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之祸 “砰”地一声,莫离撞在什么东西上,捂住后脑勺半天缓不过气。 眨眨眼,透过朦胧的水雾勉强看见前面有个白茫茫的影子在移动,惊慌地喊一声: “你,你,你别过来!” 那影子果然就不动了。 莫离仍旧很紧张,身体僵硬和那影子对峙着,只有眼泪不停的流,脸上又刺又痒。 她终于忍不住,慢慢的,慢慢地移动手臂,然后使劲抹了一把脸。 再抬起头,霎时呆住。 眼前四五步远的地方,跪坐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个很好看的年青人,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只可惜,青年男子的目光却如刀子一样,恨不得在莫离身上挖几个窟窿。 莫离不由地打个冷战,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谁?” 青年男子似愣了一下,薄唇一抿,戒备地别开脸。 一头墨玉长发遮住男子半边脸,身上的白色衣服好像应该叫袍服,边角绣着黑色的精美花纹。 原本严实的衣领暧昧地半褪露出男子刀棱样的锁骨,肌肤上有几处淡红色斑点十分可疑,只稍稍一想,就能猜到了那些斑点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莫离第一个反应是赶紧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松一口气,虽然款式古怪,好在完整无缺。 她尴尬地挪开目光,更大大的吃了一惊。 所在的地方明显是卧室,又大又宽的雕花木床,薄如蝉翼的淡绯色纱帐重重叠叠的垂下来,几秉鹤嘴噙着的红烛映照出一片靡丽景象。 空气中更有一股甜腻的香气,那气息源自于床侧的兽金香炉,烟气袅袅围绕精致繁复的古典家具,十八扇侍女屏风散开…… 莫离的头很疼,肚子也疼,面对眼前的陌生景象她惊慌的蹬腿后退,却退无可退。 身后抵在一根柱子上,顺手一摸,坑坑洼洼的,估计也雕刻着什么花纹。 这里的摆设用具全都是古董,还有那男子,活生生的……莫离可以确定自己绝不是在做梦。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2章 侵略男色 更大的压力莫离都经历过,虽然这压力有区别 ——她曾在万人瞩目中与对手抗衡,不曾浪费过哪怕一星半点的有利条件,权衡计算,最终胜出。 多年的特殊训练用来白白浪费的,那些眼泪汗水亦不是白流的,现在为保命,更是全神贯注。 莫离定下心,不动声色观察眼前的一切,从青年男子精美的衣着上,可以看出他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她暗暗揣测,情势似乎对自己非常的不妙。 青年男子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上,鄙夷的神色充分说明他不待见自己,且她后脑勺肿着大包,显见两个人之间刚刚有过一场争斗。 莫离十分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更不敢轻举妄动,担怕自己一句话说错,惹来更大的麻烦。 可总这么对峙着也不是个事啊,莫离暗暗焦急,她必须做点什么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青年男子突然勾唇,嘴角噙出一丝笑意,目光却仍旧极冷:“长公主,就算你手段用尽,锦墨也不会喜欢你。” 男子说完神色恢复淡然,低眸不再看莫离。 睫毛如翅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暗影,整个人便似隐藏在那影子里,再也看不清楚。 莫离立刻明白了两件事,她是公主,青年男子叫锦墨。 看对方衣衫不整的样子,莫离猜测定然是公主要挟锦墨,而锦墨不从,奋力抵抗踢翻公主,才造成现在两败俱伤的情势。 既然知道了自己有操纵局面的权利,莫离不再客气,支撑身子慢慢站起来。 这一番动作之后肚子巨疼,被踢了一脚后撞在柱子上,全身关节都快散架了。 她看看身后的柱子,又看看锦墨,瘸着腿踟蹰地走前,伸手:“你,没事吧?” 锦墨讶异地的表情只是一瞬,转而又是长久的沉默,既不伸手,也不对莫离的示好表示感激。 莫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耸耸肩,退后两步。 锦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皱眉吐了半口气,以手撑地摇摇晃晃地起身。 第3章 难缠侍卫 只这简单的动作用了很长时间,待站直的身体,锦墨额头上浮起一层的虚汗,脸色也更显苍白,几乎变成透明的白玉。 可是他的气势绝不虚弱,仅仅束手而立站着,莫离就觉出压迫感。 并不是因为他比她高半头的原因,而是一种凌人的,高贵不可攀的气质……远山仰止,也不过如此。 莫离正奇怪一个并不魁伟,长相清俊的人怎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就见锦墨身体晃了晃,如玉山轰然倒地。 莫离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失控惊声尖叫。 有人应声,几个黑影交叠破窗而入,卧室的门也被人撞开,有人呼叫:“公主!” 转瞬,进来的人止住冲势,持剑在手,与莫离面面相觑。 “公主……” 一个穿嫩绿裙裳的小丫头从黑衣侍卫的间隙中挤上前,喏喏地问:“您没事吧?” 莫离对自己引起的巨大反应瞠目结舌,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没事,他有事。” 顺着莫离手指的方向,几个人面对地上昏迷不醒的锦墨,皆露出无奈的表情。 一个侍卫最先回过神,摆摆手,其余几名侍卫极有眼色的弯腰退出卧室。 拥有指挥权的侍卫掩饰地咳嗽一声,命令一旁傻呆呆的小丫头:“阿如,伺候公主歇息,点上安息香,不要让她再胡闹了。” 叫阿如的小丫头似乎对侍卫十分忌惮,低头称“是”。 莫离原本还绞尽脑汁打算想个措辞解释她尖叫的原因,可进来的侍卫包括小丫头明显对卧室诡异的一幕并不觉得奇怪。 眼睁睁地看着身材魁梧的侍卫抬步弯腰,把锦墨像个破麻袋一样甩在肩上,就快走出卧室门口,莫离才想起问:“你准备带他去哪?” 侍卫身体微微一顿,沉脸回答:“自然是送去落枫院,公主今夜玩的太过火,且想想如何收场吧!” 听出侍卫的话锋对公主的讥讽大于尊重,莫离特意多看了他两眼。 第4章 无良公主 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侍卫,他身上穿的黑袍暗隐金丝,箭袖和领口绣着寸宽的云纹图案,仅此一项就可猜出其人身份非尊即贵。 与此同时,侍卫剑眉一挑,烛光摇曳中,他沈黑的眼眸里似乎有怒气闪现。 莫离担心自己再撑下去会露馅,就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挥手:“下去吧。” 侍卫迟疑一瞬,扛着锦墨出门,临至门口,轻飘飘的补了一句:“公主,软筋散用多了人会变傻的,你行事还是收敛点的好。” 软筋散? 莫离好半天才弄明白侍卫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锦墨半死不活的任人宰割,敢情是自己给他下了药,欲干那个霸王硬上弓的苟且之事?! ……那些侍卫似乎对此见怪不怪,难道他们不止一次见过此情形? 还有,为什么为首的侍卫语气中吓唬多于尊重,他和长公主又是什么关系? 公主表情高深莫测,久久站在空荡荡的卧室门口仰望星海浩瀚的夜空一动不动. 阿如觉得今夜公主好像和平常不一样,可又说不清哪里不同。 许久,莫离轻轻吐出一口气:“真是个特别的夜晚啊。” 阿如赔笑:“公主,承泰大人是为了您好……” 见她没有动怒,阿如壮着胆子又说:“公主,那锦墨世子毕竟身份高贵,他……” 公主忽然转身,用十分奇怪的目光瞪着她,似困惑又似震撼,那表情虽然不是雷霆之怒,也够吓人的。 阿如不由地腿软,扑通跪地:“是奴婢多嘴,请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莫离晃晃悠悠的绕过跪地求饶的阿如,直挺挺走前扑到在床上,头埋在松软的锦被里,恍如呓语一般喃喃:“我是在做梦,梦醒了就回家了,别打扰我,谁都别打扰我。” 阿如见公主躺在大床上一付拒人千里的样子,并不敢靠近,只招手叫两个丫鬟进来略收整殿内摆设,掩好门窗后又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第5章 昭玥乾安 莫离却一夜没睡好,脑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窗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莫离躺在奢华无比的大床上,面对铺天盖地的缠枝牡丹大红绣花锦缎被面欲哭无泪。 她不得不承认,经历一场车祸之后,她的的确确穿越了…… 任由阿如用玉梳一遍一遍梳理她及腰的长发,莫离无精打采地端详铜镜里的人。 —一张不算美丽的脸庞,但也明眸皓齿清秀可人,唯有微微翘起的红唇泄露了少女倔强跋扈的底气。 莫离不自在地抿抿嘴,将头一偏,装作头皮被揪疼的样子皱眉。 果然,阿如立刻跪倒:“公主……” 莫离考虑着如何开口,她不能直接问阿如现在是什么朝代,自己是谁,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锦墨和承泰是什么身份,所以只能用点小手段吓唬一下阿如,然后再套问她想知道的答案。 “阿如,你伺候我几年了?” 阿如战战兢兢地回答:“奴婢伺候公主三年。” 莫离作势苦想:“那是哪一年?” “昭玥乾安十七年,公主。” 那么现在的乾安二十年,昭玥?历史上并没有这样一个国家,也没有乾安的年号,莫离失望地叹口气。 原来她还想凭有限的历史知识为自己找个对应之策,看来是不行了。 莫离心里烦躁起来,居高临下盯着阿如,忽而冷笑一声:“连个头都梳不好,你白白伺候我三年。” 阿如大惊失色,连连磕头:“公主,求您饶恕奴婢,奴婢再不敢了。” 莫离微愣一瞬,就明白原来的公主必然不是宽宏待下的主人,积威所在,阿如才会如此害怕。 可镜子里的人明明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难道是个暴戾的问题少女? 莫离困惑地摸摸自己的脸,现在怎么办?是继续吓唬阿如还是显示一下大度说明公主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阿如以头磕地,看不见莫离的表情,仍旧一声一声的求饶,莫离心思转动之间,有了主意。 第6章 好色之徒 “我问你,锦墨世子给你什么好处,昨夜你替他说话?还有那个承泰,莫非你们都受了锦墨的好处不成?!” 莫离故意压低嗓子,装出阴沉冷森的声音,阿如果然上当,脸都吓白了,急声分辨:“公主,奴婢万万不敢,您就是不信奴婢也该相信承泰大人啊,他保护公主十年至今还是佩刀侍卫,连陛下赐他晋官都不肯,可见对您忠心一片,求公主明察!” 承泰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却保护公主十年,公主和他算是青梅竹马吧?难怪他说话不客气。 莫离得到第一个有用的信息,用心记住。 见莫离不说话,阿如继续苦求:“公主,不止承泰大人,整个韩家都对您忠心耿耿,得知公主囚禁锦墨世子,昨夜韩大人就来了,将承泰大人训斥的好久,说他不该不拦着您……” 又急切的挪膝跪前:“公主,就算楚王对锦墨世子不大上心,可他们毕竟是父子,楚王脸面受损迟早要告到陛下面前,公主千万三思啊,楚王他,他野心勃勃,不是好相与的。” 莫离又知道了两件事,锦墨是自己偷偷抓来的,韩大人估计是承泰的什么人,而锦墨是楚王的儿子。既然封王,身份一定非同小可。 可公主为什么要囚禁锦墨呢?想到昨夜那旖旎的风光,莫离身体一僵,公主一定是好色之徒,垂涎锦墨的美色才……现在该怎么收场?! 莫离继续漫不经心地套话:“你休要胡说,楚王他怎么野心勃勃了,有何证据?” “楚王拥兵自重,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天下无人不知,怎么公主您就是不信呢!” 阿如焦急之下,竟忘记本份,说完了才觉失言,慌道:“公主,奴婢确是为公主着想,请公主明察。” 见莫离脸色一阵红一阵青,阿如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只是忐忑不安,好半天才听莫离说:“你起来给我梳头,就算天被我戳个窟窿,都得先喘口气再解决问题吧。” 第7章 青梅竹马 莫离又抬手摸摸后脑勺,昨夜撞出的大包消失不见,可是她的头却更疼…… 莫离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自己穿越到一个架空历史时代的事实,不紧不慢的样子反而和公主平时张扬无忌的作风不谋而合,所以承泰一大早求见,碰见她对着满桌子佳肴细嚼慢咽,天塌下来都不管的架势,并没有生出任何疑心。 一个身穿黑色窄腰袍服,身材匀称的英俊青年就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吃东西,莫离就算定力再好,也承受不了了。 用阿如递来的绣花帕子搽搽嘴,莫离冲着承泰一笑:“有什么话就说。” 承泰开门见山:“你赶快把锦墨放了。” 承泰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此刻语气不善,那肤色就更暗,莫离可惜一个大好阳光青年失色几分,缓缓摇头。 立刻,承泰额头上迸出一条青筋,胸口一起一伏极力克制着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离儿,锦墨他根本不喜欢你,你……你……”他愤怒之下直呼长公主的小名而不自知。 莫离苦苦思索该如何了结眼前的事,无论刚才阿如的话,还是此刻承泰的态度,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无可置疑,她惹了不该惹的人,锦墨是个大麻烦! 承泰六岁的时候,跟随父亲进宫拜见生育百天后的****皇后,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碰触小小的婴儿,婴儿无意识地攥住他的手指往嘴里送,湿润而柔软的嘴唇让他的指尖战栗,他慌张地抽回手,四周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皇后问他:“承泰,你喜欢公主吗?” “喜欢。” “那么,你愿不愿意保护公主呢?” 承泰看向父亲,父亲微微点头,六岁的他严肃地向****皇后保证:“承泰会保护公主,不让公主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昭玥乾安帝击掌奖励他:“好!承泰,朕相信你!以后你就是长公主的侍卫,保她平安就是保我昭玥平安。” 第8章 乾安恨事 那一刻,承泰心里涌上自豪感,小小男儿捏着拳头,对自己发誓决不负皇帝重托。 昭玥朝每个臣民都知道,乾安帝与****皇后鹣鲽情深,可惜情深不俦,皇后生下长公主莫离一年之后就撒手人寰,乾安帝丧妻之痛几欲追随皇后而去,却终究被怀抱中呀呀学语的长女拉回到现实中。 沉浸在悲痛中的乾安帝很长一段时间借酒浇愁,一次酒醉,临幸了一个宫女,又有了第二个女儿。 但是,乾安帝反而对长公主莫离更加宠爱,把自己对****皇后的思念与愧疚全部倾注到长公主莫离身上,天长日久,长公主跋扈骄纵无人能管住。 长公主自幼予取予求,无不遂愿,唯有在锦墨的事上受到挫折,欲不得,欲想得,追逐锦墨手段用尽其极,在宫廷朝野几乎成为笑话。 次公主悔之的行事作风则和长公主莫离背道而驰,乾安帝的长期忽略造成悔之公主胆小怯懦的性格,几乎没有人觉出她的存在,更没有人会想到帝位会落于她的身上。 乾安帝只有长公主莫离和次公主悔之两个子嗣,长公主莫离就是帝位的继承者。 帝无男嗣,公主即位在昭玥朝是有过先例的,但除了乾安帝,朝野上下并没有人看好这位只知骄奢享乐的长公主。 现在乾安帝思妻成疾,四十多岁的人就如风烛残年,长公主又不争气,朝中别有异心的人不再少数。 楚王尚世胜私养死士,暗中勾结朝臣关系盘根错节,谋逆之心蠢蠢欲动,乾安帝心里清楚,奈何他时日无多,就是想为长女莫离扫平障碍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韩家满门忠臣,承泰的父亲是当朝宰相,因此对朝局十分了解。日日忧心,担怕辜负乾安帝当年重托,可偏偏长公主子烂泥扶不上墙,承泰焉能不气? 此刻承泰怒目瞪着莫离,见她对自己的话仍旧无动于衷,心里更是野火燎原,烈烈蔓延。 第9章 亡羊补牢 脑子一涨,承泰说出来的话就难听了:“公主,那个锦墨有什么好?等有一天他一家谋权篡位,把你当污泥踩在脚下,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知道朝臣们是怎么说你的么?大伙都说你犯贱!” 话出口,承泰自己的脸先白了,结结巴巴的亡羊补牢:“离,离儿,我不是那个意思……陛下圣体违和,你做事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任性了……” 也知道她不过是玩心重而已,就像一个孩子看见好看的玩具就想占为己有,费心思弄回来,待新鲜劲一过又撂开手,再记不得。 公主府没少有过俊美少年,去了来,来了去,谁都不当真。 他这次之所以如此焦躁,便是因为锦墨的身份与以往的少年不同。 这半年,长公主追逐锦墨的种种手段已成为朝臣笑柄,尤其这次,她玩火玩大发了,也不想想,楚王的儿子,岂可随意禁锢?! 请神容易送神难,锦墨身份太特殊,甚至会牵扯到朝局形势,仅仅想到楚王指不定要借此事为把柄大做文章,承泰就头疼的失去镇定。 莫离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一笑:“承泰,你觉得作为楚王的儿子,锦墨是任由我用一粒软筋散骗到手的么?” 莫离不怒反笑,承泰呆了一呆:“不是你说吃顿饭,以后再不纠缠他,他才答应来公主府的吗?” “他就那么好骗?” 对啊,谁知道长公主这么多年看上什么东西都是非弄到手不可,尤其对锦墨的执念已达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岂会因为吃一顿饭就罢休的道理? 而且,锦墨那个人……承泰承认自己看不透锦墨。 “公主,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走一步看一步吧,等楚王来和我要人再说。” 承泰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莫离了。 莫离的眼睛向来都是迷离半睁,有一股子暧昧不明的慵懒味道,可现在她目光清澈,整个人都亮起来,象莲花初绽般的明媚。 第10章 达成共识 承泰地心突地一跳,忽然之间就不敢和她对视。 “承泰,谢谢你。”莫离从承泰眼中看出诚挚。 穿越之初能遇见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朋友,莫离发自真心的感谢承泰,最起码,他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的孤独。 承泰脸色几变之后,透出可疑的红晕,他仓促地干笑几声:“没什么,你知道我是为你好就成。” “你父亲……” “我会和父亲解释。不过公主你到底想干什么?楚王虽然厉害,但我父亲是宰相,到时候起了冲突,有父亲在中间周旋,起码不会教你吃亏。” 莫离点点头:“我先去看看锦墨怎样了,承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承泰想起莫离在锦墨面前讨好巴结的样子就觉得别扭,脖子梗硬:“我不去,看见他就烦。” “昨天你说软筋散吃多了会伤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其它办法可以控制他的行动?” “除非废了他的武功……”承泰冷笑:“反正软筋散死不了人,你爱用就用,我没别的好法子。” 昨夜本是吓唬莫离,可现在莫离的反应让承泰心里隐隐觉得不舒服。 “哦,那还是算了。” 从阿如和承泰简短的几句话里,莫离听出局势不容乐观,她不敢问更多的问题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只能一步步地试探周围环境。 自古倒霉的公主不在少数,宫廷之中云谲波诡,她不想死,只有活着才能想办法回到现代社会,她想念教练,想念忙碌的训练和充满紧张感的射箭比赛…… 莫离低头,一双手色泽如细致白皙的瓷器,十指柔软无骨没有一点点瑕疵,更没有硬茧,这双手,怕是连弓箭都没摸过…… 落枫院种满枫树,可惜现在是春天,看不到红枫如火的景色。 大门口守着侍卫,看见莫离,弯身抱拳:“长公主。”为她推开大门。 莫离点点头,提裙进院,院子很大很清静,穿过青石子小路,几间格局雅致的房屋出现。 第11章 英姿锦墨 莫离推开房门,入眼就见锦墨白衣胜雪,扶着桌几站在窗前。 昨夜仓促,来不及仔细打量锦墨的长相,此刻她有的是时间好好看一看这个迷住昭玥朝长公主的男子究竟哪里好。 莫离不得不赞叹公主的审美眼光,即使被囚禁中,锦墨也没有丝毫的仓皇神色。 他的修长的背影笔挺,仅仅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有一种绝雅的气质,人虽淡如菊,却是匣中剑,一旦出鞘,必然光芒四射。 听见脚步声,锦墨没有回头,仍旧望着长窗外几株抽出嫩路枝叶的枫树出神。对于身在哪里,他并不看重,就算是在自己的家——楚王府,又何尝不是牢笼呢? 被人忽视的滋味不好受,莫离原本想着锦墨应该对她大喊大叫,掐着她的脖子骂她色狼,可是锦墨压根就没有反应,反而更让莫离尴尬。 她咳嗽一声:“锦,锦墨,那个,你,你还好吧?” “托公主的福,我还好。”锦墨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一点起伏。 “嗯……或者是我做事太过激了。”莫离叹口气:“你现在可以走了,昨夜的事希望你忘记……是我不对。” 锦墨蓦地回头,凝视莫离。他用木簪束发,眉如远山,长眸沉寂,尖峭下巴微微扬起……锋利如刀和莫离对峙。 出乎意料的,公主并没有和平常一样扑上来抱住他的腰,不厌其烦地说:“锦墨,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一点。” 她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甚至不靠近,对他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今天莫离没有别着满头珠翠,一身嫩黄色裙裳随微风婆娑,耳际两侧随意垂下几缕碎发,亦微微的轻颤着。 这身装束显得既清爽又干净,锦墨甚至从莫离身上捕捉到几分英气,怔忪一瞬,问:“为什么?” 第12章 我喜欢你 “什么?” “是我父亲告到御前,和你要人么?” 莫离注意到锦墨的狭长的眼眸里有亮光隐约闪现,听她摇头说了一句:“不是。”之后又倏然地熄灭了,眸黑沉沉,乌云遮月,死寂一般漠然。 莫离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就跟着沉重起来。 “我不走。” 锦墨缓缓挪动脚步,一步一步移到屋子中间,扶着桌子落座。 幸亏公主命人下的软筋散剂量不大,要不然他该不能动弹才对,可仔细想来,这能动而无力反抗的局面正是公主想要的结果。 锦墨暗自苦笑,低叹一声:“你想抓我就抓我,想放我就放我,也未免太不把尚家放在眼里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看陛下如何交代这件事。” 莫离眉头皱起——锦墨姓尚,尚锦墨……他的语气有恃无恐,看来他父亲楚王的势力的确不容小窥。 莫离微恼:“你就不担心我真的会,会吃了你?”说完,自己的脸先红了。 “那么公主可以再试一次,看锦墨是否会如公主所愿。” 锦墨一晒。 既然必须留在公主府,就少不了麻烦,和最终想要的结果相比,付出一定代价,或许是必然的,他介意,又不介意,总归到最后总有法子讨回来就是。 可是莫离突然就有了顽劣的心态。 除过第一眼见着锦墨,他略微表露出一点情绪之外,此后一直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似乎什么事都不能打动他,连最初厌恶都没有了。 莫离很想看看锦墨平静的表情破碎之后是什么情景。 她朝他走去,缓缓伸手按在他的肩上,低头往他耳间吹一口气,用很软的声音说:“锦墨,我喜欢你呢。” 意外的,锦墨肩膀上的肌肉都没有动一下,他侧头,直直望进莫离的眼底,似笑非笑地回答:“我不喜欢你。” 狭长的眼睛里波澜不动,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就象说天气很糟糕,丝毫不因为自己让一个少女伤心而内疚。 第13章 楚王阴谋 莫离泄气。锦墨刀枪不入,他压根不是人。 莫离收手,直起身体静静地看了一会锦墨。 “你父亲楚王权倾朝野,却到现在也没来和我要人,他该不会不在意你这个儿子吧?” 锦墨仍旧风淡云轻:“公主想说什么?” 莫离微笑转身,拂袖而去。 莫离在奢华阔大的公主府逛来逛去,遇见下人偶尔说几句话,大伙都以为长公主心情好的原因是抓到锦墨世子得偿所愿了,没有人敢拂她的意,凡有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离还在书房翻出一只钿盒,里面有薄薄一叠手写旧稿。 旧稿是长公主写的,乱七八糟没有章法,有时写心情,有时记录发生的一些事情。 由这些杂记中莫离发现巧的很,长公主也叫莫离,不过姓月。因皇帝宠爱,月莫离未婚就有自己的府邸,而下面一个妹妹还住在宫中和普通宫女一样伺候卧病不起的皇帝。 整整一天,长公主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阿如却不知莫离是心虚的原因。 到了晚上临睡前,长公主莫离才下了一整天的第一道命令,让阿如带公主府的管家来见她。 管家刘宇,不到三十岁,相貌堂堂又是一个才俊。可见长公主对男人的长相很看重,貌丑者不得重任。 莫离看不懂刘宇身上的官服是几品,猜测公主府的管家品级应该不会太低,正考虑着怎么称呼,刘宇已经跨步上前,抱拳:“属下刘宇见过公主。” 莫离松一口气,含笑问:“今日府中无事吧?” “楚王并没有派人来讨要锦墨世子。”刘宇十分聪明。 莫离默了一默,试探:“锦墨失踪一天一夜,楚王那边一直没有动静,难道真不在乎这个儿子?” 刘宇沉吟,小心翼翼的回话:“或者楚王另有打算,这件事要是捅到陛下跟前,则对长公主十分不利,长公主需提前想个对策才好。” “府中现在有多少侍卫?” 第14章 探望乾安 莫离突然转变话题让刘宇一愣:“五百多名,加上死士,六百人,清客二十人。” 莫离呆了一呆:“这么多。” “陛下对长公主宠爱,侍卫越多,公主的安全越有保障。” “侍卫都由你调配?” “除非有长公主的手令,承泰大人才是侍卫首领,属下只能调配府中普通仆从。” 公主一向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突然关心起府中侍卫情况,刘宇稍稍一想,就以为莫离在担心楚王那边动静,补充一句:“只要不是楚王亲自来要人,属下皆可应对,长公主不必担心。” 莫离失笑,让她为一个男人发动一场小型战争,没必要,也没那种可能。 而且楚王再胆大妄为,到底这天下还不是他的,他不至于笨到和皇位继承者正面冲突吧? 公主又问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让他走了,刘宇踏着夜色往外院方向去,快走到外院和内院的交门止住脚步,他左右看看,又折回来,借花木隐藏行迹,悄悄地去了落枫院。 莫离准备进宫,不管怎么说皇帝生病,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都该尽尽孝心。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莫离其实更愿意穿越为一个普通平民百姓平安喜乐的渡过一生,因为她不善于和人耍心眼斗机智,而宫廷恰恰是阴谋权术最集中的地方,步步险境一个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昭玥国的历史更无从得知,乾安帝的长公主将来命运如何,全靠莫离自己的努力了,她必须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第一次进宫没有经验,莫离听凭阿如和承泰摆布,仅出门的依仗队伍就足有半里长,浩浩荡荡气派至极。 宫辇慢悠悠的速度让莫离昏昏欲睡,好在公主府距离皇宫不远,从朱雀门进宫,莫离换乘软轿不一会就到了睿和宫。阿如掀起轿帘搀扶莫离下轿,展眼望去,睿和宫金碧辉煌,九龙盘檐俯视昭玥皇朝。 皇帝久病缠身,除每日必须的朝会,其它时间基本都在寝殿将养。 第15章 父女相见 睿和宫一个中年内官迈着小碎步跑前,跪礼赔笑:“老奴迎接长公主。” 莫离跟着他去睿和宫寝殿。 殿分内外,外殿和普通大殿没有两样,在外殿就闻见隐约药味,进内寝殿,气味更浓烈扑鼻,加上光线昏暗,灰尘浮动中几个人影走来走去,伴随病人时断时续的咳嗽声,更显得气闷静谧。 莫离一步一步磨蹭走到悬着帐幔的龙床前,就算有心理准备,可是乍一见毫无生气的昭玥朝皇帝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姐姐。”一群绿色装束的宫女里,有一个穿半旧绯色裙裳的少女讨好地叫了一声。 “是离儿吗?”病人动了动,支撑身体要坐起来,旁边的宫女在他身后垫上一个软枕,搀扶他坐起身。 乾安帝伸出手,莫离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叠放在他的手掌上,那微凉的温度和硌人的硬度让她的心跟着一颤,不知为什么,就生出想落泪的冲动。 “父皇……”莫离试探的叫他。 乾安帝抬眼,浑浊的目光透出怜惜的爱意:“离儿,怎么好些日子不来,父皇很想你。” 莫离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着绯色裙裳的少女喏喏地赔笑:“父皇您忘了,姐姐前日来看望过您,是您说寝殿气味不好,担心姐姐受不住药味,才叫她不要过来的。” 莫离朝少女感激地笑了笑,又转头对乾安帝说:“父皇您这两日可觉得好些?” “还好。”乾安帝急促地咳嗽几声,莫离赶忙为他拍背:“御医呢,怎么不见御医?” “朕叫他们退下了。”乾安帝无力的摆摆手,喘息道:“开来开去不过是那几服药,全不定用,他们又天天守在跟前,朕看着心烦。” “父皇不能这么说,病由心生,您只消放宽心,或者病就好了……”莫离谨慎地斟酌用词,对于初次见面的乾安帝,她或许没有父女亲情,可是她还是心软,忍不住想安慰他。 第16章 舔犊之情 “放宽心……”乾安帝怔怔地重复,嘴角浮出笑意:“离儿,两日不见,你懂事了。” 莫离被乾安帝的话吓了一跳,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你们出去。”乾安帝突然发令。 宫女太监们施礼后退,片刻走了个干干净净。莫离一只手仍旧被乾安帝攥着,她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父皇,您想和我说什么?” 乾安帝久久凝视着她,目光一动不动,似乎想透过她去看另外一个影子。 莫离心慌意乱,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若是乾安帝发现她是假的会怎样,是不是要杀她,她现在逃已经来不及…… 半天,耳边传来乾安帝飘渺的声音:“离儿长得真像你母后,尤其是眼睛,一模一样。” 莫离松了一口气,两腿一软,顺势跪坐在床边脚踏上。 “你母后走的时候你只有一岁,她最不放心你,再三地和朕说要好好地看着你长大成人……要不是她这句话,或者,朕早就跟着她去了……” 乾安帝伤感地回忆,一点一滴回忆莫离小时候的顽劣行迹。 莫离细细地听,她不反感乾安帝琐碎的唠叨,因为从这唠叨中有她所关心的细节,可以杜绝以后被人问及而穿帮。 “……离儿,父皇不行了,没有时间再教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你要快快的长大啊,朝中局势已经不容你再继续胡闹妄为。” 乾安帝的语气宠溺多于严厉,表情更象是伤痕累累时日无多的兽王,担心自己的幼子失去庇佑,没有能力在危险的丛林中生存。 莫离来时忐忑,听说过太多宫廷帝王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为江山皇权父子相残,兄弟倪墙的阴暗的故事,现在她松了一口气,因为乾安帝浑浊的目光充满担忧与眷恋,和一个普通的父亲没有两样。 “父皇,您一定会养好病,离儿什么都不懂,还需要您的教导爱护,您不要说丧气话。” 第17章 乾安之忧 这句话莫离发自真心,她哪里懂什么政治权谋,让她当皇帝治理天下,简直是笑话! “听说,你扣押了尚锦墨?”乾安帝突然问。 一霎那,莫离几乎认为自己眼花了。 重病在床的中年男子的五官刀刻出来一般,目光犀利隐约可见昔日霸气风姿。 莫离喏喏低头:“是。” “离儿,叫父皇怎么说你呢?昭玥朝无数男儿任你挑选,为什么偏偏……”见莫离低头不出声,乾安帝沉沉地叹口气:“是父皇把你宠坏了。” “不怪父皇,是离儿任性。” “既然知道自己任性,就该改改。离儿,楚王尚世胜野心昭显,可朕已经无力治住他,想必,尚锦墨轻易落入你的掌心,亦是他父子的圈套,你心里可想过如何善后?” 莫离暗自叫苦,她哪知道怎样善后?低头不敢出声。 良久,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罢了,事情已经如此,且看尚世胜如何动作吧。离儿你记住,千万不可对尚家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尚世胜奉召入京三年,兵权械了一半,可还有手中还剩五万兵将,这三年来,朕还在控制他的权势,只可惜收效甚微,唉,朕不放心啊。” 莫离直言:“父皇何不派人杀了他?” 乾安帝苦笑:“你这就是孩子话,先不说尚世胜早有戒备,就是动他一人,却要牵扯朝廷上下无数,而朕已是沉疴在身时日无多,此事还需谨慎,不能逼他太过。” 莫离听着头大如斗,局势比她想的还要糟糕,从昨天起,人人提及楚王都说他有谋反之心,已经明显到如此地步,可见楚王的实力已经不容忽视了,可大伙都没说出解决的办法。 “那父皇如何打算?” “唯有安抚一个办法。目前尚世胜亦不敢轻举妄动,自古谋反作乱者最忌讳后世诟语,只‘大义正统’四个字就把他拘住了,他要当皇帝不是那么轻易就成的。朕仔细想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挟天子令诸侯,假以时日天时地利人和才会暴露其真正的面目。” 第18章 悔之妹妹 “他会要挟您?”莫离惊愕。 “傻孩子,他准备要挟的人是你……朕虽然给你布好后路,可是你自己也要懂事争气,不能再犯错了,否则就是满盘皆输啊。” 莫离不得不说一句:“父皇……对不起。”她发自真心地抱歉,为自己侵占长公主的身体,为愧对乾安的父爱。 乾安帝说了好些话,心身俱惫,闭目养神半晌,听莫离道歉,又缓缓睁开眼:“离儿,你很喜欢尚锦墨么?” 莫离别别扭扭地支吾:“也不是,我不知道。” “说起来,尚锦墨倒是驸马不错的人选,只可惜他出身尚家……阿离,为帝王者可以有情,但不能痴情,父皇已经犯错,你不能再错,目前局势已岌岌可危,容不得你将感情置于国家之上了。” 莫离想说她没有感情,只想活命而已,但这话她不能说。 “是,父皇,离儿明白。” 难得见到莫离有这么听话的时候,乾安帝颇觉欣慰,拍拍她的手背:“你去罢,明日少傅去公主府讲帝王之道,你好好的用心学,不要偷懒。” 乾安帝对长公主的慈爱超出莫离估计范围,出寝殿她在殿廊下呆呆站定,心下亦喜亦忧滋味难辨。 既高兴以后不用战战兢兢地讨好乾安帝,又遗憾乾安帝心有余力不足帮不了她多少忙。 而朝廷局势比自己预想的更为复杂,正所谓头顶悬剑一把,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一个人影怯怯地靠过来施礼:“姐姐。” 正是刚才帮她解围的少女,莫离回神仔细看她几眼,这就是她的妹妹悔之公主。 悔之衣饰简单,身材瘦弱,或许长期辛苦服侍患病的乾安帝而少见阳光,她脸色苍白如纸,一双大眼睛眼睛看人躲躲闪闪,透出一股子可怜劲,竟没有半点公主尊贵的架子。 莫离略微知道乾安帝酒后乱性要了一个宫女,恰巧那宫女就怀上身孕,因生下悔之顾公主勉强封了个美人的名号,可是这母女俩都不得乾安帝待见。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19章 忧心忡忡 同样是女儿,长公主月莫离是乾安帝手心里的宝,悔之却是乾安帝不忠于亡妻的耻辱标志,由名字就可见其在乾安帝心目中的位置。 悔之悔之,是对死去的人愧疚,却是活着的人心头上一把刀。 莫离同情悔之身世可怜,伸手搀扶她:“我们姐妹之间不必多礼,这些日子父皇全靠你照顾,辛苦你了。” 对于莫离突然的热情,悔之却似受了惊吓,瑟缩地退后一步,赔笑:“姐姐不怪悔之没有伺候好父皇就好,悔之实不敢当起辛苦二字。” 莫离愕然,没想到悔之竟然怕她。 仔细一想,或许是从前的长公主不喜欢这个妹妹,莫离怕露馅,不便再对悔之表示进一步的友好,就端正了表情淡淡道:“为父皇诊脉的御医是哪一个,把他叫来,我有话说。” “是,悔之这就去请王御医过来。” 悔之很快找来御医,王御医跪地:“见过长公主。” “你跟我来。” 沿着长长的抄手云廊走了一段路,见左右无人,莫离才停住脚步:“王御医,我父皇的病症还需要调养多久才能痊愈?” 王御医低头站在莫离身后,半天才说:“长公主赎罪,微臣医术微薄,实难回答长公主的问题。” 莫离失神:“你是说……” “这些年太医院数十位御医为陛下会诊不止一次,陛下是劳心咳血症状,拖延或可,治愈的可能性……谁都不敢保证。” 王御医又细细地讲了一遍乾安帝的病症状况。 莫离越听心越沉,乾安帝得的竟然是肺结核,古代称痨病,也是绝症。 庭院中一棵梧桐结着满树繁花,风一吹沙沙而动落花飘零,是春天了,可莫离突然就觉得彻骨寒冷。 “我刚才进寝殿,闻见里面药味太重了,是你们不让开窗通风吗?” “是,陛下的病症忌风寒。” 莫离皱眉:“屋子不通风,不能呼吸新鲜空气,加上长期处于封闭的环境中,父皇的心情只会更抑郁。现在天气渐暖,你们应该吩咐人经常搀扶父皇出来晒晒阳光,调节一下心情。” 第20章 医学常识 王御医犹豫:“长公主,这不好吧,陛下应该静养。” 莫离不禁动怒:“整天憋闷在昏暗的屋子里,就是没病的人也能憋出病来,你身为御医,难道不懂阳光可以消毒的道理吗?” 王御医瞠目结舌:“消毒?” 莫离话出口,已知道自己过于急进了。 她深深地呼吸几口气,才把心里的怒火压住:“王御医,寝殿死气沉沉的,父皇心情抑郁,对病情也不利。如果真如你所说,父皇的病情无法治愈,那么我希望能让他少受点痛苦,多感受一下万物变迁生机勃勃的景象。” 王御医似乎被说服了:“如果公主坚持,微臣这就去和内廷总管高公公商量,让他着人安排。” “不用商量,你叫他来,我还有其它事吩咐。” “是。” 一会王御医带着高全高公公来了,就是先前那个内官。 莫离先问高公公平时伺候乾安帝的细节,挑了几点错处,才吩咐他每日必须在寝殿内外洒水,最好在龙床边放几个盛满水的盘子,乾安帝所用的汗巾筷箸每日用煮汤,隔一日更换寝具,每天寝殿至少开窗通风两个时辰,出来散步注意保暖等等事项,最后又说膳食该吃什么,忌讳什么。 高公公看王御医的眼色,王御医问莫离:“公主对医术也有研究么?” 莫离说的都是现在医术控制病情的常用知识,不敢居功:“我只是想让父皇起居舒适一点而已。” “陛下的病症肺阴虚而虚热阴伤,的确该应循滋阴降火为主,饮食忌辛辣,至于在龙床周围洒水摆放水盘,微臣却不知是什么道理,请公主赐教。” 莫离谨慎的措辞:“这个……多放水盘寝殿的湿气就重,呼吸之间可以缓解咳症。” 这下王御医才对莫离彻底信服:“微臣受教了,高公公,就按长公主所说的安排吧。” 高公公连忙称“是”,话音落,眼圈红了:“公主一片孝心至诚,指不定陛下高兴龙体就可痊愈……” 第21章 楚王来访 莫离出宫没有坐软轿,承泰和阿如在她身后几步慢慢地走着,恍惚觉得公主回时比来时身影沉重许多。 没有人知道莫离心中的震撼,一直以为皇家无亲情,现在才知道她错了,乾安帝的父爱毫不遮掩,甚至比普通百姓的亲情更来得浓烈。 乾安帝看不到长女的缺点,看不到长女其实根本没有做帝王的资质,只是一味地给予溺爱着,殊不知是害了长女。 也或许,他看到了长女的缺点,却不忍心责备她。 莫离苦笑,乾安帝应该很无奈吧,他虽然牵挂身后事,担心长女的将来,却从没想过另外换一个皇位继承者…… 为帝王者专情一人,被感情蒙蔽双眼,无视千秋基业将会毁于无知无能的长女手中 ——乾安是个不合格的帝王,但对于一个女儿来说,他是最好的父亲。 可惜,乾安帝生命垂垂,莫离要失去这个父亲了。 而楚王的威胁程度比莫离想象的更严重,虽然乾安帝说过已为长女登基布好后路,可莫离还是没有信心。 她是对自己没信心。 登基当皇帝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她没有政治头脑,斗不过楚王,就算斗倒楚王她也没本事治理好一个国家。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天地偌大,她不想把生命浪费在四圈围墙的皇宫里,孤独终老。 莫离必须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安全的,没有后顾之忧的出路。而在此之前,她仍旧是昭玥朝的长公主,帝位的继承者。 回到公主府已是黄昏时分,流霞倾泻,天空斑斓,沉重的黑悄无声息一点一点侵蚀仓暮中最后的一抹亮色。 管家刘宇向莫离禀报:“长公主,楚王派人来过,见长公主不在,就走了。” 莫离正往内院寝室方向走,听见刘宇的话顿住脚步:“楚王派人来和我要人?” “没有,来人十分客气,因公主不在府中,属下自作主张带他去见了锦墨世子,他留下几样东西就走了。” 莫离饶有兴味地问:“是什么东西?” 第22章 一封密信 “有锦墨世子的衣服,还有一些书籍,属下检查过,并无不妥。” 莫离脚步一转,去了落枫院。 空寂的院落除了风吹树动沙沙之声再没有一点生息。 正房的门半遮半掩,一线亮光从里面倾泻而出,顺着门缝看可以看见锦墨手里拿着一张纸,直身站在桌几前,侧影如石像。 听见门响,锦墨缓缓攥拳,将手里的纸揉在掌心中。 他没有挽发髻,任一头长发如墨披在肩上,被烛光照出一圈淡淡的光晕,此刻,莫离从他紧抿的唇角看到了一分软弱。 “你父亲派人过来,他要接你回家吗?” “不是。”一霎那,锦墨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甚至有刚硬隐隐流露,恍若方才只是莫离的错觉。 莫离盯着他手指露出的一角白纸,眉峰微微的蹙起。 锦墨突然说:“是我父亲的信,公主想看吗?” 见莫离犹豫,锦墨一晒:“他们把它缝在旧衣服里,其实根本不必如此遮遮掩掩的,公主看到它或许会更高兴。” 他伸手一展,皱皱巴巴的纸张落于桌上。 能让她看,想必书信没有不可告人的内容,莫离表示大度:“既然不是你父亲来和我要人,且你又逃不出公主府,我看它做什么。” 锦墨便跟着笑了,眼底却是淡漠如故:“是啊,我逃不出去,看不看信,对公主来说的确无关紧要。” 他又从桌上拿起信,慢慢展开,抬手凑到一旁的火烛上。 纸张被点燃,火舌翻卷字迹,很快就剩下锦墨手指尖捏着的一角,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一只手固执地凑在蜡烛跟前,似乎觉不出手指已被火焰灼伤。 莫离惊喊一声:“你干什么!”扑上前一把打掉他的手,灰烬四散飞开,落于锦墨月白色袍服上,似断翅的黑蝶。 他一动不动,任由莫离握住他泛红的手指,听她啧怨:“就不知道疼吗?!” 第23章 互相调戏 莫离焦急之下,竟嘟起唇朝锦墨的手指吹了几口凉气。 锦墨迅疾地抽开手,那微凉的气息拂过他的指尖比火焰更炙烫,更不能忍受。 他难掩厌恶:“公主,男女授受不亲,你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吗?” 莫离登时涨红了脸,愤怒地瞪着锦墨,这人!真不知好歹! 见锦墨避她如避蛇蝎,扶着桌子连退几步,莫离的恶趣味心态涌上来。 控制不住地,他退一步,她进一步,玩味地笑:“可我喜欢你啊,对喜欢的人做什么都不为过,更和有没有廉耻扯不上半点关系。” 一瞬间,锦墨顿住脚步,静静地望着莫离,他狭长的眸中波涛汹涌,神色却仍旧淡淡的:“公主,你有多喜欢我?” 锦墨不退,莫离反而不敢进了。 隔着一尺的距离,他的气息清冽,掠过她的发间,不知为何,莫离的头顶火烫一般,倍感压力。 她没有勇气再直视俊逸卓然的男子,错开脸,语速极快地回答:“比你想象的多。” “好,我接受。” 莫离惊诧:“啊?” 抬头,正对上锦墨嘴角残留的一丝讥讽。 “我说,我接受。”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毫无感情色彩。 可是莫离已经彻底晕了,完全没听出锦墨语气里的冰冷寒意。 一场玩笑的结果超出她承受的能力范围,她脸发烫,心跳擂鼓,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落荒而逃。 莫离疾奔出房门,忽而止住脚步,回过头。 被撞开的门扇后面是锦墨浅淡如雾的身影,风卷起衣袍起伏,便似不沾尘世浮华的谪仙,转眼就会乘风而去。 心慌意乱,莫离提着裙子飞奔出落枫院,穿过挂满纱灯的长廊,跑回寝室,大力关上门。 “啊……”她捂住脸压抑地尖叫。 开玩笑似的表白,没有人接应莫离就不当真。 本以为锦墨还会和前两次一样说,我不喜欢你。然后她可以没心没肺地一直将无聊游戏继续下去,扮演好色的,骄纵无忌的长公主角色。 第24章 苦恼少傅 可是,现在锦墨却说“我接受”。 这个游戏就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种羞赫的感觉将莫离包围。 那句话,应该珍惜着,对真正喜欢的人说“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多”。 莫离沮丧到了极点。她扑到床上,打了几个滚,心里更难受了,就好像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自己亲手糟蹋。 她老实本分,是个重感情的好姑娘,奈何穿越到一个见鬼的公主身上,要见鬼地演戏,要和无关的人说见鬼的肉麻话! 这一夜莫离在自责和咒骂中度过。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说服自己 ——自己现在是肆无忌惮的长公主,锦墨的人她都敢抢回家生吞活剥霸王硬上弓,才说几句肉麻话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莫离决定,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继续追逐男色,继续不知廉耻胡作妄为,不然被人发现她是假冒的,就更糟糕。 不过莫离很后悔没有看那封书信,究竟楚王写了什么话,让锦墨突然之间转变了对她的态度? 忽而恍然,一封缝在旧衣服里的书信岂会没有秘密?锦墨故意轻描淡写的给她看,她就上当了! 少傅沈竹青三十九岁,一付好相貌,偏偏迂腐如老朽。 一上午沈竹青满嘴的之乎者也将莫离弄得昏昏欲睡,打了几个盹之后,见外面的树影东移至中,鸟鸣声都带出了倦意,她终于忍不住:“老师,您到底想对我讲什么,请用最简单的话直说,不然我听不懂。” 沈竹青的白脸登时变成黑脸,当然他的脸不止一次变黑过。 沈竹青是昭玥乾安十年御笔钦点的殿进状元郎,二十九岁登科及第风头无两。 那一年他壮志踌躇,自以为手中一笔点金妙笔可替君王挥斥天下,治理出一个开明盛世。 却不想,打马游街御苑赐酒之后,沈青竹陷入人生低谷期长达另一个乾安十年之久,起因就是眼前的这位不学无术的长公主。 第25章 制衡之术 沈竹青的人生失败的开端就在他最辉煌的那一刻。 状元郎三跪九磕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喝下帝王亲自递来的三杯酒。 那酒还没暖热肚子,乾安帝将一个满脸倨傲之气的小女孩推到他的面前:“此乃朕的长女莫离,今后就托付给爱卿教导,爱卿文采斐然满腹经纶,定会为我昭玥培养出一等一的贤明圣君,朕替天下百姓一拜少傅。” 乾安帝拱手作揖,沈青竹到现在都在后悔当时自己就昏了头了,诚惶诚恐再次跪地:“微臣定不负君王重托。” 从此就是噩梦。 十年,沈青竹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倾注一生所学,他的学生从六岁的小女孩变成十六岁的清秀少女,却依然是绣花枕头满肚草包。 除了认识几个字之外,长公主骄奢享受和追逐男人的本事令世人望尘莫及,也令他这个老师汗颜羞惭,愧见帝王与天下百姓。 对于此刻长公主的不耻下问,沈竹青额上的青筋跳了一跳,忍住气:“公主,关于制衡之术微臣已讲了三个月了,你一个字都没听懂?” 莫离心虚地干笑:“是啊,少傅讲的太复杂了。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所谓制衡之术是不是就是帝王控制平衡诸多朝臣权势的能力?” 难得公主除了对男人用心思之外,还会考虑别的问题,问题即便幼稚也令沈青竹神色缓了缓:“也可以这么说,公主的想法如何?” 莫离支着额头沉吟半会:“嗯,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最难控制的也是人心。因为人的欲望无止尽,不管是忠臣还是奸臣,他们出仕做官都有目的,有的人为百姓造福,图万世流芳,有的人图财谋权为封妻荫子,还有人野心更大……不过他们的弱点根结也恰恰是欲望二字。” 沈青竹眼睛一亮:“公主请说下去。” 莫离却叹口气:“是人都逃不开欲望,可惜人心瞬息万变,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时间欲望都在不停的变化,甚或者这一刻和另一刻所求完全不一样。” 第26章 偷偷出门 莫离她朝窗户的方向微转一瞬,促狭地眨眨眼:“就好比少傅,早上进书房的时候,肯定想着只要我不打瞌睡听完这堂课就满足了,可现在,却指望我突然脑袋开窍,变成一个善于思考的好学生。” 沈竹青手一合,“啪”一声,把重重的一册书简扣在桌几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公主,微臣后日再来。” 见沈竹青的霁青色衣袍角消失在门庭,莫离朝窗户的方向一招手,阿如露出半个脑袋:“公主,东西准备好了,您真的要去?” 阿如话音未落,莫离已经小箭般的窜出书房:“快点,别磨蹭啦!” 阿如跌跌撞撞被公主拉回寝室已跑出一身汗,顾不得搽,因为公主一叠声地催促她:“在哪里,快拿出来!” 阿如无奈,从壁橱下面掏出一个包裹:“奴婢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地方买来的,可是衣裳太粗糙了,公主您真的要穿它?” 莫离已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从一堆衣服里翻出一件冰蓝色男式袍服,在身上比了比,又指使阿如:“把门关上,你帮我穿。” 在阿如的帮助下,莫离穿好男装皂靴,散发束男髻,手摇描金折扇对着铜镜里广袖长袍翩翩尔雅的少年郎转个圈,满意地点头:“还不错,大小刚合适,你也换上衣服,我们这就走。” 阿如磨磨蹭蹭地嘀咕:“大门口守着侍卫,刘总管不会让我们这样出去的。” 莫离瞪眼:“他敢!” 阿如只得换上一身长衣阔裤的小厮衣裳,陪着莫离出门。 主仆两个大摇大摆地走到大门口,果然就被人拦住了,却是承泰侍卫大人。 承泰横臂拦路,冷着脸问:“公主不教人跟着,想去哪里?” 莫离眼珠子一转,笑道:“刚要派人叫你呢,陪我去街上逛逛罢,整日在家都憋出病了。” 承泰扬眉,眼角弯了弯,抱拳:“是。” 莫离出了大门走了几步,又回头皱眉挑刺。 第27章 女扮男装 见承泰脸白了黑,黑了白,莫离好笑:“放心吧,我只随便转转不会惹事的。” 承泰扫一眼自己衣袖上的云纹金线,又瞪一眼阿如,低喝:“还不跟着公主!” 阿如悄悄地吐一下舌头,赶紧跟着莫离去了。 此时的昭玥朝虽不是盛世,却还太平,帝京街道行人熙攘,商家林立,闹市繁华,百姓们丝毫不觉朝政时局已起风云。 莫离只是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潜意识里,她在认路。 大半天,几条街走完心力俱疲,莫离终究无法抵挡古代所特有的人文气息,饶有兴致的进了几家店面轩阔的店铺。 莫离虽然长得好看,气质亦清雅,可是她身上的衣裳质地普通,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一家玉器行转了半天,莫离看上一支样式简单的白脂玉长簪,那幽润的色泽和簪子顶端雕刻的一个“信”字让她手指留恋——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脑海里一双狭长的冷目浮现,蓦地就恍了神。 阿如见她握着一支男式簪子半天不动,试探:“小姐?” 莫离如梦方醒,脸上浮起一层淡晕,垂手将簪子拢在袖子里:“买了吧。”漫步出店。 阿如付了银子追出来,莫离仰头瞥一眼对面饭馆,四层楼上檐匾上写着三个字“问天楼”。 莫离抿唇:问天?问什么? 皂靴一转,踱步进去。 还不到晚饭时候,大厅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酌酒闲聊,见莫离领着小厮进来,饭馆小二迎上前:“公子,请随便坐。” 这饭馆一楼大厅可纳百十人,宽敞明亮雕梁画柱,出乎意料的豪华气派。 莫离朝小二点头:“可有雅间?” 小二略一打量她的衣饰:“公子,雅间都是事先定好的,您……” 后面的阿如机灵地扔一大锭银子落入小二的怀里,小二立刻点头哈腰赔笑:“公子赶得巧,顶楼还有一间雅室尚未订座,请随小的上楼。” 第28章 左右为难 莫离上楼,进雅间四下打量一番,便觉得满意,挨着桌子坐下。 阿如不等小二报菜名,就点了莫离这两天爱吃的几样菜,又吩咐他送一壶醉花酿来。 一时,小二端了酒菜,杯碟盘盏摆了一桌,阿如支开他,亲自为莫离斟酒。 “阿如,你也坐吧。” 阿如吓了一跳:“公主……” “陪我喝两杯。” 莫离并不看阿如,目光带着一抹忧色斜视窗外。 阿如想不透公主何如情绪低落,到底不敢违背她的话,挨着对面的椅子小心翼翼地侧坐了半个身子。 莫离喝酒,阿如为她斟酒布菜,不知不觉几杯酒下口,心里便越发地焦躁。 京城衢街四通八达纵横错杂,屋宇密布如棋子,满城的春色象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笼罩京城,看不到明晰的出路。 是,任昭玥朝的江山如画,任长公主的身份显赫,任朝中风起云涌,对她来说是全陌生的,没有丝毫牵扯。 就算没办法回到现代社会做原本的自己,她也希望远离目前危险的局面,平安快乐的活下去。 可昭玥朝的帝京比莫离想象的要大,一两个月也未必能摸清路途分布,没有人帮助,她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离开。 而且离开帝京以后又会怎样呢?往哪里去?一个少女孤零零上路会遇见什么危险,以后又在什么地方安家?需要带多少银两才能保证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她离开以后,那个溺爱长女,缠病在床的乾安帝会如何…… 莫离对昭玥社稷江山没有责任感,可是她怎忍心让一个父亲伤心? 留下也不是出路。 当皇帝,她没有治理朝政的能力,做一个无道的昏君吃喝玩乐她其实也无所谓,可是若真有一天,落入楚王的权利控制之中,失去人身自由,那就比死亡更让她难以忍受。 左右为难,步步蹒跚,进不得,退不得,况且对于她来说,什么算是进,什么又算是退呢? 第29章 酒楼打架 莫离的思维漂浮不定陷入僵局,直到雅间外面大声的喧哗起来,才惊扰了她。 莫离蹙眉:“怎么回事?” 阿如已悄悄地推门看过外面的情形,回道:“好像是两伙人争要一个唱曲的孩子,各自不让,就吵起来了。” 估计是来人身份不一般,惊动饭馆掌柜的,此刻外面闹得更厉害了。 莫离没了吃饭的兴趣,怏怏地起身:“结账吧,我们走。” 和阿如出了雅室,楼梯口两伙人剑拔弩张的对峙:“公子爷看上的人,你们也敢抢,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个脑袋,不想活了是不是?!” “这小子是我们公子先看上的,你们要枪,也得看我们公子愿意不愿意让!” 两帮人群围着两个公子哥,身穿锦袍一个莲灰一个芙蓉红,年纪都不大,,一样的倨傲神色,眼过头顶,听自家家奴对阵叫骂,不劝不理,冷笑连连。 两帮家奴拉扯中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各自揪住胳膊往两边拉扯,疼的男孩小脸煞白,抽抽搭搭地哭着,细声细气地央求:“公子爷,放了小的吧……” 两个公子却毫无惜香怜玉的意思,见僵持不下,异口同声喝道:“还不把人赶紧抢过来!” 两帮家奴见主子动怒,登时拳脚相向,一时间乌烟瘴气地打起来。 走廊上的花架倒地,碰翻桌椅杯碟乱飞,在外面吃饭的客人纷纷抱头鼠窜,慌得饭馆掌柜抱拳两边又劝又求:“公子爷,本店小本生意经不起啊,求公子爷高抬贵手,就放了檀奴吧!” 没一个人听掌柜的央求,只可怜那孩子被拽的东倒西歪,大声地哭叫起来。 莫离站在墙边冷眼旁观,阿如护在她面前,紧张地瞪着半空中乱飞地杯碟残片,担怕伤着公主。 终究是穿芙蓉红的公子一帮人多占了上风,将小男孩抢过来仍不罢休,穷追猛打对方。 那边家奴见势不妙,护着自家公子下楼. 第30章 欺男恶霸 莲灰公子嘴上不认输,回头指着骂道:“小子等着,有种的别走!” 芙蓉红公子哧地冷笑:“本公子就等着你去搬救兵来,倒要看看,京城里谁有胆子和尚家的人作对!” 莫离眼皮子一跳,冷眼瞥过去,果然,他和锦墨有几分相像,只是气质却和锦墨天壤之别,一个是嚣张狂妄,一个是清风明月。 听说锦墨有一个弟弟,叫御城。 莫离暗暗苦笑,巧取豪夺的事长公主也干过,在别人眼里,她胡作非为的行为和尚御城不差上下,并没有资格看低他。 听对方报出楚王的名头,莲灰公子霎时失声,愣了片刻,领着家奴灰溜溜地走了。 家奴提溜着小男孩送到尚御城跟前,讨好地问:“公子,还不要他唱曲了?” 尚御城伸手,用两个手指捏住男孩的下巴,强迫他仰起脸。 一张涕泪横流的脸让尚御城皱眉,下死力一攥:“哭什么,乖乖的服侍好本公子,不然,今天的帐就算在你头上!” 男孩忍疼哭求:“公子,小的只会唱曲,不会伺候人……” 尚御城伸掌在男孩身上摸了几下:“不会服侍不要紧,本公子可以亲自教你,只要你听话。” 旁边的家奴就挤眉弄眼地起哄:“是啊,伺候好公子爷你以后就不用唱曲了,躺床上要什么有什么,多少银子都能挣来……”言辞不堪入耳。 问天楼掌柜的慌了,点头哈腰的赔笑:“公子,檀奴才十三岁,什么也不懂,您饶了他吧……”话没说完,被尚御城一脚踢的跪在地上,掌柜的吓白了脸,再不敢出声。 尚御城拽着男孩手腕往后面雅间里拉,男孩大哭求饶,蹲着身子往后躲,只可惜终究力气不敌。 后面一群家奴看好戏一般笑的诡异。 才十三岁的孩子,身体还没长开,略大的绣花过膝半长袍子裹住他瘦小的身材,那脸比同龄的女孩更稚嫩秀气,眼泪斑斑可怜的样子越发激起尚御城的凌虐心态,等不及进雅室,檀奴的袍子就在他手里撕烂半截,动作粗鲁无所顾忌。 第31章 美女救童 莫离没想到尚御城好男风,她当然不至于大惊小怪,可是公众场合对一个十三岁的可怜孩子下手……莫离忍不住站出来:“慢着!” 尚御城脚步一顿,缓缓回头,扫一眼莫离:“这位公子莫非也看上了檀奴,想从本公子手里抢人?” 莫离忍住气抱拳:“在下无意冒犯,不过这孩子太小了,何况这里是酒楼不是青楼,公子想泻火,换个地方或许更合适。” 尚御城嘴角轻蔑挑起,那群家奴更是放肆的哈哈大笑:“敢情今天问天楼卖的是豹子胆,是人都敢出来拦着公子办事,怕是不想要命了吧!” 男孩则像是看见救命稻草,拼命地想从尚御城手里挣脱出来往莫离的方向靠近。他求助地喊:“公子救救檀奴……” 一声呜咽被尚御城伸手堵住。 尚御城一把将男孩搂在怀里,故意在他身上重重揉搓,听凭男孩刺声哭叫,然后恶意地朝莫离笑:“这孩子十分合本公子的胃口,所以,不管这里是酒楼或是青楼,本公子都要定他了!” 莫离大怒:“你放开他!” “怎么?” “你若敢再动他一下,休怪我不客气!” 尚御城眼睛眯起,良久,他松开男孩,缓缓踱步而来,围着莫离慢慢地绕圈,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 忽而尚御城狎邪地笑了一声,抬手伸向莫离:“这张脸倒是比檀奴更水嫩新鲜,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不等他的手靠近自己,莫离已经先一步,扬起折扇狠甩在他脸上,“啪”地一声,所有人都呆住。 尚御城措手不及地连退几步,气急败坏地指着莫离怒吼:“抓住他,公子我今天非在这里上了他不可!” 家奴回过神,喊叫着冲上来,莫离急的跺脚——为何还不见承泰出来善后?! 莫离做好挨打的准备,却不想,阿如挺身挡前,展臂出拳转眼间砍翻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口里还轻松地安慰莫离:“公子别怕。” 第32章 后患无穷 莫离目瞪口呆,站在阿如身后看着她身手矫捷,起身纵跃,踢腿劈掌拦住一群扑过来叫嚣抓人的家奴。 尚御城见自己的家奴落了下风,更气的火冒三丈:“都是一群废物!” 尚御城避开阿如的拳脚,迅疾出手抓向莫离,阿如回头欲阻已是来不及了,尖叫:“公子小心!” 阿如话音未落,有人横空一脚踢在尚御城的肩膀,迫他连退几步,跌在地上。 莫离松了一口气,险些腿软:“承泰……” 尚御城吃了大亏,他手下的家奴顾不得再纠缠阿如,赶紧围住扶起他:“公子,您没事吧?” 这边,承泰亦紧张地打量莫离:“你没事吧?” “我没事。”莫离摇头。 尚御城左脸上红印子肿胀,肩上挨了一脚亦是生疼,他平生第一次挨打栽面子,心里已是恨的不能再恨,挥开扶他的家奴,两眼喷火:“居然是你!” 承泰见莫离没有受伤,放下心,转头冷哼一声:“尚御城,你好大的胆子!” 当朝宰相之子承泰五岁习武,六岁初见长公主,十岁入宫陪学,二十岁入公主府任近身侍卫至今,甚至不受命于乾安帝,这在昭玥不是秘密。 尚御城终于回过神,错愕地看向莫离:“你,你……” 莫离莞尔,笑如春花,描金折扇在手里唰地一展,摇的哗啦啦的响:“御城公子,我的确看上檀奴了,这下可以带他走了吧?” 缩在墙角的瑟瑟发抖的男孩跪爬过来,满脸泪水巴巴拉住莫离的袍角:“檀奴愿意跟公子走。” 尚御城咬牙,没有吭声。 莫离满意地点点头,拉着檀奴,在承泰和阿如的护卫下大摇大摆拂袖而去,问天楼掌柜的赶紧颠颠地跟在后面,就怕走得慢了被尚御城迁怒。 尚御城死死盯着人走楼空的楼梯口,许久,捏掌成拳,眸中闪过一抹阴狠。 第33章 丫环阿如 公主带一个长相清丽的男孩回府,府中人并不惊疑。 刘宇依着莫离的命令,着人洒扫了听雨轩安置檀奴,又跟她至寝殿禀报:“晌午的时候,锦墨世子曾要求拜见公主,因公主不在府中,属下把他挡住了。” 莫离脸热心跳,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幸而阿如沾水拧了帕子请她擦脸,才遮掩过去。 她吐一口气:“就说我进宫了,这两天不回来。” 刘宇应命,正要躬身退出去,又听莫离吩咐:“给他喝的药暂停了,公主府可由其走动,不过你派人盯着,有什么事及时禀报我。” 刘宇诧异抬头,对上莫离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又赶紧垂首:“是。” 待刘宇走了,莫离任由一众丫鬟伺候更衣梳洗,换上一件宽松锦袍,坐在妆台前慢慢地梳头。 莫离若有所思,眼睛随着阿如铺床整被的背影移动。 平时胆小怯懦的小丫头身怀精湛好功夫,不显山不露水的,身世来历不免教人生疑。 莫离漫不经心地开口:“阿如,你几岁了?” “禀公主,奴婢十五岁。” “我记得你说过,三年前进的公主府,在此之前你为谁做事?” 阿如铺被的手一顿,慢慢地转过身,低眉顺目地缓缓跪地:“请公主赎罪,奴婢是孤儿,幼年行乞差点饿死,是宰相大人可怜奴婢收留在相府,又让人传授武功。 三年前,承泰大人知会管家刘宇,送奴婢来近身伺候公主,公主若不信,可亲自向承泰大人证实奴婢所言不虚。” 听阿如是承泰送来的,莫离放下心:“起来吧,不过承泰为什么要送你来?” “承泰大人说公主渐渐年长,他常近身护卫担心有人说闲话,所以才派奴婢过来。” 承泰倒是粗中有细,可惜长公主的名声已经坏了,并不怕是非闲话。 莫离嘴角挑起,笑问阿如:“你的武功和承泰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第34章 乾安早朝 阿如赔笑:“奴婢哪里敢跟承泰大人相提并论。承泰大人不止武功好,且对兵法布阵颇有心得,若上沙场对敌,必是一员骄勇大将,但他也曾说自己缺乏临阵经验,言语中不免略有遗憾。” 莫离沉吟:“是我耽误他了。” 阿如惶恐:“奴婢失言,承泰大人绝无怪责公主的意思。” 见阿如又要跪地赔罪,莫离摆摆手:“你下去歇息罢,明日早点叫我起床,我要进宫一趟。” 莫离累了一天,头挨枕头,还没来得及细想锦墨求见她因为何事,便昏昏地睡着了。 翌日,阿如果然来叫醒她,服侍梳洗妥当,吃过早膳也到了巳时多,不过比起莫离这几日的作息时间还算早的。 莫离现在出入都不叫仪仗跟着,轻车简从不一会就到了昭玥皇宫。 自乾安帝病重之后,每日朝议多在睿和宫举行。 国无大事,只宰相,左右副宰与枢密院,中书省二府及六部十几位大人列寝殿议政,朝议结果之后再传召下去交由各司各部商议督办,层层下达。 莫离至睿和宫径直往寝殿方向走,内廷总管高全素知这位长公主行事无忌,且早朝按规矩她本也应该参加,所以并不敢拦阻。 进寝殿的外殿,恰好还未退朝,见乾安帝半靠在殿首和罗床差不多大的龙椅上,身上明黄龙袍整齐雍容,只没戴冕冠罢了,殿两列站满身穿朝服神色肃穆的肱骨大臣,莫离不禁愣住。 列位大臣也是愣住,因为他们尚属首次在早朝时见到这位长公主。 一群人面面相觑,宰相韩明忠最先反应上来,持象牙笏板跪地:“公主千岁千千岁!” 其他大臣赶紧跟着跪拜同呼千岁。 虽然顾忌乾安帝龙体欠安,群臣压抑着声音,但那阵势也够盛大的。 莫离吓了一大跳,面对跪地的大臣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想起一句:“诸位平身。” 第35章 国之忠臣 正慌乱着,半靠在龙椅上的乾安帝轻咳几声,朝她招手:“离儿到父皇这边来。” 莫离定住神,一步步走近乾安帝:“父皇。” 许是早朝议政必须强作精神,乾安帝气色不若前日一般颓败,他含笑问莫离:“离儿今日来的这么早,可是有话要在早朝上说?” 莫离当然不敢说自己是为了躲避锦墨才来的,脸一红,嗫吁:“我来看看父皇身子可好些。” 乾安帝越发和蔼:“朕今日觉得好多了,听高全说,是你命人换了膳食,给寝殿开窗通风,难为你想的周到。” 莫离环顾四周,果然窗户大开,药味全无,难怪这么多人杵在里面也不觉得憋闷。 她笑:“是啊,天气晴朗暖和的时候,父皇还可以适当的出去散散步,不过不能走太远,最好就在睿和宫附近,让御医们跟着伺候就行。” “朕知道了。” 当父亲的听从女儿安排,脸上满是欣慰,仿佛这不是金殿朝堂,而是普通人家的堂屋家话。 群臣面面相觑,尽皆露出不赞成的表情。 其实乾安帝上朝至这会已经累极,强撑着和莫离说了几句话,胸口更加的难受,便宣布退朝。 待大臣们跪拜躬身退出去,乾安帝又对莫离道:“韩相可信,以后需仰仗他的地方甚多,趁这会你陪他一起出宫多相处相处。” 莫离虽然对昭玥朝的政务并不在意,可乾安帝所嘱,她唯有依言听从。 出殿外,有人等着莫离。 殿廊下站着穿明红朝服近五十岁的蓄须男子,身材昂扬气度非凡,一双乌目炯炯有神,和承泰同出一辙。 莫离就猜到他是韩明忠,上前施礼:“韩相。” 韩明忠侧身避开,躬身抱拳:“不敢,微臣见过长公主。” 莫离眼风瞥见殿廊另一端,着半旧宫装的悔之亟亟地走过来,她不欲碰面,便径直下玉阶,一面道:“韩相,父皇身子不虞,朝中事务多亏韩相把持处理,这些年辛苦了。” 第36章 自知之明 韩明忠怔愣一瞬:“微臣惭愧,为帝王分忧,微臣做到还远远不够。” 韩明忠跟在莫离身后,没有再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多年来,长公主月莫离的荒唐事迹传遍朝野,她从不曾在早朝出现过,亦从不曾正面和他谈过任何事。 记忆中,除过公主百日庆宴后,韩明忠奉帝诏携幼子承泰入内宫见过一次尚在皇后怀抱里的婴儿,再只有历年庙祭告祖的时候,隔着很远的距离仰望过这位面目模糊的长公主。 现在第一次单独交流,韩明忠颇不适应。 御道两侧奇花异草争相惊艳花香悠然,葱郁的树木间隙,宫殿玉宇飞檐跌宕致远逶迤。 春光明媚中,微风掀起莫离的绉纱裙角,她身姿轻盈,衣袂绝飞,裙侧玉佩轻磕,其音如乐步随行板。 恍惚间,韩明忠觉得眼前的少女并不是朝臣口中骄奢淫逸的荒唐储君,她只是一个不懂事孩子罢了。 她还是儿子保护的人,偶有几次,承泰和他提起长公主言行举止,虽不羁却也稚嫩。 论起来,长公主莫离和承泰一样都是子辈,又因乾安帝,又因他是昭玥朝宰相,亲疏之间,君臣之间,韩明忠踌躇了。 听见身后沉重的叹息声,莫离身体微微僵凝,脚步亦跟着慢下来,让开一步和韩明忠并行。 “韩相,莫离不懂事,让父皇忧心忡忡身缠病床,为人子女者而不孝,已是大罪,莫离却无能为父皇解忧,还望韩相指一条明路出来,莫离将感激不尽。” 韩明忠沉眸不语。 “韩相是否觉得莫离唐突?” “倒也不是,微臣入朝为官三十余载,先拜侍郎,四十岁入相,看着公主出生长大,在微臣眼里,公主是即将册立的储君,是万民的仰仗,只是微臣不知能不能亲眼见到公主泽被苍生的那一天。” 莫离微笑:“在许多朝臣的心目中,莫离并不是合格的储君人选。” 第37章 公主婚事 韩明忠惶恐:“公主,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莫离不以为意:“韩相或许觉得莫离言辞无忌胆大可恶,那是因为莫离有自知之明的缘故。而且,韩相为我昭玥肱骨重臣,便是父皇亦常常嘉许赞不绝口,在韩相面前,莫离做为晚辈请教几样事,韩相若是含糊搪塞就未免太教人失望了。” 韩明忠站定,凝视莫离:“公主可否告诉微臣,为君者,何为重?” “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莫离心里冷笑,考她?冠冕堂皇的大话谁都会说。 韩明忠目光中却闪过异色:“公主当真这么想?” “是。” “那么,如何为百姓造福?”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国家太平不起战乱,才能民安。” 见韩明忠的神色愈发奇怪,莫离心虚:“韩相?” 韩明忠直言:“微臣没想到公主心怀天下。” 莫离脸颊一热,暗道惭愧。 韩明忠继续抬步朝前:“公主,有句话微臣本不该说,不过今日听公主所言,微臣甚是欣慰。” “韩相想说什么?” “楚王如今网罗不少朝臣至旗下,陛下为此寝食难安,曾和微臣决议多次,始终找不出妥善解决的法子,这种时候,公主羁留锦墨世子在府中……放与不放,还望三思慎行。” “韩相的意思?” “公主芳龄十六,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楚王之子并不是驸马的最佳人选,公主不会枉顾时局吧?” 莫离张口结舌:“当然不会。” 她压根想过这个问题,才十六岁,结婚太早了吧! 可韩明忠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若长公主真的向乾安帝提及要尚锦墨做驸马,那么,谁都不敢保证宠女至深的乾安帝会不会答应。 所以长公主没这个想法,最好不过。 韩明忠不落痕迹的松一口气:“听说楚王还不曾向公主要人,他走的这一步棋,其意显而易见,公主还是提防点的好。” 第38章 世事如棋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朱雀门,承泰上前拜见父亲,韩明忠抱拳告辞,莫离急问:“韩相还没有回答莫离该如何做。” 韩明忠深深地看她一眼,说了两个字:“制衡。” 接着两天,莫离不是进宫探望乾安帝,就是带着承泰阿如走街窜巷熟悉京城街衢地形,每天都是天黑之后才会公主府,梳洗一番就睡了,并没有机会和锦墨碰见。 她现在不知道如何如何面对锦墨,在他说了“好,我接受”之后。 有些事,一旦说透,就没有了玩笑的余地,莫离并不是一个视感情为儿戏的人。 逃学几天的莫离终于被少傅沈竹青堵在大门口。 一大早,花圃的草叶上还沾着露水,沈竹青衣履微潮,阴沉着脸质问莫离:“公主,隔日一课,已足够闲散了,陛下宠爱公主,微臣不敢置喙,不过既定下上课的时辰就需守约,为君者如此荒废学业……”便是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莫离灰溜溜地跟着沈竹青去了外书房。 进门刚坐在椅子上,第一句话沈竹青就问莫离:“前次微臣留的功课,公主可有深思?” “啊?” 沈竹青磨牙:“制衡。” “哦。”莫离端正好身体,认真回答:“我想过了,衡,就是平衡。朝中百官好比棋盘上的棋子,每一子牵动一动另一子,连锁反应,动一子动全局,而这一切都由布局的人掌控,子子牵制不赢不输,所谓制衡。” 沈竹青被莫离一个子一个子搞得头晕,摇头又点头:“虽然解释的强差人意,不过你也算用心想了。” 莫离嘻嘻一笑:“少傅,那我说的到底对不对啊?” “人和棋子的差别很大,棋子是死物而人的活的,上次你也说过,人的思维瞬息万变。朝局好比一盘棋,帝王就是执棋子的手,棋局输赢,全在布局者的高瞻远瞩,每落一子,必留后着,方能制其变化莫测。” 第39章 烈骑将军 沈竹青顿了顿,又道:“但同时,棋局的变化也可控制布局的人,治理朝政无异于战场厮杀,需慎之又慎,朝臣权利相争子子牵扯,而帝王,便是要洞察这些牵扯,才能制胜,否则,必遭反噬。” “真复杂。”莫离喃喃。 “许一个人权利,必要用另一个人来制衡他,而最终你要记住,真正掌握大局生死的人,是你。” 沈竹青忧心忡忡地望着满脸稚气的莫离:“公主,帝王的一举一动又牵扯江山百姓,民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多年前,昭玥北方大旱,圣上下旨开仓放粮派御使押银救灾,却不想贪官误国,逼反八万流民揭竿而起,半月之间连破数城。 加上外境北朔国趁机兴兵进犯,我昭玥朝百年江山险些毁于一旦,要不是……所以帝王用人最重要,出不得半点差错。” “后来父皇派谁出兵平乱的?” “……是楚王,陛下任他为烈骑大将军。 他领军平叛大胜,北朔国进犯我边境,转战一役又是威震三军,当时人都道他是忠君护国的战神。 只可惜,人心是会变的,后来他手握十万兵力常驻在外,也就是五年前才奉诏回京,为械兵权,陛下破例封他为外姓王……” 后面的话沈竹青再没有说,而莫离已经完全明白了。 沈竹青迂腐之极,因为莫离先前一天耽误了功课,这日就延长了上课时间,午饭亦是在公主府吃的。 莫离多听了一个时辰的课,送走沈竹青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寝室小睡一会,刚走到外院和内院之间的交门口,有人小心翼翼地唤她:“公主……” 莫离扭过头,见一棵树后面半露出一个男孩的脑袋,正眨巴着大眼睛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莫离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她一时正义感发作带回来的檀奴,就招手:“过来。” 檀奴犹豫了一下,瑟瑟缩缩地朝她走来。 第40章 檀奴心事 檀奴身上的浅蓝色衣裳明显是谁穿旧的,有点大,哐哐当当勾勒细胳膊细腿,更显得他年纪小了一两岁,站到莫离跟前,只低头盯着脚尖不敢说话。 莫离俯视檀奴细白的后脖颈,叹了口气,温声问他:“你怎么了,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么?” 檀奴进了公主府后被管家安排住在听雨轩,派了个小厮照顾他的起居。 先开始,小厮不敢怠慢他,端茶送水还算周到,等过了两天,见公主对檀奴不闻不问,小厮就开始不拿檀奴当回事。 因为公主之前也带回过男人,不出两三个月就厌倦了,将人赶出府门。檀奴在其中年龄最小性格最弱,小厮更无所顾忌,在府里诸多人跟前说三道四的搬弄是非,那些下人也跟着眉高眼低,厨房今日送来的早饭都是冰冷。 而管家刘宇竟也把檀奴给忘了。 檀奴进了府才知道莫离的身份,被搁置了多天,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这才壮着胆子来找莫离,已在交门偷偷等了两个多时辰。 听公主问话,檀奴扑通跪地磕头:“公主,檀奴虽然年纪小,可是什么活都能干,愿意给公主做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莫离扑哧笑道:“你这是唱戏呢还是怎地?谁说要你做牛做马了,我公主府不缺伺候的下人。” 檀奴为等莫离,午饭都没吃,此际肚饿兼害怕,额上渗出一层虚汗,亟亟地说:“求公主不要送檀奴回去,檀奴,檀奴……” 公主既然说不要他做牛做马,檀奴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莫离笑吟吟地拉他起身,伸手抚在他光滑的小脸上:“怪好看的一个孩子,我怎么舍得你做下人呢,既然安排你住在听雨轩,你就是听雨轩的主子,为何一付受尽委屈的样子,莫非这府里有人欺负你?” 檀奴唱曲为生,时常出入酒肆街巷,因此之前对长公主的事迹有所耳闻。 第41章 人小色大 现在被莫离拉着手,檀奴不由地瑟缩一下,又不敢挣扎,鼓起勇气抬头去看,正对上莫离似笑非笑,迷离如水的眼睛,心头不禁突地一跳,红了脸:“公主……” “怎么,怕我?”莫离故意逗他。 檀奴摇头:“公主是好人,檀奴不怕。” 自莫离穿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奖她。 莫离笑弯了眉:“我当然是好人,檀奴,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的,却长了一双慧眼,比公主府所有人都强!” 她一高兴,拉着檀奴的手往内院走,所经之处,公主府诸多下人低眉顺目躬身施礼。 所有人都注意到长公主对檀奴的看重,欺负过檀奴的不免懊悔不迭。 这些天莫离每说一句话都费心斟酌,不敢出半点差错,好容易有个不用费脑子的说话对象,她放松下来:“住在公主府习惯吗?” “还好。” “以后谁敢欺负你,你直接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谢公主。” “你才十三岁,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吗?” “檀奴……想服侍公主。” …… 莫离踩在石头上差点绊了一跤,被檀奴扶住,她不自在地推开,干笑几声:“檀奴,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檀奴眼巴巴地瞅着莫离,乌黑的眼珠子不掺一点杂质,说出的话却色彩暧昧:“檀奴知道,公主,檀奴想服侍您。” 他咬咬唇,神色更加无辜:“在床上……” 莫离的额头冒出一大滴冷汗……古代的孩子真早熟…… 莫离是好男色的长公主,不能被一个孩子打败,她狼狈地继续话题:“除了服侍我,你有没有别的人生目标?” “檀奴的性命是公主所救,就是公主的人,公主让檀奴做什么檀奴就做什么。” “……其实,那个,尚御城看上去,对你还可以……” 莫离一句话磕磕巴巴刚说完,就见檀奴的眼睛里漫起起水汽。 第42章 桃花朵朵 小孩子的眼睛本该纯净无邪,可是现在,水汽弥漫凝聚成一大滴顺着檀奴白皙的脸颊滚了出来……那个,梨花带雨也不过如此…… “公主,您不喜欢檀奴吗?” 莫离觉得自己真罪恶啊真罪恶,手忙脚乱地为檀奴擦眼泪:“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是说,我没有不喜欢你……你太小……” 见檀奴泪珠子噗噗断了线,莫离赶紧补充:“等你以后长大再想服侍就服侍,千万别和我客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莫离哭笑不得。 檀奴终于忍住眼泪。 清丽的小脸上没有一点瑕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既干净又可怜,偏偏这孩子又说出让人遐想联翩的暧昧话语…… 莫离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种想按倒之,蹂躏之,摧残之的念头…… 被可怕的念头吓了一跳,莫离在自己变成禽兽之前果断地招手叫阿如过来:“把他送回听雨轩,叫下人好生伺候着,谁再敢欺负他,叫刘宇家法论处!” 莫离又一次落荒而逃。和衣躺在床上,想:古代人的神经都是钢筋练成的,她不是对手,真的。 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被一群男人追着乱跑,莫离精疲力尽地睁开眼,烛光幽幽,照出满室静谧。 望着帐顶承尘发呆了一会呆,莫离坐起身。 白衣翩然的俊逸少年踏着烛光走过来,影随人动袍角掀起清冽微风,长袍广袖风姿绝然如谪仙,一步步的走近,站床边止步。 莫离目瞪口呆:“锦墨,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揉揉眼睛,再看,锦墨嘴角噙一抹温和微笑,脉脉地凝视她:“公主,锦墨已经等候公主两天了。” 这状况实在太过诡异,明明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间寝殿,他厌恶她如避蛇蝎,用冰寒彻骨的语气对她说“公主,就算你手段用尽,锦墨也不会喜欢你”。 再后来,前几天,落枫院他不带感情色彩的说:“好,我接受。” 现在却眸含春水,做出一付妖祸魅人的表情勾引她,锦墨他想干什么? 第43章 男色诱人 莫离脑子短路,失去反应。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锦墨身体微微俯下,在莫离耳边轻言慢语:“公主不想看见锦墨么?” 莫离抖了一下,耳侧着了火,先是一星半点,然后蔓延至脖颈,轰轰烈烈的燎原燃开,烧的她口干舌燥,声音嘎哑:“锦墨,你想干什么?” 眼看着笑意在他嘴角漾开,至而眉角眼风都微微弯起促狭的讥讽,莫离的脸就跟着红了。 她如此的笨拙,锦墨稍露魅色,她就像个纯情少女一般的乱了阵脚! 不对啊,她才是狼,是贪图少年美色的狼,岂能害怕被一只羊活吞了?! 莫离终于回过味,对自己说要淡定要淡定,脸上的潮意渐渐退却,她镇定地直起身体,掀开锦被,曲腿下床。 好在睡觉的时候只脱了鞋袜,衣着还是白天穿的那一身,不怕被春光外泄。 一只脚触在脚踏上微有凉意。 莫离勾了勾,没勾住鞋,正要低头去找,锦墨已屈膝半跪,将莫离的脚扶放在他的膝盖上。 一只脚被锦墨托着,莫离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沉默地看着。 锦墨在脚踏上捡起一只锦缎绣花鞋,另一只手握住莫离的脚踝,慢慢地替她将鞋穿上。 温热的触感让莫离暗吸一口气,她的身体紧绷如即将断开的弓弦,心跳如鼓,几欲跃出胸口,却是不能动,任由锦墨又扶住她另一脚。 同样的动作又是一遍,替她穿好鞋,他抬目。 幽深如潭水的眸子里微漾波澜:“公主,鞋穿好了。” 锦墨站起身,退开一步垂手而立。 莫离愣了许久,方才从床边站起来,走到鹤嘴红烛下,缓缓转过身,与锦墨对视。 她的影子遮住他半边脸,一半是温文如玉的翩然少年郎,一半是幽暗朦胧的剪影如刀刻,莫离不知道锦墨的温柔从何而来,又会归于哪里去。 不过短短几天,锦墨对她的态度由冷而热幡然两样,他图的是什么? 第44章 我喜欢你 “你图的是什么?”莫离问。 锦墨的长睫一闪,眉目半垂,眼底光色全无,语气依旧是温和的:“自然是贪图公主的地位,仔细想想,公主将来是昭玥国君,能常伴君侧,是锦墨的福分。” 他说的话莫离半个字都不信。 “你就不怕落个骂名?” “锦墨是俗人。” 他忽而抬眸,眸光水色潋滟,轻轻微笑:“公主不是喜欢我吗?莫非改主意了?” 要命,他为什么笑得如此纯良无辜?! 莫离难敌美色当前,全身的刺自觉地收起,亦用同样的微笑面对他:“谁说我改主意了,锦墨心回意转,莫离求之不得呢。” 她缓缓走了几步,站到锦墨身边。 伸手按在他的左肩上,指尖一点一点的移动,顺他的肩抚摸至后背。 在白色无尘的绸袍上画出曲线,至右肩,至他胸前的交领,在繁复的云纹图案上揉了几圈,向上移动。 经过他白皙的脖颈,满意地看着他的肌肤掠起细微反应,轻拂至唇,勾勒他薄唇的形状…… 在他耳边轻轻地吹一口气:“锦墨,我很喜欢你呢。” 锦墨的喉结滚动,张张口又闭住,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只留她糯软的余音在寂静的寝室里回荡。 莫离轻笑一声:“罢了,我也不逼你。”她蓦地放下手腕,提声叫人:“阿如。” 阿如推门而入,低头不敢看室内的风光,小声道:“公主,晚膳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送进来?” 莫离瞥一眼锦墨,淡笑:“送进来吧,加一付碗筷,锦墨世子,你要不要喝点酒?” 锦墨淡笑以对:“好。” 阿如退出去,一时领几个丫环抬进来一只雕花长几放在寝室中间。 各样荤菜素食源源不断地摆上,银箸放在两边,鎏金酒盏斟上御酒香气四溢,阿如又领着丫环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关上殿门。 莫离挪步,先于锦墨落座。 第45章 焉能不醉 锦墨静了半会,在莫离对面坐下。 莫离也不管锦墨是如何盘算的,自顾自地喝酒吃饭,酒喝完了,正要自己斟,一直修长的手按在酒壶上。 锦墨不动声色地端起酒壶,透明的液体成一线流入酒盏中,声音单调,越发显得偌大的寝室空寂。 明明两个人对面坐着,可是都觉得寂寞,那种天下之大,没人懂得的寂寞。 酒一杯一杯的仰头饮尽,不知从那里钻进来的风在胸膛肆虐横行,让人心里更觉凄凉。 莫离醉眼半眯,嬉笑地看着对面的人,他应该很讨厌她吧?却要装着深情款款的样子,真够难为的。 他带着面具,他在演戏,可她何尝又不是一样的在演戏? 润泽的唇边沾了一滴酒渍,更显得他的唇艳若桃花,莫离忍不住按上去抚摸他的唇,将那一滴酒露沾在指尖,收手,放在自己的嘴角慢慢地吸吮。 酒入喉,烈烈如火。 锦墨目光幽深沉黑无底:“公主,你醉了。” “是吗?”莫离歪头笑答:“面对美色,焉能不醉。” 面对美色,焉能不醉。锦墨垂眸,手在长案下面缓缓攥成拳。 再抬头,莫离已伏醉在桌边,醉语喃喃:“锦墨,我想回家……” 锦墨出神地看着她纯净如婴儿的睡容,良久,嘴角抿出一丝笑意。 莫离的喉咙着了火,挣扎着叫人却发不出声音,在睡梦中呻吟呢喃,始终不得解脱。 终于有人扶起她,一股清凉的水流送入喉咙,莫离贪婪地喝了几口,睁开眼,室内光线大亮,而锦墨就坐在她所躺的大床一侧。 锦墨朝她微笑:“你醒了?” 他伸手扶摸她,脸与脸蛋距离只有几寸,一缕黑发从他的肩头垂下,落在她的耳侧,甚至可以闻见那清冽的气息。 莫离眨眨眼,他的一只手臂垫在她的腰际处,亲昵的举止让她身体僵窒,一动不敢动。 他的动作温柔自然,好像这个动作做过很多次。 第46章 公主日记 锦墨看莫离的目光脉脉含情,好像他们是情意深笃的情人,好像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是莫离所不知道的。 莫离起身后,飞快地低头瞥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待发现自己所穿的衣服是白色宽大锦缎绣袍,露出胸前一抹的春色时,她的脸色霎时和衣裳变成一个颜色,手迅速一掩,将锦袍领口合拢一起。 心头的火蹭蹭地往上窜,将莫离的脸烧成绯红色,一双手紧紧地捏起来,揪住自己的衣领,冷声问:“昨夜你一直在这里?” 锦墨眼睛不眨地看着莫离脸色瞬息变化,缓缓地从床边站起来,淡淡地应了声:“是,我担心公主喝醉了,半夜需要人伺候,所以就……” 莫离的脸又转为苍白,愤怒呵斥:“谁叫你留下的?!” “是丫环阿如进来伺候公主更换的睡袍。” 莫离哑声。 被锦墨看穿心思,她的愤怒变成可笑的狼狈。 寝室里静得可怕,两个人互相审视,莫离刀子似目光渐渐的软下去,张张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锦墨依然是昨夜穿的那件白色长袍,上面褶痕明显,他的眼底里布满血丝,倦色沉重,这都是一夜未眠照顾她的证据。 莫离讪讪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喝太多的酒,失态了。” 锦墨怔忪:“公主不必内疚,照顾公主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啊?” “我已答应愿意留在公主身边,从今往后……” 锦墨顿了顿:“近身服侍,任凭差遣。” 一日之间,莫离的桃花运旺盛连开两朵,那一朵都不是她能要得起的,尤其是锦墨。 以楚王世子的身份竟愿意委屈至此,自贬身价做她的男宠,实在是让人难以消受,莫离也没胆量消受! 可是,锦墨的臣服不正是身为长公主的她心心念念所求所想的吗? 莫离从书房的那些手札中,已经知道长公主月莫离为了追求锦墨,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第47章 承泰来访 尊贵如天家长公主看上冷漠无情的楚王世子,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看中了一个美丽的玩具,一次次的表白换来一次次的拒绝,越得不到越想得到,几欲成魔,最终,设局下药,禁锢了他。 得不到他的心,那么,至少要得到他的人吧。 长公主是那样执着于念的一个人,哪怕明知道这昭玥江山会因为她的错误毁于一旦也在所不惜……而这个人,现在对她说:他答应了。 换做月莫离听见锦墨的回答会如何? 莫离笑了,做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心里却是茫然。 “如此……甚好。” 莫离躲在内书房里,又一次翻出长公主留下的文字手札仔细研究。 平心而论,长公主的字写的还不错,字如其人,笔画和她的人一样张扬跋扈,恣意不羁。 手札大多写的都是私密心事,没有章法随心而动,写到那里是那里,半文半白谈不上文采。 翻遍手札很少有分析朝局的内容,最多提及的内容就是锦墨,字迹大而重,甚至有一部分段落力透纸背,可想而知,长公主当时写这些字的时候是何等气愤不甘。 很明显,长公主被欲火蒙蔽了双眼,所思所念除了锦墨再没有别的。 长公主对国事不上心,和莫离一样对昭玥朝缺乏责任感,难怪昭玥满朝文武不看好这位未来的储君。 莫离拿起毛笔临摹长公主的字迹,在雪白的纸笺上一个字一个字写过去,就像是将长公主曾经经历过的心情重新经历一遍,呼吸跟着起伏,渐渐地入神,分不清自己是谁。 直到有人叫她“公主”,莫离手一抖,一滴浓墨滴在字迹上泅开,遮住了一个“锦”字。 莫离抬起头,承泰脸色黑青站在桌案对面。 猜到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莫离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笔,将弄脏的雪笺揉成一团,又顺手收拢手札,放进原先的鎏金钿盒里,轻轻盖上。 手指在雕刻精细的宝相花纹上流连,莫离笑问:“承泰找我什么事?” 第48章 醋海翻波 承泰嘴角紧抿,将粗重的呼吸抑制在喉咙里,他憋得胸口都疼了,怔怔地望着面前若无其事,笑得几近残忍的少女,目光渐哀。 他六岁初见她,十岁入宫陪学,十三岁任近身侍卫至今十七年,日日面对一个她,眼里再容不下旁的,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愿意为她断头流血,独独,忍不得她对他没心没肺的笑! 承泰唯有涩然,明知道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看着她一遍遍写“锦墨”两个字,可是他还得忍,只因为他的眼里不能没有她…… 已成习惯,明知她是他的蛊毒,沾之成瘾,但他戒不掉,戒不掉呵。 “公主,听说您留锦墨在寝殿一夜。” 青梅竹马到底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直言以对,不用遮掩。 莫离眉峰蹙起:“阿如太过多嘴了。” 她这句话,实等于变相默认。 承泰咬牙,生生地别开脸:“公主……你,不该这么做。” 莫离无颜愧对承泰额上迸出的青筋。 她不想伤害承泰。 第一次见面,就可以看出承泰对长公主的心意,十几年相处,若以为承泰对长公主的维护仅仅是臣子对储君的忠心,那么莫离的眼睛就是瞎的。 莫离从桌案后面走到长窗面前,窗外紫藤花架葱茏,一片片叶子间隙透进炫目的光线,远处不知是谁在吹箫,模糊地传来,余音缭绕出淡淡的感伤,挥之不散。 她静静听了一会,回转身:“承泰,你说我们和楚王相比,胜算的可能性有几分?” 莫离突然转变话题,承泰微愣:“什么?” “父皇沉疴在身,精神一日不日一日,他已经无力为我做什么了……”莫离叹一口气:“我必须自己保护自己,承泰,你要帮我。” 承泰攥拳,相识十几年,这是莫离第一次开口求他。 可莫说只是帮她做事,便是她要他立刻死,他也绝不推辞! 此刻的莫离的样子是承泰从没见过的。 第49章 流言蜚语 此刻的莫离的样子是承泰从没见过的,看惯她骄纵跋扈的样子,看惯她妩媚风流的样子,独独没见过她清澈如水,在春日暖阳下倾倾而泻,柔弱而又决然的神色。 承泰心中温软,柔声道:“好。” “锦墨……” 承泰眸色一沉。 莫离张张嘴:“他……暂时不用理会。” 承泰沉默许久,再开口,嘴角隐约有酸楚笑意:“公主还是舍不得他。” 莫离怔了怔,没有说话。 “也好,就看楚王如何动作,他不动,我们不动,只一个锦墨在公主府,派人盯住了料也翻不起大浪。” 承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很黯淡,难以容忍长公主对锦墨的青睐吧,可终究,他还是退让了。 习惯使然,他不忍拂她的意。 只要她开心……就好。 和承泰的隐忍与内敛相比,檀奴年纪小,还没有世俗的道德观念,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赤裸裸的毫不遮掩。 被安排在听雨轩住下,檀奴也就是几天前在交门苦等,堵住莫离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没见过面。 虽然因长公主的交代,没有人敢欺负他,檀奴还是沉不住气,这日,趁莫离在书房练字,又悄悄地溜来,缩在门边巴巴地望着她。 莫离忍住笑,故意不看门口,慢慢地又写了几个字,方才淡淡地问:“檀奴找我有事?” 听莫离问他话,檀奴眼睛一亮,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公主,檀奴想问公主一句话。” “说。” 檀奴咬咬下唇,鼓起勇气:“公主是不是,是不是不愿意看见檀奴?” 莫离眼一抬,见檀奴小脸憋得通红,低头揪着袖子一角,已经将那袖口的繁复修饰揉得不成样子,她微叹一口气:“为什么这么问?” 檀奴喏喏:“檀奴听下人说,公主都有召落枫院的锦墨世子在寝殿……” 莫离冷哼:“伺候你的小厮叫什么名字?” “叫柱子。” 第50章 公主问罪 这些日子莫离表面上努力维持月莫离之前的行事作风,半真半假牺牲自己原本就不那么清白的名誉,在确定自己安全之前,她的荒唐言行可以麻痹那些潜伏的对手,让他们继续轻视她,不把她当回事。 她只能不动声色地慢慢换回自己的本色作风,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可是,等到真正亲耳听人对她的夜生活指指点点,莫离的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尤其在年龄只有十三岁的檀奴面前,她有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虽然檀奴已经早熟的不像话了。 莫离提声唤人:“阿如!” 阿如应声进来:“公主。” “你立刻叫刘宇来见我!” 听莫离的语气里带着怒气,阿如不敢耽搁,半刻功夫就将刘宇领进书房。 刘宇抱拳赔笑:“公主有何吩咐?” 莫离扔下手里的笔,大袖一甩站起身,从桌案后走到刘宇身前,目光冷然睥睨:“我竟不知公主府是市井之地毫无规矩可言,当奴才的都敢在背后对主子说三道四的,你身为公主府的管家,就不觉得失职么?” 长公主常年不过问府里的事务,突然召他,第一句话就是问罪,且语气罕见的威严。 刘宇心下一凛:“属下不知公主是何意。” 莫离冷笑一声:“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我问你,留一个锦墨在寝殿几次,就传的沸沸扬扬的,莫非大伙都闲的没事做不成?” 刘宇弯腰喏喏:“公主息怒,属下这就去查是谁……” 莫离厉声打断他:“不用查了,你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各司的家奴不得因私事在底下串通闲话,若在要我听见谁再胡言半句不该说的,逐出公主府永不为官用!” “是。” “听雨轩的柱子伺候主子不当,罚其在文绮殿前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谁都不许为他求情。” 刘宇低头一转,瞥一眼旁边吓白脸快哭出来的檀奴,略略猜到几分缘由,抱拳称“是”。 第51章 大刑伺候 莫离抓住这个机会,又道:“想必我许久不管事,府里的事务都松懈了,刘宇,你这两天把府里的账册理出来,我要亲自过目。” 刘宇微愕,头又是一低:“是。” 莫离达到目的,满意地挥手:“你去吧。” 等刘宇走了,檀奴立刻跪地:“公主,檀奴错了。” 莫离居高临下,沉声问:“你哪里错了?” 檀奴哭道:“檀奴不该胡言乱语,惹公主生气。” 他那小脸原本细白如玉,此刻眼泪纵横,袖子一抹一道红印,看上去可怜无比,莫离硬着心肠别开脸:“你错的不仅仅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再仔细想想。” 檀奴又抽抽搭搭地哭了半天,才哽咽着说:“公主的事,檀奴不该过问。”他这句话说完,哭声更大了:“檀奴出身低贱,求公主不要嫌弃檀奴……” 他放声大哭,终于哭的莫离不忍,扶起他:“我没嫌弃你。” “那公主为什么不要檀奴侍寝?” 面对一个时常出入酒肆歌坊以卖唱为生,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古代少年,莫离头疼不已,又不得不苦笑着哄他:“檀奴,等你长大了再说吧,你不是会唱曲吗?唱曲给我听也是一样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还有点用,檀奴终于止住眼泪,就站在哪里,清清嗓子给莫离唱了一曲: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檀奴使出平生本事讨莫离的好,将这首歌唱的清越婉转,情意绵长。 他童音未破,高音低音之间过渡华美流畅,莫离听的入神,可一想到这是首情歌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唱出来的,心里又觉得别扭。 莫离胡乱安慰了檀奴几句,打发他走了方才松了一口气。 文绮殿在外院和内院的交界处,公主府凡有办事走动的人都会看在柱子脸色青紫在那里跪了一天一夜。 第52章 春宵帐暖 莫离此举震慑力十足,达到的效果和她预计的一样。不出两天,小道消息在朝野就流传开来,长公主独宠锦墨世子,恨人非议,杖杀家奴。 由此可见,流言是无比可怕的,传来传去面目全非,抑制流言只会导致其更加荒诞不经。 做为一个有争议的公众人物,保持清白很难,难于上青天。 然而莫离也并未想保持清白,她要是仅仅是借题发挥,不引人怀疑地开始办正事。 芙蓉绣幕,景绮丽。瑞脑香消,缭春梦。 几盏红烛照出一室奢靡景象,更兼层层重重的绯色烟罗帐从高处缓缓垂下,半腰处被璎珞松松束着,婆娑起伏间,雕花床上传出几声轻狂笑语,说不尽的暧昧。 越过半遮半掩的纱帐,一男一女面对面各自慵懒地半依半靠在迎枕上,一个低眉敛目,神色端然,一个唇角浅笑,娇语连连。 “锦墨,你手里的老K到底是出还是不出?” 稳重的男声:“公主怎猜到我手里有老K?” “不止能猜到你手里有老K,还知道你是一付五联牌,加并头的对子,拆开来可惜,若不拆,你又压不住我的钩子,你可想好了,到底要还是不要?” 男声冷凝:“不要。” “那我出了。” 大红丝锦绣袍用一根金色丝带松松系在莫离腰间,领口半掩,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每一次抬手,皓腕如雪在烛光照应下划出柔和的光色,明明是香闺旖旎春色无边,可她每一句说出的话都大煞风景。 莫离毫不迟疑地将手里的牌拆开打,一张张出完,得意地耸肩摊手:“锦墨,今夜你又输了,这次的赌注我要你做一件极难极繁琐的俗事。” 锦墨含笑:“今日公主想要我做什么?” 牡丹团花的锦被上雪白纸片撒开,上面用写着古怪的阿拉伯数字,是莫离亲手自制的一付牌。 谁都猜不到长公主莫离夜里召锦墨世子侍寝,原来是关上门,在寝殿里对局打纸牌。 第53章 赌局之约 也不知为何,锦墨在别的事上都极聪敏,偏偏这纸牌学了几天都不得要领。 不过他的耐心折实好,输的再多都不急不躁,始终保持温文尔雅的君子之风。 今夜的赌注仍旧和前几日一样,谁输了,听凭赢的人差遣做一件事。 莫离当下不客气,往寝殿中间桌子上一指:“麻烦你把那些账目弄出来,我要知道公主府现在有多少存银,除过正常支出外,可挪用的又有多少。” 锦墨顺她的手指看过去。 昭玥无人不知长公主是乾安帝手心上的至宝,食邑万户赏赐无计,所以桌上账册堆叠如小山并未让他吃惊,仍旧淡笑以对:“公主想知道府内账务收支,为何不直接去问管家刘宇?” 莫离故意叹气:“他是我父皇派来的人,而我想动用府内余银做一件事,不想被父皇知道后没完没了的唠叨而已。” 莫离的确要做一件不可告人的事,她并非忌惮管家刘宇作梗,刘宇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阻止长公主动用公主府的银两。 她最主要的目的却是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给锦墨安排事情做——如果继续无聊地滚在一张床上面对面打纸牌,真怕自己受不了秀色可餐的诱惑,生吞活剥了锦墨世子。 锦墨长身直起,浅色锦袍随着脚步起伏掀起一角,墨发拂风,人如清风朗月一般绝尘清雅,却又温和可亲,昔日冷漠如刀锋,慑人之感全然无踪。 莫离盯着他修长笔挺的侧影怔怔地出了神。 锦墨落座于桌前,朝她回眸而望,眸间星闪,满室的橘红通亮的烛火尽为其陪衬。 莫离讪讪:“那些账目不用急着赶,你在寝殿整理也可以,拿回落枫院也可以,总之不急……” 她语无伦次的,锦墨却似听懂了,挑眉含笑:“公主……”语气一顿。 莫离由不住心虚:“什么?” 锦墨凝视莫离片刻,缓缓摇头:“没什么,此处不便,这些账目我拿回落枫院慢慢整理,就不打扰公主歇息了。” 第54章 父子嫌隙 锦墨不等莫离答话,缓缓移步,一面走一面抬手轻拉束拢纱帐的坠珠璎珞,一层层帐幔徐徐垂落,遮住他归于沉寂,暗黑的剪影。 莫离静坐在床上,听锦墨击掌叫人,门扇磕动,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又止住,听他吩咐丫鬟:“把桌子上的账册都送到落枫院,再叫阿如进来,伺候公主歇着。” “是。” 锦墨的脚步声在诸多杂乱悉悉索索的声音中渐行渐远,一会,寝殿安静下来。 殿门关上片刻,又被人推开,阿如隔着层层纱帐轻声问:“公主,可要沐浴?” “不用,你退下吧。” 虽然这几夜两个人只是在床上对坐打牌,只闲话玩笑几许,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可是锦墨一走,寝殿就显得空旷沉寂难以忍受,莫离怅然,若有所失。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莫离还没想好关于以后确切的打算。 就象一个人突然进入大雾弥漫的陌生环境中,也许前面是坦途大道,也或许前面是沼泽泥潭,一步踏错就是灭顶之灾。她全然看不清楚,只是凭着本能一步步摸索,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曲折婉转,甚或者原地踏步做一些无用功。 可是莫离深知一件事,不管走到多么慢,但她必须往前走,只有朝前走才有希望,若后退,就意味自断生路。 早就该出现的人终于出现了。 莫离恰好百无聊懒地躺在大床上计划着找点什么乐子,楚王尚世胜登门拜访长公主的消息层层传进来,莫离顿时来了精神。 一骨碌爬起来催促着阿如为她更衣梳妆,一面吩咐其他丫环:“去落枫院请锦墨世子到文绮殿,就说楚王来看望他了。” 丫环应命而去。 此际已是初夏,阿如伺候莫离换上一身妃烟罗宝相纱裙,又准备按着以往莫离要求将她的长发梳理整齐,用一根丝半腰系着,却被她伸手挡住。 —————————————————————————— 敲敲山水的小破碗,亲人啊,求点击,收藏,推荐,评论。 第55章 美人妙心 莫离从几只妆盒里挑出一支镶满珠翠宝石的垂珠金步摇递给阿如:“梳最复杂繁琐的发髻,将这根步摇别上去,再配几样首饰,看上去越华丽越好。” 于是阿如使出浑身解数,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梳了一个让莫离满意点头的发式。 期间莫离从妆盒里捡了几只缧丝金镯戴在手腕上,并在纱裙腰侧系上两只连环玉佩,对着镜子里贵气雍容的身影瞅了半天意,又将一对宝石耳环带上方才满意。 丫鬟进寝殿禀报:“禀公主,奴婢去落枫院请锦墨世子,但他说今日身子不虞,就不去书房见客了,请公主恕他不敬之罪。” 锦墨明显是推脱不愿见楚王的意思。 莫离愣了一会,满心狐疑去了文绮殿。 一进大殿,一个身穿紫色蟒袍的中年魁伟男人殿侧座椅上缓缓站起身,朝莫离抱拳,朗声笑道:“长公主,臣不请自来,还望长公主莫要怪责。” 这就是锦墨的父亲,传说中野心勃勃觊觎帝位的楚王尚世胜了。 莫离含笑打量他,果然是经过沙场征战的悍将,虽养尊处优多年,目光忽闪之间仍旧有隐隐森利的锋芒,粗粝的皮肤上几道皱纹没有让人觉得他廉颇老矣,反而昭然其人心机。 和威武粗糙的楚王相比,锦墨就显得太过俊逸,甚至五官都不大像,或许锦墨更像他的母亲白妙心吧。 楚王妃白妙心当年貌美绝伦,是昭玥朝倾城倾国第一美人。 二十年前尚世胜还是烈骑大将军,平内乱,驱外敌功勋赫赫,征战凯旋回朝时引京城无数闺阁仕女竞折腰,金銮殿上他受封赏,乾安帝曾笑言:“爱卿为我昭玥立下汗马功劳,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朕无有不满足的。” 尚世胜三拜九磕些君恩,只说了一句话:“微臣不要封官加爵,不要金山万两,只求京城第一美人眷顾,请陛下金口赐婚,此生足矣。” 乾安帝沉吟很久,道:“准卿……之愿。” 第56章 楚王行贿 如此,尚世胜迎娶白妙心,英雄美人共结百年之好。 莫离一直期待与这位英雄见面,想问问锦墨在公主府做客多日,他这做父亲的为何迟迟不来搭救? 文绮殿是公主府正殿,殿中布置偏之阴柔失之端庄,玉烟生香,纱帐婆娑,屏扇锦绣。 殿正中阔椅鲜艳的软垫堆叠,侧面下首几张椅子亦是雕花繁复,加上莫离一身华丽丽的打扮站在殿中间,越发显得奢华绮丽。 莫离倨傲地拂袖,笑睨楚王:“楚王客气,请坐。”便毫不客气地抬莲足,缓缓走前。 楚王尚世胜冷目一眯,凝视莫离摇曳生姿的背影,露出几分不屑,又很快收敛起来。 等莫离慵懒地半坐半斜窝进殿首的阔椅上,他才在殿侧下首正襟危坐,双手置膝垂目望砖,神色恭敬。 阿如领着丫鬟们悄无声息地上茶,静静退到一边。 莫离乜斜尚世胜:“楚王今日来,不知有何指教,莫非……”她语气一顿,半开玩笑道:“是来问罪的?” 尚世胜似乎没想到莫离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尴尬地抬头:“臣不敢,公主多心了。臣只是特意送一件玩意给公主解解闷,还望公主笑纳,不嫌弃才好。” 尚世胜示意身后的一个侍卫便将一只锦盒呈上。 阿如接过锦盒,弯腰递到莫离跟前。 锦盒十分的精致小巧,暗香浮动,在边角处镶着金饰宝石,光看这锦盒就所费不赀,里面的东西岂不是更为不凡? 莫离不禁好奇,抬腕打开盒子,扑鼻冷香让她精神一振,低头细看,却是一只华光盈彩龙眼大的珠子。 公主府不知有多少的珠子,莫离并不稀奇,只是疑惑尚世胜为何把它当宝贝一样的送给她。 见莫离不以为然,尚世胜欠身赔笑:“公主可将珠子攥在手里试试。” 莫离依言,霎时间一股凉气从肌肤蔓延开来,燥热天气,竟似冰块置手,通身清凉,暑气顿消。 第57章 麒麟宝珠 莫离诧异的表情尽收尚世胜眼底,他道:“公主,这是臣家传之宝,且有解毒的奇效。此种宝贝只有大富大贵的人方才镇的住,臣无福不敢消受,想着除了公主之外,再没有人配用它,因此就送过来了。” 家传之宝?尚世胜好大方!莫离瞥他一眼,挑刺:“我父皇就不配使它么?” “臣不是这个意思,此乃阴寒之物,怕是对陛下的痼疾不利。” 莫离“哦”了一声:“这珠子可有名字?” “此物名唤麒麟珠,集天地精华所成,世上只此一颗,臣的祖上也是无意间得来,怕宝贝折福,所以数年收藏在密室,轻易不敢示人。” 莫离大大咧咧地将珠子放回锦盒,交给身后的阿如:“楚王一片心意,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尚世胜的眼角微微抽了一下,干笑:“谢公主赏臣的面子。” 既然收了人家的礼,莫离少不得放下点架子,笑道:“楚王今日来,就只为相赠麒麟珠吗?” 尚世胜沉吟一瞬:“公主既然相询,臣不敢隐瞒,不错,臣今日来的确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公主的意思。” 终于到正题了。 说实话,莫离十分佩服尚世胜沉得住气,长子锦墨被禁锢在公主府多日,他当父亲的竟然能做到不闻不问,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莫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楚王请说。” “犬子锦墨……” 果然。 “月前犬子锦墨至公主府上做客,臣想着他必然与公主言谈投机,才未曾急着返家。” 莫离打哈哈:“嗯,是啊,我和他很投机。” 尙世胜吞吞吐吐:“犬子在公主府如此长的时间……” 莫离心突地一跳,极力沉住气:“楚王要接锦墨世子回去么?” “公主不逐客,臣断不敢有此意。”尙世胜欲言又止:“只是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谣传一些对公主不利的污言秽语,公主未曾成亲,女儿家名声受损毕竟不是好事……” 第58章 忽然提亲 长公主留锦墨侍寝的谣言人人尽知,尙世胜说的隐晦,点倒即止,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打诳语。 莫离当然不会否认,只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哦?竟有这种说法,看来锦墨世子也被我牵连了吧?” “臣不敢责怪公主。”尚世胜垂目,又很快抬起来:“只是公主乃昭玥储君,迟早要临朝登基,坐享天下天下之大成。到时候若有人借机作伐子,扰乱公主临朝听政未免得不偿失,史书上记一笔,公主的脸面更不大好看。因此,臣想着要怎样不因犬子的缘故连累公主才好。” 听尙世胜拿史记舆论来压她,莫离脸皮厚不在乎,轻笑道:“楚王提醒的对,要不然,我将锦墨世子送回楚王府,可好?” 尚世胜微愕:“这个……怕是不妥,悠悠之口难堵。公主,事情到了此种地步,臣少不得也要为犬子锦墨说几句公道话。” “你说。” 楚王神色渐郁:“公主将犬子留在府中数日,不给个交代又送回去,可想过以后让他如何抬头做人?以锦墨的性子,必然是不堪受辱宁愿自戕的。” 莫离沉下脸:“楚王方才还说不是来问罪的。” “公主,臣的确不是问罪来的,可公主也要体会臣的苦楚。试问天下,哪一个做父亲的不为自己儿子着想?公主是君,臣不敢忤逆,锦墨是臣的儿子,臣疼爱不及,这些日子臣左右为难,但一想到他日后要为了公主的一时任性折了性命,微臣就……” 尚世胜表现出一个父亲该有的伤痛表情,莫离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表示同情。 “公主您迟早要选一位驸马,论出身,论人品才气,不是臣自己夸自己的儿子,放眼满朝上下士族子弟中,比犬子锦墨更合适的人选找不到第二个,且公主又青睐与他,何不禀明陛下结百年之好,既可以堵住那些流言蜚语,又可以给犬子锦墨一个周全的退路,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59章 撒泼耍赖 原来是逼婚的。 锦墨做了驸马,有朝一日莫离登基,尙世胜就是皇帝的公公,做为现成的一家之主的公公,替儿媳妇管理朝政是水到渠成啊。 难怪这么多天,尙世胜不急着上门讨人,他可真是老谋深算,甚至能利用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莫离心一沉——锦墨突然对她转变态度,不惜以美色引诱她,就是为了帮助尙世胜完成野心? 见莫离不说话,尚世胜还当她在犹豫,继续道:“臣当年立下战功,承蒙君恩被封为楚王,尚家的门第不会配不上公主。” 锦墨青年才俊,出身门第也显赫,可是问题不在这里。 他们父子联手想拿舆论史传逼她就范,莫离暗自冷笑,搪塞:“楚王今日来,竟是为锦墨世子求亲的,我一个女孩家那里好出头应承,这话你该和我父皇说才对。” 尚世胜听出莫离语气松动,不禁露出一丝喜色:“谁都知道陛下深宠公主,臣今次来,便是想先问问公主的意思,只要公主肯,陛下便无有不肯的。您只要给句话,臣即刻就进宫恳请陛下应准婚事。” 尚世胜目光灼灼紧盯莫离,只等她说个“好”字,将婚事定下来。 却不想,等了半天,莫离凝神沉吟,忽而娇笑:“此事不妥,我原本不怕什么谣言是非,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我懒得搭理。何况锦墨世子现在自愿留在公主府,我又急什么呢,指不定……”她语气一顿,收口不说了。 指不定,以后她就不喜欢了,使尽手段弄来的人,日久生厌,放他返家也就算了。帝王之子,哪里在乎别人的生死? 尚世胜听懂了莫离未曾说出口的下半句话,一时怔住。 长公主骄纵无忌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跋扈到这种程度! 长公主好男色,不在乎自身地位尊贵更不在乎世人评说,喜欢锦墨到不顾脸面的程度,借由每次的见面机会表白。 第60章 逼婚不成 长公主从内廷宴会上追逐锦墨,甚至不顾身份追到到楚王府讨好巴结无所不用其极,已是朝野上下无人不晓的笑话,甚至她不在乎尚家的倾权之势,将锦墨禁锢公主府…… 尙世胜听到密报,长公主枉顾礼法夜夜留宿锦墨,原以为事情到了此种地步,婚事水到渠成就差登门提亲。 可算来算去,没算到长公主只不过当锦墨是玩物罢了,想要就要,不喜欢了,则弃若敝履! 本想利用长公主对锦墨的特殊青睐,达到联姻的目的,看来是失败了。 她根本视道德规矩为儿戏,没有一点羞耻心! 尚世胜气得脸色铁青,戏唱不下去,拂袖而起:“公主,臣好歹为昭玥朝出生入死立下战功赫赫,您做事太过,就没考虑寒了臣的心么?” 莫离无辜地眨眨眼:“楚王,月前锦墨来我府中赴宴,之后,他自愿留下,我未曾逼他半分半毫,现在突然提及婚事,我也得考虑考虑才对呀,你为何发火?” 尚世胜钢牙咬得嘎嘎响,目如利刃逼视莫离许久,冷笑一声:“原来是臣鲁莽了,既然如此,公主且慢慢考虑,臣就先告辞了。” 也好,长公主只为了满足一己的淫欲,就能置朝中局势不顾,这样的皇位继承者不足为患,昭玥天下注定要败在她的手中,就休怪他不仁不忠! 尚世胜袍袖一甩,迈大步往殿外走。 “等等。”莫离叫住他:“楚王既然来了,不想见见锦墨世子再走吗?” 尚世胜头也不回:“不用,就让他好生在公主府待着,什么时候公主厌了,再派人送他回来。” 尚世胜怒气冲冲的走了,莫离对着空荡荡的殿门口喃喃:“楚王还真是能屈能伸站得起蹲得下啊,不愧是锦墨的父亲。” 可是这父子两个,有见面的机会却不愿见面,甚至不过问对方一句话,生分的跟陌生人一样,莫离想了很久都没想透其中的缘故。 第61章 不得其解 几株紫藤花开,绿色葱茏中花影浮动,彩蝶飞翩翩舞,从敞开的窗扇飞进内书房,方停在书桌上,便被人挥手赶走。 几本奏折翻看了无数遍,莫离拿起这个看看那个,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几本奏折是乾安帝叫枢密院送来请长公主批阅的,虽然少傅沈竹青已经详细解释过其中内容,无奈莫离对政务一窍不通,从外书房挪回内书房,一早上过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到又一次叹气之后,锦墨放下手里的账册,拿起手边茶盏,慢慢地抿了几口,手指在杯沿上转了几圈,顿了顿,恍若漫不经心抬头,对坐在对面桌案后面的她道:“公主,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告知锦墨有何为难之事。” 莫离才想起书房里还有个锦墨在,尴尬地笑笑:“打扰你了?” 锦墨垂眸:“没有。” 窗外透进来阳光在他身侧蒙上一层淡淡光晕,莫离可以清楚看到他的长睫如扇,轻微的颤动,遮住深邃双眸。 今天锦墨仍旧一身素白锦衣,只是袖口领口有寸宽沉黑的繁复花纹,两者相配,白的似雪,黑的如墨,黑白分明,更衬他面如冠玉,翩翩君子风。 这样一个男子怎么就会甘于做人男宠呢? 若说楚王容忍长子滞留公主府,是为了某种显而易见的目的,可是锦墨,至今他都没有提及任何一句关于婚事的话。 楚王来公主府,锦墨拒而不见,且事后也漠不关心,他一日日地空耗在公主府,不急不躁安于现状,心里究竟什么打算? 莫离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候,她觉得锦墨和尙世胜不象是父子关系,他们之间有着着外人无法理解的敌意。 莫离的手,下意识地轻轻磕击奏折桌案上的一本奏折。 这本奏折是关于西北阔邺国一年大旱的陈表,乾安帝已传令中书省枢密院发往各府传阅过,它国之事本不是什么机密,说出来无妨。 第62章 初展才华 “锦墨,你看看这个。” 莫离起身,慢慢走前几步,将奏折放在锦墨面前。 锦墨静了片刻,才伸手拿起。 奏折在他手里展开,一目十行地细看一遍,锦墨浅笑:“公主可是要听我的意见?” 莫离站在两张桌案地中间,耸耸肩:“你说,我听。” 锦墨不紧不慢地说:“阔邺国本是游牧之族,大旱一年,对其国力是个不小的打击,且此际已是初夏,牧草不生必将影响到来年春季……公主可向陛下建议在西北边境严加布兵驻防,早作打算才好。” 莫离茫然:“为什么?” “公主想想,大旱之年,牲畜无草可食,而阔邺国的国力来源主要靠贩卖牛羊牲畜维持,且其国民风彪悍,善于骑射,若果无法维持最基本的生计,他们或可能侵犯我边境掠夺钱财食物,若再无雨……恐怕战事不日将起,我昭玥需早做准备。” 不敢相信锦墨从这张百十字言辞干巴巴官面文字里看到了她所看不到的危机,莫离从锦墨手里抽出奏折,又看了一遍,仍旧是茫然。 “还有,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阔邺国牧民分散,或是不怕。可要疫病传入我朝,后果就不堪收拾了……公主?” 锦墨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袍:“我有什么不妥?” “没,没有。”莫离仓促地收回目光,亟亟地走回自己的桌案前,又飞快地回头瞥一眼锦墨,之后,脸颊一点一点浮起潮红。 锦墨,一向清风明月,淡然无表情的锦墨,在谈及国事政务时,瞬间就展现耀眼光华,他的自信从骨子里透出来,大气雍容的气度令人仰视不敢亵渎。 莫离不自在地怔忪一会,心有不甘,又拿起另外一本奏折:“锦墨,那你再说说治理河域泛滥,用什么法子好?” “自然是修堤筑坝截留河域,还有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法子,疏通导势比堵截更有利于治理河域,这要视实际的地理情况而定。” 第63章 舅舅驾到 听锦墨说的头头是道,莫离几乎要以为他无所不知了,急切地追问:“比如仓江水患如何治理?” 锦墨却缓缓摇头:“我对此并不擅长。只是朝廷这些年为之投入的银两不计其数,派去仓江的大臣亦有许多,仓江堤坝却修了塌,塌了修,仓州百姓仍旧年年受苦,可见,治理水患要紧的不止在于方法,还在于人。” 莫离蹙眉:“什么意思?” “或许陛下和韩相政务忙碌,有些事情顾及不到吧,工部这些年派去治理水患者多少沽名钓誉之辈,真正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且有本事的人反而得不到重用。” “莫非你有治理仓江合适人选?” 锦墨缄默良久,长睫一闪,缓缓道:“工部有一位所正杜怀远,职位虽低却是仁人君子,且有奇才,可堪一用。” 莫离抬眸,久久凝视锦墨,这个人无官无职,本是靠父荫庇佑,锦衣轻裘鲜衣怒马的士族公子哥,但他不动声色的,居然胸有沟壑。 内书房静谧的诡异,锦墨翻动账册的枯燥声音比窗外蝉鸣更让人浮躁。 莫离正要在说点什么,打破突如其来的尴尬,阿如推门进来:“公主,梁大人来了,是请大人到这里还是去文绮殿?” “谁?” 阿如眨眨眼:“就是,就是公主的舅舅梁大人啊。” 莫离出一身虚汗,又冒出来个舅舅,见还是不见?眼风不由此扫向锦墨,待看清他的举动时,不由地诧异。 锦墨一双手紧紧捏住手指账册,指节泛出青白之色,不止如此,他的眸色亦涌起微澜,眉间带出一抹恨意。 难得见到锦墨如此情绪不稳的时候,莫离转念迅速,吩咐阿如:“去请舅舅到内书房来。” 瞥见锦墨起身欲走,莫离拦阻:“锦墨,你不必回避,就留在这里见见舅舅,大家都不是外人。” 锦墨脚步一僵:“公主,我……有点不舒服。” 莫离盯着他挺直的后背,只觉他整个人都僵硬的,明显抗拒着什么。 第64章 天生妖孽 莫离小心试探:“是不是热着了?阿如,吩咐人重沏一壶凉茶来给,再搬几盘冰块在书房镇着给锦墨世子消消暑气。” “是。”阿如退出书房。 锦墨缓缓转身,神色又恢复自如淡然:“谢公主体贴,冰块就不必了,锦墨尚能忍得住。” 莫离轻笑一声:“你身子不舒服,我心疼都来不及,莫说是几盘子冰块而已,便是千金散尽博君欢颜又何妨呢?” 锦墨薄唇一抿,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离:“如此,锦墨更要多谢公主了。” 他一步步走近莫离身侧,身体微微前倾,笑道:“公主为我舍得千金,要我拿什么还?” 莫离下意识地仰起脸,想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他的脸离她只有几寸,狭长黑眸斜挑媚色,呼吸拂过她的脸颊,点燃了莫离的肌肤,野火燎原,烫的让人心都抽搐了。 他的声音低沉诱人:“以身相许……如何?” 莫离神色不动:“你本就是我的人,何用再许。” 锦墨低叹:“你……” “什么时候你喜欢我了,说一声。因为我贪心不足,要是不止是身体,还有你的心,缺一样都不可。” 锦墨似愣了一下,慢慢地直起身体,半步远的距离,深深注视莫离片刻,后退转身,留给莫离一个清傲的背影。 莫离按住胸口松了一口气,几乎腿软虚脱。 从不知一个正经男人突然不正经起来,杀伤力是如此的强大。如此赤裸裸的色诱再继续下去,她必定抵挡不住,城池失守栽在锦墨的手里。 妖孽啊妖孽! 礼部尚书梁寒山五官端正,年轻时必然是个翩翩佳公子,即便现在年已四十,亦是端方温良举止闲雅,只是眉间忧色太重,看上去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莫离暗暗叹气,长公主的亲属都是福薄之人。 “舅舅。”莫离敛衽施礼。 梁寒山笑:“怎么讲起规矩了,莫不是要臣行国礼参拜储君么?”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65章 蛛丝马迹 梁寒山果然作势要拜,吓得莫离赶紧走下台阶扶住:“舅舅不必如此,莫离受不起。” 梁寒山诧异:“难怪陛下说离儿长大懂事的,看来是真的……” 他谈笑间与莫离并肩走入书房,见窗侧站着一男子竟然不随长公主出门迎客,不由多看了两眼。 梁寒山渐渐地就变脸色,唇色煞白如纸,半句话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莫离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背身而站的锦墨,犹豫道:“舅舅,这是,是锦墨世子。” 相比起来,她更不明白锦墨是怎么了,明知道有客来竟是不闻不问,背身而站连礼数都不讲了。 梁寒山张张嘴,神色更加古怪,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又似想主动和锦墨打招呼,终究踌躇着什么都没说,显得,有点凄凉。 锦墨终于转身,淡笑如故,眸中却冷冰到极点,朝梁寒山抱拳:“梁大人。” “哦,锦,锦墨。”书房内置着几盘冰,清凉解暑,可是梁寒山额上冒出许多汗,狼狈而又无措:“世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锦墨纹丝不动,静静地站着,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 礼部尚书和锦墨世子一样的不懂礼数,莫离轻咳一声圆场:“舅舅,您坐,锦墨亦不必客气,都坐着说话吧。” 她先一步坐于书房一侧椅子上,含笑示意:“阿如,上茶。” “是。” 觉出书房内还有下人在,梁寒山终于回神,暗自摇头苦笑,走前几步,在莫离对面的椅子上缓缓落座,望一眼锦墨:“世子?” 锦墨薄唇一抿:“大人自便,锦墨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大人和公主说话了。”他抬手弹弹长袍上看不见的灰尘,洒脱自如地抱拳,走出书房。 锦墨的背影比平时更笔直。 暖风拂过紫藤花,花瓣成雨在他身后一片一片徐徐坠落,风景如斯,不过做了那那翩然惊鸿,白衣胜雪的点缀。 梁寒山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空寂无人的书房门口,眉宇成悲,不尽言说,便是莫离看着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第66章 爱屋及乌 也只是一瞬,莫离的脑芯子刺跳一下,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梁寒山看锦墨的目光分明是情丝缭绕,缠绵异常。 一个忧思成病,一个恨意隐藏。 是谁负了谁,又是谁亏欠了谁? 不知不觉,莫离指甲掐进手心。 “离儿?”梁寒山担心地看着莫离发青的脸色:“你是不是身子不虞?” 莫离打个激灵,三魂九魄归位之后,心里仍旧的凉飕飕的,有风在里面横冲直撞,让她喘不上气。 “我很好。”莫离蓦地站起身走几步,不敢与梁寒山对视:“舅舅今日来有何事?” “这孩子,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梁寒山无奈摇头:“这毛躁的性子什么时候改改才好,想你母后跟你一样大的时候,娴静淑雅的盛名已经传进宫里,颇多赞许了。” 莫离咬唇:“我哪里敢跟母后比。” 梁寒山叹口气:“离儿,舅舅知道你不愿让人提起你母后,你怪她撒手人寰抛下你不管,可是生死不由命,她走的时候又何尝忍心?不过身不由己罢了。你年纪已经不小,便是为你父皇着想,也该懂事了。” 梁寒山这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又怀着深深的忧虑,莫离心软,低声喏喏:“我没有怪母后。” “不怪就好。”梁寒山顿了一顿:“听说楚王前几天找上公主府为长子锦墨求婚,你没有答应,也没有放人,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莫离涩声问:“舅舅是想让我放人?” “也不是,留锦墨在公主府未尝不是好事……” 莫离猛地回头:“舅舅不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梁寒山纳闷,转而一想,含笑道:“你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既然喜欢锦墨,我为什么要拦着。” 莫离瞠目结舌:“可是,可是……” 梁寒山露出怅然之色:“那孩子容貌肖像其母,性子也像,即便心里有委屈也不会说出来。离儿,就算你不愿被楚王利用,也要好生待他,其实……他很苦。” 第67章 忧伤经年 “苦?”莫离越听越糊涂,隐隐忽忽地觉得自己弄错了什么事,又不是很明白。 莫离试探:“舅舅,您认识锦墨的母亲?”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梁寒山沉沉地吐一口浊气,强作笑颜:“离儿,舅舅求你一件事。” “什么?” “若你对锦墨只是一时兴起,就不要要求太多,该放手的时候让他走。若你对他有真意,又要他的真意,就不要负他。” 梁寒山目光微闪,浮光掠影中悲伤几许。 “千万不要伤他的心,二十多年前,舅舅犯过一次错,希望你不要重蹈覆撤,舅舅求你。” 二十年前,锦墨还没有出生。 原来是她会错了意,不由松口气,莫离好笑自己思想不纯洁,鄙视自己一百遍啊一百遍。 梁寒山看她表情不对头,问:“离儿你怎么了?” 莫离心虚,强作镇定地眨眨眼:“那要是锦墨伤我的心,怎么办?” 梁寒山哑然,半晌苦笑:“是我妄念了。” 莫离冲口而出:“舅舅,您不是妄念,是不能忘情。” 梁寒山身子不易觉察地晃了晃,唇色更白,失神低喃:“不能,忘情。” 莫离突然就明白了。 锦墨的母亲白妙心,昭玥朝第一美人,尚世胜御旨赐婚的楚王妃,白妙心——却原来是梁寒山的掌心痣眉间痧。 当年一场情事,无论何等回肠荡气动人心魄,都成为如烟往事,多少伤都会愈合结痂。 唯有当事人知道那变浅变淡的痕迹不能碰触,里面已经溃烂,只一想起那个人,那时事,便是让人窒息的疼。 可这疼不能对任何人说,梁寒山涩涩地笑着…… 睿和宫寝殿外,合欢葱茏,遮住酷暑烈日。 高公公搀扶乾安帝散步,韩明忠和梁寒山慢慢地跟在后面,轻声禀报朝务。 远远地看见莫离一身百花彩蝶羽纱衣裙出现在抄手云廊转弯处,几个宫女躬身施礼,高公公忙道:“陛下,长公主又来看您了。” 第68章 夏日美人 莫离也看见了园中的几个人,面露喜色招招手,便提裙沿着云廊地亟亟地朝这边跑来,长发随衣袂蹁跹,天之骄女风一样的身影,所到之处,无人不跪拜。 乾安帝止步脚步,朝抄手云廊看过去,不由露出宠溺笑意:“韩爱卿,你说离儿是不是比先前懂事多了?” 韩明忠躬身:“是。” “唉,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她的母后,尤其眼睛清亮,竟是一摸一样,朕当年就是被这眼睛迷住了……” 听出乾安帝语气伤感,梁寒山赶紧打岔:“陛下,您偏爱离儿,大伙都是知道的。” “让韩相见笑了。” 乾安帝自嘲地摆摆手,被高公公扶坐在园中白玉石凳上,莫离已跑过来,微微喘息着施礼:“父皇。” 韩明忠和梁寒山躬身抱拳:“长公主。” 莫离鼻尖冒出一层细汗,脸颊艳如春花,看在乾安帝眼里就觉得心疼:“离儿慢慢走不用着急,父皇就在这里呢,还怕见不着么?” “我是看着父皇在这里才跑的,也只几步远而已。” 莫离知道乾安帝是疼女心切,笑着辩解一句,接过阿如递来的帕子,背过身沾沾头上汗渍,整理好装束,方才面对其他人示意点头:“韩相,舅舅。” 韩明忠肃容回礼,梁寒山笑道:“日头正烈,你也不怕热着,下回还是早上清凉的时候进宫才好。” 乾安帝忙道:“也不用天天来看朕,朕这几日精神渐好,又有太医守着,离儿不用担心。” 乾安帝指使宫女们准备冰镇的酸梅汤给莫离消暑,高公公赔笑:“陛下,老奴已经让她们备着了,韩大人和梁大人想必也热,不如大伙一起进殿坐着说话。” 梁寒山乜斜高公公:“你这会才想起来我们也热啊,怎么不早点劝劝陛下,单单等公主来了才说,可见心也是偏的。” 高公公忙不迭地赔罪:“哎呦,老奴倒是想请大人们进殿,可陛下好容易才等到出门散步的时辰,老奴哪里敢扫陛下的兴头?这不借着公主来了,才敢说出来么。” 第69章 他山之石 乾安帝呵呵笑道:“那就进殿吧,寒山,你也不用责怪高全心偏,这话叫韩相听见了笑话,你何尝又不是偏着离儿。” 韩明忠打趣:“陛下说的对,梁大人对长公主没有不依的,前次梁大人得了一方古芙蓉印章,微臣看着眼红,拿好些字画换他都不肯,只公主夸赞几声,立刻就双手送上了,还说芙蓉玉色泽艳美温文润雅,最配公主呢。” 几个人笑开,莫离不好意思地走前:“父皇,您也取笑我。”就跟高公公一起扶他进殿。 梁寒山是皇戚,韩明忠是乾安帝最看重信任的臣子,没有外人在的场合大伙都不拘谨。 赐坐后,宫女们端上酸梅汤,几人边喝边说笑几句,乾安帝见跟莫离身后的丫鬟手里捧着几本奏折,就问:“离儿已经看完这些奏折了?” “是。”莫离吩咐阿如将奏折呈给高公公:“父皇,这些奏折我留了好几天,都仔细看过。” 乾安帝温声问:“离儿看过之后有什么想法。” 莫离不自在地瞥一眼韩明忠,低声道:“韩相在这里,离儿见识浅薄,不敢班门弄斧。” 韩明忠微愕,转而含笑道:“公主且说无妨,陛下常说微臣长于周全,失之洞察,可见微臣所思所想也不能做到处处高人一等。” 乾安帝为鼓励莫离,并不反驳韩明忠的话:“是,离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莫离定定神,就将阔邺国旱灾和仓江河域泛滥两事的奏折提了几句,这些话都是她在内书房听锦墨说过的,说着说着就流畅起来,渐渐侃侃而谈。 她说完,寝殿一片寂静。 莫离心虚地瞅瞅韩明忠,又瞅瞅乾安帝:“父皇,我说的不对么?” 乾安帝和韩明忠表情都有些古怪,倒是梁寒山先开口:“离儿,这些想法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莫离声音低不可闻。 “公主,你让微臣刮目相看。” 第70章 举荐承泰 韩明忠忽而起身拜倒在乾安帝面前:“陛下,论这些年治理仓江水患任用官员的利弊之处,公主的想法跟陛下与微臣所议不谋而合,可对于阔邺国旱灾一事,微臣没有公主想的长远……微臣自愧弗如,我昭玥能得这样一位聪慧储君,江山社稷可保平安了。” 韩明忠在夸奖她吗?莫离脑子一片空白。 “韩相不必自谦,请起。”良久,寝殿响起乾安帝欣慰的笑声:“离儿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莫离走前,注意到乾安帝眼神中一抹泪光闪现,不由愧疚:“父皇,我……” “想法好不好倒在其次,起码证明你用心了。”乾安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转头又问韩明远:“韩相觉得派谁去治理河患才好?” 韩明忠沉吟片刻,躬身道:“工部所正杜怀远职位虽低,不过其人心思细密有奇才,或为一用。” 莫离脱口而出:“韩相也看好杜怀远?” 乾安帝韩明忠梁寒山齐齐地望向她:“离儿(公主)认识这个人?” 莫离自觉失言,喏喏解释:“也没有,我只是听人提起过他的才气。” 担心被追问,她忙岔开话题:“父皇,边境还没有战报么,我们要不要提前增兵过去?” 乾安帝点点头:“既然你和韩相都觉得有必要,那么就从各州府调配五万人马增援西北边境,加上西府总将周正齐的五万人马,足可保证边境安宁。” 莫离犹豫:“父皇想派谁领兵前去?” 这回谁都听出莫离的意思。 “离儿有合适的人选?” 莫离瞥一眼韩明忠:“韩相的公子韩承泰现是公主府佩刀侍卫,他熟读兵书武艺高强,不如教他去历练一番,立下军功将来也好提拔。” 乾安帝和韩明忠对视,缄默不语。 “父皇担心什么?” 乾安帝沉吟:“韩相你觉得呢?” 第71章 又出新招 韩明忠抱拳:“男儿征战沙场为国效力原是本分,微臣只担心犬子经验不足难当大任,辜负公主栽培苦心。” 乾安帝微微一笑:“朕知道爱卿的意思,承泰一走,你是怕离儿身边没有得力的护卫吗?” “是,陛下英明,楚王那边不得不防。” 莫离细想片刻,插言:“我身边丫环阿如武功也不错,不妨事的,再者说承泰掌握部分兵权是好事,父皇和韩相若是不放心,离儿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过两个月就是秋试,我想做武试的主考官。” 乾安帝和韩明忠梁寒山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莫离想做什么。 昭玥没有储君做秋试考官的先例,且自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应试举子皆为考官门生。 乾帝还没糊涂到不知自己女儿到底有多大本事的地步,长公主文不成武不就,就算异想天开要破例做主考,也该是文考的考官才对,起码可以好糊弄过去。 她想拉拢自己的人手,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让那些绝技在身,彪悍魁伟的武士臣服? 乾安帝轻咳几声:“离儿,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乾帝觉得不能让长公主成为天下笑柄,这也太胡闹了。 莫离却不退让,低声央求:“父皇,请您答应我。” 乾安帝拒绝不了莫离眼巴巴祈求目光,无奈至极:“也罢,就许你一次,下不为例。” 莫离大喜:“多谢父皇。” 韩明忠和梁寒山看着他父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将正事当儿戏一般,唯有苦笑以对暗自摇头。 乾安帝毕竟有病在身,说了一会话,神色疲惫露出倦意。 韩明忠和梁寒山躬身告辞,莫离亲自送他们出殿。 梁寒山在乾安帝前向来苦撑笑脸,一出门,又是郁郁之色懒于应酬,先自告辞走了。 几个宫女太监都极有眼色地避开,留莫离陪着韩明忠在院中说话。 见韩明忠欲言又止,莫离含笑道:“韩相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 好吧,山水厚脸皮的拿出小破碗敲敲,推荐,点击,评论,收藏啊啊啊……亲们,拜托了! 第72章 自知之明 韩明忠仍旧沉默,负手而立眺望远处宫宇巍峨,久久不动。 莫离更加没底:“韩相觉得我今天说错什么吗?” “不是……” 韩明忠忽而侧脸,仔仔细细打量莫离,他目光深邃睿智,似可看透人心。 莫离心里不禁发毛,期期艾艾地试探:“韩相,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只这一句话,韩明忠眸中精光一闪。 臣子直视储君,原本就不合规矩。 且莫离又是公主,她平时骄纵跋扈,倨傲不可一世,更不可能容忍朝中臣子这样盯着她看,换以前,早就呵斥问罪了。 但韩明忠做梦也不会想到长公主其实换了另外一个人,他只是疑惑发生了什么事,长公主的行事作风突然和以前大相径庭。 莫非一夜之间长公主就开窍了,愿意担当一个储君的责任? 可是近日那些越演越烈的流言又怎么解释? “公主可知道,微臣并不看好公主?”韩明忠直言不讳,不惜犯险试探长公主的底线。 莫离一愣:“你是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韩明忠缄默,就是默认。 莫离尴尬地笑笑:“不错,我的确什么都不懂,既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没有爱民仁德之心,父皇让我做储君,的确是个错误。” 韩明忠惊讶不已,他没想到长公主不仅没有迁怒他大不敬,甚至能心平气和地承认自身不足。 “在世人眼里,我喜好男色荒诞不经,行事作为样样难容于世。”莫离轻叹一声:“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当什么储君,做一个普通百姓就好。” “公主这话大逆不道。” “我知道大逆不道。”莫离耸耸肩:“我只是说真话而已。” “可是陛下他子息寥寥,您不想做储君,也由不得。” “是啊,由不得我。” 第73章 鞠躬尽瘁 莫离无奈兼怅然——她只想活下去而已,要求不高,可老天爷偏偏不长眼,让她陷入云谲波诡的********中。 逃脱不开,她也不能任人宰割,总要争一争,前面的路黑暗无底,唯有硬着头皮走下去才有活路。 韩明忠暗暗摇头。 听得出,长公主有自知之明。 但正如他所料——果然,长公主并非开窍了。 她缺乏雄心壮志,对天下苍生没有责任感。只是因为意识到危险,本能地开始自卫,今天所谈朝务显露出来的聪慧,是自卫的部分表现而已。 可惜,她的聪慧很少用到正途上。 韩明忠暗暗摇头,道:“公主,即便你不是个好君主,可微臣受陛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唯有让他安心而已,尽我所能,但凭天意吧。” 韩明忠明白这样一个没有责任心的储君假有一日登基为帝,绝非社稷百姓之福。 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思想已深入韩明忠的骨髓血脉里,他是忠臣,根本没有违逆帝王的意识。 保长公主平安是他对乾安帝的承诺,蒙君恩,韩明忠不能拒绝。 他只忧虑储君无能,安定数年之后,昭玥恐要大乱了。 韩明忠挪开目光,抬头眺望起伏逶迤的宫宇远处,暗自叹息一声:日后也唯有拼自己所能,斡旋其中,遏制尚世胜的野心,拥立长公主为帝,督促她勤政爱民,给乾安帝,给百姓一个交代,尽力做好臣子的本分,至于将来如何,只能凭天意。 暮色四起,天际流霞如七彩泼墨倾泻宫宇,皇宫金碧辉煌伫立天地之间,好似这锦绣繁华万年永存。 乾安帝的病情略有好转,因午时散步中途被打扰,晚膳后,莫离又陪着他去御花苑散步。 一群太监宫女执华盖,蟠龙团扇,金盆,玉盘,栉巾等物跟在后面。 第74章 父女之情 难得见乾安帝兴致好,高全亦跟着凑趣,时不时地将苑中奇花异草指给莫离看:“长公主,那是南边千里辗转进贡来的木槿朝荣,陛下正命人在园子里培育,说是明年移到公主府,要给长公主添福增寿博个好彩头。” 莫离为教乾安帝开心,便做出高兴的样子:“是么,恰好公主府的后园空着一大片地不知种什么,多谢父皇着想周到。不过这样的好彩头父皇该自己留着,指不定应到龙体康泰上,才是我做女儿的福气。” 高全躬身赔笑:“陛下时时都惦记着公主,但凡进贡来的奇珍异宝,陛下都挑最好的送给公主,莫说是一株花木,便是公主将整座御花苑搬到公主府,陛下都没有舍不得的。” 莫离笑问:“是真的吗,父皇?“ 乾安帝笑道:“高全越发地会说话了,不过他说的没错,天下做父母的无不是对子女掏心掏肺,还怕给的不够多不够好呢。” 莫离拉住乾安帝的袍袖抱怨:“我不要父皇掏心掏肺,只盼望父皇龙体赶快好起来,比得到什么珍宝赏赐都开心。” 莫离字字真心。 有乾安帝在,楚王才投鼠忌器不敢妄动,若是有一天这种平衡被打破,她的前景堪忧。 何况相处日久人心换人心,在这陌生的世界,有一个人无私的宠着她护着她,处处为她打算不求回报,便是莫离铁打的心肠也融化了,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就是乾安帝的女儿。 所以莫离真心希望乾安帝恢复健康,只可惜不能如愿。 莫离幽幽地叹息一声。 见她的神色突然消沉,乾安帝体贴道:“离儿一下午陪着朕,想必倦了,不如先回公主府歇着去,明日再来。” 自乾安帝病重之后,就很少留长公主在宫中过夜,他顾虑很多,样样想的周全,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莫离却是恋恋不舍:“我再陪父皇走一会。” 莫离话音未落,花墙另一面突一阵脚步走动,喧闹嘈杂之声传来,有人嘤嘤地哭泣,有人尖声责骂,有人喏喏劝解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第75章 失宠妃子 乾安帝难得来花苑散步一回,听见宫人们哭哭凄凄甚为不悦,皱眉道:“高全,去看看怎么回事。” 高全恨谁不长眼色,偏在这会闹事。忙躬身退后几步,带着几个人撒腿就往花墙一侧的月洞门跑,一面暗骂不迭。 待进了月洞门转弯,看见闹事的几个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疾步走过去,低喝:“黎主,您这是做什么?!” 高全呵斥的人正是悔之公主的母亲黎美人。 当初黎美人得乾安帝一夜恩宠,就怀上了身孕,原想着日后一步登天取代已去皇后的位置,却没料到乾安帝对她压根没有任何情意,反而深悔自己对不起亡妻,只给她的美人封号就冷落多年。 黎美人不得圣宠,乃平生大恨,加上自己又是宫女出身最忌讳被人看不起。此际她和悔之在御花苑散步,路遇几个宫女不跪不拜,正命人上去掌嘴立威,却不想被高全喝止了,登时下不来台。 黎美人得罪不起高全,勉强将心里的恼怒压下,赔笑:“高总管,你来的正好,就将此事评评理,这几个宫女见着主子不跪不拜,该如何处置?” 高全乜斜她一眼:“宫女不听话,就交给慎刑司的大太监处罚,黎主又何苦亲自打骂,哭哭闹闹的,让人听见,黎主面子上就好看?” 黎美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下忿忿不已,只不敢再说什么罢了。 高全急于将这件事处理完,当下不等黎美人答应,便吩咐跟来的太监道:“还不把人拉下去,要等咱家亲自动手么!” 几个宫女一听要将她们押到慎刑司处罚,立刻大哭喊冤:“奴婢们正在伺候花草,原没看见黎主子经过,并不是有意不跪拜的,求公公饶了奴婢们,奴婢们再不敢了。” 黎美人怒道:“分明是眼里没有主子才对,还敢狡辩,想必是罚的不够,来人,给我狠狠的掌嘴!”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76章 后宫恩怨 悔之见高全的脸色难看,忙拉住黎美人:“母妃,这几个宫女不懂规矩,自有高总管处置,您就不要再说了。” 黎美人立刻将气洒在悔之身上,发作道:“愧你还是个公主,却一点公主的气势都没有,便是如此这宫里的人一个个才敢狗眼看人低,欺负咱们母女!” 这话指桑骂槐,高全心里也恼了,索性冷笑一声,垂手站在一边,由着黎美人又喊又骂的出丑。 黎美人只顾着教训宫女,并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形。待高全躬身请罪“陛下,老奴无能,无法教黎主子息怒,请陛下责罚”时才大大地吃了一惊。 乾安帝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走过来,脸色沉郁,更显病容,只他那帝王尊者气势毫不锐减。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低头不敢看乾安帝的脸色。 悔之亦跟着跪下:“父皇。” 黎美人登时惊慌失措,封为美人之后,她由一个宫女越身为主子,却无福享受一天尊崇荣华,十几年来,见乾安帝的次数数的清,她怕这个男人,怕到骨子里。 君王之心难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将一个人捧上云端,亦可以将一个人打入地狱底层。 当初黎美人虽然出身卑微,却因年轻貌美心比天高,孤灯独坐十几年之后,才知道自己命比纸薄。 一夜承雨露,终身黯伤魂。 她的命运荣辱不过在于帝王的一念之间,十几年了,不甘不忿不平,变成一把双刃刀,伤不了别人半分半豪,惟将自己割的鲜血淋漓。 爱转为怨,怨转为恐惧。 黎美人的好胜心在长夜孤寂中日渐消磨,是乾安帝把她变成锦绣繁华的昭玥皇宫的中的一缕无根幽魂。 黎美人脸色煞白伏倒在地:“臣妾拜见陛下。” 第77章 关系复杂 乾安帝却好似已经忘记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宫装女人曾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他只是担心长公主莫离会不高兴。 ****皇后临终前,最放心不下莫离长公主,请求乾安帝不再诞下子嗣,与长公主争抢储君之位,乾安帝深爱皇后,不舍拒绝她最后一个愿望,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是后来****皇后撒手人寰,乾安帝思妻心切,酒醉失性,事后忘记命人给侍寝的宫女赐药避孕,导致一个多余的女儿出生,背叛对亡妻承诺。 这一生,他几次对不起****皇后,所以才会对亡妻留下的长女莫离过度溺爱,以弥补对她们母子的愧疚。 初始,他最心爱的女儿长公主还年幼不懂事,他犹可以装作那一夜不曾存在过,对黎美人母女视而不见。 可是他的离儿终究长大了,无数次质问他背叛母后的罪过,他的愧疚就变成了梗在喉咙里的鲸刺,日日难以安生。 乾安帝偷偷睨看莫离的脸色,担怕她高兴,挥挥手:“高全,将这些人都送到慎刑司去处罚,莫要搅了长公主兴致。” 高全应命:“是。” 黎美人登时魂飞魄散顾不得许多,直直地扑前被几个太监挡住,她哭喊:“陛下,您看看臣妾,臣妾是您亲封的美人啊,宫女不尊重主子,臣妾没有半点错,您不能太绝情!” 乾安帝蹙眉:“高全?” 高全赶紧吩咐众人:“还不快点动手,闹下去成什么样子!” 一群太监便不由分说地将黎美人悔之公主和宫女们按到在地,一时间哭叫挣扎求饶声四起,乱成一团。 唯有悔之默默流泪不做辩白,任凭太监拿绳子将她捆了,跪坐在地上,发髻散乱神色凄惶由人摆布。 莫离终究不忍,上前一步:“慢着。” 第78章 援手襄助 谁都想不到长公主能为黎美人和几个宫女出头,乾安帝亦是犹豫:“离儿,你还不满意么,莫不是要赐死她们?”又解释:“虽然这些人在宫中闹事不像话,可罪不致死,还是交由慎刑司处罚吧,离儿不要为此劳神。” 那些太监下了死力气强拖人走,担怕手脚慢一点让长公主不满意牵连到自身,一时间黎美人和宫女们的惨叫连天。 莫离哭笑不得,乾安帝还是那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吗?她真不敢相信乾安帝厚此薄彼到如此地步。 “父皇,悔之亦是您的女儿,亦是公主,若为了几个宫女就受罚,未免太说不过去,还请父皇不要为一点小事生气,将这些人都放了吧。” 高全和太监们愣住,黎美人和悔之愣住,哭喊冤枉的宫女们愣住,所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莫离,四周霎时渺无声息,静谧到诡异的地步。 乾安帝更是愕然:“离儿,你说什么?” 所谓帝王一怒,伏尸千里,莫离总算见识端倪。 这么多人是死是活就掌握在自己的口舌之间,莫离谨慎起来,小心翼翼的解释:“父皇,宫女不尊重主子教训几句也就算了,黎美人并没有错,悔之更是无辜,依我看此事就算了吧。” 乾安帝疑惑地追问:“离儿,你要朕放了她们?” 长公主见不得黎美人悔之母女,不承认自己有个妹妹,更容不得黎美人,但凡碰面非骂即斥。曾有一次逼着乾安帝赐死她们母女,乾安帝哄了好长时间才算安抚住这个骄纵不讲理的女儿。 乾安帝不是心疼黎美人母女,可他不得不忌讳长公主借机弑妹杀父妃,被大臣们口诛笔伐,多个暴戾杀妹的名声——这对即将继承帝位的储君来说绝非好事。 第79章 出人意料 乾安帝对自己的女儿太了解了,这些话他不能明着说出来,长公主的性子岂是劝得住的? 所以只能让高全送黎美人母女去慎刑司受刑,就是为保住黎美人母女的命在,是无奈,亦是苦心。 可现在……他不敢相信莫离真的会轻饶黎美人母女。 莫离点点头:“父皇龙体欠安,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事动怒,离儿斗胆为这些人求个情,还望父皇答应。” 乾安帝似不认识莫离了,久久凝视她,神色如悲如喜莫测难辨。 莫离被看的心里发毛:“父皇?” 好半天,乾安帝回过神,下令:“高全,放了她们。” 高全愣了一愣:“是。”挥手示意太监们松开黎美人和悔之公主,又犹豫:“陛下,这几个宫女如何处置?” 莫离发话:“宫女们教训几句就算了。” 她朝悔之伸出手:“悔之不要怕,到我这边来。” 悔之惊魂未定跪前几步,哆嗦着将手放在莫离的掌心,泪如雨下:“姐姐。” 莫离叹口气。悔之也是乾安帝的亲生女儿,一样的公主,地位却云泥之别,在她面前,悔之和普通宫女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乾安帝有情亦无情,他情痴到糊涂的地步,他的无情更是残忍寒凉,伤人至深。 悔之一声姐姐叫的战战兢兢,莫离心软,安抚地轻拍悔之肩膀:“没事了,别哭。” 一直啜泣哽咽的悔之却突然大哭失声:“悔之代母妃谢姐姐不罚之恩,悔之给姐姐磕头了。” 悔之头磕在地,碰砖轻响,莫离吓了一跳,用力拽起她:“悔之这是做什么,以后你要是受了委屈只管和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这一幕教所有人吃了一惊,黎美人做梦也想不到长公主会和和气气地安慰悔之,一时间怯怯地看看莫离又看看乾安帝,身体发抖,惶恐不安地埋下头去。 第80章 阴险母女 莫离劝慰悔之几句,又担心乾安帝动怒之后身体撑不住,回头笑道:“父皇,我们回去吧,您该服药了,耽搁太久怕是御医们都等急了。” 乾安帝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莫离松开悔之,扶着乾安帝往回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悔之,有空闲的时候就去公主府陪我说说话,最近也没什么好乐子玩耍,我无聊的很呢,。” 悔之脸上残泪未干,怔怔地说:“好。” 莫离笑嘻嘻地走远,并没有看见后面黎美人惊慌地推搡悔之一下,悔之狠狠咬住下唇,脸色又转为煞白。 不出两日,皇帝下旨从各州府调派五万人马至西北边境,同原来驻守西府的五万人马并称护国军,封西府总将周正齐为大将军,封韩承泰为护国军副将,择日率五万大军奔赴西府汇合。 宣读圣旨的时候,承泰恰好在公主府,三跪九磕接过圣旨,他脸色黑凝,一言不发地迈大步走出外书房,留下一群内官面面相觑不敢啃声。 莫离急追出去,喝道:“承泰,你站住!” 承泰犹自走了几步才停住脚步,身体僵硬如标枪,一只手将圣旨捏得紧紧的,不回头也不说话。 莫离挥手命跟出来的内官全部退下,犹豫的一会,慢慢走到承泰身后,故作轻松的笑道:“承泰,恭喜你做了将军,此去西府……” 承泰蓦地回头,一双慎黑沉郁的眼睛直直撞进莫离眸底,莫离的笑容僵在脸上,退后半步:“承,承泰,你怎么了?” 承泰举起手中圣旨,缓缓递到莫离眼前,刚硬的指节青筋暴起:“离儿,是你请陛下下的这道圣旨?”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似用了很大的力气,表情亦是罕见的严肃。 第81章 情深意重 莫离不敢再开玩笑:“承泰,你的武功我见识过,而且你喜读兵书,假以时日在沙场上历练历练,你定会做出一番事业让天下瞩目,而不是一辈子屈居在公主府做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 承泰闭上眼,再睁开,噙一抹苦涩笑意:“我并不要什么封官加爵功名利禄,我会去西府,只因为是你要我去。” 承泰并无带兵的经验,可是圣旨一下,他就是副将。 西府现在并无战事,此一去只要不出错,或许还有晋官的机会,这种让人眼红的好运,承泰却无喜色。 记忆中,莫离仍旧穿着绣工精致花样繁复袆衣的六岁小公主,高傲不可一世朝他走来,用软软的声音说——承泰,你是我的人,终身都要听命于我! 那样故作老成的气势,让他心软如水,这一生,就交付给了她。 她把肃穆庄严的皇宫弄得鸡飞狗跳,长大后更是捉弄少傅,命宫人责骂黎美人,罚悔之跪地,戏耍朝臣,追逐男色,种种行径让乾安帝倍感头疼又无尽宠爱,也让他心伤辗转数年——以后,还会继续心伤吧。 她是他命里的魔障,是他的克星。 但凡她要他做的事,他就会去做,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习惯,无法根除。 他只是舍不得而已。 想到将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她,心里就堵得慌,更何况,这次离别,是她促成的。 承泰的失落无法言说,甚至想到是不是长公主嫌他碍眼了? 毕竟锦墨就在公主府,且有种种流言…… 承泰,宰相之子天下一等一的士族子弟,蒙皇恩,自幼入宫禁伴长公主读书,十三岁赐封御前侍卫,他尚未来得及沾染世俗倾轧,经历干净的象一张白纸,心思就写在脸上,一眼就可看穿。 如果莫离之前还在怀疑,那么,她现在清清楚楚明白了承泰对长公主不可言说的情意。 第82章 愧对承泰 可是,莫离更清楚知道自己不是承泰青梅竹马的长公主,承泰的情意她担当不起,受之有愧。 但愿边境不会真的打仗,但愿锦墨的猜测错误,不然…… 莫离突然不敢再看那双干净的黑色眼睛,别开脸,绕过承泰走前几步,慢慢地解释:“承泰,如今朝中局势你也清楚,我能相信的人并不多。说实话,让你去西府的确所出于我的私心,希望能借着这次机会掌控兵权,现在你是副将,以后我想你替代周正齐,统领三军做护国大将军。承泰,我是曾说过要你帮我,你可以拒绝,没有人会逼你。” 让承泰出京任军职,是莫离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以长公主为人,能心甘情愿效忠她的人并不多。 乾安帝子嗣寥寥,或许有些官员看在乾安帝的份上也肯拥立长公主为帝,但若是将来有一天楚王的势力达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谁都不敢保证那些官员会不会倒戈相向,联手推翻无能昏庸的帝位继承者,所以莫离必须自救。 莫离没有过多的时间转圜朝中官员对她的看法,只有另外培养自己信任的人,而承泰恰恰是莫离最中意的人选。 如果说问鼎兵权是莫离踏出的第一步路,承泰就是她开弓的第一箭。 莫离说是不逼迫承泰,欲擒故纵,还是逼迫。 她赌他对长公主的忠心,赌他文武双全,赌他不是甘心躺在父辈荫蔽下的公子哥,赌他男儿雄心壮志,建一世奇功博心上人眷顾。 “承泰,父皇说楚王这几年结党营私,已收罗的不少朝中官员。他先前还是烈骑大将军的时候统兵十万,后来被卸掉的五万兵权,可是谁都不敢保证曾陪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不听命于他,还有这些年他暗中又私植会有多少人马,更是没有人清楚。所以承泰,我必须要掌握足以与楚王匹敌的兵权,才不会被他宰割,你明不明白?” 第83章 把命给你 原来,是他误会,长公主并非故意支开他,而是终于感觉到危险逼近。 承泰凝视着紫藤树下的背影。 这背影他看了十几年,丝绸般的长发随一袭淡绿轻纱轻舞飞扬,极柔,极弱,不禁风吹就可散去,可是她冷静,象一把锐利的兵器,没有温度。 承泰觉得莫离十分陌生。 什么时候起,她有了足够的理智,清晰明确地懂得自卫了? 胸口突然就窒疼,他可以忍受她胡作非为,忍受她心里没有他,却独独忍受不了她担惊受怕,忍受不了她倨傲不可一世的笑容出现恐惧的痕迹。 保护她,原是他该做的事。 “离儿,我一定帮你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来日回京,我定将护国军大将军令符双手捧在你面前!”承泰攥拳,决然承诺。 只要她开口,他无不应承。 即便她要他的命,他也会给! 莫离转过身,展颜而笑:“谢谢你,承泰。发兵的时候,我会和父皇亲自为你践行,祝你早日归来。” 然而,锦墨料算的很准,阔邺国大旱一年,今夏仍是无雨,春草晒干青黄不接,去年又无粮草储备,不止牛马牲畜无草可食,便是牧民也断了米粮。 先开始只是阔邺牧民在边境抢掠百姓财物,尚未引起周正齐的重视,后来阔邺已明目张胆的和昭玥为敌,五日前出骑兵劫了西府驻兵的粮道,两千昭玥士兵鲜血流尽,战事迫在眉睫。 西府的黑羽战报送到睿和宫,龙颜大怒,百官震惊。 乾安帝当即下令户部送粮草先行,兵部尚书武进勇加紧调兵速度,增援西府。 一时间枢密院,中书省,六部各位大人频繁出入宫苑,与乾安帝一同商议对敌之策。 硝烟战火在京城百姓不觉察的时候,悄悄地弥漫开来。 第84章 烈酒壮行 千里征战马革裹尸,好男儿志在沙场对敌,承泰也不例外。 之前他无非恋恋不舍长公主,可是他要为长公主守护好她的江山,佑她一生喜乐,社稷太平! 莫离没有看错承泰,得知战争即发,承泰忽然有了担当,就像凶猛的豹子睡醒,磨刀霍霍迫不及待要品尝敌人鲜血的滋味。 金戈铁马,剑气森森,旌旗招展,五万大军井然有序,列方阵立于京城东门外。 烈日下,兵器反射耀眼森光,豆大的汗珠子从士兵额头一滴滴滚落,甚至来不及浸湿黄土,就化为水汽散开。 阵首,一骑黑马上端坐银甲银盔英气夺人的年轻将领,他上身笔挺,表情不动,似凝固的石像。 终于城内金鼓响起,华盖幡帜出现,百官内侍神色肃穆簇拥身穿黑色绣龙翟纹冕服的皇帝登上城墙。 朱红色窄衣箭袖,发梳男髻的长公主莫离站在皇帝身边,一向轻柔妙曼的人儿突然做此打扮,亦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半分。 承泰眼睛灼灼发光,持剑高举,身后五万大军兵器铿锵,执兵家国礼三呼万岁向帝王致敬。 自有兵部尚书大声皇帝誓师诏书,末了,请皇帝以酒祭天。 第一杯酒,祭天祭地,第二杯酒,祭旗祭神灵,第三杯酒,乾安帝接过来,不做犹豫,亲自递到莫离手中。 莫离暗暗吸一口,将酒杯举过头顶。 城墙下,无数双忠诚的目光追随她的动作。 “将士们……” 莫离初开口,嗓音微涩,惶然地顿住。 乾安帝临时兴起,将最后一杯酒交给她,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酒不是普通的酒,它重过千钧,承担着乾安帝殷殷期望,承担着昭玥江山,承担着百姓平安,承担者十万将士的生命。 短暂的沉默令几万人的场合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看着她…… 第85章 三军跪拜 被几万兵马仰视,莫离紧张之极,手心里全身汗。 突然,大军之首的承泰翻身下马,走前半步,后腿弯膝缓缓跪地。 承泰身后,五万名将士迟疑一瞬,从前到后一排一排,静默地跟着曲膝,黑压压望不到边的铁甲似苍鹰的翅,俯冲朝下,将尊重送给他们的长公主。 眼眶里倏然涌进烫热的东西,迅速流向四肢百骸,莫离全身血液倏然沸腾。 大声道:“将士们,你们是我昭玥最勇敢的战士,是昭玥百姓的骄傲,我,昭玥长公主莫离,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与你们一起守卫我们的国家,艰难险阻,亦绝不退缩半步!现,阔邺进犯我边境,我不能容,昭玥百姓不能容,诸位将士,你们能容吗?” “不能!”五万大军齐吼。 风,鼓起莫离身上衣袍,她垂在腰后的长发飒飒飞扬,整个人象是舞蹈在剑尖上的精灵,锋芒潋滟:“马踏阔邺,护我国土,诸位将士,祝你们旗开得胜!来日凯旋,我,仍旧在此,为你们摆宴豪饮,犒赏庆功!” 五万大军群情激奋,齐齐举戬过头,齐呼:“马踏阔邺,护我国土,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情激奋,声音如雷滚过城墙上空,莫离饮尽第三杯酒,挥手掼下酒杯。 承泰翻身上马,五万大军气势如虹卷起尘土万丈,浩浩荡荡地启程出发。 乾安二十年六月二十日,阔邺进犯我朝西府边境,夺粮道烧大营,昭玥两千士兵战死,百余人负伤。上震怒,封原西府总将周正齐威为大将军,派韩承泰为副将,率五万人马增兵西府,与原西府五万驻军汇合,称护国军。 乾安二十年六月二十五日,长公主亲送五万护国军启程。 下了城墙,面对百官或惊奇,或疑惑,或戒备,或欣慰的目光,莫离暗暗后悔自己过于锋芒外露了,唯有庆幸楚王没有来,未曾看到今日情形。 第86章 情场对手 “长公主誓师之言震撼九城,微臣实感佩服。” 韩明忠跟在莫离身后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莫离顾左右而言他:“韩相,承泰领兵出征西府,公主府缺了得力人手,另外从御林军挑几个人过来吧,韩相觉得谁合适?” 韩明忠沉吟:“御林军统领张智成尚可信任,公主可直接找他调人。” 莫离点点头,望着远处沉默片刻,道:“韩相,我只盼西府战事顺利,承泰能早日回京。” 韩明忠躬身抱拳:“西府战事微臣定效全力。” 莫离回到公主府已过日暮时分,天色沉暗,廊下灯火明明暗暗摇曳起伏,让人心中平添几分沧桑之感。 刚入外院和内院的交门,听见清越箫音与晚风缭绕缠绵,鸟儿清鸣呢喃,林梢浮动沙沙,岁月静好。 不知不觉地被啸声吸引,莫离走到落风院,门口侍卫欲抱拳行礼,被她抬手制止住。 就站在门外,听箫声渐渐高昂,鲲鹏断翅,英雄暮年,天地之大,独困一隅,悲音却不哀。 一音奇军突起,出鞘的剑凌厉森然,刺破寂寞暗夜,王者傲然于世,睥睨众生,长啸迂回,拨开云霄,一泓清月照九州。 这个人,是禁锢不住的。 莫离对侍卫道:“从明天起,你们不用看守落风院了,告诉总管刘宇,锦墨世子可在公主府随意走动,不得阻拦。” 不顾侍卫惊异的神色,莫离脚步一转,往寝殿方向寝殿去了。 翌日一早,莫离梳洗打扮好,吃过早膳,让阿如去请锦墨和她一起出门。 停服软筋散之后,锦墨越发从容不迫,负手而立站在宫辇旁边,沉着雍容的气度将公主府诸多侍卫逼迫至无形。 莫离不由暗暗叹一口气——有这样一个敌人,真是她的不幸。 第87章 公主出行 檀奴能陪莫离出门,先开始还兴高采烈的,待看见锦墨也在,顿时垂头丧气,巴巴揪住莫离的袖子,晃了几下低头不出声。 莫离摸摸檀奴的头顶,笑吟吟地安慰:“檀奴不要小气,锦墨世子今天要教我骑马,你要是不愿意一起去,在公主府自己玩也可以。” 檀奴摇头:“不,我去。” 檀奴狠狠地瞪一眼锦墨,脸憋得通红,攥着拳头挑衅:“我要跟着公主一步也不离开!” 锦墨看也不看檀奴,只对着莫离道:“公主请上宫辇。” 檀奴立刻抢在前面:“我和公主坐一辆车。” 他七手八脚地爬上宫辇,哀哀地求莫离:“公主,您让锦墨世子骑马吧,宫辇太小,坐不下三个人。” 莫离逗他:“还有阿如怎么办,她可没有马骑。” “阿,阿如可以和我们一起,别人不行。” 小人打翻醋瓶子,酸味冲天,感情喜好直白表露,全不在意世俗的看法。 莫离瞟一眼依旧风淡云轻,恍若未觉出檀奴敌意的锦墨:“那就委屈锦墨世子了。” 锦墨退后抱拳:“公主不必客气。” 阿如突然开口,指着一众侍卫后面:“公主,您看那边。” 不知什么时候,一乘半旧青帐的马车停在公主府侧门口。 半旧的车帘卷起,悔之正朝这边张望。 见莫离看到她,悔之赶忙扶着宫女下车,走过来唯唯诺诺地敛衽施礼:“姐姐。” 莫离想起曾说过让悔之有空的时候来公主府玩耍的话,当下笑道:“你来的正好,和我们一起去骑马吧,只是这身衣裳不方便,不如让人领你进府另换一件。” 莫离示意阿如:“时间还来得及,你送悔之进去换衣裳,我们在这里等着。” 莫离身上簇新月白轻纱缀璎珞骑装,足下麂皮短靴缀一圈龙眼大珍珠,清雅尊贵的装束灼花的人的眼。 第88章 檀奴争宠 悔之惶恐地错开目光:“姐姐,悔之在一旁看着姐姐骑马就好,自己并没胆子学,不用换衣裳了。” 莫离也不勉强她,径直上了宫辇,吩咐侍卫开拔。 悔之垂首先送宫辇启行,然后才上了自己的马车,跟在宫辇后面。 锦墨翻身上马,十几名侍卫伞形散开,随护宫辇左右往城外马场而去。 皇家马场御林军事先接到通报,早早有一队人守在马场外恭迎长公主大驾。 莫离下宫辇,扫过黄甲侍卫,笑问:“那个是御林军统领张智成?” “微臣在。” 金甲金盔的张智成越众而出,抱拳跪地,声音浑厚如钟鸣:“微臣参见长公主。” 张智成不止声音洪亮,人也长得五大三粗,黑脸厚唇相貌普通乏善可陈。 他不是长公主感兴趣的人种,却是莫离想拉拢收买的人。 莫离笑吟吟地亲自扶起他:“张统领不必拘礼,听父皇说你是乾安十年武举状元,尤其马上功夫昭玥朝无人可及,我今日来,就是要见识见识你的功夫。” 没想到长公主如此平易近人,张统领受宠若惊,黑脸变红脸,憨厚地嘿嘿笑道:“要说别的微臣不敢夸海口,可若是公主想学骑马,微臣愿效全力。” “有劳统领了。” 皇家马场靠山而建,一侧高阁宫阕逶迤致远,一侧马道空阔草浪如潮,一波一波地翻滚着与远处仓笼葱郁的密林相连。 张智成带路,领莫离往马厩走,一路恭恭敬敬介绍各种马匹品种和习性。 檀奴不甘心被冷落,抓住莫离的手不放,到了马厩,欢呼一声,指着一匹通体雪白,银鞍銮铃的马,喊叫:“公主,我要骑它!” 张智成阻拦:“那匹马性子温顺,是微臣知道今日公主要来,特意选好的,这位小公子另换一匹可好?” 檀奴抬脸,巴巴地望着莫离。 第89章 风过无痕 莫离笑道:“檀奴既然喜欢,就让他骑无妨,烦劳张统领另外给我选一匹吧。” 檀奴喜不自胜,示威地扫视众人,尤其目光在锦墨身上停顿一瞬,得意地命令侍卫:“把它给我牵过来。” 张智成无奈,只得另外选了一匹温顺的马过来,亲自卸下原先白马上的银鞍銮铃,给新挑的马上鞍加蹬。 檀奴或许也知道银鞍銮铃是皇家仪制,所以对更换鞍辔没敢提出异议。 莫离和阿如要了几粒糖,胆战心惊靠近换好鞍辔的马,问:“它叫什么名字?” 张智成赔笑:“一匹马而已,公主若喜欢就随便起个名字吧。” 莫离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马匹,手心被马舌头舔来舔去,又见马哕哕地打着鼻息,不禁害怕起来,身体僵硬不敢动,求助的叫锦墨:“你快过来,这马会不会吃了我的手指啊?” 锦墨亦和阿如要了几颗糖,走前几步,那马吃完了莫离手里的糖,自觉地放开莫离凑过来舔他的手心。 锦墨摸摸马头,一面道:“公主别怕,其实马最通人性,多和它亲近亲近,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 果然,马儿似听懂了锦墨的话,又哕哕地打几个响鼻,偏头在他脸上蹭了蹭。 锦墨欣长的手指点在马头一撮红色鬃毛上,轻轻一笑,有点宠溺的意味:“风过有痕,就叫它风印吧。” 是第一次见到锦墨全不设防,从嘴角抵达眼底温和坦诚的笑容,恬静,又耀眼,却是对着一匹马笑的,莫离不由看呆。 良久,锦墨侧脸:“公主,你现在可以骑它了。” 他的语气又恢复清淡疏离,无悲无喜无怒无啧,笑容隐没,微风刺凉。 莫离仓促的应了声,突然就百无聊赖。 莫离推说口渴,张智成赶紧命人在殿廊下安置桌椅,请她过去。 檀奴坐在马上,由侍卫替他牵着缰绳在马场走圈圈。 第90章 心神不定 悔之和阿如要几把糖,胆怯而又兴奋地凑到马厩边,学着先前莫离的样子喂喂这个,又喂喂那个,尤其对温顺的风印特别喜欢,她有她懦弱的乐趣。 阿如和锦墨不知说了什么话,两个人各自牵一匹马,同时翻身认蹬,驱马入草地马道扬鞭疾驰。 只有莫离,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恹恹无味,别开脸,不愿再看马上白袍猎猎,骑姿洒脱绝傲的尚锦墨。 眼不见心不烦,索性闭上眼睛打盹。 莫离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睡觉,张智成却惶惶不安,不知自己是否做事不当得罪了长公主。 阿如也觉出莫离的情绪不对头,与锦墨赛马完毕,跑过来小声问张智成:“公主怎么了?” 张智成正不知如何解释,莫离已不耐烦地睁眼,一言不发忽地站起身往马场中间走。 莫离初学骑马,张智成少不得讲一些骑马的常识,又觑看长公主的脸色不敢多说。 小心翼翼地搀扶她骑上风印,叮咛:“公主小心,微臣帮您牵着缰绳慢慢走一会,等公主适应了风印的步伐,微臣再放手,不过您千万不要挥鞭催马。” 莫离骑马,阿如和悔之檀奴都十分紧张,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唯有锦墨站在不远处袖手旁观,神色仍是惯有的似笑非笑不沾一点感情色彩。 莫离越发心烦恼火,让张智成牵着封印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道:“你们都走开,这么磨磨蹭蹭谨慎小心的,我便是一辈子也学不会骑马。” 张智成不敢抗命,犹豫着把缰绳递给莫离,仍旧叮咛:“公主千万别挥鞭催马,风印虽然驯服,跑起来的速度却极快……” 莫离没耐心听张智成唠叨个没完,小声催马前行,她握着缰绳慢慢骑了一会,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象先开始那么害怕了,任由风印踏着马蹄小步跑。 第91章 惊声尖叫 大伙见莫离骑的轻松,也都放下心。 风掠过发梢,马场的空气带着青草气息,清爽怡人。 莫离自穿越以来甚少有如此悠闲自在的时候,心里的烦闷渐渐随风散开,又觉得好笑,也不知自己方才的郁闷从何而来? 脑海里浮现锦墨喂风印吃糖时的笑容。 平和,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流露,好像自认识锦墨之后,他从未曾那样对她笑过。 那一刻,她真想伸手摸摸他的脸…… 莫离心尖子一抖,她是怎么了,居然有那样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和锦墨可以相互试探触摸对方的底线,相互戒备视对方为敌,却唯独不可能产生不该产生的感情。 ——因为谁先动情,必然输在对方的算计中。 莫离没有忘记锦墨是楚王尚世胜的长子,他们不怀好意。 可是,锦墨真的和尚世胜一条心吗? 几次交道,莫离隐约感觉到锦墨和尚世胜父子关系有问题,而且极不简单——或许她可以利用。 问题出在哪里呢? 莫离的思维信马由缰,差点忘记自己就骑在马背上,待觉出不对头已经迟了。 风印鼻息粗重,脚步越来越快,莫离勒紧缰绳也不管用,反而似激怒了它,竟扬蹄狂奔起来。 莫离几次险从马背上掉下来,吓得惊声尖叫,不由自主抓住马鬃。 她听见远处有人惊声呼喊,却不敢回头。 张智成几个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厉声喊侍卫拦住风印。 那些侍卫们慌乱了手脚,纷纷涌向马群,人和马拥挤着反而更慢。 风印已经一阵疾风似的钻进马上东边树林里,留下一群人面如死灰。 第92章 我命休矣 或许换了别人的马受惊,大伙还不会如此惊慌失措没了章法,可偏偏骑马的人是长公主,是昭玥朝未来的储君。 一想到后果,任是谁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冒然轻举妄动。 就在张智成傻眼的时候,一抹白影迅疾晃过眼前,他腰间一空,下意识地摸去,悬在腰际的剑已经不见了,再抬头,锦墨翻身上了一匹马,扬鞭疾驰出去。 张智成回神,赶紧叫侍卫上马,一群人慌慌张张地上马追过去。 风印发疯了,在树林里狂嘶乱窜,树枝子扫在莫离的脸上,疼痒不堪,她不松手也不敢动作,只是死命地攥住马鬃,嘴里乱七八糟的喊叫,其实也不知自己喊的是什么。 “公主!”有人断喝。 熟悉的声音让莫离略略回复些许理智,余光一扫,却是锦墨持剑从半道杀出。 他气势凛冽,速度极快破开重重树林,长发被风吹的张扬散开,英姿勃发,修罗一般慑人。 他手中的剑直直地刺过来,莫离自暴自弃:我命休矣! “松开马鬃!” 锦墨的声音决然又霸道,莫离几乎不做它想,下意识松开马鬃。 锦墨果断抬手,寒光一闪,一剑砍出,横断马头,起身跃起,抱住莫离,动作行云流水只是刹那——佛说,一弹指顷有六十刹那,一念中有九十刹那。 一刹那,为九百生灭。 马死亡前长嘶凄厉,天旋地转,血雾扑天而降。 世界血红,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依然腥而亲切,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惊悚之后留的一条命在,莫离大脑空白,心狂跳,腿软无力,好半天无法做出任何举动。 锦墨深黑无底的狭长眼眸,微微眯起,带一抹不经意地促狭:“公主舍不得锦墨的怀抱么?” 第93章 断首而亡 莫离眨眨眼,她躺在锦墨身上,而锦墨躺在地上,两个人面对面身体贴着身体,从未有过的近。 莫离的嘴唇还在哆嗦:“我还活着?” “是,还活着。”锦墨语气笑意若隐若现。 张智成骑马率众奔来,见莫离被锦墨救下,不由大松一口气,吁声下马,跪地磕头:“微臣罪该万死!” 一群人齐刷刷地跪在眼前,莫离不能再继续趴在锦墨身上,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动动胳膊动动腿,还好,都没断,又问锦墨:“你也没事吧?” 可恨锦墨衣服上沾了落叶灰尘,却闲雅如故,略抬手拂过袍袖,淡笑:“还好。” 相比之下,莫离太狼狈,声音喊哑了,双腿发抖站不稳,手一抹,一脸的血。 “公主!”阿如从马上跳下来,围住莫离紧张地查看:“公主没事吧?” 莫离虚弱地摆摆手:“我没事,让你们受惊……” 目光越过众人肩头看过去,风印倒在地上,脖子血流如注,马头离身子几米远,已然断首而亡。 ——莫离脸色蓦地煞白,话未说完卡在喉咙里。 “一匹马而已,它害公主受到惊吓,就该死,公主不必为它难受。”锦墨淡淡道。 莫离心头微凉,酷暑天气,有阴寒蔓延开来,丝丝入骨。 锦墨脸上无一丝一毫的惋惜意思。 风印的名字是他起的,他曾那样温暖地对风印笑,莫离以为,他喜欢风印。 目光落在锦墨手里滴血的长剑上,莫离的眼睛不由自主抖动一下。 可是,锦墨毕竟是为了救她才杀死风印,并没有错。 莫离茫然地移开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动了动,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94章 无情修罗 见长公主脸色不虞,张智成想到自己死罪难免,以头伏地:“公主,今天的事与其他人无关,马是微臣亲自选的,又是微臣教公主骑马,微臣办事不利,愿一力担当,请公主降罪。” 莫离再试一次锦墨:“锦墨,你说今天的事该如何发落?” 锦墨的声音淡然道:“护驾不利是死罪,一人不留。” 张智成大惊:“公主!” 其余侍卫亦是吓白了脸,头埋地不敢出声。 ——锦墨,是如此的冷血无情呢。 莫离冷笑:“张统领,我量你没胆子弑君,今天的事不许传进宫让我父皇知道,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若查出今日事故缘由,可饶你不死。” “谢公主不杀之恩,罪臣定将今天的事调查清楚,给公主一个交代。” 很明显,风印不会无缘无故受惊,必是有人做手脚。 劫后余生,莫离倔强地咬牙:“过两天我还来学骑马,倒要看看,是谁想害我,我就不信他敢用同样的手段害我第二次!” 锦墨诧异地抬目看向莫离,他的眼神隐现一抹激赏亮光,转瞬,又沉沉地归于暗寂。 张智成没想到自己能从长公主手里讨回一条命在,且得她信任,感激不尽地连连磕头。 其余侍卫也是大喜过望,齐齐伏拜。 悔之和檀奴这时才惊慌地跑进树林,听见莫离最后一句话,悔之止步。 檀奴哭着扑到莫离身边,反而让莫离安慰了半天。 兴冲冲地学骑马,败兴而归,莫离窝在公主府两天没有出门,冥思苦想谁要害她。 就算她没有骑过马,也有常识,动物不会无缘无故的受惊,风印突然发疯,绝对是人为原因造成。 张智成若是害她的人,就算手段再高超可瞒天过海,只一个护驾不利的罪责就担不起,所以,他不会自寻死路。 那些侍卫倒是有可能被人指使,幕后的操纵者会是楚王还是其他人? 第95章 君如冷玉 还有檀奴和悔之。 檀奴根本就没靠近过风印,剩下悔之——莫离失笑地摇头。 其实最初,莫离怀疑的第一个人是锦墨。 锦墨清楚她的行迹,且他的父亲是楚王。 楚王势力不容小觑,收买几个御林军侍卫不在话下,在马场的时候,锦墨又对风印十分亲热,弄点手脚是极有可能的。 尤其在树林里,锦墨持剑冲出来的时候,莫离真以为他要杀她,却偏偏,他杀死的是风印。 莫离承认,躺在锦墨怀里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安心。 如果他真有害她的心思,只消坐视不理,任由风印发疯摔死她就达到目的了,可他却救了她,救了她…… 用那种血腥的方式。 他的无情,让人摸不透。 莫离想不明白,索性直接去问锦墨。 落枫院少了侍卫看守,更显得幽静如世外桃源,未入门,便听见清越的箫声穿风而过。 玉瘦香浓,林深清幽,酷夏听箫音,一曲过后,闲适安逸。 莫离推门而入,恰看见锦墨站在枫树下,他手势极快,指间碧绿盈光一闪,拢于金丝缀缧花纹繁复的袖口内。 莫离猜那是一支玉箫,可惜无缘见识。 一片树叶徐徐落在锦墨肩头,他挥手弹开不沾世尘,扬眉斜斜地笑睨莫离。 狭长眸子里噙三分风流之态,偏偏这样的举动出于无意而为之,更有三分洒脱,四分桀骜,翩翩君子风骨卓然。 莫离微微红了脸。 锦墨的嘴角慢慢地弯起来,笑意隐现,似乎很乐于见到莫离窘迫的样子,偏偏,他的目光冷如三九冰凌。 滚滚红尘,人人热闹地演戏锣鼓齐奏你方唱罢我登场,唯独,他是冷清不动情的看客。 这男人绝对是个妖孽! 第96章 终于发难 莫离暗恨自己每次都被锦墨的美色所诱,心慌气短跟个怀春的少女一般没出息。 锦墨怪觉有趣地看着莫离脸色红白变化,好心地提醒:“公主?” 被他沉沉不见底的目光一瞥,莫离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恼羞成怒,冲口道:“锦墨,你为什么不离开公主府,又为什么要救我?” 锦墨缄默不语。 莫离越发犀利:“堂堂楚王世子,却做了我的男宠,既没名也没份,你们尚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吧?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上次来是为你求亲的,却被我拒绝了,他气的差点和我翻脸,甚至不肯见你。他恨我恨得死死的,你这次救了我,他定是连你一起恨!” 锦墨神色不动,淡然道:“尚家的脸面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莫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自愿留在公主府,至于有没有驸马的名分,我一点都不介意,公主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莫离目瞪口呆。 “我救你,是自愿。” 锦墨缓缓抬步,一步一步走近莫离,伸手,拂开她额上的一缕被风吹乱的碎发,又温柔地顺脸颊留恋移动:“公主喜欢我,我感激涕零,又怎舍得公主伤于马下?” 他温热的指尖触在脸上,惊起战栗酥麻,那痒痒的一根线牵连至心尖,丝丝盘绕,将莫离的心紧紧勒住。 她中了他下的蛊,痴了,傻了,对着锦墨眸间一点温柔亮色呓语喃喃:“锦墨,你真的舍不得我死?” “当然,公主若是死了,我会伤心。” “你不怨恨我?” “不。” “不气我没有答应楚王求亲?” “不。” “你不会背叛我?” “不会。” 莫离强自挣扎着,逃出锦墨用温情织成的天罗地网,退开一步:“初始,你讨厌我呢,突然回心转意,图的是什么?” 第97章 怦然心动 锦墨的指尖在她脸颊上滑落,温热酥痒的感觉离开,理智随之而来,莫离的心却莫名空落出一个洞。 “我……”锦墨垂眸,长睫遮住黑色的眼睛。 明媚的阳光穿透树叶间隙,他的身影明明暗暗,声音也模糊飘渺:“锦墨能力微薄为世事所迫,身不由己,所图公主庇护而已。” 这是锦墨第一次明明确确的流露出内心情绪,无奈而又伤感。 周围的景物也跟着苍凉黯然,风起,卷叶弄轻愁,淡云来往几个秋,寂寥话平生。 见过他冷漠疏离的样子,见过他风淡云轻的样子,见过他风流浅笑魅众生的样子,见过他谈论朝务笃定傲然的样子,见过他持剑杀戮厉如修罗的样子…… 许多种面孔都是他,莫离次次面对动心不动情,从没有想到过,他亦会有如此无助无奈的时候。 这一次,莫离有点不确定自己的心跳是否突然完全停止了,为什么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锦墨,锦墨…… 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伤心事? 莫离喟叹,突然就感觉自己的残忍,不愿再逼问下去。 就这样吧,最起码,知道锦墨没有害她的心思,就足够了。 莫离依旧带着锦墨,悔之,檀奴和阿如去了马场学骑马,如她所料,再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连日下来,莫离渐渐掌握骑马的技巧,虽比不上锦墨和阿如娴熟,亦能和他们小赛几场了。 这日,莫离骑完马出一头大汗,把缰绳扔给檀奴,去殿廊下喝茶消暑。 张智成亲自为她斟茶添水,极其殷勤。 莫离喝了几口茶,问:“张统领是不是找到风印受惊的原因了?” 第98章 一枚银针 “公主英明,微臣的心思在公主面前无所遁形,一点都瞒不住。” 张智成从袖子里掏出油纸包着的东西恭恭敬敬地呈给莫离。 莫离缓缓打开油纸包,手指捻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看了半天。 “就是这根针害我差点死在马蹄下?” “是,微臣先开始也没发现,找了很久,在风印身上没有看见伤痕,又特意请大理寺的仵作解剖风印尸体,依旧无所获,当时微臣心都灰了,只当无法给公主交代。幸喜天气热,没几天风印的尸体就腐烂发臭,却是从脖颈和右下侧腋窝开始,它脖颈被锦墨世子砍断,原无不妥,只是腋窝的腐烂引起微臣怀疑,便找到了这根银针。” 莫离将针对着阳光举起来,眯眼细看,很普通的一根细针,衢街商铺随处可卖,且针体银白,并没有毒。 她沉吟道:“作案的人将银针浅刺在风印的前腿腋窝,风印步履越快,银针随着前腿碰撞,针扎的越深,待风印觉出疼痛奔跑起来,这针深刺它腋窝处,最后导致风印巨疼发疯,可是这样?” 张智成抱拳:“公主句句都是微臣所想。” “作案的人好手段,风印不跑的时候全无异状,待我骑上它才慢慢地发疯,只当畜生难驾驭,若不是发现这根银针,谁都不会想到是人为做的手脚,可是下手的人,又怎知道我会骑风印呢?” “这也正是微臣疑惑之处,前一天,微臣得到公主来马场骑马的通令,特亲自选了另一匹马,却不想被公主领来的檀奴看上了,临时才换了风印给公主骑,若是作案的人事先知道消息捣鬼,也该是在另一匹身上下手,而不该是风印。” “檀奴并没有接触风印……” 莫离的目光一一逡巡远处骑马的锦墨阿如,还有正在和侍卫学骑马的悔之檀奴,会是谁想害她呢? 第99章 收服力将 锦墨和檀奴可以排除在外,阿如,好像也不大可能……悔之,胆小如鼠,更不可能。 “公主,这件事发生绝非偶然,分明是有人想借机残害公主,可惜微臣愚钝,查不出这根银针的出处,请公主责罚。” 莫离慢慢地把银针放回油纸里包好,睨一眼战战兢兢的张智成,含笑道:“十日的期限未到,张统领就已找到风印突然发疯的原因,可谓尽忠职守了。而且你说作案的人不可能事先捣鬼,那么事情就和你无关,也和马场所有的御林军侍卫无关,我责罚任何人都是不妥,张统领,我恕你无罪。” 传闻长公主张扬跋扈心狠手辣,张智成原以为,这次惊马事故发生,自己就是不死也得在长公主手上脱层皮,他已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只求不牵连其他的侍卫罢了。 不成想峰回路转,长公主居然轻描淡写的饶了他,张智成登时激动的难以言状,伏地大礼跪拜:“谢公主大恩大德,微臣这条命今后就是公主的,但有差遣,拼死效力!” 莫离扶起他,笑而不言。 无心插柳柳成荫,受惊一场,却拉拢到张智成,莫离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承泰领五万援兵奔赴西府,不日传来战报,昭玥朝十万大军与阔邺六万骑兵在边境对峙开战。 阔邺虽遭受大旱粮草跟不上,但其国是游牧民族,士兵善马术性彪悍善打游击,且又是为了活命抢粮,交战时个个挣红了眼,完全不管不顾的两败俱伤打法,反而让粮草充足兵强马壮的阔邺军队束手束脚,阵法施展不开。 两国兵力各有所长,初战,不分胜负。 莫离接到这个消息后,即刻进宫面见乾安帝。 到睿和宫寝殿,恰巧韩明忠也在。 莫离先向靠在龙床上的乾安帝问安,说了几句闲话之后,道:“父皇,我想看看西府的战报。” 第100章 忧心忡忡 乾安帝笑道:“离儿开始关心国事了,甚好,高全,把战报呈给公主。” 高全忙从殿侧案桌上找出战报双手呈给莫离。 西府的战报言简意赅,不象是朝廷文官写的折子讲究文词雕琢,莫离翻开只看了一遍,大概意思就弄懂了,却仍旧是纳闷:“我昭玥朝十万大军,而阔邺只有六万,我们怎没有打赢他们呢?” 韩明远向莫离解释:“阔邺虽然兵力不如我们,但其是游牧民族,最善骑射,要打赢他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还要打多久?”莫离忧心忡忡。 乾安帝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莫离只盼战争早点结束,承泰掌握兵权后,能在关键时候帮她一把。 韩明忠慢慢道:“公主,您为将士送行的时候,曾说马踏阔邺,护我国土,可要真正攻破阔邺,迫其降伏我昭玥,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做到的。” 莫离追问:“我们会赢吧,承泰会赢吧?” “犬子承泰只是副将,护国军主帅是周正齐。周正齐领兵多年,性稳重善筹谋,他胜在经验丰富阵法精准却缺乏魄力,此战我们会赢,但不会快。” 莫离固执地反驳:“承泰年轻有冲劲,他是副将,有权参与战争部署。”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乾安帝招手叫莫离:“离儿,你过来。” 莫离怏怏地坐到乾安帝身边:“父皇,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离儿,父皇知道你心里担心的是什么,可世事往往不由人算,你要有耐心。” 莫离低头不语。 乾安帝岔开话题:“你想过没有,阔邺国地虽大,却贫瘠干旱,民风又十分彪悍难以收复,我们打赢了阔邺之后,是否真的要驻兵过去,收其为我国土呢?” “阔邺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真驻兵过去,收它做我国土,怕是将来的争端更多。还不如迫它下降表,做我子国,年年岁贡更实惠些。” 乾安帝和韩明忠相视一眼,皆有些诧异。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101章 知己之短 乾安帝追问:“那离儿说,让他们进贡什么才好?” “阔邺的骑兵厉害,全因为他们的马匹是别国比不上的,若是要他们每年进贡马种,既可改善我们的马匹质量,又削弱他们的兵力,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乾安帝以手磕击边沿边的龙雕,沉吟半天:“离儿,父皇再问你,这场战事,该怎么打?” 莫离苦笑:“要我的意思,自然是迅速出兵,一鼓作气,直逼阔邺境内。” 她叹口气:“但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小,速战出兵是两败俱伤的笨策略。” 韩明忠若有所思地凝视莫离:“那公主以为,什么才是好策略?” “阔邺干旱兵马缺少粮草,我们先迎头痛击,使其慑服,再拖上几个月,就把他们拖垮了,到时一击即中,不用耗费太多兵力就可赢得这场战争。” 莫离很沮丧,现在自己说着说着,就不得不承认锦墨的战略更正确,更见效,损失也更少些。 阔邺战事,若想速战速决,却是要用无数士兵血流成河才能达到目的。 莫离打个冷战,突然羞愧难当,穿越以来,她时时刻刻想着如何自保,完全不理会是否会危及昭玥社稷江山,危及三军将士的生命,这时才觉出自己残忍自私。 她的命是命,那些将士的命也是命,她没有任何权利因为一己之私践踏别人的生命。 相比之下,锦墨才真正是胸怀宽广,见识卓远。 一盆凉水灌顶,莫离终于清醒,猛地站起身,语气仓促地说:“父皇,还是第二个办法好,先前我太急功近利了,胡言而已而已,父皇不必认真。” 莫离敛衽施礼,不等乾安帝发话,就亟亟地走出寝殿。 殿外阳光正烈,内心的阴暗被照的无所遁形。 莫离虚脱一般靠在雕着张牙舞爪的螭龙廊柱上,额头手心后背全是虚汗。 —————————————————— 嗯嗯,莫离成长啦!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102章 济世之才 “公主。”韩明忠慢慢走来:“微臣可以问公主一个问题吗?” 莫离沉浸在自厌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懒懒的顺口回答:“韩相请问。” “微臣想知道,对于阔邺的战事一说,是公主自己想出来的吗?” “什么?” “还有先前预见阔邺大旱之后进犯我边境挑起战端,以及治理河域泛滥当用人为主的想法,都是公主自己想出来的吗?” 莫离收回游移的深思,回过头,戒备的问:“韩相是什么意思?” “或许陛下深爱公主,只当公主突然长大懂事了,开始关注朝局,还或许认为公主聪慧过人,一旦对用心筹谋就有别人所没有的长远眼界,可是微臣的心智没有被蒙蔽,公主变化太大,让微臣不得不想到公主背后另有高人。” 莫离垂眸,沉吟良久,最终说了真话:“韩相猜测的很对,那些话的确不是我自己想到的。” 莫离自嘲一晒,缓缓道:“我背后的高人是锦墨世子。” 当她说出“锦墨”两个字的时候,韩明忠凝重的表情裂开,似难以置信,似震惊,又似豁然。 好半天,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他,居然是他……” 莫离苦笑。 一阵静默之后,韩明忠怅然开口:“听人说锦墨世子是芝兰玉树般的风流人物,没想到他竟然胸怀纵横之术,有济世的才学,超出微臣的预料。” “是啊,他的确出色。” “可惜,他是楚王的儿子。” 莫离无言以对。 韩明忠唏嘘不已,突然道:“公主,微臣有个不情之请,欲登门拜访锦墨世子单独一叙,还望公主恩准。” 莫离自然是不能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第103章 府中惊影 莫离和韩明忠一道回公主府,请出锦墨相见,她识相的回避了。 韩明忠和锦墨在外书房交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出得门来,韩明忠对好奇的莫离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昭玥有锦墨,祸福难断,微臣更是喜忧参半。” 韩明忠长长地叹口气,神色古怪地拂袖而去,留下莫离愣在当场,回不了神。 一秉红烛摇曳,滴泪成红,瑞脑香消更声短,细雨敲玉阶,滴滴彻长夜。 莫离辗转难眠,一直在想白天韩明忠对锦墨的评价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昭玥有锦墨,祸福难断? 韩明忠忧的是什么,喜的又是什么? 锦墨,锦墨…… 是楚王的长子…… 莫离翻身下床,探手披一件大红绣花锦袍,拦腰系带,走至殿门口,打开门,凉风夹着细雨迎头扑面,袍卷飞扬,一扫酷夏燥热之气。 廊下灯火通亮,门口的侍卫不敢多看长公主袍底下露出的半截雪白脚腕,侧目抱拳,慌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随便走走,你去拿把伞来。” 半夜三更下雨天,长公主不睡觉要散步,侍卫对莫离的乖张行为很难理解,也不敢拦阻,只恭敬地说:“属下这就去叫阿如来伺候公主。” “不用,你跟着我就行了。” 侍卫持琉璃八宝宫灯照路,游廊十步一岗,长公主缓缓而行,个个侍卫避目施礼。 距离主院越远,侍卫就越少,偶尔可在看见楼台高处几名侍卫跨刀伫立如石像,莫离撑开十八股紫竹伞缓缓往落枫院的方向走。 檀木雨屐踩在青石地砖,清脆的声音一叩一叩击碎沙沙雨声,越发显得暗夜岑寂。 突然,有细微的衣履掠空之声,莫离惊而抬头,一个黑影迅疾地在远处廊檐上闪过。 第104章 半夜敲门 公主府树木葱荣,黑影急闪而过,似大鸟掠空,待莫离反应过来已经不见踪迹,几乎怀疑方才是不是幻觉。 莫离果断地喝止正要提声警示的侍卫:“不要喊,先过去看看。” 有人夜袭公主府,侍卫不敢让莫离以身犯险,伸手拦阻,急道:“公主,属下过去看就行了,公主先回寝殿。” 侍卫说完,又觉不妥:“不如属下先送公主回去,让阿如保护公主,属下再去查看。” 莫离却因为看清那黑影所去的方向是落枫院而焦急,不理会侍卫阻拦,就亟亟地跑过去。 侍卫懊恼跺脚,来不及叫人护卫,只得跟上。 跑到落枫院门口毫不犹豫地推开虚掩的大门,莫离直直奔至锦墨所居的寝室门口才蓦然止步。 落枫院寂静,毫无异状,寝室内灯光幽幽映着地面细雨霏霏,汇集的水渍,成一圈圈地橘色暗波。 锦墨不知在干什么,半低着头,手扣在襟前移动,他的影子投在蒙着淡绿茜纱的窗户上,依旧是从容不迫的举止,忽然就让莫离觉得安心。 莫离打个手势,不等侍卫阻拦,径直踏上台阶敲门。 “进来。” 门应声而开,锦墨抬目,挽腰带的手顿在半空中。 莫离全然不顾锦墨的反应,大大咧咧地推开他,走进寝室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其他可疑的人,也没找到换下的黑色夜行衣藏在什么地方。 莫离转头凝视锦墨。 锦墨发髻潮湿,一滴水顺额头流下来,挂在睫毛上,停止一瞬,又无声滚落。 他一袭雪白长袍沾着几滴水渍,松松散散自然垂下,拦腰黑白交间的丝络还未来得及系妥当,衣领半开,露出刀棱样的锁骨。 莫离笑吟吟开口:“锦墨世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换衣裳,莫非还要出去?” 第105章 关于入V 签约腾讯入vip了,谢谢亲们一如既往支持,鞠躬。 山水写文三年,在红袖在起点完结小说六本,每本都是入v的。 山水只能保证,文中每句话都反复推敲,每段情节发展都经过逻辑推理,每个人物都因深爱,或者深憎所得,每篇文都是有感而发。 山水只能保证,文中的任何一个字都没有敷衍亲们。 希望亲们理解作者的辛苦,当腰酸背疼,当熬夜两眼红肿,当失眠苦思冥想,当瓶颈卡文极度自卑,当家务与写文冲突,当不被周围人理解,当牺牲所有娱乐时间,当受自己所写人物左右失去自我,甚至感情生活也受到写文影响时,山水曾一次次打算放弃,又一次次的坚持下来,是亲们给了山水动力。 至于写文水平,山水在目前状态下尽全力了,唯希望在不断写文的过程中进步,山水不是天才,以勤补拙而已。 亲可以选择继续看山水的文,也可以放弃点叉,自在缘法,不乞求。 山水可以接受抱怨批评,但不接受谩骂。 看下去的,是对山水的认可,放弃的,山水亦会反省自己是否写的没有足够吸引力而失去亲们,会争取下本小说改进。 山水相信,每位读者都是有个性的,山水也有个性,且不会因为迁就谁的个性而放弃自己向前走的脚步。 对山水来说,签约上架是必然。 也希望亲们,别因为任何挫折停止前进的脚步,或许幸福就在下个街口转角等待着你。 再次感谢亲的支持,山水会努力越写越好。 ———————————————————————— 看腾讯“VIP”章节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除了本书外,还想看其它的VIP小说,同时想要点亮QQ上面的“读书图标”,那腾讯是可以加入“VIP”会员的,而且此“VIP”不仅可以看原创里的书,还可以看腾讯图书里的书。 目前资费:10元/月。即一个月十元,腾讯读书里的全部VIP书(包括原创和连载)都能看。开通读书包月服务页面:http:// http:// 里面有五种充值方法,与充Q币类似: 1)Q点/Q币充值,你有Q币可以直接使用。 2)QQ卡充值,方法见上 3)财付通/银行卡充值,方法见上 4)手机充值 ●移动手机:移动手机编辑短信76,发送到10666226; 北京、安徽、湖南、湖北、四川、重庆、河南、海南、西藏移动用户及移动大众卡用户暂不能使用,请选择其它方式; 第二步:确认回复开通读书VIP会员服务; 第三步:根据短信提示回复相关信息,成功成为读书VIP会员。 ※第二种:只看本文,不看其它的VIP小说,建议直接购买,购买价格4个Q币(4元)。 QQ币充值方法,你的QQ号就相当于你的手机号,QQ币就相当于话费,所谓充值就是将你的QQ币充当你的QQ号中,现在充值方法说明一下(以下皆注意充值时选Q币): 1)QQ卡充值:(比较方便快捷) 其相于游戏点卡,手机充值卡之类,一般如下地方有售:网吧\书报亭\卖电脑的商铺\电信营业厅(一般网吧都会有售),不过最小面额好像是十元,买好后,可到腾讯充值网页:http:// http://(选择QQ卡充值) 2)财付通、银行卡充值:(有折扣优惠) 前提是有开通过网银的朋友,如果有在淘宝网购过物的话,肯定会用,进入充值页面:http:// http://(选择财付通银行卡充值)接步骤要求输入即可。(这种方法,普通用户财付通9.5折,无财付通直接使用银行卡9折) 3)手机充值卡充值(这个很好用,充完了剩下的充手机) 移动神州行充值卡:进入充值页页http:// http://(选择手机充值卡,选择移动,可直接在页上充值) 联通卡,进入专门的联通充值页面:http:// http://(选择所在省市) 4)网吧代冲(最省事、最简单的方法) 告诉网吧吧台你要冲值的QQ号和Q币数,把钱给他,他就会帮你冲好。 5)固定电话,小灵通充值 第106章 女色诱惑 沉默片刻,锦墨停顿的手指又行云流水的动作起来,闲雅从容地将丝络在腰上打个结,连环玉佩垂下,“叮”地一声。 他踱步走到桌边,倒一杯凉茶,浅抿一口,手指在杯沿慢慢滑动,悠悠地反问:“公主半夜驾临,是来审问我的?” 莫离顾左右而言他:“我睡不着,在院子里散步,却不想被一只同样失眠的野鸟惊着了,特意寻踪而来,看看他是否骚扰了锦墨世子。” 锦墨神色不动,将茶盏缓缓放回桌上。 抬起头来,一双狭长黑眸更沉更暗,幽如潭底,锦墨静静地望着莫离,淡淡道:“害公主受惊,是那夜鸟的罪过了,公主打算如何处置他?” “受惊而已,他又没害我性命,处罚是谈不上的。我只好奇,既然夜鸟野性难驯,为何又自愿回笼子里,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锦墨的目光追随莫离。 她青丝低挽,几缕碎发顺耳侧徐徐垂散,大红绣花锦袍宽松,露出半截脚腕,赤足雪白无暇,圆润的指甲染着丹寇,点点浓艳欲滴,轻踏着一双檀木雨屐移步。 每走一步,木屐敲击白玉地砖,清脆丁零,留下一朵潮湿的莲花。 一朵朵莲花串起来,晃花众生的眼。 红的袍如胭脂滴香,白的脚如润玉莹莹,绮丽奢靡便满室流动,充盈每一寸空间。 锦墨顿觉雨天气闷,呼吸困难。 她走过他身边,红袍与白袍相交一瞬,锦缎互相细微摩擦,声音很轻,却沙沙如雷。 锦墨的眼睛被夺目的红色灼伤,阖上,再睁开,额上一层细汗。 “锦墨,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莫离站在他身后,吐气如兰拂过他的后颈,声音猫儿一般的慵懒,锦墨身体蓦地紧绷。 双手攥拳在侧,他克制回答:“倦鸟返家,乃是常情,公主过虑了。” 莫离“哦”了一声:“那他既然返家,为什么又要回到笼子里做只徒有其表的金丝雀呢?” 第107章 抱你在怀 “因为……他已经没有家了。” 锦墨的背影无端端地带出几分萧索苍凉,似突然泄尽了力气,失去方才的戒备疏离,喃喃喟叹:“我,没有家了……” 窗户明明关着,不知为何,仿佛外面所有的雨,都凝聚到寝室里,空气潮湿沉重,如暗夜突然降临,如岁月突然沧桑。 莫离站在这忧伤之中,仿佛突然闯入不该去的地方,显得突兀且不可饶恕。 静默片刻,锦墨又说:“所以,我会做我必须做的事。” 声音渐渐硬起来,神色露出鲜少的狠厉:“不管是谁,若是阻我,我必佛挡杀佛,神挡弑神!” 只是瞬间,锦墨的身影比刚才挺得更直,象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森森厉如修罗。 莫离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并不觉的恐惧,反而觉得这样狠厉的锦墨比伤感的锦墨更让人为他心酸心疼。 半夜三更的他跑出去,究竟受到怎样的打击才反常至此? 莫离很想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可她不敢问。 踌躇着,莫离抬起手臂,轻触锦墨的衣袍,瑟缩一下,又断然地抱住他:“锦墨,一切都会好的……” 锦墨不能置信地低头,横揽在他腰身上的手臂纤细,却坚定,似乎要通过这拥抱转达给他什么力量一般。 她的脸贴在他的后背,是好多年都没有体会过的温热触感,他几乎已经忘记被人拥抱的滋味,那种被人珍爱,被人怜惜的拥抱。 锦墨不能动,既贪恋这拥抱,又觉得可笑。 自己什么时候悲哀到如此的地步,一点点恩泽就可以让他感动?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讥讽笑意,水汽漫起,模糊了眼睛,很快又消散。 心又硬起来,他不需要怜悯,尤其不需要身后人的怜悯。 锦墨慢慢掰开莫离的手指:“公主,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一句话说完,他的身体僵硬的象一块铁,硌的人手脚冰寒。 第108章 自作多情 莫离无言地松手,垂头丧气往门口走,又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锦墨,如果你需要,我会帮你。” 对上锦墨没有温度的眼睛,莫离笑了笑:“或许,你根本不屑我帮你什么,是我自作多情了。” 莫离咬牙转身,用力打开门,大步跨出去。 外面的侍卫殷勤撑伞,跟着她离开了落风院。 暗夜雨疾风大,门扇几开几合,声音轰响,雨珠子扫进来,室内红烛明明暗暗,忽闪一下,无声寂灭。 锦墨对着空荡荡寂暗不到头的院子伫立许久,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的懊丧和寂寥。 只是,明晰的感觉到,心,裂开一道缝隙,微热的感觉涌入。 也不知韩明忠对少傅沈竹青说了什么,隔了几天,沈竹青来公主府上课的时候,居然要求锦墨旁听。 莫离没有拒绝,命阿如去请锦墨。 这堂课换了课题,讲权谋。 莫离依旧是满头雾水。 沈竹青一大通之乎者也说完,照例提问题让莫离回答。 “公主,昨日有人给中书省上折子弹劾工部郎中杜怀远,说他在仓江治理水患期间有受贿行为,公主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莫离心里更加疑惑,猜不透沈竹青和韩明忠打的什么主意。 弹劾大臣的奏折内容应该密不外传,而沈竹青却毫不隐讳,必然有缘故。 杜怀远原本是工部所正,小小的七品官名不见经传,却因莫离和韩明忠举荐,连升两级为五品郎中,派到仓江治理水患。 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杜怀远巴结上长公主,也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第109章 人无远虑 江南水患是历代君王最头疼的大事,年年遭灾,年年治理,年年无功,工部许多大臣就栽在里头,罢职免官的不在少数。 杜怀远是莫离推荐给乾安帝的,把他推荐给莫离的祸首却是锦墨。 莫离暗暗磨牙,恨杜怀远贪财不争气,气自己轻信锦墨。 瞟一眼端然正坐,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的锦墨,莫离又觉得自己或许冤枉了他。 治理水患,前面失败的例子明摆着,所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五品工部郎中的的位置并不是重要,锦墨没必要下什么套子让她钻。 外书房三个人对坐,三个人各怀心思面无表情不说话,气氛诡异。 最终莫离沉不住气,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少傅,朝廷官员犯事,自有大理寺出面按昭玥刑律处置,我就不好表态了。” “话虽如此,可杜怀远是公主推荐的,大理寺多少要给些面子……”沈竹青清咳一声:“再者说,微臣只是问问公主的看法而已。” “既然贪污受贿,抓起来就是,我没什么看法。” 莫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完全撇清自己。 “公主不觉得里面有什么问题?” “嗯?” “杜怀远去仓江才不足一个月,折子上弹劾他贪污金额就有十万两白银,这白白花花的银子他弄到哪去了,公主就不想查?” 莫离额上跳起一根青筋,十万两银子啊! 莫离再次磨牙:“当然要查,就是他把银子吞肚子里去,也要吐出来!” 沈竹青或许是对莫离彻底失望了,懒得再和她说话,转头问锦墨:“世子又是如何看这件事?” 锦墨眼皮子都不抬:“少傅,锦墨无官无职,不好非议朝政。” 第110章 必有近忧 沈竹青“啧”地一声:“韩相已将弹劾杜怀远的折子交由各部传阅,此事不是秘密,世子就算议论几句也不打紧。” 莫离头顶冒出一连串的问号,韩明忠和沈竹青到底想干什么? “少傅,那锦墨就不客气了。” 锦墨好整以暇地端茶喝了一口,抬眸,目光灼亮:“如今西府战事刚起,国库最吃紧的时候,杜怀远却胆敢贪污十万白银,只有灭其九族也能平民愤。” 莫离吃惊的张开嘴。 “银子是从户部出去了,户部有监管之职,所以杜怀远的罪名一旦成立,恐怕工部,户部上下一干人都难逃干系。杜怀远倒是死不足惜,可若在这种时候动了昭玥根本,不仅西府粮草兵器少人操持,我军士气受影响,而且……” 锦墨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莫离:“人是公主推荐的,公主的威信……就彻底倒了。” 莫离目瞪口呆。 牵一发而动全身,布局的人心思缜密匪夷所思。 一堂课没讲完,莫离已经明白了什么叫权谋之术,也猜到了沈竹青非要请锦墨出来听课的正真目的——沈竹青在试探是否是锦墨策划杜怀远的受贿案子。 现在锦墨的态度表明,他的确不知情,否则也不会拆穿布局人的险恶用心。 沈竹青看锦墨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激赏,放低姿态:“那么,以世子所见,这案子该如何了结?” “少傅想听我说真话?” “是。” 锦墨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明人不打暗语,我对杜怀远略知一二,他本就是仓江一带人士,但家境十分富裕本是有名大户,按说,小小的七品官他看不上,却能忍受十年伏案之苦做个小小工部所正,少傅以为他图得是什么?” 沈竹青摇头:“请世子指教。” 第111章 心思叵测 “杜怀远平生之志便是救助仓江乡亲脱离水患之苦,然而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度,他投考科举,且一心往工部钻营,图得就是现在的机会。我曾数次与杜怀远交流水患治理的方法,深服其人胸襟才气,所以,根本不信他会贪污治理仓江的银两。” 锦墨侃侃而谈,有理有据从容不迫,沈竹青和莫离不由自主的就被他说服了,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锦墨淡笑,继续道:“少傅不妨想想,杜怀远才去仓江一月,十万两银子他难道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起来?” 沈竹青点头:“我也觉得奇怪。” “这事唯有一个可能,就是银子挪作它用了。少傅,我有一个建议,不妨派人彻查仓江工程的历年账目,说不定就有所获。” 沈竹青点头:“韩相也是这个意思。”话说完,才知失言,不免尴尬。 锦墨却当做没有听见:“锦墨一点浅见,让少傅见笑了。” 沈竹青慌不迭地摆手:“哪里哪里,世子谦虚。” 沈竹青告辞,莫离亲送他出府。 一路上沈竹青又是叹气,又是点头,比当日韩明忠见过锦墨之后的神色还要古怪复杂。 莫离终于忍不住问:“少傅,你今天在锦墨世子面前提杜怀远的案子,是不是故意试探他?” “是啊,锦墨世子非池中之鱼,韩相说的一点都不错,唉,祸福难料啊。”沈竹青郁郁感叹,又睨着莫离道:“公主,您要是有他一半……” 沈竹青话说半截,又是一阵叹气,莫离猜到他后半句想说什么,却并不觉得难堪,耸耸肩:“我是比不上他,人有高低之分,我有自知自明。” “不过……”莫离顿了顿:“锦墨现住在公主府,就是我的人,你和韩相不许动他一根指头。” 第112章 私生子啊 沈竹青苦笑:“公主,微臣并无此意。” 莫离半信半疑:“真的?” 沈竹青神色复杂,突道:“微臣听过一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说锦墨世子其实并非楚王亲生,他是……私生子。” 晴天一个霹雳,莫离惊呆:“什么?” “所以,他现在好端端地住在公主府毫发无伤,不然公主以为陛下能容得下他服侍公主左右么?” 沈竹青走了,莫离仍旧瞠目结舌,傻了一样。 难以相信。 这意味着锦墨生父不详,私通而生,他是一个被排除在世俗道德之外,被世俗所唾弃不该存活于世的人。 难怪锦墨不愿见尚世胜,难怪尚世胜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做人男宠,因为尙世胜和锦墨压根就没有父子关系! 可是,锦墨明明是楚王世子啊,在道德严谨的古代,锦墨的母亲白妙心叛经离道,给丈夫带了这么一大顶绿帽子,以尚世胜的势力,怎可能容忍这耻辱? 莫离想不明白。 那高傲的,冷淡的,气度卓然,让人仰望的锦墨,会是私生子…… 莫名的情绪堵在莫离胸口,她呼吸困难。 连着好几天,莫离失魂落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阿如和檀奴都看出她不对劲。 恰好悔之登门拜访,阿如就撺掇着莫离再去城外马场散心。 说实话,莫离对悔之这个妹妹亲不得,远不得,不知该如何相处,也没有共同语言。 悔之性格内向懦弱,话很少,或许因为以前的长公主的态度实在恶劣,现在无论莫离如何示好,悔之仍旧一味地怕她,半点不敢违拗。 莫离顺嘴一句让悔之没事的时候来公主府,悔之就乖乖的来了,来了以后伺候莫离就和公主府的丫鬟差不多。 第113章 鬼迷心窍 莫离吃饭,悔之就在旁边伺候茶水,莫离说话,悔之就站着喏喏称“是”,莫离躺着,悔之就捶腿敲背殷勤备至,最后弄得所有丫鬟们都不好意,更别说莫离了。 因此悔之再来,莫离就带着她和大伙一起去城外皇家马场,人多热闹,省的单独相对尴尬。 因前几天下雨,檀奴着了凉一直未曾痊愈,所以这次去马场就没告诉他。 莫离,锦墨,悔之,阿如四个人共带了六名侍卫,到了城外马场,大伙骑马的骑马,散步的散步,各自找乐子玩。 莫离是为躲避单独面对悔之而来,压根没有骑马的兴致,也不让张智成作陪,她独自去侧殿睡觉。 马场的殿宇有十几座殿宇供皇帝和大臣们休息,尤其长公主最近来的勤,内廷专门派人来又着意将侧殿收整布置一番,舒适程度不亚于公主府的寝殿。 莫离其实睡不着,几天来,她一直在回避锦墨。 自那天晚上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就很少正面说话,莫离忘不掉锦墨生硬地掰开她的手指,拒人千里的冷漠。 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一个男人,却被拒绝了,羞耻感无法言说。 当初,长公主也和她一样吧? 一腔热情地对锦墨好,可人家根本唯恐避之不及,甚至是厌恶的。 莫离没有长公主锲而不舍的精神,是热情的本质不同。 长公主身份高贵予取予求,喜欢锦墨,或者是喜欢锦墨的美色,想要就一定要弄到手,导致最后下药禁锢了锦墨。 而莫离,那一刻的热情,仅仅是单纯地拥抱他,神使鬼差也好,鬼迷心窍也好,她仅仅是想要拥抱他而已,给他一点温暖,扫去他身上的落寞,仅仅如此。 然而,他毫不领情,不领情就算了,莫离赌气地想,她不会和长公主一样没脸没皮的勉强任何男人。 第114章 一场赌局 自取其辱,几天都不开心。 可是,知道了锦墨的身世之后,莫离的不开心又突然消失,换了另一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很不舒服。 莫离趴在窗户边凝视远处骑马的锦墨。 鲜见他穿黑衣的样子,却比穿白袍时的闲雅更多了几分沉着笃定。 锦墨仿佛来自暗夜的战神,扬鞭顾盼,踏马绝尘,一举一动洒脱锋利竟时有王者霸气。 锦墨越优秀,莫离就越不是滋味。 因为他的外表裹着厚厚的一层盔甲,没有人能看透,她更不能。 莫离呆呆地胡思乱想,眼睛一直追随锦墨的身影不放,突然看见锦墨下马,悔之围上去,仰着小脸娇滴滴地和他说话。 莫离一阵阵地发酸,不等仔细考虑清楚自己的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身不由己地冲出侧殿。 莫离跑到锦墨跟前站定,咬牙平息微乱的气息,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锦墨,我们赛一场马吧,谁赢了,可以让输的人做一件事。” 她一出现,悔之立刻赔笑着喏喏退到一边,不敢有任何不满。 锦墨似乎对莫离忽冷忽热的态度习以为常,含笑道:“公主既然有兴趣赛一场,我自然奉陪,不过,公主真的要下赌注么?” “当然。”莫离偏头斜睨锦墨:“任何条件都可以提,输的人无权拒绝。” 锦墨微微低首:“尊从主命。” 听长公主要和锦墨世子赛马,悔之,阿如,包括侍卫们都自动让开马道,兴奋地站在边上观看。 张智成亲自为莫离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低声道:“公主,这匹马脚力非凡,是马场最好的一匹,微臣赌公主赢。” 莫离心领神会。 第115章 帮你作弊 莫离学会骑马的时间不长,要想赢锦墨几乎没有可能,赌的是一口气,不过胯下有良骑,胜算就难料了——回头一定好好奖赏张智成,他够机灵! 莫离和锦墨两人上马对视,一个神色认真,一个淡然处之。 莫离英姿飒爽,扬鞭遥指马道远处的树林:“至树林尽头,再返回来,一局定输赢!”话音未落,一鞭挥在马背,箭一般疾驰出去。 就算是有作弊嫌疑,莫离也不顾的了,这局她一定要赢! 至于为什么要赢,赢了之后的条件是什么,她没有多想。 和锦墨纠葛至今,莫离回回都落于下风,非要他低头一次才甘心。 风鼓骑装,莫离白马白衣丰姿潋滟,锦墨黑马黑袍气势夺人,一白一黑风驰电掣,马蹄雷鸣卷起身后尘嚣滚滚,片刻功夫驰出马道,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骑马入林,锦墨追上莫离并驾齐驰,犹显气定神闲。 莫离咬牙,她的驭马技术压根比不上锦墨。 树林路途崎岖,莫离一面持缰控制马的前行方向,一面要保持自己身体平衡,就显得手忙脚乱,好几次没有避开细枝树叶,脸上被刷了几道。 “公主,低身伏在马上,松开缰绳,让马自己跑。”锦墨出言提醒她。 莫离不动。 “相信我,松开缰绳。” 莫离仍旧犹豫要不要相信他。 “小心前面。” 莫离还未来得及反应,头已经被锦墨按下去,风声掠耳,树叶扫头,她才发现自己险险避开一段横出的树杆。 锦墨又救了她一次。 莫离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松开缰绳。 张智成推荐的马果然不错,少了莫离驾驭,速度反而更快,灵活地在树林里窜来窜去,片刻功夫就到了树林尽头。 莫离低喝一声,马头调转,又往来路回驰。 第116章 惊疑不定 锦墨也不差,骑着黑马如影相随,紧跟莫离。 看见莫离驭马抢先疾驰回来,阿如和张智成侍卫们迎上来,扶着她下马,兴高采烈地喊着:“公主,您赢了!” 莫离却毫无喜悦之感,越过层层人群,回眸去看,锦墨悠悠然下了马,望着她微微而笑。 侍卫们自觉地让开路,莫离咬咬唇,抬步朝锦墨走去。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锦墨已然道:“锦墨甘拜下风。公主可以提条件了,想要锦墨做什么?” 他冷峭的眼眸里出现罕见笑意,在阳光下璀璨星闪,莫离突然就心慌意乱,不敢再看他,可是头顶仍旧炙烫的要烤化一般。 锦墨缓缓抬手,指尖捻起莫离头发上的一片树叶,清冽的气息拂过,手垂下来,一片树叶打了几个旋,静静落地。 莫离盯着那片叶子,低声道:“我,我还没有想好,等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你,你不能反悔。” “好。” 锦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回城路上,阿如兴奋不能自制,坐在宫辇里不停地夸莫离聪明过人,才学会骑术就能赢得赌局,唧唧呱呱嘴说个没完没了。 这丫头向来在莫离跟前战战兢兢的,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可见今天受的刺激不轻。 莫离反倒不忍心驳她的兴致,心里唯有苦笑不已。 没有人知道,锦墨是故意让她赢的。 正是大中午,烈日酷暑,官道上鲜少见到人影,车马平稳缓行,让人昏昏欲睡。 莫离半眯着眼睛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宫辇猛烈晃动,阿如撞在车壁上,她“呀”摸头,停止聒噪,赶紧搀扶东倒西歪的莫离:“公主没事吧?”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117章 刺客狠绝 话音未落,外面就响起侍卫喝斥的声音,马蹄嗒嗒迅疾踏过来,喝止嘶停,隔着车壁锦墨沉声道:“公主坐好,别出来。” 紧接着兵器破风,铿锵不绝,有人闷哼嘶吼,莫离和阿如双双对视,皆惊疑不定。 阿如反应快,立刻将莫离护在身后,掀起车帘一角,探头查看外面,又很快缩回来:“有刺客!” 莫离脸色大变:“有多少人,悔之呢?” “大约有十几个人,悔之公主还在后面的马车里。” 这次出门,只有六名侍卫跟随,而莫离和悔之都不会武功,阿如的神色明显紧张起来。 莫离急了,就要掀开车帘亲自查看,被阿如死死拦住:“刀枪无眼,公主您不要看……” 突然宫辇又一次剧烈晃动,斜斜朝一边栽倒,阿如惊叫,抱着莫离滚出车外。 这下莫离就是不想看都不行了。 莫离灰头土脸地被阿如搀扶起来,四周刀光剑影,侍卫们护在前方,和十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和打在一起。 莫离惦记悔之的安全,伸着脖子四处找,终于看见悔之和一个宫女远远地落在后面,身边只有一名侍卫保护。 相比之下,悔之那边侍卫少,却并不惊险,因为刺客目标明确,皆往莫离所在的方向直扑过来。 侍卫们拼力抵挡,怎奈人手少,到底落了下风。 锦墨和阿如不敢离开莫离半步,护着她连连后退,踢飞了几个刺客。 偏偏在关键时刻,悔之惊呼:“姐姐!” 刺客们似乎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公主在,分开三个人朝悔之扑过去 莫离大惊:“锦墨,快去保护悔之!” 第118章 情势急转 锦墨掠身拦截,可他毕竟手无寸铁,对付三个持剑的刺客并不占上风。 那些刺客个个武功高强,剑势稳准狠招招夺命,已有两个侍卫不敌倒在地上。 莫离眼前一片血雾,心里又慌又乱,不知如何是好。 阿如要应付刺客攻势,又要护着莫离,亦十分吃力,翻手抢了一名刺客的剑,剑花雪浪翻滚击退了两个刺客,一转手,迅速砍断一匹驾车的马,厉声道:“公主上马,跑!” 莫离咬牙上前,抓住缰绳。 “姐姐!”悔之凄厉的尖叫让莫离脚步一顿,只是犹豫了一瞬就错失了良机。 刺客的剑刺来,莫离松手,马跑开了,阿如跺脚不迭。 而悔之疯了一样的喊:“姐姐别丢下我,我怕!” 所有的刺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和侍卫打斗的,围住悔之锦墨的,全部闪身又急进,朝向一个方向,一柄柄利刃雪寒森森闪电而来,直指莫离。 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却象是慢动作,阿如和侍卫们大骇,赶紧拦击,锦墨亦变了脸,疾身回护。 阿如的剑泼水般挡出去,扫开几柄剑。 锦墨离莫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五步,四步,三步…… 阿如的剑不能挡开所有的剑,锦墨再快,距离终究远,快不过刺客仅咫尺。 眼前杀气暴涨,一柄森森的剑寸寸逼近,莫离迟钝地没有反应,眼睁睁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有人抱住她,身体腾空景物飞旋,只眨眼之间。 莫离被抱住又甩开,再站稳能看清事物,就见锦墨挡在她身前,袖子里滑出一管碧绿晶莹的东西。 锦墨缓缓抬手,将它直直送出,刺客们的剑全部停在半空中,一切都归于静止。 莫离这边的人,对方刺客,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锦墨手里的东西,有人茫然,有人惊骇。 是一支玉箫,只是一支碧绿玉箫而已。 第119章 身中剧毒 是一支玉箫,只是一支玉箫而已。 然而情势急转,刺客们震惊之后,原本杀气腾腾的神色皆转为敬畏,并没有人发号施令,他们突然齐刷刷收回的手里的剑,一言不发躬身抱拳急退,十几个黑影掠风般消失在官道。 这些黑衣刺客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的走,留下莫离一众人瞠目结舌,不明所以。 “姐姐,他们怎么走了?”悔之跑过来问,语气疑惑,又似有遗憾。 莫离站在锦墨身后,许久,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锦墨,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墨身上的黑衣缀金丝的袍子依旧沉黑如夜,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可是他的身体晃了晃,缓缓转头,脸色煞白浮一层细汗,勾唇含笑:“公主,我中毒了,可不可以不解释。” 莫离这才觉得触手粘腻一片,急速地收手,翻回掌心,上面殷红的血让她的心抽起来,动也不能动,就那样站着,傻傻的和锦墨对视。 锦墨肩膀上的血顺着袖管一滴一滴滑落地上,他的唇色发紫,渐渐变成黑色。 莫离固执的摇头:“不,不要……” 锦墨几不可闻地喟叹一声,终究闭上眼睛,倒在地上。 官道上白色骑装女子首当其冲骑骏马疾驰,她疯狂的不停抽打马背,一人一马后面紧随几名骑卫,还有一辆马车同样速度奇快,一路狂土嚣卷,行人纷纷回避。 眼看这一行奇怪的队伍离城门口越来越近,却毫无下马的意思,看守南门的兵士们正要出言阻挡,那领头的白衣少女不由分手扬手抛来一样亮晃晃的东西,一面喊:“即刻入宫请所有御医至长公主府,耽搁一刻,斩!”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冲进城门,一阵风地不见。 第120章 生死关头 白衣女子扔在地上的东西金光闪闪,兵士捡起来一看,南门口顿时乱成一锅粥,须臾,两名守城兵士持金牌上马,急往皇宫方向去。 长公主满身土灰血迹,带着受伤昏迷的锦墨世子回来,公主府亦是乱的不可开交。 管家刘宇少了平时的镇定,梗着满头青筋大声吩咐下人们把锦墨世子抬到落枫院,大伙都被长公主的悲怆神色的吓住了,反倒没有人注意管家的失态。 落枫院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只有莫离傻呆呆,不说话也不理会别人进进出出的忙乱什么。 她一直坐在床边,怔怔地凝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锦墨。 他要死了吗? 那些刺客的兵刃上分明都抹着剧毒,当时还有两个侍卫和在刺客打斗中受伤,伤口并不在致命的地方,都是面色煞白,唇色黑紫,他们在回京的半途中就死了。 锦墨和他们一样,也要死了吗? 莫离惊慌地伸手试探锦墨的鼻息,微弱的呼吸时断时续,让她的心一阵阵抽紧绞痛。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这样的难受? 心都要被抽空了。 锦墨,你不能死呵,我还没有……还没有怎样? 莫离想不出来,脑子里空荡荡,仿佛什么东西要离她而去,再也不回来了。 一遍一遍的抚摸他的唇。 莫离喃喃:“锦墨,你不能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我呢……你还没有说,你不能死。” “公主,御医们来了。”阿如小声禀报。 “唔。让他们进来。” 御医们鱼贯而入,先向莫离跪拜:“参见长公主。” 莫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们来看看锦墨世子怎样了,无论如何我要你们救活他。” 第121章 歹毒绝杀 长公主的语气极淡,话也并不出格,可是她目光冷冷一扫,众御医个个凛然胆颤,低头:“是。” 王御医第一个为锦墨诊脉,又查看伤口,将发黑的血迹沾在指尖仔细嗅闻,莫离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王御医,如何?” 王御医神色凝重:“公主,如果微臣猜测不错的话,锦墨世子所中之毒名曰绝杀。” “绝杀?”莫离脑子嗡地一声,绝杀,好歹毒的名字。 王御医点头:“因此毒无解药,中毒者必在半炷香时间内身亡,才得了这个名字。” “可是锦墨他还没有死!”莫离急了。 “这也正是微臣觉得奇怪的地方。传言,绝杀为江湖中一个叫影楼的暗杀帮派所独有,微臣也是凑巧遇见过两个中同样毒的病人,才对绝杀略有了解。” 莫离急问:“你救活他们了?” “没有。” 莫离似被谁抽了筋拔了骨,全身发软,只是喃喃:“半柱香的时间早就过了,锦墨还没有死呢,你一定是弄错了。” 见莫离面如死灰,王御医心中不忍:“公主,微臣只是猜测而已,且看看别的御医怎么说。” 此时,又有三名御医为锦墨诊完脉,和王御医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好像有一把火从心底蹭地窜上来,将莫离烧的头昏眼花,亦将理智烤化无影无踪。 她狠狠地盯住御医,一个个瞪过去,咬牙切齿:“不,我不信,你这帮庸医全不顶用,没看见锦墨还不有死吗?我要你们救他,救他!” 御医低头,没一个人敢和她对视。 莫离手发抖,指着王御医:“你胡说,我一点都不信,我不信!” 王御医扑通跪地:“公主,微臣不敢欺瞒公主。” 第122章 麒麟宝珠 一个挨一个的御医跪地,莫离两眼发黑,一个一个的指过去:“我不信,一点都不信,锦墨不会死,他明明还有呼吸……”忽而厉声道:“若救不活他,我就拆了你们的太医院!” 众御医皆惊惧莫离的失态,尤其太医院院使吓得浑身打战,一径地拽王御医的袖子,哭丧道:“王御医,大伙就指望你了……“ 王御医在太医院医术最高,且是个嗜医成癖的人,断定锦墨必死,然而拖延到现在锦墨竟没有死,心里亦是嘀咕。 王御医壮胆道:“公主可否让微臣再给锦墨世子号号脉?” 莫离这时只盼锦墨无事,自然不会拒绝。 王御医跪爬到床边,托起锦墨手腕,神色几个变幻,冥思苦想半天,才喏喏道:“公主,许是锦墨世子之前长期服用过什么抗毒的草药,他的体质和常人略有所不同,所以中绝杀而不会立刻毙命……” “就是说他会没事?”莫离心里涌起一线希望。 王御医摇头:“绝杀无药可解,锦墨世子生死一线,能拖延多久很难说。” 莫离大怒:“你是说必死无疑?!” “无药可解,也并非无解。” 莫离被王御医磨磨唧唧的性子激的发狂,顺手从桌子上抄起一个茶杯砸在地上,厉声道:“你救不活他,也不用做御医了!” 王御医额上的汗就下来了,连连磕头:“公主息怒,微臣听说世间有宝名曰麒麟珠,盛夏而至凉,且能解奇毒。但微臣也只是听说而已,而锦墨世子的伤情已刻不容缓,便是公主立即命人去寻麒麟珠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寻到的,所以才不敢贸然说出来,请公主息怒。” “麒麟珠”,好熟悉的名字,在那里听说过呢? —————————————————————————————————————— 今天晚上写哭了,唉,可怜的莫离啊,你怎么就疯了呢……锦墨,你太坏了,我不想虐你都不行! 看在山水辛苦的份上,亲们,收藏推荐啊! 第123章 命不该绝 莫离抱住头反反复复地思索,忽而推开众人疯了一样朝外跑,阿如忙跟出去。 莫离沿着小径游廊狂奔,直冲进寝殿翻箱倒柜,衣物扔的乱七八糟。 阿如只当莫离伤心过度导致癫狂,战战兢兢地问:“公主找什么?” “麒麟珠,楚王送的麒麟宝珠,阿如你把它收到哪里去了?!”莫离瞪着红血的眼睛嘶吼。 阿如被提醒,亦是惊跳起来,从大床后面的壁柜最下面翻出一个嵌金锦盒,哆哆嗦嗦呈给莫离:“公主找到是不是它?” “是,是!”莫离两眼放光抱着锦盒又冲出寝殿。 锦墨命不该绝,他家祖传之宝落在莫离手上,又反过来救他,冥冥之中,皆是天意! 王御医被莫离所逼,无奈说出麒麟宝珠可解百毒,但他绝没想到麒麟宝珠就在公主府,此刻亲眼见十分吃惊,顿时额上的汗就下来,腿肚子开始打转。 麒麟珠只比普通珠子略大一点点,外表并无任何奇特之处,这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谁都没有真正验证过它的功效。 事到如今,王御医也只有硬着头皮试一试,只盼麒麟珠能解奇毒的传说是真的。 长公主性格暴戾无常,若锦墨毒发身亡,王御医实在害怕自己的老命就要留在公主府陪葬了。 王御医定定神,小心翼翼地将麒麟珠置于锦墨肩膀上的伤口上。 珠子竟有灵气,霎时紧紧吸附伤口的黑血,雪白莹润的珠子自动旋转,渐渐变色,又白转至绯红,至而呈芙蓉红,舍利红,凝血欲滴,渐黑,浓缩成夜。 莫离心提在嗓子眼,站在床头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锦墨乌黑的唇色变淡变浅过程,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泠泠汗水。 第124章 情路难行 一个时辰之后,麒麟珠光色归于暗寂,亦不再转动,王御医示意别的御医将它取下来放回锦盒。 现在莫离没有了胆量和谁拍案叫板,甚至是畏惧而又怯懦的:“王御医,锦墨他……” 王御医更是提心吊胆,他并没有确凿的把握保证麒麟珠可以起死回生,一切都是听说而已,所以一直没有松开给锦墨号脉的手,此际更是全神贯注,仔细查看锦墨的气色。 好半天,王御医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略微舒展,松开手,用袍袖擦擦额上的汗:“公主,锦墨世子的性命暂时无妨了,不过绝杀毒性虽除,亦伤了世子元气,这几天都要继续用麒麟珠拔出余毒,微臣另外再开几付调养的方子,等世子醒来服用。” 心落实处,莫离几乎虚脱,好半天才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多谢了,方才失礼之处,还望王御医莫要计较。” 王御医苦笑:“微臣不敢。” 他施礼后躬身退下,和其他御医一起研究开方子去了。 等人都走了,莫离才彻底松懈,毫无形象地跪跌脚踏上,赫赫地笑着,喉咙哽咽:“阿如,锦墨没事了。” 事到如今,阿如对锦墨的敌意消退几分,她神色复杂地“嗯”了一声,默默上前扶起莫离。 阿如心里堵得难受,也不知是为了眼前失而复得狂喜不自知的公主,还是为了痴心守护心上人一生平安,而远赴西府征战的护国军参将韩承泰。 旁观者清,当事人或许不了解自己的本真心意,可是阿如看得清清楚楚——公主已经对锦墨世子动真心了。 韩承泰,他十几年的心意被所爱之人忽视,又会是怎样一种苦涩滋味? 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锦墨呢,是否能感觉到公主对他的情意?又是否会对得起这份情意? 三人行,最后谁会伤谁的心,谁又会为谁心甘情愿地被伤? 阿如惶然了。 第125章 原来如此 乾安二十年七月二十日,西府战事传捷报,参将韩承泰率四万骑兵与阔邺敌军交战,大胜,歼敌三千,俘敌八百,我昭玥士气大振! 捷报传到公主府,长公主喜色并不浓,因为她仍旧忧心中毒昏迷两天不醒的锦墨世子。 锦墨是在第三天醒来的,醒来的第一句就是:“我还活着?” 他似乎对自己没死的事实有些困惑。 王御医说过,只要锦墨能醒来,就无性命之忧。 莫离克制住惊喜交加的情绪,缓缓低头,对准锦墨仍旧苍白的脸细细看了半晌,问:“你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吗?” “绝杀。” “是啊,王御医说中绝杀者必死,那么你也是知道的?” “是。” “为什么救我?” 锦墨不是第一次救莫离,但前一次他砍断马头救下莫离,根本不会危及到自身的性命。 这一次就不一样,他是真正的拿血肉之躯为她抵挡利剑,莫离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锦墨眨眨眼:“我没想到自己会中剑。”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只是如此而已。 莫离轻轻吐出一口气,坐直身体,忽而又觉得失落,空荡荡的。 昏迷之后刚醒,锦墨的声音比平时软,而且慢:“我救你,是因为我不愿你死,也不愿你受伤。” 心里有潺潺的暖意流动,空荡荡的感觉忽然就被抚平,莫离弯起唇,不自觉的笑了。 锦墨并没有留意莫离的情绪,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臂,欲按在受伤的肩膀上。 中绝杀者必死,锦墨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死呢? “别碰伤口!”莫离急声制止他:“你身体里的余毒还没有清除干净,这会正用麒麟宝珠疗伤,你好好躺着。” 锦墨的手僵在半空中,声音颤抖重复求证:“真的是麒麟宝珠?” 第126章 心藏愤恨 莫离现在才真正相信麒麟宝珠的妙处,尚世胜为了让锦墨做驸马也算是下了血本,最后被她拒绝,心里不定呕成什么样子了。 莫离笑吟吟地解释:“是啊,是麒麟宝珠,没想到吧,你父亲前段时间把它送给了我,因为我并不了解麒麟宝珠是多么珍贵,还不以为然呢。不过你们尚家的东西最后还是救了尚家的人,我拿它来救你的命,也算没白收这份大礼。” 锦墨脸上表情风云际会,喜,哀,怨,在瞬息间变换,怔怔地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莫离鲜少见他喜怒露出形色,不由疑惑,但想到或许锦墨以为他必死无疑,突然又活转回来所以才导致情绪复杂也是常情,就释然了。 想着锦墨受伤疼痛,为移开他的注意力,絮絮的说着:“你父亲后悔把珠子给了我,当时……” 莫离话没说完就愣住,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锦墨的眼睛里竟有水色闪动。 良久,锦墨涩声道:“公主,能不能把麒麟宝珠暂借我一段时间?” 莫离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好……好啊,反正你还要用它拔除余毒。” “我是说,我的伤痊愈之后,仍旧想借它一用,或许是半年,或许是一年。” 莫离虽然有点舍不得麒麟珠,可是锦墨既然开口了,她还是愿意给,遂故作轻松:“它本来就是你们家的东西,你要就拿去吧。” 锦墨长眸中忽然有愤恨闪现,放在被子上的一双手也捏起来紧攥成拳,指节泛出青白之色。 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肩上伤口迸裂,瞬间血渗出来染红白色中衣,麒麟宝珠也从肩膀滚落床上。 莫离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我去叫御医来!” 第127章 含蓄质问 “不用,我很好。” 锦墨拦住莫离,缓缓松开拳,舒一口气,表情恢复温和,看向她的目光甚至比平时多了几分柔情:“陪我说会话吧。” “你昏迷三天这会一定饿了,我叫人熬了清粥,先吃上一碗,然后再喝药好不好?” “好。” 莫离并不叫人进来伺候,亲自将麒麟宝珠收到锦盒里,然后搀扶锦墨半坐起身,并在他身后放了几个软枕靠着。 她耳侧垂下的发梢带着清甜的气息掠过他的脸颊,锦墨不由自主抬眸,才发现莫离的脸色有些憔悴,尤其眼圈下面暗青,似乎好几天不曾睡觉的样子。 是为了照顾他的原因么? 锦墨心下一动:“谢谢。” 莫离安置好锦墨,专身去桌子上端来一碗粥,笑道:“是我该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挡了一剑,这会躺在床上的就是我了,而且,我可能会死,因为没有几个人知道麒麟宝珠的下落。” 说着,她就恨起来:“那些刺客招招冲着我来,都是必杀的绝技,也不知他们是受谁指使的,待我查出来,一定不放过那个人!” 锦墨不动声色接过碗:“公主已派人查了么?” “是,这件事把父皇都惊动了,雇凶刺杀储君不亚于谋反,父皇已派人彻查此案,定要揪出主谋给我出气。” 她问:“锦墨,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 室内突然就寂静,只听勺子磕碰了一下碗沿,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莫离不看锦墨的表情,低着头,手指绕着纱裙丝络一圈一圈地打成结,然后解开,然后再打成结。 第128章 为君倾心 那天,刺客到最后几乎不避开侍卫的剑,不惜两败俱伤也要刺杀莫离,却因锦墨出示了玉箫而疾身撤退,他们敬畏的态度让莫离不得不怀疑锦墨和刺客是一伙的。 可是,锦墨却又以身挡剑救了她,中绝杀之毒九死一生也是不假,那些刺客事先亦不像认识他的样子,莫离糊涂了。 又或者,只是锦墨的玉箫有特殊含义? 窗外风动林梢,一只蝉鸣久久不息,更令室内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 莫离先开口打破沉默:“王御医说,江湖中只有一个叫影楼的暗杀帮派持有绝杀之毒,可父皇派人查了三天都没有查出关于影楼的任何踪迹……其实,既然是江湖暗杀组织,行动都是受雇于人,锦墨,我信你和刺杀我的主谋无关。” 锦墨迟疑:“你信我?” 莫离凝视他:“是,我信你,因为若没有你,我已经死了两次了。” “你不逼问我?” “不,除非你自己愿意说。” 这一刻,她清亮的眸纯净如水,不含一点的杂质,里面没有迷离妖娆,也没有跋扈张扬,就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可以看穿他的内心。 锦墨仓促地闭上眼:“我累了,想睡一会。” 感觉到她清甜的气息逼近,手上的碗被拿开,几个软枕亦挪走,她扶他躺下,盖好薄被,发丝温柔的掠过他的脸,锦墨睁眼:“多谢你。” 她朝他微笑:“等会我叫人伺候你服药。”停顿一瞬,转身走出门。 莫离回到寝殿,打开层层钿盒,从最底层找出一支白脂玉簪,正是她穿越后第一次上街买来的长簪子,温润的玉洁白无暇,却在簪首刻一个“信”字。 将簪子对准阳光眯眼看了片刻,莫离突然咧嘴笑了,脸上飞起红潮,很久都没有退却。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129章 悔之心思 锦墨养伤期间,不止莫离常探望,并吩咐公主府的下人们好生照顾着,就连悔之亦带着滋补的药品常来问候。 悔之每次来都在锦墨房里待上大半天,拿代替姐姐感谢锦墨做借口,端茶送水伺候膳食极其殷勤,开始莫离还不以为意,只当悔之做低伏小习惯了。 可到后来,莫离就隐隐觉出不对劲。 悔之看锦墨的眼神里绝非平常,那温柔的态度,体贴的话语都蕴涵爱慕之情。 少女怀春又故作遮掩的娇羞,对于男子更是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 对这个妹妹,莫离是怜悯的,若她喜欢的人是别人,莫离并不吝啬送上祝福,可她偏偏喜欢的是锦墨…… 幸好锦墨这边倒是处之坦然,对悔之仍旧和之前一样疏离冷淡,才让莫离心里稍觉舒服点。 不该来的人来了,该来的人反而不出现,锦墨受伤中毒的第一天,莫离就派人到楚王府送信,可是尚世胜并没有来探望锦墨,亦不曾派别的人来。 关于锦墨是楚王私生子的传言,莫离信了几分。 管家刘宇已按照莫离吩咐,给落枫院多添派的两个下人伺候,养了几天伤,锦墨渐渐能下床走动就打发了两个下人,仍旧只留落枫院原来的小厮斗儿一个。 可是他不喜欢别人近身,事事自己亲自动手,肩上的剑伤又未曾痊愈,行动难免迟缓不便。 这日在外书房上完课,莫离闲着无事,又去了落枫院,恰好就碰见锦墨坐在窗前自己梳头半天拢不起来。 莫离走到他身后,自然而然地从他手里接过梳子,问:“斗儿呢,怎么不叫他帮你梳头?” 第130章 情意悠长 经过刺客刺杀一事,莫离和锦墨之间相处比从前随意多了,好像过往嫌隙已经烟消云散,又或者,从来就没有过嫌隙。 锦墨淡淡道:“我不习惯人伺候。” 莫离一怔,手里拿着梳子帮他梳头也不是,不梳也不是,一时间尴尬起来。 锦墨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妥,继续道:“想来公主也不会梳什么复杂的发式,就在头顶挽个髻,帮我用簪子别上就好。” 他自在的语气让莫离唇角弯起来,手顺畅的拂过他的发丝,慢慢地,一下一下的梳着,束成一把,盘结到头顶,问:“你的簪子呢?” 锦墨伸手朝后递上一支木簪。 莫离咬唇:“这个不好。” 稍稍犹豫,她从自己的发间拔出“信”字白脂玉长簪,别在锦墨头顶的发髻上,固定一下,松开手。 这簪子原本就是男式的,也不知为何,自前几天拿出来后她一直戴在头上,这会恰好给锦墨用上。 锦墨转头,温和微笑。 这场景太诡异了,真像是老夫老妻啊。 莫离顿悟,脸上火烧火燎不敢抬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怎么就莽撞到如此地步呢?! 锦墨静静地望着她脖颈浮起潮红色,那些细碎的发丝在轻漾,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气氛,他的语气却依旧平静无澜:“公主……事先我是知道这次刺杀任务的。” 莫离没反应上来:“啊?” “可是真的亲眼看到那些剑刺向公主的时候,我后悔了。” 好半天,莫离才“哦”了一声。 第131章 傻莫离啊 “很抱歉让公主受惊一场,影楼专做杀人生意,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至于是谁出钱要取公主的命,请恕我不能告知。” 锦墨说这些话的时候淡然至极,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莫离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锦墨淡淡笑道:“或者还有一个办法,公主可以叫人将我抓起来,严刑拷打之后,我受刑不过,指不定就招认买凶的雇主是谁。” “啊,那个……反正我也没事……你倒是差点死了……那个,就算是杀手,也要遵守职业道德,你不说买主是谁,很正常……嗯,那个……这件事就算了。” 莫离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大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说完了,又有点困惑:“你真是影楼的人?” “是。” “你是杀手?” 锦墨以手抵唇轻咳一声:“嗯……可以这么说吧。” “其他刺客不认识你?” “……他们只认得我手里的玉箫,不到万不已,我轻易不将玉箫示人。” 对啊,锦墨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楚王的世子是个杀手……” 莫离使劲地搓搓脑门,努力适应这个惊天的事实,好歹,锦墨这也算是推心置腹,她必须表示一下才对。 “那个,嗯,谢谢你。” 换锦墨困惑:“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而且主动和我说这些话。” 锦墨点点头,半晌无语。 两个人就这样,你呆呆地看着我,我呆呆地看着你,忽而相对而笑。 锦墨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笑意抵达眼眸深处,璀璨星闪。 第132章 鸠占鹊巢 锦墨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笑意抵达眼眸深处,璀璨星闪。 一霎时,莫离听见春水破冰,万物复苏的声音,从最初认识锦墨到现在,积累的隔阂猜忌突然就消散无踪。 锦墨添茶,动作流畅闲雅,水线缓缓地倒进雨过天晴色茶盏,细小的水珠子在透进窗户的阳光下飞溅,窗外枫叶娑娑,蝉儿鸣喃,夏日午后的风慵懒醉人,不知不觉改变了一些东西。 “公主,我想求公主一件事。” “什么。” “我受伤的事想必楚王府的人都知道了,我母亲原本身子就不好,我想回家看看她,免得让她担心。” “好啊,你什么时候回家都可以。” “我想请公主和我一道回去。” 心突地一跳,莫离抬眸。 “我母亲和父亲多年失和,因此我也不受父亲待见,有公主和我同去,我父亲他起码不会给脸色看,公主可愿意?” 家中隐私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袒露,锦墨神色淡然,只是陈述事实,并不觉得尴尬。 莫离才知道自己多心了,锦墨只是需要她撑场面而已,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 如此而已……对于她,只是举手之劳。 “好,我跟你去。”莫离爽快答应。 长公主登门拜访,楚王尚世胜着朝服,携家眷接迎。 莫离有心要见识昭玥第一美人白妙心的风采,特意将楚王尚世胜旁边的女子多看了几眼,不禁有些失望。 也算是个美人吧,锦衣绣服满头珠翠,眉目精致丰姿妖娆,三十多岁的女人保养的象二十多岁,可是要论第一美人的名头,就实在过誉了。 美人身后就是和莫离打过一次交道的尚御城,此刻恭恭敬敬跪拜长公主,眼风抬起流露怨毒,倒让莫离哑然失笑 ——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公子哥。 众人拜完长公主,锦墨上前恭恭敬敬抱拳:“父亲……二娘。” 第133章 欺人太甚 原来那美人是尚世胜的小妾刘氏,尚御城生母,而并非白妙心。 尚世胜见着长子并无喜色,只冷哼一声。 刘氏倒是堆砌出满脸假笑,亲亲热热地“嗳”地答应:“看看,更俊俏出众了,可见公主府比家里住着舒服养人,先前我还不放心,要王爷接你回来呢。” 没来由的,莫离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尚御城亦来拜见他多日不见的兄长,草草抱拳,神色倨傲,一句“大哥”叫的不情不愿,声音几不可闻。 锦墨不计较的淡淡一笑。 这一家人真有意思,父子兄弟见面就和陌生人一样冷淡。 莫离此来楚王府,仪仗随扈一个不缺,洋洋洒洒半里长的队伍,在楚王府会客厅外面站得严严实实,旌旗遮日皇家气派彰显,就像是专门来示威的。 被迎进楚王府会客厅,莫离坐首位,尚世胜左侧作陪,其他人都是站着的,大厅只闻茶杯轻磕之声,不闻人语,气氛十分压抑。 莫离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左顾右盼打量众人反应,全无拘束之感。 尚世胜终究忍不住先开口:“不知公主此来有何见教?” 莫离笑吟吟地回答:“锦墨世子前些天受重伤险些丢了性命,他心里十分惦念家人,伤一好就闹着要回家看看。楚王也该知道,我对世子的要求无所不应,就陪着他来了,却不想,大伙都好端端的没病没灾,难为他白白地担心一场。” 莫离连讥带讽,说的尚世胜和刘氏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唯有尚御城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不是没死么,我们没空管不相干的事。” 锦墨在这个家里居然是不相干的事? 第134章 曲膝卑微 莫离错愕,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站在她身后的锦墨,她实在担心锦墨受不了尚御城的轻蔑。 却不想,锦墨神色未动,似乎早料到会有这种对待。 莫离暗暗咬牙,就算锦墨是私生子又怎样,他生在尚家,长在尚家,二十多年相处,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尚御城欺人太甚! 莫离一心要为锦墨出头,沉下脸:“楚王,我倒不知贵府的家教无礼到如此地步,你身为朝廷命官,就是这样言传身教的么?二公子这句话我听不懂,请给个解释!” 尚御城嗤地一笑:“公主要什么解释……” “御儿,休要无状,还不快快给公主赔礼?!” 尚世胜打断尚御城未说完的话,却没有真要尚御城给莫离赔礼的意思。 他径直道:“公主,恕臣管教不严。关于犬子锦墨受伤一事,我做父亲的自然寝食难安惦记着,不过想着犬子在公主府养伤不会出什么意外,这才没有前去探望他,也是怕打扰公主受惊后静养。” 尙世胜说完,招手叫锦墨:“锦墨,你过来。” 锦墨走到尚世胜面前,弹袍曲膝,跪地低头:“父亲。” 看到他的动作,没来由的,莫离心下一抽。 楚王目光炯炯注视锦墨半晌,慢慢道:“你的伤可痊愈了?” “是。” “这些天我亦是担心,伤痊愈了就好,你不会怪我没有去探望你吧?” “不会。” “你母亲现在很好,待过些日子,我接你回来,你们母子就团圆了,你且安分地在公主府住着,不要让你母亲失望。” “是……多谢父亲。”锦墨头垂的更低。 莫离再也忍不下去,她无法接受这样卑微的锦墨。 第135章 看人脸色 楚王府是锦墨的家啊,他是楚王世子,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可是一踏进楚王府,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谨小慎微处处看人脸色,这还是那个从容不迫的锦墨吗? “楚王,我想去陪锦墨去看看王妃,她在什么地方?” 莫离站起身,出言打断父慈子孝的场面。 楚王很意外,疑惑地看一眼莫离。 锦墨赶紧跪前几步,引开楚王的注意力,亟亟地解释:“父亲,我已多月未曾见着母亲,所以才特意央求公主许我回家。公主只是顺便出门散心,并没有别的意思。还望父亲成全做儿子惦记母亲的孝心。” 莫离僵在当场。 半晌,楚王才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锦墨这是做什么,你探望母亲人之常情,我岂有不准的道理,让公主听见了,还以为我不通情理。” 锦墨脸色大变,竟有惶急之色:“父亲……” “你去吧,不过你母亲身子不好,你陪她说几句话就算了,不要打扰太久。” “是。” 锦墨如释重负,缓缓站起身,朝莫离抱拳:“公主,请随我来。” 莫离再不敢多说一句话,担怕自己一片好心又办坏事。 楚王府翠木仓笼轩昂华丽,莫离跟着锦墨走穿堂云廊,经过好几处院落,走了很久才在王府最北边的一所小院门口停住。 莫离前后打量,实在不敢相信这个高墙长满青苔,从外面看就觉阴暗潮湿的院子就是楚王妃所住的地方。 可是陪他们同来的楚王府家奴已经敲响油漆斑驳掉落,分辨不清本来颜色的大门门环。 立刻就有人答应开门,出来的却是两个侍卫,见着锦墨愣一下,懒懒抱拳:“世子。” 锦墨“唔”了一声:“我来看看我母亲。” 侍卫冷言冷语:“世子可得到王爷应准?” 第136章 美人妙心 家奴忙道:“世子是陪公主来了,方才王爷已同意了。” 侍卫便躬身让路,请锦墨和莫离入内。 莫离恍然明白,原来锦墨的母亲竟是被侍卫看守着,没有半点自由。 莫离灵机一动,对跟来的家奴道:“你们都无需跟着,我见着王妃说几句话就走。” 家奴为难:“这……” 莫离冷笑一声:“怎么,楚王难道不放心本公主?本公主与人说话,你们在跟前象什么样子!” 被莫离慑人的目光逼迫,家奴喏喏退后,不敢言语。 院落并不大,且屋宇陈旧简陋,小小的院子杂草丛生,连公主府下人住的房子都比这里好几倍。 莫离暗骂楚王刻薄,只不好在锦墨面前流露出什么。 默默地跟着锦墨走近其中一间屋子,推开门,一股子霉味扑鼻,呛得莫离连连咳嗽,半天才看清昏暗的房间尽头垂着青布帐子,帐子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锦墨已疾步走到床边,哽声道:“母亲。” 好半天,都没有听见人应声。 莫离站在锦墨身后,可以清晰感觉到他身体在发抖,缓缓跪地:“母亲,墨儿来看您了,您说话呀。” 莫离大大的吃了一惊。 难以置信,床上躺着的面色枯黄,两颊深深地挖下去,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人就是锦墨的母亲,号称昭玥第一美人的白妙心! 可是锦墨丝毫不觉得床上的病人面目可怕,他把脸贴在病人手心,喉咙滚出压抑地呜咽,反而让听的人撕心裂肺的为他疼。 莫离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她喘不上气。 “世子!” 第137章 偏不信命 “世子!” 莫离回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端着一只粗瓷碗走进门。 老妇人欲靠近锦墨,又忌惮手里拿着的碗不知怎么办才好,半天才想起先把碗放在靠窗的桌子上,在粗布裙上擦擦手,冲到锦墨跟前:“世子您回来了,您怎么才回来,王妃她……” 锦墨久久才抬起头:“嬷嬷,母亲为什么不和我说话?”这一刻,他的神情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嬷嬷眼泪噗噗地掉下来:“世子,自您走后,王妃就这样了,老奴去求过王爷,可他根本不理,还说,还说王妃是自作孽……” “不可活么?!”锦墨咬牙,眼眸赤红厉色闪现,连连冷笑:“好,好,可是我偏不信命,偏要和他斗一斗!” 嬷嬷惶急地抓着锦墨袍袖:“世子您小声些,仔细人听见。” 锦墨森然笑道:“听见又怎样,他已不给我们母子活路了,横竖是死,我难道怕了不成。” 莫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锦,锦墨,这是怎么回事?” 嬷嬷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外人,不由喏喏:“世子,这位小姐是……” “她是长公主。” 锦墨失态之后亦发觉自己莽撞了,瞬间敛色收神,要不是他的眼睛还有血丝,莫离会以为方才哽咽无助的人只是她的幻像。 嬷嬷愣了愣,提裙欲拜:“长公主。” 莫离赶紧扶住她:“嬷嬷不必行礼,你陪锦墨世子说会话,我在外面等着。” 就算有满肚子的疑惑等待解答,莫离还是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是个多余的存在,收起刺探锦墨家事隐私的好奇心,低头往外面走,并自觉地掩上门,识相的回避了。 第138章 伤我者死 简陋的院落四角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院子正中绷一根绳子晾晒着几件灰扑扑的衣裳。 方才进去的那间屋子隔壁是一间更小的屋子,门窗紧闭,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只是窗台上放着一把积满灰尘的木条。 莫离走过去,吹吹灰土,把木条拿在手上。 似乎是小孩子自己做的东西,好像是一把木剑,木剑的剑柄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莫离仔细分辨了一下,上面写着:伤我者死。 莫离心忽地一跳。 木剑上的字虽然稚嫩,却有熟悉的感觉,似乎刻字的人带着强烈的恨意,最后一个字因为刻的太深,剑柄断了一角。 她见过锦墨做账时写的字,银钩铁划力透纸背,木剑上的字隐约可见其骨架。 莫离茫然地左右张望,这就是锦墨生活过的地方吗,谁能相信楚王世子在这样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生活过? 从楚王府回来的路上,锦墨没有说一句话,入公主府,他朝莫离躬身施礼,先自回落枫院。 莫离凝视锦墨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才叹了一口气,回转寝殿,挥退左右,爬到床上辗转反侧。 楚王府一行,让莫离震惊不已。 锦墨平时内敛,疏离,甚或着是孤傲的,将自己包裹铜墙铁壁的面具下刀枪不入。 仿佛尘世潮气潮涌,风云变迁都无法在他的幽潭般的的心底漾出任何微澜,然而,他终究流露自己的弱点。 第一次,是在得知尚世胜把麒麟宝珠送给莫离的时候,第二次,就是今天。 今天锦墨的反应太出乎人的意料,尤其是他对屈辱的顺从,之后见到楚王妃的悲伤…… 莫离腾地坐起身。 第139章 对影独酌 莫离腾地坐起身。 想起锦墨赤红着眼睛,声音凌厉,说:“不可活么?我偏不信命,偏要和他斗一斗!” 莫离绝对可以确定,锦墨口中的“他”,是尚世胜。 ——这是否代表着尚世胜其实与锦墨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父子其实敌意至深? 不,不对,他们根本不是父子,锦墨根本是私生子! 莫离一会蹙眉,一会傻笑,一会又摇头,一会点头,喃喃自语着。 阿如提灯悄悄地进来,见到她如中魔怔在殿内轻飘飘的走来走去,不禁唬了一跳:“公主,您怎么了?” 莫离站定身:“锦墨呢?” “在落枫院啊。” “哦。” 莫离又开始踱步,沉吟。 阿如好笑道:“奴婢以为公主睡着了,半天不敢进来上灯,既然公主没睡,不如叫人把晚膳送进来,您趁热吃一点,可好?” 莫离这才发现殿内光线昏暗,天色已黑。 阿如击掌叫人,几个丫鬟进殿点亮烛火,摆置小几上晚膳。 莫离却没胃口,潦潦草草吃了几口菜,就放下银箸,吩咐阿如将饭菜撤了。 走出殿门,一轮满月悬挂宫宇檐角,映照一地白霜,廊下的宫灯摇曳,紫藤花香,树木扶疏,本是良辰佳境,可惜夏夜闷热,风吹拂面,无一点凉意,莫离越发地烦躁。 沿着长长的游廊,九曲汉玉水廊,花墙长廊散步,不知不觉,却又走到熟悉的小径上。 莫离抬头,看看落枫院的门匾,自嘲地弯弯嘴,吩咐身后的阿如:“不必跟着了,回去罢。” “……是。” 阿如几不可闻地叹气。 落枫院树下悬一盏灯,灯下竹席上置一小几,几前盘腿坐一人,他对影独酌,袍角徐徐,浅淡的就像要被风吹散。 第140章 寂寞惹祸 莫离静静看了一会,走过去,笑道:“怎么一个人喝酒,也不叫我?” 锦墨手中酒盏顿住,慢慢抬起头,灯火温暖,却难掩他眸中落寞。 半晌,他才浅浅地勾唇:“请坐罢。” 莫离微微吃了一惊。 锦墨的语速平稳,但很慢,分明不胜酒力,看来已经一个人喝了好半天酒了。 莫离蹙眉:“斗儿呢,怎么不劝劝你?” “劝什么?” 锦墨困惑地望着莫离,忽而不悦:“若不想饮酒,就请离开,如此高高在上地站着,我看着头疼。” 果然是醉了。 莫离无奈地盘腿坐下,这一坐,踢倒了几个酒壶,空荡荡地撞在一起,碰碎静夜岑寂。 锦墨犹在往自己的酒盏里斟酒,莫离犹豫一瞬,没有劝他,只从几上的酒具里挑出一个酒盏,含笑道:“给我也斟上。” 几上的菜几乎没有动几筷子,已经凉透,好在两个人重在喝酒,谁都没有理会。 好半天过去,锦墨都没有说一句话,一杯酒一杯酒仰头喝下,好似要借由那辛辣的液体浇熄身体里的什么东西。 莫离无端端地为他心酸起来:“锦墨……你想怎样都成,只是……别伤着自己,那不值得。” 锦墨先是一愣,然后赫赫地笑出声:“我想怎样都成?我有资格么?” 他的笑声凄凉苦涩,更像是哭。 “公主一定瞧不起我吧……” 莫离急道:“没有。” 锦墨却不在乎她的回答,径自摇头,一面喝酒,一面断断续续道:“莫说是他,莫说我母亲,就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我没法子,没法子,他们的罪要我承受,我逃不开……” “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公主府,锦墨,别这样。” 锦墨突然问:“公主,你真的喜欢我?” 第141章 你喜欢我 锦墨突然问:“公主,你真的喜欢我?” 莫离大窘:“……我……” “千万不要,千万别上我父亲的当,你若真的喜欢我,迟早会变成另一个我……” 莫离糊涂了:“什么意思?” “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锦墨的声音渐厉,沾了酒气的眼眸泛出红丝,妖异如修罗。 他完全醉了,说话语无伦次,可是酒后吐真言,他的苦,他的悲,他的自厌,他的不甘,他的挣扎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霎时间,锦墨似乎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意识到失言,微愣片刻,神色恢复恬淡,只默默饮酒,再不说话。 莫离却是百味呈杂。 谁能想到,卓而不凡的锦墨,内心千疮百孔,唯有说不尽的无奈与苍凉——不能自己选择出身,无辜背负上一代人的爱恨恩怨,他不过是尚世胜利用的工具而已。 他说的连母亲都瞧不起是什么意思?莫非楚王妃白妙心也…… 莫离摇头抛开脑海里不可思议的念头,尚世胜对锦墨不好还可以理解,但楚王妃怎么可能? 她毕竟是锦墨的亲生母亲,血浓于水,所以锦墨才会因为她被尚世胜所控制。 白天见到白妙心的样子在眼前浮现,绝世美人,居然沦落至此,这一对母子究竟遭受过怎样的苦痛呢? 而莫离终于可确定,锦墨绝非甘做尚世胜的傀儡,且他们父子间多猜忌,无亲情。 莫离千思百转,心有疼,又有隐隐的欢喜。 心疼锦墨承受之重,苦衷难言。 欢喜锦墨和尚世胜终非一路,不是她的敌人。 自从去楚王府探视过白妙心之后,锦墨几乎足不出户,更加寡言。 这日,莫离让丫鬟去落枫院三请四请才把锦墨请至内书房。 第142章 预留后手 这日,莫离让丫鬟去落枫院三请四请才把他请至内书房。 莫离在书房读书,锦墨做账。 两个人隔着桌案面面相对,莫离很想问问楚王妃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别的:“锦墨,公主府的账目你看完了没有?” “嗯。” “我现在有多少余钱?” 锦墨报出一个数目,让莫离目瞪口呆:“这么多!” “公主让我算这个,可有什么目的?” 莫离支支吾吾:“我就是想知道。” 她犹豫一会,才说:“我想把多余的钱在别处买地置办宅子,最好是江南一带,我不放心让府里原来的管事办这件事,锦墨,你可愿意帮我?” 锦墨从堆叠如小山的账本中抬起头,审视莫离许久,才说:“好。” 锦墨不问原因就答应,让莫离松了一口气。 “去办事的人手最好不要动用府里的人,锦墨,你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杜怀远正好在仓江,他不是好奇的人,办这件事定让公主放心。” “嗯,那就好。” 锦墨猜测的不错,弹劾杜怀远贪污的折子果然别有内情。 原来历年仓江筑坝修了漏,漏了修,加上工部官员在中间捣腾,就欠了河工不少工钱。 杜怀远初上任时估算了一下,上报户部十五万两修水利的银子,户部只批了十万两,实际到账五万。 杜怀远全部清偿河工的工钱,最糟糕刚刚发完银子就失火了,账本付之一炬,而水利修建迟迟不能实施,仓江所在的州官就上了弹劾的折子。 第143章 江南房产 幸亏韩明忠派去的大理寺御史厉害,他去仓江先不查账本被烧是否属实,只日日留恋仓江两岸走访河工,搜取人证证实五万两银子的确发放到河工手里,又揪出上届贪污官员,然后追究余下的五万两银子户部迟迟不发的原因。 仓江账本被烧死无对证,案子再审下去,原来是上任工部治水的官员贪污,然后买通盗匪火烧仓江账本栽赃杜怀远。 只可惜工部的官员畏罪自杀,没有问出设计这件案子的主谋,不过结局总算差强人意,至少证明杜怀远是清白的。 御史审完案子回京,替杜怀远带回一样东西送到公主府的锦墨世子手上,锦墨又把它交给莫离,就是江南的房产地契。 话题到此结束,后来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封锦墨为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的圣旨终于下来。 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五品官,不大不小,且是个无关紧要的闲职,恰好可作乾安帝感谢锦墨救了长公主的人情回礼。 便是如此,乾安帝也和韩明忠商量好几次才做出的决定。 西府捷报频传,昭玥大军长驱直入阔邺境内号称天险的桑城胶着数日不分胜负。 阔邺大旱天气干燥,两军都有疲态,阔邺国王有求和试探之意,护国将军周正齐送密折至京,乾安帝朱笔御批“战!” 尚未打到阔邺真正低头,此时停战,前面的功夫白费不说,且无法对昭玥边境的百姓交代, 京城这边也到了秋试的时候,韩明忠主持文试,长公主莫离主持武试。 乾安二十年八月十八日,武举进贡院,封场。 来自全国数百名武生先比试拳脚功夫,二场比骑射,三场比兵法策论。 第144章 围场赐宴 拳脚功夫和骑射都是真刀真枪真功夫,几场下来,能者胜出不劳莫离费心,可对于策论莫离压根就是一窍不通,只好求助锦墨。 锦墨做了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以后,正职没有多少事,反而成了莫离的贴身跟班进出如影相随,替她批阅武举的策论卷子更不在话下。 没两天,武试就选出一二三名,莫离连同韩明忠将文进士和武进士结果一同呈报给乾安帝。 上心大悦,放榜后赐宴京城南郊围场,由长公主代为召见文武进士,与秋猎一并举行,特旨各府士族子弟出席。 按惯例,原本是该赐宴琼林苑的,但因边境战事影响,乾安帝兴武壮国的意图明显,一时间文武举子和士族子弟皆开始练习骑射欲在秋猎场上大展身手,以谋帝王青睐。 莫离出入都带着锦墨相随,去围场狩猎也不例外。 她束发冠穿一身紫色软甲缓缓走出螭龙青辂,英姿飒爽的身影让众人眼前一亮,纷纷拜倒参见长公主。 莫离眉目带笑逡巡跪地的人群,在尚御城头顶停顿一瞬,方才扶着锦墨的手走下青辂,道一句“平身”,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家围场高大的穹门。 皇家围场背面山峦起伏,初秋的风吹黄漫山遍野的树梢,在朗日碧空下翻卷金浪,波波起伏连绵不绝,远远看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莫离旁若无人地侧头与锦墨说笑,毫不在意那些举子士族子弟侧目不屑的神情。 她自然知道这些人都不服她,只是一时半会的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索性顺其自然。 自有礼部官员按历年的琼林宴唱贺词,内官宣读乾安帝圣旨,祝贺进士们红榜高中,并赐酒三杯,几十人跪地谢主隆恩。 第145章 随心所欲 一套繁琐的程序走完,鼓响三声,莫离登上围场正中的高台,站定后提声道:“列位都是栋梁之才,父皇与我深以为幸昭玥得列位襄助。 列位都知道,我昭玥边境战火硝烟,国家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虽然列位中间有出身缨簪世家的子弟,还有中选的武举文举四甲进士,但纸上谈兵并做不得准。 今日我代替父皇主持秋猎,便是要在列位中间选出真正善骑射,懂战术的将才,希望列位都能在此次狩猎中大展身手,不负寒窗十载练得的一身好文章好武艺,日后报效国家方才是男儿本色。” 莫离这话有重武轻文的意思,那些文举和善文的士族子弟便有不满之色,在底下小声议论起来。 莫离笑道:“自古言文定国,武兴邦,俗话说齐心协力,其利断金。我昭玥能有今日昌盛,是无数人的心血凝结而成,而非某一个人的能力。 文武兼备的天才毕竟是少数,今日狩猎就是以小见大,主要体现团队合作战术战力。 所以规矩是大家自行选择合作对象,十人文武组合成一队,以小队形式进行狩猎,二个时辰之后在这里聚合,哪个个小队的猎物多,哪个小队就算赢,如何?” 众人一听都觉得公平,抱拳称“是”,各自散开搭配人员,不一会,五支小队组成,侍卫们送上弓箭良马,鼓声一起,几十人马窜入围场的密林中。 从高台上下来,莫离和锦墨在围场别苑殿廊下喝茶,一面看着侍卫们在广场摆桌布宴,一面闲话。 “锦墨,你一直皱着眉,是不是对我方才的话不以为然?” 锦墨慢慢地抿一口茶,“唔”了一声,又道:“也不是,公主若想在此际显示手段,就不该拉着我私自闲话。” 第146章 围场受辱 莫离冷笑:“我有过手段么?只怕在那些人眼里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的胡乱玩闹罢了,你也是如此认为吧?” 锦墨淡淡睨一眼莫离,不置可否。 莫离不自在地别开脸,静了半晌,干笑道:“反正我名声已经不好了,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但你心里一定怨恨我连累你。” 锦墨以手抵唇,清咳:“没有。” “真的?” “真的。” 莫离抬眸定定地注视锦墨半晌,点点头:“那就好。” 两个人对视,目光中有试探揣测,片刻,不约而同地达成某种契约一样会心而笑。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狩猎的队伍陆陆续续地回来,皆收获不菲,侍卫们上前一一清点,将结果报知莫离。 莫离立刻颁发乾安帝事先准备的封赏赐予胜出的小队组员,便是没有赢的,亦有御赐的玉件,一时人人兴奋,山呼万岁谢恩。 尚御城所在的队伍猎物最多,莫离拉着锦墨过去恭喜众人,谁成想尚御城趾高气昂待理不理,压根不领情。 莫离心里就来了气,讥讽道:“二公子青出于蓝胜于蓝,昔日楚王做烈骑大将军驰骋疆场的时候,怕也没有今日二公子的骄傲风光,不过好歹你大哥在这里,怎么不拜见他?” 自从尚御城走进围场就没正眼瞧过锦墨,好像不认识这个大哥。 此刻被莫离揭穿他不懂礼数,尚御城仍旧是不屑,漫不经心地抱拳:“公主,我敬你身份,但并不代表我需敬你身边的人,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而已,贱人生下的儿子还是贱人,我压根不认得他。” 尚御城此言一出,左右人都看向锦墨,尤其那些士族子弟略闻尚家的家事,更有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看他们兄弟如何反目。 莫离已是大怒,脸色变了几遍,忍不住去扳锦墨的手臂,暗示他不要在意尚御城的浑话。 第147章 初露锋芒 锦墨却是神色不动,像是没听见尚御城的话一样,只是他的眸色更黑更沉,让莫离心颤。 “锦墨……” 锦墨重重地捏一下莫离的手,淡笑摇头。 “好一付情深意重的样子!” 尚御城击掌大笑:“公主,我要是你绝不会高兴,因为有其母必有其子,当娘的就会做戏给人看,当儿子自然也不会差,这颠倒众生的样子是专门要给人带绿帽子的,公主,你要小心提防啊。” 莫离狠狠地瞪眼:“尚御城,你闭嘴!” 锦墨松开莫离的手,推她:“公主,你不是要看武举们射箭吗,还不快去。” 尚御城竟不分场合地点出言无状,不忍心锦墨在众人面前难堪,莫离只好放弃计较。 她僵硬着转身,耳畔仍听尚御城在挑衅:“大哥,你配让我叫你大哥么?不要以为跟了公主几天就以为有人给你出头了,在尚家,你永远是贱种……” 莫离咬牙大步走开,文武进士和士族子弟簇拥着她走到校场,众人准备弓箭比试给她看,却听她厉声道:“给我弓箭!” 众人都不知莫离要做什么,侍卫不敢怠慢,立刻就呈上弓箭。 莫离将弓箭攥在手里,搭箭拉弓张弦,动作一气呵成,无视众人吃惊的目光,并没有指向箭靶,而是掉头松手射出一箭。 箭如星矢直奔几十步远的尚御城,堪堪擦着他的脸颊飞出,一道血痕裂开。 尚御城那张恶毒的嘴张大,足足能吞进去一只鸡蛋,惊骇之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说,这时候众人还以为长公主只是想射中尚御城而没有射中,箭术欠佳的话,那么接下来莫离的行动无疑更让人瞠目结舌。 ———————————————————————————— 亲们给力啊,收藏,山水拿出小破碗敲敲,收藏啊! 第148章 箭如星矢 莫离一箭射出,不做犹豫,伸手,侍卫又送上箭。 转身又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连射三箭,箭箭射向校场东边的箭靶。 稳,准,狠,白色羽尾在红色靶心颤动。 开弓没有回头箭,莫离知道,这三箭射出,之前所有的伪装都作废。 尚世胜会提防她,朝臣们会盯着她,乾安帝会对她有所期许。 百般忍耐之后,莫离终于露出锋芒,为了锦墨,她不后悔。 从此,她就是昭玥朝长公主,没有回头路可走! 良久,众人反应过来,四周一片如雷叫好之声。 莫离垂手,目光缓缓扫视众人,最后落在惊慌失色的尚御城身上。 她高傲的抬头,心里一阵冷笑。 在这里,没有人能知道莫离穿越之前就是射箭运动员,六岁开始训练,十二岁进市队,十六岁是省冠军,二十岁就是国家种子选手将要参加奥运会争夺世界冠军。 只可惜,一场意外的车祸改变了莫离的人生轨迹。 是,莫离在有些事情上是很笨,不懂权谋,不懂政治险恶,所以她忍,只求不引人瞩目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可是对于熟悉的领域莫离绝不笨! 这一刻,看到锦墨为她的冲动粲然而笑,一切都值得。 不亏这段日子,她为了适应现在的身体,天天夜里偷偷在寝殿练眼力,练臂力的辛苦。 长公主的举动无疑让先前轻视她的进士们改变了些许看法 ——或许传说中荒荒诞好色的长公主并不是一无可取之处。 第149章 酩酊大醉 就连士族子弟亦开始重新掂量从前惯有的想法。 接下来长公主赐宴,气氛就热烈许多,众人纷纷争着向莫离敬酒。 其实这些年轻人持才傲物却也单纯,他们尊敬的是有真本事的人。 席间,莫离以乾安帝的名义,任武进士前三名暂归于御林军统领张智成麾下为官,将文进士前三名插入工部户部刑部,其余进士亦有封官。 所以宴会上除了脸色阴霾的尚御城和若有所思的锦墨之外,可谓宾主皆大欢喜。 但有敬酒,莫离都是来者不拒,锦墨虽然替她挡了好些敬酒,但最后莫离还是喝醉了。 人人都以莫离为中心,偏偏她在意的只有一个。 无数盏宫灯将一张张脸照的斑驳陆离,喧闹鼓噪的人群中,一袭白衣刻进心底深处,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可他却比辽阔天际上悬挂的一泓的明月更远,更朦胧,莫离看不清楚。 怎样的经历让一个二十左右的人有着几乎麻木的定力? 他不喜,不啧,不悲,不怨,不怒,外界的一切都不能让他动容,他的心是磐石做的么? 宴会一直到深夜才散,莫离可谓酩酊大醉。 她心里憋着气,没来没由且无处发泄,本希图一杯杯穿肠的烈酒浇熄那股子邪火,却不想,举杯消火火更旺,野火燎原泯灭了最后一丝理智。 莫离不知道狩猎宴会是如何结束,自己又是如何回到公主府的,眼前只有一张面孔,远远近近晃来晃去看不清楚。 她只是死死地攥住他的袍袖,一叠声地叫着:“锦墨,锦墨……” 那人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抽身欲走,袖子被她攥住走不得。 俯下身静静地注视她,听她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锦墨终究溢出一声轻叹。 第150章 耻辱标志 俯下身静静地注视她,听她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锦墨终究溢出一声轻叹。 无奈而又温和地问:“公主想说什么?” 莫离忽然就安静下来,眼中有着迷离的怜惜,低喃:“锦墨,我再不会让人伤害你。” 锦墨的身体僵住。 以为他不信,莫离急切说着:“是真的,锦墨,我再不会让人伤害你,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苦涩的笑意弥漫上来,嘴角腥甜,锦墨挑眉,呵呵笑了一声:“公主在说醉话,锦墨不值得公主如此……” “不是!” 莫离猛地坐起身,松开锦墨的袖子反抓他的衣领,酒醉后的双眸赤红如血,恶狠狠地咬牙:“尚御城,你再敢欺负锦墨,我就杀了你!” 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噬肉饮血一般,那凛然的恨意嵌进他的骨头。 疼,疼的他蹙起眉,心里却有坚冰化开的声音,裂了一道缝隙,丝丝缕缕的温暖钻进来 ——锦墨突然觉得恐惧。 他下意识地抱住莫离,似要凭借她的身体抵挡叫他陌生又倍感害怕的东西,而怀抱里的身体让他烫了手,使力一推,莫离软软地倒在床上。 她终于彻底醉倒,不再胡闹不再抓住他了。 可是锦墨的胸膛倏然空落落的,炙热的感觉一离开,寂寞无边无际地包围他,如无数个凄凄长夜中孤独无助的荒芜。 这世上,从没有一个人对他好。 ——他是一个私生子,而已。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楚王尚世胜恨他,弟弟尚御城蔑视他,二娘和王府里的奴仆看不起他,包括母亲——母亲对他爱,夹杂更多的厌恶,只因为他是她不守妇道的耻辱标志。 第151章 谁都不信 这世上,锦墨最看重的人也是伤他最重的人,母亲前一刻可以拥抱他,后一刻就能一巴掌扇上来用最恶毒话诅咒他。 但母亲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们可以互相憎恶,互相折磨,唯独,不能互相放弃。 他贪恋母亲偶尔的温暖,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保留那温暖,虽然明知道那温暖的背后只是残酷的假象。 多么可笑复杂的关系啊,尚世胜利用母亲胁迫他,母亲利用他来报复尚世胜,人与人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他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对他的好。 而月莫离,你也在骗我呢,是不是? 锦墨怔怔地抚摸莫离的睡颜,指尖触及温软,留恋不已。 别对我太好,我怕…… 良久,锦墨低下头,亲吻在莫离的唇上,喉头哽咽,不能呼吸 ——这世上,我谁都不信,不敢信。 莫离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眼睛眨了眨又闭上,实在懒得动。 有人用温热的毛巾捂住她的脸,轻轻擦了一会挪开,感觉就舒服了许多。 莫离问:“阿如,锦墨昨夜是不是也喝醉了?” “没有。” 温和的声音一贯如故。 莫离侧过头,就看见锦墨坐在床边,浅笑难掩倦意。 莫离怔愣半晌,试探:“锦墨,你,你没有回落枫院?” “是,我在这里陪着公主。” 莫离下意识地在被子里探手摸摸自己的衣服,一身软甲已经换成柔软的中衣,她问:“阿如呢?” 锦墨避而不答,只道:“公主昨夜喝醉了。” 莫离脸色发白:“你……” 锦墨却对莫离的愤怒视而不见,伸手扶她坐起,漫不经心地说:“我是公主是人,伺候公主原本就是应该的,难道公主不喜欢?” 莫离拂开他的手,狼狈地掩面:“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突然……” 第152章 争风吃醋 莫离拂开他的手,狼狈地掩面:“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突然……” 突然就愿意放低姿态了? “我心甘情愿。” “什么?” “公主对我好,我心甘情愿。” 莫离惊讶至极——似乎事情有点颠倒,吃亏的人是她吧,她才是女人啊?! “我……愿意试一试,试着去喜欢公主……”锦墨一字一句地说,说完了,语气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就乱了,散了,慌了。 淡淡的喜悦漫上来,越来越多,莫离的手慢慢移到心口,抑制那野草一样疯长的情愫,终究红了脸,不敢看锦墨。 “叫阿如进来伺候吧。” 耳边低低地轻笑,让莫离更加羞愧,她“啧”了一声,怒:“你赶快回落风院休息,别在这里杵着了。” “是,公主。”锦墨顿了顿,语气含着笑意:“忘记告诉公主,昨夜是阿如为你换的衣裳。” 脚步渐行渐远离开,门轻响合上。 莫离愣了半天,仰面倒下,嘴角勾起弯曲的角度越来越大,又戛然而止,喜悦到极处,反而不敢放纵了。 锦墨走出寝殿,就看见檀奴站在阿如旁边,攥着小拳头两眼喷火瞪着他。 阿如看好戏般咧嘴笑了笑:“锦墨世子,您昨夜睡得好吧?” 见锦墨不吭声,阿如沉下脸冷哼一声,绕身过去进寝殿。 锦墨亦抽身欲走,就听檀奴气咻咻地骂:“你,你卑鄙!” 锦墨顿住脚步,扬眉笑答:“你嫉妒了。” 檀奴的脸登时涨的通红:“我为什么要嫉妒你,你不过是趁着公主酒醉才趁机……趁机……” 锦墨打断他:“你也可以试试,不过我想公主未必高兴听见你说这种话。” 檀奴咬牙:“我说错了么?” 锦墨沉默片刻,似在思忖着什么,道:“或许没有。” 第153章 要求侍寝 锦墨沉默片刻,似在思忖着什么,道:“或许没有。” 说完,深深回望紧闭的寝殿雕花木门,转身走了。 “我不会输给你的!”檀奴在后面喊。 莫离不明白檀奴是怎么了,自早上现在,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甚至跟到外书房里,完全不顾及公主府的规矩。 半个时辰过去,莫离被檀奴骚扰的一页书都没看进去,索性放下手里的书,面对那张可怜兮兮的大眼睛,问:“檀奴,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檀奴的下唇咬出青印。 莫离叹口气:“是不是府里谁又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不是。” “那就是你的小厮不听话?” “不是。” 对檀奴的别扭莫离颇觉头疼:“嗯,到秋天了,你想要什么衣服只管去和刘宇要,或者,你自己想买什么东西……” “公主,今天夜里,檀奴可不可以伺候您?” 莫离吓了一跳:“檀奴,你说什么?” “今天夜里,檀奴可不可以服侍您?”檀奴的目光胆怯,语气坚定。 莫离错愕,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檀奴根本不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他的眼神分明,分明和成年男子无异。 “那个,檀奴,我不需要人服侍,嗯,我是说,我不需要人陪寝。” “锦墨世子可以,檀奴为什么就不可以?” 檀奴步步紧逼,完全没有昔日的唯唯诺诺。 莫离狼狈万分:“檀,檀奴,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而且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总之,你乖乖的。” “若是我长大了,公主是不是就愿意让我陪寝呢?” “那也不行,檀奴,男女之间……” “我懂了!” 檀奴突然拔高了声音,尖叫:“你根本不喜欢我,嫌弃我是个孩子,嫌弃我长不大,嫌弃我不如锦墨世子!” “檀奴!” 第154章 兴师问罪 望着檀奴受伤的表情,莫离放软语气艰难地和他解释:“檀奴,这不是嫌弃与不嫌弃的问题。 你不要和任何人比,将来有一天你或许比他们任何人都强大,到那个时候,你会真正爱上一个人,而我已经老的满脸皱纹,你会发现喜欢分很多种,我只是你成长中经历的一段过往,慢慢就忘记了。” 檀奴忍住泪,抽泣道:“不会的,公主,檀奴一直一直喜欢您,不管您脸上生出多少皱纹。” 莫离叹口气:“那么我们拭目以待吧。不过整天想这些没用的事对你没好处,从明天起,有空的时候我教你读书写字,以后不许再说什么侍寝的话,我不想听,更不会答应。” 檀奴一步步的后退,脸上难掩失望:“公主,檀奴明白了,檀奴再也不会说让您讨厌的话。” 莫离眼看着他跑远而无能为力,她终究伤了这个孩子。 唉,古代的孩子太早熟了,她应付不来。 莫离没有过多纠结檀奴的问题,因为乾安帝遣人来请她进宫。 莫离少不得要问乾安帝突然找她有什么事,内侍道:“楚王爷突然进宫求见陛下,陛下请公主进宫,估计和这事有关。” 莫离就明白了。 至睿和宫寝殿外面,果然见着几个随扈模样的陌生人。 高全高公公匆匆迎接莫离,小声提醒:“长公主,楚王不依不饶的,您看……” “我省得。”莫离踏上台阶进殿。 莫离先向半靠床榻的乾安帝问安,站起身后偎在床边细细地看一遍乾安帝的脸色,转头对高全蹙眉:“高全,怎么我父皇今日的气色不大好,莫非是你这狗奴才不好好伺候,偷懒的缘故?” 第155章 联手演戏 高全连忙跪地喊冤枉:“长公主息怒,奴才按照公主吩咐半点不敢怠慢,早起陛下用过药后,就说胸口堵得慌,连先前喝的的粥全吐了,精神越发不济。 奴才正要伺候陛下重新服药,不成想,楚王爷……楚王爷就来求见,奴才也是没法子。” 莫离装出刚刚才发现一身深紫色官袍的尚世胜就杵在寝殿中间,似笑非笑道:“难得楚王抽出功夫来探望父皇,莫离多谢了。” 尚世胜冷着脸上前:“微臣参见长公主。” “平身吧。” 莫离转头又沉下脸:“高全,还不赶紧伺候父皇服药!” 高全战战兢兢地呈上药碗伺候乾安帝服下,莫离亲自端茶给乾安帝漱口,又将蜜饯双手递上,问:“父皇可觉得好些?” 乾安帝病容恹恹应了一声,气喘吁吁道:“离儿,你又闯祸了。” 莫离娇声啧怨:“父皇,您就是劳心劳力才闹出的病,离儿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者说,就算是离儿闯了祸又如何,这昭玥朝,有离儿不敢闯的祸,当不起的事么?” 乾安帝蹙眉:“这孩子,尚爱卿一早就来说你射伤了他的爱子,可是真的?” “嗯。” “尚爱卿军功赫赫在身,乃昭玥肱骨栋梁之臣,便是朕也要给尚爱卿几分面子,这事是你不对,快去向尚爱卿陪个礼。” 莫离起身,朝尚世胜敛衽施礼:“楚王,昨日之事请你大人大量莫要责怪。” 尚世胜侧身让开:“微臣不敢当长公主的赔礼。” 乾安帝大吃一惊:“尚爱卿,莫非你不肯原谅离儿?” 明显的,乾安帝和莫离联手演戏。 第156章 步步紧逼 当父亲故作出责备的样子,轻描淡写让莫离赔礼,而莫离也肯乖乖的听话,换一般的大臣,只乾安帝和长公主肯做出让步的姿态,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该感激涕流谢主隆恩了。 尙世胜偏偏油盐不进,抱拳:“陛下,昨日围场狩猎,长公主射伤犬子,微臣本不敢有半句置喙,自古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长公主真的杀了犬子,微臣也只能受着。 可是昨日毕竟是长公主初次以陛下的名义宴请上榜进士和各府士族子弟,发生这种事,长公主就算不给微臣交代,也总要给天下人交代吧?!” 莫离冷了脸色:“楚王,我用不着给天下人交代,你也用不着拿大帽子压我。 看来楚王对昨日的事已经有所了解,那么我想问一句,尚御城就没对你说我射伤他的原因吗?” 尚世胜一顿,慢慢道:“是微臣两个儿子起了口角。” “楚王觉得这件事如何了结才算公道?” “恕微臣逾矩,为长公主的声誉着想,请长公主下诏责己行为失检,闭门思过。” 莫离气的连连冷笑。 好一个下诏责己,楚王根本是想借着这件事打压她,以证明尚家的势力到了如日中天,皇家也不得不忌惮的地步了! “我要是不呢?” “数十人亲眼所见公主的射术,三箭穿靶,箭箭中靶心,公主是对犬子起了杀心吧?” 莫离不否认:“楚王,要我受罚可以,不过,罚我一个未免有失公道!” “微臣长子锦墨失德无仁不懂爱护弱弟,责其受杖刑,代替微臣逾矩劝谏公主之罪。” 莫离的怒气岩浆一般蓬勃而出,大笑三声:“好,好,好,好一个厚此薄彼的忠臣严父!楚王,我问你,尚御城羞辱锦墨就可以,我替锦墨出气就不可以,请问楚王,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第157章 奴大欺主 尚世胜一愣,蹙眉不语。 看尚世胜的神情,似乎尚御城并没有把事情所有的经过对他讲清楚。 莫离镇定下来:“楚王,如你所说,当时的情形数十人都看到了,我倒是想问楚王一句,尚御城对兄长不尊,我以长公主的身份为楚王正家风,有何错?!若真的按楚王所说,我下责己诏,锦墨受杖刑,楚王难道不怕落个奴大欺主的罪名么?!” “奴大欺主”四个字让尚世胜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他心里有鬼,最怕人揭穿这个鬼。 尚世胜眼睛眯起,他太轻敌,什么时候起,愚蠢的长公主变聪明了,甚至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再容易摆布? 被尚世胜阴隼的目光紧迫,莫离有一种被看透,毛骨悚然的感觉,可是她没有退却,依旧从容对峙。 如果说之前莫离努力装着和真正的长公主一样昏晕荒诞浑浑噩噩是为了麻痹敌人,达到自保的目的,那么,现在为了锦墨,她不计后果地露出锋芒,亦不觉得后悔。 因尚御城瞒哄,尚世胜此刻落于下风颇觉恼怒,但他心机手段超常,不会在没有确凿把握的时候和乾安帝翻脸。 尚世胜心思几经沉浮,终于向莫离示弱道:“原来是微臣错怪公主了,微臣向公主赔罪,不过昨天的事因犬子而起,微臣这就带锦墨回家,严加管教给公主一个交代。” 莫离淡淡道:“锦墨他,楚王是带不回去了。” “为何?” “因为,他将是我……” 一直沉默旁观的乾安帝看出尚世胜以进为退,在试探莫离的底线,忙提声打断:“离儿,这件事就算了,一场误会而已,楚王也不必自责,大家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尚世胜借梯下坡,抱拳:“是,陛下。” “朕累了,你退下吧。” 待尚世胜走了,乾安帝朝莫离招手:“离儿,你过来。” 第158章 冲动是鬼 待尚世胜走了,乾安帝朝莫离招手:“离儿,你过来。” 莫离磨磨蹭蹭坐到龙床边,期期艾艾地:“父皇……” “你应对的很好,令父皇刮目相看。” 乾安帝含笑凝视莫离,表情欣慰又感概,半天又道:“不过性子还是太冲动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一旦说出就没有悔改的余地。” 莫离愧疚地“嗯”了一声。 想想也是后怕,要是刚才乾安帝没有及时阻止,她或许就冲口说出那句话。 莫离不禁怔住,自己真的喜欢锦墨到了此种地步了么,竟愿意用婚姻来保全他? 乾安帝错眼不落地将莫离的神色变化收在眼里,心里越发地担忧,试探道:“离儿,你现在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朕教礼部上个折子,将适龄的士族子弟名册报上来,你挑选一下可好?” 莫离惊出一声冷汗,连忙摇头:“父皇,现在朝政不稳,不是离儿谈婚论嫁的时候。” “嗯,那就过两年再说。” 乾安帝岔开话题,问起莫离是和谁学的箭术,莫离谎称和承泰学的才遮掩过去。 西府战事陷入僵局半个月之后,突然传回不好的消息。 昭玥十万护国大军兵压阔邺境内天险桑城,却因外域秋日天气燥热干旱,数千兵士们水土不服,得了一种奇怪的疫病,随营出征的众军医拿不出治病的药方。 告急求医的密信送到宰相韩明忠手里,韩明忠篝夜进宫求见乾安帝商量对策。 太医院所有御医被密诏进宫,但他们商量许久,对这种由脚开始红肿溃烂,进而蔓延至身体各个部位溃疮流脓,最后不治而亡的疫病也找不出妥善解决的办法。 任由疫病继续蔓延的后果非常可怕,眼看十万护国军落到不战自败的境地,乾安帝和几位重臣都是焦灼万分。 第159章 一通邪火 莫离进宫面对一群惶惶不安的人亦是气躁心烦,帮不上任何忙,又返回公主府,她进内书房吩咐阿如:“去把锦墨找来。” “公主,锦墨世子一早就进宫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莫离更加烦躁:“他又不是大夫,这种时候进宫做什么?” “公主忘了,过几天就是重阳节,按往年惯例,陛下要在这一天召思王敏王回京,与众皇家亲眷们团圆聚会,锦墨世子现在礼部担着职位,便是筹备这件事去了。” 昭玥皇族月氏到乾安帝这一辈,共有兄弟三人。 乾安帝登基后,给两个弟弟思王敏王在江南楚州和东边晋州划分了封地,每年重阳节思王敏王才会受召进京一家人团聚。 莫离本不清楚这惯例,愣了愣:“锦墨回来,你立刻叫他来见我。” “是。” 恰好檀奴抱着一本书来找她。 自上次受挫之后,檀奴就开始老老实实跟莫离习字读书,再没有表现出不符合十三岁男孩的过分举止,便是和锦墨遇见,也未曾有争宠的言行。 莫离发现檀奴很聪明,但凡教过的诗词念一两遍就能记住,而且他的字也越写越好,她因此也极有成就感。 此刻正好需要不相干的事来排解烦躁不安的情绪,莫离教的比平时更用心,不知不觉就是两个时辰过去。 管家刘宇守在公主府大门口,一见锦墨回来就赶忙通报。 锦墨走进内书房,见着莫离,问:“公主找我什么事?” 莫离打发檀奴收起书本出去,压了许久的火气倾泻而出:“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礼部郎中就忙得整日不见人了,依我看,这官不做也罢!” —————————————————————————————————— 终于十更了,无比累,无比累啊,年底单位忙,应酬忙,码字忙,山水想躺下来装死…… 亲们,为了你们山水拼了,今晚通宵! 第160章 绵里藏针 锦墨走近莫离,缓缓执起她的手,温和笑道:“公主不想我做官,我便不做,何必因为这种无谓的小事生气呢。” 他转头吩咐阿如:“沏壶菊花茶来。” 锦墨拉着莫离的手扶她坐回椅上,轻言轻语说着:“菊花茶安神解乏,公主先喝上一杯,有什么话慢慢说,别急。” 阿如和两个丫鬟手脚麻利地沏好茶端过来,锦墨亲自取玉盅倒了一杯茶,递给莫离。 他修长的指节映在玉盅边缘,沉稳而有力,莫离忽然就觉得心里的烦恼散开了,有了主心骨一般。 慢慢地将一盅茶喝完,抬起头,对上锦墨一双灼黑深邃的眸子,莫离不禁赫然,勉强裂裂嘴:“我的确有点沉不住气。” 锦墨半蹲在莫离面前,握住她的手,道:“在我跟前,你不用强撑着,想发脾气就发,我不会怪你。” “我做什么事,你都不会责怪么?” “是。” 莫离挥手叫阿如和丫鬟退下,方才叹口气:“前线护国军兵压桑城,军中许多兵士水土不服感染疫病,太医院几十名御医找不出妥善解决的法子,锦墨,我很担心承泰的安危,你……” 莫离怔忪——此等军机,她毫无戒备的说出,对锦墨已信任至斯了么? “公主想让我做什么?” 愣了半晌,莫离嗫吁:“我也不知道,唯今之计只希望承泰能平安回来,如果护国军兵败,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锦墨,若是有一天我和你父亲正面冲突……你选择站在哪一边?” 莫离紧张地盯着锦墨,她不是试探,而是真的想知道在锦墨心里,她占有怎样的位置。 锦墨淡淡地笑开:“公主想让我如何做呢?” 第161章 处处心机 锦墨淡淡地笑开:“公主想让我如何做呢?” “是啊,他毕竟,毕竟是你父亲。”莫离难掩失落。 无论如何,锦墨受尚世胜养育之恩,即便不是亲生父子,可锦墨毕竟名义上的楚王世子,一旦尚世胜成事,问鼎皇权,锦墨也有机会。 皇图霸业,锦绣山河,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要求他放弃? “我不会站在他一边。” “什么?”莫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会站在尚世胜一边,公主。” “啊。” 莫离傻傻了应了一声,心里有什么东西涨满,要溢出来,她的眼睛漫出雾气,嚅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是啊,锦墨不笨,知道谁是真正的对他好。 锦墨,锦墨,你终究没有让我失望,不枉我,不枉我…… 锦墨的手拂上莫离的脸颊,轻轻摩挲几下,笑道:“你这会竟象是灰心丧气了,其实,不到最后关头,护国军难说胜败。” 他的动作自然至极,好似两人之间很久以来就这样亲昵熟悉,让莫离安适亦心静,只问:“锦墨,你有办法?” 锦墨收手,站起身,苦笑摇头:“我不是大夫。” 莫离的目光追随他的身影,仍旧不死心:“可是锦墨,你一向有办法的,连韩相都夸你厉害。” 锦墨脚步一顿:“是么?” “是啊,韩相说你有纵横之才,只可惜……”莫离讪讪地住嘴。 锦墨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也不追问,在书房慢慢地负手踱步。 丈尺之间,他忽然就距离很远,周身散发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气势,令人仰止。 莫离眼巴巴地瞅着,不敢出声打扰。 第162章 搜捕奴隶 良久,锦墨沉稳的声音响起:“既然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的疾病,依我看就要从这方面着手想办法。” “哦。” “之前没有和阔邺开战的时候,境内有不少阔邺国人出入,我想京城里或许现在还留有阔邺人,只是如今战事险峻,那些阔邺人不敢自曝身份罢了。” “哦。” “现在立刻派人暗中搜索阔邺国人,指不定其中就有知道如何解决疫病的。” 莫离犹豫:“这法子可行么?万一那些人也不知道呢?” “现在没有别的好办法,权且试一试。” 莫离点点头:“或者我们可以招贴悬赏告示,重金收买那些阔邺人……” 锦墨截然打断她:“不可,万一京城有阔邺的奸细,知道护国军感染疫病,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搜铺行动要隐秘迅速,抢在阔邺的前面。” 莫离腾地站起身,往书房外走:“我这就进宫面见父皇。” “等等。” 锦墨似想起了什么,叫住她:“我记得几年曾前有阔邺商人贩马入京购换丝绸,当时还有一些奴隶被卖了,公主不妨建议陛下先从各个士族府邸查起。” “好。” 莫离匆匆进宫,把锦墨的想出的办法告知了乾安帝。 当即乾安帝就命韩明忠带人去各府搜查。 韩明忠奉皇帝之命抽查各个士族府邸的家奴名册,纵是朝廷大员亦不敢有所欺瞒,不出半日,十几个阔邺奴隶就被带进宫连夜密审。 长公主府的家奴名册自然也交给了韩明忠,这一夜,很多人不曾入眠。 只可惜最后的结果让人大失所望,十几个奴隶都不知道治疗疫病的办法。 于是京城中开始大规模的搜铺行动,老百姓不明白这动荡源自何来,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人人惶恐。 第163章 事有转机 在傍晚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长公主府一名清客求见莫离,自称是阔邺国私逃出来的奴隶。 外书房,清客跪在莫离面前。 莫离打量他很久,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穆青。” “多大了?” “三十五岁。” “进公主府几年?” “七年,公主府初建时,属下就来了。” “我怎么没见过你?” “属下不才,只帮着管家刘宇打点公主府杂事,上不得台面。” “谁推荐你进来的?” “公主府初建时正需要人手,属下略通建筑自荐进公主府,后来公主府建成又需要人帮着经管,属下求告管家就以清客的身份留在府中。” 莫离瞥一眼刘宇。 刘宇额上冒汗:“公主恕罪,属下当时曾查过穆青的来历,并未发现任何不妥,所以才……” 莫离又看穆青,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相貌普通,态度不亢不卑,言语文气的人和奴隶身份不搭调。 “你把你的来历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但有半句谎言教我听出来,小心性命。” 穆青磕头:“是,公主。阔邺国周边有十几个小部落,属下的部落战败,所有族人都成了阔邺国王族的奴隶。 属下十岁就开始带着脚铐手铐为王族修建宫殿,最后不堪忍受折磨和另外一个奴隶一起打死了监管的工头,逃出了阔邺国。 后来属下逃往昭玥帝京的路途中被好心人救助,他的儿子病死,属下就顶替身份认他做义父。 义父是书生,属下跟着学了不少的东西。后来听说公主府修建需要人手,属下带着义父到帝京讨生计被公主府挑中,公主不信,可以立刻派人找我义父询问。” 锦墨问:“那你现在怎么自愿暴露身份了,昭玥正和阔邺打仗,你就不怕被当做奸细处死?” 第164章 清客穆青 锦墨问:“那你现在怎么自愿暴露身份了,昭玥正和阔邺打仗,你就不怕被当做奸细处死?” “属下昨天见着官兵来公主府索要阔邺奴隶的名册,隐隐乎乎听人说起一个阔邺奴隶的名字,好像是属下的兄弟的名字。 属下多年不见亲人,便是死了,也要去看一看那奴隶究竟是谁,请公主把属下一起抓起来吧。” 莫离和锦墨对视一眼:原来如此,穆青自首的原因只是为了见他兄弟一面。 莫离哭笑不得,摆摆手:“来人,把他也送进宫去。” 几名侍卫上前按住穆青带了出去。 原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却不想,夜里韩明忠突然派人禀报莫离,穆青招认,说他知道治疗疫病的土方子。 原来穆青小时候也得过那种病,当时死了好多奴隶,后被阔邺当地的牧民用一个土方子解决了,穆青仍记得那个方子。 韩明忠也不敢冒险,让穆青把方子写出来之后交给御医们研究,确认无毒才命御医按方子筹备药材。 穆青进宫后见着他兄弟名字一样的奴隶并不是他的兄弟,只是名字相同而已,越发勾起了思亲心切。 他立下大功,只提出一个要求,要跟着御医一起去桑城,就近打听还有没有剩下的亲人活着。 穆青到底是公主府清客,韩明忠不敢自作主张,特派人来询问莫离的意思。 莫离正好惦记承泰的安危,连夜写了一封书信交给穆青带到桑城,翌日,两名御医和穆青带领一队士兵押送药材上路,而留守帝京的人仍旧在忐忑不安中等候消息。 ———————————————————— 忽然觉得收藏少得不靠谱啊不靠谱,难道山水写的不靠谱?求解! 忽然觉得评论少得不靠谱啊不靠谱,难道也是山水写的不靠谱?求解! 昨晚没睡觉码字,现在感觉思维方式有点不靠谱,郁卒了! 第165章 思王敏王 日子维持表面的平静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就到了重阳节,思王敏王先后抵京,沉寂许久的昭玥皇宫热闹起来。 乾安帝和思王是一母同胞,思王先开始还常驻京城,只是思王为人耿直,看不得乾安帝对长公主溺爱纵容,常说些忠言逆耳的话,兄弟两为此生出嫌隙,思王一怒之下才回了封地,除重阳节不回京城。 敏王比乾安帝小十几岁,因他母妃出身低,乾安帝对这个弟弟亦比较照顾,登基后,特准他和母妃一起回封地常驻,也是要他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意思,所以敏王的性格比较闲散,鲜少过问朝政。 说起来,兄弟三人之间的感情还不错,每年的重阳节家宴是宫中大事,礼部各个官员皆尽心尽力准备,唯恐出错。 因过节不用上课,莫离睡到日上三竿起床,阿如也不知做什么去了,不在跟前。 莫离由着两个丫鬟伺候着磨蹭蹭梳洗,又磨磨蹭蹭地吃完饭,才坐着车辇进宫恭候思王敏王大驾。 说实话,莫离对思王敏王的到来没有多大兴趣。 而且自从射伤尚御城,在睿和宫与楚王对峙一场后,长公主府门外的街道上突然多出了好些贼眉鼠眼的小商小贩,莫离就知道公主府被监视起来了。 莫离现在不止担心护国军的疫病能否控制住,牵挂承泰的安危,还要挪出精神与尚世胜斗智斗勇,没情绪敷衍常年在封地的思王敏王。 昭玥皇宫处处菊花盛开,红衣绿裳十丈垂帘,凤凰振翅风飘雪月,泼金如画,蜜珀成珠,人间富贵乡,天下锦绣城。 政和殿是昭玥的政治中心,原本空旷的广场站满仪仗队伍,浩浩荡荡望不到边,九龙华盖,旌旗飘扬,牛角呜鸣,鼓乐齐奏。 第166章 看不顺眼 一年四季佳节甚多,偏偏在最无关紧要才重阳节举办家族宴会,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的天气避免长途跋涉奔波之苦,乾安帝想的周到,足见对思王敏王的重视。 然而长公主月莫离却迟到了,且随随便便地穿一身浅樱色普通长裙短袄,头发未盘,只用一根丝带拦腰挽住,散漫地从文武百官中间走过来。 远道而来,抵达皇宫后等候长公主多时的思王登时怒气勃发。 莫离心不在焉地穿过广场尽头,一步步踏上九龙台阶,渐渐地觉出不对劲。 她抬起头,才看见政和殿正殿廊下站着两个头戴金冠,身穿金丝麒麟黑袍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人年龄有四十岁,身材魁伟气势威严,五官如刀刻一般冷硬。明显心绪不佳。 若是乾安帝年轻几岁没有生病,大发龙威的时候,大概就是就是思王现在这付模样。 只是思王为什么满脸怒气瞪着她? 莫离疑惑地挪开目光。 另一个人比较年轻比较瘦,目光中带着笑意,内敛温和,却也是同样的高贵气质。 莫离大略猜出这两个是谁,把余下的台阶走完,站在他们面前,敛衽施礼:“二皇叔,三皇叔。” 思王脸色阴沉上上下下地打量莫离,极不满地斥责:“文武百官都在等着你祭祖,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祭祖?莫离茫然。 怎么没人提醒她?忽然想起自昨夜就没见到阿如的身影。 敏王赶忙圆场:“二哥,大伙都看着呢,你就少说两句。” 敏王将莫离一推:“还不教礼官执礼?” 第167章 头皮发麻 敏王将莫离一推:“还不教礼官执礼?” 莫离浑浑噩噩地转身,抬手对旁边的礼官示意,正对上锦墨无波无澜的清隽面孔。 锦墨着青色官服,手执笏板,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不动站在礼部尚书旁边,似乎对莫离迟到的事实并不意外。 因是长公主代乾安帝祭祖,礼仪按御制一丝不苟执行。 金鞭开道,宝幡招展,黄钟大吕齐奏,莫离与思王敏王跟在仪仗后面,再往后,是文武百官,几百人往政和殿后面的祖庙而去。 乾安帝不能亲自来,一柄明黄华盖代替皇帝先入祖庙,长公主和思王敏王带领百官在庄严肃穆的大殿内三跪九拜。 听着锦墨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唱礼声,莫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却想不出来。 礼成后,她转过头,在人群首位发现了楚王尚世胜幸灾乐祸的诡异笑脸,心里又是一沉。 人人都是官袍绶带衣履严谨,唯独莫离发不挽衣不整,再一次地验证了长公主对祖宗不敬,对长辈不尊,足可证明她是行为大大失检。 她为什么就没想到思王和敏王是她的长辈呢? 为什么就没有亲自出城迎接他们呢? 如此严谨的祭祖仪式,她为什么就迟到了呢? 而且是衣冠不整的迟到了,唉! 莫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的确确够倒霉也够愚蠢,罪无可恕。 莫离陪着思王敏王去睿和宫探望病中的乾安帝,一路垂头丧气无话。 高全领着一众内官在宫门口候着,见着思王敏王行跪拜大礼,起身后陪笑:“陛下今日不曾午歇,一直候着两位王爷呢。” 感觉思王谴责不满的目光又扫过来,莫离头皮发麻,干笑两声:“二皇叔,三皇叔,请。” 第168章 帝王护短 进寝殿,果然乾安帝没有如平日一样卧床,他穿一件淡黄色袍子坐在圈椅上,膝盖上围着狐毛皮子,见几人进来,眼神一亮。 思王敏王见着大哥亦是激动,伏地跪拜:“皇兄。” “快快起来,离儿,扶你两位叔叔坐着说话。” 软椅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思王和敏王在乾安帝对面分头落座,莫离从宫女手中接过茶具,亲自添水布茶,将茶盏递到两位王爷手里,恭恭敬敬道:“二皇叔,三皇叔,请用茶。” 思王这才脸色稍霁,“唔”了一声。 莫离站在乾安帝身后,听他们三人叙述别情,一面偷偷地观察思王和敏王。 思王的性格稳重沉凝,且一举一动大家风范,而敏王则比较随意闲散,尤其说到朝中政务,极少发表意见。 从说话应对中可看出,这兄弟二人对乾安帝十分尊重。 莫离渐渐放下心,她现在应付楚王尚世胜已经颇觉头疼了,最担心宫廷内讧兄弟倪墙,又多出两个对手。 好一会,乾安帝和思王敏王才说完这一年发生的事,笑道:“……好在离儿现在懂事多了,有些朝务,她也出了不少主意,还被韩相夸奖过几回呢。” “是么,臣弟怎觉得离儿和一年前相比,没有多大的变化。”一说起长公主,思王的语气就有些不善。 思王性子耿直,对昭玥朝责任感浓重,因此对未来继位的储君要求非常高。 几年前,因为乾安帝溺爱长公主,思王谏言几次,反而弄得兄弟两人差点翻脸,一怒之下,思王回到江南楚州封地,到现在想起来气都没消。 这会听乾安帝夸奖莫离,又想起晌午的事,思王冷哼:“皇兄看自己的女儿总是好的,臣弟却无话可说。” 第169章 兄弟吵架 莫离沮丧的低下头。 乾安帝却容不得别人说莫离半个“不”字,那怕的亲弟弟也不行,当下微怒:“老二,你好歹是离儿的亲叔叔,做什么处处为难她?!” 思王别开脸,虽不辩驳,神情却是不屑。 乾安帝越发气的厉害:“你见着朕半句好话都没有,性子还和从前一样的倔,若是如此,明年就不必回来了!” “我……” “大哥,二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吵了十几年还吵不完,叫离儿听见像话么?” 两个兄长又为老话争吵不休,敏王颇感头疼,连尊称都忘了:“大哥,二哥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心里其实对离儿亲近着呢。” 又劝思王:“二哥,先头您给我写信的时候,还辗转地问及离儿现在情况如何,您就是舍不下面子罢了,既然心里记挂着,当着大哥和离儿的面,您怎么不好好说呢?” 乾安帝和思王跟两个斗气的老小孩一般谁都不肯先低头,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一扫而空,气氛僵硬,思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十分的无奈。 莫离叹口气,站出来,朝思王施礼:“二皇叔,都是离儿不好,教您生气了,还望您念在父皇身子不虞的份上,莫要计较离儿的过错。” 莫离转头对乾安帝道:“父皇,二皇叔只是恨铁不成钢,并不是故意要和您斗嘴的。千错万错都是离儿的错,你们好容易见一年,若为了离儿弄得都不高兴,那么离儿的罪过就太大了,父皇不要和二皇叔生气好么?” 一时间,寝殿里突然安静到了极点,三个男人都看着莫离不说话。 莫离尴尬地挠挠头:“我,我又说错什么了?” 第170章 皇家夜宴 莫离尴尬地挠挠头:“我,我又说错什么了?” 乾安帝温和地微笑:“没有,离儿,你很好,到父皇这边来,不用理你二皇叔。” 莫离“哦”了一声,站回乾安帝身边。 偷偷地睨过去,居然发现思王这回并没有生气,只是目光极其诡异,似狐疑,又似错愕,就像突然不认识她一样。 寝殿开着一格窗棂,吹来清爽的秋风,兽金香炉一缕青烟升起,混合着药香一起袅袅散开,那味道似苦,又纯香,闻久了沁入心脾,有一种熟悉的,久别重逢家的气息。 果真,一转眼长公主长大了,不知不觉,就长成解人意知进退的少女。 皇家孩子和普通百姓的孩子不一样,他们不能任性,不能撒娇,一言一行皆有标准,太监宫女们盯着,太傅盯着,文武百官盯着,天下百姓盯着,出不得任何差错。 长公主月莫离在月氏家族算是最出格的孩子,从前只嫌她长不大,可是为什么她长大懂事了,他们的欣慰中又有些怅然呢? 良久都没有人再说话,只是气氛不再僵滞,三个男人都若有所思。 中秋家宴在瑶华阁举行,天色将暗,一盏盏琉璃宫灯次第点亮,昭玥皇宫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久病不见客的乾安帝难得的出席了家宴,思王敏王长公主是主人,礼部尚书梁寒山和子女也是至亲,宰相韩明忠,少傅沈竹青是必不可少的陪客。 宫女们川流不息地上菜布酒,乐坊的歌伎舞姬们应和丝竹清月踏歌而舞,家宴繁华热闹,自是一番天家富贵景象。 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尚锦墨职责所在,站在席后角落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做了这场盛宴可有可无的装饰。 ———————————————————————————— 据说腾讯又抽风了,章节部分不能留言,朕心颇慰啊,原来亲们不是不留言,而是留不成。 据说在书页目录下面可以“写评论”,亲们,山水期待你们的留言。 第171章 梁家儿女 莫离跪坐在软垫上,不一会便觉得腿脚发麻身体发软,索性盘腿而坐。 好在皇家的家宴并不是很严谨,几巡酒过后,大伙都放松下来,斜坐的斜坐,歪靠的歪靠,谁都不笑话谁没规矩。 今夜的主角是思王和敏王,乾安帝沉疴在身不能多饮,所以韩明忠梁寒山沈竹青争着给思王敏王敬酒。 梁寒山的一双儿女梁念梁思,一个十七岁比长公主大,一个十五岁比长公主小,性子活泼又爽利,莫离自穿越以来,难得遇上没有心机性格单纯的人,便和他们多喝了几杯酒,不一会就熟悉了。 三个人一面喝酒一面品评中间跳舞的舞姬,莫离大为赞赏:“你看她的腰身多灵活,象蛇一样,哎呀呀,你看看,她的腿绷得多直。” 梁念好笑:“这舞姬跳的舞明明很普通,和妹妹比起来差好多呢?” 他一句话把莫离的好奇心挑起来,拉住梁思追问:“表妹,表哥说的是不是真的,不如你跳上一支舞让大家看看?” 梁思吃吃地笑:“我只在家里跳过,不敢在这里献丑。” “妹妹你就跳一个,让公主见识见识,不然,她还以为宫里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呢,说出去让人笑话。” 如此鼓动的鼓动,推挡的推挡,三个人闹成一团。 乾安帝和梁寒山相视一笑,道:“离儿,你们几个说什么呢,让大伙也高兴高兴。” “父皇,表哥说表妹的舞比宫里的舞姬跳的还好,我不信,让表妹表演一下,她又不肯,看来还需请她多喝几杯酒才成。” 乾安帝笑道:“是么?那就让思儿跳一个,今日家宴,没有外人,跳不好了大伙都不准笑话她。” 莫离赶忙鼓掌:“表妹,你去吧。” 第172章 少年贵胄 梁思红着脸,看向梁寒山,被父亲的眼神鼓励,便大大方方地站起身:“只要哥哥击剑而歌为我助舞,我就肯跳。” 思王和敏王也好奇起来:“从未见过你们兄妹两搭档表演过,今日算是大饱眼福了。” “好,我为妹妹助舞!”梁念长身而起,朝乾安帝抱拳:“请陛下赐剑。” 乾安帝大笑:“准!” 高全赶忙出殿,和侍卫要来一把剑,双手呈给梁念。 一时间,丝竹之音止住,歌舞伎退下,梁念和梁思走到场中间,梁念盘腿而坐,手中银箸击剑,“铮”地一声,他慨然高歌: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梁念面如冠玉,锦袍玉带潇洒倜傥,他的歌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活泼,虽唱匪君子,其人却只是个没有心机的孩子。 再观梁思之舞,真正是花容娇美,笑颜如明月,舞姿如凌波,衣袂飘绝,不沾丝毫尘烟的明媚干净。 兄妹俩少年贵胄,人生得意须尽欢,一唱一和,的确比宫中舞姬歌伎技高一筹。 莫离听闻“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句,就痴了,不由自主地睨向对面玉柱旁边站着的人。 如果说梁氏兄妹是被父母呵护庇佑在温室里的芝兰,是天之骄子,那么锦墨就是经历风雨的仓木。 第173章 各怀心思 锦墨知进退,知屈服,却弯而不折,隐忍守恒在世事险恶中挺立。 皇家酒宴奢靡景象无法遮住他的光彩,锦墨英武卓然,站在那里都难以让人忽略。 莫离注意到思王敏王,韩明忠,沈竹青,包括为一双子女骄傲的梁寒山都不止一次地将注意力落到锦墨身上。 明亮的烛光被柱子挡住半边,锦墨的脸一半明,一半暗,目光幽幽暗暗亦如平常,可是,熟悉锦墨的莫离却觉出他和平常绝对不同。 自梁氏兄妹上场表演后,锦墨的表情就似讥似讽,他握拳在侧,整个人由内而外渗寒气,似有杀意在空气中蔓延。 还有一个人也非常不对头,梁寒山端酒杯的手在抖。 一个古怪念头在莫离脑海一闪而过,她心下悚然,被吓住了。 “陛下,我们兄妹表演完了,是不是让公主也表演一个,不然不公平。” “离儿?” 掌声,梁思的娇笑声和乾安帝的应和声飘飘忽忽地传到耳边,莫离仍旧怔怔的。 直到被梁思推了一把“公主,陛下叫你呢”,莫离才恍然回过神:“啊,父皇?” “离儿,你是不是累了?”乾安帝关心地问。 “没,没有。”莫离收回游移不定的神思,勉强一笑:“表哥和表妹多才多艺常人难比,我什么都不会就不出丑了。” 梁寒山担心自己一双儿女抢了莫离的风头,赶忙谦虚:“念儿和思儿不过是胡闹罢了,一点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公主自幼有名师教导,才情自然更高一筹,公主不拘演个什么,也教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才好,省得他们张狂的不成样子。” 梁思跺脚娇啧:“父亲,我哪有张狂过!” 第174章 出场献丑 梁念笑道:“是啊,父亲总说我和妹妹井底之蛙,公主快教我们开开眼界吧,省得我们整天挨父亲教训。” “这孩子!”梁寒山脸色更加苍白。这一双儿女被惯坏了,何曾知道他们持宠而骄的任性会刺伤别人。 乾安帝迟疑地试探莫离:“离儿,你成不成?” 莫离抬起头环视众人。 乾安帝一脸的担心。 思王敏王的表情三分好奇,三分怀疑,四分故作平静。 韩明忠和沈竹青沉吟不语。 梁氏兄妹催促鼓动:“公主,随便什么都行!” 除了梁寒山则魂不守舍以外,众人分明迫不及待地想看她献丑!莫离心里哀叹。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在脑子里回想一遍自己有什么本事糊弄过眼前的局势,想来想去,收起唱现代歌曲或者跳现代舞震惊四座的打算。 莫离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的经历,跳舞更不行,她自幼进体育馆训练,四肢僵硬,估计一劈腿,自己先残废了。 一般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该有的技能自己一项都不沾,莫离叹口气,站起身:“父皇,我只会射箭。” 莫离射伤楚王之子尚御城的事思王和敏王都不知情,因此皆露出诧异之色。 不待乾安帝发话,思王便道:“离儿竟有这本事,快快使来,让我和你三叔看看。” 乾安帝和韩明忠从不知长公主学过射箭,后听太监禀报围场莫离射出三箭的事,也是半信半疑,只当太监夸大其词,而更着重于她和尚御城之间的齿垢。 此际听莫离亲口说出要射箭,不禁茫然——她真的会射箭,不是误打误撞么? 第175章 作者喝多 愣了片刻,乾安帝才道:“高全,让人在外面广场燃火把,准备弓箭箭靶。” “父皇,不用麻烦。”莫离笑道:“叫人把大殿的门打开,在百步开外点上一根蜡烛就行了。” “是。”高全领命下去。 因莫离的要求简单,不一会东西就准备好了。 大殿们敞开,一根红烛在远处隐隐绰绰摇曳,莫离站在大殿门口,从高全手里取过弓箭,侧身而立,缓缓抬臂搭箭,拉弦张弓弓如满月。 众人皆不由自主起身围过去。 此刻,莫离身体挺直如劲松,脸上再没有慵懒和漫不经心。 从侧面看,她一只眼半眯,另一只眼的目光却凌厉慑人,衣裙在风中猎猎飞舞,英姿飒爽自信无比,让人难以挪开目光,众人不由屏住呼吸。 噌地一声,箭如星矢没入暗夜。 箭带劲风,远处烛火晃了晃,依旧一灯如豆在风中摇曳。 乾安帝道:“离儿,不打紧,射不中也没什么。” 思王难得地开口安慰莫离:“只是游戏而已,离儿不用太计较。” 莫离却神色未动,第二箭脱手,远处烛火依旧。 再没人说话。 莫离笑了笑,抬手又射,第三箭带着哨音出去,远处倏然黑暗。 梁念和梁思欢呼:“烛火熄了,公主射中了,好箭法!” 思王清咳一声:“不错。” 高全疾奔出去,大伙都各回各座。 乾安帝仍在安慰莫离:“如此黑暗的光线,离儿的三箭能射中一箭,箭法还是很好的,以后再多多练习几次,定不会失手。” “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莫离目露狡黠,笑而不语。 “陛下,请看!” ———————————————————————— 亲们,山水喝多了,应了马王爷那句:宵夜常伴晓星沉,长河渐落人尚醉。 这日子过的……颓废啊! 第176章 震惊四座 “陛下,请看!” 高全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举着蜡烛,神色激动跪地:“公主神箭法啊!”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明所以。 待高全将蜡烛摆在乾安帝面前的案几上,众人才大吃一惊。 只见一根蜡烛的靠近烛芯左右各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距离一样近,痕迹一样深,齐整如刀削。 原来莫离方才射出的头两箭堪堪擦着灯芯而过,却仍能教它保持不倒,到最后一箭才射断烛芯熄灭火光。 这三箭出去,没有任何花哨的演示,手段甚至可称中庸平实,却足可以证明莫离的箭法速度,眼力,准头非同小可。 半天没有人说话,举座震撼。 思王盯着案几上的蜡烛喃喃:“果然是神箭法。” 乾安帝朗声大笑:“离儿,你真让父皇意想不到啊,好,好,好!” 乾安帝三个好字落声,众人才回过神,纷纷站起身朝莫离抱拳施礼:“长公主好箭法,好箭法啊,真乃天下第一!”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莫离羞涩回礼:“天下第一是不敢当的,献丑了献丑了。” 一时间气氛热烈喧嚣,人人举杯要和莫离相碰,溢美之词笑语声不断。 莫离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她只关心一个人。 装作不经意地朝大殿一角看过去,锦墨嘴角勾起,一双黑沉如夜的眼眸有星子闪烁,里面有赞赏,有温和脉脉的笑意。 重阳果然是个欢乐喜庆的好节日。 又是几杯酒下喉,莫离有些燥热,起身出殿。 被宫女们伺候着回来,莫离经过回廊,突然瞧见一个人在廊柱后面探头探脑的,不由止住脚步:“是谁?” 第177章 受气公主 悔之畏畏缩缩地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头也不敢抬:“姐姐,是我。” 莫离不解:“你在这里做什么?” 悔之喏喏后退,越发显得可怜:“我……我这就走……” 莫离恍然大悟,猜到重阳家宴一家人团聚,悔之亦是公主却没有被邀请出席,一定是既失落又羡慕才会在这里偷看。 莫离放软了语气,叫住她:“悔之……一起进去和大伙热闹热闹吧。” 悔之瑟缩:“我,我不敢,父皇会不高兴。” “没事,父皇要说什么,我替你挡着,这会起风了,站在外面会受凉的。” 看见莫离拉着悔之的手走进大殿,原本笑闹的大殿静了下来。 乾安帝迟疑:“离儿,你……” 莫离含笑道:“父皇,我刚刚在门口碰见悔之,就让她一起来进了。您身子不好,待会就让她送您回睿和宫好不好?” 乾安帝疑惑的颌首:“嗯。” 被众多的目光注视着,悔之不自在的挣开莫离拉她的手,小声道:“姐姐,悔之坐末席就可以了。” 莫离不忍强迫她,只好点头。 悔之缩着肩膀,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在末席的位置占了半个角,宫女们送上筷箸,也不敢用,只端起酒杯小口抿着,时不时瞥一眼笑闹的众人,又很快低下头,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让许多人蹙眉。 大伙又说笑几句,顾忌到乾安帝的龙体不虞,便不敢继续闹下去。 第178章 情敌妹妹 沈竹青给莫离使个眼色,莫离会意,笑道:“父皇,二皇叔和三皇叔赶了几天的路,怕是疲倦了,不如我们今日先散了,让二位皇叔好好歇息,来日方长?” 乾安帝支撑到这会的确是疲惫不堪,道:“也好,二弟三弟还要逗留半个月,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有的是,离儿,你送韩相和沈少傅还有你舅舅出宫,就不必管旁的了。” 莫离和韩明忠等人知道思王敏王要歇在宫里,以便随时和乾安帝叙话,当下起身,和乾安帝思王敏王告辞,恭送乾安帝回宫。 将韩明忠等人送到朱雀门,莫离见锦墨还未曾出来,又折回去。 踏着一地破碎灯影返回瑶华阁,阁内只剩几个太监宫女洒扫狼藉,莫离犹豫一下,又往睿和宫的方向去。 夜色深浓,宫道上鲜少人行,只暗色的树影在风中飒飒。 莫离回头招招手,宫女走前将披风围在她肩上,小声道:“公主累了罢,奴婢去叫宫辇过来可好?” 莫离摇摇头,再转过身,忽然看见挂着宫灯的回廊下缓缓走来两个人。 莫离不由疾步迎前,又怔怔地站定,忽然意识到什么,迅疾抢走领路宫女手持的宫灯,吹灭烛火,小声警告:“别出声!” 回廊上两个人并未注意到远处黑暗宫道上站着人,一前一后止了脚步,后面身材娇小的人亟亟地说着什么,手臂上下挥动,最后扑抱住前面的人。 熟悉的修长身影让莫离心下揪住,她紧张着看着那两个人动作,一只手紧紧攥住披风一角,手心里全是汗。 锦墨和悔之身世经历类同,他们该是同病相怜的吧? 第179章 不离开你 锦墨似乎有点魂不守舍,走了好半天才觉出宫道边有人,他抬起手里宫灯照亮莫离的脸,微微愕然。 “锦墨。” 莫离吃力地笑了笑:“我来接你。” 锦墨愣了片刻,走到莫离跟前,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抬手握住莫离紧攥披风的一只手,淡淡道:“我们回去吧。” “嗯。” 他的手掌干爽,恰到好处地包裹住她的手,好像这样的动作做了无数次,行云流水般的自然。 莫离一面走着,一面侧脸凝视锦墨如刀锋般冷清的眉目,心头的动荡便渐渐平息下来,因为这样风淡云轻的锦墨,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锦墨侧脸,目光灼闪,隐藏含义不明的温柔,问:“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锦墨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激起一片酥痒灼烫,有种情绪不受控制乱冲乱撞,理智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莫离这时才觉得自己有点醉,头昏沉沉的,便慢慢地倚在他的肩膀,喃喃道:“锦墨,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揽住她,锦墨回答:“好,我不离开你。” 护国军终于传回消息,莫离一早被请进宫,见着满脸阴霾的思王敏王和韩明忠,顿生不详之感。 她强作镇定,问乾安帝:“父皇,怎么了?” 离重阳喜庆的喜庆家宴才过了一夜便天翻地覆,乾安帝的神色比前一天灰败许多,许久,叹息一声:“韩相,你告诉公主吧。” “是。公主,前线传来战报,不知是谁泄密,阔邺国知道了护国军感染疫病的消息,驻守在桑城的阔邺大军倾巢而出篝夜袭击我护国军,这一战我方损失惨重,现护国军将军周正齐不知下落……” “不可能!”莫离失声叫道:“这才几天!” 第180章 帝京奸细 “不可能!”莫离失声叫道:“这才几天!” 一定是有人捣鬼,传回的假消息! “公主,消息是真的,传战报的兵士在沿途军驿换马不换人,只用三天就回来了,传回战报后他脱力不救而死,信上的笔迹是承泰亲自所书,微臣认得。” 血色瞬间在莫离脸上褪尽。 她茫然地瞪着韩明忠,喃喃:“可是……可是御医和穆青还没有抵达桑城,是谁泄露的消息,这么快?” 军队大营感染疫病,士气受挫本是意料之中,所以这消息无论在护国军大营还是京城,都是严密至极的的事。 而阔邺必然是知道的确切消息,才敢倾尽兵力夜袭护国军十万大军,那么,奸细是谁? “消息是从京城传过去的。” 韩明忠将手里的战报递到莫离眼前:“公主请看。” 莫离一把抓过来,匆匆浏览一遍,心如灌铅,沉沉坠入谷底。 一页白纸沾满血迹,承泰笔力迥劲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战报一反平时枯燥的陈述,恨意十足溢满字里行间,推理准确言语犀利,直叱帝京出了奸细。 莫离半天才问:“会是谁?” 当时看过护国军感染疫病战报的人并不多,只莫离,韩明忠,兵部几位重臣和太医院的御医知晓,当时派人采购草药都是分开几次采买的,就怕有人猜测出蛛丝马迹,可现在,消息还是泄露出去了。 韩明忠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微臣已命人围住太医院密审,公主,你确定再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么?” “什……什么意思?”莫离心头一跳。 韩明忠目光咄咄:“公主,你确定没有告诉任何人护国军感染疫病的消息?” 有,她告诉了锦墨…… 第181章 心痛如绞 莫离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 “离儿?” 乾安帝催促。 “没有,我没有告诉别人。”再睁开眼,莫离恢复了镇定。 可是,心痛如绞——锦墨,锦墨,别让我失望呵,你不会的,我信你。 寝殿里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乾安帝,思王敏王,韩明忠神色凝重,注视莫离。 面对一双双怀疑的目光,莫离极力不露出心虚,挣扎道:“我真的没有告诉别人,你们不信我么,父皇,我岂会拿护国军开玩笑?” 护国军,是她唯一的赌注,对了,还有承泰。 莫离的手瑟瑟地抖起来,手上的纸,纸上的血刺疼了她的双眼。 “承泰他没有事吧,韩相?”她求助地扑前,抓住韩明忠:“你告诉我,承泰没事!” “微臣也不知道,这战报是三日前写的……”韩明忠涩涩地开口:“公主,微臣也希望犬子无事。” 莫离如被针扎,蓦地松开韩明忠,方想起面前的人就是承泰的父亲,见着承泰的这份战报,韩明忠所承受的压力一定比她更强烈。 她站不稳,摇摇欲坠,哀求地望向乾安帝:“父皇……” 一直没有说话的思王走过来扶住她:“离儿,现在还没有新的战报,没有消息说不定就是好消息,咱们且安心等等,你父皇身子不好,你且收敛一些。” “二皇叔,我很担心承泰。” 思王揽住她:“我知道,离儿,我知道。” 对这个侄女,思王鲜少流露出温情,一向都是怒其不争,可现在,面对她无助又仓皇的表情,他不由的心软了。 —————————————————————— 沉寂好多天,终于又有亲留言了,感动ing…… 希望亲们多留言,不然山水以为自己写的不好,都疲沓没劲写了。 批评意见也好啊,山水会努力改进的! 第182章 惶惶难安 思王劝:“会好的,离儿,一切都会好的,护国军十万人马亦不是吃素的,一时的败绩并不能说明什么,最终我们会赢。” “是啊,离儿,你先别急,且等等看罢,陛下已下令各州府紧急调兵增援护国军,不日就可扭转战机。”敏王也劝。 可是没有人知道莫离心里真正恐惧的是什么,若是因为她的失误导致今天的结果,那么,她没办法原谅锦墨,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锦墨,锦墨…… 莫离攥住拳,指甲掐进手心,借由那尖锐的疼痛抵挡内心的煎熬。 她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却仍旧是惶惶难安。 失魂落魄地回到公主府的寝殿,一杯茶送上来,是消失踪迹几天的阿如进来伺候。 莫离大怒,一挥手将茶盏摔碎在地:“你跑哪去了?!” 阿如不禁唬了一跳,忙跪地:“公主,奴婢出府了……” “放肆!准你出府的,你告诉谁了?我这公主府是由得你来便来,由得你走便走的地方么,你眼里还有谁!” 莫离指着阿如,手抖的不成样子:“你……你……” “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该如何处罚阿如,只是心里难受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见莫离脸色铁青,显见是怒不可遏的样子,阿如亦是慌了:“公主,请听奴婢解释……” 莫离仍旧迁怒:“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一个个瞒着我背着我,干的好事!” 阿如摸不着头脑,只担心被处罚,亟亟跪地:“公主,奴婢前夜跟在一个人后面出府,因天晚事情紧迫来不及禀报,请公主恕罪。” “谁,你跟着谁出去的?” “公主……是锦墨世子。” 莫离头“嗡”地一声乱如麻。 第183章 扑朔迷离 莫离头“嗡”地一声乱如麻。 隐约想起以前她也见过锦墨穿夜行衣半夜三更才回来,莫离下意识的追问:“你跟着他看见什么了?仔细给我说清楚。” “是。公主,前夜奴婢吩咐厨房做宵夜,担心他们弄得不合公主口味,亲自过去盯着,谁知经过落枫树院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人影在屋檐上晃过,其人武功甚好,奴婢只当是刺客欲对公主不利,跟在后面想抓住他,却不想那人径直飞出公主府,奴婢越看那人影越觉熟悉,竟象是锦墨世子,便跟了出去。” “后来呢?他去了哪里?”莫离急问。 “锦墨世子并未回楚王府,奴婢一路跟着他,到了……到了醉红楼。” “醉红楼?是什么地方?” 阿如扭捏一下,继续道:“是京城最有名的妓院,可是公主,您定然猜不出锦墨世子和谁碰面的,连奴婢也吃了一惊。” “谁?” “是之前我们去皇家马场骑马,路上遇到的刺客,因他们都以黑巾蒙面,箭袖上绣着“影”字,奴婢从衣饰上判断出来,锦墨世子昨夜见到的人就是那些刺客!而且奴婢亲眼所见那些人对锦墨世子十分恭敬,看样子,锦墨世子是他们的首领。” 莫离摇头:“你定是认错人了……” “奴婢怎可能认错,公主还记得锦墨世子在刺客行刺时出示的玉箫么?在醉红楼他手中玉箫一展,那些人立刻跪拜,奴婢看得真真切切!” 莫离呆住。 —————————————————— 单位加班,疲于奔命,为毛年底这么忙啊,受不了了! 第184章 君心难测 莫离呆住。 的确,当时那些刺客一见到锦墨亮出玉箫就撤退了,她原本猜出他们有所关联,可毕竟锦墨替她挡了一剑,身重剧毒险些丧命,所以她才没有就此事追究下去。 后来锦墨也曾亲口承认他也是刺客一员,现在阿如却说锦墨是刺客首领,情况又不一样。 莫离震惊,锦墨若真的是刺客首领,那么,那些人刺杀她,难道是锦墨亲自下的命令? 莫离被这个可怕的念头吓住了——锦墨要杀她。 难道开始刺客故意装着不认识他,他们合伙在在她面前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可是最后又不惜性命救了她,前后矛盾,锦墨到底想做什么? 阿如觑看着莫离的脸色,小心翼翼又道:“公主,锦墨世子见那些刺客的时候,脸上带着面具,奴婢思量着那些刺客未必见过他的真正面目。” “他带是什么面具?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莫离的声音几近呻吟。 “是黑色玄铁面具,因奴婢顾忌那些人武功高强,怕被发现,所以不敢靠得太近,并未看听清楚他们说什么。” “御医说,绝杀只有一个叫影楼的暗杀组织所特有,那么……锦墨是有解药的,他骗了我……” 他骗我。 他骗我。 莫离的一颗心冰冷到底,寒彻骨髓。 锦墨骗了她一次,就有可能骗她第二次,会不会? 会不会呢? 以锦墨的聪明,必然能料到护国军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他把护国军感染疫病消息透露给阔邺国的吗? 若真如此,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护国军重创,并以此击溃长公主所依仗的军队。 可是,如果护国军真的兵败如山倒,得益人应该是楚王尚世胜啊,锦墨与尚世胜父子关系徒有其表,他怎么会帮助尚世胜呢? 在这个时候,锦墨尚没有能力与尚世胜对抗,他分明还要依赖莫离的身份保全他自己,又为什么要出卖她? 第185章 锦墨底细 在这个时候,锦墨尚没有能力与尚世胜对抗,他分明还要依赖莫离的身份保全他自己,又为什么要出卖她? 莫离想不出来。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但又疑云重重,生生搅的她头疼欲裂。 莫离站起身,在寝殿踱步,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忘记了阿如还跪在地上。 许久,阿如试探:“公主,您要不要派人查查醉红楼的底细?” 莫离止住脚步,疑惑地问:“醉红楼的底细?” “公主,自前夜之后,奴婢又在醉红楼守了一天一夜,发现醉红楼从表面上看的确和普通妓院没有两样,可是分明另有玄机,因为就连里面的护院也好像身怀绝技,奴婢的行迹差点被他们发现了,幸亏奴婢跑的快。” 莫离这才觉出阿如神色疲惫,虽然一直强撑着,可发青的眼圈说明她长时间不曾休息。 莫离上前扶起阿如,叹口气:“对不起阿如,我冤枉你了,你做的很好。” 听她温声道歉,阿如立刻受宠若惊,喏喏道:“没,没什么,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因护国军出事,莫离从早上到现在亦是心神俱惫,她实在不能承受锦墨背叛打击,疑虑忧心过重才导致自己失态,迁怒于阿如。 此刻莫离亦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又无法向谁解释其中缘故,苦笑:“阿如,委屈你了,我只是……算了,不说了,醉红楼我会叫人去查,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阿如退下许久之后,莫离仍旧怔怔地发呆。 自穿越到现在,她的处境可谓危机四伏。 身边的人,乾安帝是最关心她的,可乾安帝身染不治之症,便是要帮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韩明忠梁寒山沈竹青等人,只是看顾在乾安帝的份上才站在她一边,可未必从内心底臣服于她。 思王敏王交道太浅,莫离尚不能相信帝王家存在不染权欲的亲情。 而承泰离的太远,职位太低,目前还帮不上她什么。 第186章 信与不信 最后只剩下一个锦墨,锦墨聪明睿智,离她最近,亦是她倾注全部感情,愿意信任的一个人,可互相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莫离看不清楚。 是,莫离承认自己喜欢锦墨,不是玩笑,亦不是头脑发热。 这感情来的太仓促,让她措手不及,却炙热,浓烈,是她从未曾经历过的。 她痴迷于他的淡然,荣辱不惊,痴迷于他的敏锐,才思过人,更不可抵御他俊美的外表,卓尔不凡的气质。 莫离苦笑,她终究是个俗人,抵御不了美色诱惑。 甚至谜一般的身世,对她来说都是逃脱不开的蛊毒,锦墨身上有一种悲剧色彩的神秘,她中了他的毒,无法自拔了。 那么,如果他真是背叛了她,她该怎么办? 仔细回想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所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锦墨所作所为无懈可击。 就算是刺客行刺,锦墨亦是舍身救她,甚至当场亮出玉箫逼退刺客,他知道她心里有所怀疑,当时并不隐晦,坦白说:“我救你,是因为我不愿你死,也不愿你受伤。” 其实锦墨一直在帮她,不管是救她,还是一次次地帮她处理朝务琐事,哪一桩哪一件他都是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站在她一边。 所以,没道理锦墨会把护国军感染疫病的事透露给阔邺国,军务密报知道的人并不多,锦墨聪明绝顶,不会做蠢事的。 还有关于影楼,身为名分上的楚王世子,锦墨自然有自己的筹谋打算,他并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懦弱庸才。 “我救你,是因为我不愿你死,也不愿你受伤。” 就冲这句话,莫离愿意继续相信锦墨。 想通了这些,莫离松了一口气。 第187章 爱我所爱 想通了这些,莫离松了一口气。 为自己人身安全,更为自己的一份感情松了口气,绝处逢生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 莫离心性单纯,喜恶分明,也是因为从小接受射箭训练,平时只和教练队友相处,很少接触外界的缘故。 若是看一个人顺眼,那么无论那个人做什么,她都能替人家找出必然的理由来。同样,若是讨厌一个人,她绝不会委屈自己虚伪敷衍。 突然就穿越了,到了古代陌生的环境,且处在********的漩涡中心地带,莫离的仓皇恐惧是从前从未经历过的。 她知道自己的短处,唯有凭着一腔勇气朝前走,多年的训练亦锻炼了她的韧性,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落泪,落泪之后仍旧会把南墙撞出个窟窿继续朝前走。 尤其是现在,情势逼迫她不容许回头。 这样前途黑暗的环境中,她迫切地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和她同路走下去,惧怕孤独,惧怕前路未知的心理是每个正常人都有的,莫离也不例外,她抓住的稻草是锦墨,抓住了就不肯放开手。 说起来,莫离没有野心,没有大志向,她只是至情至性,陷于感情泥潭无法自拔的普通女人而已。 任江山如画,万人之上,抵不过一个爱我所爱,一生无悔。 因此,再见着锦墨,莫离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暗地里吩咐管家刘宇派人调查醉红楼。 直到重阳节过去的第三天,护国军才有新的战报传回,仍旧是承泰亲自所书。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188章 痛失名将 直到重阳节过去的第三天,护国军才有新的战报传回,仍旧是承泰亲自所书。 阔邺军队偷袭当夜,大将军周正齐命令大军撤离。 再后来,周正齐带领的一万精兵与大军失散,被敌军围剿在桑城附近的峡谷中。 待承泰获知周正齐的下落,调集人马救援已是迟了,周正齐力战而亡,承泰也受了伤。 护国军先感染疫病,后痛失主帅,可想而知士气低迷到何种程度。 莫离看完乾安帝派人送来的战报抄本久久不语。 之前,莫离说服承泰离京征战阔邺,私心里是为了拉拢周正齐收服护国军为她所用,若拉拢不成,便要让承泰立下赫赫军功,取而代之。 现在,护国军伤亡惨重,周正齐以身殉国,乾安帝下旨韩承泰继任为护国大将军,无数将士的鲜血成全了莫离的计划,她却欲哭而无泪。 好几天,莫离都处于萎靡不振的境地中,她不知道是谁错了,是自己,或是造化弄人。 无论如何,她没有想过周正齐会死,更担心承泰。 一将成名万古枯,那么,她这个昭玥朝的长公主,有多少人要为之付诸心力心血,她要站在多少人的肩膀上,才能走到安全无虞,登基为帝的那一天? 到目前为止,莫离才真正深刻体会到自己所处于的位置,她站在昭玥皇权的顶点,她是昭玥的长公主,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 乾安二十年,九月初十,驻守桑城的护国军传战报,阔邺夜袭我护国大军,我军败,大将军周正奇不知下落。 九月十三日,驻守桑城的护国军再传战报,大将军周正齐以身殉国,护国军损失近两万人马。 第189章 思王有召 九月十三日,驻守桑城的护国军再传战报,大将军周正齐以身殉国,护国军损失近两万人马。 同日,上诏,追封大将军周正齐为忠烈侯,命全国举丧。 又旨,原护国军参将韩承泰为护国大将军,统领剩余护国军退离桑城五十里驻营。 九月十四日,护国军传报,京中所派御医抵达桑城。 九月十八日,各州府增兵至,十二万护国军再次逼近桑城十里之地驻营,护国大将军血誓大军,为忠烈侯雪耻复仇。 睿和宫寝殿,乾安帝连日忧心,病症似又重了几分。 一阵让听者窒息的咳嗽之后,悔之半跪在脚踏将手里的白玉痰盒放在一边,用帕子沾沾乾安帝的嘴角,然后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盏梨花膏,一勺一勺喂给他。 思王默看了半晌,对站在旁边的莫离道:“你跟我来。” 敏王犹豫片刻,亦跟着他们出了寝殿。 思王敏王在京期间,住在离睿和宫不远的静轩阁。 已是深秋,百花凋零树木枯黄,宫女们来不及扫去宫道上的落叶,踩上去,吱吱地细响。 一阵风扫过,几片叶子打着旋逶迤而去。 一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至静轩阁大殿,思王先于主位落座,宫女们悄无声息的送上茶水,又躬身退下。 思王道:“离儿,你坐下。” ———————————————————— 今天这几章虽没什么具体情节,但却是非常必要的过渡,后面就好了,亲们耐心看。 第190章 进而不得 思王道:“离儿,你坐下。” 莫离便挨着敏王的下首落座,端起茶盅,慢慢地抿了几口,放在一边。 见思王凝神望着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的意思,莫离欠欠身:“二皇叔,您想说什么就直说。” 思王仍旧不吭声,倒是敏王开了口:“离儿,这次你二叔和我回京,发现你懂事许多,韩相也说了你不少好话,你二叔和我甚是欣慰。只是你父皇的身子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心底下有什么打算?” 莫离苦笑:“离儿什么都不懂,愿听二皇叔和三皇叔的教训。” “离儿言过了,教训谈不上,你二叔和我就是想听听你对目前局势的看法,你随便说,说的不对也没什么。” “嗯,眼下阔邺占了便宜之后又退守桑城,桑城天险,怕是一时半会的攻克不下,护国军远离京城,我最担心朝中有什么动作,护国军帮不上我什么。” 敏王和思王对视一眼,思王笑了笑,道:“离儿想要护国军帮什么?” 莫离嗫吁:“你们也知道,楚王那边……那边不怀好意,父皇在一天,他还有所顾忌,可万一父皇……。承泰是我的人,有护国军在,我想楚王他不敢轻举妄动。” 思王冷笑:“那也未必。” “为什么?” “你当护国军打赢了仗就能退回来驻守京城么,幼稚!几万大军兵临城下,且不说不合祖制,徒惹朝臣非议谋乱作反!” 敏王或许觉得思王语气过于严厉,替他解释:“离儿,日后战胜的一天,除过继续留守人马护卫边境,剩下少部分兵将会在远离京城几百里之地备营。京中有动作,他们亦不能马上得之消息护驾,你想的太简单。” 莫离傻眼:“就是说我可以调集护国军也没什么用?” 第191章 言无忌惮 莫离傻眼:“就是说我可以调集护国军也没什么用?” “也不是,城外驻兵,尚世胜多少也有顾忌。可朝局一旦起了动荡,瞬息万变,谁的动作快,谁就能占先机,所以,京中的戍卫才是最关键。离儿,自古登基为帝的,继位也罢,造反也罢,都要有个‘大义正统’的说法,尙世胜不会逆民心而为之自找麻烦,目前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他最有可能控制宫禁,挟持你,做幕后的掌权者,你想过没有?” 莫离摇摇头,又点点头,分辨道:“京中我也下过功夫的,御林军统领张智成愿意为我效命。” “你确定?” 莫离迟疑起来。 “仅仅有御林军还不够,你可与署卫营都尉殷兆勇熟识?” 莫离哀叹,她确实不懂除了御林军之统领张智成外,还有个京署卫营都尉殷兆勇,难道不是一回事? 只好乖乖地回答:“我不知道他是谁。” 思王睨她一眼:“尚世胜部署多年,他的手段你不可轻视。” 莫离想说自己并没有轻视尚世胜,又觉无力。 她在昭玥朝才混了几个月,短短时日,想与尚世胜对峙取胜,无异于异想天开。 心里便有些气愤:“既然二皇叔知道尚世胜的手段,为何不提醒父皇早早除掉他?现在这两难之势,我能怎么办?” 敏王清咳一声,欲开口,被思王抬手挡住。 “你父皇自然清楚的很,不劳我提醒。” 思王冷笑:“你以为,我和你三叔这些年在封地都是玩闹的?要不是忌惮月氏还有我和你二叔,不止尚世胜,怕还有旁的人亦会有所动作。离儿,你觉得以你的能力声誉,压得住阵,挡得住别人觊觎我月氏的万里江山么?” 上位者无能,下位者欲取而代之,这是真理。 莫离泄气,嘟囔道:“我是没本事,不如二叔来坐这江山算了。” “混账东西!” 第192章 逼杀锦墨 “混账东西!” 思王手里的茶盏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留有余温的水珠子溅在莫离脸上,便似被谁扇了一掌,脸上火辣辣的烧疼。 思王气的哆嗦,立起身,负手在殿中走了几步,猛地转身,目光凌厉逼视莫离,咬牙:“这话要教别人听见了,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莫离倔强地抿住嘴唇。 思王指着她:“你,你!” “你”了半天,思王袍袖一甩,负手背过脸去。 敏王也似被莫离的话惊住了,许久才回过神,叹口气:“离儿,你要逼死你二叔么?” 莫离不以为然,反正只要是月氏,谁做皇帝还不是一样。 很明显,思王比她更合适继承帝位,她不介意,他们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可最终,莫离不得不顺从的说一声:“对不起,二叔。” “离儿,我月氏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手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敏王劝道:“离儿知道自己错了,二哥,你就莫再责怪她了,韩相和沈少傅不是说过离儿现在已经很用心地参与朝政了么?她孩子心性,说说而已。” “这话岂是随便说的?!” 思王余怒未消,还要教训莫离几句,被敏王用眼神止住,他深吸几口气,将心头之火勉强压下。 思王道:“离儿,我听说,你把尚世胜的儿子留在公主府住着,是不是?” 莫离期期艾艾道:“……是。” “找个时机,杀了他!” 莫离惊跳起来:“为什么?” 第193章 心头朱砂 “找个时机,杀了他!” 莫离惊跳起来:“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尚世胜的儿子,留他不得!” “不行,锦墨没做错什么!” 莫离激动难以自制,无视思王的威严,冲口反驳:“有本事你们去杀尚世胜,别拿锦墨出气!” 思王气急反笑:“你当尚世胜不该死么?!若不是他功勋卓著,若不是至今没有抓住他谋逆的罪证,若不是顾及朝臣齿寒,他早就该死了!锦墨身为楚王世子,却自贬身份入住公主府做男宠,他们父子图谋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 莫离争辩:“锦墨现在礼部任职,是五品官,无失无过,你们要杀他,就不怕朝臣齿寒了么?” “离儿,你要是下不去手,可以交给宫里的侍卫办。你父皇现在病重,朝中不能起动荡,这事要办的不漏痕迹,便是尚世胜明知吃了暗亏,也不能让他抓住什么把柄。这……也是你父皇的意思。” 原来是乾安帝对锦墨起了杀心,不忍心亲自开口,所以才让思王来逼迫她。 莫离身体蓦然僵硬,她也曾发狠要杀人,却只是说说而已。 现在思王云淡风轻地说着要锦墨的的命,却是真真切切,而且是乾安帝的意思! 帝王杀戮决断,只是一念之间,就好像他们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草芥。 可是那草芥对于莫离来说却是心尖子上的一颗朱砂痣,欲除之,便是要挖掉她的心头肉…… 莫离两眼失去焦距,只下意识地怔怔摇头:“不行,二皇叔,不行的。” —————————————————————— 亲们,若觉得山水写的还可以,请点击书名右上侧“加入收藏”,谢谢。 第194章 步步紧逼 莫离两眼失去焦距,只下意识地怔怔摇头:“不行,二皇叔,不行的。” 思王已从不止一个人嘴里听说莫离贪恋锦墨美色,甚至不怕得罪楚王将锦墨禁锢在公主府,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已预料到莫离的反应。 当下思王放缓语气:“离儿,天下比锦墨出色的男子多的事,你只是一时受他迷惑而已。听话,回头二叔再给你送你个知情识趣的男子,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他。” 敏王亦在一边帮腔:“是啊,离儿,锦墨对你来说是个麻烦,留不得。” “不。”莫离后退着摇头。 思王沉下脸:“离儿,护国军感染疫病的消息,锦墨真的不知道么?” 莫离大震,吃惊地望着面前咄咄逼人杀机昭显的思王。 血色从她脸上褪尽,脸色煞白,心下冰凉从里冷到外,牙齿咯咯碰撞着,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们逼迫她放弃锦墨,可她怎么能够放手,在清楚地知道自己爱上锦墨之后? 乾安帝,思王,敏王,甚至没有考虑她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为百姓所想,能带给昭玥昌明盛世的帝王。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躯壳,高高坐在帝王的宝座上,做月氏皇权的象征。 可是,江山,地位,那些都和她无关。她在乎的仅仅是感情,是锦墨,是她喜欢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人。 他们不是在要锦墨的命,而是欲夺她的命! 她拿什么来保护所爱之人? 莫离冷汗泠泠,只一想到锦墨因为她的原因死去,就痛彻心腹。 —————————————————————————— 惨啊,山水平生第一次牙疼,疼死啦!捂着腮帮子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天,只写了……二百二十四个字!OMZ 第195章 江山情人 莫离冷汗泠泠,只一想到锦墨因为她的原因而死去,就痛彻心腹。 大殿良久无声息,明明还是秋天,却平地起寒风,直透骨髓。 奢华的雕花家具和黄金铸成的器皿光色幽幽,无爪之龙盘踞玉柱,怒目森森注视莫离。 这古老而又辉煌的宫殿露出狰狞的面目,自古帝王之家无情份,谁做了这里的主人,都逃不开割断感情的一天。 如是乾安帝。 听说****皇后的伯父梁孝成功高盖主,乾安帝登基之初曾受制于其,才不得不娶了****皇后。 一段本不该产生感情的政治婚姻,乾安帝爱上不该爱的人,帝位稳固之后却没有手下留情,他最终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梁家一族贬官发配,唯留国舅爷梁寒山一人在京,亦是****皇后苦苦哀求的结果。 ****皇后自幼失去双亲,和弟弟梁寒山都是由伯父梁孝成养大,养育之恩难忘。 梁孝成贬官发配后不久病故,****皇后也因此和乾安帝生出一些嫌隙,只是她贤惠守德,既出嫁就以夫为天,不曾和乾安帝正面冲突过。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皇后生下月莫离,一年后郁郁而终,乾安帝悔恨交加,恨不得随之而去,然而,他却不能,亦没有权利资格追随亡妻。 乾安是帝王,注定背负比普通人更多的伤痛。 铁腕铮铮的乾安帝能容楚王的势力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亦是因为他经受亡妻之痛后,锐气不复当年的缘故。 他无情无欲在冰冷的龙椅上坐了十多年,现在轮到爱女莫离经受他所经受的孤寂了。 莫离盯着自己的一双手,洁白无暇,却似乎在上面看到了淋漓的鲜血,眼前一阵眩晕,不,她不能,她做不到! 第196章 为爱下跪 思王将莫离的矛盾挣扎清清楚楚看在眼底,硬着心肠又道:“离儿,你要违抗你父皇的意思么?” 莫离蓦然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和思王对视,她的下巴高高抬起,坚定,从容,决然。 就在思王和敏王舒了一口气,准备听莫离说一声“是”的时候,他们错愕不及地看到莫离笔直的跪地。 莫离平生第一次给人下跪,并不觉得艰难或者屈辱。 她把头重重地磕下去:“二皇叔,请您转告父皇,若是谁要杀锦墨,就先杀了我!” “离儿……” 思王没想到莫离会有此举动,这孩子从小到大,除非祭祖的时候下跪过,甚至没有给乾安帝磕过头。 她骄纵霸道,更横行无忌,倔强的让人头疼,她是昭玥长公主,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可现在仅仅为了一个男人,她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我保证锦墨没有对我不利,二皇叔,求您了,您放过他吧,我不能看着他死……” 莫离再抬头难掩凄楚,眼中泛出水色,声音哽凝哀哀祈求:“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喜欢他,只有他,再不会喜欢别的人,求您了。” 思王的喉结滚动,再说不出话来。 “二皇叔,求您了……” 良久,殿门的缝隙钻进一股风,幽幽吹散思王喉咙里溢出的一声叹息。 乾安二十年,九月二十九,护国大将军韩承泰领军攻破桑城,歼敌三万余,生擒阔邺主帅奈木朗,。 和昭玥朝相比,阔邺无论粮草兵力原本就处于下风,仗着桑城天险方苦苦支撑数日。现主将被擒军心涣散,桑城一破,阔邺国一马平川的原野牧场无关可守,意味着昭玥大军将长驱直入,如不投降,后果不堪设想。 阔邺国王被迫下降表,向昭玥求和。 战报传到帝京,上心大悦,鉴于与阔邺交战中,昭玥痛失主将,命护国军暂守桑城,等朝廷决议再做日后计划。 秋雨霪霪一连下了几天,莫离出城送思王敏王回返封地着了风寒,回公主府就觉着不舒服。 第197章 怨气发作 秋雨霪霪一连下了几天,莫离出城送思王敏王回返封地着了风寒,回公主府就觉着不舒服。 她连日忧思重重硬撑着,待得知护国军大胜阔邺的消息后,便似泄尽了全身了力气,心里一放松,竟一病不起。 自然没有人敢禀告乾安帝,阿如进宫,悄悄的请御医过府出诊。 乾安帝和长公主的脉案一直由王御医负责,他给莫离号完脉,道:“从脉象上看,公主是普通风寒发热的症状,并不打紧,待下官开上几付药方伺候公主服下,再看情况如何。” 阿如道:“可公主已昏睡半日了,只普通风寒怎会如此严重?” 管家刘宇也道:“王御医,公主什么时候能醒。” 王御医沉吟:“发热昏睡是正常现象,待热症下去就会醒,不过公主或还有心病,仅仅服药的确不够,你们可知道公主今日心情如何?” 阿如茫然:“还好啊,奴婢没觉得公主心情不悦。” 王御医沉吟片刻:“先这样吧,下官明日再来。” 阿如急了,拉住王御医的袍袖不放他走:“大人,您走了,公主若有个好歹怎么办?” 王御医怫然不悦:“小大姐是不相信下官的医术么,下官说公主无事便无事,小大姐不信,可请旁的御医来为公主诊脉。” 阿如仍旧一叠声地央求,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管家刘宇亦是担心,小心翼翼地觑看站在床边的锦墨,试探道:“世子?” 锦墨面无表情,见阿如实在不像话,才出声:“阿如,你送王御医去书房开药方,不要闹了。” 阿如一听,立刻松开王御医,将矛头对准锦墨,尖声道:“你根本不关心公主的生死,巴不得赶走御医,公主就此倒病不起,才最和你的心意吧?!” 第198章 对抗疼痛 锦墨蹙眉,冷冷地盯了阿如半晌,负手背过身去。 阿如却似疯了一样不管不顾:“你干的事我都知道,公主若有个好歹,承泰大人回来不会放过过你的!” 管家刘宇愣了一愣,欲呵斥阿如,又忌讳她的莫离跟前的有脸面的大丫鬟,只跺脚叹气:“小姑奶奶,你少说几句,公主还病着呢,这是你胡闹的地方么?”便使眼色叫旁边伺候的丫鬟拉阿如出去。 刘宇又给王御医赔笑:“王大人,让您见笑了,请随我去书房开药方吧。” 王御医瞥一眼锦墨,倒也没说什么,跟着刘宇出了寝殿。 待人都走了,寝殿里安静下来,锦墨缓缓在床边坐下,很久之后,才转头去看莫离。 大红绣花锦被映衬莫离苍白的脸色,她眼眸紧闭,浓密的睫毛似蝶的翅无力地垂下,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张着,呼吸急促可见她痛苦至极。 锦墨挽起她黑色如墨的长发,在手指间里绕了绕,顺着发丝的痕迹抚摸到她的脸颊上。 他的动作虽然轻,却无情且冷淡,似触摸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没有感知的物件而已。 高热中的莫离眉头紧蹙,似乎感觉到脸颊上的一抹清凉,下意识地靠上去蹭着,嘴角溢出呻吟:“锦墨,我疼……” 放在她脸上的手指僵滞住。 心好像裂开了一道缝隙,什么东西钻进来,漾起连波。 好半天,锦墨俯下身,柔声问:“离儿,你醒了么?”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顺畅自然好似叫过很多遍,却没有人应答他的话。 莫离在昏睡中和全身的疼痛对抗,身体被撕裂一般。 一个是现代社会无忧无虑简单快乐的莫离,一个是忧虑重重满心算计的月莫离,她们撕扯着她的身体,一时一刻都不肯放过她。 ———————————————————— 对抗疼痛,我的牙啊! 第199章 暗中较量 儿臂粗的巨烛烈烈燃烧着,将偌大的寝室泅染成昏暗的橘色。 窗户没有关好,一阵风夹着潮湿的雨雾吹进来,轻柔的帐幔婆娑起伏牵动缀珠璎珞,悉悉索索的沙响连着檐下滴落的雨声,更显得静夜岑寂。 四更鼓遥遥地传来,将连贯着细碎声音打破,靠在床栏上的眯眼养神的锦墨被惊动,慢慢睁开眼。 阿如端着一盆水站在旁边,仍旧黑沉着脸,咬唇小声道:“奴婢不放心,来看看公主好些没有。” 锦墨“唔”了一声:“你把水放在地上吧,我来。” 地上还有一盆水,只是锦墨一直用它给莫离降温,现在已没有阿如新端来的水冰凉。 锦墨低身从盆里捞起布巾,放在新端来的凉水里揉了揉,拧干后站起身。 阿如走到床边伸手试探莫离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好像比前半夜强一点了。” 阿如挡在床边,锦墨不能靠前,也不催她,只无声地笑笑。 阿如回头,见锦墨拿着布巾又欲给莫离降温。 自晚饭后,锦墨支撑到现在四更天,衣袍皱皱巴巴的,神色已难掩倦意。 阿如到底有些不忍,犹豫片刻,放软姿态:“世子回落风院歇息去吧,奴婢换你伺候公主。” 锦墨淡淡道:“我受伤中毒的时候,公主也是衣不解带守了我好几天。” 阿如让开地方:“也好,现在公主病了,伺候她,是你应该的。” 锦墨绕开她,将冰凉的布巾贴在莫离额上,头也不回,道:“阿如姑娘去睡吧,这里有我在,不会让公主有事。” 阿如僵硬地站了一会,走到窗户边关上窗扇,临出门的时候,突然说一句:“锦墨世子,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留在公主府,公主眼睛被蒙蔽了,可我没有,所以,你最好不要做不利于公主的事,不然……” 锦墨轻笑一声:“不然怎样,你会杀了我么?” 第200章 孽海情天 锦墨轻笑一声:“不然怎样,你会杀了我么?” “你!”阿如猛地回头,狠狠地瞪着锦墨。 锦墨悠悠道:“阿如,你忠心耿耿,到底是为了公主,还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呢?若是另外一个人知道你心中所想,你觉得,他会容许你继续留在公主府吗?” 阿如咬牙:“不关你的事。” “是,你为了谁的确不关我的事,可是,你的忠心却让公主矛盾混乱,就和我有关了。” 阿如的喘气声粗了起来,似愤怒到极点:“我不会伤害公主。” “公主也不是我的敌人。” 昏暗的光色里,两双眼睛咄咄对视,几乎能淬出火星子。 终究,锦墨的气势更霸道,阿如别开脸:“我不信你。” “随便你信不信。” 锦墨不再搭理阿如,回过头,继续用布巾给莫离降温。 他的动作温柔而小心,就像对待自己最心爱的人一样,阿如看了一会,打开殿门走了。 莫离痛苦疼痛发泄不出来,双手挥动,欲抓住什么东西,又似要赶走什么东西。 她在暗夜中前行,没有出路,孑然一身,被无数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它们的潜伏在漆黑丛林的兽,要撕碎她,把她拉下万丈深渊。 她挣扎,努力呐喊,溢出嘴角的却是时断时续呻吟:“回家……回家……锦墨,疼……我不要你死……” 一滴眼泪滑出眼角,被人轻轻吻去。 天快亮的时候,莫离终于醒了,汗水浸透了衣服,全身都粘腻腻的,极不舒服,她难耐地蹭着,睁开眼。 莫离呢喃:“锦墨……” 她对他露出虚弱的微笑。 似乎隔着几个世纪,几生几世,生死沉浮,孽海情天,她放不开他,所以又回来了,回到陌生的世界。 第201章 爱而生畏 而锦墨就在她的身边,不曾离开一步,那么,所有矛盾瞬间释然。 面对莫离毫不设防的笑靥,一丝温柔微笑亦溢出锦墨的嘴角,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又生生遏制住了。 心里翻滚着陌生的情愫,骇浪般铺天盖地兜头涌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淹没,这感情来的太激烈也太陌生,是锦墨从未经历过的。 这么多年不动情不动性,心如水止面对周遭或歧视或戒备或怜悯或狠厉的面孔,锦墨将自己包裹在铜墙铁壁铸成的枷锁里,已成为习惯。 他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目标,为了达到那个目标,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唯独,摒弃了感情,因为他不能有任何弱点。 可是,不经意间,他内心有了柔软的东西,然而恐惧接踵而至,比翻涌的情感更让强烈。 本能的自卫,本能的又想将保护自己的面具戴上。 各种复杂情绪一念闪过,措手不及,锦墨毕竟是血肉之躯,无法维持平素风淡云轻,反而变得更加疏离冷漠。 就像兽王维护自己领地,所流露出的警戒表情,让人生畏。 莫离惶惑:“锦墨?” 只一瞬间,锦墨含笑:“公主醒了。” 那笑意只停留于唇角,眼底漠然如故。 锦墨走到桌子边倒一盅茶,又至床边一手端着茶盅,一手放在莫离脑后稍微用力,扶她半坐起身。 温声道:“公主先喝杯茶解解渴,您还需要什么,我叫丫鬟送来。” 莫离强迫自己忽略锦墨冷淡语气,气喘吁吁就着他的手将一盅茶喝完,又倒回枕上,问:“我睡了多久?” “时间不长,您昨天午时回来就高热不退,御医来看过了,说不打紧。” 锦墨顿了顿,忽道:“公主一直说梦话,又哭又喊的,把阿如吓坏了,所以我叫她下去歇息了。” 莫离心惊。 第202章 腹黑男人 莫离一惊,抬起眼眸仔细的打量锦墨,见他神色没有什么不妥的,略略松了口气,顺口道:“难为你守着我,多谢了。” 锦墨并没有谦让的意思,依然语气悠悠:“公主在梦里一直喊着要回家,锦墨倒是好奇,公主的家不就在这里么,您想回哪里去?” 莫离的心腾地提起来,紧张出一身冷汗,嗫吁:“我烧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放心,又谨慎试探:“我,我梦里还说别的没有?” 锦墨摇头:“其它的我没听清楚。” 莫离虽然不信,却深知锦墨聪敏过人,不敢再继续追问,怕引起他更多的疑心。 锦墨一夜未睡,到这会倦色流露,衣袍皱皱巴巴,一缕乌发从发簪里挣脱出来伏在额头上,平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难得见到锦墨落拓狼狈的样子,莫离舍不得合眼,可终究病体虚弱,眼皮子轻颤又开始打架。 听锦墨在她耳边轻声道“天还没亮,公主再睡一会吧”,莫离犹豫了一下,翻身侧躺,将又大又宽地雕花床空出一片地方,低声道:“你躺上来。” 锦墨不动。 莫离的恶作剧心理冒出头,一本正经地调侃:“我现在病成这样子,就是想吃了你,也有心无力,你怕什么。” 良久的寂静,锦墨垂凝视莫离,似乎在观察她几分真,几分假。 然而莫离此刻没有精力和锦墨对峙,准备放弃不管他的时候,锦墨脱鞋上床,在莫离身边躺下。 锦被揭起盖住了两个人的身体,他从后面抱住她:“睡吧。” 第203章 做低伏小 锦墨温暖的体温紧贴着她的身体,驱走暗夜寒意连同那穿越旷世的孤独,莫离闭上眼睛,踏踏实实的睡着了。 莫离这一病时好时坏,倦怠的感觉缠缠绵绵如抽丝不绝,全身每根骨头都酥疼无力,多日下不了床,仍觉得累。 自莫离生病第一夜起,锦墨就和她同塌而眠近身照顾,除过沐浴梳洗更衣等杂事,日间莫离饮食服药都是由锦墨亲自打点。 尚锦墨堂堂楚王世子的身份,先甘于在公主府做男宠,现在又做仆从做的事,毫无厌烦不耐的表情。 阿如冷眼旁观都挑不出锦墨半点不是,更别说莫离本就是个马虎性子。 莫离要求的不多,明知道与锦墨的开端并不好,也不指望他在短短时日内完全消除芥蒂。 以前,她没有对锦墨动心的时候,“喜欢”两个字玩笑般的轻松自如说出口,现在反而不敢随便调侃。 所以,锦墨能如此不计前嫌待她,已超出莫离所期盼的,心里竟患得患失起来,只怕等她病好了,锦墨又恢复先前拒人千里的态度。 昭玥长公主贵体不虞,朝中大臣闻风而动,走马灯一般地登门拜访探病,莫离少不得要敷衍这些人,比不生病的时候还累,到最后就厌了,命令管家刘宇放出风声闭门谢客。 可是有几个人还是要见的,梁寒山来的时候,锦墨恰巧在寝殿伺候莫离服药。 听到阿如禀报之后,锦墨端药碗的手微微一僵,也只是须臾,药碗平稳自如递出去。 褐色的药送到莫离眼前,水波不动。 莫离一口气喝完药,又从锦墨手里接过蜜饯放在嘴里,仿若漫不经心地说:“锦墨,你累了就回落枫院休息一会,不必总陪着我。” 锦墨眼眸飞快地抬起,瞥一眼莫离,淡淡道:“我还好。” 第204章 突然温柔 锦墨手上的动作未停,拿起雪白的锦帕,在莫离嘴角沾沾,蹙眉:“怎么像个孩子,吃蜜饯都能粘在脸上。” 手指划过她的脸颊,羽毛般轻柔怜爱,莫离完全僵住,无法适应锦墨突如其来的亲昵。 锦墨毫不在意莫离的感触,反客为主吩咐阿如请梁寒山进来。 因莫离病中惧强光,白天寝殿里垂着一层薄纱帐幔,梁寒山进门,神色尚且轻松,撩起帐幔,信口道:“离儿,你怎……” 待看清殿里的人,后面的话就没有了,神色尴尬。 锦墨似笑非笑从床边站起身,抱拳:“见过梁大人。” 行礼的动作敷衍,对上司毫无恭敬的意思。 梁寒山呆呆的没有反应。 “舅舅,离儿一点小病不打紧,您莫忧心。” 莫离故意忽略锦墨的失礼之处,笑吟吟地让阿如给梁寒山搬一把椅子过来,道:“舅舅,请坐。” 从梁寒山第一眼看见锦墨,短短时间,整个人就突然苍老了。 庙堂之上儒雅挺拔的一个人瞬间变得颓废抑郁,梁寒山的身体微微佝偻着,好半天才挪动脚步,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 他忘记了自己是来探望病人的,低着头,一句宽慰的话都想不起来。 莫离大略听韩明忠说过,自锦墨官拜仪制清吏司郎中后,礼部的所有政务就变得十分微妙。 小事不计其数,锦墨和梁寒山时时都有分歧。 第205章 瞠目结舌 大事就说前些日子,思王敏王回京祭祖仪式和重阳家宴吧,原本这些年因乾安帝身体不好,礼部一般都尽量简洁仪式,担怕乾安帝过于操劳。 可锦墨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初出茅庐,硬是引经据典,将他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梁寒山逼得步步退让,将丢下许久的宫廷祭祖仪式重头到尾拾起来,最后一分不差的按着最繁琐程序进行。 偏偏没有人能说锦墨的坚持不对,这是梁寒山掌管礼部以来最离谱的事,在同僚面前大跌面子。 幸好最后主持仪式的人是莫离,而不是乾安帝,否则还不知怎么收场。 莫离猜不出锦墨为什么要针对梁寒山,她记得,第一见到锦墨和梁寒山碰面,两个人就暗潮汹涌,看现在情势是越演越烈了。 一个是她的舅舅,一个是她动心的人,莫离不知该向着谁。 不过梁寒山毕竟是长辈,且现在沮丧的样子十分可怜,莫离动了恻隐之心,欲在中间调和。 “锦墨,烦劳你给舅舅上杯茶。” 锦墨压根不领会莫离的好意,原本沉稳的他竟事动了孩子气,固执的一反常态,眉色不动,漠然道:“阿如,给梁大人上杯茶。” 莫离无奈地瞪锦墨一眼,又转过头含笑面对梁寒山:“舅舅,您朝务繁忙,还抽空来看我,我心里感激的很。其实我没什么的,是御医们小题大做罢了。” 梁寒山却仍旧愣愣的,似没听到莫离在说什么。 莫离纳闷:“舅舅……舅舅!” “啊……”梁寒山若大梦初醒,神色迷惘:“离儿你说什么?” 莫离暗暗叹口气,梁寒山在朝中做官多年了,怎么着也该修炼的八面玲珑,为何一个锦墨就教他丢了魂似的,实在让人想不通。 “舅舅,我看您脸色不好,您怎么了?” “我,我没什么。” 梁寒山回过神来,却说了一句让莫离瞠目结舌的话。 他极其突兀地询问锦墨:“世子,你母亲的身体这一向可好?” 第206章 相望江湖 山水拜年 梁寒山极其突兀地询问锦墨:“世子,你母亲的身体这一向可好?” 莫离傻眼了。 梁寒山有家室有子女,身为礼部尚书应该严谨守礼,却忽然无缘无故地问候锦墨的母亲,他,他,他……他是什么意思? 奇怪的是,锦墨并不觉得唐突,淡淡道:“难为梁大人还记挂着家母,托大人的福,家母还活着,却和死人无异。” 锦墨这句话说的阴狠至极,莫离禁不住打个寒战。 霎时间,梁寒山的表情难以形容,要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的五官抽搐着,一双手抓住膝盖,十指泛白,似尽力隐忍,又忍耐不住,终于崩溃。 莫离傻呆呆地看着梁寒山哆嗦着嘴唇,有气无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有一瞬间,莫离认为锦墨的心是铁石做的,冷血无情。 锦墨目光如刀般凌厉,嘴角勾起冷笑,一个字一个迸出来冰弹子一般:“梁大人这些年娇妻爱子环绕,尽享天伦之乐,锦墨代母亲恭喜梁大人了。” 如果言语可以置人于死地,那么梁寒山已然被刺出几个窟窿,里内早已鲜血淋漓,外表却看不见痕迹。 ———————————————————————————— 过年啦,山水给各位亲们拜年,谢谢亲们十九天的支持,鞠躬,谢谢! 祝愿亲们在新的一年家庭幸福,吉星高照,五谷丰登,喜上眉梢,财源滚滚,多遇男色,桃花朵朵,如沐春风,心想事成,身体棒棒,保持苗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青山依旧绿水常在,年年十八,保持一颗童心到永远,结婚的花好月圆夫妻恩爱,没结婚的赶紧恋爱甜蜜吧……哈哈 大家都好好的,幸福,一定要幸福,必须的! ps:山水昨天错了不该发牢骚,过年还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山水要穿着新衣服回家啦! 过年期间,彩衣娱亲,走亲访友,同学聚会,如能找到电脑,山水还会更新,亲们,新年再见! 第207章 一击即溃 如果言语可以置人于死地,那么梁寒山已然被刺出几个窟窿,里内早已鲜血淋漓,外表却看不见痕迹。 莫离甚至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梁寒山身体里汩汩的流动,那拉腐催朽一般残忍可怕的声音。 梁寒山脸上血色尽失。 可是锦墨仍觉不够,眉宇斜挑,呵呵笑道:“梁大人贵为国舅,又是当朝正二品尚书,无论朝务礼制锦墨仰仗大人地方不少,大人忽然客气至此,倒让锦墨惶恐了。” 锦墨的语气却无半点惶恐的意思,长身直立,整个人宛如出鞘的刀锋,森气寒寒高高在上,睥睨当朝二品官的狼狈毫不心软。 此时此刻,平素清风明月般的锦墨变成一个可怕的魔鬼,他要拉着其他人跟他一起下地狱! 空气因锦墨的气势而凝滞,竟有血腥味蔓延。 梁寒山嘴唇翕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怔怔地起身,怔怔地朝寝殿外面走。 梁寒山完全忘记来意,一句问候莫离病情的话都没有,就这样被锦墨一击即溃,丢了魂,落了魄,行尸走肉一般轻飘飘消失在门口。 莫离目瞪口呆。 关于锦墨的身世,她在这一场兵不血刃的口舌之争中觉察到了什么,念头一转即逝,又变得模糊不清。 锦墨那么的难以亲近,难以碰触,拒人千里之外。 莫离根本不敢深想,怕锦墨内心潜伏的阴暗面太多,更怕他的阴暗面涉及太多的人,有些话不问便罢,一问就是错。 所以韩明忠来的时候,莫离找了个理由支开锦墨。 韩明忠一贯的条理清晰,先探问莫离病情,接下来说朝中近日动态。 因乾安帝不知道莫离生病的事,韩明忠拿来几封折子请莫离观阅,都是日常事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倒是有一张折子引起莫离的注意。 第208章 非池中物 有一张折子引起莫离的注意。 是治理仓江水患的杜怀远写的,秋季雨水多,仓江引发再次洪水淹了附近几个州镇,但当地仓州官府按惯例放粮熬粥救济灾民,却夹杂了大量的沙石,所以杜怀远请旨朝廷派御史从国库调粮安抚百姓。 莫离大奇,问:“杜怀远不是去仓江修堤了吗,怎么还有水灾?” “水患治理是常年大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今年的雨量不算大,只淹了周边几个州镇,算是好的。” “那为什么不见仓州知府的折子?杜怀远只是工部的人,请旨开仓放粮不归他管吧?” “所以说这里面有问题,公主,你再仔细看看折子。” 莫离又将杜怀远的折子看了一遍,仍旧不明所以。 “以微臣估计,仓州怕是有灾民暴动,真实情况被当地知府隐瞒不报,所以杜怀远才会逾制上了这张折子。” 韩明忠指着折子上的一行字,道:“公主请看这几个字,官不爱民,****不顺……杜怀远虽没有明说,其中意思却很明白。” “仓州靠近南方地带,二皇叔还在回封地的路上,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要不要派兵过去啊?” “各州府都备有兵马,一般情况足可以应付,当前之急先派御史过去监督放粮安抚百姓,再观望吧。” 莫离灵机一动:“不知韩相想派谁去仓州?” 韩明忠睨她一眼,道:“莫非公主有合适的人选?” “韩相觉得锦墨如何?” 韩明忠沉吟摇头:“……不合适。” “为什么?” 韩明忠避开莫离急切的目光,淡淡道:“公主,陛下和微臣计议了几次,都觉得礼部郎中的位置最适合他,锦墨世子非池中物,绝不能大用,不然将来后果如何,谁都不能料定。” 莫离欲辩:“可……” “公主别忘了,锦墨世子毕竟是楚王的儿子。” 第209章 咄咄逼问 “公主别忘了,锦墨世子毕竟是楚王的儿子。” 莫离霎时想起她陪锦墨回楚王府的情景,锦墨所受的侮辱历历尽显眼前,她为他的伤而伤,为他的痛而痛,感同身受恨不得为他抵挡来自外部的一切侵害。 经过那一次之后,在莫离的潜意识里,很反感别人把锦墨和尚世胜相提并论,什么父子,尚世胜根本不配做锦墨的父亲! 所以韩明忠这句话适得其反。 “韩相,锦墨可曾做过一丁半点失当的举动?” 莫离突如其来的愤怒令韩明忠微微愕然,他蹙眉:“公主想说什么?” “锦墨救我性命多次你们都心知肚明,而且先前我的好多提议都是锦墨想出来的,他处世公正并无偏差,你们要我提防他什么?” 莫离越说越气:“你们对尚世胜没办法,就拿锦墨出气,可笑的是,锦墨是私生子的传言你们都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并非与尚世胜一路,为什么非要至他于死地!” 韩明忠无语。 “总之,锦墨去仓州的事就这么定下,我会进宫请求父皇答应。” 莫离一旦下定决心,流露出的气势咄咄逼人,全无病中弱势。 韩明忠愣住:“公主……” 莫离冷笑:“锦墨与我舅舅不合,离开礼部对谁都好,或者,看在我舅舅的份上,你们能给锦墨一条生路走!” 莫离在打赌,梁寒山和锦墨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微妙联系,所以思王敏王,甚至是乾安帝对待锦墨的态度才畏手畏脚,始终不能毫无顾忌的痛下杀招。 良久,韩明忠无可奈何地朝莫离抱拳:“臣谨遵公主旨意,这就回去写折子,请陛下准锦墨世子入督察院担任御史之职,至于结果如何,且由凭陛下定夺吧。” 莫离笃定地说:“父皇会答应的。” 韩明忠无奈叹口气。 第210章 一石千浪 韩明忠无奈叹口气。 谁都清楚,乾安帝的软肋就是****皇后,而长公主恰恰是乾安帝丧妻之痛多年来的唯一安慰。 即便乾安帝对锦墨有杀心,但爱女成痴不会拒绝莫离的要求,不然的话,前日思王逼迫莫离放弃锦墨,也不会无功而返。 明知锦墨进入内阁权利中心,就成龙腾在天难以驾驭的局势,韩明忠也无力阻止了。 果然,擢升锦墨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圣旨很快就送到公主府,锦墨三跪九叩谢恩领圣旨,神色无喜无忧和平常一样。 表面上锦墨只升了一级,但左佥都御史掌握实权,不是礼部的闲职可相提并论。 乾安帝此举超出常理,一时间,朝野暗流汹涌,嗅觉灵敏的大臣们各自领会到不同的含义,有摇头叹息的,有暗自兴奋的,有观望的,也有骂娘的。 投靠楚王一脉的大臣闻风而动,不能明着去公主府向锦墨道喜,便转弯抹角去楚王府示好。 当然,朝中也有不少忠心耿耿的亲皇派,可惜圣旨既下,皇帝金口玉言不能更改,老臣们纵是死谏已是迟了。 外面潮起潮落,长公主公主府风平浪静,仿佛在公主府当差人眼里,纵使锦墨官拜四品,他依旧是长公主的男宠,升迁没有改变任何实质问题。 趁锦墨去督察院接手公文的时候,阿如将一份名册交到莫离手中:“公主,上面的人都是这一两日去楚王府道贺的大臣,奴婢没见着署卫营都尉殷兆勇。” 莫离展开名册细细地看了一遍,冷笑道:“巴结尚世胜的人真不少啊,阿如,尚世胜有什么动静?” 第211章 穆青回京 阿如回道:“楚王府守卫森严,奴婢不敢靠的太近,只夜里悄悄看去看了一次,尚世胜并没有特意招见什么人。” 莫离想了想,又问:“你真的没瞧见殷兆勇?” “没有。” 两个人正说话,外面有丫鬟禀报:“公主,穆青回来了,求见公主。” 莫离大吃一惊:“他怎么先回来了?快传!” 半刻功夫,穆青被丫鬟带进寝殿,隔着纱帐向莫离跪拜:“属下见过公主。” 莫离示意阿如撩起纱帐,道:“你近前说话,不用拘礼。” 想必穆青一回来就急着求见莫离,尚不曾来得及洗漱。 穆青风尘仆仆一身的土腥味,半旧的褐色衣裳已看不清颜色,虽莫离叫他上前,也只走近两步,抱拳笑道:“公主,属下身上脏的很,就在这里回公主的话吧……” 他话音未落,抬眼瞧见莫离病容恹恹裹着锦被半靠在床上,不禁脱口问:“公主病了么?” 莫离含笑道:“不打紧,我只是着了风寒,已经好多了。你怎么先回来了,承泰呢,他还好吧?” 穆青欲多问几句莫离的病情,但迫于身份所限,只得压住,凝神回答:“禀公主,韩将军先前受的伤已经大好了,现在护国军打了胜仗,将军越发精神抖擞,天天带着亲兵巡城不肯片刻懈怠。将军还说要请圣旨继续攻打阔邺,为忠烈侯报仇雪恨呢。因此先让我回来,代他向公主问安。” “那你呢,穆青,你可找到家人?” 第212章 家奴猪耳 穆青脸上泛出异样光彩,喜悦掩饰不住,倒地又拜:“这次攻破桑城,阔邺国王胆颤下降表,韩将军和阔邺国王提的要求,其中之一便是放回属下亲人。只可惜这些年过去,属下的父母都不在了,幸好兄弟还活着,现在和属下一起回京了。属下多谢公主大恩大德,要不是公主,属下做梦都不会想到能有今天。” 几十岁的汉子热泪盈眶连连磕头,让莫离看得心酸:“你起来吧,你不用谢我,打胜仗的是承泰,你谢他才对。” “属下已经谢过了。” 穆青这句话说完,连阿如都笑了:“穆先生,你起来吧,难不成要公主亲自扶你么?” 穆青讪讪地起身,欲言又止。 莫离笑道:“既然你兄弟跟你一起回来,想必需要个落脚的地方,就留他在公主府吧,你的意思如何?” 穆青心中所忧被莫离猜中,大喜过望:“是,多谢公主,属下的兄弟叫猪耳,他没别的本事,一把子力气倒是比别人强,公主府的粗实活计他都能做。” 莫离蹙眉:“猪耳,谁给他起的名字。” 穆青叹气:“奴隶都是阿猫阿狗的随便叫,哪有什么正经的名字,属下也是后来随义父的姓改的名。” “那他也改了吧,就叫穆耳。” 莫离转过头:“阿如,你吩咐刘宇,给穆青兄弟的住处安排在一起,穆青在桑城是立了大功的,不许府里的人欺负他兄弟。” 阿如笑称:“是。” 穆青又道:“属下还有一件事没禀报公主,韩将军得了一匹良马,让属下带回来送给公主,您看……” 第213章 打情骂俏 莫离笑道:“什么良马,也值得巴巴的让你先送回来?就叫刘宇派人安置着,回头我病好了再试骑它。你一路辛苦,下去歇息吧。” 穆青这才再次行礼,躬身退出殿外。 待穆青走了,见莫离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阿如正要悄悄退出去,突然听她道:“阿如,仓州的局势不明,锦墨一个人去我不放心,阿如你看府里谁的武功出色?” “府里的侍卫武功都还好,公主不拘派谁去都一样。” 莫离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瞥一眼阿如:“我派你去如何?” 阿如冲口道:“我不去!” “嗯?” 阿如觉察自己失言,喏喏:“公主恕罪,奴婢是说,是说……奴婢奉承泰大人之命保护公主,不能跟随锦墨世子去仓江,请公主派别的人去吧。” “算了,我不为难你,穆青为人机警稳重,就叫他挑上两个侍卫和跟锦墨一起去仓江。阿如,你去传我的话,让刘宇派人打点行李,一应的物什衣裳都用锦墨平常使习惯的,缺什么再去买。” “是。”阿如松了一口气。 到黄昏锦墨办完事回公主府,进寝殿的时候已经换去官服,他撩开薄薄的纱帐,道:“公主可好些?” 锦墨身上月白锦袍,领口袖口镶着一圈狐毛,轻裘玉带,玉簪束发,越发映衬他黑眸如星,气宇轩昂。 莫离只觉满室的金玉装饰被锦墨夺人的光彩逼得暗沉,不错眼地凝视他朝她一步步从容走来,促狭调侃:“锦墨世子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这才官升一级,便忙得陀螺似的,一大早出门到现在才回来,难为你还惦记着我一个病人。” 锦墨勾唇:“公主越发不饶人了,伶牙俐齿的,晚上的药定是没吃吧?” 第214章 来者不善 锦墨往床边走,顺手从桌上端起留有余温的药碗,蹙眉:“果然没吃。” 莫离这两天喝药喝的心尖子都是苦的,若不是锦墨天天哄着逼着,她自己是绝对不动药碗,连阿如拿她都没办法。 此际见锦墨又把药碗端到面前,莫离眼角眉梢耷拉下来,央求道:“我身子好多了,不喝行不行?” “不行。”锦墨截然拒绝,药碗又往前递了递。 黑乎乎的药水散发的苦味令莫离咬牙切齿,软的不行又来硬的,坚决偏开脸:“我不想喝……” “姐姐,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不喝药,病怎么好的了呢,锦墨世子,不如由我来喂姐姐喝药。” 一个人从锦墨身后闪出来,竟然是悔之。 莫离不由怔住,茫然:“悔之怎么来了?” 悔之动作自然的把药碗从锦墨手里接过来,一面笑着回答莫离:“悔之才得知姐姐生病的消息,便亟亟地来公主府了,还请姐姐宽恕悔之来迟之罪。” 莫离一字一句道:“我是问,你怎么和锦墨一起来的?” 莫离眼不眨地看着悔之慌乱失措,眼不眨地看着她脸上浮起绯红。 悔之明显特意打扮过,身上的宫装是簇新的,梳着繁复的发式,一粒珍珠颤巍巍的滑落眉间,越发显得双眸盈盈含水,娇柔孱弱惹人怜惜。 而锦墨不动声色地挨悔之站着,他们并肩一起郎才女貌,宛如佳偶天作,相得益彰。 看得莫离眼皮子发酸,心跟着悔之眉间珍珠摇曳,缓缓沉了下去。 锦墨道:“我进宫谢恩,恰好遇见悔之公主,便一同回来了。” 锦墨是在替悔之解释。 第215章 莫离吃醋 这些日子喝进为胃里的中药一阵阵翻涌,莫离越发觉得口苦——她不信悔之是真的才知道她生病的消息,更不信悔之是专门为探望她才来。 重阳夜,悔之拥抱锦墨的情景在浮现脑海,仿佛是谁用一把铁锯拉扯,两侧太阳穴突突钝疼。 莫离垂眸,不想再看眼前的一对如画玉人。 半晌,莫离淡淡的问:“锦墨,你回来后在哪里更换的官服?” 锦墨疑惑:“自然是在落枫院,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莫离在心底里冷笑:“没什么,我只奇怪,悔之不是来探病的么,怎么反倒先陪着锦墨世子去落枫院更衣了?” 悔之登时脸色煞白,仓皇地看看锦墨,又看看莫离,急切解释:“姐姐,我……” “把药碗放下吧,你们都回去,我累了,想睡一会。”莫离摆摆手,顺势滑进被子里,蒙上脸。 “离儿,喝完药再睡,听话。” 隔着锦被,锦墨的声音嗡嗡的,好似隔着很远的地方。 莫离身体僵住,他叫她离儿……第一次亲昵的叫她离儿。 锦墨叹口气。 感觉床铺边塌下去,有人在床边坐下,欲掀开被子。 这一刻,也不知什么,莫离又酸楚又委屈,两只手死攥着被子不松手:“你走,我不要你管。” 锦墨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倦意:“离儿,别胡闹,好不好?” “是啊,姐姐,锦墨世子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仓江办差,他还要收拾行李,您别和他斗气了。” 悔之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莫离的牙都要咬碎了! 是,她比不上悔之软语娇柔,比不上悔之善解人意,因为她本来就是个从不为别人考虑,任性小心眼的长公主! 莫离掐住被角,死闷着头不吭声。 第216章 一腔痴情 莫离掐住被角,死闷着头不吭声。 而悔之还在说:“姐姐,锦墨世子辛苦一天了……” 锦墨截然打断她,语气严厉不耐:“悔之公主,天色不早了,离儿要休息,您先请回吧。” “我……是好意。” 悔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过了好半天,才又小声道:“……那我先走了,姐姐,您好好养病,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看不到悔之的神色,但莫离从悔之声音里听到了无尽的黯然落寞。 莫离心里并未觉得好受,因为,悔之分明是喜欢上锦墨了。 那么,锦墨呢,有没有喜欢悔之? 脚步声消失之后,锦墨并没有急于逼迫莫离喝药,就静静地坐在她旁边。 寝殿安静无声,莫离捂住被子,可听见自己心跳声清晰,扑通扑通,一下一下撞击胸膛,她预感到有事要发生,又是期盼又是胆怯,更怕她的预感错误,一腔痴心付东流。 良久,锦墨抬手,慢慢轻抚莫离露在被子外面的长发倾泻如水,温声道:“离儿,明日我要启程去仓州了,你打算就这么着,让我担心的离开么?” 莫离闷声闷气道:“你会担心我?” “是。” 莫离一点一点底拉下被子,支起身体:“你担心我什么?” 锦墨的目光温润,脉脉地凝视她:“我担心你身子没有痊愈,我担心你不好好吃药,我担心你担心我。” 莫离眼圈红了,却仍旧嘴硬:“我才不会担心你。” 锦墨并不辩驳:“离儿,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虽没有说过一个谢字,可都记着感念着,所以,我也要你好好的。” 原来,自己为锦墨做的一切并不是白费。 第217章 终于接吻 原来,自己为锦墨做的一切并不是白费。 莫离喉头哽咽,忍不住拦腰抱住他:“锦墨,锦墨……我愿意给你我所能给予的所有,那怕再难,我也肯的……你,不要喜欢别人……” 锦墨摸着她的头顶:“我并没有喜欢别人。” “那你还跟着悔之一起回来,故意向我示威。” “我没有。” 莫离患得患失,推开他:“你有,你那么出色,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并不差我一个。” 锦墨轻笑:“离儿,你在吃醋吗?” “我……” 莫离张口结舌,迅速推开锦墨,只觉脸颊涨红,火烧云一般灼烫。 原谅她被妒忌冲昏了头脑——可是妒忌又怎样?她就是喜欢锦墨,就是想独占他,不许别人觊觎! 莫离狼狈的望着锦墨头上别发髻的“信”字长簪,索性无赖到底,凶巴巴地宣布所有权:“锦墨,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明知道不该说这些,莫离所给予的心甘情愿,爱上一个人是自己的事,锦墨从未许诺过她什么,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她没有权利要求。 可是锦墨待她毕竟和以前不同,不是么? 这些日子锦墨待她耐心备至,并未表露出厌烦的表情,让莫离有了小小的期待,他一直戴着她送他的“信”字长簪——日久生情,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吧? 锦墨突然回答:“是,我是你的人……” 唇上一热,温润的唇相触,眩晕不真实的感觉令莫离吃惊的瞪大眼睛。 锦墨的脸近在寸间,眸黑深邃,如静夜的天空望不到尽头。 莫离眨眨眼,不敢相信……锦墨居然在吻她。 —————————————————— 慢热啊慢热,他们终于接吻了,山水也熬成了阿香婆ORZ撒花,庆祝新年!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218章 火辣热吻 莫离眨眨眼,不敢相信……锦墨居然在吻她。 她的睫羽疑惑的轻闪,换来唇间锦墨一声闷笑。 他说:“离儿,闭上眼睛。” 她乖乖地听他的话。 他的吻温柔细腻,似乎怕伤着她,轻怜蜜爱宠溺至极。 莫离被蛊惑,无法思考,只有落泪的冲动。 唇辗转纠缠,她的灵魂跟着沉沦。 她不愿醒来,怕醒来只是一场梦。 久久,唇与唇分开,锦墨的指尖轻划莫离的脸颊,和他的吻一样耐心温存,就像抚摸最爱的人一样。 莫离惶恐地睁开眼,深深地凝视,却失望的发现,在锦墨的表情中寻找不到任何真实情感的泄露。 “为什么?锦墨?”莫离喃喃而问。 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证明锦墨与她一样坠入情海的答案。 锦墨微微歪头蹙眉,思忖着什么。 而后懊恼:“看来我做的不够好。” 在莫离尚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又一次亲吻她,激烈而迅猛的攻城掠池撬开她的牙关,吸吮亲咬,他的舌是所向披靡的利器,攻无不克。 莫离节节败退,终于彻底的,毫无反抗能力的迷醉——让人欣喜发狂又让人莫名伤感,来自于锦墨的亲吻呵,他终于甘心情愿的接受她了。 他的吻由她的唇间至耳际,至脖颈,至胸前,舔舐辗转燃起燎原之火,莫离被烤化了,薄薄的一层衣裳挡不住这要被焚烧殆尽的热度,她无望的呻吟:“锦墨……” 莫离来自现代,对男女情事不若古人严谨,可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羞涩与惧怕的意识渐渐浮上来,她矛盾,却又果敢面对。 他是锦墨,是她爱的人。 ———————————————————————————— 咳咳…… 第219章 船戏夭折 她的身体忠于原始反应,软成一泓水,在他清冽的气息中臣服。 他的手伸进她的衣襟,握住胸前柔软,麻酥的感觉令她身体轻颤,却又不由自主的迎合,想要更多,想要他抱她更紧,想要他将她嵌进他的骨髓中成为一体。 寝殿里红烛高悬,兽金香炉里的安息香静静地燃着,偌大的雕花大床春色旖旎。 莫离罗裳半解,锦墨额上一滴汗滚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他低喘:“离儿,可以么?” 莫离微微发抖,鼓足勇气正要回答,殿外有人禀报:“启禀公主,楚王拜访,要见锦墨世子。” 锦墨的动作僵滞住。 只一瞬间,他柔情尽褪,殿内烛火明明暗暗照着半边脸刀刻一般凌厉慑人。 莫离不禁迷惑,那情欲的潮汐可曾在锦墨的表情出现过? 莫离犹豫地试探:“锦墨?” 锦墨面无表情地替莫离掩住衣襟,而他的衣袍只略微凌乱,缓缓直起身,挥手一弹,平展如初。 莫离欲说什么,他的手指抵在她的唇间,制止她出声。 锦墨提声吩咐外面的人:“公主病中不宜打扰,请楚王去落枫院,我马上就过去。” 外面悉悉索索的衣履声远去,莫离忍不住问锦墨:“楚王来做什么?” “或许因为我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他多少要显示当父亲的威严教训几句,我过去看看,公主先歇着吧。” 锦墨站起身,往殿外走。 他笔直的脊背拒绝了莫离所有尚未问出口的话,风掠起,门扇轻磕,连同她的忧心一起关在门内。 莫离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无力垂下。 —————————————————————————————— 表拍我,不怪山水,要怪就怪尚世胜,就冲着着他没眼色来的不是时候,剁剁剁……死他,一百遍啊一百遍! 山水保证,会有真正的船戏,会有真金白银货真价实真正的船戏! 请耐心等待……说实话,山水也急,这两个人太慢热了! 顶锅盖遁走…… 第220章 先爱上你 莫离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无力垂下。 莫离掩面苦笑着,是她先爱上锦墨,必定要承受更多患得患失,怨不得任何人。 楚王的到来令一场春事半途而废,莫离不知该庆幸,还是应该遗憾。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如蹑手蹑脚进殿,先走到鹤形铜柄前取剪子剪短烛芯,红泪堆积的灯火摇曳一下,蓦地亮了起来。 回过头,却见莫离侧躺着,长发满床铺开,红的被,黑的发,衬着她一双眼睛乌幽幽睁的雪亮。 阿如唬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您睡不着?” 桌上的一碗药满满的,阿如用手试探碗沿,已经冰凉。 阿如恼了:“公主,您怎么还没喝药?!” 莫离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现在几时了?” “已经亥时。” 阿如见她神色仍旧怔怔的,也不好过于责备,叹口气:“奴婢去叫人熬药,公主先躺着,一会喝了药再睡吧。” 莫离却问:“楚王走了没有?” 阿如没好气:“早走了,奴婢就不该指望锦墨世子劝公主喝药,他压根不在乎公主的身子……” 阿如嘟嘟囔囔抱怨锦墨现在官升了,架子也大了,忘恩负义不把莫离放在心上。 莫离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掀开被子下床,踩着薄底软鞋朝殿外走。 阿如唬了一跳:“公主,夜寒风大,您去哪呀?” “我去看看锦墨。” 阿如要拉她回床上:“您不看看现在什么时令了,深秋天气出门只穿一身单衣,您还嫌病的不厉害么?公主就在寝殿呆着,奴婢叫他过来就是。” 莫离却如中魔怔,手一挣,依旧直直地朝外走。 第221章 困兽挣扎 莫离却如中魔怔,手一挣,依旧直直地朝外走。 阿如这才知拦不住她,急喊:“公主穿上衣裳再去!” 阿如慌慌张张地取狐毛短袄伺候莫离穿上,等她再去拿披风过来,莫离已经出了殿门,深秋寒风吹散她满头乌发,身子一闪衣袂飘绝,竟匆匆地走远了。 阿如跺脚咬牙,忙不迭跟上去。 一曲箫音急促而扬起,激烈,悲愤,利刃刺帛一般割裂暗空,夜成伤,人孤绝。 莫离脚步越来越疾,最终奔跑起来。 她从箫音里听出困兽挣扎,要撞开禁锢的牢笼,那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的决断。 她直觉地要阻止吹箫的人,那箫音里的伤痛让她害怕。 推开落枫院的大门,沿着长长的小径跑到尽头,院中枫树瑟瑟,血色枫叶如雨坠落,盏盏朱红灯笼泅染夜色,树下一人长身直立,月白衣袍在风中猎猎翻卷不沾尘埃,本应该是清清朗朗的美好画卷,可是锦墨整个人都散发出欲摧毁一切的戾气。 莫离气喘吁吁站定,竟没有勇气再迈前一步。 锦墨手中所持正是碧绿玉箫,可是此刻,玉箫是什么样根本不重要。 随后跟来的阿如亦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手捧披风轻轻地莫离披上,犹豫一会,又静静的退下。 箫音忽而拔高,比先前更惨烈激昂,伤兽犹斗最后一拼,悲愤哀鸣,线悬一丝就要断裂。 莫离忍不住掩住耳朵,想要大喊停止,箫音却渐渐地低了下去,转而平稳顺和,乌云拨开,明月清朗,兽王漫步,悠悠地归于自在山林…… 莫离紧绷的神经蓦然松懈,后背冒汗两腿发软,几乎虚脱,扶着小径一侧的树木方不至于坐到地上。 第222章 你恨我吗 突听锦墨道:“公主来有什么事?” 他偏头斜睨着她,声音冷硬至极,不带一点温度,莫离禁不住打个寒战,嗫吁道:“锦墨,你因何不开心?” “公主无事就请回,我想一个静静。” 莫离咬唇。 锦墨态度拒人千里,重新用“公主”的称呼抗拒她的好意,仿若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丝丝缠绕脖颈,勒的莫离喉头腥甜。 黄昏时候两个人明明拥抱在一起,他叫她“离儿”,肌肤贴着肌肤离得那么近,深情相许的情人一般。 莫离以为锦墨为她而心动,才做出亲昵的举止。 却原来他不曾对她敞开心扉,不愿意让她靠近他,不愿意让她汲取他的体温,并给予他同样的温暖。 被拒绝的滋味是那样的难受,心揪在一起,生生的磨砺碾割,疼。 莫离一步步地仓皇后退,摇着头,不愿相信,也不肯相信,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是她不甘心。 再想问一句,锦墨,你可喜欢我,你可是因为喜欢才亲吻我? 却终究不敢,莫离暗自苦笑。 她不敢呵,因为深爱,所以胆怯,怕一旦问出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锦墨如果回答“不”,她怎么办? 莫离鼓起勇气,迂回试探:“锦墨,是楚王逼迫你做什么事吗,不然你……” 你的神色为什么如此落寞凄凉,象一个受伤的兽躲在暗处舔舐伤口,你的软弱连我都不能看到么? 锦墨蓦然转身,直直地面对莫离,冷笑:“公主想知道什么?是否想问尚世胜有什么阴谋,是否逼迫我做对公主不利的事?” 有一霎那,莫离认为锦墨是恨她的。 他眸间光闪,犀利如刀刺过来,故意敌意伤害令莫离身体晃了晃,终于又稳稳地站定。 第223章 情人如敌 隔着晕红的灯火,隔着徐徐坠落的枫叶,她和他静静对视,就像站在彼岸两个人,从不曾相遇过。 莫离恢复理智,她和锦墨无论如何纠缠不清,中间都隔着跨不过去的天堑鸿沟,他们是对立的两个人,更何况,锦墨原本就是她囚禁起来的男宠。 以锦墨的骄傲,怎能心甘情愿? 收起汹涌的情感,莫离不悲不喜,肃声问:“那么,楚王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莫离的冷静超出锦墨的预料,本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和以前一样胡搅蛮缠,一声声的质问我喜欢你,你为什么如此对我?等等无聊的话。 那么,他可以随便的敷衍几句将今夜的事撂开。 自己不能再拿莫离当一个随意糊弄的追求者,锦墨觉得疑惑,又觉得莫名奇妙的心悸。 面前的莫离让锦墨有一种陌生感,或许,几个月之前他就觉出她的不同,她时而糊涂,时而单纯,但该清醒的时候,她决不无知天真了。 比如现在。 长公主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不能轻视的对手。 依旧和从前一样纤弱娇小的身影,披风寸长的锋毛托出略嫌苍白的一张脸,夜风吹动她额前几缕发丝,眼睛大而亮,坚定执着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人的内心。 锦墨一只手慢慢抬起,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面,什么东西裂开了缝隙,破冰的声音清晰可闻。 或许,是因为他最落寞的时候告诉她,我没有家了,得到的那一个安慰的拥抱; 或许,是因为在狩猎围场,她射向尚御城的一箭; 或许,是因为她酒醉露真情,死死的抓住他不放手,说,锦墨我会保护你; 第224章 自揭伤疤 也或许什么都不为,她只是用春日暖阳般单纯的笑脸击中了他,在他心里留下一个个看不见洞,当时故意视而不见,现在却旧伤复发沉沦了。 面对一双清澈的眼睛,锦墨突然觉得狼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产生必须解释自己行为失常的必要。 他艰难地开口:“离儿,或许你已经听说过关于我身世的传闻……不错,我是私生子,我甚至弄不清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莫离呆住。 多多少少,她从众人口中听过锦墨身世的传闻,他们或隐讳的措辞,或躲闪的语气,或鄙夷的目光无不证明,在这个朝代,私生子是受世人唾弃看轻的。 上次酒醉,锦墨曾含含糊糊地半吐真言,莫离更从他的话猜出几分内幕,但她从未想过,锦墨会面对面,清清楚楚的亲口承认。 锦墨苦涩的语气,攥紧的拳,无不证明他是多么的不愿意面对这尴尬的事实。 莫离后悔自己逼迫造成这样的后果,揭锦墨的伤疤绝非她所愿,不由心虚:“锦墨……” “你听我说完,我怕过了今夜,就再没有勇气对你说出真话。” 锦墨徐徐吐一口气:“我是尚家的耻辱,与尚世胜没有父子情义,我不想说他是如何折磨我和母亲的,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习惯了不想再提……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来公主府之初,的确出于尚世胜的授意,但我不是你的敌人,你尽可以放心。” “他威胁你么?” 莫离的聪明让锦墨苦笑:“是,他用我母亲威胁我。” 第225章 父子是仇 莫离的聪明让锦墨苦笑:“是,他用我母亲威胁我。” 莫离的视线下移,盯住锦墨手中的玉箫:“即使你现在是影楼的主人,也不能脱离尚世胜的掌控?” 锦墨点点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不瞒你,影楼的主人的确是我,可影楼现在并不足以和尚世胜对抗。上次带你去楚王府,我母亲所住的小院看上去并不打眼,可四周暗卫密布,纵是影楼高手众多,也不敢冒险救母亲出来。 我与尚世胜曾达成协议,以身服侍你,得到陛下圣旨赐婚,他贵为国丈来日方便行事。我母亲可能不久于人世了,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我只希望她过得平静一些……” 锦墨攥拳:“但这并不表示我就会受尚世胜的胁迫,他有千条计,我有过墙梯,自不会任由摆布,终有一天,我会把该讨回的,全部向他讨回!” 锦墨说的“他”是尚世胜,恨意显露,仇人一般的凌厉,莫离不禁悚然动容。 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承认又是一回事,锦墨把掩盖的伤疤血淋淋地袒露在她面前,莫离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是怎样的复杂关系啊,父不父,子不子,充满阴谋与算计,而她帮不上锦墨,反而成了尚世胜的帮凶,胁迫锦墨屈从做了她的男宠。 活该锦墨讨厌她! 莫离沮丧地垂下头,斗志全无。 忽而,锦墨喟叹一声:“离儿,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更不会顺应他的胁迫来胁迫你,所以,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不管是对朝务,还是对他,都勿需顾及我而有任何退让,你更不用向陛下请旨赐婚……” 他笑了笑:“陛下他……他也不可能答应。” 第628章 完结后记 感谢亲们一路支持,感谢都是欣赏,感谢没有一位亲拍砖,笑…… 《帝为男宠:你的江山我做主》发文到现在,山水反反复复纠缠其中,心疼莫离,心疼锦墨,心疼承泰,他们每个都是山水的孩子,写到情动时,山水为他们流过不止一次泪。 山水也为他们流连不舍,但不会写番外了,写到尽头,该表达的全部表达彻底,锦墨的深情已经诠释结尾。 亲们如果不满足,可以自己想象后面的故事。 山水相信,莫离值得得到幸福。而且,看完这本书,亲们会发现,真正的主角其实是锦墨。 锦墨是山水用尽心力描写的一位男子,惊才绝艳,痴情如许。 幸好,他遇到了莫离,感情最终有所依托。 天地那么大,我们能飞的空间却总是很小很有限,于是有遗憾,有伤痛,有无奈。 爱与恨,梦想与现实,是山水写文至始至终的主题,无法将真实自己坦诚,只好诉诸于小说。 《帝为男宠》写的是一往而情深的故事,即便现实总是与梦想错身而过,只要坚持,总会得到。 下本书,山水会写一个关于放手和坚持的故事,现实总逼迫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又别无选择。 可以透露一下,下本书,有山水自己的亲身经历在里面,剧情人物虽有偏差,可是真的是断腕之疼呵。 牺牲与成全总是相辅相成,山水现在感情美满,可还是常常想起那双无辜的,从不懂怨恨为何物的眼睛。 山水这一生力求坦坦荡荡做人做事,对不起的唯有那双眼睛,终究无可奈何在现实面前低头,选择放弃。 为了在这世上活下去,人总是可以自私到残忍的地步。 不过幸好有文字可以给予安慰。 这一个月,山水努力存稿,山水其实很懒,需要动力动力! 亲们,下本书再见,祝你们平安喜乐,爱上爱你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快快活活一辈子。 山水的微博地址:http:// http:// 第226章 真情假意 锦墨突然笑了笑:“陛下他……他也不可能答应。” 莫离穿越以来对锦墨百般猜疑戒备,终于在今天听到他说出心里话,即轻松又觉得酸楚,因为他的坦白而百感交集。 从今往后,她也终于可以彻底放心,单纯地听从自身感情的皈依。 见莫离表情复杂,锦墨含笑:“离儿,方才我不该生硬的和你说话,你肯原谅我么?” 莫离喏喏:“你心情不好,我明白,不会怪你。” “离儿,过来。” 莫离惶然抬头,他面含浅笑,原本冷清的黑眸亦荡出温柔笑意,这样的锦墨风华卓绝,遮住明月光辉。 锦墨一只手伸出,莫离不受控制地挪动脚步,慢慢的,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终于,手放在他的掌心,被握紧,坚定沉稳的力量让她喉咙哽凝。 锦墨皱起眉头:“手冰凉,冷么?” 莫离这才觉出出了一身的冷汗,夜寒彻骨,不由自主地往锦墨的肩窝靠去:“冷。” 是心冷,刚才她真的吓坏了,敌人一般的对峙着,以为从此陌路,再不能在他怀里汲取柔情。 她的示弱甚至比刚才的强硬更让锦墨怦然心动:“想见我,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何苦自己跑出来,冻坏了回头病情加重可怎么办。” 莫离闷闷道:“明日你就走了,我想多和你待一会。” 觉察莫离在他怀里微微发抖,锦墨叹口气,展臂横抱她:“我送你回寝殿,药吃了没有?” “没有。” 锦墨恍然想起莫离因为悔之闹脾气,后来闹到床上……再后来,尚世胜来访,他就彻底忘记劝她吃药……可现在他的怜惜心软是为着什么? 锦墨脚步一顿,手臂僵住。 莫离没想到锦墨会抱起她,身体空悬,又惊又羞的瞬间,突然觉出锦墨的手臂要嵌进她的骨头一般,莫离下意识地低呼:“疼。” 第227章 谁不正经 莫离下意识地低呼:“疼。” 锦墨的手臂随之放松,脚步又恢复流畅,踩着落叶脆响出了落枫院。 莫离但盼回寝殿的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因为锦墨此刻对她的亲昵举止不带有任何情欲色彩,且一路上不知要被多少人盯着,以锦墨冷清的性子做如此出格的事,说明他是在乎她的。 长长游廊悬挂着一盏盏琉璃宫灯,侍卫十步一岗,全部默契地低下头,装作看不见长公主半夜三更被一个男宠抱着回寝殿。 莫离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锦墨,先是他完美弧度的下巴,然后是挺直的鼻梁,再仔细看,莫离心下一愣。 为什么锦墨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他的嘴角抿成一线,他的笑容呢? 刚刚流露出毫无芥蒂,温柔的笑容去了哪里? 他为什么又不高兴? “离儿,你躺好,我叫人煎药给你喝。” 待莫离回神,已被锦墨放在寝殿的雕花大床上,她亟亟地拉住他的袍袖:“锦墨,你不陪我?” 他锦墨低眸看她,似笑非笑:“离儿的病还未痊愈,又折腾了大半夜,确定自己有体力把先前未做完的事做完么?” 莫离脸腾地红了,松开手,讪讪地啧道:“你不正经。” 锦墨慢慢替她解开披风,脱去狐毛短袄,盖好锦被,才俯下身,在她耳边促狭低语:“我很想再不正经一次,不过今夜就算了,等我从仓州回来,好么?” 听见锦墨闷闷地笑出声的时候,莫离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答应“好”,她蒙住脸无力地哀鸣。 没脸见人了! 第228章 全力以赴 到底,锦墨没有回落枫院,命人重新煎药亲自伺候莫离喝下,就在寝殿陪了她一夜,嗯,是单纯的陪伴,他果然自制力惊人,没有天雷勾地火发生莫离期待又害怕的事。 翌日天未亮,莫离病后体虚沉睡不醒,锦墨就悄悄地启程上路了。 莫离的性格中或许有很多缺点,比如过于单纯容易轻信别人,但同时,单纯又是她的优点。 一旦爱上,她必全力以赴,倾注所有。 只可惜她遇到的人是锦墨,她待他以明月,他的心意却是隐晦不明,反而激起她性格中好胜的一面,她要他同样爱上他,两情相悦才是最可贵的感情。 莫离是来自现代社会的人,女追男,并不觉的有什么可羞耻的,幸好,目前看来,锦墨对她已经所有动心,前景乐观。 所以锦墨走后,莫离不用谁劝哄,自觉自愿地配合御医诊脉治病,一天三次苦药,眉头不皱的喝下。 她要养好身体,保持最佳状态,为锦墨做些事情,当然也是为她自己。 莫离长公主的身份是锦墨不能比拟的,锦墨不能做的事,她可以,锦墨不能反抗尚世胜的掣制,她可以保护他。 无论多少人反对她和锦墨在一起,但,有朝一日,她登上帝位坐拥天下,谁还敢指手画脚?! 第一次,莫离穿越之后,第一次认为自己应该做皇帝。 莫离恢复健康之后,立刻进宫探望乾安帝。 天气越来越冷,肺结核病人最忌阴寒,睿和宫寝殿接着地火龙,置着十几个银碳熏笼,因为要保暖不能长时间开窗通风,室内干燥,中药味和轻微碳火味混在一起,乾安帝的咳症又加重了。 第229章 乾安病重 高全亲自躬身打起帘子,莫离低声问:“父皇今日又咳血了?” “是。” 重阳家宴乾安帝高兴,喝了半盅酒,夜里就开始咳血,开始还瞒着众人,后来病症重了,御医怕担不起责任才悄悄地禀报了莫离,气得她当时就骂高全伺候不周。 当时思王敏王还在京城,怕他们知道后内疚,莫离才没有把这事捅出来,只悄悄地和御医商量的用药。 前几日,莫离在公主府养病不出门,高全每日都派内监向她禀报乾安帝的病情。 此时亲耳听见殿内一阵急促咳喘,莫离的心也跟着发紧,狠狠地瞪了一眼高全,见他愁眉苦脸缩着脖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方抬脚进殿。 果然,乾安帝侧躺在床,脸色黑黄,额上细汗密布,每咳嗽一声身体颤抖痉挛,可见痛苦的很。 莫离努力保持轻松的表情,走到床边,从半跪在脚踏上的悔之手里抽出帕子,亲自为乾安帝擦汗:“父皇,离儿来看您了。” 乾安帝尚没有反应,倒是半打盹的悔之被惊醒,她惶而抬头,喏喏叫道:“姐姐。” 原本因为锦墨的缘故,莫离对悔之有了些微成见,但现在看她伺候乾安帝心力憔悴的样子,心又软了。 莫离含笑扶起悔之:“看你累的,回去歇息吧,我来伺候父皇。” “姐姐,那日我……”悔之欲解释什么,又觉得地方不对,止了声,敛衽施礼退了出去。 莫离缓缓在床边坐下,吩咐宫女端一盆干净的水来,她拧湿布巾慢慢地给乾安帝净面擦手。 乾安帝又是一阵咳嗽,莫离忙轻拍他的背,乾安帝睁开眼,看清身边的人,露出虚弱微笑:“离儿,是你么?” 第230章 不难为他 乾安帝睁开眼,看清身边的人,露出虚弱微笑:“离儿,是你么?” “是我,父皇。” “扶朕起来。” 莫离扶起乾安帝,接过宫女手里的茶递给他。 “父皇今日觉得怎样?” “还好,离儿,听说你病了几天,现在可痊愈了?” 莫离怔了怔,笑道:“是那个多嘴的?离儿就怕父皇知道了担心,才不让人告诉您。现在已经全好了。” 乾安帝点点头:“朕知道你的心思,你呀,跟你母后当年一样,什么事都瞒着朕。” 莫离不好接这个话题,缄默不语。 “锦墨上任启程了?” “嗯。” “你真打算护着他?” “嗯。” 乾安帝叹口气:“罢了,看在你舅舅的份上,朕不难为他……” 莫离错愕:“父皇,您是什么意思?” 乾安帝淡淡道:“有传言说,锦墨是你舅舅的儿子,不知是真是假,不过看你舅舅待锦墨的态度就知道了,大约错不了。” 这惊天的消息让莫离愣了好半天。 细想起来,果然梁寒山每次见到锦墨都是一付愧疚负罪的样子。 “父皇,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当年是父皇对不起你舅舅……” 乾安帝陷入回忆中。 二十年前,与京城第一美人白妙心倾心爱恋的人是当朝国舅梁寒山,彼时君未娶,卿未嫁,郎才女貌家世相当,曾是流传京城士族之间的一段佳话。 可就在乾安帝准备亲自为小舅子下旨赐婚的时候,扫平反贼大败外敌的烈骑大将军尚世胜凯旋回京,乾安帝在政和殿设宴召见尚世胜并犒赏三军。 而当时的国舅梁寒山因伯父梁孝成的牵连,还是无官无职的布衣,被特准入席陪宴。 第231章 红杏出墙 席间,说起将士铁马金戈横扫北朔,昭玥国威声震外域,乾安帝龙心大悦,承诺满足尚世胜一个要求,以奖赏他戎马征战安内攘外的战功。 本是很平常的事,帝王之术,拉拢人心而已,却谁都没想到征战在外两年的尚世胜竟能得知白妙心的芳名。 尚世胜跪拜在地,说他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要娶京城第一美人白妙心,请帝王下旨赐婚。 金銮殿上,霎时无声,梁寒山苍白了脸,乾安帝龙颜沉郁,群臣面面相觑。 自古帝王一言九鼎言出即行,尚世胜立下赫赫战功,若不答应他,便寒了三军将士的心,且满朝文武都看着,乾安帝就算再为难,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一个明君的名声,也不可能收回承诺。 最后,乾安帝艰难地点了头,国舅爷梁寒山少年气盛拂袖而去,喜不自胜的只有烈骑大将军尚世胜。 乾安帝扫除****娘家一族在先,拆散国舅梁寒山的良缘在后,愧疚之情不用说,这才下旨准梁寒山任礼部从五品,也是真心想历练他的意思。 但梁寒山有****皇后强大后盾,二十年后他才做到礼部尚书的位置,名声虽大,却无实质的权利,可见他情场失意后多么的耿耿于怀心灰意冷。 而尚世胜抱得美人归,也并未称心如意,他娶白妙心回家才发现自己得到的只是一个空心美人。 白妙心对梁寒山始终不能忘情,婚后两人依旧藕断丝连,直到锦墨出生,被尚世胜发觉两人的私情…… 按昭玥朝律法,有妇之夫与人私通是死罪,奸夫判黥刑充苦役。 乾安帝维护小舅子不肯下旨降罪,自然得罪了尚世胜。 再后来,尚世胜愤而请旨携眷出京,梁寒山和白妙心才彻底断了联系,却因为这一段孽缘,尚世胜起了反心。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232章 泼天权柄 乾安帝断断续续讲完这个的故事之后,又是一阵急喘咳嗽,被莫离安抚许久,才平息下来闭目养神。 唉,英雄美人的故事不尽然都是回肠荡气让人神往的,想想楚王府偏隅小院那个形容枯犒的白妙心,莫离暗自感叹。 其实最可怜的人并不止是梁寒山和白妙心,尚世胜虽然是自找的,但他也是受害者。 而最无辜的人是锦墨。 乾安帝明知道不可为,偏偏放不下帝王的架子,若当初拒绝尚世胜,就不会活生生地拆散一对佳偶,今天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了。 可见情字一事,最为伤人,谁都没有错,但谁都有错,尚世胜冲冠之怒为红颜,他和梁寒山一样,都是情种。 莫离胡思乱想,辨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突听乾安帝又道:“你母后……你母后也因此对朕彻底心寒,虽然她什么都不说……” 寝殿里良久寂静无声,一种悲伤的气氛无声无息的蔓延开来。 莫离望着病容枯槁的乾安帝,忽然发现自己能猜透这个昭玥最高统治者心里在想着什么。 一代帝王,走到生命的尽头,乾安的孤寂没有爱的人来听,他甚至没有资格后悔。 都说皇帝是天之子,掌握万民生杀,岂不知皇帝其实是最没有自由的人,一言一行由史官记录,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皇宫是牢笼,万里疆土是牢笼,尤其他想当个明君的话,感情根本一钱不值。 乾安帝爱****皇后吗?爱,可他不得不牺牲掉这份感情。 上天是公平的,给予一个人泼天的权柄,必索取另一部分交换,他比普通人更身不由己。 身处高位不胜寒,所谓帝王,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莫离悚然而惊。 那么,她呢,她和锦墨会不会步乾安帝与****皇后的后尘? 第233章 凤凰御锁 “离儿,朕打算去南苑静心养病,朝中政务就暂时交给你处理,朕已下旨,从明日起,早朝改在长公主府举行,内阁六部文武百官见长公主如朕亲临。” 几声咳嗽交杂着乾安帝疲惫暗哑的声音,很低,却如惊雷一样撞在四壁,又回荡进莫离的耳朵,将她震的回不了神。 莫离失声:“什么?!” 乾安帝无视她的震惊,依旧淡淡道:“但凡三品官以上任用,你可与韩相沈少傅商量着办,一般奏折先交由内阁各部合议票拟,由你批阅定夺,若非军国大事,就不必回复朕批红了。” “父皇,我不行的……” “离儿,到你历练的时候了,这些年,朕将你保护的太好,可朕总有离世的一天,你必须行!” 乾安帝浑浊的目光里一点亮闪,流露出罕见软弱。 莫离促不忍睹,怆然别开脸,她不愿相信乾安帝会落泪,自己却先哽咽:“父皇……” 这个老人,即使不是她的父亲,亦让她感动无以言对。 谁说天家无情?乾安帝把对****的爱,对****的内疚,对****的亏欠都还给了她这个赝品长公主。 “离儿,平常你用长公主印就可以行使权利,朕已经下旨昭告众臣,长公主印等同御玺。” 乾安帝挣扎着叫道:“高全。” 高全手捧金盒跪地,两眼含泪哆哆嗦嗦地膝行上前:“陛下。” “把凤凰御锁交给长公主。” “是。” 高全捧起金盒朝莫离献上:“公主请。” 第234章 授以昭玥 “凤凰御锁是昭玥朝开国之君成祖偶得,史载发现它时异光冲天,百凤环绕九天九夜,当日我昭玥大军攻破帝京,成祖登基,下诏后代皇帝将它奉为镇国至宝,与昭玥皇朝同享万世延绵。离儿,现今父皇把它交给你,但愿它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金盒上繁复的雕花发射刺目的光泽,莫离眼睛灼烫,心似灌铅,双手微颤接住让她百感交集的重而又重的金盒。 莫离明白,自己承接的不仅是昭玥朝的社稷江山,还有乾安帝的期望。 这份礼物太重,太沉,而她的能力太轻,有些不堪重负——万世延绵,世上何曾有万世延绵? 莫离不由苦笑,唯求昭玥朝江山不断送在自己手中罢了,昭玥朝历代皇帝承受这凤凰御锁时都同样的战战兢兢吧。 而乾安帝认为自己给予了长公主最荣耀的宠爱。 他长吁口气,闭上眼:“此际不宜再起战事,让承泰回来吧,边境如何布兵,你与韩相商量着办。朕明日就起驾南苑,你不必送朕,去吧。” “父皇安心养病,离儿先告辞了。” “离儿,做个好君王,不要让朕失望。” 莫离含笑应道:“是,父皇,离儿记住了。” 殿外,韩明忠在廊下负手站着,见着莫离手捧金盒出来并不诧异,只恭恭敬敬撩袍地朝金盒跪拜一礼。 莫离手足无措:“韩相,你这是……” 韩明忠肃言道:“凤凰御锁是我朝历代君王供奉的镇国之宝,请公主收好它,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见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的麻烦。” 莫离点头,将金盒掩盖在貂皮披风里。 第235章 政务军务 “公主,今日的奏折微臣已送到长公主府,公主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召见微臣询问。” 莫离乾没想到安帝才说下旨让她代管朝政,韩明忠就紧逼而来,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到了此刻,也只能点头微笑:“好,我先回去看看再说。” 韩明忠依旧是闲话家常的样子,似乎早料到有今天的局势,继续道:“尚御史奉旨启程去仓江赈灾,没有要国库一石一车的米粮,公主可知道此事?” …… 莫离半天才反应过来尚御史就是锦墨,赫然地笑了笑:“我不知道,韩相是否觉得锦墨的做法不妥当?” “倒也不是,微臣只是好奇尚御史打得什么算盘而已,原来公主也不知道,想必尚御史才智敏捷,已对仓江之事胸有成竹,不愿人插手吧。” “嗯。”莫离不知该说什么。 “阔邺国已下降表求和,只我军痛失忠烈侯,军中复仇情绪难以抑制,战与不战,两难啊。” “父皇说要承泰回京,韩相的意思呢?” 韩明忠沉吟:“陛下也曾和微臣提过,公主代理朝政,恐怕有人要趁机作乱了,犬子回京也好,只边境部署要和兵部一起商议再做决定。” “嗯。” 韩明忠又说了别的几件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句句没关联,但句句谈的都是朝政,却又不明显地表露什么观点。 莫离初次和韩明忠认真打交道,摸不透他的行事风格,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方才告别回了公主府。 进寝殿,支开所有人,莫离打开金盒,只一瞬间,被强烈的亮光刺的眼前花白,她啪地盖住盒子,过了好一会,眼睛才恢复视物的能力。 心里就更好奇了,金盒内的凤凰御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236章 勉为其难 这次,莫离有了经验,慢慢地慢慢地先把金盒打开一道缝隙,发现再没有亮光出现,她不禁怀疑方才出现幻觉。 金盒打开,玄色的东西静静躺在里面,材质非金非玉,光泽幽暗,更接近于某种矿石。 莫离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颠了颠,除了有点沉以外,再无别的异样。 御锁直径大约五厘米,形状奇特,环绕雕刻精致的九只凤凰振翅欲飞,翠羽相连围成圆圈,中间空心好像应该镶嵌什么东西却没有。 这东西更像是挂件,翻过来倒过去,发现中间的嵌圈内刻着几个扭曲的小字,莫离不认识,只能猜测这几个大概就是所谓的梵文,代表特殊吉祥含义。 乾安帝说它出现的时候,天现异象百凤朝拜。 自古开国之君登基,都有预兆祥瑞证明受命于天的记录,莫离受过现在教育,认为那是执政者搞出的愚民手段,纯属无稽之谈。 可有些事真不好说,就比如,她穿越到一个架空的历史朝代…… 乾安帝郑重其事,像是把江山社稷交付给她一样,莫离自然没胆量把它弄丢了。 在寝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凤凰御锁。 寝殿每个角落由公主府的丫鬟洒扫,凤凰御锁放在那里莫离都觉得不安全,最后把阿如叫进来,比划着大小,吩咐她找个锦囊来。 阿如领命出去,不一会,果然找来一个绣工精美的锦囊。 又把阿如支出去,莫离舍弃金盒,将凤凰御锁直接装进锦囊,用丝带绑好,挂在脖子收入衣襟中。 人在锁在——自己竟和一个莫名其妙的物件共存亡了,莫离不禁苦笑。 用过午膳去了外书房,果然,桌案上堆满奏折,足足有二百多本。 第237章 第一天苦 于是,莫离正式开始第一天的工作,二百本奏折,封封都要亲批。 莫离之前认为自己好歹上过几年学,浅显的文言文连猜带懵应该能看明白。 可没料想古代的奏折并不像中学课本里的文言文那么简单。 莫离原本就对昭玥体制历史地理官员任命不熟悉,这些奏折通篇之乎者也,不止称谓奇特,且明明简单几句的话就可以说明白的事,到了搞政治的笔杆子手里就变成引经据典晦涩难懂的言情,加上有些大臣喜好卖弄文采,骈四俪六华丽丽的用词让她头大如斗。 从中午回来,直到晚上点灯,莫离都没看完奏折,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猜测大臣们究竟想说明什么问题,最终的结果什么都没明白,更糊涂! 莫离气急败坏,实在没办法,只能出损招,每一本奏折上都写一个字:阅! 阿如在书房端茶送水伺候莫离,看她痛苦的样子也跟着痛苦。 晚膳送来,莫离忙的顾不上吃,热了两遍之后阿如只好叫厨房另外再做,守在一边还不能出声,若不然,莫离就暴跳如雷要撵她出去。 主仆两都是筋疲力尽。 待莫离把最后一本奏折推开,阿如赶紧为她按摩肩膀,小声道:“公主,您要不要回寝殿用膳?” 莫离自己揉眼揉手揉腿,暗自将昭玥满朝文武腹诽了个遍,烦躁地应声:“端来吧,就在这里吃,我没力气走路了!” 饭送来,莫离才发现自己不仅没力气走路,连吃饭的力气也无,懒懒地喝了一碗粥了事。 莫离第一次大摆公主架子,在府内坐着肩辇回寝殿,爬上床,任由阿如宽衣解带洗脸洗脚,她只说了一句“明日一早请少傅来,你早点叫我起床”,就人事不醒。 第238章 第二天愁 好像只打了个盹,有人就在耳边叫她:“公主,起身了。” 莫离捂住头呻吟,翻身继续睡。 片刻,有人推她。 莫离哀鸣:“求求你让我再睡一会。” “沈少傅已在外书房等候公主,请公主起身。”阿如没有同情心地说出事实。 莫离掀开被子腾地坐起身:“啊?几时了?” “辰时了,公主。” 莫离在心里算了算,辰时末等于北京时间七点到九点,的确不早了,看来她懒惰太久,已不适应正常人的作息时间。 怕沈竹青久候不耐烦,又要拿一大堆话来教训,莫离急匆匆地起床梳洗,草草吃过早膳直奔外书房。 果然,沈竹青的脸色不大好看,幸亏没说什么,只道:“公主传微臣来不知有何事?” 莫离指指桌案上的奏折:“我想请少傅……” 一句话没说完,她吃惊地张大嘴,顿住,眼睛瞪圆:“这这这,怎么折子又多了?!” 只见桌案上,昨夜批完的折子旁边,又堆起小山。 阿如解释:“禀公主,这些是韩相一早派人送来的新奏折。”又拿起最上面的两本:“韩相说,这两本奏折请公主多加留意。” 莫离扑通坐于椅上,半天无声。 “公主?” 本来莫离已经想好婉转言辞,能既不伤自己的面子,又不能让沈竹青鄙视的请他帮忙,可现在心情全无,索性直接了当地告诉沈竹青:“沈少傅,请你用最简单的话给我解释一下这些奏折到底想说明什么,现在就开始吧。” 还好,沈竹青对自己的学生有几斤几两再清楚明白不过,对莫离的要求他安之若素,抱拳作揖:“那微臣就逾越了。” 第239章 孺子可教 沈竹青姿势优雅地坐于莫离对面,拿起一本已经批阅过的奏折,粗略地看一遍,最后一个“阅”字令他皱眉:“公主,您仔细看过这奏折吗?” 至此,虚伪的掩饰自己的无知已经毫无意义,既然决定承接昭玥江山,为自己和锦墨闯一条出路,就不能像之前一样胡混过日子,莫离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我没看懂,请少傅指教。” 沈少傅对莫离的态度很满意,觉得孺子尚可救药。 “公主,您初次批阅奏折,千万不能敷衍了事,这‘阅’字不能轻易写的,被大臣看见,您的威信就毁了。” 莫离想说我有过威信么?嘴唇动了动,她不敢。 沈竹青将奏折还给莫离,道:“这本奏折是说……” 沈竹青不愧是少傅,有过目不忘的功力,一句句将奏折解释的清清楚楚,莫离对照着才发现这本奏折所奏之事韩明忠昨天提过的。 忠烈侯周正齐的尸骨已焚化,即日扶柩回京,其余阵亡将士的抚恤银两发放是否按旧例发放。 阔邺遣使臣求和,愿以岁贡良马五千匹,纹银十万,称属国下降表。 然而护国军众将士复仇情绪蔓延,对阔邺的战事是否继续,肯请乾安帝示下。 洋洋洒洒折子,几千字之乎者也所奏就是这一件事。 莫离猜测奏折肯定不是承泰亲自写的,他是武将,写不出这文绉绉曲里拐弯的东西。 既然明白了意思就好办,莫离捻笔亲批。 第240章 初批奏折 既然明白了意思就好办,莫离捻笔亲批: 忠烈侯为国捐躯,苍天垂泪举国哀恸,灵柩回京之际,我将亲自出京百里相迎,以国礼待之。其余阵亡将士抚恤银两照以前的旧制,各加五两,已示朝廷体恤之情。 另外,我不赞成继续对阔邺用兵,曾和父皇商议过,他也是这个意思。 我军若长驱直入攻破阔邺占其疆土难以善后,阔邺是游牧族,百姓逐草而居,居无定所,设衙执政教民是非常庞大的工程,并不能单靠武力解决。 因此对阔邺是否继续用兵,内阁正在商议,不日就会有消息,请将军耐心静等,并在军中安抚主站将领。 莫离想了想,又写:将军大胜阔邺护我昭玥周全,回京之日,定当谢酒三杯聊表敬意。 将军家中一切安好,韩相时常念及将军,离别数月,我亦常常想起将军在公主府的点滴,边关苦寒,望将军练兵之余爱惜身体,不要让我担心。 长公主月莫离谕。 莫离写完,在她的签名处按上长公主的大红朱印,问沈竹青:“少傅,我批的如何?” 沈竹青略显诧异的神色收起,轻咳一声:“嗯,很好……” 难得听到沈竹青一句夸奖,莫离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踏实了。 “公主,请看下一本奏折。” 已经批过“阅”字的奏折今天全部重新批阅,奏折杂七杂八,相比起来就显得韩明忠昨天状似不经意提到的几件事十分重要,莫离这才明白韩相的苦心,所以就特意留心些。 莫离奏折或多或少都提出建议,加上今天的奏折足足有几百本,她和沈竹青只中间吃过一顿午膳略休息了片刻,就再没有离开过外书房半步,等全部批阅完已是天黑掌灯之时。 第241章 纯属折腾 沈竹青最后含蓄的总结莫离所批的奏折,有褒有贬,贬多于褒,莫离已顾不上计较。 她全身酸痛,大有感触,暗道皇帝的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乾安帝也不知是如何支撑下来的,难怪重病不治,真可怜。 心里正嘀咕着,沈竹青又道:“公主,韩相让我告知您,从明日起内阁大人们来公主府与公主一起议事,请公主准时到文琦殿。” “什么时辰。” “辰时二刻。” 莫离算了算时间,辰时二刻大约就是早晨八左右,那么她除过批阅奏折还要正式上班…… 莫离自认是运动员出身,不怕辛苦流汗,上班而已,小菜一碟,豁出去了! 可莫离万万没想到她的苦难日子才刚刚开始,翌日大约凌晨六点钟,天还没亮,阿如就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梳洗更衣,换上参加朝会的袆衣。 袆衣分数层,最里面是白色底衣,然后是衫,袄、霞帔、背子、比甲及裙子等等。外衣暗红色,绣着鲜艳的图案,衣领,袖口衣边有缘饰,腰佩玉带,暗红色的鞋履加鳥纹金饰。 一整套袆衣层层叠叠繁复不可描述,穿完后再梳头,莫离才发现没有最痛苦只有更痛苦,两鬓金花足足有几斤重,压得她抬不起头,更不用提走路做事了。 莫离的忍耐力是有限的,严令阿如和丫鬟们将那些金花全都拔下来,重新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别了一根金钿了事。 这一番折腾,就到了辰时,有鉴于莫离昏昏沉沉没精神,阿如又叫来肩辇送她去文琦殿。 中书省,六部,都察院等二十几位大臣早在文琦殿侧的厢房等着,听侍卫传报,方依次入正殿。 第242章 初次上朝 莫离在正殿略高的主位上端端正正的坐着接受众官跪拜,全无自豪的情绪,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才是最艰难的考验过程。 可是,出乎莫离意料之外,当日议事风平浪静,大臣只禀奏几件无关痛痒的事,再问那位大人还有话说,众人都说无事。 国无大事朝议草草收场,让莫离纳闷了好半天,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说起来,大多数大臣尚未回过味。 他们难以相信长公主月莫离居然真的开始参与朝政了,而且她在议事过程中,没有说错一句话,对大臣的禀奏回应准确,还批阅奏折,虽言辞不通,却头头是道! 当然另外有一些大臣处于观望状态,他们以静制动等待莫离出错。 政局云诡波谲,各种势力暗潮涌动,莫离却不知道诸多大臣们的想法,自此她早上议事,然后回书房批奏折到日暮黄昏,起的比鸡还早,睡的比狗还晚,累的人仰马翻眼圈乌青。 莫离并不是怕吃苦的人,以前她参加射击训练,也是流血流汗拼搏努力没有怨言,甚至比队友们付出的更多,不然她如何能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会? 可她也是人,不是没有知觉的机器。 五天之后,莫离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起因是少傅沈竹青。 沈竹青是个文人,而且是个胸怀抱负,满脑子忠君体国的迂腐文人。 他二十九岁及第中状元,就做了长公主的老师。 第243章 迂腐少傅 那时候,沈竹青壮志酬酬一心想培养出一代明君,然后名垂青史他就是少傅中的典范,被后人景仰。 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少傅,这想法没错,只可惜沈竹青遇到的学生是长公主月莫离。 十年教育教出一根朽木,且是一根好男色,行为荒唐骄纵跋扈,不学无术的朽木,沈竹青的失望之情可想而知,仅仅三十九岁就愁白了两鬓。 沈竹青曾认为自己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官拜少傅,壮志经过日久消磨,几乎对月莫离不给予任何期望。 那成想世事难料,长公主突然就开窍了,她自觉地开始学习治理朝政! 尤其这几天下来,长公主在他一字一句耐心解释下渐渐能看懂简单的奏折,由最初的一个“阅”字到后来可以下笔自如批阅奏折,观点虽幼稚,文笔虽可笑,但最起码她肯用心肯努力,就是天大的进步! 五天时间,亲眼目睹莫离准时参加晨议,认真批阅每一本奏折,态度之端正已挑不出任何瑕疵,见解也算尚可,虽然文辞幼稚,但假以时日教导,必然能批出有模有样的折子。 沈竹青庆幸涕零之余,越发地兢兢业业地将自己所知所学倾囊交给莫离。 但沈竹青也非铁石心肠,见莫离起鸡起,熬半夜如此辛苦,仅仅几天就瘦了一圈,心中渐渐不忍,认为自己应该对学生表示一下关切之情,终于说了句大实话:“公主,您不必本本奏折都批字,自古以来,便是明君也做不到如此谨慎勤勉的地步。” 其时莫离正提笔为地方官员禀报当地农人在地里干活,挖出一块刻着“昭玥长平”的石头,乃祥瑞吉兆,预示长公主代管朝政,万民有福的通篇阿谀之词的奏折写批语。 第244章 其心何忍 莫离拿出小学生认真写作文的态度,绞尽脑汁地批字:我知道了,我代管朝政只几天,对诸事缺乏经验,需更加勤谨,才能真正做到“长平”。大人…… 莫离还准备继续抒怀一下,听见沈竹青的话,顿住,疑惑地问:“少傅是什么意思?” “那个,公主现在批阅的折子……此类折子很多日日有年年有,其实并无内涵,公主简单批几个字表示体恤下情就可以了。” “哦?” “嗯,公主留意没有,中书省每次送来的折子都是分开放的,无关紧要,略紧要的,急需批阅的,或有争议的军国大事各自分开堆放,公主可拣轻重缓急批阅。若您拿不定主意,可传回内阁让列位大人商议,写出票拟后再由您做定夺。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您或批或不批,下面人都不敢说什么。须知为君者一字千金,就算是紧要的折子,您也不必洋洋洒洒,意思说明就可。” 莫离咬牙沉住气:“少傅为什么不早说?” 沈竹青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自在地解释:“帝王勤勉固然是好事,但自我朝开国之君成祖起,也没有每本奏折都批阅的。前几日是想借着这机会让公主多学些东西,可微臣见您如此辛苦,再继续下去,身子定然支撑不住。公主,还望您念在微臣一片苦心的份上,莫责怪微臣。” 好一片苦心教导啊! 莫离这几天批折子每天到半夜三更,然后眯眼不到两个时辰又去文琦殿议事,已被折磨的两眼昏花,走路都是水上漂。 沈竹青就生生的看着——看着她变成熊猫眼,其心何忍啊! 莫离有一种受愚弄的感觉。 沈竹青是个老实的,不懂察言观色,先说了实话还不够,又开口:“还有……” “什么?” 沈竹青犹豫地摇头:“没什么。” 第245章 问鼎国事 莫离狐疑地瞪了沈竹青半天,满肚子苦水不能倒,更不能对少傅发火,只好挪开目光对书房桌案上的红烛咬牙切齿——她迟早要被活活的逼死! 莫离解决了奏折的问题,就有了情绪考虑别的事,这几天她的长公主令如同虚设,该从何处着手让大臣们服从呢? 第六日文琦殿议事,莫离主动问户部刘尚书:“刘大人,给护国军阵亡将士追加的抚恤金准备的如何了?” 刘尚书出列,抱拳道:“公主,此事微臣认为不妥。一来本朝没有此先例,二来,这一年打仗支付军饷的银两再加上修帝陵,治理仓江水患,已用了近三百万两银子,待护国军返京还需要大笔开销……古人说未雨绸缪,以后指不定还有别处需要用银子,国库负重不堪,追加抚恤金的事还望公主斟酌。” 莫离先前已答应承泰追加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长公主令下达户部数日不见动静,此际刘尚书的说法分明是拒绝的意思,她心里便动了气。 五天来,莫离代理朝政起鸡鸣,熬半夜辛辛苦苦想做出点成绩来,可这些大臣正经事没说一件,全都打哈哈敷衍,晨会议事就是装样子的摆设。 莫离越想越气,到目前为止,长公主令下达六部,别说令出即行了,根本是石沉大海,连个响动都没有,他们究竟是不信任她有能力处理国事,还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莫离沉下脸:“刘大人,国库现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五百多万两。” 对一个国家来说,五百万两银子的确不算多,莫离沉吟道:“那么,今年的赋税可全部收回?” “禀公主,还不曾。” 莫离冷笑一声:“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用性命保护我昭玥江山,你们想过没有,他们的妻儿老小失去亲人,以后靠什么生活?!” 第246章 病猫发威 长公主突然就动怒,且气势慑人。 刘尚书尚不明所以,听莫离又道:“和我说先例?!规矩都是人定的,区区不到十万两银子而已,刘大人,你日日在这里和我磨牙打哈哈,却连赋税都收不上来,你的差事办的好啊!” 刘尚书心下一凛,喏喏低头。 莫离咄咄相逼:“我不怕人说我乱改祖制,只怕前线将士们心寒,刘大人,这银子你出还是不出?” “公主,请听微臣解释……” 莫离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好,此刻头疼欲裂疲惫不堪,再没有前几日的耐心:“刘大人不用解释。我既代管朝政,便希望众人大人全力配合,便是我做的不对的地方,各位大人只管提出来,大伙面对面商量出个法子,可你们这算什么?你们敷衍我不要紧,可你们万万不该敷衍昭玥的江山百姓!” 莫离拍案而起:“国库既然吃力,我公主府就支付这十万两银子,各位觉得如何?” 韩明忠猛地抬头:“公主……” 莫离抬手阻止他:“此事不必议,就这么定了。” 莫离也知道自己义气用事,可她实在没时间和大臣们穷耗,眼看护国军就要拔营回京,抚恤金却没有下落,她拿什么面对三军将士,以后又拿什么仰仗他们为她出力卖命? “各位大人还有事要报么?” 众臣摇头。 莫离似笑非笑道:“看来各位大人们都闲的很哪。” 无人敢接应她的话,莫离继续道:“可笑对阔邺的态度,朝中主战的人多过议和的人,你们口口声声要为忠烈侯报仇,血洗阔邺,竟拿不出抚恤银两安定军心,什么忠君体国都是假话!诸位大人想过没有战事再拖延下去,还要花多少军饷,还要死我昭玥多少将士?!” 第247章 出口恶气 莫离一个个指过去:“阔邺地广人稀气候苦寒,牧民彪悍难以管教,我再问问你们,将来我昭玥灭了阔邺设立衙门,谁愿意离开国土赴阔邺管理政务?你,还是你?!” 大臣们第一次见识长公主的威慑力,人人噤若寒蝉,大殿内一时间悄无声息,莫离声音再起,就显得更加咄咄逼人。 “议事第一天,我就让你们商议对阔邺战与不战的问题,你们争辩不停,到现在也没拿出个结果来,那么我就替你们做决定,接受阔邺降表,中书省拟奏折送到南苑请父皇做最后定夺。” 一日之间莫离连下两诏,尤其最后一诏事关军国大计,让大臣们始料不及。 唯有韩明忠与梁寒山心知乾安帝早有停战之意,才未对现在结果表示吃惊。 对阔邺国的态度莫离曾和锦墨再三商议,不可否认,锦墨思路慎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且他的想法与乾安帝不谋而合。 护国军是莫离最看重的筹码,莫离急盼承泰回京,希望和楚王的对峙中,承泰能助一臂之力,无奈朝中主战情绪严重才拖延至今。 莫离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件事,所以先拿这件事向诸大臣开刀。 几天来晨会议事,莫离很少发言,更少主动要求大臣办什么事,此际突然雷厉风行,举措虽不妥,可气势足够威严。 刘尚书已受她厉言打压抬不起头,接下来倒霉的人是谁,众臣皆忐忑惴惴,便是主战的几个大臣对莫离不满,也有了顾忌,担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出头鸟。 第248章 锦墨失踪 “从明日起,晨会议事不要再说不着边际的废话,大伙都多办点实事,对长公主令有不满的,也请直说,勿需阳奉阴违地看我笑话,这要求不过份吧?” 莫离缓缓逡巡在列的昭玥肱股栋梁,人人在她犀利的目光下低下头,只韩明忠和沈竹青梁寒山的神色淡然些。 晨议结束,大臣们走后,莫离咯咯笑出声,心道经过今天,再不会有大臣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什么好糊弄的月莫离。 莫离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还没等她得意的咧嘴笑完,大殿门口光线一黯,韩明忠又回来了。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莫离憋得面红耳赤,喝几口茶方压下去,问:“韩相,有事么?” 韩明忠没有吭声。 见韩明忠一步步的走近,神色远比刚才议事时凝重,而莫离还从未见过韩相如此外露的表情,她心头涌起不祥之兆,缓缓站起身:“韩相,你想和我说什么……” 韩明忠的手缓缓抬起,一封信递到莫离面前。 “公主,这信微臣压了两天,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它拿出来,直到方才议事见到公主的表现,微臣才决定,把它呈给您。” 莫离怔怔地看着韩明忠,竟是不敢伸手去接,半晌,才虚弱地笑了笑:“究竟发生什么事?” “是思王的密信,说尚御史未到仓江,半路上被暴匪拦截不知所踪。” 莫离心沉沉地坠了下去:“锦墨失踪……那些随行官员和侍卫呢,他们没有保护锦墨?” “其他人都没事,只有尚御史……” 莫离脸色蓦地煞白,身体不可抑止地发抖,摇着头,似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大殿静的可怕,唯有沙漏流动的声音被放到无限大。 第249章 生死未卜 良久,才听到莫离虚弱的声音:“仓州知府为什么没有奏折上报?” “没有,问题就出在这里。”韩明忠惜字如金,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当初调升锦墨去都察院任左佥都御史,韩明忠是不得已才同意的,莫离知道他因此对自己不满,可事关锦墨生死,她还是无法接受韩明忠的态度。 莫离忽而发作,厉声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韩相,锦墨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对不起昭玥的事,就因为他是楚王的儿子,所以你恨不得他死么?!” 她完全失去镇定,嘴唇颤抖,两只手在半空中神经质地挥动,韩明忠甚至有一瞬间认为莫离会撕碎他。 “公主……这就是微臣压着密信的原因。” “什么?” “公主现在的样子,若是让内阁大臣看见了,会怎么想?” …… 莫离处于混乱中,不明白韩明忠说的是什么意思。 韩明忠耐心解释:“若两天前,微臣告诉公主尚御史失踪生死未卜,公主还有心情议事吗?还会像今天一样,让内阁大臣明白公主已不是从前的公主,而是显露锋芒,逼迫他们不得不正视您有治理朝政能力的公主吗?” 莫离努力地分辨韩明忠的意思,略觉察到韩明忠似乎是好意,可是她无法保持镇定对应他隐瞒锦墨失踪的事实。 心似乎被挖掉了一块,空荡荡的疼,疼的她眉头皱起,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抵挡。 锦墨,你说要我等你回来,言犹在耳,可是短短的几天,你就要背约了么? 我们才刚刚开始,才刚刚开始呵,我还没来得及认真对你说一声,我喜欢你,比你想像的要多很多倍…… 第250章 软硬兼施 莫离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韩明忠:“那么,韩相觉得我现在就有足够的勇气承受锦墨生死未卜的事实,不会在内阁大臣面前失态了么?!” 面对莫离尖锐的言辞,赤红充血的眼,和眼角就快滴落的泪水,韩明忠在心里叹口气,长公主果然被锦墨迷惑了,且比他原先预料的要严重的多。 “公主,今日夜里思王还会有密信送到,尚御史失踪消息迟早会暴露,微臣可以瞒得了公主一时,不可能隐瞒一世。” …… 就是说,韩明忠明知瞒不住她,迟早都是一刀,拖延两天,等到锦墨最后下落确定,索性一次叫她疼个够,强过慢慢地忍受等待最后结局来临之前的软刀钝磨。 “好,好,韩相你好的很,果然是体贴君意的忠臣……” 莫离慢慢地吸气,一点一点将空气吸进快要窒息的肺部,忍住泪,偏偏不要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韩明忠的面前。 这些人,思王,敏王,沈竹青,韩明忠,甚至包括乾安帝,或是她的至亲,或是她的臣子,处处为她着想,都盼着她做一个绝情无心的明君呢。 他们软硬兼施,一次次地逼迫她放弃锦墨,放弃她爱的人,可她不会退让,锦墨没有死,他只是失踪而已…… 锦墨,我拼死也要护你周全! 莫离的表情由最初的震惊到痛楚,至而气愤,至而决然,一双手攥住,张开再攥住,指甲掐进手心,借由尖锐的疼痛让自己恢复理智状态。 她缓缓转身,不再耗费力气和韩明忠较劲。 “韩相,你刚刚说,事情就出在仓州知府没有奏折呈报上面,是什么意思?” ———————————————————————— 求评论。 看了这么多,亲们发表点意见吧,山水写的太寂寞了。 第251章 疑中之疑 韩明忠无法知晓莫离内心的想法,只奇怪她能在短短时间内从几近疯狂的状态转为平静,怔忪瞬间,他突然就觉得欣慰无比——长公主,比他预料中聪明且有韧性。 “公主,您方才一语中的,正问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尚御史奉圣命去仓江赈灾,仓州知府的确有全力配合与保护安全之责。尚御史是在仓州境内的的路途中被暴匪劫走,尚未与仓州知府正式见面交接,所以若论罪,仓州知府顶多罚奉一年罢了,但他偏偏就没有上折子呈报此事,就让人想不通了。” “你的意思是说仓州知府勾结暴民?” “嗯,微臣的确如此猜测,之前,仓州知府亦没有及时向朝廷呈报水患,直到工部所正杜怀远先上折子,他才随后写了请求赈灾的奏折,其中定有缘故。” “我二皇叔莫非是觉察了什么?” “思王千岁在信中没有明说,想来千岁虽然怀疑却苦于没有明确的证据吧。毕竟刚刚从京城回南方封地,仓江与千岁的封地路途尚有五百余里,而且朝廷有律令,封地的王爷不得干涉地方政务,千岁自然有所顾虑不好明着调查。” 莫离忍了又忍,还是一掌击在桌案上:“仓江知府劫走御史,莫非想造反?!” “他还没这个胆量,微臣估计,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另有其人。” 莫离蓦地转身:“你是说楚王?” 韩明忠摇头:“仓江连年水患,无油水可捞,楚王不会放在眼里。” 难道朝廷中还有有另外一股尚未浮出水面的势力,也想在皇权争夺中分一杯羹? 莫离茫然:“那是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微臣也猜不透。” 第252章 生死一线 锦墨生死或许在下一刻就出现无法挽回的变故,可帝京距离仓江遥远,鞭长莫及,就是现在马上派兵去救也来不及了。 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说什么保护锦墨周全,如何保护锦墨周全? 莫离又开始焦躁,困兽般在大殿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韩明忠默默地看着,道:“公主,您不用太过忧虑,或许到了晚上,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莫离突然抓住他的袍袖:“韩相,帮帮我,你一定有法子的,我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锦墨危险,而什么都不做!” 莫离的神情无助而狂乱,韩明忠不忍地拍拍她的手安慰:“公主,尚御史聪敏超出常人,便是微臣也深感佩服,您要相信他有自救的能力。” “是啊,锦墨很聪明……许多政务处理,都是他替我想出来的,我要相信他,他还会武功……”莫离慢慢松开手,喃喃呓语着,努力地说服自己。 时间过的很慢,沙漏里的沙子总也流不完。 初冬的日头青白无光,从大殿的长窗透进来,一格格的窗棂映在白玉地砖上,一格连着一格,万字花纹不到头,不到头呵…… 韩明忠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剩下莫离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上,她的心被掏空了,面无表情,只是两眼不错地随着地砖上的光线移动而动。 阿如进来伺候,饭菜凉了端出去,再送进来,又凉了,没有人动它。 檀奴也来过几次,见莫离失神的样子不敢打扰,也悄悄地退出去。 天色暗了下去,丫鬟掌灯,蜡烛无声无息地将大殿泅染成橘色,银碳在雕花繁复的熏笼内泛着红光,兽金香炉内瑞祥袅袅散开,帐幔徐徐婆娑,上面的花样艳丽明媚,明明是锦绣繁华的好光景,怎么生出满目苍夷的悲凉之感呢? 第253章 劫持御史 终于,听见外面急匆匆囊囊的脚步声,莫离腾地起身,直扑大殿门口,在门槛前又怯怯地止步:“韩相……” 声出口,竟是颤抖的不能自抑,下面地话再问不出来,眼巴巴地望着韩明忠,怕从他嘴里听到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 韩明忠不动声色,抱拳施礼,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公主,尚御史脱困,所有侍卫亦跟着一起抵达仓州。” 莫离傻傻地愣了片刻,手指紧紧扒住门框才能使自己不至于脱力滑下去:“那就好。” 韩明忠扶住她:“公主请回殿细看思王千岁的密信。” 莫离全身虚软,被韩明忠扶着方才能走回殿内,在椅子上坐下,亟亟地问:“锦墨可受伤?” “没有,尚御史毫发无损,估计过两天就有他的折子到京。” 韩明忠将思王的密信递给莫离。 莫离匆匆浏览,才知道仓江水灾,仓州知府在救济的米粥中夹杂了大量的沙石,即便如此,仍旧不能按日供给。 之前就发生过若干次百姓围抢仓州粮仓,官民冲突演变变成暴动事件,只仓州州府和当地总兵勾结,调遣军队镇压,才未得逞。 锦墨抵挡仓州时,在城外百里地被得知消息的百姓围住喊冤,近千名的饥饿百姓是没道理可讲的,见御史救灾赴任未带一石一担的米粮,加上有人煽动,场面很快就变得不可收拾。 锦墨赴任救灾,连同随行官员与公主府穆青等侍卫统共不过二三十人,他又严令不许对百姓动手,所以众人很快被冲散,锦墨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那些暴民的目标明确,只劫持朝廷御史,要拿锦墨做人质逼迫仓州知府开仓放粮。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上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254章 身在险境 穆青等人找不到锦墨,急赶至仓州府求救,可恨仓州知府杜任和握有兵权的营千总陈准联手,虚张声势派遣了千名兵士满世界的呐喊查抄百姓民居,将穆青等人险些急死,只怕逼急了暴民反而对锦墨不利。 幸好工部所正杜怀远在民众间有些威信,暗中调查锦墨下落,正要想办法搭救,锦墨居然自己回到仓州城。 谁都不知锦墨被暴民劫持到什么地方,两天内经历过什么事,众人对他毫发无损地脱险表示惊奇,怎奈锦墨守口如瓶,又一付高深莫测的样子,无人有胆逼问御史行踪,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锦墨脱困回仓州,没有与仓州知府杜任正面冲突,更只字不提追剿暴民,只命仓州知府开仓放粮,却被仓州知府以官仓无粮可放的借口拒绝了,地方州官和朝廷御史僵持住。 思王的密信内容就写到这里结束。 仓州有一个营的兵力,即两千人,钳制御史和随行官员却是足够了。若其真有异心,那么锦墨从暴民手中刚刚逃脱,便又入了狼口…… 莫离悚然而惊:“韩相,你立刻从京戍卫营调遣三千人马去仓州救锦墨回来!” “公主先别慌,仓州知府毕竟不敢明目张胆残害朝廷官员,尚御史吃一亏,必有提防,且无缘无故从京戍卫营调派兵力只会更加激起灾民恐慌,到那时,我们反而帮了倒忙。” “那就从国库调粮,送到仓州去。” “尚御史当初没有直接押运粮食去仓州,必有缘故。这几日,微臣细想过,仓州偏近南方,俗话说天下粮仓出江南是有道理的,仓州水患发生在秋收之后,今年并不缺粮,而尚御史正是心有有数才轻装上任。” “那么,我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他……看着他身处险境么?” 第255章 莫离莫弃 韩明忠见只要事关锦墨,莫离就完全失去章法,不禁暗自摇头,轻咳一声道:“公主,请静等尚御史的奏折吧,他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又是等待。 而这一次的等待比前一次时间更长更难耐,莫离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每一滴沙漏的流逝都冗长的无法忍受,相隔千里山水,爱与牵挂,思念与忐忑,那么的漫长,充满未知的变数,让人害怕从此永远分离,来不及和最爱的人同在一起两鬓斑白。 锦墨的奏折终于出现在公主府内书房的桌案上,字迹银钩铁画力透纸背,与他温文尔雅的性格形成鲜明对比,幸好,平和从容的陈述让莫离有了几分真实感。 经过沈竹青数日逐字逐句指点,莫离现在不需要帮助,已基本能看懂晦涩含蓄的文言文。 锦墨只言饥民得知御史抵达仓州的消息,在途中拦轿诉冤,因之间发生分歧,他跟随饥民转换它地交涉,后双方意见达成一致,饥民放他回仓州。 锦墨说他现已想好赈灾救命的办法,只顾及奏折内容泄露,不便详说,日后回京再另上折子呈报仓州之行的详细过程。 最后,“臣恭请圣安,长公主千岁安,谨奉”几个冷冰冰的字让莫离怔愣许久,她翻来覆去地想从锦墨的文笔中寻找能代表感情色彩的字眼,但终究没有。 这些天的煎熬到此为止,莫离失望无以言表,狠狠地把奏折摔在桌案上,奏折蹦起来,翻了几个跟头在桌案上平展展地摊开。 想就此不看,又舍不得,拿在手里翻来翻去,突然发现纸张的最后一页合缝边隙处,有几乎无法觉察的浅绯色痕迹,似做纸笺的人无意中留下的瑕疵。 莫离心不在焉的凑近一看,却是几个极小的字:莫失莫忘,莫离莫弃。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256章 借刀杀人 莫离心不在焉的凑近一看,却是几个极小的字:莫失莫忘,莫离莫弃。 原来他知道她的担心牵挂,原来他用她的名字,告诉他不曾离弃会平安归来。 用如此隐晦的方式,却是一句让几乎她落泪的誓言。 莫失莫忘,莫离莫弃。 除非急件密奏,普通奏折由途中官立驿站层层送递帝京,自然会迟些,相比较,思王翌日送到的密信就更让莫离放心。 锦墨脱困后,顾及仓州有一个营的兵力,并未与仓州知府杜任撕破脸逼迫立刻开仓放粮,而是仍旧按照朝廷例制发文书交涉虚与委蛇,两一方面暗中派遣穆青直奔思王封地救助。 御史有先斩后奏的特殊权利,思王见到御史令,当即调一卫亲兵随穆青回仓州。(一卫亲兵大约二千六百人) 仓州知府杜任毫无觉察,还打算另想损招杀害锦墨的时候,两千六百人马神不知鬼不觉从天而降,先制服仓州营千总陈准手下两千人,然后将仓州府团团围住,天亮时候,睡醒的饥民发现城内已设立十余处粥棚,热腾腾的锅架在火上。 锦墨陆陆续续又写了几本奏折,仓州知府杜任胆敢抗命残害朝廷御史的真相水落石出,因开仓放粮,饥民对朝廷不满情绪逐渐平息。 原来,仓州连年水患,朝廷每年都有救济银两或粮食,但连同今年储备的粮食全部被知府偷偷私卖,水灾之后,仓州知府杜任也曾打算在别处购买粮食救急。 却不想,杜怀远的一本奏折将水灾的事捅出去,朝廷派御史监督赈灾,杜任怕私卖官粮的罪行泄露,便起了杀心,暗中煽动不明真相的饥民劫持御史行借刀杀人之计,如此,就算朝廷另派御史来,他拖延时间的目的达到,购买的粮米运回,再做赈灾遮掩罪行也不迟。 可惜计划周详,偏偏锦墨没有死,且调来思王亲兵,杜任陈准现成了阶下囚。 第257章 甚中我意 锦墨在奏折言道,搜铺仓州州衙,并未找到私卖官粮的银两,且仓州存的粮食加上仓州知府为救急在别处所买的粮食仍旧不够百姓过完冬季,所以,他先前预计错误,恳请朝廷往仓州发粮赈灾,并请朝廷重新任仓州知府人选,又问如何处置仓州知府与营千总。 朝廷官员胆敢私卖官粮,愚弄百姓,劫杀御史,其行可诛罪大恶极。 念及其私卖官粮的银两尚无下落,莫离与韩明忠商量之后,在奏折上批阅:户部已发米粮至仓州。今年文状元颜若衣秉性淳朴,可做仓州知府用,另武二甲进士宁弘毅接任仓州营千总。两人抵达仓州,尚御史交接之后,即可押送罪官杜任陈准启程回京。 莫离促狭地补充道:尚御史仓州之行差事办得好,甚中我意,盼平安归来,赴昔日旧约。 旧约,就是那一场被打扰,而没有完成的良宵春梦。 代表最高权力政治的奏折变成恋人间传递心事的媒介,莫离第一次感觉严肃的政治生涯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皆因为锦墨。 莫离只觉得很遗憾,可惜看不到锦墨看到批文时的表情,是生气还是羞赫呢? 一定是羞赫,因为她的脸已经沾染霞色,并为自己的恶作剧而得意洋洋了。 莫离等待锦墨消息的两天内,还发生了很多事,内阁拟的停战奏折送到南苑,乾安帝朱批:准,着内阁六部商议护国军驻留之事,奏请长公主后发送桑城。 请长公主口谕之后,韩明忠派使臣去桑城与阔邺正式交涉议和条约细节问题,并拟定善后事宜。 第258章 阔邺之战 先前阔邺桑城一战大败,为列出愿意付出愿岁贡十万两白银和五千匹战马的代价为议和条件,阔邺并不富裕,尤其经历大旱与征战之后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内阁众臣心知肚明阔邺已是倾囊而出,因此并未对岁贡内容多做计较。 内阁众臣只担心阔邺和北朔本是近邻,原先无战事,西府边境只有五万人马驻守尚可应付,现阔邺虽然下降表称臣,降国之心不可测,需防两国联手策变。 内阁,尤其是兵部商议之后,战事结束,兵部提任原护国军参将石钢锋率六万人马继续退守西府,护国大将军韩承泰则领剩下两万人离任返京。 折子送到公主府,莫离沉默良久,只两万护国军返京,令她非常失望,然而不能因为私心置军国大事于不顾,所以还是在奏折上批了准字。 莫离另发一诏,言道阔邺既下降表称臣,阔邺子民就是我昭玥子民,命户部备三千石粮草赠与阔邺,以昭显昭玥泱泱大国的仁德风度。 送阔邺粮食,也是锦墨提及过的,恩威并施方可叫敌国彻底臣服,当初莫离和乾安帝一说,乾安帝也深以为然。 然而,长公主的决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桑城夜袭,昭玥痛失主帅,折损近二万人马,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军中将士,都对阔邺恨之入骨。 尤其后来承泰力挽狂澜,破桑城击溃阔邺最后一道防守线,眼看着护国大军可长驱直入,横扫阔邺将之纳于昭玥的疆土之中,朝中军中主战的大臣与将士更是热血沸腾,个个磨刀霍霍要血洗阔邺都城擒贼王,祭奠忠烈侯的英灵。 莫离却在这时候喊停战,怎不叫人钢牙咬碎,余生愤恨难平! 第259章 时不我待 莫离在这时候喊停战,怎不叫人钢牙咬碎,余生愤恨难平! 即使许多大臣明白,没有乾安帝授意,长公主不会下此命令。 可他们不能谴责帝王决策失当,一时间,谏奏的折子雪花般堆满长公主的内书房,朝中,地方都有,只护国大将军承泰没有对长公主赠送阔邺三万石粮草的诏书发表任何言论。 莫离非常理解这种“我犯我一寸,我必还之千里”的英雄情结。若不是乾安帝自感时日无多,也不会无奈地放弃追剿阔邺。 阔邺侵犯昭玥边境,出兵抢劫西府粮道在先,夜袭护国军大营,导致大将军周正齐马革裹尸,近两万昭玥将士陪着他们的将军死在他乡在后,于情于理,昭玥还之以牙并不过份。 换它时它日,莫离亦会有此血性,保家卫国的她懂,可是,时不待我,奈何? 乾安帝病入膏肓,随时有殡天的可能,楚王一党虎视眈眈,觊觎昭玥皇权,还有朝中那些潜伏在暗中,看不清楚的暗中势力也影响着昭玥朝的未来政局,若有一日发生变故,死去的就不仅仅是两万人。 若说,这些都是莫离调遣承泰回京,自私的借口,那么莫离承认自己怕死。 谁对死亡都不能做到无惧无畏,尤其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暴毙恐惧的人。 莫离希望和普通女人一样,经历生命的自然过程,经历爱情,生几个孩子,在柴米油盐体会幸福,和所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含笑走到生命尽头,于自己,于亲人来说都是一种完美从容的结束。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方能如秋叶之静美。 第260章 敦敦父爱 莫离亲自出城迎接忠烈侯的棺棂,行国礼祭奠,安抚其家属亲眷之后,便往南苑去见乾安帝,请乾安帝亲自下圣旨,命户部准备三千石粮草发往桑城,平息这场争议。 南苑离皇宫并不远,是昭玥历代帝王闲时静修的别院,建筑精致舒适,且宫人少环境静谧,的确比皇宫更适合病人调理身体。 只是乾安帝沉疴已久,在咳症病人最忌讳严寒干燥的天气里,他无可避免地精力一日不如一日,脸色黄中带灰时常咳血,让人不忍促睹。 莫离勉强装出笑脸陪乾安帝说朝中近日发生的事,心里却是极难过,好几次声音哽凝,别过脸静一会,方才能继续下去。 乾安帝命人拟定圣旨后,叫殿内伺候的人都出去。 乾安帝一直没有找到尚世胜谋反的确凿证据,这几年虽陆陆续续地找各种由头处置了一些同党,但仍未撼动其根本。 怕自己大行之后莫离无法控制局势,叮嘱好些紧要的话,分析朝臣大臣哪些可以依仗,哪些大臣要严加戒备,哪些大臣待莫离即位后必杀不留。 又絮絮叨叨地谈及一些过往,乾安帝神智时而清楚时而恍惚,未几,便露出倦意靠在迎枕上睡着了。 莫离蹑手蹑脚出殿,叫高全进去伺候,问:“怎么不见悔之?” 高全小声回道:“悔之公主去了司药房,许是快过来了。” 莫离诧异:“悔之亲自为父皇煎药么?” “是,悔之公主还亲自试药,已经坚持一年多了。” 莫离不禁自感惭愧,同样是女儿,悔之甚少受到乾安帝的疼爱,却能以公主的身份孝顺至此,自己的确比不上她。 难怪前几天有大臣联名上折称赞悔之公主孝心至诚感天动地,为其母黎美人请功升品秩。 却因当时莫离忙于其他事,将那些奏折压下留中了。 澜月宫出来,莫离径直去司药房。 第261章 公主煎药 司药房门口站着几个缩头缩脑的内监,见着长公主来皆唬了一跳,正欲跪地,被莫离抬手阻住:“我随便转转,勿需惊动他人。” 进内,满院的药香飘散,一排厢房前两个药童抹得一脸乌黑,拿着扇子点炉火,长公主经过身边,呆呆的也不知行礼。 整个司药房死气沉沉的连个宫女都不见,莫离领着阿如顺廊下经过,忽而听见屋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她道:“想必是这里了。” 阿如应声推门,屋内的两个人同时回头。 悔之脸上有惊慌表情隐约一闪而过,她旁边站着王御医,身后一排小炉,上面的一排药锅咕嘟咕嘟冒着氤氲雾汽,想必,便是给乾安帝煎的药了。 莫离不禁诧异:“这么多!” 悔之和王御医不自然地互视一眼,各自向莫离行礼“姐姐”“微臣参见长公主。” 阿如站直身子,上前笑道:“姐姐跑这里来了,屋子里药味太冲,我陪姐姐在外面说话吧。” 莫离从善如流,转身出屋,心里仍是好奇:“悔之,那些药都是你煎的?怎么不叫宫女代劳呢,太辛苦了。” “父皇一次自然喝不了这许多药,只是同样一付药,火工时间不同,效用也不同,那些宫女笨手笨脚的,我不放心,每次都掐着时辰亲自过来验看,方才叫宫女都回去歇着,这些日子她们昼夜轮值伺候父皇,太辛苦了。” 莫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竟没注意悔之一反平时柔弱谦和,语气中有着与平日不同的主子气势。 王御医在旁边躬身插言:“是啊,长公主,悔之公主孝心可嘉,连着多年伺候陛下,问医煎药事事亲为,太医院的众位御医都深感佩服。” 莫离更是自愧弗如,抬手将悔之额前一缕散开的乱发为她掠到耳后,赫然道:“悔之,多亏你不辞辛苦的照顾父皇,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 第262章 姐妹情深 悔之微微笑道:“照顾父皇本就是为人子女该做的。悔之一点微末之功不敢与姐姐相提并论,姐姐操持国家政务办的是大事,悔之帮不上姐姐的忙,心里常感惭愧,只盼姐姐不责怪悔之无能才好。瞧您,都瘦多了。” “你也瘦了,还说我……” 莫离和悔之相视一笑,气氛轻松许多。 王御医趁机道:“长公主,微臣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说着,就要回避。 莫离拦住他:“王御医,我父皇的病……” “冬日严寒,咳症的病人的确难熬些,这些年陛下都是这么过的,公主不必过于忧心。” 莫离疑惑地追问:“真的么?” “是。” 或者,人在不能面对失去的时候,都会掩耳盗铃摈弃真相。 莫离,一个来自现在社会,懂得医学常识的人,也不例外。 这种时候,莫离宁愿相信那飘渺的,没有科学根据的希冀,甚至在脑海里自动屏蔽乾安帝咳中带血越来越严重的事实。 面对王御医笃定的目光,莫离点点头:“那就好。” 又与悔之说了一会话,叮嘱她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等等一番话后,转身离开司药房,坐宫辇回长公主府。 虽然乾安帝的圣旨下了,朝中还是弥漫着说不清的诡异气氛。 只莫离全然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直到沈竹青在她跟前提醒了一次,才留意到早朝议事时,大臣们悄然无息的分成两派,时有政见分歧。 韩明忠似乎非常疲惫,不仅要协助莫离处理政务还要提防楚王一党趁机作乱,更要协调激进年轻的大臣与保守派老臣,听他们争论不休,听他们抱怨。 当然也有唯韩相马首是瞻的,可更多的大臣都是墙头草,观望那边势力占上风就准备投靠那边。 短短不到两个月,韩明忠两鬓凭添许多白发。 莫离这才意识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减轻韩明忠的压力,思前想后,决定会一会京戍卫营都尉殷兆勇。 第263章 公主赐宴 这是长公主第一次以个人名义宴请朝中官员,总管刘宇不敢怠慢,从待客的菜肴御酒选定,到重新布置花厅,领着全府上下精心准备。 戌时,长公主府灯火辉煌,大门口车如流水马如龙,戍卫营都尉殷兆勇,御林军统领张智成,文科一甲榜眼甄子明,探花刘奇,武科一甲状元莫清华,榜眼易聪,探花公孙池等人如约而至。 莫离亲自至府门口相迎,大伙齐齐拜见长公主,被请进花厅分头落座。 丫鬟们送上酒馔佳肴,清冽酒水斟满白玉盏,莫离在主位长几后落座,先寒暄几句,端酒敬谢各位大人赏光。 众人自然不敢托大,纷纷直身跪谢长公主赐宴。 这些人大多年轻,共同之处颇多,尤其张智成和文武进士们知道长公主今日主请的是都尉殷兆勇,他们无不迎合,三巡酒下去,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众人纷纷与殷兆勇敬酒说笑。 莫离在上首冷眼旁观,越看殷兆勇越觉得此人深藏不露。 同样都是二三十岁的人,张智成几个就显得少年得志城府太浅,几杯酒喝下去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写着。 而殷兆勇笑也是淡,啧也是淡,他长相普通,言行举止普通,掉进人堆里丝毫不起眼,可是无论喝多少酒都面不改色,在众人张扬的笑闹中尤其显得沉定有心机。 莫离注意到殷兆勇每次低头时,脖颈一侧露出两道交叉的痕迹,象是刀伤,再看他的手背上也有一大片状似烧伤的疤痕蔓延到箭袖里面,或许过去的日子太久,疤痕已经平复,只酒后变成淡褐色,纠结一起血管突起,显得狰狞可怕。 莫离浅浅地抿了一口酒,状似不经意地问:“殷都尉,听说你并不是科举入仕的?” 第264章 来历蹊跷 殷兆勇赶紧放下手中酒盏,起身抱拳:“是,禀公主,微臣二十岁投军只是京城南门普通的一名下等兵士,后被提拔到戍卫营做吏目,至前年才蒙陛下恩典,封为都尉。” 莫离笑道:“今日是私宴,殷都尉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吧。” 殷兆勇又称“是”方才落座,却仍是不端面前酒盏,上身笔直,目光平视,等着长公主继续问话。 莫离叹了一叹,这样的人固执又有主见,怕是不好收服。 旁边的张智成和殷兆勇比较熟悉,见状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殷都尉,来来来,兄弟敬你一杯,你如此这般,不是叫长公主也跟着拘束么?” 殷兆勇嘴角一牵:“张统领,国有国法,下官不敢在公主面前逾越。” 张智成尴尬地挠挠头:“啊,竟是我错了。”连忙起身:“长公主莫怪。” 莫离笑道:“张统领拘礼,怎么你也跟着殷都尉凑热闹,莫不是要我们大伙都在这里讲什么君臣之礼么?今个的酒宴算是让你们搅合了。” 大伙会意,纷纷跟着凑趣:“是啊,张统领,你陪殷都尉多喝几杯,不然他还以为这里是军营呢,一会拿出军法论罪,我们都不要活了。” 于是,张智成拉着殷兆勇又喝了几杯。 莫离对殷兆勇做过调查,此人父母双亡,来路不明,投军在南门当普通门卫,四年时间小功不断被提拔到戍卫营,突然就在万名戍卫营将士中显露本事。 乾安十六年,乾安帝出城阅兵路遇暗杀,御林军救援不力,生死一线时,是殷兆勇拦截住杀手,于危难以身挡剑,立下救驾大功显示忠勇胆色。 即便如此,乾安帝却道:“殷兆勇其人武功悍暴,性格沉稳内敛,表里差异,需时日加以了解。” 直到乾安十七年,原戍卫营都尉病死,戍卫营找不到合适人选代替,加上众官举荐,乾安帝才开始启用殷兆勇。 第265章 探问底细 莫离转动手里的酒杯,又开口:“殷都尉,我可以问一问,你身上的伤是因何而来的么?” 殷兆勇正与张智成碰杯,缓缓转头,看向莫离。 “微臣年幼时,家中起了一场大火,全家人在变故中丧命,只微臣一人于歹徒刀下逃命,身上的伤便是由此而来。” 殷兆勇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好像说的是别人家的事,席间众人都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停止笑闹。 莫离亦用和殷兆勇一样平淡的语气继续问:“既然你当时年幼,定无武功护身,又是如何从歹徒手里逃生的呢?” “自然是有人救了微臣。” “不知都尉家中得罪了什么人引来这场灾祸?” “微臣当时年幼无知,记不清了。” 莫离默然。 若是当时救助殷兆勇的人是尚世胜,那么…… 今天这场酒宴也不算是白费功夫。 “乾安十七年,都尉曾护我父皇周全,今日我替父皇敬都尉一杯吧。” 莫离端起酒盏示意殷兆勇。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不敢居功,因敬陛下才是。”殷兆勇恭恭敬敬,滴水不漏身。 莫离莞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都尉说的好!但愿都尉能记住今天的话。” “臣等敬祝陛下圣体康泰,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智成等人肃容起身,与莫离殷兆勇共同举杯。 于是宴会又自然流畅地进行下去。 莫离特意为殷兆勇介绍武状元莫清华:“都尉,不日护国军就要拔营返京,到时京中又是一番繁忙景象,现莫大人任着闲职,不如将他调去戍卫营帮忙,可好?” 护国军凯旋而归,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士返回京城,仗着军功必然不服京城治安管教,莫离和韩明远便商议着以此为理由往戍卫营调派自己的人手,借机牵制殷兆勇。 第266章 情人归来 此际当着众人的面,莫离客客气气地征求殷兆勇的意见,殷兆勇自然不能拒绝,坦坦荡荡应承:“微臣唯长公主之命是从。” 莫离顺水推舟,当即下长公主令:“莫清华。” “是。” “明日起你就去戍卫营任佥事。” “是,微臣谢公主千岁提拔。”莫清华跪地谢恩。 莫离道:“你这官可是我用酒水讨来的,好好跟着殷都尉干,可给我丢面子。” 众人哄地笑开。 莫离不动声色地斜睨殷兆勇,见他未有不满的神色,自己方慢慢地微笑起来,总算是差强人意……罢了。 从早上醒来,莫离就开始心神不定。 阿如指挥者丫鬟们将整套袆衣一层一层给她穿上,穿到一半的时候,莫离忽然伸手拦住:“换平常的衣裳吧。” 阿如迟疑:“公主……” “换。” “……是。” 于是丫鬟另外为她换一身嫩黄色织罗缎镶裘衣裙,头发亦简单地系根丝带,又是清清秀秀的莫离。 今日,是锦墨到京的日子。 晨议时,众大臣跪地参拜长公主,起身见她一身普通衣饰皆愣了愣,沈竹青更是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听着大臣们禀报政务,莫离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望向殿门口。 终于,掌事内侍弯腰进来禀报:“启禀长公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返京,现在殿外求见述职。 笑容从莫离的嘴角漾开,她甚至顾及不到大臣们的反应,兴奋地站起身:“快请!” 殿门口光线一暗,一个人缓缓走进来,背后的光圈一点点遁去,他的身影逐渐清晰,是着官服的锦墨。 从秋季到冬季,近两个月时间,多少相思牵挂随着他厚底官靴囊囊之声的临近,变得更浓更深,更无法抵御。 浓密斜飞的眉,沈黑如夜的眸,抿起坚毅的唇,从无数个担惊受怕的梦境中步履从容,安然无虞地朝她一步步走近,清晰地好像他们从不曾分离过。 第267章 痴痴睇凝 一场差事下来,加上回京路途遥远,锦墨脸上略带惫色,反而更现沉静老练,在诸多一品大员的注视下经过,他从容端方,顾盼之间,竟有临渊峙岳隐然在上之感。 莫离唯觉骄傲——如此卓然不凡的锦墨,是她爱的人呢! 因长公主是便装,锦墨并未行三跪大礼,只单膝跪地:“微臣参见长公主。” 莫离含笑,亲自扶起他:“尚御史一路辛苦,不必多礼。” 锦墨起身,双眸微垂,按君臣之礼回避。 莫离竟似忘记这是朝会,还有许多大臣在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所有的景物都退却,整个大殿,她的目光中唯有一个人,痴痴睇凝。 直到锦墨再次开口:“公主,这是微臣述职的折子,请公主过目。” 内侍接过他的折子,躬身呈给莫离,她才恍然回神。 锦墨仓州之行的经过莫离已知道的一清二楚,此际却不得不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转身回座,将折子匆匆浏览一遍,问:“罪臣杜任和陈准可押送回京?” “是,微臣已将二人交由大理寺羁押。” “大伙都看看尚御史的折子吧。” 莫离示意内侍把锦墨的奏折送与内阁大臣传阅。 一时有人禀道:“小小仓州知府竟有胆子私卖官粮,挪用朝廷历年拨给的赈灾款项,此事定有幕后主使,请长公主派人严查,不可放过。” 便有人跟着应和,莫离点头:“从灾民口中夺粮的确可恨,着大理寺即刻审问人犯,一旦查出幕后指使着,不管他是三公九卿还是皇亲贵族,一律死罪!” 众臣称“是”。 第268章 以权谋私 莫离又道:“这次平息仓州饥民暴动多亏尚御史,差事办的甚合我意,着升督察院副御史,以表嘉奖,众位意下如何。” 两列内阁大臣神色各异,锦墨短短两个月由一名布衣官升三品,升迁之迅速史无前例,但他的确又在仓州立功,有些大臣有心劝谏长公主,又恐怕劝也无用,纷纷看向韩明忠。 另外一些大臣则明显露出喜色。 韩明忠犹豫片刻,出列道:“公主,陛下曾言三品以上官员任命要由内阁审议。” 言下之意,即长公主无权直接任命三品官员。 莫离知道三品以上官员遇有急事,无帝诏也可临时进宫求见圣驾,意味着能自由出入宫禁,韩明忠到底不肯相信锦墨。 可明日承泰就要回京了,莫离要在政和殿设宴犒赏三军,唯有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入席。 她还要为日后打算,要锦墨做她的驸马,议事时有足够的品级和她并肩而站。 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他列内阁末位,三跪九叩遥遥相望……不然她今天也不会刻意换上便装,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莫离无视韩明忠不赞同的目光,固执己见:“那么,现在就议,勿需各位再另上折子写票拟。” 如此,谁敢当面得罪锦墨,指不定哪一天他就是驸马,就是皇夫。 立刻有几位大臣持赞同之意,其他人则不发一言。 明知这几个赞同的大臣是楚王一党,莫离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锦墨不站在楚王一边,谁利用谁也未可知。 莫离笑道:“既然大伙都不反对,就这么定了。” 拟诏的内侍机灵,当即书写长公主令,请莫离签印,锦墨跪地谢恩。 长公主对待政局如同儿戏,韩明忠叹息,众官默然。 第269章 相思入骨 晨会散,大臣告退,锦墨舟车劳顿,回落枫院歇息,莫离去内书房批阅奏折。 如此的平静,可是莫离要用怎样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内心狂风卷浪般的思念啊……那潮涌一浪一浪的迭进,要把她淹没了,无法呼吸。 他就在咫尺,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安全的存在着,却又遥远的不能贴近。 他说莫离莫弃,她就莫失莫忘。 眼前浮动的都是他的样子,冷淡疏离的怒,清风和雨的笑,他救她于剑下,那孤注一掷的目光她不曾忘,不能忘。 是那一瞬间,她无原则的,相信一句:你死了,我会伤心。 会为一个人伤心,就是爱吧。 就是爱吧……就像她如此爱他一般,心不归自己所属,无法抑制的渴念靠近他,再靠近一点。 相思如此难耐,如何解,怎么解? 莫离恍恍惚惚,不知这一天是如何过去的。 黄昏日暮,终于有丫鬟禀报:“公主,锦墨世子睡醒了,晚膳已按您的吩咐摆在落枫院。” 公主府太大,长长的走廊没有尽头,红色的披风在莫离身后猎猎翻卷,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落枫院一步步的临近,又近乡情怯,莫离迟疑地放缓脚步,分离这么久,锦墨是否如她思念他一般地思念她? 落枫院依旧安静,满树枫叶暗红,在寂夜的风里婆娑呢喃,树叶如徐徐坠落的蝶,扑向注定的命运。 干脆卷曲的叶子在脚下呻吟,莫离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远远看见橘色的灯火,锦墨的剪影投在窗棂上,亦和多月前,她来此探访他所看见的一样的孤高清傲。 可是,有些东西毕竟改变了,不是么? 第270章 柔情款款 光影一闪,锦墨的身影消失窗前,门扇打开,他对着她露出微笑,风华灿烂:“怎么才来?” 心,忽然就踏实了…… 丫鬟们事先打扫过落枫院,除了按莫离吩咐不动满地落叶之外,其余地方整洁有条,屋内更一尘不染。 熏笼里银碳正旺,温度刚刚好,锦墨替莫离解下披风挂在衣架上,然后捻一支香扔进香炉,袅袅的轻烟散开,充满暧昧不明的气息充斥于空气中。 红烛照他眸光滟滟,如水的温柔,莫离禁不住心跳脸红,啧道:“你总瞧我做什么?” 锦墨轻笑,走前执她的手,问:“离儿,可曾想我?” 莫离羞涩低头:“没有……” “真的没想?我可一直想着你呢。” 莫离怔住。 本是一个极冷清的人,她从未希冀过的他能说出甜言蜜语,可此刻,他偏偏就自然地说出来。 心口处,什么东西溢满了,莫离快活的想落泪。 锦墨忽然松开手,道:“过来,陪我吃饭。” 案几上摆满酒菜,锦墨转身先一步落座,伸手烫酒。 精致的酒器更衬托欣长的手指,动作流畅亦如他的人一样温文优雅,莫离看的入迷,好半天才在锦墨对面坐下。 一杯酒已经递来,锦墨道:“少喝点,可不许醉了。” 莫离啧道:“这还没喝呢,你就开始劝酒。” “我是怕你……”锦墨顿了顿,笑而摇头:“罢了,久别重逢,随你吧。” 两只酒盏默契相碰,仰头饮下,酒入喉,清冽醇香,整个身体暖融融的,唯觉酣畅。 —————————————————————————— 这几天,腾信系统升级,很难更新,今天稍微能好点,感谢一如既往支持山水的亲们,感谢收藏的亲们,鞠躬。 第271章 深夜私语 莫离笑起来:“终于见面了,真好,这些日子就像在油锅上煎烤着,你都不知道,那些大臣有多难缠,我生气了想找个说话都没有。” “今个我回来,看见公主府突然多出御林军侍卫,离儿接管御林军了么?” “是,再过几天,父皇就要下旨,正式立我为储君……其实我不在乎当不当储君,但总不好辜负父皇的期望。” “离儿不当储君,想做什么?” “去江南,锦墨,还记得你替我买的宅子吗?我一直想着,等京中之事忙完,就带你离开,我们在江南泛舟归隐,采莲放歌,自由自在的便是一辈子。” 莫离怅然叹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一天。” 锦墨眸色微闪:“离儿真能放下朝中的事?我今日回来,见晨议时离儿决断政务雷厉风行,而朝臣们似乎也肯听命,将来你做储君再继帝位,君临天下纵横捭阖岂不比普通百姓好上千百倍?” “他们那里肯听我的,不过是表面罢了。锦墨,唯有设身处地才能明白当储君的难处,现在朝中大臣分成几派,我看不透,要不是韩相在中间斡旋,我早就不行了。” “是啊,仓州一行,多亏韩相帮忙,要不是他,我或许就回不来了。” 莫离一怔:“什么意思,你是说韩相在中间……” 锦墨点头:“不然你以为以我御史的身份,思王千岁就肯发兵救助么?是韩相发密函知会思王。” 莫离茫然:“可当时韩相说你有自救的本事,我以为思王总归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助你一臂之力。” 锦墨淡淡道:“韩相谋略胜在八面玲珑,离儿,有他助你做储君,他在一日,你大可放心一日。” 这话听着是好话,可莫离总觉得别扭的慌,说不出哪里不对头。 第272章 酒后深吻 锦墨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离儿,陛下近日龙体可还安康?” “还好,总归是老样子,父皇去了南苑调养,御医说到来年春日天暖细心加以调养,就会有起色。” 莫离是深信的。 肺结核病人拖个十年八年的,也不是没有,古代虽然科技落后,但作为一个皇帝,他享受的是目下最好的医疗条件。 “那明日,陛下会亲自至政和殿犒赏三军么?” “明日由我主持,之后承泰再去南苑谢赏问安。” 锦墨点点头:“仓州差事办完,我本应先拜见陛下述职,不过现在由你掌管政务,又是另一番程序。” “那是自然,明日你随我们一起去南苑见父皇,指不定他见你差事办的好,还要赏你点什么呢。” 锦墨微微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臣子是本分,且离儿已升我为三品官,我倒不盼陛下再有什么赏赐。” “那么,你盼什么?” “能这样静静地陪着离儿说话就好。” 是啊,两人一面用膳一面絮絮地说着分开后发生的事,能和锦墨把酒闲话对坐交心,是之前从一直奢望的温馨场面。 莫离莞尔:“还记得当初我来这里找你……” 她顿了顿,脸颊被烛火衬得微红:“我说,我喜欢你……你当时回答,我不喜欢你。” 锦墨嘴角轻扬,身体倾前,隔着案几轻亲吻莫离的脸颊。 他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让莫离醉了。 不知如何就落到他的怀里,那吻,由轻柔至而热烈,他吮吸她的呼吸,她的唇,像对待至宝小心翼翼,怜爱不尽。 莫离靠在锦墨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不放,才不至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那清冽熟悉的气息,就像是思念了无数遍,以为再也不能够接近的时候,经历生与死,又纠缠在一起! 第273章 男欢女爱 锦墨的吻落在耳际,酥痒的感觉传遍全身,莫离努力保存最后一丝理智,轻颤着挣扎:“别……” 锦墨声音低哑,央求:“今夜,我赴你旧约,离儿,给我。” 从未经历过情事的莫离,抵挡不住所爱之人暧昧的乞求。 莫离彻底软了,方才喝过的酒在身体蔓延开来,炙热灼烫,烧的她欲望丛生,喘息着,抱住锦墨。 身体一轻,天旋地转,莫离回过神,已被锦墨放在床上。 衣服一层一层地被解开,他的吻随之而来,从耳际至唇,至面颊,至脖颈……所到之处,寸寸肌肤无不炙烫难耐。 莫离忍不住溢出低吟:“锦墨……锦墨……” 手探进他的头发,束发的玉簪在指尖落下,浓且密的黑发如蛛丝缠绕住她的身体,莫离困在网中央,是锦墨的猎物,无处逃脱。 他的每一根发丝宛如沾着情药的羽毛,亲吻她身体每一寸,他的唇更是点燃她欲望之火,莫离辗转呻吟,身体敏感的不属于自己,彻底臣服于锦墨的身下。 锦墨亦不知自己是如何褪下自己的衣服,莫离的反应让他无法继续将过程延长下去,只觉满身的血脉膨胀到极点,他要被某种东西撑的炸开,必须立刻找到发泄根源。 锦墨额上,背上全是汗珠子,忍耐着低喘:“离儿,给我……” 身体一挺进入她。 莫离疼的尖叫:“不要啊……” 锦墨的动作僵住,他并没有想到莫离居然会疼。 好色的长公主,府中豢养过不止一个的男宠,现还有一个檀奴,她怎么会疼? 疑惑也只是一瞬,锦墨继续进入,莫离的啜泣像是催情的媚药,他更无法控制自己攻城掠池的欲望,侵占或者占有,唯有此,才能解脱他男性的强势欲望。 —————————————————————— 终于船戏了……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274章 抵死缠绵 疑惑也只是一瞬,锦墨继续进入,莫离的啜泣像是催情的媚药,他更无法控制自己攻城掠池的欲望,侵占或者占有,唯有此,才能解脱他男性的强势欲望。 他要莫离在身下哭泣,要她臣服于他,要她无助,要她乞求他的垂怜…… ——不敢相信她的真心可以维持多久,只有趁她还迷恋自己的时候,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莫离觉得自己像是滔天巨浪里的一叶小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锦墨的动作逐渐激烈且迅猛,他紧紧抱着怀里纤弱的身躯,体会她的颤抖,体会她的疼痛,体会她绝望地低泣。 是啊,是绝望,天地之大,只有他们在黑暗中拥抱融为一体,骨肉相连。 而她,却是他不能,也不会爱上的人。 多么可悲。 单调的动作诠释诸多的困惑,他们同是行走荒原求生的兽,互相噬咬,亦互相需要。 赤裸的身体纠缠,严丝合缝那么紧密,宛如一个人的战场,亦宛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安慰。 锦墨低吼,释放身体的欲望,连同心底里,曾升腾起的一丝丝莫名的情感一同释放。 春梦事了,锦墨拨开莫离额上粘连潮湿的发丝,细细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痕,柔声道:“累了罢,就在这里睡,可好?” 莫离不语,只睇凝锦墨黑而深的眸子,直直地望进去,像要看穿他的心一样:“锦墨,你喜欢我么?” 问完,苦笑,她其实和所有的女人没有两样,总想索取男人的承诺,可是她那么的想知道,尤其是现在。 锦墨叹息:“离儿……你总爱问这句话……”他的吻重新炙热起来,似要凭借这吻,回答莫离。 莫离觉得自己又要被他融化了,挣扎着:“我要回寝殿睡,明日还要迎接护国军返朝,你也早点睡吧。”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275章 真情假意 莫离觉得自己又要被他融化了,挣扎着:“我要回寝殿睡,明日还要迎接护国军返朝,你也早点睡吧。” 锦墨蹙眉片刻,方点点头:“也好。” 他拦住欲起身的莫离,先自穿上衣裳,才扶她起身。 亲自将繁琐的女装为她一件件穿好,系上最后一根丝扣,锦墨抱住莫离,下颚抵在她的发丝间,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说:“离儿,对不起……” “情不自禁,我……懂。” 莫离庆幸锦墨此刻看不到她羞红发烫的面颊,但还是期期艾艾的,低声继续说:“我同样……情不自禁,所以,你没有对不起我。” 他们说的却不是一件事。 锦墨并不揭穿莫离错会他的意思,只顺水推舟:“是,本来我就是你的人。” 听到锦墨这句话,莫离突然就觉得自己方才瞬间的怀疑十分可笑,患得患失,她在患得患失而已。 锦墨曾为她写:莫失莫忘,莫离莫弃。 内敛如他,已是最明显诚挚的誓言了,何须再怀疑? 抬头,与他脉脉对视:“我亦是你的,锦墨。” 和世上所有的相爱情侣一样,每一次分开,哪怕只一分一秒,都难以忍受。 莫离眷恋锦墨胸膛的温暖,抱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推开:“我走了。” 锦墨沉吟:“不如我送你回寝殿。” 这一送,锦墨必然是要留在寝殿,莫离却实在是疲惫至极,摇头拒绝:“不用,几步远而已,明日我要早起,就别闹了。” 锦墨并不强迫,遂为莫离披上披风,又认真地将头发拢进风帽里,叮咛道:“别在园子里逛,夜里风大,仔细受凉。” 他击掌叫人之后才打开门,一阵寒风吹进来,案几上的烛火摇荡几下,明暗之间,几个丫鬟提着琉璃灯上前:“公主。” 第276章 承泰归来 锦墨击掌叫人之后才打开门,一阵寒风吹进来,案几上的烛火摇荡几下,明暗之间,几个丫鬟提着琉璃灯上前:“公主。” 莫离便被丫鬟们簇拥着去了。 目送莹莹灯火消失在小径尽头,锦墨立刻恢复一贯的清冷神色,好像刚才的温和笑容只是浮在脸上的面具,一抹即去,痕迹都不曾留下。 他转身掩上门,因没有睡意,走到窗边桌案顺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却毫无心绪,抬头漫不经心扫视屋内景象,凌乱的床铺,尚未收拾的案几,思忖着要不要现在叫小厮进来收拾。 突然,锦墨的目光又迅疾地转回凌乱的床铺,待看清楚月白色的罗缎上的一点暗红色血迹时,手里的书掉地,发出空寂的声响。 良久,锦墨望着那处女之红,就那么怔怔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 护国军得胜回朝,两天前就在离京城五百余里的庆州驻扎,庆州是昭玥朝练兵的地方。 护国大将军韩承泰先上奏折请表,由乾安帝亲自批红,钦天监选好吉日,承泰方在这一天领两千亲兵正式抵京入城。 东门,又叫太平门。 几月前,长公主在这里送大军启程,誓师之言余音回荡九城,承泰果然不负众望,今日,她在这里迎接护国将军凯旋而归。 莫离卯时起身,沐浴熏香,着朱色袆衣,梳宫鬓戴弁笄插十二支金花,辰时乘青辂出公主府,随驾金吾侍卫持仪仗护送,辰时末抵太平门,登城墙。 城墙上,无数的黄帐华盖遮天蔽日,百官早已肃容在列,见长公主大礼参拜。 巳时,城门外数里远,出现黑点移动,慢慢是就看清是两骑先锋高举昭玥螭龙大旗与护国军大旗迎风而来。 第277章 少年英雄 巳时,城门外数里远,出现黑点移动,慢慢是就看清是两骑先锋高举昭玥螭龙大旗与护国军大旗迎风而来。 那两人两骑速度极快,转眼就到城墙下,翻身落地,单膝拜倒,大声道:“护国军前锋参见长公主,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声音未落,便听见天际一线铺天盖地地腾起黄烟,如雷的马蹄声滚滚由小渐大,竟至于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大大的“韩”字旗为首,铁甲骑士龙卷疾风朝着太平门方向奔驰而来。 城墙上执礼的礼官持令旗一挥,金鼓起,合着那两千马踏黄土的声音,宏壮不可言述。 莫离站在城堞边,俯瞰这彪悍骁勇的气势激动不已,眼看他们越来越近,为首的银盔银甲将军大手一挥,竟整整齐齐地勒住马缰,队伍严谨有序,一骑与一骑之间的距离不差半分,两千人齐齐下马,举刀戬,朝城墙上行军礼。 待为首将军单膝跪地,抱拳大声道:“护国将军韩承泰幸不辱使命,现得胜归来,向吾皇交令。天佑昭玥,万年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两千名将士随后跪地,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如震雷响彻云霄。 莫离提声回应:“大将军辛苦,三军将士辛苦,请大将军入城。” 沉重的太平门被数名戍卫营兵士缓缓推开,两千名护国军重新上马,驰入昭玥帝京。 莫离率百官从城墙下来,承泰已立在下面等候,见面跪地:“参见公主千岁。” 莫离赶紧扶起,凝视承泰,眼眶不由发酸。 一场战争,将当初腼腆英俊的少年郎磨砺成坚硬的磐石,他黑了,粗糙了,也更魁梧。 原先还显稚嫩的五官现在棱角分明,浓眉星目凝练坚毅,身上带着塞外风沙的沧桑,一身银甲遮不住彪悍气势。 莫离张张口:“承泰……”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无数的感激之言都变成无力多余。 第278章 南苑面圣 莫离张张口:“承泰……”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无数的感激之言都变成无力多余。 承泰象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咧咧嘴,笑道:“离儿,我不苦。” 此际,他却又露出稚子一般的神色,只有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当初的承泰,不曾变,也不会变。 莫离亦笑了:“去见见韩相吧,这几个月,他时时为你担心。” 承泰点头:“那我去了。” 他转过身,韩明忠就在不远的地方,慢慢走过去,父子两见面没有多余的话,承泰亦如从前一样,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父亲。” 韩明忠拍拍他的肩膀,神色极骄傲欣慰,一切尽在不言中。 众臣纷纷上前恭贺他们父子,赞美之言不绝于耳。 莫离一直看着,笑着,心里亦是高兴。 忽而,她看到的熟悉的身影。 锦墨并没有参与到恭贺的人群中,只远远地站着,仿佛局这样的喧闹,这样国之喜庆,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终于,他回望莫离,微微地笑起来。 身边所有的场景退却,声音消失,天地间,只有锦墨,绝世而独立,侵占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百姓倾城而出,欢迎他们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英雄。 今日,承泰备受瞩目,骑在战马上英姿勃发踌躇满志,不知俘获多少少女芳心,而他不知道,他与他想要的,已经失之交臂了。 承泰随莫离去南苑觐见乾安帝,同去的还有韩明忠与锦墨。 乾安帝方吃过药,被莫离与高全扶坐起身,接受三拜九叩大礼。 或许是因为见到承泰凯旋归来,乾安帝十分高兴,精神也稍好一点,招手叫承泰近前,呵呵笑着称赞:“果然出息了,听说你不仅用兵出奇制胜,且艺高胆大,仅率两千骑兵诱敌军至峡谷,万军之中取其上将首级,此一战叫阔邺闻风丧胆,称你为血豹,可是真的?” 第279章 谢主隆恩 承泰赫然地抱拳:“微臣一点薄名,不敢劳陛下挂齿。其实那一战微臣亦是被逼的没办法,阔邺死守桑城,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我护国军不惯塞外风沙,许多兵士的手脚都冻伤了,实不能再拖下去。” “那么,护国军中可有人对停战提出异议?” “主战的人还是有的,毕竟忠烈侯……” 承泰顿了顿:“但能退守回西府,大伙还是高兴。将士征战数月在外难免有思乡情绪,微臣按长公主诏令安抚,现军心已然安定。” 乾安帝点点头:“当初朕亦是顾虑,恐我军将士难以适应阔邺苦寒气候,曾就此事和你父亲商谈过好几次,唉,可惜朝中大臣们并不做如此想法。” 承泰迟疑道:“微臣也听说了,微臣亲历桑城之战,其中艰难险恶并不是在京城的大臣所能想象到的。阔邺大旱一年,那些阔邺将士数次篝夜杀出桑城抢劫我护国军粮草,个个都跟饿狼一样不要命,到最后,我护国军竟不得不派出一半的兵力保护粮草,好像这场战争不是拼输赢,而是拼谁比谁更怕挨饿……其实……那些阔邺人很可怜。” 乾安帝感叹:“所以阔邺下降表之后,离儿才会调三千石米粮救济阔邺,却因为此,大臣们联名上书,折子都堆到朕这里了。” “长公主心怀仁慈,这次多发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银两,我护国军将士甚为感念,微臣代将士们谢陛下与公主恩典。” 承泰说着,就要另施大礼谢恩。 莫离赶紧扶住他:“需父皇与我感激三军将士才对,实不敢受将军大礼。” 乾安帝笑道:“韩相,你这个儿子比你当年强多了。他如今立下大功,你说,要朕如何封赏才好?” 第280章 厚此薄彼 韩明忠心中骄傲,并不露出半分,抱拳:“犬子今日成就全亏陛下栽培之恩,他上阵杀敌尽臣子的本分而已,如今已官拜大将军执掌兵权,实不敢要陛下任何封赏了。” 乾安帝想了想,道:“也罢,承泰年纪尚小,权高位重未必就是好事,多历练几年再说吧,免得引起……” 乾安帝未为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所有人心知肚明,莫离偷偷瞥一眼站在殿侧的锦墨,朝他安抚地笑了笑。 锦墨垂眸不动,不做任何表示。 这厢,承泰双手呈上述职奏折,高全双手接过来,正欲交给乾安帝,乾安帝却道:“念吧。” 这才是承泰接任护国军将军之后,与阔邺交战的经过,承泰如何战术策略,调遣用兵无不详尽。 说了许多话,乾安帝露出疲态,时不时地咳嗽轻喘,却仍旧仔细地听着,偶尔询问承泰当时为何要如此用兵,听他解释又发出啧啧称赞,同来述职的锦墨完全被忽略了。 莫离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插言道:“父皇,尚御史也是刚从仓州赈灾回来,您要不要看看他的奏折?” 乾安帝抬头:“也好。” 锦墨上前跪地,呈上奏折。 而乾安帝将锦墨所呈奏折粗略地看完,也不过是淡淡说了一句:“难得尚御史第一次办差便如此妥当,高全,传朕旨意,赏赐尚御史白银千两。” 锦墨大礼谢恩,默默退到一边。 莫离大失所望,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乾安帝别开脸,问韩明忠:“承泰今年有二十三岁了吧?” “是。” 乾安帝蹙眉:“怎还未娶亲?” “微臣的意思,先立业后成家,犬子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 乾安帝笑道:“先前的事不提,承泰现在官居大将军,在朝中是一等一的英雄栋梁,算是建功立业了吧?只怕韩相要担心谁能配的上承泰了。”说完,大有深意地看向莫离。 第281章 再动杀机 莫离却心不在焉,根本没听到乾安帝在再说什么,只怔怔地发呆。 这边承泰看出乾安帝的意思,顿时按捺不住欣喜神色。 而韩明忠却是沉吟不语,半晌,突道:“陛下,犬子还有一要事禀报。” “何事?” 说到正题,承泰恢复肃容,看了看站在殿侧的锦墨后,欲言又止。 乾安帝脸色便是一沉。 大殿的气氛突然就古怪起来。 莫离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倒是锦墨不动声色的抱拳:“陛下,因迎接韩大将军回京,微臣尚未来得及去督察院交差……” “去吧。” “是。” 锦墨施礼,躬身后退至殿门口方转身,从容而去。 莫离简直无法相信,乾安帝会如此不信任锦墨,而锦墨知情识趣回避,就这么走了。 她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被乾安帝看重啊,煞费苦心,安排他们见面,结果却差强人意! 对于乾安帝和锦墨来说,他们君臣只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可对她来说,却不仅仅如此——锦墨那么出色,为什么乾安帝就偏偏视而不见呢? 莫离既失望又气愤,愣了许久,忍不住质问乾安帝:“父皇,您为什么冷落锦墨?” 乾安帝急咳几声:“离儿,锦墨只是臣子,你想叫父皇如何。” 莫离哑然。 在乾安帝眼里,锦墨只是普通臣子,他用帝王该有的态度对待他,何错之有? 乾安帝并不知道锦墨对她来说,有何等的意义。 莫离灰心丧气地垂头不语。 韩明忠将莫离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下越发忧虑重重。 他虽摸不透锦墨,可凭锦墨是尚世胜的儿子,就留不得! 韩明忠不落痕迹地转开话头:“陛下,护国军那些将士应如何行赏?” 乾安帝先对高全使个眼色,高全会意,挥手领着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并掩上殿门。 第282章 内奸暴露 乾安帝这才问承泰:“你的意思呢?” “陛下,微臣不敢妄言,但凭陛下决断。” 乾安帝越发欣赏承泰,笑道:“如今你的性子竟跟你父亲越来越像了,若换别人立定要为部下力争些好处,趁机收买人心,偏偏你们父子俩遇见这种事能撇清则撇清,倒让朕心里不忍了。” 承泰笑回:“陛下,那些将士出生入死,微臣亦想为他们争些利益,可微臣更担心有人因此心生警惕反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嗯,那就依你,护国军所有将领官升一级,兵士赏银十两,如何?” “微臣替将士们谢陛下隆恩。” “方才韩相说你还有要事禀报,此际没有外人在,你说罢。” “是。” 承泰从箭袖里掏出一封折叠很小的书信,不等高全接手,便亲自上前几步,呈给乾安帝,道:“请陛下过目。” 乾安帝慢慢展开书信,只看了几行,脸色大变身体前倾,目光炯炯盯住承泰:“这信从哪里得来的,还有谁知道?” “这是我护国军潜伏在阔邺都城的内应偷来的,微臣只在进前殿之前悄悄告诉了父亲一人。” 乾安帝道:“离儿,韩相,你们也看看这封书信。” 莫离正自愣神,思忖着锦墨这会正在做什么,心情又是如何,所以并没有听见乾安帝叫她。 韩明匆匆浏览书信,仔细核对字迹后,方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的确是楚王尚世胜的字迹,微臣不会认错。” 乾安帝连连咬牙:“好,好,总算抓到他通敌叛国的罪证了!”见莫离傻呆呆半天没反应,不禁沉下脸,提升叫:“离儿!” 莫离茫然地抬头:“父皇,什么事?” 韩明忠将信递给她:“公主请看。” 第283章 从长计议 莫离这才强迫自己收神,认真地看了一遍书信,仍旧有些不明白:“父皇,这信……这信是哪里来的?” 乾安帝示意承泰解释。 “公主,护国军内应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在阔邺成王府的密室里。当时我护国军感染疫病,忠烈侯特将几千感染疫病的将士隔离在单独的军营里,并严加看守,严命军中不得私下议论,违令者斩!所以后来微臣也一直疑惑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曾设想过种种可能性,看完这信才明白是尚世胜私通敌国。” 莫离登时大怒:“原来是尚世胜,他好大的胆子,不杀不足以告慰我护国军近两万将士的亡灵!” 乾安帝点点头:“离儿说的对,先前因没有尚世胜谋反的罪证,朕才不得已容着他,现既然有了他通敌的书信,就好办多了。” “父皇,请立刻派人擒拿尚世胜。” 乾安帝却犹豫不决,沉吟着不说话。 莫离急道:“父皇,您还等什么?” 韩明忠慢慢插言:“公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又是一个从长计议,之前说没有尚世胜的谋反罪证,要从长计议,现在有了,还要从长计议。 莫离简直要疯了。 她天天生活在阴影中,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就是因为尚世胜的存在,现在终于有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竟还要从长计议! “父皇,韩相,你们到底在顾虑什么?!” “公主,尚世胜的势力非同小可,他有五万兵权,在朝中更是朋党遍布,不是说动就能动的,我们需找个合适的机会,才可下手。” “他五万兵权又怎样?远离京城就算调集也需时日,而承泰现有两万兵马,父皇还有御林军,难道还制不住他?!” 第284章 乾安吐血 乾安帝道:“离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承泰的那两万人马全部调回京也需两天,且戍卫营加上尚世胜在京中的亲兵死士或许已经超过承泰的人马,便是这宫中亦有他的眼线,但凡有一点的风吹草动他便会知道,没有确胜的把握,我们不能妄动!” 莫离仍不甘心:“可是戍卫营我已经有所部署了。” 乾安帝冷哼:“尚世胜经营多年,朝中关系根深蒂固,朕和韩相与他斗了这些年,也没占上风,短短时日,你就可以确定拿住他的七寸?” 莫离傻眼。 乾安帝说完这番话一阵阵的急咳,脸上现灰败之色。 “离儿,父皇垂垂将去之人,倒没什么,只是父皇担心你呵,你明不明白……” 莫离不禁红了眼圈:“我,我,父皇,您别这么说。” 乾安帝长叹:“怪只怪父皇当年太过于自负,授尚世胜兵权高位,轻敌乃兵马大忌,他暗中结党营私朕竟是毫无觉察,导致今天的结果,是朕糊涂,离儿,父皇连累你了。” 说着,一口血便从乾安帝嘴角溢出。 莫离大惊失色:“父皇,您别急,离儿会想出办法的。” 她大叫着“来人”,殿门被冲开,高全和几个宫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见乾安帝的情形,登时吓白脸,一群人又是大呼“御医”,又是忙着给乾安帝拍背漱口。 韩明忠和承泰还是初次亲眼见着乾安帝吐血,亦慌乱失措,只龙床边围满人,他们父子帮不上忙,白白地干着急。 王御医进殿,来不及施礼便围在龙床边号脉,即刻一粒药丸喂进乾安帝嘴里,乾安帝的脸色才渐渐缓过来,昏昏沉沉之却犹是怕吓着莫离,气息虚弱断断续续道:“朕不打紧……离儿……你去罢……一切听韩相安排……” 第285章 下定决心 王御医也道:“公主,陛下吐血症状不是一次两次了,稍缓缓便可过去,此际陛下最忌讳费神劳力,您还是听陛下的吧。” 莫离难过至极点,本不想走,可架不住乾安帝一直用失神的眼睛催促,只得哽咽道:“好罢,父皇安心养病,离儿明日再来。” 莫离一步三回头,跟着韩明忠承泰出殿,至廊下便让宫女们去找悔之。 悔之伺候乾安帝有经验,莫离比较放心。 却不想,在廊下心神不宁等了多半个时辰,去寻悔之的几个宫女回来,皆回话说没有找到,不知悔之公主去了哪里。 莫离来不及细想,这边王御医也出了殿,她亟亟地迎上去:“父皇如何了?” “禀公主,陛下脉细总算平稳,这会已经睡了。” 莫离这才放心。 与韩明忠承泰慢慢地往南苑宫门口走,到了四处无人的广场,莫离终于憋不住煎熬,停住脚步,问:“韩相,对尚世胜我们该如何做?” “公主,您下定决心与尚世胜争个高下输赢么?” “自然。” “即便不与他冲突,日后可以稳稳当当地登帝位,任由他掌控朝政,表面上,您依然是昭玥的君王万人之上享尽尊荣富贵,而无性命之忧,您也要争?” 莫离不耐烦:“尚世胜狼子贪婪本性,若我做皇权傀儡,失去自由且不说,指不定哪一天他不高兴自己想当皇帝,我还是个死,不如现在和他斗一斗,或有生机。” 韩明忠久久不语,目光如炬看得莫离心头发毛:“韩相?” “公主既然下定决心,微臣唯有鼎力相助。” 承泰在一旁插言:“公主,你别怕,我也会助你。” 第286章 步步为营 承泰在一旁插言:“公主,你别怕,我也会助你。” 被韩明忠狠狠地瞪一眼,承泰才意识到自己习惯使然,在宫禁中言辞逾矩了,不由赫然,讪讪地低下头。 韩明忠沉吟着,负手慢慢地来回踱步,莫离知道他在深思如何对付尚世胜的办法,不敢打扰,只眼巴巴地瞅着。 半晌,韩明忠缓缓开口:“唯今之计,不得不冒点险,因为……陛下恐怕时日无多,一旦到那一天尚世胜先下手控制局面,公主在想和他斗,怕是更难。” 莫离点头:“嗯,我也不想等。” “朝中支持公主的亦不在少数,毕竟昭玥江山是月氏的,尚世胜要取而代之,需正当的名头否则便失去民心天下动荡,他一直以来的打算是挟天子令诸侯,所以,公主可在这上面做文章。” 莫离认真地听着。 “其一,先一步步收囊尚世胜在朝中的势力,他那些门下,可明着升官,暗中夺实权,或者借机遣出京办差,这要慢慢来,不能让尚世胜觉察,再想办法控制他的兵权。” “其二,就是戍卫营。殷兆勇这个人微臣拿不准,武功城府皆高超,正邪难断啊,公主在他身边布下莫清华也未必有用……此人是个麻烦,他有救驾之功,动也不行,不动也不行,唯有寄希望于他不是尚世胜的人。” “其三,宫禁之中,高全虽然可信,但他这些年伺候陛下,并无多余精力管顾其它的事,自古作乱的却大多由内而起,所以,公主需费些神。” 莫离茫然:“怎么做?” “除了高全,近身伺候陛下的内监全部换掉,虽然是亡羊补牢的办法,到了此际,也是无可奈何了,若是公主当初早一些……” 韩明忠“唉”了一声,收口。 第287章 深不可测 莫离明白韩明忠未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可这能怪她吗?要怪也只能怪真正的长公主月莫离不务正业。 莫离无奈苦笑。 “尚世胜的两个儿子,次子尚御城喜好男色且跋扈无能,不足为虑,唯有长世子锦墨……” 韩明忠顿住,莫离的心沉了沉,强作镇定等下面的话。 “比起微臣先前所说几样,锦墨才是公主第一需清除的心腹大患。” 韩明忠淡淡的语气如晴天霹雳一般在莫离头顶炸开,脑子里嗡嗡余音不绝,她只一个反应——他们又要逼她! “韩相为什么这么说?”那声音好像不是自己发出来的,极轻,极弱,身体似被抽空了,没有一点的力气。 韩明忠盯着莫离煞白的脸色,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用平淡的语气残忍地往下说:“公主,您和锦墨世子相处数月,就没发现他城府深不可测么?他人极聪明……微臣和他交谈过几次,论处理事务,论时政看法,甚至论权衡之道,论纵观大局,论深谋远略,他比微臣高明不止一倍。最可怕,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才气,却又那样的谦和有礼,仿佛是不经意而为之。” 虽然不清楚锦墨究竟与韩明忠交谈过什么,莫离还是下意识的维护:“那又如何,他本来就才气过人,这有什么错?” “那么,公主再想想,以他的才华,要靠自己的能力出仕为官,假以时日居庙堂之高也有可能,仓州一事,就足可以见证他的手段了。可这样一个人,偏偏肯去屈就公主府做一名被人耻笑的男宠,所为何来?” 事到如今,莫离也不惜背黑锅:“他是被我用药禁锢在公主府,这不是秘密。” “那么后来呢?公主是绑着他还是栓着他?他现居三品官,还住在公主府,也是受公主所逼无奈?” 第288章 步步紧逼 “他……我……我们……”莫离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脸皮还没厚到肯对不相干的人承认她和锦墨两情相悦已经有肌肤之亲的地步。 韩明忠步步紧逼之后,突然松口:“好罢,就算锦墨世子与公主日久生情,不愿搬离公主府,可他当初住进去的时候,恐怕不止是受药物控制的原因吧?” 莫离有点反应不过来:“韩相想说什么?” “尚世胜之命而已,微臣以为,尚世胜问鼎皇权的能力都有,自然能护住自己的儿子。” 这句话击中莫离的软肋。她的确不止一次地猜测过,可每次都不愿深究下去。 发生的事太多,锦墨砍断马首,救她脱困,以身做盾,护她于刺客剑下。 他说,我不愿你死,不愿你受伤,还说,不会站在尚世胜一边。 他亲吻她,用那样温柔的表情说:我是你的人…… “韩相,锦墨不会背叛我。”莫离努力镇定:“他不是尚世胜的亲生儿子。” 韩明忠冷笑:“是么,有何证据?就算他不是,就会背叛尚世胜而站在公主一边?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公主就那么笃定?”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莫离微微动摇。 “尚世胜曾为锦墨向公主提亲,打得什么主意,公主很清楚。微臣还要告诉公主,江湖最厉害的暗杀组织亦是由锦墨控制,在京中更有不下十几家妓院,敛财无数且不说,多少朝中机密也由此泄露,其它产业还不知有多少,且竟能在尚世胜眼皮子地下做手脚,瞒的水泄不通,微臣会说锦墨城府可怕,皆因为此。” 莫离完全懵了,锦墨是影楼主人她略微知道一点,别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第289章 杀了锦墨 莫离完全懵了,锦墨是影楼主人她略微知道一点,别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锦墨是如何做到的?! “公主,锦墨一旦襄助尚世胜,我们就毫无胜算的机会,他们是亲父子也罢,不是也罢,已经不重要了,或许更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未可知,所以,请公主痛下决心,抢先动手杀了锦墨!” 杀了锦墨…… 杀,了,锦,墨…… 莫离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分辨它们的含义。 这个冬天真冷啊,偌大的广场如没有边际的旷野,寒风席卷地砖上几片孤零零的叶子,打着旋远远地去了。 莫离抱住肩膀,她冷,冷得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凛冽的风钻入她的骨髓血管,肆虐横行,要把她冻僵。 这样凄寒的天气,天空却是碧蓝如洗,亮的刺眼。 莫离努力睁大眼睛仰望天空,想要看穿冥冥之中,可否真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毫无慈悲之心把她往绝路上推。 这些人,这些人! 一个个都逼迫她杀了锦墨,杀了锦墨! 莫离倏然直视韩明忠:“韩相,我是不会动锦墨一根手指头的,因为我知道他绝不会背叛我,绝不会!” 莫离眼眸里燃烧着火焰,疯狂且凌厉,就像一个母兽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受伤害而露出尖锐的牙齿,时刻都会将虎视眈眈的猎人撕的粉碎! 饶是处世不惊,居庙堂之高的一国之相韩明忠亦后退半步,不禁悚然,无言应对。 面前的长公主锋芒慑人,根本不是任意可摆布的,对此,韩明忠既欣慰又觉惊惧。 莫离却缓缓收起慑人气势,淡淡道:“韩相,除了锦墨,别的事我都可做到,今日就到这里罢,晚上还有犒赏三军的御宴,承泰刚回来,叫他好好休息,其它事我们回头再说。” 说完,莫离径直转身欲走。 第290章 承泰之惑 “公主……” 莫离止住脚步。 韩明忠苦笑:“公主狠不下心杀锦墨,那么就为他另设一座府邸搬离公主府,微臣言尽于此,请公主仔细斟酌吧。” 莫离缄默良久,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抬步离开。 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承泰早就听出不对头,这几月他征战在外对朝局变动不甚了解,方才莫离与韩明忠的一番对话就像在他心底掀起千层骇浪,每一层浪都打的他懵然无措。 锦墨竟关键到让父亲严重忌惮的地步,而莫离竟会为了锦墨罔顾父亲的劝谏,但承泰绝对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莫离对锦墨的用情已深,再不是当初的小女孩抢夺玩具的胡闹任性。 现在莫离让承泰觉得陌生,她的理智,她的犀利,她的威严,她的强悍都和他所认知的长公主有很大区别。 还有她批阅他呈报的奏折时,处理得当恩威并施,这在以前不可想象。 那个天真的,任性的,跋扈的,脑子里从无天下事的长公主哪里去了? 那个缠着他,撒娇胡闹,为所欲为的长公主哪里去了? 他用心呵护的青梅竹马,从襁褓里的婴儿到长成娇俏少女,有时烦人,有时可爱,让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离儿哪里去了? 是什么原因促成她的改变? 承泰茫然。 望着那衣袂飘绝,纤弱却又固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道上,承泰像是怕惊吓着什么,用极轻的声音问:“父亲,离儿她,她真的喜欢上锦墨了吗?” 韩明忠深叹一口气,拍拍承泰的肩膀:“公主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不过是一时兴头罢了,你既然回京就抽空多陪陪她……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厚的多。” 第291章 年少荒唐 君君臣臣的思想根植在韩明忠的脑子里,方才他已听出乾安帝的意思,再加上这些年深知儿子对长公主的情意,韩明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若乾安帝真的赐婚,于政局,于承泰都是好事。 天下做父母的,一旦遇见自己儿女的事都会糊涂,所谓关心则乱,即便精明如韩明忠也不例外。 明明看出莫离对锦墨的感情非同一般,他却因为自己儿子承泰而不愿意承认,只希冀着,时间久了,长公主便会知道谁才是愿意倾注一切,为她好的人。 韩明忠思忖着,必然是承泰的离开才叫锦墨钻了空子。 当务之急是一对小儿女重拾昔日感情,长公主自然慢慢地就把锦墨撂开手,到时,再寻机除去锦墨。 就不信十几年青梅竹马,抵不过短短相处一时的鬼迷心窍。 长公主先前也没少胡闹过,那些豢养在公主府的男宠最后还不是倦了,厌了,一个个地撵出去? 锦墨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韩明忠倒不担心长公主与那些男宠真有什么,因为至今为止,并未听阿如禀报长公主有过落红的证明。 谁都有年少荒唐的时候,长公主并不昏庸,她迟早会明白最终陪伴一生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道理。 韩明忠脑子里只有“忠君治国”四个字,男女情爱对他来说是陌生的领域,所以他不懂莫离用情已深深到什么地步,更不懂“情”为何物,可教人生死相许。 所以韩明忠相信,莫离对锦墨的痴迷,与国家大事之间选择的话,承泰会使长公主回心转意——因为显而易见,这是必然的选择。 莫离被韩明忠一番话刺激的气血翻涌,离开南苑,径直命人驱宫辇至都察院。 第292章 情难自禁 莫离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迫切地想见到锦墨。 长公主的身份毫无意义,迄今为止,这个身份只给她带来数不清的麻烦,甚至威胁到锦墨的生命。 如果可以,真想抛开一切,不管不顾地带着锦墨远离京城。 昭玥江山关她什么事,尚世胜谋反关她什么事,皇位易姓又关她什么事? 一场车祸,死都不让她死安生,偏偏穿越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朝代,偏偏就做了声名狼藉的长公主,偏偏还是将要继承皇位的储君,偏偏有势大权大的朝臣谋反作乱,朝不保夕心惊胆战且不说,爱上的人偏偏又是最不应该爱的人——问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倒霉?! 甚至她都放弃寻找回到现代社会的办法了,也不为失去参加奥运会争夺世界冠军的机会而沮丧。 她只想在昭玥朝过普通人的生活,和所爱的人厮守,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希冀,实现起来为什么就这么难,这么难呢?! 长公主的宫辇停在都察院的大门口,门吏唬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进去层层通报。 片刻,左右御史率领一众都察院官员一面整理衣冠,一面慌慌张张迎出来,见宫辇跪拜。 长公主突然大驾光临,大伙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却听辇内的人问:“尚御史呢?” 左御史回道:“今早迎接韩大将军之后,尚御史并未至衙门办公,方才他已派小厮来告假,说长公主另有差遣。” 莫离一怔,含笑道:“嗯,我竟忘了派他去南苑述职的事,今晚的庆功御宴请大人们准时出席,就不打扰各位办公了。” 不待众臣反应过来,内侍一声“起驾”,长公主的宫辇掉个头,长长仪仗相随逶迤而去。 第293章 公主暴走 长公主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左右御史面面相觑,意味悠长互视而笑——片刻见不着就急巴巴地寻来,连体制脸面都不顾了,难怪尚御史升官升的如此之快啊。 莫离回到公主府也没见着锦墨,心里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担怕他出什么事。 罪臣杜任胆敢私卖官粮,若是认真追究下去,指不定要牵扯出朝中幕后指使者,加上韩明忠等亲皇派老臣虎视眈眈,楚王尚世胜态度不明,可以说锦墨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无论那一派的人都有致他于死地的可能性。 莫离在内书房急的转圈圈,恰好檀奴进来,拉着她道:“公主,您能不能带我参加晚上的御宴?” 莫离没心情和他磨蹭,敷衍道:“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乖乖地在府里呆着莫惹是生非。” 檀奴嘴一噘,就要哭的样子:“公主,檀奴很乖的,您就带我去吧,我可以扮作您的侍从,我就想看看皇宫是什么样子。” “还能是什么样子,无非房子更大,人更难缠罢了,檀奴,别烦我。”说着,莫离提声叫人。 丫鬟进来,莫离道:“把檀奴带回去歇着,别叫他乱跑,还有,让阿如来见我,立刻!” “公主,阿如姑娘去韩相府了,现还未回来。” 莫离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都长本事了!她是我的丫鬟还是韩明忠的?!去,叫刘宇,他要是管不好公主府,趁早卷铺盖走人!” 丫鬟们见长公主发怒,不禁吓得跪地磕头:“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这边檀奴又眼泪巴巴的跟着跪下,内书房乱成一团,莫离气的直哆嗦:“跪什么跪?!你们一个个的苦苦相逼,我走,我走来不成么?!” 不等她拔脚脱身,清朗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公主怎么了,是谁胆大竟敢惹你生气?” 第294章 强势灭火 却是锦墨步履从容地走进门,嘴角一抹恬淡笑意让莫离的怒火顿消。 全身的力气都似泄尽,莫离扑通坐于椅子上,问:“你去哪了?” 锦墨垂眸,掩去眼底光色,道:“这两月在外面甚是挂念我母亲,本打算探望她,却在楚王府门口遇见御城,被他挡住了。” 锦墨语气平淡,莫离却觉得他身影倏然就落寞萧索,让人为之心疼。 本来要抱怨的话皆堵在胸口,再说不出来了。 “锦墨……待这两天事忙完,我陪你去楚王府,若不然就趁机把你母亲接出来,你说好不好?”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父亲他……”锦墨叹口气,环顾四周跪了一地的人,蹙眉道:“这些人怎么惹公主了?” 莫离也知自己是意气用事,尽管尚世胜和白妙心之间的感情糟糕,于情于理,她一个外人也没有权利强生生的拆散人家一对夫妻。 更何况,尚世胜控制着白妙心的生死,她若轻举妄动,岂不是白白地给锦墨找麻烦? “罢了,没什么。” 莫离沮丧的挥挥手,摒退左右。 丫鬟们松一口气,默默地退出书房,只檀奴转过身,目光嫉恨直刺锦墨,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脚步重重地走了出去。 锦墨恍若未觉,只迎着莫离的目光含笑道:“去歇一会罢,晚上御宴怕是一时半会的消停不了,有你受的。” 说着,自自然然的朝她抬臂伸手。 莫离慢慢地就红了脸,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这一刻,似乎发现自己才是依赖他的力量支撑的那个人。 锦墨掌心中有粗糙的茧子,坚定温暖。 第295章 情愫萦绕 莫离时时刻刻都想保护锦墨,可一直以来,她依仗的唯有长公主的身份而已,其实色厉内荏,心虚到极点。 而锦墨,锦墨宽容,处事不惊荣辱不变,他身上散发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力量,他的智慧,便是韩明忠都忌惮几分。 这个人看似温文如玉,却绝对是强势的进驻莫离的心底深处。 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曾有过怀疑,曾有过算计,曾有过较量,最终都停止于他临危不惧,挺身为她挡住刺客袭来毒剑的那一瞬。 莫离彻彻底底地沦陷了,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手在他掌心,所有恐慌惊惧都归于沉寂,唯有脉脉情愫萦绕不散。 锦墨只送莫离到寝殿门口。 莫离知锦墨亦要打起精神应付晚上的御宴,并不挽留。 丫鬟们送来午膳,这会其实早过了午膳时间,莫离强迫自己吃一碗饭,然后小睡一会,就叫人进来伺候梳洗。 阿如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许听人说因她擅自离府导致长公主大动肝火,所以伺候时候小心翼翼,一直偷偷觑视莫离的脸色。 莫离任由丫鬟们按例制为她更换翟服,甚至梳头的时候也没抱怨头饰太重。 阿如倒内疚起来,喏喏地想解释:“公主,奴婢去相府……” “我知道,你几个月没见承泰了,去探望他并没错。” 阿如吃惊地睨着铜镜里温和清秀地面庞,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好。 莫离微微笑道:“阿如,明日承泰过来陪我骑马,你也跟着一起去,这些日子大伙都挺艰难的,趁机散散心,谁都不要拘束。” “是。” 几十支儿臂粗的巨烛将政和殿照的灯火通明,丹墀之上龙椅宝座旁边设一锦杌。 钟吕鼓乐声中,众内监宫人簇拥着莫离缓缓登殿,于锦杌上落座。 第296章 庆功酒宴 织十二赤色翟纹小轮花的青色翟服,配玉革带,青袜青鳥,头上十二树金花,中间龙衔明珠,华盖翠羽将衬托莫离尊荣华贵,一扫少女稚嫩之气。 众臣跪拜,朝空置的龙椅先三呼万岁,再拜公主千岁千千岁。 莫离抬手,请众卿平身。 謦声三响,内监手捧明黄绢帛缓缓上前。 众臣再拜,跪地接旨。 内监大声宣读乾安帝犒赏三军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军大将军韩承泰率军大捷,破桑城,歼敌三万,令阔邺丧胆,振昭玥国威。朕帝心大悦,封韩承泰大将军称号,赏银五千,贡锦二十匹,赐将军府邸一所。其余立功将士皆官升一级,赏银一千,赐宫女各两名。钦此。 群臣齐呼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泰上前接旨,三跪九叩谢主隆恩。 说实话,大伙都对乾安帝的圣旨有些疑惑,其他将领皆官升一品,恩典本就平常,而承泰是护国军主帅,立下赫赫如此军功,反而连手底下的将领都不如,官阶不升,大将军封号听着风光,实际仍旧是只有三品。 莫非乾安帝忌惮韩承泰手里兵权,才有所保留? 也是,楚王尚世胜的例子就放在那里,权高位重,最后就威胁到皇帝。 只大伙在心里疑惑,表面不敢露出来,纷纷端着笑脸上面给承泰道喜。 今日是犒赏三军的贺功之宴,所以众臣神色皆轻松。 承泰是主客,谢恩后便坐在丹墀下面的左侧首位,护国军立下军功的众将领两人一案,互相招呼着嘻嘻哈哈地落座。 楚王尚世胜亦出席御宴,他的座位在丹墀下面的右侧,后面是韩明忠,其他三品以上大臣按品阶设位。 一时宫乐起,歌伎们踏着丝竹之声妖娆起舞,宫女们流水般上酒菜,庆功的酒宴方才正式开始。 第297章 老奸巨猾 莫离被满头的金花揪的头皮疼,可到了此种场合,亦不得不收敛着,打点百般精神,笑如春风先为护国军众将领敬酒。 说实话,莫离很喜欢这些征战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领。 他们举止粗鲁,说话直爽,不像居于京城的大臣们心眼多,诡计多。 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就说什么,恩怨分明,就算得罪人,也是明着来,不会暗地里使绊子。 尤其让莫离高兴的是,这些将士似乎对她很尊重,敬过去的酒,皆起身豪爽饮尽,并真诚的大声感谢长公主赏酒。 莫离并不知道,当初自己意气用事,动用公主府的私房钱为阵亡的将士们追加抚恤银两在军中引起很大的反响。 军人们不介意长公主如何荒诞不经的流言蜚语,他们只在乎,那些死去的兄弟的家属因为那多出的五两银子可以多过几天好日子。 所谓皇恩浩荡,五两银子便知分晓。 十万两银子就收买了数万人心,楚王尚世胜对此甚是咬牙切齿。 早在送长公主麒麟珠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她的心机,她的强势或许稍嫌稚嫩,但绝非自己所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尚世胜怀疑自己当初是否太过轻敌,才会相信她做出的种种荒诞行径是出于本质。 也是啊,月氏的子孙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即便乾安帝,半年死不活的没几天日子了,也能躺在龙床上运筹帷幄。 看看现在,护国军众将领对长公主感恩戴德,就差起誓拼死效忠了! 尚世胜扫视君仁臣忠的场面,暗自冷笑,可惜已经迟了,他布下好棋请君入瓮,月莫离再机警,奈何乳臭未干,终究成不了大器! 第298章 含沙射影 被尚世胜阴隼的目光逼迫,莫离只觉后背凉飕飕的,就好像自己是个经验不足的幼兽,被老奸巨猾的狐狸逼到死角无路可逃。 这感觉非常不好,但莫离不后悔当初按捺不住性子,在没有足够能力与之对抗前过早地暴露尖锐的爪子。 人都是逼出来的。 想她以射箭比赛为终身职业的运动员,偏偏要在步步惊心的政治倾轧中闯一条活路,变成一个完全和自己本性背道而驰的人,全都拜尚世胜所赐! 丹墀之上,笑靥如花的少女和下首心机重重的楚王良久对视,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的气氛突然就冷凝至极点,大殿里群臣皆有点不知所措。 连正在歌舞的宫伎们亦放缓舞步,迟疑着是否要继续下去。 当然,也有人丝毫不为所动。 韩明忠,承泰,锦墨三个人隔着十几张案几,各自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饮酒。 尚世胜突然大笑,站起身,高举酒斛:“长公主如今替陛下主持朝政,不止朝臣拥戴,且八万护国军亦以长公主马首是瞻,想来过不了多久,陛下就可安心颐养天年了,老臣敬长公主一杯,祝您早日达成所愿。” 尚世胜此话大有深意,许多大臣都变了脸色。 楚王这是暗示莫离拉拢人心,要取而代之乾安帝的皇权。 自古皇家最忌讳的就是父子,兄弟之间的皇权之争。唐太宗军权在握,武门之变杀兄逼父,虽一代明君,史记上却留下不可抹杀的污点。 现莫离尚未正式册立为储君,行使的却是储君也过之而不及的权利,势头不亚于皇帝亲政,大臣们都明知这帝位迟早是长公主的,可叫尚世胜如此说出来,便有了别样的意味。 第299章 伤人伤脸 莫离到底经验不足,怔愣着不知该如何接尚世胜的话,仓促之下也举起面前酒斛,努力维持平和笑容:“楚王言过了,我父皇只龙体欠安而已,待痊愈了,自然还是由他继续执掌朝政,这杯酒,就祝父皇早日安康吧。” 莫离先自饮尽,待抬头,却见尚世胜一口酒也未喝,似笑非笑:“要说祝陛下龙体安康,老臣倒觉得这杯酒应该敬另外一个人,听说悔之公主日日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侍奉陛下,若陛下果真痊愈可以执掌朝政了,她才是记首功当之无愧的人。” 尚世胜不看莫离脸色,转而环顾四周:“诸位大人,你们觉得本王说的可对?” 大臣们面面相觑,有的人低头不语,有的人不屑一顾,但也有人应和:“是,悔之公主孝心感天动地,的确应该敬她。” “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却不知今天的场合,为何不请悔之公主呢?” …… 一时间大殿嗡嗡之声不断。 沈竹青愤而起身,为莫离说话:“楚王,长公主整日操劳国事,亦是为陛下尽孝,你这番言辞是何居心?” 本以为,尚世胜必要反击沈竹青,却不想,他故作恍然道:“哦,原是本王考虑不周言语失当了,少傅莫怪,长公主莫怪。” 尚世胜便将酒饮尽,末了,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便是看在犬子锦墨久居公主府的份上,本王也不可能对长公主所作所为有任何非议,今个本王高兴喝醉了,玩笑而已,玩笑而已……各位别当真。” 这句话说完,沈竹青的脸色铁青,韩明忠动容,连一向沉郁少言的粱寒山都洒了半杯酒,紧抿嘴唇极力克制。 更别提承泰腾地从案几后面站起身,便是要与尚世胜起冲突的样子。 第300章 伤肝伤肺 承泰下首坐着的一众将领见势而动,纷纷起身与尙世胜怒目而视,虽参加皇家御宴不准佩武器,但征战过沙场的人自有一股杀气逼人。 这边,楚王一党文臣武将亦不甘示弱,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韩明忠咳嗽一声,狠狠地扫视众将,沉声命令承泰:“一点规矩都不懂了么?长公主既敬过你三杯庆功酒,还不赶紧回敬?!” 承泰方才极力压住火气,端起酒斛,转头注视丹墀上面坐着的莫离。 手,紧紧攥着酒斛,那一圈圈繁复的花纹把掌心刻出血痕,可是莫离觉不出疼痛,亦看不到承泰与众将的动作,只是茫然的抬头,遥遥看向宴会末席的那个人。 尚世胜恶意的挑衅,不过是为长公主好色荒诞的品评再多增添些谈资罢了。 可是锦墨所受的侮辱竟是出自他的父亲,当着诸多文武大臣,尚世胜丝毫不给锦墨半分颜面,父子之间毫无情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死,这常人难以忍受的侮辱,始作俑者是她。 是她…… 莫离说不出话,只怔怔地睇睨那个垂眸独饮,孑然孤零的身影,她说不出任何话。 “公主?” 承泰心疼地望着丹墀上的少女,从未见过她如此伤感的眼神,让人恨不得立刻拥抱她在怀,给她支持下去的力量。 欲安慰她却不能,承泰恨,恨“顾全大局”四个字如同绳索,将他捆的死死的不能动弹,才让她尊为长公主,却要受臣子的嘲笑侮辱。 她只不过是任性的孩子而已,何尝懂得人心叵测,每一次无心玩闹的举动最终都要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莫离默默地饮尽手中酒,烈火一般的酒精入喉,把她五脏六腑烧的沸腾起来。 ——锦墨,今日你所受的,来日我必加倍为你讨还! 第301章 针锋相对 长公主丝毫没有因楚王的挑衅而气恼,脆生生生地笑道:“承泰,听说过去楚王纵横沙场令敌军闻风丧胆,这几年虽不动刀弄枪的了,然老当益壮的道理是不错的,你做后辈的该敬一杯酒。” 尚世胜眼睛精光暴现,似被激怒,尚来不及反驳,这边承泰已含笑端酒:“王爷,晚辈不才,还望王爷以后多多指点昔日经验,不吝于赐教。 莫离讥讽的意思明明白白,承泰配合的天衣无缝,楚王偏偏发作不得,干笑两声:“俗话说后生可畏,本王已经老了,不敢说指点二字。” 再入座,楚王便消停许多,与别的大臣谈笑风生,恍若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庆功御宴又顺畅的进行下去,群臣看歌舞,赏美人,酒觥交错,又入佳境。 宴散已至亥时末,莫离喝了不少酒,晕沉沉被人送回公主府,倒床上就人事不醒了。 半夜突然感觉熟悉的清冽气息淡淡萦绕着,莫离努力睁开眼,挣扎着拽住锦墨的袍袖:“锦墨,你怨不怨我?” 锦墨站在床边,背对着一盏未灭的烛火,眸光幽暗,如一泓无底的深渊,缓缓摇头:“不怨。” 莫离颓然跌在枕上:“我只后悔没早点恳请父皇赐婚,让你受今天的侮辱。” “我不在乎,这不算什么……” “比起楚王,我太沉不住气,不过锦墨你别担心,楚王他嚣张不了多久了,我会为你和王妃讨还公道,把他欠你们母子的,都要回来。” 良久,锦墨替她盖上锦被,叹息一声:“睡吧……” 翌日醒来,莫离第一句话就是问阿如:“锦墨昨夜有没有来寝殿?” 阿如摇头:“没有。” 原来是做梦,莫离苦笑。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302章 男女有别 阿如欲言又止,嗫吁半天,终鼓起勇气继续道:“公主,奴婢知道先前您几次宣召锦墨世子在寝殿过夜,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可毕竟男女有别,现在承泰大人回京了,您就算要掩人耳目给楚王演戏看,也要顾及承泰大人的感受……” 莫离瞥一眼阿如:“你怎知我在演戏?” “因为奴婢并没有发现,发现公主……” “落红”两个字阿如不好意思说出口,渐渐红了脸、 莫离好笑:“那承泰就不是男的了?我和他就不是男女之别了?” 阿如认真地分辨:“那不一样,承泰大人和您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厚。” 莫离懒得和阿如解释感情深厚与否,与认识长久与否不存在必然联系…… 这日晨议早早结束,承泰站在文琦殿廊下候着,见莫离出来,上下打量一番,摇头笑道:“这身衣裳不能骑马,叫阿如伺候你另换一件,穿暖和点。” 天色灰沉沉的,就要下雪的样子,承泰的笑容温暖,语气自在,好像他仍旧是昔日公主府的侍卫,从不曾离开过。 莫离也微微笑了起来,心头阴翳一扫而空:“上次你叫穆青送的马,我还没骑过呢,不过这种天气不适合去马场,咱们就在后园子骑吧。” 承泰点点头:“那我先去后园子等你。” 莫离回寝殿换一身胭脂色狐裘骑马装,与阿如去后园子。 承泰正在马厩喂马,一扭头,见莫离一张小脸围在寸长的锋毛中,粉扑扑的只剩巴掌大,不由扑哧笑道:“离儿的样子让我想起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你偷偷地穿上陛下的镶银狐龙袍,结果小身子骨撑不起来,一走路就摔跤,哭的那叫一个惨啊,差点把屋顶都掀了。” 莫离好奇地问:“后来呢?有没有被父皇发现?” —————————————————————————— 第四卷了,谢谢亲们一如既往支持,求收藏!收藏对山水来说很重要啊啊啊…… 鞠躬。 第303章 老实穆耳 莫离好奇地问:“后来呢?有没有被父皇发现?” “当然发现了,陛下倒没有说什么,反而是高全和我挨了一顿骂,说我们没看顾好你。” “我小时候是不是很顽皮?” 承泰笑睨她:“你自己说呢?” 莫离怕穿帮,不敢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讪讪地别开脸。 承泰把他送给莫离的马从马厩里牵出来,叹气摇头:“这可是阔邺国最好的马了,竟被你养成猪,简直是暴敛天物!” 牵出来的马通体纯白,无一根杂毛,膘肥体壮神骏异常,尤其那一双眼睛又大又美,黑宝石般明亮。 莫离还是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马,不禁“呀”地一声:“承泰,这是你送我的马?它怎会是猪,明明好看的不得了嘛。” “你懂什么,这种马形体偏瘦,适合千里奔跑。” 承泰啧啧地摇头:“你该不是从未骑过它吧?可惜了,好好的马弄成废物,你府里的马夫是怎么养马的?!” 旁边一个下人登时跪地,战战兢兢地磕头:“公主恕罪,将军恕罪,这马是刘管家交代小人特别看养的,说是将军送给公主的礼物,小人一直精心伺候着不敢怠慢。” 莫离笑道:“起来吧,我又没怪你。” 承泰先前是公主府侍卫,所有下人他都认得,却见此人面生,不由多看几眼,问:“你认识我?叫什么名字?” “将军把小人从阔邺救回来的,所以小人记得将军,小人的哥哥是穆青,公主亲自为小人赐名穆耳。” 莫离想起来自己的确同意穆青把弟弟收留在府里,便解释:“这人本来叫猪耳,我嫌难听,替他改了。” 承泰蹙眉道:“你既是阔邺的奴隶,就该懂得养马,怎么把马养成这样子?” 穆耳都快哭了:“小人本想着要时常骑出去遛遛的,可京城不比阔邺草原辽阔,小人怕惹事,更怕这马出了差错没办法给公主交差,所以才……才……” 第304章 白露为霜 穆耳越急,吐字越古怪,的确还残留着阔邺的口音,承泰消除心底里最后一点怀疑,道:“你起来吧。” “是。”穆耳又端端正正磕几个头:“小人一直没机会感谢将军救命之恩,公主收留之恩,这几个头,就算小人一点心意。”才站起身。 莫离没想到穆青的弟弟竟如此憨直,且长相也大相径庭,穆青虽然精壮,多少还有几分书生气,这穆耳又黑又壮就纯粹是个粗人了。 莫离问:“听穆青说你力气大,可是真的?” “是,小人现在能吃饱饭,力气比以前更大。”穆耳说着左右看看,弯腰抓住地上的一块栓马石,嘿地一下单臂举过头顶。 平常的栓马石都有百多斤重,穆耳举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眨巴着眼睛,说:“公主,小人还可以举起比这更重的东西。” “赶紧放下,莫砸了你的脚!” 穆耳嘿嘿笑道:“小人的哥哥说公主是好人,和阔邺那些大老爷不一样,果然没错。” 原来憨人也有精明的之处,穆耳竟在试探她是否是真如他哥哥所说的好人,莫离哭笑不得。 马养的有点胖,莫离却喜欢的不得了,取《诗经》里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给它起名叫白露。 承泰向来顺着她,对这个过于婉约的名字不置可否。 长公主府所谓的后园子轩阔气派不亚于皇宫御苑,只略小一些,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因此际是冬天,大多草木皆枯,路径十分宽敞,且少有奴仆经过。 承泰和阿如各自挑马,陪着莫离试骑白露。 先开始,承泰和阿如一左一右护着莫离,慢慢地莫离放开胆子,远远地把他们抛在身后。 骑了几圈,御风而行的确痛快,可惜就是天气寒冷,骑了多半个时辰,承泰怕莫离着凉,劝她下来休息。 第305章 自欺欺人 莫离正有此意,却装着不情愿地样子下马,道:“你和阿如都有武功在身,必是不怕冷的,你们多骑一会,我在旁边看看解解眼馋,总行吧?” 承泰自然不会悖她的意,便与阿如扬鞭策马比试起来。 英俊的青年身手矫健,依稀可见悍将风采,身后少女毫不逊色,风一般追随英雄驰骋的脚步,两个人你追我赶默契异常,莫离看得津津有味,笑弯了眼。 从马上下来,承泰只略微喘息并不见汗,道:“这园子还是太小了,一般的马骑着骑还将就,不如把白露送到皇家马场,穆耳也跟着过去,他先前在阔邺就是养马的奴隶,有经验。” 莫离笑道:“也好,省的一人一马都被我糟蹋了。” 连着几天,莫离除了晨议和批阅奏折的时间以外,都跟承泰带着阿如出入京城酒肆商铺,或与一些交好的臣子们宴乐游园。 仿佛承泰离京前,年轻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又回来,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曾改变过。 莫离甚至克制自己不去见锦墨,因为一旦见着,自己心里眼里就只有锦墨,再容不下别的人别的事。 而她对承泰亏欠的太多。 ——承泰宠溺纵容,承泰小心翼翼呵护,承泰坚如磐石一般的感情,都应该属于他幼时的伙伴,长公主月莫离。 她,不是月莫离,她只是来自另外遥远时空的陌生人,侵占了月莫离的身体。 可怜的承泰,他不知道,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且至今深爱的那个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莫离悲哀地发现,自己和那些玩弄权术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她一直在利用承泰对月莫离的感情。 且还要继续利用下去。 唯能做到的,只有多陪陪承泰,希望能补偿点什么。 第306章 暗潮汹涌 心里明明知道自己的做法并不仁慈,因为一旦那一天到来,她的补偿就会显得更残忍更不可饶恕,但莫离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表达自己对承泰的歉疚之意。 深陷在矛盾中的莫离丝毫没有觉察,朝中风起云涌,危险一步步的逼近,或者,她已经觉察,只迟迟地不肯承认,拖一天是一天,因为实在没办法面对承泰的失望。 因即是果,终究还是要面对。 突然有大臣上折子谏言,说尚御史官拜三品,实不宜居住公主府,应另择府邸赏赐居住,一为体制,二显君恩浩荡,体贴臣子之心。 莫离开始还不在意,朝中自有一干吃饱了没事做的大臣贯爱上这种无关紧要的折子,以昭显他们拳拳臣子忠心。 她对此类折子采取的态度大多留中不理,以为拖的时间久了,自然就没人再提。 但劝谏的折子越来越多,言辞也越来越激烈,最后直指长公主滞留大臣在府邸,不合国法礼制,有悖男女大防之嫌,难做万民之表率。 这些大臣们自有他们冠冕堂皇的道理,先前锦墨无官无职,长公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留他在府中居住,谁都管不着,顶多算流言蜚语上不了桌面。 后锦墨做了四品左佥都御史,直接上任去仓州,也没有什么可指责。 然而锦墨现在回京了,身为三品官仍旧久居公主府,且没有个正当的理由,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渐渐地便有人含沙射影,说出锦墨升迁之快,皆因为以色侍人的难听话,竟将他在仓州的功劳全部抹杀。 因此类折子太多,莫离也曾猜测过尚世胜在背后做手脚,然而锦墨名义上毕竟是他的儿子,他用锦墨大做文章,无异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除非,尚世胜想借此再行逼婚。 可又不像,因为尚世胜自上次在睿和殿碰了个硬钉子之后,就再未在乾安帝和莫离面前提及过关于锦墨半个字,仿佛不认这个儿子一般,任由自生自灭。 第307章 进退维谷 莫离找不出始作俑者,更猜不出这些大臣突然发难,究竟是谁授意,出于什么目的? 一连几天心烦意乱,还要陪着承泰四处游玩,可想而知,莫离心情糟糕到什么程度。 她不得不费心思认真考虑如何处理这些折子。 若真有人借此大做文章,那么锦墨的前途将不堪设想——偏偏他又是那样一个含而不露的人,即便有心事也不会对人言,更因此想不开而怨恨她怎么办? 她和他之间横亘的东西已经太多太重,绝不容许再多任何一根稻草压垮她和锦墨好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感。 所以,让锦墨搬出公主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现在是三品官,完全可以单独拥有自己的府邸而不必回楚王府,不必忍受尚世胜的脸色,忍辱负重地过活。 且如此一来,锦墨堂堂正正的做官,大臣们挑不出毛病自然就消停了。 她亦可抽出精力认真和尚世胜斗一斗,待到完全摆脱尚世胜的阴影,就是她和锦墨永远的在一起的时候,多费些周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莫离初次爱上一个人,且爱的一往情深,此际全心全意地为将来打算,待乾安帝派人来请她去南苑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开口请乾安帝御赐锦墨府邸,完全没有防备之心。 到南苑澜月宫,见寝殿里还有韩明忠父子在,莫离不禁暗暗懊恼有外人在场,和乾安帝说不成私房话。 韩明忠父子行礼,被莫离含笑扶住、 半靠在龙床上,乾安帝招手叫莫离近前,温和地问一些家常话。 莫离打量乾安帝身体越发孱弱枯瘦,只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证明他心情尚好。 细细地问一遍乾安帝的饮食起居,莫离从悔之手里接过药碗,亲自服侍乾安帝吃药。 第308章 突如其来 和平常一样,今日的气氛并无不同,乾安帝吃过药后,挥手摒退左右。 “离儿,再过多半月就是新年了,朕想搬回皇宫去住。” “我正要和父皇说这件事,前几日舅舅上折子列出新年祭祖大典的各项程序,离儿不敢自作主张,正要征询父皇的意思呢。” “今年的祭祖大典就由你来主持罢,这是你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仪式,让寒山陪着你好好准备一番,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莫离怔住:“可是离儿听舅舅的意思,从昭玥开国至今,都是由君主亲自主持大典,我怎么能替代父皇?” “离儿,你看父皇的样子,能支撑到大典结束么?”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恻然戚戚。 莫离更是伤感,强笑道:“父皇,您当然长命百岁……” “离儿不必说宽慰话,朕自己的身子自个知道。” 乾安帝恹恹笑道:“朕已命人拟好圣旨,待钦天监选妥吉日,便正式宣召立你为储君。倒新年之时,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代替父皇祭祖庙。朕回宫,就是要亲眼看着你受百官朝贺,行君王之职。” 乾安帝此言,分明是要提前退位的意思,新年大典命莫离主持,便是提醒群臣的征兆,然而他甚至没有对莫离透露半点风声。 而莫离,更没有做好登基的准备,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她惊异地说不出话。 “父皇,我……” “你行的,之前将凤凰御锁交给你的时候,朕就说过,你必须行!” 莫离失措地环顾四周,只觉得这一切是一场梦,极不真实。 她怎么可能坐在政和殿的龙椅上当皇帝,怎么可能号令群臣泽被万民? 是啊,穿越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像是做梦。 她成为昭玥朝的长公主,耀武扬威煞有介事,然后开始参与朝政……可是,总觉得距离登基当皇帝的那一天很遥远,甚至永远不可能发生。 然而它偏偏就要发生了。 第309章 挑选驸马 莫离茫然地扫视寝宫内的龙腾熏笼,九龙玉柱,楠木龙椅,锦帐盘龙,十八扇龙腾虎跃屏风,随着龙涎香的烟气袅袅散开——入眼都是龙,张牙舞爪,腾云驾雾,铺天盖地的都是龙。 而她,不过是一个来自另一个时空,微不足道的小女人而已,却距离代表的皇权象征的图腾那么近,几乎没有缝隙可容她逃脱。 对上韩明忠肃然的目光,对上承泰笃定的目光,莫离心突地一跳,突然惭愧万分——之前种种的努力,不都是为了斗垮尚世胜,登上皇位,与锦墨永远在一起么? 她费尽心思,求得韩明忠的支持,求得承泰倾力相助,关键时刻,自己绝不能退却! 莫离的双眸渐渐泛出灼热的光彩:“父皇,您确定我能担当起昭玥江山社稷吗?” “以你一人之力自然不能。离儿,朕要为你做主,选承泰为驸马,替你守住昭玥江山,并护你一生安宁。” 病重的乾安帝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朦胧,恍惚,很轻,很低,却轰轰烈烈在莫离耳边炸开。 就像一个人从高高的云端上一脚踩空,突然因失重而惊骇,身体的所有器官都失去正常反应。 有一瞬间,莫离几乎怀疑自己失聪了。 望着乾安帝嘴角开阖,继续说着什么话,她一个字都听不到了,唯有“选承泰为驸马”几个字,余音嗡嗡不绝,像千百根看不见的细丝织成的网,猛然收缩狠狠的勒住她的心脏。 怎会这样? 明明是来请乾安帝做主,为锦墨御赐府邸,明明是要告诉乾安帝,她真心喜欢锦墨,希望有一天,乾安帝能亲口答应锦墨做她的驸马。 为什么就会变成这样…… 见莫离半天没有反应,乾安帝提声道:“……离儿,父皇说的你都明白么?” 莫离想说我不明白! 第310章 御前失态 莫离想说我不明白! 可是乾安帝一连串撕心裂肺地咳嗽堵住她的嘴。 面对一个个垂垂将去,却处处为她着想,费尽心思为她考虑的父亲,她能说什么? 莫离麻木地轻拍乾安帝的后背,待他咳嗽止住了,好半天,才涩声道:“父皇,我不嫁人可以么?” 乾安帝叹气:“离儿,父皇能为你想到的都想到了,承泰与你自幼一起长大,互相知根知底,莫非你还怀疑承泰对你的感情么?” “不是……”正因为不怀疑,她才不能答应。 她欠承泰的太多了,还不清,也还不起,她不能做另一个人的替身,欺骗承泰一辈子。 莫离艰难地解释:“父皇,此际我不能答应您,并不是因为承泰不够好,而是……而是因为……”她狠心说下去:“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莫离没有勇气回头看承泰的表情。 乾安帝截然打断她:“离儿!” 乾安帝还想再说什么,阻止莫离继续说出荒唐的话来,承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么,离儿,你喜欢的人是谁?” 是谁? 莫离闭上眼,无法回答。 她不忍心。 承泰的声音倏然放大,受伤的兽嘶吼一般:“离儿,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是不是锦墨,是不是他!” 韩明忠厉声喝止:“承泰,不得在御前无礼!这是你撒泼的地方么?还不跪下请陛下与长公主恕罪!” 大殿里良久无声,空气凝固住,令人喘不上气。 终究,承泰缓缓跪地:“请陛下,长公主……请恕微臣失礼之罪。” 莫离惊跳起来,转过身一把拉住承泰:“不要跪,你没有错,是我……是我……”她拉不动承泰倔强的姿势,低下头:“对不起……” 却无论如何不敢去看承泰的眼睛,莫离太害怕那里面有承担承受不了的东西。 承泰直直跪在莫离面前,因为她是君,他是臣。 第311章 失恋之痛 承泰直直的跪在莫离面前,因为她是君,他是臣。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抛开这种君臣关系的话,他真恨不得狠狠的质问她: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我不够好么?因为一个锦墨,你要抹杀我们十几年的情意,半分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么?! 然而承泰什么也不能说,君命不可违,是他自幼就融入血脉中的思维方式,是他跨不过去心坎。 承泰忍着,哪怕莫离的拒绝是插在他心一把刀,哪怕心碎了,疼了,血流尽了,也只有忍着。 他跪的不是喜欢的女人,他跪的是君纲。 无论多么委屈。 这样的场面在莫离,在承泰都是痛苦折磨。然,于乾安,于韩明忠就理智的多。 韩明忠道:“陛下,此际公主既没有嫁人的意思,就算了,犬子会想通的。” 乾安帝犹豫:“韩相,我们不是商量好……” “微臣父子不会强求公主答应婚事,亦不会因此改变忠君之心,请陛下放心。” 韩明忠转向承泰:“你记住,长公主是君,你是臣,君臣之礼不能废,无论什么时候臣子都不能质疑君王。” “是。”好半晌过去,承泰黯然起身,退后几步,低头躲开莫离愧疚的目光。 乾安帝失望的无以言喻,咳嗽几声,掩饰内心激荡,缓缓道:“离儿,婚事可暂时不议,但你要答应父皇,立刻将锦墨送出公主府,且从今往后,你不能再见他,要与他彻底了断!” 莫离欲分辨,尚来不及开口,乾安帝又道:“锦墨心机深不可测,朕不能再眼看你受他蒙蔽。” 乾安帝的语气中竟有隐隐杀意,莫离悚然而惊:“父皇,您,您……” “不错,朕容不得他了。” 莫离脸刷的惨白,心凉到底。 先前,思王要杀锦墨,韩明忠要杀锦墨,都比上此刻乾安帝淡淡的一句话。 因为之前她可以用长公主的身份压制思王与韩明忠,而乾安帝是皇帝,帝王一言,无可更改! 第312章 危在旦夕 她如何保护锦墨? 莫离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千万种念头密如乌云黑沉沉的压过来,悲恸的,痛苦的,绝望的,不甘的,她挣扎着,努力要从黑暗找到一丝微弱的亮光,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好。 她不能放弃…… 锦墨的生死,全靠她了! 莫离祈求地望着乾安帝,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找可转圜的余地,却是没有。 这个老人虽然病容恹恹,但帝王的威严始终存在。 莫离又求助的望向承泰,承泰并不看她,似乎这次,他已经决然地置身事外。 是啊,她刚刚才拒绝承泰的求婚,还怎么能妄想他会和从前一样支持她的任性? 莫离的目光落到韩明忠身上——杀锦墨,必然是韩明忠的主意! 思王一年一度回京,对京城发生的事并不了解,为什么突然动了杀机? 乾安帝先前对锦墨尚有怜悯之意,说看在粱寒山的份上不予计较,为何也突然动了杀机? 一定是韩明忠做的手脚,他为了儿子承泰,逼迫她放弃锦墨! 锦墨危在旦夕,莫离完全不能理智的思考问题,缓缓移步,梦游一般站在韩明忠面前。 轻轻地问:“韩相,是你,对不对?你为何容不下锦墨呢?明明知道他不是楚王的儿子,你为何就容不下他呢?” “离儿,休得对韩相无礼,此事与韩相无关!” 乾安帝疾言厉色并不能阻止莫离,此刻她中了魔障,一心一意,要挽救深爱之人的生命,飞蛾扑火一般不惜代价,执着的继续:“是不是你?” 韩明忠不承认也不否认,更没有退缩,反问:“公主,何人能证明锦墨不是楚王的儿子?楚王妃可曾亲口承认犯了七出之罪?楚王可曾休妻?梁大人可曾亲口承认,锦墨是他的血脉?” 第313章 不惜翻脸 “韩相果然没有否认,父皇对锦墨动了杀机,始作俑者,是你。”莫离点点头:“近日许多大臣上折子指责我滞留朝廷官员久居公主府,也是出自韩相的授意了?韩相的目的就是要分开我和锦墨对不对?” 韩明忠忍耐地解释:“公主,不管上折子的大臣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没有说错,您将是昭玥朝的储君,来日继承大宝,若君誉有瑕,并非是好事。” “那么,锦墨犯了何罪,你要致他于死地?” “之前微臣已经说过,锦墨私养杀手,开设娼门大量敛取财物收集朝廷情报,其动机不良。最关键,楚王有谋反之心,锦墨是楚王的儿子,二十几年养育之恩无法抹杀,谋逆当诛九族,锦墨更因甘为楚王的工具,居公主府做男宠引诱公主扰乱君意,他罪该万死!” 莫离赫赫惨笑:“韩相真乃深谋远虑,忠君体国处处为我昭玥江山着想!” 笑声戛然而止,咬牙:“好的很!既早知尚世胜野心可诛,你为何容他至今?!你对尚世胜没办法,就拿锦墨开刀是不是?你说锦墨于楚王父子联手,又有什么证据?!” “公主……” 莫离截然打断韩明忠:“锦墨险些在仓州丢了性命,赈灾之后,仓州百姓感激他除贪官救民于水火,他却说‘皇恩浩荡,泽被苍生’丝毫不肯居功,当时万民跪地齐呼‘万岁’谢恩,他亦跪地朝帝京方向跪拜。 若他真与尚世胜联手,为何不趁机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信?! 还有,自半年多前锦墨居于公主府,从未主动向我问及国事,便是我请他出主意,他的谋划那一件又不是替我昭玥着想? 阔邺大旱,是他提醒在西府边境增派驻兵。仓江水患,是他推荐工部杜怀远,与韩相看中的人选不谋而合。杜怀远牵涉贪污一案,是他质疑有人陷害,最后澄清杜怀远清官之名。 韩相说他扰乱我意,那么,在他住进公主府之前,我就睿智英明,从无做过有伤国体的事么?!” 第314章 寸步不让 莫离加重语气冷笑:“锦墨数次救我于危难,甚至不惜以身挡剑险些丢了性命。韩相,你说他有异心,我,不信。” 韩明忠哑然。 不错,锦墨所作所为无懈可击,可正因为此,他才越觉得锦墨深不可测,甚至比楚王尚世胜更加危险。 可惜,他没有证据证明锦墨居心叵测。 莫离已经转身朝乾安帝跪下,这是她为了锦墨第二次向人下跪,没有丝毫的犹豫:“父皇,您要杀锦墨,离儿没有话说,但日后离儿便是一具行尸走肉,父皇忍心么?” 乾安帝震惊,不由倾前身体:“离儿,你……你在威胁父皇。” 莫离无惧地迎视他,并不知道她这句话在乾安帝内心掀起如何的狂潮巨浪。 当初,乾安帝为昭玥江山失去****皇后,寂寂深宫,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多少后悔都湮没在无声的叹息中。 莫离用“行尸走肉”四个字击溃了乾安帝的底线。 良久,乾安帝的目光暗了下去:“离儿,你是鬼迷心窍了。” “离儿无怨无悔。” 大势已去…… 韩明忠无奈地摇头叹息。 承泰再也忍不住,竟是不顾君臣之礼,猛地转身,大步朝殿外走。 狂暴而愤怒的脚步重重地踏过金砖,袍角掀风刮疼脸颊,惊醒莫离惶然起身追出去。 在殿门口拉住他:“承泰,我……” 觉出承泰漠然的目光落在她抓住他的袍袖的手上,莫离讪讪地松开。 “我回京就听说你不顾大臣反对,破格升锦墨为御史去仓州赈灾,紧接着升为三品官,人都说你为他走火入魔了,我还不信,却原来是真的。” 承泰声音消沉,喟然一晒:“我只后悔不该高估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不该高估我在你心目的位置,当初没有强迫你送锦墨离开公主府,才导致今天的结果。” 第315章 为情所伤 承泰语气极淡,似在说着不相干的事,与脸上凄楚惨痛的表情截然相反:“我们十几年的感情,比不上你和他半年相处。 而我竟以为,你只是玩心重而已,还和小时候一样,看上什么东西便千方百计的要来。 原来是我错了,到现在才明白,我自己才是你的玩偶,陪你胡闹,陪你无法无天,陪了十几年,而你,长大了,喜欢上别的人,自然会将旧时的玩偶撂开手。” 莫离眼泪噗噗落下,摇头:“承泰,不是的。” “微臣明日将会上折子离京前往庆州练兵,还望公主亲准。” 谦卑的称呼彻底拉开他们的距离,承泰终于失望,要舍弃她而去,这一天来的太早,太仓促,却是意料之中。 莫离喉咙被堵住,大口大口的喘息,努力将眼泪一滴滴的吞回去,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 难过的无以言喻。 承泰毕竟是莫离穿越以来,在陌生的环境中认识的第一个可信任的朋友,有时候,甚至觉得承泰就是亲人,和乾安帝一样。 她的自私是一把双刃刀,重重地伤了他们,亦重重的伤了自己。 承泰的脚步突然顿住,莫离惊喜走前几步:“承泰……” “公主,锦墨不可信,微臣的父亲十年宰相不是白做的,您千万当心。” 嘎哑的声音泄露伤楚,言尽于此,承泰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承泰决然的背影在逶迤起伏的宫阁玉宇背景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莫离脸颊冰凉,仰起头才发现,阴沉多日的天空终于下雪了。 雪霰子越下越密,仿佛九天之上,无数的星子因不堪背负沉重的悲伤,纷纷落下晶莹的泪。 它们击打在宫宇的瓦瓴上,宫道的地砖上,瑟瑟地哭泣着,把整座南苑笼罩成苍茫的白色。 第316章 嫉妒大度 莫离回转身,偌大的澜月宫寝殿内,隔着很远地地方,乾安帝和韩明忠的面目模糊,与那些精致的摆设和雕龙玉柱一样,明黄的色泽好似陈旧了,灰扑扑地压在她心头,千钧重,不胜负荷。 回到公主府,莫离直奔落枫院,不管不顾一阵风似的扑到锦墨怀里,似要把自己嵌进他的骨肉里,死死抱住。 锦墨错愕,朝站在一边的管家刘宇使个眼色,刘宇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莫离心慌意乱下,虽隐约感觉到屋子里有外人,只当是锦墨的小厮斗儿,并没有扭头去看。 半晌,锦墨抚摸她的后背,温声问:“今个怎么有空来落枫院,承泰没有陪你么?” 莫离埋在他怀里,闷闷道:“锦墨,承泰生我的气,他要去庆州练兵。” 锦墨的手微微停顿一刻,又不落痕迹地继续安抚她:“庆州又不远,你想见他了,只一日路程便到,或者随便找个由头再命他回来就是,他不会当真和你生气。” 莫离缓缓抬头,直直地望进锦墨的眼眸,那眼眸里一如既往幽深如漩涡,掉进去,就迷失了方向。 “锦墨,这些日子我一直陪着承泰,你就没有一点嫉妒的意思?” 锦墨沉吟:“离儿希望我嫉妒么?” “你嫉妒不嫉妒,与我希望不希望毫无关系,你若真的在意我,自然会嫉妒。” 锦墨却是茫然:“是吗?可我以为,你们自幼一起长大就像兄妹一般,分开几个月又见面,你会很高兴和他多叙叙旧,我若因此而嫉妒,岂不是不通情理。” 刚刚涌出一抹介怀被锦墨三言两语掐断,莫离又继续埋在他怀里,无助的倾诉:“可这次他真的非常非常生我气,锦墨,怎么办?我把韩相也得罪了,他们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怎么办呢?” 第317章 穿心血誓 锦墨按住她的肩膀,推开距离,蹙眉凝视:“究竟发生什么事,竟严重到如此地步?离儿,承泰他,他曾在陛下面前发过誓……怎么可能!” 莫离狐疑:“承泰发过什么誓?” “我也是听人说的,承泰初见到你时,你尚是襁褓中的婴儿,他当时便跪地对陛下起誓,一生一世效忠于你,若有违背,万箭穿心。 这么多年过去,韩氏父子极尽人臣本份,承泰现又执掌兵权,正是襄助你荣登大宝的时候,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他失望至此?” 莫离登时懵了:“他竟会发这种血誓,若应验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一时间心乱如麻,这才真正体会自己伤害承泰到什么地步。 莫离抽身,怔怔地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佛说,有舍才有得。 想到她毕竟是为了锦墨的性命才和承泰父子翻脸,既还不起承泰的情深意重答应他的求婚,自责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留出精力考虑日如何应付日后的事。 真相是不能告诉锦墨的,一个人内疚就足够,若是锦墨知道她所付出的代价,无非多一个人愧疚罢了。 而且,她不想锦墨对她有愧疚感,爱一个人,自然要竭尽所能,她的付出,绝对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想到这里,莫离勉强对锦墨挤出一点笑容:“你别担心,没有韩氏父子襄助,我也能继承大宝登上皇位。尚世胜其实并不可怕,假以时日我必能救你母亲出楚王府,使你再不用受他的控制。” 锦墨迟疑:“离儿,你确定?” “总之我有办法对付尚世胜。” 莫离忽而忧郁起来:“锦墨,我仔细想过了,决定另送你府邸,你搬出去住罢。” 锦墨眸光微闪,明暗不定:“可是有人逼你做此决定?” 第318章 以退为进 “不,是我自己想到的。迄今为止,我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留你在公主府久居,这对你的前程,对我们的将来都没好处。” 我不愿你成为众矢之的——这句话莫离没有说出口。 她不怕朝臣们非议,独独怕乾安帝动杀机,再不能任由事情失控到无可转圜的余地,才追悔莫及。 可是,真不愿意和他分开啊。 从两人相识至今,几乎没有机会好好相处过。 先是相互间猜疑防备,待敞开心扉肯容纳对方,外界干扰又致使只有二人世界的日子可望而不可及。 锦墨在仓州遇险,生死不明的时候,莫离无数次暗下决心,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不管不顾地带他远走高飞,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 然而,终究不能。 锦墨有他放不下的牵挂,她更是。 说到底,莫离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长公主做得久了,甚至忘记原本的自己是谁。 每天和大臣们商议国事,渐渐便觉得昭玥江山社稷,昭玥黎民百姓,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 还有乾安帝,年迈老去的父亲,用浑浊而宠爱的目光,巴巴地挽留她承接百年身后事,更是推辞不掉。 莫离牙齿打碎了咽进肚子里,不能退,只有挺身进。可是这举步维艰的局势,真是难啊! 仿佛在黑暗无边的旷野里孑孑行走,唯有靠心里一点点的希冀支撑着 ——总有拨开乌云见月明的那一天,总有她和锦墨名正言顺长相厮守的那一天。 而她愿意以退为进,忍受和锦墨短暂分开,已祈求更长远的相聚。 古人说一日之别,如隔三秋。 她不知道所谓的短暂分离会有多久,会隔着几个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已经开始品尝相思的疼痛了。 第319章 舍不得你 莫离走前拉住锦墨的手,满心苦涩:“真不想和你分开,哪怕一天都不行。可笑我身为长公主,竟也不能为所欲为,终究要在现实面前妥协。” “离儿,若是因为我使你受到威胁,你大可不必理会。”锦墨神色淡然:“尤其,你不必为了我和母亲,向我父亲低头。” 原来他亦不愿她为难。 莫离的苦涩中加了一抹浅淡喜悦,所有的委屈倏然平复。 “锦墨,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锦墨的心突然地抽疼一下。 莫离闪闪发亮的瞳眸满满当当都是他,炙热而单纯,孤勇无畏。 见过太多或鄙夷,或厌恶,或算计的目光,都能处之坦然。唯有此刻,他在她干净清澈的眼睛里无所遁形,狼狈地别开脸。 锦墨暗暗苦笑,他更愿意莫离仍旧是从前那个慵懒傲横,死缠烂打的长公主,虽然令人厌烦,但更容易对付一些。 而现在,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继续狠下心,将计划进行下去? 在锦墨幽暗不定的目光下,莫离惶然:“锦墨,你怎么了?” 锦墨一凛,是啊,他怎么了?心中波澜因何而起? 他忍辱负重,倾注所有心血筹谋多年的计划,眼看距离最后达成越来越近,岂能因一时的疑惑而罢手! 锦墨缓缓抬手,抚摸莫离深信依赖的表情:“离儿,我只是……舍不得你……” 心,又归于无波无澜,硬如磐石。 莫离却因他鲜少流露的情话,而慢慢地绯红了脸颊,喜悦四处漾开,她的付出是值得的。 “我也舍不得你,锦墨。” 舍不得你孤苦伶仃长大,舍不得你背负世人的鄙夷,舍不得你惊才绝艳无人赏识,更舍不得你傲骨铮铮,寂寞如斯。 所以,前方云波诡谲,刀林箭雨,由我替你挡! 第320章 来做爱吧 莫离抱住锦墨,踮起脚尖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即使下定决心,可是为什么如此辗转不安呢? 承泰惨淡的表情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为了证明似的,莫离的吻孤注一掷般的狂乱,她要把自己揉进锦墨的身体里,忘记所有影响他们感情的人或事。 在锦墨的耳边低喃:“我们做爱吧。” 锦墨微微错愕:“什么?” 莫离用更热烈的吻堵住他的唇。 就是再不明白莫离的用词,锦墨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用同样的热烈回应,舌与舌纠缠,潮湿紧密,很快就触动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莫离的发簪掉地,发丝在锦墨手指间流动,摩擦出火花,几乎不加以思索,锦墨横抱起莫离,将她放在床上。 每一根丝络结扣解开,锦墨都能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膛的闷响,层层锦衣剥落,大红绸缎映衬莫离白皙柔软的身体,还有特殊的清甜体香,让他目眩神迷。 几乎可以感觉血液流动的速度,在身体里奔腾叫嚣宣泄,锦墨第一次对自己的自制力产生怀疑,他越来越不能抵挡来自莫离的诱惑,只触及,便欲占有——这一刻,他甚至不知自己是谁。 他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寸,欲征服她的欲望,然,莫离等不及,挣扎着翻身压住他。 在锦墨怔愣瞬间,莫离已解开他的衣袍,两人赤裸拥抱,她俯身亲吻他,比他的动作更主动更狂野。 此刻的莫离已完全不是平时的莫离,更不是受古代正统教育培养出的木头美人。 她是火,热辣滚烫,点燃自己,焚烧锦墨。 莫离跨坐锦墨身上,柔软的身体缠绕他,媚眼如丝,风情妖娆。 她的发如瀑,撩拨他每一寸的肌肤。 她的手抚摸他的身体,抓住他蓬勃的欲望,轻轻捋动,偶尔按住欲望顶端,他便不由自主的颤抖。 她的唇掠过他的耳际,亲吻中的呻吟柔腻如水。 她亲吻他,揉搓他,疯狂的想要他。 第321章 催情媚药 锦墨的欲望在莫离手指间硬涨坚挺到极点,终忍不住想要掌控主动,只刚有起身的意思,莫离的手指便捏紧他,喘息道:“我来……” 锦墨的霎时脑子“轰”地空白——莫离的“我来”,超过世上最厉害的媚药,他的欲望更胀大,全身血液都涌在那个点上,硬至疼痛。 莫离稍稍抬起身,一咬牙,把锦墨的欲望放进自己的身体里。 坐下去的一瞬,两人同时闷哼,莫离觉得自己酥软的化掉了,身体敏感至极致,她终于可以完全投入在这场情事中,承泰的脸消失不见。 喘息伏在锦墨身上,片刻之后,莫离开始起伏自己的身体,锦墨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紧抿的唇角终于溢出低吟。 莫离更加兴奋,动作加快,锦墨每一次的进出都把两人推往欲海情潮的风尖浪口上。 锦墨全身是汗,越临近欲望巅峰,身体越紧绷,痛并快乐的感觉要把他逼疯了。 汗珠子渗进眼睛,莫离舍不得闭上,她要看着锦墨臣服,她要感受锦墨失去自制力。 唯有此,她才觉得他是爱她的,她的努力付出没有白费——尤其,承泰所受到来自她的伤害也有了该有的回报。 手指掐进锦墨的后背,他在她的身体里,额上汗珠子在阳光下灼灼闪烁,从莫离脸上滴落的汗和他的汗融合。 到达极限的行程是如此的漫长,越想临近,越不能,莫离逐渐脱力,不得释放,她失神央求:“锦墨,给我……” 锦墨的心被攫紧,这样的莫离让他不由自主怜惜——他那些隐秘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步步将她逼到绝境的边缘,可以体会到她的放纵是因为矛盾挣扎,然而他不能伸手相救,便眼睁睁的看着,以后且会更残忍更绝情。 他能给予她的快乐也只有这一刻。 —————————————————————————— 求收藏,求评论,评论,评论啊啊啊……………………………………………………… 第322章 欢爱极乐 锦墨扶住莫离坐起身,柔声道:“好,我给你。” 莫离似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得到确凿承诺后忽然放松,轰然仰躺床上。 锦墨任由莫离的腿缠住他的腰身,慢慢的动作着,然而莫离贪婪的继续讨要:“给我,求你给我。” 如果可以,我要你的全部,你的爱,你的心,我都要。 他温柔的回答:“好……” 我只能给你这么少,这么短暂。 她想忘记,所有的人和事,除了他。 他刻骨铭心记得所有的人和事,除了她。 背道而驰的两个人,血脉融合,骨肉相连,我要,我给,也只有这一刻而已。 锦墨声落,动作加快,逐渐猛烈。 忘了吧,如果只有这一刻,可以忘记,对他何尝不是幸运? 请记得吧,我想要你记住,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感觉,她渴望被他爱着。 如此的矛盾,谁都逃不开现实。 绝望着,同时迸发高潮极限,莫离低低的尖叫,他粗喘,倒在她身上,赤裸相拥,紧紧的抱住。 ——他们之间,会有地久天长么? 莫离愿意相信,会有,必须有。 她爱的这般艰难辛苦倾尽全部,可以抛弃所有,只要锦墨而已,若没有地久天长,她的心将无处安放? 翌日晨议,兵部果然有承泰的折子,请求往庆州练兵。 莫离沉默良久,道:“准。” 韩明忠双目半垂,没有任何表情。 倒是大臣们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起来,有人出列道:“请公主三思,按我朝惯例,在外征战的将军得胜还朝,至少要在京城驻留半年。此际又快到新年,正是家人团聚的日子……” 莫离怫然:“韩将军心系军中,亦是为守护我昭玥江山,他一人离家,换千万百姓阖家团圆,此等识大体的忠臣做为,我岂有不应的道理?” 第323章 众叛亲离 大臣瞥一眼韩明忠,见他不置可否,也不好再谏。 便有人赞扬承泰高风亮节,只说了几句,被莫离冷森的表情吓的讪讪噤口。 文琦殿寂静,唯有熏笼里的银碳间或爆出噼啵作响。 突听莫离道:“尚御史官封三品,本应御赐府邸,只父皇久病不视朝了,所以他的府邸就由工部选定,不知可有合适的府邸?” 工部尚书赶紧道:“有现成空置的,只需洒扫一番就可搬进去,不过还要请尚御史亲自去看看是否满意。” “不用看了,户部即刻按官制送官奴过去先收整着,短缺的物什尽快配齐,尚御史今日就搬,你们还有别的事要禀么?” 众臣面面相觑,今日晨议两件事皆出人意料,但他们看出长公主心情不好,各自惴惴,谁都不敢再请议任何政事,皆道:“再无事可奏。” 莫离袍袖一挥:“那就散了罢。” 说完,不理众臣的反应,先自走出文琦殿。 莫离喝退跟随她的内侍,一个人径直去了后园子。 后园子仍旧空荡荡的,许是因为冷,连仆人们都不愿意来吹风,只一个马夫倚在马厩门框上昏昏欲睡,被叫醒后,慌的赶紧跪地行礼。 穆耳和白露已经去了城外皇家马场,新换的马夫莫离不认得,便叫他随便选一匹马配上鞍蹬。 马夫谨慎,又仔细地给马蹄绑上草垫,才恭恭敬敬地把马牵出来。 莫离早已等的不耐烦,握住缰绳翻身上马,扬鞭驱马。 下了整整一夜的雪,后园子路径尚无人打扫,积雪厚厚一层。 莫离发泄一般不停抽打马背,马惊疼,疾驰如闪电。 莫离一身裙装,连披风都没有穿,红衣如火在寒风中猎猎燃烧,身后雪溅飞扬,似急浪滚滚席卷在无数的亭台楼阁之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甚是惊心动魄。 第324章 憋屈怨愤 马夫惊骇地张大嘴,错眼不眨地看着遥遥远去的红云卷起雪千堆,吓得魂都没了,半天才撒腿跑出后园子叫人来。 风割在脸上,生生的疼,莫离却是丝毫不觉。 她太难受了,胸口憋屈的要破开,唯有不停地抽打身下的马,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把所有的烦恼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天地这么大呵,是她的江山,是她的臣子,却为什么连一点自主的权利都没有? 她只不过地想好好地爱一个人,承泰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天地这么大,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与尚世胜争夺皇权——承泰竟真的撒手不管了,非要闹到决裂的地步,他逼她,韩明忠逼他,臣子们逼她,他们一个个的袖手旁观,都等着看她的下场! 她偏不教他们小看! 锦墨被刘宇请到后园子,骑马追赶莫离的时候,听她骑在马上嘶吼着:“我会赢,我会赢的,你们都等着看!” “离儿,拉马缰叫马停住!” 锦墨焦急万分地声音在身后响起,莫离却哈哈大笑:“锦墨,我们再来赛一场,就赌这昭玥江山,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 “离儿,你疯了,快叫马停住!” 莫离怒道:“连你也看轻我!” 锦墨不再出声,只凝神策马,渐渐地追上莫离与她并排而行。 找准时机,锦墨松开手里的缰绳,急速跃身侧身飞扑,莫离吓得尖叫。 原来锦墨竟冒险换马,只眨眼之间,便落在莫离身后,夺过马缰和鞭子,“吁”地一声安抚马儿放缓了速度。 莫离惊魂未定,不禁迁怒:“锦墨,你做什么!” 锦墨亦是疾言厉色:“我想问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命了么!” 第325章 廉价承诺 莫离的力气霎时泄尽,不由自主地靠后依去,待接触那熟悉的,温暖的身体,才觉自己已经全身僵硬了,连骨头都是冷的。 寒风灌进嗓子眼,莫离呛咳几声,虚弱地苦笑——她比谁都怕死,已经死过一次人,怎么会不要命呢。 感觉莫离瑟瑟地发抖,锦墨不胜怜惜地抱住她。 “离儿,千万别犯傻,再难的事都会过去,等将来天下安定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保证,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富贵荣华都不缺……” 莫离喃喃:“富贵荣华……你不明白,我想要的,不过是大家都好好的,父皇,你,我,承泰,韩相,阿如……大家都好好的不分开。” 锦墨涩然,唯有更紧地抱着她,希望,能给她一点点暂时的安慰。 锦墨搬离公主府的当夜,莫离就有些发热的症状,昏昏沉沉的,可仍旧叫阿如派侍卫去请御林军统领张智成。 莫离病容苍白,强打精神命阿如给她换一身见客的衣裙,半靠在美人榻上等候张智成。 张智成恰在值房当班,不一会便到了,跟在丫鬟们身后亦步亦趋,他低着头进来,又低着头施礼,叫平身后,依然不敢抬头。 莫离给逗笑了:“张统领,这里是虎口么,你怕成这样?” 张智成方敢抬头,不禁露出讶色:“公主,您病了么?” “没事,一点小病而已,张统领,这些日子你在公主府当值,可还适应?” 桌案上摆放着几摞书籍和折子,给长公主的寝殿奢华绮丽的布置增添了素雅的气息,丫鬟笑容可掬呈上热气腾腾的茶水,一切都显得平和而随意。 张智成略自在些,抱拳道:“禀公主,微臣还好。只是近日公主府外面突然多了好些可疑的路人,微臣已命侍卫们小心警惕着,公主进出也需留意。” 莫离点点头:“张统领,坐下说话。” 第326章 拉拢人心 莫离挥手摒退左右,只留阿如一人添茶送水。 其实先前张智成已经和莫离十分熟悉,只初次来寝殿略感拘谨,此际放开,便依言落座,笑道:“公主,听说您今个在后园子骑马了,倒让微臣想起以前您在皇家马场的事,那时候,您可没有现在胆子大。” 几个月前的事恍若昨天,莫离想起当时张智成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禁露出微笑:“是啊,那时候我也没想到,能和张统领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见公主差点摔下马,微臣简直要魂飞魄散了,幸亏后来您没事,还饶了微臣和属下等人护驾不利的罪责。当时就想,从今之后,微臣的命就是公主的,决无二话。” 张智成感叹:“微臣后来和公主相处,越发觉得公主脾气爽直宽以待人,根本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不堪,微臣时常抱屈,可惜世人都不知公主的好。” “你这是夸我呢?” “微臣是粗人,只会说真话。” 又说了几句闲话,自然就转到朝局上面,张智成道:“前几天,微臣遇见莫大人,他让微臣转告公主,至今尚未发现殷兆勇与尚世胜来往。不过,殷兆勇常常单独出营,莫大人跟踪过几次都跟丢了,他说公主需防着点殷兆勇。” 莫清华是莫离安插在戍卫营监视都尉殷兆勇的,到现在还没查清楚殷兆勇的底细。 莫离又问:“其他几个人呢,有什么消息?” “刘奇和易聪几位大人和楚王一党的人接触比较多,听说楚王最近私买了一批兵器……” 莫离直起身:“兵器藏在哪里?” 张智成遗憾地摇摇头:“还没弄清楚。” 莫离沉吟片刻:“张统领,我拜托你一件事。” 张智成起身抱拳:“请公主吩咐。” “你是乾安十年的武状元,武功在昭玥是数一数二的好手,我想请你亲自去查尚世胜谋反的罪证。” “是。” 第327章 步步为营 莫离道:“我这里有一封尚世胜写给阔邺国成王的密信,他在信中透露当时我护国军感染疫病的消息,就是这封密信导致忠烈侯惨死桑城。” 张智成一脸震惊:“堂堂王爷竟然出卖我昭玥江山,千刀万剐亦不足抵其泼天大罪!” “不,只一封信做证据还不够,尚世胜心机深沉,又有一干大臣们替他出力,若拒不承认这信是他写的,我也无可奈何。” 莫离肃然道:“我要揪出他所有的罪证,不仅要有阔邺成王给他的回信,还要有他违制豢养死士,私藏兵器的罪证!” “是。” “从今日起,你从御林军调出几百名身手好的侍卫分布在楚王府附近,告诉大伙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到时候一旦证据确凿,听我发令,立刻包围楚王府,让他措手不及。” “是。” “莫清华和刘奇几个人,继续做他们该做的,大伙都小心些,不要露出痕迹。” 莫离递给张智成一页纸,上面写了几个人名:“这名单是我的丫鬟阿如弄来的,都是与尚世胜交往紧密的大臣,你派人多注意他们几个的动静。” “是。” 莫离缓缓站起身:“攻其不备,先发制人是我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韩相和我父皇都老了,现在我能依仗的只有你们,张统领,千万莫辜负了我,辜负了昭玥大好的江山呵!” 红烛映照莫离苍白却决然的神色,这一刻,莫离是剑尖上凌厉的锋芒,光彩夺目,风华慑人。 尚世胜兵权在握,多年经营在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一旦他真的起兵造反,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朝局动荡,后果难以预料。 不可否认,这些年乾安帝龙体不虞,锐气渐消,国事政务唯求平稳中庸,但乾安帝多少还有积威在,尚世胜才不敢轻举妄动。 大臣们都心知肚明,尚世胜只等长公主登基,必然要挟君王令天下,做昭玥真正的掌权者。 第328章 阿如心事 若长公主顺应尚世胜的野心,仍旧可享受荣华富贵,亦没有生死之忧。 然而,她竟是不畏不惧,宁愿冒险不愿受制于人,一个女子尚且有这样的勇气胆色,男儿当如何,忠臣又当如何? 张智成满腔豪气汹涌澎湃,探手将几上的茶盏攥在手里,目光灼灼迎视莫离:“公主,微臣绝不负公主所托!若坏了公主大事,微臣定如此杯!” 茶盏在他手心嘭地迸裂,无数碎片和水珠子,夹着血丝飞溅开来。 望着张智成指尖流出的鲜血,莫离蹙眉摇头:“若计划失败,是我命数而已。张统领,你尽力而为,切不可拼命,就算计划失败,我亦不会把过错归咎于你,你自己,更不必。” 张智成更为激动,恭恭敬敬朝莫离抱拳,肃声道:“是,微臣记住公主的话,尽力而为。” 张智成领命告辞后,阿如沉郁了一整天的脸色终于稍霁,说话声音也恢复从前一般柔和:“公主,您要不要去床上躺着?王御医已久候多时,奴婢请他进来为您号脉吧。” 莫离笑睨她一眼:“好,我去躺着。” 莫离白天骑马着了风寒,王御医进殿为她号脉开药后,公主府自有懂药典的药奴拿着药方取药煎药。 阿如不放心,让丫鬟们先伺候莫离梳洗更衣,她跟着王御医和药奴一起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阿如端一碗药进寝殿,莫离心事重重,尚未睡着,半坐起身,任阿如伺候着在她身后垫上迎枕头,舒舒服服地靠着,将一碗药喝完。 阿如立刻递上蜜饯:“公主吃几口青梅,这是今年新酿的,不酸。” 莫离慢慢地嚼着青梅,瞅着阿如脚步轻快地忙活着,心里越发好笑,故意问:“阿如,今天谁招惹你了?” “没有啊。” “那谁又逗你开心了?” 第329章 打抱不平 阿如正在收拾几上的茶盏,回过身,可怜巴巴地问:“公主,奴婢有做错事吗?您为何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嗯,你吊了一天的黑脸,方才突然恢复正常了,挺奇怪的,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阿如慢慢地跪地:“公主,奴婢失礼,请公主责罚。” 莫离叹气:“我都说好几次,没人的时候你别给我下跪行礼,赶紧起来说话。” “是。” 阿如倒是站起来不跪了,可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莫离的话,两只手不停地揪着裙腰上的丝络,低头不语。 莫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道:“阿如,不如我送你去庆州,好不好?” 阿如手顿住,吃惊地抬头:“公主,您不要我伺候了?” “别哭,亏你一身武功,本是做大侠的料,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奴婢没哭!”阿如竟是忘记礼数,直扑到床边,惶急地问:“公主,您为什么突然要送奴婢去庆州?” 莫离似笑非笑:“那你先告诉我,今天一直黑着脸,可是因为承泰?” “不是……”阿如先摇头,又迟疑地鼓起勇气地点头:“是,是因为韩将军!奴婢想不明白,公主怎么就把韩将军气走了,韩将军对您多忠心啊,您不能有了新人忘旧人,这也太,太,太……” 过份的话阿如终究没敢说出口。 莫离沉下脸:“你听谁说我把承泰气走的?” “奴婢……今早起奴婢伺候公主晨议,听见韩大人上折子请命去仓州,午间的时候,就去相府问韩大人了……” 阿如声音越来越小:“公主,奴婢私自出府,是不对,可奴婢心里着急啊。” 莫离喟叹一声:“那什么新人旧人的浑话,你是听承泰说的?” “不是,韩大人很伤心,只说您和他吵架了,再就什么都没说,是……是奴婢自己,自己替韩大人抱屈不平。” 莫离缄默不语。 第330章 各有所爱 觑着莫离的脸色,见她没有动怒,阿如又壮着胆子道:“公主,奴婢再说句不该说的话,反正锦墨世子已经搬出公主府了,您就留韩大人在帝京罢,总归您和韩大人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韩大人不会和您计较……” “计较什么?”莫离冷笑:“阿如,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还没明白吗?” “公主,难道您真的……不,承泰大人他对您一片情意,您说断就断,他该有多难过啊。” 莫离的眼睛直盯盯地逼过来:“阿如,你是不是喜欢承泰?” 阿如刷地白了脸:“没有,奴婢没有!” “你跟我说实话,阿如,我不会怪你,任是谁都有资格喜欢一个人,感情不分贵贱,你不用怕。” 见阿如的头都快埋在床底下了,莫离放软声音:“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承泰对不对?所以我要送你去庆州,你去陪着他。” 阿如猛地抬头:“公主……” 莫离笑道:“这有什么害羞不敢承认的?你拿出和人打架的勇气来,我再助一臂之力,就不信被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追求,承泰会不动心?” “可是韩将军喜欢的人是公主,您怎么忍心把他推给奴婢呢,公主!” 阿如的固执非同一般,真应了那句话——爱一个人,只要看着他幸福就满足了。 “公主,韩将军比锦墨世子不知好多少倍,而且,锦墨世子心机不可测,您为何偏偏舍韩将军而选他呢,奴婢不明白。您要是一时的兴致也就罢了,可若为此伤了韩将军的心,您太残忍了!” 终于说出憋在心底的话,阿如反而轻松:“奴婢是为了公主好,为了韩将军好才敢说这些话,您若要治奴婢不敬之罪,奴婢甘愿受罚。” 莫离怔怔地看着阿如,感慨万分,阿如对承泰太痴情,简直不可救药。 第331章 爱的理由 良久,莫离缓缓道:“阿如,你为什么喜欢承泰呢?是因为他武功好,还是因为他长得好,或者,是因为他家世高贵,性格耿直?” 阿如茫然地摇头:“好像都不是,奴婢喜欢韩将军没有任何理由,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觉得心里欢喜不尽,却和他的长相武功家世无关。” 莫离点点头:“我喜欢锦墨,也是如此。锦墨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是我遇见的第一个糖人儿。纵使别的糖人儿武功再好,家世再显赫,心地再干净单纯,我也不会舍弃第一个。就像承泰是你的糖人儿一样,仅仅看到他,没有原因,心里就是甜的。” 阿如呆住。 “对承泰我很抱歉,可无能为力,我能当他是兄长,是亲人,唯独,不能当他是我的糖人儿。阿如,你懂了么?” 半晌,阿如低头:“……奴婢,懂了。” “那好,你去庆州,承泰明日启程,你后日去,一应的安排我都会替你打点好,你只需教他也喜欢你,就行了。” 阿如喃喃:“公主……您也是韩将军地第一个糖人儿啊,他不会喜欢别的糖人儿。” 这次,换莫离傻眼。 阿如真的哭了,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下:“奴婢不去庆州,公主,您别叫奴婢走,奴婢宁愿陪着您护着您,一辈子都不嫁人。公主……奴婢,舍不得您。” 这傻孩子,罢了,罢了,就随她的意——莫离心身具疲,恹恹地闭上眼。 这次生病没有锦墨在旁边守着劝药,莫离反而听话之极,凡阿如端来的药皆不皱眉头的喝下去,几天就痊愈了。 莫离病好,先把积攒的折子用一天功夫全部阅完,翌日准备去南苑,结果她还没去,乾安帝就派人来请了。 第332章 兵行险招 摒退殿内的人,连高全都退出去了,殿门深掩,乾安帝才招手叫莫离近龙床前,不待她先询问饮食医药,径直道:“离儿,你派张智成暗查尚世胜的罪证了?” 莫离吃了一惊:“父皇,您怎么会知道?” “糊涂!” 乾安帝急促地咳嗽起来,脸色憋的青紫,莫离慌忙不迭地给他拍背,一面道:“父皇,我已吩咐张智成小心些,不会叫尚世胜觉察的,您放心。” 乾安帝咳了半天才止住,气喘吁吁道:“尚世胜是什么人?这些年,朕未曾动他,你以为是什么原因?离儿,你太莽撞了!” 便如五雷轰顶,莫离怔怔道:“父皇,难不成尚世胜已觉察我的动作?” 乾安帝叹息:“昨日,尚世胜突然来南苑自请其罪,说他先前言语失当得罪了你,反省数日,自觉有失人臣礼数,所以请朕降旨责罚。” “无缘无故,他怎么……” “正是因为无缘无故,朕才觉得可疑,打发尚世胜之后,命人将张智成叫来,逼问再三,张智成才说了实话。离儿,你糊涂,不该瞒着朕轻举妄动啊,如今骑虎难下,尚世胜以进为退先试探朕的反应,恐不久,他必然要反击了!” 莫离顿时手脚冰凉:“他会如何?” “朕也猜不出。”乾安帝幽幽叹气:“罢了,事已至此再退缩毫无意义,朕便助你和他斗一斗,只可惜……唉,你应该事先知会朕一声。” 莫离愧疚不能自己,低头不敢出声。 “朕即刻下旨册立你为储君……” 莫离眼泪噗噗掉下:“父皇,离儿错了么?” 乾安帝伸出枯如树枝的手,索索地摸上莫离的脸:“别哭,孩子,咱们还有赢的机会。” “嗯。” “朕知道你是因为得罪韩氏父子的原因,才岌岌出此下策,所以朕不怪你。既然和尚世胜撕破了脸,你就按你的办法继续,朕会帮你,别怕。” “嗯。” 第333章 危机四伏 “你回去,命承泰号令手下两万人马时刻警备,还有三千御林军昼夜不得卸甲,分两队在宫禁与公主府时刻待命,朕明日就回宫,你自做你的事去,咱们别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是。” “去罢。” 离开南苑,莫离坐在宫辇上,一双手攥的死死的,心中千层骇浪一潮接一潮翻卷,久久不能平息。 路上的行人没有被刻意掩饰过的素色宫辇所惊扰,帝京内仍旧是一派国泰民安的繁华景象。 距离新年还剩十余天,衢街两边林立的商家门面上招贴着大红年货字样,百姓笑容喜悦,手里提着刚刚购买的新年物什闲逛,心急的孩子们点燃手里的炮仗,炮仗和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撒了一路。 沉浸在替旧换新喜庆中的百姓不知道,朝局已经潮涌迭起危机四伏了。 莫离放下宫辇帘幕,低声吩咐:“阿如,先去看看锦墨罢。” “是。” 跪坐在宫辇一侧的阿如抬手磕辇杠,提声道:“去尚御史府。” 外面的内侍立刻应声,宫辇晃了晃,转个弯,往新封的御史府逶迤而去。 户部给锦墨选的府邸收缴自贪污的罪臣财产,从外观看青砖碧瓦,飞檐冲天倒也像模像样的,只门匾拆下来还未更换,门额上空留一片白色印记。 阿如扶莫离下宫辇,先替她围紧披风,戴上貂帽,方才命内侍叫门。 门扇上的青铜兽头在悠长的巷子里回响,片刻,里面探出个头:“找谁?” 内侍回道:“长公主驾临,请尚御史出来迎接。” 那里面的人似惊了一下:“请稍等片刻!”一阵脚步声就跑远了。 阿如蹙眉:“户部选定的官奴怎如此不懂规矩?” 便上前自己推开大门,扶着莫离往里走。 第334章 匣剑出鞘 御史府虽不如公主府华丽堂皇轩敞阔大,但也厅是厅,楼是楼,轩是轩。 沿着主道往里走,便有干净的青衣小厮迎上来,抱拳唱喏:“公主请随小人来。” 这仆人极其稳重,完全不同于先前的人,领着莫离和阿如继续往内走。 绕客厅,经穿堂,过了二门朝左,入月洞门,清幽的书斋出现,锦墨负手站在廊下朝莫离抱拳:“公主。” 锦墨依旧锦袍玉带,长簪束发,神色云淡风轻,仿佛没有任何变化,可莫离偏觉得他眉宇之间多了一种昂然之气,让人隐隐生畏。 果然应了莫离穿越之初,和锦墨交锋时的感觉——锦墨是匣中剑,一旦出鞘,天阔天空,他必气贯长虹。 一时间,莫离心下五味呈杂,不知该为锦墨骄傲,还是该遗憾他离开她之后,丝毫不见相思颓唐。 锦墨身旁还有几个人朝她施礼:“见过长公主。” 莫离恍然回神,才注意到锦墨身边的人。 他们年纪参差不齐,皆普通布衣装束,显见不是朝官。 然而个个身材魁梧目光精闪,言辞举止不卑不亢,全无一般百姓见到长公主时的慌张失态。 莫离微微疑惑,锦墨在公主府时,从无外客来寻,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些朋友? 锦墨似看出莫离的心思,上前几步,含笑道:“外面冷,先进书房,我慢慢和你解释。” “嗯。” 那几个人就抱拳:“公主,小人们先走一步,不敢打扰公主和御史叙话,这厢告退了。” 看着他们脚步沉稳消失在月洞门外,莫离才回头和锦墨一起进书房。 青衣小厮手脚麻利的倒茶,被锦墨拦住:“你出去罢,公主不惯外人伺候。” 莫离使个眼色,阿如亦跟着小厮退出书房。 第335章 我很想你 没有外人在,书房内的气氛登时轻松,莫离笑了笑:“我不请自来,没打扰你罢?” 锦墨摇头:“没有。离儿,这几天,你可好?” “嗯,还行,你呢?” “就是公务忙些,本想着抽空去公主府看你,结果,你倒先来了。” 锦墨一面说,一面将书房中间桌案上用过的一套茶杯挪到别处,又去壁橱里找出一套青玉茶具,给莫离泡茶。 趁他沏茶的功夫,莫离坐在椅子上四下打量,见书房布置简洁,并无多于装饰,只书架上摞的满满的书,连窗边书桌上都是。 一面空着的墙壁上挂了一幅字,大大一个“慎”字,银钩铁画,正是锦墨的笔迹。 这厢锦墨已将茶盏抵到她手里:“方才搬过来,乱的很,也没想到你会来,什么都没准备,这茶盏是我自己用的,不会介意罢?” 隔着腾腾氤氲的雾气,锦墨的眼光温和且带着淡淡笑意,幽深的瞳孔里有她——莫离的眼泪刷地就流出来。 “锦墨,我很想你。” 一滴一滴,眼泪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清澈的痕迹,便有水花在锦墨的心底溅开,有一瞬间,他的心被洞穿一般疼。 来不及多想那心疼的感觉因何而来,已半跪在地,笨拙地摸上她的脸:“离儿,别哭,别哭……” 终究是束手无策,锦墨没有见过任何人的泪,亦不知如何安抚,只能一遍一遍地说着“别哭,别哭”。 “锦墨,你有没有想我?” 望着莫离水眸清亮的眼睛,下意识地,锦墨脱口而出:“想。” 莫离破涕为笑,一滴泪尚挂在她的长睫上,光色润莹如珍珠,是世间最珍贵的珍珠。 锦墨不由自主伸臂揽住她,叹息:“傻瓜……” 好半天,莫离才缓过神,只是仍旧懒懒地贴着锦墨,贪恋那温暖踏实的感觉。 “离儿,心情好些了么?” “嗯。” “茶凉了。” 第336章 千尺鸿沟 莫离赫然推开锦墨,果然,他一只手还一直端着给她的茶盏,热气已失。 竟是哭了这么长的时间,莫离这辈子还没有如此失态过。 顿时红了脸,恼羞成怒:“都是你惹的我!” “是,是,是。”锦墨站起真,笑道:“原是小人的不对,公主饶恕则个,小人这就给您另添茶,还望公主赏个脸,不嫌弃鄙府粗茶难入口才是。” 他说着站起身,又另外倒了一盏茶,双手奉上,恭恭敬敬地递给莫离。 莫离见惯锦墨持重的样子,还是第一次听他玩笑,惊讶:“锦墨,你和先前大不一样,果然让你离开公主府,是我做出最英明的决定。” 锦墨脸上的微笑就慢慢地散去,神色复杂地别开脸,淡淡道:“是么?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变了,却不知是好,还是坏。” “自然是好事!先前是我委屈你了。锦墨,看看,你方才离开公主府几天,便吸引那么多优秀的人在左右,足可证明你非同凡响,来日,必能施展抱负,成为昭玥肱骨栋梁。” 莫离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霎时间,锦墨态度疏离冷清,淡淡道:“离儿方才见到那几个人,是我的旧友,听我自立门户,来拜访道贺而已,离儿若不信,可派人去查。” 莫离的笑容僵在脸上。 明明是真心真意替锦墨高兴,并没有别的意思,怎么会这样? “锦墨……” 莫离慢慢地站起身,走到锦墨的对面,深深凝视他,艰难地开口:“任我身边所有人都说你的坏话,都劝我远离你,提防你,我都不会听……因为,你说过,你不会站在尚世胜一边,所以我信你。可你为什么不能信我呢?” 莫离的处境又多艰难,只有自己知道,一直以来,都不肯在锦墨面前流露出半分。 他们之间的鸿沟是注定存在的,莫离不愿意再人为的增添那鸿沟的深度宽度。 第337章 爱到卑微 他们之间的鸿沟是注定存在的,莫离不愿意再人为的增添那鸿沟的深度宽度。 至始至终,她把朝局和锦墨分开,把尚世胜和锦墨分开,那么努力拉近他与她的距离,就是怕有一天,疑心的刺把他们戳的面目全非。 然而,锦墨终究这样说了,长久以来,莫离刻意回避的问题,他说出了口。 “锦墨,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喜欢你,喜欢到可以倾注全部的地步,能给的我都会给你,不能给的,只要你开口,我也会想办法给……所以,不要用敌对的语气和我说话,好不好?” 莫离把自己放在如此卑微的地步,不过是因为“喜欢”两个字。 一颗心捧出来,求他眷顾,不过是因为“喜欢”两个字。 谁说爱上一个人,全是甜蜜?若不被所爱的人接受,且时时刻刻提防着,其中的苦又有谁懂? 莫离惨笑,难过的不能自已。 锦墨终于震撼动容,嘴角翕合几次,方艰难地说出话来:“离儿,我不是不信你。” 莫离倔强地追问:“那是什么?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世人眼里,我始终是尚世胜的儿子,他与你,与陛下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不得不撇清你我的干系,离儿,我真怕有一天,你会恨我。” 锦墨苦涩的笑——一场戏,演到最后,长公主竟动了真情,真真是意料不到啊! 那么,他呢?为何心痛? 所以,撇清了好,干干净净最好,趁一切还来得及,长痛不如断痛,越早撇清越好,那么,将来她的失望伤心会少一些。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好的选择。 其它更多的,就不能够了。 第338章 我保护你 莫离完全曲解了锦墨的意思,岌岌地拉住他的手:“锦墨,尚世胜是尚世胜,你是你,你不是他的儿子,不必受他拖累。如今朝局纷乱,你最该撇清的是他,而不是我。这段时间你千万莫回楚王府,也不要和尚世胜的人有任何接触,最好,你告病请假,不要去都察院办公事,也不要和任何朝廷大臣来往,明白我的意思么?” 锦墨愣愣地看着她,莫离急道:“再多的我就能说了,你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千万不可走出御史府大门,这样,以后我才好替你周旋开脱!” 她目光灼灼,焦急地等待他的反应,锦墨轻吐一口气:“好。” 莫离却还不放心,松开锦墨的手,在书房内转圈踱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光一亮:“对了,你不是影楼的主子么?这段时间让影楼的人保护你,凡接近御史府的可疑人等,一律拦截。你千万等我消息,非我信物,不要给相信任何人。” 说着,莫离的眼睛盯住锦墨头上挽发的长簪。 锦墨头上现在戴着的正是莫离送他的“信”字长簪,莫离伸手欲拿下来作为派人传话的信物,突然又止住,凌乱焦急的目光渐渐柔和,脉脉地注视良久,才低声道:“原来你一直戴着它,既送了你,就不能要回来,不然不吉利。” 她收手,犹豫一瞬,解下自己的腰间玉佩,递到锦墨眼前:“记住,我派人来接你,就用这个玉佩,除非见到它,不要跟任何人走。” 对莫离古怪奇异的举止,锦墨不做任何阻止,也不开口劝,只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不由自主,一双手在侧攥成拳。 他想不明白,莫离是真傻,还是装傻。 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她竟能处处为他设想周全,可见并不傻,甚至是聪明之极,可她为什么就对很多事情视而不见,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呢? “锦墨,你快答应啊!” 莫离还在焦急催促他。 第339章 倾力爱你 “锦墨,你快答应啊!”莫离还在焦急催促他。 “好,我记住了,除非这个玉佩,任何人来,没有它,我都不信。” “嗯,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受到伤害……锦墨……” “什么?” “以后我们在一起,不分开,好么?” “……好。” 莫离终于长松一口气,安心之后,她拦腰抱住锦墨,头埋在他的怀里,许久,再没有说话。 似乎要用心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寻找可依靠的力量。 终究,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唯一可凭借的,不过是长公主的特殊身份。 可笑——她竟要用这身份来保护他。 锦墨涩然地弯了弯嘴角。 再舍不得分开,最后还是要分开,莫离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离开御史府,离开她所爱的人。 此一别,再相见,就是翻云覆雨,殊途陌路。 莫离回公主府,刚刚下宫辇,张智成急匆匆迎上来:“公主,您可回来了!” 见他满脸焦虑之色连礼数都不顾,莫离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强按捺住内心不安,淡淡笑道:“什么事,去书房说罢。” 张智成这时亦觉出自己失态,退后一步抱拳:“是,微臣参见公主。” 于是张智成随莫离去外书房,待摒退左右,莫离急问:“什么事,如此慌张?” “公主,楚王在城外的几座庄子突然多出好些人马出入,微臣派去打探了人回报说,楚王有调兵的意向。” 莫离一时间还没听明白:“什么?” “楚王犹有五万兵权,皆在陵县驻扎,只是此际情况未明……” 莫离急问:“陵县离京城有多远?” “大约五天路程。” “立刻派人严密监视尚世胜城外的庄子,还有劫杀他的传令兵!” “是。” “戍卫营呢,可有动静?” “还没有。” 第340章 求助承泰 莫离嘘了一口气,缓缓落座:“那你可在楚王府里找出证据?” 张智成愧疚:“楚王府警卫森严,微臣守了几夜都能没进去,公主,微臣……” 莫离愣了一会,道:“不怪你……父皇明日起驾回宫,除监视尚世胜的人以外,其余御林军人马调至皇宫护驾,不得出任何疏漏。” “这……公主府怎么办?” 莫离摆摆手:“不用管我,公主府还有死士护卫六百名,足够了,尚世胜胆子再大,没有正当名目他不会动我。” 张智成咬牙道:“……是。” 莫离站起身,匆匆写好一封手令,盖长公主印章,递给他:“想办法把这个送到庆州,亲自交到承泰手里。” “是,微臣立刻去办。” 张智成走后,莫离在书房呆呆地坐着,一会阿如悄悄地进来,见她脸色难看,小声问:“公主,您需要奴婢做什么么?” 莫离摇摇头,半天不说话。 冬日的阳光从窗棂斜斜地照进来,清淡的白一点点移动,印在桌案上堆叠的折子上。 莫离顺手拿起一本又一本:……长公主大安……盛世昌明……昭玥永固……等等无数的堆砌骈俪的恭维之词充斥于目,自护国军大捷归来后就没间断过。 莫离眼睛刺疼,猛地将所有折子都扫落在地,雪白的纸片飞扬开,如断翅的蝶,在阳光映照的尘埃中噗噗落地。 阿如吓得大气不敢出,亦不敢去捡。 “公主……” 檀奴清脆快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掀起门帘,被满地地狼藉唬了一跳,讪讪地顿住。 阿如一面给他使眼色,一面小声道:“檀奴,自己出去玩会,别打扰公主。” 自锦墨搬出公主府后,檀奴明显快活许多,莫离病着的几天,他时时地找各种借口探望,但见莫离给他个好脸色看,便高兴的不得了。 第341章 册立储君 此际见檀奴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眼珠子乱转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阿如实在没闲情哄劝,沉下脸道:“快出去!” 檀奴蔫蔫地转身,正要往外走,突听莫离道:“等等。” 檀奴眼睛一亮,忙转身:“公主,檀奴是来请公主教功课的。” 莫离含笑朝他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是。” 檀奴喜笑颜开,讨好道:“公主,听说您的身体痊愈了,檀奴早就想来,又见您批阅折子,所以没有敢打扰。” “今日我们不讲功课。” 莫离沉吟着,伸手摸摸檀奴的头顶:“檀奴,不如我送你到别处住,可好?” 檀奴惊呆:“公主,您,您不要檀奴了?” “不,不是,最近我事情太多,怕照顾不上你。” “我不走!”檀奴立刻眼泪巴巴地哀求:“公主,您不用理檀奴,檀奴乖乖的呆在听雨轩,不乱跑,也不会烦您,您不要赶檀奴走好不好?” 莫离一见檀奴哭就头疼,正要再劝,外面有人禀报:“公主,内阁几位大人求见。” “什么事?” “说是来恭喜公主的。” 莫离知是乾安帝册立她为储君的圣旨下来的,只得将檀奴的事先放下,领着阿如去文琦殿。 因事出紧急,乾安帝并未与任何人商量,便直接下旨册立莫离为储君,令内阁众臣措手不及,忙拉着粱寒山一同到公主府商量册立大典的事宜。 一众大臣在文琦殿嗡嗡地议论着,内侍唱报,方止声,整冠理袍,朝殿门口施礼迎接莫离。 “恭喜长公主。” 莫离心下百味呈杂,缓缓进殿,逡巡众臣,半晌才道:“各位请起。” 粱寒山起身,与莫离目光对视,皆有酸苦之意,只当着众臣的面很快收敛起来,因为大臣们尚不知乾安帝病情加重的消息。 第342章 浮华表象 乾安帝的圣旨到了内阁,莫离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来日就是昭玥帝王,大臣的态度比先前更加恭敬。 莫离落座,众臣又是大礼参拜:“公主千岁千千岁。” 众臣站起身,恭喜之词纷纷而出,好半天为首的内阁大臣才说到正题:“公主,臣等来请示公主的意思。按惯例,储君册立大典要先昭告天下,然后公主率百官祭祖之后,才是正式大典仪式。钦天监已按陛下的旨意选好大典的子,就在腊月二十六,微臣担心时间紧急,所以特请公主下令,命内廷和中书省,礼部一起筹备大典……” 莫离打断他:“韩相呢?他怎么说?” “韩相正在处理明日陛下起驾回宫事宜,让微臣和公主说一声,储君大典皆按公主的意思办。” 莫离阖首:“到年关了,大伙都忙得不可开交,父皇这段日子龙体不虞,恐没精神支撑冗长的大典仪式,不如从简吧,一切以父皇为重才好。” “这……”众臣面面相觑。 莫离不理众臣反应,直接问:“舅舅,您的意思呢?” 粱寒山犹豫一瞬,躬身道:“既然公主忧心陛下的龙体,微臣没有异议,不过昭告天下和授冠仪式还是要有的。” “嗯,那么,就先昭告天下,等腊月二十八,再请父皇亲自为我授冠。” “是。” 说是腊月二十六,也不过是只剩五天功夫,且还要筹备新年大典,祭祖庙,一件件一桩桩都怠慢不得半分。 现在储君册立大典从简,众臣虽觉不妥,却也轻松许多,且粱寒山都答应了,他们更无话说,皆纷纷点头应承。 事情由莫离三言两语定论,再无别的事,众臣施礼告退。 粱寒山磨蹭在最后,见人都走了,又折回身进殿。 第343章 行尸走肉 大殿内置放着几个熏笼,莫离就坐在大殿的最里侧的环椅上,身影纤弱,微微垂着头,隔着烟汽氤氲,无端端地透出寂寥之态。 粱寒山慢慢地走近她:“离儿在想什么?” “啊……什么都没想。” 莫离抬起头,脸上带着恍惚的笑意:“真像一场梦呵,舅舅,我居然是昭玥的储君了。” “其实并不意外,满朝文武都明白,迟早会有这一天。” “舅舅,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君王吗?” “……会,没有人生来是十全十美的,离儿心底善良,便是百姓之福。” “舅舅是第一个说我善良的人。” 粱寒山微微一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离儿只是任性些罢了,以后多少收敛些,百姓们自然会知道你的好处。” “可是,做一个好君王,仅仅善良是不够的。一个好帝王要文韬武略勤政爱民知人善用权谋制衡铁腕铮铮……” 莫离抱住头:“可现在,我连尚世胜都治不住,舅舅,我好累。” 粱寒山叹息:“是舅舅没本事,不能够帮你。” “有时候,真想撒手什么都不管,可我不能啊,父皇在看着我呢,还有锦……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莫离再抬头,坚定地微笑:“所以,我只是偶尔发发牢骚而已,我会撑下去,会坚持到最后。” 粱寒山从善如流:“是,舅舅相信离儿一定成功。” 莫离静静凝视粱寒山,他才四十岁出头,两鬓已生华发,明明端方温良的一个人,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身上缺少一样紧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第344章 都是苦人 望着梁寒山晦暗无神的双眼,莫离恍然大悟——原来,粱寒山缺少的是生气,似迟暮之人,已厌倦了尘世繁华,眉目中难掩萧索。 想到几月前,思王敏王回京,宫中举行家宴,粱寒山一儿一女在席间献艺,只有那个时候,他才流露出父亲的骄傲,表情生动,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而,却有一个人,在他们歌舞尽欢父慈子孝的场景前,黯然失意。 莫离突然问:“舅舅,为何很长时间没见到舅母?” 粱寒山对莫离的话题转变太快不适应,愣住。 “上次宫中家宴,舅舅没有带舅母出席,我还纳闷了好长时间,莫非舅母长的太美,舅舅舍不得让舅母抛头露面?” 莫离玩笑的语气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残忍。 “离儿休得胡说,你舅母向来不喜出门,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么表哥和表妹最近还好吧?” 提起一双儿女,粱寒山的表情柔和许多:“自然是好的,你表妹还时常念叨你。” “为何不让她来公主府呢,我也想见见她。” “这个……公主府人来人往的,怕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莫离眼珠子一转,笑道:“莫非我这府里有人会吃了她?” 粱寒山错愕:“离儿何出此言?” “锦墨如今搬出去了,舅舅对这件事如何看?” 莫离目不转睛地看着粱寒山。 果然,他脸色大变:“这……他搬出去住自然是好……” “好在什么地方?” 粱寒山叹气:“离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觉锦墨无辜,他有家回不得,或者根本没有家,住在公主府也不得安生。舅舅,你有梁思粱念承欢膝下,尽享天伦之乐,我也有父皇宠爱,只有锦墨孤零零的一个人,每当想到此处,我就替他难过。” 第345章 逆来顺受 粱寒山沉默良久,才道:“那些大臣上劝谏折子我也听说了,锦墨搬出去,对你大有好处,最起码,尚世胜不能再利用他做伐子牵制你。” 对粱寒山就事论事的回答,莫离颇感失望:“舅舅,我累了,你告退吧。” 粱寒山苦笑:“是,臣告退。” 望着粱寒山落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莫离冷笑一声——锦墨还是没有父亲的好。 尚世胜是可憎,可粱寒山的懦弱才是真正造成锦墨悲剧的罪魁祸首。 而她,倾尽全部,终将有一天,拉锦墨走出上一代人的爱恨恩怨的泥淖。 翌日,莫离去南苑接乾安帝回宫,路上与悔之共乘一辇。 莫离道:“悔之,这些日子辛苦你,过完年,我会请父皇为黎美人擢升位份,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府邸,或仍旧住在皇宫也行,不过以后要多当心自己身子,看看你,瘦的都失形了。” 悔之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就要行礼:“悔之替母妃多谢姐姐……” 莫离拦住她:“我们姐妹不必如此,悔之,先前我对你不够关心,你不会怪我罢?” 悔之乖巧地摇头:“不会,姐姐事务繁忙,悔之不能给姐姐添麻烦。” “你肯谅解就好……” 莫离疲倦地揉揉额头,至始至终,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与悔之交流。 悔之太逆来顺受,仿佛一点性格都没有,不知这些年如何在皇宫生存下来的。 那些长着势利眼的宫人们最会攀高踩低,甚或者欺负不得势的主子,看看悔之的衣裳穿戴就知道,她过得很不好。 莫离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宫中倾轧,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提升黎美人的位份,希望那些宫人们能从这微妙的变化中,懂得分寸。 只是,悔之好像无所谓的样子,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惊喜,莫离暗暗纳闷。 第346章 抢先翻脸 百官在朱雀门迎接圣驾回銮,一直送乾安帝至睿和宫,在正殿行接驾大礼,敬问圣安。 乾安帝病恹恹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高全宣布百官拜退,只留韩明忠,沈竹青,粱寒山至寝殿叙话。 又是一阵忙乱之后,乾安帝才躺到龙床上,经过这番折腾已是气虚不定,却仍旧支撑着身体半靠迎枕,问韩明忠:“内阁那几个人,可还安生?” “他们近日走动甚是殷勤,臣担心国子监那边要出事。” 乾安帝眸光闪过凌厉的光:“那就赐死!” 韩明忠踌躇未语,沈竹青急道:“陛下不可,如此一来,楚王必然要抢先翻脸!” 乾安帝冷笑:“他已经翻脸了,朕还要等着他杀进皇宫,夺权篡位不成?!” 沈竹青僵了僵,噤声。 莫离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几人脸色皆难看之极,心下不由惶然,喏喏道:“父皇,尚世胜的府邸,我已经监视起来了……他……” 乾安帝长叹:“傻孩子,尚世胜老谋深算,岂会露出马脚给你牵制?朕后悔,不该把册立储君大典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 莫离还要问,乾安帝已经下令:“还有四天……韩相,立刻派人查抄礼部左侍郎,户部尚书,兵部郎中,国子监祭酒这几个人的府邸,不管用什么名目!” “是。” “慢着……找个调国子监祭酒出京的由头,秘密处置,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是。” 如此雷令风行,是病重的乾安帝甚少有的作为,韩明忠沈竹青粱寒山毫无异状,只小声交头接耳几句,韩明忠就欲告辞。 莫离越发地摸不着头脑,恰在此时,高全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陛下,不好了,国子监八百名太学生伏阙上书,跪谏陛下收回立长公主为储君的诏令!” 第347章 诉十宗罪 粱寒山手里的象牙笏板掉地,“啪”地一声,惊雷一样,之后,大殿归于死寂。 国子监的学生,个个出身簪缨世族,父辈不是当朝肱骨就是外放大员,其中盘根错节,厉害关系非一言可尽。 冒犯颜之罪,齐齐伏阙上书,八百名学生,这意味着什么?! 良久,乾安帝才道:“他们上书的名目是什么?” 高全战战兢兢:“这……” “说!” 便是乾安帝年轻时,声音也从未如此暴戾过,高全惊跳一下,扑通跪地,头埋金砖,冷汗涔涔顺额滑落。 “是,是,弹劾长公主十宗罪……” 乾安帝嗤地一笑:“尚世胜果然手段高明!”一口血就喷出来。 莫离大惊失色,扑到床前:“父皇!” 大殿内登时乱成一锅粥。 乾安帝虚弱地喝止众人:“乱什么!朕还没有死!” 见高全爬起来,欲出殿喊人,乾安帝喝住他:“且说说十宗罪是什么,让朕听听。” “是。” 高全跪行几步,带着哭腔道:“长公主为子女,不驾前服侍,不孝,此其一;欺凌次公主,戕害手足,不义,此其二;护国军出征离京,拜长公主不跪帝王,伤国体而长公主泰然受之,不忠,此其三;性跋扈,当众鞭挞大臣,不仁,此其四;贪恋男色,豢养男宠无数,不廉,此其五;行成年冠礼之后,不参加朝议,不勤,此其六;接手朝务后,独断专行,不智,此其七;诬陷大臣,不善,此其八;无故提拔官员,视官典不顾,不理,此其九;长公主言行粗莽,心无大志,难为国之表率担当大任,此其十……” 这十宗罪,申诉长公主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一样都不具备,甚至有违逆帝尊欲取而代之的不轨意图,的确不堪储君之职。 韩明忠沈竹青粱寒山表情复杂,都没有出声。 乾安帝子嗣稀落,长公主不堪当为储君,还能有谁堪当? 第348章 伏阙上书 乾安帝子嗣稀落,长公主不堪当为储君,还能有谁堪当? 悔之公主吗? 三人皆大震,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莫离。 然而有些话不能说破。 莫离麻木没有反应,脑中一片空白。 即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十宗罪,莫离也只能承认二三,其余的,她根本不知情,因为大多发生在她穿越之前。 而她承认的二三,亦没有人会理解背后的真相苦衷。 国子监的学生们灼灼之言,有理有据,无论是其言,还是其行,都无可辩驳 ——这些昭玥未来的栋梁肱骨,拳拳赤子心,虽不敬,却为国请命忠义两全,光明磊落之举无愧于昭玥天地社稷。 若这一幕戏是尚世胜主谋煽动的,那么,他的确够狠,够阴,够高明! 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思想单纯,或听父辈们一言半辞,或听传言,或受蛊惑,或被同伴影响,便满腔热血来上书谏君王。 尚世胜已然觉察长公主年轻却不愚钝,并非他所能控制的,所以借刀杀人,换另一个更顺从,更懦弱的人为储君然后登基,他才可凭借权势兵权,做真正的昭玥掌权者。 太学生以为他们的行为忠君体国,是为昭玥万世延绵着想,岂不知沦为阴谋者手里的刀,助纣为虐! 乾安帝脸色铁青,纵他是帝王,到了此刻,亦觉无能无力。 “韩相,你先去安抚太学生……” “是。” 韩明忠出殿,慢慢地往太庙前御街方向慢慢走,一路,想不出应对之策。 待看见那寒风凛冽的御街尚,跪地的人头黑压压一片,竟是无法再往前迈一步! 整整一天,八百名太学生们在御街前整整跪了一天,不闹不喊,就静默的跪着。 六个时辰,从日出到日落,期间,韩相,少傅沈竹青,国子监司业皆去劝阻过,都不顶用。 第349章 够狠够阴 直到天黑,乾安帝拖着虚弱病体,亲自接过为首的太学生双手捧上的联名之书,八百名学生方才伏地磕头:“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八百人默默地退出御街,那一个个瘦却挺直的背影,沉甸甸,山般压在人的心头。 乾安帝的手抖如枯草,他并未有应承太学生什么,可这阵势,竟是要逼他做出抉择。 太学生联名之书手中滑落,在寒风中打个旋展开,密密麻麻的字让乾安帝眼前阵阵地发黑,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乾安帝没有正面答应太学生的上书,太学生也没有再次逼君跪谏,事情仿佛就这么无声无息过去了,但是昭玥皇朝从开创至今,政局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尖锐时刻。 所有人都在等待,关键人物更是等待出手的时机,谁出招快,准,稳,谁就是赢家。 当夜,礼部左侍郎,户部尚书,兵部郎中因结党营私的罪名入狱。 太学生联名上书,事先国子监竟无人知情劝阻,帝大怒,命国子监监酒停职自省。 消息传遍朝野,百官沉默。 翌日,乾安帝在睿和宫正殿上早朝。 这是乾安帝病重后,第一次正式上朝,百官出列恭问圣驾,然而,乾安帝体力不支,只略坐了一会就离开,仍旧命长公主莫离处理朝务。 值此政局微妙之机,百官无一人奏本,上朝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就散了。 但不代表百官对政局无动于衷,莫离回公主府,已有数十位大臣在文琦殿等着她。 韩明忠,沈竹青,粱寒山,张智成自不必说是拥立莫离为储君的,几位新科文武举子亦站在莫离一边,还有就是一些亲皇派老臣。 就是乾安帝在南苑养病,莫离代管朝政的时候,文琦殿也从未有过这般热闹。 第350章 状态混乱 那段时间只十几位内阁大臣参加晨议,君臣之间彬彬有礼。而现在几十人先是痛骂尚世胜狼子野心其罪可诛,后是提出各种建议应对目前局势。 但他们谁都说服不了谁,一个个舌如灿花各执一词,都说自己的建议才是最有用最立竿见影的,吵得不可开交,文绮殿的房梁险些被他们掀翻。 莫离头疼欲裂,额上青筋蹭蹭乱跳,却不得不做出领情的样子苦撑着。 她暗暗揣测楚王府那边是否也是这样,一群人围在一起想尽法子对付她? 吵来吵去没有结果,末了,韩明忠终于出面将众臣劝阻住:“大伙若再吵下去,长公主的十宗罪就会变成十一宗,在公主府私设小朝廷结党谋权意图不轨,是斩立决的死罪!” 众臣顿时噤声。 韩明忠叹口气:“大伙吵来吵去吵不出个结果,不如都散了罢,让公主静静。” “……是。” 莫离代管朝政这段时间,奏折批阅并无纰漏,无论京中外郡样样政务处理周全,让人挑不出刺。 尤其护国军大捷而归,她掏出私房钱安抚阵亡家属,又下诏赐送阔邺过冬米粮,使阔邺国王感激涕零,亲书降表自称为臣愿岁岁进贡,在昭玥朝尚属首例。 这两样事,被亲皇派老臣交口称赞长公主有仁德之心,便是从前对长公主有成见的大臣,亦欣慰感怀,因此才有今日之争。 文琦殿的众臣,都是来为长公主鸣不平,却不是真的想让莫离烦恼,此际被韩明忠劝住,纷纷说着宽慰话告辞出殿。 等人都走了,莫离摊手苦笑:“看看,一样的事,到了另一些人嘴里就是两样话。尚世胜一党说我违祖制,添加护国军阵亡战士的抚恤银两是收买人心,给阔邺救济米粮是沽名钓誉,幸亏那些太学生的上书里没有提这两条,不然的话,我岂非冤死。” 第351章 宁可错杀 沈竹青插言:“尚世胜他要公主失去民意,所谓日久才见人心,公主清者自清,不必为此过多苦恼。” 现在脸面撕开,连沈竹青都直呼尚世胜的名字,可见这位老学究也沉不住气了。 韩明忠悠悠道:“是,民众容易受蒙蔽,但蒙蔽不了长远,尚世胜野心昭昭,天下人迟早会看清他的面目,臣倒以为,太学生上书一事,不必较真。” 莫离登时来了精神:“韩相此话怎讲?” “如今拼的是实力,成王败寇,只要公主牵制住尚世胜,真正成为为储君,成为君王的那一天,便是还公主清白之日。” 莫离站起身:“韩相说的对,唯今之计,先延后储君大典,安抚住太学生,我便可抽出精力对付尚世胜。” 韩明忠点点头:“尚世胜在陵县还有五万兵力尚未见动静,公主可派人劫杀他的传令兵,帝京这边,也要严密监视。” “我已经这么做了,只是派去庆州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承泰有没有收到信。”莫离踌躇片刻,终于问出口:“韩相可有承泰的消息?” 韩明忠点头:“来过几封家信……不过我们能想到的,尚世胜必然也想到。” 莫离心一沉:“这如何是好?” “帝京才是最关键,毕竟尚世胜所作所为不符合正统大义,他担不起携兵入京逼宫的恶名。” 韩明忠沉吟半晌,道:“公主,殷兆勇昔日护驾之功,陛下念及每每顾虑重重,皆因此人正邪难断。现正是微妙时刻,戍卫营关系重大,微臣认为既然殷兆勇迟迟不肯向公主表态臣服,宁可错杀,不如除之。” “我也想过,可万一戍卫营哗变,后果更不堪收拾。” “且让微臣想个万全的法子……” 整整两天过去,派往庆州送信的人终于回来,听张智成说:“韩将军一字未回。” 第352章 韩相遇害 莫离就如被谁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手脚皆冰寒,却仍不死心,追问:“一个字都没有?” 张智成摇头。 莫离咬牙:“我再写一封信给他。” 一面说,一面走到桌案前,凝神提笔,一个字一个字写的颇是吃力,半晌才写完。 将信交到张智成手里,莫离想说什么,终究只是笑了笑:“这是最后一封信,帮不帮我,由他。” 张智成动容:“公主,或者韩将军另有苦衷也未可知。” 莫离涩然:“是……他的确有苦衷,原本,我不该求他。” “微臣定将这信送到韩将军手里。” 莫离点点头:“你去吧。” “是。” 漫长的等待犹如将一个人置在炭火上煎烤,命悬一线,寄希望于别人,这种感觉让人发狂。 然而莫离只能忍着,有时候,她甚至自暴自弃的想:还不如尚世胜立刻领军逼宫,便是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一条命而已。 册立储君大典的日子静悄悄过去,没人再提起。 乾安帝仍旧病怏怏的,万般没精神,早朝也仍旧无事可奏,大臣们装装样子,各自在私底下拥立各自的主子,暗争暗斗相互倾轧。 承泰那边迟迟没有消息,韩明忠仍旧在思谋控制戍卫营都尉尹兆勇的法子。 一切都那么缓慢,死寂般的磨人,汹涌岩浆在死寂平静表面下翻滚撞击,随时都有喷薄的可能。 人人都在等待,莫离在等,尚世胜在等,百官们在等,都在等待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只要乾安帝一日在,余威一日在,平衡的假象就维持一日,谁都不会抢先动作。 然而,等来的却是韩明忠突然遇刺的消息! 乾安二十年,腊月二十八,韩相在去往公主府的路上遭刺客袭击,十余名侍卫拼死救护,不利,韩相中剑身亡。 噩耗传来,长公主匆匆赶往相府,一路上悲愤不能自抑。 第353章 天地缟素 天空阴翳,寒风刺骨,鹅毛大的雪片子下得又急又密,行人稀稀落落,衢街两侧的店铺早早关门,帝京鲜少有如此萧索的时候。 宫辇至相府门口停住,茫茫尘世由深入浅各种白色逼入眼睛,铺天盖地惨烈催心,莫离下宫辇,身体晃了晃,险些站不住。 天空灰白,大雪银白,相府门前一对狮子,至门额,至门禁,至照壁,至门廊庭院,无数白幛瑟瑟飞鼓,天地之间唯有悲怆不尽的缟素。 扶着阿如跌跌撞撞往相府里面走,莫离失聪失语,听不见穿孝衣的小厮人说什么,看不见经过的官员向她施礼,只有哭声——呜咽的,嚎啕的,愤恨的,怒怨的,凄哀的,忍耐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各种哭声随寒风在心底里横冲直撞,将她撞得支离破碎。 莫离甚至不知道那哭声从何而来,指甲掐进手心,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往前走,往前走,却不知道该走到何处去。 韩相……死了。 莫离使劲地想,分辨不清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终于,阿如大哭出声:“公主,您别这样,大伙都在看着您,您别这样……” 莫离停住脚步,蹙眉喝道:“阿如,你哭什么?!” “公主……” 阿如想把莫离攥住的拳头掰开,却不能,赤红着眼睛哀哀祈求:“公主,你的手……您别这样,仔细吓着大伙,老夫人还跪着呢,您别这样。” 莫离茫然四顾,原来她已经走到刚刚设好的灵堂内,白袍孝衣的人跪了一地。 灵堂当中间,她的面前,跪着一个年过四十,泪流满面的妇人。 莫离吓了一跳:“韩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以前思王敏王回京时,乾安帝设家宴,韩相亦携夫人出席。 莫离还记得,那时候的韩相夫人雍容富态,面含喜相,怎么才短短几个月,她就苍老至此? 第354章 可怜遗孀 “公主,我家相爷已经去了,您节哀……” 韩夫人在说什么? 莫离被韩相夫人身上的白孝刺得眼睛生疼,恍然回过神,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韩相死了……这灵堂是为他设的,她是为拜祭韩相而来。 ——承泰,我拿什么脸面见你! 莫离颤巍巍地伸手搀扶韩夫人,手心已是被自己的指甲掐的鲜血淋漓。 莫离不知道,她手心流出的血从相府大门口滴到灵堂,一路殷红刺目,且不管谁招呼,她都不理,仿佛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见,至灵堂,吊唁的官员朝她跪拜,她亦是没有反应。 韩相夫人本是丧夫大痛,却要反过来劝她节哀,实在是被莫离的哀恸表情吓住了。 莫离扶起韩夫人,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逡巡跪地的官员:“各位都起身罢。” 回过头,莫离朝灵柩前的黑色牌位缓缓跪下。 拜,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主持丧事的礼官唱礼。 韩夫人再次跪地朝莫离回礼。 莫离抬起头,道:“夫人,请节哀顺变……” 一句话未说完,眼泪刷地流出来,声音哽凝。 韩夫人更是呜咽不能成语。 相府丫鬟们上前,扶起韩夫人与莫离。 韩夫人擦泪道:“公主,请随臣妾去后堂坐坐。” “是。” 跟着韩夫人出灵堂,往后面的客厅,韩夫人再三相让,莫离方才在上首的位置斜斜坐了半个身子。 一时,丫鬟上茶后轻手轻脚的退出客厅,莫离和韩夫人泪眼相对,又是好一阵的欷歔。 然莫离自知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强忍泪水,道:“夫人放心,我定会找出刺杀相爷的凶手,给夫人一个交代。” “臣妾正是要求公主为我家相爷讨个公道。” 韩夫人起身跪地:“我家相爷为官多年,也不知是得罪了谁,才有今天的惨剧,公主,臣妾知道此际朝政动荡,本不该让公主分心,可是臣妾实在不甘心……” 第355章 天人永隔 莫离忙扶起韩夫人:“夫人莫要如此,朝廷少了韩相就少了半边天,莫说是我,便是父皇也不会放过凶手的。” “多谢公主。” “夫人可派人通知承泰?” “已经派人去庆州了,那孩子,若知道他父亲……” 韩夫人眼泪噗噗直掉:“那孩子才从桑城回来几天,父子还没好好聚聚呢,就已天人永别,臣妾只想起这个,心里越发地难受。” “夫人……我已命内廷办理韩相的后事,韩相半生为官,乃昭玥肱骨重臣,因以国礼相待,夫人且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伤心,您就是不念及自己,也要想想承泰……”莫离哽咽说不下去。 “是啊,臣妾还有承泰,若不然,还不如随相爷去了……” “夫人千万不能这么想,韩相尸骨未寒,在天有灵听到您这么说,也不能安心……” 劝了好一会,韩夫人方才止住泪。 韩夫人毕竟是有见识的,非普通妇孺一般软弱,强自镇定道:“相爷是去公主府的路上遇害,保护他的侍卫还有活着的,突遇此变故,臣妾尚来不及问话,公主要不要见见他们?” “那是自然。”莫离早有此意,只顾及韩夫人的心情,才一直忍着。 “夫人若不介意,我想单独询问侍卫几句话。” “是,臣妾去叫侍卫过来拜见公主。” 韩夫人站起身,走出客厅。 阿如站在莫离身后已是哭成泪人,莫离听着她凄凉哭声一阵阵地恍惚 ——阿如尚且如此,那么承泰呢?他听到父亲的噩耗会有多难受? 他终于要回来了,却是为了奔丧。 韩相一死,朝局越发险恶,然而她再不能因为自己的事麻烦承泰,因为无颜愧对。 莫离心如刀绞,承泰,我没保护好你的父亲,我一次次的对不起你,你会原谅我吗? 第356章 心有惴惴 保护韩明忠的十几个侍卫,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人,他们身上亦有伤,其中一个侍卫尤其重,是被人用担架抬进客厅的。 饶是如此,两名侍卫疼的满头大汗,仍挣扎着要给莫离行礼,被她硬硬拦住。 送两名侍卫来客厅的家仆退出去,莫离使个眼色给阿如,叫她守在门外,严防有人偷听。 担架上的那名侍卫莫离见过几次,他是韩明忠的近卫,几乎不离左右。 侍卫的伤在心脏,却偏偏没有死,莫离觉得十分奇怪。 侍卫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挣扎道:“小人的心脏偏右侧,才得以逃生。” 莫离道:“虽韩相不幸,不过你们护卫的功劳我铭记在心,回头会派御医过来给你们疗伤,还需要什么只管说,我亲自为你们打点。” 侍卫的眼圈就红了:“多谢公主,小人什么都不需要,只求公主为韩相报仇。” “我正是想问问你们事发时候的具体情况,刺客有多少人,穿什么衣服?” “当时韩相的轿子正往公主府的路上,刺客突然从两侧的房梁跳下,足足有二十多人,且武功十分厉害,一言不发只管袭击轿子。而小人等只有十几人,事出突然匆忙应对,只片刻,就有几个当场丧命,剩下的人护着韩相且退且打……韩相还是受伤了……当时韩相让小人不要管他,自己逃命……小人怎可能置韩相的安慰不顾……那些刺客招招夺命,小人几个拼死护卫韩相,却终究……不能……韩相胸口中了两剑……身上全是血……全是血呵……” 韩明忠的近卫泣不成语:“小人爬到韩相跟前……亲眼……亲眼看着韩相咽气……” 另一个侍卫哽声补充:“那些刺客见韩相闭眼之后,皆飞身退散,小人想拼命也找不到人……刺客穿黑衣……” 莫离急问:“可曾蒙面,衣服上有什么标志没有?” 第357章 临终留言 侍卫摇摇头:“没有,他们没有蒙面,也没有标志,只是普通黑衣短打……武功路数到像是军中的,不讲招式,只讲狠厉。” 莫离竟是松了一口气,后背尽皆虚汗,中衣湿透。 怔了片刻,才问:“韩相临死前,可说过什么话?” 韩明忠的近卫道:“有,韩相趴在小人耳边,断断续续说几个字,防宫变……防今……” 防宫乱……防今…… 防今……什么意思? 莫离怔怔沉思。 韩相临死的时候,念念不忘的是什么? 对了,他这些天都在想法子牵制殷兆勇,会不会临死之前口齿不清,说的是防京戍卫营? 可防宫变……是要防谁呢? 莫离在客厅里慢慢踱步,一面想,一面低声喃喃。 “公主,刺杀韩相的刺客必是楚王所派,请公主主持公道为韩相报仇!” 躺在担架上的近卫努力抬起头,两眼赤红,殷切灼灼地望着莫离。 莫离道:“是,我已想到刺杀韩相是主谋除了尚世胜再不会有别人,你们放心,我自会问罪尚世胜,让韩相在天之灵瞑目昭雪,但这些话,你们不要再给别人说,尤其是夫人。她现在悲恸至极,我担心刺激过度她会做出不当的举止,尚世胜的势力不容小觑,容我想好完全的法子,和承泰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是,等公子回来,定饶不了尚世胜!” 莫离提声叫阿如,命人抬走受伤的两名侍卫。 韩夫人进来,将一叠纸笺呈上:“公主,臣妾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相爷这几日一回家便关在书房里,这些都是他写的,但盼公主能在其中找到主谋凶手的线索,为相爷报仇。” 莫离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是,夫人且放宽心,待有蛛丝马迹,我会通知夫人。” 莫离又劝慰韩夫人半天,方才告辞,临走的时候,特意叮咛道:“夫人,我父皇龙体违和,怕是经受不住打击,韩相遇难的事最好先瞒着他,待我回头慢慢去说。” 第358章 认可莫离 韩夫人道:“是,臣妾还没有来得及叫人去宫中报丧,一切听凭公主安排。” 莫离点头:“最近朝务多,我抽不开身,先教内廷的人帮协夫人筹办丧事,等承泰回来之后,我再来相府,到时候就会给夫人一个说法。” 大雪仍旧在下,相府尽皆缟素,只事出突然,灵堂草草设立诸事不周,韩夫人妇孺之人少主见,且伤心至极,也顾不得旁的。 虽有管家领着家奴准备后事,但全府上下处处都是哭声,万事皆乱。 莫离想了想,留阿如在相府协助韩夫人处理事务。 阿如幼年流落街头,被韩相救回相府才有一条命在,她对韩明忠的感情实等同于义女,本就有留下来披麻戴孝的想法,此际被留下心愿得偿,当即跪地恭恭敬敬磕头,谢长公主恩典。 得到讯息来吊唁的大臣越来越多,就算平素与韩明忠政见不合的大臣亦在此时表达追思,莫离不欲与尚世胜一党的人碰面,便吩咐侍卫把宫辇停在后门,在哭声震天中悄悄离开相府。 莫离回公主府,径直去内书房,把门关上,拿出韩夫人交给她的纸笺细细翻阅。 估计韩相对目前的朝局亦十分头疼,辗转思虑,将各种零散的念头写在纸上,所以,这些文稿的内容毫无章法,有时候,写好的字又会用粗笔重重划掉。 莫离努力想从凌乱的字迹中寻找韩相的思路,对尚世胜,对宫中,对殷兆勇,甚至对御林军,护国军他都有提及。 突然从文稿中翻到关于长公主的段落,莫离亟亟地取出来,只见上面写着:长公主,性燥,独断,胸无沟壑,然忽而长进,主动问及国事,实出意外。于国事,偶有见解超群,且心纯良,善思,吾忧且喜。喜稚子可塑,假以时日贤臣襄助左右,或为明君,社稷百姓之福也未可知,忧其一叶障目,君若失之洞察,危矣。 第359章 清除障碍 韩明忠这段文字对莫离褒贬皆有,但明显的,他终于认可莫离有成为明君的潜质。 可惜一代贤臣已成尸骨,再不能襄助莫离登帝位,做明君了! 莫离又一次落泪。 心愤怒,尚世胜戕害当朝宰相,胆子泼天地大,千刀万剐亦不足以消恨! 韩明忠忧心忡忡,不仅担心尚世胜一党权重势大,长公主应付吃力,更担心一旦两虎相争,国家动荡,外敌或有趁机入侵的可能,若起战乱,受苦的是昭玥百姓。 前后思虑,唯有迅速解决眼前局势。 他最担心的就是殷兆勇,纸上写出各种牵制殷兆勇的法子,又逐一否定。 莫离对其中一项有所认同,殷兆勇有护驾之功,任职戍卫营都尉多年,在营中威信根深蒂固,杀他,不足取,唯有消减兵权。 可是时间呢?时间怕是不够。 莫离在书房慢慢地踱步思忖,又拿起纸笺看别的。 防宫变,三个字入目,令她眼皮子一跳。 乾安帝患病多年,长公主不理朝务,高全虽是内廷总管,到底日日伺奉驾前,已顾不上别的。 内廷太监加宫女过万人,内廷衙门二十四司,各司又有各司的总管,因长期无人监理,已是各自为政。 尚世胜定不会放过这个空子…… 莫离打开书房的门:“来人!” 侍卫抱拳:“公主。” “立刻派人进宫,传我令,命张智成将各司现任的太监总管羁押看守,除高全外,一个都不许留!” “是。” “再传京戍卫营殷兆勇立刻来见我!” “是。” 大雪纷飞,入夜,无数的雪片子映着宫灯的橘色光晕纷纷扬扬从黑暗的天宇尽头坠落,将公主府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视野中。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第360章 欲加之罪 公主府十步一岗,警戒森严。 远远地,一个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近,就着廊下宫灯,隐约可见他移动间隙,身上闪现几抹森森玄光,兵器碰撞盔甲,铿锵之声击碎静夜岑寂。 外书房门口的侍卫抱拳:“殷都尉,公主已久候多时了。” 殷兆勇回礼:“雪下得太大,路上不好走,但愿公主不怪我来迟之罪才好,烦劳兄弟通报罢。” 说着,要上台阶,侍卫伸手一拦,道:“都尉莫怪。” 殷兆勇愣了愣,恍然回过神,忙解下腰间的佩剑,递到侍卫手里,解释道:“我方才巡街,竟是忘了。” 侍卫笑道:“都尉辛苦,等会出来在下就该换岗了,正好请都尉喝酒赔礼。” “哪里哪里,一会我请兄弟喝酒,不醉不归。” 侍卫这才提声通报。 殷兆勇进书房,被热气扑面,眼前一阵模糊,好一会,才看清莫离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房里侧的桌案前,衬着身后的百凤朝阳屏风,竟是入画之人一般肃穆。 想来,她这么坐着已经许久了。 殷兆勇跪拜:“参见公主,请公主恕微臣来迟之罪。” 莫离笑吟吟地抬臂:“都尉大雪天气还牵挂京城警戒,我岂有怪罪的道理,快快请起。” 殷兆勇站起身,头上身上的积雪被屋里的热气一蒸,渐渐融化成水,顺额头,盔甲滴落在地,片刻间,就在地毯上浸出一滩水渍。 他却不擦脸上的水,只抱拳道:“不知公主传属下来有何事吩咐?” “我想问问都尉,韩相遇害一事,都尉是怎么想的。” 殷兆勇沉吟一瞬,不动声色抱拳:“微臣请公主明示。” “嗯,说起来,都尉一人之力,本不可能看顾好京城每一个角落,不过职责所在,戍卫营两万人马由你调配,韩相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害,戍卫营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殷兆勇张张嘴,缓缓跪地:“请公主降罪。” 第361章 监禁都尉 莫离嗤地一笑:“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然韩相当朝一品大员无端遇害,满朝文武帝京百姓皆心怀戚戚更人人自危,实对京城警备不利,殷都尉,就委屈你了,请暂时在公主府屈居几日,协助我调查杀害韩相的凶手,如何?” 莫离说完,端起桌案上的茶盏,一霎时,屏风后,婆娑的帷帐后,涌出十几名侍卫,手中刀剑霍霍雪亮紧逼跪地的殷兆勇。 而莫离,仍旧慢慢地喝着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半晌,殷兆勇苦笑:“微臣谨遵公主之命,定协助查出真凶,给韩相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还请都尉写一封手令至戍卫营,免得戍卫营将士们以为都尉出了什么事,来我公主府要人。” 莫离使个眼色,侍卫立刻将笔墨纸砚铺在殷兆勇面前。 殷兆勇倒也干脆,提笔一挥而就,侍卫将他的手令呈给莫离。 莫离细细看了一遍,笑吟吟地说道:“以后每天都尉都照这个写上一封,只消杀害韩相的真凶就擒,我自会毫发无伤地放都尉出府,天色不早了,请都尉先下去歇息吧。” 侍卫们押殷兆勇出书房,一阵寒风扑进来,殷兆勇回头,表情诚挚:“公主,对于韩相,我亦恻然。” “我知道……” 莫离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命令侍卫将殷兆勇软禁起来。 韩明忠想了几天,没想出妥善解决殷兆勇的法子,没想到他遇害,反而成全了莫离。 莫离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去宫中传令的侍卫也回来了,禀报道:“张统领已将各司总管押至慎刑司看管,还说他会严密监视宫中动静,请公主放心。” 又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尚世胜肆无忌惮戕害朝廷一品大员,明显已经做好造反的打算,他下一步如何动作,莫离猜不出。 局势到了此种地步,莫离能算计到的都算计到了,竭尽全力而时间有限,其余的再也不能够。 第362章 实力悬殊 有时候,守卫的一方比进攻的一方更被动。 莫离不是没想过直接带领御林军冲进楚王府抄家,可是尚世胜在陵县驻守的五万人马,是个不容忽视的压力。 算一算,御林军只有三千人,加上承泰在庆州的人马才不过二万三千兵力,最难受的是,御林军三千人还担负着皇宫守卫,根本不能随意调配。 二万人马和五万人马相比,是个十分悬殊的数字,一旦起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尚世胜手下还有多少暗卫死士莫离尚不知情,而承泰那边迟迟不见消息。 所以,莫离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被动地等待尚世胜的动作。 这一夜非常的漫长,莫离不曾阖眼,一直在书房坐着,权衡局势,思量还有什么漏洞。 天色刚亮,她立刻叫人去相府问候韩夫人,私心底,更希望知道承泰可曾回来。 明知道不可能这么快,即便不下雪,从京城至庆州往返,马不停蹄赶路也需两日,可她还是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侍卫回报说前去相府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幸亏有内廷几十名太监襄助办理丧事,相府上下才不至于乱了规矩。 还说韩夫人多谢公主体贴,今日精神略好一些,请公主勿念。 侍卫只字不提承泰,就是还没有消息。 她盼承泰回来,又怕他回来后不知该如何相对,心中矛盾之极,此际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 张智成抽空来公主府,向莫离禀报禁中情况。 见长公主无精打采眼圈乌青,明显是没睡好的缘故,张智成劝道:“现宫里安宁无事,尚世胜亦不会这么快有下一步的动作,公主尽可放下心好好睡一觉,明日除夕夜要守岁,后日就是岁首,要祭祖,还有百官朝贺新年行宴,都不得休息,您现在不休息好,如何有精神应付后两天的场面?” 莫离这才想起,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九。 第363章 深夜入宫 被张智成一说,莫离就觉得疲倦之极,捂住嘴打个哈欠:“那就辛苦你传话给莫清华他们多留意各处的动静,有什么事立刻来报我,千万不敢耽误。” “是。” 这一睡,就是整整一下午,等莫离睁开眼,寝殿一片乌黑。 莫离击掌叫人,丫鬟们提灯进来,点亮寝殿的烛火,一面笑道:“公主可睡醒了,您一天没用膳,奴婢这就把晚膳送进来。” 莫离急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到亥时。” 莫离心里换算时间,连忙催促丫鬟们帮她梳洗更衣,匆匆吃了几口饭之后,出门坐上宫辇往皇宫而去。 积雪被车轮压得咯吱咯吱响了一路,莫离从朱雀门下宫辇,换乘软轿去睿和宫。 从未有在这个时辰仔细观察过昭玥皇宫。 一盏盏宫灯勾勒无数巍峨宫宇在漆黑苍穹下静默伫立,寒风呜咽中,宫道显得阴森空寂,偶尔有一队侍卫经过,遇轿止步询问,单调的声音回荡良久。 至睿和宫,莫离从轿子上下来,立刻有侍卫提灯上前,看清楚之后抱拳:“公主。” 看来禁中警卫的确严谨,莫离满意地点点头:“陛下呢,可曾歇下?” “刚刚悔之公主来送药,陛下还未曾歇息。” 莫离蹙眉:“这么晚还吃药?” 侍卫赔笑:“这两日都是这样,王御医说下雪天冷,陛下受不得寒气,需夜里加服一顿驱寒助眠的补药,悔之公主说她担心宫女们不经心,所以亲自来送药了。” 莫离一想大有道理,不再追问,径直提裙入寝殿。 果然,寝殿内灯火通亮,几个宫女围在龙床前伺候,悔之手里端着一碗药,慢慢地放在嘴边,似在准备试药。 莫离轻咳一声,宫女们回过头,敛衽施礼:“拜见长公主。” 莫离低头解开披风,递给身后的丫鬟,一面往前走,一面不经意地问:“悔之,父皇还没睡么?” 第364章 一碗苦药 莫离说完,见悔之手里的药碗竟斜歪歪地洒出来一些汤药出来,忙帮她端稳:“悔之,仔细烫着。” 悔之眸中异色一闪,很快笑道:“姐姐,您怎么这会来了,唬了我一跳。” 悔之便将药碗递给宫女,低头欲拜。 莫离扶住她:“早说过,我们姐妹不必如此。” 半天没听见乾安帝的动静,莫离探头去看,却见他双眼紧闭,并不像是清醒的样子,不由诧异:“父皇睡着了?” “这两天下雪天气阴寒,父皇时睡时醒没个时间,今个已经这么晚,父皇更是支撑不住,姐姐要是不急着走,便与悔之等会罢,这药是王御医叮咛必须服用的。” “也好。” 宫女们搬来两把椅子在龙床前,莫离悔之分别落座,低声絮絮地说了一会话。 忽而宫女说:“陛下醒了。” 莫离忙站起身:“父皇。” 乾安帝动了动,喉咙咯咯作响,却是说不出话来。 莫离慌道:“悔之,父皇怎么了?” 悔之从容回答:“是痰积在喉咙,不打紧。” 说着,她上前扶起乾安帝,轻拍后背,片刻,乾安帝咳嗽出一口痰,才缓缓道:“冷……” 可是殿内明明笼着火盆子,温暖如春,乾安帝身上也盖着厚厚的被子,怎么会冷呢? 莫离伸手摸摸乾安帝的额头,又探探自己的,纳闷道:“不烧啊。” “姐姐,父皇这两天精神不济,一听见外面下雪,越发地直喊冷,所以王御医才特意加了夜里一服驱寒的药,喝下去,父皇就暖和了。” 许是光线的原因,莫离总觉得乾安帝的目光没有焦距,比以前更为浑浊,于是拉着他的手,问:“父皇,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冷……” 又是这句。 莫离蹙眉:“父皇,这两天离儿抽不出空子来探望您,您不怪离儿罢?” “叫韩相来,朕有话要说……” 第365章 国不能倾 莫离吓了一跳,慌忙别开脸,不敢面对乾安帝。 “父皇,您有什么话就对离儿说好不好?” “离儿……” 乾安帝手使力,紧紧抓住莫离:“离儿……国不能倾,江山不能失……”话没说完,便是一阵急切的咳嗽打断。 见乾安帝全身发抖,莫离忙喊悔之:“快给父皇喝药,他冷!” 悔之从宫女手里取过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试药。 那药似乎十分的难喝,悔之蹙起眉:“姐姐,这药太苦了,父皇不喜欢喝呢,不如您亲自伺候父皇服用,父皇见是您喂,就算苦,心里也觉得高兴。” 莫离道:“是我应该做的,平时难为你了。” 悔之便将药碗递到她手里:“一定要请父皇喝完,方才已经洒了几滴,恐药力不够,父皇仍会觉得冷。” 悔之已经亲自试过药,莫离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下让宫女们扶起乾安帝,她把药碗送到乾安帝嘴边,一面哄:“父皇,您喝完药,离儿再陪您好好地说会话,这几日离儿很想念您……” 片刻,莫离亲自将一碗药给乾安帝喂完,涓滴不剩。 悔之一眼不眨,目光紧随莫离的动作,转而微微地笑开。 “姐姐,果然父皇只听您的话呢。” 宫女们伺候乾安帝吃一粒蜜饯,扶他重新躺好。 莫离额头渗出一层薄汗,用帕子擦了擦,道:“父皇睡着了,殿里的炭火也不要熄灭,让宫女好好守着,父皇若是还觉得冷,不妨再盖一床被子。” “是。” 转过头,莫离见乾安帝竟又闭上眼睛睡着了,不由失笑:“还说陪父皇多说会话呢,看来是不成了,也罢,明日夜里我再过来陪父皇守岁。” “悔之送姐姐出宫。” “不用了,天色已晚,你也早些歇息吧。” “悔之听姐姐安排。” 第366章 冬寒雪灾 话虽如此,悔之仍旧送莫离出睿和宫,亲眼看着她坐上软轿,离开视线以外,方才领着宫女们又回了寝殿收拾火烛。 梆响三声,平安更鼓在逶迤起伏的宫阙遥遥传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祥和。 除夕这一天除一些大臣派人来送礼之外,公主府平静无波。 大雪连下两日,到了除夕早上才渐渐的小了。 听说大雪封道,去庆州的路途不畅通,好些急着赶回帝京过年的旅人都堵在路上,相府派去报丧的家奴也没有回来。 对莫离来说,这暂时是个好消息,最起码,尚世胜在陵县的人马亦不得行动。 看来年前可安枕无忧。 莫离早起吃过饭后,命刘宇准备好几车些吃食棉被,又换了些散碎银两,带着侍卫跟她去城郊转转。 莫离之前在帝京闲逛,发现地处北郊的民居大多低矮破旧,大雪连下两日,便惦记着有屋舍被积雪压垮,大过年的,老百姓不得安居。 果不其然,宫辇沿官道刚刚至北郊,还没有进小巷,就听见许多人大呼小叫的,还有孩子的哭声。 莫离从宫辇上下来,命侍卫道:“过去几个人看看出了什么事。” 巷口的屋舍高大一些,莫离垫着脚尖往里看。 好半天,几名侍卫出来,抱拳禀报:“前面有十几家屋舍被积雪压垮了,莫佥事正领着一队戍卫营的人救援受伤的百姓。” 莫离一听,顾不得小巷泥泞,就要过去看看,刘宇和侍卫们想劝又不敢劝,急忙忙地护在她左右往里走。 大约小巷里的人家都在准备过年的吃食,没工夫管别家的事,所以巷子里很少有人经过。 深一脚浅一脚的,莫离提裙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顺着呼喊的声音又穿进更狭窄的一条巷子里。 此处屋舍瓦檐明显陈旧低矮,片刻,就看见前面挤满了人。 第367章 救援灾民 有的人在帮助救援受伤的百姓,有些一家人抱在一起呼喊亲人,可怜孩子们撕扯的嗓子哭得鼻青脸肿,更多的人则衣裳破旧不遮体,互相挤在一起借以驱寒。 莫离径直往人最多的地方走,百姓见她衣履华贵,身侧又环护着好些锦衣侍卫,不免心生畏惧,悄悄地让开一条路。 就露出雪地上躺着十几个受伤的人,衣裳脸上血迹斑斑,但奇怪的是,身底下的被子却是簇新的。 莫离正在纳闷,莫清华满脸满脸的泥,匆匆走来请她去僻静处说话,抱拳道:“公主,此处不安全,您不该来。” 莫离将殷兆勇软禁,戍卫营就是莫清华当家,因此见到他带领戍卫营的兵士救援灾民并不吃惊,只问:“人都救出来没有?” “全部救出来了。唉,这两天大雪封路,城外设立的民棚早就被旅人住满了,这些灾民安置是个问题。” 莫离抬头环顾,小巷两侧的屋舍大多倒塌,因没有工具,戍卫营的兵士全是徒手帮着灾民挖掘碎石烂瓦下的粮食衣物,身上盔甲已经被雪水浸成泥泞,个个满头大汗仍不知休息。 四周是眼泪巴巴的百姓,莫离的目光落在人群后面的几车衣物上,问:“是谁送来的?” “是锦墨大人,他昨夜四更天就在这里,今早起才被微臣劝回去。” 莫离低头沉默片刻,吩咐道:“让戍卫营的兄弟不用挖那些粮食了,我已叫人押了几车来,你派人先去找顺天府的李大人,让他立刻腾出几间捕房给这些灾民住,一应药品衣物皆有公主府支付,无须他再报备户部要钱。” 莫清华精神一振:“是,微臣立刻派人去。” “别处可还有受灾的民居?” “昨夜雪大,只这一处的百姓去戍卫营报灾求援,天亮后,微臣派人在京城各处巡逻,至今尚未有回报。” 莫离点点头:“幸苦你了,再有百姓受灾,一并持我的口令,让顺天府李大人安置。” “是。” 第368章 檀奴闹场 莫离来不及阻止莫清华,他已经朝四周招手,喊道:“长公主已送了粮食衣物过来,大伙不用挖了,和下官一起去顺天府,长公主自有安置!” 登时一片欢呼之声,戍卫营的兵士和百姓一起跪地:“谢长公主大恩,公主千岁千千岁!” 莫离只好微笑朝四周点头,以示抚慰。 安置好灾民,天色麻麻黑,已过了晚膳时间。 莫离回公主府,一进门,管家刘宇就跟在她身后唠叨那位大臣来提早拜年了,那位大臣送了什么珍玩古董……等等琐碎事情。 最后刘宇又问公主是进宫过除夕还是就在府里守岁,夜里要不要放鞭炮烟花庆祝新旧年交更? 莫离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滴水未进,早就饿得头昏眼花腿软无力,更兼连着几日忧心朝局,没耐心和刘宇磨牙。 只道:“一会我进宫陪父皇守岁,今夜不要放炮仗,韩相的丧事还没有过头七,我哪有心情看那些玩意?再者说父皇龙体不虞,需静养,那些堵在城外民棚的旅人和灾民连肚子都吃不饱,我们弄虚景白花银子,还不如省出钱来救济那些人。” 刘宇连连称是,躬身退下。 莫离身上的披风和衣裙沾满污泥,入寝殿,丫鬟们抬来热水伺候她洗澡,重新更衣梳妆妥当,几上已备了的晚膳。 刚刚举起银箸准备夹菜,就听半遮半掩的大殿门口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她问:“是谁?” 一个丫鬟笑道:“是檀奴少爷,他今个跑来几次,都没见着您,这会不让他进来,不高兴呢。” 莫离笑道:“怪可怜的,叫他进来,陪我一起吃饭罢。” 堵在门口的丫鬟让开路,檀奴一溜烟地跑到莫离跟前告状:“公主,她们不让我见您!” 莫离见他身上簇新的银朱袍子,越发衬得唇红齿白煞是好看,偏偏横眉瞪眼像个小霸王一样,不由扑哧笑道:“明个就是新年,你长大一岁,性子却不长,还想不想要压岁钱了?” 第369章 设下酒局 檀奴立刻不瞪眼了,急道:“自然是要,不然财神爷一年都不跟我。” 他这话说完,不止莫离,就连殿里的丫鬟们尽皆掩嘴而笑。 檀奴登时红了脸,跺脚:“公主,您也跟着她们欺负檀奴!” “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陪我吃饭,一会我还要进宫呢。” 莫离哄檀奴坐在身边,吩咐丫鬟再添置一付碗筷来。 檀奴这才安生下来,乖乖地陪莫离吃饭。 莫离原本吩咐晚膳准备简单点,凑合着垫饱肚子,好快快地去宫里陪乾安帝。 不成想,她劳累一天饿极了,此刻再加上檀奴,丫鬟们端上来的饭菜竟是不够两个人吃,只得吩咐她们再让厨房添两个菜来。 等菜的间隙,檀奴几次欲言又止,莫离故意逗他:“有话就说,若是不说,就别后悔。” “公主……” 檀奴放下筷箸,巴巴地拽她的袖子:“檀奴想求公主一件事。” “什么?” “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团聚喝酒玩耍放鞭炮,檀奴没有家人。” 他咬咬唇:“公主……可不可以让檀奴陪公主喝一点酒,庆祝新年?” 又怕莫离拒绝,亟亟道:“因为听说公主今夜要进宫伴驾过除夕,明日又接受百官朝贺不得回府,所以檀奴才等了公主整整一天。” 说完,檀奴都快哭了。 莫离心下一动,温声问:“你家人呢,怎么从不听你说起?” “我……没有家人……公主就是檀奴的家人。” 莫离顿时心软:“好,咱们就一起喝杯酒庆贺新年,今日是除夕,新旧交替,也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檀奴破涕为笑:“多谢公主。” 一时,丫鬟们又送来几样菜和一壶酒。 第370章 惊天霹雳 莫离想起檀奴所说,心有所动,对丫鬟们道:“你们都下去罢,若京城还有亲人在的,可去向管家说一声提早领取压岁钱回家过年,没有亲人的,也让厨房多做几个菜,大伙热热闹闹地守岁,我这里不需人伺候,一会吃完饭,自会叫侍卫们送我进宫。” 一群丫鬟立刻惊喜交加,皆跪地给莫离磕头:“谢公主体贴。” 便喜气洋洋地相携着退出殿外。 本来是要随便垫饱肚子急着进宫去,被檀奴闹了这么一出戏,莫离开始正正经经地吃饭,间或闲话家常。 这才知道檀奴是个孤儿,被人卖来卖去,最终逃出来在市井卖唱,身世十分可怜。 一壶酒,两个人分着喝,檀奴一面掌酒,一面回答莫离的问题,他心愿得偿倒也乖巧。 只是几杯酒下肚,莫离眼前渐渐地模糊起来,她只当是自己跑了一天太累了不胜酒力,此时心里仍旧清醒,惦记着不能喝醉,就按住檀奴的手:“不能再喝了,叫人准备宫辇我得进宫去。” 她摇摇晃晃地想站起身,却不能够,手脚具软毫无力气。 莫离先开始还有点难以置信,待手中酒盏不受控制的掉落,磕在碗碟上“叮”地一声,便如有惊雷电闪划过脑海,终于觉出了不对头。 倏然转头,她直盯盯地瞪住檀奴,厉声问:“你在酒里放了东西?来人!” 莫离自以为声音够大,其实小如蚊蚁,外面巡逻的侍卫根本听不到。 被莫离犀利的眼光吓住,檀奴颤抖着喏喏:“公主……对不起……” 只是瞬间,莫离眼前一黑,轰然扑倒在几上,可惜,入冬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几上的碟子碗筷相碰只发出短暂的脆音,掉地后就再无声响。 饶是如此,那短暂的脆音亦引起侍卫注意,脚步声响起,临近门口。 莫离残余的意识里燃起希望星火。 第371章 农夫救蛇 莫离残余的意识里燃起一线希望星火。 可檀奴就像是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全无平日胆小无主见的影子,神色镇定且自如,迅速地做出反应。 他用极软,极害羞,却故意提高的声音道:“公主,您轻点……檀奴怕……” 然后就是暧昧的呻吟。 殿外侍卫的脚步声顿住,片刻,又渐行渐远。 莫离从未后悔后悔过自己好色淫逸的荒唐名声,就算被国子监的太学生们联名弹劾也不曾后悔过。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非常后悔! 可恨自己好心救了檀奴,却农人救蛇,反被咬了一口! 韩相说,清者自清……原来是错! 无论莫离用尽全身力气如何挣扎,手脚全不像是自己的,根本不能动。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睁大眼睛,乞求的望向檀奴。 檀奴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怔怔的掉下泪来,一滴一滴,就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么的干净清澈惹人怜惜,然而,他并没有像第一次见面时向她努力靠近。 他退后几步,缓慢而又坚决的朝她摇头。 殿外很快寂静无声,希望被扑灭,莫离彻底陷入黑暗中。 是被冻醒的。 许是得知公主留檀奴侍寝,见殿内的灯火被熄灭,丫鬟们事先没有得到应准,不敢擅自打扰。 至半夜,熏笼里的银碳熄灭了,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莫离只穿着薄衣,不禁刺骨风寒,慢慢地睁开眼。 殿内一片漆黑,莫离摸索着想站起来,仍旧浑浑噩噩站不住。 好容易爬到玉柱前,借势站起身时,踢翻地上的一只酒盏,慢慢地就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她大声喊:“来人!” 须臾,殿外有人回应:“公主。” 大殿门被推开,因为殿内黑暗,侍卫犹豫地往前走。 就听莫离问:“可有人回报异常消息?” “不曾……”侍卫的手臂突然被人攥住,他反应极快,另一手立刻拔刀。 第372章 决战在即 只听莫离喘息着问他:“宫里也没有消息?” 声音近在耳边,侍卫松了一口气:“没有。” “看见檀奴没有?” 侍卫诧异:“不是在殿内么?” 尽管侍卫说宫中没有消息,莫离还是想到“防宫变“三个字,登时气急败坏,吼道:“点灯,立刻把檀奴给我找来!” 许多侍卫冲进殿,灯火被点着,映照满地狼藉,众人皆愣住。 风雨欲来风满楼,凛冽的风席地翻卷寝殿层层帐幔,酒气四散,人人都闻见了危险来临的气息。 莫离迅速逡巡周围,见一扇窗户的栓子脱开留着缝隙,霎时间脑中各种念头闪过,一面急声吩咐侍卫:“十个人去找檀奴,剩下的所有侍卫不管当值不当值的,全部带兵器跟我进宫!” 一时间,脚步纷沓,有去找檀奴的,有去叫其他侍卫的,也有去准备宫辇的,侍卫们如无头的苍蝇一般横冲直撞。 莫离小箭般蹿到院里,嘶吼:“牵马来!” 这番动静把许多睡觉的丫鬟家奴都吵醒,蓬头垢面从各处厢房涌到主院寝殿前,只见长公主的衣裙在寒风中猎猎飞鼓,神色入修罗在世,凌厉之极。 丫鬟家奴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再加上侍卫们眼花缭乱地飞奔,亦跟着乱起来。 莫离面对混乱的场面头疼欲裂,只是此刻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她强自定神,大声道:“大家不要慌,因朝中有急务,我需立刻进宫面见父皇,府里不管男女老少,今夜都不许睡,关好门户各自回房听令。” 长公主过去积威所在,丫鬟和家奴这才安静下来,慢慢散开各自回房。 除过留下找檀奴的侍卫和看管殷兆勇的侍卫,公主府剩下五百多名侍卫加二十名清客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全部在寝殿前的院子里集合。 领头的侍卫禀报:“公主,马已经牵至公主府正门口,请公主发令。” 第373章 云波诡谲 除夕夜,夜点长明灯。 廊下宫灯照着近六百张年轻面孔。 在列的,大多只有二十余岁,多数没有上过战场,甚至没有真刀真枪的和人打斗过,但他们并不缺乏敏锐的嗅觉,都意识到,公主半夜纠集他们持兵器进宫,必不寻常。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刻,他们目光炯炯望着他们的公主,等待她发令。 一柄柄阴寒的刀森杀气林立,近六百人,斗志昂扬,战场即在眼前! 莫离心潮如骇浪翻卷,难以平静。 她不能断定檀奴给她下药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若与目前的朝局有关,那么,她晕倒的时候,檀奴完全可以杀了她再行逃离,可是他没有…… 而且,张智成也没有任何消息给她,但愿,宫中一切安定。 困兽犹斗,莫离心里,仍旧抱着一丝侥幸。 “各位……” 莫离方说两个字,一名侍卫从长廊匆匆跑来,不顾礼数地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莫离脸色大变,失声:“什么,尹兆勇跑了?” 可是此刻没有多余的时间容莫离细想,她强迫自己抛开杂念,大声道:“各位,今夜宫中恐有变故,若是不怕死的,就随我进宫护驾,若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你们谁愿意去?!” 此话一出,人人尽知情势严峻,今夜不能善了。 这些侍卫都是从各士族中选拔出来的优秀子弟,祖辈承蒙皇恩浩荡,尽皆有报国忠君之心,听闻皇帝又危难,顿时热血沸腾。 数百名侍卫齐吼:“愿追随公主,拼死效力护吾皇万岁!” “好,大伙都拿好兵器,跟我进宫,无论发生什么事,皆听我号令行动!” 莫离说完,昂头挺胸,疾步从层层侍卫中间穿过。 数百名侍卫点燃火把紧随她身后,不闻人声,只有麂靴囔囔和腾腾的杀气。 第374章 龙潭虎穴 公主府马匹不够用,因此只有清客和二十余名侍卫首领有马可骑,其余人皆步行。 莫离至公主府正门,翻身上马,从人群里逡巡一圈,叫道:“穆青,你过来。” 穆青也已经上马,驱前抱拳:“公主有何吩咐?” 莫离放低声音:“想必你已经听说我软禁戍卫营都尉殷兆勇的事,可是,方才侍卫说他跑了,竟无人发现,这些侍卫当中恐有奸细,现在没有时间查,你在押后盯紧点,见谁有异动,格杀勿论!” 穆青神色一凛,抱拳:“是。” 他抬头,莫离已经扬鞭催马,闪电般驰骋出去。 穆青大急:“公主,不可独自急进,太危险!” 侍卫们骑马的骑马,跑步的跑步慌忙跟上去,马嘶人奔声音急促且凝重,火龙一样踏破深浓的夜色。 殷兆勇和檀奴同时失踪,这一巧合将莫离的怀疑全部证实—— 檀奴给她下药绝对不是无缘无故,殷兆勇和檀奴背后的主子是同一个人,而那个人除了尚世胜,再无他人。 楚王终于出手了,且是要利用戍卫营的两万人马逼宫夺权! 此时进宫,无异于闯虎穴进龙潭,生死难料定。 可是莫离不能不去,乾安帝就在皇宫,她不能不管乾安帝的安危而自顾自逃命。 往皇宫方向疾驰的路上,莫离都在考虑两个问题。 尚世胜为什么没有命令檀奴杀她? 还有,明显的,尚世胜不可能再拥立她为储君,那么,换谁来做储君呢? 悔之! 悔之! 莫离恍然大悟,悔之性格懦弱,尚世胜之所以不敢黄袍加身,无非是被大义正统四个字拘束住,而悔之做储君,无疑更容易受他控制! 可是尚世胜为什么不杀她,她一死,悔之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储君? 已过子夜,四周民居偶尔响起的鞭炮声提醒莫离,今夜是除夕…… 第375章 一身孤胆 莫离心下恻然,今夜是除夕,新旧更替,人人都紧闭门户在家过年,而昭玥朝已经岌岌可危…… 远远就望见朱雀门十几盏硕大的宫灯,莫离帅侍卫疾驰而至,马蹄轰隆,门不叫自开。 拳头大的门钉寒光森然隐入宫门洞,里面只有两名内侍麻木不仁地站立两侧,像预料到莫离会来,专在等她。 莫离勒缰,身下骏马仰首长嘶,后面的侍卫亦跟着纷纷停下。 三千御林军一个不见,空寂的门洞似巨兽的大口,青面獠牙贪婪吞噬即将进入的人。 身上单薄的衣裙原本抵抗不住冬夜寒风刺骨,可是此刻,莫离丝毫不觉得冷,甚至后背全是汗,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一下撞击胸膛,就要呼之欲出—— 这不是陷阱,而是明明白白的死穴,尚世胜有恃无恐,等着她往里跳! 莫离提声闻门洞内的内侍:“张智成何在?!御林军何在?!” “禀,张统领与御林军在睿和宫护驾,请长公主入宫主事。” “殷兆勇的戍卫营呢?!” “亦在睿和宫护驾,请长公主入宫主事。” 内侍尖利的嗓音让莫离的眼眸瞳孔猛地紧缩,她咬牙催马,入朱雀门。 虽然已经有所准备,可是,真正进入皇宫,又是另外一种紧张心情。 昭玥朝的皇宫从未有此刻一般空寂过,没有一个人影,看不到御林军,亦看不到戍卫营的人马,广场宫道连内侍宫女的身影都没有,唯独无数宫灯瑟瑟,映照宫宇殿阁。 这里更像是一座死寂的空城。 莫离领着数百名侍卫如入无人之境,策马长驱无数大开的穹门,经外宫与内禁交界,很快就看到睿和宫巍峨的殿宇宫檐。 而眼前,是无数黑压压的铁甲持刀的兵士堵住悠长空阔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头。 是戍卫营的人。 听见马蹄声,戍卫营两万兵士不用号令,自动让开一条路。 第376章 铁骨铮铮 莫离在刀林剑阵中间策马缓行,马蹄哒哒,似从利刃锋芒上踏过,生与死,在此刻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周围紧张粗重的呼吸带着血腥味,在昭玥皇宫蔓延。 终于走完人头铁盔簇拥成的长长甬道,听得一声嘶吼:“长公主!” 莫离抬眸。 三千御林军银甲闪烁,出现在两万戍卫营的尽头。 张智成站在御林军的最前首,一身盔甲鲜血被鲜血浸透,脸上亦溅满血珠。 他脚下,是无数尸体,有御林军的人,也有戍卫营的人,死前怒瞪双眼不能瞑目。 莫离可以想象这里曾经历过怎样的一场惨烈决战。 很多银甲御林军受重伤,却互相相扶着,仍旧站立如山一样的稳,无一人退缩,手持银剑与戍卫营人马决然对峙,而他们身后,是紧闭的睿和宫宫门! 只是一瞬,莫离狂跳如鼓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下马提裙,继续往前走。 张智成嘶吼:“公主不要过来!微臣誓护吾皇周全,与逆贼决战到底宁死不折腰,公主,您且退后观战!” 张智成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叫莫离逃命去,而他也明知不可能,说完,一滴泪渗出眼角,和着脸上的血越发狰狞吓人,并无丝毫惧意。 张智成,铁骨铮铮,莫离果然没有看错他! 莫离没有听张智成的话,仍旧一步步走前,片刻之后站在张智成身边。 张智成忽而哈哈大笑,出招如电展臂护莫离在身后,手中长剑刷地直指戍卫营:“长公主在此,敢妄动,格杀勿论!” 有人抚掌笑道:“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张统领啊,真叫本王佩服之至,只可惜,三千御林军死的死,伤的伤,怕是护不住你家长公主了!” 尚世胜金冠玉带,缓缓从戍卫营的人马后面走出来,与莫离遥遥对视。 第377章 曼陀沙华 尚世胜轻松的表情,玩笑的语气,与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似乎胜算在握,昭玥天下已经在手,反而对莫离和三千御林军不屑一顾。 张智成一看见尚世胜出现,顿时睚眦欲裂,持剑直指,厉喝:“逆贼!除非踏着我御林军尸体,否则你休想走近睿和宫半步!” 尚世胜吟吟道:“张统领说笑了,长公主失德无仁,本王替天下百姓向吾皇请命另立储君,何来谋反之意?” “逆贼休得巧言狡辩!既是请命,应上本请奏,我且问你,你领着戍卫营人马逼宫,不是谋反又是什么?!” “那么,本王现就向陛下上本请奏。” 尚世胜招手,他身后又站出几人,有殷兆勇,尚御城,内阁大臣,还有…… 莫离的眼睛似被灼伤,猛地闭住又睁开,只死死盯住其中一人:“竟然有你……” 这是她进宫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无波无澜,可是听的人,身体微微晃了晃:“是……我……” 锦墨——尚锦墨。 几日不见,依旧风华卓然。 此刻,他就站在他父亲尚世胜的身后,莫离的对面。 他手里拿的是逼迫乾安帝更改储君人选的折子。 莫离和锦墨如早隔世的彼岸遥遥相望,中间重重火把燃烧正烈,映出曼陀沙华绝望的光。 尚世胜不耐:“既然长公主已到,锦墨,你不妨把本王的折子念给长公主听听,也好让她知道本王一片忠君体国之心,并无谋反之意。” 锦墨张张口:“是,父亲……” 莫离抬手阻止:“不必念了!” 如果尚世胜果真只为更改储君人选,莫离自认可以禅让,因为悔之做储君,昭玥江山仍旧是昭玥江山,最起码,乾安帝是安全的。 但这分明是一场虚伪的戏,演戏的人潦草敷衍,看戏的人提不起兴致,因为都已经清楚戏的结局是什么。 第378章 最后尊严 三千御林军与两万戍卫营对峙,无异于以卵击石,今夜就是流血千里,也挡不住尚世胜狼子野心。 莫离突然就觉得心灰意冷。 让乾安帝好生生地安度完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比什么都重要。 既然锦墨露出真面目,襄助楚王而与她为敌——他要的东西,她什么时候不肯给了? 莫离语气轻飘:“楚王,你要见我父皇可以,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尚世胜傲横回答:“长公主且说来听听。” “我父皇在世一日,享一日帝王尊荣,只要楚王答应这个条件,我会亲自请父皇更立储君。” “公主!”张智成撼然失声。 莫离却是凄楚低笑:“置父皇于险境,是我为人子女大不孝。张统领,你不必劝,不能因我一人缘故,眼睁睁看着三千御林军血染皇城。今日之事就止于此,只要昭玥江山还属于月氏,悔之做储君也是一样。张统领的心意我领了,多谢各位兄弟,日后还请各位襄助新储君,继续为我昭玥效忠。” 莫离说完,向所有的御林军将士敛衽施礼。 三千御林军,尽皆动容。 猎猎风响,火光通天,刀剑林立,杀气憾宵。 无数铁衣铠甲的魁伟汉子中间,长公主纤弱至斯,于刀剑相逼的逆境不畏不惧,保留皇家长女的最后尊严! 莫离行完礼,转身:“楚王,我的条件你答应么?” 尚世胜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又像是佩服,又像是对莫离的话不屑,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半晌,他道:“罢了,本王答应你。” 莫离点点头:“谢楚王成全,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早新年朝会,我与楚王一起上朝,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请父皇下旨如何?” 尚世胜争锋相对:“可是本王已经等不及了,本王既然答应公主,就不会反悔,你我现在就去见驾恳请圣旨,如何?” 第379章 除夕逼宫 莫离知道楚王拥兵自重,今夜不达目的必不肯善罢甘休,只好退一步:“也罢,就请楚王随我面见父皇,这些戍卫营将士……” 尚世胜大手一挥,殷兆勇传令,霎时,戍卫营兵士齐齐后退至五十步开外,两万人,竟丝毫不乱。 他笑:“如此,公主该放心了吧?若我有异动,御林军大可以抢先冲进殿内,将我碎尸万段。” 莫离从善如流:“张统领,派人请悔之公主来。” “公主,悔之公主一直在睿和宫内伺候圣驾。” 莫离略略愣了愣,转而豁然一笑:“既然该到场的人都到齐了,那么,楚王,请……” 莫离做个手势,身后御林军让开路,她自顾自先一步走近睿和宫大门,张智成领着十名兵士紧紧跟随。 尚世胜似乎为了让莫离放心,确实没带随从,只他,尚御城,锦墨和殷兆勇经过持剑怒目的三千御林军,进了睿和宫。 外面兵荒马乱,睿和宫内只几个内侍拥挤在门口听外面动静,看见有人进来,吓得一哄而散。 莫离对此视而不见,略缓缓脚步,问殷兆勇:“莫清华可还活着?” 殷兆勇低头,没有吭声。 那就是死了。 莫离冷笑一声,攥拳,指尖深深掐进手心,疾步往乾安帝所在的寝殿方向走。 其实莫离早就忧心如焚,担心乾安帝经不住外面的骚乱而加重病情,只是情势所迫,一直极力忍耐着而已。 莫离的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跑起来,迫不及待地推开寝殿厚重的大门,喊道:“父皇!” 烛火摇曳中,莫离瞳孔猛地紧缩。 大殿内,高全被绳索捆住,口塞棉絮,跪在正中央! 看见莫离,高全挣扎着要站起身,嘴里支支吾吾说不话,被一个人踢翻在地。 悔之对着莫离微笑:“姐姐,您终于来了,悔之等您好久,您怎么才来?” 第380章 践踏成泥 悔之的声音依然软糯如旧,仿佛还是那个一见到长公主,就会惊吓瑟缩的少女。 可是悔之的眼睛,悔之的表情,悔之的神态此刻全无惊吓的意思,甚至是高高在上,傲慢而不可一世。 相比之下,平常跋扈骄纵的长公主反而显得战战兢兢,腿发软,声发颤:“悔之,父皇呢,他还好吧?” 悔之避而不答,朝莫离身后的尚世胜敛衽施礼:“楚王。” 莫离的身体僵硬,不能动。 尚世胜上前笑道:“悔之公主明日就是我昭玥储君了,原是本王该向公主行礼才对。”虽如此说,却处之坦然受了悔之的大礼。 悔之赔笑:“若不是楚王辅助,悔之岂能坐上储君的位置,这礼,楚王当之无愧。” 尚世胜狂傲的笑声震的莫离心神恍惚,迟疑地往前走:“悔之,父皇呢,怎么你……”下面的话,她不敢问。 “姐姐难道还没弄明白么?楚王与悔之早已达成协议,才有今日之事。” 跟进来的张智成脸色大变,迅速示意左右持刀护在莫离左右。 “可是……”莫离吃力地思考。 从睿和宫门外见到锦墨的那一刻起,莫离的脑子就陷入浑浑噩噩状态,似乎有一把钝刀在心尖上慢慢地磨着,疼痛延伸的极慢,她反应不上来。 莫离茫然环顾四周,面对尚世胜的轻蔑,面对尚御城的嘲谑,面对殷兆勇的漠然,忽而神色就犀利起来,捂住胸口,惨烈且绝望地死死盯住锦墨。 “锦墨,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骗我,对不对,你一直骗我?!” 莫离犀利的声音在大殿回响,锦墨垂眸,缄默不语。 千刀万剐亦不足以说明莫离此刻的痛苦,就像是她的心被人生生地挖出来,在尘土中践踏成泥。 第381章 皇家无情 或许是对锦墨太失望了,莫离赫赫笑出声,那笑声比哭声惨绝更让人猝不忍听。 莫离闭上眼,要收回欲夺眶而出的泪,不能再看锦墨了,不能再看,不然她会死! 挪开目光,望向寝殿深处,婆娑帐幔后躺着的人影——乾安帝似沉睡中,对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 莫离不敢去想那可怕的结果,她承受不了因为自己的愚蠢造成的结局。 努力将那个可怕的念头抛出脑海,终而,她只有逼问悔之:“悔之,今日的事也有你一份对不对?父皇是你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狠下心逼迫父皇至此地步?!” “我怎么不能?!”悔之连声冷笑:“父皇是你一个人的父皇,他何时认过我?这些年,我过得连一个宫女都不如,日日生活在生死边缘夜夜不能安,全拜乾安和你所赐!我也是昭玥的公主呵!你能做储君,我为什么就不能?!” “我……”莫离哑然。 “行了,少废话!”尚御城不耐烦地喊:“父王,大伙都累了一夜了,我们说好的,月莫离由我带走,这就了结今日的事!”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张智成护在莫离身前,双目喷火怒视尚世胜。 尚世胜轻蔑一笑:“只这几个人,就能挡住本王么?长公主,你虽有点小聪明却还是幼稚,到了现在都不死心,果然本王当初放弃你而与次公主悔之联手,是明智的选择。” 莫离满头大汗,紧张地注视着尚世胜的动作,见他忽然抬手,立刻失声喊道:“张智成,护我父皇!” 说着,拼命朝龙床的方向跑去。 只听悔之桀桀的怪笑声:“已经迟了!” 忽然,大殿门窗尽破,好多死士蜂拥而进,个个面目狰狞,不问青红皂白挥刀相向,见人就砍,刀捅进人身体的闷响,骨头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莫离只是绝望的,绝望的一步一步跑向龙床所在的地方。 第382章 异军突起 可是时间似凝固住,无限拉长,她的脚步那么慢,那么慢…… 四周血光飞溅,腥气蔓延,莫离迟迟跑不到乾安帝的身边,且被人抓住手臂,按在地上。 她努力地仰着头,张智成和御林军侍卫睚眦目裂,挥刀拼杀的身影映在瞳孔中,像是电影里的胶片缓慢移动,而殿外,漫天的厮杀声是惨烈的背景注脚。 跟进殿内的御林军侍卫一个一个地倒下,张智成全身浴血,不知道中了多少刀,他踉跄着,呼吸越来越重,动作越来越慢,手里的剑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终于,有人砍中了他的头,就那样山一般,直挺挺地倒在莫离的面前,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却仍旧笑着:“长公主,微臣尽力了,莫怪微臣……” 莫离如濒死的鱼,大张着嘴,无法呼吸,只有眼泪无声流下,模糊了视线。 外面的厮杀声仍旧轰隆隆如耳边炸响,莫离拼命地挣扎,想站起来,却因为被死士按住不能动,只能听着,听着,听着惨叫声,无数的人因为她战死在这一夜。 森冷刀光终于闪过莫离的眼眸,她甚至不觉得害怕——死了就不用承受这生不如死的痛苦了!父皇,离儿对不起你,只盼你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可是莫离求死之心并不能如愿,“锵”地一声,有人架开只离她头顶一寸的刀,紧接着,听见尚世胜的怒吼:“锦墨,你反了不成!” 锦墨回应:“是啊,我早就反了,你怎么才知道。” 局势猝然发生逆转,黑衣蒙面的刺客仿佛从天而降,个个武功绝佳,只片刻功夫就制服了先闯进殿内的所有死士,一把刀反而架在尚世胜的脖子上。 尚世胜瞠目结舌:“锦墨,你疯了,居然弑父!” 锦墨白袍翩然,淡笑道:“怎么你又承认是我的父亲了?” 第383章 父子反目 尚御城双臂被蒙面刺客紧紧箍住不得动弹,破口大骂:“父亲!我早就说这个贱种不能信,您骗不听……”话未说完,被刺客踢飞在地。 锦墨丝毫不在意尚御城的诋毁,点点头:“不错,我是贱种,这话自我懂事起就知道,不用你提醒。” 尚御城再想骂,但见锦墨无动于衷,居然也骂不出口了。 一把刀横在脖子上,饶是尚世胜老奸巨猾,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他脸色由白变青又渐渐地恢复本色,冷笑道:“锦墨,别忘了,戍卫营两万兵马就在外面,你只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念你一时糊涂,我可以不计较,快快放下剑。” 蒙面刺客听从锦墨号令冲进大殿,将按住莫离的士兵杀死,喜悦就冲昏了莫离的头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厉声叫道:“锦墨,别听他的!” 然而锦墨沉吟,似乎对尚世胜的威胁有所顾虑,半晌无语。 一旦剑离咽喉,尚世胜自持两万戍卫营兵马做后盾,立刻抖起来:“逆子!只这几个人,就敢翻天么?!”骂着,就要扑上来踢打。 锦墨不计较,那些刺客却不容,立时间,十几把明晃晃地刀杀气腾腾直指过来,又一次停在尚世胜咽喉处不足一寸。 锦墨退后半步,冷笑:“尚世胜,你还看不清眼前的局势么!” 锦墨第一次当面直呼尚世胜其名,完全不符平日唯唯诺诺,受尽屈辱不敢反抗的样子。 他神色从容又笃定,仿佛胜券在握,睥睨天下尽在手中,霸气凌然在上。 尚世胜越发惊疑不定。 锦墨似猜出尚世胜的心思,淡淡道:“江湖有一暗杀组织,曰影楼,你可知道?” 尚世胜强作镇定:“那又怎样,凭这些乌合之众,你就敢与我为敌么?!” 锦墨并不在乎尚世胜的反应,提声叫道:“殷兆勇。” “属下在!” 第384章 尽皆剿杀 殷兆勇即刻出现在大殿门口,朝锦墨抱拳:“楼主,御林军尽皆剿杀,其余人等如何处置,请楼主示下。” 殷兆勇说完,殿内的人才觉出外面的厮杀声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停止。 “殷兆勇,你这是什么意思?!” 尚世胜脸色大变,殷兆勇本是他重金收买的手下,居然称呼锦墨为楼主,这是什么意思? 殷兆勇冷笑:“我本姓鲁,当年拜楚王所赐灭鲁姓满门,只我一人逃出来,幸得楼主所救,才有报仇的机会,尚世胜,你也有今天!” 尹兆勇一句话击碎尚世胜的侥幸心理,喃喃:“锦墨,你何时收揽的这些人,我竟是丝毫不知?” 锦墨淡淡道:“若让你知晓,我还能活到今天么?” 尚世胜怒问:“你究竟想怎样?!” 就在听见殷兆勇说御林军尽皆被剿杀几个字之后,莫离脸上血色倏然褪尽,耳边余音嗡嗡回响,再听不到锦墨与尚世胜的对答。 方才影楼死士们制住尚世胜父子的时候,莫离又是惭愧又是喜悦,以为锦墨先开始是假装屈从,演出一幕联手逼宫的好戏给尚世胜看,到最后关头,他还是站在她的一边,先头是她误会他了。 可现在,莫离恍然明白,锦墨刚才演戏,的确是为了迷惑尚世胜,但目的绝对不是站在她的一边,而是——锦墨或许有比尚世胜更不可告人的野心! 三千御林军呵,在锦墨谈笑之间,全军覆没! 寝殿地砖上全是血,张智成死不瞑目尚睁着怒圆的眼睛,十名侍卫断头断手就躺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尚世胜埋伏在大殿的死士也无一人存活。 莫离慢慢地爬起来,如中魔怔一般,完全不管大殿此刻的情形如何,只是磕磕绊绊朝帐幔遮掩地龙床方向走——这一场惨变,从头至尾,乾安帝竟是声息全无…… 第385章 醋打莫离 锦墨还在回答尚世胜的话:“……我曾发誓,总有一天,要讨还我母亲这些年所受的屈辱!这天下,我要从你手中讨来,且要你亲眼看着我站在昭玥之巅,与昭玥万民一起朝我跪拜!” 尚世胜脸色煞白:“你……你疯了……” 锦墨还待要说话,忽而瞥见莫离就快走到龙床边,一只手哆哆嗦嗦已经半掀起帐幔,不禁急喝:“拦住她!” 左右影楼刺客身形极快,出手如电抓住莫离急退,莫离挣扎着喊:“父皇,父皇,您醒醒啊,您看看离儿!” 然而帐幔后面躺着的人始终没有反应,任凭莫离把嗓子喊哑了,乾安帝没有反应,甚至连咳嗽都没有。 莫离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她已经毫不在乎尚世胜和锦墨之间的恩怨,不在乎锦墨背叛她,也不在乎死了多少人,更不在乎,这一场宫变谁输谁赢。 任这天下变更,皇权易主,她都不在乎,只想乾安帝坐起身,看她一眼,就一眼而已,要求并不高…… 莫离绝望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帐幔婆娑,没有人回答。 锦墨渐渐露出不忍之色,伸出手:“离……” 一直静观其变的悔之忽然疾步走前,一巴掌扇在莫离脸上。 脆响之后,莫离头偏一边,声音哽在喉咙,血顺嘴角滴落,映衬满脸的难以置信。 悔之打了莫离犹不能消恨,从袖子里慢慢地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扬起,翻手急刺。 电光火石间,风声急掠而至,悔之的手臂攥住,匕首掉地。 悔之抬头,正对上锦墨阴沉不定的目光,不由醋意翻涌:“你做什么?!” 锦墨淡淡道:“算了。” 悔之大怒:“这些年,月莫离对我动杀心的时候还少么?锦墨,你是不是舍不得她?!“ 锦墨摇头:“不是。” “不,我不信!” 第386章 心如蛇蝎 悔之咄咄逼迫锦墨:“你答应过我,事成之后,月莫离任我处置,为了今天,我忍了多少事?假装在乾安面前尽孝,假装和尚世胜联手逼宫,锦墨,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甚至愿意在月莫离勾引你的时候,百般忍让!现在,天下都是你的了,我只要月莫离的一条命而已,你都不肯给么?!” 锦墨温声劝解:“悔之,我是为你着想,明日你就是昭玥帝王,又何必落个残害手足的恶名,有碍圣誉呢。” 一语中的,悔之在锦墨的注视下,渐渐软了神色,手攀上他的腰身,细声细语的问:“锦墨,前年,宫中新年宴会,我受月莫离责打躲在御苑的花丛后面哭,恰恰被你也被尚世胜训斥离席,我们遇见了,你安慰我到半夜,我们约好内外合应同进退,一旦心愿达成,共享昭玥盛世,还记得么?” 锦墨的手臂犹豫着伸出,轻轻安抚悔之:“是……我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皇家御宴,因为梁寒山与他说了几句话,被尚世胜当众责骂,羞惭退席。 他早有滔天野心,且准备多年,恰在御苑遇见同样受辱的悔之,或许是因为一样的身世,一样的可怜,心中亦有一样的愤恨,两个人一拍即合,合谋定下了今天的计中计。 悔之错眼不眨的深深睇凝锦墨,目光爱恋贪恋,恨不得把自己刻进他的心底,语气柔媚之极:“锦墨,你还说欺负过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对不对?” “……是。” 悔之莞尔一笑:“那么,亲手杀了她!” 悔之松开锦墨,蛊惑一般地在他耳边呢喃:“杀了月莫离,证明你我同心,我恨这个贱人纠缠你!” 莫离猛地睁大眼睛,眼看着锦墨缓缓抬起手中长剑。 悔之的额头渗出汗珠子,神色既紧张又兴奋,目光转向莫离时,阴毒有之,得意有之。 第387章 心头捅刀 似乎为了让莫离死的更加痛苦,她提高声音:“月莫离,你知不知道,锦墨从未有喜欢过你,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对了,我忘记告诉你,父王已经死了!” 悔之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音如魔咒:“月莫离,父皇已经死了!昨晚你亲自喂他服下毒药,他就死了!” 悔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弹子射进莫离的胸口,不堪其疼弯下腰去,若不是刺客扶着,或许就瘫软在地上。 莫离脑子里乱哄哄的,不能思考,也不能想,因为头疼欲裂要炸开。 只是固执的喃喃:“不,我不信,悔之,你骗我对不对?父皇喝下药后就不冷了,你骗我对不对?” 悔之的声音残忍且恶毒:“父皇是不冷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冷,他也不会咳嗽,那声音,真是太难听。 哎呀,就说王御医开得药方子效果太慢,我听了整整两年,烦都烦死了,要不是尚世胜拦着,我早就恨不得送他上路归西! 可笑你一点疑心都不起,你不知道啊,我次次都是先服过解药才会试药,乾安之所以死,皆因为你身为长公主而大不孝!姐姐,是你亲手喂他喝下毒药,杀死父皇的人,是你!” 眼泪从莫离的眼角渗出,她挣扎着喃喃:“不,悔之,你不能……” 悔之继续说:“我求尚世胜先不要杀你,便是要亲眼看到姐姐伤心后悔,如此,这些年母妃和我的忍耐都值得了,姐姐,是你亲手杀死父皇,要怪你就怪自己,与悔之没有关系呢。” 莫离面如死灰。 悔之桀桀大笑,多年的仇恨不甘,如洪流倾泻:“姐姐是天之骄女,自有父皇疼爱,可是父皇只是你一个人的父皇,他何尝认过悔之? 这些年,悔之仰仗姐姐鼻息讨生活,挨打受罪连宫人们都敢欺负,悔之一直忍着忍,忍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 要不是锦墨,悔之或许早就撑不下去,不过,悔之终于等到了今天。” 第388章 肝肠寸断 悔之犹觉不够狠,不够解气,继续道:“姐姐,父皇那么疼你,可是你却不听他的话,偏偏错信了不该信的人,偏偏那个人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你! 月莫离,你真可怜!之前的一切,都是锦墨联手与我演的戏给你看罢了,你真可怜,九泉之下父皇都不会原谅你,你还不赶快自戕向天下人谢罪么!” 莫离踉跄后退,绝望摇头,悔之所说每个字,都是锋利的刀,将她捅的鲜血淋漓。 悔之托住锦墨的手:“杀了她,斩草除根,杀了她!” 锦墨手里的剑离莫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抵在莫离的心脏处。 悔之含怨带恨的恶毒话语,锦墨面无表情的动作,长剑寸寸逼近反射无情冷光,映入莫离眼底一片血红,直教人肝肠寸寸尽断! 莫离咧开嘴,凄绝惨笑! 锦墨说过:我不会站在尚世胜一边。 他的确做到了,于是她信他——或者,她一厢情愿的,只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事实。 却忘了,他并没有说:我会站在你一边。 他处处心机,步步算计,每一句话都大有深意而模棱两可。 他的确没有骗她,可是终于骗她整颗心沉沦,为他搭桥,为他铺路,把所有能给他的全部付出!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尚世胜的百般算计和她的深情信任都枉做了锦墨的嫁衣裳! ——原来她从不认得锦墨,从不认得他白衣悠然下面的野心勃勃! ——原来她,昭玥长公主,不过是锦墨的翻云覆雨手下的一枚棋子! 父皇说国不能倾,江山不能失…… 好一场戏啊!你方唱罢我登场,亲人离世,姐妹萧墙,父子相残,情人背叛反目——这恩怨情仇,真真假假,她,莫离,不过是锦墨生命中不值一提的配角中的配角,是悔之眼里的笑料! 第389章 莫离疯了 莫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沾满亲人友人手下人的血,那么多人披肝沥胆,皆因为她的愚蠢丧命,她真无知,真荒诞啊! ——痴心枉付,痴心枉付! 她——莫离,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把所有的一切能给的,都给予的锦墨,一颗心在这个世界完整沦丧。 可是那么多人的性命,乾安帝的宠爱,昭玥江山社稷,要她拿那什么来还?! 不等锦墨手里的剑刺出,莫离已经先一口血喷在剑上! 莫离泪流满面,张大嘴,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如鹰隼哀嚎般尖细的,让听者窒息的笑声冲出喉咙。 那笑声惨不忍听,惊起皇宫中的寒鸦冲天,久久在夜空盘旋不能停止。 天地亦为之恻然,寒冬腊月,电闪雷鸣,映照莫容颜凄厉,脸白的像从地狱底层爬出的鬼魅。 长公主月莫离疯了! 莫离眼中赤红如血,嘴里呜呜啦啦嘶声哀叫,却没有人听得懂她说的是什么。 为权利疯狂的人没有疯,偏偏是素日最喜欢漂亮的长公主,极其重视仪态尊严的莫离,惨遭巨变后状态癫狂全无形象可言。 锦墨手里的长剑“当啷”掉地,他下意识的伸手拉莫离:“离儿……” 一抹妒忌恨意闪过悔之眼眸,岌岌拽住锦墨手臂,大叫:“她是装的!她不可能疯,锦墨,你别被她骗,杀了她,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锦墨踉跄后退,就那样失神的望着莫离,望着她 ——看她在大殿疯跑,看她对着地上的尸体桀桀怪笑,看着她长发散开,张牙舞爪如狂如魔,看她被大殿地上的血迹吓住,看她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看她蹬腿后退,看她躲在玉柱后面,听她哭着说:“我想回家……” 可是他被别的女人拽着,一步步后退,离他的莫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心口突然巨疼,被什么东西撕碎了,化为齑粉,在莫离绝望而又凄惨的声音中飞散开来! 第390章 醒悟太晚 心,突然巨疼,被什么东西撕碎了,化为齑粉,在莫离绝望而又凄惨的声音中飞散开来! 锦墨满头大汗,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可是他醒悟的太晚,已经迟了…… 另有影楼刺客匆匆走进大殿,至锦墨跟前,跪地抱拳:“楼主,属下等人攻破楚王府找到王妃,现在王妃已经进宫,还有梁寒山也押来了,请楼主示下。” 锦墨仍旧恍惚,痴痴凝望着坐在玉柱后面的莫离,对影楼刺客的话置若罔闻,刺客惶恐:“楼主……” 锦墨倏然回神,命令:“将梁寒山带进来!” 锦墨乍露威势,卓然霸气隐有帝王之相,便是悔之也心下一凛,不敢再逼他杀死莫离。 梁寒山被绳索捆绑着带进殿,眼前情形让他惶惑。 本以为是楚王尚世胜逼宫控制乾安和莫离,可是现在尚世胜脖子上横着十几把刀,推头丧气颓态显然。 尚御城亦被蒙面刺客围住,神色虽愤愤,不敢动作半分。 锦墨,长身直立站在大殿中间,临渊峙岳的气度不输于乾安帝年轻时,左右几十名刺客大气不敢出,就连戍卫营都尉尹兆勇亦神色恭敬,正对他禀报着什么。 梁寒山被殿角一侧,玉柱后面传出的声音吸引,他挪目望去,登时惊骇莫名:“离儿,你怎么了?!” 然而莫离对他的询问听而不闻,跪坐在柱子后面露出半个侧影,只半个侧影——长公主月莫离,头发散乱扑在脸上,透过发丝的脸,神色痴呆,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又用手指使劲地戳着地上躺的一句尸体。 梁寒山肝胆俱裂,挣扎着要逃脱影楼死士的控制,嘶吼:“离儿,你说话呀,你看看舅舅!” 声到最后,已经哽咽。 梁寒山做梦也没想到莫离竟会失心疯了! 第391章 风云际会 虽大势已去,可只要长公主好好的,就还有挽回的可能,可是现在…… 梁寒山蓦然心凉,挣扎的更厉害,朝龙床扑去:“陛下!陛下!” 被刺客狠狠地按住,梁寒山怒吼质问:“锦墨,这是怎么回事,离儿她怎么了?!陛下呢?你把陛下怎么了?!” 锦墨看都不看梁寒山,道:“让他住嘴!” 立时有影楼刺客应命,提刀砍断梁寒山的袍袖,塞到他嘴里。 梁寒山呜呜挣嘶叫,双目圆睁怒视锦墨。 悔之得意洋洋的走到梁寒山身前,咯咯娇笑:“舅舅,你老人家省省力气罢,乾安已经死啦,长公主也跟着疯了,明天我就是昭玥的储君……不,明天我就是昭玥的帝王,你高兴么??” 梁寒山表情倏然呆滞,死死地瞪住悔之,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个窟窿一般。 悔之根本不在乎梁寒山是怎么想的,一径地说下去:“等我登基为帝,就封锦墨为皇夫,择日行婚礼大典。舅舅,虽然你不是我的亲舅舅,可好歹是长辈,到时候还要请你喝杯喜酒,祝我和锦墨携手执政,结百年之好,共享昭玥社稷昌泰延绵呢。” 梁寒山额头迸出青筋,胸口起伏,难以平息,只苦于嘴被堵住无法开口斥责悔之,手臂勒进绳子里,渗出血来。 一阵脚步纷沓传来,梁寒山抬头。 门口处,十几个蒙面刺客抬着一乘软轿进殿,后面还跟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嬷嬷。 悔之立刻放过梁寒山,脸上堆砌笑容迎向软轿:“王妃,您来啦,悔之向王妃请安。” 悔之亲自掀开轿帘,搀扶轿子里的人。 白妙心,是锦墨的亲生母亲,昔年京城第一美人。 忽而,悔之惊呼一声,表情惊愕连连后退。 锦墨大步走过来,推开悔之,弯腰展臂,横抱起白妙心。 刺客不等锦墨吩咐,已搬来一把椅子,锦墨将白妙心小小翼翼的放在椅上。 看到白妙心的第一眼,梁寒山脸色刷地惨白。 第392章 对不起你 一身绸缎新衣空荡荡挂在白妙心身上,白她枯瘦如柴,面色蜡黄,两颊深深地挖下去,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塌陷在椅子里小小的一团,哪里有半点绝色的影子? 她不像是活的人,更像来自地狱底层的幽魂,没有一点生气。 世事沧桑,昔日少年郎变成终日蝇营狗苟的中年男人。 而那个回眸一笑倾国色的少女,变成了病缠床榻的老妇人。 多年未曾谋面,再相见,容颜更改面目全非,可白妙心始终是梁寒山的掌心痣眉间砂,任岁月变迁,不曾更改过。 梁寒山已然痴绝,刺客在锦墨示意下拿出他嘴里的布团。 梁寒山哀哀地唤:“妙心……妙心呵……” 旧情人相见,无语凝噎。 麻木无表情的白妙心似被惊动,慢慢地转头,目光对上梁寒山凄绝神色,登时全身发抖,颤微微开口:“是……寒山么?” “是我……妙心,是我。” 一滴泪划出梁寒山眼角,他嘴唇翕动:“我对不起你……” 尚世胜被十几把刀逼着,动弹不得,冷眼旁观这一幕,咬牙恨道:“狗男女!” 梁寒山忽然激动起来,肩膀奋力撞开押他的刺客,冲前几步,语无伦次的对着尚世胜大喊:“不准你侮辱妙心!你有什么资格污蔑她?!她是你当年求旨赐婚的新娘啊!已经二十年了,你把她折磨的还不够么,还不够么?!” 尚世胜冷笑:“梁寒山!你最没有资格指责我!” 李御城在一旁添油加醋:“看看呐,嘿!这世道颠倒了,奸夫****居然敢堂堂正正出现在皇宫里!尚锦墨,你可真不要脸,别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到什么时候,你都是私生子,是天生贱种,贱种!” 一直沉默的锦墨断然喝道:“都给我住嘴!” 他呵呵笑道:“不错,我是私生子!可是又如何?!” 锦墨上前一步,目光冷凝逼视尚世胜和梁寒山,厉声质问:“我自出生起,就因为你们的错,而被人看不起,被人轻视,是我要生下来的么?我自己可以选择父母么?你们!” —————————————————— 见鬼,腾讯又抽了! 亲们,给点动力吧。 第393章 恩恩怨怨 他指着他们:“你们为一己私欲,迁怒我身上,我做错了什么!你,梁寒山,你既然放弃所爱的人,又为何与她纠缠不清?!你,尚世胜,你求美人,得美人,有何不满足?!你们可为我想过一点点?这近二十年,我锦墨无父,被生母唾弃,是我的错么?!你折磨我母亲,给母亲下毒,你可知道我为了救母亲付出怎样的代价!” 锦墨的视线扫过缩在玉柱后面无知无觉,只晓傻笑的莫离,真正是撕心裂肺啊!胸口处空荡荡,飓风横扫。 他付出多么惨痛代价,亦是到了现在,自己才明白过来。 恨呵!因为上辈人错误,他把莫离逼疯! 迁怒的火种烧红了锦墨的眼,他一字一句的说:“我自愿留在长公主府,担着男宠的名声,借了离儿的麒麟宝珠……可是我……我。” 他倏然愤指尚世胜:“可是我没想到,那麒麟宝珠本是尚家的东西,你亲手送人,也不肯让它落在我手里给母亲解毒,你真狠,真狠!你一日日的折磨母亲,折磨我,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母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昭玥江山,你想要,我偏夺来,这辈子你都别想随心所愿,我所遭受过的耻辱,要你千百遍偿还!” 尚世胜终于露出悲色,赫赫苦笑着:“锦墨,你以为我愿意走到今天的地步么?!你问问你母亲,究竟是谁对不起谁?我尚世声戎马一生,想要是不过是夫妻和睦家庭安宁,可是你母亲,自嫁给我那一天就没给我好脸色,她心里有别人,我可以忍,但我不能忍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为别人生儿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造反么?就因为他!” 尚世胜指着梁寒山,咬牙切齿:“既然你已经放弃妙心,为何要缠着她不放?我尚世胜堂堂汉子,征战沙场为昭玥卖命,到头来却被国舅爷戴了一顶绿帽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不就仗乾安护着么?!那么我就要了这昭玥天下,将你扒皮抽筋,以消我夺妻之恨!” 第394章 痴情倾君 尚世胜和锦墨的一番话,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却原来,锦墨如此憎恨尚世胜,甘为男宠卧薪尝胆,到今天,他睥睨江山挥斥方遒,起因不过是父子积怨所致。 尚世胜拥兵自重,不惜担上逆臣贼子的骂名造反,竟只为了血洗妻子红杏出墙之恨。 冲冠一怒为红颜,尚世胜也算条汉子。 李御城完全傻了,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其实最爱的人是王妃白妙心! 锦墨亦动容。 而梁寒山更想不到昭玥江山毁于一旦,竟是自己的原因造成,滔天大罪,他何以承担! 梁寒山摇头,声嘶力竭的分辨:“不,我没有!我从未和妙心有过肌肤之亲,锦墨不可能是我的儿子!” 众人大吃一惊,皆看向白妙心。 不知什么时候,白妙心竟从椅子上站起来,枯黄脸颊显出不正常的红晕,身体摇摇晃晃,却终于站稳。 白发嬷嬷赶紧扶住她,激动的叫:“小姐……” 尚世胜更是情绪激动,不顾脖颈上横着的十几把刀,跨出一步:“妙心,你告诉我,梁寒山说的是不是真的?锦墨究竟是谁的儿子” 尚世胜的脖颈被刺客手里的刀划出几道口子,血流出来染红衣领,可他丝毫不觉,只迫切的盯着白妙心。 锦墨一直以为自己是母亲和梁寒山的私生子,猛然听梁寒山否认,亦紧张的注视白妙心。 所有人屏声敛气,静静等待白妙心的答案。 一抹讥讽笑意掠过白妙心的嘴角,她启唇,声音嘎哑,如地狱低层幽魂咒语:“寒山,我十六岁遇见你,一腔痴情尽倾君,可是你负了我,将我拱手送给尚世胜。现在你知道什么叫报应么?你为了你姐夫姐姐的江山而放弃美人,现在,你姐夫姐姐死了,他们的江山,他们的长公主你保住了么?” 梁寒山如被重物所击,踉跄后退:“妙心……你……” ———————————————————— 腾讯继续抽风中……但愿亲们可以看到山水的更新,说几句吧。 第395章 悲愤欲绝 白妙心转头,笑睨尚世胜:“王爷,我白妙心此生只爱过梁寒山一人,你自持军功,强请乾安赐婚,你可问过我愿意么?” 尚世胜张口结舌:“可是……” “是啊,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在你们男人眼里,强取豪夺只一句话的事,哪里肯管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尚世胜终于问:“你……妙心……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有人曾说我的脸倾国倾城,可就是这张脸,拆散我和梁寒山,所以,我并不怪你给我下毒,我只恨——自己生出你的儿子,而且他,长得那么像你!” 尚世胜牙呲目裂,后退一步,指着白妙心:“你胡说!” 白妙心哈哈大笑:“你瞎了么?看不到锦墨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么?我恨你,我恨你们父子两个!要不是你禁锢我,要不是锦墨出生,我早就逃出王府拖梁寒山私奔去了!” 尚世胜瞠目结舌,锦墨悲愤欲绝:“母亲,你是我的亲生母亲么?!” “我只盼……从未做过你的母亲……” 便是万箭攒心,亦比不过锦墨此刻心情,简直要痛煞! 他摇头,原来母亲这般不愿他的存在。 他所做的一切,有何意义?! 一丝乌血渗出白妙心嘴角,她身体一软,徐徐坠倒在地,白发嬷嬷扶不住,焦急哭喊:“小姐,小姐……” 梁寒山奋力挣开死士,扑前:“妙心……”只恨自己手臂被绳索绑住,无法抱住她。 白妙心靠在嬷嬷怀里,虚弱至极,喘着气,断断续续的问:“寒……山,如果当初……我逃出王府,你……会不会……跟我私奔……远走高飞……” 梁寒山跪在她跟前,泣不成声:“妙心……你真傻,真傻啊……” “原来……如此……”白妙心吐出一个字:“滚!” 梁寒山脸色惨白,瘫坐地上。 第396章 亲生母亲 梁寒山脸色惨白,瘫坐地上。 大口大口的乌血从白妙心的嘴里涌出来,嬷嬷哭叫:“王爷,救救王妃啊,世子,世子,老奴求求你们了,救救王妃,救救王妃啊!” 尚世胜终于克制不住,大跨步走来,一把推开梁寒山,抱住白妙心,迭声急喊:“妙心,妙心……你别死,是我错了……” 到了此刻,尚世胜终于心生悔意,不该给她下毒,不该藏起麒麟宝珠,更不该娶了她,却折磨她…… 可是一切都迟了,日日命人在饭菜里下的慢性毒药,已经侵入白妙心的全身血脉骨骼,就算是麒麟宝珠也救不了她的命! 白妙心弥留之际,听到尚世胜认错,费力的睁开眼:“叫……锦墨……来……” 很久,锦墨慢慢的走到跟前,神色茫然:“母亲……” 白妙心 ——曾经倾城倾国的绝色女子,曾经纯洁天真相信爱情的女子,曾经绝望徘徊在婚姻围城里的女子,曾经狠心弃子不顾的女子,曾经用折磨自己儿子来报复丈夫,满腔毒怨的女子,终于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抬手抚摸亲生儿子的脸庞。 一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轻声唤他:“锦墨……母亲对不起你……对不起……” 一代绝色香消玉殒,手,冰冷的手,在锦墨脸上只停留了短短瞬间,就仓促滑落,白妙心阖上眼睛,再也无法向儿子表达她的悔意。 最后来临的母爱时间太短,太短,锦墨甚至忘记悲伤,怔怔的跪着,眼中空茫,死寂如潭。 死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在尚家,锦墨受尽屈辱,在他的母亲跟前亦未得到过怜惜。 年幼不懂事的时候,一次次的渴望亲近母亲身体温暖,一次次的伸手要她抱,却一次次的被推开。 到了现在,锦墨已想不起母亲的身体是否柔软,是否和世上所有人的母亲一样,带着亲甜的奶香。 第397章 坐享天下 锦墨把这种拒绝,归结于自己私生子的不堪身世,带给母亲不幸所导致。 锦墨总不肯甘心,总认为不管母亲如何乖张暴躁拿他当出气筒,可她毕竟是母亲,心底总该是爱他的罢? 所以,他用尽心思,建立影楼,培养刺客,收买朝臣,欺骗莫离,引发宫变,甚至千方百计讨来麒麟珠延缓母亲的生命,无非待拥有了泼天权力,终可向母亲证明,他的存在并不是她的耻辱。 楚王,悔之……所有人,都想从他这里讨要能利用的价值,他和每个人做交易,权衡利弊,亦讨回可利用的价值。 而他,所要的,不过是那一点微渺的,盼了又盼的亲情。 越得不到,便越想得,他想和普天下所有的儿子一样,期望母亲的认可。 然而,母亲临终,一句只盼从未做过你的母亲,将锦墨固有的思维模式砸的粉碎。 他活着的意义就只这些么?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真心对待他么? 尚世胜欲拉锦墨:“墨儿,过来向你母亲磕头,从今往后,就只咱们父子了……” 墨儿,叫的多亲切。 锦墨厌憎的甩开尚世胜的手。 天就快亮了,一夜之间,昭玥江山翻云覆雨,锦墨是最终的赢家。 开弓没有回头箭,天地之大,一步踏错,步步错,他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头的路…… 玉柱后面,莫离呆呆地傻笑着,看情义凉薄,人世百态。 她独自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将经历过的,爱过的,惦念过的人,全部关到心门外——心,或许是永远的关闭了。 除夕之夜,本该是合家团聚除旧迎新的好日子——果然是除旧迎新。 在这一夜,有怨的报怨,有恨的平恨,甚至演出了一场父子相认的好戏,从此,锦墨可以楚王长世子身份,堂堂正正站在世人面前,怀拥美人坐享天下。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398章 乾安驾崩 乾安二十一年,寅时末,皇宫传出丧钟九声,寒鸦惊飞,乾安帝大薨。 百官闻变,莫不痛哭流涕伏地拜倒。 乾安帝于睿和宫寅时驾崩,长公主月莫离不堪丧父之痛,疯癫失心,消息于翌日正月初一新年朝贺中传出,朝野震惊。 按旧制,旧皇驾崩这一年,国号不变,寅时末已算新年,因此新年国号仍旧是乾安年。 昭玥乾安二十一年的第一天,新年朝贺,是无比混乱又悲痛的一天。 文武百官突然失去主心骨,悲痛交加更不知如何是好。 督察院副御史尚锦墨越众而出,手持笏板朗朗发言,将推举次公主为储君继承地位的意思说出来,众臣犹觉身在梦中。 乾安皇嗣除了月莫离就是月悔之,下一任皇帝于情于理,于正义大统,必然是两者之其一。 可是许多大臣犹豫着,次公主性格软弱,从不曾参与过朝政,一个只十五岁的女孩子,如何担当昭玥社稷?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大殿寂静无声,危难之时,很多人将目光投到楚王尚世胜身上——无论如何,此际在列的,唯楚王官位最高,权势最大,最有发言权。 和平时不一样,今天的楚王似乎遭受重大打击而显得意志消沉。 锦墨温和的催促:“父亲……” 楚王毕竟是楚王,众目睽睽下,走前几步,沉声道:“督察院副御史的提议深有道理。国不可一日无主,且国君发丧事宜需有皇嗣主持,现长公主无法担当储君之职继承帝位,至此国难之时,唯寄望于次公主登基为帝,承社稷江山,执国体大礼,以稳固民心,护我昭玥为至关紧要。本王也愿意推举次公主为储君,来日登基大典,继承皇位。” 此话一出,大多数大臣点头同意,亦有摇头叹气的。 —————————————————— 话说,总觉笔力还不够狠,重新修改395,396,397章筋疲力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399章 新皇登基 有的大臣不甘心,想询问梁寒山的意思,这才发现礼部尚书缺席。 不过梁寒山因姐夫突然过世,悲伤过度不能来朝也是人之常情。 乾安驾崩,长公主疯了,思王敏王远在封地,宰相韩明忠遇刺身亡不能主持大局,而:国不可一日无主…… 事到如今,月氏一族再无人为莫离出头,只剩次公主可以继承皇位,就算忌惮楚王野心的大臣也无可奈何。 众臣让内官去请次公主临朝,这厢又围住礼部几个人商议为旧皇发丧,准备新帝登基大典事宜。 次公主月悔之第一次出现在朝会中,一身孝服神色哀痛,未语先落泪,可怜她丧父之痛,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见到悔之这样子,群臣伏地哀哭,追掉乾安,又强忍泪水劝说次公主节哀顺变,保重贵体,当以国事为重等等,保皇派大臣心有疑虑也不好说出来了,因为现实毕竟是现实,回避不得。 月悔之被内官簇拥着,于昭玥朝的政治中心政和殿,踩着龙凤呈祥的汉白玉丹墀,在最高权力象征——雕满龙形图案的宝座上款款落座。 因未正式登基,百官按册立储君体制,向她大礼朝拜,山呼:“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楚王支持,很快,礼部拿出登基大典的程序出来,日子就定在正月初三。 事出紧急,尚衣局日夜赶制新帝登基的冕服,几千内廷太监宫女演习大典过程,另一边,筹备先皇大丧仪诸事。 大臣们按例入灵宫吊唁跪拜。次公主月悔之一一回礼,日夜守丧,因悲伤过度,哭晕了几次,她之前就有孝名,现更是深得百官赞赏。 楚王尚世胜在先帝大薨的当天,也就是正月初一,以年老不堪的理由,上折子给新皇,自请削去外姓王番号,并愿意交回所有兵权,不再参与任何朝务事宜。 新皇临平则念尚世胜戎马一生功勋卓著,不准其奏。 双方三番四次的上折子,又三番四次的驳回,演足了君仁臣忠的虚伪戏码。 第400章 假皇真龙 尚世胜这才又写一份折子,意思说自己实在不想称王了,倒是长子锦墨聪明睿智,将来定有大作为,不如请新皇将楚王的封号赐给锦墨,既能表达新皇体恤臣子之心,又能让锦墨感激君恩,从此效忠不二。 悔之顺水推舟的应准了,又封尚世胜次子尚御城为散衣侯,以显皇恩浩荡。 紧接着,悔之就选定尚锦墨为皇夫,群臣这才回过味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再无人敢提锦墨私生子的身份。 且不说宫廷忙乱不堪,登基大典终于安安稳稳的走完全程,正月初三,月悔之正式称帝,史称临平帝。 月悔之上位,除主持先皇小敛、成服、大敛、朝奠、殷奠、启奠、奉移、初祭、绎祭、大祭等一系列仪式外,颁发几道圣旨。 其一,命人往楚州晋州向思王敏王发报国丧。 其二,百日内与楚王尚锦墨行婚礼大典。 至此,尚家如日中天,贵为皇亲。 而锦墨,并没有让天下人看笑话,他不是躲在女人衣裙后面攀富折贵的男宠。 只一日之间,锦墨像出鞘的名剑,锋芒展露,光华四射。 乾安二十一年,天地乍变新旧交替,群臣惶惶不安,百姓们更是忧虑重重,唯恐盛世昭玥就此走下坡路。 或许月悔之是个外弱内狠的人,但她的狠仅仅限于勾心斗角,最善假装软弱欺骗世人同情,可若论起处理朝政,实在是没有任何能力,即使和臭名昭著的长公主月莫离相比,都差的很远。 且悔之一开始就依附锦墨登上皇位,她心里最明白,自己只是皇权傀儡,真正的执政者是锦墨,而不是她,因为更做出种种退让的姿态,以博取锦墨好感。 锦墨见识过人,并有敏锐的洞察力,尤其胸怀沟壑有济世之才。 他知人善用,出新政,固国本,加强京城戍卫,张贴皇榜减税大赦安抚民心……等等一系列举措出来,群臣莫不佩服。 时间一久,人人都知昭玥有新王,而忘了昭玥有新皇。 第401章 囚禁思王 而尚世胜是真的厌倦了,他争斗一生,战场上斗,朝堂上斗,和敌人斗,和皇帝斗,和自己的王妃斗,觊觎昭玥帝位谋逆造反,无非心里有根刺。 可是那根刺,一夜之间消失,才知自己错到底,忽然多出个从不曾善待过的亲生儿子,尚世胜后悔之余,恨不得将从前亏欠锦墨的全部补偿回来。 尚世胜把五万兵权全部挪交锦墨调配,可他吃惊的发现,锦墨早就掌控了兵部,兵部尚书武进勇对锦墨马首是瞻,惟命是从。 尚世胜明显感觉自己老了,英雄迟暮不及自己的儿子,干脆彻底放权颐养天年不问世事。 此际的锦墨,可以说潜龙在潭,一朝腾飞,直冲九天。 隐忍十数年,终于等到最辉煌的时候,昭玥江山万里,任锦墨挥斥方遒笑傲纵横。 按旧例,先皇大薨,举国戴孝,禁歌舞,禁嬉乐,禁游宴,禁张灯结彩,禁同房生育,禁衣红、禁簪花,百日内可行婚礼,过后三年禁男女婚配,举国皆孝。 国丧未过,锦墨亦要为生母送葬,婚礼时间必须定在百天内,因此一切仪式从简,临安帝和皇夫的大婚于正月十五悄无声息举行。 临平大婚低调史无前例,观礼贺喜的,除礼部的人外,只有尚家和十几个近卫大臣。 翌日,新人依旧脱下红装换白衣,继续哭丧守灵。 这一年的冬天迟迟不去,春天迟迟不来,风冷冰寒大雪不消。 思王敏王得到乾安驾崩的消息,日夜兼程,至正月二十五才抵达京城,刚一入宫,涌出数百名御林军,将二王及女眷子嗣尽皆拘捕,理由是对新皇不尊不跪拜,有策反之心。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之前临平封锁莫离疯颠的消息,纵思王善谋,亦始料不及朝堂已经风云巨变,百十口人尽皆被囚禁于冷宫,徒对四面高墙,痛骂不绝。 这场意外之灾,唯一逃脱的只有思王世子月正玺,因他病重留在楚州,不曾来京奔丧。 第402章 雷霆手段 那些保皇派大臣知道思王敏王被囚自然不肯罢休,锦墨终于显露雷霆手段,当场命人赐白绫绞死几个闹的最凶的大臣,兵部尚书武进勇,戍卫营都尉尹兆勇,新上任的御林军统领公孙池,及十几名实权大臣齐齐出列站在锦墨身后,用行动表明了立场。 这些人,不仅掌握昭玥所有兵权,且有极其复杂的人脉关系,背后还不知有多少同党,到了此刻,质疑乾安之死,长公主忽然疯癫另有隐衷的大臣终于明白——昭玥月氏皇朝大势已去! 自大婚后,锦墨就与悔之并坐临朝。 乾安二十一年,正月三十日,政和殿,朝会。 悔之一反昔日寒酸,身着黑色绣金龙纹十二章纹的大襦宽裙冕服,头梳高髻,戴金花垂珠金冠,高坐丹墀之上正位龙椅。 本应该庄严隆重的画面,只可惜,悔之没有气势。 反观锦墨只用一根墨玉长簪束发,穿黑色常服,坐于一侧宝座。 但他眉宇不怒自含威严,如真正睥睨天下的无冕帝王,令群臣不敢仰视。 照例是锦墨主持朝政,大臣们禀奏当日政务,由锦墨拿出对策下发,一些当时不好决定的事件再由中书省商议后拟折子另请批红,早朝就算差不多了。 内官唱道:“各位大人若无本再奏……” 自乾安驾崩,消沉很久的少傅沈竹青终于出列发言:“陛下,既然陛下已经登基,按旧例,原长公主也应该另赐封号,微臣拟定了几个封号,请陛下过目。” 内官将沈竹青的折子呈给悔之,悔之匆匆扫一眼,又转交锦墨。 趁锦墨看折子的功夫,沈竹青又道:“长公主聪敏善思,微臣建议用‘惠’字作为封号,再者,陛下与皇夫已经大婚,姐姐与妹妹妹夫共居皇宫,实有损皇家颜面不合体制。” 第403章 短兵相接 明知后面的话更要激怒悔之和锦墨,沈竹青已然豁出去,继续道:“微臣建议仍旧让长公主搬回原来的府邸居住,长公主之前也参与过朝政,陛下如果姐妹情深不忍分开,可让长公主前来参加早朝,姐妹同朝亦是佳话亦可解慰思亲之苦,微臣的建议还望陛下斟酌三思。” 悔之果然变脸:“少傅,朕难道没有权利多留姐姐在宫里住几天么?” 话音刚落,十几个大臣出列跪在沈竹青身后,磕头禀道:“陛下,沈少傅言之有理,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劝谏的人口气硬梆,原来是几个保皇派元老大臣和甄子明,刘奇,易聪,尽皆是莫离从前信任的手下,且他们在朝中威望颇高。 悔之无措地望向锦墨。 锦墨将折子慢慢看完,方才淡淡笑道:“少傅说的确有道理,只不过……长公主身体有恙,加上刚刚经受先皇驾崩生离死别的痛苦,过度伤心下,实在不宜来回迁居劳顿,陛下怜惜长公主,才留她在宫中静养,还望少傅稍稍通融一下,莫要操之过急。参政的事,到时候长公主身体痊愈,陛下和我自然也不会拦着。至于封号嘛……” 锦墨手敲宝座扶手,嗒嗒轻响,沉吟道:“‘惠’字长公主的确当得起,待国丧过后,当有正式典仪册封,以便昭告天下。” 他突然抬目,精光一闪:“倒是另外有件事,让陛下颇费思量。” 沈竹青立时身体绷紧,只听锦墨说道:“仓州知府颜若衣和千总宁弘毅,是新科登榜的武状元武进士,长期外放屈才了,陛下和我商量过,想调他们回京,诸位怎么看?” 虚汗从沈竹青额头渗出来,他跪在地上,手抠进进金砖,半晌,重重磕头:“臣鲁莽了,陛下与皇夫为长公主所虑眼界卓远,微臣自愧弗如,长公主迁居一事可做再议。” 第404章 面目全非 锦墨阴险至此,竟用调颜若衣回京要挟,沈竹青为给莫离留条后路,不得已做出让步,话说出头埋在地,牙都要咬碎了。 只听锦墨轻笑:“少傅不用过于自谦。” 其它几个大臣无奈,只得起身站回班列,只有沈竹青仍旧跪着。 锦墨问:“少傅还有什么事禀奏?” “微臣……想见见长公主。” 沈竹青抬头,神色凄凉:“微臣做了长公主十年的老师,师傅情义深重,先皇驾崩,微臣时时惦念长公主过于悲伤想不开,听说她病重,更为担心,还望陛下和皇夫开恩,容我们师徒一聚。” 良久,锦墨道:“就依少傅。” 悔之撑直身体想说什么,被锦墨拦住:“陛下,师者如父母,少傅殷殷思徒乃人之常情,没有理由拦着。” 倒春寒,乍暖还冷,睿和宫正院的几株合欢树尚未发芽,粗大的干枯虬枝直刺云天,更显天高风冷,宫廷寂寞。 时隔一月,少傅沈竹青跟随皇夫锦墨进睿和宫,站在游廊上远远看见站在合欢树下的人时,先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待认出那蓬头垢面,消瘦失形就是长公主时,沈竹青涕泪纵横。 昔日,合欢树花开盛艳,穿淡绿纱裙的少女衣袂飘飘,巧笑嫣然,是夏日里最美丽的色彩,碧蓝的天空,风吹落英缤纷,皆成为衬托背景。 曾几时,明媚的少女面目全非。 树下的人瘦的已然失形,头发打结乱七八糟的缠在头顶,这样春寒料峭的天气里,身上只穿着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单衣单裙,风一吹哗啦哗啦要被吹走一般。 已经不能用“潦倒”二字来形容长公主境地。 眼前情形对于倾尽十年心血,希望能教出一代明君的沈竹青来说不亚于一场噩梦,忍不住大声呼喊:“公主,公主!” 沿着游廊疾走,可任凭沈竹青怎么喊,莫离都不回应,木头桩子般站在树下,神色呆滞半天不曾动弹。 长公主怎么了,真的疯了? 第405章 怒骂皇夫 沈竹青蓦然刹住脚步,简直要以头抢地,向死去的先皇自杀谢罪了! 老天不长眼啊,月氏将亡,先帝,你若泉下有知,看到最爱的长女变成如此模样,心该有多痛! 沈竹青嘴角抽搐,质问锦墨:“你们就是这样照顾长公主的?!你们如何向先帝交代?!” 又骂:“说什么姐妹情深,全是假话,假话!” 有人因她又吵又闹,莫离全完不予理会,亦丝毫不觉自己龌龊脏臭,她咬着黑乌乌的手指头望着天,眼珠子都不曾朝游廊这边移动一下。 被先帝宠爱呵护捧在手里的长大的长公主;锦衣玉食,昭玥最尊贵荣宠的长公主;张扬跋扈,聪敏狡黠的长公主;朝议上侃侃而谈,舌战群臣的长公主,现在只不过是一具喘息的行尸走肉! 稀世珍珠变成烂污泥,十年心血白费,惜煞,怜煞! 沈竹青捶胸顿足心痛不已,锦墨也是震惊难以置信。 这一月,锦墨忙于国事,大婚后也为避嫌,再不曾踏进睿和宫,他也绝没想到,已经登基称帝的悔之会为难一个已经没有威胁的疯子。 沈竹青指着正院数十个木头桩子似的侍卫和宫女:“你们是在看管犯人么?滚!” 书呆子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沈竹青见那些侍卫宫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愤怒的挥手怒喊:“都给我滚!滚!” 沈竹青抖着手指着锦墨:“皇夫,你若还念及长公主当初对你百般维护,百般信任的份上,就好好对她! 你知不知道,你去仓州救灾失踪,长公主几天几夜未眠,她担心你,日日站在门口等候邸报!承泰求婚,她拒绝,先帝和韩相动了杀机,欲除掉你,是长公主跪在驾前为你求情! 长公主……长公主自我认识的时候,除了跪天跪地跪祖庙祭奠,她没有跪过任何人包括先帝! 她把能给的全给的你,锦墨,你是不是人,你还有良心么,你是不是人啊你!” 第406章 心痛难挡 沈竹青连哭带骂,完全没有形象,更不顾尊称体制,手指头直戳锦墨,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似的。 末了,跪地大哭:“先帝,微臣对不起你,对不起长公主啊!微臣没脸见你们,微臣死罪啊!” 锦墨被沈竹青指戳痛骂,茫然未觉,只是痴痴睇凝合欢树下,那个毫无反应,对周遭吵闹已无知觉的莫离。 她疯了……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竖起厚厚的墙壁关闭了所有伤害——她敬爱的父皇,她呵护的妹妹,她守护的昭玥江山,和她,曾经用尽全部来爱的人…… 所有的人,都背叛了她,乾安弃她而去,悔之抢她所爱,而他,夺她的江山! 锦墨忽然觉得心口处,痛不可挡。 捂住胸口,身体缺失了一部分,飓风肆虐,空荡荡横冲直撞。 锦墨踉跄后退弯下腰,想要阻止那摧心挖肺的疼痛,然而不能——至此,才知自己已经动情动心,至此,才知自己的残忍,至此,才知自己从来没有明白过自己! 江山社稷,真的那么重要么? 总想着,待到所有事情都办妥了,朝务理顺了,安抚住不听话的大臣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根基稳固,再为莫离看病,实现当初对她许下的诺言——富贵荣华。 总坚持,终究有一天,他会将莫离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任外面雨打风吹,再不会经历半分。 总以为,一切还来得及,目前局面只是暂时,所以他忍着,在必须利用悔之的身份之前忍着,总以为一切还来得及补偿。 然而,“补偿”二字不过是自欺欺人。 莫离疯了——若是莫离永远不能清醒,不能回到过去那个时而古怪精灵,时而温柔缠绵的莫离,荣华富贵余生平安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那么,他呢? ———————————————————— 今天就更新到这里,亲们看文几分钟,山水要写几个小时,心力交瘁,累了。 补充一句,从现在起,开始慢慢虐锦墨,一点一点,钝刀子磨死他! 第407章 受尽折磨 那么,他呢? 江山迟早是他的,得到江山之后呢?他把莫离的感情置于何地,把自己的……感情,置于何地?! 锦墨悚然而惊——他和莫离还有未来么? 若莫离永远这样疯下去,怎么办? 锦墨不知道,他活了二十岁,一直认为,只有站在世人之端,江山之定,才能堂堂正正说一声——我锦墨,虽是私生子,被世俗唾弃,然,我比不任何人差。 他全天下的人拜服,他要尚世胜后悔,他要母亲看着他,把这尘世的一切踩在脚下! 他做到了,可是为什么丝毫不觉得欢喜,又为什么心无所归? 世人唾弃,他以牙还牙全部讨回。 可假若莫离有一天清醒过来,恨他,怎么办…… 多日来,锦墨用忙于朝政的借口来逃避内心惶恐,在看到莫离的第一眼时,终于无可遁形——他的残忍,是那么的不可饶恕。 合欢树下的莫离终于脖子仰困了,扑通腿一弯,坐在地上。 忽然抓了一把土塞嘴里,吧唧吧唧的吃开,犹觉不够,舌头伸出来仔仔细细的舔着手指头,好像那是世上最美的美味。 沈竹青冲出游廊,连滚带爬的跪在莫离跟前,抓住她的手阻止,语无伦次的泣道:“公主,脏,您不能这样啊……先皇看见会心疼的。” 莫离使劲的把自己的手往回拽,呜里哇啦嘟囔着,对沈竹青十分不满。 距离近了,沈竹青才看清楚莫离不止身上脸上脏污,伸出袖子的手腕更瘦如干柴,尤其上面一道道青痕连着青痕,明显是被人虐待所致。 “先帝那么宠爱您,舍不得让您受一点点罪,公主,您不能这样,您让微臣怎么办才好啊,老天爷啊,你不长眼!不长眼啊!” 沈竹青捶地嚎啕:“早知道如此,先帝爷,您还不如带公主一起走,昭玥江山算什么,天下社稷算什么,公主,您疯了,微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大伙一了百了……” 第408章 忍辱偷生 莫离对沈竹青失态的举动丝毫不觉奇怪,伸出一个手指头:“饿,你吃不吃?” 沈竹青哭声戛然而止,惊问:“公主,你说什么?” “饿……” 莫离吝啬的把自己的手指头往回缩了缩,傻乎乎咧嘴一笑,嘟囔:“我才不给你吃呢,饿,我饿……” 一连串断断续续的“饿”击碎了沈竹青最后的底线。 呆了半晌,沈竹青搽干净眼泪,跪直身体,郑重其事朝莫离磕三个头,站起身,弹去袍角灰土。 经过锦墨身边时,沈竹青略停顿瞬间,只说了一句话:“锦墨世子,你扪心自问,公主可曾有半分对不起你!” 沈竹青大步走出睿和宫正院,留下莫离坐在地上,仍旧傻傻的呢喃。 锦墨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到莫离跟前的,静静看了她许久,弯下腰,抬手摘去她头发上的枯叶,低声问:“离儿,你恨我么?” 莫离痴呆无表情,目光茫然无焦距,她眼睛里没有他,亦或者,从此以后都看不到他了…… 锦墨心下忽然大恸,不自禁展臂抱住莫离:“离儿,你记住,我叫锦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在皇家中秋游园宴会上,你身穿一身大红锦纱裙,抬着下巴问我‘你是谁’,我回答‘敝姓尚,名锦墨’。离儿,我是锦墨……” 合欢树,绿荫如伞,花似团绒,日出而开,日落而合。 合欢树,寓意美好,合而喜乐的意思, 可是他和她之间,在错误的时间地点认识,是错长在合欢树上两朵错误的花,日出前凋谢,日落后枯萎,看不到天亮的时候。 锦墨喉结滚动声音哽咽终究说不下去。 就算这样静静的抱着她,也成了一种奢侈。 “锦墨,你做什么?!” 悔之在锦墨身后尖叫:“她疯了都不放过你!我不许你们这样,不许!” 第409章 夫妻离心 悔之抓住锦墨的胳膊强迫他转身,厉声质问:“你是不是喜欢月莫离,你是不是打算拥立她取我代之?!” 锦墨挥开悔之的手,长眸尽皆怅惘:“她疯了,已对你我没有任何威胁……” “我不信,你说的话我半句都不信!” 悔之神色狂乱,甚至不顾帝王体面,一叠声的嘶吼:“我对你挖心掏肺,你却从不肯对我开诚布公!马场我给‘风印’下毒针,你斩杀‘风印’,后来我买通刺客,你又以身挡剑,要不是除夕夜情势所逼,暴露你影楼楼主的身份,到现在我都不知自己买通的那些刺客就是你的手下!锦墨,中‘绝杀’者必死,你为月莫离命都不顾,再三再四舍身相救,敢说没有对她动心?!” 锦墨要说什么,被悔之大声喝止:“你不用解释,好,就算是为了得到麒麟宝珠,你将计就计利用月莫离。那么除夕夜没有斩草除根留着这个祸害,至今不和我圆房,你还敢说不是因为心里有她的缘故么?锦墨,你回答我!” 锦墨抬手,示意周围侍卫宫女退下,等人都走了,方才缓缓言道:“悔之,当初我们协议,并不包括我必须与你做真正夫妻,现在皇帝你也当上了,宫禁谁都要看你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满的?” “可是……” 悔之被锦墨淡漠疏离的神色吓住,愤愤半天,左右权衡不敢逼他太过,不得不放低姿态,嗫吁:“可是我们现在是夫妻了啊,我哪里不让你满意,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被妒忌的怒火烧的五内俱焚,悔之表面上仍可怜哀求:“现在昭玥江山都是我们的,锦墨,我是皇帝,你是皇夫,我们本因该恩恩爱爱让天下所有人羡慕才对,难道你不喜欢我么?” 手死死掐住腰间金丝缀缧的蟠龙络子,手心硌的生疼,悔之忍着,含泪于睫,只盼自己的软弱能打动锦墨。 锦墨嗤的一笑:“喜欢?” 第410章 禽兽求婚 锦墨忽然抬手握住悔之的脸,直直的看尽她的眼睛里,讥讽道:“你就敢说自己真的喜欢我么?悔之,别在我跟前演戏,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你要当皇帝,我就让你当皇帝,知足吧,不要在我面前演戏,留着这副可怜样子骗骗满朝文武骗骗百姓同情或许更有用处。” 悔之脸色倏然煞白:“锦墨,你不会真的……” “我不会,有你当皇帝,我可以抽出心思治理朝政,所以悔之,你乖乖的你的皇帝,对莫离好一点,别轻举妄动!” 锦墨拍拍悔之的脸,拂袖而去。 尚御城被封为散衣侯,有身份无权利,是个闲职,忽然上折子,请旨赐婚,求长公主月莫离下嫁。 早朝时,尚御城的求婚折子一经内官念出来,朝堂上炸开了锅。 谁都知尚御城文不成武不就,欺男霸女是个禽兽。 以沈竹青为首,一干老派臣子最为激动,齐刷刷跪了一地,恳请悔之体恤长公主身体欠佳神志不清,若为人妇,夫家长辈定然不喜,反而扫了皇家体面。 这些大臣顾忌锦墨在场,没有说难听话。 悔之听完,脸色非常难看,冷笑:“诸位的意思,我姐姐这辈子不嫁人,就符合皇家体制了?” 沈竹青梗着脖子,丝毫不退让:“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但有一日,等长公主清醒过来,再议此事也不迟。” 沈竹青忽而对锦墨道:“无须长公主嫁入尚家,皇夫的家势已经显赫如日中天了,请皇夫三思,切莫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来。” 悔之和一干大臣争辩的时候,锦墨一直低着头,以手撑额头不说话。 此际被沈竹青点名,锦墨微微转脸,似笑非笑的问:“陛下,御城求长公主下嫁,真是他的主意么?” 锦墨声音很低,嘴角噙笑,可是目光却如冰凌,尖锐萧杀似要看透悔之。 悔之如芒刺在身,不由的喏喏:“我也不知情。” 悔之心虚的错开目光,不敢和锦墨对视。 第411章 欺负莫离 良久,才听锦墨提声道:“少傅说的有理,当下最要紧的是给长公主看病,其它的以后再说罢。” 闻言,沈竹青大松一口气,险些瘫软在地上。 国丧终于过百天,百日祭、祖奠、启行、谒陵,安奉等一系列繁杂程序完成,乾安的梓宫终于入陵寝,于明慧皇后合葬。 他们生不能同时,死终于同穴,也算告慰了乾安十多年的寂寞相思之苦。 安奉那天凌晨,锦墨打算亲自去接莫离参加葬仪,总想着她心里一定惦记着亲自为父皇乾安送行,只是因为脑子不清楚,说不出来罢了。 却因为其它杂事耽搁了,锦墨与庆州回来的密探在御书房商谈完事情,天已大亮,他匆匆往睿和宫走去,刚进大门,就听到吵闹之声。 锦墨沿着游廊拐过转角,一眼就看见正院宫女嬷嬷们拉扯侍卫叫骂,双方几十个人乱纷纷,场面煞是哄乱。 而原来的黎美人,现在的黎太后叉着腰,呵斥侍卫们驾前无礼,胆敢冲撞哀家,都不想要命了么?! 莫离这日穿的还算干净,只是一身素白衣裳被黎太后带来的人拉扯的不成样子,抱着头缩在宫院墙角浑身发抖,比上次见到时更可怜。 睿和宫的侍卫已经全部撤换成可靠的人手,侍卫们奉锦墨之命保护长公主,倒也尽心,再没发生过莫离衣衫破损吃不饱饭的情况。 今日一早,黎太后突然带着一群宫女嬷嬷来睿和宫教训长公主,侍卫们倒是想栏,可是没法拦啊。 太后毕竟是太后,不敢推,不敢打,更不敢伤着她,还得恭恭敬敬的行礼,弄不好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压下来,谁都扛不住。 锦墨来的时候,正闹得厉害,一个侍卫眼尖,立刻喊:“微臣参见皇夫,皇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登时一群侍卫齐齐跪地抱拳。 宫女嬷嬷们唬了一跳,忙跪地请安,谁都不敢抬头。 第412章 皇夫驾到 连黎太后亦慌了神。 昔日的隐忍终于得到回报,黎太后迫不及待的品尝胜利喜悦。 之前,黎太后命人饿着莫离,不给送饭洗衣裳,又派宫女折磨羞辱莫离。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黎太后肆无忌惮的发泄自己内心的嫉恨,要把自己昔日所受的委屈千百遍讨回来,就是要让乾安帝在天之灵不能瞑目。 却不想并未如愿。 锦墨插手调走睿和宫原先的侍卫宫女,另派人手将莫离保护起来,悔之又抱怨过锦墨对莫离上心,黎太后折磨莫离的计划受阻,越发容不得莫离存在。 可是锦墨就住在皇宫,权益之下,黎太后只好暂时收敛行为。 这些日子忍得牙都快咬碎了。 安奉日,落棺封陵,皇帝皇夫太后公主文武百官皆要去城外几十里的祖庙和帝陵祭拜。 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落魄公主,凭什么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穿在身,现在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出行祭祖庙,享受皇家待遇?黎太后不甘心! 趁大伙都忙着准备祭奠出行,锦墨没空理会睿和宫,黎太后打算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彻底拔出眼中钉肉中刺,下毒手杀了莫离一了百了,省的再闹心。 至于以后如何交代,黎太后没有多想,好歹她也是太后,锦墨还能因为一个死了的疯子对她不依不饶么? 黎太后绝没想到,现在睿和宫的侍卫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居然闹起来,而安奉日,锦墨也居然抛开正事不管,亲自来睿和宫接莫离启行。 黎太后最明白她这个太后怎么当上的。 昭玥皇宫恢弘如许,近二十年,偏偏她在冷宫,红颜揽镜自看,独守空房寂寞成恨。 要不是锦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凭她和悔之的本事,极有可能一辈子老死宫禁中无人问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她们母子终于抖起来了,在这皇宫中,她和悔之是最高统治者, 可要要说起权势,真正掌控昭玥的人,却是这位女婿锦墨。 第413章 杀鸡儆猴 眼见锦墨沉着脸走近,黎太后慌乱的整理衣裙头饰,讪讪陪笑:“千岁,您怎么有空来了。” 锦墨不理黎太后,目光逡巡四周,问侍卫:“为什么放不相干的人进来,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侍卫首领头冒虚汗,结结巴巴回话:“禀千岁……太后娘娘忽然驾到,属下等人实不敢阻拦……毕竟是太后啊……” 锦墨长眸眯起,“唔”了一声:“原来你们不敢拦着太后,的确情有可原。” 忽而声色冷厉,指着跪地的宫女嬷嬷道:“这些人总不是太后罢,来人,拉出去全部杖毙!” 话音落,正院外面的侍卫就冲进来,连同院内的侍卫,共几十个人不由分说拉扯地上的宫女嬷嬷往外拖,顿时哭喊声一片:“皇夫饶命啊……奴婢们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太后娘娘,救救奴婢……” 片刻,宫女嬷嬷被拉到偏僻处,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 黎太后吓得全身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声。 锦墨负手而立,嘴角一抹冷笑,不说话,亦不看黎太后。 半晌,黎太后偷偷地蹭到远处,趁人不注意撒腿逃出睿和宫。 远处,侍卫们还在处罚宫女嬷嬷,杖击皮肉,许多人吃疼不禁,惨嚎声不绝。 锦墨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盯着黎太后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直到缩在墙角的莫离忽然尖叫起来:“父皇……父皇……我怕,我怕啊……” 锦墨脸色大变,疾步走到墙角蹲身捂住莫离的耳朵,一叠声的安慰:“别怕,离儿,我在这里……别怕……” 然而莫离根本不认识他,手脚舞动乱踢乱推,扯着嗓子嚎哭:“走开……我要回家,回家……” 锦墨费力的抱住莫离不让她挣扎,转头厉呵留在院子的侍卫:“停刑,叫他们别打了,滚,都给我滚!” 第414章 骗子骗子 锦墨一直抱着莫离,她就在他怀里,熟悉的姿势,人,已经不是过去的人。 锦墨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那个神采飞扬的莫离不见了,被他活生生杀死,自己的心也被挖出去一块,然而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莫离终于哭哑了嗓子,眼睛红肿抽抽搭搭的缩在锦墨怀里,把自己的手指头啃了半天,忽然道:“骗子……” 锦墨身体僵住:“你说什么?” 莫离口齿清晰:“骗子。”接着,傻乎乎咯咯笑起来,一叠声的说:“骗子,骗子……” 每一句“骗子”无异于撕扯锦墨的五脏六腑,眼睛倏然赤红,点头:“是,我是骗子,离儿,我骗了你……可是你……你不该这种方式惩罚我,离儿你太残忍……太残忍……” 他声音渐渐哽咽,低头凝视莫离一无所知呆滞的面容,好半天,才能继续说下去:“离儿……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等天下安定,我们就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前你不是想去南方么,我陪你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我们走遍昭玥山水,我会宠着你,一直一直……” 莫离仍旧嘟嘟囔囔:“骗子……” 一滴泪终于滚出锦墨的眼眶,他抱住她,紧紧的:“离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可是已经迟了,她曾经追问过无数次想听到的话,现在却已经听不懂他的话。 锦墨终于站在昭玥江山之巅,夙愿得偿,才知,他付出了他不能付出的代价。 安奉日,长公主出现群臣面前,披麻戴孝脸色苍白,依旧是清秀的面孔,只是瘦弱不堪,失去往日的飞扬跋扈,目光中也没有了灵动狡黠。 莫离像个木头桩子由人摆布,宫辇行至城外几十里的帝陵,被宫女们扶下辇,让走就走,让站就站,让跪就跪。 乾安帝梓宫入陵,她甚至不知道哭。 几位老臣自乾安驾崩后,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公主,见莫离这付样子,不由老泪纵横,豁出去大哭先帝爷不能瞑目啊…… —————————————————— 更完。 第415章 路遇劫匪 悔之和锦墨并跪在帝陵前首,听见老臣们借题发挥,只做听不见。 莫离更木呆呆毫无反应,磕了无数个头,祭祖祭灵完毕,又被宫女扶上马车,倒头昏昏就睡。 本以为安奉日就这样平淡无奇过去,却在回城路上出了事故。 天刚黑,勉强能视物,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只听车轮粼粼,宫女太监侍卫们脚步囊囊之声,一路默默无语。 足有几百武士持刀忽然从道路两旁冲出,顿时队伍散乱,人仰马翻。 御林军急着护驾,怎奈队伍太长,首尾不能呼应,靠近御驾的侍卫死守銮辇,许多大臣乱撞乱跑乱指挥,宫女们尖叫四处乱撞,场面极其混乱。 锦墨跳出銮辇,眯眼环顾四周形式,提升叫:“尹兆勇何在?” 尹兆勇应声:“微臣在!” “随我保护长公主宫辇,公孙池率御林军保护銮驾,大家不要慌,听我号令!” “是。” 悔之一听,立刻从銮辇探出头,惊慌叫到:“锦墨,你不能丢下我!” 然而锦墨从身边侍卫腰间抽剑持在手,头也不回的直奔后面长公主的宫辇,他没有料错,果然那些武士并不袭击銮驾,目标明确,只往长公主的宫辇方向冲杀。 无数的御林军侍卫朝队伍中心涌来,与武士们刀剑相向,血飞溅,人闷哼,马嘶叫,尘土飞。 有个武士于人群中十分醒目,他不与任何任何人纠缠,凡御林军士兵挡路,出刀即毙命,身手之快如迅疾的箭,直掠长公主所在的宫辇。 锦墨几个飞身过去挡住他,举剑就刺。 那人蒙面不知长相如何,躲开锦墨迎面剑势,随即扬刀便剁,招式稳准狠,招招倾尽全力紧逼锦墨空门,似乎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第416章 公主发疯 两人一刀一剑铿锵碰撞火星四溅开来,趁着这点光线,便可看清已经有其他武士冲至长公主的宫辇旁边,而宫辇旁边只留有几名御林军侍卫,勉强招架武士进攻,情势十分危急。 锦墨忽而抬起空手抵唇间,吹一声口哨,霎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更多的黑衣蒙面刺客,个个武功奇绝,与武士厮杀开来。 论起平地作战,武士根本不是蒙面刺客的对手,片刻功夫,败相已显。 与锦墨对战的蒙面武士见情势不利于己方,只好撤身而退,大喊道:“儿郎们,走!” 他一声令下,武士们不敢恋战,瞬间功夫撤了个干干净净,尹兆勇要追,被锦墨抬臂拦住:“不用追了,让公孙池留一队御林军清理死尸,其他人跟随銮驾赶路回宫罢。” 尹兆勇应命去找公孙池收拾残局,锦墨转身走至莫离的宫辇,略踌躇瞬间,揭开车帘。 莫离完全不知外面发生过什么事,仍旧沉沉的睡着,脸塌陷在厚厚的锦被中,越发显得小巧可怜。 仪仗队伍恢复秩序,重新启程,进了城,至朱雀门停住。 群臣跪安后告辞走了,剩下悔之锦墨和莫离换乘小轿进宫。 锦墨正要上轿,就听后面闹起来,宫女匆匆跑过来禀奏:“启禀陛下皇夫千岁,长公主不肯上轿,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动……” 话音未落,锦墨已经大步往后面走。 一群宫女围住莫离苦劝,可是莫离疯了,根本听不懂别人说什么,死抱着宫辇辇杠不撒手,一味的哭闹不休。 锦墨走到莫离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问:“离儿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可好?” 莫离嘴里呜里哇啦口齿不清说了一大通,锦墨含笑听了半会,哄道:“离儿,天已经黑了,明天再出去玩,现在回宫睡觉好不好。” 第417章 千岁回家 莫离揪住自己的头发往地上一躺,哭叫:“我怕……父皇……我怕,我不要进里面,父皇……我不要进里面……” 她指着朱雀门上悬挂的大红宫灯,惊恐蹬腿后退:“血,血……” 锦墨的手臂保持拥抱的姿势,中间空荡荡夜风肆虐。 本应该在他怀里被保护的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满脸的土,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苍白痕迹,就像是有人用刀捅进他的心,一刀一刀鲜血淋漓,犹不够残忍,莫离嚎哭:“骗子,骗子!” 良久,锦墨手臂颓然垂下,缓缓蹲下抱起莫离,轻声哄着:“好,我是骗子,离儿不想回宫就不回宫,以后我再不也不骗你……我送你去楚王府,咱们走!” 锦墨抱莫离上宫辇,未留一句话就走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宫女们,悔之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咬牙切齿:“祸害,早晚杀了你!” 昔日的楚王府,如今锦墨成为主人。 因国丧,不宜搬迁动土,尚世胜尚御城及刘氏尚住在里面。 天已黑透,尚世胜正准备就寝,忽然听家奴禀报千岁回家了,急忙穿上外袍,打开门,问:“千岁怎会这时候返家,他人在哪?” 家奴回道:“千岁带着长公主回来了,现正在外院客厅叫人收拾落花阁出来,给长公主居住。” 尚世胜满心疑惑,匆匆赶到外院客厅。 厅门大开,只见锦墨环抱莫离在膝,坐在正中椅子上,吩咐家奴:“立刻去库房取新的锦被铺盖,还有,点的香味道不能太浓,挑几个机灵的丫鬟伺候着,大伙说话声音都轻点,不许惊吓着长公主。” 刘宇,原长公主府管家,现在是楚王府管家,弯腰喏喏称:“是,是,千岁放心,属下一定按千岁的意思办妥当,绝不敢委屈公主。” 第418章 当家做主 锦墨仍旧不放心,叮咛:“落花阁正屋的床榻换成拔步床,帐子全部换水且花纹的,颜色要清淡素雅,窗帘要遮光,刘宇,你现在就领人去办。” “是,属下这就去。” 等刘宇领着丫鬟家奴们走了,尚世胜才走前问道:“锦墨,发生什么事,你怎么把长公主带回王府了?” 今时不同往日,尚世胜对锦墨的态度翻天覆地,甚至陪着几分小心翼翼,担怕被他亏待的二十年的亲生儿子不认他。 锦墨抱着莫离斜坐不动,神色淡漠不冷不热的回答:“离儿住在宫里我不放心。” 锦墨已将整个楚王府的侍卫调换,这个家是锦墨当家,便是国事亦由锦墨说了算。 尚世胜心里清楚,如今自己无权无势已经被架空,只是锦墨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没有把他弄到监牢里当犯人看管罢了。 尚世胜苦笑着坐到下首的椅子上,踌躇着试图劝说:“那个,锦墨,你现在是皇夫……” “父亲,我做事自有分寸,不用你操心。” 尚世胜讪讪住嘴,父见子面,徒有尴尬。 锦墨根本不在乎尚世胜心里想什么,他低头凝视莫离的睡容,抽出一只手,将莫离脸上的灰土轻轻抹了抹。 听莫离嘤咛一声,赶紧收手,哄着:“乖,别怕,我在这里,睡吧……” 锦墨的声音很轻,灯火照耀侧面,嘴角带笑,原本清隽的五官柔和许多。 尚世胜不由心里酸楚——锦墨很像他的母亲白妙心。 许多年前,尚世胜年仅三十便封为烈骑大将军统领三军安内攘外,帝京百姓倾巷而出欢迎他凯旋归朝。 就是那一天,尚世胜遭遇终生孽缘,他骑在马上,在人群中看见了白妙心,天朝第一美人。 美人回眸一笑,和锦墨此刻的表情一模一样——后来才知,美人看的,是她身边文雅书生梁寒山。 第419章 死泥烂狗 错误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尚世胜被美人笑容迷惑,因此派人打听,因此金殿求婚,因此品尝了焚心之痛,冲冠一怒为红颜,留下终身遗憾。 真相大白,原来他错了,白妙心是不爱他,但白妙心生下的儿子却是他的儿子,忽视了二十年的儿子。 望着锦墨的侧脸,尚世胜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儿子,和他当年一样动心动情了。 锦墨从未有过这样从内而外,温柔缠绵的笑容,好像他拥抱在怀的是最易碎的珍宝,愿用尽一生宠溺呵护。 尚世胜倏然心惊——锦墨,长公主月莫离,中间隔着杀父之仇,帝位之争,怎可能化解? 他的长子,莫非也要和他一样,情路坎坷,遗恨终身么? 真正是孽缘呵! “娘,你让我进去!” 客厅门大开,尚御城人未至声先到,刘氏追在他身后,一叠声喊:“御儿,你听话……” 母子两一前一后冲进客厅,尚御城兴冲冲四下张望:“长公主来啦,她在哪?” 待看见客厅正中,锦墨斜坐椅子上,怀里抱的正是莫离,不由瞪大眼睛:“你……你抱着她做什么,快放开!” 尚世胜气不打一处来:“逆子,这里没你的事,回去睡觉去!” 刘氏赶紧拽尚御城:“快跟娘回去……” “我不!怎么没我的事?我已经上折子求婚,等皇上下旨,长公主就是我的人!” 尚御城梗着脖子教训锦墨:“兄弟妻不可戏,锦墨你放开长公主!” 说着,就要扑前撕扯。 刘氏魂飞魄散,死命抱住尚御城的胳膊往回拽,一面对锦墨赔笑:“千岁,御儿不懂事,您别和他计较……” 锦墨冷冷扫一眼他们母子,道:“离儿睡着了,你们说话小声点,莫吵醒她。” “是是。”刘氏压住嗓子,点头哈腰:“我们这就走。” 尚御城不耐,推开刘氏:“娘,你怎么向着他说话!” 第420章 不识时务 “你小声点!”刘氏冲着尚御城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惹的祸还少么?都什么时候了还不长眼,你要急死娘啊!” “娘!你怎不说说锦墨,他抱着……” “够了!”尚世胜脸色铁青,站起身,呵斥尚御城:“不长进的东西!我问你,是谁让你上折子求婚的?” “哎呀,当然是皇帝的意思!”尚御城摸着自己的脸上一道浅白色伤疤,指着莫离狞笑:“死贱人抢了檀奴,还射我一箭,现在落到我手里,刚好报仇!” 尚世胜气的手发抖:“滚滚滚,迟早你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刘宇进客厅,径直走到锦墨跟前,弯腰抱拳:“千岁,落花阁收拾好了。” 锦墨“唔”了一声,抱着莫离站起身,看都不看尚御城一眼,只经过尚世胜身边时,顿住脚步:“父亲,离儿住在王府期间,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 “那当然,那当然。”刘氏抢着答话:“妾身定看管好御儿,不让他靠近落花阁半步。” “喂……” 尚御城刚要叫嚷,被刘氏捂住嘴拖到一边。 等锦墨走了,刘氏这才敢放开嗓子,将尚御城又打又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开:“死东西,你要娘为你操心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啊……现在莫说是你,就算你爹都不敢惹锦墨,也不看看什么天光了,迟早我和你爹被你害死……” 尚世胜头疼不已:“行了!”指着刘氏,又指指尚御城:“看好他,要是走进落花阁半步,给我打断他的腿!” 尚御城不服气的叫:“父亲,明明是锦墨不对,您为什么向着他说话?!” 尚世胜恨铁不成钢,骂道:“逆子!以后不得忤逆锦墨,听到没有?!他是我尚世胜正房所生嫡亲的长子,是你大哥!我,你,还有你娘,全亏锦墨手下留情,才有命活到现在!” 尚世胜一跺脚走出客厅,留下尚御城目瞪口呆。 第421章 王府生活 莫离住进楚王府,悔之恨的磨牙,毫无办法。 转念一想也好,少莫离在宫中碍眼,至少锦墨不用分心照顾,她也好以柔克刚,先笼络住锦墨,再图其它。 且不提悔之如何笼络锦墨,单说楚王府这边,刘宇原本是锦墨安插到长公主府做总管,专管传递信息和打探政务,现在锦墨大事已成,刘宇又被派回楚王府做总管,近日主要事务,就是想办法伺候好长公主。 刘宇对落花阁事事操心,亲自挑了几个机灵的丫鬟伺候莫离,衣食住行尽皆按原先公主府的旧规矩来,锦墨回对他的安排亦十分满意。 落花阁地处楚王府最东端,十分僻静的一个院子。 时间已是春末,院内青砖壁瓦,花木葱荣,虽比不上原先的长公主府轩阔奢华,也算是个好所在, 自乾安驾崩到现在,已有近四个月,莫离总算不再受人折磨,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只可惜莫离疯了,分不清鱿鱼燕翅与粗茶淡饭的区别。 莫离每天浑浑噩噩吃了睡睡了吃,锦墨抽空回王府探望几次,她都是倒在床头蒙头大睡,怎么叫也叫不醒。 好在,如此圈猪一样的生活,莫离很快恢复旧貌,甚至比原来还胖了一点。 每天中午,例行是莫离漫长的睡觉时间。 天一热,丫鬟们也打不起精神,料想莫离至少要到晚饭时间才醒,因无事,皆跑回后院下人房里补眠。 落花阁大门口的侍卫也抽空偷懒,各自找树荫底下打盹。 谁都没注意到一个瘦小身影偷偷溜进落花阁,借花木躲藏行迹,钻进正屋寝室。 檀奴蹑手蹑脚靠近描金漆雕花拔步床,探头见莫离睡的正熟,欣长的睫毛蝶翅般在她脸上扑出青影,大红绣水且花纹的锦被拥在下巴底下,越发显得气色不好,委委屈屈的样子。 莫离的一只手伸出,担在床沿。 第422章 悔不当初 莫离的一只手伸出,担在床沿。 很多次,她用这只手抚摸檀奴的头发,纵容他的任性和无礼,并指点书卷教他读书写字。 檀奴蹲下身,试探着,慢慢把自己的手放进莫离的掌心,愧疚之情涌上心头,眼泪不由自主刷的流下来。 “公主,他们说您疯了,是真的么?” 檀奴抽抽搭搭抹眼泪:“公主,您睁开眼看看檀奴啊,檀奴对不起你……” 莫离的眼皮动了动,睁开。 檀奴大惊失色,腿一软扑通坐在地上:“公,公主……” 莫离目光茫然,眨了眨又闭上,嘴里嘟囔:“饿……”呼吸渐渐平稳,又睡着了。 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果莫离骂他打他,或许檀奴更好受些,可是她偏偏看不到他,檀奴简直难以相信,也不能相信! 她疯了,真的疯了! 而他就是造成她疯癫的帮凶,或许,莫离此生此世都不能知道他其实另有苦衷。 “公主,您看看我,您看看檀奴啊……” 檀奴小声叫着,爬起来摇晃莫离:“我对不起你,是我从公主府偷出护国军感染疫病的战报给楚王,是我给您下迷药……可是我没办法,公主,这世上,只有对我真心好,不嫌弃我……公主,我对不起你……” 檀奴把头埋在莫离肩窝里,语无伦次的哭诉着:“公主,您知道我今年多大了么?我已经十七岁了,可是您看看我,我永远都会是这副样子,永远是十三岁的孩子…… 父母把我卖进楚王府,尚御城那个混蛋给我吃药,我长不大了……我……我只能听命于他……公主,酒楼里是我们联手演戏给您看…… 以前我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和尚御城一样……可是您偏偏救了我,教我读书写字把我当人看……我没办法,我怕死,我不想给您下药的……我不想给您下药的……” ———————————————————— 更完。 第423章 静女其姝 一只手轻轻抚摸檀奴的头顶,檀奴僵住不敢动,熟悉的感觉让他的眼泪更为汹涌,良久,他抽泣着,唱: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是檀奴从前给莫离唱过的曲子。 她救过他,给他安定的生活,教他读书,教他做人,告诉他自己先要看得起自己……而他偷她的战报,除夕夜,他利用她的同情心,在酒菜中下药使她昏迷,导致她除夕夜消息不通,导致她失江山,丧父皇。 他只莫离做过一件事,便是唱这首曲子…… 檀奴鼓起勇气抬头,莫离傻乎乎的对他笑:“饿……” “公主,我会救您出去的……” 檀奴攥拳:“我会带您逃出王府,以后我来保护您,您放心……” “你准备带她逃到哪去?” 檀奴骇然回头,锦墨站在门口,修长身影遮住阳光,投下巨大阴影。 锦墨一步步走近,阳光在身后蒙上朦胧光圈,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只是一身普通素色常服,然而霸气蓬勃而出,如野兽捍卫自己的领地,要将对手撕成碎块般强悍。 檀奴被锦墨慑人气势所迫,惊慌瑟缩后退,只拔步大床堵住退路,无处可藏,他抵在床沿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别过来……” 或许对手太弱小,锦墨失去了兴致,勾唇讥讽:“就这样子,还想保护公主,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应付尚御城罢,我来的时候,他正满王府的找你。” 檀奴脸色煞白,回头看望莫离,喃喃分辨:“公主,我是真心的……” “还不快走!” 檀奴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出屋子。 锦墨一声厉喝也吓坏莫离。 她拥着被子蹬腿往床角躲,似乎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尖叫:“父皇救我!父皇救我!” 第424章 知道错了 锦墨气势顿失,慌了手脚,几步赶前上床要抱住莫离,可是莫离这次不知怎么了,手脚舞动乱踢乱打,死活不让他靠近,不停的叫:“父皇救我!” 锦墨急的满头大汗:“离儿你怎么了,是我吓着你么,下次我不会了,你安静下来,求你安静下来……” 莫离根本不听他的,爬起来往另一边躲,被锦墨拉住手臂,苦苦哀求:“离儿,我再也不敢吓你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想见檀奴么,我去叫他来陪你好不好?” “滚开,滚开!” 莫离拼命摇头撕扯,混乱中,低头一口咬在锦墨的肩膀,食肉饮血般下了死力气。 锦墨疼出一身冷汗,却不敢挣脱,用左手轻怕她的后背:“好了,离儿,好了,安静一下,我不会伤害你,求你了,离儿……” 声音渐渐哽凝,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死死的抱住:“离儿,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只要你清醒过来,怎样待我都可以,我把所有的还给你,好不好,离儿……” 莫离终于松口,却并不安静,用力的推搪锦墨,要逃出他的牵制,锦墨怎肯放开她? 两个人死命较劲,锦墨终究担心伤了莫离,不敢太用力,被她的指甲在脸上划出好几道口子,最后,莫离抬手,抓住锦墨发髻,毫不犹豫的拽下白玉“信“字长簪! 锦墨大急,伸手去抢:“离儿,给我!” 莫离死死攥住“信”字长簪,藏在身后,桀桀尖笑:“骗子,骗子……” 如果说,心碎了,疼,那么此刻的锦墨肝肠寸断,已经不知疼痛为何物。 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他的耳朵里灌满莫离诡异的笑声,兜头一盆冰水浇下来,血液骨头都被冻僵。 他不能动,无法动,否则,自己会碎成千万齑粉,不知往何处去。 第425章 红尘浮华 他不能动,无法动,否则,自己会碎成千万齑粉,不知往何处去。 所有的希冀似乎都在这一刻破灭,她疯了,或许永远不会清醒过来,或许永远这样折磨他,叫他:骗子。 是啊,他骗了她的感情,骗了她的江山,骗她失去父皇,骗她神志不清,把她所有的都骗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而他,亦没有机会求得她的原谅。 假若时光倒流该有多好,假若他早一点知道她对他有多么重要,该多好? 疯的人不是莫离,是他,被权欲蒙蔽的双眼,他疯狂不知自己是谁,他是瞎的。 明明一份最珍贵的感情摆在面前,他看不到,明明可以有个家,有个相爱的妻子,他看不到,明明可以得到幸福,他看不到。 他曾经渴望过的,对家庭温暖的向往被他亲手毁掉了,他错的无法饶恕! 他辜负了她,辜负了她的重情重义,辜负了她的“信”字长簪。 往事一幕幕闪现脑海,记忆中,一生中最温馨的日子,就是公主府渡过的半年时间 润物细无声,在他人生最低谷最落寞时候,莫离用天真烂漫的微笑,抚平他内心千疮百孔。 她说:锦墨,我喜欢你。 她说: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多。 她说:锦墨,我再不会让人伤害你。 她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说: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因为我喜欢到可以倾注全部的地步。 她说:能给的我都会给你,不能给的,只要你开口,我也会想办法给。 她说:锦墨,我们再来赛一场,就赌这昭玥江山,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 他赢得她的江山,输了她的人,丢了一颗心,一场豪赌真正失败的人是他,是他呵…… 岁月易逝,红尘浮华,心荒芜,人憔悴。 第426章 拒绝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锦墨双手颤抖抚摸莫离的脸,痴痴凝视,无语凝噎:离儿,如果能让你清醒过来,我愿意拿所有的来换,就是要我的命都可以,都可以…… 莫离没有回答锦墨。 拿到“信”字长簪后,莫离彻底安静,窝在床角抱住膝头,把头埋在腿间,把自己尽量蜷缩到不能再小的地步,就像不存在一样。 她感应不到锦墨的痛苦…… 莫离用拒绝的姿势,在她与锦墨之间,筑起铜墙铁壁。 那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自我保护的姿势。 五月五端午节,民间有浴佛斋会,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特举办龙舟大赛,临安帝与皇夫千岁,文武百官尽皆出席,以示皇恩浩荡泽被苍生。 因国丧未过三年,龙舟大赛在夜里举行,届时全城彻夜点明灯,也是为先皇在天之灵祈福的意思。 于是昭玥百姓们终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游乐机会。 天微黑,楚王府就开始准备出门马车,辰时一刻,尚世胜,刘氏,尚御城带着诸多家奴上马车出门,王府登时清净。 落花阁的丫鬟们因要守着莫离,不能出门看龙舟大赛,皆提不起精神,草草伺候莫离吃了晚饭梳洗睡下,也各自回后院厢房歇息。 两个陪夜的小丫鬟铺好地铺,并排躺着小声嘀咕:“府里的人都去了,就咱们落花阁的人不能去,你说说陪个疯子有什么好的?” “虚,小声点,仔细她听见。” “怕什么,她听不懂。明天我求求刘总管,换个差事罢,就算伺候檀奴也比伺候个疯子强。” “哎,你说她真是公主么?” “当然是,千岁和刘总管都这么称呼,不会有假。” “说起来挺可怜的,怎么就疯了呢。” “龙舟大赛皇帝也要出席,真可惜看不到皇帝什么样子。” “嗯,咱们千岁那么俊,皇帝也应该很美吧。” …… 第427章 不干人事 两个小丫鬟东拉西扯说了好一会话,忘了熄灯就睡着了。 突然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两个人小丫鬟迷迷瞪瞪从地铺上爬起来,不由惊叫。 只见二公子李御城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此刻正爬在拔步大床上与莫离厮打。 李御城用锦被捂住莫离的头,死按着不教她出声呼救,一只手摸进棉被子撕扯她的中衣。 怎奈莫离虽然疯了,亦知道保护自己,拼命挣扎,嘴里呜呜呼,双脚乱蹬乱踹,皆下了死力气,尚御城着急,一掌砍在她头上。 眼看着锦被按住的身体渐渐瘫软,尚御城正自窃喜,不想两个小丫鬟醒来发现,扑上来拉他:“二公子,你快放开公主!” 两个小丫鬟害怕尚御城钻进落花阁寝室的事,被锦墨知道了大家都活不成,因此憋着嗓子撕扯,担怕惊动侍卫。 尚御城先开始心虚吃了一惊,见她们不敢喊人进来帮忙,胆子又大起来。 索性松开莫离,回头阴测测威胁小丫鬟:“乖乖站一边去,你们趁早想明白,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们装作不知,待本大爷得了手,回头重重奖赏你们,若不然你们的小命别想保住了!” 两个小丫鬟这才发现尚御城穿着家仆所穿的灰色短打衣装。 猜想定是他趁着其他人都在观赏龙舟大赛的功夫,偷偷溜回王府换上家奴的衣裳摸进落花阁,此际王府警卫松懈,连侍卫们也没想到进来的家奴就是二公子尚御城! 小丫鬟被尚御城一通威胁吓住,面面相觑,又不敢真让尚御城得逞,依旧抓着他的衣裳下摆,苦苦哀求:“二公子,您快走吧,今晚的事到此为止,我们定不会告诉旁人,求二公子莫拖累奴婢们。” 第428章 色胆包天 尚御城不耐烦啐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就是一个疯子么,大爷我上了她就白上了,我大哥知道又怎样?大爷我已经向皇帝求婚,来日赐婚的圣旨下来,这疯子就是我老婆,我还怕谁不成?!” 两个小丫鬟对尚御城的话半信半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尚御城见威胁住两个丫鬟,心下得意,命令:“你们两个去门口守着……听见没有!” 瘫软埋在锦被里莫离忽然嘤咛一声,尚御城脸色大变,重又扑上去按住她,一面压低嗓子呵斥两个丫鬟:“还不快滚!” 门,忽然又被推开,居然是檀奴进来,一见尚御城果然在屋里,立刻发作起来,扑到床上又撕又打,疯了一样放声哭骂:“你个混蛋,你害了我我还不够,还要害长公主,你去死,去死!” 尚御城魂飞魄散,松开莫离去挡檀奴:“你疯了,快住嘴!” 这边莫离头从锦被里钻出来,张手抓向尚御城,囔囔着:“你去死,去死!” 尚御城急了,一脚踹在莫离肚子上,虽有被子挡着,莫离亦大声呼疼哭叫。 尚御城魂飞魄散,急忙捂她的嘴,胡乱拉扯间,莫离的衣领里掉出一个玄色的挂件,她顺手抓起挂件刺向尚御城。 挂件一圈凤凰,展翅于飞边角十分尖利,从脸上划过,顿住血肉模糊,尚御城不由惨声大叫。 这一前一后喊叫闹腾不过片刻功夫,守在院子外面的侍卫被惊动,一群人迅即赶来破门而入,待看清屋内情形,不禁傻眼。 两方面面相觑,侍卫们先反应过来,抱拳:“二公子得罪了!” 不由分说就要将尚御城抓起来,尚御城闯下大祸,自己又受了重伤,索性豁出去了,施展仅有的三脚猫功夫连逃带躲,嘴里骂道:“你们找死不成,谁敢动我!” 到底敌不过侍卫下手不留情,很快就被拖到地上按住。 第429章 承泰来袭 到了此刻,尚御城就是色胆再大,也惊慌起来,胡乱挣扎着求饶:“各位,各位,我什么都没做,不信你们问问长公主……” 而床上的莫离抱着肚子打滚,哭叫。 屋里乱成一团,正闹得厉害,十几名蒙面武士无声息的潜进来,二话不说,先撂倒两名侍卫。 其他侍卫反应过来,赶紧松开尚御城,和蒙面武士拳来脚往打在一处,并吹哨示警。 霎时,无数侍卫涌进屋内,挤得水泄不通,敌我难分近身肉搏,谁都施展不开功夫。 桌子椅子玉器花瓶在空中乱飞,两个小丫鬟抱头尖叫,尚御城想趁乱逃走,檀奴在床上焦灼安抚莫离:“公主别怕,别怕……您那里疼,告诉檀奴呀!” 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士撂翻两名缠住他的侍卫,跃至拔步床,踢开檀奴,拉住莫离的手,急喝:“离儿,跟我走!” 莫离哭叫声倏然停止,眼睛瞪大,眼神清亮如水,呆滞的表情一扫不见:“承……承泰……” 对于莫离清醒的反应,来人震惊莫名。 沈竹青送信说长公主疯了,那一刻承泰也要跟着疯了,却不想她是装的,怎样的折腾才令她如此忍辱负重?! 承泰手指倏然用力,几乎能嵌进莫离的骨头,盯着莫离,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是,我是承泰,离儿,我们走!” 承泰随手取过放在床头的衣裳,三下五除二帮莫离混乱穿上,抱起她,抽剑杀死挡路的侍卫,扛她在肩,往屋外冲去。 外面亦有许多侍卫挡着,承泰杀红了眼,剑指处,血肉横飞,一面还要分神照顾莫离:“离儿,闭上眼,别看!” 莫离疯癫偷生,隐忍多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承泰的脖颈里。 委屈的泪让承泰杀气更盛,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剁碎了,给莫离出气! 第430章 逃出生天 承泰手中长剑横扫,楚王府侍卫皆不是他对手,凡靠近者,一招即杀。 侍卫迫于承泰剑法凌戾,渐渐谁都不敢进前,只隔着几步远对峙。 而承泰并未忘记他此行的目的,将满腔恨意强压,一手抱着莫离,一手持剑相逼,手腕挥舞剑气如虹,侍卫步步退让,终于被他杀开一条血路。 侍卫们拦不住,大急,喝呼怒骂,眼看承泰杀到落花阁前院,一步步就要踏出大门口,尚御城满脸血呼啦擦,不怕死的冲过来。 疯狂叫嚣:“给我拦住他,拦住他!谁都不许放长公主走!” 承泰额迸青筋,反手挥出,只听一声剑啸破空,电光闪过,尚御城犹如杀猪般惨嚎,倏然间止了声息。 尚御城被钉在廊柱上,长剑穿胸而过,余音颤颤。 映着灯光,一具具尸体血流成河,承泰藏青色袍服染满血色在夜风中猎猎飞鼓,因杀红了眼,牙呲目裂凶悍如战神,强霸之势无人可挡,侍卫们惊骇的步步后退。 趁侍卫愣神的功夫,承泰回转身,扬手拔出插在尚御城胸口的剑,大喝:“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武士们齐声回答:“是!” 应声如雷中,一群武士簇拥承泰飓风横卷般消失在落花阁大门外。 楚王府主人不在家,侍卫们都集中在落花阁,家奴听见喊杀声更吓得不敢出来,承泰等人如出无人之境,沿来路很快返回,翻墙出王府,墙外,亦有人接应。 穆青穆耳押着十几匹战马焦急等待,见承泰等人出现,穆青稳重犹可沉住气,穆耳立刻牵马迎前,伏地就跪:“长公主!” 莫离被承泰放在地上,头昏眼花的询问:“是穆耳么?” “是我,长公主,小人终于把你您救出来了!” 马群后面,又慢慢走出一个人,是沈竹青。 ———————————————————————— 更完。 第431章 离开帝京 人群后面,又慢慢走出一个人,是沈竹青。 莫离激动的上前抱住他:“少傅……” 沈竹青眼泪纵横,索索的伸手轻抚莫离头顶:“好……不愧是月氏子孙,能屈能伸方才成大业。” “少傅,我对不起父皇。” “傻孩子……” 沈竹青感慨万分,然而此际不是多话的时候,他用力吸吸鼻子,稍推开莫离:“去罢,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微臣担心。” 穆耳在旁边抓头挠腮不知说什么好,站起身,也想抱抱莫离表达一下激动情绪又不敢,咧着大嘴呵呵傻笑:“少傅,你哭什么,要舍不得公主,和咱们一块走就是……” 承泰啼笑皆非:“行了,少傅一家几十口人都在帝京,哪能说走就走。” 一边朝沈竹青抱拳,郑重道:“少傅放心,有承泰在,定能帮公主重返帝京,以后见面机会多的是。” 他招手:“大家上马赶紧走!” “是!” 武士们动作迅速纷纷上马,穆耳牵来的正是莫离骑惯的白露,承泰展臂将她抱上去,自己又另上了一匹马,下令:“走!” 马蹄轰鸣,十几人转眼消失在夜色中,空无一人巷子里,沈竹青犹自挥着手,流清泪两行,牵挂不已。 因端午节赛龙舟,城外许多百姓进城观看,城门彻夜大开,想必长公主失踪的消息还未传出,十几人出城无惊无险,城外又有数百名武士汇合,护着莫离抄小路往南而去。 就这样逃出了京城,莫离骑在马上,扬鞭赶路,仍有一种不能置信的感觉。 回眸而望,帝京南城门灯火遥遥,渐如稀落的星子,城墙轮廓逶迤起伏,也渐渐混入黑暗,看不见了…… 曾经那么的想逃离,曾经以为与她无关的昭玥江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逃亡的耻辱让莫离心里沉甸甸的,唯有不一个念头——终有一天,我要回来! 第432章 并不娇气 父皇说:国不能倾,江山不能失…… 她把父皇的江山弄丢了——短短多半年,莫离的思想翻天覆地。 莫离融入了这个时代,承受乾安的父爱,承受那么多人所寄予她的希望,她是昭玥长公主,她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走。 数百人马不停蹄赶路,天快亮时,至一处小峡谷,承泰担心莫离体力不支,自己先驰马进峡谷探路,片刻回来,挥手命武士们下马,暂时歇息。 承泰将莫离扶到僻静处,靠树坐下,又从马鞍上卸下水囊干粮递给她:“累了吧?先凑合着喝几口,这几天我们赶路,要委屈你了。” 莫离低头整整自己的衣裳,从袖笼里掏出一支白玉长簪挽住凌乱的长发,神色自然抬头笑了笑:“我没那么娇气。” 这才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将干粮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眺目四望。 东边天际出现朦胧橘色,将晨雾笼上金线,峡谷深处仍旧在黑暗不见五指。 而他们歇息的地方恰在峡谷道口,东边天际出现朦胧橘色,将晨云笼上金线,淡青色雾霭中,广阔平原一望无际,而峡谷深处仍旧在黑暗不见五指。 峡谷两面山石险峻,中间道路只可并骑五六匹马,此处进可攻,退可守,武士们都是打过仗的,不用承泰吩咐,放哨的放哨喂马的喂马,有人拿出干粮给大家分食。 这些武士脸上带着经过战场磨砺的悍勇之气,丝毫不见一夜奔波逃亡的慌乱,偶尔视线向莫离扫过来,好奇中亦有恭敬的意思。 莫离问:“承泰,这些武士都是护国军的兵士么?” “是。” “承泰你干的不错啊,才短短三个月就让这些人豁出命进京救我,你是怎么收服他们的?” 承泰挨着莫离坐下,若有所思道:“其实先开始他们并不服我……你也知道,忠烈侯周正齐常年驻守边境,他的军职是靠真本事一步步升上去的,在军中威望非常高。” 第433章 别后隐衷 承泰自嘲的笑了笑:“而我仗着家世,一任职就是副将,刚到西府的时候他们看不起我,没少被捉弄……直到后来,忠烈侯战死桑城,我也豁出去了,扛着大旗领两千人夜袭敌营,佯败调开敌军主力,又用计活捉敌军主帅奈木朗,总算不辱圣命。” 莫离沉默许久,哑声道:“承泰,对不起……” “是我自己愿意去边境。“ 莫离眸中泛出水色:“不,承泰,我很自私,从来没有为你着想过,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韩相就你一个儿子,我却让你征战沙场出入险境……而且,我没有替你保住韩相,是我对不起你。” “……我……” 莫离突然发作:“你为什么不回来奔丧?你想我自责到什么地步才肯原谅我?” “离儿,我没有怪过你,我父亲遇刺,和你没有关系,我从未想过要你自责……我没有回来奔丧,是因为当时我根本没有接到报丧的书信!” 承泰无法忍受,腾地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 清晨微弱的光线照着承泰喷火样的双眼,他一字一句咬牙说:“我在庆州练兵,突然一夜,原本应该在陵县的尚世胜属下五万兵马将庆州围住,两万人对五万人兵力悬殊,莫说书信,就是探子都跑不出去一个!若早知我父亲,我父亲……” 承泰的手紧紧攥住水囊,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水囊破了,水滴滴答答流在地上,谁也不去管它。 而莫离震惊:“你没接到过任何书信?” “是!”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韩相……” “国丧当天,新帝登基下旨,命两万护国军在庆州严阵待命,谁都不许出营,朝廷派出监军日夜在大营中盯着,下死令抗旨者斩!我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登基的是悔之而不是你,怕连累军中兄弟,怕连累家人,也怕连累……我只好等,却等来……父亲的丧讯。” 第434章 父母双亡 承泰仰头,似要把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许久,才能平和的继续说下去:“然后就是你疯了的消息,我率军突围,好容易才找了一处隐秘地方安营扎寨,一得到喘息机会就想办法救你,安奉日那天打听到你随皇驾出京,我带着手下打算在途中营救,可惜失败了。” 莫离失神喃喃:“我给你写过信求救,我以为你生我的气。” “我根本没有接到你的信,后来才知所有往来书信都被尚世胜截断。” 承泰蓦地转身,直视莫离:“离儿,我不怪你拒婚,也不怪你没有保护好我父亲,但是有一样,你若阻我杀锦墨,我……我……我又能拿你怎样呢……” 声音无奈,渐渐低了下去。 莫离无颜面对,把头埋在膝盖里,哭出声:“承泰,我错了……我害死父皇,害死韩相,害你们父子生离死别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上,我太自私从不为别人考虑,你不该救我,不该救……” 莫离装疯卖傻数月,人前警醒,入夜难寐,日日都在惊恐中渡过。 反复回想从前的事,反复回想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也反复的愧疚自责,相对来说,挨饿受折磨比起内心的煎熬实在算不了什么。 怕被人发现她装疯,怕悔之动杀机,怕锦墨的虚假柔情,怕承泰不能原谅她,更怕自己就此禁锢在牢笼中终老,无法向死去的乾安韩相交代她的所作所为——莫离终于因为以前的任性得到报应! 然而那么多的隐忍痛苦也终于在承泰面前发泄出来——就让承泰恨她看不起她吧。 她没脸见活着的人,更没脸见死去的人,谁来告诉她,要怎样才能从头来过,偿还自己犯下的错误呢? 莫离哭声惊动了周围武士,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静观这边动静。 “离儿……你知道我母亲……两月前,我母亲追随我父亲而去了……” “什么?!” 第435章 重拾信心 承泰情绪渐渐激动,一把拉起莫离:“我绝不容许父亲在天之灵无法瞑目,离儿,昭玥眼看就要落入锦墨之手了,你醒醒吧!你是昭玥长公主,不能被挫折打垮!你看看这些人!” 承泰指着周围武士:“你看看他们,他们是昭玥的将士,战场对敌流血流汗从不曾退缩过,他们效忠的不是我承泰,而是昭玥,是陛下,是你,长公主,昭玥的储君!” 面对一张张严肃面孔,数百名武士望着莫离,眼中有希冀有赤忱,有一腔热血。 莫离惶惑:“可是……我并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 承泰恨铁不成钢,朝武士们喝道:“诸位为何要随我出生入死?” 武士压低嗓子,回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保我昭玥,佑我帝王!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压抑却铿锵的声音一个挨一个传下去,在晨风中久久回旋。 莫离听见承泰在她耳边说:“离儿,你听见没有?昭玥与阔邺对敌,长公主为阵亡家属追加抚恤金,护国军将士无不感恩戴德。他们尚因‘忠义’二字随我赴京舍命救你,离儿,你身为长公主,身上流着皇家血液,陛下在天上看着你呢,你有什么资格怨天尤人,又有什么资格不扛起昭玥的社稷江山?!” 承泰的眼睛闪烁炙热的光:“离儿,我父亲一生无所怨,我承泰一生亦无所求,只盼你能承接月氏江山,君临天下而已!” 承泰说的对,被“情”所伤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一蹶不振。 莫离的血性在这一刻激发,她不能懦弱,更不能躲在无人的角落里顾影自怜舔舐伤口。 因为父皇和韩相都在天上看着他呢,还有承泰——承泰,她辜负他太多,没有资格让他再度失望。 父皇说:国不能倾,江山不能失…… 父皇,莫离会把属于月氏的江山讨回来! 第436章 后有追兵 忽然有示警烟花在高空炸开,天色微亮,虽不明显,但已经让承泰脸色大变,提声命令武士:“上马,大家立刻退到峡谷中!” 武士们也发觉不对头,不等承泰说完,已纷纷跨上各自的战马,皆抽刀在手准备对敌。 莫离不明情况,被这场景弄的紧张万分,抓住承泰:“发生什么事?” “有人追来了,离儿你上马,跟着大伙一起进峡谷,千万别出来!” 承泰展臂抱莫离上马,又命令武士们:“保护好长公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来!” “是!” 武士们齐声吆喝,不由分说拥前围住莫离。 穆耳策马跑过来,弯腰拉住白露的缰绳,带着就往峡谷里跑。 莫离努力的回头,大声召唤:“承泰,快跟我们一起进峡谷啊!” 承泰端坐马上,身形不动,朝她微微笑:“离儿听话,乖乖进峡谷躲好,半个时辰后若不见我,你领着大伙直向南走,穆青穆耳认识路,他们会找其他护国军将士保护你到安全的地方,记住,千万别回头……” 来路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平线上黄土飞扬,一色的银甲骑士出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千军万马靠近,马蹄声似惊雷滚滚不绝,甚至可以看见九龙黄旗上硕大的“昭玥”两字。 天子驾临,果然声势浩大,天为之变色,地为之颤动,然而遮天蔽日的皇族黄旗下面,驭马驰骋而来的人并不是当朝天地临安,而是皇夫尚锦墨! 黑马黑袍于一色的银甲御林军中间醒目无比,或许因为看见了莫离,锦墨挥手命御林军直逼峡谷,自己亦扬鞭急催胯下黑马。 原本清隽绝雅的他,策马逼近,袍角猎猎,一马当先宛如天神般气魄慑人,脸上更露出势在必夺的神色。 第437章 生死一起 承泰目送莫离随武士们进入峡谷通口,这才调转马头,弃长剑而横握钢刀,只身一人与锦墨率领的万名御林军对峙。 莫离一见锦墨,全身血液倏然涌至头顶,简直牙呲目裂——他不肯放过她,到现在,他仍旧不肯放过她,非要逼她走投无路么?! 莫离厉喝:“穆耳,放开白露,让我回去!” “公主,承泰大人事先有令,公主在,小人在,公主若不肯听话,小人只有以死谢罪!” 穆耳说完猛抽自己身下的马,白露被他带着,进峡谷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莫离大怒,顾不得多想,举起马鞭狠力抽在穆耳手上。 穆耳猛不丁的吃疼不禁,下意识松开手,左右武士大惊失色,齐劝:“公主,不可莽撞连累将军!” 莫离此际恨不得活刮了锦墨,哪里听得进劝说,抓住缰绳直接掉头,箭般窜了回去。 穆耳和武士们无奈,只得跟上。 承泰听见身后动静,转头见莫离跑回来,大声怒喝:“离儿回去!” 莫离根本不听他的,纵马至他身边,猛拉缰绳,白露仰蹄长嘶,和承泰胯下俊骑并肩而立,承泰额迸青筋,却也无可奈何。 “承泰,你休想我扔下你一个人逃命!” 对面万马奔腾,御林军银色盔甲在初升的阳光下灼灼光闪,锦墨率军而来,霸气昭显,几百人和一万人相比,如惊天骇浪中不值一提的轻叶孤舟,转瞬就可被吞没。 如此绝境,莫离豪情万丈:“承泰,是生是死我们一起,谁都不能丢下谁!” 锦墨与十几丈外做个止步的手势,一万御林军齐齐在他身后勒马,马蹄声嘎然而止,忽然来临的寂静中,莫离最后一句话清晰传入锦墨耳中。 宛如泰山崩于面前,素来临渊峙岳的锦墨终于变色,眸光微闪,黑而沉,流露一抹受伤痕迹。 第438章 分外眼红 滚滚黄土归于岑寂,两军对垒,战旗招展万人肃穆。 锦墨眼中只有一个人,向莫离缓缓抬起手臂,艰涩开口:“离儿,请你,请你别离开我……” 承泰狂吼一声,鞭马直冲锦墨,不由分说挥刀就砍,恨不得立刻将锦墨剁碎了,才能消除心头泼天般愤憎! 承泰招式狠绝,带着犀利风声压顶而止,锦墨抽玉箫注内力应对,铿锵相撞,星火飞溅。 两军见主将战在一起,立刻冲前厮杀开来,登时战马奔腾,喊杀声震天。 承泰与锦墨谁都不留情,刀来箫往,招招搏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每一个护国军武士周围围着百十名御林军,很快就落入下风,但不知为何,御林军并不下杀手,只围住护国军武士拖延时间。 莫离不会武功,骑马处于厮杀外围,插不上手干着急,眼看着许多护国军武士被御林军兵士挑下战马,心下焦急却无奈。 承泰和锦墨,两人武功旗鼓相当,却由于客观原因显示了高下。 承泰擅长沙场对敌马上作战,刀式悍猛而失之灵巧。 锦墨所习武功恰恰最适合近身战,玉箫轻巧,招式洒脱不羁,虽不至于招招见血,却能让承泰招式受制,无法施展全力。 先开始两人都在马上,承泰占上风,锦墨胸口被刀划出血口子,见情势不妙,翻身下马。 承泰紧追不放,也跟着下马,但他并不擅长近搏。 眼看承泰几次被锦墨踢中,旁边御林军一涌而上,在他身上留下道道剑伤,承泰全身都是血,一次次横刀扫开欲制服他的御林军,不要命的继续缠战锦墨。 承泰明显非常疲惫了,连着多日监视楚王府动静,又彻夜赶路,身心紧绷消耗太多体力,此刻伤痕累累,若是不是一口气憋着,只怕普通人早就躺地不起。 ———————————————— 更完。 第439章 透骨之箭 兵力悬殊的群殴战让莫离恨的牙痒痒。 承泰又一次被踢倒,御林军兵士砍伤他的腿上,承泰踉跄倒地,腿上血喷了出来,又咬牙站起身。 而远处黄土飞滚,又一路御林军出现,长龙般的的队伍黄旗招展风驰电掣般接近厮杀战场。 莫离咒骂锦墨以少胜多不要脸,一万御林军对阵几百名护国军还不够,居然又有援兵! 终于克制不住愤怒,莫离举鞭抽打白露,冲入交战的人群中。 她两腿用力夹紧白露,弯腰俯身,捞起受伤倒地的战马马鞍上悬挂的弓箭革囊,抽弓搭箭连射伤几名挡路的御林军兵士。 御林军事先得到过命令,不敢阻挡莫离,见她纵马冲来,只能纷纷避让。 莫离一路冲向战场最中心,如入无人之境,一只箭搭弓弦,拉弓如满月,直指锦墨,斥吼:“都给我住手!” 弓弦紧绷拉到极致,莫离手指关节泛白,双臂灌注全力,随着话音松指,箭如急星直射锦墨。 破空声让锦墨下意识侧身回避,却仍旧来不及,铁质箭头以迅雷不及之势“噗”的没入肩头,锦墨蓦地睁大眼睛,似不能相信莫离真的射他一箭。 箭入骨,感觉不到疼痛。 正前方几丈远的地方,莫离跨马持弓,目光冷硬望着他。 锦墨只觉自己被绝望的潮没住呼吸,便是死了,也没有此刻被所爱之人,亲手射出透骨之箭来的心如死灰。 她恨不得他死,她恨不得他死呵! 她已经恨他到死的地步! 这一箭,于锦墨来说几乎如一生一世般漫长,曾经过往天翻地覆,莫离终于视他为敌,再不肯施予半点情意了。 对于别人,却快如闪电。 所有御林军和护国军在充满杀气的战场上,忽然听到女声喝斥,皆下意识的看过来,但见莫离手中箭羽射出,锦墨中箭只一霎那的功夫。 第440章 第二支箭 锦墨被凌厉箭风连带,后退几步,又摇摇晃晃站定,神色哀绝痴痴凝视莫离,血顺着他肩膀上的箭杆滴落,很快汇成一滩,染红脚下黄土。 局势突变,御林军兵士惊呆,护国军武士战气大振。 持弓端坐马上,杀气腾腾厉如夺命修罗的莫离,于承泰是全然陌生的——他从未曾见过她这般凌厉模样,心中震撼更无法言说。 御林军都尉殷兆勇忘记锦墨事先严警,挥刀砍死身边一名护国军武士,泼命般朝锦墨所在的方向狂奔:“千岁!” 面对右肩受伤,脸色惨白的锦墨,莫离冷笑着,毫不留情再次抽箭搭弓。 寒光森森的箭头正对锦墨咽喉处,厮杀的兵士心被提起,望着莫离手中弯弓长箭,尽皆忘记动作。 曾经的情人,中间横亘着江山社稷,父仇国恨,爱与怨,痴与憎,透过一支没有的温度的箭羽互相对峙,没有人注意到另一队御林军护着明黄銮驾冲入战场。 銮驾被之前跟随锦墨的御林军挡住,悔之跳下御辇,声嘶力竭叫喊着什么,然而在此刻,谁都听不见。 风吹散锦墨额前发丝,目光忧郁而伤痛,里面只映着一个人——白衫蹁跹,眉目如画的英姿莫离。 少女曾经和他豪赌:锦墨,我们再来赛一场,就赌这昭玥江山,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 而今,莫离终于要讨还他所欠她的! 锦墨端立不动,朝他爱恋的少女露出宠溺微笑,柔声轻唤:“离儿……” 莫离决然松手,第二箭直奔锦墨咽喉,他甚至舍不得眨眼,似要将她的身影刻进心底,最后一次。 箭羽一寸寸逼近他,越来越近,来自所爱之手射出的箭,要置他于死地,锦墨毫无惧色,坦然迎对。 “不,锦墨!”悔之在后面嘶声呼叫。 第441章 阴错阳差 御林军兵士呆如木桩,殷兆勇奋力前扑,千钧一发之际,猛力推开锦墨。 箭,堪堪擦身而过,划破锦墨黑袍衣襟,力道不停,正中朝他所在的方向奔来的悔之胸口。 悔之身体晃了晃,踉跄几步捂住胸口扑倒在地。 这一惨变谁都没有料到,莫离瞳孔猛地紧缩,尚未回神抛开弓箭翻身下马。 莫离思维混乱,在无数兵士中间跌跌撞撞踟蹰而行,经过锦墨身边,他伸手拉她,哀求:“离儿……” 然而莫离听不见,脑海里不停闪现一个念头:悔之被她杀死了,她的妹妹被她杀死了…… 锦墨脸上全是惨痛,事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总是做错事,总是将事情弄的更糟。 莫离的身影在千军万马中又弱又小,她背负着他给予的罪孽,原本挺直的背微微佝偻下去,不堪沉重,不堪悲伤。 没有人阻止莫离走向悔之的脚步。 箭插悔之胸膛,鲜红色迅速泅染明黄色裙服,顺着衣角滴落在地,凝成一滩暗红。 莫离跪在地,慌乱的抱住悔之,手瑟瑟发抖,抚摸悔之因失血而苍白的唇:“悔之,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 她恳求她,无论如何悔之都是她的妹妹,即便悔之那样伤害过她,可她从未想过要她死。 父女反目,姐妹相残,江山失守,昭玥即将易主,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锦墨,是锦墨! 为了一个锦墨,她们姐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莫离倏然回头,目光如淬毒的刀,直刺锦墨,恨不得食肉饮血将他撕碎了来抵偿她内心痛苦。 妖孽,真正是工心计,性狡诈的祸国妖孽啊! 用一付锦绣皮囊骗得她们姐妹痴心,利用她们的无知浅薄一步步踏上万人之巅,还不够,他要父皇的命,要悔之的命,那么现在该轮到她了吧?! 莫离惨声大笑,指着锦墨:“你好,你好的很!皇夫千岁!” 第442章 疯狂失控 锦墨脸色煞白,莫离的眼神,莫离的语言无不似最锋利的利器,摧枯拉朽戳进他的身体,那么疼,全身五脏六腑血液骨髓缩在一起亦无法抵挡的疼。 锦墨动动嘴唇,想为自己辩解却不能够——为什么就到了此种地步,为什么与莫离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宽越来越深,本来是要挽回她,为什么就到了此种地步? “姐姐……” 悔之眼睫微微颤抖,挣扎着拉扯莫离的袖子:“叫锦墨……过来,我有话说……” 血从悔之的嘴角渗出,她目光涣散无神,显然活不成了,到了这种程度,莫离不忍拒绝悔之的愿望,只得叫锦墨:“你过来!” 锦墨已如失心人,意识追随莫离指令,怔怔挪步走到她身边。 莫离见锦墨木头桩子似的,越发恨的厉害,抬脚就踢。 锦墨失控坐地,莫离将悔之往他怀里一塞:“悔之是你妻子,好好待她,听见没有! 锦墨双手接住生命垂危的悔之,心下只是茫然。 稍微的挪动令悔之呼吸更加急促,她吃力的仰头,目光在锦墨脸上留恋,张张口,血团从嘴里涌出,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话了,断断续续道:“锦,墨,我死……之后……昭玥……江山就是……你的……你……想着……我……好不……好……” 锦墨木怔怔不回答。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悔之眼角滑落,她死死抓住锦墨的手,却抓不住他的心,失望到极点,抵挡不住的恶毒怨恨出现她的表情中:“锦墨……你是……朕的!” 始终得不得锦墨回答,悔之眼神逐渐涣散,无力的垂下手,陷入昏迷中。 莫离嘶吼御林军救驾,嘶吼御医救救悔之,如暴走的兽,疯狂失控。 直到被承泰拦腰抱住,在她耳后不停的安慰:“离儿冷静点,悔之没有死,你冷静点!” 第443章 第三支箭 殷兆勇反应过来,叫几个御林军兵士下马将悔之抬回御辇,自己跑至锦墨跟前:“千岁,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当速速返回京城救治陛下,请您下令!” 锦墨仍旧没有反应,殷兆勇大急,扑通跪地连连磕头:“王爷,大业为重,不然就来不及了!” 殷兆勇激烈的动作和言语暗示并没有让失魂落魄的锦墨回神,只听清承泰对莫离道:“离儿,咱们走!” 锦墨心下大震,猛的站起身,肩膀中箭失血,眼前阵阵发黑也顾不上,只四下逡巡莫离所在。 莫离已经被承泰扶到白露背上,周围护国军武士跟随他们,搀扶受伤的弟兄上马,互相大声吆喝着撤离是非之地。 眼看莫离背对着他,扬起马鞭,锦墨混乱狂吼:“离儿!我知道错了,别离开我!” 锦墨率千军万马而来,欲挽留所爱之人,三次呼唤莫离,一次比一次惨绝期盼得到回应。 终于,莫离于马背上慢慢回头,“信”字长簪匆匆挽就的发髻松乱,吹几缕发丝在修长脖颈,被风吹动徐徐飞扬。 依旧明媚的容颜,一如当初他们在长公主府寝殿遭遇时的骄傲不羁,然而她历经爱恨情仇,脸上不再出现友好表情。 她曾经巧笑嫣然,曾经温柔脉脉,曾经情意缠绵,曾经那样体贴他的感受,曾经那样怜惜他,眼眸闪动,仿若春水破冰,曾经带给他的温暖感动都不在了。 此刻,莫离看锦墨就像看着刻骨铭心的敌人,目光无情,表情无情,举动更无情! 莫离朝承泰伸手:“箭来!” 承泰立刻将弓箭送到她手里。 莫离第三次搭箭缓缓拉弓,弓如满月,箭尖在阳光下反射森森寒光。 殷兆勇和万名御林军随着她的动作惊呼,承泰和几百护国军武士为即将嗜血场面而兴奋,锦墨则立于箭指方向岿然不动。 第444章 决绝对立 锦墨则立于箭指方向岿然不动。 所爱之人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势如仇敌,平生遗憾,唯此最为催心肝! 眼睁睁的看着她英姿勃发,眼睁睁看着箭从她手里射出。 箭带着哨音,闪电般从锦墨头顶飞过,身后,儿臂粗的“尚”字黄旗旗杆“砰”地折断,莫离绝情的话灌进他的耳际: “锦墨,你我之间有如你身后旗杆,情断义绝再无牵扯。悔之若不死,我留你一日,悔之若死,昭玥江山易你为主,我定卷土重来夺回属于我月氏的江山社稷!除非,你现在就叫御林军杀了我!” 锦墨肝肠寸断,做不得反应。 长公主气势摄人,冷冷扫视银盔银甲的御林军,万名兵士没有锦墨号令,皆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莫离一字一句清晰说下去:“锦墨,你伤我一分,我可忽略不计,然,你犯我月氏,我必讨之千里!我发誓,此生此世,定要你在我父皇面前以死谢罪!” 万余人,岑寂无音。 莫离调转马头,挥鞭往峡谷方向疾驰,承泰紧随,召唤护国军:“儿郎们,我们走!” 锦墨已然痴绝。 他曾经写信给她:莫失莫忘,莫离莫弃。 然而此刻,她疾风般离他远去,他伸手,风从指缝间流走。 尘埃滚滚,遮住锦墨的视线,被巨大的悲伤攫住心脏,后退两步,手摸向右肩上莫离留下的箭羽,突然咬牙拔出,血喷了出来。 殷兆勇骇然扶他,被推开,一缕血丝渗出锦墨嘴角,赫赫惨淡而笑:“离儿,我不会放弃,绝不!” 殷兆勇跪地,万名御林军下马:“请千岁保重金体,返驾回京,请千岁保重金体返驾回京!” 震天齐吼,没有让莫离回头看一眼。 锦墨被殷兆勇等人拉着,一步步后退,任凭他纵横天下权势在手,挽留不住莫离背影决绝。 她的身影在他长眸中一点一点变小,如天上惊鸿,于他的人生轨迹划出一道狠狠的伤痕之后,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天地那么浩大呵,他孑然一身,她再不会说:锦墨,我喜欢你……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445章 流落他乡 六月江南,垂柳依依,莺飞草长,暖风醉人。 仓州与楚州的交界处,有一城池,城名“宁安”。 宁安府有百姓两万余人,在昭玥并不算大城,这些日子城外突然驻扎大营,而城内空置多年的一所大宅院也突然住进人,进出是不是官轿就是佩刀侍卫,百姓不由好奇,纷纷打听是谁住进了“明月居”。 这日更是离谱,所有经过明月居的百姓都看见了,宁安知府居然亲自拜访明月居主人,且拿着名帖恭恭敬敬在大门口等了好半天才被放进去。 宁安知府刘明不是第一次来明月居,知道规矩,跟随佩刀侍卫至明月居外客厅门口就停住脚步,拱手抱拳道:“烦劳通报一声,下官有要事禀报公主,实在不能等了。” 片刻,侍卫进去通报,半晌,站在台阶上招手:“刘大人请进。” 刘明忙端正官帽衣袍,抬脚上台阶,进门冲着正座上的莫离跪拜:“下官参见长公主。” “刘大人快快请起,颜大人宁大人也来了,你们许久没见了,正好一起说话。” 刘明起身,环顾左右,果然和他同榜中进士的仓州知府颜若衣,仓州千总宁弘毅也在场,他们与莫离一样,皆神色凝重。 刘明略一猜测,就知道颜若衣和宁弘毅定将消息转告莫离了。 颜若衣和宁弘毅起身,与刘明寒暄见礼。 莫离左手下位还坐着一个人,年约二十岁左右,着锦袍戴金冠,面孔白净和莫离的相貌有些相似,只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让人看着不舒服。 莫离介绍:“刘大人,这是我二皇叔的长子,堂兄正玺。” 刘明忙抱拳弯腰:“下官见过大世子。” 月正玺含笑扶住他:“大人不用客气,坐着说话罢。” 刘明告罪,在宁弘毅下首落座,阿如沏一盏茶送上:“大人请。” 刘明欠身相谢,方才对莫离道:“公主,帝京那边的事,想必颜大人和宁大人已经告诉您了吧?” 第446章 突然长大 莫离乜斜刘明,似笑非笑:“刘大人,如今临安驾崩,皇夫尚锦墨登基为帝,我就不是公主了,你这声称呼莫离实不敢当,以后莫离在宁安府讨生路,仰仗大人之处还多着呢……” 刘明额上的汗就下来,起身扑通跪地:“公主折杀下官了。 下官刚刚得到邸报就想来告诉公主,谁料想帝京突然来人,下官不得不分神照应,也是怕来人知晓公主在宁安落脚,对公主不利,耽误两天送走他,这才来迟了,请公主赎罪。 公主,下官是公主亲点的进士,又被派至宁安做知府,知遇之恩,下官没齿难忘,万不敢存心怠慢公主。” 好半天,莫离才做个虚扶的手势:“我又没说什么,刘大人这般,倒教我惶恐了,起身吧,不用如此。” 刘明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他就不明白了,长公主还是原来的那个长公主么? 去年秋试点榜之后,刘明有幸得中二甲文进士,在皇家围场第一次见着长公主。 那天发生了一桩意外之事,不知为何,长公主与楚王次子尚御城争吵起来,长公主当场怒射四箭,一箭射尚御城,三箭射靶,箭箭中红心,轰动了所有中榜进士。 即便如此,刘明仍然觉得那时的长公主虽有本事,也像个任性的孩子。 接下来围场赐宴,长公主言语平实,尤其笑容嫣然,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样柔美的一个女子,或许更适合养在深闺里宠着,哄着,而绝不该担当社稷大任——因为她的肩膀太弱小,不堪重压。 可是此刻的长公主,容貌未变,语音未变,依旧眉目如画清秀雅致。 但分明,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长公主了,威严气势从骨子里透出,平淡的话深藏玄机,让人后背生寒。 半年多工夫,乾安驾崩,江山易主,长公主仿佛突然长大——她身上不愧流着皇家血液,逆境中,反而露出强势本色。 刘明佯作观察客厅布置,努力平息自己内心惴惴。 ———————————————— 关于莫离对锦墨的态度,山水只八个字:伤到极处,不谈感情。 更完。 第447章 锦墨称帝 “明月居”在宁安府是非常有名的大宅子,不知什么时候被长公主购得。 明月居之所以有名,不仅因为它占地面积大,房屋多,且因为它一树一木都有来历,透着含而不露的贵气,非普通百姓可享用。 就说这外客厅吧,非常简单的布置,然一书一画,一瓶一几,一桌一凳,尽皆前朝古物,所赀不凡。 刘明正琢磨着,听莫离问:“刘大人,不知帝京来的人,是何官职,为何所来,找刘大人何事?” 三个“何”字让刘明心下打个突,忙收神敛气,抱拳答道:“帝京来人是内廷现任太监总管刘宇,受‘锦帝‘所派。奇怪的是,刘总管千里迢迢而来,只问宁安风土人情,连气候都问到了,正经事却没有,待了两天就走了,下官也正纳闷,折实不知他到底为什么而来。” 淡绿轻纱长衫子松松的挂在莫离身上,千里奔波之苦,她痩了一圈。 在明月居居住后,任承泰阿如怎么精心调养,莫离再也没胖起来,清秀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锋利锐气,现在连承泰在她跟前都尊重多于亲近。 听着刘明的话,莫离“哧”地讥讽道:“‘锦帝’?亏他低调至此,只用本名里的一个字做帝称,连国号都不改,迷惑人心么?真不知道昭玥旧臣如何对待这位新登基的皇帝,刘大人,你怎么想?对了,千万别跪,就坐着说,说实话!” 刘明听命不敢起身,更如坐针毡。 他额上的汗一层又一层,被莫离清澈的眼睛盯着,心里转了几千个弯,终究还是不敢欺哄,实言而告:“下官身份微末,尽本分,忠职守,其它的,下官谨听上命。” 这话,自己都觉得别扭,刘明又亟亟解释:“新皇登基,公主依旧贵为皇亲,下官对公主也是忠心的。” 第448章 留有后手 说着说着,刘明不由哭丧了脸:“长公主,您就别难为下官了,真到了新皇为难公主的时候,下官也只有豁出去维护长公主而与新皇对立,下官一家十几口全赖长公主护佑了……” 不仅莫离憋不住笑了,连月正玺,颜若衣,宁弘毅都指着刘明:“刘大人面面俱到,佩服佩服!” 刘明尴尬搽汗:“下官实话实说,不敢欺骗公主。” 莫离忽而冷笑:“刘大人,不妨告诉你,我现在住的明月居,正是尚锦墨当初在长公主府驻留时,替我买的。他派刘宇来宁安,不过是想确定我离开帝京后是否定居这里。 我倒不怕他派人打探,悔之一死,我与他便是敌人了,刀兵相见是迟早的事。刘大人,你回去好好想想,日后该怎么做,自己拿个主意吧!” 莫离站起身:“阿如,送客!” 一月前,莫离射锦墨三箭,发誓情断义绝,之后跟承泰和百余武士一路向南,与剩下的护国军汇合,其中就有之前被承泰救出的阿如,两万人过仓江在宁安落脚。 早在莫离刚刚穿越之初,她托付锦墨,锦墨又托付杜怀远在仓江之南买下明月居,是为有一天退隐朝堂过安稳闲散的生活。 世事难预料,莫离领着近两万护国军日夜兼程逃亡来此,明月居竟成她避难之地,昔日愿望成笑话而已。 悔之与锦墨打的精明算盘,命思王敏王携家眷至帝京奔丧,欲将月氏皇族一网打尽,幸好思王机警,将长子月正玺留在封地。 莫离一到宁安,立刻派人联系这位堂兄。 莫离一直想不通,当初乾安帝总说给她留有后路,所谓的“后路”是什么意思。 待见到月正玺才知,乾安帝为了防备尚世胜挟天子令诸侯,可谓禅精竭虑。 昭玥律法,为防止封地亲王谋乱作反,兵马配置限制严格,每个封地拥兵不得超过两卫人马,也就是五千二百人。 第449章 处事低调 而乾安帝却瞒着所有人,违反祖制悄悄在思王敏王的封地各配十卫兵力,这些年,不仅供给丰足的粮草军饷,且战马兵器皆配齐,两地人马共五万二千人。 可惜后来乾安中毒后神智不清了,这些兵马未曾用上。 乾安驾崩,临安登基封锁消息,思王敏王亦恐情况有变,进京前将晋州人马全部调到楚州,而真正能支配这五万两千人出征作战的的不是月正玺,却是乾安帝留给的莫离的凤凰御锁。 两万人家至安宁府,不过动用楚州晋州多年供给积蓄的一部分,加上南方本就富庶,只等到夏天水稻成熟,自供军饷粮草更不是问题。 莫离在这边与月正玺安置护国军,颜若衣和宁弘毅知道她来宁安,亦往来紧密时通消息——仓州总归是昭玥地界,知府和千总还属朝廷管制,凡帝京方面消息很快就能知道。 今日颜若衣和宁弘毅特意从仓州赶来见莫离,就是给她传递锦墨正式登基为帝的消息。 朝廷邸报,临安帝突然月悔之驾崩,临终前留遗诏,命皇夫尚锦墨继承皇位,接管昭玥江山。 听说朝廷很是闹了一阵子,莫离可以想象那些亲皇派老臣如何痛哭流涕追忆乾安帝,又如何咒骂尚锦墨篡改临安遗诏,谋夺月氏江山的。 但经过太多的事,莫离已不会小看锦墨的手段,他自有法子让亲皇派老臣闭嘴。 莫离与锦墨决裂,曾当面发誓:悔之若不死,我留你一日,悔之若死,昭玥江山易你为主,我定卷土重来夺回属于我月氏的江山社稷!……你犯我月氏,我必讨之千里!我发誓,此生此世,定要你在我父皇面前以死谢罪! 言犹在耳,刻骨铭心,相信锦墨亦未忘记。 出乎莫离预料,锦墨并未更改昭玥国号年号,帝称也只取名字里的一个“锦”字,处事低调至极。 第450章 鼓动造反 且锦墨必猜到莫离就在安宁落脚,才会派出刘宇试探安宁知府刘明,然而并没有下旨追缴剿月氏子孙。 更意外是事,月正玺竟然接到新帝尚锦墨的圣旨,圣旨陈词温和说明登基原因,甚至沿用大世子的尊称,折实让莫离猜不透锦墨又打的什么阴损主意。 莫离支着额头细细回想锦墨的行事作风,好半天沉默不语。 月正玺,颜若衣,宁弘毅亦各自思忖,客厅只闻茶盖磕碰茶杯的声音,煞是寂静。 阿如追随莫离到宁安,已知晓莫离被锦墨逼得走投无路,装疯卖傻苟且偷生的事,越发将锦墨恨的死死的。 此际见大家都不说话,阿如忍不住愤愤插话:“公主,事到如今您还和姓尚的客气什么?!他为臣不忠,为人不义,对您更是不仁,您若是再对他留情,岂不……岂不……” 莫离淡淡问:“岂不什么?” 阿如急的跺脚:“公主,您就下决心吧!昭玥江山是月氏的,若便宜了姓尚的,先帝爷在天之灵不能瞑目!” 莫离缓缓攥拳,环顾左右:“大家都是怎么想的?” 月正玺起身道:“阿如丫鬟说的不错,昭玥江山落到姓尚的手里,不仅先帝爷不答应,便是被囚禁帝京的父亲和三叔也不能答应。妹妹,你才是昭玥真正储君,只要一句话,为兄愿为妹妹做先锋领兵杀进帝京!” 颜若衣和宁弘毅并排起身,肃容道:“长公主,微臣二人誓死追随公主,相信帝京的许多老臣也和我二人一样,对昭玥,对月氏怀有赤子忠心,还请公主早做决断!” 承泰大步跨进客厅,朗声应和:“也算我一个,愿公主早日君临天下!” 莫离起身朝他四人抱拳:“如此,莫离多谢了!” 月正玺急问:“妹妹打算何时举事,何时称帝,用什么封号?” 第451章 江山如画 莫离缓缓走至门口,向北眺望:“承泰,举事之前我要你做两件事。” “是。” “派人回帝京,打探二皇叔三皇叔的消息,还有……” 莫离语气一顿,语气凝重命令四人:“承泰派去帝京的人回来之前,调安宁城外两外兵马至楚州封地,与二十卫兵马合并称‘护国军’。承泰有统兵经验,合军后仍担大将军。” “这……” 月正玺想说什么,被莫离抬手压住:“堂兄,十卫兵马从晋州转移楚州,怕是瞒不住任何人的眼睛,尚锦墨现在没有发难,并不代表他以后还能容忍你我存在。喂马必须先做准备。” “是……” “承泰,合军之后,你带兵迅速控制南方所有军权势力。各州府官员可收买的收买,可说服的说服,若有实在顽固不肯听命的,再发兵夺城,记住,不得扰民,以安定为上。” 承泰抱拳:“是。” 月正玺道:“如此难免要惊动尚锦墨……“ 莫离冷笑:“就是要趁他刚登基,皇位不稳的功夫我们抢先下手占领南方势力,所以动作一定要快。” 几人听后皆觉有理,不禁点头。 莫离又道:“杜怀远还在仓江任职,颜大人宁大人需沉住气,在承泰派去帝京的人回来之前,千万不可让杜怀远送任何消息到帝京。” “是。” 承泰犹豫:“可是离儿你一个人留在安宁,我不放心。” 莫离自嘲一笑:“锦墨要杀我,早就动手了,我仍旧待在在安宁正好麻痹他,若你还不放心,可留下一千护国军,加上阿如穆青穆耳足可应付意外事件。” 承泰只得听莫离的。 莫离必然有话要对承泰单独交代,月正玺颜若衣宁弘毅告辞,各自回房收拾启程行李。 青山悠远逶迤起伏,夕阳斜下,将云彩泅染成润红,颊红,珊瑚红,胭脂红,流砂红,傅面朱,唇砂朱,银紫朱,金朱,紫朱,黄朱,丹朱,蓝朱,墨朱……江山如画,如此多娇。 第452章 幸之不幸 因为瘦,莫离脸小了一圈,眼睛显得更大更亮,各色红霞在她双眸变幻流淌,风吹纱裙,衣袂飘飘,却绝无孱弱之感,反添英气。 承泰偏头,久久睇睨莫离——这样的莫离让他痴迷也让他惶惑。 他曾经发过誓,保她一生快乐无忧,保她昭玥社稷平安昌宁。 可是没有做到。 来安宁府定居也有一个月了,承泰至今没睡过安稳觉。 他一遍一遍回想莫离小时候的事,那个张扬跋扈无法无天的骄横孩子,究竟什么时候被他弄丢了? 是她在皇家游园会上认识锦墨的那一天? 是她强行在酒中下软筋散,迷翻锦墨的那一天? 是她意识到楚王的威胁,派他出征西府的那一天? 是他出征回来,求婚的被拒绝的那一天? 她的改变似乎有根可循,可仔细想来,她的转变又太大,太忽然。 承泰仍记得困在庆州,乾安驾崩,父亲遇害,长公主疯癫,一连串噩耗将他打击的五内俱焚,恨不得立刻带兵杀回帝京,将尙锦墨尙世胜月悔之剁个粉碎! 是少傅沈竹青送密信,告知长公主在宫中备受摧残连饭都吃不饱的消息,又求他以长公主性命为重,稍安勿躁,做好周密计划保证万无一失才可行动。 承泰几乎能背出沈竹青所写的每一个字,牙咬碎了咽进肚子,等待几个月,终于找到合适机会救出莫离。 当闯进楚王府,发现莫离是装疯时的那一瞬,承泰心中震惊难以言述。 想过各种最坏的结果,却独独无法想象她能隐忍至此! 帝京城外,万军厮杀莫离临危不惧,决然射出三箭发下血誓,更令他刮目相看。 望着莫离挺直倔强的侧影,承泰心中五味成杂,即觉欣慰,又觉酸楚。 长公主终于长大有担当了,于昭玥是幸运,然而自幼就发誓要保护的心上人忽然有了足够自保的能力,于他,是幸还是不幸呢? ———————————————————— 更完。 第453章 你变多了 如果可以,承泰宁愿长公主还是从前的那个长公主,经常惹出烂摊子让他收拾,哪怕像小时候一样,扑在他怀里苦恼撒泼也好,起码能证明,她是依赖他的。 “离儿……” “承泰,我已经写好几封信,你挑几个武功出色好手进京联系信上所写的人。” 承泰抑制自己不去把莫离抱在怀,双手攥成拳,不落痕迹的问:“离儿,你想做什么?” “帝京还有几个大臣堪用,我想救二皇叔三皇叔来安宁,如果实在不行,也最好将他们转移到安全地方,以防不测。” “你怕尚锦墨利用思王敏王威胁你?” “是,堂兄急切劝我举事,也定是想尽快救出二皇叔,回头你去楚州,替我劝劝他,此事只能智取,不能硬碰硬,急不得。” “离儿,你变多了,你还是从前的离儿么?” 承泰终于说出心中感喟。 莫离淡然回答:“不管是谁,经历背叛,家国沦丧,亲人生死离别,都会变……” 有一瞬间,她的眼角有泪闪过,很快被风吹干,不留痕迹。 自上次逃出帝京在峡谷大哭一场后,莫离鲜少在人前流露软弱情绪。 然而此时此刻,承泰倏然懂得莫离的悲伤——她把自己藏在厚厚的壳里,无论外表多么坚强,其实内在已经伤口纵横,满目苍夷。 “离儿。” 承泰为这样的莫离心疼,第一次主动伸出手,大胆的抱住她:“离儿,有我在,你不必掩饰自己……我不忍你强撑出来的坚强,离儿……” 真希望,自己的手臂可以更有力一些,自己的怀抱可以更强大一些,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撑起晴朗天空。 感觉莫离在他怀里微微发抖,承泰只后悔自己没能早一点拥抱她——在她没有认识别人的时候,在她没有爱上别人的时候。 第454章 已经爱上 是啊,承泰终于迟钝的意识到,莫离已经爱上锦墨,而不是小女孩的胡闹。 因为没有爱,她的神色就不会有那样浓重的悲伤,因为没有爱,她提到“尚锦墨”三个字时,就不会有那样深重的恨。 他藏在心里爱慕疼惜十几年,舍不得让她流一滴眼泪,受一丁点委屈。 锦墨却敢那样伤害她,那样伤害她! 承泰向自己发誓,但有一天,再遇见锦墨,定要他报应爽快,血债血偿! 夜里,承泰叫阿如去他房里问话。 阿如坐在桌前手里转动一只空茶杯,半天无语,承泰不禁奇怪:“阿如,这些日子你总是怏怏不乐的,莫非有心事?” “没有……” “现在父亲母亲都走了,阿如,这世上我若还有亲人,便只剩你了,我从来把你当妹妹,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 阿如咬唇:“……我也拿你当哥哥。” “那好,你老实回答我方才的话,我去西府几个月,离儿和锦墨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 阿如又是不吭声。 承泰折实无奈:“阿如,你放心,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能承受住……” “承泰!”阿如猛的提高声音:“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越说的轻松,越证明你心里在乎!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你了,你对长公主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从前你说长公主年纪小,怕吓着她,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你还这样,事事包容,事事隐忍,你究竟打算纵容她到什么时候才算完,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害她!” 承泰愣住:“我怎么害她了?” “若你早一点向她表达情意,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你容忍姓尚的出现在她身边,容忍他们勾勾搭搭……” 承泰一拍桌子,怒道:“我不许你这样说离儿!” “我偏说!” 第455章 鬼迷心窍 阿如尖叫:“你们一个个宠她宠的无法无天,根本不晓得身为昭玥长公主应该承担的责任!她胡作非为你们不劝,鞭打大臣你们不管,养男童豢男宠你们不拦!先皇被她气死,昭玥江山被她败光,连父亲都被牵连遇刺! 你所谓的爱,导致她养的男童给她下迷药,导致她的男宠利用她的权势夺取她的江山,承泰,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么?她对你的爱不屑一顾,她爱上锦墨了,已经爱上锦墨了,心里根本没有你!” 承泰脸色倏然煞白,艰难地问:“阿如,你究竟想说什么?” 屋内顿时安静,一支檀香青烟缭绕,阿如的脸朦胧不清,半晌,才涩声回答:“……我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承泰……长公主或许恨锦墨无情,但她爱他也毋庸置疑。 你去西府的那段时间,她所有心思都扑在锦墨身上,为他和父亲争执,为他向思王下跪,她看不见锦墨的险恶用心,处处维护,甚至有下嫁的意思,若不是先皇警醒,恐怕她早就是锦墨的人了…… 承泰,你为什么不早点向她表白呢……现在说什么都太晚,我敢打赌,即使她恨锦墨,但若有一天,她重回帝京得到帝位,也会留着锦墨舍不得杀他……” “已经……迟了么?” 有丝丝凉风钻进承泰周身,从头冷到脚,无望的感觉攫住承泰的咽喉,嘴里腥甜,再说不出一个字。 从没有这样懊悔过。 阿如说的对——若是早一点阻止她,若是在一点表达情意,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那么,他的离儿所受的伤害有一半是他带给她的。 她怎么能喜欢别人呢,怎么能! 第456章 再次离别 承泰将桌上所有东西横扫在地,茶杯茶壶乒乒乓乓碎裂的声音就像在他心里炸开,猛地站起身,攥拳嘶吼:“我不信我不信!离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不可能爱上杀父仇人,不可能爱上夺她江山的人!” 然而阿如继续残忍的说着:“锦墨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糖人,承泰,你认识她虽早,可惜你错了,事实就是事实,谁都无法更改。” 承泰牙呲目裂般的绝望,让阿如苦涩而笑——你也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糖人,我也错过了你……迟了,我们都迟了一步。 翌日,莫离出城送月正玺韩承泰及两万护国军去楚州。 承泰一直很沉默,直到莫离把该交代的话交代完了,月正玺知趣的回避,两万护国军启程上路,承泰才驱马至莫离旁边,开口:“离儿……” 莫离骑在马上,目送望不到头的蛇形队伍逶迤南行,心不在焉:“嗯?” “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 莫离回神,转头凝视承泰。 不知何为,承泰明显情绪低落:“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小小的一团粉色婴儿,什么都不懂。” 莫离失笑:“婴儿当然什么都不懂,我记得才怪。” “是啊,你记得才怪。你长大了,六岁刚入学头一天,你把墨汁淋在沈竹青收藏的一本古书上,他气的半死,告到御前,后来……” 承泰顿住不说。 莫离追问:“后来怎样。” “离儿,小时候你可以任性,没有人会责怪你……从古到今,无论那位君主都不是完美无瑕的,但无论那位君主都不会把江山社稷当儿戏,离儿,昭玥你已经失去一次,若抢回来,希望你好好珍惜,不要把它再弄丢了。” “承泰,我毁坏沈竹青的古书,是不是你代我受罚?” “……是,足足十下板子。” “你替我挨过很多惩罚吧?” “嗯。” 第457章 原是旧好 莫离继续眺望远行的队伍:“有过一次教训就足够了,我不会做昏君,更不会把父皇的江山拱手送人,承泰放心吧。” 承泰努力掩饰离别伤感,笑了笑:“那就好,我走了,你万事小心,若有意外,立刻带领大伙去楚州汇合。” “一路平安” 承泰抱拳:“保重。” 经历了战场厮杀,承泰也变的收敛沉稳,不再像从前一样冲动。 莫离知道承泰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目送一人一骑卷尘远去,莫离微微叹口气:承泰,对不起。 一乘官轿出城门停下,刘明钻出轿子,慌慌张张跑过来,顾不得行礼,按住白露脖子上的辔头,急问:“长公主,您真打算与新帝对抗么?” 莫离骑在马上,俯视刘明:“刘大人,两万护国军刚刚启程,你来迟一步,赶不上送他们了。” “这么大的事,公主为何瞒着下官?” 莫离好笑:“刘大人,之前尚锦墨派刘宇来安宁,我不信刘宇看不见城外驻扎着两万护国军,更不信他不问你。” “他……他是问过下官。” “刘大人怎么回答的?” “下官……下官……” “行了,你不用撒谎应付我。刘大人……” 莫离语气顿住,露出古怪笑容:“刘宇曾是长公主府的总管,可惜我的眼睛是瞎的,竟没发现他是个太监。不过近日查出他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你听说过没有” “下官,下官不知。” 莫离话题突然一转:“刘大人,你是去年二甲进士?” “是。” “尚锦墨亦有满腹经纶,难怪你们投缘。” 顿时,刘明的手被针刺般松开白露的辔头,嗫吁:“公主,下官与锦帝惺惺相惜而已,只谈文章,不论国事。” 第458章 控制南方 莫离双眸微微眯起,冷眼瞧着刘明汗如雨下,讥讽道:“昨日你还说我对你有知遇之恩,今日却不肯跟我说实话,刘明刘大人……” 莫离重重的咬着刘明的名字:“刘宇是你哥哥吧?是他为你引见尚锦墨,对不对?” 刘明脸色倏然煞白。 “勾结反叛,为臣你不忠,知遇之恩不报,为人你不义,刘大人,是你对不起我在先,如今还有何话说?” 刘明低头一言不发,莫离颌首示意,几十名武士迅速围上前。 与承泰给莫离留下的一千护国军武士对打,刘明和安宁府的几个衙役根本无力反抗,立刻就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按到在地。 莫离挥挥手:“押刘明去大牢,告诉裴义,看管好了,不许刘明与外界联系” “是。” 仓江隔开昭玥南北,锦墨初登基,只安抚朝局就够费神的,短时间内不会起兵过江讨伐仅余月氏皇族,引国民非议。 莫离刚来安宁府就软硬兼施收服住千总裴义,现在羁押刘明,宁安府再无隐患。 而承泰那边也按计划逐渐掌握各州府政局,加上新征集的兵士,共八万护国军镇守仓江以南,莫离终于可以安下心,静等万事俱备的一天。 然而承泰派去帝京的人迟迟没有消息。 七月,莫离的耐心在焦热天气里一点点被消耗,时常一个人在屋里来回踱步,神思恍惚,很少和人交流。 阿如穆青见她如此,心里担心,却丝毫想不出开解的办法。 这日莫离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刚用过饭,穆青兴冲冲求见,被阿如挡在门外。 “公主说谁都不想见。” “阿如,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几天传说菩提寺新来一位高僧讲禅,好多百姓都上山烧香求见高僧,公主在家闷着也是闷着,不如你劝她出城上山转转,礼佛倒在其次,散散心也好。” 第459章 憋出病来 阿如道:“我可劝不动公主。” 穆青道:“穆耳把马车都备好了,你试试,说不定公主就想去呢?” 阿如望望天色,犹豫:“今日云多……” “天阴凉快才好,要是昨日的天气还不敢请公主出门,只那毒辣日头就能把人晒晕了。” “那好,我试试。” 阿如扭身撩竹帘进屋,穆青在门口来回转圈圈,片刻,阿如出来,他急问:“如何?” “公主说不想去。” 穆青大失所望:“韩将军去楚州前再三交代照顾好公主,若知道公主现在这样子,指不定要好好收拾我一顿……唉,连穆耳都急了,说公主再憋屈下去,迟早憋出病来!” 阿如急忙啐了几口,“呸呸呸,公主好端端的,你们休要胡言乱语。“ 穆青砸拳苦笑:“我和穆耳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咒公主。” 他凑到阿如跟前,小声道:“阿如,你也知道公主之前在帝京受尽委屈,若再这样下去,我还真怕……” “穆青,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穆青和阿如皆唬了一跳,迅速分开,回过头,莫离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两人不由讪讪:“公主。” “既然马车准备好了,我就出去走走,阿如,进来帮我梳头更衣。” “是。” 穆青不由无声而笑,发了一会呆,忽而一拍脑门,匆忙去找侍卫们安排出门事宜。 穆青穆耳担心回家晚,正在吩咐侍卫们给马车上挂琉璃风灯,听见门口动静,一回头,尽皆傻眼。 莫离穿着普通淡绿色绉纱衣裙,梳最简单的双垂髻发式,额前留一排整齐刘海,衬得眼睛又黑又大,没有戴任何首饰,只在耳侧别着几朵白色茉莉花,与在帝京时的装束大相径庭。 她走出明月居大门口,冲穆青穆耳笑道:“今天我不是长公主,在外面请叫我莫离。” 第460章 轻从简行 真正是明眸皓齿,春风拂面般清新的少女。穆青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结结巴巴:“是,公主,不,莫……离。” 最后一个“离”字谁都没听清。 穆耳直爽,咧开大嘴连连称“是”。 跟在莫离身后一径地夸赞:“公主,您真好看,比您从前在公主府一本正经的样子还好看,您说说,您要是我妹妹该多好哇!” 莫离啼笑皆非,阿如捂住嘴吭哧吭哧憋的脸红脖子粗,穆青一把将穆耳拽到身后,咬牙警告:“你少说几句会死啊!” 又对莫离拱手赔笑:“公……莫……离姑娘,请上马车,属下们已经准备好了。” 菩提寺在东香山山顶,东香山位于安宁府城外十多里处。 果然未到山下,就见许多百姓上山求佛。 幸好东香山山势不高,菩提寺多年香火旺盛,将山路修的宽阔平坦,马车可直接赶上去。 莫离出城,穆青安排了十五名侍卫随扈,和昔日公主出行的皇家仪仗相比,算是轻从简行。 绕是如此,对于百姓来说,近二十人的队伍也够气派的。 上山拜佛的大多是安宁当地百姓,认得侍卫装束,一路上纷纷议论,可见新来的高僧定然名头大,连明月居的主人也被惊动了。 车到山顶,侍卫们找地方拴马,穆青穆耳恭恭敬敬请莫离:“姑娘,到菩提寺了。” 莫离扶着阿如的手跳下马车,展眼四望,不由笑道:“果然菩提寺香客众多,你们看看,只是卖小吃的就占满半条山路,中午我们就在这里用晚饭,不急着赶回去。” 穆青道:“属下早就派人提前和寺里打过招呼了,菩提寺的斋饭十分有名,姑娘可以尝尝。” 莫离乜斜他:“你都算计好了我会来?” 穆青抱拳赔笑:“属下不敢。” “行啦,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别这么多礼。” ———————————————————— 更完 第461章 菩提礼佛 安宁府豪门并不多,明月居算是名声在外,果然有知客僧站在寺院门口迎接,合手唱什:“阿弥陀佛,女施主。本寺方丈已等候多时,女施主,请随贫僧进寺。” 进菩提寺大门,僧人们诵经之声远远传出,苍松翠柏林涛阵阵,庙宇黄色角檐若隐若现,越发显得寺院肃穆静幽。 沿着青石路走了好一会,才看到深掩在高大青松中间的佛殿,殿门大开,里面已有许多百姓在虔诚跪拜。 莫离虽不信佛,也在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佛前收敛了神色。 释迦摩尼曲臂与胸前,手指舒展,手掌外翻,做无畏印。 莫离不由自主,缓缓跪于蒲团,与佛对视。 无畏印,普救众生大慈悲,使众生心安无所畏怖。 ——可是佛祖,你知道我由多害怕么? 昭玥江山太沉重,我只是普通人而已,常常感觉不堪重负。 我求爱得恨,求情得怨,求生无路,求死无归,哪里才是我的家? 佛祖,你普度众生,情告诉莫离,哪里才是穿越者的彼岸终点呢? ——佛目微垂,悲天悯人注视芸芸众生,没有回答莫离的疑问。 上完香,莫离问知客僧:“听说有位远道而来的高僧讲禅,能否一见?” 知客僧道:“其实高僧并不见方外人,贫僧也不知香客们如何知道高僧驻留本寺的事,姑娘若想见他,可问问方丈的意思。” 莫离随知客僧出大殿,转几个弯绕开诸多佛殿,烧香的百姓渐渐稀少,再走一会,出现一片竹林。 几间清雅禅房错落竹林尽头,尚未走到跟前,两个七八岁的光头小和尚站于小径中间,一本正经拦住他们。 “阿弥陀佛,施主请止步,家师与方丈下棋,外人不得打扰。” 知客僧忙道:“这位女施主是本寺重要客人,请两位师兄行个方便。” 第462章 一盘棋局 听知客僧将七八岁的小和尚称为师兄,莫离心下好笑:“两位小师父,佛家最讲缘法,高僧与方丈下棋,我恰好遇见,做个观棋人,也算是一种缘分。” 听莫离说的有理,两个小和尚面露难色,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片刻,才道:“女施主请等一会,待贫僧去问问。” 小和尚进禅房问话,片刻回转,合手施礼:“女施主,家师说请女施主进禅房观棋,其他人可随意在寺院里转转,就不接待了。” 估计高僧喜欢清静,莫离客随主便,挥手让穆青他们站远点。 阿如不放心:“姑娘,见不见高僧尚在其次,寺庙人多,您的安全……” 莫离沉下脸:“我不来,你们偏要我来,我来了,你们有又嫌不安全,左右都不行,那算了,咱们回去以后都不出门了。” 穆青赶紧道:“姑娘,我们就在附近守着,若有事,您大声叫人。”便拽着阿如跟侍卫们一起远远退开。 小和尚带莫离去禅房,推开门,亦悄悄退下。 莫离放轻脚步进去,外间并无人,绕过细竹屏风,里间正中的长几对坐两位白须老和尚聚精会神下围棋。 莫离不懂围棋,凑到跟前只见满盘黑白子混战,一个老和尚指捻白子,久久不动。 另一个拿佛珠的老和尚年纪更大些,满脸的皱纹纵横年近百岁的样子,有人进禅房,他数着手里的佛珠头也不曾抬一下。 莫离看了一会觉得无趣,盘腿坐于空蒲团上,支额数棋子玩。 只是两个和尚下棋实在太慢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莫离数完棋盘上的棋子,见执白子的老和尚仍不落子,忍不住开口:“大师,一盘棋而已,您放客人于一边不管不问,输赢真如此重要么?” 执白子的和尚仍旧苦思冥想,似没有听见莫离的话。 数佛珠的和尚问:“那依姑娘的意思,这盘棋该如何了解呢?” 第463章 两个莫离 莫离伸手,毫不犹豫的搅乱的一局棋盘,执白子的老和尚“呀”的一声,面露啧恼。 莫离朝他两手一摊,耸耸肩:“大师,这盘棋已经乱了,您也不用再苦恼。” 数佛珠的老和尚呵呵笑起来:“戒啧方丈,你名曰‘戒啧’,参了几十年禅,却不如这位姑娘小小年纪自在洒脱啊。” 戒啧方丈不由面露愧色:“阿弥陀佛,善战善战。” 这才起身朝莫离合手施礼:“让姑娘见笑了。”并介绍:“这位是青云大师。” 莫离也赶紧起身回礼:“方丈客气,青云大师就是百姓所传的高僧么?莫离有幸拜见大师。” “莫离?”青云对莫离起了兴趣,双目灼烁精光微闪:“那个莫离?” 莫离被他眸光所迫,只觉自己被看个里外通透,全身不自在,心下戒备:“大师此话何意?” 然而青云并未在意莫离的态度,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不应该呀,难道有两个莫离?” 莫离顿时犹如雷击,下意识脱口而出:“莫非大师认识另外一个莫离?” “不认识,可你不是她。” “那我是谁?” “我正想问你。” “我是谁……我是谁……”莫离迷惘喃喃:“我也想知道我是谁。” “你如何来此?” “我不知道……” 戒啧被他们两个弄懵了,插话:“两位,你们打什么机锋?” 莫离一把抓住青云:“大师,您如何认出我的?告诉我,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她?” “咳咳,姑娘,你抓疼贫僧了。” “啊。” 莫离松开青云,恳求:“大师,请您告诉我。” “那个……姑娘,青云大师他……” “戒啧方丈,这位姑娘乃贫僧仅见最奇怪的现象,可否让贫僧与她单独叙谈,问一些事情。” 第464章 见到神仙 青云竟忘记禅房是戒啧的地盘。 好在戒啧不以为意,当下笑道:“难得大师几百岁的年纪还有此好奇心,贫僧当然成全。” 戒啧走出禅房,莫离仍处于震惊中:“大师,您真的有几百岁?” 青云赫然:“大约吧,他们都这么说,贫僧也记不住自己几岁了。” 莫离脑中一片混乱,在房里转圈圈,一面摆手:“等等……让我好好想想……你已经几百岁了,得道高僧?神仙?世上真有神仙么?” 可是莫离自己身上发生过最不可思议的事,一场车祸,她穿越到一个没有历史记录的时代——这世上有神仙,也并非不可能。 莫离扑通坐在蒲团上,呻吟:“好吧,我相信你是神仙,请问神仙,我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青云沉思片刻,道:“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莫离依言,将左手伸给他看。 青云仔仔细细地描画莫离掌心纹路,又掐指算了很久,疑惑的摇头:“贫僧看不出姑娘究竟来自何地。” 莫离几乎抓狂:“您不是神仙吗?” 青云一本正经的摇头:“贫僧不是神仙,也没有几百岁,他们以讹传讹而已……姑娘,可以讲讲你从什么地方来么?” 莫离只好大概讲讲现代社会:“……总之我应该是几千或者几百年之后的人,好端端的在路上走着,被一辆疾驰的车撞飞,睁开眼,就来到昭玥朝。” 青云沉吟:“昭玥朝……莫离……月莫离……长公主。” 莫离追问:“大师,您见过长公主?” “很久以前,在帝京街上远远看见过她,小小年纪刻薄跋扈,短命之相非昭玥之福。” 莫离苦笑:“那我替代她,也是无福之人。” 青云沉思良久:“你进入她的身体,变成她……你记得被车撞飞的时候,身上带着什么东西么?” “没有,我就穿了身运动服。” “奇怪。” 第465章 从何处来 青云露出玩味神色,手捻一颗棋子,慢慢长几上敲击,声音一下一下,枯燥而乏味。 然,听在莫离的耳里,却引起奇怪的反应,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倾诉的欲望,想把自己的矛盾告诉对方。 “大师,我还能不能回去?” “你真的想回去么?长公主,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目前状态下,别人眼里,姑娘你确凿无疑就是昭玥的长公主。在这里这么久,你没有丝毫留恋么?昭玥大好江山,你舍得放弃么?对你殷殷期待的人,你忍心让他们失望么?” 深藏在潜意识里,不愿示人,甚至自己都不敢面对的软弱退缩,突然无所遁形。 一连三问仿佛堵住洪流的巨石被击碎,心潮滚滚纷沓奔泻。 穿越以来,莫离终于可以对着一个人坦露心迹,而不用担心被当成异类怪物。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很害怕,因为自己也慢慢淡忘以前的事,有时候,甚至想不起教练和队友的样子……我觉得自己一天天变成另一个人,感受她她的父皇,她的江山,她的臣民……我害怕真的有一天自己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你觉得痛苦么?” “是。” “比失去所爱还痛苦?” 莫离惊骇:“大师……”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你选择怎么做?” “我不知道……” “离开并不意味结束,迟早你会发现,爱,也并不代表生命的全部。你因爱而伤,想逃离,这是正常人的反应,但你若因为爱放弃自己的责任,愧疚自责将伴随你以后的岁月,那种痛苦超越一切,且真正的再也不能挽回,至于身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望着青云勘破红尘,充满灵慧的眼睛,莫离惨笑:“大师,怎样才能不痛苦呢?” 第466章 往来处去 “色空故无恼坏相,受空故无受相,想空故无知相,行空故无作相,识空故无觉相……无挂碍故,无有恐布,离一切颠倒梦想苦恼,究竟涅槃。心经如此说,然世上几人能做到? 无牵无挂固然无怖,贫僧却不以为然,真正大无畏:经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苦,仍旧怀有赤子之心,方成大法。姑娘,你异缘而来,昭玥江山因你重新改写,所以万万不可自轻。” “大师的意思,我受天命而来?” “你既存在昭玥,就有存在的道理,万事都在一个‘缘’字。” 莫离越发疑惑:“大师我不懂佛法。” 青云朗朗而笑:“贫僧也不懂,佛法自在人心而已,公主,若你真想回到原来世界,也未必不能。” 说了半天,这句话才是莫离最关心的,简直如闻天籁之音,急问:“请教大师什么法子?” 青云手指一顿,敲棋声戛然而止,他长叹摇头:“倔强非同寻常……罢了,贫僧就告诉你,公主可知世上有凤凰锁?” 莫离愣了愣,隔着衣裳攥住脖颈上的凤凰挂件:“我知道!” 青云并不意外莫离的反应:“传说凤凰锁是天降祥物,被昭玥开国皇帝所得,代代相传由储君继承,公主见过它并不奇怪,可是仅有它是不够的。” “还要什么?” “公主既然见过凤凰锁,便应该知道它九凤环绕中间空心,昭玥开国皇帝得到它时已经残缺,原本,它中间有颗麒麟珠,两者结合而为一,有非常能量。” 惊喜来的太突然,莫离反而难以置信:“大师见过它们结合之后的能量么?真能带我回到原来世界?” “贫僧不敢妄言。古书的确记载过,贫僧有幸看过几眼,或许天机不可泄露吧,那本书没有流传下来,不然姑娘就会相信贫僧所说为实。” 莫离从未没像现在这样庆幸,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第467章 混乱交错 莫离从未没像现在这样庆幸,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明明她是稀里糊涂的性格,偏偏把乾安帝送给她的凤凰御锁一直贴身带着,被拘禁宫中几月,也不曾丢失。 后悔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把麒麟宝珠毫不在乎的送给了锦墨。 莫离又是欢喜,又是忧心,一径打算如何把麒麟珠要回来,全然没有注意到青云偏头看一眼禅房窗户外面随风婆娑的竹林,灵慧双目露出意味悠长的古怪笑意。 “大师,如果我得到这两样东西,如何做才能回家?” “回家”两个字说出,莫离眸中泛出水色——她忘记好多过去的事,不知回去后,教练和队友是否也忘记了她? 他们……还在么? “中秋之时,月圆之夜,两者合而为一,或有所获……” 青云叹息一声:“阿弥陀佛,红尘阡陌,好自为之,各人的缘法尽在各人,贫僧言尽于此,来与去,公主自己斟酌吧。” 青云说完,竟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莫离独自发呆。 禅房空荡荡,地上数只蒲团,一几一棋盘,甚至连佛像都没有。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莫离孑然一人。 曾与无数人插肩而过,又失之交臂,最后孤零零踟蹰于时间的荒野,不知归途在何方。 来或者去,成为煎熬,因为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 莫离和月莫离,她们撕裂她的身体,那个才是真正的她?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光线渐暗,莫离枯坐成石像。 佛祖昔日于菩提树下顿悟,终成涅槃,而她莫离不过是个俗人,无法超越爱恨情仇。 眼前闪过一幕幕场景,历历在目混乱交错,分不清此时彼时。 第468章 此时彼时 六岁时,偶然机会,被挑中进射箭训练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不习惯,哭着找爸爸妈妈。 她撞的头晕眼花穿越昭玥,奢华寝殿,锦墨敌对冷淡的说:长公主,就算你手段用尽,锦墨也不会喜欢你。 十二岁进市队,竞争激烈,她背着教练队友苦练臂力,双手磨出血泡不敢叫一声苦。 睿和宫,早朝时,内阁大臣们质疑轻蔑的目光。 十六岁进省队,爸爸牵扯到一桩案子里畏罪自杀,妈妈殉情,他们抛弃了她。 围场大宴中榜进士,她喝的酩酊大醉却自不量力的想保护一个人,锦墨推开她,那双冰冷的手让她齿寒。 家庭巨变,人们当着她的面做出同情的样子,一转身,各种谣言满天飞,白天,她装着若无其事,天黑人静后才敢躲在被里掉眼泪,那一年是最艰难的一年,她瘦的失形。 她正式参与朝政,晨议时,文武百官一张张晦涩不明的面孔。 因为训练成绩直线下降,即将要被省队放弃的时候,是教练夜里巡房,听见她的哭声,和省队领导交涉留下她的名额。 她跪在思王面前,重重磕头:谁要杀锦墨,就先杀了我! 训练场上流血流汗不再觉得辛苦,因为那是能证明自己有用被需要的唯一本领。 韩相遇刺,她以一人之力苦苦支撑,从悔之手里接过一碗毒药,亲自喂给乾安帝,涓滴不剩。 二十岁,她被国家队选中,以为生活终于为她打开一扇窗户,却因车祸穿越了…… 被困皇宫,四面楚歌,血光,火光,无数人倒在她的脚下,锦墨手中的剑定在她的胸口,悔之狂笑:杀了她,斩草除根,杀了她!” …… 敲门击碎岑寂,莫离恍若经历几生几世——惶恐惊醒,不知身是谁。 阿如端着木盘走近,道:“公主,方丈派人送来的斋饭清茶,看天色就要下雨,穆青说天黑之前最好能下山。” —————————————————— 更完。 第469章 风大雨急 恍若梦刚醒,犹不知身是谁。 良久,莫离才能移动自己的手指,示意阿如将斋饭放在几上,问:“你们都吃了么?” “知客僧领着大伙去斋堂和百姓们一起用饭,奴婢已经吃过了。” 莫离不再多言,就着糙米,慢吞吞将斋菜全部吃完,用茶水漱过口,站起身:“走吧。” “是。” 推开门,几滴雨水扑面,莫离眯眼眺望天色,夏日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进禅房时,天上只几朵浮云,转眼风起云涌,竹林飒飒而动。 突然几滴雨珠扑面,莫离由不住抱住双臂瑟缩一下:“还来得及回去么?” 阿如撑起十八股紫竹雨伞,遮在莫离头顶,一面笑道:“当然来得及,一场雨而已,公主,我们走。” 出寺院,穆青和侍卫已经等候多时,与知客僧合手告辞,大伙骑马护拥莫离的马车下山。 行至半路,雨果然下大,远处雷声滚滚,豆大雨点敲击车蓬,由疏渐密,噼噼啪啪连成一片。 坐在马车里都可感觉风势劲力,水雾弥漫。 莫离让阿如揭开车帘,命穆青找个地方避雨。 穆青不肯,大声吩咐侍卫们加紧赶路,想在天黑前下山。 莫离喝道:“不行,树太多危险,先找个地方避雨再说!” 穆青只好命令大伙下马原地等待,派侍卫抄小路去四处看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听着雷声越来越近,隔着车帘都可看见电光闪烁,莫离越发焦急,探路的侍卫很快就回来,说是不远处有民居。 莫离当机立断,跳下马车,阿如跟在她后面撑伞,但风大雨急,哪里挡得住,片刻莫离裙摆被打湿大片。 穆青和侍卫们不管已经浑身湿透,都劝莫离坐回马车上,可以卸开马索,大伙抬车上山。 莫离不理他们,让方才探路的侍卫前面带路,侍卫为难,莫离怒道:“打雷闪电的,你叫大伙陪着我死在这里么,还不快走!” 第470章 公主为尊 穆青只好示意侍卫带路。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一群人卸下马车上的琉璃车灯,点亮后磕磕绊绊沿小路寻找民居,幸亏距离不太远,一会功夫就找到了。 侍卫上前叫人,却没人应声,隔着篱笆可见一院房屋残破,猜想可能是废弃的屋子,当下不客气,推开篱笆门,拥着莫离进正中最大的一间屋子。 里面果然没有人,拿琉璃灯一照,只几件不要的破旧家具歪七扭八倒在地上,墙壁更是斑驳肮脏,看不出本来颜色。 穆青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只油灯点亮,见莫离身上衣裙都湿了,忙命侍卫们退出去另找其它房子避雨。 穆青穆耳进进出出,从柴房里找了一些干柴,隔着门叫阿如出来抱给她,说是点上火堆给莫离取暖。 穆青想的周到,阿如动作麻利,火堆很快点燃,莫离看这些人为她忙活,也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烦厌。 暴雨天气,且又在山野,莫离全身湿透冻的哆嗦,围着火堆坐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阿如找了个破茶壶,烧热水给莫离暖手,自己冻的面色青紫却来不及收拾,莫离心软,拉她坐在身旁一起烤火。 “阿如,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公主说哪里话,比起公主所吃的苦,奴婢只淋点雨算什么呢。” “我……”是自找的。 抛开脑海里汹涌的繁杂念头,莫离努力寻找话题:“阿如,要是有一天能重回帝京,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当然是继续伺候公主。” “你不想嫁人么?今年你有十九岁了吧?” 第471章 理当成全 阿如沉默片刻,果敢抬头正视莫离:“公主,奴婢知道您想说什么……奴婢进相扶府的时候承泰大人只有十四岁,但那时候他已经做公主伴读四年,每天回家,凡开口必然说的是公主。 公主今天又闯什么祸了,公主今天说什么话了,公主今天如何欺负他了……或许承泰从未告诉过您,他多么喜欢您,可是奴婢看在眼里,知道的清清楚楚。” “阿如。” “公主,请让奴婢说下去。” 阿如固执起来:“公主曾和奴婢谈论过关于糖人的话,那么公主就是承泰大人喜欢的第一个糖人,他内向纳言,在喜欢的人面前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公主,承泰大人为您所做的一切您真的没有一点感觉么?” “我不是从前的月莫离了……” “奴婢也觉得您变化很大。”阿如面露讥讽:“之前您也喜欢过很多好看的男孩子,可是您并不认真,直到尚锦墨出现……” “我不想提他。” “公主,您知不知道您伤害了承泰,他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只要您一句话,哪怕让他立刻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做!您罔顾承泰的感情,甚至利用他的感情,就从不觉得愧疚么?” 阿如第一次在莫离面前暴露尖锐的一面,莫离难以适应,下意识的反驳:“阿如,你不是喜欢承泰么?” “奴婢,奴婢是喜欢承泰大人,不过承泰喜欢的是公主,奴婢理当成全。” 莫离完全懵了,只觉头疼欲裂。 人不都是自私的么?什么叫理当成全? 阿如究竟是因为身份所限做出退让,还是真的无私到圣人的地步? “阿如……”莫离试图和阿如沟通:“你喜欢承泰,就应该去争取,把他推给我,算什么?” 阿如眸间闪烁一抹痛苦隐忍,把头埋在双膝前,重复之前的话:“承泰大人喜欢的是公主……” 第472章 巧遇书生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阿如,如果……我说如果,我变成另外一个人,根本不是月莫离,你认为承泰还会坚持从前所坚持的么?” “什么意思?”阿如慢慢抬起头。 莫离艰难解释:“我想,有一天,他会恨我……” “不可能!公主您不要再找借口了!您一句话,承泰大人出征西府无怨无悔,自从战场回来,见您开始像模像样的治理朝政,他心里又是多么骄傲,您感觉不到么?是,他为您骄傲!您已经令他神魂颠倒,虽然心疼,虽然舍不得,可看到您每一点成长又都为之骄傲。 知道您疯癫被囚禁在皇宫中,他自己也要发狂了,恨不得立刻杀回帝京就您出来,知道您受了那么多的苦,他自责愧疚夜夜失眠,甚至,为了您,他可以放下杀父之仇…… 承泰不愿您有一点点的为难啊,公主,您怎么能瞎了眼睛,看不到他为您所做的,而去喜欢别人?!” “我……是对不起承泰……”莫离失神喃喃:“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任性了。阿如,我伤害太多的人,不止承泰,还有父皇,韩相,少傅,许多许多的人,包括悔之……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 外面雨声哗哗,突然门被推开,风夹着雨汽灌进屋,火苗摇窜,昏黄光线中,一年轻男子站在门口,极其有礼貌的问:“两位姑娘,可否容在下进屋避雨?” 阿如立刻站起身,戒备的挡在莫离前面:“来者何人?” “在下进京赶考,路径此处,可否行个方便?” 一听是书生,阿如稍稍放心,继续问:“你如何进来的?” 也是,穆青与众侍卫都武功好手,岂会有人进院子而不知的道理? 莫离强打精神,观察书生。 第473章 温文尔雅 只见他丝毫不在意阿如的无礼,放下手里包袱,跨前几步,抱拳作揖:“姑娘,在下进来的时候看见这屋子里亮着火光,因实在太冷了才冒然闯入,大家都是出门人,何必这般小气呢?” 书生抬起头,暴雨天气,他淋了雨,修长身躯的衣衫湿透,木簪子挽住的发髻垂几缕在额前,滴滴答答滴着水,却笑容温和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狼狈之相。 借着火光,可见其人一双眼睛清明透彻,让人顿生好感。 若说有不足之处的话,就是他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明显是冻坏了的。 看书生的样子,并不像坏人。 阿如稍稍放下戒备之心——雨太大,电闪雷鸣的,穆青等人在别的屋子避雨,或许没有听到脚步声吧。 阿如问:“你是哪里人?秋试时间尚早,这会进京,未免太性急了。” 书生笑道:“在下平凉人氏,古人说行万里路破万卷书,因此在下趁赶考的借口早早出门游历,听说宁安东香山菩提寺有高僧讲佛,特意赶来聆听,谁料想刚到山脚就遇上暴雨,狼狈如此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听书生说的有理有据,阿如犹豫着,要不要叫他和侍卫们呆在一起。 莫离只盼着赶紧得到清净,点点头:“先生过来烤烤火,出门人务须太多讲究,不必客气。” 莫离和阿如的衣裳基本上烤干了,挪出靠近火堆的空地,让书生凑近烤火。 三人环坐地上面面相觑,不说话未免尴尬。 书生轻咳一声,朝莫离抱拳:“在下姓尹,名怀瑜。与困境中得姑娘伸手援助,心下感激,请教姑娘芳名,来日也好报答。” 莫离没有心情说话,阿如恼了,柳眉倒竖:“你这先生太奇怪了,哪有不认识就敢问姑娘芳名的,还是书生呢,真正无礼!” 第474章 忘生姑娘 尹怀瑜依旧好脾气,连连作揖:“姑娘从山上下来,想必也是信佛的,佛说想见即有缘,在下于荒郊野外得姑娘援助,更是一种缘分,问名是礼貌,何来失礼只说。” 又朝莫离道:“在下姓尹,名怀瑜。” 他一双乌目灼灼,煞是诚恳的注视莫离,若不报名反而显得小家子气,莫离只好敷衍:“我叫忘生,这是我的丫鬟,阿如。” 天边雷声阵阵,闪电划过破损窗棂,尹怀瑜表情微微僵凝,转瞬又笑的温和如故,抱拳:“原来是忘生姑娘和阿如,失敬失敬。” 尹怀瑜彬彬有礼,阿如不好板着脸,不情不愿的欠身:“尹先生。” “忘生姑娘是本地人氏么?” “……算是吧。” “姑娘是上山还是下山?” “下山。” “那么姑娘见过高僧了,不知他有何过人之处?” 火光明亮,照在脸上通红本属正常,因此阿如和尹怀瑜都没注意到莫离的神色已经不对,见她半天不说,还以为她在沉思。 好半天,莫离才回答:“其实我并不信佛,高僧说的话太深奥,我没听懂。” 尹怀瑜并不失望,又问:“在下初来安宁府,不知安宁除了菩提寺,还有其它名胜古迹么?” 莫离勉强笑笑:“我很少出门,不知安宁有什么名胜古迹。” 尹怀瑜锲而不舍的本事无人能敌,继续拉扯话题:“姑娘住在安宁府城内么?” “是。” “太好了,在下就在城内安福客栈落脚……” 阿如打断尹怀瑜的话:“好什么好?安宁府大的很,等雨停了下山,大家各走各的,尹先生不必套近乎。” 尹怀瑜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受欢迎,讪讪住嘴。 屋内柴火燃烧噼啪作响,在这样风大雨急的夜晚,与陌生人同处一室,让人不禁生出天涯沦落的怆然。 第475章 如中疯魔 火苗在莫离眼中窜动,炙烫的温度让人喘不上气,她按住自己的脖颈,大口呼吸,突然道:“尹先生,你家中可有父母双亲?” “……有。” “他们对你管束严格么?事事都有规矩,你必须这样做,那样做不对,路不能多走一步,话不能乱说一句,不然就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们耳提面命,日日教导,可是你还是做错了很多事,虽然你曾经想做的事更离谱。” 尹怀瑜动容:“忘生姑娘……” 阿如终于觉出莫离情绪不对头,欲伸手按她额头试温。 莫离偏头躲开阿如的手,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口,突然用力推开。 门扇太破旧,轰然倒于雨地,泥水和雨水飞溅,闪电划过,照见莫离脸色赤红,似血凝出来一般。 阿如急忙跟上去拉她,被一把推开。 莫离一步步走到院子里,风鼓起衣裙,雨砸在脸上,片刻头发浸湿,水珠顺着发丝纵横,似泪滴落。 仰着头,几道闪电将暗灰苍穹撕成碎片,莫离哈哈大笑,忽而伸手直指天空,厉声道:“老天,你不长眼啊!天降大任于斯人,为什么选择的人是我?为什么?!” 顺着她的手指处,一声惊雷炸开! 阿如惊骇莫名,冲到莫离身边拉她:“姑娘,快回屋里去……“ 莫离固执的甩开阿如,如中疯魔指着天空,泥水溅脏衣裙,她丝毫不觉,只是困兽般的乱走,不知是愤怒还是绝望。 阿如急声大喊:“穆青穆耳,出来帮忙啊,快看看姑娘怎么了?!” 穆青穆耳和侍卫们应声而出,待看到莫离的情形,皆慌了,一群人涌上前,又不敢下手强拉,只急声劝:“姑娘,有话进屋慢慢说,外面都听着呢,这么大的雨,求您进屋好不好,求您了!” 然而莫离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是质问:“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不是别人……” 第476章 痴梦一场 莫离时而望天怒喊,时而低语喃喃,整个人处于恍惚之中,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 她在宫中装疯,穆青等人都没见过,可这回大家尽皆慌神,怕莫离这次是真疯了。 院子里诸人狼狈,谁都没注意到尹怀瑜亦冲到雨地里,痴痴凝视莫离狂态,眼中尽是苦楚,几次想靠近莫离,又生生的止住脚步,双手暴起青筋死死攥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做出失当举止。 莫离不停的嘟嘟囔囔,到最后,诸人仔细听,居然象是一支曲子,她唱的断断续续: ……说尽了只剩一杯酒 ……若醉了不过一滴泪 ……看你不由衷的样子 ……任时间风干眼泪却磨不掉孤独 我不怕红尘可笑……笑不尽无聊 谁能够穿过岁月不老……眼泪于谁去凭吊 谁又能知道……若与你痴做一场梦也好 反正最后是忘掉……谁忆今朝笑 何苦追问着情犹难了……不如把一杯高歌 我放声的歌谁能听到……谁又能够与我……附和 莫离的歌声并不动听,可是她杜鹃泣血般,唱的自己眼中赤红,旁人恻然。 穆耳大吼一声:“我去杀了那个贼秃驴!”翻身就往院子外面跑。 穆青又急又气,喝到:“穆耳你给我站住,你找谁去?” “姑娘上山前还好端端的,什么高僧,呸!贼秃驴鬼鬼祟祟的不让咱们跟着进禅房,谁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害姑娘变成这个样子,我杀了他!” 穆耳急吼吼的跑远,穆青追不上,跺脚叹气,仔细一想,又觉得穆耳说的有些道理,只眼前情势该如何了结,让他头疼不已。 一群人围着莫离转圈圈毫无办法,眼看莫离的衣裳已经湿透了,穆青不得已壮胆,喝令阿如一起拉莫离回屋。 怎奈莫离疯狂中力气大的离谱,穆青阿如毕竟怕弄伤了她,不敢太用力。 ———————————————— 更完。 第477章 求你别走 万般无奈,穆青扑通跪地,磕头道:“姑娘,您有什么想不开的请告诉属下,属下虽愚笨,但只要您一句话,属下粉身碎骨也是愿意的!” 顿时,一群人呼啦啦跟着穆青跪地,劝:“姑娘,请您回屋避雨!” 估计这一声齐吼起了作用,莫离的神思终于被拉回来一些,眼睛有了焦距。 她慢慢的低头,环视雨地里跪着的十几个人。 一个个铁血汉子全身上下滴着水,跪的笔直,目光殷切望着她,似乎,她对他们无比重要。 莫离咧开嘴惨笑:“你们……你们不该对我好,我不是你们的主子,不是……” “姑娘,属下等人誓死追随姑娘!” 这声喊,让莫离身体发抖,她指着他们,一个个的指过去:“走,我不想看到你们,不要跟着我,走啊!” 声嘶力竭,莫离已经痛苦的无法自处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受不了太多的恩惠,而这些恩惠逼着她走向不归路。 乾安帝如是,韩相如是,沈竹青如是,承泰如是,还有许许多多的文武大臣如是,若给予,必然要讨回,她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若不知道回到现代社会的方法也就罢了,而现在已经知道,她想回去,却又如何回去? 这些人是在逼她呵,逼她留恋不舍,回去不得! 莫离矛盾,将一个“走”字说的无比残忍,让穆青红了眼圈:“姑娘……” “好,你们不走,我走!” 莫离暴跳如雷,大踏步往院外走,诸人没料到这个结果,皆愣在当场。 一人身影闪出,至莫离身后忽然挥手砍下,诸人惊呼中,莫离软软倒在那人怀里。 他在她耳边说:“不要走,求你……” 莫离被尹怀瑜击晕倒不打紧,只是被穆青等人带回明月居,发烧说昏话整整闹了一夜,将穆青等人吓得半死,派出侍卫四处去请大夫。 第478章 中邪昏迷 安宁府有名的大夫全被请来,对莫离病情束手无策,有说她中暑的,有说有说她高热不退是寒症的,有说她自娘胎就有弱症,此际旧疾发作。 一连几天汤药针灸不停,大夫来来往往不绝,然而莫离病情丝毫不见起色。 竟有大夫劝阿如穆青准备后事,阿如穆青一气之下将他们赶了出去,又派人去周围州府另请高明大夫。 新请来的大夫亦是开了许多不顶用的药方,明月居到处都是苦药味,人人愁云惨雾相对无言。 莫离高热不退,昏迷中不停挣扎呢喃,严重时大声哭喊,非常痛苦的样子,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话,更不知她需要什么样的安慰。 渐渐的,侍卫们中间就有流言传到穆青耳朵里,说是莫离在菩提寺见到的高僧是妖僧,给她下了蛊,莫离的症状是中邪的症状。 莫离病倒在床,阿如穆青,想给承泰报信,又怕被责骂没有照顾好莫离,而且关键时期,莫离重病的消息若传到楚州,必然引起军心动摇。 可要不告知承泰,莫离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两个人就是把命赔上也担不住干系。 阿如承泰左右为难,焦头烂额之际,心里便慢慢的相信了那些流言——穆耳事发当时回头上山算账,那高僧居然不见了,不是捣鬼心虚又是什么? 穆青派侍卫去将菩提寺方丈戒啧抓来,追问青云下落,无奈戒啧只说青云是游方高僧,借住菩提寺,莫离离开当夜青云就告辞了,他也不知青云去了哪里。 无论穆青如何威逼利诱全不顶用,戒啧一口一个不知道,穆青病急乱投药,又逼戒啧给莫离驱邪。 戒啧两手一摊:“贫僧不会。” 险些活活气死穆青。 第479章 悬赏术士 眼看莫离昏迷四五天,呼吸一天比一天微弱,穆青已经准备写信告知承泰的时候,穆耳那个浑人却想出一个浑办法,说要在城里招贴重金悬赏告示,指不定就有江湖术士能治好莫离的病。 阿如穆青一商量,当即拍板写告示,出白银千两悬赏术士。 说起来阿如和穆青也算是有见识的,却被莫离的病逼得乱了章法,告示贴满全城每个角落,很快就有术士巫婆登门,一时间明月居香烟笼罩到处跳大神。 术士巫婆们持桃木剑,摇着灵铃,口中念念有词在主屋四周抓鬼,寝室内的莫离似乎感应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抱头撞墙哭喊惨叫。 阿如拦不住莫离,只好爬上床用身体挡着由她撞,末了,抱住莫离放声大哭:“公主……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穆青,你快想想办法啊!” 穆青吓得魂飞魄散,抖着手乱转圈圈:“姑娘……这可怎好,可怎么好……” 主仆三人哭的哭,喊得喊,劝的劝,正闹得厉害,侍卫又在门口禀报:“穆总管,尹先生求见。” 穆青烦躁道:“尹先生是谁?无关人等都撵出去,不见不见!” “就是那天在山上拦住公主发疯的那个书生,他看见了悬赏告示,说有法子治好公主的病。” 穆青一听迅速开门走出去:“快请!” 跟着侍卫未走到大门口,果然见尹怀瑜一身月白长衫,负手站在照壁前,似在参详照壁上的四季花卉。 穆青抱拳:“尹先生。” 尹怀瑜回转身:“你是……” “哦,在下明月居总管穆青,上次多亏先生出手拦住我家姑娘,明月居上下感激不尽,怎奈我家姑娘回来就病倒了,大伙竟未来得及向先生致谢。” “一点小事,举手之劳而已,穆总管不必客气。” 穆青苦笑:“对先生来说是小事,当时大伙都懵了,要不是先生遇乱不惊,还不知我家姑娘要闹出多大的事来。” 第480章 装神弄鬼 尹怀瑜不动声色,问:“穆总管,今天出门,突然发现街上有许多贵府悬赏江湖术士的告示,你家姑娘病的很重么?” 穆青叹气:“我家姑娘自那天回来就病了,至今昏迷认不得人,我等折实无奈才出此下策,让先生见笑了。” “那天你家姑娘淋了雨,发热症属于正常现象,为何要请术士呢?” “这……已经请过许多大夫为姑娘诊治,丝毫不见效,先生,那天的情形您也亲眼看到,说实话,在下伺候姑娘时间不短,还从不曾见她那样失态过,姑娘在菩提寺见过妖僧还未出山就神志不清,回家后发作的更厉害,在下……在下怀疑姑娘是中邪了。” 尹怀瑜黑眸微闪,沉吟道:“在下略通岐黄之术,穆总管若是不嫌弃,可否让在下见见你家姑娘,或者能找出症结所在。” 穆青这会已经不挑剔为莫离看病的是谁,只要能治好,就是恩人,当下抱拳:“有劳先生了。” 两个人往内院走,越靠近主屋,术士巫婆乱纷纷作法的声音越清晰,尹怀瑜的眉头皱起,待听见一声惨叫时,他脸色顿变,失声问:“谁在喊叫?” “是我家姑娘。”穆青连声叹气:“今天似乎病的更厉害了……” 话未说完,尹怀瑜已经大步走到穆青前面,仅从背影动作就可看出他的焦灼情切。 那天莫离在雨地里发狂,穆青和众侍卫们吓傻了,要不是尹怀瑜果断出手砍晕莫离,还不知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雨一停,大伙立刻抱着莫离上马车回明月居,忙乱中,谁都没注意尹怀瑜什么时候离开的,此际再见他急人所急,穆青越发感激,匆匆跟上去领路,道:“尹先生,请走这边。” 进主屋院子,满满当当的术士巫婆装神弄鬼,手里举着各种道具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尹怀瑜顿住脚步,脸色铁青命令穆青:“还嫌你家姑娘病的不够重么?把这些人立刻赶出去,院子周围保持安静,谁都不许发出惊扰声音!” 第481章 奄奄一息 穆青一愣:“这……” 蓦然觉出自己反客为主用词过于严厉,尹怀瑜抵唇轻咳:“……病人最需要的是静养。方才穆总管也说过姑娘今日病的更厉害,请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些人闹的?” 穆青还在犹豫。 尹怀瑜又劝:“不如穆总管先叫这些人散了,待在下为姑娘诊治后若还无效,再让他们驱邪也不迟。” “好……吧。”穆青挥手,吩咐侍卫叫术士巫婆暂时退出。 院子里登时清净,穆青领着尹怀瑜至主屋寝室门口,先在外面提声道:“阿如,有人来探望姑娘。” 片刻,阿如在里面道:“穆总管,请人进来吧。” 穆青赶紧撩起竹帘:“尹先生请。” 尹怀瑜顾不得端详起居布置,径直进里间卧室,疾步走近,未到床边,已然僵在当场。 在山上,莫离虽然神志不清,可是眉目如画肤色健康,她生机勃勃,会生气,会发怒,会喊会闹。 而现在躺在床上的莫离嘴角起一层白皮,眼圈乌青肤色煞白,除了胸口起伏证明还有微弱呼吸外,短短四五天变化之大,宛如两个人。 尹怀瑜因为震惊完全呆住,阿如认出他,不由疑惑:“穆总管,他来做什么?” 穆青解释:“尹先生通医术,在街上看见外面张贴的悬赏告示,特来为姑娘治病。” 阿如“哦”了一声:“正经大夫都没法子,他一个书生行不行呀?” 穆青叹气:“事到如今,试试吧。” 穆青做了个请的手势:“尹先生,请给姑娘号脉。” 尹怀瑜毫无反应,穆青又催:“尹先生……” 阿如不耐,跳下床推尹怀瑜,压着嗓子喝道:“你发什么愣!” 尹怀瑜恍若梦中惊醒:“啊……好,我试试。” 阿如好容易安抚住莫离,怕她被吵醒了又闹腾,便在一旁帮忙。 第482章 条件苛刻 因方才已经整理好莫离所穿的中衣,又盖着薄被,不怕生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阿如坐在床边,扶出莫离的一只手托在腿上,小声道:“就这么看罢,姑娘好容易睡着了,尹先生动作轻点,莫惊扰她。” 尹怀瑜定了好半天神,方才把自己的三指按在莫离的脉位上。 触之便觉得热烫。 莫离在昏迷中眉头紧紧皱着,垂下的睫羽投下深重的阴影,越发显得脸色白的几乎透明,甚至能看到青色血管。 她那么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然而她又有超出常人的坚韧,高热五六天,突然睁开眼,唇角微动,吐出一个字:“滚!” 尹怀瑜手一抖,被莫离杀气腾腾的目光击中,唯有苦笑以对,表情僵硬之极。 听莫离清晰的说出一个字,阿如穆青尽皆扑倒跟前:“姑娘!” 然而只是病中胡话罢了,莫离的眼睑阖上,又是无声无息。 阿如失望之余,不由哽咽:“要是在帝京就好了,至少御医的医术比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郎中强些。” 穆青尴尬地瞅瞅尹怀瑜:“尹先生,这丫头急了,请你莫介意。” 尹怀瑜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为莫离切完脉,缓缓收手,沉吟道:“穆总管,若在下说可以医治好你家姑娘,是否能答应在下提出的要求?” 穆青愣神:“真的可以治好我家姑娘?” “是。” 穆青大喜:“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我们没有不应承的!” “在下要求四周不能再有术士巫婆出入,且诊治的几天内,在下要住在主屋,时刻观察姑娘病情。” 穆青尚未说话,阿如先沉不住气:“孤男寡女如何能共处一室?我不同意!” 尹怀瑜似乎料到阿如会这么说,站起身,挥手探轻弹月白长衫:“那好,请恕在下告辞。” 穆青急拦:“等等,尹先生,您确定真能治好姑娘的病?” “是。” 第483章 任凭处置 阿如则不退让:“凭什么相信你,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你一个书生,说不出个道道来,我不会信你。” 尹怀瑜淡淡笑道:“你爱信不信,在下只有一句话,你家姑娘淋雨发热事小,心病才是关键。试问,五六天了,请来的大夫找到姑娘的病因么?” 阿如低头细想片刻,迟疑再问:“尹先生如何知道姑娘得的什么心病?” 尹怀瑜慢慢踱步到窗边,望着阳光下翻飞蹁跹的蝴蝶出了半天神,才缓缓言道:“在下也不知……” 阿如气急,险些说出难听话来,被穆青死死拦住:“听尹先生说完!” 尹怀瑜声音萧索:“你家姑娘昏迷不醒,热症只是其一,大约她自己不想醒过来才是关键……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在下愿意倾尽平生所学试一试,治她的病根,解她的心结。” 他转过身:“两天,在下只要两天时间,若还不能使忘生姑娘醒过来,要杀要剐任凭你们处置。” 阿如穆青皆愣住。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尹怀瑜竟愿送上门一命换一命,他是书读傻了还是自信医术高明能够起死回生? 尹怀瑜一身准备出远门的简单装束,月白长衫纀头束发。 他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书生并无两样,普普通通的五官长相,只身材挺拔些,一双眼睛清澈些。 然而正因为他那份难得清澈,让人产生信服感。 阿如,幼年吃过苦,被昭玥宰相韩明忠收养,后被承泰送给长公主做丫鬟。 跟随长公主做了几年贴身丫鬟,阿如并不是没见识的,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尹怀瑜,找不到任何破绽。 或许……尹怀瑜真的能治好姑娘也未可知。 那就试试吧。 ——死马权当活马医……阿如和穆青脑子里涌出同样念头,各自心惊又强迫自己生生压住那不祥的感觉。 第484章 生死线上 见阿如穆青同意,尹怀瑜当即要来纸笔写下一付药方,让他们派人去抓药。 穆青又问清楚尹怀瑜住宿的客栈,让侍卫将他行李一并取回。 莫离所住的主院闲房很多,因要及时照顾她,穆青把尹怀瑜的房间安排在主院一侧的耳房里。 尹怀瑜并不关心自己的落脚地如何,一下午守着莫离,视线片刻不离,观察她的动静。 他的开的药熬好了,阿如强灌莫离喝下去小半碗,两个时辰过去莫离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只脸色转为潮红。 阿如心中焦急,直问:“尹先生,这药真的有用么?” 尹怀瑜耐心解释:“忘生姑娘迟迟不能退热,是没有发汗的缘故,这药便是强驱走她的体内虚火,过程或许痛苦,却是最见效的。” “先前大夫也开过发汗的方子……” “等会罢,若还不行,再喂她喝一碗药。” …… 又是近半个时辰过去,莫离开始呻吟,牙关紧咬手脚乱踢。 尹怀瑜按住她的手臂,叫穆青:“给姑娘嘴里塞布巾,仔细她咬伤自己。” “是……” 穆青忙找来干净的布,团成布条,欲赛到莫离嘴里。 却不想,莫离突然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呜呜乱喊着,双手并用揪打自己头,十分痛苦的样子。 阿如穆青皆慌了,幸亏尹怀瑜冷静,命令:“阿如上床,按住你家姑娘。” 阿如慌乱的爬上床,按住莫离的手臂,可莫离或许太痛苦了,挣扎的力气很大,无论如何也按不住,穆青尹怀瑜亦上前帮忙。 莫离的头摆来摆去,想逃出控制,眼看她嘴角渗出血丝,穆青腾不出手急的满头大汗。 就在此时,尹怀瑜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他把自己的手送到莫离唇边,莫离张口,死命咬住。 血,顿时滴滴答答流了出来,阿如穆青皆惊,下意识的放开莫离。 ———————————————— 又试了一次,终于可以更。 今天的更完了。 第485章 十指连心 十指连心不用尝试,便可想象尹怀瑜有多么疼,他的脸在瞬间变成煞白色,神情却风淡云轻,缓缓俯身抱住莫离,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阿如穆青竟忘记把莫离从他怀中抢回。 他们看不到尹怀瑜的表情,只觉他拥抱莫离的背影无端端让人看着心酸,宛如即将情人将要离别,缠绵不舍,希图用自己的体温暖和她,希图阻止她从尘世逃脱的意愿。 很久之后,尹怀瑜用另一只手试探莫离的额头:“出汗了……” 阿如和穆青连声呼喊:“姑娘,姑娘!” 莫离没有醒过来回应,但是慢慢的安静下来,口松开,尹怀瑜右手掌侧明显几个牙齿深印,已是血肉模糊。 穆青极为愧疚,四处找布要给他包扎,尹怀瑜摇头道:“一点小上而已,没事,先照顾你家姑娘吧,她刚刚发汗才是开始,一会可能闹的更厉害。” 阿如穆青一听又紧张起来,不过现在有了经验,按尹怀瑜吩咐,又是一碗药喂莫离喝下去,立刻叠好布条小心翼翼地塞进她嘴里。 果然,片刻功夫,莫离发作的更厉害,三个人用尽力气按住她,莫离不停地出汗,头发衣领湿透,且脸色越来越红,渐渐发紫,脸唇色也变得乌青。 阿如担心憋坏莫离,心中不忍:“尹先生?” 抬头,恍然发现尹怀瑜亦是牙关紧咬,脸色比刚才莫离咬中手掌更白更难看,莫非他也病了? 阿如正疑惑,突听尹怀瑜低喝:“大家松手!” 莫离嘴里的布条被尹怀瑜抽出,身体弹起,一口黑血随之喷出,又直直倒在床上。 阿如穆青大惊失色:“姑娘!” 莫离双眼紧闭,不回答。 尹怀瑜却松了一口气,脸色稍稍恢复血色,淡淡道:“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阿如追问:“姑娘没事了么?” 第486章 前生今生 尹怀瑜点头:“忘生姑娘今夜就能退烧,性命暂时无忧了,可能不能醒来,要靠她自己决定。” 阿如穆青面面相觑:“先生是什么意思?” “在下说过,热症只是表面,忘生姑娘的病在心,若心病不除,病根难愈” 明显的,莫离呼吸比之前绵长,阿如伸手试探她的额头,体温也降下来了,至此,阿如穆青对尹怀瑜的医术心服口服,两人皆道:“请先生救救我家姑娘。” 尹怀瑜幽幽叹息:“事到如今,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阿如和小丫鬟们收拾床铺,给莫离擦拭身体重新换衣,忙完这一切,不知不觉夜已深,等小丫鬟们走了,穆青和尹怀瑜进屋继续守着。 一轮新月挂在檐角,与屋内一灯如豆遥遥辉映,折射人影在纱帐上,寂寞且又无助。 阿如穆青熬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尹怀瑜坐在床边守着莫离。 他用布巾一遍遍擦拭她额上的虚汗,不厌其烦,似乎世界上没有比守着她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退烧之后的莫离缩在大红薄被里,小小的脸用一只手掌就可握住,皱着眉睡容不安,没有人能够知道她在昏睡中梦见了什么。 尹怀瑜的手慢慢顿住,放下布巾,忍不住用手指摩挲莫离的脸颊。 她的肌肤在他指尖如最细腻的绸缎,触之滑走,他什么也把握不住,只温热的触感像缠绵的丝,缭绕指尖钻入心底,在这伤感的夜里,结成茧,密密实实的困住他。 “忘生……你想忘记今生,还是前生?” 莫离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颜色,她用睡眠竖起屏障,不想醒,不想回答他。 第487章 别太残忍 锦墨在她耳边喁喁低语:“忘生……这世上,亲人杀戮父子成仇友人背叛夫妻反目,每一天,都有悲剧上演,每个人都有不尽如人意。忘生……谁活在这世上都不是无辜的……” “忘生…你在保护自己么?你知不知道,你伤害到别人?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关心你?你委屈你愤怒,你觉得上天待你不公平,所以你想逃离这尘世,对不对?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逃避伤害了关心你的人?穆青,阿如……还有……承泰,你怎忍心抛弃他们?” “忘生……还记得先皇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么?国不能倾,江山不能失……先皇那么宠爱你,你是他的女儿,是昭玥长公主,你只有这么一个身份,千万别怀疑。” “忘生……你心里有恨对不对?那就醒过来,向你恨的人讨还欠你的。” “忘生……你说过,谁犯你月氏,你必讨之千里…… “忘生……我不知道你来自何处,我只知道是在这个世界和你相遇,所以,求你,别回去。” “忘生……忘生……你不能忘了我,别太残忍……” 到最后,尹怀瑜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说的人痴了情,听的人无动于衷。 翌日,莫离仍旧昏睡不醒,好在体温降下来,呼吸平稳,睡的很沉。 阿如穆青后半夜打了个盹,好歹还能撑下去,尹怀瑜则神色恹恹,早饭只喝了半碗粥就推说吃饱了。 阿如感激他医者之心良善,背开来偷偷对穆青道:“尹先生是读书人,苦撑一夜身体受不住,你叫他回房睡会,若姑娘有动静了再叫他过来也不迟。” 穆青和尹怀瑜说了,无奈尹怀瑜不肯,淡笑道:“无妨,陪在这里我才放心些。” 三个人忧心忡忡看护病人,经过一夜,颇有点共患难的意思,说话便不像先前生分。 尹怀瑜的手被莫离咬伤,自己找了根布条随便包扎上,又在主屋里陪了整整一个白天。 第488章 病情反复 不成想,到夜里,莫离又开始发热,且比前几日更严重。 她会出汗,简直大汗淋漓,头发结成一缕一缕,汗水浸湿中衣,全身皮肤变成赤红色,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莫说挣扎,连句胡话都说不出了。 阿如吓得直哭,穆青也失去主意,和侍卫要来纸笔,哆哆嗦嗦写了一封信让立刻送到楚州去。 他们没有责怪尹怀瑜医术有误,然而尹怀瑜似乎自责愧疚到极点,闷头呆坐床边不吭声。 小丫鬟撬开莫离牙关,喂给吊命的参汤,一碗汤也只进去几口而已,片刻又全部吐出来,丫鬟们慌乱收拾,阿如扑倒床边大哭,屋里乱成一锅粥。 被来来往往的人碰撞着,尹怀瑜宛如没有意识的石像,低着头,谁都不知他在想什么。 屋里乱,外面也不安生,侍卫们或许预感到什么,虽不说话,可黑压压的近千人聚集在主屋院外,阵势也足够吓人的。 莫离人尚未死,里里外外的架势就像是大祸临头般,整个明月居愁云惨雾气氛悲恸 穆耳最先沉不住气,不敢冲到屋里头,在外面扯着嗓子哭开:“老天不长眼啊,该死的人不叫死,不该死的偏偏要吃苦!姑娘碍着谁的眼了?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杀了那个人,叫他给姑娘偿命!” 他一哭,里面的阿如更是抱着莫离呜呜哭诉:“姑娘,您说过要回帝京去讨债,不能便宜了那个人……您这样,让奴婢如何给韩将军交代啊,您醒过来好不好?您真忍心丢下大伙不管,让韩将军伤心么?” 穆青亦是眼圈通红,在屋里来回转圈,忽然走到尹怀瑜跟前,跪地抱拳:“尹先生,请您想个法子救救我家姑娘,不拘您提什么要求,要多少银子,我们绝无二话,请您一定想个法子……” 人在绝境中总要抓住一线希望,无论尹怀瑜有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但他在这里,是唯一懂医术的人。 第489章 内力治病 尹怀瑜慢慢抬起头,含笑道:“好。我会想法子救你家姑娘,但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神色很平静。 穆青一时愣住:“尹先生,您真的能……” “是,我能。” 那笃定的语气终于让穆青回过神:“尹先生有什么要求请讲。” “我要你们全部出去,并不得靠近主屋五十步内,一个人都不许留在这里。” 穆青别无选择,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当即站起身,抱拳深深作揖:“我信先生。” 说完命令小丫鬟们:“大伙都出去。”并去拉阿如。 阿如正哭的乱七八糟,不知反抗的被穆青带出屋子,跟着众人出了主院才想起问:“穆总管,为什么要出来?姑娘还在屋里呢。” “尹先生说有法子救姑娘,但不许大伙盯在跟前。” 穆耳和一众侍卫懵懵懂懂,听穆青说可以救莫离,都露出喜色。 只阿如略警醒些,当即就要转身回去,被穆青拽住:“你做什么?” 阿如急的跺脚:“穆总管你糊涂!那尹怀瑜来历不明,若他趁这会加害姑娘怎么办?” 穆青踌躇:“不会吧……”又解释:“阿如你想想,姑娘只剩下一口气了,不用加害便……再说,我在这里,半个人都逃不出去,尹先生若心怀不轨,何必费此周折。” 阿如挣开穆青的手:“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阿如,站住!”穆青无奈叹气:“你现在不够冷静,还是我去吧……” 穆青担心阿如冲动,打扰尹怀瑜给莫离治病,只好自己折回去,悄悄听屋内动静。 屋里面无声无息,穆青耐心的等着,过了很长时间仍旧听不到任何动静,不由疑惑起来,转到靠卧室的窗户一边,用手指捅开薄纱纱窗往里面看。 尹怀瑜背对窗户,一只手扶着莫离坐在对面,一只手平伸向前抵在她心口处。 莫离则两眼紧闭,有雾气在头顶氤氲,神色极痛苦。 第490章 如何是好 明显的,尹怀瑜正在用内力逼出莫离体内热毒。 穆青看了片刻,越发放心,他累了几天,这会才觉支撑不住,顺着窗户根滑坐地上。 安宁府的夏夜并不安宁,风吹树叶沙沙,蝉虫呢喃蛙鸣阵阵,野鸟在空中掠过,惊乱满天星斗,亦如穆青此刻的心情一样,百般凌杂。 他本是奴隶,从阔叶逃到昭玥帝京,能吃饱饭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人生际遇总是出乎预料,他成了长公主府的清客,献药方立大功,经历战火硝烟中找到自己的亲兄弟,如今,他是长公主手下响当当的第一忠臣,统领千名侍卫,便是护国军中,亦无人敢不尊敬。 穆青真觉得自己活成人样了。 他这一生,唯剩下报答长公主大恩大德一样事情可做。 长公主若要杀回帝京,他便杀回帝京,长公主若重病不治,他便引颈尽忠——这就是穆青敢于放手让尹怀瑜治病的缘故,救不活公主又怎样呢? 总之他会陪着长公主,不让她在九泉之下孤孤单单。 更响梆击,夜悠长,蝉虫鸣叫一夜疲倦睡去,黎明前最黑暗最寂静,人的感官最脆弱也是最敏捷的时候,穆青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隔着窗棂,尹怀瑜的声音暗哑,他说:“离儿,我等着你来杀我……” 穆青全身汗毛倒竖,打了个激灵,腾地跳起来,就欲往门口冲。 跑了几步又猛然刹住脚步,穆青浑身发软,慢慢的挨着墙根坐在地上。 该如何是好? 脑中一片空白。 穆青曾随锦墨去过仓州,这世上,他最敬莫离,最服的却是锦墨。 穆青吃过苦,知道一个深陷泥淖中的人想爬出来,需要多大的耐心和多大的毅力,忍常人不能忍,受常人不能受,若想爬到最高处,更需承受无法承受的代价。 第491章 死里逃生 穆青只是一个蝇营狗苟的平凡人,他做不到的,锦墨做到了。 英雄不问出处,这话说的轻松,每个人都想,每个人都盼,但每个人的斤两不一样。 仓州之行,锦墨临危不乱的本事,直至后来发生的一切,锦墨逼宫,释父权,清君侧,谋霸业,取代帝位,步步为营终成万人之上。 穆青有多厌憎锦墨,就有多激赏锦墨。 试问这世上,论手段暗黑,论谋略狠准,论忍辱负重,几人超出锦墨? 没有在社会底层跌打滚爬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懂得那种卑微与尊严矛盾纠结的痛苦有多么激烈。 穆青懂,所以他犹豫。 心中滋味真是百般复杂,是冲进房内,揭穿锦墨的身份,还是放过锦墨? 只消一声警号,相信外面千名侍卫会把锦墨剁成肉沫。 可是,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病入膏肓,明显为情所伤。 锦墨孤身入安宁,明显为补救。 该如何是好? 穆青百般思虑,拿不定主意。 门扇响动,穆青惶然四顾,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尹怀瑜从门内走出来,阿如穆耳和侍卫们涌进院子,双方人同时止步对视,阿如颤声问:“姑娘如何?” 尹怀瑜淡淡道:“无妨了,我保证,她会醒。” 阿如捂嘴喜极而泣,众侍卫欢呼,穆青站在原本应该对立的两者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尹怀瑜,长衫发白,脸色发白。 他站在白墙碧瓦花红绿柳的背景中间,犹如多泼了一层水的水墨画,颜色褪却,整个人变浅变淡,变的极不真实,仿佛一抹幽魂摇摇晃晃,晨风一吹,就可散去。 为莫离死里逃生而庆幸的人们注意不到施救者已经精疲力竭,穆青犹豫再犹豫,踌躇再踌躇,慢慢挪步到尹怀瑜跟前,不自然的扶住他:“尹先生,去好好休息吧,姑娘醒了我再叫你。” 话说完,忽然轻松。 第492章 耗尽内力 话说完,穆青忽然轻松。 ——锦墨孤身一人不惧生死赴险而来,必然用情已深,那么他的结局,自然该由莫离决定。 莫离又昏睡了半天,在中午时醒过来,自此,一天天的好转,能吃下粥饭,几天后下床走动。 她很少说话,常处于沉思状态。 反观尹怀瑜,自那夜救助莫离之后,就没走出过所住的耳房,每次侍卫送饭,都见他在床上睡觉,再去,碗空,人依旧是睡着的。 侍卫不放心,告知穆青,穆青却知道尹怀瑜必然是耗尽内力才导致体力虚弱,只吩咐侍卫按时送饭过去,其余时间不得打扰。 阿如断断续续向莫离说过她昏迷时所发生的事,后来见莫离总是一付默然的态度,渐渐又有些担心。 穆青也发现莫离比以前沉默许多,和阿如商量了几次,两个人都摸不清莫离心里想什么,只得静观其变。 这日阿如服侍莫离用午饭,莫离突然问:“那位尹先生走了么?” 自莫离病愈后,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阿如觑看莫离的脸色,小心翼翼回答:“还没……穆总管安排尹先生住在旁边耳房里。” “怎么从未见过他?” “嗯……奴婢也不清楚,听穆总管说尹先生这些日子疲倦的很,极少走出房门。” 莫离慢慢地喝完半碗粥,示意已经吃饱了,阿如正要收拾碗筷,莫离又道:“一会我去看看尹先生。” 阿如愣了片刻,方才想起答应:“是……” 这番收拾完了,阿如兴冲冲去找穆青,说莫离要见尹怀瑜,穆青心里咯噔一下,追问:“公主还说什么没有?” 阿如摇头。 见穆青犹豫,阿如推他一把:“这是好事啊,公主终于肯走出屋子见客说话了!你发什么呆,还不速速告知尹先生,让他早做准备。” “可是……” “可是什么?尹先生给公主治病,公主去感谢一下应该的。” 第493章 平淡无奇 穆青低头思忖半晌,心道该来的总要来,躲下去也不是办法,隧点点头,亲自去耳房通知尹怀瑜。 莫离吃过午饭,梳妆更衣,阿如扶她出屋,至耳房门口轻叩门环。 尹怀瑜已经等着,门应声而开。 阿如这几日心思都在莫离身上,乍一见尹怀瑜不禁吃了一惊:“尹先生,你怎瘦成这样?” 尹怀瑜纀头束发,淡青长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越发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他含笑道:“我没事,过两天就好。” 又朝莫离抱拳:“忘生姑娘。” 莫离颌首:“尹先生。” 尹怀瑜侧身相让,阿如欲扶莫离进屋,却被莫离拦住:“阿如在外面等着,我有几句话问尹先生,不叫你进来不许打扰。” “……是。” 阿如总觉莫离病后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无论语气神色皆有以前所没有的威严,当下不敢反抗,乖乖地等莫离进门后,替他们掩上门。 耳房布置简单,外间一桌一椅,靠窗前案几上放着几本书,再无其它。 隔断里面就是卧室了,莫离旁若无人,径直在唯一的椅子上落座。 尹怀瑜毫不介意她的无礼,从茶壶里倒一杯茶推到她跟前:“请。” 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慢慢踱步到窗前,背靠案几,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等候莫离发问。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他的脸在略暗的阴影中平淡无奇。 尹怀瑜,不具备任何威胁力,没有棱角,泯然众生,若在大街上擦肩而过,转眼便不会记得。 莫离握住茶杯,手指慢慢划过杯沿,一时之间,不知该对一个陌生人说什么才好。 两个人都不说话,莫离并不觉尴尬,反而很放松。 夏日的阳光,弥漫着懒洋洋的味道,仿佛远离曾经历过的权势倾轧,夺位风云,伤与痛——尹怀瑜是近在咫尺,而唯一不知莫离身份的人。 第494章 人生七苦 许久,莫离才开口:“尹先生,我来是感谢你治病之恩的……” 尹怀瑜淡笑道:“忘生姑娘不必客气。” 又是长久的静默,莫离的手轻轻晃了晃,心思跟着一圈圈水波浮动,终于下定决心,问:“尹先生,我生病的时候,一直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是不是你?” “……是。” 尹怀瑜抬眸,仔细看看莫离的神色,小心翼翼问:“忘生姑娘还记得在下说什么了么?” 莫离困惑的摇摇头:“不记得了,可当时感觉听到的话就像密密麻麻的网,困住我拽住我,让我不能走脱……” 尹怀瑜不落痕迹的松口气:“忘生姑娘还记得自己病中的感觉?” “当时我一下就糊涂了,很累很疲倦,后来睡着了,反而很安心,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全身重担卸下,烦恼远离,那种感觉非常舒服,真想就此脱离尘世用不受苦。” 尹怀瑜点点头:“听穆总管说忘生姑娘在菩提寺听高僧讲佛,被魔怔了。” 莫离苦笑:“或许吧……阿如说,我生病发热,他们请来许多大夫都不中用,尹先生从那里学的高明医术?” “在下有位师傅,是和他学的。病由心生,忘生姑娘不是身病,是心病,普通大夫当然医不好。” “原来尹先生治的是心结……先生,你能不能把当时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为什么?” “我想听。” “在下并没有说特别的话,只一句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忘生姑娘若堪不破,还会重蹈覆辙。” 青云也对莫离说过,之前没觉得什么,如今听来犹如醍醐灌顶——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经历人生七苦,仍旧怀有赤子之心,才是真正大无畏。 第495章 凤凰涅槃 莫离暗自沉思,极自然的圈起双腿缩进椅子里。 她雪白的脖颈低垂,碎发被阳光穿透毛茸茸的一圈光晕,那欣长睫羽微微颤动,忽而抬起扑扇几下,轻易就可触动人内心柔软的地方。 尹怀瑜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真想,真想把她揽在怀里好好疼惜,可是,他不能。 莫离似想通了什么,忽而抬头,微微一笑:“尹先生,谢谢你。” 便是世上最美的烟花也比不上她的笑靥——通透而又明媚,坚韧而又果断,不可亵渎需要仰视。 那幽深的眸子,挺直的鼻梁,轻抿斜扬的唇,已不复当初的稚嫩。 她是经历血与泪,生与死,是欲火的凤凰涅槃重生,风华卓绝不可一世。 尹怀瑜真想问:方才你想到什么? 可终究不敢问出口。 因爱生怖,因爱生惧,尹怀瑜终于知道句话的意思。 莫离将茶杯放在桌上,伸腿站起身:“尹先生,看你精神不济好好休息吧,改日我亲自设宴款待先生,以示谢意。” 尹怀瑜只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忘生姑娘客气。” 莫离出门,穆青也在院子里候着,疾步迎前:“姑娘……” 莫离觉得奇怪:“穆青,你如此紧张,发生什么事?” 穆青慌忙收敛神色:“没事,属下送姑娘回屋吧。” 莫离也没多想,笑道:“偏偏你们如此劳师动众的,不知道是还以为我是个玻璃人。” 阿如已经扶住她,啧道:“姑娘可不是玻璃做的么?淋了场雨便病成那样,回头奴婢和穆青还不知如何给承泰大人交代呢!” 尹怀瑜隔着竹帘听他们主仆三人絮絮叨叨,拐个弯上台阶进了主屋房内,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又过了好一会,才啪嗒关上自己的这扇门门。 第496章 三十二步 主屋门和耳房门对角相望,用步子丈量只三十二步,深夜无人时,没有人知道尹怀瑜把这段路程来回走了多少遍。 刚开始,他内力耗尽,三十二步几乎要走半柱香的时间,一步一步跋山涉水般艰难。随着体力恢复,三十二步,只喝盏茶的功夫,仍觉山高水长,不能到头。 只隔着两扇门,两扇门而已,他们却是陌路。 尹怀瑜一遍遍回味莫离方才的话语,表情,笑容。 放在桌上的茶杯,一口水未动,犹有余温,把杯沿贴在脸上,幻想着那是她手指的温度。 以前,她说: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多。 她说:锦墨,我再不会让人伤害你。 她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说:能给的我都会给你,不能给的,只要你开口,我也会想办法给。 现在,她说:我是来感谢治病之恩的…… 她说:尹先生从那里学来的高明医术…… 她说:谢谢你…… 谢谢你…… ——他在尚未觉察的时候挥霍掉她给予的全部的爱,如今,想得,已不能得了。 尹怀瑜用受伤的手捂住左胸靠近第二根肋骨的地方,脸上表情似笑,又似哭,几近扭曲。 如果心痛之后可以得到救赎,他愿心痛而死,只要能挽回,哪怕只是一瞬,她曾给予的爱。 可惜,追悔莫及。 莫离回屋,穆青还是忍不住,嗫吁半天,问:“方才尹先生和公主说什么?” 莫离奇怪地睨他一眼:“我去感谢,他自然客气一番,还能说什么?” 穆青怕莫离怀疑,忙转变话题:“公主,帝京方面有消息传回。”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呈给莫离。 莫离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承泰知道么?” “估计知道。” 莫离慢慢的在屋内走了几步,沉吟:“尚锦墨必是猜出我的打算,看情形,短时间内救不出二皇叔三皇叔……罢了,先不管他,我另有一事要你立刻去办。” 第497章 色心已改 莫离慢慢的在屋内走了几步,沉吟:“尚锦墨必是猜出我的打算,看情形,短时间内救不出二皇叔三皇叔……罢了,先不管他,我另有一事要你立刻去办。” “公主请说。” “我写一封信,你想方设法送到尚锦墨手里……必须交到他手里,听到没有?” “……是。” 阿如欲言又止,莫离淡淡道:“阿如你放心,我再不会因个人感情损害月氏江山。” 阿如喏喏:“公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是也罢不是也罢,我说到做到。取纸笔来。” “是。” 阿如穆青准备笔墨纸砚,一张洒金桃花笺在桌上铺开,莫离提笔,半天不落,盯着纸上点点金屑怔忪。 记忆中,有人在奏报政务的折子上做手脚,写了几个浅绯小字“莫失莫忘,莫离莫弃”引得她痴迷留恋,不知自己是谁,忘记他又是谁。 锦墨——那温文隽逸的男子,勾引人的手段亦是不凡,欲进还退欲退还进,分寸尺度把握的恰到好处,轻易就可让人掉进他设下的陷阱中。 真正是杀人不见血,真正是妖孽啊! 漆黑的墨汁顺笔尖滴在纸上偌大的瑕疵,惹莫离蹙眉,将纸笺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背身而站的阿如和穆青同时回头:“公主?” 莫离含笑摇头:“没什么,阿如,重新磨墨吧。” 穆青另铺桃花笺,阿如磨好磨,两人又退后背身回避。 这次,莫离毫不犹豫落笔,很快写完书信。 将信装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妥,犹豫着,又在封首落款:色心已改,莫不弃离! 信交给穆青后,莫离长长舒口气,她终于放下了。 ——若她的穿越预示某种使命,那么,她将承担自己该承担的,然后,做回自己。 剩下几日,莫离一面关注帝京方面的消息,一面等待锦墨回音。 第498章 求见莫离 莫离大病初愈,尹怀瑜身体虚弱,之前说好的设宴款待就一直拖着,便是尹怀瑜有意拉近距离,只莫离不是当初的莫离了,她对人再不会天真不设防。 偶尔在在院子里散步碰见,也不过寒暄天气不错之类的无聊话题,交浅言浅,主是主,客是客,礼貌周到又绝不逾矩半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尹怀瑜已在明月居居住了十日,这日,和穆青说要出门走走,便整整一天不见人影,至夜里回来,神色极其萧索。 连穆耳都看出不对头,直问:“尹先生,您在外面遇见烦心事么?告诉我,我为先生排解排解……” 穆耳絮絮叨叨,一路跟到二门口,才得到尹怀瑜闷闷回音:“在下得罪了一个人,你排解不了。” 穆耳立刻挽袖子伸拳头:“不可能!安宁府上下还没有我穆耳解决不了的事,谁敢欺负先生,看我不打烂他的头!” 恰好被穆青经过,听见穆耳咋咋呼呼,喝道:“穆耳,你收敛着点,别烦先生!” 因尹怀瑜治好莫离,整个明月居的侍卫下人都对尹怀瑜十分感激,穆耳被训斥,不免委屈,囔囔:“哥,有人欺负先生!” 穆青好笑摇头,只叹不语。 这厢尹怀瑜朝穆青抱拳:“穆总管,请你通报一声,在下要见忘生姑娘。” 穆青立刻戒备起来:“你见姑娘做什么?” 尹怀瑜反问:“穆总管,你在担心什么?” 穆青方想起面前的人,他根本对付不了,愣了片刻,勉强点头:“我去通报……尹先生,望你记得此处是安宁府明月居,稍安勿躁才是上策。” 最后带着警告语气的补充令尹怀瑜眼睛一眯,于昏暗灯火下幽光灼灼,他神色不变,含笑道:“我省的,多谢穆总管提醒。” 穆耳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左右看看,只嘿嘿憨笑。 莫离本已经睡下了,听尹怀瑜主动求见,猜测必然是要紧的事,从床上爬起来重新更衣,命阿如请他进来。 第499章 交浅言深 把昨天因腾讯系统抽风少更的两章补上。 ——————————————————————- 莫离薄衫长裙,露出雪白脖颈,乌发用玉簪子低挽,留下几缕长发直垂腰际,此刻的她,面颊绯红,眉角眼梢含着睡意,无意之间流露出慵懒之态。 这样的莫离,风情万种而不自知,尹怀瑜进屋便愣住。 莫离含笑道:“尹先生,你这会要见我,想必有急事,请坐下说。” 尹怀瑜仍旧呆呆的,阿如呈茶上桌,小声提醒:“尹先生,姑娘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尹怀瑜猛然清醒,赫然:“……是,打扰姑娘了。” 阿如聪明,觉察尹怀瑜看向莫离的眼神不对头,又取件外衣给莫离披上,站在莫离身旁,催促他:“尹先生,有话就说,天色不早了。” 尹怀瑜唯有苦笑以对,抵唇轻咳,抱拳:“忘生姑娘,在下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莫离使个眼色,阿如撇撇嘴,磨磨蹭蹭退出门。 莫离转头道:“尹先生,有什么事请说,但凡我能帮忙的,绝不推辞。” 尹怀瑜仍旧站着,眼底映着桌上的朱纱灯,两点红光,似火焰蹿动。 平时很文弱的一个书生,突然之间气势咄咄,明月居宽大的寝室居然变的拘束逼仄,暗潮汹涌其中令人倍感压抑。 莫离不由诧异:“先生,你有心事?” 尹怀瑜一直努力平静的表情起波澜:“忘生姑娘,在下想问你一句,若有人曾伤害过你,如何才能补救?” 莫离错愕:“先生是什么意思?” 尹怀瑜垂在两侧的手捏紧:“在下随便问问,前几日给姑娘治病,略听到几句不该听的,猜测必是受到伤害,姑娘才得心病,在下好奇而已,并没有旁的意思。” 莫离晒然一笑:“如今我病已经大好,先生追根究底,岂非交浅而言深?” 这一句反问,让尹怀瑜的表情僵硬,良久,脸上漫出苦意,喃喃:“是啊,交浅而言深,在下逾矩了。” 第500章 过分要求 尹怀瑜错开目光,忽然道:“我要走了,以后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姑娘,相识一场也算缘分,在下一介书生,身无长物,可否和姑娘要件东西,也算是游历宁安一场的念想。” 莫离不由怅然:“时间过的真快……先生是要进京秋试了么?什么时候启程?” “……是,明日一早启程。” “还想亲自请先生喝酒呢……罢了,先生为我治病,原本该重金相谢,我这就叫人去准备银两。” “不。” 尹怀瑜跨前一步拦住莫离:“姑娘,在下不要银两。” 莫离半抬起的身子又落回椅子上,她疑惑:“那么先生想要什么?” 尹怀瑜直直的盯住她:“在下……姑娘头上戴着的白玉长簪价值不赀,可否送给在下?” 出乎意料的要求让莫离愣住。 下意识的,她抬手按住发间簪子,被烫了一般,又倏然松开。 莫离探究的看向尹怀瑜——这要求实在太非分了,是无意,还是另有目的? 莫离犀利的目光并没有让尹怀瑜退缩,他的神色微带贪婪,但并不让人讨厌,仿佛刚才提出的要求在合理不过。 各种猜测在莫离脑海里千回百转——尹怀瑜忽然冒出来,在她重病不治的时候,恰有妙手回春之技,现在,他忽然要走,又提出一个让人狐疑的要求,连续的巧合太过蹊跷。 然而,尹怀瑜一点也不像那个人。 首先气质有异,那个人虽清隽却不瘦峭。 那个人是凛冽的,傲骨铮铮,无论在哪,什么身份,处于多么尴尬的环境,都出色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于千百人中,会一眼看到,记住。 尹怀瑜太普通,只一介书生而已,文弱与卓绝不可相提并论。 论相貌更不同,尹怀瑜眼神温和,是清澈的水,可望到底。 而那个人的眼是冰,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是笑,也是寒月冷光泠泠,并无快意。 第501章 伤人无形 尹怀瑜五官乏善可陈,那个人却是绝色妖孽,可伤人于无形! 她受那个人诱惑,无论起初如何戒备,最终还是身不由己中他的毒,失心疯一般,护他,爱他,得到的却是最彻底的背叛。 莫离只觉血涌头顶,缓缓抬手拔下发间白玉长簪,伸到尹怀瑜面前:“先生眼光不错,这簪子的确是重金购得,先生想要就送给你。” 搜遍记忆,尹怀瑜的面孔没有与任何熟人的脸重叠,莫离懒得再去计较巧合与否结论如何。 曾经的柔情誓言,时过境迁之后,留下的不过是一柄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玉件而已,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这支长簪有过怎样肝肠寸断的故事。 而且,不管谁拿去,或落到谁的手里,都无意义了。 长簪顶端刻着的“信”字在灯光照耀下,横直竖立,笔画清楚。 她把它轻易的转让给不相干的他。 本是自己所求,现在目的达到,反为伤——至此,尹怀瑜已不知自己是何心情。 目光痴绝落在长簪上,胸口空荡荡的。 “信”字诛心呵! 慢慢的伸手,接住那支长簪,尹怀瑜表情似哭似笑:“姑娘真是个爽利人……多谢。” 莫离送出簪子,站起身,仓促逐客:“夜深了,先生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 “……忘生姑娘……在下还想问一句,你要忘记的是来生还是此生?” 莫离心烦意乱背过身去:“此话怎讲?” “姑娘的名字定有特殊含义。” 良久,莫离才道:“忘川之上,我想喝一碗孟婆汤……尹先生,你该走了。” “是。” 脚步声渐远,门扇轻响,莫离虚脱般坐回椅子上——她想忘记的,只不过是那个人而已,却是那么艰难,所以只能一步步的逼迫自己。 目前莫离仅能做的,便是偿还所亏欠的,然后干干净净的离开,其余,全可以抹煞,了无痕。 ———————————————————— 加更一章,今日已更完。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502章 怒发冲冠 不日,锦帝回信送到莫离手中。 展开信,锦墨亲自手书,朱笔写:朕借长公主麒麟宝珠,当面接手,还麒麟宝珠,亦当面交清。另,朕临政三月余,国泰民安,臣子归顺,奈何思王敏王及家眷迂腐守旧,前日自戕禁宫,朕伤心涕泪,愧对皇父皇妻之余,叹今日月氏一族唯剩长公主与思王世子孤苦无依。自古贤君仁孝治天下,朕愿效仿,诚盼家人团聚照顾月氏遗孤,长公主大驾归京,定以皇姐之礼相待,以偿昔日收留赏识之恩,请长公主莫辞。 玉玺国印就盖在“妹夫敬上”四字上面。 雪白纸笺,字字血红。 什么叫做忘恩负义——这就是! 莫离看完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尚锦墨,你个混蛋!” 桌上茶杯扫落在地,噼里啪啦一阵碎响,穆青阿如吓得大气不敢出,低头喏喏。 莫离上次让穆青送出的信,就是和锦墨讨要麒麟宝珠,很明显,他拒绝了,且告知思王敏王已死的噩耗。 锦墨的肆无忌惮,他的张狂毒辣,真正教人恨到骨头里! 竟然还要以此诱她回京奔丧,斩草除根么? 他到底要把她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 莫离瞪着桌子上的信,眼睛能滴出血来,胸口起伏,半天再说不出一句话。 莫离根本不相信思王敏王是自杀而死,思王敏王加上家眷,该有百十口人吧?而现在,月氏只剩她和月正玺,月氏几近灭族,尚锦墨,你已等不及了么? 之前派人设法营救思王敏王,近三个月过去,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莫离心中自是悲愤无法言说。 许久,平息呼吸,道:“穆青,立刻传令承泰,命他调集全部兵力至仓州,通知颜若衣,拘禁杜怀远,我要发兵过江,讨回月氏江山将尚锦墨千刀万剐!”——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503章 发兵造反 时值寒露,鸿雁来宾、雀攻大水为蛤、菊有黄花。 承泰,月正玺率八万护国军至仓州,与莫离汇合,在仓江南岸扎营十里,正式向锦帝下战书。 锦墨登基,国号仍沿用昭玥,他是皇夫,临平帝月悔之遗诏亲授皇位,是正经皇帝。 莫离是月氏正统血脉,发兵夺位,却是造反。 长公主张扬不羁的名声早就传遍昭玥,她造反,不意外。 此际,承泰已收复南方诸州府,莫离毫不犹豫自立为帝,也取自己的名字里的一个字,称“离帝”,和锦墨帝号争锋相对。 仓江两岸呈临战状态,锦墨亦派出八万兵马在仓江北岸驻扎,号称楚军。 两军各占昭玥半壁江山,势均力敌隔江对峙,昭玥内战,烽烟将起。 称帝当天,莫离和承泰等人商议完作战部署,已是深夜,不顾诸将反对,执意巡营。 陪同莫离的兵士点亮火把,仓江这边,红光映着滔滔仓江水,而对岸漆黑一片,想必连日行军赶路,楚军不堪疲惫,都在休息。 别后无限江山,半江瑟瑟半江红。 昔日的情人终于反目成仇。 莫离看了很久,道:“承泰,不要小看尚锦墨。” “我不会。” “你说,他此刻在不在江对岸?” “对方统帅是原兵部尚书武进勇,且连营布阵不像御驾亲征的格局,按道理尚锦墨应该镇守帝京。” “五更天我们过江,将士们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我也过去。” “离儿……” “你不用劝,第一战,我们必须赢。” “是。” 水墨苍穹,繁星如棋。 莫离骑在马背上的剪影刀削出来般明晰,承泰可感觉到她的决心和斗志,。 只,莫离额前两鬓徐徐拂动的发丝说明她仍旧是纤弱女子而已。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504章 承泰抱我 这一刻,承泰真想把莫离拥抱在怀——她不应该经历战争血腥。 奢华富丽的宫廷,万里锦绣的山河,天下臣民的仰拜,安全无虞的日子才属于她。 长公主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承泰就发过誓,保她平安保昭玥平安。 现在是时候兑现诺言了。 五更天,承泰挥手,远处等待的八万将士启程,江边,数百只大船起锚。 飒飒夜风,兵戈铿锵,马嘶恢恢,忽听莫离要求:“承泰,抱抱我……” 承泰几乎怀疑自己听错,然而他的动作比脑子反应快,侧身展臂,将莫离抱离白露,放在自己身前。 稍微犹豫瞬间,承泰紧紧抱住莫离。 她反手抚摸他,发丝在他脸颊轻拂。 承泰贪婪呼吸淡淡清甜香味,毛孔,血液,四肢百骸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味道舒展开,被兴奋狂喜的感情攫住心脏,膨胀的要炸开。 此刻,承泰明显能感觉,莫离的要求绝非以往兄妹间的拥抱。 她的手游弋于他的面颊脖颈,情人般温存,承泰要在莫离的手掌间融化了。 “再抱紧点……” 她的呢喃声就在他耳边,撒娇般的请求。 承泰怎能拒绝? 手臂紧紧箍住莫离纤弱的身体,恨不能嵌进自己的骨髓中。 不管深夜行军将士们从他们身旁走过,不管穆青穆耳忙不迭的回避,不管月正玺探究的注视,不管阿如如何拈酸吃醋。 莫离只想任性一次,她希望在承泰的温度可以给她支持的力量,她希望,可以依靠承泰断绝自己心里残留的犹豫。 发兵在即,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消半个时辰后,昭玥起烽烟,夺位之战正式开始。 第505章 势如破竹 莫离倾半壁江山之力与锦墨为敌,不管最后谁是赢家,她和锦墨之间的爱恨情仇,将以残酷的形式终结。 一旦战争开始,所有人的利益都微缈如尘埃,承泰的,阿如的,锦墨的。莫离也不例外,月氏崛起需要承泰,她……也需要承泰。 所有人的感情都不重要,唯一的目标只有一个方向,胜者为王! 八月十六,八万护国军出其不意夜渡仓江,沉睡中的楚军毫无防备,大军败走撤至仓江北岸百里远的凉州城。 护国军趁胜追击,凉州城的驻防原本就弱,两日后,城破,政权归属离帝。 楚军往北败逃,护国军紧追不放,短短三个月收复轩宁,方州,绵里,华川,青安,德阳,贤州七城。 楚军士气低落,愈败逾逃,愈逃愈败,三月时间没打过一次胜仗。 护国军势如破竹,直逼陵县。 陵县距离帝京八百里,原属尚世胜地盘,多年经营,固如磐石。 护国军在城外扎营,攻打数日无果。 楚军得到喘息机会,加上陵县可谓帝京大门,一旦破城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拼命死守,两军处于胶着状态。 正午,收营归来的队伍中一人一骑驰向皇帐,至门口,风尘仆仆的承泰翻身下马。 已是深秋天气,征战归来依旧满头大汗,银盔银甲上沾着血渍,可见方才一场厮杀何等激烈。 莫离听见马嘶声,走出帐外,拉着承泰上下打量,末了,松口气:“没受伤就好。” 承泰咧嘴笑了笑,把马缰交给跟随而来的亲卫,拥着莫离进帐。 莫离帮着承泰卸下盔甲,又用沾水的布巾为他擦汗,一面问:“今日战绩如何?” “还好。”承泰神色并不高兴,伸手拦住莫离:“别忙活了,我自己来。” 承泰走到桌子边,不用茶盏,直接提起水壶灌了几口,放下壶,对着皇帐正中屏风上悬挂的地图出神。 “怎么了?” 第506章 不复当初 “怎么了?” 莫离走到承泰身后,男性特有的汗味扑鼻,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有种安心感觉。 承泰的背影魁梧,完全不同于那个人…… “离儿,你看。“承泰指着地图:“靠北边的雪比较厚,这里,还有这里,地势也比较险峻,楚军占天时地利,加上这些天我们一直诱楚军正面交战,他们定不会提防这几处侧翼地方,今夜我们分兵包抄过去,连夜打他个措手不及,如何?” 莫离收神,顺着承泰手指细细研究,忽然道:“承泰,这三个月辛苦你了。” 她转过头,原本白皙的脸,因跟随大军行军作战而变的粗糙许多。 莫离已不复当初的莫离,身上无一件饰品,简单的布裙布袄,因长期骑马,手掌甚至磨出茧子。 皇帐内的布置亦简洁到极点,除过必要的桌子椅子几本书和木床,再就是悬挂在大帐正面屏风上的地图。 为了节约军饷,莫离甚至不肯点炭火取暖,谁能想到,一向以娇气奢华著名的长公主可以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住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莫离和士兵们吃一样的饭菜,跋山涉水从不叫苦,遇战,她击鼓为士兵助威,战停,她亲自为伤兵包扎伤口。 这三个月,不止承泰对莫离刮目相看,月正玺,阿如,穆青穆耳,八万护国局皆对离帝拜服。 可承泰,面对莫离沾染沧桑的面孔,常常自责愧疚——若他当初没有置气离开,若他当初没有太过大意导致兵困庆州,就不会让尚世胜钻了空子,除夕逼宫后患无穷。 承泰抬手怜惜的摩挲莫离的脸,冰凉的温度让他心疼:“我不辛苦,离儿,是我不该让你吃这样的苦才对。你放心,年前我定让你住回宫中,要普天下所有人向你跪拜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离在承泰的手掌间蹭了蹭,粗粝的触觉让她倍感踏实,不由笑道:“我信你。” 第507章 喜欢我吗 承泰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离儿……” “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想问。” “什么?” “你……喜欢我么?” 莫离抬头,直直的看进承泰的眼睛里:“为什么问这个?” 承泰的手慢慢垂下,涩声道:“离儿,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的心都疼了……我知道,你嫌我笨,不会甜言蜜语,可是你能不能把目光多停留我身上一刻?” “承泰……” “这些天,你看着帝京方向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承泰,别说了,我没有不喜欢你。” “离儿你变多了,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还是不是当初的你。” 莫离心下一紧:“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你从不对谁认真,甚至对昭玥江山也没有认真过。” 莫离苦笑:“人经历一些事情总会长大,承泰,你以为,一个人被自己的妹妹暗算,一个人亲手毒死自己的父亲不会变么?你以为一个人忍辱偷生,时时活在死亡的阴影下不会变么?我当然会变,至于我常常望着帝京方向发呆,是因为……我盼着早些回去,盼着让父皇九泉之下瞑目。” 承泰心悸,莫离所说的皆是他不知道的。 “承泰,你觉得我经历过这些之后,还会把个人私情放在江山社稷之上么?是啊,我变了,心硬了,不是你当初喜欢的离儿,你可曾想明白?” “离儿……” “承泰,对于你,或许我现在做的不够好,但请你相信,你值得任何一个女人托付终身。” 承泰叹息:“对不起……这些日子,我总觉得战局情况有问题,有点沉不住气。” “怎么?” “如今的楚军大多数为尚世胜手下,治军严格作战勇猛是有名的,就算另易主将,以尚锦墨的行事作风,亦不会溃败至斯的地步。离儿你想想,自我们过仓江北进,何曾遇到真正阻拦?” 第508章 投入太深 “……是没有。” “我不得不猜测……尚锦墨或许对你有情……离儿,你会对他心软么?” 莫离沉下脸:“承泰,别胡猜。我和他之间从未有过情意,何谈心软。” “离儿,别不承认,你忘不了他,不然也不会……” “承泰!别胡猜了,如今围困陵县,两方交战数回不分胜负,他不肯交出帝位的意思很明显!” 承泰苦笑:“离儿,你仔细想想,我们和他们打,楚军就算应战,哪一次不是虚晃做样?从开头到现在,双方死伤人数加起来都不到三千人,对方元气未伤半分,却一路撤退陵县,我若不怀疑,真成傻子了!” 莫离忍不住发作:“承泰你究竟想证明什么?!” “离儿……”承泰伸手抱她:“我好怕,怕你忘不了他。” 终于说出心底恐慌,承泰并未觉得轻松。 仓江发兵的那天夜里,莫离终于肯拥抱他,他们的关系不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出征一路上,莫离待他嘘寒问暖体贴备至,令承泰不禁自信,他们自幼培养出的感情,终可以抹杀锦墨在她心里的位置。 可是三个月了,护国军楚军一个打一个逃,时间越久,越临近帝京,承泰越觉不对头。 莫离正反两面,在他面前是温柔的情人,背过他,却时常的发呆,且越来越沉默。 她心里面想的是谁? 楚军步步退让,让的是谁? 即使锦墨不在当面,承泰仍能感觉到,莫离和锦墨之间有不可言说的诡异气场,外人根本插不进去。 承泰焦躁不安,他的感情投入太深了,命都肯给莫离,若她到最后想的是别人,念的是别人,而罔顾他的感情,承泰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第509章 再度求婚 他不能强迫她,只有逼迫自己忍耐,可终有爆发的时候,已经极力克制了——他真怕,莫离会因此而讨厌他。 承泰在战场上杀戮决断不眨眼,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婆婆妈妈患得患失,佛说,因爱而生怖,果然如此。 他由不自信到自信,再到不自信,皆是受莫离影响,她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表情令他在极乐至地狱间沉浮,这份感情太磨人,太磨心。 承泰抱住莫离,不敢看她,闷闷地说:“离儿,把你的喜欢分给我一点,好么?” 莫离震动无法言说。 莫离的自私,终于伤到承泰,她不得不反省,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是感情不是东西,交出去了还能要回来,或者,分成两份,今天可以送给这个人,明天可以送给另外一个。 莫离对自己无能为力。 然而受伤的承泰又让她心软如水,叹息:“承泰,我不是从前的我了。” “我不管,离儿,我们成亲好么?” 莫离惊讶的抬头。 承泰目光里跳跃着炙热光芒,孤注一掷的:“离儿,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将是世上最好的丈夫,求你。” 承泰和锦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们一个深邃,一个赤忱。 承泰第一次袒露心迹,孩子般无助,却绝对是火山喷发的热度,足可焚化一切。 一直以为,承泰粗糙,却原来他敏感至斯,打碎牙齿和血吞在肚子里,从未教莫离为难过——只有这一次例外。 他把滚烫的心捧在面前,毫无保留,铁汉柔情,这样的承泰让人如何拒绝?怎忍心拒绝? 既然她和承泰注定要与昭玥命运连在一起,既然已下定决心割断过去的感情,不惜以自身为筹码换回昭玥江山,为何不教承泰高兴呢。 何况,承泰,承泰…… 这一刻,你的的确确让我动心了。 “好,我答应你。” “啊?” ———————————————— 今日更完。 第510章 趁人之危 十几年日思夜想,终于得来如此清晰的承诺,反而让承泰觉得不真实。 “离儿,是真的么?你肯答应嫁给我?” “是,回京后我们成亲。” 承泰欣喜若狂,展臂抱起莫离旋转,紧紧的抱住她。 周围的景物飞快游走,目眩神移如入天境,他太高兴,心愿得偿,终于心愿得偿! 莫离双脚离地,贴在承泰的胸膛,感受他冲破胸腔的震颤,心里亦生出隐隐的喜悦——承泰是值得的,就这样吧…… “圣上……” 掀帐进来的月正玺不禁愣住:“发生什么事?” 承泰喜不自胜,犹在莫离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她在地,一面喜滋滋的回答月正玺:“大世子,我和离儿要成亲了,以后我也要喊你堂兄啦!” 月正玺目中精光一闪而过,旋即露出喜色:“太好了,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等我们打会帝京,离儿祭祖之后,我们就成亲……离儿,你说好么?” 承泰痴痴睇凝莫离,炙热的目光让莫离面颊发烫,她转过脸:“是,到时候请堂兄为我们主持婚礼。” “若韩将军击败楚军,协助圣上登上皇位,泼天功劳,帝位之侧原本该有你的位置,恭喜两位了。” 月正玺干笑两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前方探子刚才送回密信,请圣上御览。” 莫离接过书信,从头看到尾,又递给承泰:“你来看看。” 许久,承泰才舍得把目光从莫离的脸上挪开,将密信草草看了一遍,道:“阔邺是喂不熟的狼,想趁我昭玥内乱的时候毁约背盟并不意外。”又沉吟:“我只担心北朔和周边几个小国也参与到里头,独狼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狼搅在一起。” 莫离急道:“那怎么办?” 第511章 主意太馊 莫离急道:“那怎么办?” “目前不会有事,离儿别忘了,西府还驻守我护国军六万将士。” “你都说了,一群狼群起而攻之可怕,六万护国军又可支撑到几时呢?” “离儿先别急,西府将军石钢锋与我们通信甚密,他不曾提起过边境战事,目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莫离没想到帝位之争殃及边境,若阔邺北朔联手进犯昭玥,后果不堪设想。 “请圣上冷静。”月正玺插言:“探子送回的密信截自楚军,想必这个时候,废帝已知晓边境消息,但看他如何动作之后,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锦墨尚未退位,已被月正玺蔑称为“废帝”。 时间久了,莫离懒得计较古人的思维方式,只问:“堂兄什么意思?” “废帝定然不会对边境事态坐视不管,他若派分兵救援,陵县帝京兵力被瓜分,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莫离与承泰面面相觑,继续听月正玺说:“……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趁陵县帝京兵力虚弱,我们趁势攻进京城,圣上正式即位告庙,才是正理。“ “然后呢?” “废帝与阔邺北朔交战,两败俱伤之际,我们再发兵一举消灭,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 莫离不由冷笑:“堂兄真乃高人!” 月正玺没听出莫离讥讽之意,自得道:“过奖过奖,臣为圣上打算,无所不用其极。” 承泰不耐:“大世子所言荒谬!边境遇险,若我们作壁上观,离儿如何服众?将来史书又会如何评价她?此举不妥。” 莫离淡淡道:“我可以不在乎史书评价,不过,关起门,昭玥人怎么打是昭玥的事,外人若打进家门就不一样了,安内先攘外,我懂这个理,堂兄也应该懂。” 月正玺臊的脸红脖子粗:“臣是为圣上考虑。” “行了,堂兄的意思我明白,再等几天,看看边境有什么新动向再说。” 第512章 当今锦帝 等月正玺讪讪告辞,莫离问承泰:“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然迫不及待和你成亲。”承泰叹口气:“唯今之计,只盼迅速了结眼前战事,最好能赶在阔邺北朔进攻前打回帝京……” 陵县城内,士兵三步一岗,十步一哨,黑压压的营帐尽头,主帅府灯火通明。 从外面看,这里和平常营地没什么两样,护守主帅营的三层侍卫亦黑甲黑盔普通兵士装扮,里面却大不一样。 武进勇,尹兆勇,还有十多位文臣武将持笏板垂首敛目,恭恭敬敬站立两班。 大帐正首明黄色屏风九龙盘结,宝座上的人着黑色绣金纹龙常服,戴金冠,乃昭玥当今,史称锦帝。 锦墨一只腿斜踩宝座,一只手肘撑宝座扶手,以手支额,保持沉思的姿势足足半个时辰不动。 大帐中间宝鼎燃着烈焰篝火,映照锦墨的侧脸明明暗暗,深邃如许。 明明非常俊逸的一个人,且这样散漫的姿势,偏偏不怒自威,众官唯有敬服。 按道理,长公主自立为帝,护国军携半壁江山之力跨江造反,以众官的意思,定要打压而置之死地。 朝廷主战呼声皆被锦帝阻挡住,且下令不得与护国军正面交战,一路佯败至陵县。 谁都猜不透锦帝打的什么主意。 尤其楚军挂名主帅武进勇心里憋屈无法言说,好容易退守陵县后稳住战况,才算正儿八经的和护国军打了几次仗。 局势仍旧不胜不负,武进勇有心立功,说服众官请旨,欲与护国军决战输赢,最好能一举剿灭。 却不想,锦帝只说了一句话“等会再说”,又无下文。 众官摸不着头脑,只好等着,已等了半个时辰,都不知锦帝等的是什么。 与护国军交战三月,对方表面占上风,楚军其实并未落败。 第513章 紧要军情 八万护国军插入北方腹地,收复的不过十数州府,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前后呼应,且十分被动。 护国军若想真正取胜,除非迅速攻占帝京,废锦帝,立新政,长公主正式登基持玉玺号令天下。 韩承泰是老将,必知这个道理,所以近日攻势迅猛,便是想速战速决。 陵县是两军死结,看目前情势,锦墨定知承泰所虑,才会亲来陵县指挥作战。 北方毕竟是锦墨地盘,调集兵力围攻护国军,当不是什么难事。 战事如棋局,仗打到这里,翻手可为云,覆手可为雨。 大帐内的众官或跟随锦墨多年,或出身影楼,或安插,或收买在朝中的手下,或出自于尚世胜手下亲兵。 这些人领教过锦墨心思之深沉,手腕之刚硬,作风之铁血,谋略之高明,无不心服口服。 只锦墨明显在拖延时间,陵县应战几次,军事部署激烈有余,杀气不足,尤其今日召集臣下在皇帐议事,大伙都来了,他又让等着,令人揣测不已。 帐外终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官不约而同看向大帐门口。 日暮近黄昏,营地青烟四起,将天地泅染成萧杀之色。 来人风尘仆仆翻身下马,奔至帅营,跪地磕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影卫风雷参见陛下,密报传回,请陛下御览。” 当初的影楼杀手已编入御林军,风雷水火更是一等一的锦帝亲卫,能来传报,定有紧要军情。 众官不由精神大振,锦墨仍旧斜坐,只伸手,刘宇忙上前从风雷取过书信,弯腰恭恭敬敬呈给锦墨。 锦墨看完信却问旁的:“这份战报,长公主看过么?” “对方斩杀我军传令兵,截抄了一份,至于长公主是否能看到,看到的是什么,属下不敢断定。” 众官不明所以,一时间面面相觑,不过谁都不敢询问密信里面紧要军务写的是什么。 第514章 有人捣鬼 锦墨继续问:“护国军营中什么动静?” “有调兵迹象。” 锦墨猛地坐直身体:“这么快……” 风雷犹豫瞬间,道:“看样子,像是冲着陵县来的,属下猜测,对方有人捣鬼,并未将真实情况通报长公主。” 影卫个个伸手不凡,尤其风雷水火两人,轻功内功剑术暗器皆强,他们若想打探消息,于万军之中进退,神出鬼没犹入无人之境。 那么,护国军中定有人故意向莫离隐瞒消息了,居心何在? 锦墨慢慢站起身,在帐内踱步。 只有遇到极难决断的事,锦墨才会有此动作,众官大气不敢出一声,目光随他的身影移动。 锦墨站定,道:“大伙都看看吧。” 刘宇立刻从他手里接过战报,交与众官传阅。 原来,十天前,阔邺违约,调兵五万至西府边境线,之前既无军事报备,亦没有向昭玥解释,战败属国突然做此举动无异于武力挑衅,狼子野心已然昭显。 西府将军石钢锋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发兵警告,阔邺并未正面冲突,撤回本国领地百余里,按兵不动。 不管怎么说,锦墨是临平帝留遗诏授位的正经皇帝,石钢锋按惯例上折子禀明边境军情,请示圣谕。 石钢锋原属护国军,长公主自立为帝的消息不可能瞒着他,锦墨猜测石钢锋定也将边境发生的事写密信告知了莫离,不过被谁截住了。 这几天,锦墨亲自在陵县监阵,只消护国军叫阵,他就应战,主要是为试探莫离的反应。 然而莫离那边依旧按部就班攻打陵县,不得已,锦墨又派传令兵故意向对方泄露边境消息,听影卫风雷的意思,护国军今日的调兵动向竟有速战速决的意思。 ——就是说,莫离知晓边境发生的事,只全面与否两难说。 第515章 安内攘外 今日一早,西府传回最新黑羽急报:北朔也发兵了,与阔邺联手,共计十一万人马发兵攻打西府,且周边其它几个小国也有动兵的意向,石钢锋请求朝廷支援。 凡黑羽战报,属紧急军情,沿防换马不换人日夜赶路送回帝京。 按日子算,石钢锋的折子是四天前所写,也就是说已苦苦支撑四天,现在尚不知是什么状况。 说不定,西府已经失守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护国军有大动作,除非莫离打算杀鸡取卵,放任边境战况恶化,而欲破釜沉舟先夺帝位了? 锦墨负手而立,蹙眉思忖半天,又摇头——不可能,莫离不会这么愚蠢,承泰亦不可能让她这么愚蠢。 护国军中,定有猫腻。 众官看完战报,不由群情涌动,武进勇最为气躁:“陛下,阔邺北朔想趁我朝内乱之际浑水摸鱼,实不能容他!” 其他官员亦纷纷点头应和:“是啊,当派兵增援西府。” 亦有人道:“当初若不是长公主过于手软……” 被锦墨长眸一扫,说话的人立刻噤声。 锦墨道:“武卿,说说你的想法。” 武进勇道:“应当迅速了结陵县战局,然后派兵增援西府。” 锦墨“哦?”了一声。 武进勇侃侃而谈:“护国军长途跋涉又连日叫阵早已疲惫,战术上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养息多月正是和护国军决战的好时候,请陛下下旨,末将愿领兵两万,明日与护国军决胜负,将他打回仓江去!” “明日?”锦墨冷笑,撩袍坐回宝座:“只怕明日就来不及了。” 武进勇挠头,忽而打个激灵:“陛下的意思……难道说护国军要夜袭?!” 锦墨蜷指磕宝座扶手,听下面嗡嗡的议论声不置可否。 等大伙说完了,他才道:“各位卿家,以你们的意思,该安内还是该攘外?” “这……” 第516章 匪夷所思 安内攘外,那个更重要,的确是两难局势。 若先安内,少不了有损帝德,若先攘外,后院起火,在前线打仗打如何安心? 武进勇讪讪道:“末将鲁莽,请陛下圣裁。” “打仗不能仅凭意气,各位卿家都是昭玥肱骨栋梁,当知治国和治家一个道理,长公主自幼受先帝教诲,必然比你们更懂得深明大义……” 锦墨的手指磕击扶手,哒哒作响越来越快,忽然停住,站起身:“朕,欲与长公主议和暂停内战,双方联手共驱外敌,各位意下如何?” 锦墨事先未向任何人泄过口风,突然单方面决定停止内战,长公主能同意么?就算同意,能答应联手攘敌么? 长公主谋逆造反,锦帝话里话外从来用旧时尊称,本就不妥,如今用“议和”二字商谈停战,竟是承认对方自立为帝的身份。 真若和谈成功,一国两帝王,又算怎么回事? 从古至今从未有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 众官瞠目结舌,反应不上来。 大伙皆把目光投向殷兆勇。 殷兆勇跟随锦帝时间最长。 殷兆勇先为影楼杀手,后被安插到戍卫营,除夕夜,楚王尚世胜逼宫,殷兆勇率戍卫营制服御林军,又在关键时刻拥趸锦帝,控制住局面。 锦墨能登基称帝,殷兆勇功不可没。 而且,有传言,两人其实是师兄弟,拜同一师门下。 众人不敢明着抗命,只得把希望寄予殷兆勇能够挺身而出,说服锦帝放弃与长公主和谈的想法,因为太荒谬。 然而殷兆勇低眉敛目,保持沉默。 众官不免心下惴惴,所有人当中,殷兆勇该是最了解锦帝的人,沉默的意思,就是他并不反对锦帝的决定,难不成锦帝另有谋略或者另有苦衷? 一时间,大帐内悄无声息。 锦墨淡淡追问:“各位意下如何?” 第517章 计中之计 这些人,大多出身影楼,影楼规矩,主命不可抗,胆敢抗命者,千里追杀,三刀六洞以死谢罪。 其他将领又有大多数原属尚世胜手下亲兵,后立下战功被提拔起来的,对尚家忠心耿耿。 锦墨子承父业,他是皇帝,君命更不可违,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江山是锦墨的,他说了算。 武进勇跨前跪地:“陛下既有此意,臣莫敢不从。” 众官跟着跪地:“臣,遵旨。” “今夜护国军必来夜袭,武进勇,你带五千人马彻夜巡营,命各营将士夜不卸甲随时待命。” “是。” “殷兆勇,领三千影卫随时待命。传令东西南北四门守卫,但凡护国军攻打,遇见即撤,开城门放其进城。” “是。” “其他武将率手下兵马分四路,听朕号令包抄护国军,不得自作主张与其交战。” “是。” 锦墨站起身,傲骨卓然睥睨营外无尽苍穹:“朕亲领三万人,至北营恭候韩将军大驾光临。” 农历十月二十七,夜,丑时。 又开始下雪,寒风刺骨,米粒大小的雪珠子打在人脸上生疼。 一天之中人最疲惫劳困的时候,驻守陵县八万将士无一人卸甲睡觉,尽皆按锦帝所命,藏身于黑漆漆的营地之间。 丑时二刻,果不其然,远守卫最薄弱的两处城墙口攀上来数十人,悄无声息绞杀守卫在城墙上的百余名楚军兵士。 锦墨骑在马上,于暗处冷眼看着,不动声色。 占领城墙的护国军放下云梯,很快,越来越多的护国军涌上城墙。 北城墙另一处,也是如此动作,大约几千人汇集一起,借夜色遮掩,身手矫健往北门方向潜移。 —————————————————— 今日更完。 第518章 破釜沉舟 北门距离此处不远,锦墨做个手势,吩咐身后将军按兵不动。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于北门传来骚动声,连连有传令兵骑马奔来,向锦墨禀报北门情况。 锦墨估计时候差不多了,扬臂挥手,一马当先往北门方向驰去。 他身后,三万楚军紧随,殷兆勇亦率三千影卫赶过来。 护国军杀进北门,原守门士兵尊锦帝之命,佯败撤退,与三万楚军汇合。 双方人马加起来十几万,脚步声,马蹄声,刀剑铿锵声霎时轰鸣如雷。 陵县原本是练军驻防之地,营地之间空阔,待发现不对头,承泰勒马抬手,身后数万护国军齐齐止步。 对面十几步远,就是锦墨和三万余兵士,殷兆勇大声传令,三万影卫点起火把,又有马蹄声,脚步声从四面包抄而来,楚军形成东西南北包围之势,将护国军夹在正中间。 到了此刻,承泰已知对方早有埋伏,他的夜袭之计失败,反而镇定下来,骑在马上和锦墨静静对峙。 火把将苍穹染的通红,十几万人密密麻麻,鸦雀无声,于无声中,每个人的神经如紧绷欲断的弓弦。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自天空挥洒的雪珠子在冷热相遇氤氲的气流中缓慢坠下,一粒一粒落在至兵士的头发上,脸上,盔甲上。 那么安静,又那么的喧嚣,雪珠子落地的沙沙声,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血液流动奔涌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空气凝结,令人有种嗜血的冲动,然而,主帅不发令,兵士们唯有借手中武器控制自己的意志力不被摧毁,握紧点,再握紧点。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尤其被包围处于劣势的护国军,更有破釜沉舟的悲壮。 已到绝境,陵县,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战场,战士金戈铁马裹尸还,大不了玉石俱焚。 杀! 承泰瞳孔收缩,举起手里的剑…… 第519章 新仇旧恨 “慢!”锦墨突然出声:“承泰,我要见离儿。” 承泰森然嗤笑:“凭什么?” “让我见她,就凭……梁寒山,沈竹青在我手里,若不想他们死,让我见离儿!” 承泰额上迸出青筋,磨牙:“你真卑鄙!” 锦墨淡笑:“是,我是卑鄙,随你怎么说。” 锦墨横臂用马鞭横指四周:“今日之势在我掌控,无论如何,我要见离儿。” 锦墨言中轻蔑激怒承泰,承泰两眼喷火,断喝:“你做梦,要见离儿,除非过我这关!” 话音未落,不由分说策马持剑杀将过来,锦墨抽箫抵挡,尽全力方可勉强应付。 护国军随帅而动,登时厮杀声一片冲向楚军。 楚军事先受过警告,未得锦帝之命,不可轻举妄动,一时间手忙脚乱躲避,后面兵士尚不知面前发生什么事,几万兵士拥挤不堪,退不得进不得,眨眼间,靠前的楚军已被护国军砍杀死伤百余人。 武进勇,殷兆勇与几位营将“陛下,陛下”的纷纷请旨。 锦墨与承泰交战头也不回,只喝令:“谁都不许应战,抗旨者,立斩!” 护国军毫不留情,楚军死伤人数越来越多,武进勇殷兆勇等人不敢抗旨,团团乱转急红了眼,无奈之下只能各自挥刀替兵士们抵挡护国军进攻,饶是如此,场面也难以控制。 幸好,护国军并不是失心疯的刽子手,对方不反抗,他们渐渐停止攻势,一个接一个退回原地等待,静默无语围观他们的主帅单打独斗。 承泰不愧有“雪豹”之称,论马上功夫迅猛矫健,天下鲜有人对手。 上次承泰几日几夜不曾睡觉监视楚王府,之后救出莫离逃离帝京,连夜赶路体力近乎于透支状态,且不善近身轻巧功夫才会输给锦墨。 这一次,新仇旧恨齐涌,只攻不守,剑剑刺出泼命一般,恨不得杀了锦墨。 第520章 杀是不杀 锦墨全神应对,内力注入玉箫与承泰手中利剑相磕,铿锵声不绝火花四溅,然而,他自宁安回来大病一场,虽痊愈了,体力仍旧欠佳。 承泰攻势悍猛,玉箫善守不善攻,百十回合过去,锦墨渐露下风,躲避不及身上几处中剑,只他的袍服是黑色,看不到血。 殷兆勇细心,见锦墨袍服被割破,衣角散乱,且动作越来越吃力缓慢,便猜到他受伤了,不由策马上前,吼道:“韩将军,别打了,陛下并无围剿护国军的意思!” 承泰不停,仍继续挥剑,剑势凶猛招招攻杀锦墨不留情。 听得锦墨闷哼,殷兆勇越发焦急,于无奈中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韩将军,今夜局面谁胜谁负想必将军心中已有定论,陛下的诚意还够明显么?!陛下他不肯说,我替他说,阔邺北朔已攻破西府,请您让他见见长公主再自相残杀也不迟!” 火石电光间,承泰手中的剑已经距离锦墨咽喉处不足一寸,硬生生的刹住,剑光森寒,映照承泰满脸杀气腾腾,而锦墨一动不动等待承泰做决定。 殷兆勇心提在嗓子眼,大口的喘气,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锦墨生死就在承泰一念之间。 若锦墨此刻死在剑下,数万楚军群龙无首,江山易主,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必然数年动荡,内忧外患,昭玥危矣…… 承泰持剑的手攥得到死紧,额上青筋分毫毕现,仇人近在眼前,眨眼就可置之于死地,然而他不得不为莫离考虑。 一个千疮百孔的昭玥——交到莫离手中,让她何以为继? 武进勇,各营将领不约而同下马,一个接一个单膝跪地,亦是抱拳朝向承泰,虽然谁都没有说话,可这分量,将承泰犹豫不绝的心又往下压了压。 私仇,家国,爱人,情敌,昭玥,帝位,江山,外患,各种念头在承泰心里拉锯,杀还是不杀? —————————————————————— 亲们,如果喜欢山水的书,请点击书名右侧“加入收藏”,谢谢,鞠躬。 第521章 久别重逢 气氛紧张到窒息,所有人,护国军,楚军,无数双眼睛看着承泰,看着他手中的剑。 死亡近在咫尺,锦墨反而是悠然姿态,他赌承泰有勇又有谋,并不愚蠢。 果然,承泰眼睛瞪的通红,持剑的手握的死紧,微微颤抖着,终,缓缓收回剑,声音嘶哑,道:“我带你去见离儿,不过……” 他又突然挥剑横扫,殷兆勇等人刚放下的心重又提起来。 只听承泰咬牙切齿:“他们不许跟着!” 剑光扫过,悍霸威猛无人能敌,众人唯有沉默的望向锦墨。 锦墨微微颌首:“好,只我一个人去。” “陛下……陛下!”殷兆勇武进勇各营将领急唤,欲阻止锦墨只身涉险,然而锦墨根本不给他们劝谏的机会,当机立断调转马头:“韩将军,走!” 护国军自动让开一条路,锦墨一骑当先先行,承泰随后,数万护国军潮水般聚拢,随他们出北门,卷起尘嚣滚滚消失在夜色中。 护国军大营,留守的将士迎接他们的将军弟兄夜袭归营。 远远的,就可看见皇帐门口莫离临风而立,松油火把将她的身影蒙上淡红色薄雾,想必是看到归营大军,她飞快的跑过来,披风飞舞,衣裙翩跹,原本刻板沉闷的军营霎时多了一道柔和风景。 承泰露出微笑,周围的将士们亦不由自主勒马慢行,生怕下着她似的。 承泰翻身下马,迎向莫离,低声责怪:“怎么不在帐子里等?仔细冻着。” 莫离又是习惯动作,先上下打量承泰有无受伤,然后扬起脸,笑嘻嘻的答道:“我听陵县那边的厮杀声突然停了,担心的不得了,还好你们安全回来,大伙都没事吧?” “没事,离儿……我带来一个人。” 莫离回头。 锦墨孤独站在人群中,静默的看着并肩相依,犹如一对璧人般的承泰和莫离,静默的看着笑容从莫离脸上淡去,静默的看着她露出戒备之色。 第522章 分崩离析 风在锦墨和莫离中间呼啸而过,雪珠子粘在莫离的发梢上,反射晶莹寒光,亦比不过她眼中的敌意更冷。 锦墨突然克制不住的战栗,要紧紧的捏住拳头克制,方不至于令自己的脚步踉跄。 他一步步的朝她走近,相思已然入骨,奈何情人分崩离析。 短短十几步,天涯般漫长。 “离……儿……”费劲全身的力气才能发出声音,却虚弱的风一吹就散。 他站在她的面前,束金冠的头发垂几缕散乱在额前,黑色袍服割裂几道口子,脸色苍白,唇色暗青,表情仓皇,从未有过的狼狈。 莫离冷哼一声:“久违了,锦帝,你来这里做什么?” 陌生的称呼,讥讽的语气让锦墨涩然:“进帐再说好么?” 莫离盯了他半晌之后,没再说什么,拉着承泰转头往回走。 跟随在他们后面,进皇帐,亦没有比外面更暖和点。 锦墨承受被冷落的待遇,继续看着莫离走来走去照顾承泰。 她亲自为承泰卸下盔甲,倒水为承泰洗脸,细心的用布巾擦去承泰脸上的水滴。 而锦墨,似乎被遗忘了。 莫离只倒了两杯热茶,一杯给承泰,一杯自己端在手里,踱步至长案后面,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喝着,从头至尾,她不曾看过锦墨一眼。 承泰亦在案侧的另一把椅子上落座,并不招呼锦墨。 其实没什么好招呼的,皇帐内只两把椅子,其余便是些些军旅生活必需品。 承泰的痕迹在这里非常明显,盔甲长剑放在专门的木架上,充满阳刚之气的战袍和色彩柔和的女子衣裙挂在一起和谐异常,甚至放在小桌上的碗筷都是成双成对…… 锦墨站在大帐中间,仿佛不受邀请自闯而入的外来者,尴尬且突兀,暗自喟叹一声,强忍住翻涌至喉的苦意,先开口先打破僵局。 第523章 旧时伤疤 “离儿……” “称我离帝。” “……离儿,我这里有份战报,你看看。” “你的东西我不想看……” 锦墨伸出的手血迹斑斑,战报被他捏出几道血印子,让莫离的瞳孔微微收缩,不受控制脱口而出:“你受伤了……”话未说完,猛地刹住。 还是不由自主的打量锦墨,他黑色衣袍颜色太深,看不出什么,然而莫离细心地发现,锦墨所经之处,暗红色血珠断断续续从皇帐门口撒到案前。 莫离偏开脸,极力克制着,许久,才从锦墨手中接过战报,视线却仍旧落在他伸出的右手掌侧。 锦墨的手似乎被尖利的东西弄伤过,伤好后留下疤痕,像是牙印。 打仗不可能被人咬,她问:“这是什么?” 锦墨迅速收手:“没什么,你看战报罢。” 莫离不再追问,展开战报,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末了交给承泰:“你见过这个么?” 承泰亦仔细的看看一遍,摇头:“没有。” 莫离和承泰对视,神色皆凝重。 石钢锋和他们的确有书信往来,只日常问候,并未主动提及过边境战况。 昨日,月正玺送来截获自楚军的密信,亦只说阔邺逼境,尚不曾正式开战。 而锦墨拿来石钢锋的战报,清清楚楚的写着阔邺已与北朔联手,共发兵十一万攻打西府,其他几个小国亦想分一杯羹,有结盟侵犯昭玥的意向。 边境变故,属军事机密,今锦墨坐镇帝京,石钢锋向朝廷传战报请求增援理所应当。 但锦墨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西府军情透露给她呢? 莫离冷声问:“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莫离对锦墨已失去信任,对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要揣测动机,近乎于苛责——她甚至怀疑战报的可靠性。 莫离的戒备让锦墨苦笑:“离儿,你以为我只身一人入你大营,是玩笑么?只我撒一句谎,你可会放我活着离开?” 第524章 国事为重 莫离疑惑的看向承泰:“他是自愿来的?你就带他来?” “是。”承泰虽然无奈,却不得不说实话:“我领兵夜袭,被包围,他要求见你。” 锦墨则完全放低姿态,竟替承泰解释:“韩将军武功高强,我甘拜下风,的确是被擒而来。” 莫离压根不搭理锦墨,仍旧问承泰:“他要来你就让他来,你怎不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见外人?” 承泰似乎十分习惯这样的莫离:“离儿别生气,你要不想见他,我这就送他走。” 犹如情人间的亲昵游戏,一个置气,一个耐心哄劝,完全旁若无人。 锦墨垂眸,只能装作听不到看不见。 他在莫离口中已成了外人。 涩意涌上胸口,锦墨双手攥拳,因为用力太大,身上剑伤爆开,衣袍被血浸透,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 本以为,这伤莫离不会注意到,然而她突然说:“承泰,给他包扎伤口。” “离儿……” 锦墨欣喜抬头,却听莫离继续道:“伤口包扎完了,送他回去。” “等等。”锦墨大急,跨前一步,因失血过多,身体不由晃了晃。 莫离突然烦躁起来,站起身越过锦墨,径直走到门口,猛地掀起厚重门幔,风涌进来掀动长发飞散,刺骨的冷,头脑霎时清晰。 她裹紧披风,抱住自己的手臂,背对着帐内,用隐忍的声音说:“承泰,给他包扎伤口,立刻!” 这次,锦墨没有拒绝。 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莫离闭上眼,忍耐着不回头。 承泰给锦墨包扎完伤口,慢慢走到莫离身边,低声道:“离儿,国事为重……” “国事为重”,只四个字,千斤重。 莫离知道承泰说出这四个字是多么无奈,承泰恨不得手刃仇人,却终在这四个字面前放下个人恩怨,而低头了。 第525章 两军合营 莫离的手指掐进自己的胳膊里,借疼痛让自己冷静。 终于,她能平静的发出声音:“锦帝,你来意何为,直说吧。” 一句称呼,再次拉开他与她的距离。 锦墨停住靠近莫离的脚步,睇凝她纤弱的背影,心如刀割。 ——她的身边站着承泰,已没有他的位置,她放弃他了,放弃了…… 国事为重,这四个字又何尝不是沉甸甸的压住锦墨? 他不能放任自己孤注一掷的渴望,至少目前不能。 “……离儿……今外敌联手侵犯昭玥国境,若我们再自相残杀后果将不堪设想……我想……我想我们暂时停战……共同驱逐外敌之后,再对今日之势做个了结,不知你意下如何?” 即便翻来覆去想过很多遍说服莫离的辞令,临前,却语无伦次。 锦墨深深的为自己悲哀,今日他才知,什么叫做情怯——自作孽不可活,悔不当初! 莫离倏然转过身,目光直刺锦墨,似要将他看穿。 她的语气和神色相反,非常平静:“那么,锦帝的意思是要和我结盟退敌了?请问,如何结盟?锦帝可要御驾亲征?两军如何编制?由谁调遣,谁为主帅?行军打仗营地如何分派?” 每一个问句直中关键——莫离果然已不是当初的莫离。 饶是承泰这些日子觉察莫离已不同以前,因她的坚韧而感慨,但此刻亦不禁暗自惊讶。 锦墨长眸幽深,凝视莫离:“离儿,我想两军合营。” 话一出,莫离承泰皆震惊。 细想之下,也唯有合营一条路可走,若不然两军各自为政不能共进退,依是内讧不断,前往西府驱敌不亚于一场闹剧反教敌人看笑话。 锦墨缓缓说着:“韩将军为主帅,顾及楚军不好管教,所以我随营,不参与军事部署,只压阵。” —————————————————————— 今日更完。 第526章 一军两帝 承泰为帅,楚军定然不满,然而锦墨以帝王之尊只压阵而不参与军事部署,这个结果实在出人意料。 承泰凝声问:“两军合营如何称呼?” “护国军。” 莫离喃喃:“你疯了……” 锦墨微微笑道:“护国军原就是昭玥的军队,楚军亦是。” 显然,锦墨来之前已经过深思熟虑。 莫离愣了半晌,道:“我也要去。” “当然。”“不行!” 锦墨和承泰异口同声,意见截然相反。 承泰劝说:“离儿,前线太苦,你去不得。” 锦墨鼓励:“离儿若想树立威望,亲征是最便利的途径。” 他扫视莫离简朴的衣裙,和因为皇帐没有生火盆,仍旧披在莫离身上的披风,柔声道:“两军合营之后,军饷也合并调派,离儿自当有御驾亲征的待遇,不会太辛苦。” 承泰沉下脸:“尚锦墨,你究竟什么居心?” 这话也正是莫离想问的。 锦墨自己就是皇帝,竟肯以“御驾出征”体制鼓励莫离随军出征,便是承认莫离也是帝王了。 一军两帝,本就荒谬,承泰为帅,并以护国军称号编制,楚军的地位明显处于劣势。 锦墨委曲求全至此,图的是什么? 莫离亦冲口而出:“你图的是什么?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以前,锦墨甘居公主府为男宠,莫离亦曾试探的问过这句话,现在,她对他已无信任感,无论他如何回答似乎都是错。 锦墨斟酌再三,只好出言威胁:“离儿,你愿意看着外敌入境,昭玥山河破损百姓流离失所,我也不强求,大不了咱们一起成千古罪人。” 莫离狠狠瞪着锦墨,咬牙:“卑鄙!” 边境战事紧急,已容不得个人恩怨置国家利益之上,可是与锦墨结盟两军,莫离又十分的不甘愿,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第527章 孤魂野鬼 承泰淡淡插话:“边境平安之后,我们再继续打也无妨,事有缓急,离儿,答应他。” 莫离却道:“我若同意,有什么好处?” 不错,她已不是从前的莫离,凡付出,必要求付出有所价值。 锦墨似已料到莫离会这么问,不慌不忙承诺:“此战如果大捷,阔邺北朔国土你我二人平分,你先挑。” 可怜战争还未正式开始,阔邺北朔已成了盘中菜,若对方国王知道,不知作何想法? 莫离思忖半晌,终于点头:“好,我答应。” 锦墨松一口气,露出笑意:“明日一早,我带楚军将领前来商谈合营及出征细节,离儿到时也一同出席。” 他笃定的笑容看在莫离眼里十分不舒服,不由讥讽:“锦帝就不怕我趁机围剿楚军诸将么?” 锦墨喟然一叹:“我信离儿。” 莫离更觉堵心,恶意涌上来,道:“阔邺北朔折实可恶,锦帝放心罢,我当然巴望着早点将他们打败,若不然,我和承泰的婚事还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 锦墨的表情倏然僵住,难以置信的:“你要与承泰成亲?” “不错,可惜你一定没有机会参加我们的婚礼了。”莫离残忍的继续说着:“那时候,我定已攻进帝京正式登基,至于你落到什么地步,皆看上天的意思了。” 然而锦墨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心被抽空,难以忍受似的倏然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经过莫离承泰身边,甚至说不出一句恭喜的话,锦墨脸色比刚才更为苍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出皇帐,天那么黑,那么黑。 十里连营如崇山峻岭不到头,找不到一条路可走,孤魂野鬼似飘荡,谁来收留他,何处可容身? 第528章 我只有你 他只不过犯了一个错误,却要用一生伤痛偿还,老天真的太残忍…… 寒风肆虐,呼啸呜咽,雪下的越来越大,天地无声哭泣,没有人能听见。 锦墨伸手抹一把脸,潮湿的水让他迷惑:是泪水么?原来我也会落泪…… 眼泪登时磅礴,不受控制的跪地——原来感情是如此的伤人,在他冷血的二十多年生涯中,终于知道疼痛的滋味。 锦墨蜷缩在雪地里,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可是内心的伤如何痊愈? 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踟蹰独行,在周身建造了自以为牢不可破的盔甲,用问鼎权力来掩盖对感情的渴望,他成功了,站在权力的顶端,睥睨天下万民仰拜。 却还是一个人。 昔日,他把她的感情踩在脚下,现在轮到他承受相思而不得的痛苦。 她要嫁给别人,成为别人的女人。 而他没有资格求她回心转意,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嫉妒的狂潮淹没他,他喘不上气,比死还难受。 锦墨狼狈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一切又归于宁静,仿佛锦墨不曾来过,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莫离望着满天飘洒的雪花怔怔出神,冲动过后,才觉自己幼稚。 她想证明什么呢? 锦墨从前不曾在乎过她,现在更不会——向他提及和承泰的婚事,毫无意义。 有人说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不是么?锦墨甚至懒得祝福。 至始至终,可笑可悲的人是她,只有她一个人演戏,一个人看而已。 “离儿……” 承泰犹豫着伸手,按住莫离的肩膀:“离儿,你不会和他重修旧好吧?” 莫离苦笑:“本没有旧好,何谈重修……” 她慢慢吐气,放松身体,靠在承泰胸前:“承泰,我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你。” 翌日,锦墨带楚军诸将来护国军大营商谈合营之事。 第529章 轻视莫离 护国军专门设立一所大帐,十几丈开外的地方足可容纳百十人,大帐尽头,两把宝座并列。 打了三个月的仗,楚军和护国军之间芥蒂已深,两军将领见面草草抱拳,自发自的分开两班而立,谁都懒得搭理对方,气氛十分僵凝。 莫离一身素装出现在大帐门口,月正玺和承泰率先迎前:“圣上。”护国军诸将跟着承泰朝莫离问安。 楚军诸将则有些吃惊。 楚军虽知莫离一直在护国军大营监阵,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是另一回事。 一个女人出现在只属于男人的战场上,无非是做样子的摆设罢了,毫无用处。 楚军将领露出轻蔑之色,无一人搭理莫离,武进勇甚至冷哼一声。 这声冷哼清清楚楚的听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充满讥讽之意。 护国军诸将不由脸色大变,个个愤然,眼看就有人要拔剑警告。 锦墨已走下宝座,走至莫离面前,含笑抱拳:“离儿,我已久候多时,请上位坐。” 锦墨态度尊敬亲自迎接莫离,在楚军诸将无疑是不小的震撼,各自收敛神色,不敢再看轻莫离。 楚军将领由放肆到拘谨,神色极不自在,只殷兆勇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 莫离和锦墨各自在宝座落座,因事先透过口风,两军将领已经知道合营出征势在必然,并没有对这个话题多加商议,合营之后,由谁来主帅才是真正的关键。 所以,当锦墨亲口说出护国军和楚军合并之后统一编称“护国军”,韩承泰任大将军调配两军时,楚军将领不由哗然。 原护国军将领亦觉迷茫。 国有危难,锦墨权衡轻重之下,暂时与莫离平起平坐也就罢了,怎可能不参与军事调遣? 本是对立的两军,人数一样,实力不分上下,却因韩承泰统领,原护国军明显占了优势。 一时间,楚军将领愤然,七嘴八舌的囔起来。 第530章 威慑四座 “不行,陛下帝王之尊,既御驾亲征,就该由陛下统领全军……” “韩将军虽厉害,可也没打服咱们,凭什么由他任大将军……” “服什么呀?!昨夜护国军被咱们包围,要不是陛下命令不准打,指不定现已经全军覆灭了……” …… 更有人阴阳怪气:“长公主昔日荒诞不羁也就罢了,今自立为帝,根本是造反,上梁不正下梁歪,韩承泰……” 锦墨猛的一拍案几,沉脸断喝:“住嘴!” 积威所在,众人皆噤声。 只听锦墨道:“兵部郎中李明扰乱视听,拖出去,军法杖毙!” 所有人霎时呆住,连殷兆勇都抬起头,欲言又止。 李明筛糠似的软在地上,武进勇冲前求情:“陛下,发兵之前先杀将领,是为不祥,请陛下三思!” 锦墨冷笑:“质疑朕的命令,杀无赦,谁敢为其求请,同罪论处!” 武进勇再不敢发一声,立时有兵士将李明拖了出去。 外面军杖击打皮肉闷响声不断,惨嚎哀叫之声渐渐歇了下去,大帐内,谁都不说话,安静到极点。 锦墨铁腕,楚军早知,护国军诸将却是今日才见。 良久,承泰出列,部署出征事宜,点将发令,诸将皆领命称“是”,无一人敢抗命不遵。 果然,锦墨随营压阵非常必要。 至始至终,莫离没有说过一句话,等诸将告辞,大帐只剩她与锦墨时,才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锦墨苦笑:“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从前在你面前掩饰而已。 他身上几处受剑伤,为震慑场面一直强撑,这会松懈下来,疼的额出虚汗,咬咬牙才能继续说下去:“离儿,为帝王者不能心软,你越强势他们越服你……” 第531章 国威扫地 莫离冷冷道:“说错一句话而已,罪不该死。” 锦墨道:“有时候杀人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离儿……以后你就会明白,死少数人而成全大利益,势在必然,否则,损失将会更多。” 莫离冷笑:“你说的不错,我若早知这个道理,父皇和韩相也就不会无辜牺牲。” 说完,不看锦墨脸色,径直站起身出帐,终究,在门口脚步顿了顿:“明日就要出征了,让御医给你看看伤。” “离儿……”锦墨声音暗哑:“对不起。” 莫离头也不回的走了。 ——锦墨的道歉来的太迟,而她对疼痛的感觉已然麻木。 日夜行军十天,终于抵达边境,在路上已知西府失守的消息,石钢锋率兵再次退守至西府五十余里外扎营。 这是昭玥大军第二次打败仗大规模撤营,国威扫地。 石钢锋率兵迎接锦墨和莫离的时候,只跪地磕头:“末将无能,罪该万死!” 锦墨扶住他:“石将军不必如此,阔邺北朔加上六国联军共三十万人进犯西府,将军没有三头六臂,能将局面支撑到如此地步,已经立下大功,朕与离帝皆心存感激,便是昭玥百姓亦不敢说将军无能。” 西府被围,石钢锋苦撑多半月,其中艰辛只有自己知道,此刻,被锦墨一句话说破,不由哽咽:“陛下,末将惭愧。” 抬起头,看到锦墨后面的承泰时,石钢锋更是红了眼圈:“韩将军……” 承泰上前,拍拍石钢锋的肩膀,拉着他见莫离:“离帝亦来了。” “圣上。”石钢锋又欲大礼参拜,被莫离拦住:“将军莫多礼。” 十六万大军入营,自有一番忙乱。 瞅个机会,石钢锋将承泰拉到背人处,问:“我该听锦帝的,还是听离帝的?” 第532章 人心不齐 承泰低头沉吟:“这事真不好说。尚锦墨承诺不参与军事部署,但楚军只听他一人的……我想来想去,与其到时候求他出面压阵,还不如现在就让他参与。” 石钢锋愣了半晌:“那我就听将军的。” 承泰叹口气:“看情势吧,尚锦墨不是好相与的善类。” 情势已经十分危急。 阔邺,北朔,加上其它六小国达成结盟协议,八国共发兵三十万侵犯昭玥,仅费时八天,攻破西府。 石钢锋率六万人退守西府五十余里处,加上锦墨和莫离援兵,也不过二十二万兵马。 锦墨和莫离抵达之前,阔邺诸国军队分三路将石钢锋驻军围得严严实实,幸而背靠峻岭,承泰对地形熟悉,亲自领路才得以汇军。 果然如承泰所料,楚军与护国军情势所迫合营,表面上以“护国军”编称,其实两军从将领到普通士兵皆不认为对方是自己人,私底下,仍以楚军护国军两称。 现在,两军十分默契的隔着十几丈宽的行兵通道各自驻扎营地。 原来石钢锋麾下的六万护国军左右为难,论这边是昭玥正统皇权军队,论那边是昔日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谁都不能得罪。 石钢锋麾下六万人,竟硬是腾出原先地盘,在两营之间的顶头找了一片空地重新安营,三营以鼎立之势各自为局,混乱了大半天才平息下来。 锦墨和莫离的皇帐亦是归楚军和护国军两营内,幸而主帅营设在山下三营的正中间,还算正常。 承泰望着山下“帅”字大旗苦笑摇头,深深叹息。 这场仗,不好打。 入帅营,三军诸将皆在,连大世子月正玺也到场,偏不见锦墨的和莫离。 承泰望着帐内尽头处的宽大帅椅,踌躇片刻,道:“石将军。” “末将在。” “设两把宝座在帅椅左右,派人去请两位皇上。” “……是。” 第533章 交付后事 锦墨和莫离出现帅营门口,三军将领跪拜“陛下”,“圣上”。 各人只拜一帝,皆神色复杂。 人心不齐,可见一斑。 锦墨和莫离没有推搪,径自在各自宝座落座,承泰抱拳道声“恕罪”,坐于中间帅椅,方才开始议事。 昭玥十六万援兵抵达边境,动静不是一般的大,阔邺北朔八国盟军必然知晓昭玥援军已到,其原先的军事部署亦必然有变化。 承泰与诸将在地图前商议许久,定下对策,末了,试探锦墨:“陛下以为如何?” 锦墨淡笑:“将军是主帅,一切由将军做主。” 承泰又试探:“如今我方处于劣势,以二十二万人对阵三十万人,将领不足难以调遣,不知陛下可有良策?” “将军所言甚是……”锦墨沉吟:“朕虽不才,临阵对敌的胆量却有,若真抽不开人手,朕愿听将军军令。” 此话一出,帅营霎时寂静。 地图上,阔邺北朔八国布兵密密麻麻,天时地利人和,昭玥大军不占丝毫优势,令观者触目惊心。 锦墨先打破沉默,转头,长眸深邃凝视莫离:“战场上无贵贱之分,若我出事,请你善待楚军。” 楚军诸将动容跪地:“陛下,末将誓死保护陛下!” 锦墨晒然:“朕何须要你们保护,君与国,国为重。” 他目光落在莫离身上,不曾移动半分,竟要将身后事交付的意思。 家国,天下,又一次沉甸甸的摆在莫离面前,却是昔日情人,今日仇人给予的托付。 莫离端坐宝座巍然不动,谁都看不出她思绪翻江倒海,千回百转。 锦墨是什么意思? ———————————————— 今日更完。 第534章 中看中用 锦墨是什么意思? 然而情势不容莫离多想。 被帅营十几位将领目光灼灼盯着,遂答:“阔邺北朔等八国结盟,毕竟不是一国人难成一条心,人和,他们不占;今在我昭玥境内打仗,论地形熟悉不如我们,地利,他们不占;时值冬日,相比我昭玥,他们游牧民族粮草军备不足,天时,他们不占。仗才开始打,锦帝如何就说泄气话呢?” 于充盈战甲武将,男性彪悍气息浓郁的帅营中,莫离无疑是可有可无的华丽摆设。 且她从前声誉极不好,护国军可感念增添抚恤金之恩而生敬意,楚军对她却是轻蔑的。 可是莫离此番话虽牵强,却也不是全无道理,且分析的井井有条,在列将领皆对她刮目相看——长公主并非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连锦墨亦露出激赏的表情,然而对上莫离倨傲的目光,不由一愣。 莫离连连冷笑——属于我的,我自会凭本事抢回来,用不着你的施舍! 似看懂她的内心,锦墨瞳孔猛地紧缩,转瞬,归于暗寂。 心中唯有苦涩而已,如今她连他的好意都不领情了。 当初石钢锋以六万人马对垒敌军三十万人马,实力悬殊,才不得不背靠山峦驻营,原是兵法中常见守势,现援军已到,若二十二万人马继续困居一隅,反成僵局。 承泰和诸将商议,在敌军探明昭玥大军底细之前,杀出重围。 是夜,韩承泰,武进勇,殷兆勇,石钢锋,各带几路将士试探敌营,想找出对方薄弱点以备突围之用。 自诸将领军出营,莫离就一直在皇帐门口站着。 远处火光时闪时暗,厮杀声隐隐传来,于静夜里恍若隔世。 经历战争三月有余,莫离早已经习惯将恐惧掩藏起来,即便心思烦乱神色亦平静如水,对三番四次催促她的阿如道:“你自己先去睡吧,不用管我。” 第535章 命运捉弄 阿如板着脸:“圣上,您若是不睡,承泰大人回来,又要教训奴婢伺候不周。” “阿如,从前你没这么难说话。” 莫离一直回避去和阿如讨论婚讯问题,可是现在不得不有个交代。 不然,不知阿如会生闷气到什么时候,因为一路从陵县行军到边境,阿如尽丫鬟本份之余,从未有过笑脸。 “阿如,我们说说话。”莫离回身进帐:“你过来。” 不顾反对,硬拉着阿如在身边坐下,莫离道:“对不起。” 阿如先是呆了一下,转而惊跳起来:“圣上!” “你先不要跪!”莫离头疼不已:“阿如,现在我不是君,你不是丫鬟,我们好好说几句话,可以么?” “……好。” 无论如何,阿如再不肯坐下,莫离不再强迫她,放缓声音:“阿如,我说对不起,并不是因为抢走承泰,而是为了从前没有听你劝告,我不止对不起,还对不起父皇和韩相。” 阿如渐渐红了眼圈:“公主……” “若不是我的无知固执,昭玥不会到今天的地步。阿如,我与承泰的婚事,委屈你了,可我不会因为对你亏欠而放弃。” 莫离摸上阿如的脸:“别哭。” 阿如倔强的翻嘴:“奴婢没哭。” “那就好……”莫离疲倦的搓搓额头:“大道理你比我懂的更多,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怨恨我出尔反尔,那就怨恨罢,你若不愿继续留在这里,我立刻派人送你离开。” 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喜欢别人,且还要日日面对。 阿如对承泰的感情,莫离知道的非常清楚,从前曾鼓励过,现在才知自己的残忍。 因身份的不平等,阿如不能反抗命运捉弄,莫离能做的也不过是将伤害降低到最小程度。 第536章 你喜欢他 莫离斟词酌句,费力的解释:“……阿如,以前我们说过糖人的话题,其实,那时候我们都不懂,吃饱饭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假如当初父皇没有驾崩,假如我安安稳稳的登基,我愿意促成你的承泰,可是……” 莫离的笑容在烛火下虚幻而不真实:“可是这世上没有假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而已,少女时代的梦终究是梦……所以,阿如你走吧,走的远远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就当从没有认识过承泰。” 阿如并不接莫离的话,静了半晌,突然问:“公主,您真的心甘情愿嫁给承泰,并心甘情愿的对他好么?” “是。”莫离没有避讳阿如审视的目光,清晰的回答:“我心甘情愿嫁给他,心甘情愿对他好。昭玥不能没有承泰,我也不能没有他。” 阿如喃喃:“您喜欢上他了……” 又一次,莫离清晰回答:“是,我喜欢上承泰了,相处日久,越觉得承泰值得我托付终身。” 莫离不止在对阿如交代,亦在和自己交代,只有这样明确的说出,才感到自己已经和过去的自己脱离。 少女情怀,在家国恩怨中,一钱不值。 所以她可以毫无愧色的在阿如面前坦诚,活在一个战乱年代,谁不是身不由己? 帐内,主仆私语,帐外,护卫们十步一岗,一样的铁甲金盔,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石像。 护卫们因职责所在不能参战心里未免惋惜,只听到诸将率军归营的马蹄声,不由稍微有些骚乱,谁都没注意到一个黑影借机遁于夜色中。 承泰归来,顾不得卸甲,径直来皇帐。 进门展臂抱住莫离,似乎想借由她特有的清甜气息取走沙场血腥,埋在她发间深深的呼吸,道:“有你在,真好。” 以前凡是和承泰相处的时候,莫离总是刻意支开阿如,此刻不免窘迫,推开承泰:“可有受伤?” 第537章 阿如失踪 “没有。”承泰心无旁骛,并无注意到莫离神色不对头,只拉着她往床边走:“你怎么还不睡?以后有夜战不许等我。” 阿如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的退出皇帐回避了,莫离松口气,挣开承泰的手:“我先打水给你洗脸。” “不用。”承泰拦住她:“一会我还去帅营部署明天的事,你快过来躺下,我哄你睡着了再走。” 莫离啧道:“我又不是孩子,你做你的事罢,早点完事后你也好休息一会,眼看就天亮了。” 见莫离脸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承泰先是纳闷,忽而恍然大悟:“是我鲁莽,我叫阿如来伺候你更衣。” 说完,脚不动,直盯着莫离呵呵地傻笑,低声道:“离儿,你真好看。” 莫离佯怒,瞪他:“还不快走?!” “是,是,是我这就走。”承泰在莫离脸上狠狠的亲一口,如偷腥成功的野猫般,得意洋洋的转身走了。 留下莫离又气又笑,忽然之间,想到了“相濡以沫”四个字,又不由怅然的叹口气。 人的一生或许会喜欢许多人,最终认可平平淡淡在是真,但心里总有颗朱砂痣。 锦墨就是莫离的朱砂痣,不能碰触,一碰就是伤,就在那里,不远不近,在每次以为遗忘的时候抽疼一下,证明他的存在。 于是,生活无论多么美满,缺憾始终存在,那颗朱砂痣总要提醒她曾经有过的痴迷与失败。 阿如失踪了。 本打算突围之后,给阿如一笔钱让人送她到安全的地方,至少可以后半生无忧。 可阿如根本不给莫离补偿的机会。 莫离又气又担心,派许多人上山去找,在军中查,然而阿如如人间蒸发,给莫离留下的只有无限愧疚。 第538章 突围之际 正是突围关键时刻,莫离不能拿阿如失踪的事惹承泰心烦,且要瞒着他,只盼有朝一日阿如可以自己出现。 然而莫离错了,如果能预测后来发生的事,她宁愿阿如彻彻底底的消失,也好过肝胆俱裂生不如死的痛苦。 承泰策略是日夜不停的骚扰阔敌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章法,让敌军疲于应付之机,找出薄弱点突围。 因将领带兵连番作战,也需要休息,人手明显不够,最终,承泰不得不请锦墨帮忙。 锦墨果然如承诺过的,二话不说披甲上阵,毕竟他武功高强且善计谋,在战场上随机应变,将敌军耍的团团转,皇旗所经之处横尸遍野,不几天,锦帝威名传遍敌我军营。 帝王浴血奋战身先士卒,无论对于楚军还是护国军来说,无疑是巨大鼓舞,芥蒂因此而暂时消除,全军同仇敌忾。 五日过去,昭玥大军准备正式突围。 一般突围都应该选在夜里,承泰偏偏将时间定在正午时分,将大军分为两队,于敌军右翼杀将出去,敌军措手不及,竟成功了。 昭玥大军退守青义关。 青义关,地处崇山峻岭,关隘城墙牢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进可攻退可守,但谁都清楚,退守是暂时的。 昭玥大军不止要讨回阔邺北朔盟军侵占的国土,且要将他们打回老家去。 有过共同出生入死的交情,楚军与护国军将士之间终于和睦相处。 军士们士气高涨,帅营更是昼夜灯火不息,承泰连日和将领们商议作战部署。 此际已时值农历十一月末,天寒地冻,青义关草木枯竭,劲风刺骨。 莫离命火头军熬了一大锅姜汤,亲自盯着送到帅营里。 为由谁领兵和阔邺北朔盟军正式打第一场仗,诸将谁都不肯相让,帅营里正吵得不可开交。 见莫离进来这才噤声,抱拳向她行礼。 第539章 塞外苍茫 莫离刻意避开来自上首座位的灼人目光,向站在地图前的承泰笑道:“天冷,让大伙暂时歇歇,喝完姜汤去去寒气吧。” 说着,命火头军盛汤,莫离亲自端碗,送到一个个将领手里。 无论如何,莫离身份尊贵,便是楚军将领亦露出感激神情,纷纷向她道谢。 护国军将领更跪地谢恩,承泰端住碗,笑吟吟的凝视莫离,说:“辛苦圣上了。” “哪有你们辛苦……大伙都莫客气了,快喝吧,一会姜汤该凉了。” 最后一碗姜汤,莫离端在手上迟疑片刻,走到锦墨跟前,大大方方的递给他。 “多谢你支持承泰。”她说。 锦墨长眸黯然:“客气了。” 凝固的气氛很快恢复热闹,大家都装作没看到锦帝与离帝之间的暗不对头,一面喝姜汤一面重新开始争论作战的事。 一锅姜汤很快见底,莫离出营帐,命火头军自去收拾锅碗,一个人往城墙方向而去。 登上城墙,站在堞垛口,展目苍穹浩瀚天地浩大,塞外苍茫。 驻扎在关外的营地似一个个蚂蚁堆出的土包,密密麻麻,然而那么小,仿佛没有任何杀伤力。 以前所发生的事也似乎被凛冽的风吹散了,莫离站在浩大的天地间,不过是一粒草芥。 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可是莫离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某处的一个点,隐隐的疼着。 她模模糊糊的想:战事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 以后还要不要打内仗? 阿如去了哪里? 边境战争结束后,该怎么办? 不如现在就和承泰结婚吧…… 思绪混乱,却清晰的回避那个人所给予的疼痛。 无论天有多高,地有多阔,人是多么的微渺,思想却固执的存在,它不受控制,时刻提醒你无处可逃,哪怕暂时的忘记爱恨情仇也不行。 “离儿,风大,别站在垛口……” 第540章 请别成亲 “离儿,风大,别站在垛口……” 不想听见的声音偏偏出现,和着呼啸的风,灌进耳朵里,莫离倏然回头。 “谁让你跟着我来的?!” 锦墨不回答她的质问,只温和的说:“离儿担心将士们寒冷,何不多多爱惜自己,你若病了……” “住嘴!”莫离忍无可忍:“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莫离了,不稀罕你的虚情假意!” 莫离站在灰色厚重的城墙上,身后是灰蒙蒙的天际,红色的大氅似翻滚的火焰,她的眼睛流动喷薄的火光,却冰冷,生硬。 锦墨的脸被冰冻成苍白,动动嘴角,虚弱的解释:“此刻,我是真心真意。” 莫离嗤笑:“你有心么?” 她忽然伸手:“证明给我看——麒麟珠,还给我。” 锦墨猝不及防,下意识脱口问:“为何非要麒麟珠?” 莫离咬牙:“有借有还,这道理不用我说吧。” “出征紧急,东西还在宫里,我没带来……” 莫离懒得再和锦墨多费口舌,转身疾走,被锦墨抓住手腕:“离儿……” 莫离暴怒:“放开我!” 锦墨稍微松开一点,又紧紧的攥住:“离儿,回京后再给你好么,我不是不想还给你……” 在莫离恨意的目光逼迫下,锦墨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固执的不肯松开她的手:“离儿……别和承泰成亲……” 莫离简直要放声大笑了,谁能相信,面前的人居然会是狡诈阴狠的尚锦墨?! 如此卑微的表情,用乞求的声音,居然告诉她——别和承泰成亲? 他有什么资格?! “你又在演什么戏?!” 莫离恨不得把锦墨的虚伪踩在脚下践踏,忽而扬眉讥讽:“当初没有下手杀了我,你很后悔吧?原来我并不是可以随便欺负摆布的,原来我还有十万护国军做后盾,可惜已经迟了,驱除外敌之后,我会杀进帝京,锦墨,你欠我的,我会一分不差的讨回来!” 第541章 刚柔相济 莫离扬手,甩开锦墨的钳制,大步往城墙下走。 “离儿……别和承泰成亲。” 莫离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那伤楚暗哑的声音真是出自锦墨么? 她迟疑的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听他在她身后说:“我错了,离儿,请给我一次机会。” “你休想,休想再让我上当!” 莫离的话似弹出的冰珠子,决绝,狠厉,毫不留情的击中锦墨。 他捂住胸口第二根肋骨的地方,微微弯下腰,眼睁睁的看着莫离走出他的视线。 战事打的非常艰难,从十一月到第二年五月,历时半年,昭玥大军终于收回西府,将敌军逼回边境线上。 承泰的军事才能在这场战争中充分施展,他不愧“雪豹”之称,骁勇,悍霸,又思维敏捷,调兵如神助。 锦墨则非常消沉,几乎都在自己的皇帐中,甚少出现在诸将面前,除非承泰军令要求他出战。 战场上锦墨又判若两人,每逢上阵杀敌不要命般身先士卒,甚至有次孤身深入敌军大营,幸亏他武功高强,才得以全身而退,饶是如此,尹兆勇等楚军将领心惊胆战苦劝多回,然锦墨之一笑而过。 锦墨帝王身,从不惧战,便是先前对他有芥蒂的护国军将领也不得不暗自敬服。 只,逢庆功誓师等重大场合,锦墨皆有借口将莫离推到面前,自己宛如隐形。 于是,作战前的誓师,战胜后的庆功,都由莫离主持,到后来,每次军事会议,莫离常常被邀请在内,一同商量战术出谋划策。 军事部署,非莫离擅长,不过身为上位着,如何用人才是关键。 莫离用女性所特有的细心,观察发现每个将领的潜能,并挖掘到最大限度,且知人而善用,用人而不疑,时间久了,诸将心服。 渐渐的,许多人知道莫离和承泰的婚约,这对恋人,刚柔相济,情意契合,不知羡煞多少人又醋煞多少人。 —————————————————— 今日更完。 第542章 以寡敌众 昭玥二十二年六月,战事到了最关键时刻。 阔邺北朔和其它六小国之间产生很大分歧。 六小国以单个国家实力而论,与昭玥相差太大,本欲趁昭玥内乱,阔邺北朔联手进犯之机混水摸鱼,谁料想,偷鸡不成眼看反要蚀米。 六小国萌生退意,阔邺和北朔都急了,因他们都曾是昭玥手下败将。 尤其阔邺上次战败,下降表称属国受昭玥救济,反而以怨报德,昭玥岂能再容? 阔邺主帅成王萨乌木努力说服六小国留下,并与北朔主帅重新拟定战术,于六月十日,下战书邀昭玥决战。 阔邺北朔八国盟军倾军出动,承泰于城墙眯眼瞭望,道:“野蛮族类也学聪明了,对方仗着兵多摆长蛇阵首尾呼应,无论我们从东西南北门那里出兵,必然会被分开包围,此战以寡敌众不好打。” 诸将急问:“将军有何良策?” 承泰笑谈:“不理他!” 时值酷暑,竟真的将敌军在大太阳地下晾了五日。 敌军日夜派人叫骂侮辱,越来越难听,承泰只装听不到,他能忍,诸将忍不得,纷纷请命上阵。 尤其武进勇本就对承泰任大将军不服气,觉得要是自己统兵必然不会将战事拖延六个月,且现在明明有机会将敌军打回去,却做缩头乌龟挨骂,实在教人想不通。 第六日,在帅营按例议事,武进勇便将不满发泄出来,口口声声要自己带兵打出去,教敌人识得厉害。 武进勇口干舌燥说了半天,承泰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 就在诸将都以为今日又要继续闲等下去,嗡嗡议论的时候,承泰突然开口:“武将军。” 武进勇一愣,下意识的应道:“在。” “你做先锋,领兵一万从北正门攻打敌军,只许进不许退,若有临阵退缩的兵士,阵前立斩!” 武进勇接住承泰扔下的令箭,与诸将面面相觑。 第543章 连环巧计 一万人,对敌三十万,分明是送死——承泰是在报复楚军么? “李良。” “末将在!” “先锋军出战一刻钟后,你领兵一万,亦从北正门攻出,随后增援!” “末将得令!” 李良是护国军将领,这才稍解楚军诸将疑心。 紧接着,承泰连下十多道令箭,命诸将领兵皆从北正门攻出,一万人马接一万人马,环环相扣。 最后,他朝锦墨抱拳:“陛下,待诸将全部出动后,我与陛下各领三万人,分别从东西两门攻出,割断敌军收尾后朝中间聚拢,辛苦陛下了。” 一直沉默的锦墨缓缓站起身:“韩将军好计谋,朕听令。” 承泰偏过脸,朝莫离自信的笑:“离儿,等我回来,将太平天下捧到你的面前!” 此刻,谁都没有咬文嚼字计较承泰的病语。 男儿血性,豪情万丈,不正是要为所爱之人打下一个太平天下么? 家与国,国与家,紧密不可分。 兵士端来烈酒,莫离一一斟满酒杯,亲自递到在场的每一个人手里。 敬天,敬地,敬昭玥国土,敬出征将领,她说:“我等你们回来!” 西府之战大捷! 也因此,承泰实现了两年前,在帝京东门外第一次出征所承诺的:护我国土,马踏阔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阔邺北朔连番侵犯昭玥,昭玥必以牙还牙。 阔邺北朔六小国盟军在此战中溃不成军,盟约瓦解,六小国下降表退回本国,承泰领军直逼阔邺境内。 先占桑城,昭玥大军如勇猛的豹子,在草原上长驱直入,两月后,攻破阔邺都城,阔邺国王畏罪自戕,家眷子女尽皆为昭玥人质,只剩成王萨乌木领着残兵败将逃窜至北朔。 北朔紧邻阔邺,阔邺战败,毫无疑问,北朔亦如危卵。 北朔以倾国之力与阔邺残兵再次结盟,在其边陲落星坡垂死顽抗。 第544章 石林陡峭 落星坡名副其实。 北地荒蛮少雨,千百年广阔戈壁形成了一大片石林地带,一座座石山高耸密集如幽深不到头的森林,山上寸草不生,百余里无人烟。 密密麻麻陡峭高耸的石山是天然迷宫,而它的中心地带有一大片坡地,北朔阔邺的军队就驻扎在那里。 除非熟悉地形,否则休想靠近。 北朔人将石林和那片坡地合称落星坡。 落星坡的天空宁静,清澈,碧蓝,似透明的宝石。 到夜晚,天空垂下巨大的丝绒幕布,洒落无数闪烁星斗,似银河自九天倾泻而下,美景不胜收。 北朔和阔邺在落星坡扎营,沿着石林天险布阵,神出鬼没,仗着地形只偷袭并不和昭玥大军正面交手,手下败兵反而将昭玥大军耍的团团转。 十多天,昭玥大军找不到可以攻破落星坡的办法,偶有几次交战,尽皆已失败告终。 昭玥帅营的灯火又是日夜不息,自承泰挂帅,战争打到现在已经大半年,昭玥大军还从未像现在这般窝火过。 千里征战,北地辽阔草原不产稻米,粮草要从昭玥途经阔邺运来,长此下去,供给就成大问题,所以这场仗必须速战速决。 然而找不到突破的途经。 更不能收手。 明明已将敌人逼的走投无路,若现在收手,这场仗岂不是白打了? 岂不是叫北朔看了昭玥的笑话? 帅营里,诸将达成共识,这场仗必须打下去,定要打怕打服北朔,纳为昭玥国土为止! 诸将讨论数天,终于讨论一个办法,一面继续分队从几路包抄北朔阔邺军队,一面派人寻找识得落星坡地形的北朔牧民。 接下来的日子继续重蹈覆辙,领兵围剿敌军的将领每次回营都是唉声叹气,出去寻找牧民的,亦是唉声叹气。 不是没有抓回来牧民,只可惜没有一个熟悉落星坡地形。 第545章 柔情似水 夜里,承泰又要去探看地形,莫离亦跟着去。 石林最外围的一座石山顶上,承泰和莫离并肩而坐。 很久,都不说话。 周围,无数黑压压的石山犹如幽深森林不到头,根本看不到北朔阔邺军队驻扎在什么地方。 莫离和承泰瞭望许久,依旧找不到突破的路线,只能兴叹造物主鬼斧神工,令北朔阔邺侥幸残喘。 然而,满天的星星离距离那么近,并不是在帝京所看到的点点萤火般的光亮,而是硕大璀璨的珍珠自九天洒落,探手可及。 在这样的美景下,心情不由渐渐的放松。 莫离孩子气的伸出手指,星子便在指尖跳动,她的发梢在星光下蒙上淡淡光晕,毛茸茸的,让人忍不住想亲吻。 承泰的唇印在她的发间,低声道:“离儿……” “嗯?” “离儿。” …… “离儿” …… 他一遍遍叫她的名字,爱恋不已。 许久不曾享受过这样安宁的时刻,莫离懒洋洋的听着,听承泰将她的名字念得千回百转,柔情似水。 心里,溢出淡淡的喜悦。 “承泰,你说战争结束了,我们做什么好呢?” “自然是你当皇帝,我帮你治理国家,然后……” 承泰揽住莫离的肩膀,喃喃喁语:“我们成亲,生几个孩子,等他们长大可以承担责任了,我们彻底隐退,就这样依偎着,坐在皇宫的大树下,数着天上的星星,看日升日落,听风过花飞,一辈子不分开。” 一辈子,呵,一辈子。 “离儿,我喜欢你……” 莫离慢慢的回头,凝视承泰的眼睛,黑色发亮的瞳仁里满满当当都是她。 有一瞬间,莫离恍惚——这句话熟悉的让人心疼,亦有人对她说过,我喜欢你……却只是一句笑话。 她迟疑:“承泰,你喜欢我什么?” 第546章 最后一仗 她迟疑:“承泰,你喜欢我什么?” 承泰微楞。 半晌,他低叹:“我也不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太久,已成习惯。” “若有一天,你发现其实对我只是亲情怎么办?” “别说傻话,我明白自己的感情。” 承泰的表情痴情而又诚挚:“离儿,我喜欢你,毋庸置疑,便是你不喜欢我也没什么,你若不想成亲,我也不会逼你,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承泰!”莫离捂住承泰的嘴:“当然我们要成亲。” 她放柔声音:“从前是我糊涂,不懂得珍惜,以后不会了,承泰,我们永远不分开。” “是,我们永远不分开。” 战事终于有了突破,李良抓回一个北朔牧民,恐吓威胁下,那牧民招认从前曾几次出入过落星坡,认识地形。 承泰大喜,命牧民画出地图,连夜和诸将细细研究,终于定妥围攻落星坡的战术。 翌日,承泰点将下令总攻落星坡。 除留下穆青穆耳带五万兵士保护莫离和以备不需之外,所有将领尽皆参到这次进攻中。 包括锦墨和月正玺,亦各自领兵两万,与其他将领配合,分八路攻入落星坡。 这一仗,或许就是远征北朔的最后一仗。 沙场征战大半年的昭玥大军群情激奋,终于可以结束了,他们要回家了。 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的七月末,昭玥大军二十二万人,活着的只剩十九万人。 沙场无情,千里行军,经历过刀砍和剑刺,经历严寒酷暑,经历过病痛和饥饿,经历塞外风沙,他们渴望回家,渴望亲人的关爱,渴望有个可以彻底放松安心的地方,来舔舐自己累累伤痕的身与心。 这十九万将士双手沾满敌人的血,亦曾含泪阖上弟兄的眼睑,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亦无数次在夜里思念家乡亲人。 可是他们不曾退缩过,金戈铁马,保家卫国,他们每个人都无愧与昭玥,无愧于他们的帝王,他们是真正的战士。 第547章 沙漠血豹 当锦墨又一次习惯退让,莫离面对一张张黝黑粗糙,不屈不饶的面孔时,说不出话。 任何语言都在此刻显得无力,因为他们比她更懂得什么叫做责任,什么叫做担当。 莫离收紧马缰退后,朝锦墨做个请的手势,哑声道:“锦帝,你来说吧……” 锦墨犹豫瞬间,朝莫离点头:“也好。” 锦墨驱马上前,金甲金盔,英姿勃发,长眸威严逡巡昭玥大军,良久,大声道:“将士们,打完这场战争,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登时欢呼如雷。 稍后,声音平息,锦墨朝十九万昭玥大军抱拳:“决战在即,为昭玥边境不再受外敌侵犯,将士们,我与你们一起,血战到底!” 十九万将士齐呼:“昭玥必胜,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军有条不紊的掉头,刀剑如林,脚步铿锵,战马哕哕惊醒岑寂的大漠,如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展眼望不到头。 只莫离听到“血战到底”四个字,下意识的,她抬头,在人群中搜索承泰的身影。 远远的,承泰骑在马上随着大军开拔,午后阳光照耀他的银甲银盔,反射夺目光斑。 莫离忽然被那强烈的光刺伤,眼睛花白。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承泰回过头。 他身后,无数铁骑踏出黄沙滚滚。 天空蔚蓝,烈日蒸起腾腾氤氲,地平线,大片陡峭石林和平展的戈壁泾渭分明,一边苍茫,一边如魔鬼的獠牙尖利而狰狞,将广阔天宇撕咬成明显断层。 天地分成三种颜色,而人在其中微妙如蝼蚁。 莫离控制不住的催马,想靠近承泰一点,再近一点,然而中间隔着太多将士,万水千山一样,他们只能无声的遥遥凝视,把对方告别的样子铭刻心底。 承泰忽然扬起手中剑,弯唇而笑。 他的笑容比大漠里的阳光更为耀眼,自信,骄傲,他将要向他心爱的人证明,他是沙漠中的血豹,战无不胜! 第548章 百味难辨 承泰用唇语无声的说:“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每次出征前,他都会这么说。 莫离用力的朝他点头:“我等你……” 一骑绝尘远去,锦墨顺着莫离的目光送承泰的身影变成天地一线银色亮点,心中百味难辨。 此刻的莫离,不是帝王,她和任何一个送情人上战场的普通女子没有两样,牵肠挂肚愿君平安,可是,她牵肠挂肚是人,不是他。 强忍翻涌的涩意,锦墨出声安慰:“离儿,放心吧,这一场战争我们必然会赢。” 莫离仍旧凝望大军尽头已经看不清的身影,心不在焉:“当然,承泰不会让我失望。” 锦墨哽住,顿了顿,又道:“我走了……” 莫离没有出声。 半晌,锦墨咬牙挥鞭,策马疾驰出去。 金色的盔甲融入大军中,亦不过是沧海一粟,和芸芸众生一样的脆弱。 他亦是出征,此去生死难料,真盼莫离也能送送他呵,可终究失望了,前路凄凉难以言述。 点将台上,莫离痴立成石像,凝视远方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没有人知道她看的是什么,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北朔的夏天,白昼漫长,烈日灼灼可以烤焦人的皮肤,到夜晚,又冷的刺骨。 然而无论穆青穆耳如何劝,莫离不肯移动半步,固执望着北边落星坡方向。 因为要誓师,她穿着极正式的大红翟衣,站在专门垒高的点将台上,广袖宽裙被大漠的风鼓起,像猎猎燃烧的火焰。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卷黄沙,割在人的脸上生疼,然而她始终站的笔直。 穆青穆耳劝不动莫离回营,无奈,只得陪着。 “穆青穆耳,你们看!” 突然听见莫离开口说话,穆青穆耳精神一振,顺着莫离手指方向看去。 第549章 等我回家 北边,落星坡外围的一大片石林间隙,有团团火光闪现,虽听不到声音,亦可想见那里的场面是何等惊心动魄。 “咱们的人攻进去了……”莫离喃喃。 穆耳快人快语:“圣上,这场仗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如果有消息传回来,小人兄弟一定立刻禀报圣上,圣上先回去睡觉吧。” 穆青也道:“是,圣上,您先回去歇息,韩将军的本事大伙都知道,您不用担心。” “你们不用管我,让我再看一会。” 穆青和穆耳在莫离身后互使眼色,皆摇头,无奈又劝:“圣上,落星坡是北朔最后的防线,他们亦是全力以赴,这场战估计要打到明天才有结果。大漠风大,您若继续站下去,恐着了风寒,韩将军明日回来知道,便是打赢了仗也不会高兴。” “……好罢。” 莫离同意回营,刚抬脚,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穆青穆耳赶紧左右扶住,笑道:“圣上站的太久了,慢点。” 莫离也笑:“是,原本你们都对,只我一个人错。” 便扶着穆青穆耳的手,慢慢的走下点将台,骑马回营。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一有动静,就爬起来问:“有消息么?” 穆青在皇帐外面答:“圣上安心睡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韩将军做事有分寸的。” 莫离又怏怏的躺下,三番四次之后,终于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在梦中回到训练队的宿舍楼,接触不良的灯泡将悠长的楼道照的忽明忽暗,断断续续嘤嘤的哭声回荡,幽怨而悲凉。 她顺着哭声,慢慢的走到楼层公用卫生间门口,有一瞬间,莫离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清醒的,看到一个女孩蹲在墙角。 莫离知道,那是过去的她,她朝她自己走去,伸出手:来,我们回家吧,承泰在等着我们…… —————————————————— 今日更完。 第550章 突遇埋伏 十六岁的莫离抬起头,满脸是泪,眼睛闪烁希冀的光亮,慢慢的朝她伸出手。 忽然间整座楼都在摇晃,她站不稳,十六岁的莫离喊:救我! 可是,她和她的手无论如何也握不到一起,那么近,卫生间的天花板突然掉了下来,发出巨大声响…… 莫离猛然惊醒,腾地坐起身,一头的虚汗。 十六岁的莫离最后惊恐的表情那么清晰,那一年真的是天塌了。 莫离心跳砰砰,静了片刻,才回过神。 皇帐外传来隐隐马蹄声,越来越近…… “穆青!” “微臣在。” “是不是落星坡有消息了?” “估计是,微臣这就去看看。” 穆青的脚步声走远,巡逻兵在对口令,静夜里遥遥传出,其他营帐亦有了动静。 估计,这一夜睡着的兵士不多。 莫离迅速起床穿衣,刚把头发用簪子别起来,穆青已经跑回来,声音不稳:“圣上,落星坡出事了!” 莫离脑子嗡的一下,冲出皇帐:“怎么了?!是不是承泰和锦墨……” 莫离不敢继续说下去,因为明显看出穆青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却强装镇定:“圣上,我军已攻破落星坡,韩将军他……他去追赶北朔阔邺逃军,锦帝也跟着去了……” 穆青含糊其辞,莫离没有耐心听他磨蹭,伸手指着回来传递消息的兵士:“你说!” 全身是血的兵士扑通跪地:“圣上镇定,大军虽然和锦帝韩将军失去联系,不过……” 莫离厉喝:“不要敷衍,说实话,究竟怎么回事?!” 第551章 红色血光 兵士磕头:“是,咱们兵分八路攻打敌军,锦帝和韩将军各带一队人马从正北边攻入。进入石林地区后,遇北朔阔邺敌军抵抗,敌军打不过咱们,便往石林中间地带逃窜,韩将军领兵紧追不舍,并发信号,命诸将集合……就在快要接近敌军阵营的时候,突遇埋伏,幸而锦帝的人马已经到了,大伙一起杀出重围,八路大军集合,与北朔阔邺敌军血战,咱们攻进敌军主营……” 说到这里,士兵的叙述嘎然而止。 东方已经发白,天际一线,跳出血红的光,那么的宁静,那么缓慢,一点一点的泅染开来。 许久,兵士道:“北朔皇族亦在落星坡中间主营,还有阔邺成王,他们见情势不妙,往更北边窜逃,因为那边的地形咱们不清楚,韩将军亲自追去,锦帝也跟着去了,剩下的将领听命,继续和顽抗的敌军作战。” 莫离的声音非常冷静:“锦帝和韩将军一共带了多少人马?” “大约三万人。” “你也跟着去了?” 兵士头埋沙土:“是。” “韩将军和锦帝人呢?” “因地形不明,岔路口太多,韩将军命大伙分开追剿北朔皇族,小人一直跟随锦帝和韩将军,突然遇到大批伏兵,大伙被冲散了,小人找不到锦帝和韩将军,觉得不对头,便回来送信……” 就是说,其实到最后,承泰和锦墨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马了。 而北朔皇族逃亡,必带着大批人手随行保护…… 莫离身体晃了晃,须臾,大声命令:“传令所有人,增援落星坡!” 其实,这番动静早就惊动了营中兵士,在远处围观着,一听莫离号令,立刻骑马整队。 这厢穆耳牵来白露,正要进皇帐拿莫离的软甲,莫离已经踩蹬上马,喝道:“走!” 大漠乘风,五万人马如同电闪光驰,然而莫离心急如焚,仍旧不停扬鞭催促白露。 再快点,再快点,心中不安随着险恶陡峭的石林地带在眼前清晰扩大开。 第552章 拼死血战 进入石林,一路上碰见不少溃逃的敌军,莫离左右兵士挥刀便砍,五万人马踏着尸体和惨叫声直奔中间坡地敌军主营。 家国沦丧,无论对于谁,都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北朔人明知已经输了,即使昭玥大军攻占了敌军主营,战争仍未结束,兵临绝境的北朔阔邺残兵困兽犹斗,一个个杀红眼,拼了命的血战到底。 北朔主营坡地一眼望不到头,到处都是营帐和士兵,昭玥的,北朔的,阔邺的,所有人身上脸上都是血,刀剑磕击,血肉飞溅,闷哼声,惨叫声不绝。 昭玥大军明显占上风,杀,杀,杀! 北朔阔邺士兵终究难敌汹涌攻势,情势所迫,边抵抗边败走,然而没有一个人投降,他们不知,自己的国王已经背弃他们逃命去了。 莫离领着五万人马冲进敌军主营,所经之处如飓风席卷片甲不留。 此刻,莫离没有时间去怜悯北朔阔邺的残兵败将,只看到正和敌人厮杀的李良时停顿一瞬,大声喝问:“韩将军去了那个方向?!” 李良尚不知承泰和锦墨失踪的消息,挥刀砍翻身边的北朔士兵,伸手一指:“那边!” 莫离策马驰远,五万兵士跟随她,尘嚣滚滚冲散厮杀的人群,绕过无数营帐后钻进茂密的石林。 往石林的更北边,山路崎岖,地势更险峻。 天色已经大亮,可以清晰见路,只到处都是厮杀声,难辨承泰锦墨带领的三万人究竟在那里。 石林分割出无数的小路,每条路都相似,行不到半里就有分岔口,便是先头送信的传令兵亦找不到所经途经, 五万人,无头苍蝇般的乱撞,见路就走,路不通退回来重新走,许久见不得一个人影,除了石山还是石山,无穷无尽诡异如迷宫,永远也走不出去似的。 莫离越来越焦灼——承泰和锦墨带来三万人追赶北朔皇族,难道一点动静都没有么? 第553章 生死不明 正想着,前面方向传来隐隐的厮杀声,穆青在旁边道:“圣上,情况未明恐有埋伏,待微臣领人过去看看再说。” 莫离根本不理,扬鞭催马,顺着声音驰骋而去,穆青急命后面的人跟上。 越往北走,厮杀声越大,甚至超过的身后敌营几十万人对阵的动静,绕过一大片连接的石山,莫离终于看到昭玥军队。 冲上去就问:“韩将军呢?” 因地势太逼仄,落在后面的昭玥兵士功不前去,正急的团团转,回过头,不由大喜:“圣上,前面有敌军埋伏,请圣上稍等片刻,待咱们杀光他们,您再过去。” 莫离又厉声问:“锦帝何在?!” 兵士们愣了愣,七嘴八舌的说开,有说韩将军在前面的,有说锦帝往南边去了,有说地形不明,大伙分开几路追剿北朔皇族和阔邺成王,可能韩将军已经将他们追出落星坡了…… 等等说辞,没有统一口径,竟也是不知承泰和锦墨在那里。 主帅和锦帝同时失踪,若被昭玥将士们知道,人心浮动后果不堪设想。 莫离强忍心浮气躁,挥手命身后人马调转方向,另找一条路继续寻找承泰和锦墨的下落。 将近正午,终于有了承泰和锦墨的消息。 沿途见到另一队零散兵士,他们指着前边不远的方向诉说前不久发生的战事。 因遇到埋伏,大伙被冲散了,一部分人跟随锦帝和韩将军继续追赶北朔皇族,一部分人打跑北朔伏兵后,找不到韩将军,只好往营地方向退回。 从黎明到现在,莫离骑着马四处乱闯,她嘴唇干涸,头发散乱开,有几缕贴在额前,汗水湿透大红衣衫,被阳光晒干了,匀出盐斑,形容从未有过的狼狈。 指路的士兵们便是不知承泰锦墨失踪的消息,看莫离样子也感觉到出大事了,当即停止撤退,跟着莫离往回走。 第554章 人间炼狱 经过遇埋伏的地方,指路士兵们比比划划诉说当时情形,最后指着一条路;“大约是往那边去了吧。” 指路士兵们不敢确定承泰锦墨最后的方向,锦墨和承泰于昨日出征到现在,整整十二个时辰,任体力再好,支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这道理莫离清楚,穆青也清楚,当即决定,继续往北寻找。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了大批昭玥军队的踪迹,却不亚于一场噩梦! 如果说,落星坡主营战场惨烈,那么,眼前情形就是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 稍微开阔,丈宽的峡谷中间,是尸体铺成的路,到处都是死去的昭玥士兵,受伤战马倒在地上悲鸣,帅旗横在他们中间,峡谷有风吹过,唱呜咽的哀歌。 很多年过去,每当莫离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会忍不住的战栗。 莫离在峡谷口停留很久,才翻身下马,五万兵马默默的跟着她走进峡谷,没有一个人说话,静静的走过血战而死的兄弟身边,跪下来,为他们阖上不能瞑目的双眼。 没有人告诉这里曾发生过事,莫离蹲下身,抓起一把北朔所特有的箭羽,紧紧的攥紧手心。 至此,她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她宁愿承泰锦墨就这样失踪了,宁愿永远不要再见到他们。 突然进入峡谷深处的穆耳掉头往回跑,满脸惊惧,疾呼莫离:“圣上!” 被穆青追上来,拦腰抱住,死死的捂住嘴,穆耳挣扎几下,终于反应过来停止不动。 他旁边亦有许多士兵同跑回来又同时停住,大伙不约而同的望向莫离。 那种充满惊惧而慌乱表情同出一辙,他们都不说话,峡谷寂静,只有风,肆虐而过,将莫离的身体刮的晃了晃。 有一刻,莫离梦游似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梦里,她喃喃的问:“穆耳,承泰呢?” 穆青的手慢慢的松开,穆耳却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有什么东西在他粗糙黝黑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潮湿痕迹。 第555章 还我承泰 莫离的心,狠狠一抽,那潮湿亮光,便似刀闪眼前,她身体摇摇欲坠。 旁边的兵士要扶,被她用力推开。 不知过了多久,莫离才可挪动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踟蹰行于炼狱的血河,每一步都踩在河床底层刀尖上,心直往下坠,五脏六腑疼的抽在一起,全身发抖。 然而,她多么希望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只要永远不能到达绝望的深渊,她宁可承受炼狱的煎熬,也好过看到承泰第一眼时的撕裂惨痛。 肝胆俱裂呵,当莫离看见承泰时,唯有这四个字可以形容! 承泰,她的承泰,身中几十支铁箭站立如山,怒目圆睁等待莫离一步步走近。 莫离的心都碎了。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承泰跟前的——这是一场噩梦,永远无法醒来! 就在她靠近,离他一尺的地方,明显感觉承泰似松了一口气,仰面朝后,直直倒地! 莫离随之扑通跪地,爬到承泰跟前,把脸贴在他的脸上,泪如泉涌,嘴唇翕动,杜鹃泣血般的哀哀悲声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承泰,承泰呵……” 她身后,五万人齐齐跪地,啜泣声不绝。 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并不意外,然,如承泰这般悲壮的,古今能有几人? 良久,莫离呆呆的伸手,抚摸承泰身上的箭,许久,喃喃低问:“承泰,你疼么?你不要我了,可我还没给你说过……我喜欢你……” 大颗的眼泪涌出莫离的眼眶,她突然发作:“承泰,你不要我了么?你要我等你回来,我一直等,一直等,你真狠心,真狠心!你怎么可以食言!” “啊——”撕心裂肺的惨嚎冲出莫离的喉咙,石林回音,战马悲鸣。 穆青穆耳哭着去拉莫离:“圣上节哀……” 莫离又踢又打:“滚开,滚开!还我承泰,还我承泰呵!” 第556章 肝胆俱裂 没有人抱怨莫离语无伦次的迁怒,许多士兵忍泪帮着穆青穆耳把莫离扶到一边 ——英雄战死,亦该叫他瞑目。 无声的啜泣在峡谷里回荡着,兵士们把承泰身上的箭被拔出来,擦干血迹,用帅旗遮盖他的身躯…… 莫离一直呆呆的看着,待承泰的面将要被蒙住时,她疯了一样的扑前,力气之大谁都拦不住。 莫离抱着承泰,一遍遍抚摸他的脸,亲吻他失去知觉的唇,在他耳边喁喁低喃:“承泰,我们还没有成亲呢,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承泰,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话未落,已抓起地上的铁箭,穆青穆耳一直关注莫离动静,见状不由大惊失色,急忙以身阻挡。 莫离手中的箭刺进穆青的手臂,然,她并不感激,眼睛仍旧看着承泰痴痴不离半分,只冷冷道:“你拦得住我一时,可拦得住我一辈子么?” 穆青打个寒战,说不出话。 莫离继续认真的说:“承泰说过,他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我们不分开……” 就在大伙束手无措,不知如何收拾残局的时候,忽而一阵马蹄声传来,竟是锦墨领着一队人马从另一头进了峡谷口。 双方见面皆惊疑不定。 锦墨震惊面前场景惨烈,他翻身下马,朝莫离走去,待长眸余光扫见战旗半蒙着的承泰时,整个人僵住,停在半路。 因太不可思议,锦墨又往前走了一步,试探:“离儿……” 悲伤欲绝,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的莫离似被这一声惊醒,慢慢的抬起头,瞳孔映进锦墨。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似鄙夷,似厌恶,似愤怒他为什么还好端端的活着,为什么没有死而催生出的莫大敌意。 被那样的目光看着,锦墨全身血液逆行,心凉到底,连喉咙都似塞进了冰块,痉挛收缩,挣扎着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 哭死我…… 第557章 憎恨入骨 莫离倏然站起身。 她看不到锦墨身上的血,看不到锦墨身中几处重伤,走路一瘸一拐,左臂已经抬不起来…… 莫离眼里只有赤红的火焰迸溅,大步走到锦墨跟前,用尽全身力气,不由分说扬手,“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犹不解恨,她指着他:“是不是你害死承泰,是不是你?!” 锦墨脸白如纸,上面清晰的五个指印,然而脸上的疼痛比不过心里的,他并不是疼莫离冤枉他,而是疼莫离又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锦墨嗓子腥甜,嘴角渗出血丝,他顾不得搽,只岌岌的试图解释:“离儿,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说什么?!” 莫离的手发抖,声嘶力竭:“你想说什么?!承泰已经死了,死了!你告诉我,他和你一起追赶北朔皇族,为什么只他一个人中了埋伏,而你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你恨承泰对不对?你恨他帮我兵逼帝京,你恨他帮我夺你帝位,你恨他要娶我对不对?” 如果言语可以变成利剑,那么莫离字字可将锦墨的心绞的粉碎! “尚锦墨,你恨承泰,所以弃承泰于危险不顾,等他出事,才回来装无辜对不对?!” “尚锦墨,你是个疯子!自己幼年受苦,就见不得别人半点好!你害我父皇,害我妹妹,害我叔叔还不够么?害我失去昭玥江山还不够么?现在你连承泰都不放过,我欠了你什么你要逼我至此地步?!” “尚锦墨,有本事你把我也杀了,啊,你这个伪君子,混账王八蛋!” …… 突然觉得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莫离的目光变得茫然——她的承泰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生无可恋,任凭多少狠厉的话,也抵不过她和承泰的一辈子。 “离儿,是我。” —————————————————————————————— 抱歉,饭局应酬刚回来,今日更完。 生活总是这样,在你伤心的时候逼迫你若无其事。 第558章 心心念念 看莫离痛苦的样子,锦墨何曾好受半分。 早知道便不会在陵县拖延时间,早知道不如让她早点杀进帝京夺他皇位,锦墨从未像现在这么后悔过。 本以为,阔叶北朔趁乱侵犯昭玥,是上天给他的最后契机。 所以在陵县拖延时间,所以故意将军务密报泄露,一计不成,又设下埋伏将夜袭的护国军团团围住,以几万人质逼迫承泰应准他夜进护国军大营,与莫离商谈合军之事。 只盼着,在阔邺北朔战场上和莫离同进退,只盼着,大漠黄沙可以掩埋过去,只盼着,相处日久,可以制造机会和莫离重修旧好。 便是莫离和承泰定下婚约,亦没有让锦墨死心过。 可是现在,他如何跟一个死人去争? 承泰的死亡终结了一切,从此往后,莫离心心念念的只有已失去,只记得承泰的好,而他,是那么的不好。 甚至,承泰的死,在莫离认为都是由他造成,他如何争的过? 莫离,已经有以死追随的念头…… 锦墨倏然心惊。 一直沉默,任由莫离口不择言发泄的锦墨突然出声:“离儿,是我。是我害了承泰,你若是想替他报仇,就千万别放弃,你父皇还有韩相思王敏王殷兆勇莫清华都在帝京等着你呢……” 锦墨这般轻松的说出莫离死去亲人友人的名字,那都是心头伤啊,一碰就疼,终将她眼眸中渐熄的火焰燃起。 “尚锦墨,你还我承泰来!” 眼泪重新涌出来,莫离愤憎交加,扑前对锦墨又踢又打。 每一下,都恨不得将他身上每一根骨头打断,她真恨不得食他的肉,饮他的血呵! 锦墨开始站得笔直承受着,渐渐站立不稳,向后退避踉跄。 然莫离不依不饶,狠狠的,一下一下踢在他的腿骨上,锦墨跪地,抱住肚子满头大汗,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 第559章 怒杀锦墨 锦墨身边几个近卫想拦莫离,又不敢拦,只急的求饶:“圣上,陛下之前已经受伤了,您放过他罢。” 莫离置若罔闻,继续踢打着。 血从锦墨嘴角不断的流出来,看到莫离眼底只有快意。 犹如中魔一般,一个念头钻进她的脑子里:杀了他,杀了他,一切的痛苦根源就可结束…… 莫离突然转身,从求饶的亲卫腰间抽出一把剑,翻手直刺锦墨胸口! 剑穿透锦墨身上的金甲,却被什么坚硬东西挡住,莫离抽剑,反手再刺。 近卫魂飞魄散,电光火石间飞扑撞开莫离。 莫离手中的剑失去准心,将锦墨的金甲划开长长的口子,一件东西断成两半“当啷”掉地。 锦墨的几个近卫这时全都反应上来,涌上前,七手八脚的将莫离拖开,夺了她的剑。 又有近卫磕头陈述:“圣上,陛下绝没有害韩将军之心!因北边地形多变,韩将军和陛下商量见岔路口分别搜捕,最后他们分开的时候,韩将军还好好的!陛下发现北朔皇族踪迹后,直追出落星坡,追上后,北朔皇族和阔邺成王带残兵抵死反抗,咱们力战,虽将他们全部剿灭,可是陛下亦受了重伤啊!他并不知韩将军出事,圣上,陛下拼死奋战,您不能冤枉他呵!” 莫离茫然不觉近卫在说什么,只怔怔的盯着掉落地上的东西。 “穆青。”莫离指着地上的东西:“把它拿过来。” 穆青傻愣愣的走过来,捡起地上的东西,将它递给莫离,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圣上,此际不是和锦帝翻脸的时候……” 然而莫离,将断开的信字白玉长簪抓到手里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 安宁府,东香山下,青衫书生向她介绍:敝姓尹,名怀瑜…… 明月居,她神志不清昏迷不醒,有人灌输内力给她,曾有一瞬,她睁开眼,被一双温润的眼睛凝视,他说:没事了…… 第560章 我们回家 他告辞赴京赶考,临行前,讨要信字簪后,问:忘生姑娘……你要忘记的是来生还是此生? 原来,并不是巧合。 莫离猛力挣扎:“放开我!” 近卫迟疑,蜷缩在地的锦墨慢慢坐直身,喘息着命令:“听她的话……” 近卫无奈松开莫离,莫离一步步走近锦墨,高高在上俯视他半晌,缓缓蹲下身,面对着他。 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她的眼森然如冰凌,映照他眼底的绝望痛楚。 莫离冷声命令:“把你的手让我看看!” 锦墨全身僵硬,哀求:“离儿……” “让我看看!” 半晌,锦墨慢慢的伸出右手,手掌侧面,一圈愈合的牙印让莫离猛地闭眼,又倏然睁开,咬牙:“你这个骗子!” “不,不是。”这次锦墨慌乱分辨:“我是只是想见见你……” 莫离截然打断他:“青云大师是你什么人?” 锦墨脸色倏然灰败,嘴唇动了动:“是……是我师傅……” 莫离不再多问,缓缓站起身,指着锦墨连连点头:“你好……你好的很!” “离儿,你听我说……” 锦墨撑手欲起身解释,然身上几处伤在莫离的踢打下绽开,更重了几分。 他颓然坐地:“离儿,我们师徒并无恶意。” 莫离讥讽:“是啊,你甚至救了我的命。” 锦墨唯有苦笑以对——她已经这般恨他了,任他做什么都是错。 “锦墨,我不管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帝位我必要夺回来!”莫离一字一句道:“因为那是承泰希望我要的,你且在帝京等着吧,这万里江山,是我月氏的!” 说完,莫离不再看锦墨,回身走到承泰身边跪下,亲自为他整理衣冠,亲自用战旗裹住他的身体,亲自抱着他上战马。 穆青穆耳流着泪帮莫离做这些,谁都没有说话。 而锦墨只能看着,看着莫离把脸贴在承泰的脸上很久,喃喃地说:“承泰,我们回家……” 第561章 万箭穿心 莫离转身跨上白露,风掀起她额头碎发,这一刻,她的神色平静,万籁俱寂般的坦然。 似乎有什么东西自莫离身体里抽离,她不再悲伤,甚至不再有任何的表情。 眼睛里,却多另一些让锦墨害怕的东西——很久之后,锦墨才想明白,那种东西,叫做,心如死灰。 莫离带着承泰回昭玥大营,许多护国军尚不知噩耗,刚打完胜仗都窝在营帐里补眠。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回营的五万兵士不用吩咐,自发自的点亮一盏盏营灯,到处都是红,营地着了火一般,睡梦中的兵士被惊醒,纷纷出帐查看动静。 登时,营地炸开,莫说大部分兵士都属于原护国军承泰麾下,便是楚军跟随承泰近半年,出生入死,亦佩服他的人品才能。 主帅战死,全军恸哭,尤其石钢锋李良等人,和承泰出生入死的情义,两眼充血嘶吼着要为韩将军报仇。 然而没有仇人,北朔阔邺已经战败,皇族尽皆剿灭,只剩下些俘虏残兵,杀了他们亦无意义了。 兵士们密密麻麻围在承泰跟前默哀,一个人拼命往里挤,哭喊:“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莫离听见那声音,不由呆住,半晌才想起:“是阿如么?” “是我!” 莫离挥手,命兵士们让开一条路。 阿如穿士兵装束,头发盘起来塞在头盔里,若不是莫离太熟悉阿如的长相,真要以为认错人。 阿如跌跌撞撞走过人墙,痴傻了一般,脚步越来越慢:“不,我不信,承泰怎么会死,我不信……” 莫离眼泪已干,神色平静:“阿如,你一直在军中么?” 阿如并不回答她的话,猛然扑前,揭开遮盖承泰的战旗,又迭迭后退,眼泪涌出来,捂住嘴不停的摇头:“不可能,万箭穿心,不可能……承泰,承泰呵,你并未违背誓言,老天太不公平太不公平……” 第562章 老天不公 阿如的哭声如石头砸中莫离头顶,“嗡”的一下 ——是谁说过,承泰幼时发誓,一生一世效忠长公主,若有违背,万箭穿心! 莫离疯了一样从阿如手里抢回战旗,重新盖在承泰身上。 她全身发抖,不能自制,只是下意识的要遮住那些伤口,因为她无法面对 ——穿越还魂,她才是罪魁祸首呵,为什么老天偏偏要报应在承泰身上?! 承泰有什么错? 至始至终,承泰没有违背过誓言。 阿如仍在喋喋不休,莫离厉喝:“住嘴!阿如,承泰对我月氏忠心耿耿,你要污蔑他死去英灵么?” 阿如倏然噤声。 血红的营灯照耀,莫离的脸白的像张纸,声音发抖:“我喜欢承泰,我没有错,承泰亦没有错,这件事,以后不许你再提,听见没有?!” 被莫离凌厉的目光逼视,阿如不由自主应“是……”。然而一转眼,眼泪又流出来:“圣上,你真的喜欢承泰么?” 莫离点头,怔怔的重复:“是,我喜欢承泰,不管承泰喜欢的人是长公主,还是我,他都没有错,要怪只能怪尚锦墨手段阴毒,若不是他勾引长公主,我就不会来昭玥朝,承泰亦不必死,阿如,你放心,我定会为承泰讨回公道。” 没有人能听懂莫离的话,只有她自己懂,这些话是为了说服自己。 ——在她喜欢上承泰之后,老天竟用这种方式惩罚她从前的错误。 她给予承泰快乐的时间那么短那么短——若早一点喜欢承泰就好了,父皇不会死就不会有后来的战争,阔邺北朔就不会趁虚而入,承泰,就不会死。 所以,锦墨才是杀死承泰的凶手。 莫离的逻辑从未有如此混乱过,可她必须这么想,必须用仇恨支撑自己,不然,失去活下去的理由而苟且偷生,她的心会碎成齑粉! 第563章 为爱殉情 “那么,我呢?我算什么?”阿如古怪的笑了起来:“承泰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莫离皱眉。 “我喜欢承泰很久很久了,在宰相府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承泰是我第一个糖人……” “阿如!” 阿如翻手如电,在莫离惊呼中,一把刀刺进自己的胸膛,软软倒地,面朝承泰的方向含泪而笑,微微的叹息一声,似无比满足。 “阿如……” 莫离说不出任何话,一日之间,经历两次生离死别,由悲怆至麻木,她的眼泪已经为承泰流尽,没有多余的送给阿如。 莫离甚至羡慕阿如,为爱殉情,是一种奢侈。 峡谷中,莫离亦有追随承泰的举动,若可以像阿如一样就好了,生死由自己,来去无牵挂。 而莫离,莫离自来到昭玥的第一天起,就是权力的囚徒,承泰,呵,承泰也希望她君临天下呢。 昭玥大军千里远征,平阔邺平北朔,威震四方。 锦帝,离帝,携手结盟创下如此战绩,捷报传回昭玥,许多人都以为,二帝经历出生入死的义气,今后可平分天下和平共处了。 然而,战争刚一结束,尚来不及收拾残局,又有消息传回帝京:锦帝离帝忽然反目,锦帝离帝先后率军返程。 二帝赌气一般,来的时候多少人马,回去仍旧多少人马,返程开拔日期只差一天,一先一后相距八百里。 护国军中,悲愤情绪蔓延。 战旗换成素幡,士兵头绑白带,八万大军,千里行程,冥币如雪,祭奠英灵。 莫离披麻戴孝,将承泰灵柩送回陵县城外驻营,时已仲秋十月末。 楚军和护国军从陵县开拔征战阔邺北朔,到回来,整整一年。 一同出生入死征战过,一同为掩埋过战死的兄弟,一同将昭玥的大旗插在阔邺北朔的疆土上,尚未来得及庆祝胜利喜悦,又操兵戈敌对相向。 第564章 低头认输 从原点回到原点,其中艰辛不尽描述,然各为其主,纵昭玥万里疆土广阔,皇宫却只有一张龙椅,只能容得下一位帝王。 十一月一日,莫离以庄重的方式,向锦墨下战书,锦墨没有回应,翌日,莫离下令攻城。 没有迂回策略,没有诡计阴谋,甚至没有用任何战术,而是用最原始直接的方式,抢夺原本属于她的江山,社稷,皇位。 这是一场沉默的战争,当木垒撞开陵县城门时,里面空无一人。 楚军八万士兵,一夜之间撤的干干净净。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声音空寂,莫离眯起眼睛,遥望帝京方向,久久,什么话都没说。 护国军占领陵县后,经庆州直逼帝京,兵临城下,莫离再发战书:勿需你让! 锦墨回字:我输了。 很久以前,莫离因锦墨向乾安下跪,拒绝承泰求婚,承泰愤怒而去,莫离曾口出狂言:锦墨,我们来赌一场,就赌这昭玥江山落于谁手! 当时在锦墨听来,不亚于一句笑话。 然而事过境迁,锦墨终于低头认输了。 他不是输给莫离,而是输给自己。 当锦墨在早朝上宣布退位时,一时掀起千层浪,群臣炸开了锅。 锦墨尚是临平皇夫时,就开始铲除异己,至自己即位,朝堂之上更大换血,原先乾安在位的时的一干臣子被削权的削权,告老的告老,剩下几个顽固不肯走的,亦被架空无实权。 现有的文臣武将,有数年前就被锦墨安插进朝堂的,有影楼培养的,也有锦墨在士子中间选拔的优秀人才,锦墨执政的手段恩威并施奖罚分明,这些人对他深服。 便是一年前,护国军从仓江打到陵县,那场仗更像是围剿之计,大臣从未对锦墨能力怀疑过。 可惜后来边境起战事,不得不和护国军合营握手言和。 第565章 拱手江山 可惜后来边境起战事,不得不和护国军合营握手言和。 征讨阔邺北朔,虽韩承泰为主帅,而锦墨御驾亲征,身为帝王在战场上和将士们同进退,对激励军心起到莫大作用。 在楚军的心目中,锦墨开疆拓土是当之无愧的马上皇帝,威望之高要超出昭玥历代帝王。 现,莫离率八万人兵临城下,不亚于儿戏。 因为帝京中兵马并不止这个数,八万楚军就在帝京,加上戍卫营御林军和护国军超出一十万人。 更莫说锦墨是真正掌国玺的帝王,昭玥军权尽在手,从周边州府调兵解围不在话下。 之前锦墨下令楚军从陵县退回帝京,就有许多大臣想不通,只擅自揣测君心论罪,锦墨的雷霆手段谁都见识过,没人敢非议。 可现在,仗未打,兵未发,两军对峙,自家尚未损失一兵一卒,就要退位投降让位,从古至今亦未有这样的事情。 便是冒着违逆大不敬罪名,大臣们也顾不得许多了,纷纷跪地劝阻锦墨不能退位,此战胜负未定,岂有拱手江山送人的道理? 当然几个昔日老臣子心自窃喜——长公主打回帝京,是天意,江山本就是月氏的,现该还给月氏了。 朝堂上闹哄哄,有以头抢地死谏的,有痛哭流涕江山得之不易的,有冷眼作壁上观的。 自宣布退位后就一言不发的锦墨终于听累了,站起身,淡淡一句:“我正是要拱手江山讨莫离欢喜。” 霎时寂静。 难以相信,锦帝竟然说出这种话,许多人都以为听错。 锦墨站在丹墀之上,眉目萧索,意态斑斓:“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 说完拂袖而去,留下一众大臣目瞪口呆。 —————————————————————————————————————— 今日更完。 第566章 抹杀历史 十一月十日,围困帝京的第三天,帝京城门不打自开。 本以为有一硬场要打的护国军兵士发现,锦帝着三品官服,披发赤足自城门内缓缓走出,身后,是文武百官和整齐的楚军队伍。 锦墨走到护国军阵前,捧玉玺至头顶,道:“臣尚锦墨,迎长公主进城。” 称呼,完全抹杀了过去两年的历史事实。 仿佛那两年不曾存在过,锦墨仍旧是督察院副御史,莫离仍旧是集天地宠爱一身的长公主,现在,他只是迎接远游而归的长公主回家。 护国军先锋将士半天都回不过神,对于目前情势太缺乏心理准备而愣成木桩子。 数万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护国军先锋将领滚下马,欲接国书玉玺又被烫伤般缩回手,转头喝令身后亲兵:“还不赶紧请圣上来!” 亲兵连滚带爬的往护国军驻营跑,一路喊叫着“锦帝降了……”直闯皇帐求见莫离。 护国军大营亦炸开了锅,留守将士们从各自的大营里跑出来,没头苍蝇般纷纷打听这消息是真是假,都不敢相信,因为太不可思议! 护国军将士对锦墨并不陌生,一年征战,凡有他参加的战役,他以帝王之尊身先士卒,勇猛程度不亚于主帅承泰。 锦墨在护国军将士的感觉中神秘不可捉摸,潜意识里,他们甚至对他有些敬畏。 所有护国军将领都有心理准备,围困帝京,必有一场恶仗要打,帝京军力如何谁都清楚。 然而现在事态发展完全出乎他们意料,难怪不信。 帝京城外,莫离沉着脸,一步步朝锦墨走近,于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们身后,各自的军队兵列严谨,十几万人,紧张的注视他们的帝王。 战旗猎猎,兵戈铿锵。 秋日的风从锦墨和莫离之间吹过,掀起他们的发,两双眼睛对视,一双平静下潜藏骇浪潮涌,一双沉寂如幽深的潭。 第567章 剑拔弩张 良久,莫离先开口:“你是认真的?” “是。” “这万里江山你不要了?” “是。” “不后悔?” “是。” “我不会因此而放过你。” 锦墨叹息:“我知道……” 他走前,双手高举,将昭玥国玺捧到莫离面前:“从今往后,锦墨生死,任凭长公主处置。” 一句话落,文武百官尽皆动容,悲呼:“陛下!” 八万楚军亦齐齐抽刀:“陛下!” 戍卫营,御林军从城门涌出:“陛下!” 每一声,都是劝阻都是不甘。 只锦墨一声令下,他们愿为他浴血奋战抛洒头颅,胜负尚未定,万里江山得来不易,何苦拱手让人?! 护国军亦拔刀相向,无数的兵刃闪烁森森寒光对峙,映在所有人眼底,杀气腾腾! 剑拔弩张,气氛似紧绷的弓弦,只消锦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帝京城下,就会变作血战的修罗场。 每个人都看着锦墨,包括莫离,她平静的眼眸中闪烁嗜血的炙光,似乎,非常期盼锦墨后悔,非常期待可以在此时此地,与锦墨决一死战! 众目睽睽下,锦墨右脚向前一步,万军刀闪,他足下一停,万军屏气,而后左膝弯了下去,右膝跟随,整个人落于地,万军震惊。 锦墨直直的跪在莫离面前,不是跪君王,是跪他心爱的人。 锦墨高举双手,打开包裹玉玺的锦缎,金灿灿的玉玺呈现,刺目的光灼伤万军,天地寂静。 锦墨,幼年不幸,少年逆天,一身傲骨,孑然不逊,创影楼养杀手,城府深谋略远,天纵横才武功绝世,玩弄人心朝堂布桩,终发动宫变铲除异己,坐拥江山睥睨社稷,于万万军中淡看生死,从不曾低下高贵头颅。 现,他以帝王英霸气,七尺昂扬身,跪在莫离面前,莫离心跳如鼓,呼吸困难。 难以置信! 第568章 莫离登基 锦墨下颚微微抬起,望着莫离,勾唇淡笑,俊逸无俦:“请长公主受玺。” 妖孽! 看着他把头埋在尘埃里,看着他三跪九叩,呼:“万岁万岁万岁!” 事实如此,无可逆转。 楚军,文武百官,御林军戍卫营十余万兵马终于认命,兵戈倒立,随之跪地,齐呼:“万岁万岁万岁。” 护国军跪地:“万岁万岁万岁。” 所有人向莫离朝拜,昭玥的土地那么博大,天空那么高远,只莫离站立于天地之间,山呼声如雷滚滚,将她推到江山社稷的顶端…… 帝京的灰色城墙亘古不变,静默注视朝代变迁,皇位更替。 莫离遥遥远望城墙上树立的昭玥金色大旗,心里,并无喜悦。 ——我回来了,父皇,韩相,承泰,你们看到了么? 乾安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日,莫离于政和宫正式加冕登基,接受百官朝贺,大赦天下。 莫离又一次住进睿和宫,以帝王的身份。 似乎早预料到莫离会重回旧地,此际的睿和宫粉饰华丽,所有用具皆按莫离昔日所好布置,既无乾安在时的灰暗沉重,亦无她疯癫时的荒芜颓败,只院子里的两株合欢依旧。 听宫女们说,罪帝尚锦墨在位之时命令内廷重新收整睿和宫,并亲自挑选摆设,他在京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只要回宫,每天必来睿和宫独坐很久…… 初冬天气,风已经很厉了,莫离身上的银狐锦缎面料亦是她从前喜欢的淡青颜色。 她回京的这几天里,所穿的常服,翟衣,裙裳,首饰,甚至加冕时的冕服都是宫中事先做好的,尺寸一分不差,仿佛有人料定她会用上这些。 莫离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合欢树干枯的枝桠,站了很久,淡淡的下令:“砍了。” 宫女片刻不敢耽搁,匆忙应“是”,慌慌张张叫人去了。 难怪她们害怕。 第569章 风声鹤唳 难怪她们害怕。 此刻的莫离已不是从前的莫离,她不张扬跋扈,不狡黠活泼,不笑如春风,更不傻不呆任人宰割。 现在的莫离面无表情眼底一片死寂,并经常下达一些古怪的命令,比如砍掉这两株她从前最喜欢的合欢树。 令宫女们害怕莫离的原因并不仅仅是这些,听说,离帝一即位,便将罪帝锦墨囚禁在楚王里,派人日日严打拷问。 宫女们不理解,明明离帝待百姓那样好,并沿用罪帝在位时的免赋税兴农业等种种新政,甚至下旨大赦天下,多少死有余辜的罪犯得到赦免出狱,她却单单不肯饶恕将万里江山送还她手中的罪帝锦墨。 这些还不够,离帝只治理朝政三天,朝中大臣撤的撤换的换。 凡敢为罪帝求情的大臣,尽皆问罪,原先的老楚王尚世胜,更因为为儿子求情而触怒天颜,下了天牢。 更莫说宫里了,许多太监总管一夜之间消失,离帝登基,朝堂上下风声鹤唳噤若寒蝉。 新皇登基,本该普天同庆,然,没有人在莫离脸上看到过笑容,她只是日日沉郁着,除过上朝,很少说话。 人人都说新皇冷酷无情,他们不知道,莫离的心,现在坚硬如岩,死寂如深潭了。 皇宫这么大,只有她一个人。 父皇,韩相,悔之,承泰,她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现在,昭玥朝唯一与她有过交集的,只剩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尚锦墨。 多么可笑? 冬天才刚刚来临,莫离就觉得这个冬天永远也过不去,她冷,从身体到心,冰冻三尺。 宫女叫来杂役砍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能说话的,莫离索然无味,裹紧身上锦裘,转身欲走。 “圣上……” 回头,思王和敏王走下游廊,朝她施礼。 第570章 威仪乍露 本应该死了的人,好端端站在面前,莫离常有一种做梦的恍惚感。 她回帝京才知,之前锦墨写信给说思王敏王自戕而亡,竟是假的。 时过境迁,莫离已不愿猜测锦墨当初出于什么目的写那封信,导致她发兵八万过仓江。 只是尚锦墨手下留情,留下两位月氏长辈,看住她守住她,不让她犯错,是另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约束。 莫离眼中一抹自嘲,转瞬,换上平和笑容:“二皇叔三皇叔,什么事?” 思王抵唇轻咳一声:“那个……原先罪帝那干手下,以罪论处并不为过,只圣上登基之初,若把征讨阔邺北朔的楚军将领都杀了,一来不祥,二来,未免寒了天下人的心。” 思王经历囚禁之苦,还是从前古板的倔脾气,只论事,不论人,且依旧不肯信任莫离治理朝政的能力。 莫离暗自苦笑,昨日她也不知中什么邪,下令将出征阔邺北朔的楚军将领全部关起来,这不,思王竟是为他们来求情了。 敏王竟也插言:“是啊,圣上,虽说一朝臣子一朝臣,但有军功的将领应另当别论,边境战事刚刚平息,如此大动干戈,有损帝德得不偿失。” 莫离淡淡道:“二皇叔三皇叔,朕并未下旨要将他们全部杀了,你们是从那听来的谣言?” “这……正玺说圣上有这个意思。” “堂兄怕是听错了,在御书房,朕只说手上沾满血腥的人,不配活在世上,指的并非楚军将领。下令把他们关起来,朕另有它用并非要杀,你们不用忧心。” 思王愣住:“那是正玺弄错了?这孩子!待臣回去教训他。”仍旧不放心:“圣上,沈少傅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请他来给圣上讲讲仁君之道……” 莫离沉下脸:“二皇叔,朕已经不是孩子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莫离威仪乍露,便是乾安帝当初,亦没有她目光冷绝犀利。 第571章 大厦倾倒 莫离威仪乍露,便是乾安帝当初,亦没有她目光冷绝犀利。 思王敏王各自吃惊心下惴惴:或许,他们真的是人老多虑了。 想起来,莫离年纪轻轻经历的不比他们少,于宫廷倾轧沙场生死滚爬出来,她该最知轻重。 当下,思王敏王不再多说,施礼告退。 莫离盯着思王敏王背影好一会,直到他们走远了,方收回目光,提声到:“来人。” 内侍跪地。 “传旨,兵部左侍郎月正玺妄揣圣意,降职一品,禁足一月,在此期间,让沈少傅给他好好上上课。” “是。”内侍跑出睿和宫传旨,莫离又命宫女们准备轿辇,摆驾楚王府。 昔日的楚王府,曾富丽堂皇权倾一时,门前车水马龙访客如云,至锦墨为皇夫为帝,这里更是昭玥第一府邸,然而,大厦倾倒只需短短几天。 从大门进去,现在的楚王府空寂凋零满目苍夷,过去的家奴美婢一个不见,轩阔厅堂游廊花苑之间,只有看守的侍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警戒森严。 莫离慢慢走过过去曾经走过的路,那时候,她一心想着为仰慕的人出头,因他的委屈而愤怒,因他的沉默而心疼,曾倾尽所有,愿得他展颜一顾。 那时候,因为心有所盼,总怀有希望。 时过境迁,再回头,才发现,将所有的希望毁灭,否定自己的过去,仅仅需要一枚代表至高权利的印章而已。 曾经以为那么难,那么难的事,只手起手落之间便可决定。 当莫离踏进从前尚世胜的寝室,现改为临时刑房的两扇雕花木门时,想到的唯有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新提拔的刑部尚书赵永昌果然懂事,莫离所看到的刑房和她想象中的一摸一样。 第572章 骨头死硬 因为窗户用木条全部封起来,只屋内墙壁上点着几只蜡烛照亮,光线幽暗霉味血腥味扑鼻,原来的家具已经全部撤走,墙上各种古怪的刑具反射森然冷光,平地起幽风,泠泠地轻响着,让人从身至骨起寒意。 而锦墨,手臂大张挂在两枚铁链连接的套环上,手腕已被铁环磨砺的血色黑紫,然而即便是那仅仅的支撑也是仁慈的。 锦墨两脚只可点地,全身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身上衣服的颜色。 狱典手中的鞭子每一次落下,锦墨身体都要经历一次剧烈颤抖,手腕因此更用力的嵌进铁环支撑身体平衡,方才不致于经受太多痛苦。 然,他垂着头,始终一声不吭。 听到门响脚步声,兵部尚书赵永昌和执刑狱典回头,见是莫离,赶忙跪地:“圣上。” 莫离问:“他说了没有。” 从莫离登基到现在下旨拷问罪帝,整整十天,赵永昌将能用刑法全部用到锦墨身上,至今未得到锦墨的供词。 赵永昌面露愧色,摇头:“微臣无能。” “楚王府也全都搜遍了?” “是。没找到圣上要的东西。” 莫离侧身望着墙壁上摇曳烛火,半天沉吟不语。 自她一进门,锦墨便抬起头,目光跟随她的一举一动,莫离的故意冷淡,比所有的刑法加起来更让他难受。 “离儿……”锦墨吃力的唤她:“走近一些,让我看看你。” 铁链和套环因锦墨的挣扎和支撑的粗大铁柱而碰撞,玲玲铛铛响成连片,莫离恍若听不到,身形不动。 赵永昌呵斥锦墨:“大胆,圣上尊讳岂是你能叫得的?!” 锦墨赫赫的笑了起来,随之一阵呛声咳嗽,半天又求:“离儿……别离我那么远……” 莫离淡淡下令:“赵大人,你先出去。” “是。” 门扇吱呀关上,半晌,莫离才转头,轻笑:“锦墨,你倒有一把硬骨头。” 第573章 二选其一 门扇吱呀关上,半晌,莫离才转头,轻笑:“锦墨,你倒有一把硬骨头。” 她的笑只呈于表面,而不曾露于眉梢,眼底黑幽,似不见底的潭。 锦墨脸上亦有鞭伤,头发因汗水血水粘连几缕在额前,昔日清隽不见,傲气也随之不见,目光只是痴痴睇睨莫离,贪婪且炙热,根本不在乎她的讥讽,柔声问:“离儿,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莫离双目瞳孔倏然紧缩,大步走到锦墨跟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除非,你让我父皇和承泰回来!” 莫离平静的无波的表情出现愤怒痕迹,锦墨脸被她重扇后火烫,反而心情大好,宠溺轻哄:“离儿,你明知我不能,除了这个,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是么?那么,还我麒麟珠!” 锦墨神色一僵:“不行。”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连忙解释:“并不是我吝啬,离儿,你要江山我还你江山,你要打我出气我让你打,只麒麟珠不行,或者你不解气,捅我几刀都可以……” “尚锦墨,还我麒麟珠之后,你便是想活也不能够!” 莫离伸手钳住锦墨的下巴:“我现在不仅只要你的命!尚锦墨,追随你多年的楚军将领已经被我下令关起来了,包括你师弟殷兆勇!要么,你还我麒麟珠,要么,你拖延一天我杀他们一个,二选其一,我倒想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 锦墨苦笑:“离儿,我自身难保,还顾得了别人么?” “你!” 锦墨好声好气的劝:“帝王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离儿,对你来说,狠绝不是坏事,杀几个人警告其余不安分的也没什么。只不过,昭玥江山现在是你的,就算在位一天,总归不能因个人私利任着性子乱来,你需仔细狗急跳墙……” 莫离爆发:“尚锦墨!别再和我演戏!青云是你师父,你最知道我要麒麟珠做什么。我拿回昭玥江山是为了告慰父皇和承泰在天之灵,而昭玥江山并非非我不可!” ———————————————————————— 今晚更完。 第574章 重刑拷问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给你麒麟珠。”锦墨终于露出伤楚神色:“离儿,我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只,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走。你明白么?” 莫离冷冷道:“我不是月莫离。” “我不管你是谁,从那里来。离儿,我喜欢你……留下吧,求你。哪怕你恨我折磨我,我不在乎,只要能看到你,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是么?” 莫离退后两步,神色又恢复平静:“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锦墨,你留不住我,不信我们走着瞧。” 不等锦墨反应,莫离提声叫:“赵大人。” 赵永昌推门施礼,只听莫离道:“继续用刑,直到他说出东西的下落为止。” “是。” “离儿。”锦墨拼命向前,欲靠近莫离离去的脚步,铁链哗啦啦响绷的笔直,他两眼通红,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放弃。” 莫离静了片刻,慢慢道:“赵大人。” “微臣在。” “听说,人的手指神经最敏感,锦帝昔日玩弄人心于股掌间,可让他尝尝什么叫做十指连心的滋味。” “是。” 莫离推开门,身后,一声闷哼传出,她脚步微微僵滞一瞬,头也不回的走了。 接连着几日,莫离都会派人去楚王府询问锦墨动静,赵永昌不敢怠慢,越发严刑拷打锦墨。 内侍回来禀报:今日赵大人使用拶刑,罪帝十指具断…… 今日用烙刑,罪帝身体无完好处…… 今日用夹刑…… …… 后来不说刑法,只言:罪帝昏过去几次…… 罪帝不能说话了…… 罪帝…… “圣上,若继续用刑,罪帝性命不保。”内侍跪在地上,手指抠砖声已哽咽:“圣上开恩……” 莫离盯着内侍头顶,半天,才道:“刘宇,若你知晓麒麟珠的下落,我可以让你主子多活两天。” 刘宇骇然抬头:“圣上……” 第575章 忠仆肝胆 莫离慢慢起身,走到刘宇跟前:“刘宇,你以为易容之后,我就认不出你么?这种烂招你主子已经用过一次了。” 刘宇两眼失神嘴唇哆嗦,忽而以头抢地:“长公主,小人愿以死代替主子受刑,求长公主饶了他罢!” 刘宇头磕在地砰砰只响,片刻,额头血肉模糊,他全然不觉,只苦苦哀求。 莫离手攥成拳,死死掐进掌心:“刘宇,早交出麒麟珠一日,你主子就少受一日的罪,你应该明白,我不会放过他的。” “不,圣上,主子他罪不该死!” 刘宇涕泪横流,和着血,脸上已经惨不忍睹,只忠心耿耿的神色有种豁出去的决然:“圣上,您当知,主子到今天地步心甘情愿,他不肯为自己辩解过一句话,皆因亏欠您,而不是亏欠月氏!” 莫离冷笑:“什么意思?” “先皇并非主子所害。圣上,主子在长公主府的时候,您日日与他相处,他有没有害您之心,您最清楚不过!主子幼年受苦,您也清楚。 觊觎昭玥江山的是尚王爷而非主子,他们父子恩怨,主子不过是想报复尚王爷而已。 请圣上仔细想想,除夕逼宫之前,主子何曾做过半点对不起您的事?就算没有主子,以尚王爷当时权势,照样戕害先皇乾安,照样逼宫,您的储君之位照样坐不成。 主子唯一对不起您的,便是写了那本请旨更换储君的奏折。” “胡说!”莫离大怒:“我父皇遇害,难道不是锦墨和悔之串通下毒才造成的么?!” “不是!”刘宇毫不畏惧莫离咄咄迫人的气势:“下毒给先皇,是尚王爷命令悔之公主和王御医做的,和主子无关。 尚王爷野心勃勃经营多年,杀韩相瓦解保皇势力,下毒逼宫是早就定好的计策,主子只顺水推舟,没有揭穿而已。” 第576章 借刀杀人 刘宇跪前几步:“主子觉得亏欠于圣上,是因为的确和悔之公主达成协议,一旦尚王爷逼宫造反事成,悔之公主取您而代之储君之位,主子再命戍卫营和影楼控制住尚王爷,以泄多年积怨! 主子和悔之公主也的确私下定好婚约,共享昭玥江山社稷,可是那时候……主子并不知自己情根深种……” 莫离摇头:“一派胡言。” 刘宇急声道:“圣上!您恨人害死先皇,又可怜悔之公主,把所有过错归结于主子。可是您想过没有,当初,不管主子做什么与不做什么,尚王爷逼宫造反的结果是注定的! 当初您荒诞,全无储君气势,现在您依旧昏晕,我为主子不值! 枉他舍身救过您,枉他刚刚登基放下朝政不管跑去宁安,枉他内功耗尽回来后大病一场,枉他两军交战时处处退让,枉他明明在占上风的时候排众议于护国军合营,枉他在阔邺北朔战场甘受韩将军调遣并以您为先,枉他把江山拱手相送,枉他惊世之才,倾半生心力付诸东流,江山月氏坐得,为何他就坐不得?!” 此话犹是大逆不道,刘宇说完,高抬起头颅,狠狠往地上一撞,竟是等不得莫离杀他! 莫离一脚踹开刘宇:“想替你主子偿命,没那么容易!” 莫离高高在上逼视刘宇:“你懂什么?若不是你主子迷惑悔之勾起悔之野心,我父皇岂会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毒死?! 若不是你主子将个人私怨置国家之上,御林军三千人,就不会全数尽死! 明明是你主子自己想做皇帝,悔之落到他的掌控中,迟早也是死! 若不是你主子祸乱宫廷朝政,阔邺北朔就不会趁机犯我边境,承泰死在战场上,你知道他死的多惨么?! 顺水推舟,没有揭穿而已,说得轻巧! 刘宇,你主子借刀杀人,招招杀人不见血,这么多的人命,你敢说和他全无干系?!” 第577章 高人造访 一字一句一个死,莫离说的辛酸悲愤:“便是亲手将他杀了,也消除不了我心头之恨!受点刑算什么,是他活该!” 命人将刘宇监管起来之后,莫离再想不到,居然又有一位不速之客入宫拜访她。 风,贴着窗棂呜呜呼啸,锦帛纱窗啪啪作响,冬寒,夜漫长。 寝殿内室里笼着地龙火盆,莫离裹着银狐被子,缩在圈椅上半天不动。 茜纱宫灯里面淡红烛火摇曳,明明温暖的颜色,反射在莫离眼眸里,并没有丝毫暖意。 楚王府的刑房,应该没有生火罢——不知他,熬得过熬不过这样寒冷的夜? 或许是风太大,将什么东西吹掉在地上,发出闷闷的轻响,终于惊动发呆的莫离,她怏怏伸手,从案几上堆积如山的折子里抽出一本。 必须今晚批阅完所有奏折,可是莫离由身至心疲惫不堪,已经三更天,折子只看完一半。 没有人催促莫离休息,宫女们怕她,没有召唤尽量不靠近内室半步。 莫离神思游移,感觉有人影进了内室,并不刻意去看,只命:“倒盏茶来。” 水流声过后,有人走近案几:“姑娘请用。” 却是苍老男声,莫离倏然抬头,失声道:“是你!” “正是贫僧。”青云白须飘然,姿容有如神仙,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莫离姑娘,久违了。” 莫离眸光波澜逐渐平息,归于寂静:“来者便是客,大师请坐。” 反让青云惊讶:“姑娘好定力。” 莫离站起身,亲自给青云倒一盏茶,放于案几上。 青云方在案侧另一把椅子上落座。 他灰布袈裟,于布置奢华的皇宫寝殿中丝毫不限唐突,真正随遇而安,自在随缘。 莫离并不追究皇宫护卫和寝殿外面的宫女们任青云擅闯宫禁如无人之境。 青云是锦墨的师傅,锦墨武功尚不低,当世能挡得住青云的,怕还没有。 第578章 奉陪到底 莫离开门见山:“大师突然登门而来,是讲佛还是化缘呢?” “姑娘果然是爽快人,贫僧为爱徒锦墨而来,还望姑娘给贫僧个面子,手下留情。” 莫离淡淡道:“大师自己去救徒弟岂不省事。” “姑娘,贫僧已经去过楚王府……”青云低叹:“可惜锦墨为情所困,身在哪里都如处牢笼,便是强救出来,亦于事无补。锦墨他……不肯听贫僧的。” 莫离嗤的一笑:“这可奇了。人是我抓的,无缘无故大师让我放他,无异于虎谋皮。” “贫僧亦觉唐突,所以并不求姑娘放人。” 青云直视莫离的眼睛,目光灵慧,似可看透人心:“姑娘当知锦墨性子硬,若强逼,恐怕难达目的,不如另寻捷径。” 莫离心突的一跳:“大师知道我和锦墨讨要东西?” “麒麟珠与凤凰锁相合,可回姑娘来的地方,这是贫僧告诉姑娘的,贫僧怎会不知。” 良久,莫离偏开脸:“便是交出麒麟珠,我亦不会让他活着。” “可是锦墨若死了,姑娘又去哪里寻找麒麟珠呢?贫僧年纪百岁,见太多世事变迁,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情’字最难解。或许姑娘认为自己已对锦墨无情,真无情,放下即解脱。” 莫离冷冷道:“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莫离是俗人,没有佛祖剔肉饲鹰的善心。” “阿弥陀佛。” 忽而,莫离站起身,笑道:“大师说的对,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还有一种活法叫生不如死,莫离受教了,就给大师一个面子。” 淡红光晕下,莫离的笑容无端端让青云打个寒颤:“执念太深,姑娘就算回去来处,亦不得解脱。” “锦墨不是骨头硬么?我奉陪到底!” 青云叹息着告辞。 莫离跌坐椅子上,只觉身在地狱中。 的确,心里仇恨太多她无法解脱,那么,大家一起下地狱吧,看谁熬得过谁…… 第579章 龙困浅滩 翌日,莫离下旨赦放楚军将领,并命人将内宫中一所僻静院落收拾出来,重新起名“温乡殿”,极其旖旎的名字,赐给罪帝尚锦墨居住。 锦墨全身没有寸好的皮肤,被人从楚王府弄出来,送到内宫温乡殿,躺在担架上扫见那个名字,唯苦笑以对。 ——莫离,是在折辱他。 成家立业,在古代,十八岁的离帝年纪已经不小,很多女人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当上母亲。 尤其皇家最看重血脉承接,莫离回帝京的第一天正式登基,便有大臣上折子提及大婚之事。 若承泰在,皇夫人选理所当然就是他,可惜他死了…… 接连几日,恳请莫离的择夫大婚的折子雪片样送进宫,莫离都以乾安大丧未过三年为推辞,置之不理。 然而还是有不少大臣知晓莫离从前好色荒诞的名声,从各自族里选出优秀子弟送到皇宫里,盼望一朝可得离帝青睐,家族荣耀鸡犬升天。 后宫中,如今就住着十几个美色少年,尽皆重臣子弟,家世一个比一个显赫。 皇帝为平衡大臣势力,政治联姻,有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属正常,即便莫离女儿之身,也找不出理由推诿。 这样敏感时期,锦墨被送回宫,且住在温乡殿,任是谁,都会猜测里面的暧昧内涵。 一时间满朝上下流言蜚语,有静观事态发展的,有冷嘲热讽看笑话的,亦有为锦墨不平的。 论私,锦墨是离帝的妹夫,论公,锦墨将昭玥万里江山拱手归还。 在阔邺北朔战场,在帝京城下,锦墨携十多万大军而隐忍不发,给足离帝面子,离帝却毫不留情,使锦墨沦为阶下囚还不够,竟用这样的方式羞辱,原楚军将领愤愤。 然,锦墨心甘情愿,奈何? 更可叹,那些士族子弟皆有公子封号,锦墨连这样的待遇都没有,宫中上下皆直呼他的名字。 第580章 苦守寒窑 曾经挥斥方遒威慑天下的帝王,沦落到男宠也不如的地位,别人尚可,殷兆勇接受不了,硬是辞了军职,花重金买通御林军统领李良,进宫做了一名普通侍卫。 锦墨自进宫,没有被离帝召见过一次,时间久,伺候他的宫女便不上心,温乡殿常常不见一个人影,锦墨重伤下不了床,想喝口水都不能够。 待殷兆勇见到锦墨的样子,沙场征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亦不禁落下泪来。 温乡殿名不副实,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内陈设简陋,大冬天,连个火盆子都没有,风钻进油漆斑驳的窗缝四处乱窜,屋里冷的像寒窑。 屋内侧,木床胡乱堆着破棉絮,上面躺着一个人,只盖着一层薄被,隔着被子就可看出他瘦骨嶙峋,只剩一口气了。 纵然殷兆勇事先已经打听清楚,亦不能相信床上躺着的人就是锦墨,拖着发软的腿慢慢靠近,只第一眼,殷兆勇扑通跪地,哭出声:“陛下……” 锦墨,曾经清隽英挺,引帝京多少佳人竞折腰,当初长公主一见倾心,昭玥朝堂云波诡谲因此而起。 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曾经拥兵数万,拿过国玺,写过诏书,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在月氏皇朝的帝王宗谱上,留下他外姓人的名字。 而今,锦墨的脸伤痕累累五官浮肿变形,那双手十指骨骼具断,弯曲成奇怪的形状。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殷兆勇哭唤很久,才微微睁开眼睛:“是……师弟么?” 只几个字,锦墨额头上虚汗泠泠,手随着胸膛起伏轻轻一动,便闷哼出声。 殷兆勇慌道:“是我,陛下,我帮您看看伤。” “水……” “是。”殷兆勇抹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在屋里找了一圈,才从窗户下面桌子上堆积的杂物里找到一个破口的水壶。 晃动一下,还剩了些水,也不知是哪天的,正犹豫着,又听锦墨喘息低唤:“水……” 第581章 心割给她 殷兆勇只好提过来,将壶口对准锦墨干涸起皮的嘴唇,一滴一滴喂给他。 喝了几口水,锦墨似稍有了力气,问:“离儿让你来的?” “不是。” 光影在锦墨长眸里一点点暗了下去,闭上眼,再不说话。 殷兆勇望着他蜷缩的身影,只觉无能为力。 咬咬牙,鼓起勇气,仍旧停顿片刻,方才慢慢的掀开盖在锦墨身上的被子。 入眼,瑟缩。 锦墨只穿一层单衣,尽皆被血染透,因时间久了,黑色的血结成痂和肌肤粘连在一起,可想而知,身上已经无完好的肌肤。 殷兆勇默默的擦去再次涌出眼眶的眼泪,从怀里掏出伤药给锦墨治伤。 衣服从锦墨身上慢慢的剥下来,结痂的伤口被揭开,鲜血淋淋惨不忍睹,锦墨咬牙一声不吭,殷兆勇反倒紧张出浑身大汗。 见锦墨因为疼而抖成一团,尹兆勇终忍不住问:“为了她……值得么?” 锦墨淡笑:“值……我愿给她一切,受点疼算什么,心割给她又何妨。” 殷兆勇明白自己说任何话都是无用了,愣了半天,又道:“陛下……” “我已不是皇帝了。” “……师兄,总归我的命是你救的,不管什么时候,只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为你闯。” “我不会后悔。” “什么?” “我不会再后悔,以前错过一次,这次我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不会后悔,更不会离开离儿。你不用为我担心。” ……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锦墨龙困浅滩而甘之若饴,殷兆勇劝服不动,只好撩开此话不提。 锦墨身上鞭伤,杖伤,烙伤层层密布,重刑之下大腿骨骼严重受损,身上肌肤更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尤其腹部有一道极深的疤痕,像是用刀子割开,又用什么东西缝合,因为没有彻底痊愈,用手触摸周围一圈微微凸起,显得十分诡异。 —————————————————— 今日更完。 第582章 古怪主仆 锦墨受刑,无人为他施药诊治过,他自己更不可能有机会为自己缝合伤口。 殷兆勇突想起,十一月十一日,锦墨走出城,向莫离呈献玉玺下跪的时候,动作便有些僵硬,难道那时候他已经受伤了? 思忖着,殷兆勇敷药的手顿住。 锦墨立刻察觉,吃力的扯薄被一角盖住腹部,淡淡道:“师弟,我累了,明日再上药罢。” “啊……是。”很明显,锦墨不愿提及腹部伤口来历。 殷兆勇识相的收起药:“那你睡一会,我去收拾屋子。” 怕连累锦墨,殷兆勇放下架子去求李良,说要在温乡殿当差。 李良出征过阔邺北朔战场,对锦墨和殷兆勇十分熟悉。 一个是昔日帝王下场凄惨,一个是将军辞官进宫服侍旧主,李良颇为同情,索性做个顺水人情点头同意。 自此,殷兆勇就在温乡殿照顾锦墨起居,俨然以锦墨专职侍卫自居。 李良睁只眼闭只眼,别人自然不多事,他们师兄弟两出入一前一后如影相随,竟成宫中独特一景。 锦墨养伤不到一月,便坚持下床活动,且不提皮肉之伤如何,只两条大腿几乎被打断,即使能下床也是一瘸一拐,待能走出温乡殿的院子,殷兆勇更是拦不住他。 除了殷兆勇,没人知道锦墨每走一步路,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锦墨从不让殷兆勇搀扶,任何时候,都是脊梁笔挺,保持尊严。 他一天比一天走的远,去御苑,去各条宫道,去莫离可能经过的宫禁之中任何一个地方,回回失望而归,第二日,又重新开始。 天寒地冻,夜里,隔着布帘,听里间床铺上辗转难眠,不停翻身的声音,殷兆勇无数次想求他放弃,又无数次隐忍下来——或许,有所期待,对锦墨来说是种仁慈。 没有人在锦墨跟前说及莫离所作所为,殷兆勇也没有。 第583章 好色多情 锦墨不知道,此刻的莫离,不仅以铁腕冷血威慑朝纲,并以好色多情倾绝后宫。 除过登基之初,大臣们送进宫的十几个士族子弟外,现皇宫更有伶人乐伎伴驾,莫离名声比做长公主时更盛。 锦墨的心被占满,眼睛只顾追寻莫离芳踪,他看不到那些艳服锦衣峨冠广袖横行宫禁的俊秀少年。 那些少年们亦看不到锦墨,他们忙着邀宠吃醋,一个瘸了的,满脸伤疤,穿戴简素的男人,在这锦绣浮华的宫禁中,毫无竞争力。 有些事,终究瞒不住。 锦墨数次闯睿和宫求见莫离,皆被侍卫拦住,腊月二十三小年,宫中祭灶君,之后有庆宴活动。 宴会摆在百花殿,静夜里传出歌声在皇宫上空绕梁不绝。 听到隔壁起身穿衣的动静,殷兆勇从床上爬起来,进里间,见锦墨已穿戴整齐,不由慌了:“圣……师兄,你去哪里?” 锦墨道:“离儿今夜不在睿和宫,我去看看,指不定能遇见。” “何必呢,她一直不曾召见你,便是不愿见面的意思,你们之间恩怨太深,不是一日两日可了结的,你再等等,慢慢的她想通了自然会见你。你这会过去,她若是生气了,反而不好,师兄,你听我说……” 殷兆勇唠唠叨叨的劝说中,锦墨束好头发,抬脚往外走,又突然停住:“师兄,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吓住离儿?” 锦墨脸已消肿,只是原先落下鞭痕留下一道道褐色印记,且因为身体受损严重,一月时间太短,未曾调养过来,即使穿着冬天的棉袍,亦可看出身态瘦骨嶙峋。 现在的锦墨已全然不复当初的清隽俊朗,然而对上他患得患失忐忑眼神,殷兆勇不忍说实话:“不会……” 话音刚落,锦墨抬脚走到外间门口,一推门,寒风刺骨涌进屋,殷兆勇打个寒颤,赶忙随便抓件衣裳胡乱穿上,匆匆去追已经走远的锦墨。 第584章 竞相邀宠 悠长宫道两边,无数宫宇楼阁似巨大的兽,张开獠牙大嘴吞没白天的喧嚣繁盛,人在其中微渺而不足道。 寂寥的夜里,从百花殿传出的歌声妖媚如蛊毒,吸引人的脚步朝它靠近,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心知那里或许就是地狱,却无法停止。 越临近百花殿,宫灯花饰越多,内侍宫女们来来往往传递佳肴美酒,她们忙着伺候帝王和新贵,没有人在意罪帝尚锦墨踏上大殿台阶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踌躇。 还是不顾一切的,不顾一切的踏进门槛,因为那是能够靠近莫离唯一的途径,是他唯一的光。 入眼,一阵眩晕。 锦墨亦是在昭玥皇宫住过的帝王,却不知昭玥皇宫有这样的奢华场所,极尽绮丽,极尽……荒唐。 大殿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宝鼎里燃着龙诞香,袅袅烟气缭绕婆娑纱帐,应时的水仙娇姿婀娜花香醉人,一切都似蒙着雾霭般的虚幻不真实。 大殿顶端,置一宽阔长几,四只立脚深深陷在风毛寸长的地毯中。 莫离青丝低挽穿着绣满牡丹的明黄裙裳,斜斜坐在地毯上,一手端着酒盏,一手揽着身旁美少年的腰身,正与他说着什么,微微仰脸笑着,眉角眼梢道不尽的风流慵懒。 大殿里美男如云,围着莫离或坐或卧,他们穿着轻薄露骨的衣裳,用最诱人的笑脸,最献媚的姿态,最魅惑的眼神,用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向昭玥帝王表示臣服。 美酒一杯杯抵到莫离嘴边,请她喝下,他们红润的嘴唇轻拂莫离的脸颊,他们一声声的唤着:“圣上……圣上……”竞相邀宠,请离帝眷顾。 殿侧,绝色的乐师弹奏丝竹,****乐声似一根根看不见的丝,可拨动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有少年在跳舞,赤足而歌,舞姿妖娆,唱:“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手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第585章 嫉妒狂潮 一曲歌舞毕,少年拨开围绕莫离身边的诸多美男子,藤缠树般在她身上揉搓撒娇:“圣上,檀奴唱的好不好嘛,您只和他们玩闹,也不管檀奴的嗓子都哑了,若再这样,檀奴以后不理您了……” 放纵如此,莫离毫无责怪之意,反而抱住檀奴轻哄低笑:“檀奴自然唱的好,别生气,朕给你赔罪好不好,以后定不会冷落了檀奴。” 她用锦墨从不曾见过的妩媚宠溺的笑容,亲自斟满一杯酒,自己喝一口,低下头,竟然嘴对嘴,将酒渡给檀奴,迟迟不肯分开! 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亲昵亲吻,一瞬间,血涌锦墨头顶,被嫉妒的潮没顶席卷。 锦墨不知自己是如何挪动自己双腿的,一步一步,那么的迟缓,那么的不确定,终于站到她的面前,做梦般虚弱询问:“离儿……你在做什么……” 眼看她慢慢的抬头,眼看她斜坐不动,眼看她轻启朱唇:“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丝竹乐声停止,突然来临的安静中,莫离厌烦的语气清晰,久久回荡在大殿。 锦墨仅凭固执的意念,方能坚持说:“离儿,你不能,不能这样待我……” 莫离嗤的冷笑,讥讽:“你算什么,也敢质问朕?” 锦墨心沉到底:“离儿……” 莫离忽而向左右诸多俊美男子道:“大伙都不知道罢,这位就是先前的离帝——尚锦墨。”她俯身在檀奴的脸上轻轻啄一口,调笑般的:“檀奴应该认识锦帝罢,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如何?” 左右哄然,有人惊讶:“锦帝?御驾亲征阔邺北朔的锦帝么?” 有人嘲笑:“什么锦帝呀,先已是废帝了,圣上竟容他继续住在宫里……” “你们看,他竟是个瘸子……” “他脸上的伤真丑,呀,可别吓着圣上……” “侍卫们做什么去了,怎么叫他进来了……” “快撵出去罢,圣上,别叫他饶了咱们的雅兴……” …… 第586章 践踏自尊 等诸人七嘴八舌议论完了,莫离淡淡道:“大伙知道锦帝为什么在这里么?” 诸人应声:“为何?” 莫离抬起下巴,玩味的目光看进锦墨的眼睛里,满不在乎的勾唇而笑,眼底却是冷然,一字一句说:“因为他是朕的男宠……锦墨,你说,是不是?” “陛下!”殷兆勇忍无可忍冲前,去拉锦墨:“我们走!” 但,锦墨一动不动,痴望莫离:“离儿……” 似哀求,似求饶,求她别太残忍,求她别将他最后仅剩的一点自尊踩在脚底下践踏。 莫离丝毫不为所动,漆黑的眼眸似世上最尖锐的刀子,捅进锦墨的心脏还不够,拔出来,再次手起刀落捅进去:“锦墨,你说是不是?” 令人窒息的沉默。 情急之下,殷兆勇险些哭出来,只哽咽着苦苦劝说锦墨:“陛下,我们走吧,走吧……” 大殿所有人的目光紧张的注视锦墨。 这些美少年,他们用身体取悦帝王,他们不曾上过战场不曾经历过厮杀不曾经历过生死,他们没有从死人堆里跌打滚爬过,他们甚至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在世人眼里,他们只是一些倚仗绣花皮囊攀附荣华富贵的寄生虫而已。 然而他们现在竟然堂而皇之的和锦墨置身同一个殿堂里,并光明正大邀宠于锦墨心爱的女人,这样的极致羞辱,教锦墨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当着这些下贱无廉耻的男人们,众目睽睽,莫离竟问他:“锦墨,你说你是不是朕的男宠?” 多么可笑的讽刺呵……他竟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这样恨他,这样恨他! 锦墨手攥拳,额头迸出青筋,赤红了眼。 可是他没法子,没法子,自酿的毒已入骨,哪怕能挽回一点点,哪怕心爱的人肯给他一点点回头的机会,他亦不肯放弃。 锦墨闭目,叹息般的:“是……我是,是你的男宠。” 第587章 我是男宠 锦墨闭目,叹息般的:“是……我是,是你的男宠。” 殷兆勇悲呼:“陛下……” 大殿中只闻吸气声,空气倒流,心落尘埃。 便这样吧……把自己放到最卑微的地步。 锦墨惨淡而笑:“离儿,昭玥人人都知,我尚锦墨两年前便是你的男宠,如今依然是,你说过,我是你的——我是。” 自听他一声“我是……”,莫离便露出迷茫神情,似想不到锦墨肯这样折腰低头。 怎么会呢? 他一身傲骨铮铮,因何而丢失? 檀奴在莫离怀里不安的动了动:“圣上……” 莫离恍然梦醒,目中迟疑一闪而过,转瞬,鼓掌大笑:“好好好,锦墨果然审时度势没有让朕失望。大伙都听到他说的话罢?” 诸人凑趣应和:“天下都是圣上的,咱们自当也是圣上的。” “既如此,锦墨和大伙一起陪朕玩乐,岁月催人老,能乐一时且是一时。” 莫离偏开脸,亲吻怀里的檀奴。 乐伎们重又弹奏丝竹,诸多美少年重又陪着莫离饮酒嬉闹,有人起身跳舞,轻薄纱衣勾魂摄魄拂过莫离脸颊,她伸手去抓,落个空,抱着檀奴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方才的插曲仿若不值一提,锦墨的酸楚她看不到,或者不愿意看到。 殷兆勇悲愤交加,再三劝说锦墨离开百花殿。 可是锦墨中的魔似的,不顾四周不屑的眼神,挪动双腿,硬是找了处僻静地方席地而坐。 他透过千山万水的距离凝望莫离,看她和别人饮酒作乐打情骂俏。 牙齿咬破嘴唇,亦抵挡不住那千刀万剐凌迟般的痛楚,只能承受着——这皆是他该得的报应! 锦墨已经沦落至此,犹有人嫉妒,凭什么一个瘸子可以得到离帝特殊的待遇? 在座的很多人,甚至没有机会单独和离帝说过话。 第588章 色授魂与 明明大殿金碧辉煌繁华似锦,明明男色如云歌舞正浓,明明每一个人都比锦墨长的俊美,华衣彩裳将他对比的灰扑扑不存在般。 但每个人都可感觉到,离帝于锦墨之间隔着丈远的地方,即使目光不曾对视,她与他之间亦涌动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暗潮汹涌,仿佛大殿只剩她和他两个人,其他人尽皆成为陪衬背景。 诸多美少年无知气盛,终有一个按捺不住:“圣上,今夜在列的,皆有歌舞献上,听说尚公子昔日才气冠绝帝京,不如请他也使出本事来,让大伙跟着开开眼?” 一言既出,诸人的目光重又聚集锦墨身上,好奇的等着看笑话——以技悦人,最属低贱,昔日的帝王如今不过和他们一样了。 莫离亦看锦墨,等待他的反应。 良久,锦墨撑地站起身,抱拳低头:“我不会旁的,愿一曲箫音为圣上助兴。” 立刻有内侍送上一管玉箫,锦墨持在手,慢慢抵到唇间,四周一片恶意的讥笑声。 锦墨的手因重刑尽断,即使现在接好了,骨骼亦是扭曲红肿,看上去吓人。 围在莫离身边的男子无不绝色,每双手伸出来都是嫩如白玉赏心悦目。 锦墨那样一双伤残的手,如何配讨帝王欢心?又拿什么和他们争宠呢? 先时的戒备消除几分。 锦墨无视周围不屑的目光,垂眸按指,十指连心指抽疼。 箫音乍起,便如玉石破金铿锵激昂,又渐渐的婉转下去,壮士豪情,岁月催人,将军白头,美人迟暮,无不是世间盛艳到极致,转眼凋零的花。 只不肯死心,憋着一口气,杜鹃泣血等你重新回头展颜,只为了当初那一句:锦墨,我保护你。 色授魂与,痴迷至今…… 他的离儿截然道:“够了,今夜到此为止。” 箫音戛然而止。 莫离挥挥手:“朕累了,都下去罢,檀奴留下。” ——有些伤,终身不能愈合,揭开,只鲜血淋漓的疤。 第589章 虐了又虐 莫离甚至不愿再多看锦墨一眼,起身往大殿后面重重帐幔笼罩的内殿而去,诸多美少年识趣的大礼跪送。 锦墨拼劲全身的力气,方可对莫离的身影喊道:“离儿,我知道错了……” 他的离儿揽着檀奴肩膀,步履决然头也不回,一层层帐幔在她身后落下,如云如雾……终归于渺无,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玉箫从手中掉落地毯,亦被寸长的风毛遮蔽不见,锦墨凄绝伫立很久。 断送一生憔悴,不用几个黄昏,只消一夜就足够…… 锦墨被殷兆勇拽着走出百花殿,一路上失魂落魄,他不能相信,更难以接受,莫离竟当着他的面,与檀奴携手进了百花殿后面的寝殿。 锦墨努力的强迫自己不去想,莫离和檀奴之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因为一想,就会无法呼吸。 整个人浑浑噩噩,脑子空荡荡,他被不能接受的打击所击垮,宁愿就此死去,也好过被绝望的狂潮攫住心脏,那么难受,那么难受! 便是当初知晓莫离要和承泰成亲也没有的难受。 最起码,承泰值得莫离托付终身,锦墨也相信,莫离对承泰亦有情义。 可是檀奴算什么,那些男色算什么?后宫三千如云么? 谁都可以,莫离谁都可以接受,偏偏他不行! 眼前不停晃动莫离揽着檀奴肩膀同进寝殿的背影,锦墨眼睛刺疼干涸,如果他是瞎子看不见就好了…… 丧家犬般回百花殿,老天似乎从不肯怜惜他。 温香殿屋子门口站着两个打扮妖艳的陌生宫女,见殷兆勇扶他过来,娇笑施礼:“拜见尚公子。” 不止锦墨,便是殷兆勇都反应不过来:“你们是谁,谁教你们来的?” 两个宫女自顾自站起身,推开殷兆勇,一左一右拉锦墨进屋,一面解释:“奴婢们奉圣上之命而来,圣上说担心尚公子在宫中寂寞,特教奴婢们服侍公子呢。” —————————————————————— 今日更完。 这章节名起的……山水把自己写扭曲了…… 第590章 暴跳如雷 殷兆勇目瞪口呆,眼看两个宫女搀扶着锦墨进了门,慌忙跟上去,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也顾不上,尚未站稳,急吼吼的问:“你们真是圣上派来的?!” 宫女掩唇而笑:“那当然,要不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圣上的男宠啊。”又拽着锦墨的袖子讨好:“您说不是呀,尚公子?” 锦墨一声不吭,木头桩子般,任由宫女扶着进里间。 宫女回头,见殷兆勇不识相的跟进来,蹙眉娇啧:“你在外面守着罢,莫打扰了咱们的好事。” 殷兆勇终于反应过来,大怒上前,拉着两个宫女往外面拖:“滚滚滚!你们回去给月莫离复命,就说我殷兆勇说的,有本事,让她亲自来,这般折辱三番四次算什么,她还有没有一点人味啊!” 两个宫女被殷兆勇扔出寝室,亦恼了,骂骂咧咧:“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辱骂圣上,不要命了么?” 殷兆勇气的两脚乱跳,撵出去嘶吼:“老子就是不想活了,你们回去告诉月莫离,让她来杀我,否则总有一天老子和她玉石俱焚,滚!” 两个宫女连滚带爬的吓跑了,殷兆勇犹不能平息心头怒火,在院子里又是踹树,又是砸东西,狠狠的发泄一通。 因担心锦墨,殷兆勇不敢再院子多做停留,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些再镇定些,稍稍能控制情绪,方才重又回屋。 一灯如豆,锦墨呆呆站在屋子中间,殷兆勇和宫女闹成那样,至始至终,他不曾出声过。 殷兆勇走到锦墨身后,挠着头,小心翼翼的赔笑:“师兄,你莫听宫女们胡说,圣上她是一时糊涂,回头想通了,定会为今日的事后悔……你,千万想开些……” 锦墨的背影单薄且寂寥,短短时间里,挺直的脊梁佝偻下去,映着微弱烛光,他全身都在颤抖,且越抖越厉害。 殷兆勇唬得连声呼唤:“师兄,你说句话啊,师兄,你别吓我……” 第591章 一败涂地 锦墨慢慢的,慢慢的挪动双腿,脚步蹒跚蹭到床边,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良久,才道:“师弟,离儿她,她不肯要我了……早知道,还不如死在战场上,承泰,比我幸运……” 极其平静的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坦述一个事实,可是听在殷兆勇耳里,无比惊心动魄。 从未听到过锦墨如此消极的声音。 即使当初锦墨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被人看不起,被父母所厌,成为父母报复对方的发泄武器,即使尚世胜,白妙心,刘氏,尚御城,甚至楚王府任何一个家奴都可对他颐指气使,即使他在最低谷时期,被尚世胜出卖,喝下长公主的软筋散,禁锢公主府不得自由,即使影楼开创之初,万事艰难,即使距离复仇目标那么远,永远不可抵达般,锦墨,亦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此刻的锦墨,斗志全无。 殷兆勇犹记得,多年前大火烧红了半座山,全家惨遭灭门,他徘徊生死一线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白衫少年,如天降之神,朝他伸出救赎的手。 犹记得,那时候他遭遇家族惨变后寡言消沉,虽然后来拜入青云门下学武习艺,亦曾无数过想到自戕追随逝去的亲人。 ——是锦墨,比他年纪小,比他身世更可怜,却用一句话救他出苦海:“师弟,失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承受失去的勇气,那才是真正一败涂地。” 而今,殷兆勇仍旧讷于言表,唯有用锦墨当初说过的话,反来劝说他:“师兄,失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承受失去的勇气,那才是真正一败涂地……” 锦墨赫赫涩笑:“我已经,一败涂地了……” 昏黄烛光摇曳,有亮色的水痕顺锦墨脸颊而下,很快隐没于衣襟中,隐入衣襟瞬间不见,令殷兆勇几疑自己看错,。 锦墨的样子似疲惫极了,幽幽叹息一声,别过脸和衣而卧。 第592章 一夜白头 殷兆勇张张嘴,犹豫着止声,默站良久,听锦墨呼吸渐渐平稳,才放下心,替他盖上被子后,亦回隔壁床上躺下。 却怎么也睡不着,闭目养神静听动静,一夜,锦墨连翻身都不曾。 翌日,殷兆勇早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锦墨,掀开布帘,不由呆住。 锦墨仍旧好端端的在床上躺着,甚至昨夜躺倒的姿势都未变过,被子盖在身上,褶皱依旧——只,头发尽银色,一支乌木长簪结于发顶,黑与白泾渭分明,尤显触目惊心。 殷兆勇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木怔怔走到床边,伸手,拔下锦墨头顶的乌木发簪。 锦墨感觉动静,侧了侧身,满头银发随之扑散开来,根根从头白到底,竟是一夜之间心血耗空,三千银丝结成密密麻麻纠结不开的网,将他自己缠绕其中,终是作茧自缚。 殷兆勇心下大恸:“陛下,你这是何苦?!” 锦墨慢慢的睁开眼,兀自不解:“师弟,你……”一偏脸,映满目仓笼,抬手捻几缕银发微微的笑了起来:“这有什么……我便是白了头,离儿亦不会在乎罢,她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殷兆勇哭的说不出话来。 锦墨再未走出温香殿一步。 院子里一棵梧桐在寒风中瑟瑟,那仅有的几片枯黄叶子怕也是留不住了,锦墨一日日对窗独坐,似等待着什么。 一天天过去,锦墨脸上鞭伤颜色越来越淡,但是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追问殷兆勇:“今日好点没有?离儿能认出我罢?” 他几乎不说话,夜里天一黑便睡下,听到远处有丝竹乐声,亦不会执拗的跑出去寻找是否有莫离在。 殷兆勇空自担心也无用,不管说什么,锦墨全然不理会,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进不去。 新年除夕,是乾安帝驾崩的第三年,宫中没有燃放烟花爆竹,无声无息的过去。 大年初一,天不亮,殷兆勇就被隔壁的动静惊醒。 第593章 超然意态 大年初一,天不亮,殷兆勇就被隔壁的动静惊醒。 爬起来一看,锦墨竟在用凉水沐浴,满满一大盆水,不知他如何弄进来的,也不知已经洗了多久。 屋里本就冷的像冰窖,锦墨赤裸坐在大木盆里,白里透青似结了霜的肌肤衬着受刑后落下的一道道青紫伤疤,看上去十分可怕。 殷兆勇慌忙上前,把锦墨从水里捞出来:“师兄你疯了么!身子才好一点,洗冷水澡做什么?” 锦墨并不辩解,任凭殷兆勇给他擦干身上水渍用被子包住,方才指着桌上,道:“我穿那件。” 桌上放着白色袍服,宽大广袖,领口绣着黑色繁复的缠枝莲花图案,其余中衣衬衣配饰皆全,且是簇新的。 殷兆勇知道,锦墨当皇帝时,身边的影楼杀手全被编入御林军,如今莫离当政解散了原先人手,只那些影楼杀手对锦墨忠心耿耿。 即使锦墨困于宫中,亦有不少人愿为他卖命,只消一句话,莫说送东西进宫,便是闯宫劫人亦不是没有可能,几件衣裳而已,不值什么。 殷兆勇当下不多问,帮着锦墨穿衣。 锦墨暖和过来,脸上褐色鞭伤经过休养已经消肿,颜色也比起前几日变浅很多,若不细看,很难看出曾遭受过怎样的折磨。 奇怪的是,新衣在身映衬锦墨一头银发浑然天成,昔日锋芒收敛,他的俊逸不再咄咄逼人,仿佛想通了什么,神色间多了几分超然的意态,身形虽消瘦,依旧挺拔。 殷兆勇疑惑起来,因为他深知锦墨性情,一旦认准一件事,必全力以赴甚至不给自己留余地,说好听了是执着,说难听便是死心眼。 锦墨与莫离之间的纠葛,殷兆勇从头至尾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阔邺北朔进犯边境,锦墨要与护国军合营时,他没有反对;所以莫离发兵帝京,锦墨在朝堂上说出退位投降时,他没有劝阻;所以莫离送给锦墨宫女侍寝时,他比锦墨更愤怒伤心。 第594章 一无所有 亲眼看着锦墨一步步沦陷,倾尽所拥有,人和江山,拱手送到莫离面前,直至最有一无所有。 殷兆勇只能任由其发展,总想着,不到最后,说不定有转机。 ——这些年,锦墨活的太累太沉重。 尹兆勇希望锦墨心愿得偿,因为莫离是唯一一个能够让锦墨卸下厚重面具,显露本性的人。 腊月二十三小年,莫离无情决绝,锦墨一夜白头,殷兆勇终于意识到,锦墨和莫离,是真的走到头了。 他们中间横亘的东西的确太多,若说是缘,也是孽缘。 锦墨消沉是预料中事,然,锦墨突然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淡然神情,殷兆勇折实担心。 “师兄,你要离开皇宫么?”事到如今,殷兆勇强迫自己往好处想。 锦墨微微颌首:“是。” 殷兆勇追问:“真的?什么时候走?” 锦墨仍旧淡淡的神情:“再等一会,估计就有人来接我。” 殷兆勇先惊后喜,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太好了,师兄,你能想通太好了。从今往后咱们放浪江湖,再不要回来了,管谁做皇帝,都和咱们没关系。” 锦墨结好腰间的玉饰,坐回床边,再没说什么。 殷兆勇独自乐了一会,手忙脚乱的端木盆倒水,又将屋子重新收拾一遍,怕锦墨多心,讪讪道:“指不定咱们离开了,以后有人会过来看看……” 话说完,才知失言,忙觑看锦墨脸色。 锦墨不悲不喜,自受刑后住进宫,鲜少有的平和。 新年第一天,黄钟大吕齐鸣,恢弘庄严的乐声久久徘徊皇宫上空。 岁首朝贺,新年初一昭玥君臣举行朝会,文武百官向皇帝贺岁,因乾安帝大丧第三年,宫中没有大型歌舞百戏庆祝,祭祖告庙却是免不了的。 —————————————————— 关于是否虐过头的问题,山水不会为虐而虐。 提点一下,莫离的目的就是拿到麒麟珠离开,锦墨偏不让她离开,两个人僵在这个问题上,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莫离让锦墨彻底死心,并不是莫离无缘无故折磨锦墨。 如何让一个人彻底死心呢? ……剧情就成了这样。 后面虐的有点惨,已经埋下伏笔,大家有个心理准备,不过结局山水会努力让每位亲都能接受。 第595章 不出所料 殷兆勇本有出入宫禁的腰牌,他如走,极为方便。 只锦墨麻烦些,此刻皇宫内侍宫女御林军侍卫各司其职,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必须等到晚上宴请外藩使节,趁人来车往宫中警戒松懈,才有出逃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锦墨能想通便是最好结果,他说“一会有人来接”,定是已经安排人手接应,可不用等到晚上。 殷兆勇沉不住气,三番四次跑到门口张望,即便看不到接应的人,心里也觉欢喜。 ——锦墨终于肯走出自己结成的牢笼了! 天色大亮,远远传来三声炮响,大朝会结束,接下来按例是祭祖告庙。 一直坐在床边出神的锦墨忽然站起来,道:“师弟,我想起咱们离开帝京后需要银两生活,趁这会接应的人没有来,你找武进勇支些,拿到银两不用回宫了,直接去南城门等着我。” 殷兆勇犹豫:“你出宫,若是被发现怎么办?” 锦墨微微一笑:“放心罢,我已安排好了,你在南门外等着,若天黑后还未见我可直接联络师傅,他的本事你还不信么?” 殷兆勇大喜:“竟是师傅亲自接你,那好,我这就去找武进勇要银子。” 说着,大步往门外走:“师兄,那我走啦。” 锦墨点点头:“一路平安。” 屋子的门正朝东方,冬日晨光瑟寒,浅浅照见屋内。 细小的尘埃在空中沉浮飘移,锦墨就站在那雾光的中间,剪影棱角分明,似迷途的人终于找到宿命的归宿,他英姿沉稳,从未有过的坦然。 殷兆勇走后不久,果然不出锦墨所料,一队内侍和御林军侍卫奉离帝圣旨前来拿他。 离帝并未遵循昭玥惯例,新年大朝会后她下令取消祭祖告庙仪式,而是直接去了帝陵拜祭乾安帝。 第596章 乾安祭日 冗长的皇家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出帝京,锦墨被囚禁于封闭的马车上,他看不到外面情形,同样,外面的人亦看不到车内。 如此一来,反而放心,影楼刺客千余,楚军将领几万,纵有翻天覆地之力,然消息阻塞,没人会来多管闲事。 锦墨双手绑缚在背,窝在马车角落,勾唇笑了笑——离儿做事越发谨慎细心了。 皇家仪仗从北城门出京,行几十里,至乾安帝陵停止。 山峦如黛悠远起伏,一条宽阔的青石路尽皆被皇家仪仗队伍占满,只听华盖旌旗迎风飒飒,万余人,静寂无声。 锦墨被御林军推搡下马车,目光只朝着黄旗青骆方向远眺。 祭祀大事,月氏皇族都来了,包括被禁足在家闭门思过的月正玺,许多人前后左右将御驾青骆围得严严实实。 越过层层人群,终于看到着紫色翟服的莫离,她侧头对身边侍卫说了句什么。 侍卫匆匆朝后跑来,命令看管锦墨的御林军:“圣上有旨,着押人犯上山祭奠先皇。” 锦墨不等御林军发话,径直向莫离所在方向走去。 然莫离并未等他,转身先行。 莫离身后,皇族亲属近臣,近万名御林军侍卫持皇家依仪仗跟随。 锦墨腿伤未痊愈走路不方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追上莫离,只好兴叹,慢慢跟随队伍后面上山。 至帝陵行宫高大穹门下,莫离才停住脚步,又下旨意,只命思王敏王沈竹青梁寒山月正玺礼部官员及近身侍卫百余人入行宫拜祭乾安,女眷则全部留在山下烧香遥拜帝陵聊表追思,这也是昭玥惯例,怕惊扰先皇在天之灵的意思。 锦墨不在拒绝之列。 当初尚世胜于除夕夜发动宫变,锦墨顺水推舟篡位夺权,乾安二十一年新年第一天寅时,昭玥皇宫传出丧钟九声,莫离疯癫偷生半年后才逃出帝京,于峡谷中箭射锦墨,发誓要锦墨在她父皇面前以死谢罪。 ——今天,是乾安驾崩的第三个年头,是乾安的祭日。 第597章 人头祭拜 昔日狠誓历历在耳,锦墨自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后,便知他和莫离的路已走到尽头,便料定今日之事——莫离终要实践誓言了。 被侍卫押上祭台乾安行宫墓碑一侧,锦墨目光始终追随莫离,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多看莫离一眼是一眼,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他并不觉得悲伤,哀莫大于心死,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么,死亡对他来说是种解脱,且死于心爱人之手,上天总算对他慈悲一次。 昭玥自开国至今,以人头祭拜帝王尚属首例。 祭台上,两名刽子手站于锦墨身后,手中钢刀霍霍明亮,可清晰反射在场所有人的表情。 礼官无动于衷的唱祭词,莫离拈香拜祭乾安,三跪九叩尽皆发自真心。 父爱如山,有女不孝,便是将这昭玥大好江山讨回来,亦觉无言愧对。 思王敏王沈竹青肃穆神色中透着欣慰,月氏延绵后继有人,他们终可以向乾安在天之灵交代了。 月正玺目露精光,时不时扫视周围松树林,显得心不在焉。 在场的,唯一一个无法自处的便是梁寒山,昔日恋人之子就要死在面前,他不能拦,揪心般的伤感。 祭台四周松涛起伏,丧仪磬钟回荡远山,为祭奠仪式增添几分苍凉之感,冗长的拜祭仪式结束后,莫离转身,朝锦墨一步步走去。 她走的那么慢,目光似在看他,又似穿透他看到别的什么地方。 锦墨错眼不眨的盯着她的脚步,两丈,一丈,九步,八步……三步,两步……终于,她站在他面前。 自乾安二十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逼宫之后两年时间,整整七百三十日,她第一次主动的靠近锦墨——在他将死之时。 紫色的裙裾上面是玉带罗裳,再往上,是尖小的下巴,红唇如樱,鼻梁挺直…… 莫离的眸漆黑,眉毛浅淡疏长,锦墨用目光描绘了一遍又一遍,似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永远记住。 —————————————————— 今日更完。 第598章 死性不改 莫离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落在锦墨身上,骤见他发如雪,瞳孔猛的紧缩。 昔日情人,终于走到绝路,锦墨痴缠的目光融化不了莫离心中坚冰。 莫离在刹那震撼之后,又恢复淡漠表情。 只不过人之将死,且死在先皇灵前,莫离给了锦墨最后体面:“松绑。” 刽子手脚麻利的松开绑缚锦墨身上的绳索,他身上白色袍服缓缓平展开,于寒风中起伏。 莫离穿越之初,看到锦墨第一眼时,他身上所穿袍服和此刻白色锦袍一模一样。 远处,松林颓绿幽深,映衬锦墨袍服和披散在肩的满头银发无比刺眼。 莫离怒叱:“锦墨,你死性不改好心计!还想诱我上当么?!” 锦墨苦笑以对:“离儿,事到如今,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 莫离广袖朝后一挥,思王敏王沈竹青等人识趣的退下祭台,背身而站。 曾有过一段孽缘两个人,如今势同水火刀戈相见,对一个即将奔赴黄泉的昔日恋人,莫离没有心软。 只冷笑:“锦墨,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便是你这副至始至终无辜样子,口口声声说错了,但在你心底,你何时认过错?!是呵,你文稻武略惊才绝艳样样高人一筹,你玩弄人心于股掌,何曾在乎过别人的感受?! 锦墨,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傻子么? 别以为,护国军过仓江,你令楚军佯败退守陵县我会感激;别以为,护国军夜袭陵县,你围而不攻我会感激;别以为提出两军合营,你推荐承泰为帅我会感激;别以为在阔邺战场,你处处替我树立威信我会感激;别以为,你拱手让出昭玥江山我会感激! 尚锦墨,你何时将我放在眼里过?!何时将我当成平起平坐的对手?!” 锦墨怔怔:“离儿,你都知道……” —————————————————— 开始你们嫌不虐,要求虐,现在虐了,你们又心疼,唉…… 第599章 以死谢罪 “是,我知道,你越是退让,我越是恨你。锦墨,你写信说我二皇叔三皇叔自戕,便是要激怒我发兵夺位。你算好阔邺北朔趁火打劫,又故意向我泄露消息,是想在阔邺战场上让我回心转意。锦墨,你算计来算计去,无处不用心机,总有你算计不到的地方!你想不到我已与承泰订婚,你想不到我喜欢上承泰!锦墨,承泰死了,纵你将昭玥江山送还与我,其实我并不稀罕!” 这一字一句,抹杀锦墨所做的全部,无论他怎么用心挽回,无论他倾尽全部,无论他把自己放在如何卑微的位置,即使他现在要死在她的刀下,她仍觉不够解气! 原来,从头至尾,她不是不知道他的付出,而是清醒的断绝了给他重来的机会。 原来,纵然他肯付出性命,也换不回她的原谅。 一腔真心捧上前,被她轻蔑践踏,真是一步错,永无回头路! 锦墨惨淡而笑:“离儿,你比我心狠无情……” “那是因为,你不值得我留情!” 莫离冷冷的看着锦墨:“当初我们赛马,你让我一局,我算你赢,现在可以答应你个条件,不过……我也有个要求交换。” 锦墨缓缓摇头,长眸里一片死灰:“离儿,我还是死了的好,只我活着一天,今生今世,都不可能还你麒麟珠,都不能……眼睁睁放手让你离开……离儿,我做不到……做不到。” 莫离气极:“锦墨,你信不信我将你千刀万剐!” “我信……”锦墨赫赫笑出声,声音悲楚如呜咽:“你发过誓,要我在你父皇面前以死谢罪……离儿,我成全你。我死之后,你还可将我挫骨扬灰……我死了……又有什么法子阻止你离开呢……” 莫离倏然闭上眼睛,她不能再看锦墨,她不能对不起死去的父皇和承泰! 这样的离别太过煽情,绝非她所想象。 莫离后退一步:“刽子手,执刑!” 第600章 行刺帝王 莫离后退一步:“刽子手,执刑!” 锦墨身后,两名刽子手抱拳称“是”,缓缓举起手中钢刀,森光闪闪,莫离转身…… 松涛起伏,两点不寻常的光出现松树间隙。 “离儿,闪开!” 锦墨惊吼声中,祭台下的思王敏王沈竹青梁寒山错愕回头,魂飞魄散:“圣上!” 离祭台不远的松树林里,亦是两声惨叫! 但已经来不及,莫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回头,两支箭羽带着疾风从松树林那端朝她射来。 寸寸逼近迅疾如电,尖锐的铁质箭头在瞳孔中迅疾放大,莫离愣在当场,做不得任何反应。 突然被重重的人撞了一下,莫离踉跄,锦墨抱着她转身扑地。 身后,刽子手手起的刀落控制不住手势,眼看就要砍在莫离身上。 电石火光间,锦墨再次翻地打滚,一刀砍地,溅起火花,另一刀砍进他的肩膀,入骨噗的一声响。 这一切同时发生在眨眼之间,御林军离的太远,赶不及过来,思王敏王沈竹青梁寒山皆无武功,慌张之余大声喊着“御林军救驾!” 已有御林军侍卫朝松树林那边冲去,有人从树上掉下来,亦有更多的蒙面刺客见势不妙,索性跳下树,和御林军侍卫拔刀相向。 莫离终于反应过来竟有人行刺她,挣扎着想把压在她身上的锦墨推开,锦墨闷哼:“离儿……别走……” 他的头埋在她的肩头言语含糊,莫离惊怒之下越发的用力去推:“起来!” 手胡乱推搡着,终于将锦墨推到一边,莫离坐起身,却觉得不对,低头去看,双手满是血,不由懵了。 这厢思王敏王沈竹青梁寒山月正玺,还有穆青穆耳慌慌张张跑上祭台,围住莫离七嘴八舌的问:“圣上没事罢?可曾受伤?” 莫离喃喃:“我没事……” 她盯着躺在旁边的锦墨,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601章 信念坍塌 锦墨白袍全是血,他的银发和一边脸被地上的血染红,另一边脸煞白,而原本应该在刽子手手里的刀斜插在他肩头,血顺着刀口汩汩流淌,人已是长眸紧闭无声无息。 只是一只手仍旧攥着莫离的一只手,莫离抽了几次都抽不开,被可怕的预感攫住心脏,她张张嘴:“锦墨……” 锦墨没有应声。 莫离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生了什么事?锦墨要死了么? 因大部分御林军尚在行宫穹门外候命,并不知乾安帝灵前发生什么事,跟随进来祭祀的侍卫不到百人,冲入松林和刺客混战一起,刀剑横飞,血肉飞溅,厮杀惨叫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那么的不真实。 而思王敏王沈竹青梁寒山穆青穆耳急切焦灼的面孔亦像是隔着一层雾,他们张着嘴喊叫着什么,莫离听不清。 锦墨就躺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要离她而去了么?乾安,承泰,韩相,阿如,现在轮到锦墨了…… 两年时间,七百三十天,天天活在仇恨中。 曾经那么的想让锦墨死,恨不得千刀万剐食他肉饮他血,可是等到他呼吸微弱,奄奄一息的时候,莫离无比悲伤——这并不是她所要的结局。 他为什么要救她? 莫离不明白,留她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纵江山万里,万民朝拜,又有什么意思? 当仇恨消失之后,一直以来,支撑她的信念坍塌,全身力气瞬间泄尽,以后……她该怎么办? 侍卫抵挡不住刺客攻势,已有十余名刺客杀上祭台,浑身是血的御林军侍卫追上来,拼死抵挡刺客靠近莫离。 穆青穆耳亦抽刀冲前。 还有思王敏王沈竹青挡在莫离前面,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徒劳罢了。 眼看刺客越逼越近,梁寒山疯了样拉扯莫离:“圣上快走!” 昏迷中的锦墨手慢慢的松开,莫离的手保持往外抽的劲力收不住,恰好撞在斜插在他肩上的钢刀锋刃口,掌侧突然的锐疼惊醒她。 第602章 成王败寇 意识比动作更快,莫离摸上去抓住刀把,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咬牙将刀从锦墨肩膀拔出来,他的血喷在她脸上,莫离恍若心被掏空。 只此刻局势容不得她退缩,咬牙,一翻手将刀架在月正玺的脖子上,冷笑:“堂兄,叫你的人退下!” 月正玺大惊失色:“圣上什么意思?” 思王敏王回头而望,亦是惊呆:“圣上!” 可是已经逼近,眼看只有几步就要攻到莫离跟前的刺客脚步明显迟疑,莫离越发笃定,将手中刀往后一紧:“想活就别废话!” 月正玺的脖子霎时一道血痕,连声惨叫呼疼:“是,是,我叫他们退下……都退下!” 十余名刺客收步,方才临危尚不惧的思王,顿时煞白了脸色,指着月正玺:“逆子!” 所有刺客停下手中剑,局势骤然逆转,侍卫挥剑,斩杀祭台上的刺客。 眼见计划失败,成王败寇,行刺皇帝是死罪,月正玺表情几近扭曲,十分的不甘心。 只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忽而叫起来:“父亲,儿子没有错,儿子也是月氏血脉,只要杀了月莫离,这江山就是咱们的!父亲,我才是您的亲生儿子!” 思王气的直抖:“死到临头你还不认错,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莫离任由他们父子争吵,手里的刀架在月正玺脖子上片刻不离,她脸上满是血,神色又是那么的暴戾,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狠手割断月正玺的脖子。 月正玺终于认命,一连声的哀叫:“父亲救我!”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纵然犯下滔天大罪,亦是亲情难以割断,思王扑通坐于地上,落下泪来:“先皇,臣弟造孽呵……” 这时,穹门外等候的侍卫涌进来,很快就将剩余刺客全部拿下。 第603章 还我师兄 局势刚刚控制住,一青衣汉子从穹门外朝祭台厮杀过来,手中刀横扫,一路卷起劲风招招都是玉石俱焚,即使御林军侍卫千百人,亦难以靠近他身,只得团团围住,往祭台方向退。 已有侍卫将月正玺绑起来,莫离持刀站在祭台上,冷眼看着殷兆勇越杀越近,凝声问:“殷兆勇,你要造反么?!” 殷兆勇抬头,牙呲目裂:“月莫离,还我师兄来!” 他说话分神,周围侍卫趁机涌上,只御林军大多都和他熟识,并未下死手,纷纷劝告:“殷将军,弃刀投降罢!” 殷兆勇腿上中剑,也只踉跄一下,咬着牙又往祭台上冲,侍卫纵是想留情,也是不可能了,眼看就要血溅当场,莫离终于发令:“都住手!” 侍卫停止攻杀,殷兆勇犹自握刀挥了几下,方慢慢的半跪地上,仍旧悲愤的瞪着莫离:“我师兄呢?!” 莫离并不理他,转身命人迅速抬锦墨回宫救治。 殷兆勇见侍卫们抬锦墨下来,连爬带跑的扑上去:“师兄!”见锦墨全身是血不应声,不由赤红了眼睛:“月莫离,你杀我了师兄!我要你偿命!” 怎奈周围侍卫时刻警惕他的动静,一见他又要发疯,立刻扭押住。 殷兆勇挣扎不开,破口大骂莫离心如蛇蝎狠绝无情。 莫离经过他身边,两眼空茫:“殷将军,我若真的狠绝无情,就好了……锦墨没有死,别咒他……” 冬日的光将莫离的影子拉得疲惫蹒跚无比悠长。 远山空幽,松涛阵阵,是谁在叹息死者已逝,留下活着的人,苦苦煎熬在这世上,进不得退不得? 莫离一夜夜的睡不着,总是梦见承泰。 第604章 回不来了 承泰在紫藤树下,眼睛亮如阳光:“离儿,我一定帮你得到想要的东西,来日回京,我定将护国军大将军令符双手捧在你面前!” 三军启程,承泰银盔银甲英英姿勃发,他翻身下马,将最尊重的礼仪送给他,身后,五万护国军似他的羽翼俯冲,给她最安心的承诺。 他征战归来,咧着嘴朝她笑:“离儿,我不苦……” 被拒婚,他隐忍委屈愤怒,叮咛:“您千万当心!” 她装疯偷生,他来救她,威武如战神,抓住她的手:“离儿,我们走!” 后有追兵,他挡她身前:“离儿,回去!” 他说:“离儿,把你的喜欢分给我一点,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我将是世上最好的丈夫……” 他说:“离儿,我只有你了……” 他说:“我们成亲,生几个孩子,等他们长大可以承担责任了,我们彻底隐退,就这样依偎着,坐在皇宫的大树下,数着天上的星星,看日升日落,听风过花飞,一辈子不分开。” 他说:“离儿,我喜欢你,毋庸置疑……” 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他的吻是那么甜蜜。 恋人之间的情话总是又痴又傻,以为天长地久一生一世是感情的必然归宿,可是,即使莫离已经尊为帝王拥兵数万,即使承泰武功悍霸痴情如许,当命运轮盘转动悲剧发生,才知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 莫离一夜夜的在梦里辗转哭泣——承泰,我想你…… 嘴角还残存着承泰的温度,醒来,泪湿绣枕,人已不在,唯有更鼓声声,夜如荒野,寂寞无涯。 如果承泰还活着,便不会这样生无可恋,如果承泰还活着,皇宫便不会这样空阔,如果承泰还活着,他不会让她哭,不会让她冷。 承泰最终一次出征,扬剑朝她笑,那笑容是莫离心里的阳光,他说:“等我回来……” 然而,天地黑暗,他回不来了…… 第605章 你怎忍心 承泰,承泰……你怎忍心? 你怎忍心中埋伏,你怎忍心身中数箭,你怎忍心把那样惨烈的一幕让我看到? 承泰,你怎忍心,从不伤害我,又彻底的伤我到体无完肤,于这世上孤零零苟且偷生。 承泰,你怎忍心让我时时刻刻思念着你,你却不在身边? 承泰呵承泰,一辈子那么漫长,让我如何熬得过没有你存在的岁月? 承泰,我已没有力气支撑…… 又是一夜更深漏长,寒风贴窗呜咽,昏黄烛火飘摇,莫离躺在偌大的龙床上默默流泪,檀奴蹑手蹑脚的进来:“圣上……” 隔着重重纱帐,莫离身影朦胧,动也不动:“什么事?” 哽咽的声音让檀奴踌躇:“圣上您怎么了?” “没什么……” “那个,尚锦墨醒了。” 半晌,莫离慢慢坐起身:“他说什么没有?” “没有。” “殷兆勇呢?” “殷将军要带尚锦墨走,他不肯。” “你下去吧。” “是。” 檀奴脚步磨磨蹭蹭,莫离不耐的问:“还有什么事?” 檀奴已过二十岁,仍是少年相貌,然而经过种种事,莫离不是过去天真的莫离,檀奴亦不是过去故作稚嫩的檀奴。 现在的他伪装揭开,对于莫离敬畏多于亲近。 昔日,檀奴给莫离下药拖延时间,才有后来的戍卫营兵变,尚世胜逼宫夺权。 然已经发生的事无法重新来过,幸好莫离又回京登基。 说起来,檀奴身世可怜,亦极有运气。 当初锦墨当皇帝,没杀他,如今莫离不仅不追究他下药之罪,且将他召进宫,好吃好喝的养着,檀奴感激涕零之余,便想着如何报答莫离。 阔邺北朔战场上,莫离与承泰之间所发生的事,檀奴不清楚,但他深知莫离与锦墨之间的纠葛。 ———————————————— 今日更完。 第606章 讨要绝杀 阔邺北朔战场上,莫离与承泰之间所发生的事,檀奴不清楚,但他深知莫离与锦墨之间的纠葛。 腊月小年在百花殿宴会上,莫离用他来刺激锦墨,现在,锦墨为救莫离受伤,莫离夜夜失眠,檀奴便想岔了,只当两人情意未断,找不到台阶下罢了,便想在中间斡旋。 总归,他是不可能得到莫离欢心,还不如教莫离得到所欢心的,也是他报答莫离重恩的一番心意。 何况后来锦墨所作所为,的的确确对莫离用情至深。 因此,檀奴壮胆讨好:“那个……尚锦墨其实……其实怪可怜的。” 莫离冷笑一声:“他可怜?檀奴,你竟为他说话。” 檀奴喏喏:“殷将军很生气,和他吵了一架,说……说他迟早死在您手上,他仍是不肯走。” “他是想日日相对折磨我……”莫离喃喃。 “圣上……” “总归由不得他……檀奴。” “是。” “听说有种毒药叫绝杀,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帮我弄来。” 檀奴失声惊叫“圣上……您真的要杀他么?” 莫离又慢慢的躺回床上:“你只管弄来,不该你问的休问。” “……是。” 檀奴轻手轻脚退出寝殿,在殿廊上站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叹口气,招手叫人送灯来,踏着沉沉夜色,又去了温香殿。 因为,绝杀,乃影楼密门毒药,唯锦墨可以给他。 ——莫离说无论用什么办法,应该是这个意思罢? 自大年初一祭奠乾安后,足足又过了半个月,莫离终于召见思王。 睿和宫两年内风雨飘摇,太多的事在这里发生,虽重新收拾布置过,已然面无全非,只想起往事仍教人唏嘘不已。 当年乾安帝和思王兄弟两人在睿和宫把酒言欢过,借酒消愁过,争吵翻脸过,昔日豪情壮志在岁月无情中渐渐消磨,只思王待乾安帝的一片忠心耿耿从未改变。 第607章 不堪重负 乾安是兄长,亦是帝王,是思王一生中最尊敬的人,如今兄弟天人永隔,他的儿子派人行刺乾安遗孤,现被拘禁于天牢,怕是保不住命了。 思王怔怔的望着殿首正中雕龙宝座,只觉人生无常,皇家事更无常。 莫离在大殿门口站了很久,没有出声打扰思王沉思。 思王不堪重负,脊背驼了,甚至进宫见驾来,身上黑色袍服都是皱皱巴巴,显见惶惶不可终日顾及不到礼仪。 不管怎样,月正玺终究是思王的儿子,父子血脉相连,儿子犯下忤逆死罪,白发人将要送黑发人,人生惨事,莫不过于此。 莫离挥挥手,左右内侍宫女蹑手蹑脚退下,她轻咳一声:“二皇叔。” 思王仿若梦中惊醒,回过头,犹带着茫然表情,半晌才想起施礼:“圣上。” 莫离忙上前扶住他:“二皇叔不要多礼。” 只半月,思王脸上皱纹丛生,仿佛老了十几岁。 莫离心下恻然:“二皇叔多多保重身体,如今月氏剩不下几个人,您是宗族长者,昭玥江山还要靠二皇叔辅佐呢。” 思王猛的捂嘴咳嗽起来,气喘吁吁脸挣的青紫。 莫离要替他拍背,被他摇手拒绝,好半天,才止了咳,后退几步,撩袍跪地:“圣上,臣生子不忠不孝,愧对先皇愧对月氏社稷,请圣上治臣的罪。” 莫离本要弯腰扶他,听他说完,慢慢站直身:“二皇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思王目光一闪,泪便流出来:“圣上,子不教父之过……圣上体恤臣不肯降罪责罚,但臣唯有一死,才可向月氏列祖列宗交代。” “二皇叔,您起来说话罢,这么着,朕心里也难受。” 思王犹豫片刻,磕头:“是。” 莫离在殿侧椅子上落座,见思王仍旧自责的样子,不免叹口气:“二皇叔,其实堂兄谋逆和您无关,您不用如此。” 思王犹疑:“圣上为何相信臣?” 第608章 未雨绸缪 莫离淡淡道:“朕早就发觉堂兄不对头了,护国军和楚军在陵县对阵,其时石将军写密信禀明边境险情,被堂兄截下后另复制了一封信,故意隐瞒西府消息,我和承泰就开始怀疑他了。那时候,二皇叔尚在帝京关押着。” 思王错愕:“圣上既然早知正玺忤逆,为何不当时揭穿他?” “因为……堂兄亦是月氏正统血脉,他为人精明胆大,只私心太重沉不住气而已,若假以时日培养,指不定就能担起大任。” 思王老泪纵横:“可是圣上任由他发展到现在地步,行刺造反乃是诛九族的死罪,还谈什么担当大任呵。” “二皇叔是在责怪朕了?” 思王低头喏喏:“……臣惶恐。” 莫离突然道:“二皇叔不用担心,朕不会杀堂兄的。” 思王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望着莫离:“圣上真能饶了他?” “是。” “为何?” 莫离沉吟片刻,道:“二皇叔,从前您也曾觉得朕任性骄纵当不起江山社稷,并因此和父皇争辩,一怒之下回封地不肯留京,如今,您还觉得朕无能么?” “这……圣上和当初不一样了,治理朝廷井井有条,从前是臣眼拙。” “可是朕,还不是造反登上皇位的?” 思王目瞪口呆。 “前些日子,堂兄犯了点小错,朕罚他禁足一月,又派沈少傅前去讲学,便是要堂兄修身养性的意思,可惜他不懂朕的苦心,越发急进了。” 思王犹自回不了神:“圣上,您……您……” “堂兄总归是月氏正统血脉,二皇叔,若有一天,朕不在了,传位给堂兄,您好好教导辅佐他。” 思王震撼:“圣上年纪尚小,何出此言?!” 莫离无谓的笑了笑:“世事难预料,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第609章 天牢探监 怕思王负担过重,莫离又劝慰:“朕也只是未雨绸缪而已,所以二皇叔不要担心了,朕把堂兄关上一阵子给个教训后自会放了,您在家安安稳稳的,休要再忧心忡忡。” 思王仓促抬袖子搽干眼泪:“可是圣上,此话千万不能再说了,若传出去,太过惊世骇俗。” 莫离苦笑:“是,以后朕不说了,二皇叔只当朕讲了一句笑话罢。” 月正玺的事总算轻描淡写的抹过去,思王心放肚里,又想起锦墨:“圣上欲如何处置废帝锦墨?” “二皇叔的意思呢?” “留着罢,他救过你多次,且江山也还给我月氏了,若杀,有损帝德也失民意。” “那就放了他。” “不可,放虎归山总是祸端,此事要从长计议。” …… 莫离哑然。 经历种种变故,思王真的老了,前思后虑,他却想不到锦墨若想走,谁都拦不住。 又过了两日,檀奴果然弄来绝杀之毒,莫离一拿到手,立刻往天牢探监。 莫离登基大赦天下,天牢之中犯人并不多,却仍旧昏暗潮湿,空气中散发难闻的味道,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风席卷甬道,大白天竟如鬼哭。 即便莫离经过战争场面,见过无数的尸体,可是进了阴风阵阵的天牢,仍旧头皮发麻。 左右铁栅栏隔开一间间单独牢房,铁索铮铮乱响,突然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有东西趴在地上哀哭:“救救我……” 狱卒怕惊着莫离,慌忙拿棍子撸过去,大声骂道:“圣上驾到,你老实点!” 又回头,朝莫离躬身赔笑:“圣上,这个人就是原先的王御医。” 趴在地上的王御医愣了一下,立刻连滚带爬的往墙角缩去,抱着头喃喃:“别杀我,我有罪,别杀我……” 莫离命令狱卒:“打开门。” “是。” 一阵框框朗朗的声音后,铁门“呀”的扭开,莫离犹豫一瞬,抬脚走进去。 第610章 你还活着 以前的王御医现在完全失去人样,蜷缩在地上如一只肮脏的狗。 随着莫离脚步临近,他的身体剧烈抖动,将自己蜷缩到再小不能地步,终而恐惧的连连磕头,嚎啕大哭:“求圣上饶了罪臣,罪臣不想死,不想死呵……” 莫离懒得和他废话,径直道:“不想死可以,王御医,你需为朕办件事。” 王御医倏然止住哭声,又惊又疑抬起头:“圣上说真的?” “对。” 王御医惊恐的目光,探出蠢蠢欲动的光亮:“圣上但有所驱,罪臣定当竭尽全力效忠。” 莫离嗤的冷笑:“你也配说个‘忠’字!” 王御医头磕地,砰砰直响,哭诉道:“罪臣死罪,可是罪臣没法子呵,当初若不是尚世胜拿罪臣一家子性命要挟,罪臣断不敢在先皇的药里面做手脚,罪臣有苦说不出呵……” “行了!”莫离不耐的打断他:“朕要你办件事,若办好了,可饶你不死。” “是。” 莫离从袖笼里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碧绿玉瓶:“这是绝杀。” 王御医目瞪口呆:“圣上……” “这东西你该了解,中绝杀者半柱香时间必死,朕要你办是事就是……” 莫离招招手,王御医忙不迭的爬前,一面听莫离低语授意,一面啄米般点头:“罪臣用项上人头保证,一定能做到,不过需要其他药来配制在里面。” “好,需要什么东西你写出来,弄好了,说一声,朕后日派人来取。” “是,罪臣竭尽全力,定不敢让圣上失望。” 莫离不再废话,转身出了王御医的小牢,沿着甬道刚走了几步,另一间小牢里有人叫她:“圣上请留步。” 莫离扭头,一个人于黑影里慢慢站起来,隔着栅栏朝莫离抱拳:“圣上,久违了。” 莫离眯眼:“尚世胜,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 第611章 枭雄迟暮 和王御医不同,尚世胜终究一代枭雄,即使身陷囹圉牢服褴褛,依旧气势不减当年。 他淡笑:“若圣上不想让我活着,我也可以死,只临死之前求圣上一件事。” 莫离强压心中厌恶:“你说。” 尚世胜静默一瞬,忽然曲膝而跪:“求圣上放锦墨一条生路。” 莫离登时冷笑不已:“凭什么?你们父子逼死我父皇,夺我月氏江山,我凭什么要放他生路?!你们可给过我活路?!” 尚世胜的脸在昏暗光线下,半明半暗,枭雄迟暮,头发尽白。 他虽强撑着不至尊严扫地,然在莫离的斥责下,终究露出凄凉表情:“是我造的孽,由我一力承担,锦墨并不知我逼迫王御医在药里下慢毒,又利用月悔之试药之机喂给先皇。除夕逼宫,是我策划,锦墨他想报复的也是我,错就错在,我要的恰恰是你月氏江山,也因此,锦墨才铸下后来事端累及圣上。圣上……” 尚世胜声音渐渐哽咽:“我欠锦墨母子太多,后悔来不及了。但锦墨真的可怜,我愿受千刀万剐之罪菹醢而死,替锦墨偿还所欠圣上的,求圣上看在他对您一往情深的份上,留他一条生路。” “他可怜我就不可怜么?父皇韩相承泰都是因为你们父子恩怨离我而去,尚世胜你知不知道,至今为止,都是尚锦墨不肯放过我!” 莫离愤然而去,留下尚世胜独跪小牢,暮色渐笼罩,他的身影亦不过是映在滚滚红尘中,斑驳墙上的淡淡一抹痕迹。 许久,尚世胜低低道:“墨儿,为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个了……”黑血从嘴角溢出,他蜷缩在地,全身扭曲着渐渐没了声息。 这世上,究竟是谁亏欠了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不想再把痛苦延续下去,哪怕多一分一秒都是种难以忍耐的折磨。 莫离派人取回绝杀,拿着它去了温香殿。 第612章 没心没肺 刚走进院子就闻见冲鼻的药味,破旧和门窗油漆斑驳,黄昏仓夷,风一吹,吱吱呀呀的轻响。 殷兆勇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那月莫离根本没心没肺,师兄,你就听我一句劝罢……” 锦墨低低的咳嗽,并没有回应殷兆勇的话。 莫离站了半晌,伸手推门。 听见动静,殷兆勇回头,戒备站起身。 隔着半掩布帘,可看见锦墨挣扎着半坐起身,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气喘吁吁,脸色灰败竟比满头银发更为触目惊心。 莫离踏进一步,殷兆勇走前一步挡住她:“你来做什么?!” 莫离淡淡道:“我来看看你师兄死了没有。” 殷兆勇气的额上青筋直跳:“你出去!” 莫离冷笑:“这可由不得你,得问你师兄的意思。” 果然,锦墨开口:“师弟……别闹。” 只说几个字,又咳了起来,殷兆勇恨铁不成钢骂又骂不成,梗着脖子胸口激烈起伏,再憋不出一个字。 被殷兆勇瞪着,莫离安之若素:“把药给我。” 殷兆勇下意识的低头,这才发现手里端的药撒了半碗,药汁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他又气又急:“就知道你来没安好心!” 锦墨在他身后又叫:“师弟……” “行了行了,我不说她就是!” 莫离叹口气:“殷将军,把药给我罢,我来喂他。” 殷兆勇怀疑:“你有这么好心?” 他身后,锦墨本死寂的长眸里,闪过一抹惊异亮色。 莫离点点头。 “放心罢,我若是想让你师兄死,无需费此周折。” 殷兆勇回头,见锦墨目不转睛的望着莫离,本灰败的脸色因莫离几句话奇异好转,精神亦比前几日振作。 殷兆勇不由心软认输,将药碗递给莫离:“好吧,你喂他,兴许他愿意喝。” 莫离接过药碗,却是不动,垂目慢慢道:“殷将军,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师兄单独讲。” 第613章 目眩神迷 莫离接过药碗,却是不动,垂目慢慢道:“殷将军,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师兄单独讲。” 锦墨立刻发话:“师弟……你出去。” “行了,她说什么我也不想听,我躲远点你总该满意的罢!” 殷兆勇跺脚出屋,连日伺候不听话的锦墨已经够他受的了,现又憋了一肚子的闷气,索性出宫找师傅诉苦去。 听着殷兆勇重重的脚步声走远,温香殿的大门被他撞得噼啪开合几下,莫离对锦墨道:“你这个师弟面冷心热却对你忠心不二,你该听他的劝。” 锦墨凝声问:“什么意思?” 莫离走到床边,替锦墨在身后垫上枕头,一面若无其事道:“听檀奴说,你师弟要你离开皇宫。” 她弯腰低头时,长发拂过他的面颊,清甜香气让锦墨目眩神迷。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亦如此靠近过,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锦墨曾以为,此生此生再不可能得到莫离的亲近。 然而现在她竟心平气和的与他说话,甚至亲自给他喂药,原本苦涩的药汁变得不再难以下咽,不知不觉,半碗药喝完,口中余香缭绕,竟胜灵丹妙药。 见莫离直起腰,锦墨慌忙拉她的手腕:“别走……” 稍一动作,登时肩膀伤口巨疼,他闷哼一声,额上一层虚汗冒出,只固执的抓着莫离的手腕不肯松。 莫离终未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抽离他,犹豫片刻,温声道:“我不走。” 巨大的惊喜突然降临,锦墨难以置信:“真的?” “是……我搬把椅子,坐着和你说话,好么?” “好……” 好半晌,锦墨才恋恋不舍的松手。 莫离竟真的从墙角搬来椅子,竟真的放在靠近床的方向,只可惜,距离有点远。 锦墨眼睛一站不眨的看着莫离落座,犹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不,便是做梦也想不到。 便催生出莫大的希冀——或许,或许,他的离儿终于肯原谅他了。 ———————————————————————— 今日更完。 第614章 愧疚讨好 莫离道:“……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了罢?” “什么?”锦墨神不守舍,没有听到莫离的前半句话,忙定住神,满含歉意的轻声追问:“方才你说什么?” “我说……”莫离目光灼灼盯住他:“你养伤了快一个月了,听说是青云大师亲自为你配的药,现在,你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了罢?” “谢离儿关心,我的伤的确没有大碍了。”锦墨央求:“离儿,你可不可坐近点和我说话?” 莫离不予理会:“我坐这里说话也是一样的。” 锦墨不敢强求她,只能目测他与莫离中间隔着的几臂距离,讨好的点头:“是,我身上药味重,你坐远点也好。” 莫离偏头,望着窗户外面:“已经春天了。” “是。” “我们认识也有两年半,锦墨,什么时候开始,你怀疑我不是月莫离的?” 早春的阳光穿过纱窗,为淡绿色的裙装染上暖色光影。 莫离似在光影里虚浮着,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便如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犹记得,长公主府的寝殿,他中软筋散,拼最后残余的力气踢翻月莫离,她撞在柱子上晕了过去。 待她清醒过来,能动作的时候,便是现在的这种神色…… 锦墨柔声道:“开始我只是怀疑,你嚣张的样子总像是装出来的,慢慢的,到底露出善良聪明的本色,但是我一直不敢确定……后来,除夕宫变你疯了,我找到长公主的手札,发现你写的字迹和长公主有区别……” “那么……你师父所说的话,是你授意?麒麟珠的超常能量并不是真的?” “也不是,我师父的确看到过关于穿越时空的文载……所以我不肯把麒麟珠还给你。” 莫离慢慢的回过头:“为什么?” 锦墨长眸温柔脉脉:“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离儿,我喜欢你。无论如何,我要跟你在一起。” 第615章 生路死路 莫离露出嘲讽的微笑:“锦墨,你觉得,发生这么多的事,我还会忍受和你整日面对,而心平气和,假装忘记所有的伤害么?” “离儿……” 莫离继续认真的说:“我要是随你的意,父皇和承泰不会原谅我,所以,锦墨,我不能原谅你,即使你救过我的命也不能。” 良久,锦墨涩然道:“你不原谅我没关系……总之,你可以要我命,但我不可能放手,” “锦墨,到现在你仍旧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睿智强大到可以摆布别人的命运。”莫离的语气越来越冷,不带丝毫感情:“你不知道罢,尚世胜死了,他用自己的命,求我放你一条生路呢。” “……离儿,你要我活,我便活,你要我死,我便死。” 莫离慢慢的从袖笼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碧绿玉瓶,在锦墨眼前晃了晃:“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么?” “绝杀。” 莫离哧的一笑:“我竟忘记这是檀奴和你要来的,你当然认得。” 锦墨苦笑:“离儿,能得你亲手喂我绝杀,我死而无憾。” 莫离摇头:“我已经答应尚世胜给你一条生路走,可是锦墨,我的生路,你肯不肯给?” 锦墨瞳孔紧缩:“离儿,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喝下它,或者,你用麒麟珠救我,或者,你为我收尸,两条路你任选一样。” 锦墨猛的挣扎起来,只不知为何,他全身都没力气,即便挣出一身的汗,连手指动一动都不可能。 突然想到了什么,锦墨失声:“离儿,你在药里下了软筋散!” 莫离淡笑:“是啊,我把软筋散藏在指甲里,刚才端药碗的时候弹在里面,你没喝出来么?这招我是和长公主学的。” 锦墨登时惊出一头汗,连声嘶吼:“师弟!快来人啊!” “你省省力气罢。”莫离站起身,若无其事的弹去衣裙上看不见的灰尘:“你师弟方才被我气走了,估计一时半会懒得见我……” 第616章 饶了我吧 莫离恶意的啧啧几声,继续无情说道:“内侍和宫女们更不可能过来,你省省力气罢,我已下令,命他们半个时辰之后再进来。” 锦墨牙呲目裂:“离儿,你疯了……” 倏然,莫离眼里溅出火星子:“是,我早就疯了,你不知道么?!我不想和你纠缠下去,要么我死,要么你把麒麟珠还给我放我走,两选其一。尚锦墨,你看,我承认自己输了斗不过你,至始至终,你都是掌控我命运的人呢。” “离儿……”锦墨声渐哀:“我求你别开这种玩笑……你走了,月氏江山怎么办?你也不要了么?” “我说过,月氏江山并非非我不可。”莫离高高在上俯视锦墨:“我已留下诏书,不管我死了还是离开,月氏江山由月正玺继承,他才是月氏正统血脉。” “思王敏王不会答应!”锦墨五脏六腑刀割般,全身是汗:“离儿,但凡中绝杀之毒半柱香时间内就会发作身亡,纵是我想救你也不可能,别干傻事呵!求你不要呵……” 莫离举起手中碧绿玉瓶,道:“锦墨,我和你赌最后一局,这瓶绝杀我让王御医重新配制过,十二个时辰后它的毒性才会彻底发作,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她慢慢的拧开玉瓶的盖子:“我们之间必须有个彻底了结。” 莫离弯腰凑到锦墨跟前,近在寸间望进他的眼睛,似要看穿他心底里那辗转深情是真是假。 “绝杀之毒无药可解,除非麒麟珠。尚锦墨,你会让我死么?得不到,你可以毁了我。” 任凭锦墨如何挣扎,他都没办法让自己动弹,眼泪涌出来纵横涕流,平生第一次真正认输,惨声哀求着:“离儿……离儿……求你,求你别逼我,你饶了我罢!饶了我罢……离儿,离儿!你太狠心!” 莫离不为锦墨眼泪所动,毫不犹疑仰头,将绝杀涓滴不剩的灌进嘴里,只须臾间,她脸发白,软软倒地。 第617章 他赌不起 “来人呵,快来人呵!”锦墨绝望嘶吼,他赌不起,赌不起! 绝杀之毒无药可解,谁能保证王御医另行配置后,可将毒性延缓至十二个时辰?! 谁来救救他的离儿呵?! 锦墨血管暴起内力逆行,两行血泪夺眶而出染红他的眼,终,可略动手脚,他朝前一扑,滚下床,拼了命抱住莫离,困兽般仰天惨嚎:“啊——” 皇宫灯火彻夜不息,内侍宫女如丧家之犬在睿和宫进进出出,思王敏王沈竹青梁寒山穆青穆尔耳,实权老臣子,所有的御医都来了,百十人围在龙床边焦头烂额。 各种各样解毒的药都试过了,莫离躺在龙床上依旧昏迷不醒,脉搏已然微弱。 思王敏王焦灼的怒斥,御医们惶惶辩解,老臣们跳脚乱骂宫女,昭玥皇宫从未像现在这般的混乱过,昭玥江山又面临最惨重的危机。 朱雀门大敞,时不时有骑马的御林军吆喝百姓模样的人进出,殷兆勇喝酒半醺回宫,刚进宫门便觉出不对头,拉住旁边守门侍卫问:“怎么这会还不关闭宫门,发生什么事?” 守门侍卫亦是惶惶神色,道:“听说圣上中毒了,御林军奉思王之命征集全城大夫进宫为圣上解毒。” 殷兆勇顿时酒醒一半:“什么时候的事?” “傍晚……” 话未说完,殷兆勇撒腿就跑,越想越觉害怕,一路冲进温香殿,见里面屋子灯黑着,忙叫:“师兄!” “你进来……” 锦墨微弱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模模糊糊,殷兆勇撞开门,见他背靠着床跪坐在地,不由惊出汗:“师兄你怎么了?” “你扶我起来。” 殷兆勇上前扶锦墨到床上,又忙着点烛火,喋喋道:“听说圣上中毒了,师兄你……” 突然间有所醒悟,慢慢的转过身。 昏黄烛火下,锦墨眼睛似蒙了一层血雾,神色亦古怪之极,靠在床头一动不动。 第618章 冷酷无比 锦墨道:“师弟,我中了软筋散,你帮我解开。” “是……” 殷兆勇惊异不定,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挑出其中一样放进锦墨的嘴里,试探的问:“师兄……是圣上给你下的软筋散么?” 解药下肚,锦墨长长吐了一口气:“是她。” “为什么?她该不是又和你……” “离儿她中了绝杀。” 殷兆勇犹如雷击,失声惊叫:“她,她,她,究竟怎么回事?!” 锦墨一面活动手脚,一面淡淡道:“不是我干的。” 殷兆勇实在想不出自己出宫不到两个时辰,锦墨和莫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离帝怎会中绝杀?她哪里弄来的绝杀? 中绝杀者必死,师兄却那么的平静,难道不伤心么? 锦墨已经撑着床角栏杆站起身:“师弟。” “啊?” “帮我拿匕首来。” “拿匕首做什么?” 锦墨额上全是汗,气喘吁吁:“取麒麟珠,只有麒麟珠可以救离儿,你快点。” 殷兆勇仍旧傻呆呆:“到哪里取麒麟珠?我帮你拿。” 烛火照着锦墨的脸半明半暗,极平静,又蕴含着莫名的,让殷兆勇觉得恐惧的内涵。 只听锦墨幽幽道:“师弟,你见过我腹部的伤,麒麟珠就藏在那里面,我要把它取出来救离儿。” 殷兆勇脚下一软,骇叫:“师兄!” “没有时间了,师弟,你不要拦我。先前,我怕离儿搜出麒麟珠,所以剖腹藏在皮肉里面,她让檀奴和我讨要绝杀,我以为她要毒死我……” 锦墨赫赫惨笑:“却原来,她用自己的命逼我……师弟,她和我赌,我会不会拿麒麟珠救她……我怎能不救,怎能不救呵!” 殷兆勇怔怔:“可是你伤重此种程度,若再剖腹,哪里还有活路?” 锦墨的声音冷酷无比,那是一种对自己的冷酷:“离儿若死了,我也不会活着,我早就输得一败涂地,索性把命送给她由她掌控,也算落上一回好……” 第619章 匪夷所思 殷兆勇脑子里一片混乱,至于莫离为何执意讨要麒麟珠,又为何中的绝杀没有立死,已不在他的思维范畴中。 唯有,锦墨匪夷所思的话,让他毛骨悚然。 尹兆勇便是做梦,也想不到锦墨竟会把麒麟珠藏在腹部。 怎样的感情,才可另一个人不惜三番两次自残,甚至致性命不顾也要挽留住另一个人? 殷兆勇不懂。 只是被锦墨孤注一掷,火焰般狂热的目光逼迫着,殷兆勇打个冷战——他无法拒绝锦墨。 因为突然意识到,若他不答应锦墨,锦墨不仅不会独活,且会恨他入骨! 取麒麟珠救莫离,或许就是锦墨最后的遗愿呵…… 殷兆勇扶着锦墨出现在睿和宫寝殿门口,有人回头瞅见,指了指,乱哄哄的大殿霎时寂静。 锦墨踏进门槛,思王上前一步,戒备道:“你来做什么?!” 敏王紧接着喝问:“侍卫何在?!” 立时间,无数御林军侍卫涌入寝殿,拔剑指向锦墨。 离帝中毒昏迷生死未卜,锦墨在这种微妙时刻出现,的确引人怀疑。 殷兆勇被锦墨死死按住肩膀,忍了又忍,默默站到锦墨身后。 锦墨抱拳四顾:“思王敏王,圣上所中绝杀只锦墨可救,时间不等人,望两位王爷成全。” 思王并不信,冷哼:“成全?成全什么?诸多御医尚不知圣上中的什么毒,凭什么信你?” 锦墨摊手,缓缓朝前走了几步:“思王,您看锦墨现在的样子,有威胁么?” 之前莫离饮毒,锦墨拼尽力气呼救,肩膀愈合不久的伤口挣开,血已染红肩膀缠裹的白布,再加上从温香殿至睿和宫不远的路程,他急匆匆赶来,大腿旧伤也发作了。 失去殷兆勇支撑,锦墨坦然地站在大殿中间,任人观瞻他血雾长眸,三千银丝,狼狈步履。 一身素色袍服皱皱巴巴挂在锦墨瘦峭身躯,昔日万民仰视的卓然帝王,已不复存在了。 第620章 生不如死 思王敏王老臣子御林军侍卫只看到一个为情所伤的普通男子,他甚至站都站不稳。 锦墨心中焦急犹如火焚,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周旋:“思王敏王,圣上中的毒叫绝杀,锦墨昔日也曾中过此毒,侥幸知道解毒的法子,诸位若是不信,可在旁边看着,若锦墨有半点异心愿即刻死在御林军刀下。” 思王敏王对视,犹自踌躇。 锦墨又道:“绝杀之毒发作极快,耽误一刻便多一刻危险,思王敏王,请快点做决断吧,离儿她等不得了!” 情急之下,锦墨忘记尊称,那焦灼惶急的神色半点不假,思王敏王终于点头:“好,就让你试一试,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锦墨不敢。” 锦墨见思王敏王答应,立刻朝龙床边走,一面朝后探手:“匕首给我!” 殷兆勇悲切道:“师兄……” 锦墨厉喝:“给我!” 将匕首从殷兆勇手里抢过来,锦墨扑通跪于龙床边。 御驾之前突然露出凶器,思王敏王大怒,喝令御林军侍卫:“拿下他!” 殷兆勇长臂一横挡前,悲吼道:“都别动!” 七尺汉子怔怔掉下泪来:“你们看不出来么?我师兄是在救圣上!他不想活了,圣上若死,他也不想活了……” 殷兆勇失声恸哭,所有人尽皆动容。 跪在龙床边的锦墨对于身后事根本不在意,他缓缓抬手,抚摸莫离的脸,她微弱的气息轻拂他的手指,宛如昔日,他们曾经耳鬓厮磨的亲近。 她的温柔,她的善良,她的狠辣,她的绝情,哪一样都是彻彻底底。 爱时付诸所有,恨时决绝不留余地。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他的离儿偏是要让他生不如死! 锦墨痴恋缠绵的目光在莫离的脸上难以移开,低喃道:“离儿,你真绝情……你这样逼我,这样逼我……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哀楚的声音刚落,锦墨抬手,匕首起落间光如闪电,直直的刺进自己的腹部! 第621章 长痛已平 身后诸多惊呼声中,锦墨颤巍巍掏出麒麟珠,十指尽是血,他不觉得疼,只拼却最后的力气,颤抖双手,毫不犹豫的将麒麟珠放进莫离的嘴里。 他的血进入她的口中,总算,他们血脉相溶在一起。 锦墨露出宠溺微笑:“离儿……你不会死……在你面前,我从未赢过……” 锦墨晕倒在龙床边,一滴血泪溅落在他染血的手心,划开赤红痕迹——掌心痣,眼中伤,原来,是他逃不开的宿命,注定一生孤苦。 “御医!御医!”殷兆勇牙呲目裂:“救我师兄呵!” 那悲怆的声音,在昭玥皇宫回荡,久久不息…… 有寂寞的人在深夜里唱: 十年修渡,百年修住,千年许返轮回处。 意何如?情难书。 心言万牍终无属,长痛已平待日暮。 生,独自去。 死,独自去…… 完结章: 昭玥二十三年,农历二月十五日,月圆夜,晴。 御花园,月如金轮,撒满天银辉,映桃花夭夭,烁烁其华。 莫离遣开跟随她的内侍宫女,只身一人进入桃林深处。 没有离别的忧伤,没有人送她。 只决定做一件事,不管它是对是错,做完了,就是彻底了结。 皇家桃林,子夜时,十余里无人迹,唯清香阵阵,春风渡,落英缤纷月起舞。 莫离站了一会,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对于锦墨,她无能为力,杀了他,没意义,面对他,不能够,只有选择一走了之,留他自生自灭罢,抹杀恩怨情仇的过往,从此一身轻,无牵挂…… 缓缓解下挂在脖颈的凤凰锁,九只凤凰无声无息的躺在莫离手心,迄今为止,除第一次见到它时曾有异光出现外,之后并没发现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莫离又捻起麒麟珠,亦除了比普通珠子大些,光泽更莹润些,也是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两者合二为一,它们真的能带她回去么? —————————————————————— 今日更完,明天《帝为男宠》就可以彻底完结了。 欢迎发言,山水写的够虐够狗血不?反正山水写的无比悲催,把自己弄哭好几次。 第622章 毁了昭玥 静夜里,传来古怪的轰隆声,莫离左右环顾,只有桃林依旧。 叹口气,苦笑。 她来时一人,走时一人,倒也干净。 下决心,将麒麟珠嵌进凤凰锁中间的的凹槽里,突然之间,手心华光爆涨,令人目眩神迷。 莫离大气不敢出,盯着凤凰锁慢慢从她手中腾空。 七彩灿光自凤凰锁中心一点一点蔓延出来,迅速旋转升起,于满月光辉严丝合缝对应,恍若月亮坠入凡间,投下出圆圆一轮射线,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能量在里面,变幻出九只彩风翩翩起舞。 美轮美奂的景象匪夷所思。 惊呆的莫离根本注意不到其它事情,也听不到轰隆的声音从四面包抄而来。 到了此刻,她终于相信麒麟珠于凤凰锁合二为一,可以带她回到现代社会! 心跳如鼓,一下一下撞击胸膛,莫离不受控制的上前一步。 “离儿!” 莫离下意识的回顾。 锦墨疯了样抽打胯下烈骑,嘶吼:“别离开我!” 他的身影在重重桃林中迅疾穿行而来,昔日,他也曾骑马仗剑赶来救她,那时候,并没有这样凄厉的神色。 莫离淡漠的转头,又跨前一步,两步,三步……距离凤凰锁投下的射线只剩一尺,那么近,只要再跨前一步,她就可以永远离开让她伤痕累累的地方…… “离儿!”锦墨厉喝:“你若离开,休怪我毁了昭玥!” 莫离脚下凝滞。 无数烈马嘶声恢恢,轰隆的声音似乎在同一时间停止。 莫离的背影让无数人心惊肉跳,只她稍稍一动,便是昭玥江山存在与否的关键选择。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空气似凝固住,令人窒息。 许久,莫离慢慢的转过身。 锦墨就站在离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他身后,数不清铁甲骑士重重包围了桃林,便是对锦墨方才那句话最好的注释。 第623章 横刀立马 撞上锦墨不顾一切的戾气,莫离瞳孔猛地紧缩:“尚锦墨,你威胁我?” “是。” 锦墨白袍银发,宛如从地狱走出的修罗,携数万军队杀戮而来,神色从容不迫:“离儿,我从不说戏言。若你离开,我必领军杀尽月氏遗族,来日君临天下,也必横征暴敛刀俎百姓,你父皇的江山你尚且能放下,我更不会舍不得!” 莫离咬牙:“混蛋!” “是,我是混蛋……”锦墨并无愧疚之色:“离儿,思王敏王月正玺,昭玥江山百姓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因私人恩怨而放弃他们,相比起来,我若是混蛋,你比我更甚。” “可我不是月莫离!”莫离暴怒,攥拳吼叫:“我不是她!我只想回家而已,你凭什么留我在这里,凭什么!” 她真的要疯了,他总是不肯放过她! 凭什么要她延续痛苦,凭什么让她担负昭玥江山?! 她来,本就是上天的失误,凭什么失误之后不能改正?! “就凭……我喜欢你。”锦墨苦笑:“离儿,我不管你是谁,月莫离也好,长公主也好,我也不管你从哪里来,从前是什么样子,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别人。” 他抬手,重重放在自己胸口第二根肋骨之间:“这里,你在我这里,刻骨铭心,你若离开,我会不知道自己是谁。离儿,求你,留下来。”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不明白么,我喜欢上了承泰,他死了,我变成行尸走肉的空心人……我太想念太想念承泰了,无法忍受继续留在这里……” 莫离泪盈于睫,哽咽:“锦墨,我甚至,甚至要恨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世上……” 那种莫大的悲哀,同时攫住锦墨的咽喉,他喘不上气,然,却要支撑着装做不在意:“离儿,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瞧,我狡诈阴险生性歹毒,本不配教你喜欢。只,月氏江山不能没有你,思王敏王老了,月正玺私心太重难当大任……” 第624章 无孔不入 “圣上!” 这么大动静瞒不过思王敏王沈竹青梁寒山穆青穆耳等人,他们从无数铁甲骑士中间挤进来,齐齐伏地叩拜:“臣等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思王又义愤填膺的怒指锦墨:“你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又要谋逆么?!” 锦墨跨前一步,跪地,朝莫离抱拳:“天降祥瑞,昭玥昌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思王诸人这才注意到莫离身后的奇异景象,不由张口结舌:“这,这,这……九凤环龙!吾皇真命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甲骑士齐齐下马,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震九天,莫离缓缓闭上眼,一行清泪划过腮边——她终是逃不过已经注定的宿命。 殷兆勇灌醉李良,偷出御林军兵符,事后离开皇宫渺无踪迹。 所以锦墨根本不存在谋逆之说。 锦墨借兵符调派御林军倾巢出动,用兵变假象威胁住莫离,之后,麒麟珠和凤凰锁同时消失,无论莫离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夫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二月十五穿越回家计划失败后,莫离渐渐淡了那种心思,慢慢熬着罢,在哪里,不是活着呢? 祭台刺杀,逼饮绝杀,锦墨以身挡刀,剖腹取珠,两次皆豁出性命险些丧生,相比之下,莫离的种种任性行为就显得幼稚可笑。 而且,她也累了,懒得再和锦墨斗智斗勇,索性遣散诸多美少年,将檀奴也送出宫去另行安置。 只,看到锦墨就想起从前,尤其,格外思念承泰。 伤痛无论如何消失不掉,它就在那里,不远不近,不深不浅,在猛不丁的时候,如针般重重刺一下,于是,日日辗转夜夜不安。 锦墨则完全收起从前的心计,时时揣摩莫离的心情,时时观察莫离脸色,万般小心的适应她。 他就像水,柔软无形又无孔不入,寻找各种时机接近莫离,又尽量的不让她讨厌。 第625章 梦中呓语 渐渐的,间隔一半个月,锦墨会在睿和宫住宿。 莫离毕竟太寂寞了,政务国事又常常让她倍感吃力,偌大的皇宫,只有对锦墨可以坦诚前生此世的种种压抑于苦闷。 莫离前生感情历史空白,穿越后的感情由锦墨而起,为锦墨所伤,如今,竟看样子要跟锦墨纠缠到终老了。 她想不通,时时纠结着——承泰会答应么? 随着锦墨在睿和宫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成习惯,莫离这种反反复复的心思越演越烈,成了双刃剑,折磨她,也损耗着锦墨。 又是夜漫长,又是灯如豆。 八月盛夏连下了两天雨,到夜里,寝殿闷热不透气,锦墨坐在床边拿把扇子轻轻摇着,目不转睛睇凝莫离的睡颜。 近几月,莫离总是睡眠不好,眼睑下面一圈淡青阴影,犹如乌云沉沉压在锦墨胸口,但他没有资格劝说莫离放下心结。 锦墨摇扇为莫离驱热,直到莫离睫羽不再颤动,呼吸轻浅悠长,他才放下扇子,憋着,慢慢的吐出一口长气。 锦墨轻手轻脚起身,走到寝殿中间案几旁,将莫离批阅过的奏折整理妥当放在一边,又在椅子上坐下。 案几上,未批奏折堆积如山,锦墨一本本的看着,将重要的和不重要的分开两处。 重要的,他捻笔在纸上写好建议夹在折子里,等明日莫离酌情处理,不重要的,直接用朱笔代替莫离批阅。 锦墨仅能用这样的方式为莫离减轻负担,幸好,莫离承认他的处事公正的才能,并不反感。 锦墨一面看折子,一面分神观察莫离是否睡的沉稳,夜越来越深,更鼓三声遥遥传来,尤显寂静。 莫离突然翻了一下身,锦墨扭头,错眼不眨听她动静。 莫离不知梦到的什么,低低的抽泣呢喃:“承泰……” 锦墨手里朱笔凝一滴墨滴在折子上,迅速泅开一大片血红。 又听莫离哭道:“滚,我不想看到你!” 第626章 爱过恨过 锦墨僵住,好半天,起身缓缓走到床边,睡梦中的莫离似与什么挣扎,一头一脸的虚汗。 锦墨犹豫着,笼袖为莫离搽汗。 只凑近了,看清莫离睡梦中痛苦的表情,五脏六腑便跟着搅在一起,他不由的弯下腰,闷哼一声。 声刚出来,又怕这极小的动静惊醒莫离,连忙后退几步,这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下无处不疼,恐是旧伤发作了。 锦墨咬牙,一步步蹭到寝殿门口,推开门,他脚步踉跄的走出去。 就要窒息了,即便大口大口的呼吸,也难以抵挡那再次被绝望狂潮淹没的痛苦。 什么时候他的离儿才肯原谅他呢? 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恐惧中度过。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反反复复辗转其中,随时担心莫离又将要用什么决绝的方式令他失去。 恐惧莫离和他讨要麒麟珠凤凰锁,恐惧莫离彻底放下这里的一切,包括他…… 莫离的淡漠与疏远,日日煎熬着他,有时候锦墨真觉得自己承受不下去,然,又一日日的承受着,因为他更忍受不了分离,哪怕一刻也不能。 莫离梦醒,一动一动躺在床上,听锦墨脚步声走远,听殿门吱呀推开又关上,听殿廊外来来回回踟蹰的脚步声。 那声音,在静夜里听来无比清晰也无比压抑。 莫离心中亦是凄凉。 她和锦墨靠近的太近,互相伤害,距离远,又会寒冷——在这世上,他们纠缠最深的人,爱过,恨过,现在……依旧恨,因为人只对自己爱的人苛刻。 同是谋反,月正玺和锦墨待遇天差地别。 锦墨是她的第一个糖人呵,哪能轻易忘却伤害。 不知过了多久,门扇轻响,锦墨慢慢走近,待看到莫离睁的通亮的眼睛时,不由吃了一惊,退后两步,慌乱嗫吁:“吵醒你啦……我,我这就走……” “锦墨。” 锦墨转身的脚步停住,心跳如鼓,犹疑回头:“……离儿。” 不敢问她为什么叫住他,只一步步的后退:“我这就走……” “你过来。” 第627章 完结:不失不忘 莫离坐起身,目如星子直直望着锦墨。 锦墨中蛊般,身不由己朝她靠近,哀求:“离儿,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气,好不好?” 曾几时,一身傲骨竟消磨的毫无锐气,莫离心有所动:“你过来,抱抱我。” 锦墨慢慢屈膝跪在床边,展臂抱住莫离腰身,手臂越揽越紧,将头埋在她膝间:“离儿……呵,离儿。” 莫离任他抱着,良久,伸手抬起锦墨的脸,微弱烛光下,锦墨竟是泪流满面。 因爱而生怖,因爱而生惧,她是他入血入骨的魔障,终其一生无法化解。 她低头吻他的泪,吻他的唇。 锦墨先开始不敢相信,可她的唇那么温暖,气息那么清甜,这久违的,以为永远再不可能得到的亲昵让他欣喜如狂难以自制。 锦墨起身,迫不及待的搂住莫离。 罗衫褪尽,他进入她。 没有任何浮华,只有原始的欲望,原始的渴求。 这不是一场性事,是两个人证明自己所拥有,又被需要的唯一途径。 他们同样心狠手辣,同样寂寞如斯,在这世上,犹如荒野里孤独行走的狼,全身是伤,互相安慰。 狂热的情潮一浪未平一浪又进,但愿夜永远,天不亮。 高处不胜寒呵,他们互相取暖,莫离抚摸锦墨身上累累伤痕,相拥而抱交叠睡去。 梦里,承泰笑如阳光,他说:“离儿,我们在一起。” 梦里,莫离说:“是,我们在一起。” 锦墨喃喃呓语:“离儿,别离开我……” 莫离回答:“我不离开。” 枕下,断成两截的白玉“信”字长簪,终给了锦墨一个可以安心的承诺。 心分两半,留恋不走。 莫离把承泰珍藏于心中最深最柔软的角落,带泪,且不可碰触。 可是锦墨,用他强势且不顾一切的爱,成全了他和莫离的一辈子。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莫离和锦墨是相知最深的人,他知道她的过往,她了解他的不堪。 她穿越千百年而来,他经历多年孤苦,命运轮盘启动之时就已注定,于千万万人中回头一顾,她是他的彼岸,他是她的归宿,是否恨,或是否爱,已经不重要了。 剩下的岁月,他们像两只刺猬,互相取暖,以不远不近的距离。 乾安二十三年,秋,离帝下旨正式更改年号,昭玥历史自此称“承泰”年。 离帝在位时,国泰民安盛世延绵,她终身未曾婚配,但人人都知昭玥皇宫中,有一男子,微跛,银发清隽,终身伴于帝侧。 尚锦墨爱着莫离,莫离恨着尚锦墨。 游宴会上,锦衣少年对长公主说:“敝姓尚,名锦墨。” 宁安东香山下,他对她说:“敝姓尹,名怀瑜。” 原来,她是他捂在心口的至宝,不离不弃,终于不失不忘……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