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歉信 各位书友,首先,冒昧地请大家接受老暮真诚地给大家鞠躬致歉! 《弈林外史》上传已经快四个多月了,实际上主要是前三个月在创作,到现在全书不过才三十几万字,并且从国庆开始,更新基本就是中断的。不能不说,作者的懒惰是无法否定的一个因素! 原来《弈林外史》准备写五卷,在南京卷结束之后,猪脚周墨白还要到京城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和嘉靖皇帝半明半白地维系一个稳定的关系。然后漂洋过海到日本岛混一圈,横扫日本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启蒙日本围棋四大家族。然后再到大漠跟蒙古大汉俺答打一架,开启了明蒙和平共处的局面。最后,回到京城跟严嵩、严世藩父子斗上一场,提前结束这位千古大奸臣的历史轨迹。 但是很遗憾,这些构想看起来将真的只能是一个构想了! 老暮是一个政府小职员,这两年工作节奏很快,工资不高,还经常加班加点,加之一双宝贝儿女刚刚三岁,家里家外的事占据了老暮的很多时间,每天平均三个多小时,才能写出两三千字。不夸张地说,为了创作的梦想,老暮真的是牺牲了很多东西。 但老暮无怨无悔,人的一生,不能只因为生存而生存,在谋生的职业之外,每个人也应该有自己的理想。这个理想,也许很遥远,也许穷尽一生之力也难以实现,但是如果没有为之付出努力,那到自己垂死之际,将留下无法抹去的一个遗恨。老暮的理想就是有生之年写出一本能够被大家认可和接受的书,哪怕只有一本,也就足够了! 《弈林外史》上传以来,得到了很多朋友的大力支持,还有打赏的朋友,老暮真诚地感谢你们,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作者掏出真金白银,这份信任很沉重!但是《弈林外史》的数据很惨淡,尽管有了三次推荐,其中还有一次精品推荐,但远不足以支撑正常上架。如果仅只是以后靠编辑的照顾死皮赖脸地争取勉强上架,靠字数混个满勤,我觉得辜负了编辑的期望,亵渎了读者的期待! 经过慎重与编辑交流对接,老暮决定提前结束《弈林外史》,在第二卷南京斗争结束之后,大约将近四十万字左右,《弈林外史》将正式完本。 感谢责编青芒、范范,给《弈林外史》签约、推荐的机会,特别是青芒大大,专门和老暮谈了很多创作上的事,作品中存在的问题,哪些地方是毒点,哪些地方没有节奏感。不夸张地说,没有青芒的鼓励,老暮也许会失去创作的信心。 经过与编辑多次磋商,老暮最近在准备下一本新书,大约在一两个月后开始,还是跟围棋有关,都市类作品。可以透露一点的是,这次的时代定格在九十年代,多少了解围棋的书友应该知道,这回咱们要抗韩了,一雪中国被韩国压迫十余年的耻辱!这本书老暮将认真吸取《弈林外史》的教训,相信一定不会让书友们失望! 希望书友们能够看到老暮的努力和进步,老暮一定要争取这本书正常上架! 再次真诚地对支持《弈林外史》的朋友们说一声,对不起! 第一章 穿越大明 “醒了?” 一个冷冰冰的清脆声音钻入耳中。 眼帘沉沉的尚未睁开,周墨白就觉得脑中丝丝针刺一般的疼痛,蚁咬一般。随之沁入鼻中的一阵清淡幽香,不知是栀子花还是茉莉花的香味,并不十分浓郁,但觉清幽无比,顿时脑中疼痛消减了不少。 待得睁开眼来看清眼前景象,发现自己身下是铺着精细草席的床铺,上面盖着轻薄舒适的棉被,身处的房间虽然没有雕梁画栋的华丽装饰,但古色古香的颇有品位,敞开的窗子洒进温暖明媚的阳光,墙上挂着几幅古意盎然的字画,桌上一张色泽斑驳的楸木棋盘和两个竹编棋篓。 “这是……这是哪儿呀?”周墨白费劲地转转脖子,脑中晕乎乎的未及看清房中景象,一张清秀的少女脸庞便抢入眼帘,杏眼剑眉,颇具英姿,脸上未施粉黛,只是神情冰冷,看起来对他的苏醒殊无半点欢喜之色。 对于后世习惯了情场风月的周墨白来说,这等姿色虽然算不得鲍鱼燕窝,也抵得上鱼皮烧麦。 只是,为何这目光中透出一种与色狼对峙的防备之意? 稍抬了抬上半身,只见身旁的少女身着浅蓝色凤尾裙,贴身合适的衣裙展示出玲珑凹凸的身材,散发出阳光明媚的青春气息,头上梳了个堕马髻,用一串桃红色璎珞做装饰,耳上吊垂一对点金凤凰摇尾。 莫非……是在拍古装戏? 导演呢?剧务呢?起码摄像得在吧? 这个场景让周墨白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惑之中,他可是全国围棋等级分前二十位的中坚棋手,刚在全国联赛对局中意外输给了一个韩国棒子外援,回到宿舍中正拿出几罐啤酒闷头自饮,就看见窗外天色阴沉,雷声隆隆,他刚到窗前还未及伸手关上窗户,忽然被灰黑的云层间突然探出的一道闪电准确命中,顿时眼前一黑…… 待得醒来,却是眼前这等只有古装戏里面才能看到的场景。 总不会是穿越吧? 周墨白很没有底气的瞄了瞄四周,舔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姑娘,这到底是哪儿呀?” “姑娘?还……请问?”少女俊俏的脸庞上露出讥诮的笑意,“少爷何时学会这般文绉绉的说话?” 见周墨白似乎呆愣愣的表情,少女上上下下打量着周墨白,眼眸中升起一丝疑惑:“少爷昏睡一日一夜,怎么醒来连自己家都不认得了?不会……真被杨衙内揍傻了吧?” 这台词,简直像真的似的! 忽然,周墨白眼睛瞪得滚圆,目中散发出惊骇的光芒,只见书桌上面摆放着一本老黄历,赫然写道:大明嘉靖二十二年。 难道……还真他娘的是穿越! 周墨白愕然,随即大惊,忙不迭地挺身跳起来,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少女的手臂,哆嗦道:“穿……穿……穿……哎哟……” 少女脸色剧变,纤手化掌朝周墨白头顶狠狠劈下,竟然一巴掌将周墨白拍倒在床铺上,回身叠花舞影地跳出三尺之外,双掌护在胸前:“淫贼,又想干什么?” 淫贼? 周墨白泪眼汪汪地撑起身来,脑中仿佛挤进一些混乱的记忆,这个下手颇黑的小姑娘,竟然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名唤飞燕。 年方二八,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龄,对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本应有着和煦春风般的温暖胸怀,究竟是什么让她对自己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穿越大幕尚未拉开,老天爷就安排了这么一幕富有戏剧性的开头! 周墨白余悸未了地伸出手去:“这真的是大明朝?” “难道……少爷疯了?老爷——夫人——”少女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疑惑,转身就向屋外飞奔而去,留下一个婀娜的背影。 周墨白赶紧哆嗦着摸摸自己身体从头到脚各个部位,脸色渐渐舒缓,还好,零件都齐全。再伸手到下面仔细检查,还顺手撸了几下试试手感,一切功能完好,排除太监的可能。 周墨白心神稍定,细细回忆所知道的嘉靖皇帝朱厚熜,这个似乎聪明绝顶又似乎浑浑噩噩的皇帝在位45年,给历史上留下了太多不解之谜。就在嘉靖二十一年,朱厚熜差点被一群压迫已久的宫女用绳子勒死,惊吓之余搬到宫外西苑,从此修斋建醮,整天和道士鬼混,这一混就是几十年。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不靠谱的时代,因为……有一个不靠谱的皇帝。 老天爷也太不厚道了,就算是穿越也可以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就给他选了这么个不靠谱的时代,会不会是自己比赛输棋时常常向苍天竖中指遭了报应。 门外一阵脚步声,一对夫妇一前一后抢入门来,男的年纪苍老,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国字脸,满面沧桑之感。妇人四十左右,面容姣好,脸上兀自挂着泪痕。 后面跟随的正是刚才出去的丫鬟飞燕,脸上依旧是那副巨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 待见到周墨白醒转,妇人满脸惊喜地扑上来,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墨白,你可醒了,这两日可急死为娘了!” 周墨白躲避不及,被妇人一把抱了个紧,顿时身上一阵鸡皮疙瘩,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混乱的记忆中,这是母亲周刘氏。 周墨白趁她还沉浸在悲喜未明的悲戚之中,轻轻的拉开她的衣袖,再悄悄掰开她的手指。 靠……眼泪!额……还有鼻涕! 老者在旁边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孽障!整日里拈花惹草,游戏青楼,如此自甘堕落,让为父有何面目去见周家列祖列宗?” 如果记忆不错,这位是父亲大人周源。 “我……”周墨白十分委屈地摸摸脑门,听这话的意思,自己穿越这个正主并非什么好鸟。 混乱的记忆中,很多线索散乱而且残缺,特别是这位正主之前的生活轨迹,好像完全消失了似的,丝毫无存。 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脑中搜索半天,仍是空白一片,周墨白不由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苍天啊,大地啊,天使姐姐啊,不带这么玩的吧! “飞燕,赶紧叫厨房把少爷的参汤热一下,待会再到慈济堂请张先生过来看看……”周刘氏连忙安排个不停,周墨白乘机挣脱她的怀抱,舒了口气。 周源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道:“还理他做甚?这孽障自小被你惯宠,六七岁就和教书先生对骂,十来岁就跟市坊间的泼皮赌钱,到这二十来岁,文不成武不就,就是让他从商,怕用不了半年就将这个家当败光……” 额!我有那么差劲吗?周墨白脸色明显表示不服。 “老爷,墨白年纪尚小,或者再过两年,也就懂事了。”周刘氏止住泪水道。 周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待周墨白的目光哀伤悲切,仿佛是在审视一段无可救药的朽木,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老爷……老爷不好了!”随着声音奔进来的是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仆,十五六岁的样子,胖乎乎的甚为可爱,脸上却是一脸惊慌。 周墨白依稀记得这家伙好像叫双关。 “慌什么,不中用的东西!”周源怒斥道,“什么老爷不好了,老爷我好得很!” 双关连忙就地刹住脚步,气喘吁吁递上一封信函。 周源拆开扫了一眼,一脸的无奈,微微皱了皱眉头:“唉,杨大人这是强人所难呀……” 他连连摇头,匆匆将信函放入袖中,回头对周墨白厉声道:“我也懒得说你了,这几日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胆敢不从,迈左腿打断左腿,迈右腿打断右腿!” 周源转身出了房门,周刘氏红着眼圈吩咐了几句飞燕,也随之出去。 第二章 丫鬟飞燕 大明朝,温州府永嘉县,骄阳高照,天空一片蔚蓝。 周墨白勉强起床来,就肃立窗前,望天际云卷云舒,看庭前花开花落。周府大院几进几出,楼台亭阁,高低错落掩映在红花翠柳之间,假山池塘旁边,停栖着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叽叽喳喳鸣叫。 新采的明前茶,用滚水冲泡,在白色的钧瓷茶盏里优雅地摇曳,散发出阵阵幽香。 再好的香茗,也掩盖不了心中的惆怅。 穿越固然没有什么问题,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 没有路怎么办?似乎鲁迅说过,世上本没有路…… 反正已经穿越到这五百多年前的大明王朝,单枪匹马,孤立无援,只有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 有志向固然是一件好事,但……眼下简陋的生活条件让周墨白感到举步维艰。 没有夜店,没有啤酒,没有烧烤,甚至没有像样的洗手间,简陋的马桶就在粪坑上面一块颤颤巍巍的木板上,黄河泛滥之余还得谨防一朝踩空…… 尤其是丫鬟飞燕,对周墨白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脸色,每日里按时端茶送水、洗衣叠被,放佛就是一块永不消融的北极冰川,周墨白疑惑,自己究竟是不是欠了她好几年工钱。 其实要说这个丫鬟还是相当养眼,身材发育得不错,胸部颇有规模,个头居然有将近一米七,进退之间,那两条销魂的大长腿在长裙里若隐若现,引得周墨白心痒痒。 据说,古代贴身丫鬟通常都是洞房之前的陪练…… 真是人性化呀,还有赛前热身!周墨白嘴角挂起邪恶的笑容,忍不住猥琐地窃笑起来。 身后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节奏十分熟悉。 飞燕端着一碗参汤收裙敛裾走进来,依旧面色冰冷道:“少爷,夫人吩咐你得趁热喝了,这是老爷从关外带来的老参……” 飞燕背过身去,盈盈一握的腰身轻轻一扭,长裙里面臀部收拢出一个诱人的弧线。 古代的少女没有胸罩,里面穿着应该是肚兜,那一双温软的玉乳羞涩地躲藏在里面,想起来都觉得风光无限。 周墨白眯缝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口水,坚强地拖着虚弱的双腿,伸手拍向飞燕的肩头:“飞燕呀……” 尚未触手,长裙下的娇躯一颤。 飞燕滴溜溜一个转身,周墨白没看清她使了什么手法,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腰间腾起,自己身不由己往门口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花式跳水般飘逸的坠落在地,牙帮子率先着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淫贼……”飞燕双掌舞花弄影,回身一个劈腿稳稳立住,娇叱一声,“你又想干什么?” 周墨白像一只被摔晕的大章鱼,以一个张牙舞爪的夸张姿势躺在地上,哆嗦着直抽冷气,也顾不上叫疼,呲牙咧嘴了半天,无不委屈道: “嘶……人家……是想给你拍蚊子来着!” “少爷最好收起那些歪脑筋坏念头,勿要动手动脚,上次企图轻薄飞燕,您的手可是差点被打断了。”飞燕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 周墨白小心肝再次哆嗦了一下。 上次? 看来自己以前就犯罪未遂过,怪不得刚才她说“又”。 周墨白忍痛挣扎着爬起来,尴尬地笑笑,半晌,讪讪道:“其实……我是一个好人!” “是吗?”飞燕冷眼旁观。 “你看看窗外,天空湛蓝,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个世界多么美好!” “……”飞燕继续冷眼旁观。 “你再看看我,你会发现……其实我有很多优点的!” “少爷……到底想说什么?”飞燕冷冷道。 周墨白带着讨好的笑容道,“其实我就是想知道……前日我是怎么昏倒的?” 问清楚来的途径,说不定,还能穿越回去! “又装疯!”飞燕不屑道,“少爷您干了这么件轰动永嘉县城的好事,居然记不得了?” “轰动全城?到底是何事?”周墨白对穿越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目光一片迷茫。 飞燕带着疑惑的眼神盯着周墨白足足看了半柱香时分,忍不住扶额自言自语:“少爷难道是被揍傻了?这次昏迷醒过来后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连自己做过这么惊天动地的事都记不得了……” “那一定是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周墨白眼睛一亮。 “城南百花楼近日来了位貌若天仙的头牌花魁如烟姑娘,是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布下一局珍珑棋局,言道破解者可邀之共赏桃花,品箫弄琴。永嘉数十位高手欣然前往,却无不折戟而返。 “您和同伴吴公子听说花魁美色非凡,相约前去见识见识。赶巧遇上知县杨大人的衙内杨惟斌,那可是位飞扬跋扈的主,破解不了珍珑棋局便撒泼耍赖,摔桌子砸板凳的硬要花魁出来陪酒,少爷您平日里也是吊二郎当,欺软怕硬,专抢小孩子糖果,那日却被花魁美色所迷,竟然上前与杨衙内理论,为那花魁强自出头,结果被人家群起而殴之,揍了个半死,我们寻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人事不知了。” 欺软怕硬,欺负小孩,这些丢人的细节被周墨白自动过滤,但是为百花楼头牌花魁见义勇为让周墨白着实狠狠地震撼了一把。 有魄力,有担当!周墨白的眼眶湿润了,内心狠狠地被自己的壮举感动得一塌糊涂。 不过那个杨知县的公子,下手也太黑了,典型的衙内作风,也不知道大明朝有没有检举揭发、上访投诉的地方,回头一定要写封信反映一下杨公子浪费国家财物偷窥下人洗澡等莫须有罪行。 “哼哼……那个衙内公子叫什么,杨惟斌?这么多个打一个,真不是个东西!”周墨白恨恨道。 “知县杨大人在永嘉只手遮天,老爷夫人也只好忍气吞声,飞燕受恩周家,可咽不下这口气!” “你……打算揍他?”周墨白瞪大了眼睛。 “昨天晚上,飞燕打听得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到酒楼里喝酒,就偷偷守在暗处,待那厮喝得醉醺醺的独自回家路上,飞燕在暗中用麻袋蒙住他的头,略施一番惩戒。” 啊哟…… 周墨白倒抽一口冷气,上下打量了一下飞燕,不由得另眼相看,蒙麻袋打黑棍都不带眨眼的,这个丫鬟……了不得呀! “那杨惟斌……你揍了他一顿?”周墨白试探地问道。 “哼,对待这种混蛋,还用客气,我还用上棍子了,估计脸也被打肿了。” “飞燕,”周墨白淡定地指导,“下次打完以后,还可以找个粪坑。” “……” 可见,人高尚的情操或许还有上限,但人卑劣的节操却是如此无下限,周墨白即使在后世职业棋坛里,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腹黑男。 温和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颗咕嘟咕嘟冒坏水的心灵。 飞燕轻咬嘴唇,双颊微微抽动,强忍笑意咳嗽了几声。 至于自己的同伴吴公子,周墨白脑中闪现出一张微胖的脸蛋,既遥远又清晰,似乎这个人跟自己关系还不错。 此人大名吴应卯,字三江,如果记忆不错的话,乃是吴中四大才子祝枝山的外孙。 自己被揍的零碎记忆里面,这厮好像是钻进桌子底下,毫无义气地落荒而逃了,自己伸出求救的手想要拉住他,似乎还被踹了一脚。 当年与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齐名的祝枝山怎么生出这么个外孙来,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损友,自己却居然……还与他颇有几分交情。 “喝花酒,争花魁?嘿嘿,少爷我真是风流不羁,不惧衙内勇壮举,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如烟姑娘……是不是被我感动得死去活来?”周墨白得意洋洋起来。 “额……少爷,你这次醒来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跟以前似乎有点不同……” “哦,有何不同?是不是变得……更帅了?” 周墨白满含期望地看着飞燕的嘴,终于等到她犹犹豫豫道: “少爷似乎……有点像中了邪……” 第三章 初定目标 过得两日,周墨白的身子渐渐康复,闲得无聊,便在房间里用那副楸木棋盘打谱,房间里居然还有《官子谱》、《玄玄棋经》这些被虫蛀得惨不忍睹的棋谱,倒让周墨白打发了不少时间。 丫鬟飞燕依旧是一副冷面孔,服侍他穿衣洗漱,早晚奉上茶点。家仆双关倒是个没有心机的半大孩子,整天乐呵呵地按照周墨白的使唤奔来跑去的,从他嘴里面,也慢慢套出来一些自己穿越前的情况。 老父亲周源自幼父母双亡,走南闯北,飘泊江湖,倒也赚取了不菲的家资,年长后定居永嘉,颇有些产业,在这永嘉县城里开了十来家当铺、酒楼、绸缎庄、杂货铺。 穿越前这位正主爱好十分广泛,斗蛐蛐,逛青楼,喝酒赌钱,拈花惹草,打架骂娘,凡是败家子的特征几乎一应俱全。 兴许老天爷对这位正主也看不下去了,所以干脆安排周墨白穿越而来折腾一番。 看来,这注定是一条败家子绝地反击惊天逆袭的故事! 关键是从哪里起步,第一步往往决定前进的方向。 要不要干老本行?周墨白对自己的棋力很有信心,古代那些什么国手呀、神品级别呀,实力最多就是个业余四五段的水平,他这个水平在大明朝可以说简直是个独孤求败的绝世高手。但是古代棋手的地位并不高,最多就是封一个棋侍招,皇帝什么时候想下棋了就叫来杀两盘,说到底就是会走会动会说话的对弈玩具,实在没什么前途。 或者参加科举考状元?大明朝商户子弟似乎不允许参加科考,何况就是能考,自己肚子里那点点墨水实在少得可怜,别说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就是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这类古代文化普及读物也知之不多,至于诗词歌赋,周墨白还停留在“山下一群鹅,嘘声赶落河,落河捉鹅医肚饿,吃完回家玩老婆”的水平,这样的水平去考状元,玩笑开大了吧。 再不就参军走武将之路?似乎也不怎么靠谱,且不说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身板能不能通过体检,就算贿赂考官勉强进了军队,一上阵也是炮灰级别的牺牲品。再说大明朝文贵武贱,这条路也没什么前途。 周墨白不禁叹道,穿越小说害人不浅呐! 后世那些网络文学里,穿越永远是一份前景相当不错的职业,男猪脚要么是富可敌国、权倾天下,连皇帝老儿哭着喊着求着让皇位,不干还满地打滚,要么就是拥红抱绿、夜夜笙歌,若干绝色倾城的美女倒贴着死活闹着要以身相许,不许还不行。 反正一个个都鲜活得不行,牛逼得不行。 但是嘉靖这个时代似乎没有什么可为的空间。往前看,燕王朱棣已经成功谋位,开创了永乐盛世;往后看,万历中兴还未到来。嘉靖一朝,既称不上盛世,也不算乱世,浑浑噩噩几十年,这叫周墨白这个穿越者怎么兴风作浪。 好在上天还留了几分薄面,穿越来的周家看起来颇为富有,昨日小逛了一下,好家伙,这宅院占地就有二十几亩,要搁在后世,起码也得是个亿万富翁的宅邸。看来自己好歹也算个富二代,比穿越到什么家丁奴仆身上强,起码本钱厚实多了。 从铜镜里看到,镜中这副面容颇为英俊,只是眉目之间若有若无有些无赖气息,若在前世,这绝对是一副电视剧里面反面角色的英俊扮相,在大明朝不知道好使不好使。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穿越成宫里的小周子,胯下的小弟弟还健在,该英武挺拔的时候毫不软缩,大有祸害大明朝良家妇女的资本。 穿越大明朝的第一个目标,已经渐渐在周墨白心里成形。 不妨……踏踏实实做一个大明朝富二代,游手好闲,斗鸡走马,调戏良家妇女,总之,该堕落就堕落,该败家就败家! 眼下,周墨白这位古代富二代的生活已经初上轨道,他正在舒服地躺在椅子上,享受丫鬟飞燕服侍他穿衣结辫。 “飞燕,你说那百花楼花魁如烟姑娘知道我为她被揍成这样,会不会……小小地感动一下?”周墨白涎着脸转过头来,目光正对着飞燕高耸的胸部,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哼……那日听说场面十分混乱,花魁如烟姑娘还没露面,你就被杨大人的衙内公子揍趴下了!”飞燕冷眼一横,伸手把周墨白的脑袋扭向前面,顺手理了理他的衣领。 周墨白涎着脸执着地扭回脑袋来,再次对着飞燕的胸部吞了吞口水,道,“那与我同去百花楼的吴公子,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来看望我?” “想来那吴公子丢下少爷落荒而逃,怕你和他算账吧!”飞燕手指上略微一使劲,周墨白呲牙咧嘴脸地被迫扭回头去。 “平时……他为人怎么样?” “吴公子?他跟你差不多!” 周墨白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悠长的目光投向窗外远处的青山绿水:“哦……那还好,还算好人,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身后一阵咳嗽,飞燕脸上冰冷的表情消融了,只是眼睛似乎进了灰尘,不停地揉,嘴角似乎还带着强忍住的笑意。 周墨白内心隐隐一沉,看来自己和这位吴公子的为人似乎比预期的差。 喝酒赌钱,抢小孩子糖果,轻薄隔壁小媳妇之类的事看来不会少干,不知道……会不会偷看女人洗澡。 ………………………… 周府,夜黑风高,四下静谧。 周墨白好容易感觉身体已经无大碍了,本来还想像电影中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揣足了大把的银子,趾高气扬地带上几个狗奴才,在大明朝的街头横冲直撞,上酒楼包场子,点个粉头听几首黄色小曲儿,好好过一把富二代的瘾。 父亲大人禁足又怎么了,大不了走后门。 结果,悲催的是周墨白在房间里找了整整一天,翻遍了所有衣物,搜遍了整个房间,最后居然没有搜寻到一两银子。 是的,一两银子都没有! 房间里狼藉一片,衣物、杂物满地都是,可见周墨白是花费了多少心血来搜寻银子。 双关在门口看得一愣一愣的。 “双关,我还是周家少爷吗?怎么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吗?”周墨白挥舞着双拳,想一个被剥削多年的老长工在控诉地主老爷。 “少爷,您以前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花销,都是程管家从帐房直接支的。不过自从百花楼回来以后,老爷已经下令,让程管家将您所有的银子都搜走了。”双关叹息道。 “这么狠毒,究竟是不是亲生的?”周墨白心底一凉,心底浮现后世曲折复杂家庭伦理剧的狗血剧情,心想该不是老头儿发现自己跟隔壁老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 “以前有时候您还到南城咱家的当铺里找马朝奉寻个三五两银子救救急,不过老爷已经下令各个铺子不准再周济您银钱。”双关再次抛出令周墨白崩溃的消息。 天呐,没有银子,拿什么花天酒地、堕落腐朽?一个富二代星光闪耀的前途就被周源扼杀在摇篮中了。 正在哀叹悲催的穿越命运,飞燕出现了门口: “少爷,老爷请你去正堂一趟,说有话跟你说。” “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休息。”周墨白脸上无比的悲愤,“没看见天要下雨了吗,我还要看星星,明天还要不要上班。” 飞燕撇撇嘴,直接扭头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显然,这几天来飞燕已经习惯了周墨白的神经,不过细想起来,少爷这两日来除了言语依然油嘴滑舌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对自己居然还挺……尊重,比昏迷之前似乎要文明不少。 “也许,少爷中了邪似乎也不算太坏!” …………………… 各位看官,新书登场,希望大家支持,推荐、收藏,老暮这厢有礼了! 第四章 周府家教 深沉的夜色中,周墨白独自向正堂走去。 “少爷,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前面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恭敬地让在路边,头上简单扎了一个发髻,穿着黑色短衫,束了腰带,踏一双粗糙布鞋,着装十分简朴,带着憨厚和本分的笑容,一副与人为善的慈祥。 这是周府的程管家,丝毫没有后世电影里面地主管家那种贼眉鼠眼的猥亵样子 “程管家?”周墨白上下打量了一下程管家,心中的怒火从瞳孔中蔓延出来。 虽说搜银子断财路是周源的命令,但这位程管家却是执行者。 “少爷……有什么吩咐?”程管家眉目微颤,不敢和周墨白对视,左眼皮跳了跳,隐约有不妙的预感。 “你昨天为什么在窗户外边偷看我换衣服?”周墨白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公鸡,怒不可遏,杀气腾腾。 “我……偷看少爷?”程管家瞠目结舌,莫可名状。 “昨晚三更时分,夜色正浓,你以为我就没发现吗?”周墨白冲上去将程管家按倒在地,“你看看你,满脸色眯眯的样子,简直就是淫.荡呀,还说不是你……” “小人冤枉……小人怎么会偷看少爷……”程管家连连告饶。 “承认了吧,你没有偷看我,莫非是偷看我的丫鬟飞燕?”周墨白循循善诱。 “我…………”程管家再次无语。 “你看你看,默认了吧,我就知道是你!” “冤枉呀……小人没有偷看飞燕……” “没有偷看飞燕?难道……是偷看我老娘?”周墨白继续将战火升级,“程管家的口味竟然如此特别?” 程管家老泪纵横,终于熬不住了,眼睛一翻,痛快地晕了过去。 周墨白站起身来,哼了个鼻音,得意道:“叫你搜我银子!” …………………… 周源坐在正堂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红木扶手上敲打着,几十年来的商海风云,除了在他的额头上平添了若干沧桑的皱纹,似乎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除了子嗣不兴,似乎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 家业打理得十分兴旺,光铺子就十来个,手下靠自己吃饭的伙计上百人,每年流水过账的银子几万两,在永嘉这个小县城里几乎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身家。 棋艺也精进不少,几可直追当年永嘉一派的鲍一中,在温州、永嘉一带,十余年来,几无对手,亦足告慰平生。 夫人刘氏的秘密,已经过去二十年了,看来也将被世人遗忘,当然,这再好不过了。 唯一头疼的就是膝下小儿,周墨白自小调皮捣蛋,五岁开始请先生授课,连续三年气走了十几位秀才,到八岁已经敢邀约小伙伴们在先生茶杯里撒尿了。到十多岁除了识得几个字什么都不会,被县里几个浪荡儿带着一天到晚在街上惹得鸡飞狗跳的,自己亲自教他下棋教了十来年,还是只分得清简单死活,连征子都不会算。 想起来周源一阵心痛,周家三代单传,自己已经年近不惑,再育一子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来只能一阵磨牙:“这个孽障……” 周墨白推门进屋的一瞬间,看到的就是老父亲周源咬牙切齿的狰狞摸样,小心肝一阵乱颤,看来今晚决无好事。 正堂上寂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旁边得烛台上两根明烛刚刚点上,老父亲的面目在灯影中摇晃起来愈发可怖。 周墨白浑身鸡皮疙瘩,心底一阵寒气缓缓升起。 “墨白!”周源招招手,指指斜对面一张椅子,“过来!坐这边” 周墨白像小媳妇似的低眉顺眼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半边屁股坐上椅子,心中忐忑不安地向周源看过去,心中暗道:“该不会老头看我不成器,要禀告先祖将我赶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吧?” 正胡思乱想,周源叹了口气道:“墨白,为父辛劳一生,盘下这个家当,实属不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将来为父一旦不在了……” 周墨白瞪大了眼睛,声音有点颤抖:“父亲……” 周源很满意周墨白的表情,看来孩子到底和自己血脉至亲,虽说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但说到生离死别的时候,还是流露出父子之间的款款深情,内心顿时涌起一阵感动。 周墨白带着几分惴惴几分忐忑,犹豫了半天问了一句:“您打算提前分家产了吗?” “……” 周源差点一头栽倒,连忙端起茶几上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喝,周墨白有点不好意思地又蹦出一句:“其实……这事孩儿也想了好久……” “噗——”周源终于没忍住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墨白,我还撑得住。”周源放下茶盏,咳嗽道,“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聊聊,你都快二十了,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将来? 周墨白迷茫地摇了摇头,作为一个穿越者,周大公子目前的理想是当好周府的败家子,好吃好喝,按时领零花钱。 如果能够顺带搞定丫鬟飞燕,就更完美了。 但是,作为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暴露内心如此龌龊的理想,老头子恐怕很生气,后果恐怕很严重。 必须要表现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商业天赋! “其实……孩儿是想给家里分忧来的。”周墨白昂首挺胸道,他要努力扮演一个能为家族生意分忧解难的角色。 周源平息了胸中翻腾的气息,微微颔首,孺子尚可教也! “我觉得家里开的酒楼、当铺、绸缎庄都是围绕老百姓生活中的衣食住行,是可以长远发展的生意。但孩儿还有更大的理想,我们还可以瞄准市场需求,扩大生意,进军别的领域,将来还可以把周家的生意做到更大的地方去。” 周源没想到一天到晚在外浪荡的儿子能说出这番话来,除了意外,心底浮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惊喜,他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舌灿莲花的嘴唇:“你是说……做别的生意?有什么想法,且道来听听。” “父亲,所谓食色性也,每个人温饱之余,都有生理或者心理更深层次的欲望与需求,这将是一个具有无限潜力的巨大商机,我们……可以开一家夜总会!” “夜总会?”周源头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想起后世的天上人间之类的胜地,周墨白眼睛大放光彩:“夜总会就是一种顶级娱乐场所,我们要让消费者在这里感受到一种置身云上俯瞰人间的氛围。 “一定要选黄金地段,雇京城设计师,建全国最豪华最奢侈的会所,地上铺满地毯,酒水起价起码是十两银子一坛,什么皇室内供、滋阴壮阳、限量供应,能编的全给他编上,还不打折。 “门口弄一班美女,吹拉弹唱,轻歌曼舞,客人来了甭管有钱没钱都得跟人家说,欢迎光临!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绝对倍有面子。 “楼上再设几个包房,光房费就得百十来两银子,要是出台过夜怎么也得一千两银子起价,就是一个字——贵,你要到这里只要花个几十两银子,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咱们一定要摸清土豪的心理,那就是玩什么都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这个后世棋坛腹黑男,绝对有着超凡脱俗的过人阅历。 “这是什么生意?美女?出台?什么东西?”周源的眼睛越睁越大。 周墨白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父亲,在夜总会里,只要你有银子,你就是神仙,你就是皇上,你就是天下最让女人陶醉的男人……” 周源忽然明白过来了,他伸出手指着周墨白,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父亲,这么有前途的生意,不出几年,咱们周家可以把生意做到京城里去,说不定连天子都……” 周墨白越想越激动,双眼遥望远方,仿佛一个宏大的周氏帝国就在眼前渐渐成型。 “混账东西!”周源终于爆发地怒吼出来。 周墨白惊恐地缩回眼光,无辜地望着父亲。 “孽障!你是要开妓院!”周源怒不可遏,浑身发抖,“我们周家好歹还是做规矩生意的,你自己不检点也就算了,还想把家里生意带上邪道?混账东西!” “父亲!”周墨白辩解道,“我们跟妓院绝对不是一个层面上的竞争……” “住口!”周源一拍桌子,茶盏一下跳起来,“我们周家清清白白三代,怎可涉足那祸害人间的肮脏生意?” 不做就不做呗,有这么上纲上线的吗?周墨白撇撇嘴。当然,刚才的这番话难免有些过火,不过据说穿越前自己就是个浪荡风流的纨绔子弟,时不时总要来点本色演出吧。 “罢了,墨白,明日双关陪你去了解一下街市情形,看看市面上的买卖,下个月,你先学习打理家里的生意,回去睡吧!” 周源的目光黯淡下来,声音里面充满了无可奈何的颓然。…………………… 各位看官,点击、收藏、推荐,不要吝啬你的爱心,老暮需要你们的支持! 第五章 市场考察 第二日一早,奉了老父之命,周墨白带着双关晃晃悠悠走向周府的大门。 本来还想带飞燕出去的,想想身后跟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眉,飞扬拨扈地在街上溜达,那场面实在是令人垂涎三尺。但是飞燕对待自己冷冰冰的,稍不如意就拳脚相向,搞不好被当街痛扁,那实在很丢周大公子的面子,想到这周墨白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带着胖乎乎的双关出去了。 从卧室到大门的一路上,花匠、下人、厨娘,纷纷弯腰行礼,但目光中充满了畏惧,畏惧中又有一丝怨愤,小心翼翼地掩藏在卑微的恭敬里面。 “双关,”周墨白显然不是瞎子,他不解地问道,“我的样子很可怕吗?早上照镜子,我觉得自己还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嘛,怎么这一个个看我的样子,好像……我欠了他们很多钱?” “少爷……”双关左顾右盼,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周墨白道,“我就算贪财好色,总不会抢这些下人的银子调戏他们的老婆吧?” “……” “瞧你这表情……不会是真的吧?”周墨白顿时汗都下来了。 “少爷,厨房的张妈那边,上个月您的银子用光了,借口说她做的莲藕糖水没放盐,扣了三钱银子。” “……”周墨白无语。 “罗花匠那边,您去年调戏过他八岁的女儿……” “……”周墨白继续无语。 “至于刘二李三那几个下人,前几日你非要和他们赌钱,结果您赌输了……” “输了?”周墨白跳将起来,诧异地摊开双手,“那他们何至于如此悲痛欲绝,欲将我先奸后杀的眼神?” “少爷,您输给他们三两银子,然后又从他们口袋里抢了五两银子过来。”双关越说越小声。 “简直是无耻呀!”周墨白瞪大了眼睛,对自己穿越的这个正主的仰慕之情实在是滔滔不绝。 “亏得程管家,事后安抚了他们,您拿走的银子也都补给了他们。”双关提醒周墨白。 “程管家真是一个好人呐!”周墨白感叹一句,对程管家的认识重新刷新了一遍,对昨晚的行为深感歉疚,“看来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程管家。” 一定要弥补,对这种雷锋似的行为,一定要给予表彰奖励,何况以后自己每月的花销还指望管家呢。 大门口,程管家规规矩矩立在门边,衣着依旧简朴,神情依旧恭敬,只是眼神躲躲闪闪,余光之中幽怨的眼神在周墨白身上漂游。 周墨白迎上去,带着春风般的微笑道:“程管家,那天晚上是我看错了,想来你一定没有断背的爱好,您别介意,今日我到街上走走,听说百花楼的姑娘身材相当不错,您要不要同去,在家里偷看其他女人实在没有意思,俗话说得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程管家瞬间石化。 “对了,你如果哪天真的偷看我老娘的话,我一定不会跟老爷说的。”周墨白压低声音道。 程管家愣了,瞠目结舌,忽然尖叫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你看看……程管家果然是同道中人,连跑路都跑得这么销魂……啧啧!不得了!”周墨白赞叹道,然后径直踏出周府大门。 …………………… 永嘉县城就在温州府所辖地界,往北三里就是温州府,比起瑞安、乐清、平阳其他县城,永嘉靠近水运,南来北往的生意人极多,即使不是集市,平日里也是热闹非凡。 大街上卖水果的,摆茶水摊的,挑着担子的货郎、敲锣卖艺的老头,看得周墨白眼花缭乱,唯一的遗憾就是街上的女人太少了,而且即便有那么几个,都是行色匆匆,姿色平庸,穿着保守。 这个时代的女人穿的实在太保守了,包裹得严严实实,连点走光的可能都没有,后世那些深V露背装、吊带肚兜装、超短裙、比基尼什么的看起来只能是一种奢望,对于周墨白来说,实在是不可弥补的遗憾。 这些女人,怎么就不懂得与别人分享自己的青春美丽呢,周墨白觉得,至少应该向唐朝看齐吧,多少挤一挤,起码有个沟嘛。 一路走过,一路摇头,一路叹息。 “少爷,你怎么了?这街上有什么不合适的吗?”双关胖乎乎的小脸上忍不住奇怪道。 “没有,我看这街上卫生情况堪忧,大家会增加生病的可能,商业管理太松散,很容易造成交通拥堵,实在太让人揪心了。”周墨白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 沿街,周墨白老老实实按照周源的吩咐,经过一个摊子、一个店面都停下来详细问一下价格,卖水果的,卖布的,卖杂货的,甚至还有街角买火炭的,周墨白一概不论,都是认真拿起货物来左看右看。 见店主过来讨好地询问,周墨白赶紧丢开手上的货物,拍拍手,一付不关我事的表情:“我就是看看,我没带钱,我也不买,你不用理我……” 等到旁边来了客人买东西,周墨白又赶紧凑上去,近距离认真仔细地观察别人买东西、称银子的过程,就差没伸手捏捏人家手里的银子了,好几位客人最后被他求知的眼神震撼了,惊恐地放下货物狂奔离去,惹得众多摊主店主怒目而视。要不是周墨白恶名在外,已经有几个蠢蠢欲动想上来教训教训他。 双关跟在后面冷汗一个劲地流。 服侍这么个少爷,感觉实在是……刺激。 最终,周墨白对市场的考察终结于一家包子铺。 包子铺里装备还是崭新的,看来才是新开张不久。摊主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头发几乎都掉光了,只剩几根残兵败将草草附在脑后。 老头笑眯眯地眯着眼,操着外地口音,大约是外地刚到本地经营。 周墨白习惯地一手抓起一只包子,问道:“掌柜,多少钱?” “五文钱一个,客官。”老头手大约还不认识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周公子,脚麻利地拿起一张荷叶,准备给他装上,“要几个?” 周墨白讪讪地笑笑,摇摇头,将手中的包子放下。 老头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可怜的包子上已经被周墨白抓过火炭的手指抓出几个乌黑的爪印,格外显眼。 “客官,您要几个?”老头再次加重语气。 “我没钱!”周墨白很干脆地回答,一付坦白从宽的表情。 “客官,小本生意,经不起您开玩笑,您看这包子我们也不好卖了呀……”老头哭丧着脸。 周墨白尴尬地笑笑,只好再次拿起包子,右手在袖子里妆模作样的摸来摸去,当然,里面一文钱也没有。 “双关,拿钱。”周墨白低声向身边的双关求助,“回去少爷还你,连带利息。” 双关委屈地红了红眼,附耳过来低声道:“少爷,您忘了,我这个月的月银借给您了,还没还我呢,就在您上百花楼前一天。” “哦……”周墨白转头温和地朝卖包子的老头微微一笑,伸出小手来友好地招了招,然后忽然一转身,像一只离弦的箭射了出去,迅速逃离案发现场。 双关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跟着拔腿就跑,跟着这样的主子,不多几个心眼的话,最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狂奔而去,踏起一地烟尘。 老头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穿得周吴郑王的公子哥,居然为了一个五文钱的包子,说跑就跑,然后摊子也顾不上了,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周墨白撒开脚丫子玩命地跑,嘴里小声嘀咕,兔崽子才给你站住。 双关咬紧牙关,一步不差跟在周墨白身后,十丈之外,卖包子的老头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喊:“抓贼呀,有没有天理,有没有捕快……” 听得耳边风声呼啸,周墨白还不忘将包子送到嘴里,滋味还相当不错,顿时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古人说的好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女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包子,这偷来的包子果然比买的包子味道要好得多。 周墨白吃完包子,还不忘舔舔抓过火碳的乌黑手指,脚下丝毫不懈劲,一个逍遥的身影欢快地在永嘉县城里奔跑。 确实像一只兔崽子,啃着胡萝卜,欢快地奔跑在草地上。 正所谓峰回路转,乐极生悲! 忽然间,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衣领,周墨白被提起离地半尺,欢快的奔跑戛然而止,一声狮子吼如醍醐灌顶: “毛贼,如此慌张逃窜究竟犯了何事?” 周墨白三魂吓掉了两魂,如同从天堂掉到地狱。 回头一看,却是一位留着络腮胡子,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身着皂色衣袍,腰间用皮革扎了条粗犷的腰带,挂了一把腰刀,后面跟着两个捕快。 “大人何事?小的乃是良民!”周墨白气喘吁吁地答道,对眼前这位黑脸大汉上下打量一下,看来这三人多半是县里的捕头。 “良民岂有狼狈逃窜之理?”黑脸大汉捕头不依不饶,看看周墨白左瞅瞅右瞅瞅,似乎有点印象,“你是……那个?” “对对对,我就是那个呀!”周墨白急于脱身,任由黑脸大汉捕头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是那个……哪个?”黑脸大汉捕头邹紧了眉头,疑问地看着周墨白。 “就是那个呀!”周墨白的眼角余光已经看了卖包子的老头已经出现了街角,并且已经发现了自己,心里猫抓一样。他也不知道黑脸大汉捕是不是把自己认成其他人了,只好随着他的话头。 “对了,你是周老爷的公子?”黑脸大汉捕头终于认出他来了。 “正是正是。”周墨白喜出望外,“敢请教捕头大人如何称呼?” “敝姓刘,单名一个猛字。”刘猛捕头外表看起来的确是威风凛凛,果然人如其名。 “捕头大人知道我?”周墨白浮起笑容,“想不到我周墨白还算小有名气。” “周公子在永嘉名声甚大,光是上月市坊间举报公子调戏妇女、偷鸡摸狗之事就有数十起之多,刘猛想不知道你都难。” 额…… 周墨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已经对穿越的这位正主彻底无语了。 双关已经追上来了,气喘兮兮地撑着膝盖,吐着舌头急促呼吸。 后面远远的街角,卖包子的老头满头大汗地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追过来了。 “捕头大人,家中有急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周墨白拱拱手,就像脚下抹油一跑了之。 刘猛的大手依旧抓着周墨白的衣领,眯缝着眼睛:“周公子莫慌,我看你神情惊慌,莫非有人对你不利?” 卖包子的老头已经追近了,脸上的狰狞看的一清二楚。 周墨白汗都下来了:“捕头大人,您高明,确实有人对我不利。” 卖包子的老头终于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周墨白,大口大口喘着气,还来不及说话,周墨白抢先道:“掌柜的包子果然味道鲜美,在下吃了之后精神气爽,脚下生风,不知不觉就奔跑起来,一共多少钱?” “要买……要买……要买你……跑什么?”卖包子的老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翻白眼,伸出手来,“包子一个五文。” 周墨白双手可怜巴巴地在身上上下其手,就是摸不出一文钱来,最后,他讪讪笑道:“老板,出门忘带钱包了,这样吧,回头你到南街拐角的周府取钱,多给你加五文,如何?” “我才不信呢,你个吃霸王餐的混蛋,不行!”老头斩钉截铁,死活不依。 刘猛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什么情况,他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老板,这是周府的周公子,家里开了不少店铺,不至于抢你几个包子,想来出门忘记带钱了。” “有钱人难不成有吃白食的嗜好……”老头接过钱,回身嘀嘀咕咕走了。 周墨白长舒了一口气,朝刘猛一拱手:“捕头大人,谢过,改日小弟一定登门告谢!” 刘猛大手一挥:“不用,请提醒令尊大人,下月十五的永嘉棋王大赛,知县杨大人恭候周老爷大驾。” 说罢,带着两个捕快扬长而去。 棋王大赛?周墨白莫名其妙,回头就看到程管家站在身后,带着温馨的笑意,递过一个钱袋子:“少爷,见您出门,想起您身上可能没带银子,我就赶紧给你送过来……” “你什么时候到的?” “就是那个老头追过来的时候……哎哟,少爷您怎么踢人呀……哎哟……”…………………… 后面越来越精彩,新书成长不易,请各位看官捧个场,收藏、推荐! 第六章 茶楼赌棋 走过两条街口,前面一家茶楼,外面的招牌上写着几个繁体字,周墨白认得是“香茗园”三个字,外面看起来颇有古典风格,门口一个伙计在门口招徕生意。 “客官里面请,楼上雅座,今日有新到的明前茶……” 伙计殷勤地邀请周墨白,声音谄媚得像加了二两蜜。 周墨白也真累了,喉咙里渴得直冒烟,伸手摸摸身上的钱袋,顿时腰板挺直了,迈腿就往里面走,直上二楼雅座:“来壶六安瓜片,加两碟苏州点心。” 底楼散座摆放着几张油腻腻的大桌,配上条凳,只卖两文钱一碗的大树茶,要吃东西也只有五文钱的大饼,通常是些节俭的小贩、过路的脚夫来光顾。 二楼雅座是间大厅,用齐腰高的雕花屏风隔成几个独立的空间,摆放清一色水曲柳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与楼下风格相去甚远,接待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乡绅。 时辰尚早,雅座人不多,仅有临窗的一桌,簇拥着十来个闲人,静悄悄的不知道在围观什么。 周墨白带着双关在旁边一桌坐下,立刻有伙计送上热腾腾新泡的六安瓜片,配上两碟精致的苏州点心。周墨白惬意的品了一口香茗,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闭上眼睛享受咀嚼的快感。 这点心虽然没有后世的精致,但是味道相当不错,而且原料绝对绿色有机。 “好棋……”旁边聚集的闲人中发出轻声的一声轻呼。 下棋? 这个久违的声音让周墨白顿时心血澎湃起来。 周墨白回头过去,这围观的闲人身上穿的都是绸缎,看来家境不错,他立起身来,走到旁边桌去,从人群的夹缝中看到,雅座桌前坐了两位男子,左首一位偏瘦,六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右首那位胖墩墩的只有四十来岁,一边摇着扇子一遍拈起一颗棋子放到棋盘上。 周墨白随便瞟了一眼棋盘上的形势,便哑然失笑,棋盘上的黑白对弈棋形,放到后世也就是培训班里六七岁小朋友的业余水平。 “这也叫好棋?”周墨白嘟囔了一句,“太没水平了!” 围着棋盘一圈闲人虽多,但极其安静,周墨白的话一出口,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清晰可闻,众人纷纷回头向他看来,对弈的两位也一起抬眼起来。 本来大家一付倾慕好奇的样子,想看看究竟是哪位世外高人指点棋盘。 待看清原来是周大公子后,迅速变成鄙夷不屑的表情,有几个还“嗤”的笑出声来。 棋盘右首的胖子一脸福相,脸上的肥肉挤得眼睛只剩一条缝了,他微微一笑:“哟,这不是周老爷的公子吗?怎么,你也会下棋?” 这叫什么话,想后世自己怎么也是全国等级分前二十位,周墨白懒得搭话,直接翻了翻白眼 “周公子,这位可是我们永嘉县棋坛的名手黄员外。”棋盘左首的老者倒不介意,为周墨白介绍道。这黄员外乃是永嘉的富户,因家底殷实,屡屡邀请各地名手做客手谈,倒也算是本地一位硬手。 周墨白随便拱手表示了一下礼节,显然这位黄员外胖胖的身材让周墨白联想到后世那位韩国棒子,颇为影响印象。 “久闻永嘉一派中周老太爷棋艺高超,直追当年鲍一中老先生,我们这些后生小辈仰慕之极。”黄员外一脸恭维,但这话一听就挺刺人的,嘴上直夸周老太爷的棋艺,丝毫不提周墨白,显然是对他颇不屑一顾。 “周老爷回乡已久,黄某一直想上门请教一二,拜帖都送了好几次,可老太爷总是左推右推,想来黄某福薄,无缘得老太爷指教,哈哈。”黄员外嘴上说的恭敬,脸上殊无敬意,他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当然,主要是老太爷名声太大,不屑与我们对弈一番,周公子一看就是弈林中人,乡野中都说周老爷家学渊源,周公子棋艺想来定是得老太爷真传了,不如由周公子来指教黄某一局如何? 赤裸裸的挑衅! 原来,周源在永嘉县弈坛名声太大,这黄员外多次上门请教,都被周源婉拒,也是积攒了一肚子的气,早听说周墨白风流成性,不爱读书下棋,就喜欢追慕风月、喝酒嫖妓,是个十足的浪荡儿,今日居然还出言贬低自己的棋艺,心里那还忍得住,于是便出言邀斗。 四周看热闹的闲人顿时起哄,周墨白心中感叹,还是鲁迅说得好呀,在中国,向来不乏观众。反正热闹有的看,利益攸关又没他们什么事。 周墨白心底暗自浮起一丝怒意,但脸上不动声色,笑嘻嘻地说道:“黄老爷一番心意,小辈不受岂不是不敬,那就借机向您老讨教几招?” “太好了!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后生勇气可嘉,黄某佩服!”黄员外大喜,没听说周墨白与人对弈过,想来是年轻气盛,小小一激便上道了,“不过,我们下棋图的是个高兴,平日可都带点意思的,不知周公子知不知晓这个规矩?” 周墨白拱手向黄员外笑道:“敢问黄老爷是要下赌棋吗?” “对对对,那是,棋盘上输赢总得带个彩头。”见周墨白一点就上道,黄员外连连点头,益发得意了。 “员外,敢问彩头多大?” “白银十两。”黄员外正反亮了亮一个巴掌。 四周闲人好事者发出一阵惊叹,明朝嘉靖时期,一两白银够买一亩薄地或者一石粮食,一户贫困农户一年的消费甚至不到一两银子。而且平时黄员外与人对弈通常彩头也就是一两二两而已,这次提到十两,显然是要吃定周墨白。 “少爷,老爷平日最恨沾黄涉赌的,这赌棋他是最瞧不起的……”双关小声提醒周墨白。 “不怕,你不说我不说,老爷怎么会知道。”周墨白穿越后第一次遇到展现棋艺的机会,那肯轻易放过。 “黄老爷,就赌十两银子。”周墨白拍了下桌子,接着眼珠子一转,忽然道,“不过,咱们这里就没有别的附带规矩?” 黄员外一愣,看看左右,抬手问道:“什么附带规矩?” 周墨白微微一笑,围棋对弈是以黑白双方占地多少判定胜负,棋盘纵横十九道,一共三百六十一个点,对弈双方占到半数以上者为胜,古代围棋赌棋双方除了约定赌金外,有时候为了加大赌注,就在赌金之外另行加注。通常的方法一般就是约定的赌金除外,每多输一个子多加若干赌金。 “此局胜负赌金十两银子,此外,每输一子,加注一两银子。”周墨白道,后世他学棋初期,也下过不少赌棋,对其中规矩十分清楚。 不光黄员外,连右首的老者连同周围的闲人都睁大了眼睛。 永嘉县并不大,周墨白的名声却很大,十足一个纨绔子弟,平日只会呼朋唤友、斗狗走马,从未听说过他跟人对弈过。 但现在,周墨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平日里油头粉面的样子。 黄员外惊道:“周公子,这棋盘输赢有时数目可达数十子,万一输了,你付得起赌金吗?” 周墨白正色道:“我们周家在江湖间略有薄名,在永嘉县还有若干商铺店面,难道您听说过周家不守信誉的事?” 经商之人,往往注重一个信字,周源在永嘉县名声颇佳。生意要做得如此风生水起,没有信誉是做不到的。 虽然如此,黄员外不禁还是有点心虚,他试探道:“要是令尊不认账怎么办,也许……周公子输的可不是十两二十两的小数目。当然,周公子棋艺高超,这个只是我多虑,但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总是好的。” “大家在场的均可作证,我周墨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周墨白笑嘻嘻道:“黄老爷,大不了您可以把我扣押下来,要我老头子拿赌金来赎人。” 黄员外略显尴尬:“那怎么可能,我不成绑票的了吗?” 周墨白心中暗喜,面无表情道:“黄员外,口说无凭,你要有顾虑,要不……立个字据?” 对此提醒,黄员外喜出望外:“如此甚好!周公子想得周到。” 旁边闲人连忙从楼下柜台要来文房四宝来,黄员外倒也不含糊,提笔迅速写下赌约,摁上手印。 周墨白拿起来一看,繁体字倒难不住他,只是这黄员外的字如同老道画符一般横七竖八,好在内容倒是一五一十写得十分明白。 周墨白依葫芦画瓢摁好手印,将赌约用棋盒压在桌上。 黄员外张大了嘴,像是一只狐狸遇到了一只天上掉下来的肥鸡,幸福来得太突然,都不知道从哪下口了,简直就是愉快得死去活来。 他满含激动的泪花,激动得搓动双手,说道:“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 土黄色的楸木棋盘上,周墨白和黄员外分坐对面,按古时规矩在四角星位摆上四枚座子。 中国古时候下棋之时实行座子制度,白棋先下。 “黄员外,猜先?”周墨白抓起一把黑子。 黄员外摆出两枚白子,猜双。 周墨白摊开手掌细数,黄员外猜中先行,古代先手没有贴目,先手占的便宜可不小,他不禁得意起来。 棋盘上白子先行分投。 黑白交错!此起彼伏! 黄员外下了一手,周墨白随手应了一手,在心里大叫一声“菜鸟”。 黄员外再下一手,周墨白再应,心里又大叫一声“菜鸟”。 几声“菜鸟”叫下来,周墨白更加坦然了,黄员外的棋力在后世最多就业余一二段的水平,周墨白起码能让他九个子。 周墨白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是不公平的,让一个古代民间棋手和一个后世穿越的职业棋手下棋,这简直就是拿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枪与职业军人对抗,只是这个道理不能跟黄员外说。 中国古时候,围棋主要还是着眼于攻杀,现代布局理论还远远没有人能够领会。 周墨白钻研过一段时间古谱,自有心得体会。 黑棋并不与白棋正面争斗,轻灵而飘逸地在白棋周围落子,仿佛在编制一张大网,并不直接与白棋交锋,白期的刀光剑影仿佛都挥舞在空气中一样,而且这空气渐渐浓稠起来,白棋的步伐凝滞起来,每一步都很费力。 黑棋起初零散地在各处跳跃,渐渐连成一气,犹如灵动的乌龙,翻腾棋盘之上,将白棋搅得七零八碎,尸横遍野。 黄员外的脸色犹如练了乾坤大挪移一般,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由青转黑,额头上汗水顺着脖子不停滑落下来。 四周的闲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永嘉棋风颇盛,大家棋力都不算弱,周墨白所下的围棋,有些根本就看不懂,本来黑白双方绞杀在一起,他偏偏孤零零在远远的边上落一颗子,可过了十几步棋之后,又和刚才对杀的棋呼应起来,才显示出它的妙用。 棋盘的风云变幻自是一目了然,输赢已经是很明显的。 黄员外的脸皮越来越难看,想要推枰中盘认输,但是这种加注赌棋一定要下完,以便计算输多少子。 终于,一炷香时分左右,最后一颗子落在黑白交界处,棋局结束。 周墨白愉快地伸了个懒腰,小半个时辰就把黄员外拿下了,粗略估计一下,这局棋起码赢了黄员外一百子以上,赌金连同加注一共一百多两银子。 原先对弈的老者自告奋勇帮助双方数子,黑方黄员外仅有七十余子的地盘,周墨白共有一百八十多子,赢了一百子以上。 周墨白端起桌上的香茗,漱了漱口,一口吐掉,很享受地闭上眼睛哼了哼:“黄老爷,十两银子赌金,加注的我赢了一百多子,零头就算了,你给个整数,一百两银子就行。” 黄员外的脸上一抽一抽的,抬起头来,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颤颤巍巍递给周墨白,幽怨的眼神像被抛弃的怨妇一般,就好想狠狠给自己几个嘴巴。 明明是待宰的羔羊,怎么一晃眼就变成了扮猪吃老虎。 这个道理,黄员外砸破脑袋怎么也想不通。 “双关,咱们永嘉最贵的酒家是哪儿?一会叫一桌酒席,什么菜甭管,要最贵的,再叫个小娘子来唱首小曲儿,一个不够叫俩……” 这个场景,不得不说,实在……很嚣张! 周墨白接过银票,正要得意地奚落黄员外几句,发现众人眼光中有种别样的东西,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头顶上似乎又扑哧扑哧喷气的声音,好像是愤怒的公牛在喘着粗气。 双关在一边,动作也停止了,脸上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 各位看官,拜谢收藏的书友,大家有票票支持几张,没票票的点击收藏,老暮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七章 家有慈母 周墨白猛地回头,就看见父亲周源带着程管家正站在身后,周源面色木讷,目光中带着哀伤,带着失望,又带着愤怒地看着他。 淡黄色的余晖从茶楼的窗户洒进来,把周源瘦削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很长很长。 那身影,犹如落霞中的孤雁,月影下的寒鸦,落寞无比。 “黄员外,老朽教子无妨,实在抱歉!”周源一把将周墨白手中的银票抢过来,递向黄员外,口中一个劲地道歉。 “不敢不敢。”黄员外赌品倒还不赖,也不去接银票,只是心疼无比,他虽然家境殷实,可一百多两银子毕竟也不是小数目,差不多可以开个小杂货店。 “父亲大人,这一百两银子是孩儿和他赌棋赢的。”周墨白赶紧声明道。 “孽障……”周源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父亲大人,我们赌棋可是立了字据的。”周墨白赶紧补充说明,自己可不是偷奸耍滑强抢硬要的。 “孽障……”周源这一刻简直就是复读机。 周墨白看到周源的手已经悄悄伸向了身后,将头微微向后看去,站在后面的程管家递过一根鸡蛋粗的棍子。 大义灭亲! 斩草除根! 周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 …………………… 香茗园大门,周墨白从楼梯上连滚带爬逃出来,向街尽头狂奔而出,在他的身后,周源举着一根棍子紧追不舍,一付欲除之而后快的坚毅表情。 “孽障……” “父亲,大不了赢的银子咱们二一添作五,平分就是了,哎哟……” “孽障……” “要不然,我多上交点也行……哎哟……” 周墨白一路逃窜,沿街的小贩看来久受其害,眼见这位祸害狼狈奔逃,一路上无数鸡蛋、菜叶、西红柿之类的迎头奉送,让周墨白好不狼狈。 好容易绕过南北大街,穿过两条小巷,才摆脱周源的追捕。 一天之内,两次夺命狂奔,这得是多么悲催的命运呀。 周墨白放慢奔跑的速度,不停回头看看老父亲追来没有。 待气喘吁吁跑过五条街,终于看不见老父亲的身影,周墨白放慢脚步,回头四处张望,不料一头撞上了前面一个胖乎乎的身躯上。 胖子一个趔趄,手里捧着热腾腾的腊味叉烧全部掉在地上,几只追随已久的狗扑上来大快朵颐。 “都三天没吃饭了,你得赔我叉烧……”胖子泪眼汪汪,哀怨地看着他 “兄台,抱歉……咦,是你?” 周墨白看的清楚,眼前的胖子不是别人,正是记忆中在百花楼抛弃自己独自逃走的吴应卯,祝枝山的亲外孙。 “啊?……墨白兄?……不是我,不是我。”吴应卯见周墨白目光不善,赶紧摇手。 周墨白刚撸起袖子,正要和吴应卯算账,就听见街头涌出一群袒胸露腹的地痞混混儿来,提着枪棒砖头等家伙,四处张望,看见吴应卯,大叫起来:“那厮在这儿,别跑!” 吴应卯大惊失色,顾不上和周墨白多说,摆动两条小胖腿像一辆电动小摩托狂奔而去,身后腾起一阵灰尘。 众地痞紧追在后,口中嚷嚷不停。 “那厮休跑……” “你欠的赌帐……” 周墨白目瞪口呆,眼看着吴应卯和众地痞一前一后如马拉松般绝尘而去。 “这家伙,好像惹下了不小的麻烦!” …………………… 遭到周源连街追打,周墨白可不敢回家,直到夜幕升起,才偷偷摸摸来到后门,使劲敲了敲,不大工夫,“吱呀”一声,后门徐徐打开,门后居然是程管家躬身在等候,脸上仍然是和蔼可亲的笑容: “少爷,您回来了!” 周墨白奇道:“程管家?您怎么在这里?” 程管家道:“少爷每次怕老爷责罚都不敢走正门,全是天刚黑的时候偷偷从后门进来,所以小的已经守在这里等候大半个时辰了。” “哦!”周墨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程管家一脸意味不明的微笑,脑中顿时浮现起午后在香茗园程管家递给父亲的那根棍子,牙关不自觉地咬了咬,忽然指着程管家身后道:“咦,你看那是什么?天外飞仙?” “哪里?”程管家不知是计,刚一回头,周墨白抽出后门的门闩,往他脑后就是一棍,程管家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就载倒在地上。 “叫你助纣为劣!”周墨白恨恨地踩上一脚,不过他刚才可不敢下重手,只是将程管家打昏而已。 半晌,程管家晕晕乎乎苏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周墨白正蹲在跟前,伸手摸摸脑后,火辣辣地疼,一脸迷茫地喃喃道:“少爷,刚才……” “程管家你怎么了?”周墨白似乎什么事都不知道,“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刚才……”程管家眼前直冒金星,使劲回想刚才似乎有什么硬物从后面打了自己一下,“我在后门等少爷回来,听到您叫门我就给您开门,后来您叫我看什么天外飞仙,我一回头好像是谁打了我一棍……” 老实本分的程管家可不敢说是周墨白在自己背后打黑棍。 “你给我开的后门?”周墨白脸上大吃一惊的表情,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可以塞进一只拳头,“我刚才回来看见后门没关,走进来就看见程管家你昏倒在地。” “什么?少爷,刚才明明……”程管家有点摸不着头脑。 “程管家,你刚才见到的肯定不是我。”周墨白面色凝重地伸出一个巴掌亮在程管家面前:“对了,你看看这是几?” “这是五呀!”程管家看看周墨白的巴掌莫名所以。 “你再看看!”周墨白声音提高了八度,眼睛睁得大大的,程管家被他吓到了,使劲揉揉眼睛,这时候周墨白手指迅速一缩,只留下一个指头。 “咦?刚刚明明是五嘛!”程管家看见眼前确实是一个指头,不由得使劲揉揉太阳穴,“这是怎么了?” 周墨白带着神秘的表情四处探望一下,回头过来压低声音道:“程管家,你别是撞鬼了吧?” “鬼?”程管家吓得一哆嗦,朝黑暗处四下张望,不知哪里冒出几声夜鸟啼鸣,吓得他赶紧跪下来朝四周连连叩头跪拜,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拜的是哪一位神仙。 古人信奉鬼神,但凡不解之事,只能求助神仙。 “程管家,以后要多行善事,切不可落井下石,神灵自然会保佑你的!”周墨白正色对程管家道,回身向府中走去,强忍住没笑出声来。 刚回到卧室,一推门就看见飞燕怒目而视:“少爷,夫人找了你半天,你都到哪里去了?” “呃……”周墨白被飞燕抵得背靠着门,支支吾吾道,“我看刚才夜色很好,就到后院去看金鱼去了。” “看什么?金鱼?……”飞燕睁大了眼睛。 看到眼前的飞燕身体微微前倾,虽然领口收得很紧,看不到乳沟什么的,但饱满的胸部凸显出一个很诱人的弧线,再加上身上一种淡淡的处子幽香,周墨白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这个,不是要发生点什么吧?周墨白的心跳加速起来,一丝口水已经流出嘴角了。 “呃,是夫人叫我在这儿等你回来,说有话要跟你说。”飞燕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墨白脸色有异,懒得跟他啰嗦,推开周墨白,打开房门。 周墨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飞燕伸手拉住拽出门来,只见双关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外,心中一惊,悄悄问道:“双关,知道什么事吗?” 双关悄声道:“下午回来听说老爷追打你,夫人叫我过去详细问了下午您跟黄员外赌棋的事。” 赌棋?周墨白瞳孔收紧了,难道母亲也要配合父亲家教,来次惨烈的男女混合双打,天呐,穿越到这周府简直是人间地狱呀。 心里正胡思乱想,飞燕不耐烦地拽起他,转过后院回廊,来到周刘氏房前,飞燕敲门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房中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墨白来了?进来说话,飞燕先回去歇息吧。” “是,夫人早些安歇!”飞燕隔着门问安后便自离去了。 周墨白伸手推开门,只见房中烛光明亮,母亲周刘氏在桌前绣着一块布料。 烛光下,周刘氏头上青丝中几根白发显得十分显眼,面容虽然娇美非常,但眼角隐隐有了些皱纹,身上穿着并不华丽,却显得十分合体,可以想见,年轻时候是何等美貌。 周墨白心头暗自叹道,老头子倒是识货,要不是选中母亲大人这么优秀的基因,自己指不定长什么歪瓜裂枣的模样。 “墨白。”周刘氏放下手中的针线,向周墨白招手道,“过来娘这里坐下,这才开春,外面凉,小心多穿点衣服。” 周墨白哦的一声,走过去在周刘氏身旁的凳子坐下,眼角瞄了瞄母亲,后世自己可是孤身一人在北京,很久没有这么和双亲亲近了,虽然从心里上说周墨白还没有认可周刘氏为自己的母亲,但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让他感觉很温馨。 “墨白,今天又欺负飞燕了吧?”周刘氏的脸上融融的笑意 周墨白心底一颤,暗道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 “飞燕虽说是你的贴身丫鬟,但她曾经救过为娘一命,老爷待她如义女一般,可没真把她当丫鬟使唤,你万事要让着她点。”周刘氏自顾自低头摆弄好手中的绣件,抬头道,“对了,今日听双关说,你赢了黄员外一盘棋?” “是呀,足足赢了他一百两银子呢!”说起这个,周墨白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但马上想起母亲叫自己过来多半要教诲一番,神情顿时低落下来,“不过父亲赶过来狠狠地教训了孩儿一通,那银子可没收下。” “听说那黄员外也算本地一名好手,你竟然赢了他,可见棋力也是非同一般,你父亲可小看了你。”周刘氏显然已经从双关处听说了周墨白下午的辉煌胜利,脸上露出母亲为子女高兴的笑容。 “侥幸赢的!”周墨白不知怎么谦虚了一句,心底忽然对这位周刘氏产生一种亲近感,自己附身这位正主虽然没有杀人放火,但整日游手好闲可是个十足的浪荡儿,可在母亲眼里永远都是疼爱的孩子。 “墨白,下月就是端午了,咱娘俩该去还愿了!” “还愿?”周墨白不解道。 周刘氏伸手笑着戳了他的脑门一下:“瞧你这孩子,才夸了你几句就忘乎所以了,每年端午咱们都要到东城观音庙还愿呀?当年为娘在观音庙许过愿,请观世音菩萨保佑咱们家平平安安的,每年要到庙里烧香还愿的。” “哦!”周墨白敷衍答了一声,“知道了!” 周刘氏怜爱的目光在周墨白身上停留了一会,才收拾起手上的绣件:“好了,回去休息吧!” “母亲大人早些安歇!”周墨白向周刘氏道了安后回房休息去了。 “唉,这孩子,但愿不再卷入那些恩怨中去,一生平平安安!”周刘氏望向周墨白的背影心中暗道。 …………………… 票票,都快月底了,留着也是留着,不如给老暮吧,让老暮刷新战斗值,更新不断! 第八章 损友求助 第二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昨日意外巧遇的吴应卯居然一早在周府外登门求见。 周墨白把吴应卯迎进自己卧室外的小厅,客气地让飞燕给吴应卯上了茶。 茶是好茶,西湖龙井,翠绿的叶芽在沸水中轻柔地翻滚,姿态曼妙。茶盏也是精品,是景德镇樊家井的老窑,绘有幽静雅致的青花,清淡秀丽,端的是“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罄”。 茶盏后面的吴应卯看来十分落魄,身上的衣衫破旧不堪,胖乎乎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脚下一双贯耳草鞋沾满了泥污。 一进来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桌上几块昨天晚上周墨白没吃完的点心吸引住了,伸手赶走上面几只慵懒的苍蝇,也不跟周墨白客气,径直拿起来就吃,直塞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肉嘟嘟的土拨鼠。 一边吃,胖乎乎的脸上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滴流滴流地转着,像是不经意的观察着周墨白。 周墨白目光清澈无比,脸上还是带着温暖如沐春风的微笑。 此刻,周墨白脑海中可没忘记在百花楼那晚伸手探向吴应卯的时候,他惊恐地踹来那一脚。 “吴兄——”周墨白扭扭脖子肩膀,活动活动筋骨,双手抱拳捏了捏,指关节噼里啪啦响了几声,吓得吴应卯在吞咽点心之余,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 “哎呀,墨白兄几日不见,气色不减,雄姿英发,可喜可贺……”吴应卯好容易吞下几块点心,未等周墨白再说什么,张口就是让人心底热乎乎的恭维。 “吴兄,那日……”周墨白还未提起话头。 吴应卯立刻拱手道:“墨白兄,今日一见,吓了小弟一跳,墨白兄目光如炬、炯炯有神,远观则似潜龙出海,近看仿佛猛虎下山,不愧为人中龙凤。” 周墨白抬手还想说:“吴兄……” 吴应卯伸手拉住他的手,几乎是泪眼汪汪道:“墨白兄,这几日,小弟心中无日不在思念兄台,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诚我之谓也……” 周墨白忽然停下来不说话了,只是嘿嘿笑了起来,眼睛满满的笑意。 吴应卯愣了一下,随即也嘿嘿笑了起来,一付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样子。 周墨白笑声越发大了起来,头微微仰起来。 吴应卯也跟着捧着肚子大笑起来,连笑声的节奏都保持一致。 周墨白仰天哈哈笑得脸上都在一抽一抽的。 吴应卯正欲模仿,周墨白忽然一下停了下来,板起脸一丝笑容也不见。 吴应卯措手不及,一脸尴尬地讪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想想还是嘿嘿地附和了两声。 周墨白拱手正色道:“吴兄,多日不见,为何兄台印堂发黑,一付出门踩狗屎抬头掉鸟粪随时可能被人狠揍一顿的倒霉模样?” 吴应卯一拍大腿:“墨白兄快人快语,小弟佩服的就是这里,所谓……” 周墨白一把拦住:“吴兄,废话少说,臭屁少放,百花楼之事,莫非不打算有所交代?” 吴应卯讪讪道:“其实……小弟那日也是被吓傻了,居然落荒而逃,实在有伤兄弟之间的义气,这不这几日一直琢磨怎么向墨白兄赔罪,这不,刚好小弟手里有家祖一幅墨宝,乃是中堂大幅,想请墨白兄赏玩一二,墨白兄家里不是开了一个字画典当的店吗,小弟想典个三五百两银子……再请墨白兄好好耍耍,以示诚意。” “卖字?这个……”周墨白仿佛记得,这老小子的外祖父乃是鼎鼎大名的堂堂四大才子祝枝山,和唐伯虎、文征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大才子。那祝才子的书法,可是市场上的抢手货,连大儒王世贞都评价道:“天下书法归吾吴,祝京兆允明为最,文待诏征明、王贡士宠次之”。 连外公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变卖,难不成家道中落?也许这老小子天生就是个败家子…… “吴兄,看你眼光游离,卖字可不是请我耍耍这么简单,到底有何阴谋?”周墨白声音逐渐凌厉起来。 “墨白兄,”吴应卯被吓得一哆嗦,一付痛心疾首的表情,“还是被兄台看穿了,唉,说起来一言难尽。” “莫非,吴兄去妓院嫖妓欠账还不上被人追杀?”周墨白不介意以最龌龊的可能揣度吴应卯。 “非也非也!”吴应卯泪光闪闪,“乃是小弟手痒痒,在聚金楼里赌钱输掉了。” “吴兄,赌场十赌九骗,你居然自陷泥潭?” 吴应卯连连摇头,一付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表情道:“小弟在无锡时,人送外号‘赌场小霸王’,赌场那些小伎俩小弟也是时常耍弄的。前日小弟路过聚金楼里玩耍,不想手气不佳,输了个精光,连外衣都给扒了。 “好在小弟略有薄名,聚金楼借了五百两银子给小弟翻本,小弟心想,人生难得几回搏,如不能赢得盆满钵满,就一定要把老婆的内衣也输掉。上天有好生之德,果然天遂人愿……” “你扳回本钱了?”周墨白疑惑道。 “小弟一把就把这辈子能够挣到的银子都给输光了。那聚金楼掌柜乃是大名鼎鼎的吴大牙,惯常欺压良善,他限定小弟三日内还钱,否则就拿小弟身上一件东西作抵。” 周墨白听得好笑,但正色道:“吴兄,非是小弟不肯援手,只是百花楼一事让家老十分愤概,如今家中对小弟的生活已经严加看管,家老说道如若我外出半步,迈左腿打断左腿,迈右腿打断右腿,如果吴兄不介意,小弟身上倒是有个三五两银子……” 吴应卯一听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下:“那吴大牙是要拿小弟的传宗接代的家伙抵数,万望墨白兄伸出援手……这几日因为躲债,小弟惶惶如丧家之犬,都饿瘦了……” 周墨白看看吴应卯肥胖的身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吴兄,你又不是杀人放火、嫖宿幼女,怎么这吴大牙和你同门同姓,居然下此毒手。” 吴应卯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墨白兄,你好歹看在这些年来你每次到青楼戏耍,没钱都是小弟垫付的份上,救救小弟……” 周墨白很少被人求到,不禁有点为难,他挠挠头:“这个……我救得了你一次,也管不了你下一次。” 吴应卯听得这话中已经松了口,赶紧跪在地上爬了几步,紧紧抱住周墨白的大腿:“墨白兄,我对天发誓,只要度过此次难关,小弟必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今后如若再踏进赌场半步,定叫我老爹出门踩香蕉,老娘出门摔跟斗。” 周墨白听他这誓言中也发得如此的滑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吴兄……不是小弟不信你,你这誓言,损失的也是令尊令堂,又不是你自己?其心实在……” 吴应卯冥思苦想,咬咬牙:“墨白兄,如若违背誓言,小弟……小弟逛青楼找不到姑娘……” 周墨白瞪大了眼睛,这吴应卯想象力也太天马行空了,这誓发得颇有创意。 他带着温软的笑容,扶起吴应卯:“吴兄,不必客气,小弟定当竭尽所能相助一二,不过发毒誓不是这样发的。” “墨白兄教我。”吴应卯急不可耐。 周墨白笑吟吟地直接借用周星星的经典台词:“吴兄,如若你再到赌场戏耍,兄台这辈子要让天下最丑的女人夜夜轮.奸,直到体无完肤,摇摇欲坠为止。” 吴应卯瞪大了眼睛,手指着周墨白,一付不相信的表情:“你……你……” 周墨白了白眼睛,抬头望望屋顶,并不言语,鼻中哼了个鼻音,好小子,喝酒寻欢的时候你在跟前活蹦乱窜,打架挨揍的时候你跑得狗都追不上,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咱周大公子今后怎么在这大明朝混。 吴应卯停顿一刻,咬咬牙关:“罢了,墨白兄也是好心,欲救小弟于水火之中,虽然这个毒誓如此悲壮,但小弟发了也罢。” 说罢,含泪照着周墨白的话重复了一遍。 周墨白眉开眼笑地扶起吴应卯:“吴兄,令祖墨宝放在何处?” 吴应卯抹着红眼圈道:“小弟在南巷租了一个小院子暂住。” 周墨白唤来双关:“快备车马,我与吴公子前往南巷。” 双关应声去准备车马,周墨白和吴应卯亲热地共同向外走去,一路上周墨白乘机请教了许多。 “吴兄,这永嘉城中可有其他戏耍的好去处?” “…………” “百花楼如烟姑娘接客价码如何?可有折扣?” “…………” “还有哪家的小娘子、丫鬟之类的姿色上佳?” …………………… 前面三章有书友提意见,情节舒缓了点,喜欢激情是吧,老暮微调了一下,一定要让看官们看爽了! 第九章 典当墨宝 早晨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水雾,十分清新。 永嘉城里车来人往,大道上酒楼店铺林立,小摊商贩吆喝,十分热闹。 沿道一条清澈的河流缓缓流淌,岸边杨柳依依,被雨水淋洗得格外翠绿。 南巷乃是永嘉一处偏僻去处,靠近刑场,寻常人觉得晦气,大都是些小贩苦力在此居住,环境不佳,但胜在租金便宜。 吴应卯引着周墨白来到南巷拐角,打开一处小宅院,进得门来,厢房里桌子上、地板上,凌乱地摆放着若干书法,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未收拾,一片狼藉。 周墨白疑惑地指指桌上的文房四宝:“吴兄,你要抵押的可是令祖的书法?怎么这看起来……” 吴应卯嘿嘿一笑:“墨白兄,先祖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写这么多书法,不瞒你说,这市面上买卖的先祖墨宝十之七八都是小弟伪作的,不过那个印章倒是真的,我从先祖书房里偷偷借出来的。” 周墨白惊道:“哦,那吴兄动动笔墨就来银子,好家伙,不是发大了?” 吴应卯苦笑着应和:“墨白兄见笑了,前几年市价还行,先祖墨宝还能卖个百十两银子,这两年大约是小弟模仿得太多了,价格一路下滑,中堂条屏的还能值个十来两银子,若是册页扇面,怕是一两也无人问津。” “吴兄这两年卖了不少银子吧,就没攒点私房钱应急?” “墨白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手头豪爽,面皮又薄,青楼相好的如手头紧缺,小弟一向有求必应,所以模仿先祖书法所得,几无所剩。”吴应卯说罢,一个热辣的媚眼抛过去,“你懂的。” “我懂什么,胡说八道。”周墨白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冷战,转眼看去,屋子里面横七竖八放置了若干卷幅。“现在要卖哪一幅?” 吴应卯指指床上一幅大中堂,六尺见方,酣畅淋漓用行书写了一段南唐后主李煜的词。 “不错。”周墨白后世也见识过一些名家书法,这吴应卯的书法的确功底非凡,书体大气,章法精妙,“这幅字要买多少银两?” 吴应卯无声伸出一个巴掌。 “五十两?” 吴应卯小心道:“墨白兄,小弟在聚金楼输的是五百两……” “吴兄刚才不是说现在令祖墨宝价值走低,最多值个十来两银子吗?现在要抵押在我家的典当铺里,还要当五百两……这不太合适吧?” 吴应卯叹息了一声,似乎对周墨白的节操无限失望:“哪里,墨白兄,你忘了,咱们说好的,小弟模仿先祖的墨宝,墨白兄负责当铺收当抵押银两,令尊家财万贯,就当给咱哥俩补贴点用费,所得咱俩二八分成,这几年不都这样干的吗?” “哦……就是变着法子套我老头子的银子?二八分成,那是你二我八?”周墨白记忆中队二人的合约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吴应卯再次叹息:“墨白兄,这笔墨纸张都是要花钱的,小弟我模仿先祖书法也耗费心神,劳累半日不过才仿出一副两幅,而兄台不过动动嘴皮子,这个分成嘛,咱俩原来不是商量好的吗……额……是小弟八,墨白兄二……” 周墨白顿时石化,以前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败家子?他苦笑着摸摸鼻子:“吴兄,你看我这几日面相是否有变化?” “墨白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容慈祥、宅心仁厚,乃是一幅大富大贵之相。” “我怎么觉得自己长得像头驴?” “驴?”吴应卯瞪大了眼睛,使劲朝周墨白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墨白兄怎么会觉得自己像头驴?” 周墨白点点头。 吴应卯摇摇头。 周墨白忽然暴跳起来,指着吴应卯的鼻子愤然道:“一定像头驴,不折不扣的驴,合伙外人骗自己老头子的银子,而且还让别人占大头,吴兄说小弟这是缺心眼还是没脑袋?不像头驴像什么?” 周墨白气呼呼地往左踱了几步,又往右踱了几步,立住脚步很坚定地说道:“而且,这头驴的脑袋多半还被门夹了!” 吴应卯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慢慢平息下来,依然款款深情道:“墨白兄,分成问题好商量。” “你将这里所有书法送过去,按照市价该多少银两由当铺说了算,所得银两咱俩还是二八,我八你二。”周墨白不容置疑道。 吴应卯大惊,仔细看着周墨白,连连摇手:“墨白兄,这如何使得……” “你看着办。”周墨白气定神闲道。 “墨白兄,看在咱俩多年同游青楼的份上,就没有点商量余地?”吴应卯脸色发白,脸上汗如雨下,搞不清楚这周墨白平日里就是一个败家的浪荡儿,伙同自己坑他自己家的银子跟别人家的似的,怎么现在好像换了个人。 “没有商量余地,我八你二!” “那小弟不卖也罢?”吴应卯悲愤不已,“就是到别家,也没有这么个算法。” 周墨白眨眨眼睛,忽然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昨日和几位本地书画大家谈天是无意说漏了嘴,说道吴兄模仿书法乃是当世一绝,今后我看除了我家当铺,别说永嘉县,就是到了温州府,也没有哪家还会收你的书法了吧?” “这……”吴应卯心里确实没底,“那温州府或者是南京城里总会有愿意收当的。” “那吴大牙好像给你三天限期吧?”周墨白悠闲地掏掏鼻孔,他从来不介意落井下石。“何况,吴大牙整日让一帮地痞混混儿到处寻你,你觉得你能走出永嘉城?” “这……”吴应卯彻底崩溃了,像内急一般踩动着小碎步,抬头商量道,“也罢,但小弟请墨白兄多让点,咱俩对半分成?” “以前没少让你占便宜,就二八,我八你二,不然我就回去了,你自己想办法?”周墨白晃晃悠悠道。 “四六算了吧?否则小弟就是将屋里所有的书法全卖了也抵不了债了。”吴应卯摊开双手道。 “小弟先走一步……”周墨白笑嘻嘻一拱手,“哎哟,这天清气朗,聚金楼吴掌柜一定在四处寻找吴兄下落。不过吴兄放心,小弟为兄弟是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万死不辞,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会轻易吐露吴兄的住处……” “回来,周墨白,你这吃人……”吴应卯听得如此赤裸裸的要挟,忍住没骂出来后面的话来,努力咽了下去,“二八就二八,且等我收拾一下。” “哈哈,爽快,吴兄,所谓人生浮财如过眼云烟,不要生气。”周墨白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吴兄,上次到百花楼好像你没付账,是我结的账……” “你这吃人……”吴应卯再次汗如雨下。 “不急不急,就当小弟做东吧。”周墨白大度道。 吴应卯刚擦了擦额头的汗,听得周墨白优哉游哉道:“吴兄,今晚要不要再去逛逛,这次怎么也得你做东……” …………………… 城南,几座酒楼旁边,就是周氏典当行。 一幅八尺长的大幅“当”字挑出屋檐,随风飘摇,里许之外都能看到。 大道上,周家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路上行人纷纷让路,免得被车轮溅起地上的泥水溅上衣服。 “吴兄,你看这早春风景,细雨飘飘,小桥流水,垂柳摇曳,何等雅致,兄台为何哭丧着脸?”周墨白正盘算着二八分成的银子事宜,扭头看到身边吴应卯抱着一口樟木箱子,满脸泪痕。 “墨白兄,小弟三个月所模仿的先祖墨宝全都在此,还了赌债,不知道以后生计如何是好,想来很是悲伤,很是难过。”吴应卯痛心疾首。 “吴兄,墨白一定会为你分忧的。”周墨白安慰道。 “墨白兄宅心仁厚,”吴应卯满怀期望地望向周墨白,“那二八分成可否改一改?” “吴兄,你来看车前那位娘子,面如桃花而不妖,身若杨柳而不艳,眉目清秀,风姿卓越,实为极品。”周墨白立刻顾左右而言他。 “……” 吴应卯顿时满头黑线。 …………………… 各位看官,新书成长,离不开大家的关心爱护,请多多支持,收藏推荐! 第十章 当铺窃案 远远的从马车的门帘看过去,就看见当铺门口聚集了一大帮子闲人,当铺里面似乎有人在——打架。 马车在人群外围停了下来,周墨白下了车,吴应卯抱着那口樟木箱子艰难地跟在后面,双关连忙上前去看看情况。 “少爷,是我们店里的黄大和白二在打架,哎哟,马老朝奉也劝不了。”双关赶紧报告战况,犹如赛事解说,“白二一个直拳把黄大的鼻子打出血了,黄大也不甘示弱,一脚把白二踹倒在地,扑上去就打……” 周墨白和吴应卯挤进人群中去,就看见店面里面,两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在地上翻滚,身上穿的青色罩衣都沾满了湿泥。 旁边一个大约六十来岁的老汉,个头矮小佝偻,头上扎了一块四方平定巾,穿着一件盘领旧绸衫,脚上一双黑色皮扎,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解,两个年轻人兀自不听。 周墨白咳嗽一声,整整嗓子,道:“别打了。” 两个年轻人正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舌头都伸出来,眼睛瞪的大大的。 “再不放手,你们两个就被开除了……” 还是这句话管用,黄大和白二像是脱力一般放开对方的脖子,呼哧呼哧喘着气,连滚带爬地双双跪倒:“少爷……” 旁边的老朝奉赶紧小碎步过来,凑到周墨白跟前道:“小老儿马三见过少爷。” “不成器的东西,怎么回事呀?”周墨白挺了挺肚子,摆起少爷的架势。 “少爷,黄大偷了店里的古玉,还诬陷小人。” “少爷,白二胡说,明明是他偷的古玉,还赖在小人身上。” 额,还碰上案子了? 周墨白兴趣来了,后世可是最喜欢看什么柯南和福尔摩斯了,连居委会大妈的猫走丢了都要自告奋勇地侦破一番,现在碰到这样的机会,不禁有些磨拳搽掌了。 此时,互听人群外一声呼喊: “闪开!闪开!刘捕头来了。” 众多闲人让开一条道来,几个捕快拥着一个彪形大汉走进来,大汉满脸横肉,目光凶狠,正是永嘉县衙捕头刘猛。 他头抬得高高的,威严道:“何人报案,案情如何?” 马朝奉赶紧上前躬身行礼,简单介绍了案情,原来当铺前些日子典进一块上好的古玉,价值不下千两白银,因今日事主要来赎当,马朝奉昨晚回家之前,便将古玉锁在当铺前堂的铁柜里,安排黄大当班,将钥匙交给黄大保管。今日早上,按排班由白二前来换班,黄大便将钥匙转交白二。马朝奉因为右胳膊疼痛无力,一早到城南张大夫处看病,午时回来打开铁柜一看,古玉竟然不见踪影,连忙召来黄大白二询问,二人矢口否认自己打开过铁皮柜子,都说是对方偷盗了古玉。 “进去看看。”刘猛一挥手,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捕快进了当铺。 马朝奉右手无力垂在身侧,用左手笨拙地打开门,带刘猛等人走进当铺里面,一众闲人也拥在门口看热闹。 当铺是个临街的门面,进门后正前方是对外接待的柜台,高四尺有余,带有条栏与外面隔断,左侧有一门进入当铺前堂,左边墙前一个巨大的铁皮柜子,就是马朝奉所说的存放古玉的地方,平常存放当日赎当的物品。 前堂十分宽敞,靠墙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条长凳,供店员休息。 “黄大白二,你们分别把事情说一遍。”刘猛对这类盗窃案件比较有经验,双方证词一对,总有破绽可寻。 “是,捕头大人。”黄大和白二分别看了对方一眼,立刻怒气冲天地扭过头去。 “我警告你们二人,小心说话,要说实话,否则我决不轻饶!”刘猛眼睛一瞪,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黄大白二顿时打了个冷噤。 “捕头大人,我先说。”黄大抢先道。 “也好,你且说来。”刘猛往店中条凳上一坐,随从捕快分两边一次排开,不怒自威地看着面前数人。 “捕头大人,您喝茶!”马朝奉用左手小心地端来一杯茶,右手小心地拂了拂桌子,放到刘猛身旁,回头又递了杯茶给周墨白。 周墨白看看马朝奉的手,接过茶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黄大被这个阵势吓到了,小腿直打颤,撩起袖子擦擦额头的冷汗,颤声道:“这当铺里平日里就是马朝奉、小人、白二在看店,昨儿晚上马朝奉告诉小人,说道古玉的主人今日要来赎当,他已将古玉放到铁皮柜里,要小人好生看管。小人几乎一夜未睡,直到今早白二来换班,才将钥匙转交与他,回家睡觉去了,谁知刚才马朝奉差人把小人唤来,说道铁皮柜子里的古玉竟然不见了,定然就是白二这厮监守自盗……” “你胡说,血口喷人。”白二未等黄大说完,忍不住跳将起来,若不是刘猛在场,早就拳脚扑过去了。 “稍安勿躁!不得喧哗!”刘猛厉声道。 “是。”白二立刻规矩地低下头来:“捕头大人,黄大这厮胡言乱语,小人冤枉!” “你且说来。”刘猛指指白二。 白二道:“捕头大人明查,小人今儿一早就来换班,这黄大神色匆慌,将钥匙交与小人后,说马朝奉昨晚将古玉放进了铁皮柜子,要我好生看管,然后急匆匆离开了,小人在前堂招呼了半晌生意,直到马朝奉回来打开柜子,才发现里面的古玉不见了,想来早上黄大离去时神情古怪,分明就是他借昨晚值守之机,悄悄偷走了古玉……” “你瞎扯,我哪里神色匆慌了?一晚未睡,我那是犯困急着回去睡觉!”黄大愤而申辩。 “马朝奉,”刘猛扭头问道,“他们说的是那么回事吗?” “确实无误。”马三连连点头,“这几日潮得厉害,小老儿今早起来右胳膊疼得厉害,多半是风湿又犯了,半点力气也无,就去城南张大夫那里看了胳膊,抓了几付草药,待回到当铺打开柜子一看,发现昨晚放的那块古玉竟然不见了。心下大急,连忙将黄大白二唤来询问,这钥匙就在他二人手中轮流保管,小老儿也分辨不清究竟是谁说了假话!” “捕头大人……”黄大似乎想起什么,道“我检举白二,这厮平日里沉迷赌钱,经常管我借钱还赌债,定是这厮最近赌输了银子,便动了这古玉的脑筋……” “捕头大人,他栽赃陷害,天地良心,我真没偷古玉,平日里赌钱不假,但我一直规矩本分,从未打过东家的主意。说起来我倒要揭发黄大,这厮手脚不干净,以前就有偷鸡摸狗的旧事……”白二道。 刘猛睁大了眼睛,半晌道:“如此看来,此案似乎有些复杂。” “大人,我好像听说白二前日赌钱还欠别人十几两银子,还被别人追债追到家里去了……”黄大爆料道。 “黄大,我欠赌债跟今天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上个月就因为偷过当铺里的茶叶回家,被马朝奉责骂过。”白二也不甘示弱道。 “别吵了,且等我问来。”刘猛大手一挥,“黄大手脚不干净,白二最近欠了赌债,所以你们二人都有作案嫌疑,对吧?那这事就简单了,待我将你们二人拿入大牢,伺候一顿,想来就能水落石出了……” “冤枉呀大人。”黄大白二听得这话,魂飞魄散,一齐哭天抢地起来。 “那究竟是谁盗窃古玉,此时若拿出来,尚有回旋余地,若是被我拿入牢中,就晚了!你们二人快快招来!”刘猛眯起了眼睛。 “捕头大人……冤枉呀!”黄大白二同时指向对方,“同店谋生,为何害我……” 周墨白见刘猛如此断案,虽不说草菅人命,但询讯逼供是跑不了了,这让熟悉后世包青天狄仁杰宋提刑等神探形象的穿越者周墨白大跌眼镜。 刘捕头嘿嘿一笑,目光凌厉地瞪向二人:“冤枉留到牢里面再叫唤吧,小的们,拿枷锁……” 黄大白二吓得瘫软在地上,浑身直哆嗦。 众人本以为就此尘埃落定,谁知一只手优雅地伸出来。 “慢!” …………………… 夜色正浓,老暮拼了,继续码字,希望各位有票的没票的捧个场,月底兜里还剩什么都掏给老暮吧,不说了,一更奉上! 第十一章 三个破绽 一个优雅的身影在众人眼睛缓缓转身,一张熟悉的面孔带着款款笑意转过来,目光中带着坚定而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墨白一挥袖子,微笑道:“捕头大人,我还有话说!” 刘猛一呆:“周公子,刘某公务繁忙,闲话咱就不说了。” 只见周墨白踱步走上前两步,慢悠悠道:“捕头大人,这黄大白二争执不休,似乎难以分辨谁是盗贼,但是,我们的注意力为什么只停留在他们二人身上?” 刘捕头眼睛瞪大:“周公子难道是说……盗贼另有其人?” 难得如此显摆,周墨白双袖一挥,很有风范地背负双手,像戏台子上面的诸葛亮一样仰天长叹:“这个盗贼处心积虑,嫁祸他人,实在是人神共愤,他自以为机关算尽,但还是留下了三处破绽。” “破绽?”刘捕头像是听评书。 周墨白转身将茶水递给身旁一脸忠厚老实的马朝奉,微微笑道:“老人家……” “少爷?”马朝奉莫名其妙地抬起双手,接过茶杯,躬身应道。 “你在这店里做了多久?” “一共是十七年三个月。” “家里都有什么人?” “有一个老伴,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十七了,下个月就要成亲了,这……少爷您都知道的呀!” “这两个小子和你儿子差不多大小,你就为了一块古玉,就忍心将他们送进牢房,遭受刑罚,你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马朝奉面露惊讶之色:“少爷您……您是说小老儿偷盗古玉?这……” 刘捕头更是惊讶不已:“是呀,马朝奉不是去看大夫去了吗?” 周墨白惋惜道:“马朝奉这个局设计精妙,但可惜还是留下了三个破绽。” 马朝奉不自觉地跟了一句:“什么破绽?” 周墨白朝吴应卯招招手,指指他一直抱着的箱子,又指指地上。 吴应卯呆了呆,好像明白过来,赶紧将箱子放到地上。 周墨白优雅地踩上去,高出众人一头,犹如救世主一般竖起一根手指,眼睛里闪烁着神一样的光芒,宛如神探柯南一般朗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一个破绽,就是马朝奉你一直说去看你的右胳膊,从刚才进门你也在故意装出右手无力的样子,一直左手在开门、端茶……抱歉,刚才我递茶杯给你,你却下意识伸出双手来接,这右胳膊疼痛,看病抓药,恐怕只是您制造不在现场的借口而已,纯属谎言……” 话音刚落,马朝奉一呆,手中的茶杯跌落地下,很响亮地摔碎了,他的右手下意识地往下一垂。 周墨白笑笑,继续说:“第二个破绽,就是你说将古玉放进铁皮柜子里这事,我注意了一下,从头到尾黄大白二说了半天,其实他们谁也没有亲眼见到你将这块古玉放进铁皮柜子。而是反复说你告诉他们这样一个事实,古玉一直就在铁皮柜子里,因此,盗窃古玉的只可能是值守的黄大白二其中一人。” 黄大白二被这么一说,好像也回过神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说道:“是啊,我们确实没有见过那块古玉。” 周墨白继续道:“黄大白二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便千方百计检举揭发对方,互相内讧,我们的目光就被你成功引开了,这……就是你布下的局。” 马朝奉声音颤抖道:“你胡说……” “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破绽。”周墨白继续伸出他的金手指,神采奕奕道,“你们看铁皮柜子前的地上。” 众人的目光随着周墨白的手指看过去,地上有几个模糊的脚印。 周墨白道:“我刚才注意到,黄大白二脚大,穿的是普通直筒布鞋,白二的鞋上还沾了泥水,二人的鞋印很明显,都只是在柜台前后,铁皮柜子前只有一对小一号的鞋印,虽然很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得出是皮扎那种棱角分明的痕迹,马朝奉,劳驾抬抬脚。” 马朝奉低头看看自己的绸衫下,一双黑色皮扎无处遁形。 周墨白像解说案例一样:“很显然,只有马朝奉到过铁皮柜子面前,黄大白二至始至终没有靠近过铁皮柜子,又怎么能偷古玉呢,好了,推理完毕。” 哦! 众人一阵惊呼。 刘猛被惊呆了,半晌才想起一拍大腿:“周公子……高明呀!” 周墨白打个哈欠:“这么简单的案件,太没创意了。另外,那块古玉价值千两白银,这永嘉城里买卖古玩的一打听,就知道马朝奉卖给了谁。如果还没得及出售,那块古玉肯定在马朝奉家里藏着,去搜搜就完了。” “不要……”马朝奉失声道,随即看看四周大家眼中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知道遮掩不下去了,喃喃道,“少爷这么会知道?” 周墨白得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相最终会大白天下。” 马朝奉垂头丧气地瘫软在地,痛哭流涕道:“都怪小老儿一时糊涂,小儿子成亲,亲家又是温州城里的读书人家,可小老儿家里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不得已打了这块古玉的主意……” 刘猛很有气势地大手一挥:“带走!” 一队捕快如狼似虎地冲上来,用枷锁把马朝奉一锁,像抓小鸡一样带走了。 “周公子断案神奇,刘猛佩服,告辞!”刘猛很欣赏地看了看周墨白,笑着拱拱手,“到时县衙审理此案还得周公子来做个证。” 周围的观众一副叹为观止的表情,嘀嘀咕咕互相交流起来,周墨白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中年白衣男子,面容俊秀,风骚地摇着折扇,在人群背后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周墨白。 周墨白很有成就感,穿越以来,就一直被冠以吃喝嫖赌浪荡子弟的名头,不是被丫鬟飞燕殴打,就是被老父亲周源举着棍子满街驱赶,这回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从双关的嘴里,更是听说自己穿越之前,平日里欺负乡亲们太多了,这是个和大家改善关系的大好机会,他于是四下拱拱手:“诸位……” 大家继续沉默,周墨白清清嗓子:“大家好,其实,我周墨白虽然英俊潇洒,但是……” 话音未落,众人一片嘘声,然后哄的一声,一眨眼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中年白衣男子也随人群散去,走前还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看周墨白。 周墨白口瞪目呆地定住了,半晌回头看看身后兴高采烈的双关:“少爷我是不是帅到让他们如此自惭形秽?” 当铺清净下来,黄大白二想到被马朝奉设计冤枉,险些陷入牢狱之灾,幸亏周墨白推理分析,澄清案情,才得以洗脱冤情。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跪下向周墨白道:“少爷大恩大德,小的当牛做马,定当回报!” 旁边吴应卯讪讪地提醒道:“墨白兄,这……老朝奉出事了,咱这字……” 双关在后面轻轻捅了捅周墨白,递了个眼色。 身后不远处,周源带着程管家等人立在那里,双手笼在袖子里面,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 周墨白头皮发麻,这老头子动不动就抽出棍子大义灭亲,危害指数居高不下,于是不由自主地四处瞄瞄逃跑的路线。 周源身后一个面色黢黑的中年男子一路小跑到周墨白跟前,乐呵呵道:“小叔,小的周大福,是您的远房侄子,在当铺干过十二年,老爷今日听说当铺出事了,就带小的过来,刚才马朝奉被带走了,老爷就让小的接手当铺的生意,以后请小叔多加关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周大福?周墨白瞪大了眼睛,从这家伙的脸上怎么也没看出金条或者珠宝的痕迹。 看这家伙怎么也快四十的样子了,居然管自己叫小叔,周墨白一阵鸡皮疙瘩。 周源带着捉摸不定的笑意,向他招招手,示意周墨白跟他一起回家,然后转身离去,程管家在一旁躬身侯着。 周墨白挠挠脑袋,咦,老头子转性了,这么温文尔雅?不管他了,只要不动手就一切好商量,于是抬脚就跟着走了,程管家和双关跟在后面。 吴应卯呆呆地抱着大箱子,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墨白等人远去,张着嘴还未及说话,就见周墨白回头来挥挥手,向周大福交代: “周朝奉,我朋友那里有一箱祝枝山的书法,拜托按照市价处理一下,这家伙欠着我银子,典当银子一定要扣下八成给我……哎哟,父亲,您踢我干嘛……哎哟,天呐,您又带着棍子?救命呀……” …………………… 后面越来越精彩,期待各位看官不要吝啬兜里的票票,狠狠地向老暮头上砸下来,让票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十二章 锦衣密使 永嘉县衙往南百步是行辕驿站,历来朝廷上差来往,都是安排住在这里。 驿站外面零零散散站着四位牛高马大的大汉,头戴巾帽盔,身着罩甲,腰悬一柄狭长腰刀,刀鞘旁边挂着一块腰牌,上面刻着几行字。 大汉面色坚毅,冰冷如霜,眉目中俨然一股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只有经历过生死和鲜血考验的人才有这种杀气。 大明锦衣卫! 四个大汉默不作声,警惕地四处打量不时路过的行人,他们的站位看似稀松平常,却大有讲究,彼此配合,时刻监视着附近所有通道。 驿站里厅房内,三个男子相向而坐,正在密议。 正中的中年男子年纪四十不到,面容俊秀如同弱冠之年一般,如果鬓间几丝白发,任谁也猜不透他的年龄。他身着翩翩白衣,轻轻摇着一柄檀木折扇,带着风骚的笑意看着身边两位。细心会发现中年男子腰间系着一条白玉镶金莽带,瞧那式样,竟然是皇家御赐。 左首是一位赳赳武夫,虽然穿着简单的粗布直缀,脚踏一双普通的黑色牛皮扎,但眼中露出坚毅的神色,留着络腮胡子,浑身透露出一股杀伐之气,掩饰不住浓浓的行伍气息。 右首是一位满脸风霜之色的老人,大约五十上下,皮肤黢黑,双目炯炯有神,穿戴普通的圆领布衫,看不出干什么营生。 中年男子微笑道:“今日虽然只是小小一桩盗窃案,但那少年一眼就看出案犯三个破绽,实在难得,罗百户对这等人才难道没有兴趣?” 武夫正是温州府衙锦衣卫所百户罗正良,他一抱拳:“大人,属下已探知此儿乃是永嘉商人周源之子周墨白,平日里惯常斗鸡走马、沾花惹草,半月前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还被打昏了几日,街坊传闻是一个十足的败家子。” 老人抬手摆了摆:“罗百户莫急,杨大人眼光过人,此儿或许大智若愚,也未可知。” 老人乃是永嘉县丞谭如海,永嘉县杨知县是一县之首,是最高的行政长官,而谭县丞则是县里的二把手,比知县低了一个品级,正八品。不过这谭如海乃是锦衣卫当年密布各地的眼线之一,因此,今天这个秘密的聚会才会有他在场。 罗百户点头道:“谭老所言甚是,市井间奇人往往不可以常理度之,杨大人自入锦衣卫以来,堪称我朝伯乐,为朝廷举荐了若干栋梁之才,不知大人是否看中此儿,欲将其放进锦衣卫?” 谭如海笑着看向中年男子:“杨大人似乎想让这少年历练历练再说,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如此少年,也许稍加磨砺,方可成大器。” 中年男子笑笑,光是这笑容,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名镇朝堂的锦衣卫千户杨天一。这个名字,在很多人的耳朵里听起来和阎王就是一个意思,当今朝野之中,落在他手上的朝中重臣、江湖叛逆,怕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铁刷剥皮、精刀剔骨,偶尔一两个留得性命的出来后更将杨天一的残忍手段传得分外恐怖,除了嘉靖皇帝身边那位陆炳之外,恐怕锦衣卫中名声最盛的便是这位杨大人了。 杨天一嘿嘿一笑:“如海所言甚是,这次吾皇圣命,陆大人亲自安排,本座秘密巡查白莲教逆匪,顺道也想为我锦衣卫着实寻几个好苗子。” 他顿了顿道:“这少年心性,大多心气浮躁,所言所行也许会离经叛道,但这也正是他们可贵之处,如海在此地留心此儿便是。正良,前几日本座途经南京,到魏国公徐公爷府上拜见,听说小公爷趁家里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现在还没找着人呢。我当时便飞鸽传书与你,令温州锦衣卫查访查访,可有消息?” 罗百户道:“属下接到大人密令后,已经命校尉、力士全部出动,四处打探,如果小公爷在永嘉附近,属下一定能找到。” 杨天一笑道:“听说小公爷自幼不喜习武,唯独中意围棋,四处拜访名师,棋艺高超,这次被徐老公爷逼迫习武,悄悄离家出走。永嘉一带名手辈出,如我所料不错,小公爷多半是以棋会友来了。” …………………… 这几日晴光尚好,周府上下忙着张罗生意上的事,绸缎庄需要进多少货,当铺超期的货物如何处理,米店还有多少存粮,酒楼要不要扩张,隔壁的店铺要不要盘过来,下面各家店面掌柜不断前来请示,周源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有时间收拾周墨白。 周墨白卧室里,又再次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然后周墨白一声凄厉的惨叫:“天呐,我又不是故意的……” 门推开了,飞燕昂着头,一脸快意的揉弄着手腕,嘴角甚至露出了几分笑意,看看四下无人,才抬脚离开。 身后房门半掩的小厅里,周墨白呆呆立在桌旁,脸上一个清晰的五指红印,自顾自嘀咕:“人家是看你裙子皱了,帮你扯了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双关沿着回廊一路小跑过来,见房门半掩,便推门闪身进来,叫了声“少爷”。 周墨白见状赶紧手捧着腮帮子,骚包得像刚换好衣服的周星星,装模作样地研读墙上的书法:“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好诗呀好诗……” 双关倒没发现少爷异样,凑上来低声道:“少爷,小的打听了,原来知县杨大人正在准备举办一场永嘉棋王比赛,邀请老爷作为擂主压场。” “哦,老头子棋下得好?”周墨白倒不怎么在意什么棋侍诏选拨,不过听说周源作为擂主,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明代棋坛里有个永嘉棋派,里面似乎有个叫周源,生平不详,棋艺了得,莫不是就是自己父亲。 “瞧您说的,少爷,咱老爷可是永嘉乃至温州府里大名鼎鼎的高手,据说十余年来未逢一败,不过老爷为人低调,不喜出人头地,所以这个比赛一推再推,弄得扬知县对老爷很有意见。” “他奶奶的,找机会要收拾一下这家子,上次不就是他儿子打的我吗?”周墨白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小的还打听了,这次永嘉棋王比赛,最后胜出的棋手,将和老爷下三番棋打擂台,胜者将被封为永嘉棋王。” “永嘉棋王?”周墨白笑了笑,“又不给银子,拿这个虚名有什么用?” “少爷,皇上听说除了喜欢道爷炼丹之外,特别喜欢下棋,自杨一清大人致仕以后,朝中再无堪称高手之人,这几年朝廷传令各地选拨棋侍诏,咱们这里的永嘉棋王可以由温州府向朝廷推荐,到京城参加候选。”双关连忙说明其中关键。 “棋侍诏?也不知道有没有工资奖金,福利社保怎么样,双关,你打听事很有一套,少爷我要重重赏你。”周墨白很满意双关的表现。 “其实……”双关脸红了红,局促地低下头,小声道,“少爷也不用赏了,只求早点把上月借我的例银给还了就好。” 周墨白僵在那里,干咳了一声,脸上讪讪地笑道:“好说,好说……对了,今儿老爷没问起我吧?” “没有,开春以来都是各家店面最忙碌的时候,老爷这几日忙里忙外,家里的生意都等着老爷拿主意呢。”双关很容易就被周墨白转移了注意力。 “那好,到程管家那里找个由头支几两银子,就说我已经跟老爷说过了,扣除借你的银子,其余的收好,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周墨白这几日被周源关在家里,还记挂着当铺吴应卯当掉字画的银两。 “老爷可是吩咐了要少爷在家不能出门半步……”双关犹豫道。 “呆会支出银子来多赏你一两。”周墨白自然明白没钱没动力的道理,当即打断他的话头。 “谢谢少爷打赏!”双关连连作揖,欢天喜地陪同周墨白换好衣衫,偷偷沿墙根摸出后门。 …………………… 各位看官,周末晚上有事,先行更新一章,感谢大家关心支持,周末更新不断!请大家继续支持! 第十三章 落魄书生 永嘉县城里依旧车水马龙,沿街是各类店铺,还有流动摊贩用熟悉的永嘉俚语叫卖着货物,一路上胭脂水粉、布匹绸缎、首饰器皿,不胜枚举。 周墨白带着双关一路看过去,不时停下来看看路边摊贩叫卖的东西。 “这个红木根雕不错,老爷多半喜欢这种玩意,要是买给他会不会少打我几顿,老板,这根雕多少钱?什么?两贯钱?您还是抢钱好了……可以让点?一贯钱也行?又忽悠我,你是不是看我什么都不懂?真是的……” “这个紫砂茶壶很有看头,放我那屋里怎么样,老板什么价?两百文?您拿好,拜拜……” “…………” 终于,周墨白被路边一个首饰店吸引住了,店里各式金银首饰玲琅满目,十分精致,周墨白有些迈不开腿了:“掌柜的,这支钗子多少钱?这支呢?” 店中掌柜一路小跑过来,他看出这位公子衣着不似寻常人家,非富即贵,说不定还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冤大头,口中连连应答:“这个是金线编织的,还镶嵌了颗红宝石,就卖五贯钱,要说是可真是划算,我这就是算个本钱。您看那个,上面这块可是老玉,有年头了,这得要八贯钱,您是给少夫人买还是……” 店里正中放了几只金光闪闪的钗子,是各色花瓣的造型,打造得甚是精巧。周墨白踱步过去看了看,口中啧啧有声:“不错……就是有点贵,我到金铺打支钗子也用不了几个钱吧?” “少爷,看您说的,我们这些首饰的款式可是照南京魏国公家里女眷的首饰原样打造的,本地绝无第二件。”掌柜察言观色道,“看您这身行头,这点钱对您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 “这个……咦,这个不错呀!”周墨白忽然看中一件金钗,钗尾是一只流光溢彩的凤凰,用数十粒纯蓝色的细小宝石镶嵌成凤凰开屏,凤凰嘴还衔着三根金丝步摇,下面缀着几粒光彩夺目的珍珠。 虽然后世泡妞见识过不少首饰,但周墨白被这支钗子吸引住了:“这个……” “公子您真识货,这个是极品,是魏国公小女的独家式样,特别适合送给心爱的姑娘,保准喜欢。”掌柜很有眼力劲地推荐。“价格嘛,本来是十两银子,公子看您也是诚心买,我就半卖半送,算您五两银子好了。” 双关正要按周墨白的方式砍价:“你这价还不如……” 周墨白压住了双关的手,满面春风道:“不贵不贵,这个给我拿个精美点的盒子装好,我要送人的。” “少爷是给老夫人买的?”双关挠挠头,不得其解。 “我老娘能戴这么艳丽的颜色?”周墨白得意地左看右看,却不接下话头,心里却想,飞燕这丫头审美观不知道怎么样,会不会喜欢这只钗子。 这几日来,周墨白越发觉得身边的贴身丫鬟飞燕虽非倾城倾国之色,但身姿绰约,英姿飒爽,颇有几分后世林青霞的味道,心中也渐渐浮起一丝倾慕之意。 前几日听说飞燕再过三天就满十七岁了,心中暗自有了主意,这次出来就是想给她买件礼物,好缓和缓和彼此之间剑张弩拔的关系,不至于下次飞燕动不动就拳脚相向,至少动手之时能念几分情面,下手轻一点。 只是这主意之中,有没有一点别样的情愫,就连周墨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双关自然不知道周墨白心里头的小九九,自顾自四处张望。 周墨白付了银子,店掌柜十分小心地用一只黑檀木盒子装好,笑容满面地一直送到门口:“公子,您走好,下次再来!” 然后回头笑容变成一脸的讥笑,暗自道了句“傻子,五两银子买只钗子……” 周墨白当然没有听到,兴冲冲抱着首饰盒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兴奋,打开盒子拿出钗子,透过阳光看珍珠的光泽,一边看一边自我陶醉地想象飞燕接过钗子时娇羞的表情。 正当周墨白浮想联翩的时候,不料祸从天降,此时身旁一个中年男子醉醺醺地擦身而过,摇摇晃晃没站稳撞了过来,周墨白收手不及,那支金钗掉在地上,还被中年男子踩上一脚,待周墨白捡起来一看,钗子已经折曲了。 周墨白怒火中烧地抬起头来看眼前这位醉眼惺忪的中年男子,穿着普通圆领布衫,头上胡乱梳了一个发髻,戴四方巾,瘦削的脸上一双小眼睛似闭非闭,胡子拉渣的似乎几天都没有打理了,颇有风尘之色。 看穿着,就是一个典型的大明王朝的落魄书生。 周墨白顿时脸涨得通红,一转身揪住男子的衣领,仿佛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你这厮,踩坏了我的钗子,你得赔钱!” “对,赔钱!”双关在一旁也在撸袖子,气势汹汹一副狗奴才的模样。 “不就一支钗子,至于吗?”中年男子睁着一双醉眼嘟囔道。 “一支钗子不至于?”周墨白将折曲的钗子递到中年男子眼前,“这是依照南京魏国公小女的独家式样打造的,我可是花了五两银子刚买的,你说至于不至于。” “五两银子?”中年男子虽然醉意阑珊,但脑中却不糊涂,眼见这位公子哥衣着华丽,手中的钗子又是金子又是宝石又是珍珠的,心下不由怯了几分。 “对!”周墨白像一只发怒的小公鸡,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是……” “可是什么?” 中年男子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我没带银子!” “没钱?没钱你喝什么酒?没钱你踩我钗子?没钱你还这么拽?”周墨白不依不饶道。 “我喝酒跟有钱没钱有何关系?”中年男子挠挠头。 “呀——你还嘴硬?”周墨白眼珠子都红了,冲上去一记勾拳把中年男子打倒在地,然后抬起脚来狠狠地踹下去,“你再说没关系……” 双关在一旁恶狠狠地扮演着狗奴才的模样,摇旗呐喊道:“少爷,踩他脸,用力踩……” 噼里啪啦顿时一阵尘土飞扬,周墨白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中年男子身上,揍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一顿痛揍,酣畅淋漓。 一盏茶时分之后,尘土渐渐散去,中年男子披头散发地呆立在周墨白面前,脸上不少污痕,鼻子一抽,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在脸上冲洗出两道白色痕迹。 “朗朗乾坤,侮辱斯文,还有没有王法了……”中年男子喃喃道。 “给你长点记性,叫你没钱还这么拽……”周墨白哼了个鼻音,一挥手,“双关,咱们走。” “我吴承恩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你这般羞辱我,简直是禽兽……”中年男子伸出双手,绝望地向天空嚎哭。 犹如晴天一个霹雳! 周墨白迈出的一条腿定格在空中,他惊愕地张大了嘴。 ………………… 各位看官,周末保持更新,望书友们多多支持多多推荐多多收藏,有你们的支持,《弈林外史》才有签约的机会! 第十四章 迂回战术 吴承恩? 后世《西游记》的作者! 穿越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天,终于听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名字! 周墨白强忍住内心的狂喜,返身凑近仔细看看这位醉醺醺的大叔,中年男子一个酒嗝打出来,一股恶臭熏得周墨白差点吐了。 他退后两步,使劲用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捂着鼻子,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鄙人吴承恩,草字汝忠,乃是淮安人士。”中年男子欲哭无泪,呜咽道,“久闻永嘉民风淳朴,人人执礼,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想今日见识这般粗鲁行径,简直……” “你是吴承恩?”周墨白嘴张得大大的,满眼金星直冒,这种忽如其来的惊喜犹如买彩票中了巨奖一般,瞬间像电流一样击中周墨白,一股暖流顺着血管在周身延伸开来。 “你真是吴承恩?”周墨白心头随即浮起一丝疑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眼前这位醉意十足的中年男子,惴惴地问道。 前几日刚刚穿越大明,现在又巧遇名著作者,这老天爷似乎看自己也太顺眼了呢!周墨白心里一面小鼓敲得咕咚咕咚响,乖乖!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吴承恩亦非名士高人,鄙人用不着冒名顶替。”吴承恩愤然道,“这次到永嘉来会棋友,不过不小心踩坏小兄弟这支钗子,亦非杀人放火,何至于斯?” “那……孙悟空……你可认识?”周墨白却不知道吴承恩什么时候写的《西游记》,只好试探问问,“他还有个绰号,叫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孙……悟空?鄙人亲戚朋友之中,只有一个姓孙的远房外甥,不过前面得肺痨死掉了,其他,还真没有了呀……”吴承恩被周墨白一问,抽了几下鼻子,收起眼泪,不知道周墨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哦……”周墨白不由得大失所望,看来这个时候吴承恩还没有写出《西游记》。 无论如何,穿越到这个遥远的时代,能碰到这么一个熟悉的名字,对周墨白而言无异于溺水时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恩,一定要和这位名著作者建立良好的关系。 不过,眼下看来,这位大叔相当的委屈,看来刚才自己那顿拳脚实在……很有效果! 周墨白低头咳嗽几声,使劲揉揉眼睛,抬起头来,已是满眼通红:“这位吴大哥,你有所不知,这支钗子是我为老娘所买,想我那老娘十六岁做的童养媳,一辈子含辛茹苦养大了我,可怜她老人家从来都没戴过一件首饰,我攒了三年的钱,好容易为老娘买只钗子,就这么被你撞折了,心中的痛苦天日可表,刚才伤心之下,没控制住……不过这位吴大哥,你看起来也不像坏人,这支钗子想来你也是无心之过,不用你赔了,我跟店家商量一下,请他帮忙修复一下……” 说到最后,周墨白哽咽地掩面而泣,顾盼之间,一滴清澈的泪珠在眼帘上摇摇欲坠。 对于自己这番倾情演出,周墨白是相当满意,这在后世,怎么也是影帝级别的水平。 吴承恩到底心眼实诚了些,本来自己是挨揍的苦主,却被周墨白几句话就引入毂中:“哦?!……为兄确实不知道小兄弟这支钗子背后竟有如此感人之事,是为兄过错在前,小兄弟动手也是情理之中,鄙人……额……鄙人身上未带银子,这里尚有些铜板,虽然不多,但聊表心意,十分抱歉……” “吴大哥此行此举,可谓人间大善,小弟却之不恭……”周墨白立刻停止了哽咽,丝毫不顾及吴承恩痛苦的表情,麻利地接过铜板揣进怀里,反正蚂蚱蚊子也是肉。 看着吴承恩微微抽搐的嘴脸,忽然之间,一个念头浮上周墨白心头。 既然此时《西游记》尚未问世,自己莫不是可以教他写这本千古奇书?想想后世《西游记》的作者要是吴承恩和周墨白并列在封面落款处,那该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周墨白随即堆起满面春风:“对了,吴大哥,你可有兴趣写本书?” “写书?” 周墨白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我自己琢磨了个故事,感觉十分精彩,却不善文字,想找位高人代为执笔。” “永嘉一地文风鼎盛,小兄弟找个秀才代笔当不是什么难事,为何……”吴承恩倒也不傻,立刻一付心知肚明的样子,压低声音道,“莫非,小兄弟写的不是普通故事?” “当然不是寻常故事!”周墨白精神大振。 “小兄弟要写的……”吴承恩看看左右,只有双关在一旁侯着,声音再低了一点,“莫非是男欢女爱、闺房淫乐之类的书?” 呃…… 周墨白强忍住往吴承恩的脸上来两个大嘴巴子的冲动,暗自道,要淡定! “其实据为兄所知,这类书还没有什么春宫那什么图受欢迎。”吴承恩一付深谙此道的口吻。他看这周墨白年纪轻轻,又是富家子弟的纨绔模样,便认定了周墨白多半是爱好风月。 靠,看来这吴大秀才也不是什么好鸟呀! 周墨白的手微微哆嗦了一下,心中再次暗道,淡定,一定要淡定! 他讪讪地笑笑:“吴大哥想多了,小弟我想写的其实是一个妖魔鬼怪的故事。” “妖魔鬼怪?”吴承恩惊诧不已。 对他这样一个正统的大明朝书生来说,这闺房淫乐的书籍尚可称为兴趣爱好,这妖魔之类的题材就已经是误入歧途了。 “吴大哥……”周墨白正要引入正题。 “鄙人自小读圣贤书,一心读取功名。”吴承恩面色一变,打断他的话头,恢复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子不语乱力怪神,鄙人虽然对于传奇故事之流,颇感兴趣,但终究还是一介书生,求取功名乃是生平之愿,抱歉!” 吴承恩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让周墨白恨得牙痒痒,刚才说起春宫那什么图的时候看他不也两眼放光吗。 “当真不写?” “着实不写!” “吴大哥,那算了,就当我没说……”周墨白哪会轻易死心,眼珠子一转,“对了,吴大哥刚才说和棋友切磋,其实小弟也是此道中人,所谓相逢不如偶遇,不如小弟做东,咱们到前面茶馆切磋一下棋艺,不知道……” “小兄弟也是此道中人?”吴承恩睁着醉眼惺忪地瞄瞄周墨白。 “瞧您说的,小弟老父亲乃是本地高手,小弟自小熟读古谱,什么孙策吕范对弈谱、王积薪巧遇仙人谱、刘仲甫遇骊山老妪谱,都是烂熟胸中。”周墨白立刻吹上了。 “没看出来,小兄弟貌不惊人,竟然是道中高手,如此便唠叨了。小兄弟你还别说,鄙人生平别无他好,最喜读书,其次是酒,第三就是这纵横十九道。” 吴承恩大喜,说起围棋顿时眉开眼笑,醉意顿时醒了五六分,连连叫嚷: “同去,同去!” …………………… 看官们周末愉快!快到月底,老暮眼巴巴地渴望着大伙儿的票票! 第十五章 愿赌服输 周墨白于是带着双关,邀吴承恩一道,行至“香茗园”,上得二楼雅座,命店小二上香茶,又要了几碟精致点心,这才拿上棋盘。 吴承恩饮得几杯香茶,醉意已然全消,脸上的青肿虽然还隐隐作痛,但筋骨舒活,神轻气爽,忍不住眉飞色舞。 他得意洋洋地拈起一枚棋子:“其实说起来,大哥我在淮安可算得上是一方名手,前年金殿之上被钦点状元的沈坤你知道不?连他也下不过我,进京赶考的时候他和我赌棋,差点连裤子都输给了我。” “沈坤?”周墨白历史知识确实不太丰富。 “沈大状元你都不知道,小兄弟不读书的吗?”吴承恩大为惊讶,明朝以文取士,重文抑武,但凡家有余力,或请家教,或进私塾,都会让子弟读书求取功名。而每一科的状元榜眼探花的故事,就是无数私塾的生动励志教材。沈坤乃是前科状元,读书人没有理由不知道。 “小弟……这个……嘿嘿,”周墨白只好装傻充愣。 “说起这沈坤,可是我大明朝传奇人物。”吴承恩不厌其烦为周墨白普及知识,“此子宇伯载,号十洲,祖籍昆山,后来搬家到淮安来,与我向来熟识。前年他赴京会试前夕,曾到关帝庙里拜神,祈请关帝老爷显灵,稍微暗示一下即将开考的试题。 “刚好我们一个同窗好朋友与他同到关帝庙拜神,此子曾与沈坤有隙,便想借机捉弄一下沈坤,随即胡乱偷拟了七道试题,趁沈坤不注意,放置于关帝像前的香案下。第二日沈坤又来焚香,一眼看见,如获至宝,以为关帝老爷真的显灵了,回家即依题拟稿,背得滥熟。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周墨白配合地问道。 “等沈坤进到考场,抚卷一览,试题竟然与我们朋友胡乱拟的题目巧合。沈坤早有准备,洋洋洒洒挥笔作答,那年金榜题名,高中一甲第一名,吾皇金殿之上钦点为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你说是不是传奇?” “那位胡乱拟题的朋友也应该答得不错吧?”周墨白道。 吴承恩笑道:“捉弄他的那位朋友也一同参加了此科考试,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捉弄别人的时候,老天也在捉弄他,他早已经把当时自做聪明胡乱拟编的试题忘得一干二净,结果沈坤会试中举,自己却名落孙山。可谓奇谭!” 哈哈哈哈,两人相对大笑。 “吴大哥也参加了科举,可有功名?”周墨白印象记得吴承恩科举之路似乎并不顺利。 “…………”吴承恩原本畅快的笑容在脸上定格了,像是一直咯咯叫唤的小公鸡一下被人掐住了脖子,笑声在喉咙里面戛然而止。 一看吴承恩这个生不如死的表情,周墨白就知道踩到了老鼠尾巴。 “我知道了,吴大哥是视钱财为粪土,视功名为浮云,高人呐!”周墨白心下了然,赶紧给吴承恩递个台阶。 吴承恩脸微微红了红,咳嗽几声:“额……说起来惭愧,沈坤与我素来交好,这厮读书不如我,对弈也是我手下败将,就连街坊的女眷也大都爱慕于我,此子一无是处,却偏偏命中鸿运,居然高中状元,可叹呀可叹,可气呀可气,不说也罢,下棋下棋。” 周墨白暗自摇头,文人相轻,一至于斯,但仍旧笑嘻嘻道:“吴大哥,这棋可有个说法,咱们赌一局可好?” “赌棋?大哥我可胜之不武……”吴承恩见周墨白如此年轻,想来棋力有限,显然不想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不妨不妨,如果小弟不小心赢上一子半子,还请吴大哥答应我一件事。” “又是写书?”吴承恩警觉地皱皱眉头。 “以吴大哥的棋力,你觉得你会输给我?”周墨白皮笑肉不笑道,“小弟也就是挂个彩头,如果我输了,管吴大哥喝三个月的酒。” “当真?”吴承恩肚子里的酒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顿时觉得气势暴涨,天下人都不在眼里,气势恢宏道:“嘿嘿,既然小兄弟这样盛情,那为兄就不客气了!” 周墨白也不说话,淡淡地笑笑,伸手抓了几颗白子,猜先。 吴承恩执黑,周墨执白,依照规矩摆上座子,先手便小飞挂了个角。 这一局棋只论胜负,不似与黄员外那盘棋还要计算赢了多少子,所以周墨白懒得浪费时间,一时间满盘欺着与骗招齐飞,妙手与手筋共舞,白棋在棋盘上犹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将黑棋杀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不到一盏茶时分,棋局就以周墨白简单明快地屠杀了吴承恩一条数十子大龙速胜的结局而告终。 吴承恩左看右看,就是没想通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条大龙怎么就被周墨白破了眼,全部吃光,傻傻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吴大哥一看就是厚道人。”周墨白道,“今天是看小弟求您也不容易,故意让我的吧!” “……”吴承恩大窘,脸涨得通红,“没看清,没看清,看来刚才喝多了点!” “不要紧,吴大哥,您别担心,我照管你喝三个月的酒,不过那个故事还是要请大哥帮忙润色一下。”周墨白抬起茶杯惬意地喝了一口,不慌不忙地回归正题。 双关十分有眼力劲地端上笔墨纸砚。 “小兄弟想写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吴承恩为人倒是爽快,愿赌服输,棋品看来还是不错的。 反正下笔行文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也没怎么当回事,看周墨白也就年方弱冠,想来见识也必有限,能编出什么好故事,想来无非就是些牛头马面索命、小鬼投胎转世之类的罢。 “这本奇书一定会大卖,到时候咱们大赚特赚。”周墨白说到赚钱,眼睛直放精光。 身为周府唯一的继承人,每月只有十两银子的零花钱,还被程管家监管着钱袋子,周源穷养儿子的持家理念让周墨白十分愤慨,连到百花楼泡妞的钱都不够,还谈什么富家一方笑傲大明之类更加远大的理想。 因此,眼下周大公子的最高理想就是挣银子,挣足够多的银子! “小兄弟,说到写书,你就外行了,现在刊行一本书要召集工匠,耗费若干时日,刻板印刷,所费巨大,况且成书之后有没有人买,能收回成本就不错了,还赚钱?”吴承恩家中往昔也是经商之人,对印刷书本还有有所了解。 “大哥,小弟家中就经营有书社,可代为办理印刷一应事务,关键是小弟这个故事,怎么能写得精彩,才是关键。”周墨白卖了个关子,“吴大哥,小弟观您器宇轩昂,一看就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人,此书非你不可。” “是吗?”吴承恩对于周墨白飞过来的高帽子显然没有抵抗力,脸上不由自主浮起自得之色。 “各位看官,今天咱们要说的,乃是孙悟空保唐僧去西天取经的故事。”周墨白如同评书一般,一拍桌子,茶盏为之一颤。 …………………… 各位看官,支持不断,推荐不断,老暮更新不断!最后一天,有票的尽管往老暮头上狠狠地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利润分成 “等会……唐僧?西天取经?小兄弟说的……莫不是玄奘法师远赴西域取经的事?”吴承恩一愣,他虽然自小受教读圣贤书、走功名路,但从来喜欢读野言稗史,对古代神话和民间传说更是熟悉无比。 然后不等周墨白回答,他拨浪鼓一般摇头:“此故事题材已属陈旧,辩机和尚《大唐西域记》,还有后来的《大唐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早已刊行于世,你写这个,大家都知道的,没有新意。” “可孙悟空你知道吗?”周墨白信心十足,不紧不慢道。 “孙……悟空?此人是谁?玄奘法师的朋友?”吴承恩面露迷茫之色。 “你看你看,咱们这个故事,就从这孙悟空说起。”周墨白说的口沫横飞,“话说从前东胜神州有座花果山,有一块仙石,有一天迸出一只猴子……” “猴子?”吴承恩脸上的迷茫之色愈盛。 “当然要有猴子!”周墨白正色道,“不但有猴子,后面还要有马,有猪,有……” “咱讲的是玄奘法师取经的故事,”吴承恩还是没开窍,“弄这么些家伙掺和进来干什么?” 周墨白耐心无比,面色和蔼地诲人不倦道:“必须的,要没有这些家伙,你想玄奘和尚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十万八千里的取经之路如何耐得住寂寞,别说女儿国了,就是蜘蛛精也能把他给收了。带上只猴子呀,马呀、猪呀之类的家伙,起码无聊的时候可以斗几盘地主,打两圈麻将。” “小……兄弟,那咱们还是先写猴子吧!”吴承恩听得云里雾里,赶紧止住周墨白的话头。 他抬起头来,眉头紧皱,酝酿半晌,提起桌上羊毫细楷,在唇上稍作研磨,便挥毫落笔,几行清秀的字跃然纸上。 “盘古开天地,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东胜神洲有一傲来国,国中有一座花果山,山顶有一块仙石,一日迸裂,产一石卵,遇风化作一个石猴。” “吴大哥就是大才,这猴子的来历你这样一说,就有几分味道了。” 周墨白在一旁看吴承恩写下的开头,竟然依稀和后世相仿,顿时大为振奋,接着将自己记得的《西游记》故事细细讲述给吴承恩听,不少细节和原著中许多诗词当然不记得了,但并不影响整个故事的通顺和独特魅力,相信以吴承恩的聪明才智,自会补充完善。 双关也有幸成为《西游记》在大明朝的第一批听众。 周墨白才讲到孙悟空大闹天宫偷吃灵丹蟠桃,和十万天兵天将对阵的时候,吴承恩已经听得两眼放光。 “妙哉妙哉!这齐天大圣敢于挑战天庭,简直是颠覆了历朝历代忠臣孝子的伦理观念,匪夷所思,妙哉妙哉!”吴承恩使劲拍着大腿,大呼痛快,“小兄弟,你说这个故事可比大哥我从小看的各种传奇话本强多了,只需稍加润色,我看大可刊行于世。” 这大明王朝自太祖皇帝朱元璋首创八股文以来,若干文人儒士为了考取功名,在八股文上可谓绞尽脑汁、穷极其变,这种文体说到底就是皇帝加强思想统治的一种工具,极大地制约了文人的思想,导致了民间仕林文风不自由,思想不自由。 所以自大明立国以来,罕有传之千古的名作问世,不能不说,这是一次文化的倒退,一场文明的悲剧。 像《西游记》这等离经叛道的文字,若非周墨白这后世穿越者,换作他人,如何想得出来。 “吴大哥现在可有兴趣?”周墨白信心十足,“若将这个故事刊行销售,怕是你的名字比那沈坤还红火。” 吴承恩略一沉吟,随即叹了口气,立刻拍板:“也罢,反正大哥我应了几年科举,均是榜上无名,仕途无望,世有千里马,而无伯乐,惜哉!这本书说不定大行于世,为兄也能青史留名、光耀千古。” “好吧,那咱们今晚就开始加工写书,刊行的事我来负责。”周墨白说完似乎想起什么事来,有点腼腆地搓搓手,惴惴不安道,“当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这个书刊印之后咱们哥俩分成可还得商议商议。” “这有什么。”吴承恩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墨白滴流滴流转的眼睛,“咱哥俩谁跟谁,你负责讲故事,我负责整理成稿,五五分成对半开。” “吴大哥就是爽快,跟你说话就是省事。”周墨白大拍马屁,随即眼珠子一转,脸上堆起故意掩饰的犹豫,“不过……” “小兄弟怕大哥说话不算话?”吴承恩大大咧咧道。 “…………” “小兄弟尽管放心,为兄读圣贤书,这点信用是有的,不行咱们就立个字据?” “大哥误会了,”周墨白语重心长道,“是这样,现在刊行这本书,所费巨大,小弟担心万一销售不好,无人问津,到时候咱们连成本都收不回,多半还要往里贴钱……” “亏本?”吴承恩显然没有想过这个情况。 “当然,这个主意是小弟出的,小弟理所当然要承担更大的风险,”周墨白作沉痛状,“这样吧,万一亏本,小弟承担六成,大哥只需承担四成即可。” “这……不瞒兄弟,为兄此次走访朋友,身上银两带得不多,万一亏本……”吴承恩踌躇不已。 “那小弟就再吃一点亏,万一赔钱了,小弟承担七成,大哥可放心了?”周墨白一付吃了巨亏的痛苦模样。 “这……这怎么使得……”吴承恩脸皮到底薄了些,这话说得他自己也万分过意不去,“要不……如果获利的话,小兄弟多占两成好了……” “大哥,这不是说小弟不厚道吗?”周墨白连连摇手,“万万使不得。” “一定要的,一定要的,”吴承恩完全没有意识到,攻守之势已经逆转。 “那……”周墨白勉为其难,“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无论是赚是赔,我们三七分成,我七你三。” “那是那是……”吴承恩见周墨白一口答应了,似乎隐隐觉得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但似乎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 注:《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中已有孙悟空原型,他自称是“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有两万七千岁,曾经“九度见黄河清”。他在八百岁时因到西王母池偷吃了十颗蟠桃而遭王母发配花果山紫云洞。三藏法师前往西天与他相遇时,他以一“白衣秀才”的姿态出现,自愿参加取经,取经团体经他加入后,增为七人;而他一经加入,便被呼为“猴行者”,以示进佛门,修行佛道。此处戏说,观者不必细究! …………………… 各位看官,今天更新晚了,对不住了,但故事将会越来越精彩,老暮要对得住您的支持!不说了,有票的别藏着掖着了,统统拿出来吧! 第十七章 名着出炉 周源在城南开了一间永嘉书社。 本来周老爷子对书商这个行当并不感兴趣,但大明朝重文轻商,多年经商经历的风霜血泪,让他对读书人充满了敬仰,反正家大业大的多开一间店影响不大,多少让周家跟诗书世家沾上点联系,也不指望着挣钱。 永嘉书社的掌柜是本地乡间一位年方四十的龙姓秀才,自幼便熟读诗书,颇有文名,但不料一连考了十几年,始终没有考上举人,因家里揭不开锅了,家里妻子连同两个女儿几乎要投井自尽,龙秀才遂心灰意冷,断了科举的念头,四处寻找解决温饱的营生,正好周源正在张罗开书社的事,于是龙秀才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永嘉书社的首任掌柜。 几年时间下来,家里也解决了温饱,还给两个女儿备下了嫁妆,妻子每晚温存地伺候着他,时不时换点花样,刺激非常,龙秀才暗自庆幸当时急流勇退,对周源也是充满了感恩之情。 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龙秀才尽心尽力,倒也将永嘉书社的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 当然,龙秀才对周老爷是感恩戴德的,但对周墨白周大公子平日里的行径却是嗤之以鼻,尤其是又一次周墨白喝醉了来书社里,非要他找一套春.宫图,寻之不得,几乎要拳脚相向,从此之后更是嫉恨,私下里呼之浪荡儿。 但是现在,这个浪荡儿正站在他的面前。 而且,还带着暧昧的笑容,暧昧地盯着他看。 浪荡儿的身旁,还站着一个浑身酒气、鼻青脸肿的中年人,同样带着暧昧的笑容、暧昧的眼神。 “少爷,您这是……”龙秀才拱手,疑惑不解。 “龙掌柜,我想印一本书,你能不能给安排一下?”周墨白兴冲冲道。 “印书?”龙秀才惊呆了。这周少爷惯常眠花宿柳、招蜂惹蝶,听说以前周老爷逼迫他习文的时候,三字经念不过七八句,便呵欠连天,从未听说他对书本感兴趣,现在他居然找上门来,提出的要求竟然是要……印书! 太阳简直打西边出来了! 龙秀才心里顿时想到前几日几个外地客商找上门来,拿出几套让人血脉喷张的春.宫图打算印制,据说是唐伯虎的笔墨,让他给推辞了。大明朝狎妓之风盛行,这种套图行情不错,接下那个活不费多少力气便可大赚一笔,但龙秀才颇为清高,无论如何不愿意降格走畅销路线。 难道那几个外地客商找上周少爷?龙秀才头顶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大的问号,直到周墨白递过几张墨迹未干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若干清秀的小楷。 “西游记?”龙秀才皱起眉头,低头细细看去。 一口气读完第一页,龙秀才呼吸紧促起来,顾不上和面前两位说话,用手指沾沾口水就往后翻去。 第二页迅速读完,龙秀才的眼睛已经开始放光了,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连连颤抖。 第三页读完,龙秀才长长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闭目回味了一番,睁眼来看看眼前的周墨白和吴承恩,十分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少爷,这书莫非是这位先生所作?” 吴承恩正要说明自己不过是代笔,被周墨白抢过话头道:“正是,这位吴大哥乃是书稿原作者,淮安人士,路过永嘉,和我相谈甚欢,于是将此稿托我付印。” 这抢了《西游记》的著作权,周墨白脸皮再厚,也有些踌躇,自己不过借助穿越者的优势,让这本后世名著提前问世。这要是冒认作者,老天爷万一真长了眼睛,会不会给自己来个五雷轰顶实在很难说。 再说这个作者不过虚名而已,作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当然十分懂得现实主义,白花花的银子带来的实际利益才是实惠的。 周墨白权衡之后,决定在大明朝还是要低调做人,只赚钱不留名。 “这书……”龙秀才见吴承恩面生,不似本地人,于是卖起了关子。 “龙掌柜的觉得这书怎么样?”周墨白问道。 “书嘛倒还不错,可是怎么就这几页?”龙秀才蹙眉道。 “样品嘛,就是让龙掌柜先看看质量,能否在咱店里印。”周墨白有些不耐烦了。 “行是行,但是……”龙秀才摇摇头,“但是这位先生名不见经传,这样的书很难销得出去,刊刻印书所需巨大,到时候恐怕血本无归呀?” 龙秀才所言确是实情,草根作者的残酷命运。 大明朝书市的行情,作者的知名度很影响销量,如果想让大江南北读书识字的人心甘情愿掏银子买书,要么是朝廷重臣,要么是科举新贵,再退一步,就算没有功名,起码也得是响当当的文坛名士,比如当年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虽然身无功名,但名动士林,所作诗作结集付梓之后大受广大文人追捧。 名声这个东西,有时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甚至于会产生让人无法置信的经济效益。 但是像吴承恩这种默默无闻、毫无名气,考了若干年还是个白丁的落魄秀才,即便就是将四大名著都写出来,怕等待他的只能是被埋没。 吴承恩顿时灰溜溜地低下头,哧溜吸留一下鼻子,这也不能怨别人,自己要是有个进士出身,也不至于这样被人埋汰。 周墨白叹了口气,这些人怎么知道这本书将会在后世成为人人必读的四大名著,他眼珠一转:“吴大哥,您不是说和沈坤大状元很熟悉吗?” “是呀?这厮虽然做了翰林,但是和我还有书信往来。”吴承恩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 “吴大哥且厚下脸皮,写封信请沈大状元为这本书做个序,对这本书大夸特夸,最好把这本书说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咱这书也借借沈状元的名头。”周墨白直接借鉴后世的畅销书做派。 一本没什么意思的书,在戴上某某名家倾情推荐某某大师赞不绝口的光环后,都可以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成为畅销书,何况这本可是经历了历史考验的四大名著。 “这怎么好意思?”吴承恩涨红了脸,“为兄没有考取功名已经很丢人了,现在落魄到写书刊印,还要求上门去,请沈坤那厮帮我吹嘘,这传出去,为兄以后可怎么见人?” “丢人总比丢银子好吧?”周墨白毫不客气地打击吴承恩,“吴大哥,沈状元说不定也指望这本书帮他扬名呢!” “那……”吴承恩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我试试……” 周墨白接着出主意道:“龙掌柜,外面封面再加个腰封,腰封知道不?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的无知,就是在书外面再加一条腰带似的封皮,就印上‘大明王朝当今天子钦点状元隆重推荐’。” “这样行吗?”吴承恩听得云里雾里。 “怎么不行?”周墨白开始进行策划,“最好请沈状元帮个忙,让翰林院其他的人炒作一下,在京城开个讨论会,好好的夸一下这本书,咱们在书的封面上再加一行字,‘皇家翰林院全体翰林公推为古往今来最佳读物’,你想想,是不是觉得特牛掰?” “这样也行?”这回不光是吴承恩,连在一旁的小伙伴龙秀才都惊呆了。 “怎么不行?”周墨白越说越来劲了,“最后咱们再做一批书签,书签都不知道?你说你们一堆文人连书签都不知道干啥玩意?书签就是精美的小卡片,看书看到哪个地方就夹在那一页,方便以后查阅,咱们每本书都赠送一套精美的插画书签,上面再印上一行字,‘大明朝皇家指定阅读书目’,这本书想不红都难了!” “这个万万不可!”吴承恩和龙秀才齐声制止道,“这个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商业模式而已,这么严重啊?”周墨白不甘心地嘀咕道,回头在脑中捋了一下,对自己的策划十分满意,道,“龙掌柜,那就麻烦你,安排一下印刷相关事宜。”周墨白转头对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龙秀才道。 “这书成稿在何处,是否需要派人去取?”龙秀才问道。 “成稿……”吴承恩喏喏地看向周墨白。 “龙掌柜。”周墨白接过话茬,“这稿子还有许多需要润色和修改的地方,目前我们手上只有五章的定稿,吴大哥这里每天修改好一章就送过来刻板排版,最多半年,这本书就全部成稿了。” “那最好等全部成稿了在开印不迟。”龙掌柜道。 周墨白露出神秘的微笑,摇头道:“不用,你要考虑读者的心理,得吊吊他们的胃口,咱们可以每十个章回作一册印刷,连载刊行,绝对大卖。” “连载?”龙秀才脑筋不够用了,平日里颇为鄙视的周少爷一晃一个主意,一晃一个新名词,弄得他很不适应。 不待他反应过来,周墨白已带着吴承恩一溜烟离开了,当晚周墨白安排妥当,就在正街的悦来客栈给吴承恩开了一间客房,将他安顿下来,命双关备足笔墨纸砚,让这位吴大才子安静地在客房里写《西游记》。 当然,首先是给在京城当翰林的沈坤大状元写信,并附上《西游记》第一章手抄稿。 …………………… 来章内容厚实的更新,让大家嗨起来,不过别忘了投票,支持,推荐,老暮的辛勤耕耘也需要各位看官的票票鼓励鼓励! 第十八章 状元作序 亥时时分,夜凉如水,天上的月牙娇羞地躲藏在一片暗云后面,淡淡地洒下蒙蒙的清辉。四下一片静谧,后院的池塘里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正堂里燃着两支烛火,摇晃的灯影里,周源脸色平静地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一言不发地等候周墨白,身边桌子上的茶盏已经凉透了,丫鬟几次来续水,都被周源摇手拒绝了。 他苍凉的目光直视着大厅外面,院子里一片漆黑,连影壁上的图案都看不清楚了。 他在等那个被他称之为“孽障”的人。 周墨白! 终于,外面院子里传来门闩打开的声音,周墨白带着双关回来了,听得下人说老爷在大厅等候,周墨白一愣,随即挥手让双关自行休息,自个儿奔正堂来了。 周源见周墨白回来,也不说话,伸手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周墨白一付惴惴不安的表情,依言坐下,半个屁股悬在外面。 “墨白……”周源端起茶盏,脸上的表情透露出担忧和思考的样子。 “父亲!”周墨白赶紧立起身来道,“是不是刘捕头上门要钱了,这厮太过分了,才五文钱的包子钱,至于吗?” 周源满脸黑线。 “刘捕头没来要钱?”周墨白察眼观色:“难道是吴应卯来说典当祝枝山墨宝的事?他欠我银子,说好了二八分成的,这个绝对不可能商量!” 周源黑线加粗。 周墨白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还不是这事?那总不会是要给我说媳妇吧?孩儿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是这种事终归要讲感情的。当然,如果您二老真要是着急,那个……飞燕……也可以考虑先试用填房……” “……” 周源简直不知道周墨白这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先听我说,”周源终于发话了,“为父叫你来,是听龙掌柜来说起,你带了一个叫吴承恩的书生去,想印一本书,叫《西游记》?” “哦,您是说这件事呀,”周墨白可怜巴巴地眨眨眼,“我可是按规矩来的,成本清算,最后按销量刨除成本结算,无论赚钱赔钱,我七他三。” “他写书,还让你占大头?”周源愕然,随即摇摇头,“这种脑袋能写出什么书?” 周墨白干咳几声:“额……当然,这本书最初的构思出自孩儿这里,销售的策划也是孩儿操办,所以多占那么一成两成,那位吴承恩大哥是完全没有意见的。” 周源看着周墨白,陷入沉思,口中喃喃道:“墨白,自从你昏迷醒过来之后,我发现,你行事为人似乎与之前大不相同,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哦”周墨白似乎兴奋起来,“父亲大人,是不是觉得我比以前更加英俊潇洒、英姿勃发、英雄气概?” “呯!” 周源手中的茶盏跌落地上,摔碎了。 周源露出略有点困难的微笑,道:“墨白,我看过龙掌柜送来那几页稿子,故事的确很吸引人,不过你那些请沈状元写推荐的招数,你觉得这书能行?” “父亲,你要相信我!”周墨白直直看向周源,眼睛中放出自信的光芒。 …………………… 京城翰林院,樱红柳绿,艳阳高照,气候倒还算凉爽,院子里只有树上的知了不时呱噪几声。 在大明朝,翰林院已经成为外朝官署,科举考试一甲进士三人直接进入翰林,因此民间有“非进士不入翰林”之说。自太祖朱元璋废丞相设内阁后,朝廷中大事宜皆决于大学士,而大学士均出自翰林,所谓“非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成为培育高级文官的摇篮和涵养高层次学者的场所,也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梦想高地。 翰林院里的学士、修撰、庶吉士都是大明朝的候补干部,一个个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头颅是抬得高高的,这其中就有新科状元——新授翰林院修撰沈坤。 此时,他刚刚从学士曹宏大人那里领回任务。近几年因为嘉靖皇帝已经搬至西苑,老不上朝,民间暗流浮涌,江浙一带开春以来旱情严重,当今首辅翟鸾翟大人刚刚命翰林院起草一份文书,减免江浙一年钱粮。 沈坤绕过前庭,刚回到监舍,正待磨墨,门口差卫送进来一封信函,龙飞凤舞的字迹,落款神秘地标注一个内详,不用拆开沈坤都知道是老朋友吴承恩的来信。 说起吴承恩,沈坤只有苦笑,这位老朋友相知相交近二十年,知根知底,吴承恩才华横溢、博览群书,但就是所学不专,诸子百家都有涉猎,但惟独圣贤文章钻得不够深,多年科举的长征路上一直名落孙山。 而他沈坤,前年高中状元,入翰林院任修撰之职,眼前就是一条康庄大道,他日必为大明王朝国之栋梁。 天下多少读书人挤破头的独木桥,一朝鲤鱼跃龙门,此生路途从此不同。 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岂是能够预料得到的。 想到这里,沈坤不禁有些暗自得意起来,对吴承恩便有些俯瞰夹杂着怜悯的心态,拆开信来看得几行,他顿时大笑起来。 这个吴承恩,科举之路不顺利,竟然落魄到写书为生的地步,还求他写序,字里行间,对他奉承有加,但掩饰不住浓浓的醋意。 也罢,好歹是同乡,又是多年朋友,还兼半个记名铁杆,借自己名头写个序言,也不是多大个事。 沈坤多年来沉稳的性格让他铭记一个信条,多交友,少树敌。这个时候拉吴承恩一把,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信中吴承恩还按照周墨白意思,附了一张银票,作为沈坤作序的润笔费。 整整十两! 沈坤一年的俸银不过十几两而已。 信后还附了《西游记》的前两章,沈坤左右无事,便信手翻阅,看得几行,眼睛就越睁越大,手也哆嗦起来,这小说虽然文字通俗,所穿插的诗句简直就是打油诗,但是故事情节极为吸引人,尤其看到孙悟空自菩提祖师那里学到了七十二般变化,回花果山成为美猴王,章节就戛然而止,沈坤忍不住拍案而起。 实在……太不过瘾了! 怎么能够这样呢,沈大状元生气了! 于是……回信。 信中,沈坤洋洋洒洒写了千余言字,文辞华丽,情真意切,着实将《西游记》夸得此书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读。 同时,沈坤还答应适当时候联络翰林院其他同僚,一起为《西游记》造势,在京城召开一场书友讨论会。 当然,沈坤最后还特别强调,请吴承恩速寄《西游记》后面章节到京城来。 …………………… 后面的故事将会越来越精彩,请大家多多支持,新书的成长离不开您的参与,每一张票,每一次点击、每一个收藏,都将推动《弈林外史》不断更新! 第十九章 书市畅销 永嘉县城,悦来客栈。 《西游记》第一册在周墨白不分昼夜的催促之下终于成稿付印了,吴承恩揉揉酸痛的手腕,累得两眼红通通的,向店家要过一壶十年的女儿红,一饮而尽,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随即倒头在客栈里一睡就是一整天。 周墨白整天盯在永嘉书社,吩咐龙秀才按照他的策划对《西游记》成书进行了包装,奈何古代印刷基本就是墨印,没有套色彩印,让周墨白失望不少。 接下来,周墨白开始考虑市场推销了,龙秀才管理的永嘉书社有一批江浙一带的固定客商,通过他们将书销往全国各地,但周墨白对这种销售线路的速度十分不满意。他知道,要让更多人知道这本书,必须要把这本书销售到更大的地方去。 周墨白在永嘉书社的门口,他的目光缓缓望向天边。 也许,至少要到温州去。 或者,应该要到南京去。 当然,最好能到京城去! 就在周墨白在永嘉书社内静立思考的时候,一双贼忒兮兮的眼睛在门外偷偷摸摸地探来探去,闯入周墨白的眼帘,身影好生熟悉! 周墨白厉声喝了一句:“门口那位,进来说话!” 门外迅速现身的不是别人,正是吴应卯。 依旧还是胖乎乎的身躯,依旧还是憨态可掬的笑容。 周墨白眼睛一亮,这家伙是个十足的损友,做其他不行,但可贵之处在于他一张嘴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活人能给说死,死人能给说活。 俗话说,人尽其用、物尽其才,损友如果运用得当,也会创造惊人的价值。 如果请他到温州、南京等地给《西游记》做市场宣传,相信这本书的销路一定会一路飙红,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周墨白心中顿时亮堂了许多,他眯缝着眼睛,看着胖乎乎的吴应卯缓缓向自己走过来,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金元宝迎面拥来。 “原来是吴兄,”周墨白堆起满面笑容,拱手道,“怎么,赌债全还了吗?” “墨白兄,托您大福,那笔赌帐已经还了,不过……”吴应卯脸上的青肿已然全消,拱手道,“不过现在小弟已经将先祖的墨宝全部典当了,不日即将回无锡去,想来到永嘉一晃三年有余,与墨白兄交情莫逆,特来向墨白兄辞行。” 哦?周墨白乜斜了一下眼睛:“吴兄来辞行,肯定是别的原因吧?” “小弟阔别家乡三载有余,思乡之情……” “还莫逆之交,哼,吴兄对小弟这般不实诚?” “家中许了一门亲事……” “哼……” “额……”吴应卯满脸尴尬,“还是瞒不过墨白兄,小弟现在身无分文,到青楼去老.鸨也不肯赊账了,囊中羞涩,举步维艰,想到墨白兄慷慨大义,来讨点盘缠,回无锡谋个营生。” 周墨白朝吴应卯招招手:“你过来。” “过来做什么?”吴应卯满脸警惕之色。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少罗嗦!” 吴应卯附耳过去,周墨白低声道:“我有桩生意想找你帮忙,做好了不只是点盘缠,带个相好的回无锡也不是问题,不知道吴兄感不感兴趣?” “兄台有生意?还肯照顾我?” “瞧你说的,咱兄弟什么关系,不关照你我关照谁?” 吴应卯将信将疑道:“墨白兄有何差遣?事先说明,小弟可是身无分文了!” 周墨白附到吴应卯耳边,如此这般第吩咐了一遍,吴应卯听完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卖书?新闻发布会?售书宣传会?墨白兄,我没干过呀!” 周墨白懒懒道:“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事成之后再给你一百两,足够你逍遥快活一年半载的了。” “要到温州府去,还要到南京去,路途遥远,车马劳顿,还要保证这本《西游记》的宣传效果,这个嘛……没有三五百两银子怕是……”吴应卯立刻抬起头来,右手两个指头灵活地拨弄着下巴,眼睛期待地看着周墨白。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是跟你熟我才照顾你,还跟我讨价还价?靠!”周墨白正眼都不瞧吴应卯,转身舒服地躺到旁边的躺椅上,“只要我放出话去,有的是人愿意挣这银子。” “两百两怎么也要……”吴应卯不死心地继续努力。 “龙掌柜,送客!”周墨白索性闭上眼睛,懒得和他争辩。 “成交!”吴应卯已经领教了周墨白的无耻,再次悲壮地老泪纵横。 …………………… 数十里外的温州府。 宽阔的街道上比永嘉县要干净得多,街上行人车辆井然有序,路边店铺招徕客人的声音也是温文尔雅,来往的男女老少或有认识的,便相互行礼打招呼。 一切都是江南的风情,宛如一幅水墨山水,淡雅、恬静。 十字路口的小广场上,各种零食摊贩正在张罗着生意,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犹如清空一声巨雷,顿时撕破了温州府的宁静。 “瞧一瞧,看一看,你走遍神州大地找不见!当今状元含泪倾情大推荐,古往今来第一奇书《西游记》!” “皇家翰林院学士跳楼大推荐,不读此书,枉为翰林!” “当今文坛最新力作,众多名家联合点赞!” “……”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小广场上一个巨大的摊子占据正中,几个纸糊的巨型模型在摊子旁边,分别是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和白龙马。摊子后面是堆积如山的《西游记》第一册。 不到一盏茶时分,上千人聚集到小广场上,旁边的摊贩被挤出人群,在旁边也是奇怪的交头接耳。 此时,一个肥胖的身影灵巧地从摊子后面蹦出来,正是超级损友吴应卯,他扭动着屁股,带着几个用糖果收买过来的半大孩童向围观过来的观众派发传单,一边派发一边宣传。 “十万八千天兵天将对阵美猴王,齐天大圣单枪匹马大战如来佛!场面壮观,震撼登场!” “东海龙太子心甘情愿化身为马,人兽不论三角恋传奇千古!” “高老庄泪别高翠兰,猪悟能情断西天路!情节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 一连串无厘头的台词喷薄而出。 无数胸怀梦想的文艺青年,无数科举落第的落魄文人的眼球被吸引过来了。 旁边几个伙计也高声吆喝起来。 “一本书一贯钱,今日首日促销活动,买三本送一本……” “今天特价优惠大放送,明天涨价两贯钱一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还有家常精品大奉送,江南百年老店柴米油盐酱醋茶大礼包,买十本送一份,多买多得……” 无数三姑六婆,无数居家妇男妇女的心跳被激荡起来。 旁边几个雇佣来的妇女,模仿着后世肯德基、麦当劳的方式,带着一对穿着开裆裤的小孩欢快地跳动,嘴里还念叨着儿歌: “唐僧骑马咚哩个咚,后面跟着个孙悟空。” “孙悟空,跑得快,后面跟着个猪八戒。” “猪八戒,鼻子长,后面跟着个沙和尚。” “沙和尚,挑着箩,后面跟着个老妖婆……” 一连串后世的营销手段连环出击,温州府众百姓哪见过这等架势,他们奔走相告、喜笑颜开,于是乎,一时间,鸡鸭与铜板同飞,钱包共书本一色。 温州府轰动了,打太祖皇帝开国庆典、永乐大帝大赦天下以来,男女老幼还没有经受过如此振奋神经的刺激。 他们的血液还从来没有如此滚烫过,他们的心跳还从来没有如此激动过。 这一切的疯狂,来自于一本奇书——《西游记》。 不到半日光景,吴应卯带来的一万本《西游记》抢购一空,还有不少当地书商像个怨妇一样尾随吴应卯,争先恐后抢夺《西游记》的订单。 …………………… 五日后,南京城里应天府衙旁边的大广场上,吴应卯又上演了一幕销售奇迹,销售五万本《西游记》。 同时,还带来了雪花般数不清的订单。 半月后,《西游记》第二册、第三册,连环出击,抢占市场,一时之间,大江南北无数书社中原来长期占据主流位置的四书五经、名人诗集纷纷下架,《西游记》在之后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一直作为最畅销的书本,永远放在各地书社最醒目的地方。 而且,按照周墨白的策划,针对不同层次读者的不同需求,永嘉书社还增加印刷了收藏版、豪华版、插图版,深受消费者好评。 在这个盛行八股文章、文风死气沉沉的大明朝,《西游记》的轰然问世,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巨大的涟漪,这本奇书所带来的影响,甚至有些超出了周墨白的想像。 在之后很多年里,大明朝每个家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耕读百姓,都以拥有一套《西游记》为荣,甚至有些地方的私塾已经将《西游记》作为启蒙读物,此话暂且不表。 龙掌柜长这么大,读这么多年书,从来见过如此奇观,《西游记》反复翻印,总印数达数百万册,获利万两白银之巨。 周源在家中获知消息,惊喜之中不免有些疑惑,他端着茶盏儿,轻轻啜着龙井,自言自语道: “墨白越来越不像原来的他了,究竟是出门踩狗屎了,还是下雨被雷劈了?” …………………… 又到周末,来一章好看的,祝各位周末愉快,愉快之余,别忘了给老暮投票,支持老暮争取签约! 第二十章 少女心扉 周府的庭院依旧是樱红柳绿,墙角和院子里的石榴、芍药、凤仙开得姹紫嫣红,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花瓣的清香,几只蝴蝶蜜蜂缠绕其中,时起时落,天空不时飞过一群燕雀,留下一串清脆的鸟鸣,便扬长而去。 池塘边上的小亭子里,丫鬟飞燕倚在扶栏上,将手中鱼食一粒一粒丢入水中,喂食池塘里色彩斑斓的一群锦鲤。不时吹过一阵凉风,飞燕裙带飘飘,身姿婀娜,乌黑的长发从耳边垂下,被风一吹,飘飘欲仙。 看着池塘里自由自在的鱼儿,争相抢食自己洒下的鱼食,飞燕目光中中淡淡浮起一丝哀婉,口中喃喃道:“鱼儿啊鱼儿,世人看你逍遥快活,都羡慕你们自由自在,可是你们何尝不是困在池塘的圈子里,永远也逃脱不了……” 言辞中说不清的忧伤,谁又知道这少女的心事,因何起伏。 忽然,飞燕感觉到身后有些异样,似乎什么东西慢慢贴近自己的脖颈,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一阵呼吸的温热气息。 她瞪圆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泛着微微涟漪的水面。 水面一圈一圈的涟漪中,自己身后,周墨白呲牙咧嘴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见, “淫贼……” 飞燕迅速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漂亮的佛山无影脚正中周墨白胸口。 “啊——”周墨白始料未及,带着一声凄厉的尖叫直直飞出去,撞上旁边的假山,慢慢滑下来,坐到地上,两道殷红的血痕从鼻孔里缓缓留出来。 “怎么又动手,这次我连碰都没碰到你!”周墨白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你又想干什么?”飞燕恼怒道。 “明天就四月十八了,不是你生日吗,人家好心好意送你礼物,又没拿蛋糕砸你,又没蒙你眼睛,干嘛呀这是……” “生日……”飞燕双手防卫在胸前,脸上却愣住了,连她自己也忘记了,前几日周墨白软缠硬磨打探她生辰时间,当日胡乱说了个日子,此时听周墨白说起,飞燕竟有些手足无措。 “就是你生日嘛。”周墨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来,夸张地咳嗽了几声,用手捂着,摊开一看,可惜没有血迹,便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支钗子。 “我前日出门看见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推着车到处叫卖这钗子,我看挺漂亮的,又不值几个钱,就批发了一大把来,厨房的张妈,我娘的丫鬟那边都有份,你天天服侍我,也挺辛苦的,就……给你留了一支……” 周墨白惨白的脸上,两道鼻血绕过嘴角,直流到下巴,面目狰狞。他摊开的手心里,那支流光溢彩的凤凰金钗光彩夺目。 只是金钗上凤凰的翅膀被撞歪了,三串珍珠流苏金步摇也掉了一串。 飞燕一步一顿,略显迟疑地走过去,从周墨白手中接过凤凰金钗,目光直直地看了半晌,眼中有些凝滞,似乎又些闪烁的东西,俊美的面容在灿烂的阳光下格外美丽。 十七年来,这怕是她第一件生日礼物。 周墨白在旁边咧着嘴,带着讨好的笑容:“怎么样?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在他心里,后世所有的电影桥段里面,这样的场景之后,女猪脚一般都会扑倒男猪脚怀里,一边捶打一边娇呼“讨厌,你真好”。 可是,数百年前的大明朝毕竟不是电影,剧情也没有按照后世导演的安排延续。 飞燕忽然目光一聚,凌厉地瞪着周墨白,伸手疾电一般探出,掐住他的脖子,微微发力,竟然将周墨白提起离地半尺。 周墨白万万没想到讨好飞燕竟遭如此下场,呼吸停滞,眼睛直翻白眼,舌头伸出嘴外面,双脚乱蹬。 “说,谁让你来的?”飞燕低声喝道。 周墨白双手如溺水一般伸手乱抓乱扯,无意中只觉得手中抓到什么温软之物,耳中听得飞燕一声惊呼,脖子上如紧箍咒一般的手终于松开,他扑通一声落在地上,站立不稳,便向前扑去,和飞燕一起摔倒在地。 周墨白眼冒金星,鼻子中终于吸入清新的空气,伴随着一阵女孩子特有的体香。 而自己此刻似乎趴在一片温软之上,双手扑在两座绸布包裹的馒头上,睁眼一看,原来刚才立足不稳,扑倒在飞燕身上,双手紧握之处,正是飞燕丰满的胸部。 二人四目相向,相距不过数指,互相感受到对方鼻中呼出的气息,周墨白闻到了飞燕身上淡淡的处子幽香。 手感虽然不错,指尖甚至感受得到衣裙下椒乳的微妙弹性,但看起来飞燕的面色甚为愠怒,目光渐渐变化,眼神中隐隐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机,顿时嘴唇一哆嗦,心中大叫不妙。 飞燕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红云,双手愤然推开周墨白,站起身来抬腿就向他裆部踢去。 周墨白一声惨叫,捂着裆部跳起来,喔喔喔喔叫了半天,待得疼痛稍微缓解,伸手颤抖地指着飞燕:“你你你……” 飞燕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朝周墨白哀怨而又愤怒地瞪了一眼,转身快步向后院奔去。 “撩阴脚这么卑鄙的招数都使得出来……嘶……”周墨白蜷缩下身,怒不可遏,“以后生不出儿子算谁的责任……” …………………… 月夜时分,一抹清辉轻轻掩住月亮,透出朦胧的光华,给世间万物披上了一层薄纱。树荫间不时窜出几声夜鸟的鸣叫,让这个夜晚显得更加宁静。 后院的厢房里,飞燕在灯下呆呆地看着妆台上的凤凰金钗,目光中时而痴迷,时而坚毅,看不清她的心中怎样的波澜起伏。 “男女授受不亲,他如此对我,以后……可我此生命运已是身不由己……” 飞燕心中波澜起伏,回想起幼年时父母疼爱的甜蜜,后来在神秘组织内为了生存而不停的残酷搏杀,眼前不觉浮现起周墨白那张讨厌的脸来,但细想之下,自从他昏倒之后醒来,虽然依旧举止轻浮油嘴滑舌,但似乎有许多地方隐然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有时候,他的神神叨叨中,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可爱! 正在辗转反侧之时,忽然窗户微微一动,一声轻微的“吱呀”。 “谁?” 飞燕警觉地弹将起来,闪身到窗边推开窗户,只见一个黑影在朦胧的月光中如轻烟一般跃出高墙,悄无声息。 飞燕眉头微蹙,略一沉忖,便飞身掠出窗外,施展轻功,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 周末愉快!各位看官推荐了吗?收藏了吗?人气还是相当滴惨淡啊!加油啊! 第二十一章 暗夜接头 那黑影似乎有意吸引飞燕追踪,轻功施展起来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在黑夜里一纵一跃、十分潇洒。 只见宁静的月光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黑一白,起起落落,直出周府,向城外飞去。 几个巡逻的捕快正在街上守夜巡街,只见眼前一花,两个身影迅捷无比地从眼前的房顶上一晃而过,如轻烟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大惊,刷刷抽出腰刀喝道:“站住,什么人?” 但夜色中一片寂静,听不到一点声响,几个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直犯嘀咕,这三更半夜的,难道见鬼了? 只听得旁边街上敲更老头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竹梆子,沙哑的声音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捕快们摇摇头,把腰刀插入刀鞘,小声嘀咕,还真是见鬼了! 城外小树林,树欲静而风不止,枝叶摇曳,月影婆娑,偶尔几声乌鸦的夜啼,显得四周格外宁静。 飞燕循迹追来,眼看前面的黑影步伐慢下来,心中大喜,几个起落赶将上去,不料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就是一掌。 飞燕毫不畏惧,迎上去探掌出去和对方印了一掌,感觉对方并未发力,只是手心多了一块东西。黑衣人也不多说话,收回步伐,背负双手,昂首站在一旁。 飞燕收掌一看,掌心一块银色的腰牌,上面清晰刻着一个“杨”字。顿时大惊,附身跪拜:“不知大人驾到,多有得罪!” 黑衣人回头过来,声音中似笑非笑,却充满了威严:“离开京城三年,你辛苦了!” “大人,飞燕身为锦衣卫密使,身负皇恩圣命,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你到永嘉已经三载,可有收获?” “回大人的话,飞燕化身周府奴婢,这三年来在永嘉此地暗访无数人家,不过……还是没有消息。” “哦?”黑衣人似有不满,“当年绍兴廖百户追查到宁王唯一逃脱的爱女,是被贴身侍卫护送来到永嘉附近,这个时间段线索应该比较明确才是。” “回大人的话,永嘉此地乃是通江达海之地,商人聚居不定,南来北往变换甚多,飞燕多次探寻,仅二十年前迁来此地的住户,就有七十八户之多,属下一一排查,目前尚未发现可疑之处。”飞燕道。 “当年宁王兵败南昌樵舍,满门尽被诛杀,叛乱剿灭之后,宁王及诸子被擒,嫔妃悉数投水自尽,但锦衣卫查明宁王其实还有一女,自幼寄养在外,宁王兵败之后下落不明,如果此女尚在人间,算到如今差不多快四十岁了吧,找不到宁王后裔,陆大人可是无法向皇上交代……”黑衣人叹了口气。 黑衣人口中所说陆大人,乃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首领陆炳,字文孚,平湖人。其母曾经是嘉靖皇帝朱厚熜的乳母,嘉靖十一年陆炳中武进士,授锦衣卫副千户。后进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太子太傅。 “大人,不过一个女人,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我们还要追查?” “你懂什么?”黑衣人眸中精光一闪,“皇室血脉,一旦为人所利用,不知道有多少文章可做,” 黑衣人此话倒也并非危言耸听,自古以来,多少造反的起义军队,为了正名,起码都要拥立一个名义上的皇室血脉,以示为正统而领天命。 “属下妄议了!”飞燕俯首道,“不过查访之余,飞燕发现最近有不少白莲教妖孽集结永嘉附近。” “白莲教?”黑衣人转过头来,似乎很感兴趣,“你查到些什么?” 白莲教乃南宋绍兴年间江苏吴郡沙门茅子元创立,教义源于净土宗,崇尚阿弥陀佛(无量寿佛)。该教信徒因“谨葱乳,不杀不饮酒”,被称为白莲菜,到元代改为白莲教。元末韩山童、刘福通俱是白莲教中人物。 当年朱元璋起义借助明教也就是白莲教推翻大元坐了天下,深知白莲教造反的意义,立即颁布取缔白莲教的禁令,并在《明律》中明确取缔“左道邪术”。但是,白莲教却并未因此而全然敛迹,反而出现了暗地流传的盛况。 洪武、永乐年间,川、鄂、赣、鲁等地多次发生白莲教徒起义,均被镇压。其后,白莲教总教势力趋弱,教中信徒四分五裂,在各地形成金禅、无为、龙华、弘阳、弥勒、闻香、罗道等数十种教派,势力大落、已经大不如前。 正德年间开始,白莲教为了统一信徒,兴起了对无生老母的崇拜,传诵“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所谓八字真言。教中人物,仍旧奔走江湖,以推翻朝廷为己任。 “属下偶遇两名白莲教余孽在城外接头,便潜伏在一旁的树上窃听,他们言谈中似乎说起教中有一位重要人物来到永嘉,关键之时,属下不小心踩裂了一根树枝,被他们发现,属下当即出手,这两人十分扎手,属下也是拼尽全力,才击毙其中一人,另一人受伤逃走。” “以你的身手,没有追上?”黑衣人问道,他心里清楚,飞燕乃是锦衣卫派出查访宁王后裔的十余名精锐之一,这些无一不是锦衣卫中万众挑一的高手,能从飞燕手下逃脱,怕也是叛军中数一数二的硬手。 “属下追踪到百花楼附近,便失去踪影,遍寻不得,请大人处罚。”飞燕俯首道。 “也罢!”黑衣人颔首道,“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透露出去。你的功劳,本座一定会向陆大人如实禀告,再过得一年半载,待大事一了,回到京城之后,陆大人一定论功行赏。” “谢大人,飞燕……” “还想问什么,你爹娘都很安好,所有密使的家属,陆大人都妥当安置,就是要让你们心无旁骛地为锦衣卫办事。你不用担心,回去吧!”黑衣人似乎觉察到飞燕心意,作了回答,稍顿一下道,“对了,你所藏身的周家,可有个儿子,名叫周墨白?” 飞燕心中暗惊,面色不动,抬头道:“大人,周墨白乃是一个浪荡败家子,弱冠之年,身无长物,大人怎么会知道他?” 黑衣人摇摇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时候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此儿也许与我锦衣卫有缘,如有为难之处,你可助他化解一二。” 飞燕低头道:“是。” 黑衣人摆摆手,手掌一探,一股吸力从飞燕手中取回银色腰牌,回身几个起落,飞入一片黑暗之中。 飞燕起身来,望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心中疑惑不已:“大人怎么会忽然提到少爷?”从怀中掏出那支损坏的凤凰金钗来,目光略微黯淡。 也许在她心中,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最底部滋生起来。 …………………… 本周最后一天了,看官们手里的推荐票在哪里?支持、收藏,能上的全上了,老暮拜谢! 第二十二章 庆功花酒 《西游记》连载走红,唐僧师徒西天取经,沿途降妖伏魔的故事在大江南北人人传诵,客栈里整日熬夜赶写书稿的吴承恩并也不知道,自己在士林之中一时竟然声名鹊起,隐隐已经超越了当初给他写序言的当今状元沈坤。 人生有时候一个偶然的机遇,也许就会改变你的一生。 永嘉书社作为《西游记》的出版发行商,此次获利颇丰,不只如此,连同书社的其他书籍的印刷销售生意都带动起来。 山东、江浙等各地书商纷纷慕名而来,在永嘉书社门口排队签订订单。龙掌柜扩招了数十名工人,每日监工督促,加班加点刊刻书物。往往一批书本才刚印制出来,墨迹还未干透,便开始打包装袋运送全国各地。 龙秀才半生蹉跎,到了这将近知天命之年,居然有了如此成就,心中不但扭转了对东家少爷周墨白的印象,而且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日夜幕刚落,周府灯火通明,晚饭刚过,正厅之上,周源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旁边是书社的龙秀才,满面得意之色,正在口沫横飞夸赞周墨白。 “少爷的这招宣传犹如神来之笔,各地书商纷纷望风而来,刊刻这部《西游记》所费相信不到一月就可全部收回。” 龙秀才将周墨白的推销方法细细呈报,其中不乏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之词,听得周源面露微笑、频频点头。 看来以前墨白这孩子是大智若愚、韬光养晦,别看他成天沾花惹草纵酒寻欢,真要干事的时候还是能干成事的。 “墨白这孩子……”周源对这次刊印《西游记》之事十分满意,但当着龙秀才的面夸自己的孩子总有点不好意思,正好双关给主客端来新泡的龙井,于是转过话题,“哎,墨白刚才吃饭也没在,这孩子上哪去了?” “回老爷的话,少爷刚才出去了。” “这么晚了,去哪里呀?”周源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龙井。 “少爷刚才出去了……”双关说话有点断断续续。 “到底去哪里了?”周源奇抬起头来,略感奇怪地问道。 “去……去百花楼了……”双关有点吞吞吐吐。 周源瞪大了眼睛,“噗”的一口香茗喷将出来,旁边的龙秀才惨遭殃及,被喷得满脸的茶叶。 “百花楼!”周源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双关似乎也看出老爷的愤怒,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轻不可闻:“少爷是和那个……吴秀才一起去的……” “这个孽障!气死我了!”周源气得浑身发抖,回身四处搜索那根鸡蛋粗的棍子。 …………………… 永嘉,百花楼。 数排绯红色的灯笼将这栋两层院落装点得色彩斑斓,院落里不时传出划拳行令、嬉笑打闹之声,两个龟奴点头哈腰地迎送着进出的各色客人。 几个衣着暴露、徐娘半老的姑娘在勾栏边妩媚地朝来往的男客免费抛洒媚眼,遇到目瞪口呆频频回头的便娇呼:“大爷,上来玩会吧,包你满意!” 百花楼外百步之外,周墨白和吴承恩正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推推攘攘。 “不过就是一顿庆功花酒,吴大哥切莫再推辞。” “这个……不太好吧?为兄乃是……读书人”吴承恩一边拒绝,一边忍不住探头偷偷瞄了瞄勾栏里的妩媚女子。 “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还不是一样娶妻生子,要学会享受生活,这次《西游记》畅销,咱们可是大赚特赚,值得庆祝庆祝,这场庆功花酒是少不了的。” 其实说实话,周墨白是对当初飞燕说的百花楼头牌花魁如烟感兴趣而已,今日借着庆功的机会,无论如何想来见识见识。 花魁! 这就相当于青楼里的选美冠军,在这个靠颜值吃饭的行当里,花魁这个词语充满了令人浮想联翩的旖旎气息,让周墨白的两只眼睛已经如桃心般彭彭地跳动了。 “这个……为兄真的是读书人……” “你再说一次你不去!” “为兄没有带银子……” “今天龙掌柜已经预支了现银,足足二百两……” 读书人吴承恩最终让步,小声道:“那说好,就喝喝酒……” 吴承恩话未说完,就被周墨白一把拉住,直上百花楼里去了。 “两位公子,里边请——” 龟奴看吴承恩衣着朴素,衣袖上还有油渍和补丁,看起来要多落魄有多落魄,本来没什么热情,但再一看旁边的周墨白衣着华丽,风度翩翩,赶紧笑脸相迎。 “有客到——”龟奴高声喝道,这是有钱大爷到的标志,按照潜规则,老.鸨就会亲自前来招呼。 吴承恩和周墨白刚一进门,一位涂抹得红红绿绿的老.鸨迎上来,满脸堆笑道:“两位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这风度、这气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装得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周墨白前世没少逛夜店,但古代妓院还是头一次体验,于是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摇头晃脑:“今日我和吴大哥吟风赏月,把你们这的头牌花魁叫来,陪我们哥俩喝喝酒!”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看也不看随手扔给老.鸨。 周墨白这番自以为是行家老手的动作,殊不知在老.鸨眼里,这就是一个偷家里的银子出来花天酒地的土鳖做派! 老.鸨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周墨白和吴承恩在她眼里仿佛变成了两只金光灿灿的土鳖!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连连道:“好咧,春花、秋月,快来布置酒菜,招呼两位公子。那谁谁谁,赶紧去把咱们的花魁如烟姑娘请出来,陪两位公子喝酒!” 两位浓妆艳抹的姑娘从回廊里应声出来,将吴承恩和周墨白迎进旁边的一间厢房,下面的男女仆人流水价地将各色华而不实的酒菜端上来。 老.鸨去了不大功夫,又折回来,面露难色地欠身道:“两位公子,另有一位客官也点了咱们的花魁,您二位不如……其实咱们这儿姑娘还有很多,春花秋月夏荷冬梅各有特色,公子何不尝尝其他口味?” 周墨白后世也是个混世玩家,眼睛一乜斜,哼了个鼻音:“什么情况?你刚才收银子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鸨一脸尴尬:“公子消消气,都是老身这里的不是,其实这花魁如烟寄托在我百花楼,却是卖艺不卖身的,再说花魁不过是个虚名,姑娘呀还要看床上伺候的功夫,不瞒公子说,这里还有几位姑娘,可是继承了老身年轻时候的全套功夫……” “别在这糊弄咱哥俩了,是哪个家伙砸钱比我们多是吧?”周墨白什么心眼,看那老.鸨眼珠子滴流滴流直转,早猜到里面的猫腻。 “瞧公子您说的,咱可是开门做生意嘛……”**讪讪地笑道。 周墨白一拍桌子:“什么家伙抢了咱们的头牌,干什么总还有个先来后到。” 吴承恩正和一位姑娘眉来眼去喝着交杯酒:“贤弟,这几位姑娘也还蛮好了……” “这是个尊严问题!”周墨白俨然正色道,探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告诉那位客官,今儿晚上花魁如烟姑娘就得陪我们哥俩。” 老.鸨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乐呵呵地出门去了。 “吴大哥,告诉你,这个世界有钱就是这么任性!”周墨白得意洋洋地转身过去,指指自己的脸,“来,给爷们啵一个。” 旁边那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扭过头来,脸上涂脂抹粉的如同刚过奈何桥的小鬼一般,虽然不知周墨白所谓的“啵一个”是什么意思,但看看架势就明白了几分,立刻嘟起血盆大口,向周墨白的脸上亲过来。 香唇未至,一股大蒜味已经喷薄而出,熏得周墨白热泪滚滚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 “哐”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准确地说,是被踢开。 人未至,一个清脆的声音先进来:“哪位兄台点的花魁?” …………………… 下面的故事越来越精彩,各位看官,多多捧场,新的一周,新的开始,需要您的点击、推荐、收藏! 第二十三章 青楼斗棋(上) 周墨白和吴承恩回头望去,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抢将进来,一张稚嫩的年轻的脸庞印入眼帘。 这少年头头戴一顶四方巾,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圆嘟嘟的脸上略带一丝骄纵之色,身上的蓝色绸缎长衫十分合体,腰间悬挂了一枚纳福玉佩,颇有古意,价值不菲。 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明显的未成年,居然来嫖.妓。 虽说这古人成婚多数居早,通常男子十七八岁,女子十三四岁便开始寻媒问亲,但眼前这少年的年龄确实让周墨白口瞪目呆,后世像这般年纪,最多就是泡泡网吧,打点小架,逗逗同班的女同学,绝不可能到夜总会去找小姐的。 难道千百年前的大明朝风气如此开放?青楼不需要检查身份证吗?周墨白震惊了。 这样一个年纪,正是祖国的花朵,怎能让这些花朵在成长的道路上经受如此的诱惑和考验呢? 周墨白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语重心长道,“小兄弟你几岁了?逃学来的吧?这个年纪应该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努力学习、争考状元,你应该要有崇高的理想,远大的志向,怎么能够来这种堕落的地方呢……” 少年口瞪目呆道:“兄台,小弟来此消遣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周墨白先是一愣,伸手在少年脑门上拍了一记。“倒霉孩子,好言相劝还听不进去了是不是?这里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 少年一下被拍蒙了,捂着脑门大声道:“我不小了!” “你哪里不小了?要不要比比看?”周墨白又是一记脑门拍过去,“你这个年纪最多就是玩玩初恋的时候,回去看看你的同窗中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兔子也要吃窝边草。听话,花魁不适合你,那是我们大人的游戏……” “凭什么……”少年见周墨白又伸手,迅速躲闪一旁,但口中却不让步,仿佛一只不服输的小公鸡。 “两位公子!”老.鸨在旁边插话道。 “一边凉快去!”周墨白眼睛都不斜一下,面对争夺花魁的对手,一分一毫也不能退让。 “我这里有的是银子,就是想见识见识青楼里的花魁长什么模样。”少年不服气地扬起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还较上劲了?”周墨白一拍腰间,“看见没,咱的钱袋也很厚实。” 这时,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忽然在珠帘后面响起,如珠击玉鸣,宛若天籁一般。 “两位公子,可否听如烟一句?” 周墨白和少年同时扭头看过去,珠帘后面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若隐若现,虽然看不到面容,但从这清脆甜美的声音中可以想见花魁的绝色芳华。 如烟? 百花楼花魁! 身边的老.鸨赶紧吆喝道:“花魁如烟见客啦……” 少年胖乎乎的脸上堆起孩童顽皮的笑容,眼中满是好奇:“如烟姑娘?” 珠帘后的婀娜身影略微一沉思道:“两位公子,如烟虽流落红尘,却不愿将此身作价攀比,永嘉此地弈林风气颇盛,周公子听闻是弈林泰斗周源老爷的公子,家学想必渊源颇深,这位年轻公子来自外地,但风流倜傥举止不凡,看起来也是琴棋书画涉猎广博,不如两位公子对弈一局,胜者如烟扫榻相迎,说起来也算一桩雅事……” 下棋? 周墨白愕然半晌,盯着少年左看右看,忽然嘻嘻一笑:“不好吧。” 少年嘴角微微一翘,翩翩笑道:“如烟姑娘提议甚好,在棋枰之上逐鹿中原,既不伤和气,又决出胜负,何乐而不为。” 周墨白心中大喜,一时颇有像张飞一般仰天长笑的冲动,很遗憾旁边的吴承恩多半不会应承一句:“贤弟为何发笑?” 少年灿烂的笑容里面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不屑:“兄台可否赐教?” 周墨白撸起袖子,大声道:“有什么不敢的,掌柜的,拿棋盘来!” 吴承恩在一旁喃喃道:“下棋?小兄弟你可知道,我这兄弟下棋……那个还是……还是很厉害的!” 老.鸨一看两边没有大打出手,喜出望外,立刻安排下人取来围棋,这百花楼虽是欢场,但来客爱好不一,琴棋书画什么家伙什都备着,虽不是什么好货色,但胜在还都齐全,众人还没坐好,下人便都将棋盘棋子准备好了。 周墨白早已察觉到少年眼中的不屑一顾,心知对方是将自己当成了轻浮浪荡的公子哥,多半觉得自己的水平最多就知道征子打劫,和那位黄员外好有一比。 不管怎么说,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感觉真是太良好了! “兄台,小弟棋力有限,勉力和兄台讨教一局,不如让我先手如何?”少年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绿色无公害的微笑。 典型的试探! 如果是在后世,周墨白一定会和少年客气半天,肯定要拼命说自己学艺不精承让承让之类互戴高帽的话。 但今天既然是扮猪吃老虎,这个猪一定要装得像一点。 “好说好说,你这点年纪让你先下也无妨,我一定会让着你点的!”周墨白索性装出一付二百五的样子,心底对这少年也有些好奇,打量一番,看穿着也是个富家公子,举止斯文,谈吐文雅,还颇有心计,就是不知道棋艺怎么样。 少年听得周墨白爽快答应了,脸上也看不出欢喜,淡淡地笑笑,在棋盘上摆好四个座子后,正襟危坐,气度不凡。 周墨白却是吊儿郎当地斜靠在软椅上,盘起二郎腿,神情悠闲地跟少年没话找话:“哎,你不知道吧,上次我可是和永嘉的一个高手下棋,足足赢了他一百多子。” 少年不屑之意更盛,要知道这围棋盘上,黑白对弈,三五子胜负便是大输赢,若是赢下一百多子,这对弈双方棋力何止天差地远,那是如论如何也不会有机会坐到一起下棋的。 在少年的心中,已经给周墨白贴上了吹牛皮的标签。 吹出这般牛皮来,棋力高低可想而知。 少年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也不多话,略一思索,便拈起一枚白子落在周墨白左下角六三路。 小飞挂角,中规中矩的一手棋。 周墨白心中暗自笑道,小样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拇指和食指像抓蚕豆一样拿起一枚黑子,举得高高的,眉头紧皱作思索状。 少年看见周墨白拿棋的手势,哑然失笑,这是标准的菜鸟手势,毫不夸张地说,也就是刚入门的水平。 黑子带着一阵风声,宛如一颗流星落下,响亮地拍在棋盘上。 啪! 周墨白的第一手棋竟然落在棋盘最中央。 天元! 中国古时棋坛谚语道:“金角银边草肚皮。”因为下围棋在边角上落子效率最高,愈往中腹,子效越低。比如说摆一个双眼活棋,在角上只需六个子,在边上需要八个子,在中腹就需要十个子。 围棋对弈乃是黑白双方轮流落子,谁的棋子效率高,胜利的天平自然就偏向哪一方。 因此,古人下棋基本都是先占角,后占边,最后占中腹。 周墨白这一子落在天元,在数百年前的大明王朝,绝对是欺师灭祖离经叛道石破天惊的一手棋! 这个时代不会有人知道,要到公元一千九百多年,在日本岛国的土地上,一位来自中国的横空出世的天才吴清源,在对阵本因坊秀哉第二手才下出这一手充满想象力的棋。 果然,周墨白不怀好意的这一手棋取到了相当好的效果。 珠帘后面转来轻轻的一声“啊”。 少年抬起头来,脸上先是惊讶、愕然,然后渐渐转变成不解、疑惑,再渐渐转变成愤怒,他抬起头,哆嗦的话里还强自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兄……兄台,咱……咱这不是下五子棋好吧!” …………………… 看官们积极推荐收藏,支持《弈林外史》早日签约! 第二十四章 青楼斗棋(下) 百花楼里一片寂静。 永嘉一地弈风甚盛,百花楼里连刷洗马桶打扫卫生的下人都能下两手围棋。 但周墨白这一手棋在大家看来实在——说直白点——简直有点欺负人!对这些人的世界观围棋观人生观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纯粹的毁三观! 周墨白带着不容置疑的笑容:“我下的就是围棋。” 少年还是执拗地追问:“兄台你确定围棋是这么下?” 周墨白侧过头,带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淡淡的微笑,带着一点捉摸不透的口吻道:“有时候,这个世界有些事我们不一定看得懂,但你一定要相信,它自有存在的道理。” 珠帘后面,花魁如烟轻柔道:“周公子落子非凡,想必蕴藏深意,黑白之道,博大精深,也许是周源老爷的研究也说不定。” 周墨白回头冲珠帘后面亮出一个大拇指:“识货!” 少年愣愣地看着周墨白,足足看了一会,才低下头,皱起眉头盯着天元那颗棋子看了半天,拈起一枚白子,沉吟半晌,终于将手中的棋子继续落在周墨白左下角,形成“双飞燕”。 看不懂对方的棋,就下自己的棋! 可以呀! 周墨白点点头,心中颇有“孺子可教”的感觉,对这个少年忽然有了些许惺惺相惜的好感。在这个时代,下棋能有这样的思路,以后一定可以成为高手。 棋盘上算路和搏杀可以训练,但思维方式将决定今后的成就。有些人就算学了多年围棋,也还在菜鸟群中徘徊,有些人刚刚学了几个月就堪与高手比肩,这就是思维方式的差别。 周墨白随即应了一手,双方你来我往,落子速度很快,不过一盏茶功夫,就下了一百来手,边角处基本都已经定型。 少年的棋力远远超过周墨白的想象,堂堂正正,棋风细腻,时不时飞出一招手筋妙着,应该是经过从小学棋,而且有高手悉心指导,不是随便可以打发的菜鸟级别。 不过即便如此,在后世职业棋手周墨白看来,少年的棋破绽还是很多,着子效率还不高,一些行棋秩序很有问题,数十手之后少年的白棋便逐渐落了下风。 周墨白下在天元的那一手棋逐渐显示出潜在的威力,黑白双方引发了几处征子都被天元这一子引征破解掉了,棋至中盘,少年的白棋渐渐显出败势。 “兄台……” 年轻人拈起一枚棋子,久久没有落下,思索半天,抬起头来怯生生似乎想说点什么。 “啊?”周墨白百无聊赖,正用力用两个手指头轮流挖鼻孔,模样十分不雅。如果说是扮猪吃老虎,不得不承认他这只猪扮得着实很卖力,实在是一只勤奋努力的猪。 “这棋……”少年摇摇头,一推棋枰,“我认输了!” “周公子此局胜了!”珠帘后面花魁如烟温甜妩媚的声音道,“今夜对弈,周公子棋高一着,如烟回房扫榻相迎!” 周墨白心花怒放地站起身来,嘿嘿笑了笑,给少年发了个安慰奖:“小兄弟,其实你的棋力很强,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天下屈指可数的棋手。” “兄台过奖了……”少年的眼神望向棋盘,似乎有些迷茫,“原以为自己如何了不起,原来不过井底之蛙,永嘉一地卧虎藏龙,初遇兄台,小弟便一败涂地,还谈何与天下英雄一较长短……唉!” 周墨白在后世学棋的历程中也经历了若干挫折,在这少年身上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当年初涉棋坛的影子,何况这少年棋力不俗,天资聪颖,自己如果凭借后世的外挂,活生生地摧残了了大明朝一颗冉冉升起的围棋新星,那实在是……太有违良心了。 周墨白忍不住问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余邦瑞,安邦定国的邦,天降祥瑞的瑞,表字国泰。” “你家里如此公忠体国,倒不似寻常人家,名字起得真是……大气!” 周墨白喃喃念了几句,仔细回忆半晌,还是记不得历史上是否有叫这个名字的围棋名家,他叹了口气,继续挤出温和的笑容道:“我真不是夸你,凭你的棋力,我想在遇到我之前,你一定也胜过不少名家高手吧?” 余邦瑞抬头起来,略微恢复了一点信心:“我到温州的几处茶楼,胜过几位棋手,据说也是当地的高手……” “那就是了,你看你看,我没胡乱夸你吧,刚才这局棋布局阶段的几手棋你的思路很开阔,下得很大气磅礴,但是在这个定式上你的这种选择有误,虽然这手靠的手筋很漂亮,但是总体判断你起码亏了不少……” 余邦瑞虽说看起来也是个纨绔子弟,但在棋盘上格外认真投入,他仔细听周墨白将刚才对局的那盘棋简单复盘了一下,几个不明白的地方还请教了一下周墨白,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兄台对棋局的思维似乎很别致……” 周墨白端起旁边的茶盏,心里颇为得意,那是,咱后世虽然没有进过国家队集训,但在国字号里也是数得着的人物。 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咬牙,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真诚:“兄台棋艺高超,能否……收小弟为徒?” 周墨白还没放下茶盏,便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拜师? 这个弯转得有点大了。 “开什么玩笑,”周墨白连连摇头,“你要拜师傅应该找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什么的……” “棋盘之上,只论技艺,邦瑞为了围棋,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好不容易才遇到师父这等弈林高手,还望师父看在邦瑞学艺心切的份上,成全徒儿。”余邦瑞固执地躬身道,这是动之以情 “不行……就是不行……” “师父一身傲视群雄的棋艺,若不开枝散叶,岂非衣锦夜行、藏玉深山,如果要延续师父的绝学,邦瑞自认天资尚可……”徐邦瑞继续游说,这是晓之以理。 “真的……不行……” “那……师父今晚的花销,邦瑞全部包了。”余邦瑞还不死心,这是诱之以利。 “对不住,今晚只谈风月,只谈风月……慢走不送。”周墨白忽然发现,这个余邦瑞看似一个懵懂少年,但言行之间自有一番不凡的气度,再说下去,说不定自己就会被他说动,于是赶紧推拒,让老.鸨将少年请出去。 千年之后的现代围棋理论,如果散布到大明王朝,固然可以大大提高中国古代围棋水平,再加上周墨白调教,说不定就蹦出若干个吴清源、李昌镐来,那之后什么日本棋坛本因坊家、安井家、井上家和林家四大家族还能成什么气候。 但是,历史毕竟有其发展规律,提前到来的围棋高潮会不会影响后来的围棋发展,甚至改变围棋发展的历史,周墨白想起来就感到惴惴不安。 要有业界良心!周墨白提醒自己,再怎么说自己始终是一名职业棋手,对自己不能把握的事暂时还不能乱来。 “这小家伙,挺有意思……” 看着余邦瑞的背影,周墨白自言自语道。 吴承恩凑过头来,面色神秘道:“贤弟……为兄刚才听说这百花楼的姑娘们均是技艺非凡,什么弄玉品箫呀,天外飞仙呀……想来那花魁技压群芳,更是了得……” “没看出来……吴大哥原来也是此道中人,行情熟悉得很嘛!” “啊……略懂、略懂……” 吴承恩顿了一顿,忽然神情古怪,腼腆道:“贤弟,这少年刚才好像说要包了咱们今晚的花销……” “好像是的……” “……” “……吴大哥意欲何为?” “我想……再来一坛酒……” “你就这点出息?”周墨白恨铁不成钢道。 “那……还能打包带回去?”吴承恩眼睛一亮 “……” …………………… 各位看官且莫吝惜票票,后面精彩的更新需要大把的票票砸出来! 第二十五章 花魁如烟 百花楼中。 回廊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珠帘轻卷,两名姿色不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体态婀娜,柔情似水道:“周公子,如烟姑娘有请!” 周墨白起身随行,两名侍女打着灯笼,一边引路一边回首掩口笑道:“周公子真是得我们如烟姑娘欢心,如烟姑娘到百花楼三月有余,还没请过一位官人到闺房里一叙呢!” 周墨白笑而不语,随着侍女穿过珠帘,沿着一条古色古香的回廊,越过一片草地,一路来到后面的一座小院子。 月华皎洁,绿辉掩映,只见院子花红柳绿,一座假山在池塘中,不时传来几声蝉鸣,一行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绕过池塘,直通到后面的香闺,屋檐底下一排红灯笼十分明亮,门口又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绿衣百褶,秀发如瀑,笑容甜美,向周墨白道了一福:“周公子。” “如烟姑娘……”周墨白见此女姿色不俗,心道这便是百花楼花魁了,赶紧还了一礼。 绿衣姑娘一愣,周墨白身后的两名侍女已经咯咯咯咯咯笑弯了腰。 周墨白不解,绿衣姑娘善意笑道:“周公子,奴家青儿,是如烟姑娘的贴身丫鬟,我家姑娘在里面呢!” 身边丫鬟已是如此容貌,那如烟姑娘岂非国色天香? 周墨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脑中立刻想象无边起来。 青儿推开房门,回首款款笑道:“周公子,如烟姑娘有请!” 周墨白精神一振,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青儿在身后轻轻掩上房门。 闺房内一张牙床靠墙而设,粉红色的帐笼掩住,牙床旁边一张妆台,整齐放置了铜镜、花红和绣盘,一个蟾蜍香炉正吞吐着袅袅轻烟,闺房里一阵淡淡的幽香。 闺房中央的檀木香几上摆放了一张楸木棋盘,方面随意铺撒了黑子白子,似乎是一盘未了棋局被打乱了,看情形有点像刚才和余邦瑞对弈的那局棋。 几声宫徵,将闺房内的宁静打破,临窗纱帘后一个婀娜侧影正在抚琴,一袭轻薄的粉色长裙,掩饰不住凹凸有致、玲珑窈窕的身材,盈盈一握的腰身如秋水般轻柔,高耸的胸部足以刺激着观者的视线和神经。 修长的玉指在瑶琴上轻挑几下,一曲轻灵的琴声悠然而起,周墨白不大懂琴,但也觉得这琴声曲调柔和,宛如桃花朝露,又如晓风拂柳,曲韵流动,听来心中竟是舒畅无比。 琴曲终了,婀娜身影回转头来,只见一张俊美非凡的脸上,柳眉轻柔、明眸善睐,红唇珠齿、笑靥如花,神光离合、百媚横生。 一笑一颦妩媚倾城,眉目之间风情万种。 这等绝色,就算是对后世见过众多港姐佳丽、网络女神的周墨白来说,也是绝对数一数二的,他不由看得呆了。 “周公子,如烟许久未操琴曲,这一曲《梵天咒》略显生疏,未免贻笑大方之家,请周公子不吝赐教。”如烟轻声道,声音甜美温软之至。 “啊……”周墨白愣了愣,在檀木香几旁边的鼓凳上坐下,一双眼睛忍不住滴溜滴溜在如烟身上转来转去,“如烟姑娘见笑了,我不懂音律,这个……不免有点对牛弹琴,不过觉得你这琴曲十分好听。” 如烟略显讶然,美目轻轻地瞟着周墨白,眼波如秋水般盈盈流转,轻笑道:“周公子虽不懂音律,但心胸坦荡,性情直率,赞一句好听,已让如烟惭愧了!” 言罢起身来到香几旁,葱白玉指拿起香几上的一只汝窑茶壶,倒了一杯香茗:“周公子刚才胜余公子那一局棋,神出鬼没,杀迹无痕,如烟学棋十余载,从未见过公子如此高手。” “姑娘见笑了!”周墨白接过茶来,双眼在如烟的俊美面容上再也挪不开了,但觉如烟一颦一笑中风情万种,如丝丝细羽,撩拨心底,有如蚁走一般,一种颤抖的冲动在丹田处涌动。 绝色佳人,国色天香、芳华绝代。 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任何一个男人都难免会有心跳的感觉。 周墨白再怎么说也是成年男性,而且是生理心理都很正常的成年男性,如烟的美貌激起了他心底的涟漪,这是美女对男人与生俱来的自然吸引力。 “周公子?”如烟见周墨白目光痴迷,笑道,“此茶乃是福建安溪的铁观音,所用之水可是如烟清明之前存下的杏花花瓣上的露水,公子请尝试一二。” 言辞之间,说不尽的风姿绰约,风情万种。 周墨白看得一阵口干舌燥,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甚好!甚好!”周墨白做贼般心虚地收回心神,赶紧端起茶盏,想起刚才吴承恩的话,腼腆道,“如烟姑娘,在下方才听说……” 如烟嫣然一笑,好奇道:“公子听说什么?” “……听说这百花楼里有什么冰火五重天、弄玉品箫、天外飞仙的招数……姑娘既是花魁……” 如烟的笑容似乎有些凝滞。 良久…… 如烟俏面飞起一丝绯红,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显出女儿家薄嗔轻怨的诱人风情:“周公子,世间男欢女爱、闺房之乐固然其乐融融,但如烟出道以来,以技艺行走江湖,抚琴弄萧、诗词酬答,琴瑟和鸣,贵在以心相交,并不依托皮肉之欢……” 良久良久…… 周墨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张大了嘴,脸上神色变幻,初显惊诧,转为疑惑,进而沉思,终于悲愤。 “如烟所言这些,公子能理解吗?” 周墨白嘴唇欲动未动,眼中渐渐浮起一抹闪亮晶莹,似有一滴不甘不愿的眼泪在摇晃。 原来,这古代乐坊间,有娼和妓之分。娼依赖的便是日常迎来送往、生张熟魏的皮肉生意,妓往往是从小饱读诗书,歌舞女红、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培养她们耗费不少,养成后并不卖身,而是作价千金,或是卖与朝臣为妾,或是卖与富商填房,即所谓“清倌人”,其时淮阳之间的“扬州瘦马”便是如此。 加之文人雅士,风流不羁,大多不是为了纯生理需要,更多是追求一种精神上的共鸣。青楼之间,不乏能诗善文之辈,唐有霍小玉、杜秋娘,宋有李师师、苏小小,对于那些渴望青史留名的文士来说,如能寻找到一位红颜知己,红袖添香、传唱青楼,也算一番人生传奇。 所以,进妓院不一定就是嫖! 如烟明目如星,皓齿轻启:“公子以为然否?” 周墨白悲愤交加地低声自语道:“我靠,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嫖.妓?” 他忽然很有一种冲回去给吴承恩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 如烟灿然一笑,道:“如许青春年华,能与公子这等弈林高手相逢,琴瑟相应,拈子对弈,此中知音之缘,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如烟的这一番话说来超凡脱俗,半点红尘气息也没有,让周墨白不由得自惭形秽。 形象呀!形象大毁呀!在佳人面前如此鄙俗,连周墨白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如烟姑娘谈吐清奇,气度不凡,所言更是……充满了正能量。”周墨白叹了口气,“在下自觉内心龌蹉不堪,看来要立刻回家,闭门三月,好好面壁思过,自省其身。” 美人当前,却是只能远观不可亵玩,这是多么惨痛的人生经历! “公子说笑了,如烟红颜薄命,流落风尘,世人皆以为低贱,怎敢受公子如此谬赞!”如烟拈起衣袖,遮住半边玉颊,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渐渐弯了起来,嘴角勾起一道迷人的弧线,眉目传情,语笑嫣然,登时百媚横生。 “如烟姑娘过谦了,听闻姑娘所言,可谓是红尘中的奇女子,仗义每多屠狗辈,痴情最是红尘女,世俗间目光短浅,天地万物,众生平等,何来尊卑贵贱……” 天地万物,众生平等? 如烟面色如常,心中却是一震,不想他能说出这番见识不凡的话来,不由呆了一呆。 稍顿一下,收回心神,眉目一转,正要道:“周公子,如烟有一局珍笼棋局……”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男人凄厉的叫声惊破了黑夜。 “杀人呀!” …………………… 票呢?票呢? 第二十六章 再断凶案(上)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诡异! 如烟惊起身来:“青儿?什么事?” “姑娘?好像是院子外面有人叫唤。”门外青儿答道。 “莫非是采花大盗?如烟姑娘小心,这些采花大盗心狠手辣,往往是先奸后杀,甚至……先杀后奸……”周墨白赶紧跳起来,挡在如烟身前,一副“有种冲我来”的大无畏革命精神。 如烟抬手扶额,满头黑线! 这位周公子……敢情真是……无畏无惧! 推开房门,门外青儿指指院子外面,此时已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在向院子外面集中。 三人壮壮胆,抬步穿过院落,来到院门外,只见院子墙外灯影阑珊中,草地上俯卧着一个男人,身下一滩血水,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里,生死不明。 旁边是一个表情悲痛欲绝的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粗布蓝衣,布带束腰,甚为简陋,胸前沾染了好大一片血迹,满脸泪水纵横,声嘶力竭地哭喊:“大哥,谁杀了我大哥……” 声音悲痛,天地为之动容。 四周是闻讯赶来的百花楼客人,老.鸨和两个龟奴冲在最前面,后面还有噼里啪啦凌乱的脚步声,百花楼里宾客、姑娘等一众人等举着火把灯笼,聚拢一团,将院子外面照得亮如白昼。 周墨白上前一步,但见地上的男子国字脸型,一脸络腮胡子,身穿玄色绸衫长袍,脸侧贴着地面的青石板,眼珠子瞪得圆圆的,面色惊诧之色,已然没有气息。 “贤弟——” 吴承恩在人群后面跌跌撞撞赶过来,排开众人抢到前面来,见到周墨白和如烟、青儿在一起,才松了口气。 “吴大哥,我在这儿!”周墨白见吴承恩满脸的焦急,并不似作伪,心底暗自温暖。 东风无力百花残,道是无情还有情! 这古人倒是颇重情谊,吴承恩与自己相识不久不过数日,但此时竟然如此牵挂自己安危,令人好生感动。 “吁……还好你没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那《西游记》我可写不下去,龙掌柜还没把银子给我呢……”吴承恩擦了擦脑门的汗,凑近周墨白低声道。 “你……” 周墨白闻言语噎,怒瞪双眼,直直望着吴承恩,名著作者的形象在眼中一落千丈,只觉得他那副面容忽然变得无比猥琐。 他勉强忍住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鲜血,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吴承恩的身旁也挤出一个脑袋来,是想拜周墨白为师的余邦瑞,他好奇地四下张望,看到地上的死尸,脸上倒是吓了一跳。 青儿大着胆子从如烟身后探出脑袋往地上的死尸看了一眼,居然吐了吐舌头。 如烟面色如常,在周墨白身后细细观察了下地上的尸体,口中自言自语道:“这死者乃是胸前中刀,当场死亡。” 周墨白摸摸鼻子,有些好奇道:“如烟姑娘,居然胆识如此过人,寻常女子见到死人怕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如烟眼色中闪过一丝黯淡,似是回忆起什么:“周公子有所不知,如烟小时候曾遇到兵乱,见过不少杀戮。其实人之生死,又算得了什么……这世上只怕还有许多比生死更加害怕的事。” 周墨白暗自点头,伸出个大拇指:“大气!” 回过身来,周墨白理也不理身边的吴承恩,小心翼翼上前仔细看看倒在墙外的这名玄衣男子,邹紧眉头思索了半天,又伸手摸摸男子的前后衣襟,旁边嚎啕大哭的年轻男子见状怒发冲冠,起身将他推开:“你是什么人呀?你动我大哥尸身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这时围墙外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闪开!闪开!刘捕头来了!” 围墙边上众人让出道来,满脸横肉的刘猛快步走进来,照例叉着腰大声道: “何人报案?案情如何?” 忽然他瞪大了眼睛,眼中又是略带疑惑、又是惊喜万分的复杂目光:“啊……太好了,原来……周公子也在这里?” “捕头大人!”周墨白赶紧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笑道,“上次承蒙您出手相助,要不小弟要被那秃顶老头误以为偷包子的小贼!” 刘猛呵呵一笑:“周公子家大业大,想也不会在乎那几个小钱,呃……周公子怎么也在这里?” 周墨白看看身后的如烟,又看看刘猛,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容。 刘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哦……周公子风流倜傥,想必来这里和如烟姑娘正在……正在……” 如烟脸上微微一红,赶紧道:“捕头大人,小女子正在和周公子品萧论棋。” 周墨白看看如烟,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侧头伸出手指冲刘猛一比划,低声道:“呃……品箫……你懂的吧……” “了解!了解!”刘猛赶紧微笑点头,一付心知肚明的样子。 刚回转头,只听刘猛在身后无不羡慕道: “如烟姑娘所品的,定然是好箫……” 周墨白差点一个跟斗栽倒,顿时下身不自觉地夹紧,回头看了一眼刘猛,紧张道:“哪里……哪里……” 刘猛转过头,指着倒在地上的玄衣绸衫男子,神色凝重,目光如雷电一般四下扫了一遍,大声喝道:“谁人动刀行凶,速速投案自首,否则……” 周墨白差点又是一个跟斗栽倒…… 唉,对于一个小小的永嘉县城来说,你不可能指望从哪个角落冒出个人来就能像福尔摩斯那样把案子给破了,什么包青天狄仁杰宋慈都是几千年才出一个的绝无仅有的极品,刘捕头这种开门见山一针见血的方式已经是很给力了。 何况,这刘大捕头人还是不错的,起码从上次帮周墨白付包子钱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更何况,助人为快乐之本! 周墨白上前一步,低声道:“捕头大人,你这样叫喊,凶手要是在这里也早就被您吓跑了!” 刘猛回头过来,眨巴眨巴眼睛,一拍额头,颇以为然地点点头,向周墨白抱拳道:“周公子,不知……此案你有何看法?” 堂堂永嘉县衙的捕头大人居然向一个年轻公子请教案情? 百花楼众人睁大了眼睛,齐刷刷看向周墨白。 这个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身影,似乎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孱弱,仿佛蕴藏了巨大的能量。 周墨白脸上带着温馨的微笑,有些无助地望向刘猛,带着些被戴高帽的腼腆道:“您……才是捕头大人呀!要不……您先问一下死者情况?” 刘猛嘿嘿一笑,拍拍自己的脑门,看了看地上的男子,回头指着旁边满脸泪痕的蓝色布衫年轻人道:“死者何人?与你是何关系?” 旁边的蓝色布衫年轻人站起来,用袖子擦擦眼泪,哽咽道:“回捕头大人的话,小的名叫赵小柱,死的是我大哥,赵大勇。” 人群中已有叽叽喳喳的声音。 “怎么会是他呢?昨儿还好好的。” “听说他和小桃红……” “别吵了!”刘猛不耐烦地一挥手,指指赵小柱道,“你大哥怎么死的?如实道来。” “大人,千万不可放过杀害我大哥的凶手呀!”赵小柱断断续续地抽泣道,“今日傍晚,我大哥说近日要到山西去买茶,便邀我到百花楼吃酒,我们刚才点了两个姑娘正在说笑喝酒,后来大哥说他去方便方便,去了半个多时辰不见回来,见他久去不回,我便出来四下寻找,找到这里就……就看到……看到大哥的尸身,大人,千万要抓住这天杀的凶手呀……” 刘猛转头略一沉忖,指着站在人群前面的老.鸨,“你来说,赵小柱说的可是实情?” 老.鸨正闭目大念“阿弥陀佛”,听得刘猛叫自己,两腿一哆嗦,浑身发抖道:“报告捕头大人,赵大勇乃是百花楼常客,与我们这儿的小桃红关系甚好,隔三差五总要来瞧瞧她,今日傍晚时分他与他兄弟赵小柱来到百花楼,叫了小桃红和一个姐妹在旁边厢房里喝酒呢,后来,不知怎么……竟然死在这里……” …………………… 月黑风高,正是凶案进行时,周末奉上凶案三章,吓着没,老暮嘿嘿地笑啊…… 第二十七章 再断凶案(中) “刚才还有谁和赵大勇喝酒?”刘猛问道。 旁边哆哆嗦嗦站出一个姿色平庸的女子来,颤声道:“奴家和小桃红陪的赵大爷。” “具体情形如何,细细道来!”刘猛道。 那女子道:“回大人的话,今日赵大爷点了小桃红与奴家陪酒,说是明日就要动身到山西买茶,同席的还有他的这位兄弟。酒吃得半晌,小桃红说有些醉意,便先行离席,赵大爷和他兄弟小声说着什么,不大工夫,赵大爷就出去上茅房了,后来,他这位兄弟久等不回,也出去寻赵大爷去了,再后来,就听到叫杀人了。” “小桃红呢?”刘猛问道。 “我马上派人赶紧去找。”老.鸨头上汗如雨下,回头吩咐身边两个龟奴去把小桃红找来。 刘猛回头道:“仵作呢?怎么还没到?” “小老儿在此!”刘猛身后一名佝偻的老头从人群中钻出来,须发花白,头顶上胡乱束了个发髻,身着粗布蓝衫,胸前和背后一个大大的“卒”字,都已经被洗得发白。 老头掏出一双白布手套戴上,慢吞吞地俯下身前前后后看看男子,翻弄了半晌,起身道:“捕头大人,死者为一壮年男子,年纪三十上下,尸身尚温,显然死亡不到一刻,致命伤口乃是胸前一刀毙命,看伤口宽大深入,凶器就在现场,乃是一把杀猪刀,地上流血甚多,应该是在此地被杀,其他……小老儿没有发现。” “捕头大人……”两个龟奴赶回来,上前来行礼道。 “小桃红呢?”刘猛问道。 “大人,小桃红屋子里空无一人,连灯火都没点,门是掩住的,我们进去点上灯一看,屋里整整齐齐,再四下寻找,小桃红已然不知去向。”一个龟奴道。 “如此说来,小桃红与死者有着亲密关系,死者在这里毙命,小桃红也失踪了,啊……”刘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老.鸨不明所以,胆战心惊道:“捕头大人明白什么了?” 刘猛道:“想来定是赵大勇日常钟情于小桃红,但小桃红却是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听得赵大勇明日要去买茶,身上定是带了不少钱财,于是图谋赵大勇的钱财,和心上人一起谋害了赵大勇,此时定是已逃得远远的,怕是已经出城了……” 周墨白明显挤出来的笑容:“捕头大人高明呀……看这故事说的……” “如此丝丝入扣,合情合理,难道不对?”刘猛自然看出周墨白的笑容并非赞许:“周公子……那您怎么看?” 从上次当铺案件之后,刘猛对周墨白佩服有加,他感觉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息,让他在不知不觉之中从心里对周墨白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信任感和依赖感。 这是一种强者的风范! 尽管周墨白年方弱冠,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从内心散发出来的那种强大,显得那么的卓尔不群,那么的与众不同。 周墨白附身到赵大勇身上前前后后摸了摸,又抬起死者头颅看了看,又沿着院子外面看了看,如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闭目如老僧入定般沉思。 良久…… 周墨白猛地睁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在刘猛的面前划过一道璀璨的弧线,满脸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这个凶手,还在我们中间!” 凶手尚在现场? 刘猛顺着周墨白的话音,疑惑的目光放出去,在众人的面孔上一一仔细浏览过去,嘴里喃喃道:“周公子,你说这凶手就在现场?” 老.鸨和众人一脸惊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就有了防备和警觉。 周墨白来到老.鸨的面前,温柔道:“您老今年年方几何?” “回公子的话,今年三十有二了!”老.鸨不解道。 “这小桃红品性如何?”周墨白问道。 老.鸨答道:“这小桃红,惯常风月,是个油滑女子” “在小桃红的屋子里,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有几个常客吧?”周墨白循循善诱道。 “这个赵大勇对小桃红钟情有加,但她唯独喜欢城北的常公子,这不,常公子还在这呢……” 众人齐刷刷往两边让开,一个壮实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暴露出来,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倒还是英俊,但个头偏矮,在人群中本来谁也没注意他,这时候众人散开,眼光齐刷刷地投到他身上,仿佛被若干聚光灯照射在身上。 常公子惊恐地连连摇手:“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旁边的赵小柱跳起来怒道:“原来是你,上次我大哥和你因为小桃红还打过一架,你这凶手,大人,快将他拿下!” 刘猛一挥手,威风凛凛地喝道:“小的们,枷锁拿下!” 一众捕快虎狼一般将那个壮实的年轻人按到在地,刘猛跳过去,哈哈大笑:“好小子,不打自招,自己就跳出来了?所谓……天网什么的……反正你是逃不掉的!” 唉! 周墨白摊开双手,失望地看着刘猛,道:“捕头大人,我没说他是凶手呀!” “啊?”刘猛跳将起来,满脸疑惑道,“这常公子既是小桃红的相好,此番小桃红又不见踪影,他自然十分可疑……” 周墨白优雅地从死者身边走过,来到常公子面前,温和问道:“刚才你在哪里?” “小的在玉莲姑娘房间里喝茶,玉莲说给我煮莲子羹去了……”常公子战战兢兢道。 “谁人可以证明你在那里?”周墨白问道。 常公子垂下头左思右想,颓然道:“就我一个人在玉莲房间里……” 稍作沉默,他忽然暴跳起来:“可是我没有杀他!没有杀他!” 刘猛和几个捕快赶紧把他按住。 周墨白回首来到赵小柱面前,微笑道:“你为何认为这常公子是杀人凶手?” “定然是他!”赵小柱一脸的悲愤之色,“我大哥素无仇怨,唯独与他曾有争执,定是这厮杀害了我大哥!” 周墨白又对赵小柱问道:“请问,你家几个兄弟姐妹?” 刘猛见赵小柱眼睛滴溜滴溜直转,在旁边一瞪眼睛:“如实回答周公子的问话!” 赵小柱得了刘猛的吩咐,不敢不答:“周公子,小的弟兄二人,还有个姐姐,嫁到山西去了,一两年见不了一面。” “你们兄弟俩分家了吗?营生如何?” “前年老父亲过世的时候就分了家,老父亲操劳一生,挣下点家业,分给我一座酒楼,分给大哥一个茶场,分家之后我经营的酒楼,生意早就一年不如一年了,茶叶这几年收成好,大哥家境颇为殷实。” “你大哥平日里可有仇家,最近和谁结过怨?” “大哥为人和善,惯常帮助乡邻,没有仇家,结怨嘛……就是和这个常公子抢过小桃红!”赵小柱皱眉苦想。 周墨白低头稍作沉吟,忽然抬头问了一句貌似不沾边的话。 “你大哥可有子嗣?” “大哥还没留下血脉,就被杀死了,我的大哥呀……”赵小柱说着又嚎哭起来。 周墨白并不答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赵小柱,转身走出几步,目光缓缓在如烟、青儿、老.鸨、吴承恩、余邦瑞、刘猛等人脸上一一流转,最终回头过来,伸手直指赵小柱,凛然喝道: “谋财害命,残杀嫡兄,赵小柱你还不知罪?” …………………… 刺激不刺激,精彩不精彩?看得爽的话,给点票票,没有票票,好歹捧个人场,点击、收藏、推荐! 第二十八章 再断凶案(下) 寂静! 峰回路转般的寂静! 众人张大了嘴,不解地看着赵小柱。 “我怎么会杀我大哥?你……你胡说什么……捕头大人,这谁呀就在这胡说八道!”赵小柱面色不变,脸上还露出悲愤难平的样子。 刘猛的眼神中也流露出疑惑的目光:“周公子,这赵小柱是报案人,他怎么就成了凶手?” 周墨白俯身从地上赵大勇腰间摸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倒出不少细碎银两,还有几张百两银票,他摊开手道:“捕头大人,赵大勇的钱财并未丢失,这说明不可能是谋财害命。” 刘猛凝神沉思半晌,忽然一拍大腿,猛然道:“也许是小桃红和相好的杀人之后惊慌失措,来不及盗取赵大勇钱财?” 周墨白指着常公子,不慌不忙道:“小桃红的相好常公子不还在这里吗,如何与小桃红密谋害命?” 刘猛的脑筋转不过来了,喃喃道:“可是……可是,周公子,这赵小柱也在这里,何以见得他就是凶手?” 周墨白回身笑道:“赵大勇身高七尺有余,胸前中刀,刀伤平直捅入,可见凶手的身材必然与他相当,你看这常公子,脸盘子倒是个英俊小白脸,但是身高就有点不足,他这个头若直捅过去,只能伤到赵大勇的腹部。 “而赵小柱身高与其兄相差无几,胸口这一致命刀伤,他的身高完全对得上,常公子嘛,要踮脚才够得着这个角度。” 旁边众人忍不住扑哧轻笑起来。 常公子恼怒的看看四周,回头过来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周墨白。 仵作在旁边忍不住喝彩道:“周公子分析得有道理!” 刘猛皱眉道:“就凭身高这一点,也不能就此判断赵小柱是凶手呀?” 周墨白道:“当然不只这一条,各位观众,大家请看,这赵大勇身材高大威猛,他的致命伤在前胸,死前没有挣扎,可以想见凶手是当面出手,一刀毙命,赵大勇对此人一点防备也没有。从死者面带惊讶死不瞑目的表情来看,我敢肯定,他心中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杀他!” 周墨白转到死者赵大勇的后面,继续道:“从喝酒的厢房到这里要经过回廊,而茅房是在回廊的另一边,这里只有几座别院,少有人至,显然是有人将赵大勇约到这里杀害。能够将他约到这里而又令他没有防备的,一定是他至亲之人。” 刘猛道:“周公子,推理固然有理,但也不能仅凭这番推理证明赵小柱杀了他大哥呀?” 周墨白早有准备,一脸温和的笑容道: “当然,最重要的证据是在赵小柱身上!”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众人大惊,上下打量赵小柱,但不得其解。 周墨白指着赵小柱身前的血迹道:“大家看赵小柱胸前衣衫上的这片血迹,周边是一片喷雾状的细小血点,这种血迹绝不可能是事后沾染上的,只有当面杀人那一刹那,死者胸腔的血因气压喷溅而出,才会产生这种雾状血迹。如果赵小柱是赵大勇死后才到的现场,他沾染的血迹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赵小柱低头望着自己胸前的血迹,张大了嘴。 刘猛手一挥,几个捕快放开常公子,快步散开,从四周围住了赵小柱。 “师父果然是师父,观察果然仔细,邦瑞曾经见过市井里屠户杀猪宰牛,身上被喷染的就是这种雾状血迹。”旁边的余邦瑞插话道。 “周公子分析透彻……”刘猛邹紧眉头:“可是杀人动机呢,这个赵小柱为什么要杀他大哥呀?” 周墨白带着赞许的目光看了一眼刘猛,对他这个延续剧情的追问感到很满意,心中简直想给他提名奥斯卡最佳男配角。 他指指赵小柱的衣服:“你们看,赵大勇身着绸衫,赵小柱只是蓝布衣衫,可见他们兄弟俩分家后日子过得差别很大,赵小柱不善经营酒楼,日子渐显局促,而赵大勇茶场生意蒸蒸日上,自然惹得赵小柱眼红不已。而且赵大勇尚无子嗣,如果他一朝不测,赵小柱就有机会乘虚而入夺取兄长的家产,这便是杀人动机。” 刘猛不解道:“还有小桃红呢?” 周墨白道:“这应该是赵小柱故布疑云,如我所料不错,想来他这几日应该找过小桃红。” “不错。”老.鸨证实道,“这赵小柱家里光景不好,少有到百花楼来寻快活,昨日傍晚偏偏来点了小桃红,不大工夫又走了。” 周墨白很满意自己的推理:“小桃红屋子里整整齐齐,说明她早有准备要逃走,赵小柱应该是许了她什么好处,骗得她远远逃去,主要目的就是要引开捕头大人您的视线。永嘉一地水运发达,我若所料不错,此时小桃红应该是在客船上,走的不快,大人可发布通告缉拿,或许能有所收获。” 赵小柱听到这里,顿时瘫软在地上,几个捕快一拥而上,将他捆得结结实实的。 只听得赵小柱眼神涣散,不相信地望着周墨白,脸上的表情似乎见了鬼一样惊恐万分,口中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刘猛向周墨白一抱拳:“周公子,今日凶案,幸亏得您相助,刘某谢过!” 说罢,带着一众捕快押着赵小柱扬长而去。 …………………… 百花楼众下人赶紧打扫凶案现场,老.鸨和众人立刻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原先的生机。 大家的目光都钦佩地望向周墨白,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让他非常享受。 当然,最重要的是身边的如烟看待他的眼神似乎……似乎有些变化。 如烟上前福了一礼道:“公子,万万没想到,刚才瞬息之间,你就推断出了杀人真凶,推理丝丝入扣、分毫不差,令如烟真是钦佩万分!” 周墨白一付缥缈高深的样子,斜斜地望向右前方的黑色夜空,眼神中说不出的寂寞与清高,他缓缓道:“如烟姑娘,这个世界,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装逼就要装出这种档次来! 老.鸨赶紧张罗:“各位姑娘,都快陪客官们回房喝酒,老身每桌奉送上好花雕一壶,给各位客官压惊!” 众人这便散了,老.鸨自安排人手打扫凶案现场。 “周公子,今日不意遇此凶案,血光映宅,不宜再谈风月,如烟本有一局珍珑棋局,改日想请公子指教一二。” “好说……天色已晚,在下告辞,吴大哥……吴大哥?” 周墨白回头一看,吴承恩正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如烟俊美非凡的容颜,面色微红,眼神羞涩,双手局促不安的搓搓腰带,似乎没有听见周墨白的叫唤。 简直……就是一副花痴的表情。 …………………… 看书的客官请听好,你们已经被关注了,你们所投的每一张票,每一次点击、支持、推荐,都将作为呈堂证供……好吧,破案对破案,票还是要投的!老暮谢谢您了! 第二十九章 争风吃醋 “吴大哥,这酒喝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你还要写《西游记》呢,那第三册龙掌柜可是催了多次……” 吴承恩充耳不闻,一双小眼睛里,色眯眯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花魁如烟,仿佛整个空间只剩他们二人,再无一物。 “这位……莫非就是花魁如烟姑娘?”吴承恩笑起来傻乎乎的表情,看起来不只欠揍,简直……十分欠揍。 “这位吴公子莫非就是近日江湖间人人传阅的奇书《西游记》的作者吗?”如烟听闻周墨白刚才的话,不由得好奇道。 吴承恩两眼放光,忙不迭地点头,拱手道:“吴某拙作,让姑娘见笑了!” “那《西游记》情节曲折、扣人心弦,即便是百花楼之中,也是争相传阅!如烟今日有幸见识名家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惭愧,不过虚名而已……”吴承恩一脸自得之色,“承蒙江南士子厚爱,称在下为唐伯虎之后江南第一才子……” 这老小子!给根竹竿就敢爬,给点阳光就灿烂,这番厚颜无耻的话竟然说得毫无愧疚之意,好像事实本就如此一般。 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呀! 周墨白眉头渐渐皱紧,眼睁睁看着吴承恩胡子拉渣、口沫横飞的一张老脸,对着如烟醉人秀色兀自胡天海地地夸口,怎么看都是一副牛粪和鲜花的样子! “吴大哥,你累了……” “我不累……”吴承恩抹了一把嘴角的涎水。 “我是说,咱们该回去了,如烟姑娘还要休息呢!” “贤弟,为兄还要吟诗赏月……” “你走不走?” “贤弟,人家如烟姑娘正在和我说话……” 周墨白愠怒地侧过身子,选准一个如烟和青儿看不到的角度,狠狠踹了一脚。吴承恩一个趔趄,回头满脸怒意,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周墨白,好像一直正在调情的公鸡被抓住脖子提了起来。 周墨白毫不示弱地直视着他,还呲了呲牙。 余邦瑞在一旁看得分明,上前探身在周墨白耳边,撸起袖子,唯恐天下不乱地低声道:“要不要揍他一顿?” 周墨白了他一眼,深呼吸了一下,扭头过来立刻换作一副可爱可亲的笑脸,低声道:“吴大哥,这孙悟空大闹万寿山五庄观,那镇元大仙一招袖里乾坤,后事究竟如何……你可知道?” “……” 吴承恩呆在那里,刚才的怒意顿时像一根蜡烛一样被一口气吹灭了,他脸色忽红忽白,像是一株向阳傲然开放的向日葵,忽然一阵狂风而来,被吹得枝叶飘零。 是啊,后面怎么样了? 吴承恩嘴角一阵抽搐,目光狠狠地盯着周墨白看,仿佛想要冲过去,从他肚子里将《西游记》的故事全部掏出来一样。 那目光,愤怒且委屈! 良久…… 吴承恩叹息一声,终于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口中喃喃道:“知道了,不该在你的花魁面前抢你风头嘛! “说人话!人家如烟姑娘看着我们呢!”周墨白很友好地上前一步,用力地搂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晃了一晃,似乎两人之间是可以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兄弟。 “什么人话?”吴承恩哽咽道。 “这也要我教你?” 吴承恩抬起头来,咬着嘴唇,忍住眼角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勉为其难地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哽咽道:“如烟姑娘,在下忽然想起,家中鸡犬尚未喂食,厨房柴禾也未劈完,后会有期。贤弟,咱们走吧!” “如烟姑娘,期望下次再有机会相聚。”周墨白学着吴承恩的文人风范,潇洒地一拱手道,“听姑娘弹琴吹箫,不失为人生雅事!” 如烟眼神中妩媚动人,眼波流动,深情款款道:“两位公子,百花楼如烟随时恭候尊驾!” “告辞!” 望着周墨白和吴承恩走出百花楼。 月影朦胧,树影婆娑。 花魁如烟和侍女青儿身影被月光映在地上,婀娜多姿! “姑娘,那永嘉棋王大赛可没半点消息,会不会有变?”青儿面容掩饰不住的忧虑,低声道。 如烟皱眉道:“朝廷明年要在京城选拨棋侍诏,温州府可是给永嘉知县杨鼎鑫大人下了手令,这个棋王大赛一定要举行的。不过听衙门里面的消息说,咱们这位知县老爷杨大人的钱袋子颇为紧张,正在四处筹集比赛经费。” 青儿眉梢涌起忧虑:“那会不会有变?这杨大人爱财如命,要他拿出银子来举办比赛,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如烟一脸慈悲:“永嘉一地弈风颇盛,商户如云,杨大人哪里会掏自己腰包,定是打着官方的旗号,向商户化缘,只是不知道会是哪家商户倒霉了。” 青儿道:“姑娘那局珍笼棋局,半月以来数十人来试过,始终无人能破,这次棋王大赛聚集众多高手,应该能寻到破解之人吧?” “那局珍笼乃是唐朝房玄龄亲创,内藏玄机,极难破解,师父生前曾言道,能解棋局的人,棋力必然是世间绝顶高手,一定能帮助咱们完成大计。”如烟略微沉吟一下,道,“不过今日见得这位周公子,也许有几分希望!” “周公子?”青儿问道,“他今日不就赢了个少年吗?姑娘认为他棋艺了得?” 如烟点头道:“那位少年看棋路也是高手,棋力也不在我之下,他好几手关键手筋,比我想的还要精妙,但和这位周公子对局,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周公子的棋艺……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 “那周公子可曾破解了珍笼棋局?” “刚才我正要提及,不料突发凶杀血案,不便再向他请教,青儿……”如烟沉忖道,“过几日楠溪江桃花即将盛开,不如咱们邀请那位周公子一同赏花?” …………………… “阿嚏!”周墨白走出百花楼仰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心中纳闷,谁在念叨我呢。 “师父——” 回头看去,余邦瑞可怜巴巴地在身后:“师父,徒儿恳请师父收留……” 周墨白心虽恻隐,但仍是摇了摇头道:“余公子,天下之大,高手何止万千,你千万不要因为周某一棵树,错过了一片森林呀……” “可是师父这棵树与众不同,挺拔秀立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沉默…… 余邦瑞额头的青筋渐渐鼓起,上前扯住周墨白的袖子,低声道:“师父,刚才那百花楼里……可是徒儿付的账!” 一旁的吴承恩面色尴尬,红着脸埋下了头。周墨白却是面不改色,一脸礼尚往来的温和笑容:“那……下次我请?” “师父——”余邦瑞总算见识了周墨白的无耻。 不待他再说什么,周墨白赶紧扯脱余邦瑞手中的袖子,急急忙忙拉着吴承恩落荒而逃。 身后余邦瑞一个身影,在明朗的月光下,孤零零的。 …………………… 县衙往南百步之外,有一座独门独院的小院落,青砖灰瓦,朴实无华,院墙上爬满了连片的爬山虎,偶尔探出几枝栀子花,朗朗月光之下,一两只瓢虫慢吞吞地在叶茎上爬动。 院内正堂之上,点了一盏烛灯,昏黄的灯光下,一位皮肤黢黑的老者正在好整以暇地品茶,在他面前,赫然正是永嘉县衙捕头刘猛。 “谭大人,百花楼赵氏兄弟凶杀案本来扑朔迷离,但周公子慧眼如炬,竟然一眼就看穿了真凶,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刘猛道。 这老者正是永嘉县丞谭如海,他听闻今夜百花楼发生凶杀案,竟然又是周墨白当场识破真凶,于是连忙召见刘猛,问个明白。 “这周公子擅长推理,前有当铺古玉失窃案,今有青楼兄弟相残案,在他眼里竟然犹如儿戏一般,如若此人为我大明所用,他日岂不又出一个大明宋慈?” “大人——”刘猛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周源乃是本地富商,周公子已经属于商户贱籍,按太祖大明律,是不能考取功名的!” 谭如海颇有深意地笑笑,道:“科举功名?恐怕这位周公子就是你让他考,他也考不上的,不过,还有一条路……” 自从杨千户提及周墨白后,谭如海已通过各种途径周密地了解了周墨白的资料,甚至包括他的生活习惯、个人喜好。 显然,在谭如海心里,不学无术已经成了周墨白的标签。 “大人指的莫非……”刘猛大惊,口中吐出三个字来,“锦衣卫!” 谭如海笑而不答。 …………………… 这周剧情更加精彩,看官们看爽了的话,别忘了票票…… 第三十章 拒收徒弟 第二日一早,晴空万里,白云朵朵。 端午将近,永嘉县城里比往常热闹了许多,街市上商贩提前备下了过节所需的各类物品,小孩子们淘气地在街头巷尾窜来窜去,嬉笑打闹,就连平日很少抛头露面的小媳妇、大闺女都走出院门,到闹市中询买中意的物件。 江南一带,端午来历向来说法不一,有说纪念屈原大夫的,有说纪念伍子胥的,还有的说是纪念东汉孝女曹娥的,虽然众说纷纭,不过赛龙舟、悬挂艾草、缠五色丝这些习俗各地大都相差无几。 在永嘉周府也算大户人家,夫人周刘氏照例安排下人提前准备艾草、粽叶、糯米、雄黄等物品,府邸里下人、丫鬟、花匠、仆妇喜气洋洋地忙里忙外,鸡飞狗跳,盆敲碗碰,一派节日将近的热闹气象。 丫鬟飞燕端来的一碗燕窝粥,进得屋子里来小心放在桌上,服侍周墨白起身喝粥。从头至尾飞燕面色依旧冰冷,对前日池塘边的“袭胸门”事件只字不提,只是偶尔与周墨白目光相遇时,脸颊似乎微微一红。 周墨白偷偷瞄了一眼她头顶上,柔顺的青丝上插着一支普通的钗子,不由想起那日送她的那支凤凰金钗,几度张口想问一问,可一想起飞燕那一声“淫贼”,还有随之而来的凌厉非凡的拳脚,顿时打了个哆嗦,立刻又缩了缩脖子。 他这番忸怩百般、纠结万分的神情,自然躲不过飞燕的目光。 “少爷是不是……想问那支凤凰金钗?”飞燕像是随口问道。 “对呀对呀!”周墨白眼中一亮,眼神充满期待地望着飞燕 “哦……可惜……那支金钗我给丢垃圾堆了。”飞燕漫不经心道。 “丢了?”周墨白愕然,仿佛好大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心中十分黯然,垂头丧气地呆坐半晌,呐呐地端起燕窝粥就往嘴里倒,也没尝出半分味道。 飞燕忽然嘴角微微一翘,从袖中取出一根精美的五色丝带来,递到周墨白眼前。 “少爷,这五色丝带是飞燕随便编着玩的,端午快到了,您戴在手腕上,可祛恶辟邪、保佑平安……” 江南有佩戴五色丝的习俗,这五色丝带又称长寿线、续命缕、辟兵缯,民间传说五色蕴含五方神力,可保长命百岁。 周墨白顿时一愣,抬头看去,飞燕脸上浮起一抹红晕,转身逃也似地回身跑出门去: “……这十七年来,第一次有人送飞燕生日礼物……谢谢!” 谢谢? 这擅长拳脚伺候、动辄伤筋断骨的飞燕,竟然说了一声谢谢! 还有这五色丝带,编得十分精巧,还带着淡淡的女儿家的体香,看起来那么的情意绵绵、意蕴深刻。 周墨白顿时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心跳扑通扑通加快起来,整个人轻飘飘地颇有羽化升仙之感,他激动地抬步就追到房门口,含情脉脉地探手向飞燕伸去: “飞燕……哎呀——” 只听一声惨叫,飞燕一只拳头从门外迎过来,直接将周墨白一拳击倒在地,将他春心萌动的声音从中掐断。 “淫贼……谢谢归谢谢,休想得寸进尺!” “……” 周墨白呲牙咧嘴地叫唤了半天,听得飞燕脚步声渐渐走远,不由得苦笑一下,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嘴里嘟哝道: “这小丫头片子,迟早有一天……”。 门前回廊旁边挂着一只八哥,也不知道谁教的,一见周墨白蹦出一句“休想——休想——”,吓得周墨白差点摔了一跟斗。 “小样,找抽?”周墨白怒气冲冲地摘下鸟笼,伸手打开小门,就要伸手去捉里面的八哥,刚抬头的功夫,立刻“啊呀”一声。 周墨白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看见了鬼一般。 门前,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恭敬地立在一旁。 余邦瑞! “我靠!”周墨白伸手对着余邦瑞脑袋就是一记,“大清早你怎么在这?想吓死我呀!” “师父!”余邦瑞恭敬答道,“今儿一早打听得师父住这里,便前来向师父问好!” “你怎么进来的?”周墨白向余邦瑞身后看看,吃惊地问道。“怎么也没个人通报一声?” “刚才进大门的时候,门房里的大爷死活不让进,说师父还没起床。”余邦瑞貌似憨厚地答道,“徒儿拜师心切,就绕到旁边找个合适的地方翻墙进来了……” “翻墙……你就这样进来了?一路可还都顺利?”周墨白睁大了眼睛,好嘛,这家伙真是不走寻常路。 “……亦有惊险之处……徒儿刚翻进院里,忽然一浑身黄毛之物扑将过来,欲行不轨!” “呃……是我们家看院子的大黄狗……” “好在徒儿准备有拜师的糕点、卤肉、叉烧等物,一一砸过去,终于与这畜生握手言欢!” 糕点、卤肉、叉烧?不得不说,余邦瑞这些拜师的物品真是匠心独具,不但口味多样,而且人畜皆宜。 “结果你把喂师父的东西都喂狗了是吧?”周墨白怎么想怎么别扭。 “肥水也没流外人田嘛……永嘉这里的糕点做得十分精致,比南京的还好吃。”余邦瑞一副吃货的表情。 周墨白上下扫了一眼余邦瑞胖乎乎的身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师父要出门?”余邦瑞殷勤道,“邦瑞再去给您买点?” “不用不用,客气客气!”周墨白连连摇手,挤出一副笑脸,笑呵呵地对余邦瑞道,“这个……你吃早饭了没有?” “还没有!”余邦瑞老老实实答道。 “这怎么行?你这身子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双关,在哪儿呢?” “哎,少爷?”双关笑呵呵地闪身出现在周墨白眼前。 “去拿盘馒头来!”周墨白挥挥手。 “好勒!”双关应声回去,一眨眼功夫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周墨白一股脑塞到余邦瑞的怀里,烫得他直抽冷气。 周墨白一边推着他向门边走去,一边道:“你看,头一次到师父家里来,也没什么招待你的,这盘馒头你千万别跟我客气,客气可就不要叫我师父了!” 余邦瑞不明所以地接过馒头,周墨白一边带他向大门走去,一边介绍:“你看这棵桃树,枝叶茂盛,看来今年定是结果颇丰,那边有只猫,昨晚跟隔壁家的猫争风吃醋在屋顶上打了一晚的架……” 来到大门边,周墨白将余邦瑞推到门外,顺势将门关上,只留下一句话:“邦瑞,天色不早了,你请自便,恕不远送!” 回过身来,周墨白拍拍胸脯:“天呐,吓死我了!” 好容易挨到下午,周墨白心里盘算余邦瑞应该已经离开,叫上双关,揣了几两银子,兴高采烈地准备出去戏耍,他刚打开大门,登时目瞪口呆地停止了动作,像是见了鬼一样。 双关从身后好奇地探头一看,门口还是那个胖乎乎的身影。 余邦瑞阴魂不散地站立在门口,带着讨好的笑容:“师父,您要出门呀?” “天呐!”周墨白大叫一声,瞪大了眼睛,赶紧推门关上,回身靠在门上,再次拍拍胸脯,“天呐,吓死我了!” 到得晚上,周墨白心想,余邦瑞你个兔崽子总不会这么有毅力坚持到这会儿吧,我逛不了街,出去喝喝酒宵宵夜总可以吧,他连双关也没有叫,自个儿来到大门前,偷偷打开门,还未细看,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再次坚忍不拔地屹立的门前。 余邦瑞带着疲惫的面容,还是坚持笑道:“师父,您出门宵夜呀?” “天呐!” 周墨白一拍脑门,转身关上门,回头背靠着大门滑坐到在地,绝望地叹了口气,一滴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半晌,才声音哽咽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 看官的票票呢,在哪?在哪? 第三十一章 厨房考验 一连三天,余邦瑞总是在周墨白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静静等候,在周墨白出其不意的时候跳出来,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次又一次顽强地坚守着。 周墨白终于投降了,他找了根树枝,将一块白色手帕系在树枝顶上,摇摇晃晃打开大门,果不其然,余邦瑞活鲜鲜在门口,带着绿色无公害的笑容道:“师父,您出门呀?” “余公子,究竟你想和我磨到什么时候?”周墨白几乎是泪水盈眶道。 余邦瑞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师父,邦瑞别无他念,恳请您收下徒儿。” “你何苦非要拜我为师?” “师父又何苦非要拒徒儿于千里之外呢?‘ “拜师可不是随便拜的,有时候可是要吃很多苦头的,你行吗?” “为学棋艺,邦瑞不怕吃苦!”余邦瑞的脸上倒是闪现出一种常人没有的坚强。 “你既然如此坚持,那我会慎重考虑一下!”周墨白口头敷衍道,心里暗自盘算收拾余邦瑞的手段,如何才能让余邦瑞知难而退。 “多谢师父!”余邦瑞听得周墨白松口,声音中充满了喜悦。 周墨白转转眼珠,眼睛忽然眯缝起来,怎么看都有一股子阴险的味道:“那你随我来。” 余邦瑞大喜,赶紧追在周墨白的身后进入周府。 穿过几个院子,一路上下人们纷纷停下来行礼,周墨白也没心思搭理,默不作声地带着余邦瑞来到后院的厨房。 厨房外面,两个仆妇正在水井里打水,淘米洗菜。一个男丁在柴火堆边上嘿哟嘿哟地劈柴,旁边有个帮手不断将劈好的木柴送进灶膛。厨房门大开,里面男男女女一堆下人正在收拾,擦锅洗灶的,切肉剁骨的,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这是要开晚饭的节奏。 “这儿谁是管事的?”周墨白叉着腰大声问道。 “少爷,小老儿在这里。”其中一个为首的老者走出来,须发花白,身上衣衫十分朴素,但洗得干干净净的。 显然周家大公子很少到厨房来,阿福很少见到少爷,这会儿多少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小老儿是管厨房的阿福,见过少爷!” “阿福?”周墨白打量一下他,很是体恤下情一扬手,“厨房里人手够吗?工作累不累?薪水还满意吧?” “少爷,人手都够!这点活累不了人,老爷夫人待大伙不薄,有时候谁家遇到点困难,还有格外的赏钱呢!” 阿福笑起来一脸的褶子,嘴里露出掉了几颗牙齿空挡位置。 周墨白朝阿福温和地笑笑…… 阿福也报以温和的笑容…… 半晌,阿福笑得脸颊有些抽搐,终于道:“少爷……您不是来收保护费的吧……” 周墨白的笑容僵住了。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周墨白欺压下人的暴虐手段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这种给人内心造成的心理阴影短时期内恐怕是很难消除。 阿福很自觉地将周墨白的笑容归为别有用心、心怀鬼胎的类别中去。 周墨白咳嗽了几声,这一段时间以来,为了改变大家对自己的印象,塑造一个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少主人形象,他已经花了很大力气和家里下人极力改善关系,时不时安排些免费点心什么的,看来力度还不够啊。 点心可能不还不足以收买人心?难道要赏点银子? 周墨白心立刻疼得抽了一下,立刻对自己说,谈钱伤感情,多不好呀,还是赏些点心吧! 阿福看周墨白脸色神色不定,愈加惶恐:“少爷,您……” 周墨白摇摇头,对厨房里的下人挥挥手道:“那谁谁谁,你们几个,都停下来,今天大家不用干活了,都出去耍耍吧!” 这番话说出来,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地放下手中的活,在围裙上搓来搓去,不知道周墨白葫芦里面卖什么药。 为首的阿福眼皮子跳了跳,颤声道:“少爷,您这是要他们扫地出门吗?这几个下人干活很勤快的,最近也没犯什么错……” “谁说要开除你们?”周墨白指指身旁的余邦瑞:“我是念在大伙平日里辛苦的份上,今儿专门请人来代你们干活,你们都出去戏耍一下吧,又不扣你们工钱。晚上记得回来,今天厨房里的活就交给他了。” 然后周墨白回头认真对余邦瑞说道:“你把这些柴劈好,水缸挑满,卫生打扫干净,然后今天晚上做顿饭来试试” 余邦瑞不待周墨白说完,就橹起袖子:“师父,您这是考验我来着,邦瑞能干的,今天就给师父露一手。” “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什么时候受不了你直接就可以走的!” “师父请放心,邦瑞还是很能吃苦的!” 周墨白懒散地回房去了,心里头暗想,就凭你这么个富家公子,这厨房的脏活累活怕是要不了一时三刻,便能让你知难而退。 临走时他伸手在身后探出三个手指头:“我晚上要吃梅菜扣肉、辣子鸡丁和红烧狮子头。” “好咧!” 到得晚上掌灯时分,周源外面有应酬带着周刘氏到一个富商家里吃酒去了,家里只剩周墨白一个人用膳。 几个丫鬟流水端上几盆菜来,放在周墨白面前,碟盏是景德镇的青花瓷,纹饰精美,质地细腻。但目光稍及其中,周墨白心下一沉,目瞪口呆,这几盘菜还没有尝味道,光是看相就已经震惊了他。 第一道菜是一堆黑乎乎的弄不清楚什么玩意上面,舒坦地躺着几片五花肉,虽然热腾腾的,还肉面上还有几条明显的血丝。 周墨白夹起一筷黑乎乎的玩意:“这是梅菜吗?闻着怎么不像,乖乖!这扣肉上居然还有血丝,你以为是做牛排?这算几成熟?” 第二道菜是一盘黑得发亮的暗红色油汤里面,不清楚里面的内容,但起码看起来算是比较体面。 周墨白伸出筷子扒拉扒拉油汤,夹起一块貌似鸡肉的东西,居然看见了一根没来得及拔下来的鸡毛!忍不住立刻叫出声来:“靠,上面居然还有根毛……这算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这个叫做原生态!” 周墨白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地挪向第三道菜,天呐!就是一堆冒着热气的肉沫,哪有半分红烧狮子头的样子。 触目惊心! 惨不忍睹! “做菜做到这种水平,也好意思说露一手?” 周墨白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怒气冲冲操起一根根子,一路杀到厨房。 …………………… 看官们,快快将票票拿出来,老暮需要动力呀! 第三十二章 邦瑞拜师 厨房的下人们已经到旁边的厢房里吃饭去了,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在灶台边上香甜地睡下了,不时还打几个香甜的小呼噜。 水缸已经挑满了,柴禾也劈了一大堆,灶台上的碗碟都洗干净了。 凑近一看,余邦瑞的脸上被油烟熏得黑一道白一道的,手上似乎是被菜刀切了个口子,用一块手绢胡乱包扎着。 看来那几个不成样子的菜,这家伙还是花了好些心思、费了好些力气的。 周墨白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一动,自己当年学棋的身影浮现在眼前,父母送自己倒北京学棋,离家千里,孤身一人,有时候一个人在宿舍里孤独地缩在床上,大约也是这个样子。 想起后世的历历往事,周墨白不由产生同病相怜的感受,他泄气地丢下棍子,探手拍拍余邦瑞的脑袋。 余邦瑞一咕噜翻过身来,呵欠连天地擦擦眼睛,待看清眼前的周墨白,赶紧道:“师父吃完了?口味还行吧?还要宵夜不?” “邦瑞呀!”周墨白沉默半晌,缓缓道,“你做的饭菜恐怕只有我们家看家护院的那只大黄狗过比较感兴趣,今天我们还是吃点别的吧,明天我就开始教你下棋。” “多谢师父成全!”余邦瑞大喊一声,蹦跳起来,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周墨白伸手对着余邦瑞的脑袋又是一巴掌:“高兴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哎呀……师父还有何吩咐?” “废话,跟我学棋,当然要先交学费!学费懂不懂?” “这是当然,二百两……不知……” 看这余邦瑞服侍华美,气质不凡,光是腰间那枚玉佩,价值就已经不菲,家中……应该相当有钱! 周墨白实在忍不住磨刀霍霍,仿佛余邦瑞就是一只用大铁叉串起来架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猪,还兹溜兹溜直往下流油。 人生之中能够遇到这样有钱的徒弟,实在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下点狠手是不道德的。 “恩……五百两!不二价!”周墨白眼睛瞟了一眼余邦瑞腰间胀鼓鼓的钱袋,索性狮子大开口。 “五百两?”余邦瑞着实吓了一跳,想当初家中聘请的数位弈林名家加起来也不过百十两而已, 沉默半晌,对周墨白那出神入化的棋艺的倾慕渐渐占了上风,余邦瑞长吐一口气:“五百两就五百两……” 咦?竟然如此爽快,莫非……自己的要价低了? 这大明朝尊师重道,也许学费的行情一路走高?周墨白心底很有些遗憾地摸摸下巴。 “不过依照你的棋力,已经不是基础班的水平,我再教你基本的死活定式也没意思,不知道你对高级班感不感兴趣……” “高级班?师父,什么意思?” “八百两……你看怎么样……” 余邦瑞瞪大了眼睛,道:“师父……您怎么能……也罢,八百两就八百两!” “余公子果然爽快,看得出来令尊令堂的家庭教育很成功,不但礼仪有加,而且尊师重道,实为我朝之楷模……” 良久,周墨白还是带着温润君子般的笑容…… 虽然已经阳春三月,但余邦瑞后背还是开始冒冷汗。 “还有个加强班……一千两……没什么问题吧?”周墨白小心翼翼地瞄了余邦瑞一眼。 话音未落,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立刻出现在眼前。 银票后面,余邦瑞眼眶里面一滴泪水滚来滚去:“师父,不能再涨价了……” 还未拜师学艺,余邦瑞就已经见识了周墨白的无耻,彻底颠覆了他从小到大心里对师道尊严的概念。 “邦瑞呀,其实你不知道,有些学生报VIP班我开口就是两千两……” “……” …………………… 收下余邦瑞一千两银票,周墨白还是货真价实地当起了围棋老师,他简要地将后世的一些布局理念灌输给余邦瑞,对着子效率详细地进行了解读。 他清楚,对于古人来说,计算搏杀是强项,全局观才是致命的死穴。 以余邦瑞的天赋基础来说,无需再教什么手筋和死活,最重要的是教给他一种行棋的思维方式。 余邦瑞别看一副调皮顽劣的模样,扑倒棋盘上却是十分认真好学,周墨白讲完后,他独自打谱摆棋,沉迷几个时辰,常常忘记了吃饭。 一晃几日过去了,周墨白每日和他对弈一盘,然后详细复盘讲解,余邦瑞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周墨白让他六个子,他已经能勉力抵挡。 “师父!”余邦瑞忽然问道,“您说的这些棋理跟我以前学习的方向很不一样,不但很注重保留围棋的余味,而且很重视中腹的发展,这种感觉很奇妙,棋局变化陡然增加了许多,师父您的老师是谁呀?” “我的老师?” 一句话撩拨起了周墨白的愁思,他缥缈地望向窗外远方,似乎回忆起后世指导自己的那位国手,心中不觉隐隐一酸,也不知道穿越到大明朝来之后,身边那些老师、朋友过得怎么样了,想起来不由得产生一种深深的独孤感。 难道自己就这样在这大明王朝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娶一房不算太丑的老婆,每日抱着挂着鼻涕的孩子,晒着懒洋洋的太阳,在街头茶楼里下两盘棋,喝二两老酒,回家背着孩子跟老婆温存一番,日复一日过着与普通人一样的日子,连自己也忘记了曾经穿越的这个事实。 直到苟延残喘地过了若干年后,渐渐苍老,疾病缠身,临终躺在床板上,儿孙跪在面前,到那个生命之火渐渐黯淡、行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才恍然想起若干年前的那个夜晚,一道霹雳将自己带到了这个时代,最终蠕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至死心怀不甘、死不瞑目。 这是何等的孤独,何等的落寞…… 旁边的余邦瑞自然不知周墨白心中已然从天到地,从生到死地遥想了一回,道:“师父这么厉害,为何不去京城参加棋侍诏选拔?以师父您的棋艺,想要进宫怕不是什么难事!” 周墨收回愁思,白了他一眼,伸手朝余邦瑞的小脑袋瓜子就是一巴掌:“进什么宫,我又不当太监。” “不是太监,是参选棋侍诏。”看得出来,余邦瑞还是挺激动的,在这个时代,一个棋手最辉煌的前景莫过于选上棋侍诏了。 “棋侍诏?”周墨白对古代这个闲职略微有点了解,“不就是陪皇上下棋的吗,芝麻绿豆点的官,看你那陶醉的眼神!” “芝麻绿豆?”余邦瑞睁大了眼睛道,“那可是三品官员呐!况且我朝皇上自幼喜爱围棋,对善弈之人往往恩眷有加,一门诸族,皆受荫萌,那可是光耀门楣的造化呀。” “那又如何?”周墨白伸个懒腰,不以为然道“和皇上下棋简直是一个高风险的工种,你赢了皇上一不高兴了指不定就翻脸砍了你,就是输给他也还得装模作样拼尽全力,显得最后棋差一招无力回天,累不累呀?” “奉诏伺弈,皇上岂会如此行径……再说,这棋侍诏怎么说都还是三品闲职呢!”余邦瑞怎么都还是觉得棋侍诏是一个特别不错的岗位。 “三品官员工资又多高?” “按制每月可是有几十两银子的俸禄!” “才几十两,现在我手里光是你交的学费就抵得上三品官员几年的俸禄吧。” “三品官员……还可以过上很惬意的生活。” “如何惬意?” “起码每天美酒小菜,红袖添香,时不时还能到乡下钓钓鱼。” 周墨白带着一丝懒懒的微笑:“靠,看你还激动半天!混个几十年,不就是每天美酒小菜、红袖添香吗?你觉得师父我现在的生活和三品官员毕生追求的事,到底有多大差别?” …………………… 老暮偷偷预告,明天更加精彩,大家快乐之余,别忘了推荐、收藏! 第三十三章 花魁相约(上) 飞燕手中是一纸书笺,笺页上是令人心静神宁的浅绿色,还散发出淡淡的花瓣香气,上面字迹秀美,笔意潇洒,颇有几分唐代钟绍京的风采。 “江南阳春,草长莺飞,久慕周、吴二位公子才学,适逢永嘉城外,楠溪江畔,桃花缤纷,若移尊驾拾屐踏春,品诗论棋,抚琴弄萧,不亦乐乎?今日酉时,如烟在楠溪江畔略备薄酒,以俟君子!” 信笺是百花楼里的侍女青儿送过来的,照例先到了贴身丫鬟飞燕的手里,言道送呈周墨白,飞燕将信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望着手中的信笺陷入沉思。 如烟姑娘这封信笺写得很是浅白,但表词达意很清楚,就是约会! 不过宾主双方很值得玩味,百花楼的花魁与两位男子相约城外桃花林,究竟是何用意? 这个……很有内涵呀! 飞燕的心底,渐渐弥漫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有一点浅浅的不快,有一点微微的酸! 为何我会不快?还有那么一点酸?难道是因为这位如烟姑娘邀约少爷吗?这与我一个贴身丫鬟有何关系?飞燕脸上微微泛红,不敢再去细想心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转身穿过回廊,推门走进周墨白房间里。 余邦瑞不在房中,早上周墨白布置了一堆死活题,让他到后院独自研究去了。 周墨白此刻正将头埋在桌子下,似乎在看什么,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而且奇怪的是,周墨白的肩头不停地耸动,桌子也随之不停地耸动,一上一下,很有节奏…… “少爷!”飞燕将手中信笺递了过去。 “啊……”周墨白抬起头来,见到飞燕,眼神中一阵慌乱,乒呤乓啷手忙脚乱地端坐起来,桌子底下不知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飞燕眼睛余光瞟了过去,只见一本线装书掉到桌子腿边,书页泛黄。 少爷居然在读书?今儿难道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飞燕惊诧不已,使劲揉揉眼睛,地上确实是一本书卷。 门外一阵清风吹来,书卷翻开几页,依稀可见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幅线条勾勒的图画,全都是是些没穿衣服的人,似乎正在做那没羞没躁的事,纠缠不休,姿势各异…… 飞燕顿时羞红了脸,银牙暗咬,心中恨道:“果然是淫贼本色……” 周墨白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伸脚出来踩在书卷之上,迅速将书卷踢到床底下,然后伸出双手整整头上的发髻,毫不在意地接过飞燕手中的信笺,埋头随意扫了一眼,便放在桌上,抬起桌上的茶盏低下头去细细品味。 忽然,只见周墨白触电一般抬起头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把将茶盏丢到桌上,急忙抓起丢在桌上的信笺,凑到眼前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看飞燕,再埋头到信笺上又看了一遍,一下子从桌前跳将起来,满脸惊喜异常,喜笑颜开。 “原来是如烟姑娘相约,双关——速速备车!” 飞燕满头黑线:“……” 稍顿…… 周墨白又埋头到信笺上看了一遍,抬起头来,邹紧了眉头:“吴公子?吴承恩?请他一起去做什么?” “……” 周墨白皱了皱眉头,手指在信笺上轻轻地划了划,若有所思道:“今日酉时?那不是下午吗?窗外阳光如此灿烂,何必带上这么一个电灯泡” “……” 他充满希望地望向飞燕,带着求证的眼神:“你说,如烟姑娘……会不会笔误多写了个吴字?” “……” …………………… 悦来客栈。 吴承恩正面带喜色,摇头晃脑地看如烟差人送来的信笺,房门被人“哐”的一声——推开?好吧,还是实话实说,是踹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为何破门而入,君子曰,门者,家之藩篱也,未邀而妄入,非礼也……咦,贤弟?怎么是你?”吴承恩怒不可遏地跳将起来,口中之乎者也地呼叫一番,待看清来人,不由一愣。 来人一张冷冰冰的脸拉得长长的,一付被人欠了很多银子死皮赖脸不还的样子,正是周墨白。 “听说如烟姑娘也邀请你今日酉时赴楠溪江畔一会?” “不错,如烟姑娘仰慕你我二人才学,特备薄酒……” “你要赴约?” “为何不去?良辰美景,桃花流水,佳人有约……美啊!” “你确定真的要去?不改了?真不改了?” “贤弟……” “你还有场外求助的机会,要不要求助亲友团?” “啊?我知道了!”吴承恩眼睛一亮,了然于胸道,“你是怕我赴约之后抢了你的风头?贤弟胸无点墨、才学生疏,是怕被为兄衬托出你的无知与浅薄对吧……” 这算是实话,不过,这实话着实很讨人厌! 尤其是吴承恩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实在……很欠揍! 周墨白眼中凶光一闪,恼羞成怒地冲上去,二话不说,揪住吴承恩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姓周的,胆敢……有种你揍我……” “揍就揍,这可是你说的!” 说揍就揍,毫不留情。吴承恩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周墨白一拳打翻在地,冲上去拳打脚踢,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在周墨白如雨点般的拳脚中,一阵灰尘升腾而起,笼罩了吴承恩,只听见嗷嗷的惨叫声,灰尘中忽然探出一只瘦伶伶的胳膊,挣扎着伸向大门,被周墨白一把抓回,接着又是酣畅淋漓一番痛揍。 待得烟消云散,吴承恩再次鼻青脸肿地爬起来,痛得直抽冷气道:“嘶……如烟姑娘又不是你老婆,不过一面之缘,为何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视我为情敌……嘶……置兄弟情义于不顾,如此痛下毒手,施之以暴,实在惨无人道……” 周墨白满脸舒畅,理直气壮道:“这可是吴大哥刚才盛情邀请我揍你的,小弟只是恭敬不如从命!” 吴承恩瞪圆双眼,半晌,哆嗦道:“我让你揍你就揍,你……简直无耻……” “当然也不是谁让我揍我都揍的,首先你得长得欠揍才行,你看长的这么磕碜,还自我感觉良好,不瞒你说,确实天生一副欠揍的嘴脸。其次,楠溪江畔之约如烟姑娘也约了你,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你跟我争什么风头,让我心里很不爽!” 吴承恩呆了,稍顿,咬牙切齿道:“……你很坦白!” “这倒是我一贯的优点!”周墨白一点都不客气。 “你用得着这么坦白吗?”吴承恩暴跳起来,“打我你真的有那么爽吗?” “呃……吴大哥想听实话?不错,确实很爽!吴大哥如果还有需要,尽管开口,小弟一定不吝拳脚……” “竖子……欺人太甚!”吴承恩怒道。 “酉时将近,我带了马车在客栈外面等候,既然吴大哥不愿弃权,那就跟我同车而行吧!” 一顿大棒之后,按规矩要给根胡萝卜,要不吴大秀才要有意见的! “去不去?” “……去……” …………………… 号外号外!《弈林外史》已经签约,周日起获得分类推荐,请广大书友顶起来!用力地顶起来!下面更加爆笑的情节喷涌而出!绝对让大家爽到底! 第三十四章 花魁相约(下) “吴大哥还不走,磨叽什么呢?” “贤……姓周的……”吴承恩恨恨地连“贤弟”两个字都省了,这般动辄报以拳脚的兄弟,何贤之有? “何事?莫非吴大哥出行之前,还想邀请小弟再揍一回?” “……混蛋……这《西游记》已经出版了两册,我可占着三成股份,为何至今连一点分红都没有到手?” “此书后面还要印第三册、第四册,前面的盈利都投入到后面的成本中去了,吴大哥放心,吴应卯那边传来消息,《西游记》在南京、温州等地大受欢迎,订单源源不断,你的分红到时候会一分不少地算给你的。”周墨白给吴承恩吃定心丸。 “……那可否……先借几两银子使使?” “你在这客栈里面,吃喝住宿我都包了,要银子干嘛?难道……你偷偷逛窑子了?” “姓周的,安敢如此埋汰人!”吴承恩大怒。 “吴大哥息怒,那莫非……你勾搭了哪家小娘子?甚至……把人家肚子弄大了?” “……彼其娘兮!”吴承恩怒不可遏地暴跳起来。 “不要说脏话啊!乖!那你要银子干嘛?” 吴承恩指着自己身上的长衫,悲愤道:“此番前来永嘉以棋会友,我没带多的衣物,这身衣服我都穿十几天了,已是满身油腻,再说刚才打斗之中,你撕破了我的袖子、扯断了我的裤带……” “兄台注意措辞,别弄得我那什么你似的!” “你看我这袖子,两个破洞何其醒目!你再看我这亵裤,岌岌可危乎!不买件衣服来,难道你要我不穿衣服前去赴如烟姑娘之约?” 目光所及之处,吴承恩袖子上刚刚被周墨白撕扯的破洞若隐若现,下身亵裤似乎也摇摇欲坠。 “吴大哥如若裸奔,可谓开我大明行为艺术之先河,必将引领朝野之间的新潮流!”周墨白颇具内涵的目光在吴承恩身上扫来扫去,仿佛他一丝不挂一般。 “竖子……真卑鄙!”吴承恩紧张地抱紧双臂,咬牙切齿地看着周墨白。 半晌…… “吴大哥,你怎么能够尽想着要穿好的、吃好的呢,这样真的不好!”周墨白一脸要给吴承恩讲讲人生道理的严肃模样: “……” “我大明王朝太祖起于草莽之间,历经千难万险方成就万世功业,革命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方才为我们开创了这太平盛世,你才能吃的上饭,穿得上衣,读得上书,你说现在你不好好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反而为了一个女子,居然注重起衣着打扮来了!”周墨白开始带领吴承恩忆苦思甜。 “我……” “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太祖教导我们说,要勤俭持家,居安思危。雷锋叔叔说,节约光荣,浪费可耻。古人又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周墨白给吴承恩普及名人名言。 “你……” “吴大哥,人生世上,要有理想信念,没有理想信念,纵然你锦衣美食,也不过区区一具臭皮囊而已!袖子有破洞不可耻,裤腰带没有不可耻,吴大哥,你这种思想就可耻了!” 吴承恩被周墨白一番理论炮弹轰得头昏脑涨,半晌,脸颊微微抽搐,仍不甘心道:“那我怎么办?袖子也就罢了,可这亵裤……摇摇欲坠兮……” “恩?袖子有破洞怕什么,呆会跟店家要点针线补补凑合穿吧,至于裤腰带……用这个吧!”周墨白慷慨大方地从地上捡起一根细如缝衣针的草绳,递了过去。 吴承恩欲哭无泪。 ……………………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向城外楠溪江行去。 车上,吴承恩将一块手绢蒙在脸上,勉强遮住被周墨白揍得鼻青脸肿的面容,他实在很怕如烟姑娘遇见之后,惊呼一声“猪头呀!”。 这种种族的践踏,是吴承恩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前行,车夫在前面不时扬起鞭子抽个鞭花,大呼一声“驾——” 吴承恩似乎想起什么来,踌躇半晌,忽然问道:“为兄有一个疑问,久思不得其解……” “但说无妨!”周墨白很大度道,将吴承恩揍成这副模样,不得不说,其实他内心还是很内疚的,很惭愧的。 “刚才给我说了那么一大堆勤俭朴素的大道理,可为何你今日却穿得这般光鲜?这衣服,这腰带,这皮扎,啧啧……” “废话!美女相约,不穿漂亮一点,你当我真是傻子……” 吴承恩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 楠溪江位于永嘉县境内,东与雁荡山毗邻,西接缙云仙都,素来以“水秀、岩奇、瀑多、村古、滩林美”的独有特色而闻名遐迩,江水常年不枯,沿途河谷宽阔,却又有收放,河流曲折摆荡,有所谓“三十六湾、七十二滩”之说,流水畅而不滞,缓急有度,各得其妙,奇峰峭壁,飞瀑碧潭,端的是动静有致、景观独特。 江边一个古色古香的村落,旁边好大一片桃园,时值四月,正是桃树开花的时节,粉红的花瓣半开半落,枝桠挂满了桃花,地上也铺了薄薄的一层,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嫣红,如锦似霞。 唐代大诗人杜牧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桃园边上的一片小坡地上,铺了一张小毯子,毯子上摆满了各种食物零嘴儿,还有一壶上好的花雕,旁边一张矮几,放了瑶琴、玉箫和笔墨纸砚,案几旁半倚着一主一仆两名女子,正是花魁如烟和侍女青儿。 不大工夫,远远听见一阵车马喧哗,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到得小坡旁边停下,周墨白和吴承恩跳下车来,笑吟吟地向如烟、青儿拱手道:“有劳如烟姑娘久侯,还请恕罪!” 吴承恩很不争气地提了提长袍下的亵裤,那根草绳实在让人很不放心。 “两位公子毋须客气,承蒙不弃,如烟荣幸之至!” 说话间,如烟一个娇美的眼神飘过来,竟似蕴涵了无限的风情与娇美,充满了勾魂夺魄的妩媚韵味,犹如一坛深埋多年的女儿红,让人不知不觉迷醉其中。 吴承恩傻乎乎地笑着,蒙面的手绢下,嘴角一丝涎水若隐若现,脸上的神情仿佛某部电影中裸着上身批着轻纱在海边跑啊跑的场景,无比暴露出内心如何的粗鄙啊! “咦?吴公子这是……”如烟见吴承恩脸上蒙着手绢,不时提了提腰间草绳,不解问道。 “吴大哥最近参悟双修真谛,正在勤加修炼,是以掩住口鼻,以防泄了一口丹田真气……据说可能导致不举……” “双修?嘻嘻!”青儿在一旁忍不住轻笑起来。 “姓周的……”吴承恩勃然大怒。 …………………… 《弈林外史》明日分页推荐,此后每日两更,各位看官速速前来抢座位了! 第三十五章 桃园合影 楠溪江畔,桃花林景色如画,清风徐来,漫天粉红色的花瓣翩翩飘落,为这明媚春色增添了几分浪漫气息。 小坡地上,案几两侧,宾主举杯,遥祝风流,酒助雅兴,其乐融融。如烟乘兴抚琴一曲,吴承恩拍案相和,颇为和谐。 琴曲稍尽,如烟微睑双目,玉手轻抬,仰面长天,似还陶醉在琴音之中,绝色面容在背后的桃林映衬之下,愈加风情款款、妩媚动人。 周墨白吞了吞口水,叹息道:“如此美好时光,若是有照相机……留下这副佳人桃花图……” “照相机?不知所谓……要这佳人桃花图,又有何难?”旁边的吴承恩哼了个鼻音。 “吴大哥有办法?”周墨白扭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怀疑。 “自然……我乃是堂堂秀才!”吴承恩不屑之中,隐隐一副自得之样。 “秀才又如何?”周墨白没听懂什么意思。 “琴棋书画,乃是我等儒生的看家本领,区区一副图画,何难之有?” “你是说,你还会画画?” “竖子安敢小看于我?” 吴承恩怒瞪双眼,拿起案几上的笔和纸来,朝如烟迅速瞄了一眼,便落笔纸上,行云流水般刷刷几下,一张写意人物图画立就而成。 图画上,寥寥数笔,飘逸传神,如烟风姿绰约的身段和俊美非凡的容颜画得惟妙惟肖,连神色中那种缥缈高雅的气质都跃然纸上。 不得不承认,吴承恩在绘画上很有天赋!以他这番功力,日后怕是要成就画坛一代宗师!周墨白看向吴承恩的目光充满了景仰,像是看到大明画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过还有一个很八卦的疑问,为何后世没有吴承恩的画作流传下去? 周墨白没有纠结这个八卦的疑问,盯着吴承恩手中的图画看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地跑过去,站在如烟旁边,负手而立,回头催促道:“吴大哥,快快给我和如烟姑娘来张合影……” 合影? 吴承恩和青儿面面相觑、愕然相对…… 半晌,吴承恩忍气吞声地拿起纸和笔,咬牙切齿地开始……合影。 愤怒归愤怒,读书人还是要有点气量和风度的,尤其是美女在场的时候。 周墨白也不由得心中叹服,读书人真好!即便被你揍得猪头一般,也还强自保持着那份孔门子弟的儒雅大度、从容不迫,不争不吵不闹,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一切都是那么的淡定…… 和读书人做朋友就是幸福,你生气的时候,他默默地当出气筒;你倾诉的时候,他默默地当留声机;你愤怒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充当沙包! 吴承恩手中的羊毫像注入了灵性的精灵一般,飞快地在纸上勾勒出一道道飘逸的线条。 片刻之间,一幅才子佳人图悄然从吴承恩笔下诞生,画上桃花满天飘落,如烟端坐抚琴,神情妩媚,嫣然微笑,身边周墨白傲然而立,潇洒飘逸,风度翩翩,着墨不多,但人物形神兼备,让人忍不住赞一声:“好一对才子佳人!” “吴公子妙笔丹青,冠绝天下!”如烟凑过来看着这幅画,口中由衷赞叹道。 “吴大哥这手画技妙哉……简直堪称绝笔!”周墨白一副专家点评的口吻。 吴承恩差点一个跟斗跌倒在地,回头瞪圆了双眼,怒目而视。 如烟和青儿在一旁咳嗽不已,掩口而笑,肩头暗自耸动。 周墨白相当满意这幅画,看了半晌,微微皱眉道:“不过……这个画风……太严肃了……” 未等吴承恩反应过来,他再次跑到如烟身旁,带着温润君子般的微笑,道:“如烟姑娘,在下有个提议,您的姿势……可否稍微奔放一点、活泼一点,对对对……你的表情很到位,呃……在下教你一个剪刀手的姿势,十分的卡哇伊……” “卡哇伊?”如烟十分好奇。 这周墨白言行颇多新奇之处,仿佛他的心中藏有一个装满了神秘的宝盒,一拍脑袋许多奇思妙想便纷至沓来,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欢乐和惊喜。 “呃……就是可爱了!”周墨白伸手示范,“来来来……就这样伸出来,吴大哥赶紧画吧……耶!” 不过片刻之间,一张开创大明王朝后现代主义风格的画作新鲜出炉,周墨白和如烟在画面上眉开眼笑、珠联璧合地共同伸出剪刀手,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青春气息跃然纸上,扑面而来。 “还有青儿,你也来一起合影吧!”周墨白朝旁边的青儿招招手,搞定美女的闺蜜同样很重要,这是后世若干都市偶像剧里的颠扑不破的真理。拉拢过来,她就可能是你的心腹卧底,置之不理,也有可能成为一颗潜伏的炸弹。 “我?”青儿一愣,脸上浮起一片红云,尽显传统女性的小矜持。 “青儿快来!”如烟带着一丝从未显露过的开心,向她招手道。 青儿忸怩几下,还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地靠了过去,心底虽然隐隐觉得不妥,但刚才小姐那个姿势……确实俏美非常,很是好看! “来来……两位美女,在下再教你们一个托下巴嘟嘴的动作,十分动人……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 “……” 一张张惊世骇俗的画作从吴承恩的笔下飘落,画中周墨白拥红抱绿,尽享温柔,两位美女也很配合地尽展青春本色,或挤胸,或翘臀,或含情凝眸,或轻嗔薄怒,或作娇不胜羞状,或作深情款款状。 “真不要脸,要人家姑娘摆这么销魂的姿势……唔……不过确实很有味道……”吴承恩也沉浸在绘画的成就感中不能自拔,自视手中这一叠画作,颇为满意。 如烟和青儿凑近一看,脸上顿时双双飞起红云,抬袖掩面,这姿势……端的是羞死人了,周公子这脑袋……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偷偷瞄向周墨白的目光之中,便充满了好奇和欣赏! 笔收墨停,吴承恩站起身来,将手中羊毫放在桌上,退后两步,目光缓缓扫过案几上的一系列画作,自我陶醉地赞叹不已: “在下这番笔墨,确是绝世无双……” 吴承恩忍不住得意地仰天长叹一声,施施然负手而立,此时一阵清风吹来,几片桃花花瓣恰到好处地飘落身旁,粗布长袍的下摆轻轻摆动,虽然面上蒙着一块脏兮兮的手绢,袖子上好大一块油渍和几个破洞补丁忽隐忽现,却也掩饰不住大明朝文士才子的逍遥风度。 看来这吴承恩年轻时候没少沾花惹草,调戏良家妇女,显然对装逼摆酷深谙此道,姿势摆得非常老练自然,看得周墨白几乎忍不住又要冲上前去痛殴一场。 忽然之间,吴承恩穿着的长袍下摆处,一条红色的亵裤慢慢地,悄然地滑落腿间,直至滑到他的脚踝处,那么的鲜艳,那么的夺目,微风徐徐吹来,长袍下摆飘起,只见两条瘦精精的长大腿在温和的春风中,犹自得意地抖啊抖…… …………………… 《弈林外史》获得分类推荐,今日开始一天两更,让看官们更爽更持久~!别忘了点击、推荐、投票票…… 第三十六章 珍珑棋局(上) 吴承恩眼睑微闭,仿佛身处于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高台,心中涌荡起会当凌绝顶般、高处不胜寒的高绝之意,得意洋洋,兀自不觉。 沉默…… 良久…… “啊——”青儿忽然尖叫起来,双手忙不迭地捂着眼睛,一双莲足直顿。 如烟亦是羞红了脸,举袖掩面,扭头而去。 只有周墨白饶有兴趣地瞪大了眼睛:“咦?红色的亵裤?如此鲜艳异常,难道是今年的流行款式?” “呀——靠——”吴承恩这才发现节操不保,忙不迭地提起亵裤,满脸涨得比猴子屁股还红,这尴尬的场景对于堂堂大明王朝的儒生而言,简直杀了他还难受,此刻他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想不到吴大哥外表斯文,内心竟然如此风骚……小弟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哎,吴大哥你干什么?你别跑呀,你快回来……” 吴承恩恨不得把头埋到裤裆里面去,他泪流满面地提着亵裤,羞愤难当地地看看左右,顾不上和如烟、青儿打招呼,撒开脚丫子就落荒而逃,向桃林方向狂奔而去。 仓皇的身影,像一只被狗追逐的兔子,身后踏起一阵灰尘。 “吴大哥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脚下迅如闪电,简直就是凌波微步……”周墨白赞叹道。 “嘭——哎呀!” 忽然吴承恩未及看路,一头撞上一棵碗口粗的桃树,这一下直撞得他头昏脑涨,眼前金星直冒,踉踉跄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桃树上一阵晃动,一个半大不小的马蜂窝晃悠几下,终于掉了下来,直接砸中吴承恩脑袋,弹了一下,掉到他的手中。 家园受到践踏,一群马蜂愤怒地冲出巢穴,嗡嗡嗡嗡绕了一圈,然后在吴承恩面前集结成阵,虎视眈眈第盯住这位来犯之人。 吴承恩头晕脑胀地捧着马蜂窝,耳边只听“嗡嗡”之声渐浓,一双小眼睛使劲眨了眨,待眼前金星散开,才看清手中之物,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妈呀”,将马蜂窝一丢,连爬带滚地向桃园深处逃去,迅速消失在树影斑驳之间,只听得桃林间断断续续不停传出“哎哟”“妈呀”惨叫之声,渐行渐远,终于不闻。 “吴大哥就连逃跑都不忘招蜂惹蝶,如此风骚,实在令我等高山仰止!” 周墨白无不赞叹道。 …………………… 吴承恩的落荒而逃倒没有影响下面的剧情发展。 良辰美景,案几之上,如烟将黑白棋篓摆放在棋盘两侧,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望向周墨白,目光之中似乎满是期望、又似乎满是忧虑。 “周公子……如烟初到百花楼,有心附庸风雅,遂设一局珍笼棋局,所望无非婉拒追粉逐香的登徒子,只盼入我闺阁者,可称一方高人雅士。”如烟拈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把玩。 “如烟姑娘心性高洁,以棋会友,这珍珑棋局想必定是厉害非常!”周墨白听如烟转入正题,收敛刚才的戏谑之色。 “珍珑棋局设置月余,虽亦有弈林高手前来观摩,但也不乏跳梁小丑。”如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听说知县杨大人的衙内公子就因为破解不了棋局,率一帮伴从大闹百花楼,欲强邀如烟作陪,听下人们说道,幸亏当日有一位年轻公子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以一己书生文弱身躯,怒斥杨衙内……” “哦……那位公子,如烟姑娘可曾见过?”周墨白心头一阵狂跳,当日在百花楼为如烟强自出头,接过被衙内杨惟斌痛殴之事,经飞燕描述,已略微了解大概,此刻听如烟提起,不由得激动起来,双眼便满含期待地望向如烟。 要是如烟知道自己就是那位打抱不平的公子,会不会……以身相许?古代那么多戏文故事,不都是这样的版本吗? “如烟未曾有缘见过那位公子,听过他被杨家衙内群起殴之,负伤颇重,后来……不知所踪,如此义薄云天之义士,但愿天见可怜,能让如烟此生有缘相报!” 周墨白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自己穿越而来,正是拜杨衙内所赐。 见如烟并不知晓自己为了她身受重伤之事,心中不免很是遗憾!有心要挑明真相,却又恐怕难以取信于她。 冒名邀功,恐怕自己在如烟姑娘的心里的位置必然一落千丈。 唉!要是飞燕在这里就好了! 如烟嫣然一笑,将目光从周墨白脸上转至棋盘之上,缓缓道:“周公子……如烟这局珍珑棋局,乃是先师所传。先师曾言所观天象,天狐星移位,倘如烟有幸,终有一日,会有一位有缘人翩然而至,破解此局……” 如烟说到后面,声音渐低,目光似乎有些恍惚,若干历历往事渐渐浮上心头。 她似乎看到师父临终前那双带着遗憾和希望的目光,弥留之际犹自执手嘱咐,言道此珍珑棋局暗藏玄理,流传江湖数百年,无数弈林高手拈子来战,却均中盘折戟,但师父说如烟命格清奇,此生当遇有缘之人,堪破此局,扶助大计。 想到师父说到有缘人之时,所嘱咐的事情,不禁双靥娇红。 周墨白哪里知道如烟瞬间心中神思万千,摸摸头奇怪地问道。 “夜观天象?天狐星移位?姑娘的师父……莫非是位摆摊的相师?” “……” “那定是看相的道士?”周墨白揣度。 “……” 半晌…… “……先师乃是江湖中一位无名棋手。”如烟无奈道。 “有缘人?姑娘的师父难道要姑娘比武……呃,不对,……是珍珑招亲?”周墨白回味刚才如烟所言,眼睛一亮,一副定然如此的表情。 “如烟身陷烟花之地,岂敢言招亲二字,不过如有幸遇此有缘之人,或当伺奉!”如烟媚眼如丝,眼光流转,说不尽的风流,“周公子可想见识见识这局珍珑棋局?” “姑娘且摆来看看。”周墨白被如烟的目光一扫,不由得暗自吞了下口水,心跳又扑通扑通加快起来。 作为后世一名职业棋手,这围棋死活题就是家常便饭、每天都要温故而知新,何况对于中国古代诸多围棋难题,周墨白还是略有研究,区区一个珍笼棋局,他还不放在眼里。 如烟双手灵活地在棋盘上摆弄黑色白色的棋子,不大工夫,一个复杂无比的珍珑棋局便出现在周墨白面前。 珍珑,也称玲珑,乃是专门创作出来的围棋死活题目,并不是两人对弈出来的阵势,入局者要运用盘征、双活、倒扑、长生、手筋、打劫等方面的妙手,方可破解,一个高水平的珍珑,往往构思奇巧,极难推算。 后世金老先生笔下,便有一个天下闻名的珍珑棋局。 寻常珍珑棋局少则十余子,多者不过四五十子,眼下如烟姑娘所摆出的这个珍珑棋局与众不同,阵型颇大,共有百余子之多,一盘棋黑白相互纠缠,已行至中盘。 周墨白见珍珑局势复杂,收起小觑之意,端坐棋盘之前,埋头细细看盘中对杀形势,心中飞快地计算盘上黑棋生死。 …………………… 不说了,两更,各位看官多少给点面子,有票的给点吧,没票的收藏一下也不影响您什么。老暮谢过! 第三十七章 珍珑棋局(下) 原以为这个珍珑棋局不过尔尔,以他后世职业棋手的实力,当可拈花一笑、信手破之。可细细看来,这盘上棋局竟然复杂无比。但见局中黑棋散乱不堪,被白棋分而围之,一条长龙自边角而起,横跨中腹,断断续续延续大半个棋盘,却被白棋围追堵截,从头到尾几个假眼,都被死死掐住眼形,竟然一个铁眼也没有。 这围棋要做活,必然要做成两只铁眼,但这黑棋到现在一只铁眼也没有,眼看就要被白棋收气屠龙。 是死?是活? 既然是珍珑棋局,定然是有一条生路! 可是生路在哪里?这棋盘之上,黑棋大龙身陷重围,仿佛已然临近死亡的大门,兀自蜿蜒哀嚎! 周墨白的眉头渐渐锁紧,身体前倾,如磐石般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盯住棋盘,嘴唇轻轻咬住,眼中似乎黑棋各种后续变化迅速演变,各种可能一一盘算。 良久…… 一滴汗水慢慢从鬓间渗出,悄然滑落,接着,又是一滴…… 作为一个后世的职业棋手,周墨白耗费了差不多一炷香时分,竟然尚未看清黑棋求活之路,在心中计算了上千种变化和可能,对杀杀不过,做眼做不活,似乎黑棋大龙求生希望一片渺茫! 周墨白心头震荡,看来自己之前未免太过小看古人,自以为凭借自己后世职业棋手的实力,完全可以傲视大明,谁知眼前这一局珍珑竟然难住了自己! 更重要的是,在两位美女面前丢了这个面子,周墨白实在很不甘心! “周公子莫急,先师曾说这局珍珑流传江湖甚久,数百年来尚无一人破之,公子可慢慢细想。”如烟见周墨白思索半天,满面凝重之色,兀自盯着棋盘,不免心中隐隐一沉。 “这他娘的哪个混蛋王八蛋出的题,简直是死局!”周墨白计算良久,仍无破解思路,忍不住恨恨地跺脚骂道。 “公子,这珍珑棋局乃是唐朝名相房玄龄亲创,内藏玄理,万难破解。”如烟嫣然一笑。 “吃饱了撑的……”周墨白还是恨恨地骂道。 唐朝房大宰相无辜倒地中枪,如烟深表同情。 周墨白抬头细思,房玄龄这老头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设计了这么个根本没有答案的死局愚弄后人? 他随即摇摇头,一定不会!房玄龄乃是大唐名相,出身书香世家,素来沉稳干练,智慧出众,跟随李世民艰辛征战,终成大业,一生功勋卓越,位高权重,于情于理都绝不会闲得蛋疼搞这么一个恶作剧的。 “先师言道,传说当年琉球王子弈技高超,来长安遍访围棋名家,连胜大唐数十位高手,事关大唐国威,房相乃耗费了三日三夜时光,穷尽思索,设计此珍珑棋局示之,琉球王子蛰居三月,苦思冥想,仍无法破解,拜伏而归。归前问以房相,此绝妙之局,是何名称,房相答曰:‘天下归心’……” “天下归心?”周墨白抬起头来,忽然觉得这个名字中似乎暗藏了什么线索,眼神若有所思地望向遥远的天边,口中不断念叨这个名字。 天下者,全局也!归心者,号令群雄,逐鹿中原,天下影从也! 周墨白的目光再次投向棋盘之上。恍惚中,棋局上的黑子白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士军队,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黑方的军队被白方兵马团团围住,东一处残兵,西一处败将,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 天下归心? 周墨白忽然眼睛一亮,隐隐有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埋头凑近棋盘,再次认真计算起来。 半晌…… 他抬起微微泛起血丝的眼睛,黑亮的眸子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嘴角挂起一丝弧线。 一条破解的思路渐渐在脑中清晰起来,渐渐化成具体的行棋步骤,黑白双方在他的脑中轮流与落子,一步一步走向光明之处。 周墨白在心中重新计算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 “公子……可有思路?” 周墨白也不言语,探手拈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之上,这一手平凡无奇,是将角上几颗看起来毫无用处的弃子粘到黑棋大龙身上。 如烟略一沉思,也应了一颗白子。 周墨白黑子再落棋盘,又是将边上几颗已经了无生路的弃子和黑棋大龙连上。 围棋谚语道,弃子勿连,将死暂放。 周墨白这几手黑棋简直大违常理,不可思议。 此后黑白双方轮番落子,周墨白的落子每次都是将一些可有可无的弃子粘连在一起,棋盘上本来断断续续的那条大龙竟然渐渐连成一起。 如烟玉指之下,白棋仍旧死死掐住黑棋的眼形,步步紧逼,寸步不让,刀刀见血。 最终二十余子后,珍珑棋局渐渐发生变化,黑棋的大龙虽然还是没有一个铁眼,但是蜿蜒起伏,竟然连成一个大圈,首尾衔接,互为相生。 半晌…… 如烟脸上先是迷茫,渐渐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最后转变为惊喜的表情,最后抬起头来,一副云开日散之色,竟是满脸的喜不自胜! “原来是双头蛇!” 这双头蛇乃是围棋的一种棋形,正如棋盘上的黑棋这条大龙,虽然浑身几个眼形都是假眼,但是首尾连成一气之后,对方竟然无法在假眼里下子,黑棋竟然就此而生。 这种棋形即便是职业棋手,也很容易漏看。通常双头蛇不过就是在边角处的一小块棋形,而这局珍珑中,黑棋这双头蛇占据大半个棋盘,全部达七八十子之多,阵势宏伟,实属罕见。 “房宰相的这局珍珑,真是了不起,他的这个名字更是暗藏深意,天下归心,嘿……” 周墨白破解了这局珍珑,心中大快,激荡不已:“为人君者,如要天下归心,便要珍惜子民,体恤民情,虽为弃子,亦不可轻易放弃,只有胸怀天下,悲悯万众,方可天下归心,成就大业!” 这一番话说来,如烟不由听得痴了,心中似乎被这话引入了一阵沉思之中,她目光流转,似哀婉又似暗喜地望向周墨白,口中低声道:“胸怀天下,悲悯万众,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真空家乡,安得所归……” 周墨白未听清如烟所言,只觉得从这珍珑棋局中感悟良多,仿佛眼前天地为之一宽,一个从未想见的世界展现眼前。 “天下人人平等,王侯将相,升斗小民,俱无区别,如这盘上黑子,岂可妄加以生死!世间万千百姓流离失所,犹如这棋盘上的黑棋弃子,对弈之人如若只知王图霸业,一将功成万骨枯,断不能勘破此局珍珑,只有心怀天下黎民者。不离不弃,方可成就大业!这是何等博大心胸……真英雄也!” 如烟在一侧目光复杂地望着周墨白,只见他潇潇而立,温润如玉,长衫下摆迎风而舞,目中一副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气势,芳心仿佛一根琴弦,被轻柔地拨动了一下。 英雄者,并非只有那些武功高强、锄强扶弱的高手,才能担负这个称谓,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要胸怀天下苍生,便是英雄! “周公子能看到这番境界,在如烟心中,亦堪称当世英雄!” 周墨白回头看见桃花缤纷之中,如烟眼光流转,肌肤胜雪,娇媚非常,绝色无双! 忍不住贼忒兮兮地咧嘴一笑,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如烟姑娘,咱们是不是商量一下有缘人的事……” …………………… 金庸写的珍珑棋局,精妙无比,老暮这里也有一局珍珑,向金老致敬! 第三十八章 县丞约谈 周府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缓缓离开楠溪江畔,返回永嘉县城。 马车车厢里,周墨白坐于左侧,如烟青儿坐于右侧,与二位美人相距咫尺,裙角可触,气息可闻,一片温柔旖旎。 一路上周墨白捡些后世的笑话说与如烟逗乐,偶尔蹦几句轻薄挑逗的玩笑,听得如烟青儿银铃般的笑声,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快活。 当日在百花搂中,二人虽同处一室,但如烟只以瑶琴香茗款待,二人止乎于礼,周墨白不免遗憾。此时更多了个侍女青儿,周墨白虽是笑语殷勤,却不得不摆出几分腼腆妗持。如烟一时轻嗔薄怒,一时柔语浅笑,说不出的娇美妩媚,周墨白呆呆的瞧着,不由得痴了。 如烟微笑问道:“周公子发什么呆?” 周墨白呐口呐舌道:“如烟姑娘,你……你真是好看。我想……我想……” 如烟道:“你想什么?” 周墨白叹息道:“我是在想,这世间不知哪个混蛋有福气,能够娶你为妻,每日对镜红妆、提笔画眉,那幅画面想起来简直让人嫉妒得死去活来……” 如烟媚眼横了他一眼,故意板起脸,转过头去,唇角却多了一丝明媚的笑意。 “天下归心”珍珑棋局已破,如烟笑靥生辉,媚眼如丝,目光中却似隐隐暗藏了什么心事,偶尔望向周墨白的目光中,也似乎有千言万语一般。 马车一路轻轻摇晃,周墨白心中十分满足,只盼这辆马车如此不停行走,自己与如烟便这般相对无言,深情对望,任马车走到天涯海角,走完天下所有的道路。 但是路终有尽头,马车终于返回永嘉县城,望着如烟与青儿婀娜身影消失在百花楼的雕栏画阁之中,周墨白立在马车旁,犹自舍不得离去。 在后世他虽也放浪形骸游戏欢场,和不少青春靓丽的女粉丝眉来眼去没个正经,在俱乐部里还曾和几位围棋美女有过风月之情,但与如烟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却让他热血为之沸腾。 记忆中,若干年前在幼儿园里,同桌小女孩分给自己一颗糖,自己便对她立下了海誓山盟,这种铭刻心底最深处的纯真,再次让周墨白感动得一塌糊涂。 若是如烟姑娘的身价不高的话,或许可以替她赎身……周墨白正咧嘴痴迷妄想之时,忽然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公子——” 回头一看,却是县衙捕头刘猛。此刻他独自一人,粗布罩衫,穿着寻常便服,身边也没带其他捕快。 “捕头大人……”周墨白赶紧躬身道。 “周公子快别这么叫了,前些日子那当铺窃案、青楼凶案,幸得公子两次伸出援手,才将案犯当场擒获。刘某不过一介莽夫,痴长几岁,若周公子瞧得上,便叫刘某一声老哥。” “捕头大人,这……” 刘猛客气归客气,周墨白可不敢造次,这一个县衙里面,除了县令、县丞、主簿、典吏,这捕头大人可算得上一号人物,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长,自己不过一介平民百姓,如何敢蹬鼻子上脸。 “这有什么,刘某看小兄弟气度不凡,绝非池中之物,他日焉知没有一飞冲天之日,到时候怕是咱老哥也要沾你的光呀!这般踌躇,怕是……看不上刘某?”刘猛这一番话倒也说的情真意切。 “那……小弟造次,我就叫您刘大哥吧!”周墨白不敢再推脱,躬身拜了一拜。 “为兄就叫你一声周兄弟。”刘猛倒也不矫情,“周兄弟,实不相瞒,今日刘某是受谭大人所托,专门来寻你,邀兄弟前去说说话……” “谭大人?”周墨白两眼一片迷茫。 “本县县丞,谭如海大人!” 周墨白一惊,这堂堂永嘉县的第二号人物,竟然召见自己,究竟是何事情? 周墨白回想自穿越以来,并无何事与官府有交集,除了坑蒙拐骗地和吴承恩合作写了本书,黑心天价学费收了余邦瑞做徒弟之外,亦无其他不良行为,几乎可称奉公守法的良民,此时听得县丞大人约谈,不由有些纳闷。 “周大哥,你跟小弟透句实话,是不是《西游记》盗版的事发了?”周墨白小心翼翼地问道。 “关《西游记》鸟事?” “那……是我收徒弟的学费没有交税?” “关你收徒弟鸟事?” “莫非……这谭大人也是爱棋之人,也要拜我为师?” “……” “周兄弟莫胡乱猜测了,去了就知道了,说不定还是好造化!”刘猛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 …………………… 县衙南面的独门小院里,谭如海正将一壶陈年花雕放入温水盆中。这上好的花雕经过温水一烫,酒味更加甘爽醇厚,芬芳浓郁。 将周墨白送进小院里,刘猛便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离去。 周墨白战战兢兢地敲门而入,心中犹自忐忑不安,自己虽然是一个穿越者,但在这大明王朝,不过一介布衣,年方弱冠,身无长物,在强大的官府面前,好比一只蝼蚁,不说别的,就是一个正八品的县丞,要拿捏他也是易如反掌。 “周公子来了?”谭如海倒是没有什么架子,须发皆白的面容上看起来颇有几分和蔼。 “大人……”周墨白躬身行礼。 “坐吧,不必拘礼!”谭如海笑融融地在周墨白和自己面前摆上两只白瓷小酒碗。 周墨白诚惶诚恐地在下首坐下,规规矩矩一言不发,倒让谭如海愈发觉得这个年轻人十分稳重。 “听说周公子颇善推理案情?刘捕头两次案件,就是你当场推断,擒出案犯?” “不敢……在下不过恰巧在场,胡乱作了一番猜想而已。”周墨白没摸清到底谭如海什么意思,不敢自吹自擂。 “年轻人不妄自尊大,倒是难得……” 周墨白脸微微一红,在您堂堂县丞面前,还敢妄自尊大,那得多肥的胆子呀。 谭如海将温水中的花雕取出,揭开封泥,顿时一股馥郁芬芳的酒香喷薄而出,扑鼻而来,倒入桌上两个白瓷小酒碗,但见酒色橙黄清亮,有如琥珀一般,十分诱人。 谭如海举杯示意,周墨白诚惶诚恐地举杯回敬,微一入口,口舌生津,但觉酒味甘香醇厚,十分甘冽。 “这酒如何,年轻人?”谭如海微笑道。 “好酒!”周墨白没怎么喝过黄酒,后世泡妞的时候上酒吧都是啤酒红酒,实在不如这酒口感香醇厚实,饮后腹中一片暖洋洋之意,十分舒畅。 “这是二十年的花雕,老夫珍藏多年,都舍不得喝。”谭如海给周墨白面前的小酒碗斟上酒。 “哦?谢谭大人美意,在下好好品尝品尝。”周墨白端起小酒碗来,没跟谭如海客气,一饮而尽。 “周公子对案情分析精辟入里,眼光独具,非常人所及,不知是否有高人指点过?”谭如海面带笑容,不显山不露山地摸摸底。 “没有,就是没事自个儿喜欢瞎琢磨,不过那些福尔摩斯探案集、名侦探柯南什么的倒是没少看!”周墨白一边说一边自己接过谭如海手中的酒坛子,给自己的小酒碗里斟满。 “福尔摩斯……柯南……究竟何方人士?” 谭如海将小酒碗端到嘴边,半晌仍未入口,脑中仔细思索这两个陌生的名字,他在这揣度之际,周墨白已毫不客气地将酒倒入腹中。 “好酒!”周墨白再次斟满。 “……” “真好喝!”小酒碗一端,又是一碗。 “……” “过瘾!”小酒碗再端,再一碗。 周墨白连饮数杯,心中舒畅至极,愈发觉得这位谭大人是个大大的好人,堂堂县丞之尊,又是年长之辈,将这种独家珍藏的花雕佳酿拿出来,与他一介布衣分享,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人。 如有可能,周墨白都想建议给谭如海颁发一个“感动永嘉”大奖。 “周公子……” “大人,何事?” “给我……留点……”谭如海说得十分郁闷,见周墨白左一碗右一碗的,再下去怕是这坛酒都要装进他肚子里了。不由心中暗道,这年轻人……脸皮真厚,自己珍藏二十年的陈年花雕,他倒一点不客气地喝个没完没了。 周墨白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放下手中的小酒碗,看见谭如海仰脖子将小酒碗中的花雕饮尽,趁机给自己又满上一碗。 …………………… 分类推荐首日,票票很难看呀,老暮勤奋更新,各位看官多多宣传!多多收藏!有劳了! 第三十九章 锦衣之邀 夜色渐浓,一弯明月斜挂云间,小院里花香阵阵,沁人心脾。 谭如海和周墨白分坐石桌上下两侧,举杯畅饮,一坛花雕不知不觉之间便去了大半。 “实在是好酒!”周墨白舔舔嘴唇,目光再次盯上桌上的花雕酒坛。 谭如海警觉地将酒坛拉到自己面前,周墨白憨厚地笑笑,见谭如海的手刚一放开酒坛,立刻扑过去将酒坛拉倒自己面前。 “周公子……不要光喝酒!”谭如海哭笑不得道,“老夫今日请你过府一叙,是有话要给你说。” “谭大人尽管吩咐,但凡小子能力所及范围,自当听从差遣。”周墨白酒酣微醺之际,尚自保持警惕。 能力所及?谭如海摇摇头,这小子年纪轻轻,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十分精明。 “周公子,你可知道我大明江山的往事?” 周墨白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后世在网上看过一本《明朝那些事儿》,不过囫囵吞枣,所记不全,对明朝历史实在不好回答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谭如海举杯,饮尽杯中之酒,目光望向遥远的夜空,口中侃侃道来: “遥想当年金戈铁马,我大明太祖雄才大略,一扫天下,在应天府称帝。从洪武年间到当今圣上,历经十一朝君臣,近二百年来,可谓风云变幻,其中便有一个令百官谈虎色变的神秘组织,名曰锦衣卫……” “哦……”周墨白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睛。 “那胡惟庸、蓝雨大案之中,锦衣卫严查深挖,杀孽过重,太祖以为不祥,遂当朝解散。直至永乐大帝,因天家内乱,朝野之中流言四起,刑狱不张,凡官吏小民,不知畏惧,乃重开锦衣卫……”谭如海目光沉重,一番锦衣卫数百年间的兴衰历史尽在言辞之间。 “……”周墨白渐渐听得昏昏欲睡,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当今圣上自大礼仪以来,与朝中诸臣向来不和,后来壬寅宫变,实为千古未闻之辱……”谭如海继续上他的历史课。 “……”周墨白眼睛似闭未闭,嘴唇微微张开,一丝口水蠢蠢欲动,随着忽紧忽慢的呼吸声中,鼻孔里渐渐吹出一个气泡。 “周公子……”谭如海终于忍不住伸手摇摇周墨白。 周墨白一个哈欠打了出来,立刻惊醒过来,见谭如海的脸拉得老长,擦擦嘴角的口水,勉强撑起精神,挤出一个笑脸: “谭大人……说完了?” “……完了……” “真好听!真精彩!” 周墨白满脸堆笑地鼓起掌来,端起小酒碗来又是一饮而尽。 谭如海脸色铁青:“周公子,老朽以为你是读书人……” 周墨白捧着小酒碗,小脸微红,深感歉然道:“谭大人,对不住,在下自小历史考试就没及格过,听您说这些实在……有点犯困……” “……”谭如海脸色转黑。 “其实大人叫在下来,不会真的只是给小子讲讲我大明的历史故事吧?”周墨白察言观色道,以县丞之尊,召自己前来,自然绝非就是心血来潮和他聊聊大明王朝的历史。 谭如海脸色缓和下来,举起小酒碗:“其实,老朽是想说,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有一番作为,上可光宗耀祖,下可荫萌子弟,公子年岁虽然不大,但断案颇有独到之处,老夫想向朝廷推荐你……” “谭大人,据说咱大明朝做官要考试的,我乃商户户籍,按例不能考取功名……” “哼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几斤几两?便是让你考……你能考得上吗?” “……”周墨白大窘,目光一片幽怨,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吧。 “老夫给你指的是另一条路?”谭如海拈须微笑道。 “谭大人说的是……” “锦衣卫!” 听到这后世众多穿越文中鼎鼎大名的间谍机构,周墨白瞪圆双眼,张大了嘴,脑中兀自没反应过来,无数穿越猪脚的历程证明,要散王霸震虎躯,锦衣卫是一条不二之选,没想到终于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词了。 “老夫与温州百户罗正良关系熟悉,可为公子推荐,不知……你可愿意?” “愿意!太愿意了!” 这样一条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康庄大道,不答应简直就是傻子。周墨白想都没想立刻答道,脑袋小鸡啄米一般使劲地点头,满脸狂喜之色。 谭大人真是贵人呐! 周墨白心中顿时激动不已,眼前仿佛看见一位风流潇洒的锦衣卫指挥官,玉树临风,温润如玉,身后一排排的锦衣卫面色冷峻,俯首听命,场外众多女子追星一般围着尖叫、呼喊…… 谭如海满意地点点头,缓缓将小酒碗举至唇边。 “谭大人,不知我是去当指挥使还是当千户?”周墨白兴冲冲的直搓手。 酒未入喉,谭如海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半晌…… “周公子,高官厚爵非一朝一夕之功,指挥使和千户什么的太遥远了,你可从校尉做起。”谭如海咬紧了牙帮子,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和蔼。 “校尉?那是什么级别?干几年可以坐到指挥使的位置?”周墨白还陶醉在众多穿越文的情节中不能自拔,那些穿越前辈一个个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就是指挥同知,一声令下,天下锦衣卫为之驱驰,牛叉得一塌糊涂。 “若是有些成绩,做个三五年,可以升任小旗,熬上五六年,也许能做到总旗。”谭如海道。 “小旗?总旗?”周墨白对锦衣卫中官阶不甚明了,“那以后呢?” “之后就看你的造化了,若是有幸为朝廷立下些功劳,到你四十几岁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封个百户,至于之后,就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了!” “那有什么意思?”周墨白听得兴味索然,“劳碌一辈子还只是一个小头目,太没意思了!” 这副架势,整个一个受封弼马温的孙悟空。 “……”谭如海再次咳嗽起来,一张老脸涨得红通通的。 “谭大人,你身体不舒服要吃药呀!” 良久…… “周公子志向远大,是件好事!”谭如海强忍住心头的怒火,嘴唇哆嗦道。 “自然,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时好士兵,不想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不是好流氓!” “周公子不要小看这校尉,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驻扎各地,协助地方巡查逆匪、缉拿凶犯,十分威风,如果你成为一名锦衣卫,哪怕只是一名校尉,身份可是大不一样了!” 谭如海今日请周墨白到家中,一者是杨千户曾有所交代,二者周墨白连破两件案子,才能卓越,再者近日听闻一些关于周家的消息,有意帮周墨白一把,以收其心。 “身份不一样?”周墨白沉吟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当了锦衣卫……莫非下馆子可以白吃白喝?” “……” “那……逛青楼嫖姑娘可以不花钱?” 谭如海再次剧烈咳嗽,眉目之间,泪光闪烁。 “谭大人,你这可真得吃药啊!” “当上锦衣卫,起码别人不能随便欺负你了。”谭如海艰难地抚摸胸口道,“即便是知县大人,也不能欺负你!” “那……我考虑考虑吧!” 周墨白发现了谭如海眼中似乎蕴藏深意,心中闪过一丝犹疑,这老头说这话好像另有所指。 即便是知县大人,也不能欺负人? 难道…… 见周墨白神色不定,谭如海开始有些后悔这么着急向周墨白抛来橄榄枝了,就这还考虑?这个家伙简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说话一句话能呛你个半死! “周公子,人生机遇就在一念之间,不可轻易放弃……”谭如海意有所指道。 “谭大人,那指挥使和千户……真没有商量?”周墨白一副不死心的样子。 “……”谭如海大怒,嘴角一阵一阵直抽搐。 “谭大人,一定要吃药呀,您看你的嘴都抽搐了,再下去很可能会得老年痴呆的……” 一只小酒碗很响亮地摔在了地上。 …………………… 更新来了,老暮渴望大伙的支持呀! 第四十章 周家难事 一坛花雕陈酿尽入腹中,周墨白心情无比畅快地拜别县丞大人,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到周府,悄悄摸进卧室,倒头便睡。 第二日一早,周墨白洗漱之后,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刚走出房门,便发觉今天周府之中安静异常,气氛十分怪异。前几日忙碌准备端午诸般事务的丫鬟婆子一个也没看见,连看院子的大黄狗都耷拉着耳朵,一声不吭地趴在墙边。 穿过回廊,看见十余个下人东一堆西一群的围拢一圈,小声地说着什么,不时还回头看看有没有偷听。看见周墨白后,目光中夹杂讨好、惊疑、畏惧,向他躬身行礼后便四散而去。 周墨白皱了皱眉,心头正暗暗奇怪,就见到程管家迎面走来,神色匆匆,眉宇间颇为焦急,径直往大堂去了。周墨白不自觉的紧随而去,远远看见大堂之中,周源正背负双手,来回踱着步,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旁边,往日里笑容满面的程管家此时竟然也是神色紧张,似乎在报告什么事情。 尽管和这老头还谈不上多么深厚的父子亲情,但毕竟穿越在此家,说什么也有义务分忧解难。 何况,自己要做一个败家富二代的伟大梦想,这个老头是关键。 于是,周墨白一撸袖子,踏步进入正堂,来到周源的身后。 “父亲大人早上好……”周墨白躬身问安,尽管这段时期以来,周源对他的看法逐步改观,但他心底还有阴影,没事还是不敢随便和这位动不动就操棍子的老父亲搭话。 “墨白?”周源回头见是他,温和微笑道,“难得见你起这么早……” “父亲大人,看您似乎有事犯愁,咱家里难道遇到什么大事了吗?” “家中生意之事,你不必掺和,为父自会处理。”周源的眉头仍旧紧锁。 “孩儿……也不小了,作为家中独子,理应为父亲大人分忧。”周墨白看出,怕是家里真遇到了什么大事。 周源回过头来,看着周墨白足足看了有一会,这孩子还是头一次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叹了口气:“墨白,你长大了……” “究竟何事,让父亲大人如此伤神?” 周源沉吟一下,说道,“京城明年要选拨棋侍诏,永嘉向来弈风颇盛,温州府着令知县杨大人在永嘉举办一场棋王比赛,县衙陈师爷一个月前就已经发了公函给我,命周府负责全力承办本次比赛,账房和管家仔细算过,筹办比赛差不多要万把两银子,现在又正是各个店铺进货用钱的时候,银两实在紧张。” “这不是强硬摊派吗?官府也不能不讲理吧?”周墨白道,“父亲大人,为何选中我们周家,难道您和知县大人有仇?” 周源叹了口气:“杨大人到永嘉三年,为父逢年过节倒是随众商户登门拜访,送了百十两银子,据说杨大人很是看不上,说咱们周家忝为永嘉首富,太过小气。”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杨大人如此贪婪,不理他又如何?”周墨白心中不由大怒,从精神上狠狠地侮辱了知县杨大人的诸多女性先辈。 “少爷,”程管家接过话去,“杨大人见老爷迟迟没有回音,今日已经差人封了咱们一家酒楼的门。” “凭什么?”周墨白后世哪里遇到过这样只手遮天的事,睁大了眼睛,“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当然是有借口的。”程管家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说是城外倒毙了一个乞丐,是在咱们酒楼里讨到一个馒头,给吃死的。” “有什么证据吗?”周墨白道。 “杨大人的话就是证据。”程管家道,“查封酒店的衙役还留了句话,说要咱们家将这几年来的账本全部准备好,要查查咱们家生意背后有没有偷税漏税之类的事。” 周源摇摇头:“这个扬知县是出了名的雁过都要拔根毛,咱们开了这么多店铺,他只要稍作为难,咱们家就够呛的。若是惹怒了他,恐怕咱们只能卷铺盖走人。” “这个狗官,就不怕咱们往上告他一状吗?告到温州府衙去。” “唉……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你如何斗他得过,何况温州府那位尹老爷也是一个财迷,与扬知县一丘之貉,官官相护,如何告得了他们……” 看来,在古时候,这些乡绅都是县老太爷的摇钱树,有事没事摇一摇。 周墨白脑中忽然想起,刚才谭如海脸上的深意,他那句话又响起在耳边。 “即便是知县大人,也不能随便欺负你!” 周墨白暗自一惊,难道谭大人早知道知县扬大人要为难周家,故而伸以援手? 如此说来,昨晚他倒是一番好意,现在要不要回去向他求助呢?那个什么……锦衣卫校尉,虽然职位低下,但此时家难当头,说不得只能当上一当。 可是,就此开始,自己的一生似乎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怎么也应该有自己独立的发展轨迹,如何能受制于人,难道自己就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吗? 有时候钱不是问题,但问题是没钱!眼下的难题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关键就是一个字——钱。只要有了银子,这个看似乌云压顶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可是,银子从哪里来? 拥有后世阅历的周墨白,眼珠子转啊转啊,脑中忽然灵感一来,奇思涌动,一个大胆的构思渐渐在脑中成形。 剑走偏锋,移花接木,当可破解困局! 周墨白堆起笑容:“父亲大人,这件事不如我来试试,比赛所需银两我来想办法。” “你?” 周源带着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周墨白:“你有办法?这可不是小数目,差不多要一万两白银呀!” 周墨白狡黠地笑了笑:“孩儿自有办法,不过还请父亲向知县大人请示,这次比赛交由周府全权承办,所需费用由我们一力承担,不过有个条件,就是比赛怎么办,规则程序等等,所有事宜必须都交由我们策划决定。” “这个问题……倒是应该不大,陈师爷说过,只要周家拿出钱来办好这个比赛,其他都不是问题,不过……”周源直直看着周墨白,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真有办法?确定能行?” “父亲大人,你要相信我!”周墨白再次露出自信的微笑。 “可是……可是,钱到底从哪里来?毕竟是一万两银子呀……”周源实在想不出周墨白有什么扭转乾坤的办法。 周墨白狡黠一笑:“放心,孩儿夜观天象,发现财运当头,不出数日,自然会有人抱着银子给我们送来的!” …………………… 看官们,看得爽的话,还请多多支持,多多宣传!老暮拜谢! 第四十一章 墨白设宴 周府广发请柬,宴请永嘉众多商号掌柜。 消息一出,整个永嘉县城都不知道周老太爷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按说一不逢生日诞辰,二不是商铺开张,三不办红白喜事,周源设宴邀请大家,请柬上又未说明理由,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不过,琢磨归琢磨,周源生意涉及各行各业,在永嘉商界里算是头号人物,影响力不小,没有人愿意得罪他。加上他平日里为人和善,遇到哪家哪户碰上天灾人祸,还主动出面帮忙张罗救济,在永嘉县的口碑极好,众商号也愿意承他的情。 永嘉城南外街的一座酒楼,是周源的产业,今日却不招待其他客人,专场接待永嘉各位商号掌柜。掌柜和众多小二按照周墨白的要求,衣着整洁地在门外排成两行,带着笑容礼迎客人,酒楼二楼五六张桌子已经摆放了鲜花,众多商号掌柜上到二楼便三五成群各自落座。 不多时,各家掌柜已基本到齐,但一直没见到周源的身影,掌柜和众小二也不上菜,只不停地给客人们续水,各位掌柜将桌上茶水喝了三五遍,已经淡无茶味,不觉嘀咕起来: “这周老爷到底什么事,到这会儿人影都不见?” “不知道呀,不会是周家要办什么事吧?” “可没听说,不过周家那小子差不多十八九岁了,怕不是要成亲?” “哪家如此狠心,将好好的姑娘嫁与这个浪荡儿……” 市井之间,八卦之风向来盛行,周墨白却不知自己在众商号掌柜嘴里,暗自中枪多少回。 正说话间,听得楼梯不紧不慢响了登登登登的脚步声,众掌柜静下来,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往楼梯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衣长衫的年轻人从楼梯口走上来,端着一个青花茶盏儿,晃晃悠悠、慢慢吞吞上得二楼来,脸上挂着贼忒兮兮的笑容,不是周墨白是谁。 他看看众位老板,对上座率似乎还算满意,轻轻点了点头,低头吹拂手中茶盏中滚烫的茶水。 身后酒楼掌柜和众小二一行随行上得二楼来,规规矩矩站在两旁听候吩咐。 众掌柜也没见周源的影子,眼前这个名声不佳的周家少爷兀自不紧不慢喝着自己手中的茶水,然后将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搁,抬手向众老板拱拱手。 “兴隆酒楼的彭掌柜,远洋船行的谢掌柜,罗记商号的李员外,呵呵,诸位都是家父平日里的老朋友,是小侄的长辈,今日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小侄不胜荣幸。”周墨白笑吟吟地开场白。 这番客套话恭维得大伙一阵鸡皮疙瘩直起。 众商人愈发惶恐不安,大伙儿怎么都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被狗惦记上的肉骨头,香喷喷的,热乎乎…… 前排远洋船行的谢掌柜比较淡定,他有个侄子在温州府衙里当差,加上船行生意的缘故,每年都要到温州府衙上下打点一二,和永嘉县里的知县杨老爷、县丞谭老爷也有些交情,多少有点人脉,周家要打他什么主意,他倒也不怕,于是拱手问道:“周公子不用客气,请问周老爷何时到来,今日邀请我等,不知有何见教?” 周墨白笑道:“今日家父身体抱恙,未能与各位掌柜共谋一醉,十分歉然,特令小侄招待好各位长辈。谢掌柜说起见教,可不敢当,小侄今日倒是有件生意上的事请不太明白,想请教诸位掌柜,在座的大都与家父平辈论交,算是小侄的长辈,还请不吝赐教。” 听得周源并不出面,众商人多少有点不悦,但都忍住性子,看周墨白到底所说何事。 周墨白缓缓走到几张桌子中间,环顾一下四周,清清嗓子道:“各位掌柜,小侄昨日路过街头,见一沿街卖艺的兄弟俩,大声吆喝,小侄就想,咱们做生意的,无论是做酒楼的、卖丝绸布匹的、船舶运输的,不是一样靠吆喝吗?您看那无论是南来的北往的,但凡是个生意,都要吆喝那么两嗓子……” 周墨白停下来顿了顿,笑嘻嘻地望着众掌柜:“这吆喝究竟有什么作用,不怕吵到人吗?” 额? 这算是什么问题?做买卖不吆喝怎么卖东西呀。 众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回头看看周墨白,眼中仿佛看到的是一只在昂首向天嗷嗷直叫唤的驴。 也有少许心存善良的掌柜心中暗自替周源感到惋惜,一生劳苦挣下这份家业,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蠢蛋儿子。 周墨白丝毫没有顾及大家对自己形象的评价,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侧头向众人发问:“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就想多招徕点客人吗?”旁边的谢掌柜嘀咕了一句。 嘭! 周墨白一拍桌子,吓了众商人一跳, “答得好!” 周墨白伸出一个大拇指:“谢掌柜实为我永嘉商界之翘楚,一语道出我们生意人吆喝的本质,就是广招客源,说得实在很好!” 谢掌柜吓得嘴皮子直哆嗦,赶紧压压胸口。 “小二,上奖品。”周墨白一挥袖子,自有旁边的小二立刻递上一份包装精美的盒子。 谢掌柜打开来,只见里面一锭十两的银子。 众商人口瞪目呆,看向谢掌柜的目光明显透出点羡慕的意思。 周墨白接着又皱起眉头,继续问道:“我看各位商号都在门脸上方挂了好大的招牌,想来花费不小吧?” “可不是,怎么都得要个三五两银子。” “好点的料子,得花七八两银子勒。” “去年李掌柜还请南京的王大人题的匾,听说光润笔费就是五十两。” 周墨白很满意地点点头,道:“其实大家身为商界精英,自然都明白,无论是吆喝,还是招牌,我们做生意的目的,就是要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的商号,所以花点钱,把我们的生意广而告之,绝对是把生意做大做强的关键。” “周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旁边一个年轻点的掌柜问道。 周墨白这番拐弯抹角的话,谁都听得出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年长点的还沉得住气,静观周墨白折腾,这位年轻掌柜可是耐不住性子,出言要询问个清楚。 周墨白回头过来,笑嘻嘻地一拱手:“哦,原来是永嘉布坊的罗大少,贵商号的丝绸布匹销路直达京城,生意做得可不小,今日幸会!其实在下邀请大家来,是为下个月棋王大赛的事。” …………………… 烦请各位看官温柔的小手轻轻点上一点,收藏、推荐,您的小小支持,将是老暮的巨大动力! 第四十二章 广告拍卖(上) 额! 这个弯绕得有点大,众商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冒起一个个的大问号! “听说知县大人要举办永嘉棋王大赛……”有人小声嘀咕,在小小的永嘉县城里,有些消息早已传出。 “不是永嘉棋王大赛,”周墨白神采飞扬道,“现在改名为江南棋王大赛!” 江南棋王大赛! 众掌柜的嘴型惊讶地张大,足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棋王大赛的名号这么一改,倒是响亮不少,不过是不是过于托大了,众掌柜心中都是冒出这个疑问。 周墨白不慌不忙接着道:“家父已禀报知县大人同意,这次比赛扩大规模,名称改为江南棋王大赛,由永嘉县知县杨大人主办,周家略尽绵博之力,承办本次大赛。我们已安派人手到江南各州郡将大赛公告文书广为张贴,对一些名手更是专门送去邀请函,此次比赛是为温州府推荐棋侍诏选拨人选,相信大江南北善弈名士定会前来参赛,预计将有上千人齐聚永嘉。” “可是……这跟咱们做生意有什么关系呀?”角落里也不知道是谁低声问了一句。 “大家知道,这善弈之人,大都是好舞弄风雅之人,家中大都光景不错,这消费水平,可不是什么苦力下人可比的。这数千名棋手齐聚永嘉,比赛数日,衣食住行,日常喜好,是否花费不少?” 众商人连连点头,认同周墨白的这番说理,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商机。 周墨白又道:“何况这些参赛选手大都来自江南一带,各位掌柜的货物多数都在外有分号,像我们谢掌柜的远洋船行,还有罗记布庄、常记丝绸店、吉祥米行这些商号,要想向外扩张推销,争取更大的发展,就要有很高的知名度,借助这些棋手往外这么一宣传,各家商号的名声可是打响在外了!” 尽管周墨白的这些新名词一套一套的,但起码表情达意让大家听得很对胃口,做生意不就图的是名声在外,财源广进嘛。 周墨白潇洒一转身,微笑道:“这次江南棋王大赛,本来最初只是宣传我周家经营的商号,但是家父一来与人为善,二来不愿独享其利,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天请各位掌柜来,主要是想和各家商号分享这次大赛带来的巨大商机!” 商机! 这个词语虽然大家不太熟悉,但听起来十分诱人,让大家仿佛眼前好大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元宝。 “敢问周少爷,这商机究竟如何分享?”罗掌柜好奇问道。 “广告!” 众掌柜再次惊讶地张大了嘴型,这次估计可以放进鹅蛋了,周墨白层出不穷的新名词一次一次地撞击着他们的神经,令他们不知不觉渐渐亢奋起来,心头一股要赚大钱发大财的热血沸腾起来。 周墨白趁热打铁道:“今日邀请各位掌柜前来,就是要拍卖这次棋王大赛的各项广告。小二——” 刚才发放奖品的店小二在众商号掌柜的目光中闪亮登场,将手中一叠写满自己的纸张发放众人。 但见抬头一行秀丽的小楷,赫然写明:“江南棋王大赛广告拍卖须知”,下面是各项广告的详细介绍,甚至有的还有图解,众人低声念道: “江南棋王冠名权拍卖,底价一百五十两,价高者得。” “参赛选手比赛桌上广告牌共五百块,底价一百两,价高者得。” “参赛选手每人一把折扇,扇面广告一千幅,底价一百两,价高者得。” “大赛指定用餐酒楼?” “还有大赛指定客栈……” 周墨白清清嗓子,提高声音道:“各位掌柜,请看清拍卖注解,我们今天拍卖的第一项是江南棋王大赛的冠名权,大家看清了,底价一百两。什么是冠名权?就是出价最高的中标者可以该商号名号命名江南棋王大赛,比如谢老板出价最高,这次比赛,我们就叫做‘远洋船行杯江南棋王大赛’。 “比赛期间,所有宣传都是围绕远洋船行的名号进行,谢掌柜可与知县大人在大赛开幕式上共同剪彩,我们呈报温州府衙的棋侍诏候选名单,还将附注本次比赛由远洋船行谢掌柜赞助,各位掌柜你们没有听错,底价真的只有一百两!一百两银子不多,各位少制几件衣服,少出几趟远门,少摆几桌酒席,就省出这一百两银子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各位掌柜抓紧出价!” 最后几句,周墨白简直就是原样照搬后世电视购物的模式。 “天呐,能和知县老爷一起剪彩,那是多大的脸面呀!” “你可听清了,中标了商号名称还能和棋侍诏候选名单一起送到温州府衙里去呢,连知府大人都会知道咱的名字!” “这真值,咱一定要去拍这个叫什么?冠名权?对,就拍这个冠名权!” 底下众掌柜你一嘴我一舌十分激动。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咱们这赴宴来的,也没带这么多银子呀!” “没带银子也没关系,我们现场画押,稍后付款,想来各位掌柜也不是花不起这点银子的人……”周墨白笑嘻嘻地补充道。 众掌柜一听还能先拍后款,纷纷跃跃欲试起来,坐后面的几个年轻掌柜生怕耽误了拍卖,干脆坐到桌子上来,一副不拍到手决不罢休的表情。 大明朝商人固然有钱,但是地位极其低下,士农工商,就是农民工人,都比商人的地位高,所以商人虽然手里头有钱,但是很让人看不起,甚至在官方场合,连丝绸都不允许穿。 估计太祖朱元璋小时候沿街乞讨,多半受过某位商人的羞辱,导致成长过程中心理渐渐扭曲,逐步形成了后来畸形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即便是后来坐稳了江山,老朱也始终无法抹去心中对商人的极度仇视。 这些看似家财万贯的商户掌柜在大明朝活得简直比小媳妇还憋屈! 周墨白这项冠名权广告中最吸引大家的,不仅是可以宣传自己商号,还可以和知县大人共同登台剪彩,甚至还可以和棋侍诏候选名单列在一起,对于社会地位并不高的商人来说,这种提高身份的方式,无疑更为吸引他们。 不过,周墨白口中这些新名词还有些陌生,营销手段还很新颖,大家需要消化的时间,虽然大家都有心要拍,但谁也没有第一个出价,都在彼此观望,所以一时间酒楼里居然沉默了下来。 忽然,角落里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我出两百两!” …………………… 窗外狂风暴雨,老暮心酸码字,委屈地看看屏幕上的点击收藏数据,老泪滂沱,看官们帮个忙,多多宣传《弈林外史》,老暮将以越来越精彩的故事回报各位! 第四十三章 广告拍卖(下) 有人出价了! 众商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位衣着朴实的中年男子,四十岁上下,看起来老实本分,但是面相并不熟悉。永嘉水运发达,商贾如云,尽管只是一个小县城,但南来北往的客商着实不少,很多外地掌柜在这里建有分号,因此有些生面孔也是正常,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谢掌柜刚才还在思考观望,听得有人出价了,心中盘算拍下这项广告对船行的好处着实不小,于是跟着举起手来:“我远洋船行,出价三百两。” 这一个开头带动了出价的热潮,众商人均是精明过人,这其中蕴藏商机确实吸引人,听得谢掌柜都出价了,于是纷纷加价。 “罗记布庄,三百五十两。” “四百五十两,吉祥米店。” “我们兴隆酒楼出五百两。” 这时刚才那个中年男人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出一千两!” 众商人呆了一呆,这个中年男人第二次出价,竟然比刚才兴隆酒楼的出价翻了一倍,这家伙是不懂规矩,还是瞧不起人。 特别是中年男人胡子拉渣、神情淡漠的脸上,有些不屑,有些清高,还有些隐隐的志在必得的神气。 这个声音刺激了大家,这副表情更伤害了大家,众商人的心中有些不忿,犹如躁动的火山熔岩在心底奔走,渐渐升腾起来,化成淡淡的愤怒,喷薄而出。 “一千两百两,常记丝绸店。” “远洋船行出价一千五百两。” “我们出一千八百两。” 众掌柜毫不退让,价格逐渐攀升,不过越到后面出价的人就越少,毕竟能够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做宣传的商号是少数,有些小商号一年到头赚到的银子怕还不到一千两银子,直到远洋船行谢掌柜报出两千五百两的价格后,其他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没有人出价了。 谢掌柜略为得意地看看四周,有那么一个两个掌柜似乎还有点不甘心,胖乎乎的小手似举未举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张口加价。 角落里那个中年男人正紧闭嘴唇,眼角似乎泛起些淡淡的泪花,嘴里似乎喃喃道:“贤弟这钱赚得……太狠了!” “还有没有出价的?还有没有?两千五百两第一次,再不出价就没机会了!两千五百两第二次,真没有了?好,成交!” 周墨白非常满意这个价格,手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木槌,往桌子上轻轻一敲:“恭喜谢掌柜,请到前台画押签字,我们这次棋王大赛的名号已经确定了,就叫做‘远洋船行杯江南棋王大赛’,让我们以热烈得掌声祝贺谢掌柜!” 掌声虽然稀稀拉拉,但是众掌柜脸上均是羡慕不已的表情,刚才那几个犹豫着要不要再加价的掌柜心里又盘算了一下,又觉得没有加价拿下这项冠名权实在可惜,心底暗自叹息刚才不够冲动,让谢掌柜拔了个头筹。 谢掌柜心里十分舒坦,除了比赛的宣传对船行的发展很有作用之外,还能够和知县大人共同为比赛开幕式剪彩,这么拉风地出一次风头,他觉得这两千多两银子花得太值了。 旁边周记酒楼一干人等早就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等谢掌柜上前来后按程序签字画押。 周墨白接着道:“各位掌柜,刚才的冠名权没有拍到不要紧,你还有机会,下面我们拍卖第二项广告,参赛选手比赛桌上广告牌共五百块,底价一百两,中标者还可以棋王大赛最后颁奖典礼上上台与知县大人一起颁奖。”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中年男人跟着出价,依旧还是那副不屑、清高、志在必得的神情:“我出五百两。” 又是这个家伙?一出价就翻了五倍,这摆明就是瞧不起永嘉众商号掌柜嘛,是可忍孰不可忍,众掌柜脸红脖子粗地跳将起来,口中言辞也开始爆粗了。 “八百两,小样,看还收拾不了你!” “奶奶的,我出一千两!” “靠,我出一千二百两!” 众商人纷纷举手出价,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最终罗记布庄以两千两中标。 “成交!”周墨白敲下小木槌,勉强压制住心中的狂喜,接着道:“各位掌柜稍安勿躁,下面我们拍卖第三项广告……” 广告拍卖单上的十多项广告逐一拍卖完毕,无一流拍,周墨白心中暗自粗算了一下,共获银两达一万四千多两,已经超过比赛预算。 角落里的中年男人每次都积极抢着出价,但到最后总是实力不济,不敢出声,谢掌柜在一旁看得可怜,不禁好奇问道:“这位兄弟,做什么生意呢?” 中年男人含糊道:“写书的……” “敢问尊姓大名?” “吴……承恩……”说罢,中年男人一拱手,贼眉鼠眼地埋下头,迈腿匆匆溜走。 谢掌柜抬头皱眉念叨:“吴承恩?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拍卖还没有结束,周墨白带着亲切可人的笑容,对剩下的商号掌柜道:“前面的大广告价格不菲,还有些掌柜做的生意还不需要这么大场面的宣传,不要紧,机会依然还有,我们赛场周围还要树立起一百块一人来高的广告宣传牌,每块定价一百两,各位有兴趣吗……” “我也要!” “我还要!” “我包五块!” 不到一盏茶功夫,广告宣传牌再次抢售一空,周墨白再次入账一万两。 “各位掌柜,小侄准备了精美宴席,祝贺各位在本次‘远洋船行杯江南棋王大赛’中打响名号,生意通江达海,越做越大!” 酒楼众小二流水价端上酒席,各位掌柜心情舒畅,纷纷入席,大快朵颐,杯筹交错,席后自由周府账房先生随行回家取银子付账,这是后话不表。 …………………… 是夜,周府正堂。 周源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账本,账房先生在一旁扒拉扒拉算盘,抬起头来道:“一共是两万四千五百两银子,不差分毫,全部都已到帐。至于大赛支出,不外乎就是些场地、棋盘、裁判等费用,还有少爷说的各项奖金,小的粗略算了一下,最多就是一万两银子出头。” 周源抬起头来扶额喃喃道:“墨白屡出奇招,这些奇思妙想真是……” 账房先生想了想道:“老爷,少爷刚才提了个要求。” “恩?”周源警觉地递过目光,“不会是要分点银子吧?” 这个儿子自从昏迷醒来之后,对银子似乎有一种执着的偏爱,见到银子比见到亲爹还亲。 “不是!”账房先生尴尬道,“少爷是说,这广告进账全部充公入账,但是除此之外,以后再有新的进账全都归他。” “这能收银子的路子都收完了,还有什么进账,也罢,应了他吧!” …………………… 各位看官喜欢《弈林外史》的话,请多多宣传多多支持! 第四十四章 永嘉县令 周墨白利用江南棋王大赛的广告,轻易筹集了两万多两银子,这个消息迅速通过隐秘的渠道报到县丞谭如海的耳中,似乎先前笼罩在周家头顶上的阴霾烟消云散。 刘猛再次踏入县丞大人的小院落里,低声附耳说道什么。 “什么?”谭如海皱皱眉头,“竟有这等事?” “杨大人和陈师爷说道之时,卑职有个下属在旁伺候,听得清楚。”刘猛抱拳道。 “唉!这杨大人向来热衷黄白之物,如此欺凌商户,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何异!”谭如海捋了捋胡须,摇头道。 “这杨大人……吃相未免也太过难看!”刘猛附和道。 “周公子从众商户处筹集了不少银子,自然有人眼红……” “大人不是欲推荐周公子进入锦衣卫吗?”刘猛不解道,“如若有了锦衣卫身份,杨大人怕也是要掂量掂量!” 谭如海苦笑一下,叹息道:“前日杨大人查封了周家的酒楼,逼迫周翁破财消灾,老夫本想卖个人情,对周公子示意可推荐他加入锦衣卫,熟料此子……” “周公子不愿意加入锦衣卫?”刘猛不相信的表情。 “……”谭如海不答,想起前日周墨白兀自讨价还价的无耻嘴脸,嘴角微微抽搐。 …………………… 永嘉县衙,青砖白瓦,绿树成荫。 县衙建立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每年都进行修缮,倒也看不出破败的样子。大明朝自太祖洪武年间起就提倡官员要廉洁俭朴,不得铺张奢华,但永嘉钱粮丰茂,历来是温州府纳粮纳银的大户,这点动静还不至于引来上级盘查。 衙门古称“牙门”,因仿效古代军营悬挂猛兽獠牙以得名,到唐代改为“衙门”。衙门正中是一块影壁,上面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苍龙,正在云雾中盘旋,大门两侧是八字墙,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东侧则是一面硕大的牛皮鼓,所谓“鸣冤鼓”,供百姓喊冤报官之用,相传是汉朝开国皇帝刘邦的时候就传承下来的。西侧建有申明亭,这是明洪武五年,明太祖朱元璋诏令全国各县修建的,凡民间婚姻、田产、地基、斗殴等纠纷,须先在申明亭调解解决。 大门之后便是仪门,立于两层三级台阶之上,乌梁朱门上铆有黄铜大钉,端的是高大雄伟、威严庄重。再往里走就是知县老爷审理大案要案的大堂,东西两侧分别是钱粮库和武备库,穿过旁边的一道宅门,便是调解一般民事纠纷的二堂,过了二堂,才是知县日常生活起居的内宅。 端午尚未到来,早春时分,气候格外凉爽。 县衙后院里,摆放了一套青石圆桌,配了四个鼓形石椅,一位着褐色便服的长须老者正坐在桌前,好整以暇地端着一盏香茗细细品味。 这长须老者正是永嘉县令杨鼎鑫,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面相瘦削,微显苍老的面容上蓄了长须,眼神中偶尔闪过几丝阴鹫。 他乃是正德十四年三甲进士,算得上是科班出身,历任山东、浙江等地几个地方的县令,因三年前调任到这永嘉县城来任知县。 别看同样是七品县令,江浙一带物产丰饶,百姓富有,这永嘉县令着实是个肥缺,朝中不知多少官员眼红着这个岗位。 杨鼎鑫能抢占这个位置,除了银子花得多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外人所不知,当今新任内阁首辅翟鸾乃是杨鼎鑫的远亲,虽然出了五服,但名义上还是远房兄弟。 旁边站着一位恭恭敬敬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位吊儿郎当的青年人。 “爹,这龙井贡茶着实稀罕,西湖翁家山那几颗老茶树每年就产个一二十斤茶叶,除去上供朝廷的,所剩无几,这可是常琨大哥刚从杭州捎回来孝敬您的!” 说话的正是那位青年人,乃是杨鼎鑫膝下独子杨惟斌,二十出头,一身粉色长衫,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身子骨单薄,下盘发虚,看起来是平日酒色过度,脸颊上还有几处尚未消除的青肿,格外显眼,不用说就是前日里被飞燕收拾的痕迹。 杨鼎鑫闭目爱搭不理的,半晌才抬眼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学学你常大哥,人家不过就大你几岁,现在已经是锦衣卫小旗,那可是天子亲军,拿的是朝廷俸禄,手下掌管十来个校尉、力士。 “你看看你,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招蜂惹蝶,欺负欺负别人也就算了,连被人打了黑棍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真是蠢材!” “老爷,公子不过就是年轻,喜好戏耍而已。”旁边的中年男子插话道,此人乃是杨鼎鑫从浙江带过来的师爷陈清扬,追随杨鼎鑫这么多年,是很得杨鼎鑫信任的心腹。 杨鼎鑫叹道:“这下手之人实在可恶,本县着令刘捕头查访多日均无消息,可惜常琨前两日外出公干,要不倒让他查查,究竟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居然敢动我儿子。” 杨惟斌摸摸脸上的红肿,恨恨地道:“孩儿猜想,多半跟周家那小兔崽子有关系,要不哪有那么巧,头一日刚和他争花魁,第二日就挨了打,爹……” “少爷莫急,老爷心头有数。”陈清扬微笑道,“这几年来周府登门拜访,孝敬老爷的银子加起来不过百十来两,作为本地首富,却如此爱惜银子,实在不通时务,老爷早有打算收拾周家了。” 这杨鼎鑫是出了名的爱财护短,这周源进贡颇少,心中早有了芥蒂,加之独子莫名其妙挨了黑棍,说不定还有周家有点牵连,自然要借题发挥。 作为堂堂一方主官,要整治个把商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前日随便寻了个借口查封了周家酒楼,就是敲打敲打一下,意思摆明了,别给脸不要脸! 杨鼎鑫哼了一个鼻音:“周翁在永嘉棋坛上虽说堪称泰山北斗,但周家说到底不过就是本地一个商户,这次棋王大赛本县命周府筹办,实是抬举了他!” 杨惟斌笑道:“父亲大人高明,官府让他筹办赛事,是瞧得起他。这大赛上上下下起码也得万儿八千两银子,还是便宜了他们。” 杨鼎鑫眯缝起双眼:“不过,这周家竟然突出奇招,借助这次棋王大赛拍卖了什么冠名权、什么外围广告,这永嘉众多商号不明所以,竟然被他所蒙骗,不但没贴钱,似乎还小有收获,据说……进项就有数万两之多,这周翁真是不可小看呀!” 杨鼎鑫舔舔嘴唇,目光中忽然明亮起来,仿佛一只见到了骨头的狗,言辞之间,难掩羡慕眼红之意。 陈清扬低声道:“老爷,小的打听得清楚,说这乃是周家小儿的主意。老爷如此看得起周家,他们竟然借鸡生蛋,移祸江东,转嫁他人,怪不得又要老爷出席什么开幕式剪彩,还有什么闭幕式颁奖,原来不过是借虎皮拉大旗。” 杨鼎鑫稍作沉忖,眼中闪过一丝阴鹫:“今日邀请周翁过府一叙,我这准备一曲高山流水,看周翁是否闻弦歌而知雅意了?” …………………… 各位看官喜欢的话,还望多多支持宣传《弈林外史》,老暮保证后面更精彩! 第四十五章 巧取豪夺 永嘉衙门内院,杨鼎鑫和周源对坐在石桌前,下人上过茶后便退下了,师爷陈清扬和周墨白候在一旁。 “杨大人,江南棋王大赛诸般事宜均已准备就绪,所需银两也已和陈师爷交接,全部转入县衙库房之中,半月之后便可开赛,今日大人召唤周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周源拱手道。 “周翁请用茶,这乃是龙井贡茶,就是老夫也少有机会品尝一二。”杨鼎鑫笑容满面道,并不急于切入正题。 “杨大人客气,周某有幸!” 周源端起茶来细细啜了一口,但觉满口香气浓郁,甘醇爽口,低头观杯盏之中,但见汤色清洌,茶叶形如雀舌,色泽翠绿,芽芽直立,竟是“一旗一枪”的极品贡茶,不由赞道:“好茶!”. 杨鼎鑫笑道:“这还是我那小侄,锦衣卫小旗常琨记挂我好这口,前些日子从杭州专门捎来的,我这也剩得不多了。” 锦衣卫在温州府设有百户卫所,因这永嘉乃是商贾要道,交通水利十分紧要,所以派下一个小旗,带着十余名校尉、力士驻扎永嘉 杨鼎鑫侄子常琨去年擒获一名白莲教逆匪,按功论赏升任锦衣卫小旗,就被温州府百户所派驻永嘉。 杨鼎鑫这种看似无意的显摆,就是要透露自己的实力。 这永嘉县城里,杨大老爷绝对是头一号人物,主簿典吏、捕快师爷,都对他惟命是从,就连温州府派驻永嘉的锦衣卫小旗,也是自己的亲侄子。 毫不夸张地说,在永嘉杨鼎鑫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回头过来对身后的陈清扬道:“周翁不是外人,待会将常琨捎来的这龙井贡茶包上二两,请周翁回府品尝。” 周源眼角跳了跳,这杨知县出了名的爱财如命,就是雁过也要拔根毛,今日这等慷慨,怕是后面挖好陷阱,就等自己乖乖地往下跳。 “杨大人,周某谢过,无功不敢受禄呀!”周源推辞道。 杨鼎鑫压住他的手道:“周翁勿要客气,你可不知,这次温州府衙尹大人交代举办棋王大赛这桩差事,要不是周翁,杨某简直无力承担呀!” 周源客套道:“哪里哪里,周某能为杨大人稍尽绵薄之力,已是万分荣幸!” 杨鼎鑫转眼看看周源身旁的周墨白,嘴角微微一抽,道:“这位……想必就是令郎了?” “不才正是犬子,自小顽皮非常,今日蒙大人召唤,便想着让他来拜见大人,沾沾大人的福气,让大人见笑了。” “哪里,周翁谦虚了!”杨鼎鑫干笑几声,笑声中殊无笑意,“令郎风度翩翩、器宇不凡,尽得周翁风采!” “大人谬赞!”周墨白赶紧上前一步躬身道。 “不过年轻人要知进退,守规矩,切不可学那街头泼皮小儿,整日弄枪舞棒,否则恐怕得罪了别人,还兀自不知……”杨鼎鑫道,言语中有意无意似在敲打周墨白。 “赶紧谢大人教诲!逆子,还不谢过大人!”周源在旁边听得清楚,他只知道周墨白在百花楼被杨惟斌殴至昏迷,但飞燕蒙麻袋打黑棍之事却是不知,后来听闻杨家公子被人暗算,打得鼻青脸肿,当时还心有余悸,生怕杨知县将这笔糊涂账算到自己头上。 好在过了些时日,也没见什么不妥,便以为此事已了,谁知杨鼎鑫此刻有意无意敲打,不由心中惶惶不安。 “谢大人!”周墨白规规矩矩地躬身谢过,俯身之时悄悄撇了撇嘴。 杨鼎鑫稍顿了顿,话锋一转,笑道:“周翁乃是本地第一富户,经营手法让人叹为观止,听说光是这次棋王大赛的广告,就卖了数万两银子,这可是高明呀!本县倒是小瞧了周翁,哈哈——” 这杨鼎鑫笑得皮笑容不笑的,言外之意却是十分明了,这棋王大赛是本老爷让你筹办了,机会是我给的,你在这里面赚取的银子,怕也不能独吞揣腰包吧。 周墨白在一旁心顿时提了起来,暗道,这老王八,不会是盯上我们的银子了吧? 果不其然,杨鼎鑫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后,慢悠悠地说道:“说起来还有一事,本县近日遇到些难处,烦请周翁相助一二,不知……” 周源道:“杨大人言重了,但有吩咐,周某必将尽力为之。” 杨鼎鑫眯缝起双眼,轻轻拈了拈自己的长须,悠悠道:“这转眼就要到官员任期考核的时候了,温州府衙尹大人这次有意抬举老夫,可是周翁知道,和这朝中那些大人物走动走动,总要有些黄白之物,才好说话。唉,老夫这几年来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着实囊中羞涩……” 家徒四壁,囊中羞涩,这话说起来毫无惭意,周墨白不由叹服,看来杨大人的脸皮……跟自己也有一比。 杨鼎鑫气定神闲地细细品着茶盏中的龙井贡茶,不再说话,眼角余光之处,却是在观察周源的反应。 周源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强装笑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备好的银票。 “杨大人为永嘉百姓殚精竭虑、勤政为民,周某自当略尽薄力。这次托大人洪福,棋王大赛进展十分顺利,周某借助大人威望,拍卖了些赛场广告,以补棋赛所需之不足,这剩下的一万两银子,不敢私藏,请大人笑纳。” 杨鼎鑫看也不看银票,又在茶盏中细细啜了一口,旁边的陈清扬上前从周源手上接过银票,验看了一下,便在杨鼎鑫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杨鼎鑫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伸手按住周源的手:“这次得周翁相助,本县不胜感激,清扬……” “卑职在。”陈清扬在一旁应声答道。 “替我送周翁回去,记得将那龙井贡茶带上二两,让周翁回府品尝品尝。” “谢老爷!”周源躬身答谢,带着周墨白随陈清扬一同出了衙门。 …………………… 府衙门口,陈清扬恭恭敬敬地送周源父子上车,才折身回去。 马车上,周墨白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 “父亲大人,这分明就是强取豪夺嘛!比强盗还狠!” 自己好容易想出拍卖广告这么个创意,赚了这么万把两银子,在兜里还没放热乎,全被扬知县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拿走了,想来心中实在不甘。 “这官场黑暗,杨大人这还算文雅的。”周源苦笑道,“若是不从,以杨知县的手段,咱们家在永嘉恐怕待不下去,昨日查封咱们家酒楼只是个警告,咱们要是不识相,后面咱们的米店、绸缎店、客栈,就会一家接着一家被查封。” “那您也不讨价还价,伸手就给了一万两!有道是漫天要价,着地还钱,省一点是一点!”周墨白兀自忿忿不平,小声嘟囔道。 “但愿这杨大人这次任期考核能够得到推荐,早日离开永嘉,如果送走这尊瘟神,这一万两又算得了什么!” “看我回去不收拾他。”周墨白低声恨道。 “你要干什么?”周源眉头一紧,警觉地问道,这小子坏主意一个接着一个,可别为了银子的事,捅出什么篓子。 “我回家画个圈圈,诅咒他……”周墨白很有信心道。 “……” “这个圈圈很厉害的……”周墨白见周源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赶紧补充道。 …………………… 推荐收藏有所上升,老暮拜谢各位看官,后面还有更加精彩的故事,请各位继续关注支持! 第四十六章 旧时相识 永嘉城北,临街开着几家酒楼,招待南来北往的商人,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酒楼上灯火通明,宾客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酒香四溢,店小二高声招徕客人,看来生意着实不错。 宾悦楼里,底楼一溜小方桌,招待的大多是些贩夫走卒,佃户杂役,腰里多少有点余钱,便炒两个热菜,打两角酒,吆五喝六地凑个热闹,偶尔说到谁家媳妇扒灰谁家大舅捉奸的八卦时,更是拍桌子打板凳大呼过瘾。 二楼雅座装潢得古色古香,墙壁上还挂着几幅本地名人的字画,寥寥几张红木八仙桌,用屏风隔成几个雅间。上来的客人也不多,穿着体面,消费大方,不是乡绅商户,就是秀才文人,再不便是衙门中的管事之类。菜要招牌菜,酒要陈年酿,或吟诗作赋,或商谈生意,或接风洗尘,临走时多少还给服侍的小二几个赏钱。 今晚宾悦楼雅座十分安静,刘猛和周墨白在临窗的一张桌子前对面而坐,桌上简单三五个清淡小菜,小二轻手轻脚地布箸设盏,烫了一壶陈年女儿红摆在一旁,便退下了。 刘猛倒满了酒杯,问道:“周兄弟,老哥听说这杨大人似乎对你周家心怀不善,难道早有仇隙?” 经历过两次案件,刘猛对周墨白断案之才颇为看重,加之县丞谭大人似乎对他也很眷顾,此番听闻知县杨大人暗地里为难周家,便有心提醒道。 周墨白端起酒杯敬了一杯,摇头道,“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我周家哪里敢得罪知县大人,何来仇隙?” 刘猛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带着询问地眼神低声问道: “听说,昨儿杨大人又讹走了一万两银子?” 说起银子,周墨白痛得嘴角一阵抽搐,那可是整整一万两呀,要是堆在面前,怕是要装个十个八个大箱子,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要知道,自己一个月的零花钱才不过十两银子呢! “可不是吗!”周墨白咬牙切齿道,“这杨大人如此贪婪,按说是一准要落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报应,不知道那杨衙内这二十多年来菊花是否安好!” 刘猛哈哈一笑,周墨白这番话很对他胃口,顿时觉得二人之间亲近了不少。 “周兄弟,别怪老哥说句不中听的话,男儿大丈夫,如此听凭知县大人拿捏,实在有些憋屈。”刘猛嘿嘿一笑,问道,“老哥听说谭大人有意推荐你加入锦衣卫,这可是难得的天赐良机,若是有了这身份台阶,知县大人怕也是要稍加顾忌,为何……周兄弟一口拒绝?” 周墨白满脸无奈道:“谭大人说在下年少,初入锦衣卫,只能做个校尉。” “有何不妥?”刘猛不明所以地问道。 “小弟的理想……其实是做锦衣卫指挥使来着!” 刘猛没忍住一口酒水喷将出来,大声咳嗽起来。 “谭大人那日,和刘大哥表情一样。”周墨白抹去脸上酒水,无不委屈道。 “周兄弟,”刘猛哭笑不得道,“你这可是要谭大人摘天上的月亮呀!” “做人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其实我不过叫了个价,谭大人大可和我讨价还价嘛……”周墨白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道。 刘猛笑笑,稍顿了顿,又附头过去低声问道:“周兄弟,还有句话,老哥我想问一问,纯属个人好奇,你能说便说,不能说也没关系。” “刘大哥但有所问,小弟知不不言!”周墨白跟刘猛也颇感投缘,一点犹豫没有地拍拍胸脯。 “前些日子知县衙内杨公子在后街被人蒙麻袋打了一顿黑棍,你可知晓此事?”刘猛低声问道。 “……听说了,这杨公子也够倒霉的。”周墨白停下手中的筷子,脸上深表同情。 “这事跟周兄弟你没关系?”刘猛眼中目光微含笑意地望着周墨白。 “没有没有,我以人格保证,一点关系都没有!”周墨白连连摆手,满脸写满了无辜。 “我看周兄弟也是善良之人,这种蒙麻袋打黑棍的手段,也不像你能做得出来的。”刘猛目中含笑,意味深长道。 “刘大哥不愧是捕头,真是好眼光!”周墨白咳嗽几声,小脸不免微微一红。 “其实不瞒兄弟说,那衙内公子遭此暴虐,老哥我还悄悄拍手叫好呢……” 周墨白见刘猛隐隐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道;“刘大哥似乎也不怎么待见杨公子,莫非与他砸过你家窗玻璃?” 刘猛哼了个鼻音:“那杨衙内颐指气使,嚣张之至,平日里没少指使我手底下那帮兄弟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大伙早就诸多不满,这次他遭黑棍,说不得有不少人暗自拍手叫好!” “这家伙的人缘原来如此之差!”周墨白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兄弟你说,杨衙内会不会是……在外面欠人很多钱!”刘猛沉思道。 “说不定……杨公子是嫖姑娘没给钱?”周墨白不介意给杨惟斌栽上一个更卑劣的理由。 “会吗?”刘猛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会?像他这种衙内公子哥,最会吃霸王餐了!”周墨白面色坚定地点点头。 “……” 刘猛继续品酒,半晌,若有所思道:“周兄弟推测有理,定是如此……” 周墨白悄悄擦擦额上的汗水。 “老哥说句闲话,关于杨衙内黑棍的事,周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知道点什么,也最好闷在肚子里。” “放心,打死我也不说!” 二人心有灵犀般脑袋凑在一起,嘿嘿嘿嘿奸笑个不停,瞬间觉得彼此之间得距离拉近了不少。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谊,多半便在臭味相投中得以升华凝聚, 桌上继续推杯换盏,风卷残云,一壶陈酿女儿红喝了个精光。待得酒足饭饱,结过账后,携手下得酒楼。 周墨白正待告辞,眼皮子忽然一跳,街角之处,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闯入眼帘,举止浮浅、招摇过市,却是旧时相识,知县大人杨鼎鑫的独子杨惟斌。 貌似自己穿越之前就是被这家伙率领一群伴从揍晕的,记忆中杨惟斌狰狞的面目还是十分清晰。现在看起来那张相当讨厌的脸上,还有几块未消的青肿。 飞燕这黑棍打得真是大快人心! 周墨白心里十分舒畅! …………………… 多谢各位看官捧场!《弈林外史》下周再次获得分类推荐,还望大家继续支持老暮!不说了,继续两更奉上! 第四十七章 请将激将 街边黑暗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老乞妇跪在地上,不时向过往的路人伸出一个破瓷碗:“大爷,行行好吧,赏两个钱吧” 杨惟斌正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头仰得高高的,没留神被街边这乞妇的破碗绊了个踉跄。 “公子发发善心吧……哎哟!”乞妇还未说完,单薄的身体被杨惟斌一脚踢开,碗里面仅有的几个铜板也滚落一地。 杨惟斌还不解气地上去又踩了几脚,口中骂骂咧咧:“滚一边去,真是触了霉头!” 乞妇抱头在地,浑身战栗,恐惧非常。 街上过往路人看在眼里,均是连连摇头,却是惧于衙内威风,敢怒而不敢言。 “休得再让我看见你!”杨惟斌哼了个鼻音,迈步走向旁边一家酒楼,门口吆喝的店小二忙不迭地将他迎上楼去。 “欺凌弱小,这杨衙内……实在太缺乏家教了。”周墨白怒道,上前扶起那位老乞妇。 刘猛望着杨惟斌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全都塞进乞妇的手里。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老乞妇泪花闪烁,连连拜谢。 “这厮气焰如此嚣张,说不定……哪天还要挨黑棍!”周墨白诅咒道。 刘猛劝解道:“周兄弟眼下不过一介布衣,跟老哥发发牢骚也就罢了,可不能轻易招惹这厮,杨大人向来护短,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 “拧不过大腿……那拔几根腿毛,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周墨白很不解恨地摆出一副斗到底的模样。 伟人说得好,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加其乐无穷! “拔……腿毛?”刘猛呆了半晌,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过胆大妄为,别人遇到杨惟斌这等衙内公子,唯恐避之不及,可他倒好,没事还琢磨生点事。 “周兄弟万事小心,那杨衙内还有个表兄常琨,可是驻扎永嘉县的锦衣卫小旗。” “哦?多谢刘大哥提醒,小弟……说说而已!”周墨白点头应下,心中却在迅速盘算。 百花楼被揍的那幅悲惨场景历历在目,昨天又被杨鼎鑫狠狠地敲诈了一万两银子,可谓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周墨白心中愈发觉得愤懑不平。 堂堂一个穿越者,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大丈夫行事当快意恩仇,遇到这种人渣,还用得着想什么,干脆点,揍他娘的! 不过揍人总还是要讲点战略,就算是再来一次蒙麻袋打黑棍,也得再找个人一起下黑手,最好把他推到风口浪尖,把这口黑锅背上。 可是,堂堂知县大人的宝贝衙内被打黑棍,这口黑锅貌似有点沉,找谁来背呢? 周墨白脑中忽然浮现一个人影,此人高矮胖瘦、尺寸大小正合适,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口黑锅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 悦来客栈,掌柜在柜台里哈欠连天,两个小二在门口打瞌睡,小呼噜一声比一声高。 周墨白径直走上二楼,来到吴承恩的房间门口。 “哐——”又是一脚踹开大门。 “谁?这么没礼貌?君子曰,门者,家之藩篱也……又是你?”吴承恩正待怒斥,看清来人面目,不由一愣。 “吴大哥,太可恶了,实在太可恶了!”周墨白一进门就直嚷嚷,脸上一片压抑不住的愤懑之色。 “贤弟何事如此愤怒?”吴承恩收拾桌上《西游记》手稿,抬头问道。 “吴大哥,刚才在酒楼上吃饭,听到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大言不惭,说什么《西游记》不过尔尔,写得狗屁不通,简直不堪一读,只合放茅房里擦屁股……”周墨白大肆煽风点火。 “胡说八道,什么屁股如此金贵?”吴承恩一愣,继而大怒,正待拍案而起,却见周墨白眼中目光似乎闪过一丝狡黠。 他不由打了个冷噤,周墨白也不是良善之人,说不准这是激将之法,要激自己跳出去寻别人晦气,心中念头一转,他强忍心头怒气,问道:“此人……是何来头?”。 “瞧着面生,不认识,多半是哪家富公子,不过认识几个字,居然敢胡乱评论大哥的文采!要不是酒楼之上人多,小弟早就扑过去揍他一顿!”周墨白一副替吴承恩打抱不平的样子。 “……” “吴大哥……你不生气?”周墨白试探地问道。 吴承恩虽然心头愤怒,却不愿因为周墨白只言片语和什么富公子结下梁子,他咬了咬牙,恨恨道:“算了……区区一个富公子,不与他一般见识!为兄……不生气……” 周墨白见吴承恩不上钩,暗道可惜,只好继续将战火升级。 “吴大哥,那厮还说……” “……还说什么?” “说大哥你面容丑陋,粗鄙不堪,一张老脸比驴还长,一双小眼比王八还小,简直就是投胎的时候撞墙上了……” “混蛋,安敢如此辱我?”未等周墨白说完,吴承恩嗷嗷直叫地跳将起来,心中怒不可遏,脑门青筋鼓起,一副搏命的样子。 这长脸和小眼向来是吴承恩颇感自卑的地方,从来不喜别人提及,现在居然被人公然羞辱,他咬牙切齿道:“这厮哪只眼睛看到我的长脸和小眼了?我这模样怎么了,关他甚事?” 躲在客栈里没日没夜地赶《西游记》的稿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贼晚,没招谁没惹谁却无辜躺枪,吴承恩顿时感到一种六月飞雪的寒冷。 冤呐! “吴大哥,这种人简直就是洗澡池里下网兜,捞的不是人。” “那是什么?” “人渣……” “……” “吴大哥……你还是不生气?”周墨白见吴承恩反应还是不强烈,再次试探问道。 吴承恩心中怒极,脸颊抽搐了几下,嘴唇哆嗦半晌,道:“罢了,不过口舌之辱,为兄……还是不生气!” 你居然不生气?你怎么能不生气? 周墨白简直抓狂,找个黑锅这么困难吗?这吴承恩的涵养未免也太好了,被埋汰到这份上还能忍住,简直就是打了左脸奉上右脸,看来……只有抛出杀手锏了。 “吴大哥,那厮后来还说……” “那厮……还说什么?” “他说曾偷看大哥洗澡……” “真卑鄙!” “他说吴大哥胯下那活儿……” “怎地?”吴承恩嘴唇哆嗦,一滴泪珠在眼中摇啊摇。 “说大哥那活儿犹如牙签……端的十分精致……”周墨白小心翼翼道。 吴承恩一腔怒火冲天而起,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子都红了,口中唾沫横飞,骂辞喷涌而出:“王八蛋,臭狗屎,日他十八代祖宗的先人板板……” 他暴跳起来,一边骂一边跳上凳子,接着又跳上桌子:“践踏吴某的书,我忍了,践踏吴某的容貌,我也忍了,可是这混蛋王八蛋竟然羞辱吴某胯下雄风,是可忍孰不可忍……” “吴大哥,你先下来,桌子上太高,危险……” “我不下来……这王八蛋,禽兽,土鳖……” “这厮……这厮居然偷看大哥洗澡……怕是好男凤……”周墨白悠悠道。 吴承恩嘴唇一哆嗦,从桌子上滑下来,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 “吴大哥,咱们揍他去?”周墨白怂恿道。 “……去,揍他娘的……”吴承恩咬牙切齿地恨道。 …………………… 喜欢本书的看官们多多支持,多多宣传,点击推荐收藏,老暮谢过! 第四十八章 谁背黑锅 城北街角处,两个脑袋在黑暗中向斜对面的酒楼偷偷摸摸的窥视,一个手中拿着一口麻袋,一个手中拿着根擀面杖,正是周墨白和吴承恩,手中凶器乃是临出门前从悦来客栈中顺出来的。 “注意隐蔽,那厮要下楼了!”周墨白眯着眼睛观察酒楼里面的动静。 “贤弟,要不……算了,子曰,君子不妄动,子又曰,君子戒之在斗……”吴承恩手持麻袋,双腿簌簌发抖,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教育都是读圣贤书,做斯文人,还从来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 唉,究竟是什么让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罪恶的深渊! 自打遇到这周墨白之后,吴承恩人生的噩梦就此开始,挨揍、出糗,被卖了还给别人数钱,现在居然还跟在他屁股后面蒙麻袋打黑棍,这简直就是一部充满了心酸血泪的大明文人堕落史! “算了?随便你,反正又没人骂我驴脸王八绿豆眼,也没人用牙签这么贴切地形容我那活儿……” 周墨白漫不经心的几个敏感词语再次刺激了吴承恩脆弱的心灵,他的嘴唇哆嗦了,目光变得炽热,暗自握紧了拳头,心头一腔热血再次被鼓动起来。 “不说了,揍他!”吴承恩摩拳擦掌,战意盎然。 杨惟斌在酒楼里叫了粉头唱了几曲,喝得醉醺醺的,临走还在粉头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才意犹未尽地下楼走人,账也懒得结算。 他乃是堂堂衙内公子,老爹是知县大人,县城里头一号掌权人物,来这里吃饭是给酒楼面子,即便再横行霸道一点,谅来也无人敢找他麻烦。 杨惟斌一路哼著黄色小曲儿朗朗跄跄地回去,浑然不觉黑暗中有两双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上了他。 人生的厄运往往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悄悄临近。 漆黑的夜幕下,两条人影正鬼鬼祟祟从黑暗中摸了出来,紧随杨惟斌身后,一人扯着麻袋,另一人手执擀面杖。 “周兄弟……真要动手了?”吴承恩再次心生怯意,腿肚子一阵发软。 周墨白叹了口气,回头小声道:“年轻人偶尔受点挫折和打击,是很有必要的,我们是在做一件帮助年轻人成长的善事。” “咱们这是在做善事吗?”吴承恩怎么都觉得理不直气不壮。 “当然,也许受过这次打击后,他能够深刻体会更多的人生哲理。”周墨白正色道。 “人生哲理?”吴承恩愕然。 “比如……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周墨白悠悠道。 “……”吴承恩无语。 “吴大哥,作为年轻人成长道路上指引方向的导师,你应该感到自豪!”周墨白一脸正人君子的坦然。 “……”吴承恩再次无语。 走过街角拐弯的地方,黑暗中两条人影扑将过去,张开手中的麻袋,举起手中的擀面杖。 醉醺醺的杨衙内小曲儿正哼得高兴之时,忽然眼前一黑,似乎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笼住自己上半身,脚下一绊,顿时摔倒在地,刚待出声惊呼,周墨白已狠狠一棒子敲在他身上。 杨惟斌不负众望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周墨白接着劈头盖脑地抽打下去,直打得杨惟斌在麻袋里爹呀娘的叫个不停,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十分凄厉。 “靠,叫你揍我!叫你讹我银子!”周墨白手中擀面杖没头没脑地冲着麻袋里面的杨惟斌抽去。 “贤弟,怎……怎么他还揍过你?还讹过你银子?”旁边用手死死扯住麻袋的吴承恩听得有些不对。 “不错,可他也羞辱过你的长相,还有你那活儿……咱们可谓是同仇敌忾!”周墨白口中道,手中擀面杖兀自不停。 一顿拳脚夹杂着棍棒,杨惟斌在麻袋里翻滚不停,惨叫的声音都嘶哑了,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小。 “这厮究竟是谁,为何与你我二人这般过不去?”吴承恩同情地看着地上被麻袋套住的杨惟斌,参与这桩活动忙活了半晌,才想起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知县杨大人的衙内公子!”周墨白恨恨道。 “……” 夜幕之中,吴承恩一张驴脸霎时变得苍白,一双小眼睛瞪得有黄豆大,嘴唇开始哆嗦起来,头上开始冒汗。 周墨白停下棍子,气喘兮兮地将擀面杖递给吴承恩:“来……你打下半场!” 吴承恩却不接擀面杖,飞快地往后跳开几步,面色坚定道:“不,我不打!” “真不打?” “就是不打!” “……为什么?”周墨白坏笑道,“反正你也参与了,这桩祸事你也跑不掉的!” “这事你是主谋,黑棍是你打的,要是将来被查出来,要抓的也是你。我就不同了,最多算个帮凶,又有秀才功名在身,按大明律,只是训斥而已!”吴承恩嘴角浮起一丝得意。 靠! 周墨白笑容凝固在脸上,忽然感觉一口乌黑沉重的黑锅从天而降,沉沉压在了背上。 自己好像被黑了? “你……你出卖我?”周墨白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后世的经典电影台词。 “是你先黑我的!”吴承恩缩了缩脑袋,口中不服气道。 “我连你一块揍!”周墨白举起擀面杖,正要扑过去,就看见吴承恩的眼睛又瞪圆了,嘴巴也张大了,伸手指着自己身后。 回过头来,只见杨惟斌已经扯掉蒙在头上的麻袋,满头满脸青一块紫一块的,鼻血肆意纵横,两只熊猫眼半睁半闭,嘴里霍霍有声,双手挥舞着一套王八拳,对着四周空气中癫狂地挥舞着。 半晌,杨惟斌似乎发现空气中并无对手,停下拳来,气喘兮兮地揉揉眼睛,才看清周墨白和吴承恩。 杨惟斌认得周墨白,目光中充满了恶毒。 周墨白一呆,忽然指指身后的吴承恩问杨惟斌:“你认识他不?” 杨惟斌目光散乱,神情麻木地摇摇头。 周墨白又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问道:“那你认识我吗?” 杨惟斌眼中闪过一丝悲愤,几乎要冲上前去厮斗一番,但他的目光落在周墨白手中的擀面杖上,嘴唇一哆嗦,赶紧使劲地摇摇头。 “你……还要不要再来几下?”周墨白温和而周到地问道。 杨惟斌惊恐地连连摇头。 “那你还不赶快跑?” 杨惟斌一愣,旋即转过身去,像一只刚从狼嘴里逃脱的兔子,撒开双腿就狂奔而去,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周墨白回头过来,与呆立一旁的吴承恩对视半晌,略带忐忑地问道: “吴大哥,他说不认识咱俩,堂堂衙内公子,说话应该算数吧?” …………………… 《弈林外史》再获历史新书分类推荐,下周继续两更,请看官们继续关注、支持!老暮拜谢! 第四十九章 缇骑拿人(上) 永嘉县衙内府西厅,几个下人在厅外吓得浑身战栗。 厅内又传出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知县杨鼎鑫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 杨惟斌可怜巴巴地站在屋子正中,脸上身上被包裹得像一只粽子,像个在外受了欺负回家告状的孩子,小声地抽泣,眼泪哗哗直流。 昨夜之事被渲染得格外暴力,周墨白被描述成终极杀人魔王,只差没把杨衙内大卸八块。那帮凶的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但只要抓住周墨白,总能顺藤摸瓜查出来。 杨鼎鑫雷霆大怒,在他辖制之下,竟然发生这种蒙麻袋打黑棍的恶性社会治安事件,而且受害者竟然是他的独子,这简直是对他这一县之令的严重挑衅! 杨鼎鑫往左踱了几步,往右踱了几步,顿下来,恨恨地对站在一旁的陈清扬道:“周家小儿欺人太甚,简直无法无天,陈师爷,速速唤刘捕头来,我要将这周家小儿抓起来,问他个寻衅闹事的罪名!” 陈师爷眼珠子一转:“寻衅闹事不过就是牢中责打一番,罚个十来两银子,这……是否太便宜了周家小儿了?” 杨鼎鑫眉头微皱,继而抬头道:“常琨昨日已经回来了,你去一趟,由锦衣卫将周家小儿拿下,随便栽个什么谋逆的罪名。” 陈清扬嘴角一翘:“大人,近来江浙一带白莲教逆匪时有动静,不如……” “甚好!交代常琨,让他安排妥当!” “卑职是否要在牢中稍作安排,让周家小儿在里面发生点什么意外……” 杨鼎鑫沉忖半晌,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险和凶狠,道:“先不忙要他的命,告诉周翁,谋逆之事所涉重大,要留住他儿子的命,我要周家所有的家产1” “要周翁拿全部家产来换他儿子的命?”陈师爷心领神会。 “谁说要饶周家小儿的命?”杨鼎鑫冷笑数声:“待周家将家产转至我的名下,便在牢中结果了周家小儿!” “卑职明白!”陈清扬心中一凛,看来杨大人这回是要周家家破人亡,方解心头之恨。 正要退出厅去,旁边的杨惟斌叫住他:“师爷!” “公子!” “拿住周墨白在牢中先行狠狠责打一番,替我出出这口恶气!”杨惟斌泪眼婆娑道。 “卑职理会得!” …………………… 第二日一早,从永嘉衙门的方向,如雷的马蹄声着地滚滚而来,三五名校尉身披飞鱼服,腰系鸾带,挂绣春刀,胯下健马身高腿长,威风凛凛地一路横冲直撞。 “缇骑拿人!” 一声惊呼好似半空里打了个炸雷,永嘉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登时混乱不堪。 街市两边摆摊的小贩们来不及收拾挡路的玩意儿,被这一行人马冲撞,只见掀倒的板车,打泼的汤碗,弄翻的蒸笼,闹了个稀哩哗啦。 老弱妇孺唯恐被奔马撞上,互相招呼着小心走避,要知道缇骑奔驰如飞,寻常人等被撞了也是白撞,上月就有个不长眼的小贩躲闪不及,被撞断了三根肋骨。 当头一名锦衣卫身着小旗服色,是位年近三十的汉子,络腮胡子,眼神如同杨鼎鑫般的阴鹫,见街市上人仰马翻满街人乱窜的场面,微微冷笑,遥遥喝道:“锦衣卫缉拿白莲教逆匪,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锦衣卫自永乐年间起在各地设了十四个千户所,南京便有一个千户所,温州府设有百户卫所,因永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乃是温州、湖州、宁波等地的通衢要津,因此在此地驻扎了十余名校尉力士,安派了眼前这位眼神阴鹫的中年汉子担任小旗,乃是知县杨鼎鑫的侄子常琨。 沿路行人纷纷躲避,这数名锦衣卫旋风一般来到周府门前,常琨冷冷地一招手,身后四名校尉齐声下马,抽出腰间绣春刀,快步冲到门前,将大门擂得震天响。 “来了来了!”门房老头刚打开大门,还未看清来者何人,就被锦衣卫一把推到在地,不由慌道:“不知各位官爷所为何来?” 周府前院中,几个下人正在打扫,忽然见这一群锦衣卫闯将进来,呆了一呆,随即尖叫起来,四散而逃,口中胡乱喊着:“祸事了!祸事了!” 常琨带头冲进周府,沉着脸喝道:“锦衣卫办案,休得喧哗!” 身旁众锦衣卫举刀过顶,齐声大呼:“逆匪休走!” 周府之中顿时一片鸡飞狗跳之势,迎面照壁之后闻声走出二人,一人年方弱冠,温润如君子,面带春风般的笑容。一人年纪尚幼,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是周墨白与余邦瑞。 “官爷何事?竟然青天白日闯入民宅?”周墨白惊诧道。 “你便是周墨白?”常琨阴沉着脸喝道。 周墨白挠挠头,见常琨等人身着锦衣卫服饰,若有所思地低声道:“莫非……县丞大人说服不了我加入锦衣卫,要来霸王硬上弓?” “正是在下。”周墨白挤出一丝微笑,道,“我说你们也太心急了,这校尉我也没说不去当嘛,要不等我先换身衣服?” 众锦衣卫面面相觑,常琨怒道:“经查,案犯周墨白与白莲教逆匪有莫大干系,兄弟们,拿下!” 常琨一声喝道,几名锦衣卫上前将手中绣春刀抵至周墨白身前。 呃? 周墨白笑容一滞后,剧情转变太快,刚才还在考虑要不要顺水推舟答应做做锦衣校尉,转眼就是钢刀加身,咱什么时候成逆匪了? 身边的余邦瑞听闻这话后也是一愣,回头不相信地看着师父周墨白。 他家中也是南京勋贵,自小仗着家中权势,飞扬跋扈、顽皮非常,眼前这几名锦衣卫气势汹汹,倒也不放在眼里。何况周墨白乃是他正儿八经交学费拜的师父,岂容这班缇骑欺凌,刚才正要发飙,却听得周墨白涉案白莲教,不觉一惊,此事关系重大,要是真与逆匪牵连上,那即便是父亲出面也遮掩不下来,一时不觉踌躇不已, 周墨白摸摸鼻子,讪讪笑道:“不知几位官爷是否弄错了?在下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怎么可能会使逆匪?你们……你们见过这么眉清目秀,举止潇洒的逆匪吗?” …………………… 看官们,老暮都码到五十来章了,不要吝啬您兜里的票票,推荐票,收藏票又不花钱,多支持支持,数据很重要的!多谢! 第五十章 缇骑拿人(下) 锦衣卫校尉没有回答,只是手中绣春刀向前伸进几寸,目光仍是紧紧盯住周墨白。 常琨冷笑道:“我等奉知县杨大人之命,缉拿案犯周墨白,若是胆敢抗拒,格杀勿论!” 杨大人之命? 一阵凉风吹过,周墨白浑身一激灵,心中顿时了然,什么与白莲教逆匪有莫大干系,不过就是一个借口而已,定然是昨晚暗算杨惟斌事发,知县杨大人要收拾自己。 其实……自己不过就是稍微惩戒了一下杨惟斌,原以为杨惟斌就算报官,最多就是差刘捕头来训斥自己,最多罚点银子了事。谁知此杨知县便下此毒手,诬以逆匪之名,性质顿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起社会治安案件竟然升级为涉及国家安全的级别,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整。 周墨白不禁叹道,这次失算了! 失算的根源在于高估了杨知县的道德底线。 看看身边的余邦瑞,浑身气得发抖,还道他有些害怕,便微微挺身走出一步,将余邦瑞挡在身后,低声道:“别怕,这没你什么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余邦瑞很是感动,周墨白棋艺高绝,他拜师以来,自觉受益匪浅,棋艺精进不少。更重要的是周墨白虽然对银子极为贪心,而且动不动就朝他脑袋拍上一记,但言辞之间并未将自己当做外人,有时候更像一个大哥哥般照拂自己,自己离家出走月余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余邦瑞心中辗转几番,要说周墨白是逆匪,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今日师父有难,自己断然不能置身事外,他咬了咬牙,顿下决心,无论如何要设法护下周墨白。 “官爷,说我是逆匪?这……总得讲证据吧?”周墨白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那白莲教是何模样,在下从未见过,何来与逆匪又干系之说?” “证据?到了牢里,你自然就知道什么是证据了?” 常琨冷冷狞笑道,目光中仿佛周墨白就是一块案板上的肉,想横着切就横着切,想竖着切就竖着切。。 这种阴冷的目光让周墨白毛骨悚然,若干悲惨的画面忽然闪现眼前,他仿佛看到自己在牢中被严刑拷打,终于屈打成招,知县一支令箭丢下公堂,穿越者周墨白被押赴菜市场,处以斩刑…… 后世警察办案抓人,还得弄张逮捕证,审讯关押还有监控。这古代官员的权利实在太大了,只手遮天,为所欲为,官家一句话,便可轻易定人生死,若是真被抓进牢里,只怕就成了男版窦娥了。 周墨白心底一阵冰凉,得罪了知县老爷,后果竟然如此严重。 穿越至今,周墨白头一次感到权力的可怕,他开始觉得自己原先的理想目光太短浅了,在这个时代,没有权势的话,即便你有再多的银子,富二代也会变成衰二代。 在一个七品县令的手心里,自己的命运就如蝼蚁一般。 只有成为人上之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知不觉中,一颗力争上游的种子悄悄在周墨白心底种下,慢慢开枝散叶,蔓延开来。 “各位官爷,清者自清,我跟你们走一趟便是,请勿骚扰我的家人!”周墨白回头看看余邦瑞,拍拍他的肩膀,他所说的家人,自然也是包括余邦瑞在内。 余邦瑞抽抽鼻子,眼眶一红,面色坚定道:“师父莫担心,徒儿……定然想办法营救师父!” 周墨白笑而不语,他自然不会认为以余邦瑞的年纪,会有什么办法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但余邦瑞这番心意,已令他十分感动。 此刻虽然面临牢狱之灾,周墨白倒也不甚担心,以他揣度,杨知县乃是因为杨惟斌之事收拾自己,若是要自己小命,直接安排一个拘捕袭警之类的情节,便可将自己名正言顺地当场击毙。 杨大人摆出这么大的阵势,甚至触动锦衣卫对自己污以逆匪之名,无非是借机整治周家,怕是盯上周家的银子。 县丞谭如海和捕头刘猛对自己似乎颇为眷顾,若所料不错,此行虽凶险十分,但尚有回旋余地。 想清楚这其中来龙去脉,周墨白心下倒是宽了一宽,似乎被锦衣卫捉拿跟出去散心旅游一样,轻松道:“各位官爷,咱们走吧?” …………………… 周墨白被锦衣卫拿入大牢。 常琨等人刚刚离开周府,程官家已经将这个消息速速报知周源。 乍闻噩耗,周源跌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浑身发抖,夫人周刘氏直接晕倒在地,众丫鬟赶紧扶起来抚胸捶背。 这周源虽然颇善经营,这些年来在永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隐然已是永嘉县首富,但在大明朝,商户地位十分低下,一旦得罪了官府,前景十分堪忧,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知县杨大人亲自发话,锦衣卫亲自出马,将周墨白定性为逆匪,这样一个殷实商户灰飞烟灭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快快快,速速筹集银子,我要拜见杨大人!”周源膝下唯有一子,万不能就此断了香火。 整个周府都乱了套了,下人们低声传着周府的噩耗,大有夸大其词、大吹其牛的家伙,将周墨白说成和江洋大盗一般,就等着开刀问斩了。 还有的甚至说此案涉及白莲教逆匪,周家要株连九族! 下人中聪明的已经开始心不在焉地寻思该不该寻东家先把工钱给结算了,琢磨着另谋出路寻找下一任东家。 程管家迅速奔走于周家经营各家商铺之间,半日功夫,迅速筹集了两千两银子,由周源亲子上门,托陈师爷送呈知县杨大人,为周墨白求情。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杨大人收下银子,却无只言片语传出。 “周翁且回去听信,这谋逆之事,关系重大呀!”陈师爷意味不明冲周源笑道。 周源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回身由程官家扶了回去,又向关系相好的商户筹借,当晚再次奉上三千两银子,这回杨大人这次总算传了句话出来。 “周墨白小命暂留,看周家有何表达。” 陈师爷皮笑肉不笑地委婉暗示,前番周家筹办江南棋王大赛,又奉送了杨知县一万两银两,功劳颇大,但此番周墨白之案涉及白莲教逆匪,要想度过此劫,杨知县所担干系太过重大,何况朝中诸位大人均须打点一二,几千两银子远远不够,说不得还得将周家经营的酒楼、布庄、米店等各项生意转让或变卖出来。 周府之中一片乌云压顶。 …………………… 新的一周,老暮照例催各位看官投票了,收藏推荐,你烦了没?老暮会坚持的! 第五十一章 永嘉大牢 永嘉大牢位于县衙以南,仪门以西,是一座前朝时期的地牢改建而成。牢门两边是厚重的花岗岩石,不时有巡逻的牢差手握钢刀,四处巡查。 路人经过此地,均是远远避开,生怕这里的晦气沾惹到身上。偶尔有一两个不懂事的孩童窜到这附近玩耍,很快就被家中提着衣领带回家去收拾一顿。 牢门是一扇精钢铸造的栅栏,平日里都用一把巨大的铜锁锁住,牢门内,两名头戴漆布冠、身着青色皂隶服的牢差正在呵欠连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昨儿那醉酒闹事的壮汉可老实了?” “那还不老实,先是一顿鞭子,还没到二十下,这家伙哭得连老婆偷人的事都招了……” “贱骨头……” 正说话间,一个身躯肥胖的中年男子从里面慢吞吞挪出步来,年纪约莫四十上下,脸上腮帮子肥嘟嘟的,挤得一双眼睛只剩下一条缝,浑身肥肉将一身漆红色罩衣绷得紧紧的,随步伐挪动直颤。 “马牢头好!”两个牢差连忙站起身来,讨好道。 “呆会锦衣卫会送人过来,陈师爷可是交代了,要收拾收拾这小子,你们两个手上可得有点气力……” “这个自然,马牢头放心!”牢差拍拍胸脯。 远远的街上忽然一阵喧哗,路中行人像是碰到了瘟疫一般往两边闪开,一行人从人群中走过来,直奔永嘉大牢,正是锦衣卫押送周墨白前来。 “闲杂人等,速速闪开!”锦衣卫凶神恶煞般喝令。 周墨白不紧不慢地跟在锦衣卫身后来到大牢前,脸上兀自带着浅浅的微笑,一路行人纷纷躲避在两旁,报以好奇的目光,周墨白还回头频频点头示意。 这哪里像是押入大牢的样子,简直比赴宴还轻松悠闲。 来到大牢之前,不等常琨吆喝,牢差忙不迭地打开牢门,马牢头快步迎出来,与锦衣卫交接过手续,便将周墨白锁入大牢之中。 “牢头大人,有劳了!”周墨白客气地拱手道。 “……不客气!”马牢头顺口就接了口,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周墨白这漫不经心地样子,怎么进大牢跟来串个门走个亲戚似的。 永嘉大牢壁垒森严,分外监、内监、女监,外监是临时拘押犯人场所,相当于今日的看守所,内监关押重犯,女犯人无论情节轻重一律关押女监。 进得大牢来,什么审讯、验身的环节全部省略,周墨白直接被送入内监,被两名牢差看护住,随马牢头径直走入内监过道。 牢房里湿气很重,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过道上到处都是蟑螂和各种形状各异的爬虫,时不时还窜出几只老鼠,阵阵恶臭扑鼻而来,隔壁的刑房里不时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在过道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牢头大人……”周墨白初次来到大牢这种地方,东张西望,免不了一番好奇之心。 “何事?”马牢头刚一接口,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嘴巴,怎么自己跟个阶下之囚还唠上了。 “贵牢聚风藏气,地形独特,实乃极好的风水宝地,只是这卫生着实堪忧……你们不清保洁员的吗?” “……”马牢头脸色一黑。 “你看此处光线黑暗,如若开一扇窗,牢中阳光明媚,不但能促进案犯改造,说不定还能打造文明牢房” “……”马牢头黑线挂头。 “牢房之中呼叫之声此起彼伏,实在喧哗,不如每间牢房门口设一铜铃,案犯如有需要,只需敲铃即可,既不用大家声嘶力竭大声喧哗,又能彰显各位文明执法……” “够了……”胖乎乎的马牢头终于愤怒地跳起来,脑门上青筋毕现,指天大喝,“奶奶的,你以为你是检查牢房来了,你是来坐牢的,凭什么指手画脚?” “……” “你怎么不说话了?” “牢头大人,在下的意见……只是仅供参考!”周墨白小心翼翼道,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牢头大人,怕是知县杨大人还没收拾自己,这牢头便已经提前代劳了。 “饶命呀……啊!”忽然从前面过道的尽头传来一声惨叫,声音拖得长长的,忽然戛然而止,转为一阵低不可闻的呻.吟声。周墨白立刻毛骨悚然,噤声不言, 良久…… “牢头大人,请问这是……”周墨白的面色有些发白,伸手小心地指指过道尽头,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是刑房,昨儿抓了一个偷牛贼,好家伙,整整偷了十几头牛,这可是重罪,这家伙死不交代同伙和赃物所在,几个伙计正在给他上刑呢……哎,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见周墨白忽然脸色大变,腿直哆嗦道:“你们这里可不可以请律师!” …………………… 县衙南面的独门小院里,县丞谭如海面色沉重,他的面前站立着县衙捕头刘猛。 “你说的确实无误?” “卑职昨日就安排属下盯住周府动静,刚才接报,锦衣卫已经闯入周府抓人了。” “锦衣卫向来不受地方官员调遣,此番如此大动干戈,常琨竟然如此大胆?” “此刻周墨白怕是已经进了永嘉大牢,等候杨大人发落。” 谭如海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他乃是堂堂正八品县丞,主典文书仓狱,这缉拿案犯、审查收押之,理应事先知会他一声。 这杨鼎鑫到永嘉三年,虽然大家表面上和和气气,诸般事宜都与谭如海商议,但到决策之际,往往却是一言专断。 谭如海出身行伍,并非文人科举入仕,一向见不惯杨鼎鑫德性,但公务中也无甚利益冲突,于是也懒得与杨鼎鑫计较。 但是他身负锦衣卫密令,在永嘉一带协查重要事宜,为了便宜行事,暗中使尽手段,结交县衙中的捕快刘猛、典吏曹宏、主簿罗善成、巡检马良一干人等,不过未到关键之处,轻易不肯亮出自己的家底。 “锦衣卫以何罪名收押周墨白?” “说是与白莲教的逆匪有干系……” “杨大人惯常乾纲独断,任意妄为,这次栽了个牵连白莲教逆匪的罪名?这可是要周墨白的命呀!” “大人,周墨白虽非翩翩君子,但卑职以为绝非匪类,恐怕是锦衣卫强加之罪……” “哼哼,锦衣卫想要栽赃一两个罪名,还不容易吗!这常琨擅用国之公器,实为可恶,刘捕头,我等不可坐视无辜之人枉受不白之冤呐!” “谭大人的意思……” “你且吩咐马牢头,不可伤了周墨白,杨大人处,待我和曹典吏、罗主簿、马巡检一起想办法。” “卑职理会得。”刘猛抱拳,匆匆而去。 …………………… 新的一周,更新不断,看官们也不要吝啬票票,反正又不花本钱,你的简单一票,对老暮意义重大,请支持关注! 第五十二章 杀威棒刑 永嘉大牢里,马牢头打开内监一道牢门,里面阴冷潮湿,墙壁上黑漆漆的,地上随便铺了几捆湿漉漉的稻草,门口地上放着一直爬满了苍蝇的破碗,四处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能住人吗?”周墨白口瞪目呆,进入大牢之前已经想象过牢房中的污浊景象,谁知实际情况犹有为之,眼前这间牢房,比之牲口棚尚且不如。 “你这么挑三拣四、啰里啰嗦的牢犯,老子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碰到。”马牢头怒道,将周墨白推进牢房中,胖手一挥,身后两名牢差默契地从过道墙边取过两根水火棍来,只见棒头上一片暗红血色,腥臭扑鼻,不知以前沾了多少血迹。 “你们……这是干什么?”周墨白惊恐地颤声道,这光景让他联想到一群流氓将青春少女逼至墙角欲行不轨。 马牢头满脸狞笑:“嘿嘿,进了内监,都是要犯,照例要打三十杀威棒!” “杀威……棒!”周墨白顿时浑身一哆嗦,后世只听说林冲刺配沧州被打杀威棒,大明朝怎么进牢房也有这规矩。 看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杨惟斌挨的两次黑棍,最终还是要报应到自己身上。 周墨白虽说是个穿越者,但毕竟也是个平凡的血肉之躯,面对鲜血和酷刑,也会恐惧害怕,也会胆怯颤抖。 “小的们,呆会着实打几下,让这小子好好松松骨!”马牢头皮笑肉不笑,那陈师爷早先有过交代,要借这杀威棒狠狠惩戒周墨白一番。 在永嘉县衙里,陈师爷的话,就代表了知县老爷的意思,马牢头自然不敢怠慢。 “慢着,你们……可不可以换根棍子?”周墨白脸色煞白道。 牢差也不搭理他,将水火棍在地上一杵,发出沉闷的一声。 “慢着,至少……也给屁股上铺个垫子吧?”周墨白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马牢头哼了个鼻音,手一挥,两个牢差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水火棍。 “慢着!” “他娘的还有完没完?”马牢头忍无可忍地暴跳起来,伸手就揪住了周墨白的衣领,正待发火,却忽然似乎觉得这一声“慢着”并非他所说,而是来自身后。 马牢头回过头来,疑惑地望向黑漆漆的过道。 “是我说慢着!”黑暗的过道中传来一个浑厚粗犷的声音。 一只火把将牢中照出一片光亮来,光亮中,捕头大人刘猛略带微笑的面容显现出来,此刻在周墨白眼中看来简直犹如耶稣一般十分亲切。 “刘大哥?”周墨白眼睛一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跳将起来,“小弟……想死你了!” “谭大人有命,这位周公子之案尚有疑点,并非戴罪之身,还请马牢头小心伺候!”刘猛开口便将县丞大人抬了出来。 马牢头在牢狱里当差多年,识人无数,精明无比,此刻听刘猛这般说来,立刻明了周墨白牵涉白莲教逆匪一案恐怕另有玄机,知县和县丞两位大人竟然意见相左。 他混迹永嘉官场几十年,能够平安地生存到现在,还稳居牢头之职,实在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核心秘诀就是,神仙打架,小鬼莫随便掺和。 马牢头于是堆起笑脸:“刘捕头,小的理会得!” 刘猛爱理不理地挥挥手,走进牢房里面看看四周的环境,不由皱皱眉头:“这里能住人吗?” “刘大哥。”周墨白激动得泪水盈眶,“你……真是个好人!” 刘猛随即自顾自招呼手下几个捕快:“哥几个过来,这牢房里环境太差了,咱们帮周公子打扫打扫!” 身后几名捕快应声进来,撸起袖子就干来起来。他们平日里多受杨惟斌欺压,心中均是愤懑至极,听刘捕头说道这周墨白居然打了衙内公子的黑棍,为大伙狠狠出了口气,对他自是十分亲热,打扫牢房也格外用心。 片刻工夫,牢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生起一盆炭火祛除湿气,地上铺好了凉席,窗边搁了几盆时季鲜花,牢房正中摆放了一张矮几和两张靠椅,居然还点了一炉檀香,沏上了一壶热腾腾的绿茶,配上两个碧绿的精瓷茶盏儿,打点得犹如客栈一般。 “周兄弟看……还使得么?”刘猛四周看看,自己颇感满意地问道。 周墨白曾助自己擒拿案犯,又得县丞谭大人赏识,自己与他兄弟相称,此番自然要照拂一二。 “真不错哎!”周墨白喜滋滋地坐到靠椅上,舒服地扭扭脖子,闭着眼睛惬意道,“要是再来一壶陈年花雕,配一大包酱牛肉,就更完美了!” “……”刘猛的笑容一滞,回过头去,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旁边,马牢头讪讪地看着刘猛率人将这牢房改造得明亮舒适,不敢有半句嘀咕,心中踌躇半晌,上前半步,小心翼翼道:“捕头大人,这案犯……周公子乃是内监收押,这杀威棒……按例是不能徇私擅免……” “刘大哥!”周墨白睁开眼睛,一脸惊恐地从靠椅上跳起来,“这个可打不得!” 刘猛看那两个牢差手中的水火棍,十分沉重结实,只怕三十棍打下来,就会要了周墨白的小命。 “哼哼……你看着办吧,要是人打出什么问题,谭大人那里你自去交代!”刘猛猜到扬知县定然事先差人吩咐过这牢头,要借杀威棒收拾周墨白,此时有县丞撑腰,便不客气地横了马牢头一眼。 “小的理会得,理会的……”马牢头胖乎乎的脸上微微哆嗦,几滴汗水顺额流下。 神仙打架,这小鬼也太难当了,陈师爷又交代务必要打打周墨白,眼下捕头大人又不让动,弄得他左右为难,十分棘手。 马牢头到底是多年的混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低头吩咐手下两名牢差几句,不大工夫,取来一张厚实的马鞍,放到周墨白面前。 牢头点头示意,两个牢差取过水火棍,高高扬起,“呀霍”一声,恶狠狠地朝马鞍打去。 于是,窄小的大牢内监里,传出棍棒抽打的闷响声,啪啪啪,分外清脆,跟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没什么区别。 周墨白兀自站在一旁,听马鞍打得噼里啪啦的,脸上一抽一抽的。 刘猛像是没看见一般,大刺刺坐下来,倒好两杯茶,优哉游哉地品了品,道:“周兄弟,你既然叫得我一声大哥,老哥我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周墨白心头泛起一阵感动,所谓患难见真情,这刘猛堂堂一县的捕头大人,不过和自己相互称呼了几声兄弟,却这般照拂,关键时刻还真是个非常合格的好兄弟。 “刘大哥……”周墨白双目泛起了泪光。 “谢字就甭提了,周兄弟此番为何陷于牢狱,大家心里都明白,县丞大人也很关心此事,老哥我就是个顺水人情……” “……刘大哥,我是想问可否借我点银子,叫点外卖,送点酱牛肉什么的过来……” 刘猛口中茶水尚未入喉,听闻此言,强忍住咳嗽,一张脸憋得通红。 沉闷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马牢头挠挠头,带着讨好的笑容问道:“捕头大人,这杀威棒打得这般实在,周公子……多少也该叫唤两声吧?” 周墨白恍然大悟,挠挠脑袋,朝刘猛嘿嘿一笑,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将双腿搭在案几上,嘴里顿时大声叫唤起来: “哎哟——” “王八蛋,打我!” “妈呀,你不得好死!” 黑暗的牢狱之中,凄厉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 老暮再厚着脸皮求票来了! 第五十三章 大牢探视 百花楼后院厢房,檀香阵阵,瑶琴悠扬的琴曲绕梁而响。 “姑娘,不好了,周公子被锦衣卫拿入大牢了!”青儿满脸焦急地推门而入道。 “铮”的一声,琴曲戛然而止,如烟一惊,转回过头来急切道:“你说周公子?” “市坊间传说那周公子与白莲教有莫大干系,被锦衣卫捉拿押入大牢。”青儿一脸关切之色。 自那日楠溪江畔合影之后,周墨白种种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已经悄悄地在她心中树立起一个高大上的形象,仿佛《西游记》中神通广大的孙猴子一样,每每总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更何况,她知道周墨白破解了“天下归心”珍珑棋局,这对如烟来说至关重要。 如烟眉黛微蹙:“白莲教与他有何干系?难道是知县大人栽赃陷害?” 青儿微微点头:“我打听得,那周家老爷正四处筹集银子,苦求杨知县高抬贵手。” 如烟沉忖半晌,道:“杨知县这番手段,岂是些许银子能满足得了的,怕是打上了周家家产的主意!” “姑娘,周公子破解了珍珑棋局,对姑娘来说意义非比寻常!” “这个我自然理会得……不如先到牢中探望探望情况再作打算?” 二女聚首稍作商量后,寻路便朝永嘉大牢赶去。 …………………… 周府内院,主母晕倒在床,丫鬟婆子们掐人中揉虎口忙个一塌糊涂。 周刘氏悠悠醒转过来,身子软卧在床,双目含泪,叫过飞燕:“墨白从小虽然顽皮,这孩子从没吃过苦头,这番牢狱之灾他如何经受得住!” “夫人且无担心!”飞燕温言安慰道,“老爷不是说,少爷并非白莲教逆匪,扬知县不过是借机欲强占咱家生意,既有所图,少爷定不会受委屈的。” “可那大牢之中,也没个被褥茶水什么的,墨白到底娇生惯养……”周刘氏垂泪道。 “夫人,不如飞燕……给少爷送点衣物去?”飞燕说到后面,双颊微微一红。 “可那大牢里轻易能进得去?”周刘氏担忧道。 “飞燕使些银子打点打点牢差,料想定然无妨!”飞燕脸色毅然。 “好!好!我这身子动弹不得,飞燕就辛苦你了!”周刘氏登时心中大为宽慰。 …………………… 悦来客栈中,二楼的客房临窗伫立一个孤独清高的身影,徐徐春风正轻轻吹拂起他破旧的长衫,吹拂起他额前的长发,露出吴承恩那张胡子拉渣的纠结的驴脸。 手中一只红色花朵的花瓣已经被全部拔掉,吴承恩的驴脸扭曲着,咬咬牙道:“这回不算,再来!” 又一朵红色花瓣采入掌中,吴承恩纠结无比地又开始……数花瓣。 他一片一片拔落手中的花瓣,一边拔一边低声念叨:“去、不去、去、不去……”,数到最后一片花瓣,恰数到“去”。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良久,孤独清高地长叹口气:“连续三朵花都是数到去,看来天意不可违……这次杨衙内虽然没抓我,吴某可是冒着被认出的风险去探望你,这小王八蛋不知道会不会领这个情!” …………………… 周府门外,余邦瑞徘徊许久,心中犹豫不决,有心向南京家中求助,但自己本就是悄悄离家出走的,此刻怕是家中老父怒气尚未消除。 况且他年岁虽小,但却知晓此事干系重大,恐怕惹起更大的风波。 他踌躇半晌,眼睛忽然一亮:“对了,永嘉这里航运发达,船舶日常来往于温州南京之间,我何不携封信回去,暗求姐姐帮忙,她一向见义勇为锄强扶弱……” 想通这一关节,心情不由畅快起来,摸摸自己的肚子,开始盘算起来:“先吃东西还是先去看师父?恩……干脆带点吃的去看师父,一举两得,可是带叉烧还是带蹄膀呢,算了,还是带点红豆糕吧,这个师父不爱吃。” …………………… 永嘉大牢。 数名牢差正挎着腰刀来回巡视,门外一张靠椅上,马牢头胖乎乎的脸上一双小眼睛正似闭非闭地正在打瞌睡。 睡梦中,百花楼里的小玉正在脱衣服,一件,又一件…… 可是,怎么老是脱不完?马牢头流着口水正欲扑上去,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将他从梦中残忍地拽了出来。 “敢问大人?我家少爷周墨白,可是关押在此?” 马牢头恼怒地揉揉眼睛,正要发火,但见眼前一位丫鬟打扮的少女,脸盘子十分俊俏,手中抱着一床薄薄的被褥,不由一股火气压了下去,只是犹自不满道: “这里是內监,关押的都是重犯,轻易不能探视的!” 轻易不能探视的意思,就是说其实还是可以通融一二的,关键要使上点银子。 关押在内监的案犯大都犯的是大案要案,通常不允许亲属探视,但牢头把守大牢,手握审批大权,私放家属入牢中探视案犯,就是牢头惯常使用索取贿赂的手段。 反正关押的案犯看一看又少不了一根头发,不但可以为牢头带来几块碎银子,还能让家属安慰安慰案犯,对案犯劳动改造重新做人十分重要。 这简直是在做善事! “大人,小女子来给少爷送点被褥,还请大人行个方便……”飞燕早已打听清楚行情,悄悄塞过一块银子。 马牢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接过银子,掂了一掂,约莫二两,嘴角隐隐一笑,胖手一挥,招呼手下牢差:“小的们,带这位小姐见见周公子!” 牢差打开了內监牢门,例行检查了被褥中有无违禁事物,便放飞燕进了牢中。 “谢大人!”飞燕福了一礼,迈步进了大牢之中。 前脚刚进,两抬软轿来到大牢门前。 马牢头再次眯起小眼睛,心头暗道:“靠!不是又来看周公子的吧?” 如烟和青儿从软轿中走下,款款走到牢门前,马牢头的眼睛一亮,眼前这两位美女明眸如星,皓齿如贝,双靥娇羞,绝色非凡,就好像画里面的美人一般。 “两位小娘子也要探视案犯?”马牢头心头一喜,又有银子上门。 “周墨白周公子可是关押在此?我们探望一下,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如烟轻声问道。 “方便倒是方便……”马牢头抬头看天。 “牢头大人,这点小小心意,劳烦您跟兄弟们买杯水酒吧!”青儿悄悄从袖角边上递过一块银子。 “姑娘太客气了……”马牢头喜笑颜开地将银子往怀里一揣,提高嗓门招呼牢差,“小的们,带这两位姑娘见见周公子!” “谢大人!”如烟和青儿款款福了一礼,随牢差进了大牢中。 …………………… 投票收藏跟吃饭一样,每天都不能断顿的,老暮的更新都没断,看管们的点击推荐怎么能断! 第五十四章 患难真情 片刻之后,一个胖乎乎的少年提着盒点心快步来到大牢之前,踯躅片刻,不住地垫脚往牢门中探头眺望。 “看什么呢?这里可是大牢!”马牢头看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也不放在心上。 少年见马牢头正拉着脸守在牢门前,便乖巧地上前躬身道:“请问大叔,我师父周墨白听说是关押在这里?” “你……也是来看望周公子?”马牢头惊异不已。 “大叔,周墨白乃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虽身犯重罪,但始终是我师父……您就行行好吧?”少年麻利地将手中点心盒子打开,掏出一块红豆糕来递给马牢头。 马牢头哭笑不得地接过红豆糕来:“这大牢可不是你小孩子随便就能进去的!” “大叔,此番师父他老人家命不久矣,做徒弟的只想在他活着的时候送上一口吃的……”少年揉揉眼睛,脸色悲戚,几滴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欲坠。 大明朝以孝治天下,马牢头听得这少年说的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加之刚才收入两块银子,心头颇为高兴,于是大手一挥:“也罢,进去看看你师父吧!” 少年听闻此言,脸上一抹,迅速换出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一蹦一跳进去了。 “……”马牢头差点没晕倒过去。 此时,旁边贼头贼脑摸过来一个中年文士,驴脸,小眼,神情十分猥琐。 他一身破旧的长衫,背负双手,在大牢前悠闲地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马牢头小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这位秀才,你是要劫狱吗?” 中年文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是来看人的。” “……周公子?” 中年文士带着讨好的微笑忙不迭地点头。 马牢头叹了口气,这片刻工夫,已经有这么多人来看望周墨白了,自己守在这大牢门口,简直就像是守在动物园门口,只怕差不多可以收门票了,于是直奔主题道:“秀才,看望案犯是要给银子的!” 中年文士大惊:“探视人还要给银子,这是什么规矩?” “要按规矩就滚远点,大牢内监,不许探视!”马牢头不耐烦道。 “我没带银子……随身带了点物件,不知……”中年文士踌躇道。 “何物?”马牢头乜斜着眼睛。 中年文士从怀中掏出一册书来,大方地递过去,马牢头一愣,接过来一翻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签着一行字:书山有路勤为径。 下面还签了名:大明江南才子吴承恩赠阅。 马牢头瞠目结舌,中年文士拱拱手便径直进了大牢。 …………………… 大牢过道中,光线黑暗,直到周墨白的牢房门口,才现出一片光亮。 牢房中,矮几上点了两盏灯,光线十分明亮,周墨白正在灯下奋战,奋战的目标……是一盆红烧鸡爪。 周墨白袖子撸得高高的,油腻的双手牢牢抓着一只鸡爪,上下翻腾,牙齿使劲地撕咬着,模样十分不雅。 听得过道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的动作凝固下来,看到几个人影渐渐从黑暗的牢房过道中走出来,目光中顿时闪出一片惊喜,口中含糊不清道: “咦?如烟姑娘?” “呃……飞燕? “嘿!邦瑞,你还带吃的来了?” “吴大哥?你竟然来看小弟,真够意思!” 周墨白没想到一下子竟然这么多人来看望自己,不由深感患难之处见人心,放下手中鸡爪,赶紧在袖子上擦擦油腻的双手,喜笑颜开地迎上去。 众人本以为他被锦衣卫拿入大牢,怕是早受了天大的苦楚,谁知竟然还舒适享受地在啃鸡爪,一个个面面相觑,惊愕莫名。 “师父您这……这是在坐牢吗?”余邦瑞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牢房里油口油嘴的周墨白,小手使劲拧了拧脸颊,还是生疼,看来不是幻觉。 “为师困在这牢狱之中,不是坐牢是什么?”周墨白摸摸鼻子。 “坐牢……起码得戴上手铐脚镣,再烧一炉煤火,站两个牢差,使一柄烧得通红的铁烙,严刑逼问什么的。”余邦脱口而出道。 周墨白沉默半晌,道:“邦瑞……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余邦瑞眨巴眨巴眼睛,立刻懂事的闭嘴。 周墨白恶狠狠拍了拍牢门:“小兔崽子,难道你还盼望我正在身受酷刑,等我出来你的学费翻倍!” “……”余邦瑞忙不迭地将脑袋缩回衣领里面,消无声息地向黑暗的角落中缩去。 “周兄弟,那朝廷对白莲教逆匪向来从严处置,你这次可难以逃脱?”吴承恩皱紧眉头。 “救我出去也并非毫无办法!”周墨白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有何办法?”吴承恩奇道。 “吴大哥,你使些银子,买通牢差,打开这牢门,进来将你的衣物让我换上,我便可出去了。”周墨白正色道。 “那……我呢?”吴承恩呆了一呆。 “你?你就换上我的衣服,从此以后一口咬定你就是周墨白!” “竖子……”吴承恩开始使劲地揉鼻子。 旁边的飞燕和如烟姑娘对面而立,四周的空气渐渐凝滞。 “这位……是如烟姑娘?”飞燕略歪了歪脑袋,上下审视了一下如烟。 百花楼花魁即便是在牢狱之中,亦是风情万种,光彩夺目。旁边青儿身着侍女服色,姿色虽俊,较之如烟却有不及。 “这位……莫非是周公子的家人?”如烟见飞燕着丫鬟服饰,猜想大约是周府下人,但此时孤身前来探视周墨白,这关系似乎又非同一般。 两位美女的目光在牢狱过道中变得暧昧起来,互相对视半晌,上下打量对方,从修长的大腿到细柔的腰肢,从丰满的胸部到玉洁的脖颈。 “这花魁果然名不虚传,看这胸部蔚为壮观,几乎峰拥而出,难怪公子为之着迷……” “这丫鬟倒也不差,英气俊美,一双玉腿如此挺拔,美臀翘得好生丰满……” 二女目光交织,其中内容十分丰富。夹杂着好奇、疑惑,还有一丝羡慕。 “如烟姑娘,还有飞燕……”周墨白忍不住出声叫停。 如烟和飞燕同时扭头望向牢房中的周墨白,只见他讪讪地挤出一丝笑容,道:“二位姑娘想必是来看我的吧?可是为何……这般含情脉脉,深情对视?” 二女一愣,惊呼一声,赶紧往后各自退了一步,随即一阵咳嗽。 吴承恩和余邦瑞在一旁面露古怪微笑,只有青儿兀自不解道:“我家姑娘怎会与这位姑娘深情对望,周公子你眼花了吧?” 这回轮到周墨白咳嗽了。 来探视案犯自然要谈及案情,不过似乎没有什么可谈的。 因为连周墨白自己也莫名其妙,锦医卫给自己扣了这么顶私通白莲教逆匪的罪名,究竟有什么证据?抱歉,这么重要的物证,锦衣卫怎么会拿给你看? 不过对于案情的发展,周墨白却充满了信心。 “各位不必惊慌,此番虽陷大狱,但尚有回旋之机!” 周墨白在牢门边负手而立,从窗口透射进来的阳光均匀地撒在他的脸庞上,那一副温润如君子般的笑容,显得那么的潇洒高洁,那么的逍遥缥缈,似乎早有成竹在胸。 “公子难道竟有脱身之计?”众人对视一眼,齐声奇道。 “在下掐指一算,近日知县老爷吃斋念佛,行善积德,这件案子,说不定杨大人心生慈悲,或有转机。”周墨白正色道。 众人愕然,几乎一齐跌倒。 …………………… 不要说老暮没提醒各位看官,票票是会过期的,闲着也是闲着,投给老暮吧! 第五十五章 妙计脱身(上) 周墨白被诬私通白莲教一案,已被余邦瑞细细写在一纸信笺中,交托给一艘当日驶往南京的商船,送往距永嘉数百里之外的南京城。 夜幕刚刚降落,南京城南巷胡同的一座雄伟宅子里,晚宴刚刚撤下,府内灯火通明,下人悄声忙碌,不时从某个房间里传出几声轻笑。 内院一间宽敞的房间里,粉红色的窗幔门帘内,灯烛微微摇晃,墙壁上却挂着几把刀剑,一个美丽的少女正快速翻阅手中的信笺,她眼中一亮,口中惊道:“小弟竟然在永嘉?” 自小弟离家出走以来,父亲已经气得摔碎了几个宋朝的瓷瓶,前日午饭时分母亲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又被他摔了几个碗碟,怒道小弟回来决不轻饶。 少女自然能够理解父亲的感受,小弟将来是要继承父亲爵位的,父亲自然希望小弟熟习武艺兵马,可小弟自小沉迷围棋,面对父亲要求每日练习的马步长拳、兵法策略苦不堪言,遂选了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悄悄留了封信,离家出走。 父亲已经派出府中亲兵十余人,分赴各地查找小弟的消息,但至今仍无音讯。 美丽少女为小弟也担心不已,姐弟俩自小一起疯闹成长,亲情至深。此番小弟不敢联系家中父母,却悄悄给她捎来信笺,足见姐弟情谊。 信中,小弟除了告知暂居之地,还求她帮个忙。 她低头细看信中所言,渐渐眉头皱了起来,低声道:“朗朗乾坤,一个小小锦衣卫小旗,竟然敢擅动国之公器,实在天理难容!”。 少女略作思索,唤来门外一个下人:“速速赶到南京锦衣卫千户所,将这封信交给秦千户,就说是邦瑞捎来的信笺,他看了便知。” 南京锦衣卫千户所秦宏秦千户,乃是少女的表兄,与她家两姐弟关系相熟,只要将小弟信笺送过去,心中所言永嘉县之事,他自然有办法周全一二。 可是,小弟信中却全然未提回家之事。 美丽女子抬起头来,一双大大的丹凤眼中露出得意的笑容,自言自语:“该是本小姐出马的时候了,待我将小弟带回来,父亲大人的气也该消了吧!” …………………… 周墨白在大牢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呆了三天了,他背负双手,通过墙上狭小的窗口望向外面的蓝色天空,天上漂浮朵朵白云,不时还有一群鸿雁飞过。 虽身在牢中,他心中反反复复盘算,心中已将事情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 此番锦衣卫污以白莲教逆匪捉拿他,定然是自己打了杨惟斌的黑棍引起的,杨知县恼怒之下,沟通锦衣卫来收拾自己。如若杨知县是要自己的性命,只需命锦衣卫以拘捕之名下毒手,前日就可堂而皇之地将自己当场击毙。诬以如此重大的罪名,却将自己关押起来,既不过堂审讯,也不擅动刑罚,就这样关押了自己三天,像是忘记了一样。 周墨白愈加肯定,看来杨知县是想借此事逼迫周家,目标自然定是银子。此事关键就在杨知县身上,事情如何发展,全看自己在杨知县心目中的价位。 此时,周墨白反而松了口气,这杨知县爱财如命,但是这个缺点现在看起来却是一个优点。 这个世界上,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晚饭时分,刘猛再次来到牢狱中,送来了一盆腊味叉烧,两人盘腿坐在矮几上,你争我夺地吃完后,刘猛剔着牙打着饱嗝,慢悠悠地告诉周墨白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周源筹集了五千两银子奉上,杨知县仍不肯放人。好消息是县丞谭大人已联合主簿、典吏、巡检等人共同向杨鼎鑫施压,要求彻查周墨白一案。 “五千两还不放人?在杨大人眼里,小弟竟然值这么多钱?”周墨白愕然道。 “听说,杨知县看中的是周家所有的店铺生意。”刘猛不紧不慢道。 “这些生意乃是家父多年心血,岂能让杨知县轻巧夺去!”周墨白神色一凛。 “那除非你给杨知县奉上更多的银子!”刘猛耸耸肩。 更多的银子? 周墨白嘴角一翘,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 这个时候,该上最后一道菜了! 他从案几上笔筒里抽出一支狼毫笔来,铺开一张方寸见宽的信笺来,略一思索,唰唰落笔写下几个大字,写完搁笔仔细看看,眉飞色舞地点点头,将信笺折好,用厚茧纸信封装好,叫来马牢头,吩咐直呈知县杨鼎鑫大人。 …………………… 县衙内院里,烛影摇动,檀香暗浮。 杨鼎鑫正在喝茶,茶水已经微凉,但他端在手中,似是不知,目光阴鹫地望着窗外的黑夜。 周墨白下狱已经第三日了。 本来杨知县感觉非常好,堂堂一县之尊,翻手覆手之间,便可左右周墨白这等升斗小民的性命,杨鼎鑫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神! 但今日事情却发生了巨大转机,先是常琨悄悄来报,接到南京锦衣卫千户所飞鸽传书,一反往日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漏放一个的工作作风,要求严查各地涉及白莲教之案,务必做到证据确凿,如有借机污构者,严惩不贷。 此事虽说蹊跷,但事关重大,常琨也不敢再压着周墨白之案,本来就没什么证据,现在怎么也不能再将周墨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关押下去了。 然后,有客来访,来头不小,县丞谭如海、典吏曹宏、主簿罗善成、巡检马良四人联袂登场。 宾主从街头乞丐说到县衙人事,又拉拉扯扯闲谈了半天永嘉的社会治安问题后,谭如海终于拐弯抹角地提起周墨白之案,其余三人均齐声道周墨白街坊皆言乃是个安份守法,力求上进的十佳青年,锦衣卫或许缉拿有误,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定下谋逆大罪,恐成诬构之案,为杨大人清明官声着想,望能彻查一二。 话很婉转,但话语中潜藏的压力很巨大,底下几位副手全部统一站到一起,和自己唱起了反调,恰逢任期考核将至,若是因此事影响前程,之前送给温州府尹大人的银子怕是又打了水漂。 杨鼎鑫不得不重新审视目前的情况。 周家已经送了五千两银子,这点银子杨鼎鑫还不放在眼里。周家在永嘉县城里的十余家商铺,生意红火,日进斗金,这才是他眼红的地方。 原本想逼迫周家交出这些商铺后,再寻个罪名将周墨白置之于死地,为杨维斌出口气。但现在看起来,似乎要周墨白的命有些风险,杨鼎鑫索然爱财护短,但绝对要保证在安全范内。 …………………… 老暮最近几日被地方政府收编集中封闭起草地方发展秘笈,昨日耽误了一更,今日恢复两更,各位看官见谅! 第五十六章 妙计脱身(下) “大人!” 陈清扬悄然走进内厅,递上一封信笺。 杨鼎鑫拆开信笺来,脸色顿时一凝,目光直直地盯着信笺看了半晌,脸上渐渐露出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 灯光下,信笺上只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欲发大财,可问墨白!” 沉思半晌,杨鼎鑫抬起头来,带着询问的表情将手中信笺递给陈清扬:“师爷,你这么看?” 陈清扬恭敬地接过信笺一看,也是一愣,他皱眉略一思索,道:“看来周家小儿欲以财富相诱,大约是想脱此牢狱之灾。” “除了那些店铺生意,周家小儿还能拿出什么财富与本县谈条件?” “大人,当初筹办棋王大赛之时,此儿便为其父策划拍卖比赛的广告,获银万两之巨。此番为求大人手下留情,或许又有什么赚取银钱的手段,也未可知?” 杨鼎鑫沉忖半晌,唤来衙役:“来人,带周墨白!” 知县老爷一声令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不过一盏茶时分,马牢头亲自带着周墨白,随两名衙吏来到县衙内院。 周墨白依旧一袭长衫,带着温和的微笑,缓步迈入永嘉县衙内厅。 马牢头来狱中带人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费了好大力气写好的八个大字起到了拨转乾坤的作用。 那封信笺对于爱财如命的扬知县来说,无异于一块喷香的肉骨头对于饿狗的意义。 “我有话问案犯,尔等且在外面等候!”杨鼎鑫挥挥手,马牢头和衙吏退出正厅,只剩下陈师爷在一旁服侍。 周墨白站在内厅正中,脸上带着融融笑意。 “周公子信中所写,不知是何用意?”杨鼎鑫捋捋长须,沉脸问道。 周墨白一拱手:“杨大人,草民私通白莲教官家尚未寻到具体证据,想来……还有商量余地?” “无知小儿,难道当我大明牢狱如同玩笑,拘役牢犯,可不是轻易能放的!”杨鼎鑫声音渐厉。 “杨大人,草民冒犯令郎,罪该万死,在牢中已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此番愿为大人谋划一场财富,以抵其罪。” “财富?”杨鼎鑫眼皮子微微一跳,“财从何来?” “大人,草民自有妙计,不过……不知道这是否抵得过小人冒犯之罪?” 杨鼎鑫嘴角一丝冷笑:“周公子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乃是私通白莲教一案重大嫌犯,你周家经营的酒楼、布庄、米店各类生意,都逃脱不了干系,本县如若接手过来,这些店铺价值怕不只万两白银。” 周墨白笑道:“大人,容草民为您分析,周家这些生意分散于各类店铺,每年算起来大约也有万把两银子的利润,但经营起来劳心劳力,破耗精力,况且容易落人口实,说道大人用手段夺取商户家产,要是别有用心之人做起文章来,大人虽能神通广大,弹压得住,但总是一个麻烦之事。” “那周公子意思……”杨鼎鑫眯起了眼睛。 “如若大人放过周家这些生意,草民愿为大人谋划一计,只需一月,毋须任何投资,大人就可坐收数万两白银!”周墨白摆出了价码。 “果真如此容易,周公子为何不自己谋取这笔财富?”杨鼎鑫警惕性十分高。 “这笔财富固然诱人,不过如无大人身份,亦无法实施!”周墨白叹了口气。 周墨白拍卖江南棋王大赛广告的策划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杨鼎鑫无法抵御天将馅饼的诱惑。 可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投之以李就得报之以桃,等价代换是永恒真理。 杨鼎鑫稍作沉默,问道:“周公子想要什么?” “别无所求,惟愿回复草民清白之身!”周墨白收起笑容,正色道。 杨鼎鑫眯起那双阴鹫的眼睛,注视周墨白半晌,回头看看陈师爷,缓缓道:“若真如你所说,你所犯之罪,就一笔勾销!不过……不知周公子有何妙计?” “大人,下月初江南棋王大赛即将举行!”周墨白道,“这就是大人赚取财富的大好时机!” “棋王大赛?与本县何干,万两白银从何而来?”杨鼎鑫皱眉望向身边的陈清扬。 陈清扬也是摇摇头,不知周墨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人可以官府名义,搞一个有奖竞猜活动。永嘉历来弈风甚盛,加之前来对弈的棋手,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周墨白伸出一个手指头,神采奕奕道。 后世买了那么多体彩足彩,连末等奖都没有中过,周墨白对博.彩业一直抱有一种只可仰视的态度。 开大明朝博.彩业之先河,周墨白想起来不禁有些得意之色。 “搞竞猜活动?如何运行?”杨鼎鑫似乎嗅到其中的银钱气息。 “大人,这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周墨白不慌不忙一一道来。 “初赛大约有千余人参赛,大人可代表官府作为主办方,只有您的身份,方可获取百姓信任,赛前将参赛棋手名单公布出来,由百姓投注竞猜入围决赛圈的十六名棋手。每投一注五钱银子,可重复投注,多倍投注。最终进入决赛圈的棋手胜出后,再兑现奖金。 “猜中五名棋手以下的,没有奖金,猜中五名棋手,便有一两白银,依次递增,猜中棋手越多,奖金越多,如若猜对十六名入围选手,可中奖千两白银。这么高额的奖金,可以想象得到,不但永嘉百姓争相竞猜,恐怕连来参赛的棋手也会忍不住投几注。不说多的,十余日棋赛期间,可获万两白银以上。” “如若多人猜中这十六名棋手,本县岂非要赔个精光?”杨鼎鑫道。 “杨大人,你想一想,千余参赛棋手中,要全部猜中入围决赛圈的十六名棋手,这个概率估计比月亮掉下来砸脑袋上还低,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此计……似乎不错?”杨鼎鑫被周墨白一番忽悠,心中不免意乱情迷,仿佛一推银子就摆在面前,脸上不由露出贪婪的微笑。 但他随即又担心地转头问身旁的陈清扬:“这个竞猜,是否算是赌博?” 杨鼎鑫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大明朝自朱元璋起,便严令禁止赌博,洪武年间,凡参与博戏之人,收押禁锢在南京“逍遥楼”中,施以刑罚。老朱后来更是规定,官员参与赌博,罪加一等。大明朝建国二百年来,因赌博被罢官流放的大有人在。 陈师爷皱眉思索半晌,道,“我朝《大明律》中规定,赌博者,乃是用财物赌赛以决胜负也,譬如樗蒲、双陆、筛子之类,此竞猜之戏,虽涉及银钱,但并无胜负之分,似乎应不在此列……” “哦!”杨鼎鑫脸上露出舒坦的笑容,伸手捋捋长须。 良久…… “周公子,好计策,你……可以回去了!” …………………… 两更了,收票了! 第五十七章 登门致谢 周墨白从永嘉大牢的铁栅门中走出来了。 胖乎乎的马牢头在大牢门口带着复杂的表情目送他缓步离去,心中暗自庆幸在牢中没有对他痛下杀手,能让扬知县抬手放人,这得是什么能量,马牢头不敢想象下去。 不过半日光景,永嘉县城市坊间已经沸沸扬扬,众说纷纭,犹如后世的港台周刊,各种八卦版本整齐上阵。 有的说周家使了大笔银子贿赂官府,有的说扬知县宅心仁厚为周家开脱罪名,还有的说朝中派下钦差大人查明真相还以周家清白。 街头巷尾,三姑六婆,口耳相传,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放佛就是亲眼所见。 周源和周刘氏自是喜极而泣,不只是周墨白毫发无损,连周家若干店铺也幸免于难,当然,最初送出的五千两银子是要不回来了,但周墨白安然无恙,对周家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余邦瑞隐隐觉得似乎自己捎给家中姐姐的信也起到有点作用,但他出身勋贵之家,自小身处高位惯了,倒也不屑于卖弄这点功劳。 飞燕亦是喜出望外,在她少女心扉之中,周墨白不知不觉已经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如若此番周墨白有难,她甚至想不惜暴露自己锦衣卫密使的身份,也要营救周墨白。 当然,意外之人大有人在,比如,前来看望周墨白的这位姑娘。 此时,青儿一身素色衣裙,盘着云鬓,带着好奇的目光对着周墨白左瞧瞧右瞧瞧,目光满是无限的求知欲望: “周公子……你究竟是怎么从永嘉大牢中出来的?” 周墨白摸摸鼻子,温润有如君子,谦虚地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对杨知县说,干脆我送您几万两银子,放了我吧,结果扬知县说,好!我就这么出来了。” 青儿沉寂半晌,面色失望道:“……公子编的这个故事也太过马虎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周墨白无可奈何地保持着微笑。 “不听你说了!”青儿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嘟起嘴道,“今日前来,是我家姑娘要我来传句话,今夜亥时,她在百花楼后院凉亭内,请你过去说说话儿。话已带到,告辞!” 说罢,青儿带着不甘心的表情转身离去,款款走出几步,回头过来愤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都说扬知县家的侄女看上你了……” 周墨白脸上的笑容一僵,半响,苦笑地挠挠头。 看来,市坊间又有新的版本新鲜出炉了。 刚才青儿姑娘说什么来着? 如烟姑娘今夜相约? 周墨白的心情立刻高兴起来,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堆笑容。夜半无人私语时,头牌花魁与翩翩青年相约后院,此情此景,简直就是一幕红佛夜奔的前奏嘛。 …………………… 县衙南面的独门小院,周墨白携了一坛女儿红敲开了谭县丞的门。 院中,谭如海和刘猛分坐石桌两旁,见他前来,相对一笑,倒也不十分惊奇。 周墨白今日见到谭如海,心中十分感激,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长揖到地:“谭大人,承蒙照拂,草民在永嘉大牢之中才保全了性命,今日前来,专程谢过大人!” “周公子?”谭如海大笑,起身迎过来道,“老夫不敢居功,不过请刘捕头出马,保得公子牢狱之中不受宵小之辈所害而已,至于杨知县如此爽快将你释放,据说是公子昨夜到县衙内厅与杨知县密议一番之果!” 谭如海虽说昨日邀约了主簿、典吏、巡检一齐拜访知县大人,婉言劝谏,但他知道,这番劝谏并非让杨鼎鑫放过周墨白的关键因素,只怕周墨白昨夜在内厅的一番密议,才是促使杨鼎鑫放手的最后一招。 刘猛在一旁微笑道:“周兄弟,谭大人对你可是十分关照,今日听说你出来了,老哥我赶紧来报知谭大人。” “大人!草民辞不达意,但对大人景仰之心,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周墨白满脸感动之色。刘猛既与他称兄道弟,便不再客气。 “周公子脱此大难,可喜可贺!”谭如海一双眼睛盯上了周墨白手中的物件。 周墨白将手中酒坛往石桌上一放:“今日草民带来了一坛二十年的上好女儿红,略表心意!” 谭如海向来颇喜这江南黄酒,闻之大喜,招呼周墨白过来一齐坐下,刘猛自行热了一盆温水,将酒坛放入。 “周兄弟,说来老哥也有些好奇,你究竟与杨知县如何计议,竟然使他放你一马?” 刘猛提起昨日之事,也是疑惑不已,杨鼎鑫此番算计,摆明了就是看中了周家的家产,周源也正在四处张罗准备变卖店铺,可是一朝一夕之间,事情竟然发生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变化。听闻衙役来报,周墨白似乎送了一封信笺给扬知县,晚上扬知县便忽然提审周墨白,他们在内厅说了许久,然后,周墨白面带笑容走出内厅,今日一早,扬知县便下令放人。 这里面太有鬼了! 周墨白嘿嘿一笑,道:“让谭大人和刘大哥见笑了,我只不过抓住了杨知县的命门!” “命门?”谭如海露出好奇之色。 “对,命门!”周墨白微微一笑,“大人可知道杨知县的命门在哪里?” 谭如海微微一沉思,随即笑了起来,“银子?” 刘猛道:“听说今日衙门里面陈师爷一早起来就开始忙碌,说在这次江南棋王大赛上要搞什么有奖竞猜活动……这便是周兄弟为扬知县谋划的财富吧?” 周墨白带着谦虚的表情笑了。 “杨大人发了这笔横财,哪有不喜之理!”谭如海颔首笑道。 “这只是前奏。”周墨白狡黠地眨眨眼,“不瞒大人说,草民后面还留有伏笔,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谭如海和刘猛一愣,随即同时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小院里回荡,直冲云霄,但此时一种默契却在彼此之间流动起来。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可以跨越年岁的差距,白发老叟,弱冠少年,若有共鸣,便可击节高歌,把酒言欢,共谋一醉。 刘猛豪气地将温水中的酒坛取出,掀开封泥,用三只小酒碗斟满。谭如海也止住笑意,端起酒碗,与刘猛碰了一下,二人一饮而尽。 酒刚入喉,二人忽然停下来,带着古怪的表情,同时放下酒碗。 刘猛小心问道:“周兄弟这酒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在何处买的?” 周墨白一愣,略为犹豫道:“在前街一个路边摊上,那老头口口声声说次就窖藏了二十年,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谭如海摇摇头道:“周公子……这酒甜中泛酸,醇味全无,哪里是什么二十年的女儿红,分明就是刚勾兑的料酒……” 周墨白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细细一品,登时脸色一红,将酒碗重重放在石桌上,恨道:“这天杀的老贼,要了我五钱银子,竟然使这等假酒来骗我……五钱银子呀!” …………………… 票票不要钱,推荐不要钱,收藏亦不要钱,还望各位看官多多帮扶新书成长! 第五十八章 亭中约会 回到府中收拾了半日,周墨白一身儒衫,迈着文质彬彬的脚步走向百花楼后院,赴花魁如烟的约会去了。 百花楼后院有一座木质雕栏凉亭,色彩浓烈,符合百花楼的风格,一路卵石小径,蜿蜒而至。 亭外,池中碧水荡起阵阵涟漪,夜鸟不时传来一身啼鸣,空气中漂浮着几不可闻的花香。 亭内,一个袅娜的身影独自伫立,犹如盛开的郁金香,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单薄。 周墨白心旌一荡,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如烟姑娘选的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未免让人浮想联翩,若在这里来场野战,定然刺激非常…… 不行,太禽兽了! 周墨白强忍住心头无耻的想法,不禁吞了下口水。 不过……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若不干点什么,岂不是禽兽不如? 做禽兽,还是禽兽不如? 周墨白面对这个哈姆莱特式的哲学命题纠结不已,眉头紧皱。 夜风徐徐,清凉如水,四周一片静谧。 如烟在凉亭内,绝色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红,一颗芳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如小鹿乱撞,手心不知何时已生了些细汗。 犹记得桃林之外,周墨白破解珍珑棋局后,负手而立,豪气冲天的一番话语,在如烟心中拨动的那一根琴弦。 楠溪江畔回来以后,魂牵梦绕,总有一个潇洒的身影在脑中挥之不去,纠缠得她心中万千思线纷纷扰扰。 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子,身上竟似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 今晚,她让侍女青儿约了萧凡来相见,实在是忐忑万分,自己虽是风尘女子,但毕竟是身心俱洁的清倌人,如此夜黑风高之夜,与周墨白相约后院亭中,已是惊世骇俗之举。 但想起师父生前的嘱咐,心中犹豫许久,终于定下决心,口中自言自语道:“我一定能做到的!” 亭外一阵脚步响动,如烟款款回身,绝色娇媚的面容扭过来,抬眼望去,漆黑的夜幕下,一道潇洒飘逸的身影远远站定,夜风轻拂中,衣袂摆曳,那么的风采不凡,那么的清新脱俗。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眸子黑亮有神,带着淡淡的自信,气定神闲的朝着她微笑,那笑容仿佛一泓深潭,让人情不自禁,迷醉于其中。 这样的风度,这样的气势,简直骚包得一塌糊涂! 如烟定定的看着周墨白,不知不觉竟失了神。这便是永嘉区区一个商户之子吗,就是他破解了“天下归心”珍珑棋局,他就是师父要自己寻找的人。 师父生前的嘱咐再次在耳边响起:“如若有人破解了珍珑棋局,此子棋艺足以傲视弈林,堪负大任,你可迷惑其心魄,令其供你驱驰。” 这嘱咐,如同魔咒一般在如烟耳边盘旋,久久回响。 周墨白迈步入亭,站在如烟的面前,二人面带轻笑,咫尺相对。 如烟此刻心中惧意全无,她抬起美如星辰的眼睛,眼前这个破解了“天下归心”珍珑棋局的男子,便是她的希望。 这些年来,她不惜自污声名,以青楼花魁面目迎逢世俗,携师父遗留的珍珑棋局行走江湖,寻找有缘破解之人。四处奔走的日子,她太累了,今日这有缘之人周墨白就站在她的面前,如烟心中一时激荡不已。 周墨白也无言语,他倒没有羞涩,一双黑亮的星眸只是专心的看着如烟。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地打量眼前的花魁。 身材不错,丰臀细腰,大腿修长,胸部……至少是D罩杯,F亦有可能,若能亲手测量一下就好了…… 尤其是双目之中妩媚动人,一笑一颦,风流万千,流光转换之间,动人心魄,真是世间尤物。 尽管后世游戏情场,时不时勾搭围棋俱乐部里的美女,隔三差五进行活塞运动,但那种快餐式的男欢女爱让他的情感世界日渐麻木,他似乎从未有过今日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在如烟这样的绝世美色之前,周墨白隐隐觉得,久已沉寂的心田开始澎湃出强劲的律动,自己……似乎迎来了初恋。 二人各怀心思,在亭中默然相对,良久无言。 终于,如烟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丹唇轻启,细声道:“周公子,你来了。” “啊,来了!”周墨白斯文的朝她拱手为礼。 如烟长长的睫毛轻颤,双颊飞起一片晕红,道:“此番公子无辜入狱,如烟也在观世音菩萨座下祷告,祈求菩萨保佑周公子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多谢如烟姑娘记挂!”周墨白暗自感动,这如烟不过一个风尘女子,却如此有情有义。 “公子此番脱险,如烟听得市坊间传闻颇多……”如烟露出好奇的神色。 再美丽的女子,也难免八卦的天性! “你听过多少种版本了?”周墨白不自觉的摸摸鼻子,青儿的那个版本多半还有很多衍生版,扬知县若干女性家属怕是都牵连其中了。 “不过市坊传闻,多不可信!”如烟抿唇轻笑。 “可是我说的真相,很多人也不相信”周墨白有些苦笑。 如烟眼波流转,说不尽的妩媚风流,轻声道:“如烟且猜一猜,此番周公子逃脱此难,能说动堂堂知县大人放手,无非三种途径,或诱之以利,或晓之以理,或胁之以威。周公子既无权势可威逼县尊大人,那扬知县也非通情达理之人,因此,只能是以利诱之,那扬知县惯常爱财,若是所料不错,定是公子许诺了若干财富,换取解脱牢狱冤屈。 “至于财富从何处来,公子上次借助江南棋王大赛拍卖广告,奇思妙想,赚取了上万两银钱。想来公子许之以财富,应该也是跟本次大赛有关,如烟想来想去,公子在商户身上已获取不菲资金,那么为扬知县谋划的银钱,多半便着落到大赛棋手和永嘉本地弈林棋士身上,若是要这些寻常人等自觉掏银子,如烟猜想,会不会是类似赌棋彩.金,让大家投注赌猜棋手比赛结果?” 周墨白叹服不已,顿起瑜亮之感,这如烟惊才艳艳,仅凭几个环节,便将整件事前因后果推断的清楚明白,犹如亲见一般,聪明才智,殊为惊人! 真是……知己呀! 接着,如烟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微笑:“不过,周公子乃是大智慧之人,对于扬知县这等贪墨官员,怎会甘心任其摆布,恐怕公子送上这等财富,也还暗藏手段吧?”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 周墨白大惊,心中一阵收紧,嘴唇微微哆嗦道:“如烟姑娘……你知道得太多了!” …………………… 各位书友,周末愉快!喜欢本书的请多多宣传!谢谢! 第五十九章 凉亭许诺 月牙儿缓缓躲入一朵夜云后面,四周景色更加迷蒙起来。 凉亭之中,孤男寡女两道身影相对而立,一阵清风徐徐扫过,周墨白长衫微微掠动,潇洒务必,如烟青丝慢舞,裙裾飘摇。 如烟悠悠一叹,望着周墨白俊朗的面孔,目光中一阵歉然,心中黯然轻叹,周墨白,怪只怪你破解了“天下归心”珍珑棋局,注定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有缘之人,先师谋定的大计,只能落在你身上。 你我以这样的方式相识,是幸,或是不幸? 也许,彼此最初的动情,将注定是一场悲剧! 目光中的黯然一闪而过,如烟收起了心事,嫣然一笑,娇媚百生,向周墨白盈盈裣衽,拜了下去:“周公子,前日楠溪江畔,您破解了如烟珍珑棋局,如烟受命先师十余载的使命,终于有所交代,谢过公子!” 周墨白自然不知道刹那之间,如烟心中已经闪过若干念头,只是赶紧轻轻扶住如烟,假模假样的谦虚道:“如烟姑娘客气了,周某自小醉心棋艺,能遇此千古棋局,也是幸事。” 承认不承认,周墨白心中都不免有点小得意,江湖中数百年来无人能破的“天下归心”珍珑棋局被自己破解了,尤其是在如烟面前,当然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很能满足他男人的自尊。 “公子大才如斯,棋艺精绝,难道甘于此生蜗居永嘉一隅?”如烟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其实,我也有理想的!”周墨白握起一只拳头挺在胸膛前,仰头向天。 穿越到大明王朝,周墨白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理想,赚大钱,发大财,买大房子、美丫鬟,三妻四妾,当一个气势如虹的富二代。 “愿闻公子鸿鹄之志!”如烟眼中满满的欣赏之意。 “大丈夫立世,有大房屋,美丫鬟……”周墨白脱口而出两句后,见如烟眼中惊异之色,赶紧收口。 他咳嗽一声,接着道:“大房屋,美丫鬟又何足道哉!吾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北宋大儒张横渠的千古名言,翻版过来套用似乎也不错! 如烟再次收起小觑之心,眼前周墨白一反平时调儿啷当的纨绔样,正襟俨然,一副睥睨天下的豪杰气概。 如烟心湖荡起涟漪,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 “公子……”如烟如梦呓般道,“如烟误落风尘,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出道以来,还是清白身子,此生别无所愿,实望有朝一日,能有一个世间奇男子,不顾世俗目光,翩然而至,解救如烟于红尘之中。” 这是什么节奏?以身相许?周墨白摸摸鼻子,心跳加快了几分。 “听说江南棋王大赛即将举行,公子如若愿意,想来那棋王桂冠定然不会旁落他人。” “一个江南棋王的名号,在姑娘眼里竟然如此重要?” “获此称号,便可推荐参加明年京城的棋侍诏选拔,凭公子棋力,当可入觐天颜,成为弈林中的第一人!” “棋侍诏不过三品闲职,工资不高,福利不多,姑娘为何单单钟情于此?” “周公子有所不知,如烟先师往昔曾是天下闻名的棋手,因一局之负,被拒于金銮殿外,无缘棋侍诏之职,引以为平生大耻,最终抱憾辞世。如烟自小乃是乱世孤儿,幸得师父收留,方有今日,师父临终前要如烟发下毒誓,携珍珑棋局寻访江湖,如遇破解此局之有缘人,当可参选棋侍诏,登上弈林巅峰,可为如烟此生良人!” 金老先生笔下,小和尚误打误撞破解了珍珑棋局,遂中大奖,成为逍遥派传人。 自己破解珍珑棋局,奖品竟然是……如烟! 半晌,如烟道:“周公子,你如能夺此江南棋王桂冠,他日进京选入棋侍诏,如烟……清白之躯,可堪托付!” 奖品还有附加的前置条件,必须入选棋侍诏,才能抱得佳人归。 “如烟姑娘招亲方式……不得不说,很是特别!”周墨白苦笑道。 “周公子,愿意为如烟一战吗?”如烟吐气如兰,双靥羞红道。 周墨白一时间豪气冲天,只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充盈胸间,为了如烟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好!承蒙如烟姑娘厚爱,周某必不负所托,但有尺寸之进,再与如烟姑娘共叙旧情!” 如烟脸上飞起一朵红云,她虽寄身风尘之中,但从与男子谈论终生,今日这般嘱托,无非为了师父遗命,一时之间心头百感交集。 “公子,如烟静待佳音,若是有缘,也许此生不会虚度!”如烟的目光中似乎有许多言语,百转千回。 凉亭之中,两个男女彼此注视对方,顿时一阵温暖的气息, …………………… 是夜,百花楼后院。 如烟在闺房之中身躯犹自颤抖不已,心中久久激荡着一种既兴奋又惶恐的感觉。 “姑娘,可安歇了?”青儿推门进来。 “青儿!”如烟并未回头,对着镜中容颜,目光略显痴迷。 “姑娘今儿跟周公子说了?”青儿试探问道。 如烟目光一黯,似是自言自语道:“师父命我寻找世间名手,借助棋侍诏选拔之际,伺机为我教行大义之事,可是……未免将牵扯到无辜之人。” 她这番话说出来,青儿如何不知道她已芳心暗动。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青儿叹了口气道,“怪只世事无情,怪造化人,咱们此生为无生老母所驱驰,女儿私情也无暇自顾了……” “若是我放弃了呢?”如烟忽然灿然笑道,“寻一处世外桃源,与他共度余生,不再过问江湖中事,可以吗?” 可以吗? 这一句话问出来,青儿一脸讶然,急忙道:“姑娘乃教中圣女,何苦为了一介俗人舍弃了大业?” 如烟丹唇紧抿,贝齿轻咬,望向窗外的月牙儿,目光中掠过一丝黯然,道:“唉,进退两难,问世间,情为何物……” 言罢,一声叹息幽然而起。 第六十章 棋赛报名 四月廿三,大风,宜婚嫁、动土、祭祀。 永嘉城外忽然人声鼎沸,宽阔的江面往日不过是各家商船,今日却多了很多小船来来往往,码头上拥挤不堪,大约不下数百人陆续下船,其中不少人衣着富贵、举止儒雅,大多有下人跟随服侍,行李中带着棋盘、棋篓等物件。其中不乏旧识,见面之后互相执手叙旧。 南北方向的官道上尘土飞扬,无数车马连接而来,绵延一里多长,一些车马的帘子被风吹开,里面的人或是在翻阅棋谱,或是在棋盘上打谱。 这些善弈之士大多来自江南诸地,都是看到永嘉县“江南棋王”大赛的邀请公函。你别说,这“江南棋王”的名号对大伙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 想那百余年前,诗书画冠绝天下的名士唐伯虎号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一时风骚无比,那份传世风采,久为世人仰慕,欲效之而不能。 这次比赛,就是一个名动天下的机会。 虽然这永嘉县只是温州府下面的一个县城,但永嘉棋派曾经出过鲍一中等国手,弈风颇盛,听说现在最厉害的是一个叫周源的老头子,在永嘉左近一带据说十余年未逢一败,而且,这次比赛他将作为擂主,最终的胜出者将与他争夺“江南棋王”的称号。 特别是,各地张贴的公函还重点标注,江南棋王将报至温州府,推荐到京城参加明年的棋侍诏选拨,一旦选上,意味着将踏入皇室殿堂,荫萌子孙后代,何等显赫荣耀,光是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 永嘉县举办这次江南棋王大赛,注定将是近年来棋坛一大盛事。 这不,码头边上这两位想来是昔日棋友,一见面热情地拥抱,如同数十年未见的亲兄弟。 “常兄,这次您来永嘉,江南棋王非您莫属了!” “哪里哪里,陈贤弟谬赞了,常某此来纯属观摩,这棋王称号我是看好陈贤弟的。” “常兄谬赞了!” “陈贤弟客气了!” 互相吹捧了几句,两位棋友背过身去,都是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玩意,阿猫阿狗的都赶来争棋王!” 城门那边两位也客气上了,彬彬有礼地相互拱手示意。 “上次在徐州龙大哥不过数十子就中盘速胜马老三,您来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呀?” “罗兄弟说笑了,说起来你那次在杭州曾经赌棋赢了我一百两银子,愚兄我是自愧不如!” “龙大哥你就是客气!” “罗兄弟别往哥哥脸上贴金了!” 待得客套完了,转身来脸色就变得冰冷,各自嘟哝道:“狗屁,想来和我争这棋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永嘉县城地处瓯江下游北岸,东邻乐清、黄岩,西连青田、缙云,北接仙居,南与温州隔江相望,商贾发达,水运兴旺,虽只是一个小县城,但比之温州府也差之不多。 光是这古朴高耸的城墙,看起来就有不少年头了,攀附墙上的青苔似乎在述说着遥远的历史。城墙上不时游过一队巡逻的士兵,城门边上两个戍卒懒懒散散地立在两旁,这些棋士陆续到得城门边上,纷纷向戍卒问道:“请问江南棋王大赛在哪里报名?” 依照戍卒指点,接受检查进得永嘉城来,拥至城南周记酒楼下,早有若干人排成长队。后面来的向前面的人打听:“请问兄台,这报名为何如此热闹?” “能不热闹吗,据说江南一带州郡的棋手全都来参赛了,大约不下千人,而且这次比赛定了许多规矩,十分有趣!” 前面的人指指酒楼墙上贴的一张“比赛规程”,众人拥上前去,逐行看完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交报名费?每人十两银子,这也忒贵了!” “不过你看,这比赛还有奖金,进入前十六名都有银子拿,最后‘江南棋王’奖金高达一千两。” “你没听说吗,这次‘江南棋王’,还可以推荐到温州府衙,年底到京城参选棋侍诏……” “江南棋王”的光环毕竟太过诱人,参选棋侍诏更是一块金光闪闪的馅饼,更何况大伙儿大老远的都已经来了,交银子就交银子呗。 十余名粗通文墨的伙计被安排在报名收费处,收下银子,填写棋手信息,立刻交付一个报名礼包。 众棋手打开来看,之间里面有一件样式奇怪的短袖汗衫,胸前不知用什么颜料印上了一行红色大字:“远洋船行杯江南棋王大赛”。 报名的伙计解释,这个叫做文化衫,远洋船行乃是本次大赛的独家冠名赞助商。 …………………… 酒楼二楼,周墨白懒洋洋地把脚搭在栏杆上,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两盏明前龙井,还有几碟精致点心,他不是吹吹茶盏里的沸水,小啜一口,配上一块红豆酥,感觉忒好了。 旁边的余邦瑞撑着下巴,半晌才羡慕道:“师父,您这下可又进账若干银子了!” 周墨白笑而不语,他见底下棋士报名踊跃,暗自盘算了一下,参赛人员如果有千把人,就有上万两银子的进项,这可是老头子答应给自己的私房钱,作为来到大明王朝的第一项光明正大的个人收入,自然让周墨白十分兴奋。 对于穿越到大明嘉靖年间的周墨白来说,眼下才刚刚踏入大明的门槛,国家命运,众生沉浮,这些伟大抱负似乎和他还扯不上什么联系,他只想先挣点银子傍身,万一哪天被老头子赶出家门,也不至于缺衣短食。 至于权位,目前似乎还有些难度,谭县丞推荐的校尉虽说也是锦衣卫,但职位太低。通过这次入狱事件,周墨白心中看清了一个事实,在这大明王朝,光有银子是不够的,要想不受人欺负,就必须要手握更大的权力。 周墨白在等待时机! 他将杯中的热茶喝了一半,茶盏一放,拿起桌上一把折扇,道:“邦瑞,咱们去街上逛逛!” 师徒二人就溜下酒楼,前门报名棋手太多,挤不出去,干脆就从厨房后门来到街上。 只见街道上人山人海,各家店铺打出的招牌横幅都是按照周墨白设计的款式,有大赛指定用餐酒楼,有指定客栈,还有指定使用茶具。 当然,还有些小生意人听说了这个商机,通过三姑六婆拐弯抹角的关系求到周墨白面前,在交纳了力所能及的银两后,也获得了周墨白的指点,用大赛的名义打出招牌。 你看连街头卖包子的秃顶老头子,也挂出一幅布帘,写着:“江南棋王大赛早餐指定供应商” 整个比赛前期的氛围营造非常好,前来参赛的棋手也很豪爽地在这些大赛指定客栈、酒楼里消费。周墨白和余邦瑞逛了两条街后,感觉非常好,正摇头晃脑暗自得意的时候,忽然一声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娇叱: “淫贼,哪里跑!” 这称谓,何等熟悉! 周墨白一哆嗦,手中的扇子被吓得落到地上,也难怪,这么似曾相识的呵斥声,在家里可没少从飞燕嘴里听到。 只见一个壮汉很优雅地从十步开外被抛起来,众人很整齐地向旁边一闪,壮汉结实地摔在,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砸在周墨白脚下,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声来就直接晕了过去。 …………………… 老暮周末也在努力码字,看官们不看功劳看苦劳,还剩什么票,都往老暮头上砸吧!收藏点击,别忘了啊! 第六十一章 徐小公爷 壮汉摔出来的方向立着一位青春少女,牵着一匹通体雪白四蹄乌黑的高头骏马。少女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如脂玉,眉若远黛,双目中带着一丝少女的清纯,身上一件素色云锦箭袖,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披散到肩上,越发显得身材婀娜多姿,一条羊脂白玉鸾带紧紧束在小蛮腰上,簇拥得胸部鼓鼓胀胀,尤其是那两条浑圆修长的大腿长得不像话,在银花绫裤中绷出一条诱人的曲线,让任何男人的视线视线无法抗拒。 只是,将这壮汉踢飞的场景…… 很暴力!很血腥! 颇有飞燕的风采! 周墨白目光放过去,忽然瞳孔放大,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一丝口水很不争气地从嘴角悄悄地滑出来。 这位青春少女生着漂亮的鹅蛋脸,五官轮廓极其清晰,眼睛大而略深,鼻梁高挺,红唇丰润而极具诱惑,富有运动性的美感,蜜色的肌肤更是充满了青春活力,在后世简直就是个运动型阳光型大美女。 这身材,这颜值,这杀伤力,虽与如烟那般风情万种相比略有不及,但和飞燕似乎各有千秋。 周墨白赶紧闭上嘴,飞快地把嘴角的流涎擦干净,秀色固然可餐,但吃相也不能太难看了不是。 “邦瑞,这女子可算是人间绝色呀……”周墨白一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余邦瑞不知钻到那个角落去了,想来被这位美女的暴力吓坏了吧! “臭小子,一点都不讲义气!” 周墨白回过头来,脸上挤出文雅的微笑,跨过地上壮汉的身躯,刚向青春少女的方向迈出一步。 忽然眼前一花,不知从哪里一下子蹦出来七八个身着黑衣的侍从,整齐地立在左右两侧,“唰”的一声,一齐拨出腰间长刀,齐齐指着周墨白。身姿矫健,动作整齐,看来训练有素。 额!? 周墨白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珠子转着看看指着自己的这几把长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看起来锋利无比,不像是耍把戏的那种表演用具。 “这位公子,你是何人?”青春少女上前一步,目光清澈,问道。 “我……是个好人!”周墨白很不争气的哆嗦了一下,小腿肚子微微打颤,毕竟他也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这明晃晃的长刀也会害怕,自己这个穿越者的万里长征才刚刚起步,可不想夭折在这里。 “小郡主,这人多半是壮汉的同伙!”旁边一名侍卫道。 同伙? 周墨白瞅瞅脚下的壮汉,一脸无辜,拨浪鼓般地赶紧摇头。 “常人见此场景已然远远躲开,为何公子神色中并无半点慌张,似乎……还准备迈步上前而来?” 呃? 周墨白硬着头皮,忽然仰头向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故意拖长,显得有些有恃无恐。 青春少女微微皱眉,看看身旁得侍卫,再看看周墨白,喝道:“这位公子,你笑什么?” 周墨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停下来,笑道:“刚才见姑娘踢这壮汉,身手不凡,姿态灵动,有如天外飞仙,在下一时情不自禁,想要观摩观摩……” 言辞之间,周墨白一脸仰慕之情! 看起来这位青春少女多半是什么权贵家的小姐,这种官二代生活富足,一般都自我感觉良好,对高帽和马屁通常是没有什么免疫力的。 青春少女嘴角微微一翘,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墨白的身板:“这位英雄,你也是习武之人?” 周墨白摇头晃脑道:“在下自幼也是熟读少林武当、峨眉崆峒,什么《九阴真经》、《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之类的功夫,也是熟悉无比,不过刚才见到姑娘身手,已不输于当世高手。” 他这话倒也不假,想后世金老先生“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十四部武侠小说,周墨白倒是熟读多遍。 不过青春少女显然没辨析周墨白所说的“熟读”,毕竟这个年代还没有什么武侠小说,还以为他也是个练家子,眼睛登时一亮: “这位英雄,想必……你也是位高手?” 周墨白脸也不红地微微抬头,斜斜看向右上方,一副独孤求败的绝世高手模样:“武者,不过皮毛,所谓侠之大者……” 说时迟,那时快,周墨白还未来得及将金老先生的教诲传播出来,青春少女早已按捺不住,闪身欺上前来,探手就是一掌迎头劈来:“英雄,请接招!” “哎呀——”可怜周墨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春少女一掌劈中脖颈,众人还未看清战况,周墨白已经被青春少女一记力劈华山,狠狠地拍在地上,像只小强一样张牙舞爪,手脚不断抽搐。 “这位英雄……好像……”青春少女收掌回身,有些疑惑周墨白竟然如此不经打。 “师父!” 见周墨白这么悲催地被劈倒在地,旁边茶铺里传出一个惊呼的声音! 余邦瑞?趴在地上的周墨白心中略有些安慰,总算这个徒弟还有点良心,没有像吴应卯那样脚底抹油一逃了之。激动之余,两行鼻血飞流直下。 青春少女向声音来处望去,脸上神色大变,身影一晃,闪到周墨白身后,从路旁茶铺柱子后面揪出一个年轻的身影。 “小弟?” 被青春少女揪住的正是余邦瑞,一双眼睛调皮地看着青春少女,脸上带着绿色无公害的顽皮笑容:“姐姐!” 神马情况? 周墨白躺在地上听得这声称呼,侧过眼睛看着这姐弟俩,惊讶地张大了嘴。 “小公爷,总算找到您了!”众侍卫见到余邦瑞,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齐刷刷单膝跪下行礼。 余邦瑞拉住青春少女的手,声音满不在乎道:“姐姐,你收到我的信了?怎么就自己寻来了?” 青春少女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道:“你还好意思笑,父亲大人都快被你气死了!要不是你那封信,我还不知道你躲到永嘉这里来了,姐姐要不过来寻你,怕是你三五个月都不想回家了……” 余邦瑞撇撇嘴道:“父亲总是要我学兵法、练武功,哪有下棋有意思!哎,这里可是要举行江南棋王大赛了,我就是想见识一下江南弈林高手的风采。” “小公爷?”看看没人搭理自己,周墨白勉强爬起来,伸手抹去鼻血,纳闷地看着余邦瑞。 “师父恕罪!”余邦瑞赶紧过来搀扶起他,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在周墨白耳边低声道,“小徒真名徐邦瑞,乃是南京魏国公徐家小子,家父名讳上鹏下举,邦瑞孤身在外,不便使用真名,就在姓氏上去掉双人旁,还请师父见谅!” …………………… 今日分类推荐最后一日,成绩不甚理想,但老暮仍然保持更新,对看官负责,才是对自己负责! 第六十二章 闹市碰瓷(上) 从明朝开国功臣徐达传至如今的徐鹏举,南京魏国公一族已经是第八代。 徐达为明开国第一功臣,乃是明太祖朱元璋幼年好友,明成祖朱棣的岳父,明仁宗之外祖父。洪武初累官中书右丞相,封魏国公,追封中山王。徐达病逝后,朱元璋亲为之撰写神道碑,赞扬他“忠志无疵,昭明乎日月”。后复命“配享太庙,塑像祭于功臣庙,位皆第一”。 后来徐达之子徐辉祖因反对成祖朱棣,靖难之役后被幽禁而去世,成祖以“中山王不可无后”为由,让辉祖的儿子徐钦继承魏国公,后传给儿子徐显宗、徐承宗,徐承宗天顺年间守备南京,领中军府,从此魏国公一系世代居住在南京直到明末。 现在这一代魏国公徐鹏举,正德十三年十一月癸亥袭位,守备南京兼中府佥书,嘉靖四年加太子太保,领中府,十七年四月壬戌守备南京。 徐鹏举长房育有长女徐梓萱,名字听起来十分文雅,不过此女自幼不爱纺织女红,偏好舞枪弄棒,魏国公以武传家,倒也不甚在意,不过到得十七八岁,该考虑婚嫁之时,才发现南京诸多勋贵家的公子衙内,基本都尝过徐梓萱的拳脚滋味,徐夫人每次跟其他勋贵家眷提到爱女婚配问题,都被别人绕开话题不敢接招。徐梓萱的婚事,已经成了徐鹏举的一个难题。 次子徐邦瑞,倒是跟姐姐大不相同,自幼喜好琴棋书画,尤擅围棋,不过调皮非凡,跟南京城里众勋贵家的公子哥,一天到晚也是惹是生非,南京城里但凡鸡飞狗跳的事情,跟这伙公子哥多半脱不开干系,只要爹娘看不到的地方,徐邦瑞除了杀人放火,还真没什么不敢干的事。 周墨白苦笑一下,自己早该想到,徐邦瑞少年多金,举止不凡,绝非一般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想来多半是权贵之家的孩子,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南京魏国公徐达的后人。 单说这徐小公爷十五六岁就敢一个人离家出走,单枪匹马独逛青楼,就凭这份胆气,不仅不输于前辈先人,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靠,你这小子,拜师都用假名字?”周墨白心头倒没怎么生气,不过这魏国公小公爷的身份倒是给他很大的震惊,爬起来伸手就拍了一下徐邦瑞的脑袋一下。 身边那几位侍卫瞪大了眼睛,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小在南京城里飞扬跋扈的小公爷居然被别人拍脑袋拍得这么没脾气,手中的长刀倒是条件反射地“唰”的一声拨出一半来。 “放肆,这是我师父,不得无礼!”徐邦瑞吓了一跳,赶紧喝道,声音中恢复了小公爷飞扬拨扈的味道。 自从百花楼那盘棋之后,周墨白在他心中就成了一座巍峨而不可逾越的高山,他收起南京城中飞扬跋扈的脾性,带着对对高手从内而发的那种崇拜,按弟子礼节恭敬地向周墨白学习。 “师父恕罪!”徐邦瑞回身恭恭敬敬答道,随即附耳过来低声恳求,“还请师父不要泄露我等身份,要是被朝中那些言官借机啰嗦,家父少不得又要惩戒一番!” “不妨不妨!”周墨白心中暗自吓了一跳,心想这拍脑袋的习惯多半得改一改了,徐家小公爷可不能再这么随便拍了。 话说南京那位徐鹏举徐公爷可是手握重兵、权重一方,要是知道自己小儿子被别人这么拍脑袋,国公爷恐怕要拿周某人的脑袋踢着玩。 回头过来目光投向青春少女徐梓萱,要说这徐邦瑞长得胖嘟嘟的,他这位姐姐徐梓萱倒是貌美如花,尤其是那充满了运动气息的健美身材,简直让周墨白的目光有些挪不开了。 “令姐……真是貌美如花!”周墨白在徐邦瑞耳边低声道。 “呃?师父谬赞!家姐……还过得去!”徐邦瑞脸红了红。 在大明朝,女子崇尚娇弱为美,只有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林黛玉款式才最畅销,眼前这位青春少女有如野马一般奔放的风格,在大明朝男人脑中男为天乾女为地坤的观念中,实为一个异数,恐怕只有周墨白这个后世穿越者懂得欣赏了。 “真是暴殄天物呀!”周墨白当然听出徐邦瑞言下之意,心头顿生淘宝捡漏的兴奋感。 像徐梓萱这等阳光健康美少女,在床上奔放起来,身躯劲道,动作有力,皮肤弹性十足,某些姿势该是何等销魂!周墨白一时神思驰往。 不过只能是想想罢了,堂堂魏国公小郡主,与他一介布衣的身份天差地远,放佛两根相距甚远的平行线,永远不可能有交汇的一天。 周墨白眼睛眯缝起来,脸上阳光灿烂地拱手道:“小郡……徐姑娘家学渊源,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佩服!” 既然不泄露魏国公府身份,那言谈中便少了若干礼节。 青春少女娇美的脸上浮起两个浅浅的酒窝,豪爽大方地学着传说中武林中人般一拱手道:“在下南京徐梓萱,请问英雄……呃……公子尊姓大名。” 见周墨白并不会武功,称呼中的“英雄”也变成了“公子”。 周墨白赶紧道:“在下周墨白,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日见识了徐姑娘的功夫,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徐梓萱略微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哪里哪里,公子谬赞了,小女子初次行走江湖,多有得罪。” “冒昧请教,刚才这厮是否冒犯尊驾?”周墨白指指脚下那位壮汉,“我似乎听到有人叫了声淫贼!” 徐梓萱微微皱眉道:“刚才我牵着马经过前面那条巷子,这壮汉冲出来,险些撞到我,不但不道歉,还出言调戏,本姑娘一怒之下,就出手教训教训他,看这厮还算壮实,也不知道这么不经踢,竟然被我踢飞起来,昏倒在地。” 徐梓萱在南京也没少打架,她乃是堂堂魏国公长女,父亲本身就武艺非凡,手下更是强将如云,交往的武林高手也不少,自幼便习得一身好武功。但对于自己的功夫,徐大小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要说离高手似乎还差上那么一点点。 魏国公府中虽有不少侍卫日常陪练,但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真和她过招。往往还没出手,便夸张地摔倒在地大声呼痛。至于南京城里,其他勋贵都是些娇生惯养的衙内子弟,常常都是徐梓萱还没来得及还手,被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了。传说中的江湖高手,大约都忙着锄强扶弱除暴安良,也不是经常有空和徐大小姐切磋武艺。 这次得知小弟徐邦瑞到了永嘉,徐梓萱便悄悄带人出来,一者是为了寻徐邦瑞回家,再者是想顺便过过行走江湖的瘾。但没想到在江湖中的第一战,居然一脚将这样一个壮汉踢飞起来,徐大小姐不禁疑惑,莫非自己的功力突飞猛进? “徐姑娘这招四两拨千斤,将这壮汉摔出丈外,果然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高手。”周墨白叹息着又是一记马屁无影无踪地派过去。 徐梓萱大悦,顿生知己之感,觉得这位周公子简直就是慧眼如炬,甚有知人之明。 周墨白俯身拍拍地上的壮汉:“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那壮汉晕晕乎乎醒了过来,目光呆呆地扫过众人脸上,最终停留在徐梓萱娇美的脸上,脸上神色一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 两周的分类推荐,谢谢各位的捧场支持!这两周老暮保持每天两更,存稿几乎用完,但为了看官们再爽一点,老暮再辛苦也要继续码字,让看官们配周墨白再爽下去! 第六十三章 闹市碰瓷(下) 呃? 情节忽然变化,周墨白也没想到这壮汉竟然来这么一手,不禁愣了一愣。 “你要赔我医药费!”壮汉扯开上身衣衫,肥胖的身躯上露出十余处红一道紫一道的瘀伤,看起来确实是被痛殴所致。 “哎呀,这人被打得这么惨呀,太可怜了!” “没看出来这小姑娘人长得这么招人喜欢,可出手就这么狠毒!” “你没看旁边这么多侍卫吗,权贵人家的子女,都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四周围观看热闹的闲人聚拢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议论起来,徐梓萱显然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不由恼怒起来:“胡说,明明是这家伙想要非礼我,我刚才只是踢了他一脚而已!” “胡说什么?”众侍卫喝道,却不敢扬刀威吓。 魏国公治军极严,从来不许部下欺压百姓,曾经一位立过战功的参将回乡强娶民女,被乡里报至魏国公王府,惹得国公爷大怒,立刻喝令亲兵前去将那参将绑回南京,斩首示众。 “简直是蛮不讲理。”徐邦瑞在南京也是个纨绔衙内,从小到大向来都是欺负别人,这会见这处境,不由恼了,“你这厮再胡说八道的话,我杀了你!” “救命呀!这帮人下毒手,要杀人了……”壮汉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他并不知道眼前这对姐弟何等身份,但见衣着华丽,还带着侍卫,想来家中定然十分有钱。这等小县城里的闲汉,眼中就知道知县老爷最大,耍起赖皮来哪管你是哪根葱哪头蒜。 四周众闲人退回一步,嘴里可没闲着,只是声音低了许多,但还是清晰可闻。 “呀,人家小公子这等年纪就如此蛮横,有其弟必有其姐!” “这权贵人家人多势众,仗势欺人,向来如此!” “就是嘛,难道还想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徐梓萱和徐邦瑞两姐弟从未遇到这等情形,互相看看对方,有些不知所措的挠挠头,没想到这人言竟然如此可畏,在家中父亲管教子女十分严厉,徐氏姐弟要出出去淘气,回家来必然逃不开家法,徐梓萱倒还罢了,最多罚不准吃晚饭,徐邦瑞那是要跪搓衣板一两个时辰的。 今日这事要是被他听到别人议论姐弟俩仗势欺人,怕又是少不了一顿家法收拾。 众侍卫在一旁只是护住姐弟俩,手按在腰刀刀把上却不敢动作,踌躇不已。 “各位,稍安勿躁!” 在这紧要关头,一个声音犹如天籁一般响起了。 四周众人的目光转过去,只见周墨白温文尔雅的立在一旁,一脸和善的笑容转向在地上耍赖皮的壮汉道:“这位兄台,伤势如何?” 其实周墨白心中明白,这壮汉不过被徐梓萱踢了一脚,以他的身躯,怕不止百十斤重,如何会腾空而去,以至摔昏倒过去,醒来之后竟然会满身伤痕,智商正常的人不用动脑筋也明白了,分明是这壮汉在泼皮耍赖。 这种行为在后世可成了一门谋生吃饭的行当,周墨白就曾经见过几个年轻人相当熟练地假装摔倒在路中间,硬是从一个开奔驰车的女人那里讹诈了两万块钱, 典型的碰瓷! “你看你看,我被这姐弟俩殴打得满身伤痕……妈呀!”壮汉还在哭诉,将自己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淤青指给周墨白看,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演技确实炉火纯青,估计放后世要拿个金鸡百花什么的也是颇具实力。 周墨白和蔼问道:“这位兄台,那你想怎么解决呢?” 壮汉擦擦眼泪鼻涕,眨巴眨巴眼睛,装出一付可怜样:“可怜我家中上有八十老母卧病在床,下有嗷嗷待哺的一群儿女,都靠我一人养活,伤成这样,怕是一年半载都下不了床,这姐弟俩起码要赔我一百……不,起码要赔两百两银子。” 这壮汉在闹市耍这招不是一次两次了,通常都是叫价一百两,如果运气好碰到个外乡人怕惹上麻烦,也能得手三五两银子,今日见徐梓萱和徐邦瑞姐弟俩衣着富贵,面相陌生,随行还带着七八名护卫,看样子是过路客,家中定然十分有钱,于是狮子大张口,要价比平时翻了一倍。 “兄台这伤势不轻,怕是两百两也不一定够!”周墨白一脸正色,仔细地低头帮助壮汉揉揉肩头上的几条瘀伤,惹得壮汉哎哟哎哟叫唤了几声。 “你?”徐梓萱愣了一愣,扭头看向小弟徐邦瑞,还以为周墨白是徐邦瑞师父,好歹也会站在自己这边,谁知竟然会这般说话。 “师父?”徐邦瑞也万没想到周墨白会说出这番话来,也是一愣。 周墨白脸色回头冲这姐弟俩迅速眨了眨眼睛,徐梓萱和徐邦瑞互相对视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勉强定下心来。 周墨白接着凝重地立起身来,道:“这位兄台,怕还是报官妥当些,他们这分明是故意伤害!” “不用不用!”壮汉哪里敢报官,忙不迭连声道,“就让这姐弟俩赔我点医药费就成,如果他们身上银子不够,我就出点亏,赔个一百五十两也行。” “那哪成?”周墨白一脸正色,义正言辞道,“这等故意伤害案件,性质恶劣,务必要惩前毖后,一定要报官!”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正说着报官,人群中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何人报案?” 这么熟悉的台词,不用回头,周墨白也知道肯定又是刘猛刘大埔头光临现场。 回过头来,果然看见身材魁梧的刘猛带着几个捕快扒开人群,威风鼎鼎地站上前来。 “刘大哥!”周墨白回头过来,见到刘猛,带着惊喜的声音举手道,“是我报案。” 刘猛一件周墨白,哈哈一笑:“怎么又是周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呀?” 周墨白陈述案情道:“这壮汉被刚才那位小姐踢了一脚,腾空落地,满身伤痕,现在索要医药费一百五十两银子。” 刘猛看看壮汉,又看看旁边的徐梓萱,挠挠头,不可思议道:“周兄弟,你是说……这位小姐将这壮汉打成这样?” 周墨白面不改色道:“正是,我要求验伤,狠狠地罚那位小姐,以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壮汉见刘猛过来,和周墨白还称兄道弟的,心中先自虚了几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罚就不用了,就是赔我医药费就好,我家里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刘猛低头看看壮汉身上的瘀伤,有点疑惑地用手擦了擦,壮汉又是哎哟哎哟叫唤几声,看起来那青一块红一块的瘀伤确实不是画上去的。 周墨白一本正经道:“伤是要验的,要他们多赔点钱,不狠狠罚他们,反过来他们恐怕要告你诬告,要反坐的。” 周墨白可是记得古时候有诬告者抵罪反坐的刑法,明永乐年间还曾定《诬告法》,凡诬告者,多处以杖脊流放之刑。 壮汉听得周墨白这般说辞,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是嘴硬道:“你看你看,我这伤可不是假的,捕头大人要给我做主呀!” “周兄弟,你怎么看?”刘猛沉思一下,转头向周墨白低声问道。 第六十四章 伪造伤痕 周墨白嘴角一抽搐,怎么这台词也这么熟悉,敢情咱又不是元芳。 他拱拱手,又把皮球踢了回去,笑道:“刘大哥,这个您看着办就是了!” 当然,紧接着周墨白低声补了一句:“呆会,我亲自帮这位兄台验验伤!” 刘猛听出点味道来了,若有所思地冲周墨白笑笑,回头对壮汉道:“刚才情形如何,那女子如何殴打你的,你且道来。” 壮汉早有准备,半跪起来哭诉道:“捕头大人,刚才小人路过巷口,刚给家中老娘抓付中药准备回家,谁成想这姑娘牵着马横冲直撞,把我的药都撞撒了一地,我不过问了几句,这姑娘便动起手来。” “胡说,明明是你故意撞过来,还想要动手动脚……”徐梓萱到底是女儿家,脸皮子薄了点,争辩的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她能把你打成这样?”刘猛难以置信地问道,“用何凶器?” “这个……还有她身边那些拿刀子的侍卫也动手了,刚才还看见些棍棒,现在不知道被他们藏起来了,哎哟……”壮汉说着又叫唤起来。 刘猛摇摇头,面色不改,向周墨白拱手道:“那周兄弟,你给验验伤?” 周墨白点点头,脸上不露喜色,心中暗道,刘大哥配合起来演技也是一流。于是上前一步道:“这位兄台,小弟给你验验伤吧?” 壮汉抽了一下鼻涕,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你会验伤?” 周墨白笑道:“我周家在这永嘉城里开了三家药铺,你说我会不会验伤?” 这分明是有些强词夺理了,开药铺跟验伤看病可拉不当半点关系,不过这壮汉智商与身坯明显不成正比,他脑中还没转过弯来,周墨白已经俯下身子去,用手在他身上淤青的地方捏了几把。 “咦,有些不对呀?” “什么不对?”壮汉不解道, 周墨白也不与他解释,直起身来,四下望望,看徐梓萱脚旁边有根废弃的锄头把,探手捡起来试了试,还蛮趁手的。 众人还纳闷不解之时,周墨白忽然回身高高挥起棍子,“呀”的一声,使劲朝壮汉上臂奋力打下去。锄头把打在壮汉上臂位置,皮肉发出沉闷的一声。 “妈呀——” 这下抽得够狠,那壮汉哪料到周墨白下这般狠手,眼睛瞪得鸡蛋大,这一声惨叫中气十足,叫得响彻云霄,连城外正在约会的鸡犬都被吓得扑腾起来。 壮汉看看自己的上臂,被刚才这一锄头把抽上来,顿时青红发亮地高高肿起一块,于是赶紧在地上跪着爬到刘猛脚下,哭诉起来:“捕头大人,他打我!” “周兄弟,这是何意?”刘猛也惊呆了,当着捕快的面打人,公然施暴,不顾公众形象,藐视国家暴力机关,咱哥俩再是兄弟也不能这么嚣张好吧。 这接下去该怎么演,戏怎么接,刘猛心头蒙了,心头暗道兄弟你倒是给个提示呀。 周墨白不顾壮汉的嚎哭,伸手在他被抽打的上臂摸了摸,回身笑道:“这就对了!” 恩? 怎么打人的还对了? 众人看不明白了,周墨白卖足了关子,将手中锄头把往地上一丢,拍拍手道:“各位,这壮汉是伪造伤势,讹诈路人。” 刘猛料他后面定有手段,道:“怎么讲?” 周墨白道:“但凡殴打致伤,身上血液所集,伤处定会发硬发肿,各位请看,我刚才抽下这一棍,伤处青肿发硬。” “而这位兄台的其他瘀伤,伤处皮肉触手松软,毫无瘀集现象,这是用其他方法伪造伤痕。” “这伤痕如何伪造?”刘猛疑惑道。 “江南有种据柳树,用这种树的叶子涂抹皮肤,就会出现青红颜色,特别像殴打的伤痕,树皮一条条剥下来,用火慢慢烤热烫烫皮肤,就会出现和棒伤一样的痕迹,伪造伤痕和真伤十分相像,用水洗都洗不掉。”周墨白给出了解释,后世他小时候在南方外婆家度过几个假期,知道这种据杨树的特殊用途。 “哦,原来如此!”徐梓萱和徐邦瑞脸上露出喜色,遇到这么个难缠的闲人,亏得周墨白揭穿他的谎言。 “对不住,对不住,小的猪油蒙了心,各位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计较……”壮汉一看情形不妙,爬起来就要溜。 “你这厮竟然诬告他人,来呀,拿下!”刘猛脸色一沉,大手一挥,手下几名捕快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去,哪管壮汉杀猪般的嚎叫,麻利地将他捆了个结实。 “周兄弟,你又助老哥破了一案,谢了,告辞!”刘猛一抱拳,他与周墨白交情渐深,也不多礼,回身率众捕快押着壮汉自去,围观众闲人也叫嚷着同行而去,一路看热闹。 四周人群散去,只留下徐家姐弟和周墨白,旁边还有七八名侍卫。 徐梓萱上前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冲周墨白一抱拳:“多谢公子援手,要不咱们都被这壮汉唬住了。” “师父,你真厉害,一眼就揭穿了那厮的伎俩!”徐邦瑞也是激动不已道。 “哪里哪里?”周墨白世外高人般淡然道,一付不值一提的潇洒姿态,“所谓力斗不如智取,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周墨白道:“不知徐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徐梓萱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道:“我这次是来将小弟带回家去的,他离家出走半个多月了,家父也是十分着急,这便打算回南京了。” 徐邦瑞一听就急了,“姐姐,我不回去,这里过几日便要举行江南棋王大赛,中原弈林名手都齐聚一堂,乃是棋坛一大盛事,姐姐你就容我在这里多玩几天吧!” “徐姑娘,既然已经出来,耽误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什么关系吧,邦瑞也报名参加了比赛,难得他如此钟爱围棋,学艺十载,若无半点认可,岂非抱憾终身,是否等比赛结束再走也不迟。”周墨白也求情道。 对于徐邦瑞,在周墨白看来不过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正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年纪,可惜生就勋贵之家,注定不可能无忧无虑地挥霍自己的青春,若不趁现在多享受一下自己喜爱的生活,待将来继承爵位之后,小公爷就成为新魏国公,日夜守备南京,恐怕再不会有这般快活的时光。 其实他们外表看起来很风光,其实何尝不是十分可怜! “这……”徐梓萱沉吟半晌,怜爱地看看徐邦瑞满含期望的目光,道,“也罢,那我就再呆几日,待小弟参加完比赛,再回南京。” “姐姐,我想住师父那儿,准备比赛。”徐邦瑞可怜巴巴地望着徐梓萱、 “那……舍弟就叨扰周公子了。”徐梓萱不忍心拒绝徐邦瑞,回头过来抱拳道,“我带有魏国公王府令牌,就在永嘉行辕驿站住下,周公子,告辞!” 徐梓萱率众侍卫离去,牵扯着周墨白念念不舍的目光。 “哎哟——”忽然手臂上一阵剧痛,周墨白忍不住叫出声来。 第六十五章 应卯归来 周墨白上臂被狠狠掐了一爪,愤怒回过头来,眼前一位美女杏眼圆瞪,樱唇皓齿,正忿忿不平地叉着腰看着自己,不是飞燕是谁! 顿时,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满腔的愤怒灰飞烟灭! “好一招九阴白骨爪!飞燕功力见长呀……”周墨白强颜欢笑道,对于飞燕,他一向是不敢叫板的,每每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结局。 飞燕刚才见周墨白盯着徐梓萱的背影,仿佛一只狼狗盯着一块香喷喷的肉骨头,那种目光让她心里忽然一阵不舒服,似乎……有点微微的醋意。 “少爷看人家姑娘貌美如花,又起什么坏心思了吧?”飞燕冷冷道。 “哪里的话,你若早来片刻,便可看见那位姑娘将我一掌劈倒在地,少爷我正寻思何时练得绝世武功,前去讨回场子……”周墨白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哦?这位姑娘竟然如此霸道?”飞燕眼中精光一闪,眯起眼睛望向徐梓萱远去的背影:“报仇之事,不妨让飞燕来吧?” 这架势,仿佛要替周墨白出头找个说法。 也许在她心里,偶尔欺负欺负少爷只能是自己的权力范围,别人若是越俎代庖,少不得要比划比划,定下自己的地盘。 周墨白赶紧摇手,讪笑道:“不必了不必了……那位姑娘来头不小,少爷我一向又是以德服人!” “大不了就是什么知府家的千金,一样给她收拾了!”飞燕开始撸袖子。 “呃……还要大上一点点”周墨白低下了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 “恩,莫非是朝中六部官员?那……只能略微警告警告了!”飞燕的动作停顿下来。 “呵呵,有点接近了,不过还要再大一点点。”周墨白的头埋得更低了。 “总不会是一品二品大员吧!看来是不能动了!”飞燕叹了口气。 “他们没品……” 飞燕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道:“总不会……是哪家王侯的郡主吧?” “那位姑娘乃是南京魏国公徐家的小郡主。”周墨白压低了声音道。 “……” “你不信?”周墨白开始赌咒发誓,“我真没骗你,我要骗你我也得有这个胆子呀!” “少爷!”飞燕忽然眼中浮起一阵似笑非笑的笑意。 “恩?” “听说慈济堂张大夫对癔妄之症颇有研究……” “……” “好了,别乱编瞎话了,瞎话说多了会挨雷劈的。程管家和双关正到处寻你,说报名处将银子抬过来了,请少爷回去清点!” …………………… 永嘉城南周府内院。 屋子里摆放着几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闪烁着白花花光芒的银子,周墨白眉开眼笑地正拿着一杆小秤,像一个守财奴般乐滋滋地在数银子。 报名接近尾声,江南一带总共有千余名棋手前来报名参赛,报名费超过万两,光是箱子就装了整整五箱。 数钱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后世周墨白的人生理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眼下,这个理想似乎正在越来越近。 周府门外,一辆马车缓缓驶近周府门口,车轮上沾满了泥土,车夫也是风尘仆仆、一脸疲惫,伸出长鞭来挽了一个鞭花:“吁——” 车刚停稳,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来,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神情,上前伸手扣拍大门。 “少爷,吴公子回来了!”双关一溜小跑闯进来报告。 哦?! 周墨白这才想起,损友吴应卯带着整整一马车《西游记》第一册前往南京、温州等地推销,已然十日有余,着实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不但所带书册全部销售一空,而且带回了江浙一带各家书商若干订单。 不可否认,《西游记》大行其市,吴应卯功不可没! 当然,周墨白认为这首功应该归在自己名下,怎么不是呢,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连吴应卯都是自己挑中的人! 唉!我怎么这么聪明呢?我为什么非要这么聪明呢? 周墨白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随双关一路迎出门去。 门外,一辆马车停靠路旁,车轮沾满了泥水,车夫一脸疲惫地倚靠在车辕边打盹。 马车旁边,一个胖乎乎的身影风尘仆仆地立在那里。 “吴兄!”周墨白迎上前去,笑嘻嘻地拱手道。 “墨白兄……”吴应卯一把拉住周墨白,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满脸“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凄然神色。 “吴兄车马劳顿,一路辛苦!”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咳咳……吴兄适可而止,这戏过了,过了啊!”周墨白小声提醒。 “小弟许久未见墨白兄,心潮澎湃,激动难当!”吴应卯毫不在意地继续发挥自己演艺的天赋。 “难怪我从吴兄眼中看到了千言万语,滔滔不绝,吴兄是不是心里憋了很多话,满腔的肺腑之言,想要对我倾述?”周墨白看出吴应卯似乎另有所图。 “墨白兄,此行虽不比西天取经十万八千里,但着实凶险,路途遥远,风餐露宿,你看,我又瘦了许多!” “……” “推销会上众多文士蜂拥抢购,场面十分不堪,有一老头未能买到《西游记》,对小弟动以老拳!” “……” “南京民众尤为热情,大批闺中小姐抛头露面,其中一位丰满的女子还趁机非礼小弟!” 良久…… “吴兄,你有话且直说!”周墨白带着看耍猴一般的眼光看着吴应卯。 “……”吴应卯居然难得一见的一副腼腆模样。 “吴兄莫要客气,说吧。” “那我就说了?” “吴兄但言无妨!” “其实,墨白兄,一百五十两银子比之于小弟付出的艰辛……着实太少了点,何况此番《西游记》广受欢迎,利润应当十分丰厚,墨白兄胸怀博大,一向视钱财如粪土,先前议定酬金之数可否翻上一番?” 周墨白仍是一脸微笑。 吴应卯稍顿一下,试探道:“若不然……再加上五十两?” “吴兄!”周墨白一拍吴应卯的肩头,笑道,“未行之前,小弟不敢许以厚利,不是舍不得银钱,而是想让吴兄深切体会银钱来之不易,小弟着实是用心良苦。” “……” “小弟只望将来吴兄再涉足那聚金楼、百花楼消遣之时,能够约束自我,不受女色迷惑、不受财帛引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守财奴!” “墨白兄——”吴应卯呆立半晌,眼中似乎有一滴泪水摇摇欲坠。 “此次《西游记》大卖,咱们进项颇丰,我与那吴承恩三七分成,这样吧,从我的份额里面拿出两成,作为吴兄酬劳。眼下算起来,差不多有三五百两银子,到《西游记》全书完本,应该不少于千两以上白银。” 在这大明朝要想呼风唤雨,周墨白可不认为自己单枪匹马就能够,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想继续赚大钱成大事,手底下必然要有一帮好兄弟。 要拉拢吴应卯这样的好兄弟,银两……似乎是最好的途径! “墨白兄。”吴应卯果然十分感动,立刻使劲拍拍自己的胸脯,“小弟一定不负所望,这银两决不再胡乱花销,回去以后我就在后院挖个坑。” “挖坑?吴兄意欲何为?” “埋银子呀,墨白兄不是要我做一个守财奴吗?这个坑自然要挖的。” “哈哈!”周墨白被他的模样逗乐了,“那一定要在上面插块牌子写上几个字,此地无银三百两!” 二人相视而笑,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 忽然之间,吴应卯笑声一顿,面色一变:“墨白兄?” “何事?” “兄台近日莫非又淘气了?这些人腰悬利刃、来意不善,哎呀……小弟忽然头疼十分,要看大夫去了,先行一步,告辞!” 话音未落,吴应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就不见了。 周墨白摸摸鼻子,苦笑一番,看来这银子收买到的兄弟有时候实在很不靠谱。 回身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立了两名侍卫,正是那日徐梓萱随身带的人,这两人体格彪悍,样貌威武,向周墨白抱拳道: “我家小郡主有请,还望周公子移步到行辕驿站一会。” 周墨白想起徐梓萱灿烂的笑容和秀美的容颜,此刻听得小郡主相邀,不由得心旌摇动,喜不自胜,但强忍住内心的欢喜,故作镇静道:“不知小郡主何事邀我?” “属下不知,公子去了自会明了。”两名侍卫恭敬答道。 咦?为何他们的嘴角似乎隐隐掩饰不住的笑意,怎么看这笑意之中都有一种陷阱的气息! 有诈? 周墨白头皮一紧,眼前浮现出那日在闹市中徐梓萱一掌将自己劈倒在地的场景,让他不寒而栗! 相当血腥!相当暴力! “难道小郡主还想和周某切磋切磋?”周墨白低声试问。 两名侍卫笑而不答,手扶腰刀,手指……在刀柄上敲呀敲,敲呀敲。 而且,笑得很暧昧,笑得很有内涵。 周墨白沉默片刻,声音微微颤抖:“小郡主终于……要下毒手了!” …………………… 存稿不多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来章厚实点的,今儿就一更吧! 第六十六章 梓萱听书(上) 永嘉县行辕驿站,三进三出的院落已经被重新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几名侍卫将内院完全守卫起来,不许任何人接近。 杨鼎鑫听说魏国公小郡主莅临永嘉,不免兴师动众,亲自带了众多下属登门拜访,殷勤地奉上地方特产若干。 这年头,虽说文贵武贱,但这些太祖时期就传承下来的勋贵家族可不是他一个小小七品知县招惹得起的。 徐梓萱听闻知县大人爱财如命,对周墨白也用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心里颇有些瞧不上,便淡淡应付了几句客套话,杨鼎鑫还道勋贵家的公子小姐历来傲慢,坐得片刻便即告辞。 知县老爷前脚刚走,周墨白随即被侍卫请进院来,还未进得正堂,远远便听见徐梓萱银铃一般的声音: “是周公子来了吗?” 迈步踏入正堂,只见青春美丽的小郡主徐梓萱已然恭候多时。天色尚是乍暖还寒,徐梓萱穿了一件粉色裙衣,袖腕处戴了一副金丝锈帛护腕,腰间随便束了一根玉带,一头青丝挽了个发髻,显得英气勃发,十分精神。 周墨白眼皮子忽然跳了跳,为何,这小郡主徐梓萱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怎么还一边揉捏腕关节,整个一整装待发上场比武的架势。 “小郡主威武!”周墨白赶紧高唱赞歌。 “周公子气色也不错嘛!”徐梓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郡主武功高强,草民回家之后仔细揣摩小郡主功夫,只觉得小郡主那当头一掌劈来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可谓山河为之变色,天地为之动容!”周墨白不由得头皮一阵发紧,满口的马屁不要钱地泼将出去。 “周公子对武林之事如此熟稔,永嘉此地定是卧虎藏龙?” “小郡主,永嘉县城往南五十里,有座雁荡山,号称东南第一山,据说山上有高手出没……”周墨白赶紧转移徐梓萱注意力。 “雁荡山?武林高手?” “是的,很多武侠小说都这么写的,肯定没错?小郡主可有兴趣前去探访?” 这不算谎话,金老先生《笑傲江湖》里卖馄饨的何三七,貌似就是住在雁荡山里,不过周墨白没有考证过,至于是否属实,这个应该是徐家小郡主自己去查证的事了。 “那有机会定要去探访探访。不过梓萱今日请周公子前来,可不是为了切磋武艺。” “小郡主有何吩咐?” 徐梓萱没有再接话,却是换了种眼神看着周墨白,似是好奇,又似疑惑,还有些不解。 周墨白被这种眼光看的浑身寒意,仿佛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剥下来,鸡皮疙瘩一阵阵直冒,赶紧讪笑道: “小郡主召在下前来……呃……不是为了欣赏在下身段吧?” “……” “在下虽说风度翩翩,但身材这个东西,是讲天分的……” “扑哧——”房外似乎传来几声轻微的强忍不住的笑声。 “周公子,我刚才听说,原来周公子并非简单之人。听说……周公子为了一个青楼姑娘,被知县的衙内公子揍了个半死?”徐梓萱面带好奇之色问道。 周墨白脸色一黑,穿越前正主做下的好事,此刻被翻出来,这不是当面打脸吗? “又听说……周公子善于推理断案,当场破获当铺窃案、青楼凶案,县丞和捕头对公子青眼有加?”徐梓萱也没有纠缠周墨白的斑斑劣迹。 周墨白脸色转喜,是人总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闪光点,腼腆之中便稍露得意之色。 徐梓萱微笑着拿起桌上的两本《西游记》,颇有玩味地对周墨白说道:“还听说……这本书是周公子所写?” 周墨白心中顿起警觉之心,莫非这小郡主是新闻出版署的卧底,前来查盗版来了? 或者,书中有违禁之处? 他赶紧推得一干二净:“这本《西游记》是在下一位兄长所著,他叫做吴承恩,乃是一个落第秀才。” “这本书果真是吴秀才所写?”徐梓萱嘴角微翘,似笑非笑,“我在南京便听说了这《西游记》,读来十分有趣,听说这本书乃是永嘉县印制而出,便着下面的人前去打听。据说这作者虽然留的是吴承恩的名字,但实际上却是周公子每日到客栈中口述与他,这吴秀才不过就是代笔而已。”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 周墨白心中一惊,浑身寒意更盛,哆嗦道:“小郡主……还知道些什么?” 自己实在有些小看古人了,正堂上坐着这位可是堂堂南京魏国公小郡主,身边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侍卫,只要她愿意,恐怕连自己上茅房放几个屁都能打探得出。 “还听说,本地百花楼花魁似乎对周公子颇为有意,曾相约楠溪江畔,把酒临风、吟诗作赋?” “其实……”周墨白颤声道,“郡主明查,那日还有吴承恩也在场,不过他那日情不自禁,做出有伤风化之举,愧疚难当,便先行离去。” “哦,这个我倒不知……” 徐梓萱话音未落,门外立刻响起一个声音: “属下该死,未查知吴秀才同行一事!” “周公子莫怪,舍弟拜您为师,我自然要了解一下周公子其人其事。”徐梓萱温言解释道。 周墨白赶紧埋下头去,看来徐家小郡主已派人暗中查访自己。 最近自己虽然貌似没有调戏邻居女眷,对家中下人也是和蔼可亲,但到百花楼喝花酒可是遮掩不过去的事实。 作风不端正,乱搞男女关系,怕是跑不掉了…… “小郡主,其实……我是一个好人!”周墨白说得自己都没点底气。 “男人嘛,打点小架,逛下青楼,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徐梓萱很大气地一挥手,道,“能构思《西游记》这等奇书,周公子可谓惊才艳艳,不过公子拍卖棋王大赛广告、收取众棋手报名费,如此钟爱银子,甘愿一腔才华淹没凡尘,梓萱不解,究竟是为何?” “小郡主,虽然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但这个世界上吃饭要钱,喝酒要钱,娶妻生子更要钱,没有银子,草民很没有安全感……连睡觉都觉得不踏实!” 徐梓萱很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周墨白,半晌,才道:“周公子行事如云中之龙,神秘莫测,不过很有意思!” 徐家小郡主似乎什么都将自己看穿了,这种感觉很像……裸奔! 周墨白额头汗水流了下来,他擦了擦汗。 “对了,还是说正事吧!那日在闹市中,周公子说到什么《九阴真经》、《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梓萱很是好奇,那是什么功夫?” 这小郡主自小喜爱拳脚枪棒,那日听得周墨白说起这些听起来貌似很神奇的功夫,作为一个武学爱好者,不由十分心痒。 唉!看来不拿出点货来,今儿是交代不过去了! 周墨白强打精神,道:“小郡主,那《九阴真经》那是武林奇书,是北宋年间的状元郎黄裳校对《道藏》,从而悟通武学义理,后来他将毕生所学写成这部《九阴真经》,传之后世。此书开篇即道,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馀……” 徐梓萱听得两眼放光,坐立不安:“这武学秘籍周公子还能背下来?” 周墨白立刻闭上嘴,强忍住给自己狠狠几个嘴巴子的冲动。 说《九阴真经》的来历就说呗,为什么还要背几句开头。 嘴贱!为什么嘴要这么贱? 赶紧再次转移注意力! 周墨白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些武林秘籍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侠骨柔情、可歌可泣、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 “周公子原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徐梓萱两眼放光,“快快说与梓萱听来。” 周墨白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端起旁边的茶盏儿,轻轻啜了一口,抬起头来,目光飘逸而悠远,缓缓道: “话说北宋年间,名满天下的大侠郭靖义守襄阳,抵御蒙古南下铁骑。他有一故交之子,名叫杨过,自有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却孤傲独立,卓尔不群,得郭大侠推荐到终南山全真教学武,被教中宵小欺凌,一怒之下反出全真教,逃到终南山后的一座活死人墓中。 “这在古墓之中,他遇到了一位冰清玉洁、冷若冰霜,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名唤小龙女……” 随着周墨白起伏跌宕的情节,徐梓萱听得如痴如醉,杨过与小龙女失之交臂,奔走江湖寻找时,她为之落泪,杨过在山谷中得到独孤大侠遗留的玄铁剑,与神雕同闯江湖时,她为之欣喜。 金老先生的小说后世的周墨白不只看了三五遍,这情节自然十分熟悉,他娓娓阐述,滔滔不绝、将一部《神雕侠侣》讲述得环环相扣,引人入胜。说演到紧要处或精彩处,又吊胃口地停滞一下,让徐梓萱听得十分过瘾。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夜幕渐渐降临,侍卫不敢打断周墨白,只在一旁悄悄把灯点上 终于在讲到神雕大侠杨过助郭靖义守襄阳的紧要关头,周墨白停下了话头。 “后面怎么样了?郭襄是不是喜欢神雕大侠杨过呀?” “……” “快说快说,杨过最后和小龙女在断肠崖下团聚了吗?” “……” …………………… 老暮还在争取推荐,每日保持一更,但分量保足,三千字!顺便提醒一下,推荐,收藏!看官们的支持,就是老暮的动力! 第六十七章 梓萱听书(下) 当周墨白讲到杨过号令群雄击退蒙古铁骑,飞石射死蒙哥可汗之时,徐梓萱听得神思驰骋。 “周公子,后来呢?”徐梓萱满脸神往之色。 “小郡主,”周墨白提醒道,“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听到什么?”徐梓萱不明所以。 周墨白有些腼腆地垂下了头:“小郡主莫非没有听到一阵咕咕咕咕的声音吗?” “什么声音?”徐梓萱竖起了耳朵。 “你难道听不出来吗?”周墨白颇为失望地看着徐梓萱。 “哦!我知道了!”徐梓萱忽然面露喜色,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大声道。 “小郡主听出来了?”周墨白大喜过望,充满希望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买了只鸽子准备玩飞鸽传书?”徐梓萱满脸真诚道。 鸽子?还飞鸽传书?瞧着无敌的想象力,周墨白一呆,顿时满头黑线。 “不是鸽子?难道是只老母鸡?”徐梓萱奇道,“周公子要炖汤吗?” 周墨白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叹了口气,这位小郡主太没有眼力劲了,他十分失望地白了徐梓萱一眼: “小郡主,是在下的五脏庙在鸣钟击缶……要吃饭了!” 徐梓萱这才惊觉夜幕降临,脸上红了红,连忙招呼门外的侍卫:“快送周公子回家用膳!” 周墨白眼中失望之色愈加浓厚:“小郡主不想请我在这里吃顿饭?” “这里?”徐梓萱睁大了眼睛,想了想,脸上顿时飞上一片红云,垂下头低声道,“公子见谅,梓萱尚待字闺中,不便与陌生男子同桌用膳……” 徐梓萱一脸邻家少女般娇羞的样子,如同带雨梨花、含露梅瓣,端的是楚楚可怜,与在闹市之中一掌力劈周墨白的形象简直天差地远。 “那……有没有赏银?” “周公子,梓萱当你可是朋友……” “朋友?” “朋友之间,赏赐银钱岂非有伤朋友之义?” “……” 不得不说,周墨白对徐梓萱的世界观很失望。 “不过周公子,梓萱自幼蒙武林中一位颇有名望的前辈传授了一套游龙戏凤拳,不如传与公子,算是回报?” 见周墨白不为所动,徐梓萱赶紧说明这台拳法的意义所在:“公子有所不知,这套游龙戏凤拳可是太极门的看门功夫,十分厉害,习得三五年,便可行走江湖!” 徐家小郡主动不动就行走江湖,可见豪门高墙之中,关闭着多少颗向往江湖的不安份的心。 在她心中,传这套拳与周墨白的价值,应该远远胜过他讲了一天的《神雕侠侣》,说起来,还是周墨白占了便宜。 不得不说,周墨白对徐梓萱的价值观更加失望。 “最多……”徐梓萱忽然睁大了眼睛。 “最多什么?”周墨白再次带着期望地看着小郡主的嘴唇。 徐家小公爷拜师学棋都交了一千两银子,堂堂魏国公小郡主,照理不该这么小气的。听了一天的《神雕侠侣》,怎么也得千儿八百两银子吧。 “最多我再多传你一套太极八卦拳!”徐梓萱一脸赏赐的得意,“这个可是张三丰张真人传与内廷的功夫,轻易不传与外人。” 咕咚…… 周墨白终于被吓到了,一个跟斗栽倒地下。 “公子?”徐梓萱连忙过来搀扶。 “请问这套掌法可否写出来,印制成册,广为销售……”周墨白趴在地上,带着最后一丝期待望向徐梓萱。 光看小郡主的表情,就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欠揍的提议。 周墨白聪明地闭上了嘴。 “小郡主,在下要回家吃饭去了!”周墨白勉力爬起来,带着无比失望的心情,挣扎着向门外爬去。 …………………… 第二日,周墨白坚决不去行辕驿站了,不过,徐梓萱派来四名侍卫,十分温和地将周墨白请到了行辕驿站。 不去是不行的,徐家小郡主可是吩咐了,务必将周墨白带回,是务必! 虽说侍卫们也感觉周公子似乎很无辜,但小郡主之命,谁又敢违背。且说在南京的时候,这小郡主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魏国公徐公爷都会打盆水来,乖乖地陪女儿看水里的星星。 魏国公虽然不在这里,但小郡主的话就是圣旨。 周墨白哭喊着不肯走,扒着周府大门的门框,像被逼迫为娼的良家妇女似的,死活不撒手,哀嚎的声音十分凄婉,眼里充满了悲痛欲绝的无奈。 没办法,两名侍卫只好上前使劲掰开他的手指,另外两名侍卫在一旁一个劲的好言相劝。 十根手指被侍卫一根一根地掰开,周墨白上半身耷拉在地上,无助地抓着地上的杂草,任由侍卫拖住后腿,一路往行辕方向去了。 飞燕站在门口,惊异暗道,莫非少爷本性难移,见那徐家小郡主貌美如花,一时鬼迷心窍,竟然……非礼了徐家小郡主? …………………… 行辕驿站内院。 徐梓萱笑吟吟地看着周墨白被拖了进来,众侍卫行礼后退下。 “周公子,可委屈您了!” 周墨白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满腹心酸,索性咬紧牙关,将两眼一闭,如同高僧入定一般不言不语。 都说穿越者如何牛逼哄哄,如何散王霸震虎躯,可是怎么到了周墨白这里,就如此落寞不堪。 前有贴身丫鬟飞燕百般殴打,后有这位徐家小郡主,动不动就一招力劈华山,让他肝肠寸断欲哭无泪了。 好好的一场穿越剧硬是被改编成虐心剧。 “周公子,梓萱昨夜转辗反侧,夜不成寐,就想知道后来,杨过和小龙女团聚了吗?多可怜的一对神雕侠侣呀……”说罢,徐梓萱泪水盈盈。 女孩子再是喜欢拳脚枪棒,内心总还是做着一个温柔的女儿梦,山盟海誓,琴剑江湖,十六年痴心守候的信约,狠狠地感动了徐家小郡主一把。 周墨白左眼悄悄睁开一条缝,偷看徐梓萱的泪眼朦胧, “公子若是看不上梓萱所传拳法,那要如何补偿?” 看样子徐家小郡主终于妥协了。 “除非……”周墨白卖起了关子。 “除非什么?”徐梓萱扑过来,凑到周墨白眼前。 周墨白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徐梓萱,天真烂漫、俊美非凡,一双清澈的眼睛和自己不过十几公分,胸中一颗心不由跳得扑通扑通的,一股滚烫的热流迅速散遍全身。 周墨白吞了下口水,非常艰难地压下了心中猥琐的念头。 “除非让我还你一掌,”周墨白看徐梓萱瞪得大大的眼睛,赶紧道,“一掌还一掌,我这个人一向很公平的……” “这么简单?”徐梓萱毫不在乎地笑笑,闭上眼睛,仰起头来,“那来吧,周公子千万不要客气!” 呃,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充满了诱惑。 下面似乎还有石榴姐那一句的“用力,千万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周墨白见她美丽的容颜上,露出浅浅的两个酒窝,心中暗自一颤。 面对如此绝色,怎么下得去手?怜香惜玉应该是一个君子应该具备的良好品德! 起码,周墨白认为自己尚可称为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那我就来了?”他伸出右手,绷紧拇指和食指,瞄准半天,在徐梓萱的额头正中轻轻地弹了一个脑蹦。 徐梓萱还以为是前奏,道:“你倒是快点呀!” “完了!” “完了?” 这徐家小郡主的对白,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周墨白强忍住没有当场吐血,警惕地看看四周,要是那帮杀才侍卫隔墙任凭臆想,保不齐有人还以为自己和小郡主在做些没羞没躁的事。 有些东西,如果凑在一起,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 比如,衣带渐宽终不悔,芙蓉帐暖度春宵! 诗是好诗,虽然不怎么搭调,但凑在一起就超越了原诗的意境,显得那么的……意味深长。 徐梓萱睁开眼睛,忽然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周公子是心地良善之人!” 周墨白回想起刚才徐梓萱闭上眼睛之时,自己内心那些充满了旖旎气息、内容属于少儿不宜的幻想,痛惜之情涌上心头。 怎么就放过了这么打好的机会?起码拥抱一下肩膀是没有问题的,亲上一亲?似乎有可能,再往下,是不是还能强行推到,然后叉叉圈圈……小郡主会不会奋起反抗。 当然,也许小郡主欲迎还拒、半推半就呢。 这种勋贵人家的小郡主,被高墙封锁了十几年的寂寞青春,犹如一捆干柴,说不定被这点引诱的火星点燃,便焚起心中熊熊烈火。 这种事,真的很难说的! 周墨白此时隐隐有一种想给自己狠狠来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 装什么君子,孔夫子尚且说,食色性也! 屋外,天空传来隐隐的雷声。 周墨白心头一紧,看来,装逼真要被雷劈! …………………… 大半个时辰之后,周墨白终于将《神雕侠侣》全书基本给徐梓萱讲完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粪士王候,浮云富贵,这是何等感天动地的爱情?”徐梓萱泪花闪闪,尚还在情节之中没有回过神来,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实在是太感人了!” “小郡主,草民能够感受你丰富的情感世界!”周墨白俯首道。 “杨过大侠叛出师门全真教,勇娶师父小龙女,狂傲不羁,傲视礼法,敢为人之不敢为,令人神往。小龙女真幸福,一生之中,若是有一个人甘愿为你疯狂一次,宁负天下不负卿,生死相守,不离不弃,得此夫婿,更复何求!”徐梓萱目光中现出几分神往之色。 “何人会行此疯狂之事?”徐梓萱泪光闪闪的一双美眸缓缓移到周墨白脸上,看得周墨白心头一阵欣喜,半晌,徐梓萱黯然而又坚定道:“你肯定不会!” 好大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徐梓萱忽然眼睛一亮:“周公子对这段武林旧事如此熟悉,莫非那神雕侠侣所在的古墓,你曾经去过?《玉女.心经》你可习过?” 这个弯转的幅度太大了点。 周墨白吓了一跳,赶紧道:“我不会武功……” “公子对武林中众多秘籍如数家珍,说不会武功,难道是怕梓萱拜师学艺?” 周墨白彻底崩溃,这姐弟俩到底是一家的,基因这么接近,遇到谁倒头便拜师。 “周公子……”徐梓萱看向周墨白的目光中似乎不怀好意,手掌轻轻摩挲,“你到底会不会**?” “救命呀!” 周墨白见势不妙,兔子一般抽身而逃,从正堂中夺门而出,狂奔而去,飞快向门外逃去,眼看这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他抬腿迈向门槛地时候,就听得身后一阵风声,已被徐家小郡主追上,一记力劈华山正中颈中,只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串金星直冒,直接就被劈倒在地。 眩晕之中,听得徐梓萱小声嘀咕道: “咦……这周公子还真的不会武功?” …………………… 厚颜无耻地问问各位看官,推荐了吗,要不再推会? 第六十八章 弈林盛事 “远洋船行杯江南棋王大赛”如期举行。 数百年来,江南一带从未有过如此大场面的活动,这次棋王大赛堪称当今弈林一大盛事,附近州郡的目光被周墨白策划的宏大场面吸引过来,左右辖区的知府、县令也纷纷来信祝贺。 在永嘉县城西的演武校场,数百张桌子摆放整齐,桌上数百块各种款式棋盘。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不下数万之众,附近县郡的好多百姓都闻讯而来,远一些的地方更是千方百计想出各种借口打了路条前来永嘉看热闹。 辰时三刻,金锣共响,礼炮齐鸣,数十挂鞭炮同时燃放,声响震天。十余名从百花楼请来的姑娘身着薄衫,艳丽登场,这些姑娘扭腰挪臀,风流多姿,犹如后世之礼仪小姐,不时朝人群中的某个老主顾抛几个媚眼,引得人群中此起彼伏一阵嬉笑哄闹之声。 姑娘们高举一块块木牌,按地域划分,她们的身后是一组组棋手,长衫外面罩着周墨白设计的文化衫,整齐划一地齐步进入赛场。 四周百姓闲人顿时鼓掌声、欢呼声震天响起。 那场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十分热闹。 棋手们抽签分组,共分成八个大组,各小组内部循环,根据积分情况轮流对弈,每组决出积分累计最高的两名棋手进入十六强决赛圈,进行单淘汰赛,最后的冠军将与擂主周源争夺就“江南棋王”的称号。 在开幕式上,知县大人杨鼎鑫欣然莅临赛场,和广大棋迷亲切见面,远洋船行的谢掌柜屁颠屁颠地跑上台去,在万众瞩目下喜笑颜开地与知县大人握手,一起为比赛开赛剪彩,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 谢掌柜热泪盈眶地在心底再次暗叹,他娘的这两千两银子可真没白花! 赛场上,千余名棋手身着文化衫,齐刷刷地分别按抽签场次坐下,放眼望去,场面蔚为壮观。 每张桌子上,除了摆放棋盘棋子之外,还有两位棋手姓名的一块木牌,棋手名字下面一行小字:“罗记布庄倾情赞助江南棋王大赛。” 每位棋手面前都有一把折扇,打开来上面也是一行字:“吉祥米行恭祝各位棋手旗开得胜!” 赛场四周,数百块广告牌铺天盖地,永嘉各家商号的名称都写在上面。 不得不说,周墨白策划的广告效应看起来相当不错! 参照后世围棋比赛制定了相关规定,结合明朝实际情况,周墨白制定了本次比赛的具体章程和规则。每局棋双方共用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便用一个小型沙漏计时,每方每手棋有三次读秒事件,每次大约一分钟时间。 当然,还得遵守古代的围棋制度,座子,白先,不贴目。 江南一带共千余名棋手参加本次棋王大赛,这个规模比之后世的富士通杯、三星杯、春兰杯也不遑多让,在大明朝简直是盛况空前。 大赛总裁判是温州府的名宿何大成,老头七十多岁,牙齿掉了不少,说话漏风,形象十分磕碜,但据说当年他与号称“出将入相,文德武功”的大明名臣杨一清平辈论交,在弈林中颇负盛名。 何大成上场后,用漏风的声音嘶力竭地读了比赛规则后,杨鼎鑫气定神闲地上台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演武场边一声锣响,众棋手便各自猜先,落子开赛。 这次大赛聘请了若干永嘉当地的棋手,担任比赛裁判,流动监督。对于出现耍赖、争执等情况的,由裁判裁定,不得上诉。县衙刘猛刘大捕头带着一干捕快杀气腾腾地守在赛场旁边,如有不服裁定的,便拿出场外,取消比赛资格。 十两银子的报名费,若是被取消资格就打了水漂,向千两白银冠军奖金前行的道路便戛然而止,想来颇让人心疼不已,因此,各位棋手还是很守规矩的。 当然,话又说回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反正也没有后世的宣传报道、媒体曝光,在不违反比赛规矩的前提之下,一些棋手的拿手盘外招也悄悄祭了出来。 什么脱袜子,折扇子,敲棋子,反正能扰乱对手心神的招数,无所不用其致,一些区域里面,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臭脚丫味道,扇子折叠和棋子敲击发出的噼里啪啦声音此起彼伏,不时爆出一两句低声的粗话,倒也让人无可奈何。 徐邦瑞化名余邦瑞参加了比赛,倒不是贪图棋王的称号,只是跟随周墨白学棋已经十日有余,自我感觉棋力上升了一大截,这种涨棋的兴奋,让他迫不及待想和江南棋手切磋切磋。 头两盘,徐邦瑞遇到的对手也是下三滥之辈,各种频频使出的盘外招让徐家小公爷十分愤怒,要不是几名侍卫死死拦住,几乎要发飙狂殴对手了。在撂倒三名裁判之后,徐邦瑞还是气呼呼地坐下来,将后面的棋下完。 经过两天八轮紧张激烈的小组循环初赛,根据累计积分,十六名棋手进入决赛圈,徐邦瑞名列其中。 …………………… 县衙门口,陈师爷正安排诸多衙役张罗销售竞猜彩票,以官府印鉴为证开展售卖,每注五钱银子起价,可多倍投注,从千余名参赛棋手中猜中任意三名入围决赛圈的棋手,便可赢取一两银子,猜中越多,奖金递增,如若猜中全部十六名决赛圈棋手,可获白银一千两。 这个诱惑相当巨大,永嘉百姓沸腾起来,消息很快在周边县郡传播开来,无数好事闲人蜂拥而至,倾囊购买竞猜彩票。 五钱银子能做什么,也许是贫穷农家半个月的生活费,也许是小贩一顿酒席花销,也许只是富商家一件新式衣衫的价钱。 将这五钱银子投注下去,也许千两白银就从天而降。 虽说这赌赢的几率甚小,但凡是总有个万一,如果不小心九天神佛一个关照,幸运如天降馅饼一般砸到头上,也是很难说的。 输了,不过就是这个月少吃点肉,碗里面菜的质量下降一点,但是赢了的话,那收入囊中的将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银钱。 若干百姓疯狂地奔回家中,撅起屁股从床底下、瓦罐里、鸡窝中抠出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的银钱,拥挤到县衙门口来外围投注。 他们不过是升斗小民,这以一博万的期望燃烧了他们的神经,尽管他们心中都十分清楚,猜中大奖的希望十分渺茫,但他们更加清楚,要靠自己双手去挣取千两白银,希望更渺茫。 棋王大赛开赛两日,首期销售竞猜彩票竟然获取白银两万余两。 两日后,十六名入围决赛圈的棋手全部决出,外围押注的百姓大多都是竹篮打水,运气最好的是一个外乡人,猜中了十名棋手,获得奖金一百两银子,其余只有百余人猜中了两三名棋手。 杨知县总共不过兑现了近千两白银的奖金。 当数十个装满了银两的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内厅时,陈师爷将衙门外面的投注盛况添油加醋地娓娓道来。 杨鼎鑫迫不及待的上前掀开箱盖子,耀眼的银光扑面而来,晃得眼睛生疼,杨鼎鑫眯缝着眼睛,直直盯着这些银子看了半天都舍不得眨一下,嘴都笑得哆嗦了,不住地点头捋须。 他到永嘉就任三年,放下文人的矜持和脸皮,厚颜无耻地四处收刮,不过到手两三万两银子而已。周家小儿这一招轻而易举就赚取了诺多银两,实在令人惊喜! 看来,以后大可和周家加强合作。 杨鼎鑫甚至想,若是周墨白乖乖听话,收入毂中做个幕僚亦无不可。 …………………… 按照周墨白赛前策划,陈师爷立刻开始张罗第二期竞猜彩票,设置各项赔率,立刻投放市场。 这回主要是竞猜冠军归属,以及每场比赛胜负,甚至你还可以投注每局棋是中盘投子还是数子胜负,全都可以押注银子,赢取银子赔率各不相同。 初赛竞猜巨奖落空,最多的只中了百两白银,但饶是如此,百姓投注的热情依然不减,毕竟他们身边也有认识的人只押注了五钱银子,却赢取了几十上百两白银,有身边这些活生生的励志教材,百姓投注的热情似乎……更加疯狂起来。 决赛圈的棋局挪到永嘉县衙门口小广场上举行,八张方桌依次排开, 周墨白看着县衙门外人山人海的投注现场,不由为自己这番策划暗自得意之时,旁边一个胡子拉渣的脑袋挤过来,带着讨好的神情低声道: “周兄弟,你投注了没?” 周墨白回头看去,正是吴承恩。 前几日龙秀才已将《西游记》第一笔分红发放下来,吴承恩到手五百多两银子,终于缓解了衣食所忧,今日特地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绸衫,手上还摇着一把洒金折扇,端的是风骚无比。 “吴大哥投注了,可有中奖?” 吴承恩神情沮丧,面露悲色道:“为兄也有几位旧识参赛,棋力颇为了得,便押了大把银子在他们身上,谁知……竟然全军覆没,呜呼哀哉!” “吴大哥输了多少?” “身上所有的银子全都搭进去了……” 周墨白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吴承恩,半晌,目光中渐渐转为警觉:“吴大哥……不会是想找我借钱吧?” “贤弟果然心思聪颖,不愧为兄引以为平生知己!”吴承恩一脸欣喜之色,“可否暂借百十两银子,为兄这次看准了几位十分厉害的棋手,定然只赢不输。” “不行!吴大哥不可自陷泥潭!” “贤弟……最多下次为兄再给你和如烟姑娘画几幅画像?” 这个条件,貌似很诱人! 周墨白叹了口气,一边从腰间钱袋掏银子,一边喃喃道:“唉,小弟前世一定是欠了你很多银子!” …………………… 又到周末,诸君祝安!推荐票票快快施舍些吧,老暮不提醒就怕各位忘记了,看书不打赏,是不道德的…… 第六十九章 赛前布局(上) 经过两天四轮单淘汰赛,十六名棋手捉对厮杀,激烈角逐,硝烟散尽后,来自南直隶的新安第一高手程汝亮一路枪挑各路强手,最终胜出,获得与周源争夺“江南棋王”的资格。 第二轮竞猜投注犹胜前轮,百姓兜里的银钱成百上千地飞向县衙门口的投注处,百川汇集,聚流成海,杨鼎鑫再获三万两白银,永嘉县衙内厅的库房已经被装银子的箱子填满了。 在杨鼎鑫的眼中,周墨白俨然已经是一尊金光闪闪的财神爷,他几乎想将这尊神像供奉于案头,晨昏祷告,早晚三炷香。 最终的“江南棋王”称号争夺战采用三番棋赛制,陈师爷依照周墨白的策划,放出第三期竞猜投注,大家押注赌三局棋的胜负,以及盘面输赢多少子。 竞猜刚刚开始,众多百姓蜂拥而上,几乎都是赌押程汝亮胜出,赔率直线上升,已调至一比五十。即程汝亮胜出的话,押五十两可赢一两,如周墨白胜出,押一两可中五十两。 甚至,还有不少人大把大把的银子掏出来,押注程汝亮中盘便拿下周墨白。 但是就在这紧要关头,周府传出消息,周源病倒了。 杨鼎鑫自然十分紧张,他不便亲自出面,闻讯当日立刻指派陈师爷代表自己前往周府看望周源。 其实,周源并没有病,不但没有病,而且能吃能喝,能量值满血。目前他的状态,只是十分愤怒,十分抓狂而已。 他虽是经商之人,但为人本分,对赌博向来十分厌恶,即便是对弈几十年,也从未与人下过赌棋。 本来筹办棋王大赛就是迫于官府压力,不得已而为之,答应出场与冠军三番棋争夺“江南棋王”头衔,已是勉为其难,孰料此番杨知县和陈师爷竟然变本加厉,将自己与程汝亮的对局作为赌注,鼓励广大百姓竞猜投注。 周源是一个有节操的人,他觉得很悲哀,放佛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一只笼子里面的斗鸡,耸立浑身羽毛,和对手在场上生死相搏,场外是疯狂的百姓挥舞着投注的彩票,大声呐喊助威。 何其不幸! 令他更加愤怒的是,这些主意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周墨白! 当初周墨白被拿入大牢之中,迫于形势所逼,为求脱身而谋划此计,也无可厚非,况且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周源奈何不得,但此次要他出战决赛,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活生生地剥了他的脸皮。 正好,周墨白还在寻思找什么借口替代父亲出战。 毕竟在百花楼凉亭之中,将如烟娇弱颤抖的身躯拥在怀中,自己亲口许诺要夺取这“江南棋王”的桂冠。 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对自己亲口说出的承诺,无论如何一定要兑现,何况,是对如烟这种倾国倾城绝色无双的美女! 再者,自己从头到尾策划的计谋,若不亲自出战,恐怕也不能实现。 于是,周墨白同父亲一拍即合。 接下来,周源便倒床装病,在陈师爷开看望之时,更是眼睛一闭,索性昏迷过去。 陈师爷见周源脑门上搭了一块毛巾,眼睛紧闭,叫也叫不应,心中一阵焦急:“周翁此回病倒,可请大夫看过?” “已请了几位大夫看过,都说不出什么病,只是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周墨白勉强装出一副悲痛的模样。 “周翁怎会突发此症?” “家父自草民入狱之后,便急火攻心,落下病根,这几日为了筹备棋王大赛,更是消耗精神,不意竟一病不起。” “这如何是好?”陈师爷站立半晌,面露忧色。 周墨白掩面道:“这次三番棋,家父怕是参加不了!” 陈师爷皱紧眉头:“县衙已经接受投注上万两银子,周翁若是不能出战,这些银子岂不是要全部退回去,退钱倒是小事,但江南棋王称号岂非白白便宜了那程汝亮?市坊间宵小之辈,或言周翁怯阵弃权,周翁一世英名……” 周墨白见时机差不多了,脸色一凛道:“草民为杨大人谋划之计,决不能因此废弃,不如……由我代父出战!” “你?”陈师爷惊愕地打量周墨白一下。 这周家小儿听说是个吃喝嫖赌,浪荡败家的纨绔,从未听说他会下棋。而对手程汝亮可是当代名手,与李釜、颜伦、鲍一中并推为明代第一品。 据说,程汝亮自幼喜爱围棋,少年成名,弱冠之后,遍访名家,曾游历京城,与国手李釜对战三局,虽一比二败北,但毕竟胜了国手一局,棋艺名震江南。三年前,身为新安派第一高手的程汝亮,曾赴永嘉与永嘉派泰斗周源对弈一局,半子惜败,此番他的目标,不仅是夺取“江南棋王”称号,更是要一雪当年败于永嘉棋派手下之耻。 如此强劲的对手,就是周源,也不能说是稳操胜券,更何况籍籍无名的周墨白。 “陈师爷何必担心,此番关键是有人应战即可,杨大人坐庄竞猜**,只需根据接受押注情况随时调整,总是最后的赢家。总不会有人下重注赌押草民胜出吧?”周墨白帮陈师爷捋清了事情关键之处。 “也罢,待我回禀杨大人之后,如若周翁还是不能参赛,说不得,只好你顶上了!”陈师爷斟酌半晌道。 …………………… 天色将晚,云层密布,一阵淅淅沥沥的细雨下过之后,空气十分湿润清新。 永嘉行辕里,众侍卫警惕守卫在厢房四周,两支明烛将正堂照得十分明亮。 周墨白素色长袍,翩翩来访,带着几分忐忑的心情。 这位小郡主的确是貌美如花,但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动不动就要与人切磋武艺,自从周墨白给她讲过那些武侠故事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周墨白对武林如此熟悉,竟然不会武艺,死活就认定了他是一个深藏不露退隐江湖的高手。 相识这三日来,小郡主翩若惊鸿娇若游龙的身影总是一次次从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忽然跳出来,一声厉喝,伸掌便拍,周墨白已经记不清第几次被拍成地上挣扎求生的小强了。 总之,这是个极度危险的女子! 但现在,他不得不再次面对小郡主,想起来颇有一番与狼共舞的刺激。 正堂上宾主分列而坐,周墨白刚一抬头,眼皮子就忍不住跳了跳。 徐梓萱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满脸疑惑地盯着周墨白看,目光中充满了一种想将他解剖来研究一番的好奇:“我又听说了,杨知县这竞猜彩票也是你的主意?” 周墨白模仿后世彩票设计的这种押注方式十分新颖,投注五钱银子,就有机会博取千两白银。永嘉县衙官府印鉴担保,信用无忧。 连堂堂魏国公小郡主小公爷也禁不住手痒,联手投了百余注,还居然有一注猜中了四名入围棋手,获取白银二两。 投入了五十多两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二两银子的不凡意义,它……毕竟是赢来的! “小郡主,当时草民被杨知县关押在大牢之中,为谋脱身,不得已策划这番竞猜!”周墨白一副谦虚的表情。 徐梓萱笑道:“杨知县为谋取你周家家产,不惜诬构罪名,着锦衣卫拿你下狱。当日邦瑞曾捎信请我帮衬此事,不想没帮上什么忙,倒是你谋划此计,藉此逃脱牢狱之灾。” “小郡主义薄云天,草民感激不尽!” “周公子奇思妙想,令人惊叹,那杨知县可是借你东风,狠狠地发了一笔横财!” 周墨白似乎隐含笑意:“杨知县如此贪墨,将来必然会有报应!” “你要祈求上苍惩罚杨知县?” “不,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估计很忙,没工夫搭理这种小事!” 徐梓萱不禁好奇之心愈盛:“莫非你有暗藏手段整治扬知县?可你一介布衣,能有什么办法?” “本来还有些难度,草民只有五分胜算,不过小郡主大驾光临永嘉,我琢磨这事现在有十足把握!” 徐梓萱登时一副警惕的表情,上下打量一下周墨白,半晌道:“虽然我对你深表同情,但是我徐家家规森严,要我出手惩戒杨知县,可是万万不能,这事我可帮不了你!” “小郡主宅心仁厚,就忍心见着杨知县横行无忌、欺压良善?” 徐梓萱笑吟吟地并不作答,目光中却一副精明之色。 大明朝像这般贪婪官员,数不胜数,从府到县,有那个主官的屁股是干净的。动不动就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徐家小郡主可没傻到这个地步。 何况,周墨白从策划比赛广告到逃脱大牢,每件事都有出人意料之举,这次,他一定也有办法。 周墨白似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那翻开整治扬知县这件事先不说,小郡主想不想凭借竞猜赌押小小地发一笔横财?” “这个……可以有!”徐梓萱脱口而出,随即疑惑道,“可是你怎么就能确保我赌得对最终的结果?” 周墨白带着古怪的表情,道:“家父身体不适,三番棋将由我代表他出战程汝亮,我想和小郡主小公爷合伙押注,赌我胜出,所赢银两,咱们二一添作五,平分所得。” 徐梓萱目光在周墨白脸上游走片刻,沉忖半晌,道:“虽然我知道你是借助徐家的照片,不过你这个提议,似乎很有吸引力!只是……为何要我们参与进来?” “魏国公小郡主小公爷投注,想来扬知县不敢赖账!” …………………… 诸君周末愉快,老暮尚在艰苦码字,为着这份坚持与执着,难道还值不了几张票票吗?厚颜再求推荐收藏! 第七十章 赛前布局(下) 夜色如水,县衙南街独门小院中,墙头爬满了蔷薇,几枝青竹临墙而立,偶尔一阵清风徐来,便微微摇晃。 院中,县丞谭如海刚刚揭开一坛上好花雕的封泥,微闭双眼,嗅了嗅空气中散发出的馥郁酒香。 当此独酌之时,有不速之客来访。 周墨白带着温和的笑容随差役走进院子来,谭如海摇摇头,不禁摸着鼻子苦笑道:“周公子莫非是属狗的?” “谭大人对属相有研究?”周墨白拱手笑道。 “若非属狗,为何老夫这儿一有上好美酒,周公子就闻香而至,这鼻子可真灵!”谭如海笑道。 损人都这般拐弯抹角的,你才属狗,你全家都属狗! 周墨白小脸微微一红,也不跟谭如海客气,上前自觉地在自己面前摆好一个小酒碗,抬起酒坛为谭如海和自己斟满酒,抬起酒碗来笑道:“今日小子叨扰,虽是唐突,不过这酒不白喝,草民可是为大人带来一个喜讯!” 谭如海抬起小酒碗,一口饮尽,双目望向周墨白,脸色上神色不惊。 自打这周墨白的名字进入自己的耳朵之后,此子所行之事无不妙想天开,每每尽收奇效,令人拍案叫绝。 那日周墨白出狱前来拜谢之时,他已从这个年轻人眼中看到一种不敢受制于人的野心,心中早已猜到周墨白这等聪明之人,受杨知县污构拿入大牢,岂能甘心再受其摆布,说是为杨知县谋划惊天财富,不过临时脱身之计而已。 谭如海料想,周墨白定然策划了后续手段,要让杨知县狠狠吃一次瘪,只是他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周墨白会从何处入手。 半晌…… 谭如海脸上波澜不惊道:“周公子,喜从何来,老夫愿闻其详!” 周墨白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谭大人,据草民所知,如若知县大人离职,通常都是县丞大人顺势接掌知县职位!” 谭如海心头一震,当年他身负锦衣卫密命,从经历司一名六品百户调到永嘉任知县之职,但杨鼎鑫正好从外地调入,也看中了永嘉一地,在朝中使了若干银子,便抢先一步坐了知县之位。大明朝文贵武贱,谭如海虽是六品百户,但与杨鼎鑫争夺知县之职却毫无优势可言,只得屈居县丞。 这杨鼎鑫就任永嘉三年,虽百般收刮,但他行事百般小心,倒也没有什么把柄授之予人。加之有传闻道,杨鼎鑫还是当朝首辅翟鸾未出五服的远亲,平时对朝中各部官员也舍得使银子,因此,这知县的位置坐得十分牢固。 如若杨鼎鑫离任,他这个县丞接任知县倒是有很大把握。 此时听周墨白将这个关节之处提出来,谭如海心中顿时掀起了一番风暴。 “杨知县治辖永嘉三年,并无把柄授人,何况,当朝首辅翟鸾翟大人又是杨知县远亲,这知县的位置坐得十分稳固,周公子所言接任一事,不知从何说起?” 虽然历史知识并不十分丰富,但周墨白从《明朝那些事儿》中大约记得,嘉靖一朝,朱厚熜将众大臣玩弄股掌之间,当朝首辅更是频繁更迭,这翟鸾在永嘉二十三年因为两个儿子同年进士,被检举揭发,贬斥为民,下一任首辅就是大明一朝赫赫有名的大奸臣严嵩隆重登场。 “草民听说,内阁更换首辅如走马灯,这几年来,夏言和翟鸾两位首辅大人你上我下轮番登台,听说朝中有位严嵩严大人,善揣圣意,颇具权势,时刻觊觎首辅之位,翟首辅要想坐稳自己的位置,可须得洁身自好呀。” 其实在历史上,这位翟鸾还是颇有清名的,从周墨白本心来说,内心隐隐希望自己以一个穿越者的优势,给翟鸾大人提个醒,避免被政敌拿住把柄。 说不定自己一个小小的四两拨千斤,犹如蝴蝶效应一般,也可能小小改变一下历史的走向,说不定大奸臣严嵩登上历史舞台的光辉一页就会被改写。 “这与眼前之事有何关联?”谭如海已经隐隐感觉到周墨白要利用朝中大人们的斗争来将杨鼎鑫拉下马了。 “这杨知县以官衙印鉴为信,竞猜胜负,此举新颖,《大明律》中虽未列举,但毕竟涉及赢钱输赢,是否定性为赌博,亦在两可之间,关键要看朝堂上的态度,谭大人若是将这信息送京师,您说……翟鸾大人会不会因为这个远亲授人以柄?” 谭如海抬头沉思的功夫,周墨白悄悄将花雕搬到自己面前,斟满一碗。 又一碗…… 再一碗…… “周公子!”谭如海忽然眼睛一亮,抓住周墨白的手,“你算计得竟然如此深远,不错,这的确是个好机会,老夫谢了!” 周墨白被抓住手,吓得一哆嗦:“谭大人,别慌,这酒还有……” 谭如海此刻心情大畅,主动抬起酒坛,为周墨白和自己斟满酒,端起酒碗道:“干!” 两人豪气冲天,一饮而尽,小院里传出一老一少爽朗的笑声。 尽管身份悬殊,但谭如海认定周墨白日后定然成就非凡,此时已不把他当做平常布衣看待,隐隐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周公子!”谭如海放下小酒碗,脸上露出笑容,直直看住周墨白,他今日兴致颇高,于是旧事重提道,“不知前些日子这番经历之后,对老夫当日提议还有兴趣否?” 入锦衣卫! 周墨白心中一动,看来谭如海是真心看重自己,一再想邀,足见诚心。他把玩着手中酒碗,沉忖半晌,略微腼腆地试探问道:“谭大人,指挥使就不说了,可是……千户什么的真没有可能?” 谭如海笑容一滞,又咳嗽起来。 周墨白赶紧讪讪笑道:“实在不行……百户也可以的!” 咳嗽声不停。 周墨白脸色一片悲戚:“为什么……一定要我做个校尉?” 这个小王八蛋,别人赶着求着都得不到的机会,在他眼里放佛谈生意般随意,还兀自讨价还价,可是……似乎不对! 以周墨白的才华,即便从校尉做起,焉知没有一飞冲天之日? 他借口职位地下,如此推脱,怕尚有其他原因。 谭如海忽然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似有深意地望着周墨白道:“周公子万般推阻,怕不只是嫌弃职位的事吧?” 周墨白脸上神色一凝,讪笑道:“谭大人……您老别这么直白好不好?” “周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将成其气候。老夫实话实说,你一个商户之子,按大明律,又不能考取功名。商户虽有些银钱,但地位低下,官府稍不顺心寻个借口便可拿你问罪。加入锦衣卫,可谓是一条最理想的道路,为何周公子一再推拒?” 周墨白被谭如海说中心事,顿了一顿,叹息道:“谭大人,你看那锦衣卫小旗常琨,倚仗权势,栽赃诬陷,任意妄为,这等欺压良善、胡作非为之人充斥锦衣卫之中,难怪朝野之中厂卫名声不佳,草民不才,却也不甘与之为伍!” 在周墨白心中,兼济天下不成,宁可独善其身。 君子洁身自好,修身养德,即便不能一展平生抱负,但亦不可与群狼为伍。 “周公子!”谭如海正襟危坐道,“此言谬矣!” 周墨白正色道:“请教谭大人……” “锦衣卫,乃国之公器,器无善恶,唯在人心!锦衣卫若为小人把持,便是陷害忠良、践踏忠义之群狼,若置于君子手中,亦可为拨云见日、匡扶正义之猛虎。以周公子之才,何愁不能梳理属下,为锦衣卫博取一个正义名声?”谭如海凛然而语,掷地有声。 周墨白一愣,谭如海所言犹如醍醐灌顶,当头棒喝,每字每句,入耳入心,一下子震动他的心灵。 不错,就像一把宝剑,在凶犯手中便是杀人利器,在君子手中,便可为国之礼器。 独善其身犹如明哲保身的旁观者,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旁观者已经太多了,若人人趋吉避凶,天下有何可为之处? 幸好,还有些热血未冷的大好男儿,苟利国家生死与,岂因福祸趋避之! 这个民族才存有希望! 周墨白细细思索谭如海之言,似乎眼前为之一亮,混沌的思路中忽然劈开一跳敞亮的道路来,天地顿时宽阔无边。 他起身一个长揖到地:“谭大人一言惊醒梦中人,草民受教,愿听差遣,不过要草民入锦衣卫可以,但是须待常琨离去!” 谭如海淡淡笑道:“若是杨大人倒台,这常琨失去倚仗,如何在锦衣卫立足!” 一老一少二人端起酒碗,相敬对饮,又是一阵长笑! 良久…… 周墨白略含醉意道:“谭大人,说真的,你如此劝我入锦衣卫,难道你慧眼如炬,竟然看出我是一个可以带领锦衣卫走向正义的翩翩君子!” 谭如海哼了个鼻音:“君子?你见过一肚子里咕嘟咕嘟冒坏水的君子?” 周墨白笑容僵住了,讪讪笑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在损我?” 谭如海道:“你也可以当成是夸你,当今朝堂,奸猾狡诈、残暴贪婪的官员数不胜数,若是翩翩君子,又如何与群狼共舞,还我大明朗朗乾坤?” 周墨白被他说得豪气大生,举起酒碗道:“大人所言有理,要与杨知县这等人斗,就必须比他们更狡猾、更奸诈。不过大人,其实草民……真的是一个君子!” 第七十一章 棋王争霸(上) 江南棋王大赛爆出开赛以来最惊人的消息,周墨白代父出战,迎战新安派第一高手程汝亮。 市坊间一时哗然,百姓闲人立刻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各种渠道的消息互相交织。 有的说周墨白平日里就是一个浪荡败家的富家公子,对喝酒赌钱、泡妞打架的兴趣远比围棋要大得多,就连永嘉城里的棋手大多都没听说他和谁有过交战记录,可以说在弈林纯属籍籍无名之辈。 也有的说,周墨白在茶楼赌棋曾经大胜过永嘉棋手黄员外,那局赌棋据说周墨白胜了百余子,当日有十余人可为见证。虽然老黄同志算不得什么弈林名手,但到底是有两把刷子的,棋力倒也不是很弱,要胜他上百子也极其不易。 还有人说,在百花楼中,周墨白为争花魁曾与一位少年对弈一局,少年自始至终均无还手之力,后来还服服帖帖地拜周墨白为师,据说,这少年就是本次大赛第三名余邦瑞。能将进入棋王大赛三甲之列的余邦瑞收拾得心服口服,可想而知周墨白棋力自然深不可测。 不过,毕竟亲眼见过周墨白下棋的人不多,言辞之间说得又太玄乎,所以这些传言信者寥寥,很快就被淹没在口水战中。 相较而言,程汝亮的名气在江南直隶一带可谓是如日中天,区区周墨白是无法比拟的。这程汝亮少年时代便连胜直隶数十名高手,名噪一时,弱冠之后北上京师游历,也是胜多败少。他纵横弈林十余年,本朝但凡有点名气的棋手都曾败于其手下,棋艺之精湛,有目共睹。 在茶楼里、酒楼上,甚至青楼之中,各个场合都在谈论这场即将到来的三番棋大决战,但几乎一边倒地认为,程汝亮必将轻松取胜。 在大家喝茶饮酒、大声讨论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在角落里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正立起耳朵仔细聆听,良久之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在桌上留下几个茶钱后,悄悄从侧门溜走。 街边的闲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互相聊到大赛的时候,这个胖乎乎的身影也悄悄地伫立一旁,倾听市坊间的各类传言。 最终,胖乎乎的身影转悠了一整天,悄悄到周府后门,敲门而入。 周墨白派出吴应卯四处探听,知悉市坊间的各种消息,均预言自己必败无疑,脸上波澜不惊,似是早如自己所料。 “看来,事情进展得相当顺利呀!”周墨白脸上露出微笑。 吴应卯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以他经验而言,周墨白这种笑容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咕嘟咕嘟冒坏水的主意。 永嘉县衙外,陈师爷放出的竞猜赔率已经调整到五十赔一,即程汝亮胜出的话,押五十两银子,只赢一两,而如果周墨白胜出的话,押一两银子可胜出五十两。即便如此,收受的赌注几乎没有押周墨白胜的,更多的押注者已经觉得胜负不是什么悬念了,而且赔率太低,他们转而把大把的银子押在周墨白究竟是中盘投子还是数子输,盘面最终输了多少子。 与此同时,一封密函从永嘉发出,通过温州锦衣卫百户所转呈,直通往京城锦衣卫镇抚司,密函中详细阐述永嘉县令杨鼎鑫擅用官府印鉴为信,言辞灼灼,言道杨鼎鑫大肆鼓动百姓竞猜比赛胜负,获取不菲银两,左近民众,为之家破人亡者有之,卖儿卖女者有之,实为毒害百姓的奇淫巧计云云。 一场风云,眼看就要在大明朝永嘉一地席卷而起。 …………………… 天空泛起通彻的蔚蓝色,晴空朗朗,万里无云,一扫端午时节即将到来的绵绵雨意。 永嘉县衙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众多棋手和闲人,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连城里城外许多小贩也把小摊货担挪到路边,大声吆喝着生意。 人群如潮水翻涌,有争涌上前踩着别人脚面,大声呼痛的。也有小媳妇出门被登徒子悄悄拍了一掌香臀,赫然惊呼的。还有调皮的孩子在大人腿脚之间钻来钻去,叫骂连连的。甚至还有些泼皮无赖浑水摸鱼,偷拿别人怀中钱袋,被监守县衙外面的捕快发现,一顿棍棒打得哭爹喊娘的。 为了保证决赛的严肃,经知县大人杨鼎鑫同意,三番棋决赛转移到县衙内厅举行,十余位弈林名家受邀担任比赛的裁判和见证。 在县衙外面的投注点上,忽然传来一阵混乱,十余名侍卫用身体和刀鞘在拥挤混乱的人群被挤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来,一对少年男女缓步前来。 走在前头的少女挽鬓结发,一身暗云织绣的衣裙,显得英气勃发,俊俏非凡,随后的少年圆脸小眼,鼻孔朝天,一脸蛮横无礼的表情,正是徐梓萱和徐邦瑞姐弟。 姐弟俩来到投注点前,徐邦瑞使劲拍拍桌子,负责接受投注的衙役眼尖,认得这位是扬知县专程拜访的徐家小郡主小公爷,便赶紧迎过来。 “请问现在尚可投注否?”徐梓萱问道。 “回小郡主的话,决赛开始之前,均可押注。不知小郡主小公爷要押多少,押赌哪一方胜出?”衙役不敢怠慢,殷勤地拿过登记账簿,恭敬答道。 这几日几乎所有的投注者都押程汝亮胜出,而且还有不少人将银子压在程汝亮中盘横扫周墨白上,甚至还有很多人赌押得更细,重金赌押周墨白输到多少子。自然,越偏门的赌押赔率越高。 大家的认识高度统一,赌押的方向基本一致,都是周墨白败北。 徐邦瑞翻了翻账簿,见竟然尚无一人赌押周墨白胜,不由哼了个鼻音,故意大声道:“我们押周墨白胜出!” 此言一出,四周本来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场面登时安静下来。 旁边的闲人纷纷侧目过来,吃惊地看着徐家姐弟。后面的踮起了脚跟,争相看过来,想看看究竟是谁敢赌押周墨白胜出,在这样一边倒的舆论背景下,赌押周墨白胜出简直就是将白花花的银子送人! “小公爷,现在赔率是一比五十,赌押周墨白胜,押一两银子赔付五十两银子,小郡主小公爷二位押多少银子?”衙役心下诧异,但脸上不敢露出丝毫笑意,仍旧恭敬答道。 “我师父棋艺高超,那个程什么的怎么会是他对手,我押师父胜,押五百两!”徐邦瑞牛逼哄哄地一招手,旁边的侍卫应声掏出一大包银子,很豪气地甩在桌子上。 衙役的眼睛瞪圆了,一张嘴巴张得大大的,还有身边若干旁观的若干闲人,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这姐弟俩莫非是疯了? “哼哼……小爷我有的是钱!押这些银子就是要给我师父鼓劲撑腰!”徐邦瑞环顾四周,得意的脸嘴显出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 衙役脑中犹自晕晕乎乎地接过银子,按规矩赶紧登记竞猜彩票,给了徐邦瑞一张盖有官府印鉴的凭证。 …………………… 县衙内厅里也团团坐了不少人,但四周十分安静,无人大声喧哗。 内厅正中一张方桌上,摆放一块楸木棋盘,色泽金黄,木纹细腻,颇有旧色,应该有些年头了。 棋盘左右放了两个褐中略带紫色的黄花梨棋盒,盒中盛放满满的永昌云子,白子温润如玉,黑子漆黑润泽,质地细腻玉润,色泽晶莹柔和。 左侧一位年约三十的中年棋手,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罩衫,白皙的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拇指上戴了一个绿玉扳指,十分文雅。国字脸庞上面色稍显黢黑,看不出半点表情,只是微闭的双目偶尔一睁开,便射出两道精锐的目光。 右侧一位面容俊朗的弱冠少年,一袭月白长衫,飘逸洒脱,器宇不凡,脸上始终保持着温润的笑意,一双黑亮的眸子不时眨了眨,眉目之间透出若有若无的狡黠。 正是今日对局的程汝亮与周墨白。 四周摆放了一圈靠椅,除了杨鼎鑫、谭如海等一干县里重要人物外,还有十余位来自江南各州郡的弈林名家,受邀担任本次比赛的见证,他们之间基本大多相识,低声互相打个招呼。 “罗老,您也来了,精神愈发矍铄了!” “张兄,上次见您都十多年前了,一点没见老哇!” “李老弟,这次程汝亮身上你押了不少银子吧?” “这年轻人就是周老太爷的独子?棋艺如何?据说没人见他下过棋?” “……” 杨鼎鑫和陈师爷的脸色凝重,看向周墨白的目光中内容格外丰富,相较于棋盘上的胜负,他们心里更惦记衙门外的赌押投注。 旁边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大捕头,依然还是粗犷的笑容,但却温暖。 周墨白微微一笑,回过头来,望向对面的程汝亮,带着一丝讨好的微笑: “程先生,您吃了吗?” 呃? 程汝亮的眼睛睁开,并不作答,只是眼神不屑地看着周墨白,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随即又闭上。 未能和周源对局,一雪当年半子之负的耻辱,实为平生遗憾,程汝亮昨夜无人之处暗自捶胸顿足长叹不已,眼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代父出战,自己胜出是理所当然、众望所归,但未免有有胜之不武之嫌,若是输了……笑话,怎么可能。 “你赢过很多高手吧?”周墨白像后世娱乐记者一样刨根问底。 程汝亮再次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些许恼怒,直直看着周墨白一会,然后轻轻闭上,鼻中轻轻哼了个鼻音,算是作答。 “你这次有信心夺冠吗?”周墨白越问越勇,孜孜不倦。 程汝亮猛地睁开眼来,身体向前倾,一言不发地怒视周墨白,右手握拳在方桌上锤下,发出沉闷的一声,表示自己内心的愤慨。 “对了,程先生,令堂贵姓?”周墨白继续扮演唐僧。 “……” “你喜欢下黑棋还是白棋?” “……” “你有没有崇拜的棋手?” “……” “你……” “够了!裁判——”程汝亮悲愤地拍案而起,高声道,“此儿胡言乱语,扰我神思,能不能请他闭嘴!” “程先生,我只是赛前和你多交流交流嘛!”周墨白堆出一脸与人为善的和蔼笑容。 “二位,稍安勿躁!”何大成劝抚道。 程汝亮刚一坐下,周墨白又前倾身体,故作神秘道:“听说,外面押你赢的很多,不知道程先生在自己身上下注了没有?” 程汝亮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满头黑线,双手痛苦地挠头,一颗被搅得七荤八素的头重重砸在棋盘上…… ……………………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老暮的各位书友,你们不以数据惨淡就轻易抛弃老暮,深表谢意! 第七十二章 棋王争霸(中) 担任总裁判的还是温州府名宿何大成,老头年岁大了,这些年很少与人对弈,能受邀担任棋王大赛总裁判自是十分激动。他见时辰差不多了,缓慢地走到正中的方位坐下后,面色凝重,环视四周,张开缺牙漏风的嘴,缓缓道:“决赛首局,现在开始!” 四周一片寂静!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盯住正中桌前的两位棋手。 程汝亮深呼吸一口气,探手抓起几颗棋子放到棋盘上,猜先。 周墨白古灵精怪地眨眨眼睛,抓起棋子来,握在掌心之中像骰子一样捂住吹了口气,往棋盘上一掷,口中喝一声“开”,只见棋盘上咕噜咕噜滚动两颗棋子,猜双。 这般顽皮,围观众人忍不住一阵窃笑,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堂堂“江南棋王”决赛首局,被周墨白这一招平添了一丝喜剧色彩。 程汝亮强忍怒气,伸出两根指头数了数盘上棋子,正好是双数,周墨白执白先行。 只见周墨白得意洋洋地将白棋拉到自己手边,深呼吸一口气,抓起一颗棋子,高高举起,凝神聚力,待小脸憋得微红后,“嘿”的一声,将棋子重重砸在棋盘左上角四五位。 “咦?” 不只是程汝亮,包括在座的众多名手均发出疑惑声。 古代围棋实行座子制度,下棋前要现在棋盘上四角星位摆放两颗黑子两颗白子,对弈开始,先手白棋一般都是挂角或者分投,然后徐徐拉开厮杀的序幕。 白棋第一手棋竟然是在紧挨着黑棋星位的棋子边上下了一手,围棋上叫做“碰”。 通常这种手段只是厮杀或打入时才使用,断不会开局就来这么一手,周墨白不按常理出招,简直太欺负人了! 程汝亮对着这手棋左看右看,抬起头来,眼珠子都红了,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到底会不会下棋,有这样一开始就碰过来的吗?” 周墨白一副无辜的样子,据理力争道:“这不就有了吗?碰过来有什么不对吗?有什么规矩规定我不能碰?” 这强词夺理倒也不好反驳,围棋棋盘上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确实没有规定棋子必须要下在哪里。 即便白棋顽皮地在棋盘上摆一路五子棋,严格来说,也没有违反围棋规则。 程汝亮再次双手挠头,抓狂了半晌,无助地看看四周众多弈林名手,众人均是一脸同情的神色,嘴角挂着一丝强忍住的笑意。 他喟然长叹一声,眼中泪光闪烁,迟疑半晌,终于拈起黑棋应了一手扳。 接着周墨白想都不想就回应了一手,很果断地扭断。 围棋盘上估计千百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奇异的开局,还未布局,黑白双方就在星位上形成一个“扭十字”的形状,连定式都不用就直接展开了贴身厮杀。 这种开局犹如一个不会打架的人,遇上武林高手,什么招数都不讲究,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扑上去就黏在一起,手缠脚绕,死缠烂打,偏偏你还扯都扯不掉。 程汝亮神色狰狞,一边痛苦地应对棋盘之上的局势,一边在心底恶毒地表达对周墨白直系女性亲属的亲近之情。 被狗咬是一种痛苦,可还不得不俯下身去和狗展开对咬,就更是痛上加痛,简称好痛! 不过好在开局数十字后,棋局形势很快就逐渐明朗起来,白棋的一条大龙在厮杀中被黑棋紧紧围追堵截,左右翻腾半天,也没做出两只活眼来,形势岌岌可危。 双方再应对十余子之后,白棋愈发危险,一只活眼也没做出来,看样子颇有魂归九天的征兆。 周墨白气势汹汹厮杀了半天,回过头来才猛然看清大龙没活,不由“哎哟”一声,凝神盯住期盼,足足看了半晌,脸上逐渐露出悲伤的神情,抬头看看程汝亮,小心问道:“我这棋是不是没救了?” 程汝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首局之战不过半柱香时分,双方对局仅八十余手棋,程汝亮中盘屠龙,大胜周墨白,暂时领先。 …………………… 消息传出,县衙大门外,再次涌起喧哗浪潮,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不少押中周墨白中盘认输的赢了银子,兀自后海为何不多押点银子,更多的人赌押周墨白数子计算胜负的就输了银子,忍不住在衙门门口顿足唾骂。 投注桌前,徐邦瑞捶胸顿足,一脸悲愤地仰天长叹:“怎么可能,师父怎么可能会输?天不佑我啊!” 五百两银子,在永嘉县城里差不多可以买一座小院落了。 弹指一挥间,这座小院落便改姓了! 衙役和四周的闲人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国人向来不乏阿Q精神之人,看到别人输银子,即使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但总是一件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小弟,不可泄气!”徐梓萱道。 “对,师父说过输了不可怕,失败乃成功他娘的!”徐邦瑞咬咬牙,一双小拳头握紧在胸前,脸上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倔强表情。 “再来!”徐邦瑞又一挥手,手下的侍卫再次捧出一大包银子。 “公子这次赌押谁人胜出?”衙役小心翼翼问道。 “再押五百两,还赌我师父周墨白胜出!”徐邦瑞看起来有些面目狰狞,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别怕,周公子一定还有机会赢!”徐梓萱说罢,一双美目悠悠望向内厅方向。 周墨白如果在场,一定会大加夸赞,整个剧场的气氛节奏控制得都很好,姐弟俩的演出可谓高潮迭起。徐邦瑞表现赌押失败之后的情绪表现可圈可点,奋起再博一把的嘴脸刻画张弛有度,特别是徐梓萱最后悠悠一望,将姐弟俩对未来的胜利充满了期待又暗含担忧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以定论,徐家姐弟绝对具备龙套演员的基本素质。 …………………… 下午午时,骄阳高照,县衙里的众多参天大树挡住了阳光,内厅里一片清凉。 决赛第二局如期举行,程汝亮和周墨白再次坐到棋盘两侧,双方目光一碰,程汝亮鼻中哼了一个重重的鼻音。 这次周墨白老实了许多,不再用一些八卦的问题来纠缠程汝亮。 不过,似乎也并不老实。 只见周墨白坐立不安地扭来扭去,忽而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再打开再合上,忽而又将黄花梨棋盒的盖子揭开,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将盒中棋子抓了一把噼里啪啦放到盖子上,又噼里啪啦装回棋盒中。 “跳梁小丑,不过是些盘外招罢了!”程汝亮呲之以鼻,“有种你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脱袜子挠脚丫!” 周墨白友好地冲他笑笑,一双手在桌子底下捣鼓半天,一只毛茸茸的家伙被拿到方桌上面,尖耳朵,大尾巴,小眼睛滴流滴流直转,两只小爪子捧着几颗花生,嘟囊着腮帮子吃得正欢。 居然是一只小松鼠! “混账……”程汝亮头皮一阵发麻,起身跳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程先生别激动!”周墨白耐心地解释,“这是我的吉祥物,” “天呐!”程汝亮双手挠头,再次频临崩溃。 “安静!”何大成漏风的声音响起,“各位,决赛第二局,现在开始!” 周墨白得意地向四周见证的众人挥手示意,将小松鼠放到桌子底下去,程汝亮嘴唇哆嗦,显然气得不轻。 “竖子……”程汝亮恨恨的半天接不下去,只觉得周墨白之可恶,简直是无言以对,罄竹难书。 按照轮流先手的规矩,本局轮到程汝亮先手执白,他恼怒地端起旁边的茶盏儿来,饮了一口香茗,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定定心神,右手探出,拈起一枚棋子,气势如虹地落在右上三六位,先手小飞挂角。 堂堂正正的一手棋,充分显示了陈汝亮的围棋素养! 围棋,从来不是程咬金的三板斧! 周墨白想抓白菜一样,抓起一颗黑子,想也不想,愣头愣脑地在黑棋刚下那一子的外侧,三七位之处落下一子,从外面靠住白棋挂角的那颗棋子。 又是一手“碰”! 这手棋是若干年后韩国棋手曾经一度流行的激烈下法。在千百年前的大明王朝,虽然注重厮杀,但毕竟还讲究棋形,何曾见过这种近乎无赖的下法。 这种短兵相接的棋形是围棋中最直接最激烈的手段,双方没有回旋余地,除非脱先,否则只有拗断厮杀。 “你……”程汝亮再次勃然大怒,这厮上午也碰,下午也碰,这围棋怎么在他手里就只剩下死缠烂打了,好好的风雅对弈被弄得跟泼皮无赖打架一般。 周墨白既不讲究布局,也不讲究余味的方式,让号称新安第一高手的程汝亮恨不能起身挥袖,愤然离去。 但“江南棋王”的称号太过诱人,程汝亮不得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他仰天长叹一口气,再次在心里问候了周墨白诸多直系女性亲属一番之后,拈子应了一手扳。 双方从序盘起就纠缠不清,包围与反包围,追杀与被追杀,黑白双方一直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从边角杀到中腹,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次周墨白总算勉力支撑下来,没有中盘崩溃,但程汝亮的白棋一直稳稳把持着上风,衙门里观战的衙役不时向外面围观的人群传播内厅决赛棋局的最新消息。 “对局中盘定型了,黑棋盘面领先十余子。” “官子阶段黑棋应对无误,领先形势继续保持。” “棋局基本结束,白棋看来无力回天了!” “……” 押赌周墨白中盘推枰的人一阵哀叹,看样子周墨白还能坚持到棋局结束,意味着他们投注的银子又输掉了! 棋局渐至尾声,形势逐步明朗,程汝亮领先的优势不可动摇,他的心里渐渐踏实起来,一点一点转化为一种兴奋,而且越来越强烈。 程汝亮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他觉得这盘棋应该已经拿下了,眼前仿佛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在眼前闪亮。 …………………… 虽然很不好意思,还是要提醒各位看官,眼下又不收费,推荐,收藏,您的小手一抖,耗费不了您多少精神,对老暮来说意义就十分重大了,辛苦码字几个钟头,难道不值得您手中鼠标一点吗? 第七十三章 棋王争霸(下) 也不怪程汝亮心动,毕竟这“江南棋王”的称号太过诱人,夺取这一桂冠明年便可到京师去参选棋侍诏,未来一条焕发出闪闪金光的大道就已经铺到了脚下。 也许从此一个民间棋手便摇身一变,成为大明朝正三品的官儿,子孙后代,皆受荫萌。 总之一句话,棋侍诏,你值得拥有。 眼下胜利在望,程汝亮脸上不由自主提前绽放出得意的笑容,他望向周墨白的目光都和善了许多。 人生往往就在你以为最毫无悬念的时候发生意想不到的转折。 说时迟那时快,所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周墨白本来一脸死灰之色,正讪讪地丢弄着手里的棋子,琢磨着该不该认输的时候。 忽然,他眼睛一亮,站起身来,伸手指着棋盘,似乎看见了什么似的,脸色露出喜出望外的狂喜之色。 众人随他手指之处望去,乃是角上一块尚未定型收官的棋形。 “这……这里有棋!” 程汝亮定睛看去,不由大呼一声“哎呀”! 原来,此处白棋角上本来隐藏了一个缓气劫,程汝亮一直想补一手棋,但黑棋步步紧逼,他始终没腾出手来,心头也暗自猜想,以周墨白的棋力应该看不出来。 谁知,周墨白竟然看到了这个破绽,他将手中棋子落到角上一个二路上,开劫。 打劫是围棋中的一种重要手段,指黑白双方互相齿牙交错吃住对方棋子,轮到谁下都可以提掉对方一子,如此往复就形成循环无解。围棋禁止同形重复,因此规定对方提了一子后,自己不能马上回提,要先在别处下一着寻一个劫材,待对方应着之后才能回提。 有时候,一个劫打赢与否,可能关乎双方的生死,影响整个棋局的胜负,要打赢劫,就必须要有丰富的劫材。 周墨白刚才厮杀中留下了若干劫材,程汝亮低头死死盯住棋盘,默默计算了半天,脸上的表情渐渐灰暗下来。 劫是打不过了,白棋只得消劫应对,黑棋借助此劫成功吃掉几颗弃子。 角上定型之后,双方进入官子阶段,应对均无失误,随着最后一手棋落在棋盘上,棋局悄然结束了。 程汝亮的心悬了起来,他感觉似乎本来触手可及的胜利似乎已经远远离去。 总裁判何大成慢悠悠地走过来,与双方核实盘上死活棋块之后,开始计算数子。最终,何大成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宣布,周墨白半子险胜。 意外!实在是太意外了! 消息传出,县衙外守候的众棋手闲人均是一呆,对大伙儿来说,这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噩耗,意味着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押输了! 这个意外的关键是程汝亮看漏了一步棋,被周墨白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众人哭丧着脸,人群中唯有一对姐弟欣喜若狂地蹦跳欢笑。 咫尺之间,却是冰火两重天的光景! 内厅中,众人皆上前观望棋局上的棋势,唯有知县大人杨鼎鑫一动不动,他的嘴皮子稍微有点颤抖,刚才陈师爷来报,徐家小公爷押了五百两银子,唯一赌押周墨白胜出的投注者。 这天杀的小公爷,有钱了不起么? 一赔五十的赔率呀,杨鼎鑫再次泪眼汪汪地哀叹。 侍卫们抬出早就准备好的空箱子,将衙役搬出的银子全部整理清楚,装进箱子里。 徐梓萱和徐邦瑞相视一笑,喜笑颜开地地率领众侍卫带着两万五千两银子回行辕驿站去了,本场比赛他们姐弟俩几乎将其他投注的银子都收刮一光,杨知县第二局的收注几乎没有什么进账。 意外!只能说纯属意外! 杨鼎鑫安慰自己道,但一想到若干白花花的银子被徐家姐弟拿走,还是忍不住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 第二日一早,对局双方迎来决战局,此局胜负将决定谁获得“江南棋王”的称号,来年将赴京城参加棋侍诏选拔。 衙门门口再次爆满,众人高度关注这一局决胜局,因为此局胜负将影响到大家赌押的银子。 徐家两姐弟再次赶集一般带着侍卫来到县衙门口,张口就兴高采烈地问道:“今儿我师父赔率是多少?” 因为昨日的惊天逆转,陈师爷已经调整了赔率。 衙役昨日见识了徐家姐弟的豪赌派头,大为震动,赶紧道:“回小郡主小公爷的话,赔率调整了,押周墨白胜一赔四,押程汝亮胜四赔一。” “那今儿有没有押我师父胜出的?” “呃……暂时还没有!” “怎么搞的,这么没有信心?”徐邦瑞朝四周很不满地扫了一眼,见大家一阵噤声,他很有些不满,又很是豪气地一挥手,“来人呀!” 这个动作、这句台词,又来了! 接受投注的衙役眼皮子一跳,暗道,这位小爷莫不成又要豪赌! 果然,众侍卫费尽力气将几口箱子抬过来,重重放到桌子上,居然是将昨日赢的银子全都带来了。 整整两万五千两银子! “全部押上,押我师父胜!”徐邦瑞将银子全部推到衙役面前,气势如虹道。 赛前周墨白多次纠正他的姿势,教给了他这副后世周赌神梭哈的经典形象。 徐邦瑞很舒畅,师父给他安排的这个角色太爽了,简直将他徐家小公爷心底潜藏的心性全部释放出来了。 惊天豪赌! 衙役嘴唇都哆嗦了,他不敢贸然接注,这赌注太大了,如果输了要赔出十万两银子,那可是个天文数字。 衙役于是赶紧稳住徐家姐弟,一路小跑来到内厅报告陈师爷。陈师爷大惊,随即附耳向杨鼎鑫低声报告,扬知县脸上阴晴不定,闭目沉思半晌,缓缓点头,同意接注。 对方是魏国公家的小郡主小公爷,自己开盘接注,押多少都必须接着,反正目前无论从哪方面看,程汝亮都应该是稳操胜券。 内厅里,决赛局已经开始。 本局将决定“江南棋王”的归属,衙门门内门外,万众瞩目,大家屏息凝神,静待棋局战果。 周墨白和程汝亮猜先后,由周墨白执白先行。 “程先生!”周墨白露出古怪的微笑道,“谢谢了!” 谢谢? 还未行棋,先来声谢谢,这是神马情况? 程汝亮满头雾水,内心却隐隐有一种无以言述的惶恐!一定有问题,他看着周墨白微带笑意的双眼,这种眼神依稀有些眼熟,五岁时隔壁淘气哥哥哄骗他踩粪坑练水上漂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结果水上漂变成了屎上飞,那种眼神带给程汝亮惨痛的记忆至今没有抹灭。 眼见周墨白优雅地拈起一枚棋子,高高举起,眼中闪烁出自信的光芒,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震慑心魂的气势,放佛整个人都发出淡淡的光彩一样。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又是碰在黑棋星位一子上! 程汝亮再次悲愤得想撞墙,抬起头来,一副“我招你惹你了”的无辜表情,愤怒地在心里将周家祖先挨个问候一番。 但是,黑棋还是只有老老实实应对,此局决定“江南棋王”花落谁家,程汝亮不敢有半分大意。 下扳,拗断,互相长出,纠缠厮杀。 但程汝亮很快发现,白棋今日忽然棋风一变,落子神出鬼没,在角上摆出一个诡异的定式,他自然不识得这是后世著名的“大雪崩”的变招。 应对失误了一手,虽然只是一手,但白棋已经大获便宜,将黑棋紧紧围在角上做活了一小块,白棋在外围竖起了滔天外势。 个中优劣,在场十余位弈林名家,一看便心下明了。 程汝亮心中惊恐莫名,周墨白今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棋力之强,实为平生未见,每一手都形如鬼魅,杀敌于无形。 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不住地冲锋陷阵,奋勇厮杀。随着一手手白棋落在棋盘上,黑棋被死死围在几个边角处,苦苦求活,外围全被白棋占据。 中腹冲出一队黑棋,却被团团围住,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犹如垓下之围、四面楚歌。白棋兀自不停地厮杀,宜将剩勇追穷寇,黑棋兵马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几乎不用判断形势,光看棋形就知道,白棋遥遥领先。 坐在对面这个带着温和笑容的年轻人,此刻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浑身焕发出诡异的光芒, 程汝亮盯着棋盘上的黑白双方,呆呆地举起一枚棋子,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过了良久,放下棋子,颓然说道: “此局……我输了!” 四周众多名家均默然无语,不可思议地看着盘上棋局,周墨白今日之局犹如神魔附体,不过百余子,就将新安第一高手程汝亮中盘击败。 棋局中的定式和棋形众人从未见过,却暗含若干后续手段,厉害无比,观战众人一阵愕然,脑中均在想,怕只有神仙下凡,才能下出这等妙着。 程汝亮心死如灰,终于明白为何刚开始时周墨白就一个劲地说“谢谢”了。 内厅之中一片死寂。 良久…… 只听见“咕咚”一声。 众人回头过去,只见旁边刚才还好好的杨知县忽然一头栽倒在地,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口吐白沫,嘴唇抽搐个不停,一副羊癫疯发作的表现。 陈师爷大惊,赶紧唤过衙役下人,将扬知县扶到内室,又差人寻大夫前来,一时内厅之中混乱不已。 扬知县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局决胜之战开出一赔四的赔率,虽说外面几乎所有人都赌押程汝亮胜出,但大家投注都很文雅,一二两银子,多的不过就是十两八两银子。 可是,门外一对貌似来头不小的姐弟俩,像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多有钱似的,竟然在周墨白身上押了整整两万五千两银子,意味着扬知县要赔出十万两银子! 以那对姐弟俩的背景,杨知县要想赖账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总裁判何大成清清嗓子,大声道:“今日之战,周墨白胜出,总成绩二比一,周墨白获得‘江南棋王’称号!” 县衙门口,这一消息迅速传出,四下一片哀嚎遍野,无数银子付诸东流,竟无一人押注周墨白胜出。 大家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徐氏姐弟,目光中充满了艳羡,十万两银子,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平常人家几辈子都挣不到的惊天财富! 人群之外,一顶软轿歇在路边树荫底下,轿中佳人一双美若星辰的眸子远远望向内厅方向,如烟绝色无双的面容露出浅浅的微笑。 周墨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 更新不断,推荐也不能停呀,不要-停,不要-停,老暮还要呀! 第七十四章 尘埃落定 江南棋王大赛徐徐落幕。 知县老爷杨鼎鑫忽如其来地病倒了,号称永嘉医界首席的城南陈大夫号了脉象后说,知县老爷这是郁怒忧思、气血攻心。 陈师爷知道,知县老爷的病根在银子上,决赛结束后,徐家两姐弟客客气气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侍卫闯上门来,在衙门内厅坐了半个时辰,最终心满意足地带着十余口装满银子的箱子离开。 大赛中投注的银子不过三五万两,远不够赔付这对勋贵宝贝,扬知县哪敢得罪堂堂魏国公小郡主小公爷,只得将历年收刮的油水全部拿出来,连同内眷的金银首饰一起才勉强凑齐了十万两银子。 这回,扬知县的家可真称得上是家徒四壁,比抄家还干净。 当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口箱子搬出内厅的时候,扬知县又是一头栽倒在地,慌得陈师爷和众衙役赶紧抢救。 扬知县的病情并未影响仪式的举行,棋王大赛的闭幕式最终由县丞谭如海代表官方出席,为周墨白等获奖棋手颁奖。 县衙门口搭起颁奖台,两列花枝招展的姑娘手捧鲜花摆出动人心魄的笑脸,四下围满了还未返家的参赛棋手,以及永嘉和周边州县的百姓,一条正街挤得满满当当,四周一片喧嚣。 照例是一通震天响的锣鼓鞭炮,比赛前十名棋手上台领奖,奖品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很俗很诱人。 周墨白意气风发地走在最前面,带着微笑朝台下挥手致意,潇洒的模样好像走红地毯的大明星,一会儿手托腮,一会儿手叉腰,又一会儿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每种姿势维持四分之一柱香时间,引起了四周不少少女少妇们的尖叫。 颁奖的谭如海看不下去了,他实在没料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周墨白居然有如此风骚的一面。 “周公子!” “啊!谭大人,草民在……” “你这些姿势在做什么?” “大人,草民过去在大家眼里恶名累累,今日向借此良机,向大家展现草民光辉闪亮的一面,博取大家的好感……” 谭如海一呆,强忍笑意,憋得满脸通红,肩头一耸一耸的剧烈咳嗽起来。 “谭大人,您又忘吃药了?”周墨白关怀备至地问候道。 台下人声喧哗,热闹非凡。 周墨白看到旁边的程汝亮面色发黑地立在台下,心中未免有些歉意,说实在的,自己这个棋王可是踩在人家的头顶上爬上来的。 周墨白于是带着讨好的笑容,好心过去一把拉住程汝亮:“程先生,过来亮个相,跟棋迷们见见面吧!” “不要!”程汝亮又惊又惧,连连摇手。 “程先生不必羞涩!”周墨白以为程汝亮是谦虚,于是强力将程汝亮拉到台上正中。 程汝亮面色惊恐,百般挣扎,像是被牛头马面拉向鬼门关一样。 上台之后,周墨白才发现程汝亮的恐惧原来是有原因的,他输掉的不仅是比赛和棋王头衔,还顺便害得若干人输得精光。本次决战三番棋,众多百姓闲人好容易攒了好几年的零花钱全部赌押在他身上,却因他的败北全部输光。 “就是这厮害我们输了银子!”台下一个愤怒的声音大呼。 “老子辛辛苦苦攒了三年的零花钱呀!” “揍他!” 台下人头攒动,四下喧哗,声音渐渐变大,情况忽然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变化。大家的情绪很激动,像浪潮一般越涌越高。 一只鸡蛋率先登台,在程汝亮身旁砸出一朵璀璨的蛋花。 紧接着,白菜、黄瓜、萝卜等各式菜肴漫天飞舞,周墨白和程汝亮在台上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周墨白瞅准空挡,一路逃下台去,程汝亮慌不择路地追随在后, “程先生,晚生没想到您的人缘这么差劲!”周墨白遮头奔逃,口中兀自抱怨不休。 “竖子……”程汝亮闻言大怒,刚要举起老拳,迎面又是一枚鸡蛋呼啸而来,正中鼻中,将他轰倒在地,留下一地哀嚎。 颁奖仪式草草结束。 …………………… 无论如何,棋王大赛终于还是结束了。 周墨白荣膺“江南棋王”称号,由永嘉县衙印呈公文报至温州府,获准来年进京参选棋侍诏。 参赛的千余名棋手或乘舟,或驾车,三五成群,各自结伴,陆续离去。 此番棋王大赛,隐然已经成为江南弈林的一个传奇故事,众棋手有幸成为这个传奇的参演者,当他们尽享天伦、含饴弄孙之时,人生中众多或悲或喜的故事已然模糊不清,但他们一定记得当年永嘉楠溪江畔,名动一时的江南棋王大赛,在人群喧闹的某个角落,有一张自己灿烂的笑脸。 也许他们还会记得,有一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拈花一笑,傲视天下! 当然,对于永嘉众多商户来说,这场仲夏的记忆也同样不可磨灭,大赛众多棋手居留永嘉近十日,吃喝拉撒,各家商户也赚了个盆满钵满,皆大欢喜!尤其是远洋船行、吉祥米行等生意广布江南的商户,陡然发现自己在外的知名度一路飙升,个中幸福更是不可与人言之。 在众多商户心中,周墨白俨然成为了新一代财神爷的代名词。 无论荣辱兴衰、和风细雨,一切都随风而去,江南还是那个江南! 县衙内厅房中,绿竹掩映,叶影婆娑,月牙门帘之后,一阵咳嗽之声时起时停。 永嘉知县杨鼎鑫倚靠在床沿,面色青黑,脑门上搁了块毛巾,斜倚在床边,咳嗽不止,陈师爷在旁边神情恭敬地侍奉汤药。 “大人且保重身体!”陈清扬劝慰道,“此番虽然输了些银子,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杨鼎鑫面露痛苦之色,口中喃喃道:“何止是输了些银子……十万两呀!十万两……” 此时,却有人雪上加霜地在他伤口上撒了把盐。 杨惟斌从外面兴冲冲地跑进来,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口中兴奋道:“爹,罗员外那个宅子同意出让了,只要一千两银子……” 杨鼎鑫闻言大怒,勉强撑起身体,抓起床上瓷枕向杨惟斌砸去,口中悲道:“不成器的东西!” 杨惟斌一愣,躲避不及,被瓷枕砸中肩头,痛得大叫起来:“哎呀……爹,你砸我做什么?” 杨鼎鑫咳嗽一阵,陈师爷赶紧上前抚胸捶背,杨鼎鑫舒了口气,气喘兮兮道:“家门不幸,出此败家之子!成日里就知道花银子,为父怕是要被你活活气死……” “爹……”杨惟斌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悲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言语。 陈师爷在一旁赶紧使个眼色,杨惟斌顿时觉悟,赶紧手忙脚乱地端来一盏茶水,服侍杨鼎鑫用茶。 杨鼎鑫懒得搭理他,接过茶放在一旁,双目空洞地呆望着远方,半晌,口中喃喃道:“师爷,你说……那徐家姐弟俩为何竟然在周墨白身上押下如此重注?” 陈师爷皱眉道:“卑职听说,那徐家小公爷曾化名来永嘉寻访弈林高手,后来拜过周家小儿为师。” “那么说来他们是旧识?”杨鼎鑫眼皮子一跳,好像觉得自己是上当受骗了。 “还有人说,决赛前日曾见周家小儿进入魏国公小郡主所住的驿站,约莫谈了一炷香时分才悄悄出来,恐怕……此事他们早有预谋!” “师爷是说,周家小儿和徐家姐弟有勾结?”杨鼎鑫惊然道。 “如无勾结,那小郡主小公爷为何敢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周墨白身上赌押两万五千两银子?”陈师爷道。 “难道说,”杨鼎鑫目中闪过一丝惧意,声音略微颤抖,“周家小儿在狱中为老夫谋划此番计谋之时,就已经……” 如若果真如此,那周墨白在狱中就已经算准了杨鼎鑫定然会采纳他的谋划,而到决赛之时,借故代父出战,利用自己籍籍无名、赌押赔率低的空挡,伙同魏国公小郡主小公爷在决战时将所有银子押在自己身上。 好深的算计! 杨鼎鑫放佛看到在昏暗的牢房之中,周墨白身着白色囚衣,兀自负手而立,脸色露出阴险的笑容。 可是,他凭什么肯定自己一定能战胜程汝亮?难道他的棋艺已经远远胜过新安第一高手,胜负均已在掌握之中,任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他的棋艺岂非独步天下? 扬知县不知怎么忽然背后一阵冷汗,忽然感觉到周墨白在脑中的身影越来越高大,令他顿生窒息之感。 “大人,魏国公……咱们惹不起!”陈师爷叹口气道。 魏国公乃是朝中勋贵,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世代守备南京,若是要拿捏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怕是比捻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周墨白若是与徐家姐弟勾结,这番杨鼎鑫只能认命了。 “那十万两银子,老夫可是砸锅卖铁才凑齐的!”杨鼎鑫脸色愈悲。 陈师爷道:“大人勿急,永嘉百姓富裕,商户林立,要想收刮些银子不是难事,大人先养好身子,再做打算……” 杨鼎鑫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黯然道:“这回赔付的十万两银子,已将我家底掏了个精光,连夫人陪嫁的首饰都赔上了。你且看看府中眼下还有什么庆典之事?随便寻个日子,摆几桌酒席宴请各家商户,收点仪程吧!” 陈师爷微露为难之色,皱眉沉思半晌,道:“前几月三姑六婆能翻出来的红白喜事都请得差不多了,眼下着实难寻什么借口……不如大人再纳一房小妾吧?” 杨鼎鑫有些不满道:“纳妾少不得要些礼仪花销,纳入府中日常用费也不少呀!” 陈师爷赔笑道:“也不消真纳,卑职往温州府临时借用个面生的姑娘,收过礼仪后再将姑娘送回去,老爷多赏她几两银子便是!” 杨鼎鑫沉默半晌,悲戚道:“师爷,老夫堕落了……” …………………… 合成一章厚实点的是想让大家看得爽一点,可大伙点击很不给力呀,加油! 第七十五章 聚散有时 棋王大赛尘埃落定,但影响依然存在,夺得“江南棋王”称号后,周墨白陡然发现自己的知名度一夜之间上升到了大神的级别,永嘉茶楼之中的围棋对局之中,不时便飞出一句: “兄台这招棋,颇有江南棋王周墨白的风采!” “贤弟刚才那一手,与江南棋王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间,更有一位黄姓棋手,夸夸其谈,但逢对弈,每每必言:“想当初,我与那江南棋王周墨白对弈之时……” 言辞之间,一副长剑空利高手寂寞的装逼模样。 俨然一夜之间,周墨白的地位提升到了弈林圣人的地步,棋手出口不离棋王,落子必言墨白,大有读书人比拼文才是总要撸起袖子来一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架势。 周墨白也已经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就连他在府中溜达,一路上修剪花枝的花匠、给主母送茶水的丫鬟、刚买菜回来的厨娘,一个个见到周墨白,脸上都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敬畏与崇拜。 周墨白缓步走过之后,还能听到身后传来他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这次棋王大赛少爷赢了耶,外面好多人都说少爷是江南棋王!” “江南棋王?这么厉害,棋王……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但听有个王字,你说厉不厉害?” “恩恩,肯定好厉害的!” “……” 众下人的目光愈加恭敬起来。 周墨白脸上本来渐渐浮起的笑容瞬间僵硬,他摸摸鼻子,颇有些黯然摇摇头。 什么素质?没文化,真可怕! 周府外的人总不会这么浮浅吧,毕竟永嘉一地弈风颇盛,家家户户多少都会两手,江南棋王在他们心里的分量定然不轻。 想到棋王大赛场面上人山人海的景象,各色人等捧着或多或少的银钱,排队等待投注赌押,周墨白充满了信心,堂堂江南棋王,一出场肯定掌声雷动,万众欢呼,若是再将长袍下摆往后一样,一定就是赌神般君临天下的风范,不知道这个造型要让市井间多少女子崇拜得晕倒过去。 周墨白不自觉露出浅浅的笑容,顿觉世界鸟语花香、阳光明媚,就连花匠九岁女儿脸上的雀斑看起来也是格外美丽!他唤过双关,径直出了周府。 沿街叫卖的商贩、挑担的脚夫、迎客的小二看到他之后,脸上都堆起了融融的笑意,连在布庄、首饰店买东西的各家小媳妇看到他,一个个也都脸红扑扑的,娇羞得低下头去。 “那位就是江南棋王周公子!日后要到京师去参选棋侍诏的!”行人中有人惊呼道。 看来三教九流的人都已经知晓他江南棋王的名声,要是后世,该有多少狗仔娱记、棋迷追捧,索要签名、合影留念……周墨白很得意,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连缓步前行的步伐也刻意摆出一份潇洒的姿势来。 “江南棋王不是那个周公子吗?上个月还在青楼被人揍了个半死。” “正是这厮,去年他抢过罗家八岁小闺女买糖的二钱银子。” “听说以前他和后街泼皮赌钱,输得连裤子都抵上了。” “这小公子可是浪荡儿,前月还翻墙偷看过老娘洗澡呢!” “……” 周墨白的笑容再次一僵,脸上忽红忽白,左右瞄了瞄,悄悄把头埋了下去,越埋越低,几乎缩到领口里面去了。 “少爷……”双关很懂事地递过一把折扇。 周墨白打开折扇,遮住脸面,匆匆而过,像过街老鼠一般。 历历不堪回首的往事被街边众闲人一一翻了出来,迅速传播,当然,其中未免有大伙儿如有神助、添油加醋之处,人民群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不管你获得多么巨大的成功,他们更感兴趣的往往是你的八卦绯闻、陈年糗事。 转过两条街,来到百花楼,白日里没有生意上门,两个下人懒懒地打扫门口的尘土,一个龟奴在门边的靠椅上打瞌睡。 周墨白带着双关径直走进门去,今日,他专程到百花楼,就是想要告诉花魁如烟,周墨白许下的承诺,已经成功了一半。 凉亭之中,佳人在怀,那一吻的温柔,在周墨白的记忆中深深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尤其是她临别的那一抓……位置、力道,恰到好处,端的是妙不可言! 周墨白满心带着欢喜,在他心中,丝毫没去想过与一个青楼花魁之间的感情是否能被这世俗所容,眼下,他只是一心欢喜地想告诉如烟,他周墨白实现了诺言! 平日虽是浪荡无行,但答应你要夺江南棋王桂冠,我已经实现诺言了! 陷入思恋中的人,只求片刻相守,哪管天长地久! 后院院门紧锁,敲门无人回应。正踌躇间,一个丫鬟走了过来,侧目盯着周墨白看了片刻:“这位,可是周公子?” 周墨白点头,心头有了不妙的预感。 丫鬟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如烟姑娘前日便已离开永嘉,临行前留下一封信,让奴婢转交公子!” 周墨白怅然展开信笺,几行潇洒秀美字迹: “欣闻公子加冕江南棋王,他日京师圣殿,必有一席之地,谨为公子贺之。如烟误落红尘,承公子厚爱,不以为弃,本愿托付此身为公子红袖添香。不料故里变故,亟需赴回,临行匆忙,未及辞行,惟愿公子福寿安康。待来年公子参选棋侍诏之时,如烟于京师恭候公子!” 依旧还是浅绿色的笺页,散发出淡淡的花瓣香气,一如曾经如烟留下的芳香。 那道婀娜多姿的身影就这样离去了,不辞而别,连去哪里都不知道,甚至没有留下一个联系地址。 “如烟姑娘何时离去?”周墨白抬起头来,心中怅然若失。 “前日午时。”丫鬟低声道,“就是棋王大赛颁奖之时,如烟姑娘、青儿姑娘只带了随身衣物,便匆匆离去。” 周墨白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丫鬟:“你可知道如烟姑娘故里何处?” 丫鬟脸颊微微一红:“奴婢委实不知!” 周墨白反反复复将信笺看了几遍,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 后世他也是游戏情场、逢场作戏的棋坛花花小郎君,和刚从夜店泡到的美女开房嘿咻一夜后,第二天揉着眼睛才想起问您贵姓的那种,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竟然对如烟滋生些许从未有过的牵肠挂肚。 自己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如烟? 周墨白心潮涌动,他的目光越过远处的屋檐亭阁,越过更远处的城墙,滑向天边的流云,他清楚地记得,楠溪江畔,桃花林旁,吴承恩传神的画笔之下,如烟风流妩媚的眼眸,凝脂如玉的皮肤,纤纤细手,丰臀细腰,浑身散发出一种磁性,紧紧吸引着男人的目光。 多么美好的记忆!周墨白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无双绝色,绕指温柔,往昔种种,幻化为心中长叹。 周墨白回身缓缓离去,身影无比寥落。 …………………… 永嘉城外,驿站凉亭,官道两侧草长莺飞,路边绿意盎然的树林中不时传出一两声宛如天籁的鸟鸣声。 徐家姐弟即将回南京了,身边的侍卫带着一辆马车,车厢里是与周墨白平分的五万两银子。 亭中温了一壶陈年女儿红,酒杯已然斟满,馥郁的酒香醉人。 送行的仅有一人,周墨白身着白净长衫,潇洒长立,温和而笑。 徐邦瑞眼圈微红,对周墨白长长一揖,道:“师父棋艺冠绝天下,邦瑞有幸拜得明师,受益匪浅,终生不敢或忘!” 周墨白背负双手,坦然受之,淡淡笑道:“弈林之道,毫末之技,草民与小公爷有缘,虽是师徒一场,何尝不可算是朋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徐邦瑞天资聪颖,殊无心机,虽时有胆大妄为之举,但总不过图些好玩有趣罢了。若在后世,这等年纪怕只知道玩电脑打游戏谈恋爱,而徐邦瑞乃是未来的魏国公,他的身上将要承担着更大的责任。别人只看到他飞扬跋扈,只看到他离家出走,却不知道他胆大妄为的背后,却是在趁还能自由玩耍的时间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待将来继承爵位之后,新晋魏国公怕不会再有这中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周墨白觉得自己很能够理解徐邦瑞,因此,他并非单纯视之为徒弟。 一千两银子的学费也许可以拜到一个师父,但不可能买到一个朋友。 毕竟年岁稍长,周墨白还是提醒了一句:“小公爷身份特殊,将来继承魏国公爵位,守备南京,为我大明国之擎柱,江山社稷,责任重大,黑白之道,可以怡情,但万不可玩物丧志!” 师徒之间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周墨白这一番言语却是掏心窝子的话。 徐邦瑞心中一震:“徒儿记下了!” 旁边的徐梓萱带着几分不舍地看着周墨白,嘴角微翘:“周公子行事飘逸,妙想天开,邦瑞说公子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果然不错,若他日有缘,请到南京一会!” 周墨白面色微变,徐梓萱那招力劈华山给他留下了太多的的心理阴影,他嘴角微微抽搐:“南京……呵呵,小郡主一路保重!” 徐梓萱抬头望望天空,脸上带着神往的表情道:“公子所说的《神雕侠侣》真好,神雕大侠和小龙女的爱情何等感人,梓萱此生听闻的故事,无出其右者,可惜只此一部,实在是遗憾……” 徐邦瑞在旁边撇撇嘴,不以为然地低声道:“师父昨晚上还说,《神雕侠侣》固然不错,还有一部《笑傲江湖》呢!” 周墨白大声咳嗽一声,望向徐邦瑞的目光中有杀死人的冲动。 “《笑傲江湖》?”徐梓萱果然精神一振,眼睛瞪圆了,目光渐渐变得炽热起来,口中喃喃道:“光听这个名字,就很吸引人,想不到周公子还藏有好听的故事……” 周墨白干笑道:“小郡主,女孩子成天逐梦江湖,未免平添了杀伐之气,有时间还是应该听听白雪公主呀、睡美人呀这些故事。” 徐梓萱眼中露出一丝期待:“周公子不如随我们到南京玩耍几日,一路上将这《笑傲江湖》说与梓萱听听,不知……” 周墨白大惊,若是一路随这小郡主而去,每日早晚来几掌力劈华山,怕是还挨不到南京,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她手里了。 他赶紧正色道:“小郡主,天色不早,该上路了,中秋就快到了,魏国公他老人家日夜盼望着你们姐弟俩回去合家团聚呢!” “中秋?”徐邦瑞小声嘀咕道,“眼下端午节还没到呢……” 周墨白脸上一黑。 徐梓萱见周墨白脸上丝毫没有同去的意思,未免失望不已,银牙轻咬下唇,脸上纠结半晌,忍痛道:“周公子,邦瑞离家半月有余,我们是得回去了,回头还望公子到南京一叙……” 众侍卫拥着徐家姐弟渐渐远去,马蹄声声,车轮滚滚,待在驿道尽头转过一个弯之后,便消失了。 周墨白擦擦额上的冷汗,暗道,好险! 第七十六章 京城密议 京城东直门,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跟别的普通衙门没有太大的区别,镇抚司衙门也是铜钉大门大敞四开,坐卧两侧的超大石狮子森然瞪着两只眼睛,无形之中多了几分阴森之气,老百姓倒也没觉得咋样,但这里却是令大明朝众多文官大臣闻风丧胆的地方。 大堂前高悬着虎啸山林图,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此刻正坐在堂前主位,翻看着温州百户所转呈送来的密函。 密函是锦衣卫密使谭如海所书,上面详细列述了永嘉知县杨鼎鑫利用江南棋王大赛对局胜负引诱百姓赌押银两之事。 陆炳武健沉鸷,身材修长,面色微赤。自年初陈寅退休之后,陆炳正式入主锦衣卫,以左都督身份兼任锦衣卫指挥使,成为号令天下数万锦衣卫的第一号人物。 旁边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佥事赵能,年愈五旬,一脸忠厚之色,锦衣卫中提及赵能,名声颇响,他前后侍奉过骆安、王佐、陈寅三任指挥使,算得上是锦衣卫中的老人了。 陆炳翻了翻手中信笺,抬头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赵能:“若我没记错,嘉靖十八年,谭如海自锦衣卫经历司派往永嘉县任县丞,秘密侦查宁王后裔?” “不错,大人,当年宁王后裔传闻流落江浙一带,锦衣卫三年前派了十余名精锐潜入江南各州县侦查,这谭如海便是其中之一,算来他到永嘉县任县丞已经三年了。”赵能拱手道,对眼前这位皇上面前的红人,自然不敢造次。 “三年前本来是要派他任永嘉知县的,却被吏部搅了局,提前安排杨鼎鑫就任知县,这事咱锦衣卫可是砸了脸面的!”陆炳鼻中微微哼道。 赵能讪讪一笑,大人物指点江山,自己虽叫赵能,可不能什么都能,低声道:“这谭老儿蛰伏三年,大约是想赶走杨鼎鑫,主政永嘉一地,不过杨鼎鑫违律,按说也当向南京都察院参劾才是,为何却密函大人……” 陆炳面色不动,目光似乎看穿人心:“天下谁人不知,皇上对我信任有加,谭老儿向我举报此事,比呈报都察院自然要稳当得多。” “不过,杨鼎鑫这所谓赌押竞猜,似乎咱们《大明律》中也没有列举,此事陆大人怎么看?”赵能赔笑道。 陆炳笑道:“棋局胜负,赌押银钱,要说不是赌博,也就是下棋押个彩头,要说是赌博,可是真金白银赌押棋局胜负,此事本就两可之间,说他黑他就黑,说他白他就白!” “那大人的意思……”赵能到底是武将,这脑瓜可没陆炳灵光。 “听说这杨鼎鑫乃是当今首辅翟大人未出五服的远房亲戚,每年年底到京师各部衙门呢都孝敬了不少银子?”陆炳忽然绕开了话题 锦衣卫专事侦缉,朝中官员贪墨受贿之事,大多逃不过他们的耳目。不过大明官员工资寒酸无比,若是老老实实守着朝廷发放的俸禄过日子,豪宅大院、娇妻美妾什么的就别想了,能每餐吃得上肉就谢天谢地了。 因此,每年外地官员孝敬的火耗及冰敬、炭敬等,亦是朝中官员公开的灰色收入,皇上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锦衣卫只消将收受贿赂的名单一清点,怕是朝中绝大部分官员是跑不了的。 “正是,杨鼎鑫依靠翟鸾这层关系,每年到京师都要四处打点,以保他坐稳永嘉知县之位。”赵能对此事自然知道。 “去岁夏言夏首辅离职之后,内阁中仅有首辅翟鸾翟大人和严嵩严大人,翟鸾乃皇上倚重的肱股之臣,几度出任首辅之位,而严嵩一手青词也颇得圣上青睐,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而今二人同处内阁,彼此之间已然势同水火,互不相容。”陆炳不慌不忙道。 “属下……听闻严嵩朝中颇受拥护!”赵能小眼睛眨了眨。 “朝中朋党,向来为圣上所忌,严嵩听说最近他正四处收罗证据,企图弹劾首辅大人。杨鼎鑫之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变得颇具余味,若是交给严嵩,必然成为抨击翟鸾的利器,若是交给翟鸾,必然为他化解了一场忽如其来的危难。谭老儿这封信件举报杨鼎鑫,却交到我手上,可算是一件分量不轻的礼物呀!” 赵能及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这谭老儿倒是好心计!” 陆炳面露欣赏之色,顿了一顿,面带微笑,望向赵能道:“赵佥事,你说本座拿谭老儿这封信笺,向谁卖好呢?” “属下……不明白!”赵能苦着脸道。 陆炳继续笑道:“锦衣卫不过天家鹰犬,自然要替皇上效力,朝中谁坐在上位,就说明皇上用得着谁,咱们就帮谁,你明白吗?” 赵能听到这里,心中自是佩服不已,这陆炳不到四十岁便任了这锦衣卫指挥使,朝中大臣多以为陆炳之母是皇上昔日奶娘之故,他上任之后,自己也还多有不服之处,这番话说出来,陆炳对其中关键拿捏得十分精妙,心下不由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大人英明!”赵能大唱赞歌。 “你速速派人将这封信传给翟大人,对任何人也不要提起此事!”陆炳道。 “是!” …………………… 京师内阁文华殿东暖阁。 嘉靖皇帝已经搬至西苑去了,如今他几乎不怎么打理国政,凡是朝中奏章,一律由内阁票拟后,送司礼监批红。去年夏言夏阁老因上疏中有错别字,被武英殿大学士严嵩借机排挤,嘉靖大怒,将其罢官贬回江西,命翟鸾接任内阁首辅。 内阁中,便仅剩翟鸾与严嵩二人而已。 严嵩专职西苑,这文华殿愈发显得更加凄凉起来,隐隐透出几分萧瑟的气息。 此刻,内阁首辅翟鸾正在愁闷。 翟鸾白面长须,面相文雅,此刻,他面色如水,波澜不惊,双目微微一抬,看看座下礼部侍郎曹谦,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广贤。 翟鸾乃是三朝元老,弘治十八年进士,授庶吉士,历经弘治、正德、嘉靖,累迁礼部右侍郎、内阁大学土、吏部左侍郎入值文渊阁,嘉靖二十二年,加少保、武英殿大学士,进少傅、谨身殿大学士。 如今内阁中,翟銮以自己资历位居严嵩之上,对严嵩始终没个看脸色,但论朝中权势,又远不如严嵩。有时候不免受到掣肘。 这曹谦他昔日门生,张广贤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今日召他们前来便是密议。 “锦衣卫陆指挥使送来这个东西,我想了好几天,还是没个主意,你们且看看!”翟鸾递过一纸信笺,正是谭如海呈入京师之物,上面实名举报知县杨鼎鑫,其中所言竞猜之事,列举了若干人证物证,看来所言非虚。 张广贤接过来细看之后,不由大惊,道:“这杨鼎鑫好不晓事,此举名为竞猜,但涉及银子胜负,况且还以官府印鉴为信,说是赌博也未为不可,我朝太祖倾力戒除赌博,规定官员赌博,罪加一等,这厮竟然胆敢以身试法?” 曹谦接信一扫,眉头皱了起来,抬头道:“恩师,这杨鼎鑫似乎……是您的远亲?” 翟鸾微露苦笑之意:“杨知县是我未出五服的远方兄弟,我虽不曾照拂,但他借我之名,到京师多行黄白之贿,朝中诸位大人恐怕均已知悉这层关系。” 曹谦忧虑道:“严大人与恩师不和,但他心思缜密,颇得圣上恩宠,又获准专值西苑,如今朝中众臣不少趋炎攀附于他,吏部许尚书尤为甚之,狼子野心已然成势。朝中诸公唯严大学士马首是瞻,哪里将您这位首辅大人放在眼里,永嘉县一事若是被南京都察院呈报上来,恩师少不了受些牵连,恐怕难有善终……” 张广贤皱起眉头:“那这陆指挥使究竟何意?厂卫鹰犬素来与咱们外廷大臣并不对付呀!” 翟鸾微微一笑:“陆大人深受皇上赏识,年初就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与朝中诸公相处融洽,处事公正,实为锦衣卫中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陆大人这是送我一份天大的人情,想来是看在我身为内阁首辅,颇受皇上信赖的份上!” 张广贤愤然道:“翟大人,这杨鼎鑫公然鼓动百姓竞猜棋局,蛊惑人心,中饱私囊,殊为可恶,此等小人,实为我大明社稷之蛀虫,下官明日早朝参那杨知县一本,摘了他的官帽?” 翟鸾默然叹了口气:“此事若捅上朝堂廷议,定然为他人借刀所用,说不得,此番还得借陆炳陆大人之力……” 言罢,他深邃的目光望向屋外的天空,满是忧虑! 朝中诸臣,望风使舵,严嵩已尽得其势,这大明江山社稷,自己势单力薄,尚能再扛几时? …………………… 陆炳得知翟鸾之意后,当晚即刻前往西苑求见嘉靖。 西苑殿宇层叠,精致典押,整日青烟袅绕,嘉靖便躲在里面和一帮道士谈经论道,炼丹**。 陆炳在殿外跪候多时,听得一阵小碎步从殿中跑来,一名随堂太监尖细的声音道:“陆大人,皇上今儿个修炼累了,已经歇下了,大人所呈永嘉一案,皇上说不必交由内阁置议,杨鼎鑫罢官免职,就交由锦衣卫办了,所涉事宜请陆大人全权处置。” “臣——遵旨!”陆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悄悄在随堂太监手里塞了封银子,躬身离去。 第二日一早,一道密令从京师锦衣卫镇抚司立刻传出去。 …………………… 辛辛苦苦更新、老老实实码字,众书友还犹豫什么,将票票砸与老暮吧! 第七十七章 捕头下狱 永嘉离京城很远,非常远。 再过两日便是端午节了,周府里热闹非凡,有准备节庆布施物品的,有忙着勾兑雄黄酒的,有提前备下艾草粽叶的,下人们提前早已将府中打扫得干干净净,周刘氏亲自到厨房,按江南风俗准备“五黄六白”。黄鱼、黄瓜、黄鳝、雄黄酒、雄黄佛豆,是为“五黄”,豆腐、茭白、小白菜、白条鱼、白斩鸡和白切肉,是为“六白”,这可是大户人家必备菜肴。 吴承恩和吴应卯也被周墨白接到家中,共度佳节。 周墨白后世孤身一人在北京学棋,带他的那位国手收有四五名弟子,逢年过节,就将弟子们邀至家中,做几道简单但却温馨的菜肴,那种家一般温暖的关怀成为他心里永远的记忆。 穿越来到大明朝,吴承恩和吴应卯可以算是他最初结识的好朋友,虽然这二人品行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朋友就是朋友,他们远离家乡,无依无靠,在永嘉这里只有周墨白一个好朋友。 所以,周墨白亲自登门,邀请二人到周府中过节,一尽朋友的情分。 不管怎么说,周墨白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一生之中,若无几个称得上朋友的人,这一生岂非是孤独寂寞得很吗? 只是,这两个家伙一进府中便不安分起来。 后院角落围起了一堆下人,带着满脸崇拜的眼神望向圈子正中,圈中石桌上盘腿坐着一位中年文士,旁边立着一位眼神贼忒兮兮的胖乎乎的家伙,正是吴承恩和吴应卯。 “各位,你们说那孙大圣破不了红孩儿的三昧真火,如何救得唐僧?”吴承恩讲得口沫横飞,说到关键之处,卖了个关子,一张驴脸得意洋洋地望向众下人。 “孙大圣神通广大,却拿红孩儿无可奈何,究竟是如何救的唐僧?” “唐僧运气不会总这么好吧,这番遇难,会不会真被吃了?” “那红孩儿是牛魔王的儿子,算起来应该是孙大圣的侄子呀?” 众下人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各位,欲知后事如何,给银子!给银子!”吴应卯捧起双手,在旁边吆喝道,“这回说的可是《西游记》最新内容,书社还没印出来呢,今儿大家运气好,本书作者吴大才子亲自说书,辛苦银子无论如何要给的,端午节就快到了,我们优惠大酬宾,每位客官只要五钱银子……” 不得不说,这二人搭配在一起,简直就是郎才女貌、狼狈为奸,就连嘴角挂起的猥亵的笑容,都显得那么的相得益彰! “听这故事……要钱的?”下人们一愣,随即脸上现出讪讪的笑容,脚下悄悄往后撤了两步,他们一个月才一二两银子的工钱,那肯随意花销。 “唉……别走呀,三钱银子也成……”吴应卯赶紧降价。 “咳咳……老爷吩咐我等赶紧打扫前院!”下人们赶紧转身,一哄而散。 后院中,只留下吴承恩和吴应卯两个可怜巴巴的身影。 …………………… 内院房中,周墨白立在窗前,出神地望着天边的云霞,落寞的身影透出几分黯然神伤的味道。 那神情,放佛夜晚欲绽还休的昙花,又似空谷中无风自怜的幽兰。 从院中走过的下人们偶尔抬头,飞快地瞄了一眼立在窗前的周墨白,便又低头匆匆走过,在回廊的角落里凑在一块,开始飞短流长起来。 “咦,少爷这回好像变傻了似的,听说是被百花楼的花魁给甩了!” “上次为了花魁姑娘少爷不是还被打晕了吗,怎么这花魁如此绝情?” “烟花女子,图的不就是那点银子吗,你还真以为人家会真看上少爷?” “可怜啊,老爷夫人不知怎么也不着急,要是在别人家,少爷这个年纪早把亲事给办了……” “是啊,少爷现在十八九岁,正是火头旺盛之时,你们是没看见他昨日看那肥猪一般的张厨娘的眼神,啧啧……” “……” 众下人充分发扬了八卦精神,激扬澎湃,口沫横飞。若是周墨白听到这些言语,怕是要在深夜里独子痛哭流涕,挠墙不已,仰天长叹一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飞燕从一旁经过,脸色一沉,扭头望向窗前兀自出神的周墨白,幽幽叹了口气。 这几日来,听双关说,百花楼那花魁如烟姑娘竟然不辞而别,少爷寻访不得,回府之后便闷闷不乐,情难自已。 一个烟花女子,难道在少爷心中竟然如此重要吗?飞燕心中不懂。 就算少爷和如烟姑娘真的两情相悦,在这凡尘俗世之间,又岂能被天下人所接受?别的不说,光是周老爷那一关就过不了,要是少爷真想将如烟姑娘娶进家门,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要么老爷被活活气死,要么少爷被活活打死。 此刻,立在窗前的周墨白和他的表情一样,正在出神。 他叹了口气,回头望了望房中角落摆放的十余口箱子,喃喃道:“六万多两银子,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应该搞点投资,不行的话……干脆放点高利贷给父亲大人?” 感谢徐家小郡主小公爷,凭借魏国公的声望,杨知县不敢耍赖,硬是凑齐了十万两银子赔付。 周墨白穿越以来,身边的银两一直在十两八两之间徘徊,这一回谋划惊天阴谋,一下子就到手五万两银子,再加上棋王大赛报名费、棋王奖金诸多进项,算下来居然总共有了六万多两银子。 猛然之间拥有如此多的银钱,连周源也暂无所知,周墨白心里着实很是满足,每天晚上都要举着烛火打开箱子将银子翻一遍以后才能坦然入睡。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绵绵不尽的担忧。 要是被贼偷了怎么办,要是银钱贬值了怎么办?要是被老爷发现了没收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周墨白痛苦不已。 一窗之隔,主仆之间却是各怀心思。 忽然,双关风风火火奔将进来,口中呼道:“祸事了!祸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周墨白回身见双关满头大汗,问道。 “听说……刘捕头被杨知县拿入大狱了!”双关气喘吁吁道,他知道少爷与刘猛称兄道弟,这一番棋王大赛中,二人交情渐深,刚才听到这个消息,便即刻跑来报告。 “恩?”周墨白一愣,以他对杨知县人格的理解,拿人下狱总跟银子脱不了关系。 难道……刘捕头家里很有钱? …………………… 永嘉大牢的门口,依然还是胖乎乎的马牢头,见到周墨白前来,先是一愣,随即堆起满面笑容:“原来是江南棋王周公子,小人给您道喜了!” 周墨白荣膺“江南棋王”,已报至温州府,来年要到京城参选棋侍诏,日后怕也是名震一方的人物,马牢头自然心里十分清楚,远的不说,就是在永嘉,县丞谭大人也对此子青眼有加,上次周墨白入狱便着刘猛前来亲自关照,看人家进个大牢跟到邻居家串个门似的,汗毛都没掉一根,这等人物自己是得罪不起的。 周墨白受过马牢头恩惠,便回礼道:“谢马牢头!不知刘捕头可是被关押进来了!” 马牢头点头道:“不知刘捕头怎生得罪了杨知县,今儿一早被常小旗拿入牢中。” 周墨白道:“马牢头可否行个方便,容我看望看望刘捕头?” 马牢头赶紧亲自打来牢门:“瞧周公子说的,刘捕头不过就是触了杨知县的火气,暂时在牢里委屈些日子,小人哪里敢真将他当做囚犯!” “多谢!”周墨白赶紧塞过二两银子,也不跟马牢头多话,径直走入黑暗的牢房过道。 时隔数日,自己再次进入永嘉大牢,依旧还是黑漆漆的过道,几道从窗棂射入的阳光中,飞舞着尘埃。 过道深处,不是还传来案犯受刑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回想起前番蒙冤入狱,恍如隔世,周墨白心中一阵唏嘘,不过与前番不同的是,这回换到捕头刘大哥身陷牢中。 关押刘猛的正是自己当日住过的牢房,周墨白几步赶将过去,只见牢房中光线明亮,矮几靠椅,鲜花炭盆,均与自己当日所在一般无异。 牢房中,刘猛换了件白色囚衣,却是干干净净,毫无受刑的样子,正翘起二郎腿,搭在矮几上,眼睛似闭微闭。嘴里哼哼着一支小曲儿,手里捞着只酒壶,不时凑到嘴边“兹溜”品上一口。 周墨白不由一惊一愣,看来,刘猛也没受多大的委屈,不但没受委屈,小日子似乎还过得挺滋润。 “刘大哥!”周墨白见到刘猛如此怯意的牢中生活,不由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很腐败!” 刘猛听得声音,睁开眼来见到周墨白,登时大喜,跳将起来:“周兄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周墨白摸摸鼻子:“那是,看到刘大哥如此舒畅的牢狱生涯,不胜感概,如果再来上一两个姿色上佳的姑娘,怕是杨知县就算要放你出去,你也要哭着喊着要多住些日子吧……” 刘猛脸颊微微抽搐:“周兄弟损人的功夫,愈发精进了!” …………………… 新的一周即将开始,新欢《弈林外史》的书友们,抓紧投票收藏推荐,老暮更新不断! 第七十八章 溺水女尸 永嘉大牢,过道一如既往死气沉沉,除了过道深处偶尔几声惨叫之外,安静无比。 隔着牢门,刘猛与周墨白对坐地上,脸上带着温暖而舒畅的笑容,将一壶酒隔着牢门栅栏缝中来回递往,你喝一口递过来,我喝一口再递过去。 虽是在这牢狱之中,两个男人之间,却有如身处酒楼茶肆之中一般,浑没将眼前的牢狱之灾放在心上,放佛只要能跟朋友痛痛快快喝一场酒,其他在没有什么值得在乎的事了。 “可惜,要是再来包城东李记的酱牛肉,就更美了!”刘猛将最后一口酒吞入腹中,咂咂嘴道。 “刘大哥出狱之日,小弟做东,咱哥俩再痛饮三百杯。”周墨白几口酒入腹,顿时豪气道。 “好!”刘猛热泪盈眶,望向周墨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动。 最初与周墨白称兄道弟,除了周墨白助他破获两件案子之外,不能不说还有些迎逢谭县丞与周墨白交好之意。而今,周墨白乃是堂堂江南棋王,谭大人亦有意招他进入锦衣卫,他日飞黄腾达当不在话下,今日听闻他身陷大狱,却依然只身前来看望,和他隔着牢门同喝一壶酒,如此看得起他,刘猛登时感受到朋友之间的温暖。 就在这一刻,刘猛心潮澎湃,他已死心塌地认定了周墨白这个兄弟。 这个世界上,能与你同富贵的大有人在,但能够与你共患难的才是真心朋友。 酒已尽觞,该进入正题了。 “刘大哥你也是公门中人,到底怎生得罪了杨知县,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周墨白皱眉问道。 刘猛深沉地叹了口气,半晌,脸上微露忸怩之色:“永嘉城南有家张姓丝织坊户,户主张寡妇,乃是老哥我的相好……” 世间的麻烦,多是从女人开始! 周墨白面露街头八卦之色,低声道:“莫非……杨知县也看上了这张寡妇?” 刘猛咳嗽一阵,幽怨地白了周墨白一眼,道:“说起来倒是要从周兄弟这里说起……” 周墨白赶紧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正色道:“刘大哥,小弟对寡妇……真的不感兴趣!” 刘猛嘿然一笑,道:“你跟徐家小郡主小公爷押注赢了十万两银子,这回可是将杨知县家底都掏光了,那狗娘养的陈师爷居然想出了个生儿子没屁眼的馊主意,从温州府妓院借了个姑娘来,谎称知县老爷纳妾,要永嘉各家商户都摊派些议程银两。” “这样也行?黑!真黑啊!”周墨白赞叹地摇摇头,看人家杨知县这一招借鸡生蛋,为了收刮银子那叫一个心黑脸厚。 尽管周墨白不介意以最卑劣的行径来揣度杨知县,但没想到还是高估了杨知县的道德水准。 “我那寡妇妹子便摊上了五十两,可她一年挣不了这么多银子呀。这些年来,她没图过我什么,甚至没逼迫我给她个名分,老哥我已经很对不住她了,如果此事再帮不了她一把,老哥我实在没脸见人了。” “刘大哥为那张寡妇出头?” “昨日在衙门里面说起这事来,老哥不自量力,想要保她下来,当着杨知县的面抱怨了几句,便被他安了个顶撞上官的罪名,当场将我绑了,立刻就拿入大狱。” 身为一个男人,如若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还算什么男人! 刘猛的目光中平静而且自豪! 看着刘猛,周墨白心中顿起共鸣,他想起自己若干年前尚在幼儿园之时,同桌女孩的糖果被隔壁班的小胖哥蛮横抢走了,年少的周墨白一腔侠义热血,为帮同桌女孩讨回公道,和那位小胖哥狠狠打了一架,尽管最终以惨败而告终,但这段往事起码说明了周墨白同学也是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好男儿。 可是,杨知县会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将刘猛拿入大狱? 周墨白皱眉沉思半晌,道:“刘大哥,其实说起来五十两银子亦非什么大数目,恐怕杨知县只是寻个由头找你麻烦,拿你入狱不是最终目的,借你之事削弱你身后靠山的力量,才是杨知县的真正意图。” 自从前番自己深陷牢狱,周墨白将永嘉县衙中形势看得几分明白,谭如海似乎并不甘心屈居县丞之位,他使得若干手段,暗自结交主簿、典吏、捕头等人,渐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隐然已有和杨知县分庭抗礼之势。 前番联袂为周墨白说情,已让杨知县感觉地位受到威胁,自然要分头打击,巩固自己的地位。 拿下刘捕头,不过是他对付谭如海的第一炮而已! 刘猛经周墨白这一提醒,顿时咂摸出一些味道来了,他抬头看向牢门外的周墨白:“周兄弟,你是说,杨知县拿我入狱,是借机打击谭大人?” 周墨白点头道:“若不是这样,难道刘大哥你的身价莫非只有五十两?” 刘猛嘿嘿一笑,抬头望向黑漆漆的牢房顶上,喃喃道:“那谭大人会不会救我?” 二人正说话见,黑暗的过道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捕快快步进来,拱手道:“刘捕头,城外落霞坡杨衙内发现一具女尸,谭大人紧急禀告杨知县,举荐刘捕头戴罪立功,立刻前往侦缉。” 二人隔着牢门对视一眼,面色均露出喜色。 刘猛哈哈大笑,将酒壶往地上一摔,起身道:“周兄弟,随老哥看看去!” …………………… 换回捕头装束,刘猛带上周墨白和十余名捕快,连同仵作、婆子迅速赶到现场。 落霞坡在永嘉城外江边一处石滩,沿江一片松林,围住这片石滩,傍晚之时,霞光万丈,将这松林、石滩映成一片绯红色,实为一处景色绝佳之地。沿石滩一路前行,可达雁荡山,不过眼下即将到端午佳节,此处四下安静无比,并无过往之人。 死者捞至岸边,乃是一名年轻女性,看面容十八九岁左右,容貌颇为俊俏,刚打捞上来,尸体浑身湿淋淋的,衣裙被扯得七零八落,衣不蔽体,已然气绝。 旁边一对老年夫妇扑在女子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哭得肝肠寸断、凄惶无比。 刘猛才出大牢,胸中豪气冲天,上前一步,很神气的一叉腰,张口就是自己的口头禅:“何人报案,案情如何?” 周墨白莞尔一笑,这位兄长实在是直率得要紧。 身边带路的捕快捅捅他,伸手向前一指,刘猛才看见,几丈之外,衙内杨惟斌正与五六名伴从趾高气扬地在石滩上等候。 见得刘猛来,杨惟斌兀自不耐烦道:“刘捕头,是我差人报的案,不过就是个落水溺亡的女子,你们后面慢慢自行查访便是,我等还要回城吃酒。” 刘猛眉头微皱,拱拱手道:“杨公子,还请暂留一步问话,不知公子是怎么发现这具女尸的?” 杨惟斌一脸不在乎的表情道:“端午节将近,我和几个伴从今日忽然来了兴致,来江边游玩,正戏耍间,就看见江上似乎漂来一件衣服,再细看,原来竟然是一具女尸,可吓死我们了,这几个伴从中胆大的便寻根树枝扒拉到岸边,原来还是个标致女子,我等生怕说不清楚,便着人立刻报了案。” 周墨白在一旁不冷不热道了一句:“仵作还未验尸,衙内为何就定性为投水溺亡,莫非是亲眼所见?” 杨惟斌面色一沉:“不是投水溺亡,难道还是有人杀了她不成?” 周墨白笑而不语,在四周石滩上低头看了起来。 刘猛上前扶起兀自嚎哭的那对老年夫妇,劝慰道:“老人家,且莫哭伤了身子,我乃本县捕头,前来侦缉此案,这死者可是你们的女儿?” 老翁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口中哽咽道:“捕头大人,正是小女孙兰。” “令爱如何死在这里?”刘猛问道。 “我家住在雁荡山脚下的草堂村,老汉孙大有,膝下唯有小女孙兰,今年不过十八岁,已许了后山罗家小儿,因罗家居丧三年,尚未行大礼。今日看天气不错,小女便到县城里面来扯些布匹,说是一个时辰左右便回,谁知一直过了三个多时辰也不见小女踪影,我和老妻便一路寻来,谁知……谁知竟然阴阳相隔了,我苦命的孩儿呀……”孙大有说罢,抱着老妻又是一番痛哭。 刘猛劝开了夫妇二人,唤来仵作和婆子,交代立刻检验女尸。然后吩咐手下十余名捕快,分头朝四面散开搜去,吩咐但凡遇有可疑之人,带来问话。 因是女尸,仵作扯开布幔,将女尸围上,仵作和婆子检查半晌,出来回话:“此女死去时间不久,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尸体颜面青紫肿胀,颈部两侧两块圆形血斑,成因不明。背部有石沙印痕,应是在地上挣扎而致。身上衣衫不整,下身**内有轻微撕裂痕迹,大腿内侧有淤青,疑为强暴所致。” “我的孩儿呀,哪个天杀的奸贼,污我儿清白,还害死了她,老天爷呀……”听得爱女生前被污了清白之身,孙大有夫妇悲愤交加,连跳带骂。 手下捕快和婆子死死劝住孙大有夫妇,刘猛沉思半晌,道:“周兄弟,此案你怎么看?” 周墨白仔细思索了半晌,仔细在石滩上到处附身细看了半天,又抬头看看不远处得意洋洋的杨惟斌,目光中若有所思。 …………………… 新的一周,老暮更新可保持得很好啊,各位书友可谓老暮的衣食父母,天道酬勤,还请各位将手中的票票砸过来,推荐收藏一个都不能少! 第七十九章 剥丝抽茧 此时,四处搜索的捕快纷纷回报,方圆里许,别说是人,狗都没有看到一只。 周墨白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微微笑笑,目光从杨惟斌和众伴从脸上一一看过去,半晌,缓缓道:“此女并非溺水而亡!” 刘猛问道:“何以见得?” 周墨白负手而立,头微微仰向远方,缓缓道:“常见溺水而亡者,皮肤发白,因为如水后不断挣扎,手里通常紧握杂草、泥沙等物,除此之外,身体痉挛,鼻孔有泡沫,这些都是溺水的明显特征。” 旁边仵作赞叹道:“周公子见识非凡,说得果真不错。” 周墨白心头暗自得意,好在后世对探案小说颇有研读,这等辨别溺水还是投水的小儿科简直就是信手拈来,所以才有装逼的资本。 刘猛问道:“那脖颈中两侧圆形血斑又是何种原因?” 周墨白皱眉道:“这个可不好说,我更愿意猜测可能是掐死的手印,当然,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也可能是水中撞到硬物。” 刘猛不由叹了口气道:“周兄弟,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尸体又在江中侵泡许久,若是找不到什么证据,这怕又要成为一桩悬案!”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证据老天爷会留给我们的。” 周墨白看着杨惟斌,脸上逐渐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还有点阴险的味道,“比如这位衙内公子可是身在现场,说不定证据就在他身上。” 刘猛有些疑惑地看看杨惟斌,附耳低声道:“周兄弟……说实话,我也恨不得指认这家伙是凶手……可是毕竟不能胡乱栽赃嫁祸呀!” “刘大哥,小弟自有主意!”周墨白胸有成竹道。 杨惟斌此刻已是不耐烦之至,一拂长袖道:“我等还要回城,你们慢慢闲聊,在下告辞!” “杨公子莫慌!”周墨白笑道。 杨惟斌扭头过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恨意:“周公子,不知有何指教?” 前番被周墨白打了一顿黑棍,本想在大狱中报复一顿,却不料峰回路转,周墨白说动扬知县,竟尔脱身而去,让从小到大飞扬跋扈的杨衙内狠狠吃了一回瘪。 “指教不敢当!”周墨白笑道,“不过杨公子身上干系重大,少不得要问问清楚!” 杨惟斌目光一凛,森然道:“周公子,你话可得说仔细了,莫非我报案还惹上了一身麻烦,人命关天,这可开不得玩笑!” 周墨白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对杨惟斌道:“杨公子,此女死亡时间不久,你与伴从们又是现场仅有的目击证人,所谓清者自清,在下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公子,也是想为公子证明清白!” “你一个商户之子,凭什么来问我?”杨惟斌大怒,平日里仗着扬知县的名号,永嘉城里欺男霸女,连刘猛他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周墨白更是一介布衣。 “杨公子,县丞谭大人命周公子随行协办此案,他自然问得!”刘猛正色道。 此前,刘猛已对杨惟斌多怀愤懑之意,只是碍于扬知县情面,尚不敢太过得罪,有时杨惟斌颐指气使之时,少不得忍气吞声。此番扬知县将他拿入大狱,逼得他义无反顾站到了对立面,对这杨惟斌便少了诸多顾忌。 “我一概不知!”杨惟斌怒气更盛。 “杨公子,此案事关人命,如若公子拒绝回答,难免有涉案之嫌……”刘猛不怀好意道。 看看刘猛软硬兼施的样子,周墨白暗自叹服,这老哥演技见长啊!比之当铺窃案之时的青涩登场,此时刘猛已经具备竞争影帝的实力! 杨惟斌听闻此言,心中暗自一紧,他自知这刘猛捕头平日与谭如海走得较近,父亲昨日还将他拿下大狱拿捏一番,若是惹急了他,保不齐往自己身上胡乱栽赃,于是咬了咬牙,道:“哼……你且问来,知道的我就说,不知道的我也无法回答!” 这厮虽说是浪荡无形,但到底是官宦子弟,先丢了这么一句话,言外之意就是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杨公子,那日你挨了黑棍看大夫一共花了多少诊费?”周墨白满脸强烈的求知欲,笑问道。 杨惟斌瞪圆了眼睛,怒道:“你问这话跟本案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不知道你花了多少医药费,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因银子而生怨气,世间凶杀案件,一者为情、二者为财,难保杨公子会不会因失财而生忿,继而杀人?”周墨白请词夺理道。 杨惟斌气得直翻白眼,勉强忍住一口血没有仰天喷出来,嘴唇哆嗦几下,道:“十五两银子。” “令尊一共娶了几房小妾?” “混账……”杨惟斌跳了起来,撸起袖子就要扑将过来。 “杨公子,公子年愈弱冠,正是血气方刚阳火正旺之时,却尚未娶亲,孤身一人,令尊一娶再娶,想来公子见令尊每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难保不会心理失衡……”周墨白再次强词夺理,“令尊到底娶了几房?” “……四房。”杨惟斌强压怒火,阴沉道。 “啧啧,公子的身世真是……”周墨白摇摇头,似乎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惋惜表情,“下面要问几个问题,公子务必迅速回答,否则,此案你真的说不清楚了!” 杨惟斌哼了个鼻音,回头有意无意地和众伴从交换了个眼神。 周墨白将这个细节捕捉到眼里,嘴角微微一翘,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疑,紧接著问道:“陈师爷跟了令尊多长时间?” “六年有余。” “你考过功名吗?成绩如何?”周墨白天南地北地问东问西。 “考过秀才,没中!”杨惟斌脸色一黑。 “你好男风吗?”周墨白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抛出来。 “你他娘的才好男风!”杨惟斌已经气糊涂了。 “今日城门有几名戍卒把守?” “都是两名,今日并无例外!” “此女你从前可曾见过?” “从未见过!” “你掐此女时用的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杨惟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随即立马捂住嘴,两眼惊恐地睁大,脸色瞬间惨白如同死人一般。 四周所有人屏住呼吸,瞠目结舌。 刘猛先是一愣,接着眼睛一亮,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意渐渐飞上眉梢。 孙大有夫妇二人呆了一呆,随即暴跳起来,眦目欲裂地扑上来,嚎啕大哭着要寻杨惟斌报仇。 众伴从慌忙拦下夫妇二人,刘猛和众捕快好说歹说将孙大有夫妇劝到一旁。 杨惟斌狼狈不堪地四处躲闪,口中连忙辩解:“我是口误而已,凭这厮套我一句话,难不成就想将这一条人命赖在我身上?” “杨公子,这可是你不打自招,怎能说是我套你呢?”周墨白笑嘻嘻道。 “王八蛋,你黑我?”杨惟斌咬牙切齿道。 “如若只此一言,谅你也不服。”周墨白笑容一顿,正色道,“待我将证据拿出来,让你心服口服!” “无耻小儿,证据岂会在你手里?”杨惟斌身旁的伴从叉腰挺身而出,一副狗腿子的模样,不过这句话实在很欠抽,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 杨惟斌脸一黑,抡起一巴掌将伴从抽开,冷冷地看着周墨白,良久,道:“不知周公子所谓的证据在哪里?” 周墨白又是一副装逼的表情,仰天长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我所料不错,证据就在你们身上!”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杨惟斌和众伴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浑身上下打量半天,半惊半怒道:“姓周的,你说的证据呢?” 周墨白忽然露出笑容来,十分瘆人的笑容,看向杨惟斌的目光似乎带着些……猥亵。 杨惟斌心头一颤,眼皮子忽然跳了起来,这种目光他十分熟悉,心头浮起些不详的预感。 “杨公子,请你和各位伴从脱掉亵裤一验……” 刘猛在一旁也是一愣,低声道:“周兄弟,问话也就罢了,脱裤子干什么,你还好这调调儿?” 杨惟斌怒道:“周墨白,你安敢侮辱我等,看来你是活腻了!” 旁边的众伴从也高声喧闹起来,一个个气愤填膺,好像受了莫大的冤屈,若不是刘猛镇住场面,恨不能冲过来将周墨白生裂成八块,两块红烧,两块清蒸,两块腌制,两块下酒。 周墨白无可奈何地望向刘猛:“刘大哥,看来只有用强了?” 刘猛虽不明白周墨白此举究竟何意,但心中对他自是十分信任,遂横刀立马,将手中刀鞘扫向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小树,树干应声而断。 刘猛收刀昂首伫立一旁,目光在杨惟斌等人脸上扫过,微微一笑道:“乖乖的,听话啊……” 周墨白听得一阵鸡皮疙瘩,浑身一哆嗦,这刘大哥怎么这话说得整个一副哄骗未成年少女上床的口吻。 周边十余名捕快大多跟刘猛交情不错,加之对杨衙内早有恼怒之意,此时见捕头大人都出头了,除一两名老成者诺诺不敢吱声外,均面带激动之色,一齐道: “脱!” 不得不说,这场景,着实……壮观! …………………… 新的一周,推荐票哪去了? 第八十章 永嘉变天 杨惟斌脸色剧变,霎时变得通红,脑门青筋暴起,迫于刘猛淫威,无助地看看身边的伴从,均是一脸惧意,他终于咬了咬嘴唇,还是勉强褪下亵裤,伴从也随他一起褪下亵裤。 周墨白瞄了一眼杨惟斌下体,眼睛忽然睁大,嘴唇轻轻抿住:“看不出来呀,杨公子,真是人不可貌相,阁下那里……好精致呀!” 杨惟斌大怒,他自小横行霸道惯了,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心中早将周墨白祖上挨个问候了个遍。再看看四周捕快、仵作等人目光有意无意总在自己下体徘徊,面颊狠狠抽搐了几下,赶紧双手捂住下面。 “公子,捂脸才是正解!”周墨白小心提醒道。 杨惟斌一愣,双手下意识地抬起来遮住颜面,但一想似乎也不对,还是又将双手放下去捂住下体。 “看来阁下铁了心要当捂裆派了!”周墨白调笑道。 “废话少说,你说的证据呢?”杨惟斌牙齿咬得格格响,“若是拿不出凭证,我誓将你这王八蛋碎尸万段!” 周墨白稍作交代,仵作和婆子收拾好孙兰的尸身,缓缓将布幔撤下。 看着地上早已气绝的孙兰俊美的面容,杨惟斌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冷战。 周墨白看在眼里,抬步来到孙兰尸身前,眉头一挑:“但凡溺水者,皮肤发白,手中常见杂草、泥沙等物,身体痉挛,鼻孔有泡沫,此女脸上青紫,说明死前颈部受压迫,血液淤积在头面部造成的。” 接着他指着尸体的颈部说,“这两块圆形血斑,大家看这里,十分清楚,与人的虎口掐印吻合,可以断定孙兰是遭受性侵之后,被凶徒掐住脖颈窒息而亡,然后才投入水中的。” 周墨白指指杨惟斌和其中两个伴从的膝盖,只见三人瘦伶伶的大长腿上,膝盖处隐隐有些淤青之处。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便是罪证!” 众人惊讶地张大了嘴,目光中十分不解,纷纷望向周墨白。 周墨白仍旧是淡淡的微笑,道:“仵作查验过,女尸背部有细碎砂石摩擦印痕,证明孙兰是在这石滩上遭受兽行之后,被凶徒掐死沉尸。各位,方才我在这石滩缝隙里还找到这个东西。” 周墨白举起手中之物,众人定睛看去,原来是几丝秀发。 “因此,这片石滩便是行凶之处!”周墨白回头指着杨惟斌等三人的膝盖淤青处,“行凶之人奸污孙兰,只能从上压住她的身躯,膝盖必然在石滩上摩擦,诸位请看,杨公子和两位伴从的膝盖同时呈现淤青,痕迹崭新,若非强暴害死孙兰之凶犯,难道三位是来这荒郊野岭跪拜天地不成?” 杨惟斌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几滴汗水从额头悄悄滑落,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周墨白。 “杨公子,百花楼自有姑娘可以伺寝,你却来祸害良家妇女,与伴从轮.奸此女不说,行此兽行之后还杀人灭口,简直猪狗不如!” “她认出我来了,我不能让她说出去……不能啊……”杨惟斌浑身发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口中呐呐道。 刘猛眼睛一亮,嘿嘿一笑,大手一挥:“小的们,拿下!” 众捕快“嗷”的一声,拿出铁尺铁链,一拥而上,将杨惟斌和另两名伴从锁了,一路带回永嘉县城。 …………………… 永嘉县衙内厅,杨鼎鑫烦躁地走来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忽然心神不宁,眼皮子一个劲地跳,心中说不出的慌促,好像当年第一次诱骗隔壁寡妇欢好之后的惴惴不安。 “杨大人,不好了!”外面衙役忽然慌慌张张来报。 “何事如此惊慌?”杨鼎鑫不满道。 “刘猛刘捕头奉命侦查落霞坡石滩溺亡女尸一案,却将报案人杨公子抓了起来,回到县城就拿入大狱了!”衙役惊惶道。 “混账东西,安敢拿我儿?”杨鼎鑫闻言大怒,“速速叫刘猛来见本县。” 衙役尚未迈步,忽然听得外面一阵零乱的脚步之声,杨鼎鑫未及出声询问,门外便冲进来几个大汉,皆着黄色飞鱼锦袍,腰挂一柄细长略带弧度的长刀,头戴黑色拢丝纱帽。 众人闯进内厅来,分列两排,神情冷厉,双目如电,一见便知绝非善类。 随后,一名魁梧壮汉缓步进得内厅,粗眉大眼,络腮胡子,身着绯红色百户锦袍,进来后目光看也不看杨鼎鑫,高声喝道:“杨鼎鑫何在?” “老夫杨鼎鑫,诸位……”杨鼎鑫一看是锦衣卫服饰,不由暗惊。锦衣卫凶名在外,这群凶神恶煞一般的莽汉此番前来,难不成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 “在下温州府百户罗正良,奉命给大人下驾贴来了!”罗正良冷笑道。 驾贴? 锦衣卫属于朱姓皇室直接管辖,锦衣卫所发驾贴相当敕命,功能大抵相当于介绍信加上逮捕证,文武百官见贴不接视同抗旨。在太祖朱元璋时代,凭这一张驾贴,可以肆意拘捕朝中二品大员。 即便到了嘉靖一朝,锦衣卫驾贴在官员眼中,依然如同阎王发出的请帖一般。 “驾贴?”杨鼎鑫大愕,嘴唇已经不自觉地哆嗦起来,“本官身犯何罪!” “经查,杨鼎鑫查温州府永嘉县杨鼎鑫滥用公权,藉选棋侍诏之名,行中饱私囊之实,私放赌彩,令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罪不可赦,陆指挥使禀明皇上,将杨鼎鑫就地罢官免职,拿入京师审问。”罗正良面无表情道。 “不!”杨鼎鑫绝望地嘶吼道。 “拿下!”罗正良喝道。 杨鼎鑫面色苍白,额头冷汗不断冒出,目中恐惧不已,伸手欲再说些什么,早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按住。 如若是南京都察院来人摘了他的官帽,以他数年来在京城中积累的关系,当还有一线生机。但锦衣卫拿人,往往直接丢进昭狱之中,不会给你翻盘的机会。 想起传说中锦衣卫那些惨无人道的酷刑,杨鼎鑫浑身发抖,双目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永嘉县城……终于变天了! 嘉靖二十二年,永嘉知县杨鼎鑫私放竞猜,就地罢免知县之职,拿入京师诏狱,县丞谭如海接任知县之位。 永嘉锦衣卫小旗常琨滥权弄法,行三十军杖,革职去籍,交南镇抚司议罪。 杨惟斌连同伴从,奸杀民女,罪证齐全,押入大牢,秋后处决。 周墨白协助破获当铺窃案、青楼凶案、石滩女尸三起案件,受温州锦衣卫百户罗正良嘉奖,授职锦衣卫驻永嘉小旗,待禀明镇抚司衙门后,发放官职牙牌、告身凭证等物,刘猛、吴承恩、吴应卯等一众好友为之贺喜不表。 …………………… 五月初五,晴空万里。 端午佳节又称端阳节、五月节,本来是夏季的一个驱除瘟疫的节日,后来楚国诗人屈原于端午节投江自尽,就变成纪念屈原的节日。这一天,不仅对于国人十分重要,对同处于东亚的日本、朝鲜、韩国、越南等地也是一个重要的传统节日。 永嘉县城热闹非凡,城外江边龙舟竟发,若干百姓沿江呐喊,声势震天。 家家户户在大门口挂上了艾叶菖蒲,在角落里撒上雄黄水,年迈的婆婆带着刚过门的小媳妇坐在家门口用粽叶包裹甜咸口味的粽子,馋嘴的孩子乖乖地守在旁边。 柳树背后,栈桥旁边,一对对羞涩的身影若隐若现,动情的女子悄悄将编织好的五色丝带塞给中意的情郎。 周府房中,花格窗前,周墨白背对着门,一副孤独寂寥的身影伫立不动。 自百花楼回来之后,周墨白时常站在窗前,闷闷不乐地眺望远处的山峦和天际的流云,目光缥缈而悠远。 飞燕敛裾迈步,进得房中,周墨白的背影还在窗前,素色白衫,伫立不动,萧索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寂寞空虚。 双关说如烟姑娘已不辞而别,少爷回来后便郁郁寡欢,惆怅不已。 如烟姑娘走了,难道就带走了公子的心吗? 飞燕心里一阵唏嘘,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男欢女爱对于十七岁的她来说未免太奢侈了,没有人知道她心中隐藏的伤痛和孤独,自小生长在冰冷残酷的环境中,为生存、为亲人,抛却了本属于青春年华的若干东西,如今还要每日带着面具扮演着分配给自己的角色,她肩头担负的使命太沉重了,沉重到不允许她有丝毫的别样心思。 可是,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已悄悄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慢慢生长出枝藤蔓叶,缠绕住了她的心。 这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了呢? 飞燕记得少爷望向如烟姑娘的目光中,充满了许多无以言述的情愫,暧昧而又旖旎,令飞燕羡慕且嫉妒。她甚至开始惧怕,她怕这手中尚自温暖的感觉有一天会随风而去,她怕有一天少爷与如烟携手远去,身后徒留自己孤独的身影。 你在窗前思念一个女子,你可知道在身后,也有另一个女子也在思念你呀! “少爷……”不知不觉中,飞燕眼中噙满了泪水。 周墨白回过头来,一手拿着一面铜镜,一手抚摸着英俊的面颊,满脸纠结不已的神情:“唉,不照不知道……又他妈帅了,这可怎么得了!” “……”飞燕一滴泪水还来不及从眼眶中惊落,便呆立在门边。 “咦,飞燕,你怎么哭了?”周墨白放下铜镜,惊讶道。 “你管我!”飞燕泪水盈眶,满腔悲情化为怨怒,转身就要负气离开。 “哎……是你自己进来的嘛!”周墨白莫名其妙。 飞燕脚下一顿,才想起自己气昏了头,竟然将来意给忘了,她头也不回道:“夫人让你收拾收拾,午饭后咱们要到城外观音庙还愿!” 第八十一章 寺庙还愿(上) 早间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细雨,将江南的小桥流水点染得格外清新,充满了一种典雅的水墨意蕴。 江南的山不多,也不高,但与林涧中蜿蜒的绿水相互映衬,便有了些许情趣。山水之间,清风徐来,林鸟共鸣,花蕊吐芳,树枝抱绿,透出幽婉缠绵的悠长意味。 楠溪江上,雾气濛濛,几只木棚渔舟悠然飘荡,一支竹篙插入水中,不时有令人心醉的渔歌唱响,在江面久久回荡。 沿江是一路平坦的驿道,道路两旁一片花红柳绿,春意盎然。 城外观音庙不过里许,周刘氏带着周墨白和飞燕乘了马车,几个下人带了些布施的物品,一路出了城门,奔南而去。 马车绕过一座栈桥,周刘氏掀开车帘,看见车外风景,忽然忆起往事。 “墨白,三年前,飞燕就是在此地救了为娘一命!” “是吗?”周墨白顿起好奇心,飞燕在周府主不主仆不仆的,身份颇为特殊,对她的来历自己毫无所知。 “那日为娘从观音庙拜过菩萨回来,时辰晚了些,途中遇上几个强人,欲劫持为娘勒索钱财,幸得菩萨保佑,飞燕正好途径此地,她一身好功夫,三拳两脚将强人打得落花流水,这才救下为娘一命。” 周墨白这才明白,怪不得飞燕在父母眼中地位不同一般,并非当作寻常丫鬟看待,她隔三岔五像揍沙包一样收拾自己一顿,简直毫无顾忌,原来有这么一份大恩情在里面。 “夫人说哪里话,飞燕双亲病故,在世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幸得夫人收留,飞燕才有了居所,衣食无忧,说起来还是飞燕受了周家大恩!”飞燕赶紧道。 周刘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周源夫妇对飞燕的恩情十分感激,流露收其为义女之意,但飞燕不肯不依,只愿以丫鬟身份伺候少爷起居。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周刘氏知道周源忙于生意,自己又过于溺爱、疏于管教,周墨白自小浪荡惯了,颇有些纨绔无赖。按说周墨白年近弱冠之年,早该娶妻成亲,但无奈他在永嘉名声不佳,良善人家如何肯将女儿送入狼窝。这两年托媒婆说破了嘴,也未寻到合适的人家。 周刘氏一度曾想,这飞燕……似乎也不错,而且她有些武艺,当可管教周墨白。 旁边的周墨白听起当年的惊险,十分好奇,按捺不住道:“飞燕,你的功夫这么厉害,是跟谁学的?” 飞燕双目微垂,似乎躲开他的目光,谦虚道:“哪有什么功夫,飞燕父母是江湖上卖艺之人,自小跟随双亲练习了些防身之术,哪有这么厉害!” 周墨白转头向周刘氏道:“娘,那伙强人多少人?飞燕竟然独自一人将他们全部打趴下了?” 周刘氏道:“那伙强人黑巾蒙面,不似本地口音,十余人团团围住马车,飞燕三拳两脚将为首的打倒在地,余者便一哄而散,当日情形十分惊险,想起来为娘尚心有余悸。” “哦?”周墨白心中顿时浮起一丝疑惑。此地距永嘉不过里许,这些强人如此胆大妄为,在此打劫?而且……这些强人竟然如此讲究礼数,派出为首的单打独斗比试武艺,比输了就撒手散去,真客气呀。 周墨白还待问起什么,却见飞燕忽然随即指着前方道:“夫人,观音庙到了!” 从掀开的车帘望出去,远远便看见青山绿水中,一座古朴的寺庙在烟雨蒙蒙中渐渐露出了轮廓。 观音庙原名清华寺,因寺中观音颇为灵验,永嘉城里每年都有很多求子成功的案例,街头巷尾三姑六婆口儿相传,越穿越神奇,多年不孕不育只要到寺中虔诚跪求,必然石树开花枯木逢春,若是香火钱给得丰厚,还能保证生个男丁。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信者如云,四方百姓求子多来礼拜,大家都称为观音庙,叫得多了,原名反而没人记住了。 寺庙坐东南朝西北,占地颇广,两侧随墙开门,由山门入内为前院,隔有影壁,右侧建有钟鼓楼及僧舍。寺庙正殿为观音殿,南北两侧为偏殿,后院还有韦陀楼。 马车缓缓来到寺庙门前停下,两侧古柏参天,清静优雅,一个小沙弥正在打扫尘土。 大门左侧一处放生池,其中众多鱼儿畅快的游来游去,一群鸽子得意地踱着步,丝毫不惧生人。 周刘氏下了马车,朝小沙弥合十行礼后,便抬步向寺中走去。 周墨白和飞燕跟随在刘氏身后,车上的下人搬下两只箱子随行在后。 转过影壁,来到正殿之前,几个僧人迎了上来,为首老僧约六十岁左右,身材瘦削,面色苍白,一双眼睛精光十足,头顶九点戒疤,颌下胡须花白。他身后一名胖僧,也是六十来岁,面色红润,脸上遍布麻子,一双小眼睛天真无邪地眨动着。身后四五名中年僧人,一脸四大皆空超然物外的木讷。 为首老僧见了刘氏,微微一笑:“阿弥陀佛,周夫人,老僧劫空有礼!” “劫空大师,有劳!”周刘氏合十回礼,一行人随老僧劫空迈步进入正殿。 正殿供奉的是一座高大的千手观音,浑身涂刷了金粉,庄严肃穆,面目慈悲。左右两侧是若干三尺左右的罗汉金刚雕像,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神情动作千姿百态,风格独特,技艺精巧。四周墙壁上雕刻有佛教图案,画面勾线流丽,色彩古朴典雅。 旁边木鱼铜磬缓缓敲响,香炉中袅袅青烟缓缓升腾,几个僧人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口念佛偈,大殿之中充满了神秘的气氛。 周刘氏虔诚地拜伏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 飞燕静静伫立身后,周墨白东张西望,当他的目光最后转到劫空大师的脸上,忽然睁大,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眼中露出些许疑惑。 咦?神马情况? 劫空大师在一旁慈爱地望着地上的周刘氏,目光中充满了爱惜和怜悯。 周墨白头皮一紧,这劫空大师不是和母亲大人有什么狗血旧情吧,很多小说里面的出家人都是耐不住寂寞的,凡心撩动便也在红尘中踩了一脚浑水,比如金老先生笔下的带头大哥。 父亲大人的头顶上不会有点绿吧? 待周刘氏三拜九叩之后,起身仰视雕像,口中低声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求您保佑民妇家人安康,保佑老爷身体无恙,保佑墨白平平安安!” 这个女人,为丈夫、为儿子祈求,却独独忘记了自己。 天下的妻子和母亲,何尝不是一样。 礼毕,回首和劫空大师相对而立,周刘氏抬头望着劫空大师的面容,眼中忽然有泪水滚滚流下,她举袖拂去。 劫空大师满脸慈爱,双手合十,口称佛号! 周墨白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疑,这场景绝对有问题,以他后世丰富多彩的经历,见识过众多暧昧情感,顿时警觉这劫空大师与母亲大人之间,绝非简单的方丈与香客的关系。 男人若让女人流泪,不是情郎,便是流氓! 看这劫空大师,既不英俊也不潇洒,眉目之间隐隐有彪悍之色,莫非是一个隐藏方外的老流氓? 周墨白脸色沉重起来。 下人将装满布施物件的箱子打开,第一箱是为寺中僧侣准备的崭新僧袍,飞燕一一取出,交由刘氏布施。寺庙中众僧在殿中分列而立,周刘氏奉上僧袍,僧人便合十称谢。 劫空大师在大殿门口静静地关注着正在布施的周刘氏,目光渐渐转到周墨白身上,目光中依然是那种瘆人的爱惜和怜悯。 恩?老和尚这种眼神,居然与望向母亲大人的目光十分相似……看起来如此的基情四射! 难道这厮男女通吃?周墨白的瞳孔睁大了。 忽然,跟在劫空大师身后的胖僧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周墨白一下。 “喂,你今年十九了吧?”胖僧忽然开口道。 周墨白见胖僧年纪不小,想来也是寺中高僧,便拱手答道。“这位大师,在下今年虚岁十九了。” “我师兄说,你小子浪荡无形,是个十足的败家子……”胖僧一脸笑嘻嘻道,像是跟周墨白分享一个毫不相干的事。 周墨白瞪圆了眼睛,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这老和尚,一把年纪了,说话这么不带把门的,当面就打脸,一点都不讲究! “在下……其实是个君子,不是败家子!”周墨白推起笑容,纠正胖僧对自己的偏见。 “师兄说你是败家子,定然不会错的!”胖僧不只是个秃驴,看来还是个认死理的倔驴。 “令师兄还说在下什么?”周墨白脸颊微微抽搐,目光不善,这倔驴,长得似乎颇为欠揍。 “师兄说你喝酒赌钱,打架斗殴,还会偷看女人洗澡……”胖僧眨眨眼睛,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 “令师兄竟然知道我偷看女人洗澡?啧啧,难道他在旁边一起看的吗?”周墨白不禁有些出离愤怒了,为什么一说自己浪荡无形就说自己偷看女人洗澡,以自己后世遍览岛国诸多风格动作片、胸中已然**胜有码的修为,还会行此低级无聊之事吗? “咦?你说得有理呀!”胖僧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看来我师兄定然也在一旁。” 胖僧随即疑惑道:“看女人洗澡,他干嘛不叫我呢?” 面对佛界的这朵奇葩,周墨白一愣之后,再次埋头咳嗽起来。 看来,这胖僧毫无心机,天真烂漫,十足十就是一个老天真,周墨白心中立刻给眼前六十多岁的老和尚贴上一个标签。 周墨白咳嗽稍停,带着一丝高山仰止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道:“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胖僧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转身向观音佛像闭目合十道:“阿弥陀佛……” ……………… 今日七夕,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情人的安分守己,好好看书,顺便收藏推荐《弈林外史》! 第八十二章 寺庙还愿(下) 大殿之中佛偈之声低沉回响,香炉中青烟袅袅,寺中十余名僧人列在劫空大师身后,接受周刘氏布施的僧袍。 胖僧接过僧袍后,鼻子微微抽了抽,目光似乎疑惑地望向后面的箱子,连走到一旁的脚步都迟疑了些。 周刘氏布施完僧袍,又让下人打开第二个箱子,箱中是周府厨房做好的一些素食点心,素烧卖、红豆糕、萝卜酥、炸春卷,色彩绚丽,样式精美,令人食欲大开。 忽然,一声低沉的“咕嘟”。 周墨白扭头循声看去,只见胖僧微闭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笑意,双目直直盯着箱子中的素食点心。 周墨白微微一笑,看来胖僧不但是个老天真,还是个不折不扣吃货! 这种目光在动物世界中许多食肉动物看向猎物的时候,时常可见,但此刻出现在一个素食和尚眼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望着那些点心,胖僧的目光哀婉缠绵,欲说还休,带着几分望穿秋水的凄楚。 半晌,胖僧悄悄舔舔嘴唇,又一声“咕嘟”,似乎吞了下口水声。 周墨白上下扫扫胖僧的身材,再次肯定地点点头,心中已经给胖僧贴上第二张标签,绝对是正宗的吃货。 周刘氏示意下人再打开第三个箱子,一阵耀眼的银光照亮众人的脸庞。 周墨白眼皮子微微一跳,眯眼看去,好家伙,居然是一箱银光闪闪的银子,看起来少说也有三五百两。 这算是捐赠的香火钱?也……太多了些吧! 虽说自己现在手上银子也不少了,和徐家姐弟分到的五万两银子,棋王大赛报名费一万多两,还有夺得江南棋王的奖金,林林总总也有六万多两银子。说起来周墨白现在也算得上是腰缠万贯了,但他每次看到银子还是抑制不住心头一阵热血沸腾的激动。 特别是每当周墨白在孤独寂寞的夜晚独自仰望夜空,念叨大房屋、美丫鬟的伟大理想时,对银子的渴求就更加强烈。 孤身一人穿越到这个时代,只有银子似乎才能让人感觉踏实一点。 周刘氏款款福了一礼,道:“大师,这些许香烛钱,请为寺中添置些田产吧!” 三五百两银子的香火钱! 周墨白嘴角开始抽搐,老娘看起来……很败家呀! 想起自己从前每个月十两银子的零花钱,顿时哀叹一声,人比人气死人,这么大方,难不成老和尚和母亲大人之间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劫空大师面色不动,口中道:“阿弥陀佛,老衲代寺中僧众谢过周夫人!请施主大殿中行游片刻,老衲前去安排些斋饭,以作答谢!” 言罢,劫空大师飘然而去。 大殿中众僧均在闭目礼颂,周刘氏和飞燕便在大殿逐一礼拜四周的金刚罗汉雕像,每一座像前,周刘氏都停留驻步,虔诚地合十行礼。 忽然,周墨白发现大殿之中有一道诡异的目光飘来飘去。 抬眼望去,胖僧盯着箱子里的那些素食点心看了看,双目又朝四周瞄了瞄,见众僧均在闭目诵佛,嘴角似乎微微一勾,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浮上脸颊。 对于一个吃货的企图,周墨白似乎有所预料。 果不其然,胖僧脚下悄无声息地向左滑动一小步,眼角四处瞅瞅,见无人注意,脚下又再次向左滑动一小步。 三五步后,胖僧已不知不觉滑到箱子边时,脸上露出欣欣然喜不自胜的表情。 然后,周墨白看到胖僧的僧袍中探出一只胖手,飞快地在箱子中偷出一块红豆糕。 胖僧双袖合十,念了一声含糊不清的佛号,在僧袍的掩护下,红豆糕早已丢入嘴中,腮帮子微微鼓了鼓,便囫囵咽了下去,脸上变幻出一种舒畅,是那种男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心中女神推到直至最后一哆嗦的舒畅。 果然是个一等一的吃货! 受到胖僧启发,周墨白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悄悄向右迈出一步,接着,又一步…… 谁也没有发现,一只白皙的小手悄悄掀开装银子的箱子盖,不知不觉之中,一锭雪白的银子悄无声息地滑入袖中,紧接着,第二锭,第三锭…… 周墨白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孔乙己说过窃书算不得偷,拿自己家捐赠的银子,如何能算得上偷? 然而,老天总是在你最理直气壮的时候给你来一次当头棒喝。 一只胖乎乎的手凌厉探出,像老鹰抓小鸡般死死抓住周墨白再次探向箱子中的手,手上劲道十足。 周墨白一哆嗦,脸色顿变,回头看去,只见胖僧一脸惊疑地看着他,脸上充满了不解和困惑的表情,低声问道:“这不是布施给寺中的银子吗?公子这是要干什么?” 周墨白讪笑道:“大师,这香火钱……少收点成吗?” “当然不成,师兄说,施主布施的银子就是我们的!”胖僧一脸严肃道。 “如果我不给呢?”周墨白干脆使出无赖本色。 胖僧一愣,眨巴眼睛想了想,二话不说伸出双手将旁边一张香案的边角上一拍,案角“啪”的一声裂下一块,胖僧将案角抓到手中,双手似乎毫不费力地搓了搓,手中案角便化成一把木屑,从他手中纷纷落下。 “师兄说,抢我们银子的人,不用客气,揍他娘的!”胖僧得意洋洋道。 这吃货老和尚……居然还是一个高手! 高手!这第三张标签很有震慑力,周墨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飞快地将袖中躲藏的几锭银子放回箱子中,脸色变得和蔼之至,道:“令师兄说得对,这些香火钱不成敬意,还望大师笑纳!” 见周墨白并非朽木不可雕也,胖僧也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一副憨厚的表情。 “大师……”周墨白满脸灿烂的笑容 “何事?” “你偷吃的红豆糕没擦嘴,嘴角还有一粒红豆馅……” 胖僧老脸微微一红,迅速埋头处理嘴角,抬起头来又是一脸庄严宝相,目不斜视,神色肃然。 老天真、吃货、高手,一连串标签之后,周墨白在考虑要不要再添一个影帝,瞧胖僧这脸色转瞬即变,都不带眨眼的。 周墨白叹为观止道,如此奇葩,实在应该交个朋友,共同探讨一下彼此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互相促进,共同提高。 他恭恭敬敬道:“大师,不知法号如何称呼……” 胖僧嘴角微微抽搐,像是耗子遇上猫一般躲过身去,立即转身向观音佛像拜道。 “阿弥陀佛……” …………………… 大殿之中。 周刘氏在正殿之中礼佛一圈回到原处,见周墨白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周刘氏微微笑道:“墨白,今儿带你来还有一事!” “娘,不是跟我有关吧?”周墨白心虚道。 “为娘昔日曾在菩萨面前许愿,在你将行冠礼之时,送到寺中来带发修行一月,以谢菩萨多年保佑之恩。”周刘氏道,“今年你虚岁可就十九了,可就要行冠礼了!” 周墨白脑中登时电闪雷鸣,半晌还没回过神来。 出家?这玩笑开大了吧! 出家意味着什么,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不能逛青楼,这样悲催的人生让人情何以堪呀! “娘,您说什么?要孩儿在这寺中带发修行?”周墨白瞪圆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周刘氏怜爱地看了看他,道:“你自幼调皮非常,闯了不少祸,前番拿入大牢几乎误了性命,我与老爷已商议过,新任知县谭大人荐你接任锦衣卫小旗,如若这般心性,少不得还会摊上要命之事,趁眼下镇抚司尚未批复,我们想让你到寺庙中来修行一月,每日吃斋念佛,定定心性。” 这个母亲的脸上,露出一副我可是为了你好的表情。 周墨白总算明白为何今日母亲为何布施如此丰富,又是僧袍又是点心又是银子的,原来是交学费来了,老两口看来在家中就暗中算计好了要送他到寺中来磨砺磨砺。 周墨白脸上露出悲催的表情:“娘,孩儿再调皮,也不用这般置人于死地吧!” 殿外一声佛号,劫空大师缓步回到大殿之中。 周刘氏迎上去道:“大师!” “施主!” “这次来寺中布施,还有一事相托。” “施主言重了,但有吩咐,老衲无敢不从!” “我这孩儿自幼少了管教,行事不免荒唐,前番受奸人所害,几误性命,是想请大师将我孩儿收之门下,以大慈悲佛法,化解几分命中舛运!”周刘氏说起来,目中泪光涟涟。 “公子身份尊贵,老衲愧不敢当!”劫空大师面露为难之色,低头合十道。 “大师,周家唯此一子,若是不行正道,误入歧途,不免愧对先祖,还望大师不弃!”周刘氏幽幽道。 劫空大师抬眼看了周刘氏一眼,脸上神色微微变化,最后他叹了口气:“周夫人既如此说来,便请周公子待节后收拾行装,老衲收周公子为徒,留公子在寺中修行一月,去去心中戾气!” “娘……”周墨白几乎是泪眼汪汪。 “墨白,回家后收拾收拾,过几日你便来寺中吧!”周刘氏狠下心肠,不容置疑道,“喝酒赌钱,流连青楼,再任由你胡闹下去,不免将你惯坏了!” 周墨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来父母密谋已久,自己是无计可施了。他转头看了看劫空大师,只见老和尚又是一脸满是基情的笑容,顿时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要是老和尚胆敢动手动脚,一定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周刘氏面带笑容,向劫空大师福了一礼道:“如此,有劳大师代为管教一二。” …………………… 各位书友,《弈林外史》下周获分类新书精选推荐,恳求各位为老暮摇旗呐喊诸位,当然,最好有实际行动,推荐,收藏,有一个算一个,老暮以身相许是许不了了,唯有保持更新,以酬诸君! 第八十三章 入庙之前 夜幕降临,城北宾悦酒楼雅座,依旧是几个清淡小菜,一壶温热的陈年花雕。 今夜座中只有二人,刘猛和周墨白。 桌子对面的刘大捕头端着酒杯欲饮未饮,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说……令尊令堂让你带发出家?” “正是!刘大哥,家母说什么昔日在菩萨座下许下之愿,硬要将小弟塞给观音庙中劫空那老和尚管教。”周墨白满饮杯中之酒,目中含泪,说来悲戚难以自已,“小弟观那老和尚,眼睛老在小弟身上不怀好意地瞄来瞄去,怕是企图不良……” “既是令堂昔日之愿,周兄弟免不了要在寺中受几日罪过了!”刘猛怜悯道,“听说观音庙中和尚饮食十分清淡,每日啃些青菜萝卜,你这番怕是要受不少罪了。” “青菜萝卜?”周墨白脸上微微抽搐,自言自语道,“难道他们属兔子的吗?” “唉,周兄弟且忍些日子,罗百户已将你的名字报至京城镇抚司,待经历司复核后,最多一月,很快你就是堂堂锦衣卫小旗了。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你就当是去磨砺磨砺吧!”刘猛学问向来不好,难得将这段圣人之言背出来。 “刘大哥,小弟眼皮子直跳,怕是此去凶多吉少!”周墨白面露苦色,沉默半晌,抬眼望向刘猛,满含期待地试探道,“不如……刘大哥帮帮小弟,寻个罪名将那观音庙查封几日?” 刘猛一愣,随即脸上神色一凛:“开什么玩笑!我们很忙的,这几日城南出现疯狗咬人,城北酒楼每日总有泼皮喝醉了闹事,城东不断出现入室窃案,城西的几座旧宅子里据说老是闹鬼,总之,我们很忙的……” “那刘大哥帮我趁夜色前去观音庙放把火,烧了那座寺庙,一了百了!”周墨白目中的期待愈发真诚。 “胡闹,放火烧庙,不怕遭天谴吗?老哥可不想和那张寡妇以后的孩儿生下来没屁眼!”刘猛白了他一眼。 “那刘大哥帮我揍那帮和尚一顿……” “打架?”刘猛脸颊抽了抽,“那寺中老和尚厉害无比……老哥我打不过……” “刘大哥和观音庙中和尚交过手?”周墨白一愣。 “唉!”刘猛端起酒杯来,长叹一声,一脸“千古伤心事,更与何人说”的落寞悲伤。 “难道刘大哥抢过他们的香火钱?”周墨白顿起八卦之心 “偷和尚的香火钱,谁会这么缺德?”刘猛连连摇头,矢口否认。 周墨白脸色一黑,讪讪道:“那刘大哥总不会是与那些和尚抢过姑娘吧?” 刘猛侧头望向遥远的夜空,目光中似乎回忆起了很多往事,神情缥缈而伤感,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那一年,老哥我还年轻的时候,曾有一次喝醉了酒,要去拜观音……” 周墨白睁大了眼睛:“人家拜观音多为求子,刘大哥你又未娶妻,拜观音所为何事?” 刘猛脸上狠狠抽搐一下,露出尴尬之色:“老哥我……想先求观音大士赐下一个孩子他娘……” 周墨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目中登时现出仰慕之色:“刘大哥高瞻远瞩,未求其子,先求其娘!高明呀!” 刘猛神情萧索,放佛回忆起当年的历历往事,而且那些往事似乎有些……不堪回首。他悲怆道:“寺中有一胖和尚,见我在大殿中哭喊着求观音大士赐下个姑娘来,胖和尚他……凶残地惩戒了老哥一番!” 周墨白脑中浮现出胖僧拍碎案角的功夫,原来是他出手,怪不得刘猛也吃了亏。 他脸上好奇之色愈盛:“凶残?难道那些和尚也是罚你在寺中带发修行?” “不是。”刘猛脸色忽红忽白,却不愿重提旧事。 “刘大哥到底遭受何等酷刑,如此不堪回首?”周墨白愈加有兴趣了。 “周兄弟,你看楼下!”刘猛忽然起身,“居然抢小孩子糖果,太不像话,老哥要去管教管教,告辞!” 不待周墨白反应过来,刘猛一溜烟直奔楼下,转眼身影就消失在楼梯口。 “这刘大哥……”周墨白摇摇头,端着酒杯正欲饮之时,忽然睁大了眼睛,高声叫起来,“天呐,刘大哥,你忘了付账……” …………………… 城南巷中租屋内,端午刚过,墙头三两枝夹竹桃开得正好。 吴应卯挥笔疾书,刚刚写就一副书法,依旧是模仿祝枝山的笔意,连案前放的印章都是从祝枝山书房中偷出来的。 旁边一人频频点头,笑而不语,一张驴脸上满是欣赏之意,正是江湖奇书《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 自打到周府过了端午节之后,吴应卯与吴承恩相处甚是愉快,尤其是在倍受周墨白蹂躏的经历上,二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说起被周墨白坑蒙拐骗的种种惨痛教训,二人情到浓时,声泪俱下。 吴承恩干脆搬至吴应卯租住院中,每日写完《西游记》之余,便与吴应卯吟诗作对,闲时便共同声讨一番周墨白,倒也十分投缘。 “贤弟这幅书法,直追令祖祝老先生,用笔直率华美,结构潇洒多姿,颇得唐朝怀素之神韵,宋朝米芾之妙法,古雅之气跃然纸上,妙极妙极!”吴承恩不只画工精湛,书法上也是下过几年狠功夫,品评吴应卯模仿先祖书法还是十分中肯的。 “这幅字小弟也感觉很有一种神灵俯身的畅快感,有如神助般一书而就,吴兄也觉得很不错吗?”吴应卯提着羊毫笔蘸满了墨,自我欣赏地看看书案上的宣纸,满脸亢奋,“吴兄看……这值得多少银子?” 吴承恩一脸高山流水的知音表情,道:“贤弟这副字,少说也得百十两银子!” 吴应卯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承恩兄谬赞了,小弟估摸着最多一二十两银子罢了!” “最少也得七八十两吧。” “顶天了就二三十两!” 二人你十两我十两地争议起来。 “嘭” 忽然,院门被一脚踢开了。 吴应卯吓了一跳,手中蘸满墨的羊毫脱手掉在案上,在宣纸上滚了一溜,将刚写好的一副好好的书法顿时玷污了。 “谁踢的门?门者,家之藩篱者……”吴承恩怒喝道,待看清来人之后,脸上一愣,“咦……又是你?周兄弟,你到别人家从来不敲门的吗?” 周墨白摸摸鼻子,讪笑道:“不好意思,在院外听得里面两位你十两我十两地讨价还价,一时情不自禁,忘乎所以,顺脚踢之,见谅见谅!” “墨白兄,你看这幅书法,可毁在你手里了!”吴应卯拿起案上的书法,哭丧着脸道。 周墨白挠挠头:“不好意思,过几日,我要到城外观音庙与庙中和尚谈经论道,临行前来与二位辞行。” 吴应卯胖乎乎的脸上心疼不已,看着污损的书法,泪水在眼中摇来摇去,吴承恩大生同情之心,握住吴应卯的双手,眼眶也泛了红:“贤弟这幅书法……让周墨白赔银子!” “承恩兄……”吴应卯紧紧握住吴承恩的双手,泪水盈眶。 二人四手相握,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之时,不合时宜的声音非常突兀的传来。 “二位同处陋室,朝夕相处,心心相印,真是一对旷世痴人。” 吴承恩和吴应卯同时扭头瞪着周墨白,怒道:“姓周的,你果真欺人太甚!” “咳咳……”周墨白嘿嘿一笑,指了指吴承恩和吴应卯刚才因忘情而紧紧握住的双手,好整以暇的道:“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牵得如此密不可分,真是情比金坚,小弟不胜羡慕!” “啊!” 吴承恩和吴应卯齐声惊呼,接着感觉头皮一炸,跟触了电似的,只见两道黑影一闪,两人的距离顿时相隔天涯,然后他们不停在衣衫上擦着手,表情很复杂…… 周墨白咳嗽几声:“两位兄台……这男风之事,就真的这么有意思吗?” “姓周的……”吴承恩和吴应卯同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拼命。 周墨白赶紧摆手道:“莫急莫急,其实小弟今日登门是有事相求。” “哼!”二人怒目而视,同时哼了个鼻音。 “啧啧……这节奏,两位同进共退,琴瑟和鸣,何其恩爱……” “姓周的……”吴承恩和吴应卯再次暴怒,撸起袖子又欲搏命。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周墨白赶紧换了脸色,“今日小弟登门,实则有事相烦。” “哼!”二人又同时哼了个鼻音。 “两位兄台与我相交莫逆,莫非不肯帮我?” 吴承恩和吴应卯同时侧转身,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仰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墨白叹了口气,似乎对面前二人的节操十分失望,叹息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哇!” 他扭头向吴承恩道:“承恩兄苦读圣贤书数十载,屡次落第,碌碌无为,小弟与兄台一见如故,将《西游记》一书委托兄台代笔,永嘉一地遍地秀才,小弟却独独倚重兄台,还让您占了三成利润。如今,这《西游记》一路畅销走红,利润银子滚滚不断,请问承恩兄名利双收,从何而来?” 吴承恩面色一红,诺诺答不出话来。 周墨白再次扭头对吴应卯道:“应卯兄,你青楼群殴弃我而去,小弟不曾怪你,你身负赌债,小弟替你周旋买下你那些仿写书法,你囊中羞涩上门讨要盘缠,小弟立刻为应卯兄安排挣钱之计,你推销《西游记》颇有劳顿,小弟又将两成利润无偿送与你,请问应卯兄今日所居所食,从何而来?” 吴应卯也是呆了一呆,面色转红。 二人细细想来,似乎周墨白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时又说不上来,口中呐呐不能言。 周墨白继续摇头叹息道:“端午佳节,小弟邀二位到家中过节,二位一共吃了两只烧鸡、三只蹄髈,十余只粽子,喝了一坛上好女儿红,这些……小弟何曾向你们要过钱?” 吴承恩和吴应卯脸上霎时变得通红,好似猴屁股一般,低下头去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趾头,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孩童。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所以今日小弟登门求助,二位却拒人于千里之外,请问读的什么圣贤书?”周墨白一副交友不慎的悲怆。 半晌,吴承恩和吴应卯转过脸来,一脸愧色:“……那你要我们做何事?” “送饭!”周墨白脸色悲色愈盛。 …………………… 昨天看《中国好声音》晚了,今天的更新是现写的,上传晚了点,祝愿各位书友周末愉快! 第八十四章 带发修行 杨柳依依,小桥流水,江南还是那幅水墨江南。 永嘉城外观音庙,一辆马车载着垂头丧气的周墨白缓缓而来。 在家中死皮赖脸拖了两日,终于在周源手持粗棍威胁之下,周墨白收拾衣物狼狈出门,直奔城外观音庙。 劫空大师在观音庙中得到音讯,在大殿之中安排好皈依议程之后,亲自在大殿门前迎候,一袭黑色僧袍,波澜不惊的面容,见到周墨白进了寺门,便低头合十,口称佛号。 周墨白深呼吸一口气,带着革命者英勇无畏的赴死心情,随劫空大师进了大殿,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大殿正中的蒲团上。 大殿两侧,十余名僧人闭目盘腿坐在两侧,双手合十,口念佛偈,胖僧赫然在列。 三呼佛号后,周墨白不敢放肆,道:“周墨白拜见师父!” 劫空大师低头,神情复杂地看了周墨白半晌,道:“周公子,你往前种种因果,老衲听闻不少,愿你到寺中修行之时,抛却凡间污垢,洗扫心头灵台,也不枉令堂一番苦心!” 话虽说得客气,却很打脸,周墨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幽怨地瞪了一眼劫空大师,心中“老秃驴,贼秃驴”骂个不休。 接下来举行皈依仪式。 劫空大师双目微闭,带发修行不用剃发,便用剃刀轻轻点点周墨白的头顶,道:“老衲与周家有缘,今日收公子为徒,在寺中带发修行,你可愿意?” “我说不愿意行吗?”周墨白带着一丝希望低声道。 “老衲问你,不过是行个议程。”劫空大师哼了个鼻音。 周墨白自觉无趣,便低头任由劫空大师在自己将剃刀搁在自己头顶上,为他举行皈依之礼。 寻常皈依礼仪,讲究请师、唱赞、跪拜、忏悔、祈请、举刀等程序,但周墨白既是带发出家,一切尽皆从简。 劫空大师双目微闭,口中念道:“座下弟子周墨白,尽形寿皈依佛,尽形寿皈依法,尽形寿皈依僧。皈依佛竟,宁舍身命,终不皈依自在天魔外道;皈依法竟,宁舍身命,终不皈依外道典籍;皈依僧竟,宁舍身命,终不皈依外道邪众……” 念罢,带领周墨白许下“四弘誓愿”,众僧随之口念:“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一番折腾,皈依议程总算走完。 劫空大师睁开双眼,目光复杂地看了周墨白一眼,缓缓交代道:“周公子带发出家,不用赐之法号,佛家诸戒繁琐,你只须谨记五戒即可。五戒者,不杀生是为仁,不偷盗是为义,不邪淫是为礼,不妄语是为信,不饮酒是为智,其他诸般戒律,你倒也不必守了。” “劫色,周公子在寺中,就跟你一起参禅吧!”劫空大师道。 “谨遵师兄法谕!”旁边转过一个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 正是那日相遇的集吃货、老天真、武林高手于一身的胖僧! 周墨白摸摸鼻子,看来这劫空大师太过了解自己,若是放任自己在寺中胡闹,说不得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索性给自己安排一个监管者。 而且这个监管者似乎身怀绝技,不好惹。 他干笑问道:“胖师父原来是劫空大师的师弟,失敬失敬,不知胖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劫空大师面无表情道:“老衲师弟,法号上劫下色!” 胖僧在旁边干笑几下,面色腼腆道:“老衲……劫色!” 劫色! 周墨白一愣,此番终于明白那日胖僧在大殿之中为何一再回避周墨白问他法号之故了,他立刻埋头咳嗽了几声,脸上一副强忍狂笑而不能的扭曲表情,勉强用一串咳嗽掩盖住了,道:“咳咳……原来是劫色大师……弟子有礼了!” “劫色,你带周公子到禅房,授他一卷《金刚经》,日诵百遍,务必督促!”劫空面无表情道。 “是,师兄。”劫色合十应道。 劫空大师转身离去,殿中众僧也起身离开,大殿之中寂静下来,只剩下劫色和周墨白二人。 “劫色?”周墨白跪坐蒲团之上,盯着劫色脸上左瞅瞅右瞅瞅,念起这奇葩的法号,想起后世一部电影中胖叔叔在火车上打劫时憨厚的一句“我要劫个色”,终于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滚倒在殿堂上。 劫色一张胖脸上忽红忽白。 半晌,周墨白好容易忍住笑,捧着笑疼的肚子,脸上兀自一抽一抽地问道:“师叔怎么会起这么个法名,劫色?实在是……哈哈哈哈!” 劫色脸色开始发黑,半晌道:“性明渡劫,我师兄弟入寺为僧,排到劫字辈,师兄劫难、劫容、劫空,到我这里就只剩这个法号。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何好笑!” 看他脸色,就知道这个法号也曾经带给他无尽的烦恼,方外之人,也不是不知红尘之事。 周墨白笑着打量劫色半晌,目中似是求证一般道:“瞧大师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劫色,那功能到底还行不行?” “……”劫色一脸黑线。 …………………… 入门拜师仪式结束后,劫色带领周墨白出了大殿,来到寺中右侧钟鼓楼畔的僧舍,打开尽头最后一间禅房。 房中倒是宽阔,丈余见方,但摆设简陋,只有一张宽大的炕床,铺了薄被木枕,正中一张漆色斑驳的木桌,再无他物。 “这是我的房间?”周墨白四处张望。 “这是老衲的房间,你且随我在这里静修参禅!”劫色从袖中掏出一卷《金刚经》,“师兄说,公子每日念诵百遍,心底的戾气就会渐渐消除!” 《金刚经》是早期大乘佛教经典,全名为《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东晋高僧鸠摩罗什所译,乃佛门弟子修炼必备之功课。 “念经?劫空大师说的《金刚经》就是这个?”周墨白愕然道,“不是练功夫吗?” 方才在大殿之中劫空大师说道《金刚经》,他还以为是后世看的武侠小说中那些武僧练习的金刚掌、金刚拳什么的功夫,心中还热血沸腾半天,入寺修行,不学功夫岂不是身入宝山而空回。 穿越以来,所遇飞燕、徐梓萱手上都有两把刷子,一言不合便被痛殴一顿,收拾起他来跟玩儿似的,此番带发修行周墨白心底未尝不是没有跟这个武林高手劫色大师学两招防身之意。 何况自己很快就要走马上任锦衣卫小旗,手下带着七八个兄弟出去,要不会三招两式的,遇事总不能像后世电影中那些嘴脸丑恶的大哥一样,高呼一声“兄弟们上,我殿后”。 眼前这本经书,怎么看都不是一本武林秘籍。 “练功夫?”劫色大惑不解道,“公子为何对功夫感兴趣?” 周墨白一脸惋惜的模样:“大师你身怀绝技,却甘愿隐居在这寺中,此举无异明珠蒙尘,百年之后,这些功夫都跟你进了棺材,岂非愧对当年学艺之少林?” 劫色跳起来道:“非也非也,老衲不是少林弟子!” 周墨白也是一愣:“不是少林弟子?那你当什么和尚?” 劫色脸色发黑:“什么道理?天下和尚何止千万,却不尽是少林弟子……” “可惜,少林寺易筋经乃是天下神功,在下神往已久!”周墨白遗憾道,“那你会些什么,不妨随便传几套吧!” “我会的功夫不少,什么黑风掌、内家拳、蝎子腿……哎,不对,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劫色被周墨白的话绕了进去半天,才想起师兄并未交待要教周墨白功夫,于是板起面孔:“喂,谁说要传你功夫了,师兄说了,要公子好好念经!” “真个不传?”周墨白不死心问道。 “不传!” “死脑筋,活该你当一辈子和尚!” 劫色大师脸色一黑,也不多话,伸手向方桌一角拍去,一个桌子角又被他拍落手中,照例双手一搓,撒下一片木屑。 这老和尚,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爱护公物,难怪这寺中放眼望去,桌椅板凳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 “念经就念经吧,所谓当一天和尚年一天经,甚好甚好……”周墨白脸色一转,讪笑道。 说罢,周墨白老老实实爬上炕床去,翻开《金刚经》,装模作样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地看起来。 劫色在旁边翻着白眼守着他,半晌,终于忍不住戳戳周墨白。 “干什么?”周墨白拿开书,不解问道。 劫色指指他手中的《金刚经》,干笑道:“公子……你书拿倒了!” “啊?” 周墨白面露尴尬,嘿嘿一笑,赶紧倒过来,嘴角微微念叨,却非念经,倒是在换着措辞问候劫色往上十八代祖宗。 劫色见周墨白老实下来,便在一旁炕床上盘腿坐下,闭目打坐,口中默念佛经。 周墨白翻了几页《金刚经》,扭头看看劫色,犹豫半晌,还是低声唤道:“劫色大师!” “公子,又有何事?”劫色睁开眼睛来,脸上一副再拍一个桌子角的冲动。 “劫空大师……从前认识我娘?” 劫色忽然身形一顿,目中既惊且惧,半晌,迟疑道:“公子何出此言?” 周墨白似笑非笑道:“端午节那日,我见劫空大师看我娘的目光,很有内涵呀……” …………………… 感谢诸君不弃,历史分页新书精选更新了,《弈林外史》排在第一位,下周每日两更,答谢书友,老暮敬请各位继续关注推荐收藏! 第八十五章 午餐风波 劫色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从惊惧到疑惑,从疑惑到隐忍,从隐忍再到恼怒,展现了他内心在瞬间经历了何等惊心动魄的欺负坎坷、峰回路转。 “莫非劫空大师……”周墨白眼神中似笑非笑,一副“吾欲上下而求索”的表情。 “孽徒!”劫色嘴角微微一抽,面色黑了下来,两眼一瞪,跳将起来,探手就是一掌劈向周墨白头顶。 “哎呀!”周墨白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地劈翻在炕床上,手脚蜷缩,仰天抽搐,口中直抽冷气。 “我师兄弟数十年辛苦,你这不知好歹的兔崽子……”劫色兀自怒气未消,话未说完,脸上居然冒出几分委屈。 周墨白仰面倒在炕床上,脑中一阵纳闷,什么叫做你师兄弟数十年辛苦,自己怎么不知道好歹了? “这二十多年来,老衲蛰居在这寺庙中,没女人、没酒喝就不说了,连肉都很久没有吃到了!”劫色说起来眼圈一红,几乎要掉下泪来。 这副表情,放佛老和尚半生的幸福都活生生毁在周墨白手里。 “老秃驴,你是和尚,当然不能吃肉喝酒泡女人,跟我什么干系,何以下这么重的手?”周墨白听得云里雾里的,勉力撑起身体。 “秃驴?他娘的,不是为了你,老子怎么会做了这秃驴?”劫色大怒,撸起袖子又是噼里啪啦拳脚。 直至周墨白鼻青脸肿地趴在炕床上,劫色终于舒畅地收了拳脚,平息一下内息,双掌合十道:“罪过罪过,出家人戒嗔戒怒,老衲今日真是罪过!” 然后,劫色一脸惭忸之色,转身出了禅房。 “老秃驴……”周墨白兀自逞强道,心头却是冒出了若干个问号,似乎隐隐觉得这对师兄弟身上藏有什么跟自己十分相关的秘密。 …………………… 午餐时间到了。 禅房门轻轻推开,一个小沙弥端着一个木盘送进房里来,木盘里面的粗瓷碟碗盛放了两个馒头、一碟糟辣萝卜、一碗清水。 周墨白睁大了眼睛,嘴角习惯地抽抽,沉默良久,抬头对小沙弥试探问道:“午饭……就这些了?” 小沙弥怯怯答道:“馒头不够……还有!” “其他就没什么菜吗?” “糟辣萝卜不能加了!” “你们也吃这个?”周墨白叹了口气问道。 “我们没有糟辣萝卜,就一根咸菜。”小沙弥望向碟中萝卜,吞了下口水。 “天呐,真黑呀!”周墨白仰天哀叹,看来这糟辣萝卜还是捐赠了香火银子才享受的福利,良久,他悲愤道,“你们这里难道真是喂兔子吗?” 就算不吃肉,也有很多选择呀,什么麻婆豆腐、清炒笋尖、糖醋玉兰,多少也该有点待客之道,光是端午节,老娘就给寺庙里捐赠了那么多银两。 要是自己进了锦衣卫,实在应该查查老和尚贪墨了多少银两。 素食主义不是周大公子的选择,他索性将馒头萝卜转送给小沙弥,作为大明王朝佛界未来的花朵,应该多吃点馒头,多吃点萝卜,早日成长为佛界小白兔。 看着小沙弥一脸幸福地蹦跳出门而去,周墨白心中开始琢磨,要不要弄点砒霜来……放明早的粥里面,待寺中劫色为首的众僧抬碗喝粥,然后齐赴西天极乐世界,到时候……整个世界就一片光明。 午饭怎么解决?幸好自己早有安排。 周墨白听听门外没有声响,悄悄打开禅房后窗,果然就看见了一人多高的后墙。 按照事先的约定,周墨白从怀中掏出一条红丝带,从窗台上挑出一块小石子拴好,往墙外奋力一丢,便靠在窗前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静静等候。 不大功夫,只听墙外一个低沉的声音: “天王盖地虎!” 周墨白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吴承恩的声音这个时候听起来简直犹如天籁一般动听,他压抑住心头的狂喜,低声接了一句暗号: “宝塔镇河妖!” 后墙外面很快探出一根竹竿,偷偷摸摸向禅房后窗伸过来,竹竿尽头吊着一个油光可鉴的纸包,晃晃悠悠伸到窗前,周墨白笑容满面地解下纸包后,竹竿很快消失在墙外。 …………………… 午餐的时候劫色也不轻松,被师兄劫空大师狠狠训斥一顿后,憋屈地回到禅房。 推开房门,只见房中炕床上,周墨白背对着自己正在看《金刚经》,两个瘦小的肩头在微微颤抖,看来周公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念经很用功嘛! 听得门响,周墨白身形一顿,回过头来,和劫色四目相对。 劫色的面色忽然一呆,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这不可思议迅速变化成愤怒,而且,目光中的怒火越来越盛。 他看得清楚,周墨白正一手抓着一只刚刚撕开的油腻烧鸡,一手翻着桌上一本线装书,书上没有字,全是没穿衣服的男女,在做那些没羞没躁的事,姿势奇特,颇有新意。 “孽徒!”劫色倒吸一口凉气,“烧鸡哪来的?” “师叔!”周墨白讪讪解释道,“刚才有个老神仙,见师侄在房中用功念经,颇为感动,于是就……” 周墨白手中是一只油腻腻的鸡腿,金黄色的鸡皮,娇嫩的鸡肉,还一滴一滴往下滴落油脂,喷香诱人! 戒色大师眼睛直勾勾望着鸡腿,终于,喉间忽然一动,吞了一下口水! 吃货果然是吃货,纵然佛前千般戒律,终抵不过一只鸡腿的诱惑! “要不,师叔也来点?”周墨白露出讨好的笑容,他想起劫色的拳脚,不由一阵心悸,索性将劫色拉上贼船。 劫色眼睛一亮,很友好地奸笑几声,手臂暴长,从周墨白手中抢过烧鸡,鼻子嗅嗅,一副陶醉的样子,一双老目中几乎潸然泪下,低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爬上炕床,背对着周墨白,捧着喷香的烧鸡埋头大啃起来。 弱肉强食! 周墨白的脸开始抽搐,这天杀的劫色……太不讲究了! “师叔,一人一半!”周墨白满含期待地建议道。 劫色回头看了他一眼,塞得满满的腮帮子费力地嚼了嚼一块鸡腿肉,使劲咽下后,二话不说,又回过头去大快朵颐。 “多少给我留点……”周墨白饱含热泪道。 一根啃得精光的鸡腿骨从劫色手中向后抛到周墨白面前,接着,又是一根精光的鸡翅骨…… “真是老秃驴……”周墨白悲色愈盛。 开向寺内的前窗虚掩着,远远看见一道身影翩然经过。 一袭黑色僧袍,波澜不惊的面容,劫空大师刚刚用过午饭,正从斋房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周墨白脑中一道闪电击过,他脸上浮起阴险的笑容,迅速捡起面前两根鸡腿骨,向缓缓经过前院的身影掷去。 “嗖!” 不偏不倚,鸡腿骨如愿以偿地砸到那个闪亮的光头上。 “哎哟……什么东西?” 窗户缝隙中,眼看劫空大师疑惑地捡起砸中自己脑袋的鸡腿骨,然后朝禅房这边看过来。 风暴很快席卷而来。 禅房大门被“哐”的一声踢开,劫空大师一张苦脸出现在门口,看见炕床上抱着鸡骨架兀自啃得津津有味的劫色,先是一呆,然后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一丝愧疚、一丝痛惜。 “罪过罪过,师弟,你堕落了!” 劫空大师口呼佛号,两眼一眯,眼中射出两道令人颤栗的精光。 “师兄……”劫色大师一愣,脸色大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显得害怕心虚之极。 吃货终究是吃货,如此危急情景之下,还没忘记舔了舔沾满油腻的手指头。 “出来!”劫空大师面无表情道,声音听起来低沉,却如重鼓狠狠在耳边捶响,震得萧凡两耳嗡嗡作响。他黑色的僧袍无风自动,袖中忽然像是充满了空气,像一只充满了气的皮球似的鼓了起来。 劫色身形一顿,随即浑身发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下了炕床走出禅房去,房门在他身后悄然关上。 周墨白面色既惊且喜,老秃驴内讧,最好两败俱伤。 门外劫色颤声道:“师兄……” 声音被从中掐断,接着,门外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巨响,夹杂着劫色哀哀的求饶声。 “师兄饶命啊……这是个误会……真是误会……” “砰砰!” “啊——” 周墨白听着门外的巨响一声接一声,望向劫色丢下的那只鸡骨架,心头不由有些悲凉,可惜了这只烧鸡,这秃驴居然全部吃完了…… 禅房外顿时传出噼里啪啦一阵拳脚之声,忽然听得劫色一声低沉的怒喝:“师兄!再动手我可要使绝招了!” “受死吧!师弟!” 忽然,拳脚声顿住。然后忽然传出劫空大师愤怒无比的声音: “你你你,好卑鄙,居然……使出猴子偷桃这么卑鄙的招数!” 良久,声音终于停止。 禅房门悄无声息打开了,劫空大师身影一晃,悄然离去,只是离去的身影颇为奇怪,两条大长腿紧紧夹住,小腿向外分开,内急一般迅速消失。 在他身后,劫色和尚神态颓靡的出现在门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涓涓流着鼻血,顺着嘴角流下来,神情很是狼狈,灰色的僧袍被撕成了千丝万缕,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跟夏威夷跳草裙舞的土著似的。 劫空大师忽然睁开眼,委屈万分的眼神在周墨白脸上一晃:“你黑我?” 周墨白带着友好的表情,拿出那本线装春.宫,道:“师叔,还有这个……” …………………… 对不住各位看官了,和责编聊了半天,后面有些改动,今天只有一更了,但内容依然十分精彩! 第八十六章 美食之路 悲催的入寺第一日。 烧鸡被劫色抢了,春.宫图友情奉送了,腹中咕噜咕噜的声音一次一次在提醒周墨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眼看晚餐起码还有两三个时辰,周墨白开始怀念转送给小沙弥的馒头和糟辣萝卜。 手为什么……要这么贱? 劫色在禅房炕床上睡着了,鼻孔里不时冒出几个泡来,嘴角微微上翘,大约梦里这个吃货正在享受又一只油腻喷香的烧鸡…… 将《金刚经》插入腰间,背负双手出了禅房,在寺中游荡。 寺中众多参天大树,郁郁葱葱,诺大的树冠将寺庙遮掩得严严实实,斑斑驳驳的光点散落一地,一阵风吹来,光影随着树叶摇晃轻微曳动。 树与树之间还长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树林里会有许多小鸟叫个不停,蜻蜓、蝴蝶也不甘落后,竟相飞舞。 美丽的景色在周墨白眼中毫无意义,他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忽然他的眼睛一亮,他看见几棵大树的树丫上几个鸟窝,几只鸟蛋在窝边若隐若现。 烤鸟蛋,油炸鸟蛋,红烧鸟蛋……周墨白眼前飞来飞去全都是各种口味各种款式的鸟蛋。 周墨白咧嘴笑了,兴冲冲地冲过去,手脚并用抱着大树的树干就开始奋力往上爬。 但是很快,周墨白就发现,人从猴子进化之后,很遗憾地丧失了部分优势,比如爬树,这实在是一个很难的技术活,还没爬上两米,他又滑了下来,再猛向上窜出丈余,很快又滑了下来。 梦想中的各种鸟蛋在鸟窝里似乎也在嘲笑他,周墨白在树下呆立半晌,愤怒地捡起一块石头,奋力向树上的鸟窝飞掷而去:“瞧我不把你砸下来……哎呀!” 鸟窝……似乎有点高。 那块飞天的石头没有完成使命,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流星般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正中周墨白脑门…… 带着头上一个大青包,周墨白锤头丧气地走出寺庙,坐在寺门外的石槛上,可怜巴巴地遥望远处的永嘉县城。 好歹也是即将上任的锦衣卫小旗,居然被困在这观音庙中,缺衣少食…… 忽然,周墨白的眼睛一亮,目光落在寺门外不远处的放生池,瞄瞄四下无人,周墨白晃晃悠悠踱着步来到放生池边。 池水中各色鱼儿成群结队在欢快的畅游,池边还有一群毫无惧意的鸽子,不是横过脑袋来,好奇地望着周墨白。 清蒸鱼,红烧鸽子…… 周墨白的脸上慢慢露出愉悦的微笑,一丝口水很快从嘴角流了下来。 很多冒险小说中,主角流落荒岛,用一根自制的鱼叉,很容易就搞定了温饱问题。 于是,一只用树枝自制的简陋鱼叉新鲜出炉,周墨白举着鱼叉在池边奋力扬臂,一次一次地向水中插去,鱼群受惊地窜来窜去,却始终没有一条主动迎合英勇就义…… 坑爹的西方冒险小说…… 周墨白愤怒地放弃了手中的鱼叉,紧接着,他的目光又瞄上了旁边好奇地盯着他看的鸽子。 一个简单的簸箕用树枝斜斜撑起,簸箕下面放了几粒包谷,树枝上拉了一根细绳,后世小学课本上说,这样是捕捉家雀的至尊法宝无上利器。 一炷香时分过去了,鸽子们还在簸箕外面悠闲地散步,对簸箕地下的包谷似若无睹,偶尔一只两只好奇的异类也只是啄食散落在簸箕边缘的几粒包谷,抬起头来,似乎在嘲笑周墨白的装置。 忍无可忍! 周墨白悲愤地扬起手中的鱼叉,冲上去乱舞一通,鸽群一惊而起,呼啦啦窜上半空,扭头向东边飞去。 佛说,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佛又说,舍身伺虎割肉伺鹰! 这群鸽子枉自在寺门前修行,一点佛性都没有。 垂头丧气回到禅房后,周墨白一脸苦相守在后窗前,痴痴等候晚餐时分从后墙外伸进来的烧鸡。 …………………… 观音庙后墙外。 吴承恩勉力撑起吴应卯,咬牙切齿道:“贤弟,你可实在太沉了……” 踩在他肩头的吴应卯摇摇晃晃举着一支竹竿,还在指挥道:“往左一点,对对,再来一点……” “好了没有……”吴承恩撑得辛苦万分,摇摇欲坠。 “好了!”吴应卯将竹竿伸进后墙内,口中低声呼叫:“天王盖地虎!” 禅房内饿得头昏眼花的周墨白听得这一声接头暗号,犹如天籁一般,俩眼珠子几乎要蹦出眼眶,顿时跳将起来,连滚带爬地爬出后窗,仰头望着后墙,面露喜不自胜之色,正要回应之时,却听得身后一声佛号深沉响起: “阿弥陀佛!” 周墨白脸上笑容一僵,打了个哆嗦,缓缓回头看去,只见一袭黑衣的劫空大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父……”周墨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劫空大师的目光从他身上越过去,只见后墙外晃晃悠悠探出一支竹竿来,竹竿尽头吊着一只油光可鉴的纸包。 “佛门净地,周公子安心静修,凡尘何故扰之?”劫空大师叹息一声,身形忽然飞起,一个纵跃,如一只大鸟一般翻出后墙。 “啊哟!” 后墙外立刻传出一阵拳脚之声,夹杂着吴承恩和吴应卯的惨叫声。 周墨白嘴角抽了抽,暗道,两位兄长不知道被揍成什么样了,以劫色的前车之鉴来看,恐怕这二人三两日怕下不了床了。 良久…… 后墙外拳脚之声渐停,惨叫声渐渐低沉,转换成哀婉的呻.吟声。 一阵衣袂带起的风声,劫空大师翩然从墙头飞进,落到周墨白跟前,云淡风轻地拂了拂衣袖,双手合十道:“公子,佛门清修之地,好自为之!” 周墨白带着僵硬的笑容目送劫空大师离去,心头不住的咒骂了一句“老秃驴!” ……………………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 禅房里,劫色揉着眼睛,刚才在梦中几乎就要啃到嘴里的一个烧鸡被周墨白生生给扯开了。 “你干什么?”劫色睁开眼来,就看见周墨白一脸瘆人的笑容,凑在他的面前,不由吓了一跳。 “师叔,中午烧鸡好吃吗?”周墨白带着兴奋的笑容问道。 金黄色的鸡皮,娇嫩的鸡肉,滴落的油脂还带着诱人的肉香。 劫色本想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奈何喉头一动,吞咽口水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吃货的内心。 “想不想再来点?”周墨白开始赤裸裸地引诱道。 劫色目中闪过一丝惧色,师兄劫空大师的惩戒疼在身上,他强自压抑内心的渴望,咬咬牙坚决地摇摇头。 “真的不吃?”周墨白抬起头来,闭起眼睛轻轻抽动鼻子,似乎空气中漂浮着如有若无的肉香。 劫色睁开眼来看着周墨白的表情,鼻子也随之抽抽,似乎也闻到了香气。 周墨白缓缓叹了口气,浑身悠闲想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叹息道:“可惜了我这门手艺,从丐帮帮主洪七手里传下来的叫花鸡,有道是三只叫花鸡,当个皇帝也不稀奇,可惜呀可惜……” 终于,周墨白听到身后一个纠结而且挣扎得格外痛苦的声音: “等等!” 周墨白回转身,脸上依然是融融的笑意,声音放佛充满了诱惑一般:“这叫花鸡乃是将农村土鸡剖杀好后,塞入蘑菇、火腿、香菜、笋尖,放少许料酒、盐、八角,用湿泥裹住埋入地下,在地上生火,半个时辰后,取出敲碎外面的泥壳,便是喷香的叫花鸡……” 一代吃货劫色大师的嘴角很不争气的流下了兴奋的口水。 “真是……天下美味呀!”劫色的目光迷离起来。 “去不去?”周墨白带着微笑看着劫色。 “去!” …………………… 寺庙不远处,有一座淳朴的村落。 晚饭时分,村头的泥道上,三三五五的村民干完一天的农活,扛着锄头镰刀什么的,踏着暮色三五成群地向村里走来。 “阿弥陀佛!”劫色一脸凝重地站在路中,闭目口呼佛号。 一个身着俗家弟子服饰的周墨白伺候在劫色身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村子里面,摇摇头低声道:“可怜……” 路过的村民奇怪地看着这二人,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下来。 “好强的妖气!” 妖气! 声音虽低,但过往的村民听得清楚,脸色顿时一变,小心地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带着几分敬畏地走近青年男子,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老者鼓起勇气问道:“这位小哥,你刚才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青年男子脸上惊诧的神情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可是,刚才……我们似乎听您说妖气的呀?”老者似乎觉得青年男子在无视自己的智商。 “唉……”青年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倒是说呀!”众人的好奇之心都被挑逗起来了。 “我师父乃是观音庙中劫色大师,昨夜寺中镇压的一只狐妖不慎逃脱,师父带我四周查找狐妖下落,刚才师父用天眼通看你们村子,发现好重的妖气……”青年男子一脸凝重之色。 …………………… 抱歉,最近稿子作了修改,一时进度有些跟不上了,保持一更吧,惭愧!诸君见谅!感谢九天棋5的打赏,这是《弈林外史》第一赏!祝愿兄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暮谢过! 第八十七章 墨白身世 狐妖?天眼通? 这观音庙在附近还颇有名气,村民中也有人认出劫色确是寺中僧人,听了这番话,心中倒也信了八九成,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大惊,魂魄皆飞,连忙跪下拜求道:“大师,求您帮我们收了这狐妖吧?” “阿弥陀佛!” 劫色遵照周墨白的安排,摆足装逼的嘴脸,仍是双眼微闭,口呼佛号。 “这个,可不容易呀!”周墨白在旁边叹了口气,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众村民看来吓得不轻,连忙苦苦哀求,表示要钱出钱,要物给物,务必将狐妖收了。 古人对鬼怪的畏惧,比之对祖宗的敬畏尤甚。 “若是帮你们消灾除妖,可要损我师父不少修为!”周墨白一副踌躇不前的样子,口风却松了。 “请小师父发发慈悲吧!”众人一片哀嚎。 “也罢!”周墨白一顿足,转向劫色作哀求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师父您就发发慈悲吧!” “善哉!善哉!”劫色缓缓睁开眼来,一脸悲天悯人的苦相,表情之夸张、情绪之流露,简直令人叫绝,令周墨白几乎忍不住跳上去狠狠踩上几脚。 周墨白面露喜色,回头对村民道:“我师父甘愿舍弃数十年修为,帮你们收了此妖!” 众村民闻之大喜过望。 周墨白随即露出为难之色:“不过,要除此妖,还需有些物什才行!” “这位小师父,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为首一位老者颤颤道。 “你们将村里上好的打鸣公鸡抓上九只来!”周墨白神色毅然道。 “公鸡?”众人疑惑不解。 周墨白面露神秘之色:“这是只百年狐妖,要用打鸣的公鸡才能将他吸引出来,师父才好发功收了他。” 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忙不迭地赶回村里,一时之间,满村鸡鸣狗吠,闹了半天,当九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被捆好双脚摆到周墨白面前时,连一旁的劫色也忍不住悄悄喉间一动。 …………………… 村口摆上一张方桌,上面摆放好了香蜡纸烛,劫色煞有其事般地在桌子前念了一番经文,随即让众村民在方桌前跪拜祈求。 两个猥琐的身影偷偷摸摸带着一麻袋公鸡钻入了寺庙旁边的小树林。 打鸣的公鸡很快被剖杀好,在溪水中洗刷干净后,没有齐全的作料,只好制作成基础版本的叫花鸡,胡乱放了些从寺中厨房顺来的作料,裹上一层稀泥,埋入土中,上烧大火。过得大半个时辰,待火尽之后,周墨白趴开滚烫的炭灰,稀泥已经烧成硬壳,敲碎之后,里面的叫花鸡热气腾腾,表皮焦黄,散发出阵阵诱人的肉香。。 劫色吞了下口水,眼睛死死盯住周墨白手中的叫花鸡。 “真香!”周墨白用闭眼闻了闻叫花鸡的香味,睁开眼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望向劫色,笑道,“想吃吗?” 劫色忙不迭地点头,忽然有些后怕地四处看看,心虚道:“师兄不会发现吧?” “师叔,我们是在超度这只鸡,让它入腹为安,往生极乐世界……”周墨白面色一片慈悲之色,缓缓道。 “超度?对,就是超度!”劫色的眼睛亮了,从周墨白手中夺过叫花鸡,“老衲来超度他们!” “师叔本不是和尚吧?”周墨白并不忙着争食,一边灭了火堆,一边不着痕迹地问道。 这几日在寺中,渐觉劫空劫色师兄弟与自己之间放佛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尤其这劫色大师集吃货、老天真、武林高手于一身,很难将他和出家人联系在一起。 他们的身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年轻时,老衲做过山贼!”劫色迫不及待地操起叫花鸡,撕下一条鸡腿,大嚼起来。 “师叔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经历果然与众不同!”周墨白转转眼珠,顾不上吃,轻飘飘一个马屁拍过去,“那后来怎么就当和尚了?” “都二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劫色嘴里塞满了鸡肉,想也未想地含糊答道,他一双眼睛盯着手中的叫花鸡,大快朵颐,好不痛快。 “劫空大师逼迫的?”周墨白揣摩道。 劫色放缓咀嚼的动作,脸上忽然露出伤感的表情,似乎回忆起很多往事,脸上一时幸福,一时痛苦,一时又忧虑十分。半晌,才道:“师兄从小带我在牛头山上做山贼,我们杀过人,也被人追杀,后来有一次被官军围堵擒获,抓回南昌城里,被城中一个大官给救了,师兄和我就投靠在大官手下,你娘就是大官的女儿,那时候她才十多岁……” “我娘?”周墨白听得心跳扑通扑通的,原来母亲还是官宦之后。 “再后来,大官不知怎么又被朝廷追杀,师兄和我就带着你娘逃到永嘉来了后来,你娘兵乱之中被周家所救,嫁给了你父亲,再后来,师兄和我就进了这寺庙当了和尚。”劫色一边说一边没忘记往嘴里塞进一块鸡翅膀。 原来如此! 这劫色面色不似说谎,周墨白心底倒信了几分,看来这师兄弟往昔曾受母亲家中的救命之恩,便带着母亲逃命到此地,难怪劫空大师看母亲的眼神如此怪异。 可是,究竟自己的母亲家里是何身份,又因何被朝廷追杀? “那……我母亲家里,就是我外公,究竟是何人?”周墨白的声音有些颤抖。 “都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劫色的目光中透出几丝恐惧,随即挥挥手,“不说了,不说了!” 周墨白面色凝重,正要追问下去,忽然劫色脸色一顿,支起两只耳朵来认真听了听,脸色剧变,低声道:“不好!” 未待周墨白反应过来,劫色忽然一个拔身,身体凭空拔高丈余,滴溜溜一个转身,像一只飞鸟般,悄无声息地投入旁边树林中去。 周墨白看呆了,差点没拍手喝一声好,随即挠挠头,暗道:“怎么弄得好像师父追来了似的!” “阿弥陀佛!” 一声低沉的佛号,一袭黑色僧袍的劫空大师缓步从丈外一棵树后走了出来,看看劫色丢在地上的叫花鸡,脸色不变,只是低头诵道:“善哉善哉!诸般命数,往生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师父!”周墨白脸色一变,原来劫色功力深厚,早听到师父脚步声,却毫无义气地独自逃跑,简直丢人! “这是……你师叔劫色的手笔?”劫空大师面色转过来,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周墨白脸上讪讪笑了笑,立刻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师父,师叔他说……在超度这只鸡……” “超度?”劫空大师一愣,随即大怒。 周墨白讨好道:“刚才师叔忽然内急,闪身到那边去了!” 劫空大师目光凌厉望向旁边的树林,忽然厉声喝道:“劫色!” 半晌。 树林中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一个胖乎乎的身影颤抖着从树后钻出来,头上和衣服上挂满了蜘蛛网和树叶,脸上满是惧色。 “师兄……”劫色嘴唇都哆嗦了。 “师父!”周墨白忽然道,“师叔刚才说起当年家母逃难之事,事关徒儿身世,还请师父相告!” 劫空大师一愣,回头怒道,“劫色,你忘了当年发过的誓言吗?” “没有,师兄,我没忘,这……周公子也不是外人呀……”劫色浑身发抖,显然十分害怕的样子。 劫空眼色凌厉,摇摇头道:“你虽是心思驽钝,但难道不知道这里面有何等利害关系吗?” “师兄,我……”劫色结结巴巴想要解释。 劫空大师鼻中哼了个鼻音,双手缓缓推出,地上的篝火忽然剧烈爆燃,鼓起一道火墙,竟然慢慢向劫色推过去。 劫色面色大变,只是脸上扭曲,嘴角狠狠抽搐,身子却半分动弹不得,最后索性咬牙闭目,火墙忽然加快推进,扑倒劫色身上,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在他身上。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劫色被击飞起来,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远远落在数丈外的树丛之中。 “罪过罪过!”劫空大师收掌回来,合十道了声佛号。 回过头来,劫空大师面色复杂地望着周墨白,目光中带着几分犹豫徘徊,内心挣扎不已。 良久,劫空大师叹了口气,缓缓道: “或许,也该是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周墨白见劫空面色严肃,心中既激动又忐忑,带着期待的目光望着劫空大师波澜不惊的面容。 “周公子,令祖本姓朱,名讳上宸下濠,乃是昔日大明宁王是也!” 一语既出,犹如霹雳一般。 周墨白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劫空大师,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朱宸濠为宁王的第四代继承人,弘治十年嗣位,其高祖宁献王朱权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17子。燕王朱棣靖难之时,为谋得大宁诸军助战,对当时宁王朱权许诺道:“事成,当中分天下。”坐稳龙庭之后,永乐大帝却翻脸不认人,对当初许下的诺言装作失忆。 宁王一脉便憋屈地窝在南昌百余年,直至第四代宁王朱宸濠,赶巧正德皇帝朱厚照是个荒唐帝王,极好逸乐,纵情于声色犬马,于是宁王一脉压抑了百余年的委屈的心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朱宸濠宴请南昌地方各级官僚,暗中布置带甲持刀侍卫数百人,席间声称“奉太后密旨,令起兵入朝”,当场斩杀江西巡抚孙燧。其后,朱宸濠自称皇帝,年号顺德,以致仕都御史李士实、举人刘养正为左右丞相,参政王纶为兵部尚书,集兵号称十万,发布檄文,声讨朝廷,一路攻下九江、南康,直逼安庆、南京,史称“宸濠之乱”。 眼看朱棣靖难的翻版又要诞生了,但不幸的是,朱厚照虽然昏庸,但手底下着实有不少能人。更不幸的是,朱宸濠遇上其中一个,这个厉害家伙名叫王守仁,字伯安,别号阳明,不仅是头顶着“千古圣人”之名,还有一个外号:“大明军神”。 论智谋、论军事,王守仁都是一副绝世高手高处不胜寒的境界,宁王朱宸濠不负众望,被收拾得满地找牙。最终在鄱阳湖上决战时,脑筋短路的朱宸濠竟然将数十艘战船用铁索连接在一起,结果被王守仁重新演绎一遍火烧赤壁。 这场谋乱不过持续了43天,朱宸濠的皇帝梦便被王守仁三下五除二给生生掐灭了。朱宸濠及其世子、郡王伏诛,诸妃嫔皆赴水死。 可是,他居然有个女儿逃脱在外,竟然……就是周墨白的母亲。 “老衲俗家姓刘,令堂当时便改姓刘,隐名埋名,以避朝廷追索!”劫空大师的声音放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一般。 周墨白耳中尚自嗡嗡作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天呐,我居然成了……皇家反贼?” 第八十八章 隔山打牛 皇家反贼! 作为被宗人府除名的宁王后裔,周墨白很替先祖,也就是当年的宁王朱权叫屈,明明说好天下共享之,结果老奸巨猾的朱棣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了。《明通鉴》里说:“太祖诸子,燕王善战,宁王善谋!”结果不成想,以善谋著称的宁王居然被狠狠地玩了一把。 不但说好的一半江山说没就没了,在永乐登基后,心灰意冷的朱权请求改封苏州、钱塘等南方富饶地方,都被一口回绝。到朱权的孙子朱奠培嗣位后,还因为增造宫殿被训斥,连拥有的宁王护卫都被削去,改为南昌左卫。 事实证明一个道理,能够坐天下的都是心黑脸厚之人,即便是对待自己的同姓兄弟,一样能坑就坑、能骗就骗。 帝王之路,从来就是充满了谎言和背叛。 纠结的事情来了。 作为宁王一脉的唯一后裔,周墨白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将被缉拿入京城,是凌迟还是斩首全看嘉靖皇帝心情如何了,就算侥幸逃得性命,恐怕这一生一世都要被朝廷通缉。 或许还可以借此身份的影响,索性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反正嘉靖皇帝成日沉迷修斋建醮,不妨接着先祖走过的路,再做一番轰轰烈烈的革命事业。 要不然,就选择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老老实实去当一个锦衣卫小旗,将来说不定有机会升任总旗或是百户,工作之余不妨假借锦衣卫威名,敲砸勒索也罢、欺行霸市也罢,反正发家致富是少不了。 做反贼还是作顺民?这是一个难题。 宁王后裔这个身份放佛一个烫手的山芋,甩都甩不掉。 “周公子,你小时候,令堂曾带你来寺中许愿。”劫空大师的目光望向夜空,缓缓道,“她希望你远离过往种种恩怨,做一个平凡的世人,一生无忧无虑。” 周墨白忽然心头一热,在情感上,他是无法将周刘氏视为亲生母亲,穿越而来的他无论如何始终与周刘氏之间还是有一层隔膜,但是,周刘氏对自己那种慈爱还是令他十分感动。 可怜天下父母心! “师父,我知道了!”周墨白道,眼神中浮起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重,“宁王一脉已灰飞烟灭,在世间再无一丝痕迹,我周墨白,不过是永嘉一商户之子而已!” 劫空大师将目光转到周墨白身上,露出赞许之意。 刀光剑影浮生梦,是非成败转头空! “不过,师父能否传我些防身的功夫!”周墨白忽然眼光一转,道。 看劫空大师疑惑的面色,周墨白赶紧解释道:“受温州府锦衣卫百户推荐,徒儿就任永嘉锦衣卫小旗,这往后,说不准会遇上什么事,要是有那么一招半式防身……” 劫空大师稍作沉忖,道:“那我让劫色传你功夫吧!” 见周墨白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劫空大师补充道:“别看我这师弟脑筋有时不太灵光,说话颠三倒四的,但是功夫却是扎扎实实的。” 周墨白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劫空大师叹口气道:“老衲的功夫太过霸道,学之无益……” 周墨白腼腆道:“师父,我是想问……” “都说了让你师叔明天教你!” 见周墨白半晌不语,劫空大师问道:“你还想问什么?” 周墨白讪笑道:“师父,你看这只叫花鸡,反正都熟了,干脆……让徒儿超度了它吧?” …………………… 第二日一早, 劫色将周墨白叫到大殿之中,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师兄吩咐了,要教你点功夫,你想学些什么?” “师叔终于愿意教我功夫了?”周墨白眼睛一亮,连堂堂永嘉县捕头刘猛都被劫色收拾得没脾气,要是能跟他学个一招半式,家中飞燕岂不是再也不能任意欺负自己了。 要是自己功力足够,说不定还能将她强行推到,来几个少儿不宜的动作。 劫色面露悲愤之色之色,叫骂连天道:“师兄说了,不教会你不给饭吃!他娘的阿弥陀佛……” 说服劫色教周墨白功夫,劫空大师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拳脚的努力。 看来论起收拾劫色的手段,劫空大师还是很有心得。 “师叔准备教我什么功夫?”周墨白已经摩拳擦掌了。 劫色“哇哇”大叫一声,一脚抬起直至头顶,身形一晃,双脚连环踢出,似有千脚万脚,脚影重重。 “此乃无影脚,迅捷无比,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这个好!”周墨白鼓掌道,“多久可以练成这功夫?” “我练了七年,公子资质不错,也许用不了七年!” 周墨白笑容一滞,七年?开什么玩笑,七年飞燕都成孩子他娘了。 “就没有学习时间再短点的?”周墨白搓搓手,不好意思地问道。 劫色无奈地摇摇头,于是收拳换掌,闭目运气,忽然怒目一睁,双掌飞快地推出,横劈竖砍,神出鬼没,精妙无双。 “这是黑风掌,我练了五年!” “师父……时间还是太长了……”周墨白小声道。 劫色平息收掌,气恼地挠挠头,想了一想,又握拳冲出,双拳上下翻舞,进退有度,虎虎生威,似有雷霆万钧之势。 “这是降龙伏虎拳,练习三年可成!” “三年?天呐,没有时间再短点的吗?”周墨白还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伸出手掌来比划几下,道“就没有一两天就学会的?” 劫色面露诧异之色:“一两天?这学功夫要练内劲,丹田一口真气练成之后,以气御身,身随气动,没有三五年功夫,如何学得了这功夫?” 各家各派功夫虽然有所不同,但基本都讲究内练一口真气,一两天速成的功夫确实没有。 周墨白有些不太服气道:“传说中,不是有部《葵花宝典》,只要挥刀一自宫,立刻就成绝世高手了!师叔……就没有听过?” “《葵花宝典》?挥刀自宫?什么玩意?你到底学不学?”劫色大怒,翻掌拍在香案左角上,忽然数尺之外的香炉忽然被什么东西推动一样,“嘭”的一声弹跳起来,蹦了一尺多高,又跌在案几之上。 沉默半晌。 周墨白呆呆地望着案几上的香炉,忽然面露喜色道:“师父,这是什么功夫?” “隔山打牛掌!”劫色气呼呼的,想也未想地顺口答道。 周墨白一把抓住劫色的僧袍,眼中现出惊喜的目光:“师父,我就学这个,要练多久?” 劫色一愣:“这不过是个借力打力使巧劲的小玩意,传你心法,自行修炼,快的一两个月,慢的半年左右,当有小成。” 他见周墨白喜不自胜,疑惑道:“不过这功夫华而不实,学来似乎……毫无用处!” 周墨白一脸神往的表情道:“师父你想,若是一掌拍出,左右附近的女子被这般抛上半空,衣裙飘飘,裙下风光无限好,啧啧,何其壮观!” 劫色脸颊一抽搐,随即赫然大怒,牙缝里面迸出一个字来: “滚!” …………………… 不管愿不愿意,劫空大师的威慑力明显死死压住了劫色。 不教功夫不给饭吃,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还有比这个更悲催的吗? 于是劫色老老实实将隔山打牛神掌的内功心法、运气诀窍、掌法精髓细细作了讲解,周墨白开始了苦练武功的日子。 当然,说是“苦练”,实际上是给周墨白脸上贴金了。 劫色的隔山打牛神功虽说粗浅,但还必须从吐纳开始练起,他首先逼着周墨白学会认清人体所有的穴道,然后传诵了一套内功心法,待周墨白背下来以后,便开始勤练,盘着腿坐在禅房中,然后闭上眼,细细体会劫色说的丹田之气,努力寻找那一丝传说中打通任督二脉的真气…… 周墨白不是传说中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别说奇才,就连庸才也很勉强……好吧,如果要说实话,严格的说,在练武方面,他简直就是一根朽木。 偏偏这根朽木却丝毫没有身为朽木的自觉和低调。 “整天就这样打坐、运气、呼吸,有意义么?”才练了两个时辰,周墨白便不耐烦的问劫色。 劫色嘴角照例抽抽,强忍住心头将周墨白狂殴一顿的冲动,板着脸冷冷道:“这叫吐纳,是练习内功的根基,要学好隔山打牛掌必须得老老实实练好它!” 周墨白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低声道:“师叔,你有没有那种吃了便能增长一甲子功力的灵芝仙草?很多武侠小说里面都写过的……” “灵芝仙草?增强功力……”劫色目瞪口呆。 周墨白摸摸鼻子,充满期待地问道:“那……您老能否将两手按在我背后,给我传输几十年的功力?人家虚竹和尚的师父都可以的……” 劫色快哭了:“你打哪儿听的这种屁话?功力都是自己一朝一夕苦练而成,融于经脉精血之中,怎么匀给你?” 周墨白一脸不信的表情:“人家那么多武侠小说里面都这么写的,难道是骗人的么?” 劫色面色一沉:“胡说,老衲学艺数十年,从未听说过内力还可以这样传送给他人……” 要不是没法穿越回去,周墨白真想把劫色带到后世,让这老和尚好好读读金老先生的武侠小说。 周墨白失望地叹了口气,道:“既没有灵芝仙草,也不会传输内功,师叔,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失败,非常失败?” 劫色老泪纵横:“……” “小气鬼!”周墨白还补充了一句。 继续打坐,继续呼吸…… “你确定这样就能练好隔山打牛掌?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困?”周墨白不失时机地打了个哈欠。 劫色再次嘴角狠狠地抽抽,,咬着牙蹦出一句话:“你困了?” “你叫我冥想、呼吸,这简直就是催眠……”周墨白揉揉眼睛。 瞧着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练吐纳的周墨白,劫色叹了口气:“你吐纳有半个时辰了,冥想中是否丹田处有热流涌动?” “心里面似乎……有东西……” 劫色略带期待地望着周墨白。 “似乎……是一直烧鸡,喷香流油……”周墨白闭目冥想,口水几乎流了下来。 “砰!”一巴掌狠狠拍在周墨白的脑门顶上,劫色带着怒气沉声低喝:“气死我了!” “好好说话,师叔,要讲文明,不要讲脏话……哎,你踢我?看招!” “混蛋,你学我?居然来猴子偷桃?老衲的桃跟你有仇吗?” 第八十九章 功成下山 “嗨!” 寺庙后的小树林中,周墨白收腹运气,口中一声低喝,一掌击向地面,数尺之外,放着一只从大殿中偷来的供果。 供果毫无动静。 周墨白沉心凝神,然后再运气于掌。 一掌…… 又一掌…… 供果仍然毫无反应。 “嗨!” “我再嗨!” “我接着嗨” 供果仍然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劫色老和尚正舒服地躺在树丫上,口中大嚼一个供果。 “你要运气,这隔山打牛掌算不得什么高深功夫,不过就是运气的初级法门……” 周墨白手掌在地上拍得通红,他揉着双掌,悻悻地一甩袖子,哼了一个鼻音:“什么破玩意,不学了,真无聊!” 转念一想,还是有些不舍,将来若是练成这掌法,在大街上往地上一拍,无数少女飞舞起来,衣裙翩翩,如繁花盛开…… 周墨白嘀咕道:“师叔,是不是您教的内功心法有问题,您用的是什么教材,不是盗版吧?” “孽徒,老衲是正宗的内家功夫,是你不用心练习,你瞧好了!”树丫上的劫色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三口两口咽下供果,探掌在身后的树干上一拍。 “瞧什么……”周墨白话音未落,眼前的供果居然蹦起来一尺多高。 劫色的掌力居然从树干传导下来,将丈外远的供果拍起来,周墨白的眼睛都看直了。 “看见没?”劫色得意洋洋道。 周墨白看看供果,再看看自己的双掌,黯然叹了口气,难道自己真不是学武的材料。 “就你这样,连个供果都拍不起来,还想将那些小娘子拍得漫天飞舞?”劫色嘿嘿一笑,随即双眼迷离起来,“不过,你这想法倒还不错,我当年学这功夫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呢……” “老秃驴……”周墨白忿忿不已,气恼之下,再次收腹运气,双掌合力击向地面。 “嗨!” 这次,数尺之外的供果居然跳动了一下,虽然只是蹦起来二指来高,但毕竟是周墨白的掌力所致。 周墨白愣了一下,眨眨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地上打滚的供果。 居然……成功了! “师叔!师叔!”周墨白惊喜地大叫起来,“你看见了没有?我的隔山打牛掌!” 劫色揉揉眼睛,脸上一副等了好久才等到今天的表情,懒懒伸个懒腰:“看见了,练了七八日才有点起色,还好意思大声嚷嚷!” “终于大功告成,今天看来要好好犒劳犒劳了!”周墨白激动不已,抓起地上的供果,大嚼起来。 “回去吃饭吧,馒头怕是蒸好了!”劫色像一只大鸟般从树上飞跃而下,拍拍身上的树叶,口中回味般嘀咕道,“自打那天吃了只烧鸡后,这吃什么嘴里都没味……” 自打吴承恩和吴应卯被劫空大师惩戒之后,烧鸡神马的都如浮云远离而去,劫色和周墨白老老实实在寺中吃了几天馒头萝卜。 说起烧鸡,周墨白的馋虫也被勾起来了,他眼睛一亮,“师叔……今晚要不要再出去找鸡?” 找鸡! 在后世,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词汇! 但在此时,周墨白说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找鸡! “鸡?” 劫色的目光中再次迸发出火花,眼光迷离起来,脸上浮起笑容,一丝口水从嘴角不自觉地流出来。 “想不想吃?”周墨白朝劫色挑挑眉毛。 劫色使劲吞了下口水,连连点头:“想……” …………………… 也许是劫空大师心怀慈悲,后面半个多月的日子里,对周墨白亵渎佛祖的行为采取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周墨白屡次怂恿劫色在夜色的掩护下,奔赴附近村子里,一起做了几件惊天大案,才缓解了口腹之欲。 附近村里的鸡迎来了黑暗的日子,在若干夜晚,村民熟睡之后,两个猥琐的身影在村子里悄然出现,一双黑手伸向鸡窝,不等它发出叫唤之声,迅疾地抓住公鸡的脖子,便往麻袋中一塞。 带来的恶果便是,附近村里流传着天黑之后有黄大仙出没,专收打鸣的公鸡…… 冒充黄大仙的是两个猥琐的身影。 此刻正在寺庙后的小树林中享用战果,这次乃是豪华版的叫花鸡。 周墨白东拼西凑准备了比较齐全的作料,将剖杀好的公鸡用黄酒和盐腌好,往鸡肚里塞入火腿、蘑菇和各种香料,外层裹荷叶和湿泥,埋入地下煨烤。 半个时辰之后,周墨白和劫色二人各捧一只表皮焦黄、热气腾腾的叫花鸡,嗅嗅诱人的肉香,便全然不顾形象地大啃起来。 “师叔……”周墨白满嘴油腻,含糊不清道。 “嗯……你吃不完?”劫色嘴里塞满鸡腿肉,抬头起来,一边不停地大嚼,一边满带希望道。 “不是,双关今日下午来寺中,我的官凭已经送到了,谭大人带话来,让我明日回去上任。”周墨白咽下口中的鸡肉,伤感道。 话语之中,还是有几分依依不舍,这将近一月以来,与劫色朝夕相处,抛开传授隔山打牛掌的情分不说,这老和尚倒是毫无心机,虽屈身方外,行事却有几分豪爽磊落的江湖气息。 当然,偶尔脑筋短路,嘴里蹦出几句让人摔跟斗的话来。 “哦?”劫色停下咀嚼的动作,也是依依不舍地看过来,双目带着一丝泪光,“你要走了?去当那什么劳什子的锦衣卫小旗?” 周墨白喟叹一声,沉重点点头。 “那以后……谁给我做这叫花鸡呀!”劫色悲怆道。 周墨白定格一般,脸颊微微抽搐,探掌向地上奋力拍去。 “嗨!” 一股劲力传导过去,劫色猝不及防地飞身而起,离地尺许,手中吃剩的半只叫花鸡脱手而去。 劫色大惊,手臂暴长,像足球场上的守门员一样,飞身扑去,将叫花鸡稳稳抱在怀中,在地上翻滚两转,蹲起身来,面带喜色道: “臭小子,这隔山打牛掌有点小成了!” …………………… 第二日,周府派了马车。 拜别劫空劫色师兄弟,周墨白离开观音庙,回到永嘉县城,直奔县衙而来。 谭如海亲自交付周墨白的官职牙牌、告身凭证,微微笑道:“周小旗,恭喜你了!以后本官不少地方少不得要倚靠周小旗!” “大人客气!卑职随时听候吩咐!”周墨白和谭如海虽有一番交情,但不敢有所造次。 旁边的刘猛也是一脸挤眉弄眼的笑容,口中不断道着恭喜,脸上却一副今后两兄弟大可放开手脚祸害一方的得意。 锦衣卫在永嘉县衙东侧小院设了一个站所,是平日里点卯所在。 虽说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但日常工作还是侦缉叛逆、搜寻情报,颇似后世国家安全部门。永嘉锦衣卫小旗直接听命与温州府衙百户所,但平日里知县老爷对锦衣卫还是有协调指导之职。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但好歹也是踏入国家公职人员的队伍,换后世的话说,就是吃皇粮的公务员了。 周墨白多少还是有些意气风发,由衙役引路,来到锦衣卫驻扎永嘉的所在。 县衙侧院中,司吏召集所有下属校尉,拜见了新任的小旗,众人神态一脸恭敬,看不出他们真正的心思。 司吏姓杨,是个年约五十的老头,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一脸笑容地地上名册。 “杨司吏,有劳了!”周墨白朝他点点头,接过名册按顺序点了卯。 周墨白的下属有九名校尉,一名司吏,除了正式编制的十人外,还雇佣了三五个帮闲,也就是临时工。 校尉之中有四名曾随前任小旗常琨到周府拿下周墨白,此刻风水轮流转,昔日被拿入大狱的周大公子此刻居然坐在堂上,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 说不害怕是假的,四名校尉小腿肚子还是有点颤抖。 “你们四个……”怕什么来什么,周墨白的手指指向他们四个。 为首一个叫赵全的上前一步,神态表面恭敬,可看着周墨白的目光不时闪过一丝不善的眼神,拱手道:“大人!” “我认得你们!” 赵全顿时心头一紧,额头有汗水冒出来。 “从前你们不过是听从调令而已,不怪你们!”周墨白一副大度的样子,但立刻又眯起眼睛道,“不过今后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少不得要互相关照,若是那个混蛋不听号令,出卖兄弟们,就别怪我不客气!” 周墨白很敏感地注意到了这名小赵全的校尉不善的目光,作为一名职业棋手,他的心理素质向来很稳定的,对赵全的不善目光回以淡淡一笑。 唤过杨司吏,低声附耳问了几句,便心里有数了,这赵全原来是常琨的心腹,坏心眼极多,平日里仗着常琨信任,欺男霸女干了不少坏事,在众校尉中人员奇差,不过大伙儿畏惧常琨威严,不敢得罪赵全。 周墨白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要想掌握权力,无非恩威并济,拉拢绝大部分人的同时,也得杀一两只鸡吓吓猴子,方法很老套,但却简单有效。 眼前这位赵全,长短胖瘦正像极了那只鸡。 周墨白在心里默默的磨着刀,思量何时向这只鸡下手…… …………………… 又到周末了,祝各位书友周末愉快,这周老暮单位领导疯了似的每天都叫加班,而且都是到十二点、免费还要挨批评那种,听说周末还要加班,《弈林外史》更新是受影响了,对不住各位! 第九十章 小旗发威 第二日一早,县衙东侧锦衣卫站所。 杨司吏第一个到,殷勤地将周墨白的座椅擦干净。 周墨白抱着一个大包袱走进来院子的时候,就看见这老头子正仔细地擦着自己坐的椅子。 一张椅子擦得那么久,那么认真,就是为了等他进来看到这一幕,司吏看似忠厚老实,看来也是个马屁精,周墨白心头微微一笑,上前坐下。 杨司吏赶紧泡上一盏茶,带着讨好的笑容端看上来。 周墨白接过茶盏放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大约十两左右,看也不看丢给杨司吏:“赏你的!” “谢大人!”杨司吏显示一愣,这小旗大人出手大方,比前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看来自己今天这个殷勤献得太有价值了。 “杨司吏,昨日我见那赵全似乎对我不是很欢迎?”周墨白似乎有意无意地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杨司吏见周墨白问起,将白花花的银子赶紧收入袖中,赶紧上前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将赵全的背景倒了出来。 原来,赵全乃是县中富商赵掌柜的独子,城南那几家绸缎庄、布庄就是他家开的,从前他家里孝敬了前任扬知县不少银子,便被招入咱们锦衣卫。自从常小旗倒台之后,这赵全便到温州府锦衣卫百户所上下窜动,使了不少银子,想接任小旗的位置,谁知温州府罗正良百户却坚持任用周墨白。 事情很简单,赵全没争到这个小旗的位置,心里很不爽,自然对周小旗各种羡慕嫉妒恨 其他的校尉家底很简单,都是本地三代清白无案底无不良记录的良家子弟,对他们来说,锦衣卫不过就是混口饭吃的工作岗位,谁当小旗都没什么区别。 看来,唯一的对手就是这个赵全。 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又是站所里面的老油条,对新来的周小旗阳奉阴违,在背后使点下三滥的手段给周小旗捣捣乱、惹惹祸,最好将他一脚踢开。 周墨白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招数不用脑筋想都明白。 校尉、帮闲三三两两陆续进了站所,向周墨白行过礼后,便在院子里面稀稀拉拉地站好。 辰时一刻,周墨白对照过名册点名后,发现赵全未到,顿时脸上一黑。 看来这个刺头开始冒刺了! 周墨白笑了,本来还以为赵全要装几天乖孩子,谁知道这家伙太沉不住气了,级别太低了点。 和颜悦色地扫视了院中十余名校尉、帮闲,周墨白笑笑,从身后抱出一个大包袱,砰地甩在地上。 “杨司吏,你来给大伙分银子吧!”周墨白安排道,“校尉每人十两,帮闲每人五两。” 杨司吏和众校尉不敢置信的瞧着周墨白,稍顿一会,大伙儿面露喜色,一声欢呼,拥上来围着包袱瓜分银子。 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的感觉真好,这十余人瞬间对周墨白充满了好感。 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上司,上任第二天就发银子,而且一发就是十两的大手笔。 大明国库匮乏,在厂卫方面哪里舍得花太多银子,天下十几万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也就发点温饱银子,其他的都要靠锦衣卫自行向当地商户收取“平安银”,跟后世黑社会的保护费差不多的意思,这也是大明公认的潜规则。 前任小旗常琨十分抠门,每月收取的“平安银”自己独吞大头,这些校尉每月饷银加上“平安银”,到手不过一二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发了一比横财。 有的校尉已经开始盘算,今晚要不要到百花楼里点两个粉头,喝上一顿花酒。 拉拢也好,打压也好,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有时候它甚至能买来忠诚,尽管只是暂时的忠诚,对周墨白来说,也就够了。 “各位兄弟!”周墨白清清嗓子,大声道,“跟着我好好干,以后银子绝对亏待不了大家!” 杨司吏大声道:“大人对兄弟们如此仁心,是兄弟们有福,大伙儿愿为周大人效力!” 扑通扑通! 院子里众校尉带着崇拜的目光跪满了一地。 感觉很好,不用杀鸡儆猴,这群猴子就很懂事地站到周墨白这边来了。 鸡呢?还杀不杀? 周墨白正在思考的时候,赵全进来了。 这厮浑身散发出酒气,腰带松松垮垮,头上的冠帽都戴翻了,一脸醉眼惺忪的样子。 “大人!”赵全自知迟到了,赶紧上前,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 “赵全,你来晚了,今儿给大伙发点辛苦银子,你就没有了!”周墨白面无表情道。 “无妨!”赵全浑不在意道,“若是大人银子不够,小人愿意帮助解决一二。” 周墨白目中闪过一丝凶光,哼了个鼻音,这个赵全,这话说得已经有点目无长官了。 “那倒不必了!”周墨白淡淡道,他直直地看着赵全。 赵全被看的有几分心虚,后背忽然冒出一阵冷汗,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赵全,你为何迟到?”周墨白忽然问道。 “昨日家父设宴请谭知县,属下得知县大人夸赞几句,心中高兴,便多喝了几杯!”赵全话里的“知县”两个字咬得很重。 显然他是想显摆自己家已经抱上知县大人的大腿了,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谭知县与眼前这位小旗大人关系更加不同寻常。 甚至,谭大人坐上知县的位置,周墨白还有几分功劳。 周墨白露出一丝笑意,转头对杨司吏问道:“咱们锦衣卫点卯迟到有何处罚?” 杨司吏躬身答道:“回大人的话,若是无故迟到,要领受十棍责罚?不过……” “不过什么?” “这条规矩从来……也没怎么执行过。”杨司吏吞吞吐吐道。 周墨白笑道:“有规矩就成,本官正想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何烧法,咱们便从整顿纪律开始吧?” 赵全听出周墨白话中不善之意,吓得大骇,赶紧跪下道:“大人,属下知错了,求大人恕罪!” 周墨白皮笑肉不笑,道:“跟我提谭大人,你可知道谭大人跟本官什么关系,这个小旗之位,便是谭大人全力保举推荐的。” 赵全脸上露出几分惭忸之色,院中众校尉也是一脸了然,原来周小旗的背景如此深厚。 “堂堂天子亲军,若是没了规矩约束,岂非成了街边泼皮无赖?”周墨白声音凌厉起来,“众校尉何在?” “属下在!”众校尉齐声答道。 周墨白一拂袖子,面色狰狞道:“将这赵全拿下,着实打上十棍!” 第九十一章 整顿纪律(上) “大人饶命……”赵全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爬行几步,抱住周墨白的腿,声泪俱下道,“属下再也不敢了!” “滚!”周墨白冷冷地一脚将赵全踢开。 众校尉杀气腾腾地扑上来,将赵全像只小鸡似的拎到院子里,二话不说一把按到地上,从内堂拿出许久不用的水火棍来。 这赵全平日里仗着家里有钱,又在前任小旗常琨那里使了不少银子,平日里自觉比众人高出一等,言行举止颇为蛮横,众人早就看他不惯。 周小旗这一声令下,众校尉登时心头大喜,于是也毫不客气,水火棍在他们手里上下翻飞,噼里啪啦就打上了。 这顿棍棒打得十分实在,十棍下来,赵全已是血肉模糊、哭爹喊娘,趴在院子里动弹不得。 “杨司吏!”周墨白唤道,“让赵家来人把赵全扶回去养几日伤,你带两名兄弟随我到街上走走!” 校尉中自有人通知赵家,杨司吏挑了两名校尉陪同周墨白走出锦衣卫站所。 周墨白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站所的时候,躺在地上呻.吟的赵全眼中射出一道凶狠恶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周墨白后背。 …………………… 永嘉的街道一如既往,热闹非凡,正是初夏,一大早各家店铺纷纷打开大门,高声吆喝着招徕生意,贩夫走卒各自忙活自己手上的活计,路边有县城郊外的菜农挑着新鲜的菜果进得城来,寻一处当街之处摆下叫卖。 各家婆婆媳妇纷纷挎着篮子穿越街巷购买家中一日所需的蔬菜瓜果,时不时有闲适的书生摇着折扇东张西望,偶尔有私塾里迟到的学童慌慌张张地从人群中穿过。 一路上,杨司吏对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稍稍落后半步紧紧跟随小旗大人,既不超前也不落后,脸上一副恭敬而谦卑的笑容。 周墨白细细向他询问了些锦衣卫里的常循规矩、人事往来,不时点点头。 前面的两名校尉却耀武扬威地拿着刀鞘挥舞,不时厉声呵斥着路边挡道的摊贩和行人。 “滚远点,没看见我们大人来了吗?” “长没长眼睛?摊子都摆这里来了?” “看什么看,再看我踢你!” “闪开闪开,” 两名校尉头一次随新任小旗官上街,自然意气风发,一路上十分殷勤地为周墨白开路,遇到不长眼的摊贩或行人挡着前路,嘴里喝骂不止,遇到避得慢的,上前飞起一脚就将对方踢翻。 摊贩、行人自是敢怒不敢言,这些缇骑乃是正规官军,比之寻常捕快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寻常人等哪里惹得起,众人纷纷避开一旁,待他们走过,怨愤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校尉身上。 校尉的殷勤自然是为了拍马屁,只是,周墨白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这些校尉并无太大的恶意,只是在常琨的带领下蛮横惯了,眼下只想讨好他这位小旗官。 旁边的杨司吏到底多吃了几年米饭,察言观色见周墨白皱起眉头,已经猜到他心里应是对校尉的行径有所不满,还未来得及出声喝止两名校尉,就听得这哥俩一声欢呼: “哈哈,老高,你总算开张了……” 前面不远处街角之处,一家面积不大的小酒馆刚刚开门,酒馆门口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头正摆放桌椅,闻言浑身一颤,缓缓回过身来,面带苦相道:“李校尉,罗校尉……” 两名校尉快步冲上去,左首的李校尉笑嘻嘻地一脚踢翻老头旁边的椅子,道:“老高,这个月银子你可一直没交,兄弟们来了几趟,你老家伙连接关门好几日,敢情是躲着我们?” 高老头面色愈发畏惧,赶紧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奉上,赔着小心道:“二位大人,小老儿前几日病倒了,所以歇了几日生意,哪里敢躲避大人呀。” 李校尉一把抓过高老头手中的银子,掂了掂,道:“这银子分量有点不够呀……” 高老头赶紧躬身赔罪道:“这两月来店里客人不多,小老儿这生意是日渐低落,这点银子大人们先请手下,待下月生意好点,小老儿一定补上……” 旁边的罗校尉探手在高老头头顶拍了一巴掌,口中笑嘻嘻道:“也罢,这个月就放你一马,下个月务必补请,要不然,哼哼……” 两校尉转身回来走回来,高老头在他们身后呆呆摇了摇头,目中浮起一丝恨意,悄悄朝地上啐了一口。 周墨白远远的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笑容不由一滞。 这场景,活生生就是后世电影里面国军部队中那些游兵散勇扛着大枪欺凌百姓的版本再现。 自己手底下这帮杀才就是这副德行? 这哪里是锦衣卫,比之后世的黑社会还不如,黑社会收保护费,还带还讲究规矩,这帮杀才的吃相简直太难看了! “杨司吏,咱们锦衣卫平日里就这副模样?”周墨白心头暗自惊诧! “呃……大人,兄弟们……”杨司吏脸上讪讪地答不出来。 李罗两位校尉得意洋洋地走回来,朝周墨白一抱拳:“借大人威风,又收了一家平安银!” 周墨白长叹一口气,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转身自顾自向前走去。 身后,两位校尉见上司面色不喜,却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目光一齐望向杨司吏:“司吏大人,周大人这是怎么了?” 杨司吏并不答话,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悟的微笑。 …………………… 夜色如水,月色无边。 周府。 刚刚用过晚饭,周墨白一声不吭地吃完饭,向爹娘行礼后,一言不发自个儿回屋去了。 上座的周源和周刘氏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停下手中的碗筷,周源小心道:“墨白这是怎么了?” 周刘氏摇摇头,道:“这孩子从观音庙回来这两日,话也少了许多!” 周源捋捋颔下长须,疑惑道:“莫非吃了这一月的斋饭,老实了?” 飞燕端了一盏香茗,悄悄走进少爷房中,只见房中灯烛明亮,周墨白背负双手伫立在窗前,又是一副飘逸孤独的样子,似乎在遥想着什么。 一声长长的叹息! 飞燕心中没有来地担忧起来,少爷这幅模样,难道他有心事? 除了不辞而别的花魁如烟姑娘,还有什么能让少爷如此烦心的呢? “少爷,这两日当上小旗官,飞燕还未贺喜少爷!”飞燕将茶盏端到周墨白身后,轻声道。 周墨白转身过来,脸上弥漫着一种飞燕从未见过的忧色,他接过飞燕手中的茶盏,细细啜了一口,缓缓道:“喜从何来?自打当上小旗官之后,感觉自己肩上就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我得为手底下这十余名锦衣卫负责了。” “少爷,莫非他们不听话?”飞燕眉目一扬,“要不飞燕去教训教训他们?” 周墨白摇摇头,道:“不听话的刺头都已经被我修理了,我烦心的并非此事。” “那少爷……是想如烟姑娘了?”飞燕目光黯淡下来。 周墨白一愣,随即又摇摇头,抬头望向窗外,幽幽道:“今日,我带了两名锦衣卫到街上走走,着实见识了这天子亲军的威风,挡着路的行人二话不说就随意踢踹,而且向商户索要平安银子的嘴脸,连我这个长官见了都觉得脸红……” 飞燕“哦”的一声,原来少爷不是思念如烟姑娘,却是为公事烦心。 “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周墨白再次摇摇头,笑道,“手底下的人不成器,我是在想,若是长此以往,永嘉父老恐怕背后要诅咒我将来的孩子身上少点零件什么的,看来少爷我这小旗官得干点什么了!” “少爷……要揍你那些手下?”飞燕神情又激动起来。 周墨白深沉的面容忽然抽搐几下,半晌,道:“少爷我……还是想以德服人!” …………………… 诸君抱歉,昨晚家里电脑打开来起点网页怎么也登陆不进去,误了更新,今日不上,这更算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新的一周,不说了,推荐票,收藏票,又不花钱,大伙儿就赏了老暮吧! 第九十二章 整顿纪律(中) 第二日,周墨白早早来到锦衣卫站所。 除了赵全在家告假养伤外,其余十余名校尉、帮闲陆续来到,自打那一大包银子发出去,又将赵全责打一番后,谁也不敢小瞧这位文质彬彬的周小旗。 这位新任长官貌似君子,可是,又给胡萝卜又给大棒的君子风度却不翩翩,责罚起来可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点过卯后,周墨白对着院子里散乱站着的校尉、帮闲,沉默半晌。 “各位兄弟!”周墨白面色凛然道,“昨日本官一时兴起,上街巡查,大家伙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众人脸上一片迷茫之色,闻言面面相觑。 周墨白面色中带着几分凝重,道:“我看到咱们锦衣卫在街上横行霸道,耀武扬威,挡着道的抬脚便踢,看不顺眼的伸手就打,就连收平安银子也是一副恶狠狠的嘴脸,可是威风得紧。” 周小旗这话似乎……不像是在夸人,这个意思众人是听出来了。 可是,锦衣卫从来便是如此呀,所谓天家鹰犬,没有牙齿没有翅膀还叫鹰犬吗? 周墨白似乎看出众人的心思,继续道:“大伙可能会说,锦衣卫身为巡查一方的朝廷爪牙,难道不应该凶恶一点吗?可是,各位兄弟,你们想过没有,我们的爪牙对付的应该是国家的叛逆,杀害无辜的贼人,欺凌弱小的恶狼,而不是我们身边的父老乡亲,我们的兄弟姐妹!” 院子中的众校尉、帮闲,连同旁边的杨司吏听得脸上均是一红。 “试想大伙儿平日里出去,飞扬跋扈、横行霸道,别人表面上对你们畏惧,可你们知不知道,在你们转身后,他们投向你们的,却是憎恨厌恶的目光!当有一日你们脱下这身锦衣卫袍服之后,家乡父老会以什么面孔对待你们,恐怕有人是要被乡亲一人一块砖头活活砸死……” 这一番话说到后面,众人一脸惭忸,周墨白所说这些道理,虽然很简单,从来没有人给他们讲过。 “我们是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代表的是天家风范,一言一行当以自律,如果像你们这样,与街边泼皮无赖有何不同,不仅于己无益,更是有损天威,走出去就被别人在身后吐口水,你们难道希望这样吗?” “不!”众人眼中一热,不由自主地高声答道。 “你们想不想成为乡亲父老眼中的英雄,想不想一出场万众欢呼,想不想别人说到你们都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 “想!”众人的声音提高,胸中一腔热血被周墨白点燃了。 英雄和无赖,尊严与耻辱,只要还有良知的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好!”周墨白很满意地一挥手,“所以,我要教给大家一样本领,让你们重新找回锦衣卫的尊严,重新做回家乡父老心目中的英雄!” “大人,我们愿意听您的!”昨日跟随出去的李校尉罗校尉应声答道。 “纪律!” 周墨白顿了顿,目光中众人脸上来回扫了一遍,再次强调道:“我要教给大家的是纪律!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团队,纪律涣散,就是游兵散勇一盘散沙,只有严格的纪律,才能将锤炼出你们铁一般的神经,锤炼成一支铁一般的队伍!” 校尉们的劲头被调动起来,怀里的银子还带着体温,一个个挺起胸膛,士气昂扬。 周小旗说得不错,谁也不愿意被人在背后指着骂娘,他们是锦衣卫,不是泼皮无赖,他们在心底也渴望做一个被别人竖起大拇指的英雄,他们也想要有尊严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以前,没人给他们讲这个道理,他们一直生活在懵懂之中。 今天,有一个人振聋发聩地告诉他们,其实他们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周墨白的话给他们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窗户。 “可是,大人,我们……以后还收平安银子吗?”杨司吏在一旁悄声问道。 “当然要收,不然兄弟们吃什么,喝什么?”周墨白白了他一眼,道,“但是这种事情要文明,要有礼有节,要收了人家银子还得让人家心里记你的好。” 杨司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周墨白从袖中拿出昨晚准备好的一张纸来,上面标题写着几个大字:“锦衣卫操练要诀” 上任第三日,周墨白给永嘉锦衣卫站所带来了革命性的刷新,他照搬后世军训的模式,在院子里面操练这些校尉、帮闲。 杨司吏按照他的要求在院子墙上写下八个大字:“千锤百炼,永不言败!” “记住!周墨白指着墙上的大字,对众人大声喝道,“这八个字要给我死死记在心里,融入你的血脉之中,要成为你们的精神!” “千锤百炼,永不言败!”众人齐声呼道。 “这种精神要永远留存你们心中,有一天你们老去或是战死,也要将这种精神传承到新的锦衣卫心里,要让所有人一提到永嘉锦衣卫,就想到你们的誓言!” “千锤百炼,永不言败!”众人热血沸腾地高呼。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县衙东侧院落里顿时热闹起来,连一旁县衙里面的捕快们都爬上墙头来看热闹。 校尉、帮闲们卖力地在不大的院子里整齐地踏着正步,口中整齐地呼道: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虽然周墨白所记不全,但组织众人操练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排队、报数、立正、稍息、转身、步法、卧倒、起立、跃进、匍匐前进…… 同时,还有奖惩制度,站一个时辰的军姿,操练各种整齐划一的步伐,做不好的,罚到一边做上五十个俯卧撑,操练得好的,赏一两银子。 周墨白从后世剽窃来的军训方法让众人感到十分新鲜,大伙儿士气高涨,在院子里操练得格外认真,周墨白手持一根鸡蛋粗的棍棒,在一旁横眉冷眼地监督,不时训斥某个没有操练好的校尉。 “你看看你,站无站样,一点严肃认真的模样都没有!” “你,说你呢,衣服都脏成什么样了!” “还有你,腰带松松垮垮,还有你,帽子歪了……” 有了银子做热身,再加上这赵全的下场作铺垫,周墨白手里的棍棒挥舞得底气十足。 经过三日的操练,校尉、帮闲们掌握了初步的纪律后,周墨白又按照后世电影电视中学过来的特种兵的攻击方式,开始教他们每三人组合成一组,联系组合攻击阵型,一人主攻,一人助攻,一人侧翼掩护。练习熟悉后,彼此又开始对练,循环计算成绩,获胜的组合每人赏一两银子。 就这样练习了七天,众人的脸上都晒黑了,但以往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渐渐显出了矫健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他们眼中多了一份尊严,一份骄傲,一份坚强。 周墨白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背负双手,目光在院子中整齐划一站列的一众下属脸上一一看过之后,大声问道:“还记得你们的誓言吗?” “千锤百炼,永不言败!” “千锤百炼,永不言败!” “千锤百炼,永不言败!” 洪亮高昂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在院子中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 老暮信守诺言,今日更新来了,大伙的推荐票呢? 第九十三章 整顿纪律(下) 城南赵家绸缎庄的后院,富商赵能满面愁容地走进独子赵全的房中。 “爹!”躺在床上的赵全已经能够坐了起来,在家养了几日伤,身子已无大碍,此时看见父亲进门,便带着期望地眼神望向赵能。 “孩儿……”赵能捋捋长须,看看赵全后摇摇头,叹道,“谭大人说了,让你切莫闹事,好好听从周小旗的号令。” “爹!”赵全的目光浮起一丝不忿,“这厮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这周小旗才刚刚上任,你究竟如何惹上他的?”赵能皱起眉头问道。 “我与前任常小旗关系较好,自然被周墨白所排斥,加之孩儿曾经奉命上门拿过他,此番这厮上任,便拿我杀鸡儆猴!”赵能恨恨道。 赵能点点头,思索半晌,迟疑道:“要不……为父再派人找找林司吏,让他将你暂时调到温州府百户所去,上次虽然没能要下这个小旗的位置,但他收了我们的银子,这份人情总该要还给我们的。” “避其锋芒?这不是显得咱们怕了周家吗?”赵全咬牙道。 赵能苦笑道:“周源乃是本县首富,周墨白又是江南棋王,我探过知县谭大人口气,他言辞之间似乎颇为回护周墨白,形势如此,你还想怎么样?” “可是……”赵全满脸的不甘心。 “算了,孩儿,争强斗狠不是明哲保身之道,忍了这口气,再做打算!”赵能说罢,宽慰了赵全几句,便转身离去。 房中,赵全的目光中透射出一丝凶狠,咬牙切齿道:“姓周的,我决不会放过你!” 这话语,如同阴曹地府发出的附骨诅咒一般,阴冷恶毒。 赵全唤过贴身家仆,悄声吩咐了几句,那家仆便出门而去。 直至傍晚时分,赵府里灯火通明,一个黑影在家仆的带领下,匆匆进了赵府,转过中院,瞅瞅四下无人,便闪身进了赵全的房间。 灯影下,此人面相丑陋,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间划到嘴角,显得分外狰狞,身子孔武有力,薄薄的布衫下仍然可以看出饱满的肌肉。 让人记忆深刻的尤其是那双眼眼睛,精光四射,杀气腾腾。 “赵公子,叫俺来有活做?”刀疤脸话音里面一口苞米馇子味道。 原来此人乃是东北流窜的一个落单响马,手上有几条人命,被官府追查得紧了,便逃到江南来躲避。因为没有路条,也不敢抛头露面,却因机缘巧合撞上赵全。赵全起了心思,将这刀疤脸收于赵家城外的一个货仓中做看护,每月给几两银子,遇到某些不便出面的事便安排这厮暗中动手。 比如,前几月,城中罗记布庄和赵家抢货源起了矛盾,第二日罗掌柜的儿子便被打折了两条腿。 再比如,上月,吉祥米店的掌柜和赵全在百花楼争抢一个美貌粉头,大打出手,两日后,吉祥米店掌柜在街巷中被人打了黑棍,昏迷了整整三日。 自然,这些就是刀疤脸的杰作。 此时,赵全心中已被报复的烈火烧得失去了理智,他要不择一切手段,让周墨白吃点苦头,一报那日十棍之仇。 “桌子上有一百两银子。”赵全知道刀疤脸是在刀口上混饭吃的人,要他干活就要使银子。 刀疤脸伸手解开桌上一个包袱,看看里面的银子,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回过脸来问道:“公子这次要对付的是谁?” “周墨白,现任锦衣卫小旗官!”赵全道。 刀疤脸一愣,神色凝重道:“锦衣卫?公子开玩笑吧,咱可没那胆子!” 赵全冷笑道:“此人不过是个身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借行贿上官才当上这小旗官的,你做了这件活之后,我再给你五百两银子,你到外地逍遥过上一年半载。待风声过后回来,我在锦衣卫里面自会设法给你补办一些路条证明,让你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过快活日子!” 最后这话对刀疤脸来说极具诱惑,他舔舔嘴唇,眼中凶光大盛,道:“中,赵公子是要他性命还是要胳膊腿?” 赵全从牙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来:“给我打折他两条腿,要让他一辈子站不起来那种!” 刀疤脸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您把剩下的银子准备好,就瞧好吧,不出三日,那周小旗就成个废人了!” 赵全脸上浮起半是凶狠半是兴奋的笑容,若是周墨白成了废人一个,如何还能再执掌永嘉锦衣卫,将来温州百户所必定将另选一名新小旗,就凭赵家之前使了那么多银子,自己定然是最佳人选。 越想赵全越是兴奋,忍不住抽动肩膀,嘎嘎嘎嘎大笑起来。 …………………… 又是一个艳阳天,骄阳高照,晴空万里。 江南的夏天依然温润细致,空气中也弥漫着江南水乡的湿润气息。 县衙刘猛刘大捕头在衙门口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大手一挥:“小的们,随我上街巡查巡查!” 忽然,一阵整齐的声音从东侧传过来,刘猛立住身子,转头看去,接着,揉揉眼睛,张大了嘴,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东侧锦衣卫站所的大门打开,十余名校尉、帮闲排成整齐的两列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从院中走出来。 “一二一,一二一……”周墨白身着锦衣卫小旗官的绯红袍服,挎着一柄绣春刀,威风凛凛在在一旁喊着号令。 “向左——转,齐步——走!”周墨白口中呼道。 队伍整齐地拐了一个直角,转向左方行进,丝毫不见混乱,人人脸上都是骄傲和自豪的表情,脑袋抬得高高的,昂首挺胸,气宇昂扬。 “周兄弟,你这是……”刘猛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的表情。 “锦衣卫巡街!”周墨白大声道,眼睛朝刘猛眨眨,悄悄回收示意,便继续向前领队而行。 “一、二、三、四——” 锦衣卫众校尉服饰整洁,队形整齐,从刘猛等众捕快的身边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名堂?”刘猛挠挠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锦衣卫的队伍,喃喃道,“有意思,周兄弟真有意思……” 永嘉县城并不大,周墨白带领锦衣卫在各条街巷巡游了一圈,以崭新的面容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遇到路旁的行人掉了手上的东西,摊贩的摊子挪歪了,店铺的雨棚搭不起来,众校尉便走出队列,伸以援手。 “大娘,你买的菜掉了,我给你拾起来。” “大叔,这摊子歪了,我来找块石头,把摊子弄好。” “大爷,这雨棚让我们来,哥几个,搭把手……” 数日不见,大家伙一时还不适应锦衣卫的新形象,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众校尉帮忙的帮忙,搭手的搭手,活生生地演绎着军民鱼水情。 四周的老百姓熙熙攘攘的拥挤不堪,一个精瘦的身影借着人群涌动,悄悄留到人群旁边,装出一副伫立观望的样子,手却探向身边的一个商贩,很快从商贩腰间偷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来。 “小偷!”李校尉眼尖,忽然高深喝道。 听得李校尉叫破行径,小偷浑身一颤,抬腿就要奔逃。 李校尉哪里容他逃走,一个饿虎扑食将他扒倒在地,其余众校尉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七八条壮实的身胚一个接一个地叠罗汉,将那小偷死死压在地上,直压得那家伙哭爹叫娘的。 人群中沉默半晌,一个书生饱含热泪地举起袖子,高呼一声: “锦衣卫,真义师也!” 身边的男女老少顿时也是热泪盈眶,报以热烈的掌声,这些年来,他们何曾见过锦衣卫这般温暖的面目。 众校尉心中暖流流动,愈发的骄傲自豪起来,眼角望向周小旗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银子买不到的尊敬。 …………………… 感谢家驹A翔等众多书友的支持,老暮努力加油! 第九十四章 疯狂报复 周墨白在一旁抱着双手满意地看着,这些手下的校尉不算太笨,一点就通,做得还真是不错。 “干得不错!”周墨白道,“兄弟们散去,按计划行事!” 所谓计划,就是向众商户议定今后平安银子的收取方式,按商户经营种类、规模以及商铺的位置好歹,分为甲乙丙丁四等,每月收取不同的平安银。 同时,交给商户一个铜铃,若是商铺中遇到无赖泼皮、小偷小摸,只需摇响铜铃,锦衣卫第一时间赶到处理纠纷。 虽说银子还是一样的收取,但这回商户们这银子交得着实心甘情愿,花上一点多少有点肉痛的银子,但真真实实买到了有保障的平安。 校尉们忠实地执行着周墨白的指令,分头到各家商铺里面,带着和煦春风般的笑容,详细讲解平安银子收取方法。 锦衣卫今日的亲民做法取得了巨大的成效,沿路行人纷纷报以和善的笑容,甚至还有一个小孩子跑过来,将手中的糖果递给周墨白,奶声奶气说道:“叔叔,给你吃!” 礼物虽不足道,但是代表的是民心。 历史上的锦衣卫从来都是用残暴、凶狠之类的词语来形容,周墨白想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来改变锦衣卫的形象,也许从永嘉开始,锦衣卫将翻开不一样的篇章。 周墨白带着笑容,看着自己带来的改变,这样的改变,真好! 身边的杨司吏一脸崇拜地仰视着他,他今年五十有余,侍奉过数任锦衣卫小旗,周墨白上任不过数日,带带领这十余名校尉帮闲操练纪律,给他们讲人生的道理。虽然他是最年轻的一位小旗官,但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个。 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周墨白,自然知道能否赢得老百姓支持对一支队伍来说何其重要。 只有老百姓真正站到你的身后做你坚强的后盾,这支队伍才能称得上是钢铁长城。 危险总是在你最毫无防范的时候猝然来临。 在永嘉并不宽阔的街道上,一个身影埋着头推着一辆装满木箱的板车,摇摇晃晃从周墨白身边经过,周墨白侧身让开之时,忽然那身影将板车一歪,车上一堆木箱顿时稀里哗啦倾倒下来,砸向周墨白和杨司吏,旁边的行人见状纷纷尖叫着避开。 杨司吏躲避不及,被一个木箱绊倒在地,一旁的周墨白却是被两个木箱砸下来压倒在地上。 “大人!”杨司吏顾不得自己年迈的腿脚,赶紧殷勤地爬起来,想要上前扶起被砸倒在地的周墨白。 忽然,推车的身影迅疾地窜过来,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杨司吏腰间,杨司吏惨叫一声,被踢飞起来摔倒在一边,嘴里哼哼唧唧爬都爬不起来。 推车身影抬起头来,脸上蒙着黑色面罩,隐约可见眼角有一道刀疤,他手持一根结实的粗大木棒,眼神冷冷的,大步向地上的周墨白走过去。 远处的校尉听得这边有动静,似乎发生什么意外,连忙向这边赶过来。 周墨白好容易掀开压在身上的箱子,就看见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然后,看见一根粗大木棒高高举起,似乎瞄准的是自己的双腿。 蒙面汉子狞笑着,高高举木棒,用尽全力向周墨白腿上膝盖砸去。 这一下要是砸实在了,恐怕周墨白下半辈子都不能依靠腿走路了。 周墨白的瞳孔睁大了,心头浮起巨大的恐惧,直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浑身却动弹不得,甚至来不及呼救,心中霎时之间只晃过一个念头,有人暗算! 木棒带着呼啸声直砸而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只胖乎乎的手忽然出现在画面中,闪电一般迅疾地抓住木棒。 蒙面汉子一呆,抬头望去,只见周墨白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胖乎乎的老和尚,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周墨白绝处逢生,回头看去,正是观音庙中胖僧劫色,登时心中喜不自胜,几乎就像抱着师叔的大腿嚎上两嗓子: “师叔?” “臭秃驴,坏我大事?” 蒙面汉子大怒,手上使劲,想要夺回木棒,可木棒似乎焊在劫色手中一般,纹丝不动。 “善哉善哉!”劫色一副眉开眼笑、天真活波的样子。 蒙面汉子心知不妙,这遭定是遇到了高手,立即松手放开木棒,双腿连环向劫色踢去,不待劫色伸手招架,一个俯身探手就是一招“猴子偷桃”。 劫色本来还笑呵呵地见招拆招,忽然间蒙面汉子兀然使出这招“猴子偷桃”,一愣之后,随即大怒:“直娘贼,怎么每个人都喜欢跟老衲来这招,老衲的桃这么受欢迎么?” 盛怒之下,劫色双手不知从哪个角度忽然伸出,准确地抓住蒙面汉子的手,抬手将蒙面汉子提起来,右脚飞起,将他高高踢飞到半空中,口中怒道;“受死吧!” “啊……” 蒙面汉子惨叫着从丈余高的半空中摔下,还未到地面,又被劫色飞起一脚,再次腾空而起。 就这样,劫色和尚如踢毽子一般,将诺大一条汉子踢得在半空中翻滚,口中“嘿”“哈”“呀”的乱叫一通。 四周的校尉此时已纷纷赶将过来,听闻这蒙面汉子蓄谋加害新任小旗官,纷纷大怒,瞅准时机,不待劫色再踢,就将这蒙面汉子扑倒在地,接着七八名校尉又饿虎一般扑上去,一个接着一个叠罗汉地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他娘的……”蒙面汉子只来得及骂出这句来,就痛快地晕了过去。 周墨白心有余悸地爬起来,赶紧朝劫色施礼道谢:“哎呀,多亏师叔即使赶到,要不然这厮不知要对我下何等毒手!咦,对了,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劫色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师兄算出周公子有难,命我下山来助你,不想刚准备打听你家住哪,刚巧就赶上救下你来,真他娘的阿弥陀佛!” 周墨白嘴角一抽,这秃驴,九天神佛要是听见这句“真他娘的阿弥陀佛”,还不得来几个五雷轰顶,让这秃驴直接赶往西天极乐世界。 回头走过去摘下蒙面汉子的面罩,刀疤脸狰狞的面容露了出来,周墨白看看他的模样十分陌生,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于是皱起眉头想了想,喝道:“将这厮拿回站所,好好伺候,问问何人指使?” 此人面生,必定是背后有人出钱雇佣他来谋害自己。 “周公子,莫非你偷看这厮的婆娘洗澡?”劫色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附耳问道,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师叔胡说什么,我堂堂锦衣卫小旗官,会偷看人家的婆娘洗澡?”周墨白脸色黑了下来。 “哦……那你定然是偷了人家婆娘?”劫色满脸叹为观止、为之倾倒的表情,“真厉害!” “秃驴……师父派你来找茬的是吧?”周墨白大怒。 “又没偷看,又没偷人,居然有人来暗算你,看来你人缘真的很差。”劫色若有所悟,道:“难怪师兄是怕你初入锦衣卫,就有仇家上门惹事,让我来随身护你平安。” 虽说也没怎么认真拜的这位师父,似乎倒是有情有义。 周墨白懒得跟劫色再斗嘴,带着他及属下一众人等带上刀疤脸回到站所。 被银子收买的刀疤脸自然不是什么忠于主人的死士,再加上锦衣卫严酷刑罚的威名天下皆知,刀疤脸被校尉们一桶冷水泼醒后,还没上刑就赶紧高声求饶,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赵全花银子雇佣他来打断周墨白两条腿的事一股脑儿全都吐了出来。 “赵全?”周墨白一愣,心中怒火登时熊熊燃起。 虽说自己最初确有杀鸡儆猴之意,但这厮醉酒迟到犯了规矩总是事实,自己不过略施教训,责罚了他十棍,居然雇佣亡命之徒想要自己两条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得以牙还牙! “来人!”周墨白喝来几名校尉,脸上杀气腾腾,“将这赵全给我拿下!” 几名校尉杀气腾腾地奔向赵家。 …………………… 明天就是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日,为中华之崛起而欢呼!看来要加快《弈林外史》的进度,后面将会迎来周墨白大战倭寇的章节,打到日本帝国主义! 第九十五章 主簿说情 城南赵家绸缎庄中,正在等候消息的赵全被几名校尉拿了个结实,押往永嘉大狱关押。 买凶谋害长官,这个罪名可是不得了,更别说谋害的乃是堂堂锦衣卫小旗官,富商赵能被吓了个半死,心中骂了一万遍“孽子”,恼怒之余,赶紧四下筹集银子,托请路子向周墨白说项。 毕竟,赵全是赵家的独子,传承香火就指望他了,要是这根独苗被拔了的话,赵能也无颜去见祠堂里的先祖了。 永嘉大牢中,赵全自然不可能享受周墨白和刘猛当日的待遇,马牢头听说这家伙居然敢谋害新任小旗官,只是哼了个鼻音,上官这番暗示,做下属的牢差自然心领神会,结果赵全被丢入一间阴冷潮湿的牢房,臭气熏天,蟑螂老鼠到处乱窜,每天在牢中的伙食也只有两个发馊的窝头。 捕头刘猛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亲自带上两个捕快,直接杀到大牢里面,毫不客气地将赵全收拾了一顿。 牢房中,鼻青脸肿、饥肠辘辘的赵全肠子都悔青了,夜深人静之时,在黑暗的牢房中,便传出一阵挠墙声,伴随着悔恨地嚎哭声: “悔不该呀……” …………………… 永嘉城北宾悦楼。 夜幕刚刚降临,二楼雅间里,赵能正神情焦虑地陪着县衙主簿罗善成,面前一桌精美的菜肴刚刚上桌,一壶陈酿花雕温得恰到好处。 他们在等一个人,新任小旗官周墨白。 “姐夫,这周小旗会不会来?”赵能心急火燎地在房中走来走去,眉目之间一片愁苦之色。 赵全被拿入大狱已经两日了,赵家花了不少银子,但牢头就是不让探望,说是赵全乃锦衣卫要犯,不敢徇私。就连赵家送去的衣食,也都被牢差们直接隔着们丢了出来。 眼下,赵能唯一的指望就是姐夫罗善成了。 罗善成哼了个鼻音,赵能乃是他的妻弟,平日里两家里多有走往,这次赵全犯下这等大罪,被周墨白拿入大狱,赵家登时乱成了一锅粥,连夜求到他这里。 他第二日一早便赶到县衙,想从谭知县处探探口风,结果知县大人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很深沉地叹了口气。 罗善成不免心底一凉,他也知道这谋害上官是多大的罪名,锦衣卫向来心狠手辣、恶名在外,赵全这回捋了虎须,怕是性命难保。 无论如何总是自己家的亲侄儿,罗善成于是在宾悦楼设宴,投了名帖邀周墨白一叙。 门外传来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小二殷勤地推开雅间房门,周墨白带着微笑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和尚,不是劫色是谁。 劫空大师派劫色前来保护自己,危难之际救了自己,天上掉下这样一个保镖来,周墨白自然大喜,便将这位师叔随时带在身边。 比起自己那刚刚略有小成的隔山打牛掌,劫色的功夫才是实实在在的。 “周大人!”罗善成满面堆笑,迎了上去。 “罗大人!”周墨白满面春风地拱手道。上次自己被拿入大狱,谭如海连同主簿罗善成、典吏曹宏、巡检马良等人一齐向前任知县发难,说起来这罗主簿对自己还有几分恩情。 两人携手入席,赵能赶紧将温好的花雕给众人斟满酒杯。 劫色一见满桌的美味佳肴,一双小眼睛滴溜滴溜转了转,见周墨白兀自与罗善成在亲切叙旧,便老实不客气地伸手将桌上一只荷叶肥鸭抓起来,撸下一只鸭腿便悄悄大嚼起来。 还有油蹄髈…… 还有油炸仔排…… 还有红烧里脊…… 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声,周墨白带着尴尬的脸色地看过来,低声问道:“师叔,您……注意点形象……” “你们说你们的,我吃我的……”劫色含糊不清道,手上抓着油蹄髈奋力拼搏。 旁边,罗善成和赵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在大快朵颐地享用满桌的鸡鸭鱼肉,不是抽空还将桌上的酒杯举起来兹溜来上一口,一脸满足的表情。 “罗大人,我这师叔早已还俗,只是还保留出家时的衣装……”周墨白讪讪解释道。 心头暗骂,这个吃货,见了好吃的比见了亲娘还亲,第一次带出来就丢死了人! “周大人……”旁边的赵能挤出笑容来,讨好地端起酒杯,“小儿赵全冒犯大人,罪该万死,小老儿一杯薄酒,向大人赔罪!” 周墨白却不接茬,目光看向罗善成,笑道:“罗大人,周某今日赴宴,乃是记挂当日大人与谭知县为周某斡旋之恩,不知罗大人今日有什么章程?” 罗善成咳嗽几声,苦笑道:“周大人,赵全乃是罗某侄子,赵家三代单传,这根独苗却惹下了这泼天大祸,罗某只好腆起这张老脸,想求周大人饶下小侄一条性命……” 周墨白来之前已从手下杨司吏口中得知罗善成与赵全之间的关系,这赵全买凶谋害他,虽然恶毒,但刀疤脸供认赵全吩咐只是要他两条腿,说到底也没打算要他的性命,周墨白怒气消了之后,也没打算真将赵全置之死地。 当然,周大公子受了这番惊吓,赵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最好折现成银子。 “罗大人,锦衣卫出了如此败类,买凶谋害长官,实为闻所未闻之事,卑职已将这赵全之事报往温州府百户所,听凭上官处置。”周墨白面色不动,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若是温州府百户所处置,就凭赵全做下的这番事,必然难逃一死。 罗善成眼皮子一跳,叹了口气,道:“周公子,当真没有一丝回旋余地了吗?” 周墨白忽然一笑,道:“罗大人当日之恩,周某不敢或忘,这赵全若是要保他一条命,不知赵家有什么说法?” 赵能听得周墨白话中尚留一线生机,顿时喜出望外,声音颤抖道:“若是留小儿一条性命,赵家愿倾其所有,向大人赔罪!” 周墨白端起一杯酒来,在唇边停留一下,脑中似乎思考什么,半晌,叹了口气,道:“罗大人出面,周某不能托大,这样吧,你拿十万两银子来,赵全革除军籍,此事便就此作罢!” …………………… 抗战胜利70周年胜利纪念日,单位安排了若干事宜,假期泡汤,更新字数少了点,诸君见谅! 第九十六章 平安银子 罗善成心头一震,十万两银子,怕是赵家要将所有的店铺田地折卖才能凑够此数,但谁让赵全胆大妄为,居然买凶谋害周墨白,现在人家愿意放赵全一马,即便是漫天要价,自己也不敢着地还钱,毕竟怎么说都是自己这边理亏。 赵能脑中空白一片,呆了半晌,求助地扭过头去,却见罗善成摇了摇头,心中迟疑半晌,咬咬牙,痛苦万分道:“也罢,周大人能饶下小儿一命,赵家砸锅卖铁也凑够这笔银子!” 周墨白眉头飞上一丝得色,这次虽说要不是劫色及时出现,自己保不齐真被废了两条腿,但毕竟有惊无险,还趁机敲了赵家十万两银子,原先心头那一点点怨怒也就淡了。 再说,自己只答应饶下赵全一条命,可是就凭这家伙冲自己下这番黑手,少不得放人之前给他留点教训。 买凶谋害堂堂锦衣卫小旗官,花点银子就想毫发无损地回去,传出去周墨白以后也别想在这锦衣卫中混了。 “如此,周某就告辞了,这良辰美景,珍馐佳肴,二位请慢用!”周墨白笑嘻嘻地起身拱手行礼,转身潇洒离去。 “这便……走了?”劫色正吃得欢快,见周墨白起身离去,剩下两位脸上一阵惨白,看样子也没心思招呼自己了,恋恋不舍地跟在周墨白身后走出房门。 走出没几步,还是一咬牙,趁周墨白没注意,倒回来到刚才的雅间里,推开门,见罗善成和赵能还呆立在那里长吁短叹,脸上堆起笑容,道:“二位,这菜你们也吃不了是吧?” 未等二人反应过来,劫色大步跨进来,将刚才还未来得及入口的那只油蹄髈捞起来用旁边一片配菜的荷叶包了,拱手喜上眉梢道:“多谢了!” 说罢丢下房中目瞪口呆的二人,登登登登追上周墨白去了。 周墨白今晚也没打算跟罗善成、赵能吃饭,不过是来了结赵全一案。只是劫色这吃货太丢人了,回头过来,见身后这胖和尚兀自捧着一只油蹄髈啃得不亦乐乎,不由叹了口气:“师叔,你这个样子,是几辈子没吃过荤腥了?” “你是不知!”劫色啃了一大口蹄髈,含糊不清道,“为了掩藏宁王一脉的秘密,我随师兄遁入空门,几十年来每日无不是青菜萝卜,老衲都快变成兔子了,上次还好你带发出家做了几次叫花鸡,要不老衲都记不起肉是什么味道了……” “师父要是见到你一下山门就这样践踏佛门戒律,怕是师叔少不了要受些惩戒吧!”周墨白无可奈何道。 “嘿嘿……”劫色又撕下一块蹄髈,得意洋洋道,“管他娘的,痛快一口是一口!” 能吃一口是一口,哪管天长和地久,到底是极品吃货,对吃食拥有着不一般的的执着。 周墨白带着同情的目光看了劫色半晌,缓缓道:“唉,看师叔吃得如此豪情奔放,我有句话简直有些说不出口……” “想跟我分点?”劫色带着防备的眼神,嚼食的动作慢了下来,“门都没有!” 周墨白摇摇头道:“我们锦衣卫日常工作都是打探些鸡毛蒜皮的事,前些日子,手下那些校尉报告说,咱们今天去的这家酒楼偷偷使用地沟油做菜,我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放在心上,刚才见师叔吃得如此忘我,才想起这件事来!” “地沟油?”劫色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东西?好吃吗?” 周墨白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低声道:“据说,这家酒楼做菜使用的乃是不法分子从永嘉城各处地沟油水中炼出的油,这些油水大都是各家饭店酒楼的潲水,大都是卖与城外农户喂猪的,里面有时候也混有一些茅房冲出来的……” 劫色含着一块蹄髈,听得周墨白详细讲解地沟油的组成成分,脸上忽红忽白,嘴上的蹄髈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心中一阵翻腾,终于忍不住了,冲到路边就是一阵狂吐,可惜了刚才的若干美味,顿时如黄河泛滥喷薄而出…… …………………… 短短三日之间,赵家变卖了家中所有店铺、田产,总算凑足送来的十万两银子。 周墨白说话算话,将赵全在牢中被打折了一条腿,灰头土脸地放了回去。好歹保下一条命,赵家忍气吞声倒也不敢再啰嗦,连夜收拾所剩无多的细软回老家再谋生计去了。 刀疤脸顶了这个黑锅,周墨白致函禀明温州府百户所之后,直接在牢中一刀剁了。 这种快意恩仇的感觉十分良好,周墨白此刻坐在站所中的太师椅上,感觉自己简直犹如神灵一般。 能主宰别人命运的是神,不是人,至少不是一般人。 院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大人!”杨司吏进来恭恭敬敬道,身后李校尉罗校尉扛着一个大箱子摇摇晃晃走了进来,放在周墨白面前。 周墨白将城中商户分类收取平安银子,同时提供安全保障,深受欢迎,几日之内,众商户已经缴纳了一千多两银子的平安银子。 杨司吏打开箱子盖,一片耀眼的银色晃得眼睛生疼,周墨白惊讶地张大了嘴。 “有这么多?”周墨白难以置信道。 “大人,永嘉商户约莫百余户是有的,这点银子也是正常的。”杨司吏道。 “大家伙就这么自觉交银子?”周墨白也没成想自己的招数这么好使。 “过去咱们收平安银子,也没个标准,都是估摸着跟人家要,这些商户不是关门就是叫穷,反正既耗费精力又难以收取齐全,大人这一番整顿,这些商户热情高涨,就差没主动上门交银子了!”杨司吏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 “这也太多了!”周墨白笑笑,抬头对杨司吏吩咐道,“这些平安银子所得,抽出三成报送温州府百户所孝敬罗百户,其余的七成里面,站所众兄弟分五成,留两成给我就行!” 江南棋王大赛中,他获取了六万多两银子,前番花了些银子收买站所中兄弟的心,总共也没花出去几百两,昨晚赵家送来十万两买命银子,算起来周墨白已经有了十六万余两银子。 以他现在的身家,在永嘉县城里怕也是排得上数得着的了,商户们缴纳的这点平安银子他还看不在眼里,最后勉强留下两成,主要还是担心众兄弟觉得自己看他们不起。 杨司吏和身后李罗两名校尉一愣,死活不依,要知道前任小旗官常琨拿到这平安银子除了孝敬两成给上官,自己可是独占了七成,只分一成给众校尉。 周墨白懒得跟这些家伙矫情,直接两脚将他们踹出门去。 这一踹引来了众校尉发自内心的尊敬,他们不过都是些平常人家,虽说当上这锦衣卫着实风光,但手头也不宽裕,遇到三灾两难也是一筹莫展,周墨白这番慷他人之慨,宁可自己少拿点银子,也要将这些银子分给大家,真真切切打动了他们内心最脆弱的一环。 士为知己者死,起码从这一刻起,众兄弟已经铁下了心给这位年轻的小旗官卖命。 …………………… 假期之间,老暮尚在辛勤码字,各位书友,难道不感动吗?推荐票,收藏票,都投来吧! 第九十七章 紧急军情 初夏的夜色清凉如水,四下一片寂静,就连蝉鸣也听不到了。 周府中,周墨白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举着灯烛在……数银子。 地上摆放了数十只箱子,全都掀开了盖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光亮耀眼的银子,周墨白倒是没有想到,自从穿越以来不过一月有余,从江南棋王大赛中获取的六万多两银子,加上赵家赔付的十万两银子,几乎就已经将他的房间堆得满满的。 看来大房屋美丫鬟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唉,要是跟老父亲周源多要一间房间,说来堆银子,不知道老头子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就在周墨白陶醉在自己的财富之中时,忽然院子里传来大黄狗汪汪的狂吠之声,接着双关急匆匆穿过回廊跑过来砰砰地敲门:“少爷,站所里面的校尉大爷说有紧急事宜!” 周墨白一愣,当上永嘉锦衣卫小旗官这半月以来,没听说锦衣卫还会有什么紧急事宜,当即随双关出去。 周府大门前,杨司吏带着李校尉罗校尉举着火把,正心急如焚地来回踱着步子等候他。 “大人,温州府百户所召集,前往台州府抗击倭寇!”一见周墨白,杨司吏赶紧递过手中一份加急公文。 “抗击……倭寇?”周墨白一愣,脑子轰然炸响。从穿越到现在,似乎小日子还过得休闲惬意,从来没有觉得打仗、战争这些东西有一天跟自己发生什么关系,他周墨白只是一个活在太平盛世里,安然享受生活快乐的小旗官。 何曾想过有一天,战争的乌云突然降临到头上,无法反抗,无从逃脱。 周墨白接过紧急公文,双手微微颤抖,在冷兵器时代,战争的胜利就是靠无数的生命堆砌而成,卷入这场忽如其来的抗倭战争,他心里一时未免有些前途未明的忐忑。 在这忐忑之中,却也隐隐有一丝亢奋,周墨白抬起头来,舔舔嘴唇,眼睛发亮:“咱们这就是要去……打日本鬼子?” 这个时代的中华民族,自然不会想到数百年之后,蜗居于身旁的一个弹丸岛国,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敌,那些丧尽天良的鬼子在中华锦绣河山上烧杀掳掠,肆意践踏,中华数千万好儿女宝贵的生命都牺牲在那一场艰苦卓越的战争之中。 那一段惨痛的历史记忆,深深地铭刻在每一个中华儿女的心底上,永远不可抹灭。 来自后世的周墨白,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机会参加到抗击倭寇的战争中去。 此刻,他的心中也有一个声音在叫道,去,干他娘的! …………………… 嘉靖二十二年六月。 数百名倭寇登陆台州,奸.淫掳掠后扬长而去。同月,倭寇频频于嘉兴,宁波,台州等府县登陆,当地官军不战而逃,百姓死伤无数,财物女子夺掠无数,东南告急! 内阁直报西苑,嘉靖皇帝龙颜大怒,下令调动南直隶和浙江六个卫所,包括海宁卫,临山卫,绍兴卫,观海卫等共计三万余官军齐赴东南与敌作战,誓将倭寇赶回大海。 南京锦衣卫东城千户秦宏亦奉命开赴台州府宁海县,职责是督战。奉南京兵部衙门调令,温州府百户所罗正良带领麾下一百五十余名锦衣卫,包括永嘉小旗站所全体校尉,随南京锦衣卫齐赴台州督战。 这次作战要面对的敌人,是数百倭寇! 周墨白站所十余名校尉编入温州府百户所队伍,作为一支以督战为目的的官军,参加这次作战。 督战本就属于锦衣卫的职责,与敌交锋的战阵中,左臂绑着红巾,手执大刀威风凛凛站在己方阵型两侧,但有怯战或逃跑的军士,上前二话不说一刀劈倒,以定军心。 周墨白他们即将要做的,便是这件事。 台州府,辖临海、黄岩、太平、仙居、天台、宁海六县,距离永嘉百余里,它便是周墨白和兄弟们此行的目的地。 军情紧急,军令如山! 周墨白连夜收拾好行装,带上手底下十余名校尉,日出之前准备出发。 当然,此行还有一个人必须得带,自然就是武林高手劫色和尚。 得知出行的消息,周刘氏哭得泪眼滂沱,拉着周墨白的手死死不肯放手,口中呜咽不已。 “娘,孩儿此去不过就是督战,何况还有劫色师叔在一旁保护,决计没有风险!”周墨白安慰周刘氏道。 当年宁王一脉,兵败之后悉数就戮,只剩下娘亲一人隐姓埋名,忘却从前的恩仇,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平安度过此生。 周墨白后世远离父母在外学棋,穿越到这嘉靖时代,方才感受到了些许家庭的温馨,一时之间对周刘氏也是颇有不舍。 他凑近周刘氏,悄声道:“娘,那劫空大师已经孩儿身世告知,宁王一脉只剩孩儿一人,所以无论如何,孩儿一定会保全此身!” 这番话在周刘氏耳中如同雷鸣一般,她呆呆地望着周墨白,半晌,脸上露出梨花带雨般的微笑。 这一生一世的付出,无非就是想远离昔日那些皇族的争斗之中,保全朱宸濠这一支的血脉,周墨白这番话,让她心中稍稍一定。 孩子毕竟已经年近弱冠,他长大了! 周刘氏举袖拂去泪水,向一旁的劫色嘱托道:“劫色大师,我儿切拜托大师了!” 劫空劫色师兄弟当年乃是名动一方的响马大盗,手上功夫确实了得,他们曾受宁王大恩,誓死报答宁王,当年宁王兵败托孤,便带着周刘氏一路逃到永嘉,无论忠义还是功夫,都是可以放心的。 “阿弥陀佛!”劫色心思单纯,见到眼前这母子分别的场景,也是感动不已,脸上微微抽搐,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旁边的周源脸上铁青,这孩子自小让他操碎了心,几乎有将其打死的冲动,可是自从上次昏迷醒来之后,周墨白仿佛开窍了一般,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全都跟他有关,印刷《西游记》,拍卖广告筹备大赛,就连杨鼎鑫落马也跟他有莫大的关系,更别说周墨白还在棋王大赛中更是一举夺魁,进而当上了锦衣卫永嘉小旗官…… 细细想来,周墨白所做的一切让周源感到震惊不已,他还来不及思索周墨白到现在究竟算是成功还是失败,就猝然听到周墨白要上前线督战,平日里积攒的许多情愫瞬间喷涌出来。 一滴老泪从眼眶中缓缓落下。 “墨白,此行危险重重,须时时切记家国大义,切莫丢了祖宗脸面!”周源哽咽道。 周墨白脸色忽然有种温暖的热流,他想起穿越以来周源对他的种种否定,想起周源屡次欲追杀他而后快的棍棒,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诸多种种,不过就是天下父母心、恨铁不成钢而已。 “爹娘,孩儿告辞!”周墨白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后,忍住眼中满眶的泪水,决然转身离去。 离开周府大门的瞬间,周墨白心头忽然一动,这送别的人里面似乎差了一个,霎时,似乎心中有所感应,他回头向周府大门内望去。 果然,一个娇弱俊美的身影,身着白净的衣裙,倚在影壁旁泪眼婆娑地凝望着他。 飞燕! 记忆中,穿越以来每每被她所欺凌,但彼此之间的厮打似乎总弥漫着一种旖旎的气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这个野蛮女友般的女孩在他的记忆中竟然留下了水印一般不可抹灭的痕迹。 如果没有花魁如烟,或许,这个女孩将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周墨白带着淡淡的笑意,隔着重重人影,拱手默不作声地行了一个礼,转身带着十余名举着火把的校尉,毅然踏入茫茫夜色之中。 身后,飞燕俊美非凡的面容上热泪肆意滂沱…… …………………… 明天开始,老暮工作要松缓一点了,更新可以多一点,争取多码点存稿,到下次推荐的时候能有爆发!感谢诸多好友一直以来的倾力支持,老暮一定坚持更新,为了让大家看得更爽一点不断努力!不说了,还是老话,推荐,收藏!有一个算一个!多谢了! 第九十八章 捕头加盟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缓缓从江面上散放出来,映射出江面万点金光。 周墨白带着十余名校尉挎着绣春刀,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永嘉城门,沿着官道向台州方向进发。 台州距离永嘉不过百余里,官道平坦,温州府罗百户要求的是今晚夜间必须赶到。 晨间的凉风吹在脸上,有些湿冷,愈加激发了周墨白心中的豪情壮志。 穿越到这大明王朝,他还是跟前世一样,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若说为国为民征战沙场,委实有点高看他了,懦弱贪财,好逸恶劳,每天做着发财梦,对身边的美女有着洋溢的热情,偶尔在夜晚梦中意淫一下心中的女神……属于市井小民的毛病,在他身上都找得到。 当然,但平凡的心中,也有决绝无畏热血沸腾的时候,说起打日本鬼子也是激情澎湃狂躁不已。毕竟,民族情节这种东西,还是潜藏在每一个中华女儿心中的。 行不过十里,山重水复中沿着官道曲折前行,路边柳暗花明,忽然现出一座歇脚凉亭,借着黎明的曙光,依稀可见亭内有一个魁梧的身影,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飞出凉亭: “周兄弟,此去台州,没有老哥相陪,可否寂寞?” 凉亭内赫然正是永嘉捕头刘猛,独自一人,带着温暖的微笑看着他。 周墨白一呆,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穿越到大明王朝,除了吴应卯、吴承恩之外,刘猛算得上一个好朋友,虽说断案时偶尔智商不够用,但公正、重情、仗义,是个真正的男人。 周墨白踏入凉亭,笑道:“刘大哥?莫非怕小弟此去喝不上家乡的酒水,在此备酒未小弟践行?” 刘猛哈哈一笑:“酒倒没有,人倒是有一个,不知周兄弟有没有兴趣?” 周墨白又是一愣,目光落在凉亭中石桌上的一个包袱,抬头再看刘猛,愕然道:“刘大哥你……” 刘猛面带笑容,点头道:“我已禀明谭知县,县衙里出具公函,协助周小旗兵发台州,抗击倭寇!” 周墨白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心下明了,定是谭如海与刘猛不放心自己新任小旗官,上阵督战怕是一不小心交代了,特地安排刘猛随身保护自己。 这刘猛相交下来,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一份兄弟之间的情谊。 这世间,不只有男女之间风花雪月的情爱,也有属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铁血傲然的兄弟之情。 “刘大哥情谊,小弟铭记于心!”周墨白用拳头敲敲自己的心脏位置。 “别弄这些矫情的话了,赶紧赶路吧?”刘猛用腰刀挑起包袱,大步走出凉亭,加入校尉的队伍中,抬头一脸温暖的笑容,“小旗官,我们今晚可是要赶到台州呀!” 伴随着一阵快活的男人的欢笑,这支队伍继续向台州进发。 这年代没有汽车火车,也没有运输机,军官可以骑马,文官可以乘车,周墨白这样的基层小旗官不过从七品的品阶,可没资格享受这些待遇,只能和普通的校尉们一样靠着两条腿走路。 这百余里地说起来似乎不远,但可不是好走的,周墨白行不到五十里,文弱的身子便受不了了,步履变得跌跌撞撞起来,身上的包袱挎刀都被校尉们帮忙拿了,饶是空手走路也是一样的累。 干他娘的小鬼子! 周墨白知道,倭寇是整个大明一朝的心腹大患! 日本国内战乱不休,一些战败失意的日本贵族组织了手底下的流浪武士,组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强盗团伙,乘着海船来到大明沿海,杀百姓,夺财物,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所经之地,往往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周墨白心里把倭寇的祖宗十八代女性先人全部操了一遍,又把他们的男性先人拎出来一人爆了一菊花,这才好受了些。 大约行军了将近十个时辰,走到夜里,这支锦衣卫队伍才按时到达台州府宁海县。 当他们穿出一片丛林,到达宁海县城外,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到广袤的海洋呈现出一片暗蓝色,翻涌的海水不断冲舔着岸堤。 一阵咸涩清朗的海风迎面吹来,鼻子中闻到一股铁锈般的血腥之气…… …………………… 宁海县位于浙江省东部沿海,象山港和三门湾之间,是台州府临海的一个县城。 城外稍远的平地上,朝廷官军已经安营扎寨,驻扎在宁海的是海宁卫,其他卫所分别到嘉兴、宁波、太平、松江等地驻扎。 月光之下,中军营盘周围架起栅栏,一座座帐篷拔地而起,载着斥候的数十条艨艟小船派放出海,卫所官兵们沉默地忙碌着,彼此遇上对了一个眼神之后便忙活手上的事,气氛很沉闷压抑,仿佛每个人的呼吸都很局促。 递上牙牌和调令,营门军士查验过后,周墨白领着手下校尉踏入营地。 好在此刻是黑暗之中,军士没发现劫色这个秃瓢,否则还有一番啰嗦。 周墨白吩咐众人就地等候,独自一人按军士指引来到左前方一个灯火通明的帐篷,拜见了温州府百户罗正良,领受军令。 毕竟是京城千户杨天一举荐的小旗官,满脸络腮胡子的罗正良对周墨白还是客客气气的,将眼前形势告知他。 此时,海宁卫已在宁海城外集结完毕,按照南京东城千户秦宏的安排,温州府百户罗正良和宁波府百户郦元庆分别组成两支督战队,进入海宁卫所中。 锦衣卫督战队的职责,就是在卫所官军与倭寇交锋时,遇到怯战避战脱逃者,举起刀来,杀无赦!督而不杀,其罪各百户反坐。 周墨白眼下就是赶紧休息,养精蓄锐,明早待命。他凛然应命,带领手下众人在旁边一处帐篷中睡下了。 望着周墨白年轻的背影,罗正良也是皱起眉头,心中也是一阵纠结,这个年轻人早先可是个纨绔弟子,这次上阵可别丢了锦衣卫的脸面。 第九十九章 宁海抗倭(上) 宁海的海风带着一股子咸涩的腥味,中军大帐里,海宁卫指挥使许珏、都指挥佥事林世荣、台州知府宋廉、宁海县令张克敏,温州府百户罗正良和宁波府百户郦元庆还有几名行军文官围着中心一张硕大的羊皮地图周围站立。 军帐内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倭寇向来打一枪换一炮,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登陆,朝廷集结的六卫兵马不得不分头驻扎,各自驻守在沿海诸地,排除斥候四处打探。 对身边的两位锦衣卫百户,指挥使许珏态度冷淡,不假辞色,毕竟锦衣卫是来督战的,在战场上是对付自己人的,自然得不到许珏的好脸色。 许珏脸色沉郁地跟大家商量了许久,无奈倭寇来去如风,机动灵活,大明沿海线又太长,着实不知他们下一步会祸害哪里,一群人左思右想半天,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 许珏沉忖片刻,下令手下三个千户分别在宁海东、南、西三处驻扎,彼此相聚五十余里,遥相呼应。 同时,放出去若干锦衣卫及斥候,若有消息报来,再定行止 军情紧急,许珏没说什么官场套话,匆匆下了军令后,便挥手散帐。 周墨白等人在营帐里马马虎虎睡了两三个时辰,天刚蒙蒙亮便被叫醒起来,等候军令,过不大功夫,罗正良一身戎装匆匆前来,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就是沿海滩勘察倭寇行踪。 锦衣卫侦缉能力颇强,罗百户和郦百户分别派出手下数十名锦衣卫到附近村落里打探消息。 带领众人走出营帐,沿着白色的沙砾海滩朝西南方向缓缓前行。 周墨白的脸色一直很苍白,腿肚子不时抽搐几下,亲身参与到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里,来自后世和平年代的周墨白此刻只能咬着牙紧紧按住腰侧的绣春刀柄,来掩饰自己的害怕和紧张。 说实在的,他心里未尝没有那种想转身当逃兵的冲动,有那么一瞬间手脚有点不听大脑指挥了。 “周兄弟,你怕吗?”身边的刘猛扭头过来,笑道。 “废话!”周墨白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正规军士,这种场面,会死人的,要说不怕真是骗人的!” “说实话,老哥我也怕!”刘猛叹口气,抬头望望永嘉方向,“我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家里我那寡妇妹子还等着我回去呢!” 每个人都向往家园的宁静和平,但这是一帮该死千百次的倭寇,却让向往宁静和平的人们不得不兵戈相向。 周墨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咸涩的海风涌进胸腔,嘴里充满了古怪难言的味道。他顿了顿,忽然道:“刘大哥,如果咱们碰到倭寇,打得赢吗?” 一个简单的问题,刘猛却眯起了眼睛,目光中也是一片迷茫。 海宁卫所三个千户,共三千余官兵,军报中说来扰倭寇不过百余,算起来是几十个打一个的场面,按说应该说是毫无悬念。 可是刘猛却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虽不是军士,但大明朝屯兵制度之下,卫所官兵的战力太让人悲观了,他们平日里只是一群为开垦种田的农夫,半月小练一次,一月大练一次,遇到战争便扔了锄头手握兵器,这样的军队能打得赢倭寇吗? 刘猛苦笑道:“若倭寇不在宁海登陆,兄弟们便算运气好,捡条命回去,如若倭寇真到宁海来,恐怕海宁卫这数千官兵未必留得下他们来,无论是凶是吉,总是一场凶险……” 周墨白暗自点头,目注前方浩瀚无垠的大海,静静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神情充满了苦涩。 再扭头看看身边,劫色一脸的疲惫,有气无力地走在沙砾上,眼睛一直往沙滩上瞄,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什么。 “师叔,这番前来有累您了!”周墨白心中有些歉意,从永嘉出来,一路上只有几块干饼子充饥,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这实在是一趟痛苦不堪的行程。 劫色面露苦笑,道:“听说这海边沙虫、梭子蟹、牡蛎都是美味,可惜没辙口福……” 周墨白一脸歉然,低声道:“师叔,待此次军令完了,我在给你做顿好吃的!” 劫色连连点头,满脸幸福的样子:“此话当真?” “自然!” “真他娘的阿弥陀佛!”劫色眯起眼睛,砸吧砸吧嘴,似乎已经享受到了美味一样。 周墨白带领众人就这样说说笑笑走出四五里路,远远看见远处海湾处有炊烟冒出,顿时心中一喜。 有炊烟就是有人家! 绕过几颗棕榈树,就望见了海湾口的一个无名小村落,靠着后山零乱地摆布着二十余户草屋,村前一片草地上,东一张西一张铺晒着些渔网,还有一些倒扣着的渔舟和小舢板,看起来村里是以捕鱼为生。 众人快步走近,只见村头一座低矮的小草屋,屋前有一个面色黢黑的老头,正在眯着眼缝补渔网,见到眼前忽然一堆陌生人到来,不觉慌张起身,有些畏惧地看着众人。 村里其他草屋面前也都有男女老少在忙活自己手上的活计,看到这十余个陌生面孔,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带着怯懦而好奇的目光远远向这边望过来,有两个五六岁的孩童光着屁股还跑近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墨白一行。 “老人家,我们是朝廷的军队,路过此地,讨口水喝,成吗?”周墨白上前施礼道。 “喝水?甭客气!”老头倒是豪爽,递过一只葫芦瓢,指着旁边的一口水缸,“管够啊!” 众人行了半日,也是口渴了,接过葫芦瓢咕嘟咕嘟一个个喝了个够。 “老人家,打听个事呗!”周墨白不着痕迹跟老人攀谈起来。 “尽管说,年轻人要出海钓鱼?”老头一边补渔网一边问。 “不是,我们在这附近打探倭寇的踪迹,您老……见过倭寇吗?”周墨白问道。 “倭寇?”老人眼中一片混沌,摇摇头,看来他连倭寇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 “就是个头矮矮的,头上的发型跟咱们不一样,嘴里叽里咕噜说鸟语,手里拿着刀剑的……” 周墨白比划了半天,见老人还是摇头,一挥手,手底下的校尉也走过去,和颜睦色向周围的村民询问,但大家也都是一片迷茫之色。 看来,这个小渔村还从未遭受过倭寇之灾,周墨白气馁地垂下头,带着众人离开小渔村,继续往前行。 沿着海岸线走了半日,又行出二十余里,还是没有任何线索,眼看日头过午,便取了干粮清水,寻了一处林荫地上吃饱喝足,然后起身折返回中军大营。 大伙领这军令,也是四处随意探寻探寻,想来这倭寇总不会这般凑巧撞到自己手上,众人说笑着返回大营。 在即将回到刚才路过的小渔村时,周墨白等人远远地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潮湿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之气。 …………………… 没有推荐,老暮的更新也没断过,诸君还请多多支持宣传,推荐收藏也不花钱,既然点击了就顺手推一个藏一个呗!多谢了! 第一百章 宁海抗倭(中) “不对,有血腥味?”劫色抽抽鼻子,眼中露出疑惑之色,“这村里穷得连条渔船都又破又旧,难道还准备杀鸡宰鹅招待我们?” 这老和尚当年到底是当过响马,对血腥气味十分敏感。 刘猛也抽抽鼻子,面色登时变得凝重,扭头和周墨白对视一眼,十余人默不作声地同时抽出腰间长刀,缓缓向村落里走去。 绕过一丛一人来高的杂草,刚才的小渔村出现在眼前,十余艘挂着黑帆的帆船停在海滩上,上面空无一人。 整个渔村一片死寂,四处烟火缭绕,几座草屋被点上火烧得只剩一点断壁残岩,火苗子还在没烧尽的渔船的木板间出没。 一具一具男女老幼的尸首或仰或伏,姿势各异地散布四处,鲜血流了一地。两具女性尸体衣不蔽体,显然生前受过凌辱。 两个时辰之前还生机勃勃的小渔村忽然变成了一个刚刚被屠戮过的修罗场。 刚才村头给他们水喝的那老头似乎还有一口气,口中鲜血潺潺流出,肋骨出一处致命伤,显然救不活了,老人见到他们,努力地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周墨白赶紧俯下身去,老头嘴里很微弱的声音道:“你们……说的……倭寇……” 话音未落,老头脖子却一歪,再无气息,双眼未闭,两只灰黑色的眼珠空洞地望着蓝天大海,像是还有未尽的冤屈想要倾述。 周墨白惊呆了,嘴唇有些哆嗦,他从未想像过眼前这幅图景,离开小渔村不过就是两个多时辰,刚才还活生生的一群淳朴的渔民转眼竟然全部丧命,尤其是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过话的老头就这样被杀害了。 他头一次感受到这种残酷,胸中一时像被一块大石压住般压抑,一种悲怆而愤怒的感情充斥了整个胸膛,道:“这究竟是谁干的?” 刘猛仔细地检查了死者的伤口,抬头看看不远处沙滩上那些挂着黑帆的帆船,缓缓道:“这是日本岛内惯常使用的薄刃长刀所伤,那些帆船还有船上的装饰图案十分诡异,不似咱们中原风格,难道真是倭寇?” “天杀的倭寇!”周墨白的眼睛通红,呼吸沉重,恶狠狠道。 劫色在一旁睁大了眼睛,一脸求知的神情:“这些倭寇,是不是很厉害?” “尸首尚温,这些倭寇看来还在附近!”刘猛伸出两根手指试探死者脖颈的动脉,警觉地向四周扫视,紧张道。 周墨白点点头,也不答话,握紧手中绣春刀,面色悲愤地向前搜索而去,他的身后,劫色、刘猛以及众校尉也是持刀在手,一脸凛然地紧随其后。 绕过村前一个小石山上的几颗棕榈树,就听见前面隐约传来一阵厮杀之声,周墨白心头一紧,脚步顿时加快,转过一处礁石,就看见眼前海滩边数十丈方圆的空地上,一片血肉厮杀的战场,百余个倭寇正和三个百户所的将士在拼杀。 看来斥候已经发现了登陆的倭寇,这三个百户所将是便是前锋迎敌的部队。 倭寇一方服饰杂乱,有着肮脏长衫者,有着武士短衫者,亦有着和服者,甚至也还有人精赤上身,胯间只围了一块日本传统的兜裆布 倭寇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刀枪剑棍,斧钺刀叉,真甚至还有镰刀、锄头等武器,为首的十几个人梳着髡头,头皮上抹着黑色的油漆,说不出的狰狞诡异,他们高举手中刀剑,嘴里发出哇哇的怪叫,绞杀着面前的大明将士。 明军一方阵型混乱,显然是仓促集结而成,虽然后面咚咚咚的战鼓擂得震天响,但兵士很多都是脸色苍白,心中害怕至极,懦弱无力地挥舞着刀枪镗箭,对抗着人数只有己方一半的倭寇。 罗正良正率领着手下百余名锦衣卫,左臂绑上红巾,执刀分列官兵阵型两侧边沿。 大明立国以来,大小战阵的督战队都是这般压阵,稳住队伍阵型不乱的同时,也能给作战的官兵们一种心理上的威慑,让他们不敢轻易当逃兵。 罗正良瞋目大喝:“锦衣卫督战,战阵两侧压阵,怯战避敌脱逃者,斩!” 众锦衣卫也是高喝一声:“斩!” 周墨白的身躯抖索了许久,回头看看身边的劫色和刘猛,终于狠狠一咬牙,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刀柄,鼓足了勇气,高呼“杀”声,抢到战场上,加入罗正良的队伍。 罗正良回头看见周墨白,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这一刻,无须多言,彼此的眼神之中交流了一种坚毅决然的心神,面对敌人,血战到底,唯死而已! 官兵队伍里有两三个兵士被对面的倭寇划伤肩头,恐惧万分,忽然扔掉手里的兵器,发了疯似的跑出了队伍,一边跑一边大哭,原本勉强成型的队伍又是一阵惊惶混乱 罗正良带着痛惜和怜悯的复杂目光,咬牙大喝:“砍了!” 身边下属二话不说,手起刀落,那几名逃跑的军士一声惨叫,被几名锦衣卫一刀劈死,尸体犹在沙滩上抽搐不已。 周墨白心头一颤,扭头望向别处,牙齿却死死咬住了下唇,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胸腔里堵着一口逆气,他很想吐,却死死咬牙忍着。 这是战争,军心一乱,所有人都得死,向自己人下杀手是为了更多自己人的性命! “怯战脱逃者,斩!”罗正良高举大刀,再次瞋目大喝 “斩!”锦衣卫督战队齐声大吼。 这一声吼终于压住了阵型的混乱骚动,其余将士不敢逃脱,勉力厮杀,腐烂如铁锈般的血腥味道很快充斥着空气,殷红的鲜血和森森的白骨,以及那些捧着残肢倒地哀嚎的军士们,一幕幕残酷得让人发疯的景象。 刀光剑影和临死前绝望的惨叫,交织成声音低沉的亡灵曲。 倭寇中多是身怀剑术的武士,日常又多在中国沿海杀戮,惯常了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大明阵营中不断有兵士哀嚎着倒地,被倭寇补上一刀直接毙命,转眼之间三个百户所已经损伤一百多名将士,战阵明显地节节败退。 交战不到一柱香时辰,终于,两个百户又倒下了七八十名将士,渐渐抵挡不住了,开始有人开始惶恐后撤,锦衣卫督战队连劈几名将士,眼见也无法阻挡这兵败如山倒的势头。 罗正良眼中正自着急时,忽然远处一阵杀声传来,十余丈之外的山林之中人头攒动,兵甲闪亮,剩余的七个百户卫所领兵来援。 这场战争看来要反败为胜了! 周墨白眼中现出一片喜色,嘴唇哆嗦着,勉强松了口气。 为首的一名倭寇见大明军队还有援军,双目圆瞪,张大了嘴哇哇乱叫一通,众倭寇瞬间像是被激起了心底的凶性,一齐怪叫着高举各式武器,不退反进,追杀而上。 一排排服饰各异的倭寇快步赶上,发出凄厉如鬼般的嚎叫,手中的武器肆意劈落在已经开始溃逃的大明军士背上,劈到在地后还发狂似的在尸体上发泄着。更有甚者,抱着军士的身躯,像疯狗一样狠狠地咬下一块一块肉来。 前方溃败逃散的军士潮水一般向援军涌去,身后不断传来连连惨叫声,加上倭寇恶魔一般的行径,来援的将士尚未站稳队形,心中便是一颤,士气顿时一沉。 未等身边锦衣卫督战队排好阵型,已经开始有转身逃跑的军士了。 带头的几名百户砍到几名军士,却愈发引起了整个军阵的恐惧,那些倭寇咧开血红的大嘴,朝官兵们厉声吼叫,再次举刀杀来。 来援的七百多将士被前锋部分溃败的明军一冲,顿时阵型大乱,一些胆小的将士还未见到倭寇,就吓得扔下兵器掉头就跑,任两侧压阵督战的锦衣卫如何劈杀震慑,也无法维持。 这一幕奇怪至极,不过百余名倭寇竟嚣张的扬着倭刀,追杀着数倍于己的明军。 兵败如山倒! 罗正良正嘶哑地努力维持身边数十名军士,却不妨身后一名倭寇抢上前来,迅疾一刀,将罗正良刺了个透心凉。 这名赳赳武夫刹那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撒手扔下刀,朝着官兵们逃跑的方向跪下,嘴里仍在虚弱的呼喊:“……回来,回来!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啊……比他们多啊……” 浑身抽搐几下,罗正良颓然倒地,气绝而亡,至死未瞑目,眼睛盯着前方,充满了悲怆苍凉。 …………………… 还是老话,推荐,收藏,请兄弟姐妹们伸出援助之手,将数据往上抬一抬吧! 第一百零一章 宁海抗倭(下) 大明官兵们仍在溃逃,沙滩上丢落了一地的旌旗、兵器、盔甲。 周墨白被劫色和刘猛夹在中间,在溃逃的军士中止不住地踉跄后退,如逆流中的小舟,在人潮中起伏搏浪,罗正良的惨死一丝不差地看在他眼中,周墨白脑中似乎一片空白,眼珠充血凸出,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知道,打仗完全靠一口士气撑着的,一人崩而全军崩,士气一泄,这个时候无论多大的声音也喊不回那些毫无斗志的官兵了。 这场局部战争,是大明败了。 整整一个千户所败给了百余名倭寇! 文官死节,武将死战,本无争议,但是这场失败实在太匪夷所思,这些惨死的将士,包括罗正良,却死得冤枉,与其说他们死于倭寇的刀下,不如说他们死于袍泽兄弟的背弃。 军士们逃得很快,哭爹喊娘的只恨少生了一双腿,须臾间便没了踪影 洁白的沙滩上只剩下一滩滩鲜血,一具具尸体,以及周墨白、劫色、刘猛和部分锦衣卫兄弟。 大家的神色都很木然,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悲凉和困惑 沙滩上还剩四五十名倭寇,他们狞笑着缓缓走近。 锦衣卫督战队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倭寇杀死几个人,官兵溃逃时又被乱军刺死了几个,罗正良虽死,但手底下还有七八十个兄弟,几个总旗也是心生惧意,准备吆喝一起溃逃。 “周公子,师兄说了,要护你安全,咱们走吧!”劫色也是有些害怕,赶紧建议道。 “周兄弟,我们尽力了!撤吧!”刘猛也劝说道。 周墨白却忽然笑了,笑得很悲哀。正规军队跑了,反倒是督战队留在了战场上,说责任,他们一点责任也没有,官兵溃逃与督战队毫无关系。这个个时候扭头便跑,不但不会受到怪责,说不定朝廷还会表彰他们忠勇无双,毕竟他们坚持到了最后。 可是,当着这些小鬼子逃跑? 周墨白后世对这些鬼子带来的仇恨太深了,深到他无法说服自己转身逃跑。 尤其在目睹罗正良捐躯之后,周墨白更加无法让自己加入逃亡大军中去,他眼中含着热泪,微笑着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扬起手中绣春刀,嘶哑着嗓子,高声呼道: “大丈夫为国为民,抗击倭寇,有死而已!” 劫色和刘猛侧头像不认识似的盯着他看了一看,呆了一呆,刘猛一跺脚,咬牙道:“老哥我这粗人还不及周兄弟么?杀他娘的!” 劫色虽然畏惧,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底气不足地嚎道:“杀就杀,他娘的阿弥陀佛!” 永嘉随行而来的十余名校尉被这位小旗官的气势所感动,心中也是热血沸腾,李校尉罗校尉带头举刀:“大人教会了我们做人的道理,此番虽遇强敌,愿与大人同生共死!” 旁边温州府几名总旗带着手下几十名锦衣卫正待逃跑,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为首几名总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均是一红。 男人的胸膛里面总有几滴热血,只要有火种,一定可以燃烧起来! 几名总旗握紧手中长刀,互相对视了一眼,口中狠狠道: “老子七八十个人,就不信干不翻四五十个人,兄弟们,招呼着!” “对,咱们才是真正的军户子弟,那些卫所官兵不过是一群农夫而已” “干他娘的!老子百多斤今天就撂这里了!” 士气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当周墨白带头扬起绣春刀,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甚至一句提气鼓劲的话都不必说,锦衣卫兄弟们的士气就这样莫名地高涨起来。 这个永嘉新任小旗官隐隐成为众多锦衣卫的精神领袖。 其余众锦衣卫在周墨白的鼓动下,纷纷扬起刀来,高声呼道:“血战到底!血战到底!” 倭寇缓缓步近,几名为首的武士嚎叫着冲上前来,双方隔数丈之遥,开始了冲锋,双方越接越近,终于迎面狠狠撞击在一起 轰! 惊涛拍岸似的巨响,双方短兵相接,倭刀与长枪无情地刺出,双方拼尽了全力,相互屠戮着对手的生命 劫色双掌生风,劈到冲到跟前的两名倭寇,心中惧意渐消,口中嘀咕道:“咦,这倭寇也不是铁打的嘛,一掌就倒了!” 众锦衣卫士气大涨,纷纷冲杀向倭寇,周墨白率先举刀,刺向倭寇。 虽然这些倭寇惯用刀,身手精湛,近身相搏比之锦衣卫着实强上几分。但锦衣卫毕竟不是寻常军户可比,况且擅长配合,尤其周墨白教导的十余名校尉,三个为一组,配合绞杀一名倭寇,效果很好! 很快,其他锦衣卫看出名堂,也纷纷学习这种阵势,虽然未经操练,但彼此配合,竟然与倭寇杀个旗鼓相当。 刘猛随身护着周墨白,看见近前的倭寇便大刀挥动,帮他了却敌手。周墨白嚎叫半天,却只是在挥动手中长刀而已。 劫色胆气渐盛,脸上洋溢起兴奋之色,似乎回到过去那种刀光剑影的回忆中,口中呼喊连连,身影在倭寇中东闪西晃,如入无人之境。双掌过处,一个个倭寇被直接劈到在地,直翻白眼。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倭寇一个接着一个倒在沙滩上。 倭寇们开始胆寒了,眼中露出了惊恐,他们没料到眼前这些军队为何如此扎手,尤其是那个老和尚,简直就是克星,无人在他手下走过三招。 刚才这些人为何不站出来,最后为何又要站出来,难道是在玩弄他们吗? 实话说,这些倭寇们满脑子的困惑! 倭寇开始节节败退,向刚才小渔村旁边的黑色帆船奔逃而去,毕竟,他们也怕死。 “杀尽倭寇!”周墨白高举长刀,奋力向倭寇们一指。 此时已是不死不休的状态,每个人的热血都被燃烧起来了! 众校尉嗷嗷叫着追杀倭寇,一个,又一个,再一个……直至众人踏起一阵沙尘狂奔朝最后一个倭寇挥起长刀,将他刺死在倭寇们自己的帆船边上。 终于……胜了! 周墨白回头望去,刚才又有四十多名锦衣卫倒在血泊之中,心中忽然一阵狂风刮起,顿时一阵悲凉。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世间每一场战争,无论胜者还是败者,死去的生命终将不会复活,这“胜利”二字中渗透了多少鲜血? 咸涩的空气仿佛飘散着几丝腐烂的血腥气息,一排排倭寇人头整齐地摆在海滩上,前面是罗正良和众多战死大明将士的尸首 周墨白血染征袍,静静默立,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拜下来,身后数十名锦衣卫兄弟跟着跪下,磕头,每个人脸上都是两行热泪。 “罗百户,你在天之灵可否看清楚了,倭寇并非不可战胜,我大明也非全都是孱弱之军,大明还有我们,还有更多的热血男儿……” 远方,一抹艳丽的残阳缓缓下沉,夕阳下的海滩染上了一层金黄,海浪一波接一波,一条条银白色的浪线由远而近,前赴后继在沙滩边沿冲刷…… 第一百零二章 周府家宴 罗正良战死沙场,壮烈捐躯,给周墨白神经上带来的震撼是深远的,他跪在沙滩上的时候,脑中甚至开始想,自己从前的梦想,多挣银子,大房屋美丫鬟,吃好喝好,这理想……实在很像一头猪! 后来,下了大狱,开始想向上爬,争取权力,也是为了自己不被欺负,这理想听起来似乎也不怎么伟大。 终于,在这次战场上,周墨白的脑中开始有一些东西蹦出来,在脑海中不停地萦绕,自己穿越的一生,究竟应该怎么度过,到自己年老的时候,会怎么样回顾和总结这一生? 是浑浑噩噩,还是其他的目标? 锦衣卫兄弟们抬着罗正良的遗体,回到了卫所驻地 周墨白面无表情,这场战斗,他职位最低,无论功过是非,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溃逃的军士们已被各百户收拢,回到了营寨中 遗体回营,在军士们的面前缓缓行过,大家的眼神没有太多变化,仍旧一片刺痛人心的麻木不仁。 不过死了个锦衣卫而已,他不是督战吗,逞什么英雄?或许他跑慢了吧…… 周墨白的脸上忽然现出一阵冷笑。 鲁迅曾说过这个民族劣根性,愚昧不是最严重的,更重的是民众的麻木。 曾经的秦皇汉武,曾经的辉煌盛唐,曾经汉室江山的繁华强盛……这煌煌大明盛世的外皮下,掩藏着多少懦弱的灵魂,多少近在眉睫的危机? 海宁卫指挥使许珏、都指挥佥事林世荣、台州知府宋廉、宁海县令张克敏聚集在中军大帐中,望着罗正良的遗体,众人默然半晌,按剑躬身一揖。 安葬了罗正良之后,张奎和王介等官员们终于开始正视周墨白这个新任小旗官。 近千官兵溃败之后,独自带领数十名锦衣卫,其中还有职位比他高的总旗,跟倭寇展开厮杀,大获全胜,悉数歼敌,这是天大的奇迹,这代表海宁卫没有败,没有败便是胜利!军功,荣耀,升迁……这些他们毕生追求的东西将会接踵而至。 死者死矣,生者还需继续生活下去,并且生活得更好 歌功颂德声里,众人看到了自己敞亮的前途 “周小旗此次功劳不小,我等定向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恭贺!”许珏环顾四周,缓缓道。 四周众人的眼中,无不充满了对名利的渴望。 “这次大战,全歼倭寇一百一十七名,实为大明百余年来最大胜利,诸位奋勇杀敌,皆为大功一件!”许珏接着的话让众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然后,军帐里的每一个人喜笑颜开,互相吹捧,谈到朝廷可能赐下的封赏,眼睛都迷城一条缝了。 至于周墨白这个实际功臣,已没人理会他。 他只是个锦衣卫小旗,这份功劳与他有何相干,而且这胜利没有在座诸位大人的英明领导,能取得吗,笑话! …………………… 一份报捷文书通过军驿飞快发往京师,海宁卫向京师兵部和内阁详细阐述这场艰苦卓越的胜利之战,当然很多细节都被淡化了,比如官军的溃败,比如锦衣卫坚守战场…… 报捷文书中很大篇幅都在说明以许珏为首的众将官如何英明决策、奋勇杀敌、勇歼倭寇,在最后的角落里,才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锦衣卫督战队迎战倭寇,杀敌若干…… 众目睽睽之下,周墨白的名字就被这样隐去了,冒名贪功之辈,从来不乏其人。 至于朝廷如何赏赐,这些事情与周墨白无关了,他带着劫色、刘猛和原先的校尉兄弟回了永嘉。 此次随行的十余名校尉仅有罗校尉殒命沙场,朝廷抚恤白银一百两,其子袭职锦衣卫。 想起刚刚离开几日的永嘉,却仿佛离开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墨白现在只觉得满身心的疲惫,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 一行人回程没了催促,便随心而定,拖拖踏踏走了三日,一路上,众人都看出来周墨白心情不太好,就连劫色这个吃货也不敢招惹他,自个儿沿途一路骚扰了无数鸟窝、蜂巢,暂解嘴馋之忧。 这一日终于远远看见永嘉县城城墙上高高飘扬的旗帜,周墨白忽然眼珠一动,在城外一个小山坡上,几棵槐树侧畔,一个婀娜的身影清晰可见。 见到周墨白一行回来,飞燕从小山坡上飞奔而下,跑到周墨白前方丈余远的地方停下,带着温馨的微笑看着他,眼中却有一滴泪水摇摇欲坠,口中哽咽道:“少爷……” 刹那间,一种家的温暖包围了周墨白,他的脸上有泪水缓缓流下。 …………………… 周府。 周源夫妇为周墨白凯旋归来设下家宴,席上还邀请了刘猛和劫色,周墨白此番能平安归来,要说还得多亏这两位。 桌子上的各色美味充分体现了周源夫妇对这次家宴的重视,虫草炖母鸡、荷叶珍宝鸭、罗汉油蹄髈,清蒸石斑鱼,四道主菜周围,各色热炒冷盘叠得满满当当的。 富商之家还是重实惠,这满桌的菜肴全都是大鱼大肉,没半点虚头,却充满了家庭气息。 劫色憋屈了数日,跟随周墨白到宁海这一行,肚中的馋虫早就嗷嗷直叫了,此刻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看到满桌的美味,泪眼汪汪地吞了下口水,口中默念了一遍“阿弥陀佛”,便再也忍不住,提起筷子直奔桌子上最肥的那只虫草炖母鸡。 刘猛倒还矜持,不过闻了闻桌上的酒壶,眼睛一亮,直接将酒壶提高自己跟前,倒满酒杯深深吸了口气,满足地**道:“二十年的竹叶青……真好!” “多谢劫色大师,刘捕头,此番小儿平安归来,全凭二位扶持……”周源倒满一杯酒水,眼中泪水忍不住簌簌落下。 “父亲大人,注意影响!”周墨白尴尬地捅捅周源,低声道,“孩儿我现在好歹也是堂堂小旗官,别弄得好端端一个宴席跟生离死别似的。” “呵呵……”周源拂袖拭去泪水,回头看着这个不知道让自己操碎了若干回心的独子,眼中神色复杂,既有疑惑,又有欢喜,更有担忧,最后化为一丝欣慰。 他举起酒杯,自饮了一杯,一滴泪水再次滑落脸庞。 从前浪荡无形的儿子忽然变得乖巧懂事了,试想这一月之中,周墨白参与的事还真不少,印刷《西游记》,荣膺江南棋王,宁海抗倭获胜…… 得子如此,一瞬间周源忽然觉得自己前半生付出的艰辛都值得了。 第一百零三章 调任南京(第一卷大结局) 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隔着敞开的铜钉大门,远远的都能够听到大堂内厅里传出的瓷器破碎声音。 虎啸山林图下面,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一张本就微红的脸此刻变得通红,目中充满了愤怒。 “岂有此理!”陆炳刚刚才摔了一直钧窑茶盏儿,四处看看,找不到可摔的物件,心有不甘地坐下来,兀自气呼呼的。 “大人……”佥事赵能在一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陆炳恨恨道:“这朝堂之上一个个老匹夫,争抢功劳的吃相比狗都难看!” 赵能心头明了,陆大人定是为了宁海抗倭一战的军报发怒。 海宁卫指挥使许珏着实不太讲究,和众多文官武将老实不客气地将这次全歼倭寇的功劳大半夸在自己头上,只是不疼不痒地提了句周墨白率众抗敌的事。 嘉靖皇帝朱厚熜登基二十余年来,第一次听到手底下这帮军士全歼倭寇百余名的战绩,龙颜大悦,从许珏开始,一个个升官进爵,赏赐丰厚无比。 战死的罗正良厚葬,其子袭职,周墨白和其他校尉每人得到赏赐铜钱十贯而已。 罗正良乃是陆炳十分看重的一位下属,此番竟然殒命宁海县,陆炳自然要问个清楚,从温州府几位总旗口中,陆炳已经得知了战场上的全部真相。 “周墨白,永嘉一个新任小旗官,竟然如此慷慨大义,人才啊!”陆炳哀叹了罗百户一番后,对周墨白这个名字产生了兴趣。 “大人,朝廷那帮老兵油子太不厚道,竟然抹灭了咱锦衣卫的功劳!”赵能叹了口气,这几年来,锦衣卫声势远不如当年,各方力量都想来欺压一番。 “哼!”陆斌哼了个鼻音,“他们欺名冒功,难道我陆文明(陆炳字)不会奖赏自己的儿郎吗?” 赵能脸上露出理解的笑容:“大人体恤下属,实为我等之福!” 陆炳目光凛然道:“传令,授永嘉小旗官周墨白锦衣卫百户牙牌、官衣,一应官凭告身,南北镇抚司造案在册。我要让下面的儿郎知道,为我锦衣卫卖命的自然有一个敞亮前程!” 赵能应声答道:“是,属下即刻去办。那罗正良殉职,是否让周墨白顶上他的位置?” “温州府百户所地位重要,百户之位统筹全局,周墨白年方弱冠,难堪委此重任……”陆炳摇摇头沉忖半晌,道:“南京南城千户宋世杰手下有个百户前日追缉白莲教遇刺身亡,可着这周墨白调任此职。” …………………… 永嘉县周府。 周墨白的面前站着一位中年汉子,瘦削脸庞,一双贼眉鼠眼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锦衣卫。 桌上摆放着锦衣卫百户牙牌,黄色飞鱼锦袍,套着黑色锃亮鲨皮刀鞘的崭新绣春刀,以及南北镇抚司衙门开具的百户告身凭证。看来一切都不是做梦。 周墨白抬头看看眼前一脸恭敬的锦衣卫:“这位大哥,您贵姓?” 贼眉鼠眼的锦衣卫一抱拳:“大人客气了,在下免贵姓沈,经历司沈炼,此番奉陆炳陆大人之命,迎大人赴南京就职。” 沈炼? 周墨白的眼睛直了,锦衣卫沈炼? 不要怪周墨白太惊奇,实在是沈炼这哥们在历史上太有名了,嘉靖十七年,他高中进士,派任到溧阳做知县,后来行事耿直得罪上官,左迁为锦衣卫经历。 沈炼为人刚直,嫉恶如仇,他一生做得最有名的事就是以“十罪疏”弹劾权臣严嵩,最终被处以杖刑,谪居塞外的保安州为民。被贬之后的沈炼仍以詈骂严嵩父子为乐,甚至还以李林甫、秦桧、严嵩的像作靶,让人日日练射。 严嵩得知大怒,严世蕃遣兵部侍郎、宣大总督杨顺设计诬陷沈炼为白莲教教徒,沈炼终因被诬为谋反而遭到杀害。 能与千古奸臣严嵩如此旗帜鲜明地唱对台戏,就凭这份胆气,周墨白便对沈炼充满了敬意。 “沈大人!”周墨白恭敬地站起来,“一路辛苦!” “不敢当。”沈炼忐忑不安地连忙拱手道,虽说他曾经当过知县,但此刻已经被贬为武官,同是七品,经历可不能与知县相提并论。 何况这周墨白得指挥使陆炳陆大人钦点,调任南京南城百户,乃是正儿八经的六品职位,算得上是他上官,因此他的语气之中甚为恭敬。 “沈大人客气!”周墨白满脸笑容,“此番消息有些突然,周某要准备几日,才能出发。” 沈炼赶紧答道:“这是自然,周大人尽管安排妥当再行动身,卑职和两名随从已在永嘉客栈中安顿住下,听候大人差遣!” 周墨白点点头,闲话几句后,沈炼便告辞回去。 “沈大人!”周墨白忽然叫住他。 “周大人有何吩咐?”沈炼赶紧回身躬身应道。 “朝中有位严嵩严大人,不知沈大人可否认识?”周墨白试探地问道,他实在有些好奇,以沈炼日后参劾严嵩那种不死不休的狠劲,不知道究竟为何原因。 “严大人?”沈炼一愣,不知周墨白为何会问起这个来,还是恭敬回答,“严大人乃是内阁大学士,朝堂中流砥柱,位高权重,卑职认识严大人,可严大人不认识卑职。” “哦?”周墨白目光中怪怪的,不甘心地追问道,“那什么……他和沈大人家没世仇吧?” “没有!”沈炼莫名其妙,心头一紧,“哪里,卑职与严大人素无交往,何来世仇?” “没扔石头砸你们家窗户?” “额……没有!” “没偷过你们家打鸣的公鸡?” “这个……也没有!” “那算了!”周墨白有些失望。 沈炼再次告辞离去,走出周府还在纳闷刚才周墨白的问话,心道这周大人怎么会忽然问起严大人与自己的关系,这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 望着沈炼的背影,周墨白嘴里小声嘀咕道:“没仇没怨的,一个小小锦衣卫经历竟然敢去招惹大明第一奸臣,这哥们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吃错药了?” 听闻周墨白即将调任南京百户的消息,周府中也是一阵轰动,才新任小旗不到一月,少爷竟然又升官了,这回乃是堂堂总旗,正六品官职,比知县品阶还高呢。 当然,大明朝文贵武贱,就算是六品百户,在七品知县面前也还是要规规矩矩的。 接下来,就是安排善后事宜,永嘉锦衣卫中提拔李校尉为小旗管理其余校尉帮闲。 吴应卯想也没想,马上就表示要跟随周墨白去南京,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个道理他懂。 劫色本来还犹豫的,但在周墨白给他描绘了一番秦淮河畔的五香茶叶蛋、豆腐脑、鸳鸯烧饼、翡翠包、桂花糖山芋、蜜汁藕等一系列美食之后,二话没说立刻就答应下来随周墨白同赴南京。 至于刘猛,周墨白亲自上门去作了一番动员工作,在他心里,穿越到大明朝来,刘猛无疑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有这位兄长随行,今后无论干什么坏事都有一个可以信任的肩膀共同承担,必须的。 到了南京之后,想办法给他安个总旗什么的位置,比他现在这永嘉捕头要实惠的多。刘猛考虑了两日,终于答应周墨白。 临行前,还得写下后面《西游记》的提纲,让吴承恩接着写,要不后面的银子怎么赚。 最后,牵挂的只有一个飞燕,只能暂时留在永嘉家中,到南京人生地不熟的,带个贴身丫鬟去反而不方便。 一切安排妥当,数日之后的一个早晨,周墨白、劫色、刘猛随沈炼一行径直向南京而去。 周墨白上了马车,隔着木窗望见周府门口拥出的双亲还有一堆下人,一直站在那里回首告别,出了城门,逐渐熟悉的永嘉县城渐渐远去,他的心中升起一丝惆怅。 离愁别绪,黯然上心头。 当马车转过官道的转折处时,官道上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被仲夏的暖风轻轻一吹,翠绿的裙裾飘然起舞,一张俊美的面容上可以看见晶莹的泪水。 这一刻,周墨白忽然感觉内心深处被狠狠撞了一下,他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将手伸出窗外,使劲的挥动。 飞燕也看见了,含着泪水,露出喜悦的微笑…… (第一卷完) 第一章 新任百户 五天后,周墨白一行经过杭州,湖州,终于到了南京南城聚宝门外。 古朴沧桑的城墙城墙高六十余丈,全部以巨砖条石砌成,城墙全长约七十里,南边以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托钟山,北依后湖,西北金川门一直将南京城区扩展到毗邻长江,端的是固若金汤。 周墨白站在南京城墙下,仰头注视着城门上方布满了青苔,显得沧桑无比的篆体“应天”二字,缓缓吐出一口胸中浊气。 南京乃是六朝古都,这里会是他人生的一个新起点么?在这煌煌大明盛世里,一个穿越者将会走上哪一条路,攀上哪一座高峰,方才不负这一场新的人生? 周墨白带着迷茫的神情,浑浑噩噩走进了南京城。 这一年,嘉靖二是二年七月,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被命运推上了大明的舞台。 …………………… 南京锦衣卫分为东城、南城两个千户卫所,东城千户卫所由秦宏秦千户率领,主要负责城外协防,南城千户卫所由郑世杰郑千户统领,主要负责内城安全保卫。 锦衣卫百户上任,第一件事自然不是横行乡里,欺男霸女,这事可以以后再说,首先要做的便是必须去千户所报到。 百户的上司当然是千户,武官也是官,是官就得守官场的规矩。 周墨白将劫色、吴应卯安排到附近客栈中住下之后,只带了沈炼、刘猛前去郑千户处报道。 南城千户位于长安大街,右邻南京通政司,左邻旗手卫衙门,钦天监衙门,后依五军都督府以及南京六部所,外表看起来很不起眼,朱漆铆钉大门,围墙上长满了青苔,不显山不露水的,谁也不会想到赫赫有名的锦衣卫千户所竟然在这门内。 门口站着两名力士,沈炼递上牙牌,领着周墨白走了进去。 “沈大人,这郑千户手底下几个百户?”周墨白边走边问。 “东南西北四方各设一个百户所,你接任的是南街百户。”沈炼道。 “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死的?”周墨白一路上只知道前任是剿白莲教的时候殉职的,但细节并不太清楚。 “据说南京城外进来白莲教屡屡出没,前任百户奉命清剿,但中了白莲教疑兵之计,兵分多路分头进发,结果那百户仅带了十余人,中了白莲教的埋伏,身中数刀而亡。”沈炼大约知悉一些情况。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周大人……” 见沈炼欲言又止的表情,周墨白微微一笑,道:“沈大人,何事?” 这一路周墨白敬重沈炼刚直,虽然职级高于沈炼,但始终以礼相待,两人相处甚是融洽。 沈炼犹豫一下,还是低声道:“不过,听说那百户似乎曾与郑千户不和,这次那百户出城剿匪,就带了三五十个兄弟,其他百户奉命不得参与行动……” 这话说得虽然并不十分明了,但意思很清楚,沈炼是提醒周墨白,你今后的顶头上司是个小心眼,惹毛了他肯定是屁股后面一脚把你揣进火坑,不带一点犹豫的。 “哦?”周墨白眼中果然闪过一丝惊惧,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二人转过影壁前院,走进千户所的厢房,他们进去的时候,郑千户正在看一副书法。 “下官周墨白,拜见千户大人。”周墨白一进去就躬身施礼。 郑世杰放下手中书法,转身看着周墨白,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 “周百户,宁海抗倭,你可是一战成名,本官听得你来南京任职,也是十分欢喜。” 说着话,郑世杰的眼睛往周墨白身边一瞄,两手空空,竟然……什么见面礼也没带。 “能够在千户大人麾下,是墨白的荣幸!”周墨白恭敬道。 郑世杰的笑容略微凝滞了一下,还是道:“无妨,无妨……呵呵……” 周墨白见这场面,心中依然明白了几分,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函递上:“下官初到南京,有些规矩不懂,若是失了礼仪,还请千户大人多多指点。” 郑世杰接过信函,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周百户真是妙人,今后咱们就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客气,客气了!” 寒暄了几句,周墨白和沈炼二人告辞,郑世杰迫不及待地从信函中掏出一张银票,脸上的笑容又是一滞,忍不住哼了一个鼻音:“一百两?堂堂永嘉县首富之子,号称江南棋王,出手竟然如此小气……” …………………… 南城千户卫所下设三个四个百户所,分驻内城四方,周墨白上任的百户所地处皇城根南街,紧邻南京皇宫,沿街开满了酒楼、青楼等铺面,高大的宫墙外围附近全部住着王公大臣和公侯勋贵。 刚才的千户所高墙大院,还是颇具威严,而周墨白的百户所竟然只是一个面积仅有数丈方圆的一个小院子,内厅房屋仅有三间厢房用来办公,而且看起来,这房屋似乎……很有些年头了,连房顶上的瓦片都灰白破败,跟附近的大臣勋贵的宅院凑在一起显得寒酸无比。 “这是咱们百户所?”周墨白踏入院子里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大人,南街百户所四周都是些大臣勋贵,不敢太过铺张浪费,所以未免简陋了些!”沈炼赔笑道。 “可这里……”周墨白摇摇头,眼前这百户所比之自己在永嘉的站所都不如。 看来前任百户真的跟郑千户不和,这个烂摊子就是显而易见的,今后自己的日子要想过好点,看来真不能惹毛了郑千户,恩……刚才自己孝敬的一百两银子会不会太少了点? 司吏姓马,四十来岁,面白无须,一脸和气,早已和众兄弟在院子里等候新任百户大人。 百户所院子实在太小了些,百十来个校尉、帮闲就挤得满满当当的,周墨白和沈炼像挤公共汽车一样挤了进去,到了台阶上,看看下面拥挤成一团的众人,摇了摇头,回头向刘猛使了个眼色,刘猛和旁边两名校尉抬过来两口大箱子。 周墨白很豪爽地一挥手,道:“司吏大人,初次见面,这点心意,分给兄弟们吧!” 马司吏一愣,上前掀开箱子盖一看,立刻眼睛就睁得大大的。 满满两箱银子,看样子少说也有三四千两,这么大手笔……大人是要玩哪样? 马司吏惊疑地望向周墨白。 周墨白淡然笑道:“分了吧?” 然后他仰头向天,似乎进了灰尘似的揉揉眼睛,悄悄忍住一滴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靠!虽说也是十几万两银子的身家了,但到底是从自个儿兜里往外掏银子,这么大把大把丢出去,太心疼了! 不过新来乍到,总得花点银子邀买人心,只是手底下兄弟太多,这代价未免太大了点。 马司吏精神一振,立刻将银子推向院中众人面前,高声清了清嗓子:“各位兄弟,周大人给各位兄弟一份见面礼!” 众人听得马司吏这番话,眼睛中登时充满了惊愕,随即化成一阵欢呼,望向周墨白的目光中立刻多了几分崇拜和恭敬,有几个领头的抢先跪下,大伙儿推推嚷嚷地扑通扑通跪倒一地,齐呼大人。 周墨白清了清嗓子:“各位兄弟,本官初到南京,今后还得仰仗诸位!”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大人!”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来,周墨白一看,竟是一名总旗服色的汉子。 刚才他已听说,百户所下有两名总旗,一名司吏,两名总旗分管五名小旗,再往下便是普通的校尉,力士了,说是百户,其实整个百户所的人员不止一百人,除了正式编制的一百一十二人外,还雇佣了一百多个锦衣卫帮闲。 马司吏在旁边低声道:“这位是钱豹钱总旗。” “钱总旗,何事?”周墨白满脸堆笑,但他分明看到,这钱豹神态表面恭敬,可看着周墨白的目光不时闪过恨意。 这家伙不是个善类!周墨白心中暗道。 第二章 平安银子 “大人!”钱豹恭敬拱手道,“卑职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一直想告假几日养病,但大人尚未到任,不敢妄行,今日大人上任,卑职当面请辞。” 周墨白眼睛眯缝起来,自己刚上任,就有人要请假,莫非这家伙是撂挑子? 他笑眯眯道:“本官初到南京,少不得还得倚仗各位……” 钱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狡黠,面色不动道:“大人,下官从前跟随百户大人也是出生入死,擒获过数名白莲教匪,破获过数桩大案要案,倒是立过一些不值一提的功劳,绝非因私废公之辈,若非身体着实扛不住了,也不会向大人告假。” 周墨白脸上保持着淡淡笑容,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寒意。 这家伙,开口闭口都是夸赞自己从前的功劳,还说什么不值一提,自己上任第一天,就摆这么个阵势,摆明想要自己难看。 既然你要作死,就让你死得痛快些,而且既痛且快! “钱总旗!”周墨白笑道,“既然身体抱恙,就赶紧回去歇息去吧,你手底下的兄弟我自有安排。” 钱豹听得这话,倒是一愣,自己好歹也是元老,出言告假无非是倚老卖老,压压新百户的威风,你好歹挽留几句,我自然会顺势卖个人情,你好我好大家好,怎么……就一口答应了? 这位年轻长官是听不出来自己的意思还是怎么了,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大人……”身边马司吏低声唤了一声,眼神中似乎有些焦急。 周墨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还是继续道:“刘猛何在?” “大人!卑职在。”刘猛赶紧站出来,抱拳道。 他私下里跟周墨白称兄道弟,但在官面上,周墨白此刻乃是六品百户,他不过就是县中捕头,不过就是一个小吏,无品无阶,这其中的规矩是万万不能乱的。 “这位是永嘉县捕头刘猛刘大人。”周墨白看也不看钱豹,向院中众锦衣卫介绍道,“钱总旗告假期间,由刘大人代掌总旗之位。” 怎么……可以这样? 钱豹惊呆了,这三言两语,新任百户大人竟然将自己架空了,还安排了人替自己代职。 他眼珠一转,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立刻俯首道:“多谢大人体谅下属,那……卑职告辞!” 周墨白注意到,钱豹离开的时候,嘴角似乎挂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这厮……难道有鬼? 交代刘猛几句之后,便让刘猛自去和下面几个小旗沟通认识。 刘猛到底是做过多年捕头,统领下属还是有几分心得,加之钱总旗大约平日里对手底下兄弟也有些薄情寡义,不过半日功夫,刘猛便和手下三名小旗混得熟悉了,五十余名校尉更是围在周围,一口一个“刘总旗”地先叫上了。 周墨白转过头来,对身边的马司吏道:“马司吏,刚才你似乎有话对本官说?” 马司吏擦擦额上汗水道:“大人,这钱总旗可是没安好心呀!” 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刚刚出手的银子已经初见成效,这马司吏至少已经站在自己这边了。 “本官第一日上任便告假请辞,这摆明了是撂挑子,他既然要走,本官就成全他!”周墨白哼了一个鼻音。 “可是大人!”马司吏继续道,“您在永嘉任过小旗官,自然知道咱们锦衣卫的饷银朝廷是发不了几个钱的,大多是靠向商户们收取些平安银子过生活。咱们这百户所向来是由钱总旗负责向各家商铺收取平安银子,他这一走,这平安银子若是收不上来,不光是孝敬郑千户的银子没有着落,就是众兄弟也得跟着挨饿呀?” “这有何难,让刘猛带兄弟们去收不就完了?”周墨白没听懂其中关键。 “大人,这其中有名堂呀!”马司吏道,“咱们这百户所所辖范围内的商户众多,而且生意也着实不错,不过跟咱们可没关系,这些商户背后都有各位王公大臣在撑腰,寻常锦衣卫上门,别说收取平安银子,遇到脾气不好的还直接棍棒打出来,还没出伸冤去!” “那钱豹就能收到呢?”周墨白问道。 “钱总旗乃是郑千户的远房表弟,这郑千户多少有点薄面,背景大的商户自然根本不搭理,一些背景小一点的商户就多少会给点意思,一家商户百十两银子总会有的,虽然少点,但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有近千两银子,除了孝敬郑千户一半,百户大人您再留三成,剩下的兄弟们每个总能分到三四两银子,好歹总比没有强。”马司吏苦笑道,“可这要是一换人,那些商户认不得刘大人,这平安银子恐怕是一两银子都收不上来呀!” 哦!怪不得那钱豹走的时候似乎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周墨白点点头,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堂堂新任百户,难不成还要被你一个小小总旗拿捏不成? “而且……”马司吏擦擦额头的汗水,道,“再过几日,就是咱们卫所分饷银的时候,到时候平安银子收不上来,兄弟们表面不敢说什么,但心里……难免怨忿大人!” “这个钱豹,看来是要我好看呀!”周墨白冷笑道,“我要是收不上这些平安银子来,今日这几千两银子怕是白花了!” 马司吏连连点头。 …………………… 沈炼待待周墨白上任交接完毕,便告辞回京城镇抚司复命去了。 周墨白在客栈先行安顿下来,初到南京,暂时还没有寻到合适住处,只有先寄宿在客栈中。反正现在不差钱,等牙行慢慢寻到合适的宅院,再出手买下来。 到时候,爹娘如不愿来南京,好歹也能把飞燕接过来。 到时候……嘿嘿! 要知道,周墨白心中大房屋美丫鬟的梦想从未放弃过。 晚饭时分,在客栈中摆了桌宴席,席间,不过就是永嘉前来的几位兄弟。 劫色照例是瞪圆了眼睛,像饿了三辈子似的狼吞虎咽,吃相极其可憎。 刘猛和吴应卯陪着周墨白慢慢用些酒菜。 “刘大哥!”周墨白将白日里马司吏所说的情况告诉了刘猛。 “还有这事?”刘猛也皱起眉头,“白日里听兄弟们说起,这钱总旗也是有些背景,所以平日里跟大伙儿也没什么好脸色。” “主要是再过几日要分饷银了,这平安银子要是收不上来,可有些麻烦!”周墨白举起一杯就来,叹了口气。 到底年轻了些,遇到这些官场上的猫腻,是有些心力不济。 “要不……”刘猛道,“明日我带几个兄弟先探探情况,试试这辖区内的商户水深水浅?” 周墨白沉忖半晌,道:“那就麻烦刘大哥了,不过切记不可与商户发生冲突,马司吏说,这些商户背后可站着不少王公大臣,咱们可惹不起!” “老哥我理会得!”刘猛点头。 …………………… 昨天在家里停电,没传上这章,今天上班事太忙,连午饭都是吃盒饭,一直没顾得上更新,对不住各位,昨天算老暮欠了各位一章,明天或后天多更一章,一准补上! 第三章 上门找茬 第二日一早。 周墨白来到百户所,马司吏点过卯后,刘猛便带了一名小旗官,率领十余名校尉出门去了,按照昨日商议的方法,他们今日准备找几家气派的商户踩踩点,探探情况。 另一名总旗王峰吩咐手下几名小旗官各司其职,巡查街坊,他带着十余名校尉在院中候命。 百户所里,马司吏殷勤地泡了壶上好绿茶,陪周墨白在厢房里说话,将这南京锦衣卫的一些八卦新闻细细说与新任百户知晓。 包括南街百户所所辖范围内有哪些朝堂大臣,有哪些勋贵公侯,那几家酒楼商铺是哪位大人罩着的,那些人绝不可以得罪。 这撒下去的银子果然好使,对于拉近彼此的距离实在是很有效果。 将近午时,忽然,院门“嘭”的一声被踢开了,呼啦啦闯进二十余名身着对襟红袄的兵士,然后只见刘猛及十余名校尉被狼狈不堪地进到院子中来。 兵士将他们围在中间,一言不发。 最后,不慌不忙地走出一名神情傲慢的中年胖子来,乜斜着眼睛看了院子中一眼,尖声道:“这里谁是管事的?” 周墨白看这架势,自然知道定是刘猛去收取平安银子踩到地雷了,被人家“礼送”回来。 眼前这死胖子,鼻孔朝天,看起来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他于是带着笑容站起来,迎上前去:“在下周墨白,忝任南街百户,敢问大人我这些兄弟可是冒犯了尊驾?” 中年胖子不屑地上下打量一下周墨白,拱手道:“原来是百户大人,下官卓承嗣,乃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今日贵所兄弟眼神有些不济,到醉仙楼收取平安银子,下官恐怕与锦衣卫兄弟发生冲突,便将贵所兄弟护送回来。” “醉仙楼?”周墨白眯起了眼睛,刚才马司吏似乎说起这家酒楼,可是自己治下生意最兴隆的一家商户,背后是南京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韩泰,这五城兵马司虽说也只是个六品武官,和周墨白平级,不过兵马司隶属于兵部,向来压着锦衣卫一头。 眼前这卓承嗣比自己还低一级,可说话的口气眼神,分明并不讲自己放在眼里。 而且,还带着兵士冲进百户所,简直是嚣张之极,看来对方摆明是欺生。 “不错,这醉仙楼其实就是咱们兵马司指挥韩大人的产业,我们韩大人听说周大人到得南京,本想亲自拜访,奈何公务繁忙,让下官奉上薄礼,以为恭贺。”卓承嗣说罢,皮笑肉不笑地掏出一个信函。 周墨白接过来抽出里面的一张银票,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一百两,果然是薄礼!” 卓承嗣脸色一变,韩泰本没有让他带贺仪,这一百两不过是他临时带在身上用来打锦衣卫脸面的,谁成想着周百户火气很冲,居然生生将话顶了回来,颇有些一言不和就要动手的味道。 “大人初来乍到,脚跟还未站稳,就想与我五城兵马司为难?”卓承嗣冷冷道。 周墨白脸拉长了,抬头看天,冷笑道:“区区一个副指挥,就敢带领兵士找上门来,言语无礼,目无长官,众兄弟,送送卓大人!” 对五城兵马司这种上门找茬的态度,必须坚决对抗,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要不然恐怕以后他周百户在兄弟们眼中就成了一只病猫。 周墨白倒也不会打无把握的仗,这院中尚有二十余名校尉,加上刘猛他们,人数肯定超过对方,而且是对方欺上门来,自己可是主场,这气势上可是压倒了这些兵士。 刘猛听得此话,自然知道要开打,眼睛一亮,顿时扬起腰间刀鞘,高呼一声: “滚出去!” 马司吏目瞪口呆,口中呐呐道:“大人,这……这如何使得……” “你……你……”卓承嗣万万没想到这周墨白看起来和善文弱,说翻脸就翻脸。 原想周墨白多半是个软柿子,这百户的官职八成就是走了什么门路晋升的,要是他知道周墨白在宁海抗倭的强硬,怕是就不会贸然与之交恶了。 遗憾的是海宁卫许珏的军报里面压根就没提周墨白的功劳,因此,知道宁海抗倭真相的人并不多。 几名锦衣卫面色不善地向卓承嗣靠拢过来,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一愣,登时紧张起来。 卓承嗣气呼呼地抬脚踢倒靠近自己的一名校尉,怒道:“周百户,你好大的胆子!” 周墨白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儿来,啜了一口,哼了一个鼻音:“咱们锦衣卫何时这般窝囊,竟然被人家打上门来了。” 旁边的王峰总旗听得周墨白这话,抬头见周百户脚下不丁不八,如泰山岿立,渊渟岳峙,满脸自信的样子,不由得脸皮子一红。 是啊,从来都是咱们欺负别人的,现在人家都打上门来了,难道还客气不成。 “揍他娘的!” 王峰大喝道,身先士卒地挥舞刀鞘,拍倒身边两名兵士,立刻和对方动上手了, 锦衣卫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纷纷叫嚷着冲上去,毫不犹豫地扬着刀鞘跟院中二十余名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冲撞在一起。 一场混战开始 小小院子内,几十号人扭打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痛嚎不绝,无数流弹口水掠过,激起的烟尘里杀气盈天,场面乱得一塌糊涂…… “打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叫你们狂,看刀!” “五城兵马司又怎么了?老子踹不死你!” 刚才刘猛等人是遵照周墨白意思,不敢与对方撕破脸皮,现在周墨白开了口,哪还有什么客气,锦衣卫平日里操练本就勤奋,日常多和盗匪有过交手,是以身手颇为强硬。 而五城兵马司虽是兵部下属,但人员良莠不齐,平日里做的多是城管的工作,不是清理河道,就是整治街坊卫生,再就是哪里失火了救救灾,锦衣卫一旦真动起手来,他们还真不是对手。 “周大人你……”卓承嗣一呆,失神之际,没提防刘猛一巴掌扇在脸上,抽得七荤八素的。 终于,五城兵马司抵挡不住锦衣卫的拳脚刀鞘,一个个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卓承嗣掉在最后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出百户所。 “以后再有上门找茬的,给我狠狠地打!”周墨白云淡风轻道。 院子里的属下们看着周墨白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尊敬和畏惧。 别看这新任百户年纪轻轻,文弱不堪,竟然上任伊始就敢跟五城兵马司直接叫板。 眼前这位爷,实在绝无仅有,跟着这样硬气的上司办差,丝毫不憋屈,即便是跟对方拼个两败俱伤,也实在痛快! 不知不觉中,周墨白已在百户所里建立了属于他的威信。 当然,这里面,不得不说多少有些硬着头皮强撑的味道。 第四章 文明执法 “礼送”卓承嗣离开之后,刘猛将刚才的情况报知周墨白。 果然,生面孔刘总旗第一次巡街很不受待见,连接走了好几家商户,客客气气地跟对方商谈收取平安银子的时候。 商户掌柜竟然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表情,不是说当家的不在自己做不了主,就是直接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朝刘猛等人“呵呵”傻笑,还有两家商户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和和气气地丢过来一块碎银子。 要不是昨日周墨白反复交代一定要保持锦衣卫的形象,刘猛直接就想一巴掌扇过去。 最后到这家“醉仙楼”,掌柜连话都懒得说,直接就挥袖赶他们走,刘猛也是恼怒了,将刀鞘往柜台上一放,不给个话还就不走了。 那掌柜冷笑连连,唤过一个小二耳语几句,小二便飞奔而出,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这卓承嗣便带着二十余名兵士冲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初到南京,人生地不熟,而且对方人数多,刘猛自然也不敢莽撞地硬拼,便跟随卓承嗣一起回到百户所,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看来,这平安银子是不太好要呀!”周墨白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道。 “百户大人,今天这卓承嗣被赶了回去,咱们可得提防这五城兵马司来报复呀!”刘猛道。在百户所,他还是保持称呼周墨白官职。 “那韩泰韩指挥可是个心胸狭隘之人,这口气他定然咽不下去的。”王峰总旗担忧道。 “这个自然!”周墨白冷笑一声,他也不是傻子,这上任没几天,就跟地头蛇五城兵马司扛上了,对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反正都撕破脸了,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到这南京城里来,既然要扬名立万,少不得要踩着别人的脸上位,这五城兵马司既然把脸凑了过来,说不得就只能一脚踩上去了。 “要不然咱们将今日之事报告郑千户,都是锦衣卫弟兄,难不成他会在五城兵马司面前扫了自己面子不成?”刘猛建议道。 周墨白摇摇头:“这郑千户与我并无深交,要他出来善后,定然是万万不肯。多半要等五城兵马司将我们收拾一顿之后,他才会装模作样出来收拾残局,到时候五城兵马司出了气,自然会给他几分面子,作出些许退让,郑千户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面子。” “那或者向其他百户卫所求助?”王峰又出主意道。 周墨白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上任伊始,其他百户都没有派人上门道贺,你说要是我被人家围攻,他们会伸以援手吗?” 刘猛和王峰面面相觑,周墨白所言不无道理,这大明官场上向来是合则以利聚,要想让郑千户和其他百户帮忙,多半是没有希望的。 周墨白沉忖半晌,眼中忽然一亮,他拉过刘猛和王峰,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二人瞪圆了眼睛,脸上起初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慢慢听完周墨白所言,最后渐渐露出了笑容。 不用说,又是阴谋诡计! …………………… 五城兵马司衙门就在锦衣卫千户卫所斜对面。 正厅内,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正在喝茶,他的侧面赫然正是刚刚被周墨白轰走的卓承嗣。 “韩大人,这周百户简直是欺人太甚!以前钱豹和我是说好的,每年我们醉仙楼送郑千户一千两银子,送他两百两银子,就不再交这平安银子了,可这姓周的新任百户尽然是个愣头青,竟然不讲规矩,安派人手上来收平安银子。”卓承嗣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新任百户据说是陆炳陆大人钦点的,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你……没向他说明这醉仙楼是咱们五城兵马司的产业?”韩泰皱眉道。 “说了,我还自作主张送了一百两银子给这位周百户,说是韩大人您的一点心意,可这周百户却看不上这点银子,二话不说就喝令手下将我打了一顿,赶出来了。”卓承嗣可不敢说自己和周墨白冲突的细节。 韩泰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周百户看来气势很足呀,竟然不给我五城兵马司面子,锦衣卫又如何?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一个六品百户,也敢跟咱们叫板?在咱们南京的地盘上,就是条龙你也得给我盘着!” 卓承嗣试探道:“大人,咱们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韩泰阴沉着脸道:“先不忙,今日这账咱们先记着,静观其变,若是他还敢到醉仙楼收平安银子,说不得,咱们还得称量称量周百户的斤两。” “大人英明!”卓承嗣多少有些失望,伸手摸摸被刘猛扇得到现在还未消肿的脸庞。 …………………… 长安南街向来是南京城里最繁华的路段,沿路商户林立,布幡招摇,各色酒楼、客栈连绵数里,富贾云集人烟稠密,尤其是秦淮河畔青楼林立,金粉楼台,画舫凌波,乃是江南佳丽聚集之地,十分繁华。 醉仙楼乃是街头最大的酒楼,生意兴隆,宾客如云,数十名小二在楼上楼上穿梭不停,这里不但装潢精美,而且菜肴美味,一向是南京城里朝臣商贾们宴请吃喝的首选之地。 忽然,街上人群中传来一阵高声喧哗。 “闪开闪开,缇骑办案,闲杂人等莫要挡路!” 一路上的文士、商贩、婆娘们纷纷躲闪到路旁,一时之间鸡飞狗跳,盆碗乱响,只见一队锦衣卫杀气腾腾地从街头冲过来,快步来到醉仙楼面前,便止住了步伐。 为首一人身着绯色总旗服饰,络腮胡子,满脸彪悍之色,仰头望了望屋檐上硕大的招聘上“醉仙楼”三个大字,冷笑一声,大步流星踏入大堂,身后二十余名锦衣卫随之闯了进去。 这群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一进大堂,底楼散座四周的食客纷纷惊诧地停杯放筷,不知所措。 醉仙楼的价格比其他酒楼可是高出不少,有钱到这里吃饭喝酒的人,哪怕只是在底楼散座就餐的,大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 大家伙掏银子来这里,讲究的可是脸面,这一群锦衣卫在大堂上四处游荡,还让人怎么吃饭。 醉仙楼的掌柜是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见早上被卓承嗣副指挥赶走的锦衣卫总旗又再次造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还是迎了出来,一抬手,道:“大人,您这是……” 刘猛哈哈一笑:“掌柜的,咱们兄弟是刚接到京师通缉文书,说要捉拿朝堂要犯,今日来这里查看查看。掌柜的放心,我们文明执法,决不妨碍你做生意。”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副画像来,认真地朝大堂上的众多食客一桌一桌地进行比对,不少食客呆了一呆,眉头紧紧皱起,掏出银子结账走人。 这“文明执法”的名称便是周墨白的主意,要的就是这个兵不血刃的效果。 第五章 步步紧逼 掌柜眼皮子一跳,这朝堂缉拿要犯如何会到这闹市中的酒楼吃饭,这刘总旗的理由也太次了。 刘猛带着手底下一众锦衣卫,在醉仙楼底楼大堂上不慌不忙地比对朝廷缉拿要犯的画像,煞有其事地四周查看,几个校尉还抽出明晃晃的绣春刀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不消说,底楼的食客顿时走得干干净净,平日里人声鼎沸的醉仙楼一下子清静下来。 刘猛还吩咐几名校尉到二楼雅间挨个敲门大呼:“朝廷要犯出没,锦衣卫奉命缉查!” 雅间里立刻乒呤乓啷乱作一团,接着楼梯一阵脚步声,一群衣着华丽的商贾、衙内忙不迭地结账走人。 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就这样把守在醉仙楼门口,就像是自己家院子一样,悠闲地踱来踱去。 街坊间渐渐围上了一群闲人,远远地叽叽喳喳议论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醉仙楼是怎么了?这么多缇骑把守?” “不是掌柜犯什么事了吧,要不就是得罪了哪家权贵?” “听说是有朝廷要犯出没,要不能惊动锦衣卫?” “哎呀,到醉仙楼吃饭要是碰上,那可不得了!” 醉仙楼的掌柜一脸苦笑地陪在刘猛身边,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总旗大人,咱这酒楼地处闹市,这朝廷要犯到这里岂非自投罗网,任谁也不会这么傻是吧?” “掌柜的经验相当丰富呀!”刘猛转过脸去,笑嘻嘻道,“不是你也被朝廷缉拿过吧?” 掌柜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大人莫开玩笑!” 晃荡了片刻,刘猛收队,临走前他对掌柜笑道:“咱们百户大人可是说了,这醉仙楼可是五城兵马司的产业,决不能让朝廷要犯来此骚扰,咱们这帮兄弟可是夸下了海口,以后每天都要到这里来守门……对了,那什么平安银子,掌柜就看着给吧,啊?” 说来说去,还不是平安银子的事! 掌柜目瞪口呆,心中暗暗叫苦,一堆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天天守在门口,这以后谁还敢上门吃饭,要不了十天半个月,怕是就得关门大吉了。 望着刘猛等一队锦衣卫的背影,掌柜跺跺脚,伸手唤过一名小二,附耳吩咐一通,小二便一溜烟朝五城兵马司奔去。 …………………… 五城兵马司衙门里。 “呯”的一声,一个精美的景德镇茶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韩泰一张老脸愤怒得扭曲起来。 “他奶奶的锦衣卫欺人太甚!”韩泰大喝道,“欺我五城兵马司无人么?” 旁边的卓承嗣忿忿不平道:“大人,这周百户是看咱们好欺负,这回可真是得寸进尺,不可放过他。” “召集所有人马,给我把南街百户所砸了,让他们知道马王爷究竟长几只眼!”韩泰眼珠子都红了。 “大人,兄弟们全部集中有数百人,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卓承嗣心中一喜,但随即又有些担忧道。 韩泰咬着牙,目光阴沉道:“他奶奶的,放出消息,就说南街商贩聚集之地环境卫生十分糟糕,五城兵马司奉命清理街道。” “妙啊,大人,城内市坊环境卫生本就是咱们的分内之事,这样一来咱们召集人马就名正言顺了,任谁也不会怀疑。”卓承嗣眼睛一亮。 韩泰道:“吩咐兄弟们直接扑向南街百户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南街百户所扫平,把那个什么周百户给我卸条胳膊腿下来,事后再给老郑送一千两银子去,就说咱们检查卫生与周百户发生冲突,以致意外,到时候找几个老实的兄弟被这个黑锅,丢给锦衣卫出出气,老郑面子里子都有了,也不会跟咱们纠缠下去。” “遵命!”卓承嗣大喜过望,自打上次被周墨白揍了一顿之后,一直琢磨着怎么报仇,没想到对手居然将机会送上门来。 他一抱拳,兴冲冲地奔下去安排。 …………………… 五城兵马司平日里散在各处的人马得到韩泰指挥的命令,迅速向兵马司衙门集聚,这动静可不小。 周墨白早已安排人手关注对手,因此他第一时间便收到消息。 “这出戏越来越精彩了!”周墨白嘿嘿一笑,伸手摸摸鼻子,第一次策划如此规模的大戏,心中不免得意,简直想像孔明一样轻摇羽扇,拈须而笑。 “这五城兵马司叫齐了人马,大约四五百人,大人,咱们人可没他们多,这院子能守住吗?”王峰总旗还是有些忐忑,他入职锦衣卫十几年了,还第一次干这种心惊肉跳的事。 “放心,咱们只需坚守一炷香时分,定然会有援兵!”周墨白安抚道,侧头笑道,“何况咱们还有法宝呢!” 旁边的放桌上,放着几盆喷香的蹄髈、烧鸡、肥鸭,一个胖乎乎的和尚正在奋力拼战吗,手口并用,吃得油汁四溅。 劫色! 想当初在宁海一战中,对待武艺高强的倭寇,劫色也是一掌一个毫不含糊。 这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不过就是些古代城管,如何经受得住劫色和尚的出手。 “咱们布置出去的兄弟都到位了吗?”周墨白查问道。 “大人放心,一早就放出去了,就等五城兵马司动作。”刘猛也是一脸坏笑。 …………………… 不出周墨白所料。 京城里四方锦衣卫百户所立刻得到这个消息,五城兵马司召集所有人马,气势汹汹要扫平南街百户所,其他几个百户各怀心思,按说锦衣卫同门兄弟,理应相互呼应互为援助,但这周墨白初来乍到,彼此不熟好不好。 北城百户所的百户宋河不禁有些疑惑道:“咱千户大人不管这事了?” 旁边一名总旗答道:“大人,郑大人在秦淮河群芳楼吃酒,按说这事他肯定知晓,这态度……” 宋河若有所思道:“看来千户大人是要作壁上观呀!” 其余几个百户也是抱起双手装作不知,但一个个都派出校尉及时报告这场争端的战况。 “报——五城兵马司召齐了人马,已向南街进发!” “报——南街百户所户门大闭,墙头上刀枪剑戟,亮光闪闪!” “报——兵马司人马距离南街百户所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报——应天府衙门乱作一团,府尹大人在大门口来回踱步。” 众百户便咧嘴一笑,看来千户大人存心不搭理这事,应天府尹想管又怕惹祸上身,看来自己也没有必要掺和进去,于是大家伙便按兵不动,将手下各总旗的校尉约束在卫所之中,不许妄动,大家心下均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在锦衣卫南街百户所上演。 第六章 初露锋芒 秦淮河上群芳楼可是鼎鼎大名,背后的靠山据说是朝中一位尚书,加上经营手法花样百出,除了附近各地青楼花魁定期交流之外,还不时有教坊司一些犯官女眷出现在这里,因此,有些头脸的人物很多都选择到这里来,官场上的来往很多都是选择在这里。 今天,锦衣卫南城千户郑世杰正在一个雅间里面和相好的粉头翠儿喝酒,旁边的钱豹也搂着一个粉头,低声向他报告刚才得到的消息。 郑世杰听说五城兵马司聚集人马要扑向南街百户,眼中露出不屑的神色:“这周百户手底下不过百十来个人,竟然敢跟五城兵马司叫板,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钱豹冷笑道:“可不是吗,姐夫,这周墨白年纪轻轻毛都没长齐,就如此嚣张!听说昨日卓承嗣副指挥上门被他招呼下属揍了出来,五城兵马司指挥韩泰还没有什么动作,今儿周墨白又派了个总旗去骚扰醉仙楼生意,就是要平安银子,这不是明摆着要单挑吗?” 郑世杰眯缝起双眼,道:“这周百户挑起这等事端,就是以为我会给他擦屁股。可是五城兵马司与我们锦衣卫素来并无矛盾,我才犯不着为了一个新任百户和老韩结仇!” 钱豹道:“那姐夫的意思……” 郑世杰冷笑道:“他以为我顾及锦衣卫面子,必然会出面摆平这件事,嘿嘿,我偏不出面。没有我的命令,其他百户跟他又没有什么交情,定然不会支援他,等五城兵马司把他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再出面过问这件事,谅他韩泰怎么也得把面子给我还回来。” 钱豹嘿嘿冷笑道:“听说韩泰手挺黑的,这周墨白多半是要丢条胳膊腿儿的了!” 想起周墨白那张讨厌的脸,今后可能就得撑着拐棍走路了,钱豹别提心里有多爽了! 然后,他得意地将手肆意地在身边的粉头身上使劲地揉捏。 …………………… 北城百户所宋河正听手下校尉报告前方战况的时候,忽然卫所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传来值守校尉的怒喝:“谁丢的火把,马圈烧起来了,快救火……” 宋河一愣,抢步出了厢房,就看见院子东侧的马厩被一支墙外扔进来的火把点着了,到没有延及左近,但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院子,值守众校尉正慌张地提水救火。 正惊疑间,就看见身边门楹上插着一支羽箭,上面束了一封信函。 手下总旗连忙取下箭函,双手奉上。 宋河抽出一看,笺页上寥寥几行字:“我五城兵马司将今夜将血溅锦衣卫南街百户所,尔等务须闭门自守,若是援之,必一并击之,今日火烧马厩,以作警醒!” 宋河既惊且怒,鼻子都气歪了。 这……岂有此理? 郑千户也没指令,周百户跟咱们也不熟好不好,本来咱就没想去凑这热闹,打的就是站在岸边看船翻的主意。 可是这一箭信函,让本打算置身事外的宋百户坐立不安了。 本想好好当一回旁观者,可是有了这封信,味道却大不一样,五城兵马司居然威胁到锦衣卫头上了,还明火执仗地烧了他宋百户的马厩,自己要是闭门不出,倒像是因为自己怕了五城兵马司,才不敢出头支援似的。 咽下这口气,怕是以后要被其他人嘲笑几年,手底下的兄弟恐怕也会瞧不起自己。 这韩泰老狗,生怕麻烦不大似的。 现在宋河心中把韩泰祖宗十八代都挨个儿问候了一遍,他寻思半晌,咬咬牙一跺脚,大手一挥:“小的们,五城兵马司安敢欺我锦衣卫,大伙抄家伙,支援南街百户所!” “是,大人!”手底下众锦衣卫眼见马厩被烧,早就按捺不住,听得百户大人有令,顿时齐声应道。 百余名锦衣卫杀气腾腾地冲出北城百户所,杀往南街百户所支援。 与此同时,其余四五个百户所遭遇了同样遭遇,几名锦衣卫百户均是大怒,点齐人马就奔南街而来。 …………………… 南街百户卫所,院墙内站满了百十名锦衣卫,屋顶上,四个墙角上都有校尉手持强弩俯身环伺四方。 院墙外面已经围满了五城兵马司的四五百人马,一齐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人喧马嘶,刀剑齐鸣。 双方隔着低矮破败的院墙,虎视眈眈,形势一触即发。 韩泰一马当先,举起手中长刀,大喝一声:“小的们,给我杀!” 院墙外四周数百人齐声呼道:“杀!” 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气势如虹,撞门的撞门,攀墙的攀墙,南街百户所的锦衣卫死死抵住大门,墙头上的众校尉也挥舞手中的刀鞘,迎头痛击。 双方攻守相当,杀声震天,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周墨白站在院子里的厢房门口,冷静地看着这场争斗,心中虽有些隐隐的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 经历过宁海一战,大风大浪他都见识过了,眼前这种彼此都不敢放手伤了人命的打斗根本不算什么。 他舔舔嘴唇,问道:“怎么还没动静,那些派出去的兄弟得手了吗?” 身边的刘猛手持一柄绣春刀,附耳道:“我派出去的都是手底下机灵得力的兄弟,放冷箭丢火把这种小事哪会出问题,嘿嘿,您瞧好吧!” 周墨白深深吸了口气,经过这一晚,看来在南京城里自己可算是初露锋芒了! 院墙上几名校尉被对方一阵棍棒打翻下来,在院子里哀嚎不已,五城兵马司已经有数名兵士挥舞着铁链、刀鞘跳墙进来,与锦衣卫厮打在一起。 总旗王峰大喝一声,带着几名校尉冲上去,将跳进来的兵士揍得哭爹喊娘的。 院子前门本就破败腐朽,经过双方冲撞半天,早已不堪重负,终于吱吱呀呀一阵之后,轰然倒塌。 “杀!” 院墙外的五城兵马司一阵欢呼,士气大振,拥簇着就要从大门冲进来。 眼看南街锦衣卫就要抵挡不住了! 毕竟对方人数数倍于己,院子前方的校尉已经是节节败退。 “糟糕!”周墨白没想到竟然是大门首先被攻破,赶紧道,“快放法宝!” 刘猛赶紧回身推开身后的厢房大门,朝里面大喊道:“打赢了今晚宵夜有烧鸡吃!” “阿弥陀佛!” 厢房内一声佛号,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里面大鸟一般飞跃而出,在半空中轻巧地一个转折,落在冲进院子里的五城兵马司兵士面前。 第七章 反败为胜 院子中间飞入一个胖乎乎的和尚,慈眉善目,口呼佛号,一脸以德服人的嘴脸。 还用说吗,不错,正是劫色和尚。 “和尚,闪开!”五城兵马司的兵士怒喝道,手中铁链毫不停顿地向和尚头上砸去。 “兔崽子,跟老衲动手?”劫色脸色一变,身形一闪,让开迎头砸下的铁链,双掌一错,拍向面前的兵士的前胸。 “啊——” 兵士被劫色这一掌拍中,如中大锤,惨叫着横横地飞身摔跌出去,撞在身后众兵士的身上,压倒了十余人。 众兵士大惊,没想到眼前这和尚看起来年纪一大把了,谁成想竟然如此威猛。 “罪过罪过!”劫色双掌合十道。 “哪里来的妖僧!”一名副指挥挥舞刀鞘,恶狠狠地冲上来。 “老衲不过混口饭吃,刘总旗说了,宵夜有烧鸡!”劫色嘴里嘀咕道,手上可没闲着,身影如妖媚般在五城兵马司众兵士中游来晃去,如入无人之境,双掌只要拍出去,总有一两名兵士惨叫着摔出去。 院子大门毕竟狭窄,加上有这么一个生猛的老和尚挡住去路,五城兵马司一时倒也无可奈何,双方再次陷入僵持阶段。 不断有兵士和锦衣卫哀嚎着受伤倒地。 但外面五城兵马司的兵士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而南街百户所的锦衣卫人手越来越紧张,墙头上几次都被对方突破进来,亏得刘猛和汪峰拼死抵住。 但周墨白手底下的校尉们受伤的越来越多,似乎防线已经岌岌可危了。 周墨白期待的目光望向院墙外面。 预谋了半天,效果究竟如何? 终于……远远的街道尽头似乎隐隐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有援兵! 五城兵马司指挥韩泰尚未知觉,兀自高声叫嚷着指挥手下兵士冲击南街百户所。 当他终于听到身后的喊杀声,回过头看时,登时脸色大变,四方街道拥上来不少锦衣卫,手拿刀剑棍棒,从后方杀将过来。 他们的身后,锦衣卫还在源源不断地增援过来。 这阵势……似乎全南京城的锦衣卫都赶来了? 形势登时扭转,五城兵马司腹背受敌。 “怎么回事?”韩泰脑中懵了,像是被定格一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阵势。 “韩老狗!打架归打架,你烧我百户所干什么?”北城百户所宋河气呼呼地挥舞着手中的绣春刀。 “奶奶的,还敢威胁爷爷我?” “他娘的,也不打听打听,爷什么时候怕过事?” “俺的马厩刚修好的,好端端被你一把火给烧了,赔银子来!” 四面八方赶来的几名锦衣卫百户恶狠狠地扬刀道,他们手底下的校尉扑向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铺天盖地地渐渐将他们淹没…… “烧……你的百户所?威胁你们?这哪跟哪呀?”韩泰隐隐觉得这事似乎另有隐情,但一时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终于,数百名五城兵马司的兵士抵挡不住锦衣卫的攻势,渐渐败退,最终,“轰”的一声,大伙儿丢下受伤的弟兄,四散而逃。 手底下几名心腹死命保护韩泰,逃回兵马司衙门去了。 这艰难的一仗……竟然是锦衣卫胜了! 当然,也可以说,是周墨白胜了! 院墙外众百户前来援助,这人情还是要记下的,周墨白快步走出百户所,在大门口朝其他几位百户拱手笑道:“在下周墨白,初来乍到,不堪受这五城兵马司的恶气,不自量力斗他一斗,承蒙各位哥哥看得起,于危难之际伸以援手,墨白感激不尽!” 各位百户哼哼哈哈地拱手见礼,虚伪地寒暄几句,便各自率部回去。 哼……咱也不想援手的好不好! 怪就怪那五城兵马司指挥韩泰,脑子被驴踢了,一边打架还一边四处招惹旁边的观众。 不过……真的被驴踢了吗? 似乎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当然,这些困惑不是周墨白的困惑,他眼光扫视过院墙内外的众兄弟,这些算是他人生的第一帮班底,在这危难之时,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站在他这边。 周墨白豪气地一挥手:“今晚大伙干得漂亮,让那帮兵马司的土狗看看咱锦衣卫的威风,马司吏安排好宵夜,酒肉管够,受伤的兄弟先去看大夫,明日点卯,大伙儿发银子,每人十两,受伤的二十两……” 众锦衣卫先是一呆,然后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 他们也是普通人,不过就是当差吃饷,今晚这场打斗说实话有不少弟兄着实是迫于无奈才参与的,但周墨白这一通银子砸下来之后,大伙儿心里头暖暖的,对新任百户更多了几分亲近和崇敬。 “周公子,还有我的烧鸡!”劫色急忙提醒道。 “师叔,放心,以后只要你吃不腻,师侄每天都管你能吃得上烧鸡肥鸭!”周墨白大包大揽。 说实话,今天这场打斗,要不是劫色,很可能自己和手底下的兄弟还撑不到其他锦衣卫来援。 还好,身边有这么一个绝世高手,这安全系数不是一般的高呀! …………………… 这一场打斗,南街百户所旁边几条街道的宅院都保持着安静。 应天府也出人意料地保持着安静。 这安静中,是息事宁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锦衣卫对阵五城兵马司,一面是直达圣听的天子亲军,一面是兵部治下的精锐,任哪一方都不好惹,应天府是得罪不起的。 不过第二日一早郑世杰得到消息可是大大吃了一惊,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所有百户所倾巢出动,谁下的命令?” “没有奉命,据说是五城兵马司派人放火烧了其他百户所的马厩,还送信威胁大家靠边站,所以才激怒了百户们!”报信的是郑千户手下一名总旗。 “这老韩唱的哪一出,竟然敢如此嚣张?”郑世杰也有些不乐意了,本来也没打算为了一个新任百户跟五城兵马司闹翻,但韩泰来这样一手分明是有些打脸了。 “昨夜被打败之后,韩指挥带兵退回兵马司,闭门不出。”总旗报告道。 郑世杰哼了个鼻音,本来没打算赶这趟浑水的,但五城兵马司既然挑衅在前,锦衣卫所有百户反正也都出手了,这个时候要再装聋作哑已不可能。 “哼!这孬种的样子也敢跟我们锦衣卫斗?来呀,南街百户所周墨白等人壮我锦衣卫声威,传令嘉奖!” 第八章 再见邦瑞 和五城兵马司这一架打完,周墨白一战成名。 成名带来的好处就是,很多人都知道南京城长安南街百户所来了个新任百户,叫做周墨白,很牛逼,上任三日就跟五城兵马司打了一架,结果……还打赢了。 当然,这个很多人里面,包括周墨白曾经的熟人。 还没过几日,这天一早,周墨白像往常一样到百户所,马司吏翻开名册,还没来得及点卯,就听得院子门“哐”的一声又被踢倒了,一群趾高气扬的兵士闯了进来。 这扇院门本来那一晚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争斗中已经被攻破了,刘猛和几个校尉昨儿才刚把门修补好,谁料到又被一脚踹开。 院门吱吱呀呀**几声,轰然倒塌,砸在地上,裂成几块。 “靠,又有人上门找茬?” 周墨白大怒,这刚到南京城才几天,怎么像是惹到马蜂窝一样,他倒不怕事,但这么一个接着一个有人出头挑衅,这锦衣卫百户也干不下去了。 刘猛和王峰这几日带着手下众校尉守在院子里,严阵以待,见这群兵士传进来,还道是五城兵马司又上门来报复,唰唰抽出绣春刀,警惕地和这些兵士对峙。 “师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子外面响起,就看见众兵士闪开让出一条路来,一个青衫少年快步抢进院子里来。 依旧是胖乎乎的身影,依旧是憨态可掬的笑容。 “邦瑞?”周墨白一愣,来南京城之前早知道徐公府就在自己辖区之内,但刚来百户所,手上一堆事还没扯清楚,也就没来得及去看望自己的这位徒弟。 没想到这徒弟倒自己寻上门来了。 “师父,您到南京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听说您跟五城兵马司打架的事,我都不知道师父您调任南京了!”徐邦瑞满脸拉着周墨白的手,欢喜道。 不管怎么说,周墨白还是挺认可这个徒弟的,不光是他对围棋的钟情,而且还因为这个未来的魏国公小公爷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傲慢之气,待人挺实诚的。 “才到南京几天,就被五城兵马司那帮家伙闹了一回,现在师父我整天就提防有人上门打架,哪有时间呀!”周墨白笑道。 “怎么,揍了五城兵马司,还有人上门跟您叫板?”徐邦瑞满不在乎道。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周墨白习惯性地朝徐邦瑞脑袋上拍了一记,“我一个小小锦衣卫新任百户,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小公爷身后的众兵士看呆了,平日里徐邦瑞是什么德性大伙不是不知道,在南京城走路都是鼻孔朝天,整日与一帮勋贵子弟横行霸道,今日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面前怎么变成一只猫似的。 脑门上被这么拍了一记,还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众兵士看向周墨白的眼神便充满了复杂的神情。 “这些家伙难不成还敢再来找师父麻烦?”徐邦瑞眉头一皱,回头道,“来呀,李卫官,带几个嗓门大的弟兄到五城兵马司衙门口,给我堵在门口狠狠地骂韩泰那厮,要是他再来找不自在,小爷我亲自带人把他五城兵马司一把火给烧了!” 身后一个彪悍的汉子应声上前一步,抱拳领命,带了几个兵士迅速离去。 “嘿!”周墨白倒是没想到这个徒弟也有这么飞扬跋扈的一面,莞尔一笑,“徐家小公爷一出马,这下倒也省事了!” 徐邦瑞满脸堆笑地围在周墨白身旁:“师父,此事一了,不如徒儿陪你在南京城好好转一转,这南京城里弈林高手着实不少,要不邦瑞找几个人陪您下下棋解解闷?。” 周墨白见徐邦瑞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狡黠,伸手在他脑袋上又是一记:“臭小子,还算计上你师父了,说吧,是不是遇到高手吃了瘪?” 徐邦瑞的笑容一滞,讪讪笑道:“师父……这么知道?嗨,还是瞒不过师父!” 周墨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端起旁边的茶盏儿,啜了一口茶水,道:“怎么?你不会是下赌棋输给人家了吧?输的不少吧?” 徐邦瑞说到这里,难得一见的垂头丧气道:“可不是吗,下了三盘棋,输了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周墨白两眼一瞪,一口茶水没忍住喷了出来,连连咳嗽几声。 这败家玩意,三盘棋就输出去一万两,简直就是一个散财童子! 徐邦瑞不好意思道:“第一盘本来只押了一千两银子的,可是他只赢了我两子,于是第二盘我就加注押三千两,结果还是只输了三子,第三盘我狠下心押了六千两银子,结果还是输了两子……” 周墨白眉头一皱,徐邦瑞棋力已经不算弱了,在江南棋王大赛上还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绩,自己借助后世的外挂,才能力压他一头,在南京城难道还有高手? “这人是个高手,你被他玩了一道!”周墨白正色道,“通常下赌棋钓鱼就是这样,对方明明高出你很多,但偏偏只赢你一点点,还装出侥幸赢棋的样子来,让你觉得再来一盘一定可以赢下来,这样就入了人家的毂中了!” 徐邦瑞扶额嘀咕道:“怪不得,每盘都赢我一点点,我还觉得他的棋力和我也就在伯仲之间,听师父这么一说,敢情这家伙是耍我玩呀!” “到底是谁呀?”周墨白不由好奇起来,没想到在大明朝,还能遇到高手,作为后世职业棋手的他,心中不免技痒。 “苏州太仓王家,兵部侍郎王忬的小儿子,比我大不了多少,据说已经是南直隶新安派中新近崛起的少年高手。”徐邦瑞的兴致高了起来。 “苏州太仓王家?”周墨白眨眨眼,还想不起来明代苏州有哪个围棋高手。 “这家伙颇有才情,去年刚中了秀才,今年就在应天府乡试中中了举人,在南京城里很有些名气,我爹说,以后这王家小子定是要中进士的!”徐邦瑞道,口气中隐隐有那么一点不爽。 毕竟大家年岁都差不多的,虽然自己是勋贵后代,世袭魏国公,不用走科举考试这条路,但这王家小子风头太盛,很多家长都把他作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子女,包括魏国公在内,没少念叨,所以,徐家小公爷对这家伙早就看不顺眼了,要不也不会和他下这么大赌注的赌棋了。 “他叫什么名字?”周墨白问道。 “王世贞!”徐邦瑞答道。 王世贞? 天呐! 周墨白只感觉到脑中掠过一道闪电,接着便是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 …………………… 这几日遭遇到些大事,欠了书友们两更,老暮都记着呢!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今天晚上补上一更,各位敬请收藏推荐! 第九章 平安银子 毕竟王世贞这个人太有名了,这家伙出生于以衣冠诗书着称的太仓王氏家族。 王氏家族乃魏晋南北朝时期世代簪缨的琅琊王氏的余脉,世世贵显。王世贞的祖父王倬乃是成化十四年进士,曾任南京兵部右侍郎,为弘治正德年间名臣。父亲王忬,嘉靖二十年进士,任兵部左侍郎,亦是嘉靖年间名臣。 王世贞自幼聪颖,十七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后来成为明代文坛盟主、史学巨匠。王世贞年轻的时候正是大明棋坛无比兴旺之时,永嘉、新安、京师三派鼎立,群雄纷争之际,他的棋力据说不弱,与新安派程汝亮、京师派李釜等名手颇有交情,后来还着有《弈旨》、《弈问》等围棋理论文章。 当然,对后世的腹黑男周墨白来说,他更感兴趣的是,据说天下第一奇书《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便是这王世贞的笔名。 要知道,后世无数三级片都从《金瓶梅》中找到了题材和灵感。 西门大官人借着王世贞一支生花妙笔硬是突破了《水浒》中的三流配角形象,直接问鼎天下第一淫虫的桂冠。 能写出如此淫而不荡、风而不流的传世巨着,简直是个妙人呀! 此时,周墨白对王世贞的兴趣无比浓厚。 “这王世贞既然赢了你那么多银子,咱们要不就约他下盘赌棋?”周墨白试探地问问徐邦瑞。 “那太好了!”徐邦瑞兴奋起来,“叫这家伙试试我师父的厉害,这回我跟他赌押一万两银子,一定要找回场子来!” 周墨白懒得搭理徐邦瑞,眼睛仰望天空,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这家伙倒是……很值得期待呀!” …………………… 五城兵马司衙门。 门外,魏国公府李卫官带着几名嗓门奇大的亲兵,在门外整整叫骂了一个多时辰。 衙门里面正堂上,兵马司指挥韩泰气得七窍生烟,连连跺脚,却偏生无计可施,对方来头太大,不是他一个小小六品官员惹得起的。 门外叫骂的是驻守南京城的魏国公府上的人,这魏国公府要是打个喷嚏,南京城都要感冒两三天。 忍了! 韩泰这回算是彻底崩溃了,这算怎么回事,本来就是围绕交不交平安银子一点破事,结果没想到越闹越大,先是副指挥卓承嗣被对方揍了一顿,然后自己带齐人马上门兴师问罪,却不知怎么回事被南京城所有锦衣卫围攻,回来正想着如何找回这个面子的时候,魏国公府的人又跳出来了,堵在门口大声叫骂。 看来,这个新任百户……很有背景呀! 韩泰背上一阵冷汗,赶紧叫过卓承嗣来,交代几句,吩咐他立刻去办理。 …………………… 南街百户所,周墨白正带着刘猛、王峰在修门的时候,街头一乘官轿缓缓而来,在百户所门口停下。 轿中款款走下一个矮个胖子来,带着恭敬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墨白,拱手问道:“这位,可是锦衣卫新任百户周大人?” 周墨白站起身来:“没请教?” 来人笑嘻嘻道:“下官五城兵马司副指挥成天恩!” 周墨白脸立刻拉了下来,冷冷道:“成大人是来找场子的,人带少了吧?” 成天恩得过韩泰的交代,今日是要来结好这位周百户的,对周墨白的嘲讽丝毫不以为意,拱手道:“大人,今日卑职前来,是带韩大人来向周大人赔罪的!” “赔罪?”周墨白倒是吃了一惊。 “正是。”成天恩点头笑道:“韩大人错信小人挑拨,与周大人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今日差卑职前来赔罪!” 小小的误会? 五城兵马司四五百人马刀剑出鞘,打上门来挑衅,被几个百户的锦衣卫围攻,虽无人员死亡,但伤者不计其数,整个南京城都被这起群殴事件震惊了,这韩泰居然一句“误会”就带过去了? “这误会……好大呀!”周墨白笑道,“我这南街百户所本来就破败不堪,被五城兵马司这么多兵马一攻,差点就被夷为平地,你看,我门现在还在修大门呢!” 成天恩脸上微微一红,赶紧拱手道:“大人,韩指挥让卑职奉上白银五千两,作为贵所维修费用,以表我五城兵马司一点心意!” 送银子? 周墨白既惊且喜,这徐邦瑞家魏国公的招牌着实管用,堵上门骂上半天,这五城兵马司立刻就服软了。 “哎呀,成大人客气了!”周墨白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握住成天恩的双手,很用劲地死死握住,上下摇晃、 “哪里哪里,所谓不打不相识,韩大人十分欣赏周大人少年英雄,所以这银子只是份见面礼,今后醉仙楼无论生意是赚是赔,每个月都交上一千两平安银子,作为对周大人手底下众兄弟的一点心意!” 成天恩说完挥挥手,轿子后面四名兵士扛过两口箱子来,他一掀开盖子,立刻一阵耀眼的银光散发出来。 满满两箱银子! 五城兵马司再说什么借口都无所谓,关键是银子可是实打实地摆在眼前。 这下子,不仅解决了卫所破败的维修问题,还为南街百户所收取平安银子开了个好头。 “请成大人多多拜上韩大人,今后有什么用得上我周墨白的地方,尽管开口!”周墨白朝成天恩拱手道,旁边的刘猛赶紧满脸堆笑地招呼手下的锦衣卫将两箱银子抬走。 有了银子,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必要的示好是必须的。 成天恩受宠若惊道:“岂敢岂敢,下官告辞!” “成大人慢走!”周墨白目送成天恩上轿远去,还未收回目光,脸上便现出惊讶的表情。 而且还很不雅观地张大了嘴。 和成天恩的轿子擦身而过,六七队人马前前后后快步向南街百户所门口奔来。 每队人马多则五六人,少则二三人,无一例外都扛着或大或小的箱子,看起来……似乎沉甸甸的! 为首的几个人身着掌柜服色,满脸精明之色,往众锦衣卫中一看,便朝周墨白齐齐拜倒,口中七嘴八舌道:“这位想来是锦衣卫周百户周大人了!” “你们……”周墨白目瞪口呆道。 “南京吏部尚大人吩咐了,群芳楼今后每月奉上平安银子两千两,请大人笑纳!” “武城侯郭侯爷有令,金陵绸缎庄每月奉上平安银子一千两,望周大人笑纳!” “百户大人,咱们锦绣胭脂楼里有应天府路知府路大人一点份子,今日特命我们送来平安银子一千两……” “……” 这六七队人马竟然都是长安南街上有头有脸的商户,之前听马司吏说起过,南街百户所从来不敢到他们商铺里收平安银子的,因为这些商户背后,都站着南京城里的各路勋贵大臣,没想到今日大家全都主动来交平安银子。 看来,魏国公家的招牌相当吓人! …………………… 今天补上之前的一更,还差各位书友一更,明天补上,加油!努力! 第十章 南京赌棋(上) 南街百户所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愉快的时光。 辖区内的商户甭管后面站着那位勋贵大臣,都听说了五城兵马司因为不肯交醉仙楼的平安银子,被徐家小公爷派人堵上门去骂了几个时辰,因为南街百户所新任百户周墨白原来竟然是徐邦瑞的师父。 这个小公爷大家惹不起,这个面子大家也丢不起,于是,商户的掌柜们一家挨着一家找上门来送平安银子。 特别是有了醉仙楼送来的维修费用,南街百户所从里到外好好装修了一道,整个焕然一新,高墙大门,铜铆高檐,很是气派。 连旁边两户旧宅也买过来进行扩建,整个百户所院子也扩大了数倍,几乎可以在里面跑马了,说起来跟千户所衙门几乎有一拼了。 马司吏和王峰总旗算是南街百户所的老人了,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是被惊呆了。 连接几日来,马司吏清点各商户送来的银子都数得手抽筋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数银子的劲头。 跟着这个周百户……着实很实惠! 周墨白在百户所众兄弟心中的地位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众人眼中,周墨白俨然已经成为了救世主,头顶上还带光环的那种。 乘热打铁,周墨白将他在永嘉锻炼校尉的那一套照搬过来。 经过与五城兵马司一番激战,他看出来了,这些兄弟们身手远远超过永嘉站所的那些校尉,毕竟是在南京城,选拔严格,锻炼的机会也多。 但是总觉得这些兄弟很松散,没有一个集体的感觉。 只要好好打磨一番,这些兄弟一定能够成为一支铁血之师。 于是,魔鬼训练开始了。 每天一早点完卯,轮班安排一个小旗的兄弟上街巡查,其余的校尉排队、报数、立正、稍息、转身、步法、卧倒、起立、跃进、匍匐前进…… 站军姿,操练步伐,有做不好的罚做俯卧撑,操练得好的,赏一两银子。 这些军训方法让百户所的兄弟们惊奇不已,刘猛手持一根鸡蛋粗的棍棒,在一旁横眉冷眼地监督,看见那个家伙姿势不到位伸手就是一棍揍过去。 “他娘的,看你那熊样,懒精无神的没吃早饭吗?” “说你呢,腰带扎紧了,松垮垮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了!” “还有你,步子操起来,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校尉、帮闲们卖力地在不大的院子里整齐地踏着正步,口中整齐地呼道: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洪亮高昂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在院子中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 此刻,救世主周墨白换了便服,偷偷溜出来,到南京城街道上闲逛。 要是还真是六朝古都,街道宽敞,商铺林立,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沿街一溜儿的高屋大厦,经营瓷器、绸缎、米面、首饰的掌柜高声招徕客人,不时可以看见几个应天府衙的衙役捕快在人群中穿梭巡查。 穿过秦淮河边的夫子庙,周墨白走得有些乏了,便寻了一家茶馆歇脚。 小二见他穿着华丽,便引上二楼雅座,派上香茗茶点。 周墨白临窗而坐,轻轻啜着香茗,不时扭头看看窗外行人。 当然,重点看看南京城的美女。 隔壁桌也是一位青年公子单独就座,侧向周墨白,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如冠玉,眉如卧蚕,高鼻薄唇,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一双丹凤眼不免有些色眯眯的感觉。 坐不大工夫,青年公子拿出一面铜镜来,顾影自怜照了一会,哀叹一声,低声嘀咕了一句:“唉,这番英俊的模样,那些女子如何受得了!” “噗!”周墨白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将出来,吓了青年公子一跳。 这赤裸裸不要脸的言辞,比之周墨白犹有过之。 “这位兄台,这里是雅座,不可失了礼仪好吧?”青年公子略有些不满地看看周墨白,一脸正色道。 “抱歉,我刚才见到窗外一位美女,身姿婀娜,摇曳多姿,一时忘情,还请……”周墨白赶紧找个借口。 话未说完,青年公子眼睛一亮,赶紧跨步闪到周墨白身边,伸出脑袋向窗外东张西望:“哪呢?哪呢?” 一双贼忒兮兮地眼睛迫不及待地在窗外大街上汹涌的人潮中扫来扫去,那眼神,好比禁锢了多年的老处男遇到女人一般。 呃…… 周墨白无语地摇摇头,这也不知道是哪家勋贵大臣的公子衙内,如此好色自恋,简直是极品! “走掉了……”周墨白道,“可惜呀,万千人众之中,那位美女犹如天际明星,耀眼之极!” “走掉了?”青年公子一脸痛惜不已的表情,“唉,可惜,太可惜了!” “可惜?”周墨白愕然,随即道,“不要紧,再有美女经过,我叫你啊。” “非也非也!”青年公子赶紧着急解释道,“在下这般俊秀模样,那美貌少女岂是寻常见得着的?想她一生之中,所见所闻,无非是些凡夫俗子,错过今日的机会,她岂不可惜?要知道,这半年来我可不轻易出门的……” “咳咳……”周墨白一呆,随即猛烈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周墨白一时对青年公子惊为天人!这样的话,也……能说的出口? 青年公子兀自叹息不已,陶醉半晌,回头看看周墨白,眼中似乎有些好奇:“这位兄台,看来在美女方面也有些心得?未请教……” 靠,这么自恋的家伙,还是不招惹为妙! 周墨白随意一拱手,埋头道:“在下姓周。” “啊,周兄!”青年公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立刻在周墨白身边坐下来:“周兄在茶楼之上,惊鸿一瞥,便从街头万千路人之中看见美女,这等修为,可敬可叹!” “这种东西,是要讲天赋的!”周墨白随意敷衍道。 “在下王世贞,最是喜好世间美色,可恨自己太过英俊,不敢四处招摇,也只能在这茶楼之中,如兄台这般窥视街上美女!”青年公子悠然抬起茶水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第十一章 南京赌棋(中) 王世贞? 周墨白惊呆了,手中的茶盏端起来都忘记了喝。 他揉揉眼睛,侧过头仔细端详身旁这位青年公子,原来传说中的王世贞就这副德性,不但好色,而且极度自恋,简直是大明朝的一朵奇葩。 “王……公子!”周墨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久仰久仰!” 王世贞一愣,摸摸脑自己的脸,依旧是一脸自恋的表情:“兄台,在下虽说刚中了举人,可也不算名满天下,你久仰我什么?” 周墨白摸摸鼻子,带着温和想笑容,缓缓道:“听说……前几日王公子三局赢了徐家小公爷的一万两银子,这事在南京城里都传开了,在下这等粗人也听说了这件雅事!” 说到这事,王世贞倒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哦!原来如此,其实也没什么了,邦瑞兄弟就是太较真,非要和我下赌棋,我勉为其难指导他几盘,顺便带了点彩头,其实真算不得什么,呵呵!” 周墨白不动声色道:“王公子棋艺高超,周某也是佩服不已,不知道今日有没有空指点一盘?” 听说王世贞将徐邦瑞赢得找不着北了之后,周墨白还是对这位明代大文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且不说《金瓶梅》的事,光是能干净利落地赢了自己徒弟三盘棋,这份棋力就已经值得周墨白期待了。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茶楼里面不期而遇。 而且,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王世贞竟然是这么一个超级自恋的角色。 既然遇上了,周墨白自然想领教一下他的棋力。 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职业棋手,对阵古代棋手还是很有自信的,尤其是听到徐邦瑞说起王世贞的棋艺之后,那种想要战胜对方的欲望就更加强烈了。 “指点?”王世贞略微好奇地问到,“兄台也喜欢下棋?” 说话间,王世贞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墨白一下。 周墨白带着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道:“在下南京锦衣卫百户周墨白,勉强学过几年棋!” 王世贞“哦”的一声,神情之中不免带了几分轻视之意。 这也难怪,明代锦衣卫大多是武官,在众人印象中,大都是些只知道砍砍杀杀的粗人,要说比试刀枪剑戟大家都不意外,可居然要较量围棋,实在让王世贞颇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中,这些锦衣卫不要说精通围棋,能从那一盘黑黑白白的棋子中看出死活来就算不错的了。 所以,王公子对周墨白很不感冒,也不想和周墨白浪费时间。 要知道,今日他难得出门来,可是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 “我下棋都带彩头的,这个……”王世贞有些敷衍道。 “没事,能与公子对弈一局已是荣幸,彩头自然要带的。”周墨白依然是满脸春风。 “我的彩头有点高,一般都是……”王世贞眨眨眼睛,想说出一个高得离谱的彩头价位来。 说实在的,他实在不想在这么个粗人身上耗费力气,就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一千两,可以吗?”周墨白微笑道。 他自然猜到王世贞的心理,于是立刻报出一个对方应该不会立刻拒绝的价位。 “一千两?”王世贞还是吃了一惊,登时睁大了眼睛。 天呐,现在的锦衣卫都很有钱吗?下盘棋都敢带一千两银子的彩头? “如果王公子觉得不够刺激,要不三千两吧?”周墨白不温不火道,语气掌控得非常不错,放佛一个全局在胸的胜者一般。 “够刺激了,够刺激了,不过……这三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呀?”王世贞惊奇道。 他家世代官宦,自然知道,区区一个六品锦衣卫百户,一年到头饷银不过百十来两,就是加上平安银子,撑死也就五六百两。 这下一盘赌棋,就敢赌押三千两银子? 周墨白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缓缓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望着王世贞,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也罢,反正今日我等的人还没来,就跟兄台下一盘吧!”王世贞叹口气,但听得出来,声音里面还是有点小小的激动。 毕竟,像徐邦瑞那种动不动就下几千两银子赌棋的对手,几年也碰不到一次。 王世贞从来也不会嫌自己银子太多,此刻,大约在他的心里,这盘棋是赢定了的,眼前这位锦衣卫百户就是给自己送银子来的。 这茶楼里备有围棋,二人唤小二取过棋具来,分坐桌子两旁,准备对局。 “兄台,咱们猜先吧!”王世贞握起几枚棋子。 周墨白点点头,拈起一枚棋子放在旁边,猜单。 王世贞摊开手掌,清点手中棋子,恰好是双数。 “兄台,小弟就不客气了!”王世贞赢得先手,赢棋的信心更是高涨,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歉意。 他觉得,自己就是在欺负人。 因为苏州太仓王家诗书传家,家族中每个小孩子从懂事起就学习这对弈之道。 王世贞刚好是他这一代年轻人中的佼佼者,才华横溢,棋艺高绝,甚至就连京城国手李釜也只能饶他先手。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在大明朝,王世贞的棋力还是数得上的。 因此,对阵眼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百户周墨白,王世贞就没想过自己会输。 “不客气!”周墨白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伸手在棋盘上摆放好四枚座子。 王世贞拈起一枚白子,“啪”的一声拍在右上角星位一侧,小飞挂角。 这手棋堂堂正正! 周墨白也是拈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左下角星位一侧,也是小飞挂角。 这手棋很出乎王世贞的意料。 通常来说,白棋先手挂角,黑棋都要应对一手,断无这般无视对方,自行跑到另外一面下的手法。 王世贞嘴角浮起一个弧线,眼神一亮,心中愈加坚定了对方就是一个围棋菜鸟的念头。 他拈起棋子来,再次落到右上角星位另一侧,小飞挂角,和刚才那一子构成了一个“双飞燕”。 谁知道周墨白想也不想,拈起棋子也是在左下角摆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双飞燕”。 王世贞嘴角的笑容凝固了,死死盯住棋盘看了一下,再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墨白:“兄台……你这是?” ………………………… 还债一更,对不住各位书友! 第十二章 南京赌棋(下) “王公子,在下这棋……不合规矩?”周墨白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道。 王世贞皱起眉头,摇摇头道:“合规矩倒是合规矩,不过……唉,下棋下棋!” 说罢,拈棋落子,在上边分投,黑子落子速度很快,在下边分投。 双方你来我往,黑白交错,此起彼伏。 转眼间片刻工夫,二人已经在棋盘上落了五十余子,无论王世贞如何落子,周墨白都是以棋盘上正中的天元为中心,在对应的另一个方位同样的位置上落子。 王世贞下在上面,他就下在下面,王世贞落子左侧,他就落子右侧。 黑棋每一字都随着白棋在棋盘的对称处下棋,整个棋盘看起来就好像一副黑白方完全对称的图画一样。 王世贞挠挠脑袋,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盒里一丢,略带愠怒道:“兄台……你这是围棋吗?” 周墨白摊开双手,露出无辜的表情道:“在下这棋有问题吗?难道南京这里的规矩不能这么下?” 王世贞一时语塞,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围棋之中,除非被对方吃住,盘上任何一个点都是可以落子之处,虽然周墨白这棋每一子都下得和他一模一样,下得毫无道理,但却没有违反落子规则。 “既然合乎规矩,那在下就接着下了!”周墨白笑笑,再次落子到棋盘上,还是和王世贞刚才一子对应的地方。 至此为止,黑棋每一步换一个方向来看,下得和白棋一模一样。 王世贞简直要抓狂了,他学了十几年的围棋,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招数,无论怎么下,对方都在模仿你的招数。 你进攻上面,他就进攻下面,你在左侧落子,他就在右侧落子。 周墨白就像一个影子一样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掉。 棋盘之上,黑白双方正如两个剑客在决斗。 可是,怎么能有这种招数呢,难道不应该是我一剑刺出,你就应该挥剑格挡吗? 可偏偏周墨白就是不挡这一剑,也是一模一样的一剑刺出。 王世贞的围棋理念顿时崩溃了,周墨白的棋颠覆了他对围棋的认知。 “这也是围棋吗?围棋有这么下吗?”王世贞口中喃喃道,举起棋子半晌不知道下一子究竟该如何落子了。 “当然,为何不能这么下,这个叫做模仿棋!”周墨白道。 其实,据说这模仿棋最早还是苏东坡下出来的,也叫“东坡棋”。 …………………… 注:中国古代实行座子制,行棋之前黑白各在对角星位摆放四枚棋子,按照这样的预设,右上方和左下方都是黑子,左上方和右下方则是白子,是无法形成对称的模仿棋的。如果按照上下镜面对称,右上方黑子对应右下方白子,左上方白子对应左下方黑子,也可以成为一种对称,但是在中间的分界线上就是重合的,因此所谓的“东坡棋”实为戏说。 现代废除座子制后,模仿棋成为一种出奇制胜、后发制人的招数,连吴清源也用过,个中妙味,棋友和自行体会。本处为小说戏说,增加戏剧成分,各位棋手不必细究。 …………………… 王世贞举起棋子,愣愣地看着棋盘上对称的棋形,半晌,忽然眼睛一亮,手中棋子高高举起,带着一股劲风,呼啸而下,“啪”地落在棋盘上。 棋子拍在棋盘正中央,天元! 棋盘上每一处都有对称的地方,只有一处例外。 就是天元,这是整个棋盘的中心。 周墨白嘴角浮起笑容,抬头欣赏地看着王世贞。 破解模仿棋有很多方式,比如在对角设计一个征子,但最简单的就是这一手棋。 他略作思索,便跳开模仿棋的棋路,在刚才缠斗的边上落了一子。 王世贞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局至此,双方已经落了五十余子,他始终无法周墨白模仿棋的纠缠,似乎一张黑色的大网在身后一直追着要套牢自己,十分惊悚。 直至这一手,才算摆脱了这种感觉。 黑白双方各自按照自己的思路开始对杀。 但是白棋落在天元之后,黑棋抢占了先手,这一步抢先就抢到了全盘的主动权,周墨白再不客气,挥舞屠龙大刀,对白棋展开……屠杀! 白棋一着落后,步步被动,只能被黑棋牵着鼻子走。 黑棋在棋盘上仿佛一只满血的怪兽,四处奔袭厮杀,一招招手筋像法宝一样攻向白棋的薄弱之处,一把把飞刀像暗器一样追着对方的关键之点。 白棋盘面除了最先占据的两个角上没有问题,中腹的两条大龙被黑棋紧紧追杀,举步维艰,勉强求活,但边上一条七八子的尾巴终于无暇顾及,被黑棋断开来吃得干干净净。 中盘战斗刚刚结束,周墨白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大约自己已经盘面领先了十几子,后面就算是闭着眼睛下官子,这棋也输不出去了。 他抬起头来,依然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对面的王世贞。 “这……这……”王世贞满脸不相信的表情,额上汗水涔涔而下。 “王公子,这棋大约在下要领先一点点,还要不要再接着下?”周墨白好整以暇地问道。 反正盘面领先已经很多了,白棋是翻不了盘的,后面的官子已经跟胜负无关了。 王世贞也是围棋高手,这个局面的优劣如何不清楚,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稀里糊涂地输了。 一开始黑棋就模仿他下,这种怪异的开局让他心神大乱,也打乱了他的行棋步骤。 最重要的是,他从开始就低估了周墨白的棋力。 “兄台……小弟这棋,输了!”王世贞咬咬牙,还是丢下手中的棋子,干脆地认输了。 他毕竟也是南直隶一带有名的高手,就连新安派程汝亮也不过与他在伯仲之间而已,算得上一方名手,这点风度还是有的。 反正,就算再死缠烂打下去,也改变不了棋局的胜负!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来,很落寞地递给周墨白。 “兄台果真是锦衣卫百户?你这棋力,恐怕就是京师国手李釜也有所不及!”王世贞多少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一个锦衣卫百户在棋盘上胜了他,这实在很难令人相信。 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他就是南京锦衣卫新任百户,但他同时还是江南棋王!” 第十三章 郡主威武 周墨白听得这个声音,登时浑身打了个哆嗦。 不能不说,这个声音在他的记忆中太熟悉了,甚至可以说是在永嘉时候的一个甜蜜的噩梦。 他扭过头,带着勉强的笑容道:“小郡主,别来无恙!” 二楼雅座楼梯口走来一个雍容华贵、服饰艳丽的少女,粉面含春,丹唇皓齿,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正是徐家小郡主徐梓萱。 她的身后,数十位服饰鲜亮的女兵士腰挎长刀,气宇昂扬地紧随上楼,迅速在四周布防,看起来训练有素。 居然还有女兵?看起来一个个虽然不是貌若天仙,但都是英气勃勃,巾帼不让须眉! 周墨白不由得内心暗自赞叹,这徐梓萱太与众不同了! 上次想来是出远门,所以未曾带着这些女兵,今日才见识了徐家小郡主的亲兵。 “周公子,才听得你到南京任职,这下可好了!”徐梓萱虽是女儿家,但毕竟出自魏国公府,大有乃父行军气息,行事豪爽,不似寻常少女扭扭捏捏。 “总算小郡主手下留情,没有上来就开打,在下感激不尽!”周墨白笑道。 在永嘉的那段时光,徐梓萱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尤其是这位小郡主动不动就是一招力劈华山,让周墨白吃尽了苦头。 谁叫他嘴贱呢,说什么金庸小说,以至于让痴迷武术的小郡主一直就以为他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一次次的试探,想必小郡主在离开永嘉的时候,应该是相信了,他周墨白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旁边的王世贞的目瞪口呆,震惊不已道:“江南棋王?小郡主,你认识周百户?” 他这惊讶倒不似做作,毕竟一个是魏国公府小郡主,千金之躯,高高在上,一个不过是锦衣卫百户,区区六品武官,按说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 “当然认识。”徐梓萱大步走过来,依然如往昔般豪气道,“上月我寻访邦瑞时,曾到永嘉一行,恰逢永嘉举行江南棋王大赛,这位周百户技压群雄,荣膺桂冠,莫非你不知道?” 当然,还有些话可不能告诉王世贞,徐梓萱姐弟可是赌押周墨白胜出赢了好几万两银子。 要不然,徐邦瑞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哪里有一万两银子输给王世贞。 王世贞苦笑道:“上个月?小郡主,上个月……在下还在家闭门思过!” 徐梓萱一愣,随即拍拍脑袋,笑道:“哦!对了,忘记你和京城国手李釜对弈,好像是输了一万两银子吧,嘻嘻,被你爹禁足了三个月,对吧?” 王世贞的脸上微微抽搐,双颊一下子红得像煮熟的大虾一样,脸上神情尴尬之至。 “在下一着不慎,一着不慎……” 周墨白偷偷抽了口冷气,这位王世贞倒是豪气,跟人下赌棋都是成千上万两银子,相当有魄力嘛! “王公子,大手笔呀!”周墨白惊叹道,“看来在下与你赌押这盘棋才三千两银子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王世贞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似的跳起来,道:“够多了够多了,三千两银子呀,可以到青楼喝多少场花酒……” 话音未落,王世贞立即捂住自己的嘴,脸色尴尬地看看旁边的徐梓萱。 徐梓萱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好奇道:“怎么?你和周公子下赌棋?输了多少?” 王世贞讪讪笑道:“你一开口就问我输了多少?看来你定是知道这位周百户棋力远胜于我,可叹呀可叹,在下却未识得兄台这般深藏不露的高手,实在是走眼了!” 他转过脸来,对周百户拱拱手道:“兄台,你这般愚弄小弟,可有些扮猪吃老虎之嫌呀!” 周墨白警觉道:“王公子,咱们说好的三千两一盘,你不是想赖账吧?” “唉!小弟生平赌帐倒是从不拖欠的!”王世贞笑笑,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来递过去,“只是有些好奇,为何兄台主动邀战?是否,在下长得一副欠人银钱的模样?” 周墨白接过银票,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哪里,王公子英俊潇洒、俊美非凡,在下并非存心冒犯,不过你可知道,徐邦瑞与在下是何关系?” “额?”王世贞睁大了眼睛。 “他是我徒弟!”周墨白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道。 “哦!”王世贞恍然大悟道,“小弟赢了邦瑞贤弟一万两银子,兄台是来为他报仇的?” 周墨白摇摇头道:“邦瑞学艺不精,怪得谁来,在下不过是听闻王公子棋艺高超,心存讨教之意而已。” 王世贞一脸惭愧的样子:“兄台见笑了,小弟输给您这盘棋,心诚悦服!” 这盘棋周墨白虽然是以模仿棋开局,确实让王世贞很是愤懑,以为对方不过就是诡计扰局而已。 但从白棋落子天元开始,周墨白便开始变招,落子往往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步步杀机,着着索命,一些招数看似平淡无奇,但细细思索,却是妙味非凡,寓意深远。 而且,王世贞感觉到自己放佛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风浪被高高抛弃又被重重摔下,命运都把控在对方手中,终局毫无还手之力。 王世贞正在痛惜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对方一直在引自己入毂的时候, 此刻,一旁的徐梓萱笑吟吟地凑过来,道:“王世贞!” “小郡主……”王世贞的脸上尚未从刚才的喟叹中释怀过来。 徐梓萱依旧是笑吟吟地伸出手指扣扣桌面:“王世贞,今日我约你前来,可知为了何事?” 王世贞的目光从周墨白身上转到徐梓萱这面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一丝彷徨、一丝疑惑,终于脸上微微泛红,小声道:“小郡主,在下这等英俊容颜,小郡主约在下来,莫非是……” 徐梓萱一愣,微微愠怒地一拍桌子,道:“英俊你个大头鬼,不看在你是新晋举人的份上,我早把你丢下茶楼去了!” 王世贞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欣赏的爱慕:“小郡主快意恩仇,这番爽快,在下实在是喜欢之极……” 徐梓萱差点晕倒,这王世贞平日里虽说才华横溢,但生活里却是个花花公子,而且自恋到了极点,在南京城的圈子里都是人所共知的。 他年初随其父到魏国公府上赴宴时偶遇徐梓萱,当时在侧廊花园中的惊鸿一瞥,徐梓萱的倩影便在王世贞的心里留下了惊鸿一瞥的印象。 “小郡主……”王世贞的眼中几乎是泛起了挑花朵朵,连声音都隐隐带着些颤音。 周墨白一时鸡皮疙瘩直冒,这位大文豪,简直就是风流种子呀! 徐梓萱使劲地拍拍桌子:“王世贞,你赢了我弟弟一万两银子,未免有些以大欺小,退钱!” 王世贞结结巴巴道:“小郡主……这……这是邦瑞……输给我的!” “你是不打算退钱了?”徐梓萱一挥手,身后那群女兵顿时缓缓逼了上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王世贞一呆,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你不是英俊吗?”徐梓萱道,“要不要在英俊一点点?” 王世贞打了个冷战,挤出一丝笑容:“在下已经很英俊了,不劳烦小郡主了,邦瑞的银子……在下明天一早在下就送到府上!” “这才对嘛!”徐梓萱拍拍双手,“收队!” 三言两语,徐邦瑞输出去的银子就这么被要了回来,看王世贞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心疼了。 这位小郡主,端的是威武无比! 周墨白一瞬间庆幸自己没欠她的银子。 徐梓萱扭头看看旁边看呆了的周墨白,奇道:“周公子,怎么了?” “郡主……威武!”周墨白咽了下口水,挤出笑容道。 第十四章 墨白献计 “对了,周公子,上次离开永嘉时你说的那部什么《笑傲江湖》,梓萱一直企盼,总算天从人愿,公子竟然调任南京,那不知道……”徐梓萱忽然想起来周墨白给他说的那些武侠故事。 要知道,在永嘉的时候,周墨白讲的《神雕侠侣》彻底征服了徐梓萱。 每一个女儿家心里都有一个白马王子,杨过和小龙女的绝世恋情深深震撼了徐家小郡主的情怀。 在她的心中,手牵一位风度翩翩的绝世男猪脚,共同经历鲜衣怒马琴剑江湖的传奇,就是她心中最美满的人生。 这种精神体验带来的愉悦让徐梓萱对周墨白的故事充满了期待。 “又说书?”周墨白苦笑一下,拱手道,“呵呵,小郡主,在下公务繁忙,这说书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不住了,后会有期!” 不得不说,周墨白对徐梓萱的手上功夫还是颇为忌惮的,那些频频被一掌当头劈倒的记忆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这个女孩子实在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说罢,周墨白抬脚就要离开茶馆,没走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徐梓萱慢慢悠悠的声音: “听说邦瑞帮你到五城兵马司门口骂了韩指挥两个时辰,逼得各家商铺乖乖把平安银子交了出来?” 周墨白的一只脚抬在空中,转回身来,一脸惊疑不定的表情道:“小郡主,这话……什么意思?” 徐梓萱笑吟吟道:“说起来,我徐家的面子可是帮你解决了大问题,这个人情你可是欠下了!” “邦瑞是我徒儿,这算什么人情?”周墨白申辩道。 当然,他隐隐觉得,跟一个女孩子讲道理无疑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 “可是问题确实是靠这个解决的呀!”徐梓萱脸上继续保持微笑,“要不我再派人通告全城,我徐家跟周公子的百户所没有一丁半点关系?” 这个威胁实在是有点……让人没法说理。 徐梓萱带着有些调皮的眼神看着周墨白。 沉默半晌。 周墨白叹了口气,挤出一副笑容来,缓缓道:“小郡主,不就是说书吗,不知道小郡主什么时候有空,在下随时候命!” 徐梓萱笑道:“周公子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不如就今天晚上吧,我派人来接你进府!” 周墨白苦笑道:“在下算不得聪明人,不过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罢了!” “如此,有劳周公子了,相信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徐梓萱一拱手,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回身下楼去了,身后那一对英姿飒爽的女兵也随之离去。 徐家小郡主翩然而去的背影婀娜多姿,其实说起来,这位小郡主身材容貌,实不亚于周墨白所见的如烟和飞燕,自有一番风味。 周墨白和王世贞望着她渐行渐远,有些出神地同时低声道:“其实……也算是个美女呀!” 二人同时听到对方的话,然后扭过头望着对方,王世贞一脸警觉,上下看了一眼周墨白:“兄台……你对小郡主也有想法?” 言辞之间,浓浓的一股醋味喷薄而至。 周墨白顿时心下明了,嘿嘿一笑,道:“王公子,这小郡主可不是在下所能高攀得起的!” 王世贞的表情略微松缓:“主要是你长得太一般了,要是有小弟这等容貌,也许还有一点希望!” 周墨白勉强控制住颤抖的手,没有给这个超级自恋的家伙两耳光。 “王公子人中龙凤……呵呵,天下美女自然是欣然影从!”周墨白打着哈哈敷衍道。 王世贞又掏出铜镜来梳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然后带着满足的表情道:“那小郡主要听兄台说的什么书?兄台所用的是什么话本?” 周墨白淡然道:“不过听江湖中传说的一些故事,小郡主江湖情节颇重,比较有兴趣而已。” 王世贞眼睛一亮,将铜镜放进怀里,道:“兄台也喜欢收集民间的传奇故事?跟我也一样!” 周墨白一愣:“跟你一样?” 王世贞登时来了兴趣,凑近前来,悄声道:“是啊,兄台可知道,这民间流传的故事可有不少精品,小弟最近就从市坊间一个游方郎中嘴里,听说了一段传奇故事,颇为有趣!” 周墨白脱口而出:“莫非是西门庆?” 王世贞抬起手来正要显摆的时候,听得周墨白口中说出这个名字,不由一愣,眨眨眼睛,有些结巴道:“兄台……兄台知道这……这个故事?” 周墨白大奇道:“还真是西门大官人的故事?” 王世贞面色泛红,神情中充满了激动:“就是呀,说西门庆这家伙三妻四妾,凭借房中之术游龙戏凤,好不惬意!好些技术小弟也是闻所未闻,实在是十分刺激呀……” 周墨白摸摸鼻子:“难道王公子还有意将这个故事写出来?” 王世贞一愣,呆呆看了周墨白半晌,然后跳将起来,拉起周墨白的袖子,满脸喜不自胜的表情,大有知己之感:“难怪今日见到兄台这般投缘,兄台竟然知道小弟的这个念头?所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兄台也……” 周墨白一阵鸡皮疙瘩,赶紧抽脱袖子,道:“那公子这部奇书准备怎么写呢?” 说到这,王世贞忽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讪讪道:“小弟听来这个故事尚显得单薄,暂时还没想好情节怎么铺排,就连书名也没定下。而且……要是小弟写了这本书,怕是要把家父气个半死!” “哦!”周墨白脸上露出会心一笑,摸摸鼻子,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自己又要指导王世贞一番? 难道,这真正的历史真是从自己穿越才发生了这些改变吗? 这样的话……岂非又多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周墨白平息一下内心的狂喜,不慌不忙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水,轻轻啜了一口,缓缓道:“王公子这本书,我倒有个主意!” 王世贞听得此言,赶紧坐到周墨白身旁来,脸上将信将疑道:“兄台不是锦衣卫吗?可曾读过书?” 周墨白差点把茶水喷到王世贞脸上,一张脸涨得通红,勉强咽下去后,咳嗽道:“咳咳……在下略通文字,那个《西游记》你知道吧?” “《西游记》?”王世贞睁大了眼睛,“近日来小弟虽不常出门,但听闻江湖间流传这部奇书,虽然还未连载完,但很是精彩……这书跟兄台?” “此书就是我指导吴承恩写的!”周墨白尽量平淡道。 “兄台……”王世贞瞠目结舌,目光在周墨白身上游离半天,脸上表情十分惊讶,倒是还有几分不信的样子。 稍顿片刻,他还有些犹犹豫豫道:“那……果真如此,兄台……兄台何以教我?” “若是我的主意有些用处,王公子如何谢我?”周墨白现在摆出架子来。 笑话,《西游记》他跟吴承恩可是三七分成,现在要教王世贞写这部千古第一奇书,要没点实惠的岂非是浪费精神吗。 王世贞将信将疑道:“兄台若是有好主意教我,这部书算是咱俩共同署名,如何?” 周墨白笑笑,放下茶杯道:“署名就算了,若是在下的主意还使得,公子折算成银钱给我即可!” “折算银钱?”王世贞又是一愣,一脸不可思议的惊讶,“兄台,小弟笔下还是有点功夫的,这本书若是写出来,必是一部奇书,兄台……难道不想扬名天下?” 这文人雅士,对名声向来看重得紧,许多仕途失意之人,多以诗词文章依托情怀,也是存了想要青史留名的念头。 若是凭借一部书流芳百世,在周墨白眼里竟然比不上银钱重要,王世贞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挠挠头:“兄台想要多少?” 周墨白狡黠一笑,道:“我在永嘉有个书社,可以帮忙公子印制这本书,书本刊印之后利润分成咱们五五对半?” “写书还有利润?”王世贞先是一惊,随即皱起眉头,“就算有利润,兄台出个主意就要占一半,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周墨白笑笑,道:“一个关键的主意往往就能帮你搞定整件事,就像王公子作诗填词,有时候就差那么一两个词语不对,整首诗词就是个废品,若是在下刚好将最关键那个环节给你补上,可就是一首传世之作了。公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世贞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兄台所言有理……也罢,小弟写书本不图能赚钱,就依兄台所言!” 周墨白得意地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首先,王公子担心的是令尊不允许你写这本书是吧?” 看看王世贞连连点头,周墨白道:“那简单,你起个笔名就是了?” “笔名?”王世贞睁大了眼睛,周墨白的话仿佛给他开启了另一扇窗户。 “对,我都给你想好了。”周墨白开始有点来劲了,“就叫……兰陵笑笑生,怎么样?” “兰陵笑笑生?”王世贞微微沉吟几遍,点点头,“不错,这名字……有点对我的胃口!” “书写好后刊印就用这个名字。”周墨白接着道,“至于书名,就叫《金瓶梅》吧!” 王世贞大奇道:“为何要叫《金瓶梅》?可有典故?” 周墨白道:“王公子听着故事难道没听说西门大官人的三个女人的名字吗,分别叫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咱们各取其中一个字,凑成这个书名,可好?” “哦?这个我倒不知,原来兄台听过的版本还要完整得多?”王世贞想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已。 “王公子现在觉得这五五分成是否有些物有所值了?”周墨白含笑问道。 “金瓶梅?金瓶梅?”王世贞念叨几遍书名,一拍大腿:“兄台好文采,这名字好,金代表金钱,瓶代表酒,梅则可以代表女色,暗喻西门庆生活中的酒色气财。妙啊!当年,张择端一幅《清明上河图》描绘出东京的市井生活,我这本书也要写出一场人生百态的巨大图卷……” …………………… 恢复更新,亏欠大家了,这章多写点,多谢支持! 第十五章 公爷听书(上) 周墨白自己倒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照搬后世的东西,但到王世贞眼里,竟然发掘出更丰富的内涵。 到底是文化人呀,难怪以后能够成为大明嘉靖一朝的文坛盟主,周墨白不由得暗自赞叹。 不过看来《金瓶梅》这个书名和笔名他是接受了,只要王世贞认账就行,接下来就要确认利润分成的问题。 王世贞毕竟是个文人,写点文章无非就是想博点名声,倒没想过还能有什么利润,所以很爽快地与周墨白签订画押了一张合约,周墨白全权代理《金瓶梅》的印刷事宜,纯利润二人五五分成。 “王公子,回去之后得赶紧写书,每月得按时交稿,不能耽误书社印刷,否则……我可要从你分成里面扣钱的!”周墨白笑嘻嘻道。 “这都对半分了,怎么还要扣钱?”王世贞睁大了眼睛。 “当然,这书前期是要广泛宣传的,到时候各地书商下了订单,我们不能按期印刷出书来,是要赔偿别人损失的!”周墨白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 不过王世贞也没弄明白其中门道,只得呐呐道:“也罢,我每日勤加写书便是!” “王公子,那西门大官人的调调,要写得花样百出,令人欲罢不能……”周墨白笑嘻嘻道。 说实话,他对王世贞可是充满了希望,这本《金瓶梅》一旦付梓,不知道会给他带来多少白花花的银两。 眼前的王世贞在周墨白眼里顿时变成了一只聚宝盆,闪闪发光。 …………………… 南街锦衣卫百户所。 这几日百户所被装潢一新,高檐大门,门口还摆了两只大石狮子,气势并不亚于千户所。 周墨白从茶馆回来,众锦衣卫已经训练结束,除了门口值守人员之外,余人都自散去了。 刚进院门,周墨白便看见刘猛站在厢房门口,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旁边马司吏讪讪的守在一旁。 “刘大哥,这是怎么了?”周墨白问道。 没其他人的时候,他还是按照永嘉的时候称呼刘猛的,毕竟在他心里,还是将刘猛视为兄长,在永嘉的那段时间,特别是经历了海宁抗倭一战,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们之间已经视对方为生死兄弟。 这种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情,常常就是在血与火中得到锤炼与升华。 “你看看,刚到手的银子,可就被截走了一半,这算怎么回事!”刘猛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 周墨白拿起来一看,原来是马司吏做的一张账目单,上面写明这几日来,南街辖区内各家商铺送来平安银子一共是两万多两,支出给郑千户的就是一半。 “周大人,这……这是郑千户从前定下的规矩,所有收益他都要分一半!这不,听说各家商户这几日来交银子了,郑千户今天特地命人来取走了银子。”马司吏在一边哭丧着脸解释道。 “他奶奶的,以前这个百户所收不到平安银子的时候他怎么不分点给你们,咱们被五城兵马司欺上门的时候他郑千户又在哪里,现在倒好,周大人收拾了场面,有银子拿的时候就跳出来,太不要脸了!”刘猛愤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银子……取走了?”周墨白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下午郑千户派了几个人来,直接取走的。”马司吏叹了口气,说心里话,他对郑千户这种做法也是无可奈何。 大明王朝喝兵血的又何止郑世杰一个人,军队体系里面,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岌岌可危。 “那几个来收银子的混蛋还很嚣张,他奶奶的,要不是马司吏拦着,我非把他们收拾一顿不可!”刘猛看来气得不轻。 虽然他比不上周墨白爱财如命,但自己兜里面的银两平白无故被掏走一半,放谁身上都平静不了。 周墨白这个时候反而倒笑了:“不怕,刘大哥,银子是小事,就当是孝敬长官买平安吧!” 刘猛兀自气呼呼地怒骂不止,周墨白的眼睛眯起来,似乎开始盘算什么。 看来得多挣点银子才行。 …………………… 夜幕刚刚降临,南京长安南街一条长巷子里灯火通明,不时有巡街的兵士列队走过。 长巷尽头有一座宏伟的宅院,朱红色的大门上镶嵌了数十枚碗口大的黄铜铆钉,门头上高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劲道的大字:魏国公府。 两名国公府亲兵前头带路,周墨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来到国公府门前,他今夜一袭青色长衫,腰间吊了一块纳福玉佩,来到公府门前,温文尔雅地翻身下马,仰头看看公府的大门和牌匾,脸上露出微笑。 王侯深院之中,隐藏不住徐梓萱那颗向往江湖的少女心灵。 一别月余,不知道这位小郡主还会不会动辄就挥起玉掌来一招力劈华山。 温柔的野蛮,痛并快乐! 周墨白随亲兵迈过门槛,缓步进入魏国公府。 侧厅正中,红木方桌上摆放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还泡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 旁边就是穿得一身劲装的徐梓萱,长发挽了一个发髻,正笑吟吟地等候着他。 “小郡主!”周墨白拱拱手,微笑道。 说起来,被逼着给徐梓萱讲武侠小说,说起来着实让人很不爽,何况徐家小郡主还没有赏钱的习惯,摆明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周墨白心中却隐隐有些没有来的高兴。 “周公子,请坐。”徐梓萱也拱手还礼道,引周墨白入座。 “小郡主,承蒙看得起在下,今日我就将《笑傲江湖》的故事,细细说来!”周墨白准备开场白。 “周公子,稍候片刻!”徐梓萱略显歉意道。 “无妨!”周墨白疑惑地摸摸鼻子,但没有问什么,顺从地停下来,顺手拿起桌子上一块点心。 徐梓萱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一双美目却似乎总往侧面通道看过去,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 “小郡主,”过了片刻,周墨白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啊……周公子,请先喝杯茶吧,这茶可是福建进贡的贡品,前月皇上才赏赐家父的。”徐梓萱顾左右而言他。 周墨白愈加疑惑,没弄清楚这小郡主搞什么名堂,手中茶盏中的茶水已经喝了三回了。 正待他要出言相询时,侧面昏暗的通道中传来一阵豪放而爽朗的大笑之声:“有劳贵客久候,老夫失礼了!” 第十六章 公爷听书(下) 随着声音,从通道尽头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来,年纪大约四十上下,浓眉大眼,琼鼻厚唇,黑红色的脸庞上浓厚的行伍气息,唯有颔下飘逸的长须隐约带了点儒雅的味道,一身黑色长袍,腰间一条金玉带显示出来人身份。 周墨白心头咯噔一声,还以为徐梓萱在等徐邦瑞,谁知道来了这个壮汉,难不成竟然是魏国公徐鹏举? “听梓萱说周公子擅长讲江湖的故事,十分有趣,老夫腆着脸皮来蹭听一会,好不好?”壮汉大刺刺地往正中一坐,口中倒是客气十分。 “岂敢!”周墨白拱拱手,眼睛转向徐梓萱,试探问道,“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什么前辈,老夫徐鹏举,是梓萱和邦瑞的爹!”壮汉哈哈一笑,自报家门。 果然是魏国公! 周墨白尽管心中有所准备,但还是心中一凛,当今的勋贵之中,徐家无疑是最有分量的一家。 徐鹏举乃是中山武宁王七世孙,传说当年他降生之前他老爹曾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宋代岳武穆踏云而来,对他说:“吾一生艰苦,为权奸所陷,今世且投汝家,享几十年安闲富贵。”后来徐鹏举出生后,便将岳飞之字做了名字。 徐鹏举正德十二年嗣祖爵,享国五十七年,为掌府及南京守备者数任,一生备极荣宠。 “锦衣卫百户周墨白不知国公爷驾到,还望恕罪!”周墨白照官礼拜见徐鹏举。 “好小子,俺家邦瑞对你可是佩服得紧,又会下棋,又会断案,今日又听得梓萱说起你讲那些江湖故事十分有趣,老夫也很感兴趣,你不用怕,快快将那什么《笑傲江湖》说来听听!”徐鹏举快人快语。 “是!”周墨白没想到今日魏国公竟然亲自莅临,心中第一次略有些忐忑不安。 “周公子,我爹也是对江湖往事极感兴趣,你从前说的《神雕侠侣》,我转述给他听了之后,他可是大呼过瘾!”徐梓萱对自己父亲的喜好十分清楚,今日特意请他过来,心中对周墨白要讲的故事自是充满了信心。 周墨白朝她点点头,端起茶盏来轻轻啜了一口手,缓缓道:“《笑傲江湖》其实乃是一曲琴曲,为江湖魔教长老曲洋和五岳剑派高手刘正风二人所作,琴箫和鸣,荡气回肠。这首曲子的背后,乃是华山少侠令狐冲和魔教大魔头之女任盈盈之间一段可歌可泣的江湖儿女情……” 周墨白再次讲起了评书,从福建林家的辟邪剑法说起,林平之身入华山派,引出潇洒自如的令狐冲,听得徐鹏举一双牛眼瞪得大大的,嘴型随着情节变化而变换各种形状。 听到风清扬传了令狐冲无招胜有招的独孤九剑之后,徐鹏举眼睛一亮,“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长刀来,道:“周公子,你且将那独孤九剑使来看看!” 没想到这国公爷好武如斯,周墨白头皮一麻,赶紧摇手道:“我只听说这套剑法,如何会使,公爷莫开玩笑!” 徐鹏举大失所望,愣了半晌,将长刀插回刀鞘,嘴里嘀咕道:“周公子说起这套剑法如数家珍,如此熟悉,怎么不会?” 周墨白勉强挤出笑容来,不接徐鹏举的话,接着讲《笑傲江湖》。 情节一转,讲到令狐冲苦恋任盈盈,小师妹却心属林平之,徐梓萱一双纤纤细手握在胸前,贝齿轻咬丹唇,两滴闪亮的泪水在眼眶里摇来摇去。 “那叫岳灵珊的小妮子,太不识趣,放着令狐冲这等侠胆义胆的大好儿郎不要,去喜欢什么娘娘腔的林平之,简直就是瞎了眼……”只有徐鹏举对这等儿女之情浑不在意,只是大骂令狐冲的小师妹。 周墨白说得情动,前世虽说是游戏情场,但其实内心何尝不是向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当年熬夜看《笑傲江湖》的时候,就被令狐冲的痴情感动得一塌糊涂。 “那魔教之中圣姑任盈盈为令狐冲的痴情感动不已,一颗芳心暗许,早已不知不觉栓在令狐冲身上,为救这个也许并不会爱上她的男人,任盈盈孤身前往少林寺,一命换一命,只求少林高僧以无上佛法救治令狐冲……” 说到任盈盈为令狐冲默默付出的一片深情,徐梓萱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泪水簌簌落下。 旁边,略有些不解风情的徐鹏举张大了嘴,小声嘀咕:“这圣姑何不号召魔教群雄,扫平少林寺……” 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已过,点燃的巨烛渐渐燃到了尽头,周墨白正讲到令狐冲带领群雄攻打少林寺,见烛光渐渐暗下,便停下了嘴。 旁边早有下人准备好了巨烛续上,侧厅里面明亮起来,周墨白口干舌燥,道:“公爷,后面故事还有不少,今日现讲到这里,改日继续好吧?” 徐鹏举听得兴起,但看窗外月色,已经到了子时,老大不情愿地叹了口气道:“好吧!小伙子讲得不错,就明日咱们接着听。” 徐梓萱在一旁连连点头,一副得意的样子,看她这副模样,周墨白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小郡主。”周墨白低声问道,“这次新故事……不知道有没有赏银?” 徐梓萱早有准备,朝徐鹏举大声道:“爹,周公子说了这么精彩的故事,你就不赏点什么给人家吗?” 徐鹏举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辛苦周公子了,自然不能让你白白费力,这样吧……” 周墨白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徐鹏举,心想堂堂魏国公,这手笔必然不会小,不知道会赏个一千两还是两千两银子呢。 正激动万分的时候,徐鹏举大嘴一张:“周公子,看来你也是江湖中人,老夫有一套五虎断门刀法,虽不一定有独孤九剑厉害,但也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厉害招数,看你有缘,就传了你如何……” 额? 周墨白差点一头栽倒在地,靠,这魏国公怎么和徐梓萱一样,动不动就拿功夫出来抵账。 “公爷刀法精妙,在下不敢奢望,不过要是有个千把两银子……” 徐鹏举一脸慎重的表情,一把抓住周墨白的手:“周公子,不要担心,这套刀法虽说你是占了些便宜,但确实值得,别说银子,说银子多庸俗……” 周墨白脸上挤出惨淡的笑容来:“公爷,真不用了,这酬劳以后再说吧,在下告辞!” 刚准备起身,徐鹏举忽然好奇地低声问道:“周公子,到底……你会不会那独孤九剑?” 周墨白脸色一白,这父女二人看来似乎都是一副德行,自己别说是银子了,平安逃出国公府就行了。 “在下不会,谢谢,告辞了!” 说罢,不等徐鹏举说话,两腿慌忙向门口奔去,只听身后一声:“休走!” 然后一股劲风闪过,徐鹏举的身影大鸟一般追到周墨白身后,伸手就是一掌从头劈下,周墨白“哎呀”一声,应声而到。 “咦?这小子真不会武功?” “爹,告诉你了偏不信……” 第十七章 开源节流 夜色渐渐降临,城门早已关闭,市坊间早没了声息,只有几户晚睡的人家还亮着烛光,在静谧的长安南街显得格外明显。 南街百户所里,新装潢的风格很对周墨白的胃口,一色的古典风,古檀色的家具显出厚重的色彩,墙上还挂了几幅近人的书画,从房间里完全看不出这竟然是令老百姓谈虎色变的锦衣卫卫所。 明亮的烛光之下,刘猛的脸上难得一见的有些讪讪之色。 “刘大哥,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锦衣卫的训练我完全交给你了!”周墨白看看眼前刘猛交给他的一张单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单子上,按时间写明了每日训练锦衣卫的情况,当然,包括花销。 这些锦衣卫劲头这么足,还不是银子起到很大作用,训练好的,对抗胜利的都有银子拿,大家伙的士气不是一般的高。 “周兄弟,你看看,咱们到南京来可都快一个月了,每日里光是花在众儿郎的身上就不下几十上百两银子,这都快三千多两银子的支出了,这个月的平安银子除去安排给大家伙的,剩下不过千把两银子,再这般下去周兄弟你的家底恐怕很快就要贴光了!”刘猛叹了口气道。 周墨白为了激励士气,在银子上面是很大方的,但如此这般贴钱下去也不是办法,刘猛估摸着周墨白也就是江南棋王大赛的时候奖金和外围赚了点银子,撑死也就是几万两银子。 周墨白点点头,刘猛提醒得是,自己的私房钱这样流水一般倒贴不是办法,反正现在在南京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手底下的锦衣卫也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比如钱豹之类的刺头已经不敢跟他叫板。 剩下的事情就是要赚银子,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周墨白叫过马司吏:“前些日子我叫你去办的事有着落了吗?” “回大人的话,那些闹市街头的铺面倒是有两家要转让出来,不过要价不低。”马司吏躬身答道。 “要价不怕,关键是要地段合适,一定要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周墨白摆摆手道。 “周大人,你问商铺不是要做生意吧?”刘猛瞠目结舌道,周墨白做事常常出人意料,这次让马司吏询问转让商铺,难不成锦衣卫百户所要转行。 “刘大哥,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要想银钱不断,就要开源节流,节是节不了多少了,只能在开源上多想想办法。”周墨白一笑。 刘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头还是没想明白周墨白究竟要干什么。 “马司吏,那转让的商铺没什么猫腻吧?”周墨白问得很细,初到南京,可不能黑灯瞎火的被人阴了。 “周大人放心,一家是山西王记酒楼,家族里闹了点矛盾,掌柜的要将生意转回山西去。另一家是米记客栈,掌柜长期生病,家里人又经营不善,早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讲铺子转让出来。”马司吏准备很充分,将这两家转让的铺子底细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要价多少?”周墨白冷静问道,说到底,价钱才是他最关心的。 “王记酒楼要价一万两,米记客栈后面还有个大院子,要钱一万八千两,在南京城里这个价钱不算很高。”马司吏道。 “行!”周墨白立刻拍板,这个价位还没有超出他的心里底线,“明天让两个兄弟拿银票去钱庄把银子准备好,早点把铺子盘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是,卑职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马司吏躬身应下。 …………………… 周墨白的命令很快得到落实,王记酒楼和米记客栈很快与南街锦衣卫百户所到牙行签订了买卖文书,这两处商铺改换户主之后,一群锦衣卫迅速来到商铺门前,开始维持改造秩序。 借助徐家的面子,周墨白半哄半骗让徐邦瑞从南京工部唤来了一群技艺不错的能工巧匠,交给他们几张图纸,交代要按照图纸上的款式改造这两家商铺。 “千万切勿泄露了,这可是我连夜画出来的。”周墨白的黑眼圈还真不是装的,这几张仿造后世的图纸确实费了他不少心血。 工匠们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图纸上莫明奇妙的房屋构架和各种案架,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匠人,但这图纸上的东西却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工匠们面面相觑了半晌,最终还是分头开工,开始做周墨白画出来的这些玩意。 周墨白从永嘉带来的十余万两银子不过花了不到一万两,这次买下两家商铺也就花费了不到三万两,但是按照他的设计,这银子可是如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 “周大人,全部按照您的要求,这可花了不少银子,才十天可就去了七八万两银子了!”马司吏给周墨白报账。 “不要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套不着流氓,这些银子迟早还会回来的!”周墨白听到这个花销也是一阵肉疼。 虽说这些银子来的容易,但是这种花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两家商铺毕竟是在闹市之中,来来往往的路人每日好奇地张望,左右的商户掌柜也是派出手下的小二偷偷摸摸探长了脖子往里面望,只看见宽敞的厅堂里面一排排整齐洁白的架子,分为好几层,各种货箱高高低低地堆满了地上,屋顶上、墙壁上开始张贴各种彩色纸片。 “这是要干什么呢?” 这几乎是全南京百姓的疑惑,听说是南街锦衣卫百户所即将开张的生意,这里面更吸引了大家的关注,连应天府和六部衙门的各位大人都互相打听。 这小小的一个锦衣卫百户刚到南京不久,就闯下了诺大的名声,不仅将五城兵马司的韩指挥打得灰头土脸的,还隐隐约约与守备南京的魏国公府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据说徐公爷可是连接几日派人将周墨白接进了府中。 现在这位周百户在南京闹市之中改造两家商铺,他究竟要干什么? …………………… 各位书友,这一周在党校学习,安排军训,每天累死累活,更新受影响了!尽快回复! 第十八章 大明超市 南京城里长安街是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两旁一家挨着一家都是酒楼客栈和各色商铺。 沿街来来往往的有忙碌奔走的商贾小贩,有拜访师友的文人墨客,有外出游玩的豪门女眷,甚至还有碧眼卷发的波斯商人,热热闹闹的一条街道上忽然蹦出一个响亮的声音: “走一走瞧一瞧,不瞧你不知道,一瞧你吓一跳!” “一站式购物,方便快捷,居家旅行,生活必备,再也不用发愁了!” “开张大喜,首日全部八折,不买也要来看看!” “没有买不到,只有想不到,所有惊喜,尽在大明超市!” 一个胖乎乎的年轻人带领着几个伙计正在两家店铺前卖力地吆喝,台词不用说,也是周墨白从后世超市促销活动中直接借鉴过来的。 当然,也有不少人依稀认出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几个月前也来过南京,大力促销过江南奇书《西游记》,众多文人书生、街坊姨妈、贩夫走卒对他都还有印象。 这一回吴应卯延续了上一次的风格,无论是吆喝的效果,还是吴应卯的明星效应,都狠狠抓住了南京的老百姓们的眼球。 超市? 这个词汇显然超出了大明王朝寻常百姓的理解范围,不过不要紧,活生生的店铺就在眼前,热情的伙计邀请大伙儿进店里参观。 众人涌进店里,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洋玩意一般。 “咦?这儿的货还真全!” “咱们都不用到处逛街了,想买什么这里全都有!” “真好,再不用陪媳妇逛街了,到这全齐活了!” 大明王朝的寻常店铺还是按行业分类,铁匠铺就卖铁具,米店就卖米面,绸缎铺就卖各类布匹绸缎,瓷器店就卖各类锅碗瓢盆,可这超市里面,竟然将各种商品集中到一起,分类摆放在货架上,由客人自行选购,最后到前面柜台统一结账。 大伙算是长见识了,旁边的伙计再趁热打铁地宣传推介超市开张的折扣,会过日子的婆姨们心头一算计,这店里的价钱比外面的店铺还便宜不少呢! 还等什么,买吧!于是,疯狂的采购开始了! 超市前台结账处排起了长队,每个客人手里面都大包小袋提满了东西,还有更甚者,连嘴里都叼着一小袋面。 五个识数的伙计担任收银员,手脚麻利地给客人计算货物总价。按照周大掌柜的安排,购物总价超过一两银子的还赠送东街糖火烧一个,更加燃烧起了众人购物的热情。 这个时候超市外面一阵不慌不忙的马蹄声,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周公子在吗?” 周墨白和刘猛正在店里巡游,几个不长眼的街头毛贼混在人群里挤进店里面,企图浑水摸鱼,结果被几个锦衣卫一把抓出来,拖到后门揍了个半死。 正忙活的时候,听到这个声音,周墨白叹了口气,这位徐家小郡主可真是哪儿热闹往哪儿钻。 心中再有什么想法,脸上可不敢有半点不敬,忙不迭地抢将出来,一拱手:“小郡主,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开了家店铺,来给你捧捧场!”徐梓萱见店铺里热闹非凡,兴头十足地踮起脚跟往里面瞅。 “在下这点不入流的小生意,怎么能入小郡主的法眼!”周墨白笑道。 “啧啧!这生意还小了?瞧这么多人……周公子,你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的?”徐梓萱睁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望着店里面依然排成长队的购物群体。 前几日就听徐邦瑞说起周墨白在捣鼓做点小生意,今日本来是怕周墨白在南京人生地不熟,难免生意冷清,特地上门来想帮衬帮衬,结果不成想,人家这里人潮爆满,大伙儿疯狂购物的样儿,好像这店里的东西不要钱似的。 “这样不也方便了大伙儿吗?”周墨白脸色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微笑,温和如同秋日的阳光。 “我就知道周公子不简单,就算是做生意,也是与众不同!这……这叫什么来着?” “小郡主,这叫超市,就是将各种货物集中起来卖,方便大伙儿在我这里就能够买到所需要的东西!” “这超市,就是京城也没听说过这种玩意,你真有主意!”徐梓萱由衷地赞叹道。 “看小郡主这么有兴趣,要不要凑个份子,入股当个股东?”周墨白见徐梓萱对这个超市兴趣十足,忽然问道,“年底结算给您分红,您看怎么样?” 这种超市本来最好就是做连锁,多开几家分店,利润才更大。但是这两家店铺连买带装修再加上进货的银子,林林总总也花了十几万两,周墨白所剩不多的家底也折腾得差不多了,再开分店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天见到徐梓萱周墨白不由得眼睛一亮,立刻打上了魏国公府的主意。 “参股?”徐梓萱一愣,这她倒没想过,堂堂魏国公府小郡主,还没落到参股做生意的地步,不过她还是顺口问了一句,“你说怎么参股?” “我这两家店铺花了五万两银子,你拿三万两银子,我在前街再开个分店,你占新店五成股份,什么事儿都不用管,年底分红保证三成的红利。” 三万两白银,到年底不过半年时间,竟然可以分三成红利,就是九千两银子! 徐梓萱愣了一愣,脸上微微一红:“周公子,这么大的事,怕是家父知道了可是要受罚的,参股就算了,要是周公子手头紧张,梓萱手里倒还有些银两,万儿八千的没有问题!” 周墨白笑笑,也不多话,说了些别的闲话扯开了话题。 …………………… 大明超市开张三日,生意火爆得不得了,还带动了周边的饭馆茶楼的生意,就连街边挑着担子叫卖各种零嘴儿的货郎,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超市的二楼雅间被隔出几个单间来,门头上分别挂了几块牌子,什么“总经理室”,“财务室”,“办公室”…… 周墨白此刻正与吴应卯满脸欢笑地坐在临窗的总经理室里瞧着楼下蜂拥而至的人群,仿佛是在看着一块块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银子,正蹦蹦跳跳地往自己口袋里面奔跑过来。 “墨白兄,这个超市的主意简直是太绝了,估计光是这几日,就赚了几千两银子吧!”吴应卯涎着脸道,“怎么着……也该打赏几百两银子给小弟吧……” 周墨白不在意地白了他一眼:“几百两?哼!跟着我还会亏待你不成,这超市你占一成干股,年底分红少说也有万把两银子!” 万把两? 吴应卯顿时睁大了眼睛,嘴巴张的大大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费力地咽了下口水。 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雅间的门帘被拉开,马司吏带着一名小旗官匆匆走进来。 “大人,不好了!” 第十九章 明火执仗 “什么事?”周墨白见马司吏少有的紧张,不由奇怪。 马司吏服侍前后几任百户,处事老道,经验丰富,可谓官场中的老油条,能让他如此紧张看来真是碰上什么大事了。 “大人,郑千户差人送来这张银票。”马司吏上得前来,双手微微颤抖地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上。 旁边的吴应卯接过来一看,票面金额不过一千两,咧嘴一笑,随口问道:“这千户大人倒是客气,居然送银票上门,难道是给周大人喝茶的?” 马司吏苦笑一下,涩涩答道:“郑大人……听说这超市生意火红,差人来说是有意提携周大人,说奉上这点银子聊表支持,想在咱们这超市里占个份子。” 周墨白心下了然,这超市虽说才开张不过几日,但每日人满为患、火爆异常,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日进斗金的生意,郑世杰这个时候掺和进来,摆明的仗势欺人,这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了。 “千户大人这一千两银子打算要几成份子?”周墨白不动声色问道。 郑世杰乃是南京锦衣卫千户,自己的直接顶头上司,既然开了这个口,说不得只能分他一瓢羹,做生意本来也就是讲个和气生财,周墨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要郑世杰提的要求不太过分,就让他占点份子也无妨。 “周大人,千户大人提出……按咱们缴纳的平安银子比例,就占个七成份子。” 吴应卯张大了嘴:“七……七成?” 马司吏叹了口气,暗自摇了摇头。 “他奶奶的,他怎么不去抢呀?”吴应卯一拍桌子,大怒道。 他自己鞍前马后折腾了半天,承周墨白照顾,才许了自己一成份子。结果人家千户大人狮子大开口,丢过来区区一千两银子,一开口就要在这超市里占七成份子,这简直跟明抢也没什么区别。 “别激动。”周墨白内心也是怒极,但是脸上还是平静如水,从永嘉到南京,从倭寇的生死厮杀到五城兵马司的争斗,短短这几个月来经历的太多风云,已经让他的心性变得更加坚韧,遇事更加冷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周大人,你拿个主意吧,咱们怎么回复千户大人?”马司吏拱手道。 周墨白立起身来,思索半晌,缓缓道:“这样吧,明日你亲自到千户所去向郑大人报告咱们超市的投入情况,把收支利润情况都详细说一说。郑大人关心咱们的超市那是好事,这一千两银子咱们可不敢要,每年就从超市利润中抽一成奉上,作为咱们百户所孝敬的一点心意吧!” 得罪上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眼下只有隐忍,借马司吏的口报告郑世杰这超市可是投了十几万两银子进去,一千两银子就想占七成份子可有点过分了。 照现在超市的生意状况,一年挣个几十万两银子不是什么问题,就算奉上一成,也有几万两银子,应该也能够填郑千户的胃口了。 “是,周大人,卑职明日一早就到千户所禀报郑大人!”马司吏立刻明白了周墨白的意思。 “再带上两千两银子去,交给千户大人”周墨白想了想,说道,“就说是开张这几日的分红,算是咱们孝敬千户大人的。” 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是,卑职告退。”马司吏应道。 …………………… 第二日一早,周墨白来到百户所正堂上,值日校尉奉上香茗,他轻轻啜着滚烫的茶汤,吴应卯照例到超市中去照看。 刘猛陪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立在一旁。 “刘大哥,你说要是千户大人嫌咱们送的银子少,那怎么办呢?”周墨白望着院墙外面的蓝色天空上不时飞过的鸟群,忽然悠悠问了一句。 “他奶奶的,说不得就跟他干一架!”刘猛邹紧眉头,手掌握住腰间绣春刀柄,愤然道。 “他可是咱们顶头上司,怎么打?”周墨白微笑道。 “不行就让劫色大师上,暗夜里将这厮狠狠揍一顿。”刘猛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劫色大师这几日每日里烧鸡美酒可是憋足了火气,正没地方发泄呢!” “嘿!”周墨白揉揉眉心,笑了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忽然百户所院门“哐”的一声被撞开了,几名校尉扶着马司吏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马司吏脸上几个红红的巴掌印兀自未消,声音已经哽咽了。 “这是怎么了?”刘猛怒目圆睁,上前问道。 “大人,小的们随同司吏大人前往千户所,司吏大人到正厅向千户大人报告,不大工夫就被打了出来。”马司吏身边的校尉也是一脸愤慨之色。 “千户大人说什么了?”周墨白站了起来,眉头微微皱起。 “周大人,卑职惭愧,有负重托!”马司吏埋头道,“郑大人不等卑职说完,就一个耳光扇过来,说道这一千两银子占个份子是给咱们面子,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了?”周墨白心中怒火愈炽,面色也沉了下来。 “郑大人说可别给脸不要脸,不要以为区区一个百户在南京城里就不知道几斤几两了……”马司吏转述这话已是战战兢兢。 “哈哈,说得好!”周墨白不怒反笑,显示愤怒至极。 这郑千户未免欺人太甚,强占份子,还将自己手下的司吏痛殴一顿,这分明是在打脸,还是明火执仗的打脸。 此时,院墙外面又是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吴应卯满脸怒容地冲了进来,口中连连大呼:“他奶奶的太欺负人了!” “吴兄,超市那边出什么情况了?”周墨白眉头愈加紧锁,心中也猜到郑千户相必又有动作了。 “千户所一名总旗带了一队校尉到咱们超市门口,借口维持市场秩序,将众百姓连哄带赶都撵开了!”吴应卯暴跳连连道。 “这他奶奶的就是在砸场子呀,这千户大人简直欠抽!”刘猛大怒道。 吴应卯撸起袖子来,一脸的跃跃欲试:“墨白兄,是可忍孰不可忍,跟他们干一架吧!” “大人!”院子中,刘猛、马司吏、吴应卯以及众校尉一双双期待的眼睛看着周墨白,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从周墨白就任百户以来,大家伙扬眉吐气,还没像今日这般憋屈过,在大家的心中,周百户总是能在关键时候想出办法来。 第二十章 移祸江东(上) “还真是个**烦!”周墨白嘀咕了一句,他的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愈到这时候,愈需要冷静。 郑世杰摆明就是要强占份子,自己作出的让步在他眼里也许就是挑衅。 可是,无论如何,郑世杰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果真要动真碰硬,掏刀子死磕到底,就算闹到朝堂之上,自己怎么也跑不掉一个顶撞上司的罪名。 如果就这么吃瘪认栽,这口气似乎怎么也咽不下去。 对于一个既无靠山也无背景的锦衣卫小小百户,这次无疑走到了一条死胡同。 “唉,郑千户就是欺负周大人刚到南京,人生地不熟,要是勋贵大臣家族的产业,郑千户恐怕就不敢这么豪取强夺了!”马司吏在一旁嘀咕道。 “郑世杰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咱们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吗?”刘猛暴脾气地大声叫嚷道。 “刘总旗,郑千户的叔叔可是户部尚书郑忠,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都对他礼让三分……”马司吏小声提醒道。 “户部?哼哼……多大的官,了不起么……”刘猛嘴里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但语气明显低落下来,毕竟户部尚书是多大的官他是清楚的。 能够爬到尚书这个级别的官员,在朝中自然是关系盘根错节,一呼从者如云,跺跺脚朝堂都要抖三抖。 “尚书……咱们还是惹不起的!”马司吏赔笑道。 周墨白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期待的目光齐齐地望向他,这个时候,他就是大伙的主心骨。 自打周百户入主南街百户所,还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钱总旗冒头挑衅、马城兵马司进犯、收取平安银子受阻,每一次他总有办法扭转局势,力缆狂澜,可是这次,他还有什么办法? 是斗?是和? “拿我的拜帖,上魏国公府!”周墨白声音不大,却透出一股子凛然。 刘猛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跳将起来:“哈哈,好主意呀,魏国公的小公爷可是你的徒弟,小郡主又跟你那么熟悉……哈哈,求魏国公帮忙收拾郑世杰,这主意不错呀!” “刘老哥,魏国公可不会卖我这个面子。”周墨白摇摇头道。 马司吏一脸的苦相,微微点头道:“不错,魏国公向来精明得紧,这趟浑水恐怕是不会蹚的……” “是么?那去魏国公干什么?”刘猛挠挠头,不解道。 周墨白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上门与国公大人拉拉家常。” “拉家常?”刘猛脸上一抽一抽的。 “周大人,要不咱们再去求求千户大人?”马司吏道。 “还求他做什么,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千户大人看我年少无知,心底善良,心里升起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就不再和我这个小百户为难了也说不定呢。”周墨白一脸云淡风轻。 刘猛一跺脚,满脸不信服的表情,目光中写满了“孺子不可教也”的痛惜。 “马司吏稍安勿躁……” 周墨白附耳过去,在马司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马司吏一愣,然后连连点头,听完侧头表情古怪地看着周墨白,呐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快去办吧,刘老哥,备轿,咱们去魏国公府。”周墨白这个时候脸上依然带着旁人无法捉摸的微笑。 …………………… 魏国公府,小郡主闺房一阵乒呤乓啷的声音,门外,一群丫鬟婆子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 徐梓萱满脸怒容,将房中的东西一件一件砸在地上,还好没有什么瓷器,但满墙的刀枪剑戟、斧钺刀叉都被她全被扔到地上,连桌上的铜香炉也未能幸免,被远远摔倒房门边。 “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了这是?”魏国公徐鹏举远远奔跑过来,人还未至,大嗓门已经先声夺人了。 徐鹏举一路小跑来到女儿房间门口,还没进门,就见一部兵法线装书迎头而来。 “哎呀!”书卷迎头砸到了徐鹏举的额头上。 明明可以躲开,但是徐鹏举却不避让,脸上笑靥如花地抢将进去:“梓萱,你砸倒老爹了!” “哼!”徐梓萱白了他一眼,手中一方砚台扬了扬,倒没有丢出去,往桌上一丢,自顾自走到桌子边坐下。 “哎呀,谁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徐鹏举叉起腰,吹胡子瞪眼地大声嚷嚷,“是不是王世贞那个小兔崽子,回头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徐梓萱还是不买账,气鼓鼓地歪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梓萱是不是手痒痒了,我让亲兵陪你好好练练拳脚好不好?”徐鹏举讨好地弯下腰,凑到徐梓萱跟前,低声道。 徐梓萱把头扭到另一边,还是不搭理他。 “那咱们骑马去城外打猎好不好?爹爹可听说牛首山那边有熊瞎子出没……”徐鹏举好不泄气,继续鼓动女儿。 徐梓萱回头过来,瞪圆了双眼,道:“爹爹,你是要把女儿卖了还是怎么的?” “胡说,我堂堂魏国公……”徐鹏举差点跳将起来。 “那仇鸾的彩礼你怎么收下来?”徐梓萱咬牙切齿道。 徐鹏举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半晌,才讪讪笑道:“这个嘛……唉,仇总兵虽说拳脚孬了点,但好歹相貌堂堂,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甘肃总兵,闺女……” “所以爹爹你就这么把我给卖了?”徐梓萱杏眼一瞪。 “可是闺女,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仇总兵又……”徐鹏举揉揉鼻子,为难道。 徐梓萱扭过头来,一板一眼道:“不!我决不嫁他!” 徐鹏举叹了口气,道:“闺女,在家里闹闹也就罢了,可是这门婚事爹爹已经应下了!仇总兵乃是将门虎子,又拜在朝中严嵩门下,与严首辅情同父子,唉……” 徐梓萱忽然泪眼婆娑道:“爹爹,我不嫁,我就一辈子在家里守着您,好不好?” 徐鹏举呆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脸上表情纠结之至。 徐梓萱转身扑倒床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嚎哭起来:“爹爹,你不疼女儿,你不疼女儿……” 正在此时,忽然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国公爷,锦衣卫百户周墨白求见!” 听到这个声音,没等徐鹏举反应过来,徐梓萱抬起头来,停止了哭声,两手胡乱将脸上纵横的泪水擦了擦:“周墨白来了?” 然后小郡主脸上露出笑容来,从床上跳起来,一蹦一跳地抢出门去,留下身后魏国公徐鹏举瞠目结舌地站在房中。 “莫非,梓萱对这家伙……”徐鹏举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第二十章 移祸江东(中) 魏国公府正堂。 早有下人将周墨白迎了进来,刘猛和马司吏紧随他的身旁。 桌上是刚从杭州快马送来的龙井,用景德镇精瓷泡上,揭开盖碗,香茗在茶盏里升腾起一股幽香。 “周公子!”徐梓萱蹦蹦跳跳地从后院窜出来,后面跟着身材魁梧的魏国公徐鹏举。 “国公爷!”周墨白赶紧起身上前见礼。 徐梓萱脸上一红,赶紧一副娇羞的样子,让到父亲身边。 “周百户,坐。”徐鹏举随意和周墨白见过礼,宾主落座。 周墨白端起茶盏品了品香茗,徐鹏举眼睛一瞄周墨白身后,随即眼珠子睁的大大的,然后他揉揉眼睛,似乎不相信地咽了下口水。 周墨白的身后,几名校尉扛来了两个大箱子,就放在地上。 这是什么节奏? 徐鹏举不禁有些心虚地朝自己女儿的肚皮看了看,似乎还很正常。 “小子,你来送礼的?”徐鹏举刚坐下,搓搓手,忽然问道。 噗嗤! 周墨白一口茶水喷出来,抬起头来愕然看着徐鹏举,脸色略带尴尬地笑笑:“国公爷真是火眼金睛,怎么……就看出在下是来送礼的?” “带着这么两口箱子来,当我没长眼睛?”徐鹏举白了他一眼,然后微微闭上眼睛,抬手摩挲了下胡须,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道,“莫非你小子闯了什么祸不成?” 周墨白一愣,然后一拍大腿,伸出大拇指:“国公爷,您……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还知道我闯了祸?” 徐鹏举心忽然有些紧,眼睛一下子睁开来,身子不自觉前倾,轻声问道:“所以你今日来送礼,是想老夫让你过了眼前这一关是吧?” 周墨白讪讪笑道:“那……在下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徐鹏举忽然暴跳起来:“混账东西,坐下这等丑事,居然还敢上门要挟老夫?就是家丑不可外扬,老夫今日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众人愕然,惊惶地望着徐鹏举。 徐鹏举骂完之后,见到周墨白的表情,又回头看看身后莫名其妙的徐梓萱,气呼呼道:“怎么,以为这点礼物就能堵住老夫的口吗,想打我女儿的主意,门都没有……” “爹!”徐梓萱满脸通红,转身躲入屏风后面。 这个周墨白,今日送礼上门,莫非……真是来向爹爹求亲?想到这里,徐梓萱心头一阵慌乱,不知是惊是喜,只觉一颗芳心彭彭乱跳。 只是也不打个招呼,这么贸然而来……死呆子! “国公爷!”周墨白小心翼翼拱手道。 “小子,你知不知道梓萱是老夫最心疼的女儿?”徐鹏举大步在厅堂上来回踱着步。 “额……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皇亲贵胄都争着向老夫提亲?”徐鹏举继续踱着大步。 “额……知道。” “那你居然敢掺和进来?是不是举得和梓萱关系好,老夫就不敢为难你了?”徐鹏举越说越来气。 “国公爷……额,您误会了!”周墨白似乎听出点什么味道来了。 “误会?何来误会?”徐鹏举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端起茶水来,也顾不上烫,咕嘟一大口喝了下去,烫得呲牙咧嘴的直吸冷气。 “禀告国公爷,在下今日前来,并非为了令爱之事!”周墨白小心翼翼道。 恩? 徐鹏举举起的茶盏凝固在空中,愣了半晌,忽然大怒,一下子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混账东西,你还看不上我的女儿?” 周墨白张大了嘴,这哪跟哪呀,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下人们吓得战战兢兢,还是徐梓萱安排后堂一个丫鬟赶紧上来收拾摔碎的瓷片,重新给徐鹏举泡上茶水。 徐鹏举站起身来,叉着腰骂道:“你看看我家梓萱,容貌闭花羞月……” “闭月羞花……”周墨白小声更正道。 “闭嘴!”徐鹏举厉声道,“反正美貌之极,你小子居然看不上?” 周墨白满头黑线,勉强答道:“国公爷,令爱容貌可比天仙,身世尊贵,身手矫捷……额,自有良配相候,不过在下今日前来,却并非为求亲而来。” “哦?”徐鹏举转身定定看着周墨白,他听到与徐梓萱无关,有些惊愕,心头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欣喜。 只是失落的还另有其人,屏风后面一身低沉的叹息声。 “那你什么意思?” “在下今日前来,是在下想送国公爷一份厚礼。”周墨白转入正题。 “说。” 周墨白一挥手,身后刘猛掀开两口大箱子的箱盖,厅堂上顿时一片白亮,灿然生辉。 银晃晃的白银,一锭一锭摆放得整整齐齐,两大口箱子,少说也有万把两。 “这……什么意思?”徐鹏举虽说是武将出身,但也不是傻子,银钱上门,自然不会白送。 “在下敬仰国公爷虎威,斗胆想请国公爷为小人的超市做个形象代言。”周墨白拱手道。 “形象代言?”徐鹏举对这个词颇觉新鲜,不觉瞪大了眼睛,他倒是听说南街百户所在前街开了两家超市。 屏风后的徐梓萱也附耳贴在屏风后面。 周墨白面露微笑:“其实是在下一点小心思,想借国公爷威名,为超市做点宣传,比如……” “难道还要老夫站在超市面前为你宣传不成?”徐鹏举板起脸来。 “不用不用,”周墨白赶紧解释,“就是请国公爷金口玉允,准许在下在超市门口立块牌子:魏国公府指定供货商家。” “就这么简单?”徐鹏举似乎不信。 “在下岂敢欺瞒国公爷!”周墨白陪笑道,转身指指身后两箱白花花的银子,“这一万两白银,是孝敬国公爷的形象代言费,还请国公爷笑纳。” 徐鹏举忽然嘿嘿笑起来,带着些颇有玩味的意思道:“你小子是个聪明人呐!” 不等周墨白接口,他眯缝起眼睛道:“看来你是遇到了难处,有人为难你了吧?想找老夫来为你保驾护航,是这意思吧?” 周墨白继续赔笑,其实,他知道这点小心思是瞒不过徐鹏举的,在朝中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巍然不动的魏国公,岂是轻易被人欺瞒的。 “国公爷英明,在下人微言轻,身份低微,这超市稍有点生意,便引来如狼似虎的觊觎之人,在下不忿,与其被他们敲诈勒索,比如送给国公爷,起码国公爷不似那帮硕鼠蛀虫,乃是我大明江山社稷国之砥柱!” 这一记马屁轻飘飘,却让徐鹏举受用之至,他嘴角翘了起来,朝周墨白上下打量一下:“你小子会说话!” “还望国公爷不弃!”周墨白附身拜道。 “行,老夫今日兴致不错,想到你那个什么……超市去瞧瞧,你前面带路。”徐鹏举一挥手,不容置疑道。 “爹爹,我也去!”屏风后面的徐梓萱蹦出来。 …………………… 新年快乐,猴年大吉!祝各位书友万事如意,阖家幸福!三月份老暮新书即将出炉,敬请关注! 第二十一章 移祸江东(下)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周墨白所开的超市里面点起了明亮的巨大蜡烛。 原来熙熙攘攘的超市里面现在除了几个伙计哭着脸守在柜台门口,整个超市里面再无一个顾客,外满街道上站着一对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沿街路过的老百姓探头探脑想要看看热闹,被这些汉子怒目一瞪,吓得赶紧缩紧脑袋闪人了。 不远处,夜色之中,徐鹏举父女和周墨白骑着高头大马沿着皇城缓缓而来,身后跟着一队公爷府亲兵,闲散百姓见这架势赶紧闪让。 “小子,还有多远?” 魏国公这回巡查超市算是给周墨白面子,就是想去壮壮声势,也没想太过招摇,就没弄那些仪仗,要不然堂堂魏国公出行,可不是开玩笑的,整条街怕是都是封闭禁行。 “回国公爷的话,前面亮灯处便是。”周墨白骑马随在一旁,躬身答道。 “咦?这些儿郎在这里干什么?”徐鹏举前行几步,他发现灯火通明的超市门口竟然站着一排携枪带刀的校尉,不由愕然问道。 未等周墨白开口,校尉中带头的一名络腮胡子出列,扬起手中长枪,冲徐鹏举一行喝道:“闲杂人等,统统避开!” 话说徐鹏举这么十来个人,在这队锦衣卫眼里也没太当回事,为首这老头虽然看起来有些威严,但看身后就带这么十来个人,看架势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所以络腮胡子说话也不太客气。 笑话,咱是奉郑千户之令来砸场子的,郑千户什么人?那可是手眼通天的权势人物。 马上的徐鹏举咧嘴一笑,伸手捋捋长须,眯起了眼睛。多少年没人对自己这么吆喝了,有意思! 他清清嗓子,正待交代两句,身边的周墨白嘴角一翘,脸上挤眉弄眼地朝暗处使了个眼色。 “老夫……哎呦!”徐鹏举刚开口,忽然眼前一花,一块碎瓦天外流星般从暗中飞来,不偏不倚,砰的一声正中徐鹏举额头左边,只砸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身形一歪,差点摔下马来。 徐鹏举伸手扶额,一个浑圆的大包触手生疼,顿时痛呼出声来。 “爹!”身旁徐梓萱大惊,赶紧拍马近身来,察看父亲伤势。 国公爷身后那队亲兵也是一愣,他们跟随国公爷这么多年,还没遇上过这种事,在南京城里竟然有人偷袭魏国公?不过到底是公爷府的亲兵,立刻反应过来,口中呼喝有声,刷刷刷冲上来,挡在徐鹏举父女的马前,举起手中长枪,虎视眈眈朝着前面十余名校尉。 谁也没发现,众人之中,唯有周墨白躲在一旁,嘴角微微抽动,强忍着笑意。 “谁暗算老夫?”徐鹏举火苗子猛地窜出来,扯着嗓子就嚷开了。 络腮胡子也愣住了,怎么回事?他回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看身后的弟兄,自己这还没招呼呢,谁就出手了? 身后众弟兄一脸无辜地摇摇头,显然也是莫名其妙。 “到底是谁……哎呦!” 徐鹏举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声,又是一块碎瓦从暗中飞来,再次准确无误地击中国公爷的额头右边。 这回徐鹏举到底没稳住,身形晃了晃,重重从马上摔了下来。毕竟不是年轻时候了,这一下只摔得国公爷眼前一颗一颗小星星在不停绕圈。 “他奶奶的!竟然敢砸老夫两次?”徐鹏举肺都要气炸了,还不及爬起来,就立刻怒骂出声。 “保护国公爷!”徐梓萱大惊,口中大喝一声,连忙从马上跳下来,快步上前将父亲扶起。 周墨白也是“啊哟”一声,赶紧抢上前来一同搀扶,眼睛却是朝超市阁楼上眨了眨,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夜色之中,胖子吴应卯捂着嘴偷偷掩上阁楼窗户,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公爷府众亲兵这回冷汗直下,护送国公爷前来微服巡查超市,竟然遭此暗算,一次也就算了,还来第二次,简直就是造反! 不待徐梓萱招呼,众亲兵“呼啦”一声迅速冲上前去,将面前这队校尉团团围住,明晃晃的枪尖向前指着校尉们的胸口,若是对方稍作抵抗,这长枪肯定毫不犹豫刺将出去。 络腮胡子揉揉眼睛,这才看清众亲兵罩衫胸前写着“魏国公府”字样,心中暗道糟糕,眼前这些竟然是公爷府的亲兵,刚才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不长眼,话都不说就出手,奔这老头就去了。 哎哟不好,刚才那女子嚷嚷“保护国公爷”?难道那被暗算那老头子…… 络腮胡子不敢想下去了,一种巨大的恐惧涌上心来,他声音颤抖地回头高声询问道: “谁干的?” 身后众校尉也是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谁刚才出手。 “他奶奶的!”徐鹏举捂着额头,骂骂咧咧地冲上前来,额头左右分别鼓起大包,放佛双头蛟龙似的,若不是国公爷此刻面目狰狞,倒是颇具喜感。 “国公爷?” 在灯火下,络腮胡子终于看清来人面目,竟然是南京城一哥魏国公徐公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跪倒在地,捣蒜般连连磕头求饶。 身后众校尉也有不认识徐鹏举的,但看这架势,也明白惹了祸事,纷纷放下兵器,跪地求饶。 徐鹏举看着这队校尉,气不打一处来,抬脚朝为首的络腮胡子就是一脚狠狠踹了过去,亲兵们哪里还用招呼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掐抓捏扭,直打得这群校尉鬼哭狼嚎,鼻青脸肿,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是哪个狗娘养的让你来暗算老夫的?” 徐鹏举拎起络腮胡子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话说国公爷纵横沙场这么多年,都是跟敌人明刀明枪厮杀,何曾受过这等鸟气,也怨不得国公爷如此愤怒。 什么叫太岁头上动土,这就算是吧? 络腮胡子被亲兵的拳脚揍得七荤八素,耳中嗡嗡直叫,徐鹏举愤怒之下,话也问得稀里糊涂,谁派来的和派来暗算国公爷这两句话给裹在一起,络腮胡子也没听清,稀里糊涂回了一句: “国公爷饶命,小的是郑千户属下……” “郑世杰,这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