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后的女人 “听说昨晚上又死人了。” “这次是谁啊?” “建福宫的喜儿,一早被人发现泡在花园的井里。” “可是,这井口这么小,怎么进去的呀。” “据说浑身的骨头都断了,像是被人硬塞进去的,真惨。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建福宫上下现在都如惊弓之鸟,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听说皇上那边儿都惊动了。” “活该,谁让他们这么对待莫……” “嘘,别提这个名字,一提她我就浑身发冷,咱们也快走吧,免得沾惹上什么晦气……” 今天是吴汐上班的第一天,当她努力吸着气把身体压扁挤进电梯的时候,才发现她实在是和周围的人有些些格格不入。电梯里,除了穿着白衬衣一步裙和高跟鞋的吴汐外,其他人都是身着简单的T恤牛仔,踢啦着人字拖,不修边幅,打着哈欠。更有甚者,全然不顾人挤人的场景,拿着葱油饼大嚼特嚼。吴汐被这销魂的味道逼得气也不敢喘一口,电梯铃终于响了,吴汐吐出憋得她胸痛的一口气,抚平被挤皱的裙角,随着滚滚人潮,冲向了办公室。 吴汐是D市某大学今年的毕业生,她所就职的单位是一家互联网企业的新闻部,可是她所学的专业并非新闻,而是法律。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因为高中实在太过辛苦,本想放松一个暑假,没想到放松大发了一下子放松了四年,因此司法考试没有通过,只得放弃了做律师的理想,当一名法制社会口的记者,这对她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小小的遗憾。但是对于一个刚入社会的学生,吴汐还是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憧憬满满,尤其是这么有挑战性的记者工作。 站在新闻部主任的办公室,吴汐脑子里已经开始满满幻想着自己拿着话筒,穿着好看的西装裙,在各种新闻现场镇定自若的播报突发事件。然而幻想刚进行到一半,就被长着两撇八字胡的主任打断:“小吴啊,我们这里虽然外表看着是高级写字楼,可是前外别把自己当高级白领,新闻单位嘛,就是把女人当男人使的地方,男人当牲口使的地方,你也应该看见了,你那些同事的外表,哎,真是拉低我国从业人员的平均水准”。吴汐赶紧陪着笑脸说:“是是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当牛做马,为我国新闻事业蓬头垢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主任被她逗乐了,“小姑娘倒是不怯场,行了,现在给你们介绍自己组的主管。”吴汐心略略放了放,总算没有第一面就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都怪寝室那帮人,各个不是律师就是会计师的,工作都需要正装,搞得吴汐也一时混乱,和她们一起给自己制备了这么一套格格不入的装束。 还没等她庆幸完,主任已经走到他们这组面前,“这是你们社会组的主管,徐行,以后要好好听话,多和他学习。”吴汐脸上赶紧堆起了谦恭的笑容,却在看到那个人影出现的瞬间,凝固住了。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孔呢?是的,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深不见底的潭水,眼角却又微微上翘,增添了一丝魅惑之感,紧闭的嘴唇薄厚适中,轮廓鲜明,高挺的鼻梁恰好的修饰了五官过于精致的特点,使得整张脸显得更加英气逼人。可是为什么,在看到他时,吴汐的心里却涌出一句诗:落花人独立。她只能联想到这个场景,因为这张脸孔的主人虽然朝他们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却依然能使你感觉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或者是他周身围绕着的深深的寂寞感,使人不自主的不敢靠近他的身旁,似乎他只能是站在远远的地方,以一种她看不懂的视角注视着他们。受到一万点震惊的远不止吴汐一人,她身边和她同时入职的丁丁呆呆的说了一声:“这下可是大大拉高了从业人员的平均颜值水准了。” 徐行简单明了的安排了他们这组的工作,吴汐分配到的任务是对D市不同社区的特色人物做一期采访特辑,吴汐心里明白,这是单位对自己采编能力做的一项测试,所以她卯足劲要做好她的第一份工。在找到各个街道办的电话,并和他们一一联系,确定好采访名单之后,大半个上午已经不知不觉得溜走了,吴汐这才感觉到口渴,她拿起杯子来到茶水间。茶水间在办公楼的北边,和办公室被电梯间间隔开来,这个点整个茶水间空无一人。吴汐不敢泡茶和咖啡,匆匆接了杯水,想着赶紧喝完回去赶工。 “广告部的灯坏了,麻烦你找人维修一下。”一个声音在她背后突然响起,吓得吴汐一口水呛在嗓子里,咳嗽了半天才抬起头问:“对不起,有什么事吗?”吴汐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和她一样跟这个办公楼其他人的画风格格不入,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麦昆的休闲衬衫,gucci的鞋子,他从头到脚都让人觉得很“贵”。“广告部的灯坏了,找人修理一下吧。”“修灯……对不起,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物业了,我是今天入职的新人,不是物业……”吴汐尴尬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更是把自己骂了一万遍,让你穿这身衣服,让你这么瞎穿。来人却笑了,眼睛弯弯的:“我还在想公司去哪请了这么漂亮的物业呢,我叫崔明寒,广告部的,为表示歉意,我请你喝咖啡吧,这的咖啡不好,我办公室有挂耳。” 真会撩妹啊,连新人都不放过,吴汐心里想着,脸上却挤出笑容:“没事的没事的,您太客气了,是我自己着装不得体,我这急着出采访呢,我得先回去了。”她说完就匆匆的抬脚要走,却突然顿住,慢慢回头,不对,为什么崔明寒会有重影呢,难道我年纪轻轻的,就花眼了?吴汐心里嘀咕着。她再次揉了揉眼睛,不,不是她眼睛花了,那个重影会动。在崔明寒也莫名其妙的盯着她看时,他身边的重影慢慢的平移出来,她不是崔明寒,当然不是,她是一个女人,虽然整个身体近乎透明,但是吴汐还是能看得清她的眼睛,因为浑身上下,只有她的眼睛,漆黑一片,没有瞳孔。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是一种什么感觉?7月份的天气,吴汐觉得如同坠入冰窟一般,甚至连气都不能呼一口,就这么定在原地。影子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几乎能贴在了吴汐的身体上,她浑身仿佛被水气环绕着,无论是发梢还是衣服都湿透了,在一滴滴的向下滴水,那落在地上的水渍就像是吴汐此刻的心情,冰冷阴暗一片。那双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盯住她,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却笼罩着强烈的恨意和怨毒。空气仿佛层层凝结住了,偌大的空间中只剩下她和那个影子,吴汐想喊,但是喉咙像被谁锁住了般发不出声,想逃,却寸步不能离地。 “呆在这里干什么呢,找了你好半天,采访提纲怎么还没拿给我看。”一个冷淡的声音传过来,女人的影子瞬间消失了,吴汐这才感觉温度缓缓从指间流入身体。徐行面无表情的在身后看着她,吴汐却像得了圣旨一般,连声是是是的答应着,一路小跑的紧跟徐行回到办公区,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崔明寒一个人立在那里。 午饭时间,吴汐生平第一次出现了食不下咽的情况。不是因为新食堂不合胃口,而是这一上午信息量太大,把她的脑子搅成了一锅粥:她为什么能看见那个“女人”,而崔明寒却对几乎和他贴在一起的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反应?难道她突然就精神出现问题了,而且一下子就到了有幻觉这么严重的阶段?还有徐行,为什么他一来这个“女人”就消失了?他叫她确实是因为工作上的问题还是他也看见了和她一样的东西,所以在帮她?可是徐行一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工作了,一句话也没和她说,完全就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她也不能直接去问他:hi,头儿,我刚才见鬼了,你是不是也见鬼了。那才是真TM见鬼了呢。 就在吴汐把筷子快咬烂的时候,包打听丁丁同学低下头把大家聚拢到一起,悄悄的说:“要说咱们单位吧,两千来人,值得八卦的事情可真不少。嗨嗨嗨,你们知道单位最有钱的是谁吗?”吴汐顿时来了兴趣,悄悄的说:“就是那个崔明寒?广告部的?”“对对对,就是那个满身名牌的,别看他这么年轻,已经做到广告部主任的位置了,每年光是广告的分红就大几百万,开着保时捷,被封为单位骨灰级钻石王老五。”“这么好的条件,他为什么不交女朋友呢?”吴汐接着刨根问底。“据说有一个空姐女朋友,后来他被甩了,知道他的审美眼光了吧,我等就不要再想了。”丁丁耸耸肩翻了个白眼。 “被甩?”吴汐的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那个女人黑洞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气,如果崔明寒是被她甩掉的人,又怎么会对靠近他的女人都那么充满了恨意?疯了,我看我是真的疯了,竟然开始分析起一个幻觉来了,吴汐使劲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但是还是忍不住接着刨根丁丁,“那徐行呢,他有什么八卦吗?”“徐行,26岁,新闻部社会组主管。”“就这?”吴汐恨不得揍丁丁一顿。“就这,他这人,除了工作,私底下和任何同事均无任何交流,不过,就他那张面若桃花冷若冰霜的脸,估计也没几个人敢和他交流,他的家庭、交友状况均无人知晓。据说刚入职时曾有不少人对他芳心暗许,但他对所有的暗示均无任何回应,所以大家也都打了退堂鼓,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坚持了3年,天天和他一起吃饭,但也仅仅是一起吃中饭而已。” 丁丁向一个角落里的饭桌努努嘴,吴汐他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徐行确实是在和一个女生吃饭,普通相貌,中人之姿,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吃着饭,时不时聊几句天,基本上都是女的问,男的答。吴汐不禁有点替她难过,一个女人,三年如一日的和一个男人吃中饭,只是为了和他聊聊天,了解一下他的最近的所思所想,全然不顾单位的其他人早已对她指指点点,把她奉为花痴,也不顾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和她交过心,只是把和她的谈话,和咀嚼食物一样,当成一种咬合肌的运动。 吴汐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名称,她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冲到门外接电话。来电的是朱昱,吴汐的男朋友。在入学典礼的第一天,朱昱就被这个女孩子明亮的笑容所吸引,并终于在大二那年抱得美人归。吴汐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今天的遭遇一股脑的说给朱昱听,末了她说:“朱昱,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可能是吧,你记得我曾给你讲过的我从小到大做的一个梦吗?我总梦见一个一身红衣的女人缠着我,这么看来咱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噗嗤,吴汐被他逗乐了“谁和你天生一对了。”“汐汐,你最近先是司法考试然后忙着找工作然后又是准备面试什么的,可能真是压力太大了,听我的话,今天下班回去不要工作,更不许玩电脑手机,早点休息,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干,在家等我出差回来。”“嗯。”吴汐的嘴角漾出一丝浅浅的笑,心安了好多。正值青春年少,人生最美的时光,我喜欢你,恰好,你也喜欢我,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吴汐重新回到食堂,光荣捍卫了自己DavidWu的称号,以四个鸡腿的战绩结束了午饭。 第二章 消失的花盆底 虽说吴汐答应了朱昱早点回家休息,可是作为一名刚刚踏入社会的新新人类,几点下班岂是由自己决定,尤其是在其他新人都在卖力表现的入职第一天。等她把采访提纲全部写完发到徐行邮箱后,天色早已变暗。吴汐急匆匆的赶上末班车回家,她租住的地方在王家陵,一个叫普华北里的老小区,从她下车的车站到小区需要经过一段十分钟路程的胡同。现在正是夏天,这个点胡同里纳凉的人往往都没散去,但是今天却有点不同,长长的胡同空无一人,连蝉鸣都没有一声,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在地上映出一个个橘黄色的光圈。吴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脑子里还在想着自己的采访提纲,她竟然忘了自己租住的社区也是个示范社区,完全可以列入采访提纲中。 吴汐的心突然被狠狠的揪了起来,她像急刹车一样停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前再迈出一步。吴汐立在一个路灯的光圈前,在光圈的后面,有一双红色的鞋,鞋子红的扎眼,鞋头尖尖,鞋面上绣着粉色的荷花,一颗颗红色的盘扣从鞋尖缀到鞋跟。鞋子的上面应该是什么?苍白的脚踝?大红的裙摆?吴汐不知道,她没有勇气往上看,她怕顺着衣服到脖子再看到一双黑漆漆的毫无生气的眼睛。吴汐想跑,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一动,前方就会有一条冰冷的手臂把自己拦住。“是谁?”站了良久,吴汐听到自己的嗓子发出一个低低的声音,这声音几乎不是她自己的,低的几乎连她都听不见。她想要得到一个回应,却又一辈子都不想听到回应,她多希望对面跳出一个中二少女,大声的冲她说:“哈哈,cosplay,吓到了吧。”可是,她的声音就像被吸进了黑暗中一般,对面的“人”依旧毫无无息。吴汐只能深深地低着头,盯着那双鞋,冷汗不知何时已经密密的爬满了她的皮肤。突然,那双鞋轻轻地向前挪动了一点,吴汐吓得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却冷不防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 ”喵”的一声,一个黄色的事物腾空而起,扑向了路灯的光圈里面,鞋子消失了。吴汐抓住机会,头也不回的冲过胡同,她一路冲到单元门口,直到撞到一个人怀里才停下来。 “吴汐吴汐,你怎么了。”“朱昱,我……我好像又见鬼了。” 朱昱搂着抖成筛糠的吴汐安慰了一个小时,她才镇定下来。朱昱这才能从“合理”的角度来解释吴汐遇到的事情:“现在的孩子都喜欢吓人,我看多数就是周围的孩子穿成这样来吓唬你的,估计周五躲着很多人在给你录像什么的呢,也有可能就是一双鞋子或者道具什么的都有可能,被人随手丢在那了,你今天本来就神经紧张,你自己也说了,鞋子可能动了,也可能根本就没动,是你自己吓自己了。”“可是鞋子消失了呀。”“不是消失了,是被猫给扑到阴影里了。”“朱昱,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对不对。”“这个世界上有鬼,就是我这个饿死鬼,我为了等你,到现在饭都没吃。”“哦,对了,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要出差一个星期吗?”“因为我急着回来陪你这个胆小鬼……” 朱昱搭第二天最早的航班回去,但他这一晚上的安慰成果是显著的,吴汐本来也是个心大的人,再说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情,也太超出常理之外了,吴汐决定不再自己吓自己,她嚼着朱昱带给她的牦牛干,蹦蹦跳跳的出了家门去上班。但是经过胡同时,她还是不免加快了脚步。“喵”,路灯旁边一只普通的正在晒太阳的黄猫似乎是被牦牛干的味道吸引,伸了伸懒腰,朝吴汐走了过来,低着头使劲蹭她的裤管。吴汐蹲下来,“不管昨天是不是你,牛肉干赏你了,多亏你,我昨天没被吓死。”吴汐丢下肉干,摸了摸黄猫的头,继续朝车站走去。她不曾注意,身后,黄猫全然没有理会那块香喷喷的肉干,而是用一双幽幽的蓝眼睛,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吴汐一边嚼着煎饼一遍全神贯注修改她的采访提纲,她一来单位就收到了徐行的回邮,她不敢耽搁时间,连食堂都不敢不去,只是让丁丁给她带一份早餐,因为今天她就要深入社区进行自己的第一次采访。可是即使她再全神贯注,也被身侧一道审视的目光盯的不得不扭头看一眼,徐行正轻蹙着眉头看着自己,吴汐把已经递到嘴边的煎饼慢慢放下,她也是看到办公室吃着早餐工作的同事大有人在,才敢边吃边工作的,看来这位看似对工作不太上心的主管大人,对下属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今天要去采访?”徐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是的。”吴汐赶紧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坐在徐行的车上,吴汐心里思绪万千:今天出采访的人可不止她一个,采访任务比她重的更是大有人在,可是为什么单单跟她出来?只可能有一个原因:全组就自己非新闻专业毕业,崔明寒有意对她的采编能力进行考察,而她今天早上在办公室吃饭,可能使他误会自己对工作不够认真,所以更要对她进行密切监督。想到这里,吴汐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早餐的事情:“那个……我今天早上是为了修改您发我的提纲,所以来不及去食堂才在办公室吃早餐的,是不是味道有点大?我下次一定注意。”“你身上确实有一股味道。”徐行看都不看她一眼,目不斜视的继续开车。又不是葱油饼,哪有那么夸张,吴汐心里嘀咕着,真是南极人,南极人是丁丁同学新给徐行起的外号,是说他无论对谁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脸,用丁丁的话说,这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上帝给了你这么完美的五官,你倒是多用用它啊,太浪费稀有资源了。 “我看你的提纲里没写到王家陵,据我了解,那个社区有一个王姓的手工艺人,他家祖传的空竹手艺今年要申请世界文化遗产,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你今天的采访对象就是他。”“王家陵……那是我住的地方。”“那你就更熟门熟路了”。“还没有查阅资料。”“现在查。” 吴汐拿着手机导航带着徐行七拐八拐才找到王家,到了门口他才发现王家祖宅其实就在她每天要经过的胡同的另一端,被她现在租住的小区隔断开来,她自己也只是刚租住在这里才几天时间,哪里像徐行说的熟门熟路。王家是一座典型的中国宅院,红门灰墙,门口立着两个小小抱鼓石。院落外观不大,但是一看就是个古物,吴看着青灰砖组成的墙面,喃喃自语:“别说空竹,光是这院子就可以申遗了。”徐行把手放在墙面上,轻轻闭上眼睛,阳光透过树影洒在他身上,在他的侧脸上映出她看不懂的一片斑驳。吴汐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她摇摇头,应该是自己头晕了吧,都怪这个徐行,害她早饭都没吃饱。 院落的主人,空竹的传承者是一位七十来岁的老爷子,由于吴汐在车上已经通过街道办联系过他,所以王老爷子欣然接受了他们的采访。吴汐用匆忙在手机上度娘的提纲,从空竹的历史、文化传承、未来发展等方面开始进行她工作生涯的第一次采访,由于准备过于仓促,她已经做不到观点新颖,只能力求全面,尽量不要遗漏重要问题。 她虽然表面佯装镇定,心里却在偷偷打鼓,时不时瞄一眼身边的徐行,生怕他又皱着眉头盯着她。还好还好,徐行似乎全程都在聚精会神的听他们说,直到吴汐开始收尾,准备结束时,他才冷不丁的插入一句话:“刚才您说空竹在中国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可是王家从事空竹手艺却才两百多年,为什么就成了空竹唯一的传人呢?”徐行一语点醒梦中人,怪不得吴汐刚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王老爷子笑了笑:“这里面还真有个故事,但是由于年代太久远了,已不知真假。王家是从乾隆年间才开始从事空竹手艺的,这巧夺天工的手艺是我的祖上从别人处学来的。乾隆年间,SD闹灾荒,有一对姓莫的父女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寻亲,可是遍寻不得,身上那点碎银又早已用完,父女二人皆是生性内向自尊心却又极强,所以即使已经几天不进水米,也依然开不了口向旁人讨要。一日,两人竟饿昏在王家的宅院旁,我祖上的父亲看他们可怜,腾出一间厢房让二人居住,我也说了,父女二人自尊心极强,自是不愿意白住,好在他们有一门极好的手艺可以傍身,就是空竹。 当时的京城抖空竹风盛行,不仅儿童,甚至普通民众乃至王公贵戚都对这项运动着迷不已。然而父女二人第一次到市集上表演他们亲手制作的空竹时,还是引起了全城轰动。空竹吗,顾名思义,就是用竹子做成的,然而莫氏父女表演的这套空竹却是用玉石做成的,总共七颗单轮空竹,四百三黑,颗颗光可鉴人,然而这还不是最精妙的,这最大的趣处是这位莫小姐一身表演空竹的功夫。七颗空竹,并非单独舞弄,而是一齐上阵,在空中晃动的围观的人移不开眼。这种功夫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玉石和竹子完全不同,竹子碰撞一下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是玉石,在高速运转下,一个小小的摩擦,就会导致玉石碎裂,全盘皆输,可是这事就精巧在这里,这七颗空竹在空中飞舞出不同的形状,每每擦身而过都会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可是终究不会碰撞在一起。而且你知道,空竹抖起来会发出嗡嗡的声音,而这玉石做的空竹的声音却也不太一样,咿咿呀呀的,竟有点像是二胡拉出来的乐曲,极是好听。 所以莫氏父女表演完之后,围观的人都惊呆了,甚至连鼓掌都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掌声雷鸣,莫氏父女也从此一战成名。”“后来呢?”“后来,就是很多故事都有的版本了,有一天乾隆皇帝微服私访,看到莫氏父女的表演,大感惊奇,于是下旨召父女俩进宫。当时我祖上十一二岁年纪,莫小姐也不过十六七岁,祖上成天跟着她玩,俩人相处的如姐弟一般,莫小姐深忧进宫后祖传的手艺从此无人传承,加之想报答我们王家的救命之恩,就在定好的进宫日子前,手把手的把莫氏一门的空竹手艺手把手教给我祖上。当然由于时间仓促,加之好的玉石难找,玉石的打磨工艺也实在难学,所以只是学到了最基础的竹制轮盘。幸亏我祖上生得聪明伶俐,所以也总算是把这门手艺保留了下来,也算是没有辜负这位莫小姐的一片苦心。” “进了宫之后的事情呢?”徐行继续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我们哪里知道呢,再说了,本来这个事,我们也就当是个典故,随便听听,也可能就是我的祖上自己捉摸出来的制作工夫,你们也别太当真了,别给我写到采访里啊。” 出了王宅,徐行和吴汐一前一后的在胡同里走着,已是正午,日头最盛的时刻,树上的蝉鸣叫的人心烦意乱。吴汐盯着徐行脖子上挂着的红线,突然说:“我看到了。”“什么?”“刚才,就是王老爷子讲故事的时候,有几个穿着花盆底鞋的……清朝人站在他家的院子里,隔着门帘,我只能看到她们的鞋子。”“真离奇。”“更离奇的是,你也看到了,我看到你胸口有什么东西亮了亮,然后那些花盆底就消失了……”徐行扭过头,盯着吴汐的脸,不是被她这一顿胡言乱语镇住了,而是他很惊讶,这个女孩子,昨天还被一个鬼影吓得魂不守舍,在今天,虽然依然脸色苍白,但是已经开始接受她突然能“见鬼”的事实。 第三章 猫 在回单位的路上,吴汐开始对徐行发起了一次深刻的采访:为什么我能突然看见鬼?你为什么能看见?你脖子上带的是什么?你今天是发现了什么故意跟我过来采访的?你是什么人?茅山道士?牧师?驱魔人?徐行打断她,“今天早上我在你身上发现有种味道,不仅仅是鬼气,还有妖气,而且是非常强烈的气味。一般和这两种大东西其中之一接触过的人,应该早就没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是你,依然活碰乱跳。更有趣的是,你的眼睛竟然可以看见他们。”“有趣?敢情是把我当稀有物种研究了是吧。”吴汐心里默念。“那我以后怎么办?”“不怎么办,慢慢习惯就好。” 吴汐回到单位就给朱昱打电话,但是打不通。她用尽全力要自己镇定下来:今天上午的经历至少说明她没疯,但是她确确实实突然能见鬼了,至于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她实在不明白,而这个突然具备的“能力”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更是一无所知。她站起来,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填饱肚子最重要,不然没被鬼吓死,先把自己饿死了。吴汐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正是午休时间,大家不是吃饭就是找地方唠嗑去了。她走到通往电梯间的玻璃门旁,刚准备推门出去,心里却慢慢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呢,是哪里呢。七月份炎热的天气,办公室空调没停过,尤其是没有人的时候,温度更低,可是为什么,玻璃门上会有一层雾气呢,白色的水汽凝结在玻璃上,让她看不清楚外面,电梯间的温度怎么可能比办公室低呢。吴汐收回了推门得手,转而把眼前的雾气擦干净。门外赫然映出一张脸孔,充满死气,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吴汐,她的身体虽然接近透明,但是依然能看到水滴顺着头发、衣服、指尖滴滴落下。这样一张脸,这样透明的身体,是不能再发出声音的吧,可是,吴汐却听到她说:帮帮他,帮帮他。 吴汐站在崔明寒的办公室外面,犹豫了五六分钟,终于还是决定敲门进去。崔明寒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淡淡说了句:“坐。”吴汐笔直的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膝盖。崔明寒把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过来坐在她旁边。“我以为你不喜欢挂耳。”吴汐决定开门见山:“你到处把妹,每晚泡吧,醉酒,其实是因为你有心结,你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你这么做最后伤害的还是自己和关心你的人,不在乎你的人根本不会关注你在做什么,你应该振作起来,为单位多做贡献。”吴汐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番话太傻了,果然崔明寒也和她有同感:“怎么现在的女孩钓凯子都越来越高明了,不仅会欲擒故纵,而且连我的感情经历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觉得你与众不同对你印象深刻吗?演偶像剧呢。”他沉下脸:“出去,帮我带上门。” 吴汐像困兽似的一圈一圈在走廊上走,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呢,快气炸了:我演偶像剧,你才真的是演偶像剧呢,你女朋友得了绝症才和你分手的,结果她死了你还让她操心,我祝你游戏人生、孤独终老。 正好到了下班时间,吴汐到工位上抓起包就走,她今天不能加班,不想看到崔明寒,更不想见到徐行,她不想在这个单位多呆一秒钟,她只想把自己扔到自己那张舒服的床上,大睡一觉,醒来之后发现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吴汐以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心情奔赴到家里,她全然没有注意,有一个身影,一直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 吴汐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她越想沉入梦乡,越觉得耳边有什么声音在唤她醒来,她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发现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她的心头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紧紧的揉成小小的一团,把里面的空气全部挤出来一般,胸口一片生疼。在床脚处,有一抹深深的红色,即使是在黑暗中,依然红的扎眼,是一个女人,她苍白的脸孔和身上那件大红的嫁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望着天上的圆月,嗤嗤的轻笑了两声,又缓缓的低下头:“别人欺我辱我,我忍下了,爹被愚弄而死,我也忍下了,我以为,有一个人,他知我懂我,总有一天,他会来接我出这个牢笼。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你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不,你比他们更狠。他们把我当成蝼蚁般戏弄,而你,却让我以为自己是只蝴蝶,可到头来却把蝴蝶的翅膀撕碎,踩进泥土。”女人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滴在她红色的缀满荷花的绣鞋上。突然,她拔下头上的玉簪一把叉进自己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她的嗓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转头看向吴汐,用沾满血的双手一点一点向她爬过去:“我好痛,我好恨……”吴汐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窗外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是梦吧,刚才我就是被这噼啪声吵醒的吧。窗台上,有一个黄色的影子,正在拼命的扒着玻璃,蓝色的像琉璃般的眼睛正无辜的瞅着她。 黄猫躺在地板上,露出肚皮向吴汐撒娇。吴汐惊魂未定,捏着下巴,仔细审视它:“先别忙着示好,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呢,为什么每次我遇见那个鬼新娘你都出现啊。”她试图从猫的身后看出一两个鬼影子来,可是什么都没有,就是只普普通通的虎斑猫,此刻见吴汐不理会它的讨好,索性大摇大摆的跳上床,蜷成一团,睡起了大觉。吴汐听着它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忽然觉得莫名的心安。她拿出手机准备给朱昱打电话,却发现朱昱发来的短信:今天有点感冒,先休息了,你也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爱你。吴汐亲了屏幕一口,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她实在是太累了,累的连恐惧都只能先抛诸脑后。那黄猫却在吴汐睡着了之后,抖一抖毛,一个弓身跳上窗台,黑暗中的眼睛像两盏鬼火,望着远处一道站了很久的身影,浑身的毛根根直立,直到来者离去,才重新回到吴汐身边。 次日,吴汐要外出采访,黄猫和她一起出门,她正琢磨着要不要买两根火腿肠给它当早餐,这家伙却麻利的越上墙头,不见了踪影,原来是拿我这当免费旅馆了,吴汐心里嘀咕着。 她今天效率极高,跑了三个社区,回到单位时,已是黄昏,只有几个新人还留守在岗位上加班。崔明寒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吴汐推门进去:“蔚蔚已经死了,她之所以和你分手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可是现在她看你那么痛苦,自己竟然不愿进入轮回,所以不管为了你自己还是她,你都不能再颓废了”。“谁告诉你的?”“她自己。”崔明寒盯着她:“疯子。”“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中心医院7楼306病房的骨科,她疯了一般一样要和你分手,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她骨折了。”“是骨转移,检查的时候才发现的。”吴汐从未见过这样的崔明寒,他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脸刹那变得苍白,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人,好像一瞬间消失了。“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医院确认,看到病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崔明寒走到吴汐身边,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吴汐你记住,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不管用多卑劣的手段,我都会把你从单位赶走。” 崔明寒在环路上超车,一辆接着一辆,车窗外已经开始电闪雷鸣,大雨即将光临这个城市。吴汐的心里一点一点被悲伤灌满,她不知道这么直接把血淋淋的真相拿给他看是不是对的,可是那天她被崔明寒从办公室赶出来之后,蔚蔚在走廊上苦苦的哀求她,让她把自己的死讯告诉李子峰。“给他看病历,”蔚蔚说,“我太了解他,只有他亲眼看见,他才会相信,这可能是唯一能让他振作的办法了。”这就是爱情吗?它让一个人放弃轮回来守护另一个人,让一个人醉生梦死浑浑不知天日。 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崔明寒不顾瓢泼大雨重进医院大楼,吴汐紧随他一起冲进去。“霍蔚蔚?”护士看着她们问道,“我有印象,那么漂亮的空姐,怎么可能没印象,短头发丹凤眼,她不是骨折吗。”“骨折?怎么可能,您再给查一下,是不是记错人了?”护士被吴汐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重新在电脑里查阅病例,然后转过屏幕给他们看:“没错啊,就是骨折,打石膏当晚需要住一天院,可是她当晚就自己偷偷走了,连费用都没交,我们报警,都没找到她呢。” 吴汐跟着崔明寒走出医院,由于雨势太大,医院外面已经积起了水,把他俩的小腿肚都给淹没了。“我真的不明白,她明明就是说自己得了绝症,而且她确实是已经死了啊。”她像是在向崔明寒解释,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崔明寒突然冷笑一声,转身看着吴汐:“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请你现在从我眼前消失,你让我觉得恶心。” 吴汐突然用手捂住嘴巴,在崔明寒的身边,有一个下水管道,由于要排水,井盖被打开了,井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她刚想提醒崔明寒注意,却发现一双苍白的手从窨井中伸出来,抓住了崔明寒的脚踝,一点一点把他向井里拖去,吴汐不由自主的向井里望去,是那张她熟悉的脸,短短的头发,黑漆漆的漂亮的丹凤眼,蔚蔚说:”谢谢你,终于把他带到我身边了。” 第四章 爱和占有 崔明寒自己也觉察出了不对,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在向窨井里滑,自救的本能使他向吴汐伸出手,吴汐赶紧拉住他,但是两人还是一点一点被蔚蔚向井里拖去,水已经淹没了崔明寒的头部,接着是吴汐。她的耳边穿过一个尖尖的声音:“你这么爱我,为什么不来陪我,我已经等的太久了,我……真的好冷。”吴汐用尽全力憋着气,不让带着腐臭味的冰冷的水钻进她的鼻子,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挺不住了,她不能放开崔明寒的手,倒不是她多伟大,可是是她把他带过来的,如果现在放手,岂不是等同于她杀了他。 吴汐的意识渐渐模糊,胸口憋得快要爆炸了,就在她准备放弃的刹那,那股一直拖着他们的力突然消失了,她拉着崔明寒一下子从水里坐起。吴汐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光芒刺眼的让人误以为是闪电。那个刚才还拉着崔明寒的蔚蔚不见了,吴汐看见,一只普普通通的黄色的虎斑猫稳稳的站在半空中,尾巴直立着,崔明寒惊魂未定,他把吴汐的手攥得生疼:“你看到了吗,那只猫会飘。” 吴汐当然看到了,然而令她惊讶的却是他看不到的景象。黄猫的身体里逐渐升腾起一个巨大的影子:像是只老虎,但是比老虎大得多,深黄色的皮毛上长着黑色的龙纹,身后,九条粗长的尾巴慢慢的摆动着,两把像镰刀般的獠牙在夜色下依然发出令人心寒的白光。獠牙上面赫然挂着一只苍白的手臂,就是刚才拖住他们的那只手,巨兽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就把那只手臂整个吞了进去。 徐行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真有趣,你连陆吾都可以召来。” 《山海经海内西经》云:“昆仑男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尾,东向昆仑上。” 黄猫,不,应该说是陆吾本来正悠闲的站在那里,听到徐行的声音后一下子躬起身子,尖钩般的爪子像宝剑出鞘似的瞬间从巨大的脚掌弹出来,脸盆般巨大的眼睛发出莹莹的光,瞳孔慢慢变成了一条细缝,警惕的盯着这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 徐行虽然神色平静,但吴汐能感觉到他浑身的力量都已经被调动了起来,全然不似平时那种冷漠无谓的样子。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青铜古剑,剑身闪闪发光,像凝聚了日月之光辉,天地之灵气。陆吾和徐行就这么长久的对峙着,没有一方敢轻举妄动,吴汐明白,他们只是在估量对方的实力,试探彼此的意图,高手过招,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这实无必要。大概过了十分钟光景,那陆吾发出一声低吼,转身扭头离去。 “那……那只猫飘走了,”崔明寒指着陆吾,然后又突然转身看着水里,“刚才拉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吴汐,你别吓我,我,我最怕鬼了。”吴汐的胳膊都快被他扯掉了,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徐行,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徐行看着她:“你自己多管闲事惹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话虽如此,徐行还是不得不开着崔明寒的车送两个“麻烦”回家,崔明寒已经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住吴汐,更别说开车了,毕竟同事一场,他总不能把他俩丢在大雨里。 “为什么陆吾会一次次保护我?”果然不出所料,吴汐又开启了采访模式,徐行轻轻地叹了口气:“那要问你自己了。”“那蔚蔚呢,蔚蔚是在骗我吗?”徐行看着吴汐,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既然你现在能看见他们了,那我就送给你一句忠告:不要轻易相信他们的话,更不要轻易多管闲事。不愿意进入轮回的鬼魂,往往充满了怨气,这种怨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越积越深,慢慢的,他们也就变成了我们所说的恶灵。恶灵非常狡猾,以你现在这种状况,对他们视而不见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只能是害人害己。”是啊,因为她楚楚可怜一次又一次的苦苦哀求她,自己竟然忘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蔚蔚眼睛里那股深深的怨气和强烈的恨意,也忘记了她浑身湿淋淋的水汽,她,分明就是不甘心被淹死的怨灵啊。“对不起,是我大意了。”吴汐充满歉意的看着崔明寒,此刻,崔明寒终于松开了拉着吴汐的手,发出了一声轻轻地抽泣。 回到家来不及换下湿透的衣服,吴汐就给朱昱打电话,此时此刻,她太需要那个温暖的声音,那个声音,能帮她抵御世间所有的寒冷。电话响了好多声终于接通了,“朱昱,你知道吗,我真的能看见鬼,有一个穿一身红色嫁衣的古代的鬼新娘,还有一个漂亮的空姐女鬼,她今天差点杀了我和我同事……”“吴汐,你别再神神叨叨的了,你不觉得自己上班之后变得很奇怪吗,我很不喜欢你现在这样。”“可是,可是是真的……”“好了,就这样吧,我身体还不是很舒服,我想先休息了。”“你怎么样了,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要不要请假回来。”听筒那边传来嘀嘀的声音,朱昱挂断了电话。 吴汐拿着电话呆呆的坐在床边,没错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会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吧,何况朱昱现在出差在外,还要带病工作。可是,为什么还是很想哭呢,她的朱昱,从来没有这样冷冰冰的对待过她呀。在这样一个雨夜,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吴汐在两种念头的反复研磨下,久久不能入睡。 吴汐做梦了,梦中,蔚蔚在歇斯底里的大喊:以前无论我怎么折磨你,花你的钱,不给你好脸色看,甚至去钓更有钱的人,你都像条狗似的,赖在我身边不走,今天我让你滚,你居然麻利的走了,你凭什么?凭什么在我面前转身而去,你有什么资格?她一瘸一拐的去追他,在瓢泼大雨中,看着他钻进汽车,居然丢了拐杖,不顾腿伤走进齐膝的水中向他跑去。“崔明寒。”蔚蔚朝他大喊,然而滚雷遮盖了她的喊声,她美目圆睁,声音变得凄厉吓人,“崔明……”第二声还没叫完,就整个人跌进窨井,瞬间消失了。她拼了命的拉住井的边缘,想爬上去,可是不行啊,腿打了石膏,不能攀爬,污浊的水一下子就灌满了她的耳朵和喉咙,模糊中,她看见那个熟悉的汽车尾灯渐行渐远,蔚蔚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松开了,整个人向下坠去。 吴汐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窗外,天早已大亮。“爱不是占有,”吴汐想起在梦中她拼命想要告诉蔚蔚但是一直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心下顿感轻松了不少,一直以来,她和朱昱都处在一个不平衡的状态,她的痛苦烦恼,统统都可以向他倾诉,而他总是耐心聆听,处处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打点。她忘记了,他也只是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新人,而且还要从事这么繁重的工作,带着病还要听她啰嗦。她的心突然变得格外的柔软:今天是周末,明天朱昱就要出差回来了,她要把这个简单的出租房布置的温馨舒适,给他一个惊喜。 吴汐哼着小曲出门,经过胡同门口的报亭时,被D市晨报的一则消息吸引住了:《中心医院院中窨井发现白骨,警察正在调查失踪者身份》,她轻轻叹口气:那样如花的容颜,却在恶臭的污泥下面,一点点腐烂,被虫子啃噬,直至化为一堆白骨,这样的现实,任谁都无法接受吧,所以才会如此渴望那抹温暖,渴望到不惜要毁掉他。 吴汐买了煮火锅的各种材料,还有一些碗盘外加一束鲜花,当她拎着大包小包准备找个地方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崔明寒的电话:“我刚从警局回来,去配合调查,还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想向你问清楚,能否出来吃个饭?”他的声音显得很疲惫,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让吴汐没有办法拒绝。 这是一家高级的西餐厅,肉香浓郁的特级西冷牛排摆在吴汐面前,她却没有时间去品尝,她按崔明寒的要求,把她从见到蔚蔚,直到后来被她欺骗把里他引到医院去的事情一点不漏的说给他听。“所以,是她把我拖进去的是吗?”末了,崔明寒问了一句,“是的。”吴汐松了口气,崔明寒把自己整个人塞进椅背,“她没有父母,是个孤儿,和我分手前有一个富二代追求她,她以为那人会和她结婚,所以辞了职一心待嫁,没想到那个人又抛弃了她,所以就连她失踪,都没一个人发现,这点上,我也有责任。”这番话像是对吴汐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吴汐觉得略微有些尴尬,于是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来。可是她切牛排的手却慢慢的停顿下来,这间西餐厅光线比较昏暗,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人影。他吃了一口对面的女孩子递过来的牛肉,又用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多么熟悉的动作,吴汐和他曾无数次在大学食堂中上演这一幕,被同学取笑老夫老妻了还如此肉麻。这个人,不是应该在外地出差吗,怎么会在这里? 朱昱终于注意到了在他身后站着的吴汐,他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本想早点告诉你的。” 吴汐坐在床上不动声色的看朱昱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脑子是木的,心是实的,她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只能这么呆呆的看着他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装入箱子。可是,他们共同的记忆呢,两人在樱花树下傻傻的的笑着的照片是朱昱最宝贝的的东西,在大学宿舍跟了他四年,现在又被他用漂亮的相框裱起来放在床头。有那么一秒钟,吴汐感觉他的手似乎要伸过去去取走照片,但是又缩了回来。终于都收拾完了,朱昱回过头来看着她:“吴汐,我走了,这个房子,我已经办理了退租,你也快点找下家吧,反正住在这里,总会让你感觉害怕。”“我找什么下家?找下家有这么容易吗?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吗?”吴汐突然发怒了。朱昱站在门口,他没有回头:“吴汐,社会是残酷的,你越接近它就越能发现它的残酷之处,很多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她的父亲是我们集团的副总裁,你明白了吗,有了她,我再也不用一个月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出差,也不用带着病还要看别人脸色工作。”吴汐的声音瞬间变得柔软:“朱昱,你是不是病得很重,才故意和我这么说的,你跟我说实话,不要骗我,你要是骗我,我一点都不会感激你,我会记恨你一辈子。”“我的入职体检刚出来,还在你那里放着,我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吗?吴汐,面对现实,我所说的就是全部的事实,你,保重。” 吴汐抓起一只鞋子朝门外丢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那个拉着箱子的单薄的背影:“朱昱,你会后悔的,我发誓你会后悔的。”时间过了好久了,“我不会。”朱昱回头看向她,仿佛想一眼看穿她人生的整个岁月。终于,还是慢慢的转身向楼下走去。 新生登记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吴汐。”“你是哪里人?”“无锡。”“哦,我刚才是问你叫什么呀?”“吴汐呀。”看着男孩呆呆的表情,吴汐笑了,阳光洒满她的面庞…… 第一章 饭局 楔子 “咔嚓。”老刘剪下了最后一朵枯萎的花枝,直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满意的打量着被他打扮的风姿绰约得宅院。“这花怎么修剪还是不如溪塘的漂亮。”身后突然传来淡淡的一声叹息。老刘赶紧毕恭毕敬的回身低头答道:“是啊,您说过很多次了,什么花都不如老爷家乡的美,我都记得呢,太太。”突然他一个激灵,太太?太太不是一个月前就已经故去了吗。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哪里有什么人影,只有被掐的粉碎的花瓣散落一地。 吴汐利用午饭的时间在房产网站上查询租房信息,明天租房就到期了,也就是说再找不着房子她要无家可归了。现在正是毕业季,租金贵的令人咋舌,以她现在这点工资,如果想单独租间开间或者一居室,那基本就是把钱全部贴进去了。吴汐不想和陌生人合租,更不想和熟人合租,朱昱离开后,她换了手机号码,和以前的同学们都断了联系。 “分手了就退租啊,也真是够无情的。”一个清脆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吴汐赶紧回头示意他压低声音:“家丑不可外扬,您就别在单位给我四处宣扬了。”崔明寒看起来气色不错,头发刚刚理过,更显得眉清目朗。“中午我请你吃饭,上次太仓促,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搞明白。”他这么一说,顿时吸引过来更多好奇的目光,更有甚者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连丁丁同学都抱着双臂皱着眉审视着自己,一个来了不到两个星期的新人,有什么大能量竟让年轻有为的崔主任约饭,而且看情况还不止一次。 看来为了证明身家清白,只能弃驹保帅了,吴汐一本正经的看着崔明寒:“这件事情是徐主管让我去做的,具体情况他最清楚,崔主任直接问他最好。”不用回头吴汐都知道背后有两道寒冰似的目光盯着自己,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自己看过的一则故事,一个猎人在森林中遇到了一只饿狮,在他退后瞄准它的时候却发现了身后血盆大口的鳄鱼,故事的结局吴汐忘记了,但她发觉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倒霉的猎人。 吃饭的地方在单位旁边一家小但是精致的湘菜馆,由于价格不菲,所以鲜有同事在此处吃中饭。菜还没上齐,徐行就开始表明立场:“我来就是为了提前把话说清楚,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那天看到的就是你应该知道的,没看到的也不要多问,粘惹上这些事情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崔明寒笑呵呵的给崔明寒倒上一杯茶:“你误会了徐行,同事一场,一起吃个饭再正常不过。我不会向你们打听什么,你们的秘密,我特别愿意替你们保守,我也不愿意这件事情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但是也不想把伤疤一遍遍的撕开给人看,所以你放心,这件事情上,我和你们绝对是同一战线的。” 吴汐喝了口茶,心下想:不愧是广告部的主任,巧舌如簧的本事修炼的炉火纯青,短短几句话就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见徐行的神色稍微缓和下来,崔明寒接着说:“其实这次请你们来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他最近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有些事情可能是凑巧,但是有些事情似乎是常理解释不了的。”他一边说一边细心地观察徐行,见他没有打断他的意思,才接着说下去:“这个朋友三年前接手了一个酒店,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一直平安无事,可是最近半年却不断发生血案,朋友先是加强安保,发现没有作用之后开始请风水师傅来改动格局,最后甚至请道士和尚来做法,可是,依然阻止不了流血事件的发生。酒店的生意一落千丈,他现在整个人已经处在在崩溃边缘。作为朋友,我真的替他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崔明寒说完不动声色的看着徐行。 吴汐把夹到嘴边的一块黄牛肉默默的放下了,这崔明寒感情是拿徐行当神棍了,她以为他就是把那天发生的事情搞清楚,没想到竟然又整出这么个幺蛾子,一会儿她得面对怎样的疾风骤雨呢,徐行会把她生吞活剥了吧。她和崔明寒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徐行,徐行放下筷子:“什么时间?” 在徐行和崔明寒约好明晚到松涧楼去看一看之后便提前离席,吴汐本想和他一起走,却被崔明寒叫住了。“我有一间空闲的小公寓,正适合你这种单身的女生,如果你愿意,一月五百租给你,算是你帮我看房子。”“崔主任,我想你是误会了,那天不是我救了你,反而是害了你,都是因为我的大意,才差点让蔚蔚得逞,所以你真不用感谢我。”“要不是你,蔚蔚到现在都不愿轮回,我也是,还心结难解,整日花天酒地,而她也肯定会在另一个适当的时候杀了我。吴汐,如果我连这些都看不明白,也算我在社会上白混了这么多年了,钥匙你拿着,去不去住你自己决定。” 下班回家的路上,吴汐买了份麻辣烫当做晚餐,路上一对对的情侣更显得她形单影只,刚走上单元楼的楼梯,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黄色的身影卧在门口,看到她来,便忙不迭的变着花样撒娇。“你别装了大家伙,想进来就进来吧。”吴汐打开门,陆吾紧随着她走进去,跳上床就开始舔爪子洗脸,吴汐看着床上黑色的爪印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坐在桌旁开始吃晚饭,今天的麻辣烫似乎特别辣,吃进去第一口把她的眼泪都辣出来了。吴汐坐着不动,就这么任凭眼泪一滴滴的滴到碗里,陆吾似乎是觉察出了什么,于是跳到吴汐怀里,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吴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安慰她。“你知道吗?以前我都是偷偷摸摸的吃这些,因为有一个人他总是骂我,不让我吃垃圾食品,可是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吃了,再也不用再担心被骂了,再也没有人骂我了。” 第二章 血夜 吴汐拖着昨晚收拾好的行李去上班,房产中介到现在还没回信,所以她决定今天先住旅馆,如果还没合适的房子就放低标准和其他人合租。陆吾跟在她身后一直把她送到公交车站,一路上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嘿,只见过遛狗的,还没见过遛猫的呢,这猫真懂事。 办公室里,丁丁同学无限怜爱的看着吴汐:“亲爱的,要不然你去我那凑合几晚吧,放心,我绝对不会强迫你侍寝的。”吴汐赶紧举手投降:“您老就饶了我吧,哎,听说你和广告部的飞飞已经住在一起了,小样进展够迅速的呀,新人培训的时候就觉得你俩眉来眼去的不对劲。”丁丁冲吴汐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赶紧回头看了看徐行,看到徐行正带着耳机专心工作,这才凑到吴汐的耳朵边小声说:“姐姐,你差点害死我了,咱们单位不让员工之间谈恋爱的,不过您放心,跟领导谈应该没事的,崔主任在单位呼风唤雨,能量大得很。”说完摆出一副你那破事我都知道的表情回到座位上,吴汐又一次产生了掐死丁丁的冲动。 转眼到了下午,吴汐看到徐行和崔明寒一起下班时,也赶紧悄悄地跟了出去,本来她就不准备接受崔明寒的“馈赠”,听了丁丁的一番话后,更加觉得这件事情早解决早安生。这世界很公平,得到和付出永远都是成正比的,虽然崔明寒对她是一片感激之心,但是吴汐不愿意让自己有负担,更不愿意被别人说闲话。她一直跟到人少的停车场才叫住了崔明寒,吴汐把钥匙还给他:“谢谢你崔主任,但是我已经找好了房子,就不用麻烦您了。”崔明寒亮晶晶的眼睛看了吴汐很久,看得她有点发毛,该不会她这么一直拒绝让他生气了吧。“再不走晚上就赶不到那了,不是说离市区要五十公里吗。”徐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吴汐赶紧接茬:“对对对,您赶紧办正事去,这晚高峰路上堵得很。”崔明寒低头会心一笑,转身去开车门。吴汐舒了口气,刚准备走,突然听到崔明寒慌乱的声音:“我去,这是什么玩意儿。” 陆吾大大咧咧的卧在驾驶座上,像是刚从睡梦中被他们吵醒,它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的三人,伸了个懒腰,就开始在那个上好的真皮座椅上磨起了爪子。 吴汐从哄它,到试图抱走它,直到最后大声吓唬它,使尽了浑身解数全部无济于事,那陆吾只自顾自的在驾驶座上磨爪子,眼看高档的真皮座椅已经被它抓的内芯都露了出来。吴汐开始推脱责任:崔主任,它真不是我养的,没错,我确实留宿过它几次,但是,它绝对属于散养,和我没关系的。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被绕了进去,根本推不干净。只能在心里暗骂:你小子真有品位,挑车库里最贵的一辆车给我抓,我哪能赔得起。崔明寒倒是不心疼座椅,他一直躲在吴汐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陆吾,“你确定它只吃鬼不吃人对吧。” “吴汐,你上车看看。”一直盯着陆吾的徐行突然开口了,吴汐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本能的觉得听他的话应该没错。果然,她刚在副驾驶坐稳,陆吾就喵的一声跳到了她的腿上,吴汐心下一喜,抱着它就想下车,却发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抱不动它,连自己都被它压得挪不动半步。“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吴汐咬牙切齿的盯着它无辜的蓝眼睛。“看来陆吾想让你一起去。”“为什么它想让我去去?”吴汐一头雾水。崔明寒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我也想知道。” 一行人到达松涧楼是已是傍晚时分,一下车吴汐就忍不住感慨:“太美了”。松涧楼并不是一间简单的酒店,它其实是一个小型的度假村,由一栋主楼和左右两个副楼组成。它建立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山上种满了松树,一缕清泉从山上蜿蜒而下,缓缓流进主楼前的水池中,看来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院子的前方是D市最大的水库,正值夕阳西下,整个湖面波光粼粼,白色的楼体也仿佛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显现出一片温馨祥和之气。背山面水坐北朝南,好地方呀。吴汐不懂风水,但是这里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舒适,她刚才在车上还担心来着,以为要来的是个怎样阴森的地方。 酒店的主人秦志立是位香港人士,但由于居住内地多年,所以普通话说得极好,简单的几句寒暄过后,吴汐一行人随他走入楼内。大堂的主要基调也是白色,左右各有两条弯弯的旋梯通往二楼餐厅,大堂的正中央挂着一幅画,画的正是“明月松涧照,清泉石上流”这一场景,与酒店的名字相契合。 陆吾到了大堂之后,躬身从吴汐怀里跳下来,左右环顾了一番之后,顺着左边的旋梯跑到二楼,瞬间就不见了身影。吴汐刚想叫住它,被徐行拦住了:“让它去吧,陆吾是最好的追踪者。” 办公室里,秦先生为他们泡好茶后,皱着眉头开始回忆往事。“松涧楼是我三年前从一家国企手中买过来的,在开始一切都好,如你们所见,这间宾馆虽然有一定的年头了,但是楼体维护的非常好,据说是香港那边的设计师设计修建的,接手的时候我也只是做了简单的粉刷,没有做任何大的改动。由于地理位置很好,有山有水,所以我们致力于把它打造成一间度假酒店。可能是找对了路子,接手以来生意一直不错,直到半年前的那个晚上。 我这个人做事比较严谨,凡事喜欢亲力亲为,那晚我正好在酒店大堂,所以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冷,而且预报有雪,所以酒店的客人不多。大约在晚上十点钟左右,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穿了一身白色的呢绒大衣,头发漆黑,样子倒是很漂亮。可是引起我注意并非是因为她很漂亮,而是她的眼神,直勾勾的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太正常,而你又说不出哪里不正常,因为办理入住的时候她也是有问必答,虽然话很少,但又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 办理了入住后,她就拿了房卡上楼了,事后我仔细回忆才觉得有些不正常,她没有行李,甚至连一个随身携带的包也没有,登记入住是是从口袋中掏出身份证和信用卡的,后来警察证实了这是一张伪造的身份证,信用卡也不是她本人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也是凑巧,我那天没有什么睡意,因为也没有什么客人,所以就在办公室喝红酒。大约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值晚班的前台在叫下雪了,快出来看雪。你们知道的,我是香港人,我的很多员工也是香港人,我们香港人很少看到下雪,所以见到雪总是很兴奋,我也借着酒兴来到院子里和员工们一起看雪。 那天的雪很大很美,像一只只空灵的玉蝴蝶,扇动着翅膀降落人间。我被大自然这壮观的美景吸引住了,目不转睛的抬头看着,但是看着看着就觉得哪里有些不正常,我发现主楼的顶层平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得来回飘动,像是一条裙子。渐渐地,有一个人影从主楼的暗处走了出来,并且慢慢的爬上了护栏,这么寒冷的天气,她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白色的连衣裙,赤着脚站在护栏上,乌黑的长发被风吹的盖住了那张漂亮的脸。 是那个自己入住的女孩子,我隐隐约约能听到她的嘴里说着什么,但是由于风太大,距离又远,实在是听不清楚。其他同事也发现了她,都被吓呆了,我的酒劲一下子就被吓没了,赶紧示意保安去顶楼,而我自己则拿起手机报警,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那个女孩子看来是一心求死,她没有半点犹豫,纵身就跳下来了。 那个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就跳到了我面前的喷泉上,正好是冬天,喷泉没水,所以把喷泉的底座都砸碎了。人摔得很惨,头先着地,半边脸都摔碎了,血在身下流了一地,就像是一朵鲜红的罂粟花。我本来就不是胆大的人,看到这场景更是拔腿就想走,可是很奇怪,我觉得自己怎样都挪不开步子,就像被下了降头似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血腥的场面。 你们知道怎么了吗,我盯着她剩下的半张脸,竟然觉得那个残存的眼眶里的眼珠子死死的盯住我,然后动了一下,而且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孔似乎浮起了一丝我看不懂的微笑。怎么可能呢,人已经摔成一滩烂泥了,而且四分五裂的。 说完,秦先生声音沙哑的干笑了两声:“很可笑吧,我也觉得,但是那个微笑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直到第二起案子发生。”他拿起身边的红酒,一饮而尽。” 第三章 黑衣女人 第二起案子发生在两个月之后,主角是一对年轻的恋人,由于第一起案子发生在深夜,而且当天客人很少,再加之我利用了自己一些媒体朋友的关系没有对外公开报道,所以酒店的生意基本没有受到影响,每到周末还是有很多家庭和情侣到我们酒店来度假。这对年轻人看起来很恩爱,从进入酒店到办理入住一直都有说有笑,并且像连体婴般紧紧黏在一起。我也被他俩这种快乐的情绪感染,情不自禁的感叹爱情和青春的美好,多日来阴霾的心情也似乎转好了一些。那天我早早睡下了,从第一个案子发生起我很久都没睡过这样一个好觉,凌晨的时候我被重重的捶门声惊醒,叫醒我的是三楼的男服务生小华,由于惊吓过度,他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没有耽误时间,赶紧随他上楼,是那对情侣的房间,门是敞开的,此时门边已经聚集了好多被惊醒的客人,但是没一人敢进去,都围在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推开人群进入房间,我看到那个男生蹲在离床最远的墙边,正抱着头轻轻啜泣。而那个女孩子,躺在床上,浑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轻轻地张开,一动不动,她白嫩的脖子上,有着明显的红色的指印。我壮着胆子走过去观察她的情况,多么希望她还一息尚存,但是却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应该已经死去了一些时候了。 很快警察和法医就过来了,赶走了围观的人群,那个男孩子也被带走了,法医鉴定女孩是被掐死的。可是,这并非最可怕的,就在警察勘探完毕,将那个女孩子的尸体抬进裹尸袋,准备拉上拉链的那一刹那,我竟然发现她的表情变了,原本瞪得大大的眼睛和微张的嘴巴突然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笑脸,嘴角轻轻上提,眼睛竟然也微微弯起,这个笑脸让我吓得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因为,它和跳楼的那个女孩子最后那个笑容,一模一样。 法医们也被我的惊叫吓了一跳,连忙问我怎么了,我赶紧告诉他们再检查一遍,因为人可能没死,我发现她还会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们还是重新拉开了裹尸袋。可是,可是你们知道怎么了吗,陈先生似乎回忆不下去了,用双手捧着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她的表情还是原来的样子,双目圆睁,带着惊恐和恨意,根本没有什么微笑。法医指着她胸口一块紫红色的斑点告诉我,喏,尸斑都出来了,人早就死透了。 可是你们相信我,这真的不是什么幻觉,虽然饱受惊吓,但是我当时的意识十分清楚,那个笑容我太熟悉了,因为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在任何人的脸上发现过这种微笑,怎么说呢,它很……邪恶,而且它给我的感觉,并不是自主发出的微笑,而像是什么东西拉扯着面部皮肉发出的这么一个笑容,所以才如此的让人不寒而栗,这是只有死人才会发出的微笑啊。 如我所料,案子被鉴定为故意杀人,男生承认自己掐死了那个女孩子,但是原因……不明。据那个男生陈述:当晚他们入住房间后,一切都在向顺理成章的方向发展,两人一番云雨过后相拥而眠,半夜的时候男生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惊醒过来后,他惊恐的发现女孩子坐在他的身上,用他的领带紧紧的勒住他的脖子。本来他想奋力挣脱,因为男女本来就力量悬殊,可是女生突然露出了一丝嘲弄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被这一丝微笑给激怒了,于是一个翻身把女生压在身下,当时就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越掐越紧越掐越紧,直到她的身体慢慢变冷了他才突然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发出了一声尖叫。警方的调查显示这对年轻的恋人正处于热恋期,彼此之间无任何矛盾,当晚也没有吵架。但是最离奇的是,男生自己都不明白当晚为何会掐死女生,他只记得当时自己极度愤怒,大脑瞬间混沌一片,自己做过什么都记得不太清楚,等他反应过来,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从此之后,酒店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因为此事造成极大的轰动,女生的父母甚至把她的棺木抬到了酒店门口,来要说法,你们知道的,所谓的说法,就是钱。女生来自一个小山村里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排行第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虽然这件事情和酒店的安保并无关系,但是作为我个人而言,一是他们整日在酒店门前哭闹对生意影响太大,二是毕竟这么年轻的一条性命在我这里消失了,我本是愿意给予一些赔偿和帮助的。但是女孩子的父母兄弟和所谓的一些亲戚的行为我实在是看不过去,有客人来的时候就大哭大闹,拦车子,不让人进门,记者来采访的时候,她的妈妈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额哭诉女孩子多么多么孝顺,家里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多么多么不容易,但是记者一走就该打牌打牌该吃饭吃饭,还有说有笑的。可怜那个女孩子,尸身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棺材里,甚至没有人去看上她一眼。我虽然是生意人,但是做人做事还是有一定自己的原则,这一家人的行为着实恶心到我了,所以,我对他们避而不见,这事也就一直搁置着。 大概过了四五天,有一天早上,我惊讶的发现这家人竟然开始收拾行李,把棺材抬上他们雇来的面包车,准备离开了,明明前一晚他们还在我办公室外撒泼,说得不到赔偿绝不会离开,说什么做好了一年都吃住在这里的准备。我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所以他们的行为实在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出门想找他们问个究竟,没想到他们一个个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似的,一个个支支吾吾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是迅速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没办法,我揪住了女孩子的弟弟,那个小男孩十五六岁年纪,我给了他两千元钱,让他把原因告诉我。 毕竟年龄还小,他犹豫的收了钱之后对我说了实话:昨晚,他们在酒店里闹完已是深夜,家里人随便聊着天都进入梦乡,他也不例外,躺在带来的棉被上很快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觉得很冷,便想起身给自己找床更厚的被子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却模模糊糊的听到似乎有人在唱歌,像是一种戏曲,到底是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一是因为自己确实不懂戏曲,二是因为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歌声来自一个女人,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她正坐在他姐姐的棺材上面,轻声吟唱,十指尖尖,随着音调的高低起伏,比出不同的手势。现在,她好像发现了有人在看她,于是两颗黑黑的眼珠子朝他的方向一斜,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这一笑登时就把他的冷汗给吓出来了,于是他慢慢的把头缩进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动了她,可是歌声却越来越近,女人似乎从棺材上下来,来到了他的旁边,因为他感觉她的手指拂过自己的被子,隔着被子,他都能感觉到这手指,是那么尖,那么凉。男孩只能紧紧地拉着被子,生怕这最后一层铠甲被人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微亮,他是被收拾行李的声音吵醒的,男孩急急忙忙将昨晚所见所闻告诉他的亲戚,没想到他们听完后并不惊讶,只是意味深长的彼此看了一眼,男孩明白了,昨晚,他们肯定都经历了相同的事情。农村人是很迷信的,况且他们自己也知道现在做的事情并不光彩,于是麻利的收拾完后离开了松涧楼,给我留下一地鸡毛。 “黑衣女人?那男孩是否记得她的装扮有无任何特殊之处,看起来年龄大概是多大呢?”一直静默不语的徐行突然插嘴问道。“男孩当时被吓得不轻,而且他的家人一直在催促他赶紧走,所以他并未向我描述清楚,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没过多久,我自己就和她打了照面了。” 第四章 照面 正如我刚才所说,发生这两件事情之后,松涧楼的生意跌倒了谷底,每日只有不知情的零星的几个客人,员工也因此纷纷跳槽离职,从上百人的规模到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人。我的心情自是愈发低落,每日也没什么事做,只能借酒消愁。那天下起了小雨,天空阴阴沉沉的,我喝了酒之后想起松涧楼以前的盛况更是郁闷之极,于是一个人在楼里面溜达,一层一层,曾经的松涧楼,这个时候应该有面带微笑的员工在整理房间,或者是不听父母嘱咐的孩子在走廊里嬉戏打闹,而现在,却只有落满灰尘的地毯和一个落魄的身影。 我就这么一手拿着酒杯,心事重重的在走廊里踱步,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走廊里没有开灯,更显昏暗,昏暗到我甚至没有留意到一个擦肩而过的身影。直到听到几声尖细的笑声,我才回过神来,我本来以为是哪位熟人,因为我没认出来她而取笑我,可是当我回过头时,却像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影影绰绰的一个女人,一身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秀着朵朵红梅,乍一看上去像溅满了血迹。微卷的长发,纤细的腰肢,从背后看也就二十七八岁年纪,她边唱边走,歌声抑扬顿挫:“纵使天涯相阻隔,浮云蔽月圆,此心不变迁。”这是粤剧女儿香,我是香港人,对粤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款摆轻腰慢慢地走着,一边还用尖尖的指甲划拉着墙壁。我本可以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去,可是却站着不动,盯着那个背影,可能我当时实在是太颓废了,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就一心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我的酒店搞成这个样子,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要这么对付我。 于是,我冲着那个背影大喊一声:“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冲我转过身来,她的脸很白,像扑了层厚厚的粉,嘴唇涂得很红,整张脸看起来妖冶怪异,但是远远没有她的背影看着年轻,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样子。我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了,太古怪了,明明是有了年纪的人,但是从肢体语言还是装扮表情,都看起来像似个年轻的姑娘般,最关键的是,这种年轻一点都不自然,是极力模仿出来的,因为她的脸上明明写满了万水千山的沧桑。看着这张怪异的脸,一瞬间我的酒就醒了,我甚至以为自己可能要命丧于此,可是,她只是盯着我,用那张涂得血红的嘴巴缓缓的说:“吕生,溪塘的杜鹃又红了,你可否愿意陪我去看一看。”随后,慢慢转身离去,直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当晚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那个被男朋友掐死的女孩子的弟弟,他执意要我的银行账号,说是要把钱还给我,我觉得蹊跷,就逼问他原因,沉默了好久,他才告诉我,在他姐姐棺材入土的那天,他的父亲竟然失足跌进墓穴,本来墓穴也不深,可是他却头朝下摔在了棺材上,当场就扭断了脖子。更为可怕的是,那根扭断的脖子上的脸孔,竟透着丝诡异的微笑。他思来想去,觉得是因为收了我的钱,才造成了父亲的惨死,所以无论如何要把钱还给我。 自此之后,我才完完全全相信了松涧楼,这间我亲力亲为用心经营的酒店,确实在被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所控制,而且如果没有人阻止,还会继续有人为它流血。 他扭头望向徐行,像是抓住人生最后一根稻草:“徐先生,希望你能帮忙,这不单是为我个人,本来我想找人铲平这栋楼就算完事了,但是现在看来,她……她似乎不止是被困在松涧楼内部了,在外面依然可以杀人,所以,请你无论如何要帮帮我。” 吴汐一行在餐厅吃饭,翠绿的芥蓝,透明的虾饺,配上热气腾腾的鲈鱼粥。吴汐正准备大快朵颐,却被崔明寒的一句话搅得胃口全无:“我怎么觉得这么像最后的晚餐呢?”徐行放下筷子看着他:“其实把你留下来是有事相求,刚才秦先生说第二起案子的时候曾经有媒体来采访过死者的母亲,你人脉比较广,能否查清楚是哪家媒体哪个记者报道的,是否是受人所托来采访的?”崔明寒听得一头雾水,刚想问个明白却被徐行阻止了:“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原委,但总是觉得不太对劲,先去查,适当的时候我自会向你们解释。”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坚定和沉稳,所及即便如崔明寒这样职位比他高,在单位呼风唤雨惯了的,也忙不迭的按照他的指示拿起电话走出门外。 餐厅里只剩下吴汐和徐行两个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犹豫了好半天,吴汐还是下定决心将心中憋了好久的疑问说出来:“主……主管,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搞明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说话她都紧张的不行,吴汐呀吴汐,好歹你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你结巴个什么呀,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你是想问莫小姐或者说是那个鬼新娘的事情吧,”徐行头也不抬的回答她。“你怎么好像一直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真是心细如尘,太厉害了。”“想说我是蛔虫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徐行抬头看向她,“她最后一次出现的那天晚上其实我也在,那天下班后,我跟着你来到你的住所附近,守到半夜,她出现了,如我所料,她果然是冲你来的,我本想出手,没想到陆吾早我一步,就在我和陆吾彼此试探、对峙的时候,她消失了。此后,我在你家附近蹲守了几天,但是竟然没有她的一点踪迹和味道,她,看起来是真的离开了,离开的很彻底。” “吴汐,”徐行的目光突然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像是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这不合理,你知道吗,非常不合理,我告诉过你,这种恶灵的怨念和执念极深,深到连自己魂飞魄散永坠阎罗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是她这种……”徐行略顿了一顿,“被他们盯上的人,绝对逃不掉,所以即便有我和陆吾,她依然不可能放弃你,可是那几天,我们寻遍了整个D市,都找不到一丝一毫她的痕迹。”“她……为什么这么恨我?”“我不知道,你身上有太多我不明白的地方,陆吾为什么会对你俯首听命,为什么你能看到蔚蔚……”吴汐打断他,“可是,不是好多人都看到那个黑衣女人了吗,我看到蔚蔚有什么奇怪的吗?”“你认为任何一个游魂,都有现形的能力吗?” 吴汐夹起一只虾饺轻轻咬了一口,真是三生有幸,先是莫名其妙的和一只厉鬼结了仇,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身陷另一个险境,明明两周前她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刚毕业的社会新鲜人,现在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的?那个人,如果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会担心她吗?笑话,人家现在应该是前程似锦随时准备飞黄腾达了吧,怎么会担心她这个人生过客。吴汐啊吴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思乱想,她揉了揉太阳穴,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美味上。 崔明寒推门进来,一脸佩服的走到徐行面前,拍着他的肩膀,“果然让你猜对了,写那篇文章的记者确实是自己私自采访的,不是报社安排的,还有件更有意思的事情,这文章发表三天后,报社接到上级新闻主管部门通知给删除了,奇怪吧,一起普通的刑事案子,竟然有两股势力在拉扯,一方想让曝光,另一方拼命的捂着盖着。”“查到双方是谁了吗?”“还没有,那个记者守口如瓶,不过放心,我朋友会一直跟进,应该会很快查到的。” 第五章 招魂 徐行和吴汐来到松涧楼的顶楼,崔明寒以和老朋友叙旧为名留在了秦志立的办公室,吴汐知道他是害怕,但是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帮助还愿意留下来已经显示了他足够义气。那她自己呢,为什么不也干脆留在办公室和他们喝喝茶聊聊天?是因为她已经被牵扯进一个完全未知的局里,还是因为徐行的那句话——“陆吾想让你一起去。”不管是因为什么,吴汐都知道,现如今,她没有后退的资本,只能摸索着前行。还好,有徐行在身边,吴汐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年轻的男子,他的眼睛如此平静,像没有一丝微风的湖面。 徐行把脖子上的红线解下来,红线上赫然挂着一枚玉扳指,它远不像吴汐在博物馆看到的那些扳指好看,博物馆的那些展览品,或为象牙所制,通体洁白,光可鉴人;或为翡翠打造,色泽浓郁,质地细腻透亮。它似乎只是一枚极为普通的白玉,而且这白还透着些许微黄的浑浊,扳指的表面更像是生锈了似得,爬满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的印痕。可是吴汐还记得它的威力,在王老爷子的院子里,它轻轻一闪就让几个魂魄瞬间消失了,现在,徐行把它祭出来,是要做什么呢? “一会儿我要召回跳楼的那个女孩子的魂魄,吴汐,你要仔细观察她自杀之前说了什么,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还有,记得一定不要看她的眼睛,如果让她发现你可以看到她,会给你带来麻烦,可以做到吗?” “好……好的。” “如果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开始吧。” 虽然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吴汐还是咬着牙应承下来。徐行把玉扳指放在离护栏最近的地面上,折回到吴汐身边,闭上眼睛,轻轻念到:“三魂七魄,收。”只见那扳指突然轻轻的抖了一下,随即开始在地面上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的吴汐已经看不清楚它的形状,只能看到一团夹杂着几丝暗红的白色雾气。突然,雾气砰的升腾开来,变得有一人多高,慢慢消散的时候,中间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背影。 黑色的长长的直发,一身轻薄的长裙,这个单薄的身影似乎在护栏前游移不定,她轻轻地向左挪了挪,然后又向右靠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话,是什么呢,吴汐听不大清楚,不由自主的向她迈近几步。“这个……这个位置可以了吗……好的……”这是什么意思,吴汐一头雾水,就在她仔细思考她的话的含义的时候,女孩子突然攀上栏杆,纵身要跳。“啊,”吴汐本能的倒抽一口凉气,听到她的声音女孩停住了,她回过头,死气沉沉的双眸盯住吴汐,“不如,你来代替我?” 女孩向吴汐走来,被风吹乱的发丝飘到了吴汐的脸上,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她的手好凉,像埋在地下的万年寒冰,被这样的手紧紧拉着,吴汐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一步又一步,吴汐被她牵着走向栏杆,她的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像被牵线的木偶,慢慢走向那个黑洞洞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要爬上栏杆的那一刹那,吴汐看到了一束温暖的光,那道光束越来越强,温暖的让人想流泪,吴汐突然感觉身体上的禁锢被解除了,她不管不顾的扭头就要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软的根本无法支撑身体,好在一双手臂即时的托住了她,把她从栏杆上拉下来。 背后传来凄厉的尖叫,吴汐回头,发现在玉扳指的强光下,女鬼慢慢幻化消散,最后凝结成一颗银色的小小的光球,重新被玉扳指吸入其中。光线渐渐暗了下去,那玉扳指在地上轻轻地抖动了两下,旋即安静下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立在原地。 “好了,没事了,她走了。吴汐,你怎么了吴汐。”吴汐呆呆的坐在地上,她看见自己的眼前开着大朵大朵的杜鹃花,一团团,一簇簇,就像落日的余晖一般灿烂。女孩站在花海中间,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由于两人都背对着她,所以吴汐看不到男人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的年龄比女孩要大上不少。 “这里很美吧,我也很喜欢这里,以前每到春天,爸爸都会带我来这里看花,可是,自从他去世之后,我就再没来过这里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和你……再来这里看看。” “你把我当成你的……父亲了?” “不不,当然不是。”女孩着急的解释,却被男人一把搂入怀中。“别说,我……都懂。” 过了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你,愿意跟我走吗?”男人问她。 一阵大风刮过,花瓣纷纷飞起,像一片红色的纱布遮住了吴汐的眼睛,吴汐使劲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他们,可是眼前出现的却是徐行那张冷峻的面庞。“吴汐,吴汐,你还好吗?” 吴汐坐在秦志立办公室的沙发上,向他们描述她看到的情况。“她很奇怪,像是在和一个看不到的人说话,她在询问自己站的位置是不是正确,就像是……像是被人控制了似的。还有,我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什么样子的男人。”徐行问她。 “他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的年龄应该有四十来岁了,但是,他和那个女孩子好像是一对情侣。对了,他说要带她走。” 崔明寒没理会吴汐的话,把一杯热茶递给她,轻蹙着眉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夸张了啊,”吴汐扶着沙发站起来慢慢的走了两步,“喏,你看,好着呢,就是被吓得腿软了而已。”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秦总,我们先告辞了,后续的事情大家再联系。”崔明寒看向秦志立。“好的好的,今天实在是辛苦你们了。”秦志立的语气充满了歉意。“等等,陆吾呢,陆吾还没回来。”“先管好自己吧”徐行看着她,“该出现的时候陆吾自然会出现。” 返程的车上,崔明寒望向吴汐:“你如今这情况不适合一个人住,要不然你去我那里暂住一阵子,这样大家都放心。”“崔主任,您还嫌单位的闲言碎语不够多啊,您孤身寡人一个,我去您家,咱们正好凑成一对孤男寡女,没被鬼吓死,我也迟早被闲话淹死了,是是是,我知道您对闲话一向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还得靠这份工作糊口呢,要是为我好,就请您别再勉强我了。”吴汐像竹筒倒豆子似得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了,说完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崔明寒也太随意了点。 崔明寒倒是不生气,“我答应你吴汐,不过你确定找到新的住处了?”“这个我确实是骗你的,不过房东看我可怜,同意宽限我半个月时间去找新房子。”她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 送完了徐行,崔明寒坚持把吴汐送到楼下才肯离去。一直到听不见他的汽车声,吴汐才慢慢从黑洞洞的楼道里走出来。今晚的月光很亮,照在她纤瘦的身体上,扯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吴汐抬头望向六楼那扇没有灯光的窗户,她和朱昱曾认真装饰那间小小的陋室,粉刷墙壁,栽种绿植,在各个犄角旮旯放上两人的合影。吴汐慢慢的蹲下来抱住膝盖,任凭泪水在脸上肆虐。 “无家可归,没有行李,甚至连包都没带,即使是这样,也要拒绝别人的帮助吗?吴汐。”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把吴汐吓了一跳。“徐行?不,主管,你怎么在这里?” “早上我和丁丁聊天,你都听到了?”徐行没有否认,“今天你出状况,我也是要付上一定责任的,先去我那暂住几天吧。”看吴汐犹豫不决,他接着说:“放心,我不是孤家寡人。” 第六章 柜子 随徐行回家的路上,吴汐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天哪,他不是孤家寡人,这个南极人居然有家室了,他每天和老婆都聊些什么呀,亲爱的,我今天收了好多鬼,帮我多炖点汤补补?她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跟随着徐行来到家门口。徐行住在顶层,刚打开门,吴汐就闻到一股饭香,她拘谨的走进去准备向房子的女主人打招呼,却发现客厅堆满残羹冷炙的餐桌旁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胖和尚,看见徐行回来,举着筷子向他抗议:“我们都快饿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发现徐行身后的女生,俩胖和尚顿时忘记吃饭的事情,像两个胖球般一前一后的跳下凳子,围着吴汐上下打量起来。“稀罕呀,徐行竟然还会带朋友回来,”“是呀,还是个女生,”“没错没错,还是个蛮漂亮的女生。”俩人像说双簧似的一唱一和,直到发现头顶上方一道能杀死人的目光方才住了口,不过依然绕在吴汐左右窃窃私语个不停。徐行把吴汐带到客房,两个胖和尚也挤了进来。“你女朋友呀?”“还分床睡?”“你思想怎么这么不开化?”徐行无奈,“你们还想吃饭吗?”“想。”“想就现在去椅子上坐好。” 房间终于清净了,吴汐却笑弯了腰,她勉强保持着严肃脸接过徐行递来的洗漱用品。冷面徐主管原来还有今天,被人调戏的以做饭来换取耳根清净。 吴汐梳洗完毕就被饭桌上的菜肴吸引住了,糖醋排骨、葱烧海参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青瓜火腿竹荪汤,红的红,绿的绿,香气四溢,极是诱人。晚饭吃得太少加上又受了惊吓,现在的她急需能量补充。大小和尚和她一样,搓着手围在桌边转来转去,就差把口水滴进盘子里了。徐行一手端着盘清炒西蓝花,一手端着碗米饭走过来,把盘子朝他们俩前面一丢,就开始自顾自吃了起来。俩和尚马上叽里呱啦的开始抗议:“就给我们吃这个?”“我们要吃肉。”“真把我们当和尚了。”“要说多少遍,我们不是和尚。”他们说了一大堆发现抗议无效之后,只能讪讪的一人盛了一碗饭,就着西兰花大嚼起来。 吴汐配着菜扒了一整碗饭进去,才缓过劲来,“主管,你这简直是米其林大厨级别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太厉害了。”她由衷的赞美他的手艺,徐行并不领情,“碗你洗。”丢下这句话便起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他刚关上门,两个胖和尚便凑了过来,“看来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啊。”“是呀是呀,哪有对自己的女朋友这么冷酷无情的。”“就像对我们似的。”“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呀?”吴汐边刷碗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俩和盘托出,听完后,俩人并未发表看法,互相对视一眼后,蹦蹦跳跳的来到沙发上彼此叽叽咕咕了好半天。 全部收拾妥当已是凌晨时分,吴汐回到客房,和衣躺在床上竟然就睡着了。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心,她的梦里,没有凄厉的鬼魂,没有跌宕不安的思绪,也没有朱昱那个单薄的背影。自从他离去后,每晚的梦里,吴汐都在拼命奔跑,前方,就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最后一次离去时留给她的背影,她努力向前跑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温暖的身体,可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他明明和她离得那么近,却又像隔着万水千山,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求之不得。今夜,是朱昱离开后她唯一没有梦到他的夜晚,今夜,在徐行家的客房,吴汐睡得像婴儿般香甜。 是夜,下起了小雨,陆吾大摇大摆的从窗户进来,丢了枚石头在吴汐脚边的地板上,然后腾空离去。 早晨,吴汐把她刚发现的石块拿给徐行看,“这是我今早起床时发现的,就在地板上。”徐行把石头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果然,”他轻声说。“果然什么?”吴汐实在看不出这块石头有什么特殊之处。“陆吾昨晚来过,这石头是它送来的,看来,松涧楼的秘密就快要揭晓了。” 虎石湾,是H市最好的地段,城中富豪多居住于此,众多别墅遍布在海边的坡地上,像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般耀眼。吕氏的别墅绝对是其中最大最壮观的一幢,它屹立在高高的山顶,光彩夺目,贵气逼人。 胡镜心坐在吕氏别墅最大一间卧房的梳妆镜前,审视着镜中的微醺的自己。今夜,她喝了点酒,男人不在家,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镜中的身影依然苗条纤细,皮肤显然是受过精心的保养和呵护,白皙如常,头发挑染成栗色,看不出一点白发的痕迹。这样的身段和容貌,任谁见到她的第一句话都是:吕太,保养得真好。然而,她却恨透了这几个字。保养?敢问谁会对二十出头的女生说保养得真好这句话,她们就像是花骨朵儿上清嫩的花尖儿,阳光下荷叶上饱满的露珠,无需任何修饰,就已经让人心驰神往。她还记得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摆弄着柔软的腰肢在他身上上下起伏,她的声音,婉转的像清晨的黄鹂。 她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曾经的自己,可比她美多了,一出道就轰动全国,那时的她,只需要静静的站在台上,轻吟浅唱一曲,就引得各色人物争相前来观赏,这其中也包括他,她现在的丈夫。第一次被叫入他的高级包厢时,她惊呆了,这个只存在于各类杂志和报纸上的风云人物,如今就坐在她的面前,甚至有些羞涩的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她为自己唱一支歌,只为他自己唱一支歌。保镖和助手们识趣的离开,她红着脸为他唱了一曲情歌。年轻时的胡镜心,美的让人害怕,翦水秋瞳,看似无情却有情,美人如玉,任他是谁,也不可能不动了心。歌毕,两人四目胶着,久久不舍得分开。胡镜心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从此改变。 她站起身来在梳妆台前转了个圈儿,由于保持常年运动的习惯,她的腰身依然紧致,但和年轻时的盈盈不堪一握相比,实在差的太远。所以,这就是他不回来的理由吗?不,不回来倒好,总比带人回来强,可是近几年,却有越来越多陌生的女人出入这间豪宅,她们带着惊叹的目光看着这些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古董家具,即使和她打了照面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贪婪。现在的女孩子都已经这般不要脸面了吗?想当年她是怀着如此胆怯的心情被他带进这栋房子的。“呵…..”她笑了,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她们应该从来也没把我当成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吧,所以才一个个这么嚣张,这么胆大妄为。”想到这里,她端起雕花的玻璃杯,把里面暗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女主人……女主人……哈哈……”她边笑边哭,如同疯了一般。 “嚓嚓……嚓嚓……”柜子里有什么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暂时放下了对往昔的回忆走过去哗啦一下拉开衣柜门。她的衣服都在衣帽间,衣柜里只是一些贴身衣物,她上下环顾了一下,除了衣服之外什么也没有。关上门,胡镜心重新走会梳妆台前坐着。“嚓嚓……”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她不耐烦的使劲按了按桌上的铜铃。家里的佣人开门走了进来,“吴妈,柜子里好像有老鼠,一直有响动。”吴妈的嘴角向下撇了撇,“太太,十几万一尺的宅子,怎么会有老鼠,您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会还以为是您当时住的公屋吧……” 啪的一声,酒杯被她砸的粉碎,“滚,滚出这间屋子。”她歇斯底里的冲着吴妈大喊,这二十多年来她头一次敢在这间宅子里这么大声说话,仿佛要喊出她所有的压抑。吴妈似乎也被她震了一下,但旋即就放松下来,嘴角轻蔑的一笑,扭头出了房间。她趴在床上大哭,那些佣人愿意看笑话就看笑话去吧,反正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她,今夜,就让她这么放肆一回吧,她已经隐忍的太久了。 “嚓嚓……嚓嚓……”柜子里的声音似乎没打算放过她,“死老鼠,连你都敢欺负我,”胡镜心咬牙切齿的从床上爬起来,砰地一声打开柜门,柜子里,除了被她开门的动作带的微微抖动的几件衣服外,依然是什么也没有。难道今晚她真的喝多了吗,胡镜心久久的盯着柜子里面,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一步,她终于发现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丝不安是什么:柜子的最里面,有一件黑色的旗袍,漆黑漆黑的,上面绣着点点红梅,这红,像血一般刺眼。这不是她的衣服,当然不是,她一生最恨黑色,最怕黑色,更何况是这件熟悉的……让她永生不会忘记的黑色旗袍。不,不对,还有什么更不对劲的地方……旗袍的袖口处渐渐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这双手臂慢慢从柜子里伸出来,扣住她的脖子。胡镜心,如今就像猫爪下的老鼠,瑟瑟发抖,却是一步也动弹不得,柜子里面,慢慢探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孔,黑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那张曾经漂亮的不可一世,现如今却苍白的像一张纸似的脸庞,血红的嘴唇一字一句的说:“我回来了。” 第七章 秘不发丧 吴汐在餐桌旁摆盘,番茄炒蛋、咖喱牛肉、蚝油生菜还有一个味噌汤,这是她一上午忙碌的战果。她是独生女,从来没有下过厨,所以能把这几个最简单的菜式做到“能吃”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招呼徐行和两枚胖和尚过来吃饭,小心翼翼的观察他们对味道的反应。 “不好吃,水放多了。”“跟徐行做的差远了。”“就给我们一个青菜,好歹用点心嘛。”两人一边嘟囔一边你争我抢的吃了起来。 吴汐偷偷的瞄了徐行一眼,他没有发话,也没有什么表情,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口口的慢慢咀嚼。看来肉菜没有那么差劲,吴汐稍微定了定神,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淡了,西红柿,甜了,味噌汤,咸了。 “对不起啊,”她慢慢放下筷子,“本来是想做顿好吃的,谢谢你这几天收留我的,没想到全搞砸了,不然我们出去吃吧,我请客。” “你要走了吗?”两个胖和尚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我已经找到房子了,下午就可以搬走了,打扰你们这两天,真不好意思。” “我刚才瞎说呢,这菜,也没这么难吃呀。”“是呀,我也觉得挺好吃的。”“你走了谁来刷碗,谁来给我们洗衣服?”“徐行经常不回来的,你走了,我们就饿肚子了……” 徐行打断他们俩:“你们这次在我这里住的时间够长了,是不是也该识趣点离开了?”随后转头看向吴汐:“下午我送你。” 徐行开车载吴汐去她的新住处,房子在郊区,离单位很远,但是没办法,以她现在的工资,只能租得起这样的地方。两个胖和尚在她出门前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你走了徐行怎么办呢?”“还有姑娘会爱上他吗?”“他长得又不像我们这么圆润富态。”“我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 吴汐趴到他们耳边轻轻说:“放心,你们徐行不愁嫁。” 徐行一言不发的开车,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气氛都会变得异常尴尬,吴汐满肚子搜索话题:“陆吾去哪里了?它留下的那块石头到底有什么寓意?”“陆吾是神兽,而且是只非常散漫的神兽,它出现或消失都有自己的理由,难道你真把它当成宠物了?”吴汐还想接着问,徐行的手机突然响了,崔明寒兴奋的声音传出来:“徐行,如你所料,吕世恒亲自来松涧楼了,他要见你,天哪,是活的吕世恒啊。” 徐行和吴汐到达时天色已晚,松涧楼被淹没在一片暮色中,平添了几分凄凉。二十多个高高壮壮戴着墨镜的黑衣人站在楼外。这保镖当得不要太明显,吴汐心里默默的嘀咕。见他二人过来,黑衣人伸手拦住他们:“对不起,按规矩我们必须要检查一下。”徐行倒是不拒绝,配合的伸开双臂,吴汐见状,也忙和他摆出一样的姿势准备接受检查。 “请他们进来,徐先生是我请来的朋友。”一个沧桑但温和的声音从大厅传来。 崔明寒和秦志立拘谨的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一位老者坐在他们中间,身后站着的中年人应该是他的秘书或助手。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但是梳理的非常整齐,没有一丝凌乱;坚毅的脸庞似乎在向来者诉说着他所经历过的江湖风雨,脸上的皱纹很少,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已年过八旬的老人;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双眼虽然带谦和着笑,但是却让人完全摸不清楚这笑容背后的含义。 吴汐明白崔明寒为什么这么激动了,商界巨头吕世恒由于年事已高,近年来已经很少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中,但是他的传奇故事是每一位奋斗中的年轻人的必读宝典,激励着他们奋发图强,期望能像他一样攀爬到财富金字塔的顶端,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要不是那些黑衣保镖叮嘱过她,吴汐早就拿起手机啪啪的拍上几张照片发朋友圈了,这逼格高的够她炫耀几年了吧。她看了看身边的徐行,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孔也露出了少有的一丝笑意:“吕先生,您终于还是过来了。” 吕世恒慢慢的起身站起朝徐行走过来,一双眼睛始终盯在他的身上,仿佛想看出这丝浅笑背后真正的含义,终于,他还是绕过了徐行,来到了大堂那幅寓意着松涧楼的水墨画前。“下嵩山兮多所思,携佳人兮步迟迟。松间明月长如此,君再游兮复何时。徐先生发给我的这首诗很美,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它发给我?” “以吕先生如今在社会上的地位,如果这首诗对您来说没有特殊的含义,是断不会亲自到松涧楼来的。不如我们开诚布公一点,二太太已经因此丧命,您就不怕下一个……会是自己吗?” 一言既出,四下俱是震惊不已。吴汐的脑子虽然仍是一团浆糊,但是仍隐隐觉得整件事情的脉络在变得清晰,她想起徐行在来时的车上告诉她的话,崔明寒已经查出指示删除第二起案子新闻报道的人就是吕世恒,并且通过层层关系要到他的助手的邮箱,在徐行的指示下给他发了一封邮件,现在看来邮件的内容就是这首《下山歌》。“所以说吕世恒就因为一封邮件来松涧楼找你?”“他当然不会如此莽撞,因为一封邮件就现身,可是最近他的家里必然不会平静,秦志立说过,怨灵已经不仅仅在在松涧楼里杀人,我想,她的意识已经在逐渐转醒,那么你觉得,她第一个要找的人会是谁?” 吕志恒慢慢的回过头看着徐行:“没想到徐先生对我的家事也了解的那么楚?” “这并不难猜,秘不发丧,对于您来说,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话就像凭空一声炸雷,在座的其他人虽然竭力演示自己的心里感情的巨大变化,却依然不免面面相觑,错愕不已。吴汐望着徐行,他为什么要对吕世恒说这些话呢,句句戳人心窝,把他人心底最不堪的秘密搬上台面,更何况这个人,是万人拥戴的吕世恒。吴汐突然懂了,他想激怒他,逼他说出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他会作何反应呢?一秒两秒三秒,吴汐目不转睛的看着吕志恒,突然他轻轻的笑了,这笑,不是嘲讽,不是威胁,这笑就像和煦的春风,让人从心底体味到平和和满足。“我家大业大,很多时候做很多事情更多的是出于对公司和全体股东的利益负责,我本人,很遗憾也很无奈,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家人的离去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我还要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这对于一个八十多岁二度丧妻的老人而言,是不是过于残忍。” 徐行的眼睛逐渐变得暗淡:“神坛上坐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是泥胎,我果然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既然您如此执迷不悟,不如先来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第八章 下山歌 几十年前,大概有半个世纪这么久吧,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身来到一个繁华的大都市,在这里,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但是由于不服输的性格和不甘平庸的野心,想凭一己之力在这里立足。刚开始他在一个鞋厂里面做学徒,头脑聪明,加之很会察言观色,使得他极受重视,短短两年已从学徒晋升为经理。放在一般人身上,应该已经心满意足,娶妻生子,从此过上平淡但是幸福的生活。可是他偏偏和别人不同,由于工作原因他时不时会接触到社会顶层的一些大人物,他们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他羡慕不已,无数个夜晚,他都躺在自己简陋的宿舍辗转不能入睡。论头脑论性格论外貌,他都属于万里挑一之人,凭什么这些人每天都无所事事却享尽了荣华富贵,而他,每天恪尽职守勤勉刻苦,却要对那些所谓的“贵客”唯唯诺诺、笑脸相迎。他明白,他和他们的差距只在一个地方——出身,这个天然的壁垒横亘在他们中间,阻碍了他向上攀爬的步伐。 这个年轻人毕竟和那些庸庸碌碌的布衣黔首不同,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命”这两个字,他心里深深的明白,改变出身,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婚姻。于是他利用工作中结下的一些关系,开始频繁出入一些大人物常去的场所。终于在一个酒会上,他遇到了自己的“跳板”,一个可以进入上流社会的跳板。 塑胶大王程启昊最疼爱的女儿程玥刚从国外回来,这个酒会就是为了庆祝她学成归来而举行的。十八岁,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她被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深深吸引。他和那些环绕在她身边的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们不同,这个男人的眼中总是藏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忧郁,她主动和他打招呼介绍自己,他虽然礼貌的回应,但是却似乎总在刻意的回避她的热情。 在一次长谈了解了他的身世之后,程玥总算明白了他对自己冷淡的原因:出身贫寒的穷小子和塑胶大王的独生女儿,如果这两个人同时成为大家的谈资,那一定不会是什么良言佳句。 程玥是单纯的,但是单纯的人往往会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比常人更加的执拗。在又一次因为他的事情和父母发生冲突后,她索性拖着自己小小的行李来到他的住处。没想到,他第一次狠狠的骂了她,让她滚回父母的身边。程玥泪眼模糊的望着他:“我什么都不听,只问一句,你到底爱不爱我?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我就走。”“我不爱。”仿佛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四目交叠中,他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三个字。 程玥哭着回家,她的世界仿佛整个崩塌了。一个月后,她决定在父亲的安排下出国,临走的头一天,一个好友找到她,神神秘秘的给她塞了张报纸。那是张几个月前的旧报纸,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读者来信单元里,写着一首小诗:下嵩山兮多所思,携佳人兮步迟迟。松间明月长如此,君再游兮复何时。 写信的人说这首诗是要送给自己最难忘却也是最无望的一段感情,落款时间写的是四月十二日。看到这程玥就已经泣不成声了,那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向他表白的日子。那天他如约来到山顶,送了程玥一条钻石项链。程玥感动的无以复加,大富人家的小姐从小阅宝无数,可越是如此,她越是知道这条小小的钻石项链的珍贵,那镶嵌在银制的月亮中的三颗钻石估计得耗尽他半年的薪水。那天,程玥大胆而热情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被她看的竟有些含羞,轻轻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她的双唇覆盖上了他的,在高高的山顶,在苍翠欲滴的松树林中,两人用一个吻表达着心中的快乐和激动。可是他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推开了紧紧搂着自己的少女的双臂,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就急匆匆的下山离去。 程玥一边回忆一边哭着向他的住处跑去,那天,她本以为他被自己的热情吓到了,以为他没想和她一样让两人的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现在看来,她错了,完全错了,这个男人爱她不比自己爱他爱的少,只不过这爱,更加深沉,更加隐忍,更加无奈。 世间最炽热的感情莫过于情窦初开的爱恋,如果在这爱中再加入一点怜悯,那更是如天雷地火,任是什么也阻挡不了。程玥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短短一个月光景,他竟然瘦了两圈,俩人久久相望,终是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要把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五年后,这两个年轻人结婚了,虽然从相爱到迈入婚姻的殿堂,用了整整五年时间,但是他们依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情侣。 徐行看着吕世恒:“吕先生,几十年前的老报纸虽然难找,但也不是完全寻不得。”他打开一张手机图片,上面是一张发黄的旧报纸的一个版块,内容是一个郁郁寡欢的年轻人在诉说自己不得不放手的刻骨铭心的爱情,文章的最下面是那首《下山歌》,而落款处则赫然写着:四月十二日,吕世恒。 吕世恒静静的看着徐行:“故事很好听,徐先生,请你将它讲完。” 不久之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真可谓神仙眷侣。男人的事业也越做越大,程玥本就丰厚的家底加上他的苦心经营,竟是把这份家业扩展到远超他那位已故去的岳父。坊间传闻他对妻子极为宠爱,程玥虽然在国外读书,但是却极为喜爱粤剧,于是他便在每年她生日之时将戏台子请进豪宅内部,让她尽情欣赏,甚至兴趣来时夫妻二人更会亲自在台上演唱一曲,妇唱夫随,极是恩爱,一度成为上层社会的一段佳话。 可是忽然有一天,风向骤变。那是一年的清明,敏锐的媒体发觉当年程玥没有随他回家乡拜祭逝去的双亲。男人的家乡在溪塘,是个以满城杜鹃闻名于世的江南小镇,自他们结婚以来的二十多年,程玥每年都会在杜鹃盛放的季节随丈夫回乡祭祖,可是那一年,她缺席了。揣测他们关系出问题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吕氏集团自是出面极力否认,可是不久之后,媒体竟然拍到了一个女人进出男人家里的照片,更让众人哗然的是,这个女人,竟然是当年刚出道就引起全国轰动的女明星胡镜心。 程玥从此再没有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中,但是有关她的疯了的流言蜚语在坊间却是层出不穷。有人说,她经常把自己打扮成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的样子在那件豪宅里游来荡去,嘴里唱着她最喜爱的粤曲。她最爱唱的就是女儿香,这部粤剧讲述的是一个穷男人飞黄腾达后被婚负义自己结发妻子的故事。 男人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试想,谁会愿意放着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的美娇娘不管,去陪一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疯子呢?但是为了避免给媒体和竞争对手落下口实,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是会回到那间豪华的宅院,陪伴他名义上的妻子。不知道为什么,近来程玥愈发疯的厉害,以前她还能安安静静的坐下来陪他吃完一顿饭,可是现在,只要一见到他,她就冷嘲热讽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慢慢变成怒骂嘶吼,甚至有几次,她还用家里的花瓶打了他。他也不是不知道,家里的佣人早就或明或暗的告诉过他,程玥无数次被一个女人的电话激怒,对着电话破口大骂,他当然知道电话那端是谁,可是每次胡镜心都美目含情,哭的梨花带雨的靠在他的胸前,“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我总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她,有几次甚至想一个人离开算了,只是,我实在放不下你。”明知是谎话,他却极为爱听,更何况怀中的美人,柔弱无骨,楚楚可怜,他又怎再忍心苛责。 又是一年中秋节,这天,男人例行回家,因为不想和她正面冲突,他饭后便早早睡去。半夜的时候,男人忽然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慌忙的睁开眼睛,却见程玥坐在他的身上,用一根领带狠狠的勒住他,她边勒边笑,竟是笑出了眼泪来,弄糊了脸上的浓妆,使那张苍白的脸愈发显得怪异。一股怒气突然喷薄而出,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男人一遍遍说着这句话,踢开程玥,将她压在身下,用手紧紧扼着她的脖子。我从没喜欢过你,你知道吗,但是却要装成喜欢你的样子,这有多难,这也算是把我欠你的都还了吧。程玥不再挣扎了,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为了他不惜和父母决裂的男人。现在的他,目露凶光,青筋凸起,脸上带着不置她于死地不罢休的戾气。 在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刻,程玥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笑容终于惊醒了处于混沌状态的吕世恒,他摇着眼前那具软绵绵的躯体,拍打她的面庞,可是这个陪伴了他二十几年的女人终是没有再醒过来。 第九章 血祭 在那个信息不透明法制不健全的时代,在吕世恒的巨大能量的影响之下,程玥最终被认定为突发疾病自然死亡。 程玥死后大概一个月,有记者拍到吕氏大宅的佣人们大批离开的境况,记者们当然不会放弃这个炒热度的机会,但是佣人们面对记者的采访各个都讳莫如深,只有一个耳朵不太好使的老仆边摆手边喃喃自语道:“造孽啊,她,她又回来了……” 松涧楼就在那一年建成,程玥的骨灰也被移至这里。为了防止她的灵魂再出来作乱,吕世恒在某位高人的指点下特意从泰国请来一尊开过光的小石佛埋在松涧楼门前喷泉的底座下,这哪里是什么宾馆啊,整个松涧楼就是程玥的墓啊。 松涧楼选址在这里当然有它的原因,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把结发妻子埋葬于此,能保吕氏一族财运亨通,世代兴旺。可怜的程玥,死后不仅被禁锢住灵魂,不得超生,还要被自己深爱的丈夫这么利用。 “徐先生说我亲手杀死了我太太,真有趣,凭空捏造的小道消息我每天听的不下十个,这是最好笑的一个,可是证据呢,可是现在的法律和以前不同了,没有证据,谁又能耐我何呢?”吕世恒神色凛然的看着徐行。 “别说几十年前的案子难以寻找证据,就算有,也应该早被您销毁了吧。我只是推测,因为鬼魂做的事情往往和她生前的回忆有关。” “不如我们还是说回松涧楼吧,”吕世恒似乎稍稍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一直都相安无事,为什么她……她突然会……” “那就要问问您身后的这位了。” 吕汉杰——吕世恒身后那位一直被吴汐当成助手的中年人像他的父亲一样,把所有的情绪隐藏在淡漠的表情下,一言不发。经徐行一说,吴汐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看起来好眼熟啊,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是哪里呢?突然,她心下一惊,是他,没错,他就是杜鹃花海中,要带那个女孩子一起离开的男人。可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吕汉杰要带走那个女孩,这和松涧楼和程玥又有什么关系呢。吴汐目不转睛的看着吕氏父子,而吕世恒,则在沉思两秒之后,头也没回一下,示意徐行继续说下去。 要破困魂之术,首先要打破压制怨灵的封印,就是那尊石佛,这倒不难,难的是这血引子。怨灵被压制的时间久了,会渐渐丧失生前的记忆,即使封印打开,也只是游离于人世间的一个孤魂野鬼,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也达不到某些人想要达到的目的。所以,必须在结界打开的同时,用她生前最恨的人的鲜血作为祭品,让她恢复所有的记忆,记起所有的仇恨。 “所以,那个女孩子……”吕世恒若有所思的看着徐行。 “没错,”徐行缓缓的说,“不愧是父子,利用女人的手段都一样高明。令公子在溪塘找到了一位远房堂妹,有多远呢,远到这位女孩子甚至不知道她和大名鼎鼎的吕世恒竟然是血亲。我想,他一定使用了从他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对付女孩子的手段,才让这样一位花季少女心甘情愿的做出牺牲,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会让她丢了性命。” “又是困魂术?”吕世恒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 “是的,当晚来到松涧楼的,是一具尸身。那个女孩子已经死了,但是魂魄被困在躯体内,供他指挥。我曾召回她的魂灵,发现在跳楼之前,她似乎被人控制着在寻找一个最佳的方位,因为只有在这个位置跳下去,才能确保一举砸碎佛像,并用自己的鲜血立下血祭,引出程玥。” “可是,知道佛像位置的人只有我和他,难道,难道又是他?” “阻止灵魂进入六道轮回,利用它为自己做事情,一项是他最擅长的,所以当初,你才会寻求他的帮助不是吗?吕先生。”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收了我的钱把她困住之后,又收了别人的钱把她放出来。”吕世恒狠狠的攥住拳头,然后突然回头看向身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父亲?” “父亲?”吕汉杰轻轻冷笑了一声,“那晚过后我就再没把你当成父亲。”他强迫那双苍老但是阴鸷的眼睛和他对视:“你也会怕不是吗,所以在掐死了她之后,你不敢看她的眼睛,甚至这么多年来,你都不愿意直视我的眼睛,因为我的眼睛和她的一模一样。那晚,你怕到浑身哆嗦,竟然把她扔到了柜子里,可是,你当然明白,柜子怎能困得住她,所以你找到那个人,修了这座楼,把她困在下面。明知道自己的母亲被人害死,但是却连祭拜都不能够,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所以这二十多年来的谦卑顺从,都是你装出来的?不愧是我吕世恒的儿子,可以和我一样,隐忍二十多年。” “不光对父亲的谦卑顺从是装出来的,对母亲的满腔深情应该也是装的吧。”徐行突然发话了。“二十多年来一直隐忍不发,现在把程玥引出来,又找来记者报道出自杀事件,试图对吕氏集团施压,是因为看到父亲耄耋老矣,俨然已到了分家产的时候了吗?”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男人突然像换了张脸孔,他看着徐行,恶狠狠的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是谁?竟然敢对我们吕家的事情指手画脚?”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吕世恒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直视你吗?你以为我害怕?笑话,我吕世恒怕过谁?我是因为恶心,这眼睛我看了半辈子了,早就恶心透了。所以,你觉得我会把家产留给你?做梦。” 吴汐突然很想离开这里,这丑陋的事实让她觉得恶心。两个站在社会顶峰的男人此时脸上没有半点忏悔之意,有的只是恨不得将对方至之于死地的怒气,难道真的如徐行所说,人性的恶,竟然如此难以估量。 崔明寒走到吴汐身旁:“你脸色不太好,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吴汐感激的看着他,刚想起身,却被吕世恒的话拦住,“对不起诸位,在我和徐先生达成某**识前,谁也不可以离开松涧楼。”他话音刚落,门口的保镖就走了进来,站成一排堵住大门。 “吕先生认为能拦的住我?”徐行看着吕世恒,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到任何人都觉察不出他内心的变化。 “徐先生神通广大,天下之事知无不晓,岂是我等凡人可比拟的。但是我想,如果你的朋友深陷危局,你也断然不会见死不救吧。” 第十章 程玥 吴汐突然感觉肩膀被人固定住,同时一个冰冷的管状的事物抵住她的后背。她看向两侧,崔明寒和秦志立的处境和她一样,被身后的黑衣人牢牢的控制住。吴汐无助的望向徐行,却发现徐行竟然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她不懂,明明自己的命运现在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上,他却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似得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吴汐突然想起他说的那句话——“陆吾想让你来。”为什么,为什么陆吾会想让她过来?来了又能怎样?她不过是吕世恒控制徐行的一颗砝码,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作用吗?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吴汐一遍遍的默念。可是,任她如何屏息凝气集中精力,她依然没有发现周遭有什么变化,就连陆吾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拯救她于危难之中。 徐行的目光慢慢从她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吕世恒,“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了我朋友。”他的声音冷酷至极,不带一丝温情。吕世恒没有说话,只是向吴汐背后的黑衣人轻轻的点了下头,旋即就吴汐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可她没有像崔明寒那样失声大叫了起来,也没有像秦至立那样早已身子一软瘫倒在椅背上,因为她看到了徐行手中蓦地多出了一把青铜古剑,剑身不长,但是刃如秋霜,寒光闪闪。这么光亮如新的一把宝剑,除了吴汐,其他人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同样没被注意到的的是站在吕世恒身旁的一个淡淡的黑色的身影。 枪声终是没有响起,青铜剑在子弹射出去的瞬间从徐行的掌心飞驰出去,犹如一道炫目的白光,依次穿过吴汐三人身后,她只听到枪掉落的声音和黑衣保镖的阵阵惨叫,随即一股力量把她拉过来,挡在胳膊后面,“还好吗?”徐行关切的看着她。吴汐刚想回答,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站在吕世恒身旁的淡淡的黑色的影子终于现形了。 程玥静静的注视着吕世恒,她身上的黑色旗袍,就像通往地狱之门的黑河,透着彻骨的寒意;点点红梅,仿佛枉死之人的鲜血,诉说着无尽的怨恨。她裸露在外的苍白的脖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深红色的印痕。“吕生,你让我等得好苦。”程玥冰冷的手指紧紧的卡在吕世恒满是皱纹的勃颈上,漆黑空洞的眼睛注视着那张苍老的面孔,那张英俊的总是略带羞涩的看着自己的脸孔如今已是沟壑纵横。 “真好,你终于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再也不会被别人夺去了吧。”吕世恒,这个在商场上不可一世的枭雄,如今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扭断了脖子,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一声。 “你本可以不死的。”徐行轻轻的说。吴汐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徐行的那把剑,本来是用来对付程玥的,却因为吕世恒的贪念,胁迫他们做人质,使得徐行不得不先救他们三人,而这份贪念,竟然让吕世恒丢了性命。 看到吕世恒双目圆睁的尸体像一件垃圾似得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众人才如梦方醒,尖叫着四下逃窜,可是任他们如何用力推踹,松涧楼的大门始终纹丝不动。更加让人绝望的是,本来还灯火通明的松涧楼,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这突如其来的漆黑像是一盆冰冷的水,浇灭了众人心里那丝逃生的希望,本来还被呼救声充斥着的大堂,突然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连人的呼吸都轻不可闻,似乎每个人在小心翼翼,生怕会引来潜伏在黑暗中的那个让人心悸的黑影。 从明到暗的光线上的反差让吴汐和其他人一样瞬间掉进了黑暗的深渊,但是周围的寂静却让她的耳朵变得更加敏感,“嚓嚓……嚓嚓……”是什么声音?是窗外的风还是林中的鸟?“嚓嚓……嚓嚓……”当吴汐终于想明白的时候,那个声音却似乎已近在身旁,这哪里是什么风鸣鸟叫,这是尖尖的指甲刮着墙壁的声音啊。 月光缓缓照进吴汐身旁的窗子,她终于看见了眼前那张怪异的脸:她的眼睛像白色面具上抠出来的两个黑洞,嘴巴涂得血红。她静静的看着吴汐:“他果然还是只喜欢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咯……咯咯。”突然这笑声陡然停下,十根尖尖的手指倏地就向吴汐抓过来,吴汐终于回过神来扭头要跑,却被腿边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绊得一头栽倒在地,“完了,”眼看那手指和自己只有大概一公分的距离,吴汐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 “叮……”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吴汐紧闭的双眼前忽的一暖,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团红光飘在她和程玥之间,程玥苍白的手指像被这红光烫到了似得猛的缩了回去。吴汐激动的快要流泪了,是徐行的玉扳指。此刻,它在飞速的旋转,发出温柔的光亮,给她隔出一块安身立命之地。 “程玥,吕世恒已死,仇已经报了,对这人世间,你还需留恋吗?”徐行手执青铜剑,慢慢的朝程玥走了过来。 “吕生,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忍辱负重和鱼死网破,到底哪一个选项更好一点?我……我真的想不明白,我觉得自己快疯了,每天盼着你回家,可是你一回家,我闻到你身上的她的味道,我就恨不得你死,马上死掉……” 话音刚落,程玥就纵身向徐行扑去。 徐行双手在胸前合十,双掌中紧紧夹着青铜剑的剑柄,剑锋直指程玥。“天遁剑出,一断无明贪嗔,二断无明爱欲,三断无明烦恼。”听着他轻轻的念出口诀,青铜剑仿佛即将去执行任务的战士,剑身竟激动的轻轻颤抖。 “去吧。”徐行突然提高声线,宝剑像早就等不及了似得冲着程玥飞了过去。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吴汐只能听到一声惨叫,随后就见一道白光在程玥的身体中来回穿梭。大约过了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青铜剑发出铮的一声响,离开程玥的身体,又折回到了徐行的手里。 程玥被整个撕碎了,她的身体如今像一团团的雪花,飘散而下。在玉扳指的光线的照射下,这片片飘絮缓缓凝结成一个银色的光球,慢慢朝那片光亮飘过去。 “难道没有第三个选项吗?当他不再爱的时候。”吴汐起身,看着这个银色的光球,她的脸庞不知何时已布满泪痕,“我选择放手,不是为了成全他,而是为了成全自己,不想因为他的离开就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我想活得更加幸福。”程玥的灵魂似乎听到了吴汐的话,竟然在半空中顿住了,吴汐看着她,“放手吧,程玥。”光球在吴汐的头顶慢慢的盘旋了一圈,像是在对她的话做出回应,随后仍是被玉扳指吸入其中。 第十一章 尾声 松涧楼的照明恢复了,吴汐这才发现刚才是什么把她绊倒在地的:崔明寒软绵绵的躺在她的脚边,俨然已经昏迷了多时。“不至于吧大姐,还真吓晕了。”吴汐心下嘀咕一声,赶紧蹲下去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的,可是崔明寒丝毫没有反应。 “先担心自己吧,你的头磕破了。”徐行的话提醒了她,吴汐这才感觉到右边的额头火辣辣的疼,看来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不过当时惊吓过度,竟然没注意到自己的伤势。徐行蹲下来,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碘伏、YN白药和纱布等物品,开始帮吴汐处理伤口。 “我先简单帮你处理一下,一会儿还要去趟医院。”看着他熟练地动作,吴汐心下忽然一软:“随身带着这些药品,是因为经常会受伤吗?”“人生在世,受伤在所难免,所以最关键的不是逃避伤害,而是要学会包扎自己的伤口,让它尽快痊愈。”他是意有所指吗?吴汐不知道,徐行没有看向她,仍在专心替她包扎,但吴汐的心,却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格外熨帖。 “徐先生,今天要多谢你。”身后的声音引得吴汐回头,这声音虽然淡淡的,但是吴汐仍能感觉到它压抑着的笑意。这个人,在父亲被杀死的时候,静静地躲在近处默默注视,在母亲的魂魄被玉扳指拖入轮回时,冷笑着庆幸自己终于诡计得逞。吴汐看着他狰狞的眼神,不禁浑身发冷,不由自主的用手掌摩挲自己的双臂。 “感谢我帮你处理掉了麻烦是吗?吕先生是商人,所以应该更加清楚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开出你的条件。” “第二起案子,那个掐死自己女友的男人,他实在太过无辜……” “只是这个?” “你做到,我和我的朋友对松涧楼的事情不会透露一个字。” “成交。” 吕汉杰刚转身要走,却被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的秦志立叫住了,“我呢,我的损失呢?” “你只需要知道你会很满意就可以了。” 他没有再多一句话,快步走出松涧楼,坐上了门口等候他的宾利车,甚至连他父亲的遗体都没看一眼。那群刚刚还为吕世恒马首是瞻的保镖,把吕世恒的遗体抬入后面的车中,一个不落的跟着自己的新主人,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离开松涧楼。 “徐行。”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问题,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送你们去医院,后面我自会向你解释。” 崔明寒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渐渐转醒过来,但是由于惊吓过度,医生建议留院观察,秦志立主动要求留下来照顾朋友。医生帮吴汐重新包扎后,徐行看着她:“走吧。”“去哪?”“你放了房东一晚上鸽子,不会还指望他会给你留着房子吧。” 吴汐又一次回到了徐行的住处,两个胖和尚兴高采烈的欢迎她的归来,还不忘借机讽刺下徐行。“明明就舍不得人家走。”“这不又找了个借口把人带回来了。”“真狡诈。” 徐行俯下身:“觉不觉得自己像电灯泡?”两个和尚彼此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那还不去睡觉。”俩人心领神会的冲吴汐挤了挤眼睛,蹦蹦跳跳的进了书房。 大约过了十分钟时间,徐行就像变戏法似得从厨房端出两盘炒面,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完后,不等吴汐询问,他就主动开始为她答疑解惑。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如何发现血祭的,这要归功于陆吾带回的那块石头。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的石块并无差别,但我在它的上面发现了困魂的封印,而且还有一丝血迹。所以我推断出有人曾用石佛封印住了松涧楼中的冤魂,又有人使用血祭将她放出来。而这个石块,正是被砸碎的佛像的一部分。” “那个人……是谁?” 徐行起身走向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十几年前,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曾经和他见过一面。” “然后呢?”吴汐急切的问。 徐行却像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没有回答她,沉默了大约一分钟,他才缓缓的说到:“我相信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这一次,或许是他来找我,或许是我去找他。”他的语气那么沉重,沉重到吴汐不忍再对他在这件事情上盘根究底。 “吕汉杰呢,如果说他父亲和继母的死是自己种下的冤孽,可他那位堂妹却真是因他而死,可他达到目的之后就这么全身而退了,这也太……” “太不公平了是吗?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件事是完全公平的,因果循环,本就是你我不可轻易参透的,我所做的也就是我能做的那点事情而已。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吴汐利用午饭的时间去医院换药,顺便去看望崔明寒,没想到他已经是人去房空。收拾房间的小护士神神秘秘的冲吴汐使了个眼色,悄悄地说:“他远远看到你走过来,就急匆匆的躲出去了,现在应该是在热水间。”吴汐一头雾水的走到热水间,崔明寒果然贴墙站在那里,看到她之后一脸的生无可恋:“我本来想躲你几天的,还是被你找到了。”“为什么?”“昨天本想英雄救美来着,没想到看到她……的样子,竟然吓昏了。”吴汐一下子被逗乐了:“您放心,我绝不会在单位透露半个字,保证不会影响到您高大上的光辉形象。”“我只在乎一个人怎么看我。”崔明寒的声音轻不可闻。 吴汐打车把崔明寒送到他住所的楼下,道别后刚要走,又被他给叫住了:“差点忘了,上午志立临走前告诉我,二十万已经打到徐行的户头了,你告诉他一声。”说完,还不等吴汐做任何反应,他就挥挥手转身上楼了。 吴汐神情恍惚的站在原地,徐行,钱,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两个词连在一起。那个寂寞的像雪山上的飞鸟一般的男子,那个有着一双让人永远也读不懂猜不透的眼睛却又让所有世间之恶为之胆寒的徐行,怎么竟然是为了钱来做这些事情吗?她突然又想起他爽快答应崔明寒的请求,来松涧楼帮助秦志立,难道是因为觉得这份“工作”有油水可捞吗? 吴汐呀吴汐,她狠狠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徐行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来做这些事情,他又为此受了多少伤,所以即使他收钱,这钱也是他应得的呀。她在两种思想的激烈交织下回到单位,可是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把崔明寒的话转达给徐行。 一直到下班回家,四人坐在桌边吃晚饭,徐行突然开口:“怎么了?”“怎么了?”吴汐吓了一跳。“连饭都吃不下,是有什么事情?”“那个……钱,陈秦志立已经打给你……你了。”“你要分多少?”“什么?我?不不不,我不要,我什么也没做。”吴汐被这句话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两个胖和尚倒像是抓住了天赐良机般,从碗里抬起头来:“谈什么钱呢,这么见外。”“是啊,很伤感情的。”“不如这钱就当房租好了。”“反正你找的房子也不靠谱。”“是啊是啊。”吴汐拿着筷子在碗里捣来捣去,她恨不得能在地上捣出个洞把自己埋进去。本来提到打钱这事就已经够难堪了,没想到徐行竟然还以为她要分钱,这俩胖子竟然还要让徐行以租抵钱,这都什么跟什么。 徐行懒得听他俩啰嗦,放下筷子走进自己的房间。餐桌旁的三人一下子肃静了,过了几秒,两胖和尚像屁股上安了弹簧似得突然蹦下椅子来到吴汐身边。“他没说让你留下。”“但也没说不让你留下。”“所以就当他默认同意了。”“你就放心住下吧。” 吴汐冲他俩笑笑,继续拨弄自己碗里的菜肴,她的脑子现在很乱,其实她内心并不排斥,不,应该说还是挺想留在这里的。朱昱离开后,她常常觉得自己就像是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孤苦无依。而住在徐行家里这几日,虽然他整日冷着脸没有几句话,两个胖和尚却又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但吴汐却像是找到了一处可以让她落脚的岛屿。她喜欢为他们收拾房间、整理衣物,也喜欢在吃了徐行做出的美味后把厨房打扫的一尘不染。吴汐记得自己来的第二天,当她刷好碗从厨房出来后,看到两个和尚已经躺在沙发上轻轻地打着呼噜进入梦乡,而徐行坐在书房的地板上,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一本已经发黄的古书,阳光帮他的剪影镀上了一层金边,这一切在吴汐看来美得像一幅画。 可能因为从小父母离异,吴汐对温馨的家庭生活总是充满期待,徐行的小窝恰到好处的填补了她感情上的某些缺失。然而,吴汐心里明白,她想留在这里,并不仅仅是这一个理由。徐行在松涧楼所做的一切,使她更加的确定自己身上的某些谜团,应该和徐行有着某些牵扯不断的联系,或者至少他能帮她找出自己突然具备这些“异能”的原因,而徐行,也一定和她有同样的想法,所以才对她的留下没有一口拒绝。 吴汐总算把目标对准了碗里的美味:既然逃不掉,那不如就先吃饱再勇敢面对吧,她加了块粉蒸肉,恶狠狠的把它吞进肚子里。 “吕先生,今天是回虎石湾吗?”“是。”吕汉杰回答他,他的心情大好,如今,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吕先生”,再也不是什么“小吕先生”,而山顶那幢闪闪发光的大宅也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好的。”司机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尖细,像那个拥有一把天籁般嗓音的女人。她回过头笑盈盈的望着摊在座位上的吕汉杰:“今天就带你回家。” 第一章 桥洞 楔子 七天了,从他头七那天起,到现在已经七天了。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胳膊紧紧地抱住蜷起的双腿,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中。可是即便这样,依然阻止不了双耳去敏锐的捕捉钟表的滴答声。“滴答……滴答……”又要到8点28分了,今天,他还会来吗? 咯吱,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一、桥洞 吴汐轻轻的推开次卧的门,踮着脚尖穿过客厅,生怕惊动了她的同屋——俩胖和尚。自从她住进来后,每天早晨上班徐行都会被他俩长枪短炮的攻击。“明明就在一个地方上班。”“为什么不载别人一程。”“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挤公交,碰上色狼怎么办?”头几次吴汐还会用被同事看见影响不好之类的理由和他们解释,发现无效后,干脆每次都逃也似的离开家,以避免面对徐行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孔。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他们走了。”徐行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走了?为什么?” “没钱续租,化缘去了。” “哦……那我……我也先走了。” 吴汐以比胖和尚在家时更快的速度走出家门,这房子从此以后就剩她和徐行两个人住了,虽然他俩郎无情妾也无意,可毕竟是年轻男女,而且是上下级,相处起来总归没那么自然。不,不对,我们更像是战友,一起打怪升级的,这么想似乎就没那么尴尬了。战友战友,吴汐一遍遍给自己催眠,直到自己心无杂念,才一路小跑去赶公交。 “就是这里吧?”“是啊,我那天正好也经过这里,司机直接弃车了,水太深了,桥下最深的地方据说有三四米。”“怪不得会淹死人啊。”“是啊,谁能想到会在这繁华的马路上被淹死呢,真是倒霉透了。” 吴汐本来被颠簸的公交车摇的昏昏欲睡,但是却被身后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弄得睡意全无。她们说的是两星期前那场大暴雨吗?那场大雨过后D市的排水系统被舆论骂的体无完肤,以至于市长亲自出来道歉,因为在那场暴雨中,竟然淹死了好几个人。而她们谈论的就是最离奇的那一起事件。 事件本身很简单,无非是路面积水,驾车人却试图通过,没想到水太深导致车辆熄火,而雨下的太大,水面迅速升高,所以就淹死在了车里。可是这件事之所以引起翻天覆地的讨论不是因为事件本身很离奇,而是因为它是一件极低概率的偶然事件——那个年轻人竟然淹死在D市最繁华的街区,在这个地点,一个人可能因为各种原因遭遇死亡,比如最常见的车祸,再比如比较少见的遭遇了抢劫或者是自杀,可他偏偏是淹死的,这简直就像是电影《死神来了》其中的一个桥段,太多偶然的因素堆砌在一起造成了他的死,所以,才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吴汐之所以对这件事情感兴趣,是因为她准备做一期专题,名字她已经想好,就叫做“埋伏在城市中的不为人知的危机,”显然,这个事件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编前会上,吴汐把这个想法告诉徐行,徐行表示赞同,但是建议她去实地考察拍照以及采访相关人员,这样才能更加吸引读者。 吴汐背着相机刚准备出门,迎面碰上了每天和徐行一起吃午饭的那个女孩子林芸,此时,她正怯生生地走到徐行身后,小声的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情,要请一个星期的假,所以这周不和你一起吃中饭了。”徐行却头也没回的回答:“这种事情没必要和我报备。”林芸原本还红霞笼罩的面孔登时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周遭的同事见状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有的甚至发出了几声讥笑。 “电梯来了,走吗?”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吴汐不禁心生不忍。“嗯……好。”林芸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赶紧和她一起走进电梯。”这个徐行,别人告诉你不能陪你吃饭,你说一个好字就得了,至于这么当着众人的面不给人台阶下吗?”吴汐不禁在心里暗暗责备徐行。“我……是不是可笑?”林芸突然转头看着吴汐问道。“不,不是……我是说,我也不知道……”吴汐被她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竟然磕磕巴巴起来。“我知道的,他们背后里都叫我花痴,说我是个笑话,”她抬头冲吴汐友好的一笑,“我不在乎,真的,不过吴汐,今天还是要谢谢你,我还有事,先走了。”“嗯。”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以前的吴汐也曾觉得林芸很悲哀,用日复一日的卑微去换取一个不可能的结果。现在她却有点理解她,曾几何时,她也想过去恳求朱昱,求他原谅自己的任性和刁蛮,恳求他让自己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做一朵低微到尘埃里的小花,只要能得到他一丝丝的温暖,也就能苟且余生。她甚至把这些想法付诸行动,有几次她都来到朱昱单位的楼下,想等他下班就不顾一切的去争取她最后一点的希望,可是每次快到点的时候,她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头也不回的逃走,是因为放不下心里最后那点自尊?还是怕看到他们手挽手亲昵的画面?她不得而知,因为在经历了松涧楼事件后,她总算从这份犹豫不决的煎熬中逃出,选择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 “祝你好运。”吴汐望着林芸离去的背影,轻轻的说。 D市的堵车是全国出了名的,吴汐到达采访地点的时候,竟已是中午时分。“玉蝶桥到了。”公交售票员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懒洋洋的报着地名,吴汐快步走下车,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一边用手遮着刺眼的阳光,一边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周边。 玉蝶桥的得名源于它的造型,从空中俯视,这座巨大的立交桥就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镶嵌在D市繁华的商业区。它包括跨线主桥两座,南北引桥四座,匝道桥六座,通道桥九座,跨河桥两座,桥的两侧则是D市的护城河魏水河。 淹死人的是最西侧的通道桥,与玉蝶桥其他区段的繁华不同,这座桥由于刚发生过事故,警示线都尚未撤除,所以整个路段一个人都没有。玉蝶桥的标志——一座铜铸的振翅欲飞的蝴蝶就坐落在这条通道桥桥洞的旁边,吴汐此刻就站在这座雕像的阴影处,躲避着头顶的骄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午时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却突然有一股不知名的恐慌慢慢爬上她的心头,难道是物极必反,阳极必阴?她望着那条黑洞洞的通道桥,犹豫了片刻,仍是迈步走了进去。 第二章 眉心的血洞 通道桥里面的地势比桥外要低上不少,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这里会成为积水最严重的地段之一。吴汐拿出相机,拍下了这个低洼的地形,然后继续仔细观察着慢慢向前走。“排水口只有两个,而且太小了,一下雨,从高处冲积下来的垃圾杂物会很容易堵上它。”她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又用相机记录下来这些隐患。滴答,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到吴汐的脊背上,把原本就绷紧神经的她吓了一跳,她赶紧回头,发现只是墙缝中泌出的水滴时,才稍稍松了口气。“滴答。”又一滴液体滴入吴汐的发间,这次她没有理会,只是用手轻轻的擦了擦头发,接着又蹲下身开始专心拍摄通道桥墙壁上的水位警戒线。然而“水滴”似乎并没有准备放过她,突然连串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脸上、身上,逼得吴汐不得不用手遮住头顶向上望去,可是这一望,竟登时把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吴汐的头顶,那片潮湿阴暗的墙壁上贴着一个人影,虽然光线极其昏暗,但是吴汐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这个影子。她,已经开始渐渐熟悉了他们的样子:漆黑的瞳孔,充满了对死亡的不甘和怨恨。可是这一个,和她以前见过的似乎有些不同,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很英俊,如果不去注意他眉心那个大大的创口的话。因为他的头颅,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贯穿了,从额头到后脑,竟是有一个大大的洞,向下淅淅沥沥的掉落着混杂着脑浆的鲜红的血液。所以,刚才落在身上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呢?吴汐突然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握着相机的手,却是早已被染得血红一片。 吴汐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恶心,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慢慢站起来,重新把相机挎到肩膀上慢慢朝着通道桥的出口走去。“如果他不知道我能看到他,应该就不会缠上我吧。”她抱着一丝侥幸在心里默念,但是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在打破她勉强伪装起来的镇定。吴汐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攀爬在她头顶的墙壁上,一路跟随注视着她,甚至她只要稍微向上翻翻眼珠子就能对上他那双骇人的瞳孔。 吴汐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把手掌扎得生疼,但似乎只有这样用劲,才能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向前走,而不至于瘫软在地或者快步飞奔向前。快了,就快要到了,桥洞口的光亮越来越大,而身后的声音也似乎消失了,这给了她欣喜和希望,他,应该已经放过她了吧。就在她再多走几步就可以重新进入那片耀眼的光明的瞬间,“滴答”,她左边的肩头随着这声她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瞬间湿了一片。吴汐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不偏不倚,正正对上一张苍白的渗人的面孔,是因为额头上那个接近黑红的血洞的衬托,所以这张脸才显得格外的白吗,吴汐不知道,她强绷起的神经已经刹那间土崩瓦解,于是她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桥洞。 吴汐一路狂奔向前,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但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停下脚步。“你再不站住我要叫警察了,嗨,说你呢,小姑娘。”背后的音量陡然增大。“警……警察?”听到这熟悉的D市的口音和警察二字,吴汐才慢慢停下来转过头去,只见一位穿着制服的清洁工大爷气喘吁吁的双手叉腰站在她的身后:“我说你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呀,又没有狐狸追你,还有啊,没看到警戒线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进入案发现场呢?” 吴汐和清洁工大爷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手中握着一瓶矿泉水。在彼此亮明身份后,他们都觉得与必要坐下来歇口气。吴汐本想将她在桥洞中的遭遇告诉他的,可是她惊讶的发现本来血迹斑斑的双手竟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所以她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如果她真告诉这位清洁工大爷她看到了什么,估计人就不会相信她是记者了,而是真要叫警察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一口气灌下半瓶子水后,老大爷开始发挥D市人民特有的能说会道的特长:“哎,我说你这姑娘,虽然是记者,你也不能硬闯警戒线吧。这警察同志既然没撤这警戒线,就说明还要过来调查取证的,他们还专门叮嘱我,闲杂人等不能进去,遇到可疑的人还要及时向他们汇报,你说我这大中午的打个瞌睡,你就给进去了,这万一被警察们怪罪下来,给我弄个玩忽职守罪可怎么了得……” 吴汐看着他吧唧吧唧扇动的两片嘴皮子,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等等,大爷,您刚才说的意思是警察还没破案?可是据我所知这儿不就是淹死人了吗,怎么会还要破案?而且都这么久了。”“哎呦,看我这张嘴,越老越没把门了,警察同志都不让说的……”“大爷,您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也不会报道的,我还怕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呢,您都说一半儿了,就别掉我胃口了,我这人天生好奇心就强。”吴汐一眼就看出了这老爷子估计早被这事儿憋疯了,巴不得找个人倾诉,所以可劲儿的央求他。果然,老大爷眼珠子左右一扫,捂着嘴悄悄的在吴汐耳朵边说道:“我就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啊。”吴汐赶紧满口答应着,老大爷紧接着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嗨,这事儿可真奇了怪了,你猜怎么着,新闻报道只说是水淹死了人,这淹死到应该是淹死的,只是这人呐,到现在还没找到呢。” “没找到?”吴汐大声问了一句,吓得老爷子赶紧示意她放低音量,于是她赶紧捂着嘴冲着大爷的耳朵悄声说:“怎么可能呢,不……不就是水把车给淹了,把人也淹死了,就这么大点地方,这还是市中心,下水口又那么小,怎么可能找不着人?”“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的,可是那天,我恰好目睹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第三章 在那场百年一遇的大雨之前,闷热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三四天时间,天气预报是天天说要下雨,不过这老天却像是故意要让气象台丢脸似得,就这么死死的憋住不下。我们都说,这是准备要来场大的架势呀。两个星期前的那天,临近下午下班的时候,天越发的阴沉,云层越堆越厚,不时地有大风刮过,吹得人站都站不稳,按说这憋闷了几天突然有风了,心里应该畅快些,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这心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现在看来,这预感还真没错。 大风刮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光景,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我们接到上面的指示去检查下水口,说实话,这积水还真怪不到我们头上,下水口好好的,没有杂物堆积,要怪也只能怪排水系统设计的不够合理,可是谁又能预料到那天会有那么邪门的一场大雨呢。 我刚进到桥洞估摸有十分钟,就看到外面一阵强光,这闪电可真大啊,就像一把斧头狠狠的把天空劈成两半似得,紧接着就是一生响雷,震得桥身都似乎微微颤动起来。就这么电闪雷鸣你来我往了半个小时,桥洞里面的水就已经没过我的膝盖了,我没料到这积水会这么快,于是一边赶紧向桥洞外面走,一边请示上级要不要限制车辆进入,走到桥洞口被大雨惊呆了,真的,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这样的雨呢,98年发洪水那阵子我正好在南方,也没见过比这还大的雨。雨水从上面的桥面上倾泻而下,在桥洞口形成了一个瀑布,我走过去的时候,虽然披着雨披,但还是被落下的水砸的脑袋生疼,由于桥洞内路面较低,所以路上的水像泄洪似得向桥洞里冲。我一看这情况就苦喊一声这还了得,也不用等领导答复了,这得赶紧限行啊。 好在从今天从这个通道桥经过的车不多,可能大家都知道这里会积水,所以都走桥上或绕道行驶了,但是依然有七八辆车子在洞口徘徊,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牙一咬也就真的冲了过去。但是我知道,这里面积水涨的很快,后面的车想再过去已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也顾不得自己了,挨个敲窗户,告诉他们要掉头,里面情况危急,肯定是不能通过了。 还好这个时候,负责这片区的警察带着两个消防官兵也赶过来了,估计是接到了我的上级汇报情况前来支援。我的心稍稍放了放,把里面积水的情况向他们一五一十的说了,当下警察同志就决定设置路障,禁止车辆通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出现了。哎,小姑娘,你说巧不巧,这早几分钟,他就能过去,晚几分钟,路障就设好了想过也过不去,可是,他就恰好不早也不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所以说人的命啊,有时真的是天注定的。 说到这里,老爷子抬头望着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人很年轻,估摸着也就二十五六岁,长得挺清秀的。那天他开着一辆灰色的越野车一路闪着大灯直冲桥洞开了过来,好像有什么急得不得了的事情要去做。开到桥洞口,在我们的大呼小叫下,他终于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警察示意他打开车窗,车窗摇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吓了我一跳,现在想起来,人死前是不是都是有征兆的,否则他的脸怎么会白得这么怪异,像死人似得。警察告诉他里面的水很深了,不能过了,他听到后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失魂落魄的像是对我们又像是对自己喃喃说道:“不行啊,时间来不及了啊。”听到他竟然还在踟蹰不决,我冲着他大声说:“什么来不及啊,什么事儿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可是他似乎着了魔似得,竟然缓缓关上车窗,再次启动了汽车,试探着朝桥洞中开去。我们都惊呆了,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他那张脸,那张苍白的脸那么坚毅,仿佛有某种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去完成这件事情,即使这件事情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凶险。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成功了,年轻人很聪明,他把车挂到最低档,缓缓的沿着桥洞里路的边缘也就是地势最高的地方走,这样是最不易熄火的方式,他的车身又高,所以竟然缓缓通过了积水最深处。我刚想松口气,突然眼前一黑,竟一头栽进水里,原来是一辆车掉头时顶了我一下,幸亏车速慢力道不重,所以我也没受伤。司机和警察手忙脚乱的把我从水中搀扶起来,我看自己哪哪儿也没伤着,就让司机走了。等我们再回头去看那个年轻人时,发现他的车已不见了踪影。 我们估摸着他应该是过去了吧,毕竟刚才已经通过水位最深的地方了。可是突然,我发现桥洞下有什么不对劲儿。当时已经是接近7点钟光景,加上乌云压顶,桥洞中早已是一片阴暗,可是在那片黑色的水面上中,我却发现有什么东西似乎一晃一晃的在反光。是什么呢,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禁大叫一声:“车子,那辆车子被淹了。” 那个反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个年轻人车顶上的行李架,而他的车身,已经整个没入了水中。我们的警察和消防员同志还是很勇敢的,看到这种情况,他们真是没半点犹豫,马上就向水里冲,可是刚跑进五六步,水就漫过了脖子,只得又折返回来。这水啊,实在是涨的太快了,就在刚刚我摔倒那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就嗖嗖的涨了两米。 看着水面上晃动的车顶,我的心头顿时升腾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那个年轻人,还在车里吗?还是已经弃车走了?我突然想起他临走前坚毅的神情,不,他不会走的,即使到最后一刻,他也会试图重新操控汽车。一道闪电划过,把我吓得一哆嗦,就在这瞬间的光亮中,我看到一只手臂从车窗伸出来使劲抓着车顶。是他,我心头一喜,看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他把窗户打开了,这样他应该就有救了。于是我大声呼唤警察,告诉他们车里有人,我们几个商量之后,决定组成人梯试图靠近车子,可是走到半路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大风不时把水面掀出浪来,一下子就把人梯冲散了。 就这样我们只能又回到原地,祈祷着,祈祷着潜水员和皮划艇赶紧送过来,祈祷着他能自己游出来。闪电一个接着一个,不时照亮桥洞,可是我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然后呢?”吴汐记者追问。 “然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潜水员和皮划艇才过来。潜水员在水里搜寻了很久,上岸后告诉警察车里没人,水里也找不到人。警察想他们一定是没找到,所以组织了第二次第三次搜索。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水退了,人,依然没找到。喏,就这么大点地方,”老大爷指指前方——这个阴暗潮湿的桥洞,“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第四章 生日趴 “所以你认为他不是淹死的?”茶水间里,在吴汐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事情的全过程后,徐行不紧不慢的问她。“嗯,他的死因应该是头上的那个大洞,不过好奇怪,到底是什么给他造成这种创伤的,人力根本不可能啊。而且,据那个清洁工大爷的描述,他应该在车里,并且打开了窗户,可是后来却消失了,连尸体都找不到。”见徐行久久没有说话,吴汐轻轻凑过去:“主管,你说,咱们是不是有必要再去一趟那个桥洞。”“是有必要去一趟,”徐行淡淡的回答她,“不过不是我们,是我自己去。”“我不怕的主管。”“我怕,怕你添麻烦。” 吴汐站在车站等回家的公交,可是满脑子却是玉蝶桥的事情。那个阴森恐怖的桥洞,还有那个找不到尸首的死因未明的男人,这些对徐行来说当然没问题,可是隐藏在这背后的究竟是什么?它来无影去无踪,对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造成如此恐怖的伤害,瞬间就要了人的性命。徐行……能应付的来吗? 她要等的公交来了又走,但吴汐只顾着想心事,始终没有上车。 “地上有钱捡吗?盯着使劲儿看。”一个清亮的男声突然响起,吴汐抬头,却见崔明寒笑盈盈的从他那辆铮亮的车子里面探出头来。 “主任,下班啊。”看着他的笑脸,吴汐的心情也逐渐明亮起来。 “新人这么到点儿就走,也不加班,这不太好吧。”经他这么一说,吴汐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竟然这么准时下班,不禁慌乱起来:“哎呀,我给忘了,怎么办,我要不还是回去吧。”“别介,都出来了,不如就趁机放松一下。今晚有个局,一起去吧。”“啊?不了不了,我还有稿子没写完,得回家赶稿子。”不知道为什么,吴汐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虽然每次和崔明寒相处都会令她放松和快乐,但是由于这种悬殊的上下级关系,她总是不免觉得需要避嫌。 “你这小丫头,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每次都躲我,我拿你当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你可千万别动歪心思啊。”吴汐登时就红了脸:“我我我,对您真没意思,我发誓,我要对你有意思就要我百鬼缠身。” 崔明寒不禁莞尔:“好了,我知道了,一大堆人呢,快上车吧。”吴汐还在犹豫,崔明寒车后等着进站的公交车等的不耐烦了,拼了命的按着喇叭。司机半个身子都探到车外,眼看一大串D市有名的骂人的话就要甩过来了,吴汐赶紧利落的钻进崔明寒的车子。随着浑厚的轰鸣声,黑色的保时捷扬长而去,留下骂骂咧咧的公交车司机独自对着空气发飙。 车子行驶到D市著名的酒吧街,这里整条街林立着大大小小的酒吧不下二百家。吴汐听说过这里,但是从来没有来过,她是家里的乖乖女,学校的好学生,而混迹于这条街的人则多是夜店咖和外国友人,和她的生活并无交集。崔明寒把车子停到最大的一间酒吧门前,绅士的替吴汐拉开车门。吴汐左右环顾了一下,看到除了这一家其他的酒吧都还在打扫,并未开门。酒吧一般都在晚上八点后才正式开始营业到凌晨,现在着实有点早。“怎么这一家开的这么早?像是知道你要来似得。”吴汐说出心里的疑问。崔明寒狡黠一笑:“因为它被我包场了。” 门童替他俩拉开门,轻声说:“好久不见。”崔明寒对他略点一点头,侧身让吴汐先进去。酒吧内场早被布置过了,到处是气球和彩带,一侧的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穿着整齐的服务生端着酒杯,为需要的客人递酒过去。舞台上,几个年轻人正在演奏轻快的乐曲,见崔明寒进来,马上改成了生日歌。满场的俊男靓女听到音乐的变化,俱是转头朝向门口,却见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男主人的身边,不禁开始纷纷打趣道:“又换新女伴了,寿星公?” “今天你生日啊?”吴汐惊讶的看着崔明寒,可是他还来不及回答,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调侃声打断了。 “品味变了不少啊。” “好久不见你,原来是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吓唬到别人了,她就是我一同事,今天下班偶尔遇到……” “得了,你同事两千来人,就被你生日这天碰巧遇到这一个。” “好了哥几个,算我错,好久没和大家聚了,我先自罚三杯,来来来……” 崔明寒连哄带骗的把众人从吴汐身边强行赶走,回头冲她眨眨眼睛,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意思是让她先自己吃。吴汐拘谨的神经总算是暂时放下了,刚才一群身着华服的红男绿女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真是让她尴尬死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身T恤牛仔,裤脚上还不争气的沾着在桥洞中溅上的泥点子,不禁自己都觉得可笑,她索性不再管别人怎么想她,想她和崔明寒的关系,自顾自走到食品台旁,挑选爱吃的食物。 三文鱼不错,配上芥末和酱油,入口即化。芝士蛋糕甜淡适中,细腻可口。可是为什么,这些平时她都爱吃的食物,今天却觉得寡然无味? 她的脑海中想过电影似的一幕幕闪过那些恐怖的画面:墙壁上滴落的鲜血,男人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诡异的脸孔。 “雪下的那么深,下的那么认真……”手机铃突然大声响起,把吴汐吓了一跳,她急忙跑到洗手间以避开外面嘈杂的音乐声。 “喂,是吴汐吗?我是……我是林芸,你现在有时间吗?能否出来一趟。” “林芸,你先别哭,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 “我姐姐,她……又被打了……” 第五章 毒蛇 吴汐想去和崔明寒道别,无奈他还在被众人“围攻”,一时半会也脱不了身。她只得让门童把她先走了的事情转告给他,然后就在酒吧门口打了辆车匆忙离去。 一路上吴汐都在搜肠刮肚的想自己学过的法律条文,还祭上了百度大法,最后心里总算是有了几分底气。车子快到派出所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林芸站在门外等她,见吴汐下车,赶紧冲上来拉着她的手,感激的对她说:“对不起吴汐,在这个城市我实在是没什么朋友,我是人事部的,知道你是学法律的,所以只能找你来帮忙。”吴汐连声劝慰着林芸,随着她走进派出所内。 调解室中除了那个打着哈欠的小个子警察外,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的身形和林芸很像,瘦瘦小小的,但是那一身白皙的皮肤和浓密的乌发却替她的样貌增色不少,然而最吸引人的却并非她的外表,而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一种温婉柔弱的气质。在这个女孩子们处处彰显个性的时代,愈发衬托着她像一朵遗世而独立的娇嫩的小花,连吴汐这样的女生看到了都忍不住想去保护和照顾她。可是她对面坐着的男人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的看着对面被他打的伤痕累累的妻子。 看到林芸带了人进来,女人不好意思的用手挡住那只被打的乌青的眼睛,但是却遮不住手臂上双腿上触目惊心的旧伤。见状,林芸心疼的走过去,轻轻搂住女人的肩膀:“姐姐,没事的,这是我同事,她是D大法律系毕业的,是来帮我们的。”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轻轻地冲吴汐点点头。 “呦,这次知道搬救兵来了。”对面细眉细眼的男人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他带着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就和他的长相一样,让吴汐禁不住想起一种动物:蛇。没错。此刻这个男人用眼角的余光扫着他们,像极了一条随时准备进攻的毒蛇。 一股怒火陡然窜到吴汐胸口,她走到男人身边:“贾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法?”男人眯起眼睛瞟了吴汐一眼:“家法我是犯了,我和我太太没做到相敬如宾,但这国法,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烦劳您给我解释解释?” “根据我国最新出台的《反家庭暴力法》,你的行为已经构成……” “《反家暴法》是吗?我也正想求助于法律呢,来来来,您给看看,我这算不算遭遇了家庭暴力呀?”男人把衣服扒开,他的小腹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他把嘴凑近吴汐的耳朵,轻轻地说:“这可是刀伤,法律系的小姑娘,我想你明白,这要是被警察知道,可不是家庭矛盾这么简单了。”他看到吴汐呆住的表情,接着说:“怎么,不相信?那请你问问我的太太,这是不是她弄得?” 说完这些话,男人放下衣服一屁股坐回座位,看着女人:“我们是要继续在这里耗下去,还是我跟你道个歉,我们赶紧走呢,你看人家警察同志忙了一天,也累了。”身边的警察似乎是要极力佐证他的话似得,不早不晚的打了个哈欠。 吴汐第一次对这个社会产生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真的是你做的?”她问女人,女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轻轻地站起身,冲着吴汐说:“谢谢你,林芸在这里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也放心了,我们……走吧。” “法律是用来保护公民的,可是当法律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我想,还有很多其他手段可以使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吴汐回头,却见崔明寒倚在门框上,他冲吴汐安慰似得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了进来拿起桌上放着的名片,这是刚才男人递给警察的。 “贾季成,第三人民医院肿瘤科副主治医师,”崔明寒念着名片上的头衔,“想必贾医生应该很爱惜自己身上这身白大褂吧,副主治医师,前途无量,如果是被一点家庭内部矛盾阻碍了升迁,岂不是太可惜。” “你是谁?”贾季成恶狠狠的站了起来,伸着脖子瞪着崔明寒,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然而崔明寒准确的掐住了他的七寸:“很遗憾,我是搞媒体的,你知道,我们媒体人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抓住热点报道事实,最近《反家暴法》刚出台,我们正要就此做一期专题,贾先生如果想成为我们专题的主角,我很欢迎。”崔明寒微笑的看着贾季成,这张脸虽然在笑,却带着毫不妥协的硬气。被拔掉了牙齿的毒蛇终于服软了:“对不起,我想我和我太太之间是有一点误会。” 走出派出所大门,贾季成自顾自先行开车离开,崔明寒扭过头细心地叮嘱林氏姐妹:“人身保护令已经申请,他最近都不可以接近你,至于下一步要怎么走,是离婚还是别的,你自己要早做决定。警察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如果他再接近你,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林语连声感谢他俩的帮助,林芸更是泪盈于睫的望着吴汐:“等到事情解决了,你和崔主任一定要来我家坐坐,我别的都做不好,只有做菜还算拿手,一定要来啊。” “嗯,一定。”吴汐目送她俩离去,转头感激的看着崔明寒:“今天真是要谢谢你,我这个菜鸟第一局就被打懵了。”她略顿一顿,“不过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酒吧门口那几个司机是老熟人了,我平时喝多酒都是他们送我回家,我随便找人一打听就知道你去了哪里,拜你所赐,让我在生日当天进了趟局子。”吴汐一拍脑袋:“我差点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了,这样,我请你吃碗牛肉面,当是给你庆祝。”“你要给我庆祝生日?”崔明寒声音一软,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吴汐看了看手机:“还好,虽然折腾了一番,但是还没过十二点,快走吧,我知道有家店的面超级好吃。” 她拉着崔明寒的袖子准备上车,突然脚步一滞。前方的大树下站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月亮随着树叶的晃动不时把银色的光亮投射到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眉心中间的那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风吹的他的头发四处飘散,把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送进吴汐的鼻腔,呛得她一阵反胃。 “果然,你能看到我对吧。”年轻男人的声音轻不可闻,但是却像铁锤般一个字一个字砸进吴汐的心里。完了,还是被他发现了。 第六章 蛊雕 吴汐几乎是一把把崔明寒推进驾驶座,随后自己如兔子般利落的钻进副驾驶。“快开车。”紧绷的神经使得她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把一脸懵圈的崔明寒吓了一跳。“怎么了,不是说那家面馆晚上也营业吗?”“求你了,快开车。”吴汐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因为她用眼角的余光瞟到,那个人影已经走到了她的车窗边,黑漆漆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她瑟缩成一团的身体。 看到这般景象,崔明寒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不用吴汐再指点他,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在发动机震天的轰鸣声中,油黑发亮的车子瞬间就消失在夜幕下,不见了踪影。 深夜的D市已经完全被剥去了白天那层繁华喧闹的外衣,显得格外寂静。崔明寒驾车一路狂奔有二十公里,才回过神来。“跟过来了吗?”他一边小声问着吴汐,一边脚下的油门依然踩得死死的。“没有。”吴汐缩在座位里动也没动的回答他,就在崔明寒刚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逃跑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椅背上观察了很久,确定那个“人”并没有跟来。可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派出所门口?难道从玉蝶桥他就一路在跟踪自己吗?不太可能,因为似乎刚才他才确定吴汐确实能够看得到他,那又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又一次相遇呢?难道真是巧合? “刚才……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崔明寒把车子停到了路边,虽然极力压制,但是吴汐仍能听得出他声音里隐藏的恐惧。 “知道了不害怕呀。” “当然害怕。” “那还想知道?” “那还是算了。” 他的直白让吴汐觉得很可爱,紧张的情绪登时放松了不少。“下车走走吧,看你吓的满头大汗,可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英雄救美的崔主任。”“你说自己是美女啊,没看出来还挺自信的。”两人互相打趣着走下车,看到眼前景象的一瞬间,吴汐愣住了:“这……是哪里?”“我看看啊,哦,那有路牌,玉蝶桥。” “****,”吴汐心里使劲骂了一句,感情这一路狂飙开到老巢来了。她怕吓到崔明寒,尽量平和的唤他:“主任,我突然觉得肚子饿,我们还是先去吃面吧。”“没想到这城市在晚上和白天完全不同,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吴汐,你来看,这儿的水好美,看起来还挺宽阔的。”崔明寒完全没听到吴汐的话,沿着河堤一路向上,眼看就要走到魏水河的河边。一个温热的手突然牵住他,崔明寒回头,正对上吴汐的眼睛,她的眼睛,灿若星辰。“我们走吧,这里风大,我觉得有点凉。”他怎么能拒绝,此刻,哪怕前面是金山银海,他也会断然放下,随她离开。 吴汐想抽回拉住他的手,却发现他已经轻柔的反握住她的手掌,她不禁有些尴尬,继续拉着他也不是,挣脱也不是,只能两人手牵着手呆立着。 “呱……”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像是婴儿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水鸟,随之是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把站在河堤上的两人吓了一跳。“会不会是有人失足落水了?”吴汐和崔明寒对视一眼,赶紧跑上河堤,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对着河面仔细查看。可是他们眼前,除了黑漆漆的河水,什么也没有。 吴汐心里没来由的多了一丝慌乱,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这里还凉风阵阵,现在却一丝风的痕迹也找不到,而月亮也像害怕什么似的躲进了云里。他们面前,就只有那片安静的不正常的水,安静到让人忍不住去揣测它的下面是否隐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而河堤的左下方,就是那个男人丧命的通道桥。吴汐盯着它,总觉得那个黑黑的桥洞里要钻出什么似的。“走吧,快走吧。”她低声催促着崔明寒,二人一路小跑穿过河堤,钻进车里准备离开。 车子缓缓发动着,“起风了,这阵风好大,可能要下雨。”崔明寒有些兴奋的叫道,吴汐望向窗外,果然,车旁边的柳树正疯了般的飞舞着,刚才还干干净净的路面,竟然平地起了好大一阵沙尘,让人看不清楚窗外。“透透气吧,这车里好闷。”说着崔明寒就去按车窗按钮。 “不要开窗。”吴汐突然冲着他大吼一声,吓得他麻利的停止了开窗的动作。吴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心里的那丝慌乱越积越多,越积越浓,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她的心脏。夜晚、水、桥洞、车窗、车外昏暗的光线,她努力想把这些词连在一起,可是却总是被什么打断,她只知道,那天的情况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快点……快点离开这里吧。”这是她今晚第二次吓到崔明寒了,可是越是慌乱越是手忙脚乱,崔明寒竟然把已经发动的车子重新熄了火,然后几次都挂错了挡。就在这危急关头,吴汐看到一个人影从那片沙尘中缓缓朝他们走来,越走越近。她的心凉了一半,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来者轻轻的敲着车窗,她才失声叫道:“徐行,是徐行。” “不是说了让我来处理吗,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跟过来?”徐行看着车里那个一脸惊喜注视着他的人儿。“哦,是这样……”“算了,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吧。”“回去?你们俩要回哪儿去?”崔明寒一脸问号的问吴汐,“回?回?回单位,刚主任说有一个紧急事件,需要我们连夜赶稿子。” 回家的路上,吴汐把她今天去帮助林氏姐妹又遇到那个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徐行,末了她问:“他似乎对我很感兴趣,这是为什么呢?是想让我帮他找到尸首?还是揪出凶手?” “不排除这个原因,也可能他在世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那个清洁工大爷说他死前似乎很着急去做什么事情,看来由于他的意外横死,这件事情没有完成,应该就是这件事情,使得他不愿进入轮回吧。对了,你今天有什么发现?”徐行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到吴汐手上。“什么东西?”一根长长的黑色的羽毛就出现在她的手中,吓得吴汐差点失手丢掉它。 “蛊雕的羽毛。” 第七章 诱饵 “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徐行竟然会叫我们回家吃饭。”“谈了恋爱果然会性情大变的对吧,吴汐,这都是你的功劳。”两个和尚一边吃一边还不忘话唠本性,见缝插针的和吴汐唠嗑。吴汐一边哼哼哈哈哈的应付他们,一边在心里替他们捏了把汗:“要是知道徐行是拿你们当蛊雕的诱饵你们还吃不吃得下啊。” 果然,饭后徐行提议大家出去转转,消消食顺便欣赏下夜景。两个和尚对着吴汐又是一顿夸,“你不仅让他变得有人情味了,还让他变得有情趣了呢。”吴汐苦笑着看着他俩:“人情味?是,他是更有人情味了现在。” “这里是什么地方徐行?” “玉蝶桥。” “景色很漂亮呢,不过白天来应该更美吧。” “晚上好,晚上这里没人。” “没人……” “扑通,”还没等他们问完,徐行已经一手一个把趴在栏杆上向下望的好哥俩推进了河里。 “喂,你在干什么?” “徐行,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 “快救我们上来。” 见徐行完全没有反应,两人只能自救,无奈他们生的又短又胖,很难扒住河边的栏杆爬上来。“会不会有事。”见两人实在可怜,吴汐担心的问徐行。“放心,他们水性很好,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显露出来。”“徐行,那个万不得已……好像已经来了。” 果然,刚才还死寂一片的河水开始晃动起来,即使是在晚上,吴汐也依稀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影子从河的深处慢慢的升腾上来。“蹲下来,”徐行放低声音警告她,“不能让它上岸,一旦出了水面就不好杀掉它了。”吴汐依言赶紧和徐行一起蹲下,二人从栏杆的缝隙中紧紧盯着水下的动静。 “这水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还不是你扑腾的,你最近吃太多了,又涨体重了。” “你才吃得多,刚才你可比我多夹了六筷子菜。” “你还多喝一碗汤呢。” “可是。” “什么?” “这水怎么像煮沸了似得,还冒泡呢?” “哇,这是什么怪物。” 和尚们终于发现了身下那个庞大准备伏击他们的黑影,于是两人发出一声尖叫,开始手脚并用的拼命的划水逃命。 那蛊雕岂会轻易放弃到嘴的美食,它巨大的翅膀向后紧贴身体,化成梭状,冲着他俩追击过来,就在它头顶那根锋利的角要刺到他们浑圆的身体的时候,两个和尚竟然一瞬间消失掉了。 水里突然多出了两条银色的鱼,说他们是鱼也不完全准确,因为他们竟赫然长着人的脸孔。这面孔好生眼熟,圆圆的,胖胖的,嘴巴还在一张一翕的似乎在说着什么,吴汐心下一亮,这可不就是那两个多嘴的胖和尚,原来,他们真的不是和尚,是鱼妖啊。 化成原型的和尚可远比它们在陆地上灵活,只见他俩嗖得向空中一跃,又落回水中,一前一后在河里快速穿梭,就像两枚银制的飞刀一般。蛊雕见到这两条怪鱼,竟突然疯魔了似得,发出一声怪叫,紧追他们不放,水面上立时形成一长一短两条水波,昭示着他们前行的路线。 见状,徐行利落的跳上了栏杆,他一面紧紧跟着水里的波纹快速前进,一面张开手掌心,而那把青铜古剑就像变戏法似得出现在他的手心中。吴汐在栏杆旁的小路上跟着他向前跑,她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开了,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渐渐地,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跟不上他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徐行竟然也停了下来。吴汐快速几步跟上,发现水里只有蛊雕的黑色影子,而那两条银色的胖鱼,竟然没了踪迹。那蛊雕似乎也在寻找他们,脑袋在水里来回转动,那根锋利的犄角已经完全露出了水面,上面黑色的尖钩看得吴汐心惊胆寒。 “他们去哪了?”吴汐刚想问,徐行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发声。然后,他双手合十,把宝剑紧紧夹在掌心之间。吴汐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她紧张地站在徐行身边,连呼吸都尽量克制,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了水下那个嗜血的怪物。 “喂,是你搞的鬼吧,我就知道是你。”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愤怒的男音,把吴汐吓得差点跳起来。蛊雕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猛地从水下抬起头来,正正对上拿着青铜剑指着它的徐行。它略愣了一愣,随即扇动起足足有三四米长的巨大的黑色的翅膀,它这一扇,登时在徐行和吴汐眼前筑起了一面水墙,瞬间,这面水墙就朝着他俩铺天盖地的袭来,登时就把两人浇了个彻底,而蛊雕也趁着这个机会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什……什么东西掉水里了?”身后和他俩一样被浇成落汤鸡的男人哆哆嗦嗦的问道。 吴汐一脸愤怒的看着贾季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这要问问你了,我警告你们,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我学医的,死人见多了,我会怕你们那点小把戏?” “你在说什么呀?”吴汐被他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不就是扮成鬼吓唬我吗,想从我这得到点什么?离婚?想都不要想,帮我带话给林语,就算法院判了离婚我也会缠住她一辈子,缠到她死为止。” “你简直疯了。”吴汐厌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那身湿透的西装紧紧地贴在身体上,更显得他细小伶仃,猥琐异常,一如他狭小阴暗的内心。 “贾先生最近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比如莫名的高烧,再比如突然会怕冷,那种冷就好像是有人不断的对着你的脖子吹气似得。”一直注视着他俩的徐行突然发话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恐慌,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徐行。 “恶灵缠身的症状,大都如此。你可以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但是作为一个医生,对人体的真实反应,总不会不相信吧。” “你……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已经被盯上了,如果再不收手,谁都救不了你。” 贾季成恶狠狠的瞪了徐行一眼,整了整他那身被水浸的皱皱巴巴的西装,没再多说一句话,快步走下河堤。 第八章 她 吴汐等他走远了,才转过头来看着徐行,呆呆的问:“这是什么意思?恶灵?我怎么没看到有什么恶灵跟着他?” “这都是我猜的。” “猜的?” “对,但是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你说在派出所门口又遇到那个男人时,我心里就怀疑他是不是和林羽有什么关系,不然也不会这么巧你和他总是偶遇。而刚才,贾季成分明是遇到了什么他觉得解释不了的事情,才来玉蝶桥一探究竟,或者,是有什么人想引他过来,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也就是怨气最强大的地方杀了他,就像当时蔚蔚引崔明寒过去一样。这个人,应该就是被蛊雕吃掉的那个男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缠着我呢?” “不知道,也许想让你帮他,也许是想让你向生者转达什么吧。” “那俩和尚呢?他们不会有事吗?他们是什么鱼成精了吧。” “他们不是鱼精,是赤鱬。” “赤鱬是什么,你又怎么会认识他们的呢?” 徐行沉默了一下,“他们,是她饲养的灵宠,她走了之后,我就收留了他们。” “她?”吴汐看着徐行,他的头发、眉毛也被蛊雕甩出来的水给打湿了,贴在脸颊上,更显得他鬓角分明、清秀俊逸。“她是你不能忘记的人吗?” 然而徐行并没有回答她,他似乎已经从自己稍纵即逝的感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走吧,不然我们都要着凉了。” 是夜,吴汐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她脑子里不断回放徐行说起那个“她”时那个落寞悲伤的眼神。“她”应该是个女人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徐行这样的人如此难忘?就像她现在还不能忘记朱昱一样。朱昱,想到这个名字,吴汐心里像被猛地扎进一根刺般,就那么一阵阵生生的疼着,不,应该说,这根刺从未被拔出来过,只不过有时候,生活的仓促和自己刻意的回避掩盖了它的造成的痛苦罢了。徐行,也和她一样,在内心深处,种着一根刺吧,这根刺,拔了疼留着更疼,这种痛,总在午夜梦回时显得格外清晰。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睡意依然没有被召唤过来,吴汐索性起身去客厅倒杯水喝。推开卧室门,就看见徐行站在客厅那扇高高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吴汐走到他身旁,两人肩并肩望着这繁华都市中的万家灯火。 漫漫长夜,如雪般寂寞,还好,有你。 “吴汐,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林芸怯生生的站在吴汐身后询问她的时候,她正在电脑上奋笔疾书的赶稿子。“玉蝶桥?你在跟桥下淹死人的那个事件吗?” “怎么了?有问题吗?” “啊,没……没事,”林芸尴尬的冲她笑笑,“对了,我姐姐想邀请你和崔主任去家里做客。” “你姐姐身体恢复些了吗?” “她最近情绪很好,这都要归功于你们,你会来吧,就今晚,我已经问过崔主任了,他说你没问题就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下班时楼下见。” 林芸从徐行身边经过时,稍微停了停脚步,似是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离开了。 “委屈你们了,我租的房子有点小。”林芸边不好意思的笑着边推开了门。听到开门声,穿着围裙的林语从厨房走了出来朝他俩打招呼,她的气色比那天在派出所时好了许多。林语把围裙脱下来递给林芸:“你让我准备的菜都洗好了,厨房就交个你这个大厨了。” 寒暄一番过后,吴汐问林语:“林姐,最近贾季成没有再来骚扰过你吧。” “没有,估计他那天被你们吓住了。” “那你对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以你的条件,离婚后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 “再找别人?”林语顿了一下,吴汐看到她的似乎眼睛刹那间失去了光彩,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那串项链的吊坠,“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根项链好漂亮,我看看行吗?” “哦,好。”林语小心翼翼的把它从脖子上解下来,放在吴汐的手上。 “好精致,这个吊坠是个小鹿吧,真可爱,这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条。” “是别人送的。” “别人?” “林芸可能一个人做不来,我去帮帮她,对了,你们要是觉得闷可以去楼顶露台上逛逛,那里空气挺好的。”林语重新戴上项链,冲他俩笑笑,急急忙忙的进了厨房。 “吴汐你今天怎么了,对别人的私事这么刨根问底的。”来到露台上崔明寒忍不住问她。吴汐把自己在桥洞的遭遇以及徐行的猜测告诉他后,崔明寒才恍然大悟。“所以林语就是那个男人迟迟不愿意进入轮回的原因?” “应该是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徐行说过,人的灵魂在世间逗留的时间久了,怨气会越积越深,深到甚至忘记自己留下的目的,最终变成怨灵,危害无穷,所以,要尽早送他们进入轮回。还有,我并不想用到这个。” “这是什么?”崔明寒看着吴汐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玉扳指,白色的玉石,上面嵌着丝丝红线。 “如果灵魂不愿意离开,这枚玉扳指可以强制把他们收走,程玥的灵魂,就是被它吸进去了,但是这应该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从单位出发前,徐行把它交给我用来防身,但是我想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到它。那个人,如果我能替他完成遗愿,应该不会再对世间有什么留恋了吧。” “所以说,我们今天又是来见鬼的是吧。” “对不起主任,你每次都赶得这么巧。” 第九章 女人的复仇 如林芸所说的那样,她真的很擅长做菜。吴汐忍不住边吃边赞叹:“你这手艺,和他都有的一拼。” “他?谁?”林芸和崔明寒同时问道。 “我……的我室友。”吴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结巴着圆场。 “你还是和别人合租了?”崔明寒问她。 “现在房租涨得这么厉害,不合租我那点工资哪里负担得起。这酒也挺好喝的,主任你快尝尝。”吴汐赶紧转移话题。 “可是我今天开车了,不能喝酒。” “这是我自己酿的梅子酒,就放了一点米酒在里面,与其说它是酒,还不如说它是饮料更合适,少喝点不碍事的。”林语边说边给每人斟了一杯酒。盛情难却,再加上这酒本身就清香诱人,大家一时间都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想到一会可能还有正事要办,吴汐尽量克制着自己的酒量,只是小酌了三四杯。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难道好久没喝过酒,自己的酒量已经下滑到这种地步了吗?想当年上大学时,和寝室那几个狐朋狗友吃路边摊,她也是能喝得下三四听啤酒的女汉子呀。浓浓的睡衣向她袭来,吴汐强打起精神勉强支撑,可是她却发现,身旁的崔明寒和林芸早已趴在桌上见周公去了。“咚”的一声,吴汐的头也终于磕在了桌子上,在眼睛合上的最后一刹那,她仿佛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从她正对面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林语看着醉倒在桌上的三人,轻轻地说:“韩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雨下的好大,像是天上的银河泛滥了一般,从天边倾泻而下,顷刻间就把吴汐浇了个透心凉。前方的桥洞中,雨水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越积越深,可是这个年轻人,却不敢不顾,执意开车向前。吴汐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不,应该说她又一次进入了灵魂存留在世间的记忆中。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跑到那辆越野车旁边,用力的拍打着窗户,大声地冲里面的人喊着:“不要进去,里面危险,你会死在里面的。” 她的喊声当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年轻的男人毅然决然的开着车驶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桥洞。吴汐跟着他向里面跑去,水转眼间就没过了她的膝盖、接着是腰部。汽车尾灯还在前面闪耀,吴汐试着再向前迈步,可是她突然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似乎它一直藏身于桥洞上方,就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一个捕捉猎物的机会。 车灯突然灭了,然而年轻人并没有放弃,他找来了车中携带的安全锤一把砸碎了侧面的车窗。“我不能,不能死在这里,林语她还在等我。”他的双手从车窗中探出,紧紧的抓住车顶,就要成功了,只要钻出去,不管用什么方法,还是可以去找林语,去保护她。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像鸟一般的生物的贴着吴汐的头发直冲着那辆车飞了过去。 “小心身后。”吴汐冲着已经爬出车窗的年轻人大声得喊着,她不管不顾的向前跑去,然而一股夹杂着土腥味儿的雨水一下子冲进她的嘴里,瞬间呛得她流出了眼泪。年轻人仿佛听到了她的喊声似得,突然扭头向身后望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蛊雕头顶那根像剑一般锋利的犄角不偏不倚,直直的从他的眉心穿了过去。 “啊。”吴汐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不知道是惊恐还是难过,她的心口像被人用大石头压住一般,喘不过气来。蛊雕就这么用犄角带着那个年轻男人的尸身,钻出桥洞,趁着夜色和大雨,一头扎进旁边的魏水河中。 就这么死去了吗?那林语怎么办?刚才在电话中,那个阴鸷的声音一遍遍的刺激着他:“我又打她了,这次,我打得她叫都叫不出来。你记住,我绝对不会和她离婚的,她死都是我贾家的鬼,你们这辈子都休想在一起。”林语,林语,你该怎么办?我死了,以后还有谁可以保护你?救救她,救救她,吴汐,吴汐。 吴汐觉得脑壳像被人拿着把锤子在敲似的一阵一阵的生疼,自己的脑仁都快被敲裂了。终于,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却发觉口袋里的玉扳指发了疯似得在转动,吴汐把它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奇怪的盯着它。玉扳指一边旋转一边发出阵阵红光,温暖着她的身体,吴汐突然感觉昏昏沉沉的脑袋逐渐变得清醒起来。 “不要。”房间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吴汐闻声望去,却发现刚才梦中的那个男人在墙角瑟缩成一团,双手举起,抵御玉扳指发出的光芒。“求你,先把它收起来,阻止林语后,我自然会去轮回,求求你,吴汐。” “林语?林语怎么了?”吴汐突然反应过来,她四下回顾,房间里只有她和崔明寒林芸三人,林语竟然不见了。 “她去玉蝶桥了。” “她去那里做什么?” “她要去杀了贾季成,她要……替我报仇。” 第十章 韩毅和林语 雨好像是连接他俩的奇妙缘分,韩毅总是这么想。第一次见到林语也是一个雨天,那天凌晨,他突然腹痛难忍,又不愿惊扰上了年纪独自居住的父亲,于是叫了救护车把自己送到医院。可是也算他背运,当时急诊医生正在抢救几个车祸重伤的病人,于是就把看起来没那么严重的韩毅暂时冷落到一边了。 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韩毅抱着肚子躺在急诊室的床上直哼唧:“医生,医生,你也来看看我这边吧,我快疼得不行了。”可是急诊的几个医生理都没理他一声,急匆匆的推着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快步从韩毅身边跑过去,边跑边对身边的几个护士喊:“快,准备做手术,备好血浆。” 难道我要死在医院的急诊室了吗?这也太奇葩了,韩毅绝望地想。腹部的疼痛开始让他浑身一阵阵发冷,腰都直不起来,他像一只煮熟的虾似的蜷在病床上瑟瑟发抖。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突然抚上了他的额头,手指上的温度让韩毅一瞬间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扭过头,看到了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温柔、清澈,还隐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好像有点发烧了呢。”眼睛的主人着急的说着,然后把手压在韩毅的右下腹,“这里,疼吗?” “嗯,疼,很疼,一跳一跳的。”突然,他感觉到一阵忍也忍不住的恶心直冲喉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秽物溅了身旁的人一身。韩毅又羞又躁:“对不起啊,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女护士却似乎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而是匆忙的向急诊室外跑去。“太丢脸了,简直太丢脸了,第一次遇上这么合眼缘的女生,竟然吐人家一身,韩毅啊韩毅,你干脆死在这里算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韩毅打心眼儿里确实也不想死,可是,这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像有人拿着把电锯在他肚子里的某个部位猛钻似的,疼得他冷汗直冒。就在韩毅眼前一黑,觉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刚才那位女护士带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从门外跑了进来。 “主任,对不起,您刚从手术台下来就把您找过来,不过他好像是急性阑尾炎,而且好像快穿孔了。”被称作主任的那位医生在韩毅肚子上按了几下,回头对那女护士说:“林语,你判断的很准确,马上准备手术。” 林语,她叫林语。原来刚才她不是丢下自己,而是去帮他找医生去了。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瞬,韩毅看到林语的抓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别怕,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窗外滴答的雨声仿佛变成了韩毅的催眠曲,林语,他在梦里一遍遍默念这个名字,嘴角漾出幸福的笑意。 “林语,我还要在医院住多久?” “你情况比他们严重点,估计得一个月吧。” “真好。” “好?” “放一个月大假,当然好了。” “林语,今天早上有什么好吃的?” “林语,你明天休假,谁来给我换药?” “林语,今天天气不错,你要不要拿被子出去晒晒?” 旁边的病友老刘打趣他:“整天林语林语的,难道不是应该叫林护士吗?你还真拿人家当你亲姐姐了?” “我才没拿她当我姐姐呢?” “不当姐姐,那你想当什么?难不成你想当?哎,林护士,我帮韩毅问一下,你有男朋友了吗?”老刘一边躲开韩毅急着捂他嘴的手一边笑得喘不过气的问道。 林语正在拉窗帘,熹微的晨光在她单薄的身影旁边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转过头,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垂下,她用温柔的手指把它们重新放回耳后。背着光,韩毅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淡淡地说:“我结婚了。” “护士长,林语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问她都不说,您和她关系好,一定知道她怎么了。” “韩毅,我……她不让我告诉你。” “护士长,知道她结婚后,我从来也没想过对人死缠烂打,可是她身上这伤,旧的去了又添新的,你让我怎么安心放手?” “哎,”护士长轻轻地叹了口气,”当时如果不把林语介绍给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份田地,所以对于林语,我也很内疚。不过当时谁又能看得出来贾季成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呢,那时他是我们那家医院肿瘤科最年轻有为的医生。有一天,他突然跑来求我帮忙,说自己看上了新来的护士,就是林语。我看着两人年龄相仿,贾季成做事又踏实勤奋,也觉得两人还是挺般配的,于是就介绍他俩认识了。他们发展的还挺顺利,贾季成虽然不浪漫,但是人很细心,对林语呵护备至,可能就是这样,林语慢慢被他打动了。大概过了两年,他们顺理成章的结婚了,还把已经调职去现在这家医院工作的我请去做了证婚人,我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觉得自己促成了一桩美好的姻缘。” 由于工作繁忙,我一直没联系过林语。后来有一天,我在这家医院遇到了林语,她的额头上有一个青紫色的大包,来医院是为了拍CT,看有没有脑损伤。我一边帮她排队挂号,一边奇怪的询问她为何不在自己医院就医,看她支支吾吾不愿多说,我就什么都明白了。片子拍完后我把林语拉进办公室,让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对我说明白。在我的逼问下,林语总算对我说出了实情。 婚后的头几个月两人还是相处的不错的,可是有一天她下班回来,发现贾季成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喝闷酒,见状林语赶紧询问他是怎么回事,贾季成郁闷的告诉林语,他的一篇学术论文没有被某本重要的国际期刊录入,所以他干脆连班也上不下去,回家喝酒解闷。知道原因后林语松了口气:“就这件事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病了呢。没评上没关系啊,下次再努力就好了。”“努力?难道我还不够努力吗?难道我没他努力吗?凭什么他的能评上我的就不能?”贾季成突然像换了一副嘴脸似的恶狠狠的瞪着林语,他说的他是他们科室一位姓陈医生,这位医生恰好是卫生局领导的孩子。 林语被他吓到了,她慌忙的从背后抱住他:“季成,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贾季成却用力挣脱了林语的怀抱,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他凭什么?不就是有个好爹吗?”“季成,陈医生他也没有靠他……”“你是说我小心眼是吗,你有脑子吗?他那写的叫什么东西?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用你的脑子。”贾季成突然发疯般的抓住林语的脑袋朝地面撞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她躺在地上失去知觉。 林语醒来时躺在一家私立医院的病床上,贾季成正抱着她哭:“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天喝多了,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林语你原谅我。还……还有,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医院好吗?”林语这姑娘,别看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其实心里还是很有主意的。她知道,家暴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所以她一口回绝了贾季成,铁了心要和他离婚。 可是,因为没有验伤和报警,再加上贾季成私下里疏通了警察和法院的一些关系,林语的离婚申请被法院驳回了。从此,贾季成不仅没有收敛了,反而变得更加变本加厉,只要是生活工作上稍有不顺,就对林语拳打脚踢。我们曾试图把情况反映给院领导,可是当时正值换届选举,领导们普遍忙的不可开交,找两人随便了解下情况就把这事放下了,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再后来,林语实在忍受不了,从家里搬了出来,搬到了妹妹家。而我也通过自己的一些关系把林语暂时借调到现在这家医院。可是贾季成那个混蛋并未就此放过林语,他三五不时的就去她妹妹家里闹事,还会在林语下班的时候截住她,打她。林语告诉我,贾季成扬言一辈子也不会放过她,如果她敢去离婚,他就要她的家人陪葬。喏,她这几天身上的伤,就是前几天为了保护妹妹留下的。而且那个禽兽,现在越来越狡猾,他是医生,知道如何打人才不会被警方鉴定成轻伤,所以即便林语伤痕累累,警察也不会受理案子。韩毅,林语她很可怜,所以,无论你作出什么决定,请一定要以她不再受到伤害作为前提。” 第十一章 最遥远的距离 ——“韩毅,我觉得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你已经出院了,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没想着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只是想你需要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你。” “你……都知道了?” “生活有时候可能会很难熬,难熬到让人觉得走不下去了。可是林语,你一定要知道,这种黑暗真的不是铁板一块,不一定哪天它突然就会过去了。你不信?哎?我说,你笑什么?”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种糙汉子也会熬鸡汤?” “你说我是糙汉子?不是,我也很细心的好不好,再说了,这也不是鸡汤,你想啊,人总不可能一辈子倒霉是吧,哎呦,都化了,给你。” “冰淇淋?” “甜吧,我每天都会买一个,就是希望你哪天终于肯和我说话了给你吃,可没想,全跑我自己肚子里了,我这一吃就吃了将近一个月的冰淇淋,甜的我蛀牙都出来了。你还笑?林语。” “怎么?” “要常常这么笑,很美。” ——“韩毅,你告诉我,贾季成是因为你父亲帮忙才评上的对不对?他拿我要挟你对不对?” “林语,你听我说,你先别冲动,一切等我过去再说。” “你傻吗?你要让你父亲一辈子的清白毁在自己手上吗?不,不对,傻的是我,我早该和他做个了断的。” “林语,你冷静点,别挂电话,林语。” ——“林语现在在我手里,她竟然敢捅我,这个臭****竟然敢捅我。不过,我贾季成什么时候吃过亏,我打得她哭都哭不出来,哈哈,你们这对狗男女,永远都别想在一起。”韩毅放下电话,一脚踩在油门上,疯了一般的向前开去。一个闪电,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砸在车顶上,噼噼啪啪地响,前方,玉蝶桥若隐若现的身姿在韩毅的眼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到了师傅,就在这里停车。”吴汐把钱塞给出租车司机后,急匆匆的从车上下来。韩毅跟在她身边,看起来比她还要焦急,不过,只有吴汐一人能看得到他。一路上吴汐都在给徐行打电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电话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状态,看来这次她只能孤身作战了。吴汐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紧紧地攥住口袋中的玉扳指,和韩毅一起再次进入那个黑魆魆的桥洞。 “林语,林语你在吗?”吴汐一边用手机的微弱的亮光四下照着桥洞,一边呼唤着林语。她的声音撞到桥洞的墙壁上然后被反弹回来,听在耳朵里,虚无缥缈的一声,像是孤魂在耳畔低语。吴汐清楚地记得梦里那个黑色的像鸟一样的怪物,把自己巨大的身体紧贴在墙面上,伺机埋伏着,等着给猎物致命一击。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拿起手机向上照去,灯光掠过之处,只听哗啦啦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吓得她大叫一声,腿一软跌坐在泥里。 “啊啊。”有什么东西叫着飞远了,吴汐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只乌鸦。“吴汐,这里。”韩毅在不远处焦急的叫着她。吴汐赶紧爬起来,朝韩毅跑过去。“是我送林语的项链,”韩毅指着地上,“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否则不会连它都丢掉了。”吴汐蹲下来,捡起那条项链。“韩毅你快看,这旁边有人被拖走的痕迹。”“是贾季成?他把林语怎么样了?”“不,不是他,他和林语一样,也被什么拖走了,这痕迹不是一条是两条,他们一定是遇上了另外的东西。” 吴汐和韩毅顺着拖痕向前跑,一路竟走出了桥洞来到魏水河旁,痕迹就在这里消失了。两人对望一眼,“会是它吗?”韩毅询问吴汐。“不,这不是它的方式。”吴汐看着韩毅额头的那个血洞,心里顿起一阵心酸。“那还能是谁呢?林语到底去哪儿了?”“我想……”吴汐脑中突然有什么闪过,她似乎知道是什么了。可是,她的裤脚却蓦地一凉,几根冰冷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脚脖子。 “来陪我。”脚下的女鬼边说边冲吴汐露出一丝惨笑,她额头上的血洞和韩毅的一样惊心动魄。是啊,被蛊雕吃掉的何止韩毅一人,她想到那天和崔明寒在河边听到的那声落水声,还有近日电视上持续报道的新闻:女白领河边夜跑失踪,公安提示女性夜间不要单独出门。 吴汐大声叫起来:“韩毅,韩毅,这边。”正在河边仔细搜索的韩毅闻声赶紧跑过来,可是,任凭他如何撕扯,那女鬼却没有丝毫要放开吴汐的意思,执意拉着她向河里拖去。吴汐的眼睛突然扫到了什么,“韩毅,是他们。”黑色的河面上,贾季成正在拼命的划水,试图游到岸边,而林语,她的衣领被河边一颗大树的残根勾住了,静静的浮在水面上,不知生死。 “林语。”韩毅大声地叫她,试图把她从河里拉出来。可是,他的手一遍遍的从她的身体中穿过,任他如何努力,终是再也触碰不到她。 “吴汐,”韩毅终于放弃了努力,他从林语身边站起来,“玉扳指,快。” “韩毅,可是她,她还没见你最后一面。”韩毅低下头,温柔的看着林语,第一眼看到她,他就觉得她像一只晨曦中奔跑的小鹿,让他忍不住去保护她。现在,就让他来保护她最后一次吧。 “快,吴汐,不然你们都会死。”韩毅的语气变得格外坚定。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真的不是生与死吗?吴汐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扯淡。现在她的眼前两个如此相爱的人,就是被死亡给狠狠地分开了呀。吴汐紧紧地咬着嘴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玉扳指从口袋中掏了出来。 第十二章 虽死不悔 玉扳指在吴汐手上飞速的旋转,瞬间,一道道的红光就飞了出来,把河面照的一片通红。在它强大的力量下,女鬼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尖叫着想朝河里逃去,却倏地就被吸了进去。韩毅的身体也慢慢变得透明起来,他的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抚上林语的发梢,若隐若现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就是因为你叫林语,所以我今天才淋雨淋得得这么透彻。”韩毅躺在病床上,嬉皮笑脸的看着认真帮他处理伤口的林语。 “你下次再偷偷摸摸的跑出去,就不只是淋雨这么简单了。” “那会怎样?啊。”他话音还没落,林语就用镊子一把拽掉了他腹部那块浸透水的纱布。 “疼吗?还好刀口没裂开,不然要重新缝合,那你才有的罪受呢。”林语边轻声责备他,边给他上药。 “你……这是在心疼我吗?”韩毅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小孩子胡说什么呢。”林语脸上一红,端起药盘起身就要走。 “等等,这个。”韩毅一手撑床,一手艰难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蓝色丝绒盒子,“这个送给你。” “你……今天冒雨出门就是为了买这个?”林语心里某个早已被她自己遗弃的角落突然照进了一束温暖的光亮。 “也不是了,就是在这病房里憋得太久了,人都快发霉了,所以出去逛逛,就正好看见了这个,觉得它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 “小鹿?” “不喜欢吗?那我再去换一条。” “不,不用了,我,很喜欢。” 我的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但是因为你来过,所以我不悔。 “林语。”韩毅最后一次唤她的名字,再见了,我的爱。 随着韩毅的消失,玉扳指渐渐停止了旋转,吴汐把它重新塞回口袋中,哭着跑向林语,用尽全力拉住她的衣服向河岸上拖。“你不可以死,你是他拿命换回来的,不能就这么死啊。”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眼看林语就要被她拖到岸上了,忽然,林语的身子像被什么拉住似的又朝水中滑了下去。 是贾季成,他虽然不会游泳,但是凭着一股子蛮力,竟然扑腾到了水边。他气喘吁吁的冲吴汐喊道:“快把我拉上去,不然,你也休想救她上去,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看着他厚颜无耻的嘴脸,想起他曾经对林语和韩毅做过的那些事情,吴汐气的浑身哆嗦。可是她没有办法,林语的双腿被他紧紧的抓着,眼看连着她自己都要被拖进去了。无奈,吴汐朝贾季成连声狠狠吐了口唾沫:“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报应?”贾季成一边阴测测的笑着一边抓住吴汐伸过来的手,“要是有报应,我早死了一百次了。” 伴随着呼啦啦的一阵水声,一个黑影突然从吴汐头顶掠过,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过后,吴汐猛地腾空而起。原来那蛊雕一直埋伏在一旁,趁着贾季成上岸的那一刻,冲出水面,用那根锋利的尖角刺穿了他的后脑。由于死的太过突然,贾季成的手竟还紧紧的拽着吴汐,带着她一起离开了地面。 看着刚才还活生生在嘲笑自己的贾季成瞬间变成了一具尸体,吴汐整个人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她就这么呆呆的任由蛊雕拖着自己在河面上略过,大脑里一片空白。 “吴汐,向下跳,快。”下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三四遍,才把她混沌一片的思绪重新整合了起来。吴汐低下头,看到徐行跨坐在一只英姿飒爽的老虎身上直奔她而来,老虎身后,九条钢鞭一般的长尾巴看得人心惊胆寒,黑褐色的“王”字紧扣在前额上,一双挑起的眼睛目露凶光,就像两只巨大的闪着荧光的灯笼。 “陆吾。”吴汐冲着它大喊一声,随后开始拼了命要挣脱贾季成的手,她的希望来了,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可是死掉的贾季成似乎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五根手指像鹰勾般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无奈之下,吴汐只得一根一根的去扳开他们。“嘎嘣”一声,好像骨头被她弄断了,吓得她失声叫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向上看去。贾季成的眼睛空荡荡的,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可是,他的身后,另外一双犀利的眼睛却好似突然注意到了吴汐。 蛊雕盯着吴汐审视了几秒,竟然放弃了逃跑,转头开始用弯钩似得嘴巴朝吴汐袭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竟然甘愿冒着被陆吾吃掉的危险也要来攻击自己?可是眼前的情况由不得她多想,那蛊雕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凶猛,逼得她不由得拼命摇摆身体来避开它。 “吴汐,低头。”徐行的声音突然传来。吴汐本能的照他的话去做,立即弯下脑袋。只听唰的一声,随后她便一下子失去重心,从空中跌落下来,跌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贾季成那只紧紧抓住吴汐的手被徐行的青铜剑斩断了,在和身体分开的瞬间,这只执着的手终于放开了吴汐,啪的一声坠入魏水河中。徐行抱着吴汐从陆吾身上翻滚下来,陆吾轻轻的用头碰了碰吴汐的手,随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冲着那只盘旋的蛊雕奔去,只见它纵身一个飞扑,就把蛊雕的一只翅膀紧紧的咬在那张火山口似得血红的大嘴中。蛊雕发出一声怪叫,另外一只翅膀拼命地扑棱个不停,妄图逃脱陆吾的控制,头上的尖角剧烈的来回晃动着试图攻击眼前这只九尾大虎,可惜,终究是空忙一场。陆吾无论从体型还是灵活度上都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它一巴掌冲着蛊雕的脑袋挥了过去,被这么一个锋利的巨爪打上后,蛊雕的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来,显然没死也昏迷了过去。陆吾叼着自己的猎物一头扎进水里,这股冲力让魏水河的河面掀起了几米高的浪花,大约过了两分钟时间,河面才又恢复了平静。 幸好现在是凌晨时分,街上的人非常少。可是即便如此,这巨浪的声音仍然引来了几个醉酒夜归的年轻人的注意。“怎……怎么回事啊,这水下有水雷吗?”他们纷纷议论着朝河岸跑来。“快走,别给自己惹麻烦。”闻声徐行催促着被两只巨兽搏斗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的吴汐,然后一把抱起岸边的林语,疾步离开了玉蝶桥。 第十三章 “她没事吗?”在徐行的车里,吴汐担心的看着林语。 “没事,她应该只是昏了过去,我们先送她去医院。吴汐,你怎么了?为什么哭的这么厉害。” “徐行,你是怎么做到的?面对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依然可以这么冷静。我觉得我做不到,看到韩毅为了保护林语,甘愿被玉扳指收走,我太难过了,我……不想再面对这样的事情了,真的,我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吴汐,不如换个角度想,如果没有你,韩毅可能永远都不会甘心的进入轮回,还是一只孤魂野鬼,而林语,也依然还在贾季成的阴影下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其实是你帮了他们,成全了他们,对吗?”徐行看着吴汐缓缓的说,他的眼睛里略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情,“你今天做的很好。” “徐行,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 “一会儿回去,给我做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里面的材料要放足,我要吃排骨,大虾,鱼丸,还有……” “要求这么高?” “好像是有一点高。” “干脆煮火锅好了。” “那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日后,吴汐去医院看望林语,在寒暄过后,林语找了个借口支出了林芸。 “吴汐,我想知道昨晚出了什么事?林芸说你告诉她我在家里晕倒了,而她和崔主任都喝得不省人事,所以你就把我送到了医院。” “嗯。” “你在说谎,昨晚我去了玉蝶桥,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的?” “……” “你,也能看到他,是吗?” “林语,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只告诉了他我要去那里,要为他报仇,只告诉了他一个人,而且我走的时候,你明明就……” “所以,第一次把贾季成约到玉蝶桥的也是你对吗?” “那个畜生,他告诉我总是能感觉到韩毅没有走,我干脆就将计就计,给他留了张字条,让他去玉蝶桥,希望能借机杀掉他,可是,没想到那天你们竟然也在。所以,我只能再一次……” “你邀请我们来做客,是想让我们做你的时间证人对不对?” “对不起,利用了你们。只是韩毅他说过,为这个畜生死太不值得,所以我听他的话,不让自己为了那个人赔上一辈子。” “林语,韩毅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你胡说什么呢吴汐,他每晚都会来找我的,真的,起初我也以为自己疯了,可是不是这样,我能感觉到他,感觉到他在我身边陪着我,甚至,有几次我还听到他的声音,他告诉我不要再惦记他,不要再想着为他报仇。可是怎么可能呢,那天,如果不是那个人,他就不会到现在还连尸首都找不到。吴汐你告诉我,你也可以看到他是吗,他确实还在这里对不对,你告诉我吴汐。”林语像是溺水的人似得抓住吴汐的胳膊拼命的摇着,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人,能肯定的告诉她那个人还在这个世间,无论以何种方式。 “林语,”吴汐轻声唤她的名字,就像韩毅最后一次做的那样,“韩毅他,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那晚,河水像黑的发亮的丝绒,在宁静的夜里泛着粼粼波光,映出了岸边每一样事物,唯独映不出男人单薄的身影。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韩毅深深的凝望着他爱了一辈子的女孩,说出了他一直想却又从未说出口的一句话:我爱你,至死不渝。 吴汐推开门走出病房,她把身体靠在门板上,听着里面的哭声由压抑逐渐变得歇斯底里。“韩毅,对不起,对不起……” 陆吾大摇大摆从窗户跳进来的时候,徐行和吴汐正在吃早餐,它看起来圆润了不少,浑身的毛油亮光滑,绿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可是即便如此,它的外表也就是一只养的比较好的猫咪罢了,吴汐完全不能和将它那天威风凛凛捕捉蛊雕的神兽联系起来。 陆吾把嘴里衔着的东西丢到了吴汐的碗边,然后卧下,邀功似得瞅着她。“给我的吗?”吴汐边说边把它抓起来仔细端详:半尺来长的一个黑色的事物,顶端尖尖的,利如锋刃。“这上面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吴汐发现它的尖角上有一些暗红色的不明物质,于是用手指抠了抠,没想到竟然被她抠下一大块来,她放在鼻子便闻了闻,皱了皱眉头,“好腥,这是什么啊?” “蛊雕的角。”徐行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一边把一块面包塞入嘴里。吴汐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到厕所,拼命用洗手液搓着双手,仿佛恨不得要将自己的手搓下一层皮来才罢休。她知道那红色的东西是什么了,就在几天前,她亲眼看到了蛊雕用头上那只角刺穿了贾季成的脑袋,刺得他脑浆迸裂。 吴汐战战兢兢的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她的背绷得笔直,贴在椅背上,尽量离那只角远一点。 “它,它怎么变得这么小了?”她望着徐行。 “应该是陆吾故意把它幻化成适合你的大小。” “适合我?” “在这只犄角下惨死的人和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它是极凶之物,充满煞气,不过用来辟邪是再好不过的。” “我还是觉得它不太适合我,你看你需要就把它拿走吧。”吴汐一边讪讪地笑着一边又向后挪了一下凳子。 “这可是陆吾的战利品,它只会送给自己认定的主人,它的一片忠心,你可不要辜负。” 仿佛听懂了徐行的话,陆吾轻轻地呜呜了两声,又用爪子把那只角向吴汐的方向挪了挪。 “好好好,我收我收,我收下就是了。”吴汐坳不过它,只得用一张餐巾纸捏着这只尖角放到盥洗池中,用八四消毒液对它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清洁,而后又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到飘窗上晾晒。 蛊雕的犄角漆黑油亮,光可鉴人,在阳光的照射下煞是好看,吴汐托腮看着它陷入沉思。 “没想明白是吗?”徐行慢慢合上手中的报纸问道,“这种恶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玉蝶桥,必然是有原因的,就像陆吾,是因为你才出现的一样。” “那它,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出现的?” “那天你去林语家吃饭的时候,我去了趟图书馆查找了D市的地方志,果不其然,关于玉蝶桥,确确实实有一段故事。吴汐,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做玉蝶桥吗?” “难道不是因为这座立交桥的形状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吗?” “并非全然如此。” 第十四章 遇蝶而生 明末时的中国战乱不断,有一个小村庄中的村民为了避开连年战火,决定全村人隐入深山定居。也许是他们为了躲避官兵走的急,也许是世代在平原生活的村民对山中的情况并不了解,总之,在进山的第五天,他们所带的干粮就吃光了。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竟然没有找到水源。众所周知,水对于以耕种为业的村民来说,意味着生存的希望,没有水,他们就不可能安身立命。 面对这种情况,村长需要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再往前进,如果三天之内还是找不到水源,他们一村男女老少就有可能会丧命于深山之中。可是如果现在往回走,虽然命有可能会保住,但是全村人都会被官府流放边疆。就在村长不知如何抉择的时候,村里几个青壮年聚集到了他的旁边,一个个恳切的望着他:“村长,我们都商量好了,既然出来了,那是宁死都不愿意回头了,要死大家死做一块,也比后半生都在地狱中度过强,您就带领大家伙继续往前走吧,不管是什么结局,我们都不会怪您。” 话已至此,整个村庄的人无不都打起了精神,“继续向前”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都笼罩在一股悲壮的情绪下,好像全然忘记了每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的事实。于是整村人继续向大山深处走去,望着周边繁茂的大树,他们更加坚信这附近一定会有水源在等待着他们,桃花源就在不远处向他们招手。 可是上天似乎并未打算放过这些命运多舛的人们,他们在山内又走了三天,依然没有找到渴望的水源。本就已经食不果腹,再加上山路难行,能量就消耗的更为迅速。所以,在第三天黄昏十分,村里的老弱病残几乎有一大半已经倒在地上不会动了。看到这般光景,村长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他望着即将隐入丛林中的夕阳,大声喊道:“老天爷,你为何带我们这么薄,你是想灭掉我们全村人吗?” 就在这时,仿佛上天在回应他一般,从天际边远远的突然传来“呱”的一声叫声,这声音,像极了婴童的的哭声。随后,村长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远处飞来,越飞越近,大概快飞到树梢那么高的时候,翅膀竟已遮住了斜阳的光线。 这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的怪鸟,它的头上,长了一只长长的锋利的犄角,鸟喙像是一把弯弯的镰刀。村民们俱是看得呆住了,突然,一个饿的快昏过去的小男孩打破了这片沉寂,他指着这只怪鸟喊了起来:“爹,蝴蝶,好大的一只蝴蝶呀。” 听到这话,众人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似得,全都跪下来,脑袋在地上砸的咚咚响,边磕边喊道:“神仙救命,神仙救命。”原来,在准备逃离村庄之前,曾经有一个算命的瞎子给他们未卜的前途算上了一挂,结果只有四个字:遇蝶而生。所以,当这个不谙世事的黄毛小儿脱口而出“蝴蝶”二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看来上天还是垂怜他们的,在无望之际给了他们一次绝处逢生的机会。 然而那怪鸟落在树枝上凝视了他们好一会儿之后,却又径直飞走了。就在他村民们茫然不知所终的时候,突然从天上砰的一声落下了一样事物,众人小心翼翼的围过去,发现竟然是一只已经死去的小鹿,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只。蓦地头顶又是“呱”的一声怪响,村民们抬头望去,发现那怪鸟正盘旋在上空。他们明白了,这鹿是这只怪鸟送来的,是让他们填饱肚子用的。于是又是咚咚咚的几个响头,紧接着大家伙手忙脚乱的点火生柴,在那肉还没完全熟透的时候,就狼吞虎咽的塞进肚中。 怪鸟就停在树杈上看着他们抢食,耐心的等众人吃饱之后,又发出了一声怪叫,开始向山林深处飞去,一边飞还一边回头看着他们。村民们明白了,它这是在给他们领路,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跟着它向大山深处走。大概走了七八个时辰,带头的村长突然听到一阵潺潺的水声,他惊喜的呼喊着后面的同伴:“有水了,找到水了。”果然,翻过了一个山头后,一条深深的峡谷映入眼前,而峡谷的中央,是一条宽阔的溪流。 众人皆是欢呼雀跃,而那怪鸟也像是完成了任务般,冲他们叫上了几声之后,竟一头扎进溪水中。村民们看的呆住了,能上天还能入水,这不是神仙又是什么。于是这次男女老少纷纷跪在河边,虔诚的磕头跪拜,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安顿下来之后,村民们在河上修了一座桥,这座桥不是供村民们过河之用的,而是为了祭拜他们的守护神——那只黑色的怪鸟,也就是蛊雕。他们给这座桥起名为“玉蝶桥”,寓意着遇蝶而生的意思,这就是玉蝶桥的由来。 “然后呢?”吴汐听得痴了,轻轻的摩挲着那根犄角望着徐行,“这么看来蛊雕对人非常友好啊,怎么后来变得嗜血成性了呢?” 徐行看着窗外,缓缓道来:”此后大概三年,这个村的村民过着非常舒心的日子,这个山谷里的土壤非常肥沃,适合耕种,而山间的野物也非常富饶,所以村民们吃穿不愁,过的自然是十分逍遥。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蛊雕的恩惠,每逢初一十五以及各个节气,均会在村长的带领下到玉蝶桥进行祭祀活动,把打猎得来的最好的猎物摆在桥上供它享用。如果日子一直这般太平那该多好,可是事事并非皆能如人所愿,有一天,村庄里突然闯进来了一路逃兵。” 第十五章 孽 他们是明朝叛将,为了躲避残留明军的追杀躲到了这大山里来。这只疲惫不堪的军队发现了这个富饶的小村庄后,简直如老鼠掉进米缸里一般。他们先是把村民们捆绑起来集中在河边,随后就开始杀鸡宰羊,砸的砸,吃的吃,抢的抢。饱暖思****,肚皮填报后,这群无赖竟然将视线集中在村中几个年轻的大闺女小媳妇身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动手动脚,更有甚者,竟然脱去了几个女孩子的衣服,欲行不轨之事。 男人们骂破了喉咙,可是无奈全身上下都被捆得紧紧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被侮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只听哗啦一阵水声,伴随着震天的几声怪叫,蛊雕从溪中腾空而起。士兵们哪见过此等怪物,各个惊叫着四下逃散,然而那蛊雕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挥动着巨大的翅膀,当时就把溪边的几个打落到了河底。有几个逃得快的扒着岩石向山上爬去,可是那蛊雕不动声色的朝他们飞去,竟猛地一下用头上的犄角刺穿了他们的脑袋,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爬到半山腰子的士兵纷纷落下,额头上俱是鲜血淋漓的大洞。 看到这般血腥的场面,有几个小孩子吓得哭了起来,获救的大人们连忙打断他们:“哭什么哭,神仙在救我们。”“这不是神仙,是妖怪,吃人的妖怪。”小孩子哭得更大声了,身旁的大人一把捂住他的嘴,摁着他跪下:“快,快给神仙磕头。” 蛊雕盘旋在溪水的上空,它的脸上角上全是逃兵的鲜血和脑浆。看着村名们都平安无事之后,它似乎是放了心,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从此之后,村庄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是这平静就像是深潭的水面,可以轻易被一个小小的石子打破。村民们还是和以往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但是除了祭祀之外,谁也不会轻易靠近那条溪水半步。 他们被吓坏了,不是被那队逃兵,而是被那只疯狂杀戮的大鸟。虽然表面上谁都不说,可是每人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这只怪鸟哪里是什么神仙,它是只名副其实的妖怪,谁家的神仙会这么肆无忌惮疯狂杀戮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的生根发芽。这一年冬天格外的冷,一连几天村民们都没在山里捕捉到任何大型动物了,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往年的储备足够他们度过这个难关。可是有一天,一家村民发现自己养的羊不见了几只,这样可是他辛辛苦苦从山外一路赶进来的,所以羊丢了他甚是着急。可是任凭他翻遍了整个山谷,也没找到那丢掉的几只羊。事情并未就此打住,紧接着另一家村民养的鸡一晚上全部消失掉了,然后是第三家第四家。 终于有耐不住性子的人找到了村长:“虽然这话不妥,但是这想法不说出来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您说会不会是因为天寒地冻,山中野物难寻,所以大神仙一时忍耐不住,开始吃我们养的牲口了。”村长对那蛊雕还是心存感激的,不仅是因为它把全村的人带到了这个世外桃源,还因为自己的女儿差点被那队逃兵毁了清白,是因为蛊雕的帮助才得以脱身。于是,他斩钉截铁的否认了村民的想法。“莫要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是大神仙干的,它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可是……”“好了,从今天起我会组织大家夜巡,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可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当天傍晚村里就出事了。 冬冬失踪了。冬冬是老刘的小儿子,只有三岁大,就出生在这个山谷里。由于生的圆头圆脑像只胖冬瓜似的,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冬冬。这天傍晚,刘大婶子在厨房做饭,冬冬就在院子门口玩耍,可是当她做好饭唤冬冬进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已不见了踪影。这可急坏了老刘一家,在村里遍寻不得后,他们举着火把开始把搜索范围扩展到整个峡谷。村里的人都被惊动了,基本上是全村出动来寻找孩子。可是找了一夜,也没有半点收获。 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村民们找到了溪水旁。清晨的溪水被湿气环绕着,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楚。突然,有人发现河里由一个不知名的事物在飘来晃去:“那……那是什么?是孩子吗?”众人赶紧顺着他指的方向跑过去,来到近处一看,俱是吓呆了。是冬冬,不,确切的说是冬冬的上半截身子,浮在桥边,随着河水的晃动一上一下的飘动着,而他的双腿,却已不知去向。 刘婶子发出一声尖叫晕了过去,其他人都呆呆的站在河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是它,一定是它,是那个怪物吃了冬冬。”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是老刘,“我早说了它是妖怪,吃人的妖怪,你们还不信,现在,谁来还我儿子。”说着老刘便提起烧剩下的火把棍子朝河滩下面走去,他的身后,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你们再等等,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村长的声音被几声稚嫩的“呱呱”声打断了。众人也停下了脚步,开始四处张望。溪水上,突然扑棱出来几只雏鸟,它们的毛还未长全,但是头上已经长出了和母亲一样的犄角,此时,它们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被愤怒裹挟的人群,无辜的发出求救的叫声。 “杀了它们。”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打破了沉寂的人群。“对,不能再留后患了,杀了它们。”老刘被丧子之痛迷乱了心智,此刻他必须要为自己的伤痛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于是,他首当其冲的搬起一块河边的大石头,砸向了一只雏鸟。可怜的雏鸟当时就被砸断了脖子,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河水。村民们开始纷纷效仿老刘,搬起河边的石头就像河里扔,一时间,怒吼声和幼鸟凄惨的叫声混成一片。村长试图阻止他们,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有人听他的,哪怕他喊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直到河面上溅起的水花渐渐变成了红色,河中除了石头砸落的声音再无其它,杀红眼的众人才住了手。 “造孽,这是造孽啊。”村长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染成红色的溪水。 “呱”,头顶上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声,蛊雕从空中扑了下来,它停落在水面上,不停地用翅膀拍打着漂浮着的幼鸟的尸身,发出阵阵哀鸣。 “那……是什么?”村长突然发现它的犄角上刺着一样物体,那是一只巨大的狼,这只狼已经被蛊雕杀死了,可是它的嘴里,还隐隐约约的衔着什么东西。“是冬冬的衣服,是它,是它吃了冬冬。”村长大叫起来。 第十六章 善恶的边界 “后来呢?后来那只蛊雕怎么样了?”吴汐急切的询问徐行。 “你好像并不关心那些村民的安危,只想着蛊雕的事情。”徐行突然话锋一转。 “这些人,必定会死的极惨,我想蛊雕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不过这都是他们自找的,活该。”吴汐自顾自解气的说完,才发现徐行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自己,这个眼神吴汐曾经见过,在松涧楼她被劫持时,徐行就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过。这眼神,充满着试探和好奇,就好像她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兽,而他正试图揭开她脸上那层伪善的面具。 “怎……怎么了?我只是觉得那些村民是非不分,所以……其实我就是这么一说罢了,我也没想他们死。”吴汐突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可是又不知道她到底要向徐行解释些什么。 不过还好,徐行已经恢复了常态,他接着向吴汐讲完这个故事。 据县志记载,明兵为了追赶那队逃兵也来到了这座山谷,当他们抵达时,发现山谷里四处散落着人的尸首,而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怪鸟正在吸食这这些尸首上残留的脑髓。更令他们惊讶的是,溪流旁的石桥上,竟然还有一个活人,但是他俨然已经发了疯,坐在桥的栏杆上,嘴里只一个劲儿的的念着:“遇蝶,遇蝶而生,哈哈,遇蝶。”看到这般光景,那些明兵就悄悄的撤离此处,急忙返回把这件事情如实禀告给当时的大将袁崇焕将军。袁将军听到此等怪事后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找了一个非常有名的道士名唤马疯子来给他出主意。 那道士告诉袁将军,这是鸟并非一般的兽类,而是一只妖兽,所以寻常的法子对它并无作用。只能趁它潜入水底时,在它的巢穴上方倒进石块把它的巢穴封住,道士随后拿出几张咒符,叮嘱他们把这些咒符贴在那些石块上,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袁将军派了一支军队在玉蝶桥附近埋伏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那蛊雕回到了水中的巢穴,于是他们按照道士的方法,用贴了咒符的石块封印住了它。 “既然被封印住了,那它又为何出来了呢?” “我查了一下报纸,D市政府前不久对魏水河进行了拓宽改造,我猜,就是这个工程打破了蛊雕的封印,让它得以重生。我本以为它吃人是因为饥饿,所以并没有动杀它的念头,还想着要把它引回深山中去。可是当我了解了玉蝶桥的历史之后,才明白它对人的杀戮是因为仇恨,如果不加以制止,流血根本不会停止,所以那天从图书馆出来,我就去寻了陆吾回来。” 蛊雕的犄角已经晒干了,吴汐一把握住将它放入口袋。 “怎么,不怕了吗?” “徐行,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觉得它没有错,人性,远远比我们看到的要黑暗得多。吕世恒、吕汉杰、贾季成还有那些村民,这些人,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他们给别人造成了这么大的痛苦,凭什么还可以这么逍遥自在的活着呢?” “可是,你还是选择原谅他。” 吴汐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朱昱,不禁一时语塞:“他……他和他们不一样。” “每个人在做恶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即便如此,错就是错,这点不容分辩。可是吴汐,即使他们做错,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随意对别人的生命作出裁决。” “徐行,你今天很奇怪,是因为……她吗?” 空气像是突然被凝固住了,徐行和吴汐望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谁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砰”的一声,房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两个胖和尚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挥着拳头:“徐行,你给我们说清楚,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玉蝶桥终 第一章 肥料 楔子 高速公路的应急车道上,一对年轻男女从突然抛锚的汽车上钻了出来。“林娇,你快来看,这片果园还真不错。”“大半夜的,别去了,一会儿救援车就来了。”“等他们等到什么时候了,快来,现在正是苹果丰收的时候。”男孩说着就翻过栏杆跳了下去,女孩坳不过他,只得跟随过去。“这苹果个儿真大哎,给,你也吃一个。”男孩一边嘴里叼着像成人拳头那么大个的苹果,一边用袖子擦了擦另外一个,给女孩递了过去。“我不吃。”不知道为什么,女孩的心头突然飘过一丝恐慌,“你说这果园,半夜怎么连个守夜的都没啊。”“谁知道,我们也不白吃,一会儿把钱留下就是了,给,快吃吧,赶了一天的路,早饿了。”无奈,女孩只好接过他递过来的苹果,果然如男孩所说,这苹果个头很大,圆溜溜胖乎乎的,不知道被施了什么好肥才能长成这样。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他们头顶明亮的月光。“姐姐。”突然一个声音传过来,把女孩吓了一跳,“谁?”她四下张望,可是什么人都没有。“姐姐。”又是一声,女孩总算听出了声音的来源,她惊恐的望向手心,那个圆乎乎胖溜溜的哪里是什么苹果,分明就是一颗小孩子的头啊。 “呵……”一个带着颤音的笑声从他们背后飘过来,这次连男孩也听到了,两人惊恐地回头,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立在月光下,“呵……没想到,还有人自己送上门的。” “原来这个比梳子大不了多少的东西就是那根差点扎到我们的尖刺啊?”两个和尚头一回顾不上吃饭,围在吴汐身边打量她手里拿着的蛊雕的犄角。“没错。”吴汐边说边将它放进包里,“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说完她就准备出门。“为什么不一起吃?”“时间还早,你走这么急干什么?”“你和徐行吵架了?”听到这里,吴汐连忙装成没听清他们说话的样子,关上门急匆匆的逃掉了。 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吴汐的心中思绪万千:难道真如两个和尚所说的那样,那天她和徐行算是吵架了吗?平心而论,两人顶多算是对事情的看法不同,起了一点争执。可是坏就坏在,徐行提起朱昱后,她也赌气似的提起了他的那个“她”。此后的几天,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更确切的说,是她故意在回避和他说话的机会。吴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所以她索性就任性一点,依心而行。但是徐行好像参透了她的想法似得,也不再和她多言一句,所以,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这几天竟如同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没有一句交流。路边小摊贩刚出锅的包子打断了吴汐一团乱麻般的脑子,“果然,这世上唯有美食可以解忧。”她轻叹一声,然后迅速的加入了排队买包子的队伍中。 热乎乎宣腾腾的包子看起来格外美味,吴汐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去就咬了一口。“买这么多,你吃的完吗,给我也分几个吧。”崔明寒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她把这口包子噎在了喉咙里,蹲在地上咳嗽了好半天。崔明寒一边帮吴汐拍背,一边还不忘开她的玩笑:“放心,我不抢你的包子,都说鸟为食死,没想到还有人也这样的,我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主任,这包子,韭菜馅的,和您的豪车不太搭吧。”“背后各个说我装,现在我来接地气了,怎么,还不乐意了?来,上车一起吃。” 坐在崔明寒的车上,吴汐大口啃着包子却仍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怎么了,这么好吃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原来你知道大家在背后说你装啊?” “何止啊,你们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名品汇,以为我不知道?” “那你也不生气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我明白。” “不行,主任,您别说了,我快吐了。” “被韭菜味儿熏得吧。” “……” 小会议室里,徐行在给社会组全员开会,在布置完近期任务后,他拿出了一张单子:“这是上级下达的全国媒体地方行的通知,地方行每年都要举办几次,主要是报道当地的发展状况,这次我们组有一个指标,去的地点是西部的L市,你们有谁想参加这次活动?”听他说到L市的名字,组里的人纷纷低下了头,有的装模作样的整理会议纪要,有的干脆玩起了手指,总之,每个人都试图让自己表现出对这个任务极为淡漠的样子。 大家心里都明白,地方行是个苦差,虽然每次去一个地方,政府部门都会对这批记者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但是一天恨不得拉他们去十个地方采访,采访回来后,政府的人吃喝一通也就散了,可是他们还得连夜写稿子发回单位。如果要是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就罢了,至少能借机旅游一下,可是L市是一个西北部的小城,沙尘暴很多,天气状况极为恶劣,也没有什么知名的景点,所以自是没人愿意领这个任务。 “不如,我去?”吴汐怯怯的举起手,打破了会议室中令人尴尬的寂静。 “好,你一会儿来我这里领一下通知。现在可以散会了。”说完徐行就率先离开了会议室,其他同事也都慢慢悠悠议论着向座位走去。丁丁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吴汐:“哎,你怎么捡别人都不乐意的活儿做啊亲爱的,你知道那的沙尘暴多伤皮肤吗,这样吧,我给你带几片面膜,你一天一片敷着,可别回来成了黄脸婆,我们崔主任都认不得你了。” “去,又贫。”吴汐朝她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掐得丁丁吱哇乱叫着跑远了。看着她的背影,吴汐心里苦笑了两声:你以为我这是大公无私吗?我这是为了避开某人不得不这么做。她瞟了一眼工位上的徐行,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就像是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主管,通知。” “给。” “那个……” “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哦,我是说,我明天就不来单位了,直接去车站。” “好。” 吴汐看着徐行刀削斧凿般俊逸的侧颜,咬了咬嘴唇,硬生生的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二章 纸符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吴汐就起床了,她要赶早班的火车去L市。整理行李时,她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将蛊雕的犄角放入随身的背包中,她心里本想着全国各地这么多的记者浩浩荡荡的去采访,又由政府官员陪同,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可是又觉得陆吾执意让她收下这根犄角,自然有它的原因。 这只懒猫如今又不知跑到何方逍遥去了,正如徐行所说,它散漫,不守规矩,恣意而行。但是毕竟,这是一只神兽,它所做的每件事情应该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她将犄角放在背包的最底部,省的拿东西时万一被别人发现又得好一通解释,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门。 “这么早的车?”沙发的阴影里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随后,徐行慢慢的从那片黑暗中走了出来,来到了她的身边。 “哦,嗯。今晚有接风宴,所以要在傍晚前赶到。” “这个你拿着,以防万一。”徐行把几只黄色的纸符放到吴汐手心。 “你……一早就在这里等我?” “犄角也带着吧?”徐行仿佛没听到她的问话。 “嗯。” “那就好,到时万一再有什么麻烦,我也不用专门再为此过去一趟。” 说完,他也没向吴汐道别,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了房门。吴汐摊开手掌,那几只黄色的纸符似乎还存留着他的体温,于是她将它们紧紧握住,拉着行李赶往车站。 火车一路向西开去,景色也渐渐变得和东部平原地区不同。层峦叠嶂般的山脉开始在吴汐眼前层层闪过,红色的苹果和橙色的柿子把秋季的大山装点的格外生机勃勃。吴汐抬头仰望,那是一方蓝的透亮的天空,在这片蔚蓝之中,悠然漂浮着朵朵白云,这蓝色,把她原本郁郁的情绪一扫而光。 “丁丁他们都胡说什么呢,哪里有什么沙尘暴,这么干净的空气,岂是D市能比的。”她心里喜滋滋的想,阵阵睡意朝她袭来,于是,吴汐把头靠在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玻璃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小惠,起来了,马上就到站了。”迷迷糊糊中吴汐被一个声音给吵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对面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人。那个喝着啤酒啃着鸭脖子的大叔不见了,出现在她眼睛中的是一个扎着牛角辫的小姑娘和她的妈妈,小姑娘大概有五六岁年纪,此时,她和吴汐一样,正睁着睡眼惺忪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 “小妹,你也是来参加那个媒体行的吧。”小姑娘的妈妈,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姐突然问吴汐。 “啊,是是,您怎么知道的?你们也来参加这个活动吗?”吴汐赶忙回应。 “阿姨,你背着大相机呢,和我妈妈一样。”小姑娘俨然已经恢复清醒了,积极地参与到她俩的对话中来。 “就你话多,我是省城的记者,这次他爸爸正好也出差,没办法,只得带这个小跟屁虫一起来了,哦对了,我姓严,你叫我严姐就可以了。” “我才不是什么跟屁虫呢,我有名字的,阿姨,你记住,我叫小惠。” 她装小大人的样子把吴汐逗笑了:“我记住了,小惠,我叫吴汐,吴汐阿姨,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听到这话,小惠自然地贴过来,拉住吴汐的手,准备和她一起下车。 严姐无奈又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头,抱歉的冲吴汐笑道:“看来小惠很喜欢你呢。” “严姐,小惠她,和我小时候挺像的,不过,她比我幸福得多,有一个这么爱她的妈妈。”吴汐说完便拉着小惠软糯的小手和严姐一起走上站台。 “难道你……”严姐刚想询问她,可是突然一阵卷着沙尘的大风直冲着他们吹了过来,吹得他们三人睁不开眼睛,吴汐把小惠抱在怀里,用身上的风衣遮住小惠的脑袋,把她护起来,直到这阵风完全过去,才把她松开。 “妈妈,我刚才还以为是西游记里的黄风怪来了呢。” “小孩子瞎说什么呢,这叫沙尘暴,知道了吧。” 吴汐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看来丁丁他们并非危言耸听,这座城市看起来灰突突阴沉沉的,和她在火车上所看到的明丽景色截然相反。这座工业重镇的周边储藏着富饶的煤矿,持续不断的开采使得这里的空气中常年飘散着尘土,所以在这儿,似乎永远都看不清楚太阳的光亮。 吴汐一行三人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接风宴的地点,一路上到处都是矮矮的五六层高的小楼,不是灰色就是黄色。马路两旁的树倒是长得很高,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估计是政府为了防风栽种的,但这实在是杯水车薪,沙尘暴还是常年流连于此地,不愿离开。 望着眼前的街景,吴汐陷入了沉思,十几年前,在她七八岁也就是比小惠大那么一点的时候,她所居住的城市也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她住在爸爸单位的家属院里,那座楼,也是灰色的六层小楼,窗户是木头的,刷着黄色的油漆。她每天傍晚都坐在这扇窗户前练习钢琴,日复一日,日子过得枯燥却平实。对了,那架钢琴,吴汐闭上眼睛,她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和她的那架钢琴有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想,也从脑海中搜索不出一点点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是什么呢? “吴汐阿姨,你是不是在想你男朋友呢?想得这么认真。”小惠突然发问,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扯了回来。 “这小孩,你能不能别再让你老妈这么尴尬了。”严姐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吴汐抱起她,在她圆鼓鼓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阿姨还没有男朋友呢,不如小惠给我介绍一个?” 第三章 失踪 终于到了宴会地点,令吴汐没有想到的是,L市对他们这群记者的接待规格还挺高,市长书记全部都过来了,光敬酒就敬了几轮。表面功夫做完后,吴汐松了口气,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现在总算可以一品西北美食了。 可她刚准备动筷子,却被旁边两位不知什么职位的政府人员的话吸引了过去。 “王局还没来?” “来什么呀, “这案子够玄乎的,你说这都第几起了,硬是连个人影都没抓着?” “谁说不是呢,据说公安局前几天连算命的都找来了,可你猜怎么着?那算命的去案发地点转了一圈回来后,硬是借着上厕所的机会逃掉了。” “啊?难道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干的?” 说到这儿,两人似乎发现吴汐在竖着耳朵偷听,于是乎赶紧又开始推杯换盏起来。吴汐轻轻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严姐,悄声说:“严姐,最近L市出了什么大案子吗?”严姐冲塔使了个眼色:“先吃饭,一会儿回宾馆小惠睡着了,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让孩子听到不好。” 吴汐他们一行人住的宾馆是一间老式招待所改成的,虽然外表和L市的其他建筑看起来一样破旧,所幸里面的装潢还比较新。吴汐和严姐小惠住在一个房间,待小惠在床上沉沉睡下之后,吴汐迫不及待的拉着严姐,要她把L市出的案子讲给她听。 “小吴,你就当听故事得了,可千万别给报道出去啊,现在上面都在压着这件事情不让外传呢,我也是因为是省城跑司法口的记者,所以才从几个警察朋友那了解了一二。” “严姐你放心,我其实就是好奇心泛滥,他俩说的那半截子话实在是太吊人胃口了。” “他们说的是L市近一个月内发生的三起人口失踪案。” “一个月,三起?” “嗯。第一个失踪的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他的父母是工厂里面的双职工,当晚,正好有一个紧急任务两人都需要加班。这种情况在他们家其实并不少见,因为同一个单位的嘛,总是避免不了同时加班。当晚小男孩一个人在家,按照正常的情况,他通常会吃了父母给他准备好的饭菜,然后做完作业看会电视就洗漱睡觉了。可是当天他父母凌晨回来之后,却发现床上没有人,他们原本以为他去了网吧或是同学家,可是找了一圈哪里都没有人,这才慌了神赶紧报警。警察查了监控录像,发现小男孩当晚八点一个人出了门向西北方向走去,在一个摄像头坏掉的街角,小男孩失去了踪影。你知道的,一个家庭最重要的就是孩子,所以警方也对这种案子格外的重视,他们从小男孩失去踪迹的那个路口的各个方向发动起了地毯式搜索,可是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那第二起呢?” “第二起案子发生在一对小姐妹的身上,她们是矿工的女儿,平时就随父母住在简易的工棚里。农村出来的孩子嘛,养得没城市里那么精细。每天放学后,姐姐不仅负责做全家的饭,还要带着五六岁大的妹妹。她们的失踪和那个小男孩一样,很突然,父母下班回来后发现灶台上有一锅已经熬干了的粥,而两个小姑娘,就这么平地消失了。由于事发地在工棚,没有装监控,所以大大增加了了警方侦破的难度。最奇怪的是,房间内外完全没有任何打斗或反抗过的痕迹,所以说明两人是自己跑出去的。警方推断,很可能是妹妹先出去了,而姐姐做着饭发现妹妹不见了,所以着急的出去找,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姐姐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严姐把小惠踢开的被子轻轻帮她掖回去,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说这孩子啊,还是要看的紧点,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哪里找后悔药去。” “难道没有可能是人贩子吗?”吴汐皱着眉头问她。 “警方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这种作案手法和人贩子不是很像,小孩子们都是自己主动出去的,试问,人贩子哪里会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出门,然后藏在隐蔽处伺机犯案呢?不过也有可能就是这么巧合,孩子们出门恰巧碰上了人贩子也说不准。所以啊,我这次出差也要带着小惠,老人们年纪大了,我怕他们看不好她。” “严姐,第三起案子也是孩子吗?” “这倒不是,这最后一起案子发生在一个多星期前,案件的主角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哦,年龄和你差不多。那晚,她和男朋友看完电影出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就一个人气鼓鼓的走掉了,年轻人嘛,谈恋爱是这样的。她男朋友因为正在气头上,也就索性没去追她,结果半夜,这男孩子接到女孩父母的电话,问他女儿去了哪里。他这才知道女孩没有回家,电话也关机了。” “她就这么失踪了?” “失踪了几天。” “什么意思?” “女孩失踪的第四天,有人清晨在垃圾箱发现了她的头。” “头?”吴汐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更确切一点说,是头骨,因为这个头颅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颗光秃秃的骷髅。” 第四章 梦境 七岁的吴汐和小伙伴们一蹦一跳的朝家里走,“恐龙特急克塞号,准备出发。”“擎天柱,准备变形。”他们一边喊一边摆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动作,朝着家属院大门冲过去。吴汐脖子上那个红线挂着的钥匙随着她的奔跑来回晃动,打在她稚嫩的脸蛋上,生生的疼。不过,被兴奋包围的小朋友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把抓住钥匙,可着劲儿向前猛跑几步,第一个冲进了院门。 “汐汐,怎么又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心着凉。”看大门的范阿姨见吴汐冲进来,温柔的帮她擦了擦汗,“你爸爸单位上有点急事,他让我告诉你自己回家,饭都做好了放在桌子上,还有啊……” “不许给任何人开门。”吴汐打断她的话,“这话说了有一万遍了,我耳朵都长茧子了阿姨。” “小淘气包,快回去吧。” 吴汐跟小伙伴还有范阿姨道了别,独自朝自己家的单元楼走去,他们家的楼在院子的最里面,离大门口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吴汐还不忘拈花惹草逗狗喂猫,所以,走到那栋灰色的老旧单元门口时,天竟已是黑了下来。她不情愿的走进幽黑的楼洞,单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向上跳,似乎还想拖住一点在外玩耍的时光。 “刺啦。”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这声音很近,就像是有人贴着她站在下一阶台阶上似的。“谁?”吴汐赶紧回头,可是她的身后,除了那条昏暗的楼梯,什么都没有。“可能是听错了,也可能是我自己衣服的声音吧。”小小的女孩儿才不会让自己的心思停留在烦心的事情上,所以下一秒,她就又哼着歌,沿着楼梯向上跳去。 吴汐家住在三楼,再拐过一个转角,就要到家门口了。她叹了口气,贴着墙一点一点向上挪着脚步。“呵……”一个轻轻的带着颤抖的笑声从角落的阴影中飘了过来,似有似无。吴汐定住了,她死死的盯着那片黑色的阴影,那里,有什么吗?是出来到垃圾的邻居吗?她大声问了一句:“我是汐汐,你是谁啊?”可是,她的声音像是被那片黑暗吸进去了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楼道重新回到死寂之中,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难道又是听错了?也许吧,否则为什么没有人回话呢。那个年代,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警惕心是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于是吴汐继续向楼上走去,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脚步快了不少。终于走到了家门口,她拿起脖子上的钥匙插进门锁里,刚准备转动,“呵……”又是一声,这次吴汐知道不是她听错了,因为这个人,就在她的身后,他的笑声吹动了她头顶上的乱发,她甚至能闻到那个人身上的臭味儿。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不是汗臭,甚至不是人的体味,这阵臭味熏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是……是谁?”吴汐不敢回头,也不敢开门,她握着钥匙的小手不停地抖动,把钥匙孔划得滋滋响。 “汐汐,是你吗?你爸爸怕鱼汤凉了,放在我这了,等你放学让我热给你喝。”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邻居杨叔叔走了出来。背后的那股压力一下子消失了,吴汐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汐汐,你怎么了?”杨叔叔吓坏了,赶紧上前把她搀起来。 “有个人,他……他一直跟着我,他身上,好臭。” 吴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的睡衣都被冷汗浸透了。刚才自己又做梦了吗?不,这不是梦,是一段被她遗忘的记忆。可是,为什么她突然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重新拾起了这段早已忘记的往事呢,难道睡前严姐讲的那几个失踪案对她影响这么大吗?不会,她是学法律的,实习期间什么杀人抢劫的案子见的多了,总不见得被吓成这幅鬼样子吧。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是她忘记了的吗?她的记忆深处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地召唤她,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依然无法看清那层面纱背后的真相。算了,不能再想了,明天的采访任务重着呢,必须早点休息。吴汐把头蒙在被子里,逼迫自己进入梦乡。 果然如她的那些同事所说,媒体地方行是个苦差事,这才刚刚第一天吴汐就感觉自己要跑断了腿。宣传口的工作人员一天下来带他们跑了七八个地方:工厂、矿山、龙头企业、发电站、新型乡村……。等他们一行人坐着大巴车从乡下往城里开时,已是日落时分。车上大部分记者和L市政府的人都睡着了,严姐也抱着小惠在她身旁的座位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吴汐靠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色眼皮子也开始打起架来。 “咯咯……咯咯……”一阵孩童的嬉笑声使得吴汐把即将合上的眼皮强行睁开了,她揉了揉眼睛,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山路旁边的果园中,两个小姑娘正在玩跳房子的游戏。 “姐姐,你耍赖,你的脚刚才着地了。” “我才没有呢,是你看错了。” “没有没有,你就是着地了,现在该我了。” “好好,该你了该你了,来,你来玩儿好啦。” 吴汐笑了,多么可爱的一对小姐妹啊,如果她小时候也有一个姐姐或妹妹的话,童年生活应该会多出很多乐趣吧,哦,不行,这样老爸估计就真的招呼不过来了。 突然,吴汐愣住了,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似的一抽一抽的疼。怎么会,车子正以一百多公里的时速向前狂奔,这两姐妹本应该一闪而过,怎么她们玩耍的画面会像定格了般一直在她眼前。而且,车窗是密闭的呀,她怎么可能把她们说话的声音听得那么清楚。 “姐姐,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呦。”稚嫩的童声再次传来,吴汐赶紧低下头,可是,眼角的余光依然能瞥到两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她。 “小吴,小吴快醒醒,到了,哎,怎么睡个觉睡得一身汗呢。”严姐的声音拯救了她,吴汐拼命睁开眼睛:“我睡着了吗?”“当然了,你睡了一整路,怎么叫都叫不醒。” 第五章 他们的头都挂在树上 写完采访稿已是深夜,吴汐把稿件发到徐行的邮箱,没多久,竟然发现她的邮件变成已阅状态。原来他还没有睡,那要不要把这几天的经历告诉他呢?她拿着手机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他,可是手机信息却“叮咚”响了一下,吴汐赶紧拿起来翻看,原来是崔明寒。 “睡了吗?” “没有呢。” “出差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发现一特地道的串串香,本想今晚和你一起去尝尝呢。” “走的太匆忙了,我回来请你吃吧,总是陪着我一起见鬼,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咱半夜能不提这个字吗?” “好,阿飘阿飘。” “服了你了,不过话说回来,在那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吴汐眼前又一次浮现出梦中那两个小女孩没有瞳孔的眼睛。“主任你方便接电话吗?” 短信刚发过去,崔明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吴汐怕惊扰到小惠睡觉,连忙拿了手机来到走廊。 “出什么事了吗?”崔明寒的声音有点焦急。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明明觉得它存在过,但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总觉得自己又一段记忆找不到了。” “别说,这情况我还真有,就是上次被程玥吓晕那次。其实我清醒后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了,都是志立告诉我,我才慢慢想起来,哎,还不如不想起来呢,太丢脸了。” “晕倒?”吴汐的脑子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主任,谢谢你,等我回去一定请你吃串串。” 次日一大早吴汐就给家里打电话 “老吴,别睡了,我有事情要问你。” “几天没给我打电话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电话那端,吴汐的父亲吴黎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着女儿。 “好了老爸,别生气啦,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呢。” “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还记得我小时候唯一一次住院吗?医生说我是因为晕倒才被你送到医院的,可是,我到底是怎么晕倒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吴黎安刚才还很放松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汐汐,你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你别瞎想,我就是觉得自己有什么记忆被抹去了似的,怎么都想不起来,我猜是不是自己晕倒前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回家就发现你躺在地上,所以就把你送去医院了。” “爸爸,你很紧张哦,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 “没没没没有,哎呦,我肚子疼,我先去趟厕所,不和你说了。” “老吴老吴,你别挂……”她话音还没落,电话那端的吴黎安就啪嗒一声挂断了。 吴汐拿着手机直摇头,这个老爸,还是这么孩子气。可是,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她身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为什么爸爸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呢? “小吴,该集合了,快来吧。”严姐推门出来叫她,于是吴汐来不及多想,进屋背上相机和她们一起走下楼去。 吴汐上了大巴车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平时总是乐呵呵同她们逗趣的政府的陪同人员今天一个个表情严肃的靠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他们怎么了?”吴汐凑到严姐的耳边轻轻地问道。 严姐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昨晚又出事了。” “又?” “我也是刚听说的,昨晚有人在公园里夜钓,你猜钓什么上来了?” “又是骷髅?” “但是这次不是一个,是两个。钓鱼的人发现了骷髅后就赶紧报警,警方组织人力在水里打捞,可是没有打捞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捞到了另一个头颅。” “没有查监控吗?查到是什么人扔的不就可以破案了吗?” “查了,查不着。” “查不着?” “这个公园的水是活水,和山上的水源是相通的,公园监控找不到可疑的人,所以这两个头很有可能是从上游漂下来的。这可就不好找了,荒山野岭的,哪里有监控啊。更不得了的是,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记者把这件事情给报道出去了,所以市长大为光火,一大早就把他们宣传口的找过去大骂一顿,喏,所以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像丢了魂似的。” “嘘,”吴汐突然用手捅了捅倾诉欲望还没得到满足的严姐,然后眼神朝小惠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严姐赶紧收声望向自己的女儿。小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愣愣的看着她俩,显然,刚才的话她已经全都听进去了。 “小惠乖,小惠不怕,妈妈在给阿姨讲故事呢。”严姐一把把小惠抱在怀里安慰她,可是小惠却挣脱了她的怀抱:“妈妈,阿姨,你们别骗我了,你们说的那个骷髅头,我昨天也梦到了。” “你梦到什么了?”严姐显然吓得不轻,忙拉着女儿询问。 “昨天在车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几个小孩子在唱歌跳舞,他们还对我说说:来,和我们一起来玩儿,可是,他们都没有头,他们的头都挂在树上。” “汐汐,带你来公园玩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爸爸,我刚才坐旋转木马的时候,看到有一群小孩子站在旁边,他们说:来,来和我们一起玩。可是,他们用什么说话呢,他们都没有头呀。”“傻瓜,你刚才坐太多圈了,都睡着了,做梦呢知道吗。” 是的,那是我的梦,可是小惠为什么会做了一个和我一样的梦,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第六章 游乐场 一连几天奔波采访再加上还得照顾小惠,严姐的身体总算被拖垮了,咳嗽流涕不断。好在已经进入了采访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记者们的自由活动日,这一天,他们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只需要晚上回来参加送行宴就可以。 吴汐看严姐难受的连起床都困难的样子,就主动承担起照顾小惠的义务。她帮严姐买好了药之后,就拉着小惠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小惠,你今天想吃什么玩什么,告诉阿姨,阿姨通通满足你。小惠,怎么哭了?不哭,阿姨抱抱。”吴汐把小惠暖暖的小身体抱在怀里,帮她拭去眼泪。 “我想妈妈了,她早上咳嗽的那么厉害,阿姨,妈妈不会死吧?” “不会的,阿姨跟你保证,妈妈只需要好好休息一天,就又会变得生龙活虎的。” “吴汐阿姨,你也会想妈妈吗?” 吴汐的心突然向下一坠,“阿姨,没有妈妈。” “怎么会,我妈妈说每个人都有妈妈的,而且我们都是从妈妈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嘿嘿。”小惠又恢复了顽皮本色,用手指戳了戳吴汐的肚子。 “阿姨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是孙悟空。” “真的?孙悟空很厉害的,妖怪们都怕他,要是我遇到妖怪,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啦。” 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公园的门前。“阿姨,这里面肯定有游乐场,我最喜欢游乐场了。”小惠说着就像条鱼一般呲溜一下从吴汐身上滑下来,头也不回的向里面跑去。“小惠,等等,别跑那么快。”吴汐跟着她小小的身影向里面跑去,可是当她们接近大门的时候,一阵莫名的恐慌突然从天而降,像一块巨石般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 这是一座年代久远的老公园,红色的外墙由于常年没有维护,被大风和雨水侵蚀的斑驳不堪。微掩的大门锈迹斑斑,从门缝中依稀可见里面参天的大树和散落在草地上残破的石头雕塑。这和我小时候经常去的那个公园好像啊,吴汐突然发现自己恐慌的来源了,可是,还容不得她多想,小惠就一下子从门缝钻了进去。吴汐也赶紧把身体挤进去追她,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出一阵吼声:“喂,你俩是想逃票吗?” 俩人被这声音吓得站住了,吴汐回头,发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怎么,还想像那些孩子一样,欺负我腿脚不利落?”“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还要买票。”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钱递给他。“记住,五点关门,五点前不出来就把你们锁里面。”老头子拿了钱,嘟嘟囔囔的走了。“请问,里面有小孩儿可以玩的娱乐设施吗?”“有,顺着主路走就是了,就是能玩的没几个了。” 吴汐和小惠顺着林**往里面走,没想到这个公园的面积还不小,她们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才终于发现了游乐场。可是,这还算是游乐场吗?这个被一圈铁栏杆圈起的地方杂草丛生,器材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残破不堪,放眼望去,只见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看来,那位看门的大爷还谦虚了,这哪里是没几个能玩的,这里简直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嘛。 可是这般苍凉的景象丝毫没有减少小惠的兴致,她兴奋地尖叫着向里面跑去,然后回头冲着吴汐大声喊:“阿姨,快过来,这最里面有一个旋转木马呢。” 旋转木马,听到这四个字,吴汐感觉全身的血液突然冻结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窒息得厉害。那种令人绝望的宿命的预感又将落到她的心头,那么深,那么深。“小惠,”吴汐大声的唤她,“我们走吧,阿姨带你去个更好的公园,这个旋转木马好像坏了很久了,不会转了。”她没有说谎,整个旋转木马像是一张发黄的旧照片,早已褪去了昔日绚丽的色彩,白色马身上的油漆剥落了很多,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芯,可是唯独黑色的眼睛使劲瞪着,神采奕奕。但是这种神采和周边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所以更显得诡异。 “吧嗒。”伴随着身后一声开关的响声,眼前的木马突然开始咯吱咯吱的转动了起来。吴汐下意识的回头,可是眼前,除了几只麻雀扑闪着翅膀从草丛中飞出来,什么都没有。怎么会?开关怎么会自己打开的,就像是故意在和她唱反调似的。不,这里一定有什么不正常,他们必须要赶快离开。 “小惠小惠。”吴汐用力的呼喊她。可是调皮的小惠已经爬到了一个木马上面,抱住它的脖子,嘴里兴奋地大喊着:“嘚,驾。”“小惠,这木马上太脏了,我们换个地方玩儿。”“阿姨,就玩一次就一次好不好,你也上来嘛。”吴汐知道坳不过她,只得使用缓兵之计:“小惠,那阿姨陪你坐两圈,坐完我们就走好不好?”“好,太好了。”听到她答应,吴汐赶紧坐到小惠身后的一个木马上面,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临行前徐行给她的纸符,轻轻的贴在小惠背上。 “旋转木马转啊转,一圈一圈停不下,我再也不能回家。”前面的小惠突然奶声奶气的唱起了一首歌谣,吴汐心里登的一下,“小惠,你……你在哪里学的这首歌?”“梦里啊,我不是告诉你和妈妈了吗?那几个小孩子,一直在唱这首歌呀。” “旋转木马哗啦啦,我再也找不到妈妈,我的头不知道去了哪。”吴汐在心里跟着小惠唱出了这首歌的后半段。那些没有头的小孩们,围在旋转木马的旁边,一遍遍的唱着这首歌,末了,他们向七岁的小吴汐伸出了手:“来,来和我们一起玩儿。” “小惠,走了。”吴汐一下子从还在转动的木马上跳下来,一把抱起了还在轻声哼唱的小惠,“我们必须得走了。”仿佛被她惊恐的眼神吓到了,小惠竟然没有抗议,任凭吴汐抱着她离开了那架吱吱呀呀转动着的木马。吴汐一手抱着小惠,一手放进自己的斜挎着的背包中,紧紧的攥住蛊雕的犄角,那曾经让她不寒而栗的冷冰冰的杀人利器现今成了她唯一的力量的源泉,支撑着她一步步朝公园门口走去。 偌大的公园除了她和小惠,一个人都没有,刚才还三三两两散步锻炼的人们如今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小惠突然指着远处的灌木丛,冲着吴汐说:“阿姨,那里有一个人。”太好了,吴汐心头一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身体一僵。她明白小惠为什么要说那里有一个人了,她并不像她一样充满恐惧,所以也不会因为看到一个人就专门告诉她,除非他,很特别。 第七章 红大褂 那个人上身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褂子,下身是一条粗布裤子,光着脚站在灌木丛里。在西北的秋季,这身装扮当然很不合理,怪不得会引起小惠的注意。他浑身轻轻的抖着,但是这颤抖不是因为天气,而更像是一种神经质般的抖动,就像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似的。他的头发很长,像是从来没有洗过一样,纠结成一团团的粘在他的脸上,让吴汐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呵……”看吴汐注意到了自己,那个奇怪的男人突然笑了,然后,在吴汐没有一点准备的时候,他突然疾步朝她们走了过来。他的姿态特别怪异,四肢非常不协调,就像他的肢体并不属于躯干,而是被临时拼凑出来的一般,但是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争先恐后的向吴汐的方向移动,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 吴汐没有再犹豫半分,紧紧的搂着小惠,使出浑身力气朝前跑去。小惠也觉察到了恐惧,她死死的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吴汐的颈窝上。“呵……”又是一阵带着颤音的笑声,这次吴汐听得更加确切了,因为这声音已经离的很近了,就在她的身后几米远的地方。随着之而来的是一阵她所熟悉的恶臭,没错,是他,那个曾经在楼道里跟踪过她的男人,在这个离家乡上千公里的小城中,又一次和她相遇了。 “救命啊,有人吗,帮帮我们。”吴汐一边喊着一边拼命的挪动两条快要麻木掉的双腿向前跑,她的头发贴在脸上,被泪水和汗水的混合物黏住,遮住了她的视线。“这一次,你……逃……不掉了……”颤抖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后脑勺,吴汐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形容枯槁的脸,这张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微微抖动着,嘴巴抖得尤为厉害,以至于使他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最为恐怖的是他的眼睛,他的右眼,没有眼球,只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的抓痕。 “呵……呵呵……”一只肮脏的指节突出的大手伸了过来,在即将要接触到她俩身体的时候却突然缩了回去。是小惠身上的纸符,那纸符在男人即将接触到他们的时候“蹭”的一下化成一小团橘色的火焰,烫得他赶紧缩回了手去。吴汐没有放过这唯一的机会,从包里掏出了那支黑色的犄角,只见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尖角一下子插进了男人的左胳膊里面。“啊。”男人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这声音很奇怪,就像是好多人同时在嘶吼似的。随后,他的身体化成了一团团黑色的黑烟,向着不同方向逃散开去,只把那只胳膊留在了原地。那只手臂在草地上抖动了几下之后,突然轰的一声,化成了一堆粘稠的黑色的液体,然后慢慢的渗入到了地下。 “小惠,你还好吗?有没有被吓着?”目瞪口呆得盯着空无一人的草地好一会儿,吴汐才想起怀里抱着的小女孩,赶紧捧过她的娇嫩的小脸问道。 “阿姨,刚才,真的是妖怪对不对?” “啊,不是,没有。”吴汐支支吾吾的掩饰。 “不,就是妖怪,我看的清楚着呢,阿姨,原来你真的是孙悟空啊,你会打妖怪的。” “小惠,阿姨跟你做个约定好不好?” “好啊,你说什么我都听。”小惠一脸崇拜的看着吴汐,仿佛她是一个披荆斩棘的大英雄一般。 “今天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连妈妈都不可以哦,因为阿姨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就没办法好好的保护小朋友了。” “明白,蜘蛛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的,来,拉钩。”小姑娘伸出自己的小指,紧紧的沟在吴汐的小指头上。 回到宾馆把已经睡着的小惠交给严姐后,吴汐拿着换洗的衣物来到洗澡间,她闭上眼睛,任凭花洒中喷出的热水浇在她的头上身上。红大褂、抓痕、钢琴、旋转木马,这些词,终于在她的脑子里串成一串,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记忆片段。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的午后,七岁的吴汐呆呆的站在敞开的家门旁,看着爸爸和五六个工人一起把那架亮的可以照出人影钢琴搬进屋来。 “大哥,这大家伙可不便宜吧,买这个送给女儿,是指望她以后当钢琴家呢?”几个工人围着那个大家伙啧啧称赞着。 “女儿喜欢,坳不过她,就给她买了。”吴黎安站在一旁傻呵呵的乐。 切,吴汐瞥了她老爸一眼,心里暗想:谁说我喜欢了,也就是你想让我收收心,怕我整天在外面疯跑玩野了,才给我买了这么个玩意,哎,我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看来要就此结束了。 “来来来,大家吃西瓜了,把它搬上来累坏了吧,汐汐,你也来吃点,降温解暑。”吴黎安热情的招呼屋内的众人。 “不了,我刚才吃过了,你们吃吧,我试试这琴。” 虽然对老爸给她买琴这件事情不是那么情愿,但是孩子嘛,好奇心旺盛,第一次拥有了这么一个大玩具,还是想忍不住要好好的摆弄上一番的。吴汐打开琴盖,试着在琴键上敲出几个音符,“多来米饭多拉稀,”她嘴里轻轻的念道,“哎,不对呀,老爸,为什么有几个键按不下去?是不是坏了?” 闻言吴黎安赶紧跑进里屋,用手指在键盘上试了试,果然如吴汐所言,键盘的中间,有十几个键怎么按也按不下去,像是被钉死在上面似的。“奇怪了,在琴行里试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吴黎安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打开了琴盖,“出什么问题了?咦,这是什么?”他惊讶的叫道,然后从琴身里面搬出一样东西来。 第八章 画框 那是一个木制的画框,可是画框玻璃里面并非是一张图片,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黄猫,这猫看起来活灵活现的,两只前爪微微向上抬起,像是在够什么东西,一身厚实的毛,根根直立,每一根都能看的分明,绿色的大眼睛,无辜的瞅着外面,像是在请求谁把它放出来似的。 工人们也都纷纷围了上来,把画框拿在手里掂量,“好重啊,刚才就是它压着里面的木槌了,所以键盘才不动了吧。”“这看起来像个古董呢。”“是谁把它放进钢琴里面的啊?这一路也没旁人动过它啊。” “哎,算了,估计是琴行老板的东西,落在里面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大家伙儿忙了一中午都还没吃饭,肯定饿了,这样,我们先吃饭,回头我再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吴黎安招呼着大家出了门,临行前不忘点点吴汐的鼻头:“好好在家里待着,不许出去,一会儿爸爸就回来。”“知道啦知道啦。”吴汐不耐烦的回答着,噘着嘴关上了门。这个老吴,自从上次她在楼道里被人跟踪后,就变得格外小心谨慎,只要自己不在他的视力范围以内,就会立马变得紧张兮兮的,这不,他已经连续三个星期接送她上下学,而且还不允许她一个人出门玩耍。哎,想到这吴汐叹了口气,冲着那只画框里的黄猫说道:“咱俩还真是同命相连,都被囚禁起来了,人生怎么会悲惨如此啊。” “呵……”沙发背后忽然传出一阵颤抖的笑声,随后,一个穿红大褂的男人缓缓的站了起来,他头发凌乱,脸色蜡黄消瘦,两只似乎不会转动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的小女孩。吴汐呆住了:他不是刚才抬钢琴的工人吗,怎么,难道其他人出门的时候他藏在了沙发后面没有一起出去?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呵……又……见面了小姑娘。”听到这句话,吴汐的脑子顿时炸开了,是他,那个在楼道里跟踪自己的男人,原来他还没有放过自己,竟然伪装成工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要找你……还真不容易呢,你来坐旋转木马时,我就知道你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你特别……香……呵……”吴汐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红大褂她曾经见过,他就是在游乐场操纵机器的那个人,那天,她坐了好多圈旋转木马,隐隐觉得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男人远远的站着朝她的方向望,可是那时候光顾着玩,怎么会特别留意这些。 可是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一切却都晚了,红大褂已经摇摇摆摆的走到她跟前,带着臭味的大手伸向她的脖颈,吴汐本能的抓起身边的一样东西去挡,却发现自己抓到的是那只木制的画框,“哐啷”一声,画框掉在地上打碎了。 嗖,一个黄色的影子从吴汐眼前一跃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吴汐看见,一只威风凛凛的虎斑猫稳稳的落在钢琴上,它的一只爪子上沾满了红色的血液,长长的爪勾上面还插着一只眼球。红大褂捂着一只眼睛痛苦的跌坐在地上抽搐着,满脸都是血。就在黄猫厌恶的甩掉那只眼球准备再一次发起攻击时,他的身体突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随后躯干、头颅、四肢就像被炸开似的幻化成一团团的黑烟,朝房间的各个角落逃散开去。虎斑猫没有再追,它跳到地板上,轻轻的俯下身子舔着已经吓晕过去的小女孩的手心,温柔的拿头蹭她的脸蛋,直到听到开门的声音才安心离开。 吴汐慢慢蹲下来,任凭热水顺着头发流进她的眼睛嘴巴里:“陆吾,原来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走廊的灯光昏暗不明,很符合吴汐此刻混乱的心情。她想起那个可怕的男人说的话,他说她和别人不同,所以才引得他三番四次的来寻她,而陆吾在自己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并开始保护她了,这更加说明自己这种特殊性是天生的,而不是从她见鬼那天起才获得的。可是,从小到大,她也没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啊,虽然父母离异,但是她一直在爸爸的呵护下平凡但幸福的成长,除了这件被隐藏的记忆外,也没发生过什么离奇的解释不通的事情啊。还有旋转木马,那些失踪的小孩子一定是被红大褂害死的,所以要不要报警呢?报警了又会有多少用处呢?警察虽然抓不到他,但是至少可以提醒市民注意这个人。但是报警了之后她又怎么说得清楚呢?会不会最后把自己卷进去? 纷乱的思绪在吴汐的脑子里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搞得她头都要炸掉了。而就在这时,走廊的灯却突然一一盏一盏的灭掉了,在楼梯的转角处,出现了一个人影,朝着她一步步走了过来。吴汐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本能的觉得这个人来者不善,可是犄角和纸符都落在房间里,她现在没有任何防身之物,所以只能僵直的伫立在那里,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呆呆的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近。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头发凌乱,衣着随意,由于灯全部灭掉了,所以吴汐只能看得清楚他的大体轮廓,却分辨不出他的年龄。他,没有什么特点,就像街头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可是当他靠近的时候,吴汐还是不自觉的朝墙边贴过去,尽量把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拉得远一些。她总觉得这个人的身边环绕着一股强大的气场,这气场,即使在这样普通的躯体的掩饰下,依然锋芒外***迫的她不得不尽量远离他。 男人走到和她并排的位置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有朝吴汐的方向扭一下,就这么和她朝着不同的方向静静地站着,一秒、两秒、三秒,忽然,走廊里的灯又恢复了光亮,吴汐鼓起勇气扭头张望,却发现整个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个神秘的男人,早已没了踪迹。 第九章 身世 吴汐再也不思前想后了,她抓起手机就给徐行拨电话。刚才她还犹豫来着,毕竟这几天徐行都没有找过她,她不想做主动的那一个,可是现在,怪事一桩一桩的袭来,她那点小小的矜持在这些事情面前委实显得微不足道。 “喂,徐行,不,主管,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我觉得自己应付不过来了。” “别着急,一件一件慢慢告诉我。”听到徐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吴汐顿时也觉得心安了不少。 “可是,手机马上就没电了,我还是言简意赅……” “你可以当面说。” “当面?” “我在你宾馆楼下。” 吴汐连蹦带跳的蹿下楼,看见徐行正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风衣,更显得身材挺拔俊逸不凡。 “主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吴汐的眼睛里,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幻化成天边最远的一颗寒星。 “你用了我的符,我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坐飞机赶过来了。” “我说呢,那纸符根本起不到什么保护的作用,原来它们是用来通知你的。可是,”吴汐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看着徐行,“你不是说,有了这些纸符,你就不用再专门跑一趟了吗?” “吴汐,不是有好多事情要对我讲吗?”一阵风刮过,吹乱了徐行的头发,吴汐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想帮他整理下那些调皮的乱发,可是她终于压制住了这个连她自己都被吓到的想法,轻轻的放下了已经抬起的手。 “沿路走走?”徐行建议。 “好。” 夜晚的L市被璀璨的繁星笼罩着,要比它白天灰头土脸的样子好看不少,吴汐和徐行沿着冷清的街道边走边聊。 “你的意思是,除了那个在你小时候被陆吾抓伤的怪人外,刚才又出现了一个男人?” “没错。” “那你记得他的样子吗?” “当时走廊里的灯全部黑掉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通人的样子。” “除了模样呢?他还有什么让你觉得特别的地方吗?” 吴汐沉思了一会儿:“他让我觉得害怕,可是这种怕和遇见鬼时的那种恐怖不同,他给我的感觉是一种威慑力,就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我是他的猎物。” 徐行的脚步突然停滞了下来:“吴汐,答应我,如果下次再遇到这个人,一定要离他越远越好。”吴汐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徐行,他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和悲伤,一时间竟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徐行,你认识他?”吴汐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就是使用困魂之术的那个人,是吗?” “你很聪明。” “那他为什么……” “吴汐,该回去了,已经很晚了,回去之后记得订两张回你家的车票。” “我家?不就是你家?”吴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D市,是你的家乡,你第一次遇到红大褂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在和严姐小惠依依不舍的告别后,吴汐和徐行坐上了回乡的火车。吴汐托着腮帮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回想着徐行昨晚说的话:红大褂非妖非鬼,他是一种由许多强大的怨气组成的怪物,他被蛊雕的犄角刺中后一定受了重伤,要想恢复,必须得回到他元神所在之处,而他的元神,应该就在他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也就是她的故乡。所以要想彻底消灭这只怪物,必须要她的家乡看一看。回去一趟也好,吴汐正好有一些事情要问她老爸,她总觉得吴黎安在红大褂这件事情上对她有所隐瞒,这次正好去问个清楚。 “吃点东西吧。”徐行递上来一份盒饭给吴汐。 “好香。” “能把火车上的盒饭吃得津津有味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谢谢夸奖啊,对了主管,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些失踪的孩子们到底被他弄去了哪里?” “吴汐,你发现了吗?那些被他杀掉的成年人的遗骨都被他随意丢弃了,可是,孩子们的,却一个都没有被发现,所以我认为,孩子对他具有特殊的意义,他们的遗骨,应该被他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了。” “会是在哪里呢?” “十年前,你的家乡曾经出过一起大案,只不过由于过于残忍,而且凶手至今没有抓到,所以被有关部门压了下来,没有对外公开。” “旋转……木马。” “是的,在对一个老公园进行拆迁的时候,工人发现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旁埋藏着七八个小孩子的头骨,这些头骨,经过DNA鉴定,正是几年前失踪的那些孩子。” “奇怪,昨天我带小惠到公园玩时,并没有发现小孩子的魂魄。” “他很狡猾,他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所以不会重蹈覆辙,那些遗骨一定被他藏在其他地方了。” “我知道了,”吴汐一拍脑袋,“他把他们埋在山上的果园里了,那天在采访回来的大巴上,我和小惠都梦到了那些小孩子,一定是这样的。哎,我怎么这么笨,现在才想明白。可是,山上的果园那么多,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是哪个果园呢?” “我们不用知道。” “不用?为什么?”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可能反倒会好一些。” “徐行,我不明白。” “你的家乡,那些孩子的遗骨被找到后,有一个孩子的母亲选择了自杀,另外有几个受不了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还有几对夫妻离了婚。所以,不如不把真相告诉他们,至少他们还能存留一线希望。” 吴汐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徐行,我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能一下子刺死他。对……对不起,”她怯怯的看着徐行,“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他确实该死。”徐行神情肃穆的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说。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乡的案子的,不是说没有对外公开吗?” “我知道并不奇怪,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奇怪的是你的父亲,以他的工作性质,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他为什么从来没向你提及过呢?” 吴汐慢慢低下头,是啊,徐行说得没错,吴黎安在公安部门工作了几十年,当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这事情和她自己不无关系。 “徐行,”吴汐的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你调查过我的身世对不对?” “是。”徐行直截了当地说。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发现了什么,千万不要瞒着我,一定要把真相告诉我,我宁愿痛苦的活着,也不要稀里糊涂的一辈子。” 第十章 往事 吴汐和徐行拖着行李走进家属院,一路上好多邻居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汐汐回来了,怪不得老吴一大早就去菜市场采购了。” “这小伙子是谁啊,长得真精神,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嘿嘿。”吴汐一边尴尬的解释着,一边拉着徐行快步走进单元楼里面,没成想却和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爸爸,你这么着急干嘛呀?”吴汐赶紧上前搀扶差点被撞到的中年男人。 “汐汐是你呀,我突然想起来没买你爱喝的果汁,就赶紧下楼来了,我这锅里还烧着菜呢,哎,这……这是谁啊?” “他是……” “伯父好,我是吴汐的同事,我们出差恰好经过这里,所以冒昧前来拜访,打扰了。” “不打扰,哪里会打扰,我们家呀,就是人太少,你先和汐汐上去,我再去买瓶好酒,哦对了,汐汐,电视柜里有好茶,泡给人家喝。”说完吴黎安就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下楼了,留下吴汐一脸无奈的站在那里。 饭桌上酒过三巡,吴黎安就已经红了脸上了头,进入了微醺状态,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拉着徐行的胳膊谈天说地,一会儿变着花样的夸自己的女儿,一会儿又开始夸张讲述自己年轻时办案的危险经历。见时机已到,吴汐冲徐行使了个眼色。她对自己老爸的秉性非常了解,他清醒时对自己的工作守口如瓶,若是硬要追问,他就会绕着弯子打哈哈,反正到最后什么也别想从他这里打探到。但是一旦他喝醉了,事情就好办多了了,好多事只需要开个头,他就会把从历史沿革、背景资料开始一点一滴的把整个经过全部讲清楚,当然,其中也包含大量添油加醋轩然自己英雄色彩的成分。 徐行放下酒杯:“伯父经历过这么多的大风大浪,可是不知道,在您的警察生涯中,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规模的死亡事件的?” “大规模的死亡事件?”吴黎安挠着头想了半天,“人民群众中倒是没有什么集体死亡的事情,因为有我们英勇的警察保护嘛,哎,可是那一次犯罪分子倒是死了不少。” “哪一次?”徐行追问。 “想知道啊?”吴黎安突然话锋一转,嬉皮笑脸的问徐行。“想知道就干了三杯再说。” “爸爸,人家是客人,还是我的上级。”吴汐摇着吴黎安的手臂。 “嘿嘿,酒桌上分什么上下级,我陪他一起就是了,来,满上满上,一人三杯。” 无奈,徐行只得陪着又饮了三杯。“伯父,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好,你听着啊,那还是我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时候,那年冬天,下了场大雪……然后。” “然后?” “呼……呼……”吴黎安的头缓缓耷拉到了桌子上。 “爸,你怎么睡着了,老吴,你事情都还没说呢。”吴汐无奈的推着吴黎安,随后,她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主管,马失前蹄,计划没成功,哎?你,你怎么也睡着了?” 吴汐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吴黎安架到床上,然后来到徐行身边,“没想到你酒量也这么差,挺好,总算也有个弱点,否则也太不像凡人了。”说着她把徐行的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搀扶着他朝客房走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什么消息都没套出不说,还要伺候两个醉鬼。”吴汐嘴里嘟囔着,慢慢俯身把徐行放到床上。她替他拉上被子,眼睛却停留在他的脸上,怪不得丁丁说徐行是“天人”,他连睫毛都长的这么好看,又长又密。睡着了的徐行,褪去了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铠甲,好像变得更容易接近了。于是吴汐又向前凑了凑,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盯着他,不公平啊不公平,上帝当年应该是花了好几天时间用小刀一点一点雕刻出这张脸的吧,而我们,就是一甩一把的泥点子。吴汐叹了口气,刚准备推门出去收拾那一桌“残局”,却突然发现徐行脖子上挂着的玉扳指突然开始发疯般的旋转起来。 门框上慢慢浮现出几只苍白的小手,随后几颗小脑袋也冒了出来,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吴汐,轻轻地唱着:“旋转木马转啊转,一圈一圈停不下,我再也不能回家。旋转木马哗啦啦,我再也找不到妈妈,我的头不知道去了哪。”唱到这里,歌声戛然而止,他们的头突然一个个从脖子上掉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吴汐的脚旁,咧着嘴冲着她笑:来,和我们一起玩儿。 吴汐一刻也没有迟疑,连滚带爬的重新回到徐行身边,确切的说是回到那颗玉扳指旁边,她见识过它对怨灵的巨大威力,所以满以为它会再次发出炫目的红光把这几个小鬼收进去。可是这次,红光却并未如约而至,什么情况,明明刚才它还在飞速转动啊。吴汐奇怪的回头望去,原来徐行翻了个身,把玉扳指紧紧的压在了身体下面。 “主管,徐行,快醒醒啊。”吴汐拼命地推徐行的肩膀,可是怎么也叫不醒他,眼见那几个无头的小孩已经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她的跟前,开始用苍白的手指扯她的衣角,吴汐只得反手一个狠劲把徐行从床上扒到地上,可是这股力气用得太大,连带着她一起倒在了徐行身上。 红光闪耀,照亮了整个房间,几个孩童的魂灵化成一颗颗的银珠被玉扳指吸入其中。吴汐轻轻吁了口气,回过头来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徐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他的眼神中,第一次没有试探,而是另外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吴汐想移开目光,可是眼睛却像被黏住了似的,只能一眨不眨的盯着徐行。 “看……看什么?”终于,她觉得不能再和他这么对视下去了,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压住我了。” 第十一章 天遁剑 吴汐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还压在徐行的身上,顿时整张脸火烧火燎的,恨不得就此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对不起。”她丢下一句话,匆匆忙忙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这是我家啊,又不是他家,干嘛还要这么慌啊,有点骨气好不好。”吴汐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脚步不停的下了楼来到院子里。 “汐汐,回来了怎么不多陪陪你爸爸,站在院子里发什么呆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的楼道里传来,吴汐扭过头,看到邻居杨叔叔正提着篮子冲她笑。 “叔叔好,我爸他又喝醉了,您这是要去买菜吗?” “是啊,这不周末吗,晚上烧几个好菜下酒。” “我正好也要去。”吴汐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和您一起去吧。” 两人唠着家常向超市走,“叔叔,您和我爸爸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吴汐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我和老吴啊,刚入职就认识了,我们俩可是一同入职的。” “那你俩可够倒霉的了,刚入职就遇上那件事,死了这么多人,可有你们忙的了。” “你爸连这都告诉你了?喝醉酒又吹牛吧?不过那阵子可真把我们急坏了,这深山里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人影,还下着这么大的雪,有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差点冻死在里面了,幸亏老天他长眼。” “他们最后死的也够惨的。”吴汐不动声色的继续套话。 “可不是吗?尸首都没找全,雪崩啊,就找到几条压烂的胳膊腿......” 吴汐掂着一袋子菜回到家时,吴黎安和徐行正坐着喝茶聊天,见她回来,吴黎安忙冲她说道:“汐汐,你还记得红花油放哪了吗?我刚才找了半天都没找着。” “就在书房的柜子里,怎么了爸,要红花油干嘛?” “徐行的背受伤了,伤得还不轻,我给他上点药。” “受伤?怎么回事啊?”吴汐看着徐行,“他哪里也没去啊。” “他喝醉了,从床上滚下来了。”吴黎安边说边走进了书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尴尬的看着徐行:“严重吗?我……我劲儿使大了,对不起啊。”徐行刚想回答,就被吴黎安打断了:“汐汐,你去给客房再添床被子,徐行今天住这,现在天冷了,一层被子太薄。” “你要住这里?”吴汐用口型问徐行,她原以为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愿意留宿在她家里的。 徐行冲她摊开双手,“盛情难却。” 是夜,见吴黎安睡熟了,吴汐和徐行轻轻的溜了出了门,两人坐上吴黎安那辆破旧的捷达,一路朝北部郊区开去。 “在想什么?”徐行询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吴汐。 “你说,杨叔叔说的那件事情会不会和红大褂没有关系?” “集体越狱,躲在深山的窑洞中忍饥挨饿了整整一个星期.以为躲过了警方没想到却遇到雪崩,结果支离破碎尸骨无存,强烈的怨恨使得这些人的灵魂化成了一个非妖非鬼的怪物,我想,这应该就是红大褂的本体了。还有,你刚才说越狱的这批犯人犯得不只是杀人……” “还有强奸罪.”吴汐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些孩子还那么小……可是,我还有一点没想明白一点,那些孩子们为什么会自己主动去找红大褂?” “如果有人告诉他们晚上公园不收费呢?” 吴汐把手里的犄角攥得紧紧的:这次,我绝不会再放过他。 车子在漆黑的山路上飞快行驶,两边山崖上的巨石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狰狞的俯视着他们。大约走了有二十公里,一条狭长的山谷慢慢映入眼帘,徐行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走了下来,“是这里吗?” “应该是的,杨叔叔不会记错,他们曾经组织过几次大规模的搜索,可是只在这里找到了一些残肢断臂。而且当年的雪崩造成山体下沉,把这里变成了一条山谷,这个山谷现如今虽算不上景点,但是每到假期还是有很多登山爱好者把这里作为露营地,杨叔叔自己也来过几次。可是......” “怎么了?” “这里这么大,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系上这个。”徐行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登山绳,把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丢给吴汐。 “跟紧我,我们要下山谷。” 这条雪崩形成的山谷不高,但是非常陡峭,而且沿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碎石,一不小心就会滑到,所以吴汐基本是坐在地上一路被徐行拖下去的。终于来到山谷中央,徐行停了下来,从脖子上解下了玉扳指放在掌心中,口中轻轻的念道:“五星振彩,光照玄冥。九天妖魔,速速现行。”他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手中的那枚玉扳指一下子升腾到离地五米多高的地方,一圈一圈的放射出炫目的红光,这光圈越来越大,不一会儿竟把整个山谷都映得通红一片。 忽然,吴汐觉得脚下的石块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徐行,他,是不是要出来了。” 徐行冲她略点一点头,“看仔细,不要再让他跑了。” 吴汐不敢有半点松懈,她紧紧的握着黑色的犄角,眼睛搜索着山谷中的一草一木,连一个石头间的缝隙都不肯放过。 “徐行,那边。”吴汐突然发现离他们不远的一块大石下面钻出一道黑烟,像蛇一般蜿蜒而上,“不,还有那边,还有……”吴汐突然不说话了,她发现,整个山谷都被长短不一的黑烟慢慢充斥,竟然有上百条不止。她拿起犄角,朝着离她最近的黑烟刺过去,只听嗤的一声,那黑烟重新遁入地下,又从另一个地方冒出。 “徐行,怎么办?他原来有这么多分身,怎么才能抓得到他呢?” 徐行没有回答,他轻轻合上眼,在胸前合十的双手慢慢的向两边分开,伴随着这个动作,一把闪着寒光的青铜古剑出现了,微微颤抖的剑身横亘在徐行的两掌之间。 “天遁剑。”吴汐看着它轻轻地说。 第十二章 孤儿 “天遁剑出妖魔散,你已入魔太久,前世今生欠下的债,今天一并偿还吧。”徐行不动声色的说完这句话后,用双手夹住剑柄,轻轻的将它向前一推,“去吧。”那宝剑得了徐行的命令,便像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飞驰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吴汐只能看见一道白光绕着山谷中那些徐徐上升的黑烟一圈圈快速的旋转。伴随着一声声像是来自不同人的惨叫声,那些黑烟被天遁剑凝聚在一起,慢慢的幻化成一个穿着红大褂的蓬头垢面的“人”。 那“人”伏在地上,看着停在半空中的天遁剑瑟瑟发抖。而那宝剑却像是故意在戏弄他似的,一会飘到他身后,一会儿又逼近他的喉头,吓得那男人匍匐在地上爬来爬去,只恨自己没有掘地三尺的本领。 “又调皮,”徐行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你恨他,但是早晚要有个了结,就别磨蹭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铮的一声,紧接着一道白光从吴汐眼前闪过,刺得她一时间睁不开眼。 可是惨叫声并未如吴汐料想的那样到来,反倒被一阵令人心慌的寂静所取代。吴汐睁开双眼,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红大褂身前,用手掌替他挡住了天遁剑。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吴汐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身影,他就是那个在宾馆走廊和她擦身而过的男人,可是,他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果然,它还是归了你了。”男人望着徐行缓缓的说,徐行没有回答,但是吴汐能看得出来,他神色凛然,远不像刚才那般轻松。两个人分别站在两端,都死死的盯着中间的宝剑,那剑就像是被两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一会儿向左偏一点,一会儿又转向右边。 “为什么要护着他?”徐行问对面的人。 男人发出一声冷笑:“因为你想杀掉的人,我偏不让他死。” 红大褂瞅准了这一线生机,趁着二人对峙,慢慢的向后退去。 “呵……小孩子的肉体那么嫩那么香,我怎么能舍得……去轮回呢……啊。”他突然定住了,这是什么,他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在他的眉心中间,突然多了一根又尖又长的黑色的犄角。 吴汐站在红大褂身后,把蛊雕的那根锋利的角从他的后脑勺狠狠插了进去,“我说过,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你。”她的声音和她的身体一样剧烈的抖动着,抖的她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出这句话。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杀戮,虽然对象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妖魔,但是当她看到他全身扭曲最后化成一摊黑水的时候,依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掺杂着着些许内疚的恐惧涌上心头。 徐行和神秘男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放弃了对彼此的钳制,静静地看着吴汐对红大褂“施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汐就像一座雕塑般,呆呆的看着红大褂消失的地面,仿佛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回过味来。 “有点意思了。”话音未落,男人就已经来到吴汐身边,凌厉的眼神紧紧地箍住眼前的女孩,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吴汐终于回过神来,她本不想抬头,可是上方那股巨大的压迫感迫使她不得不把头抬起来和眼前的人对视。映入眼帘的脸孔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模糊不清,根本分辨不出五官,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感觉到他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这感觉简直差极了,羞耻和恐惧融在一起,让她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他吸走了,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似的。 突然腰上一紧,吴汐猛地被拉入身后一个宽阔的胸怀中,她这才想起来她和徐行还被登山绳连着。“徐行。”一时间她不知说什么好,但是仿佛只要说出这个名字就可以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别怕。”徐行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吴汐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吗?还是如释重负后的情绪释放?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徐行温暖而坚毅的手牵着她,带着她稳稳地向前走,一步步离开这个黑暗的山谷,就仿佛身后那个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林声,我想保护的人,谁也动不了。” 第二天,吴黎安送二人去车站,他们明早还要上班,所以要赶今天的火车回去。 “你的背伤不能忽视,回去还是要坚持上药。”吴黎安边开车边叮嘱徐行。 “我会的伯父。” “对不起啊,”吴汐万分抱歉的看着徐行,“我真不该使那么大劲儿的。”此话一出,车内刹那间陷入一片寂静,一直叨唠个不停的吴黎安像哑巴了一样第一次没有接话,只是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盯着远处,似乎把开车当成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吴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张嘴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比不解释更令人信服,她多希望徐行能站出来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可是那个聪明绝世的徐行,此刻却像智商掉线了一般,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来了一句:“下次轻点。” 果然如吴汐所料,刚上车她就收到了吴黎安发来的短信:“汐汐,徐行是个可以依托的人,爸爸也很欣赏他,但是,女孩子一定要懂得自爱,否则早晚会自尝苦果的,切记。”吴汐叹了口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老吴,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忍不住亲自过来了解情况了,到时候要让他看到他们俩住在一起,才是真麻烦了呢。 “为什么不问你爸旋转木马的事情?”徐行突然转头问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想通了,他以前不愿意说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这个原因一定是从为我好的立场出发的。如果我忽然提起这件事,他肯定会猜出我出了什么事情,这样岂不惹得他为我担心。” “你很爱他。” “当然了,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呀,你知道吗?我爸呀,他做饭特别好吃,不比你差呢,不过我一直很好奇,我爸他做饭好吃是因为要照顾我,你又是为什么做饭那么好呢?” “我要照顾自己。” 二十六年前的一个深秋的清晨,云雾缭绕的应天山观云殿前,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深山里旷日弥久的寂静。余半山从殿内走出,看见一个不满百天的婴儿躺在厚实松软的黄叶里,冲着他不满的挥动着肉呼呼的小拳头。远方,一条黑影渐行渐远,慢慢淡出余半山的视线。他轻轻叹了口气,抱起那个粉嘟嘟的婴儿,“徐行,我就叫你徐行好不好。” “徐行,给你吃这个。” “乌鸡汤?” “我爸炖了一天,很补身体的。” “这难道不是给女人吃的?” “啊,是吗?那……那算了,我自己吃好了。” “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可是,你不是不吃吗?” “总比盒饭强。” 旋转木马终 第一章 骨头 楔子 月光下,一个人影挥舞着锄头在空旷的原野上耕地。锄起锄落,“咔嚓,”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砸碎了。他蹲下来,在泥里翻了翻,竟然摸出了一块瓷器的碎片。难道这地里还真埋着什么古物?男人不禁用手向深处刨了刨,不一会儿,手指竟然触碰到了某样尖锐的事物。他一把把那东西抓上来,却在看清的一瞬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骨……骨头。” “好吃吗?”清晨的饭桌上,吴汐看着大快朵颐的两个和尚,小心翼翼的询问。俩和尚却来不及回答她,生怕对方多吃了一口,只能对她竖起大拇指表示他们吃的很满意。吴汐的心略定了定,看来网上的菜谱还挺靠谱的,也不枉她天不亮就起来调馅和面,到现在累得腰酸背疼,搞得满身油污。 正好徐行从房间出来,吴汐忙招呼他:“主管,来吃包子,貌似还成,吃得下去。” “你做的?”徐行在餐桌前坐下,看着眼前那一盘形状各异的“包子”。 “不要以貌取人啦,”吴汐拿起一个递给他,“快尝尝好吃吗?” 徐行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还过得去。” 吴汐轻轻地吁了口气,这对于徐行来说应该算是最高评价了。她起身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汤,放在他面前,“这个也尝尝吧,我炖了一晚上的。” “当归鸡汤?” “老吴教我的,味道应该不错,快喝吧。” 两和尚被汤的鲜味吸引过来。“为什么我们没有?”“吴汐你偏心不要太明显。” “对不起啊,汤差点熬干了,只有这一碗。”她充满歉意的看着怒气冲冲的俩胖墩。 “徐行,就让我们尝一口吧,就一小口。”俩人蹦蹦跳跳的围着徐行的椅子打转,徐行却像故意要气他俩似的,一口气把那碗汤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把碗底亮给他们,“没了。” “没想到你是这么抠门的一个人。”“我们本来已经想原谅你了。”徐行不理会他俩,自顾自吃起了包子,见状,二人伏在吴汐的腿上,可怜巴巴的恳求她:“你下班再给我们做一锅。”“求求你了吴汐,没吃到想吃的东西我们会死的。” “今晚估计不行,我和别人约好了。” “谁呀?男人吗?”俩人像被电击了似的从她腿上弹起来大声问道,全然忘了眼角硬挤出来的几滴可怜兮兮的眼泪。 “好像是……是男人吧。”不知道为何,吴汐一下子被他俩问得紧张起来,她就是回请崔明寒吃个饭,怎么搞的像做贼似,她从眼角偷偷看向徐行,他还在一口一口的咬着包子,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可是为什么她会有种出墙被抓的感觉的,真是见了鬼了。 匆匆吞下俩包子后,吴汐背上包急急忙忙的出门,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难道她在担心徐行生气吗?因为她晚上和崔明寒有约所以怕他会生气?怎么可能?徐行刚才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就和他以往完全一样,那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自己,在这里像孔雀开屏一般自作多情。吴汐摇摇头赶走了脑子中这个荒诞的想法,三步并作两步向公交车站跑去。 吴汐刚坐到工位上就被丁丁从身后一把抱住,“亲爱的,你总算回来啦,人家盼你盼的望眼欲穿了。”吴汐无奈的摇头:“你是盼我还是盼特产呀,放心,你家飞飞爱吃的柿子饼我买啦,快,拿去拿去。”她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两大包柿饼塞给丁丁。“你简直太体贴了。”丁丁啵的在吴汐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冲她神神秘秘的一笑,“不过确实有人盼你盼的望眼欲穿,崔主任每次经过这里都要朝你的作为看一眼,没想到呀,我们吴汐的魅力这么大。”“身为一个新闻工作者,你不能有点职业操守,不要造谣传谣了好吗?”吴汐站起来去堵丁丁的嘴,两人打闹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身上。 来者是林芸,她抬起头来冲吴汐会心一笑,很显然,刚才丁丁的话她都听到了。“林芸,你别听她胡说啊。”“我哪里有胡说,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客观公正的报道了,柿饼,谢啦。”说完丁丁就一路笑着跑远了,“肯定是去找他们家飞飞了,”吴汐叹了口气,转而看着林芸小声说:“你来找徐……主管啊?他还没到呢。”可她话音还未落,徐行就推门走了进来,见状,吴汐赶紧坐下,把相处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中午一起吃饭吧,我煲了汤。”虽然她声若蚊蝇,但是吴汐知道这句话几乎用光了林芸所有的勇气。 “我今天喝过了。” “那……那明天我再做。”她要为自己再争取一次,哪怕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三年了,对于她的主动邀请,徐行从来都是拒绝,所以她只能在饭点端着餐盘悄悄的坐在他身边,似乎这样就不会离他的生活太过遥远。可是林芸不甘心,她多希望某天他能发生一些变化,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林芸,”一个仿佛期盼了几辈子的声音传来,让林芸离开的脚步戛然而止,她回过头,平凡的脸蛋刹那间变得光彩照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吃饭了。”徐行一字一句的说。 “为什么?”林芸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嘶哑,仿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能要了她的性命。吴汐紧紧的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她好想现在就从工位上逃离,那种“求不得”的绝望的滋味曾让她锥心蚀骨,即便是这次的主角不是自己,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和你无关。”徐行波澜不惊的说出这几个字后,便不再多言一句。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同事们也都突然安静下来,一个个假装在工作,其实都在用眼角看着林芸,想看看她如何回应。林芸却没有满足他们看好戏的愿望,她看着徐行的背影,轻轻的应了声“知道了,”便离开了新闻部。 吴汐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看来这个姑娘的内心比她的外表坚强不少,她本以为她可能会晕倒或者歇斯底里的闹上一场的,没想到她这么平静的接受了现实。可是徐行为什么不让林芸再来找他了呢,她看着徐行专心工作的背影,没想到徐行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把吴汐吓了一跳:“怎……怎么了?”“开会。” 每个周一的早晨都要开全部门的例会,吴汐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情,她拿起笔记本,跟随着人流进入大会议室。由于起得太早,加之又坐在暖气旁边,吴汐整个人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竟然连主任点她的名字都没有听到。“叫你呢。”丁丁使劲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吴汐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说了声“到”。 “到什么到,现在是让你走。”主任的话引起一片笑声。 “走去哪里?” 主任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我刚才的话都白讲了,本周末我们单位有一个向乡村小学送爱心的活动,这次派你们几个九零后去我们的联谊小学,一是带上我们捐助的物资给他们送过去,另外一个,你们几个好好的体验一下乡村生活,回来写一人写一篇纪实报道。” 吴汐心里一阵窃喜,吴黎安一大早就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周末要过来,她正发愁怎么办呢,这下有理由不让他来了。丁丁戳了戳她:“嘴都合不拢了,和心上人一起下乡那么开心啊。” “什么意思?” “你刚才真睡着了?这次领队的是崔明寒,崔主任。” 第二章 瓮中人 在一个极好的秋日的早上,吴汐一行人来到了三桂村——他们对口支援的小学所在的村落。天空一碧如洗,像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公路两侧的桂花树开了花,带来沁人心脾的香味。 车子刚停稳,就见一群人从村口朝他们迎来,应该是村干部和校长老师等人。崔明寒忙带领大家下车打招呼,趁他们寒暄之际,吴汐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小小的村落:这里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栽种着桂花树,还有好多院子里放着大酒缸,估计是做桂花酒用的。十一月初,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这些小小的娇嫩的花朵,有黄的有白的,一簇连着一簇,在枝头轻轻的摇摆,看得人心头一阵欢喜。 “汐汐,过来帮忙搬东西了。”丁丁在背后叫她。 吴汐应了一声回到车旁,从丁丁手里接过一箱书,吃力的抱着它朝来拉货的那辆农用三轮车走去。突然她手上一轻,箱子被一个四十来岁皮肤黝黑的大叔一把抱在手上:“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女娃娃哪干得了这个,让我们来就行了,你们先去家里坐着,喝点水休息休息。”大叔一边朝她憨厚的笑一边又用另一只手揽下丁丁怀里的箱子,步态轻松的朝三轮车走去。吴汐他们也不好意思闲着,两人一组把过冬用的衣物一包包的扛到车上。 搬完东西后就是分配住处,村支书乐呵呵的看着他们:“两人一组,分配到一家,你们可以自由组合。”丁丁一把勾住吴汐的胳膊:“亲爱的,本来我是想和你一组的,但是为了你和崔主任能更进一步,我只能另觅他人了。”吴汐呸了她一口:“去找你的小飞飞吧,别在我这里装可怜了。”她话还没说完,丁丁就已经羞答答的凑到飞飞跟前,两人傻呵呵的笑成一团。 吴汐四下寻找可以和自己同住的同事,却看见林芸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地面,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林芸,”吴汐走了过去,“我们俩一起住吧。” “那你和崔主任……” “你别听丁丁胡说,我们俩真没什么,就是普通同事。” “谢谢你吴汐。” “谢我做什么?” “我以为经过了那件事之后,这个单位里不会有人再理我了。” “傻瓜,你又没做错什么。” 崔明寒走了过来:“吴汐,你和林芸一组是吗?” “对。” “那你们住在严叔家里吧,我住村长那里,和他讨论下捐助的事情,村长家和你们就一墙之隔。” “严叔是?” “是我,”刚才替她搬箱子的那个憨厚的大叔乐呵呵的冲吴汐喊,“女娃娃,咱们快点回家,马上就开饭了。” 严叔家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和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样,他家的院子里栽种着一颗桂花树。吴汐和林芸刚进门,就被热情的严婶子拉进前厅招呼她们吃点心。吴汐从盘子中拈起一块桂花糕,这糕点做的极好,油润不腻,入口即溶,刚送进嘴里就觉得一股清甜浸入四肢百骸。 “严婶,这是你自己做的吗?简直太好吃了,城里的五星级大厨也做不出这滋味儿。” 严婶被她夸得喜滋滋的,但是嘴上还在谦虚:“别取笑我了,这算什么呀,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做这个。最难的是桂花酒,那可是需要一番功夫的,少则一年多则五年十年,这酒才入得了口。” “严婶,你们自家也做吗?能带我去看看吗?”吴汐来了兴致,她老爸吴黎安一生最爱的就是酒,如果能寻得一坛陈年佳酿给他,定会让他笑的合不拢嘴。 “姑娘,算你运气好,今天啊,正好有一坛酒要开封,你严叔今天早上才从窖里把它搬出来,还没来得及打开,走,我们一起看看去。” 吴汐和林芸跟着严婶来到屋外,正好碰到严叔把一个比水缸小一点的器皿从里屋朝外搬。 “严婶,你们不会就用这个酿酒吧?”吴汐指着严叔怀里的东西。 “就是它,它就是酒瓮,这桂花酒啊,程序多得很,酿制的时间又长,一次做一点多不划算,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桂花,索性就用这个来酿酒了。” 吴汐走到酒瓮旁边,轻轻的摸着它朝严叔严婶说:“这酒瓮好大啊,简直能装一个人进去。” 此话一出,本来还其乐融融的气氛像是被突然泼进了一盆冰水,急转直下。严叔和严婶谁也没有再接话,神色黯然的盯着那只酒瓮一声不吭。 吴汐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变化,赶紧抱歉冲他们笑:“怎么了严叔严婶,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事没事,我们现在开封吧。”二人的神色恢复了正常,严叔拿起铲子刮掉封住瓮口的泥巴,然后一把揭掉下面的油纸。登时,一股特有的醇香从酒瓮中飘了出来,闻得吴汐浑身一阵酥麻。 “尝一口。”严婶拿起酒提成了一勺递给吴汐和林芸。 “好香,”吴汐深深地赞叹,“后劲儿有一股桂花的清甜。”她边说边来到大酒瓮前,想把这美酒再看的仔细些。可是刚把头探过去,她突然身子一僵,整个人向后猛地退了几步。 “吴汐,你怎么了?”见状林芸赶紧上前扶住她。 “没……没事。”吴汐勉强冲她一笑,还好严叔严婶刚才正在尝酒的味道,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可是,那个酒瓮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她刚才探头过去的时候,赫然发现桂花酒中自己的倒影幻化成一张脸,这张脸黑得吓人,像是在皮肤外包裹了一层坚硬的外壳,一双血红的眼睛目眦尽裂,仿佛要喷出火来。 吴汐又试着朝酒瓮走近了几步,慢慢把头伸过去一探究竟。可是,那酒瓮中除了一坛琥珀色的美酒之外,哪里有什么人脸。难道是我看错了?吴汐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大酒瓮,可能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所以自己都变得疑神疑鬼的了。 “姐姐,你在看什么?”一个十一二岁背着书包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吴汐身边仰头看着她。 “我……” “你也看到了,是吗?” 第三章 他们笑了 吴汐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她的眼睛黝黑黝黑的,像两颗刚刚洗过的黑葡萄,十分漂亮。可是,这双漂亮的眼睛现如今却透着恐惧和不安,“姐姐,他……” “婷丫头,跟客人打招呼了吗?”严婶朝她们走了过来,“这是城里来的记者姐姐,来给你们送书和衣服的,要在我们家住几晚。小吴,小林,这是我女儿婷婷。” 婷婷没说话,只抬头冲吴汐和林芸轻轻的笑了笑,就转身进了屋里。 “哎,这孩子,见了客人也不打招呼,真没礼貌。”严婶嗔怪了婷婷几句,随后对吴汐说:“你们别往心里去,姑娘大了,可能有心事了,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谁叫她也不理。” “没事的严姐,小孩子嘛,都是阴晴不定的。”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早已笼上了一层阴影,婷婷刚才的话意思很明显:她在酒瓮里看见的那张焦黑恐怖的脸并不是她的幻觉,而这张脸,婷婷也曾看到过。为什么在这个看似平和安详的小村落里会有这样的邪物?这个村庄到底隐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秘密? 徐行,吴汐心里忽然一亮,她要把这件事告诉徐行,他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回屋去拿手机给徐行打电话,还没拨通,崔明寒就走了进来。 “住的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房间干净,空气也比城里好多了。” “那就好,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出了事谁找谁还不一定呢。”吴汐悄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被崔明寒听到了。 “什么意思?别告诉我我又撞大运了,没这么巧吧。” “什么也没有,看把你吓得。”吴汐扯了个谎,反正崔明寒知道了也只是多一个人害怕,所以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对了,吃完午饭我们就去学校,要在那里举行一个小小的捐赠仪式,我和村长先过去,你们记得别迟到。” “放心吧主任。” 吃完中饭后,吴汐和林芸跟着婷婷一起去学校。严婷一路上都不理她俩,只闷头赶路。吴汐和林芸跟她聊了几句学校的事情她也回答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二人只好也不再多言,快步跟着她朝前走。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吴汐发现周围的房屋越来越少,人也几乎一个都看不到了,他们几个来到了一条远离村庄的小路上。 “婷婷,我们为什么不从村子里穿过去?从这里走不是绕远了吗?”吴汐问前面那个步履匆匆的小小的身影。 “这里清净,不用看到那些人。”婷婷头也不回的回答她。 “这里好奇怪啊。”林芸突然看着前面自言自语道。 “哪里奇怪?” “你看啊,这路的两边都种满了庄稼,可是那里却单单留出一大片空地。” 吴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庄稼地的中间有一片百余平方米的空地,这块地上完全没有耕种过的痕迹,甚至连一根杂草也没有,就这么突兀的镶嵌在金黄的麦田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哼,”婷婷突然冷笑一声,“别看了,小心从地里面钻出妖怪一口吃了你们。” 她的话让吴汐心头一紧:“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块地不让动的,这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遗训,一代一代的向下传,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规矩。” 林芸嗤笑一声:“现在还有人信这个?” “是有不信的,不过自从我五爷出事后,就再也没人敢不信了。” “你五爷……怎么了?” “他是文化人,最看不得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那年暑假他回家,也不知为什么非要动这块地,说是要搞什么新产品实验。被大家拦住后他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所以我太爷爷爷爷他们都没放在心上。可是谁曾想他半夜竟然自己跑去耕地去了,然后就……” “就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发现他人不见了,于是四处寻找,终于在那块地中央发现了他,他整个人被塞在一口大瓮里。” “他……死了吗?” “他疯了,被发现时,他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含混不清的说着:笑了,笑了,他们笑了。” 说到这里,婷婷直直的盯着那片空地,“姐姐,你说人死了就真的消失了吗?会不会在某一天回来,来完成一些未尽的心愿?” “我不知道,”吴汐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到这个问题,虽然她见过很多因为执念太深而迟迟不愿轮回的怨灵,但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答案。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如意的事情,有些人可以大而化之,而另一些人,可能永远也跨不过去前面的这道槛。 “如果我死了,灵魂肯定会流连在这世间,不愿离开。”林芸的声音幽幽的从背后响起。 “林芸,你……” “开玩笑的,看把你吓得,我倒是想死了,这样至少可以时时在他身边注视着他,可是死哪有那么容易啊。” “好了,都别死呀活呀的了,我们得快点了,不然真的来不及了。”吴汐催促她俩。 于是三人继续向前走,吴汐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时不时望向身后空荡荡的小路:这里果然有古怪,就在刚才她们站住说话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一阵阵凄凉的笛声,可是却怎么也寻不到吹笛子的人,而从林芸和婷婷的反应观察,她们两人一定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在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凉的事物后,心才稍放了放:还好犄角没有被她掏出来,还稳稳的放在她的包里。 又走了半个小时,吴汐忍不住了:“婷婷,还有多远才到啊?” “前面就是了,喏,我老师在门口接你们呢。” 吴汐向前望去,看见不远处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她扎着马尾辫,笑容清丽可人。看到她们三人过来,女孩子忙冲她们招手:“快来,这边,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四章 红眼 “我叫吴悠,是来这里支教的学生。”树下的女孩子摸着婷婷的头向吴汐她们做自我介绍。她的笑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把吴汐心头笼罩着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原来是本家,你好,我是吴汐,这是我同事林芸。” “你也姓吴啊,真是有缘,快进来吧,大家都在等你们呢。” 吴汐她们走进校园,发现学生们已经在操场上坐好。主席台上,崔明寒和其他的同事以及校方领导也都入座了,吴汐和林芸匆匆上台坐到了空出的两个座位上。 “怎么这么晚?”丁丁悄声问吴汐。 “绕了远路。” “刚才崔主任通知今晚去村长家吃饭,村长要招待咱们。” 捐赠仪式结束后一行人回到了村长家,很多村民已经提前来到这里准备今天的晚宴。吴悠也来了,帮着大家一起洗菜蒸饭。吴汐对这个“本家”很有好感,于是凑上去和她聊天。 “你上大几呀?” “大四,论文都答辩完了,所以来这里支教,顺便体验下生活。” “那你平时都住哪里呢?” “我住校长家,他们两口子没孩子,对我很好的。” “你家里人不惦记你吗?” 吴悠突然不说话了,低头搓着手里的菜叶子。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吴汐抱歉的看着她。 “我没有妈妈,爸爸也几年前去世了,所以……” 吴汐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深知独自把一个孩子抚养成人是多么的不易,也深知这份相依为命的感情有多么深刻。所以此刻,她只能默然无语,静静地陪着吴悠准备晚宴。 大家酒足饭饱后已是夜班,大部分村民俱已离席,村长也喝得醉醺醺的倒在桌子上起不来,只剩下他们几个年轻人还余兴未消,坐在村长家的院子里不愿散场。 “不如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微醺的丁丁拍着桌子提议。 “好好好,点到谁就必须诚实回答,否则就得喝酒。”飞飞在后面附和着,然后看着崔明寒,“主任,一起玩吧。” 崔明寒不想败了他们的兴致:“第一次玩儿不太懂规矩,你们让着我点儿。” “这种游戏哪里有让的道理,主任,我就先拿您开刀了。大家都对您的感情生活特别感兴趣,据您上一段感情结束也有一段日子了,现在有没有发展新的恋情呀?” “没有。”崔明寒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她。 吴汐在心里翻了丁丁一百个白眼: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看吧,这次总算是还我清白了。 丁丁还在穷追不舍:“主任,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好像是第二个问题了吧,你可别欺负我这个新手啊,现在该我提问了吧,那就这个问题吧,吴汐,你来回答。” 吴汐没料到崔明寒会突然点自己的名字,赶紧站起来像汇报情况似的大声说了一句没有。大家都被她这句斩钉截铁的“没有”逗乐了,只有崔明寒一个人没有笑,他看着她的眼睛,“吴汐,你有特别想去关心的人吗?” “主任,这也算是第二个问题了吧。” “我知道,你可以不回答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有自己特别想关心的人。” “主任,这人是谁啊?”丁丁贼兮兮的笑着问他。 崔明寒仰头干了一杯酒,把空空的杯底亮给丁丁。 “切,没劲。” 林芸凑到吴汐身边:“陪我去趟厕所吧,我一个人有点怕。” 吴汐起身和她一起离开酒席,两人趁着手机微弱的光线来到村长家的后院。这院落比严叔家大得多,厕所就在院子最里侧,几口大瓮沿着院墙放着,应该也是酿制桂花酒用的。 林芸进了厕所,吴汐在门口等她。一片乌云飘过,遮挡住了昏昏欲睡的月亮,这里好安静啊,静的有些不真实,静到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吴汐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她用手搓着胳膊,早知道应该多带点衣服过来的,同样的季节,乡下的温度着实比城里要低上不少。 “哗啦,”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水声窜入吴汐的耳中,惊得她急忙回头张望,可是,身后除了那几棵桂花树和静静立在树下的酒瓮之外,什么都没有。是她的幻觉吗?当然不是,经历过白天那几件事情之后,她很笃定这个村子里一定隐藏着某些黑暗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吴汐的心跳的很快,像要裂成两半似的,可是她仍然逼迫自己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试图从中发现些什么?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当第二声水声传来时,吴汐已经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那几个大酒瓮,这哗啦啦淅沥沥的声音就是从这几个大瓮中传出来的。找到原因后吴汐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有可能就是树上的桂花果掉到了酒瓮里,或者是什么昆虫类的东西也未可知。她定了定神,刚准备把头扭过去,可是脊梁骨猛地窜出一股凉气。 “哗啦哗啦,”伴随着阵阵水声,一双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慢慢的从酒瓮里探了出来,十指尖尖,紧紧地扣在瓮口。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紧接着,一张张人脸缓缓的从酒瓮中伸了出来,这些人脸好白,白的就像烧制出来的瓷器,没有一点生气。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吴汐看了几秒,突然一个个的,笑了。 吴汐一点一点的向后退,眼睛却盯在那些诡异的人脸上,她的心抽的很紧,紧的似乎已经不能跳动了。但是她不敢扭头就跑,林芸还在厕所里没有出来,她跑走了她该怎么办?况且,如果她动作太大,会不会引得这些“人”从瓮里爬出来追她?吴汐只能慢慢的向后挪,希望自己可以慢慢远离这些笑脸的视线,给自己和林芸寻得一条退路。 可是这点希望似乎也落空了,吴汐的脚跟突然撞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体上,她浑身一紧,不由自主的向后看去,却正对上一双血红眼睛,这是双死人才有的眼睛。此刻,它虽然怔怔的看着吴汐,眼神却凝滞不动,没有一点生气。 “啊,”吴汐发出一声尖叫,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后退。 “吴汐,吴汐。”崔明寒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人不见了,紧接着,她看见崔明寒和大批同事朝她的方向跑了过来,“吴汐,你怎么了?” “没……没事,滑了一跤。”吴汐向身后望去,果然如她所料,那几个“瓮中人”也消失了,月亮重新从乌云中探出头来,照在桂花树下那几口酒瓮上,反射出怪异的光芒。 “林芸呢?她怎么还没出来?” 吴汐突然想到林芸,她进去的时间也太长了,而且听到她的叫声,她为何会没有任何反应? “你别着急,丁丁,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丁丁忙答应着走进厕所,可是不一会就传出她的惊叫声:“哎呀不好,快来人,林芸晕倒了。” 第五章 第一个 还好林芸只是普通的晕倒,身体并没有其他大碍。村里的医生留下了一些安神的药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就离开了,留下吴汐和崔明寒两人在这里陪着林芸。 “吴汐,刚才人多我不方便问你,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崔明寒正襟危坐的开始审问她。 “这个村庄确实有问题。” “农村不比城市,人少,不干净的东西是会多点……” “也许吧。”吴汐怕吓到他,所以不想说的太明白,可是她心里清清楚楚,这远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她今天看到的,绝非普通的孤魂野鬼。那几个瓮中人,都梳着古代的发髻,虽然她分不清楚是什么朝代的,但是她记得徐行说过的话:怨气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深。还有那个浑身焦黑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复仇的烈焰,恨不得将这个村庄一把火燃尽了。所以,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和严叔说好了,今天就睡在隔壁屋里,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你不怕吗?”吴汐刚想问,忽然想起崔明寒在饭桌上说的那句话:我有自己很想去关心的人。 她脸上蓦地一红,不再多言,把他送出了屋外。 滚滚黑烟一阵高过一阵,把吴汐呛得眼睛都睁不开。这是哪里,是有什么东西着火了吗?她拼命的揉着眼睛,勉强把眼皮扯开一条缝隙:前方,一颗高大的桂花树被熊熊烈焰包围着,火焰蹿出几米高,把上方的一片天空都映红了。树枝被烧得劈啪作响,不断向外飞溅出火花。“啊。”一声痛苦的嘶吼突然从大火中传出来,吓得吴汐浑身一抖。这哀嚎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寒毛直竖,冷汗涔涔。吴汐拼命压制住两条已经抖得快断掉的双腿,一步步挪到到那棵燃烧的桂花树旁。树干上捆着一个“人”,如果还能把他称之为人的话。他的头发眉毛早被烧的没有了,只剩一颗光秃秃焦黑的脑袋,脖子以下是一片火海,覆盖住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此刻的他,已经发不出声来,只能瞪着一双仿佛能滴出血来的眼睛,怒视着围绕在大树旁边的人群。 “啪,”捆住他的绳子被火烧断了,见状,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像退潮般纷纷向后撤去。那人趴在地上,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一只手臂:“你们……你们……”随后,他的手慢慢的耷拉下去,整个人被裹挟进了火焰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类烧焦的味道,吴汐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了,不禁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村长,你说会不会真的不是他?” “怎么可能,那谁不是亲眼看见的吗?” “可是……” 哇,一声小孩的啼哭传了过来。“好了,先让妹子带娃回去吧,别吓到她了,还有啊,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对外说一个字。” “那这尸体……” “容我再想想。” 吴汐从地上爬起来,想把说话人的面孔看清楚,可是突然一阵尖锐的哭声钻进了她的脑子,她整个人都被拉着向后倒去。 她的眼睛可以睁开了,身边,没有滚滚黑烟也没有什么人群,只有崔明寒在焦急的拍着她的胳膊:“吴汐,快醒醒,出事了。” 吴汐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拉着崔明寒的衣服,“谁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其实不用崔明寒回答她也猜到了,屋外严婶子凄厉的哭声连绵不绝,听得她心惊肉跳。 “是……严叔吗?” 崔明寒冲她点点头,吴汐想都没想推门就要出去,却被崔明寒拦住了。 “还是别看了,太惨了,怕你会吓到。” 吴汐脚下一软,“严叔他,是被烧死的吗?” 崔明寒惊讶的看着她,“吴汐,你怎么知道的,你昨晚听到了什么动静吗?村长已经报警了,一会警察来了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他们。” “我只是……”吴汐刚想解释,却被屋外的一阵喧哗声打断了。 “这是什么?” “村……村长,这是谁写的?” “是他……是他吗?” 二人赶紧来到屋外,刚出门吴汐就看到了“严叔”,那个一米八多的大汉子,如今根本分辨不出人形,他被烧成只有半米来长一段木炭似的东西,被他娇小的妻子紧紧搂在怀里。 崔明寒看着瑟瑟发抖的吴汐,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膀,“他是今天早上在酒瓮中被发现的,但是要烧成这样得需要多大的动静啊,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察觉到呢?” “是他,是他回来了,造孽啊,你们早的孽,为什么要让老严来还啊,为什么啊?”严婶子突然站起来,扑到议论纷纷的人群里,“你们就不怕吗?不怕他再来找你们吗?” 村长示意身边的几个人把严婶子拉走,然后一个人蹲在严叔的尸身旁边,久久的沉默着。吴汐看见他的手里握着一张纸条,不禁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试图辨认那上面的字迹。 “吴汐,你在做什么?”崔明寒忍不住问她。 吴汐把他拉到一边,“一定是有人留下了这个字条,所以他们才格外的慌张。” “他们为什么要慌张?这件事情和他们有关系吗?”崔明寒被她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主任,这个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不过,刚才那张纸条我看清楚了。” “上面写的是什么?” 吴汐把头轻轻伏到崔明寒的耳边,“那张纸条上写的是‘第一个。’” “第一个,那就是说还有……” 吴汐示意他别发声,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什么事了吗,这么吵?”林芸推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吴汐一把把她拉过来,避免她看到这么惨烈的场面再受刺激。“你醒了,昨天怎么会晕倒的?” “让你们担心了,没事的,我本来就血糖低,再加上最近没什么食欲,所以就……”她突然不再说话了,眼睛直直的望着吴汐身后,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所有的神采,“徐行,你怎么来了?” 第六章 他们才是鬼 徐行从一辆农用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径直来到他们身边。吴汐冲崔明寒使了个眼色,他马上就领会了她的意思,“是我让他来的,校长想让我们对他们学校的乡村教师做一期深度报道,以吴汐他们现在的资历,显然是不行的,所以就紧急把徐行叫来了,麻烦了,哥们。”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徐行的胳膊。 “工作上的事情,应该的,”徐行不露声色的陪着他一起扯谎,“吴汐,我们现在就去一趟学校吧。” 直到远离了人群,吴汐才舒了口气:“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昨天半夜我还害怕打扰到你,不过也好,严叔的事你刚才也看到了吧,这里的情况似乎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了。” “吴汐,你昨天说这村子附近有一块禁忌的土地,它在哪里?” “就在村外那条林荫路的旁边,我带你去。” “你留下,我自己去就好。”说完徐行就朝吴汐指的方向走去。 “徐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吴汐的心头没来由的多了一丝恐慌,“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徐行停下脚步扭头望向她,“吴汐,这里的村民有古怪,回去通知崔明寒,越早离开这里越好。还有,切记不要离开犄角半步。” 徐行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坚定,让吴汐不能拒绝,“徐行,你自己也要小心。” “放心。” 一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吴汐才又折回村子里。她按照徐行说的,一回来就拿上装着犄角的背包去找崔明寒。在村子里转了半天,吴汐终于在村口和崔明寒碰上了,他一副焦急的模样,似乎也在寻找什么。 “主任,徐行让你们快点离开这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总得和村长打声招呼,但是我找了他半天都找不到人。等等,你们是什么意思?你和徐行不走吗?” 吴汐刚想回答,却看见林芸上气不接下气的朝他俩跑过来:“快,快,村长,村长他……。” 吴汐和崔明寒扭头就向村子里跑,还没跑到村长家,就见院外面已经乌压压的聚集了一堆人,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伸长脖子朝里看着,希望能对里面的情况探知一二。 吴汐跟着崔明寒扒开人群走了进去,她本不想去的,可是却又觉得有必要把这事情搞清楚,所以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出事的地方在村长家的后院。此刻,那几口大酒瓮还是稳稳的立在原来的位置上,只不过,其中一口瓮的中央,坐着一个人。是村长,和严叔一样,他也被烧焦了。他全身像涂满了一层焦油状的物质,看不见一点完好的肌肤,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度害怕的东西。 吴汐不忍心再看,她扭过过头,问身旁抖成一团的林芸:“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怎么会这样?” “崔主任让我去帮忙找村长,可是我找遍全村也寻不得他,正好碰到了村里的医生王大夫,他说他们几个把严叔的尸体埋了之后,村长就一个人去了家里的后院。然后我们两人就来到这里,可是还是没有发现村长,但是却发现一个酒瓮在轻轻的晃动,好像里面有东西似的。我们觉得奇怪,就来到这个酒瓮旁边,没想到这酒瓮温度很高,就好像里面的酒被烧着了一般。王大夫觉得古怪,拿铲子把封住瓮口的泥敲碎了,就发现……发现了村长在里面。” “林芸,你刚才说他们已经把严叔给埋了?” “是啊,我也觉得很蹊跷,这农村办丧事得很多程序的,哪里能这么草草的就把人埋了呢?还有啊,严婶怎么会同意呢?” “不,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吴汐若有所思的垂下头,“村长说过要报警的,可是现在,不仅警察没来,他们还把尸体擅自处理掉了。” “是啊,”林芸恍然大悟,“可是吴汐,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芸,你再好好的想一想,你在村长的尸体旁边,有没有发现什么纸条?” “有,那纸条就放在酒瓮旁边,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王大夫拿走了。” 听了林芸的话之后,吴汐没有再犹豫,上前拉回在和村民们商量事情的崔明寒,悄声说:“主任,你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了。” “我刚联系司机了,车子大约两个小时后到。” “好,你们几个一定要在一起,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为什么是我们?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一个人,她也得和你们一起走。还有,”吴汐压低了声音,“上车就报警。” 吴汐在乡间的小路上飞快的朝前跑,两旁桂花树散发出的甜香再也引不起她的兴致,反而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这个美丽的看似民风淳朴的村落究竟发生过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罪恶才导致了今天的疯狂杀戮?那张纸条又是怎么回事?它不可能是怨灵自己留下的?难道它还有其他帮凶? 想到这里,吴汐加快了速度,虽然她已经呼吸困难,喉咙干的像着了火一般,但是仍然不愿意停下脚步。还好,她已经看到了学校的大门,而更为让她惊喜的是,大门里面忽然闪出一个苗条的身影。吴汐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吴悠,太好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快,和我们一起回城里。” “为什么?”吴悠站住不动,显然是被吴汐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吴汐姐,我得支教到寒假才能回去。” “现在时间比较紧张,你先回去,回头我再和你具体解释。” 吴悠仍是站住不动:“我不能就这么随便走的,有这么多学生需要我呢,况且,如果我随随便便回去,学校会扣我的学分,影响毕业的。” 吴汐没料到这个姑娘这么固执,只得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你是说,这个村庄的村民以前烧死过一个人,而现在这个人化成厉鬼来索命了?”吴悠问。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先宁可信其有吧,我现在不光担心冤魂索命,我怕那些村民也会因为秘密被发现而对你们不利。” 吴悠没有接话,而是呆呆的看着地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这些村民是坏人,但是吴悠,人性有时候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复杂的多。” “他们怎么会是坏人?”吴悠嘴角向上一抬,忽然轻轻地笑了。“他们才是恶鬼,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 第七章 那些瓮中人就要出来了 “吴悠,你在说什么?”吴汐突然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她想起吴悠对她说的那句话:我的爸爸几年前去世了。还有那张纸条,那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分明就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吴汐把手慢慢放进包里,摸索着找到蛊雕的犄角,紧紧地把它攥入手中。 “对不起吴汐姐,你来的太不凑巧了。”她话音刚落,吴汐就感觉脖子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拍了一下,随后,就陷入到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中。 一阵寒风吹过,卷着院子里的落叶打着旋儿飞了起来。严叔打了个寒战,搓着手朝房门跑去。 “哗啦。”身后的酒瓮里突然发出了一阵响动。 奇怪,这瓮口是他亲手拿一个大瓷盆盖住的,而且为了防止盆子被风吹掉,还特意在上面压了两块砖,所以不可能进什么东西啊。 严叔挠了挠头走到了酒瓮旁边,弯下身子仔细审视:砖和盆子还压得紧紧的,丝毫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难道是听错了?他转身刚要走,“哗啦,”又是一阵水声。这次他听得真切了,这声音就是来自酒瓮里面。严叔把砖和瓷盆挪开,低头朝那个黑乎乎的瓮口里看,可是,除了一坛香气扑鼻的桂花酒外并没有其它东西。哦对了,还有他自己的倒影,随着酒水的波动,一左一右的晃动着。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严叔眯着眼睛再次望向瓮口仔仔细细的观察,忽然,他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影子后面,竟然隐隐约约还有一个人。 严叔扭头要跑,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揪入酒瓮中,和那个浑身焦黑的男人面对面紧贴着。 “我错了,我不该,不该……” “烧死我吗?” 噌的一下,瓮口不知被什么堵上了,铺天盖地的大火朝严叔袭来,如同地狱的信使。严叔甚至来不及叫出声来,就被火舌吞噬。 一个人影站在院门口,远远的看着这只微微晃动的烧得通红的酒瓮,“第一个,”她轻轻地笑着说。 吴汐从昏迷中惊醒过来,她的周边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静默了好久,直到确实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动,才慢慢爬起身来。月亮从乌云中探出脸来,把光线从高高的窗口倾泻进来,吴汐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小小的仓房,她在身上摸索了一下,还好,背包还在。吴汐把犄角从包里掏出来,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想要出去,却发现大门从外面给锁上了,根本打不开。 是吴悠,她一定是和村民们说了自己要报警,所以他们把她关到了这里。她和那些村民一样,不想让警察来插手这件事情,只不过,那些村民是不想警察发现自己杀人的秘密,而吴悠,却是为了让杀戮进行得更加彻底。 吴汐心里突然一紧:崔明寒、林芸和丁丁他们现在在哪里呢?他们发现她没回来,一定会找她的,可是为什么听不到一点动静?难道也和她一样被关了起来?还有徐行,他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吴汐开始心急火燎起来,她一次次用身体去撞那扇木门,可是直到撞得胳膊生疼红肿,也没有把它撞开一丝缝隙。 “笑了,笑了,哈哈,他们笑了。”门外突然传进一阵笑声,吓得吴汐停止了撞击,贴在门板上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一个男人蹦蹦跳跳的从外面来到院子中央,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年纪,可是动作神态却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他来到院子中的一口酒瓮前,俯下身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仰头哈哈一乐:“笑了,他们笑了。” 吴汐知道他是谁了,于是她捏着嗓子唤他:“五爷,帮我把门打开。” 那人扭过身来:“你是谁?你怎么在仓房里?” “五爷,我是婷婷呀,严婷,我们过年还见过的。” 吴汐一边说一边祈祷自己的谎话不会被他发现,还好,那人走了过来:“婷婷?我想起来了,我大哥的孙女,我记得你。” “五爷,你放我出来吧,我好久没吃饭了,有点饿了。” “不行,我不能放你出来。”男人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为什么啊?” 他把头伸了过来,贴在门板上冲里面小声的说:“外面杀人啦,你还是留在这里安全些。” 听到这话,吴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又死人了,这次是谁呢?这场杀戮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内心慌乱不安的情绪,冲着门外大声说:“五爷,我就是要去阻止那些人的,那些瓮里面的人,他们,就快出来了。” 闻言男人好像被吓住了,呆了几秒,他趴在门板上轻声的问:“你说谁?” “就是那些藏在瓮里的人啊,他们的发髻盘的高高的,一个个笑嘻嘻的……” 门外面突然安静下来,吴汐用力的拍着门板,“五爷,五爷,你知道钥匙在哪里的对不对,求你快点开门,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咔哒。”门突然被打开了,五爷拿着钥匙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涕泗横流:“婷婷,千万别让他们出来,我怕,我怕……” 吴汐把他搀进仓房:“五爷,你在这里关上门,哪里也不要去,谁叫你都不要应承,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转身刚要走,却被五爷一把拽住了裤脚:“笛子,小心笛子。” 出了院门吴汐就径直来到村东头的那条小路上,她怕被村民们发现,所以不敢在那条主道上行走。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个选择有点多此一举,因为今晚的三桂村,显得非比寻常的寂静。家家户户都早早关了门熄了灯,不敢制造出一点响动,就连平时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就狂吠个不停的看家狗,今夜都没了声息,缩进了窝里面不敢出来,仿佛生怕引来什么不祥的东西。 吴汐溜着墙边往前走,冷不丁撞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身上,把她吓得差点喊出声来。 “校长?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八章 他该死 校长却并未理会吴汐,一把把她推到一边继续急匆匆的向前走。吴汐看着他身后背着的硕大的背包,心里忽然有一道光线闪过,照亮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校长,你……这是要逃吗?” 校长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瞥了她一眼,但是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马不停蹄的向前。 “第一个、第二个,他杀人就杀了,为什么还要留下那些字条?难道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你在说什么?”校长猛地回过头来,眼镜片下的闪出的寒光让吴汐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他要引出那个人,那个当年的罪魁祸首。谁逃得最快,恐怕就最难脱干系。” 吴汐的脖子突然被扼住了,“是你,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你。自从你们来了之后,这些古怪的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哦,对了,你也姓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你和吴启文到底是什么关系?” 吴汐实在不能将眼前这个目露凶光恨不得一口吃掉她的男人和那个文质彬彬的校长联系到一起,她已经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只能拼命扒着他的手,用口型告诉他“不是我”。男人终于慢慢放开了手,歇斯底里的冲吴汐吼道:“是谁?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知道那天的事的?” “我见过他,”吴汐抚着脖子轻声说,“那个浑身焦黑眼睛通红的男人,是他告诉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已经知道吴悠的真实身份,吴汐依然不愿把她的秘密透露出来。 校长盯着吴汐看了好久,忽然低头幽幽的笑了起来:“也是,你一个女娃娃,怎么可能办的了这种事情。如今要说没有怪力乱神,是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了。”他慢慢的顺着墙坐到地上,双手抱着头,嘴里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低吟:“怎么办?******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等死吗?当初若不是为了孩子,我也不会……” 吴汐看着这个无助的蹲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男人,心里蓦然生出几分同情来。她刚想开口,校长却突然从臂弯中抬起头来:“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把他埋在那里,所以才……”他猛地站起身来,不管不顾的朝村外跑。吴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她不再犹豫,跟在校长身后朝前跑去。 三桂村不知道何时起飘起了大雾,吴汐前面的那个人影越来越模糊,最后竟如同被这浓雾给吞噬了一般,渐渐消失不见了。吴汐把犄角从包里拿了出来,像盲人的拐杖般用它划拉着身前的大雾,仿佛只有经过它的试探她才能放心前行。 这雾真的是好大啊,吴汐甚至感觉到冰凉的水汽透过衣服钻进了她的皮肤。“校长,校长。”她轻声呼唤着,生怕迷雾中伸出一双苍白的手拽住她的衣角。可是,她并未得到任何回应,雾气越积越多,就像一堵白色的墙挡在眼前,遮挡住目所能及的所有的一切。 吴汐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她吓得惊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她揉着腿,发现绊倒她的是一个圆圆的瓷器,“这是?瓮口?”她心里一惊,赶紧探手过去,却又一下子缩了回来。这瓮口好烫,就像被火烤着似的。可是为什么呢,一口深埋在土里的酒瓮为什么会热的烫手呢? “终于找到了。”校长的声音突然从吴汐身后传来,他的眼睛里,惊喜和恐惧交融在一起,显得格外的诡异吓人。他蹲在地上,开始不顾一切的朝瓮口里面挖去,仿佛丝毫也感觉不到这灼人的高温一般。 “校长,别挖了。”吴汐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于是上前试图阻止他一下接着一下刨土的动作。 校长用力把吴汐推开,嘴里喃喃自语道:“当时我就觉得埋在这里不好,却没有一个人听我的,非得说这里没人敢来所以不会被发现,可是把尸体埋在这么个邪地,怎么会不生出事来?现在好了,一个个的都被害死了。” “嘭。”瓮口的泥土终于被他挖开了,校长喘着粗气朝那黑洞洞的瓮口注视了好一会儿,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向里面探手进去。 “校长,不要。”吴汐看着那个烧的通红的瓮口,心里突然被恐惧充满了:梦里,严叔被烧死时,那口酒瓮也是如现在这般被烧的通红。 校长被吴汐的声音惊得停止了动作,他讶异的看着吴汐,伸出的双手停在了瓮口。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双烧的变形的手从酒瓮中伸出来,覆上了校长的手背。紧接着是头,一颗皮开肉绽的,黑黢黢的头颅慢慢的探了出来,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校长瘫软成一团的身子。 “是我……是我……我……对……对不起你,饶了我,求你……求求你。”校长声如细丝。 “为什么……是你?”吴悠虚弱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了过来,“看到你急匆匆的收拾行李,我还不愿意相信。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一个待学生视如己出,连对待我这个在家里暂住的外人都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陷害我的父亲?” 看着吴悠泪流满面的质问自己,校长却好像突然镇定了下来,他低头轻笑了两声,然后温和的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吴悠,你父亲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一生无忧无虑的活着吧,抱歉,我打破了他的这个愿望。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为自己辩驳的,如果让我再选一次,当时我宁愿去卖肾卖血也不会为了那几万块让他们误会了你的父亲。可是吴悠,你知道吗?我亲手培养了这么多孩子,自己的孩子却因为几万块的学费上不了大学,我不甘心啊。” “所以,你就为了钱,污蔑我爸爸是小偷?他只是路过这里啊。那几万块是他辛苦打工赚回来的,也是为了要给我上大学用的。” 闻言校长愣住了,过了好久,他突然凄厉的笑了:“吴悠,答应我一件事。我死之后,你就从此放下这所有的一切,不管是三桂村还是你父亲,离开这里,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好吗?”说完,他便纵身一跃,抱住那个浑身焦黑的男人跳入了眼前的酒瓮之中。瞬间,一阵大火从瓮底升腾而起,震得整个地面都颤动起来。 “不要,”吴汐大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拿起犄角就朝酒瓮冲过去,却被吴悠从背后扑倒,紧紧的压在地上。 “他该死。”吴悠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任凭泪水从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 第九章 纸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酒瓮中的火焰终于慢慢的熄灭了,吴汐推开了不停哆嗦的吴悠,待她冷静下来之后,轻轻地问:“好了,现在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你父亲的魂魄召回来的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吴悠抬起头反问她。 “怨灵索命我见过,可是你父亲,他的力量强大的不正常……”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口深埋在地下的大酒瓮中发出刮嚓刮嚓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向外爬。 “爸爸。”吴悠轻呼一声就朝瓮口扑过去,却被吴汐一把拽住了。“那不是你爸爸。” 吴悠顺着吴汐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看见瓮口处扒着几双苍白的手。此时,他们正用力的抠着泥土向上爬,一点一点,慢慢的露出了雪白的脸蛋。他们的脖子很细,细的仿佛支撑不住硕大的脑袋。脸白的像瓷砖,没有一点生气。嘴巴像被人用朱砂点出来的似得,小小的,艳红艳红的。他们摇头晃脑的看着眼前的惊慌失措的二人,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吴悠一把抓住了吴汐的手臂。 “这就是你召出来的东西。” “那我爸爸呢?” 吴汐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眨眼间那些瓮中人竟已经来到了离她们不足五米的地方,袖子一甩一甩的,脚底生风般的冲她俩走过来。吴汐一下子挡在吴悠身前,拿起犄角就向那些人刺过去。犄角所到之处,响起了一阵瓷器被打碎的声音,原来这些人竟然是烧制出来的瓷人。 为首的那个人被犄角击中,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后面的那些瓷人似乎被犄角的威力吓住了,一时都在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来。吴汐抓住这次机会,拉着已经吓呆的吴悠冲进了迷雾,头也不回的朝前跑。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平坦的土地被半人多高的庄稼所取代,她们才捂着胸口停下来,瘫坐在地上休息。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说吗?”吴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厉声问身边的吴悠。 吴悠折了根麦穗拿在手中,低头凝望着,像是在对吴汐诉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是爸爸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是好在爸爸十分疼爱我,凡是力所能及的东西,他都会满足我的要求。而我也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成绩一直很好。高二那年,爸爸收到远方一个朋友的邀约,希望他能在自己的工厂帮一年工。爸爸虽然舍不得和我分开,但是仍旧欣然决定前往。因为我马上要考大学,而他现在那点微薄的工资是没有办法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的,所以,他让我借宿在姑姑家,一个人来到那个陌生的城市工作。 半年后的一天,我收到爸爸的电话,他说朋友给了他几天假,所以准备回来看看我。接到这个电话我特别兴奋,从一大早就开始坐在姑姑家的门口等着,就盼着他赶紧回到我身边。可是那天,我一直等到凌晨都没有等到他。 我着急的给爸爸的那位朋友打电话,他一听也急了,因为是他亲自把爸爸送到回家的大巴车上的,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已到家了。于是我们报了警,警察找到了当班的那辆大巴车的司机。据那位司机所说,他们的大巴车坏在了半路上,不得已他只能让所有的乘客下车,而他给公司打电话,紧急再调一辆车过来。下车的时候他是记得我爸爸的,但是上车时我爸爸在没在他就不知道了。 于是警察调取了监控视频,发现我爸爸确实在等第二辆车的时候离开了,我想,他有可能去买吃的了或者是去找个地方方便了也没准。监控拍到他最后的身影是在一个十字路口,随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个十字路口的旁边有一个小村庄,就是三桂村。警察来这里调查过几次,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村里的人众口一词,说从来没有见过我爸爸,而警察把村子整个查看过,也没找到一点线索。 我的爸爸,就这么失踪了。 此后的几年我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虽然在姑姑的资助下上了大学,但是心里从未有过一刻轻松,我几乎一个月去一次警察局询问案件的进展,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警察渐渐懈怠下来,放弃了对我爸爸的查找。可是即使全世界都放弃我也不能放弃,他是我相依为命的爸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三桂村和爸爸的失踪脱不了干系。当年,爸爸他明明就来过这里,可是为什么这些村民却都说没见过他呢?而且据那位叔叔说,爸爸身上揣着半年的工资,所以,会不会是有人见财起意呢?于是,在几个月前,我向学校申请了来这里的小学支教。可是,在从学校来这里的火车上,我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吴汐目不转睛的盯着吴悠的眼睛问她。 “是一个陌生男人,很奇怪,你这么一问我,我才想起来我好像从未记得过他的样子。” “他对你说了什么?” 那天在火车上,我正满腹心事的望着窗外。突然,有一个人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本来我还没有在意,可是他却若有若无的冲我来了一句:“飘零似旧梦,故人变路人。”我心里一惊,忙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却对我说:“斯人已逝,你又何必太过执着。” 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我,说实话,虽然我心里也一直觉得爸爸生存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这人生,如果没有一点希望支撑着,根本无法继续前行,所以当他毫不留情的打翻我自己这点仅存的希望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满嘴胡说八道,警察都没有结案,你在这里瞎说什么?”我怒不可遏的看着他。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他看着我轻蔑的一笑。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他已经……” 他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个黄纸做的小人,“今晚三点,在离三桂村东边五里地的那块空地上,把这个烧掉。到时候,你心里所有的谜团都能够解开了。” 我半信半疑的接过这个纸人,刚想再问问他是如何知道爸爸的事情的,却发现对面的那个座位空无一人。如果不是那个纸人还捏在手上,我几乎要以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第十章 到底谁是徐行 当晚我来到三桂村东边的那块空地上,当时由于想着终于可以解开我爸爸失踪的谜团了,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可怕。可是事后,那个诡异的场景却一遍遍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记。 凌晨三点,我便按照他说的点燃了纸人,然后朝着空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大声说道:“爸,五年了,女儿终于来找你了,如果你真的在这里,那就出来见见我。”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空地看,可是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一点异常。在我几乎认为自己是被一个假冒的江湖术士给骗了转身要走的时候,我的脑袋里却犹如响了个炸雷般轰隆一下。 我终于发现了不合常理的地方——那个纸人,那个早已被我烧着的纸人竟然还完好无缺的躺在地上,在被大火烧了这么久之后,它竟然还完完整整,纵使那火焰还在它上面跳跃着,却丝毫不见它有被烧着的痕迹。 我盯着它看了好久,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其他原因,我竟然觉得它的样子和我的爸爸很相似。突然,那纸人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然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这是我爸爸的声音,可是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发出这么痛苦的嘶吼呢。我不顾一切的想冲到纸人身边,可是脚刚要迈到空地的边缘,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掀翻了回来。 我趴在地上,看到了使我毕生难忘的一幕奇景:那片空地上,慢慢的升腾起一颗颗银色的光球,大约有几百颗的样子,悬浮在半空中,耀眼夺目却又钩心摄魄。紧接着是一阵笛声,这笛声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悠扬动人,但是听入耳中却让人有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这些光球在笛声响起后,就如同听到了指令一般,从不同的方向汇集到纸人的身上。每吸纳一颗,纸人就会变大一点,到最后,竟然变成了真人般大小,躺在地上不断抽搐。 我当然知道它抽搐的原因:我的父亲,虽然被火烧得分辩不出容貌,但是仍被我一眼就认了出来。笛声就在这时戛然而止,眼前的这个浑身像被黑漆刷过一样的男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向我慢慢的爬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中突然像放电影似的出现了一幕幕场景:我爸爸被绑在着了火的桂花树上,周围站满了围观的村民,他们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一点点被火烧死,却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他说一句话,即使他一次次的告诉他们自己不是小偷。 那一刻我完全崩溃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他们偿命,我绝不能让爸爸白死。 此后的事情你基本都知道了,为了不引起村民对我的怀疑,我们决定在我来到这个村子几个月之后再动手,而为了揪出那个向村民污蔑他是小偷的人,也着实费了我一些功夫,不过不管怎样,我总算是报了仇,我爸爸他也没有枉死。 听到这里,吴汐突然很想辩驳几句,但是却想起自己曾经和徐行起过的争执。当时的自己也如吴悠这般,固执的认为那些“坏人”罪不可恕,唯有一死才能偿还欠下的血债。可是为什么在目睹了这一次又一次残忍的杀戮之后,心里又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件事情也许换一种解决方式可能会更好呢。但是她又不知怎样解决才能算是圆满,或许从罪恶被种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所谓的圆满了吧。 吴汐深深的叹了口气,挨着吴悠坐了下来,想劝慰她几句,但是却发现她们周边的雾气不知何时起又变浓了。 一只没有血色的手突然从浓雾中伸了出来,慢慢的搭在吴悠的肩头。吴悠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被揪进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吴悠。”吴汐大喊一声向浓雾中冲去,可是眼前的白雾就像浓稠的白漆一波接着一波向她袭来,哪里还能寻得吴悠的影子。 吴汐边喊着吴悠的名字边毫无方向的向前跑,却冷不丁的撞进一个人的怀中。她刚要挣脱,没想到那个人却抱得她更紧了。吴汐抬起头,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人,突然间泪流满面:“徐行,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吴悠她……她被那些瓷人抓去了。” 徐行抱着瑟瑟发抖的吴汐,伏在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知道她被抓走了,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听他这么说,吴汐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可是突然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徐行把她抱得紧紧的,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她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对于他的这个举动,吴汐并不反感,可是,他们两个并不是那种可以亲亲热热的抱在一起的关系啊。 于是,她轻轻的推开他一点,小心翼翼的询问:“徐行,你……你怎么了?”徐行的双手离开的吴汐的身体,却转而捧住她灿若红霞的脸蛋。“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我寻遍三桂村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事了。吴汐,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对我这么重要,没有你我可能会疯掉。”他的语气温柔却坚定,每一个字都砸在吴汐的心上,连带她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在越来越重的雾气中,徐行久久的凝望着吴汐,他的眼睛好像有种魔力,让人看一眼便不舍得再挪开视线。吴汐仿佛被这双眼睛吸进去了一般,着迷而专注的注视着他,她害怕着,却又期待着。突然,徐行朝她低下了头,吴汐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她想侧过脸去,却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温润柔软的事物贴到了自己的唇上,一点一滴,一丝一缕,和她的嘴唇密密的贴合,久久不愿离去。 是要推开他还是迎合他呢,吴汐还没有想好,所以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一点一点攻陷她所有的防线。 一阵笛声突然传了过来,伴随着这凄凉的声音,周围的雾气渐渐的消散开去。不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冲他俩走了过来。看清楚来者的面孔后,吴汐吓得一下子挣脱了徐行的怀抱。 “徐行,怎么……怎么是你?不,你们两个,到底谁是徐行?” 第十一章 青鳶 “在地下埋了一千年,你的习性还没有改吗?”吹笛子的徐行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后,那个刚才还紧紧的拥着吴汐的“徐行”,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旋即他的头部出现了一道裂缝,这缝隙越来越长,竟然一直延伸到脚面,随后是第二条第三条。他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终于,这些瓷器般的碎片仿佛再也黏不住了,开始纷纷剥落开来,散落在他身体周围。 一个身着青袍长发披肩的男人出现在吴汐眼前,他的眉眼就像是用水墨描出来的一般,浓淡适中俊逸无双。他冲徐行微微一笑:“还是让你找到了,看来这次我是逃不掉了。” 徐行没有理会他,把笛子复又放在唇边又吹奏了起来。乐声一响起,吴汐就发现徐行的背后多了几道人影,不,或者说是一群人影——是那些瓷人。此时,那些人越聚越多,竟然有几百人不止。他们伸着惨白惨白的手,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向那个青衣男人走了过来,不一会儿功夫,竟然团团将他围在了中间。 见状,那男人突然失声笑了起来:“徐行,今天算是你赢了我,不过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不过至少在一点上你输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吴汐一眼,“这小娘子的滋味儿我比你先尝到了,秒得很。”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徐行的笛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仿佛要飞出天际。瓷人们的动作也随着音乐快了起来,他们蜂拥而上,瞬间就将青衣男子淹没在其中。就在吴汐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围在最里面的瓷人中间突然炸开了,紧接着是外圈的,一个接着一个,刹那间,无数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瓷块飞溅而出。而圆圈的中间,一个真人般大小的纸人拽着青衣男人腾空而起,向高空飞去。 一道白光闪过,天遁剑穿过迷雾直冲空中的纸人飞驰过去将它拦腰斩断,就在他们即将坠落的时候,青衣男子从自己宽大的袖筒中抽出一样东西朝下面扔了过来。 “是吴悠,徐行,快救吴悠。” 听到吴汐的声音,徐行纵身向吴悠坠落的地方跃去,拦腰将她抱住,从空中稳稳的落了下来。可是当他再抬头去寻找青衣男人时,却发现他和那个纸人一起消失在了茫茫雾气中。 “徐行,那个纸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吴汐气喘吁吁的跑到徐行身边问他。 徐行把天遁剑重新收回到掌心中,神情严肃的看着天空,“是林声,那个纸人,不,这整件事情都是他的杰作。” “我不明白徐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上次红大褂的事情他也要插手,可是,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徐行凄然一笑:“或许他是为了好玩,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致到了,又或许根本没有原因。” 吴汐被徐行的话惊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么多条人命,这么多生生不息的血债,难道只是那个人游戏人间的一种方式吗? “那个青衣男人,他……” “对他有兴趣吗?”徐行抬起头看着吴汐。 吴汐的脸突然红了:“我怎么会对他感兴趣?你想歪到哪里去了?我只是……” “他是个乐师,”徐行打断了吴汐语无伦次的解释,“一千年前的乐师。” 至道三年,北宋都城东京来了支乐队,引得达官贵人们争相邀约。说是乐队,其实成员却只有一人,就是一个吹笛子的乐师,名唤青鳶。而其他的成员,却是一些瓷人。 青鳶的笛音清亮悠远婉转缥缈,仿佛能吹进人的心里,然而这却并非最吸引人的地方。这最奇特的地方在于每当他的笛声响起,他背后的那上百个瓷人便会跟着音律翩翩起舞,他们每个人的动作都不同,像飞翔,又像信步,像直立,又像斜倾,每一个动作都不失法度,组合起来却又那么的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那青鳶就吹着笛子游走于这些瓷人中间,青袍白简,长身玉立。在座的每一位宾客无不被他不沾凡尘的风姿所吸引,尤其是那些女眷们,更是想把眼睛挂在他身上永远不下来。 青鳶的事情很快传到了皇宫,当时的皇帝赵光义在听闻了他的异事之后便将青鳶和他的舞者召到了皇宫,要他在自己的生辰之日为文武百官演奏一曲。 曲毕,赵光义大为赞叹,亲自走到大殿拉住青鳶的双手,恳请他留下来做宫廷的乐师。但是青鳶却向老皇帝连叩了几个头,拒绝了他的请求。他说他已经习惯了散漫,也只有在山野之间才能奏出最美的乐曲。 赵光义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但是在自己的寿宴之上也不好发火,只得放了青鳶和他的瓷人离开。青鳶没有再返回住处,而是带着这些瓷人连夜出了城,他们日夜兼程的赶路,但是还是在几天之后,在远离京城几百里地的地方被追上了。 追赶他们的是著名的将军李继隆,青鳶见状上前行了礼:“李将军带领这么多人赶路,车马劳顿的,是因为前方有战事吗?” “先生,皇上对你的表演久久不能忘怀,还劳烦你跟我们回宫吧。”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从这里到京城还有三日路程,而当今圣上,怕是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大胆。”李继隆一声怒喝从马上跳下,一下子把刀架在青鳶的脖子上,“这等欺君犯上的话,岂是你一个妖人可以说的。青鳶,自从你来到京城后,各路女眷室女失踪的事件就层出不穷,而你的瓷人数量却越来越多,这些你以为当今圣上都不知情吗?还有那支玉笛,你走了之后它就不见了,你敢说这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只不过圣上他确敬你是个奇人,不愿和你计较,只想将你留在宫里,但你不仅不识抬举,还要在这里诅咒当今天子,真是死不足惜。” 青鳶深深的叹了口气:“李将军,皇上他三日之内必死,我即便回去,也只是给他陪葬而已,还不如请将军在这里给我一个痛快吧。” 第十二章 活埋 见他如此执拗,李继隆只好命人绑了他,又用马车拉着那几百号瓷人往京城方向走。没想到在路上奔波了两天之后却接到驿使的消息:皇帝驾崩了。李继隆又惊又怕,心下更加笃定青鳶是个不祥的妖物,当时便决定不能将他带入京城。所以在当晚,他便命人挖了一个深坑,将青鳶和他的瓷人给活埋了。 事情办妥后李继隆便快马加鞭的赶往京城奔丧,不想没过几日却接到留守在那里的士兵的报告,说那块地出了怪事,夜夜有笛声传出,连绵不绝于耳。李继隆闻言大惊,皇帝刚刚驾崩,而这块地却音律不绝,这在当时是绝对不允许的。一旦被人发现这笛声是李继隆的原因造成的,他全家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就在他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宫里的一个相师给他出了个主意:既然青鳶善用瓷,那就索性以毒攻毒,用瓷器将他们封死,或许这事情就能解了。 李继隆一刻也不敢怠慢,马上命人运送了几百个大酒瓮送了过去,将青鳶和那些瓷人挖出来后装入瓮中封好,然后再埋入土中。果然,笛声从此不再响起,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似乎?” 景德二年春,在沙场征战了一辈子的李继隆将军已到了迟暮之年,虽然已经庞眉皓发,但是好在身体无恙。那一天,他正在府中喝酒,却突然闻得一阵笛声,怪的是,除了他自己,数百家眷杂役没一人可以听得到这凄美的如同哀乐一样的笛音。李将军镇定的向家人交代了后事后,独自一人出了城。几日后,他的尸首在都城外的一块空地上被发现了,说尸首可能也不太对,因为,那是一个瓷人,一个和李继隆长得一模一样的瓷人。 “所以,这些瓷人都是青鳶用活人变出来的?可是,那些女眷们是怎么被青鳶变成瓷人的?” “青鳶有魅惑人心的本事,见到他的女人就像被他下了迷药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你刚才……”徐行顿住了,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刚才……”吴汐想到了那个炙热的吻,虽然她刚才只是被青鳶给迷惑住了,但是一想起徐行看到了那一幕,还是让她羞愧难当。 “太好了,”吴汐突然提高了声线,声音大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夸张,“我就是说嘛,我怎么可能不拒绝你,不,我是说他呢?原来是因为被他施了法术。”说完她嘿嘿的傻笑了两声,却突然发现这气氛比刚才更诡异了。 “吴汐姐,我是晕倒了吗?我们这是在哪里?”吴悠的声音成功的挽救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你醒了,那我们走吧。”徐行把笛子收起来,站起身朝前走去。 “去哪里?”吴汐拉着吴悠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回三桂村,崔明寒他们应该还关在那里。” 走到村口时天已微亮,吴汐他们迎面撞上了抬着两口棺材的一队人马从村里向外走。见状,徐行拉着她和吴悠闪到一边,神情戒备的看着这支队伍。没想到,带头的村民却冲他们凄然一笑:“你们不用怕,我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崔主任他们我们也放出来了,现在正在整顿休息。” “你们……为什么?”吴汐不解的看着他。 “这村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们大概也能猜出个一二了吧,其实这些年,我们没一个人好过的,警察来调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那个男人他不是小偷,可是因为害怕,谁都不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能把这件事情忘记,反而每个人都因此备受煎熬。现在老严、村长、王大夫,他们一个一个都死了,连校长也失踪了,这报应总算是来了。我们已经报了警,不管是被法律处置还是被冤魂索命,我们都认了。对了,吴老师,”他突然转头看着吴悠,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一摞钱,“我们曾经打听到那个男人的家境也不是很好,还有一个女儿,所以每年即使日子过得再苦,大家还都会拿一些钱出来,希望有一天能帮得上这个姑娘。前几年因为风声紧,谁都不敢把这钱送过去。现在我们已经没机会把这钱给她了,希望你能帮我们把钱交给她。”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身份证递给吴悠,“这是他当年唯一留下的东西,你根据这个应该可以找到他。” 吴悠哆哆嗦嗦的接过那摞包的严严实实钱和吴启文的身份证,突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抬着棺材的队伍越走越远,吴悠却跪在那里久久不愿起身,一遍遍的用手摩挲那张边角被烧得微微翘起的证件。照片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嘴角轻提,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爸,我为你报仇了。”她一遍遍重复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轻不可闻,“爸,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吴汐望着她孤独的背影,心中升腾起一股交织着苍凉的悲伤。她刚想俯下身去抱住她,却被徐行伸手拉住了:“别太担心,她只是需要时间和自己独处,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和自己和解的。” “吴汐,你去哪里了?差点儿被你吓死了。”一群人从远处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一脸焦急的男人完全不顾及众人的目光,一个箭步跑到吴汐身边,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主任,我跟徐行和你们一样被关起来了,也是刚刚才被放出来。”看到一大帮同事正在侧目看着他们,吴汐赶紧扯了个谎把崔明寒的话圆了过去。 “那就好。”崔明寒何等聪明,无需她多言就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他顺着她的话转了个话题,“你陪我去那边走走,这件事还有一些细节我还没搞明白,需要问问你。” 第十三章 凤凰 天空中飘起了细雨,冲淡了三桂村弥漫不散的雾气。吴汐跟着崔明寒来到村外的麦田里,不知为何,她的心情突然如周边清新的空气一般,变得清澈透亮起来。 “主任,你是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事说起来比较复杂了,其实这里……” “吴汐,”崔明寒打断了她的话,“我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兴趣。” “那你?” 崔明寒淡淡一笑:“想也知道,你如今肯定又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经历,可是这个经历是我无论怎样努力也不可能陪你一起度过的。吴汐你知道吗?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觉得特别的无助。从小到大,我自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到的,即使有些一时不能达成,但是经过时间和经验的累计,也总会有达成的希望。可是唯独在你这里,我输了。” “主任。” “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在村长家,我说我有自己特别想关心的人,可是当我在那个屋子里被关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办法出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并不是每个人我都有资格去关心的。” 这算是表白吗?如果是,它确实击中了吴汐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但是即使被击中了又能怎么样,如今的她,完全没有准备好去接受下一段感情。就在崔明寒说着这些含蓄却又动人的情话时,朱昱的影子又一次毫无预警的袭击了她的内心的堡垒,把她本以为固若金汤的城池打的七零八落。 “主任,我想我们之间还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五爷乐哈哈的从麦地里跳了出来,冲她嬉皮笑脸的吐舌头:“吓一跳吧婷婷。” “五爷,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吴汐突然有点庆幸五爷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那当然了,那些人被炸碎了,碎成一块一块的,再也回不来了。” “你都看到了?” “嘿嘿,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待在屋子里吗?哦,对了,”他突然嘿嘿一笑,用食指在脸上划拉了几下,“我还看到那个男人亲你了,羞羞,羞羞。”说完他便一蹦一跳的跑进田里,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吴汐浑身僵直的站在那里。 “其实不是这样的。”吴汐终于反应过来,扭头想跟崔明寒解释一下事情的原委,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崔明寒不知何时离开了。“****,”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明明我是受害者,为什么搞得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快步走回了村子,想找到崔明寒把事情说清楚,虽然她并不喜欢他,可是总不能连累徐行一起被人误会吧。可是吴汐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也没发现崔明寒的身影。无奈,她只好把丁丁拉了过来:“崔主任去哪里了?没回来吗?” “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丁丁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刚才崔主任一个人从外面回来,脸色铁青的,他告诉我们他自己不跟车走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哎,真倒霉,怎么就会这么巧呢?”吴汐一脸郁闷,用手把头发抓的乱糟糟的。 “汐汐,以我的经验,这两人之间要是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趁早说清楚,千万不要在彼此心里留下什么心结,那样会伤感情的。崔主任应该还没走远,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算了,”吴汐看着村口,“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到手的金龟你就这么不要了?” “金你个头啦,车来了,快走吧。” 吴汐上车就打起了盹,她实在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急需休息。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徐行正拿着那只晶莹剔透的玉笛端详。吴汐凑过头去:“主管,说说呗,这笛子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刚睡醒就要开始采访我了?”徐行轻轻地叹了口气,“青鳶很聪明,找到他颇费了我一番工夫。那天他发现我之后,就把自己藏在地下不出来,让我根本寻不得本体。不过,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笛子。”吴汐喃喃的说。 “没错,那支笛子并不在青鳶手里,而是在他死后被李继隆带回了皇宫,据史料记载就放在D市的博物馆中。” “博物馆中的东西你是如何拿到的?”吴汐一脸诧异的望着徐行。 “我自然有办法。” “你不会是……” “是借,”徐行斩钉截铁的望着吴汐说,“反正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发挥点余热。” “好吧,借就借吧,然后呢?” “这笛子应该是青鳶的执念,所以当年他设下那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能入宫拿到它。没想到千年以后,他依然对它无法抗拒。青鳶为了拿到玉笛,不惜现出原形和我交手。可是,他终究还是被天遁剑所伤。然后,他将自己幻化成一个瓷人,湮没在他的众多瓷人之中,失去了踪影。我只好暂时离开,其实是等在旁边,希望他能自己现形。果然,他还是按耐不住,在你出现的时候现身了。” “我?” “你对这些妖怪们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了吧。” “这我知道,可是徐行,那些瓷人为什么要袭击青鳶呢?” “青鳶被我重伤之后,已经无法压制那些怨灵幻化成的瓷人,那些人原本就对他有刻骨的仇恨,再加上它,”徐行低头看着手上那根玉笛,“它是支魔笛,其实那支曲子并不是我吹出来的,而是它指挥着我吹出来的,我总觉得这支笛子里住着有一个看不见的灵魂,能决定什么时候演奏什么乐曲。” “这支笛子到底有什么来历?” “传说在春秋时期,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品笛,引来凤凰,终日流连于窗口,不愿离去。弄玉死后,那凤凰悲戚三日,从此三年不鸣,而魔笛也就此失踪。我想,这就是青鳶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支玉笛的原因了吧。” “青鳶就是那只凤凰?” “是。” “原来又是一个可怜人。”吴汐若有所思的说。“青鳶他费劲心思想拿到这支玉笛,是因为他想再听一遍弄玉当年吹奏的乐曲吗?” “或许吧。” 尾声:为了避人耳目,徐行比吴汐多坐了一站地才下车,可是他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远远的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搓着手站在单元楼下。 “不是让你先回家吗?站在这里干什么?”他皱着眉头问。 吴汐冲他挥了挥手里的袋子:“我怕那俩胖墩活剥了我,所以去超市买了只土鸡,准备一会儿熬汤。” 徐行的眉头突然舒展下来:“他俩和你真像。” “什么意思?” “从来不挑食。” 说完他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去,独留她一人气鼓鼓的站在那里。 “吴汐,你有自己特别想关心的人吗?”酒桌上崔明寒说的话又一次在她头脑里响起。 应该……算是有吧。吴汐莞尔一笑,跟着徐行上了楼梯。 门洞外,一个消瘦的身影望着一前一后上楼的两人,呆立了好久。直到眼里的悲伤终于变成了浓的化不开的仇恨,才转身离开。 《瓮》终 第一章 请柬 洗手间的门被“咚”的撞开了,把正在刷牙的吴汐吓了一跳。嘴里叼着咸菜的胖和尚,不,应该说是赤鱬把头从门缝中挤了进来,黑豆似的眼睛泛着狡黠的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喂喂喂,男女有别,你们两个懂不懂啊。”吴汐蹲下来在他俩光秃秃的脑袋上各拍了一下。 “下冰雹了,还很大呢,快出来看看。”俩胖墩一左一右的牵着她的手领她来到窗前。 外面的景象和她刚起床时看到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天空中乌云密布,一片漆黑,大块大块的像乒乓球般大小的冰雹正劈头盖脸的从天空中落下来,砸得玻璃咔咔作响。 “哇,好怕怕啊。”吴汐故作夸张的说,“可是有什么用啊,我还是一样得上班,迟到了一样得扣工资。”她说完就忙不迭的要返回洗手间,却被两个和尚一把抱住了腿。 “当然要上班啊,不上班怎么行啊。”“就是就是。”“可是这冰雹下的这么大,你总不能跑那么远再去坐公交吧。”他们故意把冰雹两个字拖长了,然后从眼角处观察着一言不发吃饭的徐行。 果然还是不怀好意啊,吴汐心里嘀咕了一句,“哎呀,我昨晚煮了茶叶蛋,在汤里浸了一晚上,现在味道应该很好,我怎么给忘了。”她大声喊了一句。 “茶叶蛋?在哪?”这一招果然见效,俩和尚你推我我拽你的跑向厨房,生怕落到对方后面。见状吴汐松了口气,刚准备返回洗手间完成她未竟的“事业”,却听徐行在背后说:“我在车里等你。” 吴汐拘谨的坐在副驾驶上不敢吭声,这是他们“同居”以来徐行第一次送她上班,让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紧张。说点什么吧吴汐,她在心里一遍遍的提醒自己。无奈,她越是搜肠刮肚的找话题,那话题就越是要和她玩捉迷藏,让她怎么找都找不着。算了,听点音乐好了,吴汐抬手去按电台键,没想到却和徐行的手碰了个正着,吓得她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听到广播中传出的歌声,吴汐不禁随着它一起唱出声来。“这是小时候我爸爸经常给我唱的一首歌,也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歌呢。”她兴奋的说。 “好巧。” “什么?” “这正好是我唯一会唱的一首歌。” “唯一?”吴汐刚想再问,却发现徐行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似有似无的闪过一道悲伤,她只能不再多言,陪着他一起静静的把整首歌听完。 车子在马路上转了个弯,眼看就要到单位了。“我在这里下车吧,一会儿让同事看到了不好解释。” “你连伞都没有带怎么下车,一会儿要是万一遇上了就说是在路上碰到的顺便送你一程。” 还好车库没有他人,吴汐吁了口气,一脸庆幸的跟着徐行走进电梯,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高兴的太早了。崔明寒正双手插兜站在电梯里,心事重重的看着门外。见他俩一起进来,他仿佛也吃了一惊,略向里面靠了靠,但是始终没有说话。 吴汐也惊住了,一时不知该走进去还是退出去,就在电梯门闭合即将要夹住她的时候,崔明寒伸出手,一把把她抓了进来。 “吴汐,你用不着这样的,你这样子反倒会让我更加难堪。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虽然不会祝福你们,但是也不会暗地里使绊子。这几天我也想得很明白了,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和徐行的关系也是有原因的,单位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嘛,这我都知道。所以,我和你之间,即使做不成情侣,但是你依然是救过我命的人,我还是会把你当成我最铁的朋友来对待。” 崔明寒滔滔不绝的说完这番排练过无数次的话之后,仿佛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轻松的靠在墙上,努力冲吴汐挤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吴汐却被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她原本是想由着崔明寒误会下去的,可是现在徐行在场,她总不能拉着毫不知情的他一起来演这场戏吧,那对徐行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主任,事情真的不是你……” “崔主任那里都已经翻篇了,你再这么纠结下去,未免也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吧。”徐行冷不丁的打断了吴汐的解释。 道理是没错,可是这话从徐行口中说出来,怎么总让人觉得有点坐实了他俩之间关系的意思呢?算了,不想了,反正徐行自己都不怕背这口黑锅,自己干脆就真的将计就计演下去吧,至少现在她和崔明寒之间的心结貌似是解开了。 吴汐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于是一路哼着歌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淡蓝色的信封,吴汐把它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张请柬。 “这是什么呀?”丁丁从背后凑了过来。 “不知道。”吴汐边说边把它打开,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亲爱的吴汐同学,弹指间已过去四年,你还记得当初我们飞扬的青春吗?还记得我们为了理想挥霍的汗水吗?还记的曾经同桌的你吗?让我们再一次欢聚一起,畅谈当年的美好时光吧。本周六中午十二点金陵饭店,我们不见不散。 还没看完,丁丁就已经笑的趴在了吴汐的背上:“这都写的什么呀,好土,还有啊,现在谁开同学会还用请柬啊,微信邮箱通知一下不就得了吗。” 吴汐叹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这请柬肯定是她高中那个一本正经班长搞出来的,每年他都要搞这么一出,不过他的目的并不单纯,每次又出钱又出力大费周章的搞这个,不过是为了见一见他高中时期的同桌兼暗恋对象刘丽华罢了,也真是个痴情种子。 就在吴汐陷入对高中生活的回忆中时,徐行走过来把一个文件袋递给了她:“人事部主要问我要这个,你给她送过去。” 第二章 是她吗 吴汐拿起文件袋朝人事部走去,经过林芸工位的时候,她发现那里空着,桌面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林芸没来上班吗?”吴汐问旁边的同事。 “请了病假,好几天没来了。” 想起林芸曾在三桂村晕倒,吴汐有点放心不下,于是送完文件她便来到走廊拨通了林芸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多声才被人接起来。 “林芸吗?听说你请假了?现在身体怎么样啊?” “谢谢你,我没事。”还好,林芸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需要我去看看你吗?” “不用了,过两天我就回单位了,到时候我再找你。”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先挂了。” “好。” 吴汐刚准备挂电话,却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细的笑声,这笑声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激得她心里陡然冒出一股寒意。她呆住了,赶紧再把电话凑到耳边,可是却只能听到嘟嘟嘟挂断的声音。是林语吗?不对,且不说林语的声音不是这样的,林芸不是告诉她林语出去旅游了,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吗。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是电视?还是电话串线了?吴汐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胡思乱想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周六吴汐起了个大早,在经过洗澡、吹头发、化妆等一系列程序之后,她开始在穿衣镜前一件件的试衣服。 “吴汐,你要去哪里?相亲吗?”两个和尚警惕的问她。 “相你个大头鬼啦,”吴汐瞪了他俩一眼,“我是要去参加同学会。” “那比相亲好不到哪里去。”“可能会更糟。”“现在同学会早就变质了。”“就是就是。” 吴汐差点笑岔气:“你们两个懂得倒是挺多的啊。” “那你自己说,你参加个同学会,为什么要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不是为了去招蜂引蝶还会是为了干嘛?” 吴汐一屁股坐到床上,翘起二郎腿冲他俩说教:“这女人打扮啊,不一定就是为了取悦别人,很多时候是为了取悦自己。你们想啊,如果同学会上每个人都美美的,就我套了个麻袋就过去了,我心里能舒服吗?我肯定膈应的一个星期都睡不好觉。现在理解了吗?” “那让徐行送你去吧。”俩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今天下冰雹了吗?没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也没有,所以,不可能。好了,不和你俩对牛弹琴了,我要走了,不然就迟到了。” 她站起身推开房门来到客厅,和徐行打了声招呼就要出门。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刹那,吴汐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徐行,你就没有危机意识吗?吴汐她穿的这么漂亮去参加同学会了。” “漂亮吗?不觉得。” 吴汐在电梯里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气鼓鼓的嘟囔着:“到底哪里不好看了?明明就很完美啊,徐行那个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重整士气,挺胸抬头的走出电梯,但是一上午精心打扮积累起来的好心情却早已消失殆尽。 金陵饭店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金碧辉煌贵气逼人。吴汐坐在餐桌旁,一边打量着周边被擦得锃亮的镀金桌椅和头顶那盏一米多高的水晶大吊灯,一边冲旁边坐着的她高中时期的同桌黎川问道:“感情这梁鹏是赚了大钱了?来这种地方吃饭没个几万块下不来的。” 黎川神秘的挤挤眼睛,趴在吴汐耳边小声说道:“才毕业几个月哪里能赚多少钱啊,不过梁鹏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快说来听听。” “你还不知道吧,刘丽华在大四那年认识了一个男人,据说是个富二代,两人谈了一年就准备订婚了,可是就在订婚前一天,出了一件事情,结果这婚不仅没订成,两人反而还为此分了手。”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啊?” “这男的妈妈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本来就嫌刘丽华和他们家门不当户不对,可是耐不住儿子喜欢也就勉强同意了两人的婚事。可是她要求刘丽华必须做一个全面的婚前检查,其实也就是检查她适不适合生育。刘丽华一向身体健康,所以就开开心心去做了体检,可是没想到却检出了问题。” “她生病了?” “倒也不算,检查出来她先天输卵管发育畸形,根本不能生孩子。所以你想啊,这婚事就黄了。不过那男人也够绝情的,经人介绍马上有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据说已经订婚了,而且这女孩已经有了身孕,估计这阵子就要举办婚礼了。” “够倒霉的。” “可不嘛,刘丽华哭的死去活来的,现在都没有走出这件事情的阴影。” “所以梁鹏这次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乘人之危?” “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他暗恋了刘丽华这么多年,现在总算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了,当然得不顾一切抓住啊。” “可是今天刘丽华根本没来啊。” 黎川耸耸肩:“说实话,我都替他不值,搞这么大阵仗,结果人家根本不来,让他单独约她吧,他又不敢,真是的,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造化好像还不是太差。”吴汐轻声说着,眼睛望向包间的门口。 刘丽华像T台模特走秀一般走了进来,她身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外套,巴掌大的小脸上架着一支墨镜。随着她有节奏的步伐,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背后轻轻的来回摆动着。见状,刚才还坐立不安的梁鹏一下子站了起来,向心中的女神快步迎了过去,“丽华,就等你呢,来这边坐。”他边说边把刘丽华安排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刘丽华坐定之后,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环顾四周,冲大家微微一笑。 “她割双眼皮了吧,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也挺好的,瞎折腾什么。” “还有那身貂,现在才几月份,穿这个不热吗?” “可不嘛,谁知道是不是前男友送给她的。” 看到大家交头接耳的对她议论纷纷,吴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气,刘丽华并没有做错什么,做错事情的明明就是那个富二代渣男,可是为什么大家要把她当成群嘲的对象呢,这社会对女人真的是太苛刻了。 刘丽华仿佛没有听见别人对她的议论,她故作镇静的和他人寒暄,巧妙的回应着善意或恶意的恭维,极力掩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落寞的表情。吴汐不禁对她生出几分钦佩来,以前上学的时候,吴汐认为她不过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漂亮女孩罢了,并没有太将她放在心上。可是今天,她明知道这里有一大群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却依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前来赴约。光是这份勇气,就足以证明她比那个毫无主见的妈宝男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包间的门突然被服务员打开了,在她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久,黎川呆呆的说了一句:“刚才,是她吗?” 第三章 偶遇 大家一下子反应过来,哗啦一下子拥到门口,可是铺着豪华刺绣地毯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看走眼了吧,怎么可能是她。” “考上大学就再也没有音讯了,不像其他上了名校的师哥师姐还时不时回来一趟,连老师都说她薄情呢。” “不过她可真算是一个传奇了。” “这种人间龙凤你羡慕不来的,全国都没几个。” 吴汐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刚才那个白色的身影走过的那一刹那,她也一度以为是那个人,那个她曾经崇拜了几年的人。 她叫张毓盈,是高中时期大吴汐两级的学姐。吴汐还没入校就听闻过她的大名,什么市三好学生了,全国奥赛冠军了,这些荣誉她从小到大不知道拿了多少,可是最关键的是,她生的还十分漂亮。这个漂亮和刘丽华那种漂亮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词,她的这种美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是让每个见过她的人都心服口服不敢多一句微词的。吴汐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那是一个课间,她正坐在教室里想着一道课堂上没听明白的几何题,突然,班里的男生像接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同时开始向门外跑去。她隐隐约约的听到张毓盈这几个字,便知道应该是那位传说中的学姐出现了,于是出于好奇,她也跑了出去,硬是在趴满男生的栏杆上给自己挤出了一个位置。 虽然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吴汐看到张毓盈本人时还是惊呆了:张毓盈当时应该是刚下体育课,怀里抱着一个篮球,和几个女生一起向教学楼的方向走来。她身上穿的是学校统一发的运动服,那件红蓝相间的衣服曾被吴汐唾弃了好久,可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衣服丑美与否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比如现在,这件衣服在张毓盈身上的作用就是衬托得她更加明艳动人。 她随便的把头发挽成一个发髻放在脑后,露出了毫无瑕疵的一张脸蛋,好美啊,她怎么能连发际线都生的这么美,吴汐在心里不住的赞叹:脸上的每一个部位单拎出来看已是完美,可是组合到一起却更增加了一层不可言喻的风韵。最关键的是她的气质,高雅恬淡,让人对她的美丽只能欣赏而不能产生其他的低下的念头。 她和身边的女生说着话走了过来,在经过吴汐他们班楼下的时候,突然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上面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喧哗声,随后就是一片屏息凝气的寂静。张毓盈的眼睛在伏在在栏杆上的这些人中一个个的略过,最后,定格在吴汐身上。被这样一个美人专注盯着看,竟然让吴汐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微微发烫,好在,那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便化成了一个温婉的笑容。 这个笑容在吴汐此后三年的高中生涯时刻提醒着她,要勤勉要努力,要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所以她每天跑步,甩掉了青春期积累下的脂肪,在学业上也更加精进,虽然没法企及张毓盈的高度,但终是没有荒废掉自己的青春年华。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黎川的手在吴汐眼前挥了挥,“散席了,该走了啊。” 吴汐若有所思的随着大部队往外走,刚走到旋梯的拐角处,她却顿住了。旋梯的下方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她身着一套白色的羊绒裙子,满头秀发在脑后上挽成一个蓬松的发髻,就如同吴汐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样。 “张毓盈,真的是张毓盈学姐。”人群一下子躁动起来,争先恐后的跑下旋梯围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旁。 “学姐,刚才我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学姐,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呢?” “学姐现在在做什么?” 见这么多人一下子围了过来,张毓盈先是吃了一惊,但是马上就恢复了正常:“是高中的学弟学妹吧,我想想,你们应该是比我低两届,八班的对吧?”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潺潺的溪水,清凉婉转。 “学姐还记得我们?”大家都没想到这样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物竟然会记得自己,虚荣心顿时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于是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她套起了近乎。 吴汐没有走上前去,她远远的站在人群的最外侧,看着自己崇拜了整整三年的人。她还是那么美,不,应该是更美了,岁月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譬如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时隔六年,张毓盈的美更是多了一份大气厚重在里面,依然让她为之心驰神往。 是她自己的错觉吗,吴汐看到张毓盈的眼睛在围着她的人群中一个个的扫过,然后,又一次停顿在她的身上。 “学姐……”吴汐情不自禁的冲她叫了一声,但是如同六年前一样,她没有回应她,而是冲他们温暖的一笑:“对不起,我的车子来了,下次我们再聚,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的聊一聊。”话落,她便走出饭店的大门,登上了一辆黑色轿,摇下车窗冲他们每一个人都挥手告别后,车子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扬长而去了。 “这是什么车子啊?看着真高档。” “奔驰吧。” “迈巴赫啦,散了吧散了吧,你们都没发现吗?她连手机都没告诉咱们呢,哪里会有下次再聚啊。” “也是,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哎,羡慕不来的。”大家长吁短叹的站在饭店门口议论纷纷。 吴汐被黎川猛推了一把:“干嘛呢,从见了张毓盈起就变得呆呆傻傻的,哦,我还没发现,原来你有同性恋的倾向。” “滚。”吴汐朝他胳膊上猛拍了一下,“不过你不觉得吗,她真的是太完美了,长相、学业,对了,好像出身也很好,她爸妈不都是大学教授嘛。” “完美吗?也是,如果不算上她那根断指的话。” 第四章 事故 “断指?”吴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黎川,“这是什么意思?” “你连这都不知道啊?亏你还暗恋了别人这么久。” 吴汐踹了他一脚:“别贫了,快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张毓盈右手的小指有残疾,据说是出生时出了点事故,小指头的上半截断掉了,虽然后来被缝合上了,但是功能已经基本没有了,而且看起来有一点倾斜。” 吴汐坐在公交车上,心里想着黎川刚才的话,原来张毓盈从出生起就有残疾,虽然并不严重,但是在她这样一个人身上,也算是白璧微瑕了吧,看来连上帝自己都有些嫉妒这个他亲手创造的杰作,所以才让她出生时吃了点苦头。 公交车突然紧急刹住了,吴汐猛的向前一扑,差点撞到前排的椅背上。“怎么开车的?”车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开始冲司机嚷嚷起来。吴汐拍了拍胸口,把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恶心给憋了回去,她打开车窗刚想透口气,却发现张毓盈的黑色轿车泊在路边。更让她吃惊的是,车子旁边站着一个人,那是刘丽华。此刻,她正在和车里的人说话,由于隔得太远,吴汐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车门打来了,刘丽华低头钻进了车里,黑色的轿车载着她飞驰而去。 吴汐心里暗觉奇怪,刚才也没看见她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流啊,怎么刘丽华突然就上了张毓盈的车子了呢?而且以张毓盈性格,是绝不会因为顺路就载一个并不熟悉的人一程的。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吴汐就这么一路苦思冥想的回到家,但是依然没有得出结论。 周一对上班族来说应该是最忙碌的一天,吴汐在开了无数个会之后,终于得以回到座位上整理下自己本周的工作计划。她打开记事簿,一项一项的查看开会时布置的任务:“半年工作总结”,这个过几天再说吧;“初级职称报考”,这个有时间再弄;“就近期土渣车连翻肇事做一期专题”,这个看起来倒是有点意思,那就先从这个开始吧。吴汐说做就做,打开电脑开始查阅相关报道。她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土渣车肇事”这几个字,打开之后却被里面一张张血腥的图片给吓到了。最惨的莫过于昨天刚发生的一起事故:一个年轻女子被土渣车拦腰轧断了,肠子流了一地,而据记者报道,她还是一位怀有孩子的孕妇。 虽然已经有过很多次离奇恐怖的经历,但是吴汐在看到那张图片的时候,还是吓得手脚冰凉,不是被血腥的场景吓住了,而是被那女人的眼神。由于死的太过突然,她的眼睛都来不及闭上,而是瞪得大大的,两个漆黑的眼球斜向马路一边,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异常恐惧的事物一般。 吴汐猛地一下把网页关上了,现在的记者都这么没有职业操守吗?就这么把死者的照片放了上来,连个码都不打。吴汐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突然觉得这个任务自己选错了,或许把它排在最后比较好,再或许如果可以不做那就更好了。 “害怕了吗?”徐行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这么见多识广的人,怎么会怕这个?”吴汐还在嘴硬。 “去借相机,我们一起过去。” 吴汐忙不迭的借了相机和徐行一起出了门,谁知在门口她冷不丁的撞到一个人身上。 “林芸?”看清楚对方后,她不禁吃了一惊。 林芸淡淡的扫了一眼吴汐和徐行,笑着冲他俩说道:“上班时间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出去采访,林芸,你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没事,看来你恢复的不错,起色好了很多。” “谢谢,我先上去了。”林芸说完就走了过去,经过徐行身边时,她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眼神妩媚动人,完全不似她以前害羞的样子。 “徐行,你觉不觉得林芸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电梯里,吴汐还是没忍住问了他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会变的,你不也是一样。” “我变什么了?”吴汐一脸茫然。 “变胖了。”他说完就走出了电梯,留下吴汐一人站在那里气急败坏的跺脚。 前两起事故发生的比较早,监控录像在网上都可以找得到,但是最近的一起车祸由于是昨天发生的,所以还没有放出相关的视频,所以吴汐和徐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交警队去调取录像。 对于他们的要求,警察还是挺配合的,因为网络报纸上关于这件事故的报道已经铺天盖地,再想藏着掖着也是不可能的了,还不如正面公开的回应问题。 “记者同志们,现在媒体监督越来越普遍,所以我们警方不会阻挠记者,也愿意配合你们的采访,不过,希望你们可以如实的报道这件事情。”在去监控室的路上,交警队的副队长语重心长的冲他俩说,“这次事故确实也是土渣车造成的,但是和前两起却有明显不同。首先,这车并没有闯红灯,一会儿你们就能亲眼看到。第二点也是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司机说他看到那个女人横穿过来之后是踩了刹车的,这点不管是监控录像还是现场的刹车痕迹都可以证明,可是这车在稍作停顿之后竟然还是向前冲了出去,这就是令我们很不解的地方了,以常识来说,没有人会在即将避免一场事故的时候又踩下油门再向前冲吧,除非这个人喝了酒或者磕了药,可是事后对司机的检测却证实他当时是出于清醒状态,而据他本人所说,那车当时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似的,直冲那个女人撞了过去,一副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的样子。” “难道车子坏了?”吴汐问他。 “没有,刹车和油门都好好的,我们事后已经检查过了。喏,这就是当天的视频,你们自己看吧。” 第五章 朱夏 闪烁的屏幕上,一辆大型土渣车正在常速通过路口,突然前方的道路上窜入了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司机见状紧急刹车,眼看就要在离女人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可是不知为何,车辆下一秒突然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飞速朝那路中间的女人冲了过去,瞬间将她湮没在巨大的车轮之下。 “你们看清楚了吧,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很……离奇。”副队长无奈的冲他俩耸了耸肩,准备关掉视频。 “等等,先别关。”吴汐的声音突然哆嗦了起来,“路旁边好像站着一个人。” “应该是普通的路人吧,虽然当时是半夜,地点也比较偏僻,但是法律也没有规定不许人出现在这里。” “队长,麻烦你帮我把那个人的影像放大一点。” 队长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看到吴汐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的样子,还是没忍心拒绝她的要求,在电脑上把监控截图放大了。 “吴汐,你没事吧,怎么哆嗦的这么厉害。”徐行轻轻的扶住了吴汐的胳膊,关切的询问她。 “是张毓盈,当时在现场的另一个人是张毓盈。”吴汐指着路边那个白色的身影,失声叫了出来。 出了交警大队,吴汐执意要去死者家中看一看,却被徐行给拦住了,“吴汐,你现在很不正常,你的一个学姐恰巧出现在事故现场,这件事情应该还不至于让你这么慌乱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又说不清楚。”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一趟吧,不过你要切记,到了那里不要四处张望,以免沾惹上什么邪物,刚刚横死的人很凶,更何况死的这么惨烈。” 吴汐和徐行按照副队长给的地址找到了朱夏也就是那位车祸中遇难的女子的家,“看来死者家境很好啊。”吴汐望着眼前白色的独栋别墅冲徐行说道。 两人站在门前,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朱夏的家人时,别墅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打开了,紧接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从屋内被推了出来。“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过来,要不是你儿子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问题,优柔寡断,我女儿怎么会死?”说完门就一下子关上了。 矮个子的老太太捡起被扔到地上的背包,狠狠的朝旁边的年轻男人头上拍了过去。那年轻人也不闪躲,就任由她的母亲这么一下一下的打他。老太太嘴里骂骂咧咧的走到别墅大门口,回头冲始终和她保持着几步距离的男人厉声说道:“你知道朱家这门亲事有多难攀吗?为了你和朱夏订婚我费了多少功夫?现在竟然让那个女人给搅黄了。” 吴汐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悲伤的味道,反倒更像是一种投资失败之后的气急败坏。她看向那个戴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他的眼中一样没有哀伤,只是略显慌张的敷衍着他的母亲:“我也没想到她会给朱夏打电话,这都是她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和我可没关系。” “你去告诉她,即使朱夏死了,我也不会让她进门,”老太太的手几乎已经戳到男人的鼻尖了,“她刘丽华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妄想嫁进我们梅家?” “徐行,看来我没有猜错,”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吴汐缓缓的说到,“张毓盈和这件事情果然脱不了干系。” “我们还进去吗?” “不用了,与其进去打扰他们,还不如直接去找那个知情人。” 在问黎川要到刘丽华的住址后,徐行和吴汐就驱车前往那里。 “丽华周六参加完同学会就没有再回来,”刘丽华的室友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俩,“不过她有打电话给我,说是在一个同学家里暂住一段日子。” “她一定是去了张毓盈家。”进了电梯后,吴汐斩钉截铁的对徐行说。“但是我没有张毓盈的住址。” “或许可以试试别的办法。”徐行若有所思的看着暮色渐浓的天空。 “什么?” “明天吧,今天有点晚了,我们先回家。” “同学,你的书掉了。”幽暗的自行车棚里,十五岁的吴汐刚骑车要走,却被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唤住了。她扭过头去,看见黑暗的角落中走出一个窈窕的人影来。 “张毓盈学姐?”她的声音虽小但是却掩饰不住里面暗藏的惊喜。 张毓盈的嘴角扬起美丽的弧度,“这么晚才走,高一用不着这么拼的。”她边说边捡起脚边的一本书向吴汐走来,吴汐这才发现自己的书包没拉拉链,于是尴尬的吐了下舌头,赶紧伸手来接她递过来的课本。 张毓盈把书放到吴汐的手上,但是白皙的寒玉似的手臂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直的冲着吴汐伸了过去。有那么一刹那,吴汐几乎觉得这修长的手指要触碰到自己的胸口了,可是它却突兀的在离她几厘米的时候拐了个弯,放在了她的肩头。 “叶子,”张毓盈从吴汐肩膀上捻起了一片枯叶扔到了地上,然后冲她微微一笑:“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着急了。” 吴汐听话的拉上书包,依依不舍的看了张毓盈一眼,才重新跨上车子向前骑去,刚骑出十几米,她突然一个急刹从车上跳了下来,刚才从车前跑过的是什么东西,是猫吗? “吴汐吴汐,快别发呆了,打酱油去了。”两个和尚把吴汐从沙发上一把推起来,“排骨快烧干了,快点。” 吴汐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零钱袋出了门,这俩懒货,又把徐行布置给他们的任务推给她了。她走进电梯,脑子里又想起自己和张毓盈的那唯一的一次“偶遇,”这真的是偶遇吗?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却如此可疑呢?吴汐的心里仿佛结了一张网,而她就在那张网的中间,摸不清方向。恍恍惚惚间,吴汐竟然没发现电梯里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一袭红衣,低着头站在角落里,向上翻起的黑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她。 第六章 白焰 还没到一楼吗?吴汐抬头看了眼楼层显示器,哦,二楼了,马上就到了,于是她上前站到门边准备出门。可是等了一分多钟,门却还是没有开。吴汐又一次望向显示器,奇怪,那上面怎么什么数字都没有,怎么回事,电梯坏了吗?她有点着急了,伸手去摁开门键,可是摁了好多下,电梯门却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没办法,只能报警了,警报键在……这里。吴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透过电梯的镜子,她看到了自己背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今天她已经多次见过了,一次是在自己的电脑上,一次是在交警大队的监控录像上。这个被土渣车撞成两截的女人,如今捂着肚子站在自己的身后,眼睛保持着死时的样子,斜在眼角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吴汐蓦地低下头,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她不想再和那双几乎看不见黑眼珠子的眼睛再多对视一秒。可是没过多久她又强迫自己把眼睛睁开了,她怕,怕那个女人会在她闭上眼睛时冷不丁的出现在她的身侧。还好,女人依旧在原地没动,可是动作却十分的怪异,她的双手插向自己已经被撞断的腹部,不断的掏着掏着……突然,她猛地从肚子里拽出了一样东西捧在手里,然后慢慢的向吴汐挪动过来:“孩子,我的孩子。”她的手中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不,更确切的说,是一个被撞的稀烂的还未成型的婴孩。 吴汐再也不能保持镇静了,她尖叫一声向后退去,身体重重的撞到电梯的门板上,手中的零钱袋也掉落在了地上,里面的硬币噼噼啪啪散落了一地。 “孩子,还我孩子。”女人一边含混不清的重复着这句话一边捧着那团烂肉一摇一摆的向吴汐走了过来。 “走开,你别过来。”吴汐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她只得捡起地上的硬币,一颗颗的朝她扔去,可是就和她料想的一样,这根本无法阻止女鬼向自己靠近,硬币穿过她血肉模糊的身体,又重新落在了地上。 女鬼终于挪到了吴汐面前,她们离得那么近,以至于她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呛得吴汐一阵头晕。 “我的孩子啊,”她把那个婴孩放到吴汐的眼下,“他死的好惨。”话音刚落,十根尖尖的手指就伸向吴汐了,狰狞的眼睛几乎贴在她的脸上,“为什么?为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找上无辜的人算是做什么?”不知为何,吴汐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怒气,这怒气像烈火般越烧越大,竟是超越了她的恐惧慢慢占据了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在这种情绪的支使下,吴汐想都没想,拿起手中那仅剩的一枚硬币就向女人的眉心摁了下去。她本以为那硬币会像前面的那些一样,穿过女人的身体嘎嘣一声脆响掉到地上,可是在摁下去的那一瞬间,吴汐就知道自己错了,硬币后面竟然出现了软软的触感。不仅是有触感,硬币的周围竟然燃起了一圈白色的火焰,耀眼的、疯狂的、如同有生命力一般的火焰。她呆住了,手指也停下了深入的动作收了回来。她就这么静静的伫立在女鬼身前,看着那团火焰越烧越大,直到把厉声尖叫的女人烧成了一滩黑水。 电梯的门打开了,徐行站在门口,看着呆若木鸡的吴汐和她身前那滩渐渐消失掉的黑色液体。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把硬币戳进了她的头里……”吴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么站着不动,任凭那扇坏了的电梯门可笑的一开一合。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汐突然扭过头:“徐行,我们回家吧,走楼梯。”她说着便向楼梯间走了过去,却被一个微凉的手拽住了。 “怕了?”徐行的语气和刚才完全不同了,竟然透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吴汐惊讶的望着他,她没有眼花吧,徐行在笑,和他相处了这么久,除了在工作上礼节性的微笑外,她从未见过他的笑容,虽然这笑有讥讽自己的成分,可还是犹如一道阳光照进了她心里,帮她驱逐出那些冰冷的、黑暗的、不可言说的东西。 “我……”吴汐的眼睛湿润了,虽然她极力想忍住,但还是哽咽出声,“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可以杀掉她……” 徐行走到她身前,黑暗中,他的眼睛依然亮闪闪的,就好像灯塔上那盏令人心安的光。“没事。” 吴汐再也忍不住了,她必须为自己所承受的惊惧和茫然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于是,她将头靠在徐行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天吴汐起了个大早,在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后,她的心情特别的好。她推开窗户,看着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又是一个新的早晨,今天,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呢?她不可预知,但是,只要做好每一件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应该就可以不畏将来,安宁度日吧。地平线渐渐泛起了亮光,小心翼翼的浸润着深蓝色的天幕,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咕咕。”一只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到窗台上,琉璃般透彻的眼睛看着吴汐。 “你是不是饿了?”吴汐嘟囔着,转身回屋准备拿些面包来喂它,没想到那鸽子却跟着她跳到了屋里,大摇大摆的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着。 “出去出去,你不能进来的。”吴汐追着它满屋跑,但是那鸽子似乎完全没有把她放入眼中,自顾自的跳到桌子上,对着一盘花生米啄食了起来。 “怎么这么吵?”徐行皱着眉从屋内走了出来。 “飞进来一只鸽子,怎么赶都赶不走。”吴汐一脸无奈的指着桌子。 “让它吃吧,赶了一夜路肯定饿了。” “什么?” 鸽子看见了徐行,张开翅膀朝他飞了过来,温顺的落在他的手臂上。徐行温柔的轻抚它的羽毛,“它是我叫来的,吴汐,你那里有张毓盈的照片吗?” 第七章 云汀 吴汐把笔记本搬到桌子上,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对徐行说:“我和张毓盈并没有太多交集,所以没有她的照片,但是我们高中的网站上却保留着一张,喏,你看,这是她当时获得全国奥赛一等奖时和校长的合影。” 照片上的张毓盈扎着马尾辫身着校服站在校长的身边,脸上露出恬淡的微笑。吴汐曾经无比仰视这沉静的笑容,一个人在取得了这么多的荣耀之后却还能如此的平淡谦和,这种淡然的心态是她崇拜张毓盈的主因。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个笑容怪异的令人难以捉摸,作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真的太“镇定”了,即使从小到大已经听惯了夸奖,但是她毕竟只是个顺风顺水的女孩子罢了,怎么可能表现出这样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感。 “云汀,过来。”徐行轻唤那只正闲庭信步的鸽子。 “云汀?”吴汐一脸问号的看着徐行,怎么这只鸟还有名字?还是这么诗意的一个名字。 那鸽子,不,是云汀听了徐行的召唤后,听话的跳到了桌子上,在吴汐的键盘上来回走动着。 “云汀,记住这张脸,找到她。”徐行指着屏幕上的美人。 云汀站住不动了,两颗红色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看了几秒种后,它突然冲徐行叫了一声,仿佛在回应他的指令,随后便煽动双翅飞到了窗外,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天边。 吴汐看着它飞远了,才目瞪口呆的说道:“这……这不会又是什么鸟怪鸟妖的吧。” 徐行白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走了?”两个和尚鬼鬼祟祟的从书房探出头来。吴汐这才想起来这两个馋猫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出来吃早餐,而是一直躲在房中。 “你们俩认识云汀?” “何止是云汀,还有云起、云峰各种云一大堆,都是徐行起的破名字,它们淘气的很,经常向水里丢石头吓唬我们,尤其是那个云汀。” 吴汐突然想起了徐行的话:“赤鱬是她豢养的灵宠。”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易言叙的滋味,难道,徐行和那个她那么早就认识了吗? 徐行的电话突然响了,把正在发呆的吴汐吓了一跳。“走了,拿上犄角。”放下电话徐行就准备出门。 “出什么事了?” “刘丽华回家了,而且,她还怀孕了。” 在驱车去刘丽华家的路上,吴汐还没回过味儿来。 “怀孕?徐行你没搞错吧,刘丽华她……她不能生育的,而且我两天前还见过她,那时她还没有……” “是她的室友告诉我的,据她所说,刘丽华拿来了医院的影像报告,那报告显示她确实已经有了身孕。” “她的室友?她的室友为什么要通知你呢?” “上次我们去找刘丽华时,我给了她五百块,让她在刘丽华回来的时候通知我。” 怪不得那个一脸冷漠的人会给徐行打电话,吴汐心里默念道,原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刘丽华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那个室友应该是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刘丽华把他俩让进屋里后并没有招待他们的意思,而是一个人坐到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那头乌黑的秀发。 “吴汐,我不记得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专程来我家找我。” 话虽然是实话,但是就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未免太不给人面子,更何况,几天前他们还见过一面,当时的刘丽华还对所有的人都保持着善意的客套。 “丽华,明人不说暗话,朱夏死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子峰都告诉我了。” “你们……你们两个还有联系?” “吴汐你傻啊,你不会以为我一个人就能搞出个孩子来吧?” “可是你……” “我不能怀孕?哼,应该是老天有眼吧,看不下去那些嘴贱的毒妇对我的羞辱,所以给了我这个孩子。怎么,连你也不相信?”她把一张纸丢到吴汐怀里,“自己看看,胎心都有了。” “张毓盈在哪?”徐行不想再和她废话了,斩钉截铁的单刀直入。 刘丽华脸上抽动了一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徐行大步走向刘丽华走过去,双臂撑住梳妆台,把脸凑到她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尽可以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不过,我给你一个忠告,张毓盈绝不会做对自己无利的事情,而有些事情的后果远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这点你一定要想明白。” “我不后悔。”刘丽华脸色苍白的看了他们半天,终于慢慢吐出了这几个字。 吴汐和徐行对视一眼,不再多言,离开了刘丽华家。 “徐行,现在怎么办呢?” “你先回家。” “你呢?你不回去吗?”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云汀从空中飞了下来,停在徐行的手上,咕咕的冲他叫了几声。 “找到了是吗?带我去吧。”说完他就开门上了车。 “徐行,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吴汐用手扒住车窗求他。 徐行默默地看了她几秒钟,“上车。” 车子一路跟着云汀来到了一片高尚住宅,云汀绕着其中一栋公寓的最高层飞了一圈后,又一次停落在徐行的手上。 “我知道了,”徐行温柔的冲它说,“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云汀顺从的拍拍翅膀飞走了。 “想什么呢?进去吧。”见吴汐望着院子发呆,徐行轻声催促她。 “我来过这里,崔明寒就住在这儿。” 电梯带着他俩到达公寓的次顶层就停下了,去最高层需要主人的密码,很显然他们是没有的。 “该怎么上去呢?”吴汐望着周围大理石堆砌的墙面。 “爬上去。”徐行指了指墙壁上一个通风用的小窗户,那扇窗户半米多高,只能容得一人进出。 “从这里吗?”吴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里是四十二层。” 第八章 人心 徐行利落的攀登上窗户,他探头向上观察了一会儿,突然纵身一跃,用手攀住顶层的窗台翻了进去。 “把手给我。”徐行从窗口探出身来,把手递给吴汐。 吴汐低头看了眼下面,冷汗流了一身,“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 徐行没有回答,但是吴汐知道他眼神里的意思,他心里一定在想“不让你来非得跟过来,现在给我添麻烦了吧。”想到这,吴汐毅然决然的握住了徐行的手,还没容得她做好心理准备,耳边就略过了一阵疾风,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站在顶层的电梯间了。 “你好厉害……”吴汐刚准备恭维他几句,徐行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按响了眼前那扇白色大门的门铃。 门铃响了好久也没有人回应,张毓盈应该是不在家。见状,徐行把手掌紧紧的贴在锁面上,只听咔哒一声,大门被打开了。他示意吴汐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屋子面积很大但是装饰的很简单,不像其他有钱人的豪宅那样塞满了古董和黄花梨家具。吴汐一边踮着脚尖慢慢的向前走,一边打量着这间冷清的屋子:这间豪宅太没有“人气”了,除了一些生活必备品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甚至连一张亲朋的照片都没有,就像主人只是暂居这里的过客一般。还有那张梳妆台,那像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梳妆台吗?它上面空空荡荡的,一瓶护肤品都没。张毓盈,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你究竟是不是人? 吴汐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徐行见状急忙走了过来,他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一身红衣,和梅子峰一起笑盈盈的看着镜头,是朱夏。 “果然是她下的手。”吴汐看着照片喃喃自语道,“徐行,张毓盈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个人?” “啪嗒。”大门突然响了一声,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门缝中闪了一下,然后不见了踪影,徐行一个箭步推开门就跟了上去。吴汐见状也急忙抓起犄角跑到门外,可是整个电梯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电梯依旧进不去,那个通风窗她自己也不敢下去,无奈之下,吴汐只好折返回屋子,想再找找有没有其他重要的线索。 “嘶……嘶……”屋子深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就像是水烧开的声音似的。吴汐顺着这声音小心翼翼的朝里面走,穿过一间间卧室,来到了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间是空的,但是内侧白色的墙壁上嵌着一扇铁门。吴汐试探着转动把手,没想这一转竟然让她把门给推开了。 门内是一间小小的密室,里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吴汐在墙上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开关。她只好凭着手机微弱的光线观察里面的事物。 “嘶……嘶……”又是一阵异响,这次吴汐听清楚了,这声音来自地面,她低下头,发现密室的地板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盒,漆黑的、方方正正的,就像……她心里一下子涌进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转身就要离开。“嘶……”又是一声,吴汐的脚步停下了,她发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只木盒后面站着一个透明的飘忽不定的人影,这个人低着头,捂着脸轻轻的抽泣着。 “梁鹏,怎么是你?” “刘丽华你这个傻女人,他都那样对你了,可你还是放不下他,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怎么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呢?哪怕是一眼也好。”梁鹏把酒一杯杯的倒进嘴里,想借此麻痹自己痛苦的神经。 “恨吗?”背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恨,我恨他,就因为他我帅比我有钱,所以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是吗?我不甘心不甘心。” “那……想让他死吗?” “死……”梁鹏沉默了良久,“不……不不,怎么……怎么也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要他的命呀。”他心里忽然一惊,慢慢的回过头去,“是你?你……你是怎么进到我的房里的?” 身后的人失望的摇了摇头:“终究是不成器。”她将手唰得伸进梁鹏的身体一把从后背抓到前心,看着他抽搐的脸孔轻轻地说:“哎,就当做个临时补给吧。” 吴汐被脑子中突然出现的血腥场面吓了一跳,她身子猛地向后一挫,接连碰翻了好几个木盒子。“嘶……嘶……”伴随着一声连着一声的怪响,一滩滩浓稠的血水从盒子里溢了出来,不,不单单是血,还有一个个拳头般大小的东西骨碌到地面上,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这是,心脏吗? “吴汐……”梁鹏抬起了头,他捂着胸口,“这里好疼,疼。”他的脸孔突然变得狰狞可怖,起身朝吴汐扑了过来。吴汐没有多犹豫一秒,抓起犄角插进了梁鹏的胸膛,“对不起,但是这样你至少解脱了。” “疼……疼……”络绎不绝的喊声从吴汐背后传了过来,她惊恐的回头,看到十几条白色的飘忽不定的人影朝自己轻飘飘的走了过来,他们的胸口无一例外,都没有心。吴汐扭头就跑,现如今,再多的犄角都不如这两条腿来的厉害。可是她能跑到哪里呢?电梯门依然紧紧的关闭着,任凭她拿犄角怎么别都别不出一丝缝隙来。 她只能背部死死的抵住电梯门,用犄角驱赶越聚越多的怨灵。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两个落网之鱼来到了她的身后,用冰凉的手指扼住了她的脖子。吴汐肺里的气息一点点的被耗尽了,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甚至马上就要拿不住犄角了。她心里一片绝望,完了,难道今天要死在这了吗?要被这些怨气至深的恶鬼们给吞噬掉了了吗。 背后的电梯门突然开了,吴汐一下子向后倒了进去,摆脱了身体上的钳制。崔明寒和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站在电梯里面,一脸惊讶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吴汐。 “阿嚏。”一个保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一层好冷,没开暖气吗?” 第九章 你会感到害怕吗 为首的保安队长一脸狐疑的看着披头散发的吴汐:“所以,你也是张小姐的学妹?” “是。” “她的学妹还挺多,前几天带来一个,这又来一个。那你在楼上搞出那么大动静干什么?这位崔先生和你隔着几层楼都听到了。” “我……我,是老鼠,我……我在打老鼠,用这个。”吴汐举着她的犄角。 “老鼠?好吧,这张小姐的电话也打不通,好了好了,你走吧,以后有老鼠叫物业就行了,别搞得跟杀人似的。”保安队长半信半疑的看着吴汐,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她的话,放她走了。 出了保安室吴汐就被崔明寒拽到了家里,重重的关上门后,他开始数落她:“你怎么总喜欢做这些危险的事情?是,这是你职责所在,但是也不至于时时刻刻让自己身处险境完全不顾后果吧。” “主任。” 崔明寒突然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是没立场来管你,可是徐行呢,他是你男朋友,他不能连你的安全都负责不了吧,一通电话就把你交给我了,他就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徐行打电话让你来的?” “他说自己担心你那里会有什么情况,所以让我带着保安上来看看。” “那他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只是一时没办法赶过来。吴汐,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在担心他吗?” “我……”吴汐本想再进一步解释,但是却觉得自己有越描越黑的风险,于是她只能默不作声,和崔明寒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的坐在这儿。 “算了,是我多管闲事了,那么说说吧,你干嘛跑到顶楼去了?”崔明寒终于还是决定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呃……”吴汐一时不知道是该告诉他好还是不该告诉他好,因为这件事情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搞明白。 “不用欲言又止的了,我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来的。” “你知道?”吴汐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说实话,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曾想搬走的,但是这房子刚装修好没一年,现在出手卖掉未免太亏了,所以还是决定担惊受怕的继续住在这里,不过我当时还是出去住了半年才敢回来的。” “主任,你说的是什么事啊?” “顶层那栋房子死过人,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那间栋房子属于胜华集团的主席刘先生和他的太太张毓盈,也就是你所说的那位学姐。我第一次在电梯里遇到他们的时候,本以为这不过又是一场典型的成功男人和绝色美女结合的婚姻罢了。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错了。那段时间我刚和蔚蔚分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又不愿意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于是便下楼抽烟。很巧的是,我在楼下遇到了刘先生,他和我一样烟不离手,满脸愁容的在楼下漫无目的的散步。当我连续三天都在楼下遇见他时,我知道这不是巧合了,他一定和我一样有什么无法排解的事情,所以才会每天都无法成眠。可是我又觉得奇怪,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三更半夜的无人诉说才会到外面闲逛,而他,明明有位那么美丽的太太,却又为何要孤身一人出来呢? 由于连续三天都遇到,所以我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只能上前去打声招呼。我本以为他这种大老板和我也就是点个头的交情,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和我聊了起来,能看的出来他心里憋闷已久,很想找人倾诉。闲聊了几句之后,他猛抽了几口烟,深深地叹了口气。 “刘先生,你是不是有心事?”我忍不住问他。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会感到害怕吗?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害怕?说实话,我这人胆子并不大,看个恐怖电影都能被吓到,好笑吧,明知道是假的还……” “假的,是啊,如果是假的该有多好。”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整个人沉默了下来,低头用脚狠狠地碾着地上的烟蒂。见状我也不好再多做过问,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可是我没想到,这是自己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一个月后,他就死了,死在了那间房子里。 “他是怎么死的?” “上吊,在顶楼的通风窗上。” “通风窗?那不就是我和徐行今天进去的地方,可是,他为什么要选这么个位置呢?这死的也太高难度了点。” “奇怪吧,我也觉得奇怪,警方也觉得奇怪,他的太太回来后更是当场晕倒了。” “等等,你是说张毓盈当时不在家。” “当然不在,在的话搞那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崔明寒的电话响了,“徐行吗?她在我这里,好,我这就让她下去。” “徐行在楼下?” “他在车里等你。” “今天又麻烦你了。”吴汐穿上大衣就要出门,却被崔明寒叫住了。 “吴汐,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她感激的冲崔明寒一笑,然后跑进了电梯。 徐行看见吴汐后就从驾驶座走了下来,“今天你来开车。”他的声音有点虚弱,吴汐看见他的胳膊上的衣服被划开了,两道暗红色的口子还在向外渗着血。 “你受伤了?”吴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先回家。” 吴汐把徐行搀到沙发上后就去柜子里翻箱倒柜的找治疗外伤的药物,当她抱着一大盒子酒精、碘伏、红药水、纱布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俩和尚正在徐行旁边,把两枚银色的冰片似的东西分别放在他的伤口上。那两片薄如蝉翼的指甲盖般大小的事物遇到皮肤后就化成水滴渗了下去,刹那功夫,刚才还在流血的伤口竟然慢慢愈合了起来,长出了一层淡红色的皮肉。 “这是什么啊这么神奇?”吴汐在后面看的呆住了。 “鳞片,”两和尚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吴汐你赶紧做点好吃的,我们要好好补补。” “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有这种药效呢?” “吃了它们,能保你益寿延年。”徐行活动着手臂接了一句。 第十章 我是不会让别人把他抢走的 “所以门外的那个人真的是张毓盈?”吴汐一边把饭端给徐行一边问他。 “是她,她看到我们之后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所以想溜。她的速度很快,不过还是在郊外的山崖上被我追到了。可是就在我祭出天遁剑的时候,她掰断了自己右手的小指,很奇怪,那截断掉的指头没有伤口,里面竟然是空心的。就在天遁剑要刺中她的时候,一股黑烟竟然从那只指头中冲了出来,我避闪不及被它所伤,但是天遁剑也把她伤的不轻,可是最终还是没能抓到她,那股黑烟把她裹挟在中间带走了。” “你是说有什么邪物藏在她的手指中?” “是,但是当时情况危急,我没能看出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张毓盈出生时小指就断掉了,难道是因为里面住着什么东西吗?” “这就是她为何会天赋异禀的原因了吧。” “她身体里的那个邪物,会以什么为食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吴汐将她今天在张毓盈家经历的事情向徐行和盘托出,末了她说:“在梁鹏生前最后的回忆中,张毓盈好像一副很看不上他的样子,她说他只能勉强当成一个补给,徐行,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她的话后,徐行盯着眼前的桌子看了良久,终于,他扭过头来,“吴汐,你能联系上张毓盈的家人吗?” 第二天中午,吴汐就约了黎川在咖啡厅见面。 “你查户口啊吴汐,你不是真爱上她了吧?”听到吴汐让自己帮忙找张毓盈家人的联系方式后,黎川差点一口咖啡喷到她的脸上。 “我要做一期关于高考状元现状的采访,这不就想到现成的了吗?”吴汐一边骗人一边在心里表扬自己的机智。 “我就说嘛,你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啊。好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一天之内应该就可以给你答复。” “我就知道没找错人,”吴汐轻吁了口气,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黎川:“你最近……见过梁鹏吗?” “梁鹏失踪了,”黎川的语气一下子沉重下来,“就在同学会之后,现在他家里人全过来了,都快急疯了。” 静默了好久,吴汐从钱包中把里面刚取的一千块拿给黎川,“帮我把这个交给他的父母吧,听说他的家境也不是很好。” “我带他们谢谢你。” “还有……” “什么?” “没事。”吴汐本想让黎川劝梁鹏的父母不要再浪费人力和财力找人了,可是她突然觉得他们根本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放弃,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是刘丽华吗?”黎川突然用手指着玻璃外面。吴汐扭过头,看到一身华服的刘丽华从马路对面朝他们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佣人,帮她提着大袋小袋的战利品。吴汐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肚子上,这才几天没见,她的肚子却明显又大了一圈,用衣服根本遮掩不住了。这怎么可能呢?她的那张b超单子吴汐前两天才见过,当时那孩子不过是刚刚有胎心而已,怎么可能几天的功夫就长得这么大了。 “命运啊,就是这么残酷。前几天聚会的时候我还希望梁鹏能抱得美人归呢,没想到现在他失踪了,而美人却怀了别人的孩子。” 吴汐再也按耐不住了,她不顾黎川的讶异冲到咖啡店外追上了刘丽华。刘丽华看到吴汐便冲身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等那两人知趣的走开后,她才对吴汐说:“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梁鹏死了,被张毓盈害死了。” 刘丽华目瞪口呆的看着吴汐好半天,“怎……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的肚子不也一样,才几天就变得这么大了,难道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我……”刘丽华轻轻抚摸着自己凸起的腹部,犹豫了好久之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吴汐,你再缠着我我就要报警了,我不知道她在哪,你问我一千遍一万遍还是这个答案。” “执迷不悟,”吴汐狠狠瞪了她一眼,拿过刘丽华手中的电话把自己的号码输上,“如果你后悔了,记得打电话给我。”说完她就转身离去,留下刘丽华一人瑟瑟发抖的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一直到走进写字楼的大门,吴汐还是心意难平,她实在是为梁鹏感到不值,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去害人,但是还是被张毓盈给挖走了心脏,他年迈的父母从今往后该如何度日呢?恐怕一直到生命的尽头都无法获得安宁吧。 “吴汐,想什么呢?身体绷得那么紧?”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林芸,是你啊。”可能是刚才太专注了,吴汐竟然没有发现林芸一直跟在她身后。 “想你的相好呢?”林芸把头凑到吴汐的耳边小声说,吴汐这才发现林芸不仅化了妆,而且搽了香水。她的妆很浓,眼线在眼尾处轻轻的提起,显得分外妩媚。 “林芸,我上次就想告诉你,你变漂亮了,这样很好啊,你总算是走出来了。” “谁说我走出来了?如果我告诉你,我还是很喜欢徐行呢。”林芸的身体侧过一点,歪着头打量吴汐的表情。 “他这个人,对人冷酷,嘴巴又恶毒,说实话,你到底喜欢他哪里呢?还不如放开手,前面有大片森林等着你呢。”吴汐从心里希望林芸放手,自从知道徐行对她完全没有那种意思之后,她就觉得还不如完全断掉她的念想。 “放手?放手后成全他和别人吗?吴汐,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坚持三年吗?那是因为我知道,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即使不是我的但也不是其他人的,徐行他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心,从来没对任何人敞开过。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 林芸顿住了,可是没多久,她就又恢复了刚才的那种媚态:“我是不会让别人把他抢走的,谁都不可以。”说完她又冲吴汐柔媚一笑,轻腰款摆的离开了。 第十一章 骨架 第二天一早吴汐就收到了黎川的电话,他告诉吴汐张毓盈的父母曾任职于H大考古系,后来在张毓盈出生后来到他们故乡的T大。“不过,”电话最后黎川说,“告诉你这些都没用,因为她的父母在几年前去世了。” “两位都去世了?什么原因?” “车祸。” 放下电话吴汐就去找徐行,把黎川在电话里说的话全部告诉了他。徐行低头想了一会儿,“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了。” “去哪里?” “H大。” H大所处的城市离D市不远,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吴汐和徐行到达这里时正赶上中午的饭点,偌大一个考古系的教学楼里除了他俩再没其他人。楼内长长的走廊两边挂满了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在考古现场拍摄的,有很多已经年代久远边角都发黄了。吴汐一帧一帧的看了过去,终于发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那是一张考古系的教师在楼前的合影。 “徐行,过来看这个,这应该就是张毓盈的父母了。”她指着照片下面标注的名字,“张建民、兰玉,没错,就是他俩。” 照片上那两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拘谨的望着镜头,害羞的笑着,完全不像他们的女儿那般光彩夺目。 “你们两个是谁?怎么随便闯到教学楼里面来了,这里不让学生进的。”一个拿着饭盒的中年人站在楼梯口,冲他俩叫道。 “老师您好,我们是张建民和兰玉老师在T大带过学生,这次到这里出差,专程来老师的母校看看。”吴汐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说谎的功力真是日益精进了。”徐行小声说。 “你说你们是谁的学生?”男人走近了几步。 “张建民和兰玉。”吴汐心里打起鼓来,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吗? “我是他们的同学,”他指着墙上的一张照片,“他们旁边的那个人就是我,没想到一晃二十五年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他们……”他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那时候的张老师和兰老师好年轻啊,”徐行锁着眉看着那张照片,“老师,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墓葬群。” “没错,这是一个战国墓群,就在洞庭湖边上。那次考古工作的收获还是不少的,发现了不少陶器和青铜兵器。哦,对了,还有一个最大的收获,就在那里,兰玉也就是你们的老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张毓盈?” “没错,毓盈。他们俩婚后十几年都没要上孩子,没想到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却有了。我们当时还开玩笑,说这孩子将来肯定不一般,可是谁也没料到她会如此的炫耀夺目。” “老师,麻烦您再想一想,当年你们挖掘那座墓葬群时,有没有发生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问呢?”中年男人疑惑的推了推眼镜。 “是这样,张老师有一次和我们聊起过这次考古的经历,他说当时遇到过一件离奇的事情,但是由于突然有人来访,他讲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了。” “那件事他也告诉你们了,说实话我也一直没想明白,那些骨架为什么会一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骨架?”吴汐和徐行同时问道。 “我们当时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有村民在耕种的时候发现了古代的陶器,可是张建民和兰玉在离挖掘现场几里地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大山包,你们知道山包对于我们考古工作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尤其是经仪器检查发现那个山包里面是空心的之后。我们当时都特别兴奋,以为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尤其是你们的老师,终日围着那个山包打转,研究从何处下手可以更好地保护到里面可能的文物。可是,真正开穴的那天,我们却都大失所望。那里面,只有一堆骨骼,而且不是人类的骨骼。” “恐龙吗?” “不像,恐龙的化石我也是见过的,和这个完全不一样。这骨骼很长,盘成一圈一圈的,而且没有脚。反正不管是什么东西,现在这事情已经不在我们的工作范畴了,我们当晚就联系了当地地质局,他们说明天一早就派人过来。可是,第二天早上我还没睡醒,就听到兰玉的喊声,她披头散发的一边朝营地跑一边大喊‘骨骼不见了,全部不见了。’” “消失了?” “嗯,那个山包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黄土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我们几个亲眼见证了整个发掘过程,我会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徐行和吴汐走出阴冷的教研楼,冬日的暖阳照在他们身上,让吴汐冰冷的身体渐渐复苏了过来,可是她的脑子却依然是混沌一片。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他们挖出来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徐行走下台阶,望着眼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校园,“听说过巴蛇吞象的故事吗?” “那则寓言故事?听过啊,传说古时有一条大蛇,能吃大象,可是三年后才能完全消化,将骨头吐出来。其实就是用来比喻人性的贪婪的。” “巴蛇也叫修蛇,它住在洞庭湖一带,身形巨大贪得无厌,凡是遇到的活物统统不会放过,哪怕腹中早已饱足。它的恶行被黄帝知道了,于是派后羿前往斩杀,后羿用箭射中它之后又将其斩为两段。修蛇死后,它的身体化为一座山丘,屹立在洞庭湖边,从此人间得以太平。” “你是说……”吴汐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毓盈体内住着的应该就是修蛇的灵体,它以人性的贪念为食,人类越贪婪,它便越强大。” “所以,张毓盈才要不断激发人性中的恶念和占有欲,以此来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吗?” “没错,人人都有恶念,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发觉或者把它压制下来了,而张毓盈,就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把钥匙。” “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十二章 最后的日记 吴汐和徐行又一次来到了那个风景如画的小城——吴汐的故乡,两人下了火车没做停留就直奔张毓盈的父母家。他们家就在T大的家属院里,并不难找。如徐行所料,这个房子中如今并没有人居住,所以在他用老方法打开门锁后,二人顺利的进入了张毓盈成长的地方。 房子是个简单的两室一厅,里面被各类书籍占得慢慢的,只不过,现在它们上面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开始找吧。”望着这间杂乱不堪的屋子徐行对吴汐说道。 “找什么?” “修蛇的封印不会平白无故的被打开,所以当年张建民和兰玉一定是取走了那座山包上的某样东西才把它给释放了出来,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但是我们先找找看吧。” 二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了半天依然毫无收获,除了一堆堆的古籍和张毓盈从小到大获得的各种奖状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张教授家里?”身后虚掩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站在门口警惕的看着他俩。 “我们是他以前的学生,来这里找……找……”吴汐编不下去了。 “找什么?”老太太突然向里面走近了几步,有点期待的看着吴汐。 “张教授是不是把什么东西交给您了?”徐行站起身来,“有关……张毓盈的。” “把门带上跟我来。”老太太转身走出了门,徐行和吴汐对视了一眼,小跑几步跟上了她。 老太太是位退休教授,她的家就在张毓盈家旁边,一墙之隔。她颤颤巍巍的从床底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日记本交给徐行,“这是兰玉放在我这里的,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来问起毓盈的事情,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他。” “她为什么不亲自……” “很奇怪是吗?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还问了她这个问题。不过她的回答让我至今不能忘记。她说:我可能不久于人世了。不幸的是,一语成谶,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和建民就双双死于车祸。这个本子我一直保存到现在,从未打开过,你们拿走吧,就当圆了她一个心愿。” 吴汐坐在T大湖边的长凳上看着徐行打开那本日记,本子的前半部分都被撕掉了,只留下最后几页。纸上的字很潦草,完全不似一个大学教授应有的样子,可以看出执笔人当时纷乱的心绪。 七月十日:毓盈就要放暑假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点都没有迎接女儿的惊喜,反而有一丝惧意,我知道健民也和我一样,但是我们彼此谁都没有捅破这最后一层纸。 七月十三日:她终于回来了,家里的氛围马上变得不一样了,我和健民除了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外,谁都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我们的三口之家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吗? 七月二十日:她终于开口了,开口问我要那样东西,我就知道,她这次回来的目的不单纯,她是为了它才来的。可是我怎么能给她呢,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赶紧躲开了。但我知道她在背后盯着我,那个眼神,凌厉而恐怖,这是我的女儿吗?是吗? 七月二十八日:今天一回家就发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健民正蹲在地上哭泣,可是毓盈却全然不顾他的反应,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她终于开口了,她说如果我们再不交出它她就会让我们死得很惨。她离开家后,我要报警,但是被健民拉住了,我知道警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有,他还是把她当成女儿来看待。可是,她还把我们当成是她的父母吗?不,我们真的是她的父母吗? 八月一日:今天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猛推了一把,多亏我抓住了栏杆才没有掉下去,虽然当时家里没人,但是我知道是她,一定是她,她,真的要开始行动了吗?我该怎么办呢? 八月五日:那个东西,被我埋在T大操场上老槐树的下面,毓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经常在那里乘凉玩耍,如果她还记得这些的话,应该就可以找到它。如果她连这唯一的一点人性都丧失了,那么请拿到它的人把她杀掉,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的心愿。兰玉,绝笔。 看完兰玉最后的日记,吴汐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怎么连自己的父母都下得了手。” “那不是她的父母,她只是借用了兰玉的身体,使自己获得了一个可以存活于世的皮囊。” “那这么说,刘丽华她……” “没错,张毓盈的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她才急着为自己寻找下一个寄主。而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寻找那个东西的原因。” “因为你可以用天遁剑来对付张毓盈,却不能用它来杀一个怀有身孕的人。” “吴汐,我们去看看能封印住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夜两人偷偷潜进操场,来到那颗百年古树下,确定周围没人后,开始用准备好的铲子挖了起来。没挖几下吴汐就感觉到铲子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赶紧蹲下身用手把它挖了出来。 她的手中是一个黑色的桃木制成的盒子,那盒子有一定年头了,上面的纹路都被磨得看不清楚。吴汐把它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卷轴。 “这是什么?”她双手一拉把它铺平开来,卷轴上面有几个像字又像画的东西,银光闪闪的,把漆黑的操场刹那间照亮了。突然,这几个字从卷轴中弹了出来,在半空中连成一条线。吴汐看愣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盯着它们。 “小心。”徐行突然冲她大喊一声,吴汐这才发现这几个闪着银光的奇怪符号竟然从空中朝她俯冲了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行一下子挡在她的前面,手里紧紧的握着天遁剑,把这几个字符一个个的挡了回去。他回过身去一把将盒子从吴汐手中夺了过来,朝空中扔了上去,盒子划出一道弧线略过半空,把那些字符重新收纳入其中,然后吧嗒一声落到了吴汐的脚边。 “徐行,它们刚才是要攻击我吗?” 第十三章 学妹 好久不见 “怎么了?食不下咽啊?”徐行夹了块锅包肉放进吴汐碗里,“快吃吧,一会儿车就来了。” 吴汐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把肉塞进嘴里,“放心吧,我已经习惯了,没那么脆弱的,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 “说来听听。” “张毓盈,不,是修蛇既然已经借用了刘丽华的身体,那么她为什么还可以以张毓盈的样子继续存在在世间呢?” “她应该是把自己的灵体一分为二,等到刘丽华的生下那个‘孩子’之后,再将它们合为一体。” “那张毓盈这幅躯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她的灵魂虽然早被修蛇取代,但是这幅躯体毕竟还是肉身,既然如此,就避免不了生老病死,虽然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猜她的肉身一定是出了问题,逼得她不得不去寻找下一个皮囊。” “所以她看中了刘丽华,利用她的贪念和身体?” “没错。” “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找到刘丽华。” 吴汐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主任,什么事啊?” “吴汐,你和徐行还得再来我家一趟,自从你们上次来了之后,我们这里就开始不安宁了。” 返回D市后,吴汐和徐行跟着崔明寒又一次来到了他居住的高档小区。 “上次你们走了之后,我们这里就怪事频发,先是次顶楼的邻居总是听到楼上半夜会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声,但是叫了物业上去之后,却发现楼上根本没人。还有就是电梯,不停地出问题,坏了修修了又坏,连厂家都觉得奇怪。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没出现过这种问题,所以我想这件事可能没这么简单,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是怎么回事吧。” “对不起啊,确实是我的问题,把那些东西给放出来了,我这就上去。”吴汐充满歉意的看着崔明寒。 “你在这里等着,我来吧。”徐行拦住她,自己上楼去了。 “这还像点样子。”崔明寒嘀咕了一句,“你家里人......对徐行还满意吗?”他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吴汐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作为回答,自从她在电话里不小心说出她和徐行回老家了之后,崔明寒就明显变得情绪低落起来。 “这房子真好,”为了转移话题吴汐慢慢的走到了窗边,“视野太开阔了,连我们家都能看到。”说完之后吴汐就在心里给了自己几耳光,吴汐啊吴汐,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这句话又引来的崔明寒的疑问:“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我们……”吴汐刚想回答,脑子里却硬生生的挤进了一个怪异的场景:一个四十多岁男人在高高的窗外拼命挣扎着,他的腰间缠着一根黑色的带着花纹的尾巴,那尾巴是从一个通风窗里伸出来的,有成年人的腰那么粗。 “放开我,求你,求求你。”男人的声音抖得厉害。 “放了你,然后让你继续给我下毒是吗?”窗内传出一个吴汐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她耳中曾经像山泉般好听,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这不过是一碗剧毒的鸩酒。 “毓盈,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请你,请你……” “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话落,巨大的尾巴便松开了男人,就在吴汐以为他要掉下来的时候,那尾巴却缠上了他的脖子,越缠越紧,直到男人的脖子发出“咯嘣”一声脆响。 “发什么呆呢?叫了你几声都听不到,这里风景有这么好吗?”崔明寒猛地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这里有别处都看不到的美景。”吴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张毓盈被自己的丈夫下了毒,那男人一定是发现了她的秘密,但是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她,所以才用了这种手段。”回家的路上,吴汐把自己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徐行。 “应该是慢性毒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变得衰弱直至死亡。” “刘丽华还没消息吗?云汀还没有找到她?哎呦。” 徐行的车子猛地一下停住了,一个神情恍惚的年轻男人突然闯到了车子前面。 “梅子峰?”吴汐脱口叫了出来。 “看来现在不用等云汀了。” 匆匆把车停到路边后,徐行和吴汐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那个落寞的背影。 “梅先生,还记得我们吗?” “你们是谁?”梅子峰疑惑的抬起头,他脸上胡子拉碴的,应该是好几天无心打理了。 “我们曾经在朱夏家门前遇到过。” “哦,没印象了。”说完他就转身要走。 “如果没猜错,梅先生家最近应该有喜事,您的太太,不,应该说是未过门的妻子有孕了吧,不知几个月了?”徐行叫住了他。 梅子峰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你说什么?”他回过头看着徐行,“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只有一点,如果放任这个‘孩子’生下来,梅家很可能会家破人亡。” 梅子峰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里面有古怪,谁家的孩子会长得这么快,才多长时间,看着跟快临盆了似的。我妈拉着她去做亲子鉴定,结果竟然莫名其妙的从楼梯上滑了下去,这都什么事儿啊,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他突然一把拉着徐行,“你能帮我对不对?帮我把那臭娘们弄死,我多少钱都给你。” 徐行把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带我们去找她。”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厌恶。 吴汐和徐行跟着梅子峰来到他家里的院子里,“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上去了,我怕那个封印会对你不利。”徐行转头看向她。 吴汐顺从的点点头,“你小心。” 她站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手中紧紧握着黑色的犄角。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梅家大宅里依旧死寂一片,一点动静都没有。吴汐心下不禁有点着急,于是她绕到房后,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地方可以让她看清楚屋里的情况的。可刚转过弯她就看到了一个人影正站在在屋后的窗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看。 吴汐的声音惊动了她,于是,那人慢慢转过身来,她的脸还像八年前吴汐第一次看见时一样,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美得让人窒息。她冲吴汐盈盈一笑:“学妹,好久不见。” 第十四章 斩妖除魔 “学姐,抱歉你的愿望要落空了,刘丽华的这个‘孩子’生不下来的,你身上的悲剧绝对不能再重演了。” “悲剧吗?”张毓盈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他们自己贪婪,又怎么会有被我吞噬的机会?” “你知道封印被藏在哪里吗?在T大操场的古槐下面。这个地方你熟悉吧,你的父母到了最后还想给你一次机会,可是很遗憾,你早已把那些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们活该,明明看到了封印还要打开陵墓,不就是为了成就自己吗?” “学姐,”吴汐深深吸了口气,她抬起手,黑的发亮的犄角对准了张毓盈的胸口,“你毕业后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和你再次遇见时的场景,我想,那时的我,即使达不到你的成就,但至少可以让你对我刮目相看。可是我死也想不到,我们会以这种立场这种方式相遇。张毓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张毓盈的眉毛轻轻的向上一挑:“你觉得我受了伤就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吗?”她突然把右手放在胸前,左手干净利落的一把折断右手的小指。霎时,一股像树干那么粗的黑烟从那根空荡荡的手指中直冲了出来,朝着吴汐迎面袭来。吴汐双手紧紧握着犄角,向黑烟砍了下去。可是黑烟灵巧的在空中转了个弯,绕到了她身后,“嘶……嘶……”吴汐突然感觉耳边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触到了她的耳垂,她扭过头,正对上一颗硕大的长着鳞片的三角形的脑袋。 修蛇吐着长长的信子,一双拳头般大小的眼睛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她。吴汐双手举起犄角欲再向蛇身刺去,却感觉手臂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紧紧的箍住了,越箍越紧越箍越紧,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剧痛向她袭来,她觉得自己手臂的某根骨头被折断了。吴汐头顶一阵眩晕,她使出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将手里的犄角狠狠的向下掷了出去。 钳制吴汐手臂的那股力量忽然消失了,她身子一软,整个人跌落到地上。吴汐看见眼前那条黑色的大蛇身上,插着被她扔下去的犄角。大蛇在草地上拼命地翻滚着,试图甩掉插在身上的那把尖锐的异物,终于,它的身体猛地绷成一条直线,把犄角甩了出去。 修蛇重新化为一道黑烟,呼啸着冲进了张毓盈的断指里面,张毓盈手捂胸口向后退了一步,竟是一下子喷出口鲜血出来。 “啊。”梅宅内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没了,他去哪里了,你把她弄到那里了?”刘丽华绝望的声音仿佛要震破玻璃。 见状,张毓盈向屋内瞥了一眼,然后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撞开后门朝外冲了出去。“别跑。”吴汐喊了一声,强忍着痛捡起地上的犄角就朝她追了过去。 她一路跟着张毓盈来到别墅区后面一片等待拆迁的楼房中,终于耗尽了全身力气再也跑不动了,她断掉的手臂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坠得她不能再前行一步。张毓盈扭过头来看了吴汐一眼,“学妹,下次见面时希望你能让我刮目相看。”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可转身欲再向前跑时,却顿住了。 一把浮在半空中的闪着寒光的宝剑抵在了她的眉心上。“你恐怕没有机会了。”徐行冷酷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张毓盈呆呆的站了半晌,突然嗤嗤的笑了起来:“徐行,今日你用它来杀我,那么某天,你会不会同样用它来要她的命呢?” “你不要再蛊惑人心了,天遁剑是用来斩妖除魔的……”说到这里,吴汐突然顿住了,斩妖,除魔,她看着那把锋利的随时准备出击宝剑,心头不知为何飘过一丝惧意。 “斩妖除魔,”张毓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看向徐行,她的眼角掠过一丝笑意,这笑好像在哪里见过,让吴汐心里没来由的一惊。“吴汐,斩妖除魔的可不只是这把宝剑,还有这个男人,你,要小心。” “废话多。”徐行说着,手猛地向前一推,天遁剑瞬时化成一道白光,噌的一声穿透了张毓盈的身体,然后复又折回来,再次从她的体内穿了过去。就这样,一下接着一下,直到把她完美无瑕的肉体撕成雪花般的碎片。 下雪了吗?吴汐抬头望向天空,天地之间不知何时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一团团一簇簇的雪花飞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脸上,化作一缕缕冰凉。她看着张毓盈消失的地方,感受不到一点轻松,反而被一股五味杂陈的说不清楚的滋味充斥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身后的人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你得去医院,你的胳膊伤得很重。” “我没事。”吴汐低下头不去看徐行的眼睛。徐行没再说话,抱着她走向白茫茫浑然一色的天地之间。 “所以说干嘛要硬碰硬啊?”两个和尚把饭盒放到病房的桌子上开始数落起吴汐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应该向我们多学学。” “这是徐行熬得猪骨汤,你快喝吧,好好补补。” “徐行他人呢?”吴汐轻声问他俩,他帮她办理好住院后就走了,一直没有再出现。 “他啊,”两个和尚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他可能也有点累了在家休息呢,不过你别多想,这汤是他亲手煲的,很香的,你快尝尝看。” 吴汐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一勺一勺的把汤成入嘴中,汤的味道很好,但是却抵消不了她心里的酸涩,徐行一定是生她的气了,难道他觉得她会听信了张毓盈的那些话,而对他有了顾忌吗?吴汐承认,刚听到这句话时,她自己是有些震惊,但是随后就很快想明白这不过是张毓盈最后的离间计罢了,她之所以心里不安,关键还在于她对自己身世的疑虑,但是这和徐行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这个傻瓜,吴汐恶狠狠地往嘴里扒着汤,平时一副聪明绝世的样子,怎么到了这件事情上就这么参不透了呢? 门突然被推开了,崔明寒急匆匆闯了进来:“吴汐,你的胳膊没事吧?” 第十五章 奴役 “你是谁?”两个和尚看见了崔明寒,一下子从床边蹦了下来,围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 “他是我们单位的广告部主任,你俩别瞎闹啊。”吴汐严肃的警告俩胖墩,随后看着崔明寒,“主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正好路过人事部,看到了你的请假条。你怎么又受伤了?徐行呢?他去哪了?” “他……”吴汐刚想回答,却被两和尚接过去了话茬。“他出去买水果了,一会儿就回来,桌上这汤就是他送来的。” 崔明寒这才注意到两个对他充满敌意的光头和尚,他搓着下巴问吴汐:“他们是谁?我还没见过吃的这么圆的和尚呢?” “他们是……我朋友。”吴汐突然觉得解释起他们的身份实在是太困难了。 “是她和徐行共同的朋友,”俩人在说徐行时加重了音调,“也是他们两人爱情的见证者。” 吴汐差点把嘴里的汤喷了出来:这么书面的词汇被这两个胖墩儿说出来实在是令人捧腹,但是现如今她也不好解释,只能嗯嗯哈嘿的应付着。 “住院部要关门了,探病的都出去吧。”护士进来赶人了,吴汐不禁松了一口气,房内这种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总算可以结束了。 “吴汐,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崔明寒看着她。“对了,徐行不是去买水果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呀?”两个和尚连拖带拽的和崔明寒一起出了房间。 总算清静了,吴汐拿起护士留下的药吞进肚子,然后身子向后一倒躺在了梦寐已久的床上,她闭上眼睛试图尽早成眠,无奈那周公并不领情,迟迟不邀她入梦。她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和张毓盈的每一次相遇,从她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惊为天人一直到今天看着她死于天遁剑下,不知为何,她总是能带给自己心灵上的震撼。还有她最后的那个笑容,妩媚、妖冶,不对,并不仅仅是这些,她的笑容还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感觉,但是为什么呢?她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了,怎么还能露出那种笑容呢? 吴汐一下子从黑暗中坐起身来,我知道了,我知道哪里不对了,她摸索着找到手机就要给徐行打电话,可是房间的门却先她一步悄悄的打开了,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门口,“吵架了?怎么你住院他也不过来?” 吴汐的手机慢慢的滑落了下来,“林芸,我早该猜到是你,张毓盈这么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的。” “吴汐,我好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认识她,这样徐行就不会被你这个贱人夺走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夺走,我和徐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这些骗人的鬼话留着给愿意相信你的人听吧,三桂村我昏迷的那晚,我就听到了你在和徐行打电话,你告诉他那里情况危急让他早点过来,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当时我就觉得你俩之间的关系不单纯,但是念在你帮过我和我姐姐的份上还是选择相信你。可是没想到回城之后竟然让我发现你们早就住在一起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一次次装成局外人的样子来劝慰我,是觉得我很蠢是吗?” “林芸,你先听我说……” 林芸却不准备再听她的解释了,她一把关上门冲着吴汐快步走了过来,窗外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可是,这哪里是人类的影子,分明就是一条蛇啊。 吴汐赶紧去拿床头柜上放着的犄角,却被蛇尾灵巧的一挑,甩到了房间的角落中。“你今天逃不掉的,”林芸一点点的向她逼近,直到和吴汐面贴面的坐在床上,“吴汐,对不起,但是只有你死,他才可能属于我一个人。”黑色的带着花纹的尾巴轻轻一提,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缠到了吴汐细白的勃颈上。 吴汐拼命用手拍打着越绕越紧的蛇尾,“林芸,你听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徐行的房客,绝对不是什么情侣。”她用尽全力向林芸喊道。 “原来你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要不是那俩和尚说漏嘴了我还不信。”门突然被推开了,崔明寒一脸惊喜的站在门口,却在看到眼前那幅诡异的情景时,把怀里的水果洒了一地。 “快跑。”吴汐冲着他大吼一声。可崔明寒却站着不动,不仅不动,他竟然在犹豫了几秒后,跑到了吴汐面前,和她一起拼命扒着粗壮的蛇尾。 “想和她做一对苦命鸳鸯是吧,好,我成全你们,解决了她下一个就是你,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你的牺牲值得吗?她的心里可是一点儿都没有你的位置。” “林芸,整天权衡来权衡去的,所以得不到幸福,是你活该。”崔明寒怒气冲冲的冲她吼。 大蛇的尾巴唰得一下抬高了,把吴汐直接从病床上拽了出来,“那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谁得不到幸福。” 一道白光从窗外飞了进来,蛇尾被拦腰斩断了,吴汐从空中一头栽回床上,晕了过去。徐行从窗外跳了进来,伸手接住了沾满血污的青铜剑。 “你真的要杀我吗?”林芸看着徐行,她的脸一会儿幻化成张毓盈一会儿又变回自己,“可是不成啊,封印也会要了她的命的是不是?可是你又不能用天遁剑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吧?”看徐行站着不动,林芸笑了。 “林芸,”徐行叫住了她,他的声音平淡中透着冷酷,让她一阵心寒,“在你把灵魂交给她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这具肉身,不过是供她驱使的奴役罢了。” 林芸惊讶的回头,墙壁上,蛇的影子消失了,那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那是林芸在世间看到的最后的场景。 第一章 心结 这次的降雪持续了整整一个礼拜,在吴汐出院的这天傍晚,雪花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座粉妆玉砌的城市。 徐行站在床边帮她收拾行李,吴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对他倾诉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一个星期前,也是在这间病房里,林芸死于徐行的天遁剑下,虽然她是咎由自取,但毕竟是因为误会了自己和徐行的关系才被修蛇蛊惑的,所以对林芸的死吴汐心里总是难以释怀。还有徐行,他已经一周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了,是因为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戒心还是因为林芸的死呢?毕竟林芸暗恋了他整整三年,即使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也多多少少会被她的炽热所温暖吧。他是在因为林芸的死而责怪自己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会如此冷漠?甚至正眼都没看过自己一眼。 “徐……”吴汐刚想叫他,徐行却头也不回的提着行李走出了房间,她只得收回已经在嘴边的话,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出了医院。 车窗外的城市好像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大雪给世间万物盖上了一层松软的厚被子,使得那些冷冰冰的高楼大厦看起来都可爱娇憨了几分。这么对比的看下来,车内的气氛反而显得更加冰冷一些:吴汐拘谨的坐在副驾驶上不敢说话,旁边的人更是全然把她当成空气,只全神贯注的握着方向盘开车。 “林芸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在三桂村是我大意了,所以才让她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如果她知道我们不过是暂时住在一起的室友,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份上。” 徐行一个字也没有说,吴汐看他面色陡然一沉,脚下的油门踩到了底,全然不顾路面湿滑一路飞驰着回到了家。 “欢迎回家。”刚推开家门,俩和尚就欢天喜地的朝她迎来。吴汐冲他俩笑笑就准备进屋,却发现门口摆了个盆子,盆里面放着烧着的木炭。 “来来来,为了去晦气,一定要跳一跳这个的,先左脚,再……” 哐啷一声,火盆被徐行踢到一边去了,“有时间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收拾下行李。” 和尚们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小声的追问着:“收拾行李?你又要赶我们走?” “不是你们,是我们,明天我们要回应天山。” 吴汐瞪着大眼睛躺在床上,她本以为回到自己熟悉的床上能够好好的睡上一觉,可是却看着天花板,保持着这个姿势几个小时了。她从来没见过徐行发火,以前哪怕他心里再生气,表面上依然可以保持冷淡和平静,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把心里的情绪一点不剩的全部摆在脸上,他究竟是多郁郁不乐才会这样?而且明天他就要回应天山了,应天山虽然不像其他几座道教名山那么为人所知,但是也是道教的发源地之一,但是徐行和那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吴汐吓得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来者是垂头丧气的两个和尚之后,她才放松下来。 看来人类的礼貌他们是永远也学不会了,吴汐叹了口气,“现在都几点了你们还不睡觉?明天一早不是还要赶路吗?” “谁想回那里啊?”“又得被那群臭鸟欺负。”“还有那个严肃的老头儿,看到他我们就腿软。” “老头儿?什么老头儿?” “余半山,徐行的师傅。这次就是因为他病了,所以徐行才急着要回去。” “这么说他心情不好也是因为这个了?” “应该是吧,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吴汐的心情突然放松了,看来真的是她多想了,徐行并不是因为她的原因才发火的。“对了,徐行怎么还有师傅?他的父母呢?” 两个和尚没有理会她,他们把一根红绳塞给吴汐:“这是徐行给你的,我们走后,你记得把它系在门上,这样普通的鬼怪就不能近你身了。”说完他俩就从吴汐的床上跳下来,打着呵欠走出了她的房间。吴汐看着手中的红绳,心里涌进了一丝久违的温暖,于是她将它握在手中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如自己所愿,她顺利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家中已只剩下吴汐一人,她乖乖的把徐行的红绳系到门把手上,然后背上包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今天要吃什么”往往是吴汐醒来后要考虑的第一件事,尤其在这个徐行不在家的早上,这个问题就显得更为重要了。“杜老板家的烧饼,没错,就这个了。”吴汐打了个响指,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杜记卤肉”是徐行家楼下一家小小的卤肉铺子,他家店面虽小,但是却早已名声在外,不仅在某点评网站的好评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就连电视台都专门来采访过他家,被誉为D市非吃不可的美食之一。吴汐刚搬到徐行家时,就被两个和尚唆使着去楼下帮他们买卤味,可当她看到那个小摊子前面拐了几道弯的长队时,才知道自己又被他俩耍了。不过把肉吃到嘴里后,她马上就不后悔这排了约莫半个小时的队了。这肉味儿浓而不腻,既酥又烂,却又不像其他卤味儿,全靠一锅子调味品撑着,而是让人在口齿留香之时,依然能感觉到食材本身的质感,真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可是由于他家的生意实在太火,再加上徐行的一身好手艺,所以吴汐鲜有动力大晚上的去排队买肉。好在每天早晨,他家都会把昨天卖剩下的的杂碎制成肉烧饼,供广大街邻作为早餐,所以也只有这时,吴汐才有机会大快朵颐上一番。想到这里,吴汐加快了脚步,她三步并作两步从单元楼里冲出来,走上了每天都要经过的那条卖小吃的小街。 远远望去,平时人气旺盛的杜记卤肉店门前一片冷清,吴汐快步走到店前,才发现店门紧闭,老板根本没有开张。她一脸失望的问旁边修车的老师傅:“杜记今天怎么不开门啊?” “今天?杜老板已经关张了一个礼拜了。” “啊?为什么?” “老板娘失踪了。” 第二章 错认 “杜记”的老板娘吴汐见过,是个精明的善于持家的女人,卤肉店上下除了做肉由杜老板亲自操刀外,其余所有的工作都是这位漂亮的老板娘一人在打点,所以即便生意这么红火,夫妻二人依旧没有请帮工。两人结婚十几年却恩爱如初,只是一点,他们没有孩子,据说是老板娘不能生育,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夫妻间的感情,吴汐曾经数次看到杜老板捧着花朝家里走,在被街坊调侃了之后,这个个子不高的憨厚男人总是红了脸嘿嘿一笑,但是依旧雷打不动的定期给老婆送花。现在老板娘失踪,他肯定是焦急的不得了吧,所以才干脆连店都关了。吴汐叹了口气,到别的摊子上买了几个包子,凑合当成了一顿早餐。 吴汐一上午忙的晕头转向的,一个星期积累下来的工作压得她没时间停下来喝口水喘口气,她觉得自己一直来回穿梭在各个办公室之间,打报告送报告送报告打报告。偶有几次路过徐行的工位,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她会有瞬间的失神,徐行他们现在到了吗?他师傅的身体还好吗? 吴汐终于能闲下来时已是中午了,她忍着饿扁的肚子来到茶水间拨通了徐行的电话,虽然现在和他说话有点尴尬,但是既然知道了他师傅生病了,不打电话去问候一下总是说不过去。 “吴汐,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在办公室到处都找不着你。”说话的人是崔明寒,闻言吴汐赶紧挂断了电话。 “主任,找我有事?” 崔明寒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吴汐看不明白的东西,然后,他从她身旁走过来到了窗前,以背影面对她。“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是吗?所以你才和徐行演了场戏来骗我。” 吴汐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干脆眼睛盯着光滑的地面一言不发。 “我喜欢你。”仿佛是下了好久的决心,崔明寒突然毫无预警的对她表白了心意。吴汐把手猛地握紧了,虽然她早已对他的各种暗示了然于胸,但是当听到这句毫不掩饰的直白的宣言时,还是不能不感受到震撼。“但是,如果这份心意让你感受到的不是快乐而是其他的话,我愿意把它完完全全一点不落的全部收回去。我愿意等你,以一种最普通的同事的关系。” “主任。” “我还没说完,我说我要等你并不是说我一定要等到你,吴汐,如果有一天,你有了比我更好的选择,我绝不会像林芸那样看不开,虽然优点不多,但我自认还是个豁达的人,所以以后你见到我也不用再躲着走了,这样大家都尴尬。”他回过头,冲她浅浅一笑,这笑容如此真诚,看不到一丝勉强和说谎的成分。 “谢谢你。”吴汐感激的冲他说道。 “谢我什么,吃饭去吧,一会儿好菜都被抢光了。” 下班时分,经过一天的忙碌后,吴汐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被丁丁给拦住了。“今儿咱们组聚餐,你不知道啊?” “聚餐?主管都不在聚什么餐啊?” “就是要找个他不在的日子聚餐,他在你说是邀请他还是不邀请他呢,怎么,有约啊?还是家里有什么人等你?” “那倒真没有。”吴汐看了眼徐行的座位,轻轻叹了口气,她今天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不知道信号不好还是其他原因,他都没有接。 “走走走,一起去,今天吃火锅,这天寒地冻的,得吃点儿热乎的暖暖。” 也好,反正一个人回家也是面对清锅冷灶,还不如去饱餐一顿呢。想到这,吴汐不再犹豫,抓起包和丁丁一起出了门。 他们聚餐的地方是D市一家著名的火锅店,除了社会组的组员外,家属飞飞当然也“责无旁贷”的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中。如丁丁所说,徐行不在,他们组的气氛不知要轻松愉悦上多少,大家吃着喝着,开着彼此的玩笑,讲着单位的八卦,不知不觉竟已酒过三巡。吴汐略觉头晕,于是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她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蛋红红眼神迷离的女生,“你为什么看起来很郁闷的样子啊?”她问镜子里的自己,“不就是没接你电话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接了一抔水把脸蛋放在其中好好清醒了一下,然后转身朝包间走去。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和她擦肩而过,吴汐愣住了,随后回头向后望去:“徐行?”男人顿了一顿,却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吴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怎么可能是他呢?徐行现在还在应天山,看来你今天真是喝的不少啊。” 回到包间,吴汐发现丁丁正在点菜。“姐姐,你吃这么多还没饱啊?” “这不是饱不饱的问题,来这里吃火锅呢,是一定要点拉面的,他们家的小哥做拉面跟表演杂耍似的,挺有意思的。” 话音还未落,包间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端着盘面团走了进来。看清楚他的脸后,在座的众人皆是惊呆了,尤其是吴汐。他长得很好看,深褐色的眸子目光清澈,却带着些许少年才有的放荡不羁,头发比一般男生稍长,被他在头顶扎成了一个短短的小辫子。 “你们,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那谁?”桌上终于有人说出了吴汐的心里话,是的,他就是刚才她在门外遇到的那个男人,除去气质,他这张脸着实和徐行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在眼角处轻轻挑起一个弧度,这点简直和徐行一模一样,难怪刚才她会认错。 男人轻轻的向在座的众人鞠了一躬,然后拿起面团开始表演起来。不出几秒钟功夫,面团就在他修长的手指中变成了一条条细细的线,这种拉面的功夫吴汐以前不是没见过,但是不知为何,看着他灵动的手指,她的意识竟然越来越模糊了起来,恍惚中,仿佛是徐行站在眼前,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一块黏糊糊的面团突然砸到了吴汐怀里,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对不起,失误了。”男人抱歉的笑着,“为了赔罪,这个送你。”他轻轻的探过身子,手握一枝玫瑰,递到了吴汐面前。 第三章 回家 吴汐一行人踉踉跄跄的出了饭店,她的手上还握着刚才收到的玫瑰。 “汐汐,我们俩送……送你回去。”丁丁和飞飞站在她旁边,口齿不清的絮叨着。 “我没事,倒是你们两个喝高了,记得回家打电话,路上小心点。”吴汐边说边把他俩推进一辆出租车中,然后自己上了第二辆车的后座。她刚向司机报好地址,车门却猛地被拉开了,那个扎着小辫子刚刚送了她玫瑰的男人看也没看车内一眼,就上了车坐在吴汐旁边。 “这车我先上了。”吴汐赶紧冲他说道。 “是吗?这是我叫的车呀,难道错了吗?”他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司机名牌上的车牌号,“没错啊,就是这辆。”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叫的车。”吴汐说着就要下车,没想到司机仿佛没听到他俩说话似的,竟然发动起汽车向前开去。 “师傅,请您停一下。”吴汐拍了拍司机的椅背。 “小姐,这已经上了主路了,怎么停车啊。”司机不耐烦的嚷着。 “算了,我送你一程吧。”男人冲她友好的点点头,转而对司机说:“麻烦先去这位小姐家。”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着,吴汐觉得不说点什么似乎也太失礼了,毕竟别人绕道送她回家。 “在火锅店里工作会不会很累?”她搜肠刮肚的找着话题。 “我只是临时打工。” “哦,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还有……这朵花。” “这花很称你,”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她,“今天在包厢外遇见你时,我就觉得这个女生脸蛋红扑扑的,好可爱。” “谢谢。”吴汐把头扭了回来,虽然被一个帅哥这么说心里很受用,但是毕竟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在一起还是不要牵扯这方面的话题好。 眼看就要到家了,一阵醉意却突然涌了上来,吴汐摇了摇头,试图看清楚前方的路,可是她的双眼却越来越模糊,眼皮沉重的像挂了铅块,终于,她闭上了眼睛,把头重重的靠在了身边男人的肩膀上。 “这是哪里?”吴汐被一阵冷风给吹醒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马路牙子上,身上披着一件男式外套。 “你醒了?”旁边的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你在出租车上睡着了,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只好坐在这里等你酒醒了。” 吴汐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她脸上一烫,起身就想站起来,没想到腿还是软的厉害,多亏被他及时扶住了才没有跌倒。“真是抱歉,我没想到自己会醉的这么厉害。” 她刚想拿起身上的衣服递给那个男人,却被他用手按住了。“美人在侧,求之不得。”他冲吴汐眯眼一笑,“你家在哪里,以你现在的状况是没办法一个人回去的,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帮忙帮到底。” 他的好意让吴汐没办法拒绝,如果他真的有所图谋刚才趁她酒没醒时就可以直接把她带走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更何况如他所说,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软脚蟹,走路都走不稳,更别提回家了,所以吴汐只能任由他搀扶着自己朝家里走去。 “杜记卤肉”依旧大门紧锁,吴汐经过时不免朝里面望了一眼,可是隔着黑漆漆的窗户,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怎么了?”男人问她。 “这家店的老板娘刚刚失踪了,他们夫妻一向很恩爱的,可惜了。有几次我加班回家很晚,总是能看见他们两口子这个点还在打扫卫生,准备第二天的食材,可是现在……”吴汐叹了口气,望着店门口被扫成一堆的孤零零的落叶。 “不用这么悲观,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哪天她就回来了。”身旁的人安慰她道。 男人没有食言,一直把吴汐送到家门口才转身要离开。“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还有,留个电话吧,改天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她冲快走进电梯的男人喊道。 “我叫柳石,柳树的柳,石头的石,我会再来找你的。”他冲吴汐摆一摆手,走进了电梯。 吴汐关上门,“柳石?好诗意的名字,看来我今天还真是遇上好人了。”她自言自语的朝卧室走去,却没有留意到门把手上的红线不知何时断成了两半,掉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吴汐神采奕奕的去上班,刚下楼就看到“杜记”门前又排起了久违的长队。她略吃了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想一探究竟,却发现杜老板正眉开眼笑的帮人拿着烧饼,而他的身边,那位身材纤细的女子正是失踪已久的老板娘刘姐。 “找到她了?”吴汐问旁边的修车大爷。 “听说昨天自己回来的,你看把老板给高兴的。” “昨天刚回来今天就出摊子啊?” “我也奇怪来着,不过人家的家事咱们哪里管得着啊。” “那她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我估计,也就是两口子吵架了离家出走几天罢了。” 吴汐望着老板娘,她和失踪前有些许不同,以前的她总是眉飞色舞的招徕顾客,一副永不知疲惫的样子。而现在,她的神情却好像有些木木的,呆呆的,只一动不动的站着帮杜老板收钱,完全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是,毕竟她刚刚回家,可能一时情绪上还缓不过劲来。但是能回来,就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不是吗?吴汐远远的望着他们俩,心里一点点的被温暖填满了。 一只流浪狗循着肉味儿跑了过来,蹲在杜老板脚边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杜老板今天心情极好,自是有求必应,所以伸手拿了个烧饼扔给它。流浪狗冲他感激的叫了两声,低头就啃起烧饼来,刚咬了几口,不知为何突然发出了一声哀鸣,丢下烧饼夹着尾巴跑开了。见它跑远了,旁边的老板娘才走了过来,一脚把剩下的半个烧饼踢到了路边。 第四章 舞会 “叮叮……”手机又一次响起,徐行低头看了一眼就挂断了。 “是吴汐吧?为什么不接她电话?”两个和尚伏在崖边的栏杆上问他。 徐行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层层的山峦,任凭风把他的衣服吹得啪啪作响。 “行儿,不是告诉你我没有什么大碍吗,为什么还要专程回来一趟?”一个身着道服的老者从室内走了出来,他年过半百,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 看到他出来,两个和尚赶紧贴着墙边踮着脚走了出去。 “师傅,”徐行朝老者走过来,毕恭毕敬的拱手作揖,“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身体不舒服应该多休息。” “我没事,只是一到冬天这旧伤偶有复发罢了,倒是你,”余半山看了徐行一眼,目光如炬,“最近身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行低下头,“没有,只是好久没回来看您了。对了师傅,前几天我找到了一个封印,”他从行李中取出一个桃木盒子递给余半山,“这是用来封印修蛇的,您看看是什么?” 余半山掏出卷轴把它平铺开来仔细研读,“大金明王印,确实是我道家失传已久的秘宝,那修蛇被它封印了几千年之久,就足以证明它的强大。” “除了降妖伏魔之外,它会对普通的人类有影响吗?” 余半山沉默了,他久久的审视着自己的弟子,虽然他一再否认,但是他确定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否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这么遮遮掩掩欲言又止,也不会专程来应天山寻求内心的平静。那么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心生波澜呢?还是他试图在躲开什么人呢? 良久,余半山终于开口了:“它的威力我也不是很了解,毕竟只是一件传说中的法宝,也许会对某些人类有影响也未可知。” 闻言徐行稍稍松了口气,神情轻松了不少,脸上竟有意无意的多了一丝少见的笑容。 余半山心下一沉,拂袖走了出去,他现在这副样子,和上次一模一样,行儿,难道你准备再一次把自己推向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吴汐背着包一脸疲态的从单位大楼走了出来,刚到门口,她就发现那些女同事们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指着外面窃窃私语。 “看到了吗?比明星长得还帅呢?” “那双大长腿,简直要逆天啊。” 吴汐好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年轻男人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用脚一下下的踢着地面。看见她出来,男人咧开嘴一笑:“HappyBirthday,今天准备去哪里庆祝?” 吴汐呆住了,“柳石?” 吴汐把柳石拉到人群的视线之外才停下了脚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还有啊?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单位的?” “忘了吗?你喝醉时自己说的。” “我还对你说了这些?”吴汐拼命回忆,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那天说了什么? “那天,你似乎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男人,跟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你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连你的生日到了都不来问候一声?你还说……” “好了好了,打住吧。”吴汐的脸红了,幸亏那天不是徐行,要不然她岂不是要尴尬死。 “你……是不是喜欢他?” “当然不是,”吴汐斩钉截铁的回答,“他是我的室友,但我最近好像惹到他了,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想他那么多干嘛?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里啊?” “到了就知道了。” 吴汐跟着柳石一路坐车来到郊外一处废弃的宅院。 “这是哪里啊?”吴汐看着周围红墙绿瓦古香古色的建筑问他。 “这里本是清朝一位官员的祖宅,后来被现在的一位富商买了下来,重新修葺,作为自己的住所。可是十年前,那位富商因为经济问题被查,后来被关进了监狱,所以这宅院就被荒废在了这里。”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跟我进来。”柳石说着就拉着吴汐进了大门,他们沿着崎岖的石子小路穿过层层院落,来到了最尽头的一个院子。走进院落吴汐大吃一惊,明明是寒冷的冬日,这里面却繁花似锦,各色的花都开的缤纷绚烂,散发着蜜一样的馥郁,沁得人熏熏欲醉,就仿佛这院落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这儿好美,”吴汐啧啧称赞道,“可你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明明天寒地冻的……” “我们是园林专业的学生,这些花是我们实验的成果。” “我们?”她话音刚落,就发现万花丛中闪出了十几道婀娜多姿的人影,他们有男有女,却个个都生的娇媚动人,就好似他们身后这些灿漫的花朵。 “都是我朋友,我特地请他们过来给你庆祝生日的,”柳石说着便冲众人打了个响指,“舞会开始了。” “舞会?什么舞会?”可是还容不得她多想,就已经被柳石拽入了花海中。吴汐本是不会跳舞之人,可是在柳石的带动下,竟然也渐渐融入了节奏,跟着他的韵律舞动了起来。她从未参加过如此奇怪的“舞会,”这舞会没有音乐,但是大家却好像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指挥着一般,每个人都踩着同样的拍子,轻快的扭动着纤细的腰肢。 柳石的手略一用力,竟是一把把没站稳的吴汐拉进了怀里,吴汐刚想挣脱,眼前却出现了一杯醇香的果汁,柳石把杯子递给她,“累了吧,坐下喝点东西。”他拉着吴汐在花园的石头上坐下来。 “这是?” “果酒。” 吴汐尝了一口,“好甜。”于是她将那杯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 吴汐隔着杯子偷偷的看柳石的眼睛,却没想到他也在盯着自己,吴汐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不管了,看就看吧,反正今天是她的生日,生日无论做什么都是能被原谅的吧,那就干脆放肆一次吧。可是为什么她的头又一次昏昏沉沉起来,就像那天和柳石在出租车上一样。 恍惚中,她看到柳石把脸凑了过来,离她越来越近,“说吧,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接近他的?”可是这句话吴汐听不到了,因为她身子一软,倒在了身后的大石上。 第五章 你已经死了 吴汐从昏睡中醒了过来,“这是哪里?”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手下触到一片冰凉,原来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想起来了,她是被柳石带到了这个地方,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柳石他们呢?他们又去了哪里?她向四周看了看,还好包还在这里,这样至少不会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吴汐抓起包就要走,却突然和一个从门外慌慌张张闯进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男人矮矮胖胖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的像是哈达一样的缎子。 “你是谁?”吴汐吓了一跳。 “嘘。”男人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她在花丛中蹲了下来。 “怎么了?”吴汐用口型问他。 “你知道吗?这个宅院里,有鬼。” “鬼?” “这里面的鬼不止一个,不仅有大人,还有小孩子,他们一到晚上就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吵得我觉都睡不好。” “你……住在这里?”吴汐看着他脖子上的白缎子。 “是啊,这是我家呀。”男人边警惕的看着外面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那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闻言男人楞了一下,他挠了挠头,“是啊,我的……我的家人呢?我太太,还有……” 吴汐一把扯掉了他脖子上的绸缎,绸缎下的脖子上,是一段被勒得血肉模糊的脖颈。“对不起,我想你已经死了。” “我……死了?”男人摸着脖子,“那……那每天在院子里哭的又是谁?对了,他们一边哭还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他们,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突然不再说话了,转头看着吴汐,眼睛中满是恐慌。 “城晚……爸爸……”吴汐身后突然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叫声。“城晚,你走了,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男人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溢出,“是啊,原来,原来我已经死了。” 在那个被释放回家的夜晚,他本以为能看到兴高采烈的迎接他的家人,可是没想到,眼前却只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园子,而他的太太和孩子,在他被判刑收监的第二天,就在自家的花园中服毒自尽了。 那晚的月亮就和今天一样,那么大那么圆,可是都说人月两团圆,人呢?人都去了哪里?男人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一声低吟,抓起在西藏时僧侣赠予他的哈达挂在了房梁上。 “城晚……”身后的哭声更大了。男人抓了抓头,鲜血淋漓的脖子转到吴汐的方向:“可是,你,又是谁?” 吴汐一点一点的向院门的方向退去,那里虽然站着一对母子,但是看起来似乎比那带着哈达的男人要好对付的多。她瞅准一个空隙,突然拔腿向外冲去,却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裤脚,吴汐低下头,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盯着她:“姐姐,这里疼,我的肚子……好疼。” “放开我。”吴汐使出浑身解数踢开了拽住她的那只冰凉的小手,然后手脚并用的朝门口爬去,脖子上却突然被那根白色的哈达给紧紧缠住了。“这园子这么大这么美,不如,你就留下吧,”男人在她背后呵呵的笑,“活着的滋味多好,可是为什么我们只有死了才能明白这点呢?我真是傻啊,我不甘心啊。” 吴汐啪的把手里的包扔在地上,如她所愿,犄角还在,而且不偏不倚的掉到了她的手边。于是她抓起那根锋利冰凉的事物,不管不顾的向后刺去。伴随着一声尖叫,脖子上的哈达消失了,吴汐抓起包,头也不回的的冲出这间雕梁画栋的宅院。 回到家之后吴汐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洗了把脸,看着镜中惊魂未定的自己。 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宅院里面的鬼魂倒是很好解释,应该就是柳石口中的富商和他的家人,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舞会中睡着?柳石他们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丢下她一人在那里?吴汐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去想,把自己丢进暖和的被窝里。 “HappyBirthday,”她冲自己说,然后又一次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手机上空空如也,她所期待的短信和电话一个也没来,她叹了口气,“生日快乐吴汐,一定要快乐。” “说,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不出声了?你刚才在床上不是叫得挺大声的吗?你倒是说啊?”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小声点吧,一会儿让邻居听到……” “你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你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羞辱我?到底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生不了孩子。”男人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女人突然平静了下来,可是不知为何,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反倒让男人慌了起来。 过了好久,男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去拉推门要走的女人,“你要去哪?我……我刚才是一时失言,不,我就是喝了酒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你要去哪?你别走。” “砰。”推搡中女人猛的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的砸到了门把手上。鲜血一股一股的从她的头发里面冒了出来,染红了地面。 “你……”女人的手朝上指着,终于还是慢慢滑落了下来。 叮咚叮咚,门铃一声接着一声,把吴汐从这折磨人的梦境中叫了起来。她虽然看不清楚梦中男女的面孔,但是对他们的声音却觉得格外耳熟。 “来了。”吴汐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向房门,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却看到“杜记”的老板娘刘姐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塑料饭盒。 吴汐打开门,“刘姐,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外卖。”她不等吴汐让她就跨了进来,把盒子塞给她。 “外卖?我,我没点外卖啊?是不是搞错了?” “哦。”女人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再说,拿起她手中的盒子转身下楼了。 “怎么他们家还送外卖吗?”吴汐莫名其妙的关上门,“他们生意这么好怎么忙的过来啊?”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重新爬回床上。 出了电梯,刘姐一把将饭盒扔进了垃圾桶,她冷哼一声走出单元门,手上拎着一把黑色的锋利的犄角。 第六章 剁肉 清晨,一群鸽子在山间盘旋了几圈后落到了观云殿的屋檐上。看见它们后,正清扫落叶的徐行去厨房抓了把小米扔在地上,然后冲它们摆摆手:“过来。”见状鸽子们毫不客气的从屋檐飞下来,啄食起地上的米粒。徐行把眼睛从它们身上移开,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陷入了沉思之中。看到他这样,为首的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跳到了他的手臂上,冲他发出“咕咕”的叫声。 “云汀,”徐行轻抚它的羽毛,“放心,我没事。” “刚出炉的烧饼,大家都来买咯,杜记烧饼,口口相传,只酥在口,不碎在手。”吴汐刚出院门就被一阵吆喝声给吸引住了,她寻声望去,发现“杜记”门前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一边麻利的把肉加进烧饼递给排队的人一边嘴里轻快的吆喝着。 “老板,你们家终于请伙计了?”吴汐加入了排队的人群朝正在收钱的杜老板问道。 “哎,不请不成了,你刘姐回来后精神状况一直不是太好,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好在这小伙子挺能干的。”他边说边拍了拍身旁年轻人的肩膀。 “也是,”吴汐想起昨晚刘姐送外卖时神情恍惚的样子,“刘姐她还好吧?” “没大碍,休息段时间应该就恢复了。”杜老板笑呵呵的回答她。 吴汐吃着烧沿街朝前走,快到街角时,她看见一只白色的流浪狗在垃圾堆里面找食吃。“可怜的小家伙,天寒地冻的还饿着肚子。”吴汐蹲了下来,将剩下的半块烧饼丢给了它,然后起身走向车站。 吴汐傻傻的盯着电脑屏幕快一个小时了,她明明有一大堆任务在身,可是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想什么呢?”丁丁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和崔主任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最近很少见他来我们这里晃悠了。对了,昨天你生日你们有没有一起过?” 吴汐看着丁丁,一字语句的冲她说:“没有,昨天就我一个人,我甚至连一通祝福的电话和短信都没收到。不,也不能这么说,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倒是有不少给我发来了贺电,什么中国联通啊、交通银行啊……” “所以汐汐,你现在是在生气吗?”丁丁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知道吗?越生气恰恰证明你越在乎,你要小心了。”丁丁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冲吴汐挤了挤眼睛,然后像坐轮椅似的划着椅子回到工位。 “胡说什么呢?我生气了吗?怎么会?明明是徐行在生我的气好吗,我只是讨厌他这么小心眼连电话都不接罢了。”吴汐心里嘀咕着,手上却少不得又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发现还是什么都没有后,才强迫自己把心专注在工作上。 把工作全部做完后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吴汐乘坐最后一班公交回到小区门口的车站。现在是十二月份,北方的天气已十分寒冷,寒风吹到脸上如同刀割一样疼,街旁的大树像一把把光秃秃的扫把,在风中轻轻的颤抖着。 吴汐搓着手一路小跑朝家的方向奔去,眼看就要到院子口了,革命就要胜利了,温暖和光明就在不远处等着她,可是身旁的一阵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放慢疾行的脚步。 “笃……笃……”这声音来自“杜记,”一声接着一声,沉稳且力道惊人。吴汐扭过头去,看见昏黄的灯光下,刘姐正举着把切肉刀一下一下的剁着什么东西,她面无表情,动作虽慢但却很娴熟,仿佛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眼前那块案板上。不知为何,这声音听得吴汐心里一阵慌乱,她很想拔脚就走,但是双脚却像被钉住了一般不能离地半步,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屋内做着机械运动的女人。 “咚。”刀子像是劈到了什么似的发出一声怪响,有几滴血溅到了刘姐脸上,她不得不停下动作拿起毛巾,刚准备擦脸,却突然冲吴汐的方向转过头来。 吴汐吓了一跳,那几滴鲜红的血在刘姐呆滞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把她衬得格外诡异。 “你在看什么?”她的声线很平,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童没有办法完全掌控舌头发出的声音。 吴汐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下班晚了,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看来你们是收摊了,那我……走了。” 她躲开刘姐的眼光,加快脚步走进单元楼,却结结实实的撞在一个正准备出门的人的身上。 “柳石?怎么是你?” 柳石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你昨天去了哪里?我一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 “什么?” “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一杯果酒就能让你睡过去。” “可是我醒来之后,发现你们都不见了。” “他们有点事情要先回学校,我就出去送他们坐车,没想到回来哪里都找不到你。” “对不起啊,”吴汐充满歉意的说,“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不过,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怎么了?” “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去了,那里……”她欲言又止,好在柳石也没准备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这个给你,当做弥补。”他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捧花来,那是一束百合,花瓣白若羊脂,形若象牙,洁白无瑕,晶莹剔透。 “好美。”吴汐把它接了过来,“你太客气了柳石,那天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对,没和你打声招呼就走了。不过,这花实在生的美,所以,盛情难却,我就收下了。” “原来心意能被别人接受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柳石若有所思的说。 “什么意思?有人拒绝过你的好意吗?” 柳石轻轻一笑:“那个人不仅把我送他的花扔到了地上,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再来缠着我,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我靠,”吴汐鼓起了掌,“这毒舌的程度简直和我室友有的一拼,这种人你就应该离他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 第七章 狗尸 吴汐把百合插入花瓶放在客厅的饭桌上,然后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欣赏它在月光下曼妙的身姿。她呆呆的看了它半天,终于又一次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如她所料,对方还是没接她的电话。她把手机朝沙发上一扔,看着对面那个大门紧闭的卧室,“好样的,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就是……”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气呼呼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吴汐起的很早,或者可以说这一夜她基本没怎么睡。她无精打采的出了院子,却看到街角的垃圾站旁围了几圈人,指着地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吴汐挤过人群走到前面,却一下子闭上眼睛连连退后了几步。可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场景却深深的印入了她的脑子,挥之不去。地上躺着的是那只她昨天才喂过的流浪狗,可是如果不是对它背上那块黑色的斑点有印象的话,吴汐根本就认不出它来。 它被剁成一块一块的平铺在地上,眼睛被挖掉了,舌头伸得长长的,耷拉在嘴角。 “谁干的呀,这也太残忍了。” “就是啊,不喜欢的话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吧,毒死都比这样强。” “这狗挺乖的,平时也不喜欢乱叫,我还喂过它几次,太可怜了。” 吴汐想起昨天它在垃圾堆里找食的样子,感到一阵心酸,她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却发现人群后面站了一个人。是刘姐,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个血腥的场景,然后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吴汐倒抽一口凉气,她的脑海中突然浮过昨晚看到的那一幕:“笃……笃……”刘姐手起刀落,一下接着一下,连案板都被震得颤动起来。案板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吴汐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坏了,她慌张的推开人群,刚准备离开,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看着刘姐,他脸上的慌张不比吴汐少,甚至还要更多。那个在肉店帮工的年轻人,在刘姐转过头的那一刹那,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撒腿朝店里跑去。 今天天气很好,不仅没有风,太阳还暖融融的。吴汐走在大学校园里面,看着周围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自己也一扫一夜未睡的疲惫,感觉浑身充满了活力。她今天约了这所全国排知名高校的李教授做专访,所以她没去单位,而是一大早就来到这间风景如画的校园。 专访做完已是中午,吴汐背着相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时不时拍几张美景作为素材。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一片梅林,凛凛冬日,只见一大片梅花傲然怒放,那花白里透红,千姿百态,艳丽而不妖。 在这一大片花海中,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袭白衣,正在轻嗅一支斜下来的红梅的香气,就像是下凡的天神。 “柳石?怎么是你?”吴汐讶异的喊道。 “你怎么在这?”能看得出柳石也很奇怪她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这里有一个采访,你呢?哦,我明白了,你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是吧。” 柳石冲她点点头,然后折下一支红梅递给吴汐:“送给你。” “每次见面都送我花?”吴汐伸手接了过来,“不过谢谢你,真的很漂亮。” “漂亮吧,但是如果不是他,你今天就欣赏不到这等美景了。” “他,又是谁?”吴汐看着柳石,他的眼睛里正放射着她从未见过的华彩。 “他曾经救过我,是我的恩人。” “这么夸张?”吴汐瞪大了眼睛,“等等,他不会就是那个把你送的花丢掉的人吧。” 柳石眼里的光彩消失了,但是他及时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回头冲吴汐一笑,“不如说说你吧,为什么你的室友为人这么冷酷,你还非要和他住在一起不可呢?难道你有什么目的?比如贪他的钱?再比如,贪色?” “没有没有没有,”吴汐头摇的像拨浪鼓,“和他住在一起纯属逼不得已,如果有其他选择,我早逃掉了。” “雪下的那么深下的那么认真……”吴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徐行,是徐行,他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就像树上盛开的朵朵梅花。 “我先去接个电话。”她冲柳石说完这句话,就捧着手机忙不迭的跑出梅林,仿佛她手里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逼不得已吗?”柳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啪的一声折断了手里的花枝。 吴汐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喂?” “是我。”久违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吴汐突然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有事吗?”她嗫嚅着,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我过两天就回去。” “哦,那……还有其他事吗?” 电话对面停顿了两秒,“记得帮我浇花,如果回去发现它们死了,唯你是问。”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吴汐看着电话愣了几秒:“浇花?你想得美,今晚我就把它们全部连根拔了。” 吴汐下了班就心急火燎的往家里赶,她今天加班了几个小时,所以拖延到十点才离开单位。“那盆绿萝已经几天没浇水了,还有那株幸福树,昨天看它的叶子好像掉了不少。”她一边想一边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要走到街口了。 “呜……”一阵夹杂着呜咽的风声从她耳边飘过,她打了个寒颤,“谁?谁在那里?”吴汐停下了脚步,望向身后。 垃圾站旁边,一个黑色的影子正蹲在那儿,捂着脸抽泣着。 “你……是谁?”又是一阵寒风吹过,把吴汐的眼睛给迷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人影慢慢站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皮肉一块块的掉了下来,落到脚边,化成了一滩血水。吴汐的眼睛终于能看清楚了,可就在睁眼的一瞬间,她看到一团夹杂着血腥味的黑影恶狠狠的朝自己扑了过来。 第八章 所谓真相 吴汐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在包里摸索着自己防身的武器——犄角。奇怪,它怎么不见了,她明明就一直放在包里没有拿出来过呀,怎么会找不到呢?莫非是掉在单位了吗?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那个带着血腥味儿的黑影就突然窜到了她的前面,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她看。“为什么是我?”他的声音很轻,卷入风中马上就不见了踪影。“为什么?”他一步步的朝吴汐走了过来,脸上血肉模糊的一片,让人看不清楚他本来的样子,身体更是露出了森森白骨,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像是被用什么东西把肉剔掉了一般。 吴汐一边慢慢的向后退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现在是深夜,整条街上一个她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她捡起了一根枯枝挡在身前,希望能像上次在电梯里遇鬼时那样凭空升腾起一些白色的焰火出来,可是任凭她如何摆动它,枯枝还只是一根枯枝,除了被她的力道摇的马上要断成两段外,没有任何要有其他变化的意思。 黑影离她越来越近,吴汐没办法了,只得跑到附近的一扇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着门:“有人吗?救救我,救救我。”她拍了几十下,木门却纹丝不动,屋里应该是没有人在。完蛋了,吴汐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如今,她自己把自己的后路全给断掉了,前面是那个越来越近的鬼影,身后是一扇似乎永远不会打开的木门。她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徐行,徐行你在哪?” “吱呀”一声,吴汐身后的木门猛的一下打开了,她一个趔趄跌进了里面。黑洞洞的房间里,刘姐手里拉着一个塑料编织袋站在门口,空洞的眼睛若即若离的看着吴汐:“你在这里做什么?” 吴汐抬起头,那个黑影消失了,她的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她每天都要经过的那条小路和被风吹落的满地的枯叶。 “我刚才好像被人跟踪了,所以才敲了你家的门,这么晚叫醒你,对不起啊。”吴汐扯了个谎,她瞥了一眼刘姐手里的袋子,“你要出门吗?” 刘姐没理她,自顾自拖着袋子走了出去。 “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吴汐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发慌。 “骨头。”她说完就朝垃圾站走了过去。吴汐望着她的背影,却没有勇气追上去探个究竟。 清晨,“杜记”门前依旧排起了长龙,吴汐站的远远的朝摊子观望,果然,那个帮工的年轻人没在,刘姐也没在,只有杜老板一人满头大汗的忙里忙外。 吴汐等排队的人走到差不多了才走上前去买烧饼,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老板,今天怎么没看见前几天帮忙的那个伙计呢?” “他呀,这段时间有点事儿,请假啦。”他一边向烧饼里夹肉一边回答她。 “哦,那刘姐呢?怎么也不来帮把手,看把你忙成这样?” “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让她多睡会儿。”杜老板有点害羞的摸着头笑了,然后把烧饼递给吴汐,“老样子,肥瘦各一半。” 吴汐道了声谢谢,接过烧饼向车站走去。路过垃圾站时,她把那只肉香四溢的烧饼丢掉了,这香味儿让她心头涌起一阵恶心。昨天晚上遇到的那只怨灵,虽然脸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但是通过身形,还是能看出他生前大概的模样,他,不就是杜老板家那位才做了几天的帮工吗?而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可不就是拆骨刀才能造成的伤痕。今天,如她所料,他失踪了,他去了哪里?昨晚刘姐拉着的那个塑料编织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她应该把这一切告诉杜老板吗?他能承受得起事情的真相吗?他会选择包庇她还是别的? 吴汐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来到单位门口。“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的背被人猛拍了一下,她转过头,看见崔明寒笑嘻嘻的站在背后。 “早上好,主任。”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又被什么东西什么事情给缠上了吧?”崔明寒略带嫌弃的看着她。 “是啊,所以我现在是生人勿进,你最好也离我远点儿。”吴汐白了他一眼。 “开玩笑啦,”崔明寒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烦心事吗?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主任,如果你发现自己最亲密的人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全然不是以往的样子了,你会怎么做?” 崔明寒把送到嘴边的咖啡放下了,“知道我和蔚蔚是怎么认识的吗?那天我在飞机上弄丢了钱包,然后正当我茫然不知所措时,一个女孩子在背后叫住了我并把钱包拿给我。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短发女孩儿真是难得一见心地纯良的好女孩,所以才对她暗生情愫。可是后来,经过一年的接触交往我才知道,她当时之所以找了一个小时,把钱包拿给我,不过是因为那钱包是宝格丽的限量款,她的目标并不在于里面的卡和钱,而是钱包的主人。” “刚发现她的本来面目时,我很痛苦,但是说的更加确切一点,应该是矛盾。因为我发现我所爱的蔚蔚,不过是我想象出来的那个人,而不是我身边的这个人,我不知道每天面对她时,是应该去用力爱她还是憎恶她。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我终日郁郁寡欢,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富二代要离开我了,我才突然觉得自己至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虽然刚分手的那段日子很痛苦很难熬,但是真的熬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并没有给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面对真相,永远是疗伤的第一味良药。”崔明寒停了下来,“不过吴汐,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吴汐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主任,你真是世界上第一聪明的人,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九章 铠甲 吴汐把自己的工位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依旧没有找到犄角,她的心一下子乱了起来,不会是真的把它弄丢了吧?万一它落到什么居心不良的人的手上被用来作恶该如何是好。 “汐汐你在干嘛呢?上次你采访的那个教授不是让你再去拿些资料回来吗?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丁丁在身后提醒她。 “好,这就出发。”吴汐暂时放下心里的疑虑,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李教授的助手把一个文件夹递给吴汐,“教授刚才临时有事出去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吴汐道谢之后拿着资料出了门,她走过公告栏时却被里面的一张通知吸引住了:恭喜我院***同学获得国家奖学金,特此公告。“哇,厉害了。”吴汐啧啧称赞道,“国家奖学金哎,八千块呀。”通知后面还附了一行小字:往届国家奖学金获得者。“不愧是一流大学,竟然有这么多人得过这个奖励。”她心里想着。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了吴汐的眼帘:徐行。吴汐揉了揉眼睛,大声把那个名字念了出来:“徐行?没搞错吧。” “怎么,你认识徐行学长?”李教授助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哦,可能,可能只是同名吧。”吴汐结结巴巴的说。 “是不是同一个人倒是很容易判断,我的这位学长呢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被人看到,喂,你认识的那位,也是这样吗?” 吴汐的脸微微一红,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了,他长得很好是不是?可以说是人间绝色。” “没这么夸张吧。”吴汐小声嘀咕着。 “就是有这么夸张,你知道吗?我对徐行学长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他成绩又好长得又帅,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把自己的国家奖学金全部捐出去的人。” “你说徐行他把钱全部捐出去了?”吴汐愣住了。 “是啊,捐给了一个家境贫寒的学妹,就是我们学院的。” 吴汐心事重重的在校园里走着,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徐行是第一个把自己的国家奖学金全部捐出去的人。她一直记得松涧楼的事情解决后秦志立给徐行的那二十万,当时他丝毫没有拒绝就接受了,虽然吴汐也觉得这钱是他应得的,但是每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总是隐隐的不太舒服。然而从她今天听到的事情看来,徐行不仅不贪财,反倒还对可怜之人慷慨解囊,那么,他当时究竟为何要收秦志立的钱呢? “吴汐,我叫了你半天了,”一个人影伸手把她拦住了,是柳石,他笑嘻嘻的看着她,“怎么又来我们学校了?不会是为了和我偶遇吧?” “是啊,我每天都来,总算天不负我,让我偶遇上你了。”吴汐一边开玩笑一边和他肩并肩的朝前走。 “你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柳石,为什么有的人总把自己包裹在层层铠甲之下,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本来面目呢?我甚至分不清楚哪一个他才是真实的。” “你是在说你的室友吗?” 吴汐低头笑了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我要回单位了,还有一堆活等着我呢,你也回去吧。”说完她就冲柳石摆摆手,出了校门。 柳石久久的站在学校门口望着吴汐的背影,“你究竟对他有什么企图?”他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算你走运,这是今天最后一份了。”杜老板把包在油纸里的猪蹄膀拿给吴汐,乐呵呵的说。 “刘姐不在吗?”吴汐望了眼黑乎乎的屋子。 “晚饭后就出去了,可能和广场那帮老太太们跳舞去了,哎,没辙。”他嘴上虽然抱怨着,可是语气却带着宠溺的味道。 吴汐的手搓着背包的袋子,“不知道刘姐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我总觉得她和失踪前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呀,就是气还没消呢,这女人啊,就是喜欢耍点小脾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在男人心中有多重要似的……” “果真如此简单吗?”吴汐打断了他的话。 “吴小姐,你是什么意思?”杜老板停止了收拾摊子的动作,认真的抬头问她,他的眼睛被昏黄的灯光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颜色。 “来给你们帮工的那个年轻人是亲口告诉你他家里有事,要请假几天的吗?” “哦,你说他啊,那倒没有,他是告诉你刘姐了,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杜老板,你后来联系过他吗?” “没有。吴小姐,你今天很奇怪,出了什么事吗?” 吴汐向前走了几步,“杜老板,我说句唐突的话你别介意,我总觉得你的那个伙计不是家里有事而请假了,他应该……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杜老板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吴小姐,话可不能乱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若不信我,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或者试试能否联系上他的家人,这样就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里。如果真的是家里有事,你就当我今晚是在胡言乱语,可是如果不是,那你……” “那我什么?” “那你一定要小心你的太太,她应该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吴汐说完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观察杜老板的表情,还好,他总算没把自己当成神经病暴揍一顿,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却更让人多了几分心疼。他就这么呆立在路灯下,身体不受控制似的瑟瑟发抖。难道这个男人自己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他宁愿自己欺骗自己,也不愿面对可怕的真相? “杜老板。”吴汐终于忍不住唤他。 “吴小姐,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今天我那伙计还打电话给我,说他可能要多休息一些日子,所以,你的那些胡思乱想,还是别用在我们两口子身上了,对不起,我要关门了,就不和你多聊了。”说完他就走进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