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安医馆 葵至国。 晰风朗月的深秋之夜,平安馆内人头攒动。 平安馆是葵至国首城一家普通的医馆,这几日却因为城内突发的一场瘟疫而病人暴增。馆主平毓和妻子夜昙以及母亲墨梳忙得未有片刻喘息,新的病人不断的被送来,馆内到处躺满了人,呻吟哀嚎不绝。 馆主唯一的女儿十二岁的平安,也帮着打下手。他们已经连续劳累了三天三夜,期间每人轮流休息一两个时辰,又接着诊治,吃的东西都是病人家属给送来的。 “奶奶,你去休息吧,我来施针。”平安拽了拽墨梳的胳膊,墨梳已年过六十,虽然精神捷烁,毫无老态,毕竟连续劳累了三天,就算年盛的壮汉也吃不消连轴转。平安心疼奶奶。 “平安啊,如今你快赶上你娘了,再过几年,你也能坐馆了,你施针奶奶当然放心。不过奶奶不累,奶奶休息一会儿,便有人多受苦,平安啊,这套备用的银针你拿去用吧。”墨梳从针箱中取出一个针袋递到平安手上,平安打开来看,见每根银针顶端都有蓝色的一点晶莹,细小却十分好看,特别就着灯光,让人恍惚那是天上明灭闪烁的星子。 “星域银针!”平安惊呼,她曾听父亲提起过这套针,只因墨梳十分宝贝,极少拿出来用,平安竟是头回得见。 “娘,如此贵重怎能轻易给了平安,她还小。”夜昙道。 “不小了,当年我十岁不到就已经坐馆,有志不在年高啊。银针再贵重不过是一套针,总归是给人使的工具。”墨梳摆手。 “娘,平安哪能跟您比!”平毓隔着几个病人,瞅见了这边的动静。 墨梳正想接茬,突然馆外传来一声高呼:“真缇公主,夕琉东殊,夕璃东殊驾到!馆内之人,速速迎驾!” 听言,众人纷纷跪倒。平毓一家迎到馆口,恭谨跪下。 “快起来……快起来,辛苦几位了,医治病人要紧。”一个十三岁华服的清俊少女忙上前扶起了墨梳,声音稚嫩却字字锵然有礼有力。站在她身后的是两个玉雕一般的十一岁女孩,模样穿着一般无二。 “公主百忙,公主有礼了。”墨梳起了身,拉着那女子左看右看。 “墨梳姐姐,好久不见,好想你啊。这位是……平安妹妹?”少女对平安眯起眼睛打量。 “公主你还是一样的调皮!这就是我孙女平安,没见过场面,公主见笑。”墨梳将平安拉到近前。 “见过公主!”平安欠了欠身。 “好安静的女孩儿,墨梳姐姐,你调教的可真好!可惜我是女儿身,不然将来可以娶进皇宫……不知道我那位少皇哥哥可有意。唉……下个月就要去瀹蠡岛了,这一去就是六年,归来之时只怕平安妹妹都嫁给别人了,惋惜太惋惜!”公主真缇爽言快语,没有发生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蹙眉顿足。 “公主说笑了,婚姻之事还太早,跟着平安自己的心吧。这两位就是夕琉夕璃东殊吧,长得真好,再过几年,准是葵至国的第一美人。”墨梳慈和的看着那一对双生子。 “见过墨梳大人!”夕琉夕璃纷纷盈礼。 “是葵至双美才对!两位妹妹今年十一,算起来比平安小一岁,该称呼平安妹妹一声姐姐了,快过来见过平安姐姐。”真缇笑道。 “平女不敢……哪敢做东殊的姐姐。”平安怯怯的拉了拉墨梳的衣袖。 “公主你就不要为难我家平安了!”墨梳拍了拍平安的手,护犊之情溢于言表。 “真羡慕平安,可以做墨梳姐姐的孙女!好啦,不打搅你们了,这几日城内病情重,估计还要辛苦一段时间。另外几家医馆,我也去看看。墨梳姐姐,告辞了,去瀹蠡岛之前,我再来看望您。”真缇上了马,朝墨梳和平安挥了挥手,沿道而去。 “奶奶,公主怎么叫您姐姐?您以前见过她吗?”公主走远,平安好奇的问墨梳。 “公主八岁的时候得过一场重病,目不能视物,我被尊女皇请了去给公主瞧病,公主见不着我,又听我声音不像上了年纪的人,便一直叫我姐姐。后来公主的病好了,改不了口,依然叫我墨梳姐姐。” “东殊还称呼您大人,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治好了公主的病,尊女皇就封了我一个小官,所以就成了大人了。” “既然您是朝廷里的官,可很少看您进宫呀。” “小官没有大事就不进宫了。”墨梳敷衍。 说着话,又有新的病人被送到,平安取过星域银针,施针救治。虽然以前她也给别的病人动过针,不过那时都有父母奶奶在一般指点着,现在人多手杂,他们几个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在旁看着她。此时,她得完全靠自己了。 “丫头,别骇怕,你放心的扎下去,婶子不怕疼。”病人大婶看出平安的紧张。 “嗯。”平安尴尬的点了下头,手心依旧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收敛心神,兀自镇定,薄咬了一下唇,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穴道终于下了针。 大婶的腹痛瞬间减轻,她朝面前的小姑娘竖起了大拇指。 一针、两针……,平安丝毫不敢怠慢。星域银针果然神奇,不仅好上手,而且似乎有认穴的妙处,起初平安选定穴道,手还尚自有些抖动,但银针一触及病人的肌肤,平安的手竟然就变稳了,如此三四次,她的手再不曾抖动过,如老医一般,又稳又准。 当平安给四个病人施完了针,平毓才做完两个病人,他嫉妒的盯着女儿手中的星域银针,朝平安做了个鬼脸,妻子夜昙亲昵的拍了一下他。 平毓自小跟母亲墨梳习医,识病配药推拿上他的刻苦加上天份,不到十五岁就被葵至国医馆定为御医人选,可惜在针灸上他却欠一把火候,以至几次参试都落选,后来他也不想进什么国医馆了,安心跟着母亲打理起平安馆。 妻子夜昙原本对医术一窍不通,嫁过来后,耳濡目染,没有几年竟然也能独自看病,特别于针灸上,穴位认得奇准,下手快而稳,墨梳曾夸她葵至国第二,第一当然是墨梳本人了。 第二章 雪凰 忙到凌晨丑时,再无病人进馆,平毓让母亲妻儿去休息,他看着馆子,夜昙不肯,要留下陪他,墨梳便拉着平安回了医馆后院。 太累了,平安将银针袋抱在怀中,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平安突然被一阵刺骨的冷风惊醒,她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被人抗在肩上,那人正腾身纵跃在葵至国首城的屋顶,速度奇快,耳边尽是呼啦啦的风声。 “放下我,你是谁?快放下我!”平安意识到发生了不好的事,双手双脚乱弹。 “闭嘴,不然把你摔下去!”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此时已经跃上了城墙之上,她作势要将平安往下扔。葵至国紧邻天下第一强国煌予国,往前追溯很久,经常遭到煌予国的欺凌,因此首城的城墙建有百丈高,从此摔下去,粉身碎骨是无疑了。 平安何曾到过这样高的地方,虽然是在夜间,但朗月清皎,低头一看便目眩神昏,平安不再挣扎,却吓出了一脸的泪水。 “呵,你还是这么爱哭!”女子从城墙上纵身跃下,平安闭着眼睛不敢看,身子却无失重的不适感,反而有种梦中飞在空中的自由畅快。 但这种畅快没有持续多久,女子扛着她便落到了城墙外的林中空地上。 “放下我,快放下我,你这个坏人!”脱离了被摔下的威胁,平安再次挣扎。 女子冷笑一声,将平安往地面上一摔,平安的后背和尾骨触地,摔得她一阵目眩。 “我是坏人?哈哈,我的确是坏人,不过做个坏人我舒坦。好人能有什么好,好人好了别人贱了自己。”女子着夜行黑衣,蒙着面,声音清越却透着一股凄迷。 “你到底是什么人?快放我回去,不然我奶奶我爹我娘都不会放过你!”平安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后背,她瞅准了城墙门的方向,准备趁女子不备一鼓作气跑过去。城门边上有口巨钟,只要敲响了钟,城门便会应急而开,本来是为紧急事况准备的,要是无故敲响,事后会有掉脑袋的风险,不过平安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奶奶跟公主很熟,到时候说个情,不至于为难她这个孩子。 “你奶奶是墨梳吧,你爹叫平毓你娘叫夜昙,你的名字叫平安,可对?”女子背过身悠然道。 “都对,你知道又怎样?我要回去了。”平安见女子转了身,时机正好,她拔腿就要往城门口跑,但没跑几步,被女子抓着后脖子上的衣领给提了起来。 “想跑?抓在我赤尔手中的人想跑只有死路一条!平安,你最好乖一点,跟我走,以后的荣华富贵都是你的,你要是跑,哼……”自称赤尔的女子一手拎起平安,另一只手中指一弹,一团蓝色的火焰袭向不远处的一棵树,那树也有一抱来粗,被蓝色的火焰一触,竟然瞬间拦腰而断,哗啦啦的倒在林中空地上,哗啦的树叶树枝声还未止息树身继而浮出蓝幽幽的光,又是一眨眼的瞬间,整截大树消弭于无形。若不是那半截裸露在外的树桩,很难想到曾经有过一棵那样高硕的大树存在过。 平安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她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看错了,但那新鲜森白的树桩断口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忽而平安又想起什么,一把扯下了女子面上的蒙面黑巾。 黑巾之下是一张明艳倾国的脸,在月色中泛着圣傲的光彩,不过那光彩之下却夹杂了几许悲戚。 “姑姑,果然是你!”起初听到赤尔两个字,平安还有些犹疑,现在见了这张脸,她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平安,你认得我?”赤尔将平安放下,少了冷冽,多了几分亲切,与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虽然从未见过赤尔姑姑你,不过奶奶时常拿你的画像出来看,看一眼摸一下,我怎么可能认不出!”平安也不想跑了,既然是自己的亲姑姑,想来并无危险。 “娘……哥哥……”赤尔绝艳的脸上滑落两颗如宝石般透亮晶莹的泪滴。 “姑姑,奶奶和爹都很想你,我们回去吧。” “回不去了,怎回的去……平安跟我走吧。”赤尔咬了咬牙,以手撮唇对着远处的夜空吹了一声长哨。 “不,我要回家,我不想跟你走!”平安见赤尔仍是要带走她,她又一次拔腿要跑,自然又一次被赤尔给拎了回来。 “平安,你听我说,姑姑没有办法了,只有你跟我走,才能救姑姑一命,不然姑姑只有死路一条!你放心,我已经了留了书跟娘做了交待,你跟我走,他们都会放心。平安,姑姑求你了!”赤尔突然双膝跪在了平安面前,抓着她瘦小的身子哭得梨花带雨。 平安一时心乱,不知该做何决定。 赤尔是她姑姑的身份确定无疑,自己亲姑姑的事自然就是她平家的家事,做为家中的一员,她怎能拒绝帮她?可是她又舍不得离开奶奶,舍不得离开爹娘和满街友善的邻居。她该怎么办? 赤尔哭得凄凄切切,让人闻之揪心。平安的心也快被赤尔的泪水融化。 正踌躇着,夜空之中突然飞来了一只巨大的白鸟。白鸟通身雪白,翅上有眼,头上有冠,火目白喙,两翅张开足有两丈余,昂首而飞。 “雪凰!”平安惊呼。雪凰产自瀹蠡岛,天下十国每一国仅有两只,非尊皇家属不能乘坐。 墨梳曾在葵至国的皇宫见过此鸟,回来说给平安听,平安觉得不过瘾,便缠着墨梳画了下来,她做梦都想乘坐一回雪凰,可是每回的梦中只能远远的看着。 如今神鸟就在眼前,平安激动的小脸绯红,她伸出手想摸一下雪凰的白羽,却又怯怯的怕有所冒犯。 “想不想坐上去?”雪凰落地,赤尔抹干了眼泪,站起来抱了抱雪凰的脖子,状极亲昵。 平安不语,她当然很想坐上去体会御风在天的畅快,可是她害怕一旦坐上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第三章 沐浴更衣 平安正迟疑,身子忽然被赤尔抱起伏在了雪凰的背上,一触及雪凰柔润的羽毛,平安整个人都醉了。 未等平安做出反应,雪凰瞬间羽翅展开破空而上已入云中。 雪凰速度疾快,平安只闻耳边呼啸的风声,她哪敢动弹分毫。因为身子朝下趴着,眼里只有雪凰白色的晶羽,周围的景致平安一无所见。 只一炷香的时间,雪凰落在一处阔大的院落,平安还未来得及回味乘坐雪凰的滋味,就被赤尔抱了下来。赤尔朝雪凰点了一下头,雪凰腾空而去,倏忽之间消失在平安的视野。 虽然还在夜间,院内却通明透亮,平安看清院落里遍布着各种奇花异草,满园芬芳,廊柱屋宇极尽豪华。 “这是什么地方?”平安茫然。 赤尔并不答她的话,击了几声掌,四名白衣女子倏然出现在平安面前,仿佛隐身的幽灵显身,吓了平安一跳。 “带公主下去沐浴更衣。”赤尔对四名白衣女子吩咐道。 “是!”四人声音恭谨有力,其中一个稍年长的上来要拉平安的手,被平安甩开。 “平安,不要闹脾气,既然来了,就服命吧,何况姑姑给你做的安排可是天下女子想都想不来的。”赤尔没有哄的意思,面冷如霜。 “姑姑,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不是要我帮你吗,你告诉我如何帮你,帮完了我好回家。” “听我的话就是帮我。至于回家,你暂时不要想了,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这是雪慈国的皇宫!想从这里回家,没有雪凰,你要走上几年的时间都不止。” “雪慈国?怎么可能!”平安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雪慈国在瀹蠡北海的最北端,与瀹蠡西大陆隔着一片阔大的海,过了海是朵云国,与朵云国接壤的是乌洛国,乌洛国西边是雾释国,雾释国南面是煌予国,煌予国的西边才是葵至国。 “还有,以后不准叫我姑姑了,你要叫我皇母。” “皇母?难道你是……”平安愈加意外。 “没错,我就是雪慈国的皇后。待会儿醒樟会带你去见霄蝶东殊,霄蝶是你表妹,只不过从现在开始她便是你亲妹妹,而我则是你跟霄蝶的亲生母亲,你记住了!皇宫不是随便的地方,一言一行要注意谨慎,不然惹来杀头之祸我这个皇后也保不住你。醒樟,带公主下去!”赤尔一挥手,不等平安反应,转身一步向前,突然整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平安愣着,如在梦中,赤尔所说的话她一句都无法消受,再加上赤尔突然凭空消失,她更加以为自己在做梦。 “公主跟我来。”被赤尔称作醒樟的年长女子又一次上前拉住平安,平安这次没有抵抗,任她牵着手。 穿廊过院,入眼皆是平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豪奢,镶满黄金的廊柱,铺满翡翠的台阶,奇花异树的温婉与妖媚,氤氲的一团团稀薄的云雾,平安生出错觉,她定是进了天宫了。 平安一路贪看,不言不语,少年人的新奇心一会儿让她张大了嘴,一会儿让她留恋的顿住脚步,醒樟也不催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轻轻拉动了一下她的手,平安才跟着往前走。 四名白衣女子簇拥着平安,前后左右队形如一,从未错乱。让平安觉得怪异的是,一路上也曾遇到几个宫娥打扮的人,却似乎对她和四名白衣女子视而不见,就好像她们根本不存在一般。几次平安想开口问,醒樟似有感应,平安嘴唇微启,她便转身示意她噤声,平安只好闭嘴。 进了一处室内长廊,廊内不见灯火却亮如白昼,廊壁是白色的一种不知名的石头,平安好奇走上去摸了一下,温润如玉,她都舍不得将手拿开,醒樟便由着她一路拂壁而过。 长廊的尽头是一处澡池,池内的水冒着如烟的热气却并不薰人,空气中飘蕴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体舒。 池子的四周围着一圈褐色的石头,石头错落有致,从石缝中长出一种蓝色叶子开着小白花的植株,似一个大花环将整个澡池圈住。 “天竭石!穹羽花!”平安吃惊的喊出声,在墨梳教给她的知识里,天碣石能治百病,世间稀有,人若不舒服,只要在天碣石边上待一会儿立即神清气泰,而穹羽花叶似苍穹花似羽,同样世间少见,穹羽花的花香能让人心神涤荡,消烦去忧,不可多得。 “公主果然有见识!”醒樟点头,脸色严肃。 “公主请沐浴!”其它三名白衣女子上来要解平安的衣服,刚刚碰到平安,被她闪身躲过。 “我自己来……你们都别看。”平安红了脸,虽然同是女子,但她自小就一个人洗澡,脱光了对她来说是十分私密的事,突然面前多了四个人要看她洗澡,她别提多别扭。 “公主,这是此处的规矩,请公主配合!”醒樟拉长了脸,对其它三名女子使了眼色,四个人不顾平安的挣扎,硬生生拔光了她的衣服,将她抱进池子里。平安眼泪唰唰而下,她感觉极端受辱,却半分由不得她。 但接下来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四名女子在她身上搓来搓去,水中的她像一条被剖了的鱼,翻过来覆过去的清洗。平安若是挣扎,醒樟便捏一下她的肩膀,她便如同定了身一般,动也动不了。 水的温度很合适,如果没有这四个白衣女子,平安会感觉十分惬意,可这热情的服侍反而让她极尽委屈,难过的想大哭一场。 “公主,过几天你就会习惯。吃饭穿衣,都将由奴婢服侍。”醒樟看出她的心事,缓缓道。 “你们都是姑姑的手下吗?”平安问。 “奴婢几个都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在公主前往瀹蠡岛之前,我们四人将是公主殿下你的侍从。公主,雪慈国皇宫没有姑姑,请不要害奴婢们掉脑袋!”醒樟后一句话说得极重,吓了平安一哆嗦。 第四章 少皇熠目 平安任由她们摆布,拭干净了身子和头发,穿上了一袭华衣。 “公主,你原来这么美!”醒樟见平安一直不悦,改了严肃,笑着夸了一句。 “我要在这里呆多久?”平安已经开始想家了。 “恕奴婢不知。公主你是想家了吧,其实每个人生下来都将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一辈子跟着父母家人的。”醒樟依旧笑着,声音蔼然,听着如一汪温水,暖暖的直达人心。 平安不语。 醒樟将平安带到一个房间,房间内轻纱幔帐,是平安梦中仙女们的住处,她一见之下,想家的忧愁便淡了几许。 “公主,这是奴婢的住处让你见笑了,奴婢给你梳了头就带你去见东殊,再去公主寝宫。”醒樟说着开始给平安梳头。 这里竟然是一个婢女的寝室!都说雪慈国乃瀹蠡第一富国,果不其然。 醒樟手上的动作很轻,平安感觉很舒服,不久,头发便梳好了。从镜中,平安看到一个盛装高髻的小美人,她左右瞧了瞧才恍然那是自己,不可思议的红了脸。在家的时候,她的衣饰装扮都很朴素,唯一的首饰是墨梳给她的一枚玉兰簪,那枚玉兰簪她很宝贝,每回睡觉前都要取下来放在梳妆台上,这回被赤尔给劫了出来,自然没带在头上,她又想奶奶了,唉,平安小小的一声叹息。 “真好看!”醒樟等四个白衣女子纷纷赞叹。 平安被四人簇拥着穿廊过院,这回一路上遇到很多侍女宫娥,还有宫廷守卫,都对她投来惊艳的目光。 “这位是?”突然一个华服少年拦住了醒樟等人的去路。 “拜见少皇殿下!”醒樟四人赶紧跪倒。 “起来回话吧。这位美人妹妹难道是皇后提起的平安公主?”少年声音很好听,平安一直颔首低眉,知道他是少皇,不敢去看他。她出身平民,见了皇家的人,自然生出怯懦。 “正是公主殿下。”醒樟答道。 “平安妹妹,原来你长这样子!听说你一出生因为身体羸弱被送到高人那里习武,想来平安妹妹身手了得,来,给哥哥射一箭,我看看你学得如何?”少年上前拉起平安的手,平安虽怯,但男女授受不亲她还是知道,便有些愠怒的摔开了少年的手,抬头瞪了少年一眼。不过这一抬头,她便脸红了。少年的个子高出她一个头,英姿挺拔,让平安脸红的是少年的一张脸,好看的简直不像世上的人物,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一双朗目明耀生辉,看着人的时候那眼里的星光仿佛能将人摄入进去。 “失……礼了。”平安尴尬的作了一揖。 “没关系,平安妹妹自小离宫,自然不知道皇宫内的规矩,时间久了,自然就习惯了。我是你熠目哥哥,这位是你南兑哥哥。”熠目拉过身旁的一个少年,少年跟熠目长得颇似,同样好看的让人窒息,不过比起熠目却输在一双眼睛上,少年眼神犹疑,气质便远远输了熠目一截。 “公主妹妹好,我是南兑。”南兑冲平安笑了笑。 “南兑哥哥好。”平安又作了一揖。 “来吧,帮我把那个果子给射下来。”熠目将手中的一把弓弦交到平安手里,弓弦与普通弓弦不同,更纤小曲度也更大,弦上的箭也比普通的箭矢要短上很多。 “我不会。”平安又将弓弦推回熠目手中。 “少皇哥哥,你又欺负人了!公主姐姐,我来帮你摘果子。”一个粉色身影从众人头顶跃上面前的树梢,树叶一声哗啦,身影如一枚粉红花瓣落到平安跟前。 这是一个粉嘟嘟的女孩,粉色的衣裙粉色的脸颊,还有粉色的头饰,俏皮而惹人怜爱。 “你好,我是平安。”平安不知如何称呼女孩,她便只能自己做介绍。 “公主姐姐,我叫霄蝶,皇母常常说起我有个平安姐姐,原来就是你。公主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原来这位就是霄蝶东殊,平安本想叫一声表妹,意识到赤尔的那句话,便改了口叫了声妹妹好。 “你们姐姐妹妹的可比我们这哥哥妹妹的亲热,霄蝶,果子给我吧。”熠目上来要拿霄蝶的果子。 “少皇哥哥,你还是那么贪吃,这琉璃果一天只熟一枚,都一个月了,全被你给吃了。”霄蝶有些恼的将果子递给熠目。 “好啦,哥哥答应你,明天的琉璃果我留给你吃。” “真的么?太好了!” “不过一枚果子有那么好吃吗?”南兑似乎不放在眼里。 “南兑哥哥那是因为你没有吃过,我去年吃了一枚,就再也忘不掉那个味道了。唉……做少皇就是好,想吃什么都没人敢跟着抢。” “说得自己很惨似的,既然公主妹妹回来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那么小气了,从明天开始,果子你们轮流摘吧。” “少皇哥哥,你太大方了!”霄蝶跳了起来,身上的衣裙也跟着跃动,就像一朵会跳舞的花瓣,平安看着赏心悦目。 “公主妹妹,你真的不会射箭吗?这些年你都学会了什么?”熠目那双美目一瞬不瞬的看着平安,平安倒吸一口气,那眼睛简直有惑人的魔力。 “只会一些医术。”平安老实答道。 “原来妹妹是个小郎中,真了不起!”南兑竖起大拇指。 “南兑哥哥过奖了。”平安脸上又是一红,她最受不住别人夸。 “醒樟,你是要带公主去公主寝宫的吧,公主寝宫我还从未去过,最近洒扫出来,不知东西齐备不齐备,走吧,我也跟着一起去见识见识。”熠目道。 “是,少皇殿下!”醒樟含笑应答。 霄蝶上来拉住平安的手,状极亲昵,对着平安上下瞧看,平安对她心生喜欢,任由她看,来到此处的陌生感也淡了少许。 “蝶儿,你是要跟公主一起去瀹蠡岛的,以后可有时间看。过些时日我们兄妹四个就要在瀹蠡岛过上六年了,公主妹妹,你熠目哥哥我身体多有不便,今后还指望你这个小神医多照看了。”熠目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温润的笑,平安见他身康体健的模样,想不到原来身体不太好,心里替他惋惜,又觉得这几个兄妹都是好人,便朝熠目点了点头,熠目又是一笑,如破云的暖阳。 第五章 圣后青檐 一行人走着,便到了公主寝宫,眼前的奢华自是不必说,平安满眼迷离,不知身在何处。 熠目见她表情痴怔,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公主妹妹的寝宫比我的少皇宫还气派,皇后可有些偏心。” “熠目哥哥,你们可以叫我平安。”平安对公主这个称呼很不习惯。 “嗯,平安,我喜欢这个叫法。”南兑抢着道。 “平安平安,平生唯安!好名字!”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平安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回身时,看见赤尔扶着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款款而至。妇人容貌端庄,体型比一般女子魁伟,整整的高出了赤尔一个头,一身深蓝色的锦缎,深蓝色的头饰,给人莫名的压抑之感。 “圣后福泽!”熠目南兑霄蝶纷纷跪倒,恭谨磕头。平安不知所谓,尴尬的站着。 “平安,快给圣后跪安!”赤尔对平安使眼色。 平安正要跪下去,却被妇人一把扶住:“好啦,平安初来乍到,别被这些规矩给吓倒。嗯……我瞅着是个好孩子,这模样跟皇后倒是极像。平安啊,你奶奶墨梳可健朗?” 妇人话音一落,赤尔脸色大变,煞白如纸,身子因为震惊而晃了一晃,却勉力咬牙撑着。 “奶奶很好。”平安不敢多话。 “这就好。墨大医医术卓尔,有机会真想见见她。”妇人拉着平安面上很是亲切,平安纤瘦,靠近妇人时本能的想躲开,妇人的威严却钳住她无法动弹。这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平安心里想。 “圣后,平安不懂事,我会尽力调教。”赤尔将平安从妇人身边拉开。 “皇后这是护犊情深啊,别忘了,平安现在可是我青檐的孙女,是雪慈国的公主!”妇人的不怒自威让赤尔又是一哆嗦,继而妇人大笑道:“好啦好啦,看把你吓的。平安啊,圣后初次见你,这枚红髓珠钗就送给你做个见面礼!”妇人将别在袖口上的一枚珠钗递到平安手中,那珠钗上仅有一枚鲜红欲滴的拇指般大小的珠子,流光溢彩十分明艳。 “圣后……如此宝贵,平安怎受得起!”赤尔大惊。 平安眼巴巴的看着手中的珠钗,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我青檐认为受得起就受得起!好啦,人也见了,我也该回宫了。平安啊,这几个兔崽子若欺负你,尽管来圣后宫找我,圣后给你做主。”妇人拍了拍平安的手,也不让赤尔扶着,大踏步的走下了公主寝宫前的石阶,卷起一阵不小的风。 赤尔并未追随妇人,只是怔怔的看着妇人的背影发着呆,脸上的神情倏忽万变,情绪极度起伏。 直到妇人走远,霄蝶才大大的吐了一口气,上来拉住平安要看她手中的珠钗,平安自然让她拿去看,却被赤尔劈手从霄蝶手上夺了下来,霄蝶眼中盛着泪,跺了脚转过身抽泣。 “姑……皇母,就让妹妹看看何妨。”平安不忍心。 “平安,这珠钗你好生保管,不能坏了丢了,听见了吗!”赤尔厉声道。 “嗯。”珠钗被赤尔重新放进平安手中,平安不懂这珠钗有什么特别之处,心里埋怨赤尔对霄蝶的态度,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熠目,南兑,你们是平安的哥哥,她不懂宫中的规矩,你们要好好教她。平安,从现在起,你要谨记你公主的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前后忖度,三思再出口。醒樟,你们四个暂时住在公主寝宫,公主的吩咐要随传随到。没什么大事,我也不来这里了,你们几个去瀹蠡岛之前,我会再来见你们一面,我走了。”赤尔不等熠目几个回应,交待完便急匆匆的转身走了。 “好啦,都走了,我们进去吧,站着说话腰都疼。”熠目嘻嘻笑道。 平安便上前拉住了霄蝶,往寝宫内走去。 “刚刚那个圣后是什么人?”进了寝宫的内室,平安已无心情惊异摆设的豪华,心中疑惑不得解,问起熠目。 “醒樟,你们去外面守着,我们兄妹几个说说话。”熠目很客气的对醒樟道。 “是!”醒樟等人立即退了出去。 “公主妹妹……哦,平安,那位就是雪慈国的圣后青檐,是尊皇的母亲,你我的奶奶,是不是很厉害的样子?我们雪慈国没有人不怕她!”熠目躺进舒适的椅塌上。 “可是她很年轻啊!”平安难以置信,如果是尊皇的母亲,怎么说也该跟墨梳同龄,但是这位圣后看起来却跟平安的娘差不多的年纪。 “其实不年轻了,差不多有六十了,只不过圣后保养得当,所以外表看起来便显得年轻。” “这个珠钗又有什么特别的?”平安想起赤尔的反应。 “这个就不得了了,能借给我看看吗?”熠目蹭的从椅榻上坐直身子,南兑和霄蝶也围了上来,平安将那珠钗递了过去。 “红髓珠钗原来长成这样!果然神奇。”南兑忍不住嘟囔。 “它真的能吸血吸髓吗?”霄蝶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平安虽然很想知道这珠钗的特别之处,但见他们看得入神,便暂时忍着。 “不信就试试看,把你的胳膊伸出来!”熠目坏笑的对霄蝶道。 “我不要,我怕疼!”霄蝶跑到平安身后躲避。 “吸我的吧,我不怕疼。”南兑卷起了袖子,跃跃欲试。 “看好了!”熠目不客气的抓住了南兑白皙的手腕,将珠钗的尖端刺进了南兑手臂,南兑啊呀一声,疼得龇牙咧嘴,却又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连疼痛也忘了。 南兑的皮肤起初被刺破,殷红的血液刚刚从伤口中流出,快要滴落之时,突然血液回流,顺着银白色的珠钗钗身,迅疾的涌进了那枚红色的珠子中。吸入了人血,那珠子红得诡异而妖媚,珠子四周还有热气蒸腾。 此情此景让平安想起墨梳曾跟她提起的一件事,她朝南兑看了一眼,见他脸色煞白,便一把从熠目的手中抢回了珠钗。南兑又啊呀的大叫了一声,身子软软的滑进了椅榻之中,虚脱了一般气力全无。 第6章 悬空岛 平安从桌上拎过水壶和水杯,一杯接一杯的给南兑喝水,直到喝光了整整一壶水,南兑的脸色才逐渐有了红润,只是精神依旧恹恹,歪在椅榻之上。 熠目和霄蝶拿起平安随手放置一边的珠钗,目不转睛的瞧看。只见红色的珠子内隐隐有血液翻涌,外层一团热气久久不散,珠子离人越近,那团热气也更炽烈,熠目和霄蝶感觉浑身暖意融融。 “难怪圣后总穿那么少,原来是带着这个珠子的缘故。”霄蝶道。 雪慈国在瀹蠡海的最北端,常年冰雪覆盖,此时葵至国刚刚入秋,雪慈国却已经冰天雪地。虽然雪慈国的皇宫之内不知为何难见冰雪,触目皆是一派春意盎然,但皇宫之外早已银装素裹。圣后青檐平日经常出宫,宫内宫外服饰并无增减,原因便是一直携带着这枚珠钗,有时候是别在领子上,更多时候则是插在一头青丝之中,只要是雪慈国皇宫内的人,只要是见过青檐的人,莫不对这枚珠钗印象深刻。 “据说血髓珠来自悬空岛,普天之下不超过十颗,如此贵重,圣后又不离身,为什么偏偏给了我!”平安蹙眉。 “公主姐姐,你懂得好多,这世上真的有悬空岛吗,你也知道血髓珠吗,我以为你第一次见呢。”霄蝶连珠发问,好看的眼睛扑闪扑闪,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翕动的双翅。 “我的确是第一次见,只是以前曾听奶奶提起过。”平安提到奶奶两个字,突然噤声,赤尔的那句让她三思而言,她这下子却忘了形。 “你那位奶奶就是圣后所说的墨大医吗?” “嗯。”平安因为紧张面上一红,但话都说出口了,要收回也不可能了。 “平安,我也想离开皇宫寄养到平常人家,有个亲切慈祥的奶奶真好!”熠目打破平安的尴尬。 “我以为平安是跟高人习武去了,原是是学医,这样挺好的,以后我们几个有了病直接找平安妹妹就行了。”南兑话说的缓慢,精神依旧不足。 “你感觉如何了?”平安关切的问。 “有点力气了,平安妹妹多亏你,不然我的血都要被那珠子给吸走了。”南兑想及刚刚的一幕心有余悸,他竟然忘形到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那珠子的魔力着实可怕! “公主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悬空岛真的存在吗,血髓珠到底神奇在什么地方?”霄蝶再次追问。 “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听来的。悬空岛据说在瀹蠡海的最南端,高悬于空,上面住着很多人,就跟我们葵至国的老百姓一样,哦,也跟我们……我们雪慈国一样。”平安十分别扭,硬生生的将葵至国换成了雪慈国,但是在她骨子里,她的国家当然是葵至国,“悬空岛很少被人看到,偶尔被人瞧见,也被误会成海市蜃楼,相信悬空岛存在的人并不多。悬空岛上除了居住着跟我们同样的人类,还盛产各种珍惜花草果蔬和宝石矿,血髓珠就是来自悬空岛的一种奇异宝石。传说有人在海上行船,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几颗红色的宝石,船上的人拾着了,便高价到各国宫廷出售,我想这枚血髓珠应该就是当初那些船员售卖给皇宫的。血髓珠不仅是一颗很好看的宝石,它的奇异在于它能吸取人和动物的血液,并且吸取的血液越多,珠子就越发红润,还能化血为热,大冬天的配戴在身上,丝毫不会觉得冷。这珠子还有一个诡异之处,它吸血的时候,十分贪婪,只要不拿开,有多少吸多少,而被吸取血液的人和动物丝毫察觉不到身体的异样,直到血竭而亡。” “太对了,刚刚我完全感觉不到身体有什么变化!直到平安拿走珠钗。”南兑大声道。 “原来这样!”熠目和霄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差点因为贪玩而要了南兑的命! “这珠子除了能化血为热,还能给人治病。”平安取过珠钗,插进了南兑的发髻中,因为是女人的首饰,南兑脸上一红,要去取下来却被平安制止,“你戴一会儿就会舒服一些,因为珠子本身吸了你的血,你带在身上,珠子释放的热源会让你快点恢复元气。我说的血髓珠治病,便是当它吸了血髓之后,除了释放一种热气,还能释放出一种无形的真源,这种真源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近了身,会自动调节人体的内息,使得人体内部各种损耗快速复原。” “嘻嘻,南兑哥哥,你如果扮作女人肯定是个大美人!”霄蝶指着南兑头上的红髓珠钗嘻嘻笑。 “蝶儿你别闹。平安,还真的舒服了很多。”南兑一下精神了不少。 “嗯,南兑哥哥你今晚就一直带着睡觉,明天再给我。” “不行,这是圣后给你的东西。”南兑的脸色一下变了。 “好吧,那你在我这儿多休息下。”平安早已看出来圣后对众人的威慑力,她也不想惹什么麻烦。 熠目一直抛玩着手中的琉璃果,平安见那果子晶莹十分好看,很想拿在手里瞧瞧,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有意无意的多看了几眼。 “平安,你是不是想吃?”熠目将果子抛到了平安面前,平安托手接住,被看出了心事,她有些腼腆。 “只是觉得这果子很好看。”平安拿了果子,凑在眼前,只见果子通体莹润,果皮如琉璃,从不同的角度发着七彩的光,但是那七彩光只是极浅淡的一层,因为浅淡反而更加好看。凑近了一点,能闻到果皮之下淡淡的果香,不曾咬下,齿间便莫名生出一种甜甜的香味,实在神奇。 “好看吧,这果子小的时候更好看,花一落,就会长出拇指大的一个小果球,圆溜溜的,上头的琉璃彩比现在更浓,在月光下会发出一闪一闪的光。现在是果熟的季节,等到明年开春你就能看见那种小小的琉璃果了。这琉璃果树次第开花次第结果,一共是六十枚琉璃花,一天开一枚,连续开六十天,果子熟的时候也是一天熟一枚,算下来……还有三十枚果子。哦,我都忘了,我们下个月就要去瀹蠡岛了,想看小琉璃果看来得等到六年之后了。”熠目有些惋惜道。 “留离果,月光皎,留离一枚,与世遥。”平安嘴中忽而囔囔。 第7章 留离果 平安,你怎么了?”熠目被平安魔怔一般的样子吓一跳,“你可别吓哥哥。” “公主姐姐,你在说什么,怎么听不懂?”霄蝶见平安念念有词,眼睛盯着琉璃果一眨不眨,样子极为怪异。 “留离果……琉璃果!熠目哥哥,琉璃果的花是不是蓝色的,开花的时候会吸引很多同样蓝色的蝴蝶?琉璃花瓣一共九枚,单层,每一枚花瓣之上都有七根不同颜色的细小花丝?”平安急促的问道。 “你见过琉璃花?”熠目很吃惊,平安的描述一点不差,但据他所知,琉璃树却只有雪慈国才有这么一棵。 “没有,只是在一本书上见过,那本书叫《瀹蠡异物录》,记录的都是世间各种珍奇动植物,还有插画,我印象很深。不过书中那种花的名字叫留离花,果子叫留离果,跟你们说的琉璃同音不同字。”平安记起当时在琉璃树下,有一块精巧的石牌,上头刻着琉璃树三个字。 “公主姐姐,你真了不起,知道那么多!”霄蝶崇拜道。 “哪里,只是无聊的时候翻着玩。”平安红了脸,她无意卖弄。 “那书上为什么叫留离果呢,带着个离字,很不吉利。这果子好看又好吃,就应该叫琉璃果的呀。”霄蝶对着平安手中的果子又咽了一口口水。 “嗯,书上也记录了这种果子口味甘甜,食之让人腑胃皆舒,是果中的佳品,但是有一样却不好……”平安迟疑了一下,她又想起赤尔的那句小心说话。面前的少皇东殊都不是她的邻居小姐妹小兄弟,能够侃侃而谈,随随便便。 平安心中暗自懊恼,说话如走桩,需要步步掂量。 “什么不好?”熠目对此很关心,他可是果子的独享者,从小到大都是,这是圣后赐给他的独特恩宠。 “熠目哥哥,你是不是时常感觉精神不佳,每到子时还会有阵阵头痛?平时也经常浑身不适,但是请了御医,御医却说不上病在何处?此外,你若奔跑或者其它的剧烈运动,便会头晕目眩,严重的时候还会晕厥?”面对熠目清澈见底的眼神,平安不想过多顾虑了,比起圣后青檐和姑姑赤尔,她自然更相信眼前这几个小伙伴,她也看出来他们是真诚对待她,她若有保留,以她的个性,实在很难做到隐忍不言。 “公主妹妹太对了,你说的全都中!”熠目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抓住平安的手激动的摇晃。 “嗯……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从小就吃着这果子,而且每年吃下去的果子不下三十枚!” “公主姐姐,你说的丝毫不差,熠目哥哥的琉璃果我们私底下都叫少皇果,因为只有少皇才能吃,我们这些同一个爹生的破孩子,只能躲起来看几眼那果子,可怜的很。”霄蝶抱怨道。 “不包括我!我可没觉得那果子有什么好,长得花哨又怪异。”能看出来,南兑的精神越来越好了,平安暗暗惊叹血髓珠的功效。 此时平安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以前有关血髓珠或者琉璃果,要不就是墨梳当作故事讲给她听着玩,要不就是她无聊翻着一些插图好看的书打发时间,她可从未想过之前无心学到的东西,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琉璃果虽然好吃,却不可多食,一年之内食用不能超过三十枚。”平安虽然满满的成就感,但联想到书上的记载,加上熠目的陈述,她又有些迟疑。 “为什么?超过了三十枚又会如何?”熠目似乎从平安上下的话里悟出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 “琉璃果很难得,能吃上一枚,对身体有诸多助益,体弱者能强健筋骨,习武的人吃了还能提升功力,但是多多却未必益善,所谓物极必反。一年食用不超过三十枚,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但若超过了这个数,琉璃果却会变成致命的慢性毒药,耗掉人的元神,损伤人的精力,特别是对人的脑部,损伤极重,时常头痛,严重的时候,整宿失眠。”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熠目紧张的都有些结巴了。 “如果一直这样吃下去,很难活过三十!”平安咬了牙,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少皇哥哥今年十六,也就是还可以活十四年,少皇哥哥你好可怜!”霄蝶听完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而下。 “妹妹你不用当心,只要现在停止食用,再加以调养,少皇哥哥的身体会很快恢复的。”平安见霄蝶情真意切,实在不忍她伤心。 “怎么这样……”熠目发着呆,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情,一时心乱如麻。 平安看出熠目有着心事,大抵是人家的隐私,她也不想过问,知道熠目是不会再吃了,便将果子递给了霄蝶,霄蝶却是见了鬼一般不敢去碰琉璃果了。 “没事的,只要不多吃,这果子是难得的好东西。”平安笑了下。 “不要,再好吃我也不吃了。公主姐姐,你能不能治好少皇哥哥的身体?” “嗯,我会尽力。”平安郑重点头。 一时无人说话,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平安看着手中的果子,知道他们三个有了防备都不会吃了,她很不客气的咬了一口。果皮发出清脆的响声,一阵醉人的果香从平安口齿之中一直窜入七腑六脏,还未咽下果肉,这几日的疲乏竟然烟消云散,浑身说不出的舒适。 “哈,公主姐姐你莫非是骗我们的,你看你吃得多香!”霄蝶见平安吃得享受,记起之前吃那果子的味道,又后悔起来。 “明天开始,我摘了果子来,你们几个分着吃,不过必须像现在这样只能我们几个在场,关于吃果子的事你们一个也不准说出去!”熠目突然变得严肃,“还有,公主妹妹,有关琉璃果的事就我们几个知晓,你不要再对别人提起了。” “嗯。”平安点头。 “少皇哥哥,你认真起来的样子真吓人!”霄蝶撅着嘴。 “蝶儿,听哥哥的话,我们兄妹几个要一条心。”南兑也一脸的认真。 第8章 雪鸟 平安安安静静的吃完琉璃果,走到了一扇窗前,凝眸伫立。 窗外有一棵高大的四季木,这是唯一能适应各国气候,遍布整个瀹蠡大陆的树种。 四季木粗壮挺拔,高耸入云,树身青白光洁,树叶如蒲扇,树形十分秀气。平安看着亲切,在平安馆后院也有这样一棵,小的时候她还试图攀爬,隔壁家的嫣儿使劲托着她的屁股,她扑腾几次,最后两个人便摔倒在一起,那树皮实在滑溜。 嫣儿比平安小两岁,是平安忠实的跟屁虫,也是平安最要好的伙伴,每天都会来平安馆蹭着玩耍,如今平安馆没了平安,嫣儿会想她吗?平安此时已经想嫣儿了,想葵至国所有的小伙伴。 “公主姐姐,你是不是想你那个家了?”霄蝶蹦蹦跳跳的过来。这位妹妹似乎有着使不完的活力,就像一只跃动而调皮的黄雀鸟。黄雀鸟有着软茸茸的黄色细羽,体型小巧,喜食花蜜,叫声灵动欢快,被喻为葵至国的吉祥鸟。 “还好。”平安挤出一丝笑。 “慢慢的就不会那么想了。公主姐姐,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呢,那是雪鸟的窝,雪鸟是我们雪慈国的国鸟,你猜猜它身上的羽毛是什么颜色的?”霄蝶抬头俏皮的看着平安。 “嗯,白色。” “错了,是蓝色,就像雪慈国护城河里的冰一样蓝!你快看,飞来了一只!”霄蝶抓着平安的手臂摇晃,指着窗外的四季木。 平安顺眼看过去,见一只蓝色的大鸟扑棱着半透明的蓝色翅膀,穿过圆形的四季木的叶子,落在树杈上的一个鸟窝前,煞是好看。平安心里惊异,因为之前她在书本上见过雪鸟,插图和描述分明都是白色,可眼前这种雪鸟却是蓝色,难道书上记录有误? “雪鸟有很多种吗?”平安问。 “没有呀,反正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一种。公主姐姐为什么这么问呢?” “应该说是两种吧,不过现在雪慈国很难再看见白色的雪鸟了。”熠目仰在椅榻上,插嘴道。 “白色的雪鸟?少皇哥哥你见过?”霄蝶很好奇。 “没见过。不过我听宫里的老人讲,以前的雪鸟都是白色的,但是自从……算了,反正你知道以前的雪鸟是白色的就成了。蓝色的雪鸟也没什么不好,也很好看。”熠目欲言又止。 “少皇哥哥你总是这样说话说一半,没劲!”霄蝶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对平安道:“我喜欢蓝色的雪鸟,蓝得像雪慈国的天空!” “听说雪鸟的羽毛可以做笔用,直接就能拿来写字,是真的吗?”平安想起书中的记载。 “当然是真的,公主姐姐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一枚来。”霄蝶说着,突然纵身翻出了窗,落到窗外身子一旋凌空而起,如一只粉红色的风鸟,直飞到那只雪鸟的窝前,落在粗壮的树杈上。风鸟产自风泠国,喜欢结群而居,翅膀为粉红色。 雪鸟见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也不飞走,反而蹭起霄蝶的身子,状极亲热。霄蝶抚摸了一下雪鸟如冰一样透明的蓝色羽毛,一咬牙拔下了一根,雪鸟支支的叫了几声,便窝进了鸟窝内。霄蝶抱歉的拍了拍雪鸟的小脑袋,纵身跃下了树,跳进了窗内。 “公主姐姐给你,这根羽毛可以用两年,随便你写多少字。”霄蝶一脸讨好的递给平安。 “真对不起,我以为只要捡一根雪鸟的羽毛就行了,没想到要硬生生的拔下来。”霄蝶在树上对雪鸟的所为平安都看得清楚。 “雪鸟自然脱落的羽毛是无法书写的,只有现拔的才行。公主姐姐你是不是不忍心呀,其实拔掉了一根,雪鸟能很快长出新的羽毛,没事的。你快试试看这雪鸟的羽毛笔好不好用。”霄蝶从书案上取过纸张。 平安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发现那羽毛笔笔尖很润,比起平时使用的墨笔顺手多了,但写出了自个字后,她咦了一声。 “公主姐姐,怎么了?”对于平安的每次一惊一乍,霄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这字怎么是黑色的?我以为会是红色。”平安看过的书中记载,雪鸟的羽毛书写出来的字迹为红色,红而不烈,也不艳,是一种让人看了十分舒服的红,但此时出现在平安面前的字迹却是漆黑,比之普通的墨笔,黑的更加浓酽。 “可我从小用过的雪鸟笔写出的都是黑色的字啊。” “嗯,也许不同种类的雪鸟羽毛,写出的字是不同的吧。”平安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平安,你知道的太多了。”熠目走了过来,眉头紧皱,原本好看的一双眼睛,突然变得如鹰隼一般让人遍体生寒。平安有一下子恍惚,这是之前的那个熠目吗?她停了书写,不说话。 “少皇哥哥,你吓倒公主姐姐了。”霄蝶嗔怪的拍了一下熠目。 “蝶儿,你心思单纯,很多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你记住,平安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都不准对别人说起!” 熠目的反常让平安局促不安,她像犯了错一般心里责怪起自己,逞什么能呢,赤尔早就告诉过她要谨言慎行,可这才多大一会儿,又是血髓珠又是留离果又是雪鸟的! 平安越发的想家了,眼泪簌簌而下。琉璃光彩的皇宫虽然好,但是她更想回到清寒的平安馆,那里说什么做什么都畅快,可以无所顾忌,可是此时此地,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惹得别人不高兴,她实在很不开心! “好啦,平安我不是怪你,你学识渊博我应该感激你才对,若不是你,我根本不知道琉璃果吃多了会要了我的命!”熠目顿了顿道,“只是这皇宫太危险,要想活下去就必须万般小心。” 平安擦干了眼泪,冲着熠目点了头,既然来了,她便遵守这里的规矩就是。 “平安,如果你信得过我们几个,今后在我们面前都可畅所欲言,只是见了其它人,一定要少开口。我把你当妹妹,我也会尽全力护你。” 赤尔让她谨言,熠目让她少开口,这里的人似乎都不想她说话,这皇宫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第9章 御风术 又是一阵沉默,四个年轻人谁也不说一句话,平安心里闷的慌。 “少皇殿下,公主殿下,午膳时间到。”宫外传来醒樟的声音。 “平安,我们就在此处用餐吧。”熠目语气又柔和了。平安点了头。 公主寝宫有专门的厨娘伺候,几个人走进膳厅,桌上早已摆好了丰盛的食物。 “好多菜!公主姐姐做公主真好!”霄蝶见了食物,一脸欢快。 “妹妹,你叫我姐姐就好。”平安看见霄蝶好看的笑脸,心情也变好了些。 “嗯,姐姐你也叫我蝶儿吧,两位哥哥都这么叫我,我喜欢你们叫我蝶儿。”霄蝶等不及,嘴里塞了满满一口菜,说话的样子十分俏皮,平安噗哧笑出了声。 “好啊。”平安应道。 “姐姐,……我能不能常来你这里蹭饭呢,你的厨娘比我的厨娘手艺好太多了。” “是啊,平安,我也想来你这边蹭饭。”南兑跟着霄蝶道。 “我也想来。”熠目举手。 平安对于熠目这位少皇哥哥有些琢磨不透了,有时候很无邪,让人觉得亲切,有时候又严肃的可怕,难以接近。 “少皇哥哥,你把姐姐都吓倒了,人家都不敢说话了。姐姐,少皇哥哥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你习惯了就好。”霄蝶见平安愣愣不语。 “蝶儿,你说我坏话呢,我何曾喜怒无常了,我是为公主妹妹好!”熠目不服气的撅起嘴,样子又像一个可爱的大男生了。 “嗯,少皇哥哥,我知道,今后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你们觉得这里的饭菜好吃就常来吧,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你们来了,还可以陪我说说话。” “就这么说定了!”霄蝶很高兴。 “蝶儿,你的功夫好厉害!”平安一直想说这句话,她很羡慕能飞檐走壁的人。 “那也算厉害呀,”南兑抢着道,“在我们雪慈国会御风术的可是大有高人,就比如醒樟,她的御风术是最厉害的,从雪慈国的最南端到雪慈国的最北端,一个来回只要一天的时间!” “嗯,姐姐你是少见多怪了,我们雪慈国的女人身体轻,每个女子都会学御风术,我算不上厉害的。”霄蝶道。 “我也可以学吗?”平安问了她最想问的。 “当然可以啊,醒樟既然是你的侍女了,你可以让她教你,嘿嘿,我也可以跟着一起学习,我早就想让醒樟教我了,皇母老是差派她,害得我都没有机会跟她学。”霄蝶说着招手叫来了醒樟,醒樟一直站在膳厅一角,他们的话自然听得清楚。 “只要公主殿下想学,奴婢定当竭力传授。”醒樟道。 “太好了,吃完了饭就教我可好?”平安显得急切。 “好啊,我正愁没事可做呢。”霄蝶比平安更心急,算是替醒樟应了下来。 “真羡慕你们,我跟南兑只有看的份了。”熠目像是嫉妒。 “男子不能学吗?”平安奇怪道。 “也可以学,不过学不了你们那么好,都说我们雪慈国的男人骨头沉,飞不起来,不像风泠国的男人,各个身轻如燕。”南兑道。 “听说风泠国有位戚王容貌倾国倾城,好像叫什么令黎,学识更是渊博,还有一身的好本领,啊……这次我们去瀹蠡岛,不知道能否见到他!”霄蝶一副期待,脸上写满了倾慕。 “比我还好看?”熠目不服气。 “这可不好说,皇母跟尊皇去过风泠国,你不如去问问皇母。” “不去,我可不敢跟皇后说话。” 平安注意到,熠目和南兑似乎一直称呼赤尔为皇后,并不曾叫过皇母,她心有疑问,却不好开口。 “嗯,有时候我也觉得皇母蛮凶的,虽然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在她面前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皇母的脾气好古怪!”霄蝶道。 “食不言,快吃吧。”熠目咳了一声。霄蝶看了眼周围几名厨娘,便闭了嘴。 用过了膳,休息了一下,醒樟也吃完了饭,兄妹四人来到寝宫前一处空阔的场地,跟着醒樟学起御风术。 “御风术讲究的是心阔,心阔有万物,不自以为小不自以为无力,就可御风而上,一临众生。首先,我们要学好吐纳,调整好了息止,排除体内的浊气,身子才会变得轻灵……”醒樟见兄妹四人排成一排,耐心的听授,很满意,便用心讲解。 “好一个一临众生,皇后的人就是不同啊,气魄和胆识非我们这些小婢女能攀比的。”一个年轻女子提着一个食盒款款而来,一身蓝白相间的薄纱裙,飘渺如蓝空的一抹云。 “蓝尤儿,你不要曲解,我只是教他们御风术。”醒樟听了那女子的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位就是新来的公主?蓝尤儿见过公主!”蓝尤儿并不理会醒樟,对着平安盈盈一礼。 “嗯。”平安对着蓝尤儿轻轻颔首。 “这是圣后让尤儿送来的雪慈糕,圣后希望公主殿下能喜欢这种味道。”蓝尤儿将食盒递给平安身旁的侍女,“圣后还说,公主若有需要,只管吩咐尤儿,尤儿随叫随到。这枚唤笛请公主收好,只要轻轻吹响,尤儿会立即出现在公主面前。尤儿先告辞了。” 蓝尤儿将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制口笛交给平安,说完告辞,便瞬间消失在平安眼前,就像赤尔那时突然凭空消失一样。 平安看了一眼熠目,拿着唤笛不知如何处置。 “平安,你不要老看我的脸色,你是公主,想怎样就怎样。”熠目笑着道,他觉察出自己对平安的影响,知道让她生出了畏惧,这实在不是他的初衷,却又无法解释清楚。大抵平安还是个小女孩,见了年长的哥哥,自然有依赖和崇拜的倾向,熠目只能自己心里说着无奈。 “奇怪,圣后怎对平安这般好。”南兑挠了挠头。 “蓝尤儿是圣后最得宠的侍女,圣后竟然舍得她来给姐姐使唤,的确好奇怪啊!”霄蝶同样纳闷。 “好啦,我们练御风术吧。”平安不想纠结这些,到现在为止发生的所有的事她都如同雾里看花。 第10章 雪慈糕 醒樟的讲解,除了霄蝶听得津津有味,平安和熠目南兑半懂不懂,醒樟看出来几人的差异,不动声色,继续讲她的,末了,只问霄蝶一人可记清楚了?霄蝶像久饥之人食饱了饭,很满足的嗯了一声,又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番醒樟的传授,然后如茅塞顿开,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扑上去抱住了醒樟,激动的泪流满面。 “傻孩子,记住了就好好练,你的资质不错,再过几年肯定能胜过我。”醒樟拍了拍霄蝶的后背。平安斜对着她,却见醒樟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泪水晶莹,在坠落的瞬间闪着透明温润的光彩,平安心里涌出一股暖意,那滴泪似是带着温度。 “醒樟,你既教授了我,就是我师父,请受我一拜。”霄蝶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醒樟并未阻止,站着笑眯眯的看着霄蝶,却把另外三个白衣侍女给吓傻了。 “醒樟,你怎能让东殊给你磕头,这可是大不敬!”其中一个白衣女子拉了拉醒樟的袖角,脸色吓得极为难看,其它俩人四处瞅看,似是怕被人瞧见。 “白离,没关系的,我向来崇拜醒樟,能拜她为师,我心甘情愿,有醒樟做师父,是我霄蝶莫大的荣幸!”霄蝶开开心心的爬起来,对名叫白离的宫女道。 “少皇殿下,公主殿下,戚王殿下,恕我无法从基础一一讲解,奴婢平日事多,只好先紧着东殊,今后你们跟着东殊殿下学就好。”醒樟道。 “好啊,蝶儿做个小师父也不错,省的她整日没事到处晃悠。”熠目笑道。 “白离,你们三个好好在此服侍,不可有差池。我有些事要去忙,过了晚饭的点,会回公主寝宫。”醒樟说完,脸色急切,一转身便凭空消失。 这是第三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消失在自己面前,平安再也忍不住好奇,小声的问霄蝶,她们使的是什么功夫。 “这叫瞬移,因为离开的动作太快,所以会看成是消失了。”霄蝶道。 “瞬移?好奇怪的功夫,我也能学吗?” “当然可以。姐姐,你什么都想学呀!不过我还不会瞬移,皇母没有教我,等醒樟以后有了空,还让她来教,反正她现在是我御用的师父!”霄蝶嘻嘻笑。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来到雪慈国看见什么都新奇,每样事物每个人都像是书中走出来的一般,充满了奇异。 “蝶儿小师父,开始教我们吧。”熠目对霄蝶拱了拱手,恭谨认真的样子逗得三人大笑。 “好哇。”霄蝶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让三个哥哥姐姐立正站好,从吐纳和迈步开始教起。 平安在家的时候跟墨梳学过一些内功心法,因为给病人施针需要心稳手稳,也练过一点手脚上的功夫,力气和身体的灵活性比普通的女孩要强一些,但现在在霄蝶面前,她却手脚错乱,比起熠目和南兑,显得无比笨拙。 “平安,你不要心急,慢慢来,我跟南兑是有底子的,所以学起来有模有样,你只要练上几个月,也能跟我们一样了。”熠目见平安小脸通红,体贴道。 “是啊姐姐,我开始学的时候还不如你呢,被皇母骂得半死,差点都不想学了。”霄蝶道。 “嗯!”平安感激的点头,她当然明白他们的安慰,便更加用心的注意起自己的动作。后头渐渐有了点模样,霄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平安哭笑不得,想着以霄蝶急切的小性子,却由着她不断犯错,耐心指正,肯定心里忍了她这个笨徒弟很久了。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平安已经能够掌握基本的迈腿起步,不过比起熠目和南兑的一跃便能离地三尺还是差的太远,好在她并未灰心,她想她差的只是时间和练习。 熠目几个依旧蹭着公主寝宫的晚膳,一下午的运动让他们四个胃口大开,有说有笑,吃得很开心。平安早将想家的念头抛诸脑后,不知不觉已经跟这几个哥哥妹妹打成了一片。吃完了饭,稍微坐着休息了片刻,霄蝶盯着蓝尤儿送来的食盒,咽着口水。 “蝶儿,瞧你这出息,还没吃饱啊!”南兑说霄蝶的时候,自己也大大的吞了一口口水。 平安便将食盒打开来,从里头端出一盘雪白的糕点。 在平安眼里,那糕点并无新奇之处,葵至国随便一家糕点铺子里都能买到。 “你们喜欢就吃吧。”平安笑着道。 “好啊,不客气了。”平安话音一落,霄蝶早已拈了两三块雪慈糕在手中。 熠目和南兑也相继拿了几块。 见他们吃得香,平安以为只是外表普通,味道可能不一般,便也拈了一块吃起来,但吃进嘴里,却发现那味道极为普通,反而比不上她娘夜昙做出来的糯米糕好吃。便小声说了一句:“还行!” “平安,你真是暴敛天物,竟然只说还行!”熠目吃糕的表情很夸张,好看的眼睛里闪着明灭的星光,似乎他吃的是人间的极品美食。 “姐姐,你知道吗,我们雪慈国皇宫只有过年的时候御厨才会做雪慈糕,平时可是很难吃到的。”霄蝶道。 平安本想说这种雪慈糕在葵至国很普通,只要有材料她也能做,话到了嘴边,又忍住没有说,她怕又会说错话。 最后剩下几枚熠目要去抢,却被霄蝶一把抱住:“这几块要留给我师父醒樟!” “谢谢东殊殿下,我老远就闻到了雪慈糕的香味。”醒樟倏忽出现,霄蝶似乎习以为常,平安却吓了一跳。 霄蝶讨好的将雪慈糕递给醒樟,醒樟捻了一块,将其余几块分给了白离三人。 “真好,又能吃到这个味道!”醒樟的表情跟熠目吃糕的表情一样陶醉。 “醒樟,从下午开始你就像变了一个人,能做东殊的师父很得意吧。”熠目坏笑道。 “不过,我喜欢这样的醒樟,平时太严肃了,我都不敢跟醒樟说话呢!”南兑道。 “戚王殿下实是折杀奴婢了。你们几个我从小看着长大,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你们就像我的孩子一般,只是我如此身份,不好亲近。”醒樟笑道。 第11章 嗜血的小狐猫 平安看此时的醒樟跟她初见的样子大不同,如同熠目所说,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再谨慎和唯唯诺诺。 “我今天高兴,少皇殿下,公主殿下,能不能赐奴婢一个坐?”醒樟笑道。 “醒樟你……”不等熠目和平安反应,白离不高兴了,一脸的担忧和惊恐。 “当然,请坐。”熠目亲自给醒樟端来了一张凳子,醒樟笑着坐了上去。醒樟坐下去的时候,手腕露了出来,白皙的皓腕上有猩红的一个圆点,醒樟似乎怕被看见,又赶忙缩回了手。 “其实,你们可以叫我一声姑姑。虽然你们几个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但在醒樟眼里却是一视同仁。”醒樟拉过霄蝶的手,像一个长辈一样慈爱的看着她,又用同样的眼神看着熠目和南兑。 “师父姑姑!”霄蝶嘴巴很甜。 “我和南兑早就想叫您一声姑姑了,”熠目虽是几个人中年纪最大的,此时却跟霄蝶一般像个孩子,“记得小时候我闹脾气躲在屋顶上,还是姑姑你陪着我过了一夜,那天夜里皇宫里突然下了好大的雪,我不肯下去,姑姑也不告密,一直守着我,还将自己的斗篷披在我的身上,用内功给我取暖。那次之后,我没事,姑姑却因为内力消耗过甚,差点就死了。” “是啊,那时多亏当今的皇后救了我,不然,你们现在可见不着我了。”醒樟笑道。 “姑姑,虽然你只是一个宫女,但在我熠目心里早已把你当成了亲人,那一晚你的不离不弃,我熠目这辈子都会记住!”平安看见熠目眼中擎着泪。 “这样就够了!”醒樟笑得欣慰。 “姑姑,我也记得小时候你常给我做花饼,可是后来就不给我做了,也不大理我了,我为此还生了很长时间的气,故意不理你呢。姑姑,你后来是不是讨厌南兑了?”南兑蹙眉道。 “哪里啊,姑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南兑,如果可以,姑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的花饼。”醒樟依旧笑着。 “你们俩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小男生一样,讨厌讨厌,害我都为你们害臊的哭了。”霄蝶拭着眼泪,“姑姑,该我说了,我从小就崇拜你,总想跟你学御风术还有瞬移,可惜你总是那么忙。不过我刚刚学御风术第三天,亏姑姑你及时点醒我一句,说御风在于气,如果气燥则风逆,所以我才没有放弃,认真的学了下来。” “你们能记得我的好,姑姑就没白活了。” “姑姑,你这说的什么话呢,姑姑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南兑说着,忽然掩面痛哭。熠目别过脸去抽泣,霄蝶却是扑在醒樟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平安坐在一边不知所措,明明都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了?她回身看着白离,似是想求助,却看见白离几个人也在哭。 平安见他们一时也哭不完,她坐着尴尬,便起了身,走出了宫殿。 宫殿外夜色如洗,这是她来雪慈国的第一个夜晚,仅仅一个白天的时间,却像是过了很久,她由最初的陌生和抗拒,到现在对自己新身份的接受,过程的变化她自己也难以思议。 宫门口有四名侍卫分立两旁,威严如塑,如果是之前的平安,她定会心生畏惧,但此时她因为有了公主这一样身份,她竟然能泰然无视。平安轻笑,一个身份就能轻易改变一个人的胆量和心性,实在是好玩。 雪慈国的星空像一个好看的蓝水晶,星星是蓝水晶发出的光彩,平安坐在并不冰凉的石阶上托腮仰望,看得入迷。此时墨梳一定在想她吧,如果星星能代她向墨梳传话就好了,帮她告诉墨梳她现在安好,无须挂心,她会帮助姑姑渡过难关,再尽快回到墨梳的身边,回到平安馆。 “吱吱……”忽然一个小毛球蹭着平安的鞋底,平安低头一看,见那个小东西白绒绒的一团,长得像猫却有着小狐狸一样的嘴巴,尾巴很短,身子肥圆。 “小狐猫!”平安欢喜的叫出声。她在《瀹蠡异物录》上见过,这种小狐猫产在瀹蠡海的北端诸国,不过数量稀少,很难见到。小狐猫有个个性,只能它碰你,不能你碰它,不然它会炸毛,原本柔软的一身白色毛发会瞬间竖起,变得犹如一枚枚钢针,触手就会流血。 平安便只能看着它不停的在自己脚上蹭来蹭去,不知它是表示亲昵,还是想从她这里获得食物。小狐猫杂食,人能吃的东西它都吃。 “吱吱”小狐猫一边蹭着一边叫唤。平安想它大概是饿了,便起身进去给小狐猫取食。 平安起来转身的时候,小狐猫在后头跟上,平安走到宫门口,小狐猫又不跟了,转头蹭起门口侍卫的脚。侍卫一动不动。 “吱吱……”平安学着小狐猫的叫声,想把小狐猫给吸引过来,却见那小狐猫猛然一口朝侍卫的脚咬了下去,侍卫的长靴立即被小狐猫锐利的牙齿咬了开来,夜色中一股墨色的血从侍卫的脚背往下流淌,小狐猫贪婪的吸着那血。 平安啊的一声头皮发麻,她想不到外表温顺的小狐猫会如此可怖,但让她更加意外的是,那侍卫竟然依旧纹丝不动,似乎丝毫察觉不到脚背上的疼痛。而站在旁边的另一名侍卫也没有反应,两眼直直的盯着前方。 “不对!”平安越看越不对劲,他们的眼睛尽管睁开着,却没有眨动! 平安故意多停留了一些时间,确定他们真的不眨眼睛,便壮着胆走了过去。 此时月色正浓,虽然比不上白天的光线,但人面部的表情依旧能看得分明。那几名侍卫的眼睛不仅一眨不眨,连眼珠子也不动。 “喂,叫你呢!”平安清了一下嗓子,对侍卫命令道,侍卫仍旧没有反应,“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公主,快动一下!” 平安尽量拿出公主的派头,声音比平时都大了几分,但那侍卫如若未闻。 第12章 醒樟之死 平安壮着胆子走上前,以手探了一下侍卫的鼻息,发现他呼吸正常,便又轻轻推了一下他,只见那侍卫直直的朝地面上栽倒,平安有心要扶却已经来不及。 此时,小狐猫吮够了血,从台阶上窜下,三两下不见了踪影。 “喂,你怎么了!”没有听到回答,平安又探了一下侍卫的手脉,一切都很正常。雪慈国的人可真是与众不同,平安想。 平安走回了寝宫,熠目几个和醒樟已经停了哭泣,变得有说有笑了。 “天晚了,你们几个早点回去歇息吧。”醒樟站了起来,催促道。 “好吧,姑姑你也早点休息。”熠目南兑和霄蝶依依不舍的告别醒樟,跟平安说了一声,便回了各自的寝宫。 “公主,你跟我来。”三人走后,醒樟拉过平安的手,走到了寝宫的后院,又抱起平安的腰肢,飞身上了寝宫的屋顶。 平安落下之后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是屋顶上头的一处平台,四面却是半高的墙,很是隐蔽。 “醒樟,你是有话跟我说吗?”平安小声问道。 “公主果然聪慧,没错,我现在对你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必须牢记,并且你要发誓,永远不会说出去!”醒樟扶着平安的肩膀,郑重道。 “嗯,我答应你!”平安点头,她想不出不答应的理由。 “既然你现在是我们的公主了,那么你就有责任守卫我们雪慈国,就像每一个雪慈国的臣民一般,肝脑涂地,誓死不悔!” “我……”平安犹豫。肝脑涂地,誓死不悔这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哪怕是她的葵至国,她也说不出口。 “你还在想着你的葵至国吧!唉……”醒樟失望的一声长叹。 “并不是……”平安不知道如何开口。 “算了,我看出来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些大情大义你暂时不懂,但总有一天你会懂。你只要答应我,照顾好熠目南兑和霄蝶!” “只要我在他们身边,只要我有那份心力,一定好好的守护他们!”对此,平安毫不犹豫。 “很好!”醒樟又转而颜开,拉着平安坐到角落。 “雪慈国的夜空真美啊!”平安道。 “嗯,我们雪慈国的天空是这瀹蠡大陆最美的天空,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醒樟脸上挂着自豪的笑意。 平安靠在醒樟的手臂上,又想起了墨梳。葵至国常年多雨,晴朗的夜晚极少,但每每逢到好天气,平安便会跟墨梳搬一张长凳坐在院子里看着头顶的星空,时常,她也是这般靠在墨梳的手臂上,而且时常就那样睡了过去。 “公主,你可别睡着了,我有话要跟你说!”醒樟笑着推了一下眼皮下垂的平安,平安一激灵,坐直了身子。 “好,你说。”平安道。 “其实……我的身份也是一名东殊,是熠目南兑和霄蝶的亲姑姑!” “啊!可是你……”平安吃惊的瞪大眼睛,睡意顿时全无。要知道同为尊皇的女儿,一国的东殊地位仅仅次于身为尊皇长女的公主。 “我的母后曾是雪慈国的皇后,可惜她死得太早,母后去逝之时,我尚不满六岁。后来青檐代替了母后,将我东殊的身份剥夺,贬成了宫女。她本意要杀我,只是碍于父皇的面子没有下手,加上我老实安分,从不对任何人提我东殊的身份,便也活了下来。所以熠目他们一直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一名普通宫女。其实……这样也很好,看着他们出生,看着她们学会走路,看着他们哭,看着他们笑,看着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我这个做姑姑的能默默的守护,已经很满足了!”醒樟说着,笑出两行泪。 “给你!”平安递给她一方手绢。 “平安,我知道你不是赤尔的女儿,赤尔与尊皇的长女早在出生之时就已经死掉。赤尔惧怕青檐,不敢承认,便撒了谎说公主体弱,交与方外之人代养,十几年了倒也无事,如今瀹蠡岛之行在即,赤尔便只得拿你来冒充。都说侄女像姑娘,你跟赤尔倒是几分像,让你冒充的确是再好不过了。”醒樟接过了平安的手绢。 平安想到刚刚她以公主的身份命令门口的侍卫说话,现在又被揭穿只是冒充的公主,她一下红了脸,将脑袋埋在了手肘中。 “傻孩子,我说这些不是有意让你为难,你不必羞愧。”醒樟以手梳着平安的秀发。 “嗯,醒樟你是好人,我明白的。” “我想我应该是个好人吧。平安,接下来的话,你要记清楚了。青檐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虽然不是尊皇的亲生皇母,却将尊皇控制得如同一个傀儡,我们雪慈国实际上早已被青檐玩弄于手掌之上,只怕……只怕有一天她必将取而代之!”醒樟声音虽小,却是透着骇人的惊恐。 “啊!”平安想不到期间的关系如此复杂,忍不住讶异。 “你以公主的身份去到瀹蠡岛,必将见到煌予国的少皇,你替我向少皇带一句话,让他转告他的皇母:小醒青行,护慈为愿。” “我……不懂啊。” “你不必懂,只要帮我传了话即可。” “嗯,我会做到。” “公主,起来吧,我教你瞬移!”醒樟一改忧郁,将平安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从小生活在葵至国,饮食与我们雪慈国大为不同,所以你学御风术还得等上三个月,当你完全适应了我们的食物,你才能在御风术上有所突破。至于瞬移则对饮食要求不高,我现在教给你基本的步子和口诀,此后你就可以自己慢慢练。你跟着我边念边走,试试看。” 能跟醒樟学瞬移,平安精神大振,认认真真的按着醒樟的话去做。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平安记牢了步子也记住了口诀。 “嗯,你还小,有的是时间练习。记住了,去了瀹蠡岛,你跟霄蝶要坚持雪慈国的饮食,这样你们的御风术才能越练越好。”稍做停顿,醒樟拉了平安一把道:“过来,你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放松呼吸,将全部的气沉入丹田。” 醒樟先坐到了地上做着示范,平安便学着她的样子。 平安刚刚摆好姿势,忽然感觉背部一暖,却是醒樟将双掌贴到了她的后背,一股温润的气流源源不断的注入到她的体内,让她浑身舒泰。 如此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醒樟才拿开双掌,平安从地上一跃而起,竟平白的腾空了一尺,让她有一种身轻如燕想要飞起来的错觉,“醒樟你看见了吗!” 但当平安回身看见醒樟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 醒樟脸色惨白,似乎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她扶着墙大口的喘息着。 “醒樟……你……不要吓我!”平安慌忙上去扶住她。 “公主,我没事,我们下去吧,我想好好的睡一觉,到了明天,一切都好了。”醒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下去的时候,是平安抱着醒樟的腰,她本不敢跳,但醒樟鼓励她试试看,平安便闭了眼睛跳了下去,再次睁开,发现果然安安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进了寝殿,醒樟被白离几个赶上来扶住,回了她们的房,平安本想跟着去,却被醒樟阻止:“公主殿下,我只要睡一觉就好,不必担心。” 平安只得回了自己的房。一阵睡意排山倒海的袭来,平安来不及欣赏公主房间的富贵堂皇,一钻进被窝,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平安听到外室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她简单的批了衣服起身去看,却是白离几个在哭。 “怎么了?”平安问。 “公主恕罪,奴婢冒犯!”白离三人赶紧跪倒。 “快起来,醒樟好些了吗?”平安将白离拉了起来,关切的问道。 “醒樟她……她死了!”白离说完,三个人哇的大哭。 “怎会这样!”平安心头一凉。 第13章 小跳 醒樟的死让平安措手不及,虽然相处仅只一天,她却已经当她是位恩师。 平安问白离醒樟怎么死的,白离闭口不说,其余俩人也不说,平安只好作罢。 平安想起昨晚被小狐猫咬了脚的侍卫,她走到宫门处,竟然发现他还在,只不过脚上已经裹了伤布,而且眼睛也会眨动了。 “你……昨晚怎么了?”平安问侍卫。 “公主殿下!”侍卫见公主问,忙跪了下来,“昨晚在下打了一个盹,请公主恕罪!” “打盹?”平安很不可思议,不过她不是雪慈国的人,怕问起来惹笑话,心想也许这里的人就是这样打盹的,便也不再追问,转身回了宫。 这一天,熠目南兑霄蝶没有来,接下来一连几天,他们三个都没有来,平安几次想开口问白离,见白离一直皱着眉头,对她又恭敬又若即若离,话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 这几天,平安都呆在寝宫,她在她阔大的宫殿内练着那一晚醒樟教给她的瞬移步法和口诀,慢慢的她竟然能很快速的从寝宫的这头瞬间移到另一头,这让她很兴奋,可惜这种兴奋却无人分享,她盼着熠目他们能来陪她一起吃饭,一起练御风术。 平安这几晚的梦中,都是她抱着醒樟往下跳,有时候很高,有时候不太高,但似乎越高她跳下时更畅快,就像当初赤尔劫持她从葵至国的城墙上往下跳一般。醒来的时候,平安总觉得体内有一股真气在不安分的蹿动,让她很想找个高一点的地方试试看。于是她先是从床上往下跳,然后是椅子,桌子,再把椅子放在桌子上而她站在椅子上,很成功,但是不过瘾,她便跑到后花园,找了一棵树爬上去,正当她要往下跳的时候却吓坏了跟上来的白离,白离咕咚跪了下去,求她不要乱来。 平安见她紧张的快哭了,只好让白离抱了她下去。看得出,白离的御风术很不一般,飞上树的身姿比霄蝶还快还稳。平安问白离是不是也会瞬移,白离说会,平安便问了一些她在练习瞬移时遇到的问题,白离却支吾不大愿意说,平安看出来,她是过于谨慎,不敢乱说话,便只好放过她,此后也不再问她私人上的事。 第四天的时候,熠目几个来了,平安见了他们,眼泪打着转,她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醒樟,要不是醒樟将她的真气都给了自己,肯定就不会死了。 “姐姐,你竟然想我们想的哭了!”霄蝶还像之前一样蹦蹦跳跳,不过平安却看见她眼睛浮肿。 “给,你们一人一个。”熠目取出三枚琉璃果。三人每人取了一枚吃了起来,平安咬了一口哽咽着吞不下去,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他们醒樟已死。 “平安,我们都知道了,醒樟她……唉,其实那一晚我们都知道她会死。”熠目叹了一口气。 “你们知道?醒樟难道不是因为……”平安便将醒樟输给她真气的事说了。 “姑姑好偏心啊,竟然将几十年的功力都给你了!”霄蝶生气的撅起了嘴。 “不是的,姑姑因为已经决定死了,所以才有次举动。平安,这件事以后在宫中不要再提了,而醒樟这个名字我们记得就行,也不要对别的人提起了。”熠目道。 “嗯。”平安点头,“你们不是说要天天来这里吃饭吗,总不见你们。” “从今天开始吧。前三天我们在给醒樟行往生礼。” “什么是往生礼?”平安很好奇。 “这是我们雪慈国的习俗,亲人去逝,三日不食不沐浴,这样逝去的亲人便能早日安息,往生乐土。醒樟虽然不是我们的亲姑姑,但胜过亲姑姑,所以我们三个便行了往生礼当作一点心意。” 平安想说醒樟就是他们的亲姑姑,但忍住了没有出口。午饭的时候,熠目几个狼吞虎咽,个个吃得肚子滚圆,平安看着他们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甚至有点生气,既然有往生礼,为何不告诉她呢?好歹她也能尽一点心。她感觉自己被排斥了,低头不语。 “平安你怎么了?”熠目问。 平安便将她的不满说了。 “你想多了,你初来乍到,总不能让你一来就饿上三天,何况我们从小受醒樟的恩惠,尽心也是应该的。” “可醒樟教了我瞬移,她应该算是我师父了。” “真的吗?太好了,姐姐你能不能教我?”霄蝶道。 “当然可以呀。”平安暗自决定接下来三天她也要为醒樟行往生礼。 有人陪伴,日子过得很快,这一天眨眼就过去了,四个人一会儿练御风术,一会儿练瞬移,又一会儿打打闹闹,天便黑了下来。 平安问霄蝶能否留下来陪她一起睡,霄蝶还未回答,白离抢先阻止,说万万不可,这是宫里的规矩。 “姐姐,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皇子皇女的身份不允许僭越,我不能住在这里的。”霄蝶道。 “好吧。”平安只得作罢。 接下来三天,平安都没有进食,熠目他们看出来平安的意思,也不劝她,三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四天,平安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一大清早,她便让人做了一桌好吃的,当熠目他们来的时候,几个人笑成一团。 “平安,这么多你吃得完吗?”南兑捂着嘴笑。 “所以等你们来帮忙呀!”平安忍了一早上,就等着熠目几个来一起开动。 “别说了,开始吧。”霄蝶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一上午,他们什么也没做,就坐在桌子边上不停的吃喝。吃完了一个个瘫软在椅子上,动都动不了。 “太好吃了,怎么这么好吃!那个厨娘叫什么来着?”霄蝶的舌头都在打着卷了。 “叫小跳。”一边的白离道。 “去把她叫过来。”熠目挥手。 不久,白离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 “小跳磕见少皇公主,磕见戚王东殊。”小女孩规规矩矩的跪下磕头。 “你就是厨娘小跳?快起来。”熠目坐直了身子,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还以为公主的厨娘会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胖女人,没想到会是一个纤瘦的小女孩。 “谢陛下!”小跳站了起来,她一直低着头。 “小跳,你今年多大?”霄蝶问。 “回东殊,小跳今年十三。” “这么小手艺就这么好,真是天才!”南兑道。 “戚王过誉了,小跳并非什么天才,小跳的母亲也是一名厨娘,所以小跳打小耳濡目染,自然就会了。有一句话,叫唯手熟尔。”小跳不卑不亢,吐字有力清晰。 “小跳姐姐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啊。”霄蝶如今撑的不能动,以她的脾性,现在早就蹦跳的上去拉起小跳的手了。 “东殊抬爱,奴婢身贱,哪敢让东殊叫姐姐。”小跳吓得跪下。 “好好好,不叫,看把你吓的。快起来,你过来让我看看你,总觉你好眼熟。”霄蝶朝小跳招手。小跳走了过去。 平安坐在霄蝶的对面,现在她的姿势很不雅,吃得太撑,她几乎半仰在椅子上,小跳走过来的时候,她刚好看清了小跳的模样。 小跳这个年纪,个子算高的,身形很瘦,肤色白皙,眉目清秀,只是脸上有很多褐色的斑点,虽然五官精致,却因为那些斑点使得整张脸看上去没有那么美了。 “小跳你才十三岁就这么高,再过几年可以比得上父皇了。”熠目道。 “少皇抬爱小跳,奴婢怎敢跟尊皇比。”小跳又是吓得一跳,往地上跪去。 “小跳,你也太小心了,不过小心一点也好。快起来吧,老这么跪,你的膝盖要长茧子了。” “好啦,小跳你退下吧,你做的菜我们都很爱吃,这些日子要麻烦你了。”霄蝶道。 “奴婢告退!”终于能告退,小跳似乎松了一口气。 “老觉得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像谁!”霄蝶重复先前的话,拨着小脑袋。 “别想了,这宫里头婢女成百上千,你见过也早忘了。”熠目道。 “嗯。吃饱了好困啊!”霄蝶伸了一个懒腰。 “去睡一下吧。”平安努力的站起来,试了几次才站直身子,熠目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四个人相顾大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让父皇也笑一笑。”乍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孩儿拜见父皇!”熠目南兑霄蝶纷纷跪倒,一边的白离几个也赶忙跪了下去。 平安这回不再懵懂,听见他们口称父皇想来就是雪慈国的尊皇了,忙跟着跪倒,不过,她却叫不出父皇两个字,便一言不发。 “这就是平安吧?快起来,让父皇看看!”尊皇走到平安跟前,大手一把扶起平安,平安因为太撑,动作不灵便,尊皇这一扶,她反而往后仰倒,收都收不住。 “哦哟,怎如此沉,看来果然是本尊皇的公主,千金之躯,果然沉啊,哈哈。哦哟……”尊皇两个大手轮番扯住平安,平安才勉强站直了身子,却是一脸的通红,同时也一脸的笑,熠目几个看见,跟着一起笑。 “平安,你好逗!”霄蝶捂着肚子笑。 “您是……父皇,拜见父皇!”平安勉强叫出父皇两个字,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很别扭的抿了一下嘴。 “嗯,是我的好女儿,跟我的皇后简直一模一样,好啊好啊。平安,你们这是……”尊皇看着一桌子的狼籍。 “父皇,我们来蹭公主姐姐的饭呢,您来晚了,早一点,您也能蹭上了!”霄蝶道。 “看来下次我得早点来了。”尊皇捏须而笑。 第14章 夜行 平安想不到雪慈国的尊皇如此平易近人,她先前的胆怯和顾虑一扫而空。 “你们几个小鬼好贪吃,哈哈……过一段时间可就要离开父皇了,皇宫少了你们几个,父皇该多孤寂!嗯……有好吃的可要多吃点,去了瀹蠡岛就只能吃鱼咯!” “父皇,瀹蠡岛只有鱼可以吃吗?”霄蝶撅起嘴。 “嗯,也有其它好吃的,比如紫蓝菜,白叶,瀹蠡果,地牛瓜,穴知虫……” 尊皇整整的跟四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才离开,平安眼里,尊皇跟普通的父亲一般,亲切而博学,似乎这世上的事他无所不知。 尊皇走后,四人肚子依旧滚圆,练功是不成了,熠目打了一个哈欠,回他自己的寝宫去睡觉,南兑和霄蝶也跟着哈欠连天,便都回去了,平安也困极,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半夜,平安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那声音似有若无,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道将平安从床上牵引而起,循着声音而去。 “公主,你要去哪儿?”守在房门口的白离见平安赤足往外走。 “我也不知道。”平安想停下来却停不下,她求助的望着白离,身子依旧往前。 “难道是圣后的青音引!公主,你可是听到了某种声音,像笛子一般?”白离跟在后头着急道。 “是啊,你也听见了吗?” “没有。公主你等等!”白离又返回房内抓起一件披风,迅急的追上来披在平安的身上,“公主,恕奴婢无能,不能跟着你,你自己小心。” 白离给平安系好衣服便不再追随,她无奈的望着平安小小的身子朝着圣后宫而去,心里只能祈祷平安不要出事。 平安就那样身不由己的往前走。前边是一处宫殿,金碧巍峨,宫殿后头是连绵的几座雪山,那些雪山有些奇特,虽是在夜间,仍能看出来山顶和山脚到山腰所覆盖的雪不是一种颜色,山顶是白色,而下半截的雪却是蓝色!那种蓝在月色下就像圣后青檐的衣袍,肃重而凝寒。 宫殿前有十来名侍卫,见了平安往里走并未阻拦,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动声色的站着。平安起初的恐惧被宫殿的辉煌吸引,虽然赤足在地上走着很不舒服,她却知道她无法求助于谁,不然白离早已拉住她,她索性也不喊闹,由着声音带动。 进了大门,正殿在后头的山脚下,而殿前有好几重院落,正中是一条宽敞的青石路。平安走在皎白月色铺面的青石路上,左右好奇的张望,见两边每一重院落都各具特色,里边奇树奇花无数,还有一些可爱的鸟雀和白猫在树上地下纵跃,只是不见一个人影,想来夜深大概都睡了。 这些殿内的院落没有院墙,除了最头边的宫墙,里边皆是通透,平安看得入迷,虽然很想停下欣赏一番,双脚却不由自己。 走到第六重院落,忽而声音将平安拉往左侧的一个院子。 此院同样没有院墙,但四周皆被两人来高的一种宽叶草给围了起来,将里头的光景与外隔绝。平安穿草而过,脚板踩在草叶上蓦然传来钻心的刺痛,然后平安便感到了脚底多了滑黏黏的触感,她心头一凉,知道脚板被叶片割破了,但是她仍旧停不下来!耐着痛,接着又走了几步,高草前边出现了一条仅一人宽的小路,小路上铺着一层冰晶一般的小草,那些冰晶发着好看的透明的萤光,平安的脚刚踩上去,脚底的疼痛竟瞬间消失,软软的柔柔的草叶让脚底板十分舒适,接着又走了几步,平安能感受到先前被长草割破的伤口都愈合了,这让她很惊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萤番草?萤番草叶片呈细圆条状,上头有无数的小冰晶,能快速的愈合伤口,还能食用,生长在极寒之地,并要以最纯净的雪水浇灌,是极为罕见的植种。平安在书中见过,她曾被萤番草的图片吸引,没想到却于此处得见,可惜她不能停下来看仔细。 萤番草路一直延伸到院屋口,路两边都是一些或高或矮的草,在清泠的月色下随着微风徐徐摆动。平安吞咽着口水,这些草在《瀹蠡异物录》上都有记载,不仅为稀世珍物,也是难得的药材,对于采惯了草药的平安,实在很想撷取一二。 声音将平安很快带到了屋门口,门开着,屋内灯火半明,走了进去,里头是一盆盆白色的末子花,末子花在葵至国倒是很常见,几乎人人家中都会种上几棵,因为花香清淡,花白而纯,不仅适合观赏,也是极好的茶料,用开水沏之,能怡神荡垢。 平安脚步不听使唤的往左侧房间走去,里面仍旧是一室的末子花,又进了一室,目之所及的还是末子花,但在房间的最深处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老者,声音将平安带到了老者床前便消失了,平安立住了不动。 床上的老者眉头紧锁,面容清癯,眉须发都是白色,鼻孔张的很大,嘴里发出嗯嗯的痛楚之声。而围着老者的是一圈蓝色的小花,平安看仔细了,却发现这些蓝色的花除了颜色竟然跟白色的末子花一模一样!而靠近老者的那些末子花颜色呈现白到蓝的渐变,越是靠近老者颜色越蓝,而摆放在老者头顶附近的一盆已经蓝到泛紫! “嗯嗯……”老者呻吟声不断,平安以一个医者的经验知道老者此时正在经历着极大的疼痛,她几乎是出自下意识,将老者的手从被子下拿了出来,接着搭上了老者的手脉上。 老者的脉象十分怪异,时而虚浮时而强劲,又时而突然脉息全无,平安皱着眉头,老者的内息很不稳,紊乱而凌杂,她正要放下老者的手,突然脉象急变,如万千奔马促蹄,在平安的指端下跳跃,老者的嗯嗯之声也越加大了起来,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快速的移动,面部的肌肉狰狞扭曲,原本沟壑纵横的额头皮肤此时因为拧紧的眉头而被拉的过于平整,平安啊的一声放开了老者的手,往后跌坐在地上。 第15章 圣皇 平安被老者的痛楚所惊吓,她从未见过一种病能让人产生如此大的痛苦。 “痛……好痛……救救我,请救救我!”老者大叫着突然坐了起来,两眼瞪着平安。 “啊!”平安被老者突然睁开的眼睛吓得凄厉尖叫,只见那双眼之中全是红色涌动的血,不见眼白也不见眼珠,那血却也不往外流,只是疾速的翻腾着。此时,房内虽没有灯烛,却被不知何物照得半明半暗,光线之下老者的模样愈加可怖。 平安一步步后退,她几乎忘记了爬起身,就那样双手双脚往后倒着。 “救救我……请救救我!好痛啊……呜呜……”老者拧着身子对着平安,他所发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不见底的痛楚。 “如……如何救你?”平安身为医者,老者不停的呼痛让她很不忍心,虽然她很怕他这副模样,怕得想赶紧逃离。 “杀了我!请杀了我……实在好痛!青檐,杀了我!”老者眼中的血突然一滴滴的流了出来。或许那不是血,而是眼泪! “不,我不杀人!”平安哭了,她很想能让老者不那么痛苦,但是要她用死来帮他解脱,她却是万万做不到。墨梳曾告诉平安,病人就算再痛苦也要鼓励他活下去,因为人的命永远只有一条,而这条命只能死一次,人若死了,便再也没有机会体会活人的快乐了。 “杀了我!”老人突然下了床,以平安看不见的速度,一下到了平安跟前抓住了她的小手,“求求你,杀了我,只要给我一刀就行,求求你!” “不要……呜呜……你不要过来。”平安大哭,老人的血泪滴在她的脸上,又凉又腥还带着一股极为恶心的味道,她用脚去蹬老人,老人便松了她的手转去抓她的脚,平安哭叫的更厉害:“求求你,放开我,我会救你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再痛苦!” “不,你骗我,你每天都在说不让我痛苦,可是我每天都在受着痛苦,生不如死!青檐,求求你,杀了我,我不想活了,实在……好痛!”老者哭的越来越激动,血泪已经不是在滴,而是在一股股的往外喷流。 “爷爷,你不要吓我,我真的会救你的,呜呜……”平安不知道如何让他相信,她只想老人能放开她,她对老人的眼泪很害怕,挣扎之中,安屏的手被一样东西给咯了一下,手腕咯的生痛,她才记起来那天蓝尤儿给她的那枚唤笛。当日她收下之后,见唤笛小巧精致,便用绳子穿了戴在了手上,那唤笛玉质冰莹,戴在手腕上很好看。 安屏不假思索,拿起唤笛狠命吹了起来。 “将他扶起来!”倏然,圣后青檐和蓝尤儿鬼魅一般出现在安屏跟前,青檐一掌拍掉了仍旧不停吹着唤笛的平安的手,“行了,不用吹了,很吵!” “圣后!呜呜……”平安终于见到了正常人,她忙爬了起来,抽抽噎噎。 抓着平安双脚的老人被蓝尤儿不知喂了什么药,扶上了床重新躺下,蓝尤儿又将那些变成蓝色的末子花给换成了白色的末子花,绕老人一圈,而老人似乎是睡了过去,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的躺着。 “乖,别哭了!平安,你告诉圣后,你是不是真的能救圣皇?”青檐半蹲着身子,一把揽过平安,粗暴的擦拭着平安的眼泪。 “圣皇?他是圣皇吗?”平安想不到老者竟然是圣皇殿下。圣皇乃一国最高的王者,虽然已经退政给尊皇,但在一国的地位却是最尊贵的。 “嗯,他就是我们雪慈国的圣皇,是我青檐的男人!”青檐一字一顿道。 “我不知道能不能救圣皇,但是,奶奶说过,能活下来就不要死,所以我会尽我可能的救他!”平安怯怯的道。 “墨梳果然合我意!好,你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做为墨梳的孙女,自然得过她的真传,相信假以时日,你也能像墨梳一样成为瀹蠡的大医者!”青檐肃然的脸色有了放松的笑意。 “我……我只是说我尽可能。”平安脸上一红,成为大医者可是她最大的梦想。 “我知道,你当然还没有那个能力能救圣皇,不过,我青檐有足够的耐心等!平安,你是我看中的人,不要让我失望。我们雪慈国的医书,还有所有的草药,你尽管看,尽管用,只要能救圣皇,我青檐什么都愿意配合你。” “圣后,你太言重了。”平安见圣后在她面前自称青檐,已是放下她的尊贵,这让她受宠若惊。 “平安,你听我说,圣皇每一日每一刻都处在极端的痛苦中……”青檐说及此,突然抽噎了起来,难以续语,缓了缓才继续道,“虽然现在他服了睡魄丹,但就算睡着了,他也仍旧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平安,我希望你能在去瀹蠡岛之前,找到让圣皇不痛的法子,至于圣皇的病,等你从瀹蠡岛归来,我相信到时候你定能救治圣皇。” “嗯,我也是这般想。”平安忽然想起院子中那些草药,她心里已然有了个方子,“圣后,你给我三天的时间,我想三天之后,我大概能想出法子。” “三天?真的吗?只要三天?太好了!”青檐突然站直了身子,眼泪顺着她坚毅的面庞流落,欣喜的全然没有了圣后的架子,一下奔到了老者的床前,“玄壁,你听见了吗,你可以不用痛苦了,呜呜……” 平安想不到如山一样壮实的圣后会有如此温情柔弱的一面,她一时呆呆站着。 “玄壁,对不起,让你痛了这么久,再有三天就好,呜呜……你再忍三天,玄壁……我真的不能没有你!”青檐哭的伤心至极。 青檐的话让平安很揪心,虽然她还不能理解此种情感,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然而落。 青檐哭了多时,才擦了擦脸,整了整蓝色的衣袍,重新站到平安跟前,道:“平安,夜深了,我送你回宫。” “不,我现在就开始配药!”平安毅然道,“我不想圣皇那么痛苦。” “哈哈,果然是我的好孩子,好,那就开始。尤儿,去把我的冰参给炖了,给平安送来。”青檐吩咐一直站立一边的蓝尤儿道。 “是圣后!”蓝尤儿一揖,闪身便不见了。 “平安,你需要什么药材?” “院子里的草药就够了,此外,我要最纯净的雪水,还有一套银针。”平安道。 “雪水随取即可,银针嘛,这是皇后让我转交给你的。”青檐说着递给平安一个针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