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01 野冬 走出铁西区教育署那遍布石锈绿痕的残旧大厅，明明依旧是四季不改的阴霾天，袁野却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身后，一只瘦削干巴的胳膊极热情地搂了上来，接着就是李卓那口标志性的小米牙在晃荡。 齐整整、白花花的，闪着瓷光。让人很想敲碎几颗。 “怎么样小野，成了吧？” 袁野摇头，吁了口气：“跟前面的那些都差不多，你综合各方面十分优秀，我们非常欣赏，但是……” “我但他姥姥的罗圈腿！”李卓狠狠骂了声，精瘦的黑脸涨得红中带紫，比前几天醉倒在街边被小鬼们拿臭尿滋醒还激动愤慨，“给脸不要脸的腌臜货们，吃人饭不干人事，咱兄弟申请他学校，那是看得起他，还真把自己当底下镶粉钻的……” 说话间，二人脚下不停，大步流星跨过面前这条打满了深浅不一各色补丁却依然凹凸不平的柏油路，来到一辆完全看不出颜色的车辆前。 车窗没有玻璃。实际上，这辆车极其破旧，跟一堆废金属垃圾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还会动。 驾驶位上那位俊朗挺拔的阳光少年，一直眼光灼灼的望着这边，他是很想跟瘦子哥李卓一起站在门口等的。 但没办法，这车轻易不敢熄火，重新启动的话从一分钟到一小时都有可能，至于说不熄火人走开，相信用不了两分钟，铁定会被勤快人给捡走。 “野哥。” 见二人走近，少年探出脑袋，热切的唤了声。 留意到李卓那紫茄子一样的脸庞，少年立马把已经问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吞下，斟酌着，笑道：“……肚子饿了吧。老杜今天大出血，要在天源饭店请客。我现在载你们过去。” 袁野嗯了声，就没再说话。 上了车，也不理会前面二人斜眉歪嘴的无声交流，直挺挺往后一趟，把脑袋抵在窗侧，漫无目的地向外望着。 作为沃州市的六大主城区之一，铁西区市容市貌的基础还是有的，气派建筑也不少，但无一例外的，都充斥着满目的陈旧、残破和萧条。 一栋栋居民楼外墙生满了各色青苔水锈，泛着惨兮兮的深绿灰黑，偶有一抹清新绿意，仔细望去，却是七楼某户阳台里已经生出了一人多高的杂草树丛。 远处几栋巍峨矗立的商业大厦很是醒目，数以万计的方形玻璃，本该是整洁统一，也已被陆续置换成了颜色厚薄不同、规格型号各异的替代残次品，远远望去，就像在城市上空浮着的几大块让人一望即心生烦闷意兴阑珊的马赛克。 街道上行人很少，本来袁野已经做好了开着这辆破车进主城被围观嘲笑的准备，但很显然，他们完全不具备这样的吸引力。 不仅是他们不具备，一位前凸后翘花枝招展的流莺佯装跌倒，开门见山地直接甩出胸前两大团肥硕来，粉腻腻晃荡荡的一大片，却自始至终也不曾有一人靠近，生生封死了她的所有后招。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废车场门口那台风吹雨淋了十几年的古董车厢，看着还凑合，实则已朽烂到了骨子里。 袁野胸口突地一阵强烈的烦闷，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他把头朝外再撇了撇，不想让前边的李卓和关硕看到。 “身体真是越来越差了，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学校这条路……真的走不通吗？” 心里默念着。直到这时，今天申请学校再次被拒的沮丧刺痛才开始清晰起来，头痛瞬间加剧，整个意识昏沉沉的，脑门上也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车子驶出市区，路况更加糟糕，颠簸中，袁野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副驾驶位上的李卓，和正在开车的关硕悄悄对视了一眼，目中的担忧一览无余，还夹杂着一丝丝心疼不忍。 …… 晚间。天源饭店二楼一处小包间内。 杜康阳自一坐下，就大扯着嗓门抱怨房间挨卫生间太近，掏出通讯仪，一通骚操作，把经理、老板娘、老板先后嚷嚷了过来，赚得一大通低头哈腰赔不是：“杜哥见谅”、“工作人员疏忽”、“所有菜品酒水一律八折”…… 多年兄弟，袁野、李卓、关硕三人对此早习以为常，轻车熟路的捧了他几句，杜康阳这才不再多纠缠，转而问起了袁野申请学校的情况。 作为名义上的“老大”，他是一向都不太赞同袁野去读什么书的，在他看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在这骸骨隔离区内混成一方大佬，才是正途。 不过不赞同，不代表不尊重，还是很诚恳很走心的咒骂了一通那些傻叉学校有眼不识泰山，不被水淹，就遭火烧，迟早关门大吉。 “兄弟们，蓝玉街的大铜豆昨夜里被人给铲了。” 菜过三巡，杜康阳忽而压低声音道。 李卓“呲溜呲溜”嗦着骨头，嘴里含糊不清：“手下十几号人的那个皮肤黝黑、嘴巴很臭的大个子？” “就是他。铲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人没死成。手下有个叫黑猫的，据说忠心耿耿，冲的凶，结果挂掉了。” “操。”关硕突然将嘴里的碎软骨狠狠喷在旁边墙壁上，见三人齐齐望着他，搔了搔后脑，悻悻道：“黑猫这家伙，还欠我六十块。” 李卓满嘴油花子，放声大笑：“那正好。咱哥儿几个不用给他烧纸钱了。” 袁野想到了什么，问：“一条胳膊，一条腿……又是那疯虎干的？” 杜康阳点头：“八九不离十。姓那的最近越来越嚣张，连吞了七八个街角还不满足，下手黑，不讲究，道上不满的人很多。妈**的，早晚被铲碎的货。” “那疯虎……” 李卓忽然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大骨头，沉吟了下，望向袁野，正色道：“小野，这几天记得看紧了你弟弟，不要让他再到处乱跑闯祸。唉，那小子把那疯虎最衷意的那个大胸学生妹给调戏了，吃相难看，直接上手抓，还当着很多人的面。关硕亲眼看到的。” 空气微微一窒，袁野望向关硕，关硕郑重点头，他的脸顿时就是一白。 杜康阳愕然片刻，猛地一拍脑门，一声大喊道：“我说那疯虎怎么吃错药了，连文哥的面子都不给，非要让我割出两个街角给他，还说不给的话，点着名要跟袁野你在钢甲拳赛上见生死，原来是小冬那个兔崽子……” 正说着，觉察到袁野的脸色愈发难看，忙咳了声，“倒也不全是因为小冬，这王八犊子惦记咱们的那几个好地方很久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出，只是给他借机发作而已……” 话头一转：“不过啊兄弟，你们家那位小祖宗，你是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这么多年来，吃你的穿你的花你的，一窍不通，屁事不干，半毛钱的用处都没有，还天天给你惹是生非，毛都没长齐呢，隔三差五的就要学人家调戏妇女，之前那个女老师，还有猪肉档的小寡妇，野沟街的吸髓妹……都是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动脚啊我的老弟，手段之简单粗暴，手法之大开大阖，简直骇人听闻。我杜康阳也不是没见过不着调的小混蛋，不谦虚的说，当年咱也是不次于谁的存在，但你们家这位小老弟，我还真的是……真的是……唉！” 李卓一个劲儿摇头：“除开惹是生非赔礼赔钱不说，听说到现在你还每天给他洗衣服做饭，当爹又当妈，你这不是养弟弟，你这是养个爹！” 关硕也语重心长道：“野哥，你这么辛苦拼命的赚钱，连个通讯仪都舍不得买，我听说他每周都要吃从骸骨坟场内带出来的‘宝货’……咱们都是卖货为生的，这么些年，咱弟兄几个谁舍得吃过一次？是，你是用你应得的那份钱买的，小弟我本不该多说什么，可小弟心疼你啊，你这样子下去，早晚要被他活活给拖累死啊……” “吃好了。哥儿几个坐。我回去问问。” 袁野说着，起身离席，快走到门口时，手一张，关硕便把车钥匙给丢了过来。他接过钥匙，杀气腾腾下楼去了。 “教训教训就行了，千万别下手太重。”杜康阳身后喊道。 然后回转身，一脸舒畅解恨的朗笑道：“哈哈，这下那个冷眉冷眼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小兔崽子终于有苦头吃了。告诉你们，小野真怒起来，连我都要怵上三分。” …… 袁野现在的家位于麒麟路旁一处废弃已久的老别墅区。大部分房子都成了残垣断壁，只有十来套勉强能遮风挡雨。 虽然说麒麟路算是他们的地盘，但在这隔离贫民区，像这种独门独院、能称得上具有一点点品质的寄身之所，争抢依然相当残酷，也是多亏兄弟几个极力帮衬，才在去年占得了其中一套。 走进院子，袁野却没急着进屋，盯着花窗透出的灯光怔怔出了会儿神，然后在院角凉台上那个很多窟窿的破躺椅上坐了下来。 没多久，就在他感到有些凉意的时候，一双手从身后伸了过来，递来的薄毯很旧，旧得发白，许多地方脱线严重，几乎半通透，但洗的非常清新整洁。盖好毯子，这双手动作很娴熟地摁上了他的肩头。 “算了，今天不捏。做饭去吧。外边车厢里的那些菜，全炒了。” 他说完，这双手便毫不拖泥带水的移走了。 很快，小院里便飘起了诱人的饭菜香味。 章002 骸骨坟场 说实话，袁冬的手艺比起天源饭店的主厨，只强不弱。 袁野甚至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兴许只是因为吃厌了他那只能把生做熟的破手艺，所以随意翻阅了几本菜谱。 不过味道真的很赞。起码很对他的口。 因此才会有人时常看到袁野明明在外面辛苦奔波了一整天，还要苦哈哈的买菜回家，进而就有了接下来的脑补：他家里那个小王八蛋弟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不能算个东西！ 实则，袁冬虽然不能算勤快人，但也绝不懒，洗衣做饭，打扫清洁，只要是袁野交待的，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最开始完全不会，也能学习地又快又好。像最近摁肩揉背的手法，就进步的非常明显。 眼见他饭碗空了，筷子却没有担起，袁冬起身帮他添饭，袁野趁机开口：“那个，你最近调戏了一个大胸学生妹？” 袁冬很认真的想了十几秒，然后才点头确认：“嗯。调戏了三下。” 袁冬很瘦，身子很薄，但身量不低，十二三岁的年纪，已经突破了一米七。头发留的很短，干净利落的板寸。配上清晰明朗的五官，大大的眼睛，单论卖相，不说是一个绝品翩翩美少年吧，最起码也是能让人心生亲近的不俗人物。 “三下？”袁野揉了揉鼻子，“怎么做的？” 袁冬把添好的饭在他面前放下，重新坐好，筷子挑起一粒虫米，弹到一边，面无表情道：“左胸抓一下，右胸抓一下，如果对方还没反抗，就把裙子掀一下。都是按照你教的。一步也没做错。” “咳咳……”袁野刚吞的饭粒差点从鼻孔喷出来，心虚道：“是，是吗，我是这样……教的？” 袁冬也不废话，起身回屋拿了本手工制作的旧册子过来，熟门熟路的翻到其中一页，递给袁野。 袁野接过一看，脸上表情相当之精彩，果然是他的手笔。这个册子最开始制作于四年多前，而关于后增的“调戏”这一部分，距离现在，差不多也已经快有两年时间了，怪不得他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此时此刻，册子在手，某段难忘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袁冬并非是他的亲弟弟，非但如此，其实人本身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小姑娘。 五年前那个让他记忆深刻的夜晚，说不清楚谁救谁，当然，在他看来是那个无比强大的怪人救他多一点，属于救命之恩，所以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他，知恩图报，果断从那人手里接过了昏昏沉沉的小袁冬，并代替对方一直抚养到现在。 他并不清楚对方的来路，但他知道这件事的凶险，因为就在那一晚，他亲眼见到两个穿着整套合金体甲、穿墙破洞如履平地的追杀者，被那个怪人以随身携带的一只片甲手套，给当场活活击杀。 在袁野的认知里，防御保护身体局部要害的片甲、攻防一体完整包裹躯体的体甲、高七米以上具有特种功能的权甲、主力对抗那些外来物种高十五米以上的巨灵级重甲……这之间都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之间的巨大差距，不仅体现在无法比拟的价值成本上，可能还有数代的科技隔离。 以片甲破体甲，即便是在吹牛成风的隔离贫民区内，也是闻所未闻，更别说亲眼目睹了。 就是这样的牛人，还被追得犹如丧家犬，一口气吃了他半个月的口粮，喝了他未来四十天的净水，把袁冬托付给他后，更是连夜奔逃，这一逃五年没音讯，叫他如何能不小心谨慎？ 所以他当晚一宿没睡，第二天一起床，果断剃光了袁冬的头发，连续几周偷偷带她去晒日光浴，然后扎扎实实的把她当成了一个弟弟来养。 两年前，袁冬的身体开始长高，袁野担心随着她女孩特征发育，很快就会露馅，本着多拖一日是一日的想法，他给袁冬设置了一个极端“人设”：好逸恶劳，不着边际，男性荷尔蒙爆棚，爱胡乱调戏女性的小混球小色魔形象。 显而易见，袁冬完成的相当成功，现在小半个贫民区都知道，麒麟路小野哥的弟弟，是个无法无天早晚坑死亲哥的无耻小***。 袁野合上册子，想了想，叮嘱道：“这后面我补的这些，近期可以暂停一下。” 袁冬“哦”了声，也没多问。 饭后，袁野照例要去院子里打拳，袁冬洗碗，他换好衣服走到门口了，发现袁冬还一直坐着，不禁疑道：“有事？” 袁冬望向他，眉头拧了拧：“这个星期，我可以不吃的。” “这些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操心。”袁野重重摆了摆手，走出两步，又重新回头：“眉毛淡掉了，记得补好。”说罢，头也不回就出去了。 然而在他心里，却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自信。 破碎纪元131年，第一头三百吨级的庞然大物自内夫得沙漠北部呼啸着窜出，第二头同样三百吨级的自霍梅尼港破水而来，两面夹击，只用了三天，波斯湾西北部沿线五座城市被摧毁…… 迄今，人类已经跟这些残暴凶猛的外来物种足足战斗了五十八年，从一开始的被动挨打，到后来的局面相持，再到近些年的局部压制。 在这背后，几乎是以耗尽整个人类社会的资源和智慧为代价。 作为底层小民，袁野自然操不了这份闲心，他只知道，那些庞大的怪物尸体浑身是毒，但也浑身是宝，身体大部分地方都能卖钱。甚至很多时候，毒的地方比宝的地方还要值钱些。 据说上到脑髓骨粉，下到各种脏器，经过熟悉药性的师傅之手，都能成为特优级的食补药膳，疗效卓越。 别的袁野尚不能十分肯定，但怪兽皮肤上那火龙果般大小的寄生虫，碾碎了捣成浆汁真的能够根治脚气——瘦子李卓对此最有发言权。 沃州市西南一百公里外的深山区，就是赫赫有名的六大骸骨坟场之一。环绕骸骨坟场周边一带，就是隔离区。也叫贫民区。 骸骨坟场，顾名思义，就是抛弃掩埋那些庞然大物尸体的地方，这些外来物种皮坚肉厚，体表血液里还有几十种腐蚀性剧毒，深度处理起来耗费代价太大，考虑到这些附带剧毒大多是直接接触型而非自然放射型，政府就开辟了几处专门集中处理怪兽尸体的“坟场”。刚开始是要求必须掩埋，渐渐的，就偷懒成了直接就地抛放。 几十年来，依托这处万仞山骸骨坟场，周边已经形成了极其成熟的产业链，各级原材料、成品、半成品，远销世界各地，利润惊人。 袁野就是一直靠这个为生的。 不同的是，最早之前，他是站在街头街角帮一些帮派组织贩卖散碎“宝货”、甚至“毒货”的小鬼头，而现在，他不仅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还已经成为了官方认证的拥有正规“执照”的采摘客。 骸骨坟场内毕竟放置的是剧毒之物，所以并非开放之地，它是由相关部门管理的，而且封禁极严。 最开始是因为政府高层一些尖端研究机构例如“怪物科学中心”、“生命基因物种小组”等有这方面的样本研究需要，又不放心这些人类瑰宝级的科学家们以身试险，所以需要人代替进去进行测试、采摘、预实验等。 因为极度危险，同时又要具备一定的文化层次，所以拿证极难。 随着研究进展不大，也兴许是私底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总之，这股热潮很快变淡，各方面利益驱使下，“执照”渐渐变成了能够进去光明正大采摘的官方凭证。 以至于现在跟以前考核“执照”的标准已经大大不同，现在文化层次没那么重要，体质最重要，要能在不戴任何防护的情况下，随意去到任何指定区域，碰触任何需要采摘的怪物部位，返回后一个月内不挂掉、不出现呕吐现象才算有持照资格。 当初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本就入不敷出，家里还突然多了一张嘴，这张嘴每个星期不吃一公斤怪物的肝脏，就完全养不活，不是贪吃矫情，是真的活不下去。 耗尽所有积蓄实在是走投无路后，他才出此下策。 本来根本没什么希望，就算冒死获得资格，也有后续很多名目，还得排着队等名额空出来。 刚好当时此地老大文哥跟人打赌赢了一个空出来的“执照”名额，前提是手底下有新人能通过考核，获得持照资格。袁野依靠超强的毅力和体质成为当时那批小鬼头中唯一拿到资格的，于是摇身一变，就成了一名牛哄哄的持照人。还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位。 成为持照人后，身份地位立马不同，这几年的日子过得不能说多惬意，但起码比隔离区内百分之八十的人要强不少。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执照”在身，就现在落脚的这个家，他就算靠着一帮兄弟争来了，就算杜康阳的老爹当年替文哥挡过子弹，就算关硕的表叔是市警局管治安的一个小队长，就算李卓嘴巴再能忽悠，他也绝对住不安稳。 因而一度他以为他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跟有些持照人一样身体天生有抗性，但最近一年多，他慢慢察觉到，身体在明显变差，脑袋远没有之前好使，经常出现精力不济的情况，近来，更是开始头疼、胸闷。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他之前完全是在拿自己天赋不俗的身体硬生生在消耗。不可逆转地消耗。 直接导致结果就是，以前他是麒麟街最能打的，在他们小团体里，类似“双花红棍”那种，但现在杜老大肯定能撂得倒他，对上关硕估计也够呛…… 章003 麒麟小野 “再来。” 袁野连退三步，狠狠甩了甩震得发麻的左臂，低吼一声，如发现猎物的猎豹般再次冲了上去。 砰砰砰。随着一连串金属肌肉连续碰撞的奇特闷响……与人高马大的关硕鏖战在了一起。 为了备战可能无法逃避的“钢甲拳赛”，两人不仅全力以赴，还都罕见的佩戴上了片甲。 片甲全称“局部制御合金模块”，最早并非是机甲家族的一份子，而是单独存在的基准防护工具。 因为门槛点，价格相对亲民，一度广受欢迎。但随着人类进入“巨灵”重甲时代，越来越多有实力的公司砸重金转向了这块当今地球最大的蛋糕，连带的，下面的权甲、体甲价格一降再降，这种情况下，“局部制御合金模块”本就不大的利润空间很快所剩无几，陆续被各大公司放弃。 现如今基本上已经没有主流公司生产制造，市面上流传的都是报废体甲上拆下来的旧模块，一片片的，因此被戏称“片甲”。 片甲因为自身定位，百分之九十不具备攻击性，然而袁野的片甲恰好就是那剩下的那百分之十。 此刻，他的整条右臂，都包裹在一件色泽沉闷的合金臂甲中。时间太久，战斗次数太多，臂甲的原始涂色已经完全看不出，只有上面凹凸不平的各色弹痕、横七竖八的摩擦切线……证明着它的光辉履历。 袁野给它取名“麒麟”，既是因为身处麒麟街，也是因为曾在杜老大家翻过一本文明纪元流传下来的残缺漫画，对里面主人公的那条“麒麟臂”印象非常深刻，唯一遗憾的是，人家那是左臂，而他这只臂甲，却只能戴右臂。 年仅十五岁却已比袁野高了小半头的关硕，因为今天角色是陪练，为了达到目的，既穿戴了他自己的那一对从膝盖包裹到脚的膝甲，还借了李卓砸重金买下的能防护整个躯干的躯甲。 一对可攻可防可奔跑助力的膝甲，一件很难得的完整躯甲，单关硕今天的这身装备，至少能买袁野二十五个“麒麟”。 废拳馆一角。 杜康阳看的眉头直皱。 李卓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看不出个所以然，就问：“怎么样，谁占上风？” “占上风的当然是小野。‘麒麟小野’这四个字，不是白给的。” “那老杜你瞎皱什么眉？” “要搁往常，阿硕现在已经至少倒下两次了。” 李卓闻言不禁朝场内看了一眼，异道：“或许是阿硕进步太大。你看现在这小伙的肩膀，这胳膊腿儿，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最多明年，我的这件‘大肚弥勒’他就穿戴不上啦。” 杜康阳点头：“也有可能。阿硕腿法进步很明显。不过瘦子，我总觉得怪怪的。别人不清楚，咱们兄弟应该清楚，小野最厉害最杀人的其实不是那股子毁天灭地一往无前的劲头，也不是被所有人神话的体能怪物不会累，他这人看似勇猛其实非常有耐心，把握战机一击毙命的能力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厉害的。最起码也是之一。” “那是。他这么多年空闲时间里一直在跟着图书馆那个老馆长做古籍修复，赚点外快。这玩意儿听着简单，其实简直要人命，我亲眼见过他干活，有一本新发掘出来的自文明纪元流传下来的不知道什么书，整个都黏连成砖块了，他说能修复，得先蒸、后揭。蒸我是没见着，但为了揭，他每天五个小时，提前练了足足三个星期。后来有一次我问他进行得怎么样了，他说还不错，没事的话一整天可以揭上两页。我当时差点就给他跪了……” 李卓说的很兴奋，但看杜康阳一脸兴致缺缺，知道他一向不接受搞这些“不江湖”的玩意儿，笑了笑，转口道：“老杜你的意思，莫不是小野在对战过程中贻误了战机？” “还不止一次。唉，希望是我多想了吧。对战到现在，他更多的是用左臂，麒麟右臂很少出招，特别的谨慎，也许他有什么别的考量也说不定。再往下看看吧。” 实际上他并没有多想，此时此刻，场中的袁野，真的是有苦自己知。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是体质下降、体能流失，而是脑子不够以前好使了，反应能力下降明显，虽然还能发现绝佳战机，但总是晚了一线两线，因此就迟迟拿不下来。表现出来的状况，说好听点是谨慎，说难听点，就是迟钝。 这样又僵持了五分钟左右，终于给他逮到一个机会，避开关硕凌厉的膝、脚攻击，不退反进，右臂狠狠一拳，轰中关硕门户大开的胸腹，在令人牙酸的合金片甲正面碰撞声中，趁他重心丧失，一连串漂亮摔法组合，将他丢出了擂台之外。 “阿硕，真心不错，进步很大。最多再有一年，我估计就真吃不住你了。” 袁野陡然一阵头晕眼花，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担心旁边的行家杜康阳看出端倪，不敢轻易靠近，装作去搀扶倒地的关硕。 李卓鼓着掌就跑了过来：“真是漂亮。痛快。这边麒麟小野，宝刀未老，那边小阿硕已经后浪追前浪，有你们这哼哈二将，啧啧，瘦子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临近了，忽地一惊，“是受伤了吗小野，脸色怎么这么差？” 袁野艰难一笑：“没有。昨晚没睡好。揍完了骂，骂完了揍，折腾了大半宿。” 李卓哈哈大笑：“真这样就太好了，也给哥儿几个出口恶气，每次去你家，那小子不是防大贼，就是完全当大家透明空气。” 杜康阳也走了过来，跟袁野的麒麟臂碰了碰拳，“有信心吗？” 答案一如既往：“当然。” …… 袁野离开后，李卓、杜康阳、关硕三个，并肩蹲在拳台的缺角处。晃荡着脚丫子，无声沉默中，一根香烟，轮流抽着。 杜康阳打破沉默：“阿硕，你怎么看？” “野哥还是很强的，感觉他在让着我，想试试看我的深浅。” 正愁眉苦脸的李卓，闻言就是一声长叹：“那完了，他越是这样刻意，说明问题就越大。他的身体果真出了大问题。” “还特么用你说？这都直接呕吐了。”杜康阳极懊恼的一声大吼，指了指地上袁野没有能够完全掩饰好的呕吐物，抓过关硕递来的香烟狠狠一口下去，燃掉了小半根，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又拉又拽，“操，亏我杜康阳天天把兄弟挂嘴边，我的兄弟这都快挂了我都不知道。我特么到底怎么当的老大，我还怎么有脸混，以后九泉之下看到我那给自己兄弟挡了一身子弹的老爹，怎么跟他说？！不行，这钢甲拳赛，我必须得替他打，他这状况，简直去送人头的，赢面太低了。” 李卓道：“就算我来替，也不能你替。咱们这里，你是老大，是招牌，只能赢，不能输，输一次，招牌就倒了。” “我特么兄弟都要阿弥陀佛了，你还跟我提招牌！” “听我说完你再急。”李卓别看平时不能文不能武，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看起来似乎没卵用，但却有一个特质：看人准、看事稳。 就听他慢慢分析道： “小野当初为什么拼死要拿这个执照？自己应该早发觉身体不对了，为什么不愿停下也不肯告诉我们？除了家里那个上辈子派来讨债的小吸血鬼要养活，还不是因为他不想拖兄弟们后腿，想跟大家贡献一样？老杜你人仗义资历深，老爹又是文哥的保镖和救命恩人，有你在，道上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阿硕的表叔是市警局的小队长，虽然不是直管，也历来瞧不上咱们这营生，但总归是实实在在的关系，有他在，我们不至于被街头那些小巡警欺负压榨。我呢，打小在街上摸爬滚打，正经事没学会，认识人多，坑蒙拐骗行家里手，渠道和销售这块能占三分便宜我从不占两分半。可小野呢？我们又不卖违禁品，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你让他自己如何定位？” 顿了顿，继续道：“有了执照后，他才算找准了定位，他觉得能做大贡献，能帮到兄弟们，他就自然开心满足。他这种性情的人，你让他因为自家老弟闯的祸害你代替出头然后再砸掉所有人吃饭的招牌？你还不如干脆把他给杀了呢！” 杜康阳直翻白眼：“放屁，老子不一定会输。大不了，两个街角直接割给姓那的。” “根本不解决问题。你以为那疯虎真要的是街角，他想要的是小野手里的执照。你给他割再多地，整个麒麟街都送出去，也根本没用。所以这件事总归是得面对。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关于执照，钢甲拳赛当天，那疯虎一定会想尽办法提出来。” 说到这里，李卓罕见的认真严肃：“做兄弟，绝不能是某一个人自己仗义，而应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仗义。小野不会同意白白让出街角，更不会同意我们中任何一人替他出战，这关乎麒麟小野的尊严。至于执照，那是他个人赢得的，有权作出任何决定，所以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完全交给他来担待。至于接下来，老杜你再找一下文哥，阿硕你拜访一下表叔表婶，务必确保钢拳赛当天局面可控别出意外，我需要再重新修改一下供货出货计划。兄弟们，我们可能需要做好暂时失去执照的准备了。” 章004 怪阿姨归来 走出拳馆，上了车，袁野不免有些沮丧和茫然。 这种情绪，对于一向坚毅果敢的他来说，并不常见。 驱车来到人迹罕至的废弃码头，一动不动呆坐了足足三个半钟，这才收拾好情绪，回到了麒麟路家中。 他跟袁冬一直有约定：到点不回，晚饭不候。此刻已经过了凌晨，一楼西侧袁冬房间的灯却依然在亮着。 袁野其实极少这个时候才回来，就算要深入骸骨坟场内采摘货物，遇到量大货紧的时候也会直接留宿那里，次日白天再回。所以还不知道原来袁冬还有夜读的习惯。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猜测，他刚打开客厅门，“啪”一声，袁冬房里的灯就熄了。 原来是在等自己啊，那也不过来打个招呼？或者问问自己渴不渴，累不累？ 袁野这样胡思乱想着，心情突然舒展了不少。他毕竟肉体凡胎一俗人，所以遇到低潮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倾尽一切连生命都快燃尽了，除了知恩图报一诺千金这些聊以安慰的虚词外，辛苦拉扯抚养的这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似乎完全没有一点温度的家伙，到底是不是白瞎了——现在看来，瞎还不至于，最多白内障加青光眼…… 一通简单梳洗后，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二楼，走到自己卧房前，当握住铜把手的那一瞬间，骤然一个机灵，全身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 提前没有任何声息预兆的，腰间被顶上了一个细圆形的硬物。 武器的型号一时间还不好判断，但对方的下一步意图却是非常明显，让他乖乖开门进屋。 这就是有的谈喽。 袁野心里稍缓了口气，常年生死里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遇上这种情况，第一时间不痛下杀手，那对方的目的多半就不是杀人。 定了定神，很稳健地打开房门，不等对方再提醒，当先踏步进入，为了不刺激对方，他走的既稳又慢。 细细感受着腰部硬物随着走动的移动幅度、节奏和距离—— 找准时机，突然一个极具爆炸力的匍匐前窜，同时扭腰，将总重超过五公斤来不及佩戴的折叠状“麒麟”模块，整个当做暗器狠狠甩了过去。 同样是这一招，他曾经砸烂过两个人的胸腔，砸碎过一个人的脑袋。 但这一次，却是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就像他刚刚全力甩出去的，不是一坨五公斤多的重物，而是一根羽毛。 袁野瞬间冷汗窜满了背，肝胆俱裂，地上一骨碌，将背部抵在墙角，左手扯铁皮柜掩护，右手抄起大理石面三角凳，这才抬眼朝对方望去，这一眼望去，顿时便彻底石化了。 卧室阳台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娃赤着白生生的脚丫儿，斜着身子，半倚半坐在窗台上，一只小手将碍事的窗帘不断往旁边拉扯，另一只手的指尖间滴溜溜转动的，可不正是他赖以成名的杀器——麒麟臂甲？ “……阿姨？” 袁野揉了揉眼，忽然就这么放弃所有的防御，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此情此景，极为诡异。 更诡异的是，那女娃娃昂着小下巴，斜睨了袁野几眼，居然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嗯，不错，不错，你这小孩儿这几年进步不小。不过，咯咯咯，我的左手大拇指，怎么也不像杀伤性武器吧？还有你这破烂玩意儿，死沉烂沉的，赶紧接着。” 袁野接过麒麟，就那么傻乎乎的持在手里，望着眼前一如既往活泼好动的怪阿姨，嘴唇嗫喏了几次，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心里边这几年积累的各种酸甜苦辣一股脑的窜了上来，实在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记忆很清楚，那天晚上，明明下着淅沥沥的酸雨，可天空依稀还透着一点点星光，他那时还住在一栋废楼里，昏黄的夜色下，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大女娃，蹲在那条街唯一还亮着的一盏路灯下，头发衣服全湿透了，脸上脏得跟花猫似的，狼狈成这样，居然大喇喇的叫住他——一个当时已经十一岁的大男孩，开口就是：“喂，小孩儿，过来。帮阿姨个忙……” 袁野当时的反应现在想来也搞笑，他依依不舍的掏出三颗在怀里暖了半个月的奶糖，“给。糖拿好，快回家找妈。这里不安全。”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才让他明白，这个有着小女娃身体小女娃性格的怪人，居然真的是位阿姨。 小女娃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极轻盈的一跃而下，胡乱踩上自己的小鞋子，背着小手，一蹦一跳的来到袁野跟前，顺手开了灯，就那么高昂着脑袋，似笑非笑的，也直勾勾的看着他。 有了灯光，离得近了，袁野才发现，她看起来似乎跟五年前一模一样，身高胖瘦声音形态，几乎都没有变化，但又有明显不同，稚嫩可爱的面部五官，出现了不少明显的褐斑，乌溜溜的眼睛旁，竟还堆起了数层的鱼尾，整个人也显得有些疲惫虚弱。不知是不是错觉，腿脚似乎也不太利索。 尽管大家相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晚上，但袁野看到她当下所呈现的这种诡态，心里还是莫名堵得慌：“阿姨，您这是……” 小女娃笑而不答，转身往他的床上一蹦，弹起老高，似乎觉得很好玩，连续蹦跳了几次，还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脆笑，依然是清稚童音，但此刻在袁野听来，却似乎又有不同，还未来得及细细分辨，就见她忽然踢掉鞋子，盘膝而坐，朝他招了招手：“小孩儿，过来。让我瞧瞧，你这身体到底什么毛病。” 袁野乖乖走近，她瞪圆眼睛“咦”了声，抓起袁野的手，左看看，又瞧瞧，还凑在鼻子上闻了闻，鼓着嘴巴问：“你怎么被毒物辐射成这样了？我知道了，你偷偷跑去骸骨坟场玩。真是个淘气的小笨蛋，这六处地方名堂虽大，但基本上全都脏兮兮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好玩。尤其是，味道特别臭，简直臭死了。” 袁野听的哭笑不得，心道谁都跟你一样爱玩敢玩啊，当下也不藏着掖着，简单把这几年的情况说了说。包括身体当前的实际情况。 小女娃听完，张着小口，怔了良久，目中渐渐盈润，像是马上就要哭鼻子，但说话语气，偏又成熟：“你这个小孩儿啊。唉，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拖累你。可是如果不是看出你是这样的人，又自有法子弄来可以养活她的食物，我也不会放心一个人去玩……咳，去逃，引开追兵，把她托给你照顾……” 袁野倒没听出她话里的破绽，突然想到一事，就问：“阿姨，您已见过她了吧？”说着话，心里还莫名有些紧张，仿佛要迎接什么验收考核似的。 “嗯见过了。小孩儿你的主意很不错，当男娃养安全多了。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她现在身上有些地方……嗯，不大对劲？” 袁野心头顿时就是一紧，他可是自尊心很强的人，辛辛苦苦付出半条命养大的人，难道还给人养出了什么大纰漏？ “呀小孩儿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跟你探讨一下，纯兴趣，纯好奇，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袁野认真想了想：“要说古怪，还真有，我就没见她兴奋过，开心过，也没见她发过火，有几次我故意欺负她，她也完全没脾气更别说像个普通小姑娘哭鼻子了，在她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喜怒哀乐，所以我的那几个好兄弟每次看见她都想逃跑，几乎从来不敢来我这里。” 说到这里，心头突然怪不好受的，长长叹了口气：“我其实也着急过，可实在没办法，要生活，而且，我确实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当好一个哥哥。” “你……真是个好孩子。” 小女娃幽幽叹息着，忍不住把手抚上了袁野认真自责的脸庞，柔声安慰：“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相信她也一定能感受的到。这五年里，我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相信我孩子，这世上几乎没有人比你的哥哥当的更称职。” 袁野鼻子一酸，赶紧别过脸去，小女娃却话锋一转，神秘兮兮道：“可我说的不对劲，并不是指这方面。” “嗯？” “她已经快十三岁了，可这里，这里，这里……都不正常，你能听明白吗？” 看着一个外表停滞在五六岁的小女娃着急的向自己比划着腰、胸、臀的位置，妄图进行少女发育知识的科普，袁野在古怪好笑中，还有股说不出的心酸痛惜，别人不正常，她岂非更不正常？ 不过怪阿姨说的这点，他还真没太察觉过，迟疑道：“兴许是个人发育的比较迟吧。” “大错特错，我这五年里见到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数以万计，就没一个像她这样的……明明个头在长，其他却不长。” 袁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跟她过多讨论，感觉怪怪的，揉揉鼻子，岔开话题：“这么多年没见，你们都聊什么了？” “聊个大头鬼。我见了她，她没见到我。再说，我跟她有什么好聊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况且我们俩又不熟。” “什么？！”一瞬间，袁野感觉大脑有些缺氧，整张脸皮子都有些哆嗦了。 小女娃也感觉自己似乎说多了，一把将袁野推坐下，火急火燎的从身上摸出一小瓶透明微黄的液体来，无限肉疼的丢给他：“快喝了。” “这什么……”他刚一张嘴，小女娃闪电出手，弹开塞子直接给他灌进去了，眼见液体一滴不剩的窜进了他的喉咙，这才有些后怕的拍拍胸口，“还好，还好，好怕自己忍不住又给抢回去了。” 袁野瞪大眼睛，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那液体就像裹在岩浆里的炸弹，一阵强烈灼烫后，轰然炸裂。瞬间意识全无，沉沉昏睡了过去。 章005 巨灵 袁野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睡得这么好是什么时候了，一觉醒来，就感觉脑袋灵光轻盈的不像话，某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第一次赚到钱兴冲冲跑去店里买奶糖时。 整个人一改最近的昏昏沉沉，精神了很多，就感觉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劲，精力也变得充沛。 不仅如此，视线似乎也有些不同，他刚起床时动作大了些，此时便可看到床铺上空，有尘埃肤屑扬起，悠哉哉的打着旋儿，而后随意弥散飘荡开去……倒不是说变成千里眼，而是整个世界似乎被狠狠的清洗过，还喷上了合适的香氛，举目望去，明朗，清楚，到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爽利劲儿。 顿时心情大好，下了楼，袁冬和小阿姨正在吃早餐，一人一角，互不打扰。 他正想问问昨晚那瓶黄黄的什么宝贝，怎么那么好使，小阿姨见他下来，晃着油亮亮的手，倒先嚷嚷了起来：“小孩儿，瞧不出你还有些本事嘛，把她的厨艺调教的这么棒，我走南闯北这几年，也算吃过不少好东西，这还是头一回觉得卷饼这么好吃，尤其配着这些自制的小咸菜。嗯，看来你昨晚还是有些谦虚了的。不错，不错，我现在终于没那么心疼了……” 说着话，她开始觊觎桌上的第三份——上面一个熟悉的大瓷碗倒扣着用来简易保温，明显是给袁野留的。 细嚼慢咽的袁冬突然吱声：“你不能吃。那是他的。” “那我没吃饱，你再帮我烙一个，放心，不白烙，我有礼物。很厉害的礼物哦。” 袁冬停筷，看了眼小阿姨，很快又看向了袁野，见袁野点了点头，就要放筷起身。 “算了别忙了，我不太饿，分一个给她就行。” 听到袁野改变主意，袁冬便又重新坐定，筷子夹起一颗脆生生的咸菜丁。嚼的更细，咽的更慢了。 小阿姨一旁瞧的啧啧称奇，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在袁野身上扫来扫去。袁野没理她，经这么一茬，有一件事倒是瞧明白了，昨晚她说的没错，她们俩确实是不熟。 似乎是担心袁野追问什么，小阿姨狼吞虎咽一顿疯***作，几口吞完卷饼，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颇为无奈的袁野，只好按下心头诸多疑问，行程照旧，饭后驱车来到了图书馆。也是整个隔离区内现如今唯一健在的一处文化娱乐场所。 “早，小野。还书？” “嗯。淳华姐早。” 对于跟他打招呼的这位淳华小姐姐，袁野丝毫不敢怠慢。虽然这位小姐姐看起来怪怪的，发型老气，衣服陈旧，一副挡了大半张脸的古董眼镜，说话云山雾照，颠三倒四，年龄也没比他大两岁，但他清楚，人家学识渊博、极其厉害。出于母亲自小的影响，他对于这种人，还是打心眼里尊敬的。 “越来越厉害了。这么多书这么快就全看完了。”叫淳华的姑娘，手中快速熟练地翻检着书况，啧啧赞道。 袁野微赧，这些书八成是袁冬看的，袁冬别的长没长进他不知道，书是越看越多，越看越快，也越看越杂，不过这点他也不好解释，就随便支吾道：“呵呵，也没全看，就随便翻了翻。” “你这可不是随便翻翻唷。”淳华说着，拿手抬了抬大眼镜，很罕见的直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的一切掩饰，“喏，这本最深的压痕处正是全书最精彩的地方，说明你长时间停留，甚至不止一次回头翻阅过，还有这本，你弄脏的这一页恰是最难懂的地方，非常有争议，我个人觉得作者可能出现纰漏了，还有这本，这本……” 袁野听得直冒汗，忙打断：“淳华姐，这是我这周要借的书。” 淳华这才停下，眯起眼睛，拿食指虚空点了点他，意思他不老实，然后艰难地抱起全部一大摞书，转身朝书库走去，并丢了一句话过来：“书我会给你取好放在老地方。另外，无偿奉上好消息一则，馆长昨天回来了。” “当真？”袁野闻言大喜，轻车熟路地绕过小门禁，走过一段七拐八拐的甬道，进了图书馆的后院。 一进来，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瘦小身影正在伸腰蹬腿、舒展身体，小半年没见，身子骨还是挺硬朗，就是头发几乎全白了，袁野奔前几步，鼻头微微一酸，涩声道：“……馆长。” 老人家看到是他，也是展颜一笑：“小野来了，我正想找你，去到哪个学校了？” 袁野摇头：“申请了七所，全部失败。” 老人家怔住：“不可能。以你的综合素质，即便尚不足以让一流学府主动伸出橄榄枝，二三线的把握还是可以手拿把攥的。你申请的是哪几所，什么专业，说出来我听听。” 待袁野说完，老人家更是大呼不解：“这就更加不对了。小野你的自我定位很准，申请的这几所学校明显略低于你的真实水平，他们该抢破头才是。不对，不对，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边说边来回踱步，白胡子揪出了好几根犹不自知。 袁野赶忙道：“老馆长，或许不怪学校，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有参加统一体测，我递交的是市医院的体检报告。” 老人家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就有些复杂，看了他好一会儿，喟然长叹道：“是你的身体情况又恶化了吧。唉，早跟你说要停下来的，你偏不肯听……这样看来，你没有参加统一体测也是对的，如果真是因为骸骨坟场中毒的话，统一体测肯定过不了，只有市级以上医院的体检报告，才有可能闯上一闯。但很不幸运，你没能闯过啊孩子……” 二人所说的“统一体测”，是现如今想要争取最热门最有前途的“巨灵”相关专业所必须参加的一项政府统一组织的全方位身体检测。 当初怪兽骤然入侵后，人类慌乱被动了很久，一直找不到最稳妥有效的应对方案。 这些外来物种自身防御超强，远程常规武器效果不大，而电磁能量武器在临近时又极易被其角质壳体内所散发的某种体屑粒子所干扰偏离，不禁经常打不中目标，还造成了不少误伤。 至于最厉害的杀手锏核武器，在之前延绵近百年的“智械危机”中早不知道被那些脑回路清奇的造反人工智能们给丢到了哪里。或许是藏起来，或许是全部销毁，总之在智械危机过后，整个地球竟连一颗也找不到。 况且，核弹头就算还在，也是威胁大于实用，后续污染破坏太严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随便用的。 就在新型核武研发已经提上讨论日程，人类终要拼死一搏时，内夫得沙漠跑出来的那第一头怪兽巧遇了正在附近执勤的几台大型工程机甲。 这六台重百吨高十六米多的笨重机甲，产自著名的“太湖重工”，本是援助在附近从事凿山铺桥修路挖矿等苦力活的，怪兽突然杀出，驾驶员们来不及逃跑只得硬着头皮上去一通胡怼。 结果六台机甲，在损毁三台报废一台重伤一台的情况下，居然靠着笨拙凶狠的一拳一脚，不要命也不要脸的打法，活活把那头高35米、重300多吨怪物给围殴致死。 这一下，全世界所有人都记住了太湖重工的这几台英雄的大型工程机甲，也知道了他们的型号：巨灵。 不管太湖重工的总工程师当初给这种机甲取这个名字时，想的是不是文明神话里那冲锋陷阵力大无穷的“巨灵神将”，总之，此后的五十几年间，全世界所有这种跟怪物直接对抗相搏的重型机甲，不管如何进步，如何换代，统一都叫做“巨灵”。 而巨灵重甲的驾驶员，代表整个人类希望的英雄们，则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依然是拜那位太湖重工的传奇总工程师所赐，这些驾驶员们也有了一个响当当的称号：天将。 袁野尚不清楚“巨灵”的驾驶操作原理，也不清楚“天将”的具体挑选标准，实际上他几乎从未敢奢望过，因为那不是千里挑一，那是万中无一。 据说目前在役的天将，有资格有能力架乘巨灵上阵的，放眼整个人类，满打满算也就两百人。 这些家伙，不管脑袋还是身体，一定都是变态中的变态，BUG中的BUG。 其难度之大，仅从一件事就可以看出——自131年始，半个多世纪以来，整个偌大的沃州市仅仅贡献过一位天将。 所以对于小孩子来说，真正的鸿鹄之志，不是成为天将，那是疯言疯语，那是天大笑话，而是成为从事巨灵周边行业的人。 上游的研发制造，中游的维修保养，下游的配套衍生，都需要庞大的团队支持，一台现役巨灵，能直接养活数万人不止。 更别说还有为了开源节流减轻维修保养负担、同时方便以战养战而举行的“天将联盟至尊联赛”，这种经政府、军方、巨头企业共同合作而进行的半商业化全球推广，养活的人又何止百万千万？ 简而言之，在如今这时代，只要干的事跟巨灵有关，你就高大上，你就饿不住肚子，哪怕是个街头贩卖盗版玩偶公仔的。 章006 痛快 那么多有钱有势大家族的孩子们，砸钱走关系开巨灵行不通，难道还不能砸钱走关系修巨灵，实在笨蛋的话擦一擦清洁一下难道还不行？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巨灵相关专业是几乎所有学校的最热门专业。 稍微排名靠前点的，那就得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同时，对于这种烧钱如流水一台动辄造价数十亿的巨无霸，直接相关专业的人才培养代价也相当不菲，为了不浪费资源，政府便要求统一体测，体测过关才有资格申请，免得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某一天突然就嗝屁了。 袁野当初听老馆长的意见，走入校读书抱巨灵大腿这步棋，正是为了将来能慢慢取代“执照”稳定赚钱，不至于年纪轻轻赔上性命。 同时他又不想放弃自己麒麟街的事业，所以申请的学校都是临近几市的，来回方便。这几所学校名气一般，他所选专业也是中等热度以下的，但即便如此，因为跟巨灵扯上关系，竞争依然不小——中学成绩再好，没有统一体测，就是不行。 然而事实是，过往很多家里有钱有势的孩子，也过不了统一体测，都是以这种法子疏通关系、递补进去的。即便是平民孩子，依靠这法子成功捡漏的每年也都有那么一些。只可惜，袁野显然没这么幸运。 沉重的话题，以及沉重话题诱发的现实思索，让院子里的老少二人怔怔矗立，许久无言。 老人家似乎是有了什么解决方案，但还在细细斟酌，这时，前边淳华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袁野，你有麻烦了。快去看看。” 袁野忙跟老人家告辞，老人家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在他身影匆匆走出院子后，才喃喃自语道：“算了，这事虽然只要他愿意，的确是有一定把握，但还是彻底敲定了再跟他说吧……这孩子太不容易了，身体又差，可经不住再空欢喜一场。” …… 图书馆门口的街面上，熙熙攘攘围了很多人。 袁野这急匆匆一出来，顿时掀起一阵小小的沸腾。 “小野哥出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他就是之前凶名在外的麒麟小野？看着也很一般嘛。还没我壮。” “闭嘴。听说这小野脾气很野，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吹的吧，真要那么厉害，能被那疯虎的人当街把车给拆成这样？简直奇耻大辱。” “对头，除非今天能当场讨回公道，不然的话嘿嘿，以后麒麟小野这四个字，还是干脆别嚷出来丢人现眼了……” 袁野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李卓。李卓此刻脸黑得发亮，正目中喷火地望着人群中间。 那里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一侧，袁野平时开的那辆车，本来停的好好的，此刻却以一个惨兮兮的状态，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四个轮子不翼而飞，废旧车厢矗在一块大石头上，平衡不稳，随风摆荡，像是一只淋了雨后瑟瑟发抖的鹌鹑，极为滑稽可笑。 而在空场另一侧，五个猛男依着两辆车，目视这边，抱臂冷笑。 袁野丝毫没有犹豫，大步流星，径直逼了过去。 眼见他这气势，好事的人群立马兴奋了起来。 李卓赶紧凑过来，明明自己也是恨的肝儿疼，还是连连劝道：“冷静啊兄弟，姓那的这是在逼你，他想要把事情闹大，好提出执照的事，虽说执照丢了也没啥，但利益太大的话，保不齐他们钢甲拳赛当场玩黑的啊，再想想，咱们好好再想想……” “瘦子，我今天心情不错，就想痛快一次。” 袁野目光湛湛，直直锁定那五个人，脚下未停。 “自从有了执照，这日子就很少能痛快了——” 前六个字正常语速，后几个字却是越说越快，裹着一种奇特的节奏，犹如战鼓般频促，而他整个人也猛地压低重心，全速冲刺了起来。 冲刺过程中，右臂伸展开来，“启动”指令发出，平时折叠后锁挂在大臂上的“麒麟”，逐层逐节展开，只用了不到1秒钟，便完成了整个手臂的覆盖防护。 袁野深吸了一口气，苍灰色合金臂甲完整包裹着的右臂惬意的甩了甩，“嘎吱嘎吱”，五指紧紧捏握成拳。 莫名的，一股说不清楚的强烈压迫平地卷出，围观人群中不少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车前几人顿时就有些呆滞，眼下这情况，大大出乎预料，这跟他们的预想完全不是一回事——这家伙怎么这么虎，一个照面未打就要直接动粗？连句场面话都不讲，连句狠话都不撂，连老大的名号都不提，特么怎么混的江湖？ 匆忙之下，五个人居然有三个人都戴上了片甲，由此可见，那疯虎近来的确实力不俗，财大气粗。 但同样是片甲，佩戴的人不同，效果自然大不同。 袁野犹如离弦之箭，一往无前，直扑五人身前，第一个出头上来抵挡的，咔咔嚓嚓，左臂、右膝双双折断，极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嚎。 第二、第三个、第四个尚来不及过多反应，只是象征性的举了举手，迈了迈腿，已经被噼里啪啦敲翻在地。因为没怎么抵抗，所以伤的也就没第一个重，虽然三五天内起不了身，但起码手脚没断。 最后一个是五人中反应最快的，除了戴上半截胸甲，居然还掏出了一把号称破甲利器的高速旋转刃。 嗡嗡嗡嗡—— 虽然这把旋转刃属于最次级别，音躁特别大，且缺乏均匀连贯，但已经算是难得的近战利器了，对普通片甲的伤害一流。 刚刚的两幕这人看得很清楚，袁野战斗力远在他之上，一拳一脚正常来绝对会被打爆掉，所以灵机一动，决定兵行险着，以自己性能不俗的胸甲硬抗一记，拼着受创，也要拿旋转刃给对方狠狠来一记，即便伤不了人，也要伤到他的臂甲。 “嗯，最好是臂甲，他不是叫什么麒麟小野吗，拆了这麒麟，看他还怎么小野？最好能切下来一点献给那老大，嘿嘿……” 但胸甲跟袁野凶狠的拳头甫一接触，他便立马感觉不对，但已经迟了，他就像是被一头暴躁狂奔的犀牛给撞中，瞬间的极速位移迫得他头晕眼花耳鸣，身体炮弹般朝后砸去。 砰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狠狠砸在身后的车上，生生把这辆人高马大的硬派越野砸出了一个大坑，砸出了无数的皲纹。 直到周边无数的倒吸冷气声清晰传入耳中，他才渐渐感受到身体上的剧痛，来自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来自灵魂深处。 他终于开始恐惧，张嘴想说话，尝试了几次，却也只能喷出几大口鲜血来，然后便晕厥了过去。 袁野秋风扫落叶般击倒五人，并无停手之意，抡起麒麟右臂，对着眼前的这辆车，咣咣铛铛就是一通猛砸，很快，整辆车就被砸成了一大坨废金属。废金属随意夹裹着四个瘪瘪的轮胎，上面最醒目的地方，还陷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可怜家伙。 “痛快。” 袁野朗声大笑。 精力不济意识昏沉这一年多以来像是一块巨大的阴云笼罩在他头上，比这四季昏沉的霾空还让人郁闷。久而久之，甚至影响到了他出手的自信和感觉，“力有不逮”这四个字之前从未出现过在他的字典里，但那天跟关硕打，他真的不止一次心生这种念头。 这情况极其危险，战斗力严重退化或许就在眼前，幸好，怪阿姨归来，那瓶东西的效用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但起码今天，起码此刻，他大脑轻盈灵便，思维清晰敏捷，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兴奋——就仿佛拨开层层乌云，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太阳。 李卓被他的情绪感染，压下心头一切疑虑，乐呵呵给他竖了大拇指。 “瘦子，可以开工了。” 袁野笑吟吟一声喊，李卓顿时眉开眼笑，屁颠屁颠的跑上前来，也没见他拿出什么工具来，变戏法似的，不到半分钟，一件胸甲、一件手套、一件靴甲、一件高速旋转刃便被他拆到了手里。 “品相不行，但胜在量多，倒是能卖些钱。再添一些，够换辆不错的车了。呵呵，那疯虎还真是客气，为了给老弟你换辆好车，也真是煞费苦心了，搞得这么委婉。也幸亏咱兄弟机灵，要不然还真看不透。真大好人啊，我回头一定要好好给他烧上一纸。” 李卓这张嘴，什么时候都不会吃亏的。 袁野身心舒畅地伸了个大懒腰：“还有最后一辆，我一并给拆了吧。” 李卓一听，牙就开始疼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围观人群中藏匿着的最后一位终于忍耐不下去了，冲出一大步，闭着眼睛大喊：“够了，姓袁的，你也别太猖狂，今天这个场子，我们疯虎哥一定会连本带利讨来的！” “你终于肯站出来了。” 袁野回头望向发声者，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阴阳怪调煽风点火最厉害的那一个。 章007 袁野的机缘 这人之所以明明怕得要死还跳出来，完全是因为剩下的那辆车是那疯虎的私产，是他前些年的爱车之一。 这么多好事之徒见证下，要是他连屁都不放一个就让人给当街拆了，回头估计那疯虎也会直接把他给拖出去拆了。 全身的勇武都耗在这一嗓子上，嚷嚷完便两股战战，闭目等揍。反正他是瞧出来了，对面这姓袁的毛病不轻，越反抗他越兴奋，越兴奋他下手越黑。 然而袁野这次却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掷地有声道：“看在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的份上，我今天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那疯虎，就说我袁野说的，想要执照可以，备好同等价值的对赌物，下周日，咱们钢甲拳赛上见。” 这一消息，引发现场巨大的嚣闹喧哗，不少围观人群直接兴奋的嗷嗷叫了起来。 “你，你是说真的？” 那人顿时惊喜得无以复加，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刺激袁野想把执照卷入钢甲拳赛吗？虽然过程很残酷，也很无助……但结果很完美不是？ 李卓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叹了口气，心情极不爽，上去就是一脚：“你姥姥的腿，还不快滚？！” “是是是。”那人美得冒泡，瞬间敌意惊吓全无，一阵点头哈腰，屁颠屁颠跑没影了。 围观人群立马响起了热烈聒噪的鼓掌叫好声。 这自然跟立场或者正义无关，袁野赢了，他们鼓掌，袁野被揍了，他们也会鼓掌。在这隔离区内，没有所谓的正义，你赢了，那就是正义。 李卓努了努嘴：“剩下这车，真要继续砸？” “当然不是。砸了我们这会儿开什么。” 李卓顿时眉开眼笑，喜的直搓手：“我终于有一点点明白，为什么街头那些小妹喜欢你甚至比喜欢我还要多一些些了。” “……” 一脚油门重重轰下，二人开着那疯虎的座驾扬长而去，围观屁民有不少仍处在兴奋中，围着惨兮兮的战败者开始了新一轮的指点和吐槽。 “饭桶！” “蠢材！” “杂碎！” 距离事发地不远的一处街角，“文明丧葬店”三楼，那疯虎气得一口气摔碎了三个心爱的自文明时代传下来的杯子。 这帮手下搞不过突然发疯暴走的袁野也正常，问题是时间太不凑巧了，今天恰好有直接相干的生意伙伴过来，便亲眼目睹了如此丢人窝囊的一幕。对于他这样好面子的人来说，简直比被当面唾了一整脸还要难接受。 也难怪阴鹫凶狠如他，一向喜欢学人家枭雄人物那样不动声色深不可测，此刻竟也被迫的这般暴跳如雷。 坐在其对面那人，一直默默饮水，直到他差不多发泄完了，才道：“刚刚这个袁野，就是你说的那人？” 说起正事，那疯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勉强恢复常态：“没错，就是他。看清楚了吧，你们有多大把握？”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们的把握，向来都是百分之一百。” 那疯虎刚有些喜色，那人又道：“不过之前说好的酬劳，要翻一倍。” “翻倍？为什么？”那疯虎这下无论怎样勉强自己，也有些绷不住表情了。之前的开价已经不低，要是再翻倍，那代价实在也太大了。 那人依然慢条斯理：“事情难易程度不同，价格自然不同。诚实点说，这个人，比你之前描述的还是要强一些的，要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这边需要换人，换一个更厉害的人来。” 那疯虎不死心：“之前说的那人不是也挺厉害的吗？难道他还不行？” “不是不行。是只有六成把握。只有六成把握的事，我们不做。距离下周日的约战还有一些时间，你再认真考虑一下。” 这人说完，从便自后门离了楼。少顷，丧葬店三楼里再次迸发出一声暴躁无奈的怒吼，整套四件中的最后一个杯子，也被丢在了墙上。 …… 今天的袁野有些亢奋，就像是一个几年没抽到家香烟的烟民，突然有机会来上了这么几口，似乎过往的一切都又回来了。 这股精神头一直持续到晚上，夜已至半，他眼神依然清亮，裹着毛毯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起身倒了杯水，打开窗子，凉风裹着咸咸的湿润，扑面而来，略有些疼。 对面，隔着一条河一片树林的不远处，是整片整片影影瞳瞳的废楼区。此际依然有不少地方亮着灯光，伴随着凄风冷雨，隐隐的有各种声音透出——喧嚣吵闹，哀嚎哭泣，不一而足。一如鬼蜮。跟这里仿佛像是两个世界。 自十几年前，那位颇有政治野心的主管领导与隔离区十几位走私大佬集中约谈、达成共识后，后者为了实现共赢一起发财，很多道上的规则被竖立起来，越是有身份名号的就越是得遵守，譬如袁野和那疯虎这次约战的“钢甲拳赛”擂台，就是其中一个比较受欢迎的解决争议的渠道。 这样一来，人命案自然是越来越少，那位主管领导因此仕途通畅，青云直上，但实际情况袁野很清楚，其他的属于贫民区特色的暴力犯罪，依然如故，甚至还有不小幅度攀升，不过在这种地方，人都没死，能算什么事，还值得一提？ “小孩儿，当年我走后，你……你们在那里又住了几年？” 小女娃不知何时从隔壁溜了过来，顺着袁野发呆的方向指了指，好奇道。 当年街头初遇时，袁野就住在那里。正是如此，他深知那里部分居民的凶残无底线，尤其是吸食怪兽骨髓的上瘾者，简直已经不能算人了，所以才会忍痛拿出身上仅有的三颗奶糖，哄她们赶快回家。 “一年半吧。” 袁野此刻说起来似乎很轻松，但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该知道，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在那种地方完完整整的生存了一年半，该是有多么的不易。 “所以，麒麟小野的名号，就是那个时候混出来的？” 袁野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当然不是，那时候还太小，虽然凶狠不惜命，但也只是在半大孩子里还说得过去。真正起来，是我正式搬到麒麟街后，结交了几个肝胆相照的兄弟，自己身子骨也发育起来，速度快了，力气长了，然后在他们帮衬照应下，没有后顾之忧，才渐渐越打越响……” 说到这里，忽然转身，颤声道：“阿姨，我昨晚到现在一直有个问题……” “小孩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女娃说着，清稚的脸上闪出一丝歉意，“昨晚给你服的东西虽然有效，但仍是没办法根治你的身体。你还是要做好准备，这药效，最多能持续三到四周，这之后，恐怕还是会慢慢重新恶化。” 尽管问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得到这个答案，仍是不免浓浓的失望，袁野握紧杯子，低头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笑了笑：“没关系，四周已经足够好了，足够我彻底解决那疯虎的事情了。” 小女娃神色复杂，叹了口气，忽然道：“小孩儿，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这个词对于袁野有些难度，因为实在是太生僻了。 “嗯，譬如，你有没有梦想有一天成为天将呢？” 袁野顿时就笑了：“想过。也没想过。” 小女娃一脸不解，袁野回答的很诚恳：“刚听说天将的时候，睡觉做梦想过几次。但不睡觉不做梦的时候，一次也没想过。” 小女娃怔了怔，然后捧腹大笑，笑着笑着，眼眶居然红了，她背过身去跺了跺脚，再回头时，已是笑靥如花，冲袁野招了招小手，“来小袁野，你不是就要跟人打拳赛了吗，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太好了。”袁野大喜。 眼前这个阿姨虽然浑身古怪，但就战斗力而论，绝对是他从小到大所见过的最强之人。 能得到她的亲自指点，对于完全野路子出身的袁野来说，绝对是天大的机缘。 接下来的大半宿，二人就在不断战斗切磋中度过。 说是切磋，其实就是小女娃把袁野反反复复的切了又磋，磋了又切，从身体到心灵，蹂躏得摇摇欲坠体无完肤。 “速度太慢了。” “反应太差了。” “出拳力道太弱了。” “咦，你身体怎么这么虚的，一碰就倒？” 袁野从有记忆到现在，打架这一块，就从来没有这么挫败无助过，对方明明只是个小女娃娃，但力道之大，爆发力之强，反应之快，身体之协调之敏捷……全都远超他的想象极限，某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她到底还是不是人类，不过这一点怀疑他很快就自我打消，因为他五年前亲眼见过她受伤流血，跟正常人一模一样。 而且，渐渐的他也看出来了，小阿姨可能跟他一样，也是野路子，或者说是本能，但无奈人家天赋碾压啊！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小聪明都是徒劳，他平素动手最依仗的经验啊，气势啊，凶狠啊……半点屁用都没有。 小女娃尽职尽责传道授业了大半宿后，终于发现了什么，拧着眉头：“不行，看来我这一套东西，根本不适合你，教不了你。” 就在袁野差点一个白眼昏厥在地时，就听她又道：“不过我这几年在外面走南闯北，还是弄了不少好东西的，就有一些体术什么的，我见很多人在争抢，就顺手抢了过来。明天我翻出来拿给你瞧瞧。” 章008 天将手稿 小女娃总是神出鬼没，跟个小精灵似的。 袁野从没见过她有什么随身行李，但没想到出去了没多久，还真的带回了一本册子来。 交给袁野前，她表情难得的认真：“这套体术你背熟练会后，尽快烧掉。还有，切记不可传给其他任何人知道。” 袁野拿起随便翻了几页，忽然“腾”的一下窜了起来，兴奋震惊到语无伦次，脖子上青筋都根根鼓了起来：“这，这竟是一位天将的体术手稿？这，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瞧你那点出息。”小女娃似是受到了侮辱，气鼓鼓的拿眼瞪他：“天将怎么了，以后等你从这个闭塞无聊的破地方走出去，你就会知道，就算天将，也得分三六九等，何况，个人勇武影响终归有限，只有那些家中每代都有巨擘级天将成长起来的累世大族，才叫了得。不过这些世家大族的锻体术大都是不传之秘，还要从小搭配专门的药物、针灸等特殊的诀窍，才能有所成就。你学不了的。” 袁野捧着手稿，仍沉浸在震惊狂喜之中，闻言只是下意识的点头哦了声。 “喂，小孩儿，你这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觉得我吹法螺不成？” “啊！没有，这哪能？阿姨您辛苦了，您快请坐。”袁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册子紧紧揣入怀中，凑上前给小女娃又是捏肩又是捶腰的，好一通马屁送上，“阿姨，您这么如数家珍，这些世家大族的体术，难道您也有？” “这些当世最著名的锻体术和战斗技，我自然好奇，当然弄到了一些。不过小孩儿你如果还想多活两年的话，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好好琢磨琢磨我给你的这册，应该是某个不知名小天将的，练就练了，以后基本惹不了太大麻烦，他的战斗技风格朴实无华简单有效，会适合你……” 正说着，小女娃身体突然一阵剧烈颤栗，像是被一大块寒冰猝不及防之下塞到了脖子里，面上一阵红白交替，随后，胸膛一震，嘴角溢出了一丝猩红的鲜血，薄薄的嘴唇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这之后，站的离她很近的袁野，分明看到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她眼角的鱼尾又厚了几层，面部的皱纹褐斑又浓了几分……除了五官依稀，面部的稚嫩气几乎瞬间全无。 袁野被吓了一大跳，急声道：“阿姨，您怎么样？您受伤了？” 小阿姨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问，闭目深吸了几口气，慢慢恢复常态，很淡定的拭掉唇角的猩红，起身离开。 “没什么，年纪太大，熬不了夜了。你自己琢磨，我回去休息了。” 袁野呆呆矗立，看着她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离开，掏出那册能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手稿，心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 接下来几天，袁野当街挑战那疯虎，要在钢甲拳赛擂台拿“执照”做赌注对战的消息引起了很大轰动。 因为袁冬的存在近两年几乎从不主动登门的杜康阳一连来了好几次，送了一台通讯仪，送了各种虎狼大补药，还送来了从文哥那里磨来的那疯虎一方近两年的钢甲拳赛对战视频，更是不止一次压抑着内心的躁郁担忧，拍着胸脯告诉他，千万别拼命，事不可为，小命要紧，执照丢就丢了，有老杜在，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袁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非常感激。 关硕年纪虽小，却是他们四个中功课最好性情最稳的，他也来过一次，冒雨带来了地下拳馆当前所有六台可用体甲的最新参数和概况。 非常细致，细致到某一台左臂肘关节第五第六助力驱动受损，尚未修复，摆拳速度会下降10到15个百分点；某一台腹部第二主护甲前次对战碎裂后暂未找到原厂配件，现用的是一块普通合金材料替代，喷涂后外表看不出来，但防御能力至少下降30个百分点，电磁防护更是几乎为0…… 很显然，在关硕的争取下，他那位一向不喜欢自家外甥跟袁野他们混在一起的小队长表叔也是狠狠出了些力的。 李卓倒是没来过，但每天都有通讯，貌似他这几日一直不在隔离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随后不久，那疯虎高调应战，更是拿出了一条街外加20000块的夸张赌注。 他拿出作为赌注的这条街，紧邻麒麟街，效益一直很不错，堪称大肥肉。20000块也是一笔可以买到一台五成新二手体甲的巨款，“执照”虽然一直号称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但应该还值不了这么多。 拿出溢价如此明显的赌注来，充分说明了那疯虎此次的信心该是有多强。 一方当街邀战斗，一方势在必得，这场赌注总价奇高的对战顿时吸引了整个隔离区的强烈关注。很多道上大佬都纷纷表示会在当天观战。 双方对战赔率的初盘也紧跟着开了出来，袁野虽然小有名气，但他作为挑战方，一直在明，那疯虎一方具体人选未知，在暗，所以初盘赔率，袁野大概是那疯虎这边的3.5倍。 看好他的还是相对较少得多。 外面的纷纷扰扰袁野没有去关注，实际上他这段时间基本很少出门，全身心地认真揣摩这本没有名字的珍贵手稿。 这手稿大体能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精神锻炼，包含意志力、注意力、决断力、抗干扰能力等； 第二部分则是锤炼身体素质指标的部分，里边方式方法千奇百怪，很多闻所未闻，不过对于外物的假借很少，偶尔出现，也是普通人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器物，基本没有涉及任何小阿姨所提到的那些世家大族通用的“珍剂日服”、“宝药熬体”、“名针灸穴”等造价无算的高端法子。的确是目前最适合袁野的。 第三部分占的篇幅最长，说的是临阵对敌，倒不是说有多少精妙招式，实际上具体一招都没有，而是详细记载了作者最艰难的八十几场硬仗。文字平拙，尽皆白描，胜在字字真切，其中对战时生死存亡一线间的凶险诡谲、变化无常，时常读得袁野面色惨白、浑身冷汗。 第四部分最奇怪，也最凌乱，图像符号更多过文字，很多东西似是而非，有前后矛盾，也有自我怀疑，袁野目前根本看不明白。 袁野自小厮混于街头，吃饱尚且不易，更别说营养均衡，所以身体素质虽然比一般人厉害些，但也绝高不到哪里去。加上又没有正经拜过师父，因此他一直以来跟人动手最大的依仗其实就是手稿的第一部分。 这里边有先天的本能，也有后天一拳一脚拼打的磨砺，此外，这几年里时常跟着老馆长做古籍修复也是一种很大程度上的提升。 因此第一部分他接受的最为轻松，很多之前朦朦胧胧的感觉和经验，跟册子里的总结分析一对照，顿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有种“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的感觉，理解和认知立马更深了一层。 第二部分他最心动，也明白这部分才是能决定一切对战结果的根本之所在。 但大战在即，这种东西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提高的，所以忍着心痒痒，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了第三部分。 每一天，他只能勉强研究完一场战斗。然后便跟当街连续干了十几场硬架一样，几乎彻底虚脱。 之后，休息了一个小时后，就会被小阿姨叫起来实战。 除了那第一晚的切磋堪称是一边倒的虐待外，小阿姨对于战力的控制似乎越来越好，几乎每一次都能让袁野尽展所能十二分尽兴却偏又赢不了。 然而袁野藏在眸底的悲伤担忧却是越来越重，因为他能敏感察觉到，小阿姨的身体状况几乎每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急剧变差。 五年前，火急火燎的连夜离开，五年后，满身疲态的回来，却再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有些事情，袁野实在是不敢也不愿往下多想。 他素来不是拖泥带水夹缠不清的人，深知世上有些事绝非人力所及，不用过多纠结，但有些事却是有心就能够做到的。 譬如说抛开一切心无旁骛的陪伴，连老馆长捎信要他过去谈学校读书的事都没有理会，譬如说让袁冬每天尽展厨艺让她吃的高兴，知道她好奇心强，坟场怪兽的珍稀脏器烹炒煎炸变着法子的做给她尝…… 这一日晚间，他虚脱后休息了足足一个半小时，小阿姨才姗姗来迟，没有再跟他对战的意思，看起来极为虚弱。 “小孩儿，今天不打了，想去房顶上看看。” 短短半日不见，她除了身高体型外，这段时间里唯一还能保留着原来小女娃娃特征的声音，竟也成熟厚哑了起来。 饶是见惯了世事无常，袁野也感觉犹如被一记重锤击中胸口，闷疼得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气来。 他二话不说，背起轻若无骨的小阿姨，手脚并用，攀上了房顶。 章009 惊世秘辛 房顶之上，两人随意聊着。 小阿姨说的少，袁野说的多，且是越来越多，不知何时开始，整个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倾诉，琐碎小事，喜怒哀乐。 小阿姨脑袋枕着他肩膀，中间睡着了几次，又醒了过来，断断续续的听着他已完全刹不住车的生平第一次倾诉，目光渐渐变得慈柔，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就像一位至亲长辈注视着日渐成熟的子侄。 “小孩儿，能不能应我一件事？” “能。” “你这孩子，还没说什么事，万一是杀人放火？”小阿姨放声大笑，尽管这笑声不仅不再清稚，相反哑哑的，刺耳如夜枭，但听在袁野耳中，却是说不出的温暖。 “那也一定是他们该死。” 似是看透了袁野内心的真诚，小阿姨鼻头一酸，偷偷在他肩头擦了擦，道：“如果我不在了，记住一定要将我烧掉。然后，就跟你在后山偷偷藏着的那个墓穴葬在一起吧。” 袁野身体剧震，瞬间面无血色，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不可触碰的秘密，没跟任何提起过，连袁冬也不知道。刚刚倾诉得那么尽兴，也没提过半个字。 “放心。我只是偶然发现。不知道那是谁，也不好奇。不过有一点我能肯定，这一定是个对于你来说极其特殊的，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人。所以，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沾沾光。” 袁野沉默了。手指绞的发白，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小阿姨忽而伸了个懒腰：“来而不往非礼也。听你说了这么半宿，我也谈谈自己吧。还记得五年前那一天，好不容易让你相信我的确是个阿姨不是占你便宜后，你曾问过我一个问题，问我多大岁数。我现在告诉你，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四十？四十二？四十五？都有可能。简而言之，我曾在一个地方迷迷糊糊待了有三十多年……” “那段时间，我的意识一直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应该是当时年龄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怎么到了那里的，到那里之前的事，已毫无印象，不过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刚到那一天，有好多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数量太多，我的手指头脚趾头加起来不够用，根本数不清楚，有黑皮肤的，白皮肤的，跟我一样黄皮肤的，我们被安排住进了一个个单独的大罐子里。此后每天，都会挨上好多针，有注射的，有抽取的，很疼，很疼，但我们都不敢哭。慢慢的，很多小孩开始适应了，或者说麻木了，甚至会笑嘻嘻的撒娇要糖吃。我一次也没有。我总是在睡，也不做梦，就只是睡不够……” “就这样昏昏沉沉过了二十几年三十年的样子，突然有一天，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原来跟我一起过来的小孩子都不见了，所有的大罐子都空了，只剩下了我一个。我一度怀疑是他们表现的乖巧，所以被允许离开了。所以从那天起，我便不敢再睡那么多，开始偷听他们的谈话，想看看怎么样才能顺他们的意，让他们觉得我也乖巧听话，我也可以被允许离开……” “开始完全听不懂，慢慢的，我开始懂得了一些东西，也渐渐意识到情况似乎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子，自己身处的环境并不太妙，不久后，又一批小孩子来到，这次我终于会数也数清楚了，整整六百二十五个……” “所有的大罐子也统一更新换代，不再有乱七八糟的电线缠绕嫁接，罐体变成了全透明，各色灯光点缀，更加的漂亮整洁，更加的恐怖绝望。随着这批孩子的来到，我被单独隔离了开来，一人住着远比他们规格更高的大罐子，被高高固定在半空中，就那么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些懵懂无知的孩子。同时，针对我的防卫也更严，每天针扎我的次数也更多，不过这时候，抽取已经远多于注射了，到了后来，基本只剩抽取……” “说来也可笑，或许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他们那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半成果，每当有重要人物过来他们都会来到我面前聊，什么都聊，还有很多重要的高端讨论会议，干脆就在我面前设立会场，边讨论边拿手对着我指点，到了后来，我这里甚至成为了极具象征意义的场所，各种员工心里憋事了都会过来对着我一通叽叽歪歪，那种干了龌龊事的家伙来的尤其勤快，都快把我当成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了…… “在他们眼里，这个时候，我虽然是活的，但却是无知的，是始终沉睡的。但其实我一分钟都没睡过。因为在那几年里，我眼睁睁的看着下面的孩子，随着实验的深度进行，一个个以各种离奇的死法在大罐子中离去，整个人从震惊、恐惧、愤怒、绝望再到不甘，然后有一天我就发现，无论时间再怎么流逝，我已经完全不会产生任何睡意了……实际上，从那一天到现在，之后这些年里，我就再没睡着过哪怕一分钟。” 袁野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如山的悲恸愤怒压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他曾经以为自己过的已经够苦了，但比起这些孩子，比起小阿姨所遭受的这些，简直幸运得就像是一直被命运垂青的命运之子。 小阿姨眸光悠远，喘息了片刻，继续道：“睡不着的这几年里，我偷听到了太多讯息，虽然大部分内容因为我自身认知基础几乎是零，听再多遍也根本无法理解，但起码有些事情我还是彻底搞明白了，那就是这个地方的完整布局。一共有几个门，怎么开，每个门通向哪里，包括哪个门是偷腥染病那个家伙守卫，哪个门是被老婆绿了半条街也不敢吭声那个窝囊废守卫，还有，哪间房里的东西最重要，哪间的东西第二重要……我开始强烈的想要逃出去，并彻底毁掉这个地方。” “作为唯一从这个破基因强化试验中撑下来的人，我体内不缺乏力量，我只缺乏最合适的机会，这个地方守卫太森严了，堪称铜墙铁壁。终于有一天，他们刚取得的阶段性突破赢得了新一轮巨资投入，所有人都陷入狂欢，我趁机砸碎大罐子跑了出来，我先来到第一重要的地方，毁掉了所有实验文件和原始记录，然后来到了第二重要的地方，发现了另一个幸存者，顺手就把她给偷了出来。然后又在第三重要的地方，卷走了他们当前最引以为傲的阶段性成果，还放了把大火……你可知道，他们把我待的地方排在第几重要？” “嗯？”袁野正听得心驰神摇，痛快解气，对她这个突然转折有些措手不及。 “第十！仅仅才排第十！这帮瞎了眼的狗崽子，真把姑奶奶我当做用来面壁的思过崖了？我呸！” 袁野心中忽然一动，道：“你偷出来的那另一个幸存者，是袁冬？” “正是。”说到这里，小阿姨犹豫了片刻，这才压低声音，告诉袁野：“有个情况还是跟你说了吧，以后如果什么事必须再入骸骨坟场的话，可以带上袁冬，或者干脆让她替你去。那里边的剧毒能伤害任何人，但应该伤害不了她。我当初发现她时，她整个人被插满管子培养在一个四十米高的巨大瓶体中，瓶中还浸泡着一头十分完整的狰狞巨兽。我当时闯进去时，袁冬眼睛是睁着的，一眨一眨，很平静的打量着仅在咫尺的可怕大家伙，听到动静，还淡淡瞥了我一眼。这情景实在太诡异了，饶是以我这泼天的胆子，当时也吓了一跳，差点没敢动手救她。” 袁野心神巨震，背心湿透。 他见过那些骸骨，所以瞬间便有了画面：三十多米高数百吨的庞大怪兽，二十几公斤的弱小女孩，一个密封瓶体，面面相觑，朝夕相处。 忽然间，之前那些想不通的事情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袁冬每周必须得吃几公斤怪兽肝脏才能维持生存？ 不是说不能吃，而是没人敢像她这样不经一系列特殊复杂处理，而煮熟了直接吃，换个正常人，一口下去估计就挂掉了。 很显然，她被参与的这项实验，与小阿姨参与的不是一个项目，这项更残酷更变态，而作为唯一存活者，袁冬的身体本身明显已经有了高强度抗性，伴随而来的，可能还有一些毒理学成分上的依赖…… 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想，小阿姨继续道：“我们逃出没多久，就开始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追杀中。那些人实在是太疯狂了，前赴后继，不惜代价，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幸亏我体力无穷，又不用睡觉，这才勉强撑得住。我们俩当时的情况，逃跑暂时是没什么大问题，可另一件事却是很要命——我发现袁冬一天天在虚弱，吃什么食物都没有效果。没办法，只好隔几天喂她一瓶我从第三间屋子里卷走的阶段性成果，就是之前给你喝的那种小瓶子，给你那是最后一瓶了。我当时一共带走的有一百零几瓶，逃亡也就小半年时间，五十几瓶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即便这样，也只能勉强维持生机，经常连续几天都是昏迷状态……” 章010 宁进莫停 袁野心道，是了，怪不得初见面的那一天，袁冬状态就是昏迷的。 “后来我想这不成。倒不是担心好东西被她喝光了，而是这么有用的东西，我中间受过几次很严重的伤，一小瓶下去，不仅伤患全好，体质还能有一定增强，这样一百多瓶加起来，才排第三重要，袁冬一个人就能待在第二间屋子里，岂能在我手里白白死掉？所以我就开始往骸骨坟场的方向跑。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吃了你屋里的肝脏，果然精神大振，见你又是个很有担当很有办法的孩子，我就放心离开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累了，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闭目沉默了大半个钟，才继续道：“这几年的逃亡，是我有记忆起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每天都有不同，每天都是新奇，新奇的事，新奇的人，新奇的地方，新奇的想法，我什么都尝试，什么都去做，时间虽短，危险虽多，却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精彩了无数倍。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有那么一点点遗憾。袁野，你有……父母吗？” 袁野身体陡然一震，沉默了片刻，艰难的点了点头：“有……过。” 小阿姨怔了怔，幽幽叹息道：“常言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孩子，你起码知道来处，也还有归途，不像我……” 袁野狠狠抹了把脸，打断她道：“你也有。后山那坟里葬着的，是我娘。我把你跟她埋在一起，你以后就是她的姐妹，我亲姨。” “好孩子……” 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三个字，小阿姨明明在笑，眼泪却是哗啦啦的往下淌，袁野手忙脚乱的想帮她擦，可怎么都擦不止。 忽然间，小阿姨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要紧的事，弹身坐起，目泛神采，精神居然又变得相当振奋。 “袁野，我突然想起来了，有一件东西，或许能够彻底根治你的身体。”说着话，从身上珍而重之的掏出一个合金盒子，打开后，里面摆着一个透明小瓶，瓶中盛有大概100毫升的液体，黑黢黢的，透着幽光，随着晃动，似乎还有微小气泡升腾，看着很像老旧化工厂里排出的污水，一副很不健康的样子。 “我当初在第一间房里，除了搞破坏泄愤外，还在那个大保险柜的最底层发现了这个。” 小阿姨此时的表情很奇怪，有犹豫，有渴望，有不舍，有痛苦，甚至还有一点点疯狂和杀机，但她短暂挣扎过后，还是递给了袁野。 递出的那一刻，她像是放下了一块镇压五百年之久的万钧巨石，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几年里，随着知识见识的增长，很多之前不太懂的讯息慢慢理解，所以我越来越开始觉得，这一小瓶东西，或许才是他们那几十年里最重要的研究成果粗胚，既有从我身上得到的，也有从袁冬身上得到的……不过，终究只是我的分析猜测，还有一半的概率会直接要你的命，甚至变成什么可怕丑陋的怪东西。” 说完，见袁野眼神亮亮的望向自己，心中巨暖，摇头道：“不用看我，我自己情况自己知道，但凡存在一丝可能，你现在根本就没机会见到它。” 袁野抄瓶在手，忽然问：“姨，正常情况下，我这身体还能撑多久？” 一声“姨”叫得她差点又要落泪，认真想了想，涩声道：“至多，三年吧。” 话音未落，就见袁野毫不犹豫地扒开瓶塞，一仰脖子，全部吞了下去。 她瞬间惶急得嘴角又溢出血来：“你这傻孩子，不要命啦！我给你这个，是让你慢慢来，仔细斟酌，好好权衡考虑的！” “姨……小时候我娘教过很多道理，全都忘光了，只有一句一直记得……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错过当下这个时刻，我担心以后再没勇气服……” 话未说完，扑腾一声，已经软绵绵躺了下去。 ****** 英东拳馆，据说两百多年前还在文明纪元时，曾是个专业篮球馆。 但现在篮球是什么，可能除了那些坐落分布在各大巨灵基地旁边安全系数0.6以上的重要城市里，还有一些富家子弟会玩，并当做一种高逼格的贵族运动。像骸骨隔离区这种安全系数仅仅0.1-0.2的地方，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说过。 之所以叫做“地下拳馆”，是因为地上原来的球馆部分一大半都已坍塌，倒是地下的三层停车场基本完好，被一位很有眼光的大佬看中，斥资改造后，渐渐成了此地有名的钢甲拳赛举办地。 尤其是最近十年，随着隔离区主管单位和走私大佬们搁置争议协作共赢，私斗群殴打冷枪等行为变得越来越不符合时代需求，在之前那位大佬的操作下，摇身一变，成了整个万仞山隔离区内最负盛名的“裁决”之地。 “裁决”之地，自然并非仅有这一处。 所谓狗改不了吃屎，尤其是挖出来就可以卖的这种简直等同于弯腰捡钱的暴利行业，纷争那是分分秒秒的事。一家裁决地根本不够用。 只不过是这东西也得分个档次，像英东地下拳馆这种最高级的，双方打一场，两台体甲租用费共是一千块。够普通三口之家半年衣食无忧。 穿上体甲对战，打得越激烈机体损伤越大，后期维修费当然也得加上，这一笔可就不好说了，最少两三百，最多一两万都有可能。 以上这些款项按规矩都是输的一方全出，保守估计，要是打不赢的话，一次怎么着也得两三千块。一辆很不错的二手车了。 因此能选择来这里进行“裁决”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即便如此，像这次袁野、那疯虎搞这么大阵仗，总赌注加起来保守估计价值七万块以上的大手笔，也是最近几年来的首次。当然了，他们俩这是直接撂在桌面上的，而那些真正大佬们则更喜欢打归打，赌注私底下约，数值自然就大了去了。 同样一笔钱，写成数字看着感觉不太明显，但一沓沓全撂在桌面上，却足以让人血脉喷张。 所以到了这一天，距离正常开拳时间还有两个多钟，英东地下拳馆外，已经是喧嚣震天，更是破天荒的排起了几条歪歪扭扭的长龙。 “我说老伙计，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过来一趟不容易，还不赶紧让你说的那学生出来见一见。跑到这种乱糟糟的地方做什么？” 人群外围，一位衣着打扮明显与此地格格不入的老者，边拿衣袖在口鼻前扇动，驱逐污浊难闻的气味，一边埋怨着带他过来的另一位白发老人——正是图书馆的那位老馆长。 “这不正是来跟他见一见吗？” 老者眉头拧起，重哼了声：“简直是不像话。你为他这事上下奔波，找这个找那个，他倒好，本事没有，谱倒不小。前几天多好的直接到学校补录机会。不来。我这都看在你的老脸上亲自跑来隔离区了，照样不露头。还得让咱们这两把老骨头钻到这么个破地方来，我怎么觉得我这不是来考核补录学生，我是来求见教育署长官的……好嘛。他在这里做什么，售票的？” 老馆长也只是笑：“非也。今天上擂台的就是他。” 老者闻言更为不悦，几乎就要拂袖而走：“老顽固你真老糊涂啦，难道忘了我向来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莽汉？” “打打杀杀的莽汉？张小黑，你再说一遍，要是没有廖蔼史这位沃州历史上唯一的天将，哪里来的蔼史学院？你还能衣冠楚楚的站在这里大呼小叫？” “行行行，就算我刚刚口不择言了。可他再能打有什么用，蔼史学院根本没有开设任何巨灵相关专业。是，按实力和规模，学校的确具有参加大学机甲联盟一级赛事的资格，但只是候补资格。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上面没人说话帮忙，所谓候补，就是只候不补。实际情况是，蔼史学院自从刚有资格的那两年稍微参加了一下，此后已经整整十九年没有再参加过。比这小子的年纪都大。” “你这个张小黑呀，还是这么个急脾气。别人说上一句，你能发挥半篇。”老馆长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遂把自己了解到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所以你现在该明白了，不是他想打，他也是被逼应战的。不说这个了，带你过来，只是恰逢其会有这么个事，刚好侧面看一看，再当面谈一谈，你方便综合考量。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想让他试试你的那专业。” 老馆长说这话时，心里其实没抱多大希望，老者教的专业是学院王牌之一…… 但此时，那张姓老者却是陡然一个机灵，一把抓住他，相当激动的样子： “你刚刚说，他有执照？！” “……今天能赢的话，就还有。” “会赢吗，之前胜率如何？” “就我听到的，七战全胜。” 张姓老者顿时喜的直搓手，嘴里不停念叨：“拥有执照，能自由出入骸骨坟场。持证数年，熟门熟路，经验丰富。战斗力不俗，多了重保障。成绩优异博览群书，气质谈吐估计不会拖后腿。老固执的得意门生，人品肯定是能保证。俩人年纪也相仿，没准这一路上还能谈得来。完美。哈哈，这人简直完美。” 章011 脱胎换骨 老馆长目瞪口呆，不明白他这神一出鬼一出的，刚刚还要翻脸，怎么转眼间突然就又把袁野夸得袁野自己听了估计都臊得慌。 “就这么定了，只要他今天能打赢保住执照，一切好说。别说读我开的专业，整个蔼史学院想读哪个随便挑。” 张姓老者越说越高兴，越想越开心，这一个多月来一直积压在心头的那件为难事总算是有了着落，“走走走，老伙计，还愣着做什么，早些进去找个好位置。” 说着一拖还在发懵的老馆长，精神抖擞，一马当先，“麻烦都让一下，尊老爱幼，尊老爱幼！”一路朝前挤了过去。 “个腌臜老夯货，嘴里嚷嚷着敬老爱幼，怎么只让别人敬老，自己就不知道爱幼？” 被人群带得狠狠一个踉跄的杜康阳，朝着远处背影狠啐了两口，然后赶紧重新垂下脑袋，继续听面前那人教训。 “……算了，你们几个小家伙私自把执照拿出来对赌这事，我也不再多说了。你只需知道，文哥他很不高兴。执照保得住，你也就过去吃顿挂落，保不住，挨一顿大板子都是轻的。” 杜康阳心存侥幸：“叔，文哥他之前不是说转型其它生意，不再管街面上这些事了？” “你懂个屁。”那人扬起巴掌就想给杜康阳来这么一下，但想想他那仗义的死鬼老爹，还是忍了，恨铁不成钢道：“康阳啊，你也快成年的人了，千万可长点心吧。你爹他是给文哥挡过子弹不假，但人情这东西，捆成一整份关键时刻还能顶点事，万万经不起你这样慢慢消磨啊！你要还当我是叔的话，以后就多动动脑子，少给你妈闯点祸吧。” 那人说完就离开了。杜康阳站着发怔，不停挠头。 一直在不远处候着的关硕走过来，奇道：“你俩谈的什么，怎么情绪搞的这么激烈？” 杜康阳大手一摆：“哈，没事，文哥派人喊我去吃饭，特别交待了务必把我叫到，可我这不是心不静没空嘛。他这就急了。对了，瘦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瘦子哥找我表叔了。” “嗯？” “瘦子哥现在就在缉毒署门口坐着，他让我帮他关注拳赛的情况，正常输可以，如果有黑幕或者对方要下死手，立马通知他。他带着最近收集到的那疯虎贩髓证据亲自进去检举，然后我表叔这边立刻进去喊停拳赛。” “什么？李卓他要点那疯虎？他疯啦？！” “没办法。没有实名检举这一流程，我表叔是没有任何理由进去干预拳赛的。” 杜康阳一声叹息，又开始挠头：“话是这么说，贩髓的杂碎们也确实应该千刀万剐化学阉割，瘦子他爹就是吸髓吸死的，可规矩就是规矩，他要搞这么一出，以后隔离区内是甭想再混了。不过，他真的掌握了那疯虎走私贩髓的实锤铁证？” “应该是，以瘦子哥的那双眼和那张嘴，他想打听点什么，谁又能保密的了。” “嘿嘿那是，咱兄弟的本事那自是没的说。唉，真要是能弄死这帮断子绝孙的杂碎们，绝对也是除暴安良为民除害了。” 他俩咬牙切齿所说的这“走私贩髓”，就是官方严令禁止直接写入死刑的“怪兽骨髓走私”。 这种号称“成瘾性百分之百、戒除率近乎于零”的猛货，据说快感堪比二十次男女高潮叠加在一起。在这个风雨飘摇人人自危的年代里，无疑麻醉放纵之圣品。 下到街角流浪苟延残喘的饿汉，上到顶级门阀世家大族的那些贵人，吸食者甚广。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被稀释了多少倍而已。 那些读了很多书的贵人们，对这种吸食恶行，还取了一个文雅的名字叫“知味”，美其名曰“食髓知味”。 怪兽骨髓自身数量有限，且不可复制只能稀释，吸食者又基本无法戒除，整个上瘾群体只能日渐庞大，加上管控严走私风险极高，每出一次货，只要找对上层买家，价格几乎可以随便喊，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本万利”。 表面上看，整个隔离区里没人搞这个，但实际上肯定存在。那疯虎绝对是其中最臭名昭著者之一。 所以他才会对能够进去自由采摘的“执照”如此在意。 “老杜你也别太担心，瘦子哥说了，他这只是以防万一，只要小野哥平安无事，他就只当现在是在缉毒署门口看风景了。” “说到缉毒署，我怎么记得你那表叔他不是管缉毒的啊，这劳心费力的最后就算真成案了也没他什么功劳，怎么会愿意掺和？” “我答应他和表婶明年会全力备战，力争考入朔方警官大学。” “靠！”杜康阳气得冷笑：“我还道他是良心大发现了，原来是自己整个家族都考不上的学校，逼你来代替他们圆梦！太无耻了！” 如今情况是，那疯虎强逼上门，目的明确，避是避不开的，且越拖延越不利，对方一个髓枭亡命徒实力滚雪球一样增大，文哥都不愿意直接出面，不想低头就只能果断上，可这上了吧，心里又实在没底，还担心折了兄弟，杜康阳只觉一腔憋闷无处发泄。 “袁小野你个沉不住气的王八蛋，最好能不蒸馒头争口气，赢了老子请整个麒麟街吃饭，敢出什么意外，老子带整个麒麟街去你家吃饭！” ****** 二人周边晃荡了会儿，带着复杂忐忑的心情挤进场时，距离开赛已经不足一个小时。 发现里边气氛相当古怪，跟之前参加拳赛时大不同。一问，原来是那疯虎不准备亲自出战，请了个外援。刚刚外援已经到了。 “不就请个外援嘛，有什么稀奇的，他亲自上阵被袁野扁成死狗才叫稀奇……” 二人边不屑嘀咕着，边往拳场上一看，顿时全呆住了。 有外援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名外援清秀娟丽，肤白貌美，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 比寻常女子高大了些，但长期合理饮食、运动锻炼之下，身材比例极佳。 长腿翘臀，蜂腰削背，随便往那里一战，就能让男人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最吸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她给人的感觉与隔离区里那些脸蛋俊身条妙的姑娘们很不同，怎么说呢，就是整洁，讲究，傲气。很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 拳馆里此刻多的是平日里调戏街头那些姐儿妹儿跟喝水一样自然的流氓粗汉们，但刚与这姑娘那不耐烦冷凛凛的眼神一对视，很多不由自主的就躲了开去。 二人一阵面赤发愣后，各自咕哝了一大口口水。 关硕嗤的一声笑：“这妞真辣，瘦子哥这回亏惨了，肯定后悔死了。” 杜康阳冷笑：“好一条歹毒的美人计，寻常人看到这种辣妞，早昏头昏脑了，还怎么打？但是他显然没搞清楚一件事，袁野这家伙哪里都正常，就是有一点不正常：对性感漂亮的女人没好感，越漂亮他看着越烦。” “可不就是嘛……”关硕正说着，通讯仪响了，拿起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杜康阳凑上来一瞧，也差点把头发揪下来一大把。 “磐城大学‘磐石’战队主力将锋李玥。本年度最新实力榜排名487。” 磐城市与沃州市相邻，磐城大学也是袁野之前申请被毙的七所学校之一，拥有大学机甲联盟一级赛事直接准入资格。是赛事的常客。 这个李玥能成为磐城大学校机甲战队‘磐石’的主力将锋还不算太可怕，可怕的是她居然在实力榜上有排名。 要知道，整个一级联盟总共涉及东域联邦、西陆合众国十五个洲际大区，近千所学校，上万名神经桥接测试达标、够天分架乘权甲的天之骄子。而实力榜每年度只录前五百。 能登上这份实力榜什么概念，据杜康阳所知道的，文哥身边最厉害的两个供奉，就是曾登上过大学一级联盟实力榜的人。 而每年实力榜的前三十名，则是有资格参加“天将”选秀，进行巨灵神经桥测试的。 换句话说，眼前站着的这个火辣小妞，是跟那些未来天将们交过手的大变态。 随着李玥身份的揭晓，袁野的赔率一下子从1赔7飙升到了1赔170多，还在不断上涨——所有人都觉得他已输定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袁野迟迟未到，各种声音开始传出： “怎么还不来，是得到消息不敢了吧？” “估计走到门口听到消息吓得屁股尿流又跑回去了。” “别啊，挑战的时候不是牛掰哄哄的，我还以为咱隔离区里又冒出一号英雄来了呢。”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李玥这种天赋级别，常年的半职业化训练，能开动七八米高的权甲对战的精英，咱隔离区有几个敢说能赢？不过打不赢归打不赢，连照个面都不敢的话，就特么太让我瞧不起了。” “快准备闪人吧，还有不到十分钟，我看这废物小瘪三是不会来了。” 污言秽语铺天盖地。 质疑嘲弄声声入耳。 就在杜康阳、关硕二人牙关紧咬、浑身颤抖，快要忍耐不下去时，袁野从挑战者通道内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来了，来了，小野哥来了。”这半个多钟实在是太过压抑委屈，关硕欢喜大叫着，眼中甚至泛起了晶花。 “好样的，果然是我老杜的兄弟！”杜康阳砸拳低吼，忽然，“咦”了声：“几天不见，袁野这家伙怎么看上去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就好像……脱胎换骨了似的？” 章012 一场诡异的硬仗 实际上，任何一个像袁野这样过去三天里一直沉睡、全程肿胀、不停呕吐……然后还能重新醒来的人，都称得上是“脱胎换骨”。 虽然暂时还没发现身体多大变化，但他心情还是相当不错。 一没有直接挂掉，二也没有变成什么奇葩怪物，说明小阿姨的判断九成以上概率是正确的。剩下的交给时间就行了。 还有一点，这三天里，袁冬一直守在旁边，尽管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瞧不出具体心思，但在具体行动上，绝对是任劳任怨无微不至。不嫌脏，也不嫌丑，忙上忙下的。让他甚感安慰。也收获了不少温暖和力量。 英东地下拳馆可供租用对战的体甲，共有六台。 当前市面上的主流量产体甲，价格一般在6-10万，这个数字对于普通人遥不可及，但隔离区隐形富豪大有人在，搞上几套，不算太大事。 之所以六台旧体甲就能成为“裁决”第一拳馆，是因为这六套体甲胸口，都铸印着一个赫赫有名的企业名字：太湖重工。 自从这家制造初代“巨灵”、本身几乎就代表着“巨灵”二字的传奇企业因变故分崩离析，各个核心部门分别并购融合于其他企业后，就再也没有铸印这四个字商标的产品出现。 因此，当前所有市面留存的正品，都可以称作是有价无市的古董。 正常人自然终生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巨灵，现场观摩一次也得花费很多很多钱，但能穿着铸印“太湖重工”四个字的古董体甲跟人干上一仗，那逼格之高，心情之满足，自然远非当前市面上那些二三线企业生产的所谓主流体甲可比。 ——没准这上面的某个核心部件、某个不起眼的零件，跟那些如天神一样的巨灵，都是从一个机床打磨出来的呢？ 袁野进来时，已经知道今天对手的基本情况，有些惊讶，但更多是兴奋。 他也相信，像对方这样一位有身份有前途的高手，愿意过来这种小破地方跟他一个街头混混对战，除了很有说服力的人情或报酬外，“太湖重工”古董体甲，绝对也是不小的吸引力。 果不其然，按照规矩，体甲由应战一方先选。选甲的时候，李玥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一腔压抑不住的雀跃兴奋，这个摸摸，那个瞧瞧，到后来，呼吸紊乱，脸蛋泛红，额头都沁出了细汗。 此番风情，与一开始的凛然傲骨又自不同，使得整个拳馆内呼吸都急促了不少，温度明显升高。 袁野只淡淡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投向了那疯虎。 那疯虎貌不惊人，外形上看，很像一位老实巴交每日只知勤苦劳作的邻家大叔，但真实性情之阴鹫狠辣，这两年来隔离区内人尽皆知。 那疯虎本来一直演的不错，不急不躁，就站在李玥不远处，看后者转来转去迟迟下不了决心，也依然很有风度。 然而一留意到袁野望向他，就立马化身成一条蛰伏许久就等着咬人的毒蛇，对袁野报以冷笑，然后凑上前去，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对李玥耳语了几句，李玥听完点了点头，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走到了其中一台体甲前。 袁野眼皮一跳，真是太巧了，这台正是他准备要选的。 实则，过去他在这里七战全胜，选的都是这一台。 这一台的右臂是主力攻击臂，对于他这种右臂用惯了“麒麟”臂甲的，最顺手最合适。 更巧的是，关硕给他的那份参数报告里，这台也是当前六台体甲里边唯一一台各种性能完整，几乎没有未修缮短板的。 “个腌臜无耻货，搞来个实力榜前五百的大高手还不满足？连这种盘外阴招也要用？小心生儿子没**，明天出门直接被车撞死！” 杜康阳、关硕自然是立马看出门道来，恨得是直想扑上去生吞了那疯虎。 袁野倒没受任何影响，扫了剩下五台一眼，只用了半秒钟，就选中了一台。 “对了！小野哥选对了！” 关硕面孔涨红，狠狠挥拳，“这一台虽然腹部第二主护甲用的是替代品，物理防御下降30个百分点，电磁防护变为0。但钢甲拳赛不能用电磁武器，他只需保证不让对方连续重击这里，就等于也是一台零损伤机甲！” 一切程序就绪。 简单熟悉装备后，双方下斗场。 二人都没有废话，连礼貌的点头都没有。 一个是极其不屑就想赶快搞定走人，一个是看见高手拳头痒痒就直想开干，一下到三层斗场，立马升起头盔，快速进行整体模块自检。 同时摆足了架势。 铃音方响。 “砰”一声剧震，看台上扑簌簌抖落不少尘屑，半点花架式都没有，李玥已经全马力冲向袁野。 自破碎元年，人工智能造反，人类从被边缘化，到被集中驱赶放逐，再到几乎灭种，之间苟延残喘了近百年，导致侥幸逆转获胜后，谈AI色变，《反人工智能法案》写的比《妇女权益保护法》还要厚，搞AI在哪里都是死罪。 所以当前的所有机械都是“以人为本”，机甲更不例外。包括那些巨灵重甲，也全都没有智脑主动操控系统。 任何档次的机甲，其基本理念，也都只是驾乘者本身能力的延伸载体和放大载具。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延载原理和延载机制。 如果把个人能力比作人的眼睛，那么各类机甲本身就是不同倍数不同规格的望远镜。 望远镜再高精尖，没有人的眼睛，它就是废物。相似道理，同一基准倍数的望远镜，视力天赋不同的眼睛来看，效果自然也大不同。 当前的情况就是这样，这六台机甲观众实在太熟悉了，每台的对战都看过很多遍，但李玥此刻展现的效果，却是跟之前那些大不一样！ “老天！好快！” “太快了！” “根本看不清楚！姓袁的要惨败了！” 这是现场的观战者的感觉。 “咦？这位高手……好像速度也很一般嘛。” 这是袁野此时的感觉。 对于拆除热武后只能拳打脚踢的“钢甲拳赛”来说，常规获胜途径无非两种：拆除能源系统和击溃装甲防御。 前者技术性强，速战速决，但观赏性不足，好处是无论对于机甲还是驾乘者损害都最小，通常适用于实力悬殊的时候。 后者是最常见、也是观战者最喜欢看的一种方式。两台两米高一吨多的钢甲巨人噼里啪啦、对殴互轰。惨烈时，正经八百的是火星四溅、残片乱飞，很多质量差一点的体甲经常外部防御还未完全击溃，内部结构已经遭到破坏，驾乘者直接重伤甚至惨死…… 李玥虽然是校战队的主力将锋，顾名思义，就是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的，打法凶猛直接著称，但她一上来的策略，其实是拆除能源。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看那疯虎不顺眼——这人上台前还特意交待务必要下死手，她偏偏就要来个文明点的速战速决。 但可惜她今天对上的是袁野，注定了无法如愿，不仅无法速战速决，很快还发现自己被卷入到了一场无休无止的缠斗中来。 五分钟后，她已收起了所有轻视。 十分钟后，她决定要展现一些真本事了。 半个小时后，她开始拿出毕生之所学。 一小时后，她感觉自己开始喘息…… 她很郁闷，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进行过这么无力的战斗。 对方在攻击和防御时完全像是两个人。 攻击时，发现战机的能力相当不错，常常让她不得不严阵以待，甚至惊出一身冷汗，但也仅此而已。其机会把握能力就相当一般了，最大制约就是基准素质，力量较弱，速度较慢，应变较少，有效杀招几乎没有……好像挺容易击败的样子。 但奇怪的是无论她施以怎样级别的攻击，他都能应付得来，就好像他在被动防御时，反应、力量、速度等基准指标忽然强了数个档次。 会出现这种的情况，如果抛开对方其实满身神级天赋但不太熟悉不太会用这种极小概率事件的话，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对方在耍她玩！ “可恶！” 李玥彻底火了。 又拼打一个小时后，终于给她逮到一个近身机会，施展了这套体甲的杀手锏——钻天猴。 利用双腿后跟部位携带的高能量密度爆炸材料，定向爆破，在不到0.1秒的时间里，使机甲整体极速弹射位移出3米距离，等于一辆轿车以108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实施一次直接撞击！ 但她不知道是，这个机会，其实是袁野故意给的。 她觉得这架打得很奇怪，袁野也觉得很奇怪，他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情况。 那小瓶液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的确给他身体带来了很大的变化，而且这变化还在持续进行中。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空有宝山而不得门的幸运儿，这门可以慢慢找，宝山可以慢慢挖，但他现在就特么很瞧一眼，这山到底会有多大！ 否则的话，李玥的这台体甲他最熟悉不过，在当前并不算很被动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粗心大意留给对方这种施展“杀手锏”的机会？ 章013 输赢之间 袁野现在能确定的，首先是他的意识反应提高了很多。 最开始李玥的第一轮攻击，他最直观的感觉是对方速度比较一般，但自己稍微一动，便立马知道不对——如果说对方的速度是一般，那么自己的简直就是乌龟爬。 是自己的速度迟钝成这样了？绝不可能。现在的身体状况棒棒哒，绝对是近几年的最巅峰。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速度在自己眼睛和意识反应里的直观感受，跟以前不一样了。 对方这种搁在以前绝对很难应对得来的速度，现在不说是夸张的慢帧动作，最起码在视觉分辨和意识反应上，能游刃有余。 但接下来一个特别现实的问题是，他意识反应上是游刃有余，但具体到行动上，却是有心无力，无论力量速度还是敏捷，都跟之前差不多。 成了典型的看到做不到，明明发现了很好的战机，却就是把握不住，不能真正创击对方。 只有在被动防御的某些特别危险时刻，身体内才会突然爆发出很强的能量，或是速度变快，或是力量提升，或是敏捷加强…… 但等你回头美滋滋去攻击时，就发现又回到了正常水平。 他现在的情况，就像一个熟悉各种车辆性能，自己也开着限量跑车，但却刚会打火起步的家伙——不主动上手的话，看起来还是挺厉害的。 自拳赛开始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拳赛，什么时候结束，什么程度结束，只看李玥的心情和那疯虎的钱。 结果两个多小时搞下来，一个赢不了，一个输不掉，前者满心无奈外加一定程度的投鼠忌器，后者跃跃欲试十分积极但无奈收效寥寥。 竟成了胶着之战。 杜康阳、关硕全程目瞪口呆，连紧张都忘了。 前者感动啊，不愧是生死好兄弟，原来一直藏着掖着，照顾我这位大哥的情绪跟面子。 后者惭愧啊，小野哥不愧是小野哥，果然是一直在让着我，不断给我信心，亏我那天做梦还梦到把他给打败了。 而很多兴冲冲买票进来看拳的都开始打哈欠了。 “这打的什么嘛？嘿嘿哈哈两个多钟了，甲都没敲下来半片？” “日，当我们没看过拳赛，这丫根本就是表演赛！” “那疯虎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没打前牛皮全让他吹完了，害老子砸锅卖铁买了两百块他能赢。” “会不会是这麒麟小野……其实很厉害？” “球。真这么厉害，李玥这种实力榜上四百多的人都拿不下他，还能沦落在街头贩货？不说全大区，起码全省一级联盟的学校会抢着要。相信我，绝对是那疯虎在搞怪。你们想想，他请出李玥来诱盘，然后自己偷偷大量买袁野赢，一赔一百多啊，神不知鬼不觉的抢钱，不比脑袋提腰间走私贩髓强？” “姥姥的罗圈腿，作局阴了所有人，怪不得说贩髓的都不是人，真狗娘养的！” “看着吧，只要袁野赢，绝壁是那疯虎搞怪打假拳！” 那疯虎脸皮一直在抖，抖了快两个钟头了。 风轻云淡波澜不惊一直是他的人生追求，不过当前这种情况下，想要做到这一点，确实太难为人了。 他跟那些门外莽汉自然不同，他早年也是帮派打手出身，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看的出来不是李玥出工不出力，而是袁野有些强。 强的有点看不透。 难道说，袁野之前这一年多没出过手，都在传他身体机能下降，包括麒麟街的那些小弟也是言之凿凿，一切都是烟雾弹？ 难道说，之前故意让大胸贱货去诱惑那个叫袁冬的傻小子来寻找一个说得通的发作借口，其实考虑并不太周全？ 悠悠众口，各种谩骂猜疑纷至沓来，尤其是很快达成统一的那口“假拳大黑锅”，背得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皮子一阵抽搐后，直接抽筋了。 最后能赢下来还好说，真要赢不下来……他突然觉得心口也开始抽搐了。 就在这时，场内变故突起，在袁野有意放水之下，李玥近距离使出了“杀手锏”——钻天猴。 袁野在之前的七次对战中，四次用这招“钻天猴”直接KO获胜，导致三个对手在床上躺了一年以上，剩下一个到现在还半身不遂，所以深知这一招的霸道厉害。 此番成心试深浅，举动看似轻狂，实则心底丝毫不敢怠慢，赶在李玥启动前，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他现在用的这台体甲，属工程防御型，有一招“足底生根”，双足底部各藏有十二根双钛合金钉，关键时刻能牢牢钉入地面，用以抗击狂风、暴雨、泥石流等自然灾害。 这一招搁在正常拳赛上一直是最无用的招数，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固定在那里让人打，但此刻，却刚好拿来硬抗。 侧肩，压低重心。 足底生根！ 轰—— 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两台一吨多重的钢甲已经毫不拖泥带水地重重撞击在了一起。 火花四溅，甲片崩散，滚烫灼热的气浪扑卷而出，周边地面的表层旧水泥都被刮掉一层。 尘屑乱飞，乌烟瘴气，一时竟瞧不清楚场内情形，就听到有“滴滴滴”的警报声在刺耳奏鸣，不知道是谁的机甲损毁如此严重。 那疯虎激动的跳了起来，三两步来到围栏前，大声指挥拳馆小弟们：“快快，快打开通风，把这烟雾粉尘弄走！” 相撞之前的那一幕他看的很清楚，所以心情从谷底瞬间蹿升至山巅，在他看来，袁野已经被冲击得稀巴烂，不死也残了。 然而烟尘散去后，场内的情景，却让他一个踉跄，直接蹲坐在地。 袁野的机甲保持一个古怪的姿势蹲立着，双臂抱头，向右前倾。腰部以上，整个右半边机甲的外甲全部碎裂崩飞，内甲整体凹陷，部分地方，“刺啦”、“刺啦”的闪着电火花，其状极惨。 但警报声却不是从他这里发出的。 在他右侧十几米的地方，李玥的机甲蹲坐于地，自头部到腹部，整个前半区严重损毁，大量白色烟雾不断冒出，警报声滴滴作响。不知道是内部哪个核心系统受到了严重损伤。 这时候，体甲自身结构材质的优越性就体现了出来，这种等级的碰撞，要是两台轿车，早已直接报废，人死的不能再死。 但两人还都没事。 先是李玥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紧接着，袁野也很艰难的把两只脚从地上拔了出来，二十四根双钛合金钉，都已严重弯曲变形。 两人站好，各自检查机体损伤情况，就在所有人以为还要继续时，李玥忽然收起了头部护甲。 头发全部湿透，满脸大汗，脸蛋憋的通红，像被蒸过一样，整个人仿佛从水里边刚被捞出来。 袁野原本已经摆好了架势，见状一怔，同样收起了头部护甲，问：“难怪报警器一直响，你的空调通风系统坏了？” 李玥没回答，而是紧盯着他，很认真的问：“你还能再打多久？” 袁野伸伸胳膊，抖抖腿，觉得筋骨好像终于活动开了，精力依旧满满，同样很认真的问：“不懂，这电池一般续航多久？” 李玥身子颤了下，眼皮一阵狂抖，莫名的就觉得很不妙：“……正常，能用四天。” 袁野就露出一口白牙，忽然有点雀跃：“那咱们就打到没电为止。” 嘶嘶，李玥有点牙疼，她捏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拼命忍着扑上去挠花他那张恶魔脸的冲动，问：“你的巨灵评级是多少？” “什么巨灵评级？” “你难道不是一级联盟的成员？” 见袁野只笑没说话，李玥沉思了下，道：“你很有潜力。如果想来磐城大学的话，可以找我。我代表磐石双手欢迎。” 袁野苦笑：“这恐怕不行了，我的申请，刚刚被你们学校拒绝掉。” 李玥一怔，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举手，投子认输。 哗啦哗啦，尽管已经看出了形势朝这个方向发展，但一个实力榜主动举手认输， 那疯虎上蹿下跳，面目狰狞，疯狂咆哮：“凭什么要认输？还能打，继续打啊？我给你那么多钱，你打死他啊！” 买票看拳的严重不买账： “装你马勒戈壁装，作局阴我们还在这里装！” “挨刮的货，这么高的演技，怎么不去唱戏？” “驴粪蛋蛋都不如的东西，回去我就跟我家婆娘交待，打明儿起接客不能接姓那的，任何姓那的都不行！” 张姓老者数着到手的两千块钱，眉飞色舞，笑得合不拢嘴，刚挤进场赔率还在1赔10的时候，他在老馆长的劝说下，买了两百块袁野赢。 “哎呀，轻轻松松两个月薪水到手，咱们这小袁野，我现在是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爱了。你放一百个心，他这个弟子，我老张收定了。只要开学前再帮好我那个……小忙，我就直接安排他去读蔼史第一专业。” 章014 兄弟说 李玥主动认输获得确认后，并不理会那疯虎的满腹不甘，装备室脱下机甲，简单洗了把脸，径直上去两层，进了一间贵宾包厢。 包厢朝向底层拳台方向，是一整面全尺寸落地窗。视野极好。 室内装潢了很多新潮灯具，却一个也没有打开，而是燃着十盏古风古韵的八角宫灯。 中间的名贵古木沙发中，懒洋洋的斜依着一个披着貂裘长袍的青年。 青年十七八岁年纪，眉目清秀，鼻梁高挺，轮廓英朗，面若敷粉。卖相极为不错，就是气质有种说不出的邪乎。 最骚的是，明明二十几度的室温，他的右手中，却捧着一个颇有些年代的麝兽黄铜暖炉。袅袅轻烟，散着某种不知名香料的味道。 李玥进来后，见此情形，就是一愣：“楠少，身体不舒服？” “咳，无碍。辛苦阿玥了。” 这个过于亲近的称呼使得李玥纤眉一挑，不过也没说什么，拱了拱手：“对不住楠少，这次出师不利，害你生意失信了。一应补偿，都算我头上。” “不忙说这个，来，先坐。” 青年朝旁边座位摆了摆手，说话的声音愈发低沉、轻柔，带着某种感性的低磁。 李玥不为所动：“不了。楠少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就先回了。” 青年剧咳了几声，面色泛起丝妖异的酡红，站起身，踱步到李玥身旁，绕了半圈，探着脑袋凑近了些，深深嗅了一口，似乎就有些陶醉，闭目半响，轻声叹道：“莫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世间万般水粉胭脂，哪里抵得上这原味儿半分醇郁？” 李玥深知他秉性，虽不懂他在瞎嘀咕什么，但猜着应该就不是什么好话，眉头一拧，就要斥责，那青年忽然又神色一正，一脸阳光明朗： “这地方虽破，但有处圣膳坊不错，就地取材，一等一的滋补药膳。我已经定了桌，晚上一起吃饭。钺叔钺婶也一起。” 李玥这就有些吃不准了，当下也不好再发作：“谢楠少。不过不必了。李玥这次不仅徒劳无功，还砸了招牌，哪还有颜面让楠少再破费。” 青年摆了摆手，笑道：“虽然没打赢，但要说徒劳无功倒也不是。这个袁野，不就是个很好的发现？” 李玥难得认同他一次，点头：“楠少慧眼如炬，这个袁野，确实潜力不俗，假以时日，应当远在我之上。” “是吗？” 虽然青年所说的“发现”跟李玥完全不是一回事，但对于李玥如此推崇袁野，还是有些吃惊，因为李玥的心气可不一般的高。 很绅士的站在门口，含笑目送李玥离开，青年一转身，发现宫灯全部撤走，室内灯光正常打开，貂裘长袍也已收起，唯独暖炉还在袅袅升腾。 面皮一哆嗦，无限肉疼道：“哎呀钺叔，说多少次了，收道具时，先熄暖炉，先熄暖炉，这块香料别看不起眼，能买这半间屋子。” 就有一个相貌拙朴的老者出来收拾，他自己则很没形象的一屁股蹲在地上，眉头紧皱，一脸不解： “不应该是这样啊？无数先贤的实践证明，这种雷厉风行作风强悍的女孩子，最容易有好感的类型是文质彬彬型，最好带着些许柔弱，能强烈激发她潜意识里的母性和保护欲，难道我今天表现的还不够柔弱？” “其二，她这种小家族倾整个家族培养出来的姑娘，担子大，成熟早，心防重，我先以珍贵的灵芙木原香，进行生物学上的舒缓放松，然后用各种物件极力营造一种落寞贵族氛围，既让她觉得我不至于有它图，也不会带来压迫感，最适合增加安全感，放松警惕。” “其三，女孩子天生有被照顾属性，平时越懂事越能干，照顾别人越多，内心深处其实就越渴望。我没有用礼貌问句，而是直接宣告具体用餐安排，就是对症下药，挠她最痒处。” “其四，特意点明钺叔钺婶会一起用餐，进一步击碎她的防御心，同时拉上在她心里比较尊重的长者，针对女孩子心善普遍不善拒绝的特性，不让她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此外，还有更潜层次的……” “再多这些乱七八糟的你都白搭。”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走过，笑眯眯道：“因为她一早就知道你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混蛋。所以自打进门，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比刚才下面打那一架还要认真。半刻也不曾放松过。” “钺婶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青年猛一拍大腿，喜滋滋的跳了起来：“这么说的话，那就非战之罪了？”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就又重新精神抖擞了起来，袖子一捋，嚷嚷道：“钺婶，安排下面人把这个什么虎什么娜的钱退回去，照例三倍赔偿。另外，警告他，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找袁野的麻烦——这个袁野，从今天起，就是我楚香楠的好兄弟！” 老妇人无语：“怎么就成好兄弟了？” “钺婶，你觉得李玥身材样貌如何？” “小玥姑娘身材容貌气质都没得挑，尤其是披甲上阵时，英姿飒爽，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所以嘛，连我这种身经百战过尽千帆的都忍不住想调戏一下，你没看刚才满场男同胞那口水哗哗的样子。但就有一个人例外，袁野他全程就只看了李玥一眼，那眼神简直就跟看见路边的卖菜大婶差不多，动起手来，更是招招夺命，追着李玥往死里揍啊！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连钺叔都好奇的凑了过来。 楚香楠越说越兴奋，竖起两根手指：“一个血气方刚的小青年看到李玥这种荷尔蒙爆棚的性感美女能做到视若无睹，有且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有病，他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李玥最后的杀招都被他硬抗，显然谁有病他也不可能有病。”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个：他的审美阙值极高。为什么他审美阙值会高到这种程度？高到连李玥这种级别的都能风轻云淡等闲视之？我敢肯定，他身边一定有至少一位容貌气质高出李玥一个档次的绝顶大美女。我天，高过李玥一个档次的美女什么概念，只怕都跟那几位比上一比了……您二位说说，身边有这样优质资源的人，难道还不能成为我的好兄弟？” 钺叔白眼都懒得翻，听了一半，直接扭头走人。 钺婶哭笑不得：“你呀，还真是个讨人嫌的小混蛋。” 今夜无雨，难得有点点星光。 酒足饭饱，袁野四人并排骑坐在李卓家的院墙上，晃荡着脚，看谁的鞋子飞得最远。 一根香烟，轮流抽着。 一如昔日年少第一次合作准备偷袭一个臭名昭著的猥亵犯时。 李卓递来烟，醉醺醺的杜康阳接过来，吸了一大口，还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小子以后注意点，便宜的妞别乱睡，保不齐染上点啥不干净的东西，哪天兄弟几个都折你手里。” 李卓翻白眼：“你当我不想睡高档货啊，可也得兜里充裕才行，就那么点钱，都扔这上面，我那老娘谁来孝敬？” 杜康阳就忽然站了起来，张臂大喊：“我杜康阳，一定要成为这行里最牛的巨头，最棒的大佬，把六大骸骨坟场的生意全都做遍。我要四海之内皆兄弟，人人有钱花，人人有妞睡，我要人人提起我老杜，都得竖一个大拇指，道一声顶呱呱！” “仗义！” “牛掰！” “顶呱呱！” 三人敲瓶子的敲瓶子，踢墙的踢墙，轰然叫好。 今天就数杜康阳最兴奋，兴致最高，对他来说，一条街两万块这倒还是其次，就感觉好久都没有这么有面儿过，恨不得螃蟹一样横在街上走，见人都告诉一声，麒麟小野知道吧，咱兄弟，刚把一级联盟实力榜上487的猛人都给干趴下了…… 当下，拍着胸脯大笑：“来来来，老杜我已经撂出来了，今儿谁也别藏着掖着，都把肚子里憋的那泡尿给撒出来！” 李卓灌了口酒，翻身而起，瓶子“啪”摔碎在地上，大吼：“我李卓，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不再被任何人瞧不起，要在一年四季都有太阳的地方，买上一套最好最棒的房子，然后娶十个八个漂亮老婆，生上二十个胖丫头小崽子，一起好好伺候孝敬我老娘。” “靠，十个八个老婆，二十个崽？你丫种猪啊？！” “噗哈哈哈……瘦子哥，你是要笑死我吗？” 袁野也是乐不可支，竖起大拇指：“瘦子你这志愿……真特么诚恳接地气儿。” 轮到关硕，他站起来涨红着脸，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字，吼得嗓子都哑了：“我关硕，要成为天将。驾驶巨灵，守卫人类……” 他喊玩，墙头上一片寂静。 再然后，杜康阳捧腹大笑，笑得从墙上直接滚了下去，掉下去后还又蹦又跳：“谁说阿硕喝不醉的，明明都已经醉成这样了！” 李卓一把将关硕拽坐下来，醉眼朦胧，酒气熏天：“老杜不是说你要考朔方警官大学吗？多好，联邦三大警校之一，前途无量啊，我的关局长。 喝了点狗尿，你在这瞎说什么胡话？” 袁野也被关硕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给弄的一愣。 章015 珍重 对于袁野来说，天将、巨灵这些东西实在太过遥远，就仿佛属于另一个维度的事情。 即便他现在身体异变似乎有了很大潜力，即便他刚打赢了李玥，心里也还是没有产生太多野望。 李玥此人，通过事后李卓搞来的讯息，他也多了些了解。 大一参加一级联盟，一鸣惊人，年度排名491，大二实力经验剧增，奋战一年，年度排名487，只往前挪了4个位置。 这其实已经相当相当了不起，更多榜单上一时俊杰之人物都是被源源不断的后起之秀挤下了榜单。 由此也可知，数字上的差距或许还没那么明显，毕竟都在500以内，但实际上，她这个487距离前30位的那些人，个体实力差距犹如天堑。 可能还是无数个天堑。 而即便是这30位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最终也得结合实力看时运，看那一年有没有巨灵基地恰好有虚位并愿意选择你。 最惨的一年，据说最终只有1人被选中成为天将。而这人还不是综合最突出的，只在30人中排名第8。 只是恰好有一个巨灵基地的队长兼防守核心退役，而他又是这一年的30人中防守天赋和潜力最强的，跟那队长风格相近，因此才被选中。 所以袁野觉得这种事情是不能当做理想或者目标的，它太虚无飘渺，甚至宿命论点说，有很多人把这些最终成为天将的人称为“天选之子”，其实也是有一定道理。 ——因为它绝非你仅靠个人努力就可以达成的 他身体异变后，酒量似乎也显著增长，明明也喝了那么多，仍算比较清醒，看的出来关硕虽然是喝多了，但其实眼睛特别认真。 但不管怎样，他对关硕这种敢于说出来的勇气还是非常钦佩的。也有些羡慕。 拍了拍关硕的肩，举起酒瓶：“好样的。敬巨灵，也敬天将。” 而他最终也还是没能撒出自己的那泡尿，因为他还没开口，其他三人都已经全醉趴下了。 到家时。 袁冬候在门口。指了指楼上，示意小阿姨正在等他。 袁野心头咯噔一下，仅有的三分酒意瞬即消散，快步上楼，冲进了卧室。 小阿姨面朝窗外，枕靠着一件硕大的粉色玩具布偶，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这是他四年前买给袁冬的，一直就搁在她的床脚。 小阿姨的气色很好，好的有点不真实。 袁野进来的时候，她正抬头看向窗外夜空，听到声音，也没回头。 “打赢了？” “很侥幸。” 袁野在她身边坐下，简单讲了讲对战情况。 “我知道那个实力榜，能在上面有名字，也算是个很厉害的孩子了。你能赢她，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小阿姨侧过头来，仔细打量着袁野，目光慈柔。 不过，才一个白天没见，她整个人竟已呈鸡皮鹤发的老朽之态。 袁野心中刺痛，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姨，你之前是不是骗我了，你早知道会有正面效果，还有可能治愈你的伤患，对不对？” 小阿姨柔柔笑着：“只能说对我来讲，有一定的把握再多活几年。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这些年，该吃的吃了，该喝的也喝了，所到之处，不说鸡犬不宁，起码也雁过留声，见过很多有意思的人，也做过不少有意义的事，恣意汪洋，潇洒痛快，已经知足。这么珍贵的东西，世间独一无二，恢复如初还好，多活几年兴许还有点意思，可万一就仅只是活着，丧失战斗周旋的能力了，这种可能性还很大，你知道那会带来多大的危险和伤害？” 袁野抓住袁冬的手。 “我和袁冬不怕危险。” 袁冬任他握着，也没反对。 “不仅仅是你们两个。我不敢确定我当年那一闹是否彻底斩断了这项罪恶的实验，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旦我被他们抓回，实验必定重新开始。” 小阿姨说到这里，已是悲痛欲绝：“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忍不住在想，第二批的那六百多个孩子进来后，他们天天从我身上抽取血液进行分离实验……是不是正是因为注射了这些不成熟的东西，这些孩子才一个个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我亲眼看到一个暴躁发疯把自己的喉管给拽了出来嚼着吃……” “绝不是。” “可万一是呢？那时候他们还没意识到我的厉害，周旋厮杀了这么多年，我的恐怖他们想必印象极为深刻。一连失败这么多次还对我穷追不舍，不就是为了抓到我彻底止损吗？到那时，恐怕就不再是六百二十个，六千两百个的问题了。所以我早看明白了，只有我真正死掉，化成灰烬，这件事才算最终了解，才是对这个世界最有利的。你和袁冬也才算真正安全。” 袁冬双目通红，嘶声道：“你只想着待人以善，只想着对这个世界有利，可曾想过这世界这世人是如何对你？！” 小阿姨未答，将小手颤颤反握住袁野的手，轻声呢喃： “听我说孩子，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出去看看，你会觉得这世上永远只有湿糟糟的阴雨天，但其实，很多地方都有阳光的，有的地方太阳直晒，炽热如夏，会有很多好吃的水果，有的地方白雪皑皑，日头高悬，融化的冰雪汩汩成泉，最为甘甜，有的地方四季如春，阳光明媚，微风温柔的就像妈妈的手，尽管我也不知道妈妈的手是什么样的，反正当地人是这么形容的……” 她慢慢说着，忽然想起一事，竟挣扎着坐了起来，袁野赶紧扶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我这还有一样东西，本来是不想给你的，怕给你惹麻烦，但现在看来，你确实也不是那种怕麻烦的人。尤其是已经喝了那东西，还救了我，收养了袁冬，世界上只怕已经没有更大的麻烦了！” 说着话，自脖子里摘下来一条项链，项链的一端，系着一个纽扣大小看不出材质的小晶盘。 “你知道的，我小孩子脾气很重，小孩子呢，见到好东西就想占为己有。所以这几年在外面，搞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除了个别带着，基本上全藏了起来。一共藏有五处宝库，差不多一年一座吧。这是钥匙。但你也要知道，好东西嘛，人人都想拥有，所以这宝库里边，既有善缘，也有恶果。好处大大的有，麻烦也少不了。你如果接过钥匙，动了里边的东西，就等于继承了我的传承，善缘恶果，也都得一并接着。考虑一下吧……” 袁野果断接过钥匙，毫不犹豫的戴在了脖子里。 他的意思很明显，一定会继承传承，让你这一生终有归途。 小阿姨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扑簌扑簌掉了下来，她好像很不愿在袁野袁冬面前显露软弱，执拗的别过头去。 良久，幽幽道：“小袁野，把那晚那首曲子再放给我听听。” 袁野听话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时刻随身携带的金属圆盒。 扁扁的金属盒还带着体温，里边放着一个很旧的音乐播放器。是他妈妈留下的唯一遗物。据说是从两百多年前的文明纪元时期流传下来的。 袁野小心翼翼开机，调到了那首歌。 初遇那晚，袁冬或许是第一次吃肝脏，吃完特别难受，小阿姨也受了伤，他为了安抚二人，就播放了这首他妈妈生前最喜欢的歌曲。 印象中，那个女人几乎每天黄昏都会听，边听边流泪。 “突然地沉默了空气 停在途上令人又再回望你 沾湿双眼渐红 难藏依恋及痛悲……” 小阿姨轻轻哼着，伸出手来，握住袁野的手，又拉着袁冬的，吃力地叠放在一起。 “你们两个都是苦孩子，一定，好好的。” 袁冬点点头，没说什么，但袁野却分明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用力。 小阿姨欣慰笑了，目光突然散的很远，嘴里不住喃喃碎语，却已不成逻辑： “……天将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就打过不少，这世上，天将相当少，但当你到了一定层次，就会发现倒觉得没那么稀罕。都是肉体凡胎。” “……倒是很多退役的，比现役的更难缠，有几个老家伙就非常可怕……” “……其中一个宝库里，我藏了件任何人都绝想不到的东西，你若有启封那一天，肯定会让世上所有人震惊失语……” “……对了，这世上，有一家人特别有意思，比我还有意思，比我还孤独。” “……这些年一直追不到我，除了我喜欢斩草除根扫灭一切痕迹外，你们难道不清楚，你们一开始就错了，你们以为离开培养室，我就会开始发育长大，但其实拜你们所赐，我一直都还是五年前离开时的那个小姑娘啊哈哈……” “……小袁野，要知道这世上并非公论就代表真相，隔离区所有人都知道袁冬是个男孩，这是公论，但真相呢？只要心有疑虑，哪怕一点点，事关父母，便是需把这天给翻过来，也该去搞个清楚……” 袁野身体剧震，瞬间脑血灌顶。 抬头欲询，突觉得手上一轻，小阿姨已含笑而逝。 “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 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 牵手握手分手挥手讲再见 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 播放器里，这首歌的方言袁野听不懂，但里边讲的意味此刻突然就懂了。 自母亲去世，第一次痛痛快快哭了出来。 嚎啕大哭。 章016 乔小姐 连续两日的阴雨刚过。 万仞山骸骨坟场内，一个车队正驻地休整。 “咣当”一声，驻扎在最外围的一辆冷柜车，车门打开，袁野一跃而下，手中提着一个类似灭火器的暗褐色罐子。 他穿着一身简易粗陋的防护服，防毒面具随意悬挂在脖子里晃荡，眉头微蹙，眼睛四面打量，鼻子不停闻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袁同学，你在做什么？” 说话间，从车队最中间的那辆价值百万的骁龙两栖装甲车上，很矫健的跳下来一个身姿高挑的漂亮女孩。 一声雪白的军用制式全效防护套装，既贴身便利，又不失大方。表面是昂贵的巨灵外甲涂层，一定程度上能抗酸碱冷热电磁辐射，还不易沾染灰尘污渍，兼具实用与美观。 对于她的这身衣服，袁野简直是没眼看，每见到一次，就心酸加肉疼一次，就这一套玩意儿，能给他买一辆崭新的冷柜货车。 “乔小姐，戴好护盔。” 这女孩生的极美，比李玥还漂亮不少。尤其那一双眼睛，明皎灵慧，似秋月，如碧水。 但袁野并不在意，嘱咐了声后。大致判断了一个方向，就提着罐子朝那里走去。 他实际上心里还有点烦躁。 当前这个差事，是老馆长的那位好朋友，蔼史学院的张宇教授介绍的，说是受一位大有来头的故人所托，要找有经验和资质的向导进骸骨坟场完成一次考古发掘。 现在他进蔼史学院读书已是板上钉钉，但张宇说了，只要他能协助完成这次任务，任何专业随便挑，任何条件都可以商量。 这没什么，本来袁野也该进来采货。顺便的事情。 同行的头一天倒还相安无事，一直阴雨绵绵，大家都在车内活动，根据他们给的坐标，袁野只管头前带路。 结果就在昨天，经过坟场内标志性地段之一“枭首门”时，出现了一点意外。 一条三丈宽的道路旁，六具硕大狰狞的怪兽残骸，或躺，或卧，或跪伏，以各种痛苦的姿势被堆放固定在那里。 六颗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丑陋头颅被切割下来，与另外七个同样奇形怪状的头颅黏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恐怖壮观的拱形门，其下，就是这条三丈宽的道路。 这就是“枭首门”。 时间久远，也不知是哪位行为艺术大佬前辈的作品，初见还挺震撼的，从这里过去，才算是进入了万仞山骸骨坟场的核心地带。 走到这里时，袁野照例下车拜了拜，祈求出入平安。 可能是眼见他一个人在这么壮观的景点里悠哉哉的晃荡，也不带上大家，后面车辆上考古队的几个小年轻心痒难耐，不顾他出发前的三令五申，兴致勃勃的也跳了下来。就包括这位一人独居一车的乔大小姐。 下来没多久就差点惹了大祸，这些人逛着逛着嗨了，大家站在一个六足怪兽的骸骨下议论纷纷时，有人好奇手贱，拿工具铲敲了一下骨架。 这几处标志性地段里，“枭首门”存在时间最久，地理位置特殊，有很多真真假假的传说，就算是最凶狠趋利的贩髓客走到这里，也会心存敬畏，所以这些骨架骨髓里的髓粉一直留存至今，风吹雨淋之下，不少部位极为松脆朽散。 要不是袁野正朝着边走，关键时刻，果断拿手里的火枪喷出一道明火，让那些纷纷而落的髓质当空爆燃，然后再把他们全推出去，估计会有一半以上人“食髓知味”，彻底染上这戒不掉的毒瘾。 有人不明就里，就要上来指责袁野乱喷火吓人，倒是这位明显是团队核心的乔小姐比较聪慧有见识，稍一思索，便是脸色大变，专程走过来跟袁野当面道谢。 大家这才明白刚刚是有多凶险，赶紧屁股尿流的窜回车上，防护服加护盔全部穿得严严实实。 但随后，袁野一直感觉到，有人一直在向他投来敌视责怪的目光，似乎在埋怨正是因为他不穿防护服不戴头盔面具在外面到处浪，才误导了大家犯险。 袁野自然不会在意，不过有一点很头疼，自那之后，这位精力旺盛好奇心很强的乔小姐，显然对他这个人或者说他从事的工作产生了一定的兴致，一有机会就跟了上来。 他独来独往惯了，极不喜欢干事时有人旁观，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面对一位聪明漂亮有礼貌有教养，明明出身高贵，却不会让人感到有任何轻视不适的女孩子……任何正常雄性估计也都不太有辙。 此刻，在袁野不咸不淡的嘱咐后，她就很聪明的乖乖扣好一体头盔，与防护服无缝衔接，然后精准踏着袁野走过的地方，跟了上来。 自始至终，不多事闯祸，也不出声打扰。 一前一后，行进了大概有一公里路，来到一堆被切割挖掘得一塌糊涂的怪兽尸体旁，袁野停了下来，很多难闻的气体，正是从这里散出。 围着小山般的怪兽残尸，袁野仔细观察着，找到一处流淌墨色液体的创口，拎起手里的暗褐色罐子，对准创口，“噗噗噗”，喷出一团碧绿色的泡沫凝胶，见风固化，很快便彻底封住了这处创口。 “这墨色的粘稠液体，就是怪兽血液？”乔小姐忍不住问。 “嗯。怪兽的血液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的血液溶剂是水，它不是，据说是一种复杂的富氯复合体，有剧毒，易挥发，会严重破坏大气臭氧层。”袁野嘴里解释着，脚下不停，继续寻找。 乔小姐璨璨的眼睛一亮：“你连这个都知道，果然是张教授的高足。” 一提他，袁野顿时有些没好气：“不敢当。我和他还只见过一次。” “所以你现在这是在……搞绿色环保？” 袁野顿时被她给逗乐了，就笑：“环保？你跟我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怪兽器官贩子讲环保？不好意思，没那么高尚，这是‘执照’拥有者的责任和义务。采摘货物后，必须妥善处理创口，管理局会不定时监测抽查，发现一次污染超标，骸骨坟场全面关停一个月。所有持照人集中学习整顿，一天只管一顿饭。” 乔小姐听了，倒觉得他特别真诚可敬，也笑：“袁同学，不管出发点怎样，你的行为的确保护了环境，从实际成果来说，远比那些夸夸其谈者强很多。而同样是持证的采摘客，比起刚刚这些不负责的人，强了又何止十倍百倍？” “你要这么说，那倒……也是。” 袁野揉了揉鼻子，突然觉得，这姑娘好像的确还是有些见识的。 所以面对接下来乔大小姐“让我试一试”的雀跃，他出奇的，没有表示反对。 晚饭的时候。这位乔小姐又过来了。这次，后面跟了她们团队里的那位白人青年奥利弗。 袁野这趟进来，带了袁冬一起。 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因为一想起袁冬，就不由自主想起小阿姨描述的初见袁冬的画面，自己想想都觉得瘆得慌，很害怕袁冬会有阴影。 所以很认真的征询了袁冬自己的意见，结果袁冬点头就同意了。一路上见了那么多怪兽尸体，也确实毫无异常。 其实要说有，也还是有的——下午毒血泄露就是袁冬率先闻到，并给他指明了大概方向。 乔小姐和奥利弗过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吃饭，见有陌生人来谈事情，袁冬招呼也不打一个，只跟袁野对视了一眼，起身就出了车厢。 袁野倒是对二人点了点头，示意先坐，然后端起瓷缸，扎起架势，埋首，胡噜胡噜就是一通大嚼大咽，间或夹上几颗咸菜，“咯吱”、“咯吱”嚼的脆响。 此般情形，让乔大小姐莫名的，心头就有些憋屈郁闷。 她虽然一向坚持才华大于容貌，也素不喜别人当面吹捧她漂亮，但作为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她自己有多漂亮动人，魅力有多大，她是很清楚的。 因为家庭和性格的原因，从小到大，交游广阔，也算是形形色色的男人都见过，男人看她的眼神和其中包含的意思，不管如何隐晦遮掩，大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即便也有那些仿佛不经意不在意的，最终也是装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换个法子引起她的注意。 但她还真的从没见过像袁野袁冬兄弟俩这样的，是真真切切的拿她不当回事。 袁冬就说年纪还小，可这袁野，仿佛一缸咸菜面条都比自己有吸引力……也太伤自尊了吧？ 不过这种情绪也仅是一瞬，像她这种见识阅历的女孩，自不会被这种少女心绪影响到太多，略微调整了下，很快就又恢复了淡定。 倒是跟她一起来的奥利弗一副看见白痴的表情，主辱臣死的不满几乎刻在脸上，很不礼貌的敲了敲桌子，汉话倒是说的流离：“喂，吃饱了没？你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谁？你一个小小向导，脏兮兮的土著，你以为自己是谁，有资格让乔大小姐浪费时间等候……” “奥利弗。出去。” 乔大小姐冷声道。 奥利弗不甘的看了她一眼，但居然连反驳都不敢有一句，灰溜溜的就出去了。 这下子，袁野算是切身感受到了乔大小姐的煞气，似乎也并非平日里见的那般好脾气，不敢再让她多等，三口并做两口，快速吃干抹净。 “什么事？” “你帮我看一下，这里有这个坐标吗？” 章017 终目的地 “这是最新坐标？”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进来骸骨坟场这两日内，目的地坐标虽然袁野知道，但并不固定，时常需要修正。 袁野一度怀疑她们不是考古发掘，是来追踪什么活物的。后来才觉察到，其实是因为电磁信号在这里被干扰了。 怪兽的角质壳体内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体屑粒子，易造成电磁干扰，这也是巨灵与其对战时，轻易不敢使用电磁能量武器的原因。 乔小姐道：“应该就是最终坐标了。” 袁野打开车头辅助灯，仔细端详她递来的定位仪界面，又拿出自己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旧地图，认真比对片刻后，点点头。 乔小姐一喜：“太好了，幸亏有过来请教你。刚刚他们还断定说坐标不是在骸骨坟场内。” 袁野道：“这地方确实是在最边缘，而且不是最近几年的堆积地，属于老坟场一角，里边堆放的至少也是七八年以前的怪兽尸体。地上随意搁置的，地下胡乱掩埋的，尸横片野，堆积如山。讲实话，我也从来没去过。” “至少七八年前……那应该就对了。” “哪里对了！你们搞考古发掘的，跑去尸山那里做什么？”他其实心里略微有些发怵，尸山这破名字，听着就不吉利。 乔小姐没有隐瞒的意思：“需要找回一批十年前遗失的重要文件。” 袁野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她，确定她没有在开玩笑，疑道：“我不太明白，你跑这骸骨坟场找十年前遗失的文件？你知道这里酸度有多高，湿度有多大？什么样的文件能在这种环境下保存十年？” “直接曝露在外肯定不行，但这批文件当初是在一次转移过程中遗失的，是放在我‘文明守护者’的云柜之中的。现在这台云柜的信号还有，说明很有可能尚未遭到破坏。云柜只要完好无损，文件大概率没问题。” 袁野楞了下，很有些好奇：“你也是他们的正式成员？” “你知道文明守护者？”乔小姐微讶，瞬即恍然，笑：“是了，一定是张宇教授告诉你的。” 袁野揉了揉鼻子，文明守护者确实也是出发前张宇给他画的饼之一。 说是当今社会论前途论影响，巨灵相关第一，考古相关第二。 前者关乎生死存亡，是一切社会活动之前提。 后者则是和平安逸阶段的高级精神需求——发掘继承一切人类在文明纪元时被埋葬遗失的好东西。 “文明守护者”正是众多考古发掘组织中的佼佼者，据说背后有当今帝室的支持。 本来袁野是极度怀疑的，从地下挖出来点破东西就能跟巨灵比？但此时见这位背景不俗的乔大小姐居然也是正式成员，不免就有些信了。 不知是因为都知道文明守护者，还是因为张宇教授的缘故，距离一时间有些拉近，乔小姐也就打开话匣子，多跟他解释了几句。 原来这个丢失的云柜，还跟十年那场空前惨烈的半岛保卫战有关。 那一战，附近太湖游侠、慈山金佛、火岛暴之神三大基地的二十七台在编巨灵全数出动，激战六十多个小时，才击杀全部来犯怪兽。 二十七台巨灵全部不同程度受损，驾驶员“天将”陨落了十三位，其中有三位巨擘级，一位超级巨擘级。 此役过去足足五年，三大基地才恢复元气。 当时“文明守护者”的总部就设在半岛。接到预警通知后，马上组织全员撤离，储藏博物馆内所有物品装云柜转移。 但因为随后的战役超出预期的惨烈失控，有相当一部分云柜在转移过程中遗失。 近十年来，经过组织成员的努力，大部分都已经找回，就剩下最后的四五个还遗失在外。 乔小姐加入组织后一直鲜有建树，也是翻阅了很多资料做了很多猜测，才最终发现并锁定了这个云柜的粗略位置。所以志在必得。 整件事大致算是弄明白了，但袁野还有最后也是最大的一点疑问： “即便云柜完好无损，但那里可是尸山，万一不幸被堆埋在最下面，以我们这点人力，没个三年五载，根本不可能发掘的出来？” 乔小姐则回以神秘一笑：“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只管带路。山人自有妙计。” …… 此后三天里，袁野引着车队，逐渐远离骸骨坟场内的正常活动区域，不断朝人迹罕至的尸山前行。 越往前走，路边怪兽尸体保存的似乎越完整，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 当距离尸山还有半日路程的时候，眼见路边倒着一头形似大螃蟹的狰狞巨兽，外部形态极为完整，甚至连一处骨头都没有露出来。 白人奥利弗惊道：“一点没有腐烂，这是刚运进来的？” “怎么可能。”袁野走过去绕着转了几圈，局部做了些翻动，找准几个部位敲击了几下，听了听，判断道：“应该是十五年前的。” 奥利弗自那晚后，对他敌意就很明显，闻言冷笑：“又在哗众取宠，装神弄鬼，我不信你能判断这么精确。还不是断定我们没有人可以验证你说的话是假的，所以胡乱信口开河，好让大家觉得你很厉害。” “不敢，奥利弗先生一句话就拽出了我们汉话里的三个成语，才是很厉害。” 袁野可不是那种惯于忍气吞声的人，尤其是对方的敌意简直莫名其妙，笑了笑，道：“既然这样，要不咱们打个赌？” 奥利弗本来有些迟疑，这几天他在袁野这里就没占过便宜，但见乔小姐她们几个被吸引了注意力，聚向这边，胸膛顿时一挺：“赌什么？” “我若是能有办法证明它确实死于十五年前，你从今天开始，见了我要么走开要么闭嘴，如果我不能，我们兄弟俩亦如此。” 奥利弗皱起眉头。 他也是名校的学生，刚刚袁野断然否定后，他其实自己也已经想起了一个学术界的著名理论，说是经研究，五十八年来，一代代怪兽的平均密度和硬度是在下降的……难道这就是袁野判断的依据？ 可是再有经验，也不可能敲几下听个声音就能精确判断出年份来，就算红酒，也得舌头尝一尝…… “好，我跟你赌。乔小姐，你来做见证。” 乔小姐笑吟吟的走过来，望向袁野：“我也特别好奇，你怎么证明？” 袁野朝她招了招手。待她走过去后，让开身体，把背后原本遮挡的地方让了出来。 “扑哧”，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乔小姐顿时乐不可支，抿着小嘴，雪靥一片晕红，没好气的白了袁野一眼，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章018 碳基硅基 原来，这个硕大无朋的螃蟹状怪兽内部早就被采摘过了。袁野让给乔小姐看的地方，就有几处明显的封口。 十几年前，对于毒血封口还不像现如今这么便利，像之前袁野提的那罐新型的雾状封胶，对着噗噗一喷就行，通用的方法是先对创口灼烧或者冰冻，然后用薄膜状封胶覆盖密封。 眼前这几个封口就是用这种方式处理的，并且操作之人对自己的善后负责行为貌似很自豪，做好事不仅留了姓名，还标注了时间。 “破碎历174年9月。” 可不正是十五年前的事？ 考古队的其他几位小年轻一看这个，也全笑了。 奥利弗面色铁青，本来还算周正的五官瞬间扭曲起来：“你使诈！你故意转圈，翻动，敲击，动来动去，但你根本就不是靠观察，也不是靠声音听出的！” 袁野面色顿寒：“奥利弗先生，我就不理解了，这么多美丽高贵的小姐你不看，偏偏盯着我不放，你有毛病啊？” 众人抿嘴偷笑，奥利弗更是暴跳如雷，若不是留意到乔小姐冷凛的眼神，他几乎就要直接挥拳动粗。 怒哼一声，扭头走了。 袁野从工具箱里摸出一个一尺长的合金锤子，围着怪兽残躯，东敲敲，西锤捶，爬高攀低，来回观察，还不时停下来认真思索，有时候干脆掏出个小本子记上几笔。 近三百吨的庞然巨物，一只螯钳都有货车那么大，虽然小半截已经掩入土中，但剩余部分还是足够慑人。 体表的角质壳体外层沟壑丛生、阴暗晦沉。 有些地方像是久旱皲裂的硬土，有些地方又像神秘泥泞的河床，还有些部位遍布黑毛，密密麻麻根根竖起犹如刑具钉床……非常丑陋可怖。 虽然大家都好奇袁野在做什么，但除了乔小姐外，也没人愿意靠太近。 “发现什么了？” 袁野做的很专心，没留意到乔小姐一直跟着他，闻言回头，发现她在好奇询问时，还正用手指，有样学样的敲击着刚刚被他拿锤子锤过的地方，不禁莞尔。 心里又高看了这位大小姐几分。 不答反问：“不知在你们这些上层人士的眼里，怎么看待这些庞然大物？” 乔小姐认真想了想：“还真没有太具体明确的概念。基本就是仇恨，敌视，除之而后快这些统一口号型的。我第一次见整个的，是在学校标本馆里，隔着厚厚的防护窗，当时就只觉得又恐怖又丑陋，还跑出来残害人类，真该千刀万剐。后来看过活的后，义愤填膺的感觉就越来越淡，觉得离自己生活挺远的。” 袁野一惊：“你还见过活的？” “当然。你没看过天将联盟至尊赛？” 袁野摇头：“这里的电视，常年没有卫星信号。” “电视付费那是老黄历了，我说的是亲自到现场去看。近距离看着两大基地的巨灵战队，既合作又竞争，一起围猎搏杀怪兽。最后比战果，赢积分。” 袁野几乎呆滞，指了指身旁死了十五年依然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兽，感觉贫穷完全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呐呐失语：“……你是说，巨灵搏杀怪兽……还可以现场围观？” 相识几天来，第一次见他这样震惊失态，乔小姐顿时觉得特有意思，抿唇而笑：“你要说围观也行，不过得买票，票价还很贵。” “谁疯了会花那么多钱去现场看这个，简直不要命了？” “我就现场看过不少次。” 见袁野仍是一脸难以置信，乔小姐越发笑得开心：“你千万不要轻视人类寻求疯狂和刺激的心，尤其是被怪兽阴影笼罩了这么多年，谁不想去近距离看着那些天将驾驶巨灵联手痛扁这些外来怪物。如果有这个机会，又有条件可以充分保证安全，你难道不想吗？” 袁野就不说话了。 这个讯息他或许还需要时间来消化，但可以马上肯定的是，如果有，他绝对愿意。 光想一想都血脉喷张，心绪激动不能自已，之前读义务中学时，班里有同学电视上看过付费直播，每次聊起来唾沫星子都能溅四尺远，更别说到现场看无彩排无剪辑直播，那还不嗨爆了？！ 比起这个，一切其他娱乐项目简直就是一堆渣渣。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乔小姐随后描述的情况： 半岛保卫战后，人类慢慢取得了局部战略优势，随着几乎每次都能取胜，就有能人想到了这个法子——请部分有钱人到现场来看，既能提升吃瓜人类打赢这场战斗的信心，又能很大程度上补贴巨灵项目的高额经费。 随着全球普及推广，这几年票价水涨船高，但是观看热情却愈发高涨，在主流大城市里，现场观看至尊赛，是当前最潮最酷的事。 “具体怎样去看，效果如何，语言不好描述，有机会我请你看一场，你就全清楚了。我的看法已说完，该你了。” “对于我们隔离区生活的人来说，无论对巨灵，对天将，还是对这些怪兽，心情其实都比较复杂……” 他说的是事实，不像别的地方，对天将疯狂崇敬，视为偶像，生活在骸骨隔离区内的人，起码就袁野接触到的，心思就没那么单纯。 毕竟大家生活仰仗的就是这些怪兽的躯体，如果有一天怪兽被杀光不敢来了，那是不是就要改行了？ 可是五十多年来，祖祖辈辈靠这个为生，一身经验加独门好手艺，不干这个，也没有类似的活可以干，总不能都去杀鸡宰牛吧，那东西毕竟是有成本的，能赚几个钱？能养家糊口？ 可要是没有天将奋勇厮杀，自然也就没有这些怪兽给你随意切割采摘，别说赚钱了，命都保不住，哪天来个活的，保准跑的比谁都快。 往大了说，往中下游产业延伸出去，这是一笔一年至少数百上千亿的大生意，不知养活了多少张嘴。 人往往这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时间久了，难免对山水会心存敬畏，虚拟出山神水怪。 而靠着怪兽吃怪兽，时间长了，也自然会有些敬畏遐思，崇拜怪兽的新兴宗教，一向在安全系数0.3以下的小地方很有市场，尤其是紧挨骸骨坟场的这些城市和贫民区…… 袁野的描述，让乔小姐很是震撼，她自诩算是见多识广，但还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身边人也没有。 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同行的其他考古队员就听的很不顺耳： “哪有那么夸张，说的跟没有怪兽，社会秩序就要动乱一样？我就不信它能跟我们生活那么密切？” “是啊，我本来一直还是挺服你的，但这就有点危言耸听了。” “我就从未接触过怪兽制品，照样生活乐无边。” 袁野不慌不忙： “这位姐姐，早上涂眼霜了吧，是不是‘安晨堂’出品的？防皱抗衰老效果是不是很好？不好意思，主要有效成分是怪兽肝尖儿。” “这位兄弟，你的肌肉线条这么棒，体能也不错，没少服‘肌霸’系列蛋白粉吧，不好意思，主要原材料是怪兽骨粉。” “这位妹妹，头发这么黑亮柔顺，唇彩这么盈润持久，用的是很流行的‘贵妃’套装吧？是不是很贵？不好意思，主要是怪兽体内油脂实在是太稀少了。” “对了，还有这位大兄弟，昨晚听你在谈论，说出发前你们刚在圣膳坊吃过饭，味道还真不错？不好意思……” 他这次话没说完，几个人面色惨白，捂着嘴狂奔逃窜。 只剩下乔小姐还在那里杵着，眼神亮亮的盯着他看，似乎要把他看个通透，感慨道：“真没想到，你竟还对社会学颇有研究。”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不互相吹捧戴高帽子就不舒服？什么社会学，我就是一混社会的而已，说的也都是所见所闻的真实情况。” 乔小姐豁达一笑：“没办法，身边大环境如此，耳濡目染。不过，我这次倒真不是吹捧，你的观点和角度，确实让我耳目一新，深受启发。” 袁野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你最开始不是问我发现什么了吗？我接下来要说的，就跟刚刚提到的这些怪兽产品链有些关系。” 哦？乔小姐顿时来了极大兴致。 她本就精力旺盛，好奇心强，这会儿就感觉，听袁野说这些东西，貌似比学校里那些威名赫赫的大教授还真实有趣的多。 “我刚刚已经估测过了，眼前这个怪兽躯体，内部最多只被采摘了五成，剩下的部分，密度硬度都很大，应该跟这外层甲壳差不多。这也基本符合我这几年来慢慢琢磨到的一个规律：怪兽身体内能够食用的部分，似乎年年都在增多。” 见乔小姐一脸既懵且萌，袁野问：“你不会连怪兽的基本组成也不知道吧？” “这个当然知道。我们人类是碳基生命，维持生命的基本单位是氨基酸。这些闯入者更复杂，有硅基部分，有碳基部分，还有硅碳共键化合物，以及部分氯基化合物、氨基化合物，科学家们到现在还无法搞清楚这些不相干的东西到底是以何种机制共存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眸光一亮：“我明白了，我们人类是碳基。能够食用的部分，肯定也得是纯碳基。你说怪兽能够食用的部分越来越多，说明它的纯碳基部分越来越多。” 章019 权甲 袁野打了个响指：“对头。更怪的是，这些怪兽虽然都是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但真要较真的话，也基本都能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找到相近样本，就比如眼前这头，看着唬人，缩小无数倍后，也就一大闸蟹的老表，但你见过大闸蟹或者小龙虾身体里长着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吗？” “五脏六腑？所有这些怪兽都有？” “就我这些年接触到的，听说过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有。” 乔小姐完全惊住了。 袁野手指一旋，潇洒收起锤子，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跟乔小姐感慨： “所有的怪兽，无论外形什么样子，外壳成分多复杂，体内都生长着属于高级脊椎动物才有的全套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而这些脏器的基本组成也越来越完全碳基化，越来越接近我们地球生命。” 说着话，脚下颠起一块石头，抖腿，准确砸到离地十米外的那条狰狞螯钳，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一如乔小姐此刻的心情。 “就好比眼前这个怪物，是十五年前杀死的，肝脏只有肝尖儿一小部分可食用，现在几乎整个肝脏都能食用。它要是全身内外都是硅基、硅碳共键化合物，我们很难打得死它，不是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可它们这么多年来偏偏扬短避长，体内脏器变得越来越像我们一样脆弱，你不觉这一切非常诡异吗？” 这些来自于常年采摘过程中的发现以及忧虑，平时没法说给别人听，几个兄弟也不行。 难得有这么一位观感很不错的好奇宝宝在，本身又极有见识，他聊着聊着，顺其自然的就倾诉了出来。 回头，发现乔小姐正呆呆的望着他，湖水一般的明眸中，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切。 有钦佩也有欣赏。 “你真的，跟我之前接触过的那些同龄人很不一样。” 她说的是实话。 在她自小到大生活的圈子里，人中龙凤屡见不鲜，各行各业优秀人才多如过江之鲫，但家世、血统、名校、尊师、团队……层层交织的网络导致这些人外层包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很多时候，明明一个很优秀的人站在面前，她却只能看到优秀，就是看不到人。 所以她才喜欢往外跑，冒险，考古，发掘，亲近自然。 袁野身上，就有股特别自然的味道。 他也是她近两年遇到过的，相处最舒服最有人味儿的同龄人了。况且还总能给她震惊和别样感触。 “没办法，混口饭吃。老祖宗说过，干一行，爱一行，爱一行，精一行。隔离区有执照的人很多，不刻苦钻研业务能力，迟早会被淘汰。” 乔小姐就欣赏他这股不骄不躁的劲儿，昂起娇俏如玉的下巴，爽朗大笑：“就冲你今天的不吝赐教，我欠你一场天将联盟至尊赛。” 袁野顺杆子提要求：“最好的位置。” “就这么定。” 二人相视而笑。 “袁野。” 袁野走出了几步，乔小姐忽然叫住了他，就见她暂停电源，摘除防护手套，伸出了削若春葱、莹白如玉的柔荑。 “正式认识一下，我姓乔，名惜君。” 袁野也不拘泥，伸出粗糙的手掌，跟她瓷器般精美的小手扎扎实实握了下。 “袁野。田野的野。” 不远处的那辆旅行房车上，奥利弗透过窗户，无比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隔得太远，他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但乔惜君乔大小姐主动摘下手套，伸出手来，要跟那个脏兮兮的土包子握手，他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认识乔惜君快两年了，一起组队考古也有三次，何曾见过乔大小姐不戴手套跟人握手？还是主动的？ 更让他几欲癫狂、真想把这房车给点了当炮仗炸瞎自己的是，那个贼兮兮的土著，居然真还凑上去握了，不仅是握了，还握住了！ 一瞬间，奥利弗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呼吸有点困难，如果说之前他对袁野只是单纯的不顺眼瞧不起的话，那么此刻，他算是恨之入骨了！ 你那破手早上起来到现在洗过没，刚才摸过什么，又扣过什么，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你一个土著持证人，命贱如蚁，仗着不怕辐射天天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浪过来浪过去的，沾了多少病毒辐射物，居然直接接触乔大小姐那毫无瑕疵的香喷喷的玉手，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上帝！我的心好痛！ …… 一路上，所有人都想象过所谓尸山，该会是什么样子。 考古队的小年轻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这山上到底会堆有多少尸骨，会是什么形状放置，会有多恐怖…… 但等它慢慢出现在视野里，还是被震撼到完全失语。 因为，它真的就是完全由一头头巨兽的残躯断肢所随意堆放起来的一座“尸体之山”。 最重要的是，这些残躯因为年代都偏久远，身体硅基比例较大，坚若磐石基本无法利用，所以保存相对完整，很多看起来依然很鲜活。 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淋，增加了说不出的古朴沧桑，淡淡灰褐的酸霭笼罩其间。 迷蒙之间，尽是狰狞。 就像是来到了神话传说中的万兽陵园。 考古小队的那辆房车上，一直是车队四辆车里最热闹的。 但自尸山进入视野，常达半个小时内，除了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心跳，没人说过一句话。 奥利弗也完全忘记了对袁野的诅咒和敌意，忘记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流利汉话，满头大汗，两股战战，双手攥着脖子里悬挂的十字架，双目紧闭，下意识的祭出母语，叽里咕噜的念念有词。 车队在距离山脚大概一公里的地方停下。 作为向导，袁野的车全程都在车队的当头位置，他跳下车来，忍着心悸，抬头打量眼前的尸山。 这无形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大了。 他自己算是自小就跟怪兽尸体打交道的人，绝对的专业人士，按说早就习以为常，但此刻隔着一公里的距离，也是心脏微悸，面色发白。 更何况是其他人。 停下许久，后面三辆车上，都没人下来。最后第一个下车的，居然还是坐在骁龙里的乔惜君。 不过她此时全副武装，穿上了一套线条感很强的玫瑰金色体甲。这款体甲不如英东拳馆的六台古董机高，高度还不足一米九。 但外部壳体看起来就如原生般，几乎就是一个整体，肉眼很难发现任何工业接缝。 一看就是高档定制货。 然后兴许是见队长都下来了，其他人不好意思再躲着，才陆陆续续从房车下来。 车上隔着玻璃一种感觉，下来直面那种气息和威压又是一种感觉，尽管大家下来后就躲在房车一侧，还是有三个人又抽，又吐，根本无法站稳。 剩下几位像奥利弗一样也穿上体甲的，还稍微好些。但也不敢靠近。 整个队伍中要说最淡定的，还要数袁冬。 这一路走来，她都很安静，看看书，做做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车里。很难得见她主动下车的时候。 她也打量了尸山几眼，眼神在山脚处一个冷柜车大小的五爪兽脚上稍微听顿了下，然后就安安静静的站在袁野身旁。 跟他肩并肩。 好在，虽然此处威压太过强烈，几乎能对人的神经和心理产生实质伤害，但这么多年下来，那些一路上最烦人的肤屑粒子含量倒是极少，仪器上的坐标信号非常稳定。 袁野分辨出大概方位后，就把定位仪还给了乔惜君，向导任务已完成，剩下的具体发掘操作，就非他所长了。 “你感觉怎么样？” 袁野悄声问袁冬，真切感受着尸山的恐怖，不免有些担心她。 “挺好。”袁冬语态平淡，眸光清冷，“这里边不少尸骸的有效部分没有摘干净，都可以吃。” “……” 专业人士不愧是专业人士。 不到半小时，乔惜君那边刚刚还吐得要死要活的那些队员们，已经在她的指挥调度下，配合着完成了最终定位，并制定了初步发掘方案。 好消息是，要找的云柜积压在尸山山腰一处相对表层的地方。 坏消息是，纵向横向加起来，大概要挖掘1200米左右。 袁野特别好奇，乔惜君之前说的神秘兮兮的，到底会用什么法子开挖。 他平常使用的工具是一个一米半长的“超高温旋转锯”，正常情况下，可以完成两头怪兽的体内深度采摘，然后就需要充能并更换锯齿。 刚刚他暗自估量过，以尸山上普遍更难切割的兽体来看，如果让他上，并使用自己工具的话，一天时间，撑死能够挖出30米。 乔惜君似乎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俏皮的眨眨眼，然后下了道指令—— 就见一直位于在车队最后面的那辆十六轮大货柜车，在“咔嚓”“咔嚓”几声后，包括车顶在内，所有柜门柜面一起打开，并快速折起。 剩下那个一平如砥的暗色底座上，四台本来蹲坐着的机械大块头快速站起，一个个神威无敌的，足有七八米高。 “权……权甲？” 袁野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这辆大货车是用来拉生活物资，或者盛放发掘出来物品的。 万万没想到，里边居然藏了四台权甲！ 章020 钥匙发烫了 长这么大，这还是袁野第一次见到真的权甲。 比例上看，相较于体甲的挺拔修长，权甲明显属于矮壮粗实型。 同时也放弃了前者那些华而不实的美学诉求，表面涂装粗放不羁，机体工业化痕迹明显，厚重的金属感、粗粝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尤其是刻意保留了部件原始轮廓棱角的雄壮腿部和大脚丫子，隔得远远的，似乎就能闻到那股让人兴奋躁狂的工业重金属和机油味。 他还在出神间，这四台七米多高的大家伙已经干脆利落地跃了下来，近二十吨的重物接连坠地，使得脚下地表都稍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他就震惊的发现，这些两层楼高的大家伙，做起动作来，居然非常快速灵巧，似乎不比他穿体甲差，甚至某些细微方面，似乎还要更圆润顺畅些。 可体甲这玩意儿，说白了，只是一种合金辅助外壳，就像是一套防护服，或者金属外骨骼，完成的所有动作都是严格依附穿戴者，你比中指，它绝对伸不出拇指来。 而这种大家伙是属于操控型的，怎么能够做到几乎与真人无异？ “它的基本操控原理是肌肉电子桥接系统，也叫肌电桥。驾驶员有一套特制驾驶服和头盔，能够将身体和机体衔接起来，实现传感共享、同轨同步。其实很类似一套动作实时全效捕捉系统，但要灵敏很多倍，而且这是双向通路的。” 自进入骸骨坟场以来，一路同行，很难得有可以向袁野科普的机会，乔惜君自不愿错过。 “双向通路？” “工业技术允许的范围内，驾驶员可以任意操控机甲做出自己想做的动作，机甲也会将接触到的外界讯息直接反馈给驾驶员，譬如路面踩踏感受，是软，是硬，是否正有锋锐凸起硌伤足底。甚至说，如果你打断了机甲一条手臂，虽然驾驶员的胳膊毫发无损，但在那一瞬间，他会感受到如同自己断臂一样的剧痛。” 袁野一脸不可思议：“这么玄乎？” “还有更玄乎的。由于这种疼痛完全是意识范畴的，它不像现实中胳膊断了，通过医学治疗，慢慢都能康复，因为有具体的康复指标，自己也能切身感受到……这个完全没有指标。所以对于神经强韧者来说，可能只一瞬就康复，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造成的创伤和阴影也许要伴随很久，甚至终生不愈。” 袁野不觉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非要调教得这么灵敏？或者干脆使用单向通路，驾驶员岂不安全些？” 乔惜君就笑：“如果只留单向通路，那么永远做不到如指臂使。而如果不能做到像人使用自己身体一样灵敏可靠，那么人形机甲根本就没有半点存在的必要。” 袁野顺着她的思路认真一想，还的确是这样。 人形机甲制作难度高，局限性大，主要是多地形多功能的特种用途，包含特种作战。真要常规装备，实用性还远不如一辆坦克。 坦克起码体型小，且永远紧贴地面呈标准匍匐防御状，不会矗那么高跟个傻大个子一样被当做活靶。 而要是复杂地形特种用途的话，如果还不能保证最高效的灵敏度，那确实没有多大必要制造。性价比太低。 “其实肌电桥技术发明之前，在反AI法的制约下，人形机甲确实就是一个废物样子货，连鸡肋都不如，尤其这些大家伙。 你可以想象一下，里边飞机舱一样各种按钮，做一个稍微复杂点的动作，需要噼里啪啦无数指令，早就被砸趴下了。 所以那时候的驾乘类实用机甲，多足的，滚轮的，复合球体的，履带的，就是没有人形的。 很多专家都说人形机甲只能成为提高物种自信的吉祥物。” 乔惜君说着，边观察袁野，见他认真思索并不断点头，接受能力似乎极强，颇为欣慰。 “但是，随着肌电桥技术的问世，只用了不到五年时间，所有人便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人类操纵兵来说，只要条件允许，一定还是人形兵器最容易制御。” 她最后的这句话，平平淡淡，并不鸡血，但袁野却莫名的心中震颤。就像是有什么烫烫的，在血液里燃烧。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巨灵会成为最终抗击怪兽的最有效武器。 听说怪兽每次新出现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大量类似肤屑粒子的干扰物质，导致超视距打击严重受到影响。 加上它们的出现区域大多非开阔地，且临近人群密集地，超视距武器锁定不准的情况下，不敢轻易使用。 这样就需要视距内作战，偏偏又浑身是毒，别说动能爆破手段对它们伤害不大，就算有效，城市这种重要敏感地带，谁敢乱用？ 这种情况下，又有哪种近距离武器比得上能够适应任何复杂地形、灵敏高效、个体团战皆擅的人形机甲？ “巨灵，也是这种原理？” “相似，但巨灵要复杂的多。毕竟吨位差太多，对于人类的神经负荷远不是一个级数。” 说到这里，乔惜君见他兴趣颇大，便又向另一个方向延伸了一些： “无论驾驶权甲还是巨灵，最基准就是要通过相应的神经桥接测试。拿权甲而言，我们人类中大概有两成到三成可以神经桥接测试达标，但优秀的可能只有一成。” “达标还有区别？” “当然有。而且区别很大。好比说，同样可以驾驶权甲，别人时间长，你时间短，真上阵时，别人来回折腾三五个小时不在话下，你两三分钟不到就缴械了……” 她正说着，突然发现袁野的脸很黑，很臭，顿时停住，讶道：“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 “科普归科普，请不要搞人身攻击。” 乔惜君哭笑不得：“我打个比方而已，怎么就成人身攻击了？” “先贤曾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种事情……我觉得，咱最好还是要用事实说话。” “事实？莫不是你之前进行过神经桥接测试，成绩怎么样？” 听完她这句，袁野算是明白了，面前这妞根本不是在调侃揶揄他，她是压根就不懂这里边的内涵，实在是纯洁的可怕。 也是，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姑娘，哪里会像麒麟路上那些嗑着瓜子的婶子大嫂一样满嘴嘻嘻哈哈的三俗荤段子。 顿时脸上有些讪讪的，快速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对这些前沿东西，居然这么有研究。” “这就像你总爱说的那三个字：没办法。一切都是环境使然。 现如今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社会形态下，任何权势金钱说白了都是虚的，能够维持一个家族兴衰荣辱的只有代代相承的天将。 所以我们自出生开始，‘天赋’二字，就是始终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有没有成为天将的天赋，有望能成为哪种级别的天将，决定了自己甚至父母在家族里的处境和地位。 所以，了解这些东西都是最基础的，跟寻常人家的小孩子学几个加减法，背两首古诗也差不多。” 袁野印象中，相识的这几天里，这妞始终是精力充沛，元气满满，但此时此刻，分明感受到了深沉的萧索。 然而，她在萧索，袁野也在萧索，而且更加萧索。 怪不得沃州市五十多年才出了一个天将，还是很久之前，在很多人一辈子连权甲都还没见过的时候，有些人从小就开始玩巨灵了。 这不是输在起跑线上，这特么在小蝌蝌拥抱大球球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输光光了！ 二人边着说话，边绕着山脚晃悠，抬头时，发现那四台大家伙已经攀登到了指定挖掘地点。 袁野不免有些疑惑：“就算这些权甲力大无穷，能量无限，这样硬挖过去也得一个星期吧？” “瞪大眼睛看好就是了。” 她话音方落，袁野就见最前面的两台权甲各扛起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巨炮，巨炮尾部连着一个暗沉沉的大罐子。 对准挖掘部位，蓄能足有半分钟之久，就在他有些疑惑是不是卡住了时，“轰”，“轰”，两炮下去，被击中地点直接结出了厚厚的冰层。 然后前面两台闪开，后边两台权甲前进一步，液压拳噗噗噗连续五秒钟的狂暴连击，碎冰屑漫天纷飞间，已经掘出了一个十五米深的大坑。 既环保，又高效。 袁野脑中突然一闪，想到了一种极可怕的武器：“这是黑科技……绝对零度冷冻炮！” “扑哧”，乔惜君乐得不行，摁下体甲头盔，红唇翘似菱角，一口洁白编贝，璨若精糯。 指尖柔柔卷着鬓边秀发，嗔了他一眼，“你小说话本看多了吧，物理学规律范畴内，哪有可能真正达到绝对零度？这是液氦冷凝炮。利用其－268.9℃的低沸点，进行超低温冷凝……” 袁野忽然身体一僵。 乔惜君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刚刚不经意间的风情所慑，虽还不至于有什么少女情怀，但总归是内心轻畅愉悦了不少，作为一个公认的顶级大美女，终于在他面前不那么严重挫败了。 熟不知，袁野之所以石化，是因为就在刚刚，他脖子里挂着的那枚小阿姨临终前传承给他的宝库钥匙，震了一下，然后，开始发烫了！ 章021 夜探 接下来的时间里，袁野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之前还一直在琢磨，小阿姨给了钥匙但没说地址，那怎么知道她藏东西的地方在哪里？ 是她有心考验，爱玩作弄，还是其实是忘记了？ 这个钥匙，他也翻来覆去研究过，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一枚普通的大纽扣，就是比纽扣沉了不少。 表面有些纷乱错杂的暗纹，但岁月磨蚀下，已经不是很清楚。看起来也毫无逻辑。 “权甲的正确称呼应该是‘全甲’，全称‘全地形特种用途机械装甲’。 因为造价昂贵，门槛太高，只有权贵才买得起，再加上联邦法律有一条明文规定：巨灵属全人类战略资源，任何功勋权贵也不得将其私有，防卫顶配为全甲……特意提到了‘权贵’二字，所以便被人戏称为‘权甲’。” “哈，这样啊。” 袁野心里急啊，刚才明明往这个方向感觉更震更烫，怎么突然就减弱了？ “体甲也不叫体甲，全称是‘人形合金壳体制御装甲’，虽然听起来不雅，但这好歹也算是个缩写简称，最离谱的是‘局部制御合金模块’，居然被叫做‘片甲’。片甲不留，多不吉利。” “呵呵，高见，高见。” 袁野心头微定，还好还好，原来钥匙反应不是越靠近尸山越强烈，要是宝库大门真埋在那下面就完蛋了，自己挖到猴年马月了。 “看来要在这里停留几天了，事先没想到这么麻烦，液氦冷冻剂携带不足，我需要想办法就近再调一些过来。今晚就找个合适地方正式扎营吧。” “嗯嗯，应该的，应该的。” 咦，怎么信号又淡了？难道是在尸山后面？袁野患得患失，心乱如麻。 正在忧思间，忽然鼻尖涌来一阵湿暖香息。 这味道极清淡，极温醇，但特好闻，既像生了无数轻轻柔柔的钩子，又像埋了无数爆裂霸道的炸药，让人浑身血液都忍不住瘙痒荡漾了一下。 “唔？！” 回过神来时，立马被吓了一跳，赶紧跳着往后急退。 原来走在的前面的乔惜君觉察到了他的敷衍，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而且就气势汹汹的面向着他，堵在他前行的路上。 穿着体甲的她，比袁野还略高些，此番一个人恼火不退，另一个神思不属没心没肺，差点鼻尖直接顶在了一起。 乔惜君瞬间羞恼欲怒，从小到大，哪个男的敢在她乔大小姐面前如此放肆？ 但见袁野下意识，触电般的往后躲，手足无措、愣头愣脑的样子，又似乎特真实不做作，就又觉得好笑，怒火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人与人之间相处，往往就是这么奇妙，觉得一个人顺眼了，那只要不触碰原则问题，就怎么都顺眼。 “难道说，他一直还沉浸在刚刚自己摁下头盔那一瞬间的冲击中，失了神，没有走出来？” 心头微沉。 作为一个正常女人，她自然希望袁野也能够对她的容貌风情有所触动，但作为乔惜君，她又不希望他过于触动。 好在应对这种情况，乔大小姐自诩还是有不少先进经验的，斟酌措辞：“袁野，你现在，是不是心乱如麻？” “你怎么知道？” 袁野精神大振，他正想找个借口开溜，顿时感觉机会来了，瞬间倾诉欲爆棚，眼睛都放着传销讲师般的辉光，“你听我跟你讲，岂止是心乱如麻，简直就是失魂落魄。” “……” 他的反应和回答，一时间居然噎的乔大小姐找不到话说。 天可怜见，乔惜君之前什么反应都遇到过，胆战心惊的，言不由衷的，欲盖弥彰的，偶尔还有准备想顺水推舟的…… 但就是没有袁野这种明明被人当面挑破还如此……嚣张猖狂肆无忌惮的。 袁野这时候满心满肺都是钥匙和宝库，哪有心思理会她在琢磨什么，见反正已经话说到这里了，索性摆了摆手： “那个，惜君，你自己转吧，我可能是这几天睡眠不够，不仅心跳，心乱，失魂，腿软，胃也不舒服，还发冷颤栗，我看我得赶快回去休息。明天见。” 也不等乔惜君反应，转身就撤，都转过一半了，似乎才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扭过来，满脸惊讶： “咦，你什么时候把头盔摁下来了？快合上，多危险。你看看你现在，这脸都发白了，这会儿又青了，嘴唇也都快没颜色了……” “滚。” 乔惜君终于还是没忍住，吐出了这辈子最粗俗的一句话。 袁野夹着尾巴转身就撤，撤很远了，回头发现，乔惜君依然在那里站着，玫瑰金色的体甲，也遮不住满身的煞气。 …… 凌晨时分，两个人影自冷柜车内闪出，迅速而轻盈地维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和半径，绕过营地，选准了一个方位，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这次夜探宝库，袁野带上了袁冬。 自服下那管无名药剂后，他的身体明显每天都在变好变强，进入骸骨坟场后，即便他经常故意零防护地浪过来浪过去，每天康复和增强的幅度也分毫未减，说明骸骨坟场内的这点辐射毒性已经完全无碍。 各项机能完全康复恢复如初不成问题，甚至体质天赋实现飞跃也指日可待。 他感官灵敏度也提升了不少，但相较于袁冬来，他自问还是差距不小的。 就好比刚刚过营地时，如果没有袁冬在，他可能已经触发了乔惜君安排人布置的警戒装置。 顺着钥匙的指引，二人绕着尸山脚下，跋涉了近一个小时，袁野估计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圈，来到了尸山后面。 黑沉夜幕下，远天之间，隐约可辨，矗着几座远比尸山高大得多的山脉，首尾贯连。 如果把这些山脉比作是围墙，那么身后的尸山就像是倾倒在墙角的一小堆垃圾。 袁野皱眉：“这是万仞山。原来我们到了万仞山骸骨坟场的真正边界。不过有点不太妙，信号直指这片黑咕隆咚的原始森林之内。” 袁冬忽然开声：“这不是原始森林，真正的森林在文明纪元后期已被采伐一空。这是破碎纪元22年，人工智能重新修复的。” 袁野就扫了她一眼。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是哪本书上看到的。 这段含糊的历史他也了解些，但远不会像袁冬这么清晰具体。 智械危机那一百年中，人类一度被驱赶圈养，只能在指定地点内生存，物资匮乏，极其坚辛，看起来这些AI似乎忘恩负义、十恶不赦。 但也正是在那百年里，这些脑回路清奇的智械们不遗余力地对地球生态进行着彻底修复。卓有成效，叹为观止。 甚至有专业人士判断，此番生态恢复带来的好处，即便有现在这些外来物种不断作祟捣乱，人类至少百年内还将受用不尽。 万仞山这片区域曾是人类禁足区，这片森林，就是那时候复原种下的。 “能不能进？” 望着黑沉沉的森林和高山，袁野有些不太确定。 “必须。” 袁冬微狭的眼睛似乎第一次完全睁开，袁野吃惊的发现，居然又圆又大又亮，正想说话，已被袁冬拉起手，直接给拽了进去。 一进去，袁野便明白了，怪不得尸山基本上清洁溜溜，除了伤害精神的实质威压外，毒物几乎没有，原来全吸纳聚拢在这森林里形成了毒瘴。 毒瘴的浓度之大，毒性之烈，袁野非常肯定，就算隔离区里那几位牛哄哄号称“天生抗体”的同行前辈来，吸上一个钟，回去差不多就可以直接准备身后事了。 因此，尽管现在他对那瓶药剂已经有了极强的信心，但还是不免有些打鼓——毕竟自己还属于成长期的幼苗。 “我们回去弄套装备，明晚再来。” “为什么？” “你不觉得，这毒瘴的程度有点夸张……” 正说着，就见身旁袁冬站定了，闭着眼睛，摊开双臂，极惬意地深吸了一口气。 荧光灯前，袁野能清晰的看见她这一口活生生把周围的毒瘴给吸空了，尽管明白这是一种光影视觉假象，但还是有些震撼失神。 而在做完这一切后，袁冬极难得的，情绪居然还有些小高涨：“这里很舒服。不是吗？” 袁野便不再说什么了，哥哥的身份和尊严也不允许他表露过多的惊奇震惊，只管打起精神往前直行。 边走边觉得小阿姨选的这藏宝的地方果然绝妙，属于她的作风，前有骇死人的尸山，后有要人命的毒瘴，轻易谁敢涉足？ 何况，这林子近乎原始，一眼望去四面八方似乎都一个样，不是容易迷路，是根本没有路，若是没有钥匙指引，估计谁来也白搭。 顺着林子摸索前行了大概四十分钟，袁野感到脖子间的钥匙突然蓝光大闪，还发出一阵低低的无声嗡颤，跟先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心中一喜，赶紧停下脚步，将钥匙一把取下，放在手心。 就见钥匙表面那些本已看不清楚的复杂暗纹，溢出道道蓝色莹辉，很快，便自这些暗纹为痕，以几乎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开裂、组合、扭转、旋停、卡扣、递进、叠垒……三秒钟不到，组合成了一个类似掌携式通讯仪的轻薄物件。 与此同时，咔的一声闷响，在他二人前方，似乎有扇厚重的金属门锁，自动开了。 章022 嫦娥八戒猴哥 伴随着声响，正前方约莫两米的一处地面，向上六十度，翻起了一个一米见方、半尺来厚的窖井盖。 看那洞口直径，应当只容一人通行。 压抑黑暗的老森林里，一个自动暴露翻起的黑黢黢的狭小洞口，也不知通向哪里，更不知下面会遇到什么，寻常人估计直接打退堂鼓了。 但眼前这二人显然不寻常。 跟袁冬对视了一眼，袁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大步流星过去，沿着井口扶梯，攀爬而下。 袁冬紧跟着他，也爬了进来。 二人刚下攀三米左右，咔，上面窖井盖又自动锁了起来，还伴随着几声复杂的旋锁卡扣之声。 袁野心中一紧，就在这时，随着窖井盖重新锁好，沿着井口，噔噔噔噔，一层层灯光朝着下方渐次打开。 很快，整个窖井内部的情景便展现的一览无余。 窖井并不很深，只有十五米多一点，井下部分的空间也并不算宽阔，约莫有两间房大小。空无一物。 但灯光尽数亮起后，仔细看就会发现，此处仅仅是下井后驻足停留的地方——房间正面和右手边，两侧都有厚重的金属闸门。 “你是谁？” 一个突如其来的温醇男声，突然自掌心响起，惊得袁野差点把手里那物件给甩了出去。 那枚纽扣形钥匙自形变重组之后，就成为一个面积手掌大小、只比牛皮封面纸稍厚一点的长方体物件。 整个攀爬而下的过程中，一直安安静静的，袁野几乎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 这时候才发现，朝上的一面居然是一整块显示屏，屏幕内，显现出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相貌平平，气质平平。既无明显瑕疵，也无半分亮点。属于训一训可以直接拉去街头做间谍特工的那种。 刚刚那道声音，应该就是他发出的。 “嫦娥怎么没来？” 男子又问。 嫦娥？袁野心中一动，试着道：“你说的嫦娥，是不是一位外貌身形与年龄严重不符的女士？” “是的。” “她是我姨。她人已经……去世了。” “请节哀。” 男子神情间似乎有些许遗憾，但只一瞬，便重新恢复了常态：“那么，你是来取东西，还是存东西？” 这么快就进入正题了，袁野精神一振，摩拳擦掌：“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男子楞了下，多解释了一句：“只是一句例行问话。” 袁野眼皮跳了跳，对于屏幕中这个男子的身份，心中忽然生起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怎么称呼？” 这问题似乎恰问到了男子内心最骄傲自豪的地方，他抬头，挺胸，还特意拿捏了强调，好使自己的回答，尽量稳重而又不失洒脱： “八戒。” 若不是屏幕中男子超级一本正经，身旁袁冬偏又一脸波澜不惊，袁野能直接笑出猪叫来。 饶是如此，也是憋得相当难受。 “这名字，是小阿姨……嫦娥帮你取的？” “是的。多谢嫦娥女士。需要现在打开库门吗？” 此八戒非彼八戒，做事倒挺脆的，合胃口，袁野心中暗赞。同时也确认了一个重要讯息，小阿姨是钥匙第一任拥有者的概率很大。 正想答“开门”，忽然醒起一节，疑惑道：“这样就可以开库门了？话说，您这里这安保措施是不是也太随意了点？” “你有钥匙。” “我是有钥匙，可那也不能证明嫦娥就真是我老姨，万一是我偷来抢来或者直接从嫦娥那里夺来的，也能打开库门？” “可以。有钥匙就可以。” “……” 袁野被憋得不轻，就听那男子又道：“除非签约认证成功。” “什么是签约认证？” “签约认证后，我们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所有资源全部向你开放，但你也要履行约定和相关承诺，并在必要时维护我们的权益。” 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不过起码有一点他是搞明白了：不签约认证的话，这八戒是只认钥匙不认人。 如果今天不是他和袁冬，换另外一个人，只要手拿钥匙，只要也到了这个地方，信号被感应到了，那么窖井盖也会自动打开，那人也能进来。 这样推下来的话，小阿姨当初也是没有签约认证成功的，要不然自己和袁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可也不对啊，以小阿姨的无法无天劲、往外溢出的好奇心，这么神秘好玩的事，又是战略合作，又是全资源开放的……怎么会错过？ 除非是因为某些原因她尝试过但没有成功。 当下就有些不服：“你们这签约认证很难吗？连嫦娥也不够格？” “她当然够资格。不过她不愿意。认证时，需要DNA、视网膜、十指指纹等十七项验证锁定，还要熟知相应约定和承诺。嫦娥女士嫌太烦。” 这倒挺像是小阿姨的性情作风。 “所以，她就单纯的只是把这里当做库房或者说保险柜了？对了，你们这里收费吗？” “有钥匙，就有资格随意使用库房。只有一项义务：遇到合适签约人选，将钥匙传承给他。” 这话说得袁野心中一动：难道小阿姨觉得自己是合适的签约认证人选？ 好像也不对，她压根一点都没提过这个，应该是想让自己到了眼前看着办。 所谓库房，很明显只是此处的最边缘外层，里边肯定有着更大的机密，他也非常好奇，但绝不敢轻易涉足。 因为对于这个八戒，他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如果真是这种推测，那么事情就大发了，一旦有什么瓜葛，被人发现，后果绝承担不起。 小阿姨行事虽然看起来恣意妄为，但大事上不糊涂，她好奇心那么强的人，都没有进行签约认证，除了觉得繁琐外，应当还有别的一些考量。 算了，还是暂且掩耳盗铃，老老实实当仓库用吧。 不过该有的好奇，还是要满足一下的： “八戒，你看我是否真是合适的签约人选？” “你还不够格。” 袁野生平第一次，被人怼得心虚气短、眼冒金星。 因为这五个字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抱歉，目前你还不够资格”，往大了说，“你还不够资格让我看”。 尤其是当着袁冬的面，哥哥的威信和尊严何在？ 他是真想严辞反驳，但一想到钥匙这段时间就一直挂在胸口，没准身体情况已经被这神神叨叨的家伙给掌握的一清二楚了。 “……给我，把那该死的库门打开！”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怎么称呼？” “猴哥！” “好的。猴哥。请进。” 八戒话音方落，也没见屏幕里的他做什么，房间右手边那座一丈来高的圆形金属门自垂直中线部位分裂，分成两个半圆，慢慢缩入两侧墙壁。 门后，出现了一个又阔又深的圆形甬道。 跟方才下来时一样，随着金属门开启，噔噔噔噔，甬道里的壁灯，一路向里，渐次打开。 顺着甬道往里走，圆面半径渐渐增大，当半径差不多达到三米的时候，袁野留意到了地上开始有物品堆放。 越往前走，堆放的东西越多，就那么丢垃圾一样杂乱无章的丢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心中就有些哭笑不得，这还真是小阿姨风格的库房啊。 不过随便一看，就还发现真有不少东西是挺值钱的，譬如说，袁野就看到了一副完整的自文明纪元流传下来的古董翡翠麻将。 别的物件可能还不十分确定，但这玩意儿绝对超级值钱。 因为乔惜君前天刚同他讲过，她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够成为“文明守护者”的正式成员，是因为她成功考证并复原了整副麻将牌及其玩法。 据说现在整个上流社会很风靡打麻将。 既然是考证后复原，说明现今传世的古董麻将牌就没有整套的，而且具体张数上可能还差不少。这种情况下，要是真把这整套翡翠的弄出去还不炸翻了天？ 毫无疑问，他跟袁冬这次发达了。 “慢慢挑，看中什么随便拿。全都是咱们的。” 他对袁冬这话说的豪气，但心里其实有些痛并快乐着，纠结且复杂，此地好东西是挺多，可是太过烫手，他虽然不太懂，但也知道，如此品级的珍贵古董，没有个说得过去的渠道和理由，根本无法露头啊！ 因此此时此刻，他内心倒更希望能发现一箱一箱的黄金现钞，这样更简单直接，也更好处理些。 但很显然，这里边是绝对不可能找到任何现钞的，小阿姨的对于“宝库”二字的理解，明显跟他不是在一个频道上。 半喜半愁的又往前转悠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就觉得差不多该返程回去了。 正要招呼袁冬，转身一瞬，突然被他眼睛余光扫到，在远处阴影内，有两个黑乎乎的大家伙立在那里。 那是？！ 袁野心脏忽然噗噗噗不争气的狂跳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朝那边奔去，随着他的前行，前方的壁灯犹如感应般，渐次打开。 终于看清楚了—— 老天，真的是两台权甲！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他今天白天才生平第一次见识到权甲的威风，又听乔惜君讲了那么多神奇相关，真是羡慕惨了，无限的心向往之，当时就还在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摸上一摸，试上一试？ 怎么也不会想到，到了晚上，自己直接就拥有了。 还是一对。 章023 行家一出手 接下来，乔惜君的考古发掘小队又在尸山外驻扎了三天。 期间，袁野拉着袁冬一起，又去夜探了一次“宝库”。 这次二人轻门熟路，效率极高，库房内晃荡了一整圈，发现小阿姨还真是个绝代神人，藏品之离奇、之丰富真是不做第二人想。 看着琳琅满目的物品，感觉她就像是个精力无敌勤奋无双的小蚂蚁一样，看见任何有兴趣的东西都要往自己的“洞穴”里搬运。 有很多东西以袁野目前的见识阅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会有什么用途，但大体清点后，还是能够看出，这处库房里的物品，以价值连城的古董收藏居多。 结合八戒所说，这里是小阿姨最先发现、但最后启用的一座库房，只在最近一年内用的比较频繁。 袁野不免产生猜测，这应该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小阿姨最近一年的兴趣和品味，古董收藏，奇物文玩……明显已经偏成熟中老年状态，就差紫砂壶泡枸杞了。 所以他很好奇，如果真是以心理年龄阶段来划分的话，那么代表青年少年正当年的其他几座库房里，会有怎样的惊喜？或者惊悚？ 除开粗略盘点之外，他花费了最多的时间在那两台权甲上。 实则，在第一次夜探回程路上，他曾很理智的告诉袁冬：“这件事干系太大，不彻底应付送走乔惜君她们，我们绝不能再冒险过来。” 然而才第二天晚上，他便很没节操地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决定，拉上袁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让他最牵肠挂肚的，自然还是这两台权甲。 因为白天的时候，随着开掘继续进行，他更加深刻直观地了解到这四台权甲的厉害。 ——仅仅一个白天时间，居然已经发掘了600米，这还是在悠悠哉哉未发全力赶工的情况下。 看着七米多高近二十吨重的钢铁巨人，跟普通人一样灵巧的在面前晃来晃去，上能尸山掘坑，下可圈地扎营，真是震撼得无以复加。 尤其是当乔惜君告诉他这四台是相对厚拙一些的工程特种权甲，那些特种战斗型的更加快捷迅猛，并给他简单科普了一些区别和辨别技巧后，他当时心里真就跟长了春草似的，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宝库，查看一下自己的那两台到底是什么类型。 明明就在自己锅里却不能吃，这滋味真是酸爽。 实在是压抑不住满腔喷涌的好奇和兴趣，不停不问东问西，不免就有些着相，使得乔惜君都忍不住打趣他： “看这样子，你莫不是准备买一台权甲？瞧不出，你还挺有钱的啊。不过这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有很严苛的准入资格，需要一系列复杂的申请考核流程，所有权甲都有统一编号备案……” 这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库房里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好物件，他轻易不敢妄动，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到小阿姨能有什么光明正大的拥有渠道，会结什么“善因”。 若只是因为担心价值贵重来路不明被人盯上，一两件应该还是可以出手的。 怕就怕万一原本是哪一个大家族的私有之物或者干脆传世之宝，被她好奇之下给顺手卷走，那当初的过程应该就不是很和平了。 这种情形下，东西一旦面世，对方绝对会不死不休追查到底，别说根本不经查，洗不干净嫌疑，怕是到时候连袁冬都有可能暴露。 这应当就是小阿姨所说的“恶果”和“麻烦”了。 袁野当然不怕麻烦，但以目前的弱小状态，硬往上凑，无异于找死。 而自从发现这两台权甲后，他心中顿时大定，就觉得“权甲在手，天下我有”，以后这万仞山骸骨坟场内横着走，采摘效率十倍百倍提高，安全系数也大增。不用冒险出手这些古董，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至于权甲从哪里得来的，自己只在这骸骨坟场内用，不与任何人交流，别人也看不到驾驶员样貌，就万事无忧。 可要是真是有统一编号备案，属于有主之物，一眼就能看到是谁家的，那就又麻烦了。 所以当天晚上他便果断反悔，火急火燎的就拉着袁冬又回去了一趟。 然后他就惊奇的发现，这两台体甲有些特殊，并不属于乔惜君给他讲的通用分类的任何一种。 更奇妙的是，在乔惜君所说的烙有编号铭牌的地方，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虽然这跟乔惜君所说的“只要出厂肯定会有铭牌编号、只要出售必然有族徽姓名”的理论相悖，但仍是天大的好消息。 以至于，接下来两天里，袁野心情都特好。 搞得奥利弗心情特不好。 第三天下午，在四台体甲的共同努力下，一个十米长的柜体被抬了出来。 很不幸的是，虽然柜首的信号装置和动力源依然完好，但柜尾有四分之一的地方，发生复合型破损，有明显挤压、撞击、腐蚀痕迹。 整个考古小队的人神情都非常紧张，袁野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乔惜君面色如此凝重。 不等云柜放下，所有考古小队队员便全都聚拢了过去。 袁野好奇他们如何后续操作，也跟了过去。 还没走近，鼻间便闻到了非常熟悉的味道，赶紧喊住所有人：“大家小心。未穿戴完整防护服的，尽量不要靠近。有腐蚀性剧毒。” 乔惜君很信任他，便招呼大家先去检查完整部分，万幸的是，云柜内部是分仓的，柜首部分的六个仓储完整无损。 安排一台体甲慢慢切开柜尾的三个受损仓储后，发现内部文件一片凌乱，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六个完整柜体整理转移完毕后，已是晚上八点，简单吃过晚饭，所有人围在了受损仓储前，苦思对策。 “总部档案里，这个云柜的重要等级是四星，不算低了，所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们还是要尽量全部抢救回来。” 这是乔惜君的话，也是整个考古队的统一共识。 但眼前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是： 这次跟之前他们所进行过的所有发掘都不同，这是在骸骨坟场内。 之前很多时候直接拿手开工，最多一副胶体手套，但这次不行，柜体有要命的怪兽剧毒，必须全副武装戴上厚厚的防护手套。 可一旦戴上这种手套的话，手部动作就会变得非常笨拙，那些受损后本就变得异常脆弱的文件安全就很难保证了。 磋商很久无果。 乔惜君尽管极不甘心，可是也不得当机立断： “既然想不到办法，那只好尽快进行分类转移了，能救一部分是一部分。天气不妙，万一下雨，就全毁了。” 奥利弗忽然道：“乔小姐，我有个想法，袁野先生既是百毒不侵的骸骨坟场持照人，手套不是必需品；又是蔼史学院古籍修复专业的高材生，蔼史的古籍修复赫赫有名，眼前这事对我们来说或许很难，但对袁野先生，应该小菜一碟。” 他这一提，还真引起了很多队员的认同。 冒着这么大风险深入骸骨坟场，眼前就剩最后一步了，谁都希望能有个最好的结果，况且奥利弗说的确实有道理，理论上袁野的确合适。 乔惜君狐疑的看了奥利弗一眼，没搞懂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居然如此推崇袁野，不过当下也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就把希冀的眼神投向了袁野。 袁野本来已经拿定了主意帮忙，因为乔惜君这人真还挺仗义的，况且早点弄完让她们早些走人也符合自己的计划，没想到奥利弗居然抢先给他来了一记狠辣辣的“捧杀”。 真按他说的，能做到是分内之事，做不到那就废物一个，而是前一个结果的话，他还举荐有功，简直稳赚不赔。 至于他的另外一层恶毒，自小在贫民区这种龙蛇混杂之地混大的袁野，一眼就看出来了。 笑了笑：“倒是可以试试。不知奥利弗先生，有什么具体建议？” 奥利弗忍着喜色，装作不经意的，指了指第三个受损程度相对最小的仓储：“应该还是从易到难吧，这里边损毁程度最轻，适合下手熟悉。” “有道理。”袁野似乎特别认同，就招呼乔惜君：“惜君，任务量有点大，我负责那两个有难度的，这个容易些的，你亲自帮忙弄了。” 乔惜君听他的意思有望全部拯救，心中大喜，又见他点名让她亲自处理，很是信任，不疑有他，穿好防护服，兴冲冲的就要动手。 奥利弗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赶在乔惜君真正碰到前，拦住了她。 “乔小姐，慢，慢着……” 乔惜君不悦：“奥利弗你做什么？” 奥利弗张口结舌，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还是我来告诉他要做什么吧。” 袁野走到那个受损程度最轻的云柜前，看了看，伸出手指，对着一本保存很好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损毁的书籍，轻轻敲了一下。 随着他这一敲，书籍的封皮瞬间整个朽脆开裂，遍生皲纹，就像三年没下雨的黄土地似的。 章024 打瞌睡与送枕头 考古小队成员们面面相觑，一脸疑窦的望向袁野。 袁野简单解释道：“造成这种情况，是因为纸质在干燥环境下存放太久，严重老化，变得又干朽又酥脆，看着完整，其实一碰就碎裂。” “原来是这样，袁同学你真专业。” “不对啊，之前不是说骸骨坟场内酸度湿度很高吗？怎么还会干燥老化成这个样子？” “笨啊你，云柜里每个分仓内都有独立的恒温恒湿系统，一定是这个仓储内的温湿系统损坏后发生了某种紊乱，导致内部空气长期干燥。” 听着袁野的解释和众成员的议论纷纷，乔惜君秀眉微凝。 走上前去，仔细检查了一下仓储的温湿系统后，雪靥泛寒，淡淡瞥了额头冒汗的奥利弗一眼，没有说话。 留意到乔惜君罕见的冷漠肃杀，直接针对一人奥利弗而发，成员们先是一怔，继而就有些明悟： 是了，奥利弗专修的不就是机甲工程大类里边的空调内循环专业吗？ 他跟袁野明明一路上都在别扭不对付，这谁都看得出来，刚刚却突然好心站出来推荐袁野，还一顿猛夸。 随后更是热心肠地建议让袁野先来动这个仓储内的文件，可等袁野请乔惜君帮忙后，又莫名其妙站出来阻止……连在一起，实在才奇怪了。 这样看来，他应该是很早就发现了这个仓储的温湿系统有问题，文件已经老化朽脆，所以故意引袁野往坑里跳，想看他闯大祸。 而因为是温湿系统本身的问题，说明整个仓储一样干燥，极可能所有的都已老化朽脆，袁野要是再稍微兴奋点动作大点，真有可能一下子全给弄坏了！ 真是太恶毒太坏了。 往大了说，这一仓储的纸质书籍文件一笔是不可复制的人类财富，往小了说，也是关乎这里所有人前途的劳动成果！ 成员们心中愤愤，但碍于某些原因，皆是敢怒不敢言。 况且，乔惜君都没说什么，他们再有什么也只能先憋心里。 这会儿倒是都希望袁野能狠狠怼奥利弗几下，一路上早看出来了，袁野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专克奥利弗。 然而袁野并没有。 “其他事先放一旁，眼下这个最要紧。你们带水雾喷枪了没，多拿几个过来，不够的话，洒水壶也可以，装上净水，我们要先浸润……” 他此刻所展现处的高风亮节和大局意识，两相对比之下，使得所有成员心中对奥利弗的恶感和鄙夷更甚，看他就跟看到一坨大便一样恶心。 连乔惜君也挪了挪身子，站的离奥利弗更远了些。 奥利弗几次想要找乔惜君解释，但乔大小姐盛怒之下，气场炸裂，仿佛有一道高墙横亘身侧，隔绝着他，压得他根本提不起半点勇气去撞。 连夜奋战一直到次日傍晚。 在袁野的带领下，终于成功将损坏最严重的两个仓储内的文件书籍也初步整理完毕，并按损毁程度，进行了归类和预处理。 不整理不知道，这一整理，考古小队的成员们才惊讶的发现：除了干燥老化外，还有酸化、毒蚀、撕裂、油污等多种破损情况。 好在有袁野。 涉及毒蚀的，他一个人全部负责，一件件捡起，用密封袋包装好，然后才递给成员们进行存放归类。 酸化严重的，他立即着手除酸，临时配置出碱性复合药水喷洒在书页上，然后再让他们移出去晾晒干燥。 最难最辛苦的是撕裂的，有的已经碎片化，最小的还不到一厘米，需要他一个个捡拾出来，尽量没有遗漏，极考验眼力手里和耐力…… “条件实在有限，暂时只能做这么多了。这些都是最初步的处理，你们要尽快带到专业修复机构进行修复。可是件大工程。我估计，就这工作量，一般机构全员一起上，没几个月功夫也拿不下来。” 终于能坐下来休息时，袁野呲溜着乔大小姐亲自递来的热茶，带着些遗憾道。 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袁野扭头，发现乔大小姐正眼神灼灼的望着他，目中满溢的欣赏，丝毫不加掩饰。 猎猎篝火在侧，犹如一轮晚霞晕在乔惜君侧脸，在她的眉目如画、风姿无双之上，又平添了几丝平日见不到的慵懒柔丽。 白衣似雪，如瀑墨发。当真如谪仙神女，艳光四射，绝美不可方物。 即便是袁野这种自幼对漂亮女子心存障碍的，也是眼前一亮，心中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赞叹：好一只要命的大美妞。 “谢谢。” 乔惜君声音轻柔，极诚恳。 “客气什么，你帮我更多，这一趟跟着出来，真心长见识，尤其你的耐心科普，知无不答，让我对整个机甲世界有了系统的认识。还有那昂贵的天将联盟至尊赛现场门票，想想都兴奋。你说你都这么仗义，我当然要稍微也出点力了。” “稍微出点力？你之前不眠不休连续忙活了二十个小时。” “是吗？” 袁野这才醒神，仔细一算，好像还真是的。 连续高强度高精神负荷工作了近二十个小时，搁以前早瘫了。 哪像此刻，还有精力篝火佳人、骚聊品茗，感觉精神充沛得再去搞两场钢甲拳赛也没问题。 看来那瓶无名药剂的药效是真不俗。 虽然短时间看太过舒缓、不甚明显，但胜在涓涓如溪，始终不徐不疾，这样下去，相信总有积流成海的那一天。 “没想到你认真忙活起来，身上还真有股子特别的劲。” 乔惜君轻声笑着，拿树枝拨弄了一下篝火，让它烧得更旺了些。 忽而侧过脑袋，盯着袁野的眼睛，认真问道：“袁野，你有兴趣加入‘文明守护者’吗？” 袁野心头就是一跳，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要是成了“文明守护者”正式成员，还愁宝库里的那些东西没渠道处理？！ “兴趣当然有。不过，会很难吧？” 乔惜君见他是真有兴趣，心头也是莫名一松，笑道：“是不容易。但在我看来，你的综合能力，绝对没问题。我会亲自举荐你。” “你亲自举荐？”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举荐人。” 袁野突然就有些感动，想不到乔惜君居然对他如此信任，沉默了片刻：“为什么？” “‘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这是我在一位业界长辈家里看到的十六字。刚刚这二十个小时里，我在旁边望着你，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十六个字。我乔惜君不会看错人，你只要将身体再好好锻炼强化一下，在这一行，绝对前途无量。” 前半部分还听得袁野心潮澎湃，后边味道就有些不对了。 “锻炼身体？我这金箍棒一样的身体怎么就需要锻炼了？” “我面前就快别逞能了。那日，聊到一半，你不是突然就胸闷气短浑身无力打冷战？前两日更甚，天刚一擦黑就跑回去睡觉，白天还偷偷补觉，即便如此，瞧那黑眼圈重的，你敢说身子不虚，不需要锻炼？” “……” “袁野，我是说真的，搞这一行没有好身体不行。你目前也就这一块薄弱些。” “……我百毒不侵，骸骨坟场随便逛。” “那是你身体产生了特殊抗性。” “……我连续工作二十小时眼都不眨。” “你敢拿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脸色有多差？” 乔惜君似乎认定了袁野身子骨弱，见他还有些愤愤不平，笑着拍了下他肩膀，“没事，人无完人，身体天赋这东西，爹妈给的，不必强求。你只要能维持正常体格素质就行，以后真要做成搭档了，有我在，准吃不了亏。” “搭档？”袁野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奇道：“这些人……不是你的搭档？” “这是临时拼凑的业余兴趣小队。在文明守护者内部，选搭档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涉及后续发展的方方面面。算了，现在说这个还早，我的级别还不够，你差的就更远。你还是先做好见习的准备吧。” 美美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袁野才起床。 洗漱后，吃了留在保温杯里的午饭。没看到袁冬。 最近几天，袁冬倒是有事没事经常往外跑，袁野大概猜到她去哪里了。 也没多过问，那地方虽然能轻易要别人的命，但对袁冬来说，明显是吸吸更健康，这几天眼睛似乎都闪亮了不少。 出来外面，有了奔头斗志昂扬的考古小队成员们正像蜜蜂一样在辛勤忙碌着，按照他昨天的布置：大部分进行装车准备尽快转移，进行后续专业修复处理；小部分预处理过的需要就地晾晒通风，可能还需等上个三两日。 见他出来溜达，一个个热情打招呼，有了之前那神乎其技的二十小时，此时再见袁野，都有种发自内心的亲近和敬重。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一个人影从旁边大帐篷里直接飞跌了出来，“扑腾”，好巧不巧的，就栽倒在他的脚下。 正是奥利弗。 章025 月光恶魔 一脸寒意的乔惜君，紧跟着杀了出来。 发现袁野也在，面色稍霁，冲他点了点头，继续收拾奥利弗： “昨晚我已知会过你，今日一早自行离开，面子算是给足了，你当我乔惜君说过的话是什么？” 奥利弗被她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本来还想继续求情，见到袁野就在眼前，俩人似乎还眉来眼去，顿时一腔怒火完全搂不住了：“乔惜君，你过分了。就为了这个姓袁的土鳖小子，你居然这样当众羞辱我，我看你以后怎么向我表哥小天王交待……”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三颗牙齿直接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袁野心中大凛，以他当前飞速进步的眼力和反应，刚刚那一瞬，几乎都没能看清楚乔惜君是怎样移动并完成出手的。 极嫌弃的丢掉沾血的手套，乔惜君负手而立，一字一字道：“我乔家人，只对自己交待。再废话，我把你满嘴的牙，一颗一颗都敲下来。” 奥利弗乖乖爬起，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寻到留给他滚蛋的车，麻溜溜的驾车离开。 好一会儿，袁野才从乔惜君带给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乖乖，平日里完全瞧不出来，这风姿绰约的大美妞居然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刚刚那一击所展现的部分实力来看，他当下绝对不是对手。 怪不得早前口气不小，说以后如果能成搭档，还要罩着自己。 他本来心里还对这妞总误会说他身子骨弱严重不服，想寻机会展示一下肌肉，狠狠震慑她一下的，眼下看来，算了，还是继续先弱着吧。 醒过神来后，却又总感觉这事哪里有点不大对劲，好像自己的立场怪怪的，那什么小天王，什么交待的，看起来双方很熟关系很近的样子。 “你们是……亲戚吧，就因为他跟我的这点事，下手会不会重了些，有必要直接赶走？” “不全是因为你。” 乔惜君肃声道：“他触到了我的底线。” 是说他不分轻重不惜冒着让一仓储文件古籍全部损坏的风险来坑我吧？ 要这么顺着推下来，我若真是上当弄坏那么多文件，又没有这家伙的亲戚关系，岂不是要被乔大小姐给当场拆了？ 这王八蛋真狠。 揍得真好。就是太轻了。 想通此节，他也就不再纠结了。 …… 晚间。篝火再次升了起来。 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卓有成效，成员们围着篝火而坐，载歌载舞，气氛欢畅。 “真羡慕你们这些衣食无忧的人，能够干自己想干的事，天天都这么轻盈欢快。” 乔惜君他们拿出来的酒都很好，是隔离区平日里喝不到更喝不起的，袁野开怀畅饮，但眼睛却是越喝越亮。 若依实际年龄，他跟这些人相仿，甚至比大部分人还要小那么一些，但心理年龄上明显已经不是一个层级。 现在让他无忧无虑的围着篝火又蹦又跳，他是绝做不来的。 “哪有那么多轻快，这次也就是有云柜，可以上四台权甲从容挖掘，真要是遇到散埋在地下的，娇贵的紧，还得是用手刨。” 乔惜君酒量一般。 几杯下肚，雪靥之上，已是晕红遍染。 澄湖碧波一般的明眸，更是变得湿漉漉的，像是笼上了一层秋雾。 听她说着，袁野才知道，原来大部分时候，从事基础性考古发掘要做的事，其实都很无聊。 挖坑、刮土、画图、纪录、提水、清淤…… 挖坑、刮土、画图、纪录、提水、清淤…… 无限循环。 就那么一天天或蹲或跪或坐在土堆里，拿着手铲刨，按着地层，一点一点清理。 忙活好几天夜刨不出任何东西是正常的，一旦发现点什么那就是非常值得庆祝的大事。 “当然，现在有很多专门从事这些基础辅助工作的熟练雇工可以雇佣，很少需要我们亲自动手，但还是得坐镇指挥，全程陪着。我有一位很尊敬的师长，已经在一座荒废两百多年、属于文明纪元末期的世界历史文化名城里，驻守发掘十一年了。” “那个文明守护者……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乔惜君“哧”的一声轻笑，娇媚无双：“放心，他那种方式我绝做不来，我还是喜欢探宝性质的发掘，讲究个谋定而动、一击必中。” 说话间，那些篝火旁载歌载舞的小队成员们跳累了，陆续走了回来。 这边气氛立马热烈起来。 袁野对面那人，屁股刚坐下，灌了两口酒，便开始吹水： “你们猜我下午归类装车时，发现了什么？我发现了几份十二年前‘月光恶魔案’的案卷材料，我的天，那残忍变态劲，大白天的，看得我两股战战，冷汗直流……” 乍闻“月光恶魔”四个字，袁野身体剧震。 面庞瞬间全无血色。 耳朵嗡嗡直响，这人后面说的什么，他全都听不清楚。 就觉得呼吸急促，脑袋缺氧，仿佛被一双手扼住了咽喉，又像是有人正拿着一把大锤在对着他胸口连续敲击。 下意识的想要起身离开，却只觉浑身如坠冰窖，动都动不了。 身旁的袁冬，瞬间便发现了他的异常，挪了挪身子，紧紧挨靠着他。 感觉他身体在颤栗，悄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真的假的，你这么幸运？我听我爸讲过，这案子当年轰动东西，十一位世家女子被残忍奸*杀，听说凶手最后还都分了尸，恐怖惨了！” “不是十一位世家女子，是九位。有一位是赫赫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大才女，还有一位是当红偶像巨星，都有很不俗的影响力。” “我听到的也是九位。最牛的是，这九位世家女子还都不是一般的家世，每个人的家里都是有封爵的！属于有品级的家族！” “这我也听说过，而且我还知道，九人中有一位更是不得了，父亲是退役天将、封一等伯，叔叔是一位在役的准神级天将。这种家族实力，光想想我都腿软。那位恶魔真是泼天的胆子。” “你跟人家比？那位主可是那一年巨灵选秀榜上的榜眼，已经被慈山金佛基地选中，要作为未来队长培养的，绝对的前途无量……” “这人战技潇洒，长得也英俊，有个响当当的绰号叫‘月光神枪’，光听这绰号都让人浮想联翩，可惜……后来就给改成了‘月光恶魔’。” “可惜个鬼，像这种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厉鬼恶魔，坏事做绝，能力再强，也有天收。那么牛气哄哄，最后还不是被轰杀成渣，尸骨无存？” “我听我爷爷说他是盖世凶神转世，当年事实俱在，他却拒不认罪伏诛，要闯帝京，见帝室，茶瓷巷血战，单枪匹马，连破十三甲，打得天都下冰雹了……” “快别说了，我小时候不爱吃叶子菜，家里人吓唬我，就说你再不乖乖听话，月光恶魔就来找你了……” 袁冬不明白为何，但能感到袁野越来越不对劲了，果断起身。 拧眉，冷声：“你过来。这事必须说说清楚。” 然后很强横很粗暴地拽起实际上已经完全失态的袁野，径直朝尸山方向走去。 乔惜君摇头无语：“怪不得刚刚这么劲爆的话题，一声不吭，原来在闹别扭。唉，有这么个脾气古怪的弟弟，也真是够难为他了。” 一直走到山脚下那处五爪兽脚旁，确定不会有人愿意走近这里，袁冬才扔掉轻车熟路的“人设”，恢复常态。 感觉袁野的手愈发冰冷，忙将另一只手也一起握了上去，第一次露出怯怯的眼神： “你怎么了？” 袁野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回忆着天将手稿中第一篇锤炼意志品质的要点，花了足足二十个呼吸的时间，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们所说的那个十恶不赦的盖世凶神，月光恶魔……应该就是我父亲。” 袁冬大眼睛闪了几闪，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任何诧异或吃惊，只是道：“他不是你。” “话是这么说，可你绝对想象不到，十二年前当他出事后，我跟我娘都遭遇到了什么……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冒了九死一生的风险才寻了个机会逃到这里，隐姓埋名。” 疮疤突然揭开一瞬疼的遭不住，但疼过了，疼透了，也就那样了，袁野越说越平静。 “会是真的？” “不知道。我那时候太小，没有辨别认知能力。反正所有人都是这么认定的。只有我娘一个坚决不相信。” 说到这里，袁野心中又是一痛，顿了顿，才继续道：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来到这里大概半年左右，有一天，她把我一人带进了孤儿院，然后就消失了。等我四年后再见到她时，她已仅剩一息尚存。我把她安安静静地葬在了后山……现在，有小阿姨陪着她。” 袁冬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很不舒服。 不知该怎么安慰，下意识的，就只是把自己的手跟袁野的手，握的更紧。 “你相不相信？” 我相不相信？ 袁野怔住了。 这些年一直忙于生存活命，还真的从没有认真停下来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或许是潜意识里就在惧怕，想要逃避。 章026 盖棺 他那时年幼。 时隔多年，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刚刚队员们七嘴八舌议论的那些，他大部分都还是第一次听说。 “月光神枪”的绰号、巨灵选秀的榜眼、慈山金佛基地未来队长、血战茶瓷巷、连破十三甲…… 他甚至连他父亲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准天将都不知道。 母亲从来没提过一句。 他知道的最清楚，几乎就代表着整个童年噩梦的，也就是那声血淋淋的仿佛充满诅咒的称呼：月光恶魔。 其他的，他只依稀记得，那时候家境好像还行，也颇受人尊重。 再往前，那些模糊而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基本都是父母宠溺的目光和数不尽的欢声笑语。 印象最深刻的一瞬间，反倒是那一天，父亲带回了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然后就母亲就时不时偷偷哭。 母亲也很漂亮，但跟那个女人的漂亮，不是一种类型。 现在想来，那女人跟乔惜君身上某些感觉相似，大抵是一种大家族的熏陶和滋养，带着种说不出的明丽光环。 后来没多久就出事了。 在儿时那些时刻包围的谩骂诅咒里，隐约得知，似乎是因为那女人的家里态度很强硬，坚决不同意她作二妻，即便要嫁的这位是已经板上钉钉的未来天将。 破碎纪元三个阶段一百八十多年，传统婚姻制度早已崩溃了无数次，绝对的生存压力下，能者多娶不是什么新鲜事。 ——其实历来也不新鲜，无非是能不能摆上台面而已。 尤其是代表人类最高天赋和最大希望的天将，政府原则上是鼓励多娶多生的。 这种风气，很快就由上蔓延至下。 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还有一个令人十分费解的现状是： 自五十八年前怪兽入侵，毒性局部蔓延，生态改变后，安全系数0.3以下的区域内，男性死亡率常年保持在女性的五倍以上。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小阿姨、袁冬会成为那些变态实验项目受害者的原因之一。 家里不同意，种种压力下，那女人变卦了，还偷偷打掉孩子，父亲就疯了，报复之下，做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一切一切的不幸，都源自于那个漂亮女人的出现。 而生命中另一个漂亮女人，则是直接抛弃了他，带给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伤害。 所以此后这么多年来，他对漂亮女人的抵触比较强烈，或者说，不是很感冒。 只是现在看来，假如刚刚那些队员们所言属实，背后干系如此之大，又或者这件事真有什么隐情，那么母亲当年出走，要去给父亲讨回公道，不带他或许也并非是抛弃，而是实在没有办法之下的另一种保护——她没有任何把握能活下去。 “……小袁野，要知道这世上并非公论就代表真相，隔离区所有人都知道袁冬是个男孩，这是公论，但真相呢？只要心有疑虑，哪怕一点点，事关父母，便是需把这天给翻过来，也该去搞个清楚……” 此时此刻，小阿姨临终前那最后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再次涌上心头。 他的心脏突然不争气的砰砰狂跳灼烧了起来。 迎着袁冬问询的目光，吁了口气，眼神变得坚毅而热烈： “既然当年案卷出现在了面前，无论如何，也得瞧上一瞧。” …… “袁野，这么晚还没睡？” “睡不着，我来看看整理得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漏掉的需要先行处理的。” 在值守的小队成员那钦佩感激的目光中，袁野耐着性子，在第一辆仓储车上逗留了二十分钟。 几乎同样的对话，他又耐着性子，在第二辆仓储车上逗留了小二十分钟。 案卷放在第三辆车上，深吸了一口气，东摸摸，西摸摸，早就根据简略索引找到了案卷，但没急着翻看，估摸着过了五六分钟后，才开始。 稍微有些失望。 因为这几份东西远没有那位队员吹嘘的那么详实，更像是某种纪实体的报告类文字，也并不完整。 粗略翻了翻，前因后果跟他目前掌握的情况差不多，倒是有些对于案件证据链的引述比较有用，可惜时间隔太久，他对父亲并不算熟悉，也比对不出什么问题。 只有一条说凶手左右手非常均衡、但主力手是右手的引述引起了他的一些主意。 他依稀记得，父亲小时候单臂抱他时，他总能感觉到强壮有力的心跳…… 不行，时间太久了，不能再在这里看下去。 袁野当机立断，放下案卷，迅速做了个决定。 “对不住了乔大小姐，这事我不得不做。我袁野欠你一次。以后但有机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晨时分，营地里突然响起了警报声。 第三辆仓储车车内失火，幸好发现及时，烧掉的部分不多，大概只有六分之一。 乔惜君披着衣服就跑了出来，纤眉拧成了一团，凌厉气场不由自主的往外窜：“怎么就着火了？” 那队员吓得肝儿颤，嘴里直结巴：“不……知道。这里根本没有明火。” “没有明火？你确定？”袁野站出来问。 “我一直都在这里，一百二十个确定。本来好好的，‘扑’的一下，就着了。” 看到袁野，这队员不知为何，莫名的就心生安稳和亲近，口舌也利索了不少。 “自*燃？” 袁野眉头皱了起来，走上前去，在灰烬堆里不停翻着、嗅着。出于这几天的信任，所有人目光都紧跟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没多久，他指尖捻起一些东西，嗅了嗅，甚至尝了一下，道：“我现在基本可以确认，这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啊？！” 队员们不约而同发出惊呼，连乔惜君都有些难以置信，奥利弗前车之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袁野慢条斯理：“这是怪兽心脏的燃烧残留物。怪兽的五脏六腑里，碳基化最缓慢的就是心脏，到现在八CD还不能食用。一定条件下容易自燃。所以存储运输时多用暗色罐子装水浸泡，仓储车里正在通风干燥，温度高，湿度低，只需要一定的时间，很容易达到燃烧条件……” 他准备的说辞还未说完，就有队员惊呼了起来： “怪兽心脏？啊，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奥利弗不是到处跑着要去挖心脏吗？” “我也看到了，大家都在忙，就他穿着体甲天天往尸山上溜达。只是不知道找到了没？” “应该是找到了，他还跟我说这东西容易爆炸，要搞恶作剧，半夜放我被窝里，吓死我了。” 袁野心中不屑，他能找到个屁，中医理论中，心属火，所以会燃烧的心脏很值钱的，绝不会有剩余。看来这人吹牛皮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啊，这人实在太坏了！昨天想坑袁野弄碎文件，没成功，今天干脆报复性的拿火烧。” “什么报复？我看人家早就准备要放火的，要不然跑着搞心脏做什么？肯定是有预谋的，太可怕了。” “有预谋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明明有预谋，还要天天挂嘴边，让我们所有人都知道。” “这货是不是有反社会人格？突然后怕，团队里有这样一个变态的家伙跟着，我们能活到现在是不是要谢天谢地？” 袁野听的瞠目结舌，原来一个人口碑太差真的会这么致命，大家举一反三的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以至于他完全不用冒险给出任何引导性话语。 乔惜君面若寒霜，睫毛都在颤抖，望向袁野，最后确认：“时间上来算，有可能吗？” “完全有可能。” 乔惜君樱唇紧抿，闭起双眼，扬起天鹅般修长的玉颈，深吸了一口气，许久不语。 站的很近，袁野能深刻感受到她体内燃烧的汹涌怒火，他毫不怀疑，要是奥利弗此刻还在这里，保底终身残废。 出去后九成九下场也极惨，因为乔惜君不屑跟他理论，而那货也是个傲娇犟驴，不是会跟人好好解释的人，袁野谨慎看好他会被打残。 “奥利弗同学，不要怪别人，隔离区的生存法则和游戏规则就是如此。只能怪你自己不清楚身在何方，不知道老子是谁。 欢迎来到骸骨坟场。” 不等乔惜君安排接下来怎么做，袁野已经替她吩咐了下去：“暂停一切干燥设备，跟我一起认真检查所有六辆车，看还有没有遗漏。” 随后第六辆车上，果然又检查到了一处。 他之前为了掩饰，去六辆车里各转了一圈，不仅在第四第五辆车上故意停留了相对较长的时间，还在第六辆车上也放了心脏颗粒。 其实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以仓储车辆内部的干燥环境和温度条件，即便是最新鲜最干燥的心粉，轻易也不至于引发燃烧。 所以他放在第三辆车上的心粉里，还添有一种特殊的助燃物。 果不其然，计划非常顺利，第三辆车半夜里成功失火，而第六辆好好的，留着他去当众取证。 随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第六辆车上翻出一些颗粒物，强光照射下，“扑”的一声燃起，此案彻底盖棺定论。 章027 聚义 整整两天的绵绵阴雨后，天色终于没那么阴沉了。 冷柜货车在泥泞崎岖的道路上颠簸着，晃得人脑袋发晕。 副驾驶位上，乔惜君胳膊撑着车窗，百无聊赖：“你们这里什么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出太阳？我都快发霉了。” “那你要失望了。我印象中从来就没见过太阳。” 乔大小姐瞬间乏意全无：“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 本来是该往下继续描述解释一下的，但说完这几个字，尤其是“骗”字，他突然便沉默了。 说到底，他骨子里是个极其重情重义的人。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偿还小阿姨的救命之恩，此后数年里，拼死拼活的帮她拉扯抚养袁冬。 对于奥利弗，以后即便被打死他也不会产生任何波澜，游戏规则生存法则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坑自己没坑着，自己坑他坑成了。 有来必有回。 谁也不欠谁。 但对于乔惜君，人家乔大小姐掏心掏肺，热枕又信任，他却……心中的愧疚实在是很难揭过。 因此考古工作结束后，对于乔大小姐兴致勃勃要求同行来看他采摘“鲜货”的这一不合理提议，他实在是拒绝不出口来。 见他又不吱声了，乔惜君以为他说起太阳又想起了火，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记： “都跟你说了，别瞎自责。你是提前去六座仓储车里都仔细检查过，可这种事，谁预想的到？好在损失不多，都是些当年慌乱之下错放进来的杂件，没有一本古籍。刚刚通讯仪来报，他们已经即将要出坟场了。呵，这邀功心切，跑得还真快。” 她越这样说，袁野越是难受躁郁，全是针对自己，不耐道：“我说大小姐，你就不能安安生生回你自己的骁龙里待一会儿？” 此番同行，乔惜君安排考古小队押运所有车辆直接回程总部，四台权甲护送，而她自己，只带了一辆骁龙跟着袁野。 “袁野，越来越过分了噢。知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可怜巴巴死乞白赖的，就只盼望着我能朝他们的豪车看上一眼。” “乔大小姐的意思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理。” “我是三生有幸了。就是不知道被你赶到后面冷柜里的袁冬，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乔惜君恼了，“信不信我现在就让骁龙把你这破车给撞翻了？” 袁野就笑。 乔惜君也笑了。 这种舒心随意的感觉很棒。 随着这两天的同行，她是越发坚定了以后要把袁野发展成搭档的决心。 她之前专门研究过，守护者里最优秀的传奇搭档们，都具有一些特性：三观相近，志趣相投，知识体系和能力迥异而互补。 随着了解加深，就感觉袁野和自己，正在朝着这条正确的道路上狂奔着。 除此之外，还有非常珍贵和特别的一点：跟袁野在一起时，轻松舒适，言笑随心，毫无负担。 或许正是因为袁野对她美貌的不甚在意，所谓无欲则刚，他整个人的状态首先是无比放松自在的。 互相影响着的，也让她那从出生那一刻就戴着的、随着成长越来越沉重无奈的大美女光环，也终于可以暂时摘下来喘口气。 “说来还真挺有意思。你这位古怪冷漠的弟弟，虽然时常不听话闹别扭，但让他跟你分乘两辆车，他却说什么都不肯。我亲自请他去我骁龙里坐，跟我换一会儿，他都不愿意。” “那是。”袁野得意的伸出手掌来，在她面前比了比：“什么叫十指连心，这下懂了吧？” 自乍闻“月光恶魔”失态那晚之后，他感觉跟袁冬的心，终于贴近了那么一些。 原来她也是会害怕，会担心的。 她也是有温度的。 每当回想起她看到自己濒临崩溃时，那如受惊小鹿一般怯怯的眼神时，就会又心疼，又温暖。 “嘴脸。” 乔惜君报以白眼。 猫儿一般慵懒柔媚地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不耐道：“早饭后你就说快到了，怎么现在还连个影都没有？” 正说着，“嘎吱”一声，袁野把车停了下来。 “大小姐，可以回骁龙，换装备了。” “开什么玩笑，我还什么都没有……” 刚说了几个字，远空中，突然有闷雷般的异声响起，很快，三艘巨大的运输飞艇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闪了出来。 越飞越低，越飞越近，最后悬停在距离他们二十公里远、八百米高的半空中。 隔着这么远，澎湃的气浪和腥躁郁狂暴的金属气息都能隐隐感觉得到。 嘎吱吱。一阵令人牙酸心悸的机械扭矩转动摩擦声中，一艘飞艇的尾部货舱朝下打开。 很快，一个巨大狰狞的躯体滑了出来，只用了半分钟，“嗵”的一声剧震，仿佛地震一般，巨兽尸体已经像被抛垃圾一样抛了下来。 吐出如此重量的庞然大物，整个飞艇也被带的屁股猛然上扬，剧烈哆嗦了一下。 三艘飞艇，六头兽尸。 不到十分钟，便已抛撒完毕。 乔惜君心潮澎湃的同时，着急啊，推了推袁野，“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吧。我都能感觉到很多车辆在朝那里飞驰。” “急什么，这又不是先到先得。” 乔惜君眼睛眨啊眨：“你的意思是会有危险？还会直接动手抢占争夺？” 袁野有心诈她：“拜托，这里可是骸骨坟场。” “太好了！我回车换装备！” 乔大小姐摩拳擦掌，兴奋得飞起，“咔”，车门打开时，人已经闪了出去。 “……”袁野挠了挠头，总觉得眼前这一幕，莫名的有些熟悉。 ***** “小野过来了。唉，看来今天出门我肯定是没看黄历，又一个排我前面的。” “有具体目标没小野，要不咱们搭个伙吧？” “小野你有什么部位摘多用不了，回头可以找我置换。我在上次的折扣基础上，再让你半分利。” 袁野刚一下车，很多人便凑前来打招呼。 这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里，他人缘一直不错，得益于新近战胜那疯虎那场，声望更是上涨了不少。 多年下来，采摘这行还是形成了一套复杂的秩序和规则的。 偶尔争执甚至抢夺肯定会有，但以和平促发展，是当前整个隔离区的大势。不守规矩的代价越来越大。 因此，利益能够保障的情况下，现在已经越来越少有人会动干戈，甚至有些时候，还会搞点互帮互助、团队协作玩玩。 譬如袁野之前说的“并非先到先得”，就是真的。 新的兽尸，他们叫“大货柜”，降下来后，从落地那一刻起，需要等足一小时才可开采。 等一等正在赶来的人。 哪怕你是第一个来，哪怕现场只有你一个人到。 这叫“聚义”。 常年活跃的执照采摘客里，会形成一份约定俗成的排序。 具体标准比较复杂，参考的有技术能力、执照年限、有无劣迹、是否贡献、背景势力等因素。 因为是分档，一档人数不定，不是单个排名，因此争论不大。谁该是哪一档，大家心里基本都有数。 像袁野就属于中间档的，既不靠前，也不靠后。 一小时的“聚义”结束后，在场所有人按照档次先后顺序进入。迟到的，不论档次，统一排在最末轮。 每一档间隔半小时：第一档的人进入半小时后，第二档的人进入，如果现场没有第一档的人来，那么第二档直接进入。 进去一次可连续采摘两小时，想要继续，需要等所有人转够一轮后，重新进入。 像袁野有一次，恰遇到人少的时候，一共就进去摘了五次共十个小时。 完全不用担心前边人一次就能摘完，因为规定只有执照人能进“大货柜”，大家都是单枪匹马，谁也没那么大本事。 趁着“聚义”的这点时间，袁野用通讯仪跟杜康阳、李卓快速交流着。 他要先讲明这次“大货柜”的数量和类型特点，以及自己这次可能的排序，然后再合计拟定需要采摘的货单。 三人多年好兄弟，沟通顺畅、默契十足，很快便敲定下来。 还没见乔惜君的车过来，不禁暗笑，之前催的急的也是她，最慢的也是她，不就换身装备，至于吗…… 突然就感觉到远处有一道目光，一直在锁定着自己。 举目望去，眉头顿时就是一皱。 孙依依？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姑娘是他读义务中学时的同学，两年前刚转校过来时，他正逢钢甲拳赛七战七捷，“麒麟小野”名头正响。 那时候在学校虽然自诩很老实听话，但没一个老师敢多说一句，很多同学都不敢正眼看他，可见威名。 这姑娘初来乍到，就贴他贴得很紧，死乞白赖的那种，他这人又是吃软不吃硬，虽然忙于生计，根本没工夫搭理她，但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当时也都在传这个孙依依是他的妞。 袁野后来估计，应该就是她自己在那里瞎说乱传的。 但不管怎样，有了这层绯闻在，反正是没人敢欺负她这个新人。 章028 女一号 后来学校又转来了一个省城闯祸过来避难的小二代，出手大方，牛气哄哄。 兴许是发现袁野就是个徒有虚名的穷鬼，还摆谱不爱搭理她，她回头就又去贴那个家伙了。 此番举动，搞得不明就里的杜康阳暴怒，带着麒麟路的一帮人就要开战。 要不是袁野拦住他，坚称跟孙依依压根就没任何关系，估计那位小二代早已经回省城疗养了。 袁野那段时间里，恰逢身体刚刚出现采摘后遗症，明显开始变差，愁的不行，哪有功夫搭理这些个小孩过家家，就也没当回事。 但外面的风言风语却是很难听。 杜康阳、关硕二人就都曾搂不住火，当面教训过这个孙依依。 熟不知，这样反而坐实了某些原本子虚乌有的猜测，也更丰富充实了大家的八卦素材库。 一脚踹了麒麟小野，还能让对方哑巴吃黄连闷头不吱声，本身就够有话题性的。 再加上这女的白净纤瘦，时常收拾得很整洁，跟隔离区的一般女人不太一样，物以稀为贵嘛，慢慢的，居然水涨船高，赢得了不小的名头。 闲的蛋疼的好事者们，还给了她排上了什么什么几大女神之一。 她是混出头了，连带袁野就成了垫脚石，而且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这事，很会炒话题。 后续传言也越来越不堪。不仅有鼻子有眼，还非常鲜活生动。 孙依依她一早就看到了袁野，也一直盯着他看，心里不断盘算着该如何用好今天这次机会。 袁野前段时间刚当众灭了那疯虎的威风，放眼整个隔离区，他即便不是风头正劲者，也是之一。正是绝佳的借势之时。 看到袁野望了过来，嫣嫣一笑，牙齿扣咬着下唇，食指尖卷着鬓角垂下的发丝，扮出一副弱质纤纤的样子，扭动腰肢，径直迎了过来。 在场大部分人都对这段八卦耳熟能详。 不少粗汉也都想过把这个腰肢细的跟麻杆一样的白净小妞摁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番——滋味肯定跟那些熟门熟路的姐儿们大大的不同。 所以孙依依本就是焦点。 她这这一动，很快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兴致盎然的看着这一幕，想看袁野的表情和反应，想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期待着新的更劲爆的八卦素材。 袁野不是很擅长处理眼下的局面，如果是男的，这样散播谣言，又这样子挑衅，他直接就把他揍趴下。 可惜对方是个女的，还是正经八百的同学。 反感自然是非常反感的。但说到底除了嘴贱舌头长些，也确实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实质性恶行，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 暂时就只能被动的站在那里，以不变应万变了。 孙依依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所有人目光注视的感觉。 身旁六头余威尚存的庞然大物，近百位隔离区有头有脸的执照采摘客……但此刻的这个舞台，却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 她现在发现了，女人名气还是最重要的，像她自己，跟一年前一模一样的长相穿戴，突然就从不起眼的丑小鸭，变成了万众瞩目的女神。 此刻的她，就像朵随风娇羞的柔弱白莲，轻轻袅袅的走着，恣意散发着魅惑，心中泛着舒畅又轻蔑的冷笑。 她能从周边那些人的眼神里，轻易看透他们那种恶心又疯狂的原始渴望。 他们做梦都想尝尝，这个甩掉麒麟小野甩掉省城二代让麒麟路那帮人气得跳脚却偏又无计可施的女人，折腾起来，到底该是怎样一种美妙滋味？ 可惜他们没资格，他们注定只是帮她宣传烘托抬高身价的路人甲乙丙。 今天，此刻，她已经准备好了，要拿出十二分精神来，好好再烧上一把火。 她要用一个最刺激人的方式，坐实一些并不存在的事实，充分压榨一下袁野的价值，把他打赢那疯虎后的光环和话题性过渡到自己身上。 这样的话，怕是连光哥、文哥那样的大佬，也会对自己产生一定的兴趣吧。 她不怕袁野真发火，就像她之前那两次街头相遇半点也不怕杜康阳和关硕、还故意凑上去撩拨挑衅一样。 对方越怒，影响越大，她的好处就越大。 袁野再怒，总不可能把自己当场打死吧，今天这一波，只要不被打死，就绝对是血赚不亏。 待两人相距不足一米时，她停了下来。 这一刻，尽管路面是泥泞的，天气是阴沉的，她却仿佛来到了舞台中央，仿佛闻到了鸟语花香。 仿佛有一束追光灯正罩在她身上。 她突然兴奋得有些颤栗，她知道，属于她的舞台来了，属于她的光辉时刻来了—— 就在这时，一辆霸气十足的车子突然轰隆隆地冲了过来，嘎吱，就停在了袁野身旁。 引起了漫天的喧哗，还溅了她半裙子的泥巴。 “我靠，我是眼瞎了，还是做梦了，居然是骁龙装甲车？” “听说这玩意能值十万块？我滴个乖乖，半辈子吃喝不愁了啊。” “十万块？十万块给你摸一摸。我在杂志上看过，这是两栖装甲旅行版的，至少三十五万。” “我的个天，谁有三十五万还来这个破地方？还来骸骨坟场？不赶紧去找几个漂亮的姐儿快活快活！” “瞧你那点出息，能开三十五万骁龙的人，还需要自己找姐儿？怕是孙依依这种早都玩吐了，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我要是有三十五万，孙依依这种，嘿嘿，我还是勉强可以给她一次机会好好证明自己的……” 孙依依浑身颤抖，巴掌大的小脸都青得都发黑了。 看在这气势滔天的骁龙面子上，她拼命忍着怒火，让自己挤出些笑意，她倒要看看，里边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她已经下定决心，只要下来的是个带把的，今天无论如何，使尽浑身解数，也要跟他绑在一起…… 然而，当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就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某种来自九天之外的光彩给闪到了。 不自觉的退了小半步，脑袋空空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不止是她一个人，在场近百号人，这一瞬间，全都觉得空气似乎被凝固住了，短暂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声音。 在场哪个见过这种容貌气质的女人，身姿高挑，容颜无敌，还挂着一抹骄阳般的笑意，就像是一轮璀璨夺目的小太阳。 直接冲击实在太过强烈，很多人懵擦擦，晕陶陶的，差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女人，无论你是阴暗潮湿、肮脏猥琐也罢，踌躇满志、信心满怀也好，在她面前，也都只剩下了四个字： 自惭形秽。 说的就是此刻的乔惜君。 甚至有一位动辄一年不洗澡，并以此为傲，最喜欢看身下姐儿被熏得眼泪汪汪哇哇直吐的大佬，居然臊眉耷眼的，朝人群后面缩了缩，躲了躲。 之前考古队里多是女孩儿和她的下属，奥利弗也是关系复杂的亲戚，袁野他自己又不在意，袁冬更不用提。 所以尽管有时也会觉得乔惜君很漂亮，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乔大小姐不是在逗他，真要是把魅力尽数释放起来，还真是堪能杀人诛心。 乔大小姐今天戏瘾明显很足，下了车来，亲热地挽住袁野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旁扯了扯，以示主权。 而后，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下巴点向孙依依，既不屑，又不悦： “喂，柴火妞，你哪位？” 章029 作茧 现场立时陷入一片混乱嘈杂。 有很多倒吸冷气的声音。 还有的似是不堪刺激，拿手拍脸，拿手拧腿，更有甚者脚下打滑一屁股蹲坐在了泥地里。 这位谪仙子一样都不敢拿眼瞧的女神，看这样子居然衷意小野？是小野的妞？ 那这孙依依……好戏啊，真是一大出好戏啊。 自乔惜君下车后，孙依依整个人都是麻的，乔惜君羞辱般的举止和话语，倒是让她恢复了些知觉。 ——强烈的剥夺感和羞辱感。 抬起头，想要愤然回击，但目光扫到对方身上那一整套雪白的制式全效防护套装。 贴身便利，衬托身姿，又不失优雅大方，贵气十足。 一看就是顶级的高档货。 而自己穿着喷溅了泥巴的旧裙子，活像只落魄的野生散养斑点狗。 嘴唇嗫喏着，迟迟没能说出话来。 袁野抽了抽被乔惜君挽住的胳膊，没能抽出来。 乔惜君悄声警告道：“不准拆我台。我这也算两肋插刀了，你给我好好记住。” 袁野只好放弃，凑近了些，低声道：“我说你是不是疯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不把头盔戴好？新鲜兽尸的毒性最复杂最强烈，你们服的那些常规解毒剂搁在一般地方还行，在这里根本不顶用。” 乔惜君一愣：“你是要说戴头盔的事？” “不然呢。” 袁野趁机抽出手来，在她脑后脖颈处轻拍了下，全透明头盔自动升起。 “那这小柴火妞怎么不用防护？” “我管她！” 乔惜君就笑得很开心：“我不是急着帮你找回场子嘛。头盔多碍事，影响发挥。” 袁野一阵无语，心中既无奈，又感动，这年代，如此仗义热枕直性情的姑娘还真是少有。 此般恩义，也只能暂记心头了。 二人旁若无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热聊着，尤其刚刚袁野那轻轻一拍，远远看去，很像传说中那甜死人不要命的宠溺摸头杀。 一瞬间，孙依依有种站在大街上，被一头粪水当众浇在脸上的感觉，屈辱，茫然，愤怒，无助，可偏又无处发泄。 但她不能输，如果此时此刻顶不上去，一切就都完蛋了。 事到如今，跟袁野的绯闻不攻自破那是大概率的了，但怎样才能当即止损，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她忽然想到了队伍中的一个人。 一个很奇怪的家伙。 如果说在场还有人能够抗衡乔惜君一二，那么一定是他。 这人年少多金，相貌英俊，来历背景深不可测，按说是最符合她目标的完美猎物。 而且同行这一路上，对她也偶有调戏撩拨，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遇到了天敌，她本能就觉得危险，不敢太过靠近。 这种极端危险的人物，正好拿来抗衡眼前这个可怕可恨可恶的女人。 要是这俩人王八看绿豆，能再当众擦出点什么火花来，袁野可就是眼睁睁的“二次被甩”了。 将永远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有了这众目睽睽的一次，之前自己那些深究下来漏洞百出的话也就虚虚实实、顺理成章了。 连带的，自己某种意义上不仅跟眼前这太阳般耀眼的女人“平起平坐”，还抢了一个身位——第一次甩他。身价绝对是水涨船高。 定了定神，忽然将嗓子揉挤成线，娇声笑道： “楠少，劳烦移步，我来给你介绍一位我的故交。” 她的这身喊一出，在场又是一阵嚣闹纷乱。 这个楠少最近大家还是挺熟悉的，常在隔离区游荡，也是个手段通天的人物。 本来只是潇洒人间，不知怎的，突然对进隔离区采摘鲜货来了兴趣，就花大价钱跟进来观光了。 难不成同行这几天里，还跟这孙依依勾搭在了一起？ 楚香楠此时此刻，还在极力消化刚刚那一幕所带给他的冲击和震惊。 他之所以花钱跟进骸骨坟场来，绝不是出于什么对采摘的好奇心，他其实挺恶心这玩意儿的，所以一直躲在车上没下来。 他纯粹就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袁野的。 自从现场观看了袁野李玥那一战后，深感袁野在女人上的品味比自己只高不低，急着找袁野交朋友的楚香楠，就一直在琢磨如何不着痕迹不落窠臼地跟他完成一次重磅级的“世纪相会”。 气氛要大自然。 风格要小清新。 可等他终于拟出了计划，发现居然找不到袁野了。 一番打听后才知道他进骸骨坟场了，等了几天没等到人，又听说有一批“大货柜”要到，袁野应该会当场，就花了些钱，跟了进来。 果然在这里看到袁野了。 楚香楠精神大震，从大房车里施施然起床，先朝东焚三炷香，然后一番沐浴更衣收拾打扮。 刚想神清气爽地打开车门下来交友，就见到了飞驰而来的骁龙。 当看到乔惜君的那一瞬间，他正在进行最后的薄荷花茶漱口，“噗嗤”一声，喷花了整个古董蜀绣壁毯。 嘴角“滴答滴”、“滴答滴”，直往下流水，亦不自知。 倒不是被艳光风采所慑。 实际上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艳光，在场其他人不认识乔惜君，他可是认得出来。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南海大小乔”中的“小乔”啊。 心中顿时对袁野那叫一个佩服，心中无限感慨： “大神啊，果然是大神！看来我这位兄弟比我想象中还要牛掰还有有品位的多！” 看来这趟长途跋涉虽然辛苦，但终归是没有白来。 按他之前的猜测分析是，袁野之所以能对李玥熟视无睹，是身边至少有一个比李玥高一个档次的大美女，目测能够跟“那几位”比一下。 但打死他也绝对想不到，居然还真就是“那几位”之一。 此时此刻，他是一万个的想赶紧跑下去跟袁野结交的，但乔惜君在场，他又不太愿意下去。 虽然说她肯定不会认识他，但面对这位圈子上层里最赫赫有名的悍妞，实在是有些发怵，能不照面还是尽量不照面的好。 至于袁野这位好兄弟，不对，亲大哥，过后再找机会吧…… 却没想到人在车中坐，锅从天上落，准备低调龟缩的他被孙依依给直接点了出来。 心中对她那叫一个火大，你个婊里婊气的玩意，以我小爷猜不透你想干什么吗？ 就你这点道行，屁股一抬，小爷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你这纯粹是找刺激！ …… 孙依依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声后，袁野本没在意，但见围观同行们聒噪声很大，还不约而同朝着一个停车区望去。 不免有些好奇。 抬眼望去，就见停车区内，一辆之前没留意到的房车门缓缓打开，下来一个很骚包的青年。 锃亮的黑长靴，高档的呢子大衣。 高高的，帅帅的，白白的，瘦瘦的。 手中很不合时宜的，摇着一把水墨折扇。 这人自一下车，那对眼睛就直盯着他看，笑眯眯的，看不出好意歹意。 牙齿很白。跟李卓的一样扎眼，一样的讨厌。 乔惜君面露不喜道：“这种人油头粉面的，我看着就烦，等会儿要是翻脸，看我不把他张讨嫌的小白脸摁在泥地里狠狠踩几脚。” “看看再说。目前还没觉得有什么恶意。” 当然没什么恶意。 有的也全是诚意。 楚香楠前行的过程中，一直在认真观察袁野。 不算特别英俊，但胜在有气质。 眉锋有些过浓，但胜在英气足。 鼻子嘴巴乏善可陈，但胜在和谐统一。 衣着服饰毫无可取之处，但胜在自然随性。 果然不同凡响，堪为人中之龙啊。 孙依依最是留意楚香楠，很快发现他跟乔惜君二人并不来电，乔惜君明显一脸不掩饰的嫌弃，而楚香楠也几乎不敢看她，颇为失望。 看来理想中的最佳战果是拿不到了。 不过她稍后就留意到，楚香楠自下车后，就一直盯着袁野看，眼睛里内容丰富，明显是要搞事情。 若是楚香楠真看袁野不顺眼，无论是出于嫉妒还是什么，要直接跟他怼上一怼。 那么自己只要稍加利用引导，让人当做冲突是替自己出头，那么今天这基本盘也算是勉强保住了。 于是，未等楚香楠靠近，就开始铺垫、引导： “楠少，小妹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之前的那个袁野。” 她这番话字不多，但神态、语气、停顿结合的很好，让围观吃瓜群众很快就捕捉到了几点讯息： 她跟楚香楠关系确实不一样，私底下还特意聊到过袁野。 “之前的那个袁野”，在她刚刚所说的这句话里，听起来很别扭，很刺耳，似乎有些不通顺。 “之前的”，暗示袁野确实是前任，而对应的，应该就还有一位“现在的”，自然而然的，应该就是这个来历不凡的楠少。 而她说话时，偏又是一副欲言又止、担惊受怕的表情，很显然她在害怕。 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这时候会害怕什么？自然是害怕两个男人为了争她而进行决斗。 乔惜君一对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 她性情豁朗，自然最不擅也不喜这个。 但那种生活圈子决定了，身边腌臜事破烂人不会少，但即便以她过往阅历来看，面前这位依依姑娘的婊劲儿，也绝对要属第一档。 连带的，看着越走越近的楚香楠，敌意瞬间爆棚。 章030 聂隐娘独标订制款 楚香楠极骚包的摇着纸扇，在孙依依身旁停步。 孙依依赶紧使劲浑身解数，努力发挥出自己百分之一百二的风情来。 楚香楠笑眯眯的，围着她左看右看，看了好几圈，眉头越皱越紧，神情越来越疑惑： “恕在下眼拙，这位姑娘，请问你哪位？” 孙依依就是一怔，面色微白，强笑道：“楠少，快别开玩笑了，前天晚上饭后，你我在河边……” 她故意把话说的极其暧昧，临时强行撩拨对方。 真实情况，其实就是楚香楠当时口花花了她几句，而她心有顾虑，没给予特别强的回应。 “噢我想起来了，小夏姑娘。你刚刚喊我做什么，我记得付给你过夜费了！” “不是的……” 孙依依大脑突然就有些充血。 “那肯定就是小雨了。” 楚香楠啪一声，合起折扇，扇头沿着下唇轻轻扫滑，一脸的回味无穷，“……天街小雨润如酥。啧啧，还真是个让人怀念的夜晚呢。不过，你可别想蒙我，嫖资我也结清了的。” “不，不……” 孙依依脑袋严重缺氧眩晕。 “阿荷？这回准没错吧。” 楚香楠嘿嘿荡笑着，拿折扇轻轻点了孙依依的额头一记，好一阵眉飞色舞： “……我记得你呢。啧啧，当时惊为天人，就觉得天上地下，唯有一个词语可以形容：古道热肠。所以玩的很尽兴，还付了双倍嫖资。丫头，出来卖，要讲职业道德的，你不能这样子。” “你胡说什么！我是孙依依！” 孙依依身体都开始颤抖了，完全失态，扯着喉咙嘶喊道。 “依依？是你！你怎么不早说？” 楚香楠面色突变，像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把握住孙依依的双手，简直都要饱含热泪了： “那晚你跑过来自荐枕席，说周年店庆打七折，却无人光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最后算我六折，我这人心善，是很想帮你，可你这……” 说着话，折扇对着孙依依上上下下连续比划了几遭，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你这让我实在是完全下不去弟弟啊。后来怎么样了，可有遇到勇于牺牲甘于奉献具有大无畏精神的好心人？” 楚香楠的伶牙俐齿、浮夸演技，引得周遭粗汉们捧腹大笑，直直笑出猪叫来。 孙依依一张脸先是通红，瞬变刷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纤瘦的身体剧烈摇晃了几下。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擂中，几乎透不过气来。 在场围观之人都是混江湖的老油子，开始没搞明白状况，还真以为认错人了。 但很快大部分便弄明白了，原来这位楠少爷是个精明人，在故意整孙依依。 乔惜君就有些呆滞，前一刻她还在感慨孙依依戏精烂人里能算头一档，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转瞬就就被人活活KO掉！ 袁野眉头微蹙。 倒不是为孙依依鸣不平，觉得这风骚男子做的过了。 他始终坚信一句话：你现在的处境，如果不是你想要的，那么绝对就是你自找的。 孙依依刚刚明显是想利用对方，硬拖对方下水，好跟自己和乔惜君对峙硬碰，只不过是被人给识破了而已。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面对孙依依的呼喊，识破后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回应、更不需下车来的，何必大张旗鼓的搞上这么一出？ 要说是讨好乔惜君吧，要说这种极端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泼污回击是挺解气的。 但采用这种“三句不离嫖资、字字荡气冲天”的方式，来讨好另一个女的，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三，没有男的会脑残到这种程度吧？ 正琢磨着，那边，楚香楠摆平了孙依依，回过身来，扇子扑的一抖，朝着袁野躬身九十度，朗声拜道： “哥哥在上。弟，香楠有礼了。” 一瞬间，周遭完全鸦雀无声。 一些人的笑容还僵在脸上，更多的采摘客同行们却是已处在艰难消化中。 这袁野闷不吭声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以后自己该要以何种姿态对待他？ 孙依依咬破了嘴唇，这一瞬，她感觉自己像是正站在整个闹市中央，被赤条条的剥光了，还要摁着游街。 楚香楠也不好受，他说出这句话，尤其是“弟”字时，就感觉从袁野的冷柜车某个窗口处，飙来一道莫名的压力。 如同最锋利的刀片般，将刀刃紧紧贴着他的皮肤表层横向刮过。 汗毛倒竖。 鸡皮疙瘩起了密密麻麻一层。 乔惜君饶有兴致的望向袁野，袁野一脸无奈，对楚香楠道：“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名字叫袁野……” “袁野就对了。我们找的就是你。” 随着一声粗粝的叫喊身，四台一吨多重的体甲，砰砰砰，急速狂奔着，每一脚都带起大片的泥水浆汁，自四个方向扑杀疾速而至。 瞬息间，便将袁野几人围堵在了那里。 此番变故太快，现场很多人也是直到此时才刚反应过来，齐唰唰的往后退，让出一大片战场来。 很多人都激动的发颤。 心道若是每次“聚义”的这一小时内都能有这次一半精彩，那谁还会对“聚义”这一规矩嘀嘀咕咕心生不满？ 楚香楠脸色难看，极度不爽，今天可是他拜大哥的大日子，节骨眼上，袁野跟他讲的第一句话，居然有人敢抢答！ 他才不管对方是谁，几乎立马就要喊钺叔钺婶出来清理现场了。 袁野笑了笑，未假思索，直接揭破道：“是那疯虎请你们来的？” 对方半点也不避讳：“明白就好。” 楚香楠闻言怒意更甚，那疯虎他可是专程警告过的了，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他一定还有什么话，需要你们当众传达吧？” “你赢拳赛，我赢你命。” 冷冰冰的八个字，让围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机。 同时，也感受到了这四位穿体甲之人，似乎不是一般的专业杀手。 眼下局面，袁野倒是并不太意外。 因为那疯虎跟隔离区的大部分帮派分子都不一样，他的主营项目就是“贩髓”。 如果说类似袁野这种采摘鲜货的属于暴利行业，那么他那疯虎的业务就等于是抢钱。 明里暗里眼红者巨多。 这就决定了他必须要足够霸道凶残，才能震慑他人。 要永远挂着一股不惜命的态势，跟人搏杀，跟人撕咬。 三年来的狂暴崛起之路就是这么走来的，以一种原始复古的粗劣方式，疯狂鲸吞蚕食散碎势力地盘，快速壮大。 跟麒麟路这一次交锋，借口是妞被袁冬调戏，目的则是袁野的“执照”。 但更深层意思里，未尝没有借机向文哥、光哥这种传统大佬们试着先叫上一阵的意思——文哥毕竟是杜康阳父亲的老大。 最主要还是因为那疯虎他的这种发展模式，就像是练了吞噬类魔功，内部极不稳定，只能不断继续，根本停不下来。 他现在已经几乎扫光了所有零星散碎地盘，再往下发展，就务必要动到这些老牌大佬们的蛋糕了。 怎么动第一口呢？ 跟文哥有千丝万缕联系，能够代表他的招牌，本身却又相对独立的自己这帮人，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确实是一个好的开始，那疯虎一手炮制的发作理由够站得住脚，文哥也识趣没有出面，唯一意外的就是在“钢甲拳赛”上输给了自己！ 这场子他必须找回来，而且还要以最霸道凶残的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找回来。 “你赢拳赛，我赢你命。” 看来他是想将那个清晰明了的讯号再次强势地传递给隔离区内所有人。 ——我那疯虎想做的事，凡拦路者，必碾碎之。 至于这些杀手怎么这么巧就恰能追到这里来，袁野想来也并不复杂。 那疯虎作为贩髓客，手下就拥有三个“持照人”，两个第一档，一个第二档的，都排在袁野前边。 此时此刻，其中两人就站在围观人群中。 有这两个人在明，再辅以体甲杀手不远不近的吊着在暗，只要发现自己，立马发信号召唤，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对自己进行围杀。 还不用担心可能会有熟悉同行向自己通风报信。 只是，一次派了四位全副武装的体甲杀手，来对付只有一件片甲手套的自己，还真是够看得起人的。 孙依依眸中重新泛起了火苗，疯狂的火苗，她此时此刻就希望袁野能够被这些杀手当场干掉，那个楚香楠螳臂当车被狠狠撕碎。 只有这样，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还有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女人……咦，那个女人呢？ 逃了？ 居然不声不响的提前逃回骁龙装甲车里了？ 哈哈，袁野你真可怜，我就知道，人家这种家世级别的女人，才不会真的把你当回事…… “嗖”一声，伴着几道夺目的喷气尾焰，一道玫瑰金色的身影疾速飞了出来，悬停在了半空中。 如一尊神祇，冷漠注视着下方的四台体甲。 楚香楠狠狠一握拳：“擦，三界科技最著名的‘刺客’系列，还是聂隐娘独标私人定制款。太没天理了，太壕了。” 而其他所有人则都是完全懵逼，包括孙依依在内，都在狠狠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因为这事完全超乎了大家的固有认知。 “这，这……体甲还可以飞的吗？” 袁野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大，有些麻，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章031 白甲点焊 “体甲单凭自身，当然不能飞。” 楚香楠耐心解释道，“她这是搭载的外挂飞行推进装备。” 难得有机会向袁野卖弄自己最感兴趣也是最擅长的机甲武器领域，楚香楠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完全收不住兜。 按他所述。 常规型体甲一般0.7-1.5吨的重量，仅有两米左右高。 最起码需要一个舒展的容身空间，相关的减震系统，空调透气系统，武器系统，主能源系统，辅助驱动系统以及外部的装甲防御系统…… 能做到跟随驾驶员正常动作、奔跑跳跃已经算是极致。 在保证体甲常规攻防需求的情况下，还要求自由飞行，是不可能的。 这不仅仅是搭载推动力的问题，还涉及复杂的空气动力学、飞行力学、飞行结构力学等领域。 而上述这些，跟人形本身是完全相悖的。 袁野慢慢消化着他所讲所述，定睛望去。 果然，乔大小姐的体甲背部比之前那次见到时，多了个椭圆形略狭长扁平的“小书包”。 由于该“小书包”的整个颜色、造型都是跟她的体甲风格严格契合的，如果不是之前有幸见过，还真分辨不出来。 此外，肩部竖起了几对平衡旋翼，很小巧精致，看起来倒像是某种很酷炫的立领造型。 肘部、腿部也多出了些辅助型喷射尾焰。 心中震撼略微平复了些，好奇道：“这位……楠少，你刚刚说什么三界科技、聂隐娘，这又是什么？” “哥……” 他刚唤出了第一个字，第二个“哥”字硬是没能喊出来，下意识的朝袁野冷柜车那里望了一眼，生生改成了： “袁野兄弟，我姓楚，楚香楠。叫我香楠就成。是李玥的好友。从她口中得知兄台风采，慕名而来。” 原来如此。 袁野就有些恍然，也稍稍收起了些戒备，知道李玥对自己观感不错的，也就她自己。 这一点，完全靠编是编不出来的。 “我还是叫你楠少吧。顺口。” “那我叫你袁兄。” “这个嘛……你貌似要比我年长些？” “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楚香楠说着，完全不再给袁野推辞机会，直接步入正题。 “三界科技，泰保，贤者之石也称点金石，这是当世最强的三家巨头企业。至于有多强，我只说一点，目前全球二十大巨灵基地内的所有现役巨灵，全部都是出自于这三家企业。” 袁野咂舌，巨灵供应商啊，怕是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了。 “三大企业中，除了泰保目前只造巨灵外，另外两家也制造权甲和体甲。三界科技最著名的体甲，就是大名鼎鼎的‘刺客’系列。 清一色的高档定制款，卖的最好最火爆的，有荆轲、聂政、吕四娘等。 乔小姐的这台聂隐娘，是‘刺客’家族最新成员，号称当世最轻盈迅捷、最锐不可当的体甲。” 袁野听得眼睛贼亮，突然道：“很贵吗？” “一个贵字，并不足以形容。因为她这还是独标定制款。是三界科技联合他们乔家共同打造的，融合了他们乔家的壁垒科技和独门技艺。 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聂隐娘，应该也没有第二台能够跟她这台一模一样的。” 见自己说的这些东西，袁野似乎也没有太具体的概念，楚香楠想了想，打比方道： “直观些讲吧，单论科技含量，这四台体甲加起来，或许能比得上乔小姐这台聂隐娘的一截小臂。但若论具体价值，四台加起来，可能还不够对这台聂隐娘进行外表层喷漆涂装。” “……” 面对突然杀出，悬停当空，气势骇人的乔惜君，四位杀手也是有些短暂懵逼，不敢轻举妄动。 当回过神来时，发现正主袁野正一脸闲适的跟旁边那油头粉面的小子热聊，顿时肺都气炸了。 严肃点，我们可是职业的！ 太嚣张了！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不要面子的啊！ 常年积累的默契，只需眼神一个交流，立马心领神会。 四人完全不管悬停冷视的乔惜君，毫不迂回，更不藏拙，开足十成马力，直扑袁野，想要先完成任务再说。 嗖嗖嗖。 局部喷射尾焰的帮助下，乔惜君所驾乘的“聂隐娘”，展现出了卓绝的速度和敏捷，极速降落，后发先至，拦阻守护在袁野身前。 快要降落时，扑扑，“小书包”喷出数道强劲尾焰，落势顿止。 “送佛送到西。袁野，睁大眼睛看好了，我说以后定能护你周全，绝不是空谈。” 乔惜君放声大笑，嗖的一声，足不沾地，箭矢般正面迎了上去。 从降落、拦阻、悬停、起步……整个兔起鹘落，酣畅淋漓，无愧于当世第一的“轻盈迅捷”。 与之相比，那四台正在地面上狂奔的常规量产型体甲，就像是四头笨拙的大笨熊。 楚香楠心中之钦佩简直无以复加，天爷啊，瞧我这袁兄道行深的，不仅都聊到“以后”了，还能让乔大小姐美滋滋的亲自冲锋陷阵。 若非亲眼所见，这特么说出去谁信？！ 袁野并不担心，以乔惜君的可怕实力，再配合这么厉害BUG的聂隐娘，铁定稳操胜券。 他只是好奇，乔大小姐接下来这究竟要怎么打。 咔咔嚓嚓。 叮叮咣咣。 犹如高速电锯在极速切割钢板，又如夏日暴雨连续敲击在屋棚，密集而狂躁的声音，让人耳朵嗡鸣，胸口涨闷。 五台体甲相逢处，更是火星四溅，白烟弥漫，不断有甲体碎片飞出，貌似战斗的极其惨烈。 大家伙正在好奇间，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完好无损的聂隐娘便已从惨烈白烟中冲出，再次悬停在了半空中。 依然犹如神祇般，冷漠注视全场。 再看地上，烟雾消散后，之前的四台体甲已经完全不见了，只剩下了四堆“滋滋”电火花乱冒的废合金，全是零碎的线路和部件。 还多出了四个人。 四个躺在泥地里哼哼唧唧的人，应该就是体甲内那四位可怜的驾乘者。 “她……居然把四台体甲全给拆碎了？！” 袁野惊得连续踏前了两大步，一时间，牙齿都有些漏风。 他也算是“钢甲拳赛”的老鸟了，八战八胜，深知这些体甲的坚韧结实程度，打坏都相当不易，何谈拆碎？！ 楚香楠也是面色凝重，连连感叹：“都说乔家精擅白甲点焊，独步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白甲点焊？” “任何机甲壳体都是由局部板件焊接组成。 所谓‘白甲’，就是机甲本身基础结构件以及覆盖件的焊接总成。是保证机甲基础强度的封闭结构。 乔家在焊接工艺技艺领域领先很多，所以家中众多门徒，都是各大公司白甲总装焊接工程的技术负责人。 知道怎么焊接为一体，自然也最熟悉该怎么熔焊拆除。 尤其是在眼前这种随便拆不需要考虑后续结果的情况下，简直跟伸手从自己口袋里掏钱一样简单。” 似乎是看出了袁野还有不小疑惑，楚香楠继续道： “留意到刚才缩回聂隐娘右臂内的牛耳状尖锐红刃了吗，那是超高温激光刃，乔家的点焊独门武器。她刚刚就是拿这个熔焊拆甲的。” 得益于楚香楠的耐心科普，袁野是搞清楚了，但其他人搞不清楚啊。 就觉得金日里见到的这一切，活像是神话中才有的情节。 因此，当铃音响起，“聚义”常规时间结束后，竟没一个人敢乱动，包括那些本该排在第一档的。 大家齐刷刷的，把征询甚至是邀请的眼神，投向了袁野。 章032 阴差阳错，递补成功 两日后。 省城平都市，某商会内部酒店的行政酒廊中。 “激光熔焊拆甲，你们确定？” 听部下描述到这里，原本老神在在、翘着二郎腿饮酒的男子“噌”地站了起来。 面色大变，连珍藏的酒溅在了最爱的西装上，犹自不觉。 想了想，疾声道：“她的体甲徽标处，是不是篆印了一株老松树？” 背手站着、头都不敢抬的四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悄悄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尹老大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正是那天在骸骨坟场里被乔惜君残暴拆碎体甲、打得屁股尿流的四位杀手。 “瞅瞅瞅，瞅毛啊瞅，一个个贼眉鼠眼的！赶紧回答劳资的问题！” 男子也是暴脾气，胳膊抡圆如弓，啪啪啪啪，就一人赏了他们一个大嘴巴子。 下手极重，四张脸顿时全都肿了起来。 四人脑袋顿时缩得更紧，愈发战战兢兢。 “好好想。想不起来，我就把你们的腿全都给掰折了。” 尽皆面色惨白。 最开始跟袁野搭腔传话的那个，似乎是领头的，定了定神，认真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陈述道： “属下们也是头一次见到搭载飞行背包的定制体甲，当时也都很吃惊。 属下清楚，拥有这种高级货的，肯定非富即贵，为了避免惹到不该惹的，我第一时间就去看她的体甲徽标。” 男子面色稍霁：“还算有点头脑。那看清楚了吗？” “那台聂隐娘速度太快，又一直悬在半空，确实瞧不真切。属下就只看到徽标中央，有一团模糊凸起，很像个蘑菇，闻所未闻。 但谨慎起见，还是避开了她，只向正主出手，想要速战速决，尽快撤离，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对着我们冲了上来……” 旁边有一人壮着胆子补充道：“我也看到了，也以为是菇类的，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一株老松树。” “那松树什么样子？是不是很挺拔，很粗壮，很茂盛，枝叶树冠特别的稠密？” 领头那人硬着头皮，认真点头：“应该是的。不然属下们在瞧不真切的情况下，也不会误以为是蘑菇。” “森森如松……果然是南海乔家。这次惹上大祸了。” 男子喃喃自语着，无力跌回了沙发里。 忽然想起一节，精神稍振，疾声喊道：“快去把那个袁野的资料拿过来。” 立马有人递上事先调查过的袁野资料，他认真翻了几遍，快速拨出了一个电话来： “明年的大学机甲联盟一级赛事，是不是还有一个候补晋级名额未定？ 我个人强烈推荐蔼史学院。 理由是什么？ 我还正想问你们。 你们这些人怎么搞的，到底还讲不讲政治？还讲不讲公平公正原则了？ 像蔼史这么历史悠久教育质量优异的学院，居然连续十九年都没有候补成功过。 尤其是，他们现在还具有一名天才学生袁野……” 挂完电话，恶狠狠的交待四人说：“立马招呼最精锐的人马，潜回沃州隔离区，把那自己找死还想坑我们的狗屁雇主，给我清理干净了。” “老大，这，这不合咱们的规矩啊？” “规矩只适用于比自己弱的人。面对强者，得按人家的来。这件事虽然最大的过错不在我们，但基本态度我们一定要做好。” 说完，还郑重交待了一句：“你们四个给我记清楚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包括袁野这个名字，不准再向任何人提及。” 数日后，生活在万仞山骸骨隔离区的人们突然发现，那疯虎的地盘里乱了。 据说是那疯虎和他的几名最得力属下突然间都不见了。 有人说东窗事发畏罪潜逃了，有人说被仇家给干掉了，还有人言之凿凿的，说看到他们被警察给抓走了…… 只有那天在现场的那些采摘客们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心中对袁野愈发敬畏。 无需交待，那日的所见所闻一个个也都讳莫如深、绝口不谈。 …… 那日帮袁野耍完威风，近距离观察完袁野的鲜货采摘后，乔惜君当即离开。 马不停蹄的赶往“文明守护者”总部，进行此次云柜发掘的评功鉴定。 返回家中，一日后。 乔惜君想了想，还是向袁野所在的西归省内，拨出了一个号码。 “松叔，沃州市的蔼史学院是不是具有候补资格？” 电话对面那位松叔，是“文明守护者”内的一位资深老前辈，跟她家中父辈的关系也不错。 此次去万仞山骸骨坟场内找寻挖掘云柜，正是托了他的关系，他又找了当地的张宇教授，张宇再找了袁野。 她自己已经是打定主意要推荐袁野加入“文明守护者”的。 但若是蔼史学院能够成为“文明守护者”下一年度的十处定点招考学校之一，那么袁野“见习”资格的获取就会更快捷更高效。 关键的是，蔼史的古籍修复专业很强，是候补招考学校之一，完全有资格正式列席。 她就想试着推动一下，实在不行就算了。 “确实有。贤侄女怎么忽然想起关心这个了？” 对方的这个问题有些怪怪的，都是“文明守护者”正式成员，关心一下一所学校有没有候补定点招考资格，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纯以为对方是随口而出的聊天官话。 “也没什么，就是这次过去，觉得这学校很不错，如果可能的话，还是想帮一帮，给他们个机会。” 她已经做好要扯出爷爷的虎皮做大旗的准备了，反正这么点小事，松叔再怎么也绝不至于亲自向爷爷问询。 没想到，电话那端的松叔，居然一口应允： “这件事其实我们已经在讨论了，只不过暂未达成一致，既然贤侄女也这么认为，那就这样定了。你就坐等好消息吧。” 他本来对于先前那姓尹的捣鼓出来的联名推荐，还稍稍有些犹豫，因为有另外一所学校也找了利害关系，想要这个递补名额。 但有了乔惜君这通电话，天平瞬间被打破，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咔嚓”，一个大红印章，干干脆脆的盖在了面前的“大学机甲联盟一级赛事院校递补表”上。 表格的最瞩目位置，赫然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 蔼史学院。 章033 小野猫 “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咱们学校机甲战队叫什么队？” “小野猫。” 天高云淡。和风习习。 除了太阳，什么都全了。 今天还是袁野来蔼史学院古籍修复专业确认录取档案并签字的日子。 按说应该心情不错才对。 但他听完这句，面色剧变，扭头就走。 “噗哈哈哈，笑死哥了。” 一旁，楚香楠笑得跟朵盛开的雏菊一样。 笑完了，还要小拳拳凑在脸上，朝着袁野挤眉弄眼，卖弄风骚：“小野，瞄~瞄~瞄~” 袁野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自骸骨坟场回来后，最近被他缠得很烦，天天一脸淫荡、欲说还休的，用那种油腻变态裹夹着崇拜的眼神盯着自己。 天天堵在家附近，自己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还时不时还要偷偷拿起小本本勾勾画画、写来写去的，就连吐口唾沫，他也能观察沉思、品味分析半响。 不过说来也怪，自己那几位自小混街头的兄弟，包括这位绝品仁兄，以及乔惜君乔大小姐，要说一个个都挺牛的，起码看起来挺牛的。 但无一例外，都下意识的，或者说是本能的避着袁冬。 这厮也是。而且还挺严重的。 要不是家里有袁冬长期坐镇，估计这厮早就抱着铺盖直接搬自己那里去了。 今天接到通知来认档签字时，才知道原来这厮居然跟自己一个学校还一个班。 是不是有意的不知道，很大概率是，只知道以后算是有的受了。 “别走啊袁野，多难得的机会。” 张宇教授赶紧一把拉住袁野。 这次蔼史学院能够补上一级联盟的缺，结合校长以及自己那位好友的暗示，跟对这次骸骨坟场内袁野的任务让对方比较满意有一定关系。 校长为此还特别赞扬了他。 所以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袁野了，赶紧高屋建瓴地跟他介绍起了这“小野猫队”的历史由来。 原来就是创建学院的那位传奇天将廖蔼史，曾经收留过一只流浪小野猫。 小野猫陪了他几年后，生病没有救活，去了。 他一直耿耿于怀。 几年后学校取得机甲一级联盟参赛资格，准备成立战队，请他命名。 他挥毫泼墨，当即写下了两个名字，最后选了其中这个“小野猫”。 “袁野同学，校长已经同意了，等新学期开学起，你就是蔼史学院小野猫队的队长。” “不干。” “队长每月补助400块。” “休想。” “每带队赢一场，额外奖励100。” 袁野捏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抖擞的脸皮，告诉自己：生活，一切都是为了生活。 抬起头，不甘心的问：“他当时不是写了两个名字吗，能不能换另外一个？” “当然可以。另外一个写的是他当年为这只小野猫取的名字：小茜茜。” “……” 张宇教授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一行三人，别别扭扭不情不愿的来到一座荆棘杂草生了一米多高的废旧库房前。 张宇教授面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 “……还是要稍微理解一下的，毕竟十九年没有参赛了。外面虽然杂芜了些，里面设施还是不错的。” 袁野此时已顾不得忧虑队名的事，心中只不断回荡着一个念头： “十九年未参赛，机械库房都成这熊样子了，里边的机甲还能用吗？个人安全能保障吗？” 这时，库房门从内打开了，走出来两个身高体壮的青年，都在一米九五以上，面庞生的有些相似。 张宇教授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近乎咆哮： “大李，小李，提前给你们库房钥匙，不是让你们来除草搞卫生的吗？你们说说，领着学院的钱，吃着学院的饭，除的草在哪里？看看这库房外面的杂草丛生，简直就是一片小森林。” 左边老成一些的大李，一脸憨厚道：“张老师，库房里边的草更多，才刚除完。” “……” 右边稚气一些的小李，一脸朴实道：“张老师，库房里边的草更深，像大森林。” “……” 袁野已经不忍心再看张宇老师咯痰般几乎要憋成紫黑的脸，他现在基本已心如死灰，本着早死早超生的态度，上前推开机械库房大门。 嘎吱吱。 扑鼻就是浓浓的金属机油混合味道。 紧接着，眼睛微微一缩，心脏不争气的有些跳跃。 库房深处，正对着大门的方向，五台高大威武的黑铁色权甲，并成一排，安静矗立在各自的维修保养基座上。 七米多高的庞大机身，肃然而立，像寺庙里金刚怒目、霹雳火爆的天王魔神巨像。 震慑人心，荡涤魂魄。 “先锋官3代？我去！没想到你们这破仓库里，居然还存有这等好货！” 此时，最激动的反倒是一路上只专注看笑话的楚香楠。 眼睛大亮，跟看见美女一样激动，很没形象的捋起袖子，一路狂奔，扑到近前，上上下下就是一顿狂摸乱揉。 “先锋官3代。标准高7.1米，标准重15吨。泰保公司所生产的最后一批权甲。此后，泰保只做巨灵。” “灵芯II操作系统。最原始简练的肌电神经桥接系统和中央桥接处理器。” “‘金翅大鹏’柴电动力。最经典的权甲动力系统，功率强劲，稳定性一流，就是续航一般。” “外部装甲主要成分：褐晶胶、三钛合金等，没有现如今最主流的同位素聚合体8。硬度足够，韧性欠缺。” “无备用动力。” “无能量护盾。” “无电脑辅助。” “无常规武器。” “无全息高敏视听系统。” “无……” 他这厢犹如百科全书般的喃喃自语着，旁边，大李小李这一对大兄弟听得是目瞪口呆、两股战战。 大李擦了擦头上的汗，笑容依然很憨厚：“张老师，我没有办法参加咱们小野猫队了。我恐高。” 小李往后退了一步，笑得也很朴实：“张老师，我也没办法参加了。我怕臭。” “我平常走路都不敢随便跳跳，就怕上面空气稀薄，会晕倒。” “我女朋友说我要是敢穿那臭烘烘的驾驶员套装，就把我打死。” 袁野也忍不住了，一把扯住楚香楠：“这也无，那也无的，那到底还能有什么？” “这位小李兄弟不是说了嘛，有臭烘烘的驾驶员套装啊。” 楚香楠没有回头，仍在一脸兴奋的摸来摸去，看起来，似乎是真觉得这几台先锋官挺棒的，并非是消遣或者反话。 摸了片刻，才想起还没回答袁野的问题，就道：“袁兄，我问你，你觉得像权甲、巨灵这类中大型机甲最重要的部分是什么？” “关节。” 袁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这个他还是很有实践经验的。 平时战斗中，人体的关节是最复杂脆弱的，很多战技都是针对性击打关节要害，能够最大程度地影响行动和反击能力。 同理，想要制造几乎能完全比拟人体动作的机甲，关节仿制技术也是最重要最难克服的。 别的不太清楚，反正他就知道，每次“钢甲拳赛”战斗过后，体甲如果受损，最昂贵最难更换的部分就是关节。 而且，据之前乔惜君所说，巨灵膝关节、踝关节部位的最核心技术，目前只有一家公司能够完全掌握。 楚香楠目光一亮，直接朝他伸出大拇指，不过还是摇了摇头： “无论什么样的机甲，最重要的部分，永远是驾驶员性命安全直接相关的部分。 以咱们眼前这种先锋官三代权甲为例。 最高纵跳高度5米左右，每向上纵跳一次，等于驾驶员从二楼跳下来自由落体一次。 即便不跳跃，机体本身高度7.1米，跌倒一次，驾驶员也等于从一楼自由落体摔下来一次。 不要说轻易不会跌倒。 双足是一个相当不稳定的结构，在移动中重心的变化及其复杂，别说上阵对战了，初始驾乘权甲阶段，每个人都是跌得七荤八素的。 权甲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五六层楼高的巨灵了。 所以减震抗冲击系统、重力感应平衡系统等这种直接保护身体的才是最重要的系统。” 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冲小李点点头，笑了笑，才继续道： “目前比较先进的中大型机甲，都是有一个集成运动平台，集中安置这些系统。驾驶员穿好驾驶服，连接完全后，站立在运动平台上进行活动。极大提升了机甲连续倒地和其他高强度冲击下的驾驶员存活率。” 听到这里，袁野心中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就听他道：“但先锋官系列比较古老，没有这种先进的集成运动平台，所以为了保护驾驶员，它采用的是旧方式——介质填充。在特制的驾驶服中注入一种活性记忆淤和硅酸盐介质的混合物，用以保证驾驶员人身安全。” “这种混合物很臭？” “一个臭字，并不足以形容。由于它在过程中是不断消耗的，所以需要存储一部分，随身携带，随时注入。” 说到这里，楚香楠终于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了起来： “也因此，一旦存储罐被打破，就有可能会顺着两腿间往下渗。针对这种权甲，有句行话，叫：打出屎来。” 章034 三个稳 袁野面色剧变，他突然脑补出了一个很可怕的情况。 赛场初相逢。 双方气势汹汹。 本应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面战队一看到这很有典故的古董机，却是直接笑出猪叫。 笑完之后，还大手一挥： “加把劲！将小野猫给打出屎来！” 还有更可怕的。 蔼史，爱屎？ “再加把劲！将爱屎的小野猫给打出屎来！” 心情顿时无比的复杂。 就这烂队名，就这破权甲，去参加一级赛事，不是去展现风采展露筋骨的，是去丰富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给大家送段子添笑料的。 不过还是有些不死心，一把揪住楚香楠： “我看你像是真的欣赏这几台先锋官，既然从内到外性能各种差，近乎古董裸机，你欣赏的理由是什么？” “还是袁兄你有见识啊。一问就问到了关键点上。” 楚香楠先不痛不痒拍了一记，正色道： “这五台先锋官三代尽管现役的先进设备几乎都没有，但仍不妨碍它是一款超经典的实用型权甲。 因为它有当前市面上普通主流权甲所无法比拟的三大优点。” “哦？” 袁野精神一振。 大李小李也赶紧竖起耳朵倾听。 张宇教授负手晃悠，貌似不在意，实则凝神倾听，准备一字不漏记下，以备好忽悠下一届学生的素材。 “这三大优点，分别是：稳。稳。稳。” 真的，这一刻，袁野沙包大的拳头，差点就要直接招呼上去了。 心道你丫要是再浪，明天就让袁冬去登门拜访你。 好在楚香楠很懂察言观色，很会见好就收。 “第一，重心稳。7.1米的标准高，比当前的主流权甲都要矮一些，它的重心较低。 同时拥有超过15吨的超重机身，几乎比所有主流权甲都重一些， 又矮又壮又有体重，你们这种经常打架的人都知道，这种体型的重心最稳，基本很难被摔倒、撞倒、击倒。 这样就保证了它远比一般权甲站得稳，耐冲击。” “第二，防御稳。 在几乎没有搭载任何花哨新科技的情况下，重出来的部分，基本全都用在了外部装甲上。 所以尽管没有新型潮流的能量护盾，但它胜在装甲够厚够重材料够足。 而且它还继承了太湖重工独有的绝技——结构防御。” 袁野讶道：“你不是说这先锋官系列是泰保生产的最后一批权甲吗，怎么又跟太湖重工扯上关系了？” “太湖重工分崩离析后，核心研发团队分散成了几部分，有一部分人加入了泰保。带来了看家本领，结构防御。 利用对厚重装甲自身的结构优化设计，形成一种奇特的结构增强效应，可以将装甲材料本身的抗爆炸扛动能伤害能力提升20个百分点。 这种技术目前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有这种结构防御后，防御能有多稳？” “近战强横。远战不拖后腿。” 袁野心中稍定。 “第三，性能稳。泰保的产品本就是以均衡稳定著称，不求花哨，太湖重工也是如此。 这两家合作的产品，就两个字：放心。 别说才十九年没用，九十年也照样稳定安全。” 袁野心情略放松了些，就打趣他：“你这张破嘴，说起来总是一套一套的，估计没少人上当吃亏。” “惭愧。小弟这都是后天努力，比不得袁兄天赋异禀。便是不言不语，也能魅力四射、马到功成。” 实际上俩人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后者是三句话不离泡妞。 张宇教授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不少。 他现在突然觉得，这位走后门的楚香楠同学，也他娘的是个人才。 “袁兄，知道在小弟眼里，这几台先锋官三代最大的亮点是什么吗？” “快放。” “就是这套经典的‘金翅大鹏’柴电动力系统。” 楚香楠说到这里，双眼放光： “现在市面畅销型权甲的主动力主要有两种： 一是微型核动力。 二是超燃电池。 微型核动力的特点是功率强劲，续航强劲，但反应炉所占空间较大。 虽然名叫微型，但受制于当前的技术水平，体积还是个不小的问题，用在高大的巨灵上刚刚好，用在权甲上，问题就有些凸显。 为了安装这个微型核反应炉，就势必要牺牲其他部分来省出空间，无论牺牲的是装甲厚度，还是其他部分，都影响了均衡性，易形成弱点。 超燃电池轻便易携，安静无声，环保卫生，续航不俗，但它功率一般。 所以使用超燃电池的权甲自身重量会比较轻，一般不会超过13吨。 轻便自然有好处，但也会有弱点。 因此，依小弟多年研究来看，起码在权甲领域，目前柴电依然是最成熟最稳定的动力技术。 跟权甲本身的尺寸、配重也最是匹配。 而泰保的‘金翅大鹏’和‘普罗米修斯’这两套柴电动力系统，属于柴电领域内绝对的标杆和翘楚。” 听到这里，袁野心情终于明朗了不少。 大李忽然总结道：“重心稳，打不倒。防御稳，打不烂。性能稳，打不坏。柴电动力最成熟最稳定最匹配，打不熄火。” 小李进一步补充道：“就是说，其实所有优点加起来，就是很能挨揍喽？” 袁野以手扶额，黑线缭绕，很没底气的问张宇教授： “老师，敢问，这大李小李二位兄台，不会就是？” “会。恭喜你袁野，喜获两名得力队员。” 这一瞬间，袁野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产生有钱不想赚的念头。 楚香楠拍了拍他的肩膀，深表同情： “屎难吃，钱难赚。忍忍吧。” 就在这时，库房外面忽然人声鼎沸了起来，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似乎正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走。 回首望去，就见几十号今天跟袁野、楚香楠一样属于后续招录的男女学生，正叽叽喳喳、雀跃不已地簇拥着三人走了进来。 当前三人中，有两位气势不凡的年轻人。 左边一位身高两米，平头微胖，膀大腰圆，看着就很浑实有力。 右边一位一米九出头，脸颊瘦瘦的，留着马尾辫，额前刘海微微泛白，不知是漂染还是少白。酷酷的。 章035 你哪根葱 两个年轻人中间，是一位短须中年男子。 “马主任？你们这是？” 看到短须男子，张宇教授面带疑惑道。 “哦，张老师也在啊。这是我专程从省城平都替咱们小野猫队重金挖来的两位少年高手。” 指了指左边两米高的家伙： “这位是毕业于平都二中的曹光同学，中学时期就得到了巨灵评级512分，并有徽章在身。” 哇撒。 太厉害了。 围观同学中响起了一阵阵的惊叹喧哗。 “巨灵评级”测试共有十一个项目，每个项目分值100分，共计1100分。 不要小看这一枚徽章，十一项测试总成绩没有500分以上，是不会发给徽章的。 虽然500-599分这一区间，是徽章中级别最低的“丙下”，但念及他还当时还只是处于中学阶段，已经算是千里挑一，非常厉害了。 曹光秀了秀腱子肉，很是得意。 马主任又指了指右边那位酷酷的马尾男： “这位是毕业于西归实验中学的周琦同学，巨灵评级516分，同样拥有徽章在身。” 这下惊叹叫好声更响亮，还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掌声。 除了高出4分外，西归实验中学还是西归省最好的中学，也是私立学校。 说明他家里非富即贵。 而且他看起来也比曹光那个大块头酷了不少。 众同学惊叹欢呼时，这二位兄台已经旁若无人的高声热聊了起来： “等会儿咱俩干一架，谁赢谁是队长。” “这队我看也就指着咱俩了，别伤和气，要不这样，二四六你当，三五七我干，如何？” “周一呢？” “你傻，周一不会安排赛事。” “成，那就这样定了。” …… “这样不太好吧？” 张宇教授蹙眉不悦，拉住马主任道。 “没什么不好的，队内良性竞争嘛。年轻人的事，交给他们年轻人自己磨合解决就好。” 马主任笑眯眯道。 张宇教授还想再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就有些难堪。 马主任一直是校长的马前卒，唯他是命。 此番举动，难说不是校长的授意。 可是既然已经亲口答应了自己让袁野做队长，又找姓马的搞来这么两个家伙，一上来就要抢队长，里边的含义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马主任一直在观察着袁野，心里也在腹诽张宇教授。 你还好意思表示不爽？ 这就是你介绍的那个吹上天去的袁野？ 打败磐城大学磐石战队队长李玥的袁野？ 吹牛皮不用上税是吧。 他妹的居然身高真的只有一米八左右。 无怪乎校长他老人家看过档案后严重不看好，任何有点脑子的人都不可能看好。 经过五十多年的摸索改进，天将遴选、以及驾乘其他中大型机甲的人选，已经渐渐有了一套金科玉律般的标准。 “巨灵评级”测试的十一个项目，分为基础七项和高阶四项。 行话叫“高阶决定上限，基础决定下限”。 基础七项全跟身体基础素质有关，决定一个人能不能入门，在这条路上有没有可能性，有没有前途和潜力。 如果把个人身体能力比作人的眼睛，那么机甲本身就是不同倍数不同规格的望远镜。 肌电神经桥接技术的特殊性，决定了每个人神经的韧度强度不同，望远镜的增幅倍数也会不同。 但总体在一定临界范围内，叫作“增幅阈值”。 多年来，已经有了一个最安全最合理的“值”。 所谓“身大力不亏”，同款机甲、同等“增幅阈值”下，你身体本身力量强些，机甲力量就强些，你速度快些，机甲就快些。 当然，“增幅阈值”并非不可调节。 但前提是高阶四项里的“桥接活力”和“意识韧度”这两项都达到优秀以上。 否则很容易神经过载，脑部遭受重创，变成傻子白痴植物人。 因为校长本身也是著名的天将迷，所以对这个特别了解。 校长他老人家可是详细说了，一米八左右的天将也不是没有，大部分都是女性。 女性天生在高阶四项里的“桥接活力”比男性高，女天将驾驶巨灵的“增幅阈值”往往调的也比男天将高。 等于把望远镜的倍数给调高了，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身体本身的差距。 剩下的那少部分一米八左右的男天将，据校长他老人家了解到的，近二十年来，无一例外，全部出生于最顶级的世家名门、天将之族。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 那些人由于生物学上的某种概率问题，先天个子不高、体型不壮，但其他基础天赋还是很强的。 从小跟随其他高大的孩子一起接受最系统最正规的训练，学习最高级的战技，各种营养罐子里泡大的，资源半点不缺。 这种情况下能够从家族里冒出头，一个个就跟灌满了炸药的小钢炮似的，不能以常理衡之。 据校长所说，他查遍所有资料后发现，最近二十年来，出身寒门的所有男性天将，最低的一个也有1米96。 完全符合他老人家“天将身高两米左右最佳”的总结。 马主任不懂这些，但他无条件相信校长。 所以见校长看过档案后对袁野做队长挺不满意，就马上献计，并亲自出马，千里迢迢砸下了这两位来。 这两位的家世，在整个西归省内也算是中档的，没少倾注资源，中学阶段就展露头角，双双拿到了“巨灵评级”的认证徽章。 实力在这个年纪里算是相当不俗的了。 他今天就是带他们过来争队长的。 不过他得了校长的暗示，在此次获得一级联盟参赛资格的过程中，袁野的名字被上面某个起了关键作用的重要人物提起过。 所以这个队长的名头，表面上还是得给袁野的，至于能不能做下去，得看他自己的能力。 不能武力夺取。 只能和平演变。 最好是强烈对比之下，群情激昂之下，让他自己识趣，乖乖让出来，这样上上下下都好交代。 另一边，曹、周二人肆无忌惮的嚣张聊天，让楚香楠实在看不下去了，冷笑道： “两位新同学，麻烦暂停你们的相声表演。我想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喏，校长钦点的袁野袁大队长，就在那边。” 二人这才扭头，看到了袁野，看清楚体型身高，眼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轻视。 周琦干脆嘴角撇了撇，马尾辫甩到一旁，不屑说话。 曹光走近了袁野，故意拿大胸肌往前顶了顶，语气很不善： “你是袁野？” “我是袁野。” “校长让你做队长？” “好像是的。” “现在我做了。” “你哪根葱？” 章036 神经桥测试 你哪根葱？ 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语气极其不屑，也极不客气。 直面曹光这种身高两米压迫性极强的肌肉猛男，袁野目光镇定。 无波澜，不退缩。 他原本对这个破队长是很不感冒的。 但要不要做是自己的事。 没有作出决定前，任何人你是不能上来硬抢的。 尤其是这种没经历过生存压力、富里生富里养的小屁孩。 块头大算什么？ 你野哥我为两个馒头一截板砖横扫半条街、连拍五个成年人脑袋时，你估计还在玩尿泥呢。 兴许是从袁野顷刻间爆发的眼神气势中感受到了异样，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炮仗似一点就着的曹光，被这么硬怼一句后，居然没有暴怒动手。 只是把浑身气势又加横了几分，再靠前半步，与袁野身体几乎挨着，形成顶牛对峙之势。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这种气氛影响下，那些受马主任鼓动后过来围观的吃瓜同学们，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交谈喧哗，凝神屏息，不敢乱言。 周琦似乎对袁野的表现感到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走了过来。 抬下巴，问：“喂，你巨灵评级多少分？” “没测过。” 袁野特别坦然。 尽管气氛还很压抑，围观同学们却不由自主的发起了一阵乱糟糟的哄笑声。 周琦一脸不可思议。 忽然想到一节，表情就有些古怪：“看你这样子，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甚至连神经桥接测试都还没做过吧？” “没做过。” 袁野自己并不以为意。 但听到他的回答，周围那些同学们已经不是哄笑了，而是不断喝倒彩，甚至发出各种不满聒噪。 这些后来补录的同学，成绩都很不俗，根本不愁学校。 至少一半以上是因为最近蔼史学院成功获得大学机甲联盟一级赛事参赛资格，才决定来这里读书的。 如今这“巨灵当世、天将为尊”的时代，普通人注定永远成不了天将，驾不了巨灵。 甚至也许终生没有机会接触到管控严格、造价数百万上千万的权甲。 但自己学校有“一级联盟”战队，能够以支持者的身份参与这项全球范围的盛事，为其加油诸位、为其欢笑哭泣，以另一种方式圆梦，也是一种难得的人生体验。 这也是隔壁磐城市磐城大学原本综合排名比蔼史学院低了近两百名，差了几个档次，短短几年时间，已经迫近到了五十名以内的原因。 就因为磐城大学连续八年参加“一级联盟”，拿过一次西归省冠军，代表西归省参加过秀水大区的“大区菁英赛”，学校知名度大大提升。 大区、省、市各级政策扶持到位，名师纷纷来投，高素质学生趋之若鹜。 正是因为这种超卓的吸引力，马主任随便鼓动点燃了一下，大家便兴致勃勃的跟了过来。 本来见到学校战队有曹光、周琦这样中学阶段便已小有名气的高手，真的是由衷的开心。 觉得自家这“小野猫”队，名字虽然不足道，但赛事开始后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但学校让一个没有巨灵评级分数、甚至连最基本的神经桥接都没有测过的人来当队长，真的不是脑袋抽筋瞎胡搞吗？ “刚刚貌似比曹光还狂，以为至少评测600分呢，居然连神经桥接都没测试过，实在是太无语了。” “看来像是走后门的关系户。” “这丫的绝不能忍。” “要是真的，我们联名向校长请愿。” “唉，要是跟我们一样，神经桥接测试不能达标就好玩了。咱们小野猫队刚挂牌，就火了——堂堂队长，过不了资格测试。” “队长个毛，拉拉队长吧。” 听了袁野的回答，曹光楞了楞，哈哈大笑起来，退后了几步，似乎再不屑跟他对峙。 周琦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废话。 张宇教授很尴尬。 马主任很生气。 他原本以为袁野只是身体天分不足，不会有太大潜力，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是一张白纸…… 这跟外面正在围观的那些、早注定了毕业后面试工作娶妻生子的普通同学有什么区别吗？！ 好在校长的那番敦敦暗示仍在心头，不至于直接翻脸暴走，但面色已经非常难看，忍着脾气道： “袁野同学，小野猫队毕竟是代表整个学校的形象，你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为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你现在，是否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接受神经桥接测试？” 周琦眉头一挑，奇怪的看了马主任一眼，没说话。 “愿意。” 袁野很干脆。 他绝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况且，他是真的真的很想测试一下。 或许，只有偷偷藏着两台权甲却偏偏无人指导无从下手的人，才能体谅他心中的迫切。 曹光“哧”的一声蔑笑，心中暗骂了一句：白痴。 周琦忽然开口： “喂，你还是考虑清楚了。 神经桥接测试非同一般，对人的精神状态要求很高。 标准测试时间，也都是选在早起半小时后，脑袋最清醒精力最充沛的时候。 现在是午后，最疲倦的时间段，你又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精神波动，能发挥出六成已经不容易了。 就算原本能轻松达标的，此时也很可能无法达标。” 楚香楠也凑到袁野旁边，劝道：“这小子说的没错。这姓马的在阴你，现在测试太吃亏了，咱别上他的当。” “不就是个测试吗？” 袁野笑着摇头： “要照你们这意思，难道怪兽现在来了，那些天将们也不能上阵，不是最佳状态，得先睡一觉调整好最佳状态再说？” 楚香楠半响无语，只能由衷感慨：我袁兄果然是我袁兄啊！瞧人家这气魄！ 袁野淡淡望了马主任一眼：“那就直接开始吧。” 马主任见袁野中招，队长这事有望迅速得到解决，本该心花怒放才对，但不知为何，袁野这一眼，让他心里有些怪不得劲的。 摇了摇头，指挥大李小李他们赶快把小库房内的标准模拟测试机挪过来。 周琦这人，貌似很在意公平公正，见袁野一意孤行不听警告，居然也不生气，还是坚持道： “这样，标准时间是支撑一小时。你现在测试的话，只要能撑够四十五分钟。今天这队长，我就先不争了。” 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袁野冲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很快，一个总重十四点五吨、底盘下装有八个小轮子的椭圆形金属半球体，就被大李小李开了过来。 这是通用的“权甲级”肌电神经桥模拟测试机，也能做训练机，重量跟主流权甲相近。 但实际上因为是老款机，比目前十三点五吨的新型机还要重上一吨，相应的，单位时间内的神经负荷也会大一些。 里边有跟权甲内部一样的标准驾乘模拟仓，并配有一样的驾驶服和标准“思维帽”。 好在并非实战，不需要注入那种据说很臭的防震抗压介质。 简单熟悉流程后，在大李小李帮助下，穿好驾驶服，戴好思维帽，袁野深吸了一口气，让大脑放松，准备揭开舱盖，进入模拟仓。 楚香楠一把拽住他：“加油袁兄，一定要让这些没眼光的家伙们好好长长见识，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必须的。” 进入驾驶舱后，袁野简单观察熟悉后，几乎没做任何耽搁，很干脆的就摁下了“启动”健。 呲呲呲呲。 耳边有类似老式收音机调动波段的嘈杂声音响起。 眼前的视野有些模糊，影影瞳瞳，有些重影，就像是双眼视力一个5.3，一个3.5一样。 鼻端也有股焦糊的味道，像是头发燃烧的蛋白质氨基酸烧烤味儿，又像是电线晶体失火的焦糊臭味儿。 脑袋猛然昏沉了一下，有种低血糖患者在地上蹲久了突然站起来那一瞬天旋地转的感觉。 接下来，像是被整个摁进了水箱里，又像是被锁进了密封的铁棺中，不安、恐惧、憋闷、忧虑、躁动…… 但或许耳边其实并没有声音，鼻端也没有焦糊……一切只是神经桥接过程中，神经元生物电与机械物理电交接转换时，大脑中的意识假象。 自袁野走进去并盖上模拟仓，雀跃又紧张的围观同学们，便不自觉的慢慢靠了过来。 并自发拥簇在周琦和曹光周围。 周琦看启动灯亮了，问曹光：“你觉得他需要多久能渡过‘桥电紊流’状态，完成第一个动作。” 曹光不满道：“你凭什么觉得他一定能渡过？很多人都是直接报警灯亮。” “敢打赌不？” 曹光便不说话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袁野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刻印象的。 别的不说，就冲刚刚顶牛对峙时那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状态，就算无法达标，也不至于‘桥电紊流’都过不了。 “九十秒吧。我第一次用了五十秒。你觉得呢？” “差不多。我当时用了四十八秒，但那个模拟测试仪比这个轻了足足一吨，眼前这个，我就算自己上，估计要超过五十秒……” 周琦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面色大变，就见那本来是静止的椭圆球状测试仪发出一阵嗡鸣声，下面八个轮子迅速折叠收起。 收起的同时，球体外壳从中间裂开，八块板材开始按流程朝指定位置移动…… 这明显已经是在完成标准测试中的第一个动作了。 而时间，距离启动灯亮，仅仅才过了十五秒！ 章037 肉眼可见的天赋 “仅仅十五秒。这……怎么可能？” 曹光目瞪口呆，舌头都有些微微打结。 周琦额前的白色刘海纷乱飘飞，酷酷的表情早已不见，眼睛亮的可怕。 其中厉害，不仅曹光、周琦能看出来。 围观同学们大部分也看得出来——他们大多也去测试过，只是没达标没通过而已。 一时间都有些呆滞。 楚香楠也很惊讶，他虽然从小不爱此道，不喜打打杀杀，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而且见的还都不乏特级精品黑皮大香猪。 别的不提，起码在“权甲级”神经桥接测试中，渡过“电桥紊流”作出第一个标准动作，能比袁野快的，还真不多见。 “……肯定是狗屎运，脑袋一晕，硬闯过来的，我看他能坚持多久？” 曹光自我安慰道。 过往倒是真有“渡桥”很快，最终却没有测试达标的，虽是极少数，但也确实有“晕头晕脑下，牙一咬硬闯过去”的可能性。 针对“巨灵评级”测试的十一项指标，数十年来，一直流传着一句被奉为圭臬的话： “基础决定下限，高阶决定上限”。 说的是基础七项和高阶四项。 其实还应该补充一句：高阶决定入门。 因为这神经桥接测试，实际对应的考核内容，更像是“巨灵评级”中高阶四项中的两项： 桥接活力。 意识韧度。 对此，整个模拟测试仪有一系列规范化的标准任务动作。 测试者渡过“电桥紊流”后，只需要按照光屏显示的任务指令，利用大脑意识，自行发布指示，进行一关一关的精准操作就行。 在旁观者看来，模拟测试仪不断的拆解、排列、重组，就像是有人在玩巨型重甲乐高一样。 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很难。 对于大脑的负荷，甚至要比真正上机操作时更强。 因为此模拟测试的过程中，身体需要做的动作很少，基本就是手指和手臂，偶尔辅助一下。 “驾驶服”处于半联动状态。 主要是“思维帽”在工作。 基本上是纯思维操控，既要承受基础荷载，还要全程主动分析、并主动发布指令。 而真正上机时，思维帽、驾驶服会全联动。 适应训练过后，坐、卧、行、拿、举等等这些，甚至一些多年练习的拳法腿法身法，都可以形成肌肉反射记忆的。 大脑只需应付基础荷载就行，驾乘者只要有经验，是可以得到一定程度上休息的。 这套完整的评测动作全套共有二百一十组，坚持一小时并成功完成五十组以上者，算是评测合格。 测试仪内部有全套的生理安全监控系统，一旦发现测试者坚持不住，会闪烁报警灯，并自动切断桥接。 袁野这上来就是一记猛的，短短十五秒便“渡桥”成功，顿时便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心里不约而同的默数着： 一、二、三、四…… 前三十分钟，袁野成功完成了三十组动作。 相当不错的成绩。 马主任虽然不太懂行，但从曹光的脸色已经看出来了，这成绩肯定是比他当时强。 周琦虽然表情不多，但已经不再是背依廊柱、双手抱臂那副拽拽的样子了，显然已经引起了足够的重视。 而从前半段的完成效率来看，如果能够坚持到一小时，再把后期疲劳衰减率控制在三成以内的话，还是很有希望达标的。 又十分钟过去，时间到第四十分钟。 袁野已经完成了四十五组动作。 也就是说，过去十分钟内，他完成了十五组。 围观同学压抑不住的一阵低声惊叹。 很多人都以为是哪里出错了。 怎么好像变快了，他居然能无视疲劳衰减吗？ 曹光神情很是严肃。 周琦抿了抿嘴唇，不自觉的往前靠近了些。 再十分钟过去，第五十分钟，袁野已经完成了六十五组动作。 在这十分钟内，他完成了二十组。 “天啊，他在加速！” “疯了简直，别人都是越搞越慢，他是越高越快！” “是啊，我当初测试的时候，前三十分钟也完成了二十二组，跟他没差太多，可后来一直坚持到五十分钟，也才完成了三十五组。” “我比你更惨，我前三十分钟完成了二十六组，只比他少四组，但最后咬牙坚持了一小时零九分钟，坚持到报警器自己响了，脑袋跟被门挤了一样疼，也才做到三十九个。” “所以说评测这事，先胖不算胖，先胖只能说明你‘桥接活力’还凑合，但后面考验的就是跟‘意识韧度’的结合了。” “但也不能无视疲劳衰减啊，太吓人了？” “这只能说明，人家现在还处于上升期，还根本没有出现一点疲劳，又何来衰减？” 第五十五分钟，袁野完成七十二组动作。 第五十七分钟，袁野完成第七十六组动作。 第五十九分钟，袁野完成第八十二组动作。 最后一分钟时，所有人心脏都是砰砰乱跳，包括曹光。 他这会儿在这方面已经算是彻底服了，想他当时花了一小时三十分钟，也才完成了五十二个。 但关键是要坚持完最后这一分钟，如果这时候报警器响了，那么别说你之前做了八十二组动作，便是完成了一百八十二组，也是毫无意义。 依然不合格。 这是死规矩。 只有坚持到一小时，做了这么多组才有意义。 “千万挺住啊袁兄。” 当时间流逝到最后几秒时，楚香楠感觉心脏跳的不行，就跟年少时第一次偷吻女孩儿脸庞那一刻，一样剧烈。 呼—— 伴随着齐整整的放松大喘气声，时间终于平稳经过了一小时。 袁野已经开始在做第八十五组动作了。 和有些呆滞的曹光对视了一眼，周琦撇了撇嘴：“这丫真是个……怪物。” 曹光咧了咧嘴，也不知咕哝了句什么。 时间继续，袁野也在继续。 一小时十分时，完成第九十九组。 一小时二十分时，完成第一百一十六组。 张宇老师扬眉吐气、满面红光： “这还叫没天赋？这浑身的天赋都装不住了直往外流！这他娘的是肉眼可见的天赋啊！” 章038 上机battle 马主任额头微微冒汗。 心头焦灼又复杂。 他再不懂行，数据在这里放着，要时长有时长，要效率有效率，而且都是远超标准，说明真的是闭着眼都能通过测试的，是绝对有资格驾乘权甲的。 但他还是不愿意袁野做队长的。 因为根据校长的理论，也基于当前普遍的认知，袁野受制于身体基础条件，是不会有太大潜力的。 没有合格及以上的基础七项打底，高阶四项数值再高，也无从发挥，属于无根之木，除非后者能全部优秀，但是……这有半分可能吗？！ 校长之前可是明说了，按袁野的身高体重肩宽，基础七项中的“身形尺寸”这一项，100分最多只能拿到基础分15分。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就不好弄了，让人现场测试，人也测试过了，确实合格，没有合适的借口了。 接下来，怎么办呢…… 他很有些愁。 直到这时，很多围观同学才觉悟到，之前对于一小时的担心根本没道理。 因为袁野在当时根本没有任何疲劳衰减迹象，现在才刚刚开始，还不明显，没有到疲劳临界值，半天挤不出一组时，报警器怎么可能会响？ 但就在这时，报警器还真的响了。 时间定格在了一小时二十四分，动作完成定格在了一百二十组。 曹光终于长出了一大口气，像是刚扎了个猛子从水面上露出脑袋一样。 狠狠活动着一直紧绷甚至有些酸痛的身体，人，也重新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还好，不算特别变态。桥接活力一流，意识韧度没有特别突出。刚刚看他都一百二十个了，疲劳衰减还不明显，真是快要吓死哥了。” 周琦有些纳闷：“按说不应该啊，一直挺稳当的，怎么突然就不行直接报警了？” 曹光道： “归根结底还不是身体基础素质不行，你以为纯意识消耗就不费体能的？体力不行，神经桥接一旦出现疲劳衰减，就很容易直接崩盘。” 马主任恰好听到了曹光的话，觉得很有道理，顿时精神大振，拍了拍手道： “恭喜袁野同学评测合格。咱们小野猫战队真是藏龙卧虎啊。 不过，还是应了那句老话，身体才是一切之根本，像袁野同学这种情况就太可惜了，表现是挺不错，可惜就是容易不稳定直接崩盘……” 这时，两兄弟中大李，一番检查后，突然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脸憨厚道： “不好意思，刚刚是电源在报警，太久没人用，忘记充电了。” 小李则很朴实的望向马主任，道：“备用电源已接驳，电源报警灯已关停，马主任，测试还要继续吗？” 噗呲噗呲。 很多同学都硬是没憋住笑。 楚香楠则毫无顾忌，噗哈哈哈，捧腹大笑。 事到如今，马主任虽然脸很疼，但肯定不会让继续。 再继续下去，成绩越牛，他的脸就越疼。 要是万一再搞出个什么破不了的纪录来，以后自己可就被钉在校史耻辱柱了，只要有新生来评测，保准就立马会提起这茬来。 曹光却没有马主任的修炼。 见到袁野的高阶天赋，本来已经有一些迟疑服气了，但这理论是他最先提出来的，此刻所有人的眼神和笑声，都是在啪啪打他的脸。 他受不了。 而且也确实心有疑窦，因为他家里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教的——身体才能代表一切。 “袁野，你的高阶天赋，我服气。但要做队长，我仍不服。我要跟你直接上机比试。” 哇。 同学们都兴奋得起鸡皮疙瘩了。 这次申请蔼史学院真是来对了，没想到还未正式报名，就能近距离观看两位高手为争队长直接上机操作。 曹光自不必说，中学阶段便拿到“巨灵评测”徽章之人，怎么说也能算得上高手。 而袁野刚刚匪夷所思的表现，更是增添了无穷的神秘感，大家现在对他的期待，可能比曹光还要高一些。 周琦欲言又止。 曹光道：“你不必担心会不公平。我虽然参加过测评，但从来没有上过机。 社会上的权甲体验训练馆收费太贵，我老爹不同意。 这也是我愿意来蔼史学院的原因，可以真正实现驾乘权甲驰骋的梦想。” 周琦便不再说话，实际上他差不多也是这样。 像他跟曹光这种实力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级联盟”内赫赫有名的超级名校、冠军候选，肯定是不会要他们的。 即便入得了学校，也绝对入不了战队。 再次一等的大区种子、各省传统豪强，加入了也是候补中的候补，一年也不知道能摸几次。 也只有像蔼史学院这种“一级联盟”新兵，才可以真正获得展现的舞台和磨练提升的机会。 “怎么个比试法？” 袁野刚刚玩的正嗨，电量不足报警了，不得不停止，显然未玩够。 况且，刚刚驾驶服只是半联动，主要靠思维帽，就跟半个瘫痪老哥似的，很多动作做不了，不痛快，不彻底。 他需要扎扎实实驾乘感受一下，这样的话，他自己的那两台权甲，他才敢独自开出去浪。 曹光道：“听说新人上机大部分第一次都站不稳，走不动。我们两个谁先站立走到仓库门口，算谁赢。” 楚香楠皱眉道：“要是都完成不了呢？” 他本人是机甲武器痴，算是自学成才的专家也不为过，自然清楚这有多难。 第一次上机，很多人下来会吐得稀里哗啦，腰酸背痛的，几天都恢复不过来。 道理很简单，这等于是一个正常人突然拥有了一个七八米高十几吨重的大身体，整个感觉肯定就不对了。 你需要适应视野变化、重心变化、身体尺寸比例变化等等。 最关键的是，因为通路是双向的，机甲本身反馈给你的外界感受，跟你自己平时的感觉完全迥异，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适应。 而且因为实际需要，为了尽量节约驾驶员体能、拓展有效驾乘时间，驾乘机甲做起动作来实际上比动自己的胳膊腿要轻盈三到五个百分点。 就好像你突然精瘦健美了五公斤的感觉。 轻盈，便捷，灵敏。 一般人上机后不敢乱动，没五个小时以上的尝试，根本都站不好。 而站起来想走，想做动作时，则很容易造成暴力拆迁现场。 曹光道：“在不造成损坏破坏的情况下，谁距离大门近，谁赢。” 他这样一说，很多人才反应了过来，这事还是有些危险的。 张宇教授面色严峻，将其中的风险跟马主任讲了讲。 马主任挣扎了几秒，把心一横，招呼小李：“去，通知训练安全师过来。” 很快，安全师来了。 袁野一愣，居然是隔离区图书馆的那位淳华姑娘。 章039 事了拂衣去 淳华姑娘，打扮依然怪怪的。 发型老气，肤色偏黄，一副挡了大半张脸的古董眼镜。 镜片上有横七竖八的磨痕。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看清楚。 一身旧武侠话本中丐帮帮主般的长衫，实际并不破，也没缝几个各色袋子，但层次太多，还明显不合身。 淳华看到袁野，也有些诧异，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听马主任和张宇教授介绍情况。 听的过程中，时不时的朝袁野瞄两眼。 似乎对什么内容有些不太信服。 楚香楠原本并没有注意到淳华，楠少的品味还是很高的，只是见袁野在跟她在打招呼，似乎很熟悉，才多看了两眼。 “咦？” 谁知这一看，楚香楠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姑娘的身材容貌都做了极巧妙的遮掩。 虽说未必真容就有多惊艳，大概率还是普普通通，但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方式，最是容易让人心痒难耐。 三人一番商议后，就见淳华点了点头，然后马主任面上一喜，宣布：可以上机比试，但要开启安全锁。 “真特么扫兴。”曹光咕哝道。 安全锁一旦开启，有效距离内，安全师可以根据自己对场面局势的判断，随时在保养维修基座上的指定按钮处，关停该机甲。 等于说是在脖子上套了个宠物项圈。 扮乖可以。 伤人不行。 权甲的驾驶仓位于躯干部位，对应人的胸腔与下腹之间。 受限于权甲本身的尺寸，架势仓空间很有限，尤其先锋官这种老式的，驾驶套装内还需填充减震防护介质，比较胖大，更显拥挤。 袁野进来后，发现这里边其实也个有运动平台。 不过不是楚香楠说的那种新型的集成运动平台。 那种不仅能有效减震、抗冲击，播放音乐，玩贪吃蛇消消乐……关键时刻据说还能直接当独立维生舱用。 平台前面，有一个光屏命令控制窗口在闪烁，淳华的头像出现在里边。 听她介绍后，袁野才知道，这个简易平台有两个基本用途： 一是搭载中央桥接器，衔接驾驶套装完成神经桥接。 二是牢牢固定驾驶员。 简单介绍完毕后，淳华开始发布准备指令—— 袁野按照她的指示，先找到平台上的“全效神经传输板锁”，将自己驾驶套装的脊背部分牢牢锁定在运动平台上。 这是为了保护人体最脆弱最要紧的脊柱。 然后逐一插入专用的传输延展导线，与平台接口驱动器相连。 接着，找到云步移动台上的两个特制“靴锁”，将驾驶套装的甲靴牢牢扣住“靴锁”。 …… 准备阶段的最后一步，是摁下按钮，驾驶服内注入填充介质。 这种活性记忆淤泥和硅酸盐介质的混合物，褐色的，刚注进来时有点像豆腐脑，但填充完毕后，又变成了比煮熟蛋清稍微柔韧一些的材质。 因为呼吸接入了内循环供氧系统，味道闻不到了，触感还挺舒服的。 最后是一系列驾前安检常规指令，安全师淳华说，他们两个做。一切顺利做完，机甲绿灯亮起。 代表可以驾乘，离开保养基座。 “袁野。曹光。我是安全师淳华。” “准备就绪，开始——神经桥接。” 呲呲呲…… 有了刚刚神经桥接测试的经验，这次整个桥接启动就顺畅多了。 因此他这次渡过“电桥紊流”只用了十二秒。 周琦一阵无语，暗骂真丫变态。 “渡桥”成功后，袁野便陷入那种奇妙的感觉中，他慢慢的体会着，辨别着，重心差异、触觉差异、视觉差异、听觉差异…… 他没见过权甲前，一直很好奇驾乘时是怎样准确接受外界信息的。 总不可能搞个大玻璃窗，一方面不安全，另一方面能观察到的角度也不够。 此刻才知道，整个先锋官三代本身就如一个巨大的传感器阵列，尤其是那看起来没卵用只是用来凹造型的头部，更是信息处理的关键部位。 综合了红外线、紫外线、雷达、声呐等系统，十公里以内，所有地形地貌、生物热点等都显示在平台正前方的光屏上。 “可惜是平面光屏，要是那种全息立体的就好了……” 曹光“渡桥”用了三十一秒，看来他这一年进步也不小。 他跟袁野不同，似乎是憋着很大劲，刚“渡桥”成功，就开始大幅度的伸胳膊、踢腿。 两三米长、一两吨重的沉重机械四肢，快速抡起来，像是四辆全自动快餐小吃车在空中飞舞。 之前淳华提示让出一定安全距离时，大家还都退的不情不愿的，这下好，哗啦啦的，一窝蜂似的，全都退出了很远。 相比之下，袁野这边就跟再次电量不足了似的。 一直没什么动静，跟睡着了一样。 只有楚香楠和淳华二人看清楚了，他的动作很小，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的动，幅度、速度都不一样。 既像在虚空弹钢琴，又像是小学生在掰着指头数数。 曹光大概适应了二十分钟，就在袁野第一次做大动作——不紧不慢的高抬腿时，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挪动步子，猛地往前跨出。 他的动作虽冒失，其实还是很谨慎的。 这一步迈得果断有力，气势不俗，但幅度很小。 然而他显然对于自己驾乘的这台先锋官三代的腿脚尺寸预估不足，抬腿不够高。 而为了保证大部分地面路基都可以承受机甲体重带来的压强，机甲足部一般都做的比较大号。 ——脚掌直接接触面积跟满载重量有严格的比例要求。 结果足尖直接拖擦到地面，不仅“噗呲呲”，擦出一大溜的火花，还把高强混凝土地面给刮出一道痕迹来。 而足尖犁地的触感，又瞬间转化成相应等级的疼痛信号回馈给了曹光，这一下，跟足尖踢到桌腿上一样，疼的想跳脚。 这还没完，他想往前走，脚尖被地面绊住了，但上身的重心已经往前交了出去。 如果是正常成年人，稍微柔韧性不错的，单脚被绊，最多一个趔趄。 可他现在是第一次驾乘权甲，远没有到“如指臂使”的地步，对于重心偏移的判断也有误，稍一迟疑，整个权甲便完全失去平衡，轰然往前倒去。 刚刚才退出很远的同学们，哇哇大叫着再次往旁边飞退。 这时候曹光似乎才感受到不对劲，跟人要快跌倒时一样，下意识的，两只巨大的机械臂胡乱抡扬。 就在这时，旁边袁野的权甲突然动了。 不仅动了，还动作很大，很快，猛跨一步，弯腰，降重心，朝旁边的曹光伸出右臂。 “轰”的一声，他伸出的右臂，正好砸击在曹光左肩膀上，直接把他最后关头终于想出要拿手臂支撑地面的“企图”也给打崩了。 “轰隆”一声巨响，曹光驾乘的权甲，结结实实的拍砸在了地面上。 犹如地震一般。 整个机械仓库房顶灰尘扑簌扑簌往下降落。 所有人都呆住了，紧接着，心里开始冒凉气的。 这位袁大队长……够狠！ 袁野心里冤啊，天可怜见，他其实是想伸手拉曹光一把的。 并非圣母心泛滥，而是觉得这样逼格更高，打脸更爽。 想象一下，曹光快要狗啃屎之际，帅气的把他搀扶住，然后潇洒拍手，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迈步扬长而去。 逆着库房门口的光影，一直走到库房门口，只给他留一道伟岸的背影…… 但谁知这货动作太急了，而自己根本就还没熟悉完全，结果导致出击不精准，机械右臂往上偏了不少，倒像是直接把他推了个狗吃屎。 不懂的看个热闹。 就觉得袁野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不服，给弄火了，直接给曹光来了一下狠的。 确实也够狠的。 曹光现在还没爬起来，甚至根本连尝试爬的动作都还没有。 懂的人看门道。 袁野第一次上机，就能干净利落地作出这样复杂的动作，高阶四项中的另一项“耦合系数”看来也是一流。 而从他刚刚随便一拳就把曹光给直接推翻撂倒来看，力量似乎也不错。 他整个动作又是后发先至，速度也极为可观…… 周琦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惊道：“袁野？他不会……就是前段时间击败了我中学时明星学姐李玥的那个袁野？” 楚香楠对他印象还行，畅快笑道：“如假包换。小帅哥，这下不争队长了吧？” 淳华目泛异彩，心中暗忖： “这个小野平时看着人畜无害的，倒是藏的挺深。 之前有消息称他跟南海乔家的‘小乔’乔惜君打得火热，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该多留意一下了。 那么今天这一笔，到底记，还是不记呢？ 也罢，反正以后少不了打交道，再看看吧……” 袁野的厉害，不仅楚香楠、周琦、淳华看出来了，连外行马主任都看出来了。 等他下了机，马主任已经换了一张向日葵般的笑脸，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完全没有发生似的，那叫一个热情洋溢： “袁野同学，不，袁野队长。了不起啊，真少年英杰。有你做小野猫的队长，我代表校长，代表学校，放一百二十个心……” “马主任，千万别。刚刚我不肯让，是因为张教授说要我做队长，我正在考虑之中。可这会儿我考虑好了，谁爱做谁做，哥们儿不玩了。” 袁野说完，冲楚香楠一摆脑袋，就这么逆着光，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留下一道并不伟岸、但此刻却足以让所有人深刻记忆的背影。 章040 晨练权甲，午熬筋骨 万仞山骸骨坟场。 尸山附近。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呼呼。 思维帽内，袁野气喘如牛，面目都有些狰狞，勉强数到一百，腿脚一软。 “嗵”的一声。 他所驾乘的藏青色权甲，重重蹲坐在地上。 接着，很没形象的往后“扑腾”一躺，四脚朝天仰着，一副贤者模式。 连续的响声震荡了很远。 好在这里骸骨堆积成山，威压几成实质，能伤人精神心魄，早成了万物辟易的无人区。 袁野算是够猴跳的人了，持证这么多年，若不是前次跟乔惜君他们一起，也是绝对不会过来的。 二十分钟后。 胸前驾驶舱打开，袁野才从中摇摇晃晃爬了出来。 打开驾驶套装，浑身衣物已经全部湿透。 并非是因为填充介质。 小阿姨留给他的这两台权甲，虽然外表不算很新，但里边设施还不错，不是先锋官那样的古董，是比较新型的集成平台，无需那种臭烘烘的填充介质。 他之所以这样，纯粹是汗水浸透的。 自那日狠狠甩了马主任一脸、扬长而去后，他这一个月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骸骨坟场内。 上午练权甲，下午锻筋骨。 不知道别人刚接触权甲时的适应进度怎样，反正他只用了一周便基本适应，基础的坐卧行走、纵跃跑跳都完全不成问题。 这当然不会让他满足。 接下来他又通过老馆长的渠道，弄到了一些书籍，翻了几遍心有所悟后，便自己别出心裁地开始训练精准操控。 刚刚训练的项目，便是用权甲的两只粗又硬的机械巨手，两只单足触地面积两平方的机械大脚，使用各种大招，准确攻击袁冬站在尸山半山腰随意丢下来的空饮料瓶。 “效率还是很低啊，击一百个，需要袁冬丢三百七十六个。” 袁野毛巾擦着脸，由衷感慨道。 不过这已经算是好多了。 半月前刚开始练时，袁冬一整个上午把所有五百个瓶子，丢了三遍，共计一千五百个，他才勉强击中两个。 饶是袁冬一向脾气超好，也几乎黑脸。 下午的锻筋骨项目，则是根据那本《天将手稿》第二部分的相关内容，锤炼身体素质。 手稿到手后一直没有整块的时间，所以翻第一部分“精神意志”和第三部分“八十七场生死战例”比较多。 这一部分一直没有好好研习过。 这次深入学习，最让他耳目一新，甚至可以说醍醐灌顶的，就是手稿中所提出的格斗“核心力量”概念。 “核心肌群大概界定为“腰椎-骨盆-髋关节”区域，涉及到29到33块肌肉，比较复杂……就在文明纪元时武术里讲的‘丹田’附近。” “武术思维其实很科学，只是锻炼方式比较低效粗陋。” “……‘丹田’位置，就是核心肌群，有各种桩功来锻炼核心，比如‘腰马合一’； 用特殊的呼吸方式影响深层肌肉稳定腰椎的方式，就是‘气聚丹田’； 抛石锁，也是为了控制发力……” “核心力量，不仅代表肌肉力量这么简单，还代表协调，代表稳定……代表效率。 一个生鸡蛋和一个熟鸡蛋，放在桌子上一起转，生鸡蛋转不了多少圈就停了，熟鸡蛋可以转更多圈，比较稳定。 原因就是因为，生鸡蛋内部松散，不协调，不稳定，不柔韧，力量传导低效，旋转时流失了不少能量。” “核心力量，是对身体力量的绝对控制能力，是一切发力和击打技巧的基础……” 而在随后“核心力量”的训练方法和技巧开始前，还着重提到了一个“发力技巧系数”的概念。 作为在街头摸爬滚打自学成才的实战派代表，袁野对于后者这个概念，是相当之认同。 同样恶狠狠打一拳。 未经训练的普通人，通常无法借助全身的力量，大多数只用到了上臂的力量。 单纯靠拳头和上臂的重量砸下去，这叫“王八拳”，就是通常所说的笨劲、蛮力，能造成多大伤害？如果速度再慢点，准头再差点，能碰到对方都不错了。 稍微好一些的，能用到肩、背力量； 还有些人，譬如袁野这种经验丰富的，则能借到一些腿部力量和奔跑惯性； 更高级的，能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力程，让力量从脚掌蹬地开始，经小腿、大腿、腰胯、背部、颈肩、手臂，逐级借力，最终在拳锋上发泄出来。 凡此种种。 一个人的绝对力量与他能够造成的实际打击力量之间，需要乘以一个“发力技巧系数”…… 尤其让袁野惊喜交加的是，他花了一周时间，按照手稿中举的一个例子，进行一个最常规的“前手直拳”练习。 一周后，当他能够以腰胯部“核心肌群”为轴，衔接腿部的支撑力和蹬地力，扭转发力，顺势出拳，居然打出了鞭子抽击一样的效果，威力增加了一倍不止！ 同样的，手稿中也有些内容，让他心中对于校长和马主任的不忿慢慢减少，一定程度上也能够理解到：他们对于自己的固执刻板看法并非无因。 确实有那么些东西，就如乔惜君所言： “没办法，先天决定，爹娘给的。” 就好比其中着重提到的“肌肉纤维”。 两个人肌肉比例差不多，但力量相差很多，就是由肌纤维的类型、数量决定的，也就是红肌纤维和白肌纤维。 白肌纤维也叫快肌纤维，偏重于爆发力； 红肌纤维也叫慢肌纤维，偏重于耐力。 一个人的快肌纤维比例比你大，同等训练强度、同样的发力技巧下，他的拳脚攻击力就比你重。 相较于你，更适合拳击等。 一个人的慢肌纤维比例比你大，他的肌肉耐力就越强，耐力项目上就比你厉害些。 相较于你，更适合长跑负重等。 最要命的是，肌肉纤维的类型和数量是先天决定的，后天训练只能增加强度、增大体积，不能使总数量增多。 简而言之，你的肌肉纤维总数先天不够，不仅类型意义不大，你后天练得再苦，也只能在强度和体积方面下功夫，成就注定有限。 袁野之前的肌纤维总量和类型比例是个怎样水平，他不知道，反正现在有了那无名药剂，那肯定是大大的不同了。 至于怎么个不同法，他很想知道，但却不敢去测试。 “肌纤维指标”也是“巨灵评级”测试“基础七项”里的其中一项。 因为技术要求高、选材战略价值大，这一指标，目前也有且只有参加“巨灵评测”这一条途径才能测得。 反过来讲，这也成了袁野尽管无比心痒难耐，但却不能去参加“巨灵评测”的一个重要原因。 ——别的项目不清楚，他的肌纤维指标肯定发生了非常重大的变化。 别说总数量了，甚至他的肌纤维还是不是正常的肌纤维？快肌纤维、慢肌纤维是否还有区别？是不是变成了更高级的……都不一定。 全盘露馅的概率极大。 他不敢冒险。 不过训练这种事，也不能闭门造车，盲人摸象，还是得有个具体参照。 所以他找楚香楠帮他弄来了曹光、周琦以及李玥的“巨灵评级测试”报告。 一看才发现，李玥的评测分数居然有658分，徽章是“丙上”。比曹、周二人高一级。 不过细想想也正常，李玥上次跟他对战，用的是不能抹平身体劣势的体甲，而他又最擅长体甲搏杀，就那样还全程摁着他打。 要不是他刚服了无名药剂，身体防御强，反应快，还超级抗打，最后又赌一把赌赢了，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要是都上权甲，别说那时候，便是现在，他已经苦练一个月，基本适应，身体素质指标也一直在显著增强，俩人一对一单挑，论攻击硬实力的话，他大概率还是败。 比对三份报告，自己衡量各个项目中自己和三人的实力对比，经过一番仔细琢磨，他估算出现阶段自己的“评测”数值，应该在590-650之间。 当然，这是纸面上的硬实力，即他当前的即战力。 危机时刻身体突然迸发的防御属性、应激反应力等等，时灵时不灵的，他自己都还捉摸不透，无法算在里边。 至于那还远未发挥完全的药效，自身深不可测的潜力……就更不用提了。 不过说起药效，最近几天他感觉身体有些不太对劲了。 前几天口干舌燥，面赤耳红，面泛油光，还长了几颗青春痘，好像内火很旺的样子，但这几天又开始盗汗，头胀，头痛，眩晕…… 不过与之相伴的，却是身体基准素质飞速提升。 量化点讲，要不是这一个月的疯狂苦练，袁野估计，在身高体重严重拖后腿的情况下，他的“评测”数值现在应该还不到500。 这种感觉，就像是沉积在血液中的药效，受他疯狂锻炼刺激，开始超强挥发，超速代谢，不断在身体内开河铸堤，搞大工程。 但可惜，他体内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泥沙土方”不够用了似的。 这身子，得补。 得大补。 “咦？袁冬煮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章041 削肾客的旧书 袁野和袁冬这次在尸山的营地，就驻扎在毗邻万仞山的那一面。 这也是为了权甲出入方便。 当初凭借钥匙寻到的那个“入口”，是进人的。 而在黑森林外围一处毒雾最浓的山腹中，距离“入口”直线距离300米左右、但步行需要绕过半个山脚的地方，还有另一个“出口”。 这“出口”闸门全开后，极阔，袁野乘权甲站立着直接走出来，也毫无压力。 尽管八戒固执的认为出口就是用来出的，但袁野可不管他。 营地就扎在“出口”不远处，这一个月来一直都在这里直接进出。 这高门大洞的，阔阔气气，可不比攀爬那个地洞强多了。 老旧的冰柜车。 新买的大帐篷。 帐篷前，泥塑的土灶上，一个瓷色的瓦罐儿咕嘟嘟颤抖着，冒着香喷喷的滚烫热气。 身材单薄的袁冬，手持一个很小的汤匙，勺了些许，放在嘴里咂了咂。 然后把早切好的生姜片丢进去。 再放少许盐。 盖好盖子，继续煮。 姑娘性子极好，勤劳而麻利。 几十分钟前，她还在半山腰上帮袁野认真丢瓶子，这会儿已经煮好了一锅高汤。 一个月来，袁冬头发也稍微长了些，有一寸许，蓬蓬散散的，配上那对最近越来越水灵的大眼睛，就有点太出挑了。 袁野好几次想帮她剪回之前的小平头，但能感受到她心中的些微情绪，倒不是爱美讲究，而是一点点雀跃和好奇，就又有些不忍。 “算了，也不算长，这附近也没什么人，再留留吧。出去时再说。” 袁野心里念着，驾乘权甲走到冷柜车旁，以抱膝盘坐的姿势把机甲停好。 关闭电源，打开舱盖，从里边跳了下来。 从帐篷中搬来行军折叠椅，一把放在袁冬身后，自己拉了另一把坐下，把中午要吃的干粮整理出来。 两人各忙各的。 有秩序，有条理，也有配合。 但都没有说话。 一如过去的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袁冬，你看这方面书多，知不知道吃什么比较有营养，嗯，就是……大补特补？” 整理好干粮后，袁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现在才算是彻底搞明白了。 为什么小阿姨说那些世家大族的高明格斗技必须从小开始，而且一般人没办法练。 还说需要专门的“珍剂日服”、“宝药熬体”、“名针灸穴”等造价无算的高端法子配合才行。 以他自己当前的情况来衡量。 想来，他们那种熬炼身体压榨潜力的法子，肯定也非常变态，所以才需要同样变态的大补之物结合外部手段，内外交互、协力维持。 袁冬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熄了灶火，棉布衬着，把白瓷瓦罐儿端到简易饭桌上。 拿出碗，结结实实给袁野捞了一碗，添了些汤，放入汤匙，递到他面前。 闻着香味，袁野肚中咕噜噜一阵造反。 他自然也无需在袁冬面前客气，端起碗，也不管烫口，边秃噜着嘴窜热气，边唏哩呼噜就是一阵猛吞。 一口气连干了四碗。 终于有些满足，停下碗筷，发现袁冬并没有开吃，而是一直看着他，目含关切。 “会有感觉吗？” “什么感……” 刚说了三个字，袁野就感觉胃部腹部升起浓烈但舒畅的灼烫之意。 汩汩无形暖流，顺着肠道，经绒毛壁吸收，在体内砰然蔓延开来，就像是干涸皲裂的田地遇到了春雨一般。 舒服，熨帖。 那种恰如其分的受用，美得他毛孔都舒张开了。 “这是什么汤药，这么厉害？” “十常肝枣补血汤。这旧书里记载的。” 袁冬见有效，放下心来，这才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 袁野拿起那本厚厚的线装书，他记得这书，也是此处仓库里的库存之一，放在一个匣子里的。袁冬很喜欢翻。 不过年代太久，还是残损缺页比较严重，名字都看不清楚，只依稀辨出来没头没尾的四个字： ……华药膳……典。 袁野翻到其中着重折起的一页，正是“十常肝枣补血汤”。 标题下面一行小字： 此汤具有填精补血之奇效。 其下内容非常全面详实，不仅有主料、辅料、调料、做法、诀窍等，还有多达两页的“禁忌相克”： “不宜与豆芽、西红柿、辣椒、毛豆、山楂等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同食……” “不宜与维生素C、抗凝血药物、左旋多巴、优降灵和苯乙肼等药物同食……” “不宜与田螺同食……” “痔疮患者不宜食……” 袁野刚开始，还在啧啧称奇，赞叹这编书的人真牛。 认真看了几行后，就变得有些沉默。 放下书后，心中热腾腾的，仿佛冬日里，正有一个小炉子滚烫着，半点不比喝的这四大碗“十常肝枣补血汤”感觉弱。 袁冬这几天经常下午开始都找不到人，他以为偷偷跑黑森林里玩去了，却原来是去给他弄红枣、生姜、黑木耳等辅料去了。 “袁冬。” 袁野唤了声。 在她抬头的瞬间，袁野笑着，伸出粗糙的手掌，贴着她沾着淡淡草木灰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仔细帮她擦掉尘渍。 “哥谢谢你。” 他之前从未作出这种兄妹间很正常的亲昵动作，也从未说出如此暖心的话。 一方面他确实也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哥哥，来养育一个小妹妹，是该威严，还是该宠溺； 另一方面，生存压力太大，身体每况愈下，整个人像根弦一样一直紧绷着，几乎就没有过闲适放松的时刻。 袁冬僵了下，睫毛颤如劲风中的松枝。 她低头，端起碗，慌乱无措的灌了一大口汤。 好烫。 但也暖。 一如此刻的心情。 袁野忽然想到一事，好奇道：“我刚注意到，这‘肝枣补血汤’主材是猪肝，你去哪里弄来的猪肝？” “没有猪肝。上周我们摘的那个怪兽。我觉得长得像猪。” 袁野心中咯噔了一下，难以置信道：“所以……你用了它的肝脏代替猪肝？” 见袁冬点头，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天可怜见，你那什么眼神，那个大家伙哪里像猪了，明明形似传说中的猛犸巨像好不好？！ 再说，那可是头浑身剧毒弄死人不偿命的大怪兽啊！ 把它的肝脏洗吧洗吧切碎了直接煲汤，这样的“十常补血汤”，真的很容易让人“失常”啊！ 你以为我是你啊，煮熟都可以吃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好像现在自己真的跟袁冬差不多了。 黑森林的那么厚的毒瘴，还不是随便来去。 尽管不会像袁冬那样感觉到舒服自在，简直流连忘返，但也不再有任何不适。 何况，袁冬也绝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毒性要按正常人早该死十来遍了，但自己连吃四大碗到现在也还是活蹦乱跳。 非但无碍，还龙精虎猛、精神百倍。 早听说这些怪兽器官巨补了，但是不能直接食用，有非常复杂的制作工序，提取其中部分营养物质入膳，这在上流社会非常普及。 听说那些世家大族的独门武技，需要配合来健体的“珍剂”、“宝药”主要成分，就是从怪兽五脏六腑内提取的。 没想到现在自己不仅也能从怪兽器官内获益，而且还是可以直接做熟了吃的。 药效估计更全更猛更补。 顿时精神大振，就问袁冬：“你觉得这上面还有什么方子，是适合现在我进补的？” 袁冬不明他为何兴奋，也没多问，轻车熟路的指了几页。 显然是早认真翻阅斟酌过，了然于胸的。 袁野翻了下，发现主材都是肝肾。 “从今天开始，我要一日三餐都按这几个方子来，需要你辛苦些了。” 袁冬蹙眉：“我们车里只有肝，勉强能够。没有肾。” “这你不用担心。” 袁野眼睛亮亮，成竹于胸：“从今天起，新鲜的肾，想吃多少有多少。” …… “听说了没，最近坟场里出大事了，每次‘大货柜’下来，就有强人跳出来抢第一个进。他只要肾脏。” “疯了吧，还不被那些采摘客给活活打死？那些大势力可是都有保镖穿体甲护送的。” “体甲算什么？我告诉你，这位抢肾的强人，自称‘削肾客’，穿着权甲！天爷，那可是如假包换的权甲啊！谁敢放个屁试试？” …… “全都打起精神来，我们这次搞到了肾，肯定有人觊觎！” “不会吧老大，我听说那位削肾客，乃是盗亦有道的奇侠，只在聚义现场抢第一个进去，如果到晚了，有人已经拿到了肾，他就会走开。” “你懂个屁，不知道这世上有盗版这种东西吗？ 削肾客最近三周内取走了九成以上的肾脏，不知道流向了哪里。 导致市面上最近怪兽肾脏严重缺货，价格炒的奇高。 所以就冒出来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切肾客、铡肾客、剥肾客还有撸肾客……四处打劫我们这种辛辛苦苦得手的。” “嘿嘿，老大，最近江湖传言，说这怪兽鲜肾切薄片，蘸酱油盐巴吃，可以金枪不倒夜御数女如探囊取物，是不是真的？” “回家问你妈去！这问题，你觉得老娘有可能知道吗？！” 章042 请战 清晨。 袁野跑步拉练回来。 抬手确认了时间，自信大笑： “漂亮。看来半马这10分又能到手了。” 巨灵评测基础七项中，第一项就是“跑”。 包含五十米冲刺、百米极速折返跑、25公斤负重跑、半马、全马等十个项目。 每个项目满分10分，构成满分100分…… 最近一个月的“肝肾巨补”，配合血液中药性的发挥，他整个人肌肉紧实了不少。 穿上衣服不显，脱下衣服，虽不夸张，但会有种莫名的爆炸感隐隐透出。 身体各方面基础素质都在飞速提升，所以他现在对于自己的评测数据已经不好估计了。 最起码，李玥的652分，反正是肯定不够衡量了。 “有人找。” 袁冬递过通讯仪。 袁野接过来，就听到乔惜君悦耳的笑声：“袁野，真没想到，两个月没见，你这身体都虚到这种地步了。” 本来好久没联系，突然听到她声音，袁野还有些愉悦的。 闻言，顿时黑脸:“你是不是该吃药了，大清早就搞人身攻击。没事我挂了，纯浪费电。” “还不承认。那你跟我讲讲，这个‘桃仁杜仲猪腰粥’是什么东西？又是杜仲，又是猪腰子的，大清早你就喝这个？” 袁野瞪向袁冬。 袁冬唇角勾了勾。 自不理他。 手中扇子加了把劲，灶火顿时大旺，陶罐儿咕嘟嘟的，气势更盛，香味也更浓了些。 袁野闷声道：“找我什么事？” “前几天听说你们蔼史学院加入‘一级联盟’了，还有个队长叫袁野。吓我一跳。不会就是你吧？” 袁野顿时牙痒痒，这帮混蛋，都说多少次了，哥们儿不干，怎么还挂着自己是队长，这不是败坏自己名头吗？ 实际上，自他那日甩手离开后，马主任、张宇教授经常跟他联系，各种劝说，最近一个月尤其频繁。 甚至校长两周前还亲自联系了他一次。 袁野知道为什么，“小野猫”在开学前的热身赛中，三战全败，还败的很惨。 虽然他心里早已不再计较什么，但正在熬炼筋骨增强体质的节骨眼上，自然不可能去搞这些玩意，当时就随便繁衍了几句。 “我没有参加。” 电话那头乔惜君就笑： “我想也不会是你。虽然我大概扫了一眼资料，你们这小野猫热身赛被揍得很惨，简直惨不忍睹，但以你的身体状况，应该也还是选不上的吧。” “……” “说正事。之前出了点小小意外，所以我的推荐迟了些。不过最近，你的见习评定就会开始，他们会直接去你们学校。不用担心，只是个形式，具体情况，张宇教授到时候会跟你有对接。” 乔惜君说这话时，还有些哭笑不得。 她也是左等右等不见蔼史学院的定点招考资格出来，一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当时跟松叔打的那通电话，还搞出了这么一个乌龙。 袁野皱了皱眉，就需要回学校了吗？ 说起来，已经正式开学三周了，他还没回过学校。 这时代的学校，九成以上都始建于最近几十年内，自身带着浓浓的危机意识。 所以并非全日制，教学内容也更直接有效，实践远多于理论。 没有那么乱七八糟虚头巴脑的意识形态灌输和基础理论教学。 专业也都少而精，且全部直奔主题。 像蔼史学院就是“文史研究和考古发掘”，隔壁李玥所读的磐城大学，就是“机甲壳体维修保养”。 而关硕明年准备要考的朔方警官大学，就是为二十大巨灵基地直属警局培养合格的高级警务人才。 绝没有农业大学艺术表演系，外语学院街舞民族舞专业这种奇葩情况。 有专业相关的实践课题，学生们就都过来，在老师的带领下边动手实践边学习。 没有的话，就各自回家做自己原本就在做的事。 为生存，也为生活。 开学第二周的时候，社会上有一批打捞出来的古籍送过来修复，算是第一次实践教学，不过袁野没返校。 他跟随老馆长多年，基础已经很扎实了，张宇教授也没多说什么。 其实吧，求学这事，曾经是袁野身体快撑不下去时，想要摆脱“骸骨坟场”毒化辐射换个活法的一种希望和尝试。 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尤其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后，对他而言，已经远没有之前那么重要了。 唯一让他拿捏不准，不敢轻易放弃读书资格的，就是父亲的那桩“月光恶魔案”。 从乔惜君那里弄来的那卷材料，夜深人静时，已经不知道翻阅了多少遍，讲实话，信息有限，年代久远，他尚未发现什么太大疑点。 但内心那股想要倾尽一切认真查证的念头，却是越来越强烈，几乎按耐不住。 尤其是最近自身实力剧增之后。 可父亲当年是“天将选秀”的榜眼，准天将，连破十三甲的盖世猛人，还被人像蛛丝一样轻轻拂去…… 不说一旦发现问题后有能力拨乱反正，就算仅是想要够资格接触当年那些人和事，自己起码也得是现役天将才有可能。 而对于他来说，目前有且只有一条途径可以通往天将。 那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做好这个“小野猫队”的队长，一鼓作气，大杀四方，冲入前五百，杀进前三十，拿到探花、榜眼，甚至是状元。 然后，天将选秀成功。 仅仅如此，可能还不够，最好是能掌握主动，被“慈山金佛”基地选中。 这不仅是当年选中父亲的基地，还有父亲当年最好的兄弟作为现役天将正在服役中…… 这条路难度无疑于天堑，且一旦开始，就绝不能有丝毫迟疑退缩，所以他仍未真正下定决心。 不过目前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让他很是忧心。 小阿姨留给他的两台权甲，动力是超燃电池。 超燃电池名字有个电池，但却不能充电。 它是需要添加超燃燃料的。 因为燃料储存环境苛刻，催化剂昂贵，更换过程操作难度高、具有危险性，所以市面上都做成一次性的。 一块电池能续航800小时左右。 但更换，却需要整整20000块钱。 每次想到以后要拿20000块钱换一块电池，袁野都有些睡不着觉。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他必须得想办法搞到钱，搞到大钱心里才踏实。 “有个问题，加入文明守护者后，我要是有些……家传的好东西，有没有正规途径出手？” “那要看你这东西到底有多好了。只要是真正的好东西，就绝不存在任何渠道问题。” …… “这是……新鲜肾脏？” 看着袁野从冷柜车里取出的“鲜货”，居然是最近价格奇高的“肾脏”，杜康阳、关硕、李卓三人都很惊喜。 但惊喜之后，就是担忧，因为最近削肾客的传说愈演愈烈，那可是个架乘权甲的怪物啊。 袁野心里暖烘烘的，但为他们好，也不便多解释： “哥几个放心吧。他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我这次就钻了空子。只要赶在他来到前摘下，他就不会再动手。” 三人这才略略放心，很快越聊越兴奋。 杜康阳近来整合了那疯虎三分之一的地盘，势力倍增，但还没彻底消化完全。 有了这批新鲜肾脏，出现在这个关键时间点，绝对是实力的代表，声势必然大涨，相信轻易就完全可以慑服那些杂音。 关硕觉得可以小发一笔横财，再买一些高级的格斗技资料。 至于李卓，袁野感觉他更感兴趣的是，怎么切成薄片，沾上酱油盐巴好好试一试…… 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小野猫和一级联盟的事。 杜康阳极力支持：“小野，你还是收收心好好干吧，争取实力榜上混个靠前的排名。这才叫硬实力。” 他说的是文哥、光哥他们几个大佬，身边保镖标配都是登过实力榜的高手。一股势力，没有实力榜高手压阵，就等于没有硬实力。 立志做天将的关硕更是十万个赞同，在他看来，小野哥和小野猫是绝配，参加一级联盟赛事，才是最正确的路。 李卓倒没怎么劝，只在他最后离开前，悄悄拉住他。 “有空去看一下老馆长，听说他随队去看小野猫的首场正式比赛时，被人打伤了。” “什么？” 袁野瞬间热血灌顶，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 如果说在这隔离区里有什么人能算作长辈的话，一个小阿姨，已经去了，剩下就是这个老馆长。 不仅数年如一日，不收学费，教他古籍修复的真本事，还想尽办法帮他补贴家用，就连这蔼史学院的入学资格，也是他帮忙给争取的。 具体情况李卓也说不清楚，袁野直接跑去了图书馆。 老馆长已经睡下了，跟家人聊了几句，得知： “小野猫”首场正式比赛惨败，大李真的被“打出屎”了。 赛后，对方喋喋不休的群嘲挑衅，老馆长气不过，回了几句，结果发生争吵，被丢到的杂物击中脑袋，直接倒在了地上。 受伤倒也不重，但年纪大了，怕不是得几个月休养。 老馆长是蔼史学院古籍修复专业毕业的，这袁野知道。 他是不太能理解他这种归属感，这么大年纪还非要陪队去客场看比赛，听说有不少老校友都是这样。 但他尊重。 带着满腔的怒火，拨通了马主任的电话： “下一次对战越城电路学院飓风战队，是什么时候？” 尽管是大半夜，马主任还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第三轮，就是下一场。” “好。袁野请战！” 章043 势 全球大学生机甲联盟一级格斗对抗赛。 参赛机型：全地形特种用途机械装甲。 对战模式三对三。 每个战队全员五人。 首发三人，替补两人。 对战时间为一小时。 比赛规则为，在专业多地形“格斗场”内随机放置两百零一个“生命点”。每个“生命点”代表一个需要拯救的人。 对抗双方最后以获得的“生命点”点数多少，来判断胜负平。 这些“生命点”并非是数据点或者小物件，而是一比一仿真充气橡胶娃娃。 这种物件对于正常人类还算结实。 但对于高大粗硬的权甲来说，则比较脆，一不小心就能弄破。 一级联盟的初衷是选拔培养候补天将，而成为天将的首要职责，并非打杀怪兽，而是以身为墙，筑成人类的生命线。 在这个基础上，才是打杀怪兽。 所以比赛规则的制定初衷，就是要培养“以人为本、重视生命”的理念。 因此，一旦弄破，就等于是“死人”了，场上需罚掉十个生命点，场下需交罚金500元。 且，这种处罚，无上限累积。 因此要是操控不好保护不力，场上会有战队出现负点数。 场下罚款则最高能累积到100500元。这个数字，整个西归省也没有几个战队能被罚的起。 情节严重的，还要禁赛。 极其恶劣被赛事督查委员会确认后，有反人类倾向的，永久禁赛，甚至直接监禁。 比赛对抗的过程，其实就是双方战队寻找并抢夺这些“生命点”的过程。 但原则是：抢夺可以，不能弄破。 抢夺过程中，不讲理由，每弄破一个，双方同时罚十分。场下各交罚金500元。 “一定要记住八个字：生命为先，生命最大。袁野，规则都明白了？” 学校训练馆里。小野猫队的现任领队张宇教授，认真讲解道。 此次再见面，曹光、周琦二人早已不复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尤其曹光，有些说不出的压抑消沉。 很明显自信心受挫。 不过也正常，过去两个多月时间里，热身三场，正式两场，五战皆败。 还有一场正式比赛被当众打出屎来，搁谁也会自信受挫。 第一轮遭受重创的大李没来，只有他弟弟小李在。 还有监事马主任，安全师淳华，以及被袁野强行拽过来的半吊子临时工程师楚香楠。 科普完毕。 马主任开始主持会议：“现在请张老师分析一下我们的优势劣势。” 张宇教授清咳一声： “我先讲一下劣势，主要劣势有三：其一，装备；其二；经验；其三：战术。” 袁野对这块了解的比较欠缺，所以听得很认真。 装备劣势，主要就是两方面。 第一是搭载武器装备。 这三台先锋官三代原本是没有搭载常规武器的，楚香楠刚刚加装了一点点。 而对方仅在第一场展现出来的，就有两台机甲装有肩载火箭炮，可精准发射六枚“破甲高爆弹”。 大李的机甲就是一炮被轰倒，然后陷入包围的。 而他们的近战武器，还未暴露。 马主任问楚香楠：“咱们就不能直接搞些厉害的，等离子炮、激光枪、冷冻炮、巨型加特林火炮之类的？” 他有这底气，他现在管理一个四十多人的后勤保障团队不说，学校还新拨了一百万专项经费。 只要能保障明年还有参赛资格，款项最多还可以上浮一倍。 楚香楠翻白眼：“不可能的。赛事对远程武器要求很严格，威力巨大的能量武器是绝对禁止的。不然的话，大家都装这些东西，进去就开始啪啪对轰，管那些充气娃娃破不破的，那还玩个屁？还有什么天将选材的意义？” “那他们怎么有远程火箭炮？” “符合小口径要求呗。其实伤害很一般，只是咱们太次了而已。别指望了，远程武器审批极严，没有三个月下不来，来不及了。” “那你到底装了什么武器？” 楚香楠认真道：“时间太紧，我目前只做了两点：一攻一防。 “攻，就是我在几台机甲的左臂外侧，各增加了一个八十公分长的弹射热能腕刃。 直接破甲不容易，但针对脆弱部位的杀伤破坏还是很强的。 弹射指令很简单，连续竖两次中指就行，想要关闭时，连甩两次手臂，自动缩回。 防，就是我在机甲外层涂上了高纯特氟龙绝缘材料。 因为我打听到，这越城电路学院飓风战队最厉害的武器，并非是那两台火箭炮。 而是队长右臂上搭载的一种近战电磁武器——千伏级的高压特斯拉拳。 虽然跟‘蓬岛马家’名震天下的磁暴武器“雷公锤”差得很远，但一旦被轰中，很多小的金属部件和线路会直接融掉。 机甲就算是废了。驾乘人员也会受伤。 我们的甲板主材比较陈旧，不含同位素聚合物8，导电性偏强，不绝缘处理的话，简直是遇到了克星。 不过他们这武器也有弱点，蓄能时间长，可使用次数少，而且有效范围只有三米。” 周琦、曹光面色大变，这才知道，原来第一轮对战时，对方只顾着非要逮着一个打出屎来，没有施展真正的杀手锏。 张宇教授所说装备劣势的第二方面，就是隐匿装备。 当前的通用战术都是进去先组团搜索“生命点”，边搜，边抢，边储藏，最关键的就是储藏。 因为这些“生命点”都很脆弱，真人大小，超过十个就根本无法随身携带，想携带着撑过一小时是不可能的。 必须要有独家手段进行藏匿。 第一战中已经证明了，对方作为电路学院，有一套很厉害的藏匿方法，以权甲的信号搜索能力，居然轻易发现不了。 关于武器搭载，开会前已经跟楚香楠沟通过了，袁野没什么可说的，他更关心这第二点。 楚香楠先发问了：“马主任，张老师，人家是电路学院，能发挥特长，搞一套信号干扰的藏匿装备。我们蔼史学院，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发挥强项的方法？挖掘机？打洞器？干脆先把这些生命点埋起来……” 马主任义正辞严：“胡说什么，那些生命点虽然不是真人，但全程都要当做真人看待。要是没有这种理念，那这赛事也不用参加了。” 楚香楠一脸不服，还要再说，袁野果断拦住他，“那么马主任，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曹光、周琦、淳华也都关切的望了过来。 马主任面皮抖了几抖，咕哝了句：“暂时……还是没有的。” 袁野料想就是这结果，白眼都懒得翻，示意张宇教授继续。 第二点劣势，就是经验。 这个确实没办法。 “飓风”战队最近几年是一级联盟的常客，常规队员五个人里，两名大三，两名大二，一名大一。 其中队长今年已经是第三次参加了。 不像“小野猫”这边，清一色的新兵蛋子。 具体到寻找生命点上，对方经验很丰富。 而初次上阵的周琦、曹光、大李三人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完全没有对方效率高，好不容易寻到了，还要面临被抢夺的风险。 这种对战中，防御一方是比较占便宜的，容易结阵互相照应。 但如果你开始搜寻没有对方快，最后搜索到的“生命点”太少，为了赢，就必须得去抢。 就比较被动了。 当然了，第一场的对战情况是，他们明明搜的很少，对方最后还果断把他们给抢了。 硬抢。 第三点劣势，是战术。 在张宇教授看来，这第三点是差距最大的一点。 “他们的队长，是秀荣大区训练营的常客，各种攻击战术、掩护战术、防御战术、惑敌战术信手拈来，号称胸藏三百战术的战术胜负手。而袁野呢……几分钟前才搞明白规则。” 他这话说的直。 袁野倒没什么，事实情况如此，实际上关于规则他还有两三点疑问，需要待会儿继续求证。 倒是马主任跳出来解围了： “张老师你这观点我不同意，这玩意说到底，还是两个字：天赋。只有天赋不行的人，才会搞这些旁门左道，我相信咱们袁野队长。” 周琦忽然发声：“说了这么多劣势，优势呢？” 没人吱声。 马主任点将楚香楠：“楚同学，你最会说，你来说。” “是。” 楚香楠倒是很听话，站起来环视了大家一圈，然后就坐下了。 “怎么坐下了，说啊？” “马主任，我说完了。” “楚同学，现在是很严肃的场合，请不要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嘴皮子是溜，但我也不会编。 所以我没办法向你描述一件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东西。 譬如你的睿智，我的坐怀不乱，以及咱们对比飓风的优势点。” “……” 淳华抿嘴，笑出声来。 袁野苦笑无语：“你丫还真是善于鼓舞人心啊。” 会议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淳华特意留了下，等袁野出来，笑道：“我看你后来信心满满的样子，好像已经胸有成竹，怎么不讲出来？” 袁野面色有些古怪：“讲出来……太像笑话。他们也不会同意，不如去做吧。” “完全把我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那好好加油，等着看你的精彩表演。” 淳华说着，指了指训练馆外人头攒动加油助威的同学们。 “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你那天抢队长时太惊艳，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对你莫名的有信心。不要让大家失望。” 章044 西岭格斗场 距离比赛还有两天，再次探望老馆长。 坐在他的床榻前，听他诉说。 袁野这才知道，原来十九年前，蔼史学院最后一次参加“一级联盟”时，老馆长是安全师。 当时，无独有偶，交战的对手就是越城电路学院。 两所学校没有什么世仇，都非传统强队，自然也非宿敌。 只是当时情况是，那是当年西归省内部排位赛的最后一场。 大学机甲联盟一级格斗对抗赛，共分三个阶段： 省内赛。 大区赛。 世界赛。 省内赛又有两个阶段：全省排位赛和冠军赛。 排位赛阶段，全省一级联盟参赛学校进行交互对战。 就是每个队伍要跟其余各队打两场，按照胜负平积分排序。 胜一场，3分。平1分，负0分。 如果两所学校积分相同，再比直接交战关系，然后是净胜“生命点”……以此类推。 排位赛积分前四名，可以参加省内冠军赛，以单场定胜负的残酷方式，角逐出西归省冠军。 代表西归参加下一阶段汇集整个秀荣大区各省冠军的“大区锦标赛”。 排位赛积分最后两名，自动降入“候补区”，且接下来三个赛季不允许候补成功。 这是很残酷的，一所学校丧失参赛资格一年，影响已经很大，无论是各级政府的扶持款项，区域影响力，以及招生…… 何况是三年？ 所以逃离“降级区”和杀入“冠军区”一样竞争激烈，寸土必争。 蔼史学院今年的任务很明确，就是不落入“降级区”。 蔼史十九年前那个赛季，前期战绩不俗，如果赢下最后一场，就能排全省排位赛第四，历史上第一次有希望角逐西归省冠军。 ——因为冠军赛是单场定胜负，偶然性大，一切都很难讲。 越城则前期战绩糟糕，需要赢下这最后一场，才能确保逃离“降级区”。 因此，这一战，打第一分钟开始，就残酷而焦灼。 双方拥有的“生命点”不断交替领先，最后关头，“小野猫”时任队长携带的填充介质已经耗光，可见战斗之激烈。 当时小野猫领先五个“生命点”，他觉得不保险，就再次冲击，结果跟对方出来拼死一搏的队长狭路相逢。 一番生死搏杀，谁也没占便宜。 时间结束，蔼史学院以五个“生命点”的微弱领先，取得胜利，越城电路学院跌入“降级区”。 此后，越城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重新回归“一级联盟”。 期间，校长都换了三任。 而蔼史学院更惨，那位天赋不错家世更不错的队长，在没有填充介质保护的情况下死战，下机后严重脑震荡不久后死亡，引发轩然大波。 接下来的冠军赛，小野猫群龙无首，无心恋战，惨败收场。 “一级联盟”史上第一次参赛学生非战斗原因死亡，责任一层层倒查，上上下下都需要一个说法。 虽然真正原因是那位学生具有偏执狂属性。 每次上机前，都会把储存罐里装满的填充介质偷偷倒出四分之一，完美切住刻度线，心里才舒服。 结果导致激战最后时刻时，填充介质恰好就缺了那么一点点。 但老馆长作为安全师难辞其咎，当年还是老师的他，被迫离开学校。 而蔼史也被直接“降级”处理，此后十九年，再未翻过身来。 所以时隔多年，重新回归“一级联盟”，首站就是越城电路学院，对老馆长自然意义非凡。 看来这段往事，对方也一直记恨着，不仅要赢，还特意下狠手，把大李打得“填充介质”都流了出来。 当年是介质，如今又是介质，可想老馆长心情何等糟糕，这种情况下，对方的加油助威团还一路挑衅，围着不让走，高唱： “当年缺屎，所以身死。过来找死，请你吃屎。” 无怪乎老馆长那么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要是袁野，估计早抡拳头开干了。 “老师，我会参加下一场对飓风的复仇之战。” 袁野认真道。 老馆长这么优质的说客，张宇教授和马主任自然不会错过，所以知道袁野之前是不愿参加的。 但他一直都没有开这个口。 现在袁野突然主动请战，他也明白自己占了很大原因。 万般欣慰，都只化为了一句嘱咐：“他们很强，不要轻敌。始终记住，安全第一。” 袁野握了握他的手：“放心。就在后天，我们一定会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老馆长重重点头：“那我肯定会去现场看的。” “……老师？” 老馆长摆手：“不用多讲。你做你能做的，我做我该做的。” 出了门，站在图书馆门后。 袁野念着老馆长的话，忽而想到了这段时间留在学校里熟悉机型，各种认识不认识的同学们鼓励加油。 有来训练场送水的，送饭的，还有送水果的漂亮妹子。 “袁野队长，一定要加油哦，我大伯大婶离开沃州好多年了，听说咱们小野猫又回一级联盟了，专门回来，要看下一轮我们主场的比赛。” “我跟我爷爷说了你很厉害，有你出马，一定能够报仇成功，他老人家也会去的。” “小野猫加油！袁队长加油！” 突然就有了不小的压力。 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前闪过，是李卓的老娘。 袁野收起心神，赶紧上去问好：“婶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街上？” “小野加油，后天我跟卓子一起去看你比赛。” 袁野一惊，那可五十块钱一张的票啊，李婶这种一块钱当两块钱花的，怎么会舍得？ “婶子，您这是？” “你还不知道吧，李卓他爸也在蔼史读过三个月，后来交不起学费便没再去了。 他读书时，小野猫还很火。他是你们小野猫队的死忠粉。 经常挂在嘴边的，说要不是那位队长去了，肯定能拿省冠军。 每次说起来都是眉飞色舞的，我自嫁到他们家，生活多不易，几乎永远都是愁眉苦脸，累得要死，很少见他这么轻快愉悦的时候。 这一晃都走六七年了，就剩我跟卓子了。 小野猫又回来了，我就想带他去看看，看看他爸爸年轻时最引以为傲最喜欢的东西。” 袁野胸中莫名的有暖流在涌动：“李叔一定会很欣慰的。” “那死鬼欣不欣慰的，我不管。只要我那宝贝卓子欣慰就行。所以袁野啊，可要加油哦。” “李婶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和卓子失望。还有李叔。” 袁野说着话，眼眶有些润，是为他们非一般的“母子情”。 李婶不是瘦子的亲妈，是后娘。 这帮兄弟中，他认识李卓最早，还在筒子楼时就认识。 李卓的父亲郁郁不得志，身体也弱，总觉得自己运气太差，脾气很不好，经常揍他。 李婶那时候刚嫁过来，就天天给他冼衣做饭，对他好，从来没抱怨过，袁野也时而去混饭。 周边人嘴杂，总跟李卓说，你后妈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就没人爱你了，李卓当时小，也很害怕。 可是谁都没想到的是，李婶居然为了李卓不要孩子了。 袁野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像她这样能对丈夫前妻孩子视若己出的后娘。 真心换真心。 李卓也把她当亲娘，比亲娘还亲。 那一晚大家喝醉了骑着墙聊梦想，李卓梦想的内容是阳光、大房子、十个漂亮老婆……但核心就是为了孝敬老娘。 …… 一级联盟权甲对抗赛的战斗场地要求很高，需要用到专业的权甲格斗场。 整个西归省只有四座。 整个省内赛阶段都是在这四处专业格斗场内进行。 格斗场的核心设施，就是中央的一个专业战斗舱。 称之为“斗笼”。 “斗笼”采用军工级全封闭式笼状设计，统一高五十米，大小不一，分场地模式，大小在标准橄榄球场和足球场之间。 主体使用了高强度同位素合金钢材，和厚达36.5毫米的全封闭双层防弹防爆玻璃幕墙。 地板材质为工程混凝土筑基的高强度耐磨钢。 这场比赛赛事组委会定下的场地是位于磐城、沃州市交界处的“西岭格斗场”，属于山地模式格斗场。 因为专业格斗场数量少，各学校都没有固定主场，需要组委会统一分配，尽量会将主场安排在离学校最近的格斗场。 但也会出现主场安排下来后，反倒距离对方学校更近的情况。 这时候就需要通过控制支持者人数比例，来营造主客场气氛了。 像这座“西岭格斗场”，西归省第二座专业机甲格斗场，共八千个可售座位。 这一次因为是沃州蔼史的主场，沃州市分到了七千张票，越城市只分到了一千张票。 比赛时间下午五点开始，四点十分，整个格斗馆已经坐到了八成满。 主队维修等待区内，安全师淳华正在做着最后一遍的安全检查。 袁野、周琦、曹光、小李四人已经换好了驾驶套装，捧着思维帽，等待入场仪式的开始。 外面加油助威声震天。 两个城市两所代表性大学的支持者们，在以歌声和欢呼声激烈对抗着，袁野甚至能清晰听到附近几个人咆哮对呛的具体内容。 血液开始燃烧。 章045 不按套路出牌 看台上。 两个学校的校长也都到了。 越城电路学院的朱校长带着一人，主动朝蔼史学院赵普校长走了过来。 不同于赵普校长的正襟危坐心事重重，朱校长则满面轻松。 就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自己学校一级联盟的排位正赛，而是周末约上三五好友寻一水库饮茶垂钓一般悠哉。 “赵兄，这位是省城《权甲日报》的刘编辑，他对上次咱们两所学校对抗时的一些小花絮很感兴趣，特意过来采风。” 刘编辑很直接：“听说都打出屎来了，这个对于见惯了高水平对抗的读者来说，还是有些新鲜感的。” 朱校长哈哈大笑：“刘编辑说的太对了，我也感到很新鲜啊，可惜上次因公务错过了，希望这次不要错过。你说是不是，赵兄？” 旁边赛事组委会、裁判委员会等一众人，拼命忍着，才算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赵普校长哼了声，没有多说。 开诚布公的讲，这次要不是多了个袁野，他还真不一定有勇气过来现场看。 前两场两连败。 第一场25:176惨败给越城电路学院，还有队员被打出屎来，大半个西归省都在嘲笑。 第二场49：152惨败给另外一所今年新晋递补成功的学校，同是“新丁”，比分却如此悬殊，比第一场更扎心难堪。 在这种情况下，能坚持第三场还来现场观战，足以说明他对机甲格斗是真爱。 此刻，老赵心中只盼望着袁野能真有老马说的那么有天赋，就别说赢了，别输那么惨，别再搞出笑话来，他已经满足了。 入场铃声响起前。 袁野号召四人聚在一起，肩搂肩，用尽全力，连喊十遍：“小野猫——” 第一遍时，小李的眼神还有些闪躲，曹光的眼神还有些不屑，周琦的眼神还有些疑虑。 但当袁野狂热无匹一往无前的眼神狠狠扫过三人，当在他的引领下，口号以越来越澎湃高涨的声音，喊到第三遍时。 三人的眼神全都变了。 当喊到第七遍，声音已成嘶吼，曹光、周琦、小李额头、脖颈上青筋全都鼓了起来。 眼神凶厉狂霸，仿佛心灵深处有一团炸药已经被点燃。 一股说不出的气势，自四人围合圈子内升腾而起。 受此感染，一直嘻嘻哈哈目含戏谑的楚香楠，表情也立时有些凝重了。 淳华古董眼镜后的眼睛亮了亮，心头，也终于有那么点真正的小期待了。 马主任和张宇教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压抑不住的惊喜。 主队闸口，闸门打开的一瞬间，袁野环视看台，在一个角落，看到了李卓、李婶、杜康阳和关硕。 另一角落，还有关硕那位严肃刻板的警官表叔一家人。 李卓、杜康阳、关硕三人高举着一条大横幅： “麒麟小野所向披靡，飓风小儿屁股尿流。” 从这毫不押韵还要硬拽词语的风格来看，舍杜老大其谁？ 当四人驾乘权甲从主队闸口走出来时，全场七千位“小野猫”支持者，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助威。 剩下一千名客队“飓风”支持者不甘示弱的发出了嘘声。 任何时候，整齐划一的嘘声都是很有破坏力的。 正在这时，袁野他们闸口身后的区域，响起了震天的鼓声。 一群赤膊上阵的中老年人中，一位光膀老爷子，双臂挥舞鼓槌，敲着大鼓，“砰砰”如山倾。 队伍正前，一位原本优雅的老阿姨站的最高，手持扩音器，脖子青筋暴露，单臂狂舞，指挥队伍齐唱队歌。 袁野还是第一次知道，“小野猫”居然还有队歌…… 但当杂乱跑调、近乎嘶喊的“小野猫”队歌响起，那种直指人心的澎湃与震撼，让袁野瞬间收起了所有杂念。 只剩敬意。 隔离区长大的他，之前完全想象不到这世上会有什么事会比吃饱肚子更有意义，会比一块新鲜的怪兽内脏更让人兴奋。 但现在他看到了，原来在基本的生存之外，大家心中可能还会有另一种寄托和信念。 一样的澎湃有力。 一样的涤荡人心。 他回头望向周琦和曹光。 二人似乎也被这场面给震住了，懂了袁野的意思后，齐齐摇头：“今天，是我们小野猫队时隔十九年后，第一个主场比赛。” 袁野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今天，就是死，也要死在斗笼里。” 简单的开场仪式结束后，踏入“斗笼”内，他驾乘权甲，单膝蹲下，垂首，右手细细抚摸了一下地板。 虔诚而有力。 然后，果断起身。 抬头，目视天空，用力拍了拍左胸。 看台上关硕、杜康阳二人顿时激动起来，击掌相庆。 李卓呲着大白牙，哈哈大笑道：“娘，这下有好戏看了，小野要发狠了！” 咔。 斗笼门关闭。 嚓。 三重防护锁锁紧。 哔。 开场哨响起。 “曹光左，周琦右，按照楚香楠说的新方法，快速搜寻生命点。” “无论是谁，搜到第一个，立即通报我知道。” 袁野第一时间，发出了队长指令。 曹光、周琦毫不犹豫，各自展开速度，利用山地地形的掩护，朝两边搜寻下去。 袁野没急着动，他还需要适应。 为了达到锻炼效果，斗笼内不仅会摆放很多巨兽的骸骨，突然出现，造成威压和心理干扰。 更是会模拟怪兽战场的肤屑粒子，进行电磁信号干扰。 他需要看看到底能干扰到什么程度。 果然，很快，斗笼内变开始释放出一些无形无色的极微颗粒。 对于在场观众来看或许视觉上没有太大影响，但对于观察全靠信息传感矩阵的权甲驾驶员来说，影响可就大了。 呲呲呲……本来非常清晰明确的声息影像，突然变得就像是在播放一段被损坏的文件，时好时坏，时而清晰，时而乱码。 “怪不得打怪兽时轻易不敢使用远程武器，就这信号质量，能打到哪里全靠手气。” 袁野快速适应着，一边牢牢注视着客队闸口处。 终于，片刻的信号完整中，他看到了飓风队三人的位置。 毫不犹豫，迈开步子，全速朝那边冲去。 奔跑的过程中，随着干扰粒子的释放浓度，信号乱码率越来越高，但让袁野惊讶的是，他对于三人感知非但并没有间断，反而越来越清晰。 这种感觉很玄妙，很难解释，总感觉跟这些收集自怪兽身上的肤屑干扰粒子有关。 但或许，也跟“肌电神经桥接”和传感矩阵有关… “他在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 “他疯了吗？” 这是看台上此刻很多观众的心理活动。 在他们眼里，自哨声响起，袁野最初站了几分钟后，突然就开始朝飓风队三人的方向全力冲刺。 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因为信号干扰，搜寻错了方向，还在为他担忧，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倒霉吧？ 但当看清楚飓风三人不紧不慢朝一侧移动时，他居然也连续跟着调整方向，还异常准确而及时。 大家便都开始意识到，他居然是故意迎头冲过去的！ 斗笼场地其实并不算特别大，只不过有地形掩护和粒子干扰，轻易也不容易碰面。 但这些搁在此刻的袁野面前，都不是问题。 所以当几分钟后，飓风三人信号终于稳定，意识到有人冲来时，袁野已经来到了距离三人不足二十米处。 三人都有些发怔。 这是什么套路？ 千里送人头？ 不找死不舒服斯基？ 就在这时，袁野耳中得到周琦的汇报：“队长，已搜到生命点两个。” “好！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袁野大笑一声，身形不停，微微俯身，速度居然再快了几分，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猎豹，直接朝飓风三人冲了过去。 冲的过程中，左手比了个中指，唰的一声，左臂上八十公分长的热能腕刃弹出。 与周遭空气中的肤屑粒子碰触，“噗呲呲呲”的发出烟火般绚烂的火花，声势惊人，看着非常吓人。 “撤防御，换十七号攻击阵型。两翼卫，火箭炮准备。我要你们直接将他打出屎来。” 飓风队长冷笑着布置下去。 看着急速冲刺而来的袁野，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正愁隔得太远信号不佳火箭炮不好用，不敢乱打怕击碎“生命点”，你就冲上来了，还是正面，这不是当活靶子找死的吗？ 这时，袁野已经闪击到了十米远。 “我来。” 处于左翼卫的权甲跨前几步，肩头火箭炮“轰轰轰……”一顿操作，所携六枚破甲高爆弹，全部倾出。 这六枚连发高爆弹几乎封死了所有前进的路线。 但没有封死袁野。 他敢这么激进，就是因为他有把握，一是对自身目前的速度和反应，而是对于天将手稿的信任。 天将手稿第三部分“八十七场生死战”中，就有几篇是应对远程武器围攻的战例。 那里边描述的武器可比这几个火箭弹厉害多了，手稿的作者却也是清一色的正面冲击。 这一点，颇合袁野的胃口。 在这一瞬，袁野展现了超乎想象的肌肉控制力和动态力量素质，如身体没有惯性限制般连续极速急停，闪避，突进！ 高爆弹还未爆完，他已经冲到了那名突前翼卫的身前。 一个侧滚，热能腕刃的刃尖，无比准确的插入对方的膝关节防护锁孔内，猛的一个旋转。 “咔嚓”，整个防护锁孔碎裂，防护锁崩开，内部关节暴露在外。 他乘势蹬地，扭腰，右手成拳，一个重重的前手直拳，如鞭子般抽击在薄弱的膝关节上。 章046 战术终结者 “啊”的一声凄厉惨叫。 这名左翼卫权甲的右腿膝关节，直接被袁野全力一拳给整个击碎掉。 十几吨的庞大金属躯体，一个巨大的趔趄后，开始直直朝地面跪倒。 袁野身形不停，顺着其跪落之势，驾乘先锋官三代一个伏地、拧身，如幽灵般灵巧，翻转到了另一侧。 左臂的热能腕刃刃尖，再次精准无比地狠狠插入对方的膝关节防护锁孔内，极致的核心力量迸发，强行旋转—— 咔嚓嚓，火星四溅，防护锁孔再次碎裂，防护锁崩开。 “不——” 对面驾驶员发出不甘的惨吼，企图屈腿闪避，同时弯下腰来，用两只粗壮的重甲手臂来阻拦。 但是迟了，袁野这次的动作比方才更小，更巧，更快。 左臂热能刃暴力解锁方毕，右手已经犹如虎钳般插入，以更暴力的方式将整个磁流变高分子仿生关节囊内破坏得惨不忍睹。 噗通。 对面权甲两只膝盖全废，庞大的躯体直直超前拍砸下来。 袁野没有闪避。 因为就在刚刚，飓风队长惊怒交加的声音传出： “快！开炮！” 担任右翼卫的权甲这才醒悟过来，肩部火箭“轰轰”就是两炮。 “快！停……” 队长更加惊怒的声音传出，但已经迟了。 袁野右臂顶着向他倾倒的左翼卫，拿其左肩，硬接了第一炮。 这火箭炮口径虽小，但如此近距离，威力还是相当可观。 袁野的先锋官三代加上控制在手的对方左翼卫，两台权甲，合计二十五吨以上的重量，被轰得擦着地面朝后平移了整整半米。 “噗呲呲呲”，斗笼内部的金属地基与机甲发生剧烈摩擦，火星喷溅如雨。 心中默数火箭炮的发射间隔，仔细观察着炮口移动方向，几乎分毫不停，袁野双手发力，扯着身前左翼卫快速调整了一个角度。 “砰”的一声，袁野抱着权甲再次被震退了半米。 而对面右翼卫匆忙之下的第二炮，则准确击中这名可怜左翼卫的最后一个肩膀。 等到飓风队长慌忙喊停的声音落下时，袁野手中俘获权甲的两个肩膀都已被轰得七零八落。 外壳破碎，内部金属元器件消融变形，无数红绿蓝管线暴露，电火花乱冒，黑黢黢的机油喷溅……完全不成样子。 自此，权甲本身已经再无挣扎和声息。 虽然被毁掉的双腿双臂都是机甲的，但痛感却是完全真实的，驾驶员早已痛晕了过去。 “鉴定完毕。你们的破甲高爆弹真是正品，真能破甲。” 袁野狂笑。 然后，再次狂比中指，热能刃再现，手起刀落，直接把身前左翼卫那两个快餐车般大小的机械臂给自肩关节处，连根斩下！ “多谢神助攻。哈哈哈。” 斩完后，袁野抡起两条大手臂，像掷铅球一样狠狠抛给了对方队长。 “你找死！” 飓风队长都快疯了。 这会儿也不管每打出一拳耗费1500块的千伏级特斯拉拳用来打袁野值不值当了，闪避队友手臂的同时，边朝袁野冲来，边疯狂蓄能。 “右翼卫，双人59号进攻战术，包抄，杀无赦！” 袁野嘿嘿笑着，不搭理他，丢出手臂的同时，拧腰，用尽全身力气，“轰”的一脚侧踹，将地上奄奄一息的左翼卫朝飓风队长前行的方向上踹了过去。 他这与其说是踹，倒不如说是蹬踏借力，屈膝，弹身，极速朝着自另一侧听话包抄来的右翼卫冲了过去。 这一次声东击西未见有多高明，但那股迥异于寻常学生的狠辣果决却是让人心悸。 “轰轰轰轰。” 兴许是飓风小队这伙人用这肩载火箭炮成功的次数太可观了，还真以为它有多厉害。 紧急关头，这名右翼卫不由自主的就又开始开火。 《天将手稿》第三部分“八十七场生死战例”中那几篇正面硬刚热武围攻的案例，核心要点就是“战胜恐惧、相信自己”。 人类自文明纪元到现在，对热武的恐惧深入骨髓。 大街上遇到一个持刀的，还会有点想法，看到拿枪的，一百个人中，九十个生不起半点抵抗之心，剩下十个，直接晕了。 怎么战胜这种恐惧？ 那位前辈的几句话很有意思，在袁野看来，与其说是给出的建议，倒不如说是自我安慰鼓励： “每天告诉自己三千遍：你现在是乘甲之人，可以败，可以亡，但不可以怂。” “冲过去，斩杀之，大赚。即便不小心挨一下，钢筋铁骨的，又死不了，能咋滴？够本。” 从头到尾都很对袁野的胃口。 况且，他早跟楚香楠认真了解过。 这种口径和长度比例奇葩的火箭炮，所谓连发，都是“伪连发”。 炮管必须要降温冷却，尽管通过材料和高科技手段，可以尽可能缩短，但无法消除。 二次方向精校也需要一定时间。 知道这些，袁野心中便有数了，只要能胆大心细冷静如常的应对，就会有足够充裕的反应和应变时间。 所以才会有方才第一次精准有效堪称疯狂的正面闪击，第二次利用对方攻击斩卸机甲手臂的妙招。 而堪称完美的实战效果，也印证了这一点。 有了前两次成功经验，面对这第三次的炮击，袁野已经是轻车熟路。 连续四炮，几乎对他的前进速度没有造成什么有效阻碍。 “蠢货。” 飓风队长愤怒的吼叫，这四炮没对袁野有什么影响，但却把他给拦住了。 “不要应战，快闪开！等我一起！” 然而，他这次的战术传达又迟了。 其实也不是他传达迟了，而是袁野的速度动作太快太流畅了。 那位右翼卫眼见袁野怪物般毫无阻碍地突破火力封锁，下意识的，右臂的旋转刀刚刚启动起来，袁野已经炮弹一样把他扑了出去。 轰隆隆，两台权甲的短兵相接，爆出一串电火花，还砸碎了几块山石，如两台失控的大货柜车，朝斜坡下碾压式的滚去。 一路带起了巨大的烟尘，还有碎石颗粒，砰砰砰砰，犹如子弹般砸击在斗笼的玻璃护罩上。 瞬间湮为飞灰。 “呼呼——” 斗笼底部的除尘设备全部开启。 为了提升观赏体验，这是必备的。 可以做到对颗粒物质的精准甄别和筛选，有效去除大颗粒尘埃，而基本不影响肤屑粒子。 很快，斗场中视线再次清晰起来，袁野已经站了起来。 观众看到的，是他猛甩两下手臂，左臂热能腕刃潇洒弹回手臂内。 那名右翼卫，则是四脚朝天，大字型仰在地上，看手脚四肢核心关节部位的惨相，看来是又被废掉了。 而此时，距离开场哨过去，仅仅才过去十分钟。 实际上，从袁野突然冲向三人开始，接下来的这几分钟里，整个西岭格斗场内的氛围都是极诡异而古怪的。 大家不是没看过权甲格斗，之所以看一级联盟，就是为了看格斗的。 但大家没见过这种干脆直接甚至可以说野蛮粗暴的方式。 可你要说粗暴吧，无论是闪击，破锁，碎膝，还是惑敌，硬刚，扑杀，都是一气呵成，酣畅淋漓，如牛奶般丝滑。 有种无与伦比发自灵魂的爽快和视觉震撼！ 这也太生猛了吧？ 不是战术为王的吗？ 不是常规开始先找生命点的吗？ 以至于，有相当一部分观众想当然的以为开始前十五分钟、乃至前二十分钟都是在搜东西。 所以看完开场仪式后，买饮料的买饮料，拉屎的拉屎，然后回来就发现： 我擦，什么鬼，劳资刚刚错过了什么？！ 马主任狠狠吞了口唾沫，悄悄伸手拧了拧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眼花或者做梦。 拼命压抑着惊喜欲狂的情绪，悄声询问身旁近视眼镜都起雾了的张宇教授：“喂，老张，袁野这样子，不犯规吧？” 他说的是联盟的规定：“未找到生命点前，不许直接格斗。” 本来是重申“以人为本，生命为先”宗旨的一句话，被后来的一代代的战术理念大师给衍化成了“以寻找并妥善隐匿生命点为第一战略要务”。 有句行话叫：“掌控生命点，就掌控了胜利。” 毕竟这种方式最省心省力，只要快速寻找到优势数目的生命点，就可以结成三角防御阵型，安安心心守到最后就行了。 张宇教授还未答，兴奋不已的楚香楠抢先道：“当然不犯规了，袁兄果然是袁兄，踩的点刚刚好。他动手前，周琦刚刚找到了两个生命点。一定是事先就商量好的了。” 淳华早已站了起来，双手轻击，由衷赞道： “什么是战术，这才是战术。 飓风队不是比我们擅长搜寻生命点，比我们擅长藏匿生命点，比我们装备好经验足，比我们擅长组队结阵防御吗？ 既然这么多优势，那么我索性反其道行之。 不急着找生命点，也不给你们找的机会，等队友找到第一个生命点，确保不违规后，便直接动手，把你们全都砸趴下，完全丧失战斗力。 然后，我们再慢慢的找，悠哉哉的找，这一下，甚至连藏匿的必要都不需要了。 就算我丢到你面前，你也没本事捡起来！” 章047 稳就一个字 马主任兴奋的直搓手。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张老师，你的战前分析太棒太有针对性了，所以袁野才能做到知己知彼，想出这种有针对性的克敌战术来。” “淳安全师，你的准备工作做的也很充分，所以袁野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勇往直前，敢打敢拼。” “袁同学，你加装的这个弹射热能刃相当不错，看把那关节卸的，跟切豆腐一样。” 饶是楚香楠脸皮奇厚，听了马主任的话，也很是汗颜。 他安装的这把弹射热能刃，要说差肯定不差，但要说能卸关节，绝无可能。 这就是件很常规的近战武器。 不开玩笑的讲，他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热能刃在机甲对战中，还能这样子用。 能直接当暴力开锁器用。 受制于灵活性的硬性需求，目前中大型机甲关节部位的防御强度，最高级别，也只能维持在机体常规外甲的百分之五十。 普通的，就是百分之四十左右。 确实是相对最薄弱的位置。 但这些重要关节部位都装有防护锁甲。 加了防护锁的关节，防御强度能维持在机体常规外甲的平均水准以上，最高端的甚至还要高上十个百分点。 已经完全不能算作短板了。 唯一的弱点就只有维修保养用的“防护锁孔”。 但“防护锁孔”面积仅有正常眼镜的镜片大小，还藏在一处深十公分的合金凹槽底部。 能够准确将热能刃插入这个小小的锁孔，静止状态下都非常不容易，何况是高速运动对抗之中？ 需要变态级精准稳定的观察和操控。 插入之后，还能利用瞬间爆发力将其暴力破坏，那更是难上加难。 别人或许不知道，楚香楠可是门儿清，这处掩藏锁孔的合金凹槽，虽然薄了点，也存在焊融接驳，但用的可是实打实的巨灵外甲材质！ “呵呵，可不敢当。马主任，这全是我那袁兄自己厉害才对，那么小的安全锁孔，他一扎一个准，一旋一个稳。” “那是当然。袁野同学能力我自然也是很清楚的，也不枉我当初在校长面前力排众议，为他撑腰站台。 看到他今天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我心甚慰，也不枉我一番苦心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他这次之所以愿意回来当队长，也是源自于我凌晨一点的一个电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赤诚之心……” 张宇教授皱眉打断：“马主任，还是先别急着论功行赏，这场仗，还远没确定能赢。” “怎么，三比一难道还能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楚香楠就笑：“刚刚难道不是三比一吗？还不是被我袁兄给一个一个拆了？你要知道，这位飓风队长可是有特斯拉拳大招的。保不齐，还有其他杀招。况且，你也太小瞧我袁兄了，想看三比一的躺赢，你觉得他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 “刘长明，你个熊包，等什么？上去干翻他啊！” “犯规！他这是犯规！仲裁呢，怎么还不叫停警告？” 贵宾看台区。 比赛仅仅才开始了十分钟，越城电路学院朱校长春日垂钓般的悠然早已不复存在。 已经成了一副鱼钩鱼饵鱼竿水桶椅子全掉入水库里，自己还淋了一场雨的窘态。 面红耳赤，双拳紧握，差点粗话都直接爆出来了。 袁野风卷残云般暴力拆毁这两台权甲，犹如两记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 更火辣的是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这笔数目不菲维修费之后的那颗小心肝。 与之相反的，则是蔼史学院的赵普校长。 一扫之前郁闷，神清气爽，满面红光： “精彩，真是精彩。朱校长果然是未卜先知，一早知道这场比赛会别开生面，特意邀来了省报的编辑共同见证。小弟真是佩服。” 朱校长面色几变，冷哼道： “别高兴的太早，我们飓风的队长刘长明，可是巨灵评级超过615分的厉害角色。比今年实力榜第500名也仅低了1分的天才。准实力榜高手。秀荣大区训练营的常客。你那个袁野仗着善于偷袭，是占了些先机，但现在两人正面对上，他的招式已经全被摸透，而我的队长，还有大招未出，你觉得，两人正面单挑，他会不会把你们这位孤立无援的袁野队长直接揍出屎来？哈哈哈……” 赵普校长心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被抹除。 朱校长尽管说的有些道理，但他更相信自己作为机甲格斗发烧友的直观判断。 袁野的硬实力，明显比这个刘长明只强不弱。 论凶狠果敢和捕捉战机的能力，更是强出不少。 想输并不容易。 即便意外失手，场面也不会太难看。 反正目前的情况，即便单挑不利，对方也没人了，小野猫队的赢面有九成以上，基本盘早已保证了。 笑了笑，强硬回道：“那就睁大眼睛瞧好了，看是谁把谁打出屎来。我赌五千块，敢不敢跟？” “你……” 朱校长被噎的脸庞发青，这时候，自然由不得退缩，咬牙切齿道： “跟！” 队长单挑。 这几乎是每场权甲格斗对抗赛的经典环节和保留项目。 也是买票到现场的观众最爱看的环节。 尤其刚刚有了袁野火爆至极的铺垫和暖场，在如今“战术为王”，讲究“胜利性价比”——势必要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胜利的时代，他的这种打法，给人的视觉和精神冲击力超强。 整个格斗场在最初的懵逼之后，早已彻底燥了起来。 除尘设备的运作下，斗笼内视线恢复。 待看到袁野在干翻第二人后，面对追击而来的刘长明，不闪不避，一副正面硬刚的架势。 顿时欢呼声如雷，大家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不少人还高举双臂，兴奋呐喊。 李婶第一次看这个，受气氛感染，已紧张到不行。 抓住李卓的手，一个劲儿的念叨： “怎么办，剩下的这个家伙凶巴巴的，看起来很厉害，小野不会吃亏吧。这孩子也是，不行先避避啊。” 李卓呸掉嘴里的瓜子皮，笑揽老娘的肩膀，一脸轻松： “放心吧我的娘。小野单挑，就一个字：稳。就这小子，小野不把他打出尿来我就不姓李。” 斗笼之内。 袁野朝狂怒冲刺而来的刘长明比了个中指。 然后左脚踩着倒地权甲的身躯，双手擒抱着一条机械腿，狠狠发力一拽，一拧，“咔嚓嚓”，整条残腿都被他拽了下来。 嘶。 不少观众心中倒吸冷气。 但紧接着，浑身血液犹如被点燃了，回以更激烈狂放的欢呼。 这是他们自己的队长！ 这才是权甲格斗应有的样子！ 谁特么想看那什么抢点拿分！ 袁野将新武器拿在手里抡了抡，似乎很趁手，很满意。 然后身子一俯，便朝着刘长明冲了过去。 刘长明心头大喜，暗道：“来得好。” 右臂早已处于蓄能完成状态的特斯拉拳，悄悄探了出来。 然而，就在两人距离不足两米，堪堪相撞，他美滋滋的开始释放特斯拉拳时—— 袁野突然一个诡异的拧身，从他身边掠过。 “靠，真特么阴险。” 刘长明额头冒汗，一阵后怕，就差了零点几秒，他的特斯拉拳就释放出去了，肯定会打空，再次蓄能，又得一段时间了。 “可惜了。” 诱敌策略未达成，袁野内心毫无波澜。 从刘长明身边掠过时，顺势拧腰，握在右手中的最新武器——“大腿”，狠狠甩击在刘长明的膝弯处。 饶是有防护锁防护，饶是刘长明有所防备，重击之下，还是被砸得膝盖一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厮力量怎么会这么强悍！” 刘长明内心无比震撼，隐隐感到有些失策。 毕竟是评测分数跟实力榜第500名只差1分的男人，他的实力不算弱，尤其还有大招特斯拉拳在手。 袁野的先锋官三代尽管外层喷涂了特氟龙材料，保险起见，也不敢被直接击中，必须控制距离。 按理说一上来，刘长明才应该占据主动。 但他太依仗特斯拉拳了，太想找机会发射，所以一开始就做了错误的应对策略。 他想着凭借他卓越的身体素质和经验，稳守反击，只需防好袁野左臂那吓人的弹射腕刃，保护好关节防护锁，其他攻击应付应付就行，寻找机会使出特斯拉拳，胜利就在眼前。 但可惜，他的所谓身体素质，在袁野面前远不够卓越。 所谓经验，更是不够瞧的。 一招失策，满盘皆输。 接下来的几十秒里，袁野向在场观众完美展现了何为暴力美学。 他以高超的街头以小搏大的技术，近身而不贴身，完美控制距离，疯狂而专注的击打机甲脆弱部位，打得刘长明凄惨不堪。 乒乒乓乓。 叮叮咣咣。 袁野就像是一个技巧娴熟的铁匠，抡着大锤在敲打一块废铁。 刘长明就像是狂风中的一片柳叶，惊涛骇浪里的一条小船。 袁野每击打中他一次，他所驾乘权甲自身展现出的反应，让观众看着都觉得疼。 主要是袁野的力量和速度太强了，往往刘长明还在艰难消化上一次的冲击，下一波就又来了。 身体局部的机甲外壳都被连续击打得变形了。 自两人交手，时间还未走够一分钟，他便再坚持不住。 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下。 后胸又挨了一记重的。 轰隆，直接给揍趴下了。 章048 一将三杀局 “这就跪了？” 袁野也有些惊讶。 好歹也是堂堂一队长，居然这么脆？ 朱校长也看傻了。 气得嘴皮子直哆嗦：“大招呢？每年给你们这些猪猡砸这么多钱添置装备，大招呢？！” 真是太丫丢人了，如果这会儿有把枪，他估计都想直接把刘长明给干掉了。 就在这时，斗笼之内。 “轰”的一声剧震，刘长明蓄谋已久的千伏级高压特斯拉拳终于尽情释放。 属于手臂失控后的走火。 拳头正对着地面。 一道幽蓝色的高压电弧轰中地面，噗滋滋滋，电火花四溅。 然后大家便看到一道幽蓝色的碎散游蛇自刘长明权甲右侧肩甲部位窜入。 “嗵嗵嗵……” 一连串密集的爆破声，像是有无数条电线在同时短路熔断，紧接着，一股塑胶燃烧的焦糊味儿散出。 袁野先是吓得一跳，赶紧离得远远。 接着便想明白了。 他刚才一通暴力狂砸把刘长明右侧肩胛部位的外甲给砸变形了，整个绝缘外壳曾有了缝隙。 结果这一走火，自己把自己给特斯拉了。 特斯拉拳果然霸道，随着局部线路和金属元器件的短路消融，十秒钟时间不到，整个权甲都停止了运行。 甚至，安全灯都灭了。 刘长明驾乘的是新型权甲，有先进的集成平台，权甲熄火的情况下，独立维生供氧系统也可以支持至少二十四小时。 但按照规定，权甲安全灯灭，为了保证驾乘人员生命安全，几分钟后，快便会有医务人员进场。 袁野清楚，有些事，必须赶快做了。 开赛仅仅十五分钟，他一人干翻对方整个战队。 拆了左右两翼卫的四肢关节，更是在队长单挑环节中，把对方队长的权甲直接打熄了。 但他却没有举臂欢呼，也没有作出任何庆祝动作的意思。 而是慢慢转身，面朝左侧看台一角，躬身，抱拳，行礼。 然后，突然打开了胸腹部的驾驶舱门。 那角看台上，正看得心驰神摇激动不已的老馆长身体一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顾家人的反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淳华讶道：“他要做什么？” 马主任羡慕：“下机来脱衣绕场庆祝？太高调了吧。不过我喜欢。” 楚香楠眼睛瞪的贼大，小本子早已抄在了手中，绝不放过任何学习提升泡妞技巧的机会。 只有张宇教授留意到袁野之前的动作，也看到了站立起来神情激动的老馆长，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不是吧，要玩这么大？” 手脚发颤，满面通红，“腾”的一声，直接踹开仓门，冲到了主看台上。 斗场内，袁野的动作不快，小心翼翼的。 看台上，这一次，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包括客队支持者，大家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将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袁野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发讯招呼曹光、周琦过来。 “不要管生命点了，火速赶来！” “不好，队长有难。” 周琦和曹光心中一紧，不敢停留，撂下收集的生命点，火速朝坐标地点奔来。 进斗笼后，他们二人按照既定的策略，安全为先，收集生命点为上，开始几分钟挺顺利的。 随后便感觉到了斗笼内小山的另一侧有人开战，高爆破甲弹都用上了，而且很短的时间内，便发光了全部十二发。 二人自然担心，第一场大李可是一炮便被撂倒了的，他们两个虽然各躲过了一炮，但也是狼狈至极，随后便被彻底压制住了。 但斗笼之内，队长最大。 袁野未呼救，状态仍在线，他们就只能按照之前的部署来。 此刻听到袁野呼唤，还以为是撑不住了，立刻开足马力狂奔，连必要的遮蔽也顾不得了。 转过山脚，就看到袁野一人矗在那里，驾驶舱门是开着的。 “完蛋！” “不妙！”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脚下不停，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离近了些，正想呼唤袁野，突然发现飓风队三人也在，且以三角型的方位包围了袁野，其中，他们的队长刘长明距离袁野最近。 唯一奇怪的是，三人都安安静静的在地上躺着。 “这是……什么新的王牌战术？” 刘长明“战术胜负师”名声在外，周琦和曹光惊疑不定，不自觉的摆出了防御态势，脚下脚步不由自主的迟缓了些。 “还不快过来，磨蹭什么。” 袁野不耐烦招呼道。 二人这才舒了一口气，忙不迭跑了过来。 跑得更近了，信号稳定了，再看刘长明，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像有什么高明战术的样子，这分明就是一个被踩了不知道多少脚的易拉罐。 而且，安全灯也熄了。 曹光突然感觉喉咙有些艰涩，难以置信的望向袁野：“袁……队，这，你干的？” 周琦也心情复杂的望着袁野。 “当然不是。” 二人心情稍稍刚平复了些。 袁野又道：“是他被我揍得实在捱不住，就用特斯拉拳把自己给爆了。” “……” “把那两个家伙也给拖过来，跟他们队长躺在一起。” 听到袁野的吩咐，曹、周二人心中又是一惊，听这话的意思，那二位也给干趴下了？ 等他们看到那二位的凄惨样子时，才知道，袁野或许没吹牛，相比较之下，虽然就刘长明一个人安全灯熄了，但确实囫囵了很多。 起码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把那两台权甲拖过来，跟刘长明并排放在一起，二人自觉退到袁野左右两侧。 一起陷入沉默。 心头的惊涛骇浪显然还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你们俩把自己的架势舱打开。” 斗笼内打开驾驶舱，是大忌中的大忌，但骇于刚刚看到惊人事实，二人居然也并不质疑。 袁野直接动手，把两人驾驶舱下方的两个罐子提溜了出来，正是储藏备用填充介质，也就是俗称“屎”的。 他刚刚本来是想直接用自己罐子，但之前战斗时间虽短，节奏太强，消耗太大，只剩三分之一了。 即便不怕自己脑震荡，用起来也太小家子气。 所以才叫了曹、周二人过来，现在一检查，好家伙，都还是满的。 别人或许还在懵逼，看台上朱校长立马懂了，面色剧变，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指节发白，心中又恨又悔： “悔不当初啊，早知道他们队还有这么一号独狼般的硬茬子，第一场就绝不会指示刘长明他们玩这么狠，往死里得罪了。就为了再跟老校长吃饭时，能吹个牛……真特么亏大了。” 啪啪两声，袁野粗暴捏开盖子，深褐色的带着气味的粘稠物质，对准地上飓风三台权甲的头部，兜头盖脸的便淋了上去。 “你……” “混蛋！” 地上三人中刚醒过来两人，见状再次晕了过去。 曹光、周琦被他这疯狂举动激得浑身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这一刻，终于彻底抹灭了第一轮被当众羞辱活活打出屎来的奇耻大辱。 为他们做到这个的，正是他们的队长袁野。 齐齐上前一步，嘶声喊道：“队长！” 这一刻，袁野这个队长，才算真正的被二人完全接纳和认可。 袁野情绪发泄完毕，给两个罐子各留了三分之一，便告住手。 再然后，双手举拳，开放外音，高声呐喊：“小野猫！” 曹光、周琦上前一步，跟他肩并肩站着，同样举拳，高声呐喊：“小野猫！” 第一场的奇耻大辱后，此刻斗场内所有主队支持者，通过各种渠道，都已知道十九年来两所学校这段关于“屎”的恩怨。 小李、赵普校长、张宇教授、马主任、死忠啦啦队的大爷大妈们……此情此景，无论身份地位，都被情绪深深感染，一起举拳向天： “小野猫！” “小野猫！” “小野猫！” 老馆长热泪盈眶。 十九年了，那一页，终于可以彻底揭过去了。 …… 《权甲日报》的刘编辑到现在还是呆滞的。 是被惊呆的。 或者说爽呆的。 他做权甲类编辑十年，省冠军赛、大区锦标赛也没少看，甚至还有幸看到过一场世界赛。 水平高低不论，这真的是他看过的最过瘾也最独特的一场一级联盟赛事。 十八分钟，仅仅开赛十八分钟。 他便看到了一场可遇不可求的经典“一将三杀局”： 队长，即将锋，一人一口气干翻对方整个三人战队。对方的两名替补，甚至来不及登场。因为凑不足三人，直接输掉。 关键是内容还极其丰富：战术压制、各个击破、敏捷速度破远战热武、队长单挑、一对一力量角逐…… 最厉害的是，这里边居然还包含着一段长达十九年的恩怨情仇，真的是天降素材啊。 尤其是眼前满场数千人齐喊队名的慨然激昂，像是要把过去这十九年的郁闷低潮全部都倾泻出去的场面，搞得他一个局外人看客，也几乎泪目。 吃水不忘挖井人，耿直的刘编辑很是激动的找到朱校长： “朱校长，太感谢了，你放心，我以我的笔名发誓，一定会竭尽所能，写好这篇报道，绝不辜负这么好的素材，这么经典的赛事。” 刚缓过口气，准备悄悄遁走的老朱，闻言，脚下一个拌蒜，直接磕在旁边的桌子上。 章049 十六碎墟 201:0。 这是小野猫对战飓风这场比赛的最终比分。 也是本赛季整个秀荣大区第一次出现“打光头”。 在沃州市周边，甚至隔离区内，都小小轰动了一番。 接下来，在袁野的带领下，小野猫再接再厉，连胜两场。 一波三连胜，上升到了西归省省内排位赛的中游。 他们赢的这三场的比分都比较悬殊，战法依然是袁野“一将三杀局”的打法。 除了对飓风外，原本并未再想要乱下狠手。 可这是寸土必争的“一级联盟”，他不痛下狠手，不代表对方会领情，最后还是少不了得“队长单挑”。 这两支战队的两位队长，都是曾经短暂登上过“实力榜”的准实力榜高手，比刘长明还要厉害些。 所以这一较真的结果，就是袁野果断把他们给打得很惨。 袁野这种抢开局的战法，对于很多人其实是无法理解的，都以为他是碰运气。 因为斗笼刚刚关闭的前几分钟，是肤屑粒子干扰最强烈的时候，权甲的信息系统整段整段的乱码。 大家都得小心翼翼的适应，动作轻盈而小心，等信号稳定些了，再做大动作。 不然别说有可能会遭遇地方权甲，不小心弄破“生命点”被扣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就只有袁野，仅打飓风那一场适应了几分钟，接下来这两场，全是上来就快速而准确地逼近，把对方整个小队逼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出不来。 眼看时间流逝，弄不到一个生命点，你还要说你没恶意，人家能不跟他急眼？！ 作为联盟新军，取得如此不俗战绩，打法又如此强悍粗暴，加上《权甲日报》的一篇深度报道，很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三连胜最后一场的时候，不少省内其他学校的探子，都来到了现场观摩观战。 看完后，对于小野猫粗糙蹩脚可以说毫无美感的技战术，完全嗤之以鼻。 唯一感到有些厉害的队长袁野，当赛后了解到身高体重后，比之上面的技战术水平，更加的嗤之以鼻。 只有一个坐在斗场最后排，全程拿仪器拍摄的高大雀斑青年，全程比较认真严肃。 “成了。把这两场的录像一起拿去给平都重力学院的常凯，让他仔细研究。下一轮，小野猫的主场，就看他的了。务必好好修理这个袁野，无需留手。” 身旁那人疑惑：“这小子听说傲的很，他会听我们的？” “你找个台阶，当着他的面，自下往上，跨一大步。他就懂了。” “往上一大步？门神步宠？老天，姓袁这小子怎么招惹到他了？” “让你做你就做，那么多屁话做什么。” “呵呵，哥，最后一个问题，常凯虽然是真正的实力榜高手，排名稳定在490左右，但连续三个准实力榜高手都在这姓袁的小子手里折了，砍瓜切菜一般，他常凯能稳赢？” “狗屁的准实力榜高手，我告诉你，榜上榜下，两个世界。差半步，就是天堑。况且，常凯的战斗特点和擅长武器，刚好最克这个袁野。” …… 尽管在这隔离区内，能来图书馆的人极少，老馆长依然坚持每晚七点闭馆。 “差不多就行了。天快黑透了，小春她娘，早些回去给孩子煮饭吧。” 送走最后一名老街坊清洁工，老馆长锁好大门。 得益于袁野和小野猫的这波三连胜，他最近的心情很不错，哼着小曲儿，悠哉哉的返身行了几步，突然身体一滞。 正冲大门的借阅登记柜台里，早已下班离开的淳华，不知什么时候，竟又转了回来。 只开了墙侧一盏壁灯。 一面大镜子遮住了她的整张脸，不知她正专心致志的在脸上捣鼓着什么。 暗夜昏沉，孤灯旧馆。 此情此景，极为诡异。 老馆长看清楚是她，倒并无太多诧异，只是迅速将身体挺直了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淳华身前。 双袖一展，躬腰九十度，一个扎扎实实的大礼下去，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恭敬： “小姐来了。” 镜子后的淳华，未吱声。 似乎脸上的要紧事正在紧要关头。 老馆长就那么一直保持着姿势。 半分钟后，淳华终于收拾完毕，啪，将镜子摁倒在桌面，摆了摆手，老馆长这才站直起身。 这时候的淳华，容颜清丽，五官精致。 眉目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娴雅端庄，显得没有攻击性，却也并不柔弱。 面前两盆清水，一个繁巧的妆盒。 她正专心致志的将左右两只手，放在清水盆里来回洗濯。 “身体好些了。” 比起平日里的古怪眼镜妹，她不仅容貌变了，连说话的语调和节奏也变了。 声线低沉，每个词眼都在鼻腔内不急不徐地共震，有条不紊。 “谢小姐挂念。好多了。” “这个袁野，你知道多少？” 听淳华专门提起袁野，老馆长心头一跳，却也不敢隐瞒，将这些年所知道的，前前后后一起道出。 其实除了古籍修复上的造诣，他也所知并不多，自然也没什么大机密。 不过，在说的过程中，他还是极隐晦的帮忙说了些好话。 “不用那么紧张，只是因为今天听到的一件事，产生了那么一点好奇。我对他，没有什么坏印象。” 她淡淡说着，举手投足间有股奇妙的节奏感，仿佛做什么都已经过思量一般，理智之下压抑着一点癫狂。 对于她的话，老馆长显然另有看法，不过并未过多表露。 “听你这么说，他几个月前还挺惨的，说是走投无路也不为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不仅在一级联盟里混得风生水起，还勾搭上了南海乔家大名鼎鼎的小乔姑娘。有点意思。” “南海乔家？小乔姑娘？乔太真的孙女？” 老馆长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一脸难以置信：“小姐，会不会是搞错了……这，不可能吧？” 淳华下巴点了点搁在一旁的文件。 老馆长拿起一看，正是“文明守护者”发到蔼史学院的，关于袁野的正式考核推荐函。 内附手写推荐书一份。 字迹清隽文秀，言辞诚恳。 后面举荐人位置，填着“乔惜君”的名字。 还有一个刺眼的古松家徽，正是南海乔家的族训：“森森如松”。 老头心脏顿时跳了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作为大半辈子跟古籍修复打交道之人，他自然知道这份举荐意味着什么。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文明守护者’这个组织的规矩有多严，一个常规成员，未晋级至紫莲徽章前，只有一人次的举荐资格，而想要晋级紫莲，必须要选搭档做满规定的青莲级任务。这就意味着，袁野这小子，是乔惜君自己看上的未来搭档人选。” 老馆长还在消化着这则惊人的消息，淳华忽然诡谲一笑，“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能跟乔家大小姐扯上，不搞点事情都不好意思。看来，我得好好帮袁野这个小老弟一把，让他跟这个小乔姑娘多亲近亲近。” 老馆长心中突地一跳：“小姐想要怎么帮？” “找个机会，把十六碎墟里最近那一处，透漏给他。” 老馆长吃惊道：“小姐，万万不可，这十六碎墟……” “没什么不可。你觉得这些地方这些东西，除了能卖些钱，对我现在还有什么用处？可我要做的事，光靠钱，有用吗？” 淳华语气不容置喙：“付出这么点东西，针对乔家布上这么有意思有潜力的一子，已经值了。” 语气顿了顿： “当然，这个也不用太着急，最好他能继续赢下去，取得更多成绩和影响。最起码，也得过了下一轮，正式登上实力榜。这样，假以时日，兴许才能稍微翻出点浪花来。” 章050 死神告白镖 袁野走到训练馆门口。 离得老远，就听到楚香楠的声音： “你确定要表白？” “确定。楠少，上次经你提醒后，我才知道，原来一直都是我把她当做女朋友，她把我当好朋友。这绝对不行，我一定要跟她告白。” 说话的是小李。 这事袁野知道。 自打认识，小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女朋友说”。 第一次在机械仓库见面时，曾拒绝加入小野猫，理由就是他女朋友嫌驾驶套装内的缓冲介质太臭，称要敢穿，就打死他。 但楚香楠在战胜飓风的庆功宴上见过他女朋友后，就一把扯住他，问了个很杀人诛心的问题：“敢问，你女朋友知道她是你女朋友吗？” 事实证明，楠少慧眼如炬。 还真就不知道。 更不承认。 楚香楠问：“通讯仪发简讯表白？” “嗯。我们从小就认识，太熟悉了，当面我说不出口。就是直接通话也不行。”小李道。 大块头曹光忍不住插了一嘴：“我觉得简讯好，可以发大段大段煽情的话，万一感觉不对，还可以找些借口，发错了、开玩笑之类。” 周琦反对：“不好。太娘们，不酷。这种事，就不该留后路。” 楚香楠不理他们这些添乱的，只问小李：“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确定？” “楠少，我确定。请教我。” “表白的内容，我不会教，也教不了，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行。原则是：尽量不要以开玩笑讲段子的方式来说。不然，活得也能变死的。” 楚香楠见小李听进去了，这才继续： “我所能教你的，是接下来最关键的一步，女生通常会跟着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我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你觉得该怎么答？” “我有最佳标准答案。” 曹光再次抢答，眼睛瞪圆如铜铃，却自以为深沉：“这个问题，我准备用一生来回答，你，准备好了吗？” 这捏腔拿调的，酸腐到令人呕吐。 室外二十几度的温度，袁野硬是打了个冷颤。 “要是按曹光的来，那么恭喜你，自杀成功。” 楚香楠道：“和女生的任何互动，表述和修辞只是点缀，重要的是能否产生深层次的吸引，无论外表、性格、兴趣、三观……只要能让其感受到某种共鸣，即便不会说话，也可事半功倍。所以，关于这个问题如何回答，我个人的总结，要分一条准则、三个层次。” 哗啦啦，袁野听到了挪凳子，以及掏小本子做笔记的声音。 “准则，就是尽量精细化。 回答这个问题，一定要挑印象深刻的小事或者小细节。 第一个层次，挑选你们相处的一些场景，最好是她当时很开心的。 譬如：我喜欢你去年秋天系的那条丝绒纱巾，站在篱落桥上，风扬起的时候，我帮你整理，你侧脸上绽开的笑容特别温暖，我当时就感觉整个世界就我们两个人了。 第二个层次，有关她个人最引以为傲的、相对特别的性格或生活方式。 譬如：我喜欢你倔强的语调，傻傻的独立，让人心疼又钦佩，这让我觉得，你跟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同。 第三个层次，是你们两人的性格交互和默契。 譬如：我喜欢可以和你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可以随时关于任何话题展开讨论，可以不用随时联系却又觉得时刻陪伴在身边。 可以很放松，可以很自由，也可以很安心。 恋爱是让彼此的生活变得更好，和你在一起，我感觉我的生活，可以是我、你或者我和你，有很多种但每种都很舒服惬意的状态。” 楚香楠理论一套套的。 深入浅出，信手拈来。 三人直接都听傻了。 袁野也是蛮佩服的，见他似乎授课完毕，这才走了进去。 见到袁野，楚香楠立马收起大师高手的风范，屁颠屁颠迎了过来： “袁兄什么时候到的？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见笑了，见笑了。” 正在低头整理笔记的三人，闻言，齐刷刷的抬头，六只眼睛，一起紧盯着袁野。 “你胡扯什么，我哪懂这个。” “你当然不懂，你也不需要懂。袁兄，通过这段时间的深入学习，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天赋型选手，小弟我充其量只是技术型选手。 所以，像乔小姐这种寻常人只能自惭形秽包括小弟轻易都不敢去搭话的人，你却能让人风里来雨里去，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听他们说，前几天，还有一封亲自手书的推荐信。 啧啧，哥，我的亲哥，你简直就是小弟心目中的灯塔。” “我说最后一次，我跟她没有关系。” “那当然，小弟绝对相信，眼下暂时还没有。” “……” 笔记三人组听到这里，顿时惊觉，原来楠少并非是在开玩笑。 立马一脸崇敬的看向袁野。 楠少已经这样厉害了，实在难以想象，被他由衷钦佩视作灯塔的袁野队长，究竟该高到何种境界？ 真的是高山仰止、吾辈楷模啊。 袁野懒得跟他扯这嘴皮子，也扯不过，他今天来是有正事。 这波三连胜的后两场，尤其是最后一场，虽然打赢了，但他左臂热能刃已经被严格针对，只旋开一次对方的“防护锁扣”，还没来得及针对关节，便错过了机会。 袁野在这方面确实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这么多年古籍修复的浸淫，被老馆长认定为这一行不世出的奇才，乔惜君评价“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虽夸张，但也绝不是开玩笑的。 再加上无名药剂的药效不断加成，他才能将“稳准狠”三字做到极致，用一把八十公分长的弹射热能刃巧妙开小锁卸关节。 但这就好比拿筷子夹头发丝，能夹到是本事，但只是权宜之计。 毕竟，筷子最适合的，还是夹菜，夹饭，夹一些更适合的东西。 居安思危，是他能在麒麟路混到现在的安身立命之本。 所以他找楚香楠帮忙给他弄到适合他使用的武器。 楚香楠今天留讯说搞到了，他就赶紧赶了过来。 提到武器，楚香楠收起嬉皮笑脸：“进去说。” 经过小李身旁时，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跟前几天的纠结忧虑截然不同，袁野也为他感到高兴。 进了武器储藏室，没提武器，先道：“你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事成之后，小李一定会感激你的。” “他不会谢我的。因为他九成九会失败。” “失败？那你还跟人吧啦吧啦说那么多，让人信心满怀，好像赢定了似的？” “男人嘛，天生好为人师，并且是抓紧一切机会好为人师。理解一下。” 说着话，楚香楠举了举右手，是小李连夜排队买的老字号酱板鸭，“就冲这个，不管他有没有希望，咱也得尽职尽责的教。头可断，血可流，职业操守不能丢。” 袁野其实感觉他刚刚讲的很牛很有道理，所以，内心也不免有些好奇： “怎么就一定会失败了？” “自古表白多白表，简讯表白最傻吊。此其一。 表白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胜利的宣言。此其二。 两个人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最后还需要学习表白技巧，揣摩姑娘心意……这其中，还哪有什么浪漫，我看到的，只有悲壮。他不死才怪。” 对这些一套一套的东西，袁野不懂，也没经验，不过有一个关键点他还是抓住了。 小李和那姑娘认识这么多年，要能走到一起，早走到了，何须费尽心思的试探表白？ “不用担心袁兄，男人最好的学校是女人，一个能伤到你体无完肤肝肠寸断的女人。经此一事，他才会真正成熟的。” 袁野就笑：“你这么成熟，一定读过不少好学校吧？” “此言差矣，这种学校，读上一所，已经足够终身受用不尽的了。好了，不提这个。给你看看武器。” 楚香楠说完，珍而重之的提出来一个约莫20寸的密码箱。 平放在桌面上，打开厚厚的箱体，特制的黑色记忆塑胶垫材内，并排放着四件一尺来长的怪东西。 像是缩小了的某种梭形水雷，又像是放大了的狭长子弹。 古怪的是，这四件怪东西的外壳，不是金属的，而瓷白色的，像是某种精巧华丽的陶器。 摸上去凉凉的，触感更像。 “之前跟你提到的，练的怎么样了？” 袁野这才明白，楚香楠让他提前练习拿豆腐块投掷目标，原来就是为了使用这个。 “豆腐击中目标前，绝不会破分毫。” “那就好。还是那句话，能不用，尽量不用，要用时，务必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在自己身上弄破。 弄破你就惨了。 不过，我相信你的操控精准度，不开玩笑的讲，这东西，但凡换个人，我就绝不会建议他使用。 嘿，能拿这东西直接投掷当武器，放眼整个西归省，甚至整个秀荣大区，只怕你也是独一份。” 袁野眼神一亮：“叫什么名字？” “既然今天一直在谈告白，那就叫作死神告白镖吧。” “……” 章051 斑斓虎 死神告白镖？ 这什么鬼名字。 袁野心中一动：“由你在这里胡乱取名，难道这东西不是量产货？” “那是自然，这是我针对你的特点，专门定制的。不过你放心，制作武器之人是顶级专业人士，不存在任何问题。这么跟你说吧，知根知底的，是我一远方小表姨。” “女的？” “女的怎么了？不要轻视女的。” 楚香楠似乎对他这位小表姨非常钦佩，不容别人轻视，压低声音：“告诉你袁兄，肌电神经桥技术就是我这位小表姨的曾祖父提出，在她祖父手里发扬光大的。” 这么虎？袁野大吃一惊，望着箱子里四枚古怪武器的眼神顿时就不同了。 这可是发明肌电神经桥技术的家族后人给自己量身打造的兵器啊。 他还在震惊中。 楚香楠却是猛地一拍脑袋，飞速拿出笔记本，唰唰纪录了起来： “多谢袁兄，又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对于女性，要在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这一条务必融入骨子里，融入潜意识里，才能时刻保证冷静和主动，不跪舔，不备胎。” “……” 袁野已对他完全无语，自顾自低头摆弄武器。 “小心些，袁兄。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武器非常适合，并且只有你能用吗？” “愿闻其详。” “因为它是撞击爆破型的，所需撞击力度，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尚算结实。但对于权甲那双粗糙笨重的大机械手来说，就太脆了，简直就是天敌。 就外面周琦、曹光、小李这三个家伙的操控水平，用权甲机械手，他们根本无法把这这四枚死神告白镖从这箱子里拿出来，百分百会搞爆。 不止是他们，我敢说整个西归省所有战队成员，五成拿不起来，三成拿起来握不稳，剩下两成握稳了丢不出去。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自残自伤之良器。” 袁野目泛奇光，盯着这四枚死神……镖。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这武器的独特和难用尚没有太具体的概念，那么现在算是明白了。 还真得轻拿轻放小心翼翼的当豆腐块丢。 同时，心头奇痒难耐，恨不能立马能上场去试试威力。 “之所以敢给你定制这款东西，这么说吧，你是我在一级联盟阶段见到过的权甲手部操控最灵活、最稳准狠的人。” 楚香楠的这句评价可不低。 袁野对他的生意现在已经有所了解，业界小有名气的钢甲拳赛掮客，手里握有大量实力榜高手的资源。武器只是兴趣爱好。 并且还知道了，当初那疯虎能请到李玥，通过的就是他的“经纪公司”。 “可我怎么感觉这玩意不是投掷的，像是某种特殊武器发射的定制弹药？”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但那武器的子弹比这大多了，用材也有不同。 最重要的是，那武器最轻的也要十五吨重，跟你的先锋官三代差不多，价格更是你先锋官三代的五倍以上。 知足吧，能够批准花两万块钱定制这四枚缩小型工钢陶弹，马主任已经够给面子的了。” “多少？两万块？” 袁野那叫一个心疼，这不等于是一块崭新的超燃电池吗？ “真的是迫不及待，想要看你上场使用这独门兵器大杀四方了，只不过，我有几单生意，得去白山大区一段时间。 你好好打，千万别堕了死神告白镖的威名。 用光了告诉我，我会派人给你送来。记得让马主任及时转账就行。” “还是做钢甲拳赛？” “有没有兴趣？袁兄你要出场的话，我不提成，只收基础佣金。价格嘛，如果下场赛后，你顺利登上实力榜，参照李玥，打一场三千起步。” 至少三千块？！ 袁野极为心动，当即就要答应。 楚香楠忽然道：“别急着做决定，你再考虑考虑。” 顿了顿，目光湛湛，似笑非笑：“袁兄，我其实很好奇，像我这样的人，所作所为，所言所行，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奇怪，你就一点不担心我接近你，实则居心叵测别有所图？” “不担心。” 袁野双臂一摊：“我又不是妞，钢铁直男一枚，你有什么可图的？” 楚香楠哈哈大笑。 眼中，忽然多了很多暖融融的意味。 …… 小野猫的下一轮比赛，是客场挑战西归省老牌劲旅平都重力学院“斑斓虎”队。 斑斓虎虽然从未染指过省冠军，但多次位列排位赛前四，是省冠军赛的常客，属于成绩很稳定的一支劲旅。 队长常凯上一年度实力榜排名491，本赛季第一月实力榜排名490。 作为一直志在冲击省冠军的劲旅，甚至说作为省四强战队的队长来讲，不算特别高。 相比之下，实力不如斑斓虎的磐石，队长李玥上一年度排名487，本赛季第一月排名476，比他还要高一些。 斑斓虎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战队成员实力的恐怖均衡。 三名首发成员，除了常凯一个实力榜高手外，另外两人属于准实力榜高手。 实力榜在正常赛季进行中，是每月一更新。 年榜则是综合赛季成绩得出的。 一般能登上年榜的才叫“实力榜”高手。很多重要指标参照的也都是年榜。 只在个别月份展露头角登上过赛季月榜的，并不被业内承认，叫作“准实力榜高手”。 比如小野猫三连胜时期后两场对方战队的队长，以及斑斓虎的这其他两位首发队员。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巨灵评测总分数超过600分的，也叫“准实力榜高手”，就比如飓风战队的刘长明。 同样是准实力榜高手，前者因为扎扎实实上过月榜，实战表现中，就比后者的刘长明厉害了不少。 实力榜其实是综合赛场表现和巨灵评测成绩的一种综合考量。 像袁野连续三场单挑虐打三位准实力榜高手，正常按道理是有很大机会进入下一月正榜榜单的。 但他没有参加过巨灵评测，没有评测数据，不方便综合考量，这就拖后腿了。 除非他能在正面单挑中干净利落毫无争议的击败一位真正的实力榜高手，才有说服力。 ——对他来说，常凯就是很好的磨刀石。 也就是说，斑斓虎首发三人，三个都有“一级联盟”普通战队队长实力。 想想还是挺刺激的。 因为这种刺激，大大冲淡了曹光和周琦回省城老家比赛的兴奋度。 二人都是平都人，一个毕业于平都二中，一个毕业于西归实验中学，中学时代，都不止一次买票看过斑斓虎的比赛。 常凯还是曹光早三届的学长，回学校做过千人报告的，曹光当时很没出息的去讨过签名。 平都有两支“一级联盟”的劲旅，一支是省冠军常客的西归军事学院，另外一支就是平都重力学院。 前者比较神秘低调，更多是代表整个西归省的形象，不够亲民，后者才是能代表整个省城，最让平都人有归属感的。 曹、周两家里，一半人都是斑斓虎的支持者，甚至两个人小时候也是。 而现在要代表别的城市的战队，回家来挑战自己家乡的劲旅斑斓虎，心情之复杂，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倒是小李简讯表白失败被发好人卡后，状态很张狂，昨天到今天，一直在缠着袁野，胸脯拍的咣咣的，要上场干架。 淳华看不下去了，低声问袁野：“不鼓励一下队员？” 对于淳华，袁野一向是很敬重的。 他这人有一个长处，就是识人很准。 几个月前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淳华，几句话交谈下来，虽然对方言谈古怪而无趣，但他当时便知道此人不可轻视。 所以一直都是以礼相待。 后来几次闲谈交流，也确实证明对方是腹藏锦绣之人，很有见识阅历和思想深度。 他在骸骨坟场内说给乔惜君的那番关于怪兽社会学的部分观点，就是某一次在图书馆等老馆长时两人闲聊过程中，碰撞出来的。 楚香楠这次离开之前，提醒他留意淳华，能不招惹千万别招惹。 “如果淳华和小乔两人站在一起，非得挑一个去戏弄得罪，我百分百选乔惜君，尽管可能会遭到惨烈暴打。但这个淳华，我总感觉一个不小心，她就会直接弄死我。” 袁野虽然对此不以为然，但因为是女性大师楚香楠说的，还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谨慎。 “不用了，我理解这种心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鼓励安慰的。我又没有楠少那么会说。待上了场，做好表率，打给他们看就好了。” 淳华点头：“看你好像也有些紧张。” “是激动。因为，这次终于要上电视了。” 袁野说着，两眼放光，还对着双手呵了口气，用力搓了搓。 本次斑斓虎的主场比赛，有一家平都当地的电视台付费直播。 这是袁野参加一级联盟赛事以来，第一场地方频道付费直播的赛事。 虽然事先了解过，这家电视台效益一般，观看人数不会太多，但袁野还是很兴奋。 电视对他来说还是很神圣很炫酷的，隔离区没有电视信号，沃州市本地也没有付费电台，他上次看电视，还是三岁以前。 淳华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答案，而且明显一副真的很激动就要上场好好干一次的架势，不禁莞尔： “那到了雨巷格斗场，可要加油了。大明星袁队长。” 章052 雨巷 雨巷格斗场。 名字很艺术。 西归省唯一的星级权甲格斗场。 有资格承办大区锦标赛的场地。 可容纳两万名观众。 与之相比，西岭格斗场就太蠢笨简陋了。只能通过提升看台高度来扩大观众视野。 即便如此，因为是山地格斗场，还是有一些角落视线受阻看不到，只能寄希望于精彩部分能发生在没有视线阻碍的地方。 就像小野猫对战飓风那一场，战斗基本就在客队入场闸门前，因为需要接受加油欢呼，那里是斗笼内视野最好几无死角的几处地方之一。 但大部分在西岭格斗场内的赛事，都或多或少有些场景是看不到的。 雨巷格斗场就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它也采用了经典的高看台低斗笼模式，提升观众视野。 除此之外，斗笼上空还有四面超大显示屏，多机位实时切换最精彩的战况，确保每一个精彩场景都不会有遗漏。 相应的，票价也贵，最便宜的位置，也得一百块，是西岭的两倍。 距离小野猫对战斑斓虎的比赛开赛还有半小时。 顶层的一套贵宾包厢里，坐着几位年轻人。 最中间位置的削瘦青年，是西归省赫赫有名的公孙二少爷公孙纶。 在他旁边坐着的，则是那位连续两场拿着录像设备拍摄小野猫战斗场面的雀斑青年。 公孙家是做艺术品拍卖的。 在这个艺术断代严重的时代，最赚钱的艺术品，自然就是发掘自文明纪元的那些古董。 能做这门生意，背后肯定得有根。 因此公孙家不仅生意做得很大，是西归省赫赫有名的大企业，前十绝对数得着，在整个秀荣大区各层面上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还是西归省“一级联盟”两个阶段赛事的主要赞助商之一。 排位赛四强的奖金奖品，省冠军的奖金奖品，主要由他们家提供。 自打坐进来，公孙纶全副身心注意的，就只有安详坐在角落，不言不语望着场内的黑裙姑娘。 这姑娘，是他代替大哥去隔离区收货时，在合作店家的店铺里遇到的。 一切交割完毕，准备离开时，姑娘帮忙开门，不小心碰到了手指尖。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子——真正会脸红的女孩子，能从脖子红到耳根子的女孩子。 其实最开始他并没有太注意到她，对于花丛常客的公孙二少来说，这姑娘也就白净清秀，唯一深刻点的印象，就是那纤细如柳的腰肢。 但这一瞬，漫山遍野的晕红，桃花遇春风的娇羞，贝齿轻咬下唇，羞恼不堪泫然欲泣的碧波，颤颤巍巍如受惊小鹿般的黑睫……同时绽开在白净的五官上。 稍显平庸的秀气容颜，顿时变得无比生动可爱了起来。 公孙纶瞬间就动心了。 他对这姑娘展开了追求，疯狂的追求。 随着接触的增多，他发现这姑娘并非只是一味的纤柔，还很有思想，尤其是特别能理解他，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挠到他的最痒处，让他心生知己之感。 偶尔的，还能给出些人生上的真知灼见。 一天天的，他越来越沉沦。 但他跟这姑娘之间的距离，却总像是隔了一层纱，你能看得着，就是够不着，他着急啊，他方寸大乱。 姑娘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地位，知道他能给她带来什么，甚至他破天荒的违背家训，主动承诺了很多，但姑娘依然如此。 若即若离，看似有情有义，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情急之下，他甚至想到过用强。 这事他很是轻车熟路的。 他们这圈子里混，什么都可以不带，就是不能不带迷药。而且是要时时刻刻随身带。 这东西性价比极高，遇到比较难搞的姑娘，或者有男朋友的，实在没耐心了，利用姑娘的善良，随便施一计，弄个单独一起吃饭喝酒的机会，直接药倒。 轻轻松松收割。 大部分会收了钱忍气吞声。 对于这种，后续不腻歪有念想，还随时可以召唤摆布。 少数脑子有问题，选择刚烈的，也没个屁用，自有专门的法律人士跟她扯皮，稍微煽动一下，舆论也不支持她。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两顶集合无数老祖宗智慧的万能大帽子一扣，结论就是： 愿意单独和人吃饭喝酒，她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这事啊，绝对不存在用强，铁定是金钱或者利益没谈拢，人心不足蛇吞象。 最后的结果是，身也失了，脸也丢了，公道也没讨到，还没拿到补偿的钱，男朋友家人更是不会理解…… 但是对于这姑娘，他这念头仅仅只是一闪，便被他摁下去了。 尤其是当对上姑娘纯澈的眼神时，他甚至生平第一次产生了罪恶感。 这姑娘给他的感觉太独特了。 她那股与生俱来的纤细柔弱，配合白净瘦削的脸庞，小鹿般纯澈无助的眼神，简直要命。 有时候，会让人心头的欲望罪孽如火焰般蹿腾，恨不得当即把她摁在身下，撞散了，揉碎了，看着她哭泣，看着她求饶，看着她肌肤红透，看着她抽搐颤栗，看着她死去活来。 但更多时候，却又让人心生无限温柔和爱怜，恨不得当做最精贵的瓷器最珍贵的宝贝来呵护，恨不得掏出心肝来温暖她，恨不得跪下仔细亲吻舔舐她的每一根脚趾。 结果就是，姑娘没有死去活来，他已经被虐的死去活奄奄一息来了。 一度，他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 事情的转机就在三周前，那天姑娘表现很失常，还喝醉了。 醉后倾吐了很多真言，原来她一直不接受自己，是因为她觉得她自己不洁。所以不配。 原因是，读义务中学时，她被一位当地流氓小混混看上，不仅对外宣称是他的妞，还差点强吻了她。 最后实在得不到后，更是污言秽语泼污她，现在大半个隔离区都在传风言风语。 她不肯跟公孙二少，就是她不愿意因为自己，导致公孙纶也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就这里，他当初想亲我的唇，我反抗，他就亲到了这里。”倒在他怀里，烂醉如泥的姑娘，泪眼婆娑的指着自己右侧脸颊，无限悲切： “……阿纶，对不起，我虽然第一次看到你便爱上你了，但我被别的男人亲了一口，我不洁了，我配不上你，虽然此后我每天都要把这里洗上一百遍，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阿纶，你快走吧，你忘了我吧，不要在这里折磨我的心了，如果有下辈子，让我能有幸，早点遇到你……” “老天爷，现在世上还有这样纯情的姑娘，还被我公孙纶遇上！我真是烧了几辈子高香！” 那一刻，祸害不知多少无知少女的公孙二少被感动哭了。 紧接着，滔天的怒火从胸中升腾而起，整个人都是颤栗的。 如此可敬可爱至情至性的姑娘，自己摸一下都舍不得，居然被一个小混混给强亲了，还给姑娘造成了这么大的阴影。 他特别想杀人。 “他是谁？” 姑娘却只是哭，只是摇头。 她越是这样，公孙二少越是觉得她有心结在此，越是想要替她讨回公道，打破心结。 隔离区里有鼻子有眼的事情，不难打听，再结合她情绪不对喝酒那一天，正是小野猫赢飓风那一天，正主很快浮出水面。 “袁野！你等着瞧！” 直接施以杀手不符合他们家做事的风格，也没啥意思，眼一闭啥都不知道了。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毁掉他拥有的一切，再让他眼睁睁看着，且一直活的好好的。 天长地久会有尽，悔恨绵绵无绝期。 所以他针对袁野一级联盟的风头，安排了今天的这场狙击。 他自己在这方面是没有太多资源的，但他有一个非常厉害整个秀荣大区都如雷贯耳的结义兄弟——步宠。 这结义兄弟很讲义气，不仅给了他具体指点，包括根据袁野战斗风格指定“克星”常凯，提前安排人录像送给常凯研究……今天早上还亲自给常凯通了电话。 今天这场，能赢最好，不能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直接打残他，当着姑娘的面，残忍剥夺他的一切，彻底破除姑娘的心结。 望着独自坐在一角，一袭黑裙，肤白体纤，仿佛一朵遗世独立墨莲的姑娘，越看越觉得心动。 这间包厢，他来过很多次。 但还是第一次发现姑娘旁边的墙上，印着一首小诗。 这首小诗他知道，格斗场外的正门口也有，字体还很大，据说是格斗场建造者的最爱。 传自文明纪元的一位著名诗人。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公孙二少望着墙边佳人，不觉吟诵了出来。 姑娘回头，眼神从迷离茫然中抽离，对上他的目光，就像是被他的魅力给狠狠灼烫到了一样，睫毛急颤，眼波似水，娇羞垂首。耳根瞬间红透。 公孙纶美得心肝儿乱颤，酥痒难耐，像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上下毛孔无一不舒服。 他也是从孙依依身上才知道，原来之前那些自以为得意的纯交配行为，简直太低级太无趣了。 这才是生活，这才是女人。 她叫孙依依，我姓公孙，命中注定，我就是她孙依依的老公。 一念及此，公孙二少不免又有些痴了。 章053 你们，服不服 此番作为客队，小野猫分到了三千张票。 袁野原本以为票卖不完的，票价太贵，路途太远，再加上严重不被看好。 没想到马主任这人尽管浑身毛病，但搞起这些公关宣传事宜来，还真是一把好手。 还有十几分钟，三千个位置已经座无虚席，除了专程随队过来的死忠，还有不少是在平都发展生根发芽的沃州人。 一切准备就绪。 全副武装走出客队入场甬道。 袁野这时才真正明白，除了那首文字很美但读起来心中莫名压抑和彷徨的《雨巷》外，这里为什么叫做雨巷格斗场。 斗笼内是城市巷战模式。 而且是下着大雨的城市巷战。 鼓声轰隆。 号角连营。 袁野抬头，发现正是那群敲鼓吹号唱队歌的大爷大妈。 以几百人的力量，螳臂当车般，对抗着一万多人的山呼海啸。 回过头，看了眼明显紧张压抑的曹光和周琦。 毫无预兆的，极其粗暴地给了他们每人一拳。 然后伸出两条机械臂，像两只巨螯，各钳制住一个人肩膀脖颈，用力摇晃，似乎要摇醒他们： “外面都说，他们是虎，我们是猫，这次是老虎对病猫，我们是就来当点心的。你们，服不服？” “看台上你们那些家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不少支持对方，就因为对方以前强，所以希望你们输，希望你们输得很惨。你们，服不服？” “同样是那些家人，也有支持你们的，但就因为支持了你们，会被其他人嘲笑奚落。你们，服不服？” “我袁野，今天一定要干翻他们全队，踩着常凯进入实力榜，你们比我高，比我壮，比我家境好，比我起点高，却被我甩得连屁都闻不着。你们，服不服？” “你们都是平都人，平都就这么多资源，今天干不过他们，本该属于你们的女人，本该属于你们的事业，就都会被他们抢走……你们，服不服？” “姥姥的，一开始牛哄哄跟我抢队长的那两个人去哪里了，怎么变成你们两个怂包窝囊废了？到底是不是带卵的？我这样劈头盖脸破口大骂。你们，服不服？” “周琦不服！” 周琦目泛血丝，几欲杀人。 “曹爷我也不服！” 曹光胸膛起伏，浑身颤抖。 隔着权甲，都能感觉到二人此时的血脉喷张。 “好！” 袁野双臂用力一揽，三人头挨着头：“既然都不服，那特么就别怂！斗笼之内，对强者最尊敬的方式不是畏惧颤抖，而是把他狠狠撂翻干倒！” …… 这是袁野第一次雨战。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斗笼顶部降下。密集如幕。 噼里啪啦敲击在厚重的金属外甲上，有种深沉的压迫感。 透过双通路肌电神经桥，以及高敏传感器，袁野能清晰感受到雨水敲打在身体上的力量，以及凉意。 甚至还有丝丝粘腻的潮润感。 他以为所有人都像他这样。 其实不是。 要是被神经桥的研究者们知道了，绝对会吓一跳，力量和凉意，一个是力学，一个是温度，都属可控。 但粘腻和潮润，却是太形而上学的高端感触，肌电神经桥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实验和开发，正常是不可能感觉到的。 实际上其他驾驶员也确实都感觉不到。 带着这种细腻精准的感触，袁野迈腿，“咣”，踏出第一步，踩着碎石和泥浆的混合物，漫步在这条废墟街巷中。 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赛前淳华和张宇教授嘱咐的话。 “打巷战务必要小心，之前的打法有必要做一些修改。” “因为很多生命点都藏在废楼中，大规模开战很容易误伤生命点，不仅会被严重扣分，一旦被判故意，可是要被禁赛甚至监禁的。” 肤屑粒子真的是种很奇特的存在，哗啦啦的雨水，居然也不能完全冲刷干净，只是比平时的干扰能力弱了那么一点点。 袁野凝神屏息，仔细感受着。 他想试试，看自己借助权甲信息系统的融合，除了能如常感知活人活物外，能否先把生命点感知出来。 迅速找完生命点最好。 就算找不完，只要能清空局部，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开战了。 对于自己为什么能冲破肤屑粒子的干扰，经过淳华的科普，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淳华说为了保证肤屑粒子的效用，专业斗场内都会秘密安置至少一对怪兽小脑。 据她讲，怪兽小脑疑似是肤屑粒子的控制部位，即便死亡了，也能维持一定空间内肤屑粒子的浓度平衡和稳定，以及一定程度上的挥发活力。 非常之神奇。 袁野听到这个，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是怪兽小脑的问题。 同时也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仔细一想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他在骸骨坟场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怪兽有脑子，现在出来个小脑，那是不是还有大脑？ 这些脑都去哪里了？为什么坟场的尸体里从来没见过？ 雨淅沥沥的下着，袁野不紧不慢的前行。 他并不着急，因为通常前几分钟，对方战队需要适应信号问题，干不了什么事。 但今天他失策了。 仅仅三十秒不到，他便感觉到对方战队三人中，一个速度最快的，迅速冲向曹光和周琦。 而另外两人，则呈掎角之势，飞扑自己，妄图在自己前去援救的必经之路上进行阻拦。 “有点意思了。天天讲战术，这才有点战术的样子嘛。” 袁野不惊反喜，前三场打来打去一个模式，他自己都感觉有些乏味了。 “周琦，曹光，暂停生命点搜寻，迅速集结，就地找掩护。常凯朝你们那边去了。” “你们先顶一顶，我解决完这两个家伙，就过去支援。” “不求战胜，安全第一。” 快速吩咐完毕，袁野迅速移动，朝着过来拦阻的两名翼卫杀去。 不知是因为信号不清晰，还是战术要求过来只是延阻和钳制，这两人的移动速度，比袁野预测的要慢了一些。 袁野在一个街角埋伏了足足半分钟，其中一名翼卫的身形才展露出来。 “就是现在！” 袁野犹如一只灵巧的猎豹，朝其飞扑了过去。 左手中指连比，热能腕刃弹出，对准对方的膝盖“防护锁孔”就要扎上去。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陷入了流沙里，那种粘滞感随着距离对方的身体越近，越强烈。 刚开始只是觉得身体沉，后来就仿佛有些不受控了，犹如陷入了沼泽地里。 “是重力场。不好，撤。” 关键时刻，袁野毫不犹豫将弹射腕刃朝地上狠狠一扎，用力压弹，“啪”的一声，力道太大，直接从中折断成三截。 但庞大的身体，也籍此，拧身折回方才藏身的地方。 落地后，毫不停留，之字形，连续翻滚逃离。 “砰砰砰……” “哒哒哒……” 一连串枪炮声的响起，他刚刚因为重力场凝滞停留的地方，最先受到炮火轰击。 紧跟着，一道粗如儿臂的火舌，沿直线追着他逃逸闪避的方向，如跗骨之蛆，一直跟了十几米，这才消停。 短短几秒内，石屑翻飞，火花四溅，旁边楼阁都被轰塌了两座，滚烫的弹壳不断跳跃蹦弹。 饶是袁野见机得快，实战了浑身解数躲闪，还是被一枚炮弹扫中了肩部。 50MM的口径，虽然未能打实破甲，但锥心的痛感，还是让他额头冒汗，闷哼出声。 仅仅一个回合，弹射腕刃折断，差点被炮弹击中。 袁野吃了大亏。 他顿时便感觉到了。 今天，在这雨巷格斗场内，所要进行的，绝不仅仅是一场比赛这么简单。 章054 小巨蛋 袁野受挫。 疑似受伤。 一万多名主队支持者，顿时爆起雷鸣般的欢呼。 省内排位赛，就这么九市十校，每一轮胜负都很关键。 前五轮过后，小野猫这位袁野队长的凶名，还是有些响亮的。 前两轮没参加不提，过去三轮的三连胜中，跟他打过的三支战队都损失惨重。 尤其是越城电路学院的飓风战队，主力首发三人精神受创严重。 刘长明被打出了噩梦，睡梦中还在跟袁野厮斗、对抗，睡醒后发现女朋友肋骨断了几根，被踹到床下。 目前已涉嫌故意伤人遭刑事拘留。 两名翼卫至今还在床上躺着，四肢明明健全，却一直喊疼，觉得断了。 典型的肌电神经桥创伤应激障碍。 一波四连败后，战队目前已经跌至排位赛倒数第一。 其余两只战队的队长也被一番虐打后，信心受创，战队内部一片士气低落。 虽说斑斓虎是强队，但要说大家心里没一点紧张发怵，那是不可能。 这种紧张感开赛前有多强烈，此时的宣泄呐喊就有多狂躁。 公孙纶长身而起，来到孙依依身侧，双手扶着她的肩，柔声道：“依依，这一战，只为你。” 孙依依没有说话，微侧脑袋，拿脸颊，如猫儿般蹭了蹭公孙纶的手背。 这一举动，竟把公孙二公子手背给蹭得酥酥麻麻，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 “蠢猪。” 孙依依眸底的冷笑鄙夷，一闪而逝。 再望向斗场内时，则化为了滔天的愤恨与杀机。 …… 躲在掩护点后，袁野几乎没有花费任何时间，便克服了肩部炮火创伤对于大脑皮层的影响。 这跟乔惜君、楚香楠之前陆陆续续科普给他的不同。 跟安全师淳华的讲解也不同。 他们三人谈到创伤应激时，都提到了需要时间，需要特定的心理健复程序，需要强韧的自我暗示……需要这个，需要那个。 简而言之，至少一分钟才能彻底消除肩部创伤拟痛感。 当然，这种等级的擦伤痛感对于生死作战影响也没那么大，充其量等于肩部被削烂了一两二两肉。 但袁野发现，他似乎什么都不需要。 被炮弹擦中的一瞬间，觉得很疼，跟自己胳膊真的被擦掉了一块肉似的，但他只是在心里暗骂了声：“又特么不是真的，怎么这么疼？！” 呲呲呲。 类似刚刚上机桥接时“桥电紊流”的不稳定状态，瞬间闪现了一下。 再接着，痛感便已完全消失。 他顿时精神大振。 然后便惊喜的发现，拟痛感瞬间消失，而他利用肌电神经桥接抗粒子干扰的感知能力却并未丝毫受损。 也就是说，他通过肌电神经桥对于机甲的制御，跟别人似乎都不太一样。 首先，契合度超高。 操控轻捷灵敏不需说，他还能把机甲本身的全息传感器真正当做自己的眼睛使用，同时能把自己抗肤屑粒子干扰的能力部分回馈给传感器，几为一体。 就好比现在，他虽然背对掩体，藏得很深。 雨水淅沥，烟火尚未消散，碎石弹壳在地上翻滚，周边废旧楼层上还有炮弹震破的碎块扑簌簌往下跌落，肤屑粒子释放浓度越来越高。 面前光屏几乎全部变成了乱码。 但他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两个设局诱杀他的家伙，正在扶着墙壁慢慢靠近。 清晰到，其中一人被一块跌落的断梁绊了个趔趄，下意识的去抓同伴，机械手指在他肩部涂色层上，划开了两道痕迹，露出暗银的底色…… 除了契合度外，甚至于一般驾驶员深恶痛绝的干扰项“机电紊流”，对于他而言，都能当麻醉药剂使用。 机甲左肩被轰了个不大不小的创口，刚刚这么一“紊流”，竟完全不疼了。 就仿佛针对创口打了剂精准局部麻醉，而其他地方则完全不受影响。 想通这些，袁野顿时信心更盛。 目前唯一有些棘手的，就是刚刚遇到的疑似“重力场”。 那种陷入泥淖的感觉确实有些可怕。 一旦深陷，以对方的火力凶猛程度，以及毫不担心误伤生命点的肆无忌惮，恐怕就不仅仅是被动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这两台明显受粒子干扰瞧不清楚、靠摸索着缓慢逼近的敌方权甲，其中一个外甲墨色涂装的，从腰后背匣里，掏出两枚六十公分长的蛋状球体。 仔细观察了一下周边的位置，选中一处，将其中一枚小巨蛋垂直朝下自由落地松开。 蛋头部位触地后，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而后，整个蛋跟摔碎了一般，瞬间矮了一大截，有类似通讯仪讯号灯的边缘蓝光闪了闪。 再接着，袁野便发现，以小巨蛋所在，周围半径五米内的肤屑粒子，陡然震了震，整体朝下位移了几分。 “原来是靠的这个东西。操作如此简单，怪不得我开始冲过去时竟完全没有察觉到。” 看清楚这所谓“重力场”的操作后，袁野心中大定。 做完这个，那墨色权甲又把另外一枚小巨蛋隐藏在了一处。 而他自己，则在中间位置，背靠一堵厚重界墙站定。 这两枚小巨蛋呈120度扇面，挡在他身前，再加上立体辐射面积叠加，基本上没有死角。 只要袁野选择近战，必然要踏进来。 将这一切完全布置完成，他快速做了几个动作。 另外一台远程火力巨猛的权甲，点了点头，开始朝着外围撤离，但注意力之所在，始终锁定袁野藏匿地附近。 误差左右不过十米。 袁野明白了，他们也有在进入斗笼初期对抗肤屑粒子的办法，虽然肯定是比不上自己的有效，但也能估摸出大概的位置。 只是，还来诱敌设局这招，你们烦不烦？ 袁野弹地而起，像只灵猫，快速而敏捷地绕过这栋建筑物，来到墨色权甲所背对的界墙厚壁之后。 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段距离。 “嚯！” 浑身的潜能全部施展，犹如一头壮硕的白犀牛，勃然发力提速，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朝墙壁撞去。 墨色权甲不知道危险，但斗场内斑斓虎的支持者们知道，且看得一清二楚。 两分钟前还在呐喊欢呼，此时已经半是压抑半是嘈杂，气氛诡异到让人心烦意乱。 “阿墨小心。快闪开啊。” 只可惜，他们的担心里边听不到。 “他疯了吧，这堵界墙这么厚这么牢固，绝对会被撞晕的吧？” 只可惜，这只能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希冀。 “轰隆隆！” 犹如一枚十五吨的巨型炮弹，袁野直直撞倒大半堵厚墙，将那墨色权甲重重砸压在身下。 墨色权甲显然被砸懵了，作出的挣扎很迷乱，很无力。 但此时，明显应该更懵的袁野，却依然生龙活虎。 斗场内的一万多观众，通过切换的近景可以清晰看到，他把墨色权甲压在身下的同时，左手连比了两个中指。 唰，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热能腕刃再次弹出。 咔咔咔…… 没有刃尖只剩下宽刃的腕刃，被他直接当做热能砍刀，对着墨甲后腰同一位置，大开大阖，瞬间连续重劈了三十六下。 楚香楠曾说，热能腕刃材料所限，正面砍杀外甲，效果不好。 效果不好，并非是没有效果。 犹如樵夫砍柴般，一记记的无情重击，眼看着甲体变形，眼看着内涂层银色剥落，眼看着斩痕凹陷渐深，眼看着不断受热后色泽变白再发红…… 整个雨巷格斗场内变得鸦雀无声。 第三十七下，嗤的一声，直接从后腰部位切了进去，高温热能刃所到之处，电线烧融，火花喷射，刺刺拉拉的声音不绝于耳。 袁野身下整个墨甲癫痫般的乱颤，袁野心中一喜，看来是搞对地方，搞中要害了。 死神镖他还不想用，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三分之一腕刃，没有刃尖的情况下，开“防护锁孔”是不可能的了。 他只能想别的招。 想来想去，既然注定是要硬碰硬，那么就选最关键的。 腰部是集成平台所在，搞这里应该性价比最高，最有前途。 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再插进去切割搅和几下，把身下这家伙的安全灯给直接打灭了时，突然发现刚刚闪开的那名火力手觉察到有动静，杀了回来。 袁野对这家伙的凶猛火力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不敢怠慢。 毫不犹豫，拎起还在抽搐发癫的墨色权甲，往身前狠狠一丢，直接丢入了两枚小巨蛋形成的交叉重力场中。 十几吨重的巨大权甲，瞬间像是进入了慢镜头，被左右两股人造重力拉扯着，以凝滞的姿态，缓缓下坠。 与此同时，觉察到羔羊落入陷阱，对面火力手果断按原计划开火。 “不要！” 公孙纶和一万多主队支持者的心声一模一样。 砰砰砰。 哒哒哒。 一番恣意的火力倾泻，配合着噼里啪啦的雨声，犹如一首美妙绝伦的奏鸣曲。 三分钟前，袁野听着很难受，此时此刻，却觉得异常的悦耳和舒畅。 感觉到火力有偏弱趋势后，袁野再次没入了雨幕中。 他根本没有半点与这位没有火力后在他面前就等于废掉的火力手过多纠缠。 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力狂奔。 刚刚，他在通讯仪中，听到了周琦急切的呼救，以及曹光凄惨的痛呼。 “常凯，你找死！” 章055 真首发 这时。 斗笼之内，突然响起哔哔哔的广播声： “斑斓虎队，请求换人。” “准许换人。两上两下。” 小野猫支持区内一片哗然。 一名首发权甲完好无损的情况下，居然也要被换下？ 这不科学啊。 除非，刚刚首发的那两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最强战力。 现在新换上来的，才是那两名本该首发的准实力榜高手。 此时此刻，即便再乐观，对袁野再有信心之人，心情也不由跌到了谷底。 在大家看来，如果说刚刚袁野绝地反击成功后，战势勉强能有五五分，那么现在，基本已不足一成。 为了对付刚刚那两位的联手，袁野明显已经弹尽粮绝。 最依仗的近战武器惨遭折断，当作斧子一番卖力挥砍后，材质损耗很大，出现豁口。 本人也是先遭炮击，后撞界墙，外部涂层磨损严重，混合着雨水泥浆石屑，看着就凄惨。 方才那一番战局，兔起鹘落，节奏极强，体力损耗应该非常大。 尚未有喘息之机，这时候，再上来两个更强的，还怎么玩？ 公孙纶抚掌而笑，高兴得直转悠：“高啊，这招。就像沙漠中快要渴死之人，刚翻过山头，发现一点绿洲，好不容易爬过去，发现原来是一幅画。要我，应该就崩溃了。” 但袁野显然不是他。 再说，这算什么，单枪匹马隔离区里长大，没有早夭，还混成麒麟小野，更糟的情况都应对过无数次。 本来在朝前急行，听到换人通知后，冷静估算了一下彼此方位，发现主队入口闸门距离目的地更近。 如果对方换人顺利完成，自己跑得再快，也没有办法先到一步。 一旦让对方三人抢先聚合，曹光、周琦恐怕就不只是危险了。 自己也会陷入极大被动。 果断调整方向，直接朝主队入口闸门方向杀去。 很快，他便在入口闸门前，追上了准备下场的火力手。 墨色权甲已经被炮火轰杀得破烂不堪，甚至安全灯都直接打烂了。 火力手拖着墨甲，移动速度不快，眼看袁野追来，吓了一跳，又恨又急： “你想干什么，换人过程中，不能动手！” “换人时是不能动手，但离场线在那里，你还没有正式踏入。除非，你跟你同伴一样，把自己安全灯给熄了……” 话未说完，两人都动了。 那火力手直接抛下手里战友，以百米选手终点冲线的态势，将整个身体扔向四米外的离场线。 只要进入离场线，他就安全了。 袁野则像是算准了似的，先发先至，就堵在离场线前，那名火力手发力窜过来的身体，被他一擒，一带，一拧，一旋。 再往下一砸。 “轰”的一声，重重掀翻在地。 噗呲呲，地上泥浆溅射如簇。 袁野右手摁住火力手，左手连比中指，热能腕刃弹出。 “袁野，你别猖狂，队长他们会为我报仇的，你今天死定了。” 火力手显然是翻看过墨甲后腰伤势的，对于袁野手中看起来很“壮烈”的腕刃极为害怕，撂下一句狠话后，竟直接关闭了安全灯。 “傻帽，真以为把自己安全灯熄了，我就放过你？” 袁野已经杀红了眼，冷笑着，手中不停，咔嚓，咔嚓，屠夫一般，又是一轮猛砍猛斩。 砍完左臂，又砍右臂。 这种场面，也幸亏是机甲对战，金属砸击，火星火花，机油喷溅，算得上一点冷酷刺激。 不然的话，现场观众估计很多人都会直接吐了。 “犯规，他这是犯规！” “影响正常换人。直接罚下，禁赛一场！” “太残忍了，他是恶魔，违反公平竞赛精神！” 正看得热血沸腾的赵普校长腾的站起来，环顾四周，勃然怒斥： “哪里犯规了？换人警铃未响前，是允许截击的。” 说话间，袁野已经把火力手的两只携带着枪炮载具的大胳膊给卸了下来，又在两人身上搜掠了一番。 估摸着时间，抬腿两脚，把地上这两台死狗一样的权甲，给踹进了离场线内。 过了几秒钟后。 呜呜呜。换人警铃这才响起。 袁野左右手各持了一只机械巨臂，呼呼呼呼抡了几下，感觉很趁手，就这样，大喇喇地守在入场闸口的入场线外。 两个安全灯熄灭的权甲，被工作人员带离后，入场闸门开启。 候场区早已摩拳擦掌目呲欲裂的两名正式首发翼卫，杀气腾腾的便窜了进来。 袁野甩手就是两枚刚刚搜剿过来的小巨蛋，他虽然是第一次用，但胜在手活好，何况这东西操作确实简单。 这一记抛射极准，效果半点不比方才那墨甲驾驶员差。 两名翼卫没料到还有这招，慌忙闪避，一鼓作气干翻袁野的气势顿时就是一窒。 二人仓促之下，分别跳向了重力场两边。 袁野抄起两条粗大的机械臂，当做盾牌，径直朝着左边那名翼卫杀去。 此左翼卫是远攻型的，翻身，跪地，腰部两侧的三管加特林机炮一起朝中间平移，并成一排六个黑黝黝的洞口。 哒哒哒哒，六道儿臂粗的火舌开始喷射。 袁野完全不避，两块“大盾牌”举在身前，扛着巨大的冲击力继续前进。 偶有弹片伤及自身，也是咬牙撑过。 也幸亏是他，也幸亏是现在的他，否则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连续枪弹所带来的冲击力别说前进了，连站稳都几乎不可能。 左翼卫眼见不行，肩载火炮架起，对准袁野，“嗵”的就是一发。 袁野对付这个早已驾轻就熟，侧身灵巧闪过，炮弹直接轰中后面街巷一处房屋。 伴随着橡胶娃娃的碎块飞出，斗笼内有警报铃声响起。 他轰杀到“生命点”了。 左翼卫杀人后，毫不慌乱，迅速调整炮口，对准袁野，嗵的又是一炮射出。 袁野避让后，警报铃声再次响起。 “犯规！这才是犯规！他涉嫌故意杀人！” 赵普校长愤然起身，对着赛事裁判委员会的现场执裁人员咆哮。 执裁人员眼皮不抬，一边漫不经心的在小本子上记载着，一边严词警告：“无关人等注意言辞。请不要影响执裁人员判断。是失误，还是故意，我们自有定论。” 说话间，袁野已经逼近了左翼卫身前三米处。 连续高速射击后，左翼卫腰部的加特林机炮有一个炮管已经发热变型，还有两个出现卡壳现象，火力削弱严重。 但这时，袁野却忽然停顿了一下，就像是连续的冲击之下有些疲累了，但实则，他是在掐时间，算节奏，同时蓄力。 ——距离上次开火，炮管已经冷却的七七八八，有可能可以再次发炮。 嗵。 果不其然，眼见他有停顿，左翼卫毫不犹豫就是一炮。 虽然距离太近，不能完全躲避，但因为袁野一直在等着这一刻，有心算无心，俯身贴地的同时，左手所持的机械巨臂抛出，在炮火中炸裂。 而他早已蓄满力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怪异方式，从矮身扶地模式，直接弹腰窜起，同时右臂全力上抡。 “嚯！” 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巨弓，而右手所持的接近三吨重的机械巨臂，就是利箭。 以一记冲天拳的姿势，自下而上，狠狠抽击在左翼卫的下颚处。 “轰隆”，被抽击得结结实实的左翼卫，仰天就倒。 同时，半吨重的机甲脑袋被抽得直接脱离，若不是三五根材质特殊的思维导线勉强牵连，估计整个已经被击飞了。 随着机甲轰然坠地，脑袋如拨浪鼓一样胡乱蹦跳滚动。 滑稽又恐怖。 从这名左翼卫连续两枚炮弹杀伤“生命点”而毫无波澜那一刻起，袁野便已确认，自己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 今天这斗笼之内，绝不仅仅是一场比赛，对方拼着罚分罚款输比赛，也要前赴后继的干自己，已经摆在了桌面上。 那么，袁野的回应也只有一个，向来也只有一个。 砰砰砰砰，他站在倒地的权甲身上，抡起手里的重型武器，又是一轮狂砸，一直到把安全灯砸灭了，这才消停。 抬起头，同样近战型的右翼卫已经绕过重力场，杀气腾腾地来到了身前五米处。 “袁野，我今天，会把你砸成一堆废铁裹肉泥！” 说着话，他左右臂同时抖了抖，就像刚洗完手后的甩水动作。 随着甩手，两条手臂之上，自大臂向前臂，近百号金属构件潮水般不断往前堆积，两个在拳头层层叠加后，变得有寻常拳头三部之巨。 “你以为你手肿了你就了不起？” 袁野冷笑着，已经被砸得破破烂烂的机械巨臂，抬手就砸了过去。 右翼卫的两只手肘放平，两只巨拳在一水平面上相对，对准机械臂轻松一夹，啪嚓，直接洞穿碎裂了。 可见力道之巨。 “你耍威风也耍够了，就尝尝我液压王拳的厉害……” 说话间，看到又有一物飞来，冷笑着照例一夹，然后……整个权甲便不动了。 紧接着，他那两只威风凛凛的巨拳表层金属，颜色骤然变浅，变白，带着淡淡晶意，这种晶意，迅速朝着两只手臂往上蔓延…… 章056 所谓克星 袁野原本只是为了节省时间，顺便试试“死神告白镖”的威力。 本是抽冷子击打对方胸甲的，没想到他的这对“液压王拳”还挺邪门。 居然夹得奇准。 工钢陶瓷果然如楚香楠所言，极其脆弱，触即碎裂。 一股丰沛寒意骤然涌出。 伴随着右翼卫双拳双臂的异象，袁野急退了一步。 这一瞬间，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连周围的肤屑粒子似乎都在慌忙逃离。 眼前这种情况有些熟悉。 袁野瞬间便分辨出来了，这跟当日尸山之上取云柜时，乔惜君手下那四台权甲所用的“绝对零度冷冻炮”效果相似。 只不过，眼下这枚死神镖碎裂后的冷冻效果，似乎比当日的冷冻炮更为霸道。 按照乔惜君“只能无限接近绝对零度，而不能达到”的理论，死神镖所储冷凝物的温度，显然比冷冻炮所储冷凝物的温度，更加趋近绝对零度。 导致原子分子趋向于静止，金属近乎完全丧失延展性，开始变得松脆不堪。 仅仅零点几秒的时间，右翼卫液压王拳表层的浅白晶意，已飞速蔓过了两条机械手臂，以及肩部，停滞在了胸腔上沿。 “就是此刻。” 袁野不敢直接接触，捡起火炮轰击下破烂不堪的机械手臂，甩手就是一击。 右翼卫体表染上淡白晶意的地方，受力之下，哗啦啦啦，像是海滩上的沙雕，遭遇劲风，瞬间碎裂崩塌。 转眼间，包含双手双臂双肩以及部分胸腔在内，占整个权甲四分之一的部分，碎裂崩溃成了一堆渣滓。 “这……这是什么？” “太可怕了？坍缩武器？黑洞武器？湮灭武器？” “难不成是篡物理常数武器？逆物理规律武器？” “太BUG了，拜托，我们是来参加比赛的啊，请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这诡异到恐怖的一幕，让整个雨巷格斗场内空气都是一窒。 包括客队小野猫的支持者也有些呆滞傻眼，斑斓虎队三大绝招之一的“液压王拳”就这么亡了？ 一时间，连庆祝欢呼都忘记了。 平都重力学院的一位校方领导最先反应过来，极力抗议，称袁野使用违规武器。 因为无论是坍缩、黑洞、湮灭，还是反物理系武器，都属于一级联盟的违禁武器。 那位刚斥过赵普校长的执裁人员，低头跟旁边技术官员沟通了一下，耷拉着眼皮，驳道：“抗议无效。他用的是一种新型的冷冻弹。” “抗议！冷冻炮也属于违禁武器！” “你长耳朵是用来养耳屎的？我什么时候说冷冻炮了？我说的是冷冻弹。还有，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用炮了？全程都是你们的人在到砰砰砰，轰得我耳朵疼。” “他……他这是钻联盟制度的空子？” “说话要负责任，联盟制度哪里有空子？人家这是把非常规弹药徒手甩着玩，有本事，你们也去甩。可小心着，别再把自己冻碎了。” “……” 顶层包厢里，公孙纶的脸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记，青红交加。 这场狙击进行到此刻，就算最后把袁野给打残了，也不能算赚。 斑斓虎队一共五个人，已经被打残了四个，权甲都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事后怎么跟帮忙安排这一切的步宠兄弟交待？ 四台权甲的维修费，还有四名队员的医药费营养费，看来得是自己出大头了，不然说不过去。 可稍微一算，没有两百万拿不下来啊。 两百万……爹和大哥知道了，非把自己的皮给剥了不可。 为博红颜一笑，这次算是下了血本了。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常凯真能如步宠说的那样，拿出肉搏克星的实力来，才不至于亏得一塌糊涂。 而他心心念念的红颜，此时，望着斗笼内那个一口气干灭四台权甲的男人，眼神中，极端的愤恨敌视之外，竟还裹着一抹病态的炽烈复杂。 斗笼内的雨，越下越大。 袁野全速冲至中央街区，远远的，便看到空中有一条五米长的火红电鞭，缭绕飞舞，威势如雷。 空中雨水临近，被呲呲蒸腾成浓烈白雾，翻滚而上。 浑如吞云吐雾、沐浴雷电的螣蛇。 不远处地上，曹光的权甲整个黑黢黢的一团，权甲表层外甲沟壑遍布，伤的极惨。 此刻与这条电鞭主人艰难对战的，是只剩下一条胳膊的周琦。 面对这条造价不菲省内赫赫有名的“龙尾电热鞭”，周琦完全只有借着地势翻滚闪避的份。 即便如此，也时常能被带到，伴随着一声凄痛嘶吼，权甲表面立刻多了一条深深的“烙痕”。 此刻，他整个权甲表面已经是烙痕遍布，部分地方，被霸道的电热鞭给“切割”得极深，露出内部被破坏消融的电子元器件。 整台权甲的灯光闪烁极其紊乱不规律，显然整个内部通路都被破坏影响到了，机甲正处于一个明显的不稳定和危险状态。 他拼着一口信念不倒。 而对手，则明显在故意戏弄他。 一点点破坏，一寸寸折磨，想要逼到他自爆。 袁野目眦欲裂。 他已知晓，今天截至目前的所有招数都是针对着他来的，那么此刻的周琦，以及地上的曹光，厮杀到眼下这种惨状，或多或少，都有被他连累到。 否则，在最讲究地域圈子文化的一级联盟里，大家都是平都人，还是校友老大哥，争胜是争胜，无冤无仇的，何至于下此狠手？ 所做一切，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暴走发狂，方寸大乱。 “祝贺你们，达成所愿。” 袁野心头怒火滔天，眸中沉静似水。 连续的高频战斗下，权甲温度上升。 袁野骤然出现在雨幕中，云蒸霞蔚，犹如战神。 常凯看到这一幕，心中又惊又怒，袁野完完整整出现，这意味着他安排的四名设局队员就都危险了。 瞬间恶向胆边生，“龙尾电热鞭”一甩，兜头盖脸就朝周琦劈下。 “你敢！” 袁野此刻已完全进入状态，这一瞬间，速度之快，犹如身后安装了火箭推进器，在雨幕中划过一道残影，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即到。 左臂三分之一腕刃弹出，电光火石间，挡下电热鞭，同时踹开移动不便的周琦。 犹如热刀切牛油，袁野剩下的腕刃直接被鞭子连根“切断”。 同时，左臂部分电子元器件连接讯号瞬间紊乱波动了一下。 袁野心中暗凛，快速收左臂，但身形不停，直接贴撞向常凯的怀里。 他很清楚，他跟常凯的战斗，就是距离之战。 他擅长贴身肉搏，常凯擅长用电热鞭控制距离。 “嗡——” 采用超导电性高分子聚合物制作而成的电热鞭，一个轻盈抖动，自鞭梢折回，追袭袁野后背。 同时，常凯一直空闲的左臂外甲翻转、组合，形成了一面固定式护盾，摆开架势，迎击袁野的冲袭。 盾阻。 鞭攻。 配合毫无破绽。 袁野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甩手就是一记“死神镖”，咔嚓，甩在常凯的护盾上，淡白晶意再次涌现。 但护盾毕竟只是手臂上加装的武器，并非一体，破坏性就没有之前右翼卫那么强烈，常凯整个人剧震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冷战。 而他右臂的电热鞭还依然在追袭袁野。 而且因为贴身，距离极近，已经堪堪挨上了袁野。 电光火石间，袁野背后犹如长了眼睛，拧着身子朝前一个凶猛鱼跃。 堪堪躲过电热鞭。 同时，狠狠撞到了常凯的护盾上，直接把凝结着霜花的护盾和小臂给撞碎了。 冷的他整个人剧烈一哆嗦。 回头，咔嚓，又是一枚“死神镖”准确击在常凯握持电热鞭的右臂上。 做完这一切，再不看常凯一眼，而是抬头，举目四望。 他知道，无论幕后之人是谁，此刻，一定就在这斗场之内，观望着这一切。 “周琦，还能动不？” “……能。” “淋屎。” 章057 三区一门 “他就是袁野？” 问话的是一位酷酷的年轻人。 格调不俗的休闲装，一顶复古鸭舌帽。 面容清奇，目光锐利。眉毛稀疏近无，右侧眉端有颗胆形黑痣。 衣着休闲，语声恣意，然而腰背却笔挺如大枪。 令人印象深刻。 一行几人就坐在雨巷格斗场西侧看台几个很不起眼的位置上。 坐姿都很端正。 “是的，他就是最近在省内声名鹊起的袁野。队长感觉如何？” “不错，够狂，够野。” 年轻人不咸不淡的六字评价，在外人听起来感觉他应该才是又狂又野的那个。 却已让身边几位暗吃了一惊。 因为从他嘴里，很难得能听到对同龄人报以如此正面的评价。 年轻人揉了揉眉端大痣：“你们觉得他最厉害的地方是哪里？” “爆发力强，力量够劲爆，仅凭一个破烂的热能刃，先从腰部外甲直接斩切进去，后把两条机械臂利利索索砍下来……放眼整个西归省，能做到之人，两只手数的过来。” “体能不俗，这场等于是一挑五了，还是车轮战。常凯这家伙真废物，没开战之前，还嚷嚷着近战克星。克星？我呸他一脸唾沫星。” “我觉得他当做飞镖用的怪异冷冻弹威力不凡，不可小觑。” “不错，丢飞镖的方式看起来蠢笨古老，不合时宜，但实战效果来看，这种级别的易碎易爆品，他都能娴熟控制，可见对权甲机械手的掌控力道极其精准。” 年轻人静静听着，摇了摇头，只笑不语。 见大家总结完毕，各有说辞，唯独没有自己想听的答案，伸了个懒腰，毫不客气数落道： “一个个眼睛瞪得不小，嗓门嚷得挺高，楞没看出真正门道来。不要觉得常凯三秒脆败，他就是废物，以后就要叫人家三秒男。也不要看袁野最后连丢两发冷冻弹，就觉得冷冻弹才是获胜关键。我就问你们一句，常凯是废物吗？你们几个谁没跟他交过手，这里除了我，谁还有资格说他是废物？” 众人面面相觑，竟无言以对。 年轻人环视几人，目光湛湛：“袁野此人，速度力量爆发力这些方面，只能算还行。体能称得上不错。格斗技勉强可以给个及格。冷冻弹是有些诡异，头一遭这冷不丁的丢出来，是容易着道，但限制颇多，只要有了提防，并不算太难防御。所以，我告诉你们，他最厉害的地方，是最后与常凯交手的那三又二分之一秒。” “三又二分之一秒？” “队长，三又二分之一秒……不就是三点五秒吗？” “队长说话，要你多嘴。” 年轻人无视他们的插科打诨，似乎正极力回忆最后那“三又二分之一秒”内发生的细节，眼睛亮璨如炬。 “十米之外飞速赶到，左臂残刃准确无误的阻鞭救人，再到脱身近袭，过程中猝不及防遭遇常凯的盾牌，果断甩出冷冻弹。 间不容发之际，如脑后生眼，一个妙到毫巅的鱼跃前窜，既避开了常凯刁钻的电热鞭，又撞碎了刚刚冷冻完成的盾牌和部分手臂。 趁着对手失神慌乱，回手就是又一记冷冻弹，准确击打在常凯右臂电热鞭的要害部位，瞬间呜呼哀哉。 而这一切，全都发生在短短的三又二分之一秒之间。 这其中，每一步但有疏漏，都会是完全迥异的结果，然则，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如牛奶般丝滑，简直就是叹为观止的艺术品。” “以至于这其中的某一瞬间，你们有没有觉得……”年轻人手拧成抓，挣扎旋动着，想要纠结出最精准的措辞，“有没有觉得他跟常凯仿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他是笼，而常凯是鸟。” 旁边几人细细思索品味。 很快，全都认真严肃了起来。 “可惜啊，难得出来个这么优质的对手，短期内，我是没有机会跟他正式交手了。”年轻人很有些沮丧。 “不是吧队长，您又要出远门？” “这次任务特殊，明天就走。让我哥替我撑一下。” “可是，步宠之前交待让帮忙的事……” 年轻人面色微寒，摆手制止，似乎挺烦听到这个名字的，就像听到了一扇腐朽烂门吱吱摩擦的声音。 “跟我哥说，遇上小野猫了，正常比就行，不用太理会步宠的屁话。还真特么当自己是什么只手遮天式的人物了。” “嘘，队长，还是要小声些，毕竟人家是咱一级联盟秀荣大区第一人。号称登天区的门神。” “狗屁的第一人，真正的秀荣第一人，他姓白，目前正在帝京。” 年轻人满脸不掩饰的冷讽，“至于说门神？他也不害臊。最近三年，哪一个直接杀入登天区的，不是踩着他脑袋上去的？最看不惯他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就会出去替我们秀荣大区丢人。” 同行几人讪讪的不敢搭茬。 一级联盟实力榜，除了五百个名字，其实还有个“三区一门”。 前两百五十，叫“望天区”，意指可以试着抬头望一望天将了。 前一百，叫“见天区”，意指天将一位，不再虚无缥缈，再努把力，算是勉强看得见够得着了。 前三十，叫“登天区”，意指拥有了天将候选资格，可以参加天将选秀，不管能不能选中，自此人生都将完全不同。 前十五，叫“南天门”，因为巨灵驾驶员是高危职业，所以一半以上的自然年里，二十大巨灵基地都会选择一名新秀天将。 位列实力榜前十五，被选中的概率极大，就等于进了南天门，自此“位列仙班”大大有望。 他们所说的步宠，连续三年排在实力榜第31位，可不就是“登天区”门神？ 至于自己这位队长，则是西归省目前唯一身处“望天区”之人，年纪又小，前途不可限量。 队长可以不屑步宠，人家有这资格有这实力，假以时日，未必就一定会弱给他，他们可不敢。 就在这时，年轻人忽然站了起来，望向甬道方向，讶道：“那个身形看起来比我还瘦小一些的，就是袁野？” 得到确认，眼中欣赏之意更浓。 只有他才知道，以一个正常人的体型，一路走到这里，是有多难。 “走。去会会他。” 章058 三又二分之一秒 袁野在与常凯交战时不觉。 似乎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没意识到有多嘎嘣利落脆。 终场哨响回到客队维修仓内，听马主任张宇教授他们激动谈起时，才察觉此事并不简单。 细细回想，自己在最后时刻迸发出的超优状态，与当初钢甲拳赛上以弱搏强面对李玥时有些相似。 不同的是，那次是只在极其危险时才会被动触发，这次是主动触发。 而且是持续性触发。 现在细想想，那短短几秒时间里，常凯的所有动作和意图，在自己眼里，就仿佛一个脱得赤条条的男子立在大街上——一览无余可惜毫无看头。 这种超优状态，一直到洗完澡出来，答应周琦晚上到他家吃饭，也还未完全消退。 在这种状态的刺激下，他有种自觉极危险的强大信心，遇到任何人都可以一战。 周琦身体没受什么伤，意识层面的应激拟痛，及时休息后，也已痊愈得七七八八，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 曹光就稍微严重些。 不过他性子粗粝，不拘小节，这种损伤影响比常人要小，到赛事组委会专设的疗养医院休息观察两天就行了。 得益于一级联盟的隐私保护政策，大部分人对袁野他们都是只知其名，不识其人。 脱下权甲，二人俨然正常人。 就这么从甬道大喇喇的走出，惬意穿过场内犹自流连不去、或高歌庆祝或沮丧茫然的观众群，一直走到场外，都没人认出来。 但在走去停车场的路上，袁野便感觉到了有几个人在跟着。 而且是光明正大的跟着。 悄悄给周琦使了个眼色，右臂“麒麟”开始准备。 “袁野。” 这时候，对方居然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袁野回头，对面几人皆英武不凡，站姿笔直，挺胸收腹，令人印象深刻。 但他一眼就锁定了中间那位相对最瘦小的鸭舌帽年轻人。 那人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不由瞳孔微缩。 “阁下是？” “冯小神。” 年轻人笑得很腼腆。 人的名，树的影。 一贯酷酷的周琦面色顿变，赶忙凑近，跟袁野耳语：“省内三连冠西归军事学院的队长冯小神。实力榜排名210。西归省唯一‘望天区’成员。而且，他今年还不到十六岁。” 袁野心头微凛，开始仔细打量这位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天才高手。 身高体重应该不比自己强多少，搁世俗通用标准来看，他应该也是没什么太大前途绝对成不了天将的吧。 只是不知道，他对这种旧眼光，又会有什么看法。 他那厢发散思维胡思乱想之际，自报完家门，冯小神笑了笑，忽然站右提膝步，右手立掌指引。 前手尖、前脚尖、鼻子尖，恰在一条竖直线上，上手即是“三尖正”。 目光湛湛，望向袁野。 袁野神情极为凝重。 但耐不住心头兴奋雀跃到颤栗。 当下也不含糊，腰部微拧，沉肩坠肘，空胸紧背。 “切磋切磋？” 冯小神就笑，目中欣赏之意更浓。 周琦欲要劝阻，袁野已慨然应允： “求之不得。” “得”字出口时，如有默契般，二人闪身便击。 冯小神本就臂展奇长，几乎近膝，他的发力方式也有些特殊。 力由背发，两背灵通，将上身之力贯注于臂力之间，抡臂成圆。 人方动，“啪”的一声，劲风震荡，犹如雷管鞭炮炸响，轰得人心头震颤。 连续的活步、闪展步、跟步，敏捷如猿。 他的整个人，瞬间仿佛变成了一杆硬、脆、沉、拙的大铁枪，呼啸着便砸击了过来。 袁野却也不惧，如果说冯小神此刻犹如一杆枪，那么他就是一柄刀。 冯小神这杆枪，劲力脆放，大开大阖，聚则成形，散则成风，时有突然爆炸之力，威力绝伦。 沉弹脆快硬。 袁野这柄刀，直来直往，刚猛勇进，偏又变化多端，极为灵巧，时而斩马、时而苗刀，时而短匕，时而鬼头。 重猛活刚灵。 …… 瞬息之间，连续交手十余记。 包括周琦在内的几人完全都看痴了。 正酣畅时，冯小神突然退开，松肩收劲，问旁边之人：“多久？” “……刚好，三又二分之一秒。” 那人吞了口口水，望着袁野的目光也多了些凝重钦佩。 袁野心头大凛。 如果是刚比赛完时，他兴许还不知道这个奇怪的时间意味着什么。 但发现自身状态异常后，经仔细确认，他已知晓，这大概正是最后他跟常凯交手所用的时间。 这个冯小神实在太强了。 刚刚一番极速交手，看似平分秋色，实则对方全程主动。 如果不是自己被触发的超优状态还未消退，很大可能未必撑得住，就算勉强能撑下来，也极为狼狈。 最可怕的是，对方还有心思掐时间，且想打就打，想退就能退。 这么看来，自己真实水平，距离对方，应当还有不小的差距。 他是这样想，但别人不这样想。 周琦兴奋得眼睛都冒光了。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袁大队长是天天有惊喜啊。 一个小时前刚刚个一挑五，把赛前渲染成碾压之态的所谓“克星”常凯给生生干成了可笑的“三秒男”。 一个小时后，居然还可以跟大名鼎鼎的冯小神斗个旗鼓相当。 冯小神那边随行的几位队员更是如此。 他们相对更熟悉冯小神，知道自家队长说来“会会”，就是真“会会”，绝不藏拙。 而且刚刚看得出来，他几乎已经被袁野激发出了最好的技击状态。 这样都不能取胜，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袁野，那就真得需要给予充分重视和尊敬了。 相较而言，冯小神的敬意来的更直接些： “挺过瘾的。有机会，一起喝酒。” 袁野不知为何，对莫名其妙跑出来跟他打了“三又二分之一秒”架的他莫名有好感，慨然应允。 冯小神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周琦，居然也冲他点了点头： “你身上也有鼓劲。不一般。” 看冯小神跟周琦搭话，语气颇善，旁边有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凑到冯小神耳边低语了几句。 冯小神皱了皱眉，问周琦：“你是伍台周家的？” “是。绵字牌，排行老七。” 冯小神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朝袁野遥遥比划了个喝酒的手势，转身离开。 章059 定亲？ 伍台周家。 从冯小神一口能叫出这四个字，袁野便有所感，周琦家或许并非他之前轻描淡写的那样，只是小康富裕。 果不其然，隔着几公里地，便遥遥见识到了不一般的富家气派。 绿水红墙，独门独院，带私家花园的四层大别墅。 尽管外墙看起来有些斑驳破旧，地理位置相对也较偏僻，却也绝非一般小康富裕人家能够拥有的。 最起码同为别墅，袁野现在处于麒麟街的家，就跟人家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而最让他震撼惊喜的是，随着距离靠近，他脖子里悬挂着的宝库钥匙，居然再一次有了温度！ 此时，别墅二楼左侧的大会客厅内，周家众人正在热聊： “老二，你想把你们家小樱许给这个袁野？小樱才十五岁，袁野也才十六不到十七，会不会太着急了？” “年纪倒也还好，斑斓虎的那个常凯也才十九，不都两个孩子爹了吗？现在凡事都讲究个效率。但关键是，小樱是咱们周家绵字牌这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俊俏妹儿，就算嫁不了宋家公孙家的少爷，也不能这么草率含糊吧？” “这你们就比不上老二有眼光了，你们今天是没去看，不知道这个袁野有多厉害，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撂倒了斑斓虎全队。那个先前对绵川不太尊重的常凯，两三下就被打趴下了。” “就是，看一级联盟这么多年，我真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硬朗热血的打法。我要有小樱这么一个漂亮乖巧的女儿，我也想早下手为强。” “你们说的这么厉害，不还一次都没进入过实力榜？我们家绵川那可是五次。” “妇道人家知道什么，绵川进的是月榜，不被正式承认的，再说，他第一次进月榜时，已经大三，各方面基本已经定型。这个袁野你没听绵七说吗，三个月前才第一次神经桥测试，到现在为止还没参加过巨灵评测……啧啧，这该是有多大天赋？” “说起绵七，当初选择去沃州，还被大家数落得不行，现在看来，这孩子选对了。” “我刚查了查他们小野猫的战绩，吓了一跳，目前居然排在排位赛第三。” “绵七这孩子，我从小就看好，不一般。” “绵字牌中，除了绵川，就属他靠谱。今天还跟常凯打有来有回，不愧我周家子弟。” “嗯，虽然比不过他三哥绵川，但也是仅次于绵川的孩子了。” …… 进了周家大门，袁野很快感受到了两点： 一是周家人丁真旺，二是看起来都还挺和善的。 闲聊了小半个钟，袁野渐渐搞明白了，之所以周家大半人都是斑斓虎队的支持者，原来是跟周琦的堂兄周绵川有关。 这个周绵川是周琦的三堂兄，巅峰时期，是平都重力学院斑斓虎队的首发。 入队三年中，曾五次杀入实力榜月榜，最高排名497，标准的“准实力榜高手”。 得益于一级联盟时的这份成绩，从平都重力学院毕业后，顺利进入省府警卫处。 几年拼打下来，目前担任某机动支援小分队的副职，是周家“绵”字牌这一代中无可争议的领军人物。 而且最近，周绵川因表现卓越，被省府警卫处推荐进入了西归军事学院进行在职培训，据说是在为下一步级别晋升铺垫。 于是家族中声势更隆，俨然未来家主接班人。 “怪不得，之前还在纳闷，正常回家乡比赛，需要尽地主之谊，也应该安排在赛前，怎么周琦他这是赛后。作为周绵川母校斑斓虎的直接交战对手，又是普遍被看衰的弱势一方，赛前真要过来了，饭应该很难咽得下去。” 袁野心里嘀咕着，转而一想，立马又觉不对： “我去，赛后就更不对了。这刚把人家引以为傲的母校战队揍得屁股尿流，队长头上直接淋了屎，就大马金刀的上门赴宴，多少有点挑事吧？” 立马扭头看向周琦。 印象中，周琦一直酷酷的，有些桀骜不驯，牛气冲天。 但此刻，他罕见的有些不自在，更是目露歉然和恳求。 结合他越临近家门越沉默寡言、坐立不安的情形，袁野很快弄懂了他的处境和心思。 周琦他作为“绵”字牌中颇有天赋的一位，自然是从小就被拿来跟自己这位堂兄比，可惜直到目前为止，堂兄周绵川依然是笼罩在他头顶的一座大山。 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他一定是被这座大山压得极其别扭难受。 而要想彻底翻过这座大山，只怕得挣到一次实力榜年榜排名，把周绵川的那个“准”字去掉，成为真正的实力榜高手才行。 这一点，周琦他目前是肯定是还做不到。 但借此小野猫在家门口完胜斑斓虎的难得机会，在家族中适当发出一些声音，展露一些棱角和峥嵘，一定是他压抑多年一直想做的。 “也罢，周绵七同学，看在钥匙的份上，本队长不跟你计较。今天这个台，无论如何我就帮你站了。” 摸了摸脖子里微烫的钥匙，袁野暗暗道。 主持会客的是周琦的二叔。 不知为何，袁野总觉得这个慈眉善目的二叔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见到袁野本人，二叔心里是很有些失望的。 失望的是他的身体条件。 二叔之前想要把掌上明珠许给袁野这个念头是很认真的，如果真成了，愿意倾尽所有栽培袁野。 然而袁野这个身体条件已经注定了，上限极其有限，无论再怎么栽培，进入“望天区”几乎都只是奢望。 西归军事学院的那个冯小神或许是个例外，但像他那样的怪胎世上能有几个？ 再说了，即便是冯小神，大家看好他在一级联盟的未来，也没人看好他能成为天将。 关于天将，白山南家那位老家主三十几年前提出的“身体决定论”，虽有简单粗暴一刀切之嫌，但迄今为止，还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而无法进入“望天区”，就不能带领周家，向上实现阶层流动。 无法阶层流动的话，在家里已有了绵川，绵七的情况下，再多个一般的实力榜高手，意义也并非特别大。 他的念头顿时便淡了。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看他先前在二楼的样子，以为他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加上对袁野观感也不错，大家都非常热心的开始说起媒来。 于是，很快便轮到袁野坐立不安了。 定亲？娶妻？ 这压根没想过的问题。 尤其是，谈论对象貌似是一个还不满十五岁的青瓜蛋子。 完全不用考虑。 章060 找上门来 袁野装听不懂，不接这茬。 二叔面上表情就有些精彩。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 既没没有在这件事上表达出过多的热情，也没有出言阻拦家人热心帮腔。 因为不管怎样，袁野也都不能算是一个特别糟糕的选择。 周琦压低声音，一脸促狭：“你不吃亏，小樱妹妹蛮漂亮的。” “漂亮你妹。” “说对了，我妹就是漂亮啊？” “……周绵七，再多说一个字，下场比赛由你冲锋陷阵，劳资殿后搜点。” 袁野连续装傻，气氛渐向尴尬。 这时，客厅门口，一个一米九二左右的健硕青年自楼梯口走了进来。 “啊，绵川回来了。” “绵川回来了，终于可以开饭了。” “绵川你今天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加个菜。” “累了吧绵川，来快坐，喝口水。我给你削个水果。” 周绵川一回来，全屋一大半的人都热情迎了上去。仿佛迎接一位凯旋归来的将军。 袁野之前还在犯嘀咕。 他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虽然自己这客人未必有多尊贵，但看起来这周家人也挺讲礼仪的，哪有都来了半个钟，肚子咕咕叫了，还一直闲扯淡，就是不开宴的道理。 这才知道，原来是在等人。 等这个周绵川。 周绵川一进屋来，目光便颇为不善的望向袁野，声音稳健浑厚，隐含金石之音：“你们刚刚说的，都听见了。我不同意。” 袁野乐得有周家自家人出来打岔解围，淡淡望了周绵川一眼，微笑不语。 他浑不在意。旁边周琦先不爽了，凭什么，人家郎才女貌的，轮得到你这个丑八怪跳出来反对？ “三哥培训辛苦了，刚回来，还是歇着吧。二叔二婶都在，他二位自有分寸。” 这话挺不客气的，直指周绵川不要以家主自居，人家父母都在，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拿主意。 客厅内气氛一窒。 周绵川诧异的望了周琦一眼，目光渐渐锐利，就要发作。 旁边，心疼儿子培训辛苦一见面就围着左看右看的大娘忽然嚷嚷了起来：“啊，绵川，你的脸怎么受伤……跟人打架了？” 大家一惊，借着灯光仔细一瞧，果然，他面上有三处青肿，右侧头皮受伤，浓密的黑发出现了一点斑秃。 整个气色很不好，眼袋很重，仿佛几天没睡觉了。 走路也没了之前龙行虎步，发力有些虚飘，似乎腿脚也不太舒服。 二叔一脸严肃：“绵川，怎么回事？” “……没事二伯，训练中碰到了。” 四叔怒斥：“胡说。快跟你二伯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父亲的发怒，周绵川不敢怠慢，简单讲了讲来龙去脉。 西归军事学院的冯小神霸道暴戾，爱挑事，周绵川自己脾气也有些冲，就起了冲突。 他连续跟对方身边三个人单挑，都没有获胜。 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输掉了家里重金为他购置的新型体甲。 冯小神更是放下话来，限期三天让他滚蛋，不滚蛋的话，下场更惨。 听他说完，整个客厅气氛内一片凝滞。 冯小神已经进入实力榜“望天区”，属于西归军事学院的宝贝蛋子。 这种人物，别说西归省，就是在秀荣大区，也是当前第一序列的培养人物。 他要是铁了心跟周绵川不对付，别说赶他走，让他从警卫处直接滚蛋都不算什么难事。 袁野和周琦却是听的面面相觑。 周琦讶道：“冯小神霸道蛮横不讲理吗？没觉得啊？” 周绵川冷笑：“说的你们跟见过一样。” 袁野嗑着瓜子，不紧不慢道：“真见过。就在两个钟前。还约好了一起喝酒。” 周绵川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四叔四婶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笑是很不合时宜的，也是很不礼貌的，但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他们心中的忧愁压抑。 周琦一张酷酷的脸都涨紫了，正要据理力争，楼下管家突然慌忙来报，说是西归军事学院来了一辆装甲车，点名要找周绵川。 “简直欺人太甚。以为我周家是好欺负的吗？” 二叔拍案而起，当先大步下楼。 袁野和周琦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跟着大家一起来到了别墅大院门口。 一辆军用步战车前，站着两人。 都是下午在冯小神身边见过的。 周绵川见到竟是这两位，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两个他一个也打不过，要是得会儿一言不合开战，当着全家老少的面被暴揍一顿，那这么多年辛苦树立的威望可算是全毁了。 步履沉重，如临大敌，额头上了汗水都冒了出来。 “周绵川。” 其中一人直接点了他名字。 周绵川硬着头皮：“有什么事回学校解决……这里是我家，这都是我家里人。” “你家怎么了？当着你家里人面又怎么了？”另一人就笑。 “你们……” 周绵川一张脸涨得铁青，说不出话来。 二叔眼神复杂的望了周绵川一眼，就要站出来接这个场。 刚刚发笑的那人笑完了，道：“既然是来讲和，就是要亲自登门才能彰显诚意。当着家人的面更好，他们也可以做个见证。” “哈？讲，讲和？” 周绵川有些发懵。 自从下来一直就很紧张的周家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人说完，也不多解释，摆了摆手，先前点名那人从车上提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下来。 那大箱子，正是周家砸重金为周绵川配备的新款体甲。 先将大箱子归还给了他，然后又把小箱子递给了做梦一般的周绵川，“我们队长说了，之前的事，都是误会，一笔勾销。这是一点补偿，收下吧。” 周绵川还在呆滞，二叔先反应过来，笑呵呵道：“替我周家谢冯队长宽宏大量。绵川脾气躁，也有不对之处。既如此，二位不如留下吃个便饭，让我周家略表心意。” 二人微笑拒绝，转身就走。 四叔四婶这时已经完全活泛了过来，面上神采奕奕，站在那里几乎都是飘的，再次沐浴在周边人窃窃私语的惊叹声和溢美之词里。 同时，不断将得意的目光投向周琦，仿佛在说，看到了吧，小绵七，你个前年老二还是死了心吧，冯小神都主动跟我儿子低头求和了。 他们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一切都像是程式化的任务。 二人自始至终都没多看周绵川一眼，语气也谈不上多客气。 只有二叔留意到了，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一头雾水时，那二人忽然再次转了回来。 看方向正对周绵川。 这一次，脸上的表情没有了公事公办和冷漠，变得很热情和雀跃。 四叔四婶的脸上顿时漾起了花。 就连周绵川也有些激动。 但这二人走到酝酿了无数表情的周绵川面前时，跟看到空气了一般，毫不停留，径直来到了周琦和袁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