下意识朝宋醉的方向看了眼,正是这一眼令他为难。 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般,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瞳仁望着自己,他从未见过宋醉这么企盼地看自己,本来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宋醉只是冷静在想怎么还不分手,尝到嘴里的山莓汁都不甜了。 白问秋吃完早饭回到房间一言不发,没给许宁半点好脸色,脸色冰得发青。 正在换衣服的许宁舔着脸讨好:“分手肯定会分,这不没找到合适的时候吗?他昨天才过完生日感觉说出来不太好。” “合适的时候?”白问秋冷笑,“下一次你是不是又要说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拖着他在这里住下去,你根本没想过我的感受。” “我怎么会不考虑你的感受?”许宁停下系扣子的手连忙辩解,“只是想不出理由。” 虽然他和白问秋近乎公开,但当着人的面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这话还是说不太出口。 白问秋走出房间将自己的指腹掐出血,原以为把宋醉赶走不需要什么工夫,没想到许宁临到关头又犹豫了。 他站在窗外看见纤瘦的少年在花园里给蔷薇花浇水,白皙的皮肤浸在日光里描下淡淡的金粉,明明出身在肮脏的底层却有张澄澈的脸。 怪不得会让许宁舍不得。 宋醉不知道白问秋所想,他只是在认真浇水,忽然记起自己还留了盆玫瑰花在贺山亭家里,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最后一次浇完水,用洁白的手帕包好花种走上楼梯,恰好碰上站在台阶上的白问秋:“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你应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白问秋没有掩饰眼底的厌恶,他向来厌恶宋醉这种出身寒微只是因为运气好便同他坐在一张桌上,连空气都沾染上肮脏的味道。 少年的脚步停了停,包在帕子里的花种洒了些出来,奇怪有楼梯不走难道要飞上去。 他弯下腰拾起一粒粒种子,脖子上的玉坠从衣底下露了出来,透出无比温润的光芒。 白问秋将宋醉脖子上的玉坠尽收眼底,他的母亲喜欢玉石,他从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长大,认为只有玉石才能配上自己。 他一眼便看出少年脖子上的东西不是凡品,即便外表破旧还有若有若无的裂痕,依然能看出是罕见的蓝色玻璃种翡翠,根本不是宋醉能拥有的。 “你脖子上是谁的东西?” 还没待少年回应他便走下台阶试图拽走玉坠,他比宋醉高半个头,在他看来纤细的少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可他的手还没碰上玉石便被宋醉抬手握住手腕,少年冰冷的目光盯着他,目光不是贺山亭那种高高在上,而是山林里狼的眼神,下一秒便会咬住猎物的咽喉。 白问秋丝毫不怀疑但凡他真的碰上玉坠这只手就没了,正在这时他的余光扫到从房间里走出的许宁,如同求救般开口:“你看他在干什么。” 当许宁望过来宋醉才淡淡松开手。 白问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腕间显出触目惊心的掐痕,足以可见少年有多用力,痛得他整只手发麻。 “他脖子上的玉坠不知从什么地方偷来的。”他走到许宁身后展示掐痕,“我想问问他就对我动手。” 说到最后一句话白问秋忍不住看向宋醉,少年脸上格外平和,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触碰那块儿玉坠比冠上偷窃还要严重。 120、第一百二十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男人望着纸条什么也没说, 蓝灰色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当方助理瞄过来时,他才听不出情绪说了句:“油腔滑调。” 不知道被对方冠上油腔滑调说法的宋醉打了个喷嚏, 他只是按着书上说的做而已,连句子都是照着书上誊的。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买回来的书上,边看边在书页上勾画, 还没翻两页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因为是许宁的电话少年没有放下手里的笔,左手接通对方的电话, 听筒里是许宁的声音:“上次回去后还好吧?” 少年随意嗯了声。 “我在酒吧说的话不是有意的,要不是叶今在旁边怂恿我肯定不会这么说, 你在心里别多想,别把自己身体闷坏了。” 少年再嗯了声。 “你别老嗯嗯嗯的, 我订了去法国拉格雷夫滑雪的票, 天气热当去避两天暑,周末出发你自己收拾好东西。” 宋醉下意识说嗯字,不过想了想太过敷衍, 所以把许宁的话重复了遍:“周末出发我自己收拾好东西?” “不然还要我给你收拾?”许宁施舍的声音传来,“你不会不想来吧?” 他勾画的笔停下还真不想去, 下个月就要参加托福考试,虽然理论上可以无数次报考, 但一千九百八十五块的考试费用望而生畏, 他必须把每次考试当作最后一次。 电话那边的许宁没想过宋醉会拒绝, 片刻沉默后他正要烦闷开口听到声熟悉的好。 他心里那股烦闷不翼而飞,即便宋醉当时有点生气还不是哄哄就好了,毕竟爱他爱得太不可自拔了。 而冷静的少年想的只是虽然地方冷好歹是个外国城市,正好可以练练英语口语。 比起笔试来说口语不是他的强项,上次的雅思在口语上有瑕疵, 因为初中的英语老师是体育老师代课的,在偏僻的山村会说普通话的人都不多。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宋醉租好了去滑雪的装备,出发前一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他明天去拉格雷夫就没人照顾宋天天了。 他走到书房门边本来准备直接走进去,可想了想关门的经历,客气敲开了书房的门。 方助理闻声走出来:“有什么事吗?” “我周末要去拉格雷夫滑雪。”他不好意思开口,“能不能请方哥你帮我照顾一下天天?” “当然没问题。”方助理关心问了宋醉一句,“和上甜品课的朋友去吗?” 在他想来少年的交际圈格外窄,平时呆在房间里不怎么出门,住进来的这段时间只知道有个上甜品课的朋友。 “不是。”少年腼腆摇头,“是许宁问我要不要去滑雪。” 方助理听到回答后由衷地为宋醉高兴,他还以为少年会被许宁慢慢忘记,没想到许宁还有点良心知道带上小男友玩,没他想得那么糟糕。 “拉格雷夫好像在阿尔卑斯山,距离格勒诺布尔只有一小时车程。”他对拉格雷夫有印象,“可以体验高山滑雪。” 宋醉嗯了声。 方助理原以为会说拉格雷夫冰天雪地环境优美,但少年极为自然接过话:“还可以练英文口语。” 方助理:………… 他想起来问了句:“你有适合滑雪的衣服吗?普通的御寒服活动可能不方便。” 宋醉点了点头。 他走到房间把滑雪服拿了过来,土黄色的紧身滑雪服,因为二手的关系袖扣上还有不明显的线头,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穿上去还挺保暖的:“这个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方助理用手摸了下衣服的厚度,“冷的话再加件羽绒比甲,就是不太好看。” 宋醉松了一口气,他对好不好看没什么想法,在山里长大的孩子穿新衣服的机会少,因为他在青春期身高蹿得极快,大多数时间都在穿亲戚不要的旧衣服。 方助理朝书房后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嘱咐:“不过最好不要让贺先生看到。” “为什么?” 少年疑惑问。 “以他的挑剔大概会说像在外面穿了件秋衣。”方助理揣测着贺山亭的语气开口。 宋醉听话点了点头。 方助理仔细问少年准备带什么东西后,贴心提醒再带上个保温水杯,待少年离开便走回书房。 他把宋醉要去滑雪的事跟贺山亭说了:“宋醉要和你侄子去拉格雷夫滑雪,感觉他特别开心,还说能去练口语呢。” 贺山亭的嗓音透出轻蔑:“法国能练什么口语,没有人能在法国投降前占领巴黎。” 方助理被这话噎住了,法国好歹也是英语普及率40%的国家,在贺山亭的眼里比东南亚小国好不了多少,果然德法从来不对付。 他换了个话题:“我下周休假干脆也去滑雪好了,好久都没出去活动活动了。” 在他还是个年轻毕业生的时候,以为当贺山亭的助理会是金光闪闪的工作,每天不是坐加长林肯便是坐头等舱出国访问。 可残酷的现实却是贺山亭喜欢在安静到渗人的地方办公,连窗帘也不喜欢开,如果有人对他说他老板是只中世纪吸血鬼他也信。 “没假了。” 他正想开口询问时,贺山亭淡淡开口:“毕竟我是一个挑剔的老板。” 方助理无言以对,他忘了贺山亭对声音格外敏感了,在门外的交谈被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位老板心眼确实不太大。 夜里收拾完明天的行李宋醉上床睡觉,醒来时给小玫瑰浇完水,还给宋天天开了个罐头。 宋天天睡得比他还沉,只是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他拿着开封的罐头走过去懒惰的小猫咪才打了个哈欠起身,他突然觉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点对宋天天来说太难实现了。 早上七点他准时拖着行李箱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因为贺山亭的卧室就在对面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来是贺山亭不喜欢人打扰,二是虽然衣服的价格不贵但他还是怕被说自己买的衣服是秋衣,特别是带上贺山亭的语气。 正在他安全走到下一层楼梯准备往下层走时,忽然他听见楼上房间的门开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有什么东西如伞面般伴着轻轻的风声从上空落下遮蔽了他全部视线,落在手里摊开—— 是一件做工精良的滑雪服。 ——希望您带上时会想起我。 男人望着纸条什么也没说,蓝灰色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当方助理瞄过来时,他才听不出情绪说了句:“油腔滑调。” 不知道被对方冠上油腔滑调说法的宋醉打了个喷嚏,他只是按着书上说的做而已,连句子都是照着书上誊的。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买回来的书上,边看边在书页上勾画,还没翻两页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因为是许宁的电话少年没有放下手里的笔,左手接通对方的电话,听筒里是许宁的声音:“上次回去后还好吧?” 少年随意嗯了声。 “我在酒吧说的话不是有意的,要不是叶今在旁边怂恿我肯定不会这么说,你在心里别多想,别把自己身体闷坏了。” 少年再嗯了声。 “你别老嗯嗯嗯的,我订了去法国拉格雷夫滑雪的票,天气热当去避两天暑,周末出发你自己收拾好东西。” 宋醉下意识说嗯字,不过想了想太过敷衍,所以把许宁的话重复了遍:“周末出发我自己收拾好东西?” “不然还要我给你收拾?”许宁施舍的声音传来,“你不会不想来吧?” 他勾画的笔停下还真不想去,下个月就要参加托福考试,虽然理论上可以无数次报考,但一千九百八十五块的考试费用望而生畏,他必须把每次考试当作最后一次。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他站在旁边记录会议内容, 说是会议不如说是命令,因为没人敢反驳,党羽尽失的陈明一言不发。 会议结束后贺山亭才打开礼盒, 深灰色的羊毛质地领带卷在盒子里,还附着张淡粉色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认真得一笔一画的。 ——希望您带上时会想起我。 男人望着纸条什么也没说, 蓝灰色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当方助理瞄过来时, 他才听不出情绪说了句:“油腔滑调。” 不知道被对方冠上油腔滑调说法的宋醉打了个喷嚏,他只是按着书上说的做而已, 连句子都是照着书上誊的。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买回来的书上,边看边在书页上勾画, 还没翻两页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因为是许宁的电话少年没有放下手里的笔, 左手接通对方的电话,听筒里是许宁的声音:“上次回去后还好吧?” 少年随意嗯了声。 “我在酒吧说的话不是有意的,要不是叶今在旁边怂恿我肯定不会这么说, 你在心里别多想,别把自己身体闷坏了。” 少年再嗯了声。 “你别老嗯嗯嗯的, 我订了去法国拉格雷夫滑雪的票,天气热当去避两天暑, 周末出发你自己收拾好东西。” 宋醉下意识说嗯字, 不过想了想太过敷衍, 所以把许宁的话重复了遍:“周末出发我自己收拾好东西?” “不然还要我给你收拾?”许宁施舍的声音传来,“你不会不想来吧?” 他勾画的笔停下还真不想去,下个月就要参加托福考试,虽然理论上可以无数次报考,但一千九百八十五块的考试费用望而生畏, 他必须把每次考试当作最后一次。 电话那边的许宁没想过宋醉会拒绝,片刻沉默后他正要烦闷开口听到声熟悉的好。 他心里那股烦闷不翼而飞,即便宋醉当时有点生气还不是哄哄就好了,毕竟爱他爱得太不可自拔了。 而冷静的少年想的只是虽然地方冷好歹是个外国城市,正好可以练练英语口语。 比起笔试来说口语不是他的强项,上次的雅思在口语上有瑕疵,因为初中的英语老师是体育老师代课的,在偏僻的山村会说普通话的人都不多。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宋醉租好了去滑雪的装备,出发前一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他明天去拉格雷夫就没人照顾宋天天了。 他走到书房门边本来准备直接走进去,可想了想关门的经历,客气敲开了书房的门。 方助理闻声走出来:“有什么事吗?” “我周末要去拉格雷夫滑雪。”他不好意思开口,“能不能请方哥你帮我照顾一下天天?” “当然没问题。”方助理关心问了宋醉一句,“和上甜品课的朋友去吗?” 在他想来少年的交际圈格外窄,平时呆在房间里不怎么出门,住进来的这段时间只知道有个上甜品课的朋友。 “不是。”少年腼腆摇头,“是许宁问我要不要去滑雪。” 方助理听到回答后由衷地为宋醉高兴,他还以为少年会被许宁慢慢忘记,没想到许宁还有点良心知道带上小男友玩,没他想得那么糟糕。 “拉格雷夫好像在阿尔卑斯山,距离格勒诺布尔只有一小时车程。”他对拉格雷夫有印象,“可以体验高山滑雪。” 宋醉嗯了声。 方助理原以为会说拉格雷夫冰天雪地环境优美,但少年极为自然接过话:“还可以练英文口语。” 方助理:………… 他想起来问了句:“你有适合滑雪的衣服吗?普通的御寒服活动可能不方便。” 宋醉点了点头。 他走到房间把滑雪服拿了过来,土黄色的紧身滑雪服,因为二手的关系袖扣上还有不明显的线头,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穿上去还挺保暖的:“这个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方助理用手摸了下衣服的厚度,“冷的话再加件羽绒比甲,就是不太好看。” 宋醉松了一口气,他对好不好看没什么想法,在山里长大的孩子穿新衣服的机会少,因为他在青春期身高蹿得极快,大多数时间都在穿亲戚不要的旧衣服。 方助理朝书房后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嘱咐:“不过最好不要让贺先生看到。” “为什么?” 少年疑惑问。 “以他的挑剔大概会说像在外面穿了件秋衣。”方助理揣测着贺山亭的语气开口。 宋醉听话点了点头。 方助理仔细问少年准备带什么东西后,贴心提醒再带上个保温水杯,待少年离开便走回书房。 他把宋醉要去滑雪的事跟贺山亭说了:“宋醉要和你侄子去拉格雷夫滑雪,感觉他特别开心,还说能去练口语呢。” 贺山亭的嗓音透出轻蔑:“法国能练什么口语,没有人能在法国投降前占领巴黎。” 方助理被这话噎住了,法国好歹也是英语普及率40%的国家,在贺山亭的眼里比东南亚小国好不了多少,果然德法从来不对付。 他换了个话题:“我下周休假干脆也去滑雪好了,好久都没出去活动活动了。” 在他还是个年轻毕业生的时候,以为当贺山亭的助理会是金光闪闪的工作,每天不是坐加长林肯便是坐头等舱出国访问。 可残酷的现实却是贺山亭喜欢在安静到渗人的地方办公,连窗帘也不喜欢开,如果有人对他说他老板是只中世纪吸血鬼他也信。 “没假了。” 他正想开口询问时,贺山亭淡淡开口:“毕竟我是一个挑剔的老板。” 方助理无言以对,他忘了贺山亭对声音格外敏感了,在门外的交谈被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位老板心眼确实不太大。 夜里收拾完明天的行李宋醉上床睡觉,醒来时给小玫瑰浇完水,还给宋天天开了个罐头。 宋天天睡得比他还沉,只是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他拿着开封的罐头走过去懒惰的小猫咪才打了个哈欠起身,他突然觉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点对宋天天来说太难实现了。 早上七点他准时拖着行李箱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因为贺山亭的卧室就在对面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来是贺山亭不喜欢人打扰,二是虽然衣服的价格不贵但他还是怕被说自己买的衣服是秋衣,特别是带上贺山亭的语气。 正在他安全走到下一层楼梯准备往下层走时,忽然他听见楼上房间的门开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有什么东西如伞面般伴着轻轻的风声从上空落下遮蔽了他全部视线,落在手里摊开——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在那之后的五秒钟可以说是宋醉人生中最艰难的五秒钟,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僵得像只触电的小麻雀。 他回过神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回申请,申请下不停变换的验证消息反应出心里的纠结。 【宋醉】贺先生我不是故意拒绝的 【宋醉】我没看清楚名字 【宋醉】您……在吗? 贺山亭始终没有通过申请,他忍不住走下楼去书房边徘徊, 绰约的光亮从门里透出,不过还没徘徊多久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少年望着紧闭的门不知为什么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甚至可以脑补门里的贺山亭轻轻呵了声。 因为那声想象里的呵宋醉没睡好, 早上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醒来,他背单词时都在打哈欠, 准备午休还被冯思文拉着去金融中心。 两个人节省地搭公交,路上冯思文开始抱怨:“我昨天去孙思哲公司根本没人, 你猜他怎么说,居然说自己在外面谈业务还怪我疑心病重, 许宁会不会这样?” 宋醉有一搭没一搭点头。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冯思文丝毫没有意识到把自己骂了进去, “你说贺山亭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个少年就精神了。 “怎么说呢。”他坐直身认真回答,“别人或许表里不如一,但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冯思文对宋醉说的话很有共鸣, 上流社会都是看着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如普通人干净,他眼里透出讶然:“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表里如一的不好相处。” 冯思文只能勉力安慰:“……反正你只是小住段时间, 九月份就回许家了,不过你还是尽量打好关系。” 在两人的交谈下行驶得像老爷车的公交车在车站慢吞吞停下, 宋醉抬头朝上望。 金融中心大厦林立, 如同钢筋水泥筑成的白日森林, 人渺小得像在水泥地上的蚂蚁。 下车后冯思文带他走进一间玻璃立面的大厦,七拐八拐到家开业不久的培训机构前,老板还在梯子上悬挂营业执照。 “跟你说这家开的是贵族培训班。”冯思文一副听到就是赚到的语气,“上完课举手投足都是贵族气质。” 听到他们的话圆脸老板从梯子上费劲下来:“培养贵族气质是终身的课程,我们希望通过这门课让学员由内而外散发魅力, 不仅能提升自信还能吸引到优秀的人。” 冯思文听得小鸡啄米般点头。 “罗马时期有了贵族的雏形,我国有句话是三代出贵族。”老板瞄见冯思文的反应继续慷慨激昂说,“1821年他们便过上了享受下午茶,出门坐车的日子,贵族这个词历史底蕴深厚。” 宋醉提醒:“1886年才发明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汽车。” “这位同学很有学识嘛。” 老师尴尬后投来赞赏的目光。 宋醉:…………高中知识 尽管他对所谓的贵族精神毫无波动,在他看来只是圈钱的手段,不过冯思文被老板慷慨激昂的演讲打动。 “你说是报插花课还是甜品课好。”冯思文看着课程表犹豫不决,“要不都报上吧?” 虽然冯思文吃穿用度很节省,但在职业教育上一点都没省,按他的话说金丝雀也要提升业务水平适应时代发展。 宋醉低头背单词:“随你。” “我帮你报了。”不过下一秒冯思文开口,“省什么不能省教育,老板两个人报的话可不可以打下折?” 老板难得碰上两个冤大头当然乐呵呵说行,宋醉只能眼睁睁看着冯思文交了钱,两个人交完钱便开始学做甜品。 宋醉系上围裙坐在教室里,平心而论老师的授课水平不错,听说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上完课他自己都能做个小蛋糕了。 然而想到高出市价十倍的价格少年拧起了形状利落的眉,眉尾衬得上挑的眼格外漠然。 当提着小蛋糕从机构出来时,宋醉把所有钱都拿给冯思文:“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冯思文望着宋醉执拗的眼没法拒绝:“早知道不拉着你报课了,灵光劲儿全用在分钱上了,我和你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还?” 少年依然抿唇看他。 他无奈收下宋醉的积蓄,视线落在少年洗得发白的衬衫上,其实他挺好奇宋醉把钱用到什么地方上去了。 许宁肯定比孙思哲大方,这并不是出于对许宁人品的肯定,而是因为他没见过比孙思哲更小气的二代。 可很少看到宋醉买什么奢侈品,连衣服都没几件,今天穿的衬衫还是去年买的,不过平时因为精打细算没有窘迫的时候,不像他总是不知不觉花干净了钱。 两个人提着各自的小蛋糕走出门,旁边是家留学机构,在门口招揽学生的老师开口:“高考分数就要出来了——” 少年瞄见精英教育四个字打断了对方的话:“高考分数就快出来了,你还在为分数担忧吗?你还在对学校不满意吗?如果高考不理想可以选择出国这条路,万千学校等你选择。” 那老师不得不换了说辞:“精英机构专门推出面向高考生的特定优惠——” 宋醉熟练接过话:“现在报名可以享七折,还能免费领取名师托福课程。” 老师一噎:“同学你怎么知道?” 宋醉心想如果不是留学机构昨天他已经加上贺山亭的好友,他离开后精英教育的老师还在后面说:“你不买课要不要在我们这儿当老师?我们这还有哥大的学生。” 冯思文对英文一窍不通,不过他特别会抓细节,他推了推宋醉的胳膊:“白问秋不就是哥大的吗?我还以为哥大出来的都在投行工作,没想到还是在补习班。” 宋醉忽然感受到玻璃窗内投来打量的视线,他下意识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以为自己看错了。 另一边男人坐在书房里批阅文件,抬起灰蓝色的眼朝门边的方向瞥了眼,不知是在看什么。 下午宋醉走回阁楼,临近七月沪市的气温逐步升高,尽管开着空调阁楼里依然晒人,天窗下的小玫瑰被晒得无精打采的。 他没敢去贺山亭的书房惹对方不快,给玫瑰花浇了水,边开着五块钱的小风扇边做物理实验,空了翻开人际书的下一页书。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他立马保证:“他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的, 平日文文静静的,您说什么是什么。” 宋醉平时在别墅就是种种花看看书,安静得没有任何存在感, 虽然他不知道少年在看什么书,想来是打发时间的闲书。 而书房外的宋醉听到书房的交谈声消失了,把自己做完的试卷装进行李箱, 刚合上行李箱许宁便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陪同许宁出来的还有方助理,少年手拎着行李箱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小叔答应照看你了, 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许宁的语气透着扔掉包袱的轻快,“记得不要给我小叔添麻烦。”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愉悦, 忙咳嗽了声说:“本来可以让你去外面租房子住,但我心疼你才会让你来这儿享福, 你明不明白?” 少年轻轻答了声:“明白。” 听着两人的谈话方助理感觉少年太可怜了, 许宁如果考虑少年的感受根本不会让少年搬出去,偏偏少年还听话得不得了,被喜欢的人赶出来没有任何脾气。 许宁并没有陪伴少年的心思, 说完话便心急火燎地走进电梯,连句再见都没有跟少年说。 当许宁离开后他主动向少年介绍自己:“我是贺先生的助理, 你可以叫我方哥。” “方哥好。” 少年的咬字很轻,带着山南地区特有的软糯。 这让方助理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出口, 按理说该住客房, 可贺山亭习惯一个人居住, 对声音格外敏感,有丁点动静便能让这位大人物动怒。 只有高处的阁楼最安全,只不过堆满杂物还没收拾出来,面积也格外小,根本不适合居住。 正当方助理不知如何开口时, 少年似乎察觉到他停在阁楼上的眼神说:“我住阁楼就行。” 方助理语塞。 怪不得许宁让宋醉搬出来便搬出来,与同龄人相比少年的性子太听话,许宁这个年纪上房揭瓦光逃课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少年越这么懂事方助理越心疼,他望着身段单薄的少年开口:“我来帮你提箱子。” 宋醉婉拒:“不用了。” “你不用跟我客气。” 方助理二话不说挽起西服的袖子,从少年手里接过行李箱,不过一提之下没提动。 他又提了下—— 还是没提动。 不信邪又提了一次—— 行李箱纹丝不动。 气氛到这时有点尴尬了,还好宋醉自己接过了行李箱:“我自己来就好。” 方助理望着清瘦的少年单手拎起行李箱走上楼梯,动作看起来无比轻松,镜片下的眼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看这轻松的模样行李箱里应该只是装了点换洗的衣服以及洗漱用品,自己怎么就没提动呢? 宋醉提着行李箱走上楼梯,他在山里摸爬滚打长大力气远比城里人大,不过金明说力气太大会让男人没面子他才没有表现出来。 方助理回过神后跟了上去,少年提着行李箱走得比他还快!他气息不稳地走到阁楼门口,额头上都渗出汗水。 虽然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不过里面空间大,不仅容纳了一张床还有张桌子,屋顶上斜开着扇玻璃窗。 方助理让佣人把阁楼的杂物都搬了出去,还把地面拖了一遍,他对着门边的少年说:“可以把行李放进来了。” “谢谢方哥。” “这有什么。”方助理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少年,“我忙去了,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少年嗯了声。 当方助理走出阁楼后,宋醉打开行李箱,上层放着换洗衣服和盥洗用品,下面全是厚实的教辅书还有发沉的实验仪器。 他用帕子仔细擦拭每个角落,才把书按学科分门别类放在干净的桌上,他从别墅里还带了株小玫瑰花。 他在杂物堆里找到了个泥土盆,小心翼翼把花装进花盆放在天窗下,原本弥漫着灰尘的房间焕然一新。 宋醉打理好房间便开始做真题,他花两千块报名了下周的雅思考试,考六分对他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要申请世界名校他的分数必须在七分以上。 方助理走下楼梯回到书房,说实话方助理对自己的薪水很满意,但工作时间让他有苦难言,凌晨两点他还得在贺山亭身边办公。 贺氏对le的并购案陷入僵局,原有的管理层不肯出售股份,连夜宣告股份明天停牌,而贺氏用来收购股票的资金都是有到期风险的杠杆资金。 原本昏昏欲睡的方助理看到停牌通知,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怎么会突然停牌?” 在同管理层谈判失败后贺氏通过不同账户暗中买下世面上的流通股,只差明天再买下3.25%便能获得对le的控制权,谁知竟然宣布停牌了。 “有人在透露消息。” 贺山亭的语气平淡,蓝灰色的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看明天董事会就知道了。” 陈助理心下一沉,这意味着贺山亭要对董事会开刀了,贺山亭手段激进有目共睹,他默默为董事会默哀。 “你回去吧。” 贺山亭合上批复过的资料,他静静地看着门外透出的光亮,过了好一阵子才挪开视线,继续翻看桌上的文件。 陈助理循着他的视线瞥见阁楼上亮着的光,这么晚还没睡:“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那孩子挺不容易的。” 许宁说是会接宋醉回去可不知要多久,少年孤孤单单在房间可能是在思念许宁睡不着觉,想想都觉得可怜。 贺山亭没有说话。 方助理就当是默许了,他拨通少年的号码开了免提:“我看你房间的灯亮着,还没睡是不习惯吗?” 电话那边的少年刚刚做完两套真题,不仅没有任何困意还准备预习物理实验:“没有。” 方助理听到这个回答不意外,宋醉这样绵软的性子即便不习惯也不会说出口,他换了个问法:“你有缺的东西可以说出来。” “真的可以吗?” 方助理立马答了句对的,在他看来少年缺的应该是温暖的床头灯或者可爱的伴睡抱枕之类的,贺山亭也望了过来。 隔了阵子电话那边犹豫了阵子开口:“方便的话能给我卡尺、千分尺还有弹性模量测定仪吗?”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这么好的人竟然还会被恶意揣测, 他今天给白问秋出了口气,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一开门叶诚文面色铁青站在客厅:“你今天在路上干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没了。” 叶今的好心情瞬间没了,他打架退学都没被这么骂过, 他理直气壮说:“我去什么地方关你什么事?” “你还敢反驳?” 叶诚文东瞧瞧西看看,最后在保姆的阻拦下拿出根长尺子追在叶今后面打。 原本士气高昂的叶今顿时怂得像被扒干净毛的小公鸡,在别墅里狼狈躲窜。 上午宋醉上课回来后, 特意往贺山亭的房间瞄了一眼,早上放在门口的瑞士糖消失了。 夜里许宁在一间酒吧包下场,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他坐在包厢倒苦水:“你们不知道天元是个什么鬼地方,天天加班到夜里三四点, 你们说我缺这点儿钱吗?” 偏偏白问秋劝他说是重用他才会让他到天元实习,许多人想去都去不了, 让他珍惜这次机会。 他小叔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 看他的视线跟浪费国家粮食的米虫没什么区别,面对白问秋的话他只能苦笑。 他周边的狐朋狗友纷纷安慰,正在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了, 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捂着脸进了门。 许宁细瞅了好几眼才认出是叶今:“哎哟我去,这是谁为民除害了?” 叶今说起来还是小他三届的学弟, 虽然同样是吃喝玩乐泡吧,但许宁认为自己在二代里洁身自好, 不像叶今经常打人没轻没重的。 叶今拉开椅子坐下, 没好气对许宁说:“你顶双熊猫眼好得到哪儿去?还不是因为宋醉。” “他怎么了?” 许宁清楚宋醉的性子, 安安静静从不惹事,连呵斥仆人都不会,更别说会主动招惹叶今这样的浑人。 宋醉坐在书桌边练听力时接到了许宁的电话,让他去公司边的酒吧,他听话地穿好衣服出门。 少年出门前想了想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张收据, 因为没怎么去过酒吧,靠着手机地图才在地下一层找到家灯光昏暗的酒吧。 夜色吞吐着浓重的雾气,一进去酒吧便听见许宁劈头盖脸的声音:“你是不是对问秋有什么意见?人家热心补个课你都要跟着。” “你平时不是说他连门都不出吗?怎么会去金融中心。”叶今在边上阴阳怪气,“要不是今天在路上为白老师抱不平,我也不会被我爸揍。”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明白了,这是被打了来告状来了,看来还是打轻了,不如用勾拳或者膝盖撞击腹部痛但看不出伤。 “你看他不说话默认了。”叶今唯恐天下不乱,“白老师昨天也在机构外看见他了。” “宋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听到白问秋的名字许宁语气变得严厉,“赶紧去跟问秋道歉。” “我没有。” 少年开口。 许宁被宋醉的不听劝气笑了,如果分手了就好了,他的心里不由得冒出这个念头。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即便想把宋醉送回西南也没想过分手,当初在西南滑下山是宋醉背着他走了十里地,如果不是宋醉他早死在无人知晓的山里了。 叶今往许宁手上递铁棍:“他这是仗着你不敢动他,打一顿看他听不听话。” 许宁接过细长的铁棍:“你以前多听话现在都学会狡辩了,对得起你早死的父亲吗?” 他佯装抬起手准备吓一吓,再生气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宋醉这么柔弱的人,只要挨上一棍半条命都没了。 谁知他的话音落下宋醉便伸手拿过了铁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眼里的神情格外冷漠,那种眼神只在生死搏命的斗兽场看到过,毫不怀疑下一秒棍子会敲在自己头上。 从前多过分的话都说过,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说:“你自己回去反思一下吧。” 少年只是安静地递给他张收据,上面注明了在五个月里可以在金融中心的大厦里学习课程,地点就在精英教育的旁边。 许宁望着少年在夜里孤零零离开的背影后悔极了,他不禁埋怨朝叶今看去。 叶今想不到宋醉是真的去上课,可他还是看不上宋醉,跟个木头似地一句话都不说,指着鼻子骂也没脾气。 待宋醉离开后包厢继续喝酒玩乐,许宁想想还是不放心,大着胆子拨通贺山亭的电话。 穿着薄风衣的贺山亭直接挂了电话走出书房,他没兴趣给这位侄子处理烂摊子。 直到电话再三响起男人才冷淡接通:“希望你下次拨通我的电话是告知你在医院濒死的消息。” 电话那边的许宁噎住了,这就是他不愿同自己这位叔叔接触的原因,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多嫌弃。 “我想问宋醉回来了吗?他不接我电话。”许宁硬着头皮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去看看他,我怕他会想不开。” 贺山亭边听电话边走向少年的房间,无声在门边站定,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少年坐在椅子上,胸膛上上下下起伏。 听筒里传来许宁不安的声音:“我今天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心里肯定特别难受,告诉他想哭就哭出来吧。” 卧室里宋醉抿着泛动水光的唇,他的胸膛里依然弥漫着怒意,抬头看向房间。 窗台上的花瓶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蓝色玻璃花瓶,摔坏了买不到,桌上的茶杯是匈牙利的赫伦瓷杯碟,打碎了赔不起,他缓缓打量了一圈就没自己能扔的东西。 不知道贺山亭在门外的少年只能无奈拿起只有五公分细的铁棍,用他适合擦眼泪的纤瘦手腕。 啪叽一声。 把铁棍拧断了。 男人望着纸条什么也没说,蓝灰色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当方助理瞄过来时,他才听不出情绪说了句:“油腔滑调。” 不知道被对方冠上油腔滑调说法的宋醉打了个喷嚏,他只是按着书上说的做而已,连句子都是照着书上誊的。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买回来的书上,边看边在书页上勾画,还没翻两页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因为是许宁的电话少年没有放下手里的笔,左手接通对方的电话,听筒里是许宁的声音:“上次回去后还好吧?” 少年随意嗯了声。 “我在酒吧说的话不是有意的,要不是叶今在旁边怂恿我肯定不会这么说,你在心里别多想,别把自己身体闷坏了。” 少年再嗯了声。 “你别老嗯嗯嗯的,我订了去法国拉格雷夫滑雪的票,天气热当去避两天暑,周末出发你自己收拾好东西。” 宋醉下意识说嗯字,不过想了想太过敷衍,所以把许宁的话重复了遍:“周末出发我自己收拾好东西?”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片晌的沉寂。 电话那边的少年礼貌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但方助理还是立马答应, 挂完电话后他扭头问贺山亭:“听着好像是物理仪器?” 接着他就瞄见了贺山亭冷漠投来你物理白学了吗的眼神,文科生出身的方助理敢怒不敢言,他这位名门出身的老板表面光鲜实则尖刁刻薄。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 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 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 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 学物理多安全啊,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 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 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说人家侄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 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 结论分毫不差,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 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没什么的。” 少年翻开桌布上的菜单,不怪冯文才找的位置不好,而是贺家公馆周边全是绿化,根本没有商业区,据说政府是准备开发的但贺山亭把周围的地全买下来了。 他瞥见千层切块要三十块,点了最便宜的奶茶,丝毫没有留意到世界的参差。 冯思文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比自己还要穷,冯思文对着服务生开口:“来杯白水。” 冯思文的未婚夫是许宁的朋友,孙氏集团的公子哥,本来不至于这么穷的,可对方对冯思文并不好,生日买衣服都嫌浪费钱,冯思文时不时会找他哭诉。 “昨天我回家听到主卧传来声音,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那你猜怎么着?他和一个小模特抱在床上没脸没皮。”冯思文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哽咽,“如果是你怎么办?” 宋醉认真思考,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贴心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做题。 “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冲进去哭是不是。”冯思文自顾自接着讲,“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他反而冲我冷笑说我不好才会找别人。” “不分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冯思文像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像我们这种金丝雀分手后能出去干什么?” “他后来也解释自己喝多了,而且今天我也好多了。”冯思文抽抽嗒嗒说,“本来昨天我哭得都站不起来的。” 少年递过纸巾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听人说你被许宁赶出去了,你都能这么坚强地活下去何况我呢。” 宋醉:………… 他准备收回纸巾看着哭得花脸的冯思文想了想,还是没真收回去。 冯思文感动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说起来白问秋挺奇怪的,突然就愿意搭理许宁了,从前在国外理都不理的。” 过去白问秋在二代圈是拔尖的存在,这次回来格外低调,不仅没在沪市买房子住还穿起了普通大牌,对许宁的礼物也不拒绝。 冯思文八卦得起劲儿,而少年毫无波动,只是低头查了下白家,没看到值得留意的新闻。 下午他同冯思文告别后准备坐车回房子,想起千篇一律的食物转身进了广场边的超市。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他在周边人的议论声里听见贺山亭的名字, 可他一米七的个子被湮没在人群里,踮起来也只能看见细节考究的铁灰色西服。 少年在原地站定,心平气和薅了把自己的卷发, 他也没有很想看贺山亭的脸。 原本脸色不佳的白问秋看到贺山亭的到来心里没那么烦了,即便今天没收到心仪的帝王绿,但有贺山亭的莅临也是别人不能比的。 白问秋的唇边浮出笑意, 站在许宁身边对男人尊崇问好:“贺先生您好。” 这是白问秋第一次见到贺山亭,贺山亭长得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许宁小麦色的皮肤眉毛浓密,只能说是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儿。 但贺山亭的容色寒光逼人, 蓝灰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海雾,是无论何时过目难忘的长相。 按理说他在国外这么久对混血长相都无感了, 可白问秋站在对方面前心脏忍不住跳了跳, 可惜许宁没半点跟贺山亭相似的地方。 “十分荣幸您今天能莅临生日会,我专门让下人准备了卢米耶酒庄九三年的红酒。”白问秋的语气压不住心里的兴奋,“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念段祝词吗?” “一小段就行。” 他在社交场上长大谙熟社交手段, 知道说什么话令对方无法拒绝,不会有长辈会当面拒绝一个生日的晚辈。 然而他听到冷漠的一句:“介意。” 贺山亭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走了, 白问秋尽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心里对贺山亭的好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怪没听过贺山亭为谁动过心, 像这么傲慢的人是不会有伴侣的。 许宁在旁边心里直打鼓, 他不知道白问秋心里想什么, 他小叔今天能来已经是万幸了,让念贺词那不是上赶着自取其辱吗。 当贺山亭离开后白问秋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眼神,仿佛在疑惑贺山亭真的是为他来的吗,白问秋的指甲将自己的指腹掐出青白。 正当这时他瞥见角落里还没离开的宋醉,他压着性子问许宁:“你不是说让他离开吗?” 因为帝王绿的事许宁小心翼翼答:“我忘了今天也是宋醉的生日, 让他孤零零在房间不太好,在厅里可以吃点蛋糕。” 白问秋脸上的笑意变得浅了,蛋糕上的蜡烛已经吹灭,他没让佣人切蛋糕,反而自己用刀切了块儿蛋糕扔在好友脸上。 厅里大多数人都是爱玩的性子,见到白问秋的举动也开始投扔蛋糕,六层的大蛋糕告罄,只有最底层还有小半盘。 这个时候白问秋才想起来般把最后一点蛋糕递到安静的少年手里:“对不起才知道今天也是你的生日。” 宋醉准备伸手接过盘子,不过下一秒蛋糕便当着他的面掉在了地上。 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他望着地上的蛋糕倒不生气只是可惜,而所有人的目光同情地朝沉默的少年看了过来。 “不好意思没拿稳。” 宋醉闻言想说手抖可能是甲状腺功能亢进的征兆,但许宁不准他说话便闭上了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客人们压低声音交谈,嘴巴闲不住的佣人们趁机科普。 “他每天都在门边等待许宁的到来,可许宁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给白家公子办生日会也不给他办。” “生日这天连块儿蛋糕也吃不到,以往也没正经过生日。” “太可怜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爱一个人卑微到了骨子里。” 宋醉对于这种话可以倒背如流了,站在原地默默听着,心想说这么久他听着都累了,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对许宁死心塌地。 他敏锐感受到高处有人在看他,可他抬起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空荡荡的楼梯。 贺山亭在高楼上站定视线落在少年上,跟上去的方助理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可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轻说了句:“走吧。” “我在许家工作五年了。”金明在旁边见缝插针介绍,“贺先生想去什么地方呢?” 他介绍得格外热情,同在少年面前的不屑简直是两个人,佣人之间也有攀比,他希望能得到贺山亭的青睐换个工作环境。 金明边走边介绍:“那是茶水间,您如果想喝红茶我马上给您煮,这间是影音室,再往前走是休息室,最末是宋醉的房间。” “不过他很快就不住这儿了。”金明忍不住抱怨,“今天他还以为给他办生日会呢,这几天忙上忙下谁知道连蛋糕都没有。” 他的话音落下被男人冷冷的眼神一扫,金明狠狠打了个冷战,他终于相信宋醉说贺家规矩严了。 而大厅里宋醉没有搭理白问秋,大家以为他会哭出来谁知少年走到座位上拿了个天妇罗。 然后是金枪鱼刺身。 再是海胆寿司。 最后是冰淇淋。 望着慢条斯理吃东西的少年,众人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纷纷收回视线,而吃饱喝足的宋醉眯了眯眼不太适应大厅强烈的光线,准备走回房间休息。 冯思文面色担忧走过来:“你没事儿吧?” 少年摇摇头,平时他都克制着自己的食欲,怕许宁认为他能吃送回西南,今天生日会的饮食水平确实不错,一不小心吃回了正常水平。 见少年强颜欢笑冯思文对宋醉的状况也爱莫能助,两个人同一天生日对比太明显了,万一真分手不知道这少年这么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宋醉走上楼回到房间,宋天天难得在他腿边蹭了蹭,他关上门对自己说了声生日快乐,这便是他今天的生日了。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宋醉问出心里的疑惑:“我这个分数真的能上沪大吗?” “你今年要是报经管肯定上不了, 经院最低分数六百九十二。”电话那边感叹,“这年头学物理的太少了。” 电话结束后少年走到高处的天台上,他翻过栏杆坐在天台的边缘, 从口袋里拿出颗瑞士糖吃着,入口舌尖弥漫着甜意。 他即将会有新的人生,不用背负着还债的压力, 不用呆在对他不友好的许家,不用藏住自己真实的情绪, 少年细白的腿轻轻在空中晃动,这便是很开心了。 翌日宋醉难得睡到自然醒, 他没有立即走出房间,而是开始收拾行李, 他对旁观许宁同白问秋在公开场合的不当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早做好走的准备, 大部分行李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整理起来不费什么工夫。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许家时,也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 少年没带上任何贵重的东西,把那块儿帝王绿也留在了桌面上, 他知道不是他该拿的东西。 陈旧的行李箱里大部分是书和实验仪器,连衣服都没带多少, 收拾完毕他才走下楼。 他嗅到餐厅传来的香味, 坐到餐椅上吃着烤得香喷喷的鸡蛋仔, 思考如何对许宁提分手。 以他对许宁的了解,如果是他提的分手许宁能气三天三夜不睡觉,倒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只是因为没面子而已。 他还是希望能好聚好散的,陷入社交问题的少年不知不觉吃完了盘子里的鸡蛋仔, 他礼貌问向厨房边上的金明:“方便给我倒杯果汁吗?” 金明昨天在贺山亭面前表现失利正心情不好,本来可以去贺家的机会泡汤了,他翻了个白眼:“自己不会倒啊。” 少年的身段单薄得风一吹就倒,腰像是用手掐出来般消瘦,泛出青白的手腕更是纤细。 每日送来别墅的新鲜果汁都一大桶摆在台面上,以这位的力气根本倒不了,他没指望宋醉能喝上果汁。 谁知下一秒宋醉走入厨房,左手提起桶果汁倒进玻璃杯,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在这个时候金明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许宁和白问秋走下楼。 别墅里藏不住消息,昨天白问秋从许宁房间里走出的事都传开了,都说宋醉没两天就要走了,有时间不如讨好白问秋。 想到这儿金明转身进厨房煮咖啡,煮好后端到白问秋面前献殷勤:“知道您喜欢喝咖啡特意煮的,连豆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白问秋接过杯子抿了口,他瞥见坐对面的宋醉,不经意问许宁:“今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许宁想也没想点头,他拉开椅子坐下,下意识朝宋醉的方向看了眼,正是这一眼令他为难。 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般,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瞳仁望着自己,他从未见过宋醉这么企盼地看自己,本来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宋醉只是冷静在想怎么还不分手,尝到嘴里的山莓汁都不甜了。 白问秋吃完早饭回到房间一言不发,没给许宁半点好脸色,脸色冰得发青。 正在换衣服的许宁舔着脸讨好:“分手肯定会分,这不没找到合适的时候吗?他昨天才过完生日感觉说出来不太好。” “合适的时候?”白问秋冷笑,“下一次你是不是又要说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拖着他在这里住下去,你根本没想过我的感受。” “我怎么会不考虑你的感受?”许宁停下系扣子的手连忙辩解,“只是想不出理由。” 虽然他和白问秋近乎公开,但当着人的面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这话还是说不太出口。 白问秋走出房间将自己的指腹掐出血,原以为把宋醉赶走不需要什么工夫,没想到许宁临到关头又犹豫了。 他站在窗外看见纤瘦的少年在花园里给蔷薇花浇水,白皙的皮肤浸在日光里描下淡淡的金粉,明明出身在肮脏的底层却有张澄澈的脸。 怪不得会让许宁舍不得。 宋醉不知道白问秋所想,他只是在认真浇水,忽然记起自己还留了盆玫瑰花在贺山亭家里,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最后一次浇完水,用洁白的手帕包好花种走上楼梯,恰好碰上站在台阶上的白问秋:“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你应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白问秋没有掩饰眼底的厌恶,他向来厌恶宋醉这种出身寒微只是因为运气好便同他坐在一张桌上,连空气都沾染上肮脏的味道。 少年的脚步停了停,包在帕子里的花种洒了些出来,奇怪有楼梯不走难道要飞上去。 他弯下腰拾起一粒粒种子,脖子上的玉坠从衣底下露了出来,透出无比温润的光芒。 白问秋将宋醉脖子上的玉坠尽收眼底,他的母亲喜欢玉石,他从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长大,认为只有玉石才能配上自己。 他一眼便看出少年脖子上的东西不是凡品,即便外表破旧还有若有若无的裂痕,依然能看出是罕见的蓝色玻璃种翡翠,根本不是宋醉能拥有的。 “你脖子上是谁的东西?” 还没待少年回应他便走下台阶试图拽走玉坠,他比宋醉高半个头,在他看来纤细的少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可他的手还没碰上玉石便被宋醉抬手握住手腕,少年冰冷的目光盯着他,目光不是贺山亭那种高高在上,而是山林里狼的眼神,下一秒便会咬住猎物的咽喉。 白问秋丝毫不怀疑但凡他真的碰上玉坠这只手就没了,正在这时他的余光扫到从房间里走出的许宁,如同求救般开口:“你看他在干什么。” 当许宁望过来宋醉才淡淡松开手。 白问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腕间显出触目惊心的掐痕,足以可见少年有多用力,痛得他整只手发麻。 “他脖子上的玉坠不知从什么地方偷来的。”他走到许宁身后展示掐痕,“我想问问他就对我动手。” 说到最后一句话白问秋忍不住看向宋醉,少年脸上格外平和,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触碰那块儿玉坠比冠上偷窃还要严重。 许宁低头看着白问秋的手心疼极了,纳闷以宋醉的力气怎么能掐出这么严重的伤痕。 他朝少年脖子上的坠子瞄去,本来以为玉坠顶多是和田玉,没想到细看吓了一跳!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在?舀粥的?贺山亭投来淡淡的?视线, 丝毫没?有被抓现行的?不安,反倒是?宋醉吼完感觉自己的?声音太大了。 他本想把东西全丢进垃圾桶,但为了环卫人员的?眼睛着想, 宋醉压低声音继续叮嘱。 “买了的?东西明天?记得退货。” 贺山亭懒洋洋嗯了声。 宋醉处理完突发事件打开航空箱的?铁门,普通小猫咪出门百般不情愿,但宋天?天?一?个健步冲进了铺着小毛毯的?航空箱。 他把航空箱的?门扣住, 拎起?把手准备出门,可桌上的?箱子纹丝不动, 他发觉自己提不动了。 箱子加上猫差不多十斤的?重量,这?点儿重量在?平时不算什么, 大约是?昨晚进入得太深了,宋醉今天?浑身乏力提不起?劲儿。 他想问贺山亭能不能拎起?箱子放到他怀里, 话却难以说出口, 连十斤的?东西都提不动。 这?和拧不开矿泉水瓶盖有什么区别? 宋醉忽然萌发了思绪,他好像在?贺山亭书房外表演过拧不开矿泉水瓶盖,想到这?儿少年别别扭扭的?包袱荡然无?存。 正在?他准备开口时贺山亭端着碗过来喂他喝粥, 他着急出门吃了小半碗就?不肯吃了。 “我?马上迟到了。” 贺山亭望着肤色苍白的?少年,让方助理推迟今天?的?会议, 提起?了桌上的?航空箱。 他怕宋醉一?个人照顾宋天?天?太累,但在?宋醉看?来这?是?畏罪讨好, 试图洗白订购情趣用品这?件事。 故少年理所当然把手上的?东西都给了贺山亭拿着, 自己空着手打开了门, 然而打开门望见了吴缜他们。 “提前过来给你惊喜。” 大家异口同声解释自己蹲在?门外的?行为,不知道宋醉惊不惊喜但他们是?感受到惊吓了。 不过望着贺山亭左手提着航空箱右手拎着书包没?有怨言,一?行人都觉得贺山亭平易近人。 只有宋天?天?在?航空箱里瑟瑟发抖,不敢引起?大魔王的?不满,咬着小斗篷想回到宋醉的?怀抱。 猫咪争霸赛在?市里一?个展厅里举办, 入口处的?展板上贴满了参赛猫咪的?照片,猫主人们带着自家宝贝在?入口处检查身体。 沪市年轻人多因?此养猫的?人格外多,前来参赛的?猫咪品种?各异,既有矜贵的?布偶猫也有看?起?来不聪明的?英短猫,还有机灵敏捷的?狸花猫。 没?有一?只猫咪喜欢被工作人员翻来覆去检查,各种?各样的?猫叫声不绝于耳。 “我?还以为猫咪都是?喵喵叫呢。” 吴缜看?着不同品种?的?猫咪们心都化了,来之前他只希望宋天?天?能拿奖牌,来之后恨不得给每只猫咪都发块儿奖牌。 “这?只缅因?猫能咕噜咕噜。” 体委指了指小狮子似的?缅因?猫,尽管缅因?猫被称为温柔的?巨人性情温顺,但吴缜还是?不敢离太近。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轮到了宋天?天?做检查,贺山亭放下了航空箱,宋天?天?探头探脑从箱子里钻了出来。 检查合格后工作人员发了比赛许可证,一?行人带着宋天?天?进入了人挤人的?展厅。 贺山亭听到喧闹蹙了蹙眉,宋醉马上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耳塞,而贺山亭只戴了一?只,朝向少年的?一?边没?有戴。 这?一?幕恰好落在?冯思文眼里,心思敏感的?他心里涌出说不出的?感受。 这?两个人太默契了。 一?个随身带了耳塞,一?个只戴单只耳塞,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举动却比明面?上的?情话更戳人。 “跑步比赛快开始了!” 前面?的?体委在?催促他跟上,他压下念头忙跟了上去。 展厅里不同项目都有各自的?区域,跑步比赛分了五条赛道,为防止干扰对手每条赛道间有透明隔板,哪只小猫咪最快跑到终点就?能取得胜利。 主办方为了提高猫毛的?参赛积极性也是?费劲了心思,在?终点放了诱人的?猫条。 只不过猫咪们必不可能这?么听话,一?号选手在?赛道上慢条斯理舔毛,二号选手隔着挡板恐吓三号猫咪,四号猫咪干脆在?中间睡着了,可把工作人员愁坏了。 学委吹着泡泡糖吐槽:“主办方明年肯定不办了。” “是?我?也不办了。” 吴缜同情地看?着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怪不得猫咪相?关的?比赛少呢,哪怕猫主人吼破嗓子小猫咪也爱理不理。 而刻苦的?宋天?天?和对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裁判一?吹哨子就?嗖地一?声冲到了终点,负责五号赛道的?工作人员都傻眼了。 “这?么快的?么。” 宋醉心说不爱美穿斗篷还能更快,当宋天?天?戴着奖牌下场,宋醉奖励了小半个甜橙鲱鱼罐头。 下个比赛项目是?迷宫,比哪只猫咪能抢先走出布满小鱼干诱惑的?迷宫,比赛还没?开始殷子涵他们就?举着小旗子为宋天?天?加油打气。 宋天?天?虽然在?迷宫里不停打转,但也不负众望地走出了迷宫,其他对手还瘫在?迷宫里啃小鱼干。 有只长毛布偶猫吃饱了甚至呼噜呼噜睡起?了觉,周围人都能听到如雷的?鼾声。 布偶猫的?主人脸上就?挂不住了,对着旁边的?人说:“谁也不指着那点儿比赛奖品,比起?那只我?还是?宁愿要个美丽废物。” 宋醉经过时正好听到这?话,言下之意就?是?宋天?天?长得不好看?了,虽然毛发蓬松的?布偶公认比德文好看?,但他听了不太舒服。 因?为宋天?天?真的?很努力在?比赛,在?迷宫里走不出来时急得尾巴尖都在?打转,他觉得宋天?天?是?最好看?的?小猫咪。 正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贺山亭摘下耳塞嘲讽:“那只没?用的?布偶是?你的??脸黑成了砖头,尾巴毛都秃了,这?就?是?美丽废物的?话你需要看?下眼科了。” 那只本在?睡觉的?布偶猫醒了,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藏住了自己有些秃的?尾巴。 女生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计较。” 宋醉也没?想到贺山亭会因?为宋天?天?计较,就?差把人家猫咪怼哭了,没?必要真没?必要,但当女生后面?越说越过分,少年浑身的?毛炸了。 他淡定折断手上的?荔枝味棒棒糖吓人。 “我?惯的?行不行?”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贺山亭挑了挑眉没反驳, 唇角浮出很轻的?笑意,如同春日乍然融化的?雪。 虽然少年平时对他凶巴巴的?,但还是会不自觉护在?他身前, 这样的?宋醉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个女生听到?宋醉的?话,仿佛撞破某种隐秘般神采奕奕,发?红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你俩是一对呀?” 不待宋醉回答她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猫咪爱吃的?猫条, 不由?分说递到?少年手里,转变之突兀令边上的?吴缜摸不着头脑。 这年头吵完架还有东西拿? 别说吴缜连宋醉自己?都搞不懂布偶猫的?主人?在?想什么, 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吓小女生他怪不好意思的?。 对方送猫条打破僵局, 他也把余下的?棒棒糖全送出去?了,只不过贺山亭不乐意他的?举动。 “我也要。” 宋醉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 今天带的?棒棒糖都给刚才那女生了, 现在?出去?买又不方便。 没办法?他只能从包里拿出本书挡住他们,接着踮起脚尖亲了贺山亭一口,把化成一小块儿的?荔枝味糖果推到?了对方的?口腔里。 贺山亭用舌头勾走了水果糖, 愉悦眯了眯蓝灰色眼睛,在?他耳边说了句。 “好甜。” 不知道在?说糖甜还是什么甜。 宋醉臊得脸有些发?热, 他把书重?新装进书包里,他其实很少陪对方出来玩, 但每次出来贺山亭好像就会很开?心, 像只摸摸就会亲昵贴脸的?大猫。 一天下来宋天天夺得了八块儿奖牌, 奖牌都是用冻干做的?,小猫咪抱着奖牌咔嚓咔嚓啃。 宋醉本以为贺山亭和宋天天的?关系有了缓和,否则贺山亭也不会维护宋天天。 大家围着宋天天各种表扬,宋天天啃奖牌啃得更起劲了,在?鼓励中贺山亭的?声音尤为突出。 “十斤指日可待啊。” 九斤三两的?小猫咪闻言悲痛放下自己?的?奖牌, 委委屈屈趴在?航空箱里,把宋醉看得心疼坏了。 他算是发?现了,贺山亭会维护宋天天纯属护短而已,意思是外人?不可以说宋天天不好但自己?可以随便说。 宋醉不得不安慰宋天天你才不是胖猫咪呢,他哄宋天天睡着的?功夫,贺山亭对众人?开?口。 “我在?萤石订了位子。” 听到?萤石两个字大家面面相觑,这家店是沪市最出名的?法?餐,出名的?原因除好吃外就是贵,普通人?光是踏入店铺都需要勇气。 但没人?敢反驳贺山亭的?意见,贺山亭显然也没有咨询他们的?意见,一行人?出了展厅便去?了法?餐厅。 侍应生恭敬向他们递来菜单,冯思文惴惴不安不敢点,宋醉倒是飞快点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对着冯思文咬耳朵。 “吃大户不用省。” 不知为何侍应生古怪笑了笑,宋醉压下疑惑又点了份看起来就贵的?白葡萄酒牡蛎。 他没有跟贺山亭客气的?想法?,但这里的?侍应生实在?太?热情了,即便是已经开?好的?牡蛎都要小心挑到?他盘子里。 宋醉发?觉自己?还是过不惯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正要开?口拒绝时贺山亭接过了侍应生手里的?汤匙。 “我来吧。” 吴缜望见这画面突然想找个男朋友了,这他妈也太?宠溺了,他感?觉自己?此时的?笑容和上午那个女生一模一样。 吃完饭大家在?餐厅门口告别,当?众人?散去?宋醉才问了句:“你今天大出血了吧?” 虽然本着大户的?钱不花白不花,他心里是有些于心不安的?,依他的?想法?去?吃三十块麻辣烫就行了。 门边的?侍应生恭敬垂下头。 “整家餐厅都是贺先生的?。” 宋醉那点儿于心不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不得之前那个侍应生听到?他说吃大户古怪一笑,敢情吃多?少都是贺山亭的?。 同情资本家自己?只会变得不幸。 少年面无表情走出了餐厅门口,天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细雪,雪映亮了前方的?路。 他没走多?久帽子就被拉住了,贺山亭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将白灰色的?围巾系在?了他脖子上。 宋醉还没感?受到?寒冷就被贺山亭的?围巾裹成了个粽子,对方尤嫌不够似的?问。 “冷不冷?” 宋醉怕贺山亭会强行给他戴上帽子,那他走在?冰天雪地里就真的?像行走的?粽子了,他马上摇头。 见对方不大信他乖巧牵上贺山亭的?手,他印象里对方的?手是炙热的?,握上的?一瞬间是冰凉的?。 宋醉望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心里涌出难以描述的?情绪,只会问自己?冷不冷却没想过自己?冷不冷。 他用力握住了贺山亭的?手,两个人?共享同种温度,前路是亮堂堂的?。 一回到?家宋醉磕磕绊绊吻上了贺山亭,他的?学习热情都花在?了公式上,在?接吻上着实没什么提升。 贺山亭抬起少年的?下巴耐心引导,控制住过分莽撞的?唇舌,将少年压在?沙发?上细细亲吻。 宋醉被吻得有些晕头转向,伸手摸出柜子里的?套子,然而贺山亭瞄了他的?臀一眼放开?了他。 “好好休息。” 宋醉不由?得呼吸一滞,这个时候了跟他说好好休息?昨天他让停没见停下来过,现在?就正人?君子清心寡欲了。 他疑心贺山亭是故意的?,但他又不可能逼着贺山亭干他,索性去?楼上看书了。 宋醉坐到?书桌前心就静下来了,他忙着计算薛定谔方程没空操心人?类繁衍的?小问题,再说了他们也不能繁衍。 他在?这方面本就偏冷淡,今天只是突然萌出念头,很快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专心致志投入到?学习里。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能学到?凌晨,但今天跑了一天比赛身体疲惫,看到?十一点他便上床睡觉了。 他本着怎么舒服怎么来随意侧卧着,暖色的?灯光勾出少年明晃晃的?腰线,以及浑圆饱满的?臀部?,简直像在?勾引人?。 “你存心的?是吧。” 忽然宋醉感?觉身后的?人?抱住他,他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些发?懵,自己?存心什么了存心?他还没计较贺山亭临阵扔枪呢。 贺山亭在?他白皙的?颈肉上咬了一口,泛着低低的?尾音:“本来想让你养养。” “屁股抬起来。” 130、第一百三十章 宋醉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动?了?, 睡衣被扯下大半截,他被撞得往前倾了?倾,但对方按住了?他的胯骨。 如果不是亲吻激起的水声, 对方的吻落到他的脖颈上,他们?看起来?根本没有异样,贺山亭只是从背后抱住了?他。 迷迷糊糊里?他闻见?了?奶油味儿, 冰冰凉凉的覆在后面,脑子?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但贺山亭把他弄懵了?。 他的大脑一阵阵发黑,像溺水的人?单凭本能抓住枕头, 手?指深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后来?宋醉才想起对方压根没退货,买的东西全用在他身上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论。 热闹的大年初一在小雪里?到来?, 状元路挂满了?红灯笼,灯笼纸上的雪像柿子?上的霜。 状元路尽头的小房子?贴上了?春联,连屋顶的风车都系上了?平安符, 无处不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宋醉给宋天天穿了?件红色的小毛衣,窝在沙发上发新春祝福短信, 每个?人?的回复都不同。 杨老先生督促他好好学习,冯思文祝他们?和和美美, 方助理祝他身体健康平安, 贺老夫人?激动?回复德文。 有个?未接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看归属地应该是去智利留学的许宁,这会儿大概在小岛上喂企鹅。 他没理许宁的电话,准备出门?去超市买东西,因为今天超市打?五折。 贺山亭平时是不逛超市的,但见?他出门?也跟着?出了?门?, 比宋天天粘人?多了?。 宋醉发现他俩牵手?走路时总会不自觉放慢脚步,可能是想陪在对方身边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两人?拉着?手?慢吞吞到了?超市。 超市堆满了?促销的年货,差点令人?看花了?眼,不同分区的促销员拿着?大喇叭在吼。 “冰糖桔每斤三块二。” “洗衣液八瓶九块九。” “旺仔牛奶五箱一八八。” 促销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围着?促销员的人?也差不多,但有名促销员周边一个?人?也没有。 宋醉好奇走上去听?了?听?,只不过走到边上就停住了?脚步,因为促销员拿着?安全套在叭叭叭:“这款自带润滑剂,口味您还能自己挑,同性也能用。” 宋醉听?到润滑剂三个?字脸黑了?,他还没忘贺山亭上次怎么在他后面抹奶油味润滑剂的,后来?大腿都被拍红了?。 他想也没想转身就走,然而令他脸更黑的是贺山亭留下了?,平静听?着?促销员介绍新品。 感受到周围阿姨们?八卦的视线,他决定?远离贺山亭,不能跟着?一块儿丢脸。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以为是许宁打?来?的越洋电话没接,第二次他才接通了?电话。 手?机那边的发小委屈:“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以为是骚扰小广告。” 宋醉淡定?把许宁的电话归到了?骚扰小广告里?,搞不好就是找他要压岁钱的。 要是许宁知道少年的想法肯定?会吐血,他远在智利冒着?被小叔知道的危险联系宋醉,不接电话就罢了?,还侮辱他是厚脸皮讨压岁钱的。 而发小听?了?宋醉的话哦了?一声:“我打?电话就是问问你今年回不回来??” 宋醉握着?手?机抿唇。 “不回来?了?。” “你三年没回来?过了?,总要去给你妈上墓吧,我毕竟是个?外人?。” “帮我多烧点纸。” 宋醉之前不想回去是因为刘勇要钱,现在不想回去大概是习惯了?,三年都没回去过的地方有种近乡情怯感。 他倒是想去疗养院看看刘奶奶,虽然有吴警官的保证但没亲眼看过不放心?,他始终觉得自己对刘奶奶是负有责任的。 他挂了?电话不知道贺山亭是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的,只不过手?上拎了?袋安全套,他收了?手?机开口说:“我想去看刘奶奶。” 宋醉以为对方会问自己原因,贺山亭却什?么也没问,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 “我陪你去。” 他们?坐飞机到了?省会的疗养院,疗养院坐落在满是樱花的南山上,过了?时节枝头上全是积雪。 穿白色制服的护士带他们?来?到刘奶奶的房间,刘奶奶躺在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头发全白了?。 宋醉对变老这个?词很陌生,他妈妈在他出生时就死了?,老邓在他十六岁时也死了?,只有这个?对自己好的老太太一天天衰老。 但他并不觉得病床上的老太太难看,在他眼里?依然是那个?笑眯眯给他做糖葫芦的老太太,依然是那个?在他挨打?后搂着?他的老太太,只是头发变成了?雪而已。 宋醉在门?口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脑子?里?都是小时候的画面,在贺山亭的鼓励下走了?过去问。 “奶奶你还记得我吗?” 他虽这么问但没抱什?么期待,中风后记忆力会衰退,可能连自己的亲人?都记不得,怎么会记得邻居家的小孩子?。 陪床的护理见?状开口:“老人?家经常念叨你的名字呢,可惜昨天做了?手?术今天没有精神,上午孙子?孙女们?刚走。” 方助理纳闷以老人?家的精神状态,能记得宋醉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经常念叨宋醉的名字。 护理向少年介绍着?老人?在疗养院的生活,说上午精神好会坐轮椅去院子?里?走走,下午有专门?的人?按摩,周末孙子?孙女会来?探望。 每句话都在展示老人?生活得有多好,好比有心?设计过的台词。 方助理格外不自在,但他望着?少年松下来?的神情忽然明白了?,贺山亭是为了?宋醉能没有负担地活着?。 谁也不知道老人?家到底快不快乐,他知道的是宋醉肯定?会因此放下心?里?的包袱。 方助理直觉抵触贺山亭的做法,像是在少年身边绘制了?虚假的画卷。 可那张画卷的笔触又极为温柔,如果世?界是黑色的,那我就画个?白色的给你。 方助理最终什?么也没说,成为了?溶在画卷里?的人?物?,他低下头惊讶望见?老人?费劲摸了?摸少年的手?。 即便可能不记得少年是谁,但再次见?面依然会努力想接近,原来?流淌在手?间的温度是真的。 从疗养院走出来?宋醉松了?口气,能看到刘奶奶被照顾得好他真的很开心?,还好命运没有辜负善良的老人?家。 “刘奶奶以前总会给我做吃的,桂花糕、糖葫芦什?么都会,我差点问她是不是我亲奶奶。”宋醉不知不觉对贺山亭开口。 “不像老邓天天拿掉色的鸡毛掸子?揍人?,也是我嫌他腿脚不好跑起来?丢人?,不然他怎么可能追上我。” 贺山亭静静听?着?宋醉的话,他没有参与宋醉的童年,所以想多听?听?少年讲自己的过去,仿佛也能看见?年幼的宋醉。 尽管宋醉提到邓老师没句好话,但他知道宋醉对自己的爸爸感情其实很深,宋醉本质上是个?淡漠的人?,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像个?小孩儿。 正如日记本上写的讨厌他,如果真讨厌他根本不会写满一个?本子?,所以他的小狐狸很喜欢自己的爸爸。 尽管千辛万苦借来?钱,亲眼目睹爸爸从天台上绝望跳下,还是很喜欢自己的爸爸。 宋醉说着?说着?到了?车门?旁,忽然听?到贺山亭让方助理订去山南的机票,他好奇问:“去山南干什?么?” 少年想不通贺山亭为什?么要去山南,谁知贺山亭慢条斯理开口。 “去看看岳父。” 问题是他们?结婚了?吗???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要保守古板的老?邓要知道他找了?个男的肯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毕竟他青春期看个片都被压着写了?三个月四书五经。 饶是这样少年的耳朵尖还是红了?一点点,他出声纠正:“没结婚见什么岳父。” 贺山亭挑起形状锋利的眉。 “原来?你想始乱终弃呀。” 宋醉听到那个呀字人都不好了?,感觉自己被路上的野猫抱住腿碰瓷了?, 当着方?助理?的面他只能捏着鼻子答应。 “去?去?去?。” 如此贺山亭才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宋醉后?知后?觉自己默认了?结婚,他要是后?悔的话怕是贺山亭会闹着他爸妈负责。 因为早已认定会和对方?过一辈子, 年纪轻的他对结婚没什么感觉,只是发愁结婚了?有人会变本加厉。 宋醉带着对未来?的担忧踏上了?回山南的旅途, 山南虽然?修了?路但没有建机场,下了?飞机他们只能坐车上山。 山路是坡度大?的之字形, 哪怕坐的是底盘高的越野车也避免不了?颠簸。 他自小在山里呆惯了?,在车上没有晕车, 但贺山亭模样发恹脸色苍白, 显然?是晕车了?。 江城出身的方?助理?也没好到哪儿去?,扒着窗吐得有气无力的,幸好司机有经验带了?晕车药, 宋醉找出药递给副驾驶位的方?助理?。 可能是他先把药给了?方?助理?,也可能是贺公主单纯不想吃药, 总之男人看也不看他手里的药。 他只能让贺山亭头靠在他腿上,男人枕着他的腿闭上眼, 泛金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看起来?怪迷惑人的。 宋醉像对方?摸他那样摸了?摸贺山亭的头发, 望向车窗外绵延不绝的山色, 从没希望能快点抵达山南。 车终于在夜里八点停在了?山里的小镇,这个时间镇上大?部分人已经睡了?,家家闭上了?锁,只有一个人在镇门口提着灯笼。 宋醉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自己的发小,他走?下车向贺山亭介绍:“这是我发小汪亦然?。” “这是我男朋友贺山亭。” 汪亦然?眼里浮出深深的惊愕, 他和宋醉从小一块儿长大?,完全不知宋醉什么时候喜欢男生了?。 大?概只有许宁一个人觉得宋醉喜欢自己吧,当许宁把宋醉带走?后?全镇人都无比同情,山南那么多温柔姑娘怎么就看上了?不好惹的宋醉。 但宋醉介绍的语气十分坦然?,汪亦然?对此也不那么惊讶了?,毕竟宋醉从小就很有主意。 明明比自己小却要当哥哥,说这样就能照顾脑子不够聪明的自己了?,如果没有宋醉寄来?的钱他也读不了?县里的技校。 读书也是宋醉让他去?的,要不然?他现在还在傻乎乎种地?,等他毕业就可以领三千的工资啦,所以宋醉说什么他做什么。 汪亦然?忐忑伸出手,但这位矜贵好看的男人没有握他的手,宋醉无奈出来?解围:“他这人就这样。” “没事的没事的。” 汪亦然?连忙摆手。 他虽然?见的市面少但对方?一看就是城里来?的贵人,握手弄脏了?别人名贵的西服怎么办。 汪亦然?对此看得很开,但他却觉得对方?对他有点敌意,特?别是他向方?助理?讲述他和宋醉小时候去?抓鸟摸鱼的事时。 他晓得自己头脑不聪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走?到宋家门口对宋醉说:“我怕你回来?晚了?没工夫收拾,下午把你家收拾了?一遍。” “谢了?。” 宋醉拍了?拍发小的肩膀。 汪亦然?又感受到贺山亭凉津津的眼神,忙腼腆摇了?摇头,再说了?他们多少年的关?系了?,收拾个屋子算得了?什么。 他倒是担忧那位好看的男人有没有欺负宋醉,看着便是不好相处的性子,在破旧的老?房子里格格不入。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男人对宋醉说话永远是笑着的,即便不想住破屋子但宋醉开口了?也没再计较。 汪亦然?突然?明白宋醉为什么和贺山亭在一起了?,因为男人在他们面前是冰冷的,但在宋醉面前是温暖生动的。 他看了?一眼不敢再看。 他怕城里来?的贵人不习惯住山里的房子,拿了?抹布继续打?扫房屋,把不要的垃圾堆在了?角落。 宋醉和方?助理?也在清理?,只有模样矜贵的男人独自站着,汪亦然?小心翼翼擦拭男人面前的桌子。 房子是老?房子。 家具也是老?家具了?。 布满裂纹的木桌在擦拭下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望见男人不悦蹙眉,一个手忙脚乱下推倒了?桌子。 桌下抽屉里的照片尽数掉出,有邓老?师过去?的教案,有没收学生的小说,还有张覆满灰尘的照片。 照片上是七八岁的宋醉,一双丹凤眼泛着股稚气,脸上残留着糖葫芦的糖渍,坐在校门上天不怕地?不怕。 “我来?收拾。” 汪亦然?马上扶起了?桌子,把东西重新放进了?抽屉里,只不过在慌乱下把照片扫进了?角落的垃圾里。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个看起来?冷漠贵气的男人弯下腰,用洁白的手帕从垃圾堆里拾起了?少年幼年的照片。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想说什么但回忆起男人的眼神,又什么也不敢说。 而宋醉专心收拾三年没回来?过的屋子,来?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贺山亭晕车上了?,回到老?房子他才有种回来?了?的切实感。 他望着厅里老?邓的遗照抿了?抿唇,正在他思?绪飘远时方?助理?的话把他拉了?回来?。 “只有抹布了?。” 原来?是贺山亭要干净的手帕但屋子里只有抹布,大?晚上的哪有地?方?卖手帕,即便卖以贺山亭的挑剔程度也是看不上的。 汪亦然?立马说:“我去?买纸巾。” 方?助理?向汪亦然?投去?有前途的目光,宋醉看着自己的发小主动忙前忙后?心情复杂,贺山亭总能找到甘心听话的人。 这个插曲打?断了?他刚才的念头,当汪亦然?满头大?汗回来?后?,他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汪亦然?。 虽然?汪亦然?喊他哥,但三年里多亏了?汪亦然?帮他尽孝。 “我不收你的东西。” 汪亦然?急得连忙就要出去?,宋醉把礼物递到汪亦然?手里:“你以为我是给你的?我是给阿姨的。” 汪亦然?被他的逻辑绕进去?了?,老?老?实实提着礼物离开了?。 方?助理?和司机去?了?招待所睡,老?旧的房子里霎时就剩下宋醉两?人。 热闹的房子安静了?下来?,贺山亭走?到宋醉的房间,望着不大?的卧室问:“你以前就住这儿吗?” 宋醉嗯了?声:“有人住的时候没这么旧,房子一没人住了?就旧得快,你看天花板都掉灰了?。” 如果不是贺山亭他可能很久也不会回来?,他可以告诉自己老?邓还在山南教书,每天教育那些?不听话的小崽子们。 但回来?后?他发现房子已经不是当初那栋房子了?,房子里的人也沉睡在了?地?下。 他转头望向厅里的遗像:“这房子是老?邓为了?娶我妈修的,他当初可宝贝这房子了?,我在墙上画个飞机他都能气得七窍生烟。” “汪亦然?说他有教导主任的气势,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对了?连汪亦然?这个名儿都是他取的,一个物理?老?师会取什么名字啊,别人找到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听说是翻了?三天字典取的。” 贺山亭听着宋醉讲自己的爸爸,依然?没半句好话,但少年越说低下头。 “有时候我在想他这么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他跳下去?时有没有想过我,不过想着气了?他这么多年也还回去?了?。” “算了?不说他了?。” 宋醉不想哭哭啼啼的要人安慰,事实上他在爸爸葬礼上也没哭过,他想不通人怎么就没了?。 他没了?妈妈又没了?爸爸。 那时的他没有难过只是不解,甚至没顾上不解就开始拼命还钱,客气的说他冷静不客气的说他冷血。 况且贺山亭从没见过他爸爸,耐下性子听这些?东西也没兴趣,他垂下眼止住了?话题。 贺山亭望着强忍住难过的宋醉,轻轻拍少年挺得过于直的背:“我没见过我的亲生父亲,当我知道他是我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是什么人,也没办法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现在我知道我们爸爸是什么人了?。” 宋醉听到我们两?个字猛然?抬起头,即便自己也没有爸爸,但贺山亭想的是安慰自己。 他随即又低下了?头,因为怕望着对方?眼泪会禁不住落下来?,少年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去?睡了?。” 他想时间是最残忍的力量,明明屋子还在屋子里的人却没了?,但时间又是最温柔的力量。 他身边又有了?陪伴他的人。 当疲惫的宋醉在床上睡着,贺山亭在宋醉眼帘上亲了?一口,替少年掖好被角。 然?后?用纸巾仔细擦拭宋醉幼年的照片,打?算带回去?和自己幼年的照片放在一块儿,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早上宋醉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他睡眼惺忪跑去?开门,只见汪亦然?焦急拿着枚胸针。 “这个太?贵重了?不能收。” 宋醉脑子慢慢恢复清醒,他送礼物向来?讲究实际,不会送华而不实的东西,明明送的是帮助汪亦然?学习的电脑。 他认出是贺山亭的胸针,想起昨天汪亦然?忙前忙后?,他安慰自己担惊受怕的发小:“他送了?你就收着吧。” 汪亦然?用电脑查了?价格,清楚是他买不起的东西,但他笨口拙舌也退却不了?,他只能懊恼转身:“我去?给你们买早饭!” 宋醉吃了?早饭才七点不到,见贺山亭没起床他去?镇上买了?瓶白酒。 镇上的人看见他像见了?鬼一样,他扔下钱就走?了?。 他本打?算贺山亭还没醒就自己去?扫墓,但贺山亭不仅起来?了?,手里还拎着见岳父岳母的纸钱。 如果贺山亭是土生土长的华国人,这个画面没什么奇怪的,但偏偏贺山亭是混血长相,拎着纸钱有种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怎么了??” 贺山亭拧起了?英挺的眉。 宋醉压下念头立马摇头,贺山亭冷哼了?声把纸钱丢给了?他,宋醉不由得问。 “你干嘛扔给我。” “你刚才很奇怪。” 宋醉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该腹诽贺山亭心思?太?敏感了?,他不得不自己抱着纸钱走?在前面。 他爸妈的墓都在北面的山上,那座山论起来?都是他们的,不过山南的地?便宜也不值钱,没人打?理?生了?满山的草。 他们穿过半人高的草到了?墓碑前,宋醉从包里慢吞吞找出打?火机,正准备烧纸钱时转头发现贺山亭比他还积极。 人家先点上了?一对烛再续上了?香,然?后?才有条不紊烧着纸钱,完全不像刚才甩纸钱的懒散。 一个混血怎么会这么懂? 宋醉之前想过他爸妈在知道他和男生谈恋爱会怎么样,原本他觉得会反对,毕竟山南是个保守的小地?方?。 他看了?贺山亭的表现忽然?不确定起来?,毕竟在长辈面前装得太?乖了?,说不定他爸妈还要拉着他手让他对贺山亭负责。 香烛燃烧的雾气袅袅上升,宋醉收好打?火机拧开酒瓶,蹲下身倒在了?老?邓的墓前。 “知道你爱喝酒给你带了?酒,你在下面少喝点酒对胃不好,赶明给你烧点论文,你还不知道弦论已经不是主流了?吧。” 贺山亭轻轻抱住了?少年,如同在墓碑前无声的承诺,泛黄的纸钱在安静燃烧。 宋醉守着香烛的火星熄灭才起身离开了?爸妈的墓,从他的角度望出去?可以看到无穷无尽的山。 他在西南送走?了?自己的爸妈,但也是在西南和贺山亭相遇。 他突然?想去?他们相遇的地?方?看看了?。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当时瞎着眼凭着记忆跑出了?拳场,根本不清楚自己走?了?哪些?地?方?,只记得周围愈来?愈安静。 宋醉走?到了?当年地?下拳场的位置,说是地?下拳场其实是在偌大?的工厂里。 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比如原来?肮脏的拳场变成?了?政府建的学校,当初的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换为孩子们光明的读书声。 他发自内心觉得现在真好,在读书声里闭上眼往前走?。 不过令人泄气的是他依然?找不到当初的位置,贺山亭仿佛知道他的想法般开口。 “往南走?。” 宋醉按着贺山亭的话走?向南边,接着又向东南方?走?了?两?百米,不知道走?了?多久贺山亭的声音消失了?。 少年茫然?地?睁开眼。 风里的杜鹃花唤醒了?他的记忆,他当时是在这里撑不住倒下的,他忍不住回头问:“你怎么想起这个地?方?的?” 宋醉自己都不记得这个地?方?了?,他不知道贺山亭怎么记起来?的,然?而对方?敛下蓝色的眼眸。 “从没忘过。” 他的心脏猛烈跳了?下,要如何才能在群山里记住一个地?方?,那三年里贺山亭是如何过来?的。 他闭上眼往地?上直直倒去?。 贺山亭本能向前跨了?两?步,但发觉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宋醉的身体控制力太?变态了?,几乎是稳稳落在了?地?上。 分明是个矜持的撒娇了?。 他握紧的手无声无息放开,嫌弃望着沾满尘灰的少年:“我是不会抱你的。” 宋醉只是闭着眼倒在地?上,耀眼的日光落在他的眼皮上,想起沪市的雪没头没尾来?了?句。 “可惜西南不下雪。” 人老?了?头发就像雪,他喜欢雪落在身上的感觉,走?在雪里仿佛过完了?一生。 下一秒贺山亭抱起了?他。 “但我会陪你一起白头。” 一如他们初遇的时候,缠着锁链的男人抱住了?遍体鳞伤的少年,只不过这次伴随而来?的还有亲吻。 神明亲吻上了?小玫瑰。 这里有不冻的春日。 他们将永远在瑰丽的日光下。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九月的沪大遍地悬铃木, 站在山栈上往下看可以看到窜动?的新生人头。 下了火车站的石烨满头大汗去学生处报道。 他是物理系大一新生,作为高考补录取的幸运儿,他异常珍惜在沪大学习的机会, 同时对?这所百年名校有深深的向往。 他听?到学生处的学长学姐们在讨论论文,提及最多的是一个叫宋醉的人,不过不是表扬而是可惜。 “当初本科就发国内顶刊现在怎么就沉寂了, 校外比赛也没参加过了。” “虽然考试还是第一吧,当初我以为沪大又要出个院士, 反正怪可惜的。” “天天往实验室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石烨办理着?报道手续,心里也不禁为宋醉感到可惜, 他刚从高考的填鸭式学习里解放出来,别说顶刊了他觉得?会写?论文很了不起了! 正在这个时候, 椅子上的一位学长拿着?手机满脸惊愕站了起来, 周围的两个人问:“你怎么了?” “宋醉在science上发表了论文!” 石烨对?物理期刊再不了解也听?过science的大名,能?在上面发表论文的科研人员不到万分之二?。 一个学生要在science上发表文章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能?发表意味着?是绝对?的天才, 不出意外就是妥妥的院士苗子。 况且用英语写?论文,对?英语也有高要求,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无?可指摘。 这哪里是泯然众人根本是厚积薄发。 石烨不禁感叹沪大人才辈出,多少高校的教授对?science可望而不可及, 他不禁好奇宋醉是何?许人了。 他脑补出一个戴厚瓶盖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男生, 报道完他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路过实验室听?到有人在叫宋醉的名字。 石烨立马转头朝实验室望去。 他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惊讶。 走出实验室门口的不是他想象里的人,而是一个出挑好看的男生,皮肤雪白?得?像瓷器薄薄涂上的釉胚,偏生丹凤眼漆黑细长。 如同漂亮却生着?刺的玫瑰。 难以想象如此模样的人年纪轻轻在science发表论文,能?沉下心在枯燥的实验室做研究。 石烨呼吸不由得?一滞, 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从实验室离开了,他忍不住想谁能?摘下这株玫瑰。 宋醉朝学校外走去,他的手机快要被恭喜的消息塞满了,连学校公众号都?在发文说他废寝忘食研究终有所获。 但和?其他人猜测的一心研究不同,大概是和?贺山亭住久了沾上了倦懒的风气,他没有把时间都?花在实验室里。 比如研究甜品食谱。 原本他把食谱送给冯思?文是为了还冯思?文每次送的小蛋糕,但冯思?文非说他的食谱帮了大忙,连外地的游客都?吸引过来了,硬给了他甜品店小半股权。 宋醉经过冯思?文的甜品店停下了。 他大一时冯思?文还在西门摆小摊子,如今店面宽敞明亮,垄断了沪大甜品的市场。 下午店里的人不多,冯思?文拉他品尝新甜品,他坐下尝了口咸奶油蛋糕,下次可以考虑加些巧克力味的奥利奥碎。 尽管冯思?文现在不愁衣食,和?小男友的感情稳定,依然管不住八卦的嘴。 “白?问秋自杀了你知道吗?” 宋醉停下了挖蛋糕的动?作,也许听?起来冷漠但他觉得?白?问秋不像会自杀的人。 果不其然冯思?文继续说道:“他被公司开除后?去了留学机构当老师,谁知碰上教辅机构裁员他就呆家里了。” “住的老小区电器都?旧了,他又舍不得?换燃气灶,大晚上煤气泄露,还是他卖烧卖的邻居救出来的,也算他运气好了。” 冯思?文言下之意便是幸好白?问秋的邻居是个热心人,换个人估计不会管白?问秋,估计白?问秋感动?坏了。 宋醉倒觉得?白?问秋不会感动?,以白?问秋目高于顶的性格,被一个他以为的底层人救了只怕会生不如死?。 但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了。 他吃着?剩下的蛋糕没有评价。 冯思?文说完白?问秋又说了在智利养企鹅的许宁,最后?意犹未尽问他:“对?了你过得?怎么样?今天我看吴缜发你上了什么杂志。” “还不错。” 宋醉习惯了贺山亭偶尔的任性,有空浇浇花撸撸猫,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在他离开甜品店之前是这么认为的。 他吃完蛋糕准备回去,冯思?文忙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他:“怕你明天在实验室没时间,我先把生日礼物给你,祝你生日快快乐乐。” “谢了。” 宋醉接过了生日礼物。 他在店门口撞上了吴缜他们,因而抱了大堆小堆的生日礼物回家。 状元路没多大的变化,只有梧桐树一年比一年高,新开的小卖部里坐着?位笑眯眯的阿婆,阿婆见了他热情帮他拿东西。 一路上阿婆亲切问长问短,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开口:“我孙女在燕城读化学,从小爱看书,那模样长得?也好。” 宋醉听?明白?是要给他介绍对?象了,他太阳穴突突跳婉拒:“我男朋友也爱看书。” 虽然是爱看杂志。 阿婆眼里露出明显的失望,语气泛着?浓浓的遗憾:“可惜是个男生哦。” 正在这个时候院子的门开了,贺山亭笑吟吟接过他手里的礼物:“学习辛苦了。” 宋醉却觉得?那个笑颇有皮笑肉不笑的意味,但日光下那对?蓝灰色的眼珠近乎湛蓝,眉眼锋利却含着?笑,因而尤为惑众夺目。 阿婆明显被这个笑蛊惑了,哎哟一声:“你男朋友长得?也太好了。” 而贺山亭腼腆给院子里的蔷薇花浇水,如果不是朝夕相处宋醉真以为贺山亭每天给花浇水。 阿婆走的时候一改之前的可惜,对?贺山亭赞不绝口,宋醉听?得?眼皮跳了跳,他敢肯定他们在院子外的话贺山亭全听?到了。 宋醉送走阿婆进客厅开始拆礼物,冯思?文送的是套护肤品,可能?是怕他闲置在盒子里附上了详细的使用教程,吴缜送的是原版物理书,体委送的是锻炼身体的杠铃。 他一件一件拆着?礼物,因为是大家的心意,他对?小伙伴送的每件礼物都?很珍惜,但贺山亭松散倚在门边挑剔。 “保温杯家里有一堆了。” “本子上印的画我有原作。” “这件围巾露开线了。” 宋醉深呼吸了一口气,就该让阿婆回来好好看看,这人在外人面前真的十分会演。 “那你送我什么礼物?” 宋醉按捺住想揍人的冲动?问。 他倒是想听?听?贺山亭送他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礼物,对?别人送他的礼物都?看不上,哪知对?方点了他额头一下:“明天再告诉你。” 宋醉其实不那么想知道贺山亭送他什么东西,但越是这么说他越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打听?。 “是什么样的?” 贺山亭挑了挑形状锋利的眉,眼里浸着?若有若无?的清淡笑意。 “会是最好的礼物。” 宋醉心脏怦怦跳,那肯定是令他惊喜意外的生日礼物,原谅贺山亭的挑剔也不是不可以。 他在脑子里闪过各种实验仪器,也有可能?是送他物理书,反正晚上十二?点就是明天了,他压下念头看了会儿书。 在零点刚过去的那一秒,他立马走到了贺山亭的面前,准备好了收到喜欢的东西,因为兴奋,漆黑的卷毛都?翘起来了。 “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谁知在奶油色的月光下,院子里的蔷薇花摇摇晃晃开着?,贺山亭把户口本懒洋洋递到他面前:“我把自己送给你。”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对方应该没有看到他拧断东西吧? 他的头缓缓扭回去, 盯着在地上分成两半的铁制物品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最后眼神若有所思落在书包侧袋的矿泉水上。 少年走到对面卧室的门口,夜晚的空气格外安静, 静得都能听过山鸟掠过尖塔的声音。 他没来由地感觉紧张,握着水瓶的手动了动,清了下嗓子开口:“拧不开瓶盖了您能帮我下吗?我力气太小了。” 在他声音落下的下一秒, 原本开着灯的房间熄灭了灯,似乎听到声轻蔑的笑, 他只能怀着不安自己打开水瓶咕噜噜喝水。 深夜许宁心神不宁回到别墅,白问秋坐在沙发上备课:“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酒吧玩了玩。”许宁知道白问秋不喜欢他去酒吧忙开口, “下周公司要放两天的长假,要不去拉格雷夫滑雪吧?” 他说完这段话顿感复杂, 什么时候两天的法定假期对他来说都是长假了, 想他以前想不上课就不上课,大不了让宋醉替自己去答到。 白问秋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我下周正好休息。” 许宁见白问秋同意继续说:“宋醉平时没出去玩过,我想着这次去拉格雷夫也带上他。” 宋醉不接他电话还是第一次, 他的心里涌上层愧疚想补偿对方,从前少年的忍让令他从没这感觉。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去。” 白问秋忽然开口。 “他在我小叔那儿也住了一段时间了,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宁犹豫着开口,“我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他。” 白问秋看不出表情嗯了声。 许宁松了口气开始订去拉格雷夫的票, 他没有跟少年发消息, 因为他觉得对方肯定会答应。 次日宋醉用自己最后一枚钢镚儿搭上去甜品课的公交, 他喜欢坐在车窗边眺望沪市,虽然他也不知道摩天大楼有什么好看的。 车到站后他背上书包下车,在银行门口碰上方助理,方助理问:“去上甜品课吗?” 他点了点头。 “我去银行办下业务。”方助理说,“贺先生在公司开会, 待会儿我还要赶回去。” 听到贺先生三个字少年白皙的耳朵动了动:“方哥你帮我向贺先生问句好。” “没问题。” “对了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条新闻,一个七岁大的男孩儿竟然能徒手掰断铁棍。”他故作镇定开口。 方助理好奇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那根铁棍的中间涂上了化学药剂,浓硫酸和硝酸按一比三配合,在简单的氧化还原反应下七岁小孩儿都能折断。”宋醉强调最后半句话。 “学到了。” 方助理招手说再见,当方助理没入银行后少年走上大厦的电梯,周末的人一如既往多,他只能站在角落里。 当他走到冯思文边上坐下时甜品课老师正好开始讲课:“今天我要教大家的是千层蛋糕的做法,一定要控制蛋液的温度,这样才能做出漂亮好看的千层皮,注意挺直背这样才好看。” 课堂上的人试着练习,姿态一个比一个好看可做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大半的人全都羡慕地望着少年手里逐渐成型的千层蛋糕。 时不时有人走过来请教,宋醉分享了自己的笔记,下课后冯思文克制不住激动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少年的脑子转得比中微子在宇宙里飞行的速度还快, 他还没收到通知书,如果出去就真的在许家呆不下去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旁边房间的柜子里,顺便还把贺山亭拉了进去, 摸到的西服面料冰凉昂贵。 对方似乎想直接出去,他大着胆子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全然没认知到自己的行为如同狐狸崽崽伸出尾巴撒娇。 贺山亭望着少年近乎恳求的动作, 最终什么也没说,将柜子的门拉上了。 宋醉头上的卷毛放松趴下, 不过因为衣柜狭小,两个人差不多是贴在一起, 心脏怦怦跳动,他只能努力挨在衣柜上像只壁虎。 正在这时候房间外传来阵脚步声, 许宁在房间外说:“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 “你听错了。” 两人在门外接着亲热了会儿, 他闭着耳朵当没听见,在心里默默回忆《力学系统的对称性与不变》。 本以为许宁两人没多久便会离开,或许嫌墙面上硌人两人推开了门。 感受到柜门外探询的眼神, 宋醉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明显,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幸好没看出不对。 尽管看不到柜子外的画面,可衣服从沙发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甚至能通过下落速度判断是什么衣服。 他的身体僵住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好, 可身后是许宁的小叔, 他从耳尖红到白皙的脖子根。 黑暗的衣柜里温度一点点升高,他在封闭的空间难以呼吸,外面唇齿交缠的水声格外刺耳。 宋醉尽力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毕竟身后是自己的长辈,有什么东西若有若无擦过。 他想要换个姿势拉开距离, 可贴得更近了,往后动半分差点隔着西服嵌进去,还好对方容忍了他的行为。 可许宁和白问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举动,他只能控制着自己紧抿住唇。 如果是贺山亭应该不会这么不讲究,怎么也会在骆马毛织成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少年的耳朵红得发烫,而沙发上的白问秋不依不饶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他分手?” 许宁显然没听出白问秋的势在必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点高兴的不好吗,不要提晦气的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还浸在尴尬里的宋醉默默哦了声,他都没嫌许宁年年挂科晦气。 终于沙发上的两人没进行到最后一步起身离开了房间,他对着身后的人小声说了声:“谢谢。” 他逃也似地出了房间,没发觉黑暗里贺山亭在注视着自己,蓝灰色的眼眸熄了熄。 从另一边上来的方助理好不容易找到贺山亭,额头上都是汗水:“您去哪儿了?我到处找都没找到您。” 他们本来在房子里参观,贺山亭不知瞥见什么拎着蛋糕还有昨天拍下的帝王绿翡翠消失了。 如今男人的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不知是不是送白问秋了,尽管他不喜欢白问秋,凭良心说白问秋确实有讨人喜欢的资本。 二代们大多生活在蜜罐里没有压力,凭自己考上大学便不容易了,同从小读书不及格的许宁相比,被哥大录取的白问秋可以说相当上进了。 贺山亭的性子就是这样,由着心没有任何束缚,帝王绿在众人口里夸出天价,对贺山亭来说只是随手一送而已,根本不是多大的事儿。 只不过方助理在心里纳闷,在大厅时看不出对白问秋有多喜爱,或许是看在许宁的面子上,总不可能是送给宋醉的吧?他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大跳。 他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如果没记错的话两人从未见过面,说不定贺山亭早忘了宋醉是谁,还没有对白问秋的印象深。 他们走下楼梯时听见楼梯拐角里传出许宁的声音,许宁同白问秋面对面站着。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少年坐在椅子上足足凝固了两三秒, 反应过来后尴尬得把手机扔了出去,因为怕动静太大只敢把手机丢在地毯上。 他好不容易有勇气拾起手机,消息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了, 他只能尽力用语言补救。 【宋醉】输入法联想的 【宋醉】我不是故意的 【宋醉】或者您也可以叫回来? 对方没有任何回复,他总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走出房间正准备吹下风冷静下, 恰好碰上下班的方助理。 方助理望着少年心如死灰的神色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方哥。” “我令贺先生生气了。” “你这孩子别太担心。”方助理从善如流安慰,“我们老板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喜怒无定的。” 别说宋醉即便是他也经常有伴君如伴虎的感受,他见少年的表情依然没好转开口:“你要不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晚上我在装猫爬架动静太大, 贺先生发消息说再吵就搬出去。” “这没什么。” 方助理暗暗松了口气,那位大人物如果真想宋醉搬走根本不会发消息, 他突然感觉到他这位老板对少年莫名容忍。 “嗯我回了消息。” “回了什么?” 在方助理看来一般都是好的或者知道了, 虽然显得有点笨嘴拙舌不过不会有什么风险,贺山亭最反感油嘴滑舌的人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投去鼓励的眼神对方才小声开口:“我回了句好的老婆。” 方助理:“……还是买张车票回西南吧。” 他同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连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方助理都这么说, 宋醉感觉自己能留下来的概率太低了。 当方助理走后他翻开订票网站,不知道连夜离开还来不来得及, 屏幕上浮现余票信息。 回西南的票价是五百八十块。 望着票价宋醉突然感觉自己还能忍忍, 作为长辈应该不会计较这点错误吧, 他带上椅子坐到对方房间门口,自觉带上把鸡毛掸子。 不过贺山亭回来得实在太晚,负鸡毛请罪的少年眼皮昏昏沉沉,忍不住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想要睁开眼却听不见, 只能感受男人在自己脸上投下阴影,如同伏在自己身上。 贺山亭低下头,少年细密的睫毛垂在脸上,年轻的唇泛出水光,他如同惩戒般伸手封住肖想已久的唇。 而梦里的宋醉只感觉有东西覆上自己的唇,冰凉粗砺的质感缓缓研磨,真实得仿佛近在咫尺。 椅子上的他从梦里惊醒,再睁开眼时什么也没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有风里凛冽的薄雾气息。 次日负鸡毛请罪未果的宋醉凌晨五点下楼吃完饭,即便内心一片忐忑他还是没放弃背单词,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能做的只有比别人更努力。 贺家的早餐向来丰盛,仆人们端上今天的一盘盘早点,远远望着全是绿色的。 西蓝花。 西蓝花。 还是西蓝花。 虽然宋醉什么也能吃,但望着一盘盘墨绿色的西蓝花没有任何食欲,他忍不住问仆人:“今天怎么都是西蓝花呢?” “贺先生吩咐的。” 少年回过神来这便是对他的惩戒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好消息是今天不用买车票了,坏消息是他得把西蓝花全吃完。 他边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边闭着眼把西蓝花全吃了,电视里开始播放宣传诚信的公益短片。 小孩儿不小心砍倒了大伯最喜欢的樱桃树,鼓起勇气对大伯承认错误,大伯欣慰地摸着侄子的头:“伯伯怎么会跟诚实的孩子计较呢?” 宋醉突然有那么一点羡慕,这才是长辈应该有的样子,然而人不应该这么贪心,贺山亭没赶他走已经是万幸了。 可勤奋的他背完单词吃完早饭晚起的贺山亭还没起床,只能把粒瑞士糖悄悄放在了对方房间门口。 放下后他搭公交去上甜品课,他把老师的话原原本本记在本子上,连每次放奶油的克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记这么细有用吗?” 冯思文犹豫问。 不过当少年做出的甜品同老师分毫不差后他就知道是真的有用,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宋醉如同班里的好学生,学什么都很认真努力。 两人做完甜品后走出辅导班,圆脸庞的老板笑眯眯向他们挥手,电梯里冯思文瞥见精英教育里走出两个人:“你看不是白问秋吗?”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在那之后的五秒钟可以说是宋醉人生中最艰难的五秒钟,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僵得像只触电的小麻雀。 他回过神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回申请,申请下不停变换的验证消息反应出心里的纠结。 【宋醉】贺先生我不是故意拒绝的 【宋醉】我没看清楚名字 【宋醉】您……在吗? 贺山亭始终没有通过申请,他忍不住走下楼去书房边徘徊, 绰约的光亮从门里透出,不过还没徘徊多久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少年望着紧闭的门不知为什么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甚至可以脑补门里的贺山亭轻轻呵了声。 因为那声想象里的呵宋醉没睡好, 早上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醒来,他背单词时都在打哈欠, 准备午休还被冯思文拉着去金融中心。 两个人节省地搭公交,路上冯思文开始抱怨:“我昨天去孙思哲公司根本没人, 你猜他怎么说,居然说自己在外面谈业务还怪我疑心病重, 许宁会不会这样?” 宋醉有一搭没一搭点头。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冯思文丝毫没有意识到把自己骂了进去, “你说贺山亭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个少年就精神了。 “怎么说呢。”他坐直身认真回答,“别人或许表里不如一,但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冯思文对宋醉说的话很有共鸣, 上流社会都是看着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如普通人干净,他眼里透出讶然:“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表里如一的不好相处。” 冯思文只能勉力安慰:“……反正你只是小住段时间, 九月份就回许家了,不过你还是尽量打好关系。” 在两人的交谈下行驶得像老爷车的公交车在车站慢吞吞停下, 宋醉抬头朝上望。 金融中心大厦林立, 如同钢筋水泥筑成的白日森林, 人渺小得像在水泥地上的蚂蚁。 下车后冯思文带他走进一间玻璃立面的大厦,七拐八拐到家开业不久的培训机构前,老板还在梯子上悬挂营业执照。 “跟你说这家开的是贵族培训班。”冯思文一副听到就是赚到的语气,“上完课举手投足都是贵族气质。” 听到他们的话圆脸老板从梯子上费劲下来:“培养贵族气质是终身的课程,我们希望通过这门课让学员由内而外散发魅力, 不仅能提升自信还能吸引到优秀的人。” 冯思文听得小鸡啄米般点头。 “罗马时期有了贵族的雏形,我国有句话是三代出贵族。”老板瞄见冯思文的反应继续慷慨激昂说,“1821年他们便过上了享受下午茶,出门坐车的日子,贵族这个词历史底蕴深厚。” 宋醉提醒:“1886年才发明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汽车。” “这位同学很有学识嘛。” 老师尴尬后投来赞赏的目光。 宋醉:…………高中知识 尽管他对所谓的贵族精神毫无波动,在他看来只是圈钱的手段,不过冯思文被老板慷慨激昂的演讲打动。 “你说是报插花课还是甜品课好。”冯思文看着课程表犹豫不决,“要不都报上吧?” 虽然冯思文吃穿用度很节省,但在职业教育上一点都没省,按他的话说金丝雀也要提升业务水平适应时代发展。 宋醉低头背单词:“随你。” “我帮你报了。”不过下一秒冯思文开口,“省什么不能省教育,老板两个人报的话可不可以打下折?” 老板难得碰上两个冤大头当然乐呵呵说行,宋醉只能眼睁睁看着冯思文交了钱,两个人交完钱便开始学做甜品。 宋醉系上围裙坐在教室里,平心而论老师的授课水平不错,听说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上完课他自己都能做个小蛋糕了。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他立马保证:“他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的, 平日文文静静的,您说什么是什么。” 宋醉平时在别墅就是种种花看看书,安静得没有任何存在感, 虽然他不知道少年在看什么书,想来是打发时间的闲书。 而书房外的宋醉听到书房的交谈声消失了,把自己做完的试卷装进行李箱, 刚合上行李箱许宁便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陪同许宁出来的还有方助理,少年手拎着行李箱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小叔答应照看你了, 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许宁的语气透着扔掉包袱的轻快,“记得不要给我小叔添麻烦。”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愉悦, 忙咳嗽了声说:“本来可以让你去外面租房子住,但我心疼你才会让你来这儿享福, 你明不明白?” 少年轻轻答了声:“明白。” 听着两人的谈话方助理感觉少年太可怜了, 许宁如果考虑少年的感受根本不会让少年搬出去,偏偏少年还听话得不得了,被喜欢的人赶出来没有任何脾气。 许宁并没有陪伴少年的心思, 说完话便心急火燎地走进电梯,连句再见都没有跟少年说。 当许宁离开后他主动向少年介绍自己:“我是贺先生的助理, 你可以叫我方哥。” “方哥好。” 少年的咬字很轻,带着山南地区特有的软糯。 这让方助理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出口, 按理说该住客房, 可贺山亭习惯一个人居住, 对声音格外敏感,有丁点动静便能让这位大人物动怒。 只有高处的阁楼最安全,只不过堆满杂物还没收拾出来,面积也格外小,根本不适合居住。 正当方助理不知如何开口时, 少年似乎察觉到他停在阁楼上的眼神说:“我住阁楼就行。” 方助理语塞。 怪不得许宁让宋醉搬出来便搬出来,与同龄人相比少年的性子太听话,许宁这个年纪上房揭瓦光逃课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少年越这么懂事方助理越心疼,他望着身段单薄的少年开口:“我来帮你提箱子。” 宋醉婉拒:“不用了。” “你不用跟我客气。” 方助理二话不说挽起西服的袖子,从少年手里接过行李箱,不过一提之下没提动。 他又提了下—— 还是没提动。 不信邪又提了一次—— 行李箱纹丝不动。 气氛到这时有点尴尬了,还好宋醉自己接过了行李箱:“我自己来就好。” 方助理望着清瘦的少年单手拎起行李箱走上楼梯,动作看起来无比轻松,镜片下的眼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看这轻松的模样行李箱里应该只是装了点换洗的衣服以及洗漱用品,自己怎么就没提动呢? 宋醉提着行李箱走上楼梯,他在山里摸爬滚打长大力气远比城里人大,不过金明说力气太大会让男人没面子他才没有表现出来。 方助理回过神后跟了上去,少年提着行李箱走得比他还快!他气息不稳地走到阁楼门口,额头上都渗出汗水。 虽然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不过里面空间大,不仅容纳了一张床还有张桌子,屋顶上斜开着扇玻璃窗。 方助理让佣人把阁楼的杂物都搬了出去,还把地面拖了一遍,他对着门边的少年说:“可以把行李放进来了。” “谢谢方哥。” “这有什么。”方助理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少年,“我忙去了,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少年嗯了声。 当方助理走出阁楼后,宋醉打开行李箱,上层放着换洗衣服和盥洗用品,下面全是厚实的教辅书还有发沉的实验仪器。 他用帕子仔细擦拭每个角落,才把书按学科分门别类放在干净的桌上,他从别墅里还带了株小玫瑰花。 他在杂物堆里找到了个泥土盆,小心翼翼把花装进花盆放在天窗下,原本弥漫着灰尘的房间焕然一新。 宋醉打理好房间便开始做真题,他花两千块报名了下周的雅思考试,考六分对他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要申请世界名校他的分数必须在七分以上。 方助理走下楼梯回到书房,说实话方助理对自己的薪水很满意,但工作时间让他有苦难言,凌晨两点他还得在贺山亭身边办公。 贺氏对le的并购案陷入僵局,原有的管理层不肯出售股份,连夜宣告股份明天停牌,而贺氏用来收购股票的资金都是有到期风险的杠杆资金。 原本昏昏欲睡的方助理看到停牌通知,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怎么会突然停牌?” 在同管理层谈判失败后贺氏通过不同账户暗中买下世面上的流通股,只差明天再买下3.25%便能获得对le的控制权,谁知竟然宣布停牌了。 “有人在透露消息。” 贺山亭的语气平淡,蓝灰色的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看明天董事会就知道了。” 陈助理心下一沉,这意味着贺山亭要对董事会开刀了,贺山亭手段激进有目共睹,他默默为董事会默哀。 “你回去吧。” 贺山亭合上批复过的资料,他静静地看着门外透出的光亮,过了好一阵子才挪开视线,继续翻看桌上的文件。 陈助理循着他的视线瞥见阁楼上亮着的光,这么晚还没睡:“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那孩子挺不容易的。” 许宁说是会接宋醉回去可不知要多久,少年孤孤单单在房间可能是在思念许宁睡不着觉,想想都觉得可怜。 贺山亭没有说话。 方助理就当是默许了,他拨通少年的号码开了免提:“我看你房间的灯亮着,还没睡是不习惯吗?” 电话那边的少年刚刚做完两套真题,不仅没有任何困意还准备预习物理实验:“没有。” 方助理听到这个回答不意外,宋醉这样绵软的性子即便不习惯也不会说出口,他换了个问法:“你有缺的东西可以说出来。” “真的可以吗?” 方助理立马答了句对的,在他看来少年缺的应该是温暖的床头灯或者可爱的伴睡抱枕之类的,贺山亭也望了过来。 隔了阵子电话那边犹豫了阵子开口:“方便的话能给我卡尺、千分尺还有弹性模量测定仪吗?” 方助理:???这是什么东西 贺山亭始终没有通过申请,他忍不住走下楼去书房边徘徊,绰约的光亮从门里透出,不过还没徘徊多久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没问题。” 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但方助理还是立马答应, 挂完电话后他扭头问贺山亭:“听着好像是物理仪器?” 接着他就瞄见了贺山亭冷漠投来你物理白学了吗的眼神,文科生出身的方助理敢怒不敢言,他这位名门出身的老板表面光鲜实则尖刁刻薄。 方助理正纳闷宋醉为什么要物理仪器, 走到电梯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许宁是物理专业的,难怪宋醉想要物理仪器。”他的声音蕴含着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看上许宁什么地方了。” 许宁当年高考本来想去金融专业, 但分数不够上二本都还要调剂,最后调剂在沪市文法学院学物理。 普通家庭肯定觉得天都塌了, 许家一不愁钱二也没指望许宁有什么本事,学金融指不定脑子一热亏得倾家荡产, 学物理多安全啊,最多给学校捐栋教学楼好毕业。 贺山亭蓝灰色的眸子低了低, 混血意味浓烈的面容在风中明暗, 下颌骨覆上层青色的阴影。 方助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当面说人家侄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办法买。” 当少年拿到了需要的物理仪器后,他熟练地组装好弹性模量测量仪, 再调整测量仪用来消除尺度望远镜的视差,最后成功计算出杨氏模量公式。 他翻开大学物理课本, 结论分毫不差,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 早上五点钟宋醉准时醒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惯性走下床准备背单词, 因为眼皮薄的缘故睡成了单眼皮,浅色的卷毛翘在脑袋上。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清醒过来,他不在许宁的别墅住了,这么早不会有仆人做早餐。 令他惊讶地是走到餐厅,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他们恭顺将早餐端上餐桌,如同没有气息的幽灵般消失在门后。 无声无息。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房子的主人确实喜欢安静,连仆人都尽力避免动作发出声响,整栋建筑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感到害怕,但宋醉正好需要安静的地方学习,他坐上拉开的椅子吃早餐。 早餐的类型很丰富,不仅有烤肉松三明治,吐司布丁还有慕斯蛋糕,可是西式餐点并不对他的胃口,不过他记得许宁说过不添麻烦的话没提出任何异议。 他吃完早饭走出白色的建筑物,昨天在夜色上看不清细节,建筑物周边有不规则的小祈祷室,强烈的光穿透暗灰色穹顶。 他一点点熟悉着新环境,如同金丝雀在新笼子里踱步。 在住进来的两天里宋醉没见过贺山亭,两人的作息没有任何交点,他低头盯着餐桌上绿油油的西蓝花,猜想贺山亭应该很喜欢吃西餐因为—— 早餐是西餐。 午餐是西餐。 晚餐还是西餐。 储藏室里连米的踪迹都没有,土生土长的华国少年终于有点吃不消了,第一次没吃干净盘子里的东西,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有空出来见面吗?” “找个最近的地方吧。” 他听着对方的哭腔同意了。 对方的名字叫冯思文,是他在沪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是在许宁开的聚会上认识的,他正在椅子上专心读书忽然有个人过来说要认识他,那个人就是冯思文。 而少年离开后不久贺山亭走到了餐厅,视线落在那盘没吃完的沙拉上停了一下。 冯思文找了距离两千米的一家甜品店,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歉疚开口:“这已经是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了。” 他和宋醉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看少年无人理会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主动搭话,两个人在不幸的感情生活中也能抱团取暖。 “没什么的。” 少年翻开桌布上的菜单,不怪冯文才找的位置不好,而是贺家公馆周边全是绿化,根本没有商业区,据说政府是准备开发的但贺山亭把周围的地全买下来了。 他瞥见千层切块要三十块,点了最便宜的奶茶,丝毫没有留意到世界的参差。 冯思文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比自己还要穷,冯思文对着服务生开口:“来杯白水。” 冯思文的未婚夫是许宁的朋友,孙氏集团的公子哥,本来不至于这么穷的,可对方对冯思文并不好,生日买衣服都嫌浪费钱,冯思文时不时会找他哭诉。 “昨天我回家听到主卧传来声音,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那你猜怎么着?他和一个小模特抱在床上没脸没皮。”冯思文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哽咽,“如果是你怎么办?” 宋醉认真思考,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贴心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做题。 “你肯定会像我一样冲进去哭是不是。”冯思文自顾自接着讲,“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解释,他反而冲我冷笑说我不好才会找别人。” “不分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冯思文像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像我们这种金丝雀分手后能出去干什么?” “他后来也解释自己喝多了,而且今天我也好多了。”冯思文抽抽嗒嗒说,“本来昨天我哭得都站不起来的。” 少年递过纸巾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听人说你被许宁赶出去了,你都能这么坚强地活下去何况我呢。” 宋醉:………… 他准备收回纸巾看着哭得花脸的冯思文想了想,还是没真收回去。 冯思文感动接过纸巾抹了抹眼泪:“说起来白问秋挺奇怪的,突然就愿意搭理许宁了,从前在国外理都不理的。”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贺山亭对电话不能说厌恶但没什么好感, 适合活在电报通讯的上世纪,平时难得给他打电话。 谁知他听见男人平淡的一句:“宋醉突然走了。” 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方助理心想这太正常了,少年明摆着想亲近贺山亭, 衣服旧了都舍不得换却变着花样送礼物。 但贺山亭始终不为所动,是个人都心冷,当然这话他不敢对着贺山亭说。 方助理按下免提打开短信, 看到宋醉发来的短信眼里露出惊讶。 “我还以为出什么问题了,许宁今天接他回去了。”他由衷地为少年感到高兴, “这下他可以开开心心呆在许宁身边了。” 男人面无表情准备挂断电话,下一秒方助理念念不舍的话传来。 “他说很感谢这段时间我的照顾, 还让我跟您说有什么打扰到您的地方很抱歉。” 听到最后一句话,贺山亭看不出情绪地拾起地上那粒孤零零的瑞士糖, 往日藏不住喧闹的客房没有任何声音, 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可又似乎太安静了。 宋醉拖着行李箱走出贺家公馆的大门,许宁坐在车上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催促:“快点儿。” 他单手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坐上车, 许宁坐在前面转过头命令般嘱咐:“待会儿回去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我明白。” 宋醉知道是说他为什么搬出去住的原因,如果许夫人知道是白问秋的原因肯定会不高兴。 他抱着宋天天坐在后面, 揉了揉还有点青的额头,这伤今天是好不了了。 他坐在车窗边朝外望去, 路上的景色同他来时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多种了行景观太阳花, 没有太阳正在垂头丧脑地休憩。 车抵达灯火通明的许家别墅,他拖着行李箱跟许宁走进去,进去的那一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他以为大家看的是怀里的宋天天,郑重其事介绍:“这是宋天天,是只两个月零十七天的德文猫。”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 没有人对他养的猫感兴趣,只是一个劲盯着他青色的伤痕窃窃私语。 少年的皮肤本就白皙得像纸片,头咚在墙上的碰伤显得触目惊心,如同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伤。 许夫人眼里闪烁着隐隐约约的泪花,走过来摸着他额头说:“孩子你住过去受苦了。” 事关贺先生的名誉,宋醉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贺先生没有打我。”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空气安静了,投向他的眼神原本只是猜测变为了原来如此的笃定。 “他在那边肯定吃不饱穿不暖吧,做错事还要挨打,看额头青的。” “贺先生果然比传言里还难以接近,这都下得去手,还好我不用去贺家工作。” “真是个小可怜。” 宋醉:………… 他认为这个误解不能怪他,只能怪贺山亭的风评太不好了,庆幸的是以后也没见面的机会了。 许夫人的语气更怜爱了:“别说了我们都明白,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自己忍着。” “先让孩子吃饭。” 看报纸的许父出声。 她拉着少年走到饭厅走下,餐桌上是预备好的接风宴:“一路上饿了吧,快趁热吃。” 宋醉在椅子上坐下,许夫人温声劝诫:“你性子别太软了,许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对你不好你可以打我们的电话。” 他听话嗯了声。 许夫人看着这样的宋醉无奈叹了口气,别人挤破脑袋想进许家,少年对自己的未来似乎压根没考虑过。 在她想来宋醉最好的未来便是同许宁结婚在家操持,她望着少年问:“六月份的高考分数出来了吗?” 少年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应该是为了考上许宁的学校拉近两人关系,默默在后面追赶许宁的脚步。 许夫人清楚少年初中的成绩,能来沪市上高中都是托的朋友,她问这话时没抱什么期待。 果不其然少年表情不太好:“语文只考了七十分。” “好了我大概清楚了。”许夫人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连语文都只考七十分其他科目更不用说,“那你报了什么学校呢?” 许宁当初考了四百五十七分,宋醉这个成绩考不上沪市文法学院,只能看看沪市最差的学校了。 “沪大。” 当宋醉的声音落下整个饭厅都安静了,连楼梯上的许宁都侧目:“你知道沪大要六百多分才能上吗?这可是沪市最好的学校。” 宋醉安静闭上嘴,没说自己其他六门科目接近满分,总分六百六十五分。 沪大有国内最好的物理系,理论上这个成绩考沪大物理系没问题,可以防万一没录取上,考完便开始准备出国的语言考试。 他摸了摸衣服下的旧玉坠,希望能在九月份拿到份名校通知书。 许宁眼里透出不屑,许宁走上二楼后许夫人给少年夹菜安慰:“就当今年试个水。” 白问秋则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许宁走到门边,原本不屑的神情变成了关切:“你真的要搬走吗?” “不走还能怎么办?” 白问秋望着楼下的许夫人递给宋醉大包小包的东西,清楚许夫人不会喜欢自己。 他看不上许家这股小家子气,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不说,把垃圾箱里的东西当作宝。 他连跟宋醉这种底层人在同一个空间都受不了,白问秋把自己的东西装进箱子。 140、第一百四十章 郑秘书走到办公室诧异望了眼陈助理手里展示的衣服。 “是没空看。”方助理贴心回答, “不过我上午给他读过这篇文章,陈腔滥调就是贺先生评的。” 少年的头咔嚓一声又扭过去了,他低下头不敢睁眼开屏幕只是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瞄, 同他想象中的冷言冷语不同。 手机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想半天也没想出贺山亭的想法,方助理离开后他走出卧室倒猫砂。 抬头望向对面主卧的门虚掩着,他放下猫砂盆洗完手走到对面。 他硬着头皮圆场:“不知您有没有看到我发过去的消息, 虽然是引用的报纸,遣词造句也略陈腔滥调, 不过还是代表了我诚挚的内心,您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宋醉知道自己的语文不行, 说完心里压根没底,直到他听到房间里传来声轻笑。 他提着的心悄悄放下了, 大着胆子得寸进尺:“这段时间谢谢您对我的妥帖照顾,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问您同不同意,只不过没鼓起勇气,这两天我想明白了有话就要说出来。” 卷头发的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段话听起来有多像表白, 像是情话的开口。 坐在椅子上的贺山亭神色依然平静,可鹅毛笔在洁白的纸上落出长长的痕迹, 纸面上的书写错了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年站在门外把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我能留到十月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当面谈。” 他是真想明白了有话就要说出来, 不然被赶出去就来不及了, 他的手一点点放在把手上。 然而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被嘭咚关上了, 少年熟练揉了揉自己的头。 这次是真撞疼了,额头上还有点青,他默默抱怨了句男人心海底针。 而贺山亭关上门继续在信纸上书写德文,淡蓝色的月色下肤色苍白,混血的面容勾出晦暗的轮廓, 藏住不分明的情绪。 宋醉走回对面的房间,边用冰袋敷额头,边翻开压在书本下的人际书。 这本书可以说是处理人际关系的红|宝书,在他同贺山亭的建交中做出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他翻开书正想看看书上怎么说,书上说对方的忽冷忽热再正常不过,在此期间一定要放平心态保持初心,只有坚持才能获得幸福抱得美人归。 少年读到前面本想点头,但看到最后一句话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起来。 他为什么要抱得美人归? 漂亮美人只会影响他学习的速度,他疑惑往后翻页,翻到最后发现这居然是本恋爱书。 文末作者自称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称送对方礼物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粉红色纸条烘托甜蜜气氛,夸奖对方是变相提升好感度。 他的头咚在墙壁上,原来这段时间以来看的都是恋爱书,就差没表白了。 额头一片青的少年靠在墙面上冷静下来,万幸没什么影响,他立马扔进沙发边的垃圾桶,多看一眼怕自己心跳骤停。 动作十分行云流水,不过他想了想二手书还能卖钱,朴素惯了的他又默默从垃圾桶捡了回来。 次日许宁从床上醒来,虽然还是要领着微薄的工资去公司实习,但他能每天见到白问秋而不是闷葫芦的宋醉。 他走到餐厅坐下,白问秋在桌上吃吐司,因为昨天的亲吻两人的关系有了默契提升,两人在餐桌下牵手。 他完全把宋醉忘在脑后,正在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许宁皱了皱眉,不知道谁会这么早来。 他的手依然牵着白问秋的手,可看清来人后他吓得赶快从椅子上站起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来给宋醉送点吃的。”许夫人让助理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年前我看他瘦得跟个小可怜一样。” 白问秋背对着许夫人站着,她望着白问秋嘀咕:“怎么还长高了呢?” 边上的许宁尴尬开口:“这是问秋。” 许夫人的脸色立马变了,在别墅里四处打量也没见到宋醉的踪影:“宋醉那孩子呢?” “我不是去天元实习了吗?”许宁搂着许夫人的肩在沙发上坐下,“怕没时间照顾他,就把他送去了我小叔那儿。” “你照顾他吃了还是穿了,这么多仆人还照顾不了一个人?”许夫人半点没给许宁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