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一 章一 “顾师兄,我敬你。” “顾师兄,再喝一杯。” “来来来,顾师兄,我也敬你一杯。” …… 接二连三被一群师兄弟们灌了一肚子的酒,哪怕是号称千杯不倒的顾云横也有些受不住了。 不远处仍有七八位师姐师妹们端着酒杯跃跃欲试,见状,顾云横练练摆手,借故离开正厅。 今夜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夜,紫竹山上难得热闹了起来,各峰弟子云集主峰碎星峰,共贺新岁,就连分家近百年的飞云峰也不例外。而顾云横,正是飞云峰峰主柳拂衣的大弟子。 从正厅出来,迎面刮来一阵寒风,顾云横满肚子的酒这会儿正烧上脑袋,丝毫察觉不出严寒,反倒燥热不堪。 他打开腰间折扇扇风,又借着冷风清净了会儿,没成想,燥热刚压下去,尿意又涌上来了。 优哉游哉地在碎星峰上漫步,顾云横左顾右盼没发现一间茅房。他时常外出游历,许多年不曾来过碎星峰,如今碎星峰与他上一次来时大不相同。 正在犯愁时,刚巧偶遇一位道友。那道友身穿暗紫色滚黑边道袍,袖口绣着几片竹叶暗纹,正是紫竹山派弟子的门服。 顾云横上前一步道:“这位师兄,多有叨扰,请问茅房在何处?” 走进方才发现,这位师兄鼻子硕大,比顾云横见过的所有人的鼻子都打。 这位师兄瞧了眼顾云横手中空白扇面的折扇,忍不住一颤,拢紧自己的道袍,哆哆嗦嗦地回道:“你径自往前走,花坛处往北走几步就到了。” “谢过师兄。”顾云横抱拳道谢,匆匆往花坛处走去,离开前又偷偷瞟了一眼他的鼻子,心中奇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鼻子。 一刻钟后,花坛看到不少,茅房依旧没找到。 在碎星峰上转悠了半天,顾云横晕头转向起来,甚至还碰到几道法门。醉意上头的他随手去除,忍不住暗道:谁这么无聊,连去茅房的路都要设上屏障。 又过了一刻钟,本来并不太着急的尿意,现下终于憋不住了。 横竖附近没人,这里又十分偏僻,顾云横火急火燎地捡了个偏僻的墙角,扇子往脖子后面一插,撩起道袍畅快地尿了起来。 舒服地吁了口气,霎时间地动山摇,顾云横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面前的墙轰然倒塌。 金光乍现,一道黑色人影自金光中飞出。 什么情况? 顾云横错愕地瞪大眼睛望着半空中的人,半空中的人也望向他。 那人视线扫过顾云横□□的下半身,鼻尖嗅到空气中飘散的尿骚味,倏地揪了起眉头,使他眉间的那点殷红朱砂如同红玉一般耀眼。他抬起右边袖子查看,发现上面沾了点不明液体后,一脸嫌弃地扯掉右袖甩在顾云横脸上,拂袖飞走。 顾云横猝不及防,被袖子兜了一脸,冷风一吹,才想起来自己的下身尚且暴露在外。慌忙整理好道袍,正在纳闷刚才那人是谁,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突然一群人冲了过来。 顾云横定睛一看,为首一深一浅两道紫色身影正是紫竹山派掌门柳为轻和自家师尊柳拂衣。 “师尊!”顾云横扬唇一笑,“您怎么——” 柳拂衣断然打断道:“大胆逆徒,私闯禁地,触犯门规。来人,把这个逆徒带回飞云峰关起来!” 禁地? 顾云横惊愕不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先前的几道屏障乃是禁地法门,只因他修为高,又多喝了点酒才未发现。 可他只是撒了一泡尿,其他任何事情不曾做过,那禁地关押的人为何会放出他完全不知晓。 正欲解释清楚,柳为轻忽然开口道:“师兄莫气,云横人品好坏,紫竹山上下谁人不知?我想,这其中必有隐秘,不如先把云横关在我碎星峰地牢,稍后处置。” 飞云峰已从紫竹山派分家出去,虽然由碎星峰的人处置不当,但顾云横放走的毕竟是本家禁地的人。柳拂衣再想回护他也名不正言不顺,顿了一顿后,只得答应。 待两位掌门离去,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就知道飞云峰的人来此没有好事。” “话不是这么说,顾师兄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我不信他会私闯禁地,怕是有什么误会。” “人品?惹祸的人品?” “你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禁地这么多年来一直无事,就他一来就出事。大过年的晦气死了,要不是掌门一定要请飞云峰的人过来,谁要看他们啊!” “有本事你将这话在掌门面前再说一遍,背后嚼人舌根算什么?别以为我没看到,刚才在宴席上,你还去敬顾师兄酒了。” “我、我哪有!我是去试试他酒量。” “哼!我看你就是嫉妒顾师兄比你修为高,人比你好,长得也比你俊朗。” 一群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幸亏柳拂衣把飞云峰的人带走,如今仅剩碎星峰的人便吵成这副模样,若是两个峰的人在一块,还不把紫竹山吵得掀过来不可。 而引发这场唇枪舌战的罪魁祸首正被关在地牢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按照哪位师兄的指引去找茅房的,为何会走到禁地去? 被放出来的人又是谁? 看柳掌门的样子好像不太担心,在他被抓之前,也不曾派人去追逃出去的人,这是为何? 一个个问题困扰着顾云横,可他被困在这小小的牢房中无计可施。碎星峰地牢结界重重,无需人看守,顾云横不仅连个插科打诨的人没有,就连提审他的人也没来过。 无聊地在地牢里捱过漫长时间,总算听到了脚步声,顾云横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来者后惊讶地说话都结巴了:“师、师叔,您怎么来了?” 紫竹山派尚未分家时,柳拂衣和柳为轻的师尊都是第八代掌门人的徒弟。柳拂衣的师尊乃是当时掌门人的大徒弟,后来不知为何那位大师兄带着自己徒弟们从紫竹山派分出去了,他们并未搬远,而是寄居在辅峰飞云峰上。当时不少人猜测过不了多久那位大师兄便会回主峰,却没想整整百年过去,飞云峰依旧独立于紫竹山派而存在。两派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一言难尽。 顾云横这一句师叔叫得合情合理,柳为轻微微颔首,手一挥,撤掉地牢所有屏障道:“跟我来。” 顾云横恭敬道:“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柳为轻身后。 地牢不见天日,顾云横出来方才发现已是晚上,柳为轻孤身一人前来,绝对不可能是要提审他。 顾云横心下嘀咕:越看越古怪,自打他找茅房起,就没遇到一件正常事。 跟在柳为轻身后兜兜转转,越走越偏,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师弟半夜叫我来此,却又迟迟不肯现身,所为何事?” 顾云横双眼一亮。 负手而立的柳拂衣转过身来,看到柳为轻身后还有一人,惊喜道:“云横!” “师尊!” 柳为轻见他二人叫得亲切,打趣道:“才关了你宝贝徒弟一天,就跟几十年没见面似的。需不需要给你们师徒二人几注香的时间抱头痛哭一场啊?” 柳拂衣清楚,他这位师弟素来喜爱讨些嘴上便宜,懒得与他辩驳,对自己的大弟子道:“昨夜究竟发生何事?” 顾云横有些尴尬道:“我喝多了找不到茅房,稀里糊涂地就走到禁地,当时我真不知那是禁地,又尿急的很,就在墙角……” 柳拂衣无语:“……” 柳为轻并不惊奇,兀自点点头道:“一泡童子尿解了封印。” 这什么封印啊,解开方式太简单了吧。 顾云横暗暗郁闷,又一想,先要解开本门禁地层层禁制,对外人难,对内功心法同出一门的他而言十分容易,再在正确的地方撒泡尿,确实几率不大。所以这事,实属他倒霉。 顾云横道:“眼下如何是好?那人可曾抓回来?” 柳为轻笑道:“还不曾抓回来,既然是你不小心放他出来,那么便由你抓他回来,功过相抵,你说可好?” 顾云横抬眼看向师尊,见师尊并未阻止,颔首道:“好,只是不知那人的名讳与身份。” 柳为轻道:“这两点都不重要,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记得。”眉心一点朱砂,想忘记都很难。 柳为轻挥手道:“那便足够,快去快回,你师尊还有其他事要与我商量。” 顾云横拜别两位长辈,飞身离开。他甫一离开,柳拂衣便道:“我何时有事要有你商量?” “没有吗?我让你的宝贝徒弟去抓小师叔你一点不担心?” 柳拂衣反问道:“有何担心,他的武功连小师叔的衣角都碰不到。” “哈哈哈有你这么说徒弟的吗?”柳为轻狂笑一收,正色道,“以小师叔的品性,自是不会伤害云横的,更何况云横还是他的徒孙,同门相残这件事小师叔绝对不会做。” “你既相信小师叔,当年……”柳拂衣话说一半止住。 柳为轻接道:“当年的事,你我的师尊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我。” 柳拂衣叹了一气,叹得有些无奈,有些惆怅。 故意打破着沉闷的气氛,柳为轻话音一转,笑眯眯道:“我偷偷把你宝贝徒弟放出来,你还没谢过我呢!” 柳拂衣直直地凝视他:“对你,不用。” 另一边的顾云横尚不知自己是被偷偷放出来的,大摇大摆地走到山门口,就见一群碎星峰的人举着剑喝道:“来人啊,顾云横逃跑了!” 第2章 章 二 章二 真论起来,碎星峰的这群人也算得上是顾云横的同门。打起架来,便不好动真格的。 顾云横一路只守不攻,一把折扇在他手里翻来覆去,左右格挡,耗费好一阵工夫才将紧追不舍的众人甩开。 柳师叔真是的,顾云横本以为自己已经沉冤得雪,没想到堂堂一派掌门竟然私放地牢重犯。放就放了吧,也不告诉自己。早知如此,他必定偷摸的离开,哪至于闹出现在这般动静。 将身上皱巴巴的道袍整理整齐,顾云横手拿折扇,衣袂飘飘,又恢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漫步而行。碰到路人便客气地上前询问是否见过一名背剑的黑衣男子,那男子缺少右边袖子,眉心一点朱砂。 说来也是诡异,被紫竹山派封印的人,若是有害于修真界的大恶之人,柳师叔必定早派人前去围剿了,如今这不紧不慢的模样,八成封印的是哪位门中逆徒。 顾云横在脑袋里一通搜寻,实在想不起紫竹山派门派史上有哪位门生被封印了。 收拢扇面,一下下地敲打着自己的掌心,顾云横摇摇头,心道,罢了罢了,既然柳掌门与师尊一致决定让他去抓人,证明这人的修为不过尔尔。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找到,再带回去洗清自己的冤屈。 沿路询问良久,顾云横依着路人的指示来到灵江城。 该城依灵江而建,故名灵江城。其地理位置优越,水路陆路交通便捷,吸引了不少人来此地居住、从商。 恰逢过年,灵江城中热闹非凡,即便顾云横进城时夜色已黑,街道两旁的花灯仍然将整个城照亮的仿若白昼。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一片欣然景象。 这人山人海的,要去哪儿找人啊。 顾云横倍感头疼,打开扇子轻扇两下,忽闻一人高喝道:“这位道友,可是有何烦恼啊,区区可以帮你排忧解难。” 顾云横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穿着破烂,粗布麻衣上到处可见大小不一的补丁。那人坐在街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右手扶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块姑且算是布的玩意,布上别的没有,只有三个大字——活诸葛。 这三字大小不等,墨色有深有浅,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吹雨打,好不凄凉。 若不是顾云横眼神好,人聪明,旁人连蒙带猜都不一定能认出这三个字来。 就这股子穷酸相,怎么看也不像是擅长排忧解难的。 顾云横摇了摇折扇道:“不用。” “诶诶诶!你别走啊。”活诸葛一咕噜爬起来,蹿到顾云横面前,两手一横挡住他的去路,开门见山道,“你要找的人我知道在哪儿。” 顾云横暗暗惊讶,脚下一顿,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 活诸葛意味深长的晃了晃竹竿,破布头在他的摇摆下晃荡了两下。他一脸得意神色道:“你修的是修真之道,区区修的是窥破天机之道。这种事我活诸葛掐指一算便可知晓。” 这人一会儿自称区区,一会儿又我来我去,加上这身打扮,怎么看都像是个没钱的酸秀才装成的骗子。 顾云横不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找人的,一时间也摆脱不掉,闲来无聊地与他攀谈道:“那你说说看,我要找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见对方细问,活诸葛觉得有戏,双眸一亮,左手手指掐来掐去,跟翻花绳似的,两眼上翻露出一对巨大的白眼,口中喃喃自语道:“咦?呀——奇了奇了。啊——对对,嗯!”等他感慨完,白眼珠子又换回黑眼珠子。 顾云横笑呵呵地问道:“道友算出来了?” 活诸葛信心满满道:“算出来了!你找的是一名男子,应该也是为修士,额头有一个红点。啊!对了,他衣裳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破了。” 竟然猜出十之*了! 顾云横心中讶然,这活诸葛果然有两把刷子。他面不改色,继续笑道:“既然如此,他在何处?” 算命的那只手往前一送,活诸葛拇指搓了搓食指,笑容市侩:“五十两银子。” 闻言,顾云横掉头就走。 活诸葛一愣,赶忙追上去:“道友,你走什么啊!” 顾云横侧脸道:“他的去处不值这么多银子。” 原以为他所找之人对他颇为重要,活诸葛才漫天要价,于是他立马改口:“五两!” 这下顾云横连一句话都懒得与活诸葛说,脚底生风,快速直行。 已经好几天没赚过一个铜板了,活诸葛怕好端端生意没了,跟在他身边,急道:“四两……三两……二两……一、一两!哎哟,区区的亲娘啊!真的不能再少了!喂!道友留步啊!区区带你去找,找到后你请我吃顿饭行不?啊!” 顾云横突然停步,活诸葛一不留神,鼻子正巧撞在他的后脑勺上。只见那人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笑容道:“十个铜板,够你买几个馒头了,怎么样?” 活诸葛眉头蹙起,很是纠结。 顾云横又道:“不说我走啦?” “你回来!”活诸葛一咬牙,一跺脚,揉了揉撞痛的鼻子道,“拿来我就告诉你。” 顾云横不怕他耍赖,反正他又打不过自己,掏出十个铜板丢过去,从愁眉苦脸的活诸葛口中得到消息后立即赶往碧云楼。 碧云楼生意兴隆,门庭若市,进去的客人,只见男子,不见女子——这是家妓院。 封印刚去除,就来这种地方,顾云横鄙夷道: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同门。 他手执折扇进去找了一圈,楼里也不见女子,竟然是家小倌馆。 顾云横忍不住猜测起来,这位同门被封印,莫不是因为染指了哪位师兄弟吧……亦或是,染指了哪位前辈? 一圈下来全无所获,顾云横估计自己十之*是被活诸葛欺骗了。正想出碧云楼,就被人拦住了。 飞云峰的大弟子容貌英俊,气度不凡,不说话时嘴角便自然向两边翘起,一副悠然含笑的模样,最是惹的小倌馆们想要亲近。 进碧云楼易,出来可就难了,左边一群抹着胭脂水粉的纤细小倌馆们缠着不让他走,右边一群魁梧奇伟的壮汉围城一堵人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顾云横不便动武,好不容易从这群难以形容的莺莺燕燕之中逃脱出来,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竟比甩掉碎星峰的人还要难上几分。 碧云楼里的人太可怕了,顾云横这辈子都不想进来第二次,抬眼忽而看到一道熟悉的寒酸身影,身形一晃,来到那人身边,抓住他的手道:“拿了我的钱,居然敢骗我!” 活诸葛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顾云横瘦不留情,痛得他嗷嗷乱叫,手里捏着一个馒头,愣是没舍得撒手:“哎呦哎呦疼死了!快放手!我没骗你啊,他真在碧云楼,这算命的本事是我家传秘术,绝对不可能出错。” 顾云横冷哼道:“那你找给我看。” 活诸葛道:“你先松手,我都要疼死了,怎么找?” 顾云横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他。 活诸葛没了禁锢,第一时间咬了一口馒头,不紧不慢地文绉绉起来:“区区怎会骗道友你呢?”他当空一指道,“碧云楼那么大,你可曾找仔细了?” “当然,每间屋子我都看了。”说起这事,顾云横略显尴尬,那些屋子里的旖旎风光他有幸瞅到几眼,差点把眼看瞎了。 活诸葛也觉得好奇,视线头像碧云楼,下一瞬,惊叫道:“在、在那儿!你快看!” 只见碧云楼楼顶上坐着一人,黑色、断袖、朱砂,不是顾云横找寻的人,还能有谁? 那人立起来,轻蔑地扫了顾云横一眼,如一道闪电,消失的无隐无踪。 “天啊,这是作甚,怎么一言不合就发走了?”活诸葛咬了口馒头,两眼仍旧望着空荡荡的楼顶,想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我没骗你吧。”扭头一看,正巧看到了顾云横背面的衣角。 “是我错怪你了。”顾云横的声音夹着几个铜板飞过来。 活诸葛看了眼在地上转来转去的铜板,郁卒道:“当我是要饭的吗?” 说罢,任命地蹲下去捡,吹去上面沾染的尘土后,想到今日总算有收入了,心情不错地塞进荷包里。 卖馒头的张大叔调侃道:“哟,总算开张了?” 前些日子没生意没钱的时候,活诸葛没少来这边蹭吃蹭喝。好在他脸皮厚过城墙,被人当面这样说丝毫不会害羞,反而挺直脊梁骨哼道:“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没修为,不知道区区的厉害,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隔壁混沌摊的摊主轻蔑道:“就几个铜板,瞧把你得瑟的。” “能力岂是金银可以衡量的?”活诸葛指着顾云横飞去的方向问,“刚才那位修士厉害不厉害?” 周围卖东西、买东西的人一起点头:“来无影去无踪,厉害!” 活诸葛拍拍胸口自夸道:“他对我有事相求,我帮他解决了,他才给我的酬劳,还给了我两次!” 人群中一人好奇问道:“你帮他什么了?” “你们刚才没看明白吗?当然是帮那位修士找人。不是我吹牛,找人这种事,区区掐指一算便可知。” 正在吃混沌的李婶放下碗问:“什么人都可以找吗?” 活诸葛脑子活,在灵江城待过一段日子,对城里一些人事分外熟悉。印象正,李婶家是卖猪的,专门给酒楼客栈提供猪肉。今日,他瞧李婶眉眼间带着股愁容,估摸着是她家的猪出了什么问题,连连点头,夸下海口道:“别说是人,就是畜生,上天入地,只要是区区想找的,都能找到。” 听到畜生二字,李婶晦暗的眼睛亮起来,她腾的一下站起来道:“太好了!我家猪圈连着丢了两头猪,你来帮我找吧。” 她丢的是两头怀了崽子的母猪,母猪又胖又懒,平时起来走几步都懒得动弹,绝不会是自己跑走的,可若是被人偷走,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李婶喂了它们好些日子,就指望母猪下崽,养大了小猪崽卖个好价钱,眼下母猪快要下崽竟然失踪了,这叫人怎能不着急。 活诸葛嘿嘿一笑,老样子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价钱嘛——” 李婶干脆道:“价钱好商量。” “好,区区就喜欢你这样爽利的人。”活诸葛一手拿着所剩无几的馒头,另一手飞快地掐起法诀。片刻之后,他突然停下,指着城东方向道,“在那边,跟我来。” 说来也巧,那方向,正是顾云横追人的方向。 第3章 章 三 章三 顾云横从繁华的闹市一直追到偏僻的街角,两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缩小,反而越拉越大。 幸运的是,这条路并没有岔路,不会跟丢。 一路追到小树林,眼看快要靠近城门,若是再追不上,出了城,道路四通八达,那便更难追了。 顾云横不再轻敌,提起全部功力奋力追寻。 两人虽然没有交过手,但仅从这一段路的追赶,不难推出,那位同门的修为与顾云横不相上下,说不定还要厉害一些。 两旁的景色嗖嗖地从身边飞逝而过,过快的速度让花草树木在视野中变得模糊。顾云横定了定心神,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找寻黑色身影上。 倏地,黑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顾云横心中大喜,紧跟着便听见交谈声,不,那不是交谈。 只见飞出去许久的黑衣同门这会儿站在树下,一会儿站在树的左边自言自语几句,一会儿又跳在树的右边说上几句。 顾云横气喘吁吁地在距离他身后不到一丈处落下,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走”,“不走”,“救命恩人”,“放屁”等等乱七八糟的内容。 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顾云横风中凌乱地偷听了一会儿。 黑衣同门倒是说得起劲,说着说着,好像快要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转身的瞬间看到顾云横,惊喜若狂跑过来,伸长鼻子在顾云横身上闻来闻去,而后确定万分地叫道:“是你!” 顾云横迷茫地望着他,这人的行为怎么跟狗似的。 黑衣同门继续用肯定的语气说:“是你把我放出来的!” 这下顾云横回过神来,点头道:“是我。”趁其不备,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捆仙索,牢牢地捆住他的双手道,“跟我走。” 一直以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的同门,破天荒地笑道:“好呀,你去哪里,我去哪里。”说着,频频将自己被捆起来的双手往前送。 “……”顾云横古怪地乜了他一眼,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怎么跟碧云楼的人有点像。 顾云横一心要洗清自己的清白,无暇多想,拽住送过来的捆仙索,径自朝灵江城中走去。 黑衣同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云横。” “哦,云横。” “不要叫得这么亲密。” “很亲密吗?云横——小云横——”视线下移,江越岭对着顾云横□□打了个招呼,“还有放我出来的小小云横——” 顾云横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咦?原来是你相好啊,难怪找的那么急。”带着李婶来找失踪母猪的活诸葛正巧撞见往回走的顾云横,听着那一声声亲密的称呼,突然间顿悟,拦在他二人面前愤愤道,“让我帮你找相好,才给我几个铜板,你这么做合适吗?” 寒冬腊月洗冷水澡都不怕顾云横,刚被那一声声瘆人的称呼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会儿又听活诸葛满嘴相好相好的,心情不悦道:“你闭嘴,他不是我相好。” 黑衣同门大喜,手指一勾从顾云横身上掏出个钱袋:“对对对,我就是他相好,谢谢你帮他找到我啊。来,这些银子给你。” 顾云横还未反应过来,黑衣同门已将银子塞进活诸葛手里了。 顾云横:“……” 活诸葛两眼冒光,摸着沉甸甸地银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在下人称活诸葛,敢问这位道友尊姓大名,可否与区区交个朋友。” “可以,在下叫江越岭。” “好名字!” “道友也是好名字。” 冷眼旁观的顾云横瞧这二人一副随时都可以去天桥底下搭台子唱双簧的架势,暗自冷哼:江越岭还好名字,翻山越岭,听着就累。等等!江越岭?江!越!岭! 身边两人两人说得起劲,顾云横一个字都听不见去,满脑子都是江越岭三个字,他震惊地来回打量这位黑衣同门,再仔细地看了几眼他背上的剑。 没错,眼前这位的外貌与门派画卷中的画像十分相像,剑与传说中的闇影剑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真的是紫竹山第八代掌门最得意的小徒弟江越岭,也就是他的师叔祖。 可是江越岭不是在百年前与魔君曲无声那场大战胜利没多久后便病逝了吗? 顾云横自入门以来,通读所有门派史,其中最感兴趣的便是百年前修真界与魔道抗衡的那一段,尤其是江越岭与曲无声的最后一战。每每看到,都会遗憾自己生不逢时,不能亲眼目睹那场精彩绝伦的大战。也恨天妒英才,让江越岭早逝,使他不能瞻仰其风采。 而今,面前这人说他是江越岭,模样和佩剑对的上,修为也对的上。想到师尊与师叔提及此人时的模糊态度,顾云横板上钉钉,确定他就是传说中“已逝”百年的师叔祖了。 只是,既然江越岭分明没死,为何紫竹山对外宣称他已亡,并且封印至今?飞云峰又为何会从紫竹山派分出去?而分家的时间正巧就在江越岭“去世”前后,这其中是否有关联? 一时间重重谜团包围着顾云横,像是被漫天的迷雾遮住了眼,看不清前方的路。 思索间,江越岭已与活诸葛告别,他晃了晃被捆住的手道:“小云横我累了,找间客栈休息吧。” 顾云横回过神来,依旧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江越岭?弄死曲无声的那个江越岭?” 江越岭一脸白痴笑容道:“是我。” 顾云横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一切太过不真切,他只能闭上嘴。 江越岭撞了撞他的肩膀,对他眨眨眼道:“叫一声师叔祖来听听。” “闭嘴!” “有你这么跟师叔祖说话的吗?第三十一条门规,尊卑有序,不可……啊!走慢点。” 顾云横置若罔闻,拉起捆仙索走得飞快。他一想到眼前之人就是自己敬佩了多年的师叔祖,就恨不得自戳双目,好一辈子不用瞻仰这种画风清奇的风采。 回到灵江城,早已夜色苍茫。顾云横牵着江越岭走进一家客栈,对掌柜的道:“两间房。” 江越岭不同意:“一间!” 顾云横眉头高蹙:“两间。” 江越岭不开心道:“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一个人会害怕。” 你连人人都怕的曲无声都能弄死,你还怕什么??? 顾云横置若罔闻,执意要两间房,江越岭无奈,拿出杀手锏道:“我住隔壁,你不怕我半夜跑了?” 也对,万一他跑了,自己的清白怎么办?倒是放在眼皮子下面最安全。 思及此,顾云横只要了一间房,他睡床,江越岭睡地。 江越岭不干,嫌这嫌那。一会儿说地板硬的要死,睡一夜会要人命,床那么大,完全睡得下两个人;一会儿又死皮赖脸地说自己胆小,连眨眼的工夫都离不开他的徒孙;最后发现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搬出师叔祖的架子,命令顾云横给他腾出位置,否则就是欺师灭祖。 顾云横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曾经对江越岭的好印象全都冲没了:“好好,怕了你了,上床睡可以,但你给我老实点,不许乱动。”他可记得这人一出来就往碧云楼里钻的斑斑劣迹。 “绝对不动,不放心的话让我睡里面!”江越岭举手保证,因双手被捆住,便一起举起来。 捆仙索绑久了不舒服,顾云横见他个手腕被捆处微微泛红,心软之下念了个决,将捆仙索打开,一头系在江越岭左手腕上,另一头系在床头的柱子上。 跑了这么些天,顾云横也累了,躺倒没一会儿,意识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身边的人没过多久也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江越岭如他自己所说那样,真的一动不动。 翌日清晨,顾云横被鸡鸣声吵醒,横竖不用早起修炼,翻了个身继续睡。他一个人睡惯了,忘记身边还有一人,不小心碰到江越岭,正想道歉,屁股一疼,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踹下了床。 顾云横狼狈地坐在地上声讨:“你至于吗?不小心打到你肚子罢了,至于把我踢下床?” 江越岭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顾云横,视线若有似无的自他□□扫过,脸上除了冷漠,就只有厌恶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袭上心头,顾云横蹙了蹙眉觉得,眼前的人很不对劲,却又说出来哪里不对。 怔忪间,江越岭已夺窗而出。 待顾云横爬起来趴在窗边查看时,这位传说中的师叔祖早就无影无踪了,只余下客栈床上一条碎成七八段的捆仙索证明一切不是顾云横的幻觉。 顾云横痛心疾首地捡起损坏的捆仙索,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锻造出来的顶级捆仙索啊! 人没抓住,还损坏了一样法器,顾云横越想越郁闷,不懂江越岭为何一会儿死命粘着自己,一会儿又对他弃若敝屣,难不成脑子不好,有病吗?索性也破窗而出,发誓一定要将他抓回来,压回紫竹山派。 第4章 章 四 章四 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顾云横从日出东方一直找到西山日落都没探到江越岭的踪影。 拖着疲倦的身体,在昏黄的夕阳下走回客栈。 街上的行人一反常态,三五成群地从他身边嗖嗖跑过,嘴里念叨着:“你听说了吗?城里来了一位活诸葛,什么都会算,算得可准啦!”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卖猪的李婶记得不,她找了五天都没找到的母猪,活诸葛掐指一算,立马就找到了!” “这么厉害?” “当然了。这事早就传开了,早上我去的时候找他算卦的人从街头拍到街尾了,若不是我身上有事,一定跟着排队。希望这会儿人少点,莫要排到夜里才好。” 顾云横懊恼地用折扇敲了敲脑门,他怎么把活诸葛给忘了。大清早江越岭不见之后,他应该第一时间找活诸葛算一下才对的,真是白白浪费一天的光阴。 顾云横跟着人群前行,没一会儿便来到活诸葛摊前,昨日冷清到摊子前连条狗都见不着,今天却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围绕,好一派生意兴隆的景象。 “活诸葛,你说我媳妇儿这一胎是儿子还是丫头?” “活诸葛,您看看我今年能否高中?” “活诸葛,王媒婆给我介绍了两家姑娘,您帮我算算,哪位更旺夫?” 活诸葛不紧不慢道:“一个一个来,不着急。”接过客人递来的银子,笑呵呵地往怀里一揣,“下一位。” 他速度极快,算得又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算好七八位客人。 顾云横见他一个劲儿的往兜里塞银子,却不见衣兜鼓起来,估摸着里面放了足以容纳百物的宝器。 瞧这的架势,似乎准备通宵达旦的算下去。正思考要不要刷脸插个队,打南边来了一群人一边给钱,一边走到队伍的最前列。 为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衣装华贵,腰间的配饰绝非凡物,加上给钱插队的排场,一看就知道是个土豪。 果不其然,来到摊前的他二话不说,先放了三锭金元宝在摊子上。 城中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活诸葛一早便铭记于心,他向来见钱眼开,死命吞下快要流出来的口水,眼巴巴地问:“张员外,不知您要算什么?” 张员外满面愁容道:“不瞒活诸葛,我那宝贝独苗昨日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听闻您能掐会算,找人本事一流,只要您能把我的儿子找出来,哪怕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 “什么?何时走丢?贵公子长什么样,快快与我说来。”活诸葛震惊无比,心急如焚,仿佛走失的是他的儿子,只是那双盯着金元宝看的眼睛出卖了他。 旁人没发现,顾云横倒是看的真切,不觉好笑,这个活诸葛真是个妙人。 张员外招招手,立刻有下人送来小公子的画像。 活诸葛仔细看了三遍,卷起画轴放在摊位上,道:“不知张员外可有小公子的贴身事物?” “有!”张员外赶忙从袖带里取出一个小小香囊递过去,“这是阿衍随身携带的香囊,我派出去的人只找回这个,并未发现人。” 活诸葛拿起香囊嗅了嗅,淡淡的清香味,并无特殊:“在何处找到的?” 张员外道:“城东。” 活诸葛点头记下,将香囊和画轴放在一起,取出宣纸和毛笔双手递给张员外道:“烦请张员外写下小公子的名讳与八字。” 收集完所需之物,活诸葛掐指算起来,片刻之后,他摇摇头道:“此事不太好办,怕是有人刻意做法让人寻不到贵公子。” 张员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急切道:“那怎么办?阿衍!我的阿衍!” 活诸葛道:“员外切勿伤心过度,区区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找到小公子。” 张员外道:“先生快说!” 活诸葛神秘莫测地摇了摇头道:“此乃我不传秘法,不可说。您请放心,子时之前,我必知晓小公子所在之处。” “好,我在家等您到子时。” 眼下不过戌时,距离子时尚有一些时辰,活诸葛站起来,朗声道:“对不住各位,今日到此结束,明天继续。” 排在后面的人群闻言,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活诸葛安抚道:“大家莫急,来我这里取个号,明日可按照顺序过来,不用再排一次队。” 哀嚎立即转为称赞,大伙儿一个个眉开眼笑地取起号来。 等人散去,顾云横来到摊前。 活诸葛头也不抬地写了个数字给他,见人迟迟不接过去,抬头一看,眉眼一弯:“道友,你相好呢?” 顾云横展开折扇,挑眉道:“正想问你呢。” “区区怎会知道。” 不知道的人,听了这话,还以为他二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下一个!”活诸葛伸头望去,后面无人排队,收起摊子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云横并不阻拦,目送活诸葛离开。有钱不赚,急着回去,定有猫腻。 结合刚才的对话,顾云横不禁怀疑活诸葛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魔道颓败多年,但难保不复苏,这位活诸葛行为怪异,是否与魔道有关联尤未可知。 一路悄悄地跟在活诸葛身后,见他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前,左顾右盼之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顾云横稍等片刻,放轻脚步来到山洞口。洞口设有一道小小屏障,以他的修为,不费吹灰之力便破解了。 洞口虽小,越往里走越开阔,顾云横一路走到洞底,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隐去呼吸声,偷偷地望着正在忙乎的活诸葛。 活诸葛取出怀中宝器,那是一个袖珍的袋子,活诸葛拎着袋角倾倒,不一会儿就倒处无数东西来。 乱七八糟的杂物单独放在一边,剩下的便是堆成小山一样的金银珠宝。 财迷心窍的活诸葛哈哈大笑,使劲地搓了搓手掌,一手拿着空袋子,一手把金银珠宝往里面丢,嘴中一两、二两的往上加。 顾云横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数了半个时辰,差点忍不住出去揍他一顿,命他快点做些其他事情的时候,活诸葛总算数完了。 洞内,活诸葛喜滋滋道:“定金就是三锭金子,我若帮他找到人,怎么也得给我十锭金子吧?哈哈哈,发了发了。” 顾云横两眼一翻:果真是个财迷。 活诸葛盘腿坐在地上,面前依次摆放着画轴、香囊和生辰八字。闭上双眼,只听一声闷哼,顾云横尚且不清楚他为何闷哼,便见活诸葛舌尖舔过指尖,然后快速在紧闭的眼皮上点了两下。 手指离开,两点殷红的血迹出现在眼皮上,活诸葛嘴唇翕合,似在念咒,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摆放在他面前的东西突然竖起来,漂浮在空中围着活诸葛打转,活诸葛倏地睁开眼,厉声喝道:“窥!” 那三样东西一下定住了。 这一手着实镇住了顾云横。 活诸葛瞪大的双眼腥红无神,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 不一会儿画轴自燃,紧跟着,荷包、生辰八字也一一燃烧殆尽,活诸葛眼前一黑,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顾云横担心他的安慰,从黑暗中冲出去。查看过后发现只是晕过去,并无生命危险,不由松了口气。 眼下情形,活诸葛一时半会醒不来的,顾云横有求于他,靠坐在山洞里,一边扇扇子,一边慢慢等待。 活诸葛幽幽醒来,不小心碰到舌尖上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疼得直甩头。 顾云横道:“醒了?” 听到声音,活诸葛吓得一哆嗦,见是熟人,才松了口气,口齿不清道:“你怎么在这儿?” 顾云横避而不答,反问道:“刚才你使得什么法术?” 活诸葛一呆,满心的感激瞬间消失,他气急败坏道:“好啊,你跟踪我。” “你哪只眼看到的?”顾云横一边打扇,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刚巧路过这里,见道友你晕倒了,分外担心,便帮你盯梢,防止有人对你不利。”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种本事,没人比得过活诸葛。他眼睛一转,不怒不恼,恭敬地作揖道谢:“区区谢过道友,如今我醒了,咱们各回各家吧。” 顾云横继续扇风:“你还没告诉我刚才在干什么。” 活诸葛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道友,你若是魔修,休怪我替天行道。”说着,顾云横举起一手,朝着对方天灵盖方向拍去。他没真打,就是恐吓对方一下。 活诸葛一歪头,轻松躲开,“呸”了一声:“你才魔修!区区学得可是正宗天悲谷心法。” 天悲谷素以精通周易八卦,擅长窥视天机闻名,活诸葛是天悲谷的人,一切便说得通。 天悲谷的人平日嫌少出门,想要入天悲谷也难上加难。现如今,这样一个活神仙放在自己眼前,顾云横更加不会轻易放他走:“原来是天悲谷的道友,失敬失敬,我这有些碎银子,道友倘若不嫌弃,就全部收下吧。” 活诸葛瞥了银子,心里抗拒,觉得这银子拿不得,手却不受控制的摸过去,收下后不住后悔,使劲的打了几下拿钱的手,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表情。 他这个手啊…… 顾云横微微笑道:“银子收了,是不是就该帮我找人了。” 活诸葛点点头,掐指算起来。 须臾,他道:“算不出。” 顾云横轻飘飘道:“用你刚才的法术算一次。” 活诸葛冷笑道:“此等厉害的法术极耗灵力,你就给区区几块碎银子,简直做梦。” 顾云横不慌不忙问道:“你说要多少?” 活诸葛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至少三锭金元宝。” “好,我给你。” 顾云横说到做到,掏出三锭金元宝,丢在活诸葛脚下。 活诸葛又一次没忍住手去拿金元宝,收入囊中后,拍了拍沉甸甸的宝器,嘿嘿一笑。 俗语道: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顾云横笑容敛起:“笑什么,快给我算!” “……”活诸葛尴尬地顿了顿,不好意思道,“那法术一天只能用一次。” 顾云横差点忍不住用扇子去暴击活诸葛的头,他深深一呼吸道:“子时过了就是第二天,我等你。” “我子时与人有约。” “张员外吗?我陪你一起。” 活诸葛彻底无语,这人看不住自己的相好,就来缠自己,他的法术很珍贵的,怎可轻易使用。但他收了人家的金元宝,只能选择答应。 活诸葛无奈道:“好吧,我们现在就动身。” 顾云横站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眯眯地望向他。 第5章 章 五 章五 两人一前一后从山洞走出去,径自朝张员外家走去。 出手就是三锭金元宝的人家里是非一般的富丽堂皇,到处镶金镀银,活诸葛一路走进去,差点想要打劫一通,若不是顾云横看着,一早便吐着舌头贴到那些宝贝上头去了。 唯一的儿子下落不明,张员外完全睡不着,坐在正厅焦急的等待,他两个眼圈乌黑,显然一天一夜休息过。听闻活诸葛来了,暗淡的双眸总算闪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他上前迎接,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疲倦:“总算等到您了,可是有小儿的下落。” 活诸葛欲言又止,张员外急得团团转:“是死是活,先生倒是给句话啊。” 活诸葛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否是在故作玄虚:“生死不详,似乎有高人作怪,我只能推测出大概位置,他们或许有帮手,不知张员外可否派些人,与我们一同前往。” “有大概位置便有希望。”张员外激动地招招手,不一会儿涌进一队人马,里面除了他的家仆,还有部分衙门里的人,为了找到儿子张衍,他早已派出去好几队人马轮流找寻,这队已然休息好,正整装待发。 活诸葛夸了几句父子情深,便要带队出发,张员外极为相信他,执意跟着一起去。 顾云横与活诸葛并肩走在前头,压低嗓音问:“方才你晕倒,便是那高人的缘故?” 活诸葛怔忪一下,点头道:“是的。” 顾云横不解道:“什么人会为难一个孩子?那孩子的八字也没特别之处,难倒是寻仇的?” “想那么复杂作甚?”活诸葛斜睨他一眼,“人为财死,懂吗?” “你的意思是——绑架勒索?” 活诸葛但笑不语,脸上写着硕大的“你猜”二字,分外欠揍。 可若真是绑架勒索,为何张员外至今都没收到相关信件呢? 怪,实在是怪。 顾云横纳闷不已,也许一会儿答案就能揭晓了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举着火把往城东方向走去,路过张衍遗落香囊的地方,活诸葛命众人停下,兀自一人在草丛中翻找起来。 顾云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私下问过他在山洞里那法术是干什么的,算出了什么,他打死也不说,便无聊地拔了根野草叼在嘴里,看天上的星星。 活诸葛从草丛中出来,扬手道:“继续往前走。” 顾云横吐掉嘴里的野草,关切道:“找到什么了吗?” 活诸葛高深莫测地看他一眼,道:“天机不可泄露。” 顾云横捏了捏拳头,又想揍人了。 这地方本就偏僻,没走多久便到了城门口。城门在日暮时分已经关闭,按理说是不准人出入的,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加上张员外的队伍中又有官府的人,想要在这个时辰出城,便容易许多。 出城后,活诸葛径自带着人往山里钻,山上小路颇多,他轻车熟路地绕来绕去,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峰峦叠嶂,一间茅草小屋尤为扎眼。 一路来,这样的小草屋没少见着。无论在何处,都有依山而居,以打猎为生的猎户,他们常年在山中穿梭,只在集市的时候才出山售卖,平日里都住在山中这样的屋子里。 活诸葛抬起胳膊,指着几丈开外的茅草屋道:“令公子就在那间茅草屋中。” 张员外情绪激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欲往前冲。 活诸葛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抓住:“张员外莫急,屋里可不止小公子一人,这样贸然前往,怕是不妥。” 张员外猛然惊醒道:“对,先生说得有理。” 他压下声,吩咐跟来的人悄悄靠近,千万不可打草惊蛇。若他儿子因此有个三场两短,他定叫这些人好看。 冷冽的寒风在寂静的子夜呼啸,山间的野兽间或发出几声嘶吼,让人毛骨悚然。 顾云横望着压着步伐前进的队伍,不安地皱起了眉头。他抽了抽鼻子,闻到风中夹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而飘来的方向,正是那间茅草屋。 活诸葛发觉顾云横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顾云横扬起下巴道:“那屋里不太对劲。” “屋里有什么?”活诸葛不禁紧张起来。 “不清……” “楚”字尚未脱口,不知道哪里刮来一阵怪风,几乎要将人一并吹走。 忽闻“砰”的一声响,紧闭的茅草屋的门硬生生被刮开了。 木质的门板如破布一般在寒风中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浓郁的血腥味铺天盖地袭来。 顾云横一惊,道:“不好!”以闪电之势冲向茅草屋。 活诸葛三步并作两步,紧跟其后,路过其他人时,催促道:“发什么愣呢,快过去看看啊!” 顾云横怎么都没想过,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与江越岭重逢。 眼前血淋淋的画面让人触目惊心,刺鼻的腥味几欲让人作呕。 这间不大的茅草屋的地上躺着四具尸体,暗红色的液体从他们的肚子里流出来,淌得到处都是,连他们肚子里无法分辨的东西都被带出来了。 最小的那具尸体看上去是个七八岁的孩童,若顾云横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张员外的独子张衍。 江越岭此时正蹲在张衍小小的尸体前,右手从对方的肚子里抽出来,被血染得通红,浓稠的血液顺着他手里抓着的半截肠子滑落。 滴答——滴答—— 滴得人头皮发麻,肠胃反酸。 活诸葛比顾云横稍慢一步,冲进去时,江越岭正抬头与顾云横对视。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我的妈呀,你相好太残暴了吧。” 张员外紧跟其后,看到躺在血泊中宝贝儿子的尸体,当下泣不成声:“阿衍,我的阿衍啊,你死的好惨啊。来人,快把害死阿衍的凶手给我抓起来,我要他血债血偿!” “是!呕——” 茅草屋的门不大,门口站着几个人便被挡得严严实实,张员外带来的人原本在屋外等候发令,听到命令后纷纷冲进来,谁成想,刚一靠近当场就被眼前的场景和味道冲击的呕吐起来。 有几个胆子大的,虽没吐,但那煞白的脸色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员外怒道:“快给我上啊。” “这……”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生怕眨眼的功夫,自个儿就变成躺在地上的尸体了。 江越岭熟视无睹,把那半截肠子塞回张衍肚子里后,满是鲜血的手在尸体上摸来摸去。 张员外双眼猩红,儿子的死对他冲击太大,竟不顾生死,无所顾忌地举起手边的长凳朝江越岭冲过去:“纳命来!” 江越岭的眼神冷若冰霜,瞥了他一眼,身体后仰,对方连他的衣角都没碰着。 在张员外发起第二次攻势前,他起身,又一次破窗跑了。 张员外气急败坏道:“来人,给我追!” 领头的那个人刚吐完,为难道:“影都不见了,根本追不到啊,就算追到了,我们也打不过他啊。” 队伍中另一人也苦着脸道:“是啊是啊,我们一介凡人,您让我们追,不就等同去送死吗?我看您不如去仙门世家中求些修士来,他们本事大着呢,一定能帮小公子报仇雪恨。” 话虽如此,可等他找到名门修士,再要去哪里找凶手呢? 蓦地,张员外转过身,悲痛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鸷,指着顾云横阴沉沉道:“把他给我抓起来吊在城门上!不信他相好不来救他。” 顾云横错愕地眨眨眼:“抓我干什么?我不是他的相好。” “活诸葛方才说你是,休要狡辩。”张员外说着,看了活诸葛一眼。 活诸葛看看他,再看看顾云横,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道:“跟我没关系啊。” 顾云横郁闷到差点吐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躲开上来抓自己的人,对张员外道:“我师叔祖是不是凶手尚且两说,哪有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的?” “什么?他是你师叔祖?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我亲眼看着他的手从我儿小腹抽出来,你还想狡辩?”失去理智的张员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张衍的尸体哭嚎道,“阿衍,我苦命的孩儿,爹会替你做主的,你安心上路吧,呜呜呜。” 跟来抓凶手的人轮番上阵,顾云横一身修为,却无法对这些凡夫俗子下手,万一错手伤了谁,那边真是百口莫辩了。 一味的躲闪又无法解决问题,活诸葛站在人群外,苦巴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副脑子不太够用的模样。 顾云横运功跃起,跳出人墙,精准地拎起活诸葛脖子后面的衣领,几个跳跃,不一会儿便将后面追赶的人甩掉。 第6章 章 六 章六 冷风刮面,吹得人脸颊生疼。 活诸葛四肢乱动,艰难地叫道:“唔!放、放开我!” 顾云横确定无人追上来,手一松,把他丢在地上。 活诸葛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咳嗽,他脸色涨红,脖子上多出一条被勒出来的痕迹,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火冒三丈地吼道:“我差点被你勒死了!” 顾云横回吼道:“我还差点被你害的吊城门上呢!”打开折扇,快速扇风,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关我什么事,你相好杀人,又不是我逼的。” “再说一遍,他不是我相好,是我——”顾云横一点都不想跟江越岭扯上关系,却又不得不扯上,只好认命道,“他是我师叔祖。”接着又道,“是不是凶手还没确定,你少一口一个凶手的。” “没确定就说不是?”活诸葛啧啧道,“护短!” 顾云横不愧是柳拂衣的亲传弟子,哪怕从本家分出去,心里对江越岭各种不爽,一想到两派曾经同气连枝,这短,下意识的就护起来了。他两眼一瞪,理直气壮道:“你管我?” “我当然管不了你!管他是不是,都跟我没关系。再见,不对,是从此永不见。”活诸葛挥挥手,转身便要离开。 顾云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手腕一转。活诸葛原地转了半圈,气呼呼地瞪着他。 顾云横道:“你收了我三锭金元宝,先帮我找人。” 活诸葛信口胡扯道:“等我从张员外那儿取回尾款再说。” 经过今晚的事,张员外势必将灵江城封死,说不定已经派人出来找他,连周围百里都不会落下。这活诸葛狡猾的跟只老狐狸似的,顾云横若放他走,指望他自己回来,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再想抓住他,定会不易。 对付活诸葛这种人精,跟他多说纯属浪费口舌,说不定还会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绕进去。 打蛇打七寸,活诸葛的七寸在哪里,顾云横早已摸清。他收起扇子,极其顺手地插在脖子后面,手一伸,在活诸葛的衣服里摸来摸去。 活诸葛躲来躲去,哎呦哎呦地叫道:“你想干什么?我不是那种人,你要是敢碰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啊!你摸哪儿呢!” 顾云横找了半天,总算从活诸葛的贴身亵裤里掏出一个袋子来。他嫌弃的用一根手指勾住袋上的绳子,提到眼前打量——那袋子上绣着一只只进不出的貔貅,顾云横哼笑一声,什么人用什么宝器。 这下,活诸葛急了,嚷嚷道:“你拿我貔貅袋干什么?” 顾云横不理他,一想到貔貅袋长期塞在他的亵裤里,就恶心的不行,根本不想触碰。他摇摇头,把那些糟糕的想法摇出去,从活诸葛的又脏又破的衣裳上扯下一块布,包好后收进自己的八方袋里,才松开对活诸葛的钳制。 活诸葛暴跳如雷:“好啊,没想到飞云峰竟然出了你这种打家劫舍的败类!” 顾云横意外,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我是飞云峰的?” “我是谁?”活诸葛洋洋得意道,“能掐会算活诸葛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顾云横冷笑连连:“你先算出我师叔祖在哪儿再说。” 活诸葛摆头:“不算。” “哦,再见。” “还我貔貅袋!” “不还。” “你强盗!” 顾云横打开折扇,笑得风流倜傥:“谢谢夸奖。” 活诸葛语塞:“……” 顾云横又问一遍:“算不算?” 活诸葛挺起胸膛,硬气道:“说不算,就不算!” “你我现在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不算,马上我就去灵江城大吼,你我是一伙的,还有我师叔祖,我们仨都是凶手。”顾云横不紧不慢地打扇,“到时候,怕是金山银山摆在你面前,你都没命拿喽。” 活诸葛支吾一声,道:“没、没命我也不算!” 顾云横笑道:“这么有骨气?” 活诸葛扬起下巴道:“哼,当然。” 顾云横使出激将法:“你不会是算不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的?”活诸葛脱口而出,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他捂住嘴,不停摇头,希望对方什么都没听见。 可惜事与愿违,顾云横愣住道:“你说什么?” 活诸葛彻底放弃挣扎,颓败道:“好吧,我实话告诉你好了,我算不出来。” 顾云横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可先前的几件事,证明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本领,便反问道:“算不出来你上次怎么帮我找到人的?” “你别把铜板要回去,我就告诉你。” “……”那么多金元宝都收下啦,竟然还在乎几个破铜板,顾云横颔首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你快说。” 活诸葛生怕他反悔:“你发誓!哎呦——你踹我屁股干什么!” 顾云横拍拍道袍,伸了伸腿威胁道:“再不说,我把你踹下山崖,你信不信?” 活诸葛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屁股:“前几日我在外游荡,听到你到处跟人打听你师叔祖的下落。回到灵江城后见你还在找他,刚巧,我前脚见他去了碧云楼,便拦下你。”嗫嚅地瞄了眼顾云横,哂笑道,“后面的事,你都知道的。” 顾云横额头青筋一跳,又问:“李婶丢的母猪你怎么找到的?” 活诸葛怕他揍自己,小心翼翼道:“我身上没钱,到处找地方住,刚巧看到两头死掉的母猪,便猜可能是李婶的。没想到,还真是。” 这运气好的,顾云横都快给他跪下了。 “那张衍你怎么找到的?别告诉山洞里那一幕是你无聊,自己演给自己演的?” “那不是!”活诸葛可算在找到翻身的机会,“虽然我骗了不少事,但我真是天悲谷的人。我在山洞中用的法术名为窥尘世,这种法术非我天悲谷的人不可修习,所以,外人对之了解甚少。这法术十次仅有两三次成功,每次窥尘世必须用我舌尖之血点在眼上才可窥看。” 天悲谷秘术从不外传,顾云横早有耳闻,想来活诸葛不敢诓骗自己,便道:“李婶之事过后,那么多人找你演算,你又如何知晓?” 活诸葛挑挑眉,嘻嘻笑道:“他们那些就是普通的算命,算命什么的你懂的,连蒙带骗,捡好话说就可以了。” 所以当有人让他找人,而他的运气也不好用时,就只能用窥尘世了。顾云横嘲笑道:“倘若张员外没有给你那么些金元宝,你怕是也要糊弄过去吧?” “谁说的!我是那种将人命视如草芥的人吗?”活诸葛愤然,一派大义凛然之姿,跟着,语调突变,“当然啦,金元宝是一方面的原因,但主要原因,还是我道德高尚。”说着,伸出自己的舌头,口齿不清地说,“给你看伤口,我咬的可深了,到现在还没愈合呢。” 顾云横道:“就因为这个,你不能帮我算?” 活诸葛点点头,苦着脸道:“再咬下去,我舌头非断了不可。” 顾云横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玉瓷瓶丢过去道:“我这有两颗丹药,每六个时辰吃一颗,十二时辰之后,包你药到病除。” “谢了。”谢过之后,活诸葛又愁眉苦脸起来,顾云横给他药,还不是让他好了再咬。 哎——他没事修习这种有损自体的法术干什么。 “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活诸葛这三个字顾云横怎么都叫不出口,这人不是骗子,也算得上半个骗子,让他一口一个活诸葛的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活诸葛吞下药,咂吧咂吧嘴,感觉一股暖意从身体里慢慢外涌,被咬破的舌尖上如同附上一层隐形的隔离膜,顿时便察觉不到疼痛了。 真是好药! 倘若能从顾云横那里多弄来一些这种药,以后便可放心大胆的咬舌头了。 因有求于人,说话语气也客气许多。活诸葛双手抱拳,道:“区区巧舌如簧诸葛簧。不知道友名讳?” “哦,阿黄,狗名。”顾云横颔首,“在下顾云横。” “哪个云?哪个横?” “‘云横秦岭家何在’的云横。” “哦,是条挡路狗啊。”诸葛簧此生最恨别人叫他阿黄,阿簧也不行,气得牙痒痒的,碍于自己的宝贝在对方哪儿,打又打不过对方,只能占些口头上的便宜,而后客气道,“望云横道友称在下诸葛。” “好的,阿簧。” 诸葛簧气绝,跟头驴子似的,站在原地不停喷气。 总算出了之前被耍得团团转的气总,顾云横不再逗他,严肃道:“窥尘世时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第7章 章 七 章七 诸葛簧不再卖关子,十分惧怕继续卖下去,顾云横立马拉着他跳上灵江城城楼说他是共犯,到时候张员外的尾款怎么办?那可是金元宝啊!!! 诸葛簧眯起眼,回忆道:“我看见张衍一个人在后院玩耍,突然出现两个人,将他掳走,打晕后装进麻袋带出张府。那两人是猎户打扮,应是常年负责给张家送野味的,否则不可能对地形和人都那么熟悉。只是不知他们怎就生出歹意,绑走张衍,打算勒索张员外。” “然后呢?” “然后那两个猎户就出张府了,走到张家人捡到香囊的地方,还有一人在那里接应他们,三个人就一起出城入山了。” 顾云横又道:“再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诸葛簧摇摇头,“他们一行人来到茅草屋,其中一人的手刚碰到屋门,我就晕过去了。” “晕的真是时候。”顾云横斜他一眼,明显说得是反话,“后来你在草丛中,是想找什么?” 诸葛簧愣了愣,道:“啊!你说那个啊——嘿嘿,窥尘世的时候我见他除了香囊,还有一个吊坠也掉下来了。那吊坠白皙通透,绝对是上品!不不,是极品!就想去找找看。结果,哎——可惜了,不知道被哪个幸运的人捡走,希望他是个识货的。” 还以为是重要的结果,真相却叫人彻底无语。 顾云横再也忍不住了,拿起扇子狠狠地敲打诸葛簧的脑袋,边敲边气急败坏道:“白皙通透?还极品?我看你就是个极品!有工夫把那吊坠看得那么仔细,为何不看看后面的发展?还跟我说天机不可泄露,屁的天机!” 一把不大的折扇,看上去不具攻击力,打起人来,却叫人痛得眼泪横流。 诸葛簧边躲,边抱头逃窜:“我哪知道他们脚程那么慢啊?窥尘世支撑不了多久,能看到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反正他们就是想勒索,至于为什么全死了,问你师叔祖去。” 顾云横追着他打:“都说了我师叔祖不一定是凶手!” 诸葛簧扯着嗓子嚎:“不是他跑什么?追凶手吗?” 顾云横手一顿,茅塞顿开。 茅草屋里血迹未干,尸体未硬,尚在流血,显然是刚刚遇害。如果师叔祖是凶手,以他的能力,大可将后来的人一起杀之灭口。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么,他很有可能在检查尸体。不告而别,就很有可能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顾云横失笑,敲敲脑袋,拽上诸葛簧道,“跟我走。” 诸葛簧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确定自己不再挨打,才迷茫道:“去哪儿啊?” “茅草房。” “啥?我不去,我不去。”诸葛簧转身就跑,且不说他的能否再承受一次那血腥而残暴无道的画面,万一张员外带人在附近设了埋伏怎么办? 废话不多说,顾云横拽得死紧,就是不松手,任由诸葛簧做无谓的挣扎。 诸葛簧被拉得一阵踉跄,苦于自己没啥本事,只能硬生生地被拖走,不住悲伤: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走在路上,顾云横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飞云峰的?” 无法逃跑的诸葛簧没精打采道:“浅紫色滚白边道袍,袖口绣着竹叶。你当我瞎啊,看不出你穿的是飞云峰的门服。”说完还嗤笑一声,当下便换来顾云横一击暴击。 只可惜诸葛簧被打了也不长记性,嘴巴特别贱,一路上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顾云横不爱听哪句,他偏问哪句。 “你师叔祖叫什么来着?” “你跟你师叔祖真没一腿?” “飞云峰为什么从紫竹山派分出去?” “你们分都分了,门服还穿那么像是几个意思啊?打算复合吗?” “嘿嘿嘿,你们峰上有没有如花似玉,没有道侣的大师姐、小师妹什么的?区区仍是单身,你给介绍一个呗。实在不行,玉树临风的大师兄,小师弟也可以的!我不挑,真的,长得好看就行。” 顾云横猛地停下,诸葛簧说得正起劲,就一头撞上了人墙:“哎呦!好端端的,停下来干什么?” 顾云横阴沉着脸道:“我就是飞云峰的大师兄,你看我怎么样?” “很不错!就是喜欢打人这点不好。”见顾云横举起扇子作势又要往他脑袋上招呼,诸葛簧脖子一缩,摸了摸鼻子道,“哈哈,我开玩笑的。”他冲顾云横挤挤眼,“我知道你心中只有你相好,对他忠贞不二,我诸葛簧岂是那种插足别人双修的人。” 顾云横怒目圆瞪,吼道:“谁跟他双修了!” “哦?还没双修?咋啦,是不是他不愿意?”诸葛簧如同三姑六婆一样,特别的八卦,问长问短道,“还是你们不会?嘿嘿,如果不会的话,我可以免费教你们,其他双修的方法我不会,阴阳调和之术,我特清楚,嘿嘿——啊!你怎么又打人。” 顾云横不仅打了诸葛簧,还从他衣服上又私下一块布塞进他嘴里,发现对方企图吐出来后道:“你要是取出来,我就把你的貔貅袋毁了。” 直接塞布比下清净咒爽太多! 诸葛簧震惊地瞪大双眼,摇头摆尾地唔唔起来,指着自己的嘴巴直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绝对不会让布掉出来。行路途中,生怕破布掉下来的他,还努力地往嘴巴里塞紧了一些。 那没出息又贪财的模样,直叫人摇头。 顾云横松了口气,优哉游哉地打着扇子前进,心道:早就该这么做了。 两人去而复返,诸葛簧十分担心张员外设有埋伏,到处东张西望,顾云横虽不怕,却也仔细地上前查探。 确定确实安全后,勾勾手指让诸葛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茅草房前。 此时的茅草屋与他们离开时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张衍的尸体不见了,被张员外带回家。 另外三具尸体仍旧被丢弃在地上,置之不理。 开膛破腹,血肉横飞。 三名猎户死时的凄惨模样再次冲击着顾云横和诸葛簧二人的视野。 地上流淌的血液因长时间的搁置,已经凝固起来,留下一个个杂乱无章的脚印,无端地平添几分惊悚色彩。 顾云横举着火把环顾一周,指着最靠近门的那具尸体道:“先从他检查吧。” 诸葛簧站在门口,打死都不愿意踏进去:“我不进去,我就一双鞋,脏了连换洗的都没有。” 也不知他说的是实话,还是托词。 顾云横不强迫他,带他一起,不过是怕他跑了,没人算出江越岭的下落罢了。 点燃桌上的烛火,将火把递给诸葛簧,顾云横蹲在地上,把烛台放在脚边,凑近了一点点查看线索。 诸葛簧举着火把靠在门框上,看着顾云横从第一具尸体身边移到第二具尸体、第三具尸体前。 简单的肉眼查看似乎不够,顾云横顺手捡起一根掉落的筷子伸进尸体血糊糊的腹部。 诸葛簧胃里一通翻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你搅什么呢?” 顾云横头也不抬道:“找东西。” “找什么?”诸葛簧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志怪小说,惊道,“内丹?他们在肚子里藏宝贝了?” 顾云横特地抬头,送给诸葛簧一对巨大的白眼。 诸葛簧有点尴尬地讪笑两声,岔开话题道:“你别说,若不是我跟你一起来,猛地看到你这样子,也会把你当做凶手的。” 顾云横“嗯”了一声,站起来原地不动地转了一圈。 诸葛簧见他两眼一直盯着地面看,忍不住又问道:“找什么呢?” 地上的痕迹太多,根本分辨不出那些脚印是谁的。 顾云横摇摇头道:“没什么。” “哦,那你看出什么头绪了吗?” 顾云横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道:“除了发现这些人的五脏六腑都不见了以外,一无所获。” 这还叫一无所获?诸葛簧极为震惊,什么样的人杀人还要取人五脏六腑? “小云横遇上困难啦?要不要我帮忙?” 屋外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顾云横和诸葛簧同时回头。 一身黑衣,少半边袖子,眉心朱砂,不是若干个时辰前夺窗而“逃”的江越岭,还能有谁? 第8章 章 八 章八 江越岭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诸葛簧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的腰不撒手,就像抱住了一个行动的大元宝,异常急切且激动道:“道友道友,我抓住他了,你快找个绳子把他捆起来拷问!” 顾云横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诸葛簧道:“他既然自己回来,定是有事,不会轻易离开。” 话音刚落,诸葛簧就被江越岭震袖甩开。 江越岭好似呆了一下,左右看看,微微蹙眉,转身便欲离开。 诸葛簧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怒叫道:“这叫不会轻易离开?你就是个白痴!快把貔貅袋还我,我才不要跟你这种傻子在一起。” 接连被骂了好几句,顾云横都没有反唇相讥。他彻底傻眼了,怎么才来就走啊? “等下!” “你别走!” “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顾云横连问三句,对方完全不理睬。 既然这样没用,那就只能动武了。顾云横运气调息,飞到江越岭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手就打。 对于他的攻击,江越岭根本不屑,压根没怎么费力,就让顾云横显现出力不从心之相。 一个是百年前便闻名天下的师叔祖,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徒孙。这场对打的结果毫无悬念。 问,对方不说。 打,又打不过。 顾云横自知不是江越岭的对手,可他必须弄清事情的真相。无奈之下,只好使出激将法。 他一边打,一边道:“身为修真之人,没想到你那么心狠手辣,难怪祖师爷要封印你。今时今日我抓不住你,来日他人定能将你擒住浮法。” 江越岭一把抓住顾云横劈过来的手掌一转,力道之大,直接让他整个人都转了半圈。 顾云横想要转回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动,另一只手也被江越岭擒住,双手交叉被锁在自己背后,无法动弹。 江越岭嘲讽道:“害死他们的根本不是人,紫竹山派现在教出的都是你这种废物了?” 明明说话的是同一个人,两句话的间隔时间还不到一炷香,刚才清润的嗓音,如今只剩下冷,冷得让人打寒颤。 “害死他们的是无魂尸。”见他总算愿意跟自己说话,而不是一言不合就飞走,顾云横松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有何用?证据呢?真凶呢?” 江越岭给了他一个你还不算太蠢的眼神,而后冷冷道:“不需要证据,清者自清。” 这话说的,顾云横脱口便道:“所以您老人家被封印,也是因为遇上事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江越岭不语,如同被刺痛要害一般,脸色极差。 说实话,虽然顾云横对眼前的这个江越岭没什么好印象,但书上记载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江越岭绝对是一位值得他、值得万人敬仰的英雄。 他表现的像是与江越岭甚是熟稔,等不到答案,兀自道:“你既然能为了天下苍生不惜一切代价抵抗曲无声,我便不信你会滥杀无辜。” 说起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江越岭功不可没。 据说当年鏖战数十日,各门各派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呈苟延残喘之势。 已是精疲力竭的江越岭,虽说打不过曲无声,但抗衡几十招绝对不成问题。可当曲无声的十恶剑朝他心口刺去时,他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不躲不闪,故意让剑当胸刺穿。也正是他的反应让曲无声微微愣神,才让江越岭有可乘之机。 闇影剑贯穿心口,曲无声错愕不已。 江越岭拔剑而出,曲无声无声倒下,江越岭也随之倒下。 据门派史上记载,虽然当时江越岭没死,但他回紫竹山后,没过多久便不治身亡。他去世那日乃是三伏天,可紫竹山万里飞雪,似是叹息他英年早逝。 江越岭嗤笑道:“既认定我是凶手,一切证据都是徒劳。” “倘若真是徒劳,你还回来干什么?”顾云横对着眼前自相矛盾的人微微一笑,从怀中抽出折扇,徐徐扇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说了。师叔祖您手上有何线索,快与我……” “啊!救命啊!!!” 话未说完,诸葛簧急促的呼救声从不远处传来。 顾云横暗道:“不好!”疾步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跑去。 江越岭在原地微滞,握紧拳头,跟了过去。 千等万盼,好不容易盼到顾云横和江越岭打起来这种好时机,诸葛簧毫不犹豫地选择趁机逃跑。 他的算盘打得巨响,貔貅袋放在顾云横身上暂且安全,反正他是当着众人的面被人掳走的,等他回到灵江城,就去跟张员外结清尾款。 如果顾云横能够证明自身的清白,江越岭也已经回来了,诸葛簧索要貔貅袋理所应当。如果证明不了,等顾云横被抓到后,他大可以取回自己的东西。 自誉为可以算尽天下事的活诸葛万万没料到逃出去不到五里路,就撒丫子跑回来了。 说起来都怪他好奇心太重,刚走出去没多久,看到一棵苍天大树下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身粉衣,将她衬得可爱又俏皮。 诸葛簧瞧人家好看,加上嘴又贱,颠颠地跑过去,假正经道:“姑娘可是遇上麻烦了?区区可以为姑娘解忧。” 粉衣少女直直的望着前方,纹丝不动,似乎没有听到诸葛簧的话。 诸葛簧温柔笑道:“区区不是坏人,不信姑娘可以看区区的相貌。” 粉衣少女还是不动,若不是睁着眼,诸葛簧差点怀疑她睡着了。 难道是个瞎子? 诸葛簧好奇地蹲下去,发觉这位粉衣少女有些眼熟,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才两下,粉衣少女身体一抖,主动地扑向诸葛簧。 诸葛簧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少女不会是书中吸人精元的狐精吧,喜的是活了这么多年,还没碰过这么主动的人呢。假如这位少女真的是狐精,也不知世上有没有人与妖的双修之法。 梦好的幻想蹭蹭往外冒,突然,胳膊生疼拉回了诸葛簧神游天外的注意力,他低眼看去,几乎吓尿了裤子。 方才斯文安静的粉衣少女,正抱着他的胳膊。那模样、那表情,真真是要把他生吃活剥啊! 隔着布料都觉得疼,如果没有布料在…… 诸葛簧彻底不敢往下想。 一切的旖旎心绪全都醒了,他奋力推开粉衣少女,拼了命地往回跑。 顾云横和江越岭赶过来的时候,诸葛簧的衣袍已经被撕成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里面的亵衣也好不到哪里去,皮肤若隐若现。 见到了救星,诸葛簧激动的快要泪奔:“道友,救我!” 顾云横被他扑了个满怀,抬头往前方看,道:“怎么了?” 诸葛簧苦着脸说:“那姑娘要吃我!哇——你师叔祖好厉害。” 短暂的哭诉间,江越岭已将粉衣少女制伏。 诸葛簧惊魂未定,盯着粉衣少女额头上贴着的符咒问:“师叔祖,你贴牢了吗?确定不会被风吹掉吧?” 江越岭冷漠道:“我不是你师叔祖。” 诸葛簧傻眼了,他那根三寸不烂之舌头一回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话。 顾云横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江越岭的肩膀夸赞道:“干得漂亮。” 江越岭扫了一眼自己的肩膀,闪身躲开了,没让他拍第二下。 诸葛簧郁闷地翻了翻白眼,不敢上前,心有余悸地躲在顾云横身后歪着头观察粉衣少女:“她中邪了?” 顾云横摇头道:“是无魂尸,她是凶手。” “什么?”诸葛簧仿若遭受了天打雷劈,“如此漂亮可人的姑娘竟然是凶手!?” “是不是凶手,与她长相有何关系?”顾云横道,“无魂尸以人的五脏六腑为食,人血为水。他们看上去与人无异,实际上是尸体,被他们碰过的东西会留下尸斑。茅草屋中的尸体我检查过,完全符合。这无魂尸又恰巧出现在附近,不是她还能有谁?” 诸葛簧仍旧不太相信:“可我瞧着这姑娘挺面善的,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顾云横纠正道:“她不是人,是无魂尸。人饿了要吃饭,无魂尸饿了,就要吃五脏六腑。” 诸葛簧自称修士,其实也没修习过多少仙法,对这些尸啊,魂啊,鬼啊,怪啊什么的知之甚少。 听闻粉衣少女是无魂尸,依旧不大相信,遂壮起胆子上前几步,捡起一根小树枝,掀起符咒,左右看了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顾云横调侃道:“这种搭讪的话已经过时很久了,更何况她现在是无魂尸,听不懂你的搭讪。” “搭什么讪啊,你少瞎说。你看她这身衣服,剪彩和款式极为新颖,还有这布料,一般人家哪买得起。”活诸葛努力回忆道,“我记得我好像只看过几个人穿这种衣服。”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云横面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越岭道:“她不是凶手?” 江越岭摇头道:“不是。” 不是她,那是谁? 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又被否定,顾云横不禁陷入沉思。 一旁的诸葛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等,怎么突然又不是了?你这人,怎么说变就变,跟女人似的。” “你才是女人。”顾云横指着粉衣少女的裙子道,“若茅草屋里的人真是她杀的,她的裙子和鞋子不可能一点血迹没有沾上。就算是换,也来不及呀。” 诸葛簧低头一看,果然除了些许灰尘什么都没有:“无魂尸有两个?” 顾云横道:“恐怕不止。” 诸葛簧大骇:“那有多少?” “我怎么知道。”顾云横斜了他一眼,“这些无魂尸定是有人控制,否则谁给他们换的衣服?师叔祖,你说我说的对吗?” 江越岭颔首:“对。” “拜托,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顾云横着急地望了望他,“先前你在茅草屋里查到了什么?” 江越岭冷笑一声,不答反问:“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如果江越岭不是他是师叔祖,如果不是自己打不过他,顾云横一定像对待诸葛簧一样,暴打他一顿。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你还想不想还自己清白了?放任凶手在外,就会有更多的人遇害。”顾云横气急败坏道,“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三个人一起解决就简单多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话你没听过?” 诸葛簧站在一旁连连点头,拍着胸口凑热闹道:“就是就是,没有诸葛亮,还有我诸葛簧。” 顾云横无语,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脸道:“你一边去。” 江越岭冷冷地瞥了诸葛簧一眼,诸葛簧两腿一抖,不由自主地往顾云横身边靠拢。 半响,江越岭妥协道:“我经过茅草房时闻到血腥味便进去查看,只比你们早到一会儿。” 顾云横问道:“你没看到凶手?” “没有。”江越岭沉吟道,“但地上的脚印应该是两名男子,而且无魂尸没吃完就走了。” 顾云横猛地想起被江越岭拎在手上的半截肠子,这么解释便说得通了:“你当时为何不说清楚,跑什么?” “追凶手。” “你就不能解释清楚再去追吗?” “解释他们会听吗?”像是一早就知道众人的反应,江越岭嘲笑道,“不如追到凶手更有说服力。” 不阴不阳的语调特别不顺耳,顾云横忍不住泼他冷水:“可惜你没抓到。” 江越岭额头青筋一跳,正想亲手教训这没大没小的徒孙。 突然,诸葛簧咋咋呼呼地惊叫起来:“我想起来了,她、她是郁林牧家的小姐牧凛雪!” 第9章 章 九 章九 诸葛簧一直说粉衣少女面熟,顾云横和江越岭没当一回事,这神棍的话可信度太低。 此番,他连对方的名字都知晓,不由得引起了顾、江二人的注意力。他们同时看向诸葛簧,异口同声道:“你确定?” “当然!”诸葛簧胸有成竹道,“前年年底闹饥荒,牧家免费施粥,我日日都去排队。牧小姐为人善良,我说我肚子饿,央求她给我两碗,她见我面熟,不仅答应,还偷偷塞了一块饼给我。你说,这施饭之恩,我会记错?” 顾云横听后直摇头,道:“你还能不能好了,到处骗吃骗喝。” “我哪里骗吃骗喝了?是他们施给我的!”诸葛簧强词夺理道,“再说了,我才没有白吃,我给牧小姐算卦了,免费的!” 冷哼一声,顾云横不留情面地揭穿他:“人家是为了让你心里好过点,才这样做的吧。” “知道也别说出来嘛。”诸葛簧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嘿嘿笑,“所以我就说牧小姐人好啊。” 视线落在眼前已经成为无魂尸的牧凛雪身上,诸葛簧长叹一声,无奈地摇头道:“物是人非,不知牧小姐经历了什么,竟落得这个下场。” 顾云横温声安慰几句,道:“去郁林查探一番,不就知道了?” 折腾了近一夜,东方微微露出一抹鱼肚白。 郁林就在灵江城隔壁,三人合计过后,连同一具无魂尸找了个山洞凑合一宿,决定翌日再去郁林。 牧凛雪被放在山洞的最深处躺着,其余三人隔得老远睡下。 诸葛簧自从发现这具无魂尸是牧凛雪后,便不再怕她,却也不敢太靠近,隔了大约两三尺的地方躺下后,在接二连三的叹息声中入睡。 顾云横睡得不沉,意识朦胧间听到细细碎碎的声响,他警觉地睁开眼,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挨得他极近,吓得他跐溜一下,退得老远。 江越岭爬过去,捏了下顾云横的脸颊,嬉笑道:“小云横,见到我这么惊喜呀?” 这哪里是惊喜啊,差点被吓死了好吗! 摸了摸扑通乱跳的胸口,顾云横压低嗓音怒道:“大半夜不睡觉,你蹲我面前干什么?” 江越岭有点委屈,手指越过诸葛簧,指了指牧凛雪道:“那里有无魂尸,我害怕,睡不着。” 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顾云横两眼一翻:“她被你定住了,你怕个啥?” “定住就不是无魂尸了?我怕,我不管,我就要跟你睡一块。”不论顾云横是否答应,江越岭执意躺在顾云横身边,两人挨在一块不够,非要抓住顾云横的手。 温热的手贴上来,肌肤相触,顾云横头皮发麻。他实在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抽开手道:“不许碰我。” “不碰我害怕!”江越岭再次精准地抓住顾云横的手,无赖地抱紧。 顾云横无语,不断尝试摆脱他,但无论他怎样躲,江越岭都能锲而不舍地缠上去,就像一根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而后遍布全身。 江越岭抓不住手,索性抬起胳膊和腿,把顾云横当成大枕头,紧紧地抱住。 “松开!” “不松!” “我打你了啊!” “你打得过吗?” 顾云横:“……” 诸葛簧被窸窣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顾、江二人缠在一块,他翻了个身,心中默念:还说不是相好,区区还在这儿呢,就双修起来了!没羞没臊! 缠斗大半宿,顾云横不敌困意,与江越岭像麻花一样,缠在一起睡着了。 睡得正是香甜的时候,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力将他推开。后脑勺撞在洞壁上,顾云横痛得闷哼一声,睁开眼。 江越岭直眉怒目道:“你竟敢抱着我睡觉!” 顾云横边揉头边无语道:“是你抱着我睡的!” 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着,江越岭脸泛微红,衬的他额头的朱砂更加红艳了。他怒道:“胡说!” 顾云横反唇相讥:“你才胡说。” 一言不合,江越岭抬手向顾云横招呼去,顾云横躲开,跳起来与他对抗。两人你来我往,从洞内打到洞口,好不精彩。 诸葛簧被打斗声吵醒,揉了揉眼睛,心道:大晚上不睡觉双修,大早上不睡觉练武,修真真辛苦啊。 打了一会儿,以顾云横失败落幕。顾云横盯着江越岭的后背,恨不得拿个麻袋将他套住,狂打一百顿方能出气。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带过,顾云横让诸葛簧弄了辆马车来,把牧凛雪放在马车里后,朝郁林赶去。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诸葛簧拦住大家道:“我们就这样进城?” 顾云横看了看自己:“有什么问题?” 诸葛簧道:“你是没问题,但你看看我和你师叔祖。” 顾云横定睛一看,一人身上的粗布麻衣成一条条状,比要饭的穿得还磕碜,另一人的黑色道袍少半边袖子,下面全是血迹。他二人若是以这副模样进城,还不跟杂耍的江湖艺人带着的猴子似的,进去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为了不把官府的人招来,顾云横从八方袋里取出一套门服递给江越岭,让他换上。 江越岭嫌弃地蹙眉,望着那套门服,没有换衣服的迹象。 顾云横道:“发什么愣呢,快换。” 江越岭道:“紫竹山派的东西,我不穿。” 顾云横哼笑一声:“这可不是紫竹山派的,是我飞云峰的门服。” 江越岭不解地望过去,飞云峰乃是紫竹山的辅峰之一,何时有自己的门服了? 看出他的困惑,顾云横继续道:“分家了,紫竹山派的门服是深紫色,我飞云峰乃是浅紫色,你连自己的门服都不认识了?” 江越岭怎会不认识,只是时隔百年,上回在碎星峰禁地与顾云横匆匆一见,顾云横穿的便是这身道袍,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是门派换了门服,没往其他方面想。 江越岭微愕道:“何为分家?” “我也不知。”顾云横叹息道,“整个紫竹山派和飞云峰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不是去仙山,就是不愿意说。我看再过个百年,真就一人都不知了。” 江越岭对此特别关心,连连追问道:“何时分家?现在紫竹山派与飞云峰的掌门分别是谁?” 顾云横睨了他一眼道:“你先把道袍换了,我慢慢告诉你。” 江越岭不再拒绝,立马换起来。 诸葛簧在旁摩拳擦掌,一双眼眸漆黑锃亮,满是期待地问:“我的呢?” “什么你的?”顾云横好笑道,“换你自己的衣服去,我飞云峰的门服,岂是外人想穿就穿的!” 诸葛簧不满道:“他是紫竹山派的,不是飞云峰。” 顾云横笑道:“他是我师叔祖,你是我何人?” “我、我……”诸葛簧支吾半天,这顾云横在他跟前百般嫌弃江越岭,可每每遇上事情,都维护他、关心他,当真是护短到了极致。他满不开心地拂袖道,“破衣服谁稀罕,等进城后我自己买!买最贵的!” 烂成条装的袖子,因他的动作在空中晃来晃去,滑稽极了。 顾云横失笑,掏出貔貅袋丢给他:“自己找换洗衣服吧。” “没有!”诸葛簧像只随时都会咬人的鸭子,昂起头嘎嘎叫,“不是跟你说了,我就一套衣服吗!” “……”顾云横以为他说笑,没想到是真的,好奇问,“平日你怎么换衣服?” 诸葛簧瞪眼道:“晚上洗了晒干,第二天继续穿。” “若是阴天?” “用火烤干啊,你傻掉啦?” 顾云横甘拜下风,偷摸打量了江越岭几眼,不着边际地想,他被封印的日子里,一直就这生道袍吗?整整一百年就穿一件道袍,那道袍的质量可真好。 趁诸葛簧不注意,顾云横没收了他的貔貅袋道:“既然这样,你进城再买吧。” 再次失去貔貅袋,诸葛簧心如刀绞地痛呼:“我的貔貅袋!” 顾云横一把塞进自己怀中,笑眯眯道:“我替你保管,不用谢。” 诸葛簧气得牙痒,自知打不过,掀开马车的帘子坐进去,对着外面吼道:“我走累了,你们赶路吧!” 反正有马拉着,不用他费劲,顾云横无所谓地耸耸肩,回过头查看江越岭是否换好。扭头见穿好衣服的江越岭正把剑往背上背。 闇影剑又大又重,剑柄、剑鞘皆为玄色,乃是百年前无锋门门主亲手锻造的不可多得的宝剑。江越岭穿黑衣时,时常让人注意不到它的存在,如今换上紫衣,却依旧难以引起别人的注意,一如的名字,闇影。 传闻闇影剑极重,修为一般的人连剑都无法拔出,一旦利剑出鞘,必回惊艳当场。 江越岭整理好一切,顾云横收起想要抽出闇影剑一看的想法,道:“走吧。” 两人分别坐在马车左右两边,驱车进城。 顾云横遵守约定道:“飞云峰从本家分开已有百年。” 江越岭为之一怔,喃喃道:“百年……” 顾云横接着道:“现在的掌门人是柳拂衣,紫竹山派由柳为轻执掌。” 闻言,江越岭回忆片刻,颔首道:“交给他俩,我放心。”须臾,又摇摇头,冷漠道,“紫竹山派的好坏,与我何干。” 又说自相矛盾的话了。 顾云横见怪不怪,长久以来,他一直都好奇飞云峰分离的原因。 自打知道江越岭没死,他便冒出分家与这位师叔祖有关的想法,眼下本尊近在眼前,他势必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师叔祖可知分家原因?”顾云横盯着江越岭,双眸不动,循循善诱道,“据说,当年是师祖主动从碎星峰搬出去的,可门派史上从未记载过师祖与本家不和的事件。你说师祖他老人家好端端的为啥要分家啊?” “大师兄——”这一声呼喊千回百转,有动容,有惋惜,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江越岭双眼空洞地遥望远方,似在回忆,似在叹息。 江越岭的大师兄,真是飞云峰第一代峰主,顾云横的师祖。顾云横见他侧脸上有着无限的惆怅,肯定道:“你知道分家的原因。” 江越岭看都不看他,取下背上的闇影剑,无声地拭擦起来。 顾云横歪头,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师叔祖?” 江越岭聚精会神地盯着闇影剑道:“吵,闭嘴!” 什么破脾气! 顾云横气得火冒三丈,掀开帘子,往里面钻。 诸葛簧被他眼神吓得一哆嗦:“你、你干什么?” 顾云横打开扇子,使劲扇风,企图让自己冷静冷静下来。他恶狠狠道:“闭嘴!” 诸葛簧撇撇嘴,暗道:你跟相好吵架,拿我出气,有相好了不起啊! 第10章 章 十 章十 在马车里待了一会儿,顾云横便觉得无聊。 诸葛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马车,并不大,里面坐三个人有点挤,更何况三人中有一个是无魂尸。 哪怕诸葛簧不怕牧凛雪,也不敢贴着她坐,故而车厢里大半空间都被牧凛雪一人占据。 顾云横发现这一情况后,顿时玩心大起,揭掉牧凛雪额头上的符咒。 顾云横手上拿着符咒,牧凛雪不敢靠近,口中一边喊着“饿”,一边朝人畜无害的“美味佳肴”扑去。 诸葛簧吓得半死,可惜马车内空间有限,门口又被顾云横挡着,只能上半身左右晃动,躲避牧凛雪。 牧凛雪趴在诸葛簧身上,张口就要咬人。快要落口的时候,顾云横念了个法诀,手一伸,将符咒贴在牧凛雪背上。方才张牙舞爪的人,立刻安静下来。 诸葛簧虚惊一场,推开牧凛雪,怒气冲冲道:“你无不无聊。” “无聊。”顾云横哈哈一笑,又要去揭符咒。 诸葛簧吓得脸色苍白,抓住顾云横的手抱在怀里:“道友道友,放过区区吧,区区还想多活几年。” 顾云横笑得老奸巨猾:“可我快要无聊死了,你说怎么办?” 诸葛簧苦着脸道:“我也无聊啊,马车上又没玩的。要不,我给你算命?” 不提算命倒好,一提顾云横便冷笑起来:“又打算怎么骗我了?” “什么叫骗啊!”诸葛簧不满道,“区区可是有真本事的。 “好啊,那你给我算姻缘。” 诸葛簧神情古怪地望着顾云横,心道他相好不就在外面吗?昨晚还双修来着,这有什么好算的,不明摆着吗。 顾云横不知道他的心思,道:“怎么?算不出来。” “怎么可能!”诸葛簧拍案而起,从怀里掏出一个龟壳和几个铜板,把铜板塞进龟壳后摇晃起来。 顾云横靠坐着,不紧不慢地扇着风看他摇卦,当铜板从龟壳里掉出来,他问道:“算出来了?” 诸葛簧拨了拨铜板,信心十足道:“算出来了!你命定之人比你年纪大,比你高,和你算是同门……啊!你打我干什么?”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说的是谁。”顾云横收起折扇,“都跟你说了他不是我相好。” 诸葛簧抱着头,不知道顾云横为何睁眼说瞎话,他两眼看得清楚呢,嚷嚷道:“不算了不算了,郁林还没到吗?”掀开窗纱一看,正巧到了城门口。 顺利进城后,江越岭直接将马车停在最大的一间成衣铺前,待顾云横和诸葛簧下车后,悄无声息地在马车周围设了个小型结界。 铺子里的小二见客人上门,殷勤地出来接待:“不知几位想买什么?” 诸葛簧尚未开口,顾云横替他道:“把你们店最好的衣服拿出来给这位道爷选。” 小二望了望诸葛簧,犹豫道:“这……” 不怪小二狗眼看人低,他态度其实算好的了,谁叫诸葛簧这身衣服破烂的,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顾云横从貔貅袋中摸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柜台上,打趣道:“这位道爷被狗追了一路,从山上滚下来,才变成如斯模样。” 诸葛簧修为低,加注在貔貅袋上的法术,顾云横轻而易举就解开了。 小二看着金灿灿的金元宝,两眼发光,道:“原来如此!小店的高级成衣在里间,请三位这边走。” 反观诸葛簧,心疼到无以复加,后悔自己当初说要买最贵的衣服,没想到顾云横来此另有打算。 顾云横轻打折扇,风度翩翩,任谁看了都不免猜测他是哪个仙门世家的贵公子。 小二是见人下菜碟的人,见金元宝是顾云横拿出来的,一路上的介绍主要说给他听。 顾云横笑了笑道:“不是我买衣服,是给他买。”用折扇点了点诸葛簧,道,“我和另外一位道友随便看看。” 成衣铺里的男装和女装分开兜售,顾云横拉上江越岭在男装看了片刻,便转向女装。 女装这边有专门的女子负责介绍,她头一回见两名俊朗的男子一起来看女装,愣了一愣,恢复如常道:“两位公子想要什么款式的?本店应有尽有。” 顾云横冲那女子微微一笑:“有没有比较新颖的款式?布料要上等的。” 女子笑容满面地带他们往里走:“不知两位是买给心上人,还是买给令慈?” 顾云横挑了挑眉,用扇面挑起江越岭的下巴,语调轻佻道:“买给他……的心上人。” 那名女子吓了一跳,还以为眼前这位公子要买女装赠予另一位公子,也不知是何怪癖。 江越岭拂开折扇,不悦道:“休要胡闹。” 顾云横立刻咂舌道:“哟哟哟,怎么这么凶。跟你说了多少次,喜欢人家就要说,天天拉这个死人脸,谁会喜欢你。这次挑两件好看的衣裳,送给人家时记得带上笑脸。” 江越岭完全不搭理顾云横,顾云横非但不觉得无趣,一个人玩得有滋有味,仿佛自己当真是江越岭的好友,陪他来给心上人选礼物。 见顾云横的嘴皮子又动了起来,江越岭一个字都不想听,快步上前几步,扫视墙上挂起的衣裳。 看了七八件,很快便找到目标,江越岭抬手道:“那件。” 女子笑呵呵地走过去,用衣架取下衣裳道:“公子好眼光,这件衣服只卖出过三件。” “三件?”顾云横漫不经心地扇着扇子道,“怕是喜欢的人不多吧。我就知道,我这位好友非常人眼光。” 女子失笑道:“岂是公子说的那样,这衣裳布料珍贵,是从西域运过来的,小店一共只有五件,价格更是昂贵,故而舍得花重金买它的人甚少。” “哦?好友你眼光不错嘛。”冲江越岭挤挤眼,顾云横表现出对此极为感兴趣,接着问道,“不知卖出去的三件分别是谁买了?” “字画店许老板的夫人生辰之日,他买了一件紫色的。赵知府迎娶三姨太时,来小店买了一件翠绿色作为聘礼之一。还有一件粉色的……”女子顿了顿道,“是位公子大半年前买走的。那公子我不认识,是第一次来小店,后来我也不曾在城中见过穿这件粉衣的姑娘,想是途经郁林的外地少年郎买回家送给心上人的吧。” 顾云横道:“不会吧,我好像见牧家小姐穿过这件。” 乍闻此言,那名女子一惊,当下否定:“怎么可能,公子一定是眼花了。” 顾云横好奇道:“姑娘何出此言?” “一年前牧家满门被杀,一百一十六口人,没有一个活口。” 顾云横:“……” 江越岭:“……” 原以为是牧凛雪一人遇害,没想竟造灭门。 那女子见顾、江两位公子全部震惊不语,又道:“听口音两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牧家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修仙大家,平时乐善好施,口碑极好。牧家老爷和大公子一身好本事,斩妖除魔,回护一方。不知得罪了,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哎……可惜可惜,那杀人凶手罪恶滔天,杀人不眨眼,就连曾与牧家有过婚约的周家也不放过。” 顾云横道:“凶手抓到了吗?” 女子叹息道:“至今不知。” “可惜可惜。”顾云横连连感慨。 女子点点头道:“可不是嘛!郁林向来安宁,近日城中却怪事连连,失踪的失踪,惨死的惨死。牧家、周家两个修仙大家的人都死绝了,只能靠外人来帮忙。” “失踪?惨死?” “是啊,有好三四个人失踪呢。惨死的那些无一例外,都被开膛剖腹,据说他们腹中内脏全部不翼而飞。” 听闻此言,顾云横猛地看向江越岭,见对方的视线正巧也投过来,凝视片刻,继续听那女子往下说。 说起来这件事,女子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臂:“虽然这两日并未再次发生惨案,但凶手一日不擒,危险便一分不减。我劝两位公子夜晚千万不要出门,小心为妙啊。” “一定一定。”蓦地想起诸葛簧平日里的口头禅,顾云横勾唇一笑,温柔道,“区区谢过姑娘。” 女子脸一红,羞赧地低下头,好一会儿才面向江越岭道:“公子就要这件吗?” 江越岭尚未回话,顾云横率先帮他答道:“对,就是这件。” 女子道:“小店还剩下红色和鹅黄两种颜色,不知公子想要那种?” “红色喜庆,没准成亲时也能穿。”顾云横用折扇戳了戳江越岭,“好友,区区说得对吗?” 江越岭“嗯”了一声,便不作声。 女子笑了笑,又问:“不知公子的心上人的身高如何,小店可免费修改尺寸。” 忽然,江越岭直指顾云横道:“跟他一样高。” 顾云横诧异,眉头一挑:学会反击了。 女子道:“身材呢?” 江越岭又指顾云横:“还是跟他一样。” 女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顾云横即便,点了点头:“好的,一会儿我就让师傅改。两位请到这边结账。” 女子面色如常的带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感觉活见鬼了。这两人究竟是何关系?不爱笑的寡言公子喜欢的莫不是那爱笑的公子吧?这世上怎会有女子与男子身高身材一样的?可那爱笑的公子似乎认为他喜欢的另有他人。天啊天啊,他们的关系好复杂哦,我还是好好卖衣裳吧。 第11章 章 十一 章十一 结账途中,偶遇诸葛簧还在选衣裳。 顾云横上前,诧异道:“还没选好?” 诸葛簧指着三款不同的长袍纠结道:“快好了,你帮我长长眼,这三件哪件最衬我的气质?” 顾云横看都不看道:“都衬。” 诸葛簧如同遇到知己,愁眉苦脸道:“我也这么觉得,好烦啊,到底买哪件好呢。” 诸葛簧统共就一身衣服,现下还这般犹豫。顾云横看不得他那抠门样,兀自替他做主道:“三件全要了。” 说罢,将诸葛簧的抗议声当耳旁风,拉着他去结账。 江越岭站在原地等他们,顾云横余光扫到他的背影,发现自己的门服穿在他身上竟短了一截,便自作主张地替他选了几件。当然了,结账的费用皆由诸葛簧一人承担。 捧着新衣裳和找回的碎银子,诸葛簧心疼的五官揪在一块。 顾云横无语道:“貔貅袋里还有好多金元宝呢,你至于这样吗?” 诸葛簧愤愤道:“至于!你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吗?” 那些金元宝里也有顾云横给的,他不以为然道:“不知道,我瞧你坑蒙拐骗,来得挺容易的。” 诸葛簧怒目而视,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什么叫坑蒙拐骗?我是有真本事的!”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顾云横懒得与他斗嘴,岔开话题道,“肚子饿了吗?我和师叔祖请你吃饭。” 有便宜不占,与棒槌有何区别? 诸葛簧扬声道:“吃!我肚子都快饿穿了。” 诸葛簧拿上新衣服钻进马车里,牧凛雪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与之前无任何差别。贴在脸上的符咒移到背上,不知者看了,怕以为她只是睡着罢了。 诸葛簧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光滑的布料,又放在脸上蹭了好一会儿,才将衣服换上。 换好后把衣服整理好,让顾云横放进貔貅袋里,道:“买给牧小姐的衣裳呢?” “没给她买。” 诸葛簧不信:“不可能,我见你买了条红裙子。” 顾云横指着江越岭,笑眯眯道:“那是我师叔祖买给自己心上人的。” 江越岭目不斜视,认真地驾车,不知是默认,还是其他什么。 诸葛簧神色古怪地打量顾云横几眼,又一副不可置信地望了望江越岭的后背,使劲晃了晃脑袋。 顾云横问道:“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诸葛簧摆摆手,退回马车内,越发不能理解这对道侣间的怪癖。 江越岭一路驾着马车,选了家生意最好的酒楼停在门口。 三人下车后,他照旧设了个结界才离开。 店小二肩膀上搭了条擦汗的汗巾,恭恭敬敬地前来招呼客人:“三位客官是在一楼大厅用餐,还是二楼雅座呀?” 一楼快要坐满,里面人声鼎沸,几乎每桌吃饭的人都在聊天,还有的桌的人跟隔壁桌也聊得起劲。 不食言是什么?能吃吗? 不能吃。 那还管他作甚。 顾云横眼尖,一眼便看到一张空桌子,径自走过去道:“就这桌。” “好嘞!”店小二热情的一吆喝,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桌椅,笑容满脸道,“客官请坐。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顾云横抬起下巴,朝坐在他左面的诸葛簧扬了扬:“他点菜。” 诸葛簧欣喜若狂,许久没来这种店里用过餐他的搓了搓手,一双眼睛亮晶晶道:“不知贵店有何名菜?” 在酒楼摸爬滚打这些年,店小二早已练就好口才,脱口便报起菜名来:“八宝鸭、芙蓉燕菜、清蒸八宝猪……” 诸葛簧大喜,才听了几道菜名,便默默地开始吞口水,心道这么多好吃的,千万不能点漏:“你说慢点,刚才那个菜叫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店小二放慢语速,重复一遍。 一道道美味可口的菜名被报出来,江越岭和顾云横置若罔闻。表面上顾云横正端起茶壶替三人倒茶,其实他与江越岭一样,都竖起耳朵听其他人插科打诨。 位于他们东侧桌的人正在讨论修真界哪几家才算得上是大家,顾云横刚听他们起了个头,便兴趣缺缺地无视掉了。 西侧的人特别八卦,聊得城中近期两家即将联姻的富贵之家的琐碎事。 顾云横碰了碰江越岭:“听到什么了吗?” 江越岭意会,朝东南方看了一眼,顾云横收到消息,悄悄地瞄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看似在把玩自己手中的茶杯,实际上正竖着耳朵偷听。 那桌一共坐了四位修士,各自穿着各家的门服,显而易见是两家人。此时他们正在讨论城中近日的怪事。 身穿蓝衣的中年男子指了指身边年轻一些的男子道:“我与我师弟刚进城,还未看过尸体。” 绿衣男子道:“尸体就在官府,想看便去。我与我师妹已经看过,如果没猜错,应是无魂尸所为。” 他身侧的绿衣少女道:“师兄说得极是,只有无魂尸不吃人肉,只吃五脏六腑。” 年轻的蓝衣男子道:“不知两位可有无魂尸的下落?” 绿衣男子叹气道:“并无。我与师妹进城已经三日,无魂尸从未出来作祟。” 蓝衣男子称奇道:“无魂尸昼伏夜出,三日不出现,以何为食?难道已经不在城中?” 绿衣男子摇头道:“不清楚,可能是以失踪的人为食吧。” 蓝衣男子恭维道:“说不定是因为你们来了,躲在哪个犄角旮旯不敢出来了吧。” 绿衣男子一笑了之,隔壁桌一位商人打扮的男子却当真了。他转身道:“很有可能!昔日牧家周家镇守郁林时,就从未出现类似事件。想是各位修士口中所言的无魂尸本事不大,因忌惮各位,就不敢出来了。” 提起昔日的事,他同桌的另一位商人长叹一口气:“想当初牧家大公子何等的风光霁月啊,可惜了。虽然周公子修为低他一些,但保一方太平绝对不是问题。也不知是多大的仇恨,周公子与牧小姐的婚约都取消了,那个杀人魔头还一个都不放过。” 点好菜的诸葛簧正好听到最后一句,嗤笑道:“周玉心术不正,牧小姐与他解除婚约实属大幸。周家被灭指不定是他们家少爷自己作的。说什么被牧家牵连,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指不定是周家牵连的牧家。” 诸葛簧越说越气愤,那愤世嫉俗的模样,仿若随时都要把人家的祖坟给刨了。 那四名修士虽然不认识他们,但见顾云横和江越岭穿的是飞云峰的门服,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 他们估摸着诸葛簧就算不是飞云峰的人,也是这两位的朋友,他说的话,很有可能跟牧家周家的死有关,专心致志地听起来。 此言一出,不仅那两桌的人,连周围的人也纷纷向这边投来视线。 大厅中,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周家干了什么坏事?小兄弟切勿信口开河啊。” 说起郁林的大善人,牧家当之无愧。若问郁林人,排行第二的大善人是谁,就连城中牙牙学语的小儿都知道,是周家。 而现在,诸葛簧信誓旦旦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周家心术不正,被灭门是活该,势必会引发别人的不满与好奇。 江越岭和顾云横更是大吃一惊,他们是进城之后才知道牧家和周家别灭,诸葛簧应是刚刚才知道的,可听他的言辞,似乎知道很多牧家与周家的秘辛之事。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顾云横悄悄在桌子踹了诸葛簧一脚,让他说话注意点,不要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诸葛簧正在气头上,被踹也注意不到,口无遮拦道:“周家与牧家联姻,根本就不是周玉倾心牧小姐,全是他老子逼的。这小王八蛋嘴上不乐意,不知为何却被老王八蛋劝服,找了媒婆去牧家提亲。牧家前脚答应,他后脚就去青楼喝花酒,还跟楼里的□□抱怨牧小姐种种不好。刚才我听你们说,牧家后来跟周家取消婚约了?哼!取消的好,牧家定是发现周玉表里不一,才退婚的。” 有人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诸葛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周家在郁林人心中的形象太好了,他们眼中的周玉与诸葛簧口中的判若两人,况且目睹这一切的只有诸葛簧一人,实难让人信服。 再者说,就算诸葛簧说得全部是事实,名门世家的少爷偶尔去趟青楼也不是多大的过错。只凭这一点,便说他心术不正,害死全家未免太牵强附会了。 人群中,信诸葛簧说的人少之甚少,大多都觉得这人是信口雌黄,根本没往心里去。 诸葛簧郁闷道:“诶,你们走什么啊,不信区区说的吗?” 有一人已经转身离开,闻言又走回来道:“牧家退婚是因为牧老爷说牧小姐生了重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怕拖累周公子才解除婚约的。倘若真像你说的那样,退婚不是件光彩的事,牧家何必为了一个人渣,损害自己的名声。” 言下之意,要么牧小姐当真体弱,两家协商一致才退婚的;要么就是牧家有问题。 诸葛簧没有确凿证据,支支吾吾起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因为……因为……因为牧老爷人好。” “哈哈哈,不是好,是傻吧。”那人故意这么说,调侃之意溢于言表,他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诸葛簧郁闷的抓心又挠肺,求助地看向顾云横和江越岭道:“你们相信我的话吗?” 不远处的四名修士伸长脖子朝这边看来,不知这两位飞云峰的道友作何感想。 顾云横不作回答,打着扇子,风轻云淡地朝江越岭努了努嘴道:“你问他。” 诸葛簧立刻将所有的希望都加注在江越岭身上。 江越岭瞥了含笑的顾云横一眼,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冷漠道:“别烦我。” 诸葛簧胸口郁气团结,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见此情形,四名修士便猜此人的话不可信,传闻中牧家先被灭门,半年左右才轮到周家,哪来周家连累牧家一说? 眼下抓住无魂尸才是当务之急,牧家和周家的冤案一年都未解开,想必已成了无头冤案,即便是破案,也不急于一时。 饭后,他们与江越岭和顾云横告了一声别,匆匆离开。 第12章 章 十二 章十二 诸葛簧气得要死,席间一句话没说,拿出作战的架势,江越岭和顾云横夹什么菜,他便一筷子戳过去抢走。 江越岭和顾云横不与他一般见识,等他抢走再慢悠悠地夹第二筷,没想到诸葛簧直接端起盘子把大半盘菜全部倒进自己碗里,埋头海吃。 如此反复,一共上了五道菜,江越岭和顾云横只吃到最后一道。 诸葛簧吃得满头大汗,挺在长凳上直打嗝,还不忘双目怒视着他二人的筷子,一副我要是能吃得下,连最后一盘菜,你们都休想吃的凶残样。 迅速解决好午饭,顾云横按照之前说好了,付钱走人。 江顾二人与来时无异,诸葛簧却大腹便便,撑得路都走不快了,新买的长袍也被肚子顶得凸起来。 好不容易等他蹭回马车前,顾云横笑眯眯地打趣道:“你还坐的上去吗?” 方才闷不吭声的诸葛簧,仿佛哑穴被人解开,憋了一肚子的话突突突地往外冒:“好你个顾云横,我可算认清你的真面目了!” 顾云横不紧不慢地打着扇子道:“哦?你说说看,我真面目是什么样?” 诸葛簧气急败坏道:“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灭绝人性!” “三大罪状,字字珠玑,说得好!”顾云横一边鼓掌,一边道,“只是不知道友因何得出此结论?” 诸葛簧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一副活见鬼,又痛心疾首的表情道:“自灵江城你我初识至今,你我同甘苦、共患难,一路携手并进,我以为我俩早已交心,没想到你竟不信我。我诸葛簧是那种信口雌黄,胡言乱语的人吗?” 顾云横其实挺想说你就是那种人,你不一直以坑蒙拐骗为生吗?但顾忌眼下诸葛簧随时都会点炸,顾云横便不再逗他,挑了他一眼,道:“我何时说不信了?” 诸葛簧一呆,他确实没说出这两个。 “嗝。” 一声打嗝,打破宁静,诸葛簧一面拍胸口顺气,一面欣喜若狂地抓住顾云横的胳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越岭道:“也就是说,你们信我?” 扇子打在某人伸过来的手背上,诸葛簧吃痛缩回。 顾云横掸了掸袖子,斜睨过去:“少乱摸。” 站在一旁的江越岭等得不耐烦,一手抓住一个,直接将这婆婆妈妈的二人塞进马车里。 正午时分,街上人不多,江越岭将马车赶得飞快,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后,掀开帘子也钻了进去。 三人加一无魂尸拥挤并不宽敞的马车里,肩膀抵着肩膀,江越岭随手设了个屏障,道:“说吧。” 飞云峰与碎星峰的道法同门同宗,只一眼,顾云横便知晓这个屏障可使他们的交谈声不外泄。 他白了诸葛簧一眼,放心大胆道:“人多口杂,你这白痴,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诸葛簧抗议道:“我当然懂!” 顾云横反问:“懂你还在那些修士前面多话?” 诸葛簧不以为意道:“周玉为人不正,我说便说了!那些修士知晓他的人面兽心后,最好都给我传出去,哪怕周玉已经死了,我也要让他在修真界无地自容。” 都提醒到这份上了,诸葛簧还没反应过来关键点在哪里。 顾云横恨铁不成钢道:“你——你就是这个猪脑子!” “喂!有话好好说,骂什么人啊!” 不等顾云横开口,一直静坐着的江越岭突然开口道:“倘若他们信了你的话,以为你清楚很多□□,要跟我们一起怎么办?” 诸葛簧懵懵懂懂,道:“一起就一起,人多帮手多!” 江越岭反问:“牧凛雪怎么办?” 诸葛簧怔了怔,抬眼看向角落里恬静的粉衣少女。 江越岭继续道:“她是无魂尸,我们再说她不是凶手,别人会信吗?万一那些人不顾一切的杀起来呢?山中的人不是牧凛雪杀的,可郁林这么多死者,你能保证其中没有被牧凛雪杀害的?” 无魂尸以人之内脏为食,如果牧凛雪一人没害,她便不可能存活至今。 其他人要杀牧凛雪名正言顺,只是现在真相不明,其他无魂尸和幕后操纵者还未发现,牧凛雪就不能死。 如果真的杀起来,肯定不能让他们伤害牧凛雪。 “人少的时候,我们能保护的了牧凛雪,只要无魂尸在我们手里的消息一旦放出去,更多的人修士赶来,届时,我们还能反抗的了吗?”江越岭不屑地哼了一声,自嘲道,“我们只会被误认为同伙,到时候百口莫辩,就等着被人除魔卫道吧。” 顿时,诸葛簧被吓出一身冷汗,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庆幸道:“幸好你们当时没说信我!” 顾云横瞥了他一眼,视线转向江越岭,道:“怎么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似的。” 江越岭冷哼一声,忽然,他紧绷的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刚才冷漠的人,如今嘴角噙着笑,一双眉眼弯弯,竟然笑了。 “小云横,你这么说话,师叔祖我很伤心啊。”江越岭面带微笑,完全没有一丝一毫伤心的痕迹,他凑到顾云横身旁,紧挨着他道,“明明是我聪明,你别不承认。” 顾云横对他忽冷忽热习以为常,推开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脸道:“既然您老人家自己都厚着脸皮夸自己聪明了,那就把无魂尸的案子,连同牧家、周家被灭门的案子一起破了吧。” “好啊。”江越岭爽利地答应,抽走顾云横的折扇,慢悠悠地扇着风,慢悠悠地分析起来,“无魂尸与牧家的死必定有关。” “废话!诸葛簧这个猪脑子都知道!”顾云横一把夺回自己的扇子,想在江越岭头上敲一下,考虑到对方是自己的师叔祖,不可逾规越矩,硬生生忍住。 诸葛簧搓了搓大腿,瞥了眼那般折扇,敢怒不敢言! 江越岭苦道:“线索有限,我只能知道这么多。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到无魂尸,而是要知道牧家是如何被灭门的。一百多口人一夜被杀,凶手怎么做到的?牧家被灭一年多,为何已是无魂尸的牧凛雪最近才出现?是谁将她变成无魂尸的?牧家其他死掉的人呢?是不是也变成无魂尸了?还有周家,如果杀牧家和周家是同一人所为,那么,周家人之中,是否也有变成无魂尸的?” 江越岭一口气抛出数个问题,如同一根棍棒敲打在顾云横和诸葛簧脑袋上,还连敲了好几下。 诸葛簧晕头转向道:“说慢点说慢点,区区的脑袋浑了……” 顾云横一字不漏的听下来,沉思许久,方道:“牧家的确是关键。” 江越岭感慨道:“是啊,一年前的事,如今记得的,还有几个人?” 这是个头疼的问题,一年前的惨案,时至今日没被破解,确实令人头疼。 诸葛簧长长地吁了口气:“怎么办才好呢?” 他话音落下,顾云横紧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江越岭莫名又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小云横,你受什么刺激啦?案子一时破不了,也不至于发癫呀。” “你才发癫!”顾云横“大不敬”地回了一句嘴,折扇在灵活的五指间转动,最终停下来时,扇头直指诸葛簧。 诸葛簧云里雾里地望着扇子发呆,满脑门的疑惑。 顾云横老奸巨猾地笑起来,用折扇挑起诸葛簧的下巴,一个字一个字道:“窥、尘、世!” 诸葛簧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须臾,又愁眉苦脸起来。他拂开折扇道:“实话告诉你吧,窥尘世我也是初学,尚不精通。让我看一年前发生的事,实在太难为我了,而且我这舌头才刚好。” 顾云横霸气道:“怕什么?我有的是药,你只管咬。” 诸葛簧郁闷道:“只怕我舌头咬掉了,也看不到想要知道的。” “不用看太多,知道一点就行了。”顾云横话音一转,“等你养好了,继续看,积少成多嘛,我们不着急。师叔祖,你说对吗?” “对!小云横说什么都对。”江越岭连声附和,“尘世哪是你想窥探就可窥探的。” “你们!”诸葛簧郁结,蹙了蹙眉,指着他二人道,“以后谁在跟我说飞云峰与紫竹山派分家,打死我也不信。你俩一个鼻孔出气,就知道欺负我这种老实人!” “老实人?”顾云横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一句话,仰天长笑几声,神色一凛,咄咄逼人道,“牧小姐于你的施饭之恩你报是不报?在酒楼直指周玉的气势哪去了?还是你诸葛簧一生只能靠舌头说人是非,这窥尘世的本事索性别修炼了,炼了也白搭,倒不如继续靠这三寸不烂之舌坑蒙拐骗为生!至于牧家的真相,自有我和师叔祖出马。倘若发现真相,就是牧家积德,倘若发现不了,牧小姐便自求多福吧。” 一席话说得诸葛簧无地自容,身边坐着的粉衣少女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与脑海中偷偷塞给自己饼的天真烂漫少女判若两人。 当年自己厚着脸皮对牧凛雪道:“牧小姐翩若惊鸿,蕙质兰心,若不嫌弃,请允许区区为您算上一卦,以抵饭资。” 牧凛雪横袖轻笑,一双美目,顾盼生辉:“那便麻烦先生了。” 再看身旁,美目依旧,只是眼中空洞无神,再寻不到当初的一丝灵动与笑意。 诸葛簧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愤然道:“一根舌头算什么,若没有牧小姐,区区前年便做了饿死鬼。” 顾云横从旁打气:“对!有我的灵丹妙药保驾护航,怎可能真让你咬掉舌头。” 蓦地,两人气势大增,大有现在就要开始咬舌窥尘之态。 江越岭单手撑着下巴,胳膊支撑在盘起来的膝盖上,悠然道:“小云横,你被阿簧仔传染上傻病了吗?你、我、牧凛雪皆在此,多窥探几眼尘世嘛,何难之有?” 第13章 章 十三 章十三 “怎么可能不难?”诸葛簧吃惊到忘记纠正江越岭对他的称呼。 顾云横对窥尘世一无了解,此言一出,他也十分好奇。诸葛簧一人窥不到,他们三人连同一具无魂尸便可看到? 江越岭眼底浮出笑意,从容不迫道:“你无法窥探太多,一方面是因为你灵力不足。此番施法,我和小云横在左右助你。” 诸葛簧苦恼地直摇头:“你们助我也没用啊,这不仅是灵力深浅的问题。我没有牧凛雪的生辰八字,她又是一具无魂尸。怎么窥?往哪儿窥?跑到牧家,到处乱窥吗?那也行不通啊,一年前的痕迹早被抹灭的差不多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方面了。”江越岭哂笑道,“牧家发生过什么你不知道,但牧凛雪知道呀。牧凛雪是无魂尸没错,但我紫竹山有一法术,名换招魂术……” 话说一半,突闻一声惊叹。 顾云横两手拍着巴掌道:“对啊!我怎么办这个给忘了。”扫了眼诸葛簧,“果真是与笨人在一起久了,就会被传染。” 诸葛簧:“……” 江越岭笑着往后依:“既然小云横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便由你说吧。你师叔祖我,刚巧替大柳儿考教考教你。” 一声大柳儿差点让顾云横把午饭喷出来,他师尊是大柳儿,那紫竹山派的那一位岂不就是小柳儿? 一想到这个称呼,顾云横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两个称呼与本尊对号入座。 他打了个激灵,回归正题道:“牧凛雪魂飞魄散没错,但人的一部分魂魄和记忆是会留在自己经常接触的物件上。像牧小姐这样的名门千金,鲜少出门,她的家中些许物件上,肯定会留有下痕迹。等到了牧家,我和师叔祖都可以用招魂术招回一二,然后……” 诸葛簧恍然大悟,接道:“然后我就可以窥尘世了!不用生辰八字,我直接从牧凛雪身上窥!” 顾云横给了对方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正是如此。” 江越岭赞许地点点头:“嗯,小云横说的极是。” 听完他们的话,诸葛簧有生之年第一次产生一种错觉,修炼窥尘世的不是他,而是江越岭,实在令人羞愧啊。 江越岭见过几次顾云横用扇子打诸葛簧的脑袋,此时觉得诸葛簧这幅痴呆表情甚是好笑,忍不住手痒。顺手牵羊牵走顾云横的折扇在诸葛簧脑门上一敲,心情愉悦道:“看什么呢?还不快去牧家。” 诸葛簧回过神来,揉了揉脑门:“你怎么也打我啊!”作势要抢走扇子丢掉,好永绝后患。 顾云横瞪他一眼,摸着胸口的貔貅袋威胁:“你敢!” 诸葛簧缩了缩脖子,从江越岭那儿要回折扇,双手奉上,神奇紧张道:“区区的身家性命全在道友手上,道友切莫冲动啊。” 顾云横哼了一声,踢了踢诸葛簧的小腿道:“就你一人知道牧家在哪里,带路去吧。” 诸葛簧如临大赦,点头哈腰道:“区区这就去!” 从马车最里面弓着腰往外走,走到帘子处,想起江越岭设了屏障,他修为低,又只会窥尘世一道法术,面带难色地扭头道:“这怎么出去啊?” 江越岭抬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诸葛簧失去平衡,“啊啊”叫了两声滚出去,而屏障,在他触碰的转瞬消失不见。 江越岭掸了掸紫色道袍上沾染的灰尘,嬉皮笑脸道:“小云横,我帮你这个忙,你要怎么谢我?” 顾云横缓缓地扇着风,眉眼微挑道:“师叔祖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您是要还自己的清白,怎叫我谢你?应是你谢我才对。” “好呀好呀。”江越岭恬不知耻地凑过来,“以身相许怎么样?” 顾云横彻底被他的厚脸皮打败,用扇子格挡住他的脸道:“师叔祖请自重,切莫调戏徒孙。” 江越岭不开心地撇撇嘴:“调戏?哼!自从你将我从禁地放出来,在我身上留下了气味,我就是你的人了。” 原本顾云横装腔作势,摆出一副尊师重道的姿态,听闻此言后,彻底绷不住了。他咋呼道:“你是狗啊,撒泡尿就划定势力范围!” 江越岭眨眨眼,认真道:“这话说反了吧?按你的说法,我是势力范围,你才是那狗儿。” 顾云横脱口而出:“放屁!你才是狗!” “好好好,我是狗。”江越岭把那大逆不道的话当耳旁风,扑过去,抱住顾云横在他脸上揉来揉去,“小云横,别生气啦。生气就不好看啦,快给师叔祖笑一个。要不,师叔祖给你笑一个?” 坐在外面的诸葛簧一边驾马车,一边偷听里面的动静,发现顾云横一直在吃瘪,痛苦地憋了好久,才将满腔笑意憋回去。 倏地,身后的帘子被打开,顾云横气急败坏地钻出来,推了把诸葛簧的肩膀道:“给我腾点地方。” 诸葛簧赶紧往旁边蹭,待顾云横坐下后,偷瞄一眼他不爽的表情,张开嘴无声大笑起来。 正在气头上的顾云横恶狠狠地盯着正前方,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神色,要不诸葛簧少不了一顿打。 此时,他后悔莫及,懊恼自己干嘛随地撒尿。要不便不会因缘巧合地放出江越岭,也不会被关进地牢,更不用柳为轻悄悄将他放走,只为抓回江越岭功过相抵。 最重要的是,不用对付江越岭这个神经兮兮的人! 虽然闹饥荒是前年年关附近的事,但诸葛簧日日准时来牧家排队领粥,因此两年过去了,对于如何才能顺利抵到牧家一事驾轻就熟。 一路上,诸葛簧一个弯路没走,轻松地驾车来到牧家。 曾经辉煌的仙门世家,而今只剩下萧索。 门前的两座石狮像,已被灰尘和落叶掩盖。鲜红的大门褪成黯淡的褐色,墙上的瓦盖滑落的滑落,破碎的破碎,不再完整,就连那牌匾上的字都快要看不清了。 几十年上百年才兴起的大家,落魄只需一瞬间。 诸葛簧跳下马车,茫然地四下张望,过去与现在重合,仿佛他手里仍旧拿着一个空碗,排着长队等待施粥。只是,施粥的人不在了,牧家没了。 江越岭从马车里走出来,顾云横看了他一眼,二人心有灵犀般相顾不语。 诸葛簧落寞地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土地,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睫毛颤了颤道:“进去吧。” 顾云横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柔和地宽慰几句。 虽然这条街上没什么人,但毕竟是白天,多有不便。三人商量之后,决定找个客栈先找个客栈住下,晚上再行动。 诸葛簧不再驾马车,拉着缰绳边走边道:“我记得这条街曾经特别繁华,每次过来,两边都有许多摆摊儿的,想要抢一个好位置特别难。” 顾云横与江越岭陪他步行,一路听着他絮絮叨叨。 “有时候我就在牧家门边上摆摊,他们家全是好人,就连门房的也是,从不撵我。”诸葛簧指了一个位置道,“那时候就站在那里,牧小姐一出来施粥,我总能冲到最前面。喝完粥,我不走,看着牧小姐给其他人施粥,我就想,天底下的人要都像牧小姐那么好该有多好啊。” “该死的周玉,牧小姐那么善良的人,与他有婚姻是他三生有幸,他竟然敢嫌弃!” 顾云横目光移到牧家对面的大宅,只见牌匾上刻着两个硕大字——周府。 没想到,周家与牧家竟是对门。 顾云横见诸葛簧每每提起周玉便咬牙切齿,深恶痛绝,便好奇道:“周玉不满牧凛雪的事,谁都不知道,怎么偏巧被你听到了?” “我天天跟着他,当然能听到!” 跟踪别人还这般理直气壮,顾云横都替他感到窘迫,道:“你跟踪他干什么?” 江越岭插嘴道:“难道你暗恋周家公子?” “胡扯!”诸葛簧险些吐出来,跳着脚道,“我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他!” 顾云横听不下去了,对江越岭道:“他心悦牧小姐你看不出来吗?” 江越岭不这么认为,摇摇头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会打照面都认不出?你看我,禁地惊鸿一瞥,我便将你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自此以后,魂牵梦……” 实在太瘆人了! 顾云横听不下去,连忙捂住江越岭的嘴,让他闭嘴。 诸葛簧见怪不怪,早已默认这二人为道侣,道:“我对牧小姐只是感恩。一开始没认出来,实在是她变化太大。” 顾云横斜了他一眼:“能有多大?你后来不是认出来了吗?” “女大十八变听过吗?”诸葛簧摸了摸鼻子,强行辩解道,“不过嘛,再变,也不会相差太多,只是五官长开了,个头也拔了一点。所以,辨认就需要点时间,嘿嘿。” 这人素来以口才为生,横竖都是他有理。 顾云横不想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嗯嗯”两声,催促道:“快说重点。” 第14章 章 十四 章十四 “之前我不是说过我免费为牧小姐算了一卦吗?” 顾云横和江越岭点头,确有此事。 诸葛簧接着道:“她让我算的是姻缘。” 顾云横下意识道:“所以你就去跟踪周玉了?” “当然没有!”诸葛簧立马反驳,回忆道,“当时我还不知道周玉的真面目。周家在郁林口碑不错,地位仅此牧家,周公子仪表堂堂,修为与家世都不差。牧小姐问我姻缘时,我已知晓她与周玉的婚约,便对她未来夫婿一顿猛夸。说他俩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知隔天我摆摊时,就看到周玉一脸不快地走进青楼。” 后面便是诸葛簧听到周玉向青楼女子诉说牧凛雪坏话,这些之前诸葛簧在酒楼里说过。 “他说牧小姐长得丑,人很无趣,若她不是牧家小姐,打死他,他也不会娶牧小姐的。”诸葛簧攥紧拳头,“当时我都气炸了,若不是修为太差,我一定会揍他一顿。” 顾云横问道:“后来,你就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牧凛雪了?” 江越岭摇头,言辞肯定道:“他肯定不会说的,这话太伤人了。” 诸葛簧点头道:“我不想牧小姐伤心,便跟着周玉,想要抓住他的把柄,让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周老爷看不下去,直接去青楼抓人。他俩在房里大吵一架,周老爷骂他沉不住气,再不开心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万一联姻弄砸了怎么办?” 听到这里,顾云横疑惑地皱了皱眉:“周老爷这话说得蹊跷,怎么感觉他另有所图谋啊?” 诸葛簧眼睛一亮,道:“你也这么认为?” 顾云横点点头,看了江越岭一眼,道:“你怎么看?” 这位师叔祖虽然经常不太正常,但总体上还有靠得住的。他百年前就已经闻名修真界了,眼界自是比一般人高,能够看得更远。 “跟你想的一样。”江越岭道,“一般人真想儿子与别人好好接亲,八成会骂他不争气,或者不孝子啊,气死老子了啊什么的,再顺便管他几天。但这位周老爷的语气,仿佛是让自己儿子忍辱负重,熬到成亲后便可以了。” 诸葛簧激动不已,如同找到了知己:“对对对!我当时就是这么感觉的!” 知道这件事,又不能告诉牧凛雪,这事搁在顾云横身上,也颇为为难。他拿起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后来怎么解决这件事的?” “还能怎么解决啊。”诸葛簧叹了口气,“我这种无名小卒,牧家会听我的一面之词吗?” “那段日子我连摆摊的心思都没有,一门心思全扑在这件事上。每次看到周玉那个混蛋去牧家,我都巴不得冲进去,戳穿这人的真面目。” “有一回牧老爷出门,我装作不经意地上前搭讪。说他朋友运不佳,近日可能被人陷害,没有处理好的话,说不定会拖累子女。又说他家中有稀世珍宝,可能会遗失,请他好好保管。” 这话说的,就差没指名道姓了。 顾云横好奇道:“牧老爷信你了吗?” 诸葛簧不确定道:“大概信了吧。反正我说完他没骂我是骗子,还跟我道谢了。我也没收银子。” 顾云横眉头一挑:“哟!你经常帮人免费算卦吗?怎么找上我的时候,开口就是五十两银子啊。” 诸葛簧面露尴尬:“那时候,我穷啊。” 江越岭好奇地从旁发问:“你找他算什么?他这么狮子大开口。” 顾云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反问道:“算什么?当然是算你的下落。” 顿时,江越岭喜不胜收:“小云横你可真舍得啊。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对你一定是寸步不离。” 顾云横冷笑道:“最终成交价,十个铜板。” 本以为江越岭会伤心,没想到他听后只是略微沮丧了一下,很快便更开心了:“十个铜板也是钱啊!没想到我家小云横这么会持家。” 太不要脸了…… 顾云横完全不想搭理这位师叔祖,顺着诸葛簧方才的话道:“也就是说,你在郁林的时候不穷。你也好意思去排队领粥?” “谁说的!那时候的我比现在好不了多少。”诸葛簧大义凛然道,“银子固然重要,能有牧小姐的终身大事重要吗?我之所以免费,也是为了增加我所说一切的可信度,毕竟没收银子的我,何必骗他呢?不过后来有人找我去外地,我实在无法拒绝,便走了。那日酒楼里说牧家退婚了,想是我说的话奏效了。” 这无法拒绝的原因,顾云横不用问也知道,十有*跟银子有关。 说完这段过去的往事,马车正巧停在一家客栈的门口。 顾云横无视江越岭的抗议,要了三间房,撵他去马厩给他们的马车多加固几道屏障,自己悠然自得地回房沐浴休息,等待天黑。 夜黑风高,数道黑影一闪而过,突然一团事物从黑影中飞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消失不见,紧跟着,那些黑影也消失在牧府上空。 “哎呀呀呀区区的屁股啊!”诸葛簧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揉着屁股,怨念道,“你就不能落地后再放区区下来吗!” 月光下,顾云横一身紫衣,如谪仙一般悄然落下,手里的空白扇面格外显眼,他一边打扇,一边道:“你那么胖怪谁!若不是我善心大发,半道上就把你丢下来了。” 江越岭放下抱着的牧凛雪,来到顾云横身边,一脸不爽对诸葛簧道:“都怪你修为差,要不就是我抱着小云横飞了!” 顾云横嫌弃地走开,与他拉出一段距离道:“谁你要抱啊!” 江越岭不屈不挠地追过去,觍着脸道:“你抱我也行啊!” 顾云横拂袖而起,阻止他再靠近:“抱什么抱,自己飞自己的!” 旁观的诸葛簧直摇头:“两位别打情骂俏了,做正事要紧。” 顾云横勃然大怒道:“谁打情骂俏了?” 江越岭开心地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就是在打情骂俏。哈哈,阿簧仔眼神真好,你把牧凛雪抱到院中央,等我设好结界便开始。” 之所以选在后院施法,三人在客栈用过晚饭后仔细商量过。 牧凛雪乃是修真大家的小姐,虽不用像一般百姓人家的小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牧凛雪不曾修习仙法,如非必要,平日很少出门。因而这牧府的后院和她的闺房必定是她最常待的地方,于施展招魂术极为有利。 长期无人打理的花草树木枯的枯,死的死。池水干涸,淤泥皲裂,亭台楼阁处处布满蜘蛛网,一派萧条。 诸葛簧将牧凛雪放在一颗苍天老树下,蹲在地上帮她整理额前滑落的碎发。 江越岭在不远处道:“阿簧仔你回来。” 诸葛簧应了一声,回到江越岭和顾云横身边。 江越岭道:“马上我和小云横先招魂,你再用窥尘世,别看这所宅子,只需看牧凛雪一人。” 诸葛簧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所窥视的乃是牧凛雪的记忆。 三人准备妥当,顾云横与江越岭分别位于诸葛簧左右两边,江越岭一声令下,顾云横与他同时并拢右手食指中指放于眼前,嘴唇轻启,使出招魂术。 功法初起,一深一浅两道紫色光芒自并拢指尖由下而上环绕而出。无数星星点点从颓败的花草树木中钻出,如满天繁星腾空而起,绘制成一副七彩斑斓的美画。 随着江越岭和顾云横指法的变动,这些星星点点如同被控制一般,分成两路灌入牧凛雪体内。 江越岭手一挥,贴在牧凛雪背上的符咒飞起,“嗞”的一声烧成灰烬。 不再受符咒禁锢的牧凛雪没有向往常那样发了疯的追着人跑,她依旧靠着树干,安静地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见江越岭和顾云横放下手臂,诸葛簧问道:“这就好了?” 江越岭颔首道:“好了。现在,轮到我和小云横助你一臂,不对,是两臂之力了。” 诸葛簧和顾云横按照江越岭所说,三人盘膝而坐,掌心相对,形成一个三角。 诸葛簧所坐的位置正对着牧凛雪。 江越岭最后看了大家一眼道:“阿簧仔,待我和小云横将灵力注入你体内后,你再开始。” 自打江越岭招魂术与窥尘世结合之后,诸葛簧便对他五体投地。他顺从道:“好。” 跟着,顾云横也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起,他和诸葛簧不由自主地听从江越岭的指挥。这个人一会儿冷漠,一会儿嬉皮笑脸,看似不靠谱,实则想法新奇、经验老道,没由来的让人选择信他,真是怪哉!怪哉! 顾云横运功调息,将自己的灵力,通过相触的掌心,缓慢注入诸葛簧体内。 不一会儿,他便感受到一股强劲且纯粹的灵力迎面袭来。那灵力虽猛,却不伤人,像是雄鹰的翅膀,抚过小鹰的脑袋将他藏在自己的翅膀下,他保护起来。 两股灵力来自不同人身上,顾云横惊奇地发现,它们竟然在诸葛簧体内一点一点的融合在一起,更惊奇的是那道融合过的灵力竟然也注入自己体内了。 顾云横震惊不已,瞠目结舌地望着江越岭,江越岭正在看他,见对方也在看自己,顽皮地挤挤眼,张口道:“阿簧仔,咬舌吧。” 第一次感受到体内满是充沛灵力的诸葛簧,猛地听到这句话,没控制好力道,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变成咬舌自尽了。 好好的窥尘世,从江越岭口中出来,怎就跟寻短见归为一类了呢? 诸葛簧无暇分心太久,浓稠的血液自舌尖不断流出,很快流得满嘴都是。他暂时松开与顾云横接触的手,将血液点在自己的眼皮上,多余的部分凭感觉顺手给江越岭和顾云横也点了点,叮嘱他们整个窥尘世过程中千万别睁眼,而后敛气凝神,大喝一声“窥”,再睁眼时,已是满目猩红。 漆黑的眼前刹那间如同白昼,强光过后,顾云横发现自己站在牧府后院中。 这里繁花盛开,树木茂盛,池水清幽,处处绿意盎然,没有一星半点儿方才所见的萧索。 一身粉衣的牧凛雪靠在树下,笑靥如花,向顾云横伸出手道:“哥,你回来啦?” 第15章 章 十五 章十五 顾云横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他左顾右盼,发现整个后院除了牧凛雪,只有他一个人,而牧凛雪看着的人,正是他。 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抓住牧凛雪的手,身体似是不受控制,自主发力,把牧凛雪拉起来。 牧凛雪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脑袋一歪,亲昵地靠在顾云横的肩膀上撒起娇来:“哥,此番归来,我的礼物呢?” 顾云横捏了捏牧凛雪的鼻子道:“你这丫头,数月不见也不想我,就想着礼物。”言辞虽是责怪,语气却是宠溺至极。 牧凛雪吐了吐舌头:“才不是呢,是哥你不想我,几个月都不回来一趟,我都快忘了你的模样啦。” “哦?那正好。”顾云横从怀中掏出几样小玩意,放在牧凛雪面前晃了晃,“省下的礼物,我送给谁好呢?” “是快忘了,又没真忘。” 牧凛雪伸手去拿,没想到顾云横突然抬手,害得她扑了个空,娇嗔地跺了跺脚,哼了一声,背过身去,生哥哥的气。 突然,那小玩意从后上方又一次落入她的视线中。 牧凛雪跳起来,一把抓住,跳转身来,娇憨地笑了笑,一边把玩着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一边道:“谢谢哥!” 虽然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但顾云横看到这样可爱的小妹忍不住跟着无形之中操控着他身体的那股力量一起笑起来。 画面一转,依旧是牧家后院。 白雪皑皑,已是冬天。 牧凛雪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冰面上戳来戳去。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抿着的嘴角渐渐向两边翘起,露出一道甜美的笑容。 “大哥,你回来啦!阳兴县的妖怪解决了吗?” 顾云横听她叫哥,正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归自己掌控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怔忪间,牧凛雪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 顾云横心道:你哥我在这儿呢,你这傻丫头朝哪儿跑呢。 视线跟着牧凛雪移动,顾云横两眼发直,只见牧凛雪一把扑进了江越岭的怀里…… 顾云横好笑地摇摇头,果然是个傻丫头,刚才把我认作他哥,这会儿又把江越岭人成哥哥。 江越岭嘴角噙着笑,摸摸牧凛雪的脑袋道:“解决了。刚才你在干什么?” 牧凛雪仰起头道:“戳冰啊。” “你戳冰干什么?” “大哥,你说大冷天的鱼在冰下面会不会死啊。” 江越岭笑眯眯道:“只要池水没有全部结成冰,鱼便不会死。” 牧凛雪好奇地歪着脑袋:“为什么呢?” “因为啊……”江越岭拉着牧凛雪的手,一边往池边走,一边温柔地为她解惑。 画面再转,顾云横睁开眼,他与江越岭还有牧凛雪一起坐在亭中的石凳上。 牧凛雪面前的石桌上已经布满了许多礼物,她仍伸长脖子,不住用好奇的眼光往顾云横手中的百宝袋里瞅:“还有什么呀?” “你这贪心的丫头,这么多礼物还不够吗?”顾云横又发现自己不受控制了。 牧凛雪撅了撅嘴道:“你就我一个妹妹,不给我你给谁?” 顾云横的手从百宝袋里抽出来,成拳状,牧凛雪各个角度都试了一遍,也没能猜出里面藏的是什么。 牧凛雪撒娇道:“二哥,我的好二哥,你就给我看看嘛。” “不给,给你看了,又被你这妮子抢走。”顾云横躲开小妹伸过来的手,握着拳的手移到江越岭跟前,笑道,“大哥,这礼物,是小弟我孝敬您的。” 原来牧家有两位少爷,顾云横顿时了然,之前只听人说过牧大公子,从未听过这位二公子,他还以为牧家只有一位少爷呢。 江越岭面露惊讶神色,眉峰一挑道:“还有我的礼物?” “当然啦。”顾云横抓住江越岭的手腕让他摊开,掌心向上,跟着把自己的拳头放在掌心之上,手一松,一枚细腻润泽的翡翠玉扣出现在三兄妹的视线中。 牧凛雪探眼一看,不以为意:“不就是一个玉扣嘛,我还当什么稀奇宝贝呢。” 顾云横点了点牧凛雪的脑门:“你这不识货的妮子,这玉扣可是二哥我上天入地好不容易得来的。” “扑哧!”牧凛雪非常不给面子的当场笑出声。 江越岭忍不住,也发出阵阵低笑:“你何时学会上天入地的?我这当大哥的怎么不知道?” 顾云横一本正经道:“做梦的时候呀。” 此言一出,亭中三人一起放声大笑。 笑够了,牧凛雪敛住笑容,佯装生气道:“二哥在梦中得了好宝贝只想着给大哥,送给我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说到最后,又绷不住,咯咯笑起来。 顾云横捏了捏她的脸颊:“给你,你也用不上啊。”看向江越岭道,“大哥,你平时在外斩妖除魔危险重重。有了这个以后,一旦遇上危险就摔碎它,我会赶过去保护你的。” 牧凛雪纳闷不已:“你又没有修为,怎么会知道大哥何时何地摔碎了玉扣?” 顾云横把手伸进脖子里:“因为这玉扣是一对呀。” 牧凛雪两手托着腮,瞅了瞅顾云横挂在脖子上的玉扣,再瞅瞅江越岭手上的,颜色模样几乎一样,果然是一对。她吐了吐舌头道:“大哥那么厉害,能有什么危险啊。倒是二哥你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可别哭着鼻子求大哥来救你哦。” “小坏蛋,二哥哪次回家不给你带礼物?你竟这样说我!” 牧凛雪咯咯笑个不停。 江越岭把玉扣送还到顾云横身边:“玉扣既是一对,二弟你自当从赠予心仪的女子才对。” “我哪来什么心仪女子啊!”顾云横不住摇头,推开江越岭的手道,“大好山河我还没玩够游尽呢。对了,大哥,你要跟我一起吗?” 江越岭摇头笑道:“爹年事已高,修为停滞不进,今日正在寻找突破之法。你我都出去游山玩水,牧家怎么办?” 牧凛雪笑道:“招个上门女婿呀!” 江越岭和顾云横同时失笑,顾云横调侃道:“才几岁就想找夫君了!我看啊,你这妮子的脸庞越来越厚了!” “再厚也没你厚!” “谁说的?比比看!” “比就比。” 牧家二公子经常外出,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有时不凑巧赶上牧家大公子外出除魔卫道,更是连照面都打不着。 像这样兄妹三人嬉闹的机会极为难得,江越岭笑看弟弟妹妹斗嘴,手掌不自觉地攥住玉扣摩挲起来。 顾云横正兀自困惑,如何能够摆脱控制,与江越岭交谈几句。没想到眼前又是一黑,再睁眼时,他站在长廊下,不远处,牧凛雪提着裙子正在爬树,树上挂着一只纸鸢。 行动恢复自由,顾云横抬起双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刚才怎么回事?” “我们被拉进她的记忆了。” 江越岭的声音突然响起,顾云横吓了一跳,侧脸一看,不知对方何时出现,也不知招魂术竟有这种后遗症,亦或是因为和窥尘世一起使用,才产生了这种效果? 顾云横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同江越岭一起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又是那颗大树,丫鬟染青担心地树下打转,牧凛雪已经爬到树上,只差一点就能够到纸鸢了。 染青担心地仰着头道:“小姐,你小心点啊。” “知道啦。”牧凛雪踩在树杈上,一手抱着树枝,一手努力去够,结果差了一点。她踮起脚尖,指尖堪堪从纸鸢擦过,就差一点点了…… 心下着急,失了方寸。牧凛雪轻轻一跃,纸鸢是抓到了,却没想脚下一滑,从树上跌落下来。 顾江二人心中一紧,同时上前准备接她。 倏地,一道身影从他二人身边穿过,稳当当地接住牧凛雪。 顾云横与江越岭相视一眼,这位公子是谁? 那边,劫后余生的牧凛雪躺在那位公子怀里,先惊慌失色,再是呆住,最后才不好意思地从那位公子身上下来,满脸通红地低头看自己的裙子,声入蚊呐道:“谢过周公子。”全然一副小女儿娇羞模样。 这人竟是周玉! 周玉微微一笑:“不用谢。” 牧凛雪抬头看到他的笑容,刚刚散去的温度又一次爬上她的脸颊,红彤彤的,如同天边的彩霞。 下几个画面转得飞快。顾云横和江越岭如同两个旁观者,随着牧凛雪的记忆,不断转换视角。 周老爷周鸿带着儿子周玉来提亲,周玉在牧老爷面前表现的情深意切。 虽说婚约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牧老爷颇为开明,询问过女儿的意见后,方才应下这门亲事。 适逢年关,天灾*,牧家放粮施粥。牧凛雪偶遇诸葛簧,诸葛簧厚着脸皮要给牧小姐算卦。 姻缘卦一出,诸葛簧蹭听闻牧周两家联姻之事,又闻周公子乃是人中龙凤,自然是往四里头夸,引得牧凛雪频频发笑,偷偷地又多给他一块饼。 再然后,画面一顿,顾云横发现自己又孤身一人了。他站在牧凛雪身后,见她端着两盘糕点,神色凝重,站在书房门前一动不动。 顾云横仗着除了江越岭,其他人都看不见他,放心大胆地走过去。 只听屋里一道遒劲苍老的声音道:“霜华,我想取消凛雪与周家的婚约。” 第16章 章 十六 章十六 顾云横听得一怔,下意识地凝神细听。 书房门紧锁,看不到里面都是谁,他附耳于门上。 另一道温和声音响起,听着有些耳熟,不知是牧霜华的声音与江越岭相似,还是此时坐在里面的,便是江越岭。 牧霜华不解,道:“爹,好端端的为何取消婚约?” “周家并非真心实意想娶你妹妹。”牧老爷长叹一口气道,“他们是冲着梵霜问心诀来的。” 梵霜问心诀? 顾云横从未听过这门心法,想来江越岭推测周玉“忍辱负重”为的便是这个。 牧霜华大吃一惊:“消息可靠吗?” 牧老爷点点头道:“确定无疑。” 牧霜华眉头蹙起:“梵霜问心诀乃我牧家不传秘术,即便小妹嫁给他,这门心法也不会传给他的。” 牧老爷道:“我执意解除婚约,原因便是在此。周家想要通过联姻得到梵霜问心诀,如果目的达不到,他周玉会对凛雪好吗?” 牧霜华与周玉接触过不少回,自认为对他的品行有一定的了解,便道:“周玉对小妹有意,小妹亦是爱慕他。说不定这只是周伯伯的意思,周玉不一定会亏待小妹。” “你错了。”牧老爷摇头嗤笑,“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周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可知自打我与你娘答应他和凛雪的婚约后,他竟每日去烟花之地买醉。他若真心想娶你小妹,会怎么做吗?还有一事,更让人愤慨。” 青楼之事,顾云横早听诸葛簧说过,并不好奇。眼下牧老爷要说的事,似乎比去青楼更加人神共愤。 牧老爷继续道:“一个月前,周家有一个丫鬟不小心落水身亡。这事你可曾记得?” 牧霜华道:“记得。” 牧老爷嘲讽道:“好一个谎言,分明是周玉□□了那丫鬟,那丫鬟无法接受清白被毁,当夜便投河自尽。” “这个畜生!”着是如牧霜华这般温润的性格,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绝对不能让小妹嫁给这样的人。” “正是。前几日我偶遇一位算命先生,他说我朋友运不佳,近日可能遭人陷害,没有及时处理的话,说不定会拖累子女。又说我家中有珍贵物件,可能会遗失。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从眼下情形看,不得不防。”牧老爷道,“所以,我叫你来,就是想商讨一下,如何退婚。” 牧凛雪听到最后,震惊地杏目圆瞪,赶在被父亲与大哥发现之前,端着托盘悄然离去。 顾云横跟着她一路奔跑,见她回到闺房后便趴在床上放声痛哭,哭得嘶声力竭,哭得肝肠寸断。 哭了没一会儿,牧凛雪怕被人发现,便压低嗓音,一边无声的哭,一边两行清泪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那可怜的模样,顾云横看得都一阵揪心。 牧凛雪从小到大被一家人宠着,保护的好好的,从未看到污秽之事,便以为这世界上一切的人和事物都是善良美好的。她以为周玉是良配,没想到却是人面兽心。 晚膳过后,牧凛雪陪着牧老爷在后院散步,牧老爷见女儿气色不佳,关切道:“凛雪,你身体不适?” 牧凛雪点点头:“近日不知怎么,总是觉得身体乏力。”说着故意咳嗽几声,“有时还觉得眼花,看不清东西。” 闻言,牧老爷格外担心,立马派人请来郎中。 郎中再三望闻问切之后,道:“牧小姐身体安康,并无大恙。” 牧老爷疑惑道:“可她为什么总是浑身无力?” 郎中面露苦色,他实在没检查出牧凛雪哪里有问题,便猜测道:“大约是没有好好休息,或是心情不好吧。” 牧老爷看向女儿,牧凛雪撑着床坐起来,一张小脸愁眉不展:“爹,实不相瞒,近日来女儿连续数日噩梦缠身。” 郎中在旁松了口气,差点就砸了自己的铁饭碗。 牧凛雪又道:“梦中有一人说女儿年纪尚小不能离家,否则过不了多久便会病逝。我原以为只是一个噩梦,没想到这噩梦已经做足了七天。再这样下去,女儿怕是熬不到成婚之日,便一命呜呼了。所以……所以女儿想迟几年再完婚。” 言下,牧老爷当场就怀疑牧凛雪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可见女儿脸色枯槁,的确是噩梦缠身的模样,便打消疑虑,宽慰了她几句。 待送走郎中以后,牧老爷复又来到牧凛雪闺房,对女儿道:“我与你娘还有你大哥商量好了,既然你身体不适,那便解除与周家的婚约吧,免得我们拖累人家。” 牧凛雪乖巧地点点头:“全凭父亲做主。” 观此画面,顾云横不住摇头,牧凛雪当真是个好女儿,父亲不好开口的话,她主动解决。 由此看来,在退婚一事上,牧家确实与周家结下梁子。周家与觊觎已久的梵霜问心诀彻底无缘,难道害得牧家满门被杀的凶手就是周家? 不至于吧。 顾云横想,一百多条人命还不如一本秘籍来的重要吗?况且周家真想得到秘籍,也不至于灭人满门啊。 百思不得其解时,眼前一黑,顾云横已经习惯在牧凛雪的记忆中穿梭。 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眼前的画面却叫人大惊失色。 夜黑星暗,牧凛雪被人绑在后院的树上嘶声吼叫。 牧老爷、牧夫人和江越岭,不,应该说是牧霜华,被人捆住双手按在地上。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尸体。 整个牧府上空蔓延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血腥味。 顾云横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合适,便见周鸿手持佩剑,一剑自牧夫人胸口刺入,随即手腕转动,鲜红的血液自那伤口涓涓流出,牧夫人当场毙命。 “夫人!” “娘!” 周鸿拔出佩剑,盛气凌人道:“梵霜问心诀在哪儿?” 牧老爷气得发抖:“你这卑鄙小人,得不到便偷,被人发现便下毒!” 周鸿笑道:“你若乖乖的给我,何至于发展到这一步。” 牧老爷冷冷道:“呸!梵霜问心诀乃我牧家不传秘术,若是被你这卑鄙小人学了,定会危害四方。” 周鸿邪笑一声:“哦?那就是不给了?”佩剑移向江越岭,继续威胁道,“若是拿你儿子的命换呢?” 不等牧老爷开口,牧霜华道:“爹,孩儿死不足惜,梵霜问心诀绝对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废话真多!”周鸿提剑刺过去。 “师叔祖!”顾云横一个箭步冲过去,没想到却从周鸿身上穿过。 牧凛雪的记忆力没有他,他只是牧凛雪回顾记忆时的一个旁观者,无法改变过去。躺在地上的也不是江越岭,而是牧霜华。 周鸿有意避开心口,留他一条命为的是威胁牧老爷。 眼见牧霜华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牧老爷又担心,又恼怒。倘若他和儿子的灵力没有被封,也没有身中剧毒,怎么落得这般田地,让周家的无耻之徒任意妄为。 牧凛雪刚刚丧母,又见大哥身中一剑,倍受刺激的她泣不成声道:“不、不要。” “闭嘴,吵死了。”周玉走过去,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牧凛雪的脸顿时红肿起来,惹得牧老爷与牧霜华又是一阵心疼。 周玉与他老子不愧是亲生的爷俩,坏到一起去了。 见此状况,周玉也邪邪一笑,两指掐住牧凛雪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而后,用手背在她脸上轻佻地蹭了两下。 牧凛雪歪头躲开,周玉莞尔一笑道:“牧伯伯,凛雪还欠我一场洞房花烛夜呢。” 顿时,牧老爷双眼腥红,怒道:“畜生!” 周玉哈哈大笑:“你既说我是畜生,我若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你的期望?” 说罢,手一扯,牧凛雪半边衣服被他扯下来,露出一片光滑雪白的肌肤。 牧凛雪羞愤难当,嗓音沙哑道:“爹,女儿不孝,以后不能伺候您老人家了。” 周玉听出她话中含义,猜测她要咬舌自尽,便立马从她衣服上撕下一团布塞进她嘴中。 “好一个贞洁烈女,好一出父慈女孝的画面。”周玉拍手鼓掌,“既然牧伯伯觉得秘籍比女儿重要,那我便不客气了。” 当周玉转过身,抬起手时,牧老爷急声道:“且慢!” 第17章 章 十七 章十七 一夕之间,牧老爷仿佛苍老几十岁。 牧凛雪不住摇头,希望父亲不要说出梵霜问心诀的下落。 牧老爷凝视着她,视线中有安抚,似是在说一切有爹在,会保护好她,视线中亦是又愧疚,愧对祖宗。 他每说一个字都费劲自己全部的力气:“秘籍在祠堂匾额后面的暗格里。” 周鸿并不惧怕已毫无威胁的牧家父子,留下周玉,放心大胆地去祠堂查探。 不多时,周鸿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本册子,确认是真的后,狂笑起来。 一旁的周玉欣喜道:“恭喜爹。” 周鸿拱手道:“多谢牧老弟。那么,永别了。” 牧老爷惊愕地看向周鸿提起的剑:“你出尔反尔!” 周鸿笑道:“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过,何来的出尔反尔?” 顾云横站在一旁不住地摇头,如若牧老爷没有说出秘籍的下落,即便牧凛雪被辱,说不定牧家暂时能保住几条人命。一旦他说了,牧家对周家不具意义,必死无疑。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然没有想到,真是关心则乱啊。 没想到好好的牧家,就这样被周家给灭了,接下来估计就是牧老爷、牧霜华和牧凛雪被杀的画面了吧。 再往下,应该就知道是谁将牧凛雪变成无魂尸的了吧。 然而,顾云横低估了周玉的无耻程度。 他竟然叫住周鸿,将牧凛雪从树上放下来,而后将她双手举过头顶捆住。当着牧老爷和牧霜华的面□□起来。 牧凛雪无法出声,躺在地上呜咽,不论她怎么反抗都是以卵击石。 周玉扯下她的亵裤,分开她的双腿,俯下身,用力一顶。 牧凛雪两眼发直,竟痛得晕过去了。 周玉显然不想叫她好过,左右开弓,给了牧凜雪几巴掌,硬是把人扇醒。 牧老爷一遍遍的骂人,骂到最后变成了央求声,却被周家父子置若罔闻。 周鸿任由儿子做坏事,踢了踢牧老爷,笑道:“牧老弟,玉儿与凜雪已有夫妻之实,我要不要要叫你一声亲家啊?” 牧老爷两眼一翻,气得晕过去了。 已接近半死的牧霜华连续呕出七八口血,不忍看这一切,却又无力回天,只得攥紧拳头,默默地闭上双眼,留下两行眼泪。 顾云横明知自己无法做什么,却也看不下去这个画面,锲而不舍地尝试将牧凛雪从周玉的身下救出来。他一次次地穿过周玉的身体,一次次的失败。 周玉边实施暴行,发泄□□,边恶狠狠道:“叫你退婚!叫你退婚!” 已无力气反抗的牧凛雪躺在地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漆黑的天,月亮被云彩遮住了,整个大地都是暗淡着的。她眼神空洞,眼泪早已流干,唯有数行泪痕,分外显眼。 片刻之后,周玉伏在她身上抖动了几下,这场暴行终于结束了。 周玉起身整理好衣物,朝牧霜华走去。 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顾云横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视线一不小心憋到牧凛雪下身的腥红,忙不迭地错开,无法鼓起勇气看第二眼。 这个该死的周玉竟然用这样残暴的手段对待一个天真烂漫,善良美好的小姑娘。 那边,周玉不紧不慢地抽出自己的佩剑挑开牧霜华的衣领,剑尖一勾,勾断了牧霜华脖子上的线。 那根线上绑着的正是牧家二公子赠予他的玉扣。 周玉用剑拨了拨滚落地的玉扣道:“不就是个不起眼的玉扣吗?也没什么新奇之处,亏我还以为是何了不起的天材地宝,让你那么担心,不顾生命危险也要找回来。既然是废物,留着也没用。” 声落,脚落。 周玉一脚蹋在玉扣上,只听“啪”的一声,玉扣应声而碎。 牧霜华脖子青筋暴起,顾云横遥遥地听他沙哑地叫了声“岁寒”,便被周玉一剑刺死。 牧大公子身亡,牧老爷紧跟其后。 周玉提着剑,回到牧凛雪面前。 顾云横眼前一黑,接下来发生什么,不用看他也知道。 牧凛雪死了。 得知牧家被灭门的所有真相,顾云横咬牙切齿,周家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周玉和他老子碎尸万段都死不足惜! 忽然,画面转动,牧凛雪仍在回忆。 顾云横并不惊奇,人死后的一段时间里,记忆是不会消失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晦暗无光的房间,这里非常冷,冷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牧凛雪站在顾云横对面,四目相视,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她望着顾云横不说话,默默地哭,脸上有哀伤,又有些一丝喜悦。 顾云横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也有泪水。 他竟然也哭了! 刚想张嘴,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力量像是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抓住的他,强行将他拽走。 短暂的一瞬间,仿佛脖子被人掐住,快要窒息。眼前的景致越来越模糊,然后慢慢被黑暗所取代。 顾云横用力喘了口气,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他猛地睁开双眼,诸葛簧正按住他的人中使劲掐。 诸葛簧满脸惊喜,口中含着之前顾云横给他的药,口齿不清道:“你醒了?” 顾云横头晕目眩,迷茫道:“发生什么了?” 诸葛簧抬手一指,着急道:“有人打断了我们,你师叔祖正跟他对打呢!” 两人一道看去,正看见来者一脚踹在江越岭的肚子上,江越岭竟然不敌,节节后退。 诸葛簧惊悚地眨了眨眼:“道友,是你师叔祖不行,还是这人太厉害?” “当然是这人太厉害!” 顾云横心说大魔头曲无声都不是我师叔祖的对手,我师叔祖怎么会轻易被人打败。 再一次放眼看去。 天啊!师叔祖的武功怎么差的连我都不如! 压根没有时间多思考,顾云横取出腰间折扇,加入其中。 折扇虽为木制,但因顾云横将灵力加注其上,它便成为了刀枪不入的武器。 来人一身黑衣,全身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戾气。他招招阴狠,招招毙命,仿佛与顾云横和江越岭有不共戴天之仇。 顾云横边打边问:“你是谁?” 黑衣人不语,一路强攻。 打斗途中,顾云横诧异道:“师叔祖,这是你的仇人?” 江越岭手握闇影剑,攻防不成,换攻为守,横剑挡住黑衣人迎面袭来的掌风道:“怎么可能,我都多少年没出门了!” 顾云横一想,也对。难道诸葛簧与此人有何瓜葛? 约莫猜到顾云横心中所想,诸葛簧抱着长廊上的柱子,将身体藏在其后,只探出一个脑袋解释道:“区区根本不认识他!” 三人俱都不认识这位黑衣人,那这位始终不发一言的黑衣人来此目的为何?是与他们有仇,还是误把他们当成了牧家人,想要杀人灭口? 与之对抗已费去顾云横太多精力,他无暇多想,先打再说。 顾云横攻上方,江越岭便朝黑衣人下方攻去,却被黑衣人抬起一脚踹到一丈开外,直到撞上柱子才停下来。 诸葛簧就在他身边的柱子后面躲着,正想张口询问他是否有恙,却叫江越岭抢先开口。 江越岭语气不善道:“你出来,我打不过他!” 诸葛簧苦着脸道:“区区手无缚鸡之力,您老人家都打不过,我怎么打得过啊。” 清朗温和的嗓音徒然一冷,江越岭道:“那就不打。” 这干脆的回答惹得诸葛簧一呆,怀疑自己听错了。 怔忪间,又闻江越岭非常急切道:“不打!?小云横会被黑衣人打死的!” 诸葛簧神情惊悚,暗道:你自言自语什么呢,让我不打的是你,又跟我说不打顾云横会被打死,这是几个意思啊?到底是让我打,还是不打呢? 纳闷的当口,江越岭冷漠道:“那就打死吧,谁叫他是封印我的王八蛋的徒孙。” “那王八蛋是你师尊。” “自他封印我之日起,我与他的师徒之情便不复存在。” “你——你——”江越岭气得不停发抖。 躲在一旁,抱着柱子的诸葛簧也不住发抖。只不过与江越岭不同的是,他是吓的! 方才,他无意间暗道江越岭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如今看来,他就是在自言自语。虽然说话的是同一人,嗓音一致,但明显能区分出一道满是担心之色,一道却是冷漠的,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诸葛簧吓得说不出话,豆大的冷汗直往外冒,从怀里摸出一颗药,赶紧吞下去,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把还没有愈合的舌头给咬了。 江越岭捡起闇影剑,怒气冲冲道:“你不救拉倒,我救!这身体有你一部分,我若死了,你也别想活。”冷哼一声,举剑飞出,他“呸”了一声,“什么破剑,平日背着就觉得不轻,拿起来更重,打个架累死人,手腕都要断了!” 冷漠声响起,飞出去的江越岭半道停下来道:“你倒提醒我了,我可不想死。” 抬眼望去,顾云横已显败象,江越岭担心又心急,可偏偏无法动弹,气得直跳脚:“你这混蛋,你不救,也不让我救!万一小云横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没媳妇了!” 江越岭嗤笑一声,骂道:“死断袖。” “我就断袖怎么啦,总好过你这个白眼狼!若不是小云横,指不定你还要在禁地呆上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诸葛簧听他这样一百年一百年的往上加,都加到一千年了,身体依然纹丝不动。 喋喋不休的骂声缠着各种冷笑传过来,顾云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你们倒是来帮忙啊。” 眼看江越岭是指望不上了,诸葛簧牙一咬,四处张望,从草丛边上捡起一个已经分辨不出原本是何物的粗木棍,举起来,一阵风似的跑到黑衣人身后,猛地打下去。 第18章 章 十八 章十八 这一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木棍应声而断。 遭遇偷袭的黑衣人怒气冲天,转身给了诸葛簧一掌。 可怜的诸葛簧刚跑过来,就被这一掌打飞,后背撞在墙上,落地后呕出一大口血,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缠斗已久的黑衣人此时竟然灵力猛增,顾云横不敌,瞬间被他踩在脚下。 眼见黑衣人就要给他致命一击,忽然,一道身影势如闪电,在在场众人都没有看清的情况下旋身而来。 为防被其剑气所伤,黑衣人连退两步。 顾云横趁机滚开站起。 那身影极快,快得让人看不清,仿佛一道紫色光芒,或冲、或跳、或飞、或转,闇影剑被他使的出神入化,逼得黑衣人节节后退。 顾云横本想上前帮忙,可完全插不进去——这剑法未免太刁钻吧! 黑衣人奋起反击,紫色身影不为所动,稳稳当当地出剑,点、刺、撩、扫、劈,轻而易举地破解了黑衣人的所有招式。 顾云横目瞪口呆,险些怀疑是他师尊柳拂衣亲临此地。 待那紫色身影一剑刺入黑衣人胸口,停住不动时,放眼看去,不是江越岭,还能有谁。 黑衣人口吐鲜血,不退反进,企图继续攻击。 江越岭似是早就看穿他的想法,正待抽剑离开,不远处传来嘈杂声响。 “快追,别让她跑了!” “诸位道友放心,她跑不了的!” “今日我便替天行道,灭了这孽畜。”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惨叫声在黑衣人的身后响起,黑衣人一顿,转身的刹那看清被众人围剿而亡的孽畜的模样后,身体怔住了。 “不!”黑衣人发出悲痛欲绝的呼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众人没有察觉之际,几个飞跃来到众修士之间。 这些修士正沉浸在总算消灭了无魂尸的喜悦上,一时不察,竟叫黑衣人抱起牧凜雪的尸体,逃得无影无踪。 窥尘世被打断后,顾云横、江越岭连同诸葛簧一起与他缠斗,牧凜雪身上没有符咒制约,又失去引魂术的控制,加上饿了那么些天,恢复自由身后,首当其冲地便是跑出去觅食。 如今郁林与往日不同,城中聚集无数等待捉拿无魂尸的修士,顾云横猜测她肯定出去没多久,就被这些修士发现了。 牧凜雪虽无魂魄,但牧府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下意识的觉得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便往家里跑。于是被堵在牧府里,最终死亡。 顾云横与诸位修士交谈过一番,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猜测的几乎一样。 这些修士中除了白天在酒楼里偶遇的两位蓝衣修士,两位绿衣修士外,还有其他几位陌生面孔。 如今修真界修仙门派、世家众多,其中还不乏一些闭门自修的小户,因而除了一些大家,其他人很少从衣着或是佩剑看出一二。 就像刚才消灭牧凜雪的那位灰衣修士,顾云横就没认出他是哪家的。 灰衣修士上前几步,拱手道:“敢问道友可知道方才抢走无魂尸的那名黑衣人是谁?” 江越岭反手将闇影剑重新插入剑鞘,道:“不认得。” 蓝衣中年修士狐疑道:“那你为何与他打斗,他为何抢走无魂尸尸身?” 江越岭最烦别人的质问,懒得与他们啰嗦,叫了一声:“顾云横。”闪到一边。言下之意是叫他去解释。 顾云横心领神会,展扇笑道:“诸位道友,实不相瞒,我们怀疑牧家的死与无魂尸有关,便来牧府探查。不料,在府中偶遇无魂尸,正欲将她拿下,那名黑衣人便突然出现。” “是啊是啊!”诸葛簧一咕噜爬起来,冲到众人面前道,“那黑衣人好生厉害,差点打死区区!” 除了江越岭,顾云横和诸葛簧嘴角都挂着没有擦净的血痕,想来,必是经过一场鏖战。 况且他三人之中,有两位穿着飞云峰门服,以紫竹山派和飞云峰在当今修真界的地位,在场诸位自是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 人群中,有一人猜测道:“想是那无魂尸是黑衣人养的吧。” “对对,要不黑衣人为何要带她走?” “不会是想将她再次变成无魂尸吧!” “怎么可能,人死魂散,能变成无魂尸,这下连人也没了,做不了怪了。” “是啊,只是不知那黑衣人藏匿在何处,他手下是否还养有其他无魂尸。” “就算有,谅他今夜也不敢再出现。各位道友,时辰不早了,待休息一夜,明日再行商议吧。” “道友所言极是。” 一起过来的修士们,又纷纷离开。 顾云横望向江越岭和诸葛簧,对他二人道:“我们也回去吧。” “好。”诸葛簧答应后,朝顾云横走来,途中路过江越岭,见鬼似的窜到顾云横身边。 顾云横没注意他神情有异,问道:“之前窥尘世时,我与师叔祖似乎被牧凜雪拉近了她记忆中,你往常窥尘世也是这样?” 诸葛簧道:“是,也不是。” 顾云横好气又好笑:“到底是不是。” 诸葛簧一五一十道:“我窥尘世,相当于旁观者。我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但刚才,你与他,”指了指江越岭,“却成了参与者。” “是啊,他是牧家大少爷,我是牧家二少爷。”顾云横耸了耸肩,恍然间,脑内灵光一闪,停下脚步道,“牧家不是满门被灭,还有一个人活下来了。” 江越岭与诸葛簧经他提醒,异口同声道:“牧二少爷没死!” 在牧凜雪的记忆力中,她二哥游山玩水极少归家,牧家灭门那晚,他外出未归。 如果牧二少爷没死…… 顾云横大胆猜测道:“黑衣人是牧二公子!” “不可能!”诸葛簧很快推翻他的猜测,“窥尘世时,牧霜华和牧凜雪曾笑话过牧二公子没有修为,你忘了吗?” 顾云横与他交过手,对他身手如何深有体会。倘若牧二公子真的半点修为没有,从他知道牧家被灭门到现在不过一年时间,一年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一个人的修为提高这么多。 难道是他想错了? 顾云横边走边纠结,眉头不由纠在一起,问他身边的江越岭道:“师叔祖你见多识广,普天之下是否存在一门功法,能使修为在短时间内提升到黑衣人的那个境地。” 江越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何为想知道这个。” 顾云横微微一笑,从容道:“因为我想知道真相,想要真相大白,不论真相下掩埋的是清白,还是肮脏。” 江越岭道:“什么真相?” “牧凜雪是怎么变成无魂尸的?除了她,还有多少无魂尸?这些无魂尸藏身在何处?灵江城张衍和那三个猎户不是牧凜雪所杀,真凶何在?黑衣人是谁?为何明知牧凜雪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也要冒险将她尸身带走?又是谁灭了周家?”字字珠玑之后,顾云横莞尔一笑道,“还有,师叔祖,您老人家忘了自己也是被怀疑的对象吗?徒孙这么做,也是不想让您蒙受不白之冤啊!” 江越岭注视着他,顾云横不紧不慢地扇着风,对他对视。 对视中,顾云横体内忽然升起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这道灵力不多,却极其充沛,正是方才引魂术之后窥尘世时,江越岭留在他体力的。 奇怪。这丝灵力为何会留在他体内呢?不应该在窥尘世结束后就被抽离了吗? 难道是因为窥尘世被打断才这样?那么,诸葛簧体力是否也有这样一道灵力? 良久,江越岭嘴唇轻启,没头没脑地吐出一个字:“有。” 思考被打断的顾云横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何事,满是欣喜地问:“哪门哪派的功法?” 江越岭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魔君曲无声的独创绝学了无生趣。” “……” 曲无声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如果这门功法流传下来,这一百年间,魔道早就卷土重来,岂会被正道打压至今无法抬头。 不可能,那黑衣人应该不是牧二公子。 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又如同走进了死胡同,全断了。 回到客栈,顾云横捏了捏鼻梁道:“不早了,大家早点睡,补足精神再想想,是否想漏了什么。” 诸葛簧打了个哈气,偷偷瞄了一眼江越岭道:“好,再不睡觉我就要拿两根牙签把眼皮撑起来了。” 江越岭“嗯”了一声,径自朝自己房间走去。 顾云横见他主动回屋,惊讶不已,忍不住多嘴警告道:“半夜不许又来我房间。” 江越岭步伐一顿,身体一晃,少顷,摇摇头道:“不会。” 顾云横放心道:“那就好。” 店小二早已睡熟,顾云横自己打了一盆水回屋,刚把上衣脱掉,准备擦拭身体,就听见他床上传来一阵窸窣声。 该死的江越岭,不是说好了不来吗?堂堂师叔祖,竟然说一套,做一套。 顾云横两眼一翻,走过去准备与他理论。没想到掀开被子一看,躺在他床上的却是诸葛簧! 第19章 章 十九 章十九 这都什么情况啊。 看着眼前的一切,顾云横彻底蒙了。 这一个两个怎么回事?明明每次住的都是同一家客栈,睡得是同一个山洞,怎么总有人爱往他这里跑。 难道别人的东西真的比自己的好,是香的吗? 顾云横正在纳闷,诸葛簧咂吧咂吧嘴,眼皮缓缓地掀开一条缝隙,看到床边站着人,瞬间吓醒:“你站这儿干什么!” 顾云横好笑道:“我倒想问你呢,你睡我床上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跑错房间了。” 诸葛簧呆了一呆,慢慢清醒过来。 “当然不是!”他揉了揉眼睛,起来坐在床边道,“我有事跟你说,特地来你房间找你,没想到你不在,我实在太困了,就在你床上等一会儿,没想到等睡着了。嘿嘿——” 顾云横推推他,让他给自己腾个地儿,漫不经心道:“什么事啊?非要现在说。” 诸葛簧缩着脖子,鬼鬼祟祟地在房间内环视一周,压低嗓音道:“你相好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脑子才有病呢!”顾云横下意识的反驳,然后意识到这句话不对的地方太多了,拿起折扇猛地打了诸葛簧一下,“不对!说了多少遍了,他不是我相好!” 诸葛簧啧啧道:“都双修了,还遮遮掩掩,有意思吗?” 顾云横再次举起折扇恐吓道:“你说什么?什么双修?” “好好,你师叔祖,是你师叔祖行了吧。”诸葛簧心道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啊,嘴上不敢说,只就事论事道,“今晚在牧府,你跟黑衣人打架的时候,你师叔祖在我旁边自言自语。” 顾云横不以为意道:“自言自语不很正常吗,你没自言自语过?” 诸葛簧连连摇头:“不是这种自言自语,是那种自言自语。总之,你师叔祖一定有病!” “什么这种那种啊,那不成还能像两个人说话?”话甫一出口,顾云横自己也愣住了。 江越岭有时对他百般嫌弃,动不动就一言不合地飞走;有时又像跟屁虫,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与他黏在一起。 曾经顾云横以为这是因为江越岭性格善变,没当做一回事。经过诸葛簧提醒,他猛地发现,也许江越岭真的脑子有病。 所以,师叔祖被封印百年的原因是——他脑子有病? 诸葛簧迟迟等不到回音,见顾云横若有所思,了然道:“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顾云横回过神道:“一半一半,仍需多多观察。” 诸葛簧点点头,打着哈气站起来道:“你慢慢观察吧,我回去睡了。” “等下!” 诸葛簧不解,回头看他:“嗯?” 顾云横问道:“我师叔祖在你体力留灵力了吗?” 诸葛簧迷茫地望着他道:“啊?我不知道啊,我感受不出来啊。” 这人的修为有跟没有差不多,顾云横懒得与他废话,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感受起来。 顾云横慢慢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诸葛簧体内,游走一圈后,确实没有发现江越岭的灵力,才放他离开。 奇怪,他没有,只有我有。 顾云横倍感古怪,坐在床上调息一周,再感受一次。 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查到。 睁开双眼,顾云横敲了敲脑袋嘀咕起来:“怎么又没了?算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先睡觉再说。” 翌日醒来,顾云横第一件事便是检查体内的灵力,没有发现江越岭灵力的痕迹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窥尘世被打断,江越岭没来得及撤走所有的灵力,直到后来才慢慢撤走。 顾云横稍稍洗漱一番,下楼用膳。江越岭不知何时起床,已经在楼下吃得差不多了。 顾云横来到他身边,打了声招呼:“师叔祖早。” 江越岭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他。 经过昨晚诸葛簧的提醒,顾云横心中有底,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估计现在掌控江越岭身体的是看自己不爽的那位。 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顾云横不想大早上就触霉头,选择和平相处。 对方没有立刻飞走,他已然满意,估摸着很有可能是他昨日说要替江越岭洗清冤屈奏效了。等无魂尸的事情解决,他便立刻带江越岭回紫竹山派,往后的事情,可就与他无关了。 顾云横招招手,叫来店小二点了一碗粥,又叫了几道小菜。 诸葛簧过来的时候,店小二正把早膳往桌子摆,他顺便要了碗馄饨,然后看了看顾云横,朝他向江越岭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顾云横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诸葛簧便不再提这件事,手握筷子,无聊地戳了戳面前的小菜。 他今日穿的衣服与昨日一样,顾云横见他抬手的时候,袖口似乎有些磨损,便道:“你袖口怎么了?” “别提了。”诸葛簧唉声叹气道,“昨夜太困没注意,今早一觉醒来,我发现好几处坏了。不止袖口磨破了,还有侧腰,你看,线都炸开了!” 诸葛簧侧过腰来,两手扯了扯腰部一带的位置,果然出现一个不小的豁口,应该是缝合的钱崩断造成的。 “价格那么贵,质量这么差,太气人了!”诸葛簧拍案而起,“等吃完早饭,我就去成衣铺找他们算账。” 顾云横颔首:“你去吧。” 诸葛簧腼腆笑道:“一起去吧,我一个人,有点怕。” 顾云横如同听到及其好笑的笑话,筷子伸向菜碟时斜睨着他道:“你脸皮赛过城墙,又有一根三寸不烂之舌能言善道,你怕啥?” 怕啥? 当然是怕成衣铺不给他退换,或者修补。 昨夜在牧府,他一脚被黑衣人踹飞,也不知这衣服是那时被弄坏的,还是因为走线有问题,自己坏的。 诸葛簧心中没有底气,自然想拉上顾云横壮壮胆。他央求了半天,一碗馄饨都没心思吃,好不容易得到顾云横的首肯,这才恢复胃口。 顾云横见他忽然狼吞虎咽起来,颇为无奈地摇头,并不抱希望地问江越岭:“你要一起去吗?” 他话音落下,三名寻常打扮的男子走进客栈,边走边聊无魂尸的事情。 “你们听说了吗?无魂尸被弄死了!” “这么大的事,当然听说啦。说是在牧府被发现的。啧啧,我说牧家被灭门这么久,怎么都没人发现,原来是无魂尸干的!” “不可能吧?一个无魂尸,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谁跟你说一个的?昨夜无魂尸当场毙命,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一名身高九尺的白衣男子,把死掉的无魂尸带走。” “白衣?我怎么听说是红衣啊!” “我听说也是红衣啊,不过没有九尺,只有五尺,可矮了。” 这些人言辞夸张,说得神乎其神,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言。顾云横听得直摇头,没想到下面还有更夸张的。 “不管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肯定是无魂尸的统领,说不定手下有一支无魂尸军。” “天啊!还有这么多无魂尸?看来近期夜晚都不能出门了。” “肯定的啊,不仅如此,还要锁好门窗,跟城中的修士求一些符咒来贴在家中才安全。” “对对对!等会儿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求吧。” “好。” 三人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其中一人又道:“听闻被除掉的那个无魂尸是名女子?” “正是。”另一人挑起一边眉道,“我猜那女的和无魂尸统领关系不一般。” “哈哈哈,说不定是那位统领得不到她,索性把她变成无魂尸放在身边。没想到一不留神,让她跑掉了,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我可是听说无魂尸一死,就是魂飞魄散,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的。这样还要把她带走,这统领真是爱的深沉啊。” “是啊,爱的深沉。啧啧——” 顿时,三人不住发出阵阵唏嘘,仿佛他们口中的便是真相。 在他们不远用膳的顾云横和诸葛簧听他们说完,也跟着唏嘘起来。 顾云横道:“不知是谁将昨夜之事泄露出去的,怎么传得这么夸张。” 诸葛簧饮尽最后一口汤,不屑道:“这些人比我还能瞎扯。” 顾云横深以为然,离开前又问了一次江越岭是否与他们同行。令人意外的是,江越岭竟然答应了,一度让顾云横怀疑是屁虫出现了。 一路走到成衣铺,江越岭一声不吭,顾云横心中了然,还是早上的那位。 成衣铺小二眼头活,马上就认出这三位昨天才来过,上前笑容满面地招呼,听完他们的来意后,面露歉意道:“小店商品一经出手,概不退换,但一年之内,小店可免费为您修补。” 诸葛簧一听免费二字,两眼跟火折子似的,噌的一下便亮了,让小二带路,这便去后面找老裁缝修补。 顾云横和江越岭陪他一起,脚刚迈出去,便被一名女子叫住。 两人应声回头,是个熟悉面孔。 那名女子正是昨日带他二人去看女装的那位。她微微一笑,面带歉意道:“两位公子,昨日是我说错了,粉色的那件确实卖给了牧家小姐。” 第20章 章 二十 章二十 昨日异常笃定,今日便推翻自己。 顾云横望向江越岭,见他冷面寒霜,丝毫没有开口的迹象,便道:“姑娘何出此言?” 女子道:“两位有所不知,城中作乱的无魂尸昨日被赶来的修士消灭了。” 顾云横故作不知,茫然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何干系?” 女子叹了口气,惋惜道:“那无魂尸是牧家小姐。” 倘若之前在客栈没有听到三位路人的闲谈,顾云横一定会大吃一惊,而如今,只是有些愕然,不过一夜时间,似乎满城都知道昨夜之事。 他好奇道:“姑娘确定?” “自是确定才敢说的。”女子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喏,你们自己看。” 容颜清秀,含羞带怯,画中人可不正是牧家小姐牧凛雪嘛。 这幅画画得惟妙惟肖,仿佛把人画活了,一眼便能认出来。 顾云横更加惊奇:“敢问姑娘,这幅画打哪儿来的?” “路上捡的。” “什么?”顾云横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女子知晓自己的言辞过于可笑了些,可事实就是如此:“今早街上散落无数张牧小姐的画像,起初众人不知这是何意。后来有人说画中人便是近期在郁林作乱的无魂尸,也向城中修士证实过了,确实是她。说起来——”狐疑地望向顾云横和江越岭,女子继续道,“两位公子一身道袍,想来也是修真人士,昨夜捕捉无魂尸,二位没有同行吗?” 顾云横羞赧笑笑:“我与好友修为尚浅,只在远处观望了几眼。” 这二位公子一身天罡正气,女子不疑有他,道:“听闻无魂尸还有一名同伙。” 顾云横道:“对。” 女子道:“公子可曾看清他的样貌。” “远远地看了几眼,天色较黑,虽不说完全记得,但再次见到,应该能认出来。”顾云横碰了碰半天不说一字的江越岭,问道,“你看清了吗?” 江越岭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女子喜形于色,道:“太好了!烦请两位公子过目,昨夜所见,是否是这位。” 说着,女子从牧凛雪画像下又抽出一张画像,原来两张宣纸叠在一块,因纸张太薄,没有发现。 顾云横和江越岭放眼看去,宣纸上的男子头戴玉冠,相貌文雅,正是昨夜的黑衣人,不过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是截然不同。昨夜的人满身阴翳,画中人仅是眉眼间浮着几抹浓得化不开的忧郁。 顾云横按捺下内心的惊讶,颔首道:“是他。” 江越岭也认出来了,只是成衣铺的女子说过牧凛雪的画像被人散落在街上,却不曾说过有黑衣人的。于是,他问道:“这幅画哪里来的?” 女子望着他们道:“实不相瞒,这幅画是我画的。” 此言一出,顾云横和江越岭皆是目瞪口呆。 女子又道:“看到牧小姐的画像,我便想起昨日与二位公子的对话,依着回忆把买走粉色衣裙的公子样貌画出来了。画至中途,店中的老裁缝过来找我说事,他只扫了一眼,便道画中人他认识。” 没想到会在成衣铺得到重要线索,顾云横脱口问道:“是谁?” “牧二公子牧岁寒。”女子话落,掷地有声。 刹那间,顾云横的手顿住,连扇子都忘记打。 女子没有看到他惊呆的模样,继续道:“牧二公子天性活泼,喜爱四处游玩,很少回家,认得他的人不多。老裁缝每年腊月会去牧府给牧家人做新衣,见过牧二公子许多次,因而一眼就认出来了。” 经她提醒,顾云横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画像,果不其然,画中男子的眉眼与牧凛雪有三分相似。 浑浑噩噩地从店里出来,诸葛簧絮絮叨叨地夸成衣铺怎么怎么好顾云横都没听进去,他都已经推翻黑衣人是牧岁寒了,偏偏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走在一旁的江越岭闷不啃声,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同他一样,也糊涂了。 顾云横看了他一眼道:“昨日你不是说除了曲无声的了无生趣,便没有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功法了吗?” 江越岭冷漠道:“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说的,难倒是跟屁虫说的? 顾云横完全不信他,若真是跟屁虫,早就贴上来,一边觍着叫他小云横,一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岂会磨磨唧唧,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难不成,他还能分裂出第三个人不成? 真是的,没想到这个臭屁虫竟是这种死不承认,冤枉他人的人。 仔细一想,用他人也不合适,一想到江越岭正在自己诬赖自己,顾云横便无法自抑地笑起来,惹得江越岭和诸葛簧同时向他投去莫名其妙的视线。 诸葛簧一本正经道:“道友,你疯了吗?” 顾云横也一本正经地回他:“滚。” 诸葛簧:“……” 回到客栈,三人齐聚在顾云横的屋里商讨。 如今已经证实黑衣人是牧岁寒,那他一身高深修为从何而来? 曲无声身亡百年,魔道随着他的死去不复存在。牧岁寒学的不是了无生趣,那他学的是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顾云横想起一样被自己忽视已久的事情:“梵霜问心诀!” 这门心法乃是牧家不传秘法,外人对此并不了解,江越岭听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嗓子,道:“你怀疑牧家的这套心法可令人在短时间内修为大增?” 顾云横点点头:“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诸葛簧摇头道:“可这心法被周家抢走了啊。” 顾云横理所当然道:“所以周家被灭了。” “不对不对。”诸葛簧摆摆手,“牧岁寒没有修为,如何从周家手里抢回梵霜问心诀?” 顾云横缓缓坐下,手握折扇,不紧不慢地扇了两下:“他为何要抢?他乃牧家二公子,说不定自小便会背自家的心法。灭周家只为报仇。” “话虽如此,”诸葛簧还是想不通,“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顾云横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个说法太过牵强,但眼下除了这个可能,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修为这事先放一放,我们先想想看无魂尸的事。牧岁寒既然能将牧凛雪变成无魂尸,就能将牧霜华、牧老爷、牧夫人,还有无数牧家人都变成无魂尸。” 诸葛簧抓了抓脑袋,不解道:“他把那么多人变成无魂尸干什么?” 这点顾云横倒是能理解,设身处地地想一想,牧岁寒常年在外游玩,鲜少陪伴在家人身边,某一天回家,突然发现全家都死了,心中必是懊恼难过,觉得愧对家人。他道:“大概是想怀念家人吧,无魂尸虽然无魂,但总好过死人。” 诸葛簧疑惑道:“那么多无魂尸他藏在哪里?就算能藏得住,也没那么多内脏供他们吃啊。” “也许他只是将父母兄妹变成无魂尸呢?这样便好藏许多,至于内脏——”顾云横顿了顿,凑到诸葛簧耳边,声音陡然变低,“周家满门,够吃好久呢。” 大白天,诸葛簧被他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一把推开顾云横,脖子缩起来,躲在一旁使劲搓胳膊。 “现在最头疼的是,牧岁寒藏在哪里。经此一役,他定是许久不会出现了。”顾云横惆怅不已,“若不是周家觊觎梵霜问心诀,牧家便不会死。牧家人不死,牧岁寒也不会把家人变成无魂尸,更不会为祸一方。说起来,牧家一直以来都是以回护郁林为己任啊,真是讽刺。” 江越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自打走进房间,他便一言不发,仿佛被人下了定身咒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而今蹦出这么一句,当场便让顾云横和诸葛簧蹦起,异口同声问道:“他在哪儿?” 江越岭抬起眼皮,一字一字道:“在牧家。” 诸葛簧一脸你逗我的表情:“怎么可能?牧家多危险啊。” 顾云横没有反驳,仔细分析片刻后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牧家和周家灭门之后,那条街整个萧条了,如非必要,很少有人去那附近。”言罢冲江越岭一挑眉,“师叔祖,我说得对吗?” 江越岭冷哼连连:“愚蠢,不对。” 诸葛簧斜睨了顾云横一眼,偷偷在心中窃喜道:你也有今天! 手痒,好想揍人! 顾云横控制住拿折扇的右手,恭敬道:“徒孙愚钝,请师叔祖明示。” “做法之前,我曾在牧家设了一道结界。”江越岭嗓音低沉,不带过多感情,“那道结界并非牧岁寒来时所破,而是在牧凛雪出府时被打破。” 点到为止,江越岭闭口不言。顾云横熟悉他这德行,每每与他交谈,他多说一个字,就跟损失一年修为似的。 想来八成是当时情况危机,江越岭未曾注意,方才听闻黑衣人是牧二公子,才想到这一点。 为何牧岁寒进来时结界没破? 因为当时他就在牧府里,不用破结界,也能来到后院。 总算弄明白来龙去脉,诸葛簧拍手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牧府,将他们一网打尽!” 顾云横折扇微打,轻笑道:“你打过的人家?” 诸葛簧摇头晃脑嘿嘿笑:“我给你们打下手。” 顾云横合起扇子,精准地在他伸过来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牧岁寒修为不低,是否有帮手,手下有多少无魂尸,这些全部不清楚。我们切不可贸然行事,此次去牧府,以打探虚实为主。”视线从诸葛簧移到江越岭身上,顾云横道,“师叔祖,这一回,徒孙说对了吗?” 江越岭三步并作两步来走顾云横身边,咧开嘴,露出讨好的笑容:“小云横说什么都对!。” 顾云横望着被他抱紧的胳膊大叫不好,这跟屁虫,怎么说来就来啊。 第21章 章 二十一 章二十一 牧家百年基业,家大业大,其府邸更是大的惊人。顾云横等三人耗费一个多时辰才走遍整个牧府,结果却大失所望。 他们没有发现牧岁寒的下落,老宅因长期无人居住,到处布满灰尘。 顾云横扫了眼紧挨着自己的江越岭道:“你推断错了?” 江越岭双手抱胸,微微摇头:“应该不会错的。我们再仔细找一遍,看是否遗漏了密室。” 推断的话其实是那臭屁虫说的,顾云横见江越岭没有推卸责任,顿时好感大增,心道,这屁虫烦是烦了点,但好歹有担当,不像另外那个,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承认。 三人在牧府里又转了一圈,到处敲敲打打,又是以失望告终。 诸葛簧走累了,靠在墙上,一边喘粗气,一边猜测道:“会不会推断错了?牧岁寒没有藏身在此,只是我们窥尘世那会儿,他刚巧来到了牧府。” 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可顾云横心底不知怎地,没由来的觉得牧岁寒应该藏匿在此。他叫了诸葛簧一声,问道:“你舌头怎么样了?” 诸葛簧吐出舌头给他瞧,嬉笑道:“好了!道友,你那药神了,这次吃比上次效果还好!不妨再多给区区一些。” 前面还是自称“我”,厚脸皮索药时,便故作斯文的换成“区区”二字。顾云横不揭破他,一手伸进八方袋,目中含笑道:“好啊,给你。” 瓷白的小药瓶出现在顾云横掌中,诸葛簧兴高采烈地去拿,指尖堪堪碰到药瓶,顾云横一收手,害他抓了个空。 “……”诸葛簧大为失落,与他理论,“道友何意?说好给区区的,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顾云横摇摇手指,笑眯眯地把玩着瓷瓶,“只是这等灵丹妙药,轻易给你我舍不得啊。” 江越岭从旁架势:“就是!我紫竹山派的灵丹妙药,岂是说赠人就赠人的!” 顾云横本想纠正他是飞云峰,后来想想算了,这人封印了一百年,再次放出来脑子都有问题了,哪里能记住自己告诉他紫竹山派已经分家的事,就算记得,一时半会儿也无法适应吧。 诸葛簧眉头一挑,扬声道:“怎么?要我买啊?区区送你们那么贵的衣裳都没提银子,你们竟吝啬几颗药!没想到紫竹山派竟是这样爱占人便宜的门派!” 江越岭不甘示弱道:“什么爱占便宜?你一件衣裳都不一定有这一颗药贵!” “你——你——” 诸葛簧气得说不出话,顾云横生怕他俩谈崩了,打圆场道:“吵什么吵!一人少说一句,我并不是想要占你便宜,这药……” 江越岭知道他的用意,连忙打断他,接着道:“这药极其珍贵。” 顾云横听他又把话绕回来了,却又插不进嘴,只好偷偷地踢了江越岭一脚,让他说话注意点,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是阿簧。 江越岭往前一跳,躲开了,道:“但也没说不给你,你想要,可以,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他反手在背后冲摆了两下,顾云横见状,收回准备踢出去的第二脚。 诸葛簧果真上当,顺着他的话说:“什么事?” 江越岭轻笑道:“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只要你办了,不论成与不成,这瓶药都归你。” 诸葛簧又问一遍:“什么事?” 江越岭没有急于回答他,诸葛簧急得抓心又挠肺。 江越岭对顾云横问道:“瓶中有多少药?” 顾云横道:“十几二十颗总是有的。” 诱饵抛出,就等着鱼儿上钩。当诸葛簧双眼亮起,江越岭立刻道:“你只需再使一次窥尘世,查出牧岁寒的藏匿之处便可。” 舌头才刚好,又要咬? 锥心之痛还未消散,诸葛簧一点都不想再来一次,况且按照他以前的经验,如此密集的使用窥尘世,根本不管用,只是徒劳,当下拒绝道:“不行!没用的。” 见鱼儿又把诱饵吐出,江越岭并不着急抬起鱼竿,好奇道:“怎会没用?” 诸葛簧将自己的理由说了一遍,这话顾云横曾在山洞听过一回,但那时他没想到把灵力注入诸葛簧体内,眼下有两个现成的高修为修士在,还怕看不到吗? 顾云横慢慢打开折扇,幽幽道:“这样好了,不论你是否看到,这药都归你。” 诸葛簧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瓷瓶,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顾云横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道友,你怎么这么笨啊,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有什么好犹豫。就算看不到,你吃两颗药舌头就好了,余下那么多,不还是你的吗?以后再遇到像张员外那样豪气的客人,金元宝还不一个个的往你貔貅袋里钻。” 不提貔貅袋还好,一提诸葛簧的胸口便隐隐作痛,他一把推开顾云横从肩膀移到他胸口上的手道:“让我窥尘世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这之后你得把貔貅袋还我!” 顾云横本就没有觊觎他的东西,扣下貔貅袋不过是为了让诸葛簧找到江越岭。他点头道:“可以。” 诸葛簧见他如此好说话,许久不曾进行坑蒙拐骗的心又一次复苏了,得寸进尺道:“你们还要教我招魂术。” 笑意瞬间凝固在嘴角,顾云横严肃道:“招魂术乃我飞云峰法术,从不外传。” 诸葛簧连眨眨几下眼睛:“你可以收我为徒,我不介意。” 顾云横冷哼一声:“我介意!” 诸葛簧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道:“那就没得谈了。” 贱兮兮的模样气得顾云横差点炸了,拿起扇子就要去打诸葛簧的脑袋。 江越岭一把拦住被点着的徒孙,握住他攥紧的手。 顾云横查出他的意图,死活不肯松手。 江越岭递过去一个眼神,可惜对方根本不想领会,他只好来硬的,一点点分开顾云横的手指,取出里面瓷白药瓶,乘势多摸了两下手。 顾云横气得快要喷火了,反观江越岭,笑得人畜无害,摇了摇药瓶道:“阿簧仔,你刚说了那么多条件我记不清了,再重复一次吧。” 诸葛簧两眼盯着药瓶,灵光一闪,暗道:江越岭也是紫竹山派的,还是顾云横的师叔祖,如果他肯收自己为徒,那不赚翻了!到时候顾云横见面都得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一声师叔。 一想到那幅画面,诸葛簧心里一阵阵的暗爽,道:“让我窥尘世,必须将貔貅袋还……啊!” 别说是诸葛簧了,就连顾云横都没反应过来。只见江越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诸葛簧面前,胳膊使劲抬起,然后,正在说话的人一不留神,精准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诸葛簧痛得乱蹦,眼泪都流出来了,没有心理准备比以往自己咬舌头还要疼几倍。 江越岭看戏似的问他:“舌头破了吗?” 妈的!老子都尝到血腥味了! 诸葛簧一边掉泪一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瓷瓶想吃药。 “既然破了,那就别浪费了。”江越岭熟视无睹,随意地将瓷瓶塞进衣服里,招招手道,“小云横,快来过来,我们一起把灵力注入阿簧仔的身体里窥尘世吧。” 诸葛簧:“……” 顾云横喜道:“这就来!” 诸葛簧可怜巴巴道:“药——” 江越岭拍了拍他的脑袋:“乖,阿簧仔,作法结束就给你吃药。” 到手的主动权不翼而飞,诸葛簧有苦说不出,在顾云横狂笑不止地笑声中憋屈的坐下施法。 上一次他们在后院做法做到一半被打断,为了防止重蹈覆辙,这次,他们特地挑了间隐蔽些的屋子。 由于他们手中除了一张画像,没有任何有关牧岁寒的信息,因而招魂术无用武之地,只能纯靠诸葛簧的窥尘世和顾、江二人的修为来窥看。 诸葛簧含着手指,挤了点舌尖血出来,点在眼皮上后,三人又一次坐成三角形,下一刻,顾云横便感受到江越岭的灵力灌入自己体内。 顾云横好气又好笑,这跟屁虫为何没事总爱用灵力在自己体里游走? 法式初起,诸葛簧眼前一片漆黑,如同天狗食月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而后,一道光芒升起,眼前渐渐明亮,但满天迷雾密布,即便有光,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诸葛簧尝试多次,次次失败。 正准备放弃时,顾云横周身温度俱降,江越岭和诸葛簧分别从相触的掌心皆感受到他体温的变化,仿佛突然身处冰窖中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江越岭和诸葛簧兀自纳闷,倏地,一股力量拉住他俩腾空而起。待他俩睁开双眼,只见顾云横走在前面,一步步不知道走往何方。 诸葛簧叫了他一声,他置若罔闻。 这情形似曾相识,江越岭扫了几眼,很快发现这里是牧府。 顾云横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祠堂前,他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磕了三个头,起身后绕到牌位后面按下一块平坦的墙砖,而后那堵墙缓缓打开了! 密室竟然在这里,一个他们来过两次都没有发现蹊跷的地方。 江越岭和诸葛簧面面相觑,紧跟顾云横走进密室,身后的门缓缓关上,他俩漠不关心,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密室不大,却五脏俱全,有床有桌有椅,里面还有一间。 顾云横径自往里间走去,江越岭和诸葛簧刚靠近便感受到阵阵寒意。待进内一看,这间屋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超大的冰床,而冰床上躺着的正是牧老爷、牧夫人,以及牧霜华和牧凛雪。 江越岭和诸葛簧还想继续往下看,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他俩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出去。 诸葛簧猛地睁开眼,到处乱看,发现周围并无外人后,目瞪口呆道:“谁把法术打断了?” 江越岭用神识探查一番,摇头道:“房间四周无人。” 诸葛簧一手成拳,捶打着自己的手心,讶异道:“怪了怪了,区区法术不精,可窥尘世一旦开始,很难打断。上次是因为牧岁寒修为高超才被打断,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江越岭不禁蹙起眉头,他虽然不知道是谁打断了窥尘世,但依稀能感受出两次打断窥尘世的法术,似乎为同一种。 难道牧岁寒的修为又精进了?已到达连他都无法发现的程度了? 江越岭想了又想,还是无法想通,碰了碰坐着的顾云横道:“小云横,你知道原因吗?” 房间里安静一片,没有回应,江越岭定睛看去,但见顾云横依旧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细密密的薄汗,竟然仍在窥尘世中。 第22章 章 二十二 章二十二 诸葛簧后知后觉的发现顾云横没有出来,围着纹丝不动的顾云横转了两圈,抓了抓脸费解道:“为什么他没出来?” 江越岭也很纳闷,将自己的灵力灌入顾云横体内游走一圈,发现没有异常,仍旧格外担心:“你不知道吗?” 诸葛簧面露苦色:“我不知道啊,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难不成,他学会窥尘世了?” 说罢,他自己也不信,没有他独门内功心法,不可能学会的。而且他每次窥尘世都会睁眼,顾云横却始终维持闭眼的状态。 一时间,江越岭也不知如何是好。上次窥尘世,他与顾云横莫名其妙的成了牧霜华和牧岁寒,方才在密室里,牧家人除了牧岁寒全部在场,江越岭大胆猜测,这回顾云横又充当了一会牧岁寒,说不定等会儿他就能从窥尘世中出来。 不论顾云横此时是不是在窥尘世,江越岭都不可能置之不理。他取出腰间的白瓷药瓶丢给诸葛簧,道:“你取点舌尖血点在小云横眼皮上。” 人命关天,诸葛簧素来嘻嘻哈哈没有正行,但也是拎得清的人,明知可能是无用之举,亦闷不吭声在伤口上又咬了一口,用自己的舌尖血点了两下,生怕不够,又挤出许多,直到把顾云横的眼皮都抹满,才一边倒吸冷气,一边安静地在小角落里吃药。 忽然,外面传来吵闹声,紧跟着打斗声响起。 又出什么乱子了?怎么偏生在这种时候。 江越岭郁闷地蹙眉,他担心顾云横的安危,不便走开,冲诸葛簧抬了抬下巴道:“你出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诸葛簧快去快回,脸上仅是惊奇,口齿清晰道:“外面来了好多修士,同牧家兄弟打起来了!” 良药入口,他的舌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牧家百年来保一方平安,却因周家私心而遭灭门之灾。牧岁寒不知使了何种法术将牧霜华和牧凛雪变成了无魂尸,残害无数百姓。 牧家灭门,冤;百姓无故身亡,也冤。 周家灭人满门,罪不可赦;牧家三兄妹残害他人,同样也罪不可赦。 外面的修士不知牧家冤屈,只知道无魂尸害死一个又一个人,必定对他们狠下杀手。而牧家兄弟一肚子冤屈,尤其是牧岁寒,他亲眼所见牧凛雪被修士所杀,下起手来,也不会手软。 江越岭头疼不已,不论是非对错,任由外面两方人马对打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阿簧仔,你快出去劝着点,让他们先别打了。” 诸葛簧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让我去?我还没靠近他们就被打飞了!” 江越岭心道:是啊,他就一条舌头管用,我怎么会指望他?真的病急乱投医。要不让阿簧仔照看小云横,我出去? 思及此,江越岭更愁了。他的灵力与修为,实在不咋样。就算去,也无法速战速决,万一顾云横需要他,他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害死了小云横,那就得不偿失了。 担心地盯着顾云横的脸,江越岭自言自语道:“你出来。” 诸葛簧呆若木鸡的“啊”了一声,紧跟着又见江越岭语气神情一变,道:“不出!”便知道发生何事了。 已经见过这阵势的诸葛簧见怪不怪,站在窗户边,一会儿看看外面,一会儿看看里面。 江越岭道:“不是叫你。” “你——” 诸葛簧听到这话,着实吓了一跳,不是叫这个,那就是还有一个? 他震惊地瞪着江越岭,这人身体里到底有多少个人? 江越岭又道:“别装死,我知道你在听。” “……” 得不到回应,江越岭急道:“你要躲躲藏藏到什么时候?” “……” “别以为上次你出手,我不知道。就凭那个臭屁虫,你以为他打得过牧岁寒吗?” “老子凭什么打不过他?” 江越岭嗤笑:“若不是你我同时深陷危机,那家伙可能出现吗?” 江越岭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江越岭又哀求起来:“求求你啦,快出来吧,我们三人之中,就属你最厉害,你快看看小云横怎么样了?看完就去把外面的事解决掉好吗?” “……” “你——!没想到你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小云横可是你的徒孙,我的媳妇!” “死断袖。” “你闭嘴!” 诸葛簧捂住嘴,江越岭乱七八糟说了一大推,他没听明白,只听到他竟然是三个人。 三、个、人! 传闻千百年有一种魔功可以吸人魂魄,提高自身修为。难倒江越岭会这种魔功,已经吸了两人的魂魄了?那他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等、等一下。 江越岭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诸葛簧身形一晃,如遭雷劈,数日之后,他总算想起来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对应的是谁。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蹲坐在地上的江越岭,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面前的人和传说中已经死的厉害角色联系起来。 哀求、威逼、利诱。 江越岭轮番使了一回,全是无用功,他正想尝试抽出闇影自残一剑,看那人出不出手相救,突然发现两行眼泪从顾云横紧闭的眼睛中流出。 “小云横!”江越岭连忙凑到他面前。 顾云横缓缓睁开双眼,里面一片通红。 看得江越岭心疼的都揪起来了,关切道:“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了?怎么哭了?” 一连三个问题,顾云横摇摇头,听到外头的打斗声:“外面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诸葛簧忙道:“道友,你总算出来了!外面打起了!来了好多修士,刚才我一直在看,牧霜华杀了好多人,他比他弟还凶残,那些修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顾云横连忙站起来道:“不能让他们打下去。” 江越岭猛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走,小云横,我们去把他们分开。” 他比顾云横略高一些,一手持着沉重无比的闇影,一手抓住顾云横的手腕往外走。 诸葛簧腿脚不如他们,落后一步,嘀咕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拉拉扯扯!” 后院地上尸体遍布,放眼望去,至少还有十几名修士在与牧家兄弟缠斗。他们身上全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两方人马僵持不下,一时间分不出上下高低。 顾云横见过江越岭那一身俊俏功夫,对他道:“一人一半。” 仅仅四个字,江越岭瞬间了然,提着闇影朝人数更多的牧霜华方向奔去。 牧府后院人虽多,却明显分成两拨,一拨围攻牧霜华,一拨围攻牧岁寒。 众修士识得飞云峰门服,见他二人赶来,心中大喜,以为他们过来是施加援手,没想到,几招过后,发现他二人意不在此,既不攻击牧家兄弟,也不攻击众位修士,似乎是想要把他们分开。 顾云横手中折扇隔开一名修士的攻击道:“诸位听我一句,这其中有误会。” 那人道:“上次我们在此地消灭一具无魂尸,如今又出现一具凶尸,那夜的黑衣人也在此,有什么误会?郁林和灵江的人难倒不是他们害死的?” 顾云横挑开牧岁寒的剑:“他们是身不由己。” 不远处传来一人冷笑:“滥杀无辜也有理了?” 江越岭扫开他的甩过来的拂尘,急赤白咧道:“又不是他们想这样的,曾经他们……”还未说话,不知被哪位修士踹了一脚,差点摔个狗吃屎。 此时的江越岭是那跟屁虫,他功力一般,打起来极为吃力,想逼出修为高深的哪一位,无论如何也逼不出来,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顾云横虽然比他强不少,可他们做的是和事老的活,实在是吃力不讨好,不论是众修士,还是牧家兄弟,被他俩干扰了一会儿,委实烦躁不堪,想法设法准备一起把他们俩踹出去。 顾云横和江越岭欲将牧家经历的一切告诉在场的修士,可他俩无暇分神。 诸葛簧眼头活,论说,在场的各位都不如他。他清清嗓子,两手拢于嘴前,高喝道:“别打啦,听我说!穿黑衣服的人名叫牧岁寒,是牧家的二公子,另一个是……啊!小心!” 诸葛簧说到一半,眼见着江越岭被踹出去,如同那晚一样,直到背脊撞到柱子才停下来。 他摇摇头,此时他已知晓不同的江越岭,修为不同。不知现在这个江越岭要被踹多少次,才能等到厉害的那个江越岭出现。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另一个是牧霜华,牧家大……” “公子”二字尚未出口,只见牧霜华一剑刺穿迎面攻击他的修士的腹部,那修士口喷献血,尽数喷在牧霜华的脸上,他下意识地闭眼。倏地,剑刃穿胸,出现在诸葛簧眼中。 牧霜华低头看了眼心口,仿若全身筋骨被人抽去,慢慢滑下,一点点露出后面的人。 那是一位鹤发童颜的修士,他正气凛然,衣袖轻甩,抽剑而出。 牧霜华当场毙命,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玩意从他脖子里滚出去,竟是一枚完好的玉扣。 不久前,牧岁寒亲眼目睹变成无魂尸的小妹死去,现下,又见牧岁寒死去,伤心至极,哀嚎一声:“大哥——” 方才围攻牧霜华的人,如今全部转而攻向牧岁寒,尚未靠近,就被他散发出的灵力震开。 顾云横距离他最近,直接是被震飞,落入干涸的池中。 眨眼间,牧岁寒灵力暴增,一双眼里满是憎恶与仇恨,他挥舞手中剑,一步步朝牧霜华走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修为一般的修士瞬间被他杀死三个,修为上乘的修士飞剑而来,他不躲不闪,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个伤口。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湿漉漉的,洒满在地上。 顾云横好不容易从池中爬出来,入眼便是一条血路。 血路的尽头,牧岁寒在牧霜华的尸身前跪下,抱住他,努力扯出一道笑容。 那笑容不含任何杂念,纯粹的与顾云横第一次窥尘世时所见一模一样。 牧岁寒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裳里,从贴近心口的地方取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得是一些翠绿色的碎片。 他捡起地上那枚完好的玉扣,放进荷包里,破涕而笑道:“真好,这次没碎。大哥你瞧,这一对玉扣又在一起了,我们一家人,也终于能团聚了。” 因他不再攻击人,众修士一时间也没围攻他。不知是觉得牧岁寒只剩一人,不足以与他们抗衡,还是被牧岁寒刚才的气势震慑到了,暂且不敢上前。 将两枚玉扣放进牧霜华的手里,牧岁寒抓住他的手握住,一紧再紧,不舍再不舍,却也只能决绝地道一声:“大哥,等我。” 轻轻地放下牧霜华的手,牧岁寒看了他最后一眼,猛地起身,自嘲一笑,对众人道:“我自知穷凶极恶,罪该万死。你们都想杀我,不劳烦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言罢,火光乍现,方才打得热烈的牧岁寒竟然选择了*。熊熊烈火很快将他包围,他站在火焰之中朗声大笑,快意极了。 正当众人瞠目结舌之际,只听空气中传来轻轻一声响。 牧霜华紧握的手打开,完好无缺的玉扣冲破荷包飞至半空中,莹莹光芒从玉扣中散发而出,尽数灌入他体内。 诸葛簧一屁股坐在地上,受惊过度地看着牧霜华站起来,结巴道:“他、他又复活了!” 第23章 章 二十三 章二十三 从死人变成半无魂尸半凶尸的牧霜华,在经历两次死亡后,又一次复活了。 别说是在场的众位修士了,就连顾云横一行人也面露讶色。 与之前不同的是,牧霜华步履稳健,目光清澈,不再癫狂。他一步一步走来,众人展开戒备,他却看不到似的,朝着被烈火灼烧之人走去。 下一瞬牧霜华的动作惹得全场人愕然,他竟毅然决然地跳入火中。 烈火中牧岁寒连退几步,不想让身上的火舌吞噬他的大哥。他发出痛苦地吼声:“不要。” 牧霜华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冲进火里抱住牧岁寒,不让他再推开一步。 牧岁寒一把推开他,嘶声力竭道:“你何必来送死?” 牧霜华莞尔一笑,清朗的嗓音说不出的好听,就像山间流淌的泉水,悦耳动人:“我想跟你,跟爹娘,还有妹妹永远团聚。一个人轮回有何意义?” 牧岁寒打断他道:“活着就是意义!” 牧霜华微微摇头,用还未完全被火舌舔过的掌心温柔地摸了摸牧岁寒的头:“你曾数次邀我与你游山玩水,我总为了家族拒绝你一次又一次。想来,我从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没有陪你、陪小妹一起游玩,自此以后,你我便可共化清风看遍天涯海角,赏尽天下美景,岂不快哉,乐哉?” 言罢,爽朗的笑起来,仿佛此时他不是被无尽烈火灼烧,而是与弟弟月下酌酒。 少倾,团团火焰中,牧岁寒收紧双手,拥住牧霜华,坚定道:“好,大哥,都听你的。” 数道火舌一涌而上,火烧得更烈了,转瞬间,便将牧家兄弟吞噬,化作灰尘,魂飞湮灭。 在场众人对方才发生的一幕幕皆为不解。 牧岁寒为何突然*?牧霜华如何死而复生?他们口中的轮回又是何意?不论无魂尸,还是凶尸,一旦身死,必回魂飞魄散,何来的轮回? 空中的玉扣发出“啪”的一声响,碎成粉末状,飞向更高处。随着这些粉末不断上升,它们散发出来的光芒也越来越亮,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半边天都被光芒覆盖住。 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这光芒,怕是半个城的人都能看到吧。” “肯定啊,估计全城的人都能看到。不会是什么邪术吧?” “我瞧那玉扣像是宝物,方才凶尸复活,与他有关,应该不是邪术。只是,具体是什么,在下当真不知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测,一旁顾云横、江越岭和诸葛簧曾经窥尘世时见过这枚玉扣,只知这玉扣是一对,其中一个碎裂,持有另一枚玉扣的人能有所感应。 眼下,一枚玉扣被周玉碾碎,另一枚自己碎裂,怕不是什么感应。还记得牧岁寒曾说过,这对玉扣来之不易,八成是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用途吧。 忽然,人群中有一人指着天道:“你们快看!天上有、有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只见空中光芒之中慢慢出现出牧家被灭门的真相。 昨日之景一一重现,牧家被灭门的真相昭告天下,周家人面兽心的嘴脸暴露在郁林人眼前。连同诸葛簧他们没有看过的部分,也放映出来。 牧岁寒在外游玩,发现玉扣忽然发出耀眼光芒,他心下不安,快马加鞭赶回牧家,却发现满门被杀害。 牧岁寒跪在至亲面前,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眼泪如决堤大坝倾泻而出。捡起碎在哥哥脚边的玉扣装进荷包里,将全家人的尸体放进密室的冰床上保存,并不知小妹已与周家解除婚约,已是孤苦一人的他,只能求助周家。 周家狼心狗肺,周鸿故作哀伤道:“贤侄切莫伤心过度,你父母兄妹泉下有知,定不希望你太过悲伤。虽然凛雪与玉儿的婚约已经解除,但我周鸿绝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你放心,只要有我周家一天在,我定会为你查明真相,报仇雪恨的。” 牧岁寒错愕:“解除婚约?” 周鸿长叹一口气,却不提原因,只道:“都是小儿不争气,与凛雪无缘。” 这话一出口,是谁提出解除婚约的一目了然。加之周鸿先前的言论,更是衬得他义薄云天。 牧岁寒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诸葛簧“呸”了一声,气愤道:“周家这个老不死的,太不要脸了。” 他身边紧挨着一个年轻修士,不住点头附和:“就是!道友言辞太客气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夜晚。 牧岁寒来到周府书房前,想向周鸿询问牧家被灭门时的一些问题,毕竟两家挨得极近,说不定凶手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也尤未可知。 他站在门前,正准备敲门,忽而里面传出一句破口大骂,正是周玉的声音。 “妈的,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玩意。爹,这些天你我修习梵霜问心诀根本没有进展,肯定有何诀窍,牧老贼没说。” 周鸿冷笑数声道:“他不说,自有人会说。你我不知梵霜问心诀有诀窍,杀他全家。现在发现了,正在困扰之际,牧岁寒就送上门了,这就是天意啊!我就不信他那小儿子不知道。” “哈哈哈,天算不如人算。”周玉哈哈笑道,“牧岁寒这个蠢小子现在对爹您是感恩戴德,我相信过不了多久,肯定能让他乖乖地把诀窍说出来。” 周鸿不屑道:“呵呵,他老子都是我手下败将,更何况是小的。” “爹爹英明!牧老贼答应婚约,好好地把梵霜问心诀传给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哼,是他自寻死路,就怪不得别人了。只是牧凛雪死的可惜啊,虽然她容貌一般,但操起来真爽啊。啧啧,真想多操她几次。” 所有的真相以最残忍的方式砸在牧岁寒头上,一门之外的牧岁寒难以置信,仇恨让他身体发抖,指甲陷入手掌中,竟察觉不出一丝疼痛。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手刃敌人,然而他没有半点修为,冲动只会让结果更糟糕。当下,他毫不犹豫地逃离了周家。 仇恨蒙住了牧岁寒的双眼,他发誓终有一日,定要报仇雪恨。 可惜,他投奔了无数门派,所有门派给出的全部是一样的答案,他根基差,又没一点修为,想要有所成就,非五六十年不可达到。 牧岁寒哪里等得了那么久,转身离开,再寻他法。 下山之后,他偶遇一名灰衣男子,那男子面容极丑,见到谁都抓人人自己容貌如何。别人都或是让他滚开,或者骂他丑不堪言,或者对他置之不理,唯独牧岁寒反问道:“容貌丑俊对你而言重要吗?” 灰衣男子颔首道:“重要。” 牧岁寒又道:“你修为如何?” 灰衣男子自信地笑起来,竖起大拇指摇了摇:“上上乘。” 牧岁寒面无表情,嗓音冷漠:“既然如此,将说你丑的人尽数杀光。你便不丑了。” 昔日天真的少年郎不复存在,现在的牧岁寒只有仇恨,说出这般阴恨言论,毫无恻隐之心。 灰衣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偏爱别人说我丑,以后有人敢不说我丑,我见一个杀一个,到时候我就是全天下最丑的人了,哈哈哈哈。” 牧岁寒无意听他啰嗦,除了学习法术报仇雪恨,其他任何事情他都没有兴趣。 可灰衣男子偏偏不如他意,拉着他,非要跟他做朋友。 牧岁寒随口道:“我对朋友没兴趣,我只想报仇。” 灰衣男子双眸一亮:“我教你仙法,让你报仇。你跟我做朋友,如何?” 牧岁寒冷冷道:“我要半年之内就能学会的绝世仙法。” 灰衣男子从容笑道:“这有何难,何须半年,三个月足够了。” 牧岁寒又道:“我并无修为。” 灰衣男子道:“要的就是没有修为,你若有修为在身,想跟我学仙法,第一件事就是将它废掉。” 连续几个月都被各大门派拒之在外,牧岁寒心中警戒,盯着他仔细打量一番,才道:“你没骗我?” 灰衣男子扬唇一笑:“骗你我会变得更丑一点吗?呵,别说是速成之术,哪怕是起死回生之术我也教得了你。” 如死水一般沉寂的心,被人触碰了一下,又恢复往日的跳动。牧岁寒睁大双眼道:“你能让人起死回生?” 灰衣男子斜睨他道:“怎么?这个也想学?” 牧岁寒不住点头。 灰衣男子道:“那还不夸我几句丑,哈哈哈哈哈。” 诸葛簧无语地碰了碰顾云横:“这人脑子有问题吧,竟然喜欢别人夸他丑。” 顾云横颔首道:“估计是有点。” 江越岭在旁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可以理解。” 顾云横拿余光扫了他一眼,心道:你们脑子不好的人,自然是能理解同样脑子不好的人。嘴上却绕开话题道:“如此看来,牧岁寒的法术便是跟他学的,只是这位灰色高人是谁?我从未听说过。” 站在他附近的几名修士闻言纷纷附和道:“我也没听说过,天底下真的有速成之法吗?” 另一人全神贯注地仰视着天空道:“有没有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我猜有,要不牧岁寒如何是报仇的?” 只可惜画面并没有转到牧岁寒跟随灰色男子修习仙法,而是直接转到牧府密室。 第24章 章 二十四 章二十四 牧岁寒站在冰床前,尝试复活家人。 繁复的法术结束,牧老爷和牧夫人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牧岁寒欣喜若狂,正欲上前拥住二老。没想到,下一瞬,“轰轰”两声响,牧家二老爆体而亡,再无力回天之力。 地上到处都是双亲的鲜血和碎掉的肢体。 “爹!娘!”牧岁寒难以接受结果,跪在粉身碎骨的双亲前放声痛哭。 哭红的双眼移到牧凛雪和牧霜华身上,里满是担忧,他生怕小妹和大哥如同父母一样,在他面前再死一次。 幸运的是,这二人并无异常,牧岁寒起身,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复又施法。 金色的耀眼光芒拂过牧凛雪全身,牧岁寒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金光散去,牧凛雪慢慢睁开眼,迷茫地站起来。 牧岁寒直直的站立着,对面牧凛雪望着他,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正是顾云横上次窥尘世被打断的地方。 牧凛雪张开嘴巴叫了一声:“二哥。”而后便失去神志昏迷不醒,等她醒来,已经变成了两眼空洞的无魂尸。 一声二哥是相聚,也是永别。 牧岁寒悲从中来,牧霜华紧跟着苏醒,他的情况比牧凛雪好不到哪里去,呆愣愣地盯着牧岁寒看了一会儿,便开始发狂。 牧岁寒原本想复活一家四口,大约是双亲年事已高,体质略差,又死去太久,以至于爆体而亡,无法复活。小妹一介凡人只能变成无魂尸,唯独修为高深的大哥好一些,但他清醒的时间太少太少,大多时间都在癫狂,似无魂尸,又似凶尸。 即便是这样,牧岁寒已然满足。可很快,他又发现新的问题。 虽然牧霜华与牧凛雪死而复生,但正常的食物他们吃不了,只能以鲜血为水,内脏为食。 牧岁寒抓来牲口喂他们,他们根本不吃。 这该如何是好? 脑筋急转,一道阴测测的笑容在牧岁寒嘴边绽开,他抬头望向一个方位,正是周家的位置。 既然是周家灭他满门,害他大哥和小妹成为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那么,后果也必须由周家来承担。 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牧岁寒带着牧霜华和牧凛雪血洗周家。 牧岁寒让他父子二人亲眼目睹至亲被杀,五脏六腑被人挖空吃空。曾经的仇恨,必定十倍奉还! 等到周府血流成河,变的和那夜的牧府一样时,牧岁寒一刀一刀割掉周玉的手指,逼迫周鸿交还梵霜问心诀。 周鸿跪在地上不停额头,砰砰的响声不绝于耳,很快他的额头就被献血染红,流入眼睛里,连视线也变成了朦胧的血色:“我求求你,放过玉儿,放过我们吧。” 牧岁寒举起手中剑,无聊地在周玉身上比划,他斜了周鸿一眼道:“我爹像你求情的时候,你答应过吗?我爹把秘籍给你后,你放过他了吗?周玉是如何欺辱我小妹,杀害我大哥的?如今你让我放过你们,凭什么?” 他字字带恨,手腕快速转动,长剑斗转,血光闪过,周玉发出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声,只见他□□一片殷红,不远处跌落一个血糊糊的玩意。 周鸿亲眼看着儿子被人阉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晕过去就能了事吗? 牧岁寒冷笑起来,连踹几脚,硬是逼迫这不共戴天的仇人醒来。 周鸿甫一睁开眼,便看到捂着下半身躺在地上的周玉,沙哑且无力地叫道:“玉儿啊——” 周家父子越是痛苦,牧岁寒越是高兴,他微微一笑道:“凛雪,你不是饿了吗?这里有个不太干净的东西,你若想吃,便随便吃上两口吧。” 已经变成无魂尸的牧凛雪没有意识,见牧岁寒推了个人给他,开心地扑过去,撕开周玉的腹部,大快朵颐起来。 周鸿被眼前的画面镇住了,愣一了愣,待他回过神来,周玉早已死了。 牧凛雪两手捧着周玉仍在跳动的心脏,笑意融融地啃吃。 一夜之间变成无亲无故之人的周鸿不再顾忌,竟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骂道:“牧岁寒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牧家世代为善,死后就要名节不保了!这么多血案在手,你父母泉下有知定不会原谅你的,你大哥和你小妹也会恨透你的,啊哈哈哈哈。” 牧岁寒双眉挑起,目光凛冽,用剑身拍拍周鸿的脸颊,笑容邪佞:“托你之福,我牧家一百一十六口人身死之时便已魂飞魄散,无法知道了。”手起剑落,周鸿气断身亡。 牧岁寒抽走自己的剑,等待一旁的牧霜华立马扑过去,扯开周鸿的肚子,埋头大吃起来。 牧岁寒慢慢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双眼如今已经蒙上了阴霾,余光扫过正吃内脏吃得香甜的长兄与小妹,垂下眼帘喃喃道:“对不起,要恨便恨吧。” 众人之中,方才有几人悄悄说牧岁寒手段太残忍,但听他这一身叹息,又忍不住替他伤感,纷纷唏嘘道:“都是周家做的孽啊。” “是啊,周家死了,大仇得报,可牧家兄妹却变成这幅样子,以活人的脏腑为食,这、这不是让他们杀人吗?” “太作孽了!不过郁林是最近才有人莫名死去的,周家被灭门已有一段时日了,中间的这段时间,他们吃什么?” 玉扣闪动,空中的画面解答了众人的疑惑。 牧岁寒将周家人的内脏取出,藏在牧家密室的冰床上,足够牧霜华和牧凛雪吃上许久。 这冰床上的冰乃是从极地弄来,万年不化,想要修炼梵霜问心诀,必须在这块冰上,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牧岁寒有地方保存内脏。 大仇得报后,平日大多时间都是牧岁寒与大哥和小妹念叨,念叨过去他看过的景,走过的大江南北。有时会悔恨自己为何不在家多陪陪他们,有时又自己打自己几拳,怪自己没有本事,才让他俩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剩下的时间,除了睡觉,全部用来翻阅古籍,寻找能够让牧霜华和牧凛雪转入轮回的方法。 当他好不容易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一丝记载后,冰床上存放的食物吃完了。 面对周家,牧岁寒残忍无道,但对城中百姓,他是万万下不去手。可牧霜华和牧凛雪饿极没有食物吃,也令人头疼。 起初牧岁寒去乱坟岗和义庄偷一些无人认领尸体供牧家兄妹食用,但死人有限,很快又不够吃了。 牧岁寒想了想,决定抓一些作恶之人。他白天在密室里陪伴兄长与小妹,修习轮回术,晚上出去寻找恶人,日子过得苦,却十分开心,能有这样的团聚,他依然心满意足。 可叹的是,不久前,牧岁寒外出回来忽然发现牧霜华和牧凛雪不见了,待他找到他们,他们已经杀死了两个人,将他们的内脏吞噬干净。 牧岁寒想方设法在自己外出的时候,困住他们,但牧霜华生前修为就不一般,死后更是难以看管。 郁林城中陆续死了几个人,城中人人自危,牧岁寒不敢频繁地进出,数日没有进食的牧霜华和牧凛雪躁动不安,牧岁寒没办法,只好继续出去找。 等他回来,密室中的人又不见了。再次找到时,牧岁寒已经来到了灵江城外,正趴在张衍身前进食。 牧岁寒只发现他一人,赶忙把人强行带走,沿路找了一遍没有发现牧凛雪,只好先把牧岁寒送回去,再继续回去找。没想到再次见到牧凛雪,便又是一次死别。 牧岁寒身中江越岭一剑,狼狈地回到密室,鲜血透过衣裳滴在玉扣上,光芒乍现,引得牧霜华腰间荷包里碎掉的玉扣也发出淡绿色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牧岁寒不解之时,久违的熟悉嗓音出现在密室内:“岁寒,你怎么受伤了?” 牧岁寒错愕地抬起来,发现牧霜华目光清明,神情正常,张开嘴,因激动过度,一时间竟发出不声来。 牧霜华快步来到他身前,帮他止住伤口,担心地左右查看。 牧岁寒一把抓住他的手,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如同死人一般。 “大、哥——”两个字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 绿光消失,牧霜华又成为没有意识的凶尸,一口要在牧岁寒的肩膀上,嘶吼着:“饿——” 牧岁寒压根顾不上自己的伤,抽出自己脖子上的玉扣,连同牧霜华的碎玉放在一起,用神识查探它们。当他发现碎掉的玉扣中竟然存放了牧霜华的部分意识和魂魄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引入完好的玉扣中,再给牧霜华带上。 据古籍中的记载,但凡能找到一魂一魄,便能施法让人步入轮回。如今现成的魂魄就在眼前,牧岁寒简直是欣喜若狂了。 碎掉的玉扣即便无用,牧岁寒却舍不得丢弃。既然玉扣是一对,他的给大哥,那大哥的,自然就由他来保管。 将荷包系在自己的腰带上,牧岁寒运气调息,调理伤处。 只可惜不过一夜的光景,众位修士已经发现了他的藏身之所。 牧霜华不敌群攻,当场死去。牧岁寒已寻得让他如轮回之法,必不会轻易放弃,他自知自己罪孽深重,索性当场*,引发全身灵力完成所有的法术,送牧霜华轮回投胎。 后面发生的一切,在场的各位全部知晓。 牧霜华与牧岁寒,两个容貌相似,曾经一生为善,却因周家一个恶念从而步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相拥赴死。兄弟二人爽朗快乐的笑声飘荡在整个郁林城,惹得无数人唏嘘惋惜。 第25章 章 二十五 章二十五 无魂尸一案终于了结,所有真相公布于众。赶来此地帮助的诸位修士互相告别。 顾云横的视线扫过众人,奇道:“那位鹤发童颜的修士怎么不见了?” 江越岭看了一圈没看到,道:“大概对牧家的事没兴趣,早就走了吧。” “还会有人对这事没兴趣?”诸葛簧不可置信,他可是看得津津有味。 “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吗?”江越岭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关心地望向顾云横,“小云横,方才在屋内,你哭什么?” 顾云横摇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又做了一回牧岁寒,感他所感,伤他所伤,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罢了。” “哎呀呀呀,小云横,你可真是性情中人,我就喜欢你这点!”江越岭说着一撩自己的衣裳道,“在紫竹山初见,你那性情的举动就深深地打动我,自此我便发誓死,终我一生……” 哪壶不开提哪壶,顾云横顾不得尊卑有序,一把捂住江越岭的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他不过是撒了一泡尿,就怎么就尿出这么多事来?为什么??? 一旁的诸葛簧自动将他俩的举动默认为打情骂俏,摇头晃脑道:“无魂尸的案子破啦,张衍的事也水落石出,现在全郁林的人都看到真相了,过不了多久,灵江城的人也会知道。接下来你们去哪里?若是没事,陪我去张员外家结清尾款如何?” 他竟还记得这事,顾云横早就忘光光了,这个诸葛簧,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财迷啊。他摇摇头道:“此事已了,我要带师叔祖回紫竹山,就此别过吧。” 诸葛簧已经知晓江越岭的身份,知道顾云横出来找他定有隐情,十分机巧地闭口不谈,只道:“诶!别那么急着走啊,说好的招魂术呢?” 师叔祖和徒孙异口同声道:“谁跟你说好的。” 江越岭更是拉住顾云横的手,匆匆往外走:“阿簧仔再见,我和小云横去过神仙日子啦。” 诸葛簧郁卒,对着他们的背影直跳脚:“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我没道侣!” 顾云横被他拉着疾行了一段,才好不容易推开他的手:“你跟我回紫竹山。” 江越岭笑眯眯道:“好,都听你的。” 顾云横不信任的打量他:“你做得了主?” 江越岭眨巴眨巴眼:“我的身体,我当然做的了住啦。” 顾云横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不用跟另外那个商量。” 闻言,江越岭双目圆瞪,惊道:“你知道了?一定是诸葛簧告诉你的!” 他每次都会刻意避开人,自己与自己开小会,唯独两次紧要关头,迫不得已才在诸葛簧面前漏了陷。 顾云横点点头,“嗯”了一声,打开折扇轻扇起来。 江越岭愁眉苦脸道:“你不会嫌弃我吧。” 顾云横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你这里有问题,与我何干。” 江越岭仍旧不放心,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嗫嚅道:“你、你不会喜欢上他们吧?” “喜欢”二字太过刺耳,以至于让顾云横漏听了那个“们”字。反正眼前的人是跟屁虫,不是那臭屁虫,顾云横壮起胆子在他脑袋上一敲:“我谁都不喜欢!” 被打也没有不开心,反倒觉得这是一种亲昵的表现。江越岭揉了揉脑袋,傻了吧唧地嘿嘿:“我就知道你只喜欢我一个。” “……”顾云横懒得与跟屁虫啰嗦,“快走,早回紫竹山,早了事。” 江越岭大喜:“没想到你这么想跟我过神仙日子?” 顾云横冷道:“做梦,我要把你上交给掌门师叔和师尊。”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江越岭悲痛欲绝:“小云横,你好狠心!不过,上交了也无妨,大柳儿和小柳儿能拿我怎么办?我可是他们的师叔,还不是得听我的?哈哈哈。” 笑声魔性,十足有病的模样。 顾云横翻了翻白眼,想到一个问题,之前臭屁虫不愿意告诉他,这跟屁虫倒是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道:“你为何被封印?” 江越岭一愣,半响,长叹一口气道:“一言难尽啊。”忽然,他又道,“牧凛雪的画像是谁散落的?” 话题转的太过生硬,顾云横意识到他大约不想提及那件事,便不再多问,转而思考江越岭的问题。 想了又想,也不知道,顾云横摇摇头,心中亦有疑惑:“教牧岁寒法术的人你听说过吗?” 这下,换做江越岭摇头了。 顾云横叹了口气,皱着眉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好像遗漏了什么。” 玉扣虽然呈现出许多真相,但也有许多没有呈现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清楚了,但任由很多小细节并不清楚。 顾云横和江越岭百思不得其解,来到酒楼打算吃一顿再走。 酒楼中的客人全在谈论牧家和周家的事,有一桌人道:“我们店里有几个人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估计是被牧家人给吃了吧。” “天上没看到啊。” “我店里人也少人了。不过前几天他还在的,过年我放他几天假,让他回去,他就再也没回来了。” 店小二送来他们点的菜,惊道:“诶?我们酒楼的一个洗碗丫头也是的。年前她同乡回家过年,这几天一直不见回来,然后那丫头回去找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早在成衣铺的时候,顾云横就听说了郁林失踪人口有,死亡的也有。这么多失踪的,显然跟无魂尸害得的人数对不上。也就是,失踪的人口不全是被牧家人吃掉的。 顾云横回头,不经意地问道:“失踪的那些人,都是哪里的?” 三五成群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答案却是一模一样:“甘清村。” “这么巧?你也是甘清村的?” “是啊是啊!有别的村的吗?” “不知道,我店里没回来的那个也是甘清村。” 众人七嘴八舌各说各的,顾云横一圈问下来,竟发现所有的失踪人口均来自甘清村。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大面积的人口消失,必有古怪。 顾云横看向江越岭,正想开口,江越岭竖起右手道:“小云横,别说啦,我懂。今日我们便去甘清村。” 百年前,江越岭身负重剑,下山游历,以其古道热肠和高超修为闻名。顾云横一直敬仰这位意气风发的师叔祖,如今看来,即便现在江越岭脑子不太好,分裂成多种性格,骨子里仍旧保留着那份让他一直敬仰的侠义。 从郁林百姓口中问出甘清村的地址,记下没有及时回来的人的名字,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甘清村。 此时,天色刚黑,月亮刚从云彩里钻出来,洒下一层薄薄的光,像是一层薄纱,笼罩着整个村庄。 甘清村一片安宁,顾云横站在村门口往里看,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一眼便能看到道路的最末端。村道上空荡荡的,除了花草树木什么都没有。 顾云横和江越岭挨家挨户走过,竟没有看到一家点着灯的,就连后院也是空的,连一只牲口都看不见。 整个甘清村死气沉沉,没有一丝半点的生气。 乌云飘过,缓缓遮住明月,大地倏地一下,归于黯淡。 紧接着,令人错愕不止的一幕出现了,村里紧闭的门纷纷打开,老汉、壮年和妇女络绎不绝地从家里出来。有人挑着担,有人在自家门口支起摊子,还有人扛起锄头准备下地干活,就连孩童也从家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小玩具跑来跑去,好不开心。 “这……”顾云横顿时语塞,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喃喃问道,“甘清村的人早晚颠倒着过吗?” 遮住月亮的乌云悄悄地离开,清冷的月光再次普照大地,甘清村人声鼎沸,买菜的,买菜的,出来游逛的,捕快巡逻的,什么人都有,却依旧没人点灯。 江越岭站在路中央,一个个村民从他身边路过,神色如常,与常人没有任何差别。他点头道:“好像是的。” 这些村民有说有笑,在月光下行动自如。虽说确实有很多小村庄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但甘清村的未免太奇怪了吧。 顾云横正想叫上江越岭一起找一个人打听郁林的事,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喝:“慢点!跑慢点。” 抬眼看去,一个正在跑步的小男孩被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顾云横赶紧迈过去,伸手去抓他后背上的衣裳。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顾云横的手穿过小男孩的身体,什么都没抓住。 小男孩跌倒,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一位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神情紧张地扶起小男孩仔细查看一圈,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才绷起脸佯装恼怒地在他的小屁股打了两巴掌:“叫你别跑那么快,看,跌倒了吧?以后出门还敢抬腿就跑吗?” 小男孩一边抹眼泪,一边吸鼻涕,抽抽搭搭道:“不、不敢了。” 得到保证,女子的声音才软了几分,摸摸小男孩的身上问:“哪里摔疼了?” 小男孩举起胳膊,指了指肘关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这里。” 泪水从脸上滑落,落在地面上,侵染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不一会便消失。 女子担心地掀开他的袖口,见没有擦伤,揉了两把,又哄了两句。 直到小男孩的哭声渐渐止住,她才拉着小男孩的手,仿佛没看到前面有人,迎面朝顾云横走来。 顾云横心下一惊,来不及躲闪,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有发生预想中的碰撞。待他睁开眼,女子与小男孩已经穿过他和江越岭的身体离开了。 “还疼不疼?” “疼。” “男子汉大丈夫,就算疼也不能哭,等会儿娘给你买串糖葫芦吃,以后跌倒了不哭,娘就奖励你糖葫芦,好不好?” “好!娘,你真好。” 小男孩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顾云横和江越岭望着他俩的背影呆了又呆。 顾云横眨巴眨巴眼问:“这是怎么回事?” 江越岭摇头道:“他们不是死人,身上也无妖气,但绝对不是活人。” 这点顾云横也发现了,要不一早他就发现异常。原以为江越岭见多识广能够知晓,没成想他也困顿起来,不禁自言自语起来:“不是死人,不是活人,不是妖,那是什么?” 第26章 章 二十六 章二十六 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看来甘清村的村民昼伏夜出并非习俗。 既然这对母子不同寻常,那其他人呢? 顾云横和江越岭沿着村道一路查看,全程下来,竟然没有发现一个正常人。 这些人相互能看得到彼此,能相互交流,唯独看不到顾云横和江越岭,仿佛这两个外乡人,对他们而言不存在。 “这太诡异了吧。”顾云横站在路边,兀自费解,一个劲儿地扇扇子,也无法让思路清晰起来。 江越岭冥思苦想一阵子,恍然道:“难道我们在做梦?啊!你掐我干什么。” 顾云横朝他微微一笑:“告诉你,会疼,就不是在做梦。” 这件事放在旁人身上,八成是要生气的,可江越岭非但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起来,凑近了过去,脸颊贴得极进,用力喘口气便能碰上顾云横的脸颊。他伸着手,声音如吃了蜜一般道:“你瞧,都被你掐红了,小云横,你帮我揉一揉嘛。” 他声音又恶心,又肉麻,顾云横打了个激灵,用扇子隔开江越岭撅起的嘴巴,用力推开:“师叔祖,请自重。” 江越岭嬉皮笑脸道:“我不重,抱住你才重。” 说着就要抱上来,顾云横眼疾手快,连退三步,躲开来了,见江越岭的模样活脱脱就是调戏良家民女的恶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这个跟屁虫赶紧回去,换那臭屁虫出来。 转而一想,臭屁虫虽然不会这般粘人,但动不动就飞走,在郁林姑且有命案约束着他,眼下无拘无束,真要他跑了,自己到哪里去追?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顾云横皱眉苦脸,心下决定,等甘清村的事弄明白了,第一时间就把这烫手的山芋送回碎星峰,再也不沾。只是他忘了,在郁林时也下过类似的决定,结果事与愿违。 “小云横,你快看!” 顾云横被江越岭从神游中拉回来,先听到一阵震天的敲锣打鼓声,才在江越岭指向的地方看到一条迎亲的队伍从桥上下来。 领头的是新郎,他一身喜服坐于马上,那匹马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硕大的花球。后面跟着敲锣打鼓的人,紧跟着才是花轿,八人抬着,明媒正娶。花轿之后还有不少身穿红衣的人,抬着嫁妆,组成一条长长的队伍,相当壮观。 这里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尚未弄清,又偶遇一对迎新队伍。 顾云横碰了碰江越岭,道:“你猜,他们喘不喘气?” 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只能用喘气与不喘气来分别。江越岭直言道:“这有什么好猜的,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他们看不见我们。” 言下,就要带上顾云横过去查探。 “吱呀”一声响,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后放传来,两人只觉脖子一紧,身体被人往后拖,转瞬间,脖子上的力量消逝了,他们已置身于身后的民宅里。 顾云横和江越岭一起转身,只见一个老奶奶,佝偻着腰,仰头看着他们。 老奶奶脸上的皮肤跟村口的那棵老树一模一样,皱巴巴的,蚊子不小心掉进去,都能被夹死。 她咳嗽了几声,语带警告:“年轻人,千万不要打断别人正在做的事情。” 粗粝的声音,仿佛被小石头划过,刺耳难听,让人毛骨悚然。 总算遇到一个能看见自己的人了,尤其是这位老奶奶的胸口自然起伏着,显然是个能喘气的活人。 顾云横大喜道:“老人家,为何村里人都没有呼吸,他们怎么了?” 老奶奶摇头道:“不该知道的不要问。” 顾云横看了江越岭一眼,江越岭会意,立马问道:“他们是死人,还是活人?” 老奶奶神秘莫测地笑了笑:“你们觉得他们是活人,就是活人,你们觉得他是死人,那他们就是死人。” 答了跟没答一样,顾江两人相视一眼,老人家跟老蚌似的,难以撬开口。 顾云横又问:“老人家,村子里除了您,还有其他活人吗?” 老奶奶皱巴巴地脸上依稀露出一个笑容:“青年人你看看,你已经认定其他人是死人,何必叫你的同伴问我刚才那个问题?” 顾云横被她堵的一时语塞,只好问道:“他们是一直都这样吗?” 老奶奶缓缓地摇了摇头,她做什么都极慢,就连说话速度也慢的很:“哪有人天生就是这样?” 顾云横忙道:“他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你别问了,问了老朽也不会告诉你。如果你们是路过,那就快点离开,如果是来找人,老朽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找不到的。” 顾云横和江越岭面面相觑,面前的老人根本不愿意透露一点信息。 老奶奶矮下身,颤抖地胳膊勾住地上的篮子边往门口走,边下逐客令:“快走吧,老朽要出去卖饼了。” 江越岭一把拉住意欲跟上去的顾云横的胳膊,道:“老人家,夜色已晚,我与好友赶了一天的路,可否在您家接住一宿,明日再走。” 老奶奶迈出去的脚顿住了,背对着他们,半响方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我带你们去。” 老奶奶慢慢转身,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去,来到第一间房间门口道:“家里拥挤,就两间厢房,这间你们住,我住另外一间。” “谢谢老人家。”江越岭客客气气地道谢,目送老奶奶离开,见她这回没有往门口走,而是朝着另一件卧房走去,不禁惊讶道,“老人家,您不去卖饼了吗?” “都被打断了,还卖什么卖。”老奶奶的声音听上去不大高兴,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比方才快了一些。 这民宅的客厅位于中间,两间厢房分别在客厅的左右两侧,对称分布。 江越岭关上房门,刚转过身,便看到顾云横顶着一张焦急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提起嘴角,亲昵地叫了声:“小云横——” “你快说,为何今晚要再此留宿?”顾云横自从被江越岭拦住,便知他心里有了打算,一直忍到老奶奶离开,才追着他问。 江越岭挑了挑眉毛,意外且惊喜:“哟,这么快就与我心意相通,知道我心里所想啦?” 顾云横“呸”了一声:“少乱说!好端端地拦住不让我说话,还非要留宿,别说是我了,就是那老奶奶,也能猜出你有打算。” “你不承认,也别诬赖我与那老奶奶啊。”江越岭捂着胸口,言语中透露着几许失望,“我很受伤,需要睡一觉才能缓过来。” 顾云横瞪大眼睛,望着江越岭脱了鞋爬上床,直挺挺地躺在里面,侧过脸直勾勾地盯着他。 顾云横也盯着他看,两人四目而视,皆不语。 忽的,江越岭拍了拍身侧空着的位置:“赶了一天的路你不累吗?” 顾云横摇头道:“不累。” 江越岭叹气道:“年轻人体力就是好,不像师叔祖我,已经累得只能躺着才能说得动话了。小云横,过来与我躺在一起,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实在太不要脸了!竟然拐着法儿的哄自己与他睡一块。 顾云横怒目圆瞪,站在原地不动,大有士可杀不可辱之姿。 江越岭侧身躺下,弯起胳膊撑着脑袋道:“别瞪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与你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怕什么?就是躺一起,又不做什么,我何时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 顾云横一边想你现在就在做强迫我的事,一边气鼓鼓地走到床边躺下。 江越岭立刻喜上眉梢,虽没有猴急地冲过来,像快狗皮膏药地贴上顾云横,但也忍不住靠近了一些。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没有接触,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像是无形之中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越岭轻声笑笑:“小云横,你真好,乖乖的,师叔祖喜欢你。”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这忽如其来的表白是怎么回事? 顾云横“噌”地一下,麻溜地坐起来。 江越岭一动不动地躺着,望着他的眉眼中满是浓烈的笑:“躲什么?”用另外一只抓住顾云横的手,“我从不骗你,那老奶奶有问题。” 见他转到正题上,顾云横顿时正襟危坐,急切道:“什么问题?” 江越岭垂下视线,对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努了努嘴,顾云横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没看懂,再次掀起眼皮看向江越岭时,发现对方呆若木鸡,中邪似的一动不动。 顾云横不知他怎么了,试探性地叫道:“师叔祖——师叔祖——跟屁虫?” 江越岭的面部表情逐渐被那声“跟屁虫”牵动,一对剑眉挑起,眉心挤出“川”字,嘴角笑意不再,绷得紧紧的,而后动了动嘴唇,特别不悦道:“老子不是跟屁虫!” 第27章 章 二十七 章二十七 顾云横两眼一翻,这个不争气的跟屁虫,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臭屁虫抢占了。 臭屁虫猛然发现自己正牵着顾云横的手,如同碰到剧毒,忙不迭地甩开。 即便是顾云横,都替跟屁虫感到惋惜,前面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骗到自己跟他躺一块,豆腐刚吃到嘴边,换人了。 好不容易夺回身体,先是发现自己含情脉脉地抓着顾云横的手,跟着又发觉两人在同一张床上,虽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江越岭备受打击,一个翻滚往床里头更靠近了些,黑着脸骂道:“死断袖。” 顾云横用力鼓掌:“骂得好!” 江越岭脸色更黑了:“我骂我自己,你鼓什么掌?” 顾云横抽出折扇,不紧不慢地扇起来风来:“夸你骂的好,骂的对,省的我费力气骂了。” 他这样一说,江越岭反倒骂不起来了,私下里不论他与跟屁虫怎样吵架都是自己人之间的矛盾,如今换成顾云横,含义便不同了。 江越岭难得发挥一次同仇敌忾的精神,冷哼一声,闭上嘴不骂了。 顾云横歪着头,笑看他道:“怎么不骂了?我还没听够。” 江越岭道:“哼!” 顾云横本想说些什么,视线一不小心扫到江越岭的耳垂,再凑过去看另一个,奇道:“你耳朵怎么是一个红,一个不红?” 江越岭撇开脸道:“蚊子咬的。” 顾云横信以为真,点点头道:“既然身体被你霸占了,那老奶奶有哪里古怪,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江越岭下巴扬起,看上去好似十分引以为豪,配上他独特的冰冷嗓音,意外的有些好笑。 事实上,顾云横真的笑出声了。 江越岭斜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顾云横打着风:“没什么,你快说。” 江越岭左右看看,机警地屏住呼吸用神识在卧室内游走一周,而后压低嗓音道:“方才你注意那人的手吗?” 顾云横被他问的一呆,摇头道:“真没在意。” 江越岭立刻发出嘲笑的哼声:“紫竹山一代不如一代。”直说得顾云横白眼乱翻,他权当看不见,自顾自说道,“那人脸是老人,手却不是,光滑如丝,肯定是人假扮的。” 若非江越岭提醒,顾云横一点没看出来,那人扮的极像,不论是神态,还是说话的语速、声调。 整个村子没有一个活人,唯一的活人又是人假扮。 顾云横不敢妄下定论,唯一能够肯定地是那名假扮的人定有问题。 顾云横道:“你留宿此地,是准备夜探那人闺房?” 江越岭不屑道:“以为那个死断袖有这胆子吗?他是打算一觉睡醒,白天再说。而我——”他呵呵笑道,“我可等不及,现在我们就去她房里一探究竟。” 话音落下,不等顾云横反应,他背起闇影剑,跳下床,穿上鞋,转瞬便来到另一间卧房门前。 跟屁虫做事慢悠悠,能一个时辰解决的巴不得磨叽到两个时辰。臭屁虫与他正相反,冒冒失失,风风火火,说干立马就干,完全不过脑子。 顾云横才穿上一只鞋,边穿另一只,边单脚蹦蹦跳跳地追上江越岭。他刚想出声让江越岭稍等,江越岭已经一脚踹开房门。 顾云横放下手,无奈的闭上嘴,赶紧把另一只鞋套上,紧跟其后走进卧房。 放眼看去,房里不见人影,一双绣花鞋整齐地摆放在床边,帷幔垂下,遮住里面的风景。 江越岭慢慢靠近,顾云横赶忙拉住他的胳膊摇头,他指了指江越岭背上的闇影剑,示意他用闇影挑开帷幔。 方才踹门那么大的动静,床上的人都没有醒,要么是里面没人,要么就是假装的。 江越岭没有拒绝他的提议,抽出闇影剑,用剑尖挑开帷幔。顾云横一边注意床,一边分出一丝精力注意其他方位。 这间卧房除了江越岭和他,再无第三道呼吸声,保不准是有人躲在暗处,用那双绣花鞋声东击西。 江越岭手腕翻转,墓地掀开大半边帷幔。 月光穿过窗户,照射进来,洒在床上,顾云横定睛一看,吓得惊慌大叫:“啊!” 江越岭的胳膊被他抓的生疼,眉头紧蹙,凶道:“没见过死人啊!” 意识到失态,顾云横忙松开手,吞咽下卡在嗓子里的口水道:“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死相。” 说恐怖,一点都不假,床上那具尸体的脸被人用刀划得血肉模糊,根本辨不出原来的样子。 顾云横又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越岭道:“你问我,我问谁。”他扫了眼尸体的手,皱巴巴的,依旧很像村门口的老树,“你看手,跟刚才我们看到的不是同一人。” 顾云横上前一步,仔细观察,须臾之后,道:“她全身僵硬没有体温,但身上没有尸斑,退不出死亡时间。” 江越岭挑了下眉,打趣道:“不怕了?” 顾云横莫名其妙道:“这有什么好怕,方才我是猝不及防才被吓了一跳,你以为呢?” 江越岭嘲讽道:“我以为你们断袖的就连性格都像女人。” 说话真不讨喜,白瞎了那张俊美的脸。顾云横反唇便想说“你才像女人呢”,可一想,这话说了受气的还是自己,太不爽了。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他笑容翩翩道:“臭屁虫师叔祖,你可知男人与男人做那档子事,必有一人充当女人的角色。” 不明他为何突然将话题转于此,江越岭暂时无视那诡异的称呼,颔首道:“知道。” 顾云横手握折扇,转了一圈,停下来时正巧阖上,故意恶心江越岭,在他屁股上拍了下:“我与跟屁虫师叔祖行那事时,师叔祖在下,我在上。臭屁虫师叔祖您说,谁才像女人?” 自从屁股被扇子拍了一下,江越岭就像春节时点燃的炮竹,噼里啪啦炸起来,听完这句话,炸得更厉害了,不管顾云横在场,就跟自己吵起来了。 “死断袖你出来!” 恶狠狠地声音忽而变软了:“干嘛?刚才不让我出来,现在又叫我!” “你断袖就断袖,为什么还被人压!” “谁说我被人压了?” “你相好说的!” 相好两个字,成功的让顾云横想起了诸葛簧。 眼前江越岭和江越岭吵得真欢,顾云横听得头晕脑胀,分不清谁跟谁,恐怕上次诸葛簧看到这阵势,被吓得不清,才会连夜躲在他房里,告诉他这个大秘密。 跟屁虫听臭屁虫说相好,声音一抖,激动地难以附加:“小云横承认我是他相好了?只要他愿意,在上在下都一样!” 臭屁虫骂骂咧咧道:“放屁!你我公用一个身体,老子才不想被男人上!” 跟屁虫不开心,义正言辞地教育起自己来:“你这观点不对啊,只要是真心喜欢的,上下都一样,凭什么就非要小云横在下,我就不能在下了?”说完,还冲顾云横挤了挤眼。 顾云横还没接受完,就看到一双满是怒火的眼睛。 臭屁虫凶狠道:“看什么看,死断袖!” “你骂我云横小宝贝儿!”跟屁虫气得捶起自己来,“你快走,把身体还给我,我要和小云横共赴*。” 臭屁虫抢回身体,二话不说,先在肚子上捅上两拳:“你敢打我?” “我就打,天大地大,不如小云横最大!”跟屁虫打着打着,吐出两口血。 顾云横吓了一跳,自己把自己揍出血了,这要用多大的劲? “闹够了吗?闭嘴!” 顾云横正想制止这两个明明已经过百岁,却形同孩童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喝止声惊到,刚才还在吵闹的江越岭忽然安静下来。 顾云横还没闹明白发生何事,江越岭望向他道:“走吧,一起去其他民宅探探。” 顾云横愣了一愣,直到江越岭又叫了一遍:“顾云横。”他才回过神,快步跟上。 折腾了这么一场,外面依旧漆黑一片,太阳没有丝毫爬起来的迹象。甘清村村民忙忙碌碌的生活着,陆续有人穿过顾云横和江越岭的身体,干自己的事情。接亲的队伍已经拜好堂,夫家摆着流水席请大家来吃。 热闹属于他们,不属于两个外乡人。 江越岭随便捡了一户民宅走进去,全家惨死。再去一家,情况一样。 顾云横与他陆续查看了十几家,没有一个人死相正常,全都死相凄惨,让人不忍直视。刚进村遇上的那个跌倒的小男孩和他母亲,两人的四肢均被割下来,杀人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小男孩的四肢拼在母亲身上,把母亲的移到儿子身上。 顾云横皱紧眉头问:“杀便杀了,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们?” 江越岭没有回答他,沉吟片刻道:“这里没有怨气。” 顾云横感受一遭,睁开双眼,讶异道:“奇了!真的没有。” 惨死之人,必会怨气冲天,要么化作厉鬼,要么变成凶尸。可甘清村无一丝怨气,无一个厉鬼,就连凶尸也不曾碰见,只有一个个没有呼吸的人普通的生活着。 甘清村的村民究竟经历了什么?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装扮成老奶奶又无缘无故消失的人是谁?他去哪儿了? 一个个谜团困扰着顾云横,竟是比无魂尸还让他无从下手。 “师叔祖,现在怎么办?”顾云横偏头时好似看到江越岭眉间的朱砂闪烁了一下,定睛看去,发现那里并无异常,想是自己看错了,便没当成一回事。 江越岭自民宅中走出,顾云横紧跟其后。 天空慢慢地现出一片鱼肚白,阳光普照大地,路上的村民变得越来越淡。当太阳高高挂起,甘清村又变回顾云横和江越岭初来的模样,空无一人。 江越岭清润的嗓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找。” 顾云横没听清:“师叔祖?” “世间万物,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江越岭淡淡说道。 旭日初升带走鬼魅的一夜,迎着朝阳而立的师叔祖看起来孤傲孑然,顾云横一瞬间竟挪不开眼,这风骨,分明就是当年傲世无双的江越岭! 第28章 章 二十八 章二十八 风声鸟声虫鸣声,除此之外,甘清村再无其他响声。 江越岭同顾云横又挨家挨户排查一遍,结果一样。死去的人依旧维持着死时的惨样,推断不出来死亡时间,尸体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何种原因并无腐化的迹象,而假扮老奶奶的人也不见踪影。 两人步行于空荡荡的村道上,彻底没了头绪。 顾云横手足无措,轻叹一声道:“看样子只能等晚上了。” 江越岭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响声,视线移到顾云横肚子上,对方不好意思地笑笑:“从昨晚到现在就没进食,师叔祖你不饿吗?” 江越岭温言道:“还好。” 这村子里没有活人,食物更不用说。江越岭环视一周,指着南边道:“那边有一片树林,说不定能抓到野味。” 顾云横双眸亮起:“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之前,顾云横下山历练过不少次,但每回遇上麻烦很快便可解决,即便不能解决,附近也有酒楼或是路边摊让他填饱肚子,像这样什么都没得卖,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实属难得。 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心情,两人朝树林走去。 小树林远看不大,走进了才发现别有洞天,林子里的树郁郁葱葱,再往深处走,一条小溪贯穿整片树林,竟然比想象中大很多。 溪水不深,清澈见底,小鱼儿在里面欢快地游来游去。 顾云横兴致昂扬,抢先对江越岭道:“师叔祖你在树下休息,我抓鱼给你吃。” 不等师叔祖回复,他一个纵跃,落在溪水中央凸起的大石块上,卷起袖子,躬下腰抓鱼。 可惜鱼儿滑不溜丢,又十分警觉,顾云横试了几次都扑了个空,想起曾看人用树枝来捉鱼,偏过头对江越岭喊道:“有树枝吗?” 江越岭捡起一根粗细适中的树枝走到溪水边,递给他。 顾云横两手分别抓着树枝的两端掰掰,测试硬度,感觉还不错,瞅了一眼树枝的顶端,摸了摸,递还给江越岭:“削尖了才好插吧?” “嗯。”江越岭颔首,反手抽出闇影剑,极光剑影,转瞬间便削出个尖端来。 顾云横还来不及反应,闇影剑已被收起,只留一根尖尖的树枝出现他眼前。 拂去上面的木屑,顾云横抽了抽嘴角道:“师叔祖,你用闇影剑做这事,太大材小用了吧。”有树枝在手,抓起来方便多了,话音未落,便眼疾手快,轻轻松松便抓到一条。 江越岭淡淡道:“不过就是一把剑。” 顾云横想了想,也对,再好的剑,也只是武器罢了。他耸了耸肩,继续抓鱼。 江越岭上下打量他一番,骤然问道:“你没佩剑吗?” 紫竹山派主攻剑修,极少有人不使剑。顾云横作为是柳佛衣嫡传大弟子,没道理连一把独属于自己的佩剑都没有。 况且无锋门与紫竹山派素来交好,派中名剑多出自于无锋门,尤其是掌门亲传弟子的佩剑,最是马虎不得。江越岭的闇影剑便是无锋门门主冷江亲自锻造赠送的。 被问及佩剑之事,顾云横手臂无法抑制,微微颤抖,没有掌控好力道,树枝紧擦鱼身而过,失手了。 低垂着双眼,顾云横紧盯着侥幸逃跑的那条鱼:“折扇就够用了,要剑做什么?哈!抓到了!” 他声音晦暗不清,分辨不出真实的情绪。忽而,声音扬起,手中树枝挑起,溪水随着这一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形水波。 顾云横兴奋地攥着树枝晃了两下,另一头,一条鱼儿正在垂死挣扎。 他一把拔下鱼丢在岸上,兴致勃勃地继续抓,佩剑仿佛是件可有可无的东西,眨眼间就被他抛之脑后。 江越岭深深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这小溪不大,里面的鱼也大不到哪里去,两条还不够一人填饱肚子。有了前面的经验,后来抓起来就快了,不一会儿,岸上已经躺着五六条鱼。 江越岭自觉地蹲在溪边清洗出来大半,顾云横用捡来的树枝搭起架子,准备生火。 江越岭拿着洗干净的鱼过来,分别穿在不同的树枝上,搭在架子上烤。 两人没什么交流,却分工明确,配合的十分愉快。 顾云横有些惊讶,从他一不留神把师叔祖放出来起,从未向现在这样和谐的相处过。 跟屁虫不出来粘人,臭屁虫也老实许多,太难得了。 江越岭一边烤,一边翻滚鱼身,静得让顾云横险些认不出他了。 顾云横没干过这活,生怕自己烤的太难吃,糟蹋食物,便托着腮等,两颗又亮又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架子上的鱼看,不时吞吞口水,饿极了的模样。 天气寒冷,附近没有山洞,寒风一吹,火势一会儿凶猛,一会儿几近熄灭,烤起来非常不便。 顾云横等得焦急,又被烟熏了几次,呛得直咳嗽。 江越岭全然不受干扰,安静地烤着他的鱼,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 啊呀!这太不正常了。 视线从鱼身上移到烤鱼的人身上,顾云横老早便听闻江越岭容颜俊朗,器宇不凡,一身仙风道骨。亲眼所见,样貌全因不愉快的相处而被忽视,而今仔细观察,方觉得这人眉眼相当好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不知在百年前害得多少男修女修染上相思,那眉心的朱砂…… 顾云横“咦”了一声,紫竹山上江越岭的画像中可没这点朱砂。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疑惑道:“师叔祖,你这里一直都有吗?” 江越岭扫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盯着鱼道:“封印解除后才有。” “那奇怪了?怎么好端端的冒出这个来?” 江越岭闭口不答,塞给江越岭一条鱼道:“可以吃了。” 就像顾云横不愿意回答佩剑的问题一样,他也生硬地跳过。 顾云横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满是期待地接过鱼,吹了两下,猴急地张嘴咬下去,还没嚼几下,脸色突变,很快便吐出来。 江越岭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怎么了?” 顾云横皱眉苦脸道:“好难吃。” 江越岭将信将疑,接过那条鱼也咬了一口,从容不迫地咀嚼几下吞进肚子里:“还不错。” 顾云横难以置信地睁圆眼睛:“你味觉不会有问题吧?”回忆一番,他与江越岭吃过几次饭,这人在吃上面从未多说过一句,好像并不好口腹之欲。 江越岭又咬了一口,看上去有那么一丝津津有味:“出门在外有的吃就好,不必讲究太多。” 这不是讲究不讲究的问题,顾云横看师叔祖一口口把鱼差不多快吃完,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入口的。 两人在小树林里条件有限,身边没有香料,最多就是做出来的鱼索然无味,或是带点腥气,再差点有点糊味也行啊。可江越岭烤的这条鱼,糊里透着酸,酸里带着苦,苦力还有浓得无法忽视的腥。鱼肉木木的,没有一点新鲜的口感。倘若告诉顾云横,这条鱼死了快十天了,他都信。 顾云横发誓,这条鱼绝对是他这辈子吃得最难吃的东西,只一口,就不想在碰第二下。 见江越岭吃完一条,又来了一条,顾云横难以接受,直摇头,捡了条鱼,自己烤起来。 这会儿风势温和,顾云横打开折扇一遍扇火,一边儿烤鱼,很快便烤好了。 他第一次烤鱼,又有江越岭方才烤的阴影在,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放在舌尖上品了片刻,眉头扬起——唔!味道还不错。 虽说不能和酒楼比,但绝对比江越岭的好吃千百遍。 顾云横自觉不错,道:“师叔祖,给你尝尝我烤的。” 江越岭品尝一口。 顾云横充满期待地问:“怎么样?” 江越岭道:“跟我烤得差不多。” 差太多了好吗!顾云横古怪地看了他好几眼,夺回自己亲手烤的鱼,一本正经道:“我怀疑你舌头有问题。” 江越岭没说什么,一笑了之。 顾云横更觉得他不正常了,竟然没有炸毛:“喂,臭屁虫!” 江越岭愣了下,而后道:“何事?” 竟然不是立马反应过来,顾云横见鬼一般看着他,故意道:“你转性了?” 江越岭偏头看鱼:“没有。” 顾云横确定,眼前之人绝对有问题,视线紧盯着对方不放,声音带上少许凌厉道:“不对,除了跟屁虫和臭屁虫,你身体里还有其他人。” “有便有,干你何事。”江越岭大方承认,坦然笑道,“跟屁虫是江越岭,臭屁虫是江越岭,我也是江越岭。”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云横揉了揉头:“打住打住,你身体里到底有多少个自己?” 江越岭嘴角勾出一条弧线:“三个?四个?或许有七八个也说不定。” 他脸上带着有趣的笑,顾云横只觉得这人万分恶劣,分不清他口中之言是真是假。他身上有跟屁虫的亲昵,也有臭屁虫的坏性格,若非独处了一段时间,顾云横根本没发现异常,偏偏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谁,装了好半天的臭屁虫。 顾云横不知他在什么时候把臭屁虫赶下去,独霸了身体,努力在脑子里搜刮,怀疑他很可能也装过跟屁虫,只是自己没发现。 说起跟屁虫,顾云横就不大开心了,那人整天嬉皮笑脸,恨不得找根绳子把两人绑在一块,嘴上口口声声地说喜欢,竟然瞒了他这么重要的事情。 见他半天不吭声,江越岭道:“想什么呢?” 顾云横面无表情道:“我在想,你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有多少个,以后每次换人时,烦请您老人家先知会一声,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江越岭笑道:“好,不过,我只能保证自己。” “有你这话就行了。”顾云横随口一说,跟屁虫和臭屁虫都好辨识,唯独他最难,其他的人他尚未见过,等以后再说。 第29章 章 二十九 章二十九 解决好温饱问题,两人又在树林里转了一会儿,甘清村就是个小村庄,占地不大,加上山林都不低郁林的十分之一。 顾云横和江越岭仅用大半天,便将整个甘清村走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异常,除了山间野兽飞禽,真就一个活人也没有。若不是他们知道甘清村的人全死了,还以为这里只是一个人口稀少的安宁小村落。 夕阳西下,斜晖越来越淡,光亮的地方越来越少。 顾云横和江越岭赶在夜色沉沉之前回到甘清村中,当太阳完全躲起来,月亮爬上天空,鬼魅的画面再次出现了。 一个个村民从家里走出来,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幽静的小村庄再次热闹起来。 唯二的活人穿梭其中,看路边买菜的老妇与小贩讨价还价,听两名成年男子聊今年的收成,街边有几个小男孩正在蹴鞠,一派祥和无忧的场景,若非亲身经历,顾云横很难相信这些人并不是“人”。 两人信步而行,不一会儿便来到昨日刚进村的地方。 突然,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啼哭声,顾云横转身看去,孩童被一名女子的背影挡住,熟悉的对话响起。 “叫你别跑那么快,看,跌倒了吧?以后出门还敢抬腿就跑吗?” “不、不敢了。” “哪里摔疼了?” “这里。” 顾云横难以置信道:“怎么跟昨日发生的一样?还是他又摔了一跤?” 自己说出的话,自己也不信。顾云横偏过头,但见江越岭眉头微蹙,想必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江越岭沉默片刻,方道:“绝不是又摔了一跤。”但他也不敢妄下结论,叫上顾云横往甘清村唯一一座拱桥赶去。 小孩子皮实,昨天跑快跌倒,今日也有可能。但嫁娶就不一样,同一个新郎不可能两天分别迎亲两次正妻。 两人站在桥上,稍等片刻,脸色顿时大变。 一群嫁娶的队伍吹着锣打着鼓出现在视野中,领头的新郎官骑着一匹大马,一脸喜气地向周围道好的人作揖。 迎亲的队伍穿过顾云横和江越岭,敲敲打打,沿着昨日走过的路走下去。 江越岭对已经呆住的顾云横道:“是在重复昨日的事。”声音一顿,飞快向一个地方跑去。 顾云横猝不及防,追上去道:“你跑什么?” 江越岭头也不回道:“若真是重复的,那昨日的老奶奶,今天也会出现。”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顾云横捶胸顿足,到底他不如师叔祖经验老道,稍微遇上点想不通的事情,脑子就僵住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来到老奶奶家门前,江越岭单手握拳,做出敲门的姿势,手还没有落下,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老奶奶胳膊上挎着昨日的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布,不用看顾云横都知道下面盖着的是她今日要卖的饼。 顾云横上前一步叫道:“老人家甘清村到底怎么了?为何今日与昨日发生的事一模一样?” 话音落下,老奶奶步履蹒跚地穿过他的身体,目不斜视地走在街上,粗声叫卖道:“卖饼喽,好吃的韭菜饼。”根本没见到顾云横。 被忽视,被穿身而过,顾云横当场惊呆了。 江越岭眉头蹙得更深,拉住顾云横,阻止他追上去:“别去了,没用的,那老奶奶的手不一样。昨日我们见到的人,不是她。” “那昨天的人去哪儿了?” 江越岭摇头不知,幽幽道:“你可记得,昨天最后一次见老奶奶,你问她为何不去卖饼,她是如何回答的?” 才发生的事,顾云横记忆犹新,脱口而出:“她说被打断了,不卖了。” “她被谁打断?打断了她什么?什么被打断她就不去了?” 江越岭连续抛出三个问题,顾云横下意识接道:“能打断她的只有我们,我们打断她卖饼的计划,至于后来她不去,大概是因为她不开心了?” “错!”江越岭一个字掷地有声,“我们打断的不是她卖饼的计划,而是她模仿老奶奶的计划。” 一句惊醒梦中人,甘清村内所有人今日重复昨日事,昨日八成是在重复前天的事,如此说来,自全村人死去,他们便在重复同一样事情。 如果昨天不是被他们打断,假扮老奶奶的人会把原来老奶奶要做的事,一模一样的做一遍。 顾云横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今日她没有出现是因为顾及我们,还是她又换了一个人模仿?” “昨日她字里行间全是要撵我们走,像是极其厌恶别人打断她的游戏。”江越岭笃定道,“像她这种性格,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定是换了个人模仿。” 听他用“游戏”来形容这种事,顾云横毛骨悚然,暗道模仿的那个人怕不是个变态吧,躲在死人堆里玩这种游戏,什么喜好?江越岭竟然能够理解他,难倒也是个变态? 脑子不好就算了,说不定还是个变态,他当初怎么会把这位师叔祖奉为自己的努力方向,想要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顾云横不住摇头,压根不去想这事,全身心地将经历放在甘清村的怪事上。 既然有了目标,只要把人从村民中揪出来就好。 这活说起来繁琐,但做起来十分容易,只需要试试看全部村民是否能看到他们,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便可以。 两人选了个方向,一个个排查。事件不断推移,约莫到了他们的饭点,不少人成群结对地往当地最大的一座宅子走去。 那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墙上、门上贴着硕大的双喜,婚宴正要开始。 结亲的是这里的大户人家,甘清村的村民只需道声恭喜便可进去吃流水席。 旁人看不见顾云横和江越岭,他俩连一句贺词都省了,径自跨过高高的门槛。 正厅中央,一对新人并肩而立,他们身旁站着一位一脸福相的老先生,笑容满面道:“一拜天地——” 顾云横刚查完一桌客人,顺着吆喝投去视线。 “二拜高堂——” 顾云横碰了碰江越岭道:“你快看,那新娘个头不小啊,都快跟新郎一般高了。” “夫妻对拜——”在众人的欢呼声和鼓掌声中,老先生吐出最后四个字,“送入洞房——” 新娘被一群丫鬟簇拥着送进后面的厢房,新郎自然要被扣下敬完一圈酒,才可放他回去春风一度。 顾云横暗戳戳的想: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这位新郎官好福气,每天都过洞房夜。若这新娘貌美那边是天大的福气,若新娘是凹头深目的无盐女,那就——那就太惨了点啦。 想着,竟有些想去一睹新娘的庐山真面目。 “你看地上。” 江越岭没头没脑的蹦出一句话,顾云横叫了一嗓子,不知所云道:“啊?看哪儿?” 江越岭下巴往新娘方向一扬。 顾云横还道他也跟自己一样好奇新娘的长相,不愧是他师叔祖,视线下垂,看到一个被烛光拉长的影子,目瞪口呆起来。 这这这—— 时至今日顾云横才发现这间大宅里除了他和江越岭,只有那新娘有影子,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没有。 有影子便是活人,装扮成老奶奶的人,现在正伪装成新嫁娘。 顾云横一边懊恼自己观察不够细致,竟忽视了这般重要的一点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一边就要去抓新娘。 江越岭一把抓住他的手,按下他的冲动劲,低声道:“切勿打草惊蛇。” 顾云横一怔,反正那人不演好这一出戏不会停下来,他无需那么着急,说干就干。 冷静下来后,两人的视线又在地上逡巡一圈,确定没有遗漏,当真只有“新娘”一个可疑之人后,放轻脚步朝着新房走去。 路上,顾云横已有打算,悄悄与江越岭商量道:“一会儿我进去,假装成新郎,她不会起疑的。你在门口等着,伺机而动。” 江越岭颔首应下,须臾间便来到新房门口。 顾云横给了江越岭一个眼色,见他站定,推开房门。 他抽出腰间折扇做防护,一步步走向新娘。 新娘一身喜服端正地坐在床边,头上盖着一块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乖乖的等着她的如意郎君掀开。 在她的印象中,新郎会用房内丫头递来的象征着逞心如意的玉如意掀开她的盖头,轻唤一声她的闺名,而后两人共饮合卺酒才算礼成。 没想到这一切都没发生,新郎步入新房,紧跟着自己的盖头就被掀开,她还没来及惊叫,掀盖头的人抢先一步,发出惨叫声。 江越岭不明所以,当门一脚踹开。 房间里新娘掐着腰怒火冲天,红盖头就在她脚边。顾云横紧贴在墙角,举着没有打开的折扇,游魂未定,见到师叔祖进来,连忙朝他跑去:“师叔祖,这个新娘丑死了,画的跟鬼一样。” 江越岭淡定地多看了几眼道:“还好。” “这还叫还好?”顾云横惊诧万分,那人眉毛画的比手指粗,眼睛一圈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比铜铃还大,粉扑得太厚,一边走一边掉,两坨腮红都快抹到头发里了,活似山里树上蹲着的猴子撅着屁股,更别提她的血盆大嘴,仿佛刚生吃了几个小孩。 这也能叫还好?被人指着脸说丑的无盐女不得冤死? 新娘被打断本就不开心,又被人说丑,更是不约,定金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道:“又是你们!” 他一张口,顾云横顿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苍天,你是男子?” 第30章 章 三十 章三十 身穿新娘喜服的男子恼火地横了顾云横一眼:“怎么,有意见?” 意见没有,只是不太懂他的想法。顾云横摆摆手,否定着莫须有的罪名,道:“身为男子,为何你想嫁人?” “嫁人怎么了?我没嫁过人,体验一下不可吗?”男子不可一世,呵地一笑,“世间万物,形形□□,什么样的人都有,而我,想把没有体会过的都体会一遍。” 这么说便懂了。 顾云横了然道:“所以昨日你装成老奶奶,是为了体验老人家的生活?” 孺子可教也,男子脸上颇有得色:“不错。” 顾云横理解不能:“你到底图的什么?” 男子笑吟吟道:“什么都不图,无聊而已。” 真是个好答案…… 顾云横摇摇头,推着江越岭的后背让他与男子交谈,他相信这两个脑子都不怎么好的人,一定能互相理解,说不定还够产生惺惺相惜地情愫来。 江越岭被推到前面,与男子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如何接他的话,生硬地转开话题问道:“在下江越岭,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江越岭?”男子尾音挑起,声音变高一些,“弄死曲无声的那个江越岭?” 江越岭并不想多事,自报姓名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说出口方才想起来,他已经“死了”。 摇摇头,江越岭道:“同名而已。” 男子确信无疑,微微颔首:“再下公子无。” 顾云横插嘴道:“那个无?” “没有的那个无。” 顾云横喃喃道:“公子无,无公子,当真是个好名字。”世间有他公子无,他却偏爱模仿其他人,世间便不再有他。 公子无哈哈一笑:“你也这么想?我取这名字的时候,也特别满意。” 顾云横抓住重点:“你取?” “怎么?”公子无挑起眉,缓缓地看向他,“自己不能给自己起名字吗?” “可以可以。”顾云横不住点头,倘若是公子无,无论他做什么,顾云横都不会吃惊。乖乖地移步到江越岭身侧,戳了戳对方的腰眼,让他继续问。 江越岭开门见山道:“无公子可知甘清村的村民为何变成这样?” 公子无瞥了他一眼,风轻云淡道:“知道。” “为何?”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江越岭道:“因为我想知道。” 公子无失笑道:“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吗?” 江越岭反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公子无道:“因为没必要。” 江越岭继续问:“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公子无冷笑道:“管他是谁做的,反正不是我。” “你不想查出凶手是谁?” “不想。” 公子无语速飞快,句句都让人难以接下一句,顾云横深感他是个交谈终结者,若换成自己,聊不到两句就无话可说了,偏偏江越岭偏有本事,与他相谈甚欢。 江越岭又问道:“你留在甘清村干什么?” 公子无呵呵笑道:“为了体验人间百态。” 江越岭道:“这些人变成现在的样子与你有关?” 公子无颇有些引以为豪:“当然,若不是我,他们早就腐化了。” “你杀了全村人,把他们变的不人不鬼不妖,重复过日子,就为了满足你的私心?” “别想套我话,也别对我使激将法。这些对我无用。”公子无站了好一会儿,觉得累了,退回床边,坐在床沿上,翘起二郎腿,慢悠悠道,“方才我就说了,人不是我杀的,你们走吧,明天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你们已经打断我两次,我不想再被打断第三次。” 他话音落下,新房的门被打开,没有影子的新郎走进来,喜上眉梢地走到床边。 公子无赶紧捡起红盖头盖在自己的头上,还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他又一把掀开,丢在地上,心情不快地踢了一脚:“讨厌死了,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新嫁娘。 公子无摇身一变,身上喜服消失不见,变成一身粉色衣裳。 粉色!!! 顾云横大囧,暗道:好好的男子,爱扮女子,还爱粉衣,什么情况? 那头的新郎掀开红盖头,露出新娘的容颜,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五官清丽俊秀,尤其是有公子无从旁衬托,衬得这位新娘简直赛过了天仙。 人家圆圆满满地成了一对,共饮合卺酒。 公子无只能退到一边睁大眼睛,瞪江越岭和顾云横,眼里满是怨愤。 合卺酒下肚,接下来就是洞房夜了。新郎紧挨着新娘坐下,缠绵地拉住她的手。新娘娇滴滴地垂下头,任由他拉着。 公子无没有走的迹象,顾云横倍感尴尬,即便不是真人,也不好看人家闺房之乐啊。叫上师叔祖,招呼公子无一同去外面谈。 公子无纹丝不动:“走什么?” 幸好这位新郎不是猴急之人,与新娘并肩而坐,说起了体己话,并未有下一步行动。 顾云横道:“人家都要洞房了,不走想什么头绪?” 公子无乐呵呵道:“看免费的春宫戏啊。”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顾云横又一想,惊道,“你扮新娘,不会是想与这人……”他欲言又止,脸上一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表情。 公子无双眉挑起,斜飞入鬓:“呸!就这长相,五官跟狗啃出来似的,本公子才看不上他。本公子只想体验嫁人,不想体验洞房。”语调突转,温言道,“你们真想知道甘清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这话题转的让人措手不及,顾云横颔首道:“是啊,你又愿意说了?” 公子无笑道:“是呀。” 顾云横暗自腹诽道:真没见过这般反复无常的人。 紧跟着,公子无饶有兴趣地对江越岭扬了扬下巴:“你呢?你想知道吗?” 突然被点名,江越岭直言道:“想。” “让我说可以,不过我有条件。”公子无笑呵呵地打量江越岭,“你长得不错,可以娶我。” 他脸上妆容仍在,本就恐怖至极,配上这句话,惊悚度不断飙升。 江越岭震惊道:“什么?” 顾云横目瞪口呆,看看公子无,不知这人何时对江越岭“芳心暗许”,再看看江越岭。两人一喜一惊,神情完全不像是在说同一件事。 公子无悠然道:“有什么好吃惊的,你们打断我嫁人的好事,必须赔给我。”看向江越岭,“等你娶了我,让我满意了,甘清村里发生的事,我会全盘告诉你们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顾云横难得看到江越岭吃瘪道不能言语的地步,顿时玩心大盛,起哄道:“无公子说得在理,错在我们,理应补偿给你。师叔祖,还不快答应他。” 不帮自己,反而刨坑让自己跳,江越岭深深地看了顾云横一眼,只见他冷淡的脸皮突变,一下蹿到顾云横身上,紧紧地抱住他道:“小云横,我只想娶你,其他人跟我没关系。你别把我推出去。” 这三字一出,顾云横立马认出他是谁。臭屁虫太万恶了,碰上棘手的问题便自己躲起来,把最怂的跟屁虫放出来。不过,这跟屁虫出来便好办了。 顾云横哄骗道:“又不是真娶,你怕啥。” 江越岭拔高嗓音,雄赳赳气昂昂道:“那我也不能对不起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松开。”顾云横一根根扒开江越岭的手指,“以大局为重,懂不懂?” “不懂,也不想懂!”江越岭置气道,“想知道真相的方法有千百种,我不信除了这个,就没别的方法。” 视线扫过公子无,顾云横道:“我是发现不了了,你不如问他能换个条件不。” 闻言,江越岭真就去问了,公子无好整以暇地理了理皱起的袖口道:“能啊。” 江越岭嘴角刚翘起:“什么条件?” 公子无一句话又把他燃起的希望浇灭了:“我娶你。” 江越岭无语地翻白眼:“说了等于没说!” “非也。“公子无摆摆手,”你只想娶他,现在我娶你,你便没娶过人,就不存在所谓的背叛。” “没这个理!” 公子无冷哼道:“我说有这个理就是有。你们到底想不要知道,不想我走了。” 言毕便要走,顾云横掐了江越岭一把,让他快去把人叫住。 江越岭心不甘情不愿,被迫追出去:“你等下!” 公子无扭头看他:“考虑好了?” 江越岭怨气冲天地点了下头:“嗯。” 公子无抬头看天:“天快亮了,你们跟我来,折腾一夜累死了,休息够了,再准备亲事。”他捏住江越岭的下巴,笑道,“本公子是不是很体贴你?” 江越岭哼了一声,撇开自己的下巴。 公子无笑笑,不气不恼地在前带路,顾云横和江越岭跟在他身后。顾云横一步三回头,好奇地往新房看,方才他们从里面出来,新郎和新娘还在聊天,好好的洞房花烛不做事,就说话,真是个笨蛋! 公子无的声音突然响起:“别看了,他俩聊了一夜,天亮后就看不到了。” 顾云横:“……” 原来好奇的不止他一个,只是公子无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是趴在人床头看了一夜?他爱好这么怪异,当真只与江越岭拜堂便会罢休吗? 莫名的,顾云横对接下来将要“成亲”的江越岭,有些同情,有些期待,又有些幸灾乐祸。 第31章 章 三十一 章三十一 顾云横和江越岭来到一处民宅,这间宅子比卖饼老奶奶的略大一些,就在甘清村里。 公子无请他俩进去,分别领着两人去各自的厢房看了一圈,这间民宅不多不少,刚好三间房。他指着最后一间道:“我住那间,明日洞房花烛夜在那里进行。” 顾云横见他对立面的格局摆设格外熟悉,一问之后得知这间民宅竟然属于他的,不免惊奇道:“没想到你是甘清村村民。” 公子无道:“勉强算半个。”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半个算怎么回事? 顾云横好奇道:“怎么说?” 公子无斜他一眼:“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顾云横被堵得哑口无言,把江越岭揪到面前道:“是他问,他可是你未来夫君。” 公子无眼角含笑,纠正道:“错了,是娘子。” 用折扇一拍脑袋,顾云横啧啧道:“瞧我这记性,夫君变娘子,我竟给忘了。” 江越岭不开心,嘴唇一线抿得紧紧的,却因已经答应不好反悔,只拿一双幽怨的眼睛黏在顾云横身上,无声地埋怨。 公子无盯他半天,视线也没对上,不禁略带不悦:“未来娘子,你不看我,看旁人作甚?” 江越岭气道:“我们是假的!” 公子无道:“假的也得好好演!” “明日才成亲,今日有什么好演的?”江越岭心中有气,连环炮似的一句句往外蹦话,“若今日就要我配合,甘清村的秘密你现在就得告诉我一部分,这才公平。” 也不知公子无是何心情,丢下一句“那就明日再说”,甩袖子走了。 折腾了一天,顾云横十分困乏,对江越岭道了句:“我去休息了。”绕过他,走向自己的厢房。 江越岭不依不饶,非要跟着他进去。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顾云横磨不过他,放他进来后,坐在桌边,笑眯眯地打趣:“跟进来干什么?明日你要嫁给公子无了,在我房里不太合适吧?” “你知道我不是真心想嫁给他的。”江越岭自己说完都感到一阵不适,自言自语道,“这话怎么这么别扭?”他堂堂紫竹山修士嫁什么嫁!哪怕是嫁,也只能嫁顾云横一人,哼! 江越岭越想越气,一屁股坐下,用力之大,险些让凳子散架。 顾云横打趣够了,知道这跟屁虫性格活泼,虽面上有些软怂,实则很是倔强,要不也不会一路赖上他,臭屁虫跑开多远,他都能找回来。 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和了些,顾云横又哄又劝:“好了好了,我知道,委屈你了。熬过明天不就好了,今日你也看过,成亲很简单的,你坐在轿子里,然后拜堂,就没了。” 江越岭仍在气头上:“又不是我看的,谁看让谁来成亲。” 顾云横没辙了,耸耸肩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掌控不来。” “你们都给我出来。”江越岭当真准备叫看的人出来。 两人说话说得好好的,江越岭立马自言自语起来,一般人嫌少见这阵势,顾云横不免好奇,一边打扇一边看他。 跟屁虫气呼呼道:“别装死,都给我出来。好事轮不到我,一碰到乱七八糟的事,你们就想起来我来了。” 臭屁虫禁不住刺激,第一个蹦出来:“这种缺德事我可没干过。” “你没有?上次……”跟屁虫嗤笑连连,一件事一件事地与臭屁虫理论。 臭屁虫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若无其事道:“有吗?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记得。我替你们解决了那么多问题,这次轮到你们解决了。”跟屁虫道,“丑话我放在前头,虽说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但背叛小云横的事,我绝对不做!要嫁你们嫁去,哼!” 臭屁虫不爽道:“老子不是断袖,不嫁!这个破村子的破事我没兴趣。谁有兴趣谁嫁。” 跟屁虫斥责道:“你这人怎么一点正义感都没有!” “正义感有屁用!有正义感就不会被封印了吗?”对于被封印之事,臭屁虫依旧耿耿于怀,“说到现在那家伙呢?天天就知道躲着,这事是他揽下来的,他做!” 跟屁虫附和道:“对!你出来!别装死。” 臭屁虫与他统一战线,也道:“就你最爱多事,你出来,怎么成亲你也看到了,这活非你莫属。” 江越岭自己和自己吵架吵得不亦乐乎,看客顾云横也看得不亦乐乎。见吵架的两人忽然结盟一起咒骂第三人,可那人至始至终都没出现。再过一会儿又少了一道声音。 顾云横悠然自得地扇着风道:“讨论出结果了?” 江越岭委屈地点了一下头:“他们俩太奸诈了,不愿意做的事尽叫我一个人做了。小云横,师叔祖心里委屈,需要安慰。” 小云横? 顾云横轻笑一声,跟屁虫发出抗议,争论一番,结果徒劳,还是他嫁。想想看,确实挺惨的,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又伸长手,一下一下地给跟屁虫扇风:“现在好点儿了吗?” 清风徐来,寒冬腊月天经过一场激烈争论的江越岭正在浑身冒汗,这风可谓是雪中送炭,加之一杯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江越岭得寸进尺,一把抓住扇风的手,嬉皮笑脸道:“这怎么够呢?” 顾云横瞥了他一眼,难道的好耐心:“你想怎样?” 拿走折扇,脸颊贴上顾云横的掌心,江越岭凝视他道:“等我明日演完那场戏,小云横嫁我可好?” 顾云横嘴角勾起,划出一点暖人笑意。 江越岭被着笑容勾得神魂颠倒,两个响亮的字在耳边炸起。 “做!梦!” 他一呆,抓着的手也被抽走。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顾云横推出门外,落上锁,进不去了。 江越岭待在门口软磨硬泡了好半天根本无用,最后只好带着失望离开。 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公子无已经换上红色喜服,胳膊上挂着一身女子喜服让江越岭换。 江越岭身材高大,勉强能够穿下这件衣裳,这位公子无虽比一般女子高些,但身材纤细,比顾云横还要小一圈,他能穿上的喜服,打死江越岭也穿不上。 公子无微微犯愁,眉头轻蹙,哪有时间做新衣裳。 顾云横灵机一动:“我这有件女子的衣裙,虽说不是喜服,但是大红色的,应当可以凑合。” 言下,从八方袋里取出在郁林成衣铺里买的牧凛雪同款。 公子无提起来放在江越岭身前比划,双眸明亮:“这个好!就这个。”塞进江越岭手里,让他回屋换。 江越岭一脸不快地回屋,换好出来,浑身不自在地拽来拽去。他五大三粗的,一条裙子箍在身上,怎么看怎么滑稽好笑。而且这条裙子本是按照顾云横尺寸改的,江越岭比顾云横略高,穿起来,甚至断了一截。 公子无哈哈笑道:“好看好看。” 江越岭绷着脸道:“好看个屁!” 站在一边的顾云横打着扇子也道:“嗯,不错。买的时候,我便想日后留给你穿。” 江越岭立马喜笑颜开:“小云横,那日在成衣铺你说这衣服是送给心上人的。”直接无视当初的名头是送给江越岭的心上人,厚颜无耻道,“原来我是你心上人?” 顾云横瞅瞅他:“你是无公子的心上人,切莫说错话。”笑眯眯地望着两位“新人”,赞许道:“好一对璧人。” 江越岭一点便宜没占到,气绝,嚷嚷着快点开始,心里做着早开始早结束的打算。 公子无闲得无聊,对于是否是两情相悦毫不在乎,只想走个流程,就像过家家那样。江越岭的态度,太全然不在意。让江越岭把红盖头盖上,只管等着自己来迎亲他便好。 他前脚刚走,江越岭后脚就把盖头扯开,瞅着顾云横道:“这下我牺牲大了。” 顾云横不接他话茬,江越岭自知类似的话说了三四遍,没一遍得到回应,认命地叹了口气,自己转移话题道:“现在是白天,甘清村人鬼妖啥都没有,他怎么娶亲?” 顾云横摇头道:“不知。” 江越岭担心道:“他不会跑了吧?” 这一点顾云横十分放心:“不会,他这种人执念异常强,事情不按照他的想法办完,他决计不会罢休的。” “这倒是。” 江越岭话音落下,紧跟着一阵敲锣打鼓声从窗外飘进来,格外热闹。 顾云横讶异道:“这么快就来了?”捡起红盖头,蒙住江越岭的脑袋,让他坐在床边,若不知真相的人看到,没准真以为床边做的是哪家的小媳妇儿呢。 锣鼓声越发近了,江越岭拽住顾云横的袖子,催促道:“小云横,你赶紧掀开我的盖头。” 顾云横听他声音急促,以为有何异常,连忙行动。 只见盖头江越岭一双含笑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他:“你掀了我的盖头,我就是你的人了。旁人在掀都不作数。” 顾云横大窘:“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啊,都说了是假装,又不是真要你永远都跟他一起过日子。” “不是永远就不重要吗?我也不是永远都在的。”江越岭激动下口不择言,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赶忙住口。 顾云横听得真切,狐疑道:“你说什么?” 江越岭摇摇头,一个字都不肯再透露。 有人轻叩厢房房门,公子无的声音响起:“娘子,我来了。” 江越岭“腾”的一下站起来,丢下一句:“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们不一样。”快步走到门口,顾云横正兀自纳闷蒙着头他如何也能健步如飞,就见江越岭脚步一顿,郁闷又别扭道,“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我就是我们,我们就是我。” 房门打开,公子无的笑脸出现在视线中。 顾云横迷茫地望着江越岭离去的背影,脑袋里一团浆糊,搞不清江越岭最后两句话是何含义。 第32章 章 三十二 章三十二 外头天色正好,甘清村村民不可能出现,公子无却有本事找来一队人马,颇让人意外。 迎亲的人在公子无住所外等着,顾云横跟在他俩身后,出来一看,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迎亲队伍竟然是棺材铺里陪葬的纸人。一个个纸人个头不高,脸色惨白,带着两坨诡异的腮红和难以形容的笑容,仿若有了生命般,摇摇晃晃地行走着。 大白天,顾云横生生看出了一身冷汗,弄不清这到底办的是红事,还是白事。 公子无不觉不妥,操控着纸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或走或停,或蹦或跳。 为了热闹,特地让迎亲队伍在甘清村绕走一圈,摆足了谱,才返回自己的住处,与江越岭去正厅。 拜了天地,“新娘”被送入洞房。 自昨日起,江越岭百般言词,就是不想“嫁”,后来迫于无奈嫁了,便开始各种讨价还价,早上更是说了一箩筐听不懂的话。 顾云横知道他心中不爽,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眼下终于结束,他也好解脱了,来到公子无身边道:“可以说了吧。” “不急。”公子无摆摆手,“红盖头未掀,合衾酒未饮。” 言下之意,还未结束。 左右这两件事也费不了多少时辰,顾云横跟在他身后来到新房前。 公子无推门而入,将顾云横挡在门外:“止步。” 顾云横疑惑地看向他。 公子无又道:“我的洞房花烛夜,你进来作甚?” 顾云横警觉地打量他几眼:“你想玩什么花招?” 公子无哂笑:“我能玩什么?” 确实,公子无什么都玩不了,哪怕他想假戏真做,里面的那位万万是不肯的。 跟屁虫对自己死心塌地,臭屁虫又恨极了断袖之癖,鲜少出来的那位,一听说假成亲就躲起来了,更加不可能。 思及此,顾云横放心大胆的让公子无进去。房门一点点阖上,望着坐在大红床上的江越岭,他两手揪着衣角,心不甘情不愿。 不用掀开盖头,顾云横都知道他一定是绷着脸,嘟着嘴的不快模样。 他摇摇头,心中一阵好笑,何时起,他竟对这位脑子不太好的师叔祖这么了解了? 打开折扇轻轻扇起来,顾云横边笑边离开,在正厅坐着等他们。 屋内,江越岭好不容易熬到喝完合卺酒,站起来就要走。 公子无一把拦住他道:“等下!” 江越岭没好气道:“干啥?” 公子无抓住他的袖子,一点点往自己跟前拽,乐呵呵道:“*一刻值千金,你说我干啥?” 那意思,竟是要洞房! 江越岭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我们是假成亲!” 公子无耸了耸肩:“假成亲就不能入洞房吗?” “不能!” “你说了没用。”明明是不讲理的话,公子无偏偏说得格外理所当然,“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的算。” 江越岭哪里肯同意,拼命往外跑。 他袖子还在公子无的手中,对方使劲一拉。“刺啦”一声,撕下半截袖子。 比身高江越岭不怕公子无,可其他方面,却是大大的不如人家。 公子无手一挥,袖子便不知被扔向何方。同样的,江越岭还没摸清状况,就被压在床上。 江越岭躬起一只脚抵着公子无,两手撑在他胸膛上,赤红着脸道:“放开我!” “不放。” “小云横救我——” 公子无脸上带着得意洋洋:“你叫破嗓子都没用,我设了结界。” 武力不如人家,好歹还有头脑。江越岭张口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赖,说好的假成亲,非要真洞房。这般没信用,只怕我同意与你洞房,你也不会告诉我甘清村的真相。” 公子无眉头挑了挑:“你的意思是,我告诉你真相,你就同意洞房?” 江越岭违心道:“当然。” 公子无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印证这句话的可信度。可惜看了没多久,便被江越岭的英俊外表迷惑。 “行,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他脱着尾音,眼睛转了转,动作暧昧地点了点江越岭眉心的朱砂道,“只能告诉你一半,剩下的,等洞完房再说。” 能骗一点是一点,希望顾云横早点发现这里异常。江越岭胡乱地点点头:“好,你说。” 手背拂过江越岭的脸颊,公子无深情而温柔道:“你想知道什么?” 江越岭被他摸得毛骨悚然,一对好看的眉不由自主地蹙起。他强压下内心与身体的不适道:“甘清村经历了什么?” 公子无扬唇笑道:“他们能经历什么?被人杀了呗?我并非甘清村人,年前回乡祭祖,回来后便发现全村的人都死了。那死相,啧啧,没一个重复的,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语调中惊喜的成分大过不忍,似乎有些敬佩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看来他也不知真凶是谁,江越岭又问:“村里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个简单,不论他们是何死法,我都有办法让他们‘复活’。”公子无意味深长地瞅着江越岭,“人死,影子又不会死。” 难怪那些村民夜晚才出现,难怪他们没有影子,因为,他们就是影子! 江越岭瞥了公子无一眼,暗暗惊讶:公子无,无公子,他到底是谁?竟会操控影子,让他们变换成实体的邪佞之术。 只是影子成人,怨气也不会凭空消失啊。 江越岭越发想不通了,问道:“既然是惨死,甘清村必回怨气团结,为何我却一点感受不到?” “因为这个。”公子无举起左手晃动两下。 眼前金光一闪,江越岭尚未看清,公子无已将手背到身后,调侃道:“娘子想知道的东西,为夫差不多都告诉你了,接下来,*一刻值千金——” 为了看清他手上是何物,江越岭暂时没有反抗,任由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 那是个形状小巧的黑色指环,上面雕刻着金色的复杂花纹,公子无佩戴在食指上,看不出特殊之处。 看不出没关系,他和顾云横有的是方法试出来。只是眼下如何才能从公子无的魔爪下逃脱出去呢? 江越岭一把抓住放在自己衣襟上的手道:“慢着!” 公子无看向他,给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越岭信口道:“无公子,这洞房需得一男一女才行,两个男的来哪来的洞?没有洞,怎么洞房?” 公子无的眉头不禁皱了一下,好似陷入深深的沉思。 江越岭见有成效,心中暗喜,幸亏他机智,嘴上继续推三阻四地忽悠起来:“自古以来你见过两个男人接亲吗?都是成为契兄弟,没有成亲这一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啊,一开始我不同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说,没有洞,又非要洞房,怎么办?用匕首划个口子出来吗?那还不闹出人命了?”江越岭仰躺在新床上,拍拍公子无的胳膊,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道,“这下你懂了吧,还想洞房吗?” 公子无俯视着他,江越岭胜券在握。 忽然,公子无笑起来:“你以为我真傻啊?成了契兄弟就不行房了吗?等把你扒光,夫君我亲自演练给你看,两个男人如何洞房。” 软的不行,公子无直接来硬的。 江越岭技不如人,大红衣裙被人一扯,露出半边肩膀来,顿时惶恐地连瞳孔都缩起来了。 转瞬间,惊悚被愤怒取代,公子无猝不及防,当胸一脚,被踹到床下。 他扒着床还没完全站稳,又被江越岭揍了一拳,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方才软弱的人,彻底爆发,宛若变成一个暴戾魔头,对公子无拳脚相加。 若不是之前穿着喜服不便,让顾云横帮忙背着闇影剑,这会儿江越岭早已抽剑将公子无碎尸万段。 两人从屋内打到屋外,对跟屁虫而言有点难办的结界,在臭屁虫眼前根本不值一提,打个喷嚏就能打破。 正厅中,顾云横左等右等等不到他俩出来,心道这两人莫不会看对眼假戏真做了吧,担心地跑过来,江越岭的咆哮声震耳发聩。 “你个死断袖,天天断袖子!”草草地死掉碍眼的红色裙子,随便捡了件男子衣服套上。 一道委屈的声音响起:“我也不想啊,都怪你们不愿意出来。我差点就被人轻薄了!” 江越岭怒火冲天地骂道:“废物!” “你不是废物你嫁啊!” 顾云横一个头两个大,一听就知道跟屁虫和臭屁虫又吵起来了。听他们的对话,大约推断出是公子无欲行不轨,跟屁虫不是对手,臭屁虫气不过才跳出来。 江越岭气急败坏,手下不留情,公子无不是他对手,一路被打压着。顾云横不清楚跟屁虫已经问的差不多了,生怕江越岭把人打死,唯一的线索也断了,便飞身准备先把公子无制服,保留一条小命再说。 顷刻间,无数黑雾从公子无的戒指里释放出来,缭绕在他周身。方才位于下峰的人灵力暴增,竟然可以轻松的以一敌二。 顾云横不小心吸入一点黑雾,身形一顿,仿佛全身的血液被人瞬间放光,脸色煞白,僵在原地。 “愣什么呢?快把闇影剑给我!” 又与公子无对打十几招,符咒甩出去一张又一张,黑雾只增不减,呛得人不停咳嗽。 江越岭挥挥手,挥去面前的黑雾,侧脸瞅去。 只见顾云横两眼无神,黑雾慢慢从他的鼻子里钻进去,他却全然感受不到似的,不动也不咳嗽,只是傻愣愣的站着。若不是额头的汗水如雨水一般洒下,江越岭还以为他站着入定了。 “顾云横,你怎么回事?说句话啊?”江越岭略微担心地问了一句,依然得不到回应。 他眉头微蹙,给了公子无一个猛招,暂且阻挡他片刻,旋身而来。 第33章 章 三十三 章三十三 公子无很是难缠,见江越岭欲去找顾云横,便百般阻拦,不让他靠近。 黑雾没被释放前,江越岭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放出黑雾后,公子无灵力突增,竟叫人措手不及。 那黑雾看似无形又似有型,一滚一滚缠绕在公子无身上,碰到江越岭便散开,可碰到顾云横,却叫他吸食进去。 虽不知那黑雾具体是什么幻化出来的,但仔细分辨,不难发现里面暗藏无数怨气。 难怪甘清村里没有怨气横生,原来是被这个戒指吸走了。 江越岭神情一凛,心道:不好!眼下顾云横的不正常,显然是吸入过度怨气造成的。若一直放任他这样下去,必定会让他被怨气操控,失去意识。 臭屁虫对他没多少好感,可他到底是跟屁虫的心上人,倘若他出现意外,跟屁虫少不了伤心难过好几场。 手中无剑,江越岭一边赤手空拳对付公子无,一边谨防他对顾云横不利,嘴上还要不停地呼唤顾云横,企图让他恢复清明。 如此过去一盏茶的工夫,江越岭已是非常烦躁,恨不得给顾云横一耳光,把这位傻掉的徒孙扇醒。 公子无的笑声飘荡在耳边:“娘子,你要与为夫打到什么时候?” “夫个屁!”江越岭对他一通骂骂咧咧,这人太万恶,知道他想干什么,偏偏不让他干。 两人越打,距离顾云横越远。 江越岭随手捡起一把小石子,灌入灵力,指尖发力弹出,散落的小石子打在顾云横脸上,身上,手上。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闷哼。 顾云横额头被小石子弹出一个红点,怔怔地叫了一声:“啊?” 终于回过神了。 江越岭急赤白脸道:“啊什么啊,快把闇影剑给我。老子这就结果了这个死断袖。” 顾云横会意,忙不迭地从背上抽出闇影剑。 江越岭话还没说完,想起顾云横刚才的模样,继续道:“小心黑雾,里面有怨气。” 黑雾,怨气。 顾云横错愕地望着手中剑,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外冒,如同在三伏天的太阳下暴晒,双手抖得快要连剑都拿不住了。 江越岭只当他回神回了一半,还没有完全恢复神智,催促道:“把剑给我。” 剑……给他…… 顾云横抬起头,视线落在江越岭身上,眼前的面孔渐渐模糊起来,形成一张记忆中熟悉的脸庞。 “师弟——”顾云横浑浑噩噩低喃出这个称呼,五官纠结,不住摇头,“不,剑不能给你。” “什么鬼师弟?我是你师叔祖,快把剑给我,快!” 江越岭越催,顾云横越是不给他,手握闇影剑,连退许多步。 公子无看好戏不嫌够,凑热闹道:“不给他,给我,怎么样?” 顾云横痴痴地望向他,眼里出现的却是柳拂衣的脸。 “师尊!”顾云横的声音中透着绝处逢生的惊喜,又有无措后见到救命稻草的欣喜,当真听话的把闇影剑丢给公子无。 接住剑的公子无一脸状况外的意外:“这么听话?” 江越岭气急败坏,怒道:“你眼瞎了吗?柳拂衣有这么丑吗?” 定睛看去,顾云横的双眼蒙上一层灰雾,空洞无神,依然受怨气干扰,没有完全挣脱出来。 这心瞎了,还不如眼瞎呢。 江越岭暗自道奇怪,有紫竹山派功体护身,怨气浊气不可能近身,顾云横却被它们干扰至如斯地步,到底是他修为有限,还是他另外修炼了其他旁门左道的功夫? 情况危急,给不了江越岭分神的精力。公子无多了一把剑,更加得心应手。 向来都是自己用闇影剑对付旁人,眼下颠倒过来。江越岭被人用自己的佩剑指着,那滋味实在一言难尽。 顾云横慢慢恢复神智,观望眼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方才自己做了什么,心中顿时升腾起懊恼来。 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加入打斗中。 闇影剑不愧为无锋门门主打造,其剑锋之锋利让人望而生畏,不过是轻轻擦过袖角,便留下一个硕大的口子。 江越岭提醒道:“小心闇影!” 多一个人一起,原是好事,江越岭余光一扫,见顾云横的武器乃是他时常扇风的折扇,郁卒叫道:“你拿把破扇子干什么?当闇影是树枝吗?你的佩剑呢?” 佩剑? 我的佩剑呢? 顾云横又呆住了,浓浓的黑雾从戒指里飞散出来,仿佛有了目标一样,尽数灌入他体内。 怨气流失的速度远远超过公子无的控制,他想制止,却成为徒劳。 “剑——我的剑——” 顾云横喃喃低语,黑雾被他吸入的越来越多,裹在折扇上,几乎看不出扇子的模样来。 忽然间,顾云横目眦欲裂,脖子上青筋暴起,全部黑雾集中在右手上,折扇一震,幻化成一把纯黑色的剑。 剑身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黑雾,耳边若有似乎地听到哭泣声,凄惨,悲凉,仿佛是死者在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让人闻之蹙眉。 清明不复,顾云横持剑漫步,步步逼近公子无。 戒指里的黑雾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源源不断地奔向他手中黑剑,根本不听公子无使唤。 “这怎么回事?”公子无脸上不断露出惊恐表情,看向已经癫狂状态的顾云横。 顾云横举起剑,一团团黑色的雾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 杀了他——杀了他——杀!杀! 一道道鬼魅且蛊惑的声音在顾云横耳边咆哮,顾云横头晕脑胀,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杀人! 手气剑落,招招逼得人无力回手,公子无脸上再无从容,呼吸渐粗,身上也多出几道伤口来。 再放任他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人命的。 公子无现在不能死。 江越岭快速做出决定,拳脚一变,阻止顾云横疯狂的砍杀举动。 “让开,让我杀了他。”杀红了眼的顾云横根本不听江越岭的。 带着怨气的剑不必闇影剑弱,江越岭对他对战几回合,不禁惊讶起来,原来顾云横修为如此厉害,平日完全没看出来。心念一转,难怪提及佩剑时,顾云横故意转开话题,原来其中有大大的隐情。 顾不了真相是什么,当下最重要的是让顾云横恢复过来,若真让他这样杀了人,只怕以后更不会使剑。 江越岭那么多年的修炼不是白练的,即便没有剑在手,收拾起顾云横来,也不至于无从下手。 起初公子无被江越岭和顾云横联手对付,不过须臾,时局突变,竟成他俩对打。 公子无性格乖张,不走也不逃,抱着双臂依在墙边道:“两个美人为了我争风吃醋,这叫我怎么好意思。你们别争啦,两个我都娶。” 话音未落,顾云横手腕一转,带着怨气的剑直逼公子无而来,让人措手不及。 笑意凝固在公子无嘴角,以为这一剑是受定了,却没有感到预计中的疼痛。 睁开双眼,江越岭挺拔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右手紧紧地握住剑,一动不动。 皮肤被剑刺破,腥红的血液流淌而出,如同浇灭大火的水,将黑雾熄灭。 “冷静!。” “清心!” “顾云横!” “看着我!” 江越岭目光如炬,嗓音清朗。 黑雾慢慢散去,仿若受到打压,缩头缩脑地躲回公子无的戒指中。 顾云横空洞的眼中逐渐有了情绪与意识。他沉静下来,却被腥红的鲜血刺痛了双眼。 他发出一声惊叫声,手一抖,黑雾组成的剑消散,变回普通的折扇跌落在地,在平地上砸出一个凹槽。 顾云横喉头哽住,悔恨万千道:“师叔祖,我——” 江越岭看都不看正在流血的手一眼,背到身后道:“小伤,无妨。”反倒安慰起他来。 顾云横不禁动容,快要溢出来的负罪感没由来的减少几分,被那团黑雾干扰的烦躁的心逐渐归于平静。忽然,他黑白分明的瞳孔猛地一缩,抓住江越岭的胳膊,用劲推开他:“小心!” 闪烁着阴冷暗芒的闇影剑,刺穿胸膛出现在顾云横和江越岭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顾云横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极轻的□□,他莞尔一笑,很是庆幸道:“幸好没害死你。” 身体随着这句话的结束,不受控制地下滑。 江越岭从怔忪中回过神,在他跌倒的瞬间一手将人捞起。他眉头拧成一团,心底深处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很奇怪,他从未体会过。 公子无一剑得逞不肯善罢甘休,凌厉的剑气伴随一句恶狠狠的“好不容易收集的怨气,叫你这一下搅没了大半!”而来。 江越岭无所畏惧,抱着顾云横纹丝不动。 当公子无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一股紫色灵力从他身上迸发而出,轻而易举地将公子无震到一丈开外。 公子无跌倒在地,“哇”的一声,呕出大口鲜血。 江越岭背对着他,伸出手转动,仿佛闇影剑上系有一根暗线被他拉动,“嗖”一声飞至他手中。 公子无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不等他出手,使出一张遁走符,跑到无隐无踪。 顾云横身负重伤,躺在血泊中,江越岭无暇顾及他,收起闇影剑,抱着顾云横去疗伤。 第34章 章 三十四 章三十四 顾云横的伤看着吓人,实则并不危机生命。江越岭从八方袋里翻出一颗灵丹妙药让他吞下去后,脸色已经缓和许多。 甘清村变数太多,公子无不知藏匿在何处,不是一个适合疗伤的场所。 思及此,江越岭只得抱起不再流血的顾云横在附近寻找栖身之所。 东拐西走后,狭窄的山道忽然变得豁然开朗,江越岭正在为眼前的山谷惊叹不已,两名白衣少年跃进视线中。 “来者何人?” 江越岭微微一笑,神态从容道:“紫竹山派顾云横。”他有意没有报自己的名字,继续道,“我这位同门身负重伤,误闯宝地实在抱歉。请问可否收留我二人几日,待他痊愈,我们便会立刻。” 紫竹山的名号很是响亮,两位白衣少年见他们身穿飞云峰门服,被抱着的那位确实受伤不轻,一边好奇飞云峰与碎星峰何时合并的,一边道:“请稍等,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个头略高的少年离去,留下稍矮一些的少年。 没一会儿工夫,离去的少年回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谷主请两位这边走。” 江越岭道了一声谢,扫了顾云横一眼,心道:你倒是幸运,需要疗伤,随随便便便能碰上一个门派。 这山谷极其隐蔽,江越岭来到此处纯属误打误撞。这会儿被两位少年引入,尚不知人家何门何派,赧然道:“说来羞愧,还不知道此乃何处。” 两位少年见怪不怪,个高少年淡然道:“天悲谷。” 天悲谷! 江越岭顿觉讶异,被封印前天悲谷已经展露头角,与天机城并称为修真界两大神秘门派。 这两个门派俱都精通周易八卦,擅长窥探天机,但他们的功法却截然不同,各有各的千秋。 这两个门派弟子不多,天机城是修真世家,一般只传自家血脉之人,前来派师学艺的,十个有九个都会被拒绝。而天悲谷更为神秘,派内弟子全是谷主外出挑选后带回,能找到天悲谷所在之地的几乎为零。 这样厉害的门派就在甘清村附近,理应庇护该村,可天悲谷怎么不管不问? 这个疑惑甫一产生,很快便被打消。只见谷中弟子各个神色忧愁,似乎谷中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毕竟涉及门派*,江越岭不好多问,被白衣少年领进客房后,客气地道了声谢,便不再多话。 矮个子的少年道:“天悲谷虽嫌少与外界联系,但一应物品谷中应有尽有,二位如果需要药物,尽管开口。” 闻言,江越岭又道谢起来,找来纸币,开好药单递过去,劳烦少年帮忙寻找。 其中有几位颇为罕见的,他在一旁标注了替代品。 白衣少年过目后道:“这些谷中都有。”见江越岭面露惊讶,解释道,“实不相瞒,今日谷中接连有人身患重病,现在谷里最不缺的就是草药了。”无奈笑笑,关门离去了。 难怪所见之人各个愁眉苦脸,甘清村的事无人处理,天悲谷怕是自顾不暇,连甘清村发生变故都不知道。 不多时,一位面生的弟子将熬好的药送来。 江越岭连连道谢,这位弟子将药送到,一个字不多说,转身离去。 叫了两声顾云横的名字,对方一点反应没有。江越岭在床边坐下,一勺一勺将温度适宜的药喂入他口中。 昏睡中的顾云横显得特别安静,没有一点儿打扇时的翩翩风流公子姿态,倒有几分听话徒孙的模样。 江越岭看了他两眼,唇角逸出浅浅的笑。 倏地,耳边想起他昏迷前的最后那句话——幸好没害死你。嘴边的笑容顿时不见了。 这话是何含义?是他怕拖累他人,还是他曾经害死过谁? 黑雾中的怨气,扇子变成剑。江越岭眉头打结,在脑内搜寻片刻,想起紫竹山派有一门剑法名唤清罡剑法,这套剑法使用的并非是真是存在的实体剑,而是用自身的天罡正气幻化出来的无形剑。练这套剑法的人,可以吞噬死者灵体散发出的怨气,通过自身的天罡正气将怨气化解,或是净化。 清罡剑法对修习者的体质十分挑剔,江越岭在紫竹山派的那些年,全派上下有资质练这套剑法的不过十人。 用神识查看一遭,果不其然,顾云横确实修习了这套剑法。只是在甘清村时,他将怨气吸入体内后,并不能化解那些怨气,这是为何? 不久前提起佩剑,他言辞中的躲闪,还有一碰到剑便变得又呆又傻,是怎么回事?与那句“幸好没害死你”有关吗? 江越岭望着顾云横,这人身上的秘密恐怕不必自己少。 天悲谷诸事繁多,不便打扰。若非必要,江越岭始终在客房里陪着顾云横。 他本想去甘清村走一遭的,但担心顾云横,不见他醒来,始终不方便。随意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坐在桌边翻看,给自己斟上一杯茶,等他醒来。看完大半时,床上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幽幽醒来的顾云横视野迷蒙,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江越岭放下书,视线越过小桌:“醒了?” 顾云横想要坐起,扯到胸前的伤处,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倒在床上,没能坐起来。 江越岭放下书,来到床边:“你伤口未愈,这几日躺着养伤,切莫乱动。” 顾云横“嗯”了一声,怔怔地望着江越岭用白色绷带包扎的手:“你手怎么样了?” 江越岭来回翻了翻,笑道:“一点皮肉伤,无碍。” 顾云横“哦”了一声,面带犹豫,似乎很想说,又十分纠结,不愿意说。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说出来:“公子无怎么样了?” 江越岭道:“让他跑了。” 顾云横紧张地问:“甘清村村民的怨气被他收在戒指里了。” “我知道,洞房时他告诉我了。” “哦。” 顾云横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偏偏江越岭态度冷淡,反倒一时无话了。 静默片刻,忽闻一声叹息。 顾云横漆黑的眼珠转动,转向叹息的人,正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两人面面相觑,顾云横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他这样逃避,十分罕见,简直像被人夺舍了。 江越岭大概猜出缘由,不禁失笑:“想问什么便问,其他的事,我不会多问。” 没有血色的双唇微不可见地颤着,眉头蹙起,顾云横咬了咬嘴唇,道:“就那样放任公子无,可以吗?” “他心中有执念,不会离开甘清村的。”这些道理江越岭早就想过,他将新房里公子无说过的话,巨细无遗地转述给顾云横,“他应该没有恶意,只是人很无聊。” “可那些怨气——”顾云横顿了顿,脸上好似又白了不少,跟刚粉刷过的白墙似的,“他收集那么多怨气,不知是何打算。” “不清楚,我准备等你醒来,再重返甘清村,弄明白此事。” 顾云横点点头,到底不放心:“我已经醒了。”那意思,便是催促江越岭现在就去。 江越岭见他无碍,叫来一位谷中弟子,烦请帮忙照看一会儿,他速去速回。 白衣弟子听闻他要去甘清村,诧异道:“甘清村怎么了?” 江越岭见他一脸茫然,便将甘清村的现状告诉他。 甘清村乃是天悲谷的管辖范围,白衣弟子听完这件事后,格外震惊,让他稍等片刻,忙不迭地向谷主汇报这件事。 片刻之后,白衣弟子归来,请江越岭跟他去一趟正厅,天悲谷谷主有要事要找他商议。 江越岭回头看顾云横,对方扬了扬下巴道:“我没事,你快过去。” 他心里急得很,言辞中带着催促,说话也比刚苏醒时有力许多。 江越岭“嗯”了一声,跟着白衣弟子走出客房。 顾云横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从醒来后的谈话中他便发现,眼前出现的不是跟屁虫,也不是臭屁虫,而是那位鲜少出现的师叔祖。虽然接触多,但三人之中他修为最高,性格品行之类,比起跟屁虫和臭屁虫更为接近他人口中的江越岭。连带顾云横也觉得安心不少,仿佛事情交给他,一定会妥善解决。 天悲谷依谷而建,自外面看不觉特殊,步入其中方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出人意外的宽阔。 江越岭走过一段长廊,又进过一处花园才抵达正厅。 正厅中一名男子负手而立,他身材挺拔,背对着门口,一身白衣绣着蓝色暗纹。听到响声,徐徐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天上挂着的寒星,明亮清冷,而又具有疏离感,正是天悲谷谷主言思绝。 言思绝已从谷中弟子口中得知甘清村的事,有些细节不明白的地方想向江越岭咨询。 江越岭道:“实在惭愧,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言谷主了。至于甘清村的人是被谁害死的,他为什么要收集怨气,恐怕只有公子无心里清楚。” “无妨。”言思绝开口,声音同他的双眸一样,带着寒冷,“听你所言,公子无修为一般,只是怨气不好处理。谷中有一灵珠,可收集怨气,此番我与你一同前往。” 江越岭笑道:“最好不过了。” 此事耽误不得,谷中尚有其他要事急需解决,言思绝叮嘱弟子几句,带上灵珠与他一同前往甘清村。 言思绝寡言,江越岭话也不多,不一会儿两人便抵达甘清村。 此时天色正好,太阳高高挂在空中,村道上空无一人,江越岭与言思绝边走边寻找公子无的踪影。 江越岭提议先去公子无家看看,再说打算。 结果,半道上两人发现公子无靠坐在一棵树上,面无血色,地上一滩血,有个男子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 走过去,蹲着的男子声音里充满着急:“你到是说话啊!顾云横在哪儿?就是这扇子的主人,是死是活你到是吱一声啊!” 公子无不看他,目光无声地哼唧,目光撇到江越岭也不无所动,依旧自言自语:“说好了九九八一天,九天还没到就拿走了,骗子。” “什么骗子啊?顾云横跟你说啥了?难倒江越岭是个骗子?” 被误认为骗子的人走过去,男子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正好与江越岭四目相视,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吓死区区啦!” 这人不是诸葛簧,还能有谁? 第35章 章 三十五 章三十五 江越岭没有搭理他,弯腰查看公子无的状况,方才被诸葛簧挡着,看不清。 待诸葛簧闪开后,他才发现公子无左手一直在流血,带着戒指的食指连同戒指一起不翼而飞了,就连他身上也有好几处伤口。 江越岭问道:“戒指呢?” 听到戒指二字,公子无无故颤栗起来,神神叨叨地囔囔道:“戒指!美人都是骗子!” 此言何意? 江越岭听得他囔囔半天,仍旧一知半解,只知道他的戒指被人骗走了,蹲下去循循善诱道:“你告诉我是谁骗走你的戒指,我帮你找回来。” “找不回来啦。”公子无痴痴地笑起来,“戒指本来就是他的,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哎,亏了我白收集那么多天的怨气。说好了满八十一天就能复活全村人,原来是骗我的,讨厌。长得美的女子讨厌,长得美的男子更讨厌!” 由此,江越岭推断出他口中人是男子,便道:“那男子是谁?”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公子无冷哼一声,忽然发狂似的大叫起来,“戒指!还给我戒指!不能我到哪儿,哪儿就死光啊。我家人都死了,我跑到甘清村,怎么甘清村的人也死光啊!既然你们都死光不陪我玩,那我也死掉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来不及反应,一把匕首从公子无袖口跌落,他捡起匕首,笔直插入心口,脖子一歪,断气了。 真的死了,死的透透的,江越岭上前查看,已无回天之术,长叹一口气,这人好端端地突然自杀,留下未解的谜题,委实让人头疼。 诸葛簧从张员外那儿要回尾款便去郁林找顾云横和江越岭,听说他俩来了甘清村。等了两天不见人回来,他是个坐不住的人,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结果,想要的人没找到,倒找到了顾云横的扇子。 扇子旁边一大滩的血,着实吓着了诸葛簧。他担心顾云横的安危,在村子里到处找。 顾云横没找到,反倒找到了靠在树下奄奄一息的公子无。追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江越岭突然出现了。 诸葛簧原是想跟公子无打听顾云横的下落,见他突然自杀身亡,哇哇大叫起来:“怎么死了?你还没告诉我顾云横的下落呢!”扭头见江越岭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悲伤,也不关心顾云横的死活,再一看,他身边多了一位风姿绝尘,手拿拂尘的道长,不由冷笑,“难怪你不关心道友的死活,原是又找了一个相好,紫竹山派的江越岭真是不简单啊——啊!” 两声“啊”,包含着完全不同的感情。第一声感慨,第二声是痛叫。 诸葛簧捂着嘴,痛得眼泪翻滚,泪眼婆娑,惨兮兮地望着打他的人。 言思绝收起拂尘挂在臂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虽未流露出一言半语,但冰冷的气势却叫诸葛簧连一声□□也不敢溢出。 江越岭同情地摇摇头,介绍道:“这位是天悲谷言谷主,云横正在他谷中养病。”目光转向诸葛簧,微微一笑,“诸葛簧,一个算命的,不是很熟。” 平白无故闹了个笑话,江越岭还拿他开玩笑,诸葛簧顿感大窘:“什么不熟,哪里不熟啦,我们可是一起破解无魂尸之案的交情!” “仅此而已。案子了结,就次分道扬镳吧。”江越岭笑了笑,“言谷主,我们回去吧。” 诸葛簧仍惦记着跟他们修习招魂术的事,死活不肯分别,瞪大眼睛道:“道友受伤,岂有不看望的道理?”把扇子收好,准备当面还给他。 言思绝道:“稍等片刻。” 他神情冷淡,声音清冷。白色拂尘在他手中翻飞,不知施了何种法,一个个淡黄色的光点穿透每一户人家的屋顶飞上天空,直至看不见。 放下拂尘,言思绝道:“走吧。” 诸葛簧一脸迷茫,因被抽了一耳光,不敢与他说话,压低嗓音悄悄问江越岭:“他刚才干什么了?” 江越岭道:“一个安抚亡灵的法术,助死者早日超生。” 诸葛簧了然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立刻疼得五官皱起,心道:你安抚亡灵倒好心,对我这个大活人反倒一点不留情。 三人走出甘清村,突然一样事物夹着风径自朝他们飞来,诸葛簧那点修为有等于无,察觉不到。 眼前拂尘一扫,刚想暴跳如雷质问言思绝搞什么名堂,又打他作甚,便看到一封信从拂尘前端的兽毛里露出来。 言思绝取下信,扫了眼信封上“江越岭亲启”五个字,递给江越岭。 诸葛簧回过神来,指着信件飞来的方向骂骂咧咧道:“哪个混账王八蛋,差点毁了区区的容貌!”骂完,感激地冲言思绝拱手道谢,“谢言谷主救脸之恩。” 言思绝目不斜视,冷漠地“嗯”了一声,没发出再多的声音。 诸葛簧偷偷打量他,见他面无表情,冷漠极了。嘴巴上仍旧火辣辣的疼,方才他以为这人又要打自己,没想到却是出手相救,真是奇怪。 诸葛簧想了想,想不明白,索性不想。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转向江越岭打开的信。 一整张信纸上只有七个字——落花时节再逢君。 没有落款,不知是谁,只有一句暧昧的诗。 诸葛簧恍然大悟,笑容贱兮兮地撞了撞江越岭的肩膀:“看不出来,你相好不少嘛,情书都送过来了,也不现身,是不是怕云横道友对他不客气呀?” 江越岭眉心纠结出一个小小的“川”字,他折起信放回信封里收起来了,叮嘱道:“回去别多嘴。” 诸葛簧随意调侃,没想到竟然言中了,呆了一呆,道:“知道了,区区不是多嘴之人。”心里已默默打定主意,就凭他与顾云横的交情,瞅准机会他一定会向道友告密的。 三人回到天悲谷。 诸葛簧走进客房,看到床上的顾云横,一溜烟跑到他前言辞关切道:“道友怎么样?我去甘清村找你们,没想到看到你的扇子落在地上,周围到处都是血,吓死了,还以为你仙去了。” “少乌鸦嘴。”顾云横勉强笑道,“无妨,只是些皮外伤,很快就好了。你嘴怎么肿了?” 诸葛簧愁眉苦脸地撇了言思绝一眼道:“被谷主抽的。” 瞅了眼言思绝胳膊上的拂尘,顾云横心道活该,总算有人治治诸葛簧这章口没遮拦的烂嘴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甘清村怎么样了?” 因甘清村为天悲谷管辖范围,故而由言思绝将甘清村和公子无的情况说明。 听完之后,顾云横眉头微蹙,低声道:“郁林无魂尸尚有几个谜团没有解开,现在又多出几个。” 江越岭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信件,默不吭声。 “想不通就暂且别想。”诸葛簧将捡到的扇子物归原主,放在他床头,“你有伤在身,先安心在谷里养好伤再说。” 说到天悲谷,顾云横到想起来一件事来,道:“你离开谷里这么久,总算回来了,以后要好好修习术法,别再……别再飘荡了。”原是想说别再出来坑门拐骗的,考虑天悲谷谷主就在眼前,到嘴边的话修改一番说出来。 诸葛簧猛然想起他曾告诉顾云横自己是天悲谷的人,刚听他起了个头,便知道要坏事,一个劲儿的与顾云横打眼色,让他快别说了。 顾云横哪里知道这人这般不靠谱,保证过不是谎话的话,也是谎话。他素来听闻天悲谷鲜少与外界联系,以为他是偷跑出谷,害怕被谷主责罚,又道:“言谷主冷面热心,你主动认个错,他是不会责罚你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完,诸葛簧自暴自弃地往哪里一瘫,他这修为,怎么都不可能从堂堂天悲谷谷主手下逃走的。 已经做好了再挨言思绝一拂尘的准备,没成想,言思绝只道一句:“他不是我谷中弟子。”便无其他动静。 诸葛簧不由松了一口气,耳边立时响起顾云横地低吼:“诸葛簧你又骗我!” “我——我——我——”诸葛簧一惊,蹦起来,除了一连三个我,说不出其他话来。 顾云横郁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窥尘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古怪法术?” 诸葛簧有口难辩,支吾半天,苦巴巴道:“道友,我真不是坏人。但是我是哪个门派的,真不能告诉你。” 顾云横气绝,两眼快要喷出火来,一个劲儿的喘粗气。 江越岭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气了,你尚在病中,生气对身体不好。” 顾云横凶巴巴道:“我才没气。” 江越岭无奈,对他笑笑,眼中写满了不信。 顾云横对上他玩味且审视的双眸,赶紧闭上眼。 始终寡言的言思绝在这时开口:“此人冒充我谷中弟子,请两位允许我带他下去问话。” 顾云横猛地睁开双眼,懒得再看诸葛簧一眼:“带走!赶紧带走!” 第36章 章 三十六 章三十六 诸葛簧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委屈地望了两眼顾云横,见他连一个正脸都不给自己,叹了口气道:“道友好好养病,区区先出去了。” 跟着言思绝,在偌大的天悲谷里转来转去,诸葛簧脑补了无数次,这人把他带去黑暗的地牢,用拂尘狠狠地教训的画面。 没想到,言思绝带他来到一间看上去应是书房的房间后,依桌而坐。 诸葛簧不敢动,老实地站在他对面,低垂着视线,余光瞥见他右手握住搭在左胳膊肘上的拂尘手柄,心一提,准备后退,却见言思绝只是拿起拂尘放在桌上而已,不由松了口气。 “天机城城主是你何人?” 没有掺杂感情的句子,就跟一串炮仗似的,炸在诸葛簧耳边。 诸葛簧瞠目结舌,矢口否认道:“什么天机城,区区没听过。” 言思绝道:“若非天机城城主血亲,怎会习得窥尘世?” 这说法诸葛簧没听说过,被言思绝说得直发愣。那人目光冷厉,带着不容置疑笃定,直把诸葛簧看的心里阵阵发虚,到嘴边的强词夺理硬生生吞回去了,耷拉着脑袋,蔫蔫道:“他是我爹。” 爹? 言思绝微愕,天机城城主慕平乐膝下共有两子,分别唤作慕箴、慕箜,这诸葛簧也是他的儿子?怎么从未听过。 诸葛簧紧跟着的话,倒是为他解惑了:“我娘既非正室,也非妾室,直到死,也只是一个婢女。”说完两眼盯着地,一副不快活的表情。 原来是私生子,怪不得不姓慕,应该是随了母姓。倒是名字,用了慕家这一代的竹字头。 名门大家这种事并不罕见,言思绝听而了之:“你冒充我天悲谷人,有何目的?” 目的? 诸葛簧愣了一下,抬起头道:“没目的。道友问我是哪门哪派,我不想与天机城有一点干系,信口胡说是天悲谷。” 言思绝不语,视线在诸葛簧身上逡巡,无端让诸葛簧下意识地挺直腰板,使自己硬气些,用这种方式提高自己所说之言的可信度。 对方理直气壮地昂头挺胸,全无心虚神色,天悲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言思绝姑且信他一回。 忽然,一名白衣弟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谷主!韩、韩管事醒了!” 言思绝的表情如同蜡烛倏地一下被点亮,他猛地站起来,惊喜交加道:“真的?”太过激动,竟是弄翻了自己的座椅。 白衣弟子喜道:“真的!已经断断续续蹦出一两个字了。” 顾不了那么多,言思绝丢下诸葛簧,径自跟着白衣弟子出去,他步伐飞快,一转眼便消失在诸葛簧的视线中。 被晾在书房的诸葛簧纳闷了一下,少倾,忍不住猜测起来:这么担心,这个韩管事跟言谷主什么关系?难道也是相好吗? 好奇心发作,诸葛簧待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 幸好天悲谷谷中开阔,出去放眼一看,便找看到言思绝的背影。诸葛簧加快脚步追上去,紧跟其后进入一间厢房。 刚刚靠近厢房时,便能闻到一阵浓郁的药味,走进屋内,所有的嗅觉直接被各种各样的中药草侵占。 诸葛簧揉了揉鼻子,闻不惯这种味道。 厢房内的卧榻上躺着一名男子,看样貌正直青年,却被病魔折磨的形容槁枯,满脸憔悴,整个人虚弱不堪。 床边站着两名白衣弟子和一名白发老者,这些日子一直负责悉心照看韩管事,他们见言思绝来了,纷纷让开。 言思绝径自走到他床前,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双眼掀开一条缝隙,脸上略过激动,语调微扬道:“梦泽,你醒了?” 韩梦泽虚弱笑笑,嗓音嘶哑低沉:“思……思……”无力的手从颤颤巍巍地被子里伸出来,眼里充满喜悦。 言思绝一下惊住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一闪而过,马上被欣喜取代,伸出双手,便要牢牢地讲那只带着病的手紧握。 站在门边的诸葛簧顿时了然,叫得这般亲密,敲那眼神,肯定有一腿!突然,一阵疾行的脚步声传来,他回头一看,便看到一名女子大腹便便地走来,身后跟着一名婢女。 那女子看上去同诸葛簧差不多大,目不斜视地从诸葛簧身边擦过,扑倒床边,握紧韩梦泽地手,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夫君,你总算醒了。再不醒,让思思怎么办?还有我肚中的孩儿,怎么办?” 韩梦泽沙哑的嗓音费劲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视线从玉思思的身上移到言思绝身上,最后又落回玉思思这里。 玉思思草草地抹掉眼泪,露出笑容来:“你我夫妻,何必这样见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韩梦泽摇了摇头,张开嘴还想说什么,却精神不济,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白发老者见状,赶紧上前查看。 玉思思受惊,偏头看向言思绝,紧张地叫起来:“师兄,梦泽怎么回事?不是醒了吗?为何又晕过去?” 白发老者收回手,叹了口气,摇头道:“这药也不行,只能让韩管事暂时苏醒片刻,想要痊愈,必须九转凝微丸。” 九转凝微丸? 诸葛簧怔了一怔,这药他听过,天机城中便有! 言思绝眉头蹙起,见玉思思面如死灰,宽慰她道:“师妹你即将临盆,注意身体,不可太过悲伤。” “这叫我如何不悲伤?”玉思思缓缓摇头,一双美眸渐渐染红,“九转凝微丸乃天机城做研制,数千年来代代相传,从不外泄。而天悲谷与天机城素无往来,师兄上次去求,被天机城拒之门外。后来为了找到类似效果的药,又身受重伤。而今,孙医师说那药也无法让夫君彻底醒来。”玉思思顿了顿道,“只怕、只怕夫君……” 只怕韩梦泽是没药医。 话未说完,嘤咛一声,哭泣起来。 她未曾出口的话,众人心中都知晓。一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愁容,除了诸葛簧。 诸葛簧不是天悲谷的人,对天悲谷中的事并不了解。他原以为言思绝和韩梦泽是一对道侣,直到玉思思突然闯入,才发现自己闹了个笑话,还以为韩梦泽叫的是言思绝,没想到却是病糊涂了,错把言思绝认成了玉思思。 屋里的人一个个愁容遍布,言思绝好不容易把玉思思劝回去休息,才向白发老者发问:“孙医师,如果没有九转凝微丸,我师弟还能坚持多久。” 孙医师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道:“最多十五日。” 言思绝颔首:“我知道了,这十五日就麻烦孙医师多费心了。” 言下,转身离去。路过诸葛簧,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诸葛簧心道,他是天机城的人,说不定能弄来那药。可再一想,当日他既选择离开,就再没想过回去。言思绝那样看他,只想跟他求药吗?他要如何应对? 巧舌如簧的诸葛簧破天荒的结巴起来:“我——我——” 如果他拒绝,言思绝会不会又抽他一拂尘呢?虽说现在拂尘不在他手边,但难保他日后不补上。 诸葛簧又怕又疼,支吾得更加厉害,彻底不知说什么是好。 言思绝对他的答案没有兴趣,道:“以后不准再冒充天悲谷的人,你去找你朋友,等他养好病,一起走吧。”丝毫没有提及天机城,自顾自地走开。 诸葛簧知道他正在为那稀奇的药犯愁,根据孙医师和玉思思的言辞推断,那东西非常不好得到,即便是对于天悲谷的谷主,也极其不易。可言思绝的脸上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好奇战胜天,诸葛簧终究开口道:“你有把握得到那药?” 言思绝面无表情,脚步不停。 诸葛簧跟在他身后:“我是天机城的人,你忘了吗?” 言思绝依旧当他不存在似的,回到自己的卧室,一把带上房门,将诸葛簧拒之门外。 诸葛簧碰了一鼻子灰,不爽地撇撇嘴,怀疑言思绝是不是根本没打算救那什么韩梦泽。 不管了,又不是他的事,又没有金元宝可以拿。 诸葛簧摇摇头,想要回去找顾云横,却发现自己迷路了,随手招来一名白衣弟子,麻烦他带带路。 诸葛簧离开后,顾云横一肚子憋了一肚子火没出发,郁闷地都有了精神。 他平时总跟诸葛簧说的两人不过萍水相逢、泛泛之交之类,都是逗他玩罢了。其实早就把这人当成了好友,没想到,他对人掏心掏肺,别人对他诸多谎言。 江越岭坐在床边,看他的徒孙气得眼睛比牛眼还要大一圈,好笑地摇摇头道:“还没消气呢?” 顾云横不理他。 江越岭又道:“小心气坏身子。” 顾云横道:“犯不着。”语气很冲,十足的气话。 江越岭无奈,语气柔软道:“你气他,可也气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 顾云横望向江越岭:“你招我惹我了?好端端的,有你什么事?” 江越岭道:“诸葛簧隐瞒自己的身份,你气他。我对你隐瞒了我被封印的原因,你不该气我吗?” 顾云横被他说得一愣,觉得江越岭说得很有道理,又觉得他那是歪理邪说、强词夺理。 “一码事归一码事,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江越岭嘴角扬起,含着笑看他,“你修炼清罡剑法,明明可以化出佩剑,为何告诉我没有佩剑?这样说来,我也应该生你的气。” 清罡剑法是顾云横不能提的痛,每每遇上,必定逃避,几乎成了心魔。而今被江越岭当面的戳穿,顾云横不再避而不提,反倒恼怒起来:“你这人真讨厌,哪怕你是师叔祖,也不能捡别人的痛处死戳啊!”说到最后,又有点委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让人变得脆弱起来。 江越岭望着他道:“佩剑是你的痛处,身份何尝不是诸葛簧的痛处?你捡着他的痛处戳,他是不是也要向你对我这样,对你恼羞成怒?” “我什么时候对你恼羞成怒了?”顾云横冷哼一声,“我没生诸葛簧的气,我气自己蠢。”闭上眼,嚷嚷道,“痛死了,我要休息了,你别打扰我。” “好,你睡吧。”江越岭无奈笑笑,帮他掖好被角,拿起先前看一半的书,继续看起来。 顾云横偷偷地掀开眼皮,见江越岭认真地盯着手里的书,思绪一转,终究抵抗不住内心作祟的好奇心,忽然开口道:“师叔祖,我告诉你我为何不用佩剑,你能告诉我你被封印的原因吗?” 话出口便后悔了,一边懊恼自己一定是跟诸葛簧待久了,被他染上这八卦的习惯,一边忙道:“算了,我不想告诉你我的事,也不听你的事。你当我没说过这话。” “如果我想告诉你呢?” 顾云横猛地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江越岭,怀疑自己幻听了。 江越岭脸上挂着浅浅地笑容,眉心的朱砂格外吸引人:“其实挺无聊的,你想听,告诉你也无妨。” 第37章 章 三十七 章三十七 顾云横身上只有一道剑伤,有飞云峰和天悲谷的灵丹妙药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伤口完全愈合,仍需要一段时间。 先前他看上去那么严重,甚至晕死混过,不过是被死怨之气干扰,心里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造成的,与身体没有太多干系。 顾云横一向遇到那件事便逃避,逃避成习惯了,只要不提及,倒也跟无事人似的。 江越岭说要告诉他自己被封印的真相,这件事顾云横好奇已久,躺久了全身都难受,在江越岭的帮忙下稍微靠坐起来,依着床头,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比柳拂衣传授他法术时,还要认真一些。 说是要告诉顾云横,不过是自己一时兴起,就像顾云横刚才一样,说过就有些后悔了。 不过,自己到底是他的师叔祖,徒孙随口说说,做师叔祖的,怎好一这样?尤其是顾云横拿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后悔的话,江越岭更说不出口了。 回忆往昔种种,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江越岭长吁一口气,还是从头说起吧。 “当年魔君曲无声作乱,杀害无数修士,修真界能人辈出,然而都不是他的对手。各门各派死的死,伤的伤,眼看修真界就要被魔道掌控。紫竹山派心系天下苍生,掌门师尊带着众位师兄弟商讨对策,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若能从曲无声的魔攻下手,研究出破解他的招式,说不定能够取胜。” 这段历史顾云横在门派史书上看过,他只知大概,并不知里面的详情。 江越岭望着他,视线却没有焦点。浮现在他眼前的不是顾云横的脸,而是当日的种种。 “我自幼痴迷法术,喜爱钻研。曾对曲无声自创的了无生趣有少许了解。那魔攻变幻多样,看似每招每式不同,却又有相似点。为了找出破解之法,我在慢慢地摸索中竟然学会了部分了无生趣。” 听到这里,顾云横惊讶地张大嘴巴,师叔祖竟然自学会了魔攻!他忍不住打断道:“祖师爷因为这个才将你封印的?” “不是。”江越岭摇头,“了无生趣极其复杂,我只会其中一点罢了。那是时间紧迫,我没有太多时间。掌握了一点,便就急着找破解之法。与此同时,又想掌握更多的魔攻。没想到却让我发现,一旦破解的第一式,破解之招便是第二式,破解第二式的招数,便是第三式。在不断的寻找破解和修炼中,我竟将了无生趣全部学会。” 天下法术,从没听过哪个是这种自己破解自己的,当真是了无生趣极了。 只是…… 顾云横好奇道:“既然破解之法曲无声使出来过,为何无人发现?” 江越岭看着他道:“了无生趣招式繁多,曲无声到死都没有全部练完。不,应该说,这套法术没有终止,只要人活着,招式就在不断更新。” 这完全颠覆了顾云横对法术的理解,入神地听着江越岭的讲解。 “我当时并未想通这点,因为发现其中秘密,便沉迷于欣喜之中,日日寻找新的破解之法。等我练了上百招后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我竟将自己的魂魄分成好几份,可同时修炼。” 分裂魂魄? 顾云横从未听过这个说法,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江越岭性格变来变去是脑子不好造成,从未往魂魄上想! “魂魄分裂,修为也突飞猛进。最后一站我战胜曲无声根本不是外界传言那样,一上来我就不躲闪。相反,那次对战我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直到他稍微露出一个破绽,才使出了无生趣,破解他的招数。曲无声见我也会了无生趣,当场便愣了一下,才被我刺中要害,毁了佩剑,以至于最后败在我手中。” 堂堂魔道魔君,自己创造的魔攻被名门正派使出,那是够意外的。 顾云横想象了下当场的场景,若放在自己身上,肯定不止愣一下,至少愣好几十下。 江越岭道:“曲无声败了之后问我如何学会了无生趣的,这是他自创的,只存在他脑海中。我告诉他,是我研究出来。他听后哈哈大笑,说我没有魔道的心法,很快便会收到惊喜。” 顾云横撇撇嘴,心中暗道:这个曲无声真万恶,听他之言,分明不是好事,偏要用惊喜来形容。 “我自然不信他的话,一剑刺进他心脉。” 曲无声死,魔道从此一蹶不振,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 顾云横道:“既然这样,你是消灭魔道的功臣,为何祖师爷会对外声称你病重而亡?” “我虽赢了曲无声,但也身负重伤,不得不修养一阵子。自修养起我便发现自己不对劲,有时性情大变,仿佛变了一个人,明明自己都知道,却又无法自控。” 这个说法很熟悉,顾云横是有切身感受的,忙问:“是跟屁虫和臭屁虫出来了?” 江越岭摇摇头:“不是他们。曲无声死前信誓旦旦地说,终有一日他会回来,届时会亲自和我聊聊没有他在的这些年,我都收到过那些惊喜。” “跟他有什么好聊的?这话说的,以为师叔祖您跟他是多年好友吗?”顾云横觉得可笑,“再说了,他都死了,哪来回之说?” 当年江越岭的想法同顾云横一样,可那封信……思虑之后,江越岭选择暂且不说,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没必要弄的人心惶惶。 写信的人可能不是曲无声,只是一个无聊的人,亦或是魔道的某个小卒子。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整整一百年,魔道的人不出现,直到他被解封,他也刚好出现。 江越岭转回心思,继续说:“我也以为没什么好说的,可偏偏出了岔子。” 一听岔子,再加上时间,顾云横默默猜测,这岔子铁定与江越岭被封印有着莫大的关联:“什么岔子?” “紫竹山派有两名弟子惨死,全部死在了无生趣这门法术之下。”回忆至此,江越岭脸上已带上了苦笑,“最后一战,师尊发现我私下学会了无生趣,本就不太开心,叮嘱我以后切不可再用。没想到我却魂魄不定,经常控制不住自己。最后那两名弟子死了,所有矛头全部指向我,我百口莫辩。” 顾云横注视着江越岭,那笑容难看,让人看之恸然。 “师尊说我是紫竹山派的异端,必须封印,不能放任我成为第二个曲无声。全派上下大多数人都认为我是凶手,只有少数不信,可站出来替我说话的,唯有大师兄一人。他信我,懂我,在师尊跟前多次替我说好话,说我只是太冒进,融会贯通了无生趣时方法有错才会导致魂魄不稳,绝不会随意杀害同门。可终究他势单力薄,师尊决意封印,旁人再多劝说又有何用?” “你说飞云峰在我被封印没多久便与紫竹山派分裂,我没想到大师兄为了我竟做到如斯地步,这百年来,想必飞云峰因为我,没少背上骂名,我欠大师兄太多,欠飞云峰太多。” 不仅是江越岭被封印之谜,连同飞云峰分出去的谜团一并被解惑。顾云横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令人唏嘘,心中难受,又感到一阵讽刺。 魔道强势,正道难以抵挡,名门正派死伤惨重,江越岭为了天下苍生,破解了无生趣的同时,学会了了无生趣。终于,曲无声败,魔道销声匿迹,而拯救苍天的英雄,却也因为休息魔攻,落了个被自己的师尊封印的下场。 百年过去,江越岭再提起往事,严重亦有伤痛。顾云横叹了口气,宽慰道:“师叔祖不必自责,你从不欠飞云峰。两派分割,是师祖自己的决定。这是他相信你的表现,也许在师祖选择来飞云峰起,便想过,若有一日你会解封。当你看到飞云峰,便知晓,不论发生何事,他都信你。你瞧,放你出来的,不也正是飞云峰的我吗?” 他眼神明亮,嗓音柔和,江越岭心中最坚硬的部分仿佛被人捧在掌心,一点点抚摸,一点点揉捏,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心中一动,江越岭下意识脱口问道:“当年的事你不过是听我一面之词,你就知道我不是凶手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顾云横目光如火,眼眸灿若星辰,“师叔祖以一己之力消灭魔君,是茫茫苍生,是紫竹山派,是我飞云峰的骄傲!” “是你的骄傲吗?” “自然是!”话一出口,顾云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色涨红。 他对江越岭的敬仰只在心底,从未表露出来。自打他知道一不小心放出来的人江越岭,先后见过跟屁虫和臭屁虫,根本无法将亲眼所见的人和门派史书上记载的人画等号。 先后经历了无魂尸之案,甘清村怪事,再这样促膝长谈,前面不好的印象渐渐谈去,反而是这个最后出现,出现次数最少的江越岭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最深。也是他,勾起了顾云横所有最初的仰慕。 灵光一闪,顾云横错愕地呆住了。他茫然地抬眼看向江越岭,缓慢问道:“你才是真正的江越岭吗?” 狭长的眼睛弯起,目光格外温和,江越岭勾起嘴角,含着一抹笑,悠然颔首。 紫竹山派门派史中记载,江越岭容貌俊朗,丰姿绝尘,身负一把闇影剑,斩遍天下妖邪。 顾云横无端想起这句话来,心道:书中记载,诚不欺我。脸颊上刚刚消下去的温度又慢慢升起来,就连心也跳得比往常快上许多。 第38章 章 三十八 章三十八 发现自己反应异常,顾云横连忙将脸偏向床内侧,生怕被江越岭看出什么猫腻。 一边疑惑自己怎么了,一边纳闷分明就是同一张脸,怎么跟屁虫和臭屁虫出来时,他从未这样过? 找了半天缘由,最后全算到受伤上去了,才不至于继续心虚。 顾云横凝神冥思,跟屁虫和臭屁虫怎么出现的还没说到,他正准备问,一道身影伴着一阵刮到他床头。 诸葛簧扑在他床前,声泪俱下道:“区区错了,道友莫再生气!气坏了身子,区区心里如何过意的去啊!”他望着顾云横,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活脱脱一个纠结的小媳妇模样。最后一咬牙,道,“其实——其实我是天机城的人。” 顾云横扭过头,磨牙冷笑道:“编!你再编!” 诸葛簧哭丧着脸:“我没编,我真是天机城的人啊!” 顾云横瞪眼看他,丝毫不信。 诸葛簧没辙里,郁闷道:“区区说假话你信了,怎么说实话,你反而不信?” “你是在骂我笨吗?”顾云横横他一眼,伸手在枕边摸来摸去。 折扇就在放在那里,眼看快要摸上,诸葛簧知道一旦让他摸到,自个儿肯定少不了几下打。连忙按住他的手,示弱地笑起来:“没没没,我可不敢。道友你好好养病,养好咱们就走。”四周打量一圈,没有看到附近有天悲谷弟子,压低嗓音道,“天悲谷有古怪。” 什么? 顾云横和江越岭同时不可思议起来,两人相视一眼。 江越岭知道他所想,问道:“哪里古怪?” 诸葛簧站着累得慌,拖来一个凳子坐下,对他俩道:“天悲谷的管事受了重伤。” 自打来天悲谷,江越岭便知道谷中出了事,有人身负重伤。他不以为意,颔首示意诸葛簧继续往下说。 诸葛簧神神秘秘继续道:“听说只有天机城的九转凝微丸能医治,之前谷主去天机城求药,却被拒绝,只能用其他药代替。但我刚才过去听说医师说,替代药不管用,必须要九转凝微丸。言谷主知道我是天机城的人,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竟然理都不理我!你说是不是很古怪?” 顾云横无语地翻了两个白眼:“这有何古怪?” 诸葛簧道:“这还不古怪吗?我虽然听到的不多,但知道,在外人眼中言谷主是很重视韩管事的。既然那么重视,为何不替他向我求药?” “废话!”顾云横喷道,“你当言谷主傻,相信你是天机城的人?” 诸葛簧大囧,搞了半天,顾云横还是不信他的身份。烦啊烦!诸葛簧懊恼死了,以前扯谎太多,竟到了说实话也没人相信的地步。 “他信啊!就是他先问我跟天机城城主是什么关系的好吗!” 顾云横呆了一呆,张着嘴问:“啊?你真是天机城的人?” “扑哧。” 突然传来一道笑声,顾云横抬头,纳闷地望着发出笑声的江越岭。 江越岭摇摇手:“没什么,你们继续。”他只是被顾云横错愕的模样逗笑而且,别无他事。 顾云横倍感古怪,好端端地笑什么。 诸葛簧也不懂,费解看了江越岭一眼后,继续道:“当然啊!所以我才说古怪!没药的时候装出一副掏心掏肺,为了救你恨不得连命都不要的样子。如今天机城的人再次,他又无动于衷了。” 顾云横想不明白,倒是江越岭一语惊醒梦中人:“言谷主知道你的身份?” 诸葛簧点点头,好端端地问这个干什么:“知道啊。” 江越岭道:“那便说通了。他知道你的身份,自然能分辨出你能不能弄到那药。” 这话就差没挑明说诸葛簧弄不了九转凝霜丸了。 讲真的,放着诸葛簧这尴尬的身份,从明面上,八成是弄不来。可想要弄到药的方式有千万种。 诸葛簧非但不生气,反而嘿嘿笑,眉眼中颇有得意神色道:“依靠身份弄不来,”他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可我诸葛簧弄的到。” 好奇心大盛,顾云横追问道:“怎么弄?” “先不告诉你们!容我回房想想,看如何向言谷主说这事,能得到跟多的好处。” “你——”顾云横两眼一翻,恨铁不成钢道,“你简直没救了!就知道好处!” 诸葛簧撇撇嘴,理所当然道:“区区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没有好处区区为什么要帮他,他又不是区区的道侣!”一转眼,自称又从“我”变成了“区区”。 回到厢房,苦思冥想一夜,诸葛簧还没想到如何找言思绝谈,反倒被言思绝找上门了。 言谷主说话干脆利落,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此言一出,诸葛簧便猜到他想说什么,语气客气道:“请言谷主直言。” 言思绝道:“我需要九转凝微丸。如果你能给我,天悲谷愿倾其所有,不惜一切代价。” 这下好了,不用诸葛簧开口,人家主动提好处了。 诸葛簧嘴角向两边翘起:“九转凝微丸藏在天机城幻阁中。幻阁机关重重,区区可以带你进去,但能不能拿到药,区区不能保证。” 一抹欣喜浮现在言思绝脸上,一闪而过,被诸葛簧抓住,却发现这位言谷主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不过微微颔了一下首道:“这便足够。” 他是不是脸有问题,无法控制自己表情? 诸葛簧仅仅好奇了一下,很快就被言思绝下一句话带走。 “你想要什么,我现在便要人去准备。” 诸葛簧大喜,终于谈到他最喜欢的话题了,声线激动起来:“金元宝!越多越好!” “一箱可够?” “够!” 刚答应下来,诸葛簧就后悔了。言思绝说话如此干脆,他怎么都该讨价还价一下,说不定能捞到两箱。 答应的话已经放出去,再反悔就不好了,诸葛簧悔恨死自己了,平白无故,少了一箱金元宝。恍惚中,他都能看到那些金元宝插着翅膀飞走的画面! 言思绝又道:“马上我让人抬过来,下午我们就动身,可以吗?” 那日房中的孙医师说韩管事只有十五日性命,危在旦夕。诸葛簧知晓时间刻不容缓,点头道:“可以。” 言思绝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诸葛簧忽然叫住他。 言思绝问道:“何事?” “你既然今天来找我说这事,昨日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应我?”金元宝已经允诺,只要把人带到幻阁门口便算完成任务,这个问题的答案于诸葛簧来说无关紧要,可他也不知怎么了,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脱口就问出来了。 言思绝顿了下,仿佛带了张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你是天机城城主的私生子,即不在城中,在外又顶着我天悲谷的名号。你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这样做。既然你不愿意和天机城有一点瓜葛,我又何必强迫你。” 没想到他为自己考虑了那么多! 这一番言论,根本不想言思绝那种没有表情的人能说出来的。诸葛簧大为感慨,同时,心中一暖,没想到最冷的陌生人,却是最提他考虑的:“那你为何又改注意了?” “韩管事的病我实在没辙了。” 他声音渐低,里面浓得化不开的忧愁。诸葛簧抬眼看去,在他双眼下看到一圈淡淡的黑色阴影。 这是一夜未睡造成的吗? 诸葛簧脱口而出:“不过一个管事,至于让言谷主这般上心?” “他不仅仅是管事,还是我……” “是你的什么?” 言思绝面色晦暗:“还是我的师弟。是我师妹玉思思的夫君,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我父亲交待?如何向师妹和他肚中尚未出生的孩儿交待。” 诸葛簧听说,有一种人冷面心热,他从未见过,今日他算是彻底知晓,冷面心热的正是言思绝。 既然答应言思绝下午便动身赶往天机城,顾云横和江越岭在谷中,不好不招呼一声。 诸葛簧把一箱金元宝收紧貔貅袋,心满意足地拍两下,来到顾云横屋中,结果扑了个空。出去寻找,发现顾云横已经能站地行走了,江越岭站在一旁陪着她。 诸葛簧惊奇地走过去,咋呼道:“这么快就好了?” 顾云横挑了挑眉毛:“你当我是刚生产的妇人,需得坐上一个月的月子吗?”他修为不错,修真者与一般凡体不同,伤口好得极快。 “什么?”诸葛簧故意曲解他,一边露出大惊之色,一边道,“没想到你已经打算跟你相好生孩子了!据说男男生子药特别难求,你哪里求到的?” “什么相好不相好的!”顾云横抽出折扇,瞅准诸葛簧的脑袋就敲,“说了多少遍了,他是我师叔祖,你再乱说,我就跟言谷主学,抽你的嘴巴!” 他边说边偷偷用余光扫视江越岭,以往诸葛簧说江越岭是他相好,他只觉恼怒,今日乍地听他提起,心中又生出别样心思,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趁他们不在意,顾云横搓了搓耳廓,企图把染上的绯红搓去。 江越岭笑笑,没说别的,只是叮嘱顾云横小心些,切莫撕裂的伤口。 “道友要好好养伤啊,万一因为区区导致伤口崩裂,恐怕你相……师叔祖不会放过我。”诸葛簧开够玩笑,说起正事来,“下午我就要离开了。” 顾云横非但没有面露惊奇,反而问道:“要跟言谷主去天机城?” 自己的台词被别人抢走了,诸葛簧纳闷道:“你怎么知道的?” 顾云横笑着看他道:“昨日你走后,我与师叔祖商量,九转凝微丸不好取,言谷主与我们有恩,如果你愿意带他去天机城,我们愿一同前往,多个帮手。” 若不是因为多嘴问言思绝为何翌日才来找自己,诸葛簧在顾云横此番言论之后,必定会回绝他不用那么麻烦,他同言谷主已经银货两讫了。眼下,却是满脸惊喜,道:“再好不过了!” 言思绝那样替他考虑,投桃报李,他理当回赠之。 第39章 章 三十九 章三十九 约定时辰到,言思绝按照之前说好的,在天悲谷门口等诸葛簧。见江越岭和顾云横一起出现,脸上浮现出几许意外。 顾及伤口,顾云横轻轻打着扇,笑道:“言谷主,我们同你一起去。见识见识修真界传闻中的第一城。” “好,谢谢。”言思绝神色淡然,若不是他道谢了,旁人看不出他半点感激。 认识时间不长,但仅有的几次解除让另外三人心里有数,言谷主素来冷面,他们已然见怪不怪。 时间紧迫,十五日已经过去一日,天机城与天悲谷可谓是天南海北,四人不再耽误,一路朝天机城赶去。 诸葛簧话多,顾云横和江越岭他已经非常熟悉,憋了半天,仍旧没憋住,围着言思绝不停念叨。 “言谷主,韩管事为何受伤?” “言谷主,天悲谷与天机城的法术都可以窥破天机,两门法术之间有何区别?” “言谷主,你自小就不爱说话吗?” “言谷主,天悲谷洞察天机时,只用拂尘就可以了吗?” 言思绝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诸葛簧碰了一鼻子灰,非但不沮丧,反而越挫越勇。 看热闹的顾云横,越看越好笑,悄声跟江越岭道:“你瞧他那样儿,跟骚扰良家少女的泼皮无赖有何区别?” 江越岭瞧着也像,笑道:“你们认识这么久,好歹用恶少吧。” “恶少?”顾云横想象了下,完全想不出来,第一次见面,诸葛簧的穷酸样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即便后来在郁林买了几身贵衣裳,穿在诸葛簧的身上也有种穿着龙袍不像太子的味道。 诸葛簧脑子活,善于看人脸色。言思绝不理他,他自然有让对方理自己的办法。 “言谷主,你想闯幻阁。那么,你对幻阁了解吗?” 天机城的幻阁,天悲谷怎会知晓。自出谷以来,言思绝首次给予诸葛簧回应:“不了解。” 诸葛簧眉头挑了挑,心道,就知道这个问题你不会不理我,脸上洋溢着得逞后的喜悦笑容道:“我知道。” 顾云横和江越岭的好奇心也被他挑起,一先一后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难得顾云横和江越岭有事相求,诸葛簧差点让他们拿招魂术来换。但考虑到言思绝就在面前,不好将自己的本性全部曝光,有意绷出高深莫测的姿态,幽幽道:“幻阁一共三层,第一层为迷宫,里面很多机关陷阱。第二层为幻境,是三层中最难破解的一层。幻阁也是因为这层而命名的。至于第三层嘛,言谷主想要的九转凝微丸就在这一层,这层藏有很多天机城宝物,若言谷主孤身一人前往,想要取走绝非易事。但是,有区区在,九转凝微丸唾手可得。” 顾云横问道:“为何?” 诸葛簧瞅着言思绝,发现对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等待答案,扬起唇角,故意卖起了关子:“不告诉你们,等上到第三层,你们自然就晓得啦。” 难得他扬眉吐气一回,别人有求于他。顾云横硬生生忍下拔折扇抽他的冲动,继续赶路。 夜幕降临,四人就近找了间客栈过夜。 四个人四间房,顾云横关上房门,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视线的正前方便是床,他怔怔地盯着床,发起愣来。 房间里到处静悄悄,记忆中好久不曾这样安静过了。以往夜里,不论住在客栈、山洞,还是民宅,跟屁虫总要赖在他身边,靠在一块睡觉的。 说起来,很久没看到跟屁虫了,顾云横发现,自己竟有一丝想念跟屁虫。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顾云横警觉地回头:“谁?” “小云横,是我!”会叫小云横的,只有跟屁虫。 刚在心里念叨的人,立马出现在自己眼前,顾云横脸上闪过喜悦,怕被他看出来,赶忙收起来,斜了他一眼道:“大半夜又跑我房间来干什么?” 跟屁虫脸皮极厚,什么都说能大大方方地出口:“想你了!” 顾云横说不上来缘由,只是觉得有点高兴,嘴上不依不饶道:“想我就能夜闯我房间?” “这你就冤枉我了!”跟屁虫喊冤,指着房门道,“你自己看,是你马虎忘记锁门!幸好我特地来找你,要不然,半夜有人夜袭你怎么办?”他越说越来劲,不快地冷哼道,“小云横可是我的媳妇儿,谁都别想染指。” 明知道说话的人是跟屁虫,可他顶着江越岭的脸,用着江越岭的身体,这让顾云横很难不想到真正的江越岭。 如果是他说这话…… 顾云横被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惊到,赶紧摇头不去乱想:“少乱叫,我可不是你媳妇儿。” 跟屁虫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信誓旦旦道:“早晚会是的。” 大半夜讨论这种问题太怪异了,顾云横不想就这个话题谈下去,转而问道:“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出来?” 跟屁虫双眸亮起,亮晶晶的,黑曜石一般凝视着顾云横:“你想我啦?” 顾云横站起来,把他往门外推:“不想好好聊天就走。” “啊!我开玩笑的,小云横不要撵我走。”跟屁虫鬼灵精怪,两手抱着桌腿,一边哀求,一边哭诉道,“不是我不想出来,是我出不来啊!” 嗯? 顾云横暂且放过他,松开手道:“怎么说?” 没了钳制,跟屁虫赶紧脱出长凳坐下,二话不说,先长叹一口气,可怜兮兮道:“你知道的,这具身体里有三个人。” 想起江越岭在甘清村的小树林里曾诓骗过自己,说这身体里有好几个人,顾云横不觉好笑,低笑两声,道:“所以?” 跟屁虫道:“每个人对身体都有支配权,但是不同的人对身体的掌控力都不一样。我们公用一具身体,修为不同。我修为最差,你口中的臭屁虫比你稍微厉害点,而你最后认识的本体,是我们之中,修为最厉害的。所以,我能出来的前提是,他俩允许。” 听到最后一句,顾云横下意识地想到江越岭自己跟自己开会的场景。跟屁虫每回都出于下风,真够惨的,看向他的视线中不免带上了同情。 跟着,顾云横又想起来一件事来:“跟公子无成婚那次,我听你们开会,仿佛你也不愿意出来,但最后怎么是你出来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简直等同于在跟屁虫的伤口上撒盐。他吸了吸鼻子,苦着脸道:“他们都不愿意嫁给公子无,就把我推出去了。小云横,我心里比吃了黄连苦啊!”边说边无耻地往顾云横身上蹭,想要吃两口豆腐。 顾云横深谙他的套路,见他稍有动作,便用折扇横在彼此之间,保持距离。 跟屁虫没吃到豆腐,不开心地撇嘴。 顾云横见他老实了,展开折扇翩翩扇起,双目打量着他道:“上次问你,你跟个蚌似的,这次怎么这样大方了?不会是骗我的吧。” “怎么可能!我骗谁都不会骗你的!”跟屁虫义愤填膺道,“上次是有人不给我说。只要是小云横想知道的,倾我所有,我也会让你知道! ” “谁不给?” 跟屁虫指了指自己,顾云横瞬间明白。自然是修为最强大的那位不想让人知道,跟屁虫和臭屁虫是无法违背他的意念的。 眼下,跟屁虫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必定是经过江越岭的授意。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 难道是因为自己随口的那句话吗? 顾云横不敢相信,又不好意思问,顿了下,又问道:“你跟臭屁虫是怎么出现的?” “这个……”说完两个字,跟屁虫自己也愣住了。他忽然自言自语起来,“这件事也能告诉他?你——你——难道你——” 顾云横直勾勾地望着跟屁虫,听他“你”了半天,“你”不出下一句来,忍不住好奇道:“你什么?” 跟屁虫默不吭声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委屈。 顾云横好笑地摇头:“又怎么了?” 跟屁虫张口道:“小云横,有人想跟我抢你。” 心跳蓦地加速,跟屁虫口中的人不外乎是臭屁虫和江越岭,臭屁虫向来不喜欢自己的,那就是…… 顾云横想到这里,又惊又喜,说不上是惊多一些,还是喜更多。心脏怦怦乱跳,他不自在地舔了下略干的嘴唇道:“别瞎说,快回答我的问题。” 跟屁虫“哼”了一声:“我没瞎说!他不说我也能猜到!小云横这样好,人见人爱。” 顾云横被他说得整个耳朵都红了,根本不想继续谈这种让人赧然的话题,催促道:“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所以故意岔话题?” “没啊!我冤枉!”跟屁虫委屈极了,他察觉到有人要跟他抢顾云横,又怕顾云横偏向那人,心里不是滋味,自我安抚了好半天,方才期期艾艾道,“我们在封印后出现的。” 第40章 章 四十 章四十 “第一个出现的不是我,是臭屁虫。”跟屁虫早已接受了顾云横对他和臭屁虫的称呼,极为自然的称呼起来,“那日江越岭被封印,他自知已是众叛亲离,心中怨气与不满越积越多,加上修炼了无生趣让魂魄不稳,于是臭屁虫出现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愤世嫉俗,脾气特别烂?” 顾云横点点头:“有一点。”没好意思实话实说,臭屁虫的脾气那是相当烂! 跟屁虫叹了口气,言词中满是无奈道:“不能怪他。这事若放在你身上,你心里又会好受多少?被最信任的人否定,世上没人肯信自己。既然这样,除了自己,他也不信任何人。其他人都是不怀好意的小人。” “这未免太极端了吧。”顾云横注意措辞,生怕刺激到没有出现的臭屁虫,“我师祖不是信他吗?” 跟屁虫轻轻摇了摇头道:“他因怨念而产生,哪里注意到那么多。所以,在他的怨念达到顶峰时,我出现了。” “什么?”顾云横目瞪口呆。 跟屁虫又道:“为了安抚他,我出现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到十个字,每个字都化成一把利刃在顾云横心尖上捅上一刀。内心深处的痛感,和知道江越岭被封印的真相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因愤恨分裂出一个人,为了安抚自己,又分裂出一人。这样自相矛盾的活着,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紫竹山派,为了天下苍生!即便自己受太多委屈,也没想过报复,所有的痛、所有的苦,江越岭一人吞下,哪怕心生怨念,也宁愿分裂出一个人安慰自己,也不会去做违背良心与道义之事。 修真界能人辈出,他们围攻都无法战胜曲无声,而曲无声是江越岭的手下败将。若不是江越岭心如死灰,不想反抗,他又岂会被封印? 被封印时,他是怎样心情?恐怕早已哀默大于心死了吧。 一时间,顾云横找不到话来安抚面前的人。 跟屁虫冲他笑笑,挥舞着手,状似不在意,轻松道:“都过去啦,你别绷着一张不开心的脸。托小云横你的福,我不是重见天日了嘛。” “嗯,幸好我将你放出来了。”这一回,顾云横不再后悔,哪怕因为自己不小心将江越岭放出来,惹出一堆超出他预料的事情,他也不再后悔。 跟屁虫哈哈一笑:“是多亏你撒的那泡尿!” 旧事重提,顾云横窘迫的一塌糊涂,连同眉宇间的阴霾也被扫去大半:“你能别再提这事了吗?” “好,不提!小云横不让我提,我就不提。”跟屁虫一扭头,透过窗外看了一眼天,“不早啦,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说着,大摇大摆地往顾云横的床走去。 我就知道…… 顾云横默默地看他卸下背上的闇影剑,躺在自己床上,然后拍拍空着的一侧说:“快来,给你留好地方了。” “……”顾云横望着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跟屁虫等不到他的回应,垂下头,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撒下一片阴影,神色黯然道:“他既然肯将所有事都告诉你,就说明他已经接受了一切。我能感觉到他的修为越来越高,而我的修为却开始流失,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消失。我希望,在离开前,你能多陪陪我。如果你不愿意,就应付我一下吧,也应付不了几次了。” 消失…… 顾云横从未听过这番话,被震惊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百年前,江越岭急于求成,修炼不当被封印后魂魄被分裂。百年后,他被解封,心中不甘散去,修为又精进一步,所以分裂的魂魄就会慢慢融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仅是跟屁虫,就连臭屁虫,终有一日也会消失? 虽然不想承认,但顾云横发现,他确实有些不舍,即便是那个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的臭屁虫,一想到分离,心中便一阵酸楚。 收回思虑,顾云横故作轻松地笑道:“谁说我不愿意了,我是担心明早醒来,又被臭屁虫踢下床!” 脸上晦暗一扫而空,跟屁虫欢天喜地道:“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放心,我们会叮嘱臭屁虫的,他要是敢把你踢下床,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 语调突转,江越岭恶狠狠道:“你这个死断袖!” 跟屁虫得意洋洋道:“怎么?现在二比一,你不爽,憋着!”可算是扬眉吐气一回了。 顾云横在旁看的不住发笑,刚躺上床,跟屁虫就凑过来,不等他开口,举起手保证道:“你身上有伤,我绝不乱动,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顾云横没做声,跟屁虫当他默认了,凑上去,顾云横立刻感受到后背贴上一个热烫结实的胸膛。 跟屁虫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搭在顾云横的腰上,见他没有推开自己,松了口气。 顾云横一动不动地躺着,到处都是江越岭的气息,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背感受着他胸口的起伏,温暖宽厚。顾云横脑中好像有一团线被一只小猫扯乱,纠在一起,分不开了。 后颈拂过一阵暖意,跟屁虫低低一笑,道:“小云横,我好幸福啊。” 我也挺幸福的。 顾云横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吓到,乱哄哄地想:难道同师叔祖在一起久了,我这脑袋也有病了? 剑伤尚未痊愈,又赶了一天的路,顾云横脑袋挨到枕头,没一会儿便睡着,将那烦心的俗世抛在脑后。 一夜无梦,醒来只觉得通体舒畅,顾云横在床上扭动几下,还没完全清醒,双腿夹紧被子,双手抱住,凑上去,用脸蹭了蹭。 奇怪,这被子有点硬啊。 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帘,江越岭顶着一张黑脸,面色不悦地瞪着他:“蹭够了没,死断袖!恶心死了!” 顾云横微愣,意识到自己睡迷糊了,将江越岭误认为是被子,才那样紧紧地夹着。 大早上醒来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两句,放在谁身上都不开心。 顾云横正想反唇相讥,是他先赖在自己床上的。视线一瞄,忽然发现臭屁虫耳根微微发红,瞬间消气,诧异道:“你害羞了?” “放屁!”臭屁虫喋喋不休地骂起来,骂的时候又不敢与顾云横对视,越发显得他心虚,“老子是热的!你体温那么高,贴着我,我差点被你热死了!偏偏那两个死断袖不让我动,怕吵醒你。” 见惯了臭屁虫暴躁的模样,突然看他害羞,顾云横觉得那反应太好玩了,顿时玩心大盛,捏了捏臭屁虫的脸,笑眯眯道:“你口口声声中他们是断袖,你是不是也是?” 臭屁虫抬起脚就想踹人,想起昨夜的叮嘱,硬是忍住了。一把推开顾云横,跳下床道:“怎么可能!” 顾云横调笑道:“你们公用一个身体,怎么不可能?” 臭屁虫立马反驳,凶神恶煞地着笃定道:“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怎么会跟那两个断袖一个口味。” 外面传来敲门声,诸葛簧扬声道:“道友醒了吗?”“呼啦”一下,门被打开,见江越岭从里面出来,他顺嘴打了个招呼,“师叔祖早啊,昨晚又双修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臭屁虫脸色铁黑,怒道:“谁要跟那个死断袖双修!”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诸葛簧习以为常,也不恼火,走进房间,顾云横已经起来了,站在床下整理衣物。 诸葛簧指了指外面,好奇道:“吵架了?” 顾云横摇摇头:“别理他,他就那样。” 诸葛簧“哦”了一声,没多说。他是知道江越岭身体里有好几个人的,其中一个,脾气就不大好。没想到顾云横的道侣竟然是这种人,看向顾云横的目光中,不免带上了几分同情。 顾云横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莫名其妙道:“看什么呢?” 诸葛簧摆摆手:“没什么,我先去用膳,早吃早出发。” 休息一宿后,精力和体力得到补充,各个都是神清气爽。 四人马不停蹄,赶在太阳落山前抵到天机城地界。 天机城地界辽阔,主城也比一般修真门派大许多。门口有众多弟子把守,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岗。言思绝上次来,便是从正门进去,在会客厅被慕平乐拒绝的。 时隔数日,再次来此地,言思绝遥遥观望,对是否能拿到九转凝微丸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寄希望于诸葛簧身上。 顾云横拍了拍正在发呆的诸葛簧的肩膀:“想什么心思呢?还不快带路。” 诸葛簧猛地回过神来:“等会儿的,现在还不是时候。”说着带人绕到偏僻处,猫着腰藏在草丛中。 四人之中,只有言思绝一人知道诸葛簧的真实身份。发现他行为异常,也没有指出。 顾云横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天机城的弟子,见他这样便知道估计是不会从正门进去了,他八成知道什么小门、偏门的。 臭屁虫不耐烦,蹲在草丛中,皱着眉道:“几时才能动手?” “快了快了!”诸葛簧抬头看天,月亮慢悠悠地往上爬,天地间漆黑一片,唯有少许月光洒下来。 黑暗中的天机城却慢慢亮起来,直到最后一盏灯被点亮。 又过去半个时辰,诸葛簧站起来,勾勾手道:“走!跟我来。你们轻点,小心被发现。” 四道黑影在月色中疾行,不一会儿便停下来。 走在最前面的诸葛簧弯下腰,拨开半人高的草丛,回头道:“咱们从这里进去。” 顾云横低头一看,竟是狗洞! 第41章 章 四十一 章四十一 诸葛簧这名字起的好啊,阿簧,阿黄,真就爱钻狗洞。 臭屁虫昂然冷哼:“我不钻!我要从大门进去。” 诸葛簧两眼上翻,无语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把守正门吗?硬闯就是痴人说梦。” “我不管,我堂堂紫竹山派的……” 他话音未落,言思绝猫着腰率先从狗洞钻过去。 顾云横用折扇敲敲他的后背,调侃道:“言谷主一谷之主都钻了,你又不是紫竹山派掌门,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臭屁虫嘴巴一张,反驳道:“大丈夫……” 话没说完,被顾云横打断:“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正是你屈的时候。”不给他任何找理由的机会,像是透过他在打量跟屁虫和江越岭,又道,“你不答应,自有人会答应。” 连着被人噎了两下,臭屁虫心情暴差,一脚踹在正在钻洞的诸葛簧屁股上,带着一圈郁气,钻过狗洞。 好端端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诸葛簧心里特别苦,揉着屁股声讨道:“你踹我干什么!” 臭屁虫无理取闹道:“你钻的太慢了。” 顾云横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脑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他置什么气啊。” “也对。”这么一说,诸葛簧心里好受多了,白了臭屁虫好几眼,兀自带起路来。 臭屁虫全程臭着一张脸,从早上到现在哪里都不顺他的心。 顾云横明知如此,还偏去逗他,无奈有跟屁虫和江越岭两人的叮嘱在,臭屁虫敢怒不敢动手,只能憋着。 想起以前臭屁虫经常一言不合就飞走,害得自己费牛鼻子劲去寻他,寻到后动不动就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现在顾云横爽得都要乐开花了。 天机城颇大,三人跟着诸葛簧一路左拐右饶,走了好半天,才来到一座阁楼前。 阁楼不高也不矮,从外观上看,刚好是三层,与诸葛簧口述一致,无人看守。 幻阁的匾额挂在正大门上,诸葛簧扫了一眼,便不再多看,指着大门道:“这里便是入口,你们跟我来。” 他手搭在门上,立刻腾起蓝色光芒,像是在印证什么,片刻之后,蓝光消失,门缓缓打开。 诸葛簧收回手,带头跨过高高的门槛:“言谷主,一箱金元宝没白给吧?若是没有我,你怎么如此轻易进入?” 言思绝声调冷淡道:“多谢。” 臭屁虫不敢苟同,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有什么好得意的。天机城的叛徒,把外人往自己城中带,也好意思邀功。” “你管我,我乐意。”诸葛簧一笑扬眉,“一会儿你们跟我跟仔细了,别瞎踩。幻阁里机关重重,被暗器伤到了自己难受不说,说不定还会把守卫吸引过来。” 言罢,诸葛簧走在最前面,两两并排,先后而行。诸葛簧和言思绝走在最前面,每一步诸葛簧都在叮嘱他们。 这块砖头不能踩,那堵墙千万不能碰,这里要猫着腰过去,那里的灯台拧一下,往左,千万不要往右。 仅是幻阁的第一层,在诸葛簧的指点下,就花去近一个时辰,还没走完。 偌大的幻阁可谓是一步一陷阱,亏了有诸葛簧在,如若是他们中任意一人独来,早就触到这些稀奇古怪、常人想都想不到的机关了。 顾云横边注意脚下,边道:“道友,为何这里的机关你如此清楚?” 诸葛簧笑道:“道友忘了我是天机城的人吗?” “没望。”顾云横疑惑道,“只是天机城的弟子都能将幻阁的机关熟记于心吗?” 幻阁在顾云横看来,类似于各门各派的禁地。哪个门派敢说,我派禁地适合模样,全牌上下无一人不知晓?怕是绝大多数弟子,终其一生都不知道禁地是何模样吧。天机城的幻阁,不也应当如此吗? 诸葛簧回过头,高深莫测地看他一眼道:“当然不能。” 顾云横更加好奇了:“那你……” “我可不是一般的弟子。”诸葛簧神情自若地带着路,慢悠悠道,“我之所以对幻阁这般了解,因为啊,幻阁里的机关全是我造的。” “……” “……” “……” 话音落下,三人皆为沉默。 诸葛簧窘迫道:“你们三个什么反应,不信我的话吗?” 顾云横道:“不信,你嘴里没一句实话。” 臭屁虫斜睨着他,道:“我也不信,就你,能有这种本事?” 诸葛簧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言思绝的身上,可怜兮兮地冲他眨眨眼道:“言谷主,你总该信我说的话吧。” 言思绝深黑的双眸凝视着他,脸上冷若冰霜,他张开口道:“好好带路。” 诸葛簧期待半天,却等到这么一句与自己问题无关的话,差点仰倒,心道: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带路的,真是气死人了。 先前以为言思绝是个冷面热心的人,这会儿诸葛簧又将自己的看法推翻,觉得此人彻彻底底就是个冷面冷心之人,既然他收了对方一箱金元宝,那就赶紧完成任务,再也不要和他有一丁点的瓜葛。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道长长的楼梯出现在尽头。 诸葛簧满是欢欣道:“好了!这楼机关全破,我们上二楼吧。” 他抬起腿,快步朝楼梯跑去,脚底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左右两边突然生出无数长箭,破空而来。 咻咻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诸葛簧吓得闭紧双眼,以为自己一条小命就要交待在此了,紧跟着又听到啪啪几声响。 预想中的疼,没有感受到。吓出一身冷汗的诸葛簧睁开眼,僵硬地转过身,只见方才距离他几十步远的言思绝,如今手持拂尘就在他身后。 言思绝手一甩,无语冷箭从拂尘中斗落下来。一双清冷的眸子看了诸葛簧一眼道:“小心。” 四目相视,诸葛簧愕然,他竟在言思绝的双眸中看到了担心。 才将他的标签从“冷面热心”变成“冷面冷心”,短短眨眼间的工夫,诸葛簧又把标签撕了,重新捡回“冷面热心”的那张,给言思绝贴上。 虚惊一场,顾云横松了口气,见诸葛簧无事,才敢调侃他:“你不是说机关是你造的吗?怎么?是准备惨死在自己的机关下?” 诸葛簧尴尬地抓抓头,道:“我只知道一楼的机关,谁知道天机城的人那么缺德,竟然在楼梯上动手脚。” 顾云横笑着看他:“说的你好像不是天机城的人似的。” 诸葛簧咕哝道:“我宁愿不是天机城的人。” 顾云横与他之间有些距离,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诸葛簧摇摇头:“没什么。”抬起脚准备继续带路,视线扫过言思绝,发现对方的视线中充满了审视。他的身份,言思绝是知道的。 一时间,诸葛簧感到十分尴尬,平时自诩巧舌如簧,这回也派不上用场。 他支支吾吾道:“我……” 言思绝收回视线,越过诸葛簧走在前面道:“下面我带路。” 既然诸葛簧不知道后面的机关,修为又差,还是自己带路比较好,毕竟想要拿到九转凝微丸的是他,没道理让别人在前为他冒险。 值得庆幸的是,衔接一楼和二楼的楼梯不再设有机关。 四人站在楼梯口,却泛起愁来。在他们正对面,出现两个门。视线所及之处,又无通往三楼的楼梯,只能说明,楼梯被藏在这两个门的后面。 顾云横问诸葛簧:“哪个能通往三楼?” 诸葛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连通往二楼的台阶都是第一次踩,你看我像来过二楼的那样子吗?” 这样一说,顾云横就知道自己白问了。 臭屁虫不耐烦道:“说那么多干什么,既然知道二楼是幻境,直接闯就是了。不就两个门吗?我们四个人,还不好办?两两一起,分外两组。哪组找不到楼梯,自然知道走错了,出来换个门不就好了。” 时间紧急,不容他们四人一起行动,方才诸葛簧触碰到楼梯的机关,不知是否已经引起了巡逻的注意。 言思绝赞同他的提议,颔首道:“可行。” 分组行动是最快的方法了,顾云横也同意:“怎么分组?” “这不是明摆着的。”诸葛簧暧昧视线在顾云横和江越岭的身上飘来飘去,“你俩一组,我跟言谷主一组。”就差没说我们就不拆散你们这对道侣了。 臭屁虫被他说得火冒三丈,脾气上来,冲过去就要揍诸葛簧:“你又乱说话,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诸葛簧无辜状摊手:“区区说什么了?区区什么也没说?”说罢,抓住言谷主的手腕,就近选了个门钻进去逃走,只留给外面的那对“道侣”一句提醒,“幻境之中,所有镜像和人皆为幻影,千万不要信啊。” 待他二人消失,留下顾云横和臭屁虫大眼瞪小眼。 臭屁虫没好气道:“看什么,死断袖!” 顾云横懒得与他斗嘴,笑眯眯地望着他,什么也不说,视线在他身上逡巡。 那目光犀利,好似可以透过他的衣服看进他的最深处。臭屁虫心里毛毛的,不自在地扬起下巴道:“不许看!” 顾云横微微一笑道:“好,不看不看,你耳朵那么红,我才不想看。” 没成想,臭屁虫立刻炸毛,嚷嚷道:“谁耳朵红了!” 顾云横乘其不备,上前一步,一把捏住他通红的耳垂道:“你呀,红的都烫手了。” 臭屁虫一把推开他,恶狠狠道:“死断袖,不要碰我!” 顾云横站稳身体,不生气不恼火,双眸含着笑,戏谑道:“诶,每次你脾气那么大,是因为害羞?” “……”闻言,臭屁虫竟然愣住了,少倾,极其不自然地偏过脸,凶道,“怎么可能!快走,被耽误时间。” 不等顾云横跟上来,也不想听他的回话,转身走进另一道门。 第42章 章 四十二 章四十二 顾云横紧跟臭屁虫之后,跨门而入。进去后,到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四处静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任何声音也听不到。 臭屁虫呢? 顾云横试探性地开口道:“师叔祖?” 除了回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顾云横凝神细听,回声越来越轻,直至听不见。 人看不见,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就在他纳闷的当口,黑暗的房间突然亮起来了,耀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顾云横眯起眼,留下一条缝隙,却依旧双目刺疼,逼得他不得不严丝合缝的闭上。即便这样,也能感受到双眼无法承受的光芒。 片刻之后,光芒渐渐暗下去,眼睛才好受许多。 顾云横缓缓睁开双眼,长期闭合,突然睁开,使得视线有些模糊。 朦胧的画面中,依稀能够看到许多身影。 等到视线完全恢复清明,环视一周,顾云横惊诧地瞪圆了双眼。 “好了,手拿开吧。”柳拂衣冷冽的嗓音响起。 顾云横望着他,呆呆地叫了声:“师尊。” 柳拂衣摸了摸他的头。 那一年顾云横身高才到他师尊的腰部。 柳拂衣道:“你体质特殊,适合练清罡剑法。” 一朝回到十几年前,顾云横初入门派时的场景。 接下来发生的所以事情与十几年前一样,柳拂衣让门派里所有的弟子依次在试炼石上测试。 这一批入门的弟子,只有顾云横和排行第七的弟子安垚体质特殊,适合修炼清罡剑法。 清罡剑法与一般剑法不同,这套剑法更注重心法,通过自身,以及后天修炼出的天罡正气,凝结出剑。同时也可以吸食怨气,通过自身的正气将它净化。 顾云横与安垚苦练一年,才勉强能凝结出一把比匕首长不了多少的剑。三年过后,才真正的凝结出剑。至此,才可与剑法相互配合修炼。 每隔一段时间,柳拂衣会对他俩的剑法进行测验,不仅是测试他俩的修炼程度,更是测试他们的体质随着年纪的增长,是否依旧适合清罡剑法。 清罡剑法对体质要求苛刻,其修习与怨气分隔不开,更是要格外小心。 幸运的是,在顾云横和安垚的苦心修炼下,两人修为不断提高,体质也没有出现新的变化。 全派上下,只有他二人可以修炼该剑法,寻常时间两人经常在一块练剑,琢磨,所以,顾云横与安垚的关系越来越好,仿佛亲生兄弟般,无话不谈。 随着剑法的精进,已经到了可以吸入怨气的阶段。 第一次吸入怨气,用天罡正气净化特别艰难,但结果不错。顾云横和安垚沉着面对,在柳拂衣的指点下,成功的将怨气转换为正气,从而凝结成剑。 转眼间,又是三年。资质比顾云横稍微弱一些的安垚剑法不断提升,已经超过了顾云横。 顾云横替他开心,安垚自己也十分高兴,觉得这些年付出的辛苦没有白费。 柳拂衣却高兴不起来,多次提醒安垚切莫急于求成,清罡剑法最忌讳的便是这一点。 安垚嘴上答应,却总也做不到,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日日练剑,夜夜练剑,一时不练,浑身上下便觉得不舒服,俨然到了疯魔的地步。 终于,在一次测试后,柳拂衣发现他的体质发生了微小的改变。安垚的灵力不够纯粹,不再适合修炼清罡剑法,必须停止继续修炼。 十年苦练,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好好的剑法从此不能再用,安垚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夜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去后山散心。 顾云横住在他隔壁,半夜听到响声,出于担心,偷偷地跟出去。 安垚一人在后山漫步,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在晦暗的月光下,他凝结出自己的剑,舞出整套剑法,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根本没有变,为何师尊不让他再练下去?不练这个,他还能练什么?整整十年,他苦心练这套剑法,顾云横乱七八糟什么都练,明明他比顾云横更专心刻苦,练得更好,为何不能再继续练下去的只有他一人? 师兄弟情不再,只有满腔的怨愤。安垚怒叫一声:“凭什么?” 云彩遮住月亮,没有了月光,大地更暗了。身处黑暗中的安垚双眸逐渐浑浊起来。 云彩飘走,月光亮了一些,安垚眼中的光明荡然无存,他发出一声嘶吼,身体瞬间被浓浓黑雾笼罩,连手中凝结出来的佩剑也散发出不正常的黑色雾气。 在他不远处的顾云横忽然看到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中邪似的,疯狂地挥舞起剑来。 后山的树被安垚一连砍断好几颗,黑雾更盛,浓烈地已经飘到顾云横这里了。 是怨气! 顾云横心中一凛,定睛看去,发现安垚的双目已经完全变成黑色。他暗叫不好,旋身奔到安垚身边大叫道:“师弟小心怨气,快凝神,催动体内正气。” 安垚置若罔闻,此番见顾云横如见仇人。他慢慢转过身,阴阳怪调道:“大师兄,我不寻你的不开心,你倒来寻我的不开心了。”提起剑,不等顾云横出声,直攻他死穴。 顾云横不想与他发生冲突,一再躲闪劝说。 安垚一个字听不见,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出怨气。 论清罡剑法,顾云横本就被安垚若一下,眼下这种情形,他根本没辙,只好将安垚散发出来的怨气吸入体内,凝结出佩剑。 剑尖相对,安垚嘴角噙着一抹邪笑,身上的怨气被吸走多少,立刻又散出多少来。他一边与顾云横决斗,一边不停说话。 “终于忍不住了?我练得比你好,你嫉妒了?” “师尊就是偏心,我超过你,他不开心,便不准我再练,凭什么?” “哈哈哈哈,飞云峰大弟子不过尔尔,今日杀了你,师尊还有何理由不让我练剑?” 十招、二十招,两人斗法越来越快,出招之快,连剑影都要看不清了。 渐渐的,顾云横感到力不从心,他不停地劝师弟快点醒来,不要被怨气控制,却全部化为无用功。 幻境中,顾云横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这些年他再没有练过清罡剑法,所学法术不胜枚举,却在他幻境中一样都使不出来。 明知身在幻境,却觉得放眼看去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就连现在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与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思绪混乱,大脑空白,灵力在体内窜动,安垚的怨大量涌入顾云横体内,多到让他误以为自己无法净化。 头疼欲裂,顾云横节节后退,手中的剑忽而存在,忽而消失,灵力极其不稳。 好机会! 安垚哈哈一笑,喝道:“纳命来!” 当年,危机近在眼前,顾云横下意识地举起手,安垚猝不及防,没想到他再次凝出佩剑。 两人之间只有一剑的距离,安垚心口插着顾云横的剑,他的剑,却停在顾云横的胸口,只差分毫。 漫天的黑气爆发,顾云横两眼一黑,晕死过去。醒来已是三天之后,柳拂衣告诉他安垚急于求成,心境不纯,走火入魔已经死亡,他被怨气所伤,仍需卧床休息数日。 那日之后,每每凝出佩剑,顾云横便想到当日自己一剑捅死安垚的画面。虽然师尊强调多次,不是他的错,那日他的一剑只是让安垚受伤,安垚真正的死因是怨气过多,以至于爆体而亡,但顾云横却怎么都无法心安。 自那以后,顾云横便不再使用清罡剑法,就连一般的剑也碰不得,俨然成为了他的心魔。 幻境中,又到了生死关头,安垚狂笑道:“纳命来!” 不能再一次杀死师弟,不能! 杀了他,不杀他,你就死了! 顾云横脑内混乱,两道声音交替出现,折磨着他。他痛苦的皱着脸,两手抱紧脑袋,头痛欲裂。 杀? 不杀? 这两个决定,像是两把剑,在他脑内打得不可开交。 “顾云横!” 忽然间,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是谁的声音?好熟悉。 顾云横皱紧双眉,苦思冥想。 “小云横!” “喂,死断袖!” 又是两道声音,听上去是同一人发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三种语气。 他是谁? 啊——头好痛。 顾云横抱紧脑袋,答案就在嘴边,可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调来。 安垚的笑声越来越大,“纳命来”三个字不停回荡在耳边。 “好烦啊!闭嘴!别再叫了!” 顾云横猛地摇起头来,妄图把这声音摇出去,却适得其反,声音大的快要刺穿他的耳朵。 “闭嘴!”顾云横瞪大双眼,右手下意识地凝结出一把剑,当他想要刺出去时,耳边又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云横,是我,你醒醒。” 顾云横睁着眼,却看不见说话的人。蓦地,耳边响起一声叹息,脸颊被人轻抚几下。 那人的声音如泉水一般清澈悦耳:“别怕,有我在。” “师叔祖。”顾云横喉咙下上滚动,艰难地吐出这个称呼。 那人轻轻一笑,应了他一声。 混乱的思绪因这一声瞬间整理清楚,顾云横只觉得大脑从未这样清醒过。 双手执剑,使劲一挥,隔开安垚劈来的剑,自下而上一挑。 安垚的剑自手中脱离,那用怨气凝结出来的佩剑荡然无存,安垚也随之消失。 第43章 章 四十三 章四十三 顾云横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江越岭的脸。 “出来了?”江越岭笑望着他。 顾云横点点头,忽而发现自己脖子下好像垫着什么,跟着又发现自己的视角很不对,视线正前方竟然是屋、屋顶? 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地上,枕着江越岭的腿,顾云横的脸上顿时烧起来,连忙坐起来,眼神飘忽不定道:“师叔祖请原谅,是徒孙僭越了。” 江越岭斜睨他一眼,打趣道:“僭越那么多回,现在才意识到吗?” 那声调跟猫爪子似的,一点长辈的震慑力都没有,反而让听着心里发痒。顾云横暗道自己要病入膏肓了,一边道:“你何时出来的?臭屁虫呢?” 江越岭挑了挑眉:“你有话想跟他说?我叫他出来。” “不用不用。”顾云横随口一问,立刻摆手,竟然换来江越岭的一声冷哼。 顾云横诧异道:“你哼什么?” 江越岭无奈笑道:“不是我哼的,是你口中的臭屁虫。” “……” 江越岭又道:“方才就是你不愿提及佩剑的原因?” 知道一切都被他看到,顾云横无需再隐瞒,颔首道:“正是。”将曾经他自己误杀安垚的事全盘托出。 江越岭听后,沉吟道:“以拂衣的性格,他不说说谎的。清罡剑法要求严苛,连我都不适合修炼。真正害死安垚的是他自己。那夜如果不是你跟出去,他也会被别人刺伤,或者,别人没你这么幸运,死在他剑下也尤为可知。” 顾云横摇头,脸上满是愁容:“话虽如此,可若不是我刺中他,他怎会爆体而亡?” 江越岭道:“导致他爆体而亡的是怨气,不是你的剑。” 顾云横道:“不不,那剑法要求太严格了,我——我也不适合。” “适与不适合,不是你说的。拂衣为何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对你们进行试炼?他说你适合,就是适合。”江越岭道,“清罡剑法我虽不会,但有足够的了解。你心性纯良,为人正直,无名利心,最适合这套剑法。” 顾云横好奇道:“你怎么会懂清罡剑法?” “当年为了战胜曲无声,本门所有武功,我全部研究了个遍。”江越岭答完,知道顾云横又想岔开话题,这事事关重大,不容他逃避,“十年的努力,说放弃就放弃,你不遗憾吗?” 顾云横被他说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江越岭又道:“你可知这套剑法如此难练,很多人练到一半,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再练,但我派依旧坚持修炼,是为何?” 顾云横怔怔摇头:“不知,请师叔祖明示。” “一味地消灭怨气不是最好的办法,唯有净化,才是真正的解脱。” 顾云横眉头微蹙,仿佛陷入沉思。 江越岭拍拍他的肩膀,抚慰道:“你能从幻境挣脱出来,说明心魔已破,可重新仗剑。” 顾云横抬起头来,望着江越岭,犹豫道:“我怕……” “你怕什么?”江越岭朗声笑起来,一双眸子凝视着顾云横道,“有我在,你反抗的了我吗?” “我……” “烦死了,你是娘们啊,婆婆妈妈的。你连我都打不过,有什么好怕的?”臭屁虫突然蹦出来,顶着一张臭脸焦躁道,“那两个死断袖不会离开你的,你还担心个屁!大不了以后我辛苦点,看牢你!” 他话音落下,脸上苦大仇深的表情突然变的嬉皮笑脸起来,跟屁虫一头扎到顾云横身上,脸颊蹭着他的肩膀,紧紧地抱着他道:“小云横,我肯定不会离开你的,虽然我修为很差,臭屁虫一般,但江越岭超厉害的,连大魔头曲无声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忘了吗?” 臭屁虫立刻不满起来:“谁修为一般了?我修为属上乘好吗!你自己是弱鸡,不要把我也说成弱鸡。” “哪里上乘了?” “哪里不上乘?” “我说不上乘,就不上乘?” “你谁啊?弱鸡的话没有一点可信度。” 跟屁虫和臭屁虫吵得热火朝天,眼看就要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 “安静!” 一声呵斥,让争吵的两人乖乖闭上嘴。 江越岭重新得到身体的掌控权,放他俩出来是安慰顾云横的,可不是让他俩来添麻烦出丑的。 虽然看上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徒孙不太厚道,可师叔祖该有的威严形象,还是要保留一些的。 江越岭道:“我说那些希望你心里能够好受一些,重新仗剑这件事并非易事,你不用着急,慢慢来,只要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 顾云横想了想,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们走吧。” 江越岭“嗯”了一声,道:“这间房没有楼梯,应该在隔壁那间,我们过去吧。” “好。”从地上站起来,顾云横忽然道,“师叔祖,方才你的幻境是什吗?” 江越岭笑道:“大概是我早已将心魔已经告诉你,所以什么都没看到。” 顾云横信以为真,顺着房间找出口。 在他身后的江越岭摸了摸额头的朱砂,那里很烫,烫得发疼。他摊开手掌,两个名字浮现在他掌心。 曲无声。 任无颜。 黑色的名字一点点褪去,变成灰色,而后消失。连同额间的疼痛也被带走。 江越岭攥紧掌心,无事人一般,跨步来到顾云横的身边。 顾云横转身,脸色发黑道:“门不见了。” 第44章 章 四十四 章四十四 梦泽? 诸葛簧体内的八卦神经敏锐地抓住这两个关键字。 那不是韩管事的名字吗? 刚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的诸葛簧十分清楚,幻境是从每个人的弱点与执念下手。能否出来,全凭自己能否克服弱点,摆脱昔日执念。 眼下,言思绝陷入幻境无法自拔,神色又如此痛苦,显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出来。 究竟是何事,让堂堂天悲谷谷主这般放不下? 诸葛簧一边好奇,一边窥视着言思绝的幻境。 幻境中,脸色苍白的韩梦泽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诸葛簧当下了然,原来是这事。言思绝这样担心,八成是怕拿不到九转凝微丸吧。 刚这么想,很快就推翻自己的想法。 诸葛簧定睛看去,躺在床上的人的容貌,似乎比前几日看的人稍显稚嫩些,就连言思绝的打扮也与他接触时有所不同。 难倒不是近期发生的事? 这个韩梦泽,天生身体不好吗?怎么总生病。 言思绝坐在床边,丝毫感受不到诸葛簧的存在。他握紧韩梦泽的手,伤心又决绝道:“你能不惜一切代价,用自己的命换我的,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醒来的。” 望着躺在床上的人,言思绝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瞧这腻歪的。 诸葛簧啧啧两声,这两个人不会有一腿吧? 只是那韩管事已经娶妻,孩子都快出生了。恐怕只是言谷主单相思吧。 诸葛簧饶有兴趣地继续看下去,看言思绝独闯秘境,与上古神□□战,经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取得上古神兽之血,做成药引,让韩梦泽喝下。 能做到这个份上,肯定是真爱了。 诸葛簧啧啧称奇,想不到,言思绝竟也会喜欢人,并且为了心爱之人,能达到连命都不要的地步。 回答天悲谷,躺在床上的人脸色极其难看,喂药的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一碗药入口,围在周围的人,每一个都神色紧张。 玉思思拽住言思绝的袖子摇了摇,问道:“少谷主,这次韩师兄一定会醒来的吧?” 有外人在,言思绝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握紧的手,出卖了他的真实感情。他点点头,坚信道:“会。”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床上传来几声微弱的□□。 众人面露喜色,纷纷道:“醒了!他醒了!” 玉思思更是激动地嘤咛起来。 言思绝赶忙上前查看,关切道:“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韩梦泽望着他的视线中带着迷茫:“你是谁?” 上天与言思绝开了个大巨大的玩笑,一病醒来的韩梦泽记得所有人,唯独忘记了自己甘愿用生命换来的人。而言思绝,为了救他,本就身负重伤,忽闻此言,禁不住刺激,当即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韩梦泽醒了,言思绝却迎来了噩梦。虽然谷里人不停地向韩梦泽诉说曾经发生的事,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起言思绝来。 玉思思好奇道:“你就是为他受伤的,这也记不住吗?” 韩梦泽摇摇头,问道:“我同他关系很好?” 一名弟子道:“当然好啦。你是谷主亲自带回谷中的,自小跟少谷主一起长大,关系能不好嘛?” 站在一旁照顾他的玉思思不停点头:“你还与少谷主约定,他日他继承谷主之位,管事一职非你莫属呢。” 韩梦泽抱歉地笑笑:“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朋友,难怪少谷主看上去不太高兴。” 那弟子连连摆手:“没有啦,少谷主就是那样。不大爱笑,但人是顶好的。” 不大爱笑的言思绝,自从得知韩梦泽不记得他后,更不爱笑了。他日日夜夜期盼韩梦泽能够想起自己,结果没有等到这一日,却等到了另外一个对他而言的噩耗。 半年后,韩梦泽已经完全痊愈,他来到已继承天悲谷谷主之位的言思绝面前——老谷主一个月前云游四海去了,临行前将天悲谷托付给唯一的儿子——求他将玉思思许配给自己。 养伤期间,玉思思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两人暗生情愫。 听到这个请求的言思绝,身体微微颤抖,不慎将桌上的茶杯打碎。 韩梦泽心惊道:“谷主不答应吗?” 言思绝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而已。你们既然两情相悦,我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谢谷主!” “不用谢我。”言思绝凄然一笑,“思思是你我的师妹,自小被我俩宠爱长大,婚事肯定马虎不得。如今你的身份,大办怕是说不过去,如果你不介意,从今日起便接受管事之职吧。” 韩梦泽万万没想到,原以为他将言思绝忘记,管事之职怎么都轮不到自己头上。他惊喜地道了声谢,匆匆离开,想要将这两个好消息一起告诉玉思思。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言思绝一人,他勾起唇角,刚刚露出半分笑意,一行刺眼的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捂住发出阵阵绞痛的胸口,露出一抹惨笑。 诸葛簧看的直摇头,没想到言思绝的暗恋之路这么凄惨。被暗恋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不说,还要亲口答应他的婚事。这跟在他胸口捅两刀有何区别? 令诸葛簧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更悲哀的事在后面等着言思绝。 既然有婚事,自然需要证婚人。放眼整个天悲谷,除了言思绝,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韩梦泽牵着玉思思走入正厅,一对璧人在言思绝面前拜天拜地,夫妻对拜。 言思绝强挤出几分笑意,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当年年少时,他与韩梦泽躲在后山偷偷拜天地的画面。 面前的金童玉女一拜天地,脑海中的两人也跪拜下去。 二拜高堂之后,夫妻对拜。韩梦泽与玉思思面对而拜,回忆中,韩梦泽拜完,牵起言思绝的手,笑道:“思绝,等这件事解决,我就去向谷主坦白我俩的事情,求他许可,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言思绝的脸上难得浮现几抹红晕,他点点头,开心地“嗯”了一声。 忽然看到他的回忆,诸葛簧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但这份惊吓远没有回忆的内容吓人。 言思绝不是单相思,他俩竟是心意相通! 拜好堂,韩梦泽挨个敬酒,第一个敬的必然是言思绝。 两人碰了一下杯,言思绝仰头喝下,诸葛簧的耳边却传来对方的声音。 “当年你缺的那杯合卺酒,再也没机会补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听到言思绝没有说出口的话,紧跟着,便看到正在喝酒的韩梦泽顿了一下,少倾,轻笑一声,将一杯酒喝完。 诸葛簧耳边又响起了韩梦泽的声音。 “奇怪,大喜的日子,为何我会感到有些难受?” 两人喝完酒,席上宾客闹起喜来,言思绝借故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韩梦泽问他哪里不适,他也不回答,如一阵风般,迅速离开这里。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韩梦泽纳闷道:“谷主怎么了?” 一名比他晚入谷两年的师弟打趣道:“别管谷主啦,之前他跟你好的要穿同一条裤子,现在你这条裤子给别人穿去了,谷主估计要躲去哪里哭啦。” 另一人道:“非议谷主,小心屁股开花。”脸上嬉嬉笑笑,也只是说着玩。 诸葛簧跟在言思绝身后,看他回到自己房间,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有铃铛、配饰、信笺,还有一些小玩意。估计都是韩梦泽赠与他,说不定还有定情信物什么的。 言思绝最后看了一眼这些东西,将他们一个个收起来,放进小木箱里。 他绷紧嘴角,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轻轻眨了眨眼睛,两行眼泪缓缓流出,一滴滴落在信笺上,洇出一个又一个哀伤的泪圈。他盖上箱子,不再看一眼。 诸葛簧还想继续往下看,却被幻境丢出去。他与言思绝,依旧维持着幻境开始前的姿势。 言思绝醒来便看到诸葛簧一脸复杂地望着他。 诸葛簧长叹一口气,拍拍他肩膀的肩膀道:“暗恋一个已经成婚的人好辛苦哦,你听区区一声劝,早日放下他吧。” 言思绝举起拂尘,怒道:“你对我用了窥尘世?” 诸葛簧缩紧脖子,举起手挡住自己的脸,跳到一边道:“冤枉啊!我是被你拉进了幻境。” 言思绝皱紧眉头,诸葛簧透过指缝偷偷打量他。还别说,这位言谷主虽然脾气古怪,神似面瘫,动不动就用拂尘抽自己,但上天给了他一副好皮囊,侧颜透着一股清冷气息,如同不识人间烟火的谪仙。 对上美人,诸葛簧的好口才又回来了,他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不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要不就……” 轰隆一声响,地面颤抖起来,将诸葛簧的话打断。 只见完整的一面墙突然出现两道门,缓缓打开。 顾云横和江越岭从其中一道门走过来:“你们也通过幻境过了?” 诸葛簧点点头,洋洋得意道:“这些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顾云横笑了笑:“通往三楼的楼梯找到了吗?” 诸葛簧指着另一道门道:“在哪儿。” 幻阁二楼不知是如何设计,竟然在两间房的人同时挣脱幻境后,才打开通往三楼的台阶。如果来的人只有一个呢?或者来了很多人,却只选择其中一间房呢? 顾云横可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尝试,默默在心底感慨了自己的好运气后,迈向三楼。 第45章 章 四十五 章四十五 幻阁三楼不愧为天机城的藏宝阁,放眼看去,至少有成千上万种宝物。 这些宝物按照类别,一次摆放在不同的架子上,每个架子外都设有一道小型结界。 言思绝心思全在九转凝微丸上,发现摆放的规律后,直奔丹药架而去。不一会儿便找到了目标。 诸葛簧见他抬手准备强行打破结界,慌忙阻止道:“言谷主快住手!切莫尝试打开结界。” 掌心亮起的光,立刻暗下去,言思绝扭过头,看向诸葛簧问道:“为何?” 诸葛簧快步来到他身边道:“你们以为天机城为何敢把这么多宝物都放在幻阁?” 言思绝和江越岭不说话,等他继续往下说。 顾云横瞧他卖个关子都没人接话,十分尴尬,便给了他面子,配合地问:“为何?” 诸葛簧给了他一个“问得好,不愧是区区的好道友”的表情,徐徐道来:“因为你们都不可以,只有我可以。”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众人见诸葛簧眉头突然蹙起,正好奇他怎么了,下一刻便见诸葛簧伸出舌头…… 那舌头上冒着鲜血,刚被咬破,因诸葛簧咬得狠,伤口大,不一会儿就看不出舌头原本的颜色。 他一边在心里嘀咕言思绝这一箱金元宝花的太值了,他简直是在折本做买卖,一边舔了舔大拇指指腹,舔得像是沾满印泥的印章后才罢休。 伸出拇指,诸葛簧朝架子的一角用力戳下去,结界神奇般的打开一个口。 言思绝脸上流露出一丝喜悦,不多时,结界又慢慢缩小。 他下意识地望向诸葛簧,听那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诸葛簧正处在焦头烂额的紧张环节,放在架子上的手不敢离开,狼狈地舔另一个大拇指,交替戳在架子一角上,催促道:“快拿九转凝微丸啊,我坚持不了多久。” 言思绝早就想动手了,得到诸葛簧指示,右手穿过打开的结界口,飞速拿走一瓶,晃了晃,听到响声,里头应该装了不少。 诸葛簧一边补充血,一边郁闷道:“为了拿这药费了牛鼻子劲了,你倒是多拿几瓶啊!万一一瓶不够呢?” 一共就两瓶,原本言思绝为他考虑,生怕全拿走,让诸葛簧在天机城城主面前不好解释。眼下,既然诸葛簧不介意,那他便不客气了。 顾云横和江越岭看戏似的站在一旁围观,等他们拿到九转凝微丸,结界关闭,顾云横带着好奇的视线投向正在吃药的诸葛簧。 那药还是顾云横和江越岭给他的。 诸葛簧笑嘻嘻道:“道友那样看区区,不怕有人不开心吗?” “谁不开心?”顾云横佯装不懂,道,“为何你的血能打开结界?” 诸葛簧失笑:“我是天机城的人,怎么不能?” “天机城人人都可以吗?” 诸葛簧的话更加深了顾云横疑惑,若是人人都可以,这幻阁用来藏宝,还有什么意义? 诸葛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草草地说了句:“当然不是。”就跳向另一个话题,“快走吧,待的太久,小心招来人。” 好的不灵坏的灵,诸葛簧这张破嘴,话还没落地,一阵脚步声传来。 顾云横动了动耳朵,人不多,若是正面冲突,很快便可离开。 那群人跑进来,果不其然,十个人左右。前面两个衣装华贵,一看便是领头的。 他们进来看到诸葛簧微微一愣,而后那个看上去稍微年长一些的男子笑着对身边人道:”二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这个小畜生。”而后转向诸葛簧,脸上满是讥讽道,”你不声不响地跑走那么多年,一出现就是带着外人偷自己家的东西,这样合适吗?” “大哥,你与他说道理,他听得懂吗?这小畜生的娘偷东西,他当然无师自通,也爱偷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还哈哈笑起来,跟在他们身边的下人见怪不怪。 言思绝蹙眉,只有顾云横和江越岭听得一知半解。 诸葛簧不为所动,喷回去道:“是我娘偷东西,还是别人偷我娘的东西你们心里清楚。还有,你叫我小畜生,那爹是什么?你们是什么?大畜生嘲笑小畜生,真有意思。” 跟在两名男子身后的七八人中,有几个没忍住笑出声的,被两名主子瞪了一眼后,恐惧地闭上嘴,垂着头一动不敢动。 年长的那位气道:“好啊,你敢说爹的坏话,看他回来怎么收拾你!” 诸葛簧道:“又不是我说的,我是根据你的话推出来的。在场的都是人证。” 那人被诸葛簧说得又气又恼,身边他的弟弟劝道:“大哥,你与他废话什么。”跟着,对身后数人道,“你们看好了,天机城失踪多年的三少爷带着外人来偷自家东西,被我与大哥当场发现。现在,我和大哥就要擒住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交由爹处理!三少爷不从,刀剑无眼,若是三少爷受了什么伤,都是意外。” 三、三少爷? 顾云横大吃一惊,打从他遇到诸葛簧,对方就是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任他怎么猜,也猜不到眼前爱耍嘴皮子工夫的人竟然是天机城的三少爷。而那两位少爷,分别是慕箴与慕箜。 不待他继续思考,慕家人已经打过来了。 慕箴和慕箜虽然有些本事,但诸葛簧这边可是有打败曲无声的江越岭和天悲谷谷主言思绝在。他俩怎么也不是诸葛簧一行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就叫人逃走了。 韩梦泽急等着九转凝微丸救命,即便已经甩开牧家人,时间也不允许他们休息。 药已得手,众人马不停蹄地往天悲谷赶,无人有心思休息,连夜里也在赶路,竟然比来时少花了半天时间便赶回天悲谷。 言思绝将来之不易的药递给孙医师,孙医师激动道:“对!就是这个!” 玉思思喜极而泣,守在韩梦泽身边,只等着他醒来。 孙医师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眉头神锁。 言思绝见他面带迟疑,道:“孙医师,有何不妥,还请您直说。” 孙医生望了望玉思思,似在犹豫这话当不当说。 玉思思见他看自己,心中大致有了想法,道:“孙医师,您请说,是否有事需要我去做?” 孙医师点点头,嘴巴张了口闭上,几番过后,才心一狠道:“药虽有了,但缺一味药引。” 玉思思莞尔一笑:“请明示。” 孙医师道:“韩管事受的伤,致使他魂魄分散,无法凝聚。九转凝微丸虽然可以让他魂魄重新凝聚在一起,但想要完全融合,仍需一份执念。人世间最叫人无法放下的执念莫过于一个情字,即便自以为已经忘记,骨子里缺无法放下。所以,想要韩管事痊愈,必须要他心上人的一滴心血。” 一听到心上人三个字,诸葛簧下意识的用余光瞥了言思绝一眼。 听完他一番言论,玉思思脸上笑意依旧,她性子看上去柔和,其实特别坚强,打定的注意轻易不会改变。 玉思思道:“别说是一滴血,哪怕让我用命去换我也甘愿。” 修真之人身体与常人不同,仅仅取一滴血,不至于要人性命,事后多加注意,恢复起来也快。只是玉思思即将临盆,此时是他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一尸两命了。 取到心头血固然能救回韩梦泽,但韩梦泽醒来,他们又如何向韩梦泽解释呢? 言思绝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沉默片刻。须臾,他道:“除了心上人,其他人不可以吗?” 孙医师叹了口气:“亲人也行。只是……”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谁都知道。韩梦泽是孤儿,何来亲人? 玉思思又道:“既然只有我能救,大家就不要犹豫了。” 言思绝拒绝道:“不行,你若有个万一,我如何向梦泽交代?” 玉思思笑容和煦:“不会有事的。我的身子我最清楚了。”忽然,她微微蹙眉,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道,“小家伙踢我了,他也在催我快些救他爹爹呢。” 言思绝还在想两全之法,玉思思见他们各个都在犹豫,自知他们担心自己,心里感动,决心更甚。起身从抽屉中抽出一把匕首道:“你们不动手,我自己动手了。” 玉思思心意已决,又无他法,言思绝思虑再三,只得同意。烦请江越岭和顾云横与他一起护住玉思思的心脉,由孙医师来取心头血。 韩梦泽因为重病需要人照顾,他夫妻二人住在一起委实不便,所以玉思思现在暂时居住在隔壁厢房。 孙医师医术高超,不一会儿便取出玉思思心头血。 因为有三人一起护法,玉思思母子平安,只是脸色不好,虚弱地躺在床上。 言思绝见她嘴巴微动,知道她要说什么,道:“师妹别担心,梦泽很快就会醒来,你休息一会儿,有好消息,我立马派人来告诉你。” 玉思思点点头,无力地道了声谢,很快昏睡过去。 第46章 章 四十六 章四十六 诸葛簧修为低,一点忙帮不上,便在韩梦泽屋里等他们。见他们把药引带回来,特别没眼力见地问孙医师:“这下都齐了吧?不会一会儿又要别的了?” 若不是靠他才拿到九转凝微丸,言思绝早就一拂尘抽过去了,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对他置之不理。 诸葛簧莫名其妙,顾云横压低声音道:“会不会说话啊。” 诸葛簧郁闷:“实话实说有罪吗?” 顾云横点点头:“这种情况下,有。” 诸葛簧嗤之以鼻道:“你们这群虚伪的人。” 药和药引全部集齐,孙医师将药引滴在药上喂韩梦泽服下,叮嘱道:“最多半个时辰,韩管事一定会醒来。” 言思绝颔首,转身,再次向顾云横一行人道谢,让他们回去休息,这几天辛苦他们了。待韩梦泽醒来,他定会重谢大家。 顾云横和江越岭纷纷道:“言谷主客气了。”叫上诸葛簧,走了出去。 顾云横本就带着伤去的天机城,经过这几天的颠婆,身体格外疲乏,道:“我要回屋休息。” 方才还是冷静自若的江越岭,忽而嬉笑起来:“好呀,小云横,我陪你一起。” 顾云横无语:“一听睡觉你就出现,什么毛病?” 跟屁虫摇头晃脑,推着顾云横往厢房走:“想你的毛病。” 诸葛簧没耳听,一个劲地摇头,与他们背道而驰,逛起天悲谷来。 一圈逛下来,除了花花草草,也没什么新奇的地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韩梦泽房间走去。 他甫一进门,便听到言思绝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孙医生,半个时辰已过,为何韩管事还未醒来?” 孙医师宽慰道:“许是韩管事身子差,还需一段时间才能醒来。” 言思绝一贯的沉稳不再,急切问道:“还需多久?” 孙医师不好立下决断,上前查探过韩梦泽的脉门,略微思考片刻后道:“最迟日落,韩管事定会醒来。” 言思绝道了一声“好”,坐在韩梦泽身边,没有离开的迹象。叮嘱诸位弟子不许将韩管事的事告诉玉思思,若玉思思问起来,只管说时辰未到,又嘱咐了一些谷中其他琐事,才算完。 诸葛簧默默在心里喃喃,真是个痴情的人,可惜老天爷都不让他俩在一起。方才言思绝去取玉思思心血不知是何感受。恨?感激?亦或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不是言思绝本人,诸葛簧估摸着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参透了。 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本就漫长的时间因为等待仿佛更加漫长的。 诸葛簧在韩梦泽的屋里晃悠来晃悠去,屋子不大,他也不觉得闷,全方位地打量言思绝,怎么都无法透过他的脸看清这个人。 初次见面那被拂尘抽的那一下,抽的他嘴巴红肿,脑袋嗡嗡作响,怕是这辈子都忘记不掉了。 诸葛簧早已给言思绝打上冷酷、残暴、死人脸等一系列标签,可随着接触越来越多,之前印象一点点被推翻,诸葛簧越发迷糊了。 言思绝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普天之下,还没有诸葛簧看不透的。就连江越岭身体里住了好几个人,他都能看透,岂会看不透一个天悲谷谷主? 言思绝被他□□裸的视线看得不自在,冷冷道:“看够了吗?” 诸葛簧还未出声,先咧嘴笑了笑,道:“没看够。” 言思绝扫了他一眼,顿时让诸葛簧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然而,仅此而已。 诸葛簧撅嘴,朝他拂尘努了努,惊讶道:“你不拿它抽我?” 言思绝道:“你于我有恩。” 诸葛簧笑道:“你知道一箱金元宝也比不上一颗九转凝微丸就好,不枉我让你把所有的都拿走。” 言思绝一板一眼道:“待韩管事醒来,其余的言某一颗不留,全部奉还。” 自打经过幻境,知道言思绝与韩梦泽之间大部分往事后,每回听言思绝用韩管事这种生疏的称呼,都忍不住啧啧两声。他其实是想叫梦泽的吧,只不过韩梦泽已经忘记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能够如此亲昵叫他的,唯有他的妻子玉思思一人。 思及此,诸葛簧又生出几分同情来,他挥挥手道:“不要了,我留着也没用。” 言思绝提醒道:“你那两个哥哥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诸葛簧愣了一下,回过味来,满不在乎道:“你担心这个啊?从小到大,他们何时放过我了?只是你堂堂天悲谷谷主去天机城盗药,还被抓个正着,恐怕你比我要倒霉喽。” 言思绝道:“无妨,天悲谷自有办法应对。” 对方一拍从容,诸葛簧不好说什么,怔了怔道:“对了!药你还是得给我。等下用完,剩下的都给我,我另有他用。” 言思绝“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挺着要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韩梦泽,不放过他一个微小的变化。 诸葛簧看了会儿,心情莫名其妙的低落起来。这世上谁都有人惦记着,哪怕像韩梦泽这样的孤儿,都有玉思思和言思绝两个人深爱着。而他,一直孤独。 诸葛簧气愤地狠踹了几下墙。 听到响声,言思绝回头看他。 诸葛簧生气道:“看什么看,踹几下又不会倒。” 言思绝道:“你为何还在这儿?” 不是责怪他踹墙,是要撵他走。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诸葛簧冷哼一声,道:“我为什么要走?这又不是你的房间,主人没说话,我不走。” 主人是躺在床上的病人,昏迷多日。要他走的人这个谷的谷主,别说一间房了,整个天悲谷都是他的。 旁边几个弟子听了这话,不约而同地向诸葛簧投去惊悚目光,这人胆子太肥了,竟敢这么跟谷主说话。 言思绝没生气,也没抽他,大抵是记挂着九转凝微丸的事,一直隐忍着不发作。 诸葛簧得寸进尺,言思绝憋着一口气,他还去聊骚人家。 “你们天悲谷,还收弟子吗?” 言思绝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诸葛簧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言谷主觉得我怎么样?倘若……” 不等他说话,言思绝收回视线,语气决绝道:“不可能。” 被拒绝的非常干脆,诸葛簧诧异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言必,言思绝倏地站起来,凑到韩梦泽身边,“梦泽?你醒了?” 韩梦泽睁开的双眼无神,听不到任何声音似的,直愣愣地盯着床顶的帐子。 言思绝急道:“快请孙医师过来。” 孙医师的住处距离这里不远,不一会儿便赶到了,仔仔细细地看过韩梦泽的情况,竟兀自费解起来:“奇怪了,药是对的,引子也没问题。如今醒了,怎么有一丝魂魄怎么都融不进去?” 药,药引,这两样是最关键的东西。如果有问题,肯定就出在它们身上。 药不可能有假,否则韩梦泽不可能醒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药引,可心头血是孙医师亲自取的,不可能有误啊? 难倒玉思思不是韩梦泽的心上人? 不可能,不可能。 言思绝立马否认心中的想法。玉思思是韩梦泽亲自向老谷主求来的,怎么可能不是。 孙医师先前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记忆消除,骨子里却不会变。 眼下时间紧迫,一切刻不容缓。言思绝思虑再三,对房间内的所有人道:“我言家有一秘法,也许能让韩管事的一丝魂魄融合。” 他说的是言家,不是天悲谷。在场诸位听他所言,便知晓其中含义。 孙医师率先道:“言谷主的方法可行,就再好不过了,我回屋等谷主的好消息。” 几名弟子紧跟着说要出去把手,诸葛簧对言家的秘法没兴趣,跟在白衣弟子身后往外走,刚要跨出这间屋子,就被点名了。 言思绝望着他道:“你留下。” 诸葛簧不可置信,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这修为,留在这,你不怕我给你帮倒忙?” 言思绝不吭声,等到弟子将门关严实,他突然递给诸葛簧一把匕首。 诸葛簧被吓个半死,节节后退:“你、你要作甚!” 言思绝也不言语,自顾自地解开外衣。 诸葛簧哪里见过这个阵势,错愕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张大嘴巴,手握匕首,呆呆地望着言思绝雪白的胸膛。 言思绝点点心口道:“刺下去。” 这下,诸葛簧全明白了。言思绝竟然让自己取他的心头血。他道:“韩梦泽早就把你给忘了,你别瞎折腾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言思绝目光决绝,“他不能死。” 诸葛簧又道:“万一没用,你不是白挨一下了?” 言思绝道:“我心甘情愿。” 好一个心甘情愿! 听了这话的诸葛簧,心里格外不舒服,仿佛里面放了一张纸,硬生生被人抓皱,怎么都抹不平。 “好!很好!”诸葛簧嘴角噙着一抹笑,“既然言谷主这么伟大,区区有个不情之请,倘若言谷主答应了,区区自当为您效犬马之劳。” 言思绝微微蹙眉:“你说。” “让我成为天悲谷的人。” “不妥。”这次言思绝没有直接拒绝,“你乃天机城三少爷,怎可好入我天悲谷。” 诸葛簧莞尔一笑:“若是因为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天机城有我无我,并无区别。我那两位哥哥巴不得我跟天机城毫无瓜葛呢。况且,幻阁的事不会轻易翻篇的,我已经是天机城的叛徒了。” 言思绝:“……” 诸葛簧翻动手上的匕首,看着刀刃,好心提醒道:“天气寒冷,言谷主不妨穿上衣裳慢慢考虑,小心着凉。” 言思绝抬眸,面无表情道:“好,我答应你。” “真的?”诸葛簧大喜。 被人要挟的感觉并不好,言思绝闭上眼:“废话少说,动手吧。” 这下,诸葛簧犯愁了。他可没干过这种事,举着匕首半天,直到言思绝不耐烦地睁眼看他时,他才支吾道:“怎么取啊?我没取过?” 第47章 章 四十七 章四十七 谈妥全部条件后,诸葛簧没头没脑地蹦出这样一句话,几乎把言思绝气得要用拂尘将他抽出天悲谷。 言思绝抓住诸葛簧握着匕首的手腕往前一拽,将人拉到自己面前。 尖锐的匕首戳在皮肤上,稍微用力便能戳进肌肤。他手上带着狠劲道:“往里捅。” 诸葛簧被他的恨绝吓个半死,右手一哆嗦,猛然抽走自己的手道:“我取还是你取?” 若言思绝能来,绝不可能让诸葛簧留下。他死死地盯着诸葛簧道:“快点,别耽误时间。” “知道了。”诸葛簧莫名烦躁起来,右手举着匕首,左手搭在言思绝的胸口,强而有力的心跳通过掌心传来,诸葛簧摸了又摸,确定准确的位置后,插入匕首。 利器穿透皮肤发出轻微的响声,让人全身发毛。匕首简短没入言思绝胸口,言思绝脸色不变,脸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鲜红的鲜血顺着匕首留下来,言思绝道:“再深一点。” 诸葛簧揪着眉头,伤不在他身上,他都觉得疼。 忽然,言思绝发出一声闷哼。诸葛簧知道已经取到心头血,慌忙将匕首拔出,为言思绝处理伤口。 言思绝看也不看伤口一眼,紧张地接住从自己心上流出来的血。动作过大,反而让伤口流出更多血来。 诸葛簧猛地一下恼怒起来:“乱动什么,你还要不要命了?” 言思绝无所谓道:“一点小伤。” 心都被匕首刺伤,也是小伤?诸葛簧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边按住伤口,一边从怀里摸出顾云横和江越岭给他的小瓷瓶,导出一颗,碾碎了洒在伤口上。 诸葛簧也是灵机一动想到的,没想到让他舌头快速愈合的药,也让言思绝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好起来。 诸葛簧欣喜若狂,又倒出一颗让言思绝吞了。 言思绝吞下后问:“什么药?” “吃了才问?”诸葛簧打趣道,“春|药。” 这一下,诸葛簧总算挨拂尘抽了。 捂着被抽疼的嘴巴,诸葛簧站在韩梦泽床边陪言思绝等待。 方才,他在言思绝的指示下,用孙医师的方法又做了一次解药,让韩梦泽吃下。 一盏茶工夫后,在诸葛簧好奇这药能否管用的当口,韩梦泽幽幽醒来。 诸葛簧大吃一惊,整个人被韩梦泽喝下言思绝心血做药引的解药醒来的事实震惊的一个音发不出来。 言思绝是韩梦泽的心上人,这件事至始至终不曾改变,即便记忆不在,魂魄却早已认定,不再改变。 韩梦泽费劲地睁开一条缝隙,望着言思绝,嗓音沙哑道:“思……思……” 似曾相识的画面,诸葛簧都替言思绝感到不值,千辛万苦为了一个忘记自己的人做到这份上,人家两次醒来,心里惦记着的,只有玉思思一人。 言思绝不言,韩梦泽虚弱一笑:“思绝……” 瞬间,诸葛簧五雷轰顶,他想起来了?还是说,上一次叫的也是言思绝? 诸葛簧脑内一片混乱,言思绝听到久违的称呼,比诸葛簧还要混乱。 “梦泽。”他笑着应声,抓住韩梦泽的手道,“你终于醒了。” 韩梦泽轻“嗯”了一声道:“我做了很长了一个梦,梦到我把你忘了。” 这些年的记忆一下涌入,言思绝失笑道:“是梦而已,不打紧的。” 韩梦泽紧了紧手,可惜他此时身体虚弱,根本没什么力气,反倒是言思绝收紧双手,将他紧紧握住。 韩梦泽庆幸道:“对,还好梦醒了。” 言思绝双眼通红,鼻中酸楚。他点点头,不知是百感交集之下无法言语,还是怕自出声,便忍不住哭泣,但终于憋不住,流下几滴清泪。 “哭什么?我不是醒来吗?”韩梦泽努力抬手,想要抹去言思绝脸上的泪水,“我们说好的,永远在一……” “起”字尚未来得及出口,韩梦泽手滑落下来,又晕了过去。 言思绝紧张万分,催促诸葛簧把孙医师请来,并又一次叮嘱他,千万不可将自己也取心头血的事说出去。 诸葛簧不住点头,略带不耐烦道:“知道了。” 孙医师听闻韩梦泽醒来又晕过去,检查过后,祝贺起来:“恭喜言谷主,韩管事魂魄已全部融合,晕倒只是身体太虚弱罢了,好好调理,不过了多久就能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诸葛簧心道,何止是以前,那是跟很久以前都一样了。可怜的玉思思,如今怀着韩梦泽的骨肉,即将临盆,这三人的关系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怕什么来什么,诸葛簧刚才心里嘀咕玉思思,外面便传来丫头的惊呼声。玉思思腹痛难忍醒来,竟是要生了。 幸好谷中产婆这几日一直做好接生的准备,一切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时。 诸葛簧趁人不注意,悄悄凑到言思绝身边,问他今后有何打算。 言思绝被问的一愣,找不到破局之法,一时间开不了口。 诸葛簧见他脸上浮现出为难又纠结的表情,暗道:这个韩梦泽,该记得的时候记不得,不改记得的时候偏偏就记起来了,索性忘个彻底多好! 天悲谷的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江越岭和顾云横从回来就在补眠,一觉睡醒天色已黑,谷里乱成一片。他俩抓了个弟子询问,才知道玉思思正在生产,而韩管事终于醒了。 再次苏醒的韩梦泽张嘴第一个询问的就是玉思思的安慰。而对于言思绝,只有上级与下属之间的恭敬。 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变数,诸葛簧顿感脑子不够用,韩管事这是又回到最初的状态了? 看着依旧面色如常与之交谈了言思绝,诸葛簧不禁对他产生了敬佩,都这样了,还能保持镇定? 韩梦泽醒来没多久,玉思思那边传来喜讯,女子平安,玉思思给他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听到这个好消息,韩梦泽就要起来去看玉思思,可惜他全身乏力,无力下床。另一边,玉思思听闻他醒来,喜不胜收,连忙让人将儿子送到他那边,让他看看儿子。 人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诸葛簧不禁替言思绝尴尬起来。若不是有言思绝的心头血,韩梦泽怎么可能醒来? 韩梦泽高兴地一直盯着儿子看,沙哑着嗓子叮嘱下人好好照顾玉思思,还让他们传话,让玉思思好好休息,等自己好了,立马就去看她。全然没有提及过言思绝一次。 诸葛簧偷偷打量言思绝,对方的脸上看不出真实的情绪,但脸色不太好,唇色淡淡的,没有血色。虽说有飞云峰的灵丹妙药在,但毕竟心口挨了一下,哪能好的那么快?就算外面好了,里面严重着呢。 孙医师又观察了一阵子,确定韩梦泽是彻底好了,言思绝才放心离开。 诸葛簧亦步亦趋地跟在言思绝身后,人家进屋,他也进去。 分外难得的是,言思绝竟然没有将诸葛簧赶走。 正当诸葛簧纳闷时,忽而发现言思绝从地上的暗格里取出两坛酒。 把酒放在桌上,两坛全部打开,言思绝抓起一坛仰头喝了一口道:“陪我喝酒。” 诸葛簧瞪大眼睛。 言思绝道:“什么表情?喝不喝?” 诸葛簧也分外难得,没有嘴贱,不住点头道:“喝!我喝!” 言思绝邀他喝酒,简直比慕箴和慕箜不欺负他还稀奇。再者,诸葛簧特别好奇言思绝这会儿的感受。 若非难受到极致,言思绝根本不会让诸葛簧陪自己喝酒。放眼看去,他恍然发现,偌大的天悲谷,除了知道自己与韩梦泽一些零星过往的诸葛簧,他竟找不到一个人,能与之谈心。 思及此,言思绝又猛灌了自己一大口,香醇的酒味全然品尝不出来,从舌尖到心里,全部泛着苦涩。 诸葛簧见他大口大口饮酒,一言不语,急得跟锅上蚂蚁似的团团转道:“哪有你怎么喝酒的?” “你管我。”言思绝冷哼,哼完又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两坛酒,原先是说等爹同意我俩在一起的那天庆祝时喝的。” 这时候本该安慰几句,偏偏诸葛簧不想安慰,顺口接道:“这辈子你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言思绝斜了他一眼,道:“是啊,要不怎么轮到你来喝。” 诸葛簧气结:“你!” 言思绝置若罔闻,一个劲儿的灌自己酒,一边灌一边自言自语道:“忘了好,希望他这辈子都别醒来。妻子、孩子都有了,一家团圆多美满。我这个多余的人,想起来只会徒增烦恼。” 失笑摇摇头,言思绝抱起酒坛狂饮,不一会儿便喝个精光。这样还嫌不够,拿起诸葛簧面前只喝几口的酒继续喝起来。 酒气上头,将人的脸熏上了不正常的绯红。言思绝酒量一般,喝了这么多下去,早已醉了。人一醉,表情反而多起来,冲着诸葛簧咯咯笑。 诸葛簧看得一呆,平白叫言思绝又多喝半坛下去。 “不准喝了!”诸葛簧回过神来,忙拿出强硬态度去抢。 言思绝手一挥,正打在诸葛簧下巴上:“走开,我的事,你少管。” “你叫我来喝酒,把我的酒喝了,还不让我管?”诸葛簧边说话边抽气,言思绝打的那下时机抓的够准的,早不打,晚不打,偏要趁他张口说话时打,害得他舌头都被牙齿磕破了。 坐着喝酒的两个人,因为争抢站了起来,言思绝边躲边喝,诸葛簧还没抓到他,一坛酒又所剩无几了。 片刻后,言思绝伸手一丢,诸葛簧抱个满怀,颠了颠,哪还有一滴酒。 言思绝得逞,不在跑,站在原地对诸葛簧露出一道笑容,而后两腿一软,滑下去了。 诸葛簧吓了一跳,丢掉酒坛跑过去,发现他只是喝醉睡过去而已,才松了口气。 将人抱起来放上床,诸葛簧因他的体重小小的惊了一下。言思绝比他高一些,没想到这么轻。 诸葛簧坐在床边,用手指戳戳他的脑袋道:“你说你,不能喝,还要喝那么多!借酒消愁有个屁用!” 言思绝咕哝一声,转身背对诸葛簧。 诸葛簧又道:“你说什么?”凑过去屏息聆听,听到韩梦泽的名字,一股无名之火腾地烧了起来,“梦泽你个大头鬼!他就是场梦,早忘早解脱!人家妻儿安康,你呢?你瞧瞧你什么鬼模样!你可是天悲谷的谷主!那个负心汉,根本不值得你心心念念地惦记着!” 痛快的骂完,心里依旧抹不平。诸葛簧知道韩梦泽忘记言思绝只是命运对他们开的一场玩笑,而非真的有负于他。可韩梦泽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言思绝为他变成这样? 幻阁的环境中诸葛簧只看到一部分,过早的事情,诸葛簧全然不知道。吞了吞口水,舌头传来阵阵痛感,口腔里全是血腥味。 诸葛簧双眸一亮,想起窥尘世来。 破都破了,不能浪费。诸葛簧鸡贼地望向言思绝道:“是你撞破的,这是天意。” 第48章 章 四十八 章四十八 冠着天意的名号,诸葛簧结束了这场漫长的窥尘世。 言思绝和韩梦泽之间的关系用八个字足以形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起长大的两个人,从陌生人变成朋友,再发展成恋人。爱得要死不活,却因为一场病,导致爱意慢慢淡去,直到完全忘记,形同陌路。 他们的过往让诸葛簧唏嘘,更让诸葛簧愤愤。他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彻底被激发出来,如果是他跟言思绝一起长大,那么这个对外人常年冷面冷语的人,是否也会像对韩梦泽一样,只对自己笑,会生气、会害羞、会忍不住做特别多的亲昵小动作? 诸葛簧是个行动派,也是个做事不过脑子的。这古怪的想法冒出来后,他立即蹬掉鞋子,躺在床上,故意贴近言思绝,让他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还嫌不够,歪着头,与他靠在一块,这次心满意足地入睡。 翌日清晨,整个天悲谷上空都飘散着诸葛簧凄惨的哀嚎声。 顾云横被叫声吵醒,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道:“怎么了?” “没事,杀猪呢吧。小云横,天还没透亮呢,再睡会。”跟着坐起来的跟屁虫一扭身,将顾云横按回床上。 “死断袖。” 随着跟屁虫话音落下,臭屁虫趁机喷了一句。语调一转,江越岭反问道:“你说什么?” 臭屁虫不惧他,又道:“两个死断……” 话还未说完,臭着脸的表情立马被三月春风般的笑容取代。江越岭朝顾云横微微笑道:“再睡会儿。” 大清早看了这么一场好戏,顾云横哪里睡得着。上次在幻阁臭屁虫就骂骂咧咧的说两个死断袖,以前,可没那个前缀的。 他莫名一甜,侧过身,笑眯眯地看着江越岭道:“两个死断袖,一个是臭屁虫,还有一个是谁?” 江越岭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道:“其实,这里面住了四个人。” 顾云横早早就期待对方表明心意,没成想,这位师叔祖比狐狸还要狡诈,惹得顾云横一下就炸毛,往后一退道:“你骗鬼啊。” 江越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拖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他毛绒绒的脑袋道:“谁叫你那么坏,明知故问。” 毫无预兆地表白,立马堵住顾云横的嘴,他靠在江越岭的胸口,耳边传来咚咚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却乱了,仿佛化成一直小鹿,在里面乱跑乱撞。 他不说话,江越岭也不追问。眼下,顾云横乖乖的躺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就是最好的回答吗? 江越岭会心一笑,两人抵足而眠,谁也不打破此刻的宁静。 只是,偏偏有人要坏事。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砰砰砰地来拍门。 诸葛簧站在门口,中气十足道:“道友,快开门。” 顾云横无奈,推开江越岭,起身给他开门。 诸葛簧走进去,发现江越岭也在,里面的床铺乱糟糟的,显然刚起床。他见怪不怪道:“昨晚又双修了?” 以前听到这话,顾云横总忍不住用扇子打他,没想到一路下来,他和江越岭的关系,真就往道侣上发展了。他打开折扇,慢悠悠地扇了两下道:“要你管。” 诸葛簧哼了一声:“谁要管你。” 顾云横眉头一挑,道:“找我什么事?” “差点把正事忘了。”诸葛簧一拍脑袋,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们道,“这个给你们。” 这瓶子顾云横和江越岭都见过,里面装着的乃是九转凝微丸。 顾云横不解道:“给我干什么?言谷主不用了吗?” “他用好了。”诸葛簧道,“九转凝微丸可以凝结魂魄,你师叔祖说不定能用上。” 将分裂的魂魄凝结起来,说不定这要对江越岭真的有效,可一想到凝结过后,跟屁虫和臭屁虫就会消失,顾云横又不舍起来。 江越岭知道他的想法,收下诸葛簧的药道:“谢了。” 顾云横幽幽地望着他。 江越岭道:“你不想我吃,我不会吃的。先拿着,以防万一。” 也对,魂魄一直分裂总不是好事。顾云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点头,听他的。 诸葛簧又道:“韩管事彻底好了,方才我就是从他房里过来的。你知道他为何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吗?” 顾云横摇头道:“不知。” “据他说,他外出办事,回来路上被一人揽下。那人似乎早有准备,上来便挑明他的身份,让他帮忙寻找一人的下落。”诸葛簧意味深长地顿了下,望着江越岭道,“你们猜,那人要找谁的下落?” 顾云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猜道:“我师叔祖?” 诸葛簧摇头,丢出一个更劲爆的答案:“曲无声。” “什么?”顾云横诧异道,“他不是早死了吗?” 诸葛簧哼笑道:“你师叔祖也早死了。” 顾云横纳闷地望向江越岭:“这是怎么回事?曲无声不是你亲手杀死的吗?” 江越岭蹙起眉头:“是我杀死的,但没多久我就被封印了。” 顾云横道:“难道他没有真正死掉?” “恐怕是的。”这件事江越岭早就开始担心,在幻阁中,他其实也经历过幻境,便是他与曲无声的最后一战。幻境中,曲无声死而复活,他也是在曲无声复活后,自然跳出幻境的,“找他下落的人定是任无颜,如果曲无声没有死掉,肯定是被封印才哪里,这件事恐怕要回紫竹山问问柳拂衣他们了。” 昔日曲无声执掌魔道,任无颜是他最信任的人,可以称之为左膀右臂。最后一场大战中,曲无声身死,但任无颜一直下落不明。 江越岭甚至怀疑,他在甘清村收到的那封信,就是出自任无颜之手。 顾云横从未从师尊口中听闻这件事,兹事体大,不容耽误。与江越岭商量过后,准备立即出发,回紫竹山去。 诸葛簧听到他们的决定道:“路上小心。” 顾云横惊诧不已,自打无魂尸事件后,诸葛簧一心要跟着他们学招魂术,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他竟然摆出一副送别的模样。 诸葛簧看出他的想法,笑道:“实不相瞒,我与言谷主……”他点到即止,挑挑眉,笑容暧昧。 顾云横直接露出惊悚表情:“你说什么?你和言谷主?” 诸葛簧哈哈大笑:“许你找道侣,就不许我找?啊!” 白色的事物飞过来,抽在诸葛簧肩膀上,打得他失声大叫:“轻点啊!” 顾云横抬眼,言思绝迎面走来,冷漠道:“再胡言乱语一次,抽得就不是这里了。” 诸葛簧受惊,立即捂住嘴。 言思绝不再看他,转身对顾云横和江越岭道:“他为了我天悲谷,已经成为天机城的叛徒,故而我收他为徒,并无其他关系。” 这个说法才算正常,顾云横颔首道:“言谷主多费心了,诸葛簧的嘴……” 言思绝冷笑道:“无妨。” 不远处诸葛簧打了个颤,顾云横看得忍俊不禁,与江越岭双双向言谷主告别后,直奔紫竹山去。 一路急行,快到山脚下,顾云横想起一事,放眼整个紫竹山派,辈分最高的便是江越岭。就连师尊和柳为轻也要恭敬地称他一声师叔。 如今他与江越岭的关系已经发生变化,若是叫旁人知道,师尊和柳为轻怎么称呼他?他又怎么称呼他们? 一想到那副画面,顾云横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越岭纳闷地看向他:“发生何事?” 顾云横摇摇头,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嘴,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正笑得开心,两道身影迎面从山上下来。看清来者,顾云横喜道:“师尊!师叔!” 柳拂衣应了一声,像是早就知道顾云横会把江越岭带回来似的,面上不显惊讶神色,转向江越岭,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师叔。” 柳为轻紧跟其后道:“师叔,您回来啦?” 江越岭笑了笑,三人极有默契,对封印与解封之事闭口不谈,道:“你二人神色匆匆,有何急事?” 柳为轻道:“无锋门老门主半年前生了一场重病瘫倒在床,新门主是他的大弟子赵晋。前些天冷映葭差人送了一份信来,信上说赵晋身体有恙,恐怕命不久矣。” 无锋门老门主名唤冷江,冷映葭是他唯一的女儿,曾与江越岭有婚约。后来,冷映葭与冷江三弟子吴盟互生情愫,亲自找上江越岭,希望能够解除婚约,让她与吴盟双宿双飞。 江越岭与她本就只是兄妹之情,婚约不过是两方长辈的期望,既然冷映葭另有心上人,婚约解除便解除,并无大碍。 只是,无锋门门主向来身体硬朗,好端端怎会瘫了?赵晋年纪轻轻,才做了半年门主,为何会命不久矣?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吧。 柳为轻接下来的话,进一步证实了江越岭的猜想。 “冷映葭的信一方面是希望我和师兄能去看看冷老门主与赵晋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她怀疑无锋门里有内鬼在作怪。近日,无锋门正在锻炼一把绝世好剑,这把剑耗费无数心血,一旦锻造出来,绝对是当今修真界排行第一的宝剑。如果叫坏人抢去,后果不堪设想。” 太多巧合凑在一起,肯定有蹊跷。江越岭沉吟片刻,设起一道结界道:“曲无声的十恶剑断了。” 冷不防听到昔日魔君的名字,柳拂衣和柳为轻皆为一愣。少倾,柳为轻道:“曲无声已死。” 江越岭轻笑道:“他真的死了吗?” 柳为轻经他一问,竟无法回答。柳拂衣更为沉稳些,一听便知江越岭大约是发现了什么,并不欺瞒,款款道来:“曲无声的确死了,但他尸身不腐不朽,师祖与其他门派之首无论如何都无法毁坏他的尸体,最后只能秘密将他封印起来。” 江越岭蹙眉:“封印在何处?如何封印?” 柳拂衣道:“般若寺下面。为防止封印被人解开,各门派掌门依次设下结界,最里面的那道结界乃般若寺主持无虚大师耗费三天三夜精力,用无上佛法封住,寻常人根本无法解开,即便是无虚大师自己,也需要一定时间才可解开。” “正常方法无法打开封印,倘若是邪门歪道呢?”江越岭长叹一口气,“怨气易生难消,威力非寻常法力可以抵抗。如若有人集齐许多死怨之气,用他们来冲破结界,可能吗?” “这……”柳拂衣无法轻易回答,一个怨鬼可以用佛经来度化,十个怨鬼需要一些时辰才能度化,倘若向江越岭口中所说,成百上千,亦或更严重,有上万的死怨之气摆在面前,无虚大师的结界还能否抵抗得住这些死怨之气的侵蚀吗? 恐怕就连无虚大师自己也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江越岭目光凛冽道:“不论结果如何,不论曲无声是否会死而复生,都不能让他被解封。我与云横今日赶回来,便是想与你二人商量此事。”跟着,将有人逼问韩梦泽曲无声下落的事情全盘而出。 柳为轻惊道:“曲无声真的没死?” 江越岭点点头:“怕是如此。我与云横这就赶去般若寺。” “此事不妥。”柳拂衣道,“曲无声被封印的事情只有各门各派的掌门知道,我与为轻也是在继承掌门之位后才知晓的。师叔虽然已经解封,但是在众人心里,百年前您已经仙去。事关重大,您贸然前去,无虚大师不一定会信任您。不如,由我和为轻先过去,就劳烦您与云横去无锋门走一遭。等我们从般若寺回来,再商量后面的事情。” 江越岭差点忘记自己“已死”的事,哑然失笑,最终也只能让两位师侄帮他走这一遭。 待柳拂衣和柳为轻里去,顾云横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你怀疑甘清村惨遭屠村的事与曲无声有关?” 江越岭颔首道:“十有*出自任无颜之手。任无颜此人善易容,是曲无声亲手□□出来的,与曲无声一样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公子无曾说过,有人给了他一个戒指,让他收集全村人的怨气,等到九九八十一天后便可复活全村人,但结果呢?公子无被杀,戒指连同带戒指的手指一同不翼而飞。” 过河拆桥的手段,倒符合魔道人的行事风格,顾云横冷笑道:“好一个任无颜,将公子无耍得团团转,就是要利用他帮自己收集怨气罢了。” 江越岭点点头,又丢出一个如惊雷一般的猜想:“恐怕无魂尸一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顾云横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怎么可能!” 江越岭失笑:“怎么不可能?教牧岁寒法术的人是谁?” 顾云横吞了吞口水,艰难道:“你的意思是,那个特别丑的男人是任无颜?” 江越岭点点头:“你忘了吗?任无颜最擅长的就是易容,故而将自己改名为无颜。” 第49章 章 四十九 章四十九 对于任无颜这个人,顾云横真没有太多印象,史书上对他的记载不多,至多寥寥两笔罢了。若不是江越岭提醒,他真就没想起来,有着高超修为的任无颜,其实最擅长的是易容术。 江越岭就在身边,那些年发生的点点滴滴,他经历过的,比史书上记载的详细多了。 顾云横一路上听江越岭解说,时间飞逝,仿佛眨眼间便抵达无锋门。 “后来呢?” 江越岭看着顾云横充满好奇的脸道:“后来的事,稍候再说。”向守卫的小修士告知自己的身份后,直接被请入正厅。 冷映葭听闻紫竹山派的人已经抵达,出来迎接,迎面见到江越岭,当场呆住了。 “你……” 江越岭笑笑,不打算提及自己被封印的事,道:“我没死,遇到一些变故,复生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是爹爹他……”冷映葭母亲早逝,从小依靠着爹爹,即便已经过去半年,仍旧无法接受,一双美目发红,险些无法自抑地哭出来,好在最后硬生生地憋住了。 江越岭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冷老门主瘫痪给冷映葭沉重的打击,新门主又出了变故,她心里必定不好受,便上前柔声安慰了几句。 一旁的顾云横亲眼目睹着江越岭如此温柔的安慰曾与他有婚约的人,顿时感到嘴巴里不是滋味,巴不得跟屁虫快点跳出来,那家伙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才不会在外拈花惹草。 埋怨完,顾云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何时变得这样自私了,一点都不像自己。摇了摇脑袋,狠狠地批评了自己几句。 “对不住各位,近日无锋门里出了太多事,什么事都压在我身上,我在锻造坊里忙忘了,来迟实在不好意思啊。诶?江兄?” 突然,一道男声响起,顾云横应声看去,只见一名黑衣男子款步走来,那男子面如玉冠,挺拔潇洒。 样貌是顶出众的,但顾云横听了他那几句话,怎么就对他产生不了好印象。 江越岭神色如常,微微颔首道:“吴兄,是我。”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冷映葭的夫君,冷江的三弟子吴盟。 吴盟讶异道:“江兄,你不是……” 江越岭笑道:“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又活过来了。” 吴盟愣了一愣,好半天道了声恭喜,还说江越岭这样,修为肯定又能提高几个境界。 虚与委蛇了几句,才说到正事上面。 紫竹山派自没有分裂以前,便于无锋门交好,江越岭的闇影剑出自冷江之手,此番来访,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拜会冷老门主。 冷映葭抽抽搭搭地点头:“爹爹看到你,定会高兴的。” 吴盟笑道:“是啊,岳父一高兴,说不定病就好了。” 冷映葭苦笑道:“若是这样,就好了。” 江越岭没有吭声,顾云横能看出他对吴盟的态度并不热情,也不知是因为不喜欢吴盟这个人,还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妻被这人抢去。转而一想,江越岭现在都成断袖了,他瞎吃什么醋啊,打开折扇扇了两下,优哉游哉地跟着他们走进冷江的卧室。 冷江坐在轮椅上,下人正在给他喂水。 冷映葭走到爹爹身边,接过下人手里的碗和喂水的勺子笑道:“爹,您看谁来看你了?” 江越岭恭敬地叫了声:“伯父好。” 冷江看清他的容貌,激动地呜咽两声,竟是喜极而泣。 冷江生性淡薄,冷映葭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父亲哭泣。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手帕给他擦泪,一边道:“爹爹,越岭没死,他来看您了。”说罢,方才在大厅憋住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默默地流了出来。 冷江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江越岭,最后视线停留在江越岭身上,支支吾吾半天,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江越岭躬身凑过去,冷江一把抓住他的手,身体绷得很紧,脸色涨红,张大嘴巴咿呀了半天,始终无法正常说话。 冷映葭见父亲如此痛苦,眼泪留的更快了。 顾云横瞥了眼,发现吴盟跟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冷映葭身后,也不知安慰几句。 冷江说不出话,又看向吴盟。这下吴盟反应到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冷江的手,一下下的安抚道:“岳父大人,您别太激动了,对身体不好。江兄都能死而复生,您的身体也能好起来的。” 冷江哼了一声,错开视线不看他,似乎十分恼怒,弄得吴盟特别尴尬,只好松开手,悻悻地站一边去。 从冷江的房里出来,吴盟唉声叹气道:“岳父大人喜欢的始终只是你啊,映葭嫁给我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承认我是他女婿。” 冷映葭握住他的手道:“你别想太多,爹是气当年我们骗他。” “那件事是我不对,可我不是喜欢你嘛。”吴盟也紧紧地握住冷映葭的手道,“映葭,我说过的,这辈子非你不娶,即便岳父生我的气,我也不后悔当初的行为。” 冷映葭点点头道:“我知道。” 吴盟感动地望着她,而后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去锻造坊盯着,绝世好剑即将成功,千万不能再这时候出岔子。江兄他们,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冷映葭目送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领着江越岭和顾云横往掌门房间走去。 赵晋上任新掌门不过半年,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无锋门掌门的位置会落在他头上。 吴盟虽然是冷江的三弟子,但他一身好手艺,是冷江所有弟子中,锻造宝剑最好的。加上吴盟又娶了冷映葭为妻,门中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新掌门的人选非他不可,结果却叫人大吃一惊。 赵晋接管无锋门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但不知是能力有限,压力过大,还是其他原因,他的身体每况日下。 尤其是在吴盟提议锻造一把绝世好剑后,赵晋脸色越来越差,一个月前甚至无法下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辰也越来越短了。 锻造宝剑的事情落到吴盟身上,无锋门一应事情在门派格外元老讨论后,暂时由冷映葭掌管。但赵晋的身体也就一日不如一日。 遣走下人,冷映葭脸上的柔弱一扫而尽,神情严峻道:“越岭,你看看,掌门师兄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是不是有人下毒。” 顾云横大惊,抬眼发现冷映葭比方才冷静很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江越岭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好奇,用神识查探一周后,皱眉道:“没有中毒的迹象,但他的身体很奇怪。” 冷映葭颔首:“好几个大夫也是这么说的。人不可能好端端就成这样。我怀疑不仅是掌门师兄,就连我爹瘫痪,也是吴盟干的。” 顾云横又吓了一跳,冷映葭每句话都跟炸弹似的。他若没记错,当初冷映葭为了嫁给吴盟,甚至解除了与江越岭的婚约,刚才她还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安慰他的夫君,而现在呢?她竟早就对吴盟起疑了! 江越岭十分镇定,道:“理由?” 冷映葭道:“爹爹身体一直无恙,半年前突然瘫痪,吴盟虽然表现的很悲伤,但我发现他柜子里突然多出几身新衣服,还有一日,他下山喝酒,晚上回来,看上去特别高兴。我问他为何高兴,他说找到了几块好的原石。以前他也找过比那更好的原石,但他也没这样高兴过。” 顾云横听的迷迷糊糊的,不知冷映葭怎么从新衣服联想到这上面。后来的原石倒是理由更充分些。 冷映葭又道:“爹爹无法掌管无锋门,掌门一职空缺。门中元老突然拿出爹爹手书,说爹爹一早就准备好了,如果哪天他突然仙去,便由赵晋执掌无锋门。那日吴盟穿的正是从未穿过的新衣,在掌门庆典上喝得酩酊大醉,回屋后说话就一直夹枪带棍,还、还打了我一巴掌。” 冷映葭捂着脸,似乎仍然能感受到疼痛:“那一巴掌后,他立刻跟我道歉,说是不小心。但他眼里的仇恨,我怎会看不出?我一直骗自己,说不是他干的,可不是他,又能有谁?这世上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他?我知道他想做掌门,但从不敢想,他为了掌门,竟敢伤害爹爹,还伤害了掌门师兄。” 冷映葭信誓旦旦,想是早已确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请柳拂衣和柳为轻过来,也是想商量对策的。 江越岭听完道:“之前你与吴盟口中所说的欺骗是什么?” 冷映葭毫不隐瞒道:“当初爹爹不同意我与你解除婚约,吴盟叫我骗爹爹,说我已经怀有他的骨肉。我们原来是打算成婚后再怀上,便能瞒天过海,没想到成婚这么多年,我一直无法孕育。” 这样的话,谎话不攻自破。 冷映葭喜欢吴盟,当然把所有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可做父亲的,怎么会不了解女儿? 冷江一直不希望女儿嫁给吴盟,除了已经和江越岭有婚约之外,大概还有其他原因吧。 可惜冷江如今无法言语,无法写字,他的真实想法,没有人会知道了。 如果说这件事确实是吴盟做的,想要当上掌门是他的动机,为何两人成婚这么多年,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挑在半年前? 半年前,这个时间太特殊了。无魂尸的发生时间也在这附近。 江越岭大胆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这半年,吴盟有何什么你没见过的人密切联系吗?” 第50章 章 五十 章五十 冷映葭回忆一番,摇头道:“没有。这半年他一直醉心锻造宝剑,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那上面,除了偶尔出门寻找原石外,嫌少跟外人有往来。” 虽然吴盟嫌疑很大,但到底没有确切的证据。江越岭多了个心眼,没有将曲无声和任无颜的事说出去,毕竟此事尚未得到证实。 到了嘴边的话一转,江越岭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锁定凶手。” 冷映葭无奈苦笑道:“谈何容易啊。” 江越岭想了想,忽而道:“我有一个办法。” 顾云横竖起耳朵,比冷映葭还好奇:“什么办法?” 江越岭轻轻一笑,将自己的计策全盘托出。 当天夜里,整个无锋门都在传,紫竹山派的江越岭死而复生,他有一门绝学,可使赵晋痊愈。 门中听闻此事之后,形成三派。 一派坚信江越岭能够让赵晋回复如初,毕竟江越岭身死,有谁不知?如今他生龙活虎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另一派不信,认为江越岭可以另自己起死回生,却不一定能让别人也这样。若他真有这样的好本事,以后谁都不会死了。 最后一派的人持观望态度,只等着看结果。 饭桌上,吴盟格外关心这件事,道:“江兄,你真能让掌门师兄好起来?” 江越岭给顾云横夹了一口菜道:“我需要三天时间,不出意外,应该可以。” 吴盟好奇道:“你怎么医治他?” 江越岭留给他一道神秘的笑容,缄默不谈。 吴盟不好再追问,饭后又钻进锻造坊里,入魔一般。而江越岭和顾云横却来到赵晋房内。 说是有办法医治他,其实都是托词。赵晋躺在卧房里,江越岭和顾云横在外面的会客厅,面对面坐着。 两人手里各执一本书,或交谈,或看书。若是有人来给赵晋送饭,他俩接过来,说是由他们亲自喂掌门,实则倒掉,只是喂赵晋吃一颗辟谷丹。 眼下情形,谁也不能保证送来的饭是否有问题。赵晋的身体情况,像中毒,却又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实在太诡异了。 月亮越爬越高,顾云横打了个呵气,放下书伸着懒腰道:“好困,我去睡觉了。” 江越岭含笑看他:“去吧,我守夜。” 顾云横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一直握着书,没有起来的迹象,心中好奇,他都说睡觉了,跟屁虫竟然没有跳出来,太反常了! 自以为自己藏的很严实,却一下就叫江越岭看穿。 江越岭道:“他想出来,被我剥夺了。等这件事过去,我再与你一起睡。” 被人当面揭穿,顾云横大囧,展开扇子遮住半边脸扇风,不知是真热,还是用来遮挡:“谁要跟你睡一块了,我就随口一提,你少自作多情。” “啧啧,谁不知道你是断袖,还嘴硬!” 顾云横瞠目结舌:“臭、臭屁虫?” “不许那么叫我!难听死了!” 江越岭不许跟屁虫出来,反倒默许臭屁虫出来,真奇怪。但顾云横仔细一想,臭屁虫对自己各种嫌弃,让他出来也不会误事。 顾云横挑了挑眉,有点心疼谁都能欺负的跟屁虫了。 “挑什么眉?你憋什么坏心思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两个人已经暗通款曲了!”臭屁虫脸色不善,“我先声明,他俩是他俩,我是我,你别跟我腻歪。” 瞧他用的都是什么词! 臭屁虫越是这么说,脸上越嫌弃,顾云横就越想欺负他。有江越岭和跟屁虫的叮嘱,臭屁虫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顾云横仗着这一点,扭身走到臭屁虫面前,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笑容暧昧道:“我跟他们腻歪时,不也是在跟你腻歪吗?” 臭屁虫扬声道:“放屁!我、我又不是断袖!” 顾云横瞥了眼他的耳朵,一把抓住:“那你耳红什么?” “啊!”臭屁虫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打开顾云横的手,这下连脸蛋也涨红了,“你瞎摸什么!我告诉你,我对男人没兴趣,你别动手动脚。” “没兴趣?真的吗?”顾云横弯下腰,两手撑在臭屁虫身体两侧,他慢慢地往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 臭屁虫面红耳赤,偏开视线不看他,顾云横轻笑一声,热气喷在臭屁虫脸上,让他的脸更红了。 顾云横薄唇轻启:“诶,你确定你不是断袖?” 臭屁虫猛地回过头,双眸死死地盯着顾云横的眼,然后下移,落在他噙着笑的嘴唇上。 顾云横又道:“不是断袖,你害羞什么?” “我没害羞!” 通红的脸绷着,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只把顾云横看得心里痒痒的。 忽然脖子上多了一只手臂,不及顾云横反应,他已经被臭屁虫压在身上。 因惊愕而张开的嘴被人吻住,灵巧的舌头闯入口中,霸道地不容人躲闪。顾云横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亲吻,脸颊迅速染上绯红,比臭屁虫还红。 不知过去多久,仿佛一眨眼的时间,又仿佛过去一个时辰。臭屁虫松开顾云横的嘴巴,笑道:“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看,小云横。” 猛地听到这个称呼,顾云横下意识叫道:“跟屁虫?”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跟屁虫每次这样叫他时,不是这个语调。只有江越岭才会用这种让人听了酥酥麻麻的声音来叫他。而且江越岭刚才也说了,今晚不给跟屁虫出来,就跟屁虫那个弱鸡,怎么可能抢过正主和臭屁虫啊! 顾云横道:“你不是他,你是师叔祖!” 被人揭穿,江越岭丝毫不尴尬,又笑了笑,在顾云横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道:“好徒孙,你真聪明。”反倒使得对方不好意思起来。 顾云横道:“你太坏了,冒出跟屁虫,若叫他知道,他肯定不开心。” 江越岭挑了挑眉,不以为意:“他有什么不高兴的,我亲,不等于他也亲到了吗?” 顾云横哈哈笑起来:“那臭屁虫要不开心了。” 江越岭跟着他一起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三个共为一体呢?” 三人共为一体,实际上是江越岭一人分裂成三个。顾云横想到与诸葛簧分别前,对方赠与的九转凝微丸。 若是江越岭服下九转凝微丸,那么,跟屁虫和臭屁虫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江越岭发觉顾云横正在出神,问道:“想什么呢?” 顾云横怔怔道:“九转凝微丸。” 这五个字后面的含义,江越岭怎么会不懂?他澄澈的眼中包含着浓浓的宠溺:“舍不得他俩?我不吃便是。” “一直这样分裂,会不会不好?” “有何不好?”江越岭展眉,自信道,“你可知为何我们三人明明是一个人,却修为不同?” 顾云横道:“不是因为他们出现的时间长度不同吗?” 江越岭道:“并非如此。其实他俩的修为是从我的修为中分割出去的,并不是他们自己修炼出来的。” 顾云横道:“也就是说,你们三人的修为和在一起,才是你原来真正的修为?” 江越岭颔首,顾云横感慨道:“现在你修为就够厉害的,再和在一起……”顾云横根本不想继续往下想了,光一个臭屁虫,他勉强都不一定能打平手。 “是啊,所以魂魄是否合并,对我而已并无太大的影响,只是偶尔无法控制魂魄时,会叫他俩跑出来。” 顾云横弯起眉眼笑道:“没事,这个我不怕。” 江越岭提醒他:“你不怕臭屁虫又嫌弃你?” 顾云横笑呵呵道:“他嫌弃我,我就调戏他。” 江越岭失笑道:“然后我再出来调戏你。” 眼下说的,不就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吗? 顾云横窘迫,声讨道:“师叔祖,你怎么能这样!” 江越岭“嗯?”了一声,上扬的尾音化作猫尾巴,骚弄着某人的内心:“许你调戏我,不许我调戏你?有你这样的晚辈吗?” 不再给顾云横辩驳的机会,江越岭直接以吻封唇,好好教训教训他的“顽劣”徒孙。 接下来的三天,顾云横和江越岭都在赵晋房里度过,赵晋醒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整个人晕晕沉沉的,身体却没有往更严重的地方发展,不禁不让人怀疑,真的有人在他的饭中动了手脚。 冷映葭知道江越岭的计划,现在由她执掌无锋门一应琐事,她一句赵晋身体刚恢复,不适合见太多人就将众人阻挡在掌门房间外。 等在门口的吴盟喜道:“太好了,掌门师兄无妨,绝世好剑即将锻成,这是双喜临门啊。” 他脸上写满喜悦,顾云横用折扇戳了戳江越岭,嘴巴朝着下放一努。 江越岭垂下视线,只见吴盟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极力隐忍着。这是一个处于愤怒中,却发不出来时,才会有的反应。 言语和表情可以伪装,肢体动作却偏不了人。江越岭抬起双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道:“想要赵掌门彻底痊愈,尚且需要几味药,待我与云横取来制成香,放在赵掌门房里熏上整整十二个时辰,他就能痊愈了。” 吴盟道:“哦?不知是哪几味,我这就差人去买。” 江越岭拒绝道:“都是些普通的药材,我正好要下山一趟,顺便带回来。” 吴盟不便多说,否则就太刻意了:“嗯,麻烦江兄了,我去锻造坊了。” 江越岭与他道别,让冷映葭多找几个人照看赵晋,便于顾云横下山去了。 第51章 章 五十一 章五十一 说是下山买药,实则根本没这一回事。江越岭与顾云横在山下逛了会儿,找了家生意兴旺的店,吃完晚餐才赶回无锋门。 随意买了些提神醒脑的熏香带回来,着人在赵晋房里点上,又命下人将所有的门窗锁死,不许任何人留在房内。 冷映葭按照江越岭说得一一去做,只让人在门外守着。 夜越来越深,无锋门里点着烛台一盏盏熄灭。 冷映葭和吴盟躺在一起,吴盟翻来覆去,心中有事,怎么都无法入睡。冷映葭假意睡着,根本不点破。 安静的夜晚,只有打更人每隔一个时辰出现。 一更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更到,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三更到,平安无事。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冷映葭一动不动,放松身体,维持着入睡的姿势。 吴盟蹑手蹑脚地下床,不一会儿吱呀一声响。 门开了。 冷映葭心如死灰,身体微微颤抖,那是伤心到极致时,身体不由自主做出的反应。 又过去片刻,她睁开双眼,一双眸子里写满了决然。下床穿衣,带上佩剑,径自朝赵晋房里走去。 吴盟用早就准备好的迷药迷晕了把守在赵晋门口的人。他仗剑来到赵晋床前,心道:受死吧,等你死了,无锋门就是我的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剑刺下去,没有血光四射,而是刺在一个软绵绵的事物上。 带着错愕,吴盟一把将被子掀开,里面躺的不是赵晋,不过是两个枕头而已。 电光火石之间,吴盟知道自己上当了,转身便要逃跑,却见江越岭和顾云横一左一右,分靠在门框上对着他笑。 顾云横徐徐打着扇,调侃道:“半夜不睡觉,来赵掌门房里溜达,好兴致啊。” 吴盟被堵了个措手不及,却仍然假意不懂,摇头道:“二位误会了,方才我在房中睡觉,忽然听到上方传来脚踩瓦片发出的声音。我知道今夜对掌门师兄至关重要,故而特地来察看。” 顾云横踏入房内,斜睨他一眼:“哦?” 吴盟绷起脸,恼怒道:“你一小辈,也敢质疑我?” 江越岭勾起唇角道:“若我也质疑你呢?” 吴盟微愕,立马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江兄,时隔百年,你怎么变成这样?” 不待江越岭张口,又一道声音响起:“他没变,变的人是你。” 冷映葭迈入房里,与吴盟四目相对,吴盟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可冷映葭的目光始终追着他,让他无法躲闪。 “你我夫妻多年,你的想法,我岂会不知?爹爹没有将掌门之位传给你,你便要记恨他到这个地步吗?” 到底是夫妻,有时候根本不需多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吴盟便知道冷映葭已然铁了心。 既然已被挑破,就不必继续写遮遮掩掩了。吴盟卸下全部伪装,嗤笑道:“掌门之位本来就是我应得的,所有师兄弟中,谁锻造本事比我强?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处处为难我。我想要的,他就不给我!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取回自己的东西。他福大命大,没有被毒死,掌门之位唾手可得,没想到他一早就防着我,竟把掌门之位传给一个外人。” 他眼里流露出□□裸的憎恶,“映葭,这就是你的好父亲,他从未替你考虑过。难道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好,成为无锋门门主之妻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冷映葭诧异,蹙眉望着吴盟,似乎从未看透他,“你若真心待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嫁得好。与权力、地位没有丝毫关系。不错,你锻造本事一流,就连爹爹也夸,但这不代表你适合掌管无锋门。” “都是借口,若你嫁的是江越岭,你爹怕是拼死拼活,也要让自己的女婿当上掌门。” 矛头莫名其妙地指向江越岭,顾云横比江越岭还要迷茫,他师叔祖早就被退婚了,这事怎么能怪到他头上? 吴盟冷哼连连,趁众人不备,来到他他事先动过手脚的一扇窗户前,跳窗跑了。 无锋门善于制造兵器,但同样注重门下弟子的修炼。吴盟乃冷江亲传弟子之一,论修为绝对属于上乘。因而,想要追上他,并非一件易事。 冷映葭自幼在无锋门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特别熟悉。她见吴盟并朝正门相反的方向跑去,不由心生疑惑。 顾云横修为在这几人之中最差,追得特别费力,好在江越岭拉他一把,才不至于跟丢。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顾云横追了没一会儿,发现了同样的问题。他好奇道:“他往哪里跑呢?” 江越岭眉头紧锁:“那是锻造坊的方向。”闇影剑制成的那一天,就在无锋门的锻造坊里,江越岭亲手里从冷江手里接过。 闻言,顾云横“啊”了一声,与江越岭想到一块去了:“难倒那把剑真是给曲无声做的?” 正前方,吴盟踹开锻造坊大门,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去。 江越岭已有□□分肯定了,被人围堵不逃跑,反而往密闭的锻造坊里跑。他不是自寻死路,而是在锻造坊里,有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亦或是,只有那样东西,才能让他保命。 无论是何目的,都不重要了。当务之急,千万不能让吴盟把那把剑带走,即便那是一把尚未完工的宝剑。 已经取到宝剑的吴盟哼笑两声:“好狗不挡道,我劝你们都给闪开了,没人可以阻挡的了我。” 面前的人明明还是熟悉的脸,却陌生的叫人害怕。冷映葭知晓他心仪已定,不会再回头。劝说的话全部吞进肚子里,举起剑,欲与他决一死战。 吴盟痛心疾首,对她道:“映葭,你竟拿剑指着我?” 起初冷映葭并不想怀疑他,但种种证据全部指向吴盟,让她不得不怀疑。在漫长的天人交战中,看着瘫痪的爹爹,她最终狠下心来,邀请碎星峰与飞云峰的人来,既是证实自己的才想,同时又希望什么都查不出来,不过是她想偏了。 然而,当江越岭来到无锋门,用计策使得吴盟原形毕露。听到真相的那一刻,冷映葭脆弱的心早已伤透,变得无坚不摧。 “你我夫妻情分早已在你伤害爹爹的那一刻起就被你亲手斩断了。” 吴盟踉跄了一步,仰天大笑起来:“好,很好。那我便也不用顾虑了。” 说罢,只见他从衣领里摸出一个小笛子,那笛子特别小,不过手掌大小,挂在脖子上,被衣裳遮住,格外不显然。 吴盟对着笛子使劲一吹,顿时发出奇怪的声音,听的人心里莫名发慌,十分不适。 那声音持续不断,越来越响,顾云横怀疑数十丈,数百丈以外的人说不定都能听见。 吴盟吹完,变不管一直都在响的声音,将快要锻造好的剑用布裹上,背在背上,抽出腰间自己的佩剑,径自刺向顾云横。 吴盟自知不是江越岭的对手,冷映葭与他不相上下,想要保命,最好的办法就是擒住顾云横,用他当人质。 好在顾云横有所防备,没被他得逞。江越岭反手抽出闇影剑,与吴盟一决高下。 三人合围,吴盟根本没有生机。 闇影剑撩开吴盟佩剑,顾云横的扇子敲在他的膝盖上,痛得他一抖。 冷映葭一剑抹去,眼看便能生擒住吴盟。 忽然无数把小刀如同下雨一般飞来,冷映葭旋身躲开,江越岭和顾云横左右避闪。 吴盟趁机传过他们,跑开,来到那名站在锻造坊门口救了他的男子身边。 那男子一身黑衣,一对剑眉横飞入鬓,一看就是个狠厉的角色。 江越岭定睛看去,语调波澜不兴:“是你,任无颜。” 任无颜看着他,又瞥眼他身边的顾云横,道:“魔君让我转告你,被你拿走的东西,他会让你亲自奉还。” 言下之意,曲无声封印以破,修真界从此不复太平。 “还什么还,让他自己来取吧。”顾云横与江越岭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落在任无颜身边。 冷映葭追上企图逃跑的吴盟,缠斗起来。 任无颜一身法术全部由曲无声亲授,当年他虽不及江越岭,但如今百年过去,对上的又是修为分裂成三分的江越岭,自然不怕他,而顾云横,任无颜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打斗许久,任无颜与江越岭不相上下,他并不恋战,此番目的只是取剑,至于江越岭与魔道的恩怨,自有曲无声来解决。 衣袖一挥,将顾云横扫开,任无颜将九分灵力灌注与剑上,将江越岭震出一丈开外,冲吴盟喊了一声,叫他快走。 吴盟应了一声,掌门之位一直是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不快。想起昔日冷江每每提及江越岭时都会赞不绝口,轮到自己就缄默不言的样子,恨意顿升。 他从怀里摸出刚才在地上捡的任无颜飞出去的小刀,笔直丢向江越岭。 江越岭一心想要擒住任无颜,没有注意到吴盟。 顾云横惊叫一声“小心”,扑向江越岭。 任无颜和吴盟直接飞走,冷映葭自知不是对手,放弃追赶。 小刀直挺挺地飞进他的后背,江越岭耳边传来一声闷声,他担心地看了眼伤口,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任无颜的暗器,从不简单。 顾云横笑眯眯地望着他:“能有什么事啊,不过是一点皮……”话未说完,已经不省人事。 伤口流出的鲜血慢慢开始变黑,原来小刀上竟然淬了毒。 江越岭懊恼不已,方才只差毫厘,他就能将小刀打开。他赶紧运功,调动全身灵力,企图将毒逼出顾云横体外。可那毒太过刁钻,仅仅瞬间,已经遍布顾云横全身,根本无法逼出。 冷映葭惊愕地望着脸色发黑的顾云横,道:“怎么会这样?他中了什么毒?” 江越岭握紧拳头,自责道:“我也不知。” 第52章 章 五十二 章五十二 别说是江越岭和冷映葭了,就连无锋门其他长辈,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毒。 江越岭没办法,只能每隔一会儿,将自己的灵力灌入顾云横体力,吊着他一条命。 正当众人手足无措之际,柳拂衣和柳为轻出现了。 按照之前约好的,他们已经般若寺回来。柳拂衣一进无锋门大门,听说顾云横中毒后,一刻不耽误,立刻过来看望他。 “怎么回事?”柳拂衣皱着眉头,语气不善。 江越岭脸色发白,他已经损耗了大量的灵力。他道:“他中了任无颜的毒,我无法为他解毒。” 柳拂衣和柳为轻依次查看顾云横的情况。 柳为轻怔了怔,皱眉道:“这毒我见过。” 江越岭关切道:“何处见过?你可知如何解毒?” 柳为轻道:“几十年前,碎星峰有一名子弟一夜暴毙,身上中的毒,与这种毒非常相似。两年前,也有一名弟子中过这种毒,死在……”他拖长尾音,视线依次扫过江越岭和柳拂衣,最终落在顾云横身上,“禁地附近。” 禁地,封印江越岭的地方。 柳拂衣沉吟片刻,道:“如果说这毒是任无颜所制,那么,碎星峰上死去的那两名弟子,也是他所为?” 柳为轻颔首:“很有可能。” 江越岭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任无颜可能早就知道我被封印在禁地,他想把我弄出去。” 无锋门之人突然听到封印二字,纷纷发出惊诧声。不是说死而复生的吗?怎么变成了封印。 到底是其他门派的私事,众人缄默不言,假意没听见。 顾云横命在旦夕,江越岭顾不上那么多,死而复生也好,被封印也好,反正他没死,外人眼中他究竟为何没死,他完全不在乎。 柳为轻不解道:“且不说师叔您被封印的事,除了本派掌门和几位长辈,根本无人知晓。任无颜为何要放您出来?” “我也不知道。”江越岭缓缓摇头,“方才他说,我这里有一件曲无声的东西,让我还回去。” 柳为轻好奇:“什么东西?” 江越岭又摇头了:“不清楚,我没拿过他东西。” 他说没拿,肯定没拿。柳为轻啧啧称奇:“曲无声脑子异于常人,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冷映葭今晚第二次听人提及曲无声的名字,忍不住问道:“曲无声不是死了吗?” 柳拂衣冷道:“死了,尸身不坏,被封印在般若寺下,如今,恐怕复活了。” 一时间,到处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经历过百年前那场大战的人,现在想起来,仍旧一阵后怕。 曲无声,这个叫人听了就心惊肉跳的名字。百年前,正道好不容易才将他杀死,没想到他又活过来了。 听闻这个噩耗,有人看了江越岭一眼。 江越岭知道他们为何看向自己,怕是指望他再杀一次曲无声吧。只不过,那次大战,他以出其不备致胜,曲无声已经知晓他学会了无生趣,能否再次取胜,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江越岭转而问道:“那么多封印,怎么解开的?” 说到这件事,柳拂衣眉头蹙得更深了:“其他门派的封印,大多都是被他用对应的门派法术打开。” 任无颜擅长易容,这些年恐怕潜伏在不少门派,偷学了许多法术。故而不费吹灰之力,解开了一部分封印。 江越岭问:“其余的了?” 柳拂衣道:“死怨之气。师叔,您猜对了。” 江越岭叹了口气,转而纳闷起来,道:“无虚大师的封印,也是死怨之气冲破的?” 柳拂衣只说了一个“是”字,眉头深深地蹙着,欲言又止。 柳为轻知道他说下不去,重重地叹了口一气道:“无虚大师的封印是最后一道,也是最难冲破的。任无颜集齐的死怨之气不足以冲破结界,他便在最后一道封印前,虐杀般若寺所有人。我与师兄赶到时,般若寺血流成河,无一个活口。封印被破,曲无声重回魔界。” 蛰伏百年,屠村,屠寺,杀死无数人,只为放出曲无声。 魔道向来残忍,任无颜与当初曲无声比起来,有过之而不及。一个魔头,变成两个,顿时人心惶惶。 今日之后,曲无声复活的消息即将传遍整个修真界。到时候不止是这里,恐怕整个修真界的修士与凡人都过不上安宁的日子了吧。 为了稳住大家情绪,不自乱阵脚,江越岭嗓音低沉道:“大家不必恐慌,百年前我能杀死曲无声一次,百年后我依然可以。” “对对对。” “是啊,曲无声复活了,你也活过来了。你生下来就是克曲无声的。” 一时间,江越岭成了众人的救命稻草。 江越岭不再多言,刚刚他一直跟人交谈,但却未忽视顾云横,时不时便会查探他的情况,注入大量灵力。 他第三次想要注入时,被柳拂衣打断了。 柳拂衣道:“我来。” 江越岭颔首,向他的师侄道了声谢。 柳拂衣本来就严肃,如今更严肃了。柳为轻知道他的宝贝徒弟受了伤,心中不快,叹气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立在一旁地冷映葭道:“你们没来之前,我们已经找过好几种灵丹妙药让他服下了,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药不行。”柳为轻顿了顿,道,“毒呢?” “以毒攻毒?”这方法江越岭也想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冒这个险。眼下,有柳为轻和柳拂衣在,不怕没有灵力灌入。 江越岭麻烦冷映葭取些剧毒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出顾云横一些血,与□□混合在一起。 须臾,黑色一点一点退去,血液逐渐恢复原有的颜色。江越岭欣喜,却不敢掉以轻心,又等了片刻,见没有异常,才将调整过后的□□喂顾云横吃下。 □□入腹,没多久,顾云横便大口大口的呕出黑血,十分骇人。好在吐完之后,昏迷许久的人恢复了几缕意识。 顾云横费劲地撑开眼皮,看到一张张紧张的面孔,他虚弱地叫道:“师叔祖。” 江越岭应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抹去他额头沁出的冷汗,并不想瞒着他:“你中毒了,很难解开。我只好喂那你吃了些□□,以毒攻毒,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云横扯出一道笑容:“还好,就是没力气。” 江越岭哄道:“没事,力气休息休息就有了。” 他声音温柔,柳为轻见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手又握得那样紧,恍然明白了。 柳拂衣就不同了,顾云横是他亲手养大的,说是徒弟,他几乎是把对方当儿子来养。 “儿子”从重病中醒来,竟然对自己视若无睹,一心只惦记着曾经只在门派史上看过的人,柳拂衣的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顾云横与江越岭说了两句,看向柳拂衣道:“师尊,让您担心了。” 柳拂衣冷冷道:“知道就好,随我回飞云峰修养吧。” 的确,无论基于哪一点考虑,飞云峰的人在无锋门修养都不合适。 告别无锋门众人,烦请他们将曲无声复活的事传递给大家,让他们小心,同时也将江越岭再次出世的事公诸于世。 一来,可以让诸门诸派有所准备;二来,以防大家看到江越岭突然出现,不明真相;三来,他们希望用江越岭活着的消息,安定人心。 无锋门原来想派几名弟子随行,将顾云横抬回去,但这样势必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而且,顾云横如今的身体状况,经不起颠簸。 江越岭当场谢绝,抱起顾云横,径自飞向碎星峰上。 一路上,顾云横醒来,与江越岭聊上几句,累了,便闭目休息。 柳拂衣与柳为轻紧跟其后,柳拂衣担心顾云横的情况,想要凑过去再看看。 身旁的柳为轻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师兄,拜托你有点眼头行不行?” 柳拂衣“嗯?”了一声。 柳为轻冲前方扬了扬下巴:“没看见你的好徒弟正和师叔含情脉脉地对视吗?明白了吗?” 柳拂衣凝视半响,好半天才回过神,如遭雷劈:“云横和师叔成道侣了?” 柳为轻眉眼弯弯:“终于看出来了?” 柳拂衣:“……” 柳为轻继续道:“你说他俩怎么就在一起了?我们算媒人吗?诶,你倒是说句话啊。” 柳拂衣一点都不想说话,自己的宝贝徒弟出门一趟,就成了别人的道侣,而这个人,不是他人,偏偏是江越岭。 柳为轻见他分外难得的面露苦色,奇道:“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 柳拂衣道:“以后你我怎么称呼云横?” 柳为轻被他问得愣住,显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称呼江越岭为徒弟的媳妇儿?不可能!师叔一看就是在上面的那个。那么,称呼顾云横师婶? 一想到这个称呼,柳为轻的脸色变得和柳拂衣一模一样了,恨不得再立一条门规,不许辈分相差太多的修士结为道侣,否则辈分全乱了! 引得后面双柳脸色不善的两人全然不知,江越岭得知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一直空着,并且长期有人打扫,直接飞回碎星峰,不给柳拂衣说话的机会,把顾云横放在自己床上。 顾云横是飞云峰的人,与他何干? 别说他那会儿,紫竹山派还没分呢!就算分了,顾云横是他的道侣,不跟他住一块,跟谁住? 第53章 章 五十三 章五十三 自打中毒醒来,顾云横始终昏昏沉沉。记忆停留在从无锋门回来的路上,再次睁眼,他已经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江越岭端着一杯水过来,顾云横无忧无力道:“这是哪儿?” 江越岭扶他起来,喂他喝下,道:“碎星峰。” 碎星峰顾云横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二有印象除了正厅,便是江越岭的住所。 当时顾云横格外钦佩,在门派史上看了他的生平介绍仍然不过瘾,找了个机会,特地来江越岭的住所参观过,想要看看那个人平日都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 做这件事的时候,顾云横不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想,自己都替自己的行为羞赧。 他靠着江越岭的胸口,视线逡巡一周,很快便认出,这是哪里。视线定格在正要离开的柳拂衣身上。 顾云横嗫嚅道:“师尊!” 柳拂衣没想到走之前徒儿醒了,转过身,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你身体虚弱,多休息,为师先行一步。” 顾云横话没说完,柳拂衣已然离开。 见他一副失落的模样,柳为轻笑道:“师侄莫要担心,你师尊只是心情不太好,没其他意思。我去劝劝他就好了。” 目送柳师叔离开,顾云横更不解了,抬眼望了望安然自若的江越岭道:“发生何事了?” 原以为此事与曲无声和任无颜有关,没想到却听江越岭道:“师侄的好徒儿被我扣下了,他能开心吗?” “……” 出门在外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什么礼物没带,倒是给自己找了个道侣回来。那道侣刚巧是师尊的师叔。 脸上一烧,顾云横窘迫中透着一丝不好意思,怎么那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江越岭你了捏他的鼻子道:“小云横,你脸红啦。” 顾云横吃惊道:“你怎么出来了?” “干嘛?你不喜欢我吗?”跟屁虫早就想出来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出现,顾云横却是那副模样。 顾云横怕他想多,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惊讶。” “这还差不多。”想要绷着脸佯装生气,可跟屁虫根本做不到,眨眼间又是一张嬉笑的脸,“我就说你我心意相通吧,以前你还不承认。” 顾云横怕又说错话,伤到他的心,点头附和道:“对,那是我反应迟钝。” “我不迟钝就好!”跟屁虫洋洋得意,“解封那日,我一出来就看到你。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顾云横笑道:“你比我好看。” “瞎说!”跟屁虫瞪了他一眼,两眼一弯,笑容满面,“要不是你的一泡尿,我怎么可能被放出来呢?缘分天注定,这句话不能不信。” 以前不是没听过跟屁虫谈及这件事,当时顾云横除了尴尬,别无他感,恨不得堵住跟屁虫的嘴,让他发誓一辈子不许再提。如今两人关系大有不同,心境也变得截然不同。听跟屁虫再次提及这件事,又好笑又庆幸。 顾云横回忆当时的情形,笑道:“你当时还把袖子撕下来,砸在我脸上。” 跟屁虫嗷嗷叫冤:“那是臭屁虫干的,不是我!就属他最坏了!差点害得我失去你,还好我本事大,魅力足,才能让小云横你死心塌地的爱上我。” 这番言论一出来,简直比诸葛簧的脸皮还要厚。顾云横失笑道:“那日解封最先出来的是你,然后就被臭屁虫抢走身体的掌控权?” 跟屁虫长叹一口气道:“是啊。他想走,我想留。有误会解开就好了嘛,他一走就等于心虚。这点道理都不懂,蠢死啦。” “你够了啊!我忍你很久了,再说我坏话,信不信老子一辈子不让你出来!” 臭屁虫突然跳出来,吓了顾云横一跳。上一刻空气中到处飘散着粉红色,这一刻便变得充满杀气。 跟屁虫打了个哆嗦,结巴道:“谁怕你啊,二比一!你抢得过他再说。” 臭屁虫与跟屁虫一样,是江越岭分裂出来的小部分魂魄。他自知抢不过正主,只好冷哼一声,郁卒地闪回去。 跟屁虫眉飞色舞起来,拍着胸脯保证:“小云横,我厉不厉害!” 顾云横不答反问:“有一个词,不知道你听过吗?” 跟屁虫好奇道:“什么词?” 顾云横微微一笑,脱口而出:“狐假虎威。” 方才神气活现的跟屁虫,立马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的道:“我修为差,可我眼光好啊!” 又绕回来了,顾云横频频点头:“嗯嗯,你说的都对。” 跟屁虫又道:“不过,我眼光好,也是建立在你撒尿撒的准的基础上的。你说,偌大的碎星峰,你随便一尿,就尿在禁地,多巧啊!” 是啊,这得是多巧的事。 顾云横回想起来,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想要找茅房,却意外地走错路,误闯禁地,跟着又打开封印。近百年江越岭都没有被放出来,为何偏偏是他放出来的?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跟屁虫见他突然沉默,面色凝重,道:“想什么呢?” 顾云横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如果我没有走错路,还能将你解封吗?” 跟屁虫摇头道:“不知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你不是走错路了吗?” 顾云横没有轻易地放过这个问题,除夕夜发生的事历历在目:“碎星峰我来得少,根本记不清路。那夜我喝多了,出来找不到茅房,是一个师兄给我指路的。我明明按照他说的方向走,但最后却走入禁地。” 跟屁虫一呆,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师兄故意给你指了条错路?” 顾云横不敢妄下定论,又道:“除夕夜几乎人人都在大殿庆祝,那位师兄大半夜为何会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 跟屁虫知道他要说什么,接道:“他的目的地是禁地!” 顾云横一边思考,一边点头:“他想去禁地,把你放出来。可他不想惹祸上身,刚好我又出现了,他便让我做了替罪羔羊。按照你的说法,你被封印是因为师祖误会你修炼魔功,杀害同门。这个人会不会跟陷害你的人是一伙的?” 跟屁虫道:“八成都是任无颜派来的,更有可能就是他自己。” 顾云横赞同点头,任无颜易容技术出神入化,他伪装成谁,一般人很难认出来:“我记得给我指路的师兄鼻子特别大,不知道碎星峰上有没有外貌特征相似的人。” “这有何难?”跟屁虫让顾云横休息一会儿,他这就去找。 不多时,跟屁虫带着几张画像回来,直到顾云横自然醒来,才给他看。 “全碎星峰鼻子大的人都在这里了。” 顾云横一张一张看过,没有一个是的。他摇了摇头,那晚偶遇的师兄鼻子大的异于常人,让人过目不忘,他不可能记错。 “看来那人确实不是碎星峰的人。” 跟屁虫相信他的记忆,冷笑一声道:“小云横,你可知你中的毒,碎星峰这些年来,也有人中过,其中一名中毒生亡的弟子就在禁地附近。” 那歹毒的□□为任无颜独有,师祖的封印,除本派弟子,外人根本无法打破。 两年前中毒的弟子不是发现任无颜企图打破封印,就是任无颜无法破除封印后想要逼迫那名弟子打开,那名弟子不从,才被他杀害。不论如何,他都没有成功,并且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的尝试着。 “为何他一定要将你放出来?”顾云横不能理解,他不是要将曲无声解封吗?把江越岭放出来,不是平添对手吗? 跟屁虫皱眉:“难倒真的像任无颜说的那样,我拿了曲无声的东西?”说完他自己也不解,“可我真的没拿他东西啊。若非要说拿,我把他的剑毁了,算吗?” “跟剑没有关系吧。”顾云横道,“吴盟不给他新锻造了一把吗?” “也对。”跟屁虫点点头,想不明白,“烦死了,不想了!魔道的人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你这么嫌弃他们?”顾云横打趣道,“这一百年来,他们可没少尝试将你放出来啊。” 跟屁虫笑了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道:“怎么?有人对我好,你吃醋了?” 顾云横故意曲解他:“哦?你喜欢这种好?不如以后我隔三差五就跟你玩封印和解封的游戏?” 跟屁虫搓搓手,嘿嘿笑道:“小云横,你已经开始憧憬我们以后的生活啦?”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顾云横两眼一翻,缩进被子里,不想理他。 跟屁虫不肯善罢甘休,掀开被子钻进去,一把从后面牢牢将顾云横抱紧,凑在他耳边道:“随便你封印,只要别晚上封印就好。” 顾云横没明白,转身面向他道:“为何?” 跟屁虫笑得好像偷腥的猫儿,理所当然道:“晚上要双修啊!” “你……”顾云横下意识地摸了摸枕边,结果扑了个空,没有摸到扇子,只好一掌拍在跟屁虫额头上,“你瞧瞧你,有没有一点身为师叔祖的自觉?” 跟屁虫不以为意,用力在顾云横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现在是你的道侣,不是师叔祖。好了,闭嘴,不许说话,你身上的毒还没有全部化解,赶紧多休息,明日继续解。” 顾云横憋了半肚子话,哪愿意停下来。跟屁虫直接上嘴,顾云横一张嘴,他就亲一下,亲到最后把人亲的不好意思了,只好闭眼闭嘴,乖乖入睡。 跟屁虫默默在心中窃喜,又有些遗憾:“小云横怎么不再多说几句啊,我还没亲够呢。” 臭屁虫冷哼一声,心道:“死断袖,这么怂,想亲就亲个够!” 跟屁虫惊讶道:“你、你说什么?” 臭屁虫不语。 跟屁虫瞠目结舌,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喜欢上我的小云横了?” 臭屁虫嗤之以鼻:“还我的,恶心死了。” 江越岭的反应就淡定许多,见怪不怪道:“我们都喜欢云横,他岂会不喜欢?” 臭屁虫强词夺理道:“我只是不讨厌他而已,跟喜欢不沾边。” 跟屁虫怒道:“胡扯!不喜欢你让我亲个够?你就是有私心,想我亲的时候,你好蹦出来也亲两口。” 臭屁虫支吾一声,立马道:“放屁!” “啊啊啊啊!你支吾什么?” 认定臭屁虫肯定也喜欢上小云横了,跟屁虫彻底不开心了,原以为身体里只住着一个情敌,结果一个没解决,变成两个了。 第54章 章 五十四 章五十四 顾云横一觉醒来,跟屁虫不见了,江越岭撑着脸颊看他。 顾云横轻轻打了一个哈气问:“怎么不见臭屁虫出来?” 江越岭道:“跟屁虫揪着他不放,他出不来。” 顾云横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谁给他的胆子?” 还能有谁? 江越岭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徒孙,笑道:“你给的。” 顾云横一头雾水:“少诓我。” 江越岭道:“跟屁虫知道臭屁虫喜欢你,不开心了。” 此言一出,可信度直接化为零。顾云横斜睨他一眼,道:“继续编!你忘了,他不喜欢男人的。是你傻,还是我傻?” 江越岭回之一笑,没再多言。 反倒是顾云横越想越不对劲,片刻后,戳了戳江越岭的肩膀,问道:“你说的是实话?” 江越岭凝视着他,漆黑的双眸里干净澄澈,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叫人无法再心生怀疑。 顾云横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天呐,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江越岭摇头。 顾云横语调一转,笑道:“不知道臭屁虫,总该知道自己吧。” 江越岭道:“知道。” 顾云横顿时来了兴致:“什么时候?” “很久很久以前。” 顾云横好奇道:“那是有多久?” 江越岭坦言:“在郁林的时候。” 闻言,顾云横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他本来猜测最早大约要追溯到天悲谷那段时间,没想到,还要早上许多。 这比初闻臭屁虫喜欢自己还要令人惊讶,顾云横晃了晃头道:“怎么可能!郁林你都没怎么出现过,何来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是一见钟情,也可以是日久生情。”江越岭温柔的嗓音如三月的春风,轻轻拂过,“而我对你,即是一见钟情,也是日久生情。” 顾云横见过放在炉子上的水烧开的模样。此刻,他仿佛变成了一个装在壶的冷水,江越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让他变热,让他沸腾,咕噜噜的冒出热气腾腾的泡泡,快乐地想要从壶里蹦出来。 江越岭显然不仅想让顾云横蹦出来,更想让他蹦到自己身边。他继续道:“你可记得,在牧家你曾问过我天下哪门功法可以速成。” 顾云横大吃一惊:“那时是你?我以为是跟屁虫!” 江越岭点点头道:“你说你想知道真相,想要真相大白,不论真相下掩埋的是清白,还是肮脏。”每说一个字,耳边便响起那时顾云横说这话时的语气,“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我曾蒙受不白之冤,想过找到真相,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你比我坚定,比我坚强。自那时起,我便对你心生好感。后来的相处中,我渐渐喜欢上你,才意识到,在很久以前,早已对你一见钟情。” 顾云横纠结道:“一百年前,师祖也十分信任你。他也努力想要找出真凶,却无能为力。如果我一百年前就出现在你面前,你可能根本注意不到我。” 抚平他皱起的眉毛,江越岭哑然失笑道:“世上没有如果。我只知道一百年后你出现了,我喜欢上你,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顾云横想了想,道:“也对,缘分天注定,我来的刚刚好。” 刚刚还在纠结,忽而就释然了,江越岭格外喜欢他这份豁达,与他又说了会儿话,问他身体如何,可否起来走一会儿,总躺着,对身体也不好。 顾云横尝试下床行走,走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不适。 江越岭替他检查身体,发现他体内尚存少许余毒,却因以毒攻毒之法太冒险,不好继续贸然使用。 与柳拂衣和柳为轻商量过后,众人决定看情况再说。 顾云横自觉身体恢复的不错,也赞同他们的说法。说不定那点儿余毒,靠他自行运功,也能排掉。 讨论完顾云横中毒一事后,话题自然转向魔道。 曲无声被放出来至今,一直销声匿迹,魔道完全没有动作,不知在搞什么鬼。 任无颜偷偷将他放出来,却被江越岭他们发现。想来曲无声刚回来,仍需时间熟悉。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此事迫在眉睫,无锋门已经将曲无声死而复生的消息放出去,当年攻打魔界便是由紫竹山派领头,而今碎星峰和飞云峰再度联手,广发号令,号令天下门派,一起攻打魔界。 当天夜里,所有门派仙首汇聚碎星峰,商量如何攻打魔界。 一人愁眉苦脸道:“曲无声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另一人指了指上座的江越岭道:“怕什么,复活的又不是他一个,他可是江越岭的手下败将。” 众人连声称是,士气大增,热烈地讨论起战术来。 因是仙首聚集,顾云横只是飞云峰一名弟子,没有资格参加。江越岭担心他的身体,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来看他一次。 顾云横手拿折扇,依着卧榻上的矮几,矮几上放着他正在翻看的书。见江越岭来了,抬眼道:“别担心,我没事。诸位仙首都在,你总出来,合适吗?” “无妨,大家正在讨论,还没商量出最终结果。”江越岭握住他的手腕,打开神识。 顾云横见他突然蹙眉,担心道:“怎么了?” 江越岭垂眼道:“毒还没清。” 顾云横松了口气:“这毒刁钻着呢,不用急,慢慢就会清除的。” 江越岭“嗯”了一声道:“你继续看书,别乱跑,一会儿我还会过来的。” 顾云横说他大惊小怪,倒也乖乖地在房里待着,哪里都没去。只是觉得眼皮突然变得好重,脑袋也昏沉沉的。 “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困了?”顾云横自言自语道,按了按眉心,强打着精神,又翻了几页书。 另一边,从房里出来后,江越岭始终心神不宁。不知是否是他多心,顾云横体内的毒,似乎比早上严重一些了。 没道理啊,明明已经好了,怎么会又严重呢? 江越岭不敢掉以轻心,也不好直接告诉顾云横,让他平添担心,只好来探望他的时间越隔越短。 两三次后,顾云横打趣道:“师叔祖,你总出来,别人还以为你上了年纪,某些地方不大好了呢。” 江越岭哭笑不得,这个没良心的,他担心的要死,顾云横还拿他开玩笑,无奈摇头道:“我瞧你脸色不佳,哪里舒服吗?” 顾云横揉了揉眼道:“没有,就是有点困。” 江越岭道:“困就睡吧。” 明明一天也没做什么事,顾云横却感觉真的累坏了。他不推辞,从卧榻上下来,走向床边。将将走出去三四步,眼前一花,只觉得脑袋格外沉重,眼前黑压压一片东西压下来,嗓子里也开始不舒服,仿佛有东西要往上冒。 江越岭尚未离开,看他突然止步,上前两步关切道:“怎么了?” “我……”刚一张口,顾云横“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紧跟着两眼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江越岭紧张地将他抱到床上,查看之后,发现被压下去的毒不知怎么的,全部爆发出来了。 先前的察觉,并非江越岭的错觉,这毒真的卷土重来了。 在无锋门喝下去的剧毒本来能将大部分任无颜的毒克制住,江越岭怎么都想不到,这毒紧靠残存的一点,竟能将其他的毒消解。 听闻这个噩耗,柳拂衣和柳为轻迅速赶来,顾云横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比无锋门初中毒时,还要严重。 柳拂衣蹙眉道:“怎会这样?” 柳为轻道:“再试一次以毒攻毒?” 沉默良久,江越岭站起来,似乎是早有打算道:“既然一次以毒攻毒不行,第二次结果肯定一样。任无颜的毒只有任无颜可以解。” 柳为轻惊道:“师叔祖,你……” 江越岭轻轻地摸了摸顾云横的额头:“我去跟任无颜要解药。” 柳拂衣道:“他不会给你的。” “不给也得给。”江越岭语气决绝,“曲无声不是说我拿了他的东西吗?好,想要,就用解药来换。” 双柳知道自己无法阻止江越岭,而顾云横眼下的情形,太需要解药了。两人当即决定,要同江越岭一同前往。 江越岭拒绝道:“云横命在旦夕,一屋子仙首在这里,你们走什么?你们俩留下来,一个继续与众家仙首商量对策,一个照看好云横。我一定会回来的。” 双柳顿了顿,齐声道:“是,师叔祖。” 江越岭最后看了一眼顾云横,决然转身,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背对双柳道:“如果我回不来,云横也无药可解,就将我们葬在一起。” 柳拂衣:“……” 柳为轻:“……” 江越岭厉声道:“听到没有?” 柳为轻轻叹一口气,无能为力道:“是,师叔。” 第55章 章 五十五 章五十五 江越岭站在魔界入口前,黑色的结界将魔界与修真界一分为二。 这里,他足足一百多年不曾来过,即便是百年前,来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这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都像刻在大脑中一样,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结界突然打开,曲无声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你准备再站多久?你是新媳妇,怕见公婆吗?” 不正经的语调,不正经的言论。 江越岭听到久违的声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跨过结界,身后的黑色屏障缓缓关闭,将他吞进黑暗的世界。 江越岭走进魔界,早有人在结界口等待着他,带他前往曲无声所在的正殿。 了无殿。 曲无声位于上座,睥睨着江越岭,视线集中在他额间的一点朱砂上,啧啧道:“时隔百年,你顺眼多了。” 站在他身侧的任无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曲无声瞥了他一眼道:“长相一般就少翻白眼,越翻越丑。” 任无颜不知他怎么就看到自己了,还以为那人注意力全在江越岭身上,无所谓道:“左右都是不好看,再丑点也无妨。” 曲无声道:“你无妨,我看着不舒服。” “属下这就去易容,魔君想看什么样,我就易成什么样。”抱拳拱手,一副马上就要离开的姿态。 曲无声顿了顿,好似认真地在思考任无颜究竟易成何样比较好。 他沉默不语,时而蹙眉,时而舒展开来,天人交战一番后,摆手道:“罢了,怎样都是丑。还是现在这样吧,好歹看习惯了。” 若是叫不熟悉曲无声的人听到,定会为这番对话感到惊奇。 江越岭见怪不贵,曲无声对容貌的要求,同百年前一样,有着过分的执拗。 昔日,曲无声能因为对方长得不好看,就能将人杀死。整个修真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个缘故,死在他手下。 他曾经去过一个门派,那门派中有人执剑,指向他指责道:“你怎能如此残暴,视人命如草芥?” 曲无声唇角挑起一丝笑意:“他长得那么丑,看到他,影响我的心情。”视线转向那人,“我忽而发现……” 他语气一顿,那人不由紧张起来,执剑的手无法抑制地颤了下:“发现什么?” “你长得特别丑。” 言毕,黑光一闪,那人的项上人头滚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出老远,脸上尤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曲无声垂下视线,捏住袖口整了整,叹气道:“这么丑的人,为何能活到现在还不死?” 那门派里的人各个吓得不敢言语,唯有掌门站出来,怒声呵斥道:“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视线一挑,曲无声笑道:“他丑到我的。我杀他,助他早日投胎,换副好皮囊,我这是在帮他。” “歪理邪说!”掌门不忍爱徒就此丧命,誓要为他报仇。 十恶剑出,那名掌门不到十招,便死在曲无声手下。 “无聊,不好玩。”曲无声轻而易举地获胜,视线扫过门派之中的所有人,最后只挑出一人,叫任无颜把人带到他面前。 曲无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几番之后,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你长得还不错,可以不用死。” 闻言,那人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又听曲无声道:“左边的耳朵长得不好看。”那人心中一凛,曲无声轻飘飘地传来,“割了吧。” 那人尚未来得及反抗,耳朵已经被任无颜抓住,只听空气中传来*分离的撕拉声。 方才与身体连在一起的部分,如今被丢弃在他脚下。速度之快,让人感觉不到痛。 那人愣了一下,直到痛感爬上身,才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捂着缺少耳朵的地方,在地上打滚。 曲无声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少了不好看的地方,至于如此痛苦吗?既然活着对你这么痛苦,那便死了吧。” 看也不看身后人一眼,曲无声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令:“这门派没一个能入得了我的眼的人,全杀了吧。手脚快点,我饿了。” 任无颜道:“饿了便去吃。” “不要。”曲无声不开心道,“一个人吃饭无聊,我等你。” 若非经历了刚才发生的事,突然听闻此言,还以为是哪家的孩子,这么任性。 百年了,曲无声死而复生,一点没变。 江越岭抬眸,将跑偏的话题引回来,道出此番的来意:“我要解药。” 曲无声失笑道:“无颜,你不乖,又乱下毒了?” 任无颜冷着脸道:“吴盟弄的,跟我无关。” 曲无声摇头道:“他用的不是你的毒吗?该你的责任,不要撇开。” 任无颜懒得与他啰嗦,当即认错道:“属下知错,这就把解药给他。” “等下!”曲无声叫住他,视线移到江越岭身上,“听说中毒那人,是你的道侣?” 江越岭干脆道:“是。” 曲无声饶有兴趣地问道:“没想到啊,啧啧,长得怎么样?” 江越岭道:“与你无关。” “无趣,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曲无声长吁一口气,“你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无颜才会给你解药。” 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越岭始终不解,问道:“什么东西?” 曲无声不愿相信,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江越岭道:“不记得。” 曲无声立刻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捂住胸口,不住摇头道:“当年惊鸿一瞥,你捅我一剑,我便送你一样礼物作为定情信物。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不等江越岭开口,一旁的任无颜看不下去了,冷道:“无聊。” 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曲无声笑眯眯地望着任无颜道:“你这人这么这样无趣?让我再多玩一会儿不行吗?” 任无颜冷漠道:“不行,我要吐了。” 曲无声连连叹气,摆摆手道:“好了好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江越岭,你不是要解药吗?魔君的解药,可不是说给就给的。” 江越岭淡定自若道:“如何你才能给我?” 曲无声歪着头,左手撑在华贵座椅的扶手上,挑起嘴角,口气轻佻道:“听闻紫竹山派剑法优美,不如由你来为无颜舞上一套?” 任无颜冷哼道:“我没兴趣。” 曲无声嚷嚷道:“无颜,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学不会体谅本君一回吗?” 任无颜置若罔闻:“魔君想看便直说,不要打着属下的幌子,属下对他毫无兴趣。” “说的好似我对他有兴趣似的。”曲无声随口一说,跟着,又纠正自己,“不对,我对他确实有兴趣。”对江越岭挑起下巴,“好吧,你,舞给本君看。” 倘若不是熟悉曲无声的说话风格,一般人早就被气到吐血。 江越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盯着位于正上方的人道:“舞过就会把解药给我吗?” 曲无声笑道:“舞过,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就可以给你解药。” “好。”闇影剑出鞘,江越岭便要舞剑。 曲无声好奇道:“你不怕我骗你?” 江越岭笑道:“魔君一向说到做到。” 曲无声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自学便能研究出了无生趣的人,你对本君很了解。舞吧,一颗解药而已,不值当诓你。” “等下!” 江越岭正欲舞剑,倏地,有人叫停。 曲无声与江越岭不约而同地望向说话的人。 曲无声微微一笑,注视着任无颜道:“怎么?你有意见?” “属下不敢。”任无颜语调一转,道,“不过既然解药是属下的,江越岭想要索取,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越岭问道:“什么条件?” 任无颜道:“让我打一顿,不许回手。” 还以为是何事,江越岭微笑道:“可以。” 曲无声倍感好笑,两眼长在任无颜身上似的,一直望着他。 任无颜斜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魔君再不往下看,江越岭就要舞完了。” 曲无声莞尔一笑,扭回头道:“这么关心他,莫不是看上他了吧?” 任无颜嗤笑道:“眼瞎了也不会看上他。” 曲无声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吭声,专心看舞剑。 紫竹山派剑法高超,舞起来格外优美,如行云流水一般。 舞毕,曲无声拍手称赞道:“很好。” 江越岭收起闇影剑道:“第一件事我已经完成,请魔君明示,我要还给你什么东西。” 曲无声招招手道:“你上来,我告诉你。” 江越岭皱了皱眉。 曲无声道:“怎么?怕了?” 江越岭并非害怕,只是不知道曲无声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一直只是他不停地说自己拿了他的东西,却从未听他提起,这件东西是什么。 一步步迈上长长的台阶,江越岭来到曲无声面前。 曲无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丢给他道:“我的东西,在你的身体里,你自己取吧。” 江越岭惊愕地望着他:“怎么可能!” “你不信?”曲无声笑了笑,“我给你三次机会,你自己捅。若是三刀之后依旧捅不对地方,没让那东西出来,我就只能亲自动手了。到时候,你有没有命回去,我就不能保证了。” 江越岭捡起匕首,思考片刻,直接插入胸口。同样是那个位置,曲无声的身上也有一道伤口。 曲无声为他叫好,拍拍手道:“好!当年你这一刀,毁我一命。可惜,那东西不在这里。”( ) 第56章 章五十六 章五十六 胸口一刀,腹部一刀,手臂一刀。 三刀过后,曲无声惋惜地咂舌道:“想不到为了营救道侣,你能对自己这般下狠手。只可惜,一个地方都不对。” 大量失血之后,江越岭面无血色。他勉强稳住身形,将手中的匕首递出去道:“既然不对,你来拿吧。” 曲无声匕首瞄了一眼,轻轻推开,道:“我不用这个。” 从座椅上站起来,两人面对而立。他扣住江越岭的下巴,左右打量几眼,啧啧两声后,松开手。 忽然,一团黑雾渐渐聚集在曲无声手中,他将并拢的食、中指二指点在江越岭额间。 霎时间,黑光大盛,源源不断的黑气通过江越岭的那点朱砂,一点点灌入他体内。 江越岭双眼紧闭,额头渗出无数汗水,他看似无碍,实则奇经八脉都在被黑雾干扰,胀痛难忍,仿佛随时都会爆体而亡。 他整个人笼罩在黑雾之中,咬紧牙关,不让□□声溢出来。 曲无声发出一声有趣的轻笑:“痛苦吗?难受吗?那东西本不属于你,没想到一百年过去,我想取回他,反倒像我在抢你的东西,他竟舍不得离开你了。” 江越岭瞪大双眼,嘴唇发颤,声音依旧沉稳,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惧怕,他断断续续道:“到底……是……何物?” 曲无声但笑不语,手指使劲往下按。 刹那间,江越岭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分离出去,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身体慢慢浮起来。 曲无声神色如常,带着黑雾的手指逐渐抽离,连带将江越岭体内的黑雾一并抽出来,比最初灌入时,还要疼上千倍百倍。 江越岭额头青筋暴起,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他瞪大的双眼已经变成猩红色,随时能滴出血似的。 曲无声的手指蓦然离开他额头已经二三寸有余,黑色雾气开始变薄变淡,直至消失。 本以为这样就是结束,没想到,曲无声勾了勾手指,江越岭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魂魄都要被他从身体里剥离、抽走。 曲无声两指快速地变化着法诀,江越岭额间温度越来越高,锥心刺骨的疼全部集中在那里。 曲无声大喝一声:“归!” 指令既下,江越岭为之一振,额头的朱砂忽然凸起,慢慢结成一个圆形的血点,从江越岭额间剥离开来。 漂浮而起的江越岭突然失去所有支撑,跌落在地。 曲无声看都不看他一眼,咬破自己的手指,血点从伤口钻进去,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被咬破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整个过程中,了无殿内狂震不已,无数摆设滑落。 直到曲无声睁开双眼,才恢复平静。 他嘴角含着笑,坐下后睨了江越岭一眼,嗤笑道:“百年不见,还以为你变顺眼了,原来靠的不过是本君的一滴血。无颜,本君的东西已经取回,你揍他一顿,把解药给他,快点撵走。他这副容貌,本君看了眼疼。” 江越岭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将他的道袍染成红色。他不解道:“血?” “你以为本君为何没死?”曲无声望着额间已经失去朱砂的江越岭道,“了无生趣乃我自创功法,在此之前,我修炼的一直是前任魔君亲传的血魂功。你虽自学练成了了无生趣,却不知此门功法与血魂功相辅相成。当年你赐我一剑死,我知道你会了无生趣,便赠你一滴血,只要你不死,我便不会死。”他笑了笑,“像我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去。” 江越岭摸着额头道:“既然如此,今日你为何要取走?” “蠢问题。”曲无声歪头,望着他道,“不取回这滴血,本君如何恢复全部功力?好了,无颜,你动手吧,本君眼痛。” “眼疼不会闭眼吗?”任无颜上前一步,走到江越岭面前,提起一脚,将他踹下台阶,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瓶解药,向下抛去。 曲无声等了半天,不见下文,饶有兴趣道:“好了?” 任无颜“嗯”了一声:“你以为呢?” 曲无声笑道:“我以为,你至少会把他揍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任无颜睨了他一眼:“我没你那么无聊。” 曲无声调笑道:“哦?你可知,方才你踹他时的表情,很像怨妇。” 任无颜冷笑一声:“你眼神有问题。” “哎……可能吧,毕竟天天对着一群丑人,眼神怎么好得起来。”曲无声惋惜数声,起身道,“将江越岭丢出魔界,本君洗眼睛去了。” “是,魔君。” 曲无声迈出四五步,但见一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无殿。 那人神色慌张道:“启禀魔君,外面来了一大群人,快要攻破结界了!” 视线移到江越岭身上,曲无声问道:“来救你的?” 江越岭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不清楚。” 他孤身一人前来,因不放心,特地让双柳,一人照顾顾云横,一人与众拍仙首商量攻打魔界的对策。如今,有人前来,大约已经拟定好攻打计划,并开始实施了吧。 江越岭的回答,曲无声并不在乎,不过随口一问。他一甩衣袖道:“既然来了,本君刚好恢复功力,就陪他们晚上一场吧。无颜,新剑锻造的如何了?” 任无颜道:“昨夜已经制成。” “很好。”曲无声眼角带着股愉悦道,“把我的新剑拿过来。” 趁他二人说话不备,江越岭悄悄从怀中取出几颗药吞下。那药正是许久之前赠予诸葛簧的,吞下可让伤口立即愈合。 虽说此药一次不易多食,且只能让伤口愈合,不再流血,至于内伤,并未有功效。只是,眼下情况紧急,江越岭顾不了那么多,调动体力灵力,将身体调整到目的可以达到的最佳状态。 曲无声重返正殿之上,坐在宝座上,睨着江越岭道:“十恶剑毁于你手,待会儿我用这把新剑与你对打。你说,这次损毁的会是谁的剑?” 江越岭道:“谁的剑毁了都无所谓,我只知道邪不胜正。” “谁说我是邪了?”曲无声肆意大笑道,“我分明是恶。” 笑声未落,吴盟跟在任无颜身后来到了无殿。他毕恭毕敬地走入殿内,双手奉上新剑。 江越岭深深地望着吴盟,吴盟却不愿与他对视。 曲无声勾勾手指,新锻造出来的宝剑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飞入他手中。 外面传来打斗声,正道俨然攻破结界,进入魔界。 曲无声赞许点头:“这次进攻挺快的,比以前有进步。无颜,带人出去,叫他们有命来,无命回。” 任无颜应了一声,带着吴盟一起出去。 曲无声转向江越岭道:“拔剑吧,接下来,就是解决你我的恩怨。” 他旋身而来,江越岭拔出闇影剑,挡住他一剑。 他二人皆会了无生趣,修为不相上下,从殿内一直打到殿外。 殿外正道与魔道早就打的热火朝天,两方势力相当。正道见到曲无声下意识地打了一个激灵,好在有江越岭在,众人顿感踏实。 江越岭重伤未愈,曲无声刚取回自己的一滴血,全部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两人打斗半天,怎么都分不出上下高低来。 曲无声的剑自江越岭胸前撩过,剑锋将他的道袍划出一道口子。 曲无声喜滋滋道:“怎么样,我的新剑不错吧。” “少废话。”江越岭反手一剑扫向他。 曲无声啧啧道:“无趣,光打有什么意思。说来,新剑还没名字呢。”他一边打斗,一边说话,毫不费力的样子。 江越岭感到体内灵力开始乱窜,被他压制的内伤,似乎正在捣乱。 曲无声一脸轻松,继续道:“你说他叫什么好呢?九恶?哈哈哈,不妥,十恶当然和不赦最配了,就叫他不赦好了。” 劈开迎面而来的不赦剑,江越岭眼前一花,他甩甩头,臭屁虫突然跳了出来。 曲无声正面攻过来,臭屁虫不是他的对手,顿时胳膊上多处一道伤痕来。 曲无声惊奇道:“哟?怎么突然变弱了。”没想到更让他意外的事还在后面。 受伤的江越岭手上一软,闇影剑掉在地上,当他再想去捡的时候,想要拿起来,竟也要费十二分之力。 跟屁虫自言自语道:“重死了,胳膊好疼,就不能换个轻点的剑吗?” 跟着,他又突然拿起剑,狠且绝地袭向曲无声。 曲无声啧啧称奇,不赦剑格外趁手。 江越岭不知怎的,跟屁虫和臭屁虫时不时的交替出现,他好像突然丧失控制自己的能力。 骤然间,他想起了九转凝微丸,此刻那药就在他身上。但转而一想,一旦吃下九转凝微丸,跟屁虫和臭屁虫从此便会消失不见。倘若顾云横知道,定会伤心的。他立刻放弃这个想法,暗道,以前他能控制好自己,现在一定也能。 柳拂衣发现他的异常,见他额上朱砂不见,比江越岭解封重逢,见他额上多出一点时,还要惊奇。他一掌劈开对手,来到江越岭身边。 曲无声笑道:“再来十个,也不是本君的对手。” 这话放出去的太早,柳拂衣早已不是当年修为一般的小弟子,如今他乃飞云峰掌门,与江越岭配合无间。对上才复活的曲无声,虽然没有十足的胜算,但也不会注定失败。 二人双剑合璧,紫竹山派剑法威力大大提升,曲无声猝不及防,侧腰被他们伤了一下。 正道突然来袭,任无颜恐人手不足,特地调回驻守在边缘地带的人。他甫一回来,就见曲无声受伤,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局,将局面变成二对二。 江越岭魂魄紊乱,过不了多久,便位于不利地位。任无颜抓住机会,一剑刺向他的左胸,谁知刚飞过去,就听曲无声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小心!” 捡尖没入江越岭胸口,任无颜下意识地回头。 两道身影迎面而来,柳拂衣在前,曲无声在后。 江越岭握住他的剑,让任无颜无法拔出。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那一瞬,他瞪大双眼,竟忘了躲开。 曲无声知晓来不及,奋力一丢,不赦剑笔直飞向柳拂衣。 利剑夹着风声而来,柳拂衣身形一晃,躲开飞剑。正是这一躲让,让任无颜逃过一劫。 任无颜将将松了口气,整个人便被曲无声抱住,转了一圈,跟着,耳边传来一道闷哼。他低头一看,闇影剑没入曲无声体内。 曲无声一把推开任无颜,江越岭胸口插着一把剑站立起来。全身的力气一起灌注在手上,闇影剑穿过后背,直接从胸膛顶了出来。 曲无声愣愣地低下头,招来不赦剑,停在他的后背与江越岭的中间。他以一股无形之力操控着它。 只见不赦剑宛若被人握住,奋力斩下,闇影剑“当”的一声,断了。 源源不断的戾气从曲无声体内散发出来,他抽出自己体内的半截,转身□□江越岭的右胸。 江越岭身体晃了晃,再也无法支撑,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柳拂衣眼疾手快,抱起江越岭,将他带离危险地带。 曲无声怒火冲天,调动全身灵力,不赦剑飞出,一下斩断数十人的头颅。 自江越岭倒下,正道便有些自乱阵脚,加之魔道援兵已至。作为此次攻打的领头人,柳拂衣当即下令撤退。 曲无声有伤在身,捂着胸口道:“丧家之犬莫追,加固结界,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再来第二次。” 任无颜扶住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没事吧?” 曲无声哼了一声:“有事。” 任无颜担心道:“哪里不适?” 曲无声道:“眼睛疼。” 若非特别了解他,任无颜一早就将他丢在一旁。不再说话,把曲无声抱回卧房,为他疗伤。 作者有话要说:  曲无声:我不会轻易的狗带! 第57章 章五十七 章五十七 魔道整整百年没有动静,正道以为自曲无声死后,魔道便不复存在。 经此一役,各门各派方明白,魔道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这些年,魔道在任无颜的带领下,有意蛰伏,隐藏实力,只为等待曲无声复活,卷土再来。 自魔界撤回,其中不少门派的仙首担心江越岭的安危,江越岭于正道而言,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只要他无事,就能信心大增。如今他大败曲无声,大伙儿的心里顿时没了底。 “谁说师叔败了?”柳拂衣怒道,“受伤就是败吗?他曲无声也受了重伤!” 这些人之中,有些人知道江越岭一早就单枪匹马来到魔界,曲无声再可怕,也不是无敌的。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道:“就是就是。只是平手而已,待江越岭养好伤,魔道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是啊!没想到魔道还有那么多人,这次是我们轻敌了。” 众位仙首经过商议,决定重整势力,集合一起可以集合的力量,重新攻打魔界。 柳拂衣赞同,众人约定三天之后,重新聚集在碎星峰商量最终战略。 告别众人,柳拂衣将江越岭带回碎星峰。 被留下来照顾顾云横的柳为轻早就等得焦急,见柳拂衣将昏死过去的师叔带回。他满脸震惊地看着变成血人,左右两边胸口各有一道剑伤的江越岭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拂衣把所有自己知道的详情,巨细无遗地告诉柳为轻,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递给他道:“这是师叔昏死之前给我的,是云横的解药。” 柳为轻接过药,确定没有猫腻后,喂顾云横吃下。 不多会儿,顾云横幽幽醒来,长时间的昏迷导致人的意识不甚清晰,他迷茫地叫了:“师叔祖。” “醒了?” 得到的回答,却不是已经中的声音。他张开眼,愣了愣,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他道:“师叔?” 柳为轻“嗯”了一声,关切道:“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顾云横坐起来,四下看了看,没找到想要找的人,抬眼望着柳为轻道,“师叔,师叔祖呢?” 柳为轻为难地皱了皱眉:“他……他在隔壁。” 顾云横没有多想,道:“我占了他的床,他就去隔壁睡了?” 穿好鞋,走下床,顾云横一步步朝外走,突然心生疑虑。他中毒不醒,江越岭不可能不陪在自己身边,如今他身上的毒全部清除,江越岭没有出现。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云横加快脚步,心里七上八下的,打开隔壁厢房的门,走进去便看到好几人围在床前摇头。 顾云横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他越过众人,来到床前。 江越岭脸色格外难看,额上朱砂荡然无存,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顾云横叫了他一声,无人应答。 “师尊,他怎么了?”顾云横担心地询问站在一旁的柳拂衣。 此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柳拂衣全盘托出。 顾云横懊恼道:“他是为了我才这样的。” 柳拂衣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中毒,也是为了保护他。莫要太自责。” 顾云横没有反应,不知是否听进去,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外伤无妨,本门丹药服下,很快就愈合了,内伤调养一段时间也能恢复。只是……”柳拂衣顿了顿,“师叔的魂魄好似受损,这几位医师看过,全都束手无策。” 顾云横喃喃道:“他魂魄本就有些问题。” 柳拂衣没有听清,道:“你说什么?” 顾云横摇摇头,没有说话,望着江越岭,不知在想什么。 柳拂衣和柳为轻对望一眼,叹了口气,带着其他人,一起从房内退出去。 不知过去多久,躺在床上的江越岭突然发出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的嘴里传出来。 顾云横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师叔祖,我在。” 江越岭费力地睁开眼,迷蒙地望着他道:“小云横,我好难受。” 顾云横担心道:“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我好像快要被撕裂了。” 言毕,语调一转:“难受个屁,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我、我才不疼!就属你娇气。顾云横,你别听他乱说,他跟女子似的,就爱撒娇。” 顾云横知道这是臭屁虫跳出来了,他嘴上说着无事,身上冒出的冷汗,握紧的拳头,不住发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感受。 顾云横鼻子一酸,打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放在嘴边道:“不痛你就抓紧我的手。” “你这个死断袖,竟敢吃老子的豆腐!快放手!不许亲我手!” 臭屁虫嘴上那样说,手却不自觉的握紧。 顾云横被他捏的生疼,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一般。可他清楚,自己所受的疼,还不及他感受到的十分之一。倘若这样能为他分担一部分疼,哪怕让他全身的骨头都碎上一便,他也心甘情愿。 蓦地,手上一松,顾云横察觉到与自己相扣的手正在抽离。他望向眉头紧锁的人道:“师叔祖?” 江越岭没吭声,只是一味的想要把自己的手抽离,可顾云横紧紧地握住他,根本不让他得逞。他艰难地撤出一道笑容,柔声道:“云横,松开,我会弄伤你的。” “我不怕!”顾云横扬声道,“这份痛本该就是我承受的。” 江越岭没来得及说话,跟屁虫又跳出来嚷嚷着痛,不停地央求顾云横亲亲他,亲亲就不会疼了。顾云横依言行事,臭屁虫便跳出来哀嚎自己不是断袖。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顾云横记不清跟屁虫和臭屁虫出来多少次。 江越岭分裂出来的三个部分轮番出现,有时候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完,另一人便出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这种情况更加严重。顾云横对江越岭极为熟悉,从他变化的一个神情就能推断出,方才是谁又出现了。 频繁的变换几乎要耗尽江越岭全部的精力。顾云横抚了抚他的脸颊,知道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魂魄紊乱,在这么下去,顾云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绝对不能让情况变得更恶劣,必须要稳住江越岭的魂魄。 恍然间,顾云横想起天悲谷别离时,诸葛簧赠予的九转凝微丸。 天啊,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顾云横起床到处翻找,好不容易在江越岭的衣服里找到诸葛簧送给他们的那个小瓷瓶。 韩梦泽当时魂魄不稳,需要心上人的心头血做药引。诸葛簧赠予的时候,并未提及这件事。顾云横不确定江越岭是否需要药引,但他心中自有打算。先给江越岭喂下一粒,如果没有效果,别说是一滴了,哪怕把整颗心剖给对方,他也心甘情愿。 拨开被汗黏在额上的碎发,顾云横捏着一颗药,放到江越岭嘴边道:“师叔祖,吃下药,一切都会没事了。” 可江越岭的嘴跟蚌一样,根本无法打开。顾云横还想再试,手腕一疼,被人抓住。 江越岭神色痛苦异常,握住顾云横的手都在发颤,他艰难道:“不可,他们会消失的。” 顾云横道:“你舍不得他们?” 江越岭轻轻摇了摇头:“你舍不得。” 从小到大,顾云横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以前他觉得堂堂七尺男儿哭泣太丢人,如今自己鼻子眼睛酸胀难耐,才知道遇到特定的事,哭与不哭,根本由不得自己。他吸了吸鼻子,眼睛红通通的,就连声音也开始变的哽咽。 “只要你好好的,他们就都在。”不再让江越岭多言,顾云横趁他说话,连忙将药塞进去,他垂下头,红着眼,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想你们消失,但是不这么做不行。是我害死了你们,要恨,便恨我吧。” 睫毛微颤,晶莹剔透的液体从眼眶里涌出来,滑落在江越岭的脸上。 忽而,脸上一热,耳边响起熟悉的语调。 “小云横,没想到你哭起来也好好看呀。” 顾云横怔了怔,错愕地抬起眼眸道:“跟屁虫?” 跟屁虫点点头:“别伤心啦,虽然你伤心的样子很好看。但是看你伤心,我也会伤心。” 顾云横抹掉眼角的泪水,声音闷闷的道:“对不起。” 跟屁虫叹了口气:“为什么道歉?我早晚都要消失的,你不必难受。” 顾云横喃喃道:“是我亲手杀死你的。” 跟屁虫顿时露出夸张的惊吓表情:“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恐怖,我要是死了,江越岭也死了好嘛?我消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别多想。” “可是……” “没有可是。”跟屁虫嘻嘻笑起来,“你喜欢我吗?” 顾云横一愣,点点头:“喜欢。” “你既喜欢我,我就永远不会死。”跟屁虫捏了捏顾云横的鼻子道,“臭屁虫催我了,我先走啦,以后……以后江越岭就是我,我就是江越岭。” 顾云横还想再跟他说几句,臭屁虫已经跳出来,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嘴硬道:“我才没催他,是他自己修为差,才说不了几句话。” 顾云横心中有愧,点了下头,忍不住又开始道歉。 臭屁虫暴躁地叫了一声:“谁要听你道歉啊,我又不是断袖,早点消失,早点解脱!这事我还要感谢你呢!” 顾云横见他耳根发红,神色不自然,心道跟屁虫和江越岭一早就把你的老底给露出来了,你还装。 臭屁虫是个急性子,眨了好几次眼睛,都没听到顾云横回答。他有些不焦躁道:“喂!你怎么区别对待啊!方才跟屁虫出来,你跟他说那么多,换成我,你就不说话了。我不需要送别吗?” 见过嘴硬的,没见过这种自己给自己找楼梯下的嘴硬。顾云横破涕为笑,灵机一动,一下吻住臭屁虫。 臭屁虫被这柔软的触感惊呆了,愣了半响,才想起来推开顾云横。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抬起手背想抹一抹嘴巴,动作一顿,忍住了。 他哼了一声,道:“死断袖,反正是最后一次,这次就原谅你对我的轻薄。再见!” 顾云横泪中带笑,摸摸他的脸颊道:“嗯,再见。” “说再见的时候也不可以吃豆腐!” 随着臭屁虫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他闭上双眼。倏地,数到金光从江越岭体内蹦出来,一如当初顾云横不小心打破封印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金色的光芒逐渐将江越岭的全身包裹起来。顾云横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身体漂浮起来,惨白的脸色开始恢复血色,体内发出细微的声音。 金光散去,江越岭仙姿绝尘站在顾云横面前。他微微一笑,道:“傻徒孙,看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跟屁虫、臭屁虫,我、我对不起你们QAQ 第58章 章五十八 章五十八 顾云横不可置信地望着江越岭,好半天才想到站起来。他呆呆地眨了眨眼道:“师叔祖,你好了?” 江越岭含笑点头:“全好了。” 顾云横不敢相信,方才江越岭还是随时都会仙去的状态,一颗九转凝微丸下去,全部治愈了? 那日,韩梦泽吃下后,也没这般奇效啊。 顾云横抽出腰间折扇,毫不留情地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跟着,他便失声痛叫,刚憋回去的眼泪差点因疼痛又掉下来。 “疼!”顾云横两眼亮晶晶地凝视着江越岭,嘿嘿笑个不停。 江越岭好笑地摇摇头:“毒清了,人傻了?” “你才傻呢!有这么说自己徒孙的吗?”顾云横就势打开折扇,虚扇几下。 “没有,不过……”江越岭语调一转,“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道侣,不是徒孙。” 不大的折扇在顾云横手上转了一圈,他动作娴熟,宛如擅长舞剑之人挽了一个剑花:“道侣也不给瞎说!”语毕,趁其不备,在江越岭脑袋上也敲了一下。 江越岭一点儿不恼火,露出浅浅的笑容,眼里满是宠溺地注视着顾云横。 即便是顾云横,也不好意思起来。他用劲扇了扇道:“师尊还不知道你醒了,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江越岭颔首,与他一起出去。 碎星峰的弟子见江越岭无事人一般出来,皆露出不可置信,崇拜又仰慕的目光。 不久前,柳拂衣带他回来时,他们都以为江越岭命不久矣,这才过去多久,竟然已经全部恢复了!不愧是打败曲无声的第一人,他的修为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江越岭叫来一名弟子,询问他们可知道柳拂衣的去处。 被点名的弟子激动地语无伦次起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道:“无锋门冷姑娘来了,师叔同师尊一起去正殿了。” 江越岭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晓,往正殿走去。 顾云横纳闷道:“她来作甚?” 江越岭想了想:“与魔道一战时,吴盟出现了。” 自吴盟上次将无锋门新锻造的剑带给任无颜,顾云横便知晓他依然投奔魔道,冷映葭此番前来,可能与此有关。 别人的事顾云横不便多言,与江越岭并肩而行道:“她来的正好,闇影剑断了,不知她有没有法子将断剑接起来。” 正殿中的人,见江越岭走进来,无一人不面露讶色。 柳为轻更是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师叔,您全好了?” 江越岭冲他微微一笑道:“好了。”惹得柳为轻啧啧称奇。 冷映葭站起来,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一脸倦色,道:“越岭,吴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结果,他心里有数。”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越岭不便再多说,转而道:“伯父和赵掌门身体怎么样了?” 冷映葭道:“爹爹整日担心吴盟对我不利,没睡过一场好觉。吴盟事发逃跑,爹爹听说后反而宽心不少,这些日子胃口好了许多。掌门师兄的情况不再恶化,只是能否恢复如初,恐怕还需要一些日子。” 江越岭听完道:“虽然吴盟已经东窗事发,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他能做出这么多事,想来无锋门中应该有他的同伙。” “我与几位长辈商量过此事,已经着手调查了。”冷映葭谢过江越岭的好意,道,“我听闻闇影剑被斩断,不知断剑何在?” 江越岭道:“在我房中。” 冷映葭踟蹰片刻,道:“闇影剑是爹爹耗费无数心血锻造出来的,虽说它被无赦剑斩断,但这不等于说闇影剑不如无赦剑。你若信我,便将断剑交与我,我可以将它融了,重新锻造一把剑给你。” “无锋门与紫竹山派百年的交情,我怎会不信你?”江越岭爽朗笑道,“再说了,闇影剑乃是冷伯父亲手锻造的,由你重铸最合适不过了。”差人把断剑拿来的间隙,江越岭心中一动,“既然重铸,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能否实现。” 冷映葭好奇地看着他道:“你说。” 人多口杂,谁也不能保证附近是否有魔道的人潜伏,江越岭设下一道屏障,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不多时,冷映葭的脸上立马露出惊讶又欣喜的表情,点了点头,在江越岭解开屏障后,带上断剑离开。 由于那道屏障之中只有江、冷二人,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顾云横好奇道:“方才你们说什么的?” 江越岭勾唇笑笑:“过些日子你便知道了。” 顾云横早有碰了一鼻子灰的准备,见江越岭连偷偷告诉他这种话都没说,便不再多问。 紫竹山派自从江越岭被封印之后已经分家,虽说柳为轻和柳拂衣分别为两峰之首,可辈分最高的却是江越岭。 于是,柳拂衣将各门各派三日后聚集碎星峰,商讨攻打魔界的事禀告江越岭,听他安排。 同样的事,百年前江越岭便经历过一次,做起来勉强算得上得心应手。他与柳为轻、柳拂衣商讨起来,列出无数种方案,顾云横经验不够,默默地坐在一旁做记录。 几个时辰后,江越岭捏了捏鼻梁道:“先这样吧,待各派仙首聚齐,再商量最终方案。这几日你们集合门中弟子,一来选出适合的人选,二来对他们有针对性的进行训练。” 柳为轻和柳拂衣齐声应道:“是。” 江越岭点点头,视线落在正在放笔的人身上:“云横,跟我回房,我有事与你说。” 顾云横匆忙站起来,跟师尊与师叔道别后,急忙追了出去。 柳为轻忽而听到一声叹气,偏过脸,对柳拂衣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柳拂衣摇摇头,嘴唇绷成一线。 柳为轻顺着他的视线,见他一直盯着顾云横的后背看,恍然大卫地哈了一声,打趣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宝贝徒弟被师叔拐走了?” 柳拂衣面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埋怨,就他话多。 柳为轻不以为意,拍拍柳拂衣的肩膀,笑容更甚:“放心,拐不跑的,只是徒儿变师婶。” 柳拂衣郁猝道:“是我师婶,不是你师婶?” “也是啊!”柳为轻话音一转,“云横又不是我徒弟,我无所谓啊,只是你其他的徒弟,私下里怕是要打趣你这位师尊啦。”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柳拂衣一个头两个大,他连连摇头,甩袖离开。 柳为轻追上去道:“师兄莫走那么快,等等师弟我啊!” 闻言,柳拂衣步伐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了。 顾云横跟着江越岭回到屋中,关上房门,急切道:“何事?” 江越岭一把抓住顾云横的手腕,迎着他错愕的目光,放出自己的神识,进入他体内。 片刻后,江越岭收回神识道:“毒全清了。” 有过一次余毒爆发的经历,江越岭心有余悸。他松开手,紧跟着便被顾云横一把攥紧。 江越岭不解地望向他,立马感受到顾云横的神识做了一模一样的事。 结束后,顾云横放开他道:“你的魂魄全部凝聚了。”他笑了笑,很快又笑不出来。 魂魄聚集代表什么,江越岭别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顾云横为何笑不出,他也明白。 “小云横!” 熟悉的称呼响起,顾云横惊呆了,忙不迭地抬头看向江越岭,脱口便是:“跟屁虫!” 江越岭对他笑笑,一把抽走他腰间的折扇,打开扇了扇。 “你——你——”顾云横激动地说不出话。 江越岭笑眯眯道:“你什么你?想我想的结巴了?” “谁想你啊!”顾云横下意识地反驳,须臾又认命般地点头,“是啊是啊,想你了,你开心死了吧?” 江越岭闻言一愣,记忆中,顾云横不会这样跟跟屁虫说话的。 也是这一愣,叫顾云横看出端倪。 “师叔祖。”顾云横闷闷地叫了他一声。 江越岭从容不迫地笑了笑:“看出来了?” 顾云横点点头:“跟屁虫脸皮特别厚,就跟被打的蛇会随棍而上一模一样。” 江越岭怎会不了解自己的一部分?他不过是想知道另外的自己,在顾云横心中是何模样。他故作不知,又道:“那臭屁虫呢?” 顾云横想也不想,笑道:“他啊,见到我就跑。开始他肯定是讨厌我的,后来好像变了。嘴上说讨厌,但对我很好,口是心非就是他。你知道吗?我靠近他的时候,他的耳朵会偷偷变红。” “像这样吗?” 顾云横没听清,往前凑了凑道:“你说什么?” 江越岭俊眉皱起,语气不善道:“死断袖,别靠我那么近!” 顾云横定睛一看,他的耳朵果然红了。没想到江越岭能模仿的那么像,惹得他不由自主地开怀大笑。 江越岭看着他,听着他无忧无虑的笑,皱起的眉舒展开,一点点阖上手中的折扇,放回顾云横手中,一字一字像是在起誓:“云横,只要有我一天,跟屁虫和臭屁虫就永远不会消失,你若想他们,他们随时都会出现。” 分裂的魂魄已经聚合,跟屁虫和臭屁虫又怎会再次出现? 明白江越岭话中含义,他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自己,顾云横怔了怔,莞尔笑道:“好啊,我特别喜欢他俩,你便不用出现了。” “这可不行。”江越岭欺身上前,捏住顾云横的下巴,覆上他的双唇,把人带上床压住后,才放开他的唇,挑起眉毛,轻轻一笑,“我不出现,谁与你双修?” 顾云横环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笑起来:“徒孙尚未学过双修,还请师叔祖倾囊相授。” 江越岭凝视着他:“教你一天一夜都不成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一个礼拜,存稿箱狗带了T-T 刚巧要出国的小伙伴今天来找我玩,当了一天的地陪,晚上才摸到电脑码字,双手奉上迟来的更新,么么哒>< PS:不爆字数的话,明天大结局! 第59章 完结章 完结章 三天时间,眨眼就没了。 这一天,紫竹山上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 飞云峰的人纷纷来到碎星峰帮忙,两派自分裂以来,第一次这样亲密无间的合作,因面对共同的敌人,两峰弟子竟相处的格外平和,仿佛紫竹山派从未经历过分离。 顾云横作为飞云峰柳拂衣的首徒,忙得不可开交,按照名单一一为来者指引方向。 冷映葭闭门重铸闇影剑,无锋门派出另外一名掌事前往紫竹山。 顾云横笑容满面地为他指明方向,忽而听到久违的声音从身后传。,紧接着,右边肩膀被人拍了下,他自然而然地向右回头,没瞧见人。 “道友,区区在这儿呢。” 顾云横转向左边,诸葛簧一身白衣如雪,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竟也有一股子天悲谷弟子的味道,着实让人惊讶不已。 顾云横道:“好久不见,我差点没认出你。” 诸葛簧得瑟大笑:“是不是被区区英俊潇洒的气质迷惑了?” 这才是顾云横认识的诸葛簧,那个看上去衣决飘飘、风度翩翩的人怎么可能是诸葛簧呢? 顾云横两眼一翻道:“你还是闭上嘴吧。” 诸葛簧道:“闭嘴干什么?道友,你不想区区吗?区区可是很想你的。” 顾云横摇摇头:“想你作甚?” “也是,区区又不是你的道侣。”诸葛簧了然点头,“区区的道侣也不是你。” 听他提及道侣一事,顾云横想起分别时,诸葛簧曾说过言思绝是他的道侣,虽不知他口中言论的真假,但此番诸葛簧来紫竹山,必定是受邀前来。 顾云横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诸葛簧摆手道:“跟思绝一起,他先进正殿了,我特地你来找你的!” 说得好好的区区又被他丢在脑后,换成我。 顾云横见怪不怪道:“今日人太多了,等一会儿人来齐了,我得空了再与你说话。” 诸葛簧嘿嘿笑道:“好啊!我先去陪我家谷主。” 顾云横失笑,眼见又有别派的人上来,对诸葛簧摆摆手道:“快去吧。” 诸葛簧抬脚就想屁颠屁颠地跑走,才跑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将身上白衣整理整齐,恢复一开始仙姿缥缈的状态,不慌不忙地迈入正殿,惹得用余光打量他的顾云横哭笑不得。 各派仙首约定三日期限,大多是准备在这几天内整顿自家门派,为对战魔道做好准备。 百年前各派仙首几乎全部参与过围攻魔道,百年后不少仙首仙去,但胜在三天前也有过一次短暂的经验。 故而,汇集在碎星峰上时,诸位仙首们讨论起来,思路格外清晰。尤其是看到江越岭痊愈后,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自信,仿佛曲无声一点都不可怕,随时都能逼退魔道。 这次的讨论,是前所未有的激烈,除了攻打的方式,就连每门每派负责的部分,以及面对紧急情况时的对策都作出详尽的方案。 当战略战策最终确定下来后,众派依旧推选紫竹山派领头,领头人的重担自然而然的落在江越岭身上。 江越岭率先谢过众人对他的信任,而后告诉所有人,曲无声并非无敌,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定能战胜魔道。 百年前,正道被魔道欺压,一个个门派被魔道屠杀、消灭,而今魔道卷土重来,正道有幸提前发现,必将遭难扼杀在摇篮之中。 既然已经决定攻打,正道事前将一纸战书下过去,明确告知魔道,正道决定与他们决一死战,倘若他们不再作恶,这次战争可免,双方商议出和平相处的对策来。 然而战书送过去,曲无声让人送回一句话——我不想世间有那么多丑人。 既然谈不拢,那便按原计划执行。 出发的前一天,冷映葭出关,将重新铸造好的剑送上紫竹山。 江越岭抽出宝剑,除了剑身比闇影剑略宽一些,外观几乎与闇影剑一模一样,但其威力,比以往厉害许多。 江越岭试剑过后,格外满意,问道:“此剑可命名了?” 冷映葭脱口而出:“出尘。” “出尘。”轻声重复了一遍剑名,嗓音几近呢喃,江越岭的手拂过剑身,又摸了摸剑柄,笑道,“好名字。” 送走冷映葭,重回屋里,顾云横向江越岭要来出尘舞了几下,又仔仔细细地打量出尘剑许多。 江越岭走过来道:“看什么呢?” 顾云横依然记得江越岭将断剑交到冷映葭手中时发生过的事情。他一边低头寻找,一边道:“看此剑有何特殊之处,能否比得过曲无声的不赦剑。” 江越岭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走到顾云横身后,从后面环住他,左手拖住顾云横托剑的左手,右手握住顾云横握剑的右手。 顾云横迷茫道:“你干什么?啊!天啊!江越岭,你好奸诈啊。” “怎么跟师叔祖说话呢?”江越岭顺势咬住顾云横的耳朵,抽走出尘剑,扒光“出言不逊”的徒孙,在床上认认真真地惩治了他好几回。 正道如期来到魔界,曲无声唇角挑起一丝愉悦的笑容:“都来了?很好,长得丑的可以一次杀个干净,省事了。” 等他言毕,正道中一人朗声道:“只因长相平平,便要乱杀无辜,曲无声,你太残忍了!” 闻言,曲无声低笑起来:“哪里残忍了?我若不杀了丑人,丑人就要丑死我了。我没责怪你们,你们倒挑起我的毛病来。好好,既然非要给我定罪,不如我来告诉你们,更合适的罪状好了。无颜,你来说。” 任无颜冷冷地对他道:“你说你要告诉他。” “前几日我为救你受了伤,你忘了?”曲无声伤心摇头,“那么多话让一个病人说合适吗?再说了,那些事不都是你为了我做的吗?” 任无颜冷哼道:“不要说得那么暧昧,属下只是尽职恪守罢了。” 曲无声长叹一口气,无所谓正、魔两道的人全看着他,痛心疾首道:“魔君不好当啊。” “不好当还一心想复活?”任无颜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假话,面向众人道,“郁林的事是我做的,教牧岁寒法术的灰衣丑男是我。牧家二老爆体而亡,牧霜华和牧凛雪无法完全复活,只能做无魂尸也是我刻意为之。他们不变成无魂尸,怎么杀人?我又怎么收集死怨之气?” 那时距离放出曲无声尚早,时机没有成熟之前,任无颜绝对不能露出破绽,于是便借他人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杀死变成无魂尸的牧凛雪杀的灰衣修士和杀死牧霜华的鹤发童颜的修士都是我。” 棋子完成使命,便要丢弃,留着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甘清村是我屠的存,抢走公子无戒指的人也是我。那戒指本来就是我给他,骗他说靠戒指吸收全村的人的死怨之气便可复活全村人。其实不过是我想收集死怨之气,冲破般若寺的结界。” “至于般若寺所有和尚,也是我杀的。” 他每说一句,正道人群中便传来数声倒抽冷气的声音。谁都不曾想过,任无颜计划那么久,不惜杀害无数无辜百姓,只为将曲无声这个大魔头放出来。 曲无声的反应与正道完全相反,听完这一切,他鼓掌称赞道:“啧啧啧,这一桩桩命案,一件件血债,全都是罪大恶极,死一百遍一千遍都不足为奇呐。” 任无颜不理他,寻到人群中的顾云横,看着他的双眼道:“除夕夜故意给你错路的人是我,你不放出江越岭,魔君怎么取回他的一滴血,从而恢复功力呢?” 直至此,所有的困惑全被解开,一个个片段串联起来,顾云横方才明白,江越岭额间朱砂消失不是因为魂魄凝聚,而是因为那是曲无声的一滴血。任无颜早已部署好一切,他每走一步,每一个行动都有既定的目的。这人的心思细腻到可怕,因为他不惜代价所做的,只为是放出大魔头曲无声,从而让更多的人受害。 岂止顾云横,在场的大多数正道人士,皆被任无颜的言论震撼到了,尤其是没有经历过百年前魔道屠杀正道的修士们,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间竟会有这样残忍的人。 魔道没有悔意,大战一触即发,各方人马展开混战。 江越岭毫无悬念的对战曲无声。 曲无声的语气天生中带着一股轻佻,道:“换剑了?叫什么?” “出尘。”话音落下,江越岭旋身而去。 出尘对上不赦,两人不相上下。 正道魔道也打得不可开交。 以冷映葭为首的无锋门直奔吴盟而去,三下五除二便将吴盟擒住,准备大战结束后,带回门中处置。 诸葛簧跟在言思绝身边,他修为一般,在天悲谷这些日子,法术没多学得多精,写符纸的本事倒是提高不少。 得知要与魔道有一战的七八天前,诸葛簧开始攒符纸。如今,他的貔貅袋里,除了金元宝就只有符纸了。 言思绝挥舞着手中佛尘,诸葛簧紧挨着他,一个劲儿的丢符纸。 眼下,有三人合围言思绝,不远处还有一个妖人正在靠近。诸葛簧的符纸丢不过去,他咬咬牙,心疼地摸出一个金元宝丢出去。 那魔道妖人猝不及防的被沉重金元宝砸了一下,眼冒金星,诸葛簧趁机靠近他,一手拿着符纸贴在他的脑门上,一手握住匕首捅入他的腹部。 妖人软绵绵地倒下,诸葛簧立即捡回金元宝吹了吹,一边放回貔貅袋中,一边重回言思绝身边保护他。 解决到身边妖人的顾云横忽而瞥到这一幕,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道:“你太奇葩了!” 诸葛簧丢符纸丢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工夫与顾云横聊天。 顾云横随口一说,说完便攻向下一个魔道妖人,没想到任无颜突然来到他身边。 顾云横知道他的修为高超,不敢掉以轻心,不大的折扇被他使用的出神入化,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占据上风。 任无颜招招狠辣,顾云横逐渐转为防守。诸葛簧得空,还往这边丢两个符纸,当真准备了很多很多,怎么也丢不完似的。 顾云横被任无颜一路逼退,不知怎的,便来到江越岭和曲无声身边。 江越岭余光扫到顾云横,担心地提醒他:“小心上方!” 顾云横身形一闪,躲过一劫。 曲无声边打边调笑道:“这么关心你的小道侣?” 不等江越岭开口,顾云横大声道:“师叔祖,别理他,切莫分心。” 这会儿顾云横才明白,任无颜有意把他引到这边,为得就是要让江越岭分神。 也不知哪里冒出的修为,顾云横忽然神勇起来,一转被动局势,主动攻击任无颜,离开正在打斗的江越岭,不让他分心。 任无颜哪肯让他得手,两人谁也不想让,在原地僵持着。这样一僵持,顾云横很快便显现出劣势。 只见任无颜的剑迎面飞来,顾云横不及躲闪,好在江越岭一直注意这边,丢出剑鞘,让顾云横成功躲过一劫。 曲无声笑得更开心了:“你这样一心都惦记在他身上,怎么与我打?” 江越岭也笑了:“我有惦记着的人,你就没有吗?” 出尘剑转了一圈,直奔任无颜而去。 曲无声紧跟其后:“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吗?” 江越岭道:“不是吗?要不要我提醒你,是谁曾在我剑下死过一次?” 两人一边打一边移到任无颜和顾云横身边。 曲无声道:“那这次便叫你死在我剑下,这才公平。” 两人缠斗七八招,江越岭瞅准机会,一剑扫向任无颜。 曲无声两指夹住剑身,不屑道:“你就这点本事吗?” “你可知这剑为何唤作出尘。” 曲无声眉头一挑:“为何?” 江越岭闭口不答,转身,电光火石间,但见他手指轻轻按了下剑柄,握剑的手向后撤离,一把窄剑从出尘中心抽出来了——这是一把双剑。 利剑出尘,直直插入曲无声心口。 江越岭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任无颜,只有曲无声一人。 曲无声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江越岭抽出出尘,连补数剑,曲无声无力躲闪,连连倒退,直至双腿无法支撑自己,跌坐在地。 须臾,他的肩膀耸动起来,桀桀的笑声自他口中溢出:“出尘,这名字取得好啊。” 这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江越岭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他完全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任无颜的视线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眨眼的功夫,曲无声上次的伤还未好全,眼下又一次身负重伤。 任无颜不再管顾云横,横竖对方连把兵器都没有,不足为惧,只是,他疏忽的一件事。 江越岭危在旦夕,顾云横心中着急,下意识聚齐起体内的天罡正气,凝结出一把无形之剑。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使不出清罡剑法,没想到真的幻化出来时,比自己想象中容易太多了。 顾云横加快步伐追上去,挥手刺向前方。无形剑直接穿透任无颜的后背,从破膛而出。 昔日任无颜如何杀死牧霜华的,今日顾云横原样奉还。 任无颜微微一愣,插在胸口的剑已经消失不见,他咳了几声,捂住正在流血的伤口,毅然来到曲无声身边。 手里的剑碍事,任无颜一把丢掉,他一屁股坐下,抱住曲无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曲无声道:“我又败了。”他的语调完全听不出他对失败的沮丧,就如同是在谈论今日的饭菜是否好吃。 “又不是第一回,习惯了。”任无颜不管自己的伤口,倒是对曲无声的伤口格外在乎,不停地处理,想让他们止住,不再留。 曲无声随他处理,忽而,他唇角轻轻翘起,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其实我骗了你一件事。” 他一边说,一边有血从嘴里溢出。 任无颜抱着他,有条不紊地帮他擦拭着,道:“才一件?” 曲无声笑道:“那些都是小事,只有这件,很重要。” 怀里抱着的人脸色越来越差,任无颜知道他大限以至。其实曲无声骗过他什么,他根本无所谓,只要曲无声活着,对他而言足以。 曲无声直勾勾地看着他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说罢,咳出更多血来。 拭擦的动作中显出几许慌乱,任无颜道:“你别说话,还要不要命了?” “不要了,反正也活不了了。”一把握住任无颜的手,曲无声勾起唇角,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忽然,他微微一笑道,“你真好看。” 自从相识,任无颜就一直被他骂丑,还是第一次被他夸。不不,不仅如此,陪在曲无声身边这么久,他第一次听到曲无声夸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长得好看。 曲无声道:“我骗你的,就是这件事。初次见你,我便觉得,踏遍河山,也找不出一人比你好看。” 被他牵着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任无颜有一肚子的话急切地想要说出来,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怎么都张不开口,最终凝聚成一句轻飘飘的:“眼还没瞎。” 曲无声“扑哧”一声,乐开怀,鲜血跟着笑容一起从嘴里喷出来。 任无颜皱了皱眉头道:“别说话了。” 曲无声好笑道:“为何不说?你以为我还能复活一次吗?不可能了。” 任无颜静默片刻道:“正好,我也受了伤,这里人这么多,我也没把握能安全脱身。” “所以——”曲无声冲他挤挤眼睛,“你这条命是我救下来的,现在还回来吧。” 任无颜点点头,冷静的让人觉得可怕:“好。” 围观的人尚未作出反应,曲无声已经拿起不赦剑,一剑结果了任无颜,紧跟着自杀了。 两人的尸体靠在一块,不一会儿便化作齑粉,寒风一吹,世上在没有曲无声和任无颜。 顾云横眨眨眼,不敢置信道:“他们死了?” 江越岭道:“是的。” “这么忽然?” “生死一线间。” 顾云横道:“一百年前,你也是这样打赢他的?” 虽然看到江越岭颔首,但顾云横还是觉得一切太突然了,他甚至想不明白那两人为何不再反抗,立马便自杀了。 说来好笑,虽是敌人,对于这一点江越岭倒是清楚,他莞尔道:“曲无声行事向来古怪,曲无声是他一手□□出来的,两人做事风格一模一样。他俩身负重伤,定然逃不掉,与其浪费时间挣扎半天被人擒住,不如自杀来的干脆。” 顾云横大约听懂了,点点头道:“对别人心狠手辣的人,对自己也是如此。” 由于曲无声和任无颜当场自尽,魔道群龙无首,很快便被正道镇压。愿意弃暗投明者,可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执迷不悟者,正道必将终身关押他们。 魔道的事彻底解决,各门各派欢呼雀跃。这次对战,他们将伤亡降低到最小,众家仙首商量过后决定举行一次庆典,庆祝这次的全胜。 数日之后,庆典在紫竹山上举行,江越岭在所有陈词结束后宣布:“碎星峰与飞云峰自此开始重新合并,紫竹山派永不分裂。” 合并的事江越岭和两峰峰主早有打算,眼下时机合适,索性当中宣布,至于从今以后紫竹山派由谁执掌,事后再说。 各派道友闻之,纷纷敬酒庆贺。仙首们相互庆祝,弟子之间同样。 顾云横作为飞云峰弟子,重蹈除夕的覆辙,一杯杯春香甘甜的酒灌入腹中,过不了多久尿意袭上来。 他暂别诸位道友,急慌慌地跑去茅房。这一次,总算找对了路。 从茅房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等他。 顾云横打着扇,慢慢踱到他身边:“师叔祖也来如厕?” 江越岭回眸一笑:“不是。” 顾云横笑道:“那你来茅房作甚?偷窥?” 这徒孙,同自己说话愈发随意了,江越岭好笑地摇摇头:“等你。” “等我作甚?” “一起看月亮。” 两人并肩而行,走过一条条小道,顾云横后知后觉地发现,江越岭带他走的这条路,通向的是禁地。 紫竹山禁地中唯一封印的人已经出来,一应结界全部撤去。 江越岭来到两人初遇的地方,抬手指着挂在天空中的一轮明月道:“快看!” 顾云横仰着头,天上的月亮又圆又大,散发出浅黄色的光芒,当真美如画。他忍不住感慨道:“好美啊,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月色。” 江越岭道:“我见过。” 顾云横好奇地望着他道:“什么时候?” 江越岭微微一笑,牵起顾云横的手,眼里盛满浓得化不开爱意道:“与你初见时的月色,是这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景。” 顾云横脱口而出:“美的不是景,是我。” 江越岭微愕,少倾朗声笑起来:“对对,小云横最好看了。” 顾云横嘴一撇:“臭屁虫才不是这么想的。” 语调一转,江越岭故意绷着脸道:“废话,我又不是死断袖,对男人没兴趣!” 顾云横长叹一口气:“哎……怎么还是这么凶啊。江越岭,还是你出来吧。唔!” 炙热的吻裹着浓郁的酒香,让吻更加醉人。 紫竹山上,月色正好,爱意渐浓。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本古风正剧完结啦,鼓掌! 谢谢可爱的读者们陪我走到现在,爱你们哟-3- 下一本的话,不是写现代娱乐圈,就是现代捉妖相关的题材,都是甜文,请放心。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作者哟,噫嘻嘻嘻~ 那么,下一本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