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木藤和箴(zhēn)言的第一次相遇,不,准确的说是箴言帝君下凡历劫的肉身,富可敌国的并蒂山庄的少庄主赵箴言第一次见到木藤仙子投身的肉身的那天,春光明媚,天气甚好。箴言坐在马车中读着他最喜爱的表妹给他写的家书,满心欢喜。木藤躺在路边两三个难民的尸体边,刚咽下最后一口气。马车经过木藤的尸体旁,风吹起车帘,箴言不经意间向外一扫,扫过包括木藤在内的难民的尸体,悲悯却又淡然的叹了一句可惜。 咽下最后一口气,被勾了魂到了地府的木藤,回过神来一眼就看到奈何桥旁圆润白嫩的脸上满是尴尬笑容的白衣仙君,嘴角一抽,脸色一黑,一爪子抓过去抓住了那白衣仙君的衣领。 “司命你真不是在玩我吗,玩我吗!!尼玛这哪里是历情劫啊!被饿死就算了,我他妈连帝君转世的脸都没见到!!历尼玛的情劫啊!要是那帝君过不了和清华仙子的情劫,来个‘倾其所有只为与卿世世白头’什么的,在凡间待的乐不思蜀,西王母怪我办事不利把我剥皮下锅我魂飞魄散也一定拉着你一起!” 司命由着我摇晃着他的衣领,胖乎乎的圆脸满是憨厚的笑,“木藤仙子,涵养,涵养…” 涵养你妹啊! 哎… 想我在西王母身边当了五万年的执扇仙子,一直安分守己,从没有说勾搭个仙君上位享清福的野心,为什么会接到神助攻,不对,是助帝君历情劫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可悲任务啊… 真要说起来,还要从箴言帝君与清华仙子可歌可泣,让天界众神仙解了闷,聊了近一个天界年,也就是三百多个凡间年月,不出意外估计还会被聊上很久很久的爱情故事开始。 说来这箴言帝君呢,是西王母已经灰飞烟灭重归天地的丈夫-东王公,的首席大弟子,在十万年前那场让众多神君仙家陨落的神魔大战后跟着东王公一起上了天界,修行了五万年,便以天才搬的速度一路直升,成了掌管刑罚的帝君。他长相俊美,性子虽温和却因为掌管刑罚身上总带着一种幽远不可捉摸的气质,一下子就成了天界大多女仙的梦中情人,这其中也包括西王母的三女儿,青娥神女。 青娥神女雪肤花貌,甚是清丽可人,虽掌管霜雪,性子却很极为温婉,两人用凡间话本里的话来说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西王母也将女儿的心思看在眼里,一次瑶池宴会上,她原想在众仙酒足桃饱的情况下将两人凑成对,不料她还未开口表明意图,箴言帝君却走上前一撩衣袍,对着她直直的跪了下去,西王母当时一懵,混到帝君这个等级按理来说是不用向她跪拜的,而她这十几万年来,之前也就只碰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那是她的兄长,高高在上的东华帝君求她救一个女仙的时候。 所以王母这心里一突,看了眼自己含情脉脉的看着箴言的三女儿,心中那不好的预感越加强烈,嘴里却说道,“箴言快快请起,你我情分不用行此大礼。”她说着,看了眼当时在她身后执扇的我。 作为一名懂事乖巧,跟了西王母五万年的仙子,我立刻心领神会的将扇子缩小挂回腰间,快步走到箴言帝君旁伸手虚扶了下道,“帝君快快请起。” 一般的仙君这种时候都会自己站起来以表现自己的涵养,可箴言帝君却动也不动,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我,只是定定的看着西王母,然后说了一句让青娥神女不顾礼仪身份的掩面而去,众仙家瞠目结舌的话,他向王母求娶青娥的贴身仙侍,清华仙子。 那清华仙子的原身是瑶池里的一株青底白纹颜色独特的莲花,她样貌不如青娥出色,却比青娥多了一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独特气质,此刻她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眼眸含情带泪,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箴言,那柔弱却硬着头皮挺着腰背的风姿真真让人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司命当时也在场,因为琼瑶佳酿喝的有点多,当时便脑子不甚清醒的摇头晃脑很是荡漾的感叹了句,“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情劫哟…” 众仙家立马想起来箴言帝君三千年前刚下凡历了情劫。 西王母惊怒之下开了轮回镜的封印,发现当年箴言跳下轮回台的时候,清华仙子竟然化为了白兔,躲过天兵的守备,跟着他一起跳了轮回台,跟箴言帝君的凡身结为夫妻,有了那一世情缘。 仙子私下轮回台是重罪,再加上这仙子还害得自家女儿失恋,于是西王母果断将清华仙子关进天牢,宣布三十日后上诛仙台,削仙骨,去仙根,受雷刑。箴言帝君也因情念未除,被天帝降罪,百年不得出箴言殿。 众仙家一听,便知道对清华仙子,西王母是下了狠手,这一个柔柔弱弱的仙子,削仙骨,去仙根不说,还要受雷刑,这不摆明了是要让她灰飞烟灭吗! 自家相好快死了,箴言帝君自不会不管,所以在清华仙子即将上诛仙台的前一天,他破了天帝在箴言殿前布的封印,劫了天牢,带着清华仙子下了凡间,布了结界,撤了仙力,掩去了所有气息,悠然的生活了三百年。 我与众仙子、天兵受王母之命,在凡间分头寻找他们的踪迹。我累死累活的在凡间找了他们整整三百年,终于在一处山崖深处察觉到了一丝箴言帝君的仙气。 我在山崖边摸索了三个多月才确定这寸草不生,寒风阵阵的地方确实是箴言帝君所造结界的入口,而周遭这荒凉的景色不出意外便是障眼法,只要能进入结界,估计看到的就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于是我又耗了一个月,才将自身的仙气与结界上覆着的仙气同调,在不破坏结界被箴言帝君察觉的前提下进入了结界。 结界内果然是与结界外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用一个很通俗的词来形容就是鸟语花香,最先入目的是一片粉白色,十里杏林,百里桃花,溪流潺潺环绕住整片花林,宁静祥和的仿若世外桃源。 我不禁叹了口气,外面因为他们两个快闹得天翻地覆了,连天帝都下了缉拿令,这两人倒好,在这里小日子过得这么悠闲舒适。 “娘——”清风拂面,甜脆的童音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大约是被这些落花迷了眼,我竟自这些飞舞的花瓣中看到一名身穿白色棉袄,看上去不过六岁左右,长得圆润可爱,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在对我笑,而待我想再仔细看时,那小男孩却又消失不见。 我一愣神,脑袋里唯一的想法便是:该不会凡间三百年,箴言帝君跟清华仙子不会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吧?卧槽,这让我怎么跟王母交差? 我被自己的假设给吓了一跳,深吸一口气,收敛好自身的仙气,顺着溪流向下走,没多久便看到了一间小木屋。 而曾经还算挺注重自身穿着打扮的清华仙子此刻荆钗布衣,一身凡间妇人的打扮在木屋前摘桔子,她的脚旁一只雪白的小狗正愉快的把玩着掉在地上的桔子。 嗯,很好。 现在就只有清华一个人在,方圆百里没有箴言帝君的气息。 而且,不太像有孩子的样子。 这么说,刚刚我看到的那个大概是杏树精之类的精怪吧,吸食帝君的仙气长大,也算是有仙缘,日后能在天界见到也说不定。 至于那声[娘]估计是本仙子听错了。 “清华仙子。” 我站在溪流的另一边,开口唤道。 她的身体很是明显的一怔,随即转身看我。 她长得虽不如青娥清丽,但也是如花一般娇美的仙子,此刻虽然荆钗布衣,不施粉黛,脸上却多了一种在天界看不到的,大概是凡人称为“幸福”的东西,衬得她容光焕发,丝毫没有以往那娇娇弱弱的样子。 “清华仙子,时间到了。”我看着她,脸上带上了因为五万年来都在西王母身边从事着执扇仙子这种服务性行业而练出的职业性笑容——笑不露齿,不达眼底。 清华看着我,然后慢慢地,也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庆幸与绝望交缠在一起的很奇怪的笑,她说,“姑姑,没想到,来的是你。” 本仙子虽是一副万年十三四岁的嫩模样,但由于我资历较老,又是西王母身边的随侍,故而三十三重天稍微年轻点的仙娥、童子甚至是散仙都会尊称我一声姑姑。 第二章 “清华仙子,时间到了。”我看着她,脸上带上了因为五万年来都在西王母身边从事着执扇仙子这种服务性行业而练出的职业性笑容——笑不露齿,不达眼底。 清华看着我,然后慢慢地,也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庆幸与绝望交缠在一起的很奇怪的笑,她说,“姑姑,没想到,来的是你。” 本仙子虽是一副万年十三四岁的嫩模样,但由于我资历较老,又是西王母身边的随侍,故而三十三重天稍微年轻点的仙娥、童子甚至是散仙都会尊称我一声姑姑。 此刻清华将摘下的橘子放到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又将那小白狗放进木屋里关上门,然后理了理衣鬓,再抬眼看我时,眼中已带上了坚定,“清华自愿跟您回去受罚,只求您在王母面前美言几句,饶过帝君,一切皆是清华的贪念,求了不该求的才得此恶果。”她说着竟对着我跪了下来。 “清华仙子快快起来。” 我忙往边上移开了几步避开了她的跪拜,既能与箴言帝君结下一世情缘,她的仙缘必定厚重,即便她即将被王母劈的魂飞魄散,也要尽量避开与她的连系,若是因为这一跪拜结下什么孽缘就不好了,于是我又道,“你我同是仙子,万不用行如此大礼,你这声[姑姑]我受了,可娘娘的判决小仙我也不敢过问。” 其实箴言帝君能有什么事呢,顶着帝君与东王公第一大弟子的头衔,顶多不过是太上老君炉子里的一颗忘情丹或是月老那边一壶忘情水。 清华仙子还算识趣,没让我动用武力便主动跟我回了天界,还很好心提醒我说箴言帝君快回来了,让我快些启程。 看清华仙子态度如此端正合作,我原想在王母面前替她美言几句,无奈西王母在见到站在她面前没有丝毫悔意的清华后有些小激动,差点当场一掌劈死她。幸好后来东华帝君赶来,一挥袖挡了西王母一掌,堪堪救下了清华,可清华却因为被掌风波及,一时间竟也只剩下半口仙气。 我时常在想,若是那时东华帝君没赶过来,那现在我是不是已经魂飞魄散,而仙界也早已被入魔的箴言帝君毁灭。 因为当清华跪在东华帝君身后以手捂胸只剩半口气的时候,箴言帝君“杀”上了天庭,他穿着凡间随处可见的米黄色粗布衣,背上还背着一捆枯木枝。 堂堂帝君,温婉如玉的天界贵公子,为了躲避天兵的搜索,竟然三百个凡间年月未用一点仙力,和清华柴木油盐的过上了凡人猎户的生活。 箴言见到只剩半口气的清华瞬间就红了眼睛,以一副杀光天界众仙的架势一掌劈向了西王母。 爱情果然如红娘给我看的话本中那般会让人失去理智啊,看这箴言帝君眼睛红的,眼看着都快入魔了。 若是上古尊神东王公还未灰飞烟灭,此刻见有人敢劈自己老婆,绝对一巴掌将那人打的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 可惜,东王公早已灰飞烟灭的连个渣都不剩,自然也就不存在这般假设。 我叹了声,自腰间拿起了玉扇,挡在西王母身前轻轻一挥,玉扇便恢复了两人高的大小,挡住了箴言的一掌。 不过箴言帝君这一掌倒真是下了狠手,掌力与我手中这堪比上古神器藤萝玉扇的碧息扇相接的瞬间,整个西王母殿都抖了三抖,而我,执扇五万年,头一次,虎口被震裂差点拿不住玉扇。 其实天界很多人都不知道,时刻跟在西王母身边的执扇仙子真算起来,是分在武将里的仙子,是已经灰飞烟灭的东王公为身为执掌半边天的神女,武力值却不比天帝与其他帝君的妻子亲自设立的护卫,而我手中这把碧息扇也是东王公花了万年所制。 身为西王母的贴身护卫,我武力值虽不算最高,但也不绝不算低,所以能一掌将我打的扇子差点脱手的神仙我五万年来真没见到几个。 “藤萝玉扇?”箴言略一愣怔,目光从扇子移向我时眼中的神色明暗交加让人看不明白。 我不禁摇了摇头,能把碧息扇跟藤萝玉扇看错的神仙,本仙子五万年来也从未见过,这情情爱爱果然如凡间的话本中写的一般会让人智商下降。 不过智商再低也好歹是东王公的第一大弟子,竟然知道藤萝玉扇的存在,放眼这仙界,见过藤萝玉扇本尊的现今应该只剩下西王母了。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东华帝君已捏了诀将箴言帝君束缚起来。 清华仙子私下轮回台,箴言帝君劫天牢在前,对西王母不敬在后,两人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可后来因有东华帝君求情,天帝又觉察出箴言有入魔的征兆,司刑罚的帝君若是入魔,对天界与凡间皆是巨大的灾难,最后太上老君和月老一致提议说情之一字唯有情可解,就让箴言帝君与清华仙子下凡历七七四十九世情劫,再让司命写些方便箴言帝君参透情爱的命格,这样历经这恍若伐筋洗髓,简称洗脑的四十九世,待箴言帝君再返天庭,便还是那个高贵优雅的帝君,而不是现在这个为情入魔的痴人。 愿望是美好的,可现实却很残酷。 转眼间,天界已过去十年,箴言帝君也已历完了第三十九世。 这三十九世里,箴言帝君起码有三十次没有按着命格薄上的命运走,不是跟清华仙子没有任何交集就是两人琴瑟和弦,白头到老,中间一点让人参透情爱的波折命运都没有。为此司命不知愁白了多少根头发。 众仙很一致的认为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太上老君捋了半天又白又长中间还用红绳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的长胡子,提议说派一名仙家下凡助帝君历劫,以确保帝君能经历情爱折磨从而看破红尘,回归帝位。 穿着红肚兜,无论怎么看都是五岁孩童模样的月老摇着小扇子表情老成的问了句,“吾等不可干扰凡间命数,那名下凡助帝君历劫的仙家也定是要入轮回道,一旦入了轮回道,仙界记忆尽失,又该如何助帝君历劫?” 太上老君呵呵一笑,“关键时刻吾等自可托梦告知。” 我当时站在西王母身后听着月老与太上老君的对话,只觉得昏昏欲睡,天界的日子大概是太过平和无趣,不过是一场痴爱成狂的闹剧,竟也能让这些仙家讨论上大半天。 话说回来,箴言帝君也只剩下十世情劫,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十世轮回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个千日,太上老君与月老下半盘棋的功夫,千日后那蟠桃宴再开,也不知看到的会是哪副光景。 我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站在王母身后,忽觉脸上有些刺,视线一转就看到司命那双被脸上的肉挤得成眯眯眼的小眼睛看向了我,然后憨厚一笑,对着天帝道,“木藤仙子与清华仙子,箴言帝君尚有前缘未了,不如就让仙子下凡助帝君度过那十世情劫,也算了了这段前缘。” 我一怔,尼玛什么前缘!我怎么不知道!! 我五万年来安分守己,从哪里跟他们结下的鬼缘分!! 天帝想了下,看向西王母。 西王母细细思考了下,似是觉得这个主意甚好的点了点头,“也罢,前缘积累太久怕是会成魔障。”她说着又回头交代了我几句话,跟太上老君的提议基本是一个意思,无非就是让我想方设法让帝君与清华两人按着剧本去演不出岔,要是一不小心他们两人演着演着又出了情愫,那我就必须不惜一切从中搞破坏,势必让他们两人没有一世圆满。 身为一名领西王母的薪水,住西王母提供的房屋的打工阶层,我唯有默默地接了旨。 轮回台上我看着司命圆滚滚的脸,咬着牙问他为何要扯上我。 司命一脸憨厚的笑着说了三个字,“这是命。” 然后,他将我推下了轮回台。 再然后我辛辛苦苦的活到了十三岁,最后却因为旱灾饿死在路边。 我敢保证,司命这丫一定看我不顺眼。 因为要帮箴言历情劫,所以自然要等着跟清华与箴言一起投胎,于是我跟司命一起坐在奈何桥边,用观尘镜看着箴言帝君的一生。 看着箴言帝君娶了他最心爱的表妹(清华的转世),看着他发现表妹跟别人暗度陈仓,坏他家业,看着他亲手杀了表妹和一切背叛过他的人最后孤苦终老。 总的来说虽然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这一世确是难得的按着命格薄上的命格在演,只是,看着观尘镜中满身血债的箴言帝君,我默默地想,这么多条人命血债,司命这丫真的是想让箴言帝君圆满的度过情劫,回归仙位?真的不是想让他入魔? 第三章 第二世,箴言帝君投身为当朝丞相的小儿子,长得一副风流倜傥君子如玉的模样,本性却放荡不羁,除了杀人放火几乎无恶不作是个纨绔。 清华投身为知府嫡女,知书达理,才名满京城。 而我投身入农家,被兄长卖入青楼,最后成为京城最大的青楼红花楼的花魁。 丞相的小儿子,也就是箴言帝君的凡身见我第一眼便惊为天人,要纳我为妾,谁知他刚将我从老鸨那里赎回,抬轿子让我进门前,一场大火烧毁了红花楼,也烧死了我。 奈何桥边,司命摸着脑袋笑的尴尬,“我明明不是这样写的…” 我默默地往桥边一坐,拿起观尘镜,看着这一世的箴言迎娶了知府嫡女,从此修身养性,浪子回头。谁知好景不长,清华难产而死,箴言孤独终老没有再娶。 看到这里,司命很是苦恼眯着眼睛,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念叨着,“不对不对,这一世清华仙子该产下一只狸猫,箴言帝君发现她与狸猫妖有染,暴怒之下请道士除了狸猫妖,溺死了那狸猫婴孩,将清华囚禁于院中,自此纵情声色不信真爱,在三十岁那年被清华以毒酒害死…” 他说着转头看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头冒青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火又不是我放的,我一凡人之躯,从事的又是花魁这种吃饭都不能放开肚子吃的行业,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没有记忆跟仙力,如何抗的了这天灾*?!” 司命皱着小眉毛嘟囔着,“天意啊…” 我终于有些明白前三十九世里,司命看着不按命格本走的箴言帝君时的无奈与忧伤。 我叹了口气,也许是箴言对清华的感情感动了天道吧,不然为何每次我们这些仙家想去插上一脚的时候都这么不顺利? 第三世,箴言是齐国将军,清华是齐国公主,而我是鲁国的少将,在两军交战时被箴言一箭穿心而死。 箴言立下战功,齐帝龙颜大悦,将最宠爱的公主下嫁于他,两人琴瑟和鸣,却不料公主上山进香求子,跌落山崖,香消玉殒。箴言悲恸,求战于边境,战死沙场。 奈何桥边,我心力交瘁的拽住司命的衣领,“你说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你了,让你如此盼着我被西王母责罚,你看他们和美的都要成民间故事,夫妻典范了!老娘这次呢,好不容易见到了帝君,结果就被一箭射死了!要是这最后十世下来,那帝君跟清华仙子的感情更好,我们就可以自行去跳诛仙台了。” 司命抖着手中的小册子,苦着脸道,“不对不对,这世鲁国战败,齐国公主清华下嫁箴言,你作为鲁国使者前往齐国求和,箴言与你相谈间生出生生相惜之感,一次酒醉后,你们行了那假凤虚凰之事,被齐国公主撞见,公主恼怒之下欲拔剑杀你,箴言在保护你之时竟意外将剑刺入公主腹中,彼时公主恰巧怀了箴言的孩子,一尸两命,误杀公主,箴言悲恸不已,你看准时机将剑刺入了箴言的心脏,箴言暴怒之下,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砍下了你的头,皆大欢喜。” “…你那小破册子上再怎么皆大欢喜,这一世箴言帝君可是跟清华琴瑟和鸣,双双殉情了,”我一指河边那株七叶树下那圆润光滑的石头,“喂,那两人名字都上三生石了。” 司命一看那三生石,一张小圆脸顿时皱的跟吃了没熟的蟠桃一般。 我一时无语,远远瞧见箴言帝君跟清华仙子走近奈何桥,我拉着司命躲起来,见他们过桥了才松开司命的衣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粘着的七叶花花瓣。 “无论如何,这样死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抢过司命手上的命格本,扫了一眼,忍着额角的青筋将命格看完,递还给他道,“不若下回转世让我保留仙身时的记忆吧。” 司命为难的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仙界不能干涉凡间秩序,否则便是违背了天道,会遭天谴。” “我封了仙力便是。” 司命依然一副为难的小模样。 第四世,我是齐国德王爷的正妃,而我跟箴言的关系比前几世来的都近,相遇的也非常早,因为,我是他妈。 司命做了点小动作,他在我遇到箴言帝君之后,也就是箴言出生时才让我恢复了过往的记忆。 虽然我被封了仙力,可本质还是个神仙,又有着命格薄上关于这一世命格的记忆,所以当即便知道那被乳娘抱着的粉白团子正是箴言这一世的肉身,我的儿子。 我回想了下箴言帝君这一世的命格,心想只要我□□的活到箴言十七岁将清华带到我面前说要娶她的那一天,我这一世就算圆满了。 母亲啊往往是恋人间最好的一堵墙,特别是一个得孩子敬爱的好母亲。 于是,我向德王提议,给宝宝起了“箴言”这个名字,满心期待的开始了乖宝宝养成。 箴言不愧有仙根,异常聪慧好养活。 当他吐词不清的叫我娘的时候,我当场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笑的肚子都疼。 能被箴言帝君叫一声娘,这十世历劫总算没有白来。 箴言一天天的长大,也确实慢慢地变成了我所期望的乖巧听话的孩子。 不过天道似乎确实站在了箴言帝君与清华仙子那边一般,箴言每长一岁,我这凡身就会生一场大病,幸好本仙子毅力过人,王府又有上好的药材,我才能数次自鬼门关爬出来。 不过也因此,我给王府,包括箴言在内的众人都留下了自从生了箴言就变得体弱多病的印象,箴言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出生搞砸了我的身体,故而加倍的孝顺我,每次出门游历回来都会给我带些百年难求的灵药当礼物。 直到有一天,他十七岁那年出门游历,带了一位姑娘回来。 少女身着青色纱衣,额间一朵青色莲花开的妖娆。 饶是我之前看过命格,此刻也不禁默默地揉了下额角,尼玛清华好歹也当了两万多年的仙子,怎么这辈子就投入了修罗道修成了妖? 司命的命格真是越写越偏了。 那青衣少女见我看她,也不羞涩,而是大大方方的对我行了个礼,叫了我一声娘。 我一怔,心念着妖界习俗果然如传闻中般奔放,看向箴言,“这是哪房生的?娘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箴言不愧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闻言立马知道了我的意思,一撩袍子便对我跪了下来,就像当初他跪西王母那般,背脊挺得笔直。 “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心里一抖,没来得及躲开,心念着虽说这一世我们是母子,他用这凡身跪我本也没什么不恰当,可这凡身的里子却还是仙娥与帝君,级别差的太大,就怕有个万一被这一跪给跪得折了寿,老娘好不容易坚/挺的活过了这十七年,盼到了这一天,你好歹让我留着命把戏演完了! 我立马差了身边的侍女去扶他。 可他却一动不动,就如那天在九重天的瑶池宴会上看都没看我一眼一般,没有看那侍女,也没有起身,只是定定的看着我,黑眸清亮。 “儿子求母亲一件事,若母亲不答应,儿子便长跪不起!” 你这是在求我吗?你丫这分明是在威胁我啊! “有话好好说,”我将手上的茶杯狠命的往桌上一砸,发出一声脆响,“难道要为娘亲自来扶你不成,还不快起来!” 箴言向来听我的话,一般这种时候见到我发火,都会听话的站起来。 可今天,他却依旧跪的纹丝不动。 “反了!真是反了!!”我一拍桌子站起来,饶到了箴言身侧。 箴言挺直着背,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想收了她?” 箴言身子一抖,膝盖挪动着转过身子,对我低下了头,“求母亲成全。” 我“震惊”无比的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得一口血涌上了喉头。 怕是这凡身的气数快要尽了。 不过,还不是时候,就算是天道要帮他们,我也不能让它得逞! 毕竟天道不能让我立马上诛仙台,可无论是西王母还是天帝一挥手我分分钟就必须跳那诛仙台,哎,打工阶级伤不起。 第四章 我把那口血咽了回去,装作审视清华的模样绕到了清华身侧,露出了为了这一天而对着铜镜练习已久的话本中势利眼坏婆婆的笑,慢条斯理的道,“她是何种身份?看着可不像是大家出来的,你可是德王的嫡子,当今圣上亲封的逍遥将军,就算是纳妾也至少是小户人家的清白姑娘。” 清华一张白净的俏脸当场憋得通红,一咬牙,对着我盈盈跪下,娇柔可人的说了句,“青莲可为奴为婢,只为留在刘郎身边,望您成全。” 我的心肝抖了一抖,五万年来天界谁不知我最怜惜美人了,清华这幅较弱的小模样当真让人心疼啊。 可我面上却依然带着睥睨的神色,厉声道,“这里何曾轮到你插嘴?!” 清华一双大眼带着盈盈的水光,低下了头。 我看得心里都揪了下,更何况年少气盛的箴言。 于是无论我怎么说都跪着不愿站起来的箴言此刻立马站了起来如老鹰护犊般的挡在清华的凡身青莲面前,看着我,眼中带着悲痛与不可置信,“母亲您是怎么了,您本是和蔼开明的人,从未有门第之见,现今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看着自小养大的孩子那小眼神,我心里没来由的疼了下。想着下面还要当六辈子这样的恶人,我就直想把当初向天帝和西王母推荐我下凡助帝君历劫的司命的那双小眯眯眼给挖出来。 “孽障!”我保持着主母的架势将身侧的一只陶瓷碗摔到了地上,保养得当的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清华,“你连她的底细都不知道就将心都掏给她了?!!” 其实吧,清华本天界仙子,虽然位阶不高,但好歹也是个仙子,与箴言帝君虽算不上天生一对,可也算是一对不违反天规的仙侣,原本一对仙侣结成对天界也算得上是喜事一桩。 可悲的是,这对仙侣当中的男方,箴言帝君被青娥神女看上了,而那青娥神女又看多了话本信奉那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五个女儿,三个下界历情劫历的魂飞魄散,二女儿媚兰又追夫君追去了魔界,硕果仅存的青娥便成了西王母的心头肉,西王母自然宠着护着这个女儿想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她,青娥要一个只爱着自己的箴言帝君,无法掌控爱情但却可以使点小手段让箴言帝君将搁在心尖上那位心上人给忘掉的西王母便让帝君下凡轮回四十九世,又派了我跟去,势必要将那箴言帝君漂白了回归天庭,于是这清华仙子,只有悲剧了。 “青莲本洛阳人士,因家道中落才不得已流落风尘,儿子自是探查清楚的。” “探查清楚?”我板着脸冷哼一声,“你的青莲连人都不是这点,你可探查清楚了?” 箴言与清华闻言具是一怔,箴言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清华,清华则是刷的抬起头看着我。 我斜睨了眼箴言,“怎么,不信?自这青莲进门起,李道长给娘的护身符就化成了灰,你说她到底是什么?” 由于箴言小时候就被一树妖蒙骗差点死去,多亏李道长所救,导致他至今心底依然对妖物厌恶至极。 我对身旁的丫鬟道,“春桃,去请李道长。” 那李道长倒是个有些许真法力的凡人,箴言十岁那年被树妖缠上还就靠了那道长的三道符纸与一盆清水解决了问题。 “娘…” “别去!“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然后刚要出门的春桃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拖了回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莲花香气,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我的视线也开始模糊,箴言有帝星佑护倒是清醒得很,此刻见到异样,一下子觉察出了青莲的问题,倒是颇有良心的站到了我身前保护我。 清华见箴言这样,一双大眼唰的下红了,泫然欲泣,“刘郎,我真心爱你,怎会对你的母亲出手?” 箴言冷着脸,“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华深情的看着箴言,“我道行尚浅,若那姓李的道士来了,我只怕会魂飞魄散,再也不能跟刘郎你在一起。” “你…真是妖?”箴言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你为何骗我” “因为…刘郎你厌恶妖…”清华咬着唇,真真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 箴言已经有些动容,我深深的觉得再继续下去剧情就会发展成“我爱你哪怕你是妖也不要紧,男主为了爱跨过童年阴影,过去的悲剧”的幸福结局了,于是我拉了下箴言的衣袖,喘着气道,“这花妖道行尚浅,若是跟你在一起只会害你失了阳元,这种连娘都知道的事她不会不知道,”我说着,胸口忽的一闷,那被强行咽下的一口血再也抑制不住的吐了出来,“为娘不会害了你…” “娘!!” 箴言惊呼的抱住已经失了力气跪倒在地上的我。 若是两人的爱情中不仅隔了种族隔了心理阴影还隔了一条男方自小敬爱的母亲的命,这爱情怕是很快就会变质。 这一世我终于起到作用,完成了西王母的任务,可为什么这凡身的心口会有些难受? 是因为快死了吗? 我没多想,只是尽职的握住箴言的手,在他惊痛得目光中一边吐血一边道,“儿啊,为娘只愿你能幸福,若不是她打了我一掌…咳咳…”我又吐出一大口血,气若游丝的道,“千万…别信妖的话…” 箴言猛的抬头看向清华,眼中隐隐透着痛惜与憎恶。 清华不住的摇头,一脸的无辜,“不是我…不是我…” 她说着忽的跑到我面前,掌中凝聚起绿色的光,却被箴言一把推开,“你还想做什么!!” “我可以救她!”清华略显慌乱的自口中吐出一颗散发着青光的珠子,“将我的内丹喂给母亲大人吃下去,无论怎样的症状都会好的。” 箴言开始犹豫。 而我费尽全力摇了摇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开玩笑,要是吃下去活过来了这戏还怎么演! 虽然之前我一直苟延残喘的拼了命的在活,可现在该死的时候必须死。 奈何桥边,司命已在等着我。 我很是高兴的跑过去,“怎么样,这次可成功了?” 司命笑呵呵的看着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问了我一句,“你可知我为何向天帝谏言让你助帝君渡劫?”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因为我跟他们有缘吗?” 司命笑呵呵的道,“你与他们确实有缘,当年清华仙子化形之际,因你刚好与西王母路经瑶池,她便跟着你的模样化了形,自此便与你有了七分像。” “七分像?”我拿出镜子看着镜中圆脸,柳眉大眼睛,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怎么看都没看出和清华那清魅的模样有七分像。 “咳,我是说你之前的模样。” 我恍然,怪不得我看着清华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原来她像了两万年前的我。 其实过去两万年,我已不太记得自己当初长什么样,只知道两万年前我下凡历劫,差点真身碎裂弄个灰飞烟灭的结局,听说当时还是东华帝君与西王母合力把我给救了回来,不过自那之后,我身体便缩了水,从二八年华的高挑仙子缩成了十四、五的幼女模样,也失去了近一万年的记忆,之后堪堪长了两万年,身高跟记忆倒是都没长回去。 “那我跟箴言帝君又有什么孽缘?” 司命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他说着拿出观尘镜,衣袖一抚,镜面上的迷雾便一层层的散开,“不过我向天帝谏言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你是玉器。” 我一怔,天界知道我本体是玉器的很少,因为我的仙号为木藤,大多数神仙都认为我的真身是藤蔓,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司命,那知道这点也不算奇怪。 我看着观尘镜中手握长剑对视的一男一女,“我本体为玉器跟你让我参与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有什么必然联系?” 镜中已经三十多岁的箴言将长剑刺入了容颜未老的清华的身体内。 司命用那种超脱世外的淡然语气道,“玉器无心,”他看着我,一双小眼睛格外有神,“你就算经历十世情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看着观尘镜中抱着女人逐渐消散的尸体神色痛苦的男人,隐约中似乎觉得曾有一个人用与现在观尘镜中的男人相似的神情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说的是,“玉器无心,我要你的心。” 第五章 观尘镜中的故事已逐渐进入尾声,我抢过司命手中的命格册子,扫了一眼,不由叹了口气,又是这种剧情,这箴言帝君被青娥神女看上也实属悲剧。 我拍拍衣服站起来,刚想去排队过桥,却不巧遇到了双双来到地府的箴言帝君与清华仙子。 一旦脱离凡身便会恢复过往记忆的箴言看到我后,笑的很是谦和的对我作揖行了个礼。 “帝君怎可对小仙行此大礼!”我震惊无比,立马堆起讨好的笑脸跑到帝君身边,对他侧膝还礼,又十分狗腿的替他理了理衣服下摆,“凡间时日,小仙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还望帝君海涵,不要与小仙计较。” 箴言帝君勾唇一笑,端的是风姿无双,连这阴暗潮湿的幽冥界都亮了起来,“仙子为我此世凡身生母,俗话说拜天拜地拜父母,仙子自然是受得起这一拜,”他说着又看了我半晌,幽蓝的眸底划过我看不懂的神色,“仙子看上去很是面善,本君是否曾见过你?” “没有。”我回答的异常干脆。 要是被记住了今后仕途堪忧,所以说为了以后仕途,面对这位未来西王母的准女婿,我将来的半个顶头上司,我的回答必须快速而肯定。 心里却默默地想你看我面善不是废话吗!你参加了这么多次瑶池宴这视线果然就只投在随侍青娥神女的清华身上了吧,我明明随侍在比青娥神女更闪亮夺目的,宴会的主人西王母身后你都能无视掉,果然不愧是帝君,这让人讶异的集中力也是他修为急速提升的原因之一吧。 箴言帝君却略皱着眉,依然看着我似是在回想什么。 一旁的司命笑呵呵的道,“帝君您自然是见过木藤仙子的,仙子是西王母的随侍,”顿了顿,似是觉得我暴露的还不够彻底,又加了句,“已执扇五万年。” “执扇仙子…”箴言帝君定定的看着我,一双黑眼既使在这幽冥之地依然清亮,沉淀着浓厚的仙气。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冷,狠狠的瞪了眼绝对看我不顺眼的司命,笑呵呵的又对箴言帝君行了个礼,很是恭顺又将自己身不由己的事实重复了一遍,“小仙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若是在凡尘得罪了帝君,还望帝君海涵。” 干笑了半晌,箴言帝君依然没什么反应。 我偷偷抬头拿眼角扫他,刚好和他深幽的视线对上,然后便见他笑了下,宽容温和,却不含情绪,然后说了八个字,“我记起来了,是婉吟的随侍。” 您老人家别记起来啊,我瞬间泪流满面。 婉吟是西王母的字,这整个三十三重天敢如此称呼西王母的除了天帝与东华帝君,怕是只有这位箴言帝君了。 那帝君却似不理解我的忧伤,扫了眼司命手上的命格本,浅笑着说了句,“下一世,我很期待。” 虽然他语带笑意,可我却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他的怒气,这怒气让我深深的为自己日后的仕途担忧,虽然我没什么升官的愿望,可本仙子也不想被贬。 被众位仙娥侍童,以及散仙们叫了五万年的姑姑,要是被贬了,多丢人啊。 我站在桥边兀自感伤,司命在一旁劝道,“仙子还是快去投胎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我瞪了司命一眼,随即踏上了奈何桥,已经紧跟着帝君过了桥的清华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一双眼中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第五世。 箴言帝君投身成黎国的一位少年王爷,清华投身成邻国帝姬青莲,年幼时与少年王爷曾有一面之缘并机缘巧合救过他一命,后因和亲来到黎国,被皇帝赐给箴言为侧妃,箴言执意以正妃之礼迎娶清华,于是投身为箴言青梅竹马,同时也是他正妃的本仙子很贤惠大度的帮忙布置了婚礼。 这一世吧,我一直按照命格本上写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跟箴言相处,而箴言也确实如命格上写的那般对我这个青梅只有兄妹之情,因为我两的洞房花烛,这丫什么都没做。 不仅仅是洞房花烛,那无数个*啊,躺在我这貌美身娇的正妻身边,他硬是做了十足十的柳下惠。 要不是早先看过命格本,我都要去给他找个医师诊治一番了。 如今剧情终于发展到他迎娶一生所爱,而我也终于可以一个人睡一张榻了,我此刻身心无比轻松惬意,反正还没到关键剧情的发生点,放松一晚上也没什么关系,无时无刻不在演戏,本来就不是演技派的本仙子实在是憋得慌。 我揉了揉额角,坐在镜前,将垂在头上重的一塌糊涂,我想扔很久的金钗摘了下来,此刻已是宾客散尽,箴言不出意外也在享受美好的洞房花烛夜,这烦人的婚礼终于结束了,当家主母真不好做。 我的陪嫁丫鬟红杏此刻端着一碗燕窝进来,见我坐在镜前拿着一支锋利的金钗叹气,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放下燕窝就跑了过来,“主子,您千万别想不开,就算那贱人进了门,您依然是正妃,没人能骑到您的头上去。” 我被她哭的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感情这丫头以为我要自杀? 我努力活到剧情点还来不及怎么会想着自杀? 我笑了,“你主子我还没这么想不开。” 只不过,按命格册上的剧情来看,正妃这位子怕是快保不住了。 “咳咳…”我将红杏打发出去,捂着嘴咳出一口血,淡定的用帕子擦掉,看着镜中不过十六岁,圆脸柳眉大眼睛跟我仙身长得有几分像的少女,甚是忧伤。 司命你特么就不能给我设定个稍微健康一点的身体?这林妹妹一般每次只要受了凉或是疲劳过度就会咳血的柔弱体质,加上那位站在箴言帝君与清华阵营每到关键剧情点就来捣乱的天道,本仙子真真觉得自己前景堪忧。 第六章 第二日,我早早的赶到了正厅,今日是新媳妇进门给我这个正妃敬茶的日子,迟到了可会破坏我一直以来树立的贤良淑德的好形象。 我在红杏的搀扶下迈进大厅的时候,箴言的另一位侧妃白氏已经一副备战姿态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了,见进来的是我才松下肩膀娇笑着道,“那狐媚子真不像话,竟到的比姐姐还晚,果然是蛮夷小国的人,不知礼数。” “那是自然,哪有白妹妹知礼。”我笑了笑,又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白氏满眼好奇探究的看着我用手捂住的丝帕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坐至上座,喝了口茶道,“不打紧,不过是天凉,感染了风寒。” “库房里还有木炭,今晚我便吩咐顺儿给你送去。” 清朗的声音响起,一对丽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年轻男人看着不过十八岁左右,身着浅紫色长袍,身形挺拔,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五官秀美却不失英气,一头长发在身后随意的扎成了一束,少了当帝君时那飘逸不定,看着温和实则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多了一丝随意与平易近人。 走在后面的少女一身鲜亮的红衣,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冰肌玉骨,眉目如画,额间点着用朱砂画着一小朵莲花,真真灿如春华,皎若秋月。 那年轻男人走到我身边的位置上坐下,对我笑了笑,温和有礼却不带多少情绪,直到将视线转向那红衣少女后,眼底才多了丝温度,只见那少女自身侧的紫衣丫鬟手中接过一盏茶,摇曳多姿的走至我面前,端着茶盈盈拜下,“青莲给娘娘请安,愿娘娘…”她眼睛滴溜溜的一转,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展颜一笑,很是爽快的道,“愿娘娘每天都开心。” 白氏闻言已经捂着嘴笑了起来,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我拿着茶盏的手抖了一抖,这真的是那个清华转世?这瞧着倒像是清华,可这性子与前面四世的清新脱俗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啊,因为凡身的性格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原本仙身性格的影响,清华原先的性格可跟活泼可爱完全不搭边,而且我记得命格本上用的可是“怯懦羞涩,惹人怜爱”来形容清华这一世的个性。 这命格是又出错了吗? 角色颠覆这么大,之后的事还会照着命格走吗? 我甚是忧心的喝了口茶,自红杏手中的托盘里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青莲,不自觉地就展示出了[笑不露齿,不达眼底]的职业性笑容道,“青莲妹妹快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 青莲抬眼,看着我脸上的笑不觉得一愣,随即道,“青莲总觉得之前见过娘娘一般,看着格外亲切,不如以后我叫你姐姐可好。” 我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神色温和,眼含笑意的李箴言,李王爷,用帕子擦了擦嘴笑道,“既是一家人,你本就该叫我姐姐的,”我说着带她看向白氏,“白侧妃在你前面进门,按理来说你也该唤她一声白姐姐。” 青莲乖巧的叫了声白姐姐。 白氏掩唇笑的娇媚,“哟,这哪是青莲,明明是娇妍似火的红莲呀~爷真是好福气,摘到了这么美的莲花。” 红莲不是这离城内最有名的花楼里花魁的名字吗? 我嘴角一抽,看了眼身旁脸色泛黑的箴言,在心里暗骂白氏没水平。 白氏你个蠢货,要说也在箴言不在的时候说啊,箴言贵为王爷又正年轻,连我们这些在‘深闺’的都听过的名字他会不知道? 青莲刚来离城自是没听过红莲的名字,全当白氏是在夸奖自己,笑嘻嘻地受了。 我看着青莲的笑脸,脸色一白,这命格果然是偏了。 原本在这里该是“青莲脸色煞白,眸带星泪,而箴言力护美人,怒斥白氏”才对。 红娘曾跟我说,情场如战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青莲个性跟命格本子上差的太多,已是让我阵脚大乱,于是晌午时分,我便带了些在房间里找出来的首饰玉镯与红杏去了箴言很久前就建好等着青莲入住进来的映碧院。 我踏进院子的时候,箴言正躺在长塌上闭着眼睛晒太阳,而青莲仿若一只乖巧的猫一般依偎在他怀里,好一副才子佳人秋日图。 可就算这图画再美再好,也总是要被撕碎的,谁叫人家神女看上了箴言帝君,而王母娘娘也对此贤婿分外满意,说什么都要将女儿塞给他呢? 我这里尤在缅怀叹息,红杏却是忍不住咳了一声增强存在感。 这一声咳后,箴言刷的下睁开眼睛,冷冽的视线扫向我跟红杏,青莲似是梦呓般的哼了声,往箴言的怀里钻了钻,似是又睡了过去。 红杏被箴言看的浑身一颤,向后缩了缩,我暗叹了声没用,抬起眼笑着对箴言福了下身,转头吩咐红杏将见面礼交给站在不远处的箴言的随侍小厮顺儿后便转身离开了。 日子一天天过的很平顺,很快就过去了半年。 半年内,白氏数次找我哭诉各种冷嘲青莲是不知礼数的贱人,王爷日日留宿映碧院,一点也不顾惜我这个正室的脸面之类的。 我每次明面上跟着她一起骂并委婉的表示我会有所动作,晚上一个人享受那宽敞的大床时却很疑惑,一个人睡如此惬意,为何那白氏争着抢着要将箴言拐上床呢? 床笫之欢什么的不过是转瞬间的事,享受完了也不过就是一场空,世人的想法我果然是不太明白。 不过算一算,关键剧情快要上演,这舒适的日子也快结束了。 按照命格薄上的发展来看,关键剧情转折便开始在这年冬天,也是青莲嫁入王府的第七个月,皇上决定微服出访(游)江南,带上了箴言并很顾及箴言感受的让他带一名家属陪伴。 按理说我是正妃,这种场合一般情况下会带上我,可命格本上却写明了箴言会带着宠妃青莲出游江南,然后在江南之行中,皇上看上了青莲并强要了她,青莲回到王府后发现怀了生孕,直到孩子生下来那天才忍受不住内心的折磨哭哭啼啼的告知箴言孩子是皇上的。 这自家老婆生了一儿子,结果却被告知这儿子其实是自己弟弟,放谁身上都会火冒三丈。于是箴言谋反称帝,却在他举刀准备解决自家老爹时,青莲跑了出来替他老爹挡了一剑,同他说了句[对不起,我爱上了皇上],便闭上了眼睛,他老爹惋惜美人的同时也自觉愧对自己儿子,于当夜服毒自尽。 箴言得到了皇位,却失去了挚爱与至亲,连自小一起长的青梅藤萝也因被怀疑与侍卫有染,被箴言亲手灌下堕胎药,最后郁郁寡欢,含恨而终,箴言自此看破红尘情爱,只当逢场作戏,练就了一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 可现在,这青莲变化太大,江南之行估计会出差。 于是在出发的前一夜,我整了整衣衫,端了红杏煲好的参汤,去了箴言的书房。 箴言彼时正在看书,见是我便放下书册,冲我很是温和的笑了笑,“藤儿怎么来了?” 我将参汤端至他面前,“藤儿想求表哥一件事。” 箴言有个怪癖,单独相处时不喜我自称臣妾,也不喜我叫他王爷。 而一般我叫他表哥时,所求的事情都比较容易成。 箴言笑了,“你想去江南?” 我点了点头,“祖母出生于江南,我一直想去江南看看。” 箴言,“那下回带你去可好?” 当然不好! 我压抑内心的暴躁,很是温婉的摇了摇头,“我想这次跟青莲妹妹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箴言想了下,大概也觉得青莲那性子需要我这般温婉稳重的人在一旁照应,便点了头道,“好,就应你这一次。” 我舒了口气,“夜凉,表哥早些就寝。”转身欲走,却因身后一句[慢着]生生停住了脚步。 我疑惑的转头,就见箴言笑吟吟的指着那参汤道,“藤儿何时能自己炖一碗参汤?” 我一愣,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厨艺水平,怎么忽然要我煲汤? 我刚想说话,谁知箴言又自嘲般的一笑,“罢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颇有些莫名其妙的回了房间,红杏看到我回来先是一愣,然后将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的道,“王爷未喝那参汤?” 我看她这模样再联系走之前箴言问我的话,一下子了悟了。 感情这丫头在那参汤里加了料吧? 幸好我与箴言算是真正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知道我在厨艺方面没有丝毫天赋也从不煲汤,不然要是被误以为做了这种箴言最恨的投药取宠的事,明天的江南行就吹了。 我无力的叹了口气,嘱咐道,“红杏,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了,你是我的陪嫁丫鬟,自该知道王爷的底线在哪里。” 红杏一下子红了眼睛,“可是小姐你这样不苦吗?” 她到现在都改不过口叫我王妃。 我笑了,“傻丫头,我现在这样很好。” 要是那两人能按着命格本子上的剧情去走,就更好了。 第七章 江南之行,刚开始还算顺利。 皇帝看到青莲时明显一脸惊艳。 青莲见到那皇帝时也是一脸诧异,其实别说她诧异,连我都有些诧异,只因这皇帝十五岁得三子箴言,如今也不过三十三岁的年纪,许是父子的缘故,他长得也与箴言有三分相似,不过却比箴言多了分成熟男人的韵味。他与箴言两人走在一起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兄弟更合适。 两人的初见很美好,可就只是初见,几天下来再没有后续发展。只因这青莲跟箴言几乎寸步不离,我都找不出机会让青莲跟皇帝单独相处。 直到那晚,皇帝、李公公、我、箴言、青莲一起出去观赏这江南灯会。 这天道终于帮了我一次,江南最大的青楼依梦楼的花魁出门巡街以增加灯会气氛,一时间人潮涌动,喧闹不堪,于是在我的极力促成与天道的帮助下,我祥装害怕的紧拉着箴言的手,与皇帝、李公公以及青莲走散了。 这与青莲走散了,我还祥装焦急的提了几句,箴言却很镇定,想来是早已安排好暗卫保护青莲,只让我好好逛灯会,我自然从善如流再也没提起“青莲妹妹”。 此刻的箴言自然是无法得知,在我按照命格本一手促成此情此景的情况下,饶是他的暗卫再强大,又如何强的过命? 当灯会快散了,我才在河边再次见到青莲跟皇帝。青莲穿着皇帝身上的外袍,一身衣服松松散散的,并且都湿透了。她看到箴言的瞬间便哭着扑到他怀里,哭哭啼啼的诉苦,原来人流太乱,她被行人无意间挤入湖中,幸得皇帝相救。 我见那皇帝看青莲的眼神,再看青莲那略带羞意的小脸蛋,瞬间满足了。不枉我在人群里死命拉着箴言的手东跑西窜。 之后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在回京的前一日,箴言代他老爹去见地方官员,我去寻青莲,却远远看见李公公守在青莲的院落口,我自然猜到是皇帝在青莲的院子里做些不厚道的事,让李公公来守门,所以我原想当成什么都没看见的转身就走,却不料跟那李公公的眼神对上了,那一瞬间,我发誓我自这位随侍公公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看样子天道果然还是不喜我的。 我镇定的对着李公公笑了笑,脚步不停仿若没看出任何异样的向青莲的院落走去。 不出意外,我还没跨进院门,便被李公公拦住了。 “王妃娘娘这是…” 我笑的温婉,“我来寻王爷,明日便要回京,我想去街上买些小玩意儿,公公您怎么在这里?” 李公公也笑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不巧了,圣上也派杂家来寻王爷,我刚来侧妃娘娘这里叨扰过,王爷似是一大早就去了知府大人那里。” “这样啊,那我去问问妹妹愿不愿与我一起去…”我说着又要进院子,那李公公立马面带笑容的拦在了我身前,很是恭顺的道,“侧妃娘娘身子似是不太爽利,王妃还是别进去染了病气,若是娘娘不嫌弃,杂家可驾车与娘娘同去。” 看这样子,皇帝与青莲那档子事八成是成了。 再看看李公公这副掩藏在笑脸下的再往前走就干脆杀掉的小神情,我很识时务的笑道,“那就麻烦公公了。” 回京后没多久,青莲就被诊出有了身孕。 箴言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现在真是没有什么比一切都照着命格本子上来演更让我高兴的事情了。 可我还没高兴几天,苦恼的事情就来了。 其一是按照命格本上的叙述,青莲被诊出身孕后第二天,箴言就会来找我并将青莲提为正妃,我则降为侧妃。可我等了三天,也不住的旁敲侧击,箴言却一点给青莲升分位的动静都没。 其二是因为青莲有了身孕,前三月不方便侍寝,箴言便成了我房里的常客。 你说他要是会做点什么,我也没那么不高兴,毕竟欢愉过后睡一觉,早上起来依然神清气爽。悲剧的是他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只是一整晚的坐在榻边看书,他不睡,自认[贤良淑德]的我也不能睡,于是也只能干坐着陪他耗一整晚。 导致青莲怀孕不过一周,我已是一脸憔悴。 为此,白氏认为我这一脸憔悴样是侍寝过度,所以看我有些不顺眼,还暗地里提醒我说要王爷雨露均沾。 我只能在心里翻白眼,这一周里我明说暗劝都不知道说了几次让他去白氏那里,可他却全当没听见。 有时还会突然看着我笑着来一句,“藤儿是不会背叛我的,是吧。” 我经常被他这种莫名的笑弄得毛骨悚然,这样的箴言不正常。 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察觉到了青莲与皇上的事。 这天深夜,我还没看到箴言的身影,原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折磨我让我睡个好觉的时候,红杏兴冲冲的跑来说,王爷来了。 我揉了揉额角压下心里想要揍人的*,站起身欲迎箴言进屋,谁知这箴言人还没进屋,我就先闻到了酒味。 他摇摇晃晃的进了屋,然后一下子坐在了床上,黑色的眼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傻笑。 我发誓我从没见过箴言帝君如此傻气却又妖孽的模样。 我想起了话本中的一句话,“当他看着你时,你就是他的全部。” 那般深邃、专注却又纯粹的视线,此刻我终于理解到司命推荐我的理由,换了其他仙子指不定这十世还未过完,就已动了心。 幸亏本仙子玉器无心,连这凡身也受了本仙子的仙灵影响,心脏跳动的一直十分平稳,否则也说不准会变成广大愿意为箴言帝君舍身忘死的众仙子中的一员。 “娘子。”他看着我,唤的深情。 说实话,箴言的酒量可以说是千杯不倒,我之前从未见他喝醉酒的模样,他也从未唤过我“娘子”。 于是我觉得他大概真的是知道了青莲跟皇上的那档子事,结果借酒消愁终于醉倒了。 见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似是感到不耐烦的向我伸出手,撒娇般的道,“娘子,抱。” 我看着他,隐隐想起了上一世的小箴言也是如此乖巧的对我张开手臂,甜甜唤一句,“娘,抱抱。” 于是我鬼使神差般的走上前,抱住了他。 腰身被一双大手抱住,耳边响起低沉悦耳的声音,“抓到你了。” 男人灼热的七息喷洒在颈边。 我此刻还很淡定,喝到这种程度的男人基本没什么危险性。 就算发生了什么,这凡身本就是他的妻,而且命格本上似乎有写过箴言与正室藤萝曾有一子,而这一子却因箴言给藤萝的一碗堕胎药而未出生,也是这碗堕胎药让箴言身边最后一个无条件爱他的女人离开了他,使他真正成为孤家寡人。 我还在走神,却忽觉身上一凉,不觉感叹,不愧是帝君,喝到这种程度还有精神扒我衣服。 “热…娘子也脱我的…” 他引着我的手滑入他的衣领。 十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箴言如此热情,感情他喝的酒是参了药的吧? 不过,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照箴言之前与我相敬如宾,整晚和衣而睡的清白程度下去,按命格本上写的有孩子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如抓住这个机会,过了那条线。 打定主意后,我便开始配合的扒他衣服。 他看着我,眼中满是纯粹的欣喜。 忙活了半天,待我被脱的只剩下了那红色的牡丹肚兜,箴言也只剩下了一件微敞的白色里衣,那透出的莹白如玉的肌肤,当真可以担上“肤若凝脂”这个词,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手感极好,堪比我的玉身。 “唔…”我只是轻轻一摸,箴言竟发出一声可以称为陶醉的低吟,惊得我手一抖,差点从他身上摔下去。 “娘子小心,别摔了…”箴言嘟囔着将我抱得更紧了,另一只手却顺着腰部的曲线缓缓上升,探入肚兜内,附上了一边的浑圆,指尖轻拧了下顶尖的红蕊。 “啊…唔…”我被那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得条件反射的惊叫一声,那呼声还未完全出口,唇已被堵住,唇舌交缠间,我和他都睁着眼。 他眼眸亮的吓人,带着绵绵的情意与交缠的*,我还未来得及细看,一只手已经捂住了我的眼睛。 “娘子,专心。” 眼前一片黑暗,口齿间满是清甜的酒味,耳边是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 一股热流涌向小腹处。 身体越来越热,可我的脑袋却被那似曾相识的酒香给刺激的越来越清醒。 忘前尘,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酒如其名,会在饮入后的夜晚想起最刻骨铭心的爱恋,又在梦醒后的清晨忘却这段前尘往事。 算是月老出品的名酒,不过天界除了那些活的太长到忘了自己曾经也有过热血时代的神仙们会问月老要上一壶回顾下当年最为气盛的时刻,其他那些想忘情的仙倒更钟情于没有什么前尘回顾的忘情水,我很理解那些仙人,既然都打算忘了,还回顾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不过听闻忘前尘的味道是所有美酒所不能及的,所以我跟红娘曾偷喝过一次,喝过后红娘哭了一整夜,我靠在月老殿的结缘树上安慰了红娘一整夜,第二天,红娘听说此事后,很是怜悯的看了我半天,叹了一句,“玉器无心。” 不过这箴言现在只是一介凡人,哪来的忘前尘? 第八章 “娘子…”身体倒在了床上柔软得被褥上,肚兜掉落在地上,胸前的红蕊被温热的唇舌含住,舔舐。 散发着热气的大手仍然附在眼前,触目所及依然是一片黑暗,身体却在这片黑暗中越加敏感,止不住的颤抖。 修长的指尖在两腿间轻探浅出,勾出一*热流。 “娘子,娘子…”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激烈,我原本清明的脑袋也跟着那手指的动作逐渐变得迷糊,身体不可抑制的抖动起来,似有繁星在脑海中炸开,然后落下。 “娘子,给我…” 灼热的物件抵着两腿间的柔软花心撒娇般的磨蹭着。 他激动的抵住我,在我耳边哀求般的道,“娘子,叫我,叫我的名字…” 既然是忘前尘,那他现在记起的断不是跟青莲的回忆,而是与清华仙子的情才对,我默默地思考了下清华仙子与箴言帝君做这档子事的时候都唤他什么,帝君,相公,还是箴言?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得了忘前尘,可这样一个得到孩子顺应命格的大好机会可不能被一个称呼给黄了。 “娘子…”他不住的磨蹭着,蹭的我身体越来越热。 我咬了咬牙,唤道,“箴言…啊…” 我押对了宝,却被他过于激动地一个挺/进给疼出了冷汗。 “娘子,娘子…” 我疼的浑身发冷,却还是咬牙配合着他的律/动。 附在眼前的手终于移开,改为握住我的腰。 我看着这伏在我身上的男人,看着那白皙如玉的肌肤,虽瘦却精壮的身材,被汗水打湿的长发,以及那双晶亮的仿若得到了全世界的眼睛。 与我的视线对上,箴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痛楚,在我身体里的东西却又大了一圈,涨的我连呼吸都困难,他俯下身,凑在我耳边,含着我的耳垂,低声道,“闭上眼睛。” 我心里一突,他不会发现上错人了吧? 可我却没来得及细想,那自腹部升腾上来的感觉让我浑身发麻,连思考都停滞了。 再然后,我只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低落至胸口,意识放佛在海上漂泊一般浮浮沉沉的,然后渐渐的陷入一片黑暗。 意识完全消失前,我听到他唤了声“清华”。 有那么一瞬间,这凡身的心似乎揪了下,不过感觉不明显我也没怎么在意。 第二天,我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还黏腻的难受,一睁眼,便望进一双深邃却不纯粹的黑眼中。 这不是箴言帝君的眼睛,也不是昨夜唤我娘子的箴言的眼睛,而是李箴言,李王爷的眼睛。 他侧躺着还维持着抱住我的姿势定定的看着我,似是看久了我就能变成他心心念念的青莲帝姬一般。 我忍住这凡身一动就像是要散架重组般的疼痛,咬着牙祥装羞涩的依偎进他的怀里,“妾知表哥您是昨日喝多将妾误认为了青莲妹妹才…”我说着“娇羞”的将头埋进箴言的胸膛,“可妾却喜不自胜,能与表哥有了夫妻之实,即便只是妹妹的替身,妾也心满意足。” 我感到箴言的身体一僵,一只手轻轻放在了我腰间,在我认为他要抱住我的瞬间,他猛地推开了我,以最快的速度下床自地上捡起昨日掉落的外套,披上外套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般的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 我坐在床上看着敞开的房门半天,心中放佛有一万个司命憨笑着呼啸而过。 …卧槽,这剧情发展不对啊! 跟红娘看了无数话本,在西王母身边见证了无数为爱痴狂的神仙,也下凡历过几次劫,可以说是千锤百炼过的本仙子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后来的几天里我都没再见到李箴言,这少年王爷仿若是在躲我一般,只要我出现的地方他必定不会出现,就算出现了也会立马走开,连个交换眼神的机会都不给我。 可他却会隔三差五的来我屋里就寝,不再是之前那种和衣而睡的态度,他会在晚上狠狠的要我,在早上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然后离开。这之间不会有一句话语交流。 再后来,箴言的孩子,啊,不对,箴言的弟弟出生了。 待孩子出生后,箴言不顾稳婆的阻拦进了产房,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神色恍惚,而产房内青莲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再之后,箴言逼宫谋反。 被大军包围的金銮殿上,青莲满身是血的躺倒在皇帝怀中,看着箴言,笑容凉薄,说出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王爷,每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若非如此,我怎会爱上别人?”她说完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当日,皇帝叹息,服毒自尽。 当日,箴言抱着我说,“藤儿,不要背叛我。”他说话时声音沙哑似在哽咽。 当日,箴言将青莲的孩子交给我抚养,说他有预感我能做个好母亲。 次日,箴言封我为后。 箴言登基后的第三年。 我被诬陷与宫中侍卫有染,并在同时查出有身孕。 彼时箴言什么都没说,在我以为我可以等到一碗堕胎药结束这一世的剧情时,箴言宠溺的摸着我的脑袋道,“安心养胎。” 我当时心里只有七个大字砸下来——尼玛,命格又偏了!还好死不死的没有偏在清华仙子那里,而是偏在了我这里!! 我低头看着尚未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小腹,心情有些复杂。 我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是确保他按着命格本,顺应情劫的走向忘情断念,并不是为了跟箴言帝君结缘。 可若是这孩子生下来,就等于我跟箴言帝君结了仙缘… 想想就浑身发冷。 先别说本仙子不太乐意跟那般会吸引一群女人,又比我老上十万岁的老男人结缘,想想西王母或是青娥神女得知此事后会发生在本仙子身上的事,我就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缘]出生。 于是无论红杏怎么阻拦,只要其他宫的娘娘们来送我熏香、吃食恭喜我喜得龙子,我都照点照吃不误。 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一点孩子不保的迹象?箴言后宫里的这些娘娘们到底有没有在好好争宠? 我不禁有些急躁,这孽缘是越早断越好。 这天夜里,箴言来到了我宫里。 彼时,我正在很欢快的吃良妃送来的桂花糕。 箴言见状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然后招来了顺儿。 顺儿进来时,手上端着一碗黑色的汤药。 红杏看了眼那碗药汤,泪刷的下就流了下来,她想都没想,扑上来就将那药汤打落在地上,然后碰的一下对着箴言跪下边磕头边道,“皇上,无论旁人怎么说,红杏知道,主子腹中可是您的亲骨肉啊,看在主子贤良大度,从不拈酸吃醋,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真心实意的待您的份上,您就不能给主子留个念想吗?” 箴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低垂着眼看着地上的药物残渣,不禁舒了口气,终于来了。 这孩子在肚子里待的时间越多,缘分越不容易断,现在刚足一月,正是最脆弱易断的时候。 于是我柔柔的叹了一声,抬起头,含情脉脉的看着箴言,“只要这是表哥所希望的…”我看向顺儿,颤着声却故作坚强的道,“麻烦再拿一碗来。” “这…”顺儿为难的看了眼箴言,发现自家主子只是淡定的看着地上的碎片,便叹了声,跑去拿药了。 不一会儿,药便拿了来,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屏住呼吸将药喝了个底朝天。 话本里都说药苦,可我真心觉得这味道比太上老君的那什么固本培元的丹药要好多了。 我喝完药后,见箴言依然定定的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想了想便将碗递回给顺儿,又吩咐见我喝了药已经哭的跟泪人似的红杏将地上的碎片收拾收拾。 “你可满意?”箴言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压抑的怒气。 我这凡身的心一缩,祥装镇定的抬头道,“表哥在说什么?藤儿不懂。” 他却未再说话,只是看了眼顺儿手中的空碗,便甩袖离开了。 第二日,箴言没有来,顺儿准时送了汤药,红杏在我喝完那碗药后,哭的跟泪人似的跪在我面前,“小姐,您太苦了啊…” 第三日,我喝完药后不过一会儿,就感到腹中一痛,身下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我心想着终于到时候了,接着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浑浑噩噩中再次睁开眼睛,听到的是红杏欢喜却有些沙哑的嗓音叫着,“娘娘醒了,太医您快看看,娘娘怎么样了。” 迷糊中看到一位老者隔着纱帐在我身旁坐下,片刻后叹了口气,站起来说了句,“老臣无能…” 只听红杏倒吸一口气,然后碰的一声响,又听红杏哀求道,“求求您,救救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求求您…” 然后是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似是箴言,不过有些沙哑,只听他厉声问道,“你是什么庸医,当初是谁同朕保证说这药绝不伤身?” 只不过三碗堕胎药便能让我性命垂危,想必箴言,红杏以及那些个太医都很是疑惑吧。 我在心里笑,其实并不是我的身体有多弱或是太医院的医术平庸,一切都只是因为时候到了罢了。 只要腹中的孩子消失,这一世中我的命便走到了尽头, 我费尽力气,低低的唤了声红杏。 红杏立马扑到床边握住我的手哭道,“主子,红杏在这里。” 与她一起出现的还有许久未出现的箴言。 我此刻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他一身青色长衫。 箴言屏退了众人,站在床前,问了我一句,“藤儿,你可曾爱过我?” 我回问道,“表哥,你又可曾爱过我?” 其实吧,我们不过是命格本上演戏的木偶,谈什么爱。 箴言没有说话。 我笑了,“不曾,藤萝从未爱过李箴言。” 说完后我安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天不老,情难绝,借如生死别,安得长苦悲。 第九章 来到奈何桥边,见到了一白一红两个身影。 白的自然是司命。 红衣的那个梳着双垂髻,看上去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女,生的明目皓齿,眼波流转间已渗着凡间最红的花魁都转不出风情。 竟是许久不见的红娘。 红娘见到我的瞬间便飞扑了过来,抱着我大加赞赏,“木木你好样的,我在月老殿都看到了,能把箴言帝君那渣男虐成这样,那些个话本果然没有白看!司命这混蛋总算写了个可以拿得出手的命格,”她说着又对我浑身上下其手一番,最后满意的评价,“嗯,还好,没瘦。” 不同于红娘的兴奋,我略有些担忧的拍了拍红娘的肩膀,“其实,我有些担心...” 红娘想了想便了解了我的忧心,也沉下脸来,有些犹豫道,“你这么虐帝君,等以后回到上面了,他小人记仇给你使绊子怎么办...”她说着一转身对着身后的司命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边揍边骂,“你个混蛋写的什么狗屁命格,明明就是道行不够命格笔不好使,非说是帝君不按命格走,把木木拉下水,你个混蛋!我凑,你还敢给老娘躲?” 司命捂着脑袋闷声解释,“此乃天意,天意啊...仙子手下留情,脚下留情...” 其实本仙子也想揍司命好久了,此时看着红娘揍他尤为解气,简直恨不得自己也能去插一脚,可是想到司命之后还要写上几世命格,不想之后几世把帝君得罪的太惨,我也只去拉住红娘,劝解道,“看你打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之后尚有五世命格,要是把他打出个什么来就不好了。”我这么说着顺带踹了司命一脚。 红娘想了想,觉得甚是有理的停住了动作。 我见她停了手,便带着些许期待的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不在月老殿待着,怎么来了这幽冥地府?莫不是上面觉得我一个人撑不住场面,特意遣你来助我?” 红娘[啊]的一声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光顾着揍这混蛋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她说着自腰间绣着花好月圆的荷包里拿出两根闪着金光一看就质地良好不易断的红线,笑得很贼,“这是我从死老头那里偷过来,只要将这母线系在右手小手指上,”她说着已经抽出一根较长的系在了我的右手小手指上,那闪着金光的红线渗入指节,很快便消失不见,红娘捏着另一根较短的红绳,阴测测的道,“哼哼,只要将这子线系在箴言帝君的左手小手指上,他便会爱你三生三世,不会再看那清华仙子一眼,到时候只要你跟着命格本走,他也不会偏到哪里去。” 我甚为担忧的看着她手中的红线,想将缠在自己指节的红线给拆了却无奈怎么也找不到那消失的红线,只得跟红娘确认道,“这红绳光鲜大气,一看就非凡品,还是别用了,若是一不小心结了仙缘该如何是好。” 红娘不愧是我的好友,一下子就理解了我的忧思,很是豪爽的挥手道,“别担心,别说你看不上那老男人,就是你看上了老娘也不会让你跟一个老男人结仙缘,这三生三世结缘绳只会作用于凡身,你且安心。” 她说着眼睛一亮,手中又变出一根跟刚刚系在我手上的外貌相差无几的红绳,乐颠颠的跑向我身后,边跑边喊道,“帝君请留步,仙子请留步…月老有感于帝君与仙子的痴情不悔,特派小仙来助两位一臂之力,这三生三世结缘绳…” 我嘴角一抽,看向司命,司命乐呵呵的道,“本仙君什么也没听到。” 红娘此刻已替箴言帝君系好红绳,贼笑着跑回我身边,嘀咕了声,“不过是系根头发丝,还对我千恩万谢的,那箴言帝君放着青娥神女不要,要个脑袋有问题的,当真有眼疾。” 我看了眼红娘嘚瑟的脸,默默地想若是他日帝君发现了真相,这遭殃的会是我还是红娘。 第六世。 箴言帝君依然是王侯将相的富贵命,投身为梁国太子,而我投身为江州知府之子,十三岁那年因科举表现出色,被举荐为当时年仅七岁的太子的太傅,清华投身为将军之女,后成为太子侧妃。 待我脱离了婴孩的懵懂状态,恢复神智,我用手用眼确认过我这凡躯真的性别为[男]后,我默默的想原来我没看错命格,司命这混蛋果然对断袖分桃这种故事有异常的兴趣。 我十三岁那年如命格所写那般,成为太子太傅。 我教□□七年,看着他自男孩长成少年,看着因那三生三世结缘绳,他看我越来越不纯粹的眼神,看着他从最开始的冷淡疏离到之后的亲密缠人,周围没人的时候就喜欢抱着我的腰在我脖子边吐气,甚至屡次要求我留在他寝宫伴寝。 我顺着命格本,屡屡义正言辞的拒绝。 拒绝的次数多了,这太子看我的眼神就慢慢地变了,变得…甚是凶狠,似是要将我吞噬入腹一般。 一年后,太子奉旨微服前往西北查询官僚贪污一事,出发的前一天晌午我捉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便一直待在府里没有出去。 当天晚上冲他进我的府址,将我压在床上眼睛泛红的问我是不是依然钟情于他的莲侧妃,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待他开始撕我的衣服时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那莲侧妃,也就是清华仙子的凡身,正是我这个太子太傅的表妹,忙挣扎着推他甚是惶恐的道,“下官怎敢宵想侧妃娘娘。” 他不说话,撕开我的里衣后便发狠的在我胸口又啃又咬。 这凡身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此刻除了痛还是痛。 太子的啃咬越来越往下。 本仙子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否则就对不起那一橱柜的话本跟五万年的仙龄了,所以本仙子我很纠结,到底要不要推开他? 本仙子活了五万年,虽算不上最老的,地位也不是很尊贵,可九重天上那些仙侍仙童以及一些新近散仙大多都要唤我一声姑姑,饶是我活了这么久,也投身过男胎,却还没尝过作为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强的滋味。 说实话吧,本仙子一点也不想尝试。 看这太子此刻的凶猛劲,若真来这么一次,这太傅凡身只有重伤的份。 可命格本上却写了今日太子会“强[哔——]”太傅。 若是我挣扎,只怕会受更重的伤,于是我安静下来,太子却依然担心我会逃跑一般一发狠,用那已经被撕开的里衣将我的手跟床柱绑在一起,手指在我的口中搅动了几下,就抽出捅进了我的后面。 光是手指而已,我就已经疼得眼前发黑。 我在心里骂了声禽兽,条件反射般的刚想伸脚踹他,那禽兽太子却一把握住了这凡身的命根,在我耳边似是鬼魅一般的低声道,“青太傅怕是还不了解男人的滋味吧,别怕,很快就让你舒服。” 之后,我只记得那撕心裂肺的痛与空气中弥漫的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第二天我醒来后,身上已经被打理干净,后面除了被撕裂的痛外还有一种清凉的舒适感,估计是抹了药膏。 我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顶上似曾相识的朱红色帷帐,心想这箴言帝君平日里看着挺正常,却没想到投身的凡身有如此不为人知的爱好,将我带到太子寝殿来是想玩监[哔——]呢,还是想玩监[哔——]呢,还是想玩监[哔——]呢? 我在太子的床上躺了三天才能摸索着自己下床。 三天里,一日三餐,沐浴如厕都有人服侍,日子过得甚是安乐,可当我可以自己行走穿衣想要回府时,却不出意料的被两把亮闪闪的刀给拦住了,看着门外站着的两个门神我很忧郁。 事实证明,我真是被关起来了。 话说回来,红娘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只要我按着命格走,这剧情是不会偏的吗?可现在剧情早就偏的没影了啊,命格本上可没有软禁这一段。 第十章 一月后,太子依然在江南,我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又不用干活,门口的两个侍卫也不允许除了伺候的丫鬟外的那些娘娘们来打扰我,故而我被养的圆润了不少。 这日我正无聊的翻着太子房里的《礼记》,想着这看似走偏的剧情到底要怎么进行下去,忽然那书页白光一闪,闪出几行字来。 “梁三百五十年,八月,梁帝病重,太子返京,梁三百五十一年,二月,梁帝崩,谥号武德帝,同年三月,太子登基,称箴帝。箴帝在位五年,无子,好龙阳,独宠太傅,梁三百五十六年,五月,群臣进谏,太傅自饮鸩酒,帝悲恸,斩群臣。梁三百五十八年,箴帝崩。” 这几行字我越看越心惊,特别是看到那用红墨写着的“斩群臣”时,心里没来由的一突。 正想骂司命是不是脑子秀逗了,我在地府看命格的时候看到的可不是这样的,斩群臣?尼玛这一斩下去别说历劫了,帝君肯定成魔了!司命果真是想跟我一起上诛仙台吗? [斩群臣]三个字下面忽然出现一行柳体小楷,上书: “木木,呜呜呜,谁知道那结缘绳这么有用,连写好的命格都能变,呜呜呜,你千万千万别让帝君斩群臣啊!!!老头要是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的,呜呜呜…” …… 尼玛,红娘你丫能再坑一点吗!我就说那红绳看起来甚是不靠谱啊!! 我想了想,用笔沾了墨,在红娘写的那行小字下写道,“那我现在怎么办,自杀?” 一阵沉寂后,红娘写的那行小字消失,换成了司命常用的汉隶,“不可不可,仙子若是现在自尽,这满东宫怕是都要遭殃。” “那你让我怎么办?” 汉隶消失,柳体小楷又出现,“干脆陪他一世?” 那柳体小楷很快被抹掉,汉隶书道,“不可不可,这上面意图让帝君看破世间情爱,断了与清华仙子的情,这一世若是太过圆满只会让帝君深陷红尘不可自拔啊。” 红娘不愧话本看得多,想了片刻,那汉隶消去,柳体小楷书道,“要不这样,木木你先跟帝君过个两三年,待感情深了,再抽个晚上带壶毒酒去找他,说你一生志在官场,为民为国,却不想空有一身抱负,却被囚在这宫中受辱,不若脱了这躯壳,然后饮下毒酒,那时帝君必会问你对他是否有情,你只要回答恨之入骨便功德圆满了。” 不一会儿,汉隶书道,“此法可行。” 紧接着白光一闪,那书页又恢复原状。 我看着已经恢复原状的书,现在是梁三百五十年的三月,等个两年也就是三百五十二年。 两年啊,这么想着后/穴不禁隐隐作痛,可转念又想到若是帝君成魔后就算有西王母保我,那看我不顺眼很久的天帝要是给我安个谋逆之类的罪名将我绑上诛仙台的情景,我咬牙合上了书,不就是两年吗,本仙子忍了。 于是,到了梁国三百五十二年,三月,太子登基为帝后两年,我拿着准备已久的鸩酒壶跑去了箴帝书房。 守门的守卫见是我,连通报都没通报就让我进去了。 箴帝见我主动去找他,很是高兴,毕竟这两年为了跟我今天要说的台词对上号,我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若即若离。 就在他要过来抱住我之前,我添油加醋的将在心里默念了两年的台词说了出来,然后拿起酒壶,将那鸩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是那鸩酒太毒还是我喝的太猛,总之我还没等到他扑过来问我是否爱他,便已经断了气。 奈何桥边,红娘和司命都不在,只有一位身着蓝色稠衣,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仙君站在那里,看着我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这笑我极为熟悉,跟本仙子五万年来的职业笑容几乎不差分毫,想起那仙界不得干扰凡间的天条,与这一世浮现在那本《礼记》上的命格,我心里一突,上前问道,“敢问仙君,这司命仙君与红娘去了何处?这帝君尚有四世情劫,我还等着司命仙君指点命格呢。” “木藤仙子不必担心,司命已将命格笔暂交于本君以防万一,而这剩下的四世司命也早已写好,仙子也只要跟前六世一般不出什么大差错就行。” 见他避而不答,我也没什么耐心,便直问道,“…司命跟红娘到底去哪了?” 那蓝衣仙君依然笑着,“仙子是个明白人,司命仙君跟红娘触犯了天条,扰了凡世定数,自要领罚。” “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帝君不仅压根没照着原先的命格走,还越走越偏,他们若是不出言提示,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帝君入魔?!!” 那蓝衣仙君笑的意味深长,“一切皆有天道定数。” 我看着那蓝衣仙君,忽然觉得这四十九次凡劫的背后目的并没有那么单纯。 “敢问仙君名讳。” 那仙君闻言,脸上的笑容滞了下,“木藤仙子不识得本君了?” 我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遍,打量的他脸色越来越黑,我也越来越尴尬,不禁道,“之前遭了劫,失了大概一万多年的记忆。” 那仙君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缓了缓,却依然带着不悦,“本君号诩(xu)圣,望仙子这回可记清楚了。” 我一惊,这丫竟然是诩圣真君! 这真君常驻北极宫,守着北极门,乃是天帝手下一得力战将。 怎么这年头武将都能代替司命镇守命格薄了? 我一面忧心犯了天条的司命与红娘,一面又担心这位看脸色大概是我之前得罪过现在又不记得的武将手持命格笔坐镇看管这命格薄会让我接下来的四世比之前的六世加起来还要凄惨。 这担忧着担忧着就误了时辰,只觉得后衣领被人一抓,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白光缓过之后,入目的便是漫天飞舞的幽冥一万年一开花的黑色七叶花。 箴言帝君将我束在他与七叶树之间,黑色的眸定定的看着我,犹如渗着瑶池水一般幽深。 片刻后,他将头埋入我的颈项,大概是出于某种本能或是潜意识的嗅了嗅。 我被这莫名的举动搞的愣了下,箴言帝君也怔了一怔。 我猜想这帝君大致也是有些尴尬的。 我有些体谅箴言帝君,无论哪个仙家神君在凡间被如此命格折腾个三十几世,大体都会出现些脑抽短路的现象,可以谅解。 虽说是被迫,但总归是误了清华仙子与箴言帝君这对两情相悦的仙侣,于是本仙子本着些许愧疚的情绪,耐性极好,硬是坚持着让箴言帝君抱了个半盏茶的时间,正想着这帝君短暂的脑抽时间该是缓过去并可以将本仙子推开了,帝君开了口,一向清雅淡然的声音中竟含着丝丝说不出的痛苦,他问我,“你到底是谁?” 第十一章 他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当时觉得吧,这红娘跟司命是该罚一罚,六世情劫加上一根又粗又亮的红线,尼玛这箴言帝君要是移情到本仙子身上该怎么办?不说西王母,就说那青娥神女也定会扒了我的皮。 早知这箴言帝君意志如此不坚定,就该让月老给他跟青娥神女系根红绳,再让他们两一起下界历个几世情劫,指不定历劫完毕,那箴言帝君就弃了清华,众望所归的爱上青娥神女。 我牟足了力气抵着箴言帝君的胸膛一推,我本就是武将,此刻恢复仙力,那箴言帝君又正处于迷惘中,本就抱我抱得不紧,这一推便也被我推开了。 箴言帝君被我推开后一脸懵懂似是不知我为何会这样做的看着我,好看的眉略微蹙起,眼中有丝丝红芒划过,他唤我,“清华?” 我叹了口气,这坑爹的红线当真害惨了这箴言帝君和被当成替身的我。 不过,转念一想,此刻他将我混成了清华,我只要断情绝义,断了他对清华仙子的念想不就完成西王母的命令了? 于是我深吸口气,直视着箴言,一字一字的道,“帝君,您还未看透吗?” 箴言看着我,似是迷茫又似是痛苦,眼中不时划过红色的星芒,“看透什么?清华你为何唤我帝君?” 我叹了口气,箴言帝君现在这状态跟他讲红尘枯骨之类的佛理估计无异于对牛弹琴,不如打直球。 “帝君,清华从未爱过您,”我勾起唇角,努力勾出一个冷魅的笑,“清华此生爱的只有东王公。”虽然这笑容对本仙子稚嫩的仙身来说有些困难,不过意思到了就好。 我也不知我为何会提起东王公,总之在我脑袋转过来前,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箴言一怔,忽的一伸手猛地将我拉进怀中,一手紧紧的环住我的腰,那力道竟像是要将它给生生掐断一般。 箴言帝君历劫的凡身会这么做不稀奇,因为凡人有七情六欲,有时候理智掌控不了情感。 可现在的箴言帝君可不是那凡身,仙家本就情/欲浅薄,如现在这般控制不了情绪可是入魔的征兆。 我忙挣扎了起来,却毫无用处。 一只手抬起了我的下巴,箴言帝君看着我,一双眼中那红芒越来越盛,深沉的如映着曼莎珠华的忘川。 “是啊,清华爱着东王公,一直如此。” 他自嘲般的一笑,拇指轻轻划过我的唇瓣,我只觉得唇上一阵细微的刺痛,然后便见他凑了过来,柔软却冰凉的唇附在我的唇上,发狠地舔舐、允吸我唇瓣上的血,周身的仙气越来越淡,魔气越来越重,周围飘扬着的七叶花在接触到魔气的瞬间枯萎,成灰。 “唔…” 我一瞬间有些后悔。 早知道我就不说的这么绝了,谁知道这位西王母都要礼让三分的箴言帝君会这么脆弱经不起打击。 我是上古神器所化的纯天然的仙,对魔气的抵御力比一般凡人修成的仙要弱一些,此刻箴言帝君周围四溢的魔气压抑的我喘不过气来,想要推开他却使不上力,神色恍惚间,见一抹青色窜入眼帘,竟是清华仙子。 我发誓我从未这么期待见到清华仙子过。 “箴言!” 清华仙子开口唤道,声音婉转动听却透着丝丝悲凉。 箴言帝君却仿若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丝毫回应,依然贪婪的蚕食着我唇上的血。 清华仙子也是个有胆色的,她不顾箴言帝君周身对仙身伤害巨大的魔气,硬是扑过来,自身后深情的抱住了箴言帝君,“箴言,你快醒过来,你不是说要陪我放天灯,看鹊桥吗?” “放天灯,看鹊桥…”箴言帝君身子一僵,被魔气侵蚀成红黑色的眸一眨不眨的看了我半晌,又低头看了看环在他腰间的清华仙子的手,然后松开了我,转身,将手放在了清华的肩上。 我以为他是听进了清华的话,正想感叹仙家间竟真有如此深情,谁知下一个瞬间就见箴言帝君一挥袖子甩开了清华,手中红色的光球随着魔气汇集着,越来越大,慢慢的形成箭矢的形状,那箭尖直指跌倒在地的清华,“你不是清华。” 他对曾经深情凝视的清华仙子如是说道,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冰冷,看样子竟是想杀了清华。 清华像是魔怔了般躲也不躲,愣在了那里,泪凝结在眼眶中,似是完全不知道为何箴言帝君会忽然想杀她。 “啧!” 疯了,箴言帝君真是疯了! 若是此刻让他杀了清华,那就别说历劫了,估计那九重天马上就会颁布除魔任务。 我招出袖中仙绫绑住清华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另一手招出碧息扇,找到空隙一扇子就拍在了箴言帝君的脑袋上。 碧息扇凝聚着东王公上万年的仙元,故而仙气十足,一下子打散了箴言帝君周身弥漫的魔气,将他从入魔的边缘拉了回来。 恢复神智的箴言帝君甚是迷茫的摸了下后脑勺刚被我用扇子狠拍的地方,更为迷茫的看了我手中凝聚碧色光芒的扇子一眼,目光一下子定在了我身后身上依然绑着仙綾的清华身上,唇角慢慢的扬起一抹笑,顺着仙綾看向我时那双幽蓝色的眸子却像是结了冰般冷冽,他轻声问,“仙子可否告知本君这仙綾的用处?” 仙綾的用处? 救你的相好啊混蛋! 我只觉得脑门青筋直跳,这自说自话间接性发疯的老男人!! 在心里念叨了三遍他会是我未来上司才压下狠揍他的念头,收起碧息扇,松了仙綾,刚想说出真相,清华仙子已经走到我身前,看着帝君开口道,“方才我险些落河,多亏木藤仙子相救。” 她说着看了我一眼,带着恳求的意味。 想来是顾及到帝君的自尊,不想让他得知自己险些入魔的事。 我叹了口气,对着刚刚险些杀了自己的人都能这般关怀,情深至此,这清华仙子的仙根怕是要断了。 九重天坏了她的大好情缘,如今我就是帮她一次又何妨,于是我点了点头,“落了忘川河,饮了忘川水,便是忘川魂,这断的可不仅仅是仙根仙缘,只怕会永远游离于这忘川之中,凡尘魔道皆不得入,仙子可要小心。” 说着我又看了眼神色复杂的箴言帝君,“仅剩四世,望仙君早日勘破红尘孽障。” 你功德圆满回归仙位,我也好回九重天继续过我安分守己的生活,这帮帝君历劫,担心自己走错一步万劫不复的日子真他妈不好过。 这都好久没吃到桃园的蟠桃了。 红娘和司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红尘孽障?”箴言帝君看着我,勾唇笑了,让这漫天的七叶花都失了颜色,“何为红尘,何为孽障?” 黑色的七叶花绕着箴言帝君旋转着,我愣了,方才明明已经散开的魔气竟隐隐有回复的迹象。 尼玛我到底哪里说错话了?! 我拿着碧息扇刚想出手,只听“碰”的一声,那是一柄发着蓝色荧光的枪杆与箴言帝君的后脖颈碰撞的声音。 魔气散开,箴言帝君失去意识倒在地上,诩圣真君手握□□站在帝君身边,唇角含笑,却不达眼底。 他一个回转收起□□,自乾坤袋中拿出一只装满孟婆汤的瓷碗,一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箴言帝君的下巴,用力一掐迫使他张口,将那一整碗的孟婆汤都灌进了他嘴里。 我默默的看了眼一边的清华泛青的脸色,这要是让九重天的仙女们见诩圣真君如此对待她们心心念念的箴言帝君,只怕会引发战争啊。 诩圣真君提起箴言的衣领,用鼻孔睨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道,“多年不见,木藤仙子行事倒是不同往日干脆。” 说罢托着箴言帝君就往奈何桥走。 我心道你远在北极门就算得罪了帝君,对你也没什么影响。这帝君可是我未来的上司,西王母的准女婿,我要是得罪了他还有好果子吃吗!! 看着箴言帝君那沾着孟婆汤渍的嘴角,我想了下还是道,“这么多孟婆汤灌下去,这要是帝君投身成一个傻子该如何是好?” 诩圣真君似是在赶时间一般头也不回的往奈何桥走,“傻子单纯好骗不是甚好。” “......” 觉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我忽然间很好奇这一世的命格。 当我真的看到这一世命格的时候,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司命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多么狗血的家庭伦理剧。 第十二章 第七世。 箴言帝君投身为江南第一富商张家独子张箴言,话说这张老爷平日里也算积德行善,做了不少广施米粥的好事,独子张箴言虽长了一副好相貌,却是天生痴傻,长到十七岁智商却还像是六岁的孩童一般,也幸得张老爷有远见,在张箴言五岁的时候就给他找了个三岁的童养媳,起名张莲,如今张箴言十七,那童养媳张莲也到了十四岁,端的是一个貌美如花,温婉可人,两人一月前拜堂成亲的那晚,多少江南才子午夜梦回间扼腕叹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无不羡慕嫉妒那张傻子傻人有傻福,竟交到这等好运。 不过虽说那张老爷给自家儿子物色到了一个好媳妇,解决了张家传宗接代的大问题,可他也明白自家儿子的智商绝对管不了张家的生意,而那童养媳虽说聪慧不似一般女子,也因自小养着而姓张,可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这生意张老爷自然不放心交给她,于是那比张箴言小三岁的亲妹妹,张藤,也就是本仙子的凡身,自小便被张老爷当成儿子来教导。 张老爷那副你丫别把自己当女人的教导方式完全就是指望着我来接管张家生意的趋势。至于女儿的终生幸福,张老爷表示等张莲给他生出孙子后看那孙子的智商再决定要不要招一个入赘女婿,至于现在,女儿的幸福哪有张家这百年基业重要? 也亏得本仙子是带着仙身记忆来到这尘世,投身为张藤,否则若是纯粹在张老爹这种教养方式下长大,我指不定十四岁那年就答应了李家的亲事,娶了那美貌的李小姐,闹出一桩笑话了。 不过那三生三世结缘绳的效用当真强大,命格中这一世不出意外我依然是处于主导地位,用红娘的话来说只要我顺着命格走,箴言他们也不会偏到哪里去,虽然这句话上一世没有应验,不过这一世有诩圣真君这个武将坐守命格本,这命格应该会稳定一些吧? 我十七岁那年,张箴言已经二十,与张莲成亲已有三年,却依然无子,神智也依然原地踏步,停留在六岁。 他在院子里碰到我的时候,总会伸手将我抱住,笑的仿若吃了蜜般甜,纯净的大眼中含着星光,用成熟悦耳的声音,如孩童般软糯的语调在我耳边说一句,“弟弟,我长大后要娶你。” 刚听到这话的时候,饶是看过命格本有心理准备的我都各种黑线无奈,内心不停地有司命咆哮而过,张莲的脸色自是青白交加的很精彩。 后来,慢慢的,不仅我习惯了,淡定了,就连张莲都对此见怪不怪了。 张老爹很焦急,他觉得箴言这孩子过分依恋弟弟就算了,毕竟他才[六岁],神智如孩童也可以忍,反正张藤将生意打理的不错,也没有要找个人嫁了或是娶个姑娘回家的意向,可唯独箴言到现在都无后这点万万忍不得! 张腾再怎么样都是女儿身,没法让女人怀孕,可张家需要嫡孙! 看着急的白头发都多了几根的张老爹,我很无奈。 现在张箴言那六岁的智商知道怎么制造孩子吗?瞧张莲那小白莲一般的模样,面对着一个心理年龄只有六岁的男人纯洁的小眼神,她主动的起来? 于是我默默的在张老爹面前放下一瓶前些日子跟严家少爷去逛青花楼谈生意时,花魁琴儿塞给我的秘药。 听说是一滴就能让贞女变荡/妇,和尚变淫/贼的极强药,这极强药有个听上去还算优雅的名字,[春泪]。 张老爹看到药的时候先是怔了下,随后眼里迸射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光,他自地窖里拿出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小心翼翼将青花酒壶灌了八分满,又一咬牙,将那一小瓶春泪都倒进了酒壶里,老泪纵横的将酒壶交予我道,“藤儿,一切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因为箴言平日里最粘我,信任我,所以他想让我去喂药。 我颇为纠结的看着手中这壶春酒,这个量的春泪倒进去,张老爹就不怕他家儿子精/尽/人亡? 命格本上虽有这一出,可却没写张老爹加了这么多量的秘药。 当夜,箴言又如往常般跑到我房间玩耍,并赖在我的床上要我抱着他睡。 他这种现象还是他成亲后也就是我长到十四岁时才开始的,之前倒是不会吵闹着要跟我一起睡。 刚开始的时候,我,张莲以及我身边的侍女小厮都对箴言这种行为感到震惊与不解,若我是个妹妹,可能相对而言还比较容易接受一点,可除了张老爹,张家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弟弟”,故而箴言的行为就标新立异了很多,张莲甚至多次跑来将箴言“捉”回房间。 张莲他们震惊是因为这有悖常理,我震惊是因为命格本上只写兄妹两感情越加亲密,却没写是这么个发展过程。 许是箴言的前科太多,现在,这天夜里,所有人都对箴言跑到我房里要我抱着他,或他抱着我睡这件事见怪不怪,淡定了,除了我。 我不淡定,是因为尼玛命格又他妈偏了。 命格本上,我从张老爹那里拿到酒后,当夜便约了箴言在院子里的凉亭见面,连哄带骗的让他喝尽了壶里的酒,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差丫鬟去找了张莲来,然后箴言张莲于凉亭春风一度,回房后又春风二度,辗转反复,生生不息,第二日,箴言的神智便恢复了正常。 如此关键的剧情怎么能出差? 于是我摸着一屁股在桌边坐下的箴言的脑袋,柔声道,“我们去凉亭玩吧。” 箴言想了下,傻笑着摇头,“不要,我冷。” 冷你妹! 我笑,“叫紫珠给你拿件外褂罩上就不冷了。” 箴言不高兴的嘟着嘴,那清俊的容颜跟孩童般纯真的表情结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可是我想抱着藤儿睡觉。” 睡尼玛! 我深吸了口气,继续保持者温柔的语调道,“我们去凉亭坐一会儿就回来睡觉好不好?” 箴言眨巴着眼睛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笑道,“呵呵,既然藤儿要去玩,我就陪藤儿一起玩。” 我长舒了一口气,唤来紫珠让她去拿一件外褂,站起身想拿起放在我手边的酒却摸了个空,而身旁的箴言忽的打了个酒嗝。 我心里一紧,立马抬眼望去,箴言拿着酒壶醉眼朦胧的看着我,笑道,“我渴了,喝些水再陪藤儿玩~”说着嘴巴对准出酒口,一仰头,喝的甚是豪爽。 我回过神,立马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摇了一摇。 尼玛竟然空了! 紫珠此刻已经拿着外褂进来,我忙吩咐她去叫张莲,“就说大少爷喝醉了,让他来接大少爷回东院。” “是。” 紫珠不经意抬眸看了眼箴言,随即略红了脸退了出去。 这顾盼生波的醉酒后的风姿,干净纯粹的眼神,加上与箴言帝君三分像的长相,头脑不正常的时候就已经能让平日里一向淡定的紫珠红了脸,若这张箴言不是个傻子,怕不知会让多少少女趋之若鹜。 我站在与箴言一张桌子的距离外。 箴言此刻已软倒在桌上,凤眼迷离,嘴巴里嘀咕着我完全不知道的语言。 看样子春泪还未发作。 我向门口张望着,看到紫珠走进院子,忙开门迎了上去,看了看紫珠身后,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我愣了,“嫂子呢?” 紫珠犹犹豫豫的道,“夫人说,今儿个就让大少爷歇在您这里,反正是住惯了的。” 住惯你妹啊! 他可是喝了一整瓶春泪兑出来的酒,怎么还能住在这里? 你们这群不按命格走的混蛋! 第十三章 “藤儿,我们去凉亭玩吧。”我正烦恼着,却忽的被一滚烫的身体自身后抱住,一阵上蹿下跳后,我被放在了凉亭的石桌上。 对了,忘了提。 因司命对狗血突破天际的爱,啊,不对,应该说因为箴言帝君有帝星伴佑,天赋异禀。 这一世箴言虽傻,却有一身的好武功。 当年身负重伤被张老爹所救,故而为了报恩而留在张府教习箴言武艺的,当时江湖上颇有名气的血碟曾这么评价过箴言,“因为单纯,所以能接受所有。” 言下之意,因为箴言单纯,所以他不会想多,更没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某种程度上,箴言算是练武奇才。 箴言上蹿下跳的终于到达目的地,动作算是轻柔的将我放在凉亭的石桌上,石头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打了个冷颤,条件反射的就从桌上跳下来,还没走几步,脖颈边就传来炙热的呼吸。 “藤儿,我好热…”箴言嘟囔着,自身后抱住了我,脑袋埋入我的脖颈,身体也贴着我的身子本能的磨蹭着。 我在箴言的怀里转身,捧着他的脸,定定的看着他纯粹无暇如孩童般的眼睛,不由想起了第二世时,曾亲手养育带大的小箴言。 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不知偏向何处的命格哎… 我抹去他因不知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急出来的眼泪,笑道,“哥哥是不是很热?” 他急切的点头,薄唇晶莹水亮,漂亮的凤眸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握住他不自觉的在我的腰背处游移的手,将他引到湖边,“很快就不会热了。” 他一怔却不曾防备,我只是轻轻一推便将他推入湖中。 我整了整衣裳,转身,唤来在庭院里巡视的小厮,说箴言意外落水,让他们将他捞上来抬回院子里,并特地嘱咐让张莲好生照应。 听说那一晚,箴言与张莲屋子里的动静之大,连守在我院门口的小厮都能听到。 一夜过去,吃早膳的时候,张莲一改那幽怨少妇的面孔,粉面含春,一看就是事成了。 箴言的变化更大,仿若是一夜春风散去了那过多的孟婆汤,神色一下子变得成熟稳重起来。 用过早膳,他给张老爹敬了杯茶,很是郑重的道,“孩儿让爹费心了,妹妹毕竟是女儿家,这张家的担子还是让孩儿来背吧。” 张老爹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你怎知藤儿是妹妹?” 他可是一直将她当男人养大,张家上下唯有服侍张藤的紫珠与张老爹自己才知张藤是女儿身,有时候连张老爷自己都会忘记其实张藤是自家女儿而不是儿子的事实。 箴言轻轻一笑,竟有三分当年九重天上的风雅之姿,“藤儿肤色白皙,细腻如玉,肩窄腰细,领如蝤蛴,若是男子,岂不可惜?” “噗,咳咳…”我闻言惊的一口饭呛在喉咙里,咳了好久才咳出来。 这,这是哪里来的纨绔? 张老爹抖了抖唇没说话,只是当日下午就找来附近道观里甚是出名的道士来看自家儿子是不是被妖邪附身。 那位真有点修为的道士见到箴言后转身就走,张老爹心觉不妙立马追上去塞了两个金元宝给道士想要问个究竟,那道士看了看金元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令郎真贵人也]便匆匆离开了。 听闻第二日那道士便驾鹤西去了,我叹了口气,这道士真的明白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 不过有了道士的肯定,张箴言的谈吐举止也确实一日比一日高雅得当,将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张老爹越发觉得自己那晚是下对了药,治对了病,瞎猫撞到死老鼠,将痴傻的长子一下子变成了天降的贵人,乐的大摆三天筵席顺便也将张家丰神俊秀的独子不再痴傻的消息传了出去,也顺便让自家已经十七岁的独女出来以女装见见人,寻得一桩亲事。 当然为了让我能顺利嫁出去,张老爷深得司命真传,很是自然的将我的身份设定成一直在外面庄子里养病的小姐,而之前一直为张家打理生意的幼子张藤则因为痴心武学,跟着一名神秘的武学宗师出门游历,归期未知。 三天里,张家长子的丰神之姿,独女的倾城之色传遍了整个江南。 无数江南少女望入江家为妾,无数江南才子望成为张家的乘龙快婿。 一时间,说亲的媒婆踩烂了江家的门槛。 我深深的觉得这司命一定看太上老君不顺眼很久了,不然怎么把春/药设定的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要灵,毕竟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无法消去孟婆汤的影响。 这日,我正在随侍丫鬟紫珠的督促下学习绣花,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箴言带着小厮正沿着石子路一步步的走来。 小厮停在外院,箴言没有进门,只是缓步走至窗前,看着我手中的绣帕,勾唇一笑,那姿态甚是清俊潇洒,看的紫珠耳朵根都红了。 我抬头,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哥哥回来了,跟严家米铺的生意谈的怎么样?”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笑的宠溺,“都谈好了,藤儿在绣什么?” 我低下头,祥装羞涩的道,“我在学刺绣呢,奶娘说女儿家的嫁衣要自己绣。” 放在我脑袋上的手一僵,然后滑到了我的脸侧,掌心滚烫,却只是碰了下就离开了。 “是啊,藤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箴言低喃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手中绣了一半的牡丹,忽的抬头问我,“可有看上的公子?” 命格本上说张老爹会将我许给朱家的七公子。 说起那朱七公子长的也算一表人才,接人待物进退有度,是朱家长老定下的继承人,跟张藤倒也算是青梅竹马,一早就看穿了张藤的女儿身,是唯一一个在张老爹恢复张藤的女儿身份前便跟张老爹提过亲的,更重要的是,他是这一世的命格中,张藤倾心所爱之人,也是导致箴言伤情的主要人物。 于是我屏退了紫珠,低垂下眼,状似羞怯的低声道,“我只告诉哥哥哦,是琪郎。” “朱琪?”箴言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一度,我抬头看他,只看到他黑色的眸底一闪而过的流光。 见我看他,他很是温和的笑了下,“能得藤儿垂青,朱家那小子运气不错。” 他说着转身离开,我看着他身侧握紧的手与被掌心渗出的血染红的衣袖,由衷的舒了口气,笑了。 很好,至此命格并无什么偏差。 第十四章 这年的八月初九,是我与朱七公子成亲的日子。 成亲的当晚,朱琪掀了我的盖头,正眉目含情的准备跟我洞房,就被箴言敲晕了。 箴言带着一身酒气,用盖头堵住了我的嘴,用红绸将我的手绑在了床头,撕裂我的衣服,代替朱琪跟我洞了房。 命格本上说第二日张藤在新房中醒来后便心灰意冷,将金钗插入自己的脖颈以求一死,朱琪悲痛欲绝,不顾家中长老反对便将张藤葬入朱家墓地,并立誓永不再娶。 可张藤下葬的当夜,张箴言便去朱家墓地将张藤挖了出来,给她喂了一粒,也是这世上仅有的一粒,当年他师父留给他保命用的灵丹,并分了她自己一半的内力。 张藤活了过来,却失去了声音。 她不再求死,可新婚夜被亲哥哥强[哔——]这件事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她对张箴言的感情只剩下了恐惧,扭曲的恐惧。 张箴言每晚都不停地要她,以一种扭曲却强烈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 三个月后,张藤怀孕。 得知消息,张藤投了湖,不为自杀,只为杀死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 再后来,张藤削发为尼,看破红尘,从此再未见张箴言一眼。 以上都是命格薄上的理想发展。 于是,为了让剧情照着命格本上说的那样进行,出嫁之前,紫珠帮我收拾装扮的时候,我还特意挑了根锋利的金钗戴在头上,就等着插脖子。 谁知,命格特么的又偏了。 被迫跟自家亲哥洞房后的那天清晨,从未有自虐倾向这类毛病的本仙子醒来后做完心理建设正准备拿金钗插脖子,一只手忽的握住了我的手,一个近在耳畔的声音冷冷的问我,“你就这么爱他?” 我一愣,转头,看到了一张与我的脸近在咫尺的俊颜,这才慢半拍的发现,我一/丝/不/挂的被同样一/丝/不/挂的箴言搂在怀里,而这布置的甚为清雅的房间也绝不是我那充满喜庆色彩的新房。 为了扭回剧情,我抹着泪点头道,“我与琪郎真心相爱,求你成全,让我走的干净莫要再对不起琪郎。” 我没再叫他兄长,都发生这种事了,以常理来说,也叫不出口。 “哦?”箴言笑了一下,他缓缓靠近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胸口,湿润的舌卷着胸前的红蕊含入口中,手指却猛地探入了我的身下。 “唔…”不适感让我不由自主的痛呼一声。 “真心相爱?呵,”他抽出手指,将缠着各种粘液与丝丝血色的手指放到我眼前,唇凑在我的唇边,以一种即将亲吻的姿势,轻声道,“你已是我的。” 滚烫的粗大抵在尚干涩的□□入口,他舔允着我胸前的红蕊,直到底下出现一点湿润,他才顺势挺入。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他喘息着,“藤儿…” 我在这建在竹林里的小院里待了七天七夜,箴言除了第一天的时候陪了我一天一夜,平日里都是晚上来,狠狠地要我一通后,鸡鸣前又偷偷跑回去,剩下的时间里,陪伴我的是我的陪嫁丫鬟紫珠。 紫珠,是她在新婚夜里用迷药迷倒了一众护院,放了箴言进喜房。 我曾问紫珠为何要帮箴言。 紫珠说,“因为我爱他。” 我讶异,“哪怕他不爱你?哪怕他病态的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 紫珠点了点头。 我失笑,这世间竟有如此不求回报的痴人。 我异常安静的在那小院里待了七天,我想这七日里我新婚被歹徒劫走的消息也许朱家顾及颜面没有外传,不过暗地里应该已经开始寻我,这一世箴言虽有绝世武艺,却没有号令天下的权利伴身,那朱家找到我也只是时间问题。 第七日晌午,朱家的暗卫找到了我。 暗卫敲晕了紫珠,我乖顺的跟暗卫回到了朱家,对朱家的长老跪下,说出了自己酝酿了一周的说辞,“儿媳不孝,已被歹人所辱,原想就这样死在山林里反而干净,兄长怜我,将我救回,儿媳已无颜面对琪郎,今只求休书一封,儿媳愿入青山,削发为尼,念经祈福求得琪郎平安。” 那朱琪也算是难得的有情郎,听得我求休书时便破门而入,紧抱着我说不介意我是否完璧,可朱家的长老却觉得朱家的继承人娶一个残花败柳实在是有损门威,于是他们让朱家老六带写了封休书,又强压着朱琪在休书上按下指印,给了我一张听说价值千金的,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便让我离开了朱家。 我戴着人/皮/面/具,前脚刚出了朱家大门,就被人从背后敲晕。 醒来后,看着正替我擦脸的紫珠,我知道我又回到了那郊外的小院落。 “朱家已对外宣称小姐你暴病而亡。” 我摸了摸脸,那值千金的人/皮/面/具果然不在了。 见我没什么反应,紫珠又道,“朱七公子下月即将迎娶白家嫡女白芦。”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做出伤感的表情,“琪郎也是被逼的。” 紫珠沉默一阵,忽的跪了下来,“小姐,紫珠对不起您。” “那你可愿补偿我,”我撑着手臂自床上坐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紫珠,心里感叹着又多了一个为情所困的痴女子,面上却带着笑,“我想吃三里家的山楂糕,你可愿替我买来?” 紫珠一怔,有些犹豫,“可大少爷…” 我垂下眼睛,“罢了,你我多年姐妹情分,怕是也比不过你对他的感情。” 紫珠咬着唇,犹豫半晌,“那您可能跟我保证不会离开这里?” 我笑了,带着些凄凉,“紫珠觉得我这已暴毙身亡的女子如今能去哪里?” 紫珠又看了我几眼,似是确定我这残破虚弱的样子确实也跑不到哪里去,便道,“小姐您再躺一会儿,我去给小姐您买山楂糕!” 我乖顺的躺了下来,看着紫珠走出门。 我自床上坐了起来,摸着腹部,叹了口气,连成形的机会都没有,怕是上辈子作恶太多才会投身到我的腹中吧。 我拿起一件狐皮大衣披上,打开门,慢慢的向院子里的小池塘走去。 幸好这院子里有个池塘,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这剧情该怎么挽回。 如今已是深秋,当冰冷的池水蔓延过腰部时,我忍不住抖了一抖,凡身终究还是太过脆弱。 “藤儿!!!” “小姐?!” 耳边响起箴言撕心裂肺的怒喊,与紫珠不可置信的惊呼时,我的四肢都已经失去知觉,连脑袋都有些糊涂了,当时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紫珠去买山楂糕竟然能把张箴言一起买回来,委实太过能干。 在天命与人为的双重作用下,孩子自然是没有保住。 我睁开眼睛,看到箴言布满血丝的眼睛后只说了一句话。 我说,“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我过去看话本时就一直觉得这是一句非常伤人的话,特别是在对方在乎你爱你的情况下。 事实证明,这话确实伤人,效果甚为鲜明。 箴言紧握着拳,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的滴到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定定的看着我,半晌才挤出一句,“为什么?” 我细细回想了下那命格册子上用红线标出的张藤出家前对张箴言说的最后一句话,觉得甚是应景,便重复道,“红尘本是空,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兄长,”我顿了顿,由衷的说出一句,“切莫执妄。” 你早日看破红尘,我也好早日自这狗血的轮回中脱离出来。 后来,我入了南里观,削发为尼,诵经念佛三年,为那被我亲手扼杀在腹中还未成型的婴孩。 一条人命,一道孽债,虽说是天命,可这命却依然背负在我身上,不早日清除,日子久了,怕会成为魔障。 就像十万年前九宫山上的战神勾阵神君,领了天命迎战魔兵,却因沾了太多魔族鲜血,杀孽太重,生了魔障,至今依然被关在无根海中清洗魔气。 所以天上的那些掌事的,下命令的时候只求个结果,至于接了命令的人为了这结果付出了什么,遭受了什么,他们都是不管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后果自负。 我入南里观后的第三年,张箴言得一子。 七年后,张箴言将张家产业尽数交予其发妻张莲及其子,于祥林寺出家,他双掌合十,跪在佛前的那一刻,张藤“功德圆满”,在南里观的后院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十五章 来到幽冥地府的瞬间,我颇为自得,这算是我最成功的一世。 站在奈何桥边,看着蓝衣飘飘,都快跟这幽蓝色的幽冥界融为一体的诩圣真君,我真心觉得司命该好好跟真君学一学,至少要能像真君这般镇守住命格薄,让命格大致无差。 我凑到诩圣真君身边,自他手中接过观尘镜看了眼。 观尘镜中,箴言成了祥林寺的主持,活到了八十岁,寿终正寝。 “这帝君看起来已经看透世间情爱,功德圆满,这剩下的三世还要历吗?” 我看着那观尘镜中的影像,真心觉得帝君现在的状态挺好,凡事该点到为止,再来个三世情殇,这帝君要是一个不小心入了魔,谁来收拾残局? 诩圣真君拿出本蓝色的小册子翻看几页,笑了下,“仙子尚与帝君有一世情缘未了,还是说,”他抬头看我一眼,目露嘲讽之色,“仙子想留着这牵绊跟帝君缔结仙缘?” “仙缘你妹!”我惊得站了起来,差点把手中的观尘镜给扔了,正色道,“真君,仙丹灵药可以乱吃,可这话可不能乱说,木藤何德何能,怎敢肖想与帝君结缘!” “怎么不敢?”诩圣真君斜睨我一眼,“当年的你可是连东王公都敢肖想,如今倒是内敛许多。” 我闻言,五脏六腑具是一震,尼玛这混蛋怎么知道我当年的那点小心思!! 这要是让西王母知道了…不对,难道西王母已经知道了? 我觉得,我离那诛仙台越来越近了。 “那,那只是凡人说的雏鸟情结,你切莫乱说!” 我挣扎着辩解。 诩圣真君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这一世,箴言帝君过奈何桥的时候,目不斜视,不看我跟诩圣真君,也不顾紧跟在他身后的清华仙子,隐约间又回到了万年前蟠桃宴时的风姿,高雅清俊,目空一切,虽是神,浑身却透着股佛性,举手投足间竟与已经魂散的东王公有三分像。 看着箴言帝君衣袖飘飘的离去,诩圣真君在我身旁凉飕飕的来了句,“司命倒是选对了人,你当真好本事,这帝君看着情伤不浅。” 我默默的扫了眼下一世的命格,沉默不语。 第八世。 大概因为帝君皆有帝星相伴,投身非富即贵,所以箴言又回到了帝王家,他投身为黎国皇帝的三子,李箴言。 他自小便异常聪慧,懂得审视夺度,十三岁时便被黎国皇帝立为太子,欲将丞相嫡女青莲嫁与他为正妃。 可李箴言却在大婚当日逃出了宫。 彼时,我身为右将军之女,正在院子里练剑,当听我那爱八卦的侍女春桃说当朝太子离宫出走时,一下子没拿稳剑,剑尖顺着春桃的发髻插入了她身后的桃花树上。 春桃吓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当场跪坐在了地上。 而我的脸色,大概也不比此时的春桃好多少。 这一世,李箴言本该一直待在宫内,十三岁迎娶丞相嫡女青莲为正妃,二十三岁继承帝位,征战西方,得诸国进贡,给黎国带来太平盛世。 而投身为右将军之女的我本该在十五岁那年,也就是两年后成为黎国皇后,也就是李箴言的继母。 彼时,李箴言会对我一见钟情,他登基后不顾我太后身份和我的意愿,纳我为妃,我不堪受辱,假意迎合,暗中联合安乐王,即李箴言的皇弟谋反逼宫,失败后自刎于金銮殿。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这主角都跑没影了,戏还怎么演? 红娘当初说什么来着? 是说只要我不出差错,命格就不会偏?可这三世里只有上一世,也就是第二世的命格在本仙子的努力下偏的没那么厉害,其他两世他算是完全没按着命格走!这破结缘绳果然强度不够。 看来即使有诩圣真君这一员虎将坐镇命格薄,也只看得住短短一世。 真真前景堪忧。 不过这命运一词说来也是奇怪,即使主角跑了主线丢了,支线竟然还没崩坏。 十五岁那年,我出门游玩,无意中救过一位眉目俊朗,年方三十的中年男人一命,后来发现那人竟是皇帝,而我因[护驾有功]外加皇上的[一见倾心],这年年末,如命格中所述一般,我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成为黎国皇后。 无论是因为我父亲的兵权,亦或是因为我的救命之恩,再或者皇帝真的觉得我甚是和他口味,总之皇帝甚是宠爱我,以致于第二年他微服出游时也带上了我。 可途中却被一群叫着反黎复赵口号的刺客刺杀,兵乱中,我不幸掉落山崖。 原以为这一世就这么结束了,对活不到剧情正式开始这种事我也早就习惯。 再说箴言帝君的凡身都失踪了,剧情在不在了还是个未知数。 可我睁开眼睛时,入目的却是布置简洁的小房间,鼻尖满是药草的香味。 “你醒了。” 淡雅的声音传来,我循着声音侧过头,便见一年轻男人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口,青衣散发,眸若晨星,肤若脂玉,说是仙姿玉色也不为过。 只一眼,我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逃出宫的太子,这出戏的主演,李箴言。 只不过他现在这身姿,真是与东王公颇为相似。 饶是我已经见了他七世,此刻也不禁呆了一呆。 这一世世过去,箴言帝君身上的人气也越来越少,逐渐变回九重天上那无情无欲的上神。 我不禁疑惑,青娥神女想嫁的就是这无情无欲的帝君? 如此冷情,婚后生活如何能性/福滋润。 他看着我,勾唇一笑,黑色的眼却平静无波一如奈何桥下的忘川,“姑娘身上仙气缭绕,莫不是下凡历劫的仙子。”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一惊,将一肚子酝酿好的台词给憋了回去,虽是帝君投身,可这李箴言确实是凡人无误,为何能看透我的真身? 不,不可能! 我将惊讶吞回肚子里,努力勾出一个笑道,“公子真会说话,奴家不过是出门游玩,路上却不幸遭遇贼子,跌落山崖,幸得公子相救。” “听姑娘口音是黎国人士?” 我点头。 “姑娘上可有父兄,下可有弟妹?” 虽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我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箴言视线落在我左手的小手指上,浅笑道,“那姑娘就留下来吧。” 咦? 为什么? 这是什么发展? 也许是我脸上的疑惑表现的太过明显,箴言保持着那温润的笑将药端到我面前,解释道,“我们该有一段情。” 第十六章 也许是我脸上的疑惑表现的太过明显,箴言保持着那温润的笑将药端到我面前,解释道,“我们该有一段情。” 我又惊了,尼玛难道箴言上辈子修佛修得太厉害,这辈子开了天眼? 其实这箴言帝君此刻已如此通透,仙气十足,就差过满四十九世,回归仙位,不管怎么看也不需要再历情劫。 再说这命格早偏的不知去了哪里,要拉回正轨太费力气,我这一世就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享受下当凡界皇后的滋味,再升到太后什么的享享清福,别再招惹这尊大佛比较好。 打定主意后我略带惊慌的道,“奴家已经许配了人家,实在不方便以身相许,若公子将我送回,家父必重金酬谢。” “你若想走,等伤好后自可离开,”箴言说着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只是,还从未有人能活着走下毒山。” 我一愣,“那可否麻烦公子相助?” 箴言笑了,“时机不到,我不会下山。” 我心里一叹,这所谓的情劫还特么真不是作假的。 就算走偏了命格本上的命格,怕是也逃不开天道写下的命运。 于是我道,“那只能麻烦公子收留奴家。” 箴言帝君依然笑得清浅,黑眸深处却无丝毫的情绪波动,“姑娘不似凡人,恐也料到,这劫怕是躲不过。” 是啊,那么粗那么艳的一根红绳,系上去了又怎么躲得过。 后来,我便住在了箴言隔壁,听说是他年幼时住过的小屋里。 自箴言口中我慢慢得知,十三岁那年,他逃出宫后在一座破庙内遇到了一衣衫褴褛的老头,老头自诩毒仙,硬是收了箴言为徒,将他带上毒山,整日与毒草毒虫相伴。 十年后,毒仙与医圣于毒峰顶一战,同归于尽。 李箴言安葬了毒仙医圣,安分的待在毒山的小竹屋里,整日倒弄草药。 平日里,箴言寡言少语,我一见箴言那无情无欲的上神模样就说不出话来。 我纠结的是现在这箴言帝君好不容易有了西王母期待的看破红尘的模样,万一被我这一世这么一搅合,他又入了情该如何是好?导致虽然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三餐也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可一天却说不上几句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跟箴言的关系却没有丝毫进展,直到有一天,箴言上山采药却到傍晚都没有回来,我刚想出门寻他,却听门外“碰”的一声,开门一看,竟是箴言抱着一只土黄色瓷罐,脸色青白的倒在地上。 我将箴言拖回屋内,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才发现他右手手腕处两个很小的泛着紫黑色的伤口,看上去倒像是被什么毒物咬了。 这毒山上毒物甚多,却很少有能伤到在毒罐子里泡了十年,得毒医真传的箴言。 “罐…罐子…” 箴言看上去很痛苦,额上都是冷汗,却还惦记着他抱回来的那瓷罐。 我不会解毒,仙力又被封,心想他心心念念的罐子里说不定有解毒的药草,便打开盖子,只见一道金芒一闪,一条食指粗细,有着鲜红色眼睛的小蛇张着口直向着我的鼻尖飞来。 我本就是武将,加上这一世的凡身因是将军之女,自幼习武,故而很轻易的便掐住了那条向我飞来的小金蛇的下颚。 小金蛇挣扎着,蛇尾绕着我的食指,力道竟出奇的大。 我心里想着是杀了它呢,还是杀了它呢,还是杀了它呢,却听箴言声音微弱的吐出一个字,“别…” 我忙侧头看他,只见箴言眯着眼睛,喘着气又断断续续的吐出两个字,“是…蛊…” 我恍然大悟,重新看向手中的小蛇,怪不得这么厉害,竟是这毒山培养出来的蛊王。 我紧掐着小蛇的下颚,那蛇一仰头,忽的对着我的脸喷出一口毒液,我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一挡,大半的毒液喷到了手上,还有一小半落在了地上,溅落在地上的毒液发出滋滋的响声,竟将地板腐蚀出一个洞,可我的手却没有丝毫变化,连一个红印子都没出现,我颇为惊讶,难道我这一世还是个高度抗毒体质? 司命,你这人物设定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那小蛇倒也有些灵智,见我毫发无损,也睁大一双蛇眼,片刻后像是放弃了争斗般的松开了缠着我手指的蛇尾,红眼中却闪过一抹狡黠与狠历。 我要是此刻不知道这小金蛇在想什么,倒是白活了五万年,于是我仗着自己无敌的抗毒体质,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就你那两颗小毒牙我还不放在眼里,难得开了灵智,别逼我杀生。” 那金蛇泄气般的垂下眼睛,见它聪颖我也没再难为它而是将它丢回了瓷罐里,转身查看箴言的情况。 不出意外,箴言身上的伤口就是这小蛇咬的。 我没学过解毒,故而对箴言此刻的伤完全处于放养状态,反正他死了不过又是一世轮回,不仅能提早过完十世还能顺利的过完这被结缘绳牵着的最后一世,无论对他对我都有好处。 不过天道看起来也没想将箴言收回地府,因为只是睡了一晚,箴言的状况就明显好转,伤口上的紫黑褪去,脸上也不再泛青,就是深陷入梦魇,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不,不对,不是她…” “心…无心…” “清华…” 彼时我正睡醒想来看看箴言的状况,恰巧听到了这最后一声梦魇,着实让我虎躯一震,硬生生的将大清早还残留的睡意赶了个彻底,这凡身看上去一副无情无欲的样子,原来骨子里的箴言帝君还没有忘情? 这帝君的演技也委实太高了点,竟然连本仙子都骗过了,要不是中了毒,说不定这一世善良心软的本仙子就被他这么骗过去了。 看来不下剂狠药是不行了。 第二日晌午,当箴言醒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用帕子沾着热水替他擦汗。 箴言看着我,眼中一瞬间似是闪过很多东西,待我仔细看时,却依然如往日般平静无波,什么都没有。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他说着皱了下眉,大概是在烦恼该怎么称呼我。 一起住了这么久,他却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从未问过。 我笑了下,柔声道,“奴家一直未告诉公子,奴家姓碧,名清华。” 话说回来司命倒也挺有想法,竟将我这一世凡身的名字定为清华,估计也是因为仅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世,便不放过任何机会的想让帝君从此再也无法直视[清华]这个名字。 而我,这一世,务必要让[清华]这个名字成为他的情殇。 第十七章 “碧清…华…”他低喃着这个名字,念到清华两个字时顿了顿,唇边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声,“碧姑娘与我果然是该有一段情。” 既然已经决定要让箴言历这次情劫,将剧情拉回正轨,我便也不像之前那般拘谨到一见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就说不出话来,于是我露出一个自以为娇俏的笑容道,“叫碧姑娘未免太过生分,公子唤我清华便好。” 我说着特别贤惠体贴的扶起箴言让他半靠在床柜上,又将屋外小炉上热着的米粥盛出一小碗,端进屋,用勺子搅了搅,将它吹凉,舀出一勺递到箴言唇边,柔声道,“公子已是一整日未进米粒,不若先喝点稀粥养养胃。” 箴言也未拒绝,直接就着勺子抿了一小口米粥,毕竟是在皇室长大,就连在病中喝粥的动作都说不出的高雅。 喝了大半碗米粥,箴言缓了精神,脸色红润许多。 “一日不见,清华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我正在收拾粥碗,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抬起头道,“之前只是与公子不甚熟悉…” 他看着我,笑容清浅柔和,“清华甚是面善。” 一瞬间,我颇有种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并非帝君下凡历劫的凡身,而是帝君本人的错觉。 不知是孟婆煮汤的技术退步了还是帝君终于聪明了一回把孟婆汤给吐了。 嘴角不禁抽了抽,我笑道,“我与公子朝夕相处数日,公子是何意?” 他看着我半晌,然后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许是我错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也过了大半年。 半年里,那条小金蛇被我训成了宠物,起名小金,小金偶尔会缠在我的手腕上当装饰,或者去山里给我叼些稀有的果子。 虽然初见不是很愉快,我对小金却很是中意,隐约觉得这条小金蛇与我之间必有一些因果,只是不知到底谁是因,谁又是果。 当然,这半年里,我自然也不遗余力的“诱惑”箴言,这一世的箴言也颇为识趣,待我很是温和有礼,有求必应,如若不是发现他看着我时,眼底深处总是沉寂着与言行不符的冰冷一片,我都快误会他被我“诱惑”成功了。 后来,毒山上迎来了一位,不,应该说是一批客人。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灰色绸衣,眉宇间英气十足,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身后站着一名身着鹅黄色纱衣的妙龄女子,女子眉间由朱砂点出一朵盛放的莲花,妩媚却不失端庄。男人跟女子的身后是数十名身着铁甲的士兵。 彼时,箴言正很贤惠的在院子里煮野菜,男人见到箴言后一撩袍子单膝跪了下来,身后的士兵也跟着跪了一片,那黄衣女子则是半侧着膝行了个礼。 那男人朗声道,“奉皇上口谕,请太子随末将速速回宫,继承大统。” 那黄衣女子螓首低垂,深情婉转道,“太子哥哥,圣上在等您。” 箴言揭开锅盖用木勺搅了搅,很是淡定的笑道,“诸位若是寻人,怕是走错山头了。” “江湖传言,求医者只要能上了这毒山,毒医便能助其救一人,”那中年人反应极快,语调沉稳,“敝人便求毒医随吾等回去救治一人性命。” 箴言闻言依然笑着,一身青色布衣立在冒着热气的瓷锅前,却未沾上一丝烟火气,反而带着些许遗世而独立的飘渺仙气,他开口,声音清清缓缓的,“就算治病救人也要看心情,我现在心情不好,劳烦诸位下山吧。” “这么吵闹,是来客人了?公子之前不是说毒山已有三年未有人活着爬上来了?”我挎着一篮子毒草自屋内走出来,环视一周,视线落在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上时,故作惊喜的道,“父亲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那名为首的中年男人,也就是这凡身的父亲,黎国的右将军碧槐石,见了我后眼底明显露出一抹喜色,却依然同身后的士兵一道向我跪了下来,“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黄衣女子也半蹲着对我行了个礼柔声道,“臣女青莲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我忙招呼着大家起身,又拉着父亲的手,“前几日才给您传信,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我说着指着脸色有些冷的箴言道,“就是这位公子救了女儿,若不是他,女儿怕是早已命归黄泉,与父亲再无重逢之日。” 箴言冷着脸看着我片刻,忽的一笑,“你是皇后?” 我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义,只是本能的点头。 他叹了口气,“原来你说已许配人家,是许配给皇家了,”随后他一挥手,锅下的火以及屋里的油灯尽数熄灭,他抬眼看向中年男人,温声道,“走吧,右将军,回皇城。” 他称呼碧槐石为右将军,就是证明他承认了自己[太子]的身份。 碧槐石欣喜的称是,侧身与士兵们让开一条道让箴言过去,那身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有些羞涩的站出一点来,轻声问了句,“太子哥哥还记得我吗?” 箴言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道,“原来是莲妹妹,几年不见,出落的越发动人了,”他说着自袖中拿出一灰色小布袋递给她,“山上毒虫甚多,可用此防身。” 青莲欣喜的接过布袋,脸上已红成一片。 “清华,”箴言忽的回头看我一眼,“你是否真的叫清华?” 真正的清华仙子投身就在眼前,帝君你却对着我唤[清华],情之一字,于[命运]面前,当真可笑。 不过是一根又粗又华丽的红线罢了。 一时间我竟有些烦躁。 我虽然很想完成上面布置的任务,但私心里却隐隐对箴言帝君与清华仙子之间的感情抱有一份许是可以称之为[好奇]的期待。 尽管不知为何,但我却隐隐期待着,能看到一份不会因所谓的结缘绳与命运而改变的,被红娘天天挂在嘴边,能让那些个神仙、妖魔鬼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亦不悔的名为[爱情]的东西。 我尚未回答,他却已笑着回过头,“罢了,日后总归要唤一声额娘的,就盼这次回去,父皇不要后悔才好。” 离开前,我将小金蛇留在了毒山,皇宫那种怨气极重的地方不适合刚开灵智的小金蛇修炼,小金刚开始还有些不舍,死缠着我的手腕不肯离开,我轻点了下它的额头助它将经脉打通,更易修炼,便将它放在草丛边的石头上嘱咐道,“你我之间因果未尽,终有再次相见的时候,抓紧修炼,改日登了天界可前往昆仑宫寻我。” 小金蛇吐着信子,金红色的眼睛泪汪汪的盯着我半晌,才不依不舍的松了身子,溜进草丛里失去了踪影。 皇帝英年早逝,终是未见到太子箴言最后一面。 等我跟箴言回到宫中,皇宫上下已是一片哀恸之色。 箴言遵循皇帝遗诏登基即位,而我则被升为太后。 可箴言却从未唤过我母后,或额娘,他一直唤我清华。 箴言登基后的第二年,他平衡了朝内各方势力,并立了青相爷的女儿青莲为后。 彼时,正是他与皇后的新婚之夜,他却顶着太监宫女诧异的目光,一身红袍的来到我的凤鸣宫,坐在桌边静静的喝茶,面上依然是在山中时那副无情无欲的淡然表情。 他坐在桌边喝了半天的茶,我看了看窗外逐渐加深的夜色,轻咳一声道,“吉时已到,皇上莫要负了这大好*,还是快些回去,有什么事可以明日再同皇额娘说。” 他一怔,淡然却不容否定的说了句,“叫我箴言。” 我从善如流,“箴言是否有什么烦心事?” 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眸中神色莫名,最终低低的叹了一声,“到底是躲不过,”他抬眼看我,唇边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对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略一皱眉,“哀家是太后,还望皇上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落人话柄。” 他笑着,凤眸中透着令人迷醉的酒意,“我大婚当夜,身着红袍进了你这凤鸣宫,就算我现在出去,只怕这谣言也早已满天飞。” 他说着像是为了证实什么一般一松手,杯子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却没有太监宫女敢进来。 我咬着唇,过去还是不过去?这特么没剧本真不好演。 见我一直没动,箴言轻叹一声站起来,走近我,长臂一伸便将我抱在怀中。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项,深深的吸了口气,“就算是太后又如何?” 我欲挣扎,他却将手收的更紧,“清华该是比我更清楚才对,这个劫,你我都逃不过。” 我忽的止住了挣扎,带着期颐与一丝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问道,“那么,你能跨过去吗?” 跨过这个槛,你好我好大家好,免得一大帮神仙在凡界折腾着活受罪,而且,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总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他低声笑了,大手抚摸着我的长发,笑意中透着苦涩。 那晚,他要了我。 极尽温柔却不乏强势。 身体完全舒展开来,体内热的似要融化一般。 摇晃间,他的唇描绘着我的眉眼,口中不断地低喃着,“清华,清华…” 这凡躯的心有那么一丝丝的疼,隐约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第十八章 第二日一早,朝中重臣在凤鸣宫门口跪了一地,大呼望圣上切莫做有违伦常之事。 箴言却很淡定,他淡定的起身,只披着件外褂便出了凤鸣宫,对着那跪了一地,又因为见他那明显刚欢愉一夜的衣着而目瞪口呆的众臣淡定的说要立我为后妃。 凤鸣宫外当即哭天抢地一大片。 青相大呼愧对先祖,就要去撞凤鸣宫的柱子却被箴言拦住,原因是,别弄脏了爱妃寝宫。 青相当日便气的昏了过去。 老太傅气的直骂我红颜祸水,霍乱后宫。 箴言排除众议,立我为华妃。 一时间,几乎整个黎国都知道了我妖妃的称号。 箴言自登基后便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就算纳我为妃后也未出什么差错。可坊间却在传我祸国殃民,就连北边的战事都能联系到我身上。 我很无奈,却也很淡定。 安乐王,也就是箴言的四皇弟之前已经暗中联系过我,我自然欣然同意那听上去漏洞百出,十有*是要失败的谋反计划。 而且,不知为何,看到安乐王那圆润的特别安乐的小圆脸,我总会想到司命,然后,就特别特别的想虐他。 小圆脸安乐王很重视这次逼宫篡位,准备了整整三年。 而箴言也完全无视群臣谏言,独宠我,宠了整整三年。 三年后,安乐王联合左将军谋反。 大殿之上,箴言看着站在安乐王身侧的我,笑容一如过去般清浅淡然。 “清华,我自懂事便知自己命中有一死劫,与情劫相系。” 所以,这就是他十三岁逃出宫的原因? 只不过,死劫? 我笑而不语,打从你登基,不,打从我通过碧家独有的传信方式告知了我这凡身的父亲,右将军自己身在毒山的那一刻起,偏了的命格便已一点点的被我拉回归正轨,如今,一切更是照着命格上的剧情再演绎,所以,身为皇帝的你享年七十八,膝下三子两女。 你是真龙天子,三十三重天上的帝君,有帝星相伴,你终会成为带给黎国太平盛世的明君,哪来的死劫。 “没想到,终究是躲不过。”箴言摇着头,笑容中带着丝苦涩的意味。 他苦笑着将腰间的玉佩摔至地上,“叮”的一声响,禁军自四面八方涌出,本该远在边境的我的父亲,黎国右将军,手握虎符,缓步走入大殿对着箴言笔直的一跪,“末将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小圆脸安乐王见到我父亲的瞬间,脸色刷的下变得灰白,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父亲,颇有些惊疑不定,“你,你不是在边疆吗?!” 父亲没有理他,准确的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是了,为了确保四皇子,也就是小圆脸安乐王谋反失败,我做了点小动作,在传递给他的无数个真消息中参杂了一个假消息,我告知四皇子我的父亲右将军两日前便已出发去了边境,其实,父亲的真正出发时间却是在两日后。 毕竟,四皇子的计划虽乍听之下漏洞百出,可他毕竟准备了三年,也有上万精兵,若一不小心真让他成功了,这龙气絮乱,必会出现灾难,而四皇子为人心思太多,做事过于狠烈,若是当真继承大统,天下必定民不聊生。 饶是本仙子有五万年的修为,也承担不起这扰乱龙气的后果,哪怕跳上十次诛仙台都还不清。 四皇子与左将军一党伏诛,被押入天牢。 原本我那铁面无私的父亲也要押我去天牢,谁知箴言摇了摇头,让其他人下去,只将我留下。 空旷的大殿上,只留我跟箴言。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长到我站着的脚都开始发麻,才听到他坐在龙椅上飘来一句,“清华的愿望是什么?” 我笑,“杀了你,一雪前耻。” 他撑着脑袋看我,“山上一年,宫中三年,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有一段情。” 我答得冷淡,“那段情自你[纳]我为妃的那一刻起就断了,从太后降到妃嫔,你可当真是爱我。” 他低低叹了一声,“说到底,还是权力。” “情爱太过飘渺,唯有权利才是真的。” 他依然笑着,清雅温和,一如初见,“四弟许你半壁江山,那我许你皇位可好?” “……”我心里一紧,一瞬间又接不下去了。 卧槽,剧情发展不对啊,这种时候他不是该因为所爱之人的背叛而对我恨之入骨吗? 尼玛,你要是成了昏君,我可是要因为扰乱龙气上诛仙台的,别害我。 冷静,冷静,容我回想下命格...对了,这里谋反失败,我需要自刎而亡。 于是我低下头开始找剑,然后我看到了那柄躺在距离我三步开外的地方,之前被父亲打落的四皇子的长剑[秋水],剑刃雪亮,一看就锋利好用无痛苦。 “青相此时权倾朝野,你何德何能许我皇位?” 我脚尖一挑,将剑握在手中。 箴言笑了,带着丝嘲讽的意味,“看,清华还是明白的,”他走下龙椅,一步步走近我,看都未看我手中的剑,“青相权倾朝野,只有四皇弟跟左将军能成什么事?” 我不禁抽了抽嘴角。 这话说的,也太自大了些。 人家左将军手下好歹也有十万大军,安乐王可是联合了邻国皇帝看准了右将军在边疆抗敌的大好时机来逼宫的,若不是我误报了自家爹爹去边疆的时日,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安稳的站在这里?你真当青相牛到这种地步能护你至此? “清华一直不似凡人,”他用食指挑起我的下巴,眼中黑沉沉一片,“你当真在乎这些凡尘俗事?” “收起你的臆想,我是凡人,自然在乎凡尘俗事,”我拍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我忍你三年还你当初崖底救命之恩,如今,无论怎样都是死,我这就追随先皇而去。” 说罢,我一手挽出一个剑花,就要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谁知一声[太子哥哥,危险!]从身后传来,紧接着背脊自胸口处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看到箴言惊痛的眼神,低下头,只见一沾着血的金钗穿透了衣服,那金钗的尖锥处还残留着丝丝血迹。 这到底需要怎样的爆发力,精准度与狠劲才能将一根金钗从背后刺入,自前胸出来,穿心而过。 我倒了下来,模糊间看到箴言向我奔来,看到青莲沾满血的手捂着嘴惊慌失措的后退。 然后,我又站在了奈何桥边。 诩圣真君犀利的嘲笑了我自认为还可以的演技之后,将命格本丢给我,嘱咐了句,“好好看,认真看,认真演。”便丢下我一个人跑去看观尘镜了。 还剩下两世。 我翻开命格本,只扫了一眼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尼玛!诩圣真君,司命给你的命格笔特么是摆设吗!!还没从这一世里得到教训?帝君他仙缘厚重程度已经突破天际,上一世他只是修了个几十年的佛这一世便开了天眼,因为这天眼我掰剧情掰的都快呕血了,下一世你看到司命把他设定成道士竟然不改改!!你在玩我吗!! 我跟诩圣真君强求要求要改命格,谁知这诩圣真君听罢,只是凉凉的扫了我一眼,道,“都写上去了还怎么改,你真当我是司命?” 我:“……” 那命格笔你特么真是拿着当摆设的? 诩圣真君一脸你智商堪忧的表情看着我,“命格司命写,天道定,这区区命格笔没有司命也就只是一只笔罢了,司命将其留下权当给你做个精神安慰,你竟然信了,呵。” 我:“……” 呵什么呵,老子呵你一脸,呵! 第十九章 第九世,结缘绳的效用已经消失,于是这一世虐箴言帝君的人,便又变回了清华仙子。 这一世,箴言投身为青阳门掌门道长最年幼的入门弟子。 命格薄上是这样描述的: 箴言虽年幼,修为在凡间的道士间却算是极高,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出山历练,年纪轻轻便先后收服了千年蛇妖,百年狐妖,一下子成为道士界的新星,众所瞩目,备受期待。 然后,在箴言历练结束回青阳门的路上,路经一竹林,见竹林中间一株紫竹似是被雷劈到了般焦黑干瘪,同情心渐起,便施法治愈了那紫竹,自此便与刚修得灵识不久的紫竹妖,也就是清华仙子转世有了一段孽缘。 箴言十五岁那年再次出门历练,遭一千年杏花妖暗算,身负重伤躺卧于一破庙修养,当夜,紫竹妖化为美貌女子找到了他声称要报恩,之后便不分昼夜费心费力的照顾他直到他痊愈,两人这么一来二去便有了感情。 后来,这段感情被青阳掌门知晓,并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强烈反对。 高修为的道士的元阳对精怪来说是非常有助于修炼的补品,掌门声称那紫竹妖只是为了箴言的元阳才接近他,箴言不信,硬是将那紫竹妖以式神的身份带在身边,而那紫竹妖也确实没有伤他。 可直到有一日,他见到心尖上的紫竹妖与他的大师兄在行那苟且之事,紫竹妖跨坐在大师兄的腰腹处扭动着,面上表情愉悦而魅惑,周身覆着一层薄薄的紫色光芒,而她身下的大师兄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身为一名修为不低的道士,箴言自然认出这紫竹妖是在吸取大师兄的元阳。 后来,他的大师兄死了,听说是历练时脚步虚浮,心不在焉被妖怪钻了空子。 查出真相的青阳掌门怒发冲冠,欲一掌拍死紫竹妖,箴言虽救了紫竹妖却还是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他问紫竹妖,为何要吸大师兄的元阳。 紫竹妖闻言,顿时哭的梨花带雨,她说,若是修为不涨,便不能清尽身上的妖毒与箴言在一起。 箴言闻言痛斥紫竹妖不好好修行,尽是想着这些旁门左道,又痛定思痛的觉得自己是紫竹妖修行道路上的障碍,便忍痛将紫竹妖赶下了山。 紫竹妖深感自己被箴言抛弃,由爱生恨,被心魔所惑入了魔道,修为大增,于五年后再上青阳山,杀了青阳山大半弟子,被赶来的箴言一剑穿心,香消玉殒。 紫竹妖死后,箴言接管青阳门,看透世间情爱,带领青阳门弟子走向修道巅峰。 这一世命格自此结束。 看命格的时候我便深深的觉得,司命这命格写的,真让人不解他到底跟清华仙子有多大仇。 好好的一仙子,先是入了修罗道成了妖,后又入魔,真真是铁了心的要毁了清华仙子。 凡身入了魔道,背负了数十条清修道士的命,仙魂沾染了魔气,回归仙位这种事是别指望了,清华若是运气好,拼了两万年的修为或许可以再世为人,运气不好可就会永堕魔道。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命格是否开始又是否是在按着剧本走我都不知道。 哎。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伸展了下枝干。 对,枝干。 这一世我本该投入人道,成为青阳门的一名外门小弟子,可入轮回台的时候,引路的小鬼似乎前夜喝得太多,迷迷糊糊的就将我丢进了人道左边的修罗道,于是,等我恢复神智的时候,我已经成了这株千年杏树的灵识。 我担心自己已经错过了箴言帝君那余下两世的情劫,要是帝君回归,可上面的却因为箴言仍然对清华仙子[痴情不悔]而迁怒,我这种打头阵却没什么大后台的小仙娥肯定第一个被推上诛仙台,于是我恢复神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花了百年的时间吸收天地精华,修成了人形。 难得投身成杏树妖,我还特意去杏树林附近的河边照了照,在看到河面上映出的扎着双环髻,圆脸大眼睛,俨然我仙身的幼年版,长的甚是可爱的粉雕玉琢的八岁小女孩时,我略有些失望,花草系妖怪向来以貌美著称,我还当自己会变得多漂亮,谁知不过是我仙身的缩小版。 我拍了拍裙子站起来,转身便看到了之前光顾着修炼成人身,从未注意到的茂密的竹林以及自竹林内走出的身着白衣,看上去不过十三岁左右的小少年。 少年似是看到了我,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淡然浅笑,略上挑的凤眸中已经隐隐显露出他长大后的风姿。 这周身缭绕的仙气,这脸上的笑,眼中的神色,以及这张虽然稚嫩,却已显天人之姿的脸。只一眼,我便认出,他是箴言帝君的凡身。 于是我很高兴,帝君还在凡间历劫,老娘不用因为被迁怒而跳诛仙台了! 太过高兴的结果就是,我没注意到那面带笑容向我走来的小少年手上拿着的符纸。 然后,我被奴役了。 事实证明,这少年箴言是个道士,还是个潜力极强的道士,虽然不排除我当时走神毫无战斗力这个原因,可他确实仅用了一张符纸便将我束缚住,并起名杏藤,自此之后为他所用。 这也间接的说明虽然成了一株千年杏树,可我一世命格都没有错过,此世,仍然是箴言帝君投身为道士的第九世。 少年箴言因为年纪轻轻,却前灭千年蛇妖、百年狐,后降千年杏树妖为奴而名声大噪。 说实话被奴役后的生活真的不算好过,虽然少年箴言没有丧心病狂的拿我去炼丹,可每天都被闷在罐子里,只有必要的时候,比如摘果子,打妖兽时才会被放出来溜达一圈的日子对本仙子来说委实太过憋屈。 每次被放出来时我都会用我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狠狠]的盯着箴言只求能在外面待久一点,可每次都是他身边的师弟师妹们眼放红心的被我折服,箴言却连眉毛都没动,一脸镇定的直接拿出罐子收了我。 我默默的在罐子里啃着箴言丢进来的丹药,尼玛对着我这张可爱稚嫩的女娃娃脸他竟然下得去手来奴役,果然是本仙子化形化的不够美! 不过,话说回来,天天被闷在罐子里,我去哪里监督剧情进度,促进剧情发展。 真让人忧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已过去两年,十五岁的箴言长高了不少,面庞也渐脱稚气。 而我,大概是因为天天被闷在罐子里的原因,修为虽然因为箴言喂食的丹药涨了不少,可身高长相却连一丝丝变化都没。 这天晚上,早上刚同类相残的砍了一娇媚杏花妖的我又被叫了出来。 “大半夜的是要摘果子,抓鸡还是捉…”我打着哈欠话刚问到一半就被面前出现的女妖惊得忘了词。 紫衣紫发,身姿婀娜,虽是竹妖,眉宇间却印着一朵青色莲花,不是清华投身的紫竹妖是谁? 我仔细想了下剧情,回头看了眼长发披散,捂着沾满血的腹部坐在稻草堆上的箴言,今天早上,箴言似乎是被那喜食肾脏的杏花妖暗算,差点肾脏不保。 这么说来,剧情是进行到[箴言十五岁那年再次出门历练,遭一千年杏花妖暗算,身负重伤躺卧于一破庙修养,当夜,紫竹妖化为美貌女子找到了他声称要报恩,之后便不分昼夜费心费力的照顾他直到他痊愈,两人这么一来二去便有了感情]这一段了。 可是,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有箴言那明显非常糟糕一看就是心情不好有人要倒霉了的脸色,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箴言要我将紫竹妖打跑? “杀了它。”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这边还没做好最坏的打算,箴言已经传了心音给我让我灭了眼前的紫竹妖。 这可难倒我了,要是打跑了谁来展开关键剧情? 你们俩不一来二去一下,如何发展感情,没有情感日后如何虐身虐心? 帝君您既然来下凡历劫(虽然是被迫的),可好歹专业点让人省点心,不求您说对台词至少别把女主角给弄死啊我求您了!! 第二十章 “杏藤,动手。” 见我犹犹豫豫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箴言已经唤出符咒,念出我这妖身的真名。 他这招使出来,我就算心里完全不想动手,身体也已经不受控制的捏了个诀向紫竹妖冲了过去。 那紫竹妖略一侧身,躲过了我放水的攻击,她退到庙门口,对着箴言屈了屈膝盖,声音婉转动听,“公子不必提防,奴家只是见公子受伤,便带来些草药以报公子当年救命之恩,”她说着自腰间的锦囊内拿出一篮子灵芝人参等药草,放在脚边,妖娆的紫眸看向我,甚有礼貌的道,“杏花妖的妖毒已经深入内脏,将灵芝与解毒草碾碎合着你的心血外敷方可能救你家公子,取心血必伤元气,这百年人参还望姑娘炖煮后服用,可补元气。” 她说着又对箴言拜了一拜,说了句[奴家明日再来叨扰]便娉娉婷婷的走了。 我小跑到庙边,提起那篮子装模作样的检查一番,对已经闭目养神休息的箴言道,“主人,是真的药草,”我举起那株占了大半篮子的灵芝对着月光看了看,“这灵芝都快成精了,也真亏那位美人姐姐能采来。” 若不是考虑到这妖身确实比清华投身的紫竹妖要年幼许多,这声[姐姐]本仙子还真叫不出口。 “藤儿,过来。” 箴言闭着眼睛哼了声,我立马提着篮子狗腿的跑到他身边,“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你的心血能解妖毒?” 我摸了摸胸口,想着放心血不知道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性,干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估摸着是我的本体跟杏花略有渊源,故而有些效用。”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笑的柔和,“那藤儿可愿放血?” 撇了眼箴言手上拿着的可以控制我的纸符,我泪流满面的表示,“要是能救主人,杏藤义不容辞。” 于是箴言很满意的笑着收起了符纸。 我自篮子里拿出灵芝正打算将它切块碾碎,忽然想起按照命格,现在服侍照顾箴言可是紫竹妖的工作,若是被我插上一脚,紫竹妖跟箴言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于是我又将灵芝放回篮内,对箴言道,“主人,我修为不够,若是放了心血元气大伤估计无法尽力照顾主人,不若等到明日,那美人姐姐再来拜访的时候,取了我心血,再劳烦她照顾您,我看她不像是有恶意,”我对着箴言脸色绽开的越来越温柔的笑,不禁打了个冷颤,干着嗓子硬是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妖精鬼怪不似人类,那紫竹妖身上没有杀气,她也说是来报恩,所以不会有危险…” 箴言眨了眨眼睛,笑容柔和,“藤儿不愿照顾我?” 我干笑,“我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箴言神色不变的把玩着腰间的玉葫芦,“藤儿可知,我的炼妖炉空置很久了。” 我没有说话,他接着道,“藤儿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只不过用符纸控制难免会失了准度,若是弄疼了藤儿,我于心不忍。” 虽然看不到,可我觉得我的脸现在一定是黑的。 于心不忍,于心不忍你妹啊! 要是真于心不忍你还不辞辛苦的奴役了我这嫩胳膊嫩腿的小女孩两年!抓鸡摘果,抓鬼捉妖,乃至抄写经文,两年里我哪件没干过? “藤儿可做了决定?” 一向有洁癖不喜妖碰触的箴言伸手抚上我的脸,笑的甚是温柔渗人。 我忍住嘴角的抽搐,笑的干涩,“主人重伤在身,藤儿自然要亲力亲为照顾主人。” 箴言闻言满意的自怀中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刚刚摸我脸的右手,然后很是干脆果断的念了个咒将那帕子烧掉了。 火焰咒念得如此干脆利索,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这哪里像是重伤在身的人? 特么若不是考虑到各种可怕后果,老娘真想一个火焰咒丢在他脸上! 老实说吧,取心血这种损己利人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对,让妖痛苦至极,要是这身体不是个生命力强悍的千年树妖,而是个凡人,只怕此刻早已一命呜呼。 原本,我拿着刀子对准心口犹豫半天是怎么也刺不进去的,虽说这身躯并不是我的仙身,可本仙子五万年来一直健康向上,从没有过这种类似于自残的念头,更何况是往自己心口戳刀子,故而一时间很难对自己下手,就如红娘所说,我一直都属于那种知道对自己好的人,不然也不会长了五万年也没长出一颗心。 就在我犹犹豫豫自暴自弃的想着干脆别管这一世箴言的死活,让这个有修为性格还很难相处的道士死了算了,至于情劫,反正下面还有一世可以努力。 就在我要放弃的当口,箴言动动手指催动了符纸,于是那一刀很干脆的捅进了我的心窝,我当时那个疼的,真特么想把箴言砍成一块块煮来吃。 我将灵芝、解毒草以及我的心血混成的药泥敷在箴言腰腹处的伤口上后,便默默的坐在一边干啃人参看着那药泥被毒一点点的染成黑紫色。 第二天晚上,紫竹妖来的时候,我正打算给箴言换药泥,看到她后,我看了眼似乎已经陷入昏睡的箴言,二话不说立马将手中的药碗丢给她道,“昨日多谢姐姐的药方,主人已经好多了,不过放心血确实让小妖元气大伤,可否劳烦姐姐照顾主人,小妖需去庙外吸收日月精华疗伤。” 紫竹妖自是欣然应下,一脸羞涩的看着已经被我脱了一半衣服的箴言的腰腹处。 我不禁感叹妖界作风果然豪放,看男人不先看脸倒是先看下面。 我坐在庙外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久违的自由,忽听庙内传来“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以及箴言带着怒气的一个[滚]字。 我心呼不妙,立马赶进庙里,只见箴言衣衫不整,眼睛湿润,脸色泛红更显倾国本色的盯着跌坐在地上,发髻有些凌乱的紫竹妖,手上赫然是三张红色的灭妖符。 “公子是何意?”紫竹妖咬着唇,紫眸中满是倔强与不解。 “谁允你这妖孽碰我?”箴言低声说道,言语间威压渐增,三张灭妖符隐隐有发动的趋势。 我一惊,立马跑到箴言跟紫竹妖中间,对上箴言含着怒气的视线,干笑道,“主人息怒,是我拜托美人姐姐…” 箴言冷冷的看着我,然后笑了,“杏藤,我果然是太过宠你。” 接下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被箴言收进了罐子里。 而这次,箴言是真狠了心,除了偶尔丢进来点丹药,平日里竟是一点都不跟我交流也不放我出去,弄的我只能在罐子里靠修炼来打发时间。 我没有想到的是,箴言这一关就关了我整整三年。 第二十一章 这天,箴言时隔三年将我召唤出来。 一出罐子我就发现箴言长高了不少,外貌也愈加英挺俊美,脸上依然如过去般带着春天般暖人心的笑,眼底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比之三年前更冷也更加难看透。 而我估计没什么变化,因为站在箴言身边,以前很照顾我外加总是被我捉弄的,箴言的圆脸大师兄见到我后乐呵呵的说了句,“小藤儿还是这般可爱,一点都没变。” 我想我的仙身已经够难长大的了,没想到这妖身竟也受了我仙魂的影响,长了五年硬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是啊,我的藤儿还是像以前那般剔透可人,”箴言看着我,笑的暖如春光,一点都不像不闻不问的关了我三年之久的人,然后他丢给我一把寒冰匕首,淡然道,“杏藤,我要你的半颗心。” 一时间,我真的有些愣怔。 一声不吭的关了我三年,好不容易把我放出来却丢把匕首给我让我割半个心给他,特么好歹给个理由,这剧情到底进行到哪里了,要不要这么莫名其妙! 大概是我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圆脸大师兄在一旁一脸愧疚的看着我,解释道,“她失了心,我们需要你的半颗心来救她。” 老实说吧,本仙子在三十三重天上也看了不少剜心,分心,割心,吃心等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爱情、友情、亲情故事,可因为我没有心,所以遇到别人问我要心这种事倒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当真新奇的很。 更新奇的是我这妖身的心大概知道自己快离开本体了,听到箴言那句[我要你的半颗心]时竟然揪了下,疼的我眼眶都有些泛酸。 我握紧了寒冰匕首,笑道,“割心之前可否告诉杏藤,我的心可以救谁,这若是过程中有个偏差,杏藤也可死而无憾。” 大师兄脸上的表情更愧疚了,他告诉我说,自从三年前庙内一别,紫竹妖就缠上了箴言。 去年箴言下山历练,重伤了一牡丹花妖,就在他快将那花妖收进玉葫芦里炼成丹药时,被妖界赶来的人告知这花妖乃是妖王的宠妃,可彼时花妖的心脏已被箴言一掌震碎,临近香消玉殒的状态,即便以妖界圣药吊着命,也只有七日可活。 妖王大怒,扬言若是七日内箴言治不好花妖,便要整个青阳门陪葬。 那花妖本是五千年天顶牡丹成精,草木修行成精的本来就少,短短七日去哪里找同样有千年道行的草木类妖怪将心挖出来给它?一时间,整个青阳门上下一个头两个大,门下弟子都快把方圆百里的树林逛了个便,吓得一些百年修为的小妖怪安分不少,不是赶着搬家就是都躲在自家洞府里闭门不出。 就在箴言焦急着焦急着忽的想起自己忽略已久,虽然修为不高,可本体似乎也长了千年的杏树妖杏藤时,紫竹妖站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心给了牡丹花妖,救了整个青阳门,可她自己却修为大减,元气大伤,若不在七日内再度颗草木心给她,只怕会心神俱散,于是我这刚被箴言想起来的却没来得及做贡献的杏树妖便被召唤了出来。 我为这不知道偏向何方的剧情默哀了下,同时仰起脸笑道,“原来是美人姐姐,那杏藤自然要救。” 现在剧情只是太过调皮,稍微偏了方向,还有再教育的希望。 可若是女主死了,可就没有剧情了。 所以,那清华投身的紫竹妖我是必须要救的。 我说的大义凌然,可举起刀后却在胸前徘徊许久就是没勇气往里刺,箴言见状冷哼一声,眨眼间指间便多了张符咒,于是我的手便不受自己控制的握着那匕首直直的对着胸口刺了下去。 寒冰匕首止血效果很好,故而我感受到的疼痛也少了许多,可就算是少了许多,还是疼的我冷汗直流,几欲昏厥。要不是我不知为何死撑着一口气不愿倒下,估计也早已晕死过去,割心这种事果然不是妖能做的。 割了心后我修为大减,又回罐子里躺了三天。 三天后,箴言唤我出来,说是紫竹妖要亲自向我道谢。 而当我自罐子里出来时,箴言跟紫竹妖都愣了一愣。 彼时,我正对着房间里的一面清晰度甚高的铜镜,一看之下,我自己也愣住了。 镜里的少女一袭杏色衣裙,扎着双垂髻,端的是仙姿玉质,般般入画,细看之下估计因是花妖的缘故竟比我仙身的长成版还要美艳些。 我一度以为修为下降,自己的身高会缩水,没想到修为降了大半,身高相貌反而长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紫竹妖率先回过神来,她面色依然苍白,淡淡一笑透着股病弱清魅的味道,“这次多亏杏树妹妹相救。” 不知是不是分享着同一个心脏的缘故,我自她这一笑中感受到了些许魔气。 也许剧情还是有挽回的希望的? 我忙道,“美人姐姐要谢就谢主人吧,我…” 我话还没说完,就感到眼前一黑,竟是箴言又将我收回了罐中。 我忍了又忍,才忍住一头撞罐的冲动。 想我五万年修为,历劫数次,何曾有过这种五年内四年又两百二十五天是在罐子里度过的不自由的憋屈日子,就算是在本仙子还是未修成型的藤萝玉扇的时候,东王公也会经常带着我出去溜达放风。 这破罐子本仙子早晚有一天要砸了它! 当夜,箴言又将我招了出来。 彼时,他正坐在桌边喝水一般的饮酒,见到我后将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个遍,低喃了句,“果然不是错觉…”便又将我关进了罐子。 ——这是发什么神经?这一世的箴言帝君是坏掉了吧?肯定是从里面开始就坏掉了吧! 之后,箴言便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时不时的召唤我出来帮忙抓鬼捉妖,上树摘果,上山抓鸡之类的,大部分青阳门弟子看着我拔鸡毛时总会露出一副纠结的表情,箴言却依然如过去一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天,是此世箴言最后一次召唤我出来,也是我这一世的终点。 那天,正值晌午,箴言召唤我出来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的师兄师妹们以及一些身上沾血的师叔师伯们将我围了一圈。 在原剧情中本该早已死透的圆脸大师兄站在箴言身边,一脸愧疚的看着我,然后向身边的长者们哀求说,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长者们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箴言摸着我的脸,声音柔和的对我说紫竹妖入了魔,又得魔界将军相助,修为大涨,此刻青阳门已不是她的对手,现今唯一的方法便是杀了与她拥有同一颗心脏的我,我的半颗心脏衰竭,她的半颗便也会跟着死去。 这是这一世,箴言第一次跟我解释他即将做的事的原因。 “杏藤胆小,就由主人来动手吧。” 我笑了,笑的坦然。 虽然剧情偏了很多,虽然我至今都没搞懂之前还算正常的紫竹妖怎么忽然就入了魔,可如今既然紫竹妖已经入魔,所有的关键剧情都已经走到终点,如果我的死能为这最后的关键剧情划上圆满的休止符,又何乐而不为,反正我这一世大多数时间都被关在罐子里,真要说有什么留恋,就只有那位会偷偷给我绿豆糕吃的非常会照顾人,又跟司命长得有些相像的圆脸大师兄吧,他这种性子,早晚会被妖怪拐了去。 我向来是个有恩必报的仙子,于是我将妖丹拿出来给了大师兄,并替他抹了抹泪嘱咐道,“此丹妖毒未去,炼制后方可食用,可助大师兄增长修为,抵制草木精怪的妖毒。” 大师兄接过妖丹,那双小眯眯眼里眼泪流的更汹涌了。 箴言静静的看着我将内丹给了大师兄,半晌才问出一句,“你不怨?” 我摇头,“不怨。” “亦不恨?”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箴言说这句话时,冰封的眼底带上了些许期待。 若我没有仙身记忆,只知道自己是只杏树妖,此刻或许会恨。 我本好好修炼,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历经千年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却莫名被抓,被抓不谈还天天被关在罐子里。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是被要求捅心放血,就是割心分心,现在还要莫名其妙的为奴役自己的门派去死。 若我没有记忆,此刻必定对青阳门,对箴言这只笑面虎恨之入骨。 可我有着仙身记忆,虽然现在心脏如被人捏紧又拿无数的细针刺入般的疼痛,可此世于我不过一世劫数,有什么好恨的。 于是我摇头道,“不恨。” “藤儿倒是看得通透。” 箴言自嘲般的一笑,闭上了眼睛。 当刀捅入我心脏的瞬间,我做了个梦。 为何称之为梦,因为那些景象我此生从未见过。 我梦见一名年轻男人将手伸进了我的胸口,拿出了一颗泛着红光的玉珠。男人黑发披散,身着一袭飘逸宽大的紫色华服,长得与箴言帝君一模一样。 我觉得这个梦一定是陪箴言帝君历了九世情劫后留下的后遗症。 第二十二章 (小修) 奈何桥边,诩圣真君异常沉默严肃的注视着观尘镜中的影像。 我默默的将最后一世的命格扫了几遍,然后青白着脸抬头看向脸色也不太好的诩圣真君,“真君,下一世为何箴言帝君还是那个道士,而且一开场就已经两百余岁,不会是小仙想的那样吧…” 诩圣真君冷着脸哼了一声,“帝君这一世破了心魔,修成了道心,于凡界已算是轮回过一次。” 本仙子闻言一时心直口快道,“可我记得这一世的命格本中明明写着他于百岁时寿终正寝…” 诩圣真君的脸一下子黑了又红,红了又黑,“凡尘琐事,本就是事在人为,加上帝君有帝星庇佑,区区命格本能真正定下的事又有几件?” 他这样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看来命格偏差这么大,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啊。 命格薄本来就是仙器神物,司命手执命格笔点出命数的大概走向,可命格本身却会因为凡人,特别是像箴言帝君这种有帝星庇护仙缘深厚下凡历劫的神仙的各种不同的选择而衍伸出不同的走向,这也是西王母与天帝为何要派我下凡监督、确保剧情走向与司命所写的命格相差无几的原因。 我看了看诩圣真君能与阎君媲美的脸色,学聪明了,没再开口。 清华仙子魂归地府后,耗尽两万年修为才洗净身上的魔气被允许再世为人。 投胎前,奈何桥边,她在桥边对我跪下,苦苦哀求说她再也受不了如此情殇,只要我不再插手她有信心这最后一世能如我被派下凡插手之前的三十几世一般对抗命格本上已经决定好的命运,不说轰轰烈烈,但求能跟帝君再做一次平凡夫妻。 我默了一默,我此番下凡如此折腾可不就是为了确认你跟帝君能跟着命格走,而不是跟之前的三十几世一般和和美美幸福美满吗。 你若是这样跪着哀求一番便有用,也就不会有本仙子下凡助帝君历劫这种蛋/疼的事了。 见我沉默,清华仙子梨花带雨的低垂下头,再一次恳求我这一世袖手旁观,成全她跟帝君最后一世。 看来因为我的[被迫]插手,清华仙子这段时日被命格折腾的够惨,不然也不会连脑子都不大清醒了,明知这是最后一世亦是最关键的一世,还敢来求我,要知道本仙子虽待人和气,但也万不是无私奉献的类型,此世我若成全了她,谁来成全我? 可见美人哭成这样,最是心疼美人的本仙子也略有些于心不忍。 我轻叹一声扶起清华仙子,默默的指了指天,上面的命令我也无可奈何,不然谁高兴来做这种拆鸳鸯遭人怨的事? 也许因为这是最后一世,清华真的豁出去了。 见我迟迟未应允她,她竟然在最后关头将喝下的孟婆汤含在嘴里吐了出来,并趁我不备给我灌了一大碗孟婆汤,干脆利落的将我推下了轮回台。 我也许该庆幸,她心软的将我推下了人道,而不是畜生道。 于是第十世,我什么记忆都没有的投身为凡人,而且由于被灌多了孟婆汤,我的第十世凡身的脑袋有些不大灵活。 我叫赵丫,下有两个弟弟,上有一兄一姐。 父母不太喜欢我,他们都说我太傻。 五岁那年,我被父亲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一个长相凶狠的大叔,大叔带着我跟一车的小女孩去了镇上一家满是漂亮姐姐的地方,用我跟一个漂亮阿姨换了五两银子。 我很认真的觉得,父亲亏了。 我九岁那年,那位漂亮阿姨深深地察觉到我朽木不可雕的本质,觉得我虽然长得还算过得去,可以我的智商绝对无法从事青楼名妓这种对脑容量要求还挺高的职业,于是那阿姨一咬牙决定不再浪费粮食,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将我卖给了镇上正在招聘丫鬟的李员外家。 李管家见我长的还可以,性子又比较愚钝,俨然一副忠心耿耿不会随便爬床的好丫鬟的料子,便将我分派过去服侍比我年长两岁的李家大小姐。 李家大小姐李红莹是个挺圆润可爱的小姐,除了性格有点娇蛮外,心地还算善良,见我忠厚善良呆呆傻傻的不仅没有欺负我,反而有好吃好喝的都会想着我,正因为李小姐待我亲厚,我更是立志当个忠心不二的丫鬟,于是在我兢兢业业刻苦耐劳又无比低调的当了两年三等丫鬟后,便被破格升为了李小姐的贴身丫鬟,赐名李藤。 三年后,我十四岁,李小姐十六岁。 十六岁的李小姐五官还算精致,皮肤白皙嫩滑,唯一的不足便是长的有些过于圆润,不过我个人觉得李小姐浑身圆滚滚的倒像只小白猪般可爱至极。 李员外给李小姐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知府的独子,那知府独子长得也算清秀俊朗,可李小姐偏偏嫌弃他身高太矮,没有达到她理想中比她高一个肩的高度,与李员外抗议无效后,一气之下,连夜收拾行李带着我一起翘家。 李小姐翘家翘的也非常有目的性,她买了匹好马租了辆好车,带着我连夜直奔五十公里外的青阳山,在第二日太阳落山前赶到了青阳山前。 当夜,当我终于拖着大包小包跟着李小姐站在青阳门的大门柱前时,我深深的觉得就这样因为累死去见阎王似乎不是件太光彩的事。 青阳门看门的小道童许是被我跟李小姐狼狈的样子给吓到了,点着头一个瞌睡醒过来看到灰头土脸的我跟李小姐后,脸色一白,敲着锣尖叫着妖怪攻上山了硬是将整个青阳门都弄得灯火辉煌起来。 很快,我们就被一群穿着青色与白色道衣的人围了起来。 李小姐顶着无数人的眼光,站起来,中气十足的道,“我是来拜师的。” 此刻,李小姐身着满是灰尘的绸衣,发髻散乱,颇有些小白猪变小灰猪的感觉,可即使如此,她却没有丝毫惊慌失措,我抱着大小包裹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李小姐,觉得我家小姐从没有这么光彩照人过。 几位弟子皆以[这人有病]的眼神看着李小姐,走过来便拉着我们往山下走。 李小姐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拼死不从的嚎叫道,“我要拜师,我要拜师!你们凭什么赶我们走!” “小姑娘,下回要拜师的话请赶早。” 一名身着黄色衣衫,腰间挂着枚银色腰牌,顶着一张又圆又白的团子脸,看上去颇为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缓步自人群中走出,看着李小姐,笑的十分和蔼可亲。 架着我们的几位弟子见到这位中年男人后立马松手将我跟小姐放到了地上。 刹那间,周围一连声“师叔”“师伯”“师叔祖”的叫唤起来。 我想,这人看上去是个大人物。 想来,我家小姐的想法也跟我一样,她仰着头几步走到中年男人面前,唰的下就跪下了,很是直接的道,“我要拜青言道人为师。”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 紧接着穿着青衣,看上去最为年轻的群体爆发出一阵爆笑。 [青言道人]是青阳门掌门的称号,传说[青言道人]还未成为掌门只是一普通内门弟子时就已是根骨清奇,资质万里挑一的优异,十三岁时就已先后灭了千年蛇妖,百年狐妖,降服了在一方作乱的千年杏树妖,百余年前更是帮青阳门防住了魔界的入侵,而今此人实际年龄已有两百余岁,长得却依然是仙姿玉质,花容月貌,光是关于他的一系列传闻便已迷倒了黎国无数闺中少女的心。 [没有姿色没有潜力,穿的跟在泥里打过滚似的,大半夜的一上来便要拜师,要拜的还是青阳门掌门,姑娘,你是来踢馆的吧!] 这是听到李小姐的话后在场的大多数弟子的心声。 而完全不知道[青言道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的我此时只觉得自家小姐好有勇气,特别光芒四射。 第二十三章 在听到李小姐说要拜青言道人为师后,那位辈分颇高的中年男人沉思一阵,一抬手制止了周围喧闹的小辈们,温声道,“谁都有机会拜青言道人为师,若是青言道人点头,收了你也无妨,不过师弟现今已经歇息,不若姑娘在客房留宿一晚,明早由我亲自引荐?” 我恍然,这人果然是个大人物,那似乎是个大人物的青言道人竟是他师弟,而我家小姐似乎是交到了好运,因为那中年男人的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艳羡的窃窃私语,说的无非是这姑娘运气多好,竟能得灵风道人引荐之类的话。 李小姐大概也知道自己交了好运,乐颠颠的对着那中年男人,也就是灵风道人行了个礼,雄纠纠气昂昂的仰着头,跟我说了声,“藤儿,我们走!”便昂首挺胸的跟着已经走出人群的灵风道人向着客房而去。 灵风道人听到小姐唤我的名字时,略一停顿,回头一双眯眯眼将我上下打量了个遍,略有些迟疑的继续在前面带路,话语间却似是不经意的问了句,“你的丫鬟,她叫藤儿?” 李小姐颇为自豪的一笑,“是我给起的名。” 灵风道人哦了一声,客套道,“姑娘文采不错。” 李小姐嘿嘿一笑,“三字经我可是倒背如流。” 我满腔满腹对自家小姐的崇拜之情,适时的加了句,“我们家小姐可厉害了,青言道人一定会收小姐为徒的。” 李小姐笑的更高兴了,她摸了摸我的脑袋,赞许道,“好丫头,回头给你吃你最爱吃的绿豆糕。” 灵风道人脚步一顿,再次回头看我,小圆脸上堆着笑,眼中却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你也爱吃绿豆糕啊…” 虽然不知道这个[也]字从何而来,我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只要是糕点,除了红豆糕我都爱吃。 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小姐曾教导我说女人要保留些神秘感才能嫁的出去。 灵风道人没再说话,只是脚步一转,又带我们走了一阵。 沿途路过一方杏树林。 此刻正值初春,一林子杏花开的正美,浅红色的白花像极了桃花,却透着股淡雅之气,我只是站在林边便已闻到了虽不浓郁却让人舒畅的浅淡香气。 小姐偷偷对我说,等再过几月,这林子里结的杏子一定很甜。 我咽着口水,满脸期待。 “这林中有一千年杏树,已八十年未开花,若是姑娘能让它开花,青言道人许会收你为徒。”灵风道人在杏树林边站定,看着小姐跟我幽幽的说了句,瞬间激起了小姐的斗志。 小姐二话不说,也没问那株千年杏树到底长在哪里,有何特征,便拉着我闯进了杏林。 因小姐跑的太急,我手上装小零食的包裹掉了一个,深知零食对小姐的重要性的我赶忙回头去捡,眼神正与树林外的灵风道人对上,正巧看到他眼中蕴含的决绝与一丝浅淡的期待。 彼时,我没有那个智商读懂那眼神,只是心头忽的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于是我拉了拉小姐,劝道,“小姐,不如我们明天再来吧,这黑灯瞎火的好可怕。” 李小姐很是豪迈的一拍胸脯安慰我道,“别怕,有你家小姐我在呢,”她说着略一停顿,边在前面带路边伸出手道,“给我拿块梅花糕。” 我立马自包裹中拿出一块梅花糕递给小姐,小姐今日从早上到现在总共才吃了五十块梅花糕,是该饿了。 待来到这片杏林的中央,找到那株传说中不开花的千年杏树时,月亮已升到正中央。 这株杏树也委实显眼,因为周遭的树木皆是一片浅红嫩白,唯有这棵树枝头焦枯,虽然块头极大,足有旁边树木的两三倍高,树干极粗,我跟小姐两个人都抱不下。 不过,就连我也看得出来,这棵大的离谱的杏树怕是已经死透了。 小姐绕着那棵杏树转了一圈,很实诚的道,“八十年没开花难道不是因为枯死开不了花?毕竟也活了个一千年,算是挺长寿的...” “这句话不能让主人听到哦。” 小女孩清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小姐,有鬼啊!!!!”我惊叫一声立马跳到小姐身后。 “不过是个小女娃,哪来的鬼。”小姐一手将我自背后拎了出来,显然是很不耻我此刻颇给她丢面子的行为。 我颤颤巍巍的睁开眼,只见一身粉色锦衫,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坐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杏树下吃红豆糕吃的满嘴都是,小女孩的五官很精致,比画册上的金童玉女还要漂亮,可她的面色却透着病态的苍白,下巴也是尖尖的,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应有的圆润感。 看到小女孩的瞬间,我心里没来由的浮现出一句话,[清华,你竟为他做到此等地步,何苦。] “你们最好快点离开,要是让主人知道有人进了杏林,”小女孩又咬了口红豆糕,“会拿你们喂妖怪的。” 对红豆这种东西我向来有些抵触,吃上一口身上便会起红疹子,此时我看那小女孩吃红豆糕吃的我胃都疼了,便拉了拉小姐的衣袖。 可我家小姐偏偏属于那种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打死都不会回头的类型,此刻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功夫,胆子又大,完全把那小女孩的话当玩笑,眼睛一眨不眨的,以一种只要她盯着这棵树便会活过来一般的气势研究这颗枯萎的杏树,就是不走。 见小姐不走,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抱着包裹就近找了棵杏树靠着坐下。 夜晚很宁静,杏花香很宜人,于是我睡着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很沉。 睡梦中似乎有一位身着蓝衣的俊美青年一脸怒气的指着我的鼻子骂,“你怎么这么没用!越活越窝囊了!偏偏在这一世被灌了孟婆汤,还喝了这么多?!” 睡梦中虽然是被骂,可我却觉得很幸福,因为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端正的美人,而且美人生起气来也依然很美。 “木藤,你争口气!快给我把汤吐出来!!”蓝衣美人抓住我的衣领猛摇。 我刚想告诉美人我不叫木藤,叫李藤,就觉被美人晃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张口,便吐了蓝衣美人一脸黄水。 美人的脸很黑,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我就醒了。 具体的来说我是被小姐的大嗓门给吵醒的。 在梦里吐了蓝衣美人一脸黄水之后,我便隐约听到小姐中气十足的声音说了句,“我要拜你为师。” 然后一个清澈如山间清泉的声音幽幽的问了句,“谁允你入的杏林?” 小姐十分干脆的回答,“灵风道人说只要我让这杏树开花,你便会收我为徒!” 不,小姐,他说的是[也许],是[也许会收你为徒]。 这多了一个词,意思可完全不一样! 我一时间有些捉急,却无法发出声音提醒小姐。 “这么说,你是私闯杏林?”男人的声音这样问道,音调柔和含着丝丝笑意。 如此柔和醉人的语调,我却偏偏听出了危险的味道,一下子摆脱了梦境,身体比脑袋更先一步的反应过来,站起来扑到小姐身前跪下道,“求道人莫要责怪,小姐不是私闯,是误闯。” 我深深的觉得自己睡了一觉,脑袋似乎比之前要清醒不少,至少我知道[私闯]跟[误闯]的区别了。 半晌,没有回音,我怯怯的抬头,入目的却只有漫天的浅红色杏花。 小姐在身后摸了摸我的脑袋,很是欣慰道,“藤儿,你似乎变聪明了。” “嘿嘿,”我有些羞涩的笑了下,其实我自认自己一点都不笨,只是反应有点慢罢了,我轻声问小姐,“小姐,刚刚跟你说话的人呢?” 小姐指了指上面,也压低了声音回复我道,“他在树上。” 小姐的话音刚落,只见一袭紫衣在一片浅红中铺展开来,男人光着的脚踏在花瓣上,脚背上的皮肤莹白如玉粉嫩诱人,比我之前在青楼见过的花魁的脚还要白嫩几分,顺着脚向上看,便是在长袍下若隐若现的修长美腿,挂着玉葫芦束着紫色玉带的细腰,微敞的胸膛,看到这里,我忽然没有勇气再继续向上看,总有种若是抬头便是对眼前这位没有丝毫烟火气息的仙人的亵渎的错觉。 然后,那双如玉雕砌的脚在我面前停下,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覆着薄茧的手指在我的皮肤上摩挲着,“你叫藤儿?”声音柔和,仿若调了蜜的清酒,清雅中透着惑人的醉意。 脸被抬起的瞬间我看到了仙人的脸。 光洁白皙的皮肤,菱角分明,阴柔中不失阳刚的脸型,上挑的凤眸透着柔光,削薄却形状美好的唇略勾起,形成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 我吞了口口水,美色当前,脑袋一下子又没那么清醒了。 真是比梦里的蓝衣美人还要美上几分的仙人! 我点了点头,傻笑道,“是,是我家小姐赐的名。” 第二十四章 (小修) 我吞了口口水,美色当前,脑袋一下子又没那么清醒了。 真是比梦里的蓝衣美人还要美上几分的仙人! 我点了点头,傻笑道,“是,是我家小姐赐的名。” “哦?”仙人挑了下眉,手却没松开我的下巴,只是侧目看向我身后的小姐,“改了。” “好,好,我改,我改,”我清楚的听到被美色所惑的小姐吞咽口水的声音,紧接着便见她扑上来抓住仙人的衣角跪下道,“求道人收我为徒!!” “你让杏树开花了?” 小姐摇头,答得特别实诚,“那树已经死透了。” “呵呵…”仙人笑了,似是很愉悦的样子,只见他一挥衣袖,小姐圆滚滚的身体便撞上了旁边的一棵树,她脸朝下趴着落地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小姐口中吐出了一口血。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仙人没那么美了。 我挣开了仙人捏住我下巴的手,小跑到小姐身边,费力将她转过来变成面朝天的姿势,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血。 眼见着仙人走来,我紧抱着小姐肥胖的身躯,瞪着他道,“小姐说的是实话,听不得实话,算什么青言道人,算什么仙人!” “我本就不是仙,听不得想听的话,成仙了无趣味,”仙人,不,是青言道人眯着眼睛笑了,然后他低唤了声,“杏儿。” 昨夜看到的那喜吃红豆糕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自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滓,道,“主人,有什么吩咐?” 青言道人指着我跟小姐,“她们昨日可有伤你?” 那小女孩看了我半晌,眼里闪过类似于恨意的莫名复杂的神色,最终却摇了摇头,“她们只是在树下坐了一夜,不曾伤到杏儿。” 青言道人细想了下,“那杀了她们做花肥可好?” 小女孩又看了看我,终于下定决心般的冲我举起手,眼中的神色竟让我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我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在名唤[杏儿]的小女孩出手之前,青言道人在身后包握住小女孩柔嫩的手,声音表情无不带着丝宠溺,“不要脏了你的手。”他这样说着连眼睑都未抬,只是指尖一弹,两片杏花花瓣便以破风之速,似利刃般袭向我跟李小姐。 眼见着我这一世就要跟李小姐一起莫名其妙的结束,一阵暖风袭来,身着黄色道袍的灵风道人挡在了我跟师姐身前,一挥袖挡住了两片花瓣,“师弟,手下留人。” 青言道人理了理衣襟,悠然道,“她们扰了藤儿清静。” 饶是我再笨,此刻也知道这个[藤儿]说的绝对不是我。 灵风道人蹙着眉,“师弟,藤儿早已魂归地府,那天,在霜华剑下我们亲眼所见。” “住口!”青言道人神色一凛,杏林中忽的刮起一阵大风,浅红色的花瓣被风卷起。飞舞的花瓣间,我见到一滴血自青言道人翻飞的紫色衣袖间滴落,我见到那位目测不过七、八岁,被唤为杏儿的小女孩看着我的眼中一瞬间流露出悲悯绝望的神色,然后她拉住那翻飞的紫色衣袖,懦懦的说了句,“主人,别难过,我回来了。” 青言道人收了功法,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神色间竟有些迷茫,他问,“回来的是杏儿,可藤儿去了哪里?” 下一秒,我只觉得手臂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我见到一条闪着金光的小蛇扭动着腰肢自我的胳膊旁游过。 我忽然想起之前似乎听李小姐说过,千年前,这青阳山变成青阳山前,是座毒山。 梦里一片黑沉沉的,我没见到蓝衣美人。 我看到了一个房间,被林林总总四十九把挂锁锁着的大概有西王母寝宫那么大的房间,而四十九道锁已有四十八道锁被打开,最后一把金红色的玉锁也像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已经被锈迹腐蚀了一半。 挂满挂锁的黑色雕花大门前站着一个人,男人身着黑底金纹华服,神色温暖而干净,用李小姐的话来说,这是个自带柔光效果的男人。 看到男人的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激动地近乎落下泪来。 [东王公]。 我听到自己如此唤道。 竟是早已灰飞烟灭回归于天地洪荒的东王公。 男人看着我,低低的叹了口气,眸光中含着悲悯之意。 是了,这个男人,东王公,他一直都是如此。 心系天下,为天下苍生而悲,为天下苍生而喜。 无论看着谁都是这般温和,宽容而怜悯,却又淡漠到极致,因为于他而言世间万物,众生皆平等。 当然,只除了一人。 那个占据他所有爱恨的,他的妻,西王母。 [木藤,]男人唤我,语带叹息,[这终是你的劫。] 我是被小姐的哭声给嚎醒的。 隐约中我记得自己似乎梦到了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一个好看到让人觉得心底都温暖起来的男人。 半梦半醒间,只听小姐哭道,“灵风师傅,我知道闯了杏林是我们不对,可我们也是误闯,那个书里面不是经常说什么不知者不罪,再说那青言道人也不该在杏林里养毒蛇,这不是害人吗,要是藤儿出个什么事,谁来跟我一起吃绿豆糕啊~~~” 小姐的话让我明白了两件事。 一是她放弃了青言道人,并不知怎么的成功拜了小圆脸灵风道人为师。 二是她伤好的很彻底,已经有胃口吃糕点了。 分析完这两件事后,我又惊觉自己的脑袋似乎比上次更加清醒了不少,这青阳山果真是块养生的风水宝地。 后来,我跟小姐便在灵风道人旗下的一间院子里住了下来。 因灵风道人主修剑,很合小姐胃口,故而小姐每日都早出晚归,很辛苦的练剑。 小姐出门练剑,我便待在院子里打扫卫生,顺便煮些吃食。 日子平静而祥和的过了三个月。 那天,我一如往常的去后山采野菜。 路上遇到一条小金蛇,那小金蛇见了我,红宝石般的眸子出神的盯了我半晌,嗖的下游离开了。 我心想这不是上次咬我害得我昏睡了三天三夜的那条毒蛇吗! 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一时间复仇心模糊了我清醒的神智,我追着那小金蛇直到满眼浅红色花瓣时才清醒过来,一抬头,心里一个咯噔,想着,完了。 前方十步开外的地方,那位长得虽然很好看,可神智却不是太清楚而且有暴力杀人倾向的青言道人正宠溺的喂杏儿吃糕点,杏儿坐在他的大腿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小脸竟比上次看到的时候还要苍白,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幸福小模样。 多么宁静祥和的父女图啊。 那小女孩看上去都能当他女儿了,青言道人也真下得去手,当真禽/兽。 我默默的一步一步的后退,力求不发出一点声响惊扰到前方的大神。 无奈上天估计没有听到我的祷告,我刚退了一步,青言道人便猛地抬起脸看向我,视线冰冷。 我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道人饶命,奴婢,不对,小的只是追着条毒蛇误闯贵杏林,小的这就离开,请道人开恩,饶了小的这一回!” 半晌,那道人才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开口,“我记得你是叫藤儿?” 我想起他对这个名字的反应以及上次叫小姐改名的事,立马狗腿的笑道,“小姐已经为小的改了名,叫丫儿。” 其实小姐如今痴迷于剑道,估摸着早忘了要帮我改名这回事吧。 青言道人沉吟一声,没头没尾的来了句,“你去放血。” “啊?”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愣怔。 青言道人把玩着手中一把泛着寒气的匕首,悠然道,“不知多少年没碰过活人,力道估计会有些不稳,”他说着扫了我一眼,“要我亲自动手?” 我立马反应过来,撸起衣袖很是大义凛然的道,“怎敢劳烦道人亲自动手,您说要放多少,放在哪里,我照办就是。” 青言道人定定的看着我许久,低喃了句[性子倒是跟她挺像,可惜了]便将手中那把泛着寒气的匕首丢给我道,“站在那棵杏树下划一刀。”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是那棵枯萎的千年杏树。 我慢慢的挪到了杏树下,慢慢的举起刀,左比划右比划就是没勇气在胳膊上划上一刀。 隐约听见青言道人一声低叹,一粒石子打中了我右手手肘,手不自觉的向前一探,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肤,左手臂上瞬间出现一道伤口,血流滴落入地,伤口因为匕首的寒气已然冻住止血。 落在地上的一串血滴很快便渗入泥土。 那枯萎的杏树吸了血竟在一瞬间恢复了些许生气,枝头开出了一朵半截拇指大的小花,眼角的余光撇到那叫杏儿的小女孩的唇色似也红了些。 青言道人眸色一亮,我心里一凉。 以我如今还算清醒的头脑来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二十五章 青言道人眸色一亮,我心里一凉。 以我如今还算清醒的头脑来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那青言道人淡然的说了句,“日后每日来放点血。” 我很狗腿的一笑,“自然自然,道人的话小的怎敢不从。” 心里却想着我脑子抽了才会听话的每天都往这里跑,灵风殿与这杏林离了十万八千里,我以后就待在灵风殿不出来了,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青言道人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衣袖一挥,一片杏花花瓣便贴上了我的额头,然后消失不见。 我正疑惑的摸着脑门,就听他道,“这是追踪符,若是明日不见你,莫怪我绑了你吊在树上每日割颈放血。” 他的声音淡然温和,可我却本能的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将那泛着寒气的匕首递还给他,干笑道,“我明日一定准时来见道人。”见他脸色一黑,我亦很快反应过来这用词像是要每日跟青言道人幽会一般甚为不妥,立马改口,“啊,不对,是准时来放血。” 道人的脸色更黑了,上唇碰下唇吐出一个字,“滚。” 于是我圆润的滚了。 情势所迫,我一连给那棵千年杏树放了一个月的血。 开始的一周还没什么,反正流血量又少,那寒冰匕首止血功能又不错,再加上小姐之前给我的一些青阳观弟子专用的止血祛疤效果不错的药膏,除了割手臂的时候有点可以忍受的小痛之外,一切还算和谐。 可后面的三周,青言道人像是偏执狂蛇精病了一般,要求的放血量越来越多,到最后一周几乎是每天一大碗,久而久之,就算我身体健壮如牛也经不起这么耗,更何况我本就体弱,之前就算被李小姐每天三餐加糕点的养着也没长几两肉,充其量不过是面色好了些,可却依然是细胳膊细腿营养不良风吹就倒的病弱样。 现在可好,这一个月的血放下来,就算天天把大补丸当零食啃,天生体弱的我也连唇色都褪成了粉白。 我脸色的难看程度就连一向粗线条的小姐都发现了我的不对劲,追问我是不是在哪里受了欺负或是不适应青阳山的气候。 我张了张口原想将满腹的委屈倾吐而出,可转念一想就算告诉小姐又有什么用呢? 正义感极强待我又很好的小姐一定会去找青言道人理论,运气好的话这次又会被青言道人打的吐血,运气不好就直接去见阎王了。 于是我没对小姐说什么,只是去找了脾气较好,看起来比较能跟青言道人拼一拼的青言道人的圆脸师兄灵风道人。 可无论我去灵风殿多少次,灵风道人不是出门远游就是闭关修炼,总之就是找足了理由闭门不见我。 我脑袋再笨也觉察到灵风道人放任不管的态度。 想想也是,连小姐那么粗神经的人都能看出我的不对劲,灵风道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只是不会管也不想管罢了。 想起这一个月来原本枯萎死透现今已经爆出绿叶的的那棵千年杏树,以及那叫杏儿的小女孩越来越红润的脸色,我心想,也许灵风道人跟青言道人一样,都盼望着那棵杏树能活过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于是乎,七天后,我逃了。 再继续这样下去,我是不清楚那棵杏树是否能真的活下来,但我是死定了。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呆呆的待在那里任人宰割?反正灵风道人已经收了小姐做弟子,应该不会为难她。 再者,我虽然反应有点慢,可又不是白痴,前几天晚上隐隐听到那有病的青言道人对杏儿说什么[只差一点,只要一滴心血]之类的话。 真是开玩笑![放心血]光听字面意思就知道要捅心,不管你要几滴心血,一刀下去身为凡人的我肯定直接下去见阎王了! 我给小姐留了一封信跟五十块刚出炉的杏花糕,信中用了三个小姐曾教我写过的,虽然歪歪扭扭却满含真情的大字——[我走了],便趁着夜色连滚带爬的下了青阳山,我跑的很欢快,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有追踪符这件事。 于是在山下看到杏儿站在我面前迎着月色啃红豆糕的时候,我真特么的胃疼了。 杏儿看着我,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以稚嫩的童音以及成熟且带着悲伤的语调问了我一句,“为什么你总会在我认为自己得到了幸福的时候出现?” 我先是一愣,然后想起之前她看我的小眼神加上现在这句话,思考半晌总结出了一个结论,“小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我拼了一身修为方才成功投身于这棵因你的关系而早已死绝的杏树上,也成功成为[死而复生]的杏树妖,明明,他都快要忘了[藤儿],为何你又出现在我们面前?”杏儿好看的杏眸眯起,见我一脸懵懂,她稚嫩的脸上出现了带着成熟风韵的笑容,“对了,你忘了,可你即使忘了却依然能站在这里,即使忘了却依然能于他心中占一席之地,为什么…”她这样说着,脸上的笑逐渐变得绝望,眼中划过一丝狠历,“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般干干净净的死去呢?” 决定不跟大晚上啃红豆糕的蛇精病计较的我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却还是很识趣的道,“呃…要是你现在放我走,我保证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不留。” “不行呢,”她忽的恢复了小女孩般天真的口吻,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纯真可爱,“姐姐还是乖乖跟我走吧,主人要生气了。” 我正惊叹于她多变的性格,在想这小姑娘是不是也跟她主人一样有病并且病的不清,背后就涌上一股寒意,紧接着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淡然中透着一丝丝猫哭耗子般的悲悯,“我说过不听话的后果吧。” 那一瞬间,打从懂事起便从没有哭过的我,真的特别特别想哭。 第二十六章 之后我就被打晕了。 青言道人诚不欺我,不听话的后果真不是一般的严重。 在因为胸口处又冷又痛的纠结感中迷迷糊糊的醒来后,我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双手双脚被反向曲折起绑住,脑袋与身体面向地面的奇异的三角姿势,以一根绑在双手双脚上的手臂粗的麻绳为连接绳垂挂在那棵千年杏树粗壮的枝杈上,胸口处凉飕飕的,在心脏的位置上,我为数不多的丝绸裙子与穿着最为贴身舒适的肚兜上被开了个手掌大小的口,没有一丝布料遮盖,而那□□的心脏的部位此刻正插着一把溢满寒气的匕首。 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不是非常美好。 手握匕首的青言道人见我醒来,脸色不变的拔出匕首,血自心脏处直滴入地,很快被土壤吸收,消失不见。 我当时那个痛的一口气没喘上来,还没得及开口骂青言道人真禽/兽便又晕了过去。 我在那棵杏树上被挂了整整七天七夜。 我的心脏每天都会被那把冷气四溢的寒冰匕首刺一个洞留几滴血灌溉杏树,那寒冰匕首也真是个神奇的事物,整整刺了我心脏七下,却依然能保我不死。 每次滴完两三滴血后,伤口就会因为匕首自带的寒气而愈合。 简直是出家旅行逼供处刑必备的神器。 只是,寒冰匕首再神奇,大概也只能保我十天不死,现今已经过去七天,连我这种没什么道行修为的凡人都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体内逐渐流逝减少的生命力了。 而与我相反的是,这七天里,随着我心头血的减少,杏树妖杏儿的脸色倒是越来越好,身量也渐渐拔高,如今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七、八岁幼女的影子,倒像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在第九天我差不多奄奄一息的时候,之前一直闭门不见我的灵风道人前来造访,看到我女鬼般的样子后颇有些于心不忍,原本还想求青言道人看在我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的份上放过我,却被青言道人一句[她身负四阴之血,注定要在十五岁生辰那年死于百鬼夜行,现在救了她,她也活不过半年,不若救了藤儿]而放弃了救我的想法。 李小姐不知从哪里得知我的境况,一直吵闹着要闯进杏林救我,却被拦在杏林的结界外,怎么也进不来,最后的几天里每天都能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而随着心血的流逝,生命力的减弱,我也逐渐记起了一些事情。 比如我曾在轮回道前被一白衣女子灌下一大碗孟婆汤,比如上辈子我是一只被自己的主人亲手杀死的悲催杏树妖。 因为只能记起一些零散的事情,导致我有些不能理解上辈子身为杏树妖时的想法,比方说吧,我甚是不理解上辈子我被那么过分的对待怎么就一点怨气都没有呢。 我现在可是特么的怨气十足! 尼玛,那个青言道人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我两辈子都要为他如此奉献? 大概是因为我快要突破天际的怒气,原本已经浑浑噩噩的脑袋瞬间变得清晰有条理起来,我略一分析,发现青言道人对那叫杏儿的杏树妖这么好八成是因为对前世的我,也就是那棵被他折腾死的杏树妖[杏藤]的愧疚。 于是,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我抱着我不好过,也定不能让我的仇人好过的想法打算拼上一拼。 在第十天,我虚弱到连呼吸都困难的那天夜里,青言道人将寒冰匕首捅入我心脏的瞬间,我咧着嘴扯了个十分难看的笑,“主人似乎对我的[心血]情有独钟,上辈子捅了一次不够,这辈子还要捅十次,”我抬起头,看着他错愕不可置信的表情,感受到他捅入我心窝的匕首不可抑制的抖动,虽然快死了,我却觉得心情异常舒爽,带着报复的快意,“你不是曾问我是否恨你怨你?现在我清楚的告诉你,我恨透了你,愿我们来世…再不相见。” 我说完后,爽快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咽气的前一刻,我看到青言道人伸手接住了我最后一滴心头血,眼底有妖异的紫色光华一闪而过。 一片黑暗中,我并没有看到死后该见到的地府风光。 我站在一扇挂着四十九道挂锁的雕花大门前,四十八道挂锁皆断裂,最后剩下的一道红玉挂锁此刻也被如锈迹般的痕迹完全侵蚀,[啪]的一声裂成两半。 身后传来一声低叹。 我回头,东王公依旧是那一身黑底金纹的华服,目光凝重的看着那道断裂成两半的红玉挂锁。 几乎是本能的,我对着他单膝跪下,低下了头。 [木藤无能。] 我听到自己如此说道。 虽然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 东王公将手放在我的发顶,沉默的摇了摇头,镶着金边的衣袖自我眼前划过,待我再抬头时,他已消失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很想流泪。 第二十七章 (小修) 十世结束,回归天界。 南天门前,无数的记忆奔涌而来。 诩圣真君默默的看着我,我回忆了下失去仙身记忆的最后一世自己的表现,默默的转身蹲在了门柱后。 毁了,本仙子一直以来竖立起来的淡定形象,就这么毁了。 那个又蠢又逗被帝君凡身虐的泪流满面的逗比绝对不是本仙子。 我忽然有些了解那些个历劫完归来就去喝忘情水的仙人们的心情了,黑历史一般的凡尘过往还是随着忘情水一起穿肠而过,再无踪影比较好。 “就结果来说还算不错,”诩圣真君不冷不热的安慰了我一句,顿了顿,又略带遗憾的咋舌道,“你是没看到你被捅死后箴言帝君的眼神,是当真受了些打击,看得本君甚是舒爽。” “……”真君你到底是有多讨厌帝君,果然是因为嫉妒他长得好看受欢迎吧。 “木木~~~~” 沉默间,身后传来一波三折的荡漾语调。 我站起身来回过头,一道红色祥云急速向我飘来,放眼整个三十三重天,祥云是喜庆的火红色的便也只有红娘跟月老了。 而那一波三折的荡漾语调除了红娘不做他想。 红娘跳下祥云,将我上下摸了一通后,眼泪刷的下就流了下来,其速度之快让我措手不及,只听她哭的像是把安家立命的法宝红绳给弄丢了一般哽咽着道,“我可怜的木木被那渣男帝君折腾的又瘦了。” 仙身哪有胖瘦之说,本仙子打从有记忆开始就没少过肉,自然也没长过肉。 故而我没有理会哭的甚是凄凉的红娘,只是默默的看了眼红娘纤细的腰肢,想起凡间种种不由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竟会转世成那位圆润的李小姐。” “嘿嘿,你发现了?”红娘一下子止住了哭,有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了笑,“凡身太过脆弱,不过略吃些东西就长肉,所以才长过头,圆润了些。” 我大概回忆了下李小姐从小到大每日三餐外加饭后点心的份量,觉得那已经不是能用[略吃些东西]来囊括的程度,不过我自然不会没脑子的把这想法说出来,只是轻咳一声又问道,“不过你为何会下界,还转世成了李小姐?” 红娘闻言,一改羞涩的小模样,[切]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上次泄露天机那档子破事,天帝罚我跟司命下界助你一臂之力,”她说着握着拳一咬牙,眼中竟露出丝愤恨之色,“可是,那混蛋竟然连记忆都不给我留就要我跟司命下凡助你历劫,本小姐直到最后一世才误打误撞遇到你!!” 我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胆子叫天帝混蛋的大概只有你了,小心别被听到,又把你踹下去历劫。” 红娘不屑的哼了两声,“听到又怎么样,三十三重天上现在可只有我一个红娘,大不了他把我也害…唔唔…” 我在她说出那个[死]字前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在西王母身边五万年,我自是知道红娘跟天帝间有那么一段故事,红娘本是双生,一掌系红线,名红娘,一掌解红线,名红缎,可掌管解红线的红缎却在十万年前香消玉殒,而她为何会陨灭似乎跟天帝有些关系,不过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三十三重天禁止谈论此事,我也不得而知。 不过红娘对天帝的憎恶却是长眼睛的仙人都看在眼里的,故而那些平日里闲来无事的仙人们对红娘、红缎与天帝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恩怨纠葛的猜想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谱。 “对了,你说司命也下凡了?我怎么没见到?”我忙转换话题。 说起司命,红娘立马忘了天帝,可身上的怒火却是刷的下又涨了一层,“你怎么会没见到,先不说第八世的圆脸安乐王,你上辈子还把内丹给了那忘恩负义的家伙,哼,不管是司命还是帝君,都特么是只看表象的混蛋!” 这我倒真没想到,那被我坑了的圆脸安乐王竟是司命投身的凡身,这么说来,我上一世被司命投身的大师兄,也就是灵风道人坑了一把也实属当然,因果轮回,欠下的总归是要还的,总比一直欠着,最后拖欠成劫难好。 不过,既然十世已然结束,这些现在都已经无关紧要,不过是凡间劫数,日后都不知是否还会记得这十世。 安抚完红娘,我便接到了西王母的召见通知。 西王母对我在凡间的表现还算满意,赏了我些小玩意便给我放了七天假,让我好好休息。 五天后,司命仙君回归。 司命回归天庭跟天帝报告完后便来找了我,皱着小肉脸很是抱歉的说他没想到我最后一世会被灌那么一大碗孟婆汤成了个傻白甜,命格本上明明不是这么写的,剧情完全不对,被虐到了不是因为你演技太差而是帝君气场太强大之类的云云。 在我一脸黑线的接受了他不算道歉的道歉后,司命拿出小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跟我嘀咕了几句,总结来说就是委婉的表达了[帝君状态不太对,你注意着点有情况及时上报,别好好的一司刑罚的帝君,历劫历出了毛病,到时候我们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这一中心思想,便扭着圆润的身体去找诩圣真君拿命格笔跟命格薄了。 其实,不用司命说,我也一直很担心箴言帝君会被那些狗血到让人蛋/疼的命格折腾的直接入魔,毕竟最后几世,帝君真的不太对劲。 不过事实证明,我跟司命都白担心了。 因为司命回归天界后的第二天,箴言帝君也顺利回归天界,而且还一如西王母所希望的那般整个人被漂的白白的。 瑶池宴会上求娶清华仙子的执着模样不再,他又恢复成了那个迷恋上清华仙子前的佛气缭绕,仙姿卓卓,不染铅尘的帝君。 天帝特意举办的接风宴上,西王母再次提出了下嫁青娥神女的事,这次箴言帝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当然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喜色的接受了。 彼时,我正站在西王母身后,看着帝君虽不说面无表情,不过也没什么特别表情的脸,,再耿耿面色羞红的青娥神女,当真不知道箴言帝君这副无欲无求,婚后一看就不会美满的模样到底有哪里吸引到青娥神女,果然就是那张脸吧。 我自西王母手中接过青娥神女的信物[雪佩],将其用红色锦布裹着放于银盘之中,交予坐于西王母对面的箴言帝君手中。 帝君修长的手指拿起雪佩,转而放入一根天山万年一结果的红玛瑙制成的雪花簪。 我一愣,这簪子虽然明贵,可哪里像是蕴含主人本源仙气的信物? 我错愕之下抬头看了眼箴言帝君,恍惚间似是看到那淡如清风的眸底一闪而过的紫色锋芒,可待我仔细看时,那抹紫色却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藤儿?” 身后西王母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想起自己似是盯了箴言帝君好一会儿,便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曲膝对着帝君福了福身,便拿着托盘走回青娥神女与王母身前。 青娥神女看到簪子的瞬间,脸色有些白。 西王母的脸则是刷的下黑了,“箴言这是何意?” 帝君一笑,云淡风轻,不带丝毫烟火气,“天山雪落万年方结玛瑙,于神女甚是相配。” 青娥神女的脸由白转红,很是羞涩。 西王母脸色缓了缓,可心情却更加糟糕,从她对箴言帝君的称呼自[箴言]降到[帝君]便可以看出,只听她又道,“帝君的礼吾儿收下了,不知帝君的信物在何处?” 箴言帝君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 天帝打着哈哈道,“天山红玛瑙,此等信物万年难求,青娥还不快接了。” 既然天帝都说它是信物,那它就算不是信物,此刻也变成了信物,至少不用担心箴言帝君半途悔婚。 于是西王母的脸色舒缓了些,青娥也半羞涩半犹豫的接过了簪子。 第二十八章 (小修) 天界这段时间很和平。 箴言帝君与青娥神女的大婚在即,西王母疼女儿,婚礼的准备热火朝天,整个三十三重天都喜气洋洋的。 我身为西王母的随侍,自然也忙的不亦乐乎。 红娘这些日子天天来找我,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忧郁,就在西王母都快忍受不了她用如此忧郁的眼神看着自家女儿的婚礼筹备而准备用武力赶人之前,我将红娘拉到了一边。 红娘眨着大眼睛看着我,目露忧愁,“木木,你真的一点,一点都不难过?” 我皱眉,很是不解,“你天天来光看着我不帮忙就算了,别说这么奇怪的话,凡间十世的努力眼看就要修成正果,我昆仑宫马上就要有喜事,我难过什么?” 红娘将手放于我的胸口上,半晌,忽的流下泪来,“没有心,为何还是没有?” “嘘,我的小祖宗,别哭啊…”身为本仙子五万年来的死党加好友,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没有心,怎的哭成这样? 掌管姻缘的红娘在青娥神女的婚礼筹备上哭成个泪人要是让西王母看到可如何是好。 虽然她掌管的只是凡界姻缘,可被看到总归是寓意不太好。 我手忙脚乱的拿出锦帕给她擦眼泪的同时还得用身体挡住周围探究的视线,“要是被西王母娘娘看到你在这地方哭,你就等着被罚去苦海看乌龟哭吧。” 红娘接过帕子却没有擦眼泪,只是定定的看着我半晌,转身,留下一句,“我去找那臭老头。”便失了踪影。 我默默的看着她逐渐远去的红色身影,月老那五六岁的孩童模样,哪里担得上[老头]二字? 红娘前脚刚离开,箴言帝君后脚就到了。 他也跟红娘一般,自从开始筹备婚礼,每日都会来昆仑宫转上一圈似是在检查婚礼筹备的成果一般甚是仔细,可我却觉得他这一圈转下来,视线都会集中在昆仑宫内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落,比如洗尘殿左边角落里的玉石蟠桃,金瑶殿牌匾上的蓝色珍珠之类的。 有时还会指挥仙侍移动一些他看不惯的小摆设。 我觉得堂堂帝君应该还不至于觊觎昆仑宫这些小物品,大概只是强迫症发作,外加上筹备婚礼实在太忙,便也没多在意。 事后每当我再回想起这件事来,唯有握拳咬牙,那叫一个悔不当初。 那天,箴言帝君来巡视的时候我正在挑选婚宴上喝的酒,我个人倾向于青梅果酒,清甜不易醉。 可箴言帝君却说了句,“百年桃花醉味道甚好。” 我心说这百年桃花醉喝太多就算是神仙都会大醉三个月,身为新郎官到时候喝的酒绝对不会少,你到时候还能洞房吗? 要是新婚就因为醉酒而把请娥神女晾上几个月,空虚寂寞冷的神女一个小爆发告到西王母那里,西王母追究起来,到时候到底是谁来承担责任? 不过既然宴会主人都点名想要桃花醉,想来他应当对自己的酒量特别有信心,我自然顺从的在饮品这栏写上了百年桃花醉,并为了万一出了什么特殊状况的时候,能不给自己惹上麻烦,我特地在百年桃花醉的后面加上了[箴言帝君钦点]的字样。 箴言帝君与青娥神女成婚前的一周。 深夜,我自自己也不记得的梦境中惊醒,揉着眼睛起床倒水时猛地注意到桌边坐着一个人。 我一惊,招出随身神器碧息扇的同时原想点灯,却听那人一声“藤儿”硬是生生止住了点灯的动作。 这声音不是箴言帝君是谁? 借着碧息扇上的荧光再次确认了下箴言那清俊的侧脸,本仙子饶是没有心也觉得胸口处咯噔了一下,顶头上司的女婿半夜三更隐了气息出现在我闺房这种事要是被别人发现足够让我上十次诛仙台了混蛋。 “帝君深夜来访不知有何事相商?” 我收起玉扇,刻意压低了声音。 只闻帝君低低一笑,他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带着些许自嘲的说了句,“藤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浑身一抖,这称呼未免也太过亲昵,整个三十三重天跟我熟识到能唤我藤儿的也不过就西王母、东华帝君、福寿星君与月老,还有那位已经仙去的东王公,就连天帝平日里都是唤我一声木藤仙子,箴言帝君莫不是还挂念着凡间历经的那些个情劫? “帝君与小仙不甚熟悉,[藤儿]一称小仙当不起,还是唤小仙木藤吧。” “木藤,木藤,呵…”箴言帝君低喃了几遍我的名字,忽的一笑,抬起眼来看我,黑暗中,那双好看的眼竟透着一抹妖异至极的紫色,他开口,声音一如埋了百年的桃花酿,清雅中透着甜腻,“藤儿,你可会怨我?” 怨什么? 怨你凡尘历劫时捅了我的心几刀? 虽说当时确实是有些憋屈,而且那种痛感到现在本仙子都还没能把它给忘掉,可是说白了,不过是凡尘劫难又有什么好怨恨的。 再说,本仙子的仙身向来无心,自然也不知道被捅心的滋味,在凡世被捅的那几刀现在回想起来倒是个挺新奇的体验,那种刻骨铭心的疼让本仙子深刻意识到没有心的好处。 我虽然万分不解,却还是条件反射般的道,“小仙怎敢怨帝君,无论帝君做了什么自然都是正确的。” 他轻轻一笑,“是吗?” “自是如此。” 我这样说着忽的想起之前司命跟我提过的帝君有点不太对劲,让我注意些这件事,以及方才帝君眼中一闪而过的紫色,几乎本能的,我将手放在了腰间的玉扇上,问道,“敢问帝君,清华仙子现今去了何处?” “你会见到她的,”帝君闭上眼睛,笑着低叹一声,“藤儿,你要是会怨就好了。” 之后,他就在我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走了。 这几天,青娥神女的心情一直都非常好。 一来自然是因为她与箴言帝君的婚期接近。 二来则是因为原本对她爱理不理的箴言帝君近几日每日都会来邀她游湖,品茶。 相反,我这几天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无论是清晨夜晚,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天深夜箴言帝君那双妖异的紫色眼眸。 紫色,那是魔的颜色。 可箴言帝君明明回归了天界,体内又怎么会有魔气? 第二十九章 (小修) 眼看着箴言帝君与青娥神女成亲的日子日渐临近,我经过大半日的深思熟虑,终是将箴言帝君目露暗紫魔气的事告知了西王母,这其中理所当然的隐去了箴言帝君深夜莫名其妙出现在我闺房这种不需要在意的小细节,只说是在某日一不小心看到箴言帝君的眼睛变了颜色。 西王母闻言,神色肃然的沉吟片刻,叹了声[天命]。 然后她看向我,眸带悲悯,却也透着彻悟的释然,“待哀家仙去,唯有托藤儿你将青娥交予东海龙王二太子敖睿,并告知青娥永不要重返天界,早年木公予哀家于凡间昆仑玉石台造了一座行宫,藤儿若无处可去,就在那行宫内好好过日子吧,行宫外有木公遗留的神气与开天昆仑石所护,即便昆仑山倒也可屹立不塌,只要身在行宫内,就算是天帝也耐你不可。” 我被这遗言般的话给震的一惊,立马跪了下来,“娘娘您寿与天齐,万不要轻易谈论仙去之事,再说青娥神女自有帝君照拂,而藤儿本就是为娘娘您而被东王公陛下所育,若您仙去,藤儿自是与您同去。” “木藤!”西王母沉下声低喝道。 五万年来,西王母很少会叫我的全名,但每次她这么叫我的时候,都表示我做了让她非常生气的事。 比如一万年前,我在西王母次女媚兰神女的逼迫下助她下凡追夫,导致当时尚不知世事的媚兰神女追着追着差点跟她的几个妹妹一样落个魂飞魄散的结局,待西王母好不容易把她救了回来,媚兰神女又夫唱妇随的随着夫婿去了魔界,估计没可能再重返天界的时候,王母就这么唤过我,其结果是我在东华帝君的府上浇了一百年的花草,喂了一百年的仙兽,抄了一百年的妄念经。 我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发现西王母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说,“木藤,你要活下去。” 话语中的沉重,绕是我胸腔内空无一物,此刻也颤了一颤。 我条件反射的点头,西王母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我也唯有默默退下,拿起一叠昨日未派送完的请帖前往各处派发。 直到日落时分,我手上还有四张帖子没送出去。 东海龙王二太子敖睿闭关修炼,不便前往。 月老殿红娘则是泪眼朦胧的对我甩了句,“不去,看到新娘子我会忍不住帮你哭。” 说实话,我对红娘的反应真是颇为不解,难不成那些凡尘劫数本仙子跟帝君都只当是过眼云烟并未多在意,反倒是掌管姻缘,除却司命之外对这种事该是了解的最为透彻的红娘当了真,放不下了? 红娘如此戏剧化的反应当真对得起那一行宫的各色话本。 最后剩下的两张请帖是东华帝君与诩圣真君,这两位似乎是听闻当年东王公所设的苦海封印有所松动,故而一同前去查看,至今未归。 看着手中剩下的四张请帖,想到东华帝君与诩圣真君都不在三十三重天,西王母又说了些奇怪的类似于遗言的话语,我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上了背脊,总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可那时,我尚不知晓,那不好的预感到底是什么。 第二日,箴言帝君与青娥神女的婚宴举行的相当隆重,以天帝为首,但凡拿到帖子的仙家无一例外都赶了过来并送上了各色奇珍异宝,我在昆仑宫门口笑的脸都开始僵硬,收彩礼收的手都有些软。 众仙家坐齐,新郎新娘拜了西王母与天帝,酒过三巡,脚步不稳的新郎在仙侍的搀扶下进入了洞房,而此时,众仙家也早已喝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大概是平日里鲜少有能喝到百年桃花醉的时候,哪怕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众仙也依然酒意鼎盛,吵吵闹闹,一直到大半夜,这些烂醉如泥,已经口无遮拦的仙家们才被自家仙童给捂着嘴抬了回去,就连天帝在仙侍的搀扶下走回步辇的时候步伐都有些不稳。 好不容易宾客散尽,我也跟着西王母回了寝殿,刚准备服侍西王母更衣就寝,就感到一股子浓烈的魔气在向昆仑宫靠近。 专挑这种大喜的日子,众仙兵神将喝桃花醉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杀上来,魔界也着实太会挑时候,而且这股魔气的凌冽感,来的大概不是杂兵,而是大家伙。 我将真身元神留在了婉瑶殿张开结界保护西王母,分/身招了碧息扇便出去迎敌。 刚出婉瑶殿,一股魔气便迎面而来,我差点一个没把持住把分/身给散开来。 婉瑶殿外常年不落的阳光被乌云遮盖,冷冽的寒风吹起,夹杂着浓重的让人喘不过气的魔气。 地上倒了一片仙兵、仙侍。 “金母身边也真是无人了,竟派了这种小丫头出来。” 女人轻缓的声音,魅惑的语调随着一股蓝色的水波迎面袭来。 我紧握着扇柄,反手一挥,绿色的光芒挡住了蓝色的水波,两股能量相撞的同时,周围瞬间被白色的迷雾所覆盖。 数道能量波趁着白色迷雾攻击洗尘殿,却都被结界挡住。 我略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在天兵到来之前我还能守住。 迷雾散开,一名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左右,撑着蓝色骨伞的女人看着我,红润丰满的唇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呵呵,毕竟是金母身边的人,不容小看啊~”女人黑发及腰,眸若黑石,肤色如蜜,身着蓝色紧身长裙,更显蜂腰细臀,看上去颇为甜美诱人。 “我操/你老母,那是什么鬼结界!老子的锤子都进不去!” 与说出的话语截然相反,说话的人声音细腻柔美,细看之下,竟是一名身材纤细,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青年。 这名看上去如书生般文弱的青年单手扛着比他整个人都要大上一倍的铁锤懒散的站在拿着蓝色骨伞的女人的左手边,一袭干净不染纤尘的白衣,一头红发被高高绾起,若少女般细长的柳眉下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肌肤是常年未见过阳光的白皙,右耳耳垂处有一枚红宝石耳钉。 “尊上,婉瑶殿外有很强的结界,这女仙不似一般仙娥。” 说话的是位于最右侧,这三人中看上去最为年轻的少年,少年腰间别着根竹笛,一身简单朴素至极的青衣,亚麻色微卷的长发被整齐的梳至脑后,眉眼间不带一丝妖气,干净透彻的不似魔界中人。 “吾等失算,望尊上责罚。”少年冷静的一侧身,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略一弯腰,对身后的男人行了个礼,姿态甚是谦卑。 “无妨,谁又能想到,区区执扇仙子,竟是由东王公亲自培育,随侍保护西王母整整五万年的武将。” 站在三人身后,穿着略敞开的白色内衬,外披一件黑色宽袖绸衣,脸隐在阴影中的男人轻轻一笑,低沉的嗓音让我觉得甚是熟悉,一时间竟略有些不安。 直到那三名凭感觉就实力不凡,略一估算也能到将军级别的魔谦恭的让出一条路,披着黑底宽袖绸衣的男人走至我的正对面,我才看清以及真正确定,这位站在我面前,魔气冲天的男人正是此刻应在享受洞房花烛*玉暖的新郎,箴言帝君。 此时的箴言帝君早已不知将那身集结了多少法宝与珍贵绸线的喜服丢去了哪里,只着一身大概是原本穿在喜服内的白色内衬,肩上披着一件黑底红纹宽袖绸衣迎风而立,一头黑色长发用一根暗红色的丝带束在身后,此刻明明寒风刺骨,可他身上披着的绸衣,甚至是他的头发丝都未移动分毫。 “没想到帝君连这种天界秘辛都知道,不愧是东王公的第一弟子。” 我手腕一转,碧息扇转瞬间便变成了一把寒气四溢的碧色长剑。 知道我是于十万年前,由东王公耗费整整五万年,亲自为爱妻西王母所培育,为随侍保护西王母而存在的武将的,在整个三十三重天里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故而,我虽随侍西王母五万年,可若要加上尚未修成灵识还只是个稍微有点特殊的神器玉石时渡过的年岁,本仙子也有个十万余年的年纪了。 不过,这种算年纪的方法委实有些厚脸皮,十万岁听着也显得过于老态,因此本仙子一直对外声称自己只有五万岁。 箴言帝君看着我,然后勾起了嘴角,原本透澈的幽蓝色瞳孔如今已被魔气染成了深紫色,不过这不仅没有给他添加一丝一毫的煞气,反倒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子致命的魅惑风情。 看样子,本仙子跟司命最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我此刻真想去使劲摇晃下司命的衣领告诉他本仙子到底是多有先见之明,我就说那些个命格看上去甚是不靠谱啊,你看好好的帝君竟然下历个劫回来就入魔了! 话说回来,刚刚那个魔是叫箴言帝君[尊上]? 天界的帝君,西王母的女婿,不仅入了魔还成了魔界的[尊上]? 第三十章 “还望帝君能告知小仙您于大婚之日带着诸位魔将夜访昆仑宫是何用意?” 我一手握着剑警惕的看着面前随时都可能出手的[前]箴言帝君,剑尖以守备的姿态指着地,掩于衣袖内在左手捏了个诀加固了身后,婉瑶殿外的结界。 “藤儿,你没有胜算。” 箴言低声一叹,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气中一划,黑色的衣袖翻飞,数道银紫色光芒自洗尘殿的玉石蟠桃,金耀殿牌匾上的蓝珍珠以及药坞殿大门上的铜锁□□出,在空中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紫色结界覆盖住整个昆仑宫。 那是可以屏蔽魔气的结界。 我忽的想起婚礼筹备时,箴言帝君偏执症发作了一般对昆仑宫内的小摆设表现出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是本仙子失算,没想到他那般作态竟是为了设置结界。 更没想到他能一边忙着跟青娥神女培养婚前感情,一边做这种小动作。 我叹了口气,“帝君,您入魔了。” 箴言淡然一笑,一如往日般清俊无双,他说,“孤本就是魔。” …… …咦? 刚刚似乎听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 魔? 本就是魔? 这特么是在说笑?! 东王公的首席大弟子怎么可能本来就是魔! 这简直是对东王公的不敬! 箴言帝君这一入魔,连脑子都不清醒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果断忽略了[孤本就是魔]那句话,又问了一遍,“您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箴言帝君还未开口,那名拿着铁锤如文弱书生般青年就嚷嚷着插话道,“废话少说,小女娃先来跟老子过几招。” 他说着轻松地挥动着比他整个人都大上一倍的大铁锤,速度极快的攻向了我。 他攻击的力道极大,与他那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长相极为不符。 一击过后,我向后退了一步,我的剑与他的铁锤相擦而过的瞬间,我就明白,制造出他手上那把锤子的并非普通凡铁,而是连整个天界都难得一见的千年玄铁,而我的剑,击不碎千年玄铁。 硬碰不成,唯有巧胜。 见我后退,青年激/情澎湃的又对着我的脑袋挥了一锤子,我后仰着身子躲过他的攻击,随即踩着攻向我的铁锤借力跃起,手挽出一个剑花一剑砍断了青年的手臂。 黑色的血与千年玄铁锤一同落地时,我想那一刻,我的神色一定是悲悯的。 毕竟天界祥和,比之过去现在也很少有不长眼的敢来打西王母的主意,故而本仙子已有上千年没有斩杀过活物了。 这名吐词粗犷,力大无比,长相文弱的魔将青年大概是见我仙身长得年幼,故而轻敌了吧。 当真可怜,我叹了口气,颇有些凡界的猫见到死耗子后落泪的感伤。 “哈哈哈,好!好!够味儿!”那青年不仅没有理解我的感伤,还像是遇到了知己一般一脸高兴的捡起地上流血不止的断臂,笑的张狂,“吾名为赤江,乃上古战魔,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上古战魔? 我略一愣怔。 难道,是十万年前,被东王公封印在苦海的上古战魔? 东华帝君与诩圣真君不是感到封印松动,赶去苦海加固封印了吗?为此还冒着得罪西王母风险翘掉了青娥神女的婚礼,可如果眼前的这个上古战魔是真货,那就已经不是松动的程度了,压根就是完全从封印中跑出来了吧! 我将剑上的血挥落,警惕的看了眼尚未有动作的另外三人,为了不给昆仑宫丢脸特别霸气的道,“小仙名为木藤,只是一介执扇仙子。” “好一个执扇仙子,当年的天界战神若是有你五分,十万年前也不会一败涂地。” 是说十万年前那场重伤东王公,让无数仙家魂飞魄散的神魔大战? 这样说来,眼前的这个战魔应该是真货无误。 东华帝君跟诩圣真君到底是跑去苦海干什么了?看风景么! 我笑了笑,“木藤有幸,得战魔青眼,”言罢我举起剑,剑尖直指已经拿起竹笛的少年,“下一个可是你?” 那名面目清秀的少年愣了下,随即抱拳对我行了个礼,“在下耆童,请仙子指教。”言行之间比我认识的大多数战神都要有礼的多。 说起来,明明现在婉瑶殿只有我一人守着,这三名魔界将军却也没有一拥而上,反倒是一对一的跟我比试。 如果立场相反,我现在怕是早就命令手下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了。 想到这里我不知道是该汗颜还是该鄙视这三位魔将的古板。 不过战场上还如此讲究礼仪,是因为对自己非常自信,亦或是看不起我昆仑宫呢? 我眯起眼睛,手腕一转,一个剑花便袭向了名为耆童的少年。 耆童似是对我不讲战斗礼仪,贸然攻击这点感到不悦的蹙了下眉。 对此,本仙子只想笑,本就是敌多我少的劣势,除非本仙子脑袋被砸了才会去讲战斗[礼仪]的跟他做自我介绍,又不是什么以武会友的大会,现在这种状态,能取到先攻的机会就绝不能迟疑。 战斗的触发仅在一瞬间。 耆童少年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劲的多,他本身武力值虽不高,却身手灵活,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吹响了手中的竹笛。 悠扬的乐曲响起,天空中隐隐传出鼓乐声,两条浑身长着青绿色鬃毛,长度大概能绕昆仑宫两圈的长蛇自云雾中探出脑袋,吐着鲜绿色的信子对我张开血盆大口。 竟是上古妖魔,长蛇。 [长蛇:蛇,其毛如彘豪,其音如鼓柝] 其实本仙子最爱吃烤蛇肉,只不过这两只去毛实在是太花功夫。 我俯身向前一冲避开两条蛇的攻击随即跃起,剑尖冲天,本该穿透一条蛇的下颚,谁知那竹笛声一转,那笨重的蛇头竟也灵活的向右一偏,蛇尾一甩便将我打落在地,另一条蛇在我落地前便张着大嘴以要吞了我的架势向我袭来。 我以剑撑着地向旁边一滚险险躲过了攻击。 “好险好险,”我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吹笛的少年,“啧啧,长得这么好看招出来的东西却这么恶毒,红娘说看人不能看脸果然没错。” 那少年也不理我,继续用笛声指挥两条大蛇。 我想着继续跟这两只上古妖魔缠斗除了消耗我的元气外没有丝毫好处,凡间也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于是我一挥长剑,一道绿色的屏风暂时挡住了两条蛇的攻击,而我本人则直冲向耆童。 其实我这招也是在冒险。 要碰到耆童,就必须经过被我断了一臂的赤江、箴言以及那身着蓝衣手拿骨伞的女人身边。 只要他们其中有一人出手,我这招不仅没有效用,还会将我自身置于险地。 我在赌,上古战魔绝不插手他人战斗的这一份傲气。 虽说当年正是因为这份傲气他们才会被封印于苦海整整十万年,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痛定思痛把这孤傲的毛病给改了。 赤江没有出手,蓝衣女人没有出手。 我不禁松了口气,第一次觉得上古战魔固执一根筋这种深入骨髓的个性实在是太过可爱。 耆童吹响了竹笛在身前画出屏障。 司命曾说过,但凡召唤系的武将绝对是近战渣。 于是我伸出未拿剑的手,捏了个诀,耆童身前的屏障瞬间碎裂。 耆童仰头看着我,一直沉静无波的亚麻色眼瞳第一次带上了淡淡的诧异与很轻的疑惑。 虽然本仙子喜欢美人,而耆童也确实长得干净好看的像是佛祖身边的童子,可面对魔,即使是长相讨喜、合口味的美人本仙子也不会手软。 我举起剑,浅色的荧光附着于剑身,剑刃直对着耆童的脖子,正要挥落。 眼前忽的出现一道黑影,箴言一手抓住我握剑的手,另一只手握着我未握剑的手将其别在身后,形成环住我腰身,将我搂在怀里的诡异姿势。 他深紫色的眸深深的看进我的眼中,朱红色的唇勾出魅惑的轻笑,“果然,战斗时的藤儿最让孤心动。” 第三十一章 〔小修) 箴言深紫色的眸深深的看进我的眼中,朱红色的唇勾出魅惑的轻笑,“果然,战斗时的藤儿最让孤心动。” 我听着这宛若被司命殿内的话本中的脑残男主附身一般的台词,不由愣了一愣,身后依然能听到长蛇如鼓乐般惊天动地的嚎声,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其实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了,帝君您的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 箴言笑的更诱人了,“为何这么说?” 我被禁锢在身后的手指略动,在心里默念:[天枢],嘴上却说道“就算是入了魔,您这性格变化也未免太大了些。” 相比而言,还是原本那个总是面无表情,周身佛气缭绕,无情无欲的帝君更可爱些。 一旁忙着接断臂的赤江闻言,哈哈一笑,道,“老子是不知道他这十万年来在天界是何等模样,不过小仙子,现在这个才是他的本性。” 我瞪了眼赤江,又将视线移回箴言身上。 当初,箴言帝君可是由东王公亲自带上三十三重天并将修行之法尽数相传,早先时候我曾听一些仙子说过,箴言帝君刚上三十三重天那会儿就已经是一副无情无欲,对万事皆不关心的状态,没有半分现今入魔后酷帅狂霸拽魅的模样,如果说现在这样才是他的本性,那他的演技也真的算是突破天际,装淡漠无情,秉公执法,清正廉明的帝君装了整整十万年,而且整个三十三重天还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装.的!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是如何与上古战魔相识? 难道,在他被东王公带上三十三重天之前,他就认识这些上古战魔? 这么说,他定是也参与了十万年前那场差点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并且是以一个魔的身份。 …… 将他带上三十三重天并收他为弟子的东王公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捉摸不透东王公的想法,即使我由他亲自教养了五万年。 就像许多万年以前,在我还只是个很牛掰的刚觉醒灵识没多久的神器的时候,东王公曾将一团东西塞进了我的身体内,然后目带悲悯却又无情的对我说了声[抱歉]。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他做了什么,又为何要对我说[抱歉]。 我记得在东王公尚未仙去的时候,我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的回答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本仙子着实记不太起来。 不过,既然向来只记得重要事情的本仙子将它给忘掉了,那应该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才对。 话说回来,如果这十万年来的[箴言帝君]都是假的,是演技,那难道连之前他对清华仙子那副情深不寿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又为何要装?还偏偏在西王母欲将青娥神女许配给他的时候。 为了惹怒西王母,得以下凡历劫? 为何要下凡历劫?是因为在凡间有他想要的东西? …… 真真细思极恐。 想到之前在凡界历劫时的种种,与在地府时,清华仙子跪地求我许她跟帝君最后一世时的模样,我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不知是为清华仙子,还是为帝君,亦或是为凡界十世都白忙活了的我自己。 “看来魔尊大人果真是真人不露相,”我在箴言的怀中仰起脸,看着他在风中飞散的柔滑如有荧光流动的长发,以及长发下白皙细腻却并不让人感到脆弱的颈项,不由轻声一叹,“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大概有两千年没见过血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看到血腥。” [天璇] 听到这里,手拿骨伞一直沉默着没再出手的蓝衣女人忍不住了,她向前迈了一步,挑着眉道,“小丫头,别太猖狂。” 她说着纤手一动就要撑开骨伞,已经接好断臂的赤江却拦住了她,摇头劝阻道,“冰夷,这丫头不简单,此身仅为分/身,真身元神怕是在殿内。” 我低垂着眼睛勾起唇角,能看出我现在仅是分/身,这个赤江除了力大无穷外,倒是有几分真实力。 [天玑] 那依然在吹笛的耆童听到赤江的话后,停下笛声,放下竹笛,淡淡说了句,“是在下技不如人。”便退回一旁不再说话。 四星咒印仅剩最后一步,我抬眼看向箴言,“十万年前,神魔大战,天界险胜,东王公慈悲,劝说天帝故而并未将魔界将士赶尽杀绝,你若是要为数万魔界将士报仇,也该去找天帝而非我昆仑宫,容小仙再问一遍,您为何要来攻打我昆仑宫?” “成王败寇兵家常事,当年是孤技不如人,魔界将士向来无报仇一说,”箴言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浅淡,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只是,昆仑宫有孤想要的东西。” 我略一思索,觉得那东西八成是我的原身,被传得挥一下便能毁天灭地的上古神器,[藤萝玉扇]。 “若您攻打的不是昆仑宫,木藤自不会出手干涉,可此行,想必魔尊志在必得,怕是不会就此罢休。” 箴言闻言环住我腰的手改为抵住我的下巴,然后他低下头,很是亲昵的亲了下我的鼻尖,末了还伸出舌头舔了下,“藤儿知孤甚深。” 舔你妹!知你妹! 由于原身不能接触魔气的特殊性,本仙子最讨厌被有魔气的东西近身。 被困在他溢满魔气的怀里就已经够让本仙子烦躁了,特么他竟然还用舔的!用.舔.的! 在蓝衣美女倒吸一口气,然后咬牙切齿的磨牙声中,我被箴言舔的青白着脸打了个冷颤,牙关一松,唤出了四星咒印的最后一咒,“[天权]。” 蓝色的光芒自捏诀的左手传至全身。 “吾为斗身,集四星之光晕,贪狼之勇猛,巨门之气度,禄存之敏捷,文曲之智慧。” 光芒逐渐消失,黑色的长发被染成深蓝色,身上飘逸的侍女衣裙也被银蓝色的战甲覆盖。 手中的长剑化为长鞭,缠绕住箴言的手臂,左手手腕一转,[咔嚓]一声脱臼后便以奇怪的角度脱离了箴言的掌控。 双手自由后,我便借着长鞭的力道飞身出了箴言的束缚,转身在箴言身前一丈远的地方落地,长鞭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小圆弧,落地的前一刻恢复成长剑,紧接着,右手抓着左手手腕用力一扭,脱臼的手便又恢复正常。 “仅以□□就承接了战神七星中四星的力量,未料到东王公竟留了这样一张底牌。”耆童看着我自己拽脱臼又自己接好的左手手腕,亚麻色的瞳孔中映着我战甲上的荧荧蓝光,言语间颇为冷静。 “能承接七星之力又如何,”蓝衣美女冰夷冷哼一声撑开骨伞,轻轻一转,笼罩天空的乌云散开一些,上万身着黑甲的士兵整齐的站在乌云间,冰夷蓝色的裙摆在风中绽开成一朵蓝色的浪花,她眯眼看着我,神色孤傲,“小丫头,你能以一己之力挡我魔界万人吗?” 我当时那个冷汗刷的下就下来了,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司命你个混蛋写的什么破命格,箴言帝君不但没被洗白还被染黑染得很彻底的回了仙界攻打我大昆仑宫这种糟心事先不说,本仙子再怎么强,也没可能以分/身之力以一敌万,更何况这一万里面还有三个武力值跟本仙子分/身不相上下的上古战魔,一个武力值比本仙子两个真身加起来都要高的魔尊!! 话说回来,闹到现在,就算有屏蔽魔气的结界挡着,就算桃花醉喝的有点多,至少也该有些天兵天将来探探情况才对,那些个仙童仙侍可都为了能把主人抬回去而没喝桃花醉,早该听到动静了去叫人了,可为什么到现在昆仑宫外都没感觉到有天兵接近? “藤儿想必也已明白,”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箴言轻笑一声,声音很轻很轻却直接传入了我耳中,“东华、诩圣远在苦海未归,天帝能忍受西王母的权势多久呢?” 东华帝君、诩圣真君远在苦海。 百年桃花醉醉倒万千仙人。 魔尊带着上古战魔与数万魔兵闯入昆仑宫。 是啊,此时不正是除去西王母这位掌管着半边天的神女的好机会吗? 想起箴言帝君亲自挑选了百年桃花醉为婚宴饮酒,想起天帝于婚宴上热情的吩咐仙娥们给众仙家倒酒。 我咬着唇,这次箴言帝君率一众魔界将士闯入昆仑宫,天帝到底猜到了多少又默许了几分? 自从东王公仙去回归宇宙洪荒后,天帝必是等这个能除去西王母的时机等了很久吧。 未想到,五万年前,东王公的嘱咐这么快就成了现实。 天帝你丫好样的,下回见面我定会在红娘面前替你.好.好.的,[美言]几句。 第三十二章 “藤儿,若非孤亲临,你许能护得了西王母一时,可此番孤势在必得,你没有胜算。”见我沉默不语,魔尊箴言轻言相劝。 我抬眼笑了笑,或许他说的没错。 可是,自打有灵识起,我便是东王公为西王母培育的将士,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忠诚又岂是魔尊三言两语可以蛊惑的? “即使如此,木藤也愿勉力一战,以护吾主。” 我一挥长剑,在西王母所在的婉瑶殿的结界外又设了一层碧色屏障。 箴言略一皱眉,“东王公的命令就如此重要?” 重要? 我勾起唇角,[守护西王母]对我来说用[重要]来形容份量太轻,那可是我出生以及存在的意义,就像是月老是因为天地姻缘而存在于世一般,我便是为[守护西王母]而存在于世。 若不是为守护西王母,东王公又如何会助我修成神识,生成躯体,教习我修为之法,培育我五万年之久? 最开始的时候,[守护西王母]对我来说便是与生俱来的使命,是东王公的命令,是我对东王公栽培养育的恩情的报答。可久而久之,[守护西王母]的理由消失,转而变成为了一种习惯,不带任何理由,铭刻于灵魂中的习惯。 简而言之,本仙子的仙骨上大概会写着类似于[我活着就是为了守护西王母,享受仙生是顺带]这样的话。 再说了,这位已经变成魔尊的箴言[势在必得]的八成是我那一碰魔气就会出事的原身--[上古神器,藤萝玉扇],只要想一想他把我的原身带去魔气四溢的魔界后本仙子灰飞烟灭的结局,这一战,我就决不能输。 再不济,死也不能死在魔界! 那种满是魔气的恶心地方,光是想想就浑身发麻! “藤儿。” 我一咬牙正欲上前与一干魔将拼个你死我活,运气好的话还能在我魂飞魄散前顺带将箴言砍个半死,西王母威严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愣了一愣,剑势一收立马退至她身边,“娘娘,殿外魔气太重,您还是…” “藤儿,木公育你五万年,赐你木姓,你伴我五万年,我早已待你如亲女。” 此刻她仅在金色袭衣外披了件绣着大红牡丹的外褂,黑发披散,不施粉黛,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少妇模样,比之正装时要年轻美艳并有亲和力不少,她神色柔和的替我理了理鬓发,道,“亲女在外迎敌,我又怎可缩居于室内,藤儿,回你的真身吧,分/身对敌,挡不了多久。” 我犹豫,“可若以真身迎敌,那结界…” 西王母摇了摇头,眉眼坚定,不容反驳,“我虽育七女,却也是上古神。” 我一咬牙,回了真身,捏了个诀将原本笼罩整个婉瑶殿的碧色结界收拢缩减成环绕住西王母一圈的小型结界,并对站在殿门口的西王母嘱咐道,“请娘娘于结界内静候藤儿归来。” 西王母现在的神力仅剩多少,怕是没有仙比我更清楚。 我深吸一口气,握住长剑,绿色的神气自手中慢慢过度依附于剑刃之上。 箴言抬起手,数万魔兵蜂拥而上,我一挥长剑,绿色的波纹散开,波纹触及之处,数百名魔兵轰然倒下,紧接着又有上千名迎难而上。 血的味道在呼吸间挥之不去。 尸体,尸体,尸体。 手中的剑已斩了多少魔兵,我已记不清,只道原本青翠色的剑身已被魔血染得黑红。 当我手执长剑斩下最后一名魔兵的首级时,已经接好断臂,身着白衣,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赤江举着大锤仰头狂笑不止,“竟以一己之力杀我魔兵一万,女人,我欣赏你。” 他说着一锤便向我挥了过来,彼时数千年未杀生的我已被魔气熏得有些力不从心,眼见着环绕着浓重魔气的千年玄铁锤来到面前,本能的侧身想要躲开,可是身体却已跟不上脑袋,导致躲闪不及,半边身子被那千年玄铁锤锤到,力道之大,出力之迅猛使我当即吐出一口血,红色的血混着魔兵们的黑血,化成了不详的红黑色。 那个时候,我并未发现,魔尊箴言竟已站在了我为西王母设的绿色结界前。 他看着站在结界内的西王母,笑容冷淡,语透嘲弄,“数万年过去,婉吟你如今与空壳木偶有何区别。” “你说的不错,”西王母笑了,端庄稳重,不带丝毫惊慌,“十万年前那一战后,我几乎失了所有神力,现今只是个支撑昆仑不倒的空壳木偶。” “即便如此,也要守着藤萝玉扇?” 西王母看着结界外浴血奋战的木藤,笑容柔和而慈爱,“那是木公的遗物,”她说着又转头看向箴言,眸中透着抹厉色,“十万年前,木公慈悲,化一身神力为四十九道禁锢封你魔气,渡你成神,却未料你劣性不改,谋划十万年,为解除禁制,诱我幺女,最后竟于天帝与众仙面前演了一场深情不悔的好戏!” “我也是无可奈何,谁让东王公将那些钥匙藏在了凡间冥界,”箴言眯着眼睛轻叹一声,带着些许感概的意味,“说起来也要感谢司命,若不是他,想必藤儿也不会那么快下凡,禁制亦不会那么容易解开,不过,”箴言顿了顿,看着西王母一字一字的道,“金母,真正将解开禁制的最后一把钥匙送到了我面前的,是你。” 西王母看着箴言,想起丈夫东王公灰飞烟灭前对她说过的话,看向踩着玄铁锤,干脆利落的一脚将白衣青年赤江踢趴在地上的木藤,不由叹息,“若真是如此,那也是天意大道所向。” 箴言随着西王母的目光看向战场中奋战的木藤。 该说不愧是被东王公亲手教养出来的武将,明明看着只是一名柔弱纤细,如花蝶般脆弱易折的只能端果盘倒酒的仙娥,面对三名上古战魔,眼中却没有丝毫犹豫,剑刃上的光芒一如她本身一般清澈平静,舞动间看似灵动缥缈,实则招招狠冽。 这般风情,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甚佳。 若是能一直养着,想必也是极好的。 可惜... 箴言垂下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笑,若参了美酒的蜜,带着惑人的醉意,“你说,若是失了你,她会如何?” 西王母自是发现了箴言看木藤的眼神,不禁叹息一声,“怕是会成为一具空壳吧。” 她想,这样也好。 这样木公拼死守护的天界就还有救,这样就依然有东西能牵制住这个魔。 只是,木藤与箴言之间的缘分早已断的一干二净,此番只怕会成为另一段孽缘。 [天意弄人],果真不假。 第三十三章 箴言抬起手,指尖红芒一闪,西王母周围的结界于瞬间碎裂。 “大道无边,东岳,不,还是[箴言]此称更为恰当,走到最后,汝,可会悔?” 箴言饶有趣味的勾唇笑了,“孤为何而悔?” “为此生一无所有。” “金母多虑,”箴言伸手刺穿了西王母的胸口,“若有机会,你不若去问问东王公,十万年前没有赶尽杀绝,可悔?” 西王母叹息一声,不知是带着对箴言的怜悯,对木藤的担忧,还是对此生的释然,慢慢闭上了眼睛。 五万年,沧海桑田都变了五回,当真是很漫长,现在,她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追随东王公而去。 箴言将手自西王母的胸口抽出来时,沾满血的手上握着的是一只闪着淡金色光芒的玉盒。 彼时,我正杀红了眼的挥剑将赤江的双臂砍断,并转身杀了一条终于没忍住决定群殴我的耆童参战后招出的长蛇后,只觉得空荡荡的胸口一窒,近乎本能的回头,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箴言手上拿着的盒子,那是,一直存放在西王母的元神内的,储藏着我的原身,上古神器[藤萝玉扇]的宝盒。 箴言拿到了宝盒,那就意味着,西王母的元神已散,回天乏术,不过多时便会与东王公一般灰飞烟灭回归宇宙洪荒。 我当时的心情,用天崩地裂,万物失色都不足以形容,就像是月老发现天上凡间、三千世界再无姻缘一般,一下子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不!!!!母亲!!!!”身着大红色喜服的青娥神女自空中直飞而下,成亲当日被仙娥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发髻早已凌乱不堪,她奔向自己的母亲,脸色苍白,青墨色的眼中满是深深的绝望。 我连尖叫的想法都没有,第一反应便是冲到西王母身边,可失去了藤萝玉扇的神气支撑,西王母的身体以比我预计的还要快得多的速度化为光粒消散于宇宙洪荒间,回归初始,我连她的手指都没碰到。 上古神陨落,昆仑山倒,如今整个昆仑宫都摇摇欲坠。 连生存的意义都已经消失,如今,我又为何而战? 我瞬间失去了战意,七星之力散开,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银蓝色的战甲如星灰般消散,我呆愣的看着西王母消散的地方,一时间甚是迷茫绝望。 青娥神女脸色煞白的跌坐在地上,双眸含泪,“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将存放扇子的地方告诉了他,母亲也不会…” “哼,只会哭闹的废物还是死了省事。” 冰夷将手中的骨伞撑开一转,瞬间无数冰刃随着耆童控制的另一条长蛇向我以及青娥神女的方向袭来。 我呆愣的看着冰刃锋利的尖端与长蛇狰狞的血盘大口,脑中浮现的是婚宴前夕,西王母嘱咐我的话,她说: [将青娥交给东海龙王二太子敖睿。] [木藤,你要活下去。] 对,我要活下去。 即使西王母已然仙去,即使已经没有了生存的意义,我也要活下去。 就如数万年前的那天,东王公双手结印,将其按在我的额头时,对我说的话。 他说,[藤儿,你必须活着,哪怕昆仑山倒,婉吟仙去,你也必须活着。] 所以,我要活着,我必须活下去。 而且,青娥神女也不能死。 她可是西王母与东王公最疼爱的小女儿,是他们留在天界的最后的血脉。 我伸手召回长剑,手腕一转,长剑便化为了沾着血的碧红色玉扇,我抬头,咬着牙拼尽力气一挥玉扇挡住了攻击,同时用仙綾卷起还在痛哭的青娥神女,腾云离开了昆仑宫。 “尊上,是否要追?”耆童恭敬的问道。 箴言看了眼那点已经消失在天边的绿芒,轻轻一笑,“身为金母随侍,她又怎会撇下金母遗物,不出十日,她自会亲自前往魔宫,为孤打开最后一道锁,”箴言把玩着手中的玉盒,红色的血配着金色的玉盒煞是好看,“当然,在此之前,孤自是要亲自打点魔宫上下,以便扫榻相迎。” 耆童稍一思考便知道箴言语意所指,便道,“右将军已于昨日主动请缨镇守魔海,今日已携妻小出发,现在该已到达魔海边境。” 箴言勾唇一笑,目光狠冽,“跑得倒是快,不过是睡了金母家的丫头,便忘了谁是主人,”他说着扫了眼耆童,“若是他回到魔域,你知道该怎么办。” 耆童恭敬的垂头,“属下明白。” 第三十四章 我遵循西王母的嘱咐,将哭完过后又闹着打算豁出性命回去向箴言帝君问个清楚的青娥神女给绑去了东海。 又因自小被西王母惯养的青娥神女吵闹起来一个顶三,我便对她施了噤声咒,导致青娥神女看我的眼神活像是我才是那个屠戮了昆仑宫的恶棍。 大概是因为我身上沾染了太多魔兵的血,魔气过重,外加周身神气一看就是个上位仙子的青娥神女看我的目光太过仇恨,我前脚刚到东海边,便见东海大皇子敖麟带着一群虾兵蟹将乘着海浪汹涌而来。 彼时,我依然用仙綾捆着青娥,以防她想不开冲回去找死。 敖麟一见我手中被仙綾捆着的青娥神女,想都没想的怒吼一声,道,“大胆魔族妖孽,竟敢私绑我天界神女,莫不是欺我东海无人!”紧接着便挥舞着手中的玄海剑便砍了过来。 对此,我唯有扶额低叹。 真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两万年前,东海大皇子敖麟刚满千岁,还是粉嫩的小娃娃一枚,第一次上三十三重天参加瑶池宴,看什么东西都新奇的紧,便一不小心与龙王走失了,迷途中遇到了我,将我误认为了西王母之女,还仰着小脸甜甜脆脆的叫我了声姑姑,导致我差点将他误认为新来的仙童,这也怪当时龙王实在是让这位大皇子穿的太过低调。 仔细想想,时光真是把杀猪刀,当初的小奶娃如今都长成风姿卓卓能带领一群虾兵蟹将的小青年了,而本仙子如今这副仿若自血潭泥渊里爬出来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当年于瑶池宴手执玉扇随侍西王母时的仙姿。 我叹了口气,躲避敖麟招数的同时,伸手招出了碧息扇,挥退了数十名虾兵蟹将,压低了声音道,“小侄儿莫不是连姑姑都不记得了?” 敖麟闻言猛地停手,上上下下的将我看了个遍,又将视线放到碧息扇上盯了半天才惊疑不定的问了声,“木藤姑姑?” 没错,虽然辈分不太对,可这位大皇子不知为何,当年知道认错人后还是死活不肯改口,一直都叫我姑姑。 只是大皇子这看扇子认人的举动着实让我有些无力,本仙子不过是脸上、身上都沾了点魔血,有狼狈到需要靠碧息扇才能被辨认出来? 在敖麟终于确定我并不是魔族假冒的后,他一改方才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满脸堆笑很是热情的带着我跟青娥神女去了东海龙宫。 东海龙王婚宴上桃花醉喝的也不少,被灌了醒酒的药汤后揉着额头一脸宿醉后的憔悴模样,他摇摇晃晃脚步虚浮的走进殿内,在见到我跟青娥神女后硬是愣了一愣。 距离婚宴结束也不过半天的功夫,不仅新郎变成了魔尊,连昆仑宫都倒了,新娘还脸色青白的被仙綾绑着站在自己面前,这换谁都会愣上一愣。 不过龙王也活了很长一段年岁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先是对发生在西王母身上的事表示了沉痛的哀悼,并抹了两把老泪对青娥神女说了声节哀后,便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青娥神女毕竟是自出生起便身份高贵的神女,又自小被西王母娇惯着养大,听到龙王的逐客令后很是硬气,二话不说就往龙宫外走,一双眼中满是回昆仑宫与箴言帝君同归于尽的觉悟。 方才进了龙宫见到龙王后,觉得还捆着青娥神女影响不太好便放了她并解了噤声咒真是本仙子的失误。 我叹了口气,立马跑去拦她。 青娥神女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扬起手刷的下就甩了我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打的我吐出一口血。 “为什么?你不是母后的随侍吗?为什么你不代替母后去死?!!” 一旁的敖麟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嘟囔了句,“凭什么让姑姑代替你母后去死?” 正在气头上的青娥神女冷哼一声一挥袖,刷的下一个冰锥子就朝敖麟飞了过去。 我一惊,打我骂我不要紧,反正青娥神女一直是走文艺高冷路线,开口蹦不出几个字,平日里就爱写诗赏花逗仙禽,那点武力值加力道也就只能让我吐吐血,可我今日可是带着青娥神女来投奔东海龙王的,要是把人家儿子给打伤了,这还投奔个毛? 我忙用仙綾卷了冰锥丢到一边,低垂着眼对青娥神女道,“若是可以,小仙也愿以命换命,可如今娘娘已经回归天地,而小仙依然苟活于世,一切皆是天命,还望神女早日看透。” 青娥神女冷哼一声,话语中满是不屑,“三十三重天谁人不知,木藤仙子胆小怕事,寸步不离母后左右,都靠母后庇佑才得以活上五万年,母后护你五万年,你没有替她挨刀的觉悟就算了,如今你连替她报仇的血性都没有还敢拦着我?” 我将脑袋垂的更低,“娘娘吩咐过小仙,若有朝一日她随大道仙逝,便让小仙将您带到东海,永不重返三十三重天。” 青娥先是一愣,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刷的下变得青白交加,“为何?!你难道是想说中天的那个…” 我将食指抵在她的唇上,摇了摇头,仰起头看着她眼中逐渐黯淡下去的神色,低声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神女只需知道,如今这三十三重天于你已不是安全之地。” “不,不会的…”青娥神女摇着头,唇色惨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一介小小仙娥怎会知道这些,定是骗我的…” 她说着,周身冰雪之气四溢,竟是有入魔障的征兆。 我叹息一声,只觉得这些神女帝君之流也太过脆弱了些,动不动就入魔。 无奈之下我只能打晕青娥神女,转身问龙王,“敢问龙王陛下,二皇子身在何处?” 龙王捻着龙须,温声道,“小儿刚入内室闭关不久,怕是与仙子、神女无缘得见。” “还望龙王莫要为难小仙,”我双膝一并对着龙王直直的跪下,“娘娘曾嘱咐小仙将青娥神女托付于二殿下,小仙也只是想完成娘娘的遗愿。” 龙王挥手让殿内的随侍与敖麟退下,待敖麟依依不舍的关上门后才长长的叹息一声,“木藤仙子,当年你救麟儿一命,吾一直感恩于心,可老朽也不能置我东海龙宫于险境,青娥神女我龙宫万万留不得。” 我咬破手指在青娥神女的额头上一点,血渗入青娥额前的神女印,与神女印一同消失不见。 “如今这殿上仅有二殿下新迎进门的王妃青雅,哪来的青娥神女?” 此番,唯有封印青娥神女的记忆,让她得到一直对她存了心思的东海二皇子的庇护。 想必,当时嘱咐我将青娥神女带去东海二皇子处的西王母也是有此打算。 “这…” 龙王的表情很纠结,很犹豫,一张老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 “两万年前小仙不得已诛杀蛟龙王之时龙王您也在场,”我站起身,把玩着腰间垂挂着的化为玉饰的碧息扇,“小仙不愿使用武力,只是于昆仑宫诛杀一万魔兵后,现在,我不保证能手下留情。” 其实本仙子早已经精疲力尽,只不过语气淡定了些,再加上一身魔血,让我这句话的效果增强了不少。 龙王动摇的很明显,“可是,可是,就算仙子能封印她的神气与记忆一时,若是百年后她清醒过来…” 我摇了摇头,“陛下无须担忧,只要木藤活着一日,这封印就无人能解。” 老龙王沉默许久,闭上眼睛,又是一声长叹,“罢了,是吾王欠了你的。” 再加上虽然不知为何,他家那个二儿子的心思确实是一根筋的完全投在了青娥神女身上,如今这样一来也不算是坏事。 龙王虽然有些谨小慎微,但却是个很遵守陈诺的仙。 他既然应下了,那便不会反悔跟耍小花招。 于是我很放心。 青娥神女能得东海二皇子庇护,只要她不回三十三重天,天帝也做不了什么小动作。 第三十五章 将青娥神女安置好后,我便跟龙王借了些东海水洗去了一身魔血,又换了身衣服便离开了东海。 我没有去西王母之前跟我提过的昆仑行宫,而是直接去了魔界。 虽说西王母仙去回归洪荒之后,我一度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可不知为何,比起紧随西王母而去,我更想要活下去。 明明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可冥冥中,耳畔总是会响起数万年前东王公对我说的那句,[木藤,你必须活下去]。 我觉得,也许是这些年来过的太过安逸,将本仙子刻在仙骨上的那句[守护西王母,顺带享受仙生]改成了[享受仙生,顺带守护西王母]。 再说,我也是真的想要再看一看,东王公散尽一身修为,西王母耗尽一身神力抵御魔域,拼死守护的三千世界。 东王公也曾说过,三千小世界中,凡界最为有趣。 可是这些年来,凡是来到下界,我都只是执行任务般的历劫,从来没有好好体验过凡界的世间百态。 而这一次,我想要好好体验一番,东王公口中颇为有趣的凡界,这个他与西王母第一次相遇的世界。 总之无论如何,既然决定要活下去,我就必须去一趟魔域把我那一碰魔气就会出事的万分脆弱的原身给拿回来。 因之前杀了数万魔兵,虽然魔血已尽数洗去,但仍有魔气缠绕在我身上,所以我进魔界进的很是轻松。 渡了堕欲川,过了黑魔桥,我便化作了魔界常见的黑灵鸟,黑灵鸟是一种与乌鸦差不多大小的鸟,周身漆黑,翅长于尾,翼尖、喙、鸟爪均泛白,瞳孔灰黑。 我循着原身的气息一路飞到一座内有不少诡异建筑的,特别巍峨霸气的城池外围,便因外围的结界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我用鸟爪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结界边缘,黑色的火花一闪,只听“滋”的一声,鸟爪上很明显一道黑色的烧伤,痛得我原地直跳。 我仰着鸟头,看着面前巍峨的、魔气森森的城墙,颇为纠结。 魔气对我的力量有抑制作用,我为了能进入魔域而不被察觉,特意没有净化周身因为魔血而染上的魔气,如今周身环绕的魔气外加魔域本身就弥漫着的浓郁魔气,直接导致我如今的力量被压迫到只能达到在天界时的一半,所以若是现在变回原身、打破结界、冲进去过五关斩六将,寻找并抢回我的原身绝对是不可能的任务,连尝试都用不着尝试。 可是我现今多耽误一会儿,我的原身就多一份危险。 现在本仙子还完好无损大概是因为箴言还未找到打开宝盒的方法,等他找到了方法,打开宝盒的瞬间,便是我灰飞烟灭的时刻。 我正纠结着,只觉两道黑影自我脑门上一掠而过,我抬头,便见两只大蜥蜴一般的生物张着翅膀一个俯冲在我身前十米的地方落地,落地的瞬间便变成了两名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黑衣美女。 只听其中一美女道,“若不是看在那九转丹的份上,打死老娘都不会去应征当一只低贱树妖的侍女。” 另一名美女闻言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嘘,快闭嘴,你想变成第二个朱魔吗?谁不知道魔尊陛下宠着那位侧妃,上次朱魔不过在梦里说了句[低贱的树妖]就被地火融了给丢进了堕欲川!” 被捂住嘴的美女美目流转,视线对着周围一扫,在扫到我见到她们的瞬间就跳起来藏进的树丛时顿了顿,盯了半晌似是确定没什么东西后便收回视线,哼了一声拍开嘴上的手道,“不过是个侧妃,又不是魔后。” “少说话!这里可是魔宫附近,待会儿应征时见了耆童总管可千万别乱说话。” “一见那张脸我就紧张,能说什么...” “你上次...” …… 眼见着两名黑衣美女渐渐走远,自墙角那拐了个弯没了影子,我才慢慢地树丛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树叶。 从刚刚的对话里我知晓了四个信息。 其一,眼前这座看上去魔气森森的城池就是魔宫,也就是魔尊住的地方。 其二,已经跟青娥神女拜过天地的曾经的箴言帝君,现在的魔尊箴言有一位很宠爱的侧妃,这位侧妃自然不可能是我亲自送去东海的青娥神女。 其三,魔域正在为那位侧妃娘娘招侍女。 其四,当初在昆仑宫外跟我交过手,拿着竹笛召唤大蛇,长得甚是清秀干净和我口味的少年是魔宫的总管,全权负责这次的侍女征召。 要是能当上那位侧妃娘娘的侍女,不出意外就能进入魔宫内部,也就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寻回我的原身。 于是我幻化为一名身材普通模样普通的黑衣少女,杀了几只停在树上栖息的黑灵鸟,让身上尽可能的染上黑灵鸟的魔气,又将仙气尽数收入碧息扇内,手指在碧息扇上轻轻划过,碧息扇化为绿光附上我的手腕,逐渐幻化成一枚青绿色图纹浮现于手腕处的皮肤上,又很快隐去形体消失不见。 我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对自己普通,顶多算是秀气的五官很是满意。 没有一名总管会替主子娘娘招收过于美貌惑人的侍婢,除非总管看这位主子娘娘不顺眼很久想给主子娘娘添堵。 于侍女这个行业有整整五万年经验的本仙子很天真的认为耆童身为一名总管总会给这位很受自家主子宠爱的侧妃娘娘面子,招些至少看上去不会爬主子床的女魔当侍女,可事实证明,我错的离谱。 第三十六章 队伍前方的女魔们一个个的减少,被刷下去的居多,留下二选的只有寥寥几个,却都是些美貌的让人一眼望去便难以忘怀的女魔。 身处魔域中心,站在一群魔中间,除非我决定轻生或是尝一尝魔域囚牢的滋味,不然此刻我怎么说也不能动用仙气将容貌变得美艳些。 可是输人不能输阵,就算这副特意变的普通相貌过不了耆童这关,本仙子还有其它技能。 于是,当我终于站在队伍的前沿,跟美少年总管耆童面对面之时,我很镇定,镇定的过了几秒就在他低下头似是想说下一个之际,我刷的下抓住他的手,诚恳的道,“总管大人,别看小的其貌不扬,其实您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小的从小就吃苦耐劳,端茶送水揉肩捏腿无一不精,且擅厨艺,深谙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这一真理,收了小的对您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顿了顿,为了加强可信度,又挤下两滴泪,“再过两百年,小的就要渡魔劫,真的真的很需要这颗九转丹啊大人。” 九转丹是妖魔两界的圣药,一粒九转丹相当于千年修为,对将要渡劫的小魔来说是难得的珍品。 不过由于九转丹制作过程过于血腥暴力,每颗药丸都凝聚了怨念、诅咒、恨意等缠绕在一起的可怕魔障,故而此丹对人修以及仙人来说可谓是穿肠□□。 当年整个天界也就嗜丹如命的太上老君为了知晓九转丹是个什么滋味,丧心病狂的以身试药,结果差点就入了魔。 耆童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问了句,“你擅厨艺?会做些什么?” “任何糕点佳肴,只有您想不到,没有小的做不到。” 耆童抬起头,终于正眼看我道,“可会做红豆糕?” 身后几个魔窃窃私语的说着[红豆糕是个什么东西][那似是人间糕点][不就是那位杏妃娘娘看吃的]之类的话,我忍着胃部听到红豆糕的瞬间产生的抽动,点了点头,“小的曾在人间厨房待过一段时间,红豆糕、红豆团甚至红豆羹都不在话下。” 耆童点了点头,漂亮的天蓝色眼睛眨了下,又问了句,“绿豆糕可擅长?” 我吞了口口水,“小的最擅长做的便是绿豆糕了。” “叫什么名字?” “贱名黑灵。” 耆童拿着笔在手上的小册子上写了几笔,便对我道,“你就去厨房帮忙吧。” 厨房一听就是在魔宫内部,于是我因为得到入宫的许可而欣喜万分的对耆童道了声谢,却听身后传来几声同情的叹息,更有人低声叹了句,“刚修成魔的黑灵鸟,真是可惜了。” 我循着声音侧过头,便看到一青衣紫发,长相甚是妖娆的女魔,她站在留下二选的队伍里,紫色的眼睛看着我带着丝丝悲悯。 竟然能让一个魔都对着我露出悲悯的表情,魔域的厨房是这么可怕的地方?它跟天界与凡间的厨房的定义有什么不同?难道说去厨房帮忙是指将自己当成食材做成菜送上去? 本仙子疑惑的眉毛都皱起来了,便偷偷去问了那位青衣美女,美女也很是友善,用甚是婉转动听的声音对我讲述了魔尊带着杏妃回归魔域后的这整整三百年里的[厨房悲剧史]。 原来被分派进入厨房的魔,没有一个能活过七天。 并非因为爱食红豆糕的杏妃口味挑剔,而是因为每隔七天,魔尊大人就会想吃绿豆糕,而至今还没有一名魔能做出让魔尊大人称心的绿豆糕。 身为一名被分派到厨房的魔,连让主子称心的食物都做不出来那留着还有何用?于是每隔七天,魔宫的厨房里就会少一个魔。 久而久之,无论是擅厨艺还是不擅厨艺的魔一旦被问起是否会厨艺时都会坚定而快速的回答不会,像是我这种作死的自发的说出自己擅长厨艺的魔算是百年来的头一个。 于是我连二轮测试都不用,在众魔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的目光下直接领了九转丹被带去了厨房。 刚开始的时候,本仙子觉得以自己的实力在七天内找到藤萝玉扇并不是件多困难的事,只要在魔尊大人点单绿豆糕前,找到玉扇然后遁走就不用可悲的将自己的命跟绿豆糕的口味拴在一起了。 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因为厨房虽然有些打杂的魔,但因为魔尊大人每七日便因绿豆糕杀一个厨子的习性,现在整个厨房,厨师就我一个。 其实修到魔尊这个程度是可以完全不吃不喝只靠修炼吸收天地魔气度日,可现任魔尊大人与其侧妃杏妃娘娘都极爱食糕点,而且一天三顿,魔尊是每顿七个花样不能重样,那位侧妃娘娘更扯淡,每顿都要食红豆,且要用红豆做出七个花样不能重样,导致本仙子不得不累死累活,忍着看到红豆的胃疼拿出在西王母身边举办多次宴会练出来的十八般手艺,一步不离厨房的做糕点,只在深夜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我每日只能在这三个时辰里化为黑灵鸟于魔宫徘徊寻找我的原身,可问题是魔宫内的魔气浓郁的足足有外面的三倍,魔气太重导致我完全感应不到真身的具体方位,只知道它是在这魔宫内不错,无奈之下我只能一座宫殿一座宫殿的搜寻,这样一转眼就到了第七日。 第七日,我进入厨房的时候,七日里多少相处出些革命情谊的打杂的魔们都或多或少的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而总管耆童正站在门口等着我。 今天是做绿豆糕的日子。 我淡定的做完绿豆糕,淡定的将绿豆糕交给耆童,淡定的抚上手腕上封印着碧息扇的地方,只要别跟箴言碰到面,逃出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绿豆糕送过去不过半个时辰,耆童就回来了,打杂的魔们早就将短暂的革命情谊抛在了脑后,个个都因为怕被殃及池鱼而逃到了其他地方,我将右手掌心覆在了左手手腕上,碧色的图纹逐渐显现隐在掌心下。 我这里做出了备战姿态,耆童却没做出什么战斗表示,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跟我来]便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耆童潇洒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纠结,是我绿豆糕做的太好吃所以魔尊要嘉奖我,还是我绿豆糕做的太难吃魔尊要亲手灭了我? 前者的话还好,若是后者…当初在天界我就完全不是箴言的对手,如今身处魔域,因魔气压制只能发挥出五成实力,只怕见到他后连逃跑都不可能,只有被消灭的份,所以要逃的话只有趁现在。 可像是现在这般能进入魔宫的机会也不知以后是否能遇到,再说这几日我都搜遍了魔宫内大半的宫殿,只要再给我两天便能找到装着我原身的宝盒,之后我便能带着我的原身跟这魔气森森的鬼地方说永不再见。 我犹豫片刻,一咬牙跟上了耆童。 种满黑白红三色曼陀罗的庭院内,蜿蜒的石质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玉石亭。 我跟在耆童身后到达石亭边时,就看到箴言披散着一头墨发坐在黑玉石制成的圆桌边,宽松的蓝色丝质长袍略微敞开,一条黑色的细绳顺着胸口玉色肌肤的纹理蜿蜒着隐入长袍内,白玉般的手指捻着一块绿豆糕,那玉色与绿色的搭配竟透着一股温和的暖意,说不出的好看。 耆童对着箴言很是恭敬的弯腰行了个礼,便将我丢在凉亭边连衣袖都不挥的走了。 本仙子站在原地保持着备战状态低头看地面上的影子看了半晌才听箴言轻而淡的问了句,“做糕点的手艺是从何处习得?” 我低着头用一种很狗腿的语气将已经说了无数次的台词又说了遍,“小的在凡间的酒楼厨房待过一段时间,手艺就是在那时习得。” “呵,”箴言轻声一笑,“孤倒是不知,凡间的酒楼竟能做出天界瑶池宴的美味,就连东王公当年最爱食的玉竹桃醉糕的滋味也做得分毫不差,那凡间的厨子想必是个高人吧,木藤仙子。” 他最后四个字说的极缓极轻,一股强大的魔气却随着这四个字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直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尼玛做糕点做顺手了怎么就把玉竹桃醉糕这种天界方有人间难寻的糕点给做出来了! 等一下,本仙子做玉竹桃醉糕可是三天前,难道他那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本仙子的身份,却不点破,让我给他当糕点厨子当到现在? 简直不能忍!可武力值又拼不过... 真是本仙子为什么就犯贱的跟着耆童来了,为什么会乐观的认为当年连东王公都夸赞过的自己的手艺会受到箴言的嘉奖,还可以借此接近箴言,探到我原身的消息?! 怎么就一点都没考虑到这方手艺会让自己露陷?! 木藤啊木藤,在天界混了五万年怎么就没长点脑子,凡事要往坏处想,总这么乐观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害死的啊!!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能感觉到可怕的威压与魔气的本源在一点点的接近。 身体无法动弹,连头都抬不起来,手腕上的绿色图纹若隐若现,动不了,可是,必须要动,不然,不然—— [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眼看着那绣着银色曼陀罗的黑靴已经出现在视线中,我一用力将舌尖咬出了血借由那股痛感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解开仙力封印恢复原本的容貌招出碧息扇的同时向后划开一丈距离,抬起头看向此刻已停下脚步看着我,目露浅笑的男人。 “藤儿不惜孤身探入最为厌恶的魔域,”白玉般的指尖挑起长袍间若隐若现的黑色细绳,细绳的尾端一只环绕着浅淡金光的金色玉盒自长袍内露出,见到我惊诧的表情,男人的唇角勾起恶质的笑,“可是在寻此物?” 我被这声[藤儿]惊得打了个冷颤,眼皮直跳,“不知尊上可否将西王母的遗物归还小仙?” “归还?”箴言挑眉,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金色玉盒,一双满是冷意的凤眸深处似有暖意在流动,“这是孤的东西。” 第三十七章 (小修) “归还?”箴言挑眉,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红色的玉盒,一双满是冷意的凤眸深处似有暖意在流动,“这是孤的东西。” 我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些斩妖除魔的冲动。 你的东西? 尼玛那明明是你从西王母的元神里拿出来的本仙子的原身! 尊上你的脸皮绝对是比你的年纪还要厚吧! 我一边磨牙一边挤出笑脸道,“尊上何苦苦苦相逼,我们都知那玉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明人不说暗话,虽说是上古神器,可藤萝玉扇却沾不得魔气,只能为仙所用,于您没有任何用处,而小仙也不过一介天界不管死活的执扇仙子,于尊上您更是没有任何价值,西王母已然仙去的现在,小仙也没有回三十三重天的打算,尊上何不将玉扇交予小仙,小仙自会带着玉扇消失于凡尘,不干涉仙魔两界的争战。” “呵,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箴言笑了,手指饶有趣味的把玩着黑色的细绳,整个人看似漫不经心,说出的话语却透着不容他人置疑的压迫感,“不过孤的东西孤自会保管好。” 因为武力值的差距,我本想尽可能的通过言语解决问题,可跟眼前这位酷帅狂霸拽,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老子说一不二,但凡看中的东西都是老子囊中之物的魔尊箴言交流,真是比跟之前那个总是面无表情仙风道骨,让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帝君箴言交流还要累的多。 既然言语不通,唯有用武器说话。 我手腕一转将碧息扇化为长剑握于手中,挑眉道,“尊上莫要与小仙开玩笑,东王公养了藤萝玉扇五万年,西王母娘娘守了藤萝玉扇五万年,您说,这藤萝玉扇倒是何时变为您的东西了?” 箴言展颜一笑,“若我说它是天界自孤手中夺去的,你可信孤?” 什么? 我方一闪神,只觉眼前黑影一晃,原本站在距离我一丈远的魔尊箴言此刻已经来到我面前。 “若它非我所有,”箴言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我手中长剑的剑刃,右手状似亲昵的自我披散的头发上捻起一片细长鲜红的曼陀罗花瓣,眯起的眼中透着暧昧的危险,“那孤唯有亲手毁了它方能心安,毕竟是一击便能毁了一重天的神器,要是落到那些个帝君战神手上,孤这魔界可不得安宁了。” 我闻言,眼角一抽忙道,“什么一击毁了一重天那都是谣传,撑死也就只能毁了金銮殿上的柱子,尊上您可千万不能信那些夸大其词的话。” 我说着在心里默念咒语试图将七星之力赋于被箴言两手制住并动弹不得的长剑上。 箴言挑眉看着我,眉眼间都浸上了浅淡的笑意,“藤萝玉扇已有十万年不曾出现,藤儿是如何得知那些都只是谣言?” 本仙子会告诉你说因为我就是那藤萝玉扇,而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然比谁都要清楚吗? “若我告知您我是如何得知,尊上可会把藤萝玉扇交予小仙?” 箴言答得干脆,“不会。” “那只有请尊上莫要怪小仙以下犯上。” 我说着默念完最后一句咒语,一手捏诀,一道蓝色的神气破开魔气赋于长剑上,与此同时,我招出仙綾卷住箴言夹着我剑刃的左手,在剑刃得到自由的瞬间挥剑斩断箴言脖子上的细绳,伸手眼看着就要握住那金色玉盒,一只大手却在我动作之前包裹住了玉盒,而我整个人则被一股力道挥出了几丈远。 “没想到藤儿还留有这般力量,”我刚用长剑撑着站稳身体,用衣袖将嘴角溢出来的血抹去,箴言已经站在了我面前,修长的手抚上我的额头,“藤萝玉扇终会是你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这样说道,紫色的眸底深沉而宁静。 然后,我被捆起来了。 绑住我的是一条又黑又粗的被箴言下了咒可以封印我仙力的麻绳。 箴言没收了我的碧息扇,又在我的双手双脚以及脖颈上分别套上了一只刻着梵文符咒的古铜色圆环后,便解开了我身上的麻绳,我动了动手脚,那跟捆仙锁类似的麻绳虽然得已解开,可体内的仙气却依然零零散散无法凝聚在一起,我仔细的看了眼手腕上的圆环以及上面铭刻的梵文,一时间,颇有些控制不住上升的怒气,咬牙道,“尊上真是看得起小仙,只是用这传说中曾锁过上古战神勾阵真君的锁仙环来对付我,不免有些浪费。” “藤儿莫要妄自菲薄,这锁仙环可是孤特意派人寻来为你备着的。” 他说着便吩咐那位在昆仑宫一战曾被我砍断双手,手拿大铁锤长相文弱的青年赤江与长相干净,心思较多的耆童将我带去一个叫[无忧宫]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上古战魔体质特殊,恢复力特别强,赤江之前被我砍断的手臂也早就完好无缺的长出来的缘故,赤江对曾一度砍掉他手臂的我没表现出任何敌意,反倒是意外的友好,一路上嘘寒问暖,尽职的向我介绍沿途路过的宫殿、小桥、走廊。 赤江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就连耆童都受不住他的唠叨而加快了脚步,我也抽着嘴角委婉的表示自己并非是来魔界做客。 赤江被我这么一说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自毁形象,话太多了一点,苍白的脸上瞬间晕上了一层粉色,衬托着他原本就文弱女气的脸,甚是明艳动人,他带着些许懊恼的抓了抓脑袋,左顾右盼了片刻终是抬起头直视着我道,“三日后再战,吾定不输你。” 本仙子恍然大悟,感情是来给我送战书的,我就不懂了,下战贴而已,为何搞得像是要跟我告白一般? 第三十八章 我来到魔界后除去箴言外见到的第一个熟仙,啊,不对,第一个熟魔,是身着一袭玫粉色低胸广袖裙,以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傲然姿态站在[无忧宫]门口迎接我“入住”的原清华仙子,现任的由杏树妖化成的魔,也就是魔尊箴言的第一魔妃,杏妃。 清华看到我后轻轻一笑,说不出的成熟稳重,“木藤仙子,别来无恙。” 做了魔妃以后,她整个仙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明明不久前还是个为了帝君偷跳轮回台,对着我下跪恳求许其一世情缘的小仙娥,如今这气场,这姿态,已然发生了质的转变,这不,对着我,连[姑姑]都不叫了。 不过我转念一想,自我最后一次在人间见到清华至今也已有三个天界月,人间已过去千年,千年下来,是该有些变化了。 我彼时因为束缚在身上的五只锁仙环而没有任何防备的完全暴露在魔气下,早已被魔气给熏得头重脚轻,闻言便笑了笑顺着清华仙子的话客套道,“清华仙子变化倒是挺大。” 然后,赤江爆发出一阵大笑,我看到清华的脸黑了。 我后知后觉的想起,现在还称呼她为清华仙子似乎有嘲讽的嫌疑,可上天作证,本仙子真不是故意的。 果然,魔气太坑仙。 不过这清华仙子当了魔妃后也确实比之过去要淡定沉稳多了,她也只是脸色黑了黑,紧接着便重新扬起女主人欢迎客人的笑脸道,“我已听下面人说了,怪不得这些日子厨房的糕点如此香甜可口,倒是委屈木藤仙子屈居厨房数日,我已遣人将无忧宫的房间收拾好,还望仙子安心在此住上数日。” 我默了默,未想到这魔界的信息传递速度如此之快,我前脚刚被箴言打发来无忧宫,这边清华,啊,不对,是杏妃,就连房间都给我准备好了。 我眯着眼睛望了眼杏妃身后我原本以为是魔界大牢实则是一座宫殿的[无忧宫]顶部那密集的都快具现化的黑紫色魔气,眼角抽搐的干笑道,“如此巍峨的宫殿小仙实在无福消受,厨房边的小隔间就挺适合我,睡着又颇为舒适,不如…” 我话还未说完,耆童斜睨了眼我手腕上的锁仙环,淡淡的道,“就算尊上以礼相待,你也是一介囚犯,别太自以为是。” 言下之意,老大仁慈,能给你间屋子住就不错了,身为阶下囚还敢挑三拣四? 我一想,觉得甚是有理,便默默的消停了。 除去魔气过于密集外,由杏妃亲自派人收拾出来的无忧宫的房间宽敞舒适,比之我在昆仑宫住的房间都要高上一个等级,三餐有人送,洗澡水有人准备,要不是这里魔气太过浓厚不太适合长久居住,外加我心里担忧自己的原身随时都有暴露在魔气中灰飞烟灭的危险,本仙子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大概是因我被套上了锁仙环没什么战斗力的缘故,箴言对我的看管很是松懈,他甚至允许我在无忧宫内随意走动,只在无忧宫的宫门口安排了耆童与赤江轮流看管。 我被迫在无忧宫住下的第一日便尝试了用各种解锁的咒文对着手腕上的锁仙环念叼了半天,直念得我口干舌燥,可那手环却依然无半点反应,仙气自然也是完全聚集不起来。 到了第二日,我想通了,也安分了。 等到第三日,赤江如约前来邀我再战。 我如愿的跟他过上了两招,他颇有些不尽兴。 于是我委婉的表示如果他能替我解了锁仙环,我便陪他打个痛快。 赤江闻言很是纠结的表示魔尊在锁仙环上施了血咒,导致放眼整个魔界,不,该说是整个三千世界,能解这锁仙环的唯有魔尊本人。 其实吧,我对魔尊大人不杀我,不关我地牢,给我套了个除了他之外无人能解的环,还好吃好喝的把我囚禁在甚是华美的无忧宫内的这种行为颇为不理解,于是我将这个疑问问了整个魔界对我态度最为友好的魔界左将军,赤江。 赤江依然很是纠结的看着我四肢与脖颈上的环,对于不能跟我痛快一战这一事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听到我的疑问后略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约是尊上认可你的实力,望终有一日收入旗下。” “失去仙力,小仙在魔气压制下与凡人无异,就连魔侍都打不过,能为魔军做出什么贡献?” 赤江抓了抓脑袋,“这倒也是。” 我赶忙加了句,“将军您也知道我出不了无忧宫,要不赤将军您去跟尊上说说,若是他答应解开我身上的锁仙环,木藤愿助魔尊攻打天界。” 赤江一愣,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可当真?” 我真诚无比的点头,“如今西王母仙逝,昆仑宫陨落,天界于我已无任何留恋。” 赤江想了想,觉得若是我身上锁仙环解开便能跟他战个舒畅,于他有益无害,便乐颠颠的跑去找箴言了。 我看着赤江的背影默默地想,若是箴言魔尊也能如赤江这般单纯好骗就好了。 赤江一走,这无忧宫的大门就属于无人看管的状态,我坐在院子里悠闲惬意的吃了一串紫玉葡萄,就见杏妃孤身一人,一袭青绿色广袖长裙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 我放下刚捻起的一颗紫玉葡萄,想着终于等到了,这清华仙子成了魔妃后耐心倒是增长不少。 杏妃一走进来,就仪态万千的对我侧身行了个礼,唤了声,“姑姑。” 现在倒是懂礼仪知道唤我姑姑了,我自石椅上站起来客套道,“你已弃了仙道,日后还是唤我木藤吧。” 杏妃闻言也不推脱,顺从的改口,“方才听赤将军提起,木藤你真要留在魔界?”她说着似是有些担忧,“这里的魔气于你有百害而无一利,久留怕是对你的身体…” 就等你这句话! 我状似忧伤的叹了口气,开始拼演技,“我又何曾想留在这里,只是这锁仙环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完成娘娘的遗愿,如何能离开魔界?” 杏妃向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于天界时,你待我不薄,凡间历劫之期也种种忍让,若是木藤不嫌弃,不如告知我你在魔界所寻何物,又如何能解开这锁仙环,若是在我能力范围内,我愿尽我所能。” 我面露犹豫,“可我怎能令你冒险?” 杏妃神色坚定,“我心甘情愿,”她说着又是一笑,带着些许炫耀的口吻道,“不必担忧,许对你而言是冒险,对我而言却轻而易举也并非不可能。” “那便拜托你了,日后若有需要我定鼎力相助,”我感激的回握住杏妃的手,“尊上挂于胸前的金色玉盒乃西王母娘娘的遗物,我势必要将其带回埋于昆仑山下,若你能将其拿回并取尊上的一滴血助我解开锁仙环,我必远离魔界,归隐山间秘境,再也不出现于此世。” 杏妃琥珀色的眼底眸光松动,似是有些激动,面上却平静并沉重的叹息一声,“如今仙界怕也是在到处寻你,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木藤不必担忧,那玉盒尊上虽从不离身,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七日后,我定将此物带给你。” “如此甚好,感激不尽。”我真心道谢。 杏妃顿了顿,又似是不放心般的仔细叮嘱道,“木藤你拿到玉盒后请务必尽快离开魔界,若是错过时间,被尊上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若不是为我的原身,本仙子才不高兴留在这里。 看着杏妃远去的背影,我高兴的哼了首凡间小调,继续坐下吃葡萄。 司命那一整个宫殿的凡间话本诚不欺我也,没有任何一位正室、妾室愿意看到自家相公对一位异性特殊对待,为了将这位异性除去、赶走或者说让这位异性不惊动任何人的离开,她们能做出很多出乎意料的事情。 就像这一次,虽然不知道目的,可箴言确实给了擅闯魔界的我特殊优待,再加上那些个我至今都不清楚到底对箴言有无影响的凡世情劫,足以让已经成为占有欲比其他任何一个种族都要强的魔族的清华,现今的杏妃,为我去偷玉盒。 这是本仙子在发现怎么都解不开锁仙环烦躁了整整一日后得出的结论。 第三十九章 (小修) 杏妃离开后没多久,我正坐在院子里吃一颗葡萄,咬一口荷花酥,再喝一口茶,悠闲地等着被我忽悠走,跑去箴言那里请求箴言为我解锁仙环的赤江回来一起讨论仙生跟魔生的区别,谁知没等到赤江,却等到了耆童。 亚麻色长发的少年拿着竹笛自院落外的竹林小道悠然走来,那风景透着一股子独特的韵味,说不出的干净好看,只不过他的眼神太冷,太煞风景。 他在我面前站定,冷冷的看着我捻着葡萄的手,说,“赤江被尊上遣去魔崖底镇压骷髅族的动乱。” 我特迷茫的眨了下眼睛,甚为不解。 耆童继续道,“他劝说尊上解了你的锁仙环,甚至生出了只要解开锁仙环你便会忠心于魔界,对于魔界战力有极大的帮助这般愚蠢的想法。” 说愚蠢什么的太伤魔了,赤江只能算是单纯。 我抽搐着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耆童的视线自我捻葡萄的手指划向我手腕上的锁仙环,眼中透着嘲讽之色,“你要逃可以,但不要将赤江那样的笨蛋拖下水。” 其实本仙子只是想将看门的打发走,好让杏妃没有任何顾虑的进无忧宫找我拼演技罢了,而对比赤江跟耆童,还没完全被魔气熏傻的本仙子果断挑了赤江守门的日子,倒不是我看不起赤江的智商,只不过是耆童太过精明,不太好忽悠。 本仙子倒是未想到箴言会为这事罚赤江去平复动乱,不过以赤江那好战的性子,此举是赏是罚倒也未知。 估计箴言也只是想将赤江自我身边调离,以避免单纯好懂的赤江再次被我蒙骗利用。 我看着耆童,干笑道,“总管大人多虑了,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住着我怎么会想着逃跑呢,将赤将军拉下水这种说法小仙就更不知是从何而来了。” 耆童很是冷酷炫的瞟了我一眼表示了他对我的不信任,然后哼了一声道,“自明日起,尊上会屈尊至无忧宫住上一段时日,仙子若是想逃,不若趁今日。” …… 咦? 等一下! 耆童刚刚似乎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 [尊上会屈尊至无忧宫住上一段时日…]?!!! 住什么住! 这可如何是好!! 特么箴言要是真住过来,杏妃还怎么帮本仙子拿玉盒跟血? 难得要我自己动手? 可就我现在这武力值还不够他一根手指的。 我抬头看耆童,“总管大人刚刚说若是今日想逃,果然您也是觉得我这地地道道的天界住民在魔界叨扰太久影响不太好,不如——” 耆童颔首笑了,“赤江已出发前往摩崖镇压叛乱,今日自然就该由我来守着无忧宫门,若是有不长眼的想要进出,我自不会手下留情。”他说着一脸[我随口说着逗你玩你还真信,就你这智商也就赤江那个笨蛋会上当,你要是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不妨来试试从我眼皮底下逃出无忧宫]的鄙视表情,将竹笛收入腰间很是潇洒的转身守宫门去了。 我看着耆童的背影呆坐在院子里,往嘴里塞了颗葡萄,不禁皱眉,一时间只觉得甜腻的黑玉葡萄一下子变得异常苦涩。 第二日一早,箴言便来到了无忧宫,他带着数名魔侍,高调的住进了我隔壁的屋子。 一时间我只觉得那些个被杏妃、耆童派来伺候、监视我这个[天界囚犯]生活起居的女魔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几变。 当晚,箴言让魔侍们在院子里的小圆桌上摆上棋盘,又叫耆童将我[请]到院子里,兴致极高的说要跟我下几盘棋,并承诺说若是我能赢他,他便会满足我的一个愿望,哪怕那个愿望是让他将装着藤萝玉扇的金色玉盒给我。 我默默的看了眼箴言执着白子的手指,想着现今仙力被封,打不过也跑不掉,若是能在棋盘上争口气,赢了他,不仅可以纾解下因这些日子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而积累的抑郁憋屈,还能顺利夺回西王母的遗物,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不过箴言是当年除了东王公以外的,唯二能与最擅棋艺的南极仙翁打个平手的仙,虽说本仙子的棋艺是由东王公亲自教导,也有些水准,可若想赢过箴言,怕是没那么容易。 想必这也是为何箴言会轻易许出[若是我能赢他,便满足我一个愿望]这样的承诺来。 我低声叹了口气,手执黑子在箴言对面坐下了。 就算赢不了他,现在仙力被封武力值低到极限,面前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一脸[你不答应就有你好看]表情的耆童,我除了陪魔尊箴言下棋以外还能做什么? 我鼓足了气力在棋盘上与箴言厮杀,数个时辰过去,方才堪堪杀了个平手。 我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在没有仙力护体的状态下在魔域待得太久已经开始对我本身产生影响,*状态已逐渐接近凡人,极易感到劳累。 是我失算,低估了魔气对我的影响,照这样衰弱下去,不出十日,我这身体就会变得与凡人无异,到时就算解了锁仙环,也无法立即恢复仙力。 我正忧心自己的身体情况,原先的清华仙子,现今的杏妃端着一盅汤羹姿态万千的走进院内,柔声劝说箴言喝了汤早些休息,别累了身体,棋的话明日也可以继续下。 “还是杏儿心细,魔域与天界不同,想必木藤仙子已是累极,”箴言说着,便当着杏妃的面将那盅汤羹端给了我,还话多的加了句,“人参乌鸡可补元气,虽然没有仙子爱食的红枣,但杏儿特意加的魔域黑枣在这汤中的滋味也是相当不错。” 我当时只觉得脸上的表情一僵,首先不论他现在这举动的目的为何,只是,若不是因为之前的十世情劫,跟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的箴言为何会知道我爱食红枣? 而且,他将汤羹端到我面前的瞬间,杏妃看我的眼神,那种当初在凡界的十世情劫中我曾数次自她眼中的看到的,迷茫与恨意交织的复杂神色,让本仙子略有些不安。 我并不是很清楚也不想明白杏妃这眼神所表达的含义,只希望箴言此举不要影响她助我逃离魔域的决心。 我一连陪着不知为何,忽然间棋瘾大发的箴言下了三天三夜的围棋。 第四日,箴言没有出现,耆童告知我说杏妃旧疾突发,箴言会在杏妃的寝宫待上几天,这些日子不会来无忧宫了。 我当时高兴的只觉得看耆童那张煞气十足的冷脸都顺眼了许多。 毕竟要是再继续那般陪着箴言没日没夜的下棋,我都有些担忧自己会不会成为天界史上第一个因为下棋过度,劳累而死的仙,那也太丢脸了些。 第五日深夜,魔宫西边的宫殿燃起大火,代替赤江跟耆童交换着守门的冰夷在我的房门口加了个封闭术便毅然决然的加入了灭火行动。 酉时三刻,杏妃篷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打开门,看到杏妃那苍白如纸的脸色的瞬间吓了一跳,虽然早听闻这七日魔妃旧疾突发缠绵榻上,不出意外这是她为了取得箴言血液想出的方法,可是——清华你丫为了装病至于把自己搞的像是放了七天七夜的血吗?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杏妃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丝无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只透明的装着小半瓶血的小玻璃瓶,将瓶中的血各滴一滴到我手腕上的环上,低声念咒,半晌——没反应。 她皱了皱眉,又念了一遍。 锁仙环依然完好无损的套在我手上。 我跟杏妃对视一眼,杏妃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略显慌乱的自袖中拿出一只金色的跟箴言胸口挂着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盒,打开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杏妃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顿时更白了,她向后退了一步,瓶子掉在了地上,散出一片血红。 “…原来他早就知道…可是,可是不会的…” 杏妃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一会儿绝望,一会儿又像是找到了希望。 我瞬间在[杏妃耍我]跟[事情暴露了]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环顾了下没有任何利器的房间内,对着杏妃的身体就是一阵摸索,“你的护身剑呢?!” 护身剑是昆仑宫内一般仙娥都会随身携带的护身利器。 虽然我是不清楚现今已并非昆仑宫仙娥的杏妃此刻是否还会保持之前的习惯。 本来就有些六神无主的杏妃被我摸的愣在了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大腿处拿出一把匕首交予我。 我一把握住匕首,将其抵在她的脖子上,道,“现在跟我出去,若是遇到魔尊就说因为西边大火担忧我的安危特来寻我,却被我劫持。”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以她要挟箴言将我的真身要回来,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锁仙环?就让它锁着吧,虽然失了仙力确实有诸多不便,可我就不信没有仙力本仙子在凡间就活不下去了! 杏妃听到我的话后,眼中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 当我保持着将匕首抵在她脖子上的姿势走过空荡荡的院落时,她低声道,“尊上待你不薄,木藤你何不干脆留下来跟我做个伴。” 我拿着匕首的手一抖,差点就刺进了杏妃的脖子,“…你说什么?”脑子坏了? 杏妃却没有理我,只是自顾自的道,“昆仑宫已毁,在魔宫吃好穿好还有人伺候,木藤何必急着离开?” 她说着用力掐了下我的手背。 虽然我此刻被锁仙环封住了仙力反应力迟钝了许多,可再不济本仙子也干了五万年的服务业,若是现在还猜不出那位魔尊此刻就在附近,本仙子这五万年就白混了。 于是我轻咳一声道,“魔界实在不适合小仙,劳烦娘娘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不要乱动,刀剑无眼,若是受了伤可不好,待小仙平安抵达凡间,定会放了杏妃娘娘。” “看来西王母的遗物,木藤仙子也是不想要了,不若就将其投入冥河忘川可好?”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拿匕首紧抵着杏妃的脖子带着她转身,看向站在充当照明的萤灯树下,身着银丝黑袍,长发披散的男人。 我握紧匕首,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拿在手上把玩的金色玉盒,“若是以你宠妃的命,可否换回西王母的遗物?” 我是不清楚此刻被我用刀抵着当人质的杏妃是什么表情,不过箴言此刻的表情让我很没底。 他没有看杏妃也没有看我,只是看着手中的金色玉盒,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你若要她的命,拿去便是,”他看向杏妃,“不听话总是要受到惩罚,”他顿了顿,又将视线转向我,神色甚是阴冷,“你说是不是,木藤仙子。” 第四十章 我将匕首向前递了递,杏妃的身子一颤,一抹血色浮现于她白皙的脖颈处。 此刻不同于在凡界历劫的时候,箴言想必早就发现杏妃就是当初他跪于西王母面前求娶过的清华仙子。 而我就是要赌,赌箴言对就算回到魔界后依然封妃独宠的清华仙子还留有一份情。 在看到箴言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异色时,我很理所当然的认为我赌对了,就在本仙子觉得成功就在眼前,胜利在望的时候,箴言却忽的笑了,他说,“养她多日,若是死在你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杏妃的身子几乎是不可抑制的抖了一抖。 本仙子的脑袋里瞬间划过两个大字——[禽兽]。 凡界都有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说法,箴言你特么跟清华仙子这都多少个日日夜夜了,为了尚一把被封在盒子里打不开、拿不到的扇子就将枕边人弃之不顾...我转念想到箴言于结婚当日攻打岳母家(昆仑宫)的情景,不禁觉得魔尊真是真人不露相,完全与凡间那些个抛妻弃女的渣男站在了同一高度。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西王母遗物于尊上没有任何用处,小仙如今也与凡人无异,对魔域无任何威胁,尊上为何不将玉盒交还予小仙,放小仙离开魔域,也免得魔域子民因尊上善待一名小仙娥而闹得魔心不稳,若是尊上对小仙不放心,小仙愿一直戴着锁仙环以让尊上安心。” “安心?”箴言笑了,那叫一个风华绝代,风姿无双,他一挥衣袖,银边黑绸的布料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紧接着我挟持着的杏妃就不见了踪影,她的护身法器,我手中紧握的那把匕首也跟着她一起消失无踪。 “孤想要的东西尚未到手,如何安心?” 他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黑袍上用银线绣着的凤凰随风而动,栩栩如生。 眼看着箴言一步步的走近,我此刻失了利器,又被锁仙环锁了仙力,只能将手放在身后用尽全身气力捏了个诀,就等他接近我的瞬间,来个出其不意,也许运气好还能沾上他的血解了锁仙环。 不知是不是知晓了我心中所想,箴言在距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看了眼我身后,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说了句,“仙界战将委实猖狂,区区七万年修为就敢独闯魔宫。” 我闻言一愣,难道我身后有人? …… 不过才戴了数日锁仙环,五感就降的与凡人无异也真是悲哀。 我想回头去看,可又怕箴言突发奇想拿我做人质,抓我个措手不及,便只能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手上捏的诀也不敢松。 不过片刻,只听我身后那人冷冷道,“木藤仙子肩负重建昆仑宫的要职,还望魔尊能将仙子归还天界,不要伤了双方的和气。” 这略显刻薄的声线乍听之下颇为耳熟,我想了想,恍然大悟——这声音不就是前些时候代替司命看管了几日命格薄,把命格笔当摆设的诩圣真君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魔域? 为了来抓我?难道天帝憎恶昆仑宫到此等地步,要赶尽杀绝? “重建昆仑宫?”箴言笑了,语带嘲讽,“若不是天帝默许,孤又怎可能轻易拿下昆仑?” 老实说吧,这话算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 天帝摆明了要铲除西王母一脉,要我回去重建昆仑宫是假,上诛仙台是真。 前有狼后有虎说的就是本仙子现在的状况吧。 “昆仑宫已毁,你也抢到了想要的东西,缠着木木有什么意思?!” 清脆的女声响起,天上忽的降下数道红绳将箴言由上到下绑了个结结实实,一身红衣的红娘跟扎着两个发髻,穿着可爱的红色棉袄的月老一左一右的出现在我身边。 箴言只是轻轻一挣,便脱了束缚,红绳裂开的瞬间便化为天地间唯月老宫内独有一棵的红月树的花瓣掉落于地。 箴言对我伸出手,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淡然,却很是霸气的说了句,“过来。” 红娘跟月老颇为仗义的挡在我面前,其实真正能替我挡一点视线的只有比我稍微高挑一些的红娘,月老自己都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模样,站在我面前才堪堪到我腰间。 箴言看着红娘,“能得红娘舍命相助,她果然是清华。” “清华?”红娘愣了下,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的笑了,带着嘲讽的意味,“倒是不知帝君,不,尊上有记名不记人的毛病,而且记住的竟还是她十万年前下凡历劫时用的化名,想必尊上并不知晓,十万年前她本不用死,是你的薄情寡义害得她修为散尽,一心求死,若不是东王公出手相救,她早已魂飞魄散,原本你与她的孽缘该于那次断的干干净净,谁料你竟上了天界,续了那该死的孽缘,”红娘说着声音都因愤怒而颤抖起来,“你可知,玉器孕育出一颗心何等困难,你可知,她也许此生,再也不会有心了?” 箴言闻言却笑了,笑的漫不经心,“这有何难,我再给她一颗心便是。” 红娘听罢,气的脸都泛了红,身子隐隐颤抖着,“给她一颗好好养着,待有需要时,再让你挖一次?” 我一时间听他们对话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十万年前,魂飞魄散的?红娘口中似乎很苦逼的[她]又是谁? 不过这些现在对本仙子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一点点的挪到诩圣真君身侧,晃了晃手上的锁仙环,“我说,真君我们四个一起上,能让魔尊流点血吗?” 只要解了锁仙环,加上月老、红娘与天界战将的诩圣真君,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从箴言手里抢回玉盒。 诩圣真君冷酷炫的斜睨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表示出我对他实力不信任的不满。 大概是失了仙力的缘故,我对音量的掌控不大到位,月老、红娘跟箴言都听到了我的话。 箴言看了眼我手上的锁仙环,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你倒是看得起他们。” 第四十一章 (小修) 箴言看了眼我手上的锁仙环,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你倒是看得起他们。” 诩圣真君冷哼一声,拿出长/枪,纵身跃了过去,“受我一枪!” 天界不比魔界,向来深知人多势众,群殴方是获胜秘决这一真理,只见红娘也拿出红线看准时机冲了上去,月老退到我身边,小大人样的背着肉嘟嘟的手绕着我踱了一圈,“倒是没瘦。” 我默了一默,还是诚实道,“这里除了魔气重了些外,平日里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如此舒坦怎么会瘦?” 月老闻言,鼓着一张小圆脸看着我,眯起了眼睛,明明是孩童的模样,却带着股历经长久岁月磨砺出来的睿智,“可是,木藤你依然想离开这里。” 我点了点头,“你也知道我体质特殊,无法在魔气充裕的地方生活太久,而且,”顿了顿,我带着些许疑惑继续道,“我觉得,我大概不喜欢这个地方。” “为什么?”他挑着眉,语气中带上了明显的期待。 我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这里的每天晚上都会感觉到胸口空落落的疼。” “既然如此,老夫就助你离开吧。”男童模样的月老摇着头,一脸老成的叹了口气,招出一根跟他本身差不多高的木杖,转身加入了战局。 三打一的效率就是高,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诩圣真君带着几处伤口退了回来,将长/枪上的血抹在了我手上的环上,捏诀说了个[解]字。 锁仙环“咔”的声应声分裂开来,掉落于地。 仙力逐渐回归,连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我捏了个诀,没过多久,不知之前被箴言关在何处的碧息扇就带着一身花瓣跟尘土的飞回我手中,我抖了抖扇子,指尖拂过扇面将其转为长剑加入了战局。 战局内,箴言除了手臂上有了一道划伤外什么事都没有,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得很,目测就算再打几百回合都没有关系。 反观友方,红娘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在魔气充裕的魔宫中如此运用仙力,本来就只是个文官武力值根本说不上高的她此刻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虽不是武将,却是三人中仙力最为深厚的月老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几处,白嫩的脸蛋上也挂了彩。 而三人中唯一的武将,诩圣真君受的伤最重,他的四肢多处划伤,伤口处被魔气侵蚀的厉害,血流不止不说,就连枪也舞的不是那么利落了。 虽然如此,可群殴还是有一定的优势,一百回合后,我的剑尖成功挑到了箴言胸口挂着玉盒的细绳,拿回了玉盒。 就在我们四人即将功成身退之际,耆童、赤江忽然出现,一人一脚将我们四人踢落于地。 耆童主攻召唤系,脚力没那么强劲,所以被他踢到的月老跟我除了胸口有点疼外倒没什么大碍。 可近攻系的赤江那两脚却下了狠劲,踢得红娘跟诩圣真君都吐了血。 我看了眼赤江,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了句,“赤将军这叛乱镇压得倒是极快。” 特么回来的真是时候! 赤江很是豪迈的一挥锤子,“那点小骷髅还不够老子一根手指的。” 在赤江、耆童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得知最好的时机已然错过,唯有一咬牙念了个诀将玉盒放入了体内胸腔处空着的心口的位置,又拼尽全身仙力在地上划了道屏障暂时挡住了箴言、赤江跟耆童,对伤得最轻的月老道,“虽然不知为何,不过他们暂时不会杀我,你带着红娘他们先走,如今锁仙环已解,西王母的遗物我也夺回,总能找到机会离开这里。” 月老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箴言,想了想,便点头转身走了。 红娘看着我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被月老给连拖带拽的拉走。 诩圣真君离开前用传音入密对我说了句,“魔域并非久留之地,可若是有机会,不若去魔崖山瀑布后的密室看一看。” 赤江用锤子打破屏障的时候,月老他们已经走远,赤江欲起身去追,却被箴言制止。 箴言看着我,目光很沉,“一定要走?” 我将碧息扇化为匕首模样收于袖中,笑道,“小仙谢过尊上这几日的招待,无奈魔域气候太过特殊,小仙实在是无福消受。” “你不笨,应知天界回不去。” “小仙决定前往人界定居,若在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建座竹屋观赏世间百态,也算颇有趣味。” “想得倒是挺好,”他几步走到我面前,指尖挑起我的下巴,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我道,“你觉得你走的出去?” 我看着那双黑气沉沉的眸子,忽的觉得有些好笑,便也真的笑了出来,“魔尊大人到底是看中了小仙哪点?” “呵,倒是有趣,藤儿不妨猜上一猜,孤看中的到底是什么,”箴言低头凑近我的脸,修长带着薄茧手轻抚过我的下巴,渐渐移到唇角,声音如上好的桃花醉般低沉透着迷人的醉意,“莫要淘气,在魔域自有孤的庇护,若是安心留下,除了孤谁也动不了你。” “淘气?”我几乎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尊上倒是天真的紧,”我一仰头挣开了箴言捏着我下巴的手,踮起脚,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袖中的匕首滑出,我转手握住,将其抵在他的喉间,“不过是凡间几世情缘,尊上您莫不是当了真?” “区区凡尘情缘,孤还未曾放在心上。”他这话说的甚是倨傲,话语间仅用两根手指就夺下了我紧握的匕首,丢在地上。 呵呵,未曾放在心上? 这样养宠物般关着养着本仙子的状态,别说你家那位杏妃娘娘看着觉得不对劲,就连本仙子这个没有心的都觉得你的态度有那么点诡异啊! 可若真是因为那三世情劫就对本仙子上了心那也太特么扯了些。 本仙子满打满算也就跟原箴言帝君,现在的魔尊箴言在凡世牵扯了个七世,其中勉强可以称为情劫的不过三世,哪里比得上清华仙子跟箴言帝君在天界的千年情缘以及凡界的三十几世情份?又哪里值得魔尊大人他用尽手段将我留在魔域? 就他之前对待与他少说也有上千年情分的清华的那种不问死活的禽/兽态度,对不过在凡间一起历了几次劫,可以说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的本仙子这般[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绝对有阴谋! 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我身上大概有什么箴言想要得到并且不愿让天界得到的东西。 并且这样东西并不是我随随便便就能给出的,也许还与我的性命相关,不然他不会这么好吃好喝的养着我。 我越想越心惊,感觉自己就像那被圈养在猪圈里的猪,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就等着长肥后宰了吃。 这魔域是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第四十二章 细思极恐的推断出自己是一只被圈养的待宰的猪后,本仙子心里很崩溃,面上却很冷静,“不杀我,却也不想放我走,难为尊上有兴趣养我这无用之人。” 想到凡间的那几世情缘也许对魔尊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许是连他自己都未发现的影响的我说话的时候特意将唇与他凑得极近,两人的视线相交,他的眼底似有暗色的光芒流动,就在他抚上我的腰,低下头似是想要吻下来的瞬间,我环住他脖颈的手一用力,整个人借力翻到了他身后,伸手召回之前被他丢在地上的匕首,将仙力聚集在匕首的刀刃处,对着箴言的后脑勺就是一击。 本仙子这一击是下了狠劲的,饶是在天界都能震断玉和殿前的柱子,虽然现在被魔气压制得只能使出全盛时期一半的力量,可即便如此也是能震裂半个柱子的力道。 饶是魔尊箴言也因我的突袭,而略有些措不及防,虽然他用术法卸去了一部分仙力没有被匕首的尖刃伤到,却依然被那股力道打的晃了晃身子,耆童、赤江见此,脚步一动似是想冲上来,我转身划出一道屏障挡住了他们,一跃而起用仙气包裹住全身,冲出了笼罩魔宫的屏障化为了魔域最常见的黑灵鸟一路畅通无阻的飞至交界口,打晕了看守界门的魔将,最终一身狼狈的自魔域回到了凡界。 到达凡界后,为了不被魔域与天界同时追踪,我在昆仑山附近的崎灵山的树林内造了间竹屋,隐去了一身仙气,又利用之前自箴言帝君与清华仙子潜藏于凡间三百年未被仙兵仙将们找到的那件事中得来的灵感,在竹屋方圆十里制造了个屏蔽气息、掩去竹屋存在痕迹的结界,将竹屋以及其方圆十里内的树林隔绝成一个独立的空间,一般的妖魔鬼怪神仙来到这树林内后都不会察觉、或是看到竹屋的存在,而我平日里若是闲极无聊便会化作一般民妇去山下的村落与邻近的城镇走走,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黎国覆灭,朱国刚起,凡界龙气交替的时候,有过一阵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日子。 那些日子,阴气与怨气过重,我也懒得下山便待在屋里冥想,待我自冥想中睁开眼睛,虽不知过去了多少个凡间年月,不过耳边能听到的哀嚎却是少了不少。 觉得在屋内闷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出去逛一逛的我伸了个懒腰,走出竹屋,就看到一衣衫褴褛满身满脸都是血与污泥,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躺倒在我的竹屋门口。 按理说——凡人走不进我的结界,更别提倒在我家门口。 可若是妖、魔、仙佛之类的闯入我的结界,武力值还算可以,制造结界的能力更是不低的本仙子也不可能毫无所觉。 于是我看着倒在地上种族不明、身份不明的小少年半晌,撸起衣袖,决定将他拖到结界外,让他自生自灭。 我不是红娘,没有那么柔软宽阔的胸襟收留来历不明的生物,特别还是在本仙子是自魔域逃出来,又因特殊原因回不了仙界的这种复杂蛋疼的情况下。 谁知我的手刚碰到小少年的身体,他就睁开了眼睛,一双黑色的眼直直的看着我,清亮透彻,他紧抓住我的手臂,眼里似是有星光落下,他说,“娘,我好想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像是气结般的略喘着气,眼睛似是控制不住的阖上,盖住了漫天星尘,可抓着我手臂的手却不见丝毫放松,我努力去掰他的手指,却只听他细若游丝的哼了一声,“娘,别不要我,我会听话,会乖乖的…” 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话后本仙子原本空落落的,此刻放着之后无论怎么努力都拿不出来的玉盒的胸口忽的像被一只手握住揪了下般的疼。 说来也奇怪,我像是天生没有孩子缘一般,无论下凡历劫多少次,唯一真正生下养成的孩子却只有生下箴言帝君的凡身那次,大概是所有女性生物都或多或少的拥有的母性使然,故而所有的凡劫中我对那次的印象最为深刻,当年十多岁的小箴言也曾在雷雨天跪在我的病榻前,如此抓着我的手说[娘,别离开我,言儿一定会乖乖的,会听娘的话]。 这样想着,本仙子倒是觉得面前这个小少年的轮廓跟小箴言有那么点相似。 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养个小孩缓解下寂寞也不错。 为了不被天界与魔域察觉,如今已经甚少使用仙力的本仙子此刻只能亲力亲为的为那小少年洗刷干净,这可是当年西王母都没有的待遇。 洗干净后的小少年皮肤白嫩的像是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般嫩滑,睫毛长翘,唇色淡若五月的桃花,身上的衣物虽然因为各种划伤而破破烂烂,可料子摸上去却极其顺滑,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大概是家道中落或是出门偶遇山贼魔兽才会如此狼狈的出现在我的竹屋门口。 就是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无声无息的进入我所设置的屏障内,感觉上明明就只是一介凡人,也许——这就是司命、红娘经常挂在嘴边的[缘分]? 我用手指点着小少年的脸,这么精致可爱的孩子要是真能养在身边就好了。 可他醒过来后,怕是要回家的吧,毕竟凡人与仙之间一般无缘,就算有缘分也都是极浅极淡,真是可惜了。 小少年在第二天早晨就醒了过来,他醒来的时候,我刚巧从外面回来,将自竹屋外的果树上摘回来的水果放在桌上,他自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向我,本来迷茫的神色在看到我的瞬间转成惊喜,然后他掀开被子,就穿着一身我昨天刚为他换上的米色中衣跑下床,以扑过来的姿态抱住我唤了声,“娘——!” 饶是本仙子自在东王公的教导下修成仙身起,整整五万年的仙龄也被这一声[娘]给惊到了。 我一黄花大闺女哪来的你这么大的儿子?! 而本仙子也将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小少年咬着唇,仰头看着我,我一时间只觉得这一脸[你就是我娘!]的倔强神色的小少年很是面熟,虽说他确实跟凡界历劫,我作为王妃时生下的那个小箴言有些相像,可也只是轮廓相像罢了,还到不了面熟的程度,为什么会觉得他很面熟? 我推开紧抱着我腰的小少年,仔细端详了下他的脸,结果越看越心惊——尼玛,之前倒是没发现,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像箴言跟还是清华仙子时的杏妃的产物,莫不是之前箴言跟清华在天界时暗结珠胎生下来的孩子?! 可这孩子身上没有魔气更没有仙气,与凡人无异。 ……是我想多了吗? 第四十三章 因为我长时间的沉默,小少年倔强的目光逐渐变得可怜兮兮,他看着我,一双黑色的眼自我推开他后就仿若被主人丢弃的小狗般闪着盈盈泪光。 我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刚想开口,眼角的余光扫到小少年手腕上一只头咬尾的金色蛇形手镯,一时间只觉得那蛇头上的那双红宝石眼瞳有种独特的熟悉感,不禁多看了几眼,那小少年察觉到我的目光,忙献宝似的将手举到我面前,道,“娘还记得吗,这是丸子生日娘送给丸子的!”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本仙子都不知道! 我轻咳一声,尽量语气柔和的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倒在我家门外?” 那小少年打从我开始问名字的时候表情就不太对劲,在我顶着那双一直看着我的,小鹿般亮闪闪的眸子硬撑着说完这句话后,那小少年已经一脸绝望的紧抓着我的衣服,低声啜泣道,“娘亲…你又要抛弃丸子了吗?” 我眼角一抽,摸着自称为丸子的小少年的脑袋,特别的语重心长,“我不是你娘。” 丸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绕着我转了一圈,又小狗般的凑在我身上嗅了嗅,半晌,语气特别坚定的道,“虽然味道有那么点不一样,可你确实是娘亲没错!” 味道? 本仙子一介玉器身上哪来的味道,又不是花草修成的仙。 莫不是这孩子的娘亲也是个仙子,所以[味道]相近,可是,这孩子的身上却没有仙气,就算父亲是个人类,若他真是仙子与凡人的混血,他身上也该有些仙气才是。 我揉着额角低叹了口气,“小丸子,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这样你就能见到娘亲了。” “…都说了你就是我娘,”丸子嘟囔着低下头揉捏着自己的衣角,半晌闷声道,“家,没有了…我,我可以住在娘这里吗?”他说着抬起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能干一般很是急切的道,“我会洗衣服,也会做饭,睡觉也不打呼噜!” 会洗衣服,会做饭,睡觉不打呼噜? 我看了眼他白嫩没有一丝老茧的手指,不禁拿出对待天界那些个小仙童时的态度,笑道,“不知道昨天晚上小呼噜打得那么欢的是哪家的小孩呢~?” 丸子一下子憋红了脸,“那,那只是太累了…”他仰着头,一脸恳求,“下次我一定不会打呼噜了,娘亲不要赶我走!!” 这小鬼也算聪明,大概是抱着认了我当娘就可以留下来的心思才一直这么锲而不舍。 看他衣着打扮与滑嫩的没有一丝老茧的双手就知道,他之前应该一直过着富裕无忧的生活,而成长在富贵人家的这个年纪孩子想要在乱世中活下来,唯有依附强者。 于是我半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留下来可以,就是别再叫我娘了。” 丸子泪眼朦胧,“…可娘就是娘啊。” “叫我姑姑就好。” “可是娘…”我看了他一眼,丸子立马憋着嘴,带着些许委屈的改口,“姑姑…” “乖孩子,”我赞许的点了点头,自桌上拿起一个梨子递给他道,“饿了吧,先把它洗洗吃了垫垫饥,你也真是精力充沛,昨天都晕倒了,今天一醒来水都不用喝还这么精神抖擞。” 本仙子原只是无意一说,暗叹现在人类小孩的精力真不错,可丸子闻言却有些慌乱的自我手中拿过梨子擦都没擦就直接啃了起来。 我想他大概只是反应比较慢,现在才注意到饿极,便也没在意。 家里多了个人类小孩的结果就是,本不需要食物的本仙子现在时不时就要下山采购一次,保证一日三餐一顿不少的做饭。 好在本仙子之前没跟天界众多仙人们学习历劫归来后就抹去自己记忆的做法,还留有不少凡间煮炊的知识,否则丸子大概早就因为食物中毒去地府报道了。 大概是因为有了他人的陪伴,时间过得还算快,一转眼两年过去了。 凡间两年对我来说自然无法留下什么岁月痕迹,可奇妙的是,正值长身体年龄的丸子这两年里也一点都没长,我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凡界知识不够充沛,做出的饭菜营养不齐全的缘故,才导致丸子营养不良,两年来只向横向发展,长了几两肉,个头却一点没长。 故而我自凡界的酒楼内寻了一只千年老灶妖,未耗一丝仙力便把它揍得自己照镜子都不认识自己后,顺利收服了它,将它带回了竹屋负责每日饭菜。 老灶妖名为印白,自称印老,一心修习仙道,长得也一副仙风道骨,像是民间绘画中的白胡子老仙人的形象,身上没什么血气,被我带到灵气充沛的崎灵山后,一改之前被我揍后的怨娘脸,对我千恩万谢,发誓以后会为我做牛做马以报答我给他提供如此世间难得的修炼场所的恩情。 印老来了之后,本仙子轻松不少,伙食也改善了不少,虽然印老刚来的时候丸子有些不高兴,可在尝到他做的菜后,瞬间改变了态度,小家伙嘴甜,一口一个爷爷的叫的印老整天乐呵呵的。 这年七夕,不知是话本看多还是听印老讲多了那些个爱恨情痴的故事,丸子硬是央着我陪他去看山下小城镇上的灯会。 本仙子也刚巧想在人群里转一转,体验下凡界的七夕灯会,便略收拾打扮了下,留下不愿多沾染世俗污气的印老看家,带着丸子下了山。 原本本仙子只是想来七夕灯会上凑个热闹,却没想到竟还遇上了一个熟人。 那位站在桥边树下,一袭白衣,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做忧郁状,引无数少女回头的翩翩公子,不是东华帝君是谁! 只是,他怎么会来到凡界,还用的是凡人的肉身,莫不是也下凡历劫来了? 可就他那性子,除了西天佛祖外,除非他自愿,哪怕是天帝也没法逼迫他下凡历劫。 第四十四章 (小修) 丸子见我一直盯着桥边树下,便也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好半天才拉着我的手嘟囔了句,“哼,还没有爹爹好看。” 彼时我并没有听到丸子的话,因为那站在桥边树下的白衣佳公子似是发现了我的目光般转过头来看向我,勾唇笑了笑,眸光清亮,笑容温暖。 我眨了下眼睛,不知为何,眼眶竟略有些酸涩。 白衣公子举步向我走来,无视掉周围少女们善良的眼神,直到走到我面前后方才停下,很是温文尔雅的开口问了句,“姑娘与在下梦中的仙子甚是相像,不知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家中长辈何在,可有许过亲事?” 我,“……” 呵呵,果然是西王母的兄长,东华帝君没错。 只是,每次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也是够了。 想当年,他跟昆仑宫的每位仙娥说话都是用这句话当首句。 丸子一噘嘴,不屑道,“切,什么梦中的仙子,现在话本上都不这么写了,”他说着拉着我的手摇了摇,甚是天真可爱的仰头问了句,“娘,你说是不是。” 白衣公子脸色一变,“咦——!!藤妹子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不过数个年月你到底是怎么生的!” 我,“……” 我凑,这种开场帅不过半刻的惯性,快把本仙子刚见到你时的莫名感动还回来! 我环视一周,只觉得周围被东华帝君的惊呼所吸引过来的[有了孩子还敢出来勾引人]的视线甚是刺人,便将东华帝君带到一处酒楼雅间,捏了个诀让丸子入睡,又在雅间周围设了个足以隔离外界的结界。 之后,在再三解释丸子不是我的孩子,只是倒在家门口顺便捡回去的,而东华帝君还是一副[解释就是掩饰]的表情后,我便放弃了解释这无关紧要的事,直接问出了最令我担忧的问题,“帝君,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我明明掩了气息。 东华帝君很是豪爽的一笑,“放心,你的本事也算是数一数二,不到本君这种程度根本察觉不出你是谁。” 我略松了口气,看了眼他这副凡人的躯壳,有些疑惑,“可是,你怎么会来了凡界?” 东华帝君幽幽一叹,“喜儿扇了天帝一巴掌。” 喜儿是红娘的小名。 我一听,只觉得空荡荡的胸腔里一突,忙问,“红娘她怎么会跑去扇天帝巴掌!天帝那道行要是连她这个系红线的都能扇到,天界早易主了!” 东华帝君看了我一眼,小眼神特别的幽怨,“天帝原想派天兵天将捉你回去,她为你抱不平,咽不下去这口气,怒斥天帝说毁了昆仑宫不够还要连你一起毁,说着说着,就冲上殿前扇了天帝一巴掌。” 我忙追问道,“然后呢?” “哎,当时她差点就被天帝的贴身侍卫刺成侍卫,幸好我救的及时,不过巴掌扇都扇了,肯定是要罚,就是没想到天帝的那只鸟侧妃会提议说什么祛除喜儿的仙骨永世不得上三十三重天这样的刑罚,不过一个巴掌而已,至于嘛,”东华帝君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滋润了下干涩的喉咙,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我小闹了一场,只是一不小心动静太大引来了佛祖,就被罚着跟喜儿一起下来历劫了,虽说是麻烦了点,不过总好过让喜儿永世不得为仙。” 鸟侧妃...说的莫不是那位宁当侧妃也要嫁给天帝的凤族小公主? 多年不见,东华帝君依旧是那么有起名的品味。 可是—— “竟是惊动了佛祖…” 这真的只是小闹了下? 东华帝君呵呵一笑,“这不是情绪激动,一时没收得住手嘛,”他说着,语调一下子沉稳起来,“婉吟的事,虽不能完全归咎于他,毕竟那也是天道所向,可他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昆仑宫的主意,总要给些回礼不是。” 我低垂下眼睛,“西王母娘娘的事,是我的疏忽,若是我当时能更警觉一些——” 东华帝君看着我半晌,一脸[你想太多,是病得治]的表情将手放在我的发顶,声音却很是温和,“那是她的劫数,你能将青娥救出来已是极好,即便当时我在场也无法保证能将青娥完好的带出来,”他说着语调一转,一改半刻之前的严肃认真,轻快道,“若不是天帝那小子你也不至于孤军奋战,与其自责,不如下回跟着我们一起再闹个玉和殿,不就是历个劫吗,次数多了也就有经验了。” 我想象了下大闹玉和殿的景象,只觉得若是能打断几根玉和殿的柱子顺带踹天帝几脚的感觉应当是相当不错。 只不过—— “虽说是历劫,可既然有佛祖插手,这劫怕是…” 我略有些担忧。 东华帝君听罢,也低叹了口气,“喜、怒、哀、惧、爱、恶、欲七劫,这第一世我讨了个巧只喝了半碗孟婆汤,可意识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怕是不久后就会完全忘了天界记忆,这七劫,怕是难过。” 也难怪一向严肃不过半刻,乐观向上过头的东华帝君都要叹气,这与其说是下凡历劫,倒不如说是七重天劫。 若是过,便是到达另一个境界。 若是不过,这红尘凡界他们怕是要多滚个几回了。 “你找到红娘了吗?” 东华帝君一脸[这么多年妹子你智商还是这么欠]的表情看了我一眼,“要是能找到我早在她家门口等着了,还用得着在桥边站着?” 好有道理,本仙子竟真的无言以对。 我想了想,“你可有线索?” 东华帝君摸着下巴,一副深思的模样,“倒是有些线索。” 我一愣,差点拍桌子站起来,“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干坐着不去找!” “这不是看到藤妹子你了,趁着元神意识没有完全消失,先来探探你的情况吗?虽说因为喜儿的缘故,天帝暂时消停了些,可你还是小心些上面的那些个仙家们比较好,”他说着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至于历劫这事儿得慢慢来,毕竟缘分这种东西深不可测,天道自有打算。” “可是——” 东华帝君摇了摇头,打断了我的话,“这是我跟喜儿的劫,不是你的,而且,”他看了我一眼,眸带叹息,“你的劫尚未过去。” 我怔了怔,“我的劫?” 我的劫…是什么? 我正欲细问,却见东华帝君正表情纠结的揉捏额角,“…木藤,”他皱着眉,抬头看向我,“你要…” “我要什么?” 我一脸迷惑的看向东华帝君,却发现他也正以一种特别迷茫的神色看着我,半晌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一种特别欠揍的以鼻孔看人的姿态说了句,“你莫不是看上了本公子才一路尾随至此?”他说着扫了眼我的胸口处,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不屑道,“就你这样,本公子才看不上。” “……” 看来东华帝君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 可是,这位真不愧是东华帝君的凡身。 一下子就让人无言以对。 “公子长得很像一名故人,小女子错识,这就告辞,”我说着站起来,摇醒了丸子,拉着还在迷迷糊糊的揉眼睛的丸子走出雅间的前一刻,我略一停顿,还是说了句,“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世间劫难莫过于此,望公子珍重。” 只望东华帝君跟红娘都能顺利渡过这次劫难。 若是东华帝君能尽快历劫归来,有这么一个强力的武力后盾,本仙子也不用像现在这般躲着天界魔域两边,小心翼翼的过活了。 因为跟东华帝君有过接触,我不敢冒险,唯有拉着丸子在集市上多逛了几圈,将衣物头饰都换了几套,沾染足了凡气。 逛集市的期间,丸子手提着桃子灯,忽然问了我一句,“娘,呃,姑姑有喜欢的孩子吗?” 过去经常跟小仙童打交道,自认为对小孩子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本仙子当即笑了,我蹲下/身捏了下丸子软嫩的脸道,“有的,比如说丸子。” “可是,”丸子一手捂着被捏红的脸,一手指着正前方骑在父亲头上的小孩子,“是像是那样的喜欢吗?”他看着我,一双眼在灯会的映照下出奇的亮,“若是丸子走丢了,姑姑会焦急到心都疼吗?” 我默了一默,先不说丸子是不是因为想念双亲了才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首先本仙子自有记忆以来就没有心,虽说会焦急,可再怎么急,心都没有,它怎么疼? 我看着丸子亮晶晶的眼神,不忍说实话,唯有笑道,“当然,若是丸子走丢了,姑姑会焦急到心疼的。” 丸子一下子高兴起来,他丢开灯笼扑到我怀里抱住我,将脑袋埋在我的胸腹处闷声道,“我们说好了,”他顿了顿,又加了句,“不要骗我。” 我当时只觉得背脊一寒,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立刻就查探了下四周,却未发现任何足以让我产生警惕的气息。 第四十五章 打从那天在七夕灯会上遇到东华帝君的凡身起,为了以防万一,本仙子在竹屋外围二十里处又加固了另一层结界后,便留在了山里修身养性,再没下过山,购置吃食养活丸子的任务就半强迫性质的交给了印老,而不想离开灵气十足的山林,修为方面在这片山里也算是数一数二无敌手的印老便将去集市采购的任务交给了山里的松鼠精[短尾巴]。 妖界与魔域相似,本就以强者为尊,外加松鼠精[短尾巴]生性胆小,抖着尾巴二话不说便应了印老的要求,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将一些日常物品放在指定的地点,由印老去取。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六个人间年月。 这天,印老去取吃食等日常物品回来后便告诉我说半山腰处倒着一名穿着红衣的女人,女人身上灵气十足,若是放着不管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被山间精怪吞食。 我原不想多管闲事,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印老出去看看。 然后我便看到了红娘,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穿着一身破损、沾血的红色喜服,满脸灰尘泥土的红娘历劫时用的凡身。 我掩了气息,远远的看着倒在树下的红娘,不禁咂舌,这般模样,真不愧是天劫,光是看到红娘这凄惨的样子,就或多或少能猜到她这一世过的比之本仙子之前的十世凡劫都要[有.趣]的多。 虽说我现在很想将红娘带回去救治,但又不想扰乱她的天道命数,要知道若是一个不好,红娘此劫未过,可不知又要在这凡尘滚个几回。 不过—— 我看了眼印老。 我这种原身为上古神器,甚至原本大概不会出现在此处的仙插手这事也许不太好,可印老这种本身就是在凡世修炼的精怪就不一样了,救助下红娘说不定还能成就些可遇不可求的仙缘,于修炼是难得的好事。 印老自己也明白这点,可他却觉得此事内里玄机太多,太过麻烦,不如自己好好修炼,若是有幸还有机会遇到其它仙缘,便又叫来了松鼠精[短尾巴],吩咐他照顾好红娘,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引个凡人上山将红娘带下山去。 松鼠精虽然胆小了些,倒也聪明伶俐,第二天一早便引来了一名白衣公子。 我一看那公子,就不由得笑了。 这不是东华帝君历劫的凡身吗? 想来,一直自我约束的想着不能扰乱红娘天道命数的我也被算在了命数的一环里。 印老会恰巧在今天去拿日常物品,发现红娘的存在,平日里不太多管闲事的我会跟着印老去半山腰查看然后发现红娘,以及我会吩咐印老照顾红娘,而印老会将这件事交给松鼠精,这些全部都是早已算好的天道命数? 分割线,作者菌最近太忙!先更一点,明后天回来继续更新!谢谢支持! 请放心,本文不会坑的(^-^)v 第四十六章 红娘也将视线转回丸子脸上,脸色阴沉的问道,“你爹可是在魔域?” 丸子瞄了眼我,几乎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 我看着丸子的长相,直觉他跟箴言有些关系,便加了句,“说实话。” 丸子的身子抖了抖,半晌才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 红娘的脸色更阴沉了,“...你爹是不是叫箴言?” 丸子低着头,不说话。 我想了想,还是将红娘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说,丸子该不会真的是箴言帝君跟清华仙子在天界时暗结珠胎生下的孩子吧?” 红娘闻言一愣,甚是莫名的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这么想?” 我又细细端详了下丸子的脸,道,“你不觉得丸子虽说长得有些像箴言帝君,但细看却更像清华仙子一些吗?” 红娘略一蹙眉,转头看向站在一边局促不安的玩着衣角的丸子,半晌,又回头看了看我,眼睛忽的亮了亮。 她走回丸子面前,表情特别严肃的问道,“你来这里是你爹的吩咐?” 丸子摇头,“我偷偷跑出来的。” 红娘点了点头,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又问了句,“你娘是不是叫红锻?” 丸子抬头,表情也很严肃,“我娘叫赵清华。” “赵清华…那是,红缎下凡时…”红娘猛地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丸子,“难道你是那个时候的胎儿?”她一下子紧抱住丸子,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色,“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不枉当初红缎为了你…” 被红娘抱住的丸子一开始还极力保持镇定的咬着唇,视线在站在一旁一脸莫名的看着他跟红娘的我的脸上转了几圈,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姨,娘不要我了,娘她不记得丸子了,呜呜呜——” 两人相互抱着哭了一阵,我一时被哭声闹得头痛无比,只觉得红娘把十万年的泪都在今天流光了。 印老做完晚饭自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红娘跟丸子互相抱着痛哭的情景,他当时抹了两把老泪,哽咽道,“是丸子的娘来接他了吗?” 我淡定的拍了下印老的肩膀,“他们估计还要哭上一阵,我们先去吃饭吧。” 因为印老厨艺太好,本仙子即使只需吸收天地灵气便可过日,现在却养成了一天三餐的好习惯。 竹院因为红娘入住,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人数从三变成了四,偶尔还能凑在一起打打桥牌、麻将。 想当年,西王母可是颇为喜爱麻将这项自凡界引入仙界的娱乐活动。 而打从那天的抱头痛哭后,红娘对丸子的态度也变得奇妙的紧,简直就像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一般,丸子要星星,她就绝不会给他月亮。 我曾隐晦的跟红娘提及如果丸子真的跟魔域的那位有什么关系的话,我们该尽早跟丸子分道扬镳,将丸子送回去,然后再重新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隐居。 红娘听罢,用一种特别奇特的眼神看了我半晌,然后幽幽一叹,嘱咐我说别整天打坐入定,多抽时间陪陪丸子,至于魔域的那个,若丸子真跟他有联系,他早几年就会找上门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我想了一想,觉得后半句很有道理,可前半句却非常难理解,便很是实诚的问了句,“丸子每天都有印老跟你陪着,他也不是很爱麻将、桥牌,有我没我其实没多大区别,要我抽时间陪着做什么?” “佛曰,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待因果相生,劫数必至,”红娘看着我,神色幽深,“若不是你自己回想起来,这数万年就没有任何意义,木藤,这是你的劫。” 她说完便提着一篮子新鲜莲子去厨房找印老了,丸子最近特别爱吃莲子糕,也不知道这寒冬腊月的,红娘去哪里找的莲子。 我总觉得吧,红娘对丸子这种有求必应的宠法,也委实太过了些,待她回凡身历劫,我如何养得起被宠娇气了的丸子? 然而,不好的预感总是实现的特别快。 五个月后,初春的时候,红娘回了凡身,继续去渡她此生的劫。 当夜,丸子就跟我说他想喝梅花清露。 这春光三月的,我去哪里给他找梅花?更别提清晨凝在梅花上的露水了。 就算是没什么育儿经验的本仙子也知道,孩子是断不能这么宠下去的,于是我一口回绝道,“若是桃花清露,印老那里倒是有些。” 丸子当时相当乖巧的应了,没一句抱怨的跑去找印老要桃花露喝,我甚感欣慰,只觉得孺子可教,这孩子还没被宠坏。 我没有注意到的是,丸子转身的那一刻,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抹妖异的深紫。 第第十七章 数月后又一个七夕灯会的夜晚,我被突发奇想想要凑热闹,说什么都要下山感受人潮的丸子给拉下了山。 我原是不想下山的,凡界灯会去个一两次会觉得新奇,次数多了就不免乏味,怎么说本仙子也随西王母参加了无数仙界宴会,凡界灯会再好看,又如何比得上三十三重天的百花席,瑶池宴? 可丸子却拉着我的手仰着脑袋看着我恳求道,“这是最后一次,”顿了顿,他又加了句,“娘也要好好看看。” 虽说我对丸子这种[今天是最后一次一定要好好逛逛明年就没机会了]的语气特别不解,却还是没拗过丸子撒娇卖萌的各种手段,顺了他的意,跟着他一起下了山。 这年的七夕灯会比往年都要热闹一些,因为在临春湖畔最有名的花楼[怜春楼]内,发生了一场富家公子一掷千金,欲以平妻之位求娶怜春楼花魁[琉秀],原配发妻持剑闯怜春楼,割发断情的闹剧。 而那富家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东华帝君历劫的凡身,而那位割发断情的原配发妻也正是红娘的历劫凡身。 我当时拉着丸子的手站在人群中,正巧将这出戏从头看到了尾,一时间只觉得受到了深深地欺骗。 佛家七重天劫听上去这么严肃高大上,到头来命格薄还不是司命在写? 这俗的都快出血的剧情除了司命跟他那支与他相性极好的命格笔外,还有谁写得出来? 看着怜春楼内,红娘的凡身毅然决然的割下三尺青丝,一身侠女风范头也不回的离开,我看了眼站在花魁琉秀身旁,一脸纠结迷茫之色的东华帝君的凡身,抓了抓脑袋,拉着丸子挤出了人群。 [求不得,放不下] 红娘割发断情,已然放下。 之后,只看东华怎么做了。 [可“情”之一字,真的这般容易放下?] 我仰头望天,轻叹了口气。 丸子抓着我的手晃了晃,指着街边一个做小糖人的摊子央着我给他买糖人。 我平日里虽然没有宠丸子宠到像红娘那般有求必应,但一些不过分的要求我大致都会答应。 我找出些铜板买了两个小糖人,转身刚想将那两个糖人递给丸子,却发现丸子不见了! 我一慌,在人群中四处寻找却依然不见丸子的踪影。 我捏了诀想要散开神识寻找丸子,但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神识一旦散开,无论是三十三重天的那位还是魔域的那位都会发现我的踪迹,之后会遭遇什么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而丸子,照红娘的说法是数万年前魔尊跟一名仙娥所生的仙魔混血,身强体壮,潜力极强,应该不会遭遇危险。 可就怕丸子遇到了凡界的那些个修仙修得快走火入魔,为了突破境界,吞仙噬魔这样的事都能做出来的大能们,被抓去放血炼丹—— …… 啊——!!算了,大不了今晚就搬家。 我咬了咬牙,还是散开了神识。 怜春楼内,站在花魁琉秀身边的白衣公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向楼外望去,在看到我后,似是一怔,片刻后,他将视线移向铺在地上的三尺青丝之上,蹙着眉,眼中迷惘之色却是渐消,他丢下琉秀,向原配发妻离开的方向走去,越走越急,越走越急,最后竟是奔跑了起来。 我是没想到自己散开神识的决定还小小推进了下红娘与东华帝君之间的剧情,不过,散开神识确实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我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丸子的所在地——我住了多年的山间竹院。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回去了? 丸子虽然身强体壮,但却是半点法力都无,与凡人无异。 这一转眼的功夫,他到底是怎么回去的? 直到我回到竹院,看着丸子穿着一身我从未见过的,白底红纹,质地极好的长袍站在院内沐浴着月色,我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丸子侧头看我,勾唇一笑,“今夜娘玩的可尽兴?” 我想了想,点头道,“机缘巧合能遇到红娘与东华帝君,见他们历劫历的还不错,也算是松了口气。” “那就好,”丸子笑了笑,长袍上的桔梗在月色下红艳的仿若吸食了鲜血,“如此,这些也就不需要了。”他说着一挥手,本仙子住了数百年的竹屋瞬间倒塌,印老拿着锅铲自其中一间竹屋内跑出来,看到院内的情形后不禁呆了一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丸子一袖子挥到了百里外。 “我跟娘说些家常,怎容得那些个外人打扰。”这是丸子抽飞印老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蹙眉看着丸子,没说话。 丸子的画风明显不太对。 先不说他此刻各种酷炫拽的欠揍语气,光是整个人的感觉就不太对,虽然看着还是个凡人,可他出手的瞬间却溢出了魔气。 “凡界数百年,您若是玩得尽兴,便是时候回去了。” 我眨了下眼睛,“回哪里?” “自然是父尊在的地方,魔言城。” 我抬眼看他,“…你是魔?” 我问的不太确定,因为我只在他出手的瞬间感觉到了魔气。 “娘若觉得我是,那我就是了,”丸子歪着脑袋看着满脸疑惑的我,忽的笑开了,“娘一定在想,为什么感觉不到我的气息,因为娘的修为很高,这世上能在您面前隐藏气息的真没有几个,我也不例外,如果当初是毫无准备的出现在您面前,一定很早之前就被娘驱逐了吧,”他说着,明明在笑,眸底的光却越来越黯,他张开手掌,掌心内赫然是一颗被柔光环绕的珍珠大小的黑珠子,“所以,我用了这个。” 我怔怔的看着躺在丸子掌心的黑珠子,这大小形状以及气息,竟是当年东华帝君于西王母寿辰赠予西王母的,世上唯一一颗[辟息珠]。 [辟息珠],物如其名,是隔绝魔气、仙气、妖气等各种气息的宝物。 无论你是怎么牛掰魔气十足的魔,或是修为高深的仙,只要戴上它,分分钟周身气息尽敛变凡人,可操作性强,方便携带,效果又好,除非上古神亲临,否则任你修为再高都无法识别出佩戴者的真身,特别适合被拿来潜入它界搞突击。 它可以隔绝佩戴者自身的气息,反之也能帮佩戴者隔绝掉外来的气息干扰。换言之,只要戴上这辟息珠,如本仙子这般土生土长,纯度高,碰不得魔气的仙家们也能冲入魔域跟魔尊大战个几回合。 我看了眼面前比我矮一个头,堪堪到我胸口的小少年,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解开。 之前一直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气息,误以为他是凡人,原来是因为[辟息珠]。 只是这东西一直被西王母收在宝物库里,怎么会到了丸子手上? 莫不是昆仑宫陨落之际,被魔域的人捡了漏? 想想真是可惜,如此至宝,跟本仙子那不能碰魔气的脆弱原身简直是绝配,当时形势危险,离开的较为匆忙,竟没想到去宝物库把这宝贝给拿出来,确是仙生一大憾事,倒是便宜魔域了。 丸子见我一直盯着[辟息珠]出神,便将手伸到我面前,带着丝小小的期颐道,“娘若是跟我回家,我便把这个珠子送给您。” 我看着[辟息珠],不禁吞了吞口水,虽说这本就是昆仑宫的东西,可从小孩子那里抢东西总觉得不太地道,我艰难的伸手包裹住丸子的手,让他重新握住那颗珠子,“这是个好东西,你好好收着,你的家也许在魔域,但是,魔域没有我的家,”我顿了顿,又加了句,“还有,我真的不是你娘。” 他愣了下,然后不甚在意的笑道,“娘一直不愿回去,是因为不喜欢我?” 那笑不似往日孩童般纯真干净,反而透出股阴狠的味道来。 第四十八章 (小修) “娘一直不愿回去,是因为不喜欢我?” 那笑不似往日孩童般纯真干净,反而透出股阴狠的味道来。 “魔域本就不是我的归处,又谈何回去?” 我低叹一声,只觉得丸子的思考模式说不出的奇怪。 一直把我当成他娘就算了,我都那么清楚明白的说了魔域不适合自己居住,我这土生土长的天界仙家,要[回去],我也是回三十三重天的昆仑宫遗址,而不是去魔域那个鬼地方,再说了,不跟他回魔域跟喜不喜欢他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 “娘曾说过,我与父尊所在的地方便会是您的家,明明这么说过,”丸子一步步的走近,袍边的桔梗纹样仿若活了般轻轻摇曳着,然后在我面前停下,他仰头看着我,眼中柔和的孺慕之色不再,阴冷如幽冥之水,“可为何,您会离开父尊,并将刚出生的我抛弃?” 我看着丸子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的瞳孔并非我原以为的黑色,而是与箴言极为相似的,黑沉的紫。 若是细看他的脸部轮廓,确实与尚在昆仑宫时的清华仙子颇为相像。 司命曾说过,清华仙子的相貌是随了身体遭难缩水之前,也就是两万年前的我,这也就是说,丸子长得与两万年前身体还未缩水之前的本仙子很像。 仔细一想,我那时下凡历劫糟了难,差点灰飞烟灭,被救回来后将历劫前后整整一万年的记忆给忘了个干净,想起红娘对丸子的态度,与丸子叫我娘的这股子执着劲—— 虽说我是不记得自己曾跟箴言说过[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家]这种煽情的如话本中台词的话,也不记得曾生过儿子这件事,可莫不是那被忘掉的一万年里,本仙子少不更事,招惹了当时还是帝君的箴言,生下了丸子吧? 当真细思极恐! 我轻咳一声,问丸子,“你多大了?” 丸子愣了愣,虽说一脸[你连我多大了都不记得果然不够关心我]的怨愤表情,还是回答道,“五万年前父尊助我成形,于两万年前方方才醒来。” 我一听,不由松了口气,五万年前成形,本仙子失去的只是两万年前渡劫前后的那一万年记忆,也就是三万年前的记忆,五万年前的事我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我刚在东王公的帮助下自神器修成人形,既没有下凡历劫也没有遇到什么劫难,与箴言帝君更没什么交集,每年也就是跟着西王母在仙家的宴席上能见到箴言帝君几次,话都说不上几句。 这么说来,丸子就真不是我的孩子,他口中那个抛夫弃子的娘自然也就不是本仙子了。 就是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有些许失落。 我定了定神,将我的推论告知丸子,谁知丸子听罢,只是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问了句,“方才灯会上,娘发现我不见时,焦急吗?”他伸手指着我的胸口,“有焦急到心都痛的地步吗?” 我恍惚了下,想起他之前也问过我类似,若是他走丢了我会不会焦急到心都疼之类的问题,刚想同上次一样用善意的谎言安抚下丸子,可我尚未开口,丸子却已经上前一步,伸手覆上了我的胸口,“你不会,你甚至在[暴露自己的踪迹]与[寻我]之间仔细考虑过后,方才张开神识来寻找我的踪迹,试问这样的你,又如何会因我的走失而感到焦急心痛?” 我张了张口,欲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丸子见我这样,很是善解人意的一笑,“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他眯起眼睛,掌心一股魔气直直的打进我的身体,直打得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本能的不设防备的我向后退了好几步,胸口一闷便吐出一口血,眼前阵阵发黑,袖中包着糖人的纸包掉在地上,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踩碎,只听他一字一字的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那一瞬间,本该没有心的本仙子空荡荡的胸口,忽然像是被揪住一般的疼了下。 魔气入体的滋味委实不好受,我深吸一口气,站稳了身子,垂眸看着丸子,化为手链戴在手腕上的碧息扇轻轻颤动着。 “我说我不是你娘,你不信也就算了,就算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我真是你娘,可你对你认定的生母都能下这般狠手,也真不愧是从魔域出来的。” 反正之前已经动用了神识,暴露了踪迹,我干脆解开对自身的仙力束缚,一挥手,碧息扇化为长剑落于我手中,“既然你都叫了我这么久娘,我也就厚脸皮的尽尽为娘的责任,教一教你如何尊敬长辈。” 丸子看着我手中的长剑半晌,垂着眼睛笑了,“白姨说的没错,你当年抛弃我,将我丢下冥河,都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他说着,衣衫拂动,周身黑气环绕,手上逐渐凝聚出把通体全黑的长剑。 “既然不喜欢我,当初为何要生下我?” 他抬头看着我,眸光倔强,手中的黑剑划出一道漆黑的魔气直向我袭来。 我挥剑挡下魔气,警戒起来。 丸子因带着[辟息珠],根本察觉不出他的修为有多高,可看他架势就知他经验不多,尚不足为惧,不过,那柄剑却是/个/大/麻烦。 魔剑[佛泯],十几万年前,三十三重天的斗战剑君遁入魔道,以九十九名纯阴之婴孩为基锻造此剑,此剑出世,连斩九佛,故而得名。 后传闻此剑煞气过重,不可为天界所用,更不能落入魔域手中,便被诸佛封入苦海,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魔域所得。 若仅是如此,还不足以令我戒备。 可魔剑[佛泯],是此世唯一一把可以真正斩断我的原身,上古神器[藤萝玉扇]的兵器。 到底是哪个不长脑子的混蛋给熊孩子玩这种利器,就算伤不到仙,伤到花花草草多不好不是? 我一面紧盯着丸子手中的魔剑,一面分析道,“仙魔混血为世所不容,你娘既然愿意将你这仙魔混血生出来,定是喜欢你的,否则也不会冒着被天罚的风险将你生下。” “呵,骗子,”丸子看着我,眉眼间满是凉意,“白姨说,娘在怀我的时候曾想过要杀死我,原本我是不信的,可现在我明白了,仙魔混血为世所不容,娘害怕天罚,想将我杀死,可奈何我命硬,你不得已将我生下后,却不愿承认我的存在,这样跟将我扼杀又有什么区别?既然不喜欢,为何当初要把我生下来?” “……” 卧槽,这能与司命匹敌的,神一般的脑补能力。 还有那个白姨到底是谁,安的是什么心?跟丸子说是他娘把他给抛弃了之后,又告诉丸子他娘其实根本不想把他生下来?好好的一孩子,硬是被这种[抛弃论]给折腾成熊孩子了。 “既然生下了我,又为何要抛弃我?” 他举起魔剑,剑身漆黑的魔气环绕,对着我便挥舞了过来。 平刺,左劈,横扫,挂剑。 攻势看似毫无章法,却招招狠冽,不难看出教习他剑术的老师是名早已斩杀千万人的武者。 可惜了,经验不足。 过了几十招之后,我看准一个空当,闪身到丸子身后,一脚将他踢趴至地上,踩着他握着魔剑的手,碧息剑放在他的颈侧,脸不红气不喘的道,“若此番来的是教习你剑术的老师,这一战,怕是会非常尽兴吧,不过,这武器你现在拿着过于危险,我先替你收着。” 我捏了个封印诀将魔剑封入宝器[临风镜]后将其一起收入乾坤袋内,挪开踩着丸子手背的脚,收起碧息剑将丸子拉起来,“若哪天你能赢过我,我便将这把剑还给你,”我说着顿了顿,想了下,还是道,“我是不知你娘当初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将你抛弃,也许你的白姨说得对,你娘是不喜欢你是害怕天罚,可也许,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念在你又是[姑姑]又是[娘]的叫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我教你一件事——凡事用耳去听,用眼去看,用心去判断。” 没有心的话就只能凭感觉凭记忆了。 不过这话本仙子倒是没说出来,毕竟像我这般无心又修成人形的真是少之又少。 说起来丸子也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孩子,虽然有点熊,有点死脑筋,但却总会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照顾、教导他。 明明是个魔。 本仙子最讨厌的魔。 我平日里也不是这般多话,心胸宽阔的仙。 但凡对我抱有敌意,对我亮武器的,我少说也会把对方的一只手臂给砍下来。 这次对丸子这般宽容,果然是因为被激发出了母性? 我一挥手收起原本架在方圆二十里处隐藏气息的结界,拍拍裙子上的灰尘,准备去找被丸子拍飞的印老,顺便另找个地方隐居。 “娘是又要抛弃我了吗?” 丸子站在因为方才的打斗而凌乱不堪的院落内看着我,神色晦暗不明。 我浅浅的叹了口气,可惜了。 这数十年来那乖巧的,满眼孺慕之情的孩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既然已经确定你是魔尊箴言的孩子,魔域的小主子,我怕是不能再留你,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的父尊,弄明白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对你,对我都好,这样你就可以去找你真正的娘,而我也可以——” 我说着忽的感到精神一恍惚,体内有一股顽劣的魔气肆虐,我暗道不好,却逼不出那股魔气,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倒了下去。 模糊间,看到丸子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声音冷淡的道,“娘是天界数一数二的武将,用普通的手段就算再过百年我也无法赢过您,我一开始打入您体内的,是凝聚着冥河水瘴气的魔气,想必就算是您,也要——” 丸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我便失去了意识。 一片黑暗中,我又看到了那扇挂满林林总总的四十九道挂锁的,黑色雕花大门。 四十九道锁尽数掉落,大门已经裂开了一条缝。 第四十九章 (小修BUG) 一片黑暗中,我又看到了那扇挂满林林总总的四十九道挂锁的,黑色雕花大门。 四十九道锁尽数掉落,大门已经裂开了一条缝。 我站在大门前,静静的注视着那条裂缝。 裂缝内黑蒙蒙的,似有无数星辰在旋转着形成幽深的黑洞。 头脑清醒的可怕,却也迷茫的可怕。 仿若知晓了一切,但同时,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我知道,这扇门及其门上的四十九道挂锁,是一个封印,一个由我守着的封印。 它封印着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身后传来一声低叹。 我没有回头。 没有回头去看那个温柔到胸怀天下,爱着洪荒万物,世间一切的东王公。 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完成。 我对着雕花大门上的裂缝伸出手,却在手掌附上裂缝之前略一犹豫。 “木藤,”东王公开口,声音温和淡然,在这黑暗的空间内如波纹般扩散开来,浅淡却又沉静,他说,“去吧,那是你的劫。” 我低垂下眼,终是将手附上了雕花大门上的那道裂缝。 我叫红缎。 本体是一根周身血红的玉钗。 是东王公以自身精血为发妻西王母锻造出的护身神器。 西王母偶尔会用我束发,但更多的时候却因为头上太多造型各异的玉钗环饰配上一根单调的红玉钗甚是不搭,便会将我作为坠饰挂在腰间。 我那时刚开灵智不久,每日最爱/做的便是在西王母的发髻、腰间看东王公。 最期待的,便是东王公得空为西王母戴上我的时候,那温暖的大手拂过我全身的触感,足够我回味上数月。 直到那天,星辰异动,魔尊出世。 三十三重天刮起一阵奇特的邪风,将我自西王的发髻上吹落至月老殿内的月老树上。 之后回想起来,若不是东王公心疼爱妻,想让她平日里为了突显气势镇得住场而挂满环饰的头上少点重量,故而将我做的轻如羽毛,我也不会那般容易就被吹落,更不谈飘到月老树上了,若是我未被吹落至月老树,之后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 缘分与因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总之,当西王母发现我不见,与东王公一同寻到我时,我已被月老树上挂满的红绳蜿蜒缠绕,几乎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彼时还是面若桃花有着漂亮的丹凤眼的青年模样的月老见此,便提议说让我留在月老殿。 西王母略有些不舍,可东王公却说这也是我跟月老殿的缘分,便将我留在了月老殿。 至此,我每日最爱/做的,便是挂在树上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等东王公自月老殿前路过。 当时,与我缠绕在一起的,早已开了灵智,能借由绑着的姻缘绳探查其它三千世界,名为喜儿的红绳说我这种的,被凡人称为[痴汉]。 我觉得,[痴汉]这名儿远没有东王公给我起的[红缎]好听,凡人的品味好生奇怪。 再后来,我与喜儿先后化了形。 喜儿先我一日化形,因本体为结缘绳,便被赐名红娘,掌[结缘]。 我本体虽看起来只是一根装饰用的玉钗,实则却是东王公精血所铸的兵器,情感方面甚是淡薄,加上我化形那日,整棵月老树上的红线皆落,便掌了[解缘]。 其实说白了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喜儿胡乱系错的红绳给解开,简而言之就是替她收拾残局。 喜儿一直因先我一步化形而自称姐姐,平日里还算是对我处处照顾,可她结起缘分来却是完全没有年长者该有的样子,真真是怎么顺眼怎么来,潇洒自在随性发挥,给我跟月老添了不少麻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跟月老把麻烦处理的太好,喜儿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最后终于闯了祸。 她不知是自司命殿里的哪本话本中得到了灵感,硬是把凡界的两国皇帝给用红绳给系上了,扰得凡界龙气大乱,幸好我解的及时,若再晚一步,等那两国皇帝真把孽缘结下,我跟喜儿就要在诛仙台上手牵手往下跳了。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跟喜儿被罚去下界历劫。 喜儿因扰乱了龙气,便投身入了皇宫安抚凡间帝王。 因连带责任而被顺带罚了的我则是投身入了一名还算富裕的赵姓商贾人家,出生之际,被起名赵清华。 大概是因为扰乱龙气那事我责任不大,故而上面没怎么折腾我,我十六岁之前日子过得一直颇为顺遂,吃穿用度皆不愁,又跟与我青梅竹马的,被称为如玉公子迷倒城内不知多少闺阁少女的郑家公子郑言婚期将近。 曲折是发生在我与郑言成亲后。 成亲后,我发现郑言白日里与夜晚有时候会变得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般,白日里是我所认识的郑言,温润如玉对我极是宠溺,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可一到夜晚(虽说并不是每夜)他就会变得跟刺猬似的生人勿近,近我者伤,洞房花烛夜那天我就差点被他生生掐死。 之前因父亲管教的严,成亲之前我几乎没在晚上跟郑言见过面,故而并不知道他还有如此[独特]的一面,不然我好歹也能做些准备。 因刚成亲没多久,老一辈说夫妻分房寓意不好,我几乎是每晚都必须与郑言见面,性格怪异的郑言出现的几率不高也不低,每十个夜晚估计会出现个两、三次。 刚开始碰到性格怪异的郑言时,我们基本上不会交谈,睡觉也都是他睡床我睡桌子,相互间离得甚远,我手上甚至会准备好发簪以防这个郑言突然发难。 慢慢的,大概是觉得我不太可能会伤到他,他最先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开始有言语间的交流,我自谈话中得知[夜.郑言]有着郑言九岁之前的所有记忆,他记得九岁之前的我,可九岁之后,[夜.郑言]便会时不时的陷入沉睡状态,有时候睡一觉醒来是第二天晚上,有时候却是几个月后的晚上,总之,九岁之后,他就没在白日里清醒过。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总是非常惊慌害怕,比如洞房花烛夜那次,距离上一次清醒已经有半年多,这次一醒来就发现怀里睡着个几乎全/裸的女人,自然是吓了一跳。 秉持着夫妻之间的信任,我与白日里,我所熟识的那个郑言也谈过关于[夜.郑言]的事,还安慰他说就算他有什么病症身为妻子的我也不会在意,并为了让他安心还隐晦的提出[夜.郑言]就像是小时候的他,非常可爱。 郑言当时笑的很是温柔可亲,他解释说自己只是有些幼时落下的小毛病,已经找名医治疗过,很快就会痊愈。 之后,便真如郑言所说,[夜.郑言]出现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先是十天两次,后来就变成两周一次、一月一次,慢慢的,[夜.郑言]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五十章 自从[夜.郑言]消失后,我的日子便又回到了以往那般平安顺遂。 我与郑言之间虽不若话本中那般轰轰烈烈,却也温馨自在,平淡却温暖。 郑家与我赵家算是世交,郑家长辈都是看着我长大,故而婆媳相处和谐,我的那群闺中小姐妹无一不羡慕我有个通情达理并宠爱我的婆婆。 无奈的是我与郑言成亲已两年有余,我的肚子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婆婆虽没有催我,但我却能看出她眼神中透露出的焦急。 其实不仅她想抱孙子、孙女,我也很想有个孩子,一个同我跟郑言血脉相连的孩子。 一次*过后,我枕着郑言的手臂,抚着肚子缩在他怀里问他自己是不是得了病,所以才怀不上孩子。 彼时郑言笑得很是温柔的亲吻着我的头发、脖颈,以及胸口,他的手自腰间滑落至下腹,低声道,“还不是时候。”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胸前,胸前的红/蕊颤了颤,然后被他一口含住,我低呼一声,身体本能的回应他的索求,脑袋逐渐迷茫起来,心底深处却感到了一丝不安。 [还不是时候...那么,到底要等到何时,你又在等待些什么?] 我与郑言成亲后的第三年,在郑言替我四处搜寻的珍贵药草的调理下,我不仅整个人神清气爽,力气变得比之前大了不少,精神气十足到有时生气捶个桌子都能将石桌捶裂,我的肚子也终于有了消息。 我有孕时正值阳春三月,天气正好,桃花开的异常艳丽。 三月,是身为皇商的郑家每年必须前往京城的日子。 这一年,为了对外表示郑言正式继承郑家,郑言代替郑父前往了京城的集会。 我在婆婆的照料下安心养胎,每月都与郑言以书信交谈,日子过得甚是舒适安心。 七月的时候,郑言的来信上说他在归途中偶遇山贼土匪,虽与一干护卫奋力将他们杀退,却不幸被砍伤背部,幸得一下山采药的白姓医女所救,医女无亲无故,孤身一人居于山中,很是不妥,他想将医女带回府内,让其在府中谋个一差半职,也算是偿还救命之恩,希望我不要介怀。 我心疼郑言受伤,也感激救他的医女,可看完信后我心里却多了个疙瘩。 我平日虽不喜管事,但却不傻。 治疗背部刀伤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我多少能想象得到。 只要那医女一提名节问题,我那温柔的因治疗刀伤而被看光的夫君怕是会充满责任心的将那医女纳为妾室。 男人纳妾本属常事,就算亲密如我双亲,爹爹早年时也曾有过一房妾室。 我原想提笔,以一名贤妻的身份写一句[不若就把那白姓医女纳为妾室],可执笔的手抖了抖,却终是没有落下。 我望着窗外盛开一片的千日红,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 等他回来,也许,他根本不会提及纳妾一事。 郑言回来的时候正值八月,他回府时身后跟着一名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与我想象中的颇为不同,没见到她之前,我委实没有猜到,孤身一人生活于山内的医女竟会是这般明艳妖娆的女子,上挑的眉眼充满风情,朱唇含笑,一袭白衣衬得她明艳中透着清丽,张扬中透着沉静,形成一种独特的反差。 可我却觉得,她更适合红衣。 一袭红衣定会衬得她肆意张扬,一如话本中倾国的妖姬。 历时五月,已经显怀的我摸着凸起的小腹处一时间不禁有些黯然。 虽然郑言回府后的第一时间就来到我身边嘘寒问暖,可我的心里却越来越凉。 因为那医女看着郑言的眼神,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狂热。 但凡男人,又如何会对这个连我这个女人看着都会呆怔的女人说不? 第一个跟我隐晦提出要将白医女给郑言做妾室的,是我的婆婆,郑言的嫡母。 她说她自白医女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一个姑娘家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多日,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该摸的不该摸的也都摸了,郑言身为男人自然要对人家姑娘负责,况且我现今正处孕期,服侍不了郑言,多个妾室也是好事。 我前去书房询问郑言的意见,郑言只是温和的笑着说这种小事交由我来决定就好。 我心里一凉。 除了将她纳入府中,我又能做什么其它决定? 多一名看着就赏心悦目,家庭背景又干净,还会些医术的妾室,对郑言来说确实是小事,不过是后宅多了道风景罢了。 我也不该这般在意。 这世上哪有男人不纳妾?郑言对我已是足够尊重,至少明面上将纳妾与否的权利交予了我。 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即使长得美艳非常,我也依然是郑言的妻,唯一的妻—— 若是真能这般想就好了。 我真的没有那般贤惠宽广的帮自家夫君纳妾的心胸,也说服不了自己不去在意。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在查看账本的郑言,颤抖着问出了声,“若是我不愿子岳纳妾呢?” 子岳是郑言的字。 郑言抬眼看我,半晌他将账本合上,轻笑出声,“若娘子不愿,我就不纳。” 他看着我的黑眸是那般专注,他的声音是那般轻柔充满情义。 夫君如此待我,我本该满心欢喜,可不知为何,我的心却很痛。 我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与我自懂事起就在一起的男人距离我这般遥远。 我看不懂他。 他还是一如往常那般以一种温暖柔和的目光看着我,说出的话语一如往常一般让人觉得他爱我入骨。 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我说,他宠我护我,却并不爱我。 我问他,“子岳,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他站起身,几步走到颤抖的我面前,拥我入怀,他一手替我整理鬓角的乱发,一手抚摸着我的腹部,温声道,“你非常重要,至少百年之内不会出现比你更加重要的存在。” 其实,那天他倒是说了个大实话,或者说他根本不屑骗我。 可我却太过天真,无视直觉的警告,听到个百年就当是自家夫君许了我一生,毕竟百年已足够囊括凡人的一生,我当时心内感动不已,将之前的怀疑都认定为是孕期的病症。 之后回想起来,我只觉悔恨不已,若我那时没那么愚蠢,被一句话给哄得晕头转向,能抬头看一看我那位好夫君,定能看到,他那盯着我腹部的,完全称不上是爱意的的视线。 他那时的视线定是狂热的,对即将得到手的力量的狂热。 第五十一章 郑言一向信守承诺,他既然对我说不会纳妾,那便不会纳妾。 之后,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说服了自己母亲,总之,婆婆再也没跟我提过劝郑言纳妾的事。 而那名白姓医女就如客人般的待在了郑言书房边的一座小院落内。 一众想看热闹排解无趣的打工生涯的丫鬟小厮们无不扼腕叹息,这上演狗血剧的元素都聚集了,怎么还没开演就落幕了呢? 可那白医女与郑言书房离得这般近,两人虽没有什么交往甚密的表现,却抵不住丫鬟小厮们八卦的心,于是渐渐的就传出[少夫人善妒,少爷无奈,却也不舍恩人白氏,白氏心善,愿无名无分与少爷厮守]这样的流言。 我的陪嫁丫鬟环儿还为此劝过我说,坊间流言都已出现说我[七出善妒,劝郑言早日休妻]这样的版本,再这样闹下去怕是对赵家脸面不好,再说郑言也不是对那白氏毫无情意,不然当初白氏说要住离他书房最近的,原本是为我而建的千花院的时候,他也不会一声不吭的默许,现在不若就将那白氏迎进府,抬成妾室,卖郑言一个情,也能消消府内府外的流言蜚语,总归一个妾室,骑不到我头上来。 其实环儿说的我都明白。 可是,我并不是一个擅长隐忍的贤惠的妻子。 我不想同另一个女人分享我的夫君。 即使白氏为了上位让下面人传出了这样的流言,即使我的夫君默许了她的这般作为。 彼时,我已怀胎七月,整个人乏得很,出去走了没多久便在环儿的搀扶下在花园内的凉亭坐下歇息,不远处的湖畔,传闻中的主角,白医女与我的夫君郑言并肩站在假山旁,女的妖娆多姿,男的温润如玉,两人美得像是一幅画。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白医女看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她踮起脚在郑言的耳边说了句话,只见郑言的背脊一僵,也不知侧头对白医女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两人便走进了身侧的假山。 孤男寡女,走进假山能做些什么呢? 我当时只觉胸口一窒,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环儿忙给我端来一杯温水,“姑娘莫气,您如今怀的可是少爷的嫡子,郑家的继承人,为那种狐媚子气坏了身子可不值,长得一副贱相,做的事还没窑子里的姐儿干净。” 一杯温水下去,我舒畅了许多,听得环儿的话不禁道,“你怎知是少爷不是小姐?” 环儿笑着给我递过来一盘子青梅,“姑娘这般爱吃酸,定是个少爷。” 我捻起一颗青梅放进嘴里,低垂着眼看着自己凸起的腹部,想起方才与白医女走进假山内的情景,不知为何眼眶一热,竟落下泪来。 那个会在灯会上牵着我的手以防我走丢,即使不爱吃甜却会陪着我一起吃糖葫芦,会在冬天替我暖脚,会在我走累了时蹲下/身背起我的男人去了哪里? 打从两年前,那个性格奇怪的[夜.郑言]消失后,我所熟悉的那个男人似乎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心很痛,真的很痛。 为什么会这么痛? 迷蒙间,脑海里窜出一副景象,那是一名红衣少女一边啃桃子一边指着我的胸口说,“好不容易长出一颗,就好好珍惜着,这可是个好东西。” 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若是因为有心才会这么痛苦,我宁愿没有这东西! 见我捂着胸口泪流不止,环儿一下子慌了,她忙拿出手绢给我擦拭,边擦边道,“好姑娘,别哭了,被风一吹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就算少爷瞎了眼宠那个贱人,您还有小公子啊...” 环儿的声音越来越远,记忆中那身着红衣的少女的影像却越来越清晰。 [一名穿着白底红纹纱制长裙的少女蹲在地上盯着两根缠绕在一起的红绳直皱眉,“缘分都尽了还死命缠在一起,这些个凡人简直不可理喻。” 红衣少女蹲在她身侧,撑着脑袋嘟囔道,“红缎你好歹也是有颗心的,怎么说出来的话跟那些个没心没肺的似的,要知道,这些个缠在一起的红绳可就是情爱的奥妙之处。” 白衣少女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红衣少女扯着白衣少女的衣袖道,“好妹妹,你看,这两根红绳啊,就像是你对东王公一般,即便有缘无分,也要日日夜夜的看着,这看得多了,啧啧,仔细一看眉眼间竟隐约能看出东王公的影子,不知道你本体的还以为你是东王公与其他神女生的小公主呢。” 白衣少女闻言没好气的道,“虽说我是吸食月老殿灵气而化形,但我本就是东王公的精血所铸,轮廓间自是会有些像他,而且,我只要能看到他就会感到非常满足,哪像是凡人那般痴缠。” 红衣少女撑着脑袋疑惑道,“红缎啊...你看着东王公与西王母出双入对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白衣少女毫不犹豫的回答,“非常满足!” 红衣少女先是怔了怔,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道,“原来,对个没动情的对象你都能痴看上数千年,真要动了情,不知要看上多久呢。” 白衣少女一脸疑惑,“你怎知我未动情?” 红衣少女叹了口气,指着白衣少女的胸口,“真的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的这里会痛,想到那个人的时候会痛,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痛。”] 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情爱? 既然如此痛苦,也是时候解开红绳,让缘分走到尽头了。 就像记忆中,那名白衣少女最后所做的一般,将缠绕在一起的线解开。 我抬起头,自还在嚷嚷着让我别哭的环儿手中接过帕子抹了抹眼角,笑道,“我哪有哭,不过是那梅子太酸了些。”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眼花园内的假山,扶着环儿的手走出凉亭。 “环儿,去跟婆婆说,找个时间,让白医女进府吧。” 第五十二章 决定让郑言纳白氏为妾后,我豁然开朗,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有句话说得好,不是我的,就算我拼死去求也留不住。 我不再整天关注郑言的去向,他晚上宿在何处,与白氏关系亲密与否。 心里开朗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我甚至有闲情挺着怀胎七月的肚子拉上环儿偷溜出府去逛集市。 刚嫁入郑家的那会儿,郑言还是我所熟知的那个郑言,并不若现在这般难以琢磨,他打从心底宠着我,只要我略一撒娇,便会带我去逛集市,游灯会。 现在的郑言却一直是以一副要保护我的姿态将我囚禁在郑府内。 所以想逛集市,求郑言是几乎没戏,唯有偷溜出去。 仔细想来,郑言开始变得难以捉摸是自胆小、性格怪异的[夜.郑言]完全消失后,近一年来尤为明显。 现在的郑言,虽然明面上一如以往那般宠我护我,可我却完全不清楚那张温和的笑脸背后,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而现在,我早就放弃去猜他的想法与喜恶。 正如话本中所说,集市逛多了总会有奇遇。 这天,我被巷口角落内的一个摊位吸引了视线。 以草席铺制成的摊位上只有两样东西——一把通体黑色的长剑,以及一柄通体散发出幽蓝色光芒的□□。 摊主是一名头发花白,但看脸的话不过三十出头,还挺年轻,眼神却无比沧桑的男人,男人席地而坐,手上拿着烟管,时不时吸上一口,安安静静的,与隔壁摊位的呐喊声形成鲜明对比,一点都不像是在卖东西。 我在摊位前驻足,摊主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没出声。 环儿一脸[你怎么可以无视我家小姐]的模样刚要发作,我去伸手拦住她,轻轻摇头。 我看着那柄□□,虽说我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平日里拿的利器也就只有绣花针,可如今看着这柄□□却不知为何觉得甚和眼缘,便开口问道,“这枪怎么卖?”那摊主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哑着嗓子道,“小姑娘还是去买些胭脂水粉,莫要挡着我做生意了。” 环儿本就是个直性子暴脾气,随我嫁入郑府后被迫收敛不少,这些日子更是因我的关系而憋了一肚子气,这下子根本拦都拦不住,她直接冲上去,一把踹开那拦路的放着□□与长剑的草席,拎起那头发花白的男人的衣领,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小姑娘是你叫的?我家夫人看上了你开个价就是,我们愿意买你不愿意卖,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就你这破铜烂铁,若不是我家夫人心肠好过来问上一问,这破东西哪卖得出去!” 那摊主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约是顾虑到环儿是个小姑娘大庭广众之下没好发作,任由环儿打骂,这一对比之下倒像是我跟环儿仗势欺人,欲强买强卖。 眼看着已经开始有人驻足观望,我直觉不妙。虽说我出门时戴了面纱做了些遮掩,可皇商郑家在宜昕城内算是人人皆知,若是这事儿闹大,又被人认出我是郑家少夫人,传到我那位正在给郑言张罗纳妾事宜的婆婆那里—— 呵呵,真是想一想都让人头疼境况。 我叹息一声叫住环儿,挺着肚子略有些艰难的捡起了那把连同草席一同被环儿踢到一边的长剑,环儿原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结果听到我的声音后回头见我弯腰,一下子松开了男人的衣领,脸色大变的冲我跑了过来,“姑娘您还怀着身子,怎么能为了那种东西弯身子,那破东西看着就沉,我来帮您拿着——” 我摇了摇头,没让环儿接手,而是径直走到摊主面前,将那把沉甸甸的,通体环绕着一股莫名寒气的长剑递给他道,“环儿不懂事,望您见谅,我只是见它锋芒沉静,动了收藏之心,若您不愿卖出,我自不会强人所难。” 男人整理了下被环儿拉皱的衣领,看着我与我手中的长剑,表情难得产生了变化,他神色怪异的沉默半晌,终是叹息一声道,“倒是难得看它如此温顺,那枪既然合了夫人眼缘,便与此剑一同送予夫人便是。” 我原只想买把□□,却没想到那摊主会将那把□□连同着长剑一起送给我,我对那把黑剑也谈不上喜欢或是讨厌,只觉得剑身寒气过重拿在手上不是很舒适,不过挂在家里倒是一个不错的装饰。 于是我欣然应下,并欲将几张银票塞给摊主。 无功不受禄,自小起爹爹就一直跟我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也不缺两把兵器的钱,不把钱付上,东西我用着都不放心。 摊主在我[今天你不收下银票我们谁都别想走]的坚持下,颇为无奈的接过银票放入衣内,他将□□用棕色的麻布一裹丢给环儿,又将地上的草席卷起用绳子一系背于背上,迎着落日而去,在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低声道,“魔剑[佛泯],圣枪[诩圣],此消彼长,相生相克,魔剑嗜血,需以圣枪为鞘,小姑娘,今日一见既是缘分,汝身为神玉,又带煞气,许终有一日,能驯服此剑,”说着他轻轻一叹,似是惋惜,“[佛泯]本为救世之剑,却是沾染太多血腥,失了本性。” 我一时间听得云里雾里,只隐约觉得自己大概是买了两件不得了的东西,刚想转身追问细节,但落日下的小巷内,却早已没有那位摊主的身影。 我与环儿一人拿剑一人拿枪的将两把武器偷偷带回了郑府,幸好最近府内都在为郑言纳妾的事情忙活抽不出时间关注我这个少夫人,只因我那位婆婆说白医女既然是郑言的救命恩人,直接拿轿子抬进府太委屈她,怎么说也要办场酒席。 也幸得我最近看得比较开,没脑袋抽风的问上一句[在我怀胎七月的时候,为一名身份不明山野村庄出来的姑娘办纳妾喜宴,我的脸往哪里搁,我就不委屈了?]这样的话来。 我将一枪一剑放在了自己院内茶室的檀木制麒麟兵架上,一蓝一黑两把武器横放于兵架之上,正对着茶室的大门,一时间感觉整个院落内的空气都清爽不少。 而最近每日都要来我的院子里逛上一逛给我送些小点心顺便号个平安脉的即将入门的白医女,前脚刚踏进院落,笑得甚是甜美的跟我打招呼打到一半,谁知一抬头她脸上的笑容就冻住了,她表情僵直的看向茶室的方向,抖着唇说了句[忽然想起忘记把煲好的汤羹带给姐姐,妹妹这就回去拿,暂时不打扰姐姐了]就慌慌张张的跑出了院子。 我略有些莫名的看着白医女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眼茶室内的一枪一剑,一时间只觉得古书诚不欺我,兵器利刃的镇宅避邪效果果然不错。 当夜,郑言一如往常的来了我的院子。 毕竟,白医女尚未真正进门。 用完晚膳后,郑言随口提了句[听说你新购置了两件什物],我想起晌午时,白医女那几乎落荒而逃的姿态,立即心领神会,将郑言带去了茶室,并做好了将这两样东西换地方收藏的觉悟。 谁知郑言并没有进茶室,他只是在茶室外站着看了看麒麟架上的两把武器,又看了看我,最后什么都没说的回了内室。 夜晚就寝时,郑言抚摸着我的肚子对我说让我安心,既然他之前已经承诺说不会纳白氏为妾,他便不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他会劝母亲打消替他纳妾的念头。 彼时,我已因挺着肚子逛了大半天集市而累及,正睡得迷迷糊糊,听罢也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不过是个名分而已。 不过是房里跟假山内的区别罢了。 纳与不纳又有何不同? 矫情个什么。 见我没什么反应,郑言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我,然后沉默了,抚摸我肚子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魔剑,东王公的精血… 所有的东西都已备齐,只待瓜熟落地之日。 放在肚皮上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眸色幽深,半晌,不由勾唇笑了起来,这个凡人的身体,是在不舍吗? 郑言这次沉默的时间委实有些过长,就在我以为他也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的冒出一句,“清华,我许你一个愿望吧,在夺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后…” 第五十三章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炎炎夏日。 那天,我挺着怀胎八月的肚子站在书房外,听着里面的对话声,整个人像是被从头到脚的灌了一盆冰水一般,透心的凉。 我听白医女在对郑言说,“尊上,那凡女体内的胎儿已然成形,今夜乃月盈之夜,若于子时将胎儿取出,炼出精血解开封印必事半功倍。” 许久的静默后,只听郑言敲着桌子缓声道,“你该清楚,机会只有这一次。” “妾明白,可您的时间已是不多,即使每日酌饮,妾的血已无法缓解您神魂之中,东王公的封印所造成的痛楚。” 郑言沉默半晌,终是低低的叹了口气,“…去办吧。” 脚步声响起,又顿住,白医女忽的笑出了声,“瞧您这眼神,莫不是忧心妾伤了她?妾怎会伤她,她不过是凡世一道情缘,百年时光不过过眼云烟,妾才是您即将迎娶的妻,您的魔后。” 凡世情缘? 魔后? 我抬头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太阳亮的晃眼。 [这样吗...] 我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一条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红色绸缎若隐若现。 书房的门打开,白医女自房内走出,在看到我时先是一怔,很快便转变了表情,亲热却不失礼数的迎过来道,“姐姐怎么过来了,我刚想去姐姐的院子探望姐姐,暑气重,姐姐有孕在身,还是快进屋坐着休憩片刻,郑公子刚还跟我提起姐姐呢。” 白医女说着就要过来拉我,我轻轻一拍打开她的手,又拿出手绢仔细擦了擦碰了她手的手背,侧头看着她笑道,“不过是只九头黑鸟,有何资格唤我做姐姐?” 虽说不知为何我还未渡过此劫,却已经恢复了身为红缎时的记忆,不过也幸亏如此,我才能听懂方才那段凡人听起来会觉得甚是莫名其妙的对话。 我看向自己的凸起的腹部。 虽说不知郑言用了何种方法将这凡身调理的几乎能与我的神魂相融合,可现在我确实能清楚地感觉到,本该位于我神魂内的东王公所赋予我的,初始的两滴精血,一滴早已化为我的心脏,另一滴,正在我腹中孩子的胸口处缓缓成形、跳动。 白医女的脸色猛地一狰狞,却很快平静下来道,“你不是赵清华,你是何人,竟敢夺舍?!” 白医女这声[夺舍]叫喊的实在太过声嘶力竭,一喊之下,竟把在书房内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郑言给震了出来。 “白翎,妖族的公主,我是谁你身旁的那位尊上最是清楚不过,不是吗?”我掏了掏耳朵,对着指甲缝里的脏污吹了口气,斜睨一眼郑言,“真是荣幸呢,小仙这般的也能入魔尊的眼。” 魔尊打从一开始就是看中了我神魂内东王公的精血才附身于郑言的吧? 现在想来,[夜.郑言]才是真正的郑言,一直以来与我相处甚欢的则是这个冒牌货。 我,或者说赵清华真正喜欢上的,也是这个冒牌货。 感觉真是莫名复杂。 想想我那大概可以算做初恋的东王公,又看看面前丧心病狂的魔尊。 莫不是因为我掌着[解缘],所以自己也注定单身一辈子? 喜欢一个人,真是不容易。 郑言看着我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向右侧伸出手,手中瞬间多了一柄幽蓝色□□。 我将□□放在手里掂了一掂,虽说因这凡身的限制,用不了本命神器[千禅锻],只能就地取材,不过这[圣枪]诩圣,倒确实是把好枪,可惜了—— 今天却要沾染婴孩之血。 我手腕一转,□□的枪刃对准自己的腹部。 与其被自己的亲爹拿去炼血,为魔尊的复苏做贡献,为万人所唾骂,不若就这般死在腹中,不过多一世轮回,下一世,努力投个好人家吧。 手起枪落,鲜红的血溢出,腹部却未感受到任何疼痛。 细看之下,却发现是不知何时来到自己面前的郑言,单手握住了□□的枪刃。 “那是我们的孩子。” 我嘴角抽搐。 若不是你丧心病狂的要拿自己的孩子炼精血,本仙子这般积极向上的性格会需要往自己的肚子捅刀? “原来你也知道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挑眉看着郑言,“可惜,红缎没这个福分生下魔尊的骨血。” 我一用力,□□一转,自郑言的手中拔出,看着他掌心中溢出的鲜红的血,心里一揪的同时也不由想到,看来就算是魔尊,依附在这凡人的躯壳内时也无法发出全部的力量,根本就没传闻中的那般强。 可是,即使力量受压制,还要吞下骄傲与凡人女子虚以为蛇,甚至冒着被天界发现趁此打他个魂飞魄散解决天魔两界一直以来问题的风险,也要得到东王公的精血,消除东王公的封印。 东王公在他的神魂上下的那个封印,想来是让他相当的不爽吧。 “这孩子与其被你跟那妖女炼成精血,落个魂飞魄散的结局,不若早死早超生,这辈子遇到我们是他气运不足,下辈子祈祷投个好人家。” 我向后退了一步,又铁了心的要将□□往肚子上戳。 不是我心狠,没有母亲不爱孩子,即使我身为玉器又隶属兵刃,平日里是冷情了些,可东王公给我的这颗心,也会疼、会爱。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比起被他们抓住炼成精血魂飞魄散,现在死去对这孩子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若是那姓白的九头鸟与魔尊联手来硬夺,现今顶着这怀胎八月的凡身的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住手!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 枪刃刚搭上肚皮,一直没出声的白医女,不对,是白翎忽的冲着我扑了过来,堪堪抓住了圣枪的枪杆,她的手方才搭上,圣枪就散出蓝色的火焰直把白翎的手烧的伤痕累累,可即使如此,白翎也未松手,倒是让我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白翎死命的抓着枪杆,恶狠狠地瞪着我道,“若是没有东王公的精血解咒,不出两月,他就会魂飞魄散而死,你真的忍心?” 我眨了下眼睛,看向打从我用□□伤了他的手掌之后就一直以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看着我,沉默不语的郑言,忽的笑了,“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第五十四章 我眨了下眼睛,看向打从我用长/枪的枪刃伤了他的手掌之后就一直以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看着我,沉默不语的郑言,忽的笑了,“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清华...”郑言似是无奈的低叹一声,染血的掌心内出现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我原是想温和一些的。” 盛夏的正午,却刮起了寒风。 寒风吹起了落花,乌云盖住了艳阳。 他手执黑色长剑,静静的站在书房外的空地上,看着我,漆黑的瞳孔逐渐染上幽沉的深紫,轻抿的唇勾起浅淡的弧度,明明外表上看还是我所知道的那个郑言,却又像是完全不同的人。 若说之前的郑言是温润如玉,带着些许书生气的佳公子,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则更像是一位温雅的帝王,眸中的怜悯是他对信者的施舍。 我竟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的这个郑言,与东王公有些相像。 我看了眼郑言手中的黑色长剑,心内不由涌起一丝嘲讽之意,“魔剑[佛泯],未想到竟是由我送到了你的手上。” 当年被佛祖封入苦海,魔界遍寻不得的魔剑,没想到我竟用三百两银票将它买了回来送到了魔尊面前。 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郑言温和一笑,“我也未曾想到。”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剑,与此同时,一直抱着长/枪枪杆的白翎也化身成九头鸟的身姿。 我心里暗叫不好,趁着白翎化形的时候,长/枪一挥,将白翎甩开,自己则向后退了一大步,与他们拉开了距离,举起□□对着腹部就刺了进去。 然后,不知是因为我过于不合作的态度,还是郑言觉得在凡间炼制精血不够安全,总之在确定我那下没刺中腹中的孩子后,郑言就同白翎将我绑去了魔域。 真有些医术的白翎替我诊断了下,说我刺得那一下虽未伤到胎儿根本,但也是伤到了胎儿的元气,今日若强行取出怕是会造成胎儿身死,提取精血需要以活胎炼制,不若让我现在好好养着,等到半月后再取胎。 郑言听罢封了我的仙力,将我安置在魔宫内的一座小行宫内,招来一群侍女照顾我饮食起居,并没收了房内一切利器。 身为一个仙,虽说现在待在凡身内,可我还是不大喜欢魔域的氛围。 煞气太重。 虽说魔域的气氛让我整个人都没什么活力,可让我在这儿安静的养肥等着他们来取我腹中胎儿炼精血也是不可能的。 虽说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对着自己的肚子刺一次。 其实当我听到白翎说胎儿没被自己那一下给刺死时,我是舒了一口气的。 可是,现在,若是不杀他,才是真的害了他。 于是,在我滚下床,撞桌角,捶肚子,原地跳等各种花样作死一周后,白翎来[探望]我了。她“啪”的一声将一碗安胎药放在桌上,满脸鄙视道,“这般执着的杀孩子的娘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就忍心?” 我呵了两声没理她。 明明都九个脑袋了,怎么还是这智商? 我真心不知道这白翎到底是站在谁的角度才能如此[天真]的来质问我忍不忍心杀自己的孩子?她到底有什么资格来鄙视我? 要不是你们家魔尊丧心病狂的要拿我孩子炼精血,我至于对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下手? 两天后,郑言也来了。 他依然穿着平日里最爱的青绿色长袍,一副如玉佳公子的模样。 我一看他这幅模样心里就爱恨交加揪着痛,委实不是个滋味,可他还偏要保持着凡人的姿态在我面前晃悠,我一时没憋住,便问他,既然都到了魔域,想拿的东西也基本都到手,为何还要待在凡人的躯壳内。 他看了看我,笑道,“封印未除之前,这样倒是自在些。” 我当时便觉得,能看着一个凡人在魔宫里横着走还能忍着不造反,魔域的这些魔们的素养真好。 半月之期很快就到了。 我虽奋力反抗,但无奈仙力被封又是在凡身内,身处在别人的地盘,手边也没有称手的武器,结果可想而知。 当我满身是血的趴在地上,看着白翎双手托着那自我腹中取出,身上染着血,因不足月而显得瘦小,明明被我用各种方法[杀]过,但却很神奇的还活着并生气勃勃的舞动手脚的婴孩,对着郑言跪下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 一方面我对于自家孩子没被自己给折腾死而感到欣慰,一方面却对他即将被自己的亲爹剖心炼精血落个魂飞魄散的结局而感到绝望。 “放过他...”我呢喃着开口,说出的话语却让我自己都不禁愣了下,若是过去我定是不会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现在话语自然而然的就自口中溢出,而我也没有半分后悔,我挣扎着抬头向婴孩的方向伸出手,“我将精血给你,别杀他...” 郑言伸向婴孩的手顿了顿,他侧头看向我,温声问了句,“你在求我?” 我咬着唇,泪不由得落下,手紧握成拳,“...求你,别杀他...” 郑言想了想,终是手托着婴孩走至我面前,蹲下,将孩子放至我面前。 我一时天真的以为他改了主意,听了我的请求,欣喜的抬头去看孩子,却在看到那婴孩半边漆黑半边苍白的小脸时,不由得愣了一愣。 非人,非仙,亦非魔。 于世所不容的禁忌之子。 这孩子是不该出现于世的存在... “非人非仙非魔,此子是作为孤的祭品方才得以出生于世,”他说着,就在我眼前,一手刺入了婴孩的胸口,血飞溅在他脸上,他却像是丝毫不觉,神色平静而淡漠,“为这样一个东西,用早已形成汝之心的精血交换,值得吗,清华?” 值得吗? 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我脑子里一时间一片空白。 满眼都是郑言将手刺入婴孩的胸口,拿出一颗红色发亮的东西的画面。 那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撑起来对着郑言扑了上去,将孩子抢到了怀里。 怀里的婴孩已经没了气息,胸口上的血窟窿满溢着绝望的死气。 孩子,我的孩子... 郑言伸手对白翎说了句,“鼎。” 一只小巧的黑色鼎炉自白翎的眉心间出现,被交予郑言。 郑言将那颗红色发亮的珠子一般的东西放入鼎中,黑色的鼎亮了亮,然后旋转着,没入郑言的衣袖内。 然后,他转身看向满身是血的抱着孩子的我,以一种施舍的态度,很是温和的低声道,“清华,凡世夫妻一场,我许你一个愿望吧。” 我抱紧怀里的孩子,心中各种感情交缠冲突,一时间竟笑了出来。 一个魔,一个刚杀了我与他的孩子的魔在施舍我一个愿望。 这就是魔,随心所欲,肮脏可耻的魔! 第五十五章 我抱紧怀里的孩子,心中各种感情交缠冲突,一时间竟笑了出来。 一个魔,一个刚杀了我与他的孩子的魔在施舍我一个愿望。 这就是魔,随心所欲,肮脏可耻的魔! 我想要力量,可以拯救我孩子的力量。 体内各种气息乱窜,神魂与凡体终于完全融合,仙力的封印也得以解开。 凡身太过脆弱,根本无法完全承受魂魄中的仙力与修为,*像是从内部被撕裂开来一般,皮肤上裂开无数细小的伤口,神魂更是因融入过小的容器而扭曲般的疼痛,可这些痛楚都远没有心口的痛来得难受。 杀死,毁灭,杀死,毁灭,杀死,毁灭—— 这种痛到底如何才能得到缓解? 对了,只要杀了这个魔,只要杀尽一切的魔—— 回应我愿望的,是身体周围燃起的蓝色火焰,火焰中一柄蓝色的长/枪逐渐显现。 那是之前被郑言随手丢到郑家院子里的古井内,并用封印石封住的,圣枪[诩圣]。 我伸手握住圣枪,周围的蓝色火焰一下子燃的更高,形成了火焰的屏障将我围在其中。 我低垂下眸看着怀中已经断气的婴孩,将额头贴上婴孩尚留余温的脸颊。 [孩子,娘一定会救你。] 我抬起手,长/枪转了个方向,枪刃直对着自己胸口。 “你疯了?”郑言原想上前,却被蓝色火焰形成的屏障阻隔在外,他也没有硬闯,只是站在火焰屏障外看着我,眸色幽深,“汝之神魂已与凡体完全融合,若再失了心,不仅万年修为毁于一旦,更会魂飞魄散再不能踏足仙道,为了这种东西,可值得?” 我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他。 对于他来说,这孩子只是[这种东西]罢了,即使他是这孩子的生父。 我与他之间的感情,我们一起度过的年月。 假的!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唯有这个孩子是真的。 我深吸了口气,可以感受到,与神魂完全融合后的凡体内跳动的是融了东王公精血的那颗心,那颗能救我孩子的心。 枪刃刺进了胸口,我伸手自胸腔内挖出一颗含着温润红光的玉珠,玉珠旋转着没入婴孩胸口的血窟窿内,我将手覆在伤口处直至婴孩胸前的血窟窿完全消失,心脏重新跳动之后方才收回手掌。 只是,*虽已恢复,灵魂却不在。 我需要时间,将飞散的魂魄重新聚集。 胸中满溢着的是对郑言,对所有魔的杀意。 可我知道,现在不行。 必须趁早聚魂。 否则所有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我终是抬头,隔着火焰的屏障看向那个我曾爱过,现今却让我恨之入骨的男人。 我想,我现在披头散发的姿态定是如恶鬼一般,否则白翎也不会在见到我的脸后尖叫了一声。 我举起长/枪割下一截发丝,开口,许是嗓子也被体内过于膨胀的力量撕裂,声音沙哑如破铜锣,“以此为证,你我恩断情绝再无缘,再见之日,不死,不休。” 我说着,毫不犹豫的将那截长发丢于火中烧毁。 郑言眼中的神色几不可见的闪了闪,却是抿着唇,没有开口。 之后,因郑言与白翎都未拦我,而郑言之前对魔宫众人下达的不能伤我的命令还未来得及撤销,故而我异常轻松的杀出了魔宫,离开了魔域。 我在一处偏僻山林内寻了个洞窟,在外设了结界,做好了聚魂的准备。 当喜儿与东华帝君双双渡完劫找到我时,已是四十九个凡间年月后。 彼时,我刚以一身修为为代价,耗费整整七七四十九年替自家孩子聚完魂,虚弱的只剩下一口气。 喜儿看到我后直接就哭了出来。 东华帝君却在看到我怀中孩子的瞬间脸色一变,轻叹一声,“红缎,你何苦...” 为了一个禁忌之子,变得这般狼狈。 我抱着孩子,爱怜的轻点他刚恢复生气的呈樱红色的唇,“他是我的孩子。” 即使禁忌之子为天道所不容。 他也是我的孩子。 为了我的孩子,我可以牺牲一切。 我对着帝君跪下,深深地低下了头,“红缎已时日无多,望帝君在红缎身死魂灭后,念在往日我常给您送月老私藏佳酿的情分上,将吾儿投入冥河之底。” 东华帝君蹙眉,“冥河煞气颇重,鬼气十足,你就不怕他还未到达河底便被恶鬼分食?” 我咬着唇,“故此才求帝君将吾儿平安送入河底,冥河之底有地藏菩萨镇守,为恶鬼所惧,红缎也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唯有此法方能让吾儿躲过天道,以冥河之水洗尽他体内混杂的仙魔之气。” 哪怕最终成为一个鬼仙,也比作为一个被天道所不容的禁忌之子长大要好。 东华帝君抿着唇不说话,喜儿看不下去的在我身边跪下,自我手中抱过婴孩,抽泣着道,“红缎你别求他,虽说我修为没他高,可去趟冥界投个河还难不倒我。” “胡闹,就你那修为还不够那些个恶鬼塞牙缝,还是我去吧,”东华帝君叹了口气,将我跟喜儿扶起,对着我一脸的语重心长,眉头皱的都可以打个结,“我就不懂了,你一个兵器历个情劫也能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 我低垂下眼,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我也不懂。” 不懂我到底为何会把自己给折腾的这般狼狈不堪。 [噹——] 天空之上想起悠远空灵的钟声,那是召集天界所有武将的集结令。 集结令是只有发生重大事件时才会用上,比如数万年前,当时的战神拿着魔剑佛泯血洗万佛殿的时候,这钟声就响起过。 我看向东华帝君,后者有些不耐的扯了扯嘴角,“估计是魔域的那帮崽子打上来了,东岳那小子明明被木公给封了神魂,也不知最近自哪里得了解印的法子,这不,满血复活的攻上来了,”他说着顿了顿,忽的将视线移到我的胸口,眼角抽了抽,“该不会...” 我低垂下眼睛,“如你所想,若魔域只有一个魔尊,而你口中的东岳指的便是魔尊的话。”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明明连孩子都生了,我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魔尊的名字是东岳,而不是郑言。 不过,想想也是,郑言只是那个凡身的名字罢了。 东华帝君一副[卧槽不过凡间数十年世界怎么变了个样]的表情将视线移到喜儿抱着的婴孩身上,“那这——” “这是我的孩子。”我速度极快的回答。 只是我的孩子,与他人再无关系。 [噹——] 集结的钟声再次响起。 东华帝君啧了一声,以一种半抱半提的姿态自喜儿手中抱过婴孩,问我,“虽说上面催的急,可我回上面之前去趟冥界的功夫还是有的,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我走上前,仿若要将这张小脸印在灵魂里一般,手自婴孩的眼睛、鼻子、嘴巴上轻轻拂过,“对不起,娘没法陪你长大。” 我招出本命神器[千禅缎],红色的绸缎在婴孩细软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化为了与手腕差不多粗细的金色蛇形手环,蛇头上的红色蛇眼透着几分灵气。 “愿它能护你平安长大。” 做完一切后,我又对东华帝君行了大礼,“此番因果,红缎怕是要欠着了。” 凡身已到极限,被扭曲塞入凡体的神魂也快散了,我怕是没有来世再去报答东华帝君的恩情。 这点,东华帝君想必也是清楚的,他只是挥了挥手说了句无妨,顿了顿,又加了句,“你每回带来的酒倒是极好喝的,可惜了。” 东华帝君带着婴孩离开了。 大概是知我已近油枯灯灭,喜儿执意要留在我身边。 我与喜儿自未化形时便在一起,此刻对她自是不舍。 我看着喜儿,神色已经开始恍惚,却依然强撑着扯出一个笑打趣道,“历个劫都会遇上东华帝君,你们也真是有缘。” “你别再说话,那个混蛋,那个混蛋怎么可以挖你的心...”丝毫没有领会我想活跃气氛的意图,喜儿只是拉着我的手,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我们回月老殿,也许,也许月老会有办法!!我们也可以去求西王母,求东王公——” 其实魔尊倒是没有直接挖我的心,不过我实在无力解释,也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便摇头道,“我强行将神魂与凡身完全融合本就违反了天道,更何况我现今一身修为早已因聚魂而耗尽,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你也是明白的,”我说着又指了指放在洞窟口替我守了四十九年结界的圣枪[诩圣],喘了几下才继续道,“这些年倒是多亏了这把枪,你走的时候带着它吧,既然大战已经开始,带着它至少可保你无恙。” 气息已经开始不稳,我让喜儿将我扶至洞窟外坐着,抬头便能看到一片春/色,不由笑了,“又到春天了啊——”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 那时我刚怀上孩子没多久,腹部尚未显怀,郑言陪我坐在院子里赏花。 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白医女,也没有要拿我腹中孩子献祭的魔尊,至少那时的郑言还在好好的扮演一名凡间丈夫的角色。 当时他神色温和的抚摸着我的腹部,像是怕惊扰了孩子一般在我耳畔轻声道,“逸翮思拂霄,若是个男孩便起名郑逸,女孩便叫郑翮(hé),清华觉得可好?” 我当时靠着郑言斜倚在亭内,因天气过好而有些昏昏欲睡,闻言点了点头道,“小名的话,男孩要叫丸子,女孩就叫团子。” 我闭上了眼睛。 若是一切重来,也许我还是会爱上那个温文儒雅的公子。 耳边传来喜儿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可是我太累了,累到已经睁不开眼睛。 不远处,一片落花自正与东王公对峙的魔尊东岳面前飘过。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凉亭内,那个身姿娇巧柔软仿若一握就碎,内里却又异常坚强的凡间女子靠在自己身上,有些迷糊却又带着期待的对自己说,“小名的话,男孩要叫丸子,女孩就叫团子。” 第五十六章 黑色雕花大门上挂满林林总总的四十九道已经破裂的挂锁,我将放于大门裂缝上的手收回,我抬头仰望这一片黑暗,低声道,“最后一把[钥匙],他拿不到。” 这是对东王公,也是对我自己的承诺。 我醒来的时候,先是盯着头顶的暗红色纱帐看了约有半个时辰,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自身下柔软的大床上坐了起来。 身体气力充足,身上的仙力完好无损,并没有被封印的感觉。 将我带到魔域,却不封我的仙力,莫不是为了方便我游览魔域? 如此良心发现的贴心行为,也不知这其中到底藏着何种玄机,或者,也有可能—— 我只是单纯的被小看了? 不知是因时间过去太久,我已真正放下,还是因为现在这具身体的心尚未完全成长起来,接收不了太多情感的缘故,总之刚回忆起过去的我现今头脑一片清明,整个人异常平静。 就算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怀胎八月的[赵清华]曾住过的魔宫内的行宫,我除了感叹这么多年过去这行宫的纱帐还是这么红,魔域的侍女们到底多久才洗一次床单做一次全面打扫,这都闻到霉味了,身为侍女简直不合格之外,倒也没什么其它较为特别的感触。 “主人。” 开口的是一名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容貌清秀的小男孩,他穿着一袭红底金纹的小短褂,红色的长发被一根红色丝绸系在身后。 他就这样突兀的出现,静静的站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即使他整个人,包括他的眼眸都是火焰般温暖的红色,可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冷,冷中透着温和的煞气,仿若一把未出窍的武器。 我侧头,看着男孩,轻轻笑了,“千禅。” [千禅缎],我,或者说红缎曾经的本命神器。 “整整十万年,你会修成人形倒也不奇怪。” “您平安无事是千禅之幸,数百年前,分散出去的器灵碎片找到您的那一刻,我不知有多高兴,”千禅说着顿了顿,几步走上前,双手拖起我的手,将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语带自责,“只是,千禅无能,辜负了您的期待,近百年方才得以化形,未能阻止奸人对小主人出言蛊惑。” 数百年前? ——莫不是毒山上的那条小金蛇?! 怪不得当初会觉得与那小金蛇有缘,[千禅缎]虽然本体对外形象是绸缎,但器灵的形态却是一条金身红眼的小金蛇。 我伸手摸了摸千禅的脑袋以示安抚,“你已做的很好,虽说丸子现在暴力倾向严重超标,更没有尊老爱幼的这种良好品德,一看就是魔域出品,可至少他被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见我说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千禅抬起头来带着些许疑惑的看着我,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至少他成了一个魔,比我预计的鬼仙要强得多,无论如何,总比长成一名被天道追杀的禁忌之子强。” 言罢,我抽回千禅握住的手,捏了个诀将身上纱绸一般透明的什么都挡不住的长袍换成了轻便的红色衣裙,走到床下,隐约感觉视角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待走到镜子前才发现近两万年都顶着十四、五岁小少女身姿的我竟恢复了二八年华时的模样。 我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越照越满意,虽说我这张脸不是绝美,但也还算看得过去,更何况本仙子多年的愿望便是只要身量长了就行,这身高才能配得上本仙子数万年的修为。 千禅看着我揽镜自照半天终于很是纠结的憋出一句,“可是,小主人他恨着您,自两万年前脱离冥河水的影响醒来之后,他有多想念您,就有多恨您,明明您是为了他——” 他的语调中透着担忧,可神态却依然一片冷静淡然。 身为兵器,本就该如此,情感淡薄,其刃方利。 我怔了怔,眼皮都未抬的说了句,“那便让他恨着吧,我之所为皆是我的选择,与他无关,况且,从结果上来说,我确是抛弃了他。” “您似乎变了。” “是在想当初我明明那般爱他护他,现今却为何即使听到他说恨我也无动于衷?”千禅默认般的看着我,我勾了勾唇,“那我要怎么做?跑去告诉他我是为了救他,并非有意弃他不顾,然后他就能原谅我,开开心心的背离魔域跟我一起逃离天界与魔域的追捕?” 千禅看着我不说话。 屋外传来敲门声,我对千禅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回丸子身边,千禅点了点头便如烟雾般失去了踪迹。 房门被推开,一群捧着衣物水盆的侍女鱼贯而入,为首的身着藕色长裙似乎是领头的侍女对我屈膝行了个礼,柔声道,“殿下交待说贵客醒后,若有兴致便去长庆宫一叙,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尊上为殿下摆了宴席。” 那侍女虽然长得一般,举手投足间却尽显妖娆,我一看到气质美人就容易恍惚,一恍惚就没管住自己的嘴说了句,“他的生辰应是九月初三,并非今日。” 九月初三,我不会忘记那一天,他们将我的孩子自腹中取出,挖出了他的心脏。 领头侍女闻言略一愣怔,但是很快便恢复了笑容,道,“您自可去宴席上告知殿下此事。” 我想了想,抬头对着那领头侍女道,“初来乍到不知长庆宫位于何处,劳烦女官带个路,多年未见,确实是要好好叙个旧。” 我在那位侍女的带领下穿过数个长廊,来到长庆殿,我站在殿门口,看着殿内明亮的灯火,魔族的女妖们妖娆惑人的舞姿,坐于主座面无表情的嘱咐着丸子什么的魔尊箴言,娇笑着替魔尊斟酒的杏妃清华,以及将丸子自魔尊身边拉开,面色柔和的替他整理衣服的白翎。 心里有一点闷,可我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确定,要让丸子继续恨我。 他现在过得很好,冥河水洗去了融于他神魂内的东王公精血的气息,而箴言也已不需要那滴精血,现在的丸子有魔尊指导修行,受万魔敬畏,而为了讨箴言欢心,杏妃与白翎也会善待他。 他在魔域过得自在舒心,有自保能力,又无性命之忧,没有必要知道早已成为[过去]的真相。 “木藤仙子。” 主座上的箴言开口,沉着声,不带任何情感的喊了我一声。 我低垂下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所有的情感敛下。 不能让箴言知道我对丸子的感情。 绝不能让他知道。 十万年前,东王公大败箴言,并将其含有魔性的一半神魂分成四十九份以不同的封印封住,如今,箴言已找回那四十九块碎片,唯缺将其粘合在一起的[钥匙]。 而最后的那把[钥匙],在我手里。 若是他发现我依然爱着丸子,谁知他会不会用现在对他尊崇不已的丸子作为筹码,让我交出[钥匙]? 我抬起头,看向坐于主座上的魔尊箴言,唇角勾起一抹笑,“久疏问候,尊上看起来还是这般让.人.作.呕,木藤实在欣慰之极。” 第五十七章 我抬起头,看向坐于主座上的魔尊箴言,唇角勾起一抹笑,“久疏问候,尊上看起来还是这般让.人.作.呕,木藤实在欣慰至极。” 我话音刚落,箴言倒是没什么反应,那些个坐在下面喝酒吃肉的魔将却挺捧场,除了个别几个眯着狐狸眼打算坐着看好戏,大多数魔将都站了起来,以一副[竟然敢骂我家魔尊,简直找死]的架势瞪着我,手都已经摸上了自己的武器。 我一时间都有些乐了,魔域的团结倒真是天界比不上的,想当年,红娘指着天帝的鼻子骂的时候,周围一片仙家胆小的不吭声,胆大的捂嘴偷笑,可没一个如这般站出来维护天帝的。 现今,如果有人在宴席上骂天帝[令人作呕],我一定会冲上去加一句[奸妄小人,禽兽不如],红娘指不定也会跟着我一起骂上个几句。 “魔域的迎客方式如此热忱,木藤受宠若惊。”我吹了吹指甲缝里的灰尘,环视四周,并未见到耆童、赤江等人的身影,真是烧杀抢掠的好时机。 我迈着步子越过已经愣住的舞姬们,一步步走至箴言面前,被迫换上的黑底金纹振袖长裙在地上拖曳着发出轻柔的声响,我抬眼看着箴言道,“听闻今日是小殿下生辰,小仙特来问候,顺便问一句,将救命恩人敲晕了绑回来可是魔域特有的报恩方式?” 箴言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然后扬起了一抹浅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我抿着唇笑了,“尊上贵人多忘事,应是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我绕过箴言面前的长桌,一抬手便挥开了杏妃清华,伸手环住了箴言的脖颈,隐在衣袖内的手指捏了个诀抵在了他的命脉处,低头凑在他的耳边笑着道,“你还记得那一天,我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抵住他命脉的手一用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八个字,“[再见之日,不死,不休]。” 指尖溢出红色的光芒,箴言向后一仰,伸手握住了我隐在袖中的手,红色的光芒穿透了箴言的手心,留下一片焦黑的印记。 “尊上!!” 见我伤了箴言,一众魔将惊呼着就要拔武器,却被箴言一个眼神给制止。 “娘!您为何要伤父尊!”丸子手持武器冲上前来,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没有魔剑[佛泯],就他现在的修为,还不够我看。 “区区一个魔,有何资格叫我娘?” 我刻意冷下声,一挥衣袖,便以看似凶残实则适当的力道将丸子给掀了回去,还看准角度给他找了个肉垫。 于是丸子飞出去的同时便顺带撞倒了没来得及躲的白翎,两人一起飞出了好一段距离方才落地。 白翎被丸子扶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残有愤愤之色,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一脸温柔的摸着丸子的脑袋安慰丸子的同时质问我道,“你怎么可以对自己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她这变脸技能比之过去当真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呵,”我看了白翎一眼便转回视线冷声道,“不想变成八个头就给我闭嘴,恶心。” “你——!!”白翎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当即涨红了脸,一副愤怒又委屈的模样,配上那张绝色妖娆的脸,当真惹人怜爱。 无奈丸子正沉浸在被我一袖子打飞的打击中尚没有调整好心态故而留意不到白翎的表情,而箴言的视线更是被我挡住了想看也看不到,底下的那群魔将们早在丸子开口叫我[娘]时便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故而没人帮她出头,不想真变成八个头,本身武力值也不高的白翎便只能气着、气着、然后闭嘴消停了。 耳边清静不少的我心情很好的看了眼即使手心被穿了一个洞,依然紧握着我的手一副不到天荒地老绝不松手架势的箴言,眯着眼睛笑了笑,“这手既然松不开,便不要了吧。”我说着另一只手握住碧息扇化为的匕首便直对着箴言的手臂砍了下去。 匕首落下之前,箴言还紧握着我的手,面色淡然的笑道,“不过是条手臂,你要的话,拿去便是。” 手起刀落,血花四溅,滚落到地上的是一只细腻白皙的手,那只手在血泊里挣扎了几下便化为一截手臂粗的杏树枝。 我一脸诧异的看着左手手腕处血流如注的杏妃清华,老实说吧,过去数万年里,我压根没看出来她这莲花一般的性子竟然有挡刀断手的觉悟,魔域果然是个改变人的地方。 杏妃清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身便对着魔尊跪了下去,“天魔大战在即,尊上万万不可感情用事,失了杀敌斩将的手。” “孤...感情用事?”箴言蹙眉重复着这句话,带着些许疑惑与不解,不过半刻的功夫,他便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舒展开眉毛轻轻笑了起来,“这是孤与她的因果,”他说着挥了挥手示意清华退下,脸上的笑也冷了下来,“揣测孤意,没有下次。” “因果?尊上说笑了,你的手臂可没那么高的价值,能抵得上因果,这手臂你便自己留着吧,我也没再砍的心情,”我说着举起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刀,“其实身处魔宫,于我而言并非地利之处,更别说尊上你高出我许多的修为,以及包围此处的数万魔兵魔将,我的行为,于你而言不过是个可以轻易握于掌中的跳梁小丑,所以,我借用了你的这份[轻视]。” 血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红色的圆将我围在其中,黑色的长裙无风而起,被长裙所遮掩的刻满于双腿上的刻印自腿上蔓延至地上,再透过红色的圆向外延伸,如一朵血色的花一般绽放开来。 “血落花,”箴言看着我,黑紫色的眸里竟有些许诧异,“你想杀我。” 想杀他的人很多,现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丸子冲上来说想杀他,他也不会意外,可是,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她,唯独木藤(赵清华),不可以。 这一刻,我竟神奇的理解了箴言眼中的诧异所表达的含义,不由笑了出来,“数十万年,你明明有心,却更似无心,真是可怜。” 在场的除了早已被我挥落至施术范围外的丸子与顺带当肉垫的白翎,被延伸的刻印花纹攀爬至全身的魔都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们的身体扭曲融化然后消融成一朵血色的花落下。 “听,多么美妙的声音,”就如那夜孩子被挖去时我内心的嘶喊,血色的刻印已经攀爬上箴言的双腿,我仰着头,笑的甚是愉悦,连眼泪都被笑了出来,“尊上,我想杀的不止是你,而是这天下所有的魔。” 对,那时,我许愿了。 腹中的孩子被挖出而我却无还手之力时,我许下了愿望。 只要杀尽一切的魔,胸中的痛便能得到平息。 恢复记忆,醒来的那一刻,我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再强烈的情感都会变得淡薄,我原以为记忆中的爱恨早已无法淡去,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平静的接受一切。 可是,在见到那些魔域侍女们的那一刻,胸口的痛,胸腔中对魔的憎恶便一点点的涌了上来,哪怕我以匕首在腿上整整划了九百八十一刀,完成了血落花的刻印,这些憎恶也没有淡去,反而愈演愈烈,然后,在进入长庆宫看到箴言的那一刻,憎恶到达了顶端,让我几近疯狂。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也许爱恨早已淡去,但是,我对魔的憎恶,想要杀尽一切魔的执念却留了下来。 [血落花]是我能想到的最为简洁有效,发动时不用担心被打断,对魔最有效的术法,非常适合以一敌百。虽说在魔域实行禁术[血落花]对不喜魔气的我而言负担极大,因[血落花]本身就是极耗修为的术法,在魔域我需要耗费比平日三倍之多的修为才能确保其效果。 所以我坚持了没多久,地上的落花还未成双十,我的精神便开始恍惚,迷蒙中我将视线落到箴言握着我手的手上,我晃了晃手本能的想要甩开,他却握得更紧。 “停下,你的术杀不了我,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我笑了,透着我自己都未发现的嘲讽之意,“我不会。” 我不会死。 在你拿到最后的[钥匙]之前,你怎会让我死? 第五十八章 再次在那张围着暗红纱帐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我胸口不痛,脑袋清醒,心情异常舒畅。 怨气积攒的久了,果然还是需要发泄一下。 环顾四周,房内除了我曾经的本命神器千禅缎的器灵千禅之外,连个侍女都没有,这魔域的待客之道委实让人无奈。 “千禅,给我倒杯水。” 我哑着声音自床上坐起来,身子还没坐直,就感到后腰疼得厉害,伸手捶了几下的同时不由想道,莫不是昨日杀魔杀得太痛快,运动过于激烈一不小心伤了本仙子的老腰? 千禅乖巧的给我端了杯水,我接过杯子一口饮尽,觉得嗓子好受许多,便顺口了句,“我睡了多久?” 许久的沉默。 直到我带着些许疑惑的抬头看千禅,以为我声音太低对方没听到打算再问一遍的时候,这位面容清秀的小男孩才略带埋怨的闷着声开口,“您已经睡了三日,那天的情形,我还以为,您入了魔。” 我听着,不由笑了出来,“我那自[前世]带来的执念,若是一直憋着,怕才是会真的入魔。” “执念...”千禅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的问道,“是[那一日]留下的吗?” 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低垂着头看着空荡荡的茶杯,手指在杯口摩挲着,“许是当年[红缎]的仙胎神魂与凡身相融的太好的缘故,红缎本身就是个倔脾气,凡人的执妄之念又是三千世界中最强的,故而,倔强的红缎外加身为凡人的赵清华融合一起,留下的执念强到了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那对[魔]的憎恶与杀意,啧啧,若是不释放出去一些,恐怕,我早晚会成为第二把魔剑[佛泯],可是啊,”我抬头看千禅,看着他没有多少表情的脸,轻轻笑了,“对魔的憎恶早已刻入神魂的我,又怎会容许自己成为我最为痛恨的魔?” 所以,一向自爱的本仙子宁愿自虐的在自己腿上刻下九百八十一刀,也要以那个禁术将留在神魂内的执念散去一些。 千禅憋着嘴不说话,似是有些不高兴。 虽然因为本体是兵器,情感较为淡薄的缘故,他脸上依然清清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我就是能感觉出,千禅现在很不高兴。 我不由感叹现在的兵器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懂,我不过阐述下事实,他怎么就忽然不高兴了?十万年前,他明明还是个听话又好使的好武器。 果然,像本仙子这般技艺高超,性子又好的兵器委实不多了。 我到底要不要再叫他给我倒杯水? 我这边正纠结着,千禅也有些犹豫的开口,“主人您就是[红缎],为何要将[自己]说得像是别人一样?” “许是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了吧,”最终决定自食其力的我揉着腰爬下床给自己倒水,喝了一杯觉得还是不够,便索性在桌边坐下直接拿着茶壶灌了几大口,才舒出一口气颇为耐心的解释道,“当年,我虽然幸得几位上神、帝君相助,分散的神魂得以凝聚,不过,据说再次聚集起来的神魂与原先相比缺失了某样东西,难以凝聚成形,故而才一直在藤萝玉扇里养着,养了整整五万年神魂方才稳定下来,得以再次成形,之后的五万年又一直在同东王公修习术法武艺,你要知道这十万年过去,沧海桑田都转了一轮,我的心态与处境亦是与当年完全不一样,故而此时再回顾起那时的我,回顾起[红缎]与魔尊的那些个事情,我就觉得吧——真特么是个闹剧。” 我刚回忆起过去的那会儿,曾很傻很天真的以为自己还对魔尊有那么些个爱恨情痴的复杂感情,只不过是淡了些而已。 直到三日前,我在长庆宫的生辰宴上借由血洗长庆宫将[杀尽所有魔]这充满煞气的[执念]抒发出来之后,才发现其实自己对魔尊的那点儿爱恨也都跟着那充盈的执念一起散去了,现在我除了对箴言当初在禽兽不如的天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血洗昆仑宫这点颇有些怨念之外,剩下的也就只是单纯的,对他本身是一个[魔]的憎恶罢了。 “那...小主人呢?” 我眯着眼睛看着千禅半晌,笑道,“他是红缎的孩子,红缎已经为他耗尽一切而死,难道还指望着我也为这孩子耗尽一切去死?” 其实,我还爱着丸子,一如十万年前那般,只愿他平安健康,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 其实,红缎与赵清华留下的除了对[魔]的憎恶,杀尽天下魔的执念以外,还有对丸子,对自己的孩子深沉的爱。 那是无论用何种方法,包括时间都无法抹去的情感。 可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 只怕想要得到[最后的钥匙]的箴言或是那九头鸟一旦发现丸子对我的重要性,就会拿丸子的性命与我做交易来取得[最后的钥匙],到时候我能怎么办? 交出最后的钥匙,让魔尊完全醒来,到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些个孽债由谁来承担?莫不是要父债子偿的让无辜的丸子来背负? 所以,我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对丸子的感情。 就算千禅曾是我的本命神器,可他与丸子在魔域待了这么久,连丸子都长成了那种自以为是,[我娘不爱我所以我要囚/禁/绑/架她]的中二熊孩子,我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千禅?认为他依然忠心于我,一如十万年前? “那只九头鸟妖,只怕会继续误导小主人,您是连小主人都不在意了吗?” 我看向千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为何要去在意?” 千禅低着头不说话。 我撑着脑袋笑,“我说千禅,你莫不是以为只要我跑去向丸子说明真相,告诉他白翎一直都在欺骗他,我当初把他丢下冥河是有苦衷,他便会[弃暗投明],一直站在我这边,从此再也不信白翎说的话?” “好一句弃暗投明,”房门被推开,穿着黑底金纹长袍,乍一看俨然一个少年版箴言的丸子大步迈入屋内,他冷冷的看着我,道,“我区区一个魔,有何资格让仙子费心[告知真相],我只问仙子一个问题,”他说着声音隐隐有些发颤,“当年,你是否真的...将我投入了冥河之底?” 我被丸子的突然出现给惊得打从心底感叹那辟息珠果然是个宝贝,直到丸子推开门,我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也不知他到底站在外面听了多久。 只不过,亲生儿子开口一个[仙子]闭口一个[仙子]的叫得本仙子委实有些难受。 可仔细一想我三日前大闹长庆宫的时候确实对丸子说了句类似于[区区一个魔,有何资格叫我娘]这种屁话。 这就是所谓的自作自受啊。 心里虽然难受,可我面上的神色依旧淡然,我点了点头,“虽说不是我亲手所为,但确是我托人将你投入了冥河底。” “...为什么?” 我抿着唇没有说话。 丸子冷冷一笑,“也罢,这便足够。”丸子一甩衣袖,如来的时候一般一阵风似的走了。 千禅站在屋内看着我。 我用手指点着桌子,看着千禅,略一蹙眉,“他看不见你。” “我并非有意隐瞒,”千禅对着我跪了下来,“数百年前,我化形之际,本欲告知小主人真相,以防小主人再被那九头黑鸟所欺瞒,熟料九头鸟妖技高一筹,她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便使了手段将我封印起来,我无法化形,口不能吐人言,唯有曾经联系紧密的您方能与我交谈。”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虽说丸子看不见你,可他却是一直戴着你,所以你方才是察觉到丸子在屋外,才问了我那些问题,你想借我的口向丸子传达真相。” “请主人责罚,”千禅低下了头,“千禅只是不愿看到小主人继续被九头黑鸟所蒙蔽,将仇敌当成亲人,”他说着顿了顿,头低的更低,“小主人有权知道真相。”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叹了口气,千禅缎原本是这般耿直执拗的性子? “若是小主子知道了真相,定会知道谁是真正对他好的人,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恨着您...” 我听着千禅的话,不由抽了抽嘴角,千禅缎这黑白分明的天真性子…也亏得白翎把他给封印住了,否则他在这魔域内早被坑得魂飞魄散渣都不剩了。 先不说丸子听到那所谓的[真相]后会不会信,就算他真信了,难道千禅以为丸子信了真相之后,就会直接[弃暗投明],一直站在我这边与我同仇敌忾,从此再也不信白翎说的话? 我想了想,为了避免像今天这种[丸子忽然破门而入我尚不察觉]的情况再次发生,为了不让千禅在坑自己的同时把我也带上,我决定彻底掰正千禅的思想。 “千禅,我曾看过一本话本,里面讲了一个在父亲的爱护下长大,习得一身武艺的少年在二十岁生辰那日得知自己的父亲其实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害得自己的生父死去的杀手,于是这个少年杀了抚养他长大教习他武艺的养父,给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报了仇,我当时看的时候就在想,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只白眼狼。” 千禅,“......” 我轻咳一声,抬眼看着千禅,“如果丸子真的因我的几句话就打算抛弃助他成形指导他修炼的箴言与一直陪着他,对他颇为温柔的白翎,”我轻轻一笑,“那样的白眼狼又怎会是我的孩子。” 第五十九章 我前脚刚出行宫大门,丸子没追上,倒是遇到了提着黑色食盒似是想去行宫探望我的杏妃,曾经的清华仙子。 我此时已脱离少女的姿态,恢复原貌,每天照着镜子也渐渐回忆起了自己确实是这般样貌,现在乍一看到杏妃清华,忽的就理解了当初司命那句“她与你的原身有七分像”的含义。 真的是太像了。 除了因清华已经入魔,令她的眉眼间多了份媚,其它的,我倒真不太分辨得出我们的不同。 话说清华长得这般像我,丸子竟然没有将她认做是娘,我觉得自己该感到欣慰。 清华看了我一眼,竟带着些许自嘲的笑了笑,“我原想做个替身也无所谓,只要能伴他左右,可笑的是我现在才明白,我连做替身的资格也没有。” 我直觉清华这是想找人聊天谈心,可无奈时机不对,否则怎么说我也会看在我们同是昆仑宫出生,又曾在一起工作了两万年的份上,请她去屋里坐坐,谈谈心喝喝酒之类的。 于是我说了句“若杏妃娘娘有闲情,我们改天再叙”便转身欲走。 清华却又笑着说了句,“木藤仙子可知道,你为何会失了两万年前的记忆?” 我的脚步顿了顿。 虽说十万年前,我还不是木藤时的记忆已经找回来了,可两万年前失去的那近一万年的记忆,至今还是个未解的谜。 清华幽幽一叹,“那个时候,我很羡慕你,能随侍在天界最为尊贵的神女身边,虽只是名仙娥,可天界多数的仙家却都会尊称你一声姑姑,况且,你还得到了那位温文尔雅的帝君的爱。”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的问了句,“…你说的,是哪位帝君?” “自是箴言帝君。” “……” [得到了帝君的爱]什么的肯定都是扯谈。 可是,原来我两万年前真的不怕死的[又]勾搭了一次箴言? 本仙子一向自诩聪慧,可这数万年来都栽在同一棵树上…我不禁为自己的智商感到了忧虑。 我一咬牙转身握住清华提着食盒的手,很是真诚的道,“木藤现有要事在身,若是娘娘得空,不若我今夜备些酒菜,同娘娘叙个旧,聊一聊过往?”我说着看了眼她左手处空荡荡的袖口,“玉手成双,失了一只倒是可惜,可却也不是没有法子让它快些长出来。” 因清华本身并没有多深厚的修为,故而她左手的袖口处依旧空荡荡的,即使她是树妖,那手腕要再长出来估计也要花上个百八十年。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何那日在长庆宫我要砍箴言手臂的时候,清华会冲过来替箴言挡刀。 断臂而已,除非箴言真的铁了心不要那手臂了,否则捡回去再接上对箴言那般修为的魔不过分分钟的事情,就像当初赤江也不知被我砍了多少回手臂,不照样分分钟接完手臂跑回来跟我再战。 “一只手而已,”清华不甚在意的看了眼自己的左手,将那食盒递交给我道,“知仙子不喜魔域吃食,这是我近日得的一些未沾过魔气的仙界食材烹煮而成的汤羹,望仙子喜欢,”她说着顿了一顿,道,“若仙子在寻小殿下,我方才倒是看到小殿下往尊上的书房跑了。” 我直觉清华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外加我忧心丸子,便没多想,只是接过食盒,跟清华道了声谢,便追去了书房。 彼时,我从未想到,待我再次见到清华,会是那样的情形。 清华看着木藤的背影,想要勾起唇角却牵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唯有叹息一声,抬手理了理略有些散乱的鬓发。 其实一开始,她不过是羡慕而已。 羡慕木藤能与那人携手而立。 彼时,她不过是瑶池内的一株莲花,因那人的回眸一笑而绽开。 那一天,那名看上去柔弱无比的执扇仙子一剑斩杀入了魔想要袭击西王母的黑龙,而那位温文尔雅的帝君仰着头,满眼都是立于血雨中的执扇仙子,哪怕那个时候,她开得无比娇艳,令满池莲花失了色,那人也没有看她一眼,那个时候,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嫉妒。 魔龙的血入了瑶池,一池的莲花落败,唯有她活了下来。 可她却知道,她已不再是原先的她,她的心里住了魔。 修行圆满之日,她照着那名执扇仙子的模样化了形,然后,那位天底下最尊贵的神女对她说,“被魔龙血所染,你已算是半个魔,可我却能让你继续待在天界,我要你做她的替身。” 然后她被赐名[清华],随侍于青娥神女。 可是,作为一个替代品,一个工具,她却爱上了那个温文尔雅却又实力莫测的男人。 爱上了那个她不该爱的男人。 所以,她背叛了。 背叛了天界,放弃了所有的一切。 木藤的身影已经在视野内消失,清华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眼行宫门口的枝头上刚绽开的黑色花朵,转身慢悠悠的往回走。 “学了数万年,连丝神韵都未学到,也难怪会被嫌弃。” 她低声自语着,阴冷的风吹起,枝头的花落了一地。 ———————————————————————————————————— 我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箴言书房,踢开书房大门的时候,书房内的情形颇有些奇妙。 箴言坐在书桌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翻看着手中的书册,九头鸟白翎一脸局促不安的跪在地上,丸子红着眼睛立在她身侧不远处。 我踹门的声音许是有些大,房内的三人一下子都将目光移向了我。 我一时间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这对话到底进行到哪里了,是否有挽回的余地。 箴言合上手中的书册,抬头看了我一眼,笑道,“藤儿来的正巧,吾儿求孤告知当年的[真相],孤不善言辞,白翎亦是不太记得当日情形,藤儿觉得孤该如何说?” 原来还没开始说。 我松了口气,将手中的食盒放到右侧的茶几上,一本正经的提议道,“诸位倒是好兴致,过去的已经过去,还提它作甚?小仙觉得,既然大家都已不太记得,还是不提为妙,免得说出一个不似[真相]的[真相],污了小殿下的耳。” “孤也是这般认为,”箴言笑着点了点头,自书桌前站起走至丸子面前,从怀中掏出一面半黑半白的镜子交给丸子,“俗话说眼见为实,孤也觉得比起说,还是用看的更好。” 我看着那半黑半白的镜子半晌,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那是,那是—— 前缘镜!! 世间仅有一面的前缘镜,箴言他是把昆仑宫的宝库给搬空了吗? “别看!!”眼看着丸子接过镜子,我立马吼了出来,什么[不能让箴言发现我爱着丸子]这种见鬼的顾虑都抛到了一边,没有什么比丸子更重要! 丸子侧头一脸警戒的看着我,我盯着他手上的镜子一边慢慢接近一边解释道,“[前缘镜]观看一次需消耗万年修为,且一人一生仅能用一次,与其将这个机会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不如留着以后去看更有意义的东西…” 我说着已经挪到丸子身后不远处,刚要抬手抢过镜子,却被箴言握住了手。 “放手!” 我欲招出碧息扇砍断箴言的手,另一只手却也被箴言抓住。 此时我也不管此地是魔宫,需要留着仙力护身,只是拼了命的释放仙力,以求挣脱箴言的手。 仙力与魔力相对,屋内各色花瓶碎裂,桌椅抖动,放于茶几上的食盒倒下,一时间屋内满是红豆与莲子的香味,直闻得我胃疼,可我却无暇顾及。 箴言看了眼地上碎掉的红豆莲子羹,眸色暗了暗,一时间魔气更盛。 修为外加魔气的压制让我几乎动弹不得,我急得红了眼,唯有看向跪在一边的白翎,“你特么说句话!你也不想他看那面镜子吧!丸子不是跟你很亲近吗,你让他不看,他指不定就不看了!” 白翎抬头看了眼丸子,嘴唇抖动了几下,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看了看箴言,然后脸色苍白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没用的东西!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侧头见丸子在看我,我正想开口再劝,却听箴言笑道,“你想知道[真相],[前缘镜]在你手中,你若是不想知道[真相],将那破镜子摔了便是,你是孤的儿子,想要的东西便靠自己去取。” 丸子眼中的神色一下子坚定起来,他咬破手指,将其滴在镜面上,镜面白光一闪,丸子已抱着镜子倒在了地上。 我知道,他的意识已经在镜内,观看着当年的[真相]。 我一下子失了力气,手还被箴言握着,整个人却已经瘫在了地上。 “为什么……” 箴言松开我的手,在我的面前蹲下,手捏住我的下巴,声音淡然而沉静,“他有选择的权利。” 我一把拍开箴言捏住我下巴的手,几乎是疯了一般拽住他的衣领,“为什么!不过是我们之间的孽,他没有必要知道!他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为什么不让他活得简单一点?” “尊上您是不是早已知晓,我在那孩子的面前曲解了当年发生的事?”白翎抖着唇开口,似是极不确定,又似是不可置信,就连声音也带上了细小的颤音,“为何您当时没有点破,却要在今日告知他真相?” 箴言闻言,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浅淡的笑,似是心情极好的解释道,“那日他信了你口中的真相,并未询问于孤,”他任由我拉扯着他的衣领,眼中的神色平静无波,“他是孤的儿子,孤要教他的第一件事便是[怀疑]。” 哪怕是最亲近之人亦不可轻易相信,天上地下三千世界,唯一可信的便是自己。 第六十章 赤江从屋顶上跳下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躺在院内的藤椅上思考仙生。 单蠢天真的仙子[红缎]。 忠贞愚蠢,怯懦死脑筋的凡人[赵清华]。 都是我,却也都不是我。 总的来说[红缎]与[赵清华]就如同本仙子的仙生中抹不去的黑历史。 [赵清华]身为土生土长的凡人,见识浅显,被乱七八糟的书籍教育成以夫为天的个性,有那些个愚蠢忍让的行为倒还可以理解,可她在恢复了[红缎]的记忆以后,还做出那般舍己为人的换心之举,我虽然能理解那是出于她对丸子的母爱,可若换成是我,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倒不是说我不爱丸子。 老实说,[木藤]本身对丸子确实是没什么感情。 可融合了[红缎]与[赵清华]记忆的[木藤],也就是现在的本仙子,身上那仅存的一点儿感情可都给了丸子。 虽然还没到能为丸子换心的程度就是了。 真让我说,我宁愿从未恢复过记忆,从未记起过[红缎]与[赵清华]的存在。 因为不管是人还是仙,有了牵挂的东西之后做事便会缩手缩脚。 就如同当年的东王公,若不是念在魔尊箴言是他亲兄弟的份上而没忍心痛下杀手,现在这魔尊的位子只怕也早就换人了。 之前,本仙子因红缎的执念大闹了一场的同时,其实也已趁机布好了能让自己成功离开魔域的局。 老实说,就本仙子这种土生土长的仙,实在是不宜再继续待在魔域受魔气侵蚀,再说我与魔域的魔们也没什么旧情可以叙。换成是以前,在已布好局的前提下,本仙子早打包好行囊,离魔域这鬼地方远远的了。 可现在,理智上我知道自己必须快些离开,可却无法迈出步子。 因为丸子在这里。 所以说,这记忆倒还不如不恢复的好。 这些日子,睁眼闭眼都是那天,自[前缘镜]内的往事中醒来的丸子那双血红色的眼,仿若愤恨至极,又仿若悲伤至极。 [前缘镜]在他怀中似烟雾般消散,他没有看我或是箴言,亦或是白翎一眼,只是撑着身子站起来,咬着失去血色的唇打算离开,却一个酿跄,吐出一口血,倒在了门口。 因观看[前缘镜]已损失了一万年修为,彼时只余下区区万年修为的丸子在知道[真相]后生了心魔,而又抵挡不住心魔攻心,自此陷入了昏迷。 不知是不是养了两万年真的把丸子当成儿子养了的缘故,箴言倒是没说[我的儿子就该自己走出心魔,就算是死,也是自己的选择]这样的屁话,当即封闭了主殿,带丸子一同闭关,帮助丸子剔除心魔。 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不该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发展。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我伸手轻轻按压眉心。 无法理解。 我就从未想过要恢复记忆,丸子他为什么要追寻那已经成烟的过去? 往事已矣。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是过去。 就像[红缎]与[赵清华]曾那般憎恨着箴言,那十万年过去也未完全消除差点让我走火入魔的强烈恨意,如今,也如昙花一现,消失无踪。 “你倒是逍遥自在,白翎那娘们可是每日都往主殿跑,在殿外一站就是数个时辰,你也不折腾折腾?”赤江提着他的大锤子自屋顶跳了下来,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玄铁锤上却染着丝丝血迹,也不知又去哪里打了一架,一脸的春风得意,看上去分外舒畅。 “你们尊上亲自替丸子护法,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主殿不允任何人进入,我就算去了又有何用?”我说着不由得笑了笑,“她愿意站着就让她去站好了,你都说是折腾了,本仙子身娇体弱的,折腾不起。” 赤江抓了抓脑袋,玄铁锤往身后一甩,“啊,女人就是麻烦。” 我点了点头,“其实,男人也挺麻烦的。” 赤江半蹲在我面前,撑着脑袋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认同道,“耆童那家伙总是一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样子,是比女人还麻烦,”他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对,果然还是女人更麻烦。” “……” “就比如说你吧,明明就在老子眼前这么近的地方,”赤江举起手很是夸张的于食指与拇指之间比出一小段距离,随即又落寞的低垂下头,“可是,不仅耆童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不许老子跟你打,连尊上都跟老子说没事别惹你,你说你不就是个大麻烦么,看得到打不到…” 我挑眉,“那你别来这里就是,看不到我也就不会觉得麻烦了。” “只能干坐着你以为老子想来?”赤江低垂着脑袋,满是无奈的就差在地上画圈圈,“可耆童让老子看着你,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他说着忽的抬起头,眼睛又亮了起来,“不然你趁着这大好时机逃一下怎么样?” “哦,然后你就能光明正大的跟我打一场了?” 赤江满脸期盼的点头。 “……” 我一时间真有些哭笑不得。 赤江你长着这般美貌倾城的一张脸,却是个智商只有个位数的武痴逗比,魔域有你这样的将军,也是挺辛苦的。 我忽然有些理解耆童每日的辛劳。 赤江能活到现在果然是因为武力值高吧。 我揉了揉额角,“我暂且不会离开。” 赤江满脸失望,似是对我不趁机逃跑的行为颇为不满,“为什么?明明这么好的机会!” “就如赤将军所说,妾也想问一问,仙子为何迟迟不愿离开。” 天天都去主殿外折腾报道的白翎摇曳多姿的走入院内,看向我的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厌恶。 我没理她,她却自顾自的走到我面前站定,昂着头,姿态甚是倨傲的道,“若是仙子于当年安静的灰飞烟灭,他此刻依然会是魔界无忧无虑前途无量的大殿下,又怎会陷入此般境地?” 我闻言轻笑一声道,“飞禽终归是飞禽,你怎不说当年若不是你为了那个禽兽执意要挖丸子的心,这一切又如何会发生?”我说着自藤椅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忽的想起一件事,“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两万两千年前,妖族王族,九头鸟妖一族盗窃天界圣物,听闻我曾因此,奉命带兵歼灭九头鸟一族。” 我本身并没有关于那场战争的丁点记忆,可听那些仙家们说当时确是一副生灵涂炭,尸身遍野,血染如墨般的情景,他们甚至偷偷议论过,说我两万年前遭的那场导致我矢了近一万年记忆的大劫,就是因我在对九头鸟族一战时造了太多杀孽所致。 红娘也曾告知我说,当时已经将九头山上的鸟都灭了个干净的我听闻有一只九头鸟余孽逃去了魔域后,转身就要追去魔域,结果被西王母亲自下旨拦住,为天地间留下了最后一只九头鸟。 那最后一只鸟,估计就是白翎。 想到这里,我略有些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白翎的肩,“你可是天地间最后一只九头鸟,只要你安分点,别再到处乱折腾,我自是不愿亲手毁了西王母当年的慈悲。” “原来是你…那个时候,原来竟是你!!”白翎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的尖叫一声,身体抖得像是筛子似的猛地甩开了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为什么,为什么…”她脸色泛白,似是极度恐惧的向后退着,眼睛包括眼白部分却布满了红色,“为什么要杀我父兄?!明明是西王母那个贱人自己将东西借予父亲的,还派了仙娥将那物交予父亲,最后却被说是偷盗!慈悲,她哪有慈悲可言?!”她猛地扑上来,像是要咬我一般面目狰狞的掐住我的脖子,“明明父亲当年都跪下请求你放过族人,承认了莫须有的罪名愿以命相抵,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当时接到的命令是[歼灭]九头鸟一族吧。” 我伸手握住白翎的手腕,捏了个决,随着清脆的骨裂声,白翎惨叫一声,左手以奇怪的方式松开了我的脖子,可她的右手却掐的更紧,连指甲都快刺入我的喉管,我低叹了口气,皱眉道,“另一只也不要了?” 话音尚未落下,她便猛地松开了右手,想来是极其怕痛的。 连骨裂的痛都承受不了,她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 我揉了揉脖子,“虽说我对你所述之事并无印象,不过九头鸟一族能余你一人,已是西王母慈悲,也谈不上赶尽杀绝,你若再胡搅蛮缠辱骂娘娘莫怪我不留情面。” 大概是刚刷新了一遍记忆导致过去的血腥场景分外清晰的缘故,我只说了句[不留情面],白翎便如惊弓之鸟般捂着左手腕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血红的眼亮了亮,咬唇道,“现今身处魔域,四环瘴气,就算你木藤有通天的本事,又有何惧?” 我一敛衣袖,仙气如有实质般化为一道利刃紧擦着白翎的脸颊而过,斩断了她的几缕鬓发,“就你这般修为,是该惧上一惧。” 赤江在一旁听罢很是不给白翎面子的笑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赤江的笑而触发了什么,白翎抖着身子,看向我时那双眼中的滔天恨意如有实质般的溢了出来,连眼角都因为过度的愤怒而妖化出了白色的羽毛,“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早就该死的干净的贱人就能得到一切?我有哪里做错了?我尽心尽力替他解除封印,劝说族人归降魔域,甚至只因他的一句话便将父兄引上了盗窃圣物与天界为敌的死路,当年他将丸子接回魔宫吩咐我好生照料,我便待丸子如亲子的照顾了两万年,可我得到了什么?名誉,地位,他的爱?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甚至连他的女人都算不上!更可笑的是,照顾了两万年的孩子如今还是弑族仇人的儿子!你说我算什么?” 手化为利爪,她不要命的冲我扑了过来,我叹息一声,抬手挡住了她的利爪,“你挖吾儿心脏在前,我屠你父兄全族在后,也算是一番因果,如今,我念你对丸子尚有几分真心,亦有抚养之恩,留你一命,”我说着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点,一丝红芒莫入白翎的眉心,很快消失不见,“你的记忆就先交给我吧。” 白翎带有几分不甘的闭上了血红色的眼睛,倒在了地上。 赤江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白翎,又看了看我,“你不杀她?” “杀死天地间最后一只九头鸟的孽我背负不起,”我看向赤江,对他的疑问感到不解,“若九头鸟一族的灭亡是天道注定,那我就算不杀她她也终会消亡,若九头鸟一族尚未如烛龙一族那般走向末路,我又何必拼着被天道玩得灰飞烟灭的可能去杀她?”我说着顿了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跑去伤害丸子,我还是封了她的记忆。” “天道啊,”赤江少有的带着嘲讽意味的笑了,眼中透着冷意,“老子真不理解你们这些个仙人,一个个将天道挂在嘴边的伪善者,”他一甩玄铁锤,语气甚是狂妄,“想杀就杀,与天道何干?” 我想了想,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仙,而你是魔吧。” “哼,”赤江不屑的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却猛地抬头看向主殿的方向,低喃道,“…仙气?” 我后知后觉的感应到仙气顺着赤江看着的方向望去,主殿前不远处的上空的云层隐约泛着金光,还能隐隐听到战鼓的声音。 我与赤江对视一眼,一同向主殿的方向跑去。 其实就天魔两界那一直摇摇欲坠的关系什么时候打起来都不奇怪,可是天界为何偏要挑在现在进攻魔界? 现在箴言可是万万不能分心,不然丸子就危险了。 第六十一章 我与赤江到达正殿门口时,一众天兵天将已在正殿前宽敞的练武场上与魔兵魔将打了起来,这般术式满天飞,处处刀光剑影的景象我已是许久未曾见过,早些年,我也曾因西王母的命令而征战四方,虽说之后安逸了好些日子,可我毕竟也是战场上滚过几圈的武将,虽不好战,但看到这样一番情景,说来也羞愧,倒是小有些蠢蠢欲动,技痒难耐。 赤江已是兴奋的吼了一声,甩着玄铁锤便加入了战局。 我大致扫了眼场内,意外发现了几张熟面孔,比如正与耆童召唤出来的大蛇缠斗在一起的诩圣真君,以及在混战的天魔兵将之间左躲右闪的红娘。 身为一名月老殿内掌管姻缘的仙子,红娘的武力值虽说不上惨绝人寰,但也就是能在一些小仙童面前逞威风的程度,与在场的武将们自是完全不能比,故而红娘在这场上窜来窜去,躲得很是风险。 她一介文官到底跑这里来做什么? 跟东华帝君的凡劫这么快就历完了? 我默了一默,飞身过去挥扇扫去红娘周围那些快要砍到她的魔兵们的同时,将她拽出了战场。 红娘见到我后先是一喜,“不过几十个凡界年月你竟然长高了,魔域风水竟是这般养人?”我到嘴边的想要问她跟东华帝君在凡界的历劫情况以及她来魔域的原因的话就被红娘这句“魔域风水养人”的理论给堵在了喉咙里,我理了理思路,刚想再开口,就见红娘脸色忽的一变,紧抓着我的手臂神色焦急道,“差点忘了,木木,这些家伙是来抓你的,你快走!” 我又成功的将疑问给咽了回去,略有些愣怔道,“…来抓我?” 红娘点了点头,拉着我就往魔宫外走,“上面那个混蛋忽然抽风说你勾结魔域,要抓你回去…总之,你快跟我走!” 一柄□□破风而来,刺入我跟红娘脚前的地上,力道的余波将泥石地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 我顺着□□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诩圣真君立于上颚与下颚一同被刺穿的巨蛇的头顶,一袭蓝衣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沉稳坚定。 “木藤仙子私逃下凡,勾结魔域,天帝命吾等前来,望仙子迷途知返,与吾等回归天界。”他这样说道,声音也无一丝波澜。 “私闯魔域,还妄想能带人出去?区区天界战将未免太过狂妄。” 耆童手握长笛攻向了诩圣真君,一向沉静的亚麻色眼底已染上暗沉的墨色,想来被诩圣真君杀掉一条巨蛇给他的打击不小。 我看着已经跟耆童打在一起,勉强能暂时打个平手的诩圣真君,很是诚恳的劝道,“如果你来魔域的目的就是带我回去,就别白费功夫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天界的。” 诩圣真君本体为圣枪,除魔卫道,对魔有明显的压制作用,可耐不住耆童身为上古战魔,年岁久,经验多,修为深厚,故而一魔一仙勉强打了个平手,可继续下去,显然是魔域主场的耆童更胜一筹。 我劝说诩圣真君,除了真的不想回天界外,也有部分原因是想让他趁魔尊闭关,魔域诸将不会追击的现在早点全身而退,毕竟也相识已久了。 “就是就是,谁知道天帝那混蛋安的什么心,木木才不会跟你们回去!”红娘说着又像是怕我会一直待在魔域一般的拽着我道,“木木你不会想留在魔域吧?虽然你在天界两万年没长个头,来了魔域不过数月身量就上去了,可是魔域瘴气这么重,身心有缺陷的混蛋也不比上面少,总之不是个好地方!除去天界、魔域外,三千世界多得是去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的留下来!” 诩圣真君被耆童一击打落至我与红娘脚边,他站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近乎固执的对我说了句,“魔域非久留之地,请与吾等同归天界!”便又召回□□,打了回去。 “诩圣莫要同她们多说废话,左右不过是个仙子,绑了带走就是,至于月老宫红娘,擅离凡劫,自要一同带回去问罪。”身着金盔金甲,手握一把环绕火焰的暗金色长剑的高大武将一剑挥退数名魔兵,反手挡住赤江甩过去的玄铁锤,目露鄙夷的扫了眼我跟红娘,冲着诩圣真君这样说道。 赤江彼时刚扫荡掉一群天兵,见场上终于有仙能接住他的玄铁锤,兴奋的几乎双眼放光,“吾名赤江,是为上古战魔,你小子,报上名来。” “火神宫,火德真君。”听闻对方是上古战魔,火德真君脸上傲气不减,周身的气息却是一凛,也报上了名号。 火德真君的名号我在天界时也小有所闻,是自火神宫的神焰内诞生长成,玩火技巧在天界无人能及,虽还是个仅有三万年修为的年轻武将,却已能独当一面。 双方将领打得兴起,红娘悄悄的扯我的衣袖,示意我跟她走,我摇了摇头,正要说明我不能离开的原因,余光却扫到几名天兵突破了包围网正向着紧闭的正殿大门而去,忙飞身过去将他们击退,看在这些个天兵天将眼里倒是做实了“勾结魔域”这项罪名。 本仙子也实属无奈。 其实只要不动这正殿,你们把魔宫整个端了我眼都不会眨一下。 “你这女人少在这里假惺惺!” 一道充满冰寒之气的能量波破空而来,我险险躲过,一侧头就发现我刚刚站的地方已凝结成冰。 美貌妖娆的女人撑着蓝色骨伞自众天兵与魔兵之间穿过,所过之处不说天兵,就连魔兵们都成了冰雕。 冰夷,魔域三将军之一,同时也是上古魔将。 说起来,打从昆仑宫一役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冰夷,之前听赤江提过,冰夷一直镇守魔域边境,甚少回魔宫。 此番如此怒气冲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边境失守让天兵天将直接攻进魔宫后的迁怒。 “若不是你暗通天界,这些天兵天将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通过边境直达魔宫?又如何寻得这般好的时机?”冰夷美目圆瞪,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什么千古不赦的罪人。 我被冰夷给质问的愣了一愣,老实说这些问题我倒是真没想过,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边境失守,却未想到这些个天兵天将原来连边境都没过而是直接进入了魔宫,怪不得一点声响预兆都没的就攻到了正殿前。人数不多也不是因为经历了几番打斗被削减了战力,而是[特殊通道]没办法让太多人进入吧。 为了不让我的罪名变成“勾结魔域,暗通天界”这般复杂矛盾,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 “先不说我根本就不想回天界,就算我想要回去,也没必要拉着一群天兵天将来[抓]我回去,毕竟我自己的话,既没有被锁仙环锁着又没有被封印仙器,要出魔域虽算不上简单,可也绝对不难。” “冰夷,切忌冲动,”耆童反手挡住诩圣真君的一击,看上去还略有些余裕的对冰夷道,“暗通者应是于魔域长居,并熟知天界之人。” 言下之意,我这个仅在魔域住了个把月的外来者就算想暗通天界也没那个能力。 可耆童的话却让我想到了原是清华仙子,现为魔尊侧妃的杏妃,在魔域住了这么久,她对魔域定是了解颇深,之前又当了两万年的仙子,对天界也是颇为熟知,完全符合耆童口中的暗通者的条件。 不过转念一想到她对箴言的那股子执念,我又觉得不太可能是她。 冰夷显然是与我想到了一处,脸上的表情也是变了几变。 可是,如果真是杏妃对天界开启了通向魔域的快捷通道,那么,在天兵天将都已到达魔宫内部并闹开的时候,始作俑者的杏妃又会在何处? 她这般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想到一种可能,转身,将手覆在了正殿的正门上。 冰夷一怔,吼道,“你要干什么?!” “不想你们尊上出事就闭嘴。”我闭上眼睛,细细感受正殿周围的能量流动。 果然,这三个月来一直覆盖在这正殿内的箴言设置的守护结界有被打破的迹象。 我略一用力,门轻轻打开。 室内做为结界基点的八盏烛台上的烛火轻摇,丸子双目紧闭的躺在榻上,箴言将手放置于丸子额头上闭目而坐,他们的身旁,杏妃手握银色长剑,默然而立。 见我开门,她侧目过来,轻轻一笑。 此刻她一改艳丽□□的穿衣风格,而是穿着一袭于天界时便常穿的白色衣裙,这一笑间倒还有那么几分仙气。 我一瞬间竟有些无力,我只是想想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在这里。 “木藤仙子,回天界吧,如若不然,”她一伸手,银色的剑刃便已搭在了丸子的脖颈上,“你最重要的东西便会消失。” 我看着杏妃,没敢轻举妄动。 我明白在这种时候,只要稍微出现一点差错,打断丸子与心魔的对抗,到时丸子轻则失去本性,重则魂飞魄散。 “你可明白,稍有差错有事的可不仅仅是丸子,引导丸子的箴言也会遭到反噬。” “我明白,”杏妃握剑的手很稳,眼神也是出乎我意料的坚毅,“所以,我希望你能自愿同他们回归天界。” 我挑眉,“若我说不呢?” 杏妃表情都没变的将剑刃又靠近了丸子一些,漠然道,“那便唯有让你自愿待在魔域的理由消失。” 我自认对杏妃还算了解,更是明白以她对箴言的执着程度应是不愿看到箴言出事才对,所以得到这样的回应后我颇为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宁愿伤害她最重要的尊上,甚至冒着之后会被箴言杀掉风险暗通天界,引来一群天兵天将也要让我离开魔域? 她浅然一笑,“吾之所爱,是天界的箴言帝君,亦是魔尊箴言。” 可若是你继续留在这里,那么,他将不会再是我所深爱的那个箴言。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撇去了迷惘,扭曲的嫉妒与偏执,有的只是知晓自己想做之事的坚毅。 第六十二章 她浅然一笑,“吾之所爱,是天界的箴言帝君,亦是魔尊箴言。”可若是你继续留在这里,那么,他将不会再是我所深爱的那个箴言。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撇去了迷惘,扭曲的嫉妒与偏执,有的只是知晓自己想做之事的坚毅。 杏妃虽然在魔域待了数千年,但到底是在天界出生成长的仙子,说话方式依旧秉承天界的优良传统——绕着圈子让人难解其意。 我打从很久之前起就一直不太明白她的想法,可这一次,我却一下子了悟她话语中的含义。 原来是这样。 如果我领会的没错,她暗通天界的原因应是与最后一道封印有关。 “若不是此地实在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我还真想与你好好聊聊——这样吧,外面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出个结果来,你光站在那里也无聊,不如让我进来,我们好好叙个旧?”见她有些犹疑,我又加了句,“放心,我没有用丸子的命冒险出手的打算。”我说着试探性的迈了只脚进正殿,只见杏妃一瞬间僵直了身体,手中的剑却没有动,我便放心的将另一只脚也迈了进去。 难得见杏妃如此明白事理,我竟莫名有些感概。 “等等,你有何居心——!”一边的冰夷见她一个没注意我竟然进了正殿,立马亮出武器想来拦我。 这种不明事理的魔本仙子向来不喜理会。 我要是真不顾丸子的生死,有什么谋害箴言的居心,如此大好机会我早几个月就动手了,何苦等到现在。 本仙子的憋屈苦闷也真是无人倾诉。 说起来,箴言没有找处密室之类的地方,只在正殿内设了个结界就开始帮丸子引导心魔,这到底是对自己的力量过分自信,亦或是颇有信心的认为魔域的众人绝不会背叛,故而如此安心大意? 就箴言那种多疑的只信自己的性格,我直觉第一种的可能性较大。 可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可现在这种时候我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我深吸了口气,安定下心神,捏了个诀,碧息扇化为长剑自腰间飞出插在了我身后,亦是正殿门口的地上,碧色的光自剑身上散开形成一道结界将整个正殿包围在其中。 “现在,总算是没人打扰了。”我在八盏烛台所造的结界外站定,一挥衣袖关上了正殿的大门,隔离了外面的视线与吵嚷的冰夷。 然后我看向杏妃,因为不确定自己是否领会到她话语中正确的意思,便带着些许试探道,“所以,你是因为[那件事],与上面的那个达成了共识?” 杏妃没有否认,只是看着我,眼神沉静,“无论是我还是那位大人都不愿最后一道封印被解开,真正的魔得以苏醒,所以,我打开了通道,而那位大人派出了天将,为了将你带离魔域。” [那位大人]啊… 用红娘的话来说,对那个混蛋用这种尊称真的好吗?我跟箴言的那些个糟心事他大概是知道的,[勾结魔域]这个罪名真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听杏妃的回答,似乎确实是知道[那件事]的。 我与杏妃对视半晌,见她眼底一片透彻,不由叹了口气,多少有些无奈,“你为何会知晓最后一道封印与我有关这件事?” 最后一道封印的所在,我也是在融合了过去的记忆之后方才知晓,按理说即使于天界知晓此事的也不过数名当年曾参与仙魔大战的上位者,其中之一的西王母还已然仙去,不过两万年仙龄的杏妃到底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杏妃笑了,“我自是知晓的,因为西王母是为此才将早生魔心堕入魔道的我赐名清华,留存于天界。” “……” 我在恢复记忆后确实对杏妃清华的名字与外貌有过怀疑,可真从她口中得知[真相]后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原来,西王母在那么早之前就为了以防万一给最后一道封印加上了一把锁。 “相仿的身形,相似的容貌,以及[清华]这个名字,世间哪来这般多的巧合,”见我沉默不语,杏妃笑了,“我确是依着你的模样化了形,也正因此才被西王母看中,成为了你的替身,那个女人是真的狠,为了迷惑尊上,将尊上的目光自你身上移开,莫说是我这般不值一提的瑶池青莲,就连自己的女儿也加以利用。” 因为那是东王公的遗志,所以西王母才拼尽一切,为了最后的封印不被发现,为了不让真正的魔苏醒,为了不让东王公的辛劳毁于一旦,所以她必须狠下心。 我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却听杏妃自嘲般的长叹一口气,像是要将多年来憋在心里的话都倾吐出来一般继续道,“刚开始的时候,即使体内被下了禁制,即使我是作为替代品被西王母命令去接近尊上,我也毫无怨言,只为能陪在他身边,可随着陪伴的时间越来越久,我开始明白,尊上眼中的并不是我,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怎么做,我都不会成为你,我不甘心,凭什么他看的不是我?我开始憎恨让我经历这一切的西王母,憎恨那个能印在尊上眼中的你,连带着恨上了整个天界,所以在我意外得知真正的尊上其实是被东王公所封印的时候,我想真正的尊上也许就会看着真正的[我],而不是身为[你]替代品的[我],于是我背叛了天界,翻阅昆仑宫的藏书记载,助他于各界寻找封印之地以及解开封印的方法,再后来我便知晓了,西王母为何要让我代替[你]…” 听到这里我忽的想起之前西王母对箴言说的话,似乎是什么[演了一场情深不悔的好戏],难道说我之前在凡界峡谷那个[世外桃源]找到杏妃的时候,她并不是跟箴言情到浓时私奔下凡,而是在凡界寻找封印?如果真是这样,她与当时还不是魔尊的箴言的演技,简直突破天际,比凡界话本上描述的还要精彩逼真。 毕竟他们当时,可是骗过了一整个天界。如若不然,就算司命说出一朵花儿来,西王母也是断不会派我下凡才对。 我一时间涌上胸口的情感真是难以言叙,若不是杏妃当初没有照着我的模样化形,若是西王母没有为了以防万一而找杏妃当我的替身,若是杏妃与箴言没有于三十三重天上演那出戏,四十九世的凡劫也许就不会发生,我说不定到现在都还是那名无忧无虑的执扇仙子,可若真是这样,我就不会恢复红缎与赵清华的记忆,就不会记起丸子… 此刻,我深感到红娘有句话说得对,[世间安得双全法],虽然那时她是以唱戏般的方式唱出来的。 我揉了揉额角,视线扫到杏妃依然没长出来的断臂,打断她的[倾吐]道,“你可是因仙身被西王母下了禁制,方才于凡劫中舍了仙身,入了妖魔之道?” 大致是因为正说的兴起,乍听我这么一问,杏妃顿了顿才答道,“当时西王母已察觉到我翻阅过昆仑宫内典籍,知晓封印一事,我若不那么做,等着我的仅有灰飞烟灭一途。” “可是,你为他舍了仙身,陪着他来了魔域,助他解开了四十九道封印,都走到这一步了,却在这种时候回头去跟天界合作,不觉得不值吗?更何况你认为他醒来后会放过你?”见她神色有些许松动,我立刻劝道,“不如趁此收手,你也不想多年来的陪伴好不容易生出的信任就这么毁于一旦不是吗?” 她能松口改变主意是最好,毕竟,先不说我回天界后会面临什么,我要是能安心的把这种状态下的丸子一个人丢在魔域,我现在早不在魔域这鬼地方了。 杏妃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看向坐于榻边的箴言,神色柔和充满苦涩的爱意,“仙子你可明白,随着封印的解开,亲眼看着所爱之人逐渐变得陌生,变得不再像[他]是多么可怕,又痛苦的一件事,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在他变得完全陌生之前。” 闻言,我胸口忽的一窒。这种感觉木藤不明白,红缎也不清楚,可赵清华却是知道的。 当年的赵清华就是一点点的看着那个会在雨天背着自己,踏着泥泞一步步的走下山,会在雪天为自己披上狐裘,为自己撑伞的男人变得冷漠,变得无法看透,变得陌生,最后亲手挖出了她孩子的心脏。 我隐约在杏妃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赵清华,不同的是,当年的赵清华什么都没有做,杏妃却还想着要做点什么。 杏妃虽然在历凡劫时坑了我不少次,不过说到底她坑的都是我的凡胎肉身,于我的仙身未有丝毫损坏,外加之前我来魔域要回藤萝玉扇的时候,她还有意助我逃离魔域,所以我放缓了语气,很是诚恳的劝解道,“整整十万年,他才将四十九道封印解除,东王公所下的最后一道封印,又岂是这般容易解开的?” 杏妃抿着唇沉默不语。 我颇为苦恼的道,“要不这样吧,等丸子一醒来,我就带他远离魔域,从此再也不回来。” 我话音刚落,忽的听闻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杏妃脸色一白,手中长剑一抖差点割到丸子的脖子,却见一只手捏住了剑刃,那柄长剑眨眼间便断成了两截。 “尊上?!” 随着杏妃的一声惊呼,我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只见箴言坐于榻边,纤长的手指轻拂着断剑的剑刃,面色沉静淡然,那一瞬间,我不知为何,竟想起了已经回归宇宙洪荒的东王公。 既然箴言这么清醒的坐在这里,那么丸子也该醒了才对。 我立马看向丸子,却见他依然躺在榻上,深陷梦境一般闭目皱眉不醒,明显还在被心魔侵扰的状态,一声质问不由脱口而出,“你竟没有帮他引导心魔?!” 箴言似是对我会问这种问题而感到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以一种淡然却理所应当的口吻道,“孤已度他万年修为,若无法自己挣脱心魔,那般无用便不配当孤的儿子。” “要是可以选,你以为他想当你的儿子?!” 虽说我并非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魔尊箴言是个禽兽不如的男人]这个事实,可这口气却还真是没有办法顺利咽下去。 “那您一直待在殿内是为了——” 一旁的杏妃已经跪倒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一张惨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箴言自榻边站了起来,走至杏妃身边,状似亲昵的抬起她的下巴,语气很是温和,“孤在等你。” “尊上…”不知是放弃了还是被迷惑了,杏妃的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她看着箴言,唇角含笑,眼角却落下一行泪来,“我一直,爱着您。” 箴言笑着抚上杏妃的脸,动作轻柔如对待着亲密的情人,手上断剑的剑刃却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的划过杏妃的面颊,停在了喉管处,血混着泪顺着杏妃的面颊流下,箴言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很是温柔的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 然后,停在喉管处的剑刃刺穿了杏妃的喉咙,干脆利落的仿若方才那温柔低语的男人是错觉一般。 血喷涌而出,箴言在血沾到手背前松开了杏妃的下巴,向后退了一步,立于一侧静静的看着杏妃捂着脖子神色痛苦的倒下。 血自喉咙处的伤口蔓延开来,却在溢出八盏烛台的范围前改变了方向。 我一瞬间明白了我进入正殿时那不好预感的由来,八方烛台的方位,蛛网一般的形状,这个八方结界不是为了不让他人从外面进去而设,而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人轻易出去而设,所以杏妃能顺利进入结界,所以结界虽有被闯入打破的迹象,却依然稳定,仿若从未被破坏过一般。 这不是为保护而设的结界,而是为了囚/禁而设的牢笼,是蜘蛛捕食猎物的网。 希望还来得及! 我迅速捏了个诀袭向其中一盏烛台,箴言一挥手,烛台应声而动改变了方位,八方结界瞬间扩散到覆盖住整个正殿。 “啧。”失策了,这种只能从外部破坏的结界,一旦被拉进来就麻烦了。 “原只是想处理些不安分的虫子,却未想到有意外的收获,”箴言含笑说道,看着我的眼神一如当年郑言看着赵清华那般温文尔雅,然后他伸出手,食指中指并列弯曲形成一个我没见过的诀,指向躺在榻上的丸子,用柔和的让我心底发毛的声音对我说,“最后一道封印的钥匙果然是在你身上,藤儿。” 第六十三章 “原只是想处理些不安分的虫子,却未想到有意外的收获,”箴言含笑说道,看着我的眼神一如当年郑言看着赵清华那般温文尔雅,然后他伸出手,食指中指并列弯曲形成一个我没见过的诀,指向躺在榻上的丸子,用柔和的让我心底发毛的声音对我说,“最后一道封印的钥匙果然是在你身上,藤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果然对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不能报任何期望。 箴言当初奇迹般的二话不说就带着丸子闭关说要帮他引导心魔,想来一是察觉了杏妃暗通天界的动静,二是猜到了最后一道封印与我有关,为了牵制住我。 现在本仙子真是有些后悔,悔恢复记忆之初思绪混乱,没有早一点想通,理清思路,带丸子离开魔域这鬼地方。 我看着箴言,满是警惕,“所以,你待如何?” “藤儿既已知晓,何须再问。” “你已立于魔域顶点,拥无量魔力,天上地下三千世界难逢敌手,最后一道封印解开与否,于你并没有那般重要,又何苦这般执着。” 箴言笑了,“孤只是想把属于孤的东西拿回来,又有何错?” “……”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他只是想把属于他的拿回去而已],这并没有什么错。 可是,如果只是无伤大雅,随手就能让他拿回去的东西,也不用如此大动干戈,更不会被东王公费尽心思的封印住。 东王公曾对我说过,若解开所有封印,天地间必遭一场浩劫,到时生灵涂炭,万物枯竭,世间法则皆乱,故而这最后一道封印万不可解开。 更何况就本仙子本身而言,也是没有那个牺牲精神去解开最后的封印的。 可是,丸子在箴言手上。 大道,三千世界,丸子,还有我自己。 理智上很清楚,我应该选择大道,选择三千世界,生灵万物,若不如此,我何以为仙? 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开口,“你助丸子引导心魔,我便助你解开最后一道封印。” “呵,藤儿莫不是忘了,”箴言低声笑了,捏诀的手略一收紧,榻上的丸子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是在孤手上。” “……”凡界有句话叫[虎毒尚不食子],这箴言,当真禽兽不如。 见我沉默,箴言笑着继续道,“藤儿应是知晓,孤并没有多少耐心。”他说着捏诀的手再次收紧,丸子痛苦的喘着气,本就因在对抗心魔而不怎么红润的脸都开始泛出诡异的青色。 “——住手!” 头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一掌拍向箴言,力道却被他空闲的另一只手轻易的挡住化解。 我向后一仰,避开箴言想要制住我的术法的同时,也在想,我真的能在箴言下杀手前救回丸子吗? 就算侥幸救回了丸子,我又能否在不打断丸子与心魔对抗的前提下,将丸子毫发无伤的带离魔域? 在天界要抓我回去,魔域不愿放我离开的情况下,这个局该如何破? 一时间,恐惧与绝望在身上蔓延,刺得背脊发麻,当年那个月夜,赵清华亲眼见到箴言挖出自己孩子的心脏时,是否也是这种感觉? 可若要我在此认命,却是万万不可能。 我不是红缎,不是赵清华,我是木藤。 我看了眼丸子手腕上的手环,亦是我,或者说红缎曾经的本命神器,千禅缎。 丸子遭遇如此危险,千禅缎却没有反应。 那只能说明,千禅缎器灵已进入识海中助丸子突破心魔。 而我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八方结界解开。 八方结界,内里坚固,唯自外攻。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箴言道,“你动手吧。” 箴言一挑眉,我左手在袖中捏了个诀,殿外的碧息剑拔地而起,先是绕着正殿转了一圈,随即直对着西北角,刺入正殿内的同时,也灭了西北角烛台的火。 从结界外入手,解开这结界倒是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 八方结界解开,碧息剑落于手中,我手握长剑抬头看着箴言,“只是,若丸子有个万一,你这辈子都别想解开最后一道封印。” 箴言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似乎很是愉悦的样子。 “尊上!结界被那小丫头的剑破了,您可无恙?!”一直守在殿外察觉到碧息剑动向的冰夷破门而入,以与她娇媚外貌完全不符的音量尖着嗓子吼了一声。 从被冰夷撞开的门可以看到外面的混战依然在继续,但魔域众人主场的优势却也逐渐显示出来,天界的兵将们在渐渐被压制。 箴言依然在笑,他摆了摆手示意冰夷出去,直起身子边笑边对我道,“藤儿还是如此,甚得孤心,”他说着捏诀的手抬起,丸子的身体随着他手的动作上升至半空中,“那便如藤儿所愿,可你是否真有弃他于不顾的决心?” “……” “卧槽,你个禽兽不如的混蛋,渣滓,快放开老娘的侄子!” 一直躲在角落里,此刻看到正殿内情形的红娘叫骂着跳了出来,还边骂边甩着小细胳膊一副要冲过来跟箴言拼命的模样。 见有个不要命的敢在自己面前辱骂自家尊上,冰夷眼睛都不眨的,手上的伞化为长鞭,一个鞭子就抽了过去,红娘见到迎面而来的鞭子一愣,连躲开都忘了,眼看着就要被击中,亏得诩圣真君在与耆童对战的间隙抽空赶了过去,不然这一鞭子下去,也不知道红娘那细胳膊细腿的柔弱小模样撑不撑得住。 我却没有闲暇多注意红娘的状况,我看着丸子越来越差的脸色,手紧握成拳,指甲都嵌入了肉里,最终还是忍不住的提剑而上,与只余一手可以动作的箴言勉强打了个平手,却无奈因身处魔域,发挥不出全力,最终碧息扇被折断成两截,失去了声息掉落在地上,而我才刚碰到箴言捏诀施术的那只手的衣袖,便被一根手臂粗的,满溢魔气的锁链给束缚住,绑在了一边的柱子上。 箴言轻叹了口气,“若丸子真断送在孤手中,孤也异常心痛,所以,藤儿,孤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道封印在何处,又如何解开?” 说,还是不说? 我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咬着牙没有出声。 然后我看到箴言捏诀的手一动,换了个手势,转眼间数根黑色长矛出现在丸子周围,其利刃直对着丸子腹部蕴含元丹之处。 察觉到箴言要干什么的我呼吸一窒。 住手。 住手。 住手! 我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箴言看了看我,然后一挥手。 黑色长矛瞬间向着丸子冲了过去。 堵在喉咙的那口气冲了出来,我高声叫道,“——不!住手!停下!我告诉你!!” 黑色长矛在碰到丸子的身体前堪堪停住,箴言侧头对我笑道,“再晚一些可就危险了。”他这样说着,语气中却完全没有对及时住手,丸子平安无事的庆幸。 然后他收回手,向着我走来,黑色的长矛就那样停留在丸子四周不再有动作,却满含危险。 “说吧,最后的封印之事。” 箴言抬起我的下巴,指尖在脖颈处暧昧的摩挲,以一种几乎要亲吻上我的亲昵姿态,声音低哑,似诱惑又似威胁的对我说,“只要说出来,孤保你跟丸子一世安乐。” 他这样说着,看着我的眼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让人窒息的暗沉。 我看不透这个男人,而赵清华曾爱上的,也并非现在的他。 我挣脱开箴言的手,看了眼丸子周围的黑色长矛,低垂下眼,从嗓子里憋出几个字,“最后一道封印是——” “不行,母亲。” 丸子的声音传来,我一愣,猛地抬头,只见浮在半空中被黑色长矛围住的丸子睁开了眼睛,对我露出一个笑脸。 我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丸子对我露出这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笑。 可是,又有哪里不对,他的笑,让我心里莫名的发堵发涩。 而且,他唤我[母亲],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带着任性与偏执的叫我[娘]。 对话被打断,没有听到最后封印相关事宜的箴言转身看向丸子,因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看到他左手捏了个诀,复又松开。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很是奇怪,似是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的语气问了一句,“你入了佛道?” ...佛道? 对了,原来让我感到不安的地方在这里。 丸子的笑,不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笑,而是佛对万物众生的笑。 那般纯粹,却让我心底发苦。 “父尊,尚未到时候。”丸子看向箴言,神色平和淡然,无丝毫怨愤,额间浮现出一只金色的如睁开的眼睛般的符号,随着符号的显现,金色的光芒逐渐包裹住丸子,光芒的照耀下,黑色的长矛一点点的如尘埃般消散。 丸子安然落地,眼中透着对世间万物的怜悯。 仿若一尊佛。 然后他对着箴言跪下,磕了三个头,“父尊,罪福随身,如影随形,莫要忘却,终有一日,您所积之尘,化劫而来,此间,尚未到您所愿实现之时。” 他又转向我,同样磕了三个头,“三千世界,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我为此劫中尘,此劫由我而起,由我而解,母亲,生育之恩,赠心之情,自有轮回来报,望您珍重。” “你要,做什么…”我低声问道,却发现嗓子哑的厉害,心底充斥着不好的预感。 那饱含对万物怜悯的神色,像极了那些于西方圣天千万年来一心修习佛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爱着世间万物,又最是无情的佛。 可是,丸子他还只是个孩子啊,究竟在与心魔的对抗中经历了何种痛苦,才会入了佛道,修成了大爱无情的佛?! 而且,那额间的天眼佛印,为何偏偏是地藏佛道,长居于幽冥地狱,度妖邪恶鬼,万物生灵之佛。 “母亲,莫要悲伤,一切皆是因果。”他言罢,跪坐着直起身子,双手合十,含笑闭目。 一颗金色的元丹自他口中吐出,手腕上千禅缎化成的手环轻轻一动,化为金色利刃。 我一怔,直觉不好,忙出声唤道,“千禅!别做蠢事!” 金色利刃一顿,随即一道金色光芒斩断了束缚我的黑色锁链,我虽尚未理清眼前的状况,身体却已经向丸子冲了过去,可我的手尚未碰到那颗金色元丹,就见那金色光芒返回丸子身边,绕着丸子转了一圈,然后一个俯冲,刺碎了丸子的元丹。 利刃刺碎元丹后便如死物一般失去了光芒,重新化为手环,环在了丸子的手腕上。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的说不出话来,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突然到我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颤抖着手捡起碎裂的元丹,凡间的修道者讲究丹碎成婴,可丸子仙胎魔体,这元丹就是他的元神,他的命! 我抖着手施了无数术法,可碎裂的元丹怎样都无法拼凑到一起,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在我的手中化为尘埃消失。 丸子就这样跪坐在那里,唇角含笑,眉眼间一片平和,然后从脚开始一点点的化为石像,连带着环在他手腕上的千禅缎都一同化为了石头。 我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化为石头,抖着唇发不出丝毫声响,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眼中映不出任何事物,绝望与恐惧交错,最终化为一声嘶吼冲出了喉管。 “不——!!!” 我从没有一刻这般渴求力量。 我从没有一刻这般憎恨自己的无力。 若我再强一些,若我能早些时候做出决断,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我是不是就能带着丸子平安离开魔域? 周身的仙气四溢开来,隐隐与魔气交融在一起。 紧握成拳的手溢出血来,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朵小小的九瓣莲花,似乎是与它呼应一般,正殿的地上,甚至是整座魔宫都铺满了红色的九瓣莲花。 那是我当初使用[血落术]迷惑众人的视线时种下的术法,当时是为了之后能顺利逃离魔域。 现在,就用它毁了这魔宫吧。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这术式发动,魔宫至少毁去一半。 可是,意义却不同。 之前只是为了能制造动乱,逃离魔域,这次我却想用这个魔宫,我甚至想要拼尽一切,杀尽这些魔,为丸子陪葬。 胸口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满含恶意,似绝望,却有比之更厚重。 热烈而浓厚,是我从未有过的情感。 耳边隐隐能听见箴言疯狂的笑声。 可是,他笑就笑,与我何干? [铃铛——] 似锡杖上的圆环相击声。 虽不悦耳,却异常清澈。 这声响直传入心底,我慢慢平静下来。 那铺天盖地的恶意也如来时一般突兀的褪去,徒留下无法言叙,却让心口发堵的悲伤。 对,丸子用命给我造出的生路,我不能浪费。 就算我拼尽一切,杀尽一切的魔,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观。 更何况现在的我根本敌不过箴言。 手指在地上的九瓣莲花上轻轻一划,满地的莲花瞬间炸裂,魔宫一阵地动山摇,我背起丸子的石像,在离开崩塌的正殿前,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箴言。 落下的碎石间,箴言疯了一般的狂笑不止,看着我的眼神仿若久寻不得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一般,充满侵略性的势在必得,“藤儿,我们定会再见。” 胸腔内忽的一空,似是有什么东西终于被放下。 是赵清华对郑言的感情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漠然回首,应道,“到那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是威胁,亦不是源于杀意,我只是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只因他的愿望,最后一道封印,与我的命息息相关。 循着圆环相击的声音,我背着丸子的石像渡过冥河,来到了幽冥地狱。 地狱口迎接我的是一名满脸乐呵呵的白胡子老头,老头饱满的天庭一枚天眼佛印灿灿生辉,胡子上挂着九个锡杖上的金色圆环,铃铛作响。 他便是地藏,立下度尽六道生死轮回的誓言,久居幽冥地底的佛。 三万年前,我曾为西王母小女儿的事奉命闯过一次幽冥地狱,因而有缘见过他一次。 我对他行了一礼,“久疏问候,方才多谢菩萨解惑。” 若不是被那圆环相击的声音引导,我大概已被恶意吞噬,许已入了魔。 地藏却没有看我,只是乐呵呵的跑到我身后,将丸子的石像抱了下来,摸着石像额头上的佛印感叹道,“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汝于冥河底听我地藏佛经两万九千三百年,如今,入我地藏佛道,为万千生灵,以己身相度,仙胎魔体,成肉身石佛,大善,大善!哈哈哈——” 他说着像是没看到我一样,乐呵呵的背起丸子的石像转身便要走。 我忙喊道,“等等,菩萨请留步,您要带他去哪里?” 地藏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我一眼,眉眼间满是慈悲,却没有笑意,“镇人道,除八苦业障。” 我咬着唇,心底满是苦涩,“…他可还有救?” “许百年修得一魄,许千万年一魄不得,一切皆是因果。”他言罢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要还有希望就好。 我强忍着泪意,对地藏离去的方向跪下,低伏下身体,额头抵在面前的地上,“他,就拜托您了。” 第六十四章 “木屑儿,快,那个蒜蓉红烧鸡呢,还没好?王上可等急了!” 我揭开锅盖看了看,道,“别急,再焖会儿就好,”我说着从另一个锅里盛起一大盘糖醋鸡块,递给穿着浅青色襦裙,梳着双环髻的侍女道,“琳儿姐,先拿这盘糖醋鸡块给王上开开胃口吧。” “那好,红烧鸡要快些呀。”琳儿接过盘子,一摇三摆的走了。 我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身为竹妖走个路都能扭出一朵花来,竹子果然是一种韧性极好的植物。 我,木藤,现在,正在妖界王宫的御膳房。 妖王喜食,故而御膳房布置的特别宽敞漂亮,人手充足,不提打杂的小妖,光是厨子就有二十几个,比起魔宫厨房因箴言特别的饮食癖好与阴晴不定的心情,而零星半点的人手可是多了不知多少倍。 要说我为何会在妖界王宫,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一年前,我目送走丸子与地藏,站在幽冥地狱的入口处,忽然发现自己竟悲剧的无处可去。 箴言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估摸着是发现了什么,就他对[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执着劲,为了解开最后的封印,他大致会派遣那些个魔兵魔将,甚至是亲自出来寻我。 天界就更不用说了,天帝都给我安上[暗通魔域]的罪名了,估计也在漫山遍野的找我。 在天魔两界都想要抓我的前提下,我能躲去哪里,这是个问题。 虽说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说法,可这道理不仅我懂,天帝跟箴言也都懂,故而天界与魔域这等[最危险的地方]是不能去的。 东海龙宫的话,我虽与大太子相识,可就老龙王那个胆量,大概我前脚刚踏进龙宫大门,后脚他就把我卖给天界了,何况我已经把青娥神女塞给了东海龙宫,此番还是不要前去打扰,也不能总是坑他们。 其实幽冥地狱倒是个无论仙魔都不愿接近的好地方,可此地生者不可擅闯,这也是为何地藏特地跑到入口处来迎我的原因,想来数万年前擅闯此地确是给他留下了些许阴影。 我想了半天,在地藏跑来赶我出去之前,做了个决定,去妖界。 虽说妖界因为上届妖王的关系同魔域有那么一点类似于附属的关系,可打从本仙子将上届妖界王族九头鸟一族几乎灭了个干净后,之后平复了妖界动乱的新上任的妖王似是有想让妖界重新回到独立状态的意思,命手下妖族行事收敛,与天魔两界都保持着亲而不近,疏而不远的关系。 再者,就冲我曾屠了妖族前王族这一事迹,他们估计也不会想到我会那么厚脸皮的跑去妖界。 仔细想想,妖界也是个好地方,灵气多于瘴气的地方,对我的仙身亦无损害。 要说屠了九头鸟一族的事,那段时间的记忆我一直没找回来,既然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去在意。 我刚到妖界的一个小城镇没多久,竟意外遇到了印老。 印老说那天他被丸子一袖子抽飞,好不容易爬回去,却发现我跟丸子都不见踪影,之后没过几个月,便来了几拨天界的人搜山,声势浩大,搅得整座山的妖族被整的搬了家。 印老无奈之下便离开了那座山,在凡界周周转转,磨练了番技艺,然后回妖界开了家酒楼,生意异常兴隆。 见我无处可去,他二话不说便收留了我,让我在厨房帮忙。 我很是感激,也问过印老为何明知我是天界中人却什么都不问的就让我留了下来,印老只是乐呵呵的道,他活了数千年,也许对我们这些仙人来说不算什么,可他却是在三千世界中最为多变的凡界度过了这数千年,经历了许多也看到了许多,所以他见我虽有难言之隐,却并不像是会危害到妖界的样子,厨艺竟也还不错,就收留了我。 为了防患于未然,我掩了气息,改了面貌,给自己改名为[木屑儿],在厨房工作了一年多,刚放松下心神,开始享受这得来不易也许不会长久的平静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因印老的手艺太好,酒楼的名声太大的缘故,明明离妖界都城[九归]还隔了好几个城镇,妖王的宠妃牡丹却依然不远千里派亲信前来请印老为妖王的生辰酒席掌厨。 印老犹豫半天,还是决定接下这[橄榄枝]。 一来给妖王办酒席对妖族的厨子来说是种殊荣,二来对酒楼的名声有帮助,三来妖王枕边人都派人来请了,也不太好拒绝。 不知我与前妖王一族血海深仇二三事的印老便收拾了行囊,带着包括我在内的几名厨艺较好的打下手,一行人就这么去了妖界都城,九归城。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妖王宠妃的亲信带队,守王宫大门的士兵连我们的行囊都未检查,便放我们进了王宫。 想来传言说妖王对牡丹极为宠爱倒是一点都不假。 因妖王重煌本体是九尾狐,故而他特别喜欢吃鸡,这生辰酒席宴就是个全鸡宴。 听牡丹身边的侍女琳儿说,她家娘娘就是听闻印老做的一手极好的鸡料理,这才派亲信去请了印老过来。 可宴会刚进行到一半,跑出去看热闹的布包(印老带入王宫打下手帮忙的妖之一)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脸色发白,紧张的说话都打着哆嗦,结结巴巴的,“有..有一群士兵..要..要来抓..抓我们,说..说我们下毒!” 我撒调料的手一顿,“…啊?” “王..王上..他..他晕,晕过去了!” “…咦?” 本仙子从刚刚开始就有些言语不能,先不说这仿若凡间话本里宫廷大戏的开头,单说就妖王那只嗅觉灵敏修为高深的九尾狐狸,有什么样的秘药能让他毫无所觉的吃下并晕倒? 老板,有这样的药请给我来一打,我带着防身。 一群妖族士兵紧随着布包闯入厨房,说我们在食物里下毒,抓着印老以及我们这一帮人就要带去地牢。 我忍了忍,没有动手,乖顺的被丢进了地牢。 在这里把事情闹大,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印老来说都没什么好处。 妖族地牢不分男女,领头的士兵将我们一帮人往间空牢房里一丢就算完事,也没说要怎么处置我们,要关个多久。 布包是只鼠妖,厨艺不错,就是好奇心强却又特别胆小怕事,进了地牢后就一直哆哆嗦嗦,缩在墙角念念叨叨的像是看到了末日。 我们在地牢里待了三四日,有人来传话说妖王醒了,就领着我们去问话。 印老是第一个被带过去的,回来后一脸懵逼的告诉我说,御医说糖醋鸡块里加了自古用来驱散狐族的九玄草,可妖族的九玄草早在现任妖王登基后就被烧了个干净,可怜印老一个早些年都待在凡界的灶妖,连真的九玄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被压上了[毒害妖王]的罪名,委实可怜。 继印老之后,是布包,常七,白桦,最后才轮到我。 妖族的王城同魔域的阴暗风格大为不同,倒是更接近人族的皇城,明朗奢华,自地牢前往妖王书房的路上,一片鸟语花香。 书房内,一名粉衣侍女跪在地上,低着头,身子抖得跟筛子一般,妖王侧躺在贵妃椅上,头枕着一名美艳绝伦的紫衣女子的大腿,细嚼着另一名红衣女子喂过去的葡萄,面色红润,好不惬意,一双桃花眼含着湿气,钩子似的勾人,哪有刚中毒醒来的憔悴模样。 “你就是木屑儿?”他开口,上扬的语调像个小钩子一般勾人心魄,声音低哑,透着惑人的磁性。 不愧是狐狸精。 我暗叹了声,低垂下眼,跪伏下身子应道,“是,小妖就是木屑儿。” 第六十五章 “你就是木屑儿?”他开口,上扬的语调像个小钩子一般勾人心魄,声音低哑,透着惑人的磁性。 不愧是狐狸精。 我暗叹了声,低垂下眼,跪伏下身子应道,“是,小妖就是木屑儿。” “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起头,却依然地垂着眼。 如今我已改了容貌掩了气息,就算真有妖能认出曾屠杀前妖王一族的[木藤仙子],也与[木屑儿]无关。 “听琳儿说,那盘糖醋鸡块是由你所制?” 我飞快的抬起眼皮看了眼侍在紫衣女子旁的青衣丫鬟,后者目不斜视的看着斜前方的柱子,背挺得笔直。 也不知到底唱的哪出戏。 我又低垂下眼,应道,“确是小妖掌厨所制。” “哦?”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然后我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白玉般的脚,肤质似女子一般细嫩,却比寻常女子要大上许多,冰凉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我能感到一只手在我的眼周徘徊,白色的衣袖在眼前晃动,鼻尖隐隐环绕着草木熏香的味道,“抬起眼睛。” 我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把他在我眼周摸来摸去,直摸的我浑身发毛的手拍开,依言抬起眼睛,看着那张离我极近的俊脸。 九尾狐族本就以貌美出名,本仙子之前也曾听过一些关于现任妖王惊天动地的美貌的传闻,可如今近看之下,饶是本仙子自幼在天界长大,看多了俊男美女,前段时间还一直待在魔宫,整日对着箴言、赤江、耆童之流,此刻还是忍不住想感叹一声,[妖孽]。 妖王重元勾起唇角,对着我轻轻一笑,如繁花盛开,“真是一双让人想挖掉的眼睛呢。” “……” 我身子一抖,你们这些个妖王魔尊天帝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才导致心理如此变态不正常? “告诉本座,”他看着我,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如蒙上了一层薄雾,一只手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一株九片叶子缠绕在一起的草,“你可曾见过此物?” 我一时间只觉得眼前的这双眼睛特别漂亮,待反应过来是狐族的魅术后,也就将计就计做出一副心智被控的木然姿态道,“未曾。” 其实我是见过这草的。 此草名为[九玄草],是导致印老被冠上[毒害妖王]罪名的罪魁祸首,对狐族来说算是□□,天界有个狐仙,就喜欢把这草编成环佩,带在身上,还曾送了我一个,虽说我已不记得将那东西丢去了哪个角落,可我确实曾见过此物。 “呵,”妖王几不可闻的低笑了声,松开了我的下巴,直起身对着身旁的侍从道,“把那只鼠妖带上来。” 布包被压上了正殿,依然是那副哆哆嗦嗦的模样,妖王用手指捏着那株九玄草,看着布包的眼睛,问他,“可曾见过此物?” 被魅术摄住心神的布包颤抖的身体慢慢安稳下来,他表情茫然道,“见过。” “从何而得?” 布包左顾右盼了一阵,而后将手指向了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粉衣侍女,“她给的。” “为何要收下?” “是能让菜肴变得更美味的秘方。” “何人告知?” 布包依然将手指向了跪在地上抖个不停的侍女,“她。” “之后你把这草交给了谁?” 我一愣,听到这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妙,随即便听布包没有任何犹豫的吐出了三个字,[木屑儿]。 老实说,我真不记得布包曾将九玄草交给过我,难不成是混在了递给我的食材里? 妖王收回了视线,布包全身一僵,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似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很快恢复了那种哆哆嗦嗦的状态,妖王挥了挥手,便让人将布包带了下去。 妖王抬起粉衣侍女的脸,“何人指使?” 侍女张了张口,却在要说出什么话的瞬间,一咬牙,伸手插入了自己的双目,颤抖着身子带着满脸血的嗫嚅道,“奴婢…不知。” 妖王一脸嫌恶的甩开侍女,方才喂他葡萄的红衣女子彷佛习以为常,立马端来一盆清水,妖王在水盆里拿香胰洗净了手,又用帕子擦了擦,方才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我,“既是你亲自烹饪,那鼠妖也说是将其交给了你,为何你却声称未见过此物?”顿了顿,他看向我的视线中带上了些许疑虑,“你不惧魅术?” 本仙子是兵器修成的仙胎,魅术于我自是不大管用,可这件事自是不能让妖王发觉。 不过话说回来这妖王的洁癖,比魔尊还更胜一筹,简直可怕。 我低垂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下毒一事中到底有什么复杂的阴谋阳谋,毕竟[九玄草]虽有驱散狐族的功效,可就妖王这修为,顶多吃进去感觉难受,会因为[误食]过多而昏迷根本就是扯谈。 退一步将,别说妖王了,就算是一般狐族都不会吃[九玄草]吃到昏迷,九玄草虽带有让狐族喜爱的味道,可狐族生性狡诈,再好吃的东西一旦感到不对,就断不会吃到会昏迷的程度。 所以就为了这种小事如此大动干戈到底意义何在?闲着没事干? 不是妖族的本仙子真是无法理解。 种族不同,果然难以沟通。 可好不容易找到的能安静过日子的地方,我亦不想就这么失去。 本仙子还抱着能安静等到丸子修得三魂七魄,母子团圆的愿望。 更何况这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我自然是要好好演一演,否则无以为报。 于是我放声一嚎扑上去拽住妖王的下衣摆,哭嚎道,“王上,小妖烹饪中曾前去小解,拜托琳儿姐照看火候,确是真未见过生的如此奇怪的草啊~~~” 我效仿红娘硬是哭出了三种不同的调子,边哭嚎叫边偷偷抬头看了眼琳儿,后者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像是要把我刺穿一般。 “哦~?” 妖王只是语调略一上扬,琳儿便瞬间收起了怒气满满的表情,抖着身子扑到妖王面前跪下道,“王上,切莫听这小妖胡言乱语,奴婢一直随侍在娘娘身边,除了端盘送菜可从未进过御厨房。” 她说着又对之前给妖王做膝枕的紫衣女子恳求道,“娘娘,请您为奴婢做主。” 紫衣女子,妖王的宠妃牡丹,琳儿的主人,仿若没听到自家侍女的哀求一般,低垂着眼睛看着地上一声不吭。 “嗯,我明白了。”妖王见此,笑着俯身掐住了琳儿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另一只手伸入琳儿的腹部,取出她的妖丹,眼睛都不眨的捏碎,然后又是一脸碰到脏东西般的嫌恶表情,甩开没了气息,重新化为青竹的琳儿的身体,洁癖症发作的取水净手。 本仙子很是不解。 既然有洁癖,干吗还用这么血淋淋的方法取妖丹杀妖? 而且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看牡丹那里都有值得怀疑的地方,这妖王不声不响的到底知道了什么? 说好的宫廷大戏呢? 总有种看戏看的正过瘾,中间几页却被撕了,剧情就直接进入结尾的戛然而止感。 然后妖王又看向我,笑的异常阳光爽朗,“就决定是你下的毒了。” “……咦?”这到底唱的哪一出?本仙子都还没看懂其中的小九九,主角之一就打算灭我的口了? 见我一脸懵逼的模样,妖王坐回贵妃椅,翘着腿,明明是不雅的姿势,被他这么一做却透出了几许风情,“感到高兴吧,小妖怪,只要你承认罪名,你的同伴就可以回去了。” 我抿了抿唇,“斗胆问您一句,若是小妖承认罪名,会有何下场?” 妖王用下巴指了指掉在远处的一根青竹。 我了然。 老实说我并不想再一次在妖族大开杀戒,上次屠了九头鸟一族就莫名遭了个让我丢了两万年记忆的劫,这次如果我真动手了,谁知道会遭什么难。再说妖王这只九尾狐修为高深,这次我身后可没有万千天兵助阵,所以真要打起来,结果还难说。 不过,若是只有我一人,逃出这妖族王宫简直轻而易举。 于是我做出了个大义凛然的表情对妖王恳求道,“若是同伴们能平安离开,小妖甘愿认罪。” “倒是只重情义的妖,”妖王轻抚着身侧紫衣女子的手,眼神缠绵,语调却甚是轻佻,“爱妃,你说呢?” 紫衣女子的身体僵了僵,依然低垂着眼睛,温声细语,“王上所言极是。” “没有琳儿在身边,想必爱妃也有诸多不便,不如就由她代替琳儿服侍爱妃?” “…妾,谢王上赏赐。” 妖王看向被这神发展震住的我,“爱妃为救你一命,同本座求了你去做侍女,你这小妖还不赶紧谢恩?” 妖王,你这样自导自演,很有趣? 看周围众妖习以为常的模样,我强忍着嘴角的抽搐,对着紫衣女子俯身道,“木屑儿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倒是识趣,”妖王对我的反应十分满意的点头,吩咐道,“日后可要好好照顾爱妃。” “小妖,不,奴婢知道。” 第六十六章 我[被迫]留了下来给妖王宠妃牡丹做侍女,那牡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立马就提了我这个身份不明的陌生小妖做一等侍女,代替琳儿,服侍在她身旁,更不可思议的是牡丹宫里的那些侍女们仿若习以为常,一点都没有对我这个忽然[上位],还是有[毒害妖王]罪名的陌生小妖感到不满与怨言,碰到我时还会异常有礼的唤我一声[木屑儿姐]。 这也委实太过奇怪,上至妖王下至打杂的宫人,整个王宫都透着种怪异的不协调感。 几日后,印老一行人终于因[无罪]从地牢里被放了出来,印老担心酒楼的生意,又因这次的遭遇对王城也没什么好感,便收拾了行囊,准备回青州。 我跟牡丹告了个假,前去城门口为印老送行。印老因知晓我是[仙],故而对我日后要留在王城这件事很是忧心,大概是怕我的真身被妖王识破。 我自觉就妖族王城现在这种奇特的气氛,我大概不会在这里待多久,况且,虽说因为魔域与天界的关系,本仙子要尽量保持低调,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若真被识破,到了危机时刻,我[低调的]逃出这个妖族王城的本事还是有的。 我问印老,这几日在牢内,可曾听说什么关于妖王的奇怪传言。 印老想了想,道,“倒不算什么奇怪的传言,放在凡界也是改朝换代的时候常会发生之事,凡界不是经常会有[美人倾国],[红颜祸水]之类的故事吗?就是类似那样的传言。” “所以,传言是关于妖王的宠妃牡丹的?” 印老点了点头,“听闻现任妖王虽然贤明,却对宠妃牡丹宠爱至极,到了[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予追究]的程度,三百年前,牡丹娘娘联合了凡间的道士想要造反,妖王杀了那道士,毁了道士的门派,对牡丹娘娘的宠爱却分毫不减,甚至只因娘娘喜爱兔子,便下了禁止兔妖化形这种开玩笑一样的命令。” 我听罢,仔细一想,那日于大殿上,有点脑子的妖都能看出来是牡丹吩咐手下的侍女在那盘糖醋鸡块里做了手脚,可妖王却只惩治了那两名侍女,对牡丹别说怪罪了,妖王表现的就像是那件事跟牡丹根本毫无关系,可是,他将罪名推到我头上后又抽风的让我给牡丹当侍女,若说那就是对牡丹极为宠爱的表现的话,本仙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画风清奇的宠爱。 而且—— “…至今为止,这个宠妃到底换了多少贴身侍女?” 印老摇头表示不知道,倒是布包抖抖索索的压低了声音,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特别小心翼翼的道,“听,听地牢里的小灰鼠说,近,近五百年,换,换了五十个。” 饶是我之前也有些心理准备,可乍听到这个数字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五百年五十个… 每十年一换,对比妖族的寿命,这在凡界相当于十天换一名侍女的频率。 这里面要是没什么猫腻,本仙子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只是妖王把我塞给牡丹做侍女,到底是想坑我还是坑牡丹? 送走印老一行后的夜晚,因妖王要在牡丹宫里留宿,牡丹沐浴准备,却因不喜妖多嘈杂,便只余我立于浴池边,服侍牡丹入浴。 老实说,这牡丹真是个美人,胸大腰细,肤若凝脂,眉如柳,眸似星,周身自带隐隐花香,比之天界的牡丹仙子亦是丝毫不差。 然后这位美人对立在一边无聊的快要打哈欠的我说,“木屑儿,你觉得王上如何?” 我几乎条件反射的答道,“自然是仪表不凡,器宇轩昂,风度翩翩,玉树凌风,倾国倾城,千娇百媚——” 在我肚子里的赞美之词用完前,美人掩唇轻笑着打断我道,“那本宫给你个机会,”她一双美目看着我,“今夜,你代替本宫,去服侍王上。” “……” 我那因无聊而涌上来的睡意那是一下子全没了。 让我代替你?然后就像无数想要爬床上位的姑娘们一样,被那洁癖狐狸揍成肉渣? 美人你不是十年才换次侍女?我才来两天你这么坑我真的好吗? 你们这种总是牺牲侍女的谈情方式小仙我是真的理解不能。 不过,本仙子好歹在天界混了五万年的服务业,熟悉套路,此刻刷的下就跪了下来,对着牡丹道,“奴婢对王上绝无非分之想,望娘娘明鉴。” 牡丹大概也没想过一次就能坑我坑成功,她不露丝毫意外的点了点头,“倒是个有定力的。” 然后她便自浴池内走了出来,未擦干身体便直接披上了红色纱衣,湿透的纱衣裹紧了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我站起身,就怕妖王抽风的给我安个[没照顾好主子]的罪名,忙拿着毛巾迎上去,“娘娘,您的头发——” “不打紧,”牡丹伸手在长发上轻轻一抚,一头乌亮的长发便瞬间干透,然后她问我,“你可知妖界都城为何名为[九归]?” 我只觉得这话问的特别无厘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而后察觉到牡丹是背对着我,光摇头她看不到,便开口回道,“奴婢不知。” 牡丹笑了,声音中透着自嘲与莫名的苦涩,“因为王上一直,在等[她]回来。” 我一瞬间脑补了无数话本里的苦情大戏。 我耐心的等着下文,牡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身姿摇曳的走了。 “……” 所以说,这个[她]到底是谁? 是[她],[他]还是[它]? 也亏得我的好奇心比之红娘要小上许多,否则被这明显有故事的一句话吊着,指不定要纠结多久。 芙蓉帐暖,一夜*。 第二日清晨,我听到传唤,领着一群端水拿衣的侍女推开房门,就被浓郁的花香与□□后的味道给扑了个满面,虽说仙家生活素来寡淡,但本仙子于凡界历劫时好歹也是在花楼当过红牌,故而此刻能神色镇定的走进去,跨过地上的纱衣,无视一床乱糟糟的痕迹,以及袭衣大敞,近乎□□的妖王,立于床边低声道,“王上,胡随侍在屋外候着,说是有事相报。” 我说着便侧身,让底下的侍女端上水盆,衣物。 妖王却没有动,只是看着我,一副似笑不笑,若有所思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侍女的样子,不像是厨房出来的。” 对这疑似怀疑试探的话语,我早已有对策。 我低垂着眼,淡然道,“奴婢在凡界时,曾在大户人家待过。” “不是人族皇宫?” 躺在床上的牡丹翻了个身,端着水盆的侍女的手抖了一抖,险些把水洒出来。 我虽对她们的反应感到莫名,也不知妖王这神来一问的意义何在,却还是道,“人族皇城龙气环绕,奴婢这等修为莫说进去,就是靠近都会感到不适。” “呵。”妖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好整以暇的看向那个差点把水洒出来的小侍女,“这般慌张,你可是在人族皇城待过?” 那小侍女这次身子抖的厉害,水盆却拿的很稳,涨红着脸道,“奴,奴婢在凡界皇城,待,待过一小段时日。” “哦~抬起头来。” 小侍女颤颤巍巍的抬起头,露出一张还算精致可人的脸庞。 妖王笑眯眯的问,“你伺候牡丹多久了?” “奴婢已服侍娘娘十余年。” 妖王想了想,抬起小侍女的下巴,双眸含情,语调轻佻,“那今夜就由你来服侍本座。”他这样说着,连看都未看一眼昨夜伴他一夜尽欢,此刻还躺在他身侧的牡丹。 小侍女一脸受宠若惊的应下,低垂下的眉眼间却有难掩的寒芒与杀意一闪而过。 我暗暗一惊,还以为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毕竟那杀意与寒气就连站在一侧的我都能注意,离那侍女如此近的妖王想必也定有所察觉。 可妖王却仿若什么都未发现,梳洗过后,一脸春风得意的出了门。 妖王离开后,牡丹便自床上坐了起来,她梳理着长发,对那端水盆的被妖王[看中]的小侍女挥了挥手,显得特别漫不经心,“桃儿,你下去准备吧,[好好]服侍王上。” 牡丹着重强调了[好好]二字,名唤桃儿的侍女放下水盆,对着牡丹下跪磕了个头,便低垂着头走了出去。 要说这是一场[侍女爬床,乌鸦变凤凰]的戏,也委实有点太过怪异。 牡丹这是又把自己的侍女坑出去了? 牡丹裸着身子走下床,捡起地上的红纱穿上,似是随意又带着特意的问了句,“木屑儿,说来也奇怪,我也有千年修为,却看不出你的真身原形。” 我默然,若是让只有千年修为的你看出我的真身原形,本仙子还怎么混? 我随口胡诌,“奴婢本体为一株异色藤蔓,化形之际,有幸得一高人指导,习得隐藏自身真身原形之术。” “这样吗...”牡丹特别意味深长的哼了声,便让我出去吩咐下面人备水沐浴。 当日午间,牡丹在寝殿内补眠,我闲着无聊,便坐在一边静静的听两个与我一起候在屋外等牡丹传唤的侍女嚼舌根。 “没想到桃儿有这造化,我以为她还对那人类道士念念不忘。”牡丹的侍女之一,绿萝一脸不知是该欣慰桃儿终于放下过去,还是忧心她怎么爬上了妖王的床的表情。 我好奇道,“什么道士?” 另一位侍女米青凑过来道,“木屑儿姐刚来肯定不知道,桃儿曾爱上了一名人界的道士,虽说人妖殊途,他俩也算真心相爱,可惜道士死在了门派内乱中,桃儿本欲随着那道士而去,却被娘娘救了回来。” “可是,就桃儿那修为,又哪里进得去什么人界皇城?”绿萝忧心道。 “切,”米青不屑的哼了声,“她那么说你还真信?还不是为了爬王上的床。” 我一脸懵懂,虚心求教,“进去人界皇城跟爬上妖,咳,王上的床有什么关系?” 绿萝脸色一白,嗫嚅着不说话。 倒是米青一脸的兴致盎然,“木屑儿姐之前一直待在青州那种偏远的地方,不知道皇城内的传闻也正常——” “米青!”绿萝推了推米青,想要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不说整个皇城,至少这个王宫里,大家都是多少知道一些的,”米青一脸[绿萝你胆子太小了]的表情,凑近我耳边低声道,“都说,其实人族的皇城里,有王上放在心尖上的人。” 我是真的惊讶了,“咦,王上,跟人类?” 搞了半天不是什么[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而是[我爱你,你爱的却是人类,我便作给你看,看你还注不注意我]这样的戏码? 绿萝忙捂住我的嘴,做了个小声的动作,“不知是不是人类,不过这传闻在皇城内也传了有千年,也有传言说王上还在等[那个人],估摸着也许不是人类。”毕竟人类,除了那些个修道求仙者,哪能活上千年。 我忽的想起昨夜牡丹对我说的话。 [你可知妖界都城为何名为九归?] [因为王上,一直在等她回来。] 于是我也学着她们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王上心尖上的人,名字里可是有个[九]字?” 米青想了想,“有没有[九]字我不知道,不过也有传闻说王上心尖上的那个,是[九玄草]妖。” 我沉默了。 就九玄草那克制狐族的属性,这九尾狐与九玄草之间的爱情故事到底会是怎样的荡气回肠轰轰烈烈,若是红娘在这里,怕是激动地眼睛都要亮起来了吧。 话说那天我从魔域离开,本也想带着红娘一起,至少把她带出魔域,可转了一圈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只能先走一步,希望她能安好。 绿萝皱着眉,一脸[你们别说了]的为难表情,“可是我觉得,王上对娘娘是真的极为宠爱。” “宠爱到娘娘还躺在床上就能叫桃儿晚上去侍寝,”米青不屑的哼了声,带着丝恼怒,“妖族的爱情,才不是这样的东西。” 听到这话我倒是想起之前司命曾跟我说过,这三千世界,唯有人族因寿命短暂,最为多变,一生真爱可以有多个,妖族魔族,真的动情之前,确是奔放无节操,可若真的上了心,那便是一生不变。 “王上与娘娘的事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可随意编排,”绿萝叹了口气,示意米青适可而止,别乱说话招惹是非,“再说,王上确实对娘娘极尽宠爱,就连娘娘当初联合人界道士想要篡位,王上都未怪罪,此等宠爱,若不是将娘娘放在心尖儿上又是什么。” 米青不满的嘟囔着没再说话,我便也不好再问。 当夜,我做了个梦。 梦中是一片血与火光,以及一地九头鸟的尸体。 一名穿着白衣,容貌精致俊秀的小少年直愣愣的看着我,“你是来救我的吗?” “不是。”我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那你是来杀我的吗?”小少年很是执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一剑斩杀了冲到面前的九头鸟,很是不耐烦,“小狐狸在这里捣什么乱,不想死就滚回你的窝。” 狐族少年依然执着,“我叫重元,青丘九尾一族的重元,姐姐你叫什么?” 第六十七章 我被一阵由缓至急的敲门声给扰的自[梦境]中清醒过来,扶额回想了下刚刚的[梦]。 仙与凡人不同,其梦境拥有特殊的含义,不是过去即为未来。 所以,方才的梦境,九头鸟一族被杀戮的情景,大致是被本仙子遗忘的那两万年的记忆的一角。 是因重回故地,才会想起这些不知为何忘得一干二净的过去? 还有那只叫重元的九尾小狐狸,那模样,不就是年幼版的现任妖王? 我不禁揉了揉额角,想来本仙子与现任妖王还有过那么一面之缘,就是不知是否有结下什么的恩怨,[梦境]中我在屠杀九头鸟一族时遇到了九尾小狐狸重元,可那之后[我]到底做了什么? …… 完全想不起来。 九尾一族向来记仇,要是在那时候结了仇,那我此后就要更小心一些了。 “开门,开门。”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我自牡丹寝殿外间的榻上起来,理了理衣服,打开门,看着门外妖王随侍胡二,以及他身后的一群妖族士兵,心内知道许是侍寝的桃儿出了什么事,面上却瞪着眼睛做足了一名大侍女该做的样子。 “胡随侍,深夜造访后妃寝宫有何等要事?这般声势浩大若是扰了娘娘休息,你可担得起?” 胡二的原形是只双尾狐狸,长相很是清秀,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个小虎牙特别可爱。 此刻他看着我笑,两眼满是狐族特有的狡黠,“若是打扰了娘娘,那真是小的罪过,只是,小的也是无可奈何,木屑儿,你手下的桃儿犯了事,王上让我唤你过去问话。” 什么叫我手下的桃儿… 老娘特么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她。 我忽的就想起了今日晚膳时,牡丹喝着上好的竹花酿,给我讲的一个故事。 一个有关桃花妖与人类修士的爱情故事。 它的开头很俗套,与大多数人妖相恋的故事一样,桃花妖机缘巧合救了人类道士甲,一人一妖日久生情,排除万难,相爱相知,眼看着就要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可某一日,那道士甲门派的一名修为高深的师叔级人物在凡间游历期间重伤了一名牡丹花妖。 那牡丹花妖要是普通的妖也就算了,就当除妖降魔为凡界做贡献,可那牡丹花妖的来历却不简单,她是妖王宠爱至极的妃子,故而这事情就大条了。 彼时并不在这位宠妃身边的妖王得知此事后,盛怒之下杀了偶然遇到的,穿着传言中伤了自己宠妃的门派服饰的道士甲,并派遣手下妖怪将道士甲的尸体送回门派,扬言说若是七日内不治好牡丹花妖,他便要道士全门派陪葬。 其实听到这里,先不提道士甲被可怜迁怒的炮灰式悲剧结局,本仙子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故事的大背景略有些熟悉,跟箴言转生为道士的那一次凡劫有着莫名相重合的地方。 之后牡丹又喝了两坛子竹花酿,带着些许醉意,将故事继续讲了下去。 道士门派因另一只千年树妖献出了半颗心脏,成功救治了牡丹花妖,避免了被灭门的惨剧,痊愈后的牡丹花妖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想要为道士甲报仇的桃花妖。 彼时桃花妖仅五百年修为,别说去找妖王报仇,就连潜伏在妖王身边都不够格,于是牡丹花妖在妖王的眼皮子底下助桃花妖逃离,并对桃花妖说,“你要活下去,待你有千年修为,我便为你制造报仇的机会。” 五百年过去,桃花妖修为满千年后,来找了牡丹花妖,牡丹花妖如约给她制造了接近妖王的机会。 桃花妖问牡丹花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牡丹花妖笑道,“因为我爱他。” 牡丹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直直的看着我,却又像是在透过我看着什么人一般,语气中有自嘲,有无奈,更多的却是深沉的叹息与绝望,“可是,他爱的却不是我,所以,我便只能恨他了…” 我抿着唇不说话,牡丹又自顾自的讲了下去。 “妖啊,一旦用情便是一生,”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问了我一句,“木屑儿,你可有喜欢的妖?” 那一瞬间,本仙子眼前闪过的是与箴言极其相似的,郑言的脸。 我先是吓了一跳,毕竟本仙子自认三观健全,并无不良嗜好以及自虐倾向,既是如此,我又怎么会喜欢上箴言那禽兽? 可转念一想,[赵清华]确是爱过郑言,故而此时想起郑言也并无不妥。 我舒了口气,刚想回答,一抬头就发现牡丹抱着酒坛子睡着了。 彼时,想起她刚刚讲的那个故事,以及桃儿今日的表现,我直觉之后会出事。 可万万没想到,东窗事发的这么快!那桃儿忍了五百年,却连一个晚上都忍不过去,这就动手了!! 我直觉这次的事情要被坑到我头上,可看着眼前胡二的那张笑脸与他身后的一群侍卫,我权衡了下利弊,还是决定跟着胡二去见妖王。 妖王寝宫内,衣不蔽体的桃儿被两名侍卫束缚住双手跪压在地上,一柄沾了血的长剑掉落在不远处,妖王裸着上身坐于榻上,赤/裸的腰间被薄被遮盖住,撑着脑袋的手臂上有一道极浅的血痕。 妖王一见我,便用下巴示意了下浑身赤/裸的被压在地上满脸不加掩饰的恨意的桃儿,“你们宫的人,胆敢做出行刺本座之事,木屑儿,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 我特么想把地上的剑捡起来甩你脸上啊妖王陛下,你要是真没看出桃儿动机不纯,本仙子现在就去魔域找箴言帮他解开最后一道封印! 是不是妖族太和平,导致你整天没事做就想着法儿的折腾身边的妖? 我深吸一口气,刷的下跪了下来,“王上,桃儿一直倾慕王上,如何会行刺您?”我说着一转头,满脸怒气的看向桃儿,“桃儿,你做出这般蠢事?如何对得起收留你的娘娘?” 桃儿却像是没看到我一般,即使身体被压制住,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妖王,“若不是你杀了燕郎…我要为燕郎报仇!报仇!” 妖王一脸[本座并没有造谣]的无辜模样看向我,“你看,这般一心只想杀本座的,不识好歹的妖你竟然让她在爱妃宫里待了十年之久,木屑儿,你该当何罪?” …… 老娘进这妖族王宫还不满一月,你拿十年前的事来坑我真的好吗? 睁眼说瞎话到这地步也是种境界。 虽说全王宫都知道桃儿是牡丹亲自带进宫的,可本仙子却不觉得这种时候会有妖去跟妖王说真话来保我。 毕竟妖王对牡丹的[宠爱]模式,妖族妖尽皆知。 于是我极有觉悟的接下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对妖王俯首道,“望王上恕罪,是奴婢识人不清。” 大概是没想到我竟然这般识趣,没有像往常那些侍女一般大呼冤枉,妖王表情有些奇怪的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许是因为我没有顺着他的剧本演下去,让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妖王才开口,不知是嘲讽还是赞赏的说了句,“倒真是个稳重知进退的。” 我从善如流的接道,“王上过赞。” 大致是又被我的厚脸皮吓到,妖王顿了一顿才道,“…杀了你可惜,可若是留着你,本座又如何向爱妃交待?” “……” 这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 你对牡丹的宠爱,一定要用[杀]了我来体现吗? 我想我一时间的表情,是有些狰狞的。 当妖王走下床榻,略显强硬的抬起我的下巴时,我没想到妖王会来这么一出,故而脸上的狰狞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正对上了他的脸。 “……” 我抽着嘴角努力调整表情做出一个谄媚的笑,虽然看妖王表情,这笑容的效果并不是十分显著。 妖王抿唇看着我,唇角上扬,笑得特别的意味深长。 然后他摆手示意侍卫将桃儿带下去,又屏退众人,俯身环住我的腰,一使力,我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拉上了床榻。 而妖王原本捏着我下巴的动作,已改为掐住我的脖子,膝盖则顶入我的双腿/间,就这么压住了我。 那一瞬间,本仙子的心情,并不是十分美好。 我皱眉看着妖王,后者却轻笑着俯下身,将额头抵在了我的额头上,“本座果然,是见过你的。” 第六十八章 我皱眉看着妖王,后者却轻笑着俯下身,将额头抵在了我的额头上,“本座果然,是见过你的。” 我一脸的受宠若惊,“小妖此前于青州酒楼,有幸得见王上尊严,未想到王上竟然还记在心中,小妖喜不自胜。” “嗯~?”妖王低垂着眼睛,手指在我的唇上摩挲,唇几乎贴上我的,距离近的我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好好说话。” “......” 我算是见识到了,这妖王不愧为狐妖,一言不合就发情。 可我这次变化出来的模样委实普通,顶多算是清秀之姿,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就这副样貌如何能勾起妖王的情/欲。 莫不是本仙子这次随便化的形,跟妖王心尖上的那个什么九玄草妖有相似之处吧? 若真是如此,我现在换张脸,还来得及吗? 见我抿着唇不说话,妖王轻叹了口气,惩戒般的咬了下我的下巴,俯身将头埋在我的颈项边深吸了几口气,才叹息着松开我直起身,与我拉开了一些距离,道,“此情此景,木屑儿你不顺着本座,本座如何留你一条命。” 我闻言只觉得自己实在无法跟上妖王的节奏,鉴于本仙子之前还真跟妖王有过这么个一面之缘,并且那一面之缘的时机与地点都不是那么美好,此时妖王已是注意到我,再这样下去以妖王那颗九尾狐的七巧玲珑心,被扒掉马甲是早晚的事,于是我稍微考虑了下是现在就离开妖界去另寻个安身之所,还是之后寻个时机以死遁的方式离开妖界。 我想了想,果断选择了后者,印老此番恩情我不知何时才能相报,至少现在不能把他拉下水。 于是我立马坐起身,对着妖王很是惶恐的磕了个头,“是小妖不识情趣,望王上恕罪。” “嗯…”短暂的沉默后,妖王带着些许怀念意味的道,“不若趁此机会,跟你说说她吧。” “...” 她? 哪个她? 这种要跟我讲宫闺秘事的节奏,妥妥不想让我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啊。 就像今天牡丹前脚刚跟我讲了个道士跟桃妖的故事,特么后脚我就被带到这里来问罪了。 于是我很是诚恳的劝说,“小妖的耳怕是会污了贵人的事迹,时候不早了,还望王上以身体为重,早些歇息,娘娘忧心王上,许还在等着小妖回去问话。” “呵,谁跟你说[她]是贵人了?”一只手抬起了我的下巴,妖王曲着一条腿,将头靠在膝盖上,一双魅惑至极的桃花眼含着水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第一次见到[她],正是在这个妖族王宫,不过当时这宫殿的主人,还不是我。” “……” 自顾自的就讲起来了真的好吗? 而且,这是要跟我讲他跟前妖王后宫发生的二三事? 要是那个[她]真是九头鸟族的人?那这梁子,可不是结大了! 已经在仙魔两界混不下去的本仙子,这下子是又要开始被妖界追杀了? 妖王见我僵直了身子,勾唇笑了笑,继续道,“后来,她造了太多杀孽,”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刹那间眼底有些阴暗,“遭了雷刑后又被罚去了人界,受十世苦难。” 我闻言喉咙有些发紧,明明本仙子从未受过雷刑,听着却不知为何觉得浑身发冷。 “明明,不是她的错,造出那些杀孽亦不是出于她自身的意愿。”一时间周围的气氛有些压抑,妖王眼底的阴霾都快凝聚成形。 我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想了想,试探着说了句,“小妖曾听说,三十三重天上,有雷刑历凡劫之类的刑罚,未想到我们妖界也有。” “妖界可不像天界那么讲究,想杀就杀了,何来杀孽?”妖王这样说道,唇角依然含着笑意,眼中却透出阴寒的杀意,“也只有天界会做出那般看似光面堂皇,实则无耻至极之事。” 我一愣,“那么,那位是…” 妖王掩了眼中的杀意,眯着眼睛笑,“阿九她,是仙。” “……” 我在听到妖王说雷刑时就隐隐猜测那个[她]许是天界中人,没想到还真的是。 今日午间,是谁跟我说,妖王心尖上的那个[她]是个九玄草妖的来着? 分明是个九玄草仙! 这妖王,虽然表现的跟魔界与天界都相安无事,可这态度,对天界妥妥是满满的厌恶。 要是发现我是个仙,这事儿恐怕难以善了。 天界每隔个几百上千年,就会有个把仙子、武官无为情所困、热血上脑的去跳诛仙台,或是在凡界历劫历傻了,视天界如粪土,只愿回到那万丈红尘,再不成仙。 看妖王这副杀气满满的样子,那九玄草仙怕是跳了诛仙台消失的干干净净的那一类。 我正盘算着,一只手轻抚上了我的眼睛,在眼尾处徘徊。 “木屑儿,你的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阿九。” 他的声音透着丝丝热切,眉眼含情,可触上我眼尾处的手却异常冰冷,混着蕴含杀气的妖力,仿若下一刻就会将我的眼睛挖出来一般。 我指尖一动,刚想捏诀,他却忽然拿开了手,像是失了兴致一般轻轻一叹,“你回去与牡丹说,让她准备准备。” 我心下一松,立马下床,正准备离去,想了想,还是为以防万一问了句,“敢问王上,是否是需要娘娘做迎驾的准备?” “你只需告诉她,本座三日后,摆百花宴,恭迎魔尊。” “……” 你说什么? 风太大,我没听清。 要恭迎谁? 魔尊? 那个魔尊? 他要来妖界? 特么那个渣滓要来妖界?!!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一股含着恶意的电流从背脊直窜到脚底,手脚开始发麻,脑袋轰隆作响。 大概是见我的表情特别难看,妖王挑眉问了句,“木屑儿识得魔尊?” “听闻魔尊暴虐嗜杀,小妖胆小,只闻其名号便心存怯意,望王上恕罪。” 妖王看着我半晌,笑了笑,很是突兀的说了句,“对了,魔尊此前曾在天界当过一段时日的帝君,啧啧,那些仙家们的眼睛还真不好使。” 我低垂着眼睛顺着妖王的话道,“王上所言极是。” 其实吧,这也不能完全怪天界众仙有眼无珠,毕竟当年带箴言上天界的可是东王公,因此,整个三十三重天又有何人敢质疑或是怀疑箴言的来历? 只可惜,数万年过去,东王公想要度化箴言的期望,终究是落了空。 片刻的沉默后,许是觉得从我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后,妖王便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只是在我打开门迈出去前又叫住了我,眯着眼睛说了句在我听来特别无厘头的话。 他说,“你可知,本座身为狐族,比起眼睛看到的,更信这只鼻子?” 我不知妖王忽然说起这个是为何,但此刻心烦意乱,唯有顺着他的话赞道,“王上的嗅觉自是在妖界无妖能及。” 我提着胡二给我的灯笼,走在回浮花宫的路上。 今日乍听到魔尊两个字,我的心情不得不说非常之复杂。 一方面,我有股热切的想见箴言欲/望,想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不将他杀入地狱也去受个八苦业障我就平静不下来,反正我与箴言相拼,最坏也不过是最后一道封印被解开,魔族肆虐,万物生灵跟我陪葬的结局。 可是吧,老实说,作为一个由仙胎器灵修成的仙,我真没有视天下苍生于无物的狠绝,虽说天道玩儿我玩儿的有点过分了,可退一步讲,就算我不顾世间万物,丸子以肉身化石佛,为救苍生,我却断不能辜负自家儿子如此高觉悟的决断。 据我所知,打从上任妖王去世,魔界与妖界也就百八十年来往一次维持下表面上的关系,十年前,妖王才刚去过魔域,怎地这才过了一年多,箴言就又往妖界跑了? 是为了找我,亦或是,为日后攻打天界做准备而拉拢妖界? 就妖王这对天界的仇视态度,要是真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我觉得他大概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与魔域一同攻打天界。 总之,无论如何,这妖界是不能待了。 时至今日,我并没有能藏于此处而不被箴言发现,亦或是见到箴言后能冷静隐藏自己的自信。 故而此番,唯有不碰到他才是最好。 我看着灯笼内跳动的火焰,只有死遁了。 虽说那样做会有些坑牡丹,可是,牡丹坑了我这么多次,我回敬她一次也无妨,凡事都讲究个因果。 接下来,我并没有去浮花宫,而是去了浮花宫旁的侍女居所,略做整理,顺了些银白之物以备不时之需,而后拔下一根发丝,丢入灯笼内,随即捏了个诀,灯笼一闪一闪的,很快便化成了与现在的我一模一样的人形。 我对着人形吹了口气,见人形的眼睛逐渐有了神色后,便吩咐道,“去找牡丹。” 灯笼化成的人形对我屈膝轻轻一福,转身去了浮花宫。 而已经捏诀暴露了仙气的我,则连夜逃出了妖族王宫。 听闻在我离开妖族王宫后没多久,浮花宫便起了大火。 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正在离王城较远,位于妖界边境,名为临州的小城镇内的茶馆里思考今后的去处。 茶楼内,说书的小妖一边拉着二胡一边道,“牡丹娘娘无恙,其贴身侍女木屑儿却为护主而葬身于大火中,真成了一滩木屑,妖王陛下感于木屑儿的忠心,深觉浮花宫的其它侍女、随侍皆是不忠不义之妖,只是一挥衣袖啊,便将浮花宫内的侍女、随侍都灭了个干净,血染浮花宫,牡丹娘娘心善,当日便被吓得一病不起,直至今日依然缠绵榻上,未见起色。” 我彼时刚喝了口茶,还未来得及品味此茶与妖族王宫内的清露茶相比到底有何不同,就听一道清雅的声音带着相逢恨晚的语调来了句,“妖族姑娘竟是如此重情义,早知如此,那些个寻访之事,我就应下了。” 我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抬眼就看到一面若冠玉,身着一身金色滚边长袍,满身清冽之气的青年一撩衣袍坐在了我对面,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咂咂嘴,“味道确是独特。” 我一口茶含在嘴里,好不容易才咕咚一声咽了下去而不是喷在对面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帝君?!” 此刻坐在我对面,挑眉轻笑,明明是拿着破瓷杯却仿若端着天蚕玉光杯一般优雅的青年,正是应还在凡界与红娘一同历七重天劫的东华帝君。 第六十九章 东华帝君将手指放在唇侧,挤眉弄眼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藤妹子,许久未见,激动点是正常,可我们现在好歹在别人家的地盘,你小声些。” 我听罢环顾四周,见周围的妖们都在向我们这桌纷纷侧目,就连那说书的小妖都问了我一句,“这位客官,是想听哪位天界帝君的故事?” 这种随我点哪位帝君都能随口说来的自信,这说书的当真了得,是个妖才。 我木着脸道,“就讲一讲东华帝君吧。” 说书的欣然应下,见周围的妖都未反对,反而带着期待的神色,便开始讲了起来,“说起天界的东华帝君…” 周围的妖皆津津有味的听着,并未对我一个[妖]为何想听天界的记事而感到奇怪,想来在妖界关注天界八卦的妖也是挺多的。 我舒了口气,又看向东华帝君,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会来妖界?天劫呢?历完了?”顿了顿,我有些犹豫,“你不会也是来抓我的吧?” 至于我现在这般姿态东华都能认出我来这件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对仙气的感知能力简直天赋异禀,之前在凡界时就已经体会过了。 “别急,我一个一个回答,”东华帝君喝了口茶,悠然道,“首先就说说我为什么会来妖界吧。” 见他看似悠然,眼底却有着忧虑之色,我皱眉问道,“难道是喜儿跑来了妖界?” 那丫头不好好历劫,这般到处跑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东华帝君脸上的神色一滞,却很快掩饰过去笑道,“喜儿已经回了三十三重天,我这次是特意来找你的,”他说着很是自我陶醉的摆了个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姿势,“看我多了解你啊,藤妹子,一猜就猜到你来了妖界。” “天界把还在历劫的你都派了下来,就这般不放心,想要抓我回去?莫不是觉得我会投诚魔域?也不想想,就我跟箴言的那些个冤孽,哪怕沧海桑田再换一轮,只要箴言还是魔尊,就不会发生我去投诚魔域这般荒谬的事!”我掩在袖中的手已经捏了个诀,想了想又松开,叹了一声,“不过,帝君,我们也算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一向特立独行的你竟然会听上面的要求来寻我,说实话,是不是喜儿出了什么事?” 东华帝君静默片刻,伸手捂住眼睛,叹息道,“真是瞒不过你,我这次来,确是因为喜儿,虽说我一直都认为东王公将最后的封印交予你定有他的考量,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可是这次,我也毫无办法,同我回天界吧,木藤,”他放下手,看着我,一双眼中流转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想让你帮我救她。” 我疑惑,“救她?怎么回事?” 东华帝君低声一叹,“火德星君,殒了。” 我皱眉,“我一年前,在魔域见到他的时候,他不还活蹦乱跳的?” “当年你毁了大半魔宫后逃逸,诩圣真君便建议火德星君趁机撤退,后者不听劝告,硬要跟魔将拼个你死我活,结果被耆童招出的噬魂蟒吞了神魂,虽然诩圣真君冒死将其拖回天界,火德星君却因伤势过重,神魂不齐,不久后,便身殒了。” 我顿时想起了凡间的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这又跟喜儿有何关系?” “火神宫的人一口咬定是你勾结魔族,害死了火德星君,又说喜儿擅离凡劫,前往魔域与你通风报信,便将她关入了离天狱。” “什么?离天狱?!!”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也不顾周围妖怪们奇怪的表情,“她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上面那家伙准备关她多久?” 东华帝君低垂下眼,“七百九十九年。” “卧槽,天——” “咳。”东华帝君轻咳一声打断了我的话,用眼神示意了下周围。 我立马改口,“他的脑袋真被那只鸟侧妃给啄傻了?” 为了引我回天界,竟把红娘丢去了离天狱?! 离天狱,位于西方无极昙誓天,紧靠诸佛所在的四禅天,天界最[高级]的牢狱,大门以特殊的锁神木所制,其周围也布满借由锁神木而生成的巨大结界,唯有犯了重罪才会被关进去,不仅逃不出来,还会被锁神木蚕食仙气,就红娘那修为,别说七百九十九年了,九十九年都撑不住,真关上七百九十九年,不得羽化了! 我看着东华帝君,“你有什么计划?” 东华帝君摸着鼻子,“天帝让我带你回去换喜儿,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我低垂着眼,看着东华帝君掩在衣袖中的另一只手,应道,“好,事不迟疑,我们赶紧吧。” 我丢下银两,走出茶楼,然后对紧随我走出来的东华帝君伸出了手。 东华帝君看了看我伸出的手,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我伸出的手,一脸[我只牵喜儿一人的手的贞洁表情]问我,“为何伸手?” 我特别无语的斜了他一眼,“碧息断了,我需要把趁手的兵器,你不是最好收集这个?借把来用用。” 东华帝君默默的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把长三尺,看上去很普通,周身却泛着紫气的长剑,递给我道,“此剑名煌寂,为我早年所锻,出炉之际,煞气冲天,方圆百里黑云蔽日,花谢树枯,我不忍毁其身,便将其压于天山下一万三千年,终去其煞气,此番你的碧息已断,便将其曾与你吧。” 我伸手接过长剑,剑身的紫气仿若带着电一般,刺得我手一麻,我挑眉将其放在手里掂了一掂,“很好,性子够烈,我喜欢。” 我说着解开了自身仙力的禁制,将仙气缠绕于剑身,剑身上的紫色光芒愈发耀眼,握剑的手感受到的刺痛感也越来越强,“哟,有意思。”因碧息扇生性温和,又与我的本体一般同为玉器,故而用起来特别顺手,也未出现抗拒的情况,此番遭受到武器这般强烈的拒绝,倒是第一次。 我有了收服此剑的兴致,将仙气集中于握剑的右手,然后一把将剑插入了面前的石板地内,强烈的剑气混着仙气四散开来,土地震动,一道几不见底的裂痕自插着长剑的地方一直蔓延至前方百米处,剑身的紫气逐渐收敛,只余柔和的光晕,握剑时的刺痛感也逐渐消失。 不过此番动静太大,周围的房屋也因剑气而倒得倒,塌的塌。临州本就是比较偏远的城镇,故而并没什么修为特别高的妖怪,这些小妖们听到这番动静,也不敢出来看,只能听到他们带着哆嗦的窃窃私语。 “是天界的人!” “呜呜呜…好可怕,为什么天界的神仙会来这里?” “又要开战了?” “快去告诉城主!” 我抓了抓脑袋,有些尴尬,“兴致来了,一时没顾上周围。” 东华帝君一脸[你压抑这么久不容易,我理解]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藤妹子,你…哎…”最后一声叹息简直千回百转。 我,“……” 东华又抬眼看了看南边,“好强的妖气,估摸着是你刚刚那一下玩过了头,仙气散发的太厉害,把人家大将引过来了。” “这妖气…不好,是妖王!”我迅速捏了个诀,招来祥云,“我们快走,现在不是跟妖族缠斗的时候。” “妖王?”东华帝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是那只九尾狐?” 我感到奇怪的看了眼东华帝君,“你认识?” “啊,”东华看了看我,神色莫测,“你许是不记得了,他早些年,来过天界。” “哦,没什么印象,”感受到越来越近的妖气,我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拉着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东华帝君,飞离了妖界。 顺利穿过妖界界门之时,我不禁感叹,也多亏了妖界近年来一直保持着中立,界门不会隔离仙气与魔气,否则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一年前,我带着丸子离开魔域的时候,过界门可是费了不少气力。 第七十章 青丘九尾狐与黑崖九头鸟,许是一个占了头,一个占了尾的缘故,品种虽都带了个九字,在妖界却是出了名的不和。 早先的时候,九尾狐与九头鸟之间的矛盾也仅仅是互看不顺眼,觉得对方九个脑袋(尾巴)没有自己九条尾巴(脑袋)好看的程度。 那时,妖界刚成形没多久,由四方凶兽分地为王。四方凶兽除了刚开始时因喜好问题打了一场外,之后倒是过上了数万年相安无事的平和日子,九头鸟与九尾狐也于南北各占一地,保持着互不招惹的状态。直到沧海桑田变了几变,四方凶兽相继陷入了沉睡,一直稳当的妖界才又乱了起来。 除却四方凶兽外,妖族内修炼天赋特别好,修为较高的也就青丘的九尾狐与黑崖的九头鸟,他们相继站出来将被分为四块的妖界版图收复成了两块,两方势力各占一块,势均力敌,虽说都有想一统妖界的打算,但互相牵制着,谁也无法夺得彩头,干脆就将妖界一分为二,双方自成一国,就这般还算是稳当的过了百年,直到一件事,让一直互看不顺眼的九尾狐与九头鸟彻底撕破了脸皮。 起因是九头鸟一族最受宠爱的九公主狗血的爱上了青丘九尾一族族长家的二少爷,那位九公主长得也是水灵可爱,比之以貌美出名的九尾狐族也不差,与二少还算得上是郎才女貌。若是这两位真结了亲,说不定还能缓和缓和近年来妖界愈加紧张的气氛,这是妖族坊间的言论,不得不说妖族的民众们真的是都抱有美好的梦想,以及一颗向往和平的心。 可奈何这位主人公之一的二少却因幼时差点被飞鹰叼走,对长羽毛的生物极为抵触恐惧,因九公主对自己的猛烈追求被吓得一病不起,待好不容易养好病,听闻那九公主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每日都来探望他,当即吓得打包了行李,离家出走,留下一封家书美其名曰踏上了寻找真爱的旅途。 这二少估摸着与羽族犯冲,在外还未逍遥几日便撞见了来寻他的九公主,他头皮发麻的转身就跑,跑着跑着竟就这么踏入了混沌的沉睡之地。要知道那方土地虽在妖界却也不在妖界,早就因混沌周身的气息而化为了一方小世界,故而这二少能就这么跑进去,不知该不该说一声缘分。 二少这只小狐狸贸然踏入混沌的沉睡之地,虽然不至于让混沌完全醒来,但还是被影响到的翻了个身,分出了丝神魂化为一貌美女子的模样欲将小狐狸赶出去。混沌虽说有上古凶兽这种大名号,但细说起来也是羽族,还是只六足四翼的鸟,故而二少一见混沌化为的女子,虽因修为的压制而看不出对方的原型,但却因对羽族的本能恐惧,掉头就跑,这便成功引起了混沌的兴趣。 混沌是只对自己的样貌颇为自信的凶兽,觉得自己就算是兽型也比那凤凰差不到哪里去,见此反应,觉得甚为有趣,便有意戏耍二少,这一来二去的,二少与混沌的神魂分/身竟是生出了些许情意,倒不是说混沌老牛吃嫩草,要是出现在此的是混沌本尊,二少这只小狐狸估计早被吞了,不仅被吞还会被抱怨一句肉少不够塞牙缝,可神魂分/身就不一样了,他们只是本尊分散出来的一缕神识构筑出的意识与身体,修为比本尊低上许多不说,个性更是大相径庭,故而才能跟二少看对眼。 估计已经重新回归沉睡的混沌本尊都没想到自己分离出去的分/身,会跟一只小狐狸产生情意。 因混沌的神魂□□不能离开这一方小世界,二少便毅然决定定居于此在此陪伴她,两妖过了近千年琴瑟和谐的日子,直到九公主闯进了那方小世界,以神器击散了混沌的神魂分/身。 自此,青丘九尾与黑崖九头鸟,两族间不死不休的恩怨便拉开了序幕。 二少对杀了自己所爱之人的九公主憎恶不已,九公主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待两边族长归隐,二少与九公主分别继承了族长之位,相互间斗得死去活来。最终,二少棋差一招,九公主坐上了妖王之位,趁势将九尾一族打压的只剩下零丁几只狐狸,又定下了青丘九尾须每年送一名质子进王宫的耻辱规矩后,将二少囚于王宫,日日折辱,最终二少自绝身亡,九公主悲痛至极,终是紧随其后。 因九公主一生无子,便由其族弟之子,白戈,也就是白翎他爹继承了妖王的位置。 白戈自幼大大咧咧,不关心世族恩怨,受上一代影响不深,故而对青丘九尾一直保持着让其自生自灭的放养态度,也没再提让他们送质子来王宫的事,时间就这么安稳的又过去了个五百年。 这年,白戈的一名妃子终于给已经有五个儿子的白戈,生下了一名女儿,白戈大喜,为女儿起名白翎,王宫为此大摆筵席,庆祝了三天三夜。 白戈的三儿子白啄看中了前来赴宴的青丘九尾一族的美貌,之后含蓄的提醒了下白戈上代定下的让九尾族送“质子”的规矩,白戈想了想,自己似乎是无意中忽视狐狸一族太久了,便仔细一查,而后惊觉原本被上代打压的只剩下零丁几只的狐狸一族竟然已经繁衍生息,人口剧增,逐渐组成了一个部落,要知道青丘九尾天赋极高,若是再像过去那般发展起来,只怕会影响到九头鸟妖界之王的地位,一下子醍醐灌顶的白戈第二日便逼迫青丘送来族长家的小公子重元,来王宫当质子牵制九尾一族。 当然,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白戈的三儿子,妖界的三皇子白啄对貌美男童的喜爱也是众妖皆知,故而这位小公子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大家心知肚明,九尾一族的族长自是不甘将小儿子就这么送入鸟口,却毫无办法。 说起重元,他自幼便表现出了极高的修行天赋,在青丘时过的日子虽不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也是被族人捧着长大的,如今被迫刻上了封锁妖力的刻印,在九头鸟的王宫被白啄及白戈的后妃们当禁脔一般轻贱对待,重元心中自是不甘怨愤,他是只记仇的狐狸,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把白啄弄死,顺便将这些飞禽的毛都拔光狠狠的踩在脚下,妖族王城便发生了突变。 那天午夜,妖族王城火焰冲天,尖叫声四起。当时重元的第一反应,便是白戈那个爱上魔域尊者的小女儿白翎终于将魔尊引来了妖界,准备为魔尊奉上妖界而大义灭亲。 可待他来到庭院,见到的却是数千天兵与一名冲在前方,穿着一袭蓝色战甲,被无数妖兵包围的同时,于火焰中与白戈的大儿子,妖族太子白笙厮杀的天将,白笙的修为在妖界绝不算弱,但那名身形娇小的天将却明显更强,不过几招下来,白笙就落了下风,然后他听白笙问了那名天将一句,“为什么?” 天将闻言,眼睛都没眨一下,手起剑落刺穿了白笙眉心的妖丹,血花四溅,她没再注意已经死去的敌人,而是一个转身,解决了身后的妖兵。那动作太过干脆利落,谈不上天界之人惯有的优雅亦称不上什么好剑法,却有种独特的美感。 然后那名天将抬起头,看向了自己,杏眼柳眉,唇红似粉桃,竟是名容貌精致秀丽的仙子。 那仙子衣甲染血,火光映在她眼中,无端添了几分煞气。 妖族也不乏勇猛善战的女将,可却都没有眼前这名仙子带给重元的感触大,也许是因为她虽周身煞气缠绕,眼中却没有杀意,也许是因为她的长相实在是不够有攻击性,也许—— 总之,重元此刻并没有对此太过深究,只是在脑袋里转了千万种能在那名仙子剑下活下来的方法,最终愣愣的问了一句,“你是来救我的吗?” 仙子立于一地妖族的尸体之间,反手一剑刺碎了身后一名妖将的内丹,漠然答道,“不是。” “那你是来杀我的吗?”他又问,不禁有些绝望,派来这样一名杀伤力极强的武将,许是天界终于决定剿灭妖族了也说不定。 仙子看了他一眼,终是表现出了些许情绪,她似是感到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小狐狸在这里捣什么乱,不想死就滚回你的狐狸窝。” 重元眼睛一亮,为眼前的仙子终于表现出了些许情绪而感到高兴,虽然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此而出现情绪的波动,只是道,“我叫重元,青丘九尾一族,姐姐你叫什么?” 仙子没有回答,只是脚踏着鲜血,一步步的向他走来,然后提起他的衣领,就这样将他丢出了这个他一直想离开,却又无法离开的妖族王宫。 重元摔在王宫外的地上时还是有些懵的,那名仙子的行动显然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从地上爬起来,站在王宫外,仰头静静的看着王宫内火光冲天,九头鸟一族的黑色怨气几乎成实质,然后转身回了青丘。 他想,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那名仙子了吧。 想了想,还是有些遗憾,没有问到她的名字呢。 这便是妖王重元与木藤的第一次见面。 第七十一章 重元回到青丘的第二日,便听族人很是欢快,就差没拍大腿欢呼叫好的说,九头鸟一族在一夜之间被一名女仙屠戮殆尽。 谣言总是夸大其词,明明除了那名女仙外还有陪衬的数千天兵,重元这样想着,却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后来,重元镇压了妖族的内乱,成了妖王,重振了青丘九尾一族的声势。 百年后,因现今的妖界暂时经不起跌宕,重元也不想如上届妖王一般没脑子的依附魔域,毕竟在亲眼见证那名仙子是如何碾压九头鸟一族后,重元也不确定这要是真打起来,天界与魔域会是哪方胜算比较大,故而为保持中立,刚从魔域回来的重元便应邀前往天界。 对这次天界之行,重元本也未抱太大的兴趣,只因天界作风过于严谨,实在不适合他的性子,直到于金銮殿前再一次见到那名仙子。 只是此刻,那名仙子披散着头发,手臂脖子脸上皆是焦黑的血肉外翻的痕迹,手脚皆被镣铐铐着,明明很是落魄的样子,她的背却挺得笔直,眼眸清澈,神色淡漠。 她与他擦肩而过,走向殿外。 一瞬间,重元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挠了下一般,一种莫名的酥麻感蔓延开来。 明明那名仙子看都未看自己一眼,他却不禁问了句,“她是谁?” 当时引领他的仙官看了眼那名仙子,很是怅然的叹了口气,道,“是西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娥,九头鸟一族的事,你妖界来的也该知道,她把九头鸟一族屠的只剩下一棵独苗,杀孽太重被罚了八百道雷刑,现下又要去人界历上十次劫难洗清煞气,”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你说她若是剩两个多好,一公一母还可以繁衍生息,也不用这般受罪,这偏就只给它留了一根独苗苗,哎…” 重元摸了摸耳垂,这仙官委实话多却又说不到重点,其实,他只是想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待重元离开天界,回妖界待了一阵后又觉得不安难耐,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晚上睡都睡不好,纠结了数月,便鬼使神差的去了凡界,并成功找到了那名仙子的凡身。 彼时她已是第九世,重元不知道她的前八世到底是如何度过,才能于短短百年时间便过了八世,只是一世,看得重元这只旁观的狐狸都心头淤塞。 早年挨饿受冻,后又被卖去青楼,好不容易能吃上热饭热菜,睡上床榻,穿上能蔽体的衣服,没过几年,就被逼着卖/身,这样折腾了一年,十五岁那年被一名王孙公子看上,赎了回去做妾室,原以为这下总能过上平和的日子了,却未想到,那名王孙公子是个有病的,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对待结发妻子也是极为有礼,对她这个买回来的妾室可就不一样了,他把她关在屋子里,每日兴起时便自她身上刮一块肉,再为她上药医治,这样过了两年,她身上已经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整个人也愈加憔悴。 这日,她躺在榻上奄奄一息,那王孙公子兴致来了,压着她便撕衣服,要动刀子,重元一时没忍住,想着[她都快死了,你就不能让她安稳的去死?],一冲动便杀了那王孙公子,躺在榻上的她看了眼死在地上的王孙公子,长长叹了口气,也闭上眼,咽了气。 待她的神魂脱离出来,重元见她看了自己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凡劫的功效,此刻她确是比之前见到时少了许多煞气,脸上也多了些表情,比如现在,她就带上了些许恍然,“哦,你是之前的那只小狐狸,”她顿了顿,看了眼地上的王孙公子,苦恼的叹道,“你不该杀他,白费了我这一世苦难。” 重元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以,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这些仙家都是一个德行,但当他看到那仙子过的更惨的第十世结束,却依然没有回归仙位而是重入轮回后,他方才明了,自己的一时冲动,为她多造了一世苦难。 他却不知,也正因他的一时冲动,为他与她结下了一世情劫。 最后一世,她名为九儿,是一名商贾人家的庶女。 重元深感是因自己才造就了她这一世的苦难,知晓再不能贸然插手,但他向来是一只负责任的好狐狸,为了让她好歹过得不那么艰辛,至少有反抗之力,便化身为云游高人,收她为徒。 九儿自六岁起就跟着重元习武,辗转十年过去,九儿已长成韶华少女。 九尾狐族以貌美著称,重元此番虽掩了容貌,但放在凡界依然是绝世之姿,九儿这般单纯的小姑娘,天天看着自己貌美的师父自然是日久生情,一颗芳心全放在了重元身上。 可重元是什么?他是只妖。 还是只对自己的感情处于懵懂期,简单来说,尚未找到真爱的妖。 于是九儿的这颗芳心在她十六岁生辰那日,看到自家师父与一美艳至极的女人*的情景之时,便碎了一次。 就妖族来说,在还没有放在心尖上的人之前,有感觉了来一发那是常有的事,不过就是你情我愿,图个快活,重元在这事上更是随意,故而他完全没能理解自家徒弟脸色红润,满脸喜气的闯进来后,又一脸苍白的扯出一抹笑为自己关上房门时的悲凉心理。 当时他只是觉得有点小尴尬,忽然间就失了兴致,草草了了事,便让那女妖离开。女妖虽然一脸[王上最近是不是身体有恙]的表情,却还是听话的走了。 九儿心碎的第二次,是在那人族皇帝要纳自己为妃,当时已成为国师的师父并未反对,只是对她说有龙气庇护,对她极好,便将自己拱手送给了皇帝,那一刻,九儿好不容易粘起来的那颗爱慕之心又碎了一地,她很想问重元,那七夕佳节桥边的亲吻算什么?上元节放着烟火的夜晚的拥抱又算什么?可她却问不出口。 后来,九儿成了一名颇得皇帝喜爱的妃子,皇帝因群臣进谏,认为跟自己爱妃来往过密的重元是妖,便将他处以火刑,九儿眼睁睁的看着重元就这样在火焰中被烧成了灰烬时,她的心也在同时,跟着重元一起化成了灰。 彼时,身为凡人的九儿并不知道,狐族最擅玩火,被烧死简直就是笑话,重元只是厌倦了凡世纠葛,而且人族皇城龙气环绕,他住的也不是十分舒适,便使了个障眼法,顺着皇帝的意思,就当自己被烧死了。 那天,九儿点燃了寝宫内的帷帐,火舌逐渐蔓延,火势越来越大,她却仿若没有丝毫感觉,只是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妆容。 她的眼尾已经有了少些纹路,脸上却笑得如韶华少女一般,明媚灿烂,重元满脸惊慌的出现在她身后,伸手要带她离开,她却摇头,眼神清亮,她说,“师父不要九儿了,可九儿要去找师父。”便纵身跃入了火中。 那一瞬间,重元的心空了,他对着火焰伸出手,复又放下。 按理说,九儿死了,那名仙子的凡劫就算历完,自己所欠她的,他也已于这一世尽力补偿,一切都圆满结束,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疼? 重元一时间有些恍然,火舌缠绕在他的衣袖上却伤不到他分毫,他定定的看着那消失在火海中的身影,甚至未注意到已经恢复仙身,自火焰中走出的木藤。 木藤蹙着眉,似是感到不适的将手放在胸口上,然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快步走出了寝宫。 寝宫外,一名戴着银质面具,上半边脸都被遮住的紫衣男人负手而立。 木藤看着男人,脸上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 男人笑了,他将食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另一只手干脆利落的探入她的胸口,取出一颗圆润的红玉,他说,“玉器无心,我要你的心。” 待重元感到仙气的絮乱波动,回过神时,他看到的便是他心心念念的仙子胸口留着一个血窟窿倒在寝宫外的地上的情景。 既然正主都倒在这儿了,那九儿也已是死透了。 重元是只现实的狐狸,于是他立马抛下了那些个伤春悲秋的情绪,冲过去扶起了仙子,仙子咳出一口血,神色恍惚的看着重元,那神色似是九儿,然而又与九儿有些不同,然后她伸出手欲抚上他的脸,却在碰到他之前,又无力的垂了下去,一时间神魂不稳,仿若下一刻就会消散一般。 重元小心翼翼的抱着仙子,生怕自己手一抖,她的神魂就散了,到底是谁,在她刚恢复仙身气息尚且不稳时,下这么重的手?而他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重元忽然有些恨,恨自己那一瞬的恍然,若是自己一直看着她,是否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在九儿消失了之后,难道他连[她]都要失去了吗? 之后,幸得赶来的红娘与东华帝君相救,方才保住了木藤差点散去的神魂。 待重元再一次见到木藤,是百年后的王母宴,他于庭院内叫住她,唤她九儿,仙子却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直到身边的小仙娥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后,方才恍然,礼貌而疏远的说道,“尊驾怕是认错了,小仙木藤。” 那一刻,重元的心又空了一块,痛的他几乎落下泪来,仿若重要的东西被夺走,并且再也无法找回。 连[她]都不记得九儿了,那么,九儿去了哪里? 那个会唤自己师父,羞涩的亲吻上自己的九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一刻,重元终于醒悟,他想要的并不是眼前的仙子,而是九儿。 可是,他的九儿,却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那场大火中。 这世上,还记得九儿的,也仅有他一人。 即使他将王城改名九归,即使他不断宠幸着与九儿神似的女妖,他的九儿也再不会推开门,唤自己一声师父。 直到那名为木屑儿的小妖出现。 带着九儿的气息,有着一双与九儿相似的眼睛,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九儿转世为妖前来寻他了。 可九儿的神魂已经回归仙身,又何来转世一说? 而且,很快,他便发现了九儿与木屑儿的不同,木屑儿比九儿聪明太多,也淡漠太多,她们相似,因为她们的神魂本源相同,她们又不同,因为九儿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木屑儿是淡情寡欲的仙。 是的,重元在见到木屑儿的短暂的惊讶后,便猜到了木屑儿的真实身份——三十三重天上的木藤仙子。 虽不知她掩了气息来到妖族的目的为何,是否会危害到妖族,重元只是自私而任性的想要留下她,因为透过她,重元总能看到九儿的影子,只因她是比这世上的任何一名女子都要更接近九儿的存在。 听到浮花宫大火,木屑儿为救牡丹葬身火海的消息时,重元胸口一窒,有一瞬间的慌乱,可冷静下来后却又颇有些哭笑不得,想当年,他不愿与凡界皇族有太多牵扯,便以火刑死遁,害得九儿心灰意冷葬身火海,如今木屑儿用了同样的方式离开妖界,当真是因果循环。 重元看了眼立于殿内,强自镇定却十指紧扣的牡丹,心中冷冷一叹,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九儿的影子了。 他都这般宠她了,却连九儿的骄纵都学不会,天赋也委实太差。 他忽然就想到了木屑儿,那双怎么看,怎么跟九儿神似的眸子,然后就冒出了个想法,既然要找替代品,为何要找这些个假的? 明明有真的在,直接把真的抢过来不就好了? 第七十二章 来到无极昙誓天的离天狱前,出乎我意料的并未费多少气力,守卫的天兵天将少的可怕,将我手握煌寂,冲上天界时的战意都给磨得快消失殆尽。 之前我曾奉西王母之命,往离天狱押解过一些个执迷不悟,却修为极高的仙,可饶是我并非第一次来到离天狱,还是不禁感叹其外貌的欺骗性。 除去红色的门柱,以及柱旁的石碑上写着的[离天狱]三个大字,光看景致,这里就跟曾经的昆仑宫的后花园一般鸟语花香,完全看不出是个牢狱。 只是,不要小看这两根两人就能环抱住的红柱子,就是这两根柱子,将离天狱里外相隔,柱子后,被关在离天狱内的仙,不仅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无法使用仙力术法,仙气还会被一点点的蚕食。 真要说起来,这离天狱与其说是个牢狱,不如说是一方小世界。 故而我一来到离天狱前,便看到红色的门柱后,红娘坐在碎石铺成的小路边,手脚都带着锁神木制的镣铐,神色忧郁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看得到她,她却感知不到我的存在。 我看着神色憔悴的红娘,一时间只觉得喉咙堵的慌,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一个牵线的仙子,又怎么会来这吃仙的离天狱受罪。 “喜——”我一声还没喊出来,红娘忽的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到我后,先是呆住,之后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难以言叙,惊恐,悲伤,慌张还有些莫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我看到她一边落泪,一边对我摇头指着我身后,嘴巴不停的动着,可因为离天狱大门的隔离作用,我却是完全听不到她在喊些什么,早知今日,我当年在凡界历劫时就该静下心来学一门唇语。 我看了看身后,除了东华帝君以及倒了一地的守卫离天狱的天兵天将外,并无他人,于是我自然而然的便将视线放在了东华帝君身上。 东华帝君抿着唇,神色如常的对我说道,“我们进去吧。” “怎么进?这可是天帝亲自设下的锁神木的结界,听说唯有天帝可解,”我掂了掂手上的剑,有些跃跃欲试,“之前从未尝试,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要不,我先试试劈开它?” “不用。”一袭绣着红纹的金袍出现在刻着[离天狱]三个字的石碑旁,来人模样端的是风流倜傥,俊美非常,无奈他的穿着委实太过耀眼,模糊了他的容貌,导致他在我眼中直接便成了一个移动的人形金团。 “天帝陛下,”我握紧了手中的剑,“多年未曾拜竭,见您一如往日般耀眼,小仙甚感欣慰。” “木藤,勾结魔域,叛逃天界,毁昆仑宫后又引火德星君殒落,你可知罪?”天帝负手而立,声音冷漠而充满威严,至于表情,因他身上的金光太过耀眼,本仙子实在是看不清。 “哦,”我淡淡的应了一声,“那个自己作死的火德星君不提也罢,昆仑宫的事儿你竟是算到我头上了?”我一甩煌寂,剑身紫色光芒大作,我只觉得心里有一口闷气,堵得慌,“委实可笑,您莫不是忘了,昆仑宫一事,该算账的,是我。” 单论修为我确实拼不过天帝,但,因顾忌着最后一道封印,天帝此番并不敢杀我,故而若如此拼上一拼,鹿死谁手当真难说。 天帝想必也考虑到了这点,他动也未动,只是看了眼我身后的东华帝君,悠然道,“东华还在等什么?里面的那个你也知道,可等不了那么久,”他说着又看了眼我,特别的漫不经心,“当年共工都破不开的结界,你当真以为她区区一个有些修为的仙子,能破?”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般的激将法对本仙子并无作用,可从昆仑宫的仇人之一,天帝的口中听到这般小瞧我的言语,我是怎么也不能就这么应承下来的,故而我想也未想,便举起了手中的剑,将仙气凝聚在剑上,对着红色的门柱就这样砍了过去。 一阵剧烈的轰隆声后,烟雾弥漫,待烟雾散去,我手上的剑只余下丝丝紫气环绕,红色的门柱则毫发无损。 我一时间有些愣怔。 其一,是因为此前我一身风骨霸气装了个十成十,此刻门柱却丝毫未损,我当真尴尬。 其二则是惊叹这离天狱的门柱竟是比传闻中还要硬,要知道,就我刚刚那一下,饶是金銮殿的柱子也要断上一断,这离天狱的门柱当真可怕,幸得这世上仅有两株锁神木,都被移过来当了离天狱的门柱,这要是还剩下几株被砍了做成武器,该有多可怕,打杀仙家,不就跟切菜一样么? 红柱后,红娘敲打着结界,不停的摇头叫喊。 东华帝君轻轻一叹。 天帝食指与中指并拢于胸前,轻吐出一个字,“解。” 隔离离天狱与外界的结界应声而解。 红娘的声音传了出来,特别的气急败坏,“东华,你要是真敢这样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无妨。”东华帝君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前所未有的冷漠,一只手在我的后背轻轻一推,我因方才的全力一击尚未完全缓过气来,未有准备,一个踉跄便被推到了红柱后,与此同时瞪大了眼睛的红娘则被一股力量给拉了出去。 我转身,就见天帝竖起手指默念了一个[闭]字。 一瞬间,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与外界的感知,被一堵墙给中断了。 结界外,东华从后面紧抱着红娘的腰,红娘一边哭叫一边连啃带咬的挣扎,因为挣扎的过分,带着镣铐的手腕都被磨出了血。 东华帝君看着红娘,眼中是满满的疼惜与无措,他捂住了红娘的眼睛,另一只手捏了个昏睡诀,轻轻在她脖子上点了下,红娘的身体瞬间软倒下去。东华帝君抱住红娘,然后抬眼看向我,一向云淡风轻仿若什么都映不进的眼中,含着歉疚,无奈,以及一丝几不可查的憎恶,然而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清明。 东华帝君抱着红娘腾云走了。 天帝一直目送着东华帝君与红娘的身影消失,才转过头来看着我,不知是否是因为有了一层结界的关系,此刻他那一身土豪金也不似之前那般晃眼,我隐约竟能看见他勾起唇角,扯出了一抹笑。 我就不明白了,在西王母仙去的现在,他明明已经可以说是天界最为尊贵的仙,为何却依然能笑的如此满含恶意。我细细一琢磨,觉得,想来天帝是看我不爽很久了,毕竟过去他对西王母的打压似乎因为我,而失败了不少次,此番能看着我受难,他心中估摸着是有几分爽快的。 然后他张口说了句话,虽然本仙子未习过唇语,但光从天帝的表情来看,也知道那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天帝也间接反应过来我听不到他说话,于是,他挥动手指,写出了一行金色的字。 [木藤仙子,被背叛的滋味如何?] 我默了一默,背叛,其实谈不上。 在东华帝君找到我,并同我说天帝要他拿我换红娘时,我就隐约猜到会有这一刻,待此事真的发生,虽在意料之中,但也确是有那么几分不适。 于是,本着敢给本仙子添堵,定不能让你好过的原则,我原也想以手指写字,却发现无法提取仙力,运用任何术法,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离天狱蚕食隔绝仙力的特殊性,看了眼手里一丝光华都无的煌寂,便在没有铺上碎石的泥地上刻了一行字。 [日前,亲手将喜儿关进这离天狱,有何感想?] 见天帝脸色一沉,我又刻道。 [今日,喜儿从头到尾可是看都未看你一眼,你说你穿的像只发金光的孔雀又有什么用?] 大约是被戳到了痛处,天帝脸色一瞬间黑似锅底。 我的心情一下子舒畅许多,干脆席地而坐,将长剑平放在膝上,撑着脑袋看着天帝。 天帝平时也是被一众仙家给宠坏了,平日里听到的也皆是奉承赞扬之词,故而无什特殊的嘴炮技能,此时只见他黑着脸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没蹦出来,气恼的一甩衣袖,转身走了。 我略感失望的叹了口气,这才一个来回,竟然就这么跑了,当真无趣的紧。 “切,才一个来回,就这么跑了,这些个当天帝的,当真一代不如一代。” 一名老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与我心中所想竟是相差无几,我只觉遇到了知己,带着一种相见恨晚的情绪转身,在看到那名盘腿坐在小灌木丛上的,白须黑发,面目圆润,双眼彤彤有神的老者后,脸上的表情冻住了。 那老者也一改嬉笑的表情,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脸色不大好的缓声道,“哟,这不是西王母身边的木藤仙子吗?” “九阴仙翁。” 我拿起长剑,站了起来,一时间又想叹气了,我怎么就忘了,在这[离天狱]内,我还有几位[熟人]。 第七十三章 “九阴仙翁。” 我拿起长剑,站了起来,一时间又想叹气了,我怎么就忘了,在这[离天狱]内,我还有几位[熟人]。 “难为你还记得老夫。”九阴仙翁哼了一声,话语中却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觉得一阵牙酸,轻咳一声道,“仙翁仙法无边,自是难忘。” 九阴仙翁冷笑一声,语气显得特别的阴阳怪气“纵是仙法无边,不还是你的手下败将?” 真是个记仇的老头子。 我不禁叹了口气,虽说在这离天狱内,彼此都失了仙力,谁也揍不死谁,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还是将长剑收于身后,表示自己并无战意,并为多年前那一战的胜利做了解释,“彼时也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方才略胜一筹,算不得光彩,不值一提。” 九阴仙翁闻言,眯着眼睛自灌木丛上跳了下来,落地的瞬间,尘土飞扬,仔细一看,地面上竟是裂开了一条缝,蜿蜿蜒蜒直达我的脚下。 我看着脚下的裂缝,忽的想起,这九阴仙翁,本体为九阴烛龙,烛龙一族的祖宗,其原身便力大无穷,就算失了仙力,可其本身的怪力还在。 此时,他斜睨了我一眼,笑道,“哟,没了仙力修为就成孙子了?当年的那股狂妄劲儿呢?” “……” 虽说本仙子自觉从未与狂妄一词沾过边,但仔细一想原因,便觉得这老头看我不顺眼实在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当年烛龙一族被灭,我也没少出力。 其实也怪当年这烛龙一族仗着老祖是上古神兽,便眼高于顶,狂妄至极,他们的族灭是顺应了天道,亦是他们自己作出的因果。 当年,烛龙一族被灭,应龙一族顺应天命而生,化为四海龙王,九阴仙翁这个烛龙一族的老祖本应就此陷入沉睡,睡他个沧海桑田百八十万年,可他没有,他不服,不服这天道,不服烛龙一族最后的下场,于是他血洗了四海,致使三千世界降下了红雨,最终折了无数天兵天将方才被擒回天界,关入了离天狱内。 遥想当年,似乎无论是烛龙一族被灭还是生擒九阴仙翁这位烛龙一族的老祖,本仙子好像,都参与了那么一小下。 我顶着九阴仙翁越来越不友善的眼神,默默的握紧了剑柄,双脚略分开一些,保持能及时应变的姿态。 “木藤仙子莫要紧张,既是入了这离天狱,日后大家都是邻居,当要和气生财,”说话的是名捧着金元宝,穿着白色儒衣,眉目秀气的书生,他自那蜿蜒的石子铺成的小道面带笑容的走过来,似是对周遭一触即发的气氛视而不见,对我拱手行了一礼,又笑眯眯的看了眼九阴仙翁,“仙翁,您老意下如何?” 九阴仙翁闻言,神色不定的看了我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周身气势具收,一下子苍老颓废不少,他背着手,叹道,“这些年来,老夫也已醒悟,天道轮回,万物生灭,皆是常理,只是,”他顿了顿,转身,背挺得笔直,“若是必须依靠汝这小儿,离天狱,老夫不出也罢。”说罢,便踱着步子走了。 我当时特别想感叹一句——[仙翁啊,这离天狱就算十个你我加起来,也是出不去的。] 然而九阴仙翁走的特别快,没给我感叹的机会,我唯有将目光移向那名白衣儒生,从上到下扫了他好几遍,方才将视线集中在他手上的那颗大号金元宝上,有些不确定的叫了声,“散财?” 书生笑着作了个揖,道,“姑姑还记得小仙。” 我顿时有些懵逼,如遭雷击。 “——这方方五千年,你倒是长大了不少。” 此番成长速度简直天界少有。 我记得,那跟在财神爷身边的散财童子,可是个扎着双髻圆头圆脑的小胖娃娃,五千年前,他犯了大错,害得财神姥姥差点命陨诛仙台而被关进离天狱时,我并不在天界,也不知他一个小小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方才会变成如今这副身材颀长的儒雅书生模样。 散财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涩,很快又笑开道,“这样不好吗?至少我现在单手就能托住这颗金元宝了。” 我想了想他过去两只手抱着金元宝的可爱模样,特别违心的点头道,“这般也是不错。” 散财看了眼我身后的红色门柱,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虽说此番年岁是大了些,可还是笑的十分可爱,“想来姑姑定是对离天狱内的景致情有独钟。” 我不解的挑眉。 散财继续道,“否则以姑姑的身手,怎会这般轻易就被推进离天狱。” 看来方才我被推进离天狱时,看戏的不止九阴仙翁一个。 我眼角一抽,特别尴尬的笑了笑,“那是,这离天狱内的景致之美,确是世间少有,与昆仑宫后花园倒是极为相似,看着甚感亲切。” 散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看了眼我依然紧握着剑柄的手,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毫无战意,“姑姑莫要紧张,我这金元宝可砸不伤您,此番特意前来迎接姑姑,是天君请您前去一叙。” 他这副举起手的同时还要托着金元宝的模样确实让我放松不少,只是乍听[天君]一词我倒是有些疑惑,“天君?哪位天君?” 散财看着我,指了指天空,但笑不语。 我恍然,这离天狱百八十万年里关过的天君,也就只有命理天君这个天(星)君之中的奇葩了。 身为命理天君,她生于星辰,为天道所眷顾,按理说来应是过着非常顺风顺水,一路高升的日子,可偏偏这姑娘有一颗怜悯凡界万物的心,对于仙家这种高高在上的生物非常之不爽,故而,她将观星之术传给了凡人,违了天道,犯了天规,因掌控命理这一特殊性,各种刑罚都不太适用,便被关进了离天狱。 算一算,这一关也关了有一万多年了。 此番来找我,思及其仙职的特殊性,是这位神棍天君早就算到我会来离天狱? 我略一思索,看向散财,点头道,“带路吧。” 说实话,离天狱除了它的封闭与蚕食仙气这一特点外,当真不像个牢狱,一路下来,真真是湖光山色,风景如画。 散财托着金元宝走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跟我介绍离天狱内的情况,比如今年新来的谁谁谁跟那某某某看对眼了,山上的那位仙君又吃饱没事做每日找人打架,林子里的某某仙女日日泣血染红了一林子的桃花之类的。 我正听得有滋有味,还在回想那名泣血的仙子是否是时至今日依然在天界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的主角之一,谁知散财忽的顿了顿,问了我一句,“姑姑,可值得?” 我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救了红娘自己却被关进离天狱]这件事是否值得,不由叹道,“我欠喜儿良多,况且,就我现在的情况而言,离天狱倒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散财闻言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的神色忽明忽暗,“真要是安身之所,就好了。” 之后他就安静了下来,也不再聊八卦讲趣事,我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性子,便没有再问。 不多时,我们便到了命理天君的住所。 这命理天君倒也是个会享受的,在这个看似鸟语花香实则牢狱的地方,选了处景致不错的竹林,搭了个草屋,在草屋外围围了篱笆栅栏,栅栏内的空地上摆了个小石桌,石桌上放着九宫格棋盘,我跟着散财来到小茅屋前的时候,命理天君正坐在石桌边自己跟自己下棋,黑色长发及腰,一袭宽松的青色襦裙,看起来好不惬意。 约是听到脚步声,我方走到门口,便见命理天君放下指间的黑子,站了起来,一双丹凤眼眯起,看着我叹了口气,似是解脱,又带着悲凉的意味,“木藤仙子,你还是来了。” 我看着她,略有些不解,毕竟我跟命理天君间也就只是见过两三面的情谊,万不到她见我被关进离天狱会觉得悲凉的程度。 似是猜到我所想,命理天君了然一笑,却也未做解释,只是说了句,“你说天道既是对万物生灵如此冷漠,当初又为何要让创造出他们?” 我沉默一瞬,“你算到了什么?” “离天狱毁,真魔出世,万魔朝拜,生灵涂炭。” “可是…我都进了离天狱。” “离天狱困得住仙,却拦不住魔。” “……” 我一下子愣住,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为何没有想到? 若是有一日,寻不到我气息的箴言想到了离天狱,无法从离天狱逃脱的我,便成了只能期待天兵天将们足够给力的笼中之鸟。 命理天君大致是见我面色不好,她叹了口气,侧身道,“仙子进来说话吧。” 我依言进入院内在石桌边坐下,定定的看着桌上的九宫格棋盘,因为心情沉重,也未注意散财是何时离开的。 命理天君给我倒了杯茶,在我的对面坐下,悠然道,“虽说天道将你引进了这条路,可你还是有选择的权利。” 我抬眼,收回落在棋盘上的视线,“天君请说。” “毁了离天狱。” 我一愣,“你说什么?” 命理天君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在那个[魔]到来之前,毁了离天狱。” 我皱眉,“…如何毁?大门可是有着我倾尽全力也劈不开的结界。” 命理天君手指划过杯沿,声音清冷,“我不是说过,这离天狱,困得住仙,却拦不住[魔]。”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是真的被惊到了,指着自己道,“你难道…想让我入魔?” “呵,”命理天君斜睨了我一眼,一脸[你是不是傻]的高傲表情,“就你这性子,再关你个上万年都入不了魔。” “那——” “穿过这片竹林,湖边山下的洞窟内,有一个人一直想要见你,”命理天君看着我的眼睛,亦或是在看映在我眼中的,她身后的那片竹林,神色时而清明时而迷茫,却又透着股仿若陷入疯狂的狠冽,“只要见了你,他便能成魔。” “……”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我这几万年来到底跟哪位仙家结下如此深仇大恨,导致人家即使被关进了离天狱,还心心念念的想着我,甚至到了只要见了我就能成魔的程度。 见我沉默不语,命理天君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表情,“当然,仙子尚有考虑的时间。” “…要是这离天狱毁了,”我琢磨半晌,问了一句,“这里面的仙家…” 命理天君笑了,笑意却没有透进眼底,“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 我觉得吧,这命理天君被关了这么久,怕是也已生了魔心。 “给我点时间。” “自然,”命理天君很是理解的点头,“只是莫要错过三十年后的满月,那可是千年难得一次的魔气充盈的好日子,”她说着顿了顿,看着我,眸光幽深,“若是错过了,仙子可是等不到下一个千年了。” 我点头应下,便欲离开命理天君的居所。 离天狱当真是个能改造仙的地方,短短五千年,就将散财从一个活泼可爱的童子给折腾成了儒雅青年,区区一万年,就将原来那位淡然飘渺宛若菩萨的命理天君,给折磨成如今这副神经兮兮的模样,委实可怕。 离开前,我听见命理天君带着些许犹疑的问了一句,“司命,可好?” 我一脚刚踏出篱笆栅栏,闻言头也未回的点头道,“还是那样圆滚白嫩,看着便是极有福气的。” 我说着便抬脚离开,走了几步,才听身后命理天君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那样…便好。” 第七十四章 离开命理天君的居所后,我便又回到了离天狱的大门前,在一棵隐在灌木丛后,能看到离天狱红色门柱的树下坐下,背靠着树干,透过那层透明的结界看着外面守卫的比我闯进来时多了一倍不止的天兵天将,心情有些复杂。 能被关进离天狱的可并非都是像命理散财一般尚能正常交流的仙,大多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又因各种原因而无法明确处罚,方才被关进离天狱,在无法使用仙力的地方被关上个成千上万年,饶是脾气再好的仙家也会如命理天君那般变得不大正常,更何况,被关在这里的仙家大多都是犯了大罪脾气不大好的,故而,若是离天狱真的被毁,这天界恐怕要乱。 可若是等箴言亲自来破开离天狱的结界,成功解开最后的封印,这乱的恐怕就不仅是天界,而是此间整个三千大世界与无数小世界。 理智上来讲,本仙子自然知道在箴言到来之前毁了离天狱,从这里离开是最好,毕竟那样要乱也就只会乱一个天界。 可是这般,我就算是犯下扰乱天界的大罪,真的,就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天界了。 虽说我对天界并没有多少好感,可也绝谈不上厌恶,毕竟是我出生成长,前前后后待了有十万余年的地方,真要说起来,还是有小许不舍。 可是,费尽心思将我关进来的是天帝,他不会不知道离天狱[只能]困住[仙]的特殊性,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将我关进离天狱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我低垂着眼,看着平放在膝盖上的长剑。 不知红娘现在如何,在那样的情况下被东华帝君强行带回,醒来后以红娘的性子,定是会吵闹一番。 我抬头看了眼离天狱外守卫的天兵天将,只希望东华帝君能拦住她吧,红娘那身修为,可冲不过这群天兵天将的包围网,但她那副倔性子,又不会轻易放弃,最后只怕会伤到自己。 正想着,我发现守卫的天兵天将一个个倒了下去,一袭红衣鬼鬼祟祟的出现在离天狱门口。 红娘立于离天狱的门柱前,隔着一层结界很是迷茫的看着里面,我起身自灌木丛中走出来,迎了上去,然后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天兵天将,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红娘,愈发坚定了我毁了离天狱,尽快离开这里的决意,因为就这群连红娘都能放倒的守卫,将来能拦得住箴言才怪! 红娘在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虽然面露喜色,可眼神却更加迷茫。 红娘,“@&##@&。” 我摇了摇头,在地上刻了一行字,示意自己听不到她说话。 她想了想,四处张望着,折断一边树上的树枝,在地上写道,[你是谁?] “……” 我忽的就有些理解,当年红娘初见[木藤]时的心情,那时的我并无[红缎]的记忆,见到兴冲冲的来找我的红娘,似乎是说了句,[小仙木藤,仙子可是从月老宫而来?] 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见我愣住,红娘似是有些手忙脚乱,她捣腾了好久才写出一行字。 [我一觉醒来后,忘了好多事,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我想了想,写道,[你是谁?] [我?]红娘指了指自己,笑得很是得意,[我叫喜儿,生于月老树,刚得了个红娘的职称,说是管牵姻缘呢。] 我默了一默,这已经不是用[忘了好多事]可以形容的了,完全就是记忆回溯到了白纸一般的最初。 能做到这种事的,或者说能对红娘做出这种事的,也就只有东华帝君了,只是,就算不想红娘与我牵扯过多,也不用做到此等地步,饶是本仙子这般的也不由想感叹一声东华帝君真是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因为,放眼整个天界,并没有能让仙家忘记特定人物的丹药与术法,更何况我与红娘之间的缘分实在是太过深厚,故而就算真有这般邪术,估摸着也作用不大。 所以喜儿现在的状况,只能说是东华帝君下了狠手,将她这十万年来的记忆抹了个干净,回到了化形之初,故而现在的喜儿不仅是忘了[木藤],更不会记得[东华帝君]。 我一愣神的功夫,红娘已经在地上写了一长串字,[我有个姐妹,是根玉钗,我们一起修行万年,我想好了,一定要在她之前化形,这样我就是姐姐,因为她又呆又木还痴汉,一定照顾不好自己…可是我这次醒过来,就找不到她了,]她写着写着,拿树枝的手越抖越厉害,抖得后面的字都扭曲起来,[我总觉得,我把她给弄丢了…] “……” 看来,就算是东华帝君也无法让喜儿的记忆回溯到化形之前。 我提剑,正想写些什么,就望见不远处身着一身白衣的东华帝君飘了过来,他一脸焦急的拉住红娘似是在询问什么,红娘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地上的字,东华帝君看了眼地上的那行字,当时脸就黑了。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要不是当事人之一,当真要为东华帝君鞠一把同情的泪,他也是悲剧,做了那般大的觉悟,为了不让心上人再遇到危险,硬着心肠将她的记忆抹了个干净,连跟自己之间的感情都要重头开始培养,原以为这样就好了,至少心上人不会再跟我这样的[危险源头]纠葛在一起,可他却忘了当初[红缎]在月老宫扎根后,是与喜儿一同修炼化的形,导致现在喜儿将他给忘了个实在,却依然记得[红缎]这个姐妹。 所谓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东华帝君不记得这个小细节我也能理解,方才若不是红娘写下那行字,我这个当事人都快将这事儿给忘了。 我正想着该写些什么好,就见红娘挣脱开东华,继续写道,[我来这里找人,你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吗?] 我提起剑,东华帝君满含忧虑与警戒,以及少许歉意的看了我一眼,我耸了耸肩,脸上很无谓,心底却是有些苦涩的,东华啊东华,枉我们还算熟识,红娘那般待我,我又怎会害她? 我写道,[我不认识你,此处是关押罪人之地,不是你这样的仙子可以来的地方,回去吧。] 地上许久没有再出现新的字,却有水珠落在泥地上又化开,我抬眼,见红娘怔怔的看着我地上写的字,脸上满是泪,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水,似是也对此感到惊讶与疑惑,然后有些慌乱的抹了抹脸,拿着树枝,颤抖着手写道,[我…我还能再来看你吗?] 我低垂下眼,写了句,[我不会再来这里,你也别再来了],便背起剑,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我回到那棵隐在灌木丛后,可以看到门口红柱的大树下坐下,看着红娘一步三回头的被东华帝君拉走,心底似悲似喜,喜的是红娘再也不用参合进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悲的是之后怕是要与红娘形同陌路了。 西王母仙逝,昆仑宫被毁,现在,我最亲近的姐妹也要离开我了。 我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再睁开眼睛时,便看到散财托着金元宝立于我身前,我当即条件反射的握住了剑,回过神来后,又松了手。 看来还需些时日才能适应失了仙力与感知能力的不协调感。 散财低垂着眼看着我,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姑姑,您可知,为何离天狱明明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入口处的结界却透明如无物,可以看到外界。” 我撑着脑袋,“为了让[我们]时刻记住,自己是在牢狱内吧。” 散财眯着眼睛,回头看了眼那红色门柱,“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意来这里了。” “我也不会再来了,”见散财一脸疑惑,我背靠着树,抬头看着树木分散的枝杈,道,“既然可以出去看个够,又何必再来这里隔着结界看?” 散财睁大了眼睛,“姑姑,您可是考虑好了?” 我抬眼看他,“不牢固的笼子,待着也没用,而且,我有必须从这里出去的理由。” 既然已经知晓这离天狱拦不住箴言,那我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意义,我被东王公赋予存在的意义,可不是在这种地方混吃等死。 大概是没想到我做决定做的这般迅速,散财的眼神闪了闪,“我原以为,姑姑会更在意山底洞窟的那位。” “你是说,天君口中的见到我就会成魔的那位?” 散财点了点头。 “有什么可在意的?”我挑眉,“他要成魔是他的事,与我何干?不过是些因果罢了,既然决定离开这里,你觉得,我将会背负的因果还会少么?” “……” “去告诉天君吧,就说我已做了决定。” 散财点头应下,却在离开前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姑姑您变了。” 我面露疑惑。 “可是,您还是如过去那般…”散财似是想要说什么,顿了顿,却又摇了摇头,只是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感概,“也许,您这般,才更好。” 第七十五章 虽说还未到那传说中千年难得一遇的魔气充盈的满月之夜,可命理天君还是带着我去了山底的洞窟,对此,散财是这么跟我解释的,[天君是没想到姑姑您还是这么干脆利落,与数万年前相比一点儿没变,她说若是早知如此,早先也就不用胡诌什么满月之夜来催您做决断,不过姑姑大可安心,听天君说,里面的那位,只要见了您,入魔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我一时间真的特别好奇,洞窟里的[那位]到底是谁,又跟我有什么血海深仇。 走进洞窟前,本仙子已经想到数十种会遭遇的情况,做了十足的应战准备,然而,我也不知该不该用[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来形容,只是,待我走进洞窟深处,我眼前出现的并不是什么披头散发,目露凶光,快要疯掉入魔的仙家,而是一棵树,一棵约三米高,树干十分粗/壮,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不仅长得翠绿欲滴,郁郁葱葱,树叶间还散发着浅淡荧光的树。 实话说,看到那棵树的一瞬间我都以为自己走错了洞窟,毕竟本仙子再怎么牛掰,也没有让一棵树成魔的能力,可方圆百里仅有这一个洞窟不说,看散财与命理天君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像是在逗我寻开心,于是我认认真真的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后,只能将视线放回眼前的大树上。 我绕着这棵树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离天狱内无法使用仙力,幻形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位仙家是在这里待得太久,导致功力散尽变回了原型? 如果真是变回了原型,就别说成魔,[这位仙家]现在神识意识是否还在都是个问题。 也不知散财、命理他们是否知道[这位仙家]的情况,还是说他们真心觉得我可以让一棵树入魔?那也实在是太高估我了,不得不说,在离天狱待久了,果然连思考方式都会变得独特。 如果不是命理、散财的头脑真出了问题,那就是这位居于洞窟内,听说一见我就会入魔的仙家,在这个无法用到仙力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隐匿之术? 我站在树前,深感就这样回去似乎有点对不起我来之前做的一番心理及身体上的准备,于是我想了想,还是开口对着那棵树道,“小仙木藤,不知阁下是否有印象?” …… 一片静默。 我清了清嗓子,又道,“阁下可愿现身一见?” …… 依然是一片静默。 我不由有些尴尬,然后果断的抽出煌寂剑,对着那棵树就砍了过去。 一声巨响过后,树干从中间裂开,倒向两侧,树叶上的荧光在碰到土地后,如萤火般散于空中,一名披散着头发,双目紧闭,身穿金红色铠甲的男人出现在裂开的树干内,随着树干的裂开,男人的身体因失去了依靠物而直挺挺的,面朝地的摔了下来。 他出现的太过突然,倒下的也过太突然,加上那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长发,导致我真没认出这倒下的男人是谁,跟我有何渊源,又为何会恨我恨到只要见了我,就能[入魔]的程度。 “喂,醒醒。”我用剑尖碰了碰男人的脸,男人一动不动。 “喂,再不醒别怪我动粗了。”我举起剑,以能砍断男人手臂的力道挥下,剑刃在碰触到手臂前堪堪停下,剑风却在男人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可男人却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大多数仙家若是仙逝,要么化为原形,要么肉身消散回归于无,故而眼前这趴在地上的男人定是活着的,可这样都不醒,莫不是意识受了什么损伤? 我想了想,退到洞口,对目露疑惑的散财道,“若是在离天狱内失了意识,大概要多久才能恢复?” 散财没有说话,倒是命理天君的眼神闪了闪,如自语般的低声说了句,“竟是已到了这一步…”她说着看向我,“你可是于洞窟内看到了一棵树?” 虽然疑惑于命理为何会知道我在里面看到了一棵树,我还是点头道,“劈开树后,里面有个男人。” 命理天君双眼一亮,“这就对了!” 我,“……”哪里对了? “你看到的,是锁神木的封印。” “…封印?” 见我一脸懵懂,命理天君问了我一句,“仙子难道不觉得这离天狱很是奇怪?” 一座牢狱还鸟语花香四季如春,当真是奇怪的紧,可我却觉得命理天君所说的并不是这方面的[奇怪]。 果然,还未等我回答,命理天君已经自顾自的继续道,“离天狱内虽关押的都是曾犯过[罪]的仙,可是,千万年来,离天狱却不曾有过任何一名仙家入魔。” “……” 经命理一提,我才恍然意识到,那些个可以被称为老前辈的仙家,我至今为止也只见过九阴仙翁一个,总不见得其余那些在天界时就个性张狂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老前辈们被关进离天狱后就都没了脾性,光讲究避世养生了? “明明是关押着罪人的离天狱内却没有一个魔,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是吧,因为有些仙家在被关进来时都已经快踏入[魔道],但是,千万年过去,那些仙家依然是[仙],仙子你觉得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自制力强?”命理带着些许嘲讽意味的勾起唇角,“当然不是,那些个意志力薄弱的仙家又比凡人高贵到哪去?他们之所以没有入魔,是因为都变成了树,或者说,被锁神木封印了,在化魔之前。” 我细细琢磨着她的话,道,“可是,你也说过,离天狱困不住魔,锁神木也吞噬不了魔气。” “所以,锁神木在察觉到那些仙家体内的气息波动之际便会以分枝将他们封印住,将他们的时间静止在依然身为[仙]的那一刻,毕竟,魔气对锁神木,或者说对这个离天狱来说就跟瘟疫一般可怕呢。” “这般说来,我劈开的那棵树就是锁神木的分枝?可是——”我看了眼手中的剑,劈开那棵树时的感觉就跟切菜没两样,想起那在我全力一击下丝毫未损的,离天狱大门口,身为锁神木本体的一部分的红柱子,我就不由有些疑惑,“真的锁神木哪有这般脆?” “因为你啊,木藤仙子,在你踏入离天狱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离天狱毁灭的结局,”命理天君看着我,笑的很是诡异,“你的到来,导致里面的[那位]以锁神木都未能及时反应的速度魔化,故而,锁神木虽然停住了他的时间,却未能赶在他化魔之前,故而那根分枝被他体内溢出的魔气一点点的侵蚀,方才变得脆弱不堪。” 命理天君说着又看了看天空,“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里面的[那位]就要醒了,仙子还是快些进去吧,在他被锁神木再次封住前,他之前溢出的魔气已是被消耗的差不多,若是再被封住,可就别想再轻易劈开。” 我点头,刚要进洞窟,脚步却顿了顿,不由问了命理一句,“你为何这般想毁了离天狱?” 散财以及其它的仙家想要毁了离天狱的理由非常好理解,因为想要出去[各报各仇],可命理天君对[毁灭离天狱]这一事的执着我就不太明白,因为究其[命理]这个职位的特殊性,以及命理天君现在的状态,待在离天狱内对她来说才是最好。 命理闻言轻轻一笑,“天道将你送进来,便是期望着离天狱的毁灭,以及我这般的劣等品的消亡,天道期望着让新的[命理]诞生,我虽无法违背天道,却希望,至少能自己选择死去的地方。” “……” 我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惆怅,便也未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重新踏入了洞窟。 我在洞窟内的石头上坐了近一个时辰,地上趴着的男人才有了动静,他闷哼一声,捂着脑袋起身,盘腿坐在地上,先是特别迷茫的看了看手臂上深可见骨的血痕,还不解的用手摸了摸伤口,然后在低头看到自己沾满血的手后,便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再动弹,似是在回忆思索着什么。 我给了男人一盏茶的时间去回忆过去,然后轻咳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希望他能尽快注意到我,而后尽快入魔。 然而男人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一般,依然满脸懵懂的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回忆仙生。 这该不会是给封印傻了吧? 我不由拿剑戳了戳他的手臂,“喂,你还好吧,能听到我说话?” 这回男人有了反应,他的身体先是如冻住般的一僵,而后特别缓慢僵硬的一点点的转过头,看向我,满脸的不可置信,周身的黑气似是具现化般的溢开,不断腐蚀自地底出现想要包裹住他的树枝,一双金灰色的眼眸,其中一只已经变得如血般鲜红。 “……” 这特么还真是见到我后分分钟入魔,连个反应时间都不给,我跟他到底有哪门子深仇大恨?我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男人的脸,结果看了半天也没记起他到底是谁。 想他入魔之后大致不会太好沟通,我便趁他现在尚清醒时问了一句,“你是谁?” 闻言,男人先是愣了下,随即身上的魔气更甚,“确实,大名鼎鼎的执扇仙子怎会记得我这等小人物的名讳,”他说着似是感到痛苦的皱眉,用手捂住那只被染上血色的眼眸,只余一只金灰色的眼死死的盯着我,血色的泪自他被手捂住的那只眼中落下,透过指缝滴落在地上,他却毫无所觉,只是用一种异常悲愤的语气问我,“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们?” 第七十六章 “[她们]是谁?”我此生诛杀无数妖魔,却真没怎么斩过仙。 “曾向你苦苦哀求的,我可怜的妻儿。”他眼中落下的血仿若有意识一般化为尖长的利刃,直向我的眉心袭来,我略一侧头,只不过失了平日里依靠的感知能力,反应速度有所下降,故而脸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摸了摸脸上的血痕,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瞬间似有什么记忆随着那道血痕涌入脑海。 [一间布置简单,被火焰包围的房间内,面容妩媚的女人抱着一名梳着双髻的小女孩缩在角落内,女人的身上穿着的是很久之前在妖族王城盛行过一段时间的露肩长裙,白色的裙底上绣着绿色的九头鸟一族的纹样,不难想象这女人与九头鸟一族有着联系。 “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女人紧抱着怀中的小女孩,这样哀求道。 我看到自己手握着看似干净,实则已经被血染得透红的长剑,一步步的走向女人,在她面前站定,然后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中的剑。 女人将孩子护在身后,手指幻化成尖锐锋利的长爪。 “她并非妖族,您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 “九头鸟一族的毁灭是天命,即使是混血,她也是九头鸟一族的血脉。”[我]的目光在小女孩身上一扫,声音很是冷漠。 女人闻言,面露绝望,却是将小女孩护得更紧,“天命?什么是天命?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满口讲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视我等为邪道,动辄要斩妖除魔,维护正道,可是,将斩杀无辜妇孺视作天命的你们就是正道?就因为你们是仙,所以就能用天命做借口,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天道轮回,万物生灭,此间并无对错。”[我]这样说着,手中的剑落下,剑气斩断了女人尖长的利爪,震碎了她体内的内丹,断裂的指甲带着女人残留的怨气自我的脸上飞过,落在地上,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女人的尸体化为一只通体黑色,唯有翅尖为红色的九头鸟,她倒在地上,翅膀却依然盖着小女孩的身体,似是想护住她。 小女孩看着母亲的尸体,先是呆愣的摇晃着母亲的身体,在确定她不会再次睁开眼睛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小小的身体都在颤抖,[我]沉默的看着女孩,然后举起了剑。 “仙子!剑下留情!”一名穿着火红色铠甲的男人冲了进来,在看到地上黑色九头鸟的尸体后有一瞬间的愣怔,露出了一种特别晦涩难懂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冲到[我]与小女孩之间,抽出腰间的九环大刀直接挡住了[我]挥下的剑。 “凤祥真君是何意?”[我]面露疑惑。 “请仙子手下留情,她并非真正的九头鸟。” “许是混血,可亦是九头鸟一族。” “可是,她——”凤祥真君皱眉,脸色很是难看,他紧抿着唇,似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她有凤族血脉。” [我]挑眉,沉默着没有说话,手中的剑却缓缓放下。 凤祥真君沉着脸解释,“是我一时糊涂。” [我]道,“此事我定是要向西王母娘娘禀报,”[我]说着看了眼他身后的小女孩,“此子去留与否亦非我等可以决断。” 风祥真君颔首道,“这是自然。” “你才不是我爹!”女孩猛地推开凤祥真君,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便向着[我]冲了过来,一张小脸上满是恨意,“你杀了我娘,我要你偿命! [我]几乎条件反射的想要挥剑。 “不可!”风祥真君一声惊呼,对着[我]便挥出一掌。 [我]抬起的手硬生生的顿了顿,转而用另一只手捏了个诀。 其实,[我]本意只是想挥退那个小女孩而已,可不巧的是,被我挥退的小女孩于半空中遭遇了凤翔真君的掌风,一前一后两股力道直接震碎了女孩尚未完全成型的妖丹,女孩吐出一口血自半空中直直的摔在了地上,她闷哼一声,趴在地上泪眼朦胧的对着黑色的九头鸟伸出手,低低的唤了声,“娘…”便没了生息。 不多时,血泊中的小女孩便化为了一只有着九头鸟一族从未有过的金黄色羽毛的九头雏鸟,软踏踏的没了生息。想来是九头鸟的血脉占了多数,并没有传到凤凰一族血脉相传的涅槃之术。 凤祥真君愣怔的看着地上金黄色羽毛的小九头鸟,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眼睛像是要入魔一般泛着红芒,他僵硬的抬起头看着[我],语调甚是怪异,他问[我]“为什么要杀了她?” “……”[我]沉默的看着他泛红的双眼,半晌,开口道,“天意如此,执妄是仙家大忌,望真君收敛心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凤祥真君像是中了奇妙的邪术一般喃喃自语着,身上溢出似有似无的邪气,他赤红的眼看着[我],却又像是在透过[我]看着他自己。 然后他举起手中的九环大刀向[我]冲了过来。 [我]叹息一声,抬剑挡住他的同时,另一只手捏了个诀在凤祥真君的额头上一点,凤祥真君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身上的邪气也逐渐消散。 [我]单手将凤祥真君抗在肩上,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金黄色九头雏鸟,走出了房间。] 我自回忆中缓过神来,没想到当年在歼灭九头鸟一族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又上下扫了眼眼前已逐渐失了仙家样貌的男人,虽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可确是我记忆中的凤祥真君没错。 他说我杀他妻女,故而恨我,甚至恨我至入魔,可是,若是我的记忆无误,凤祥真君的[正牌妻女]此刻正在栖凤宫活得有滋有味,三百年前,他家生龙活虎的大女儿还差点砸了月老殿,若是那两只九头鸟便是他的妻女,那栖凤宫住着的是谁? 再说,真要说起来,当时那只九头雏鸟几乎可以说是被凤祥真君亲手所杀。 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入魔,连我亲手下的封印以及老君的忘忧丹都无法消去他的记忆,抑制他的魔心。 “唔…”凤祥真君捂着眼睛痛苦的□□着,额间一道蓝色的瞳孔形状的印记若隐若现,那印记甚是眼熟,应我当年为抑制他的魔心给他下的封魔印。 [入魔],并非口头上所说那般轻松,尤其是[由仙入魔],会经历仿若剔仙骨除仙根般巨大的痛苦,毕竟等于是脱胎换骨,重活一回,更何况他身上还有我当年下的封印,虽是延缓了他入魔的进程,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他的痛苦。 可惜,如今我仙力尽失,无法替他解开封印,只能看着他痛苦挣扎。 我躲避着他四处乱窜无差别攻击的血液,不由叹息,“你于天界已有娇妻爱子,为何执着于露水姻缘生下的孩子。” 风祥真君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仰头狂笑不止,笑的连另一只眼睛都开始溢出血红色的泪,额上的印记颤动着,终于碎裂开来,黑色的魔气在石洞中以凤祥真君为中心,如飓风般旋转着聚集,洞窟震动不止,不停有碎石落下。 见凤祥真君此刻正值入魔的关键时期,也没精力顾及我,为了不成为第一个被石头砸死的仙子,我寻了个空隙跑出洞窟,我前脚刚踏出洞窟,后脚便有巨大的碎石落下将洞口堵住。 洞窟外,散财与命理天君非常忘恩负义的,不说上前问候一句,就连看都未看我一眼,目光非常一致的盯着我身后的洞窟之上的高山,神色说不出是悲是喜,只不过眼底的疯狂显而易见。 不过是一名仙家入魔,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解的转身,一抬头便见一道黑色的锋芒将整座山从下而上穿了个透,一只纯黑色的凤鸟自黑芒中出现,振翅而鸣。 命理天君神色癫狂的咬着指甲,“终于,终于,哈哈哈哈…” 黑凤一张嘴,一道黑色的火焰直冲着我而来,我本欲躲闪,谁知命理天君却如魔怔了般的一面狂笑不止一面扯住我的衣袖不让我走,还低声念叨着,“干脆就这样被烧死,连灰都不剩哈哈哈哈,”她说着忽的止住了笑,“不对,不对,不对,这样不行,不能在这里…”然后她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我,一把将我推进了一边树木与落石形成的夹缝内,自己则借着推我的力道,向后一跳,躲过了黑色火焰。 我扶着落石的石壁站稳,抬头见我方才站着的地方已是焦黑一片时,尚有些心有余悸,见黑凤正扑扇着翅膀毫无章法的乱喷火,刚想走出这个由落石与树木形成的庇护所,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老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小丫头,你可真要这样做?” 我转头看着眼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仙翁是何意?” 九阴仙翁指着天上的黑凤,一双眼在黑暗中似火焰般忽明忽暗,“现在,尚有回转的余地。” 我不解的皱眉,“仙翁,您就不想出去吗?”在这里关了这么多年,还没被关够? 九阴仙翁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问了我句,“你说,此处跟外界到底有何区别?” 我闻言想也未想,便道,“没有自由不说,连仙力都被禁锢。” “可是,外界真的比之此处要自由?仙佛之道向来注重修身养性,就算你仙力强劲,能以一敌百,又有何用?”我沉默不语,仙翁叹了口气道,“除去最开始的两千三百年,在此间余下的四万余年是老夫此生最为平和的时日。” “您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低垂着眼,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可是,我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在[那个人]找来之前取回足以反抗他的力量。” 仙翁沉声道,“力量才是引发霍乱的源头。” 我叹了口气,“除了以力较力,我别无他法。” 力量确实是引发霍乱的源头,这一切的一切,何尝不是因为箴言想要夺回自己被封印的力量所致? 同样被关在离天狱,九阴仙翁虽因杀孽过重而被关进离天狱,却以四万余年悟出了仙佛之道,我抬头看着在天上乱蹦跶,到处喷火的黑凤,凤祥真君却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入了[魔道],这成仙入魔果然皆是在一念之间。 “如今你已不是往日那个只会服从西王母命令的道具,亦不是那等会轻易入魔的疯癫之辈,老夫问你,宁愿背负上引凤族真君入魔,扰乱天界之罪也要离开离天狱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东王公的命令? 为了天下众生? 不,其实——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因为,我还要等丸子。 “我只是想找一处,能让我安稳活下去的安身之所罢了。” 第七十七章 我冲出落石与树木间的缝隙,一路小跑将黑凤引至整个离天狱的核心——大门口的红柱边,看着黑色的火舌逐渐缠绕上红色柱身,能清楚的感知到仙力的回归。 离天狱外,天兵天将满脸的惊恐错愕,离天狱内一道道黑色的魔气冲天而起,那是原本被锁神木的分枝封印束缚住的仙家们,再次开始入魔的征兆。 “呵,倒是有趣,”命理天君无视一帮子或是与黑凤缠斗或是警戒的看着离天狱内的[我们]的天兵天将,一步步的走近被烧的焦黑的柱子,然后脚步未停的迈出了离天狱,她环顾四周,旁若无人的伸手召唤出数个描画着无数难懂字符的□□看了看,然后像是得出了什么非常合意的结论,以一种无比轻快的语气道,“木藤仙子,我想这次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最后一面了,”她说着看向我,之前的癫狂不再,眼神是少见的清明,仿若一瞬间又变回了千年前的那个高冷淡漠的命理天君,“给你一句忠告吧,算是谢礼,[情]之一字既是劫难,亦是当年东王公耗尽心力修为方才于天道轮回中埋下的唯一的破解之法。” “……” 这些神棍式的言论理解起来真是费劲。 我原想细问,但眼见着命理天君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便也未自讨没趣,只是看了眼她逐渐变得透明的身躯,不由道,“天君,你…” “啊,你说这个啊…”命理天君不甚在意的举起有些透明的手臂,用法器命理盘砸晕了数名想要抓住她的天兵天将,笑道,“看样子天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换个好用的新道具了呢,不过安眠之地,比起天界,我果然是更中意凡界呢。” 她说着捏了个诀放大了命理盘,跳了上去坐下,然后头也不回的快速飞离了包围网。 历代的命理天君,因其职权的特殊性,一旦有入魔或是偏离天道的倾向,自身的存在便会开始消失,连雷刑这类的刑罚都省了,而后历经百八十年,又会自星辰中诞生出新一任的命理天君。 所以说,离天狱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命理天君入魔的可能性,倒算是[救]了她,如今离天狱毁,命理天君身上的时间再次流转,就她方才那个状态,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失。 “倒是可怜了司命仙君,”散财抱着金元宝缓步走至我身侧,看着命理天君消失于天际的背影,叹道,“当年天君授予凡人观星之术,犯了大错,司命仙君在金銮殿外整整跪了十日,才替天君求了[离天狱]这道保命符。” “那天君又为何——” 我说着忽的想起那天,命理天君对我说的那句话,她说,[天道期望着让新的[命理]诞生,我虽无法违背天道,却希望,至少能自己选择死去的地方。] 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以生命为代价,对天道所做的最后的反抗。 “谁知道呢,”散财耸了耸肩,然后捧着他的金元宝怡怡然的踏出离天狱,转身对着我行了一礼,“小可先走一步,望姑姑保重,有缘再见。” 此时,大多数天兵天将都去对付那些入魔的、以及如司命天理那般跑出离天狱的仙家们,只余寥寥几名天兵拿着长矛远远地站着,警戒的看着[我们]这些尚在门内,还未做出什么举动的[罪人们]。 总的来说,守卫薄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估计用不了多久,后援就会出现。 所以,为避免出什么差错,我正准备趁此机会,在后援到来之前往凡界,避上个几百上千年再说,一抬头却看到红娘慌慌张张,左躲右闪,有好几次差点被黑凤的火焰烧到,好不容易才磕磕碰碰的跑到我面前,对我伸出手却又在半途双手交叉握拳的收回放在胸腹处,一副想拉我的手却又担心不合适的扭捏模样,满脸焦急的问我,“你,你没事吧?” 我一时没控制住脸上的讶异,“你怎么会来这里?东华帝君呢?” 这边的混乱东华帝君不会感觉不到,怎么会放红娘一个人过来? “他啊?被天帝招去了,”提起东华帝君,红娘那张脸上瞬间就布满了不满,“那个混蛋这几天都不让我出月老宫!以为自己是帝君就能剥夺我的自由?我又不归他管!”她说到这里忽的顿了顿,大概是忽然意识到她来找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吐槽东华帝君,有些窘迫的看着我道,“我感觉到这里出了事,就偷跑出来,你——”她低头想了想,随即一脸坚定的道,“你趁现在快跑吧。” “咦?”虽说我本来就是想趁机逃跑,可是对现在没了记忆的红娘来说,我就只是跟她隔着离天狱的结界聊过天,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仙子罢了,为什么她会冒着危险来这里劝我逃跑? 见我没反应,红娘着急的握住我的手,“东华估摸着就是因为这里的事被天帝招去的,说不定马上就要带兵过来了,在这之前,快逃吧!” 我满脸不解,“你可知我是谁?又为何会被关押于离天狱?” “我知道,”红娘很是严肃的看着我的眼睛,“你是西王母身边的执扇仙子木藤,却在百年前背叛旧主勾结魔域,杀了西王母,毁了昆仑宫,是天界的罪人,”她说着顿了顿,一脸认真的看着我,“可是,我不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嘴角有些不受控制的上扬,[红缎]此生能有你这样的姐妹,[木藤]此生能有你这样的知己,当真足矣。 所以,我不能再害你。 我抬起手,在红娘诧异的目光中,一掌将她拍至一个相对较为安全大概能撑到东华帝君或是仙界的大部队到来的地方,手握煌寂看着四周零零散散的隐隐有将我围住趋势的天兵们,放声道,“若敢阻我,下场即如她——” 我话还没说完,那些天兵也尚未有什么反应,我却不由得止住了话语。 因为我意识到[他]来了。 风停了,声音消失了,伴随着与在场凌乱四散的魔气截然不同的,充满窒息压抑感的可怕魔气,[他]来了。 毫无预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身体僵直的无法动弹,胸口隐隐作痛。 “抓到你了。” 一瞬间,彷佛所有的杂音都消失,唯有他的低语在耳畔回响。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好半天,我才像是刚学会说话的稚子般一字一顿的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回答我的是血肉被穿透,骨骼断裂的声响。 我愣愣的低下头,入眼的是一只沾满鲜血,自我背后穿胸而过的,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男人的手掌内是一个被金光包裹的小玉盒,那是当初箴言自西王母的胸口内挖出,之后又被我夺回来放于体内的,装着我真身的玉盒,血顺着锁孔流入盒内,玉盒仿若有了生命般自内向外传出如心脏鼓动般的[咚咚]的声响。 不,不可以。 那里面装着的可不仅仅是我的真身藤萝玉扇。 男人的低笑声自耳畔传来,仿若用手刺穿我胸口的不是他一般,他一手环住我的腰际,如情人般将我抱于怀中,声音低沉缓慢,透着一股子暧昧旖旎的意味,“没想到,藤儿你的血才是开启这小盒子的钥匙。” 每一声[咚咚]声自盒内传出,玉盒上便会多出一条裂缝。 我惊惧的抬起手。 不可以。 那是,东王公交予我的,最后的—— 男人湿/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际,上扬的语调与周身越来越浓郁的魔气无一不显示着他的好心情,“木公当真好手段,不过,终于,让孤找到了。” 胸口空落落的疼,一股冷意自胸腔处逐渐蔓延至全身。 那是,最后的—— 我强忍着玉盒离身后莫名涌上来的疲惫感,伸手欲抢过玉盒。 “竟是在这种地方,”成型的魔气束缚住我的手腕,男人吐出的话语让我浑身冰冷,“最后的,封印。” 我的身体不可抑制的一僵。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最后的封印——还是被他知道了。 当年东王公将魔尊最后一部分力量与红缎的神魂一起融入了藤萝玉扇内。 故而,我本身,便是最后一道封印。 [咚咚],[咚咚]。 玉盒上的裂缝越来越多,最终碎裂消失,一把暗红色的玉扇显现出来,一开始只有拇指大小,然后逐渐变为了两个巴掌般大。 “呵,倒是小巧玲珑,就如藤儿一般。”箴言说着,没有丝毫犹豫的用力一握,几乎没怎么费力,身为天界神器之一的藤萝玉扇便[啪]的声裂成两半,一滴鲜红的血自其中飞出,没入箴言的眉心。 在神魂被人撕裂的剧烈的疼痛中,神魂逐渐消失的我,隐隐感觉到箴言刺入我胸口的手颤抖了下,不过那颤抖实在是太轻,许是我胸口太痛而产生的幻觉,紧接着,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滴落在我的脖颈处,到底是什么呢?我无力思考,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一片黑暗中,我似乎看到了东王公,他看着我,一如既往的满含包容与慈爱。 [木藤无能,连最后的封印都守不住。] 我原想这么说,可却发不出声音,东王公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一般,目光温和的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伸手,指向我身后。 我转身,便见满含怨气的黑色粘稠的黑泥河内,有一尊石佛静立在河中央,河内怨气冲天,不时在石佛身上划下黑色的痕迹,石佛却纹丝不动,闭目浅笑。 隐约,我听石佛内传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呼唤,[娘。] 随着这声呼唤,眼前的景象一点点的消失,世界化为纯白,唯有命理天君的那句话在耳畔回响。 [[情]之一字既是劫难,亦是当年东王公耗尽心力修为方才于天道轮回中埋下的唯一的破解之法。] 第七十八章 我叫木藤,木头的木,藤蔓的藤,生在木石村。 听说我刚出生便被丢弃在村门口,是红姨捡我回家,并将我抚养长大,木藤这个名字也是红姨给我起的。 我觉得红姨是整个木石村最有文化的人了,光看我的名字,就能甩村头的敖小太,隔壁的月小爷几条大街! 木石村是个四面环山绕水的好地方,就是有那么点偏远,离最近的镇子坐驴车都要一天一夜,整个木石村就我、隔壁家的月小爷,还有村头的敖小太三个孩子,每日逛山看水的委实无趣,看起来年纪最小的月小爷总是一脸[小爷不跟你们这些小鬼玩一边去]的表情不愿意出门,敖小太又胆小恋家,稍远的地方都不敢去,玩不了多久就哭闹着要回家找娘亲,故而,无聊至极的我自然是动过去镇上看看的念头,可每当我有了去镇上玩的念头,红姨就会抱着我哭着跟我说村外面有人口贩子,专喜欢拐卖我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我想说我体弱多病瘦瘦小小,一点都不细皮嫩肉,人口贩子应该不会喜欢我,可每每看到红姨那双哭红的跟兔子似的眼,便乖顺的不再提要出村玩的事。 红姨长得很漂亮,脸白眼睛大,住在隔壁的隔壁的华叔时常会站在我家院门口当门神,等红姨,一站就是大半天,可红姨却硬是连院门都不给他开,隔壁的月小爷一脸深沉的吃着华叔给我的小零嘴,告诉我说,华叔是想跟红姨共结连理。 有一天,我正想出门去找月小爷,让他读话本给我听,发现华叔也来了,却不是站在我家门口,而是站在离我家大门不远的河边,我一瞬间就想到了月小爷常读的话本中那些个为情所困,跳河轻生的情节,这华叔要是真在我家门口跳了河,我家红姨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呢,我这样想着,忙上前叫住了华叔。 华叔用他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特别多愁伤感的看着我,跟我说,他很久以前做了一件事,他喜欢的人因为那件事一直不愿意原谅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问他,“要是能回到过去,你还会做[那件事]吗?” “会,”他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因为没有什么比她更为重要。” “哦。”我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华叔有点笨,他既然没像话本里的那些人那般觉得悔不当初恨不能重回过去,那他干嘛跟话本里的悲情主角一样想跳河? 大人的世界果然好难懂,我抓了抓脑袋,觉得还是去找月小爷读话本比较好。 见我转身就走,华叔先是一愣,随即很快追上来道,“咦,藤妹子你就这么走了?不是应该开解开解叔叔么?安慰叔叔几句也好啊!” 我白了他一眼,“华叔你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开解你什么?”再说你们大人的世界我又不懂,能怎么开解你? 可华叔听罢,不知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忽的眼睛一亮,原想用他一直拿在手上的纸扇敲我的脑袋,但想了想还是改用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感叹了一句,“藤妹子,你果然挺有慧根的。” 我,“……”呵呵,蛇精病。 之后华叔便像以往那般每日都来我家门口报道,有时候还会吟上几句我听不懂的诗词,每到这时,红姨都会用一种看病人的眼神看着大门。 其实,我经常在想,等红姨不单身了,是不是就会多些安全感,不会动不动就红了眼眶,看着我默默流泪,也会放心的让我多出去看看,就像村头敖小太的娘亲青姨,总是跟敖叔形影不离,从不会嘱咐敖小太按时回家,总是一副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态度。 因为,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真的很想去不同的地方看看,在我撑不住之前。 至于华叔,我对他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他的手很暖,笑容也很和熙,虽然他的个性有点像话本里风流浪荡的少爷,让我有些担心,可若是红姨能接受他,那让他跟红姨在一起也不错,因为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红姨,而红姨,也是喜欢他的。 我曾问过月小爷,既然他们相互喜欢,为什么红姨不跟华叔在一起。 月小爷彼时垫着脚,想要拍我的脑袋,却因够不着,最后堪堪落在肩上,叹息道,“这是他们的劫,待时机到,自可破。” 月小爷的话我自然是没听懂,所以我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我九岁生辰这天,风和日丽,天高云淡。红姨用红缎带给我在头顶上扎了个斜斜的丸子头,那红缎带在太阳底下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发光一样,衬着我因经常生病而显得营养不良而惨白的脸也红润了些许,特别好看。 我站在河边自我欣赏,扯着嘴角笑,正觉得自己美出天际之时,敖小太突然从河里钻出来,一身衣衫未湿,未被衣衫遮挡的脖颈在阳光下金光闪闪,比我头上的缎带还要亮上几分,几乎刺眼,他一看到我,便拽着我的衣袖,两眼泪汪汪的道,“木藤,木藤,我的玉丢了。” “你别哭,”我见敖小太那泪汪汪的双眼便一个头两个大,比见到红姨红着眼睛瞪我还要慌,忙问道,“什么玉?我帮你找找。” “就是,就是,”敖小太特委屈的吸着鼻子,“红色的,娘亲给我的,上面雕着小龙的…我,我在摘小花呢,一下子就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他看着我,泪珠在眼眶里打了几转,硬是憋着没落下来,“你真的能帮我找到么?” 我看了眼他腰间的小布袋口露出的紫色小花,爽快的一拍胸脯,“你当我是谁,当然没问题!”这种紫色小花就村头会长,一准是掉那儿了! 我牵着敖小太沿着河边的花丛翻找,不知不觉便走出了村口,那一瞬间似乎有强烈的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不太一样,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你们可是在找这个?” 我抬头,眼前站着一名眉目如画的男人,泼墨长发,墨中透紫,眸光幽然,勾魂摄魄,眉心一点血红的朱砂痣,不知为何并未让他多一分女气,反倒是为他增了几分飘渺的佛性。 老实说,我在木石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气质独特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黑底金纹长袍,对我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指间缠绕着红色的络子,络子连接着的赫然是一枚红色玉佩。 我转头问敖小太,“是你的玉么?” 敖小太打从看到男人起就一直没出声,此刻更是将整个胖身子都缩在我背后,瑟瑟发抖的看了眼男人手上的玉,又很快的收回视线,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半晌又摇了摇头,扯着我的手道,“不,不要了…我,我们回去吧。” 男人看了敖小太一眼,视线自他抓着我的手上一闪而过,明明是艳阳天,不知为何我却忽然觉得四周的空气有些阴冷,不由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心中颇为苦恼,红姨已经不知为我这副多病的身体红了多少次眼睛,这次要是再感染上风寒,怕是这阵子都别想再出门了。 正这么想着,周围的空气却又忽的回暖,我感到奇怪的挠了挠脑袋,一抬头便见男人手上的红玉已经消失不见,而敖小太的腰间则多了枚红玉。 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男人笑了笑,“既然是你们的东西,自是要物归原主。” 话本里说变戏法的人都会穿的很花哨,这黑衣大叔穿的比起木石村的大家来说,是有那么一点小花哨,应该是镇上变戏法的吧?不然哪有这么快的速度! 我正想跟黑衣大叔聊聊学习变戏法需要的资质以及注意事项,身后的敖小太却一直抖着身子在将我往后拖,我转念一想,也想到自己要是在村外待得时间太长,红姨又要担心,便对男人挥了挥手道,“谢谢大叔,我们回去了。” 我话刚说出口,男人身上的气压就低了几分,他沉默半晌,问了我一句,“你,可怕我?” 我不解,“大叔是好人,我为什么怕你?”我说着又警惕的向后退了退,“难道你是红姨说的人口贩子?我跟你说,我跟小太都特别特别容易生病!拐了我们还要带我们去看大夫,一点都不合算!!” “不识亦不惧么…”男人低垂着眼喃喃自语着,有自顾自的低笑起来,“有意思,”他抬头看着我,笑的很是温和,“木藤,我们还会再见。” 我觉得这黑衣大叔有点怪怪的,而且身后的敖小太抖得都快成筛子了,就也未再多说,对黑衣大叔点了点头,便直接拉着敖小太回了村子。 直到穿过木石村的大门,我才恍然惊觉,那个黑衣大叔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身体深处似是响起一声叹息,在脑海内回响,却又很快消散于无。 我回过头,村门口却已不见那黑衣大叔的身影。 敖小太一回村子就赶忙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盯着玉佩看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还边把玉佩甩在了地上。 我被敖小太这一声哭的措手不及,虽然脑壳被他的高分贝音量震的有点疼,还是自觉比敖小太个高年长,便捡起玉佩递给他道,“别哭了,玉不是找回来了么?” 他却不理我,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叫娘亲。 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也觉得一肚子气,嚷道,“再哭!再哭我,我就不跟你一起玩了!” “呜…坏,你坏!要不是爹说…嗝,你能,帮娘亲,嗝,本太——唔唔…”敖小太哭的一边打嗝一边控诉,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一名浓眉大眼,看起来特别稳重,穿着土黄色农作服,露着两条满是肌肉的手臂的男人一边捂着敖小太的嘴,一边在他头上狠狠的拍了两下,直拍的敖小太疼的哭不出来了,才对我笑道,“妹子别介意,我家小混蛋就喜欢到处乱说话。” 敖小太闻言瞪大了眼睛,“唔次米又论锁!(我才没有乱说!)”话音刚落就又被男人赏了个毛栗子,顿时涨红了脸,眼看着又要落下泪来。 敖小太哭起来那可是有着鸟兽皆散的杀伤力,我可不想再听一次,忙对敖叔摆摆手道,“没事,”我将红玉递给敖叔,“这是小太的,您收好。” 敖叔接过玉佩看了我一眼,眼中神色复杂,脸上却笑着道,“你家红姨在找你呢,快回去吧。” 我听罢,跟敖叔说了声再见便往家里跑。 然而我还没跑到家门口,就看到了红姨,以及被她拽着的月小爷,月小爷穿着白色的短褂短裤,坐在河边晒太阳,红姨则是满脸焦急的四处张望,见我回来,立马红着眼睛迎了上来,将我从头到脚的摸了一遍,急急的问道,“你是不是出村了?” 我低着头解释道,“我就出了一点点!就在村门口!” “可有遇到什么人?” 我想了想,“额间有美人痣的大叔!大叔长得可好看了!比隔壁的华叔叔都好看!” “什么?!那混蛋竟然找到了这里!!”红姨咬牙切齿的说着又将我从头到脚的摸了一遍,“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摇头,“大叔是好人,小太丢了的玉还是他捡到的呢!” 红姨闻言脸色一变,“那块玉呢?” “在小太那里呀。” 一直在一边沉默着晒太阳的月小爷忽的叹了口气,慢腾腾的站起身,对红姨道,“我去那边看看,你带她回去吧。” 红姨咬着牙看了眼村口的方向,半晌点了点头,拖着我回了家。 当夜,敖小太发起了高烧。 彼时,我大概也是白天的时候在外面玩的太久,脑袋有些晕,睡得也有些迷糊,只听到屋外有人声,似乎是红姨在与月小爷说话,声音有些低,听不太清楚,只能听到[活过][九岁][不能冒险]这样的字眼,然后是敖叔浑厚的声音说,“不过是一点魔气,我吸了就是。” 另一个女声尖声道,“那可是魔气,你不要命了么?!”清清脆脆的,是青姨的声音。 然后便听到了门被撞开的声响,冷风灌了进来,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向我扑了过来,在我的床边直直的跪下,“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看着青姨额间那朵若隐若现的莲花,揉着眼睛坐起身,被门外窜进来的夜风吹得不由缩了缩身子,看向赶过来想拦青姨却没拦住故而脸色特别不好的红姨,“红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起来了,快小心着点别着凉,”红姨脱下外褂披在我身上,又拿被子将我裹成个粽子后才轻描淡写的道,“不是什么大事。” 跪在地上的青姨闻言一瞪眼,“小小他现在高烧不退,生死不明,你怎么能说不是大事?” 红姨挑眉,“于我何干?” “魔气入体,现在能救小小的只有一人,再说,”青姨指着我,一脸愤恨,“要不是她,我家小小也不会——!” “啪”的一声响。 是红姨扇了青姨一个耳光。 “注意你的言辞,是木藤把你家小水虫的劳什子玉佩弄丢的么?况且,”红姨没有看青姨,而是看向了站在青姨身后神色特别复杂无措的敖叔,“别忘了,是因为谁,你才有现在的日子。” 敖叔闻言涨红了脸,半晌紧握着拳,对我鞠了一躬,道,“是我考虑不周。”说罢拉起跪在地上的青姨就要走。 青姨脸色泛白的挣脱哭喊,“敖睿,你疯了?要是你有个什么意外,我们娘俩怎么办?你不要我们就直说,犯不着用这种方法!” 敖叔一脸尴尬,我听着青姨哭喊,只觉得脑壳一抽一抽的疼,见红姨不愿意多加解释现在的情况,一边的月小爷比我年纪还小,估计也没摸懂什么情况,便问敖叔,“叔,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呀?” 敖叔沉吟片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青姨,最终一咬牙跪了下来,对我磕了个头,“小太生了重病,叔跟你青姨请了一位高人救他,可是—” 敖叔看着我不说话,我有些急了,“可是什么?是高人找不到进村的路吗?” “不,”敖叔的手握的死紧,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高人他现在就在村内,说要见你一面才肯医治小太。” “真是个兴趣奇怪的高人呢…”不过月小爷给我讲的话本上也常说,高人都是有些怪癖的,所以也不算奇怪吧? 我想了想,道,“敖叔,我跟你去。” 敖叔身体一震,伏着身子,憋了半天才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多谢。” 红姨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他——!!” “喜儿!”月小爷打断了红姨的话,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比他人还高的拐杖,拄着拐杖一步步的走到我身边,用稚嫩的童音问我,“你真要去?” 我点了点头,“敖叔不是说那名高人医术高超么?要是能把我也治好了,这样姨也不用总是担心我的身体了。” 红姨闻言一瞬间红了眼睛,捂着嘴不说话。 月小爷垂下眼睛,叹息道,“那你便去吧。” 第七十九章 我在敖叔家门口见到了那位高人,高人黑衣黑发,额间一点血红的朱砂痣。 我看到高人时,只觉得特别眼熟,揉了揉眼睛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看了高人半天才恍然想起,这不就是早间的时候见过的帮敖小太找到红玉的好心大叔嘛! 那大叔,许是高人的缘故,也是怪异的很,见到我后,沉默半天,在我被夜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后,才问了我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大叔你不是早上刚叫过我的名字吗?”我吸了吸鼻子,不甚在意的道,“我叫木藤,木头的木,藤蔓的藤。” “木藤…”高人的声音很好听,可他这般低喃着念叨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却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知是害怕还是夜风太凉的缘故,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忙紧了紧身上的棉外套。 见我发抖,高人忽的笑了起来,他的手抚上额间的红色朱砂,语调温和而随意,眼底却透着抹诡异的执着,他说,“木藤,吾名箴言,古远之时,亦有人称吾为东岳。” 我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喷嚏,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高人额间的朱砂痣在我眼里变成了两个,三个…… 我想问高人,[你救完敖小太后能顺便帮我诊个脉,让我的身子骨硬朗点吗?],可我这话还没问出口,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许是因为晚上吹风受了凉,我发起了高烧,热度烧的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像是脑袋里忽然被装了好多东西,可仔细一想,头脑里却又是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睁开眼,便见华叔站在榻边,摇着手里的纸扇看着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藤妹子呀,你怎么又要死了,就不能活的长一些吗?” 然后他被红姨拎着后衣领给甩出了屋子,关在了屋外,红姨红着眼睛跑回榻边握着我的手道,“木木别听他乱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月小爷站在一边苦着脸,敖叔牵着已经痊愈并精神满满的敖小太站在床榻下,敖小太一脸[你怎么这么弱这么容易生病]的模样看着我,并也嘴快的将这句话给说了出来,他话刚说出口便被红姨瞪了一眼,然后被一边的敖叔揍了一拳,只能抱着脑袋睁着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憋着嘴,分外委屈的低头把玩着手指。 其实吧,我原以为自己只是小病一场,像以前一样躺几天就会好起来,可看红姨,月小爷他们这般表现,我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是时日无多了。 我环顾了下四周,那个黑衣高人不在,如果高人能治我的病,红姨一定会把那高人留下来,如今高人不在,想来是高人对我这副脆弱的身子骨也毫无办法吧。 总觉得特别没有实感。 我入睡前还在想,家里虽不是很富足,但若是能在十岁生日时,再吃一次红姨做的绿豆糕就好了。又何曾想到今天会是我最后一次吃绿豆糕呢。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情况,便越发觉得手脚无力,身体瘫软,感官也在逐渐淡薄,一个放松意识就会飘远。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真是奇怪呢,竟然感觉不到陌生。 就好像之前也经历过一般,还有种特别奇妙的感伤。 我看着红姨,总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想要跟她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想到哪说到哪,“红姨,你要是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然后跟那个人在一起,就像话本里一样恩爱圆满就好了,啊,找不到喜欢的人也没关系,那就跟故事里的侠女一样自在逍遥也很好,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我,整日愁眉苦脸…”我越说,脑袋就越迷糊,也渐渐无法明白自己说出口的话,意识在逐渐散去,我握紧了红姨的手,费尽力气想再叫一声[红姨],口中说出的却是,“喜儿,仙生无常,你既有心,便随心吧。” 红姨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声音哽咽,“你…” 我摇了摇头,松开了她的手,像是心口的郁结散开,许久的期望得到了实现一般舒了口气。 门忽然被打开,冷风灌入屋内,隐隐能听见华叔略带委屈的声音在说,“好喜儿,你可别瞪我,我这不是打不过他,又怕惊到藤妹子,没办法么…” 月小爷似乎是拿拐杖敲了下地砖,[磅]的一声特别有力,连我躺着的床榻都跟着抖了三抖,只听他以稚嫩的声线,颇为老成有力的语调低吟道,“尊上请留步。” 这一刻,我感到特别的安心。 他们都在,真好。 我闭上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耳边最后传来的是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以及红姨极轻的哭声。 屋外,被月老拦住的箴言沉默的站在那里,注视着床榻上逐渐没了生息的木藤,脸上没什么表情,无悲亦无喜。 月老拄着拐杖站在屋门口,挡住他面前,见木藤神魂已完全离体,回地府再入轮回,方才抬头,看着箴言漠然道,“历经八十九个轮回,尊上真的尚未明白?” 箴言将视线移向月老,声音冷淡,“老先生何意?” 月老沉着一张小脸,吐出四个字,“缘薄孽重。” “缘薄亦非无缘,月老,身为掌姻缘者,汝等,要阻孤至何时?” 月老摇头,“木藤真身已毁,一切爱恨皆随前尘尽散,如今她神魂残破不堪,若尊上执意再续姻缘,仅会造就恶果,而她的魂再也承受不住哪怕一次的恶,如此,你可还要这般执妄?” “呵。”箴言沉默片刻,忽的笑了,手指仿若无意识的抚上额间的朱砂痣,他看了眼床榻上已经没了生息的木藤,眼中意味不明,随即转身便要走。 “你…尊上留步!” 箴言脚步一顿,红娘抹去脸上的泪痕,冲上前,对着箴言的背影直直的跪了下去,手因不甘而握紧,隐约能看到突起的骨骼与经脉,可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她却依然咬着牙伏下了身子,“求尊上,放过木藤吧。” 箴言停住脚步,侧头看了眼红娘,唇角的笑有些莫测,他问红娘,“何为放,何为不放?” 红娘颤抖着身子,“便是自此不相识,若是可以,”箴言周身的威压越来越强,红娘虽然颤抖着,却还是咬着牙继续道,“还请尊上以后,再也不要见木藤。” “哦?”箴言抿唇笑了一下,他转身,却见东华不知何时站了过来,不着痕迹的挡在红娘身前,摇着纸扇一本正经的打哈哈道,“悠着点,悠着点,藤妹子的神魂刚离体不久,这要是闹出太大的动静,扰了她的神魂想来我们都不愿意见到。” 箴言看着东华片刻,终是收回了威压,又低垂下眼看着红娘道,“她之神魂为孤亲手所聚,孤又为何放手?” 红娘猛地抬起头,言辞恳切,眼中却是带着深刻的恨意,“是,如今她的神魂是你亲手所聚,是因你才得以活下来,可是,尊上莫不是忘了,杀她稚子,取她心脏,毁她真身的也是你!哪怕如今她是因你才得以苟延残喘,可她又何曾欠你?如今她神魂残破,唯有在凡身内靠轮回温养,至今已八十九个轮回,方才堪堪活到九岁,现今,又因染了你的瘴气而逝,你还不明白么?你于木藤并非福泽,而是灾厄,木藤怕是再也修不回仙身,小仙言轻,但只要魔尊大人对木藤尚有那么一点在意,就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木藤,让她,能安稳的活下去。” 箴言沉默不语。 红娘仿若豁出去般继续道,“你如今确实是在意木藤,甚至愿意为她停下对天界的征战,可是,谁又知道高贵的魔尊大人的这份在意能有多久?当这份在意消失的时候,你会不会再挖心取血的伤她? 箴言挑眉,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的味道在里面,“你,莫不是想让孤立誓?” 箴言此刻虽未用上威压,红娘却还是因他眼底的阴寒冷意而近乎本能的颤抖着低伏下身子,可即便如此,她说出的话语也未有丝毫含糊,“小仙不敢,只是小仙等今日所言绝非虚言妄语,还望尊上三思。” 箴言看着红娘半晌没说话,在东华捏住扇子,月老握紧拐杖,敖睿将敖小太护在身后,眼看着就要一言不合打一场之际,箴言一甩衣袖离开了。 箴言这一走,走的太过干脆直接,还放过了可以说是出言不逊的红娘,众人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缓过神来,皆松了口气,月老看了眼依然跪在地上的红娘,叹息道,“喜儿,你太冲动。” 红娘摇头不语,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平息了颤抖,自地上站起来,东华原想扶她,却被她推开,红娘沉默着走回榻边,看着已经没了生息的木藤的躯体,闭上眼睛在她额间轻轻一点,又自袖中拿出一只红色的小罐子,打开盖子,捏了个诀,那具身躯便化为灰尘被收入小罐子中。 红娘细细的将瓶盖盖好,收回袖内的百宝囊中,方才转身,低垂着眼,问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东华,“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让那个混蛋带走木木?” 所以,在箴言破开结界闯进屋子的时候,才没有拦住他。 东华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红娘猛地抬起手,拽住他的衣领,“为什么?!你明知道——!!” 东华低垂着眼,“数万年前,木公为天下苍生所设之局,若少了这一步,便会失去意义,满盘皆输。” “苍生?又是天下苍生!”红娘怒极反笑,“你们这些个帝君尊者,高高在上,张口闭口天下苍生,万物生灵,一个瞬息便能看尽过去、未来、三千世界,我一个活了不过十多万年的小仙,境界不到,理解不了你们,可是我知道,木藤为东王公一个不知所谓的局,受尽苦难,如今身死魂破,只余残破的神魂苟延残喘,你却告诉我说,为天下苍生,还要再利用下她那残破不堪的神魂?!你们是要看她完全消散才甘心?她就不被算在那[苍生]之内?” 东华不语,红娘冷笑一声松开他的衣领,将他推开。 “我认识的那个东华可不是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的假慈悲,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自此,便不要再见了。” 红娘说罢掐指一算,与月老对视一眼,飞身离去。 敖睿看着红娘与月老离去的方向,也带着敖小太离开了。 屋内一下子安静冷清下来。 东华走出屋子,长叹一口气,仰头苦笑,“你可真是害惨我了啊,木公。” 第八十章 我叫木藤,木头的木,藤蔓的藤。 据爷爷说,捡到我的时候家里的木藤花开了,他觉得这寓意甚好,便给我起了这个名。 我一时好奇,便问爷爷,木藤花的寓意是什么,彼时爷爷研磨着药草,乐呵呵的道,“清热解毒。” 我一听,也觉得这寓意甚好,便自此爱上了一切跟[清热解毒]有关的药草。 听说爷爷很久很久之前是名非常非常有名,能活死人肉白骨,出诊费已经不是单单可以用钱来衡量的神医中的神医,因毒死了该救之人,深觉自己学艺未精,便自此归隐山林,钻研医术。 虽然,我一直觉得,[神医中的神医]这个说法,还有待考证。 不过,就算[神医]这个称呼是自吹,我也还是觉得爷爷的医术很不错,我身子骨不是很好,数次感染风寒,高烧不退,都是爷爷将我自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爷爷也时常抱怨说,以为好不容易捡回个衣钵传人,结果却是个指不定就要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病秧子,所以,他说要倾尽毕生所学,为我续命,不然对不起自己神医的名号。 不过每日泡着药浴,喝着苦的让我都快尝不出其它味道的药汤,我的身体确实一年年的,慢慢好了起来,至少不会再吹个夜风当晚就高烧,也能偶尔出门帮爷爷采采药草了。 为此我很高兴,爷爷却还是一脸自己手艺大不如前的表情直摇头,然后更奋力的钻读医书,一进药房便是废寝忘食,能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虽然爷爷的精神一直特别好,就算几天不吃饭也一直面色红润有光泽,可我却总是很担心,毕竟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 迷影山中迷影林,说的便是爷爷归隐定居的这个山林,光听名字便知道这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坐牛车去最近的小镇都要十多日。 我五岁的时候曾跟爷爷去过一次小镇,结果差点夭折在路上,自此爷爷便再也不带我去镇上了,不过因为平日里吃喝用度都是在山里解决,故而镇子对我的吸引力也不是很大。 让我惊讶的是,就是这么个偏远,风景也算不上非常美好的地方,住着的却不止我跟爷爷一家。 山脚处住着一对姐弟,红姐特别热情好客,她弟弟小月虽然看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却颇为老成稳重,不怎么爱说话,能看一整天的书,或者坐在院子里撑着脑袋发一整天的呆。 神奇的是小月似乎跟爷爷很有共同话题,每次红姐带小月来我家玩的时候,小月总是会去找爷爷,一老一小两人能在院子里干坐一整天。 离红姐家不远处还有户姓敖的人家,似乎是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但偶尔也会有个奇怪的年轻男人去窜门,一住便是十多日。 我之所以说那个年轻男人奇怪,是因为他穿的是我没见过的锦衣华服,长得也甚是俊朗,活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公子哥,可就是这样一个公子哥,第一次见我却抱着我直喊[姑姑]。 敖叔当时很是尴尬的将他拉开,然后对着我很抱歉的笑,我便了解了——这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公子哥是个脑袋有些问题的。 所谓医者仁心,身为[神医]的孙女,自己本身又是个体弱多病的主,故而我自小便知道要关心残障人士,所以在那个奇怪的,听说是熬叔亲哥哥的男人依然执着的叫我[姑姑],并一副[以后我罩你]的模样告诉我说他叫敖麟,以后可以叫他麟叔时,我很是干脆的答应了。 至于这乱七八糟的辈分问题,你说跟个脑袋有问题的计较那么多干嘛? 麟叔最常做的就是一脸愧疚的摸着我的头,对我忏悔说,“要是我能早点出关,一定一早就来接姑姑,你便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我,“…哦。”出关?你当自己蛇精,要闭关修炼呢? 这天,已经是爷爷闷在药房,几乎不吃不喝埋头制药的第三天,我见家里也没什么存粮,便想出去采些蘑菇野菜给爷爷补补,顺便慰劳下啃了三天红薯的自己。 然而,我在这山里整整住了十个年头,山林内一向是风和日丽,偶有小雨小雪,可今日不知怎么了,我刚采了半框蘑菇就刮起了我只从话本中看过的狂风,下起了我只从话本中读过的暴雨,我深知自己的体弱,虽然这些年浸在药草中身子骨健康了不少,可要是淋场大雨,这后果便有些难以想象了,我隐约记得附近有个山洞,便想找过去避雨,谁知在大雨中不是很好找方向,七拐八拐的竟让我看到了一个亮着灯火的小竹院。 我不由讶异,在这山林间住了整整十年,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怎么常出门,可好歹整整十年,不说跑遍了整个山头,但也算是跑过七七八八了,竟然到今天才发现这山里还住了户人家! “请问,有人在家么?”我跑过去,刚打开院落的门,便见里面屋子的门打开,从屋里走出了一名穿着布衣,气质特别奇特的老妪。 她抬头看我的瞬间,眼中似是浮现出了一种[终于等到你了]的解脱神色,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的模样,然而这种奇妙的表情转瞬即逝,快的让我觉得是雨太大,自己产生的错觉。 见我站在院门口不动,她对我招手道,“这么大的雨,快进屋暖暖身子吧。”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她半天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便跑进屋子,对她道了谢,然而走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老妪,而是名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只不过她那头盘的一丝不苟,莹白如雪的头发让我误以为她是名年老的妇人。 进屋后,妇人虽然面上很是冷淡,却很贴心的给我拿来了毛巾与一套看上去挺新的布衣,“把身子擦干,拿去换上吧,小心别染了风寒。” 我小心接过,特别感激的对她行了个礼,“谢谢姨。” 妇人表情不变的淡然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也别叫姨了,叫我理婶就好。” 我换好这件有些偏大的衣服,喝了理婶特意煮的姜茶,方觉得好过一些。我对理婶那头与年龄不符的白发特别好奇,爷爷也打小就教育我要不耻下问,人活一世就是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我很直接的问了出来,“理婶你的头发为什么会是白的,是跟话本里写的那样为情所困,一夜白头吗?” 理婶听罢,先是愣了下,眼中带着些许惊奇的意味,“你这个性倒是与之前不大一样,”顿了顿,她又自语般的道,“不,也许一直就是这样的个性也说不定。” 我看着一脸仿若爷爷钻研草药书般盯着我自言自语的理婶,一时之间有些疑惑,“理婶之前有见过我吗?” 理婶眼中的神色几番变化,又恢复了那漠然的表情,“嗯,之前见你的时候,你比之现在要文静寡言许多。” 我想我们两家住的还算近,估计理婶是从我家院外经过过也说不定,想到她说我跟之前的性格有些不太一样,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解释道,“之前身体不太好,就只能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所以可能看起来比较安静吧,爷爷也说我近几年性子活泼了不少呢。” “看着确实不像身子不好的,”理婶凑近看着我,然后将手抚上了我的额头,半晌,感叹道,“也亏得你这般还能动弹。” “嘿嘿,都是爷爷医术好!” “若是能一直如此逍遥,哪怕神魂残缺,对你来说,亦是幸事吧,”理婶感叹一声,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带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闭上眼睛,理婶送你个见面礼。” 我听话的闭上眼睛,隐隐感到有股热流顺着额头流遍全身,身体深处浮现出一股细细麻麻的疼,又有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我感到整个人都舒适了不少。 我还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无法自拔,就听一名青年的声音吼道,“你在干什么?!!” 理婶的手离开了我的额头,那股热流也缓缓淡去,我睁开眼睛,只见一名五官俊秀,脸庞有些许圆润的白衣青年抓着理婶的手腕,满脸的惊慌失措,“你怎能这般胡闹?!” 理婶抽回手,声音淡然,“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与其留着消失,不如还她个因果。” 理婶说罢又看向我,“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她说着看了眼依然下着瓢泼大雨的窗外,又替我倒了碗姜茶,“雨快停了,喝过这杯茶就回去吧,你爷爷也该担心了。” 我点了点头,将茶碗接过拿在手上,想了想还是问道,“理婶是话本里说的高人吗?就是能一招劈开大山,飞檐走壁,内力深厚的那种!” 理婶眼睛都没抬的道,“不是。” “可是,刚刚那一下,我觉得特别舒服!精神都好多了!这种身上暖洋洋的感觉,感觉特别像话本里说的内力!” 理婶叹了口气,“就当是那样吧,”她看着我,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我的力量所剩不多,也只能帮你养养,最终是碎是聚,还是要看你自己,只是记住,无论怎样选择,这一次,只要你自己开心自在就好,不然,岂不是白受那些苦难。” 我半只半解的点了点头,“好,”顿了顿,我没忍住的问了句,“理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给我传内力…难道,”我有些忐忑,“你是我娘亲吗?” “噗,咳咳咳…”正在喝茶的理婶闻言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她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表情看着我道,“我不是,”她想了想,“你的母亲之前有恩于我,我不过是还她的人情罢了,你不用太过在意,也不用问我你娘是什么样,我跟她不是很熟。” 我有些失望的低头,“哦,知道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我默默地捧着茶碗喝姜茶,忽然发现那名明明刚从大雨中回来,身上别说雨水,连泥点都未沾到的白袍青年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我眨了眨眼睛,“叔叔也住在这里么?” 白袍青年被理婶敲了下脑袋,方才收回了那奇怪的表情,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算,算是吧。” 我歪着脑袋,看着白袍青年那圆润仿若大白馒头一样的脸,总觉得特别眼熟,不知为何特别想伸手去捏一捏他的脸,便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叔叔?” 白袍青年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摇头,回答的异常斩钉截铁,“不,我们没见过,你的这些个劫难遭遇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理婶斜睨了白袍青年一眼,撇了撇嘴,“出息。” 劫难?什么劫难? 虽然这个白袍叔叔说的话里有些我不太明白的词语,但我还是大概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便摇着头道,“我身体不好是天生的啦,当然跟叔叔一点关系都没有,除非叔叔你是那个把我抛弃的爹,”我说着顿了顿,仔细的看了看白袍青年那张包子脸,“可是不管怎么看,我跟叔叔长的都不像呢,叔叔的脸比我圆多了。” 白袍青年闻言,嘴角抽了抽,没说得出话来。 我看了眼窗外,瓢泼大雨已变为毛毛细雨,我将碗里的姜茶喝光,站了起来,对理婶道了谢,“谢谢理婶,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爷爷要担心了,你跟叔叔要是有个头疼肚子疼的毛病,随时可以来我家找爷爷,山下的红姐都说,爷爷做的药虽然苦,可效果绝对好,能甩镇上的大夫十几条街呢。” 理婶跟白袍叔叔脸色奇怪的应下,待我推开门后,雨已经完全停下,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盈。 屋内。 理婶,也就是命理星君看着木藤走出院子,小心翼翼关上院门的身影,叹道,“三千五百年前,斗转星移,灭世之象消散,我虽诧异,却未有何实感,如今一见,方才真正体会到,东王公倾己身之力,耗费十万余年,培养出的棋子,竟真的扭转了运道。” 司命摇头,“如今,她与魔域那位之间的[缘]怕是再也扯不断,上面的那些恐怕也不会让这份[缘]断掉。” 理婶冷笑一声,“先前借着魔域灭了昆仑山一脉,如今却拽着东王公留下的保命绳不放,那些个仙家的厚脸皮真是比之妖魔、凡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说着看了眼窗外,小小的身影似是没有任何烦恼一般的一蹦一跳的在往竹林外走,“倒是可惜,当年的木藤仙子一身修为术法尽受东王公亲传,放眼三十三重天也罕见对手,要是个活泼点的,早闹出大事情了,可她偏是个安分认死理的,认定了向左走是对的就绝不会向右拐,又淡情寡欲,我活了这么久,见了这么多个神仙,就没见过几个比她更有仙气儿的,要是没这档子事,再修个百八十年,指不定就入了西方佛道,”她说着又顿了顿,“老实说,倒是现在这般模样看着更顺眼些,虽神魂残缺,却也活的颇有滋味。” “天道无常,她怕是也无法一直如此懵懂,她此身虽于凡尘之中,可命格薄中却已无她之命格,此番,是福,是祸,吾等无从得知亦无法干涉,”司命说着抓住命理星君的手腕,置于火光之下,那纤细白皙的手腕竟隐隐有种透明感,“你此番又是何苦?她的神魂过于残破,又岂是你这点力量可以修复?更何况,你已是油尽灯枯,自身难保的状态。” 司命说着,捏了个诀,掌中亮起浅白色的光,眼看着那些光就要顺着司命的手流入命理星君体内,命理星君却挣开了司命的手,淡然道,“莫要再浪费修为,我的消失早已注定,这些年来多亏了你,我才能撑到今日,以偿还离天狱内欠下的因果,如今我执念已消,最后的最后,就让我一个人安静的看一看这凡尘吧,”她说着一挥衣袖,司命便自屋内消失转而站在了竹院外,“司命,早年虽一时兴起救你一回,如今,你为我续命千年,你我之间的因果也算是尽了。” 竹院外。 司命想要再打开院门,手却总是穿着院门而过,眼看着那竹院逐渐在他面前消失,他却无能为力。 竹屋内。 命理立于窗前,看着挣扎着想要进入院子却又怎样都无法碰触到院门,最终连竹院都无法看到而一脸惊慌失措的司命,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如此便好。”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想起。 那时,她刚自星辰中诞生,随着仆从的引导来到灵墨池边,只见一名白白胖胖的小少年抱着一根与他差不多高的粗壮毛笔,背着一本精致的本子,睡在灵墨池中间最大的砚台上,一袭白衣未染一滴墨色。 数代传承的记忆告诉她,这小少年是司命,此后,将与她一同掌万物之命理、命格。 至今依然能记得,那天,他睁开眼睛,对自己粲然一笑,眼中星光璀璨,一如她出生时的那片星辰。 第八十一章 </script> 我自打从理婶家出来后,就觉得神清气爽,从未有这般精神过! 雨后林子里得气息也特别清新,我乐的又蹦又跳,忘乎所以,视线撇到不远处的河边长着几株青翠欲滴的石菖蒲,忙跑过去准备采两株,石菖蒲可是个好东西,煮汤做菜还能开胃化湿,重要的是,味道还不错!我吞着口水蹦跶了过去,然后,我不知道用乐极生悲这个词形容合不合适,许是我蹦跶过了头,脚下的泥土又比较松软,我脚底一滑,摔进了河里。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内,身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潮湿感,反而暖烘烘的,隐约记得摔下来的时候,后脑勺似乎是砸在了河边的石头上,当时都疼晕过去了,可现在摸了摸后脑勺,却很神奇的并不觉得有多疼,我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看着身上盖着的很是明显不属于我的黑色绸缎外褂,一时有些迷茫。 我掀开外褂看了看,发现身上的衣服干燥暖和,一点都不像是在河水里浸泡过的样子,又用手摸了摸额头,有点烫,但还不算严重。 就是手掌有些疼,虽然没出血,却红肿了一大片,还有些似乎是被尖锐的物品割到的痕迹。 掉下河的时候好像下意识的抓过什么东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吧。 “醒了?” 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传来,我一惊,抬起头,只见暖烘烘的火堆旁坐着一名长得很是俊美漂亮,额间有枚血红朱砂痣的男人。 又是个没见过的人,是跟理婶一样住在山里,而我之前却没有见过的人? 还是从外面来的呢? 如果是从外面来的,倒是稀奇了,之前听红姐说过迷影山地处偏僻,一般不会有什么外人造访,而我这十年来可从没有见过外来的人,不管是迷路的还是看风景寻宝的。 我将身上盖着的衣服叠好放在一边,对男人道谢,“谢谢叔叔救了我,我叫木藤,跟爷爷住在山里,叔叔你也住在这里么?” 男人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一双眼中没什么情绪,“你,很想活下去?” 我一愣,“咦?” “那个时候,你虽失去了意识,却一直抓着水边的礁石。” “嘿嘿,爷爷也说我的求生欲很强呢,”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一直长在山里不是很清楚外面的情况啦,一般来说,会有人不想活下去么?” 男人又问道,“这副身体,就算能活下去,又有何意义?” 我,“……”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说话这么直接的人。 只是,这个人虽然说话直接刻薄,但从他的话语中却很神奇的感觉不到恶意。 他只是在单纯的表达,[你身体这么弱,与其这样硬撑着活着,不如去死反而是种解脱]这样一个事实。 只是,虽然道理我都懂,可被这样说还是莫名的不爽。 “我的身体状况也没那么糟糕吧,至少还是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我有些不开心的瞪着男人,“我不仅想活,还想活的久一点呢,至少要让爷爷养成按时吃饭的习惯,啊,还有就是镇上的绿豆糕,我要求不高,每年能吃两次就好,不知道红姐下次去镇上是什么时候…” “是么,”男人垂下眼睑,出神得凝视着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映着些许火光,很是漂亮,半晌,他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虽说这男人长得很好看,也救了我,可是他刚刚说的话真的是让我非常不爽,而且,我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竟然没有一点想要道歉的样子! 我决定,暂时不理会他。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是,被一个陌生人这么明确的指出来的感觉真的是太讨厌了。 我明明,还想活的久一些,明明很想听人说一句,[你最近气色真好]之类的话。 啊,真是好生气,我今天回去一定要多喝两碗药! 然而,刚做出回家后要多喝两碗药决定的我前脚刚踏出山洞,天空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一愣神还没搞懂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就被男人拽回了山洞。 “你身子弱,等雨停了再走吧。”男人神色不明的看了眼天空,淡然道。 我沉默着点头,回到火堆边坐下。 见我不愿说话,男人也不觉得尴尬,他在火堆的另一边坐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话语间,我得知男人叫箴言,住在离这里最近的镇子上,而他来迷影山是为了找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至于那个人有多重要,箴言的原话是[她是唯一一个,让我动过心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问他——你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才会让那么重要的人跑到这么个荒郊野外的山林里? 火烧着木头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 我想了想,总觉得就放箴言一个人在那里自我介绍外加回忆过去,我一句话都不说似乎显得我有些太小心眼,毕竟我身体是不好,人家只是说了句大实话,更何况他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更重要的是,我真的是憋不住了!大概是以前病的时间太长,身体虚弱说不了太多话的缘故,这几年好不容易精神起来有力气了后,就不太憋得住话了。 我清了清嗓子,给箴言介绍了这山里山外的几户人家,并着重介绍了红姐跟理婶,毕竟,这山里山外就我所知范围内,就算加上我也就只有四个性别为女的。我不过十岁,之前也没见过这个箴言,自是不用说,敖叔家的青姨有丈夫有儿子,应该也不会是箴言要找的那个女人,那么就只剩下正值芳龄的红姐与神神秘秘一看就有过去的理婶了。 箴言很是耐心的听我说完,然后忽然问了我一句,“…若予你锦衣华服,玉石珍馐,你可愿,跟我走?” 这问题问的实在是太过无厘头,我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这人是来追女人的,好像很有趣会有很多故事的样子]这个话题中心转到[这个陌生人想带我走]上,然后近乎本能的问了句,“会有很多很多绿豆糕么?” 他点了点头,“食之不尽。” 我吞了吞口水,觉得这诱惑力真大。 只是—— 我抬头看着箴言,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印象已经快落到谷底,“大叔你明明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出来当诱拐贩?话本里的人口贩子结局可惨了!” 这么直白的诱拐手段,谁会上钩啊! 吃不完的绿豆糕什么的,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谁信! 箴言,“……” “大叔我看你这样子还挺生疏,是第一次干吧,那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 箴言看着我半晌,忽的展颜笑了,他笑的特别好看,看得我都不禁呆了一呆,只听他似乎感叹般的道,“纵使神魂残缺,你这个性倒是没怎么变。” 我一愣,“爷爷说我以前活像个抑郁症,近几年活泼的像个话唠,大叔你说我没怎么变,是最近见过我吗?”我仔细想了想,皱眉,“可我最近也没去过镇上呀。” 箴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的笑容明明很暖,可不知为何,我却忽然觉得有些冷,那股冷意遍布全身,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箴言低垂下眼,向火堆里添了两块木头,沉默许久,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犹疑开口,“那个时候,你——” 天空忽的降下一道惊雷,我被吓得抖了三抖,硬是没听清箴言说的话,便问道,“大叔,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你啊我的? 箴言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 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闷。 刚刚明明说的很起劲,怎么一下子又不出声了。 这大叔真是太奇怪了。 我叹了口气,侧头看着山洞外的瓢泼大雨,也不知道爷爷现在有没有从药房出来,如果从药房出来发现我不在,该着急了吧。 算一算,我出门还真的是挺长时间了,加上之前落水晕过去到醒过来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在该不会是第二天了吧? 要现在真是已经第二天,爷爷发现我一晚上没回去,肯定会出门找我,这大雨天的,山路难走,爷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要是一不小心脚滑摔着了,该怎么办。 这么一想,我是真的有些急了。 脑海里不时闪过爷爷摔伤的画面,我焦急的恨不能长翅膀飞回家,这时,一件黑色外褂就盖在了我的头上,我惊讶的抬头,看到箴言走到我面前,背对着我蹲下,道,“上来,我带你回家。” 我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曾几何时,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在下雨的日子里,纵使浑身湿透,满脚泥泞,裤腿尽湿,也依然稳稳地背着我回家。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眼前有些模糊,我随手一抹脸,发现湿漉漉的。 是...雨水? 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头很疼,身体仿若被撕碎般的痛。 我对着眼前的背影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抓住,身体脱力般的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木藤家药房内。 白须白发,面部饱满而有光泽,看着就精神气极好的老人聚精会神的看着炼丹炉,确认火候没出差错之后,又看了眼身边站着的跟门神一样的蓝衣男人,叹了口气,“真君还要监视老夫到何时?老夫既同意下凡为木藤仙子制药,便不会做投毒那等邪门歪道之事,仙子虽隶属昆仑山,但此番也算是天界的恩人,老夫何苦投毒结下那等恶缘?” 蓝衣男人,也就是诩圣真君,闻言脸色都没变一下,“本君一直对炼药颇为感兴趣,此番正巧学习借鉴,望老君见谅。” 太上老君,“……” 这特么跟门神一样真是太影响老夫炼药了。 话说回来,长年守着北天门的他确实也算是个门神。 大概是觉得跟诩圣真君聊不下去,太上老君摸着胡子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今儿个那丫头怎么这么安静,还没进来闹腾着说到饭点了?” “确实。”诩圣真君一皱眉,刚想出去探个究竟,忽的脸色一变,“这个气息是——!!” 太上老君也是一惊,“是他…?” 老君捏了个诀,掌心上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蓝色圆球,圆球的一边破了道口子,导致整个圆球都摇摇欲坠,他带着些许讶异的皱眉,“结界是何时被破的?!” 诩圣真君猛地踹开门跑了出去,一阵风夹杂着雨水窜进了药房,沾湿了门边的药草。 “啊!老夫的药草!随手关门,关门!!”太上老君用术法护着药炉,小跑到门边把门关上,心痛的弹去药草上的水珠,不住的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太急躁!” 木藤家院落门口。 红娘、月老以及敖睿面色不善的站在院门口,看着背着木藤的箴言。 箴言面无表情,他背上被黑色法衣以及术法护着,没有淋到一滴雨水的木藤,却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不知是不是将所有术法都用来保护了木藤,亦或是有其它的原因,他自己倒是被大雨淋了个透心凉,雨水顺着他的脸滑落,他却毫无所觉。 红娘满脸急切的想要冲上去抢人,却被月老拦着,只能瞪着箴言,“你对木木做了什么?快把她放下!” 箴言沉默不语。 诩圣真君收起□□,走到箴言面前,做出一个要接人的动作,“把她给我吧。” 箴言动都没动。 敖睿冲上前就要抢人,却被箴言一个术法给甩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离箴言最近的诩圣真君也被波及,向后退了好几步才险险站稳。 “你这家伙——!!” 敖睿爬起来就要再战,却被捧着个小药盒跑出来的太上老君制止。 “年轻人,不要冲动。” 太上老君小跑到木藤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叹了口气,打开药盒拿出一粒隐隐透着七彩祥云的黑色丸子塞进木藤口中,又度了丝仙力助她吸收药性,待木藤的呼吸逐渐平缓,太上老君才舒了口气,一挥手召出一只一人高的仙鹤,抬起头对箴言道,“还请尊上将她交给老夫,尊上身上的魔气不利于她吸收药性。” 一直没有动静的箴言这次终于点了点头,他很是小心的将木藤放在了那只仙鹤的背上,待老君的仙力屏障完全包裹住木藤后,方才开口,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道,“她说,想要活下去。” 太上老君愣了愣,摸着胡子没说话。 箴言又问,“她…还有几世?” 红娘瞬间红了眼睛,吼道,“你还好意思问木木还有几世?你既然都知道她已经没有几世可活!为什么还要紧追不放?你就不能让木木,让她安安稳稳的度过剩下的时间吗?” 红娘捂着脸,哭着跪倒在地上。 太上老君轻声叹息,“三千五百年前,木藤仙子便已身死魂灭不复存在,此间,在这凡躯里的只是由碎裂的神魂拼凑起来,脱离六道的残魂,既非死物,亦非生灵,如今,凡胎对它的温养也已快到极限,老夫方才探查,她虽不知在何处得了丝灵气滋养残魂,可这丝灵气却也只能支撑这残魂多过几番轮回,至多十世,怕是就会彻底魂飞魄散,三千世界再不留一丝痕迹。” 敖睿一愣,“臭老头,我们请你下来就是想要你治好姑姑,你现在告诉我说姑姑只能再活十世?就这点本事你下凡来干什么?枉你自称医道始祖,治不好姑姑你还有这个脸回去炼丹,当你的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摇头,“木藤仙子真身已碎,神魂又这般残破,老夫亦是无能为力,此番下凡唯有尽力而为,让她每一世少受些苦难。” “你——” 敖睿还欲争辩,月老却将拐杖挡在他面前,叹息道,“莫要执妄,吾等亦是知晓此事后,方才恳请老君下凡,只愿她在最后的几番轮回中少受苦难。” “我竟是不知——可恶!!”敖睿懊恼的来回踱着步子,最后走到一棵树边,泄愤似的挥出一拳,巨树应声而倒。 一片静默中,诩圣真君理了理方才被术法波及到而出现褶皱的衣服,慢条斯理的开口,“其实,尚有一法,老君,您说是吗?” 老君摸着胡子的手一顿,没说话。 红娘猛地抬头,“什么方法?!” 月老摇头,语气缓慢而坚定,“不行。” “你知道是什么方法?”红娘抓住月老的手,“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告诉我,怎样才能救木木?” 月老沉默不语。 箴言沉默的注视着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抬头看了眼雷云滚滚的天空,半晌,低叹一声,“算是我们欠了她的因果吧。” 月老握着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有些急切,“老君,不可!” 太上老君摇了摇头。 一声惊雷落下,发出轰隆的声响,老君双手捏诀,手中出现一个破碎的蓝色圆球,“界成。” 随着老君的一声轻呵,蓝色的圆球逐渐补满,稳定。 蓝色圆球补满的瞬间,风消雨褪,天空恢复晴朗。 太上老君收起圆球,抬头看着箴言,一字一字的道,“魔心凝魂。” 箴言沉默不语,太上老君继续道,“木藤仙子与尊上缘孽太重,此番,唯有尊上的魔心,能助她凝魂。” 红娘一愣,“…这样的话,木木是不是会…变成魔?” 月老叹息一声,一脸沉重的点头。 红娘怔愣的看着白鹤身上的木藤,“木木不会愿意的…她…怎么会愿意变成魔呢…可是,我想要让木木活下去…” “那就等藤妹子醒过来,让她自己选不就好了,”东华摇着纸扇站在被敖睿一掌拍倒的树干上,扬手对太上老君打了个招呼,“呀,老君您造结界的能力真是越来越精湛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还差点被关在外面进不来。” 东华说着又看向箴言,语调轻佻,言语中却颇有深意,“小岳岳,这次,至少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吧。” 当夜。 木藤一直没能醒过来。 月老陪着红娘坐在院子里,桌上摆着几个酒坛,红娘已经喝得半醉。 “月爷,你还记得吗,木木化形的那天,月老宫前的花开得可漂亮了,我当时看着木木,就觉得,她的眼睛真是我从未见过的好看,比瑶池水还要清澈透亮,我就在想,啊,原来器物成灵是这样的呀,干净的好像不属于任何地方,也不会沾上任何不好的东西,即使她后来成为了木藤,那双眼睛,也还是这样干净漂亮,”红娘说着打了个酒嗝,眼神有些迷茫,“可是,这样的木木要成魔了,只有成为魔才能获救……可是,那可是魔啊…那么干净的木木…要成魔…怎么可以——我不想木木死,可是,我也不想木木成魔,怎么办——”红娘趴在桌上放声哭了起来。 月老颇为老成的叹息一声,摸了摸红娘的脑袋,没有说话。 东华坐在屋顶上,身边放着个小酒壶,他看红娘哭成一团,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晦涩,他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仰躺在屋顶上,望着天空,摸着鼻子叹息,“木公啊木公,这样真的好吗?藤妹子要是真成魔了,那大概会比小岳岳还要可怕一点吧…” ◎◎ 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人口贩子大叔——箴言,我一时间以为自己已经被大叔带出村子拐卖,吓得立马从床上跳起来检查四周,发现还是自己房间,不由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后,就觉得眼前一阵晃悠,身体无力的躺倒下去。 箴言站在我床边,由上而下的俯视我半晌,问了我一句,“你,想要活下去?” 我哼了一声,强打起精神道,“当然啦,大叔你可别再说我身子弱了,我很快就会好的!” 箴言表情都没变的继续道,“无论如何?”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嗯,无论如何。” 箴言勾起唇角,扬起一抹笑,他俯身,在我额头印上一吻,“那么,如你所愿。” 我瞪大了眼睛,灼热的,仿若被火烧一样的感觉自额头遍布全身。 [不行!] [不能接受!] [绝对不行!] 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喊。 然后,嘶喊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不要,不要过来——] [为什么,我必须变成这样?] [快走开——] 清澈的佛音在耳边回响,嘶喊声与啜泣声逐渐淡去。 耀眼的白光后,明明从未见过却觉得异常怀念的男人看着我,眼底满是慈爱与柔和的笑意,“一切都拜托你了。”他这样说着,不禁流露出一丝浅淡的悲伤与无奈。 画面一转,月老树下,红姐穿着漂亮的红色纱裙,捧着两个大桃子跑向我,“快看,南海仙翁带给月爷的,我们把它分了吧,嘿嘿嘿~” 无数的画面自眼前划过,快乐的,悲伤的,甚至是绝望的,既陌生又怀念。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雷雨天,那个明明看起来很瘦弱,却稳稳的背着我,满脚泥泞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背上很暖,暖的我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啊,对了,这是[我]第一次,生出心的地方。] 画面逐渐消失,一切回归纯白。 隐约能听到锡杖上的环相击而响的声音。 面容俊秀的小少年对着一名老者跪下恳求,老者沉默着半晌,终是颔首,小少年欣喜地又对着老者磕了个头,原本就透明浅淡的身影一下子变得如烟雾般缥缈,逐渐散去。 在完全散去前,小少年回头看了我一眼,笑容璀璨。 老者抬头看向我,眼中含着对万物众生的慈悲,他张开左手,一颗宝珠在他掌心中翻滚着,他开口,声音也透着股慈悲,然而除此之外,却无任何情感,他问我,“何为魔?”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直觉得明了的定义此刻竟有些模糊,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摇了摇头没说话。 老者看着我,“道即是魔,魔即是道,道魔只在一念,一念生三千,一念而从善,一念而从恶,一念而成佛入道,一念而成魔。” 我恍然跪下,深深地低下头,“多谢菩萨。” 白色逐渐褪去,黑色的瘴气自四面八方涌来,连脚下站立的地方都变成了污浊的泥潭。 我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二章 我叫木藤,木头的木,藤蔓的藤。 是魔域的一名将军。 听说我在成魔之前曾做了十世大善人,本是妥妥成佛的料,可不巧的是我却是天生魔心,故而我最后一世功德圆满圆寂之后,等来的不是漫天佛光,而是魔域尊者,魔尊。 要说是不满,我刚开始时自是有一些的,不想圆寂后往生极乐觐见佛祖的,不能说是好和尚,可转念一想,我佛地藏王菩萨身入地狱,为度化万千生灵,我也可仿效之,身入魔域,以度化万千魔众为己任,说不定我这颗魔心就是为此而生的呢? 于是我双手合十,充满对未来的期待,跟着魔尊入了魔域。 许是因为我天生魔心,于魔域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的缘故,魔尊对我极为看重,不仅在魔言城内紧靠着魔宫的黄金地段给我安排了一座府邸,及数名妖娆多姿的侍女,还给了我一个将军的职位,于是乎,魔域三将军就变成了魔域四将军,刚好凑一桌麻将。 魔域的其它三名将军听说都是上古战魔,个个都战斗力爆表。 我刚被封为魔域将军的时候,其它三位将军本着对新上任的同僚的关爱之情,曾相继来探望过我。 姿容上等,风情比之京城最大的醉花楼的花魁有过之而无不及,性子却最是豪爽的赤江是第一个来探望我的,见到我后二话不说,甩着玄铁锤就冲我砸了过来,我不避不让,看着那大锤在我脚边砸出一个深坑,不由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赤江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白嫩而修长的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我半晌,结结巴巴的蹦出一句,“卧槽,你,你特么怎么跑去当和尚了?!!” 我想了想,虽然我自肉身脱离出来后,发现自己是个长头发的妹子,可我最后一世却确确实实是个和尚,故而我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我佛三藏十二部经,八万四千法门,誊写可静心养身,有助修行,今日天气甚好,相逢即是缘,阁下可愿一同誊写经书,修身养性?” 赤江表情很是奇怪的看了我半天,然后一副[老子今儿个开门的方法不对改日再来]的模样头也不回的跑了,对此,我深感惋惜,我都没还开始跟他讲经呢。 算一算,已是很久没有谈经理佛了,当真难受的紧。 我想了想,对着身旁娇艳貌美的侍女道,“阿弥陀佛,姑娘可有兴趣与老衲,咳,与我一同研习佛法?” “大人您真爱说笑~奴再去给您泡壶热茶。”美貌侍女捂着嘴轻笑,然后端着茶壶聘聘婷婷的走了。 第二个来探望我的是虽是将军,却也同时管理着魔宫大小事务的总管,长着一张很是精致的娃娃脸的耆童。 他背着手,一脸冷淡,仿若在评估商品般的看了我半天,开始跟我介绍魔言城在何处赏花,何处钓鱼,何处观赏魔兽血斗,何处可殴打俘虏缓解压力。 我听他介绍了半天都是在魔言城以及魔宫内部,半点不提魔域的整体情况,便问他,“魔域近日可有战事?”若是有,我也可以做些诵经祈福,超度冤魂的准备。 耆童看了我一眼,淡定的表示魔域近日来很是平和,我这种新手将军安分的待在魔言城内就行。 我觉得身为一个将军,我竟然不用出去打仗守卫边疆,魔域真是和平的深得我心,毕竟我之前身为一名德高望重的高僧,对杀生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抵触的。 至于那个殴打俘虏缓解压力的地方,倒是可以去看看,要缓解压力,殴打俘虏作甚,听我念念经,压力自然就能消除,之前我还是和尚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抱着孩子,拉着妻女,抬着老人来我寺庙门口求医,说是听我念经便能治病祛灾。 耆童介绍完魔言城,嘱咐我记得每隔三日便要去魔宫面见尊上后,面无表情的给我递来一盒子绿豆糕。 我这人没什么追求,就是喜欢吃绿豆糕,这当年全寺人都知道,就连当朝皇帝来探访,都会带上御膳房做的绿豆糕。 于是,我满怀感激的接下绿豆糕,道,“阿弥陀佛,若是阁下无事,不妨来屋内小坐,我前些日子刚誊写完[小无量寿经],不知阁下是否愿一同研习?” 耆童看了我半天,我正心塞的以为他会跟其他人一样拒绝这般修身养性的好机会时,他却点了点头,道了句[有劳],便进了院子。 这天,我与耆童相谈甚欢,然而当我送走耆童后,我却深觉自己修行、觉悟都不够,连念了几遍般若多罗蜜多心经,才平静下来,算是有那么点体会到当年佛祖为度化上古魔王,最后却落泪时的心情。 耆童今日与我相谈,大概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这些道理我都懂,然而在我眼里它就是狗屁]。 我第一次了解到,度化众魔之路,任重而道远。 最后来找我的,是魔域三将军里,唯一的一名女将军,冰夷。 她身材妖娆,穿着一袭蓝色紧身长裙,腰间挂着一根皮鞭,明明没下雨,手中却拿着把伞。 冰夷见我的第一眼便是满脸嘲讽,“呸,你怎么还有脸来魔域?!要不是你,小殿下怎会至今都行踪不明!” 我一瞬间觉得胸口有些疼,但按了按,却又没什么感觉。 我觉得在小殿下这件事上应该是有些误会,便道,“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我虽不知小殿下姓甚名何,但其中必有因果,不如女施主随我进院内详谈?” 冰夷冷哼一声,连上挑的眉都透出了一股子嫌弃的味道,“装什么假清高和尚,你早年手上沾的血比之吾等,又少了多少?” 她说着,摇曳着腰肢走了。 我叹息,难道我做十世善人之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可无奈不知是不是我之前孟婆汤喝的太多的缘故,除却最后一世的记忆格外清晰,其余的都只剩下些许残影。 阿弥陀佛,我还是再多誊写誊写经书吧。 在三位将军轮番探访之后,魔域间就流传起了像是[新上任的魔将大人法力无边,乃魔域之典范],[新魔将怒战三位上古战魔,战无不胜,堪称第一魔将]这般莫须有的流言。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其速度之快超出我的想象,我前脚刚踏出府门,后脚便会收货无数信仰的目光,然后在我得知这莫名其妙的流言的第二天,赤江便提着大锤闯入我的院子里说要跟我比一场,我只觉得这些魔将真真是冥顽不灵,太过顽固,叹息一声双手合十道,“佛言,人于世间,不持刀杖恐人。” 赤江哐当一声,很是豪气的用铁锤在地上砸出一个坑,道,“老子管那老不死说什么,你就给老子一句话,打还是不打?” 我问,“战又如何,不战又如何?” 赤江呵呵一笑,提起大铁锤向我砸来,“不打也得打!” 我心中叹息,低念佛法,然后一手挡住了他砸下来的大铁锤。 赤江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好小子,当了这么久的臭和尚,手上的活倒是没忘!” 他说着收回铁锤,然后猛地往地上一砸,瞬间八条带着铁刺球的链条自地底涌出将我捆住,链条顶端带着铁刺球的部分,刺入地面,八个点链接成一个看上去很是危险的法阵。 我足尖轻点,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三角,整个人逆时针转了几圈挣开了链条的束缚,落在一边的圆桌上,盘腿坐下,双手合十,低念了声[阿弥陀佛]。 八点阵内的三角逐渐扩大,发出耀眼的蓝色亮光,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阵毁,链条尽断。 老实说,我早年在出家前,也是有些武学底子的,可此刻能单手接住这听说能砸裂大山碎巨石的玄铁锤,并成功破阵,全是凭借本能,不知是否是因为天生魔心的缘故,我似乎格外习惯战斗,被链条捆住的瞬间,脑袋里便出现了破解之法,这般说来,之前那位面色苍白的魔尊引我入魔域时说的什么[天生魔心,一身修为天成,魔域难逢敌手]竟然不是为了让我入魔道而说的假话。 见我破阵,赤江眼中的光越来越亮,他举着锤子又与我打了数个回合,一时间飞沙走石,院落周围听说附加了防御阵法的墙壁,塌的塌,碎的碎。 赤江出手全靠一股子冲劲,狠冽却毫无章法,若不是我对战全凭本能,能顺利躲过赤江那些毫无章法的攻击,估摸着几个回合下来,我怕是不死也残。 最先停下的是赤江,他也不管挂在身上,破的都成为条状的衣服,很是豪放的往地上一坐,道,“不打了,不打了!老子认输!你特么修为是涨了,出手却还没有以前干脆,学那些秃驴假慈悲有什么意思!束手束脚的,是看不起老子吗?” 我理了理我一度想要剃掉,却被侍女们哭着跪着拦住,才不得已留下的长发,在赤江面前盘腿坐下,道,“佛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未想伤我,我又为何要予你伤痛?” 赤江撑着脑袋看着我半晌,“你说当个魔有什么不好,想干嘛干嘛,魔心在你那儿又给不了别人,你劳什子非要修十世佛,把自己弄得魔不像魔,佛不似佛的,有意思吗?还是说你想回去当神仙?” 我笑了,“无论是仙、魔、还是佛,我既是我。” 赤江掏了掏耳朵,“好好说话,别跟那些个秃驴似的念念叨叨,老子听不懂,你就说你如今这幅样子,到底是想怎样?” 我想了想,道,“随心而为,但求喜乐。” 在模糊不清的记忆深处,我记得,曾有人跟我说,[这一次,无论怎么样选择,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赤江嗤笑一声站了起来,扛起他的大铁锤说了句,“用着魔心跟老子讲佛理,还说什么随心而为,我且看,你带着半片七欲魔心到底要怎么个随心而为法。” 说罢,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我看着赤江的背影,然后扭头看向一边正在使用术法修整颇为狼藉的庭院的两名貌美如花的侍女。 高个的那个对我甩了个媚眼,娇笑道,“木将军莫要跟奴讲佛法,要是一不小心成了佛,谁来照顾将军呀~” 我一听,觉得有戏,便道,“不打紧,我能自食其力。” 高个的摸着嘴唇笑的异常娇艳,“那待奴过几日再吃几颗活心解了馋,便来听您讲佛法。” 我念了声[阿弥陀佛]看向矮个子的侍女。 矮个子的见我看她,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被石头绊的摔了一跤,叫都没叫一声就立马爬了起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那个…我,我…不,不对,奴,奴听不懂,将,将军您,放过奴吧。” 我,“……” 我一时间,心情很是惆怅。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此时,满屋子侍女已经不愿再同我讲经论道,修身养性,我一翻开经书,她们就跑的影子都不见,只有之前被吓到的那个矮个子侍女稍有定力,不忘留在屋里替我斟茶倒水。 我原是觉得她颇有慧根,是个可造之材,可这姑娘每次看到佛经便抖得跟筛子似的,对着她我都念不出个阿弥陀佛。 然后这天,在我念念有词的誊写经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着跪下来对着我道,“将,将军,奴,奴跟姐姐们都是在魔域出生长大,离了魔域瘴气便不可活,佛经虽说是清心静气,但与奴们来说与剧毒无异,还,还望大人您,放过奴们。” 我一时间有些恍然。 我原想效仿地藏王菩萨,身入魔域,度化众魔。 我口口声声说着道本同源,然而,执着于[佛]魔]两者定义的,却也是我。 我修佛,并不是为了天下万物都跟着我修佛,我入魔域,度化众魔,亦不是要引万魔成佛,亦或是残害这些离了魔域瘴气便不可活的魔域众生,我是为了束缚自身,保持清明,证我心中之道。 做,我认为善之事。 嫉,我认为错之事。 一瞬间,仿若顿悟一般,一股清新的凉意在经脉间流转,似乎身体内外的每一处都舒展了开来,周身舒畅,心中透彻。 “是我强求了,”我吐出一口浊气,心怀感激的将矮个子侍女扶了起来,收起经书,一时有些歉然,“念了几辈子经,这习惯怕是一时之间也改不了,日后,你跟你的姐姐们说一声,就不用在内屋伺候了,这样我也自在些。” 我话音刚落,刚被我扶起来的矮个子侍女就又抖着腿跪了下来,“不,不要,请大人不要赶奴们走,求,求求您!” 我一时间有些懵,忙道,“我不是说要赶你们走,你们留在外面伺候就行了。” 矮个子侍女紧抓着我的手,虽然紧张的结结巴巴却眸光坚定,“那,您,您还是继续,继续念佛经吧,奴,奴撑得住!” 之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佛经对你们百害而无一利,你站在旁边我还怎么念?要是念着念着把你念没了,那得多深的心理阴影啊。 “我觉得——” “求您了!”我话还未说完,矮个子侍女便满脸恳求,带着些许恐慌的打断了我的话,她紧抓着我的手,尖锐的指甲差点将我的手戳破,“要是尊上知道——” 她话尚未说完,便被一股力道给甩在了房门上,连着房门一起落在了地上。 我抬头便看到之前仅有一面之缘的魔尊表情清冷的站在屋外,连个眼神都没给摔在他脚边的矮个子侍女,只是看着我道,“若是她服侍不周,杀了便是,不用听她啰嗦。” 他说着便抬起了手,我忙站起来道,“尊上手下留情,末将喜静,内屋不需要太多人手,故而才想将她遣去外屋打理事物。” 箴言挑眉,“是外屋人手不够?那我再调一批过来。” 我一听吓了一跳,本就不大不小的宅子,硬是被塞了十个娇美如花的侍女,我这上辈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的老和尚已经够波动了,要是再来十个可如何是好? 虽说红颜白骨,可就算是二十个打扮娇媚的白骨架子塞满整个院子,在身边转悠,想想也是够头疼的。 我忙道,“人手够,足够了,”我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矮个子侍女,加了句,“加上她刚刚好。” 箴言沉默半晌,放下了手,“将她抬出去。” 他话音刚落,就凭空出现了两名黑衣侍女,她们对魔尊跟我行了个礼,便将那矮个子侍女抬走了。 然后,空无一人的院落内,就留下我与魔尊。我站在屋内,魔尊站在屋外,我两对视半晌,我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位尊者跟魔域的其它人不一样,身负上古神格,走的又是正经的魔道,有句话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要是跟他谈经理佛就纯粹是找茬,我虽做了几辈子和尚,却也没这么不识趣。 不过魔尊的脸色,似乎比之上次来接引我时,更苍白了,因他修为比我高出太多,故而我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出现这种元气不足的模样。 片刻的沉默后,魔尊开口,他问了我一句话,“你可曾悔过?” 我一愣,“什么?”悔什么? 魔尊用一种特别复杂难道的眼神看着我半晌,轻声叹息,“孤不曾悔过,但亦庆幸。”然后转身离开,连一片云彩都没带走。 我沉默的看着地上的门板,所以,我这位上司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第八十三章 不知为何,自那之后,魔尊便经常来我府上“探访巡视”。 若是我躺在藤椅上思考人生,他便会坐在一旁的石桌前,与耆童一起讨论政事,时不时还会问我几句。魔域的政事比之人界的朝堂要简单粗暴许多,强者为尊,力量至上。 若是我在内屋誊写经文,他便会在一边的软塌上闭目小息,老实说,魔尊还是我在魔域遇到的第一个能体会佛经宁心静气之功效的魔,对此,我很是欣慰。 然而,时间长了,我也体会出些许不对劲来——你说堂堂魔尊不在魔宫里好好待着,怎么总来我府上体察民情?再说魔言城这么大,怎么我去哪儿都能遇到魔尊? 就连我每隔几日便要去的,耆童曾告诉我,可以虐待战俘缓解压力的无言狱,也总能看到魔尊的身影。 我去无言狱,是为了诵经化解那些个快要成实质的怨气,而魔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去那地方是为了做什么。 我只知道,魔尊往无言狱门口一坐,效果比我诵经还要好上数倍,除了个别几个怨气浓重的,剩下的皆是瑟瑟发抖,连怨气的影子都看不到。 还有较为奇怪的一点就是,我虽顶了个将军的名头,却从未被指派过任何工作,每隔三日前往魔言城觐见魔尊也只是走个过场。耆童身为将军与魔宫总管每日都要帮助魔尊处理数不清的政事;冰夷身为将军,则一直镇守着魔域边境,很少回魔言城;赤江身为将军,更是时不时就出去镇压个叛乱;只有我,一直安逸的待在府内誊写佛经,诵经礼佛。 虽说我并不喜欢打打杀杀,能安逸的诵经礼佛自然很好,只是,我怎么说也享受着将军的待遇,享有良田美宅,美侍环绕。就算我是天生魔心,可也没有重要到能让魔尊如此礼待我,容我在魔域混吃混喝的地步。 我都听到我的侍女们在讨论说什么[魔尊后宫空巢已久,如今魔尊这般态度,怕是早晚要迎我入宫]这般可怕的话题了。 老实说,我刚听到这流言的瞬间,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自脚底升腾而起,胸口闷闷的,透着一股子苦涩的压抑感,虽说这些感觉转瞬即逝,却也在我心底埋下了一抹不安。毕竟,打从我开始诵经礼佛后,就没尝过这般恐慌的滋味了。 我想,我对于[魔尊要迎我入后宫],这种仅仅是无凭无据的传言,都感到如此恐慌,真的是很不寻常。 于是,这日我邀了耆童前来府内下棋。 耆童顶着他那张纯真无害的娃娃脸,老神在在的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执白棋将我杀了个片甲不留后,颇为舒畅的舒了口气,拿起茶盏喝了口热茶,低垂着眉眼问了我一句,“仙子记起了多少?”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忙道,“耆总管,慎言,慎言,我虽隐约记得自己曾于三十三重天上占有一位,但怎么说也是前尘往事,还未有十世诵经的记忆来的清晰明了,请耆将军莫再这般叫我,听着着实怪异。” 耆童挑眉,“那可曾记起,曾司何职?” “阿弥陀佛,”作为一个记忆最清晰的十世都是在寺庙中度过的出家人,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身为仙子时的状态,毕竟那些记忆就像隔着浓雾一般,还很是模糊,我有些犹豫的开口,“司掌何职倒无甚印象,只是,似乎…是个上天入地,到处蹦跶的仙子?既然如此,修为应是不错的吧。” 耆童像是记起什么一般,勾起唇角,“彼时,吾,赤江,耆童皆不是汝之对手。” “这般说来,我与魔域诸位之前倒是真的有些渊源,”我点了点头,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所以,我的前身与尊上,是否,有些过往?” 耆童笑了,“数世情缘,缘浅孽重。” 我心里一个咯噔,耆童却轻描淡写的继续道,“说到底不过是时机的问题,你动心的时候他心怀它物,待他心动之时,你却死了心罢了。” “……” 这么纠结?! “可是,你也知道,尊上是看中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手的性子,如今只是将你束缚在魔言城内,之后又有谁知道呢?” “耆总管的意思是——” “如今,你因着魔心的关系,与尊上修为也算是不相上下,”耆童轻点着棋盘,唇角挂着浅笑,眉目间依旧一片清冷,他问我,“你是否想过取而代之?” 我先是一惊,觉得魔域果然不同凡响,这般教唆谋权篡位的事情竟然能说的如此光明正大不避讳他人,然后仔细想了想他的话,很是诚恳的答道,“不曾。” 耆童笑了,眼底满是循循善诱,“现在开始亦不算晚,仙子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他顿了顿,话语中也透出一种迷乱人心的诱惑,“只有打败他,你才能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 我低垂下眼,思考片刻,刚想开口,胸口处却忽的一抽,但是很奇怪的是,疼的并不是心脏,而是放着心脏的胸腔。 “卧槽,你们还在这儿下棋?”就在我很是莫名的摸着胸口的时候,赤江冲进了院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耆童,然后又神色怪异的转头看着我半晌,才对着耆童道,“那个女人醒了!” 耆童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几乎本能的向我看了过来,然而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看上去还挺淡定的问了一句,“尊上呢?” 赤江没好气的嚷嚷,“早就过去了。” 耆童似是感到烦恼的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随即站了起来,向我道了别,对着赤江道,“随我去看看。”便飞身出了院子。 对于较为刻板注重礼仪,一般只要能走出院子就不会轻易使用术法飞出院子的耆童来说,这般焦急,应该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赤江并没有跟着耆童一起离开,而是一脸犹豫的看了我片刻,有些苦恼的抓了抓脑袋,最终还是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凛然表情,问了我一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我一脸莫名,“看什么?是谁醒了?” 赤江不耐烦的挠头,“你怎么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我更莫名了,“我为什么要有紧迫感?” “啧,”赤江咂了下嘴,“赵清华,她醒过来了!” 赵…清华? 我听到这名字的瞬间只觉得脑壳一阵疼,如针刺一般,可这刺痛感也是转瞬即逝,我揉了揉额角,皱眉问道,“你说,谁醒了?” 赤江看着我的目光不知为何带上了些许怜悯,“赵清华。” “…她怎么醒的?”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赤江翻了个白眼,“老子怎么知道,你说你都在这儿了,她到底是怎么醒的?你该不会是个假的吧?” “……” 赵清华,赵清华… 总觉得是十分熟悉的名字,可又记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 赤江不耐烦的将肩膀上的大锤往地上一砸,“你到底去是不去?” 我想了想,还是有些莫名在意,便点头道,“我便随赤将军一道去看看吧。” ◎ 我与赤江到达魔崖山瀑布之时,刚巧看到魔尊抱着个白衣姑娘与耆童一前一后的从瀑布后出来。 那姑娘手臂上有一层淡淡的白霜,因被魔尊抱在怀中,故而看不清她的脸,我原想走近看一看,毕竟这姑娘有个让我颇为在意的名字,可不知为何,我只要一接近她,胸腔里就空落落的疼。 我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心里捉摸着这姑娘该不会是什么圣人再世,对我这种天生魔心的有克制作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我疼的是胸腔并非心脏,心脏跳的安稳平静没一丝波动,而且群魔的代表魔尊本人抱着她都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我正琢磨着,正巧对上魔尊看过来的视线。 不过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收回目光,抱着白衣姑娘回了魔宫。 魔尊抱着一个女人回魔宫的事转瞬间遍传遍了整个魔言城,分分钟压下了[木将军不日将入主魔宫]的谣言,加上之后几日,魔尊也未再来我府上,为此我是真心的舒了口气。 这日,我被赤江拉去酒楼小叙,正巧酒楼内讲故事的小魔怪正在讲被魔尊抱回魔宫的白衣姑娘的事,本就对那姑娘有些好奇的我便听了一听。 那姑娘名叫赵清华,数万年前便与魔尊相识,一人一魔情投意合,奈何赵清华是名凡人,寿命不过短暂一瞬,于是在赵清华意外身死后,魔尊痴情不改,寻找复活她的方法同时,将她的遗体存放入魔域秘境内的冰棺中保持不朽。然而,即使各种奇门秘术,奇珍异宝都被用上,赵清华也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至今数万年过去,就在众人都已经忘了有这么个被密室藏珠,在魔尊心尖尖上的姑娘时,冰棺内的赵清华醒了,魔尊终是抱得美人归。 我坐在酒楼的雅间内,将那絮絮叨叨的讲故事讲了半天的小魔怪嘴里,那些个对魔尊的憧憬赞扬的词句剔除,结合之前从身边的侍女那里听来的传言,才总结出这么个故事。 我对着身边硬是拉着我来听故事,却对整个故事毫无兴趣,光喝酒吃肉的赤江道,“阿弥陀佛,尊上情深不悔,实乃难得。” 放在作风开放的魔域,魔尊这般痴情实属奇葩,我要是个没有前生记忆的纯粹的魔,估摸着也难以理解魔尊这番作为。 赤江喝了口酒,嗤笑一声,“都是些屁话,你还真信。” 我摇头,“倒也并非无凭无据。” 至少这讲故事的小魔怪可讲的一副若有其事,有凭有据的模样。 赤江哼了一声,“当年可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觉得赤江此番拉我来酒楼听故事定是有些缘由,此刻又是这般[这些渣滓净胡说,老子知道内情]的态度,便道,“赤将军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赤江将手上的大腿肉吃的只剩下骨头,看了看骨头,以跟他美艳外表完全不搭的架势一口咬下一块骨头,边嚼边道,“耆童那小子不是说你恢复记忆了?” “只不过是记起了些许模糊的片段,算不上是恢复记忆,再说,都是前尘往事,也谈不上恢复与否。” “还记得在上面的时候,曾下凡历劫的事吗?” 我点了点头,“有些印象,却不深刻。” “哦,”赤江淡然的点头,喝了口酒,“耆童就让我问这些,剩下的让他自己问你吧。” 赤江说着又对着门外嚷嚷,“你小子来了就快进来。” “是我的失误,竟然叫你来问话,”耆童冷着脸推开雅间的门走了进来,他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尝了一口,略带嫌弃的皱眉,“这么劣的酒你也喝得下去。” “嫌弃就别喝,别娘儿们唧唧的抱怨,”赤江将酒壶往自己身边一放,没好气的催促,“你看出来了没?宫里的那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当时那个什么赵清华不是死的透透的?这会儿[她]还在呢,怎么赵清华就忽然活了?” “正因为[她]在,才能醒过来吧,”耆童把玩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木将军觉得,她是什么?”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魔宫里的那个赵清华。 我想了想,道,“她身上的气息清冽却淡,非魔非妖,似仙又非仙,似人又非人,硬要说的话,倒有些像凡界的散修人仙,但许是我见识尚浅,她这气息与那些散仙似也有些不同。” “古有圣人分三尸证道,宫里面的那个,算是半个执念之尸吧,”耆童在赤江的瞪视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当初不过是尊上一时兴起,可谁能想到,那颗心能引来几缕残魂将那副身体养起来,”他说着看着手中的酒,满脸嫌弃的喝下,“过几日她便会来找你,你可想见她?” 我点头,“我与那位姑娘应是有些渊源,若有机会,自是要见上一见。” 耆童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若是不想见,直接杀了便是,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结果总是一样的。” “……” 在这里待得越久,我就越对魔域的豪放作风感到不可思议。 那个赵清华,怎么说也是传闻中在魔尊心尖尖上的人,耆童你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说杀就杀? 耆童,“之前的提案,你如今可有答复?” “……” 是说造反的那个提案? 你这又是要杀魔尊喜欢的女人,又是撺掇我这种新人谋权篡位的,耆童你到底跟魔尊多大仇?既然都这么仇深似海了,你是怎么在魔尊手下干了这么久的? 也许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耆童笑着道,“魔域向来以强者为尊,如今尊上不仅有了可怕的弱点,修为亦大不如前,我择强者而从之,又有何错?” 我听罢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看向一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赤江,赤江瞪着眼睛给了我一个*的白眼,“别看我,只要能打架,谁在上面都跟老子无关。” 耆童继续循循善诱,“如今正是好时机,你不妨试试?” “……” 我算是深刻了解到,魔域强者为尊这个准则了。 对强者的绝对服从,一旦展现出弱势暴露弱点,将面对的,便是万丈深渊。 然而,你们撺掇一个最清晰的记忆便是做了十世好和尚的人去篡位,并且是以最简单粗暴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方式,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双手合十,低叹了声[阿弥陀佛],“有缘不推,无缘不求,我此生,仅求一个随心而为。” “去他妈的随心而为,老子就没见过你这样老实的,之前老子还兴冲冲的以为会出什么大事儿,结果你倒好,得了魔心后就特么一声不吭的跑去修那什么见鬼的佛法了!”赤江一边大口的嚼着骨头一面挑起他秀气的眉毛,“修为不可散,魔心不可毁,踏错一步便是生灵涂炭,所以,你硬生生的在时限内修了十世佛,磨平了性子,”赤江一脸你真是块榆木的表情摇了摇头,“你这身修为是摆设?光放那儿不用你——” “好一个随心而为,”耆童摇了摇头伸手止住了赤江的话语,他笑着将酒杯倒扣在桌上,“我拭目以待。” 第八十四章 我见到赵清华的那天,魔域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雨。 我坐在屋内誊写经书,赵清华撑着把油纸伞站在屋前看着我。 她长得跟我颇为相似,只是眉目间多了些温婉。 看到她的第一眼,记忆中一直徘徊不去的迷雾仿若一下子被风吹散,我很快便了解到了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以及之前耆童与赤江得知她醒来时,那莫名的反应。 耆童对她的形容倒也没错。 执念之尸。 没错,眼前穿着浅紫色绣花长裙的女子,她是我的执念。 她低垂下眼,对我颔首行礼,然后收起油纸伞,抬脚迈进了屋子。屋外大雨倾盆,道路泥泞,然而她的脚底却未染一丝污泥。 目光相对的瞬间,我收起经书,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不要拦我。”她开口,竟连声音都与我有几分相似,当真奇妙。 我低叹一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她看着我,轻轻摇头,眼眸清澈,眼底却透着深沉的执着,“正因为放不下,我才会在这里。”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久远的记忆,说不清是爱还是恨的情感,放不下的念想,交织在一起,化为了执念。 她说的没错,正因为放不下,无法放下,才会成为执念。 我闭上了眼睛,想起了不久之前耆童的那句话——“若是不想见,直接杀了便是,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结果总是一样的。” 我抬起了手,她自嘲一笑,“你要阻我?” 我抬手自袖中取出一串佛珠,手指轻轻一弹,佛珠散开,散为珠粒,在赵清华手腕间绕了一圈,重新凝结成珠串,“我不拦你,只望再见之时,你执念已消,”我说着双手合十,低叹了声,“阿弥陀佛——” 她本就算是我无意中分出的执念之尸,此刻,我若是真要[杀]她倒也不难,不过就是将分出去的残魂收回来罢了。 可是,毁了她的这副躯体是容易,但,残留下来的执念该何去何从? 未曾化解的执念,又怎是会轻易被斩杀消亡? 若是我此刻杀了赵清华,执念不毁不灭,只是会回归于我,那我之前的十世佛可真的算是白修了。 赵清华看了看手腕上的佛珠,随即跪下对我磕了个头,“多谢成全。” 一时之间,似有什么东西自我的体内流入她的身体中,待她再抬起头来时,她的面貌已经发生了细小的改变,变得没有之前那般像我,额间一抹鲜红似眼睛形状的印记一闪而逝。 这般改变让我越发明显的感觉到,她虽与我有联系,却已是一个单独的个体。 想必不久的将来,她的变化会越来越大,会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越来越像她自己。 我看着她,叹了口气,“莫要执妄而害了自己,现在的你不是他的对手。” 她将鬓发顺到耳后,轻轻一笑,笑容间竟透着些许清媚,“你不懂,对我们来说,现在的他不堪一击。” “……” 我倒真的是不太懂了。 赵清华撑着伞,袅袅婷婷的走了。 不一会儿,天便放了晴。 我看了眼屋内誊抄到一半的佛经,伸了个懒腰,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 我刚在院内的藤椅上躺下,之前那个差点被魔尊抓去砍了的矮个子侍女就给我端来了一壶茶,她放下茶壶之后,用一种不安好奇的眼神看了我好几眼,我冲她笑了笑,她就像是炸了毛的老鼠一样,满脸惊恐的一溜烟的跑了。 我不禁摸了摸脸,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我的笑容就变得这么没有亲和力了? 我正纳闷,忽然听到高处传来一句略带失望的话语,“你们没打起来?” 我抬头便见赤江扛着大锤,锤子上隐隐有血迹,他蹲坐在墙头,一脸的生无可恋,“老子好不容易砍死那些个闹事的小王八蛋,想赶过来凑凑热闹,你特么竟然没打.起.来!!” 就算不看他的脸,我都能感受到他满满的失望。 我不禁笑了,“赤将军不妨下来说话。” 赤江用一种特别嫌弃的眼神看了看我手边的茶壶,“老子才懒得喝你的茶。”转身一下子跳下了墙。 我躺在藤椅上,隐隐还能听到赤江在抱怨,“啧,早知道刚刚慢点打,也不知道那些个小王八蛋里还有没有剩——”然后便听到一声[哎哟]以及大锤砸在地上的声音,以及赤江气急败坏的吼叫,“耆童你小子好好的走什么路,不会用飞的?”片刻的静默后,赤江又道,“看什么看,想干架?” 只听耆童近乎无奈的低叹一声,“冰夷回来了,正在正殿与尊上汇报边防之事,许久不见,她似是变强了一些。” 赤江提起锤子,声音中满是兴致勃勃,“我去会会她!”便没了声音。 我的视线落在院门口,果然,没过多久,耆童便在侍女的带领下,背着手,神态悠然的走进院子,他四处环望了下,神色中透着一股子惋惜,“可惜,你这个假和尚竟然没斩了她。” 我摇头苦笑,“若是斩了她,只怕现在,我已如你所愿的去谋权篡位了吧。” 耆童一挑眉,挥退了侍女,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满含嘲讽意味的赞叹道,“我原以为仙子全部想起来之后会如之前在魔域时那般不咸不淡的闹上个几次,可如今看来,不得不说,仙子十世佛没有白修,揣着颗魔心倒是比没有心的时候更淡定高雅了。” “这跟有心没心倒真的是关系不大,耆将军也不用再试探揣摩,”我翘着腿,躺在藤椅上眯眼看着魔域阴云笼罩的天空,“之前尚能感同身受,而如今我只是想起了曾发生之事,却感受不到当时的爱恨,亦或是悲伤愤怒,那些记忆对我来说,只是[曾发生过的事],这么说,耆将军可明白?” 耆童垂着眼沉默一瞬,忽的低声笑了起来,“这般说来,你与赵清华一见,你非但没有将在外游荡的残魂收回体内,反而将自身残留的执念与*完全分割开来,给了赵清华,使她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真正意义上的执念之尸,”耆童抬眼看我,话语带笑,一双眼中却没什么情绪,“你当真想要效仿上古圣人,分三尸证道?” 我摇头,“那些东西,给她总比我自己留着强。” 况且,本来[我]大部分的执念与情感就都在赵清华身上。 再说,赵清华那身体的修为,真要闹起来出不了什么大事,顶多拆魔宫几座宫殿,要是我一个激动没头没脑的闹起来,指不定魔域换主,再来一次仙魔大战。 “仙子莫不是忘了,虽说[赵清华]是因为你的缘故才能动起来的活尸,可她本身却是非常接近人类的存在,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耆童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的很是开怀,他站起来,俯身挡住了我仰望天空的视线,“没有理智,亦无善恶,仅有一股子执念*的女人会做出什么,仙子不妨好好想一想。” 他说着直起身子,看了眼魔宫的方向,笑道,“魔域怕是要变天了。”然后,心情极好的离开了。 我看着耆童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疑惑。 他让我想一想? 可是,我要想什么? 想女人? [女人是非常可怕的生物],庙里的老主持倒是经常这样说… 许是因今日见了赵清华,将她分成一个完整的执念之尸,或多或少伤了些元气的缘故,我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隐隐听到一声叹息,似有人将手覆在了我的眼睛上,唇上的温度转瞬即逝,我惊的睁开了眼,那人也刚巧移开了覆着我眼睛的手,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箴言却将手指抵在我的唇上,摇了摇头,眼眸中含着浅淡的笑意,然后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我闭上了眼睛,自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第二日,许是见证赵清华来将军府找我的魔太多,[正宫娘娘将军府示威,木将军敢怒不敢言,心念尊上,强颜欢笑]这般莫须有的谣言在魔言城漫天飞舞,就连酒楼茶馆内说书的魔都已经在一夜间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故事。 直到三日后,魔尊宣布半月后大婚,迎赵清华为魔后,这些谣言才得以消停一些。 婚礼前夕,我在魔宫再次见到了赵清华,那天,我做完例行汇报,刚出正殿,便见赵清华迎面走来。她的模样神态又发生了些细小的改变,变得越发温婉,穿着打扮也越来越像[赵清华],我看到她的瞬间,还以为是记忆里的赵清华走了出来。她对我颔首行礼,抬眼的瞬间,那双眼中的癫狂让我不禁想起了耆童之前说过的话。 [没有理智,亦无善恶,仅有一股子执念*的女人会做出什么?] …… 会…做出什么呢? 第八十五章 这天,魔言城的每户人家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灯笼,以庆祝魔尊的大婚。 当然,这并非魔域的传统,只是因为魔尊箴言与未来魔后赵清华的执意要求,魔域的司仪们才给民众下达了这样的指示。司仪们还特意参考了人界婚礼的样式,将这次婚礼办得与人界婚礼一般,不仅魔言城内,就连魔宫内都是大红灯笼高挂,放眼望去,皆是喜庆的红色。 婚礼上,魔域级别较高的将领们都到了场,除了个别于偏远地区赶不回来的,比如说那位娶了西王母的二女儿媚兰神女后就自请去守卫边疆的前魔域右将军,成轩。 听说在箴言一手灭了昆仑宫之后,那位右将军连夜写了封请罪书上交箴言,说唯愿毕生停守边疆,恐无法尽右将军之职,求魔尊罢免他的将军职位。说到这里,给我讲这八卦的,引路的侍女一脸向往的赞叹道,魔尊仁义,感念右将军对魔域的赤诚之心,虽说免了他的将军称号,却还是给了他一个镇关大将的名号。再后来,听闻这位前右将军为了对得起魔尊的信任与镇关大将军的名号,立下边关不宁誓不回城的誓言,一直带着老婆留守边疆,再也没回过魔言城。 我听到这里,觉得这位右将军倒真是个聪明的。 留守边疆,永不回城,只有这样,身为魔的他,才能保住昆仑宫的血脉,媚兰神女。 魔域崇尚武力,酒席的排位最接近王座的位置皆是武将,我与其它三名将军的桌案就摆放在王座的左右下首,最靠近王座前的长梯边。 我在侍女的引导下入席,席地而坐,喝了口特意让侍女换上的热茶,酒席尚未开始,身侧的赤江已经拿着三个酒壶,毫无形象的往嘴里倒酒,正对面的耆童拿着酒盏浅笑颔首,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期待模样,耆童身边的冰夷则一直盯着地上的大红地毯,一脸高傲不屑。我想,大概是因为她不喜欢红色的缘故,毕竟魔域以紫色、黑色为贵。 在乍听之下喜庆,细听却有些奇妙的乐曲中,箴言与赵清华分别牵着红绸的一端一前一后的走进大殿,魔域的司仪们也算是下了番功夫,虽说这婚礼整体上的风格与我所知的人界婚礼稍有区别,但细细看来也挺像那么回事的,较为遗憾的就是身为主角之一的箴言的脸上没什么成亲时的喜庆表情,而赵清华因盖着红盖头而看不清表情,但我能感受到她应该是极为高兴的。 本来一切都很圆满,直到赵清华掀开盖头,依偎在箴言怀中,用袖剑刺穿他的胸口为止。 大红盖头落地,冰夷与一众魔域官员们站了起来,赤江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耆童放下酒盏,舔掉指尖沾染上的酒水,抬头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 箴言捂着胸口脚步不稳的坐倒在了王座前的阶梯上,众魔想要上前,却被箴言抬手拦住。 赵清华拔出袖剑,然后再次扎下,血液喷洒在她脸上,她却毫不在意,只是凑在箴言耳侧,笑容扭曲而癫狂,“你也有今天?” 箴言闷声吐出一口血,然而打从婚礼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他却忽然笑了,笑容中透着抹释然,他伸手抚上赵清华的脸,拂去她脸上的泪,声音轻柔而温和,“不要哭。” 我双手合十,低念了声阿弥陀佛。 我看到,在将袖剑刺入箴言胸口的那一刻,赵清华那张脸上,笑意与悲痛扭曲的融合在一起,她一面狂喜的不能自己,一面却悲伤至极。 无法否认,[我]虽曾恨他入骨,却也确实曾爱过他。 “呵。”赵清华冷笑着甩开箴言的手,她拔出袖剑,指甲变得尖长而锐利,然后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前,她伸手,一手挖出了箴言的心脏。 “尊上?!!”冰夷拿出武器就要上前,却被耆童丢出的酒盏拦住,小巧的酒盏稳稳的落在了冰夷的脚边,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冰夷冷眼看着耆童,“你什么意思?” “尊上并不愿吾等出手,”耆童慢悠悠的走到酒盏边,用身体隔开了众魔与箴言,他手握短笛,笑的异常温和,“你们若是要枉顾尊上的命令,执意上前,莫怪我不留情面。” 冰夷一脸冷然的拿着她的伞,“耆童,让开。” 耆童笑了,“怎么,一向最为听话的冰将军今日莫不是要枉顾尊上旨意?” 赤江放下酒壶,嘴都不抹的窜了出去,满脸兴致盎然的拿出他的大铁锤,“有架打?” 冰夷斜睨了赤江一眼,重新看向耆童,“我不说第三次,让开!” 赤江被无视了很不高兴,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挥舞着铁锤冲了上去,冰夷自然拿起武器对抗,赤江与冰夷的部下也在同时打了起来,耆童的部下则是如他一般镇守着场内。 赵清华拿着箴言的半颗心脏,笑的身子都在颤抖,“我啊,一直想看看,你这种渣滓的心会是什么样的?”片刻后,她又忽然镇定下来,声音中都透着股冷漠,“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低头看着箴言,笑容温婉,话语中似是带着绵绵情意,“痛吗?” 箴言脸色惨白,嘴角带着血,周身的气势都明显弱了下来,他坐于台阶之上,仰头看着赵清华,眼中含着笑,声音中也透着温和,他说,“若是我说痛,你可会高兴?” 赵清华厌恶的皱眉,她一脚踹在了箴言的脸上,“别用这副嘴脸恶心我!当初,当初——”赵清华气急的抚上自己的腹部,神色有片刻的恍惚,紧接着,她又颤抖起来,“那孩子,丸子他所承之痛,所受之苦,可比这要多出百倍千倍!!”她说着忽然又冷静下来,“啊,对了,我忘了,你并不在意。” 她说着,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那颗跳动的心脏,然后,眼睛都不眨的把那颗心脏吞了下去。 周围满是抽气声,冰夷因为赵清华的举动一愣,转眼就被赤江打趴在了地上。 赵清华却毫不在意周围的情形,只是看向我,道,“还有半颗在你那里吧。” 我看着她,“你要成魔?” 她笑的灿烂,“你不去做,不愿做,不敢做的事情,都由我来做,”她说着吐出一颗被两道光环环绕的如红色玉石一般的心脏,“这是三万年前,你于人界皇宫历劫归来后被那渣滓钻了空子,取走的心脏,你不是想当仙成佛,不是顾虑天下苍生吗?那你就好好当你的仙,成你的佛,我将它还给你,你把他给你的那半颗魔心给我吧。” 我沉默不语,她也不急,只是擦干脸上的泪痕,整个人都显得特别冷静,“你拿着魔心又有何用?不还是什么都不敢去做,干什么都思前想后?那么,把魔心给我,把那些事都交给我来做,又有什么不对?”她指着坐于台阶上的箴言,“你虽能与亲手杀了丸子,甚至数次置[我]于死地的疯子和睦相处,谈经理佛,可我知道,你想他死,”箴言身体一震,我低垂着眼没有反驳,赵清华舔了舔手上的血迹,眉眼间的魔气越来越重,她继续道,“你恨天道,恨天道夺走了你的一切,因为,你不敢,也不愿去恨东王公,那位给予你一切,却在同时也将你送上绝路的东王公,你想毁了这一切,想得不得了,可你不愿去做,所以才有了我,我知道你的一切,我来帮你做。” 耆童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清华,把玩着短笛,沉默不语。 我蹙眉沉思,赵清华轻笑,“怎么,事到如今,你要拦我吗?” 我看着赵清华,“我只是在想,我的执念应该还尚未到想要灭世的地步。” 赵清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指着我的胸口,轻声道,“我要做[我]曾最想做却最不敢做的事,”她说着又对着我笑,“你是想不起来的,因为,这份执念,在我这里。” 我又仔细想了想,倒也真的没想出来[我]曾最想做却最不敢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耆童笑道,“仙子曾说此生只愿随心而为,既然如此,此番正巧可以把你万般嫌弃的魔心丢弃,弃了魔心,才能真正随心而为,这不是仙子你一直之所求吗?” 我看了眼赵清华手腕上的佛珠,沉默半晌,站了起来,走到桌案前,看着赵清华道,“既然要做,那你便去做吧。” 耆童挑了挑眉,没说话。 赵清华笑着向我伸出手,“你既应下,那便是极好了。” 玉石之心进入胸腔时,我感受到的是熟悉的凉意,整个人都沉静下来。想来,玉石之心确实要比跟人类的心脏一般带着灼热温度的魔心更适合我。 赵清华获得完整的魔心之后,环绕在魔宫内的瘴气便像是有了意识一般,涌向赵清华,自主的进入了赵清华体内,红色的喜服逐渐被染的漆黑,她周身气息突变,修为大涨,睁开眼睛的瞬间,眸中紫色光华流转,仿若一个真正的魔。 赵清华转身,目不斜视的踩着箴言的手踏上阶梯,一步步的走向王座,然后很是干脆的坐下。 “区区活尸,哪来的胆子坐吾王之玉座?!”冰夷被赵清华这一举动气的倒吸一口气,她猛地一翻身将压在她身上的赤江踢开,飞身跃起,手中的伞轻轻一挥,如同利剑一般,蓝色油纸伞划开空气,一根巨大的冰柱瞬间袭向了赵清华。 “呵,白费力气。”赵清华神色慵懒的坐于王座之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捏了个诀,黑色的瘴气平地而起,缠绕住冰柱,转瞬间便将其腐蚀吞没,然后袭向冰夷。 “雕虫小技!”冰夷撑开纸伞挡住了那怪异至极的瘴气的攻击,一个闪身绕过了耆童便来到了赵清华面前,两人过了数招,打的热火朝天。 赤江见自己的对手跑了,刚刚打的正酣,涌上脑门的热血还没有冷却下来,挥动着铁锤便向耆童攻了过去。 “啧,白痴。”耆童很是不爽的咂了下嘴,他拿出笛子放在唇边,召唤的咒音刚吹出一半却顿了顿,笛音却是一转,从召唤的咒音转变成了束缚的音符,虚幻的蛇影自笛中出现,缠绕住赤江的铁锤。 此时,大殿已经算是半毁,大多的魔都已经逃到了殿外,就连耆童、赤江以及冰夷手下混战的将士们,都已经将战场移向了殿外,殿门前的红色灯笼掉在地上,被踩的稀碎。 而箴言,身为这次事件的主角之一,却一直坐在王座下的阶梯上,沉默不语,脸上无怨无恨,却透着些恍然。 我知道,以箴言的修为,仅仅不过是被挖了一颗心,他还不至于虚弱到站不起来的地步。 我低叹一声,走到箴言面前。 他抬起头来看我,然后笑了,温和,并宽容,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已经故去的东王公。 他说,“若是你的愿望能够实现,就好了。” 我摇头,“与其说是愿望,不如说是荒唐的执念更为恰当。” 他轻声笑了,“真敢说啊,明明已经连[最想做的事]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点头,“正因为忘记了,我才知道,那定是最为纯粹的执念。” 在执念之尸完全被分离出去的现在,从我身上完全剔除的,会被我遗忘的,定是最为纯粹的执念。 箴言听罢又笑了,边笑还边咳出了几口血,看着特别像病入膏肓的病人,“我当年第一次见到的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会长成这样的性子。”刻板、认死理,虽不蠢笨,却也算不得聪颖,但是,无论对何事,都看的异常透彻。 我想了想,我与箴言第一次相见应是[我]投身为赵清华,于凡界历劫的时候,便道,“历劫时投身凡体,没了原身的记忆,性子自是会有些不同。” 他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块通透的红色宝玉,在不周山顶的无忧树下,每日享晨露,受日月精华之恩惠,又得无忧树庇护,很快便能开灵智,我见你圆润可爱,便将你捡了回去,后来被木公看中,抢了去做了根簪子与一把小巧的玉扇送给了婉妗。” 我很是诚恳的说道,“那时我尚未开灵智,算不得是第一次见。” 箴言颇为无奈的低声叹了口气,“你委实不解风情。” [碰]的一声响,冰夷被赵清华打落在地,然而下一秒她就重新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撑开蓝色纸伞,伞内落下三十六只银环环绕在冰夷周围,冰夷捏了个诀,又飞身冲了上去,我抬头看了眼浮在半空中,黑气缠身的赵清华,又看向箴言,“这般轻易的让她取走魔心,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箴言挑眉轻笑,“你的不也给了她吗?” 我一挥手挡住落下来的冰块,“我自有打算。” 箴言脸上的笑容不变,视线看向我头发上的碎冰,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是想要做些什么,却又很快停住,最后,只是仿若叹息般的低声道,“我亦有我的缘由。” 第八十六章 那天,魔宫正殿被毁了一半,当然,这罪魁祸首并非赵清华,而是赤江,他跟耆童打的兴起,一不留神,手上的铁锤就开始砸墙撞柱子,不多时,正殿就塌了一半。看小说到(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相比而言,赵清华与冰夷之间的互殴就要斯文上许多,不过数个回合,便决出了胜负。其实,本来以赵清华区区一具活尸的武力值,是远比不上冰夷这样的上古战魔的,奈何赵清华因着成为完整的执念之尸的缘故,便得了些我的修为,加上她本身就是纯粹的执念的聚合体,如今得了颗完整的七煞魔心,简直如虎添翼,修为一下子涨了不少,并天赋异禀的能开始控制魔域的瘴气,故而,冰夷自然是败了。 冰夷在第二次被赵清华打落在地后,就看出了差距,没再冲上去找虐,而是看向了一直坐在台阶上的箴言。 箴言看起来彷佛是因身负重伤,体力不支才坐于台阶之上,可冰夷看着他,却产生了一种他并非坐在台阶上,而是坐于王座之上的错觉。他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木藤,转而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看向远处,神色是冰夷从未见过的平和。即使胸口流血不止,面色苍白,即使身处纷乱的战场,坐于半塌的残亘间,他的周身仿若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让人一眼望去,便知道,他是王。即使如今,真正踏上阶梯,坐在王座上的已是另有其人,他也依然是王,他身处之地便是王座。 冰夷怔了怔,几乎脱口而出的问了句,“尊上,您真的就这般放任一具活尸,在魔域为所欲为?”即使现在看上去是赵清华占了上风,可是她知道,或者说她坚信,若是箴言愿意出手,赵清华也只有被按着打的份。 箴言看了冰夷一眼,脸上依然带着笑,眼中却是一片冷然。 只是这一眼,冰夷就像是被吓到一般的低垂下头,“属下失言。” 箴言笑了,“既是她想要的,孤便给她,又有何不可?” 冰夷身子一怔,咳出几口血,闭上眼,抿着唇不说话。 箴言又看向我,唇角勾起,眼中透着温润笑意,“藤儿,你说可是?” 我看了看箴言,又将视线移向立于王座前的赵清华,不禁感叹道,“东王公确实看的长远。” “木公?”箴言似是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他自出生以来,便是能观天道,知未来的,自是看的长远,可是,藤儿可别被他那副老好人的样子给骗了,他虽看起来是那般正派仙君的模样,可却惯会使坏算计,自私又任性,当年,我可是被他坑了不少次。” “自私任性?”我想了想,道,“也许是吧。” 正巧这时,赵清华低下头,对上我的视线,我便问了句,“可闹够了?” 她笑了,眸中光华璀璨,“你既自一开始就未拦我,那便看到最后吧。” 我点头应道,“好。” 这天,魔域因这次的小型内乱,耆童、赤江、以及冰夷的手下都损失了不少兵力,赤江与耆童也因为毫不节制,并毫无意义的互殴而都伤得不轻。 这天,因箴言的放任默许,赵清华成了新一任的魔尊。 一开始自然是有些反对的声音,但在赵清华将箴言的魔力吸了个饱,并将他折磨的不成人样丢入地牢之后,以冰夷为首的一些认为赵清华不够格的魔们就连招呼都不打的都跑去了魔域边境,自那之后,那些反对的声音便消失了。 毕竟,魔域是强者为王的世界。 至于耆童跟赤江,耆童盘算这么久,好不容易换了个老大,他自然是乐见其成,赤江反正只要有架可打,谁在上面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想来想去,真正打从心底服从箴言的,也就只有冰夷了。 赵清华成为魔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十分的轰动,她跑去了人界,将人界帝王的龙椅上的真龙口中咬着的那颗,听闻能镇压四方妖邪,保世间平安康泰四海升平的宝珠给取出来,带回了魔域。 随后,她又去往妖界,将妖族藏在山沟里的圣物[生灵木]给挖出来带走。为此,赵清华一路上都遭到妖王亲自率领的军队追杀,后来,也不知赵清华与妖王说了什么,妖王半路便退了回去。 回魔域后,赤江还专门来我府上跟我抱怨了半天有架不能打的憋屈,直说妖王是个只能看的怂货,并很认真的怀念起当年箴言带他们打上天界,毁掉昆仑宫时的舒爽感。 然而,很快,赤江打上天界的愿望便得到了实现。因为赵清华刚偷完妖族圣物回到魔域后不久,就上了天界,跟天帝打了一架,把天帝打的半残不说,还将天帝那只鸟侧妃最自满的七彩瞳纹尾羽拔了个精光,又自金木水火土五名星君那里拿走了他们视为命根子的镇殿灵石,其中,火德星君还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娃娃,在周围的人都倒下后,依然哭唧唧的抱着灵石不愿撒手,被一点都不尊老爱幼的赵清华一脚踢晕了过去。最后,赵清华又去月老宫拿了数根手指粗细的结缘绳,方才心满意足的率领众人回了魔域。 这天,连接着打完几场架后忽然闲下来而无聊至极的赤江路过我府上,便又来跟我讲他于天界的所见所闻,赵清华这段时间干了些什么,我虽隐隐感觉得到,但细节上大多都是自赤江那里听来的。 “当时在月老宫门口,有个穿红衣服的仙子不知怎的,一边哭一边往[她]跟前凑,被一个奶娃娃模样的仙人拉住,那仙人应该是月老吧,看着修为不错的样子,”赤江说着舔了舔唇,一脸的兴致盎然,然而又很快萎靡下来,“可是,[她]特么不让老子出手,那些个月老宫的怂货也不抵抗,老子的铁锤啊,在月老宫都没动过!” 打从赵清华成为新的魔尊后,赤江不知为何一直不愿称她为[尊上],但也不好直呼其名,久而久之,便一直称其为[她]。 我不禁念了声阿弥陀佛。 那红衣仙子应是红娘,我想了想前因后果与赵清华那张,虽说与我越来越不同,却还算是颇为相似的脸,便知红娘应是认错了人。 赵清华自天界回来后没消停多久,又去了趟幽冥鬼界将判官的判官笔给抢回了魔域,一时间,天界、人界、妖界、鬼界四个大世界都不安定了好一阵子,除妖界外的其它三大界为了抢回宝物,找回场子,自然是将矛头指向了魔域,故而魔域的边界也越发的不平和。 然而始作俑者的赵清华,在将魔域的宝物库翻了个底朝天之后,放话说要前往魔崖山闭关,便将这烂摊子丢给了耆童赤江等人,撒手不管了。因为有架可打,赤江自然是非常高兴的,耆童倒是有些不满,估摸是觉得赵清华并没有达到他理想中的王的样子,至于耆童的理想中,到底是希望能有一个什么样的王来统领魔域,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赵清华前往魔崖山闭关的这天,我理了理衣服,去了地牢。 阴暗的地牢内,箴言被最能克制魔气的重魔石所制成的镣铐扣着,神色安然的坐在地上。他脸色苍白,皮肤干枯,一副生气在逐渐流失的模样看着只比脱水的干尸好上那么一点。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对我笑了笑,额间赤色朱砂依然鲜艳似血,眸底的紫色竟透出抹温和来。 赵清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一次地牢,吸取箴言剩余的魔力外加想方设法的折磨箴言,本意应该是想让他体会到何为生不如死,然而在我看来,箴言的气色确实不太好,但他身上却感受不到痛苦、憎恶这样的情绪,反而透着股子愉悦。对此,我是真的不太明白,赵清华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能让他虽然半死不活却依然充满愉悦? 我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他看着我,挑眉轻笑,“藤儿是不忍我受苦,特意来探望我?” 我疑惑道,“你真觉得自己在受苦?” 他笑而不语,我也没继续追问,只是继续道,“赵清华她不会再来了,你也不用再装着一副被重魔石锁住的模样。” 与东王公同一辈的箴言,虽说魔心被取,但其修为之深厚,自不是赵清华一次两次可以吸干的,再说,箴言与七煞魔心本就为一体,如今他的魔心只是换了个地方跳动而已,与箴言之间的联系,不会轻易断开。 箴言苦笑道,“魔心不在身边,我是真的很虚弱。” 我看了眼箴言惨白的脸,也不知道赵清华为什么一看他这副装腔作势的虚弱模样就会觉得心情舒畅。 箴言抬起被镣铐锁住的手腕,“藤儿不帮我解开吗?”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丸子看完前缘镜后失去意识的那天,前缘镜,是被你拿走了吗?” 箴言闻言,逐渐收起了那副柔弱的模样,周身的气势也变得凛然起来,他撑着脑袋看着我,表情晦涩不明,“分出了执念之尸就是不一样,就算提起丸子,表情都不会变一下,当真是爱恨全无?” 我低垂下眼,“不用试图激怒我,只是无意义的浪费时间罢了。” 箴言沉默不语,半晌,终于低声道,“确实在我这里。” 怪不得赵清华翻遍了魔域都没找到那面镜子。 我对箴言伸出手,“把它给我吧。” “既然是藤儿的要求,我又怎会不给,”箴言抬头看着我,“只要藤儿愿意告诉我,[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放任至今,你也真是奇怪,”我略显疑惑的蹙眉,箴言的态度一直都让我觉得他是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的,可如今看来,他却只是单纯的在满足赵清华的要求而已,与我记忆中所熟知的那个魔尊箴言相去甚远,当真奇怪,“不过,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不问我,你也应该已经察觉到她,或者说[我]想要做的事。” 相信过不了多久,其它几界的人也会陆续察觉到这件事,并会为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而来全力以赴的闯魔域。 箴言看着我,眸中透着抹异样的执着,“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不是我,不是赵清华,而是[我]的愿望? 可是,我对[我]的愿望的理解与箴言应该是相差不多的。因为留在我这里的,基本都是与愿望、执念无关的东西,而赵清华的行动则是[我]的愿望的最纯粹的体现,我也是通过赵清华的行动才逐渐想明白,[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一开始就知道赵清华其本身便是[我]的愿望的最直接体现的箴言,又怎会看不透赵清华的行为? 所以,他为何选择问我?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并摆出了我不回答便拿不到镜子的架势,我唯有细细想了想,然后很是诚恳的说道,“赵清华兴师动众的抢来的那些灵物聚集起来,能做的事非常有限,而那个[愿望]是什么,你大概比我更清楚,你觉得埋在[我]心底,最深的执念是什么呢?” 箴言低垂着眼沉默不语,然后他伸出手,黑色的雾气逐渐凝聚,慢慢变成一面镜子,他将镜子递给我,“你会阻止她,还是说,实现那个[愿望]?” 我接过镜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是光凭我,无法决定的事。 这是[我]将要决定的事。 我收起镜子迈出牢房,箴言忽然说了句,“我会把丸子从地藏那里带回来,就算耗尽我一身修为也会帮他把魂魄补全,所以——” 我脚步一顿,“她许是没告诉你,当初[我]因你而原身碎裂,你以半颗魔心救[我]之时,丸子为了[我],散尽了魂魄,再无修复可能。” 所以,应该是再没有所以了。 箴言先是怔住,随即整个人都萎靡下来,隐入了黑暗中,“我…” 他的声音与话语沉入黑暗,我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也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