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危机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永安王府,后花园,望岳湖。 宋绮罗一脸傲色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丫鬟,丫鬟手里正提着一位面目苍白的女子。 女子正是裴云归,翰林院修撰季壅乾的养女,性格懦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软柿子。 裴云归被翠珠强硬地推着往前走,在微湿的泥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步伐。 绫罗衣裙拂过葱郁野草,待行至望岳湖畔,宋绮罗停了下来,淡淡道:“得了,就在这里吧” 翠珠面上一派强横,直接将裴云归扔到地上。 手掌擦过粗糙的砂砾,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裴云归大气未出,只顺从地跪着。 宋绮罗是摆明了想找她的麻烦。抵抗挣扎,多是无力呻吟,非但不能脱险,或许还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打压,倒不如乖顺一些。 “裴小姐,您知晓小姐带您来这是为了什么吧。” “我知。”裴云归恭恭敬敬行了礼,“云归不知礼数,冲撞了宋姐姐,妄宋姐姐恕罪。” 宋绮罗冷笑,殷红的唇仿若嗜血的蛇蝎。 “倒是个明事理的。翠珠,还等什么。” 话落,翠珠立刻扬起手,甩了裴云归一掌。 “啪!” 裴云归白皙的脸瞬间浮现五个通红的指印,火辣辣的疼痛烙铁一般映在脸上。 裴云归攥紧了衣裙,淡色的唇倔强抿着,双眸闪了闪,终是灭了。 宋绮罗轻巧地理着发鬓,涂着蔻丹的指甲抚过精致的银簪,眼底端着一派看戏的趣味。 小姐没有发话,翠珠便不敢停下来,她横扫一腿,直直撞在裴云归肩膀上。 “咳咳。” 裴云归跌在一旁,发鬓散乱。她捂住臂膀,眼底泛红。 不能抵抗,忍…… 她紧紧握拳,双手深陷泥沙之中。 翠珠抓起裴云归的头发,狠狠砸向地面。 “嘭!” 裴云归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瞬的空白,脑子亦是晕晕乎乎。 好难受…… 裴云归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双目已经失去焦距。 宋绮罗款款上前,一把掐住裴云归的下巴。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啊?” “不……不敢……” 宋绮罗轻哼一声,“可惜了,你就算狠我,狠到想把我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也只能受着,谁让你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贱人呢。” 说罢,宋绮罗随意将裴云归推了出去。 裴云归本就跪躺在矮坡边缘,徒然失去支撑,竟是直直跌下矮坡。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双眸亦是无意识放大,眼底最后瞧见的,是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随后,天地间,她便只能听见嘭的一声脆响,眼前之景尽数被黑暗吞没。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 宋绮罗亦未料到裴云归竟会直直跌下去,瞳孔猛地一缩,她连忙上前,远远瞧着脑袋磕在石头上,似乎已经没了生息的人。 她秀目圆睁,双眸已被惊恐浸满。 刁难别人事小,可闹出了人命却不能随意搪塞,更何况裴云归不是什么无名无辈的阿猫阿狗。 哪怕季壅乾只是一个小官,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 宋绮罗哆嗦地指向躺在矮坡之下,一动不动的女子,声音不住发颤。 “翠珠,你……你前去查看。” 翠珠亦是一脸无措,领了命,脚步匆匆,跑到女子身前,伸出两根手指,探到了她的鼻尖处。过了片刻,翠珠脸色煞白。 “小姐,人没了。” 宋绮罗猛地后退了半步,细密的汗珠不消片刻便爬满了脸,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消了音,她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死了,裴云归就这么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迷离。 “小姐。”翠珠大步跨上矮婆,脸色颇为难看,“我们得赶紧走,千万不能让人瞧见了。” “对!”宋绮罗抓住了翠珠的手,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这件事情与我们无关,裴云归不过运气不好,不慎自己跌下小坡,才丢了性命。” 她拼命压下狂跳的心,眼眶已经微微发红,“今天发生的事情,谁都不能提,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就说我们在倚梅园赏花,从未到过劳什子望岳湖,你听明白了吗?” “是,翠珠明白。” “好……我们赶紧走,去倚梅园……” 宋绮罗被翠珠搀扶,转身便逃。 暖阳映出一主一仆渐渐行远的背影,匆忙的步伐激起了一地烟尘。 痛……好痛…… 躺着地人儿突然不住呻吟,两条秀气的细眉紧紧皱起,好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忽的,那人像犯了痨症一般猛地咳了起来,瘦弱地身子剧烈颤抖,似是濒临死亡。 【系统正在初始化…… 叮,初始化成功……】 猝不及防,脑海之中突然闯入一道陌生的声音,打破了混沌。 裴云归浓密地睫毛不安地上下颤抖。 哪来的声音? 难道她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拯救世界系列系统,代号4322已被激活,成功绑定宿主:裴云归。 叮……任务已下发 任务目标:接替女主剧本,拯救坍塌世界。】 与此同时,裴云归突然倒吸一口气,猝然惊醒。 剧烈的喘息声充于耳间,她黑亮的眸子死死盯着矮坡之上,瞳孔之中仍旧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情绪。 直到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青丝之间,顺着苍白的脸流下,她才慌乱地捂住了刺痛的脑袋。 她好像是死了,被宋绮罗一手推下矮坡,额头不慎撞到一块石头,便失去了意识。 裴云归目露疑色,眼神掠过候鸟栖息,远山如黛的望岳湖,再度蹙气秀眉。 可是阴曹地府为何长得和永安王府的后花园一模一样?这里不见阎罗殿,也无牛头马面,和人间一般无二。 她……她究竟死是没死? 【任务1启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游园会上整治人渣。 执行者:裴云归 任务时间:一个时辰 任务奖励:三点女主光环值 现在开始倒计时,请任务者立即进入任务。】 “谁……谁在说话!” 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裴云归戒备起来,一双黑亮的眸子倏而瞪圆,仿若受到威胁的小兽。 【卧槽,这么快就发任务?】陌生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十足的一惊一乍。 裴云归倒抽一口冷气,慌慌忙忙捂住了耳朵,黑亮的眸子无措地打量四周。 【您好,宿主大人,不用找了,我在您的脑子里。】4322清了清嗓子,郑重介绍自己,【我是您的随身系统,编号4322,下辖拯救世界系列,系统已经将您复活,之后,4322会辅助您做接下来的任务。】 与此同时,裴云归双目迷茫地沉浸在4322滔滔不绝地介绍之中,一脸空白,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复活中回过神来。 “这是死后的幻觉吗?” 裴云归懵懵懂懂。 4322的电子音猛地一顿,随后又气急败坏,尖锐的嗓音颇有上房揭瓦之势,【4322再强调一遍,您已经复活!且要辅佐系统进行接下来的任务,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裴云归眸光一敛,终于捕捉到了话语间的重点,一脸不可置信道:“你说,我……被你复活了?” 【不错!】 “复活的条件是要做任务?” 【对!】 裴云归僵硬地抬起手,死命掐住脸上的嫩肉,真实的刺痛之感瞬间从脸上传来。 她僵硬地放下手,脸色凝重。 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 脑中的声音,又或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裴云归不敢置信,世上怎么可能真的存在起死回生之事。 【宿主大人不信?】 裴云归摇头。 4322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裴云归脸上的伤竟渐渐愈合,没过多久,整张脸已是完好如初,丝毫瞧不见有受伤的迹象。 她瞪大了眼睛,爬到湖边。 清澈的湖面映出裴云归秀气的脸。 脸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指印。 她欣喜地摸着脸,湖面上的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伤口真真切切的复原了! 过了片刻,裴云归收敛了笑容,再度问道:“你为什么能复活我?整治人渣又是什么意思?”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裴云归独自摸爬打滚长大,戒备心比一般人更重。 这个系统来历不明,又看上去神通广大,为何偏偏选上自己? 4322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心累。 他最讨厌最开始绑定宿主后,对于系统来龙去脉的介绍。 况且,任务已经开启了,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 【关于为什么能复活你,我们稍后再说。】4322回答,【方才致你身死之人,就是此次的任务对象,你需要找到她,然后,狠狠地打她的脸,让她经历巨大的落差感,明白了吗?】 裴云归瞪大了眼,面上还存着劫后余生的惊恐。 致她身死之人,不就是宋绮罗? 她立刻摇头。 “不可,宋绮罗身份高贵,又为人跋扈,要是得罪了她,我非得再死一次不可!” 【宿主大人不做任务,也会死。】4322恐吓道:【您的命可是系统给的。】 裴云归攥紧了裙摆,这是她陷入困顿之后,下意识的动作。 一人一系统陷入了僵持。 【既然宿主大人不愿意做任务,4322也不必和您谈了。】 4322打了个响指,撤回了复活的命令。 下一刻,裴云归突然感觉四肢绵软无力,应声倒地。 眼皮似有千斤重,意识再一次渐渐模糊起来。 她又要死了? 裴云归死死撑着即将软倒身体,猛地喘息,饥渴地从空气之中汲取一丝生命之力。 她不想死! 裴云归用尽了全力道:“我……我答应你……” 窒息之感突然从身上撤去,裴云归仰躺在地上,已是冷汗连连。 她重重叹了口气。 鸟鸣之语绕于耳间,清风拂面,霎有生机。 还是活着好。 【宿主大人,遵守您的承诺哦。】 裴云归坐了起来,脸上还留着病态的苍白。 【切记,在任务过程中,您需要不断制造爽感。】4322瞧着裴云归甜美秀气的脸,又回忆了一下原著的爽文剧本,突然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点担忧,他认认真真地提醒道:【对待人渣反派,就要有寒风一般凌冽的残忍感,把反派坑的越狠,宿主大人就会获得越多奖励。】 裴云归地点头。 虽然听不懂,但看起来很高级。 她记得任务是计时的,因此连忙扶着石块站起来。 宋绮罗家世显赫,性子跋扈,和她不能硬碰硬,得想一个万全的计策。 第二章:复仇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望岳湖应当是永安王府后花园中,最为幽僻的一处地方,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未见一人。 难怪宋绮罗会把自己引到这里,恐怕早就生了残害之心。 裴云归握紧了手,秀美的脸上突然染上愤恨。 宋绮罗着实狠毒了些,倘若一再隐忍下去,还不知道得死几次。 收拾好散落的乌发,裴云归便爬上了矮坡。 永安王府的后花园,虽称之为“园”,却远远比普通的花园大。 望岳湖最为偏僻,往前不远则是“花海”,草木葱郁,春花争艳,再往前便是赏心亭,三两亭子错落有致,棵棵花树将其绕在中央,最前面便是倚梅园,全是初春时间依旧开得喜人的梅花。 这园子,乃圣上亲赐,其后,永安王妃修缮了四年之久,一个月前方大功告成。 王妃大喜,一家一家地派帖子,广邀士族小辈,一同游园赏风。 此等场合,裴云归也是第一次来。 她直接一头扎进“花海”。 此刻正值晌午,想必其他人均在赏心亭用餐,其余的地方应当是无人的。 花海既得“海”之一称,自然是栽种了良多鲜花,当是群英争艳,空气中亦是久久漂浮着甜腻的花香。 有花香就好办了。 裴云归左瞧右看,目光突然停在一颗巨树的枝干之间挂着的蜂窝之上。 那一抹明黄色的影子静静地挂在树梢,被青绿之色映衬的愈发明亮。 裴云归看准了蜂窝,三两下就爬上了树。 爬树的技巧得益于她那个每每用各种理由将她禁足于家中的伯母。 为了能出府透透气,找点吃的,裴云归从小到大就练就了一副上树钻洞的奇功。 裴云归牢牢地抓着枝干,又随意折了一小节木棍,戳了戳马蜂窝。 马蜂窝没有丝毫动静。 她丢掉了树枝。 果然与她想的一样。 虽然时至春日,但初春时节,乍暖还寒,而马蜂这种怕冷的动物,在偏冷的天气里无甚活力。 裴云归小心翼翼地将蜂窝从枝干上摘下,深怕惊扰了里面正在休息着的祖宗。 突然,马蜂窝抖了一下,从里传来一道嗡嗡声。 裴云归双手一抖,不敢出声,就连呼吸都放得极为轻缓,豆大的汗珠冒出了额头。 千万别出岔子…… 【第一次任务,系统可以为宿主大人开启一次特权,宿主大人是否开启。】 4322的提醒来得很及时。 裴云归正担忧马蜂全部跑出来,蜇到自己,甫一听到有帮助,立即答应。 【正在加持睡眠卡……滴,加持成功。】 话音刚落,就见马蜂窝安静了下来。 裴云归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蜂窝藏在袖子里。 既然系统让马蜂们陷入了睡眠,她也不必担忧马蜂会察觉到异样,从蜂窝之中飞出。 且游园会上,人数众多,万一被人撞见自己手里提着一个马蜂窝,也不好解释。 按照系统提供的线索,宋绮罗此时正在倚梅园,裴云归便一路从小路,赶到倚梅园。 ------------------------------------- 倚梅园内。 宋绮罗轻巧折下一枝梅花,堪堪放于鼻尖嗅闻。 “气味清香喜人,倒不似别的花那般甜腻。” 宋绮罗欣欣然道,似是忘记不久之前,折损在她手上的一条人命。 “姐姐姿容清丽,出水芙蓉,和这梅花相配的很。” “我倒觉得,如此娇艳的梅花,与宋姐姐比起来,都显得暗淡几分。” “姐姐的姿容,着眼于京城都鲜有人胜之,其实几朵花能比的。” 不少衣着华丽的小姐里三层外三层簇拥着宋绮罗,赞美之语不绝于耳。 虽面上一派淡然,宋绮罗的眼神中却带着十足的倨傲。 她自幼便是掌上明珠,早已习惯了居于人群中央,享受旁人的奉承。 裴云归悄悄找了处靠近宋绮罗的梅树,将身子隐于树后。 “统子,可以解除马蜂的睡眠了。” 【指令收到,睡眠卡已解除,还有,请叫我4322。】 裴云归随口应了声,便将马蜂窝轻悄悄地放在地上。 只不过,蜂窝倒是出人意料,过了片刻也不见动静,她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桂花糕。 裴云归将桂花糕掰成小块,摆了一圈,围在马蜂窝外。 马蜂就跟死去了一般,还是不动。 裴云归正撑着下巴苦思冥想。 “你在做什么?” 耳边突然多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被打断了思绪,裴云归心头猛跳了几下,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了一双丹凤眼。 她连忙拉着丹凤眼蹲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双黑眸又看了一眼宋绮罗的方向。 不知道谈起来什么,宋绮罗竟然笑了起来,她随意扯下了一枝花,轻轻别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远远看着表情,宋绮罗似乎十分满意。 没什么异常。 裴云归悬着的心突然放了下来。 不对,怎么会有人突然发现她? 放下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你是谁?” 裴云归一边警惕地瞪着男子,一边将蜂窝悄悄挪到了自己身后。 男子并为回答,只弯起一双深邃的凤眼,十分肯定道:“你在使坏。” 裴云归心头立刻警铃大作,心下正思量着如何糊弄过去,却听那男子说:“按照你这种速度,等到马蜂出来,游园会早就散了,不如让我帮你。” “胡说什么,这个蜂窝是我发现之后,怕里面的马蜂对别人造成威胁,才想着把它销毁。” 裴云归顿时换上了一副舍身为义的表情。 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男子眼里顿时没了笑意,手臂十分巧妙地绕到裴云归身后,一把夺过马蜂窝,随后内力一震,蜂窝之内顿时再度响起了嗡嗡之声。 还未等裴云归反应过来,马蜂窝便被径直抛到了宋绮罗旁边的一处草丛。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吾平身,最恶这些奢靡享乐之辈。” ------------------------------------- 宋绮罗方展示自己新打的一对翡翠耳环,一旁的草丛里却突然冲出来几只骇人的马蜂。 众位小姐俱是一派其乐融融,还未有人意识到威胁的来临。 越来越多的马蜂从蜂窝里狂涌而出,它们狂躁地宣泄,片刻,嗡嗡声便占据了整个倚梅园,震耳欲聋。 “快看!那……那是什么?”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草丛的异动,指着密密麻麻的马蜂群,颤声问道。 “是马蜂!” “哪……哪来的马蜂?好生吓人。” 柔柔弱弱地女眷们抱在一团缓缓后退,不知谁尖叫了一声,刺耳的声音彻底激怒了蜂群。 蜂潮发疯了一般,直直袭向倚梅园内的人群。 “走开,给我滚,啊啊啊!” “别过来,别蜇我!滚开!” 平日端庄温婉的闺秀被马蜂追得四散而逃,眼泪鼻涕糊满一脸。 宋绮罗慌乱地拿着帕子驱散马蜂,可它们如同狗皮膏药一般,任凭如何驱散,死活赶不走。 园内,越来越多的马蜂逐渐聚集在宋绮罗身上,嗡嗡的声音,几乎要将人淹没。 手上已经被蜇了好几个大包,发髻上亦停了不少马蜂。 宋绮罗猝然尖叫一声,埋头便往人群中扎。 其他女子好不容易摆脱了马蜂的纠缠,又见宋绮罗顶着一头密密麻麻的蜂冲往这边冲,顿时陷入惊恐。 “啊!” “你别过来!” 她们似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纷纷犹如惊弓之鸟,避宋绮罗如避蛇蝎毒物。 方才还与她阿谀奉承,现下就抛弃她不管!这群不折不扣的小人贱婢! 宋绮罗狠狠瞪着那群抱在一团的小姐们,正要破口骂出声,不料又有一大群马蜂猛地扒在了她的脸上。 “啊!” 宋绮罗惨叫一声,便痛苦地摔倒在地。 “好痛……救命,救救我。” 浓密的乌发、白净的脸上都挤满了马蜂,勾勒出一副恶魔般的画面。 她方一张嘴求救,便有马蜂闯入了口中。 宋绮罗睁大了眼,嘴里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呕……” 突然有人捂着嘴巴,朝一旁干呕。 ------------------------------------- 凤目男子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样子,好似在欣赏什么名贵画卷。 “怎么样,这出戏精不精彩?” 裴云归瞥了一眼男子,后退了半步,满脸写着“变态二字”。 过了片刻,她突然转身,快步走出倚梅园。 男子饶有深意地凝视着逐渐远去的身影,末了,突然轻笑一声。 斑驳的树影洒在他俊美的侧颜之上,仿若阿鼻地狱狰狞可怖的鬼纹。 “拿了我的东西,就这么一走了之?” 出了倚梅园,裴云归一路小跑,又返回了望岳湖。 眼眸往远望去,掠过层层碧透的春波,一双眸子静若秋水,又突然坚定起来。 她深呼吸了一顺,便闭了眼,往下倒去,右脚承受了全身的重量,重重一崴,裴云归整个人又从矮坡之上滚落下来。 素色的衣袍再度沾满了灰扑扑的尘烟,裴云归在地上抹了一把黄土,擦在自己脸上,把全身上下都弄得脏兮兮。 她小声地“嘶”了一声,整张脸因疼痛皱作一团。 裴云归轻轻脱掉鞋履,果然,脚腕处已经肿了起来。 她现在便只要在原地等,等王府的丫鬟喊她去正厅谈话。 从最初任务下发以来,她便做好了打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非就是让她用同样的手段报复道宋绮罗身上。 宋绮罗出身名门,她不能硬碰硬,亦不敢硬碰硬,只得走暗道,用阴招。 她与宋绮罗起争执之时,便在其身上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裴云归便猜到,像宋绮罗这般精贵的女子,定是日日熏香,夜夜花浴,才有了这股居久不散的香味。 这就好办了,初春时节,最不确的就是蜜蜂、蝴蝶一类喜香的虫类,而在其中,马蜂威名最胜。 于是她便就地取材。 想来马蜂定会喜欢宋绮罗身上的味道。 而她在午时之前就崴伤了脚,行动不便,更不会去离王岳湖最远的倚梅园。 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名男子。 裴云归蹙眉,想来他也是同党,应当不会将自己供出。 她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上面无纹,只勾着一个遒劲的“顾”字。 这是她在男子伸手掏蜂窝时,顺道从男子那里摸到的。 那人姓顾。 裴云归将玉佩紧紧握在手里。 这是她保命的筹码。 第三章:回局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永安王府的前厅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参与游园会的公子小姐均被请了过来。 正厅之内亦是站满了人,几个被蜇的小姐都不是太严重,唯独宋绮罗,满头是包,死死掩着面,零零碎碎的抽噎声惹得永安王妃轻轻蹙起眉头。 永安王妃抿了口茶,茶杯重重磕在案桌上,几个哭哭啼啼的女眷顿时吓得噤了声。 “本宫再问一遍,投蜂窝之人究竟是谁,有谁见过?” 房厅之内只有压制住的抽泣。 无人回答。 永安王妃终是动怒道:“这么大一个马蜂窝,难不成是自己跑到倚梅园树下的?” 永安王妃的贴身婆婆见王妃面上已有明显怒容,眼底闪过一道暗色,便走到宋绮罗身边,轻悄悄问道:“宋小姐,您仔细想想,游园会上,可有与哪位公子小姐起冲突?” 毕竟此事发生在永安王府,游园会又是由永安王妃一手操办,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永安王府的面子亦是挂不住。 如若找不出凶手,这责任可就落到了王妃头上,宋绮罗背后的宋家,仰仗皇恩,行事高调,不好打发。 可见就算没有凶手,王妃也要硬生生揪出一个替死鬼来。 婆婆这一问,是在提醒宋小姐。 宋绮罗的哭声一顿,婆婆此话,倒是提点了她。 对,马蜂窝都是挂在树上,这么大一个蜂窝怎么可能掉下来,更何况还是掉在了距离她们不远的草丛里。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除非有人存心想害她。 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宋绮罗泪眼婆娑的眸中闪过狠厉。 究竟是谁? 宋绮罗想了一圈,从早晨方入园,到晌午的倚梅园,那个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笑脸笑脸相迎接。 除了裴云归…… 她脸色一变,呼吸不由得加重。 脑海中一时闪过裴云归匆匆忙忙往前赶撞到她后慌乱的眼神,一时又闪过裴云归被她推下矮坡之后柔弱无骨的尸身。 可是裴云归已经死了…… 总不会是死人在作祟吧。 “王妃,恕我直言,您这府里头的丫鬟做事甚是冒失。”厅里出现了一道低沉的男音,把宋绮罗拉回了现实。 “哦?”王妃抬起眼眸,眼神落到说话之人身上,“顾将军此言,从何得出?” 顾凛弯起深邃的眸子,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和几分漫不经心,“我方才观了这厅中里里外外一圈,却发现还少了一个人。” 王妃立刻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起来,“是谁?” “翰林院修撰季壅乾的养女——裴云归。” 顾凛一字一句道。 宋绮罗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抬头,目光直直射向顾凛,也顾不得遮掩满头包的脸。 “顾将军什么时候也关注季家那个无名小卒了?” 顾凛眉眼含笑,一张俊逸的脸上端的是温文尔雅。 不过,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却是一个一个,带着不容忽视的冰冷,“谁给你的资格,来管我?” 宋绮罗面上一僵,眼里逐渐染上屈辱之情。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要是换做别人,她早该招呼家丁,赏对方一顿棍棒了。 可眼前之人,偏偏是个惹不起的。 王妃的目光转向婆婆。 “秋越,去叫两个丫鬟,把季家小姐给本宫寻来。” “是。” 秋越伏身,领过了命,正要去寻,却见门外众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不消片刻,便见一个身穿绿裙的丫鬟扶着一瘸一拐的裴云归跨进大门。 “奴婢参见娘娘。” “云归见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金安。” 裴云归艰难地行了个礼,身子摇摆不动。 宋绮罗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瞪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裴云归,心跳逐渐加快。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死了吗?! 秋越一双探求的眸子将裴云归从上至下扫了一遍。 “裴小姐,怎地来得如此晚?可让奴婢好找。” 裴云归欠了欠身,苍白的脸上难掩虚弱,她开口,语气带着歉意。 “实在不好意思,云归前去望岳湖赏风,不甚跌下矮坡,崴到了脚,这才没能及时赶来。” 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宋绮罗身上。 宋绮罗身子一僵。 这个裴云归,是人是鬼? 秋岳看向带宋绮罗进来的丫鬟,眼神中透着询问。 “绿环,裴小姐所言可属实?” 绿环行了个礼,回话道:“启禀婆婆,绿环见到裴小姐时,她的确已经跌落至矮坡之下,且伤到了脚。” “云归受伤之后,不便行走,就连起身都困难,便一直被困在望岳湖,直到绿环姐姐来寻,才得以脱身。” 裴云归温身细语,杏目微敛,清秀的脸上满是后怕,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倘若绿环姐姐未来,云归怕不是要待到天黑才能脱险。” 她特意提及自己的处境,便是要告诉王妃,自己根本无力前去倚梅园,陷害宋绮罗。 秋越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家丁,家丁熟练的将马蜂窝扔到裴云归身前。 马蜂窝已经有些焦黑,想来是仆役用火烧过,驱散了里面的蜂虫。 “裴小姐可有见过此物?”秋越问道。 裴云归将蜂窝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满脸好奇。 片刻,她微微摇头。 “未曾见过。” 秋越立即望向王妃,对她摇头。 永安王妃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什么态度。 大厅之中倏尔如同跌入冰窖,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异变就在这时突生。 只见宋绮罗突然疯了一般,扑向裴云归,双眼外凸,布满血丝。 “是不是你!” 宋绮罗猛地掐住裴云归的脖子,表情扭曲,脸上红肿的包有些撕裂之中纷纷裂开,淌出黄色的浓水。 她观之整个游园会,只有裴云归有行事的动机。 莫不是裴云归装死,糊弄过了翠珠,随后跟至倚梅园,陷害于她。 “是不是你,害我变得这幅模样!” 未想到宋绮罗力气如此之大,裴云归竟是挣脱不开。 她被死死钳着,脸色青白。 “啊!”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士族小姐们互相搀着往后推了半步,人群之中渐显骚动。 “快上去拉开她!” 秋越挥着帕子,焦急道。 家丁立刻从四面八方冲上前去。 宋绮罗突然大叫,“不准过来,谁敢我过来,我让我爹杀了谁!” 声音尖锐,颇有上房揭瓦之势。 家丁们一时间停滞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进退。 宋大人威名震慑朝野,及得皇心,宋家骄横无礼惯了,京城之中,恐怕除了皇帝本人和方才那位喜怒不定的顾将军之外,再无人敢惹。 仆役犹豫在原地,不敢触宋大人的逆鳞。 “胡闹!”王妃重重拍向案桌,柳眉倒竖,声音中带着威严。 “你们究竟认谁作主子,他尚书府吗?” 家丁们神色慌忙,连连向前。 裴云归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呼吸愈发困难。 垂危之际,她的眼前渐渐飘过一行字。 【检测到宿主生命值下降,是否使用救援卡。 注:救援卡用于外力对宿主的威胁,能让施暴者感受的雷刑的酸爽之感,持续时间:五瞬,可叠加使用三次。 救援卡附赠于新手礼包,有且只有一次,请宿主大人谨慎使用。】 下方突然蹦出两个条框,内里分别标注:“是”、“否”二字。 裴云归紧紧盯着这几行文字。 此刻被宋绮罗制着,虽濒临死亡,但并非绝境。 永安王妃不会允许府上出现命案,定会阻止。 但是,宋绮罗是个异数。 这次是逃过了一节,可下次,下下次呢? 她不能保证对方不来寻她的麻烦。 裴云归闭了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一个“是”字。 提示的页面闪了闪,一个绿色的勾逐渐现了出来。 【指令接收成功。】 下一刻,灼痛之感猛然袭向宋绮罗。 宋绮罗惊呼一声,撤开了手。 家丁上前的动作纷纷停下,神色怪异地看着宋绮罗。 秋越挡道了宋绮罗身前,浅笑道:“宋小姐,您方才说,裴小姐是加害于您的罪魁祸首,可有证据?” 证据? 宋绮罗愣了愣,眼睛恶狠狠地望向裴云归。 裴云归回以了一个笑容。 她本就是清秀糯软的长相,这般一笑,倒是可人。 只是放在宋绮罗眼中,便如恶魔一般可怖。 同时,裴云归在心里默念道:“统子,二次使用该技能。” 【收到。】 雷刑又一次施加宋绮罗身上。 又是那股剧烈的灼痛之感自头顶直击胸腔。 宋绮罗猛然大叫,后退半步,眼睛直勾勾盯着裴云归。 裴云归笑容更甚,秀唇亲启,做出了一个口型。 “死。” 宋绮罗心脏剧跳,眼神逐渐由狠辣转变为恐惧。 方才两次的灼痛,莫非都由裴云归造成? 她到底死没死? 若是没死,两次灼痛又是从哪来的?若是死了,她又为何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等等。 宋绮罗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裴云归的脸。 完好无损…… 难怪她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裴云归的脸上没伤。 可她记得清清楚楚,翠珠打的那几下,均是放在了脸上,裴云归跌下矮坡之后,也是由于撞倒了一块石头才…… 如今,她脸上什么伤都没有…… 宋绮罗大惊,死死揪出秋越的袖子, “她……她是鬼!” 猛然见一张长满脓包的脸凑得如此之近,秋越脸色亦是难看。 她强忍住心底的恶心,悄悄抽回了被宋绮罗攥着的袖子。 王妃扶助了额,一脸头疼。 “宋小姐惊吓过度,先送她回府吧。” 一旁上来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住宋绮罗。 宋绮罗瞪大眼睛,不住挣扎。 “我未曾说谎,你们放开我!” 宋绮罗一个久居闺房的小姐哪能敌过常年做粗活的下人,一时之间未能挣开束缚。 眼瞧着将要如土罪人一般被架出正厅,她积蓄了一天的不满终是冲断了礼教的枷锁。 “贱婢,再敢对我无礼,我让我爹一锅端了永安王府!” “啪!” 王妃已是拍案起身,脸色全黑下来,指着宋绮罗鼻子骂道:“竖子尔敢!” 宋绮罗也是呆在了原地,嘴唇无措地一张一合,未能发出一个字。 她再不懂礼数,却也意识到,此话触及礼教尊卑。 永安王可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当着这么多人面口出狂言,就是对皇家的的不敬,对圣上的不尊。 严重点,要掉脑袋的…… “王妃娘娘……绮罗失言,望娘娘恕罪。” 她慌了神,恨不得抽自已一巴掌。 永安王妃冷笑一声。 “永安王府地小,容不下尚书大人的宝贝女儿这尊大佛,依本宫看,宋小姐还是别亲自莅临了。” 宋祁那个老匹夫,仗着和先皇的交情,一屋子老少无法无天,不过是皇家的一条狗,却把自己当主人,早有一天马失前蹄。 宋绮罗记得涕泪横流,慌忙下跪。 “不是……绮罗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切勿当真。” “跪什么?”王妃眼底一片嘲讽,“可别跪坏了宋小姐精贵的身子。” “还等什么,送客。” 第四章:系统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王府的闹剧终是结束了。 宋绮罗最后那番话算是彻底得罪了整个永安王府,永安王妃也不再管这幕后行凶之人。 原本,裴云归还给自己想好了退路,均是用不上了。 由于脚伤,季府难得派了一辆马车接她。 到达季府,一路无事。 裴云归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强撑着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跳下马车。 她痛呼一声,一张脸皱成了包子。 这次的扭伤着实狠了些。 【季家这群下人,怎么不知来扶你一下!】 4322愤愤道。 裴云归倒是释然一笑,“习惯就好了。” 突然有个人为她打抱不平,她顿时觉得心间淌过一股暖流。 府邸上上下下,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寂静无声。 裴云归一瘸一拐朝闺房挪去。 她住的地方,是整个府邸最偏僻最破旧的一个小院子。 四面是高墙,院子里光秃一片,孤零零立着一栋矮小的茅草屋。 那便是裴云归的闺房。 大门裂着缝,也掉了些漆,推开时,发出一道沉闷的吱呀声,给人一种命不久矣之感。 见过屋内之景,4322不禁咂舌。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裴云归点头。 左边是一张床,看起来分外破旧,好在床上被褥整洁,右边放置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土灶,土灶之上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锅,整个房间,唯一像样的家具,就是床尾那个红木的梳妆桌了。 “那边的土灶是我自己做的,手法不太娴熟,或许有碍观瞻。” 裴云归有些羞涩。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带人参观自己的房间呢。 虽然不知道系统算不算人。 【不是,你好歹也是一个士族的小姐,这也混得太惨了吧。】4322的电子音有些气愤,【还捏土灶,你养父养母不提供吃食?】 “有时吧。”裴云归坐到了床上,一边查看自己的崴伤,一边回答,“有时犯错了,伯母便会罚我,不给吃的,有时伯父伯母吵架了,伯母也会罚我。” 因为经常一顿饱一顿饿,裴云归便自己学着做煮菜的工具,饿狠了,就自己解决。 不过食材也仅限于野菜了。 4322握拳。 气死系统了,季家真不是东西! 那怪宿主这么瘦。 见着闲暇下来,无人叨扰,裴云归也没忘记正事,便问道:“你还没有告诉你的身份,还有,我濒死之际隐约听见了什么……女主剧本,女主是什么?” 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对于裴云归来说,仿若云梦一场。 若真是梦,裴云归倒觉得永远不醒来的为好。至少在梦里,有系统陪她,帮她出气。 4322知道现在不是打抱不平的时候,正事要紧,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一切,可能十分魔幻,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请一定相信,4322绝不骗人!】 它得提前给宿主打个预防针,万一被宿主认为他是神经病就很难办了。 裴云归一脸期待。 “放心吧,我连起死回生都能接受,还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呢?” 有她这句话,4322便也放心地开始介绍背景了。 【其实你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话本。】 【女主,就是话本里的主角,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 话本? 裴云归一双杏目静静地盯着床头的红木,陷入了沉思。 没有4322意料到的惊异,她十分冷静。 “你的意思是,我们,均是一个话本里的角色?” 【不错。】 裴云归心下觉得新奇。 新奇之余,又泛起一股酸涩。 原来过去十多年的生活和经历,看似无规律可寻,却早已被人设定好了吗。 包括爹娘的死,包括她的入京。 她本以为命运,原来草木更迭,生生灭灭,一切的一切,早就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那她,又在书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统子,你口中的女主,应当不是我吧?接替女主剧本又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倒霉,一定不是什么天命之子。 【不错,你只是一个活不过十章的炮灰。】4322道:【由于这本书的女主觉醒了世界意识,跑路了,于是上面派我下来重新选出女主,接替女主戏份。】 “所以你选中了我?” 【对。】 更换主角,其实选重要女配更为合适,但原著雌竞争厉害,重要的女配角全是宋绮罗那样脑子有坑的大聪明,所以4322别无选择,矮个子里挑高的,选中裴云归。 现在棘手的问题就是,裴云归在原著设定是一个懦弱傻白甜,而女主却是怼天怼地,爱憎分明的御姐女王。 4322很担心宿主崩人设。 【你现在调动意念,来感知我。】4322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系统空间,【什么都别想,脑海中试着构建我的形象,我给你看个东西。】 系统空间储存着女主光环值,且能随时查看任务进度,他需要将使用权移交给宿主。 裴云归闭上了眼,在脑海中渐渐构想4322的模样,过了片刻,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包子,出现在了裴云归眼前。 “统子,你长得好可爱!”裴云归欣喜道。 她伸出手,捏了捏4322软乎乎的脸。 4322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其实他的原形不长这样。罢了罢了,可能甜甜的女孩子都喜欢软乎乎的小包子吧。 他鼓起嘴,幼嫩的脸上十分严肃:“宿主大人,把手伸出来。” 裴云归依言伸出手。 4322便将小胖手搭在裴云归的手上,嘴里念念有词。 不消片刻,二人周身银光四起,缥缈的光逐渐汇成一个银球,钻入了裴云归脑中。 “你现在默念:‘开启空间’。” 裴云归依言。 一句话方完,裴云归便看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空间不大,却被碎星填充,银光闪闪,煞是好看。 空间上方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大字:任务者——裴云归,左边显示女主光环值,后面跟着一个长条,粉色只将其填满了一点。往右,自下而上依次写着:人物关系线、感情线、剧情线,后皆如左边一般,跟着三个透明长条。 “这是你的空间,将左右四根进度条填满,即预示着任务完成。游园会的任务奖励了你一点女主光环值,后随任务增加,奖励的点数会依次增加。”4322在一旁解释道。 “女主光环值,有什么用吗?” 4322轻笑道:“用处可多着呢。” 女主光环值是系统自带的,给宿主提供的一个金手指,宿主可以利用它,完成任意一个愿望,只要愿望为剧情服务,能增加爽度即可,未被利用的女主光环值可以为宿主增加气运,规避危险。 裴云归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她问道:“如果我想让宋绮罗脸上身上长满红点红斑呢,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云归道:“宋绮罗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定然不会放过我,即便她认为我是鬼魂,归家细想几天,也能察觉不少端倪。待她伤愈,说不定就来找我麻烦了,所以,我想让她的容貌,再毁得更久一些。” “宋绮罗是尚书大人的掌上明珠,如若女儿了毁容,她这个做父亲的也会将注意力放在宋绮罗脸上,四处寻医问药,短时期内,他们就不会注意到我啦!” 4322越听越赞同,最开始,他认为宿主大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花,没想到她居然深藏不露。 看来他一顿瞎操作,居然还在屎里捡到了一块金子。 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多年寄人篱下,裴云归却可以平安长大,如果没有一点心机,估计早就被赶出家门了。 裴云归笑道:“麻烦统子了,让红点红斑在宋绮罗脸上持续半个月即可。” “既然这招可以整治她,为什么不直接让东西在宋绮罗脸上张一辈子呢。” 裴云归没忍住,捏了一把4322的小脸,道:“时间久了,可能会被尚书大人察觉。放心吧,半个月足以。” 届时,女主光环值增多,她便有了保障。 4322打了一个响指,一点女主光环值应声消失。 “宿主大人,搞定!” 下一刻,裴云归手里出现了一块葱饼。 “给你的,吃吧。” 4322是用自己的积分在商城里兑的 “心中想着关闭空间,空间就能被关闭。”4322道。 裴云归意念一动,眼前之景逐渐消失,她依旧躺在床上,手里依旧捧着那杯奶茶。下一刻,她的枕边出现了一支黄色的药膏。 4322的声音从脑海之中传来,“这药很有效,你先用着。” 裴云归的杏眼弯了弯,心中淌过一丝暖流。 “谢谢你,统子。” -------------------------- 顾凛从王府出来,已至夜幕。 夜色深沉如墨,街上也聊聊无人。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从暗处现出,跪在顾凛脚边。 “将军,那条线,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黑影问道。 顾凛冷笑:“继续,老东西嘴硬,什么都不肯透露,那场变故,我不信他完全没有参与。” “是。”黑影垂目道。 “对了,再帮我去查查他那个养女的底细。” “主上所指之人,可是裴云归?” “不错。”顾凛凤目一眯,似乎饶有兴趣:“京城传闻季壅乾养女懦弱无能,如今亲眼一间,倒觉耳听为虚。你去查查她的来历,想必其中,大有文章。” “是。” ----------------------------- 第二日,宋府。 宋绮罗起了一个大早。 一起床,她便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脸。 昨日还凹凸不平的脸,到了今日已经恢复了许多,爹爹的药果真奇效。 思及此,她又重重冷哼一声,眼神徒然冷了下去。 都怪裴云归,装神弄鬼,害她在永安王府丢了那么大的脸,甚至得罪了永安王。 她回府后,便通通想明白了。 既然众人都能看见裴云归,裴云归又怎么是鬼,定是她狡诈多端,故意假死,然后乘机报复。 至于那两次诡异的灼痛感,以及她那张完好无损的脸,肯定也是用了邪术。 宋绮罗双手握拳,怨毒之光仿佛要化为实质。 等她好了,就去季府教训她! 侍女像往常一样,一一捧着毛巾热水,以及小姐今日穿的衣裙,撩起帘子行至宋绮罗床前。 “小姐,奴婢服侍您净脸。” 宋绮罗撩开床帘,侍女拧干毛巾,正要替小姐擦脸,目光徒然对上一张布满细密红点的脸。 “啊!”侍女大叫,脸盆毛巾打翻在地。 过了片刻,尚书大人宋常和其妻急匆匆赶到宋绮罗房间。 宋绮罗死死捂着脸,小声抽噎着,侍女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床边躺着几面被摔翻在地的铜镜。 “哎呦我的心肝,你这是怎么了?”宋夫人连忙上去抱住了女儿的肩膀:“让娘瞧瞧,这脸究竟怎么回事?” 宋绮罗缓缓露出红点密布的脸,红点混杂着红包,占据了整张面部,几乎瞧不见五官。红点更是送额头一直蔓延至脖子之下。 近在咫尺的宋母亦被吓了一跳。 “娘,女儿这样,往后可怎么活啊?”宋绮罗摸着眼泪:“女儿不如死了算了!” 宋绮罗的心高气傲,一方面来自显赫的家世,另一方面便是她那张脸。不说倾国倾城,但在京城也算排得上名号,自及笄起,求亲之人踏破门槛,羡煞了多少同龄的姑娘。 现在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不得由人笑话死。 “罗儿怎可胡言!”宋祁一脸担忧,握住了女儿的手:“爹这就调动人脉替你去寻医问药,天下良医济济,一定有法子能治好你的脸。” 此时,突然有一小厮急急忙忙跪在了门外。 “禀报老爷,季府差人过来,说是给小姐送了点治脸的药。” 宋绮罗猛地将擦泪的帕子甩在地上。 “扔出去!给本小姐扔出去!” 小厮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 宋绮罗眼中逐渐被恨意浸满:“裴云归,都怪裴云归那个贱货,待我痊愈,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哼。”宋祁气得老脸通红,“姓季的老东西在朝堂上被我使了那么大的绊子,如今还敢过来,一个不知从那个穷乡辟绕收养来的贱女,把罗儿害得这幅模样,老夫定让他们好看!” ------------------------------------- 季府,裴云归院中。 裴云归迷迷糊糊醒来,见院中一派平和,便知昨日的计划生了效。她惬意地往被窝深处拱了拱,正打算瞌眼继续睡下去,却不料,院外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她猛然睁开眼睛,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难不成计划失败了? 没过多久,便见一个圆胖的婆婆一脚踹开大门。 裴云归认识这个婆婆,是跟在季夫人身前服侍的崔姨。 崔姨进门,十分不客气地左右环顾了几眼,目光便锁定了裴云归,眼里淬着毒。 “这都几点了,也不见裴小姐给老爷夫人请安,还得劳烦老爷夫人亲自来请。” 与此同时,脑海突然传来任务发布音。 【叮!任务2启动 任务目标:让季壅乾陷入无尽悔恨 倒计时:30分钟,请任务者尽快行动。】 第五章:任务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嘴角抽搐。 这个任务,有点艰难。 她在季府这么多年受尽虐待和冷眼,季壅乾眼睛都未眨一下。要是他有一点悔恨在心,裴云归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那么小心翼翼。 崔娘已经明显不耐,三两步上前直接将裴云归扯下床。 【插入一个系统的命令,让她还嘴,否则受罚】 “麻烦小姐快点,老爷夫人已经等候许久了。” 裴云归一把拍掉了崔娘的手:“不必劳烦您动手,云归自会下来。” 统子和她说过,被欺负了一定不能忍气吞声,一旦别人冒犯到自己,就要把不满表现出来,这样,卑鄙之人才不会蹬鼻子上脸。 平辈之间的相处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与崔娘之间还是主仆关系。 崔娘震惊地看了一眼被拍掉的手,双唇哆嗦。 “你敢打我?” 裴云归未从床榻上下来,特意就着俯视的角度,道:“崔娘服侍伯母多年,应当不会连什么是尊卑,什么是主仆都不明白吧?” 崔娘双手叉腰,脸上已经带着怒意,声音不自觉放大了起来,“不过就是个卑贱的丫头,又算哪门子主?再多嘴,小心我让夫人扣你吃食。” 她知这是裴云归的软肋,不管从前多顽劣,饿裴云归三天两头,她总会乖乖听话。 软柿子就是这么被饿出来的。 “我既叫季壅乾一声伯父,便是季府的主。如果按照崔娘的意思,季伯父和季伯母,不都成了卑贱之人?莫非还得日日给崔娘磕头行礼不成?” “你!”崔娘无话可说,涨红了脸,“你怎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裴云归浅笑一声。 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在心里编排,这里该如何坏嘴,那里该如何凶回去,以此来平衡外界给她的羞辱。 只不过,为了能填饱肚子,她的这些反击,从未正真实施过。 【叮!爽度值增加,恭喜任务者获得五点女主光环值!】 “崔娘,再不请裴小姐出去,就得赶不及了。” 后边上前一个丫鬟,凑到崔娘耳边提醒道。 崔娘冷哼一声。 如此顽劣,自有老爷夫人来收拾她。 “等一下。”裴云归扶着床,慢慢走到床尾的红木桌前,打开了最上面的抽屉,抽屉里面放了一个檀木盒子,做工十分精致,与整间闺房格格不入。 裴云归从中取出了一跳祥云镶绕的璎珞,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可以走了。”裴云归道。 崔娘粗略瞧了一眼那条璎珞,做工很精致,样式却老,不知道裴云归在耍什么花招。 不过时间匆忙,她也来不及多想,便急匆匆搀着裴云归去往前院。 ------------------------------------- 季壅乾和季夫人已经恭候多时,裴云归腿脚不方便,到的时候,二人脸色均是一派难看。 崔娘将她送到,行了个礼,默默退下了。 “跪下!”季壅乾冷冷道。 裴云归从善如流。 “畜生,我问你,你缘何无缘无故和宋小姐起冲突?” 裴云归淡淡道:“我未曾和宋小姐起冲突,伯父又为何听风就是雨?” 季夫人指着裴云归,手帕颤抖:“谁给你的胆子,如此顶撞伯父?你眼里还有没有尊法!” “我眼里有没有尊法,又是否顶撞伯父,伯母若是未患眼疾,应当看得清楚。”裴云归抬起头,杏眼直直看向主座:“昨日,宋绮罗羞辱云归在先,云归一直忍着,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讨论的。” “你……”季夫人一张老嘴又张又合,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愤愤道:“以下犯上,罔顾教养!” 摆事实,讲原因,就是罔顾教养? 裴云归垂下眼眸,敛住了眸中嘲讽的神色。 不管她做什么,被罚的都是她,十一年收敛锋芒,讨好的生活,当真过得一点都不值。 季壅乾走下主座,脸上一派阴骘:“你哪里来的胆子?” “云儿昨日做了一个梦。”裴云归又抬头,轻轻一笑,“我梦见了阿娘和阿爹,阿爹还问我,在季府过得怎么样。” 裴云归将脖子上的璎珞举起来:“季伯父应当记得这条璎珞吧。” “啪!” 季壅乾打了裴云归一巴掌。 裴云归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她冷哼一声,随意抹掉了嘴角的殷红。 “这些年的懦弱,一直是你装出来的?”季壅乾问道。 裴云归哂笑,“不错,我以为,只要按照你们的意愿,当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软柿子,你和伯母就会待我好,谁知道,你们从未把我当过自家人。” 这话其实是假的,裴云归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倒是已经习惯了,对于季壅乾和季夫人,她早就不抱什么希望,只要她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能填饱肚子,裴云归已经心满意足。 但是,昨夜,她辗转反侧,想了许久,回望季壅乾对她的态度。 从小到大,对她不闻不问,甚至每逢佳节,她都没有资格参加季府的宴庆。季家不教她诗书礼仪,任由下人欺辱她。 她知道,季家上上下下,没有人喜欢她,季伯父和季伯母更甚,他们却留她一直住在府中,又是为何? 裴云归七岁失去了爹娘,依稀记得,爹爹和季壅乾是师兄弟关系。季壅乾是受她父亲所托,照顾自己。 既然爹爹会把自己托付给季壅乾,就表明师兄弟交情不匪,可是他又会什么放任自己养成这种懦弱的性子,难道不会愧对九泉之下的师兄? 从前,裴云归不会琢磨此事,因为她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日日受饥挨饿,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一日三餐该去哪里找吃的,现在闲下来,细细思考,才发现了许多端倪。 很多事情,不能往深处挖掘,一旦将地捅了一个窟窿,先前构建的高楼大厦,都会纷纷崩塌。 裴云归突然问出了从前十多年都不回想到的问题。 “我爹娘的死,应当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吧?” 这下,连季夫人都猛然起身,帕子掉在了地上。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季夫人上前,抓住了裴云归的肩膀,力道之大,半边指甲都陷进了裴云归的肉里,“你爹娘分明是被歹人所杀。你怎可胡说八道,随意编排!” 【叮!恭喜任务者成功开辟新暗线:裴云归爹娘之死 奖励十点女主光环值,已入账,请注意查收。】 裴云归:!!! 什么情况?她不过随口互掐,怎么就开启暗线了? 难不成,爹娘之死,当真有蹊跷? 裴云归猛地揪出季夫人的裙摆。 “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季壅乾搀住夫人,冷冷瞥向裴云归,过了良久,他向外道:“来人,送裴小姐去休息。” 门外立即进来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扶起裴云归,将她带了出去。 裴云归平淡的脸上终于染上怒色,她一把推开搀扶的下人,黑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向季壅乾。 “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十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壅乾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拐杖重重磕在地上,声音也带着一丝狂躁。 “来人,把裴云归给我带出去!” 门外立刻进来两个家丁,二话不说地架起了裴云归。 裴云归突然感觉心间涌上一股无名的慌乱,她想挣开束缚,然后破罐子摔碎,和季壅乾当面对质。 但是,过了片刻,她突然冷静下来。 不管她怎么撒泼打滚,季壅乾都不会说。 她太弱了,在羽翼还未丰满之前,和季壅乾闹掰,只会给自己徒增危险,不如日后再慢慢深究。 裴云归挣扎的幅度渐渐变下,家丁也抓紧时期,赶紧将她带出来中堂。 她走之后,季夫人重重跌在地上,一双眼睛渐渐无神,过了片刻,她突然扯住季壅乾的袖子,不安道:“老爷,裴云归不会什么都知道了吧?” “不可能!”季壅乾甩袖,声音渐怒:“当年出事的时候,她才几岁,一个稚子,什么都不懂,又怎么会查出端倪?她就是在胡说!” “可是老爷,那个人死的时候,裴云归可是在场的,她会不会……会不会原本就什么都知道,却故意装作失忆,潜伏在我们季府,只为等待时机复仇?” 季壅乾也已渐渐冷静下来,“忘忧草不会出问题,当初是我亲眼看着她吃下去的。” 季夫人猜测道:“难道她和顾凛串通一气了?” 季壅乾:“顾凛昨夜突访,问我北域通敌一事,我便觉得不对劲。如若有人从中泄露,让顾凛起了疑心,怀疑到我们头上,确实有可能是她。可她什么时候和顾凛有了联系?” 季夫人已经在抹眼泪了,“都怪老爷心慈,当初为何要留下这个祸害,杀了多好,一了百了,何苦现在担惊受怕……”言及此,季夫人抹眼泪的手一顿,“老爷,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底逐渐闪现狠辣之色。 季壅乾呵斥道:“糊涂!倘若裴云归和顾凛真有联系,现在把人解决了,不就是在自投罗网吗!” 季夫人又低声抽噎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 裴云归回到了院中,给自己上好药后,继续躺在了床上。 今天开启的那条暗线,裴云归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于是她又戳了戳4322。 “统子,暗线是什么?” 【暗线,就是原本存在于这个世界,却又因为与主线牵扯不大,被埋没忽略的剧情,暗线通常需要角色自身发觉,宿主大人,你不错嘛!】 裴云归羞涩地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 她望着窗棂发呆,眼眶渐渐发红。 原来爹娘的死有问题吗吗?是谁害死了他们,是不是季伯伯和季伯母? 裴云归猛眨了一下眼睛,把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女儿这十多年来,一直不上进,整日只想着吃吃喝喝,在季府待了这么久也未察觉不对。 既然上天送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系统,又赋予了她成为女主的机会,她定不会再偏安一隅了。无论如何,都要为爹娘找回真相。 空气突然波动了一下,裴云归枕边出现了一块雪白的饼干。 裴云归欣喜道:“统子,是你给我的吗?” 【伤心的时候就吃点东西。】 “谢谢,你真是一个好系统!” 【叮!任务2已完成,奖励两点女主光环值,请注意查收。】 【光环值大于十点,可解锁全部空间,宿主大人是否开启?】 裴云归打量着眼前的出现的提示框,虽然不知道开启之后有什么用,但总归不会是坏事。 于是,她心中默念“开启”二字,提示框闪烁了几下,画面变成了一个绿色的勾,空间提示音随即传来。 【空间已完全开启,祝宿主体验愉快。】 空间似乎变大了许多,除了最上方的几个进度条原封不动,自上而下多出许多货架一般的东西。 货架上方均写着不同的大字,从左至右分别为“书籍、日用、食品、急救。” 里头应当是摆满了东西,但裴云归没办法看清全貌。 【这些东西,可以拿女主光环值兑换。】4322在一旁解释道:【不过以你目前的光环值,还无法查看分类中的商品。】 裴云归点点头,也就是说,只要自己的光环值数量达到要求,就能查看具体商品,甚至购买。 她意念一动,最左侧的书籍类被逐渐拉大,裴云归看清了下标的小字:1005点光环值方可获得该类别的查看与购买权限。 裴云归嘴角抽了抽,看来道阻且长…… 已至夜幕,月光皎洁。 裴云归吃完了4322给她兑换的第二块旺旺雪饼,又喝完了一杯旺仔牛奶,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给自己上药。 自从昨日中堂一审后,季家就无人给裴云归送饭了,这一天,裴云归靠着昨日从游园会上拿的点心和4322的接济填肚子。 院子里又长出了一些野菜,裴云归认得,叶瓣圆小的可食用,而且味道不错,她采了一点放在屋里,以备不时之需。 不得不说,统子送的药当真奇效,涂了一天一夜,裴云归感觉自己的伤愈合地很不错,现在已经可以做一些大幅度的运动了。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脑海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电子音。 【叮!新任务发布 任务内容:前往长乐街,偶遇反派顾凛,并引起对方兴趣 任务时间:明夜亥时,时长不限。】 裴云归翻身的动作一顿,心里渐渐涌上不安。 顾凛,是那个令京城人人闻风丧胆的骠骑将军顾凛吗? 第六章:顾凛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沉默了许久,小心翼翼道:“统子,这任务,我能不接吗?” 【当然不行。】4322道:【不做任务,五感渐失,您忘了?】 裴云归欲哭无泪:“可是,京城之中传言顾凛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还啖人肉,饮人血。” 听说顾凛其人,狂妄至极,喜怒无常,随心所欲,连圣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她去了,妥妥的死路一条。 4322安慰道:【不必担心,您如今有女主光环加身,气运较之先前,已大为不同,定能逃过一劫的。】 裴云归:“真的吗?” 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4322:【相信我,我说的是大实话。】 时间过得很快,在战战兢兢中,终于来到了次日亥时。 是夜,冷白的月光倾洒而下,墨色的夜空不见星子。树影婆娑,时不时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将近亥时,季府上下皆以入眠,裴云归才从里屋慢腾腾地出来。 正门有小厮把守,是绝对走不了的,但裴云归有办法出去。 她摸黑到一块矮墙根处,两只手四下巴拉,周围的石子和杂草全被她拂向一边,墙根之下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恰好能通过身材与裴云归相当的女子。 这洞是她自己打的,直通外街,她平日常从这里溜出去。 裴云归娴熟地从洞里钻出去,又找了一些杂草和石头遮掩,天衣无缝后,才拍去手上的灰尘,前往长乐街。 空荡的街头行来一人,提着灯笼和锣鼓,“咚咚”敲打几声,嘴里喊道:“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裴云归小心翼翼地遮住身子。 这是亥时的打更声,得赶紧行动了。 待打更人渐行渐远后,她又四处张望了一番,确保街上无人,才提起裙子朝长乐街跑去。 依旧是空无一人的街景,不知为何,裴云归感觉心里毛毛的。 突然,她听见远处传来一道疾驰的马蹄声,裴云归警惕起来,连忙躲在了一根粗大石柱后面。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一辆马车飞奔而去,待裴云归反应过来,空气中只余下车夫急促的赶车声。 不知车中之人是否为顾凛,但是,在这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的空街上,只有马车中可能存在线索。 裴云归便决定跟上前去。 秋风呼啸,带起一道寂寥悲苦之音。 裴云归强压下狂跳的心脏,鼓起勇气往前走。 她倒不是怕夜中的牛鬼蛇神,她就是怕顾凛突然从某个角度杀出来抹她脖子。 越往前,空气中便渐渐可以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周围的房屋瓦舍也渐渐稀少起来。 裴云归的心跳得更快乐。 她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虽然4322说女主光环可以增加气运,可气运毕竟是莫须有的东西,裴云归向来觉得靠不住。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打破了裴云归的思绪,裴云归立刻钻到了道旁的草丛里。 她小心翼翼露出一只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道提着剑的欣长背影。 背影前面跪着一个圆胖的中年男人,看动作似乎是在求饶。 提剑之人却没有丝毫动容,利落一剑击穿了那人的脖子。 顾凛眸光渗出冷意,眼底一片猩红。 散乱在地的马车中爬出来一个妇人,目光触及已经断了呼吸的中年人,她惨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了丈夫的尸体,像是垂死的兽类发出的最终的悲鸣。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十一年前,西域那帮叛党的头目,究竟是谁?” 妇人已是满脸泪痕,脸上挂着绝望和愤恨,“我相公乃是朝廷命官,你如此放肆,就不怕圣上问罪吗!” “问罪?”顾凛冷笑,凤目勾出一道凌厉的弧度,“躺在地上的哪怕是皇族亲眷,只要我乐意,他照样得死。” 妇人死死抱着丈夫逐渐冰凉的身体,脸上满是泪水。 “疯子,你个疯子,我咒你不得好死!” 顾凛的余光突然瞥向身后的草丛,滴着血的剑上泛起一片冷光,他低呵道:“阿九。” 夜色中逐渐现出一名黑衣侍卫。 “把她给我带回去,好好伺候。” “是。” 妇女连连后退,“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阿九上前,未发一语,直接将妇女抗在了肩上,身影逐渐消失,留下一串凄厉的惨叫。 裴云归的视线刚好对上顾凛的目光,她心头一跳,捂着嘴,慢慢往后退。 完蛋,被发现了…… “4322,要不我先跑吧……” 【无事。】4322安慰道:【你现在有女主光环加身,随便藏哪,他都发现不了你的。】 下一刻,裴云归后退的身子突然抵到了一双鞋。 她浑身一僵,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裴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裴云归后背一凉,只是隐隐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缓缓回头,对上了顾凛阴沉的脸。 这不是……上回在倚梅园碰到的公子吗! 裴云归身形僵住,余光瞥到了闪着寒光滴着血的长剑,心跳如捣雷。 “对不起,我只是路过……马上走……” 4322:……似乎有点不按套路出牌。 【没事的宿主,您现在有女主光环加持,男性角色会不由自主地对您心生好感,您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于是满脸惊慌的裴云归,对顾凛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她虽然不是什么沉鱼落雁的美人,但至少长的乖巧。 既然男性角色会对她心生好感,那么朝顾将军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应当能逃过一劫……吧? 顾凛没空和她浪费时间,利索一剑直接刺向裴云归。 裴云归只觉浑身血液倒流,眼里除了那突如其来的一剑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下一瞬,利剑擦过裴云归的脖子,直直刺向旁边的空气。 裴云归猛地顿住,慢慢偏头,目光落在那刺空的一剑上。 突然的死里逃生,当真是心有余悸。 只不过,顾将军准头似乎有点低。 裴云归默默腹诽。 顾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裴云归,又看了看手中的剑。 对方毫发无伤,可他分明是对准了裴云归的心脏刺下的。 顾凛久经沙场,就连射箭都百发百中,怎么可能会犯下此等低级错误。 顾将军怀疑人生,但顾将军不服。 他只当夜色太浓,花了眼,没看清。 于是顾凛再次提剑,刺向裴云归。 还来! 裴云归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这次裴云归没有傻愣着,连滚带爬起来往旁边躲。 顾凛的剑奇快无比,带着森冷的杀意。 剑身贴着裴云归的脖子掠过,又一次刺偏。 顾凛撩起凌厉的眼眸,冷白的月光勾勒出他肃杀的侧脸。 一次是失误,难道两次也是巧合? 裴云归身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凛已经显出杀意,他掐住裴云归的脖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裴云归呼吸及其困难,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真的很想告诉顾凛自己什么都没做。 顾将军莫不是头脑不清楚,一边问她对他做了什么,一边又掐住她的脖子,这让裴云归怎么说话! 顾凛猛然收紧手中的力道,裴云归呼吸越发困难,双眼已经失去焦距。 当顾凛感觉眼前之人濒临死亡之际,手突然没由来地一软,松了力道。 顾凛不可置信地凝视自己的手。 方才突然松力,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好像有一股不存在的力量,在压制自己,保护裴云归。 一旦他的行为对裴云归的生命造成危险,那股力量就会干扰他的行为。 裴云归趴在地上,捂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地呼吸空气。 顾凛蹲下去,扯着裴云归头发,将人从地上带起。 森冷的眸光投向裴云归。 他杀不了裴云归,无论是刺心脏,还是掐脖子。 “疼疼疼。” 裴云归的头发被顾凛抓在手里,感觉头皮都要被扯掉了。 这才是目前遇到的最棘手的任务,顾凛就是一个冷血的魔头! 还要让他对自己产生兴趣,恐怕在他产生兴趣之后,自己的骨灰都凉了! ------------------------------------- 顾凛将裴云归带回了自己的府邸,关在一间柴房里面。 “4322,我都说了这个任务不好做。” 裴云归捂着头,忍不住抱怨。 【女主光环值确实能增加气运,您看方才,顾凛三次妄图杀您也没成功,所以在他身边,您暂时不会有生命威胁。】 4322道。 裴云归突然眼睛一亮:“既然这个东西那么逆天,那我岂不是有不死之身?” 如果真的有那么方便的话,今后做任务什么的,就不需要担惊受怕了,反正都不会死。 【按照设定,确实是如此,不过,也有例外。】 角色的行为与生死,一切由剧情和逻辑作为导向。 比如今天,作为反派的顾凛无论如何都杀不了裴云归。 是因为,在小说剧情还未完全展开,人物矛盾还未激发到极致时,主角,以及重要角色的生命受规则保护,不会死去。 但是,如果剧情走向符合人物的死亡逻辑,那么,人物必死。 主角亦然,虽然完美的结局是大势所趋,但故事走到最后,主角死亡的小说也不是没有。 总而言之,只要一切符合逻辑,主角的生和死并不绝对。 【死与不死,全靠宿主大人自己把握。】 虽然原著是一本无脑爽文,但也遵循统一的规则。 “我明白了。” 裴云归点头。 虽然自己已有女主光环,但任然存在死亡的风险,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保命仍然需要放在第一位。 “嘎吱”一声,柴扉被缓缓打开,顾凛欣长的身影出现在裴云归眼前。 旁边侍从的照明灯笼,衬得顾凛半边脸更加阴森。 裴云归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顾凛不愧是,随便一个出场都和阴曹地府里逃出来的恶鬼如此相像。 “你为何出现在长乐街?方才之景,又看到了多少?”顾凛道:“我劝你老实交代。” “虽然不知是何原因,我杀不了你,但是,顾某这里,却有千种万种刑法,能够让你生不如死。” 裴云归依旧有些怕他,她往后挪了挪,悄悄拉开了和顾凛的距离。 “我只是出来散步,恰巧偶遇将军。方才之景,我是从你……杀那位大伯便开始看的。” 观察到顾凛越发阴冷的眸子,裴云归又连忙补充,“不过你放心,距离太远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哦?”顾凛凑近了些,惹得裴云归连连后退,“三更半夜出来散步,和谁?难道和鬼吗?” 第七章:剧毒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冷汗连连,顾凛当真不好糊弄。 【宿主大人,抓住和顾凛接触的机会,切勿忘记任务。】 4322突然提醒。 裴云归才回过神来。 不错,她的任务是引起顾凛的兴趣,而非为自己开脱,总归是死不了的。 裴云归一咬牙,心一横。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不是来散步的。” 顾凛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直接说重点。” 裴云归深吸一口气,“我来,是因为你,我心悦你已久。” …… 空气突然凝固了。 打灯的侍从倒抽一口凉气,惊悚的目光在裴云归无辜的脸和顾凛黑的如墨的脸上扫来扫去,背后突然一阵一阵发冷。 没有人敢说自己喜欢主上,就算有,也应该已经下地狱了。 他有预感,裴小姐活不过今晚,如果主上心情不佳,或许他也得陪葬。 顾凛也楞了半刻,未想到裴云归会这样回答,他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我脸上写着‘好糊弄’这三个字吗?” “我说的是实话!”裴云归黑亮的眸子落在顾凛的脸上,一脸认真。 虽然有点扯。 但是,从季府坐落的玉衡街到顾府的水云街,中途的必经之路就是长乐街。 这就能够很好的解释为什么裴云归会出现在长乐街了,因为她要趁夜去偷偷见自己的心上人啊。 再者,哪个血气方刚的儿郎不会对爱慕自己的小娘感兴趣呢? 顾凛整日打打杀杀,又这么凶,估计无人敢对他说出爱慕之词,那自己这个先例,不就可以引起对方的兴趣么? 裴云归悄悄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见顾凛已然不语,裴云归赶紧趁热打铁。 “你生得高大,又长得好看,我在见顾将军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顾凛嗤笑一声,“那你说说,我哪里好看?” 他倒要看看,裴云归究竟要怎么编。 侍从几乎要将灯棍捏爆的手突然松了下来。 主上未动怒。 裴云归当真仔细端详了一番顾凛的脸。 这就为难她了,她没怎么读过诗书,夸人的话一句也不知道,形容人样貌的词也都不会。 她琢磨半天,似是颇为为难,关键时刻,更为词穷。 裴云归感觉落在在即脸上那道视线几乎要将自己的皮肤烧穿,这才硬着头皮道:“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矮,嘴巴也挺好的,反正都长得很对。” 侍从送下来的一口气再一次提了起来。 顾凛的脸黑如锅底。 头一次有人这么夸他。 不对,这算夸吗?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罢了,既然不会说话,那就把舌头割了吧。” 裴云归顿时后退两米,后背抵着柴房的墙,一脸惊恐。 匕首映着淡黄的灯光,逐渐逼近裴云归。 “你……你来真的?” 裴云归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她不过是不会措辞,夸不到点上而已,再怎么样,也罪不至此吧? 顾凛的身影在裴云归的视线中逐渐放大,她立即伸手,在身后摸出了一块沉重的石头,牢牢攥在手心。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顾凛冷笑。 待逐渐靠近裴云归,他突然顿住,拿着匕首的左手僵在空中。 下一刻,空中突然传来一股力量,袭向顾凛的脸。 “啪!” 干脆利落的一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顾凛的脸突然偏向一边,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侍从疑惑的目光落在顾凛身上。 怎么回事这是?主上自己打自己? 顾凛却很清楚,又是那股无名的力量,在阻止自己。 他掀起眼眸,冷冷的目光落在裴云归的脸上,仿佛锁定猎物的毒蛇。 裴云归打了个机灵,轻声道:“都说了,你要冷静一点……” 顾凛突然一掌轰像柴房的墙壁,内力带起强劲的掌风,惊得墙灰簌簌下落。 裴云归被吓了一跳,立刻闭上了嘴巴。 顾凛俊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想杀人的心情。 “十五,带两队士兵,围绕将军府,方圆五里之内给我搜,如若发现可以人物,立刻活捉。” 究竟是怪力乱神,还是背后有人,他都要搞清楚,背后护着裴云归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是。” 打灯的侍从领命,立刻运起轻功,去调动士兵。 顾凛往裴云归站着的方向瞥了一眼,便大步走出了柴房。 “这也太容易生气了……” 裴云归小声低估。 她打开了空间,发现任务进度已经上升了百分之十。 裴云归叹了口气。 顾凛的任务难做,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 顾府,地牢。 烛光忽明忽暗,隐约印出了墙上的斑斑血迹。 女人的惨叫声,伴随着皮肉的被烫的嗞啦声,断断续续地从刑房传出。 顾凛在翡菱前面坐下,身前摆放着各种刑具。 旁边的侍卫禀报到:“主子,她不肯招。” 顾凛的眼眸倒映出翡菱血迹斑斑的残躯。 只听他漫不经心道:“听说,你早年和刘祎隐居望月山?” 死气沉沉的女人突然抬起了头。 “混账,你要做什么?” “刘祎和你找了个不错的地方,我的人可是跋山涉水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你们的家人。” 翡菱瞳孔剧颤,眼底终于划过一道恐惧的神色。 “放了他们……求求你。”翡菱面露哀求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顾凛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戒,道:“只要你把知道的东西通通吐出来,我不但可以放了他们,还能放了你,然后给你们安排新的身份,从今往后,无人能够打扰到你们的生活。” “怎么样,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翡菱沉默良久。 “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否则,就让你的亲人下去给你陪葬。” 翡菱的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刑房安静下来,只留下嗞啦的火声。 过了片刻,她终是叹了口气。 顾凛凤目一凌。 要松口了。 他正色道:“十一年前,尤县叛党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李正擎将军的军队,又为何尽数战死?” 翡菱陷入回忆。 “幕后之人,我不知,但绝非起义军首领。” “当时首领军队的调配,动荡的发起,均需收到上面的圣令应允。圣令,只有首领及其亲信才有资格接触,我与夫君受降晚,从未见过圣令是何模样。” 这条线索断了。 手中玉戒瞬息之间被顾凛捏成齑粉。 他眉眼愈发凌厉可怖,翡菱目光触及,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顾凛开口,声音阴冷:“第二个问题,继续说。” “……是。”翡菱继续道:“那一年,饥荒和疫病先后而至,尤县,实在太乱了。” 村民颗粒无收,又饱受病痛折磨,村中易子而食风尚渐起,李正擎甩部队赶到时,尤县已成人间地狱。 “叛党势力已经深入尤县官僚内部,几乎所有官员都被策反,我们便设计,引君入瓮,待李正擎率部队而至,去路已经封锁。那些士兵,半数染疫病而亡,半数被叛党绞杀。李正擎誓死抗战,最后……五马分尸而亡。” 顾凛的双眸已然殷红。 然京中传闻,却与此截然相反。 传言,李正擎通敌叛国,后敌党内乱,自残而亡。 李家身败名裂。 圣上以儆效尤。 男儿尽数斩杀,女眷充军为妓。 顾凛压下心中的怒气,再次问道:“尤县大乱之际,朝廷所派太医又在何处?就算无法消除疫病,也不应当放任瘟疫兴风作浪。” 翡菱答道:“朝廷派来的医士,一小部分被策反,多半被斩杀。” 顾凛猛的起身,“可有策反者名录?” “这……”翡菱面露为难:“时间久远,且那些太医并未在军中担任要职,我已记不太清。” “你尽力回忆,无论是姓氏、外貌,还是年龄……只要有丝毫记忆,通通告知于我。” 顾凛又对旁边侍卫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调取十一年前赴尤县抗疫名录,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 ------------------------------------- 夜色渐浓,秋风瑟瑟,惊起了一片寒意。 顾凛走在回廊之上,一旁的侍卫道:“将军,您让我查的裴小姐身世,已有眉目了。” 顾凛淡淡道:“说。” “裴小姐自幼长在落桐县外郊,被一户樵夫人家收养,直至七岁才被接到季府。其父其母身份不详,不过,据说是当地有名医者,自裴小姐三岁时便离乡外出游历。” 顾凛双眸微微眯起:“又是医士。” 明明是不同的身份,相差千里的两处地方,却又诡异地有着微妙的联系。 两者联系,似乎都无意之中被京城二次串联而起。 “再去查,查她父母十一年来的一切行踪,我不相信这只是巧合。”顾凛说话,又转身补充道:“对了,格外注意,近十一年来,太医院任职者有无裴姓医官。” “是。” 顾凛仰首,望着阴翳诡秘的夜空,轻笑了一声,便提步离开。 京城的天,恐怕要变了。 翌日。 裴云归点开了空间,发现任务进度已经变成了百分之十五。 她长叹一声。 这得做到猴年马月?难不成还要自己再对顾凛诉衷肠吗? 柴房大门突然被别人从外打开,走进来两个侍卫。 裴云归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侍卫一言不发,只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枚朱红色的丹药。 裴云归一见,就觉得那丹药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转身欲逃,却被侍卫从身后钳制住。 “放开我!” 裴云归剧烈挣扎。 但她这点力道,在侍卫面前微乎其微。 侍卫掰开她的嘴,将丹药塞进裴云归嘴里,强迫她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便有一股灼热之感从裴云归腹部升起,逐渐向全身扩散。 裴云归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好痛…… 内里的五脏六腑好像在被大火灼烧,过了片刻,灼烧之中,又混杂着麻痒,好似又千万只小虫在啃食身体。 “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裴云归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细密的汗珠从脸一直蔓延到脖颈。 她突然难忍十分,吐出一口血水。 模糊之中,之间一双黑色的靴子落入视线。 有人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那人在说话。 “裴小姐,给你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声音来自顾凛,“昨夜,你为何出现在长乐街?” “我……说过无数次,来长乐街,不过是想去……去水云街见你,路过此地,才不小心看到……那一幕……” 好难受…… 裴云归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丹药带给她的痛苦。 绝对不能将系统供出去,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顾凛看她的目光仿若在看一个死物。 “那你就受着吧。” “吱呀”一声,柴扉被再度关上,连带屋外的晨光,一并被隔绝在外。 屋内,只有从窗户缝挤进的几缕日光,洒在裴云归瘦弱的身上。 第八章:乞丐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时间逐渐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裴云归只觉在疼痛难忍中,一切都被急剧放慢。 柴房里的人,痛苦地伏在地面,宛若一个溺水将死之人,渴望地从空气中汲取能让她活下来的资源。 她的嘴角一片殷红,衣裙也被献血染脏。 裴云归猛地掐住了左手手腕,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真疼……比过去被打板子还疼…… 这个女主,确实不好当。 她咬住下唇,将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几丝呻吟吞入腹中。 太阳步步西移,柴房逐渐陷入黑暗。 那股强烈的灼痛感终于渐渐从五脏六腑中褪去。 裴云归吐出一口浊气,猛然放松了身体,如获新生般闭眼感受微凉的空气。 总算熬过去了…… ------------------------------------- 顾府,书房。 顾凛正在案前,笔走龙蛇。 有侍卫上前禀报道:“主上,柴房那位,挺过来了。” 写字的手一顿,顾凛轻轻将笔磕在砚边。 纸上赫然出现“平心静气、宠辱不惊”八个大字,笔力遒劲,笔锋凌厉。 只听案上传来一道悦耳的轻笑。 “有点意思。” 顾凛眼底深处闪过一抹连他都未曾察觉的欣赏之色。 【叮!任务已完成百分之三十,请任务者再接再厉。】 裴云归理头发的手一顿,下一刻,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顾凛这只铁公鸡,一毛不拔,吝啬至极! 裴云归气呼呼地将头发甩在身后 一枚令人有锥心刺骨之痛的毒药居然只值百分之十五的进度? 还不如宋绮罗和季壅乾来得痛快大方! 待顾凛行至柴房,裴云归已然完全恢复了正常状态,只有苍白的脸色在诉说着毒药的折磨。 见到始作俑者,裴云归将脑袋扭向一边,鼻子里发出一道轻哼。 这一切动作都被顾凛收入眼底,他却仿若未闻,自顾自道:“恭喜裴小姐挺过此次大劫。” “多谢,只怕顾将军的贺喜,云归承受不起。” 经过一场终生难忘的折磨,再加上仿若一潭死水的任务进度条,裴云归已经很难对顾凛提起好感了。 现在就算单看那张脸,裴云归都觉得张牙舞爪,恶心至极。 顾凛从袖中取出一个檀木小盒,和昨日侍卫所取一般无二。 裴云归看到熟悉的东西,心间一颤。 “你又要做什么?” 她刚从生不如死中熬过一遭,再受不起第二次折磨了。 “那药乃望梅丹,吞入腹中,能噬血肉,化白骨。我给你吃的那一枚,名为种梅,目的为将望梅之毒根植在你体内。” 说起此等阴邪之物,顾凛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变态,不愧是反派,当真毫无人性可言。 裴云归十八年如止水的心终于怒火中烧。 “所以我待如何,一直饱受这种东西的折磨?” 顾凛勾唇一笑,将东西收入袖中。 “毒发于每月十五,你只需提前一天来找我拿望梅丹,服下即可。此毒无解,毒发之时,缓解之法便只有以毒攻毒。” 裴云归已是握拳于袖间,怒目圆睁。 “顾将军如此大费周章,无非是不想让我泄露长乐街一事。可你只需提醒我一句,我定守口如瓶,何至于实施此等阴毒之法。” 孰轻孰重,裴云归端的清,她想活命,就不会多管闲事。 “裴小姐很聪明,但顾某向来只信死人的嘴。” 如果能杀裴云归,他早把她挫骨扬灰,何必如此弯弯绕绕。 裴云归不想和顾凛说话。 按照统子的说法,顾凛就是一个三观不正,极其偏执多疑的疯子。 反派的结局注定悲惨,裴云归顺了顺,自我安慰道:要心平气和,宽容大度,不必和将死之人置气。 “对了,我还想向裴小姐打听一事。”顾凛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敢问裴小姐家父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地?” 裴云归目光一凝,顿时警惕起来。 顾凛突然打听她家世作甚? “顾将军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其中原因,裴小姐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如实回答。切记,毒根已深种,每月一发,望梅,我却是有不给的权利。”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裴云归盯着顾凛的眸子良久,突然轻笑道:“我家父乃是医士,自我还未记事便离开了我,从未和我取的联系。至于姓名……我也不知,我只知他在家中排行老六,村里的人都叫他裴六,其余种种,我便不清楚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父亲的名字,她知,父亲的踪迹,她亦知,三岁随父母外出云游,七岁遇尤县瘟疫大起,爹娘驰援,却被歹人所杀。后来,她被季伯父收养在家中。 不过中间出现了些许波折。 季壅乾不知用了什么原因,为她捏造了一个身份——落桐县外郊的裴家弃女,寄居于樵夫之家,七岁被季壅乾收养。 落桐县的裴云归身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纠葛,季壅乾也的确在那一年造访樵夫一家,收养“裴云归”。 直至今日,裴云归都不知道落桐县的“裴云归”是否真的存在,季壅乾又为何要捏造这个谎言。 只是这十多年来,每当别人问起,她一概回答自己出身于落桐县外郊,从未引起怀疑。 所以裴云归相信,就算顾凛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所以然来。 思及此,裴云归突然回想起那日自己提起父母一死,裴夫裴母不自然的状态。 她的身份必有鬼怪。 裴云归道:“不过有一点,我想顾将军应该很感兴趣。” “哦?”顾凛当真饶有兴趣地掀起眼眸。 “我爹,和季伯父,乃是师兄弟关系。” 既然顾凛如此热衷于裴家,她不妨顺水推舟,既能给季壅乾找点麻烦,又能利用顾凛,帮自己查查爹娘之死。 【叮!任务者举一反三,奖励女主光环值十点。】 裴云归双眸一亮:还有此等好事。 顾凛深深看了裴云归一眼,调笑道:“我以为裴小姐是兔子窝里的一只小白兔,急了不过咬别人两口虚张声势,后来,我以为你是一只狐狸,不过打打算盘,玩一些雕虫小技,没想到,裴小姐竟是深夜的孤狼,特立又独行,胆子也是打的很。” 裴云归回以一笑,笑中蕴含三分讥诮,“多谢夸奖,同道中人而已。” 顾凛眼中已然没了笑意,声音徒然冷了下来。 “暗夜危险重重,裴小姐,小心自损根基,玩火自焚。” ------------------------------------- 裴云归终于被放出来了。 顾府之外的天,更加碧透,顾府之外的空气,更加新鲜。 裴云归重重地吸了口气,闭着眼,仔仔细细的感受清风拂面的微凉。 此刻的她,仿佛饱受牢狱之灾多年的囚犯,终于熬出了头,重归自由。 【叮!任务4启动 任务内容:帮助街上乞丐,并引起男主李清远注意 任务时间:五个时辰。 现在开始倒计时,请宿主大人抓紧时间】 裴云归欢快的脚步一顿。 李清远?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眯起杏目,细细在脑中思索这个名字。 京城李氏,唯有皇家。 李清远,不会就是东宫里面的那个李清远吧! 【回答正确。】4322突然开口,【本书男主,正是太子,李清远。】 裴云归扯了扯僵硬的嘴皮。 那她日后岂不是会和太子修成正果? “统子,女主,难道一定要和男主在一起,然后成亲吗?” 【那是自然,这本书的主线乃是女主的打脸,副线就是和太子谈恋爱,宿主大人莫非不想和男主在一起。】 裴云归欲哭无泪。 皇宫的规矩太森严了,裴云归不喜欢。 而且,太子说不定就是以后的国君了,一想到未来要和后宫那么多娘娘挤在一起争宠,她就瘆得慌。 【宿主大人的想法很危险。】4322立即提醒道:【此书所讲的故事,就是爱情,爱情线是很重要的一条剧情线,倘若宿主大人不肯发展,世界一样会崩塌。】 “可是……”裴云归目露难色,重重叹了口气。 可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喜欢谁,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自己心里很清楚。 如果往后大半辈子都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厮守,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那她现在所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这样,对太子殿下也不公平。 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结局,要走什么样的路,娶谁为妻子,都已经被人安排好了。 之前是原女主,现在是自己。 会不会,原女主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问题,才会逃跑的? 【叮!检测到任务者危险意识,任务者需按部就班为剧情服务,不得逾越规则。 此次为第一次警告,若警告次数达到三次,任务者将被抹杀自主意识。】 裴云归一惊。 自己的质疑确实在挑战系统的底线。 她深吸一口气,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想了,至少,在查出真相之前,还是按部就班做任务比较好。 至于和太子的爱情线,她得好好控制。 裴云归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一点,便往水云街最繁华的地带而去。 往往,只有富人来往,商业繁荣的地方,才会有乞丐聚集。 第九章:突变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从这头走到那头,到处是往来不绝的走商贩夫,压根不见一个乞丐的身影。 裴云归垂头丧气。 她看了一眼任务版面,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 裴云归累了,便找到了一处街角,正要歇息片刻,余光突然瞥见一只穿着烂布鞋的脚,从巷口处伸了出来。 乞丐? 裴云归心中一喜,待打开任务版面的内容,眸子又渐渐暗了下去。 她去哪儿找太子? 且不说皇宫离这儿得有好几里地,就算除去位置,她也进不了宫,找不了太子。 这就很苦恼了…… 眼见着时间渐渐流逝,裴云归也管不了这么多,立刻一头钻进了巷子。 能碰到一个乞丐也不容易,倒不如先和他混熟,到时候再把人骗到皇宫附近,守株待兔。 ------------------------------------- 乞丐正眯着眼睛假寐,裴云归进去时,正好踩断了一根枯枝,“咔擦”一声,不大不小,却刚好把人家惊醒了。 乞丐猛地睁开眼睛。 裴云归吓了一大跳,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眼,心下突然有些疑惑。 她是不是找错了人? 一般的乞丐,饱受饥寒,应当是面黄肌瘦,双目无神。可是这位,除了脸脏了一点,衣服破了一点之外,没有一处地方像真正的乞丐,不仅不像乞丐,也不像一个普通人。 而且,不知是不是裴云归的错觉,好像能从他身上,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从顾凛那里走了一遭后,裴云归已经对血腥味有心理阴影了。 她强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裴云归心跳如雷,慢慢后退打算离开。 不料,巷外突然传来列队声,伴随着兵器的乒乒乓乓。 乞丐反应迅速,瞬间将裴云归拉了回来,制服在墙上,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裴云归猛烈挣扎,试图呼救,引起外面士兵的注意。 乞丐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动,否则杀了你。” 裴云归瞪大眼睛,眼底满是惊惧和愤怒。 她怎么这么倒霉…… 不过现在,士兵近在咫尺,正是脱困的最好时期。 她加大了挣扎的力度,乞丐禁锢在她身上的手加大了力度,下一刻,一个冰凉尖锐的硬物突然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裴云归浑身一顿,不敢造次, 说好的气运呢?她为什么感觉自己这几天,不是在送死,就是在送死的路上…… 感受到了裴云归的内心所想,4322出来解释道:【宿主大人,当您触发了剧情时,女主光环值便不会生效。】 “这位是要帮助的乞丐吗?”裴云归问道。 【系统未纠错,我想应当是的。】 裴云归沉沉叹了口气。 眼前这位,明显不是正真的乞丐,倒是更像常年行走在刀光血影中的死侍。 且对方见到士兵不敢闹出动静,估计是犯了事,闯了祸的。 说不定那些士兵,就是在搜查他。 所以她的任务是什么,帮助他畏罪潜逃吗? 而且还得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 这个“注意”也没说清楚。 是让太子殿下注意逃犯的位置,还是让太子殿下注意自己放跑了逃犯? 若是前者,岂不自相矛盾,可若是后者,太子殿下会把自己也一并抓获吧。 头疼! 裴云归觉得,眼前最让她烦心的,不是被坏人绑架,而是这个说不清道不明麻烦得很的任务。 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4322。 4322沉默了片刻,安慰道:“【宿主大人,加油!】 裴云归:…… 士兵的声音已经逐渐远去,过了很久,乞丐才松开了捂着裴云归嘴巴的手。 裴云归悄悄往后挪了半寸,又小心翼翼瞥了乞丐一眼,见对方脸色还算正常,便问道:“你在躲那些人……可是犯了什么事?” 乞丐抬眸,视线扫过裴云归的脸,眼神带着杀意。 裴云归瞬间噤声。 乞丐突然问道:“从这里出京,最近的路怎么走?” “你要现在出京?”裴云归望了望黄昏的天色:“现在都已经日入了,城门估计早就关了……” 乞丐已经明显不耐,匕首再次抵在了裴云归的喉咙上,“少废话,你就告诉我怎么走。” 裴云归小心翼翼和那匕首保持距离。 “有话好好说,别激动,我带你走便是。” 乞丐收回了匕首。 “带路。” 太阳如山,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市集已经关闭了,商人们均已收摊回家,主街之上,只有四处巡逻的军队。 道路统统被军队封锁,一时之间,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裴云归本欲带着乞丐走山路,却未想士兵越来越多。 他们被困在了巷中。 “有情况了吗?” 只听相隔不远的主街上有人问道。 “报告首领,军队皆已封锁主街,未曾发现可疑人物。” 首领侧目,眼神投向深远的小巷。 “带一队人,去那里面搜。” 乞丐目光一凝,立刻带着裴云归跃上一旁的高墙,翻入院中。 就在此时,院子的主人正端着一盆水从屋内走了出来。 双方便恰好撞在了一起。 空旷的庭院,三人堪堪对视。 突然出现两个陌生人,妇人也是一惊,水盆摔在了地上,吓得大叫起来。 乞丐脸色一变,正要带着裴云归从另一边高墙翻过去,院门突然被人踹开。 顾凛带着军队冲了进来。 “站住!” “不许跑!” 方才的首领吼道。 士兵顿时将乞丐和裴云归二人围在中间,刷刷亮出了武器。 乞丐抽出匕首,抵在裴云归脖子上,语气阴冷:“放我走,否则我杀了她。” 顾凛面上一派淡然,看不出情绪,只听他下令道:“放箭。” 士兵齐齐拉开弓,对准了乞丐和裴云归。 乞丐眼底一片猩红,疯狂之色逐渐浸满整张脸,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已经刺破了裴云归的脖子。 裴云归捏紧了裙摆。 她不敢动,更不敢说话。 顾凛不会管她死活,她得想办法自救。 现在该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呵斥,“慢着!” 只见一人从外大步跨进,身高腿长,面容俊朗。 见到来人,首领下跪行礼,顾凛也微微颔首。 “参见太子殿下。” 李清远摆手,示意首领起来。 他的目光投向裴云归,皱起了两条修长的眉。 此人看着有点眼熟…… 裴云归立刻抓住机会,望向对方,眼神带着求救。 李清远既是男主,又是一国太子,应当不会像顾凛那样草管人命。 果然,李清远道:“都把箭放下。” 士兵们逐渐放下了弓箭。 乞丐的力道也稍稍松懈。 裴云归猛然松了口气。 她暂时安全了。 “把人放了。”李清远道:“城外俱是军队,出城的路皆已被封,你插翅难逃。” 乞丐目露凶色,“少废话,先放我离开,否则我立刻就杀了她。” 李清远对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随即从中分开,给乞丐让出了一条道。 乞丐一边警惕地观察周围,一边扣着裴云归往外走。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窒息般的凝固。 就在此时,一道利剑带着冷光,横空刺向乞丐。 乞丐双目一缩,反应及其迅速,直接扯过裴云归挡在自己身前。 裴云归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到了,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倒箭却擦着自己的臂膀插入地下。 右臂一阵刺痛,已然有殷红的鲜血染湿了衣袖。 乞丐低呵道:“阴险小人。” 此话恰好落入裴云归耳中,心里顿时掀起浓浓的鄙夷,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太子那边偷袭是阴险,感情您拿我挡箭就很光明磊落? 士兵惧已拿起武器,朝乞丐杀来。 乞丐拦腰抱起裴云归,跃上高墙,逃出院中。 裴云归趁机说:“带着我还是累赘,你不如把我放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乞丐闷哼一声,肩上中了一箭。 “你看吧。”裴云归摊手。 “给我闭嘴。”乞丐咬牙切齿。 他双目一缩,立刻闷头钻进了一条小道。 待乞丐逃出庭院,首领问道:“殿下,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李清远没有回答首领,只道:“派两队人马埋伏在东西两市,另加四队前去苍山待命。” “是。” 【任务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分钟,请宿主大人抓紧行动。】 空间突然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裴云归蹙眉。 差点忘记还有任务在身。 事已至此,看来任务所要求的“帮助乞丐”,应当就是协助他脱身了。 只是不知系统为何发下发这个任务。 莫非乞丐是什么重要角色? 当然,答案无从而知,眼下时间紧迫,也由不得裴云归多想。 系统既然发布了这个任务,想必定有它的道理。 她道:“你若要逃,我有方法带你离开。” 乞丐撩起眼睛,目露凶光:“你要是骗我,我便拉你一起下地狱。” 裴云归直接越过乞丐。 这几天游离于生死之间,她已经习惯这些疯言疯语了。 动不动就下地狱、死来死去、杀来杀去的,她耳朵都要起茧子。 天色越发的黑,乌云亦浓得像墨,仿佛随时都会有暴雨倾盆而下。 离开京城,确实除了从正道走城门出惊外,还有一条山路可通往外面。 京城背靠苍山,苍山之外便是外郊。 只是苍山山势较高,地势较险,鲜少有人会走那里。 夜,黑得及时。 在暗中更易隐匿,也更容易发现搜寻的军队。 不过奇怪的是,方才穿行于大街小巷的军队已经减少了很多,许多幽闭的路都无人巡逻。 裴云归疑惑起来,停下了脚步。 乞丐没好气道:“为何不走?” 裴云归蹙起细细的眉头。 “太不对劲了……方才明明还有那么多侍卫把守,为何现在只剩下两三队在巡逻?” 裴云归不安的目光投向乞丐:“我担忧,太子殿下会不会早料到了我们会走小路,因此提前撤兵,守在了苍山。” 乞丐轻轻啧了一声。 “那岂不是更好,我们直接走大路。” 裴云归看向乞丐的目光瞬间变成了鄙视。 “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他在大路也布了防呢?” 她终于明白这个乞丐为何久久无法离城了。 运气不好是一部分,原来脑子不太行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那你说怎么办?” 乞丐已经失去耐心了。 皇城中人各个都搞那一套弯弯绕绕,能把人脑子给绕晕。 裴云归想了想,说道:“现在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哪都不去,现在城内找一处地方栖身,待到天明之际,城门打开开,百官早朝,百姓重新劳作,我们再想办法从小路出城。” 只要等到天微微泛明,街上渐渐有了行人,太子那边的人也劳累了一夜,他们便可以趁乱出逃。 第十章:毒起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带着乞丐一路摸黑,在各种幽闭的巷中穿梭。 京城很大,巷子四通八达,巡逻的军队骤然减少,这种情况倒是对他们较有益处。 裴云归知道近郊处有一栋废弃的茅屋,且植被茂盛,易于藏躲,因此,她打算带着乞丐去那里歇上片刻。 借着黑夜的隐蔽,一路上倒也顺利。 一进茅屋,裴云归便被滚滚灰尘呛了个正着。 屋子正前方立了一尊金身佛祖,眉眼低垂,周身都透露着一股奇异的慈悲与安详。 想来这间茅屋在过去是一家寺庙,看着屋内的痕迹,应当是废弃已久了。 裴云归靠着佛像歇息。 她对寺庙有一种独特的景仰,靠近佛像,能让她感受到由衷的安心。 乞丐也在一旁处理自己的伤口。 过了片刻,那乞丐突然走到裴云归身前。 “喂,睡了吗?” 乞丐问道。 裴云归睁开了眼睛,眼神带着询问。 乞丐清了清嗓子,指向裴云归的右臂。 “你的伤口需要清理一下吗?” 裴云归一脸意外地看向乞丐。 这人居然还会关心她? 乞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恼怒道:“我就是问问,你这气味太重了,我怕把士兵引来。” “哦。”裴云归回答。 伤口确实有点严重。 渗出的血已经干了,一块一块,结在袖子上,衣服也与伤口粘在了一起。 裴云归把衣袖撕破,咬牙把和皮肉粘在一起的布料扯了下来,额头上冒起了一股冷汗。 还是有点疼的。 裴云归感觉自己的手都要废掉了。 伤口很深,还化了脓。 乞丐丢过来一小盒药膏和一块干净的布料,便背过身去,眯眼假寐。 裴云归也没客气,上好药,便随意把伤口包扎了一下,便也瞌眼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朦朦胧胧,裴云归又听到了打更声。 她逐渐清醒过来。 乞丐已经起了,在一旁擦拭自己的匕首。 外面的天已经不似夜里一般的漆黑,泛着丝丝微弱的晨光,却还是阴沉沉的。 裴云归立刻打开了空间,任务版面显示时间已过七小时,任务进度还是停滞不前。她估算着,此刻肯能已经到寅时了。 距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 裴云归叫上了乞丐,两人一同出了茅屋。 走正门出城不可取,沿途绝对会遇到士兵,苍山估计也有太子的人守着。 但是苍山地势险,又多草木,就算有士兵把守,也比一眼能望到头的大路安全。 而且现下已经到了凌晨,经过一晚上折腾,太子那边估计也疲了,如此一来,便更好应对。 裴云归带着乞丐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 旁边全是低矮的坟墓,不远处还有一个乱葬岗。天黑之时,无人会来,倒很安全。 穿过这条小道便是苍山。 只不过,从这里上去,无路可走,需要借助山上裸露的石块、枯根攀爬。 乞丐轻功卓绝,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耗费九牛二虎之力,裴云归也爬了上去。 她气踹嘘嘘,随意擦掉脸上的汗,便招呼乞丐跟上。 山路难行,到处是灌木杂草,不过好在此时才刚刚入春,气候尚寒,免去了虫蛇的烦恼。 “还有多久?”乞丐问道。 “咱们现在已经快进入苍山的中心了,再往前走两刻钟左右就能看到下山的路。” 季母在吃食上时常苛待,有时候,裴云归也会偷偷溜到城外去找吃的,因此,对苍山的地势很熟悉。 裴云归擦去了脸上新冒出的薄汗,提起裙子,一深一浅地踩在杂草中。 突然,只见远处闪着明明灭灭的火光,裴云归脚步顿住,脸色一白。 一定是太子的人马。 她立刻转头道:“看来不能走近路了,我们绕道行。” 话落,裴云归便提起裙子走远路跑去。 不知太子的人是否只守在那一处,万一下山的通道全部都被封锁,他们就完了。 裴云归的担忧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果然,另一处的出口也有军队把守。 乞丐到底犯了什么事?能让太子这么穷追不舍! 裴云归忍不住在心里埋怨。 她急得心脏剧烈跳动,脑子一片混乱。 任务面板亦提示,时间还剩下二十分钟。 她只有一刻多一点点的时间。 裴云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正常的山路已经不能走了,但还有一个地方能下山。 裴云归拉着乞丐往反方向跑。 两人的脚印一浅一深地砸在山路上,微微潮湿的空气中只回荡者裴云归急促的喘息。 经过一番波折,他们来到了一处悬崖。 往下望去,一眼见不到底。 “这悬崖虽高,却不险。”裴云归道:“你轻功好,下去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况且悬崖之下就是护城河,引自璃江的活水,顺着护城河往下游,就能彻底逃出去。” 乞丐也知这是迫不得已下最好的计策,便道了声多谢。 远处渐有马蹄声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剧变。 裴云归催促道:“来不及了,你快下去。” 正当乞丐转身欲走时,裴云归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忙道:“等等!” 乞丐顿住,眼神带着疑惑。 裴云归也来不及解释,直接抽出了乞丐别在腰间的匕首,往自己的腹部捅去。 乞丐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想要提醒什么,不料,马蹄声越来越近。 “快走啊!” 裴云归瞪了乞丐一眼,捂着肚子跌倒了地上。 乞丐深深看了裴云归一眼,目光复杂,下一刻,便转身跃下悬崖。 裴云归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动了动匕首,尽量让伤口看起来狰狞一点。 马蹄声越来越响。 裴云归动匕首的那只手突然一僵,下一刻,脸色煞白。她呼吸急促地倒在地上,嘴里咳出一些黑血,被匕首刺穿的地方也透露着隐隐的青黑色。 她总算知道乞丐为什么看着她欲语未言了。 匕首上有毒! 与此同时,系统的电子音突然从脑海中传出。 【临时任务启动:人物面临生命危险,情感线触动,请人物求助外力,推进情感线。 任务奖励:5点女主光环值】 这是什么坑爹任务? 裴云归当真想先哭为敬,自己也太倒霉了一点。 她咬住下唇,目光突然捕捉到四条健壮的马腿。 来人是顾凛。 他立刻下马,目光掠过悬崖,随后一把揪住裴云归的衣襟。 “绑架你的逃犯呢?” 匕首上的毒已经渐渐发挥效果了。 裴云归紧紧捂住伤口,压下涌至舌尖的呻吟。 求助外力?似乎现在能接触到的外力只有他。 裴云归立刻扯住顾凛的衣袍,眼底已经一片猩红,“救我。” 顾凛嗤笑一声,转身欲走,却闻身后之人道:“救我,我把我所知道十一年前尤县惨案一切线索都告诉你。” 裴云归意识渐渐模糊,但她很确定,顾凛深夜造访季府、长乐街诛杀大伯、生擒妇人,以及在她身上下药,都是为了彻查十一年前的尤县惨案。 上一次的对话,裴云归提供的信息的确有所保留,那是她对付顾凛的筹码,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拿出去。 但是,只要能活下来,一切代价不足为惜。 果然,顾凛停了下来,一双凌厉的凤眸对上裴云归。 “你要是骗我……” “放心吧。”裴云归打断道:“我……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顾凛冷笑一声,打横抱起裴云归。 裴云归如释重负,叹了口气,便如愿以偿地昏睡过去。 然天公不作美,夜里一晚上乌云的沉积,就在这一刻全然释放,先是下了几滴豆大的雨,接下来,瓢盆大雨自如墨一般的空中倾泻而下。 下山的计划被打破了,顾凛只好带着裴云归就近寻找遮蔽之处。 好在山竹之中,隐匿着一间废弃茅屋。 待顾凛带着裴云归进去之后,裴云归的下唇已经有点发黑,呼吸微弱了。 他皱了皱眉,先检查了一下裴云归的伤口。 好在刀伤之处虽然看着狰狞恐怖,实际上,伤口却不是很深,也未伤及要害。 顾凛也已经猜到了,估计是裴云归自己刺的,至于理由,到时候再问。 他直接拔掉了匕首,裴云归轻轻一颤,嘴里流出一丝不满的哼唧声。顾凛随意包扎了一下伤口处,便运气内里,传入裴云归体内。 他不会医术,眼下也只能粗暴地用内力逼出毒素了,裴云归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她自己。 时间逐渐过去,窗外混着惊雷的狂风暴雨也慢慢缓和了下来,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渐渐转明,空气中也带着丝丝缕缕青草的味道。 裴云归突然闷哼一声,突出一口黑色的血水,唇上的青黑色也逐渐褪去。 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顾凛意外地挑了挑眉,收回了内力。 裴云归突然抓住顾凛的手,睁开迷迷蒙蒙的双眼,眼下还聚集着泪水:“别停,有些冷。” 顾凛见对方已经醒了,也不甚客气。 “既然醒了就少废话,该履行诺言了吧。” 裴云归只觉从脚底到头发丝都透露着凉意,全身仿佛坠入冰窖,寒气不断,比她上次从湖底被捞起来之后还冷。 她顾不了这么多,一心只想寻找一个热源,驱散一下身上的冷意。 裴云归直接抱上了顾凛的手,冰冷的脸贴上对方温暖手掌上。 手上猝不及防碰到裴云归软糯的脸,握了大半辈子冷硬兵器的手突然一热,接着,这股热意直冲耳朵。 顾凛像是被什么细细小小的东西打到了一般,猛地缩回手。 “你在干什么!” 他吼道。 裴云归凝视了顾凛片刻,鼻子一算,细眉一皱,豆大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冷……” 第十一章:详谈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再哭就揍你。” 顾凛仅有的几点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了,面色不爽。 裴云归抹掉了脸上的泪珠。 眼睛好像不听使唤,总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眶涌出,好似要把这几日所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一语不发,只小声的抽泣。 模样看着竟有些可怜。 顾凛赶紧把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逐出脑内。 瞎想什么,有什么好可怜的。 她在倚梅园掏蜂窝的时候可没这么可怜。 待裴云归第二次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后,顾凛突然扔过来一件外袍。 她慌慌忙忙地接住,无措的看着顾凛。 顾凛闷闷道:“冷就包着,你已经脱离危险,只是身上余毒未清,等到所有的毒都排出去后,自然不会畏寒。” 裴云归吸了吸鼻子,道:“谢谢你。” “没必要谢我。”顾凛的眼神落在裴云归身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我只是交易关系,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否则……”顾凛眸色暗了暗,眼底闪过一丝阴毒。 裴云归一边将衣袍裹在自己身上,撇撇嘴,一边回答,“放心,我不会言而无诺。” 下了一夜暴雨,终是迎来日光。 茅屋上破了好几处洞,滂沱大雨,在屋内留下了几滩水洼,映出些许五光十色。 裴云归便抱着宽大的衣袍,盯着那些跳动的光晕发呆。 顾凛不知从哪里寻了一些干木柴,在屋内架起了火,过来片刻,又从屋外打了些山鸡回来。 “昨夜雨势太大,下山的路全是烂泥,不好走,等太阳多晒一段时间再出发。” “哦。” 顾凛熟练地扒着鸡毛,待拔完了一整只鸡,手突然一顿,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黑着脸看向又换了一个更舒服坐姿的裴云归。 “为什么是我扒?” 裴云归眨巴着眼,满脸无辜地答道:“我不会啊。” 顾凛直接将一整只鸡串好,塞到裴云归手上。 “你来烤。” 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伺候人”这三个字。 裴云归默默接了过来,随后自觉地走向火堆。 顾凛心安理得地回去睡觉。 “烤好了叫我。” “哦。”裴云归倒是很自然的应了下来,想了想,她又问道:“你就不怕我下毒吗?” 毕竟他们前两天还是仇人,互相都恨不得搞死对方的那种。 顾凛嗤笑一声,“我百毒不侵,你可以试试。” 见他如此一说,裴云归便也不再多言,正正经经地烤起了山鸡。 【宿主大人,没想到你还会烧烤,深藏不露啊。】 4322突然感叹。 “我不会啊。”裴云归又将山鸡凑近了一些,回答,“我只会煮野菜。” 【啊?】4322张了张嘴,有些意外,【那你还烤?】 “烤只鸡而已,很简单啊。” 裴云归颇为自信,杏眼斗志满满地盯着已经开始往外嗞啦冒油的烤鸡。 这可是肉诶,只要能让她吃肉,她什么都能做成! 就算不能做成,也要做。 一个时辰过后…… 顾凛望着裴云归手中那坨乌黑的不明物体,头一次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这是什么东西?” 顾凛希望自己在做梦。 “山鸡啊。” 裴云归无情地破碎了顾凛的希望。 “只不过它好像长的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裴云归认真地递给顾凛。 山鸡是他打的,于情于理得先给他吃。 【自信一点,把好像去掉。】 顾凛看着近在咫尺地那坨焦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我不吃。” 他拒绝得很干脆。 话音一落,裴云归双目一亮,火速撤回了手。 “不许反悔。” 顾凛嘴角抽搐,满脸嫌弃。 “谁爱吃谁吃。” 没有被拒绝的感伤,裴云归倒是好像捡到了一个大便宜一般,欣然地收下了这份大礼。 难道吃上一回肉,就算再难吃,也比野菜好吃吧。 于是乎,在顾凛诡异的注视下,裴云归吞掉了整只鸡。 人生得以圆满。 裴云归甚是满足。 裴云归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嘴角蓄着满足的笑容。 顾凛见裴云归状态不错,便立刻提醒道:“吃饱喝足,裴小姐该履行诺言了。” 裴云归也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她未推三阻四,直入正题。 她将焦黑的竹签忍进火堆,缓缓道。 “其实,我对顾将军提供的身世,有所隐瞒。” 裴云归说完,赶紧抬眸看了眼顾凛的脸色。 毕竟他这个人本质就是个疯子,保不齐对她作什么可怕之事。 上回的顾府一旅已经给裴云归烙下了一个深深的阴影。 顾凛抬了抬下颚,示意她继续。 他也猜到了,对裴云归身世的彻查过于顺利,从时间到供词,正常得没有一点可以让人怀疑的地方。 偏偏,季壅乾此人却疑点重重。 过往二十多年的求学生涯干干净净,二十五虽却突中科举,从此留在京中做官。 科举一考,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个私塾都未上过的人怎么可能一举中榜? 除非有人刻意帮扶。 再者,十一年前,天灾人祸骤降,朝廷为了赈灾,几乎搬空了国库,官员俸禄发不下来,小官家中一贫如洗。 季壅乾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又为何突然去贫壤之地收养一个小孩? 顾凛曾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发现裴云归的幼年亦是净如白纸,从未和季壅乾有过交集。 唯一的联系,或许只有她父亲这层师兄弟的关系。 按照季壅乾的性子,应当不会因为师兄弟这层不深不浅的关系,去收养一个多年未曾见过一面的孩子。 收到了指示,裴云归继续道:“我从未去过什么落桐县,也从未被什么樵夫收养过。” 顾凛凤目微眯,凌厉的目光投在裴云归的脸上。 如他所料。 “我从小和父母游历山水,父亲是医士,有时到了一个地方治病,我们就会在那里落脚一段时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过了很多春夏秋冬。原本以为,我应当会在他们身边,无忧无虑地长大。” 说到这里,裴云归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 “直到十一年前,我们又到达了一处新的地方,恰逢一场疫病。” “疫病很严重,我父亲治不好,没有人能治好。他们说,这个地方被鬼怪下咒了,大家都中了咒术,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往外跑。” 裴云归细细将那处已经深藏于心底间的噩梦揪出来回以。 脑袋有点隐隐做痛,她皱了皱眉,轻轻捂住了额头。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崩溃的人群,正争先恐后地往城外挤,萧条的街道燃起了烽火,阵阵马蹄踏平了落桐的大街小巷。 “跑啊!快跑,你不能被他们抓住!”好像曾经有一人这么对着她吼。 那人是谁? 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 秀美紧紧皱起,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眼前渐渐勾勒出了一道单薄的背影。 那道背影陌生又熟悉,好似看过无数遍,好似又从未见过。 还未等她看清,背影又突然间烟消云散。 这种转瞬即逝之感不由地让裴云归有些心慌。 “然后呢?” 一道低沉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人群、烽火,还有那道背影,都消失了。 烈烈燃烧的火堆印在了裴云归的瞳眸之中。 裴云归强压下心悸。 她往下道:“然后,县里有人造反,他们在城中杀掠,我的双亲……”她顿了顿,吞下了泣音,双拳紧紧握在衣裙之上,“就是被他们杀死的。” “接着,我被季壅乾找到,他把我带出了落桐县。” “季壅乾说,那帮人嗜杀成性,留不得一个活口,要是知道我逃脱了,定然会提着刀来找我。” “所以他帮我捏造了一个新的身份,告诉我,以后有人问起,就用新身份来应付。” 裴云归说话,再度看向顾凛,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 下山的路被太阳晒过之后,已经未见最初的泥泞难行。 顾凛和裴云归很快便下了山。 望月山脚,二人即将分别。 裴云归突然叫住了顾凛。 顾凛侧目,眼神不耐,催促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裴云归终是道出了困惑了她一天的疑惑。 “乞丐逃了,你为什么不去追。” 顾凛反应了片刻,才知晓她口中的乞丐是谁。 他挑了挑眉,道:“何来逃字一说,难道不是你亲自放的?” 裴云归顿时瞪大了双眼,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闪烁着惊慌。 他怎么知道?自己做的有那么明显吗?!!! 不知为何,顾凛倒觉得眼前女子这副模样有趣了不少,有意打趣。 “裴小姐今晚记得在季府大门前好生候着,我与太子,定会准时来要人。” 裴云归浑身一僵,脸色苍白。 顾凛见状,如愿以偿朗笑离开。 过了良久,裴云归方反应过来。 顾凛这个大尾巴狼,居然吓她。 莫不是在报山鸡之仇! 待顾凛到达顾府,已是月上中天。 身后的树影婆娑,突然,微微晃动了几下,一个黑影轻轻跃出,跪在了顾凛高大的身影旁。 “交待给你的事情,都做好了?” 顾凛面无表情,月光打在凌厉的脸上,显出森然冷意。 “公子已经顺着护城河游到了璃江,太子的人,属下皆以解决。” 顾凛颔首,吩咐道:“多找几个人暗中盯着他,他若是还要上京,就把人捆起来,在房梁上钓上七天七夜。” “属下遵命。” 第十二章:交锋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依旧准备同往常一般从后院打的洞进入季府,却不料,迎面和崔娘撞了个满怀。 崔娘已经带着家丁守在了裴云归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家丁各个凶神恶煞,恐怕来着不善。 裴云归后退半步,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崔娘抬起下颚,一张布满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小姐为何连着几日夜不归宿,老爷夫人可是匆匆忙忙寻了许久。” 裴云归蹙起柳眉,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往日她也会偷溜出去好几天,不见季府来寻,怎么这次就如此兴师动众了? 莫非…… 她眸色闪了闪,脸上掠过一丝凝重。 “伯父伯母何时竟会来关心云归了?” 裴云归脸上流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嘲讽。 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只怕是她上回透露的一丝对父母死因的怀疑,让他们对自己重视了起来。 便如此迫不及待地关照起她来。 不过,这一点,也正应正了季壅乾对父亲身死的心虚。 季家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看来,她十八年隐忍的做法,还真是歪打正着,否则自己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裴云归抬眼望着青白的季府高墙,只觉这么多年来,俱被框在了一股虚无和荒谬之中。 可笑至极。 崔娘挨上前去,一脸高傲,肥硕的身躯和裴云归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爷夫人待你,向来不比待大小姐疏忽,您这话说的,当真让他们寒心呐。” 裴云归未再多言,只当崔娘满嘴胡话的唱戏。 这话忽悠外人也就罢了,季府上下,可是连一个扫地的丫鬟都敢对她横眉竖眼。 崔娘以为裴云归语塞,恃傲放旷更甚,竟是连谦语都不说了。 “我也不在这里和小姐废话了,请小姐随我去老爷书房问罚吧。” 裴云归越过崔娘,目不斜视,走在最前面。 一路无话,崔娘将裴云归带进了季壅乾的书房。 季壅乾的书房布置得很雅致,梅兰竹菊的画卷挨个挂了个便,恨不得扯着外人的耳朵灌输房间的主人是多么高风亮节。 裴云归觉得一切更为虚假。 季壅乾端着一张肃穆的脸,见到来人,脸色一沉。 “这几天你去了哪里?” 裴云归察觉到一双审视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恨不得将自己盯出一个洞来。 季壅乾果真察觉到不对劲了。 该如何自保? 裴云归攥紧了手。 “云儿。”季壅乾浑浊的双眼盯着裴云归,目光逼人:“回答伯父的话。” “云归本欲出门透气,不料,被顾凛所擒。”裴云归对上了季壅乾的,眼中一片澄澈。 季壅乾周身的气息突然凝重起来,他看着裴云归,浑浊的眼里晦涩不明,像一滩围绕的迷雾的死水。 裴云归知道,在这水下,定然藏着危机。 季壅乾审问道:“他可有做什么,说什么?” 裴云归端着一脸后怕的表情,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季壅乾知道顾凛在调查他,他背后定然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不仅牵连着她父母的死,还牵扯了更大的东西。 十一年前的疫病。 裴云归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件事情。 明明是一场寻常的灾难,普通到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也无人在意。 谁想,其中的牵连竟如同一张密网,丝丝缕缕,纠缠不清。 不知道季壅乾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的父亲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父亲母亲究竟是如何死的? 凶手是谁,是季壅乾吗? 裴云归抿了抿唇。 可若季壅乾是杀死父亲的凶手,又缘何,会多此一举,留她一命呢? 矛盾重重。 裴云归未想多久,又继续回答,:“他问了我的身世。” “你又是如何答的?” 季壅乾追问。 裴云归笑了,一双眼眸淡淡望向季壅乾,“伯父让我怎么说,云归就是怎样答的。” “但是顾凛不信,只怕……她已在云归身边埋了眼线。” 季壅乾面色突然转为狠辣,为官多年,官场上的勾心斗角经历了无数,他怎会不知裴云归这番话暗含了什么。 “你在威胁我?” 裴云归低顺地垂了头,只露出一段秀白的脖颈。 以她现在的情况,要想季壅乾能放过她,只能找一个强硬的依靠。 这个依靠的最佳人选,便只有顾凛。 她要让季壅乾明白,她的生死存亡,已经和季壅乾栓在了一起,如果这个时候动她,无疑是自掘坟墓,向顾凛坦白。 人人都知顾凛手段狠辣,落到了他手上,便是九死一生。 季壅乾生性多疑,只会比别人更加小心翼翼。 书房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一道毒辣的目光落到了自己头顶,裴云归面不改色,后背却微微润湿。 这个做法看似明智,实则冒险鲁莽,且不是长期之举。 怕就怕季壅乾明着不说,暗中折磨她。 她现在虽然可以说是拥有了不死之身,但依然怕疼,怕折磨。 顾凛的毒,她不想再受第二次了。 此举无异于向季壅乾彻底摊牌,成了皆大欢喜,败了,恐怕就会陷入日日舔着刀剑过日子的生活。 那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久道裴云归以为计划将要败露,却突然撤去。 裴云归猛地松了口气,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老夫倒是小看了你。” 季壅乾冷笑一声,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裴云归微微行礼,露出了一个颇为无辜的笑容。 “云归人小势微,成不了大气候,承蒙伯父收养,给了云归安身之地。云归定然安安稳稳地待在府中,不生事端。” 季壅乾冷哼了声,朝外吼道:“来人!” 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颇为伶俐的丫鬟轻悄悄推开了房门。 “小姐在外辗转多日,受了惊吓,扶小姐回房休息。”季壅乾沉沉道:“云儿身子弱,恐怕得静养几日,你贴身伺候着,切莫疏忽大意。” 裴云归脸色一动,掩饰住了神色。 这是要将她禁足在房的意思。 还特地派了一个眼线盯着她。 那位丫鬟点点头,便给裴云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竟是个不会说话的? 裴云归暗暗瞥了一眼毕恭毕敬的丫鬟,心下了然。 是了,不会说话,就能守得住住秘密。 裴云归随丫鬟一起,绕过九曲回廊,出了主院。 那丫鬟说不了话,裴云归自是不会主动搭话,故而一路无言。 裴云归本以为这下能够顺顺利利地回房歇息了,却不料半途又碰到了一人。 来人身着一件浅粉色的百褶裙,青丝精致地被挽成一个发鬓,发鬓之间斜插一根镂花钗,好不端庄典雅。 此人正是季壅乾唯一的女儿,季浅兮。 季壅乾官职虽低,却有一个闻名京城的女儿。 长得出水芙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品性也是一打一的端庄,自及笄起,求娶之人便几乎踏破了季府的门槛。 唯一可惜的是,季府门楣不高,倘若高嫁,便只得给人做旁氏,季壅乾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季浅兮做小,最终,也只和翰林院编修韩泽的次子订了婚。 名扬京城的才女,只嫁给一个七品官的儿子,引得不少人唏嘘。 季浅兮一直以来被养在前院,裴云归被限制在后院,从未与她相处过,两人打了照面,也只同陌生人一般。 裴云归行了个李,算是和她打了招呼,正待继续往前走,季浅兮突然叫住了她。 “妹妹且等片刻。” 裴云归便停了下来,一脸疑惑。 季浅兮掩面低笑了一声,随意一个动作,也满含小女子的柔情,亦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只待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雕花的海棠盒,轻轻放予裴云归手上。 “妹妹进府多年,我这个做姐姐的却未赠与妹妹一件像样的东西。”她浅浅笑着,道:“这里头有一对素银耳坠,一根玉花簪。我瞧着妹妹收拾得素净,这两样东西,恰好和你相配。” 裴云归倒是暗暗一惊。 她没想到,季雍乾的女儿,对自己的态度居然大相径庭。 裴云归从未受过这种待遇,一时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见妹妹呆愣着,季浅兮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和自责。 这么多年来,她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被养在后院,却未和她见过几面。父亲和母亲待她亦是不好,她也没有帮到妹妹什么。 季浅兮头上只有两个哥哥,年龄比她大,又是男子,终日玩不到一块去。 得知父亲收养了一个女孩时,她无疑是欢喜的,却未曾想过父母偏心至极,连面都不让自己与妹妹见。 每当自己闹着要去后院时,母亲就会黑下脸来,渐渐的,她便不敢提这事了。 “我知父母待你……多有苛刻,从前姐姐不敢违抗父母之命,冷落这你,不过如今,我快要出嫁,父亲母亲事事顺我,我定会帮你劝劝他们的。” 季浅兮一双秋瞳定定地看着裴云归。 她总想替父母修补犯下的过错。 裴云归的眸光渐渐柔和下去,心中流出丝丝暖意。 除了系统之外,季浅兮是第一个对自己展露好意的人。 她轻轻握住季浅兮的手,嘴角展出笑意,“云归从未怪过姐姐,如今得知姐姐的心意,云归自是开心都来不及。” 季浅兮展颜,眼角眉梢都浸着欣悦。 她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被身后的婆婆打断。 “小姐,您和夫人约了去品茶的,眼下时间不多了。” 裴云归道:“姐姐快去吧,莫要惹伯母生气。” 季浅兮沉沉望了裴云归一眼,似是不舍。 “我那里,还有些闲置的首饰,要是得空,我让丫鬟松点给你。妹妹生得如此秀美灵动,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行。” 裴云归笑答,一路目送季浅兮,待她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了视线。 哑巴丫鬟张嘴“啊”了一身,催促裴云归。 裴云归才往后院走去。 第十三章:身份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后院还是一片荒芜的模样,走进房中,几日未归,桌椅上已落下层层薄灰。 裴云归将海棠盒收进了红木桌中,和她娘的璎珞放在了一起。 丫鬟在门口杵着,没进屋。 裴云归招呼道:“你进来。” 丫鬟十分顺从,行至裴云归身边,微微行了一个礼。 裴云归扬眉。 她还以为丫鬟会给她使脸色,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听话。 “你叫什么名字?” 裴云归问道。 对方好歹要跟着她一段时日,总不至于一口一个丫鬟的使唤。 考虑到她不会说话,裴云归便提醒道:“我这里没有纸笔,你写在我的手心上即可。” 说罢,裴云归伸出了手。 丫鬟倒真在裴云归手心一笔一画写着自己的名字。 连起来便是碧云二字。 裴云归点头,当下就使唤起碧云来。 “我这几日都未曾在房里住,里头已经积了些灰,你去打扫一下。” 反正是免费的劳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她做点事情。 碧云是个麻利沉稳的性子,点点头,便迅速打了水,进屋擦洗。 裴云归落得清闲,便寻了一处日头好的地方,晒太阳。 被人监视,也并非全然都是坏处。 【叮……任务时间已结束。】 突如其来的电子将裴云归吓了一个激灵,她惊坐起,双眸放大。 一时间大意疏忽了,竟然忘了还有任务。 上次发布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帮助乞丐,二是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 任务一应当是完成了的,可任务二……她只是和太子殿下打了个照面,会有可能引起太子打的注意吗? 仿佛正应了裴云归的疑问,电子音再度响起,宛若审判之锤,当真一字一句地敲进了裴云归心中。 【任务一:帮助乞丐 进度:已完成。】 电子版面慢慢浮动,“进度”二字的前面打了一个小勾。 裴云归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松了半口气。 【任务二:引起男主李清远的注意 进度:未完成。】 版面闪了闪,霎时间泛出剧烈红光,过了片刻,一个黄色的警告标识重重印在版面上,好似恨不得抽裴云归一巴掌。 裴云归不住打了个寒噤,撩起眼皮,战战兢兢地盯着任务版面。 只见上面又慢慢现出一行飘着桃花的字。 【感情线进度:百分之五。 请宿主再接再厉。】 裴云归:? 她都未和太子有多深的接触,哪来的感情线? 奇奇怪怪。 莫不是系统故障了? 系统屏幕暗了暗,似乎也对自己的评判产生了怀疑。 在一旁一同盯着的4322同样瞠目结舌。 瓦特了吧…… 男主戏份到现在不超过三十分钟,哪来的感情线? 界面一下模糊,一下清晰,夹杂着丝丝电流身,那行粉色的花字也跟着摇摆不定。 过了片刻,裴云归只听脑海之中传来一声类似于“啧”的声音,饱含烦闷和苦恼。 随后花字消失,任务版面重现。 系统放弃挣扎。 【任务一完成,奖励十点女主光环值。 任务二未完成,奖励扣除。 综合奖励:0点女主光环值。】 裴云归:…… 白忙活了QAQ。 ------------------------------------- 季府,清秋院。 季府人好整以暇地躺在罗汉床上,瞌目养神,炉中燃着安神香,蔼蔼烟气腾空,笼着房中之景,看不真切。 一旁的侍女正在案桌上精细地准备茶水。 经过道道复杂的工序,碧透的茶水已然摆好在桌上。 季浅兮才姗姗来迟。 瞥到案桌上两盏茶,季浅兮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自己竟晚了如此之久。 “女儿给母亲请安。” 她侧身行礼,秀目低垂,声音轻柔。 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季夫人才睁开双眼,眼底似有怒气。 在瞥见季浅兮乖顺的侧颜后,那股子怒气又转为无奈。 “婉婉。”季夫人唤着女儿的乳名,“到母亲这来。” 季浅兮轻轻巧巧走到贵妃榻前,身姿娉婷袅袅。 见着即将出嫁的女儿,季夫人终是舍不得发脾气。 “见着裴云归了?” 季浅兮面色一白,捏紧了手帕。 过了许久,她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婉婉,你觉得裴云归此人,如何?” 季夫人有意问道。 季浅兮抬起眸子,小心翼翼地瞧了自家母亲的脸色,见她面上没有动怒,才暗暗松了口气。 “妹妹瞧着聪慧乖巧,又颇有灵气,婉婉,甚是喜欢。” “胡闹!”季夫人一拍案桌,清脆的响动激得季浅兮却生生地闭上了嘴。 季夫人叹息一声。 “婉婉,你被爹娘护得太好了,没有一点心思。” “裴云归此人,城府极深,没有表面所见那般简单,从今往后,你不得再与她说半句话,知道吗?” 季浅兮眸光闪了闪,眼眶微微发红。 “为何?女儿只信眼见为实,云归妹妹不是娘口中的那种人。” 季浅兮鼓起勇气,终是说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质疑,“女儿只见过娘亲惩罚妹妹,兄长们欺压妹妹,表姊侮辱妹妹。这么多年,妹妹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娘亲认为,妹妹是哪种人?” 季夫人面色一僵,从未料到,一向乖巧的女儿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她的女儿,从小到大,可是一句嘴都没和自己顶过。 现在居然为了包庇裴云归那个贱种,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婉婉!你是季家人,怎可帮着外人说话?” 季浅兮抹掉了眼角渗出的泪珠,自知此举会引得母亲不满,但她终究愧对自己的良心,不忍裴云归再受刁难。 要是今后嫁了出去,此番话,怕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抽噎道:“女儿自小,就想像淑儿姐姐那般,有个可以作闺中密友的姊妹。最初看到云归妹妹被抱回府时,女儿很高兴,以为终于能有一个伴了。” “可是每当女儿想找云归妹妹玩,母亲总拦着,还将妹妹囚于后院,任由下人打骂。” 她幼时曾偷偷跑到后院瞧过一眼,见到满脸血的裴云归躺在地上哭,瘦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跟一只受伤的小猫一般。 彼时的她,不敢忤逆父母的警告,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小院里抛自己没用完的伤药。 “爹娘若不喜她,当初又为何要收养她?既将她当外人,又为何处处限制于她?” 她终年困惑于此,又不敢质问父母,这回总算如愿了。 “你问我和你爹为何要收养她?!”季夫人瞪圆了眼,气得满脸通红,“若非迫不得已,若非为了……谁愿意养那个灾星!” 房中的气氛一时僵住,榻上,季夫人已经坐直了身子,脊背发着颤,季浅兮跪在地上,美目已被泪水浸湿。 眼瞧着二人的对话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崔娘赶紧对一旁侍奉的丫鬟使了眼色,一行人行过礼,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再往下,倘若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这一屋子下人,都得丢掉性命。 “母亲此话何意?”季浅兮抬起了头,青丝散下,垂到了腰侧,“为了什么?” 季夫人也猛然反应过来,自知情绪激动,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便不自然地别过了眼。 “知道太多,对你无甚好处。你只需明白,裴云归的身份复杂,甚至身系整个季家生死存亡,饶是你父亲,也不敢妄动于她。你往后,万万不可再与她接触了。” 季浅兮面色一变,双眸放大。 “婉婉啊。”季夫人长叹一声,“你可知爹爹为何官升六品便止步于前?” 季浅兮轻轻摇了摇头。 “并非他无能,不上进。而是在朝中不露锋芒,才可谋得风平浪静。” “现在,京中看似平安,可这底下的水,却从未平息过。” 她端起案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继续说道。 “今日所言,你只当未曾听过,将来嫁与夫家,便和郎君安安生生过日子。你能平稳度过一世,我和你爹,就是九泉之下,也心满意足了。” “至于其他,你勿要多管。” 季浅兮定定望着母亲,眸中渐染无措。 妹妹的身世,又缘何与季家存亡,与京中安稳扯上关系了?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掩住了眸中的深思。 与此同时,院外竹林之中黑影浮动,片刻之际,便消失在了天边。 ------------------------------------- 这边季家母子尚在清秋院中详谈,那边裴云归已经收拾好了碎裂一地的心,躺回了床上。 丝毫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让人疑心。 【宿主大人,】4322严肃开口,【4322认为您不能整日在床上荒废度日。】 裴云归打了一个激灵,顿时警惕起来。 “你要做什么?” 4322郑重的咳嗽了几声,幽幽道:【普通的小说女主,要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么掌握经济命脉富甲一方,要么一手医术炉火纯青,还有的身怀高超武艺无人能敌,可是你看看你……】 4322像极了把自家孩子和别人家孩子作对比操心老母亲。 【要论诗书才艺,你顶多认得几个大字,要论经济钱财,你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别说什么医术武艺……】 说道这里,4322扶额,想到前几天宿主大人艰难挪上苍山,跑三步喘两步的样子就头疼。 改造宿主迫在眉睫! 4322握拳。 自己肩上的负担又重了呢。 裴云归感觉膝盖无端中了三箭,一颗幼小的心灵仿若被置放于皑皑飞雪的冰天寒地,拔凉拔凉。 【所以,为了把你培养成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女主,4322必需要采取措施了!】 电子音还未完全自脑海中消散,裴云归眼前便已经现出一张表格。 【规律健康的作息是形成强健体魄的前提!这是目前公认的最科学的作息时间表,以后,宿主需要严格按照表上的作息规律安排生活!】 4322的语气十分严肃,【相关数据已存入4322的智脑,到达规定的时间,4322将会准时提醒。】 还没等裴云归看清表格上面的安排,4322便将作息表收了起来。 【饮食方面,一定要荤素搭配,科学用餐。宿主大人太瘦弱了,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拳就能把你打飞。】 裴云归想像了一下那样的画面,有和当今京城弱柳扶风的女子作了对比,深觉4322就是在扯淡。 “我有话说。”裴云归终于能插上一嘴。 【有话就说。】4322回应的很爽快。 “饮食方面,素菜易寻,可荤菜我又上哪去找?” 4322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过…… 【方法总比困难多,遇到挫折,宿主大人一定要勇于解决。吃食方面咱们一会儿再商定。】 4322继续喋喋不休。 【以后,宿主大人要养成晨练的习惯。】 系统屏幕闪了闪,现出界面。 慢跑:500米(随时间叠加) 跳绳:100个(随时间叠加) 仰卧起坐:35个/时(随时间叠加) 裴云归虽然看不太懂界面上的内容,但括弧中那明晃晃的五个字就足以让她眼睛一黑。 【项目暂定以上这些。】 再多的,4322也没想好。 还有? 裴云归往被窝深处挪了挪,已经感觉双腿在微微发酸了。 “有没有可能,这些项目已经够多了……” 【这只是体能训练。】4322补充道:【往后还有脑力训练、动手能力训练、气场训练等等等等,学海无涯,书山有路,宿主大人加油哦!】 裴云归:…… 鲨了她吧! 第十四章:真相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任务一连好几天未曾发布,裴云归却没有过几天清闲日子。 每日睡眼朦胧之际就被4322魔音吵醒,天还未亮,便迷迷糊糊蹲在大门口净脸洗漱,然后,开始了痛苦且漫长的汗如雨下。 体能训练的时间卡得很紧,4322一刻都不容放水。 等到做完最后一个仰卧起坐,天也已经亮了。 碧环打开房门,就见裴云归满头大汗,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起初还甚是吃惊,连忙将异常报给夫人老爷。 可连着几日早起,见裴云归都是绕着庭院跑圈,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没生事端,便也习以为常。 不知为何,季府对她的态度悄然改变,丫鬟婆子见了她不再随意欺辱,一日三餐也准时送来,只是不准裴云归出院子。 这倒歪打正着,满足了饮食要求。 裴云归正坐在房间喝早晨送过来的粥。 她每一口都喝得极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佳肴一般。 只有4322知道裴云归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宿主大人动作放快点,不要以为拖延时间,就能逃过上午的学习!】 裴云归细眉一皱,白生生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恼。 她最头疼的就是读书了。 四书五经读得脑袋生疼,一句话都看不懂,念得舌头都得打结。 然,就是一章不超过三十个字的《论语》,4322都逼迫着她写一篇不少于四百字的学习感悟。 读完一章写一篇。 按照4322说的话,她每日就如同挤牙膏一般,能出挤一点,便万事大吉,给本不富裕的脑子雪上加霜。 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事情便莫过于此了。 望着半个文盲的宿主大人,4322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大力度! ---------------------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裴云归在4322的逼迫下,成功背完了半本论语。 沉寂了许久的任务提示再度响起。 【叮!新任务发布, 任务一:改变宿主原定的必死结局。 任务二:拯救皇上。 任务地点:东郊猎场。 提示:春日围猎,乃是原著宿主的死亡时间点,涉及到原书设定和人物重大转折点,该任务过程中,女主光环值暂时失去效果,若宿主大人在任务过程中身死,结局将无法逆转。 再度提示,结局将无法逆转! 请宿主大人慎重对待,谨慎任务!】 “这是何意?”听到身死二字,裴云归心下“咯噔”一声。 【宿主大人还记得上次,我给您介绍背景的时候,所提及的角色身份吗?】 4322询问道。 裴云归点头,道了声“记得。” 【你原本,便是死于春日围猎,那场突发的动荡之中。】 电子音沉沉落到了裴云归脑中,一字一话,都似有千钧重。 裴云归感觉自己的心猛颤了一下,透着自高空而坠的慌乱无助之感。 过了良久,她猛的反应过来,沉声道:“不对啊,我不是死过一次吗?永安王府,望岳湖。” 若非她死了一次,也不至于绑定了系统。 统子又为何说自己会死于春日围猎? 4322的电子音戛然而止,过了许久,又颤巍巍地开口,【那次……其实不算。】 “什么意思?” 裴云归眯起了杏目,软糯的脸上一派严肃。 不算是什么意思? 莫非游园会那次自己根本就没死? 【4322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4322的声音飘忽起来,忙不迭转移话题,【今天就给宿主大人放一天假吧,宿主大人好好休息哦。】 话音未落,裴云归便听见了自己脑海中传来的下线音。 裴云归:…… 她将书扔到一边,重重倒进被褥之中。 酸软的腰腹乍一触碰柔软的床,便觉身心都放松了。 裴云归惬意地吐出口气,仿若将这几天的疲倦也一一吐出。 过了片刻,她又蹙起秀眉,呆呆地望着床边浮动的流苏,陷入沉思。 4322对此话题,避之不及。 所以,游园会之死竟并非偶然,而是系统刻意为之。 难系统此举目的又何在,难不成只为和自己绑定? 系统于她,究竟是好是坏? 裴云归有些动摇了。 羽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番,撩起了她眼中的一片迷茫。 空闲出来的这些天,裴云归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系统和自己绑定的那一天。 来得很突然,也来得很匆忙。 在自己还未能摸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竟然也大着胆子去做所谓的任务,全然不顾惹恼宋家的后果。 与她的性情大相径庭。 将近二十年的水深火热,磨炼了裴云归的谨慎和容忍。 不会吵闹,不会打骂。 那是她第一次对刺向自己的屈辱之茅龇牙咧嘴,甚至予以反击。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蛮劲,居然做出了梦里才敢做的事情。 或许是心里头突然多出了一个鼓励自己的系统,在危难之际能给予一点精神的依靠。 这一点,是别人所不具有的。 所以,她渐渐脱胎换骨,露出了骨子里的机警。 而后,系统告诉了她世界的真相。 听起来荒谬至极,可是自己信了,甚至从中得到了那么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安慰和庆幸。 既然是话本,就意味着有始有终,就意味着因果相随,善恶有报。 那是不是意味着,杀害父母的凶手,最后会被擒下?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如此幻想。 偶尔,裴云归也会没由来地心慌,害怕。 她担心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云梦。 没有什么系统,也没有什么打脸。 怕睁眼醒来,脑海中那道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消失,她还是那个人人嘲弄的软柿子。 不过,一天又一天,担忧之事始终没有发生。 这让裴云归浅浅松了口气。 但是这时,她又会不住质疑。 她凭什么如此信任系统,她为何能保证,系统所言均是属实,自己就一定是女主,而非顾凛那样的反派? 芸芸众生,那么多优秀的女子,系统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作为女主? 她……配吗? 被人打压得太久,渐渐的,就忘了曾经的锋芒,连质疑,都是怯懦的。 “我真的配吗?” 裴云归喃喃地念出了心中的疑惑。 【宿主大人,不要妄自菲薄。】 方才瞬息下线的4322不知又从哪冒了出来,猝不及防回了这么一句。 他虽然下线了,但还是无时不刻在注意裴云归这边的情况。 见着倒在宽大的被褥中,将娇小的身子衬得更纤细,一张小脸被乌发遮了大半,只能见到清亮迷茫的眸子。 4322的智脑中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形容。 像一只折翼的枯蝶。 他顿时泛起了老父亲般的心疼。 要知道,宿主现在的年纪,放在现代背景,也只是一个学生。 应当事事被保护,处处被宠爱。 但是她被过早地推向了尔虞我诈。 裴云归眨了眨眸子,视线有转而投向了虚空中的某个点,好似在以这种方式和4322对视。 【你很聪明,很勇敢,不畏难,不惧死。在短期内能完成这么多任务——虽然前一个任务失败了,但也很棒。】4322道:【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女主。】 裴云归有点自卑,有点敏感,这是长期缺乏爱,缺乏鼓励的表现。 虽然他的言语很苍白,但4322决定,即便如此,今后也一定要多多鼓励裴云归,帮助她建立起自信。 爽文里,没有自卑的女主! 裴云归突然顿住,眼睛无措地乱瞟,有些羞怯地垂下了头,白皙地脸上,飞快闪过两抹红晕。 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她。 面对突如其来的赞美,裴云归不知如何是好。 她糯糯地答道:“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4322十分坦然。 “那你能告诉游园会那次究竟是什么情况吗?” 裴云归猝不及防地发问,透彻的眼中含着满满的无辜。 4322:…… 能不能不要在这么煽情的场景问这么绝情的问题啊!!! 脑海之中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4322蓦地闭上了电子嘴,开始装死。 “统子,我们之间需要相互信任。”裴云归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请你一并告诉我,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怪你。但是你处处瞒着我,就会让我产生怀疑,会让我伤心,你明白吗?” 裴云归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既然系统和她绑定,她便不希望两者之间会生嫌隙。 只有问清楚了,她才不会终日疑神疑鬼。 系统依旧在沉默,裴云归也并未催促,只是耐心等待。 【这件事情,并非4322有意隐瞒宿主大人,而是涉及到系统内部的保密协议,以及上级的决定和指派。我们这些随身系统,无权泄露,也无权了解。】 4322终于开口。 改变一个人的生死,已经触及了因果。 他最初接到上级指令,和其他的任务都有区别。 上级要求他先剥夺宿主的生命,让她短暂陷入死亡,趁着魂魄还未离体,再将生命归还。 以往和宿主绑定,并不需要触动生命线,所以,他实在想不通,上级如此大费周章绕来绕去,到底要干什么。 但是后面的计划依旧照常举行,4322便也没有再度怀疑。 再者,他亦没有资格揣摩上意。 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但是4322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宿主,我的领导也绝无恶意。宿主大人可以放心。】 他参与过的任务数不胜数,类似裴云归这样的也不是没有,次次都是圆满完成。 尽管这次程序有别,但上级没有理由针对一个无名配角。 裴云归若有所思,却也未再发问。 第十五章:被害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春闱狩猎的日子定在了清明后三天。 与以往不同,此次的狩猎由当朝长公主安容公主一手操办。 大齐政治开明,女子地位较之以往大有提高,巾帼参军报国的例子亦有,当今安容公主,便是一位传奇人物。 她不尚琴棋书画,独爱骑马射箭。 五岁习武,十五岁跟着太子奔赴前线,十八岁大败夷狄,凯旋而归,如今更是深得圣上宠爱。 狩猎之日将近,皇宫的请帖也一一派出,落到了各个官员府中。 多年居于朝政边缘的季府,也收到了宫中的请帖。 只是请帖上面的名讳,却直直写着“裴云归”三字。 一大清晨,派帖的王公公便早早敲响了季府的大门。 管家匆匆将人迎进来,又诚惶诚恐地将王公公带到了季府的会客厅。 王胜德乃是贴身侍奉圣上的太监,皇帝跟前的红人。 安容公主操办的狩猎,由王公公亲自挨家挨户派请帖,足以见得安容公主在皇上眼中的分量。 季府的管家,便是一分都不敢怠慢了人家。 季壅乾和季夫人亦是匆匆赶来,便见着王公公已在花厅落座。 王公公起身作揖,复又将请帖递给了季壅乾。 “贵千金的请帖,季大人收好了,届时还望准时到场。” 季夫人见着请帖,忙掩住眼中的欣喜。 想都不用想,她家府上只有婉婉一个千金。 这张请帖来得及时,婉婉将要出嫁,眼下得到了长公主的亲睐,也好在夫家立足。 季壅乾毕恭毕敬地接过,眼中闪过一道疑惑之色。 季家行事低调,官位又低,除了上回,永安王妃大摆筵席,请了全城的士族小辈,他家才参与了一回。 平日里,这些王公贵族的请帖,鲜少有季府的份,更何况是长公主操办的宴会? 他家婉婉,何时入得了安容公主的眼了? 季壅乾稍稍将疑虑埋于心底,携季夫人行过礼,便道:“浅兮前几日受了风寒,卧病在床,唯恐病气过给了公公,这请帖,便由我来代收,还望公公恕罪。” “承蒙长公主厚爱,我家浅兮,定喜不自胜。” 季夫人也在一旁应和。 她满脸喜色,笑得眼睛都找不着。 王公公举着拂尘的手一顿,想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口中的“浅兮”是谁,便笑答道:“想来是季大人误会了。” 季壅乾亦是一僵,面上却仍是含笑,问道:“不知公公所言何意?” “此帖乃是长公主送给裴云归裴小姐的,季大人可莫要弄错了。” “什么?”季夫人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忍不住开口质问,声音尖锐刺耳,“送给裴云归做甚?” 这难道不应该是她家婉婉的东西,裴云归也配? 季壅乾连忙瞪了季夫人一眼,脸色飞快白了下来,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尬色。 季夫人猛地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立即闭上了嘴。 “内子并非本意,是我疏忽管教了,恳请公公莫要放在心上。”季壅乾嘴角扯出一抹笑,又做了个揖道:“请公公放心,我定会将此帖交于小女手中,劳烦您待我谢过长公主。” 王公公瞌着眼,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他自小服侍着帝王长大,周围的人对他,均是毕恭毕敬,岂容一个妇人呵斥于他。 只是碍于礼节,王公公便不再多追究。 不过,早有听闻,季壅乾待养女苛责,如今所见,只怕事实还要“更上一层楼”。 季府的水可真深哪。 王公公颇有深意地瞟了季夫人一眼。 季夫人知道自己下意识的一句话,恐怕将要引祸上身,便忙对崔娘使了个颜色。 崔娘随即反应过来,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满脸堆笑,要交予王公公。 “是妾身愚钝,口不择言。”季夫人一脸窘色,却还是赔着笑道:“劳烦公公跑了一道,一点小小的心意,请公公喝茶。” 王公公将银子推了出去,道:“咱家不过奉公主之命办事,哪有劳烦一说,银子更是不必。季大人只需将请帖交给裴小姐,嘱咐她准时赴宴,切莫辜负了安容公主的一番心意,便算是答谢咱家了。” “是是。”当着众人的面被明晃晃地拒绝,季夫人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但还得强颜欢笑,“还是妾身唐突,公公英明神武,望公公莫要见怪。” 王公公不以为意,一甩拂尘便准备出门。 “咱家还得去下家派贴,就先告辞了。” “公公慢走。” 季壅乾和季夫人一路将王公公送出府,见着王公公上了马车,渐行渐远,季夫人的脸色猛地拉了下来。 “一个阉人,还敢对我摆脸色,反了天了。” 季壅乾回首瞪了一眼季夫人,警告道:“别一口一个阉人,王胜德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小心祸从口出,白白给人抓了把柄。” 季夫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末了,又从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来。 “老爷快拆开来看看,此帖难道真是给裴云归的?” 裴云归那个不成气候的贱种,怎么可能被长公主看上,要请,也是得请她的婉婉才对。 “王胜德亲自派贴,还报出了长公主的名号,哪能有错?” 尽管这样说,季壅乾还是拆开了请帖。 只见名讳处明晃晃地写着“裴云归”三字。 季壅浅的眸色暗沉下来。 季夫人见着自家夫君的脸色不对,忙不迭凑上去看。 见着请帖上的字时,亦是面上一僵。 “老爷,怎么回事?”季夫人揣揣不安,“裴云归何时与长公主搭上的?” 还能得到长公主亲自赠与的请帖,想必二人交情不匪。 “我如何知晓!”季壅乾本就心烦意乱,此刻,更觉季夫人在一旁聒噪至极。 “莫不是那几日夜不归宿……和长公主好上了?”季夫人止不住地揣测,“这该如何是好,又有顾凛,又有安容公主,再这样下去,裴云归岂不是要翻天?” 季壅乾不再理会季夫人的揣揣自语,兀自甩袖入了府邸。 一桩事比一桩麻烦。 季夫人见季壅乾忽视自己,脾气腾地一下也上来了。 “老爷就不管管?”她跟了上去,横眉竖眼地挡在季壅乾跟前,“当真让裴云归去吗?既如此,之前的计划不是一并泡汤了!” 季壅乾停了下来,看着季夫人,眼神带有警告。 “就算要管,也不能放在明面上管。” 季夫人一下便反应过来季壅乾的用意,她压低了声,暗暗道:“老爷可将请帖藏紧了,万不能让裴云归瞧了去。” “我自然知道。” 季壅乾说罢,便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季夫人沉了脸色,嘴角蓄着冷笑。 也不看如今季家是谁在做主。 她还不信收拾不了裴云归了。 ---------------------------- 夕阳西下,逐渐染红了半边天。 后院也被如血的残阳映得绯红。 碧环取了饭给裴云归,便独自去清扫房间。 她勤奋的紧,每天都得上上下下收拾一遍屋子,故而,裴云归这房虽是简陋了些,却亮堂整洁。 读了一天书,方才又运动了许久,裴云归早就饿了。见到晚饭被送过来,便迫不及待打开了食盒。 食盒才被开了一半,裴云归的双眼便腾地亮了。 有她最爱的红烧肉! 裴云归满脸都写着开心,筷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汤汁最多的那一块。 碧环已经清扫好了地,又从外面打了一桶水将床头床尾和红木桌擦拭一遍。 裴云归夹米饭的手一顿,目光直直看向碧环。 “昨日你已经擦了一遍,今日怎地又擦?” 碧环的眼中短暂地闪过一抹慌乱,复又立即冷静下来。 她朝裴云归打了好几个手势,裴云归皱眉。 全没看懂。 裴云归的目光从床头扫到床尾,触及红木桌时,瞳孔猛地一缩。 她撂下筷子,忙地冲到红木桌旁,眼神顿时警惕起来。 “你动了我的抽屉?” 抽屉一直被她锁着。 她有一个习惯,喜欢将铁锁有花纹的那一面朝着内侧,紧贴抽屉壁,可是现在,那锁的花纹竟是朝着外侧的。 这锁被人开过! 裴云归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慌乱之感。 她立刻从床头翻出了铁锁的钥匙,两下打开了铁锁,拉开抽屉之时,便赫然瞧见里头躺着一个白玉雕花的盒子。 这盒子她没见过。 裴云归重新将锁落好,视线移到了碧环身上。 这事和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怎么回事?” 裴云归问道。 碧环一直垂着眸,不曾答话。 裴云归深吸一口气,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她拿来了纸笔,摆在碧环面前。 纸笔还是前几日4322自掏腰包给她兑换的。 “既说不了话,那你写字吧。” 碧环指了指笔,又摆摆手。 “你不识字?” 裴云归眯起眼眸,眼神带着审视。 碧环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仿佛连心都要被盯出一个窟窿,目光左右摇摆,却还是轻轻摆了摆头。 “不可能,你不会写字,又怎么给季壅乾汇报我的情况。”裴云归是真动怒了,软糯的声音里渗着冰,“这个白玉盒子是哪来的?” 第十六章:污蔑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碧环的脊背抖了一瞬,她后退一步,乌黑的眼眸盯着裴云归,眼中带着沉默的抗衡。 “你给我出去。”裴云归冷声道。 她几乎已经知晓个囫囵了。 碧环将此盒藏在她房中,势必要陷害于她。 至于受谁旨意,裴云归不用细细来想都知道。 季壅乾,或者是季夫人。 碧环没有动。 她的主子不是裴云归,自然不用听裴云归的吩咐。 裴云归攥紧了衣袖,叹出一口冷气。 只有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权势实在太重要了。 如今的她,人小势微,说什么都不算数,行事处处受限。 这种感觉,当真不好受。 此时,院外正急匆匆冲进来一个丫鬟,猛然瞧见屋内裴云归和碧环对质的场面,楞了半刻,却又很快回过神来。 裴云归将视线移到了方才进屋的丫鬟身上。 直觉告诉她,这丫鬟急急忙忙过来,是为了白玉盒之事。 果然,裴云归的想法即刻便被印证。 丫鬟随意行了个礼,便道:“昨日,大小姐屋里丢了一对流云碧簪,随侍的丫鬟一口咬定那簪子是裴小姐偷的,夫人已经动怒了,还请小姐随奴婢走一趟。” 裴云归冷然道:“我从不知道季姐姐屋里有什么流云碧簪。” “哎呀。”丫鬟已经有些不耐了,两条眉毛皱着,“这知不知晓哪能由裴小姐说了算,还得一查究竟才行,裴小姐莫要消磨时间了,随奴婢去吧,若是去晚了,夫人该生气的。” 裴云归浅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便是淡淡看着丫鬟演完这处戏,能道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季府各个都是出类拔萃的戏精,不组个戏班,搭几个台子,唱几出戏,当真是屈才了。 裴云归不想再多废口舌,径直走出了里屋。 此刻已经月上中天,但主院内还是灯火通明。 显然,有人事事备好,只待她来了。 方进中堂,裴云归便见着了主座之上季夫人阴沉的脸。 下面还跪着一个丫鬟。 那丫鬟见她进来,神色倨傲地昂起了首,一副颇不将她放在眼中的傲慢模样。 裴云归蹙起了眉头。 这个丫鬟见着有些面熟,好像前些日子来她院中送过饭。 不过,她当时忙于锻炼,未曾细细注意。 “跪下!” 裴云归前脚方踏进大门,季夫人后脚便强硬地开口。 昏暗的烛光将她松弛的脸映得如厉鬼一般。 裴云归未动,依旧站得笔直,目光一派坦然地对上了季夫人的眼睛。 “云归并未做错什么,为何要跪?” “你还敢狡辩!”季夫人看起来似是气急,脸色颇为难看,她对跪在地上的丫鬟道:“阿香,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地帮裴小姐回忆一遍。” 阿香低眉称是,复又抬起眸子,看向裴云归,满脸都写着“义正言辞”四个字。 “昨儿个晚上,奴婢帮大小姐熏好了香,从房中出来时,便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匆匆忙忙地自留香阁正门跑出去。” “今早,大小姐的梳妆盒中便少了一对流云碧簪。大小姐以为是贴身侍奉的丫鬟拿了,将院子里丫鬟的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未曾瞧见那对流云碧簪。” “小姐忙着去梵音寺祈福,便让奴婢再仔细找找。奴婢当即就托了崔娘姑姑,给府中下仆传话,叫他们留意着些。” “今儿傍晚,碧环姐姐找到了我,说是裴小姐床头的梳妆柜,时时锁着,像是供着什么精贵物什一般。” 阿香将裴云归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眼底流露出了一丝不屑。 这话暗指意味明显。 裴云归头上不着发饰,衣裙洗的发白,穿的比一个丫鬟还寒掺,能有什么精贵物件,时时锁起来? 她昨日可是见了,屉子里不过一串样式过时的璎珞,一个前几日小姐赠与的海棠盒,除此之外,便孤零零的什么都没有。 只是那璎珞款式虽老了些,但看起来价格不菲。 那些东西,她暂时不敢动,等到事成,她再偷过来拿出府变卖掉,正好买了自己的卖身契。 反正裴云归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就算偷了,她也不敢将事情闹大。 阿香面色不显,内里的算盘确是打得啪啪响。 “所以绕来绕去,你们都怀疑东西是我偷的?” 裴云归看向阿香,秀美的脸上已没了温度。 一口大锅就这么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扣在了自己头上。 裴云归不知道季夫人为何要给自己加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但倘若这次退缩了,接下了的日子只怕如履薄冰。 她不能再做以前那个终日装疯卖傻,唯唯诺诺的软柿子了。 “自季伯父将我禁足院中起,我便日日未曾离开过后院,你那日看到的人影,绝无可能是我。更何况,那人影只有你瞧见了,你自可肆意编造,掩人耳目。” 阿香撇了撇嘴,道:“你都能打洞偷溜上街,出个后院岂不轻而易举?” 裴云归眯起眼睛,那双澄澈清凉的杏眼罕见地冷厉起来,她下颚紧绷,橙黄的烛光勾勒出一道凌厉的线条。 “你为何打定主意认为偷窃之人是我?如此迫不及待地指控于我,莫非是你自己偷了宋姐姐的头饰,转而栽赃嫁祸到我头上?” 一时未料到裴云归竟然还会反驳,阿香嘴唇张了张,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季夫人暗暗瞪了阿香一样。 没用的东西,裴云归随便一句话都能将她堵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阿香一时说不出话来,中堂之上再次陷入了沉默。 季夫人便不得不上来救场。 她拿出了十足的当家主母的威严。 “偷了便是偷了,没偷便是没偷,云儿是否清白,待我令人翻了你的屋子便是,倘若能找着婉婉的流云碧簪,伯母便是无论如何,都得好好教导于你,倘若没有找着,那边是伯母错怪于你了,伯母也不会冤枉了无辜之人。” 季夫人这番话倒是听起来漂亮。 总而言之,不管裴云归偷没偷,只要在她房里翻出了簪子,这个冤大头就得她去顶替。 裴云归自然不能让季夫人占了便宜去。 “伯母且稍等片刻。”裴云归忙出声打断。 季夫人颇为不耐地分了一个眼神给裴云归。 裴云归作出了一个颇为伤怀的表情,道:“季姐姐流云碧簪失窃一事倒是提醒云归了。” “云归前些日子,亦丢了一条璎珞,那条璎珞乃是母亲留给云归的遗物,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连已故之人的东西都敢偷。” “那条璎珞一直被云归放在枕头底下,便是想贴着母亲的遗物,也好让她托梦给我。” 季夫人皱起了眉,不明白为何裴云归突然又提璎珞的事。 “可是前几日,那条璎珞却不翼而飞,云归不能出院,自是久寻不得,可我这院中,鲜有他人进出。除了碧环,便是前段时间给云归送过饭的阿香了。” 裴云归缓缓行至阿香身前,俯下腰身,挺翘的鼻子几乎要贴着阿香的脸。 她双眸通透,仿若一眼就能将人心底的秘密望穿。 “那条璎珞,是你偷的吗?” 阿香神色僵住。 “我真真切切地放在了头枕之下,却苦苦不得寻。是不是你,在给我送饭的时候,偷拿了我的璎珞。” 碧环双眸猛地放大,满脸焦急,嘴里却只得发出几声啊啊的沙哑怪叫。 裴云归用余光瞟了一眼碧环,心中暗暗庆幸,辛亏碧环是个不会说话的。 未想到,季壅乾误打误撞,竟帮了她一个忙。 阿香脸色猛地白了下来。 “你在胡说,我没偷!” 裴云归皱起柳眉,眼底闪烁着质疑。 “碧环是个性子沉稳的人,在我院里服侍这么久了,也未见我院中丢过一件物品,可自打你来我院中送饭,我的璎珞却不翼而飞,不是你偷的,难道还是鬼偷的?” 阿香嘴唇颤抖,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季夫人。 季夫人嫌恶地皱起眉头,别过了脸。 情绪都渲染到这个地步了,裴云归不介意添柴加一把火。 “你可得仔细想想,按当朝律法,奴仆偷主人家的东西,可是要乱棍打死的。若我找不到那条璎珞,即刻便去衙门告发你。” 阿香猛地抬眼,眼中逐渐染上后怕。 她到底是个丫鬟,侍奉的主子又是个端庄的品行,未曾尔虞我诈,也未曾见过世面。 她听不出这其中的深意,只以为裴云归是狗急跳墙,要陷害于她。 于是随便忽悠两句,就被挑起了情绪。 阿香只被恐惧冲昏了头,忍不住大声为自己开脱起来。 “分明是你污蔑于我,那条璎珞,根本不在你的头枕底下,而是在梳妆桌的屉子里!” 裴云归微微一顿,便直起身来,眸中透着几分讶意。 “你怎知道我的璎珞在梳妆桌的屉子里?” 阿香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裴云归是在探她的话。 岂有此理! 阿香蓦地尖叫,竟然忘了主仆之礼,举着两只鸡爪似的手,便要朝裴云归脸上挠去。 裴云归堪堪避过,两手制住了丫鬟。 不得不说,4322这几日的督促对她来说大有裨益。 身子骨不似从前那般孱弱了,四肢也有了许多力量,不再软绵。 又加之阿香不过十五六岁,裴云归竟得以将她制住。 季夫人的脸已经黑如锅底,整个身子僵在了主座之上。 裴云归立即朝季夫人道:“伯母应当已经知晓了吧,阿香连我的屉子里有哪些东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想必不久前偷偷开过我的屉子。季姐姐丢了东西,她如此笃定那物在我屋里的抽屉中,分明是她事先就将季姐姐的碧簪放在了里头,好来污蔑于我。” “伯母不信,现在就可去搜我的房,看看那玉簪,究竟是不是在里面。” 好巧不巧,就在来回之间,方才偷偷受了季夫人旨意去搜房的丫鬟已经喜不自胜地捧着碧簪进了中堂。 她显然对方才的插曲一无所知,忙不迭跪下,两手高高捧着装碧簪的白玉雕花盒,邀赏似的道:“启禀夫人,大小姐的玉簪果然在裴小姐房中梳妆桌的屉子里。” 裴云归挑了挑眉,只觉神清气爽。 “果然如我所料。伯母,偷了便是偷了,没偷便是没偷,云归信您乃是公正不阿之人,绝不会做那寻私之事。” 第十七章:围猎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季夫人笑了一声,声音却是冰冷至极。 “那是自然,我从不做徇私枉法之事。” 裴云归眉目含笑,点了点头。 “来人。”季夫人沉声道:“把这个栽赃嫁祸,目无尊法的贱婢拖下去杖责二十。” 阿香愣怔了,脸上闪过茫然,直到一个家丁上前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她才有片刻的回神。 “放开我,放开我!” 阿香剧烈挣扎,频频回头,望着主座上的季夫人,眸中带着茫然和求救。 事先说好了的,只要事成,就给她银子。 这么多年的当牛做马,她已经攒下了些,只要再把璎珞卖掉,加起来的银钱,便可以换下她的卖身契了。 可是这梦碎了。 杖责二十,她还能活命吗? 就算能活下来,她也请不起大夫。 “夫人,夫人……您不能这样对我!” 阿香略显稚嫩的脸上终是淌下了两行清泪,一股绝望如死灰一般覆在脸上。 抬眸,却只对上季夫人冰凉的眼。 “聒噪至极。”季夫人怒容更甚,“将她的嘴堵住!” 这丫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说不准就会将事情泄露出去。 放在从前,季夫人自是想如何整治裴云归,就如何整治,即便放在明面上,也无可厚非。 但今时不同往日,裴云归既得长公主青眼,又何顾凛扯上关系,她便只能阴着来。 季府人多眼杂,若是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只怕不好收拾。 这个丫鬟,留不得了。 季夫人眸光闪烁片刻,微微暗了下去。 阿香被堵了嘴,只能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求救声,不消片刻,便被带离了中堂。 【叮,成功大脸人物:季夫人。 打脸人物不爽值:45 奖励宿主大人女主光环值:45点。 宿主大人再接再厉哦。】 裴云归心中一惊。 一下45点,没想到季伯母还挺大方。 她轻轻朝季夫人行了个礼,道:“伯母当真公正不阿,云归在此谢过了。” 季夫人闭上了眼,淡淡开口。 “既没什么事,你便回去歇着吧,我也乏了。” 裴云归便点头,转身出了中堂。 待回到自己院中,已至深夜,空中只零落地挂着几颗星子。 裴云归锁了门,一番洗漱下来,折腾了许久,这才闷头倒在床上,如释重负。 昏黄的灯光落到裴云归眼下的青黑处,氤氲开一片倦色。 裴云归吐出一口浊气,戳了戳脑内的系统。 “统子,你说季夫人为何要陷害于我?” 明明已经消停十多天,却莫名其妙要给她扣上一个偷盗之罪,裴云归思来想去,也想不到这其中的动因。 况且,季夫人要罚她,向来说一不二,要罚便罚,又何至于绕这么大一圈,给自己找一个罚她的缘由呢? 【宿主大人可还记得前不久下达的任务?】 4322反问道。 裴云归点头。 “记得,春日围猎,应当就在这几天了。” 裴云归思绪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忙从床上爬起,鸦色的秀发顺着动作垂至腰侧。 “统子的意思是……季夫人方才的栽赃,和春日围猎有关?” 她双眸微微瞪大,讶色自眼中化开。 【对。】4322甚是欣慰,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自然是皇家设下的一桩活动,在此之前,一定会广派请帖,预热一番。】 “我既在上一世死于春日围猎,想必也是被派过请帖的。”裴云归顺着4322的话往下推测,“可时日将近,还不见请帖的影子,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派帖的公公疏忽了,在派帖之时漏了我;要么,便是帖子已经派下来了,却被季壅乾和季夫人扣押。” 第一种猜测不太可能,在皇宫做事的公公不会出纰漏,况且还是长公主的事情。 眼下,便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难怪,季夫人会大费周章联合着丫鬟演这么大一出戏。 想必一面是不想让自己准时赴宴,一面,又忌惮自己和长公主的关系。 思及此,裴云归突然笑了一声,一双眸子弯如月牙。 要是让季夫人知道了,自己和长公主压根没有任何干系,那份请帖不过出自剧情的需要,她会不会气出病来。 【所以呀,宿主大人。】4322继续说道:【你那份请帖,保不齐就是被季壅乾那个老匹夫收起来了,4322认为,宿主大人有必要夺回自己的东西!】 “不用太担心。”裴云归安慰道:“季夫人整这一次没有成功,便不会再生第二次幺蛾子了。约期将至,他们若是再扣着请帖不说,便会拂了长公主的面子,季壅乾定不会让此事捅到长公主眼前。” “咱们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我敢打赌,明日,季夫人就会派人恭恭敬敬地把帖子送到我院中来。” 裴云归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她五官秀美,一双眸子更是亮如星辰,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更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4322觉得,宿主大人还是那个宿主大人,只是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第二日,清晨。 裴云归用过早膳,正在院子踱步消食,小院的木门便“吱呀”一声,自外头打开。 来人正是崔娘,身后跟着两三个丫鬟。 为首的崔娘手头捧着一个物件,笑得一脸谄媚,和过去那副尖酸刻薄的脸判若两人。 崔娘见到裴云归,连忙拂身。 “小姐怎的在外头吹风,不进屋里歇着?” 裴云归面色不变,道:“外头凉爽。” 她的目光落到崔娘以及身后丫鬟端着的物件上,眸色淡淡,又挪移开了,仿若蜻蜓点水一般。 “不知崔娘寻我,所为何事?” 崔娘堆笑道:“瞧我这记性,光是担心着小姐受凉,转而把正事给忘了。” 裴云归充耳不闻,径直走进屋内。 季府的下人惯会见风使舵,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崔娘也没闲着,便捧着东西跟着裴云归进屋。 裴云归落座后,崔娘方把手里的物件取了下来,双手递给裴云归。 “小姐,您先过目,这是长公主派给您的请帖。说是三日之后的春日围猎,想邀着您前去参加。” 裴云归接过请帖,适当地让自己脸上显出几分惊讶之色。 崔娘便立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瞧着裴云归脸上的神情。 葱白的指尖拂过鎏金请帖,裴云归有些惘然。 前世,自己便死于这张请帖之上。 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死得不明不白。 崔娘本以为裴云归要将请帖打开细细赏看几分,却见她抚过之后,又将帖子放在一边。 裴云归撤开了请帖上的视线,询问道:“崔娘今日前来,应当不只是送帖子这般简单吧?” “是是。”崔娘随即侧过身去,让丫鬟一一将手里的托盘端上来。 满满当当的东西,一下便占满了红木桌。 “里头是夫人为小姐备至的一些首饰衣裳,夫人特地嘱咐,要小姐狩猎那天穿着。” 季夫人虽不喜裴云归,亦不想让裴云归参加春日狩猎。 可裴云归到底还是季家人,皇家举办的活动,穿的不伦不类,定会让人落了笑柄,给季府丢光。 丫鬟一一将盖在托盘上的布掀开。 托盘之内,绫罗衣裙,金银首饰,应有尽有,和简陋的屋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些个物件,先在小姐放里头备着,待春日围猎之日,老奴便让丫鬟来给小姐梳妆。” 崔娘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便有劳崔娘了。”裴云归道。 崔娘连忙诚惶诚恐道:“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小姐可莫要见外。” 这里穿插一段关于裴云归的心理描写,具体的还没想好,修文再看。 ------------------------------------- 三天时日,晃眼而过,很快便到了春日围猎那天的早晨。 季府后院均是鱼贯而入的丫鬟,端着各自的托盘,又是为裴云归更衣,又是为裴云归梳妆。 此等盛况,和破败的院门,简陋的屋子相比起来,仍然让裴云归觉得可笑。 前几日,她还是季府那个人人瞧不起的养女,现在,她却转而成了贵女一般的存在。 忙前忙后了莫约一个时辰,才将一切都打点好。 裴云归见着铜镜里那个黛眉漆目,朱唇白肤的自己,不由得皱起了眉。 贵家的小姐当真麻烦,随便囫囵两下的事硬生生拖了一个时辰。 可是瞧着镜中的自己,除了发饰繁杂了点,唇红了点之外,也无甚变化了。 “小姐,可以了。” 梳妆的丫鬟细细提了一声,裴云归便站起身来,准备坐到府外做马车。 此刻才至卯时末,距离围猎开始还有一个时辰,从城中做马车到郊外,恰好能赶到。 车夫已经将马车停在了季府大门外,季壅乾夫妇均没有来,只派了两个丫鬟服侍自己。 说是服侍,不过也是监视而已。 裴云归自个上了车。 车内布置尤为朴素,一把坐凳,一张木桌。 好在坐凳上都铺了些许软垫,可以减少些颠簸之苦。 车夫清呵一声,马车应声而走。 裴云归只托着腮,无暇顾忌窗外之景。 按系统所言,春日围猎是她的死亡结局,女主光环值失效,为难时刻,全靠她个人。 现下还不知,自己究竟会应什么而死,又该如何自保? 还得在自保的过程中,确保皇上的安全。 这一点就让裴云归不求甚解了。 确保皇上的安危,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皇上也死于春日围猎? 第十八章:世子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一路思量,马车停了下来。 车外的丫鬟撩开了帘子,对裴云归道:“小姐,咱们到了。” 裴云归便就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方一下车,猎场的全景便展现在了裴云归眼中。 中间是一块很大的马场,供皇子公子骑马射箭,偶也有将门善骑射之女驰骋其中,马场围着抄手游廊,只四面镂空,专供人观赏马场之景。 游廊之外竹树环合,山峦起伏,正是初春之际,万物萌发,鸟鸣阵阵,倒是成一派美景。 很快,便有小厮接待了裴云归。 裴云归将请帖递上后,便被小厮请到了游廊之内。 里头已经摆满了茶果点心。 今早起的早,还未用过早膳,裴云归便捏了几块点心放嘴里充饥。 陆陆续续地来了些公子小姐,渐渐在裴云归旁边坐满。 亦有两位衣着华美的女子坐在了她旁边。 裴云归捏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顿,将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后,便不再多吃。 她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吃东西。 更何况,这两个外人都不是善茬。 坐在她旁边的两个小姐,平日里均与宋绮罗交好。 宋绮罗碍于脸上的伤,没有来,但却并不意味着,她就治不了裴云归。 游廊之内还有那么多座位,偏偏这两人选了自己旁边的一左一右落座。 很难不让裴云归起警惕心。 她们恐怕是受了宋绮罗旨意的。 裴云归拍拍手,正打算起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料,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哟,云归妹妹这是去哪儿呢?” 裴云归起身的动作顿住。 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 到底有完没完。 裴云归循着声音,对上了一张俏丽且熟悉的脸。 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和宋绮罗一并,出现在自己的噩梦中,日日折磨自己仅剩的一些自尊心。 脸的主人人正是右侍郎沈存秀的二女儿,沈菱之。 因是嫡女,上头又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护着,她是嫡出最小的那个,所以亦是个从小娇养到大,拿鼻孔瞧人的主。 从前季府举办的宴会,沈菱之没少欺辱过她。 裴云归不愿在这个时候和对方起冲突,只淡淡答道。 “久坐劳神,云归去外面走一会儿。” 沈菱之摇着扇的手微微一僵,只觉裴云归好像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要是过去,裴云归应是只笑不语,且顶着一脸唯唯诺诺的蠢样子。 何时会像这般目不闪躲,正面答她的话? 不过这语气也并不太冲,沈菱之未再多想,只认为对方是真想离开。 那她哪能遂了裴云归的愿。 沈菱之直直扯住裴云归的衣袖,露出了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听闻今年围猎,安容公主可是请了全京城的青年才俊前来比武射箭,连太子殿下也会参加。就为了让我们姐妹一饱眼福。你不坐会儿?”她说到这里,便自眸中流出一丝怜悯,“妹妹应当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吧?” “想来也是。”旁边另外一人拿着锦帕掩笑道:“妹妹自幼长在乡野,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又日日被关在那个茅草陋室中,何曾见过此等围猎盛况。” 她是刘家的庶女,刘箐箐,时常跟着沈菱之出入。 “对呀,妹妹就这么走了,往后想再一睹京城的儿郎才俊,就不知要等到几时了。” 沈菱之调笑道。 “就是,可莫要错过了此等良机。” 两道声音一唱一和,吸引了不少目光。 方才已经落座的公子小姐频频回头。 眼下正当无聊之际,大家都想蹭个场地看个戏。 裴云归环视众人,突然轻笑一声。 沈菱之放下罗扇,蹙眉问道。 “你笑做甚?” “我这一笑,是在替长公主鸣不值。”裴云归站直了身体,双眸明亮,内里,却染着十足的讽意,“历年举办春猎,要问举办的缘由,一来是为了展现我大齐儿郎的体魄,振奋军心,二来是庆祝新年伊始,为百姓耕作博取好兆头。” “长公主精心策划此次宴会,诚邀诸位前来观赏,亦是为了将此等祥瑞祝福带给诸位姐妹。” “可是在二位姐妹眼中,如此神圣的活动却成了大家观赏男色的由头。难道不让圣上,不让长公主寒心吗?云归难道不应该讽笑吗?” 三个问句,霎时间,便堵住了悠悠众口。 这是当初那个软柿子? 旁人投过来的目光无一不带者诧异和惊讶。 看着不像啊。 刘箐箐被噎住,羞耻地垂下了眼,双手绞着锦帕,好似要在上面戳个洞来。 就连沈菱之也是一脸菜色,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沈云归学会顶嘴了? 她哪来的胆! 明明前段时间还被她踩在脚底下,摇尾乞怜,何时变得牙尖嘴利起来! 她望着裴云归,双目似要喷火。 自己好歹也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她怎么敢! 不过,饶是心中有再多怨气,沈菱之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宣泄出来了。 她虽然跋扈,但家底还是不如宋绮罗殷实。 她不敢太过肆无忌惮,也并非愚蠢,很快便反应过来,裴云归是在给自己下套。 按着自己的脾性,若是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或许,九族的脑袋都不够赔 纵然心中燃着怒火,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撕碎,也只能面色发黑地闭上自己的嘴。 在场各位面色也有些僵,均不再搭话了。 毕竟牵连到了圣上和长公主,一个不小心,恐怕会被扣上忤逆的帽子。 他们是来为围猎庆贺的,不是来犯错的。 裴云归一一望着那些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的人,心里莫名流露出一丝畅快。 她从前,顾忌着季府的颜面,顾忌着季夫人的棍棒,向来不敢把场面弄得如此下不来台。 因为骨子里带着傲气,起初还会反抗。 但反抗的后果,不是面对黑得能噬人的小屋,就是要面临无穷无尽,近乎绝望的饥饿,甚至还会引来一顿拳打脚踢。 慢慢的,她学会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外人的羞辱可能只有那一时,可季家的折磨却能相随一时。 于是,她将自己活脱脱活成了一个出气包。 每每想来,裴云归都替自己生气。 她就像一天丧家之犬,日日趴伏在他人脚下祈求宽容。 可那又如何,比起最基本的生存,尊严面子统统不值一提。 如今和季家撕破脸皮,不再顾忌颜面,也不再顾忌惩罚,只为自己爽快,心情舒坦极了。 统子说得很在理,有些时候,越隐忍,就越会被别人蹬鼻子上脸,渐渐的就会发现,周围全是恶人。 其实,只要适当的反抗,就根本不用担心他人一定会反击,反而会让一些狐假虎威之人知道害怕,露出懦弱的尾巴。 刘箐箐其人,可不就是狐假虎威么。 场面实在尴尬至极,便有和事佬一摇折扇出了人群,站定在裴云归身边。 “如此大喜日子,云归姑娘过度揣测二位小姐的意思,却也是不合适的。”和事佬一袭白袍,面如冠玉,端的的是风流俊逸,只是一开口,便让裴云归皱了眉头,“两位姑娘的意思,乃是京城儿郎骁勇善战,风度偏偏,使得姑娘们心生敬意,向往不已,绝无轻浮之意,岂能用区区四个‘观赏男色’的字眼打发?” 裴云归当即冷笑。 心道:放你的狗屁。 幸亏4322还在补充能量,处在宕机之中。 要是裴云归骂出的脏话被他听到了,免不了又是一顿嘤嘤嘤,然后一面念叨着甜妹宿主学坏了,一面给她加一堆修生养息的典籍。 沈菱之亦是轻蔑一笑,眉眼高高抬起,盯着裴云归。 你看吧,无论你说什么,在别人眼里,都是错的。 不要做虚张声势的反抗了。 是土狗,就该趴在地上狗叫。 沈菱之还未得意多久,那和事佬话锋一转,又把矛头对准了沈菱之一行人。 他折扇一扣,剑眉也皱了起来。 “沈菱之,你还在那里笑甚,你想想你自己,难道就没有错吗?” “人家想走便走,想留便留。你吃饱了撑的管那么多作什么?” 和事佬说着,声音也不禁严肃起来。 “而你表面挽留,言语之中却暗含嘲讽,一个嫡出小姐,如此不知礼数,整日捣鼓一些肮脏事,尽给家族丢脸。这些年,姨娘教你的纲常礼教,都学进狗肚子里了吗?” 这无疑是把沈菱之那点龌龊心思,提到台面上来训了。 她轻蔑笑容立即从面上消失,当下捏紧了扇柄,怒容更甚。 他怎么能在外人面前,像训小辈一样教训自己。 当真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吗? 见着男子对沈菱之的称谓,裴云归当下也猜到了男子的身份。 李胤曲。 其父乃圣上的亲弟文王,其母乃太子的太傅嫡女桂湘,文王妃的妹妹正是沈菱之的生母。 李胤曲便是沈菱之的表兄。 既然都是一家的,必然都不是什么好人。 裴云归恨屋及屋。 她轻轻行过礼,算是给对方打了个招呼,便扭头出了抄手游廊。 裴云归还没忘记任务。 从方才到如今,狩猎虽未开始,但裴云归的眼神却一直留意着周围。 抄手游廊之内,是聚集的华服贵族,游廊之外立着铁甲侍卫,马场内也只有驯马的马夫和嚼草的骏马。 没有异常。 甚至连一个可疑的人物都没有。 变故会以何种形式发生呢? 裴云归没有头绪。 不过,一般像这种帝王亲临的活动,一般都有重重侍卫守着,理应不会发生变故。 要是有,也极有可能是内贼。 第十九章:不安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草木葱翠,娇花绽开,点缀在新绿之中,甚是喜人。 自围猎场有一条小道,一路往山林深处,当真曲径通幽,一派安宁祥和之景。 裴云归是不喜人群的,能沿着小路往僻静之处,自然乐意。 她停下了步子,碧色的衣群轻轻飘在土石之上,眼眸望着那修竹环绕的幽深之处,终是叹了口气。 饶是喜欢,也不该往里走了。 万一真碰到逆贼,反手将她杀了,可得不偿失。 她现在没有女主光环护体,不能拿自己的姓名当玩笑。 裴云归转过了身,却又施施然望了一眼小径,眸中带有不舍。 倏然,瘦削的肩膀被折扇敲了一瞬。 裴云归吓了一跳,忙回过头,眼里酝酿着愠色。 此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桃花眸。 来人一袭华美白袍,一张脸俊美无涛。 裴云归掩住眼里的怒色,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小女裴云归,参见世子殿下。” 李胤曲倒是颇为随意,全然没有亲王嫡长子的严肃。 他弯起一双眼眸,笑道:“怎么这般拘谨了,方才不是挺大胆的吗?” “方才不过一时激动,口不择言,云归向来不敢以下犯上。” 裴云归低着脑袋,只留给李胤曲一个头顶。 她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却暗暗打起了鼓。 世子不会找她来报侮辱表妹之仇吧? “你不必害怕,我非是刁难于你。”李胤曲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带有歧义,不紧不慢改口道:“我是觉得,姑娘方才一番话,说得在理,是个性情中人。” 倒是和传言的懦弱草包不太像。 裴云归忙后退一步,和李胤曲拉开了一段距离。 头顶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方才还驳她的话吗,怎么现在又对她说“在理”了。 奇奇怪怪。 李胤曲看到了裴云归眸中的疑问,展开折扇,不急不缓扇了三两下,眼中笑意未减。 “姑娘莫要在意,我这人便是如此,听到别人的论断,就会忍不住上前反驳。” “其实你所言,尚在情理之中。” 裴云归侧头打量了对方一眼,只觉这世子奇奇怪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身前,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毫无意义的话,也不知道要表达些什么。 她也不好直接拂了世子的面子,便朝对方笑了笑,以示礼貌。 “我观你方才似要往山上去?”李胤曲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打开了一个话题。 “是想去山上看看景色。” 裴云归答道。 李胤曲像是突然来了兴致 “听闻山上野收横行,就喜欢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女子,不如……” “不过我现在不想去了。” 裴云归连忙打断李胤曲。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得尽快回去才好,要是再听世子在这里叨叨,又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她行了个礼,动作极其敷衍。 “倘若无事,云归就先行告辞了。” 话落,她正待离开,李胤曲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 裴云归只得停下,满脸生无可恋地,望着李胤曲,“世子殿下又有何吩咐?” “你真不去山上走走?” 他垂下眸子,眼尾划了一道很好看的弧度,半敛着的星目很亮,好似藏匿着一汪情水。 女子被这样瞧着,很难不芳心乱窜。 但裴云归不通男女之事,清秀的脸上全是冷漠。 “山上虽然多野兽,不过景致也是一打一的好,你在京城可看不到此等天然的鬼斧神工。” “不必了,云归比较惜命。” 裴云归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语气逐渐敷衍。 心中也不由暗暗腹诽:世子怎么这么多事,别缠她啊,她怕死。 “我也想去看看美景。”李胤曲仿佛没听出裴云归话语中的拒绝,还在坚持,“我对付猛兽,很有一套。” 裴云归嘴角抽了抽,感觉额头上垂下三条黑线。 “不用,世子殿下也别去了,免得受伤。” 裴云归说完,正要转身,李胤曲却拽住了她。 她瞪向扯在自己袖上的那只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但裴云归全无欣赏之意。 李胤曲将突然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桃花眼眯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突然,他视线一凛,暗道了声“失礼。” 便揽过裴云归的腰,带着她飞身藏匿在小道旁的一棵古木上。 裴云归心中亦是“咯噔”一声。 心里发慌。 一定是那些奸佞来了。 她对危机很有一番预感,便飞快将自己的身影牢牢藏在了树干之后。 果然,不多时,原处传来一串纷乱的马蹄声。 声音连绵不止,估计数量不少。 一队骑兵自拐弯处气势汹汹而来,奔腾的马蹄掀起一片尘土,似要讲小路踏平。 裴云归立即屏住呼吸,还不忘瞪一眼李胤曲。 如果不是他唠唠叨叨,自己早就回马场了,何至于现在这般挂在树上。 李胤曲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心中鲜有的升起一股归咎,眼睛却直直盯向那队骑兵。 数量真不少。 一眼望去,恐有百来人。 看装束,是御林军不错了。 李胤曲皱起眉头,眼中越发凝重。 这帮军队,不在皇帝身前贴身护卫,跑来这边做什么? 领头的人突然停下,朝身后吩咐道:“兵分三路,守好西南、正北和东南三个方位,别漏掉一只苍蝇。” “是!” 军队很快分开,分别朝三个方位离开。 悠扬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也正是队伍在这里停了一瞬。 让裴云归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飘在空气之中,很刺鼻。 她看向李胤曲,眼里带有询问。 直觉告诉她,这股味道不正常。 果然,李胤曲脸色大变。 他动了动嘴巴,做出两个口型。 “火药。” 裴云归的杏眼亦是猛的睁大,瞳孔微微颤抖。 火药在大齐,是管制物,由皇室垄断,只有拿圣上的手谕才能获取,就连帝王一手扶持出来的锦卫都没有资格备有。 这堆守城门的御林军哪来的? 或者换个说法,他们真是御林军吗? 一番猜想下来,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马蹄声逐渐消失在山野之中,留下久违的空寂,裴云归都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李胤曲将她从树上带下来,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你赶紧回马场,莫要打草惊蛇。切记,这件事情,谁都不能说,我去禀告皇上。” “不可!”裴云归回过了神,眼底还染这震恐,不过已经恢复了许多,“世子殿下人为,方才那些御林军,是什么情况?” “不是叛党,就是奸细。” 李胤曲回的很快,毫不拖泥带水。 “不错,那您又如何保证,皇上身边没有他们的同伙?” 连火药都能弄过来,想必已经策划了许久,只待这次瓮中捉鳖。 马场那边,必然会有线人。 李胤曲目光冷凝下来,“你的意思是?” “世子殿下若去禀报圣上,很难保证那些人不会狗急跳墙,率先行动。现在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出去搬救兵。” 她方才有关注过马场地形。 四面环山,山居高位,马场居低位,群山将马场牢牢环在周围,像一个盆皿。 这样的地形,难守易攻。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这四个字。 裴云归蹙起柳眉,秀美的脸沉了下来。 “现在万不能惊动他人,如果被对方察觉到一丝不对,我们就完了。” ---------------------- 裴云归二人悄悄下山,好在现下圣驾亲临,众人都聚集在马场,无人注意这两人的情况。 李胤曲已经偷偷纵马远去,裴云归也默默回到了游廊之内。 皇上坐在马场首位,明黄色的身影逆着光,看不真切。 旁边站着一黑一白两道高大的身影。 黑影全程臭着脸,周身三尺均散发着一股冷气,化成灰,裴云归都知道那是谁。 顾凛无疑了。 她暗自一惊。 能和太子一起站在帝王左右,足以见其地位之高。 马场上已是热闹非凡,不少高挑俊逸的公子策马飞腾,双臂持弓,一路驾马射箭,不少飞箭中靶,引来一片叫好。 裴云归的注意不曾都在马场,而是时常留意周边。 目前看来,皇上应当不在危险之内,毕竟太子和顾凛均是武艺高强之人,有他们护着,反而很安全。 我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裴云归叹了口气,眉眼垂敛,流出一片忧色。 公子们已经展现完了自己的才艺,陆续下场,由自家仆从服侍着坐下。 另一面高台之上缓缓走下一道修长的身影。 红色劲装,秀发高束,墨色的眉飞入双鬓,利落英气,却不粗犷。 一张脸十分美艳,五官均是浓墨重彩,但不媚俗,反而透着彻凌厉之气。 看这周身气度,裴云归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那便是安容公主。 不愧是巾帼英雄,一身气宇,竟连那些男儿都不及一分。 裴云归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敬畏之情。 虽是女子,但她曾经也有一个精忠报国梦。 只可惜,造化弄人。 安容公主不着一言,利落上马。 “驾!” 清冽之声响彻马场,骏马仰天嘶鸣,便飞驰起来。 安容公主策马,双腿紧夹马腹,一手持弓,一手拉弦,下一刻,箭羽如流星一般,刷刷飞出,全部正中靶心。 “安容公主好箭法!” 有人不住赞叹。 “那是自然,传闻安容公主在战场之上亦是箭无虚发,伤敌无数,皇上还亲自赞扬公主,称其之能,不输男儿。” 回话之人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敬佩之情。 裴云归远远朝马场望去。 安容公主已经下马,将弓箭随手递给了随行的公公,便朝马场出口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高挑笔直的背影。 裴云归紧紧盯着那道背影,直至消失在她眼中。 不知为何,她在背影之上看到了无尽的落寞。 第二十章:小厮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上午一晃而过,日头已经移到了中天,好在初春之际,日光不甚毒辣。 宫中给大家安排了十分丰盛的吃食,游廊之内,已经摆好了各色的佳肴,只待品尝。 应是年轻人居多,皇上也只草草讲了两句,便回了营帐,好让众人敞开了吃。 抄手游廊呈圆弧形,女眷坐在这头,男子坐在那头,两边隔了一个马场。 纵然距离遥远,要不妨碍女子掩帕偷偷用目光找寻自己心仪的儿郎。 “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沈菱之老早便占了个绝佳的位置,探着头,一脸焦急的左瞧右望。 “太子这会儿许是跟在圣上左右呢。” 刘箐箐往自个碗里夹一块鲍鱼。 她在刘府可吃不到什么好菜,好不容易能够享受一把宫宴的待遇,定要抓住机会。 “可惜了。”沈菱之的眼色暗了下来,“射箭也不见他,不然以太子殿下的能力,定然驰骋马场,哪有他人洋洋得意之处。” 刘箐箐夹食物的筷子一顿。 这话她可不敢接。 “顾将军也未上马呢。”刘箐箐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即使不敢接话,她也不能冷落了沈菱之。 沈菱之果然被带偏了,眼中很快闪过一抹厌恶。 “他?他一天到晚给太子添堵,今日又围在太子身边,跟只苍蝇一般惹人厌烦。估计太子殿下就是因为他,才未上马场。” 刘箐箐连忙往沈菱之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菱儿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她声音及甜,眼底却闪过一抹难以瞧见的鄙夷之色。 这些嫡出小姐,均是没心眼的,被家庭保护得太好,以为天下都是她的,个个口出狂言。 也不想想,顾凛堂堂从一品大将军,却也才过弱冠之年,如此年轻却身居高位,可见手段之狠辣,怎容她们非议? 即便处处惹皇家不喜,但手里却实打实掌握五十万兵权,以及不知数的部曲,饶是圣上对他,都要掂量几分。 沈家再不管教沈菱之,恐怕几十年的祖业都要毁在她那张嘴上。 背后的文王都不一定能保全了他们。 沈菱之却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她眉头一皱,不悦道:“莫要随便给我夹菜,我嫌你嘴里的唾沫味。” 刘箐箐的动作一僵,又很快赔笑道歉。 “是我疏忽大意了,对不住。” 沈菱之冷哼一声,将菜夹回了刘箐箐碗中。 坐在不远处的裴云归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内容听了去。 原来顾凛和皇室不合…… 不过也不奇怪。 太子是主角,顾凛是反派,两者能和和气气才不正常。 裴云归看看了远方,还是那些军队在值守。 婢女端着茶盏一上一下,小厮在马厩给马匹喂吃食,和上午没有什么不同。 那群人还没行动,但是援兵也没到。 她放下了筷子,眸中的忧色多得快要溢出。 让世子殿下去搬救兵,怎么搬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从这里到京中,快马加鞭封顶半个时辰。 从他出发到现在,估摸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就算跑两趟来回都绰绰有余。 裴云归眼皮重重一跳。 世子不会遭遇不测了吧。 她的脸顿时苍白下来,也没心思吃饭了,快步出了游廊。 裴云归小跑到马场之外,极目远眺,只见连绵群山和蜿蜒的小路,半个人影都没有。 不正常…… 她在马场外观望了一会儿,又回到里面。 公子小姐还在用膳,游廊坐得满满当当,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不知情。 皇帐就在不远处,门口有侍卫把守,里头安安静静。 在目光触及那顶明黄色的帐篷时,裴云归的瞳孔猛地缩紧,脸色剧变。 顾凛一整天都和皇上待在一起…… 而且,他是反派。 脑袋瞬间一空,心里似乎有什么猜想呼之欲出,如滔天大浪一般,冲掉了所有思绪。 所以,顾凛守在皇上跟前,不是保障,而是最大的威胁! 裴云归下意识加快脚步,直奔皇帐,到最后,干脆一路小跑起来。 这次的任务不能再失败了! 这是她心中唯一的念头。 遇事过急,必然会出乱子。 果不其然,还未跑了几步,裴云归便和一个端茶的小厮撞到了一起。 裴云归暗道一声不妙,只觉天旋地转,便重重跌在地上。 那小厮却还稳当地站着,不过茶水已经洒了大半。 他的脸徒然阴沉下来,很快,又恢复了应该有的畏惧之色。 这一切的变化,裴云归都没看见。 她揉着发疼的额头,两手都摔破了皮。 这一跤跌得太猛了些,她试了几次都没爬得起来,眼里一阵一阵地发黑,过了许久才恢复清明。 小厮换了左手端茶,右手把裴云归从地上拉了起来。 待裴云归站稳,他又后退一步,直接跪了下来。 “小、小的鲁莽,撞到了小姐,实在对不住,望小姐赎罪。” 那小厮看起来很害怕,全程缩着脖子,声音胆怯。 “没事。”裴云归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当然不会和一个下人计较,“你自去忙你的。”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小厮点头哈腰,一顿谢恩过后,便赶紧站起来,端着茶匆匆往皇帐赶去。 裴云归拍掉了衣裙上的尘土,再一抬头,便看到那小厮正沿着她原本将要走的路线朝前方赶去。 他也是去皇帐? 裴云归眯起眸子,想也不想,抬脚就跟上前去。 她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 至于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端茶的小厮耳朵动了动,余光瞥向了后方,毒蛇一般,直直锁定了裴云归。 裴云归步子顿住,背后突然发毛,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道背影。 只见小厮脚步一晃,拐了个弯,三两下闪到了游廊之后,便不见了影子。 裴云归不敢再跟。 小厮似乎发现了她…… 是不是他原本要去皇帐,发现她跟着之后,又立刻换了一个方向? 他去皇帐,一定是要送茶给皇上。 那茶绝对有古怪。 如果真如她所猜想的那样,这马场之内,应当还布了其他细作。 裴云归攥紧了一袖,指尖捏出几道青白。 她应该已经暴露了,那个小厮,估计现在也和幕后之人通好了风,报好了信。 裴云归咬住下唇,粉嫩的唇瓣现出一道牙印。 她不敢再随便走动,又进了游廊,和女眷待在一起。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处在人群之中才安全。 ------------------------------- 端茶小厮快步出了马场,沿着小道一路上山。 他眯起眼眸,左右端详,见四下无人,便直直将茶杯抛入深林之中。下一刻,只凭一个飞跃,竟在瞬息之间,掠出几米。 不远处的草丛动了动,有什么残影一闪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小厮轻功卓绝,在树间跳跃几下,就来到了山林深处。 早早有人候在此处。 “事情办好了?” 等候之人问道。 小厮在脖子下方巴拉几下,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隽俊朗的脸。 若是裴云归在此,定要惊呼。 因为这张脸,和乞丐长得有九分相似。 或许,就是洗干净之后的乞丐。 “办好了。” 小厮站得挺直,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很好!”那人仰天大笑,十分高兴,“李公子,记住你的话,事成之后,莫要忘了交易。” “答应你的,我定不会食言。” “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人骤然回首,露出一张粗犷的脸,“昔日的忠门良将之后,有朝一日,居然和我等为伍,行忤逆之事,不知尊君九泉……” 话还未完,便戛然而止。 小厮抽出匕首,架在了那人脖子之上。 他的力道很大,几乎要刺进那人肉里。 刹那间,四面八方传来刷刷的拔剑之声。 看似空无一人的深林之中,处处反射着长剑的寒光。 小厮眯起眼眸,眸中冷光迸射而出,面上已经蓄满了杀意。 “忠门,良将?”他咀嚼着这两个词,眸光阴冷,蓦的讽笑,“以后别让我听见这四个字,也不许提我父亲,如若再犯,我便屠了你的黑隼军,包括你。” 那人全然不惧脖子上的匕首,嗤笑一声,“凭你?” “你可以试试。”小厮冷然道。 小厮毒蛇一般的眸子射向那人,好似要在他脸上行凌迟之刑。 那人左右掂量了一番,胡子巴拉的脸上突然喷出一道笑声。 “李公子肚量未免太小了些,余某不过开个玩笑。” 笑声越来越大,好似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小厮依旧不为所动,笔挺地站着,手上的力道未松一分。 那人又轻轻啧了一声,朝旁边喊道:“李公子可是贵客,都给我把剑收回去,别惊着了他。” 四面又传来齐刷刷地收剑声。 山林深处再度恢复了方才的安静,好似山中,从头到尾都只有这两人一般。 小厮收回了匕首,将其重新插回腰间,便不再多言。 那人眸底冷了一瞬。 没了李家的保护,他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落魄之人,虚张声势。 待他拿到东西,便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尝尝,活得如蝼蚁一般的滋味。 李氏一族,曾经风光无限,如今,不也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第二十一章:入帐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心不在焉地朝嘴里塞了一块点心,目光钉死在远处的皇帐之上。 好像只要时刻望着,就能确保皇上的安全一般。 小厮如果是顾凛的人,那么今晨在深林所见的那一批军队,也该是顾凛的人了。 裴云归打了个寒噤,越想越恐惧。 在潜意识中,她不希望幕后之主是顾凛。 因为顾凛太可怕了,手段之残忍,她是亲眼见识过的。 裴云归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神情逐渐坚毅起来。 在原地踌躇,绝对改变不了什么,她必须要有所行动。 裴云归再次靠近皇帐。 但她不想打草惊蛇,便决定从帐后接近。 士兵均神色肃穆的守在前门,皇帐之后则是摆着好几长木桌,木桌之上驾着一个简易的棚子,桌子上面乘着茶水点心。 茶水已经置好了,裴云归到时,正瞧见一个小厮将托盘取下。 显然是要送去皇帐。 又是茶水,又是小厮。 一天之内出现这么多巧合,定然有鬼。 裴云归立刻赶上前去。 她的目光落在了小厮身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这茶是要送给谁?” 小厮背影微微一滞,敛着眉眼答道:“回姑娘的话,这茶是要给皇上送去的。” 裴云归蹙起柳眉,细细打量着小厮。 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哪见过。 不过这小厮从头到尾低着脑袋,裴云归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小厮行过礼,便勾着身子从裴云归身边经过。 裴云归探究的目光一瞬也未离开小厮的脸。 待他已经往外走了一段距离,裴云归才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大变。 她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个小厮眼熟了。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她见过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那个被她发现之后落荒而逃的小厮! 至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是因为,两者的身形有所差别。 方才见的那个小厮脊背是挺直的,即便有意弯腰,也能看出形态。 而眼前这位,脖子稍稍前倾,后面鼓了一个大包,有点先天驼背。 正是因为体态差距过大,裴云归才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她的脸色倏地苍白,步伐却越来越快。 为什么两个人会长的一张相同的脸! 必然是易容。 一个普通的小厮,不会易容之术。 一个杀手,却不一定了! 等她绕过皇帐,眼里映出前门的影子时,那个公公已经到达门口。 守门的侍卫没有丝毫犹豫,打开了交叠的戟,准备放行。 裴云归面沉如水。 看来那张脸来自于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 难怪奸人两次行动,均易容了同一张脸。 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裴云归使出了毕生之力,大喊道:“走水了,快来救火!” 一时间,声音响彻马场。 守卫在皇帐门口的两名侍从面面相觑,又一脸惑色地看向裴云归。 哪来的火? 还在游廊之内纳凉休憩的人频频回头往声源处张望,满脸惑色。 “怎么回事?” “那边在喊什么?” “听着好似是救火?哪来的火,胡闹吧。” 有几个喜欢凑热闹的正要往上凑。 听声音又好似是来自皇帐那边,那股好奇劲顿时被熄了下去。 端茶的公公停了下来,猛地回头,阴狠的目光直直射向她。 裴云归大退了一步,顿时从头凉到了尾。 她知道,这样做莽撞且危险,但是现下已经由不得她来做主了。 总归自己也暴露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撕破脸皮。 京城很干燥,火灾频发,对火的畏惧已经牢牢刻在全城之人心中,只要听到救火声,必定会有人大步赶来。 这就是为什么,裴云归要喊救火,而非救命。 引来谁都无所谓,重点是要将应该出来的人引出来。 显然,皇帐之内也被惊动了,太子和顾凛很快便撩起帘子从里头匆匆出来。 裴云归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太子殿下的身形是如此伟岸且安全,但这一刻,却将此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厮杵在原地,未动一分。 应当还在挣扎,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哪里走水?”李清远双目沉冷,问道。 顾凛见到来人,挑了挑眉,眼中含着深意,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裴云归立即下跪,行了一礼。 “回禀太子,小女不过一时兴起,才嚎了一嗓子,未料大家都闻讯赶来,属实抱歉。” “一时兴起?”李清远已经冷了脸色,他本是凌厉的五官更加冷肃无情,宛若一柄完全出窍的刀,“你可知皇帐内之人是谁?” 裴云归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答道:“回禀殿下,小女知,皇帐之内乃是圣上。” 李清远的声音越发没了温度。 “那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眼前之人,当真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知法犯法,定要严惩。 “按照大齐律法,该株连九族。” 裴云归已久不动声色答道。 李清远已经气笑了。 他冷哼一声,便背过身去。 “来人,把这个欺君之人拖下去斩了!” 裴云归:…… 怎么如此雷厉风行?! 这不是她设想的结局啊! 难道太子就不愿意多想一步,自己无缘无故找死一般在皇帐之外大闹的原因是什么吗? “等等。”她抬起眼眸,死死盯着李清远的背影,“小女此番做法,并非罔顾皇威,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端茶太监瞧瞧撩起眸子,眼中已经蓄满了杀意。 顾凛神色一动,双眸轻轻落在了太监身上。 方才倒未注意此人,眼下越看,居然越觉得此人怪异。 不知是否为错觉。 李清远虽杀伐果断,却也不是昏庸残暴之人。 闻言,他转过了身,眼睛便落进了一双澄澈的目光里。 裴云归已经十分焦灼了,急得眼底蒙上了一层水雾,衬得眼眸越发黑亮。 李清远道:“有何要事?你直说。” 裴云归将额头重重贴到地上,“此事重大,小女恳请移步皇帐。” 李清远霎时动了怒气。 “放肆,皇帐之内,岂是你想进就进,莫要得寸进尺?” 裴云归面色一白。 她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一个如此恪守礼法之人。 甚至于,用“古板”二字形容也不为过。 “我看这位姑娘许是真有要事。”顾凛终于悠悠开口,“殿下不如让她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失仪。” “皇帐不是商铺,想进便进,想出便出。子桓,你就是胡闹,也得有个度。” 李清远淡淡答道。 裴云归暗暗一惊。 太子和顾凛的关系,似乎真的不太好。 顾凛终于撩起眼,不冷不热地看了李清远一眼。 “欺君之罪,御前大闹,那姑娘不是蠢货,若是想死,随意找个绳子便好,何故如此大动干戈,殿下难道就不好奇其中缘由?” “倘若她真闹着玩,吾杀了便是,绝不脏了殿下的手。” 他说到生杀予夺,语气平常得就如上街买颗大白菜一般,又让裴云归狠狠打了一个激灵。 不过好在,她能保证自己的命。 李清远未曾回话,两人便一直僵着。 顾凛打破了这番寂静,朝裴云归道:“你随我进来。” 裴云归下意识看向李清远,只见他的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往外渗冰渣。 她已经感觉到了太子的杀意。 裴云归没有动,也不敢动。 顾凛胆子实大,竟敢公然越俎代庖,真不怕死。 太可怕了,着实太可怕了。 她有预感,顾凛最终的结局不仅是死,还会死得很惨,死得很难看。 顾凛嗤笑一声,语气越发乖张。 “看来没有殿下的首肯,这位小女娘是不敢进去了。” 裴云归在内心疯狂点头。 虽然顾凛放肆得有些没脑子,和他本应该存在的智商成反比,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处的。 裴云归学习能力很强,和4322相处的这段时间,已经可以灵活运用多种新异词汇了。 “你不妨直说,那要事究竟是什么,不好直说,便是说个大概也无妨。” 顾凛朝裴云归道。 好似这里,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裴云归只垂眸道:“事情重大,关乎圣上安危,还请入帐内。” 李清远眸子眯起,眼底寒光乍现。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御前大闹、欺君罔上,哪一条都足以让她死上千万遍。 裴云归忙抬头,诚恳道:“若有半点欺瞒,便叫我五雷轰顶,死不足惜!” 李清远冷哼,侧过身,让了一条路。 “小女还有一个请求。”裴云归不怕死般,又道:“恳请让他一同入内。” 说完,裴云归指着跪在地上的太监。 太监抬头,目光倏然锁定裴云归,眸中的阴狠之色与平实的五官格格不入。 下一刻他摔了杯盏,突然暴起,袭向裴云归。 裴云归仿佛一只被猛兽锁定的猎物,后背升起一股惧意,箭羽一般将她定在了原处。 逐渐瞪大的眸子只倒映着一张越来越大的阴冷的脸 裴云归楞在了原地,一时间忘了反应。 顾凛反应迅速,已然抢先一步,飞身而上,抓住了太监的肩膀,下一刻,他手腕一转,借力狠狠将太监拍出。 “嘭!”随着一声巨响,太监微微佝偻的身子撞在一旁的矮墩之上,便重重倒地。 李清远脸色大变,快步上前将要制住那太监。 太监也意识过来自己已经暴露,随即咬碎后牙之上的药丸。 他脑袋一偏,断了生气,一缕暗红色的血液自太监嘴角流出。 李清远伸手探到了太监鼻息处,半晌,面色越发难看。 人已经死了。 第二十二章:突袭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被带到了皇帐之内,与此同时,重重军队将猎场密不透风地包围了起来。 当今圣上方才不惑之年,身骨健朗,方才帐外之动静,他亦听了全部。 “臣女裴云归,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裴云归重重叩首过后,便眉眼低垂。 皇上不愧九五之尊,她一入帐,便感受到了四面而来的肃穆之气。 裴云归大气不敢出,脑袋也从头至尾垂着,不敢直面龙颜。 乾帝道:“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无须害怕。” 他坐在主位之上,身着一袭明黄吉服,眉目肃冷,处处透着帝王威仪。 裴云归吐出一口气,抬起眸子,将早晨和世子在山林偶遇携带火药的不明军队,到皇帐之外遇太监之事均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在这种关头,她自是不敢隐瞒。 顾凛将已经断了气的太监拖进帐内,乾帝目光触及地上太监的脸,面上仍是平淡,双目却微微一缩。 “陈福?” 顾凛出言打断,“不是。” 他收起了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神色沉凝。 顾凛直接伸手在“陈福”颈边摸索了几下,片刻后,一张软滑的人/皮/面具被他撕了下来,面具之下是一张及为陌生的脸。 果然不出裴云归所料,是易容无疑。 顾凛侧身,将那人的全貌露出。 “此人是为易容,正真的陈福恐怕早已遭遇不测。” 乾帝坐直了身,指尖的玉戒被攥的生紧。 他将目光投向裴云归,问道:“你可知此人来历?” 裴云归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前不久,臣女在马场之外和一个公公撞在了一起,他端着茶,形色匆匆,似是要送到皇帐之内,臣女觉得他不太对劲,便提步跟了上去。不料,那公公竟然发觉,当下便移步出了马场。” “倘若只是普通送茶予殿下,又怎么回再配臣女发现后突然改了线路,所以,臣女越想越觉那位公公应当与上午臣女与世子殿下在深林之中偶遇的军队有联系,便愈发心慌。” “后来,臣女又见一人徘徊在皇帐之后,手中还是端着茶盏,相似之事一日之内被臣女遇了两次,其中必定有鬼,于是,臣女就兀自跟了上去。而后,便看到了先前与臣女相撞的公公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所以你便笃定此人不对,故意在皇帐之外制造动静?” 顾凛突然出言问道。 “不错。”裴云归回答。 “二人的五官一致,但身形差距很大,所以臣女亦猜测,此人用了易容之术。” 先前那人被她识破,后来之人又为何要冒着风险易容同一张脸? 必然是因为,只有凭借这张脸,才能自由进入皇帐。 乾帝的反应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进入皇帐是第一步,下一步,便是刺杀谋逆。 皇帐几人均不是傻子,转眼也想到了这一点。 李清远脸色一变,正要唤人前来,却徒然听到帐外兵器相接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冷质的电子音打破了宁静。 【请宿主大人保护皇上的生命安全,此次任务失败,将承受半个时辰的雷刑处罚!】 裴云归乍然起身,脸色猛地黑了下来。 她不是解决了假冒太监吗,为何还要保护皇上? 她双眸一凝,冷了下来。 难道皇上根本不是被假冒太监害死的?! 皇帐之外的动静越闹越大,李清远和顾凛的神色愈发凝重,后者将要掀帘出去。 帐外突然有士兵冲了进来,下跪道。 “启禀陛下,启禀殿下,马场外山突然冲来一群乱党,形容疯狂,见人就砍,已造成不少士兵伤亡。” “人数几何?” 乾帝追问道。 “恐有数百。” 帐内三人均被那前来传信的士兵引去了注意。 就在这时,主座之后有冷光闪过。余人未见,被裴云归看了去。 她双目猛颤,暗道一声“不好”,身体便先行一步挡了上去。 利箭带着霜白之光,划破长空直直袭向裴云归,箭羽夹带的劲风甚至掀起了裴云归散落在鬓边的长发。 那箭速度之快,已然近在咫尺。 她从未想过,自己在一天之内竟然可以经历几次濒临死亡之感。 但是这一次,没有人能赶过来救她。 裴云归心跳如捣雷一般,将要蹦出胸膛。 就在利剑几近逼近之时,她突然惊觉过来。 此番行事太莽撞了。 就算她要护皇上的性命,也该考虑自己。 在此之前,系统特意嘱咐过,春闱狩猎是她的死亡点,且会失去女主光环值的庇护。 那么,这原本将要拿下皇帝性命的一箭,会不会变成杀害她的罪魁祸首? 裴云归瞳孔放大,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天地之间,那道即将夺取她性命的一箭。 她仿佛被点了穴位,呆站在原地,周身之间,只能感受到越来越凉的血液。 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剑破空而入,拦腰截断直射而来的箭羽。 箭羽背斩成两段,跌落在地,短剑亦直直插入地中,剑柄微微颤抖,可见投剑之人力度之大。 生死只有一步之遥。 裴云归错愕地看了看地上的残骸,又惊讶地看了眼掷剑之人,心有余悸,更多的却是讶意。 她没看错的话,掷箭之人是太子。 太子殿下的武艺……竟如此高强? 在短短一瞬之内,居然就截下了那柄剑。 李清远亦被震住。 方才那箭速度奇快,即便是武功造诣已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之人,也不可能在毫无准备之下拦住那箭。 换句话说,只要不是神仙,就办不到。 可他竟然办到了? 顾凛亦回过头,一脸深意地打量地上的箭羽,眸中似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看不出情绪。 帐内三人,各怀心思。 帐外的厮杀声愈发激烈,隐约还能听到女子的惨叫。 李清远仿若从梦中惊醒,额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此种境况也来不及让他深思。 他对顾凛道:“你留在这里保护父皇,我去外面。” 说罢,便撩开帘子出了皇帐。 顾凛对着仍跪在地上的士兵吩咐道:“你出去候着,不能让任何人接近皇帐。” 士兵道了声“是”,便也起身离开。 帐内只剩下乾帝、裴云归和顾凛三人。 顾凛深深看了裴云归一眼,眼里藏匿兴色。 几番接触下来,他笃定,裴云归是一个很惜命的人,然此次行事,她却一次又一次将自己往死路上逼,差点送掉性命,让人费解。 当真是要救皇上性命么? 他不相信。 裴云归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不论哪一个,都激起了他的兴趣。 顾凛勾唇冷笑。 希望这只小兔子能活得久一点,可别轻易被他的望梅弄死了。 生活太无聊,有时候,还是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裴云归在地上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总觉得顾凛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可怕,越来越变态。 她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掉。 顾凛仿佛读懂了她的眼神,嗤笑一声,便移开了眼。 乾帝见裴云归杵在原地不懂,心里以为是自己让这个小辈拘着了,便出言提醒道:“你也莫要站着,自己随意寻个位置坐。” 他对这个揪出细作,替他挡刀的小辈心生好感,说话的音调亦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裴云归微微拂身,“多谢皇上。” 自己便找了一个离顾凛最远的位置坐着。 一面悄悄注意皇上那边的动静,一面想着太子的那一剑。 因为着实不寻常,她怀疑是系统在帮她。 【宿主大人看过话本没?】 独属于4322的声音突然蹦了出来,问道。 听到脑中这一串熟悉的声音,裴云归顿时欣喜,一下子也忘了什么太子,只欣然道:“统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是4322第一次离开她。 从起初到现在,她只孤身奋战,只有统子出现,才能给她一点安全之感,仿若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4322听出了裴云归的情绪,一股骄傲之情顿时涌上心间。 看来宿主大人还是很依赖它的嘛! 【刚回不久,不过有监控系统,4322可以实时查看宿主大人的情况。宿主大人任务完成得很认真,值得表扬!】 4322时刻秉持着鼓励式的教育法则。 裴云归弯起眸子笑了。 她每每一笑,五官都会染上笑意,眼角眉梢均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十分具有感染力。 不过,这一场景,被局外之人顾凛见了,只觉奇怪,甚至还有惊悚。 这种情况也能笑得出来? 心该有多大? 4322则瞬间脸红捧心:宿主笑起来好甜好可爱! 倘若这是一本漫画,说不定还要在她背后加几朵粉红小花作背景。 笑过之后,裴云归又连忙问道:“统子为何问话本,太子的反应又和剧情有关吗?” 她直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点,从太子的异常来看,“剧情”应该能让人物在短时间内突破身体的局限,达成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 如果利用好了,可能大有用处。 这话很受用。 4322又给裴云归加了几分。 谁不喜欢勤勤恳恳的宿主大人呢。 【没错。】4322道:【宿主大人想一想,在话本中,是不是一旦女主角陷入了危险,就一定会有男主角前来相救。】 裴云归点头。 确乎如此。 由此来说,因为太子是男主角,所以,当身为女主角的自己遇到了危险之时,太子就会接受剧情的支配,打破常规来救自己。 不用4322解释,裴云归自个也分析了个囫囵。 【按道理说是没错。】 4322回道。 裴云归蹙眉,她很敏锐的捕捉到了4322的话中之意。 “统子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还有哪些地方不按道理吗?” 【你想想,方才你在皇帐之外,差点被假太监抓人质时,是谁救了你?】 “顾凛?” 【可是顾凛是反派。】 4322补充道。 本应该是男主的戏码,不该被反派抢。 这样一想,从故事开启到现在,按照一本正常小说的进度,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二十章。 原著本来就是一本以感情线为主的小说,男主的戏份不该这么少。 反派更不能顶替男主的戏份。 如此顺下来一思索,4322又回忆起了更久前发生的一件事。 【还有上上次,你在苍山中毒,也是顾凛救的你。】 【这就更奇怪了,以我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女主中毒,和男主被困深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二者交心,感情升温,这样的套路可谓正常得烂大街。可到你这里,救你的是反派,被困的是反派,交心的过程还在走事业线,这就不正常了。】 4322咂舌。 实在不符合一本古早狗血玛丽苏爽文的惯有套路。 反派也太抢戏了。 简直就是感情线上的绊脚石。 等等! 4322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上回系统貌似还提示了感情线的进度。 他的数据陷入了一瞬间的紊乱。 他起初是怎么想来着? 以为系统故障,出现了报错。 不过,结合刚才所思量的…… 4322脸色大变。 卧槽……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第二十三章:血海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统子是觉得,顾凛不该出现?”裴云归若有所思,“或者是经常出现在不符合常规的剧情中?” 【对。】4322肯定道:【他在抢戏,抢男主的戏份。】 裴云归不自觉往顾凛那里瞟了一眼,目光有所质疑。 男主?哪有这种对她又打又威胁又下毒的男主。 裴云归目露鄙色。 就算隔壁的大黄变成男主,他也不可能成为男主。 ------------------------------------- 帐外的厮杀之声愈发激烈,叛军已全数动身,密密麻麻地从山头冲下,宛若黑云过境,情形可怖。 这个数量,根本不止数百人。 李清远将公子小姐们聚在皇帐之外,再以皇帐为中心,层层部兵把守。 但是,双方数量过于悬殊,黑隼军就如过境之蝗,不消片刻,便把皇家的御林军蚕食了大半。 马场之上,炸开了一朵又一朵殷红的血花。 不久前还其乐融融的猎场,转眼便成了人间炼狱。 尸体遍布,血流成合,泣声哀哀。 这些京城士族,自小便锦衣玉食长大,从未见过此等场景,长矛利剑逼近,除了抱做一团,掩面痛泣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场上除了兵器入肉的声音,还回荡着断断续续的哭嚎之声。 这些声音更助长了黑隼军的血性,他们的双目愈发赤红,表情愈发狰狞,杀人的动作也愈发利落。 太子亲自督战,亦伤痕累累。 敖战望着仍在死守的御林残兵,大笑出声。 “李清远,不若束手就擒,交出乾帝的狗命,我便放你一马。” 李清远执剑冷笑道:“我们李氏的骨头里,从未刻下过‘投向’。” 他率先掠出,瞬息之间已经割掉黑隼军几人的喉咙。 “敬酒不吃吃罚酒。” 敖战作了一个手势,黑隼军再次挥茅冲出,与御林军战在了一起。 裴云归虽然还在帐中,可帐外的声音却听得真切。 她焦急地捏紧了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对方数量显然远远大于御林军,皇家的军队根本不敌。 现下也指望不上援兵了,只能自救。 乾帝猛地睁眼,纵然面上不显,裴云归亦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不安。 “不行,朕得出去。” 顾凛起身便阻止道:“殿下,您不能出去。” 乾帝已有怒容,重重拍桌。 “朕的士兵在外浴血奋战,朕的臣民在外担惊受怕,朕岂能作壁上观,当缩头乌龟!” 裴云归不禁哆嗦了一下,小心瞧了一眼面红耳赤的乾帝,又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凛。 皇上不愧是皇上,发起火来,着实可怕。 顾凛仍旧固执道:“那群人的目标是谁,为何而来,想必陛下清楚。您若此刻出去,不仅帮不上忙,徒增麻烦,还会正中他们下怀,届时,所有人的牺牲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裴云归微不可见地,但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顾凛说得很对,就是语气太过直接。 她很佩服顾凛的胆量,不但和太子对着来,训皇上也跟训小辈一般。 这样说话,真的不会掉脑袋吗? 【反派自有反派的作死人设。】 4322如是评价道。 裴云归认可地点头。 “朕是皇上!” “正因为您是皇上,才应该三思而后行。” 乾帝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怒气与冲动。 过了良久,他才吐了口气来,身子也瘪了下去,重重倒回软榻之上。 那个身居高位,九五之尊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灰败、颓废的表情。 “朕是皇上,却什么也做不了。” 裴云归垂了垂眸,心里也升起一股沮丧之情。 他们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吗? 顾凛突然快步走到主座旁的一张案桌边,伸手将案桌上的茶盏左右拧动了一番,便听“轰”的一声,案桌之下的地朝两侧打开,露出一条暗道来。 在大齐,皇帝参与祭祀庆典的地方,在皇帐处均会设置这样一种密道,以备突发状况。 不过,大齐世代明君,李家又起源于武学世家,祖宗的血脉中便带有“不服输”这三个字,对于他们来说,落魄逃亡比死还要屈辱。 这样的密道,从未发挥用处。 这是第一次开启。 顾凛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俊脸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仿若陷入危险的不是他。 “陛下,外面的形式恐怕不容乐观,事已至此,与其在这里白白等死,不如尽快寻求生路。” 乾帝浓眉倒竖,身体坐在主座上,没有分外的挪动,脸却冷了下去。 “顾卿,你太放肆了!” “并非臣放肆。”顾凛毫不慌乱,直挺挺跪下,“所有人都能死,包括臣,可是您不能,您就是大齐,您死了,大齐便不复存在。” 裴云归将此景收入眸中,倒是十分意外顾凛的态度。 他竟然到现在还在帮皇上。 不过,从起初到现在,她所见的顾凛于皇室,也只是言语上的相撞两句,却并未做出什么实际上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太像会谋反之人。 原本以为,那小厮是受顾凛的旨意办事。 但从顾凛的反应上看,却又好像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 难道幕后之人另有其人? 裴云归的思虑略微动摇。 乾帝未再发言,却猛地起身,反手拔出旁边的长剑。 剑身锃亮,反着霜色之光,清晰地映出了顾凛凌厉的凤眸。 这一动作太过出乎意料。 裴云归双目瞪大,惊得帕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看陛下一脸要干架的仗势,估计是真的被气狠了。 不会真要在皇帐之内和顾凛动手吧? 乾帝是明君,也是大齐历史上脾气最好的一个皇帝。 顾凛屡屡作死,都没被没收军权,抄家坎脑袋,和这一点有很大的关系。 就在裴云归默默猜测乾帝是准备抹顾凛脖子,还是准备捅顾凛心脏时,乾帝只撇了顾凛一眼,便大步离开。 顾凛沉默地跪在地上,腰身劲瘦,脊背的线条笔直利落。 微光打在他俊美的五官之上,显得一半朦朦胧胧。 莫约片刻,一道冰冷的弧度爬上嘴角,衬得一般清晰,一半模糊的面容越发可怖。 裴云归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噤。 变态的本质依然还是变态,这次没有动作,下回就不一定了。 裴云归不再看顾凛一眼,小跑跟上了乾帝。 她可不敢和变态独处。 而且,任务成功的通知还没下发,证明皇上依旧有死亡的可能。 --------------------- 帐内和帐外仿若两个世界。 裴云归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血腥的场景,漫天漫地都是火一样的红。 地上飘着血河,御林军的和黑隼军的交织在一起,连绵不止地往低处流,仿若无穷无尽,永远都流不玩。 裴云归才知道,人身上,居然还有那么多血。 多得似要将人淹没。 除却士兵,地上还趴伏着身着华服的尸体。 已经有士族小辈遇害了。 方才的激战,形式比想象中的还要惨。 如果没有系统提醒,裴云归或许也已经成了那些残尸中的一具。 她叹出一口浊气。 目光再度向远处眺望,很快便捕捉到了李清远的身影。 李清远闭了闭眼,一滴清泪划过面颊。 他拖着愈发沉重的身躯,一剑刺向前面的士兵,又被后方猝不及防地一剑捅在了腰腹上。 李清远带兵打仗三载,从未有一次像这般狼狈。 他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将要触地,又重重插剑于地中,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残躯。 皇室的儿郎,不容下跪。 安容公主蓦然回首,目光触及李清远血红的衣袍,双眸紧紧一缩。 “哥!” 一道沙哑的叫唤在马场炸开。 安容公主一脚踹开紧追不舍的黑隼军,一路刀光剑影,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扶住了他。 一切都映在了裴云归眸底,她退了一步,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捏紧了衣袖,神色复杂。 乾帝见了满地尸身,和自己伤痕累累的一双儿女,眼底迅速被悲恸占据。 敖战也见到了皇帐之外站着的乾帝,打了一个手势,厮杀的士兵瞬间停下。 他笑了笑,语气带着嘲弄,“陛下,您终于肯出来了,愚民还以为,您要一直待在龟壳里面,做缩头乌龟呢。” 黑隼军放肆大笑起来。 李清远咳出一口血水,扶着安容公主的肩膀艰难站起。 “放肆,尔等蝼蚁,岂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敖战视线略过乾帝,落在了李清远身上。 眼神突然变得疯狂嗜血。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他脚下发力,身体便在顷刻之间掠出数米,眨眼便近了李清远的身。 流星锤高举过头顶,一个重锤有李清远两个脑袋一般大。下一刻,便重重落下。 “啊!” 幸存下来的沈菱之猛然大叫。 李清远疲惫地闭了眼。 就在流星锤将要触碰到他的瞬间,一柄长剑横亘在其中,挡住了这一击。 乾帝亲自出战。 “欺负我的儿子,是否要问过我这个老子的意思?” 第二十四章:火药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大齐的皇室可谓是历史界的一朵奇葩。 因为出自武夫之源,没有文人的那一套讲究,历史代皇帝和传统的皇帝有着千差万别。 他们不重视纲常礼教,也不屑于依靠条条框框的束缚框住子民,治国理政。 皇家之中,亦无权利之争,贵族间的相处甚至和常人家庭无异,自成一派奇异的和谐。 后宫争风吃醋鲜有(妃嫔表示,研究美容、评鉴美食、题诗作画或者骑马射箭,进行这些日常活动就已经忙碌不止了,哪有空为了一个男人你来我往,暗箭齐发。),所以公主皇子之间的相处亦是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新皇上位,胸无大志的就滚去番地当土皇帝,还能再战几十年的就继续辅佐朝政,公主便更闲了,着急带着驸马游山玩水,有些甚至两三年都能不回京城。 所以,大齐是历史界的一朵奇葩。 他们的统治能延绵几代,和皇室和睦有很大的关系。 倘若允许,皇帝甚至还能摆张桌子,上几壶好酒,和大臣们划拳饮酒,交流情感。 乾帝这一代,更是将这种风尚发挥到了极致。 乾帝右臂猛地发力,将流星锤震出,敖战猛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当今皇上虽日日案牍劳形,但当年好歹也是以一抵十的战神,威名响彻大齐多年。 只是几载伏案理政,他身上那股武人的气息不免被书香浸润,才让人忽视那股与生俱来的野蛮。 敖战眯了眯眼,表情愈发疯狂,那是一种遇敌好战的兴奋。 敖战舔了舔唇瓣边的鲜血,幽幽道:“来的正好,省得我亲自跑跟前,取你的狗命。” 乾帝执剑挡在太子和安容公主身前,冷然道:“你杀朕子民,伤朕儿女,欲图谋不轨,行大逆不道,这笔账,朕会好好替你算明。谁取谁的命还不一定。” 战争的阀门再度被打开,乾帝瞬息间便和敖战战在了一起,两者身形变化莫测,裴云归只能看到剑光闪烁,听到兵器的撞击声。 马场之上再度充斥着杀喊之声。 裴云归焦急地紧盯乾帝的身影,眼中满是担忧。 她攥紧了秀帕,来回踱步,额上又冒出细密的冷汗。 皇上太冲动了! 就算心有怒气,担心着太子殿下他们,也不能这么一鼓作气冲到敌人眼皮子底下。 现下正是敌强我弱的时候。 稍有不顺,便会丢掉性命。 裴云归一边焦急,一边在心中思索着自己能帮上的忙。 她站定,给自己做了几个来回的呼吸,紧握住颤抖的手,稍稍平复了心情。 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乱子。 她不能急。 哪怕已至穷弩之末,也一定会存在一个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要靠自己去想,去找。 只要对方显现出一点失误,她就有机会抓住漏洞,钻进去,一举破开死局。 裴云归狂跳的心平复下来,眼中逐渐平和,逐渐犹如一汪平静的春水。 她的目光略过厮杀在一起的战士,飞过血红的马场,落在了连绵起伏的低矮的群山之上。 想一想,还有哪里是有破绽的。 双方交战愈发激烈,逐渐显出狂态。 倏然间,一道飞箭自战场之上射来,几乎是贴着裴云归的脸飞过,直插地底,箭羽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细痕。 裴云归抹掉了脸上的血迹,看着那道差点夺下她性命的箭,心脏狂跳不止。 沈菱之就在她旁边的不远处,也险些被那箭射中。 她重重跌在地上,衣群之上布满泥沙,头发凌乱,面上还存留斑斑血迹。 沈菱之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末了,两行清泪又划过面颊,神情逐渐恐惧。 “这战还要打到何时?真想一把火烧了那群叛军!” 说着,声音逐渐带上哭腔,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从她口中传来。 裴云归闻言,骤然回头,盯着在地上抱作一团的沈菱之。 火?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双目骤亮,宛如星子。 她怎么忘了,叛军似乎存有火药! 裴云归又将视线放在了那些面目狰狞的黑隼军身上,略有所思。 他们攻打了这么久,却都只是兵器相接,这就证明,这群人还未曾动用火药。 在4322给她提供的书上见过火药,此物一般需要连同火器一并使用,火器形大、体重,不可随身携带,那帮判党没有将其带出。 所以,火药定还藏在山上。 只要她拿到了火药,形式就有转机。 想到了,便去做。 裴云归立刻提裙,小跑进入皇帐。 她记得,顾凛先前为乾帝打开了一条暗道,借着这条暗道,说不定能去那座山上。 马场战作一团,乾帝的出现又将敖战的注意力全数吸引了过去,一时之间,没有人注意到,马场之上还少了一个人。 裴云归方一进帐,便见到坐在椅子上悠悠喝茶的顾凛。 帐内的气氛倒是雅致,和帐外地狱一般的景象截然不同。 如果条件允许,裴云归甚至怀疑顾凛还要提笔写几句诗词助兴。 她因自己的想法抖了抖。 更变态了呢。 裴云归假装没有看到对方,只一股脑往暗道那冲。 一柄长剑突然横在了她身前。 裴云归猛地顿住,回望执剑之人。 顾凛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一双凤眸笑意吟吟。 裴云归悄悄握紧了拳,压下心中的不快。 她就知道,顾凛一定会没事找事。 果不其然,只听顾凛悠然道:“这么着急,是要去何处啊?” 裴云归淡淡回答:“请您让开。” 她虽面上平静,内心却已经慌乱不止。 真的很担心顾凛笑着笑着,一剑把她解决了! 毕竟,变态的心思猜不透。 话音未落,便听“刷”地一声,下一刻,那柄剑已经架在了裴云归的脖子上。 显然,顾凛没有耐心了。 “说,不然杀了你。” “我想通过暗道进入后山去找寻叛军留下的火药。” 裴云归一字不顿地将自己的想法全数倒了出去。 她没有女主光环,现在的顾凛要杀她,轻而易举。 在性命和节操面前,裴云归果断选择保全性命。 节操什么的,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顾凛眯其凤目,若有所思,末了,他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表情,撤了剑,将它插回腰间。 顾凛一脸上位者的姿态,吩咐道:“带路吧。” 裴云归理平了衣裳上的褶皱,正要深吐一口气,又被顾凛的话激得猛提了起来。 提裙的指尖狠颤了一下。 “你也要去?” 她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 裴云归不想和变态待在一起。 因为会变得不幸。 “对啊。”顾凛双手抱胸,及其恶劣地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你不想我去?” 那巧了,他就喜欢强人所难。 裴云归笑了笑,僵在原地。 内心却在冷冷地回答:一点都不想。 顾凛仿佛听到了裴云归的心声,眼眸深处渐染上兴味。 “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带路,二:被我押着带路。” 裴云归无计可施。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还能怎么办? 她侧身让出路来,勉强维持着脸上微笑。 “您请。” 对此,顾凛十分受用,便率先进入暗道。 当年太祖皇帝打造这条暗道,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打了两条路,一条通向京城,一条通往山上。 小道平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越往深处,便越幽暗。 裴云归往里走了一段距离,便渐渐听不到外面的刀剑之声,倒是隐约有清脆的流水声传来。 旁边应当是地下河。 裴云归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猜测。 她已经养成了分析陌生环境的习惯。 顾凛走在前面,她远远缀在后面,仿佛他背后跟着什么嗜人的恶鬼。 裴云归不敢跑,顾凛也不会让他逃。 二人一路无言,走了很长一段路。 不远处逐渐现出些熹微,隐隐约约透着些光,那里应当是出口无疑。 只是走进再看时,才发现,那出口透着些尴尬。 因是地下通道,通往的重点又是山上。 山坡地形本就陡峭,那通道出口便自下而上,直指上空,宛若一个井口,里头的人需得仰着头,才难看到碧蓝的天。 顾凛有武功榜上,自是轻功一运便轻巧地跃了上去,裴云归便不太容易了。 她只眼巴巴地望着天,不知所措。 那通道口比她人身还高,她就算跳起来都抓不到上面去,如何能出得去。 便只能依靠顾凛。 但是想到他那张恶劣的脸。 裴云归瑟缩了一下。 算了吧,求人不能靠己。 正当裴云归左右思索改如何上去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洞口出伸了进来。 裴云归:? 只见顾凛那种深邃的脸从外探了进来,目光触及呆愣主了裴云归时,不耐地啧了一声。 “抓着我的手上来,别磨磨唧唧浪费时间。” 裴云归压下眸中的惊讶,抬手握住了顾凛的掌。 顾凛双手发力,裴云归也会借用巧劲,两人合作,顾凛很轻松便把裴云归从里面拉了出来。 山上草木葱郁,树均粗是枝叶大。 从植被来看,他们应当已经进入到了山中腹地。 第二十五章:击西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地在山林之中。 树林幽僻,日光洒在枝丫间,在地上映了些斑斑树影,林间鸟雀呼应,脆声连连,唯独不见人影。 顾凛将手臂上的护甲系紧,抬起凤眸撇了眼距他一米开外的裴云归,剑眉微挑。 “走进些,离我这么远做什么?前段时间不是还对着我诉衷肠,说什么心悦已久,怎么现下如此生疏?难不成你想玩欲情故纵那一套?” 裴云归不情愿地朝前挪了几步,心中骂骂咧咧,表面却还是蓄着一股和煦的微笑。 “是将军气度不凡,英姿卓卓,小女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是吗?”顾凛悠悠道:“我倒觉得裴姑娘有勇有谋,不可小视。识破易容细作,帐内挡箭于圣上,种种行为,均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能做出来的。” 他话语微顿,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护甲绑好,给了裴云归一个探究的眼神,又继续道:“也不符合一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活命的人的作风。” 裴云归动作一顿,抬起了头。 “那将军呢。”她没有躲开顾凛的审视,直直问道:“将军又为何要同云归出来一道寻那火药,不问物什在何处,不问云归此行的目的,难道就不怕被诓吗?” 顾凛无所谓地笑了声,眸中飞快闪过一道(词语还没想好) “若是被骗,我倒不介意拉一个垫背的,顾某想要你的命,轻而易举。不过这样也好,奔赴黄泉,我们好歹能互相作个伴。” 裴云归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后便加大脚步,超过了顾凛,只在背后留下一串坚决的声音。 “除非自然老死,否则,我绝不会去什么黄泉。”她回过头,深深望了一眼顾凛,乌眸亮若星辰,仿佛在诉说着其主的生命力,“就算阎王要我死,牛头马面拴着绳子要把我压进地狱,阿鼻的彼岸之花开在了我的家门口,云归也会拼命从下面爬上来,爬回人间,继续过我的日子。” 少女轻柔软糯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飘在林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韧。 ——活下去,就算为奴为婢地苟活,你也得活下去! 脑中隐约又现出了一道陌生的声音,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贴在她耳旁叮咛告诫。 有点吵。 裴云归眨了眨眼,强行将那声音赶出颅中。 又是这种声音,第二次了…… 不知是不是操劳过度,所以才出现了幻觉。 看来得找个时间寻个大夫看看。 裴云归默默地想。 顾凛微顿了一下,不自觉地被裴云归眼中的光吸引了去。 半晌,他才回了神,轻轻一笑。 是个心性坚韧的,只是可惜了,到底没经过世事拷打。 待世态酷刑落下,她那身硬骨,便会逐渐寸断,化为齑粉,只剩一缕浑噩之魂游离世间。 当初的自己,不也是这般么。 他收住了眸中神色,再一睁眼,目中又重新恢复了最初的漫不经心。 走了一段路,偌大的山林,一个人影子都不见。 裴云归蹙起柳眉,一双秀瞳渐染上忧虑。 还找不到火药,就得回去了,圣上怕是等不了这么久。 系统还未出任务提醒,就证明圣上还在坚持。 “等等,停下。” 身后突然传来顾凛的一道低呵。 裴云归应声停步,回眸望去,面露疑惑。 顾凛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一处草丛。 裴云归顺着指尖望去。 只见那块新绿之上浮着三两白亮的光晕。 裴云归又眯眼仔细望去,过了片刻,她抬头回望顾凛,眸光微沉。 “是盔甲的反光?” 顾凛点头。 他将手靠于唇瓣边,做了个“嘘”的动作,而后,便带着裴云归藏在了一颗树后。 “他们应该就是那群叛党中,看守火药的人。” 裴云归猜测道。 顾凛勾唇冷笑,“火药是禁物,皇族垄断,只限军用,被官府发现了,便是死罪。这帮人日日守着的东西,均是烫手山芋,他们定然谨慎,数目定也比想象的要多。” “将军有何方法?” 裴云归问道。 既然顾凛执意要跟着她出来,心里应当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顾凛睨了裴云归一眼,眼里闪现了几分恶劣。 “起风了。”他撇了一眼被风吹得骤然歪斜的草木,断然道:“是东北风。” 裴云归:? 所以呢? 见了裴云归眼中的疑惑,顾凛嫌弃地“啧”了一声,解释道:“你当听过调虎离山计吧。” 裴云归点头。 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这帮队伍行军,在此驻扎了半日之多,你猜他们有没有带干粮之类的东西?” 裴云归答道:“定然是有的。” 顾凛弯起眸子,面上带着几分愉悦。 “这帮党卒能够瞒过我的眼睛,混进马场的后山,估计不是在今日才抵达的,显然是事先驻扎在此地,更何况还带着笨重的火器,他们来的时间,只会更早。” 裴云归顿时了然,立即接话道:“他们既驻扎在此,就有营地,有驻扎的帐篷和充饥的干粮什么的,如果找到那些东西,再放一把火,借着风势,这火便会越燃越旺。届时,他们便会都跑去救火,没人能顾得上火药。” 顾凛轻笑一声。 “没想到裴姑娘的手段也如此狠辣,当真看不出来。” “将军只说云归说的对或不对?” 裴云归皱眉。 “不错,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顾凛难的地给了肯定的回答。 裴云归探出头,眼神扫了一遍看上去任然寂静无人的山林,又有一丝疑惑攀上了心间。 “将军怎么断定他们驻扎的营地在西南位?” 现行东北风,这风便是吹往西南的。 “马场自北开路向京城,东、南、西均为群山环抱,倘若我是领队人,我必让士卒沿着山线以环绕之态包围马场,驻扎营地设在后方,即南面。” 管他西南还是东南。 只要有一处设有他们的帐篷,就会让他们自乱阵脚。 顾凛眯起凤眸,眸中兴味渐浓,将要盖过眼底。 初春,本是风骤之时,加之京城本就干燥的天气,只需一点火星子,便可燃起熊熊烈火。 顾凛和裴云归从地上捡来一些干柴,他便以钻木取火之法,点燃了一根枯木。 二人摸到西南面,未行多远,果然,在深深绿丛之中,看到立着好些帐篷。 此处当时那群叛党的大本营。 顾凛长臂一伸,那些已经燃起来的枯木便全自半空划过一道圆弧,跌落进帐篷之中。 起初还只有微小的几簇火苗,恰逢东北风一吹,那火苗越烧越大,绿植全被卷了进去,未过多久,便窜得有半个帐篷那么高。 裴云归不禁促狭地笑了笑,便扬起脑袋望了眼顾凛,问道:“这回该是万无一失了,我们能走了吗?” 顾凛点头。 “回去吧。” ----------------------------- 深山当值的士卒一眼望去,就有百人。 他们身披锐甲,分散隐匿在丛林之中,身边摆着笨重火器,皆用泥草遮掩住了。 值守的士卒首领一瞬不瞬地盯着下山的马场,鹰隼一般的眸子透着锐利,仿若巡视领地一般。 过了片刻,他鼻子微动,眉宇轻皱,戳了戳旁边的士兵,问道:“你有闻着什么味没?” 旁边的人也动了动鼻头,仔细嗅了一会儿。 “还真有,貌似是从后面传过来的,闻着像焦味。” 首领猛回头,便见他们驻扎的营地上空升了许多浓烟,滚滚墨色,宛若一团巨型的蘑菇云,在上空越聚越多。 他当即脸色大变。 “营地走水了!” 旁便士卒脸色也蓦地黑了下来。 “怎么办,这里还有那么多火器。” 首领沉吟了片刻,便一挥重戟,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斩下来几根草。 他快速吩咐,脸黑得能滴墨。 “每处派三人救火,剩余两人留守,营地有重要的东西,务必全须给我救出来。”士卒首领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他娘的,火势一下腾这么快,明显有人在搞鬼,让弟兄们留意一下周围,只要见到活人,都给老子拿下。” “是!” 不稍片刻,各个草丛便出来三三两两的士兵,一路狂奔到西南处。 裴云归瞧瞧露出一只眼睛,待人都跑没影了,才回头道:“都出来了。” 顾凛凤目眯起,白玉一般的指尖摩挲着下巴。 “不止。”欣长的身影懒懒地靠在树上,面上已久带着三分平淡,七分漫不经心。 “出来的人还是少了些。看来他们的首领也不是傻子,知道突如其来的火情之中必然有诈,每处估计还留值了一两人。” “看来将军有信心解决剩下的人了。”裴云归抬眸望去。 顾凛拔出腰间的配剑,剑锋锐利,冷光轻浮,透着分外的霜冷之气。 不同京中人耍弄的宝剑配饰,这柄剑,是真真上过战场,立过军功,饮过血,噬过肉的。 往前推移一段时间,它插进了一位朝廷官员的胸膛,再往后推,它几次架在了裴云归的脖子上。 裴云归的眸色暗了暗,悄悄退开了一步。 那几次,着实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回忆。 **** “云归还有一个问题。” 裴云归开口,声音轻轻柔柔。 顾凛撇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将军为何要跟过来,您明明可以坐在帐内独善其身,何至于跟着我来淌这趟浑水?” 顾凛笑了声,低沉开口,“姑娘不是说心悦于我?看着喜爱自己的人将陷囹圄,顾某于心不忍。” 裴云归脸色木了一瞬,便不再说话。 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十六章:矛盾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不说话了,顾凛当然也不再开口。 他执起剑,修长的身影便飞快窜了出去,没入草丛。 裴云归提起裙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藏在了巨树之后。 以顾凛之能,解决几个余兵应当绰绰有余,她只在一旁等着就行。 果然,没过多久,顾凛便提剑从远处走来,剑上还在滴血。 裴云归连忙小跑过去。 “将军都解决了?” 顾凛垂着眼,一边仔仔细细地擦拭剑身,一边回道:“都解决了。” “那现在怎么办,如何来帮皇上他们,直接在这里开火?”裴云归问道:“不会要把火器搬到山下去吧。” 她也没见过那东西,更没用过,便只能问顾凛这个行家。 顾凛将剑上最后一滴血擦干净,才分了一个眼神给裴云归。 “裴姑娘兴致挺高。” 裴云归抿着唇,收拢了脸上跃跃欲试的神色。 “还好还好。” 一半是担心皇上撑不到那时候,一半还是对火药的新奇。 那可是军物,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她现在有机会开开眼福,怎么能没有兴致? 顾凛将长剑重新插回腰间,才领着裴云归去放有火药的那处草丛。 地上躺着两具披甲尸体,脖间一片红色,显然是被顾凛及其干脆地一剑了结。 他随意抹开了火器上面堆砌的草泥,火器黑色的炮筒便渐渐显露。 旁边放置好几包鼓鼓囊囊的油纸,裴云归猜想,这便是用来发动攻击的火球或者火箭了,便将其拆开,玄铁利箭散落在地,伴随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裴云归早间在小道上闻着的,就是这种气味。 “普通火器的射程大约在两百步左右,如果是在平地,这种距离定然打不到马场,不过高山的话,就另当别论。”顾凛捡起几只箭,有用同样的方法将它们点燃,熟练上膛,随后,猛地一拉拉柄。 那箭应声发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便直直冲向马场。 那帮士卒选了个好地方,从这里往下火攻,角度不偏不倚,刚刚好。 顾凛冷笑。 不过要是首领知道了,许是要气得吐血。 自己精心挑选的站位被别人占了用来攻击自己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便是火药?果真神奇。” 裴云归面露赞叹,知觉不虚此行。 她也没闲着,活似一只忙得晕头转向的蜜蜂,解开一袋油纸又提溜来一袋,一把一把地给顾凛递箭。 “可惜了,这里没有投石机,若是再往下投几块巨石,加之火攻辅佐,便能欣赏到一场状若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好戏。” 顾凛面上挂着浅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不知为何,裴云归在顾凛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浓烈的恨意,这股恨意来得很猛,也很突然。 难不成这帮黑隼军和顾凛结下过什么仇吗? 倒也奇怪。 若是有仇,依照顾凛的性子,早该提剑和他们死拼,何故跑来和她做这等背后偷袭的损招? 百思不得其解。 反派的心思真难猜。 裴云归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情。 顾凛将其一一安好,只随意地站在旁边,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扯了几下拉柄,那些火箭便全部射出,一发接着一发,亳不停顿。 若是给他一把折扇,他还能对着胸脯摇两下,再从嘴里吐出一段诗词,堪称一副闲适从容的雅景,和凶猛的火器格格不入。 敖战正在下面打得来劲,忙不迭从上面蹦下来几支火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他的兵。 举刀砍杀的士族身上立刻着了起来,上蹿下跳,还有一些直接被箭头射穿胸膛,莫名其妙丧了命。 敖战青筋爆起,朝上头吼道。 “没给指令放什么箭,哪些毛手毛脚的兔崽子干的,老子上去砍了你的贱手!” 习武之人的声音浑厚有力,很快便响彻整个马场。 而后……便换来更猛烈的进攻。 这回的箭不是从一个方向射来,而是分了两波,东西夹击。 漫天火箭从天而降,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仿若暴雨一般,簌簌落下,一道也不剩地落在了敖战的黑隼军身上。 放在还挥刀杀戮的士兵顿时抱头鼠窜,嚎叫之声连连。 御林卫看准了时机,奋起反攻。 “娘的。”敖战低骂一声。 上面放箭的估计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有漏网之鱼逃了出去。 “慌什么,别跑,先给我拿下狗皇帝!活捉皇帝者,老子赏银百两。” 敖战大喊。 这道封赏对于多年游离在生死边缘死士十分管用。 未中箭的瞬间停下奔逃的步伐,几乎同一时间看向乾帝,眼冒绿光。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一座银库。 刹那间,所有士卒大喝,举刀便往乾帝所站之位冲。 乾帝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冷哼,横剑当前。 只是那士卒还未冲出去几步远,就又被一轮火箭攻得上窜下跳。 许多人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一股刺鼻的焦味充斥在空中。 黑隼军中瞬间充斥着一股绝望之气。 乾帝直接率御林军发起反攻,双方局势瞬间扭转。 方才还意气风发,洋洋得意的黑隼军,现下已经变成了上蹿下跳的老鼠,一边承受着箭刺火烧之痛,一边躲避着御林军的反击。 敖战气急,正要带着他的军队往回逃,却突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马蹄之声愈发清冽,很快,边间马场之外奔来一块乌压压的骑兵,掀起一片浓浓的烟尘。 银甲披身,肩甲处雕印白虎纹路。 是皇室亲兵,龙武/卫。 敖战脸色大变,心道一声不好。 “所有人,按照计划,自殉!” 他猛地大喝,所有士卒身影顿住,而后,便齐齐举剑,抹向自己的脖颈。 乾帝面色亦是微微沉冷,随后亦大喝道:“阻止他们,给朕抓活口!” 然终是慢了一步,敖战已然自刎,剩下几个重伤的残兵败将被龙武/卫抓住。 但他们伤势过重,或许很难再活下来。 顾凛带着军队赶去深林,却也只在营帐之中发现了许多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们都自尽了,一个也未剩下。 狩猎的计划取消,幸存下来的人都由龙/武/卫送回京中。 经此一战,损失颇重,京城许多官家府邸均挂了丧幡,华发披上素衣,举城同悲。 龙颜震怒,即令太子协同大理寺,彻查此案,那日重伤的兵卒,全数被送进太医院,治好之后便会被关入牢狱,严刑拷打。 太医院忙活起来,彻夜不眠地从阎王那里抢人。 马场惨案过后,整日春雨不停,老天爷好似有下不完的雨,淅淅沥沥落了满京城。 这座昔日的繁华城池,灭了灯火,隐于烟雨中。 庭中春花败落,新红渐渐被细雨踩进泥里。 裴云归站在檐下,被笼在一片雨幕之后。 高墙之外又传来凄凄哀哀的哭丧声,伴随悲凉的丧乐,混入雨中,又渐渐远去。 一张冥钱随风飘然入院,在空中打了个转,便被雨丝无情地打在了泥地里,软泥渐渐吞噬了那股明黄之色。 不知是雨日难免凄哀,还是那段丧乐唤起了裴云归的共情。 她突然有些低落,低落之余,又好似隐隐约约夹杂着些归愧疚。 “统子,我那日的做法对吗?” 裴云归问出了这些天,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宿主大人指的是什么?】 4322很快回话。 裴云归收回了被雨点打湿的手,长睫垂下,盖住了眼底的青黑 “马场那日,发现异常后,世子本欲直接禀告圣上,却被我拦下。因我害怕打草惊蛇,便让他先纵马去搬救兵。我本以为,此举当是谨慎,且万无一失的,却不想世子中途被拦,费了好大劲才逃出,白白耽误了救驾的最佳时机。”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倘若那天听了世子的,率先禀告圣上,更早些让他们知情,或许世态便不会发展至此。死的人,也不至于那么多了。时间在战场上宛若生命一般珍贵,是我耽误了时间。我没有打过仗,久居深闺,什么也不懂,我当日……我当日怎会妄下决断。” 她说着,渐渐带上哭腔,眸底也聚起一团朦胧的泪。 4322没有直接作答,又反问了裴云归一句。 【那宿主大人觉得最合适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裴云归沉默良久,又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 【您看,您也不知道。】4322缓缓解释道:【在原文,这是一个已经被安排好了的结局,参加宴会的那些公子小姐,该亡的,注定会亡。说句不近人情的话,他们只是作者笔下一个微不足道,无名无姓的角色,出身的意义便是为剧情服务,他们的生死,只是作为一个情绪渲染的工具,笔者让他们死,他们便活不过一个自然段。】 【马场惨案,不管您作多大的努力,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杀死他们的不是您,也不是那些士卒,而是作者。】 裴云归脸色徒然苍白下去,就连一向粉嫩的唇,也失去了颜色。 4322看到自家宿主那张惨白的脸,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了,还是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现在和您说这些很残忍。但在任务过程中,4322希望宿主大人不参杂私人情感。等任务完成,您可以选择任意身份,任意世界,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在此之前,4322希望宿主大人把自己变成一个冷漠的任务机器。】 这是4322第一次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和裴云归说话。 裴云归感到手脚冰冷,她慢慢蹲下,将自己的脸埋在了臂间。 她觉得很矛盾,统子的话处处透着漏洞。 既然不能参杂私人感情,系统为何又处处撮合她和李清远,甚至还设定了一个叫感情线的东西。 她不能有个人的情感,感情线的评判又是以什么为标准? 裴云归不理解。 再者,纵使知道这是一本书,他们都有既定的命运,可裴云归也无法真正将自己从里面剥离出来。 这是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 虽然她讨厌这个世界,但周围的一花一木,他人的一瞥一笑都那么真实。 她不知如何能够将他们视为无生命的工具,换句话说,她做不到不夹带私人情感。 第二十七章:来人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接连几日,裴云归都没有和4322说过话,就连任务完成的奖励被送达,她也一脸沉凝之色,只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 4322知道,宿主已经开始面临任务过程中的第一道坎,它便不再打扰,让裴云归安安静静地思考。 连着几日的阴雨终于散去,初晨的微光破开层云,洒在了房瓦之上,春花重绽,被洗了一遍般,颜色更加鲜艳。 裴云归的房门紧紧闭着,几缕熹微便穿过缝隙,在房中留下了几条光束。 碧环和另一个穿着绛色衣裙的丫鬟急匆匆奔到院中,打开了裴云归的屋门。 那绛色衣裙的丫鬟见着床上鼓起的一个大包,一拍脑门,满脸愁色。 “哎呦小姐,您怎么还未起床,宫里的公公已经到咱们府上了,说是要亲自给小姐捎个话,小姐快快起来吧。” 床上的大包动了动,从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裴云归那张憔悴地仿佛好几日没歇息的脸露了出来。 “你说什么,宫里头来了人要见我?” 她睡得迷迷糊糊,但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字眼。 绛色衣裙的丫鬟见了裴云归那张颓靡的脸,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三步作两步把裴云归扶了起来。 “您怎么面色这般差,这该如何去见人,请小姐快些起身,奴婢为您洗漱更衣。万万不可怠慢了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过来找我干什么?” 裴云归打了一个哈欠,任由丫鬟将自己扶到梳妆桌前,摆弄着及腰的长发。 “那公公也没和咱们多说,只道圣上带了口谕要亲自传给小姐,具体情况,还是要小姐到场了才得知晓。” 碧环也上来一并帮忙,给裴云归眼底打了些粉遮住乌青,又细细描了眉,涂了些唇脂。 铜镜中的人瞧着有精神多了。 绛色衣裙的婢女是个能干的,手也及巧,三两下就给她梳好了一个垂挂髻,发间插了根季浅兮赠与的玉花簪,瞧着素雅又干净。 裴云归换好了衣服,便被婢女催促着赶往前厅。 王胜德早已侯在了里面,一口热茶下肚,便看见了踏门而进的娉婷身影。 裴云归轻轻行了个礼,面上挂着淡笑。 “小女裴云归,问公公好,劳烦公公久等了。” 王胜德将茶盏搁在案桌上,回了个礼,开门见山。 “不急,咱家也没坐多久,今日前来叨扰,便是奉圣上之命,来给小姐传个话。” “公公请讲。” 王胜德清了清嗓子,传话太监独有的清凉嗓音便响在了会客厅 “小姐马场当日机敏果敢,护驾有功,圣上一直念着,欲给小姐颁些奖赏下来,只是这几日……”王胜德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小姐是知道的,马场一役,让不少贵人殒了命,如今京城处处挂了白幡,这个时候给小姐赐下东西,怕不合时宜。” 裴云归笑容依旧不深不浅。 她大抵知道系统颁布这个任务的原因是什么了。 卖皇上人情,寻求天子庇佑,好让自己在京城有立足之地。 裴云归说了些客套话。 “护佑天子,本是我大齐子民应尽之力,云归能帮得圣上,便心满意足,不求回报。” “是啊。”季夫人捏着帕子,脸都要笑僵了,“我们家云归能得皇上牵挂,便是最大的福气,哪敢祈求赏赐?” 王胜德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季夫人,满脸赞赏地看着裴云归。 “小姐能有这般宽敞的胸怀,皇上便也放心了,咱家会将小姐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皇上。” “有劳公公了。” 裴云归轻轻拂身,谢过王胜德。 二人一唱一和,彻底将厅中的第三个人忘了去。 季夫人的脸蓦地黑了下来,后槽牙直磨。 她好歹也是季家主母,王胜德直接略过她和一个小辈交谈,这算什么事? 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王胜德理好衣袍,便把拂尘放到身后,微微颔首道:“既然咱家话带到了,就先行一步,裴小姐多多保重。” 裴云归亦笑着点头,“云归送送公公。”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花厅,彻底将季夫人遗忘在了原处。 几日阴雨终是迎来了好天气。 季府上下,含苞渐开,新绿点缀,虫鸣声声,颇有“雨后逢行鹭,更深听远蛙。(注1)”之景。 连带着裴云归几日酸涩的心情也开朗起来。 穿过九曲回廊,过了一座桥,便能见着季府的漆红大门,王胜德停下步子,回首道:“裴小姐送到这里就成了,前几日多有受惊,小姐回去好好歇着吧。” 裴云归点头。 日光洒在少女清丽的脸上,更显明媚。 她出言送客,声音软糯。 “公公好走,云归便止步于此了。” 王胜德见着裴家小姐清秀乖巧的脸,到底没忍住,轻轻压低声音提醒道:“小姐这几日尽量待在自家院中,减少些出府的频率。虽说现下是风雨已去,天气也慢慢响晴了,可更大的雨,还在后头呢。小姐只管待在房中,别被春寒的风雨波及到便是。” 裴云归身子微顿,眸中渐渐划开讶意。 “公公何出此言。” 王胜德叹了口气,摇摇头。 “现下,京中的气候正是不稳的时候,小姐注意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话落,他便不欲多说了。 裴云归也不再追问下去,含笑道过谢。 “多谢公公提点,云归感激不尽。”她摆了摆手,道:“公公慢走。” “哎。”王胜德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目送着王胜德出了府,裴云归也收了视线,才一回身,便见到崔娘硕大的身子横亘在自己面前。 裴云归蹙眉,沉声道。 “不知崔娘等候在此,有何指教?” 崔娘行了个礼,脸上挂着笑,“夫人在厅中候着,想寻小姐去问话。” 裴云归身子顿了顿,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扶住了额头,眼中流出几缕倦意。 “前些日子受了寒,这会儿头还有点晕,今天恐怕去不成了,伯母那里,云归改日再去请罪,劳烦崔娘帮忙代传一声。” 说罢,裴云归便别过头,正要回自己的庭院。 崔娘伸手挡了裴云归的去路,硕大的身子几乎将她笼罩在其中。 “小姐留步,夫人特地嘱咐了,今儿必须去她那里。” 裴云归随即捂着脸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咳得纤瘦的肩膀剧烈颤抖,眼中亦泛起了泪花。 “我今天身体确实不适,那天替圣上挡那一剑,本就受了惊吓,回来便头昏眼花。倒春寒又连着折磨了几日,昨夜又是咳嗽,又是发热的,本就没歇息好,今儿又被折腾起来……” 她又掩着帕子干咳了两声,身子晃了晃,“我现下是站不稳了,也怕将病气过给伯母。” 崔娘的笑僵在了嘴角。 “我看小姐方才还挺精神,和公公聊得很起劲。” 裴云归拭去了眼角的泪花,声音轻轻软软。 “宫里来人,自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给季府丢脸,可王公公也看出了我身体抱恙,让我回去好生歇着呢。” 裴云归直接搬出了皇上和王胜德,话里藏针。 王胜德本是带着皇上口谕来府,算得上是半个皇帝亲自莅临。 他的话,便是带着圣上的意思。 你看,圣上都让我好好歇着,你一个粗使婆子又怎能拂了皇上的好意呢? 崔娘固然也听出了话外音,一下子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云归趁热打铁。 “要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躺下了,这些日子,是当真身体不适。” 崔娘滞在原地,看着裴云归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云归回到院中,便从屋里搬了把木椅,放在院外,眯着眼睛晒起了太阳,仿若一只懒洋洋的猫儿。 正好趁着无人打扰,得好好享受一下片刻的宁静,她猜测,不过多久,季夫人就该派人抄着东西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季夫人比之季壅乾,沉不住多少气。 她得好好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利用皇上的便利,好好在府中立足,以及,王公公提及的风雨,到底指什么。 至于那日系统的警告。 裴云归低声叹了口气,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索性就先放在一边吧,现在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为好。 裴云归在院中一坐便是一天,从日光明媚,坐到了月上中天。 除了中途碧云来送过一次饭之外,便无人前来打扰。 一直待到夜深,寒气渐渐袭来,裴云归才拖着木椅进了屋。 看来今天是等不到了。 正当她打算吹掉蜡烛躺下之时,院外突然一阵骚动,透着窗户的油纸往外看,便能见到两束乱窜的火光。 一串脚步打破了庭院的宁静,随后,房门外便传来几声敲门的声音。 听上去很急促。 “进来吧。” 裴云归披好了外衣,冲着门外高声道。 房门再度被打开。 一个丫鬟低着头踏进了房中,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裴云归挑眉,目光率先移到了那碗黑糊糊的汤药上。 “这是做什么?” 那丫鬟倒是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将碗举到了裴云归唇边。 “夫人担心小姐的身子,特意命奴婢熬了治风寒的药,吩咐奴婢端来,请小姐服下。” 裴云归垂眼,偏过了头,在昏暗的灯光下,脸色显得尤为惨白。。 “这药先搁置在我桌上,你们退下吧。” 丫鬟纹丝不动。 “夫人说,良药苦口,怕小姐偷偷倒掉,嘱咐奴婢得亲眼见着小姐喝下去,才能离开。” 与此同时,4322的声音也在裴云归脑中响起。 【宿主大人,药有问题。】 第二十八章:交锋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丫鬟又将药汤举高了些,送至裴云归嘴边。 “请小姐喝药。” 瞧着这阵势,好像裴云归不吃药,她就要在房里守到天慌地老一般。 裴云归面无表情,只静静盯着丫鬟头顶的发旋。 丫鬟一双细瘦的手牢牢端着药碗,一动也不动。 裴云归眼底波动了一下,又轻轻笑了一声。 她接过碗,一口气喝完。 待温热的汁水全然下肚,苦涩的味道却依然留恋于齿间,久久未散。 “我喝完了,代我谢过伯母。” 那丫鬟似乎松了一口大气,肩膀放松地垂了下来。 “喝完了便好,小姐好好歇息,奴婢就先告退了。” 丫鬟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宿主大人,明知那药有问题,您为什么还要喝?】 4322言语中带着责备和担忧。 一人一系统都很默契地没有提任务的事。 裴云归抽出帕子擦了擦嘴,倒是不急不缓。 “我若不喝,伯母定然会想其他方法整顿于我。统子,别忘了,这里是季府,不是我的地盘。” 她今日故意给季夫人摆架子,便是存了七分试探的意思。 她想知道,在开罪皇帝和杀她面前,季家更看重哪个。 季夫人的反应给了她答案。 很显然,她的命更重要。 季夫人是铁了心要杀她。 如此看来,她的存在于季府来说,应当是一个很大的威胁……甚至关乎季家存亡。 因为,只有在生死面前,人才会被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就算冒着最大的风险,也会将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除掉。 现在她唯一疑惑的便是,在季府多年,季家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除掉她,为什么又要将她养大?任由自己这柄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答案或许得从自己的父母那辈去寻。 十一年前,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自己又为何能让季家将她的性命留到现在。 裴云归一边解自己的发髻,一边出神。 【就算这样,宿主大人也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4322严肃道:【您忘了?您身上还有顾凛种下的望梅,那碗汤药我扫描过了,里面加了一种慢性毒,和望梅一样,有发作期限,如果恰好两种毒发的时间撞在了一起,就算有女主光环护着,您也会吃很大的苦,宿主大人怎么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4322还是改不了婆婆妈妈的性子,不由自主便训起话来。 裴云归解开了头发,又脱下外袍,轻轻吹灭了灯,躺回床上。 细瘦的身子完全隐匿在了黑暗中,只有一双发亮的眼睛若隐若现。 裴云归最大的特点就是这双眼睛。 无论在什么时候,其中都有一团不灭的光。 “就是因为想活下去,我才要把这药喝了。”裴云归轻声道。 【为什么?】 4322拔高了声线,尖锐发问。 裴云归眨了眨眼睛,无奈地笑了一声。 “我如今行事处处受限,只因待在季府,吃穿用度,均由伯母一手安排,半条命被他人捏着,她要我死,我便没有活路可言。” 裴云归翻了个身,枕着胳膊,继续道:“今日这下毒的汤药,我不喝,的确能逃过一劫。可还有明日、后日,明年、后年,我她能借口治病在药中下毒,也能不动声色在饭菜中下毒……我难道要日日食野菜,啃树皮吗?” 4322哑口无言。 理是这个理没错。 裴云归继续说:“就算她不下毒,亦能用其他方法治我。夜深人静,她可以雇佣杀手来杀我;青天白日,她可以裁脏陷害借由赏我板子……锋芒毕露的后果便是日日如履薄冰,我在季府一日,性命便日日被他人掌控。统子,我逃不掉的。” 4322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宿主大人打算怎么办?】 这事情确实很棘手。 裴云归闭了闭眼,弗又睁开,双眸已染上坚定。 “既然伯母给我挖了个坑,我自不能傻傻地往下跳,这样正好,给了我一个破罐子破摔的理由。我要借她之手,彻底逃离季府这个牢笼。” 夜深,马场后山。 树影陷入被浓墨泼洒了般的深夜之中,一轮皓月高悬,泄出银白光辉。 顾凛纵马跃入深林,径直进入山之西南,当日黑隼军的大本营。 那里灯火通明,大理寺的人架起了棚子,几个身着大理寺服饰的差役蹲在一片废墟残骸中挑挑拣拣。 李清远已经在此处候了半夜。 凌厉的轮廓被月色勾勒,面上已经一派冰冷。 找寻过后,杂役上前禀报道:“殿下,还是未能找到可疑之物。” 李清远动了动,一双茶色的眼眸冷冷盯向正往他这边走来的顾凛,苍白的唇中吐出了两个字:“继续。” “是。”杂役行了一礼,便又回到废墟之中。 顾凛那张俊美的脸在眸中逐渐发大,高大欣长的身影遮了清白的月光,面上依旧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 将领行了个军礼,道:“末将见过殿下。” 李清远未看那将领,只将眼神分给顾凛。 “顾将军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他一瞥顾凛空荡荡的身后,除携一名将领之外,未带一兵一卒,李清远嗤笑,“该不是来赏月的吧?” 顾凛掀起眸子,眼里含着七分困倦,话调却透着隐约的强势。 “受圣上之命前来轮殿下的班,殿下伤还未愈,又忙活一天,该回去歇下了,后半夜由臣来值守。” “孤不累。”李清远烦躁地皱起眉头,“将军奔波一天,孤较之尤不及,回去吧。” 顾凛直起身,长身玉立,挺拔如松,又因久待军中,浑身透着威压之感。 李清远和顾凛本就身高相仿,二人均领兵上过战场,杀过敌,要论杀伐之气,两人旗鼓相当。 二人周身温度骤降,看仗势,仿佛要动手一般。 “此乃圣上口谕,还请太子殿下不要让臣两难。”他眯起了眼,凤眸眼尾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因为眼型的弧度,他每每这般看人,均有一股睥睨之色自眸中流出,“殿下是知道的,臣平身,最忌行碰壁之事。” 李清远的手伸于腰间,拨起剑柄,长剑冷光霎时划破寒夜。 “究竟是圣上口谕,还是将军自作主张?”李清远冷笑,“顾凛,天下是李氏的天下,不是你顾家的囊中之物,孤劝你,切莫乱了本末。” 这话激得顾凛身后的将领眼皮猛跳,胡子抖了抖。 回回都是这样,回回见着都要刀光剑影。 来之前和将军的约法三章又又作废了。 说了多少遍了,即便不与太子战队,也不得得罪人家,太子好歹是未来的国君,就算再不对付也得忍啊。 将军足智多谋,怎么这句谏言缘何就不肯听呢? 非要次次闹得两边鸡飞狗跳才能心安理得不是? 将领偏头猛地朝顾凛眨眼暗示。 眼睛都要眨成斗鸡眼了,顾凛愣是没往他这边瞧一眼。 只腾腾地往外冒杀气。 将领叹了口气。 “臣不过传个话而已,在殿下眼中便成了越俎代庖,但行忤逆,尤如殿下所言,宫里的传话公公不得死成千上百遍?” 将领右眼皮狠跳了几下,当即便熟练地往后挪了一步。 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之情。 早该听劝,不跟来的! 李清远冷哼道:“将军嘴利,孤自愧不如。” 他往旁使了个眼色,侍在一旁的披甲侍卫立刻上了前。 “既然来了,也省得再传话,孤恰好有事要问。” 那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子,甫一抖开,从里拿了一张人/皮/面具出来。 顾凛随意撇了眼,便移开视线。 “这不是当日帐中假冒太监之人的面具?想不到太子殿下还有此等收集之癖。” 李清远额边青筋跳了三下,再一开口,声音都冒着火气。 “这是孤的人在林中搜到的,并非帐中之人所佩。” “所以呢,殿下想说什么?” “面具之上异香浮动,久久不散,顾将军应当对这味道熟悉不过。” 顾凛来了点兴趣,两根指头挑过那面具,凑在鼻尖闻了闻。 片刻,他眸色微动,又将面具还给了侍卫。 “烈香杜鹃的味道。” 李清远颔首,“不错,孤听闻将军自小在西域长大,烈香杜鹃亦多长自西域,这二者,是否太过巧合了些。” “殿下怀疑臣?”顾凛笑了声,道:“只因臣长于西域,恰好与面具上的花香同源,便认为臣是始作俑者,但据臣所知,烈香杜鹃在南蛮之地也多有分部,殿下缘何不将那些官员一一揪过来问话?” 李清远挥手,示意那侍卫退下,又将冷眸投向顾凛。 “那我问你,马场那日,情况危急,圣上险些性命不保,顾将军身为朝廷重臣,次一品将军,为难当头不救圣驾,反而一直藏于帐中,这是为何?” 顾凛道:“臣在审时视度。” 当然是在喝茶观戏。 “有什么时宜比救驾还重要?” 李清远追问。 顾凛勾了勾唇。 难怪李清远一直死缠烂打不放,原来是在这里候着。 顾凛不紧不慢,缓缓开口。 “那殿下以为,后面那些火攻是从哪里来的?倘若非臣与季家娘子摸到后山,夺到火药,那日的结局,兴许就就和现在全然颠倒了。臣若是幕后之主,岂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顾凛轻飘飘睨了眼李清远,似嘲讽道:“三岁稚童都明白的理,殿下就是用膝盖,都能想明白吧。” 李清远的脸色蓦地黑了下去。 他还要说些什么,突然被一道禀报声打断。 “报。” 方才那几个蹲在废墟搜查之人的其中一人大步过来,道:“殿下,有发现了。” 说罢,那人呈上了手中所持之物,“这是方才寻着的,请殿下过目。” 太子接过。 物件是几块以及烧废的羊皮纸,焦黑了一大片,之上歪歪斜斜写着的东西也模糊不清。 侍卫立刻将火把举上前,将纸映的明黄。 上面的内容已经腐蚀了大半,模模糊糊。 几块残骸之上好似依稀画着一些断断续续的线条。 李清远眉头紧锁。 几张旨意不明的残纸,很难不能读到些什么。 顾凛也凑上前去,细细观察。 大理寺的人找到的纸片有四张,大小不一,但看材质,应该是出自一张更大的羊皮纸,上面都画有扭曲的线条。 李清远将手头上的东西翻来覆去,目光一滞,眼睛突然在其中一块残骸上捕捉到了一块深黑的符文。 他让侍卫将火把举近了,细细观摩。 “这什么符号?看着又怪又不怪的。” 络腮胡子将领也凑了个脑袋过去。 “倒是不像符号。”顾凛沉声说了一句。 李清远看了他一眼。 “更像一个字。”顾凛道。 第二十九章:舆图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将最上面这线,看作一横。”顾凛伸出手,在羊皮纸上点了一下,“下面闭合圆弧,则像一个口字,只不过另一半被烧毁,加之这字本身不堪入目,所以看着歪歪扭扭,反而像什么图文。” 顾凛分析之余不忘评价:“撰写之人显然火候不够,一笔烂字形如鬼符。” 将领:…… “下面被烧了一个缺口,暂时判断不出。”顾凛顿了顿,又将指尖移到了下面,“不过自右下往上,依稀能看出是个门弧状。” 顾凛了眯了眯眼,将羊皮纸轻轻往李清远的方向推去,“臣猜测,这是一个京字。” 李清远拿过羊皮纸,将顾凛分析的那个文字从头到尾看了个便,眉头锁得愈发紧。 将领忙不迭察了几眼,恍然大悟,“确乎如此,将那口字和那门弧补齐,中间烧去的部位再填上几笔,可不是一个京字吗!” 深山夜谧,一时鸦雀无声。 一股想法悄然攀上了李清远的心间。 他登时朝旁边的侍卫吩咐道:“你再去调些人手,和大理寺的人一起去营帐找类似的羊皮纸,不管损毁程度如何,只要能看到上面的字迹和线条的,通通拿回来。” 他先前虽和顾凛起了争执,但大事面前,却不会感情用事。 侍卫行礼道:“是。” 将领摸着胡子询问,“末将斗胆问一句,不过一个字而已,能证明什么吗?” 顾凛冷笑,“从敌营搜出来的图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还印着京城的字眼,你说能证明什么?” 将领滞住,末了瞪大了眼,胡子又抖起来。 “舆……舆……” 李清远略带警告地撇了将领一眼,将领忙闭上了嘴。 “知道就成,别什么东西都往吐。” 顾凛悠悠道。 李清远的人行事利落,说话的片刻功夫,便呈上来了几块同样被烧损的羊皮纸。 顾凛接过其中两片,翻看之时,凝重之色亦攀上眉梢。 他将羊皮纸递给太子,指了两处地方。 “若臣没看错,这两处,一个字是‘蜀’,一个字是‘湘’。” 指着的两处地方泛着焦黑焦黑,当时被烟熏过,好在没有被烧毁,自己勉强能看清。 黑色的线条歪歪斜斜,确实勾勒出了两个不太好辨析的字。 倘若京字实属巧合,那么剩下两个带有明显行政区划色彩的字眼,便恰恰指明了李清远心中所想。 他面露怒色,将羊皮纸捏作一团。 “这帮狂徒,简直无法无天!” “太子殿下尽快禀报圣上吧。”顾凛薄凉地笑了一声,眸底泛出乍然冷意,“一堆火药,便足以撼天动地,现下又搜出来一份大齐舆图,背后之人恐是蓄谋已久,其后还不知藏着什么惊喜。” 远处又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一声御马清和惊飞了林间无数栖息的倦鸟,不消片刻,月辉下银光烁烁的锐甲便从暗中现出。 “臣,龙武/卫统领封执,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骠骑将军。” 骏马还未停稳,封执便翻身下马,跪地道。 显然是有急事禀报。 “有何要事?”李清远开门见山。 “接太医传信,重伤的几名叛党已有两人苏醒,圣上命太子即刻回城,商议审讯之事,此处交由骠骑将军。” 这么快就醒了? 李清远双目一缩,随即喝道:“来人,替孤备马。” 身后的侍卫飞快地牵来李清远的马匹。 李清远翻身上马,望了眼顾凛,目露霜冷。 顾凛亦抬眼望去,眸中依旧是透着懒散的漫不经心,仿佛凌厉得杀气腾腾的眼神只是昙花一现般。 封执亦上了马,扯着马绳转了个方向。 时候不多,李清远不再多言,纵马远去。 几道御马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太子一走,将领便像泄了气的球一般,浑身都放松下来,不再绷着。 他看了眼一半身形隐匿在暗中的顾凛,眸子里又染上了些悲痛。 “跟将军说过无数次,见到太子殿下,不要忘了把周身的刺收一收,纵有不满,也莫表现出来,在朝堂之上,为人处世,只管低调,才能活得久。末将劝得嘴皮子都要磨秃了皮,将军怕是半个字也未曾停进去。” 五大三粗的汉子婆婆妈妈唠叨埋怨起来,便没有妇人什么事。 较之在太子身前,他与顾凛独处显然更加随意,甚至还居点儿长辈之态。 将领名为程恪,边陲之人,战乱时期救过少年顾凛的命,随后便跟他上场杀敌,硬生生在战场之上杀出一份军功。 之后,便跟在顾凛左右,算是他极为重要的一命亲信,于顾凛而言,亦是再生父母一般的人物。 被这么一顿说教,顾凛居然也没动怒,反而习以为常地回嘴道:“情绪这东西,又不是能收就收,火到深处,不喷出来,难不成将自己烧死?” “唉。”程恪的胡子抖了抖,从嘴里叹出一声气来,“在军中,在朝中,我看将军挺能收敛脾气的,怎么到太子这里,怎么就成了老煤油桶,点火就着呢?” 顾凛嗤了一声。 “不管在什么地方,遇人不爽,我照样来火,只是不像在太子跟前如此……” “沉不住气。” 程恪立即接话道。 顾凛的神色微微凝了一瞬,眉头无意识地蹙了起来,心中细细嚼着那四个字。 沉不住气…… 话倒是有点道理,他在皇家面前,从未沉住气过。 他为什么会沉不住气? 不应该啊。 顾凛在心底自问。 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在心头占着十分别扭。 可又说不上别扭在何处。 “如今皇上对您百般看中,末将认为,将军有些恃宠而骄。”程恪严肃道:“余没读过什么书,但历史上霍乱朝堂的奸臣事迹还是听了几耳朵的。余曾经就听闻,过往名相文行之,假借权势,睥睨天子,嚣张二十余年,人人都觉天子惧他,朝臣将朝拜于他,天下将改文性。可最终,天子隐忍蛰伏的结果,便是一道圣旨借口诛了文行之,又将他的背后势力连根拔起。” “朝堂之上,下臣的权利均由圣上赋予,哪怕只手遮天,风云朝堂,只消圣上一句话,您想想,您还有没有活路可言?” 程恪这话说的直白,但顾凛又如何不知? 伴君如伴虎,他手握兵权,正受天家忌惮,日日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理应隐去锋芒。 只是不知为何。 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每每与心相背。 想到这里,顾凛心中升起一阵烦躁,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复又松开。 最后,他似妥协一般,轻轻叹了口气,笑了声,笑意却是一贯的不入眼底,“程叔急得竟将自称都改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放心,只要我还有一日可活,便不会让任何人动我身后的人。” 程恪又沉沉叹了口气。 旁人是其次,他就是担心顾凛。 好不容易从战场捡回一条命,半辈子还没过完呢,别又把它霍霍出去了。 “对了。”顾凛岔开了话题,脸色黑了黑,“那臭小子找到没?” 程恪摸了把脸,收拾收拾心情,回话道:“还好将军留了一个心眼,人抓到了,只没地方放,兄弟们临时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装了道门,按了几把锁,已经把人关住了。想你罗,日夜巡逻。只不过,许是公子还在气头上,绝食两天了。” 顾凛冷笑道:“竟还学会绝食,倒是长胆子了,以后别送吃食过去,饿不死他。” 程恪哎哎地应了两声,只当顾凛这话是耳旁风。 这世上,将军最亲的人,除他之外,怕只有那公子了。 要是把人饿坏了,将军免不得又得和自己置气。 “关在何处,带我去。” 顾凛看了眼杵在一旁的程恪,不动声色道。 程恪眼观鼻鼻观心满脸了然。 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 顾凛这性子,外人觉着他嘴欠又冷血,实际上刀子嘴豆腐心。 “可圣上不是让您在这守着吗?” 顾凛闻言,回望了一眼只剩零星几人的马场,淡淡道:“东西都找到了,还有守的必要吗?” 当今圣上表面与他亲近,实际还是防着。 皇上看着五大三粗好说话,其实心里门儿清,知道该怎么均衡势力。 如今朝堂之上三股势力,武官由他为首,文官尚书之长宋祁,中书令王恺仁,隐约有三足鼎立之势。看似和睦,实际暗流涌动。 表面拉拢顾凛,相当于将他剔除于三股流派之外,让其余两者空出力量来对付自己。 什么天子宠臣?不过一个权势的挡箭牌而已。 今日将他留守于此,不就是趁机让他自己打发自己吗? 他冷然一笑,便离开马场。 程恪带路,往林深之处行去。 已经后半夜了,月上中天,山间连虫鸣之声都渐渐销声匿迹,林间只余晚风吹拂。 周边的树植愈发葱郁,往前走,几乎已经没有了路。 程恪选的地方确实偏僻又隐蔽。 他掀起垂枝,让顾凛先行。 顾凛弯腰跨过,便见到枝叶后值守的人。 第三十章:秘事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顾凛跨入,值守的侍卫当即行礼道:“参见将军。” 顾凛摆手免礼,令侍卫开门。 门是依照山洞口的形状新建好的木门,上头上了五把大锁和一柄插栓。 侍卫开锁都费了些时间。 可见要困住里面之人需耗费多大的气力。 侍卫将插栓打开,门扉“吱呀”一声,由外打开。 缕缕华光便迫不及待蹿了进去,映出了石床上清瘦的背影。 “听程叔说你在闹绝食?” 顾凛长腿跨了进去,也不看床上之人是否已经睡下,便开口道。 床上没有动静。 顾凛冷笑,自顾道:“三番五次跑来上京,行事乖张,丝毫不知收敛,你不要命,我背后的五十万士兵还想活。” 那人终于动了动,转过了身,月光打在他清隽且疲惫的脸上。 “我没有暴露。” 他淡淡开口。 长睫垂下,掩住了眼底的青黑。 “你当皇城里那群人都是傻子?”顾凛道:“哪回不是走运,又哪回不是我帮你兜着?” 那人眸色暗了暗,便抿唇不再说话。 “你那日是不是到过马场?” 顾凛又问道。 那人身子微滞。 见这个反应,顾凛也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压下从心底腾起来的一股怒气,从袖中掏出一张轻薄的面具,直接扔到了石床上。 程恪看清之后,眼睛又瞪大了几分。 这不太子殿下拿出来的那张带有异香的人/皮面具吗,什么时候跑到顾凛手上了。 “熟悉吗?”顾凛撩起眼,不咸不淡地撇了眼床上的人。 那人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低下了头。 见人缄默不语,顾凛悠悠开口,“李小将军胆识过人,锲而不舍,恒心可嘉。又是深夜潜入皇宫,又是易容混进春围狩猎行列,两番行刺帝王,有这个能耐,汝何不上天?” 李长复垂于腰侧的手骤然握紧,目光徒然森冷下来,终于开口。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狗皇帝一日不死,我李氏的魂灵,便一日不得安息。兄长,我忍了十一年。” “十一年都撑过来了,你为什么不能再等。”顾凛周身气息阴寒下来,眼里仿若淬着冰,“李长复,你有多大能耐,能抵抗皇城跟下八十万亲兵和皇室的三十万影卫?你又有多大能耐,能保证不将我身后的六十万士兵的性命牵扯进去?” 李长复紧绷下颚,清辉的月光勾勒出青年锐利的线条。 程恪见着两人气氛不对,一站一坐无声对峙,将要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出来打圆场。 “长恒,你兄长说的不错,如今皇城风起云涌,他蛰伏多年,身居高位,也是如履薄冰,处处受那位的忌惮。再者,黑隼军那帮狂徒,手段黑的很,一步踏进深渊,便是万劫不复,你兄长说话冲是冲了点,但出发点还是好的。” 李长复的神情松了松。 程恪知道这是奏效了。 他连忙凑上前,垂腰轻声附耳道:“现如今,这世上能让将军挂念着的人,也只有你了,你若不幸出了事,又让将军怎么活?就算为了兄长,你也不该如此鲁莽。” 握拳的手动了动,李长复小心翼翼抬眸看了顾凛,恰好瞥见他黑如锅底的脸。 程恪松了口气,又回了顾凛身边。 “长恒终是少年意气,冲动了些。这回连碰两次壁,也该知错了,就当给他长教训了吧,将军也莫同他置气。” “少年?”顾凛轻哼,“还过两个月就该及冠了,上哪找年龄这么大的少年?” 程恪嘴角抽了抽。 得,还记得人家生辰呢,该是消气了。 “得了,也别垂眉耷眼的,看着晦气,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反省几日,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去。” 顾凛撂了句话,也懒得理他,径直就往屋外走。 “兄长,小妹可能还活着。” 李长复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顾凛的身形突然顿住,表情有一瞬间的撕裂。 他猛地转身,目光瞬息间变得锐利。 “你说什么?” 询问之声透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我说,小妹或许还活着。”李长复一字一句道:“这次再度回京,还有部分原因,就是想带给你这个消息。” “你从哪里得知的?”顾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再一睁眼,眸中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消息可不可靠?” 当年,他带着李正擎幼女李长鸢出逃,却在混乱中被人群冲散,随后叛军长驱直入,大肆砍杀百姓。 顾凛闭眼,都能看到那时哀鸣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 西域的战场上,长风过境,血腥之味浓郁得呛鼻。 待屠杀殆尽,他摩挲着殷红的寸土,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翻找。 内心在不住祈祷,望已故的李氏亡魂保佑恩师幼女。 可命运就是喜爱戏弄凡人,他的满腔希望,最终溃于一具小小的无头女尸。 那具尸体穿着李长鸢和他离散前的衣裙。 衣裙破烂不看,被鲜血染得嫣红。 裸露在外地皮肤没有一处完好的,全是溃烂的伤口。 少年顾凛跪在地上崩溃大哭,差点昏死在尸横遍野的荒地中。 李长鸢是顾凛多年以来的一道坎,和一份执念。 李长复道:“兄长当年找到的‘小妹’,未必是真的‘小妹’,很有可能经他人伪装。试问当初战地上其他人的尸体均是完完整整,为何独独断了小妹一人的头颅?” “我何尝不知?”顾凛闭了闭眼,叹出一口浊气,“我查探过了,那具尸首的左脚踝内侧,有蝴蝶纹。尸首断然是鸢儿无疑。” 李长复望着顾凛的眼睛,坚定道:“胎记可以伪造。” 顾凛目光闪烁,终是垂下了头。 李长复知道顾凛不会相信,又说道:“我之所以对其持有怀疑,笃定小妹还活着,一是源自无头之尸,二是前不久在吴长府巧合之下得到的消息。” “听闻当年叛党肆虐之际,民间自发组织了一个名为‘济世’组织,专收流离失所的难民,西域千余人被济世收容,其中稚童占了百余人。” 顾凛沉默了许久,又缓缓说:“倘若真有那么一个组织,我的人早便查到了。” 虽然对李长鸢的生死抱有祈望,但他不会沉寂在别人捏造的子虚乌有的所谓真相中。 一旦沉溺,便万劫不复。 “济世之所以销声匿迹,是因当时吴长府失守,布防溃败,其人大多被杀,只依稀留下几人辗转世间。”李长复道:“幸存之人怯怯苟活,当年之事成了他们心中的噩梦,故对那个组织,均闭口不言。” “既是如此,你又从何得知?” “因我阴错阳差,在地痞手下救了一个老者,和他相谈甚欢,偶然聊到十一年前,提及我……已故的小妹。他为表救命之恩,对我道出了此事。起初,我也如兄长一般,秉持怀疑。”李长复叹了口气,掩住了眸中的伤神。 他和幼妹年龄相仿,关系也是兄弟姊妹中最好的,他比任何都希望小妹活着。 得知小妹的噩耗,李长复一度郁郁寡欢,几次想着了却余生。 小妹出事那年,他九岁。 九岁稚子,屡寻自尽。 一日之间,长成了忧郁大人。 那日老者所言,令他欣喜若狂,再度给了他希望。 可他也怕,怕这一切均是一场空谈。 “老者说,出事前,他们率先将其中的幼儿送出吴长一带,将其托付给了距吴长百里之外,潼乡的一所慈幼局。我连夜赶到潼乡,多番打听,才得知十一年前,的确存在这么一所慈幼局,专收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稚子。” 顾凛的眸底终于波动了几下,瞳孔骤然紧缩。 李长复深吐一口气,仿若将积压心中几年的郁结都吐了出来,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接着说:“不过我没有找到当年在慈幼局当差的人,问了很多邻里,他们也对此不甚了解。不过我坚信,小妹定然曾被那所慈幼局收容过,如今,她应该还活在世间的某个角落。” 顾凛收紧了手,立刻吩咐道:“程叔,你派一队人马前往燕海潼乡,去查一查那个慈幼局究竟是何来头。” “是!”程恪掷地有声地答道。 顾凛眼里已有微光闪烁,言语中带着希冀。 “但愿你所言为真。” --------------------- 第二日,晨光初现,裴云归已然睁开了眼。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 新阳打在她的脸上,将她原本白皙的面庞称得近乎透明,依稀能瞧见皮肤上的小绒毛。 她正待下床,如往常一般起床。 一股灼痛之感突然从心头升起,她吃痛地闷哼一声,抓紧了床沿,指尖泛出一道青白,光洁的额上立刻冒出一层薄汗。 “统子,你在吗?” 她咬住了下唇,吞下了一道将要溢出的呻吟,忍住痛意,在脑海中问道。 【4322在,检测到宿主大人身体异常!是否毒发!】 4322的电子音难掩焦急。 “今天……是什么日子?” 裴云归已经疼得倒回了床上,脑袋渐渐发蒙。 【宿主大人,今天是四月十四。】 难怪。 裴云归憋住了眼里,心里愤愤地想道:顾凛那个死家伙的毒提前发作了! 第三十一章:巧技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捂着钝痛的胸口,搭在床沿的手骤然缩紧。 【宿主大人,是望梅?】 4322很快反应过来。 裴云归艰难地点头。 这种感觉,是望梅不错了。 按理说望梅/毒发该是明天,可不知为何今日就提前发作了。 或许是昨晚那碗药起了作用,促使毒发提前。 4322焦灼道:【那怎么办?没有毒药,难道又该强撑着度过吗?】 “此次……提前发作,倒没有上回来得这般猛烈。”裴云归的意识断断续续,就连脑中回话也如此一般,“我撑一撑,待这次药劲过了……再找他拿药。” 裴云归闭了闭眼,物捂住了胸口,尽量放缓了呼吸。 毒发后的意识朦朦胧胧,沉沉浮浮,裴云归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片树叶,轻轻然飘在半空,肉体湮没如灰,就连呼吸都仿若游丝,细微得好似不存在。 朱红的床棱、桌椅,渐渐模糊起来,最后在视线中干脆变成一团如雾笼罩一般的东西,彻底失了形状。 “走,快走,逃啊!” 裴云归在一片寂然中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喊叫,音如钝刀,撕裂般在空中炸开。 好吵…… 是对她说的吗? 她为什么要逃? 又逃到哪里去? 裴云归不由自主皱起了眉,试图将那声音从脑中驱散出去。 潜意识里有点排斥。 迷蒙间,她似又听到了一声低咛。 “活下去……不要替阿父阿娘报仇,不要沉迷在仇恨中……”那声音渐渐染上哽咽,带了哭腔,“活……下去,鸢儿……” 一股突如其来的悲哀从裴云归心中升起。 她无措地捂住了头,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鸢儿是谁? 为什么这么难过? 一行清泪从眼角流出,划过面颊。 手背染上湿意。 裴云归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倏然间,双手失力,连人带被从床上摔了下来。 【宿主大人!】 电子音闯入脑中,猛然惊醒了裴云归。 她骤然睁眼,不住喘气,后背已经冷汗连连。 奇怪的声音消失了,裴云归又回到了房中。 床帘被风吹得翻飞,檐下鸟鸣声声,拉回了裴云归远游的思绪。 【4322?】裴云归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喊道。 【哎。】4322连忙应了声,还心有余悸,【宿主大人感觉怎么样?】 裴云归摸了摸胸脯,那里还有一颗正在规律跳动的心脏,痛感已经渐渐消失。 “已经不痛了。”她松了口气,道:“果然,这次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应该是没什么事的,只不过要赶紧找顾凛去拿药了。” 【没事就好,宿主大人吓死我了。方才您突然倒在床上抽搐,又哭又喊,我还以为您要挺不过来了!】 “这么严重?”裴云归揉着脑袋,扶着床坐了起来,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撩起裤腿,白皙的脚踝处多了一道狭长的擦伤。 应该是摔下床不慎擦到的。 裴云归想着,随意地放下裤腿。 【当然!吓死系统了……】4322喋喋不休,末了,电子监控瞥见裴云归的脚踝,又赞叹道:【宿主大人脚踝上的蝴蝶纹还挺好看,跟刺青一样。】 裴云归满不在意地抚平裤腿上的褶皱,也没深究“刺青”是什么。 4322总会冒出一两个新鲜词汇,裴云归习以为常。 “这是胎记。”她一面解释,又一面问道:“统子,这话本子里有没有存在一个名为‘鸢儿’的人?” 无缘无故冒出的名字,让裴云归有些怀疑。 回望这十几年,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会在方才听见别人喊这个名字呢? 【4322也不清楚。】电子音回答,【对于这本书,目前已知的人物只有女主、男主和反派,也就是您、李清远和顾凛,其他的角色信息均不再我们的已知范围内。鸢儿是宿主大人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不是,我也不认识……只是随意问问。” 裴云归沉默半晌,又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鸢儿”应当是她胡乱臆想出来的东西,就和做梦一样,没必要较真的。 裴云归又细细咀嚼了几下后面那六个字,释怀一笑。 不要较真。 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逃出季府比较实在。 ------------------------------------- 碧环准时进了裴云归房间,如往常一般,给她送早饭。 季夫人也知晓现下要刁难她,不能再玩以前的那套了。 只是阳谋阴谋,配云归都躲不掉。 碧环送过了早餐,便在院中洒扫起来。 名义上是干活,实际上还是盯梢着裴云归。 她悠悠叹了口气。 碧环不好糊弄,怎么将她支开还是一个问题。 况且那狗洞都给堵上了,她也没能力再打出一个。 裴云归想着,把碧环唤进了房。 “前日下了那么久的雨,我看屋里屋外都长了些潮,透着股难闻的气味,这样,你把这屋里里里外外都清一遍,坏了东西都扔了,角落的灰尘都擦干净,房檐下沾染上的泥点子也全部拖掉。” 裴云归倒糖豆一般,安排了一堆事情。 碧环颔首,她是个干脆的性子,拿了扫帚,又在井边打了桶水,提起就往房里走。 自清晓到黄昏,裴云归在房中待了一天,碧环也里里外外忙活了一天。 夕阳西下,碧环捶着腰将最后一桶污水倒了,人也累了个十成十。 “不错。”裴云归摇着团扇将自个小院里里外外参观了个遍,分外满意,“很干净。” 晚饭时候到了,碧环又拖着一双沉重的腿,去前院给裴云归拿吃食。 “慢点走,别摔着。”裴云归和颜道。 碧环身影一顿,她一项平和的脸,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神色。 裴云归笑眯眯地看着碧环远去的蹒跚背影。 4322在精神识海瑟缩了一下。 妹想到啊妹想到,宿主大人还有一个潜藏的腹黑人设。 待碧环推门入房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裴云归就坐在梳妆桌前,嘴里咬着一支笔,眯着杏眼,两脚前晃后晃,不知在想什么。 碧环也不会去管,只要确保裴小姐安安稳稳待在房中,不逃出去,她便烧高香了。 将漆红的食盒放好,碧环朝着裴云归虚虚行了一礼,便垂头出去。 她现在腰也酸,背也酸,就想去坐一会儿。 “等一下。” 一道轻柔的自耳后响起。 碧环背景猛地一僵。 这声音对她来说,仿若恶魔的低语,听着腰痛。 裴云归搁下了笔,又从屉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来。 碧环转过身,细长的眼睛望着裴云归,面露疑色。 “你过来。”裴云归道。 碧环很听话地行至裴云归身边,福神行礼。 “你在我房中伺候半个月余,便也算是我半个人了。” 裴云归弯弯绕绕,说了句开头语。 碧环眸底古井无波。 她是老爷拨过来监督裴云归的,心里只当裴云归在放屁。 裴云归勾唇笑道:“我在这府里也就认识你,能用的,能信赖的只有你。” 碧环心里咯噔一下,忙下跪,额头重重磕到地面。 她是个聪明人,猜到裴云归要找她办事,此一番动作,拒绝意味明显。 裴云归倒不是很在意,自顾自道:“这人,只有行到末路,才知多交几个朋友,开几条道,才处处行事方便。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猜到我留你下来是要做什么了吧?” 碧环跪拜着没动,不知有没有听见。 管她有没有听见,反正裴云归就当她听清了,又接着往下说:“你也不必如此惶恐,我并非让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将信封往碧环面前送了送,“我只有一事相求,只求你将这信带给浅兮阿姊。” 碧环抬起头,眼神便直直撞向裴云归递过来的信笺。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的顾虑,担心我跑出去。”裴云归叹了口气,忧郁道:“可是你看,先前那个唯一能出去的洞被封了,后院的围墙又如此之高,这里木梯都没有一个,我怎么爬上去?前院有仆役守着我也去不了,除非给我安一双鸟翅,不然我怎能逃出此地?” 碧环依旧摇头,她站了起来,把食盒往裴云归那头推了推,自己便要出去。 “等等。”裴云归扯住了碧环的袖子。 不能让到手的鸭子白白飞了。 碧环皱起眉头,扯过自己的袖子。 衣袖被裴云归紧紧攥在手里,她竟是没扯动。 “这信笺是和浅兮姐姐约好了的,待我得空给她写封信去,我已经好几日没写了,要是浅兮姐姐再不收到我这信,怕是要急了。” 裴云归情真意切地说着瞎话。 碧环犹豫了一下。 大小姐前几日还闹了一场风寒,用了很多方子才治好,身子骨还没痊愈,就要出嫁了,万一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急得再病一场,夫人免不得要发一场火,迁怒下人。 可裴小姐这话半真半假,模棱两可,亦信不得。 碧环还是摇头,眼里露出些为难和求助。 “不过是去前院送个信的功夫,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你一去一来,不要半个时辰。”裴云归道。 碧环依旧是僵着,不愿松口。 “唉。”裴云归叹了口气,怅然若失,“你若这样,我便只能偷偷溜去前院,毕竟当时和浅兮阿姊约好了的。” 她望了眼漆黑如墨的夜,又瞥了眼外面青白的高墙。 “一个墙,我翻不过去,但出个院门,对我来说还是亲而易举的。” 碧环额边青筋跳了跳,两手僵硬着接过裴云归的信笺。 她今晚,实在分不出精力再守一晚上院门了! 第三十二章:夜逃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碧环将信送给季浅兮院子中的管事婆婆,便深一步浅一步踉踉跄跄地往后院赶,急得连灯都没打,到最后,直接提着一双灌了铅的腿小跑起来。 虽然裴云归对她再三保证不会逃出去,但碧环心里总有些不安的情绪在里面。 后院的木门虚掩着,从里透着些微光出来,碧环赶紧进去,直到看见微黄窗纸上透着一个长发纤细的剪影,才松了口气。 没逃就好。 她走进了小院,敲了敲裴云归的房门。 很快,那房门便从里由外打开。 裴云归长发披身,穿着内衣亵裤,看样子是要睡下了。 碧环指了指院子外,又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将信笺送到。 裴云归打了个哈欠,“送到了就成,今儿麻烦你了,早点歇息吧。” 碧环点头,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裴云归合上房门,熄吹了灯,坐回了床上。 月光很亮,将院外的景致隐约勾勒出来。 碧环蹒跚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院中。 裴云归轻笑一声,眼眸在黑夜中愈发透亮。 等到院门被合上的声音悠悠传至房内,裴云归才起身,重新给自己盘发、穿衣。 【宿主大人这样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4322问道。 “无事。”裴云归一手抓着长发,一手绑着发带,“碧环被我使唤了一天,累狠了,估计倒头就睡,我出去的动静惊不了她。况且她不是特意来查探过一次吗?我都老老实实准备睡下,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解释间,裴云归已经将头发盘好,换上了衣服。 她在梳妆桌前坐了一会儿,指尖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面,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打更声划过黑夜,传入了裴云归耳中。 敲击的指尖停在半空,将落未落。 “时候到了。” 裴云归起了身,走出了院。 已值深夜,万籁俱寂,只余下虫鸣之声。 外面安安静静,碧环应当是睡熟了。 裴云归从檐下搬来一把座椅,直接放在了墙边。 她摩挲了一下掌心,便踩上椅面,借着椅背的高度,双手发力,三两下便攀上了高墙。 有句话裴云归撒谎了。 把狗洞合上,她照样能出去。 小时候经历过的饥饿激发了小裴云归上房揭瓦的天赋,再加上她似乎天生地盘子稳,爬墙上树如履平地(苍山那回是意料之外),这种事做多了,渐渐信手拈来。 季府的院子困不住她。 裴云归沿着高墙走了一段,在一个地方娴熟停下。 顺着视线望去,高墙边矗立着一个一人高的小山丘,莫约到墙的一半,虽然不高,但也算不上多矮,对于裴云归来说,借着小丘安然着地绰绰有余。 裴云归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在了山丘之上。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便沿着记忆中的路去寻水云街。 打更人打了声哈欠,抹掉了眼角渗出的泪花,便提着锣鼓渐渐远去,身形消失在长街尽头。 屋里屋外都熄了灯,空无一人的街道,和上次的记忆有些重合。 不过,裴云归已经没有那么心惊胆战了。 过了长乐街,一切正常。 上回她便是在这里目睹了顾凛杀人的。 裴云归拐了一个弯,便在宽直的大道上见到了顾府的大门。 红漆雕花,两旁伫立了两只十分威武的石狮,还有两名侍卫值守。 裴云归皱起眉头,抬头看了眼如墨的夜空。 时候不早,不知顾凛有没有睡下。 不过,就算睡下了,她也该去找他。 毒是顾凛下的,话也是他放的。 他只说每月十五前找他拿药,又没说具体时间,那她晚上打扰,也不过分吧。 裴云归径直走到顾府门口。 顾府门上两笔遒劲有力的大字在月华下耀耀生辉。 裴云归眯了眯眼,再往前一步,便被两名侍卫横戟挡在身前。 “此乃骠骑将军府邸,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裴云归笑容得体,脊背立得笔直。 将军府的部曲配备的戟是开过刃的,甚至有些还见过血,被如此寒光烁烁地抵在脖前,寻常人等恐受不住。 但裴云归十分淡定,毕竟没有什么比曾经被长剑抵在脖子上更惊悚了,她习惯了。 “小女裴云归,前来拜会将军,深夜打扰,实在抱歉,但我确实找顾将军有点事。” 守门的侍卫眸光一动,问道:“姑娘可是季府那位裴小姐?” 裴云归心里暗暗一惊。 看这仗势,顾凛难不成还提前和侍卫打过招呼? 她心中惊异,面上却笑答道:“正是。” 两名侍卫忙收回了戟。 “既是裴小姐,那边里面请吧。” 侍卫将大门打开,让开了些道。 裴云归压住惊异的神色,一脚跨了进去。 她还以为自己该死缠烂打一会儿,甚至做好了翻墙的准备,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进来了。 顾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云归眸光微动。 算了,能进去就成。 变态的想法猜不准。 顾府大门正对的是府邸前院,前院是个园子,草木繁盛。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从正厅走了出来,对裴云归做了个揖。 “裴小姐安好,请随老奴来。” 裴云归问道:“你家将军知道我会深夜到访?” 管家衣着齐整,步履不急不缓,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专门过来迎她的。 顾凛该是猜到她晚上会过来。 不过瞧着这些人客客气气的样子,裴云归都有点不习惯,心里甚至有些不安。 顾凛倒底在想什么? 裴云归摸不透。 “将军的心思,奴哪敢猜?小姐随我来便是。”管家闪烁其词,不欲正面回答。 裴云归倒也不再多问,道:“那便麻烦您带路了。” 前方是狼还是虎,还得亲自见了才知。 管家又行一礼,便带着裴云归往里走。 他没有将裴云归带去正厅,而是绕过大门,走了条曲径。 顾凛此人平日打打杀杀,看这诡秘阴翳,实际府上布置得还挺别致。 上回裴云归被带过来(确切点说是被绑过来),无心观赏院中景色,这回借着月光,倒看了十成十。 曲径通幽,两旁种了翠竹,碧色喜人,竹间还引了一条小溪,叮咚作响,和虫鸣相应。 不像武将府邸,更接近文人的喜好。 顾凛似乎很喜欢竹,府中栽种了许多竹子,竹林连绵起伏,一直蔓延到视线之外。 “到了。”管家将她带到曲径的尽头,便停了下来,“裴小姐在这候着吧,将军应该马上就会过来。” “等等。”裴云归环顾一眼周围景象,膛目结舌,“你家将军说让我到这里等他?” 会客不应该去府上专门的会客厅吗?哪有把人带到外面的道理。这里除了竹子,什么都没有…… “是的。”管家面带笑容,和蔼道:“将军说将裴小姐带到此处,容小姐稍等片刻,他自会过来。” “这就是顾府的待客之道?”裴云归皱起小巧的鼻,冷然道。 “将军的心思,不是奴等能猜的。” 管家依旧是那套话术,面上仍旧和蔼地笑着,给裴云归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罢了。 裴云归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和一个下人摆什么谱?还是乖乖等顾凛吧。 反正现在女主光环值回来了,顾凛除了恐吓她,给她下毒之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算了,既然如此,你便退下吧。” “是。” 管家颔首,退了几步,不一会儿,身形便消失在远处。 晚风吹起竹叶,掀起一片沙沙声响。 随后,安静的夜被一阵轰然巨响划破,巨响伴随着流沙一般的簌簌声。 声音是从前面来的。 裴云归竖耳听了一会儿,便循着声音而去。 在尽头拐了个弯,便是另一副洞天。 依旧是郁郁葱葱随风而摆的竹,围城了一个圈形,圈内有亭台石座,外面便是成片的竹林。 这当是一个惬意的休憩地,如果忽视其中乱窜的身影外。 顾凛执剑,在亭台间翻飞,身形利落干脆,变化莫测,只是招招带着杀气。 月光从天空丝丝流泄,被顾凛一剑斩断,清风吹起飘落的竹叶,在空中飞旋,还未落地,亦被顾凛从中破开。 石座旁倒地的那些修长的竹子,估计也出自顾凛之手。 她猜错了。 顾凛哪是什么爱竹之人,养这一院子修竹,怕不是给他砍的。 裴云归悄悄后退一步,防止被顾凛的剑气所伤,甫一动,便对上顾凛赤红的眸。 她眼皮跳了一下,双手悄悄背于身后。 早知道出门前就带一把防身的菜刀。 失算了。 顾凛今日的心情不算好,甚至是暴烈。 心中翻江倒海,似有一头困兽横冲直撞。 他想杀人。 这个想法呼之欲出,他便提剑来到过去失控之时常常会来的地方——削竹子。 砍了一根又一根,却远远不够。 轰然倒塌的竹熄不灭他心中的暴戾。 似乎只有鲜血才能浇灭心中的火焰。 直到他看见站在清辉下的一道纤细身影。 白裙坠地,墨发高束。 宛若一股清泉,淌进了心中。 顾凛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困兽归于平静,他收回了剑,朝光下的身影走去。 第三十三章:觉醒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皱着眉头看着越走越近的高大身影。 “裴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顾凛语中带笑,眸中的杀气已然收敛。 不知为何,裴云归感觉顾凛的心情貌似不错,至少没有方才的疯狂之态。 末了,裴云归又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抖了抖。 砍脑袋似的砍完竹子后神清气爽,怎么想都有点不正常吧。 裴云归将这个想法藏于心底,抬头对上了顾凛那张在月光下愈发俊美的脸。 虽然对方有点变态,但不说话不发疯的时候,脸还是比较赏心悦目的。 她眯了眯眼,道:“将军明知小女会来,怕是已经在这里候着许久了,又为何明知故问呢?” 顾凛笑了一声,将剑插回腰间,自顾往前走,“圣上的赏赐估摸还有几天就会下来了,先前顾某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一向明大理的裴姑娘为何要冒着生命风险插手马场一事,如今倒是知道了,原来裴姑娘的算盘打在后头。” 裴云归只当没听见这句阴里阴气的话,一路带笑跟在顾凛后面。 她心道这算盘可不是自己打的,而是系统帮她打的。 裴云归跟着顾凛走了另一条僻静的路。 顾府确实大,仿若走不到尽头一般,且府内竹子也多,多得数不清有多少片竹林。 起先裴云归还要感叹一下顾凛的文人雅兴,现在见了竹子只想打哆嗦。 走着走着,她又觉着有些不对劲。 当今圣上的表字,好像就是……修竹? 所以顾凛砍竹子泄愤,不就是相当于砍圣上的脑袋?! 顾凛身为从一品武将,应该不会不知道圣上的表字吧。 这是公然在天子眼皮底子行忤逆之事! 太狂妄了…… 裴云归打心底里对顾凛升起一股油然的敬佩。 顾凛对皇室的恶意,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难道皇室和顾凛有仇? 裴云归一边跟着顾凛,一边琢磨。 两人已经走了一段路,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院落。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顾凛猛然回首,探究的目光落在裴云归脸上。 裴云归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跳,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眼底的神色。 “没,只是心中感叹,顾将军身为一个武将,倒不失文人的雅兴,将军很爱竹?” 顾凛摩挲着腰间的一块暖玉,指板和玉相碰,发出几声脆响,他淡然道:“当然喜欢,挺拔修长,寒日犹翠,摧之不折,中空正直,谁人不爱?”顾凛抬眸瞥了一眼裴云归,似笑非笑,“怎么,裴姑娘也喜欢?” 裴云归在这道夸赞中听出了一丝冷气。 “那倒不是。”裴云归扫了一眼当空的皓月,道:“我这人比较俗,犹爱牡丹,红艳艳的一片,富贵又吉祥,只在园中享受阳光雨露,不去郊野承受风雨摧残,春绽秋谢,平安喜乐度过余生,挺好。” 不就是大白话吗,谁都回会说。 两人隔着月华对望,只能互相看到对方脸上不太真切的笑容。 “裴姑娘的想法挺好,毕竟不是谁都能安安稳稳过完一世,你说对吧?” 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裴云归敷衍着点点头,岔开话题,“云归今日前来,不是和顾将军探讨这个的,将军应当还没忘记上个月的约定吧,明日就十五了。” “自然。”顾凛转身,走上了台阶,推开了房门。 裴云归这才空出精力细细打量这间院子。 布置和其他地方不同,此处没有太多草木,前庭也十分开旷,只有旁边摆了弓、剑一类的兵器。 这里应当是顾凛的私人住处。 裴云归猜想。 “裴姑娘,请吧。” 顾凛弯起眸子,一派热情好客的东道主模样。 裴云归退了一步,微微笑道:“不必,云归在外头等着就好,一会儿还请顾将军将药拿出来。” 鬼知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 关于顾凛的事情,裴云归还是少接触为好。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方才不还对我顾府的待客之道多有不满吗?现在顾某亲自邀请,怎么还不进来了?” 裴云归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原来他都听到了,这也太记仇了点! 还有,后面那半句怎么越听越怪? 能不能注意措辞! 顾凛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番裴云归五颜六色,变化莫测的脸,心底又徒然升起一股恶趣味。 裴云归吸了口气,道:“云归还是不进去了,在外吹吹风也是好的。” “那真可惜了。”顾凛叹了口气,“方才练了许久的剑,腿也痛,腰也酸,裴姑娘若是不进来,这药就别拿了吧。” 裴云归摸了摸后槽牙。 您的腿是纸糊的吗? 面上依旧强笑道:“既是如此,云归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跟着顾凛进去。 但愿自己别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顾凛将裴云归带进了房门,便让裴云归在这里等着,自己进了里面的屏风。 裴云归随意打量了一番,便猜到,此处当是顾凛的书房,布置得依旧很简洁。 最前摆了一张案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两旁是各种书卷。 看起来和正常的书法没什么两样。 唯一有点不正常的是,自书架往下,悬了无数微黄的纸,每张纸上都用不同的字体写了同样的四个大字——“平心静气”。 有笔走龙蛇的,有狂狷傲然也有端庄秀丽的。 无数的“平心静气”一字排开,将这间书房围了起来,组成了一个结界一般的屏障,好似在困住什么,又好似在提点什么。 裴云归扫了一眼,就被这些密密麻麻的字激得头皮发麻。 顾凛每天对着这些东西精神不失常才怪。 平心静气?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平心静气? 难道他经常狂躁? 裴云归回想了一下过去和顾凛相处的画面,又将“难道”二字剔除,问好改成了句号。 他的确经常狂躁。 裴云归猜测,顾凛应该是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太正常,所以才会写这些字来提醒自己。 “统子?”她问道:“角色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吗?” 或者说,能感知到自己产生的不正常、不合逻辑的情绪吗? 【宿主大人说的是哪种情绪呢?】4322很快回话,【是由特定事件激发的情绪,还是世界为了推动情节,激发的与角色人设相关的剧情情绪?】 “第二种。”裴云归笃定道。 【不能,除了像您这样,角色意识觉醒,否则不会觉察到剧情情绪。】 剧情情绪? 裴云归在心底细细咀嚼着新学到的这个词,心底疑惑意味更甚。 人的情绪,都是处在具体事件中的逻辑。 比如吃到了佳肴会开心,丢了重要的东西会难过——按照4322的说法,此类情绪会被角色意识到。 第二种情绪,就是所谓的“剧情情绪”。 没有缘由,没有导火索,突如其来,并且会指挥角色作出人设相符的行动。 裴云归也接触过。 马场之上,顾凛和太子起了口角之争,皇帐之内,顾凛回怼皇上。 当时她还在感叹:顾凛这样说真的不会掉脑袋吗? 她记得4322回了句:反派自有反派的作死人设。 再结合今日4322所提到的。 她猜想:顾凛当日的行为,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世界从中作梗。 在这个世界,太子殿下为男主,也就意味着,皇室那一派应当都是正方,而身为反派的顾凛,就该和正派产生矛盾,并且为自己的结局埋下伏笔。 或许,世界为了激发顾凛的反派人设,还会时不时让他失控、暴戾,甚至产生更极端的想法。 想到这里,裴云归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 “世界”的力量太逆天了。 他们仿佛是一群提线木偶,而“世界”,就是操控木偶的人,在那双操控之手的作用下,一切的自我意识都会变得微乎其微。 他们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权,所有的行为、语言、情绪都被“世界”监督、影响。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戏台,他们是戏台上的演员,演绎着一场贯穿终生的戏。 裴云归抓紧了冷汗连连的手心。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每每细想,还是会心惊。 她觉醒了自我意识,成了这场戏曲的半个看客。 那顾凛呢? 他意识到了自己心底这股莫名的情绪,所以才会在书法之内写下这么多的“平心静气”,以此来关住心底的恶魔。 4322还说,除非角色觉醒意识,否则不会察觉到“剧情情绪”。 但顾凛不仅察觉到了,还对此作出了防御行为。 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即将觉醒意识? 或者……已经觉醒了一段时间。 再想想,顾凛为什么执意要带她进入自己的书房? 难道是在试探她? 顾凛也怀疑她有了自主意识。 思量间,顾凛已经从屏风后面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精致的药盒。 裴云归赶紧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神色。 “多谢将军了。”她从顾凛手上接过药盒,道:“既然已经拿到药,云归便先告辞了。” 顾凛突然询问,“明日太子提审黑隼军余党,你有无兴趣前来参与?” 裴云归惊讶道:“太子殿下提审余党,当是朝中机密,我怎能说去就去?”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顾凛随意将指板摘了放在朱漆案桌上,修长的手随意搭在桌沿,“黑隼余党一案,很可能于十一年前尤县惨案相关,你不是想查你父亲的死因吗?现在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裴云归立刻警惕起来,“顾将军为何知道我在查父亲死因?又为何要帮我?” 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苍山详谈,你故意透露给我那条信息,难道不是想假借我之手查你父亲裴正天之死?” 裴云归没有说话。 内心咬牙切齿。 顾变态脑子真机警。 见对方沉默,顾凛悠悠道:“至于为何要帮你?理由我还没有想好。” 裴云归猛地抬眼,杏眸瞪得极圆。 他是怎么可以面不改色,堂而皇之地说出“理由还没想好”这句话的? 您忽悠人好歹也得打个草稿吧。 顾凛轻笑道:“你就说你来不来吧。你若来,我可以帮你伪装身份,让你近距离旁听太子殿下的审讯,你若不来,那望梅不日后不给也罢。” 裴云归深吸一口气,衣袖下的手攥得生紧。 她要牙道:“那必然得去,云归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第三十四章:审讯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拿到了药,当即便回了季府,天还未亮,裴云归原路返回,攀上高墙,踩着之前放好的椅子,轻飘飘落了地。 第二天,顾凛亲自登门造访,也不知掐了个什么理由,亲而易举地将她带离了季府。 马车将她带到了顾府,昨夜迎她的管家给了她一套小厮的服饰和一串络腮假胡子。 裴云归嘴角抽了抽。 顾凛想得还挺周到…… 既然对方已经准备齐全,裴云归也不再好多说什么,将衣服套上,便直接朝大门走去。 络腮胡子直接占据了大板张脸,将裴云归清丽的五官遮住了一大半,此时的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文里文气的中年小厮。 “速度还挺快。”顾凛上下打量着仿若换了一个人一般的裴云归,满意的点头,“不错,这身衣服很衬你。” 裴云归内心龇牙咧嘴,恨不得给顾凛来两拳。 顾凛将裴云归的反应收入眼底,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裴云归只能跟在马车旁边走。 她现在是小厮。 马车绕着道,七拐八拐,拐到了大理寺正门。 顾凛掀开帘子,悠悠下车,裴云归上前,做做样子扶了扶。 立刻有一个司狱装扮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大理寺司狱姜逞裕,参见骠骑大将军。” 顾凛淡淡说了句“免礼”,便径直往大理寺内走。 裴云归立刻小步跟上。 “马场余党一案审得如何?” 顾凛步履沉稳,面上撤去了一贯的漫不经心,露出了久经沙场的凛然之气。 “人是昨日送过来的,寺卿用了刑,见了血,折腾一晚上,那两人死活不松口,什么都没吐出来。”沈逞裕快步跟在后头,道:“太子殿下已经在里头候着了,待将军到了,就可动刑。” 顾凛不再多说,转眼间,众人已经来到了地牢。 沈逞裕掏出钥匙,开了大门的锁,余光瞥见裴云归,犹豫了一会儿,道:“地牢重地,这位怕是不得进。” 顾凛撇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我的贴身侍从,又聋又哑不识字,没有问题。” 莫名变成聋哑人加文盲的裴云归:…… 沈逞裕了然地点点头,便放了行。 眼前这位如今是皇帝身前的红人,他既说没问题,他们这群下官也无法反驳。 铁栏杆的门被缓缓打开,里面便是一条幽暗的长廊,两边石壁上点着火。 纵然是白天,里面却暗如黑夜,全靠微弱的火光照明。 大理寺的杂役点了火把,才能勉强看清里边的路。 顾凛率先踏入,沈逞裕紧随其后,再后便是裴云归和两个照明的杂役。 越往里,潮湿的、久不见光的气味就越明显。 渐渐的,血腥味、腐败的食物味,还有尿骚/味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股难以言表的臭气。 裴云归皱了皱眉,放缓了呼吸,勉强忍受。 穿过迂回的长廊,一众人来到了一间石室。 前面摆着各色闪着寒光的刑具,三个穿着囚服,浑身是血的犯人被侍卫压着,前面坐着一道欣长的身影。 这里应当是大理寺的审讯室了。 裴云归猜测。 将人带到,沈逞裕和杂役便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见过殿下。”顾凛微微低头道。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默道:情绪正常,暂未出现对欲针对太子的行为。 这便是他此次前来要带着裴云归的原因。 不久前,程恪的话提醒他了。 在面对皇族,本该收敛锋芒的他,却屡屡口出狂言,看见太子,心中每每郁结不爽,都想照着脸给对方来两拳。 自己情绪多次失控,也与皇室有关。 可昨夜见了裴云归,这种情绪却奇迹般的平复下来。 这不是偶然,他和裴云归的第一次见面,也有同样的感觉。 况且,他发现,他杀不了裴云归。 最初以为裴云归后面有高人助之,但那次沿着顾府周围十里搜寻,都未发现可以人物。 裴云归身上隐藏着太多不寻常的东西了。 她就像是游离在外一般,有时作为看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有时又好似恢复了正常,重新加入他们。 这些都是顾凛的感觉,但是,他的感觉向来很准。 “既然来了,便开始吧。” 欣长的身影回过头,露出了李清远俊朗的脸。 侍卫得令,提着三个余党的衣服,扔到李清远脚边。 “孤先问你们第一个问题,当日指挥你们作战的那人,是什么身份,心甚名谁?” 李清远眯起鹰隼一般的眼,锐利的目光打在余党身上。 余党趴在地上,死了一般,对李清远的话置若未闻。 李清远冷笑一声,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不想回答?那好,孤在问你们第二个问题,火药从何而来,大齐的舆图又是从何而来?” 闻言,裴云归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她掩去了眸中的异色,又默默将自己的身形往暗处藏了藏。 那日叛军手上的火药就足以令她震惊,未料对方手里还握着舆图! 这两样东西并非什么日常物什,小打小闹,都是军中机密,大齐的后盾。 背后之人的手,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伸得这么长了…… 余党依旧趴在地上,嘴巴宛若焊死了一般,一点声息也未发出。 李清远面如寒霜,直接将手中酒杯掷出,带着内息的一击,直直砸向其中一人的额角。 那人被酒杯砸得猛地偏头,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就连额头也砸得殷红一片。 顾凛沉声道:“既然不会开口,那我就把你的嘴撬了,今日就是上了奈何桥,也得给我说话。” “来人!”他厉声喊道,“上热汤(注)。” 很快,便有几人抗着一道巨大的鼎上来,鼎内装着沸腾的热水。 裴云归内心微颤。 她知道顾凛要做什么了。 汤镬之刑。 她原以为审问这几日,当是要温水煮青蛙,慢慢熬,没想到顾凛上来就玩大的。 狠。 李清远撑着头定定望着囚衣余党,算是默认了顾凛的做法。 鼎内的沸水散发可怖的沸腾之声,温度炽热,将审讯室的几人后背都蒸出了些寒。 这么烫的水,随便扔一块肉进去,都能立刻煮熟。 那三人终于动了,佝偻着身子往后爬,眼底逐渐溢出恐惧。 “饶命……饶命哪……”其中一人已经有了畏缩之色,眼泪逐渐淌了一脸。 不过为时已晚。 顾凛的嘴里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动刑。” 两个侍卫上前,强横地扛起其中一人。 那人终于怕了,剧烈挣扎,厉声惨叫,“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 歇斯底里,大有上房揭瓦之架势。 李清远眸色未动,顾凛的眼神也依旧冰冷。 微黄的火映在两人俊逸的脸上,勾勒出青面獠牙一般的图腾,衬得二人仿若玉面阎罗一般。 饶是做足了心里建设,裴云归还是吞了吞唾沫,悄悄移开了视线。 “我说,我说!放了我……不,给我一个痛快吧呜呜呜。” 那人已经可以感受到沸水灼热的温度,他连忙求饶哭喊。 不多时,一股刺鼻的骚/味从他身上传来。 那人竟是吓尿了。 李清远淡淡道:“孤给了你机会,你不珍惜,现下招供,已经晚了。” 侍卫发力,直接将那人扔到了沸水中。 凄厉的惨叫瞬间充斥了整间审讯室。 余党在沸水中剧烈扑腾,惨痛难耐,未过多久,声音渐渐小了去,一股肉香味从鼎中飘了出来。 剩下的两人面色“刷”地苍白下来,揪住脖子趴在地上干呕。 顾凛冷声道:“现在还肯开口吗?” 余党从一阵眩晕中抬起头,杂乱的头发贴在灰扑扑的脸上,模样狼狈至极。 一人苦笑,“我知道什么,都招供,不求苟活,只求给我一个痛快。” 另一人才将肚里的水吐完,嘴巴还没来得及抹干净,便匆匆道:“我……我也愿意说,望……望太子殿下赐小人痛快一死。” 李清远将叠在一起的腿放了下来。 “说吧,如实招供,孤可以满足你们,不过……”李清远话锋一转,眉目间骤冷,“若让孤查到你们的话有半个字作假,就不是汤镬之刑那么简单了。大理寺别的不说,折磨人的东西可谓不可胜举、眼花缭乱,倘若有所欺瞒,孤让你们一个一个,尝个够。” 两名残党身形重重一颤,面如菜色。 “是……奴等不敢作假,一下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分虚假,便叫五雷轰顶。” 顾凛见人恐吓得差不多了,便淡淡道:“那就别废话了,方才太子殿下的两个问题,你们谁先来?” “等等。”李清远突然站起来,对身旁的侍卫吩咐,“将其中一人带到隔壁的审讯室,两边再分派一名录事记录口供。” 虽然二人有可能事先串号供词,但单打独斗总好过两两合作。 侍卫的办事速度很快,两名余党被分在了两间刑房,分别由顾凛和李清远负责。 其中一间房内,顾凛高大的身形被笼于暗处,指节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面。 “第一个问题,那日统领你们的首领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是何身份?” 余党缩着脖子,颤巍巍道:“统领名叫敖战,听闻……是莫家村的人,十九岁时逃了徭役,便加入了参上教……我入教晚,首领的身世也是听他人传言。” “参上教?”顾凛敲打的指尖停住,他问道:“民间何时多了一个这样的教派?” “参上教成立于五年前,据说是由一个农民组建,后来那农民死于一场山洪,教主的位置便被一个商贾接替,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教主。” “你们教内有什么教义,参拜什么神,专收什么人?” 余党道:“教义什么的,我没听说过,参拜的神明……听说是什么武问神,从我入教以来,有两年只收成年男性,到了后面慢慢就杂了,贫农乞丐,游侠商贾,甚至连小孩也收,入教只有一个原则:不将参上教的名讳透露出去。” “如果透露了呢,有什么惩罚?” 顾凛追问。 余党顿了顿,嘴巴一张一合,艰难的吐出后面一句话,“身染瘟疫,包庇而亡。” 隐于暗处的裴云归目光闪烁,她抿了抿干燥的唇,立刻竖起了耳朵。 瘟疫? 顾凛眸色僵住,“你们的传教地主要集中在哪些地方?” “这个嘛……”余党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顾凛的脸色,吞吐起来。 “说!”顾凛目光凌厉,内力自体内轰然而出,削断了余党脸侧的几根头发。 余党“咚”地一声跪地,嘴唇哆哆嗦嗦:“是……是,奴这就说,将军息怒。” “参上教的传教地,主、主要集中在南部的一、一些小村、小县什么的,比如莫家村、清荣县、石门村、还有尤……尤县。” 第三十五章:行刺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尤县?”顾凛凤目微眯,问道:“你们平日都有什么活动?” 一个教会,不宣讲教义,聚在一起还能干什么? 聚众洗脑,还是忤逆谋反? 更何况又牵扯一个尤县进来。 这个什么参上教的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和十一年前那件事有联系。 如此看来,李长复找敖战,还是借刀杀人这般简单吗? “没……没什么活动。”余党道:“我们这些外部的,便是由教总带着习武,以及上教化课。” “军火和舆图又是哪里来的?”顾凛继续问。 “这……”余党缩着脖子,嗫嚅道:“这我也不清楚,军火和舆图这么重要的东西,怕只有教总知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员,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顾凛撑着头,目光掠过鹌鹑一般的犯人,逐渐阴沉下来。 ---------------------------- 日头渐辣,转眼间,一个上午的时间便过去了,李清远和顾凛的审讯一一结束。 两人出了地牢,走在前面,裴云归紧紧缀在后头。 途中,两人将口供交换对比,均无发现漏洞。 “唯一诡异的便是那个参上教。”顾凛道:“臣方才在脑中回忆了一番,余党提供的那几处地名,均是以尤县为中心,向四周分散,他们的总舵,很有可能就在尤县。” 又是这个名字。 十一年前的尤县叛党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彼时诸多势力受牵,被皇室连根拔起,充军的充军,发配的发配,斩杀的斩杀。 京城终日惶惶,就连新年都透露着一股惨淡味。 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朝堂默认的忌讳。 连皇上都不愿意多提。 可是最近却屡次登上了台。 李清远皱眉,“孤会派人去尤县查探。” 两人已经跨出了大理寺正门,李清远又道:“临鹤已经醒了,只是目前尚不能言语。等过几日稳定下来,就能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临鹤是李胤曲的字。 那日裴云归事先让他去搬救兵,不料却在半路受伏,身受重伤,马也被射死了,他一路沿小道狂奔,冒险逃到皇城下,才将求救的话带到,随后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顾凛点头。 李清远难得诧异地看了顾凛一眼,总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不合常理。 究竟哪处不合常理,他又一时反应不过来。 大理寺外的车马已经备好,两方的仆役也久久候着。 程恪快步上前,先问了太子的好,又将视线移到了自家将军身上。 顾凛微微垂首,“既然没什么事,臣便告退了。” “嗯。”太子道:“都回去吧。” 程恪的眼神愈发狐疑,恨不得在顾凛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今儿是怎么了,难得两人站在一起能和颜悦色不争不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他家将军听劝了? 就在此时,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人还没站稳,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太子殿下,大事……大事不好了!”侍卫气还没匀过来,急匆匆得,说了一句又大喘了几口气。 李清远皱眉道:“有事慢慢说,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那侍卫终于捋顺了气,惊恐道:“朝露公主又逃出宫了!” “什么!”李清远骤然沉脸,怒道:“不是说加派兵力让我你们看着她吗,几十个人看不住一个公主!” “殿下息怒。”那侍卫承着李清远的怒气,人都快要哭出来了,“今日清晨公主还好好,到了晌午就说自己闹肚子,去了几次恭房,最后一回趁着侍卫交班,不知怎么就混出了皇宫。” “混账东西!”李清远多年的教养终于憋不住心里的怒气,骂了一句。 小侍卫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了。 也不知道太子这一句是骂他们还是骂公主。 “多说无益。”顾凛道:“殿下还是先找公主吧,如今京城风云莫测,公主私逃在外,空生异端。” 程恪瞪大了眼,盯着顾凛。 瞧瞧,这是将军会说的句子吗? 所以将军您还是会说人话的对吗。 此话一出,顾凛自个也震惊。 他本来是想说“与其在这里骂东骂西不如早花些时间去找人,别到时候人没找着骨灰都凉了。” 没想到出口就换了一个口吻。 顾凛面色不动,眼神却无意识扫向裴云归。 李清远也着急,匆匆上了马车,马车疾驰,飞奔而去。 “看什么呢。”顾凛睨了程恪一眼,“我脸上难道有金子?” 程恪收回了目光,说:“将军今日心情不错?” 顾凛嗤了一声,长腿跨上了马车。 “一般般吧。” 要是李清远在这,许是还能反应过来顾凛今日有何不对劲。 他没阴阳怪气怼人了啊! 着可不谓不正常吗。 落在后头的裴云归也跟了上来,挨在马车旁边。 马车已经动了,她便亦步亦跟着走。 程恪眯了眯眼,又问道:“你谁啊?” 他怎么不记得顾府还有这样一个小厮? “我是你们将军半路上捡的聋哑文盲。” 裴云归翻了一个白眼,淡淡回答。 马车里立即传来一声轻笑。 程恪:…… 什么聋什么哑? 搁着唱戏呢还身残志坚是吧。 诶等等! 这小厮是女娃?! 程恪眼睛瞬间瞪得大如铜铃,他狐疑地盯着裴云归那张和她声音格格不入的脸,不禁陷入了沉思。 明明是个姑娘,怎么装得跟个五大三粗的爷们似的。 重点是将军身边也没出没过女郎啊。 程恪心下一个激灵,看马车的眼神都变了。 该不会是将军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吧…… 裴云归跟着一路步行到顾府,淡定地承受着身旁魁梧武将一会儿惊异,一会儿惊恐的眼神。 马车稳稳停好,顾凛下了马车,带着裴云归进去。 她衣服还在这里,总该换了才能回季府。 程恪一脸讶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终,好奇心终是占了上风。 “不知这位……是将军什么人?以前貌似没见过,不是咱府上的吧。” 说姑娘也不太好,说公子好像又更加不合适。 “都说了是半路上捡的。”顾凛走在前头,懒懒散散道:“本将看她可怜兮兮,无家可归,又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着钦慕本将已久,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就善心大方将她带到府上来了。” “啊?”程恪懵了,快步跟上顾凛,和他并肩,“那将军持何态度,受这姑娘为妾还是打发了?”他又想了想,认真道:“终归是女儿家,又没个依靠,要是将军没有纳妾的打算,不若就收在外院,给个丫鬟的活计,也算是仁意尽至。” 裴云归跟在后面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就给自己安排了余生的日子,额间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 “得了顾凛,玩够了没?”裴云归直接将胡子扯了扔地上,露出了清秀的脸,“我先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就回去。” 话落,很狠剜了程恪一眼,才转身朝供她换衣服的客房走去。 程恪胡子动了动,莫名地挠了会儿,随后又猛地回过神来,转眼瞪向顾凛,“回去?不是说无家可归吗,不是说钦慕已久吗?” 将军诓他! 顾凛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拍了拍程恪的肩膀,道:“程叔,女人心,海低针。” 说罢,便也扬长而去,独留程恪一人在风中凌乱。 等裴云归换好了衣服,顾凛也已经备好了送她回去的马车。 她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便见顾凛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在了里面。 裴云归额间的青筋下意识跳了跳。 “云归回府的事,由下人来办便可,怎能劳烦将军亲自动身?” 顾凛慢悠悠喝了口热茶,神色惬意,“我送自己的心上人,谈何麻烦?” 裴云归下意识微笑着点头,下一刻,笑容猛地一僵,差点裂作两半。 没完没了了是吧。 她往外挪了挪,尽量让自己远离顾凛。 “顾将军莫要开云归的玩笑,云归中人之姿,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怎入得了将军的眼。” 顾凛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能不能让她缓一缓! “裴姑娘谦虚了,本将能入得了裴姑娘的眼,才是祖坟上冒青烟。”他轻轻吹开了碧茶上氤氲的雾霭,随后便抬起形状优美的眸子,看向裴云归,“起先裴姑娘对顾某表达钦慕之情,令顾某终日惶惶,心神不宁,要说骑马射箭,顾某还算擅长,可论起儿女情长,我便是两眼一抹黑……后来慢慢和姑娘相处,发现裴姑娘容姿清丽,机敏过人,也不失为一段良缘,便渐渐心生情愫。你看这样多好,你钦慕我,我爱慕你,我们也算是两厢情愿了。” 顾凛挑眉道:“不若你我择个良辰吉日,我亲自抬着聘礼上季府提亲,裴姑娘意下如何如何。” “按云归所想,那将军就把小女身上的望梅给解了吧。” 裴云归言笑晏晏,只是笑意半分未达眼底。 顾凛执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轻轻地喫了一口,温温柔柔道:“不行。” 裴云归摇了摇头,“还以为顾将军又多爱慕云归,未料也只是说说,却不肯行动,果然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凛笑了一声,将茶杯搁下,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裴云归。 脸皮渐长啊。 马车依旧行驶在平坦的道上。 裴云归撇头盯着车布上一处繁杂的花纹,暗暗思忖顾凛此行的目的。 送她只是借口,他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缘由。 正想着,马车突然朝一旁偏去,车外传来骏马的嘶鸣声,随后,便又是兵器相接的声音。 才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裴云归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有人劫车。 正想着,一道箭羽突然刺破车帘,裴云归心中咯噔一声,忙向一旁躲去,堪堪避过利箭。 撑着身体的手微微颤抖,额上迅速泛起一股冷汗。 顾凛已经将那道箭羽斩断,瞬息便和冲破马车的一个刺客对起招来。 裴云归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在角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道冷风刮过,车顶被长剑粗鲁破开,执剑人穿着黑色劲服,从头到尾包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淬了毒的眼睛。 那剑彻底将车顶绞碎,便直直冲顾凛后心袭取。 裴云归瞳孔猛地一缩,也顾不上隐藏不隐藏了,大喊道:“顾凛,小心后面!” 顾凛猛然回首,振臂将纠缠之人甩出,又挥剑挡上了偷袭之人。 方才那人也不是吃素的,身体撞在了横梁上,又不死心地掠了上来。 顾凛避开一招,又反手一剑插在那人胸口处,狠狠下压。 噗嗤。 兵器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地回想在裴云归耳边。 血腥之味越来越浓。 顾凛勾唇冷笑,脸上被几滴鲜血溅到,更显五官昳丽。 一对二,于他而言,竟还是隐隐占了上风。 第三十六章:来信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顾凛死了,她大概率也会被灭口。 刺客人数很多,从西面八方涌来,顾凛这边只有几个赶车的小厮,占了劣势。 不过那些小厮武功貌似都不错,对方的人海战一时半会儿竟然不能攻破他们。 只是奇怪……几个赶车的仆役为什么武功都如此强劲? 裴云归暗暗思忖,又将目光移向在刀光冷箭中游刃有余的顾凛。 方才那箭破车而入时,也没有在他脸上看见慌乱,甚至是惊讶一般的神色。 顾凛自始至终都从容不破,即使处于下风,也不见那些小厮有丝毫慌乱。 除非……顾凛对此次刺杀早有预谋,甚至已经布好了罗网,只待猎物失足跌落。 难怪他莫名其妙要跟着过来。 那群小厮,只怕也不是普通的小厮,而是顾家的侍卫。 想到这里,裴云归才正真安心下来。 既然是顾凛设置好的局,那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就当近距离看一场武打戏好了。 裴云归抱臂,惬意地盘腿坐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顾凛真刀实枪地打斗。 不得不说,大齐战神的名号真不是盖的。 他掌风凌厉,剑法利落,加之一张好脸和欣长的身材,打起人来还挺赏心悦目。 经过多次的历练,裴云归表示自己的心态有了很大的提升。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大批的顾家军涌入,局面极快反转过来。 刺客瞥见余光的侍卫,面色阴沉下去,正要转身而逃,便被劈天盖地地箭羽刺中了腿,钉在地上。 这回揪住了不少活人。 程恪稳步前来,对顾凛行了个军礼。 顾凛正在擦拭沾了血的剑。 “将军,这些人带回顾府还是移交大理寺?” 顾凛利落地将剑插回腰间,长剑寒光“刷”地一声敛于剑鞘。 “这帮人在长乐街公然行刺,规模这么大,恐怕风声早已传入宫中,将他们移交大理寺,通知皇上。待今夜,本将亲自审问。” “是!” 程恪应答完,便吩咐侍卫帮了刺客,清理现场。 裴云归站起来活动了一番坐麻了腿,打了个哈欠。 “将军英明,应该是早有预料这帮人会来行刺,才将计就计吧。” 顾凛擦好了剑,又细细擦拭被鲜血沾染的手,闻言分了个眼神给裴云归,“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裴姑娘的慧眼。” “过奖过奖。”裴云归回答完,脸色又蓦地变了,转而沉声道:“将军是如何预知这番行刺,又可知这群人的来历?光天化日就敢做这种杀人的勾当,来着不善啊。” “今日自大理寺返回顾府的路上,我便感觉有几个贩夫走卒暗中盯梢。”顾凛道:“那帮人在顾府徘徊了片刻,便又隐于人群之中,估计是在算计行刺的时间。我未将马车停到后院,也未卸马绳,便是故意告诉他们不久之后,我要出门。” “本以为他们不会行刺,未料行事如此匆忙。”顾凛冷笑,“本将倒要看看,究竟是谁,那么迫不及待想杀我。” 裴云归沉吟了片刻,便说道:“会不会是黑隼军的余党?” 顾凛望了她一年,问:“余党均被清除,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以下均为小女的一面之词,将军不必过多放在心上,可忤逆谋反,行刺朝廷命官毕竟是大事,容不得一点忽视。”裴云归道:“若那些人只是将军普通的仇家,行刺时机千千万万,为什么偏偏挑选京城劫后防布最严的时候动手?况且将军刚逢难后,行事自当缜密,如此敏感节点,这帮人动手,不是白白送人头吗?” “黑隼军余当的确被剿灭完毕,但那个参上教发展至今,应当不止黑隼军那么点人,所以,云归猜测,参上教许是闻着风声,另派他人前来刺杀将军。” 顾凛将擦手的帕子递给旁人,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乱后京城布防,各处城门都由龙武、卫交替看守,军中也分派了兵力驻守皇城,如今京城固若金汤,外面的人,若有可乘之心,怕也是有心无力。” “将军的意思是……”裴云归很快反应过来,“怀疑今日行刺之人就是京城人士。” “是与不是,也要审问过后才知道。” 说话间,顾府的侍卫已经赶了新的马车过来,稳稳停在了裴云归身前。 顾凛收敛了探究的神色,对裴云归道:“今日让裴姑娘受惊了,我让下人赶了新的马车过来,再派一路军队互送,裴姑娘先行回府吧。” 如今还有要事缠身,且迫在眉睫,顾凛收了戏弄的心思,难得正经。 裴云归福身行礼,“无碍,那小女便先行回去了。” 裴云归上了马车,一队披甲侍卫分为两路,护在马车左右,一路安全无事,回到了季府。 她回去后,按照礼节见过季大人和季夫人。 二人好似有什么急事一般,眉目间郁色满满,脸色也忡仲的。 裴云归不动声色地将一切都笼在了眼中。 季家夫妇兴致不高,也没有言语间过多的刁难,敷衍过去三言两语,便让裴云归自行回去了。 裴云归回道自己房间,让碧环烧了点水,她洗了个热水澡。 从大理寺到街上行刺,裴云归还是受了点惊,当下泡个热水澡,裴云归重重呼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慢慢被温热的水安抚下来。 等到她洗完澡更好衣,太阳已经渐渐西移,一天又将消弭在火红的夕阳之下。 裴云归坐在床边,看着暮去的晚霞,一面细细擦着自己的头发。 她总有一种预感,近期京城将有大变动。 马场叛乱的黑隼军只是一个前菜,更大的佳肴还在后头,背后的厨子兴许就藏在京城之内。 至于是谁,就要看今晚顾凛的审讯结果了。 不过裴云归认为,即使审讯成功,刺客供出了主子,那也未必是什么及核心的人物。 这场行刺本就来得突兀又着急。 在京城布防的关键时期行刺顾凛,成功的几率共怕只有八成。胜算小,暴露的风险大,换作是她,也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但若是背后势力故意为之,借口行刺推一个背锅的,便不奇怪。 刺客之主就是那只出头鸟,用来转移注意。 还有伯父伯母,方才与她对话的时候也很反常。按照伯母的性格,她去问安,必然得出言讽刺几句才得安心,可是方才却只是三言两语说了几句便让她自己回房。 会不会,季家,也在叛乱的名单之内。 想到这里,裴云归打了个寒噤。 若真是如此,她极有可能受到牵连。 即使她恨季家人,可裴云归不得不承认,有着养女这层关系在,她和季家就永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定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关系从季家摘出去! 正当裴云归想要躺下歇息一会儿,一道电子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叮!开启新任务。 请宿主大人天黑之后出府寻找男主,并获得男主好感值。 此次任务计时两个时辰。 奖励:二十点女主光环值。 计时在天黑之后开始!请宿主大人抓紧时间!】 正要盖上被子躺下的裴云归:……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疲倦。 但无论怎么说,系统的任务发布还是比较有人性的。 马场之后让自己修整了那么多天,要不是这次突如其来的任务提示,裴云归都差点忘了还要做任务这件事情。 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裴云归又起床慢慢穿好了衣服,从空间取了本书读。 在系统的循(威)循(逼)善(恐)诱(吓)下,裴云归养成了用看书打发时间的习惯。 碧环中途进来送了次饭,还带给了裴云归一封信。 裴云归意念一动,那书又立刻收回空间。 碧环没有停留多久,送完饭又出去了。 今日的季府好像格外忙,下人都在前院奔走,步履如飞。 裴云归将饭巴拉干净,便打开了信封,字迹很干净,是标准的簪花小楷,一看就是出自姑娘的手笔。 署名季浅兮。 是她昨夜为了出逃,忽悠碧环给季浅兮送的那封信的回信。 和季浅兮有书信来往只是裴云归胡谄的理由,心里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外加对季浅兮那日赠簪的感谢,没想到她还给自己回了封信,这让裴云归有些愧疚。 她由上自下,仔仔细细将信读完了。 季浅兮在信中问了好,又表示自己有空再亲自送几件首饰来后院,后面多是些嘘寒问暖的话,什么夜里凉盖好被子,被子厚度不够来找她要棉被,什么出门再外以顾全自身为重,不可莽撞行事。 想来也是听说了自己马场的事迹了。 裴云归眼睛一热,虽然只是平平常常的几句话,但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里的酸涩。 就是几句日常的关系,裴云归十多年没有听过了。 或许小时候,爹娘也时常记挂着自己,老在耳边念念叨叨,但幼时的回忆已经模糊了,裴云归想要回忆,也无法从记忆中挖掘出这些零星的碎片。 如今再有人提起,于裴云归而言,恍如隔世。 她将信笺细细收好,放回了屉子里。 天渐渐黑了下来,系统的计时开始响起,裴云归也绑好了头发准备出发。 她拿了枕头放在被子下,营造出睡觉的假象,便熄了灯,关上门出去了。 季府的人都在忙碌,无人注意道后院高墙之上轻巧跃出的身影。 系统没有说具体的地点,裴云归便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东摇西晃。 根墙暗处,有几道人影晃了晃。 未料,探出一张圆肥的脸,痴迷地盯着月光下裴云归纤细的背影。 第三十七章:跟踪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诶,这就是你昨天更丢的那个季家养女?身段还不错。”圆肥脸猥琐地笑了一声,一胳膊怼在另一个尖瘦脸身上,“有福不知道喊上兄弟同享,尽知道吃独食。” “得了,别废话,赶紧跟上。”尖瘦脸道:“今儿喊了你,帮我盯紧咯,别看她是个娘们,但是脚程快地很,昨日七拐八拐的,居然眨眼就不见人了。今天再不办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上,如果事成,季姑娘的银子,兄弟分你一半。” 圆肥脸舔了舔嘴,“放心,对付一个女的,老子绰绰有余。”圆肥脸的目光愈发贪婪,他喃喃道:“看那娘们的样子应该还是个雏儿,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不过瞧那细腰,瞧那水灵灵的皮肤,估摸着也差不到哪里去,王二瘦,不错啊,给兄弟送了个宝贝。” “别废话,赶紧跟着,一会儿有的享受。” 两人相视一笑,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裴云归东拐西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闲的无聊,就和4322聊一会儿天。 时间过去了一刻钟,太子殿下的人影还没瞧见。 时间越晚,街上也渐渐没了行人,再后干脆除了打更声,再无旁的声音。 今日的月光没有前几日旺,半藏在云中,若隐若现,街上的光也时明时暗。 冷风吹过,伴着呼啸声。裴云归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自己,继续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心里发毛,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一般。 裴云归猛地回过头。 昏暗的月光下,凉风卷过一片树叶,巷尾传来几声猫叫,便重归于寂。 什么人也没有。 裴云归悄悄疏了口气。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宿主大人。】4322突然道:【您身后似乎有人影,看身形应该是男性,有两个。】 裴云归心中刚落下的石头又提了起来。经4322这么一提醒,她感觉落在自己身后的目光更加明显了,两道目光火热得似乎要在自己身上盯出一个洞。 裴云归不敢回头,也不敢跑,万一被后面的人察觉到自己发现了他们,后果只会更加糟糕。 【宿主大人,目前还不能断定他们是不是冲着你来的,4322给你提供几个方法,如果得到验证,咱们想办法脱困。】 4323的电子音出乎寻常的冷静。 【请宿主大人听4323的指示。】 “好。”裴云归极力让自己冷静。 她经历过很多在生死间徘徊的时候,原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但这次,却让她感觉到自己身为一个女性的无力。 试问深夜,两个男人尾随一个姑娘,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裴云归真的害怕了。 好在她不是孤立无援,还有系统陪在她身边。 【宿主大人不要跑,男女有天生的体力差距,你跑不赢他们,先加快走路的步子,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尾随。】 裴云归捏紧了已经覆上冷汗的手,照着4333的吩咐加快了步伐。 果然,紧随其后的两道身影也如是而做,他们跟随着裴云归的节奏,却始终和裴云归保持了一段固定的距离。 【宿主大人,走到路的另一边去。】 裴云归依着4323,过了条路。 两道身影也过了条路。 裴云归乘着过马路的间隙间悄悄瞧了眼身后,隐约看清了两道身影的模样。 一个胖一个瘦,一个圆脸,一个尖脸。 现在能确定那两人是跟着她了。 裴云归心跳如捣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装作不知道继续走,还是提起裙子立刻跑。 若选前者,万一在下一刻,那两人突然不再伪装,上来抓住她,她该怎么办;若选后者,万一这一动作激怒了两人,让他们变本加厉,提前行动了,又该怎么办? 况且现在还不到时间交替的时候,打更人没有上街。 唯一能救她的,可能只有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的太子,和夜间巡逻的侍卫。 裴云归一边忐忑地走,一边四处张望。 不见太子,也没有侍卫。 漆黑的道路上一片空荡。 她有些抓狂了。 昨夜去找顾凛的时候还能听到些巡逻的声音,怎么现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又看不到了? 【宿主大人冷静下来。】4322道:【您可能触发了关键剧情,跟踪之人是剧情的关键人物,世界为了让情节能够向前发展,会自动撤除对剧情的干预物。】 4322解释了为什么街上巡逻的士兵会消失的原因。 按照话本子的一般套路,通常都会有这么一个桥段:女主角被坏人跟踪,凌辱,差点失去贞洁,关键时刻,男主角从天而降,拳打歹徒,脚踢恶人,英雄救美,男女主因此感情更上一层楼。 裴云归:…… 所以这就是系统让她外出的原因吗? 如果只是剧情在生效的话,那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呢。 裴云归又悄悄瞄了一眼跟踪她的两人,同时健步如飞,在各种错综复杂的巷子间乱窜。 她自认为对迷宫一般的京城还算熟悉,加之前几日的锻炼让裴云归的体力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又将两边的距离拉开了些。 正常情况下可以将他们甩在身后,可棘手的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跟踪的人仿佛成了狗皮膏药,死也甩不开。 虽然4322解释这种情形是剧情原因,她身为女主,最终也不会遭受实质性威胁。 但裴云归心里膈应。 “为什么世界要走所谓的剧情,就该让人物承受本不应该存在折磨?” 她不服,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两个人近身。 裴云归将头发用发带盘好,又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 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这支簪子将是她防身的唯一武器。 4322叹了口气,又从空间兑换了一瓶辣椒水喷雾出来。 裴云归目前没有打开空间商城的全力,但是4322有专属的系统空间。 瓶装的辣椒水出现在了裴云归手上,她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突然出现的东西。 “统子,是你吗?” 【这瓶辣椒水,必要的时候朝那两人的眼睛喷过去,可以让他们暂时失明。】 裴云归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手心微凉,但她的心却渐渐发热。 “这算越权行事吗?”她问道。 4322没有说话。 “统子,你收回去吧。”裴云归抿唇,“方才那句不满,不是冲你说的。我知道,身为人臣,你只是秉公办事,大家心里都很无奈,你不必为我的损失负责,收回去吧。” 【送出来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4322的电子音带着笑意,【其实你说的没错,世界终是独裁了些,那我就放浪形骸一回吧,宿主大人,他们要是真的要做什么,这瓶辣椒水是最保险的东西,喷完就跑,不要正面对峙,明白吗?】 裴云归指尖颤了颤,捏紧了坚硬的瓶身,脚下的步履更快。 心中已经暗暗决定了,就算到了必要的时刻,也不能用4322的东西。 上回她只是对剧情产生了一丝怀疑,便立刻被系统警告,如果这次强行改变了剧情,4322会遭受多严重的惩罚,她不知道,也赌不起。 王二瘦狠狠啐了一口。 “她发现咱们了,娘的。” 赵饼眯着眼睛,“别跟了,趁着现在没一个夜巡士兵的鬼影,直接上手吧,到时候捂了嘴直接拖到林子里,你还怕什么?” “行。” 两人达成了共识,飞一般地窜出去。 裴云归瞳孔骤缩,猛地回头,见到了猛兽一般飞奔而来的两条人影,脑海中骤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了,她只有一个念头:跑。 赵饼和王二瘦在后面狂追,裴云归就在前面拼了命的逃。 她尽量往大路去,幸运的话,说不定能遇上太子。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关键时刻,便是怕什么来什么。 裴云归奔过了一条巷,窜上了一条街,周围是死了一般的寂静,没有人。 她只能听到簌簌风声和自己飞快的心跳。 两旁的景色飞快后移,一栋又一栋建筑掠过了裴云归。 她觉得自己今夜拿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但身后的两人紧追不舍,距离甚至在渐渐缩短。 心跳一声又一声,宛若催命符一般,炸开在耳旁,裴云归的双腿却越来越沉,呼吸愈发困难。 她扭头,视线逐渐模糊,却能清晰地看见赵饼和李二瘦两人垂涎的目光。 一股呕吐意突然涌上喉间。 太恶心了。 就在分神之际,裴云归不慎绊倒了一块突出的石头,重重摔倒在地,辣椒水和簪子脱手飞出,在地上“咕噜”划过一条圆弧,停在了不远处。 赵饼和王二瘦狂喜。 简直天赐良机! 裴云归顾不上膝上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顺手抄过路边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赵饼和王二瘦距她越来越近,裴云归猛吸一口气,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完了。 她想。 裴云归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男主若是再不出来,她就是死,也要在那两人身上咬下一块肉。 第三十八章:错抓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粗砺的石头磨得手心生疼,裴云归心跳得愈发得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暗中传来两声尖锐的猫叫。 两双冒着绿光的眼睛一闪而过,随后,便是两只炸了毛的猫从暗中跃出,一黑一白,好巧不巧,直接窜到了赵饼和王二瘦的脸上。 谁都没料到临门一脚会发生这种变故。 两人齐齐尖叫,下意识反手便朝猫身拍去。 两只猫本来就受到了惊吓,被这么一拍,立刻在二人脸上又抓又挠起来。 赵饼和王二瘦剧烈地晃脑,走得东倒西歪。 “死猫!” “给老子滚开,娘的!” “别咬……啊啊啊!” 惨叫声接连起伏,裴云归已经连滚带爬捡了簪子和辣椒水,朝远处飞奔。 她拼死往前跑,跑过了三条巷和两条街,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裴云归朝后望去,心有余悸。 两人没有跟上来。 黑洞洞的街景映在了眼中,那里却未出现两个恶魔的身影。 她卸了力,软趴趴地瘫坐在地上。 汗水打湿了额边的头发,粘乎乎地贴在脸上,冷风一吹,出了许多的冷汗的后背瞬间淌起一股凉意。 裴云归浑身难受,脚痛手痛,喉咙也火辣辣的。 不过她顾不了这么多,能从他们手中出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捏了捏酸疼的脚,靠在一间铺子的外墙上,盯着空中的弦月。 这番经历,说是死里逃生也不为过了。 但裴云归开心不起来。 因为任务没有终止,还在不知疲倦地计时。 如果那两人真的是世界安排的英雄救美桥段的工具人,那因为方才的变故,此时的剧情线应当是被打断了,没有走到关键点。 按照先前的经验,这个关键点就是刺激李清远出现的情节。 她侥幸逃了,所以李清远没出现。 李清远没有出现,就代表任务无法完成。 裴云归抹掉了脸上的汗水,疲惫地闭上眼,心中还在不断思索。 难道她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冬日残留的凉意,冷风拂过新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微小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裴云归的视线往巷中的更幽深之处衍生,坠在两旁的手还在轻轻发抖。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去,还是该呆在这里。 但仔细想想,就算选择回去,依照世界的尿性,方才那两人很有可能会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前有狼后有虎,不论走哪条路,都会掉入深渊。 无力。 太无力了! 裴云归仰着头,叹了口气。 “他娘的,痛死老子了。” 沙沙风声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呵,声音传到了裴云归的耳中。 她立刻警觉起来,从地上站起,一动不动地贴住墙壁,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随机被抛诸脑后,重归于平静的心跳又渐渐起来。 是谁? 裴云归心跳加速,额上又开始沁出冷汗。 “娘的死猫,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下给老子搞破相了。” 又一道更加尖锐的声音说话。 裴云归眼睛瞪大,指尖狠狠扣住墙。 是他们! “算了算了,至少人被逮到了,小娘们跑得还挺快!” 那声音嘿嘿一笑,隐约的呜咽声夹杂其中,一并传入了裴云归的耳里。 “操!一会儿不弄死你!” “先抬到南边的树林去。” 裴云归后退了两步,攥着簪子和辣椒水。 是跟踪的人无疑了。 抬谁? 裴云归眼睛瞪大。 自己明明好好站在这里,他们要把谁带走? 那两人不会把其他姑娘当成自己给抓了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裴云归的心狠狠一跳。 在心中某个阴暗的角落,又升起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庆幸。 脚步声渐渐消失。 他们逐渐走远,应该是去那个南边的树林了。 裴云归的身形晃了晃,靠在了墙壁上。 看样子,他们的确抓错了人。 深夜昏暗,那两人没见过她的面容,该是见了街上的其他女子,将其当作了自己。 她的角色位被人顶替,是不是意味着,这次已经逃过一劫了,两人离开,自己的威胁也不复存在。 裴云归不用担惊受怕,现在回去,一路顺顺利利。 唯一不足的是,任务没有完成。 但和任务的惩罚比起来,裴云归更怕那两个男人。 就算先前经历了许多,可她也只是一个被养在深闺的人,她被同辈和长辈欺辱过,但接触的人都是达官显贵一类的,再不济也是些丫鬟小厮,再如何待她,也只是言语羞辱、打两下,或者阴地里耍些手段 她从未见过地痞流氓。 裴云归真的怕了。 但是,她的步子始终未曾挪动。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裴云归的指尖还在微微颤动,昭示着那场惊心动魄的角逐的的确确存在过。 她眸中闪过挣扎之色,双唇抖动。 走了,确实能一了百了,但那个顶了她位置的无辜女子又该如何? 白白受人凌辱吗? 同样是女人,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贞洁对于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少女有多重要。 毁了,便永远不得嫁人,嫁不了人,便可能遭到娘家厌弃。 就算瞒着嫁了人,被发现后,还会被夫家扔去浸猪笼。 自己这一去,终究有违道德,毕竟那女子是因为自己才遭受了无妄之灾。 若是贞洁被毁,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能受得住吗? 可若是自己现在去救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她从那两人手中逃脱,都存了九成的侥幸,若是白白送上去,恐怕将重演剧情。 裴云归闭了闭眼,羽睫颤抖。 时间不等人…… 该决策了。 去还是不去? 她睁开双眼,眸中染上鉴定神色。 算了……纠结无益,不能让人白白受辱! 她再不济也是个女主,总归不会死。 裴云归垂在双侧的手猛地攥紧。 她从路边摸了两块尖石头,握在手里,又将辣椒水揣在了怀中。 不管怎样,还是不能用4322的东西。 裴云归心中下了决定,便鼓起勇气,朝着南边的树林跑去。 风吹起少女鬓边的青丝,拂在她精致且坚毅的侧颜上。 原本期望能在路上遇到夜巡的士兵,可正如4322所说,世界为了帮助情节顺利进行,排除了一切的干扰。 找不了外力,便只能靠自己。 裴云归一路奔着,也一路调整呼吸,很快便到了偏外郊的那篇树林。 树林幽暗,一片漆黑。 裴云归压下狂跳的心脏,攥紧了手中的石头。 只有这两样东西能够给予她前进的勇气。 她悄悄往里面走,不敢发出声音。 寂静的夜,无论多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很快,她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女子小动物一般的呜咽,还有男人的谩骂,言辞十分难堪。 裴云归身形顿住,躲在了一颗树后面,眼睛定定地往里瞧。 幽深的夜,只朦朦胧胧勾出了林间三人的轮廓。 那道纤细的身影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手脚均被反绑着,嘴里赌了个东西。 两个男人一蹲一站,蹲着的那个男人已经抚上了女子的脸,站着的正在解裤腰带。 呜咽之声越来越大。 躺着的纤细身影开始颤抖。 饶是隔了一段距离,裴云归都能感受到那个女子的绝望之情。 王二瘦已经收拾地差不多,转身欲要靠近那女子。 女子瞳眸瞪大,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贪婪的嘴脸。 裴云归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知道,倘若让王二瘦得逞,女孩儿的一辈子便毁了。 她直接冲了出来,抡起石头砸向身形偏矮瘦的的王二瘦。 石块分外尖锐,裴云归用了全身的力气,在王二瘦脸上砸了一个血窟窿出来。 王二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觉额上骤然泛起刺痛,接着,大片温热的血顺着侧脸流下。 他摇摇晃晃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 裴云归扯着嗓子骂道:“你们这帮不要脸的流氓,大半夜干这等龌龊事,畜生不如、猪狗不是!我咒你们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被拔舌,被油炸,被刀锯,永世永生不得好死!” 王二瘦顶着一脸血,还没缓过劲儿来,赵饼已经被激怒起来,面红耳赤,“哪来的野丫头,敢坏爷的好事!” “爷是你们这两个王八蛋的爹,死儿子还不跪下!” 赵饼顿时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娘的,老子今日把你一起办了,看你他娘的还敢狗叫!” 裴云归举起石头照着赵饼狠狠扔过去,同时拔腿便跑。 赵饼胸口被来了这么一下,疼痛立刻泯灭了良知,怒气冲天,不管不顾地追上去。 树林只留下了一个受了伤的李二瘦,被抓女子的威胁少了一大半。 裴云归深深瞧了那个瘦弱的身影。 希望女孩儿能脱身,她只能帮到这里了。 那赵饼被她三两言就激怒上当,估摸着是个脑子缺根筋的。 还算好,对付脑子缺筋的比对付阴险狡诈的容易些。 裴云归冲着主街跑,边跑边喊杀人,企图引起他人的注意。 可世界铁了心了,自是一个人也没激出来。 赵饼虽然一身膘,但跑起来却不慢。 裴云归方才耗了太多气力,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往下掉。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 【宿主大人,辣椒水!】 4322焦急地提醒道。 马上就被人赶上了,裴云归还在等什么。 “不行,不……不能用!” 裴云归不知疲惫地提着两条腿,呼吸越来越困难,甚至感觉喉咙上涌了些血腥味上来。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管这么多!】 4322恨不得替裴云归喷那混账! 男女天生的体力差距让赵饼最终揪住了裴云归。 裴云归心下一沉,脸色全白了下去,下一刻,一个挟裹着劲风的巴掌铺天盖地地落在了她脸上。 脸颊涌上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裴云归双眼一黑,耳中也骤然现出尖锐的耳鸣。 “跑,老子看你跑到哪里去!” 赵饼朝着裴云归吐了口唾沫,照着她的肚子来了一脚。 裴云归闷哼一声,虾米一般弓气身子。 她撑着地,蝴蝶骨在单薄的背上微微凸起。 裴云归半眯着眼,想要努力看清眼前之景。 可还未等视线恢复清明,又一个厚实的巴掌落在了她脸上。 赵饼痛快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柔弱女子,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掠夺一般的畅快。 他揪住裴云归的头发,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臭娘们,你倒是狂啊,敢打伤老子的兄弟,今日老子不仅要毁了你这张脸,还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噩梦中!” 第三十九章:朝露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赵饼观察者裴云归高高肿起的脸,骂道:“晦气,打成了这样,老子都下不去手,还好身材不错。” 他骂骂咧咧,伸手就去扒裴云归的衣服。 裴云归脑袋晕晕乎乎,但意识还未完全消散。 她听到了赵饼的混账话,眸中立刻染上了震恐之色。 裴云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烈挣扎。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这个混账得逞! 可裴云归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她看来的全力挣扎,在赵饼眼里不过小打小闹,不过这样的小打小闹,也足以激怒他。 “娘的,还不服?!”赵饼怒道,“老子今天就把你打服!” 赵兵举起肉掌,又要给裴云归来一下。 夜色中,人影闪过,又一道纤细的身影摇摇晃晃跑过来,举起手中的石头,狠狠朝着赵饼的后背砸过去。 赵饼晃了晃,猛地转过头,面色狰狞,“操,你她娘的竟然给老子跑了,王二瘦呢!” 女子长发散开,衣裳上也脏污不堪,但依旧掩盖不住她原本秀丽的容颜。 她冷哼一声,“王八蛋被我绑着在林子里吃土。” “臭娘们,老子和你拼了!” 赵饼瞬间转移目标,朝女子奔去。 “姑娘,你赶紧跑!” 那女子高声冲裴云归喊去。 裴云归扶着晕乎的脑袋,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视线还未恢复清明。 行至半路,只见空中寒光一闪,一道利箭旋来,直直射在了赵饼左肩。 “啊!” 赵饼尖叫着摔在了地上,五官扭作一团。 “你说谁是臭娘们?” 虚空中,传来一道森冷的声音,两个高大的身影载着骏马自远处奔来。 “我他娘的骂的就是这两个不知好歹的贱蹄子!” 赵饼在市井当流氓当惯了,染上的一股粗鄙味让他下意识破口大门。 两匹马已经行近,清辉勾出了顾凛和李清远两张俊逸的脸。 女子终于面露喜色,扔了手中的石头,“皇兄,你终于来了!” 李清远冷哼,本不欲理会,可撇见女子脏兮兮的裙袍,冰冷的面色终是松动了些,最终目光移向赵饼,转为了浓浓杀意。 赵饼瑟缩了一下,不敢开口,两只肉掌有些轻颤。 皇兄? 裴云归终于恢复了些,便听见女主对李清远的称谓。 她抬眸望去,眸中暗暗闪过一抹震惊。 没想到这位竟是公主? 一百字女主分析这位公主的身份 顾凛率先瞥见脸上伤痕累累,衣衫凌乱的裴云归,眉头不禁皱起,再见赵饼,眉目间尽是冷意。 他转而朝那位举石头的女子微微颔首,“微臣参见朝露公主,殿下万安。” 赵饼眼睛猛地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月下纤瘦的女子,嘴唇终于开始哆嗦。 他撇向顾凛,颤声道:“你……你说她是谁?” 纵然是再混,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次摊上事了。 顾凛冷然道:“她是谁,你一会儿到了狱中,可以听审讯官慢慢道来。” “顾将军,将人带走。”李清远道:“还有树林里那位,哪只手碰了朝露,就给我砍了哪只手。” 赵饼跌坐到地,满脸颓然。 完了,这回当真完了。 -------- 夜深,医馆都关了门,裴云归直接被带到顾府,请了太医。 她还未从女子揭示身份的震惊中走出,双眼木然,任由太医给自己上药。 本以为那个女孩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想到竟是皇亲贵胄,还是当今皇后幺女,和长公主、太子关系最密切的朝露公主。 赵饼和李二瘦却是完了,不掉下来两层皮,或许都死不了。 “这只金疮药还请小姐收着。”太医看起来很和蔼的老人家,给裴云归上号了药,便将一支药膏给了她,“此药早晚各涂抹一次至伤口,可保小姐半月痊愈。” 裴云归这才回过神,道:“多谢大人,不知这药多少钱。” 第一次被太医诊治,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人家银子。 “小姐多礼了。”太医收拾好了医箱,道:“此药是为太子殿下所赠,不必给钱。” 裴云归微笑道:“那小女便谢过殿下,大人慢走。” 太医退了出去。 【叮,恭喜宿主大人,任务圆满完成,奖励已到账。】 裴云归愣怔了一下,复而吐了口气,心里涌上些安慰。 受了一夜惊吓,能完成任务,也算赚了。 不久后,便见一位侍女悄悄打开了房门。 侍女轻轻道:“裴姑娘,殿下召您出去问话。” 裴云归当即起身,跟着侍女出去。 估计是跟踪的两人招供了,李清远传她去对口供。 二人穿过层层竹林,出了后院,进到顾府的前院。 此时已至夤夜,本是人最困顿的时候,顾府上下却灯火通明。 这是裴云归第四次来顾府,对府上的路径已经轻车熟路。 侍女将她带到了会客厅。 李清远坐在主位,顾凛候在次位。 会客厅大门敞着,早春微寒,是有冷风吹来,案桌上的茶已经凉了,裴云归打了个寒噤,便下跪敛眉道:“臣女裴云归,参见太子殿下。” 见着来人脸上的伤痕,李清远冷肃的眉眼柔和下来,放缓了声说:“深夜叨扰姑娘,实属无奈之举,孤在此先道声抱歉。今日唤你过来,不是来审问的,只是想问姑娘几个问题,你坐吧。” 他对这个救了皇妹的姑娘始终抱有感谢,后从顾凛嘴中得知她还是马场那日救了父皇的那位姑娘,心中感恩之意更显。 裴云归谢过李清远,自己挑了个位置坐下。 “姑娘如何知晓那二人绑了朝露,又为什么会不顾危险去救朝露?” 李清远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问。 两个问题的答案想必太子已经知晓,多此一举的来问她,估计是要验证跟踪之人说辞的真实性。 既然这样,裴云归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她如是回答,“其实那两人,本应该是跟着我的。” “哦?”李清远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姑娘何出此言?” “今夜小女本想上街透气,走着走着,就发现有两道人影跟着小女,小女发现后,一路奔逃,却没能跑过那两个男子,就在将要被抓之际,辛亏自暗处跳出来一黑一白两只猫,挠伤了那两人,才让小女侥幸逃脱。” 裴云归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可再回忆起方才之事,还是让她心惊肉跳。 “大晚上的上街透气?”顾凛望着裴云归,悠悠开口。 裴云归面色一顿,复又垂眸黯然道:“平日伯父伯母不让小女出门,只将小女关在小小一方院中,小女在院子里待了上十天,闷得慌,这才冒险在夜里偷偷逃出,只想着散散心,却未曾想……” 她低眸,抬手拂过眼角,作出抽噎的模样,却暗暗磨牙。 非要为难她是吧,这个顾变态! 顾凛似笑非笑地瞧着裴云归。 他还要开口询问,被李清远打断道:“裴姑娘,你接着说,不用理会他。” 顾凛笑容一僵,心中突然升起了些许不痛快。 突然又想揍李清远了是怎么回事。 裴云归闻言,眸中分了些得逞的笑意给顾凛,面上作出一副后怕的表情。 “小女躲进了一处街巷,靠着墙喘息之余,又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他们的对话见蹦出了什么‘抓住了’、‘带到树林’一类的词,小女便猜测,那两人该是将无辜的姑娘当成了小女给绑了。” 朝露公主和裴云归的身形十分相仿。 今日朝露公主为了顺利出逃,换了一件不打眼的白色宫裙,盘了个简单的头发,在夜里,光看后背,两人的确一模一样。 “小女虽害怕,可也明白,贞洁于女子之言有多重要,更何况那女孩儿还是因为自己才遇险的,所以便去救了她。” “猫?”顾凛神色动了动,终于开口,“可是这两只?” 话音一落,便有两个侍女捧着一只黑猫和一只白猫进来。 两只猫趴在侍女怀里优雅地舔着毛发,眼睛微微泛着光。 裴云归细细瞧去,惊讶道:“有些像,这是将军养的?” 顾凛招了招手,侍女便将两只猫交移到了顾凛腿上。 他一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稔地顺着猫毛,两只猫在他怀里及其乖顺,眯着宝石一般透亮地眼,两条毛茸茸地尾巴不紧不慢地甩动,和街巷时的疯狂之色迥异。 “圆圆和满满是我养的,平日里一直待在后院,懒得发紧,不知如何,今天天黑就跑出了府,本将遣人找了许久。”说着,眸中竟带了些骄傲的神色,“没想道是去英雄救美了,你俩出息。” 他轻轻拍了拍两个毛茸茸的脑袋,两只猫儿娇嗔地细细叫着,蹭了蹭顾凛的手。 裴云归嘴角一抽。 没想到反派还是个毛绒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李清远抿了口茶,将话题带了回来,“裴姑娘再回忆一下,平日有没有和人结仇?” 裴云归身形一滞,抬眼朝李清远望去,“殿下的意思是,那两人今夜行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李清远不可置否地点头。 裴云归沉思了下来。 要说结仇,前不久马场上的沈菱之和刘箐箐不知算不算。 沈菱之虽是娇蛮,但行事不会如此阴险,就是坏,也是光明坦荡的坏,譬如上回刁难于她,就是当着众人的面。 刘箐箐略微缜密,小心思多,但身份低微,以她的风格,更加不敢行如此过分之事。 排除这二人,便只剩下最后一个。 宋绮罗。 裴云归拧眉。 宋绮罗天不怕地不怕,睚眦必报,宋家煊赫京城,她做事没有顾虑。且算算日子,系统下在她脸上的红疹子应该也消失了。 此事真有可能出自她之手。 裴云归思忖着,抬眸向首位看去。 “小女斗胆询问,指使之人可是宋相幺女宋绮罗宋小姐?” 第四十章:抄家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宋府。 宋绮罗坐在梳妆桌前,仔细打量着铜镜中那张娇俏美颜的脸,心情愉悦,哼起了小曲。 还好那些恶心人的红点可以消去,否则,她就不止派两个人去跟踪裴云归那个贱人,而是直接把人扔到勾栏里去。 嘴里哼的小曲更加欢快。 她梳着自己的长发,又唤了春桃进来给她梳妆。 春桃无奈道:“小姐,你今儿一夜未睡了,去歇息吧。” “本小姐心情好。”宋绮罗勾唇一笑,涂着蔻丹的手递给春桃一把玉梳,“给我梳一个云顶鬓,头上就戴银凤镂花簪和祥云金步摇,耳坠拿那对如意纹的,衣裙嘛,给我选一条红色的。” 今儿可是好日子,她不仅要穿的漂亮,还要穿的喜庆。 她要亲自去看看,被男人染指后的裴云归是什么落魄模样,她要将裴云归的尊严狠狠踩在地下。 在永安王府受的辱,她宋绮罗,要一样一样地,从裴云归手中讨回来。 画好了精致的妆容,别好了昂贵的头饰,宋绮罗又穿了一件百褶如意裙,整个人愈发明艳动人。 她拿起团扇,笑意盈盈。 “春桃,吩咐顺子去备马车,本小姐要出府。” “是。”春桃顺从道。 她悄悄退到门口,正要出去,被急匆匆冲进来的秋菊撞了个正着。 秋菊捂着吃痛的额头,也顾不上道歉,连忙跑进闺中,大喊道:“小姐,不好了小姐。” 宋绮罗皱眉,骂道:“深更半夜的,慌慌忙忙做什么,进我屋也不事先通报,没规没矩,成何体统!” 有要事通传,秋菊哪顾得上规矩。 “外头来了十万侍卫围了宋府,老爷让奴婢赶紧带小姐沿着密道逃离!” “胡说八道。”宋绮罗当即甩了秋菊一个巴掌,“我爹爹神通广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个不长眼的敢围我宋府?本小姐出去和他对峙!” “小姐!”秋菊捂着脸,当下就流了泪下来,“来人是龙武/卫统领封执,封大人带了圣上的诏令,说是要缉拿老爷,还,还特地说……” “说什么?”宋绮罗皱眉道。 “说小姐谋害朝露公主,要带小姐去大理寺审讯。” “胡说八道!”宋绮罗柳眉倒数,踢翻了房中的香炉,“我连朝露公主的面都没见过,何来谋害一说!” “小姐,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秋菊焦急道:“圣上已经下令要对付宋家,即便小姐清白无辜,您作为大人的嫡女也会被问罪,大人让奴婢过来通告,便是保不住小姐了,小姐快走吧。” 宋绮罗脸色变得煞白,胸口剧烈起伏。 “我不信,我要出去亲自见那个什么封大人” 明明前一刻她还是尊贵的相府千金,还要去踩一踩裴云归那只蝼蚁,现在却要狼狈逃亡,转变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秋菊喊道:“小姐,龙武/卫十万亲兵,统领携圣上口令,怎可作假?现下他们围了宋府和老爷对峙,一会儿可能就冲进来了!” 秋菊见宋绮罗呆愣在原地,也顾不上礼数,直接扯了她,便往外逃去。 宋绮罗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大喊道:“翠珠……翠珠呢!” “翠珠姐姐被您打发去做事了,现下还未归府。” 春桃在后边回应,她将秋菊的话全听了进去,打算跟着宋绮罗逃命。 是了。 宋绮罗反应过来。 翠珠被她吩咐去收买那两个混混,今夜一直在外头候着,此刻还未回来。 她想着想着,心头又猛然一跳。 不对。她吩咐翠珠,给过了银子就回来,此刻天都蒙蒙亮了,寻思着时间也差不多,怎么还不见翠珠人影? 宋绮罗不是傻子,相反,还有点小聪明,只是宋府嫡女的身份给她筑起了一间金屋,她待在里面,未经风雨,一身无虞。 闯了货,有爹爹和兄长扛着,犯了事,大家都来包庇。 她从来不用思虑后事。 直到今天,这层保障突然被撤去,宋绮罗才动起了十多年未曾动过的脑子。 她突然慌了。 她隐约感觉,封执的那番话,和翠珠的消失有关。 宋府这次真的到了强弩之末。 偌大的庭院涌出了无数婢女小厮,他们匆忙收拾包袱,朝外奔逃,更有甚者冲到厅中,搜刮府邸的珍贵物什。 那些平日里见了宋绮罗阿谀奉承,卑躬屈膝的下人,此刻将其视若无睹。 宋绮罗方陷入变故,还未收敛大小姐脾气,见了此景,怒意涌上心头,哪里还管什么逃命不逃命,脑中只剩下要保主人家威严的念头。 她吼道:“你们都在干什么,把东西放下!” 没有人理会她。 来来往往的人,争先恐后地将宋府能拿得动的东西往自己包袱里塞。 宋绮罗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站在庭院中发疯叫骂。 “都给我停下,反了天了,竟连本小姐的话都不听!” “顺子,那是我爹从扬州高价竞拍的白玉坛,给我放下!” “卑鄙、无耻、下贱!” 没有人停下来,也没有人放下搜刮的宝贝。 顺子将价值连城的白玉坛收在胸前,匆匆经过宋绮罗时,斜了她一眼,嗤笑道:“宋小姐还是关心关心自个儿吧,您如今可是皇上下令要捉拿的罪犯,随时要被抓取吃牢饭,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至于宋府的这些个什么玉什么金,顺子就拿走了,也算是这几年给小姐做牛做马的报酬。” “你!”宋绮罗眼睛瞪大,怒道:“春桃,给本小姐掌掴,打烂这个贱仆的嘴。” 原来只要她一声令下,便有成千成百的仆从上来帮她教训人,可现下,无人行动。 “春桃,春桃!本小姐的命令也不听了?!” 宋绮罗猛地回头,对上了春桃波澜不惊的眼。 只见春桃行了一礼,道:“小姐,奴婢伺候您十二年了。” 宋绮罗眼皮重重一跳,“你什么意思?” “这十二年,小姐对奴婢非打即骂,从未将奴婢当人看待,如今,小姐也该给奴婢一些补偿了。” 春桃原本以为那些官兵围困宋府只是逞一时之风,来了院中见到满院狼藉,她才明白,宋府怕是真的完了。 她看见那些进进出出,身上挂满了珠宝的仆从,心里微微一动。 宋绮罗房中都是些千金难买的宝贝。 若是将这些东西弄到手,她后半辈子,岂不是吃喝无忧,还至于日日被人骑在头上吗? 贪念一起,便如跌落干草堆的火星字,顷刻间,可燃成熊熊烈火。 春桃的心已经被这些熊熊烈火占据了。 她立刻回头,朝宋绮罗的庭院中奔过去。 宋绮罗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中的绝望。 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屋外突然一阵骚动,惊呼声四起,随后,便只闻刀马的声音。 “混账!” “站住!” “不许进去,里边什么都没有,不许进去!” 声嘶力竭得声音接二连三的传进来。 宋绮罗猛地抬起眼眸。 “爹爹!” 那是她爹宋祁的声音! 宋绮罗提起裙子往院外跑,秋菊在后惊叫,斥骂在前面炸开。 忽的,远门外横进一并长剑,挡在了宋绮罗身前。 一个身披银甲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在下龙武/卫统领封执,奉圣上之令前来捉拿宋祁幺女宋绮罗,宋小姐,和在下走一趟吧。” 宋绮罗微微后退了一步,美目定定地望着眼前一身血色的男子,最终,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从今往后,京城再无宋府贵女,宋绮罗。 ---------------------------- 晨起,熹微吞噬夤夜,京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宋府在一夜之间被抄家,宋家主仆全数入狱,昔日煊赫京城的名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如今望去,满目萧然。 裴云归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给自己的脸上药。 她听着4322滔滔不绝地复述昨夜盛况,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原本还想着今后如何去应对宋绮罗,没想到她竟是自个把自个折腾入了狱。” 【人贱自有天收。】4322道:【像宋绮罗这种又坏又记仇又小心眼的人,标准的作死型炮灰人设,活不长的。】 “天道轮回,善恶有报。”裴云归将药膏收拾好放入屉子,淡淡道:“宋家招摇过市,宋绮罗娇蛮跋扈,倘若他们能低调行事,就不会将宋绮罗养成这个性子,若宋绮罗不恶毒善妒,便不会想出干出那种龌龊勾当,如此,也不会害了公主,最终引祸上身。说到底,还是因果循环。” 亦或是,世界一手安排。 【不错啊,看来督促宿主大人看书还是有好处的嘛,现在宿主大人这措辞,有模有样!】 裴云归羞涩笑了笑,又问道:“不过统子,你是怎么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的?我昨晚早早就归了季府,也未曾达到宋府呀。” 昨夜是顾凛带她翻墙进来的,没有惊动季府的下人。 【忘记告诉宿主大人了。】4322清了清嗓子,道:【根据叠加、统计,目前宿主大人的女主光环值一共87点,当女主光环值达到80点,随身系统可以开启远程监视功能。4322昨日能察觉到靠近的歹人,就是它的功劳。】 【目前的监视范围是初级,可看到方圆六十里的画面,随着女主光环值的增加,监控范围也可以随之增加,宿主大人再接再厉哦!】 裴云归了然地点头。 没想到统子还有一个如此实用的功能。 能够监视远处,对她来说很有利。 “我还有一个困惑。”裴云归道。 【宿主大人请讲。】 “我很好奇,圣上为何突然抄了宋府。”对话不会叫旁人听了去,裴云归便大方猜测,“宋祁在朝中的地位根深蒂固,但是宋绮罗阴错阳差冒犯了公主这一罪行,应该不大可能惹得皇上如此大动干戈,除非是犯了什么大事。” 到底是什么大事,能让宋家所有人在一夕之间锒铛入狱呢? 【昨日顾凛审了行刺之人,背后的主家是宋府。】 裴云归顿住,眸中晕开讶意。 还未等裴云归消化完这个消息,4322又带来了另一个信息。 【今日凌晨,李胤曲醒了,李清远和顾凛早早赶到了文王府,本来是要问话的,但是……】 “但是什么?” 裴云归追问道。 【但是世子开不了口,像是哑了,皇上盛怒,找了太医验身,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之后,龙武/卫在宋府搜到了知音。】 知音是一种致哑的药。 第四十一章:弃子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京城难得连着几日放晴,春花绽放,枝吐绿芽,处处生机勃勃。 与之欣荣之景相对的便是终日惶惶的朝廷。 宋府一家入狱,最后定了忤逆之罪,宋祁一党被天子连根拔起,从二品大官,到七品芝麻小官,大理寺的牢狱被塞得满满当当,断头饭接二连三地往里送,人头亦是一个接一个的落地。 宋家也不例外,旁支加嫡系共三百二十八人,悉数斩首于街市,血流一片,几日不止。 宋祁一案震慑之大,使得那几日朝廷官员上朝持笏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4322充分发挥了新功能的作用,这几日都在和裴云归禀报实事。 那日,龙武/卫在宋家搜到的知音,便是坐实了其忤逆谋反的罪状,其后,大理寺对宋家上下打动刑罚,宋祁闭口不严,死活不认罪,最终,竟是生生笞死在审讯室中。 天子龙颜大怒,处置了刑官,亦下令处死宋家其他人。 一条重要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宋祁是真的护着背后之主吗? 裴云归始终觉得其间有猫腻。 毕竟他头上顶着的,除了自个儿的脑袋,还有三百余人的宋家人。 且当初审讯之时,皇上允诺,只要招供,便免除死刑,改为流放之罪。 人活着,还有希望东山再起,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宋祁应当不是那种负隅顽抗之人。 他死活不愿松嘴,绝不是为了什么赤胆忠心,一个忤逆之臣,说这个未免有些笑话。 裴云归猜测。 要么,宋祁可能只是集团内的一名外援,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这个背后之人太过可怕,可怕到连皇室都无法抵挡,宋祁宁愿去死,也不敢面对背叛的代价。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呢? 裴云归思忖着,突然问4322,“统子,你先前说过,你无法预知话本的走向,也不清楚话本的人物关系,唯一得知的信息,便只有女主、男主和最主要的反派,对吗?” 【没错。】4322回答。 “你说这个幕后之人,是不是就是那个最主要的反派。” 裴云归推敲了这么久,总觉得那个幕后之人高深莫测,又十分可怕。 他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着他们往前走,推着所谓的“剧情”一步步达到高潮。 【宿主大人的考虑可以保留,不过在一切答案未揭晓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裴云归大胆猜测道:“你说,马场惨案的黑手、黑隼军的主人、参上教的教主,还有宋祁的主子,会不会都是顾凛?” 4322愣了愣,疑惑道:【假设他是幕后之人,前几天街上行刺的那些人又怎么解释呢,顾凛自导自演吗?】 裴云归被问住了。 指尖敲了敲桌面,她陷入了沉思。 要说自导自演,也并无可能。 如今皇上顶着黑隼军和参上教彻查,此时能在京城推出一枚棋子,恰好可以转移皇上的视线,缓解压力。 于是乎,那枚棋子出现了,引爆自己的火线就是对朝廷命官、马场案的调查者之一顾凛的一场刺杀。 命令手下刺杀自己,不仅可以很大程度规避漏洞,而且能在后面的抽调中摘除自己的嫌疑。 但那日,顾凛行刺后表现出来的怒意不像作假。 且在马场一事中,倘若顾凛是那幕后之人,当察觉自己上山找火药之时,顾凛的第一反应是与她一同寻找,而不是杀她灭口。 马场的化险为夷,火药起到了关键作用。 如果顾凛的身份有问题,他就不会帮她。 可若不是顾凛,还能有谁呢? 发生了这么多事,裴云归已经可以大致捋出话本子的主线了。 无非是以十一年前的动荡为始,反派对皇族的夺嫡之谋。 既是主线剧情,操控这条线的反派应当也是最主要的反派。 顾凛难道不是? 裴云归想破了头,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思绪没有问题,一会儿又觉得其中矛盾重重,有许多对不到一起的点。 罢了罢了。 裴云归兀自叹了口气,紧锁的眉松了松。 既然想不通,就暂且不想了,不然越思考,就越是乱作一团。 时间到了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裴云归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打开了房门。 初春的阳光照在脸上,既没有冬日的凛寒,也没有夏日的火热,多的是温暖之感。 说起来,今天还是一个大喜日子。 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季浅兮的成婚之日。 季府处处张灯结彩,礼炮相庆。 不过这喜事和裴云归关系不大,她的院落还是清清冷冷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虽是姐姐成亲,她却不能参加,依旧被季夫人限制在院中。 早上被唢呐和道喜声吵醒,闹过一阵子后,声音渐渐远去,想来是迎亲开始,花轿已经接了季浅兮去婆家,按照礼俗,季家人也要出阁宴。 季府调了一些丫鬟小厮去伺候,前院少了人,便从后院调了几个去守门。 碧环也在其中,给裴云归送过了早饭,便去了前院。 裴云归心中一喜,还想着出去溜达几圈,未想前脚刚跨出院门,后脚就被两个穿着短打的小厮拦住。 这两个人生得高大威猛,一看就是练家子。 裴云归无奈,便只能继续在院中待着。 一天无事,她便按着系统给她制定的任务表继续锻炼。 经过上回的跟踪,裴云归意识到了,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是多么重要。 且不说技能重不重要,至少打不过人家,可以跑啊。 -------- 待到夕阳西下,裴云归顶着满头汗坐在了台阶之上。 歇了一会儿,便去洗了个澡,此时天已渐暗。 碧环终于回来了,送了晚饭进来。 “老爷夫人回来了?” 裴云归接了食盒,不经意问道。 碧环点了点头,便退了一步。 她抬了抬下巴,指着那食盒,催促裴云归打开。 平日碧环送完药会直接出去,今天是怎么回事? 裴云归面露疑色,缓缓揭开盖子。 食盒打开,一股子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裴云归拧着眉,只觉那气味分外熟悉。 往里一瞧,便见里边除了吃食之外,还放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裴云归当即轻笑了一声,将药端了出来。 她说怎么一股子药味。 原来又是哪碗慢性毒药。 伯母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心情还真是急迫。 裴云归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碧环指了指那碗药,做了一个仰头的动作,示意裴云归喝下去。 裴云归没有犹豫,几口便见了瓷碗的底。 如今寄人篱下,只能先将就着。 只希望这碗药,能让她彻底逃离季家的掌控。 裴云归眸色微动,将一抹算计遮掩了下来。 见裴云归乖乖喝了药,碧环放心出去了。 待门扉合上,裴云归沉了脸,在心中唤道:“统子,你在吗?” 【在,宿主大人有何吩咐?】4322很快便回应道。 “统子,能否请你帮我监控伯父伯母,随后将他们的对话转述于我?” 季夫人突然添药于她,一方面的原因,或许是那药本来就应该定时服用,另一方面……可能是出了什么事,让伯母对她的杀心更加浓了些。 当初顾凛遇刺,裴云归回来那天见了季家夫妇,便觉得他们的情绪不太对。 所以她更怀疑后者。 4322爽快地答应下来。 【宿主大人,不用这么麻烦,4322直接为您开启共享!】 电子音一落,裴云归的眼前便缓缓展开幕布一般的东西,那幕布抖动几下,其见便现出一副画面来。 是一个花木葱郁的精巧庭院,四四方方,回廊精致,屋里还点着灯,屋外站了几个穿着红衣的婢女。 这院落是季家夫妇的主屋。 所以4322是将他眼前的所见之景共享给她了? 裴云归心间微微诧异。 没想到此功能竟如此玄妙神奇。 诧异间,那画面微微闪动,几名婢女突然涌上了前,将院门打开。 裴云归立刻凝神,盯着画面,仔仔细细地瞧了起来。 院门打开,季家夫妇华衣披身地走了进来,看模样,应该是才从季浅兮的夫家回来。 两人眉宇间都覆盖着一层浓浓的倦意,季雍乾面色更是发黑,像刚被人怒斥过一般。 瞧这场景,裴云归就提起了兴趣,瞪大眼睛看着屏幕。 两人完全不像是刚参加过一场喜宴的样子。 侍女将二人的房门打开,安静地侍候在一旁。 季夫人跨进门,冷然道:“我与老爷有要事商量,你们在外头候着,没有命令,不得开门。” “是。” 侍女顺从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随后,画面一转,已是到了屋内。 季雍乾坐在安卓前,沉默地按着眉心,似乎及为疲惫,季夫人的面色也不太正常。 寂静的气氛在空中晕开,就连空气都变得冷凝。 “老爷,您要一直坐以待毙吗?”季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宋相已死,接下来是谁,您不明白?” “宋祈只是一个弃子。”季雍乾淡淡开口。 “弃子?”季夫人突然拔高了音调,利声道:“战场之上,谁都可能成为弃子,今日是他,明日就是我们,老爷难道有未卜先知之能,如此确保我们能一生无忧,不成为那枚弃子吗?” 第四十二章:来赏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季壅乾只坐着,脸色沉的如墨,却未再说话。 季夫人泣声涟涟,目光尤为哀怨,“老爷总是这般遇事不决,什么事都拖,非要拖大了才来解决……如今麒儿和允儿还在外求学,兮儿也只嫁了一个七品芝麻官,倘若我们出事,老爷叫我这些儿女何去何从?” 见季壅乾仍旧沉默不语,季夫人哭得更来劲,寻了个座椅坐下,一边拍腿一边哭道:“妾原打算兮儿寻个好夫家,想着就是不能一辈子高枕无忧,也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可老爷偏偏不听,执意让她下嫁,这下嫁在婆家的地位是好说话,但真出事了,夫家能保她么?现下宋祁被斩首,皇上盛怒,若再往下查去,下一个会是谁,老爷能保证吗?” 画外,裴云归给自己添了杯茶,坐在烛火下,观戏一般地看着季夫人撒泼。 眼眸幽深,在昏黄的烛光下看不清神色。 京城当真是藏龙卧虎。 “妾身死了便是死了,可我的儿女这一辈子才刚开了个头啊。” “够了!”季壅乾拍案怒道:“在皇城底下为官,老虎脚下办事,想要保全自身,行事本不该高调,你以为宋家落到如此地步,全然是尚存嫌疑的忤逆之罪吗?” 此时监督着一切的裴云归也对季壅乾的措辞十分赞同。 他说的不错。 忤逆谋反是大罪,连坐之刑的确不为过。 不过,迄今为止,这事查了这么久,物证也确凿,但迟迟定不了罪。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宋祁不招供。 只要他不招供,皇上那边就得一直耗着。 证据算什么?证据可以造假,但主犯的嘴早不了假。 大家都以为皇上会和宋家的人一直这么对峙着,谁知宋祁一死,余人也统统跟着奔赴黄泉。 皇上不是傻子,审了这么久,其中猫腻也看了个囫囵。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宋祁只不过是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弃子,知道的并不多。毕竟只有傻子会挑这么一个敏感的节骨眼往枪口上撞。 谁知皇上还是跳进了这个早早设下的圈套。 为什么呢? 将这事溯回到源头,裴云归又仔细想了想。 宋家嚣张跋扈,行事高调,招摇过市,势力遍布朝廷,眼见着就要往皇上头上撒泼了。 这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事情。 皇上是武将出身,心高气傲,怎可容忍宋家耀武扬威多年? 他势必要寻找合适时机,将宋家一网打尽。 而这个圈套,就送给了皇上一个合适的时机。 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宋家是被自己作死的。 画面中,季夫人被他说得一顿,随后,又凄凄哀哀的哭了起来。 “老爷口口声声说谨言慎行,行事低调,可我只知,若再不主动以求自保,他宋家的下场,便是对我季家将来的预告!” “那你说,要怎么办!” 季壅乾不耐道。 季夫人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连忙拭去的眼角渗出的眼泪,谨慎地瞥了眼窗外,又去仔仔细细将窗子关好,才走到季壅乾身边,附耳道:“依妾身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解决了裴云归这个最大的麻烦!” 裴云归心头一跳,双眸毫无波澜地望着画面中自己那个正在商讨自己死活的伯母。 对于这些,她早已没了感觉。 只是裴云归很好奇,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头,能让伯母如此执意杀她,以及伯父为何处处保她? 季壅乾眯起浑浊的眸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季夫人的意图,“你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个?” “老爷,那裴云归是什么身份,你我都知,倘若将来被查,你我就会被扣上私藏罪女的罪名,即便清白又如何,一纸罪状下来,老爷百口莫辩。” 裴云归双眸逐渐瞪大,放在腿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家父只是巡游的医士,从未入官,她何时成了罪臣之女?! “不行。”季壅乾拒绝得很干脆,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老爷冥顽不灵!”季夫人恨恨道:“您这是在拿季家所有人的性命下注!” 季壅乾闭了眼,眼睑下的乌青越发的浓:“我自有我的考量,裴云归暂时动不得。” 季夫人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满头步摇凌乱晃动,“她为何动不得,她又不是天神下凡,她就是个祸害!” “我提醒你,不要在背地里做手脚。”季壅乾再度睁眼,眸中带上厉色,“那药别再用了,她若死了,我季府才是真的没有退路可言。” 说罢,季壅乾便撩起衣袍,进了里屋。 季夫人气急,随手将安桌上的玉器拂了一地,坐在残骸中,忧郁地掉了眼泪。 裴云归还想再往下看二人的对话,但自从季壅乾进屋后,两人便不再说话,没过多久,房中灭了烛火,她只好作罢。 季家夫妇很谨慎,什么都说得比较隐晦,但听到的信息也足以让裴云归震惊。 譬如,她才得知她是罪臣之女。 记忆中的阿父从未入仕,又何来罪臣一说? 这是疑惑之一。 疑惑之二,便是季家夫妇对自己迥异的态度。 季夫人千方百计地要害她,季壅乾千方百计地阻止。 她不信季壅乾对自己存有恻隐之心那套说法。 其中必有利益纠葛。 季夫人要杀她,是因她看到了自己短期的威胁,即裴云归的身份。在大齐,私藏罪女是重罪,稍不注意,便会顶得一顶同犯的帽子。 而季壅乾如此谨慎小心之人,冒着顶上这顶帽子的风险,也要将她留在季家,便足以说明,从长远来看,她能带来的好处胜过威胁。 只是不知那好处究竟是什么。 ------- 次日一早,裴云归还在吃饭,便被一名匆匆赶来的丫鬟打断。 丫鬟说宫里来了人,要见裴云归。 裴云归当即放下筷子。 宫里来人,想是过来赏赐。 裴云归眯眼思量,想起了昨夜喝下的那晚药,心道机会来了。 倘若能将季夫人下药毒害自己的事情,借着公公的嘴捅到皇上跟前,引起皇上注意,说不定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将来在季府的日子也好过些。 即便不能从中获利,也能让季家夫妇掉一层皮。 终归就是百利而无害。 皇宫来人还挺及时,昨夜刚下的药,今日就用着了,一会儿诊脉应当也顺利。 裴云归拍拍手,走了出去,从背影上都能瞧见欢喜。 到了花,便见着了已经候了一会儿的熟人。 裴云归端端正正地走过去,冲着王盛德行礼,双方问过了好。 其间,裴云归还分神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季家夫妇,触及两人脸上将药挂不住的笑容,心中冷笑。 王盛德笑道:“今儿个是正正经经给裴小姐颁赏来着,裴小姐跪下准备接旨吧。” 裴云归应了声,跪下听旨,季家余人亦跟着跪下。 王盛德摊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季家有女云归,端庄贤良,秀外慧中,胆识过人,护驾有功,今赐绫罗五匹、黄金百两、簪花若干,钦此!” 裴云归叩下一礼,回话道:“臣女裴云归谢皇上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盛德将圣旨递给裴云归,扶着她起来,缓声道:“起来吧。” 身后的太监捧好了给裴云归的赏赐,王盛德道:“这些东西皇上是吩咐好了,要咱家亲自看着全部抬进小姐的房中。不过,咱家这些小子虽是太监,可终归还是外男,不便入小姐闺中,不如就劳烦小姐院中的随侍丫鬟走一趟,帮小姐将东西抬回去。” 王盛德这一番话,便是表明了态度:东西是皇上赐给裴云归的,季家不得霸占。 季家的情况,放之京城,人人皆晓,前有季雍乾这个不管事的养父,后有季夫人这个刻薄的养母,皇上的赏赐赏赐落到季府,季家关起门来,谁知会不会独吞了去。皇上特地嘱咐的这一番话,也可见他对裴云归的重视。 不过,此话却让季家夫妇为了难。 因为裴云归院中压根就没有随侍丫鬟。 她心头抱怨,还不能不显现出来 只瞧季夫人干笑了两声,挥着帕子道:“阿朱阿翠,还有你,惊蛰,你们三把东西给小姐搬回去。” 丫鬟领了命,从几位小太监手中接过赏赐的封盒。 王胜德嗤笑,拂尘挡住了丫鬟的手,“咱家说是让裴小姐院里的丫鬟亲自来般,可没说让夫人身边的丫鬟帮忙。” 季夫人心里骂了句死太监,嘴上却撑着一抹笑道:“云归院里的丫鬟忙,且来这里还要一段时间,老妇吩咐跟前的人也是一样的。” 王胜德瞟了季夫人一眼,拂尘搭在身后。 丫鬟赶紧上前去接了东西。 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心思多了去,这会儿一看便猜出季夫人心里有鬼。 忙个什么劲儿,估摸着裴云归方中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心知肚明,却没直言,只道:“也成,便请夫人带路吧,咱家一起去,你们几个现在这里候着。” 一行人正要往裴云归居住的后院去。 季夫人心中又是一惊,连忙拦住王盛德,赔笑道:“公公从宫中赶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就在花厅歇一会儿,让下人给您泡壶好茶,老妇亲自盯着这群小丫头,公公尽管放宽心。” “伯母说的没错。”裴云归糯糯道:“小女的院子偏远,离这里还有些脚程,公公在花厅歇着吧。” 王盛德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偏远”二字,当下眉头一拧。 季夫人见着王盛德情绪不对,连忙抢话,“是了,我家云归性子内敛,喜静,所以老妇特地给她挑了一个幽僻的院子,离前院是有些距离。” 季夫人咬重了“特地”二字。 袖子里的手狠狠绞着绢帕。 她真是命里和王盛德犯冲! 王盛德没有理会季夫人,只眼神询问裴云归。 裴云归故作牵强地回了他一个笑容,王盛德脸上的异色更甚。 京城都知,季府苛待养女,裴云归一项过得水深火热。 如今见了才知,只怕情况更加糟糕。 放在以前,王盛德是不会在意的,可如今裴云归立了大功,乃皇上的救命恩人。 地位不同往日。 圣上是个记恩的人。 赏赐颁发之前,皇上让他来季府传话,就是在变相敲打季家,倘若季家还是一意孤行,就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是吗,没想到季府还有此等幽僻之地,那咱家就要好好去开开眼了。”王胜德磕眸,与其带着不由分说的威压,“劳烦夫人带路吧,咱家今日势必要亲眼去瞧瞧。” 第四十三章:装晕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季夫人拗不过王盛德,只能黑着脸在前面带路。 “夫人仔细瞧着路,别带错了地儿,毕竟是圣上的吩咐,您若看岔了眼,将这赏赐放在别处,到时候可是欺君之罪。” 王盛德跟在后方,悠悠说道。 这话暗里是在警告季夫人,别耍小聪明,临时给裴云归安排一处院落。 季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王盛德脑子抽了哪门子疯,连她季府的家事也要横插一手,宫里的日子很清闲吗? 她压着火,迫不得已在前面带路。 季府不算大,但从前院走到裴云归居住的院落,也用了一刻多钟。 瞧着周边渐渐荒芜的景色,王盛德脸上的客套笑也渐渐往下淡去,直到众人站在了那扇破败的,将落未落,风一吹便发出吱呀吱呀哀怨之声的木门前,王盛德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作为总管太监的涵养让他忍住了嘲讽的言语。 裴云归将门推开,那门扉在空中撕心裂肺叫了一圈弧度,小院的景象完完整整呈现在王盛德眼前。 破败、荒凉、老旧。 除了这三个词,王盛德再想不出其他字眼能形容这个院子。 这不像一个官家小姐居住的院落,更像是街头乞儿随便在路上寻的避风破屋。 “寒舍让公公见笑了。”作为小院的主人,裴云归不见丝毫窘迫,笑道:“公公请进,当心脚下的门槛。” 王盛德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心里划过一分怒色,他跨进院门,终是没忍住,讥讽道:“没想到季家贫穷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连小姐住的闺房都如此敷衍,照这样算下去,下人岂不是要去住猪圈马厩?” 此话不是在暗讽她季府的人都是畜生? 季夫人咬牙,差点气昏过去。 按照她平常的性子,早就一个扫帚扫过去照着对方的面门问候祖宗十八代了。 但眼前的人不平常。 宫里的太监总管,一手养大了皇上,季夫人不敢惹,也惹不起。 她咬牙道:“公公说的是。府中最近在修缮,只能暂时委屈云归住这个地儿,不过您放心,待竣了工,老妇定将云归安排到一处好院落去。” 王盛德鼻子里发出一道冷哼,一面吩咐着丫鬟将东西抬进屋中,一面道:“竣工?什么时候竣工?怕不是要等到明年?后年?还是十年之后?” 面对一连串质问,季夫人只能硬着头皮道:“三天,三天之后,老妇定给云归换地。” 王盛德心里的念想有了着落,面色才稍有缓和,紧绷着的下颚松了起来。 “有夫人这句话,咱家便放心了,既然赏赐全须全尾送到了裴小姐的院中,那咱家就行告辞。”他顿了顿,又道:“这季府的家事,按理说,咱家不该管……” 季夫人见王盛德语气有所缓和,面上的假笑也要维持不住了,只在心里讥讽道:原来您自个儿也知道呢。 “不过,”王盛德幽深的目光落到季夫人脸上,变得冷然,“裴姑娘不顾性命救了皇上,又在之前那事上立下汗马功劳,她若是男子,论功行赏,圣上定会征辟入朝为官,奈何裴姑娘一介女儿身,赐官位终究违背了祖宗之法……圣上是个重恩重缘之人,屡屡提起裴姑娘,不免慨叹结下善缘,倘若尔等再怠慢裴姑娘,将来会如何,不用咱家讲了吧。” 王盛德要给裴云归撑腰,一番话是往重了说的,吓得季夫人心里的落下的石头又高高悬起,这一会儿也忘了那些抱怨的念想,点头哈腰道:“是……是,公公说得在理。” “您是个明白人,咱家也不想多说,夫人且好自为之。” “公公说的话,老妇都记在了心里,您放心便是,先前的过错,老妇定然改。” 季夫人拭着额上浸出的冷汗,只想送走眼前这尊大佛。 没有人料到,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日头下候着的裴云归,两眼一翻,直直晕在了众人跟前。 人群之中接连响起惊呼,王盛德蓦地变了脸色,季夫人亦是瞧得心惊肉跳。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扶着软趴趴的裴云归,各个面如菜色,僵在原地,无头苍蝇一般,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最后还是王盛德喊道:“快,将你们小姐扶道房中,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王盛德未发言还好,一开口,便让季夫人心中警铃大作。 因为她想起来了,昨夜才给裴云归服用过那碗带毒的药! 万一请了大夫给诊脉,自己这事定会暴露。 倘若捅了出去,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她连忙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府中有医士,请他来便可,若是出府找大夫,还不知道要多久。” 王盛德听着这话也没什么问题,便让季夫人去安排了。 晕过去的裴云归就这么被丫鬟连拖带抱地请到了床上。 日头不辣,中暑是提不上的,裴云归纯粹装的晕。 她自见了王盛德起,便一直在寻找装晕的机会。 首先,接旨的时候不能晕,否则会被皇上视为污物;一行人前去她院落的路途中也不能晕,她得让王公公看见自己住的小破屋,以此卖一波惨,要是晕在路上,极有可能被季夫人搪塞各种缘由,带她到别院修养;王盛德嗤骂季夫人的时候亦不能晕,她需借王盛德的关照和威压给季夫人警告。 所以思来想去,装晕的最佳时刻便只有王盛德辞别的空隙间。 其次,这装晕也有装晕的讲究。 首先,得在原地扶额晃动几下,额间渗出几滴薄汗,摇头晃脑,作出一副和昏厥作斗争的模样,然后,乘着大家的注意将落未落在自个身上的时间,寻个结实点的人站着的方向,一不做二不休,朝那头倒去。 昏厥之后便要全身心的放松,最好将精神与肉/体分离,任凭别人怎么搬弄,都不为所动。 经过长时间的实践,裴云归已经得出了一套完整的理论。 因为幼时尝受苛责,有时候免不了吃一顿棍棒,裴云归偶尔会用昏厥大法躲过一劫。 所以,裴云归的装的晕,可谓是出神入化,非大夫者均瞧不出。 院中登时乱作一团,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各人的乱,有不同原因。 王盛德是真担忧裴云归的身体,而季夫人则是害怕裴云归一晕给季府带来麻烦,以及,王盛德这尊大佛又要在府中呆上一些时间了。 裴云归闭着眼,细细听着季夫人装模作样,跳梁小丑一般的抽噎之声,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演技是顶顶的好。 季夫人不去戏班子唱戏,还真是屈才了。 不过,她还是失策了,她忘了季府养了一位医士。 那位医士定然与季家串通一气。 说不定,那毒便是这位医士下的。 倘若请他来看病,肯定得不出那个她想要的结果。 所以她得想办法让王公公亲自帮她去寻府外的大夫。 鸡飞狗跳间,医士赶到了。 他给裴云归诊过脉,神色淡淡,“无碍,小姐只是劳累过度,又在太阳底下站了片刻,才致晕厥,在下给小姐开点补身体的药,平日里喝几副便是。” 季夫人顶着一张担忧的面孔,上前道:“你仔细瞧瞧,可真是没什么问题?” “小姐的底子需,应是在太阳底下站得太久,气血不足,才晕厥的,不是什么大病,平时注意调养便可。” 季夫人松了口气,嘴里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云归闭眼听着主仆两人一唱一和的双簧,差点憋不住笑出了声。 她寻思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幽幽转醒”。 少女双颊透着微醺般被太阳晒过的粉红,唇上却是病态的苍白,羽睫微微抖动掀起,露出一双迷蒙无神的眼睛。 过了许久,那双眼睛才恢复了一些神采,她环顾四周,沙哑道:“我不是在院中站着吗,怎地到了房中?” “小姐体虚,方才晕过去了。”王盛德说道:“小姐现在可有什么不适?” 裴云归微微蹙起秀美,细白的指尖扶着额头。 她五官长得小巧清丽,肤白如雪,在一头披散开的乌发的称托之下,显得肤色更加苍白,给人平添几分脆弱之感。 王盛德瞬间起了恻隐之心。 他入宫前也有过一个女儿,生的娇小可爱,妻子难产而死,他亲自养到四岁,可惜女儿不幸得了风寒,那会儿家中又穷得揭不开锅,没钱请大夫,他女儿熬了个把月,最终还是病死了。 王盛德悲恸万分,此后心灰意冷,直接入了宫。他人生中唯一的女儿成了自己心头的一道坎。 所以见到孤苦无依,又格外乖巧懂事的裴云归,总归还是带了些私情,想帮一把。 “可是还有哪里不适?”王盛德轻声问道。 “王公公,云归……咳咳……云归无事。”裴云归捂着胸口咳地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咳出了泪花,才接着道:“劳烦公公挂心了咳咳咳。” 王盛德忙道:“哎呦喂你先别说话了!快让丫鬟给你倒杯热水,喝了顺顺气!” 裴云归强咳了两下,倒真咳了些虚汗出来,她接过丫鬟送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道:“云归没事了,多谢公公担忧。” 声音听着虚浮无力,及像垂垂重病之人的强撑之词。 季夫人赶忙道:“我家云归身子是虚了些,久站不得,其它的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公公您若还有事,便先回宫吧,老妇会照顾好她的。” 王盛德眯眼望了一眼季夫人,又瞧着裴云归病恹恹的神色,眸中闪过一分异色。 他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本领却学了十成十,季夫人看似对裴云归紧张得紧,实则明里暗里都在求着他回宫,而裴云归面上说着无事,实则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里撇,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第四十四章:再诊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王盛德正色道:“裴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云归睫羽微动。 她铺垫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句话。 只是这话不能直接从自己口里吐出,得要人推着她往前走,才能提现出她在季家为难的处境。 裴云归立刻垂下了头,咬着唇,畏惧地瞥了一眼季夫人。 季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总觉得裴云归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立刻挡在了裴云归前面,笑靥如花地看着王盛德,“公公这话说的,言下之意倒像我季府要害云归一样,云归是老爷心善领回来的孤女,虽然同我们不是血亲,但好歹是救过她一命的,说句再生父母不过分吧?” 王盛德也是个硬茬,油盐不进,依样画葫芦地反问道:“瞧夫人这话说的,咱家问裴小姐的话呢,您这一咕噜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咱家听不懂。” 季夫人笑里藏刀,稍胖的身材将裴云归遮得衣角都不剩。 她今日一定要打发了王盛德这个多管闲事的老东西。 “季家既然收养了云归,自是会好好养着,您见过哪家收养孤儿是用来虐待的?更何况老爷还是京官,终日耳濡目染于儒学,定不会违背仁义道德。老妇承认,先前待云归是有些疏忽,可老妇自己也养了三个儿女,他们也需要管教啊。” 季夫人说着说着,竟小声抽噎起来,仿佛她才是这季府受尽委屈之人。 “老爷忙公务,早出晚归,家里长长短短全靠老妇一人操持,终日忙碌,难免顾不上养女,此实乃无奈之举。可就算老妇疏忽于她,却也好吃好喝地供着,将人养得这般大,公公方才那话,明里暗里,不就是嘲讽老妇亏待了云归吗。虎毒不食子,云归也是老妇的女儿,老妇纵然再苛刻,但扪心自问,却也从未亏待了她。” 季夫人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听着着实动人,倘若有几个不知情的站在这里,不流下几滴眼泪,或许还会被人骂冷血无情。 可惜了,在场的都是知情人。 做戏之人打动了自己,却打动不了清醒的旁观者。 在裴云归眼中,季夫人这幅嘴脸,实在比豺狼虎豹还恶心。 她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肉,逼迫自己流了几滴眼泪下来,转而咳起了嗽,愈咳愈带劲,最终索性滚下了床。 装可怜嘛,谁不会呢? 裴云归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瘦削的身子猛然触及到冰冷的地面,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众人吓了一跳,季夫人抽噎的声音亦猛地顿住。 丫鬟将她扶起来,她就倒在丫鬟怀里使劲咳,最后倒假戏成真,咳得仿若痨病鬼一般。 “伯母咳咳……伯母一番话,实在感人。”裴云归乌黑的眸子落在了季夫人身上,她面色煞白,就连嘴唇也淡得毫无血色,“要是您真如方才所说的那般对待云归,哪怕是冷落了,疏忽了,云归也绝不会有不满之意。”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又重重喘了几口气,仿佛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耗费了所有力气。 “云归,你这是何意?”季夫人皱眉,“伯母所言,难道不是实话?你莫要信口雌黄。” 她盯着裴云归,眼神中带着警告。 你若还想在季家混下去,就不要不识好歹。 裴云归讽笑了一声,别过头,只留给众人一张线条优美,又苍白易碎的侧颜。 这副模样,在外人看来,如折翼飞鸟一般,不经意间便会生起恻隐之心。 她闷闷道:“云归从不撒谎,也从不冤枉好人,只是如今有些累,不想再陪伯母演戏了。” 季夫人连忙打断,冲王盛德道:“许是闹小孩子脾性呢,让公公见笑了。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让云归在这里先歇息着,好好养身体,老妇带公公去前院?” 再让裴云归说下去,定会生出乱子。 她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裴云归性子日渐锋芒,心思多得猜不透,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懦弱好控制的人。 她已经留不得了。 无论老爷持什么态度,她都要设法铲除这个祸害。 王盛德却绕过季夫人,道:“裴姑娘想说什么,但说无妨,若是有什么难处,咱家会禀报圣上。” 他直接将皇上搬了出来。 季夫人吃了苍蝇一般,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裴云归重重眨了两下眼睛,掉了几滴泪,模样看着楚楚可怜。 “烦请公公再去外面找个大夫给云归把脉,云归的难处,待到诊脉的结果出来了,公公便会知晓。” 王盛德一点头,转身便要到前院招呼自己带过来的太监去请大夫。 裴云归不说,他大抵也猜出来了。 后宫妃嫔争风吃醋,眼红起来,什么下流肮脏的事情都干过,藏污纳垢的地方,他去得多。 裴云归一脸孱弱,估计是身体上被人毒害了。 虎毒不食子,但前提条件是有一根血脉连着。 而裴云归在季家,没有那东西。 王盛德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季夫人挡住了。 他冷下脸,“夫人何意,想拦咱家?” 王盛德虽是个太监,但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皇上年幼时不受宠爱,还在冷宫吃冷饭穿破衣的时候,王盛德就从下人的厨房偷东西出来喂他。 少年天子靠着太监的接济长大,随后读书、习武、打仗、夺嫡,都是王盛德陪着过来。 皇上记恩,王盛德对他的恩重如泰山,所以在他眼里,一直将他作为父亲看待。 加之王盛德本分老实,从不插手朝政,只一心一意伺候着后宫,这份恩情便愈发的厚重。 皇后见他尚且会留几分薄面,一个小官的夫人有什么胆量三番五次拦在自己身前? 王盛德心里也隐隐淌着怒气。 “自是不敢。”季夫人笑道:“公公身份尊贵,帮云归寻郎中这事不若就交给老妇?” 王盛德嘴角一拉,也懒得和季夫人扯皮,他径直道:“夫人以为裴小姐为何拜托咱家去请郎中?” 季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垂在双侧的手骤然发力,捏紧了绣帕。 “夫人让开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咱家从来不会冤枉好人。” 季夫人暗自咬牙,只得给王盛德让了路。 王盛德大步出了后院。 季夫人终于卸下了伪装,露出内里的獠牙来。 她跨步到裴云归床前,下意识扬起了手,一个巴掌将要落到她脸上。 “伯母要打云归?”裴云归也摘去了楚楚可怜的面具,嘴角扯出了一道弧度,眼睛却冷得紧,“伯母要打便打,只是一会儿又该如何同王公公解释云归脸上多出来的痕迹呢?” 裴云归笑了,像一只恶劣的小兽。 季夫人扬起的手僵在了空中,发怒的面孔扭曲了一顺,斟酌了一二,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贱蹄子!”她骂道:“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要脸!” 裴云归闭了眼,将脑袋往被窝深处埋了埋,回道:“彼此彼此。” “你!”季夫人当下被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她指着裴云归,指尖颤抖,“你愈发放肆了,裴云归,不要忘了,你现在吃住都是我季家的,别想吃里扒外!” “伯母说的对,云归无话可说,伯母会说话就多说点,云归听着呢。” 裴云归视若无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她就喜欢看季夫人明明瞧她却收拾不了她的模样。 实在有趣。 季夫人一面生着气,一面又心慌。 王盛德找来的郎中肯定不同于季府的医士。 倘若裴云归体内的毒被大夫诊出来了,她该怎么解释? 得想想办法。 季夫人索性出去,在外踱步,左思右想着要如何避过去。 她吐了口气,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把刘荇给我唤过来,动作快点。” 刘荇是季府的医士。 丫鬟垂首道“是”,小跑着出去了。 时间接得比较紧,所以现下那医士还未走远,不一会儿便赶了回来。 刘荇匆匆踏进后院,便见到了脸色不太对劲的季夫人,他心里一跳,隐约觉察出了些什么不对劲来。 “不必行礼了,时间不多,我直入正题。” 季夫人脸色阴沉,直入正题。 刘荇曲腰道:“夫人请讲。” “有什么药,能让人吃了下去,短暂盖住脉搏的异相?” 刘荇微微侧目,撩起眼皮朝屋里望去,问道:“夫人何出此言,可是裴小姐那儿出了什么事?” 季夫人谨慎地瞧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屋子,扯着刘荇到一处矮墙根,沉声道:“我也不拐弯抹角,实话跟你说了,王盛德那老东西许是查出了什么,现在出去寻了郎中,一会儿就会回来重新给裴云归诊脉。那毒,我昨夜照着方子给裴云归喂了一碗,现下把脉,定能被查出,若请来那郎中真的看出了什么,你就是从犯,你我都难逃其咎。” 季夫人唯恐自己陈述得不够严重,又在话末威胁。 刘荇皱起眉头,心头慌神了一刻,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回话道:“在下的开的毒药方子偏热,要盖住小姐的脉搏异相,便只能让小姐服用性热的药,只要请来的郎中医术不高,便可借着性热之药蒙混过去,不过……” 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眉宇间透着些为难。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季夫人催促道。 “无论哪种药,服下去,都不能在一瞬间见效,且还得算上煎制时间……在下担忧,要做成这事,恐怕来不及了。” 第四十五章:新家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季夫人蹙眉,吩咐刘荇下去,自己在院中沉思了起来。 贸然用药确实会出差错,若是碰到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一样会被瞧出来,更何况眼下时间也不够,而且裴云归不一定会配合。 添药不是一个最完美的方法。 她得再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将自己从这个漩涡中摘除。 思忖之际,王盛德已经回来了,季夫人回过神,连忙迎上去,谄笑道:“公公,郎中可是找着了?” 王盛德冲门外喊道:“将人带进来。” 话音一落,便见一个太监领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进来。 男子身姿如松,眉目间一股儒雅之气,像个读书人。 季夫人瞧着松了口气,心下又不免升出几分鄙夷。 这年轻人看上去刚刚及冠的样子,医术恐怕还未入门,刘荇那毒隐晦,这人八成瞧不出来。 说不定是王公公随便拉的一个人,来陪裴云归玩过家家。 季夫人神色淡定了不少。 或许一开始就是她多虑了,季家姥爷是朝廷官员,为皇上办事,身份自是裴云归一介女流无法比拟的,王盛德许是碍于皇家颜面,才将事情闹得如此不愉快,实则还是要看人下碟,动不得真格。 如此想着,季夫人胸有成竹地跟在后面,踏进了裴云归房中。 王盛德道:“墨公子,请您务必仔细瞧瞧。” 墨郬放下医箱,颔首道:“既是公公亲自委托,某定不负所托。” 说罢,他在裴云归床前坐下。 “裴小姐,在下是来为您诊脉的大夫,还请将手伸出来。” 事先有丫鬟进来通传,请来诊脉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她便放下了床帘,闻言,从里伸出一只手来。 墨郬隔着纱绢给裴云归把脉。 时间渐渐过去,墨郬修长的眉也渐渐拧起。 季夫人一直凑着脑袋紧张看着,目光触及墨郬的神情,心也跟着跳了跳。 怎么还没好,难道这毛头小子真有两把刷子? 墨郬将手拿开,收起了纱绢,温声道:“小姐可以把手拿进去了。” 墨郬站起来收纱绢,王盛德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季夫人也凑了个脑袋过去。 墨郬淡淡道:“是有问题,方才诊脉,某在裴小姐身上发现了一种慢性毒。” 季夫人心中猛地一惊,吓得说不出话。 “那毒应当用了芫花,性温,但久服虚身,再从脉象来看,裴小姐应当还与重楼、甘草同服,三者其二有小毒,分开食用可治病,不过合在一起,便会成了慢性毒药,毒性不低于砒/霜。”墨郬撇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季夫人,继续道:“此毒若长用,可使人体虚而亡,裴小姐脉相清晰,应当昨日才服用过一次吧?” 季夫人矢口否认,“我怎么知道,用没用过只有裴云归自己心里清楚!” 她惊觉自己声音之尖锐,又连忙放缓下来,“老妇只吩咐厨房给云归一日三餐送吃食,却从来没有叫人送过什么药进来,墨公子口中的那些名字,老妇一个都没听过。” 王盛德问道:“裴小姐,你与咱家说实话,那药方是你自己配的自己喝的,还是季夫人逼你喝的?” “今日发生的种种,咱家会一律禀报圣上,您若撒谎,便会背上欺君之罪,还请小姐实话实说。” 季夫人心中惊恐万分,目光牢牢锁定裴云归放下的床帐。 裴云归轻轻柔柔的声音从床帐内传来,每一个字又带着十足的份量,敲打在每个人心中。 “多谢公公给云归坦白的机会,接下来,云归所说的每一个,都是实话,倘若有半点欺瞒,便叫小女天打五雷轰。” 裴云归立下毒誓,又继续说道:“大夫猜得不错,小女昨日确实服下过毒药,且在此之前,也服用过一次,那毒确不是小女自愿服下,而是为伯母所逼!” “胡言乱语!”季夫人呵斥,“我何时逼你喝过毒,云归,说话要将证据,你口说无凭,就不要诬陷于我。” 裴云归嗓音软糯依旧,却有些轻颤,“口说无凭?那伯母如何解释,同样是把脉,季府上的医士诊过说无碍,而王公公请来的大夫却看出了异样?云归寄人篱下,人微言轻,在季府论事实,自然是伯母上下嘴皮子一碰,吐出什么便是什么。” 季夫人被噎了一顺,无言以对。 裴云归继续说道:“药是伯母手下的丫鬟送来的,公公若是去寻,或许还能在季府的某个地方找到那药方。” 季夫人脸上惨白,却还是扬声道:“万一是那个不长眼的丫头做出来的混账是,你为何笃定是我干的?” 裴云归忍俊不禁,溢出了些笑声。 季夫人这话说出来,恐怕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且不说季府上下都听命于谁,方才刘荇的诊脉就足以暴露一切,季夫人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够了!”王盛德呵道:“今日事,咱家会禀报圣上,夫人好自为之。” 放下这句话,王盛德便带着人离开。 季夫人面色不虞,却还得好声好气地送人出去。 待到一行人远去,裴云归才拉开了床帐,眉眼含笑地瞧了瞧门外,哪还有什么虚弱之态。 她伸了个懒腰,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接下来,就静待好消息的到来。 好消息来得很快,待夜幕降临,宫里有来了人颁布一道圣旨,大意便是罚季雍乾半年俸禄,责令季家补偿裴云归银两若许,赐裴云归独院,择日便可搬进去。 饶是裴云归早有准备,也被这条圣旨惊着了。 原以为皇上罚罚季雍乾俸禄,或禁足季夫人,这事就算揭过去了,没想到他如此豪爽,直接允许她搬出季家。 这是裴云归不曾设想的结局。 一夜过去。 第二天是皇上吩咐的,裴云归搬家的日子。 她只是早早起来,收拾自己的行囊。 裴云归的东西不是很多,几件衣裙,以及别人赠予她的几件首饰,才装了一包袱,多的都是皇上赏赐给她的那些东西,得用一辆单独的马车运才行。 有了皇上的圣旨作威压,季家人不敢怠慢了,等裴云归收拾好了一切,便有丫鬟自发进来给她般东西。 临走前,裴云归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小屋子,释然一笑。 裴云归轻轻关上了门,晨光透着新生的金辉,打在裴云归清丽的脸上,她的嘴角始终蓄着一抹恬淡的笑意。 她终于脱离了季府这座深渊般的牢笼。 季府大门口,已经有两辆马车候着,下人陆陆续续地将行囊搬进后面的马车。 季壅乾和季夫人都没来。 两人或许在自己院落争吵,又或许正在那个犄角旮旯里黯然伤神。 不管怎样,裴云归的目的达到了,旁人如何与她无关。 唯一需要警醒着的,便是季府的窥觑。 现在算是彻底和季家撕破脸皮了,还不知季夫人又会想出什么计谋对付自己。 不过还好,有女主光环在,她总归不会死。 待看着东西依依装车完毕,裴云归便也踩着板凳跨进了马车。 车夫赶着马,行在街上。 此刻开了早市,街上到处是叫卖声,不绝于耳地从这头响到那头。 前段日子裴云归也上过街,不过都是在寂然无声的黑夜,这种场景,于她而言还是少见。 她掀起车帘,悄悄探出了一个头,京城来往的贩夫走卒印入眼帘,街道两旁摆满了吃食物件,可谓琳琅满目。 裴云归弯了弯眸子。 她很喜欢这种人间烟火气,见着来往的凡人面露轻快,努力经营自己生活的画面,只是从前被困在深宅大院,从来没有机会认真见过。 不过还好,她终于出来了,待有机会,她定要日日来逛这些街市。 马车拐了个弯,继续往前走,裴云归也放下了帘子,心下考量着要如何布置新家。 皇上赐给她的这座院子不大,据说是十几年前一个七品小官还未入仕前的居住地,不过院内厅室齐全,且一年前修缮过,住她一个女眷绰绰有余了。 裴云归对新家很是期待。 马车稳稳停下,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小姐,地方到了。” 闻言,裴云归掀起车帘,弯腰下了车。 马车停在她的新家前。 眼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门,门上刻着并蒂莲,模样虽不大,但很精细。 不过,裴云归只觉街景有些熟悉。 她皱了皱,环视一周,突然瞥见了自家宅院旁边立着的高墙。 高墙将旁边的府邸牢牢围起,一眼望不到头,估摸着里边住的也是什么达官显贵,钟鸣鼎食之家。 “大伯可知旁边住的什么人家?” 裴云归问道。 由于圣旨颁得匆忙,裴云归还不知道自己宅院坐落在哪一处街坊,京城巷落错杂,每一处都极为相似,她下车环视一周,只觉熟悉,却判断不出来究竟是哪条街。 搬了新家,总归要了解一下邻居,万一是个像宋家一般不好相与的人家,她以后也好敬而远之。 “回小姐的话,旁边这一家,乃是顾将军的府邸。” 注:药性是蠢作者胡说的,切勿当真 第四十六章:脸红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嘴角抽了抽。 她就说怎么这街巷看起来如此熟悉,都来了两三回了,能不熟悉么? 什么事情都能和顾凛扯到一起,如果不是系统一开始就说明了情况,她甚至都怀疑顾凛才是男主。 裴云归不禁想了想顾凛作为男主的可能性,瑟缩了一下。 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裴云归深吐一口起,别过了眼,跨进自己的宅院。 另外一辆马车也从后边赶到,车夫正帮着将裴云归的东西搬进来。 这座宅院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具全。 院子是四四方方标准的方形,中间摆着一个花坛,主人家过去当是在这里养花的。 裴云归绕着观察了一圈,门窗均有修缮的痕迹,墙上落了些灰,看着老旧,但和裴云归过去住的那处地儿相比起来,好了不止一倍。 左边推开门,是个厨房,厨具一类的家具的一应俱全,应该也是刚置办过,右边则是两个厢房,供人起居。 房内家具上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兴许还得花一些功夫来打扫。 裴云归选了一个大点的房间先将东西放进去,又继续参观。 除却厢房和厨房,角落上还有一个书房,书房不大,周围摆着层层叠叠的书架,笔墨纸砚都染上了一层灰白的痕迹,许久无人用过来了。 【宿主大人可以先将这里收拾出来,以后日日温书。】 4322的电子音猝不及防地自脑内响起。 它始终没有忘记将裴云归培养成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青年的任务。 裴云归面无表情,啪地一声关上门。 她手贱开书房的门干什么!!! 除却方才看过的几间房间,便剩下正对大门的那扇最大的会客厅。 相比季府来说,这间会客厅堪称简陋,不过裴云归倒不再乎,反正无人来她家做客。 车夫将东西搬了进来,便和裴云归道了别。 现下时间还早,裴云归就在院子里打了水,将宅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待到收工,已是晌午,裴云归擦了把汗,给自己沏了壶茶,便坐在椅子上喘气。 她打量着被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子,尽管分为疲惫,但眼里闪着清亮的光。 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过去她屡屡幻想逃离季家为她编制的牢笼,永远挥别旁人欺辱捉弄的恶劣嘴脸。 但她终究一介女流,生来便要依附于人,被困深宅,已成定局。 幻想纵然美好,但人终究是活在现实的。 直到季夫人下药于她,又碰巧撞上了皇上赏赐的日子,才让裴云归能够顺着破开的小小一个破孔,撕开裂缝,抓住里面的机会。 她尚坐在季家破败的后院,为自己筹谋划策,不过就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如今终于梦想成真,倒给了裴云归如梦似幻一般的不真实。 但这不真实却给了她足够的快乐和信心。 逃离季家只是第一步,她还要更加强大起来才好。 她要努力地完成任务,查出父母遇害的真相,然后,和不堪的过去作一个彻底了结。 裴云归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将家里的东西收拾好,裴云归去了一趟集市,购置了些日用品回来。宅府荒了许久,下午趁着得空,她又请人给自己每间房换上了锁。 她从季家带来的东西都是金贵之物,虽是住在将军府旁,安全有些保障,但还是得留个心眼。 裴云归过多了穷日子,对钱财之物分外爱惜。 一直忙到深夜,家中才算彻彻底底收拾好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肩,准备烧水洗澡。 这里没有丫鬟伺候,做什么都得她自己亲力亲为。 不过还算习惯,遇到系统前,她也是这般一个人过日子的,相反,少了杂碎的叨扰,裴云归清闲得自在,倒在一天的忙碌中品出了些岁月静好的美感。 * 天色将暗。 顾府外响起一阵马蹄声,马车从街边疾驰而入,片刻,便接近了顾府大门。 很快便见小厮看了大门,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 小厮冲里头喊道:“将军回府,快些掌灯!” 话音落下,三两小厮举着灯,立刻跨出来,迎在两旁。 马车牢牢停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掀开帘子,顾凛那张俊美不羁的脸便现在了月光之下。 顾凛弯身下车,大步跨进顾府,左手还提了一个小盒子。 人还没进主院,程恪那张遍布狂放胡须的糙汉连便猛地扎过来。 “将军怎么回的这么早,不是还有宫宴吗?”程恪追在后头问道。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宫宴无聊得紧,本将也吃不惯御膳房的东西,索性逃了。” 顾凛漫不经心道。 说的好似他逃的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家宴一样。 程恪额头跳了跳,无言以对。 还是他家将军猛。 “对了,裴小娘子已经搬进隔壁了。”程恪没忘了此行的目的,还在震惊之余提醒道。 顾凛跳了跳眉,茶色的瞳孔淡淡往那处院落的方向,“这么快,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就今儿个早晨,季家两辆马车给拉过来,忙活一天了,方才听是没了动静,估计歇了吧。” “哦,歇了便歇了吧。”顾凛仿佛性质不高,淡淡应到。 程恪却不依不挠地跟在他身后,疑惑道:“您说皇上怎么想的,无端端把裴小娘子安排在咱们顾府旁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又是孤男寡女未嫁未娶的,总归不太好吧。” 顾凛睨了程恪一眼,“一天到晚琢磨写些有的没的,程叔带兵很闲?” “别,”程恪眼皮子一跳,警惕道:“末将忙得很,没精力再练更多的兵了。” 顾凛轻笑一声,将小盒递给程恪,“既然不闲,就别操心这些东西,喏,里面是鱼干,拿去给圆圆满满。” “将军哪来的鱼干?”程恪依言接过,问道。 顾凛今日一天都在外忙着调查马场余党,还有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应该没有空闲再和那两只猫买东西吧。 “办事的时候去了趟文王府,世子送的,说是多日未见主子们,特奉小礼孝顺。” 顾凛不喜欢皇室,但和李胤曲的关系还不错。 “世子?”程恪惊讶,全然没有注意世子殿下这番无厘头的发言,只道:“将军指的是文王府的世子?他不是都……” 哑了吗? 程恪默默将最后一个字吞入腹中,惊愕之情浮于表面。 顾凛将小盒交给程恪,便开始一边走一边解腕甲。 “毒哑世子只是皇上为清理宋家而找的一个借口,此次处决,圣上正真的目的不是马场余党,而是他宋府全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行刺一案,不过是他为自己找到的一个前因罢了。” 要是裴云归在这里,许是要错愕一番。 没想到自己胡乱一通的猜测,倒真的一头撞倒了这群政客的点子上。 程恪默了片刻,开口道:“京城的水真黑。” 顾凛嗤笑,“京城的水不黑,怎么藏污纳垢?” “将军。”程恪突然一脸紧张道:“宋家张扬跋扈才落得此下场,您也亲眼看到了,若您不对皇族收敛,将来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宋祈,谁也说不准。” 谁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招摇过市的宋家会如此突然,在短短几天内被皇上连根连根拔起。 这是落到顾凛这里兴许还好,毕竟顾凛有兵。 但天子终究是天子,要想对付一个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凛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眸色逐渐幽深。 毫无城府的程恪都知道的道理,他又岂会不知? 可是于皇家的态度,他真的控制不住,尤其对上李清远那张脸,就会本能一般地锋芒毕露。 除了……裴云归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能勉强控制住心中的冲动,将心中那只作恶的鬼怪压制出去。 而且这种控制的强度会随着他与裴云归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不止一次好奇起来。 裴云归究竟是何许人也,有此等神力。 他向来是不信灵异神怪的,但是裴云归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认知,让他逐渐对过去的观念产生怀疑。 就如同上瘾一般。 顾凛突然说道:“你去喂猫,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 说罢,还未等程恪反应过来,他又出了顾府,饶是程恪在身后喊了几遍也无济于事。 皇上赐下的那间宅院离顾府的高墙只有六尺,顾凛两下便走到了隔壁的大门前。 门上没点灯,里面也没动静。 顾凛敲了三下门,里头也没有回应,一切都归于寂静。 但现下还早,应该不到入睡时辰。 他走到墙根处,轻盈翻进了院中。 庭院里,会客厅已经熄灯,只有厢房中还泄出一些微黄的灯光,在诉说着主人的存在。 顾凛直接走到厢房门口,正要屈指敲门。 目光无意瞥见屋内烛光映在房门油纸上的剪影。 烛火在昏黄的油纸上勾勒出一抹墨色的玲珑曲线,修背纤脖,腰如约素,肩臂莹润。 他双眸骤然一缩。 一抹薄红悄然爬上了顾将军白皙的耳垂。 顾凛背过身去,大步离开,连翻墙的背影都透着仓然与狼狈。 他什么都没看到! 第四十七章:医馆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尽管换了个新地,但裴云归依旧一夜酣睡无梦,晨起伸了个懒腰,打开门窗,春日的悠扬之风便带着花草的清甜扑面而来,只捣人心。 离开季府的第一天,快乐、自在。 裴云归给自己烧了壶水,一边喝茶一边大量着院落。 经年失修、荒废,她院中已是杂草丛生,她琢磨着得挑个好天气打理打理,这边种点儿花,那边载点儿树,至少得让自家的小院变得稍微入眼一点儿。 如是想着,裴云归的眼神便流连于杂草丛生的墙根处。 草根突然动了动,从里头伸出来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左右晃动,颇为悠然。 裴云归定睛一瞧,迈着步子朝墙根走去,还未等她挨近,一只毛色如雪的猫便从里头探了出来。 她被突然蹦出的一只肥猫吓了一跳。 那猫却十分亲人,见了裴云归,便直冲冲走过来,蹭着裙摆软昵地叫着。 没有那个姑娘能拒绝一只毛茸茸的黏人生物,裴云归也不例外。 她当即蹲下来,伸手扎进雪白浓密的毛发中。 “你是从隔壁过来的吧?”裴云归手法生涩地抚着白猫的脑袋,轻声问道。 顾凛的府邸就离她的宅院不到八尺的距离,这只猫应该是顺着高墙跳进来的,叫圆圆还是满满来着。 满满甜腻地叫唤了一声,抬起脑袋蹭裴云归的手背。 裴云归欣然,双手齐下,抚摸着白猫手感及佳的毛茸脑袋。 顾凛浑归浑,但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养出来的宠物惯会讨喜。 裴云归如是想到。 双手摸着,徒然碰到白猫脖间的一个冰冷硬物,裴云归细白的指猛然一顿 她拨开纤长的毛发,骤然在白猫脖间看见挂着的一个小竹筒。 这是给她的? 裴云归目露惑色,凑着脑袋定神瞧去,只见竹筒上刻着遒劲的四个字:“赠裴云归”。 她疑惑更甚,取下了那截竹筒。 顾凛又在玩什么花招? 有事说事,她家和顾府隔那么近,实在不想多走那两步路,站在楼阁上吼两嗓子也能听到吧,怎地还扭扭捏捏玩起了飞猫传书? 不像他的性子呀。 不解间,裴云归三两下打开了竹筒,拿出了里边的一张小纸。 纸上写道:成郊西行四余里,有医馆,名曰湘云,乃尊君往年谋事之地。若尔适之有所得,则以某之疑虑解答为交易。 湘云医馆? 裴云归捏皱了信条的边角,心跳加快。 里面真有她父亲的信息? 她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医馆的存在? 裴云归皱着眉头,深挖幼时的记忆。 对于同父母的相处,她印象最深的便是与他们周游各州的日子。 好似从记事起就和他们一同浪迹天涯。 湘云医馆……她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不过幼时的记忆本来就已经逐渐模糊不可查,双亲亡故后,她受了很大的刺激,重病多日,忘了许多前尘往事,或许湘云医馆也名列遗忘之中,随着那些片段消散在脑中。 裴云归又将纸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仿佛在确认墨字的真实性。 顾凛再怎么坏,从一品将军,应当不会戏弄于她,况且后面条件交换的前提是以她得到有用的信息为前提,左右她跑一趟也不会吃亏。 尽管对纸上的内容将信将疑,裴云归还是打算去城郊的湘云医馆看看。 概因手上没有可用的资源,对于十一年前那件事的了解只来自季家夫妇和顾凛的只言片语,调查的进度停滞不前。 倘若湘云医馆真的存在,父亲又恰好在里面,对于她的调查来说,将是一个重要的突破。 * 说动身就动身。 有了上次被跟踪的经历,裴云归不敢在夜里一个人瞎晃悠,便在当天上午出发。 她在集市租了辆马车,又雇了名车夫,便按照顾凛给的指示,摇摇晃晃往外郊出发。 京城成内繁华如烟,而城郊和城中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分隔线,将内外划分为了两个世界。 郊外芳草萋萋,一碧万顷,这里的草木更得天赐,长势喜人,偏偏没有人的足迹,似还维持着最古老的纯真。 马车便在碧丛中缓缓前进,从远处看,好似泛泽中的渡江一苇。 大概行了半个时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裴云归撩起帘子,问道:“大伯,可是到了?” 车夫下车拴好马,抬头应道,“姑娘,郊外西行四余里,就是这了。”他环顾了一眼渺无人迹的茫茫荒野,多问了一句,“你一个姑娘,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 裴云归跳下了马车,日头刺得她眯起了眼。 “听闻先父老友居于此地,小女便前来拜访。劳烦大伯在此处等候,小女去去就回。” “成,荒郊野外,姑娘注意着安全便是。” 裴云归应了一声,便往前寻去。 城郊除了野草还是野草,深得瞒过膝盖,似要将人淹了,除此之外,再无人烟。 方才行车路上倒是见了几间屋舍,不过全是废弃的屋子,没有人居住。 裴云归继续往前寻,别说人影,鸟影子都没一个。 她寻累了,便随意找了个阴处歇脚,心下也不禁对顾凛的那张纸条产生了怀疑。 自己在京中住了那么久,都没听说过有湘云医馆这号称呼,顾凛从哪挖出来的? 况且一个医馆不设城中,为何还设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顾凛不会真讹她吧? 裴云归对那纸条上的内容愈发疑心起来。 她望了眼越来越胜的日头,决定再往前走一段路程,若是过了晌午还没线索,便原路折回。 裴云归抹掉了额头上的薄汗,再往前寻,目光搜视着远方。 收入眸中的除了苍莽葳蕤的草木和连绵起伏的丘壑,便无其他建筑了。 日光已经热辣起来,灼在肌肤上,透着正午特有的火辣感。 她咬咬牙,再找一刻钟,要是找不到,她就回去。 裴云归提起灌了铅的脚,继续往前走。 这回还未迈动几步,便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绊了一脚。 待裴云归反应过来,已经脸朝地地摔在了草丛间。 “哪个野小子不长眼,饶人清梦!” 草里传来一道痛呼,随后便响起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裴云归一下摔懵了,楞神了一会儿才从丛间抬起脑袋,稍稍低眉便看见自己手掌下垫着的一只黝黑长臂。裴云归心头猛然一跳,霎时退出了几米。 她刚刚是不是绊着了一个人? 裴云归瞪圆了眼,惊魂未定地瞪着那处动来动去的草丛。 荒郊野岭的,突然出现第二个人真的有点惊悚了。 那草丛动了动,确实从里面供出来一个人。 那人皮肤黝黑,脸上皱巴巴的恍若一张揉废了的牛皮纸,须发皆白,头上还顶着几根随风飞扬的杂草。 召衡吐掉了嘴里叼着的狗尾草,一脸凶相,“就是你吵醒的我?” 裴云归又默默退了一段距离,道:“小女未曾注意脚下,绊醒了大伯,实在抱歉。” 召衡爬了起来,拍掉了身上沾染着的草,突然瞧见了胸口处一个清晰的鞋印,顿时怒从中来。 “老夫就这一件衣裳,现在被你糟蹋了,你看看,这还要怎么继续穿!” 裴云归凝神瞧去,看到了老人胸口那处绣鞋的印子,不免羞赧。 没想到自己出城找线索,竟然还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来。 她小心翼翼道:“大伯若是不嫌弃,不若就让小女赔您一件新衣裳?” “算了算了,麻烦得紧。”召衡啧了声,厌烦道:“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惹老夫的烦。” “啊?”裴云归愣了楞,还没丛摔懵了的状态中缓过劲来。 “我说让你赶紧走,瞧着挺水灵的一姑娘,怎么就这么木讷呢。” “哦。”裴云归摸了摸鼻子,木头人一般的转身走。 踏出几步,裴云归骤然回神。 不对呀,这么一大片野地里好不容易蹦出了一个大活人多难得,他或许知道一些湘云医馆的事情,自己怎么能白白放过一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呢! 裴云归一拍脑门,又虎虎生风地奔到了召衡身前。 召衡还在拍那脚印,被眼前突然蹦出来的大活人吓了一跳。 他脑门两根神经跳了跳,“你怎么又回来了?找骂啊。” “不是,”裴云归喘着气道:“老伯,实在不好意思,打搅您了,小女想向你打探一个事儿。” “有屁快放。”召衡眯着眼,语气不善。 裴云归捋顺了嘴,立即问道:“老伯知不知道湘云医馆在何处?” 忙不迭听到这个词,召衡以为自己耳鸣了,他掏了着耳朵说:“你找湘云医馆干什么?” “您知道湘云医馆?”裴云归眼睛一亮,仿佛开到了希望,“那可否请您告诉小女那医馆坐落何处?” 召衡上下将裴云归打量了一遍,目露警惕。 “医馆闭门多年了,你从和得知这个名字的?” 闭门了? 裴云归愣了愣。 难怪她从未听说个这个医馆的名号。 看这老伯对“湘云医馆”四个字的反应,似乎对其甚是熟稔的样子。 莫非……老伯也曾经在医馆就职过? 裴云归如此想着,便也不欲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此行的目的道来。 召衡听着听着,逐渐变了脸色。 他沉声道:“你说,你是裴正天的女儿?” 裴云归立即点头。 “老伯也认识我父亲吗?” 第四十八章:往事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召衡看了裴云归许久,逐渐红了眼眶,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归儿……竟长得这般大了,召伯都没认出来。” 裴云归猛地望向召衡,错愕道:“老伯认识我?” 她有些意外,眼前的老伯看着很面生,裴云归的记忆里也完全搜索不到这号人。 但往事确已缥缈不可寻,如烟如雾,沉沉浮浮,只在春宵云梦中现出一点幢幢的淡影,眼睛一睁,那淡影又弥散在阒静的夜里,裴云归屡屡想捕捉到一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得到。 召衡叹气,连着一声,面上的皱纹也黯淡苍老下来。 “彼时的你尚且年幼,不记得这些往事倒也正常。你今日来寻,是要问什么,你且问吧。 ” 召衡既已直言,裴云归也不欲遮遮掩掩。 她直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些难寻的急切,“我父亲可是在湘云医馆任过职?他曾经前往尤县援助瘟疫,一去不返,最后葬身异乡,又是谁害了他们?” 裴云归仿若一个跌水无援之人,恍然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沉寂后又重燃求生的希冀。 她问得很急,召衡的脸色也在一连串的问题中逐渐消沉下去。 两人俱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只余下清风抚弄过草木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属于召衡苍老沙哑的声音悠扬传来。 “你父亲周游环宇,医术熟手程春,被世人称为华佗再世,后被湘云医馆馆长悉知,遂纳入湘云之列,成了医馆的活招牌。” “之后,尤县瘟疫横行,民不聊生,京中派出的太医人数不够,各地郎中也不愿涉险,湘云医馆便全数派出医士增援,谁想……”召衡说道这里,已是泪眼婆娑,“瘟疫之时,叛党四起,湘云医士一片赤心,全数葬于刀剑之下。” 裴云归闻此,只觉心中堵得厉害,悲伤犹如洪水猛兽,将心里筑起的一道提防冲刷殆尽。。 尽管时隔十一年,尽管发生的一切只是经由他人的口述,但裴云归好像能穿过时间的浓雾,回到过去那块恶疾横行的灾地。 她好像看到每一个大夫脸上坚毅果敢的神情,看到百姓接受增援后消瘦麻木面孔上重染的希望。 随后,这些坚毅和希望统统葬身在冰冷的刀剑中。 人们叫骂、呼救、求饶,可都无济于事 烽火重燃,血流不止,嫣红的剑刺穿一个又一个单薄的胸膛,连带着那些仁心医者, 全数葬身火海。 召衡沉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将裴云归从幻想带回了现实,“你父亲也在那场灾难中殒命,待我赶到,便只在流民中找到了你。” “召伯可知是谁杀害了我父亲?”裴云归掩盖了神伤,连忙追问。 召衡回忆了许久,才缓缓道:“或许是叛军,或许另有其人,我也不甚了解,等我赶到之时,便只有满目怆然。” 裴云归希望的目光暗然下去,线索到这里,难道又断了吗? 召衡又突然发问,“你先现下住在京城?” “是,”裴云归敛去了面上失落的神色,回答道:“这十一年一只寄住在父亲的师兄季伯父家中。” “季伯父?”召衡思索片刻,“可是季壅乾?” “正是,召伯也认得他?” 裴云归觉得,对于她父亲的往事,召衡应当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要多。 难道他还认识她父亲的师兄季雍乾? “季壅乾和你父亲同出一个师门,后弃医入仕,此人虽缄默,但心眼多,你父亲是个耿直的性子,与他向来不合。”召衡沉声道:“他和正天多年不曾联系,怎么会心血来潮突然收养你?” 召衡也起了疑心。 裴云归摇了摇头。 季壅乾养她目的不纯,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想知道季壅乾的目的何在,可答案一直若隐若现不得寻。 “召伯可知十一年前,尤县叛乱时,季壅乾身在何处?” “你怀疑他?” 裴云归点头。 召衡苦笑了一声。 “我与季壅乾的交情,终归只是流于表面,又从何得知十一年前他在何处。不过……你父亲驰援尤县前,他来找过正天一次,两人说了一番话,只是最终不欢而散。正天生了一天的闷气,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季雍乾。” 没想到他后来又找到了失散的裴云归,并且收养了她。 裴云归瞳眸一缩,脸上乍然闪过冷意。 他找父亲干什么,偏偏还是在父亲持援尤县之前。 难道真的有那么巧吗? 尤县打乱,季雍乾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父母身亡,他又是否在身后充当推波助澜的手? 荒野之地,野兽相争,胜利者会掠杀失败者的后代,如果他杀了父亲,又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性命。 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裴云归抓耳挠腮。 偏偏最重要的一点不清楚。 或许她的猜测不错,季壅乾与尤县瘟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还充当着叛军中极为重要的一员。 而季雍乾又和马场的幕后之人存在关系。 十一年的噩梦还未退散,它化成了一柄悬在大齐子民的刀刃,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悄然落下。 马场惨案只是一个开端;马场之中不幸丧命的士族子弟只是血祭开端的前菜。 真如她所想,大齐的太平之日,恐怕将要走到尽头。 只是不知季壅乾那日到底对她父亲说了什么,他们的谈话内容,又是否是造成父母殒命的直接因素。 裴云归一概不知。 或许只有当事人明晰。 裴云归将层层猜想藏于心底,面上回了召衡一个感激的微笑。 今日之行,虽然收获不大,但好歹破了一个口子,裴云归微微颔首,道过谢,“多谢召伯的解答,云归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召衡却突然失神一般地看着她,沧桑的面容之上笼罩了一层悲凉。 “归儿,你说这些年,你真的住在京城季家?”他仿佛想再度确认话语的真实性,又一字一句地问道。 裴云归楞住了,随后,她淡笑着点头。 “季壅乾……待你好吗?”召衡的声音又颤抖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问,答案也呼之欲出。 但召衡还是小心翼翼地确认,仿佛只有将伤疤赤城地撕裂在眼前,感受到锥心的痛楚,才能弥补往日弄丢了裴云归的愧疚。 是的,当他找到幼小的裴云归后,便带着她一路逃往中原,路途奔波。钱也花光了,食物也吃完了,两人已是饥肠辘辘。 他没有办法,就去讨吃食,谁想回来之后,已不见女孩的踪影,只余下一个空空落落的惨淡街角给他。 他崩溃大哭,像一个走失的顽童,沿着破败的街道一寸一寸地寻找,但无一所获。 裴云归真的不见了。 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害得医馆所有人命陨他乡,又因为第二次的疏忽,弄丢了老友唯一的女儿。 召衡愧疚了十一年,也悔恨了十一年了。 未料自己在京城郊外隅隅苟活,弄丢的孤女却在京城内寄人篱下。 他以为自己再也弥补不了当年的过错,却不知那个机会一直摆在自己面前。 怎叹一个世事无常。 召衡抬眼,有些混浊的眸中氤氲着苍茫。 裴云归僵住了,被召衡担忧的目光注视着,她突然变得无所适从。 心理泛着甜,又流淌着一些苦涩,二者交织,最后竟是变成了委屈。 那是一种,小辈对长辈,撒娇一般的委屈。 从来没有人…… 从来没有人问她过得好不好。 仿佛家人一般的问候,裴云归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听到了。 她没有家人,唯一爱着她的人早已阴阳相隔。 裴云归张了张嘴,唇齿间含着千言万语,她有诸多的心酸想对眼前的老人诉说,但垂眸叹息间,又只化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挺好的。” 挺好的。 一切都过去了。 挺好的。 她还有崭新的路可走。 召衡已经流了泪。 寄人篱下的生活怎么可能过得好,更何况在季壅乾那个伪君子的屋檐下,屋檐下还住着一个刻薄的主母。 裴云归这些年一定寸步难行。 “召伯,您不用担忧。”裴云归浅笑道:“云归现在已经搬出了季府,有了自己的宅子,宅子又大又漂亮,住的可舒服了!” 召衡拭去了眼角的泪,哑着嗓音道:“那便好……那便好……”说完,他又“噗嗤”一声笑了,“你原先还是一个小萝卜,长得都没医馆前的狗尾巴草高,你娘成日忧心你长不高,没想到现在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如此,我也算是于你父母有个交代了。” 裴云归也笑了,眉目舒展,露出了许久未曾露出的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召衡拉着裴云归,讲了她幼时的很多趣事。 这些往事,裴云归已无再多印象了,但召衡说得绘声绘色,她也就听得入迷。 在轻松和愉悦中,时间总是溜得及快,已经到了裴云归将要辞别的时候。 临别前,裴云归想将召衡接到自己的家中,好让老人安享晚年,但召衡摇头拒绝。 “我本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之人,剩下的时日,便只想守着湘云医馆的旧迹度过余生,京城是个令我伤神的地方,我不想再踏足了。” 裴云归想了想,也没再坚持。 她既然要下决心彻查父母的事情,今后必定卷入朝政中心肮脏的漩涡,能不能保全自己还不一定,又拿什么许诺召衡平安的晚年? 裴云归点头,道过谢,便和召衡辞别了。 第四十九章:突袭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不远处,顾凛看着远方两道影子,一边气定神闲地听着属下给自己汇报墙角听来的消息 。 “将军猜的不错,裴正天确实任职于湘云医馆,且在持援尤县名录之间,至于他是否通敌,召衡传达给裴小姐的言语中并没有表明。” 顾凛随意靠着一颗树站着,本是懒散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透着些风流雅味。他揉了揉眉间,道:“他们还交流了哪些内容,继续说。” 他先前便找到了召衡,只是召衡此人嘴巴紧,软硬不吃,任他威逼利诱,都未透露有关尤县的半个字,所以他才心生一计,让裴云归借助自己的身份优势替自己打探。 反正裴云归也想查尤县之疫,加之手上资源匮乏,自己这一臂之力,可谓雪中送炭。 他于后面和裴云归交换筹码,将湘云医馆透露给她,不过借由裴云归一只手帮助自己得道想要的东西,再用湘云医馆的条件,让裴云归说出自己身上的异相,顾凛稳赚不赔。 只是裴云归不知自己被他当了工具人,还硬生生赚了一个信息过去。 要是知道了,肺不得气炸。 想到这里,顾凛愉悦地笑了笑。 丫头片子跟他斗,还嫩了点。 “是。”属下点头,继续说道:“召衡后去尤县,找到了裴小姐,收养了她一段时日,不过后来与她走散,再后,裴小姐便出现在了季府。且经召衡之言,属下得知裴正天和季雍乾是师兄弟的关系,但关系不合,后季雍乾弃医从政,与裴正天渐渐失去联系,所以季雍乾收养裴小姐,必定另有目的。” “召衡还说……” “说什么?” “说是在裴正天前往尤县的前一晚,多年不曾联系的季雍乾突然找了他,两人密谈一夜,最终不欢而散。” 顾凛揉着眉心的手一顿,嘴角蓄着一抹笑意。 持援前找裴正天?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季雍乾此人必然有鬼。 “现在这条线查到此处,已经言之凿凿,季雍乾还妄想把自己从里面择干净,是不可能了。”顾凛冷笑,“继续查季雍乾,重点放在他入仕之时,从师何处,拜见过谁,受过谁的恩惠和接济,本将给你们七天时间,⑦天之后,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名录。” “是!” “再派一行人盯着季府,裴云归出府另辟,他一定会弄出一些动静,只要扑腾起来,就会露出马脚。” “是,属下这就去办。” 侍卫三两眼便遁远了去,顾凛见裴云归和召衡分开,自己也选了另一个方向,带着其他侍卫,朝京城行去。 其实今日他早已安插了眼线跟着裴云归,本不必跟来。 昨夜无意间看到的那处春光,罕见地令他产生了一些羞赧之情,再次面对裴云归,尴尬胜过玩弄。 所以才会借助满满,用纸条传信。 但不知是何种心理在作祟,恰好在京郊查过了一起案子,竟然就不自觉地跟过来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眼中便出现了那个窈窕的身影。 顾凛叹了口气,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未经历过男女情爱,可也不至于因为看过不该看的,就随便对着一个女子就起羞涩之心吧。 难道真的是自己经事太少么? 顾凛蹙眉,凤目中闪过一丝不解。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青楼勾栏见见世面。 如是想着,突然瞥见远处密林突见一道黑影闪过。 顾凛是习武之人,目力及好,那影子闪动得快,却也被他捕捉到了。 他勒住马头,停了下来,随行的侍卫也一一停在了身后。 多年游走于生死,顾凛对自己身边的异样分外警惕。 “将军,可是有何吩咐?”侍卫问道。 顾凛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噤声,随后,便蹙眉盯着方才闪动的树影。 风簌簌拍打枝叶,卷出一股类似呼啸的利声,呼啸声中,似有参杂着其他的声音,是的风声重重叠叠。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道影子闪过。 身后侍卫皆是精锐,饶是隔得远,这会儿也注意到了。 “将军,密林之中有人!”侍卫面色一变,低声道。 身后侍卫立刻半拔配剑。 顾凛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收剑,自己则继续注视那片密林——自第一个闪现之影开始,已经陆陆续续闪过七八个。 他们的目的都在同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 顾凛顺着黑影消失的地方望去。 是他们来时的地方。 他们的目标是裴云归?还是,召衡? 亦或是……两者都有? 顾凛面色稍沉,心里有了思索。 第一个念想便是要不要回去救人。 这个想法一出,顾凛自己倒是楞住了。 他一辈子杀人无数,唯一保过的只有手下的兵和恩师的遗孤,其他时候都在算计着怎么对付人,从来没有想过“救人”二字。 他的字典里,没有“救”字,只有杀伐和算计。 顾凛做什么决定,都要权衡利弊,在是否返回这一抉择上,他也要自己考量。 召衡是一个关键人物,对他确实有用,但他想要在召衡身上得到的线索,已经借助裴云归之手得到了,现在的召衡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而裴云归便是更无足轻重了。 自己三番两次杀不了裴云归,就说明她有自己的底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救不救都无所谓。 要是真死了,不也正好应了自己的愿望。 他三番五次想杀裴云归都没有成功,如果那帮人能够成功斩杀,倒省下了自己的力气。 顾凛勾唇冷笑,那还救什么救,回府睡觉不香吗? 他扬起马鞭,凉薄道:“那些人既是经过了我们,便不是冲我们来的,回府吧。” 说完,他率先策马,奔了出去。 马蹄强劲地踏在尘土之上,掀起了一股灰黄的浓雾,缭绕在他冷漠的背影之上。 顾凛骑在飞驰的马上,透着热意的风吹过鬓角,周围的景物迅速后移,但他心中思绪万千。 不知怎么,明明已经离京城城中越来越近,脑中却一次又一次浮现出裴云归的面容。 他想到两人在苍山木屋躲雨,裴云归烤了一只野鸡,卖相难看的紧,却将第一口给了他。 他当时嫌弃得不行,别开了头,裴云归眼中却没有失落之情,反而莫名其妙傻了吧唧的高兴,咬着烤糊的肉,却好似嚼了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他当时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不过同时,裴云归又有着非同寻常的聪明和勇敢,无论是对自己身世的推测,还是马场借火药扳回一局。 她就是一个矛盾集合体一般的存在,让人琢磨不透。 顾凛皱眉,想强行将裴云归从自己脑中移除。 他策马跑得很快,已经能看到远方京城鳞次栉比的房屋。 可他又不自觉,想到了马场后山时,裴云归用她那双无论什么时候,都神采奕奕,发着光的眼睛看着自己。 ——“就算阎王要我死,牛头马面拴着绳子要把我压进地狱,阿鼻的彼岸之花开在了我的家门口,云归也会拼命从下面爬上来,爬回人间,继续过我的日子。” 女孩清亮的声音久久回荡耳边,挥之不去。 裴云归求生的渴望超过了顾凛的认知。 明明有着那样卑微的过往,明明被踩在脚下人人唾弃,但她好像总是有燃烧不尽的热情,像一颗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草,只是向上而生,可以全然不顾周围尖锐的乱石。 这是顾凛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他的后半生均被仇恨熏心,早已没了生气。 人总归会对自己所不具备的东西流有向往。 顾凛无法想象,那双漂亮的眼睛失去光辉,变得黯淡是怎样一幅场景。 只要想想,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顾凛突然勒住马头,停了下来。 侍卫也纷纷停下,疑惑地看着顾凛。 顾凛扯着马绳,掉头,厉声道:“随我回去救人!” 说罢,便清呵一声,骏马飞驰出去。 裴云归能缓解他冲动的性子,对他还有用。 所以他救裴云归,是出于利益考虑的。 顾凛想。 * 裴云归辞别召衡后,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返回路途分外安静,但安静中又透着一点不寻常。 裴云归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她便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就是如此,准得离奇,裴云归没走多远,便被横亘在自己胸前的一柄长剑挡住了去路。 裴云归立刻举起双手,“我身上没钱,不过你们若要,我可以回家拿。” 她望着蒙面的人,小心试探。 荒郊野岭挡了自己的去路,不是打劫的,就是寻仇的。 那人一句话都没说,提剑便朝裴云归杀来。 裴云归双眸瞪大,心跳骤然加速。 看来不是劫财的,是来寻仇的! 裴云归忙朝一旁躲闪,或许是女主光环的作用,那剑没有刺中她,而是贴着她的心脏插入了地中。 她躲闪之间,摔在了地上,手心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溢出。 裴云归吃痛一声,还没缓过劲来,便见方才刺偏那人又提剑往自己这里冲过来,带着杀气腾腾的利剑。 骤然间,越来越多的人从远处奔来,他们的剑,均指向了裴云归的方向。 第五十章:召衡之死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转过身,却见身后也有两三个蒙面人提剑而来。 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人来刺杀她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谁买她的命,为免太看得起她了。 裴云归小心后退了一步,后背便抵上了一柄冰凉的剑身。 她僵了疆,不敢再往后走。 她心跳徒然加快,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剑骤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裴云归后心,裴云归只觉一股凉风骤然吹在脖间。 她猛地回头,瞳眸之中却只倒映着一个剑头。 裴云归瞪大眼睛,被定在了原地。 那道剑直指裴云归心脏。 就在将要刺入衣襟之时,剑在半路,却好似受到了什么推力一般,偏了方向,最终落在她的左臂上。 执剑之人目光一凛,眼睁睁瞧着那一招朝着自己未曾预料的方向刺入。 冰冷的长剑没入血肉中,激起一股令人牙酸的声音。 裴云归的衣袖被刺破,嫣红的血液顿时涌出。 她闷哼一声,一股猛烈的阵痛自肩臂传来,随后整个左手都失了知觉,只余下一股难耐的麻痛之感。 刺杀之人疑惑非常,望着裴云归的眼多了几分探究。 他明明是照着人后心刺下的,但那剑却像是不听控制一般,自己拐了一个弯,刺到了裴云归的手臂。 难道她背后有助力之人? 他皱起眉,目光警惕地扫视周围。 裴云归乘他分神之际,右手抓住剑身,咬牙发力,将没入血肉的剑拔了出来,随后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捂着伤口,面色煞白。 刺杀之人也因着惯力后退了几步。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变得阒静。 裴云归想问对方来由,但对方既然抱着杀意前来,定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她将前段时间得罪的人迅速在心中过了一个便。 以时间为轴,往前追溯,先后是宋绮罗、顾凛、沈菱之、季家夫妇。 宋绮罗已经入狱,人肯定不是她派来的,沈菱之与她的矛盾还不到杀杀打打的地步,所以也排除在外。 剩下的便是顾凛和季家。 季雍乾对她的态度很坚决,屡次明确表示不能杀她,而季府之中,季夫人岁蛮横跋扈,应该也调动不了刺客,所以那些人不是季家派来的。 将所有人一一排除。 对自己有杀心,且知道她行程的便只有顾凛了。 裴云归眸色一暗。 该不会是顾凛故意将自己引过来,好在荒郊野地杀了她吧。 裴云归觉得有这个可能的存在,但草率决定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合乎情理。 还未等她细细往下想去,便听见利剑破空之声响彻在寂静的荒地上。 其后随着蒙面人低斥的一个“杀”字,所有人如齐发的万箭,周身冷意地袭向裴云归。 七八个会武功的男人想杀裴云归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简直如同吃饭一般简单。 但裴云归不是普通的女子,有女主光环的庇护,便能一次又一次从杀招中脱身,侥幸逃过一劫。 次次未能命中裴云归,蒙面人身上的血性也被激发起来,他们双目赤红,犹如一头头被激发了兽性的狼,全数盯上了裴云归这只被围困的兔子。 剑招迅速落下,招数也一击比一击致命,裴云归犹如闯入一片剑雨,无处可躲,却又次次躲开了袭向她命门的杀招。 尽管裴云归没有立刻被杀死,但处在旋涡中心,难免受伤,不消片刻,她已经背着满身伤痕,苍然无助地跪坐在地上。 一剑贴着脖颈削落飘散的青丝,立刻又有下一剑刺入血肉。 裴云归瘦弱的脊背供出了一个脆弱易折的弧度,她强睁着眼,极力忽略全身的疼痛,将吃痛的呻吟之声吞入腹中。 她全力躲过一剑,便趴伏在地上,将要害处牢牢隐藏起来。 当被围困在中央,且脚力远不如那些蒙面人时,贸然出逃肯定会被扎成蜂窝,裴云归便只能盯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调动精力躲闪他们的招式,借着女主光环,也能躲过几招,让自己免受皮肉之苦。 裴云归坠在眉间的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额上全是冷汗,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累的,她重重喘息一声,道:“左右……你们也杀不了我,不如暂且先歇着,等将力养回来了再继续可好。” 裴云归虚弱的声音沉沉浮浮飘在空中,很快便被清风吹散。 和这帮死侍谈条件不免显得笨拙可笑,但她是真的没力气了,能拖延一点时间便算一点时间。 那帮人相视一眼,眸中像蓄着死物一般,波澜不惊,又举着剑冲她袭来。 裴云归只得瞪大了眼,分毫不敢移动地盯着新的一招,同时计算着该往哪里躲,才能确保那一剑不刺中自己。 那剑在裴云归眸中逐渐放大,离她越来越近,一滴又一滴冷汗从鬓边滑落,她的心骤然缩进,但四肢却如千钧一般重,一寸也挪不动。 她太累了。 如果自己也会武功就好了,至少处在此种境地不会如刀俎下的鱼肉,如此仍人宰割。 裴云归轻轻闭上了眼,她真的分毫也挪不动,脑袋一片混沌,身体仿佛已经到达了极限,就是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不住猜想,那一剑会落到自己身体的哪处地方。 手、脚,还是胸口? 但不管落到哪里,只要不是左臂就行,那里的伤太多了,再来一击怕不是要废掉。 裴云归紧闭着眼睛,等到疼痛在某个部位传来。 时间过去了一会儿,她在心中默默倒数,却也不觉刺疼到来。 一、二、三…… 身上仍然没有传来熟悉的刺痛、 莫非是我失去知觉了? 裴云归疑惑地睁眼,却见方才那个举着剑杀气腾腾的人已经被钉死在地上。 而在不远处,顾凛坐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凤眸微眯,眸色森冷,仿若神袛一般,蔑视地上的蒙面蝼蚁。 他撇了裴云归一眼,便翻身下马,拔出了刺在刺客身上的剑。 七八个蒙面之人瞬间警惕,举剑相迎,却在瞬息间被顾凛的侍卫斩杀于剑下。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他冷笑。 顾凛直接走向裴云归,蹲在了她身旁。 “还能走吗?”顾凛问道。 裴云归尝试挪动双臂,却徒劳无功,她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怕是起不来了。” 顾凛什么也没说,只是凤目越发黑沉。 他将裴云归打横抱起,鼻尖瞬间缭绕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裴云归听他似乎嗤笑了一声,随后便嘲讽她道:“几只三脚猫功夫的小喽啰都能把你打成这副模样,裴云归,你对付本将的那股嚣张劲儿去哪了?” 裴云归撇了撇嘴,不想说话。 她这副模样确实丢人,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顾凛至少救了自己,爱怎么嘲讽就怎么嘲讽吧。 裴云归趴着顾凛臂膀,正想闭眼小憩,目光瞥向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心里却猛然咯噔了一声。 既是顾凛来救的自己,不就意味着买人夺她性命之人不是顾凛? 和她苦大仇深的,除却顾凛,便只有季家! 既然季家的人找到了这里,召衡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她猛地扣住顾凛的手,双目充血,“先别管我,回去看看召伯是否还在,快!” * 顾凛将裴云归带回了她的宅院,请了一个大夫给裴云归治伤。 她身上伤口密布,大大小小,深浅不一,就是看着都触目惊心。 女医给她抹药包扎时,都不禁放轻了动作。 “姑娘,若是弄疼了您,只管出声提醒便是。” 裴云归却仿若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眼睛只定定盯着门口。 等到伤口全部包扎好了,她也没有回神。 女医叹了口气,给裴云归盖好了被子。 她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都是利器砍刺落下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好端端一个姑娘,就这么把人吓傻了。 女医悄悄关了门出去,裴云归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外,眼里抱有希冀。 过了片刻,房门又被推开,顾凛进来了。 “找到了?”裴云归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顾凛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 “怎么样!”裴云归声音十分急切,“召伯没事吧。” 尽管希望渺茫,但裴云归仍不想朝最坏的结果去想。 “人已经没了。” 顾凛望着裴云归,双目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裴云归定定望着顾凛,眸中失了神色。 “你……你说什么?” 顾凛暗色的眸子瞧着裴云归,再次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说,人已经没了。程叔在西郊的芦苇荡里发现了他,等他们赶过去时,召衡已经咽气了。” 裴云归猛地抓住被角,手指发力,深深陷了进去,指尖泛着颓然的苍白。 鼻尖突然涌了些酸意上来,裴云归摸了摸脸,触碰到了一片湿润。 她张了张嘴,像是在找自己的声音,嘴唇一张一合间,却只是流了丝哽咽出来。 过了良久,她才拾起了些力气,勉强问道:“他去的……轻松吗?” 声音又细又颤。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只觉惘然,又混杂着苦楚和悲凉。 裴云归无法想象,一两个时辰前还站着和自己好好说话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去了。 而且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她有些亲情相惜的人,在她将要触碰到那层温润的薄膜时,横空而来的利剑又将自己的希望彻底斩断。 归根溯源,还是她。 如果自己不走这一趟,说不定召衡就不会死。 顾凛回答道:“一击毙命,伤在了脖颈上。” 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裴云归喃喃道:“那就好……” 她别过了头,随意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第五十一章:觉醒意识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说罢,裴云归便将脸埋在了被子上,不再说话。 今日的她属实有些丢人了。 两人相处的气氛难得有了些僵硬不适之感。 谁都没有说话。 裴云归只将自己的表情隐藏起来,露出一段白皙纤弱的脖颈。 顾凛被那一抹白晃了眼,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盯着木窗上一只翻飞的蝴蝶。 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阳光透过窗纸,打在二人身上,勾勒出了一张异乎和谐的剪影。 “你先休息吧。” 顾凛率先打破了沉寂,起身道。 他见对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怎么,心里突然也有点泛苦。 他蹙眉,小心翼翼地感受了一番心底骤然涌起的那点陌生情绪,眼中带了点疑惑和新奇。 这是他过去二十多年来不曾体会过的,因为他人而在心中泛起的那股涟漪。 那情绪来得突然,却也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就像小石子偶然打入湖底,在湖面荡开的一层层波纹,很快又晕开了,快得顾凛尚且没来得及捕捉,它又消失不见。 似乎从昨日开始自己就有些不对劲。 不过,这股突如其来的不对劲于他而言却没有什么威胁,顾凛很快便抛诸脑后,转身抬腿,将要离开。 “我没事,你不是要问什么吗?”裴云归吸了吸鼻子,叫住了顾凛:“你要问现在便问吧,也省的将来再跑一趟。我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但说到做到,答应了你的,绝对不会一带而过,我知道什么,都会如实回答。” 顾凛顿住,回过了头,眼神带着探究,骤然瞥见裴云归红了一圈的眼眶,淡笑了声,眼神却始终带着幽幽的黑,“别强作镇定,涂脂抹粉,本将虽有事要查,却还不至于趁虚而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袖里逃出来一罐泛着清香的雕花小盒,扔到了裴云归床上,便偏过了头,详装看窗外的树影。 “此药于伤口愈合有用处,每日一抹,半月见效,你若信得过我便去用,你若信不过就随你怎么处置。” 顾凛嘟囔了一声,实在没忍住,悄悄抚上了自己的左胸,里面有一颗年轻气盛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迅速地跳动,那声音落于耳畔,便是如何都消不去。 也不知怎么,送给药都能心跳加速,他低声嗤骂道:“简直窝囊。”便推门而出。 逛青楼的计划得提上日程了。 堂堂一个从一品的将军三番两次对着一个女娘犯怂,说出去像什么样子。 裴云归摸过了药紧紧攥着,直到感受到冰冷的雕花刺着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意后,才叹息了一声,仰躺在床上。 过了半晌,她才小声喃喃。 “我才没有强作镇定、涂脂抹粉,我清醒得很。” 故人已去,再伤心又有什么用,纵然哭天喊地,以泪洗面,也不能让人复活。 不必要的哀伤,她只允许自己陷进去那么一小会儿,剩下的时间,她要用来做更加有利的事情:揪出幕后主使,然后亲自送他们一刀,以慰召伯黄泉下的亡魂。 * 裴云归遇刺的消息被顾凛封锁,又因着是在荒无人烟的郊外,事情也未不胫而走。 这两天下来,她府宅外面便多了一些巡逻的士兵,偶尔从南巷窜到北巷,看似围着顾府守卫,实则暗暗护着旁边低矮的宅院。 裴云归过上了没夜听着重甲脆声入睡的日子,倒也成了一种独特的催眠曲。 更重要的是,这曲子能让她安心。 她从郊外回来,虽被护得很严实,但派出去刺杀的八人均身死荒地,背后之人恐怕也已经得知了她还活着的消息。 尚不知下一场刺杀何时降临,总归还是谨慎些为好。 裴云归日日呆在宅院中,未曾出户,购买物什的任务交给了隔壁程叔。 裴云归时时困惑,也不知顾凛是吃错了哪副药,对她的态度直接从严冬一般的酷寒变成了春日一般的温和,令裴云归百思不得其解,她这几日,一面安然听着伴睡重甲声安然入梦,一面又在梦中被顾凛的狞笑惊醒。 统子常说,宁静的天气过后常是风雨欲来城将倾的危机,她现在仿佛正在经历那场宁静,时刻预备着顾凛突然发疯偕来的风雨。 不过好在程叔此人豪爽又亲切,像个正常人,裴云归紧绷的弦才不至于那么快断开。 这段时间,她去看过一眼召衡的尸身,便由着顾凛将其下葬了。 召衡下葬的那一天,裴云归只缀在后面远远地瞧着,直到黑棺入土,她才合上眼睛,压住了眸低的愧色。 召衡因她而死,这一暗示的痕迹已经深深烙在了裴云归心中。 她转身欲走,视线突然撞在了不远处顾凛高大修长的身上。 裴云归眸光闪动,微微行了一礼。 “这些天多谢将军的庇佑,还有召伯,谢谢您为他准备后事。” “不必。”顾凛望向远处已经下葬的棺椁,淡淡道:“他之所以遇害,期间也有我的原因,为他料理后事而已,远远无法抵消我的过错。” 裴云归脸上闪过惊异。 此番言语,倒不在裴云归的意料范围之内。 以顾凛的性子,下葬召衡,应当绝不是因为对他的愧疚之情,其中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并非裴云归以恶意妄自揣测人心,而是顾凛本性便是如此凉薄冷血,每做一件事情,都掺杂利益于其中。 所以这些天,裴云归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顾凛为何特意过来救自己,并且没有索要任何“报酬”,且事后的种种安排,甚至都可以用“贴心”二字形容。 这实在不像是她了解到的顾凛的所作所为。 顾凛突然冷然一笑,“你脸上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很惊讶我竟会做出此般通人性的事情?” 裴云归骤然抬眸,立即掩去了惊讶的神色,讷讷道:“云归并非此意。” 顾凛像是来了兴致,突然问道:“裴云归,本将很好奇,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他走进被绿荫铺了满地的榕树下,低头打量裴云归。 裴云归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将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便盯着树梢一处绿芽看了起来。 顾凛盯着自己的目光灼灼,好似要将她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才肯罢休,裴云归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机智过人英明神武能文能武位高权重,顾将军,您在小女眼中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顾凛嗤笑了一声,道:“这话说出来,恐怕连裴小姐自己都不信吧。” 裴云归岔开了眼,心里嘀咕:话也是你让说的,信也是你不肯信,还要让她怎么做,吐露实话说你是个大变态吗? 顾凛见人不说话了,便又开了一个话题,“裴小姐还记得当初信纸上写的约定吧。” 裴云归看向顾凛,看来是要找她说正事了。 “云归自然记得,将军想问什么便问吧。” “好。”顾凛回答道,他收敛了面上的淡笑,面上便无甚表情。 他五官生得深邃温雅,却有一双线条凌厉的凤眸,笑起来的时候颇有世家公子的俊逸风流,面无表情的时候,便给人一种冷峻森然之感。 其实顾凛的脸上通常笑意连连,就连杀人,唇瓣也是弯着的,裴云归很少见过他这副表情,心里也不住猜测,此番顾凛要问的,究竟是什么事。 “这个问题,说来荒唐,于我却十分重要。”顾凛淡淡开口问道:“我想知道,裴姑娘是否有未卜先知之能?” 裴云归瞳眸猛地瞪大,诧异非常地望着顾凛,过了良久,才艰难开口,回话道:“将军这个问题确实荒唐,云归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不是大罗金仙,怎么会有未卜先知之能?” 顾凛突然上前一步,微微低头,下颚离裴云归的发顶只有堪堪两指远,他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裴小姐答应过我什么,莫要忘了,你说你知道什么,都会事无巨细,如实回答,难不成想反悔吗?” 裴云归只觉头皮发麻,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顾凛已经开始怀疑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已经觉醒意识? 反派真的能觉醒自主意识吗?要是觉醒了又该怎么,会改变剧情走向吗? 裴云归不敢再往下猜了。 “将军如何笃定,云归有未卜先知之能?” “裴小姐,莫要颠倒主客,现在是本将在问你,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裴云归咬牙,掷地有声地回答道:“不是。” 顾凛审视的目光幽幽投来。 “不知将军为何会心生那种怀疑,但云归所言属实!就拿前不久发生的意外来说,如果云归有未卜先知之能,又怎会涉足城郊?这不是拿自己的命作赌注吗!” 顾凛收回目光,眯着眼睛,似乎在衡量裴云归话中的真假。 过了许久,他又开口,“好,本将姑且相信你,第二个问题……” 裴云归紧张地盯着顾凛一开一合的嘴唇,他每吐出一个字,都是对她动刑一般的审判,裴云归生怕顾凛再吐出什么令人震恐的问题来。 第五十二章:心悦于你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顾凛弯腰,凑到了裴云归耳边,低声说道:“天地法则,缘生缘灭,合乎因果,有始有终,什么因便种什么果,裴小姐可认同?” 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耳间,使得裴云归白皙饱满的耳垂染上了一层粉红,她自然地别开头,讪讪道:“的确如此,将军说的对。” 顾凛又搞什么鬼? 裴云归心下诧异,却不敢询问,只能表面迎合。 顾凛瞧着粉红的耳垂,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愉悦,连带着看裴云归的眼神都温柔了不少。 只是这份温柔落到裴云归心上,便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有句话说得好,宁看变态哭,不看变态笑。 越危险的祸害往往是在扭曲的笑意下诞生的。 裴云归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抖了抖,便不再看顾凛的脸。 “所以本将好奇啊,马场一案,裴小姐本应该保全自身,为什么会跳出来指控细作,其后更是将自己暴露于刀光剑影下,沿着暗道去找火药呢?有因有果,裴姑娘是惜命之人,如此莽撞行事,倒不像姑娘的行事风格,除非……” 裴云归脑门突突地跳,面上强颜欢笑,打断了顾凛的话,“若小女说我是忠君爱国、赤城之心这般客套话,将军恐怕不爱听,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倘若小女只一贯沉默保全自身,非但不能逃脱性命,反而会成人之鱼肉,小女惜命不错,可也不是什么负隅顽固之人,关键时刻变通自身,小女并非不懂此理。至于上山寻火药反击黑隼军,不过是在皇帐之内看到密道,心下猜测那密道许是通往后山,而先前小女于后山闻到了刺鼻的药味,笃定反贼藏了火药。且帐内恰又有将军作守,小女便斗胆行事,最后事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赌赢了而已。” 顾凛但笑不语,只意味深长地看着裴云归。 裴云归睁着清澈的瞳眸,抬眼赤诚地回望顾凛,一字一句道:“小女所言,句句属实。信不信由将军。” 顾凛看着对方清丽又认真的脸,先别开了目光,笑容逐渐消失,他淡淡道:“裴小姐揣着明白装糊涂,顾某又有什么办法。” 连自称都换了。 “因果循环,自有定数,这话说得漂亮。”顾凛嗤笑一声,眸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晦涩不明,“可这世上发生种种,又有哪样,是真运转于因果之中,受天道制约的呢。” 他收回了流连于远方的目光,重新注视在裴云归脸上,“裴姑娘觉不觉得,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莫名其妙,让人琢磨不透呢?” 裴云归突然瞪眼,看着顾凛。 后背泛起冷汗,她也只敢悄悄蜷住手指,不敢让人看出异样来。 他应该是真的知道了,不,也可能只猜出了一个囫囵。 顾凛许是猜到他于裴云归的相似之处,此番谈话,根本不是寻求一个结果,而是试探。 裴云归掩盖下异样的目光,低下了了头。 她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告诉顾凛。 如果将世界的真相全盘托出,系统第一个不会饶她,万一事情传了出去,自己也会沦为一个怪物一般的异类。 所以她不能说。 顾凛说的没错,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突然间清风大作,掀起了裴云归垂在鬓间的青丝,衬得裴云归秀丽的面庞透着丝丝凌乱的美,而后风卷花叶,浅粉的花瓣带着甜香,撒了一地,连着榕树一并沙沙作响。 天动异像。 裴云归诧异抬眸,伸手接住了漫天飞舞的浅红。 “你看,”顾凛弯了眸子,打量着左摇右晃的枝丫,“就连这天地也赞同顾某的话。” 裴云归将花瓣收于指尖,敛了眸色。 “有些话,小女不该说。”裴云归想了想道:“小女只送将军一句诗。” “什么诗?” 顾凛问道 “山鸟一声惊觉梦,始知身是梦中人。” 软糯的语音盘旋在风中,与花香一般,久久不散,再一望去,榕树下已不见女子纤细的身影。 顾凛浅笑。 “好一个梦中人。” 裴云归说完那句指意不明的诗,便离开了,离开之时还心中忐忑,生怕系统再出什么让人心跳加速的播报,不过还好,她说得隐晦,一切平静。 * 回去之后,顾凛又带给了裴云归另一个消息:蒙面人的幕后主使。 那日顾凛便揪到了城郊交界处一个穿着蓝衣褂子鬼鬼祟祟的胖妇人,经由裴云归辨认,是季夫人身边贴身使唤的婆子崔娘。 崔娘见了裴云归,以为鬼魂寻仇,差点吓晕,后见她身后走出来一个顾将军,才惶恐地拍胸捶腿,不过人也被顾凛敲晕了带进顾府地牢,严加审讯。 起初她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招供,经顾凛一番刑罚恐吓,便立刻倒得一干二净,恨不得将季夫人的底/裤颜色都吐出来。 家犬还致死衷心护住呢,季夫人院中那几个看似忠心耿耿的奴仆却连狗都不如,不知季夫人知道了要作何感想。 裴云归坐在树下冷着脸嗑瓜子,嘱托顾凛把人放了回去,让崔娘谎称事情办理完毕,已经交付了银子。 她这几日便院门紧闭,倒要看看季夫人耍什么花招出来。 于是顾凛派了一人尾随崔娘,贴在季家的屋顶上监督她。 崔娘不愧惜命第一人,在顾府的盯梢下按照吩咐骗过了季夫人,真让对方以为自个儿死了。 裴云归就在自家院中等,等到“头七”那天,白衣披身披头散发,回去装鬼吓不死她。 这些天过得还算清闲,唯有一件事令人比较头疼。 裴云归磕完一把瓜子,便拿了簸箕扫帚将瓜壳扫干净,然后便听院门那处响了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裴云归脑仁子下意识疼了起来,她仰天长叹,扔了扫帚便去开门。 这便是她说的让她头疼的事儿。 那日郊外和顾凛容树下谈话后,便不知顾凛怎么想的,开始三番五次忘她院里头跑来蹭饭,从一张嘴,到拖家带口三张嘴(指圆圆满满)。 一到饭点,屋外就传来敲门声,比打鸣的公鸡还准时。 最初蹭那两三顿饭,裴云归倒没什么心思,爽快应下,毕竟顾凛帮了自己那么多,她于心有愧,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一下人家,正巧人赶来蹭饭,裴云归倒也乐在其中,能有机会弥补了顾凛的人情。 不过从那日到今天,已经连续六天了,整整六天啊! 中饭一顿晚饭一顿,连着就是十二顿,顾凛毕竟是男人,饭量大,花钱买菜的频率也多了起来,后面带来的两只主子,更是变本加厉,每天花出去的银钱如流水一般,哗哗几天就没了,裴云归简直匪夷所思,两只猫怎么吃的比人还金贵。 她以后干脆投胎当一只可爱讨巧的肥猫得了。 裴云归被赏赐的那些银钱,多半存入钱庄,只剩下丁点供自己花销,眼看就要见底。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开了门。 顾凛那张熟悉的俊脸露了出来,臂膀上还抱了两只毛发发亮的猫。 裴云归轻车熟路地撸了一把猫头,便避开身让出了一条道。 “今儿就不点菜了。”顾凛一副主人家的仗势走进了小院,将圆圆满满放在地上,长腿一跨,自己便入了中堂,十分自然地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裴姑娘随意发挥就行。” 裴云归眼观鼻鼻观心地更在后头,嘴角抽了抽。 顾大将军真把她当顾府的厨子使唤了。 她试探性的问道:“将军府里厨子告假了?” 今日势必要和顾凛说清楚,总不能一直让人赖在自己家。 顾凛曲指敲了敲案桌,深邃的眸子朝裴云归望过去,满不在意地回话道:“挺好的,裴姑娘为何这么问?” 裴云归咬牙,男子一般一撩裙摆坐在了顾凛前面,“那将军还日日来小女这里蹭饭?” 而且一蹭就是六天! 她有时候真的很想把顾凛顶脑袋揭开看看里面倒底装了多少水。 顾凛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和裴云归气红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端起茶盏吹了口气,悠悠品茗,像是活在诗话中一般。 他不披甲执剑的时候,看不出来是一个战场杀敌的将军,周身气质,更让人觉得是一个清雅的文官。 如果不是反派人设作祟,以顾凛这副好相貌和手中握着的权势,求亲的门槛恐怕已经踏平了,可怜的顾将军也不至于二十又三了还打着光棍,孤身一人。 裴云归见着对方一派厚脸皮不要脸的样,怒火中烧,直接夺了顾凛手上的茶盏,啪地一声甩在了桌上。 清亮的响声直接从屋内闪到了屋外。 外边听墙角的狗头程恪吓了一跳,扶在门把手上面的指间狠狠跳动了一下。 顾凛修长的手指还维持着握茶杯的姿势,裴云归已经柳眉倒竖,“将军有自己府中的山珍海味不吃,日日跑到小女这里来蹭吃蹭喝做甚?” “裴姑娘要听实话还是谎话?” 顾凛气定神闲,又取下了腰间的折扇,刷地展开,装模作样地扇了扇。 裴云归气煞,怒目圆睁地盯着那把多事的折扇,咬牙道:“您、说、呢?” 顾凛将折扇合拢,敲了敲手心,眉眼含笑地看着裴云归,“裴姑娘还不明白,要让顾某说几次?” “三番两次地叨扰,自然是顾某,心悦于你呀。” 第五十三章:尤县危机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怒及反笑,将坠在胸前碍事的长发撩到后面,颇有一番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头,声音渗着冰,“我只听过男子心悦女子,便送簪送镯送玉佩,将军倒好,剑走偏锋,思路清奇,小女佩服。” 顾凛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闻言一顿,轻飘飘睨了裴云归一眼,好笑道:“原来裴姑娘转来转去,是埋怨顾某心意未到,没有诚意,那好办,”顾凛将扇子置在桌上,睁着一双含情凤眸望着裴云归,“明日我便让人送三箱物什来,一箱簪,一箱镯子,一箱玉佩,裴姑娘觉得如何?” 裴云归紧了紧放在腿上的手,蓦地叹了口气,“顾将军,您放了小女吧。” 她不知道顾凛抽什么风,反正她很后悔。 要怨也怨自己,最初寻了个这般离谱的缘由,不仅未曾恶心到人,还白白让顾凛这头尾巴狼钻了空子。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裴云归真想回到一个多月前的顾府柴房,而后撕烂自己这张嘴。 “怎么舍得放下?有句话说的好,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顾凛悄悄掐了一把大腿,逼出了一点情真意切的泪光,那双眼睛森然时透着凤目的凌厉,动情时倒真有一点含情脉脉的模样,差点恶心地让裴云归将自己肚子里的隔夜饭吐出来,“本将近日相思成疾,难以入眠,对姑娘的心意,更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奈何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姑娘心如磐石,任某如何追求,都不为所动,顾某便只得走弯路,日日厚着脸皮赖在姑娘府上,即便能见你一眼,也是值得的。” 裴云归木着脸,将视线移到了院外的梧桐树上。 她从未如此希望自己是一个聋子。 顾凛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但你我若是做不到两情长久,朝朝暮暮,成一对怨偶,顾某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破案了,顾凛此人有大病。 心中虽唾弃,裴云归却是没有表露。 从小到大的涵养让她忍住了骂街的冲动。 “得了,方才那话当我没说。”裴云归连忙伸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深怕顾将军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又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语言来,“您爱在哪吃饭就在哪吃饭,小女先去厨房,恕不奉陪,顾将军自便。” 说罢头也不回,逃命一般地离开了中堂。 她为什么要何无赖讲道理,她脑抽了吗? 直至裴云归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顾凛才敛起了眸中的情意,端起桌上已经冷透了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嘴角蓄着笑,眸中却透着森然的冷意。 * 顾凛最终还是留下来吃了饭,顺带稍了两袋小鱼干回去。 裴云归送走了这尊大佛,舒了口气,只觉心情甚美。 她也不禁思虑起来,顾凛日日不务正业一般往她这里钻,究竟是何目的。 心悦已久那套说辞就罢了,鬼才信。 但思来想去,自己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于对方有用的地方了。 裴云归撑着脑袋思索。 顾凛这病,好像是从京郊召伯下葬之后,两人关于“世界”的一些谈话,才开始犯的。 所以到底为何呢? 要说,为她的身世,她的身世也已经兜底了,要说为召伯,召伯也已经去世了。 她和顾凛,应当是不会再有交集了才对。 裴云归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额间。 不知顾将军脑仁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头疼至极。 --- 入夜,星子点点缀于黑夜,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尤县已经逐渐从白日的喧嚣中脱离出来,虫鸣织入月色,给寂静的山路增添了几丝生机。 忙活了一天的赵坚披着一身月华,挑着空荡荡的担子自镇上归来,步履轻快,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今年入春雨水足,早春种下的菜秧子长势喜人,今日挑了一些已经肥绿的去镇上卖,竟然一售而空,挣回了不少本。 万事开头难,但今年早春就开了个好头,照这种势态下去,今年定是一个丰收年。 由是想着,眉间喜色又更甚几分。 赚了些小钱,也能存点,给房屋换一个结实的顶了。 心里头有了念想,赵坚不禁加快了步伐,想将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给妻儿。 回到自家小院,他赶忙卸了担子,黝黑的脸上已经浮了一层薄汗。 低矮的茅屋静静立在夜色中,小窗吐着微黄的光,院中有哀泣的女音回荡,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赵坚用袖子随意擦了一下额头,听见那哭声,眉头便皱了皱。 这声音像他妻子秀娘的。 又发生何事了? 他打开了家门,哭声便更为明显,是从内卧传来的。 定是幺儿又惹妻子生气了。 赵坚如是想着,便撩起袖子,冲到卧室,势必要让儿子吃一顿拳头。 弗一打开门,便见一个五官柔和的妇女坐在床榻上掩面痛泣,幺儿满脸通红躺在床上,女儿拿了一块沾湿的破布正要往儿子额头上敷。 “秀娘,兰兰,这是怎么回事?” 赵坚开门就看到这么一副光景,连忙冲到床边,摸上了儿子的额头。 滚烫至极。 秀娘看到赵坚,就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抬起红肿的双眼,急切道:“夫君可算回来了,樟儿不知怎么回事,吃过晚饭便闹着肚子疼,随后便将吃过的东西吐了一地,发起了烧,怎么也退不下去。” “樟儿何时发热的,怎么烧的这般严重?” “一个时辰前……什么法子都用便了,就是不退,这……这可怎么办……” “娘子莫急。”赵坚连忙背起不省人事的赵樟,沉着道:“为夫送樟儿到崔郎中那,你和兰兰待在家里不要出去。” “哎。”秀娘急匆匆抹掉了眼泪,给赵坚让出一条道来,“夫君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知道了。” 赵坚背起赵樟便往外跑。 儿子身上滚烫的吓人,任由这般烧下去,人恐怕会撑不住。 赵氏一家住在村东,崔郎中住在村西,一东一西隔了有五里地,赵坚穿过夜色,一路疾走(注),也废了小半个时辰。 夜深寒露重,赵坚头顶已经浮了一层小水珠,他便把儿子抱在怀里,用下巴和胸膛护着,滚烫地身躯灼地他心脏又多了几分不安。 总算到了崔郎中家门口,他便急哄哄敲了崔郎中的家门。 门敲过一遍,无人应答。 赵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拍了第二道。 这回门从里头开了,探出了一个小童的脑袋。 小童问道:“何事?” 赵坚仿佛瞧见了救星,匆忙道:“小儿深夜突犯热病,前来求诊崔郎中。” 小童眉头一紧,稚声稍显老成,“我家老爷今夜接诊量满,接不下新的病人了,您明日再来吧。”说罢,便要关门。 赵坚一听这话,急了。 两眼苦丧,快要流下泪来。 这生病怎么还生一块去了! 他连忙抵住木门,哀求道:“劳烦郎中给小儿看看吧,小儿已经烧得神志不清,怕是撑不到明天了,仆就这么一个儿子。” 小童颇为不耐地啧了一声。 “不是说了吗,我家老爷接诊量满,现下就两个人看诊,忙都忙不过来,你们就算进去了也得候到天明,不如先回家歇着。” 赵坚一个粗大汉满脸哀求,就差给人下跪了,“求求您行个好,通融通融,我家小儿烧得太重,真挺不住了。” 小童僵在原地,也是一脸纠结。 此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巧端着药碗出来,瞧见了这一幕,便径直走过去,沉声道:“发生了何事?茯苓,为何堵在门口。” 茯苓连忙回首,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解释道:“老爷,来人小儿犯了热病,前来问诊。” 崔郎中将药碗搁置在石凳上,目露威严,“既是问诊,又何不让人进来?” 茯苓正要开口回话,却不料赵坚趁他分神之际冲进了院中,寻声朝崔郎中跪去,泣声道:“大夫,求您救救小儿,他要不行了!” 赵樟面目赤红,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开始喃喃臆语。 崔郎中面色沉冷,搭上了赵樟的脉。 赵坚紧盯着崔郎中,神色紧张。 只见老者闭了闭眼,低声道:“随我去后院。”便率先抬脚往里走,步履匆忙。 赵坚心下一颤,强压下面上的担忧,抱紧了小儿,后脚跟上崔郎中。 崔宅后院是崔郎中专门划出来供重病之人居住的地方。 虽说是院,却也不过是几根木栅栏圈成的一块四方空地,里边搭了几间捡漏的茅草屋。 村里头人生病,一般只在郎中这里抓几副药,随便应付了便下地干活,没人住过后院。 但今夜,院中却飘着一股十分浓郁的药味,里边躺了满满当当的病人,有哀嚎泣涕的,有捂着肚子在铺上打滚的,有够着脑袋朝地上吐的。 赵坚看得心惊肉跳,将怀中的小儿子抱得更紧。 这里就跟人间炼狱一般。 崔郎中将他领到了一处空置的房间,吩咐着赵坚将赵樟安置在床上。 “大夫,我家小儿怎么样,得治吗?”赵坚站在一旁,局促问道。 “风寒引起的热症,高烧不止,恐及肺腑,老夫尽力而为。” 崔郎中将人安置好,便从床边的柜子里取了银针,施在赵樟身上。 赵樟仍是不省人事,紧闭双眼,面色发红。 赵坚搓着手,神色紧张。 夜里凉风习习,屋内几人确实紧张得发汗。 屋外突然传来一道惊呼,茯苓连滚带爬冲进了赵樟躺着的这间屋子,大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 “丁号房的病人上吐下泻不止,现已昏厥过去了。” 崔郎中凛眉,将最后一针施完,东西还没来得及收,便大步朝外走,边走边道:“给这房小儿熬一碗麻黄附子细辛汤,要尽快送来,我去看顾丁房病人。” 话落,两人均一路生风走了出去,只流下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赵坚摸了摸赵樟的额头,感受到慢慢退下去的温度,送了口气,便坐在床边,给人盖好被子。 茯苓的汤很快送了进来,赵坚小心接过,托着赵樟的脑袋给人喂下。 折腾了一夜,他出了一少汗,见儿子已经恢复了不少,便有闲心坐下来询问自己心里的疑惑了。 “不知外边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夜之间病了这么多人。” 注:走:跑 病毒的原型是霍乱,为了迎合剧情,蠢作者在霍乱病症的基础上稍加改动,一切设定都没有科学依据,大家看文图一个娱乐就好~~ 第五十四章:扩散之兆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茯苓从白天忙活到半夜,人也累得不轻,索性坐下来小憩片刻,回了赵坚的话,“您有所不知,从昨天晌午开始便有人过来问诊,零零散散,加起来怕是得有七八个,均是上吐下泻的急症,刚开始也不严重,老爷给开了了药,没多在意。” “哪晓得昨日晚上,村南李家的粧哥儿背着他昏厥的老母过来求医,说是上吐下泻/了两三天,人不行了。他老母脸色蜡黄,两边脸颊凹了进去,瞧着骷髅一般,还好送来及时,老爷救回来了。” 赵坚听着稀奇,问道:“上吐下泻还能将人整晕?” “人靠五谷杂粮生,肚里东西都空了能不晕嘛。”茯苓神神在在道:“反正接了李家老母这一起例子之后,老爷这就跟中了咒似的,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个,都是一样的病症,从早吐到晚,肚里东西吐完了就吐水,要多骇人有多骇人……也就你家小儿是热病,和他们不同。” 赵坚摸摸鼻子,强笑道:“我家小儿许是换季得了风寒,可不是什么咒。” “得嘞,没事就成。”茯苓起身升了个懒腰,怕了拍疲倦的脸,道:“让你家小儿这些天多卧床休息,别没事就厥着屁股出门玩泥巴,我也休息的差不多,要给老爷夫人打下手去了。” “诶,多谢大夫。”赵坚将人送到门口,待人走远,想了想,还是关上了门窗。 待到天亮,付过银钱就带着儿子走,这里总给人一种不太安全的感觉。 * 第二天天明,赵坚又探了探儿子的额头,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便叫醒了他,付过银钱道过谢,便拉着赵樟往家赶。 秀娘早早已经够着脑袋往外瞧,赵坚远远见到妻子,抱起赵樟,三步作两步,很快到了门口。 赵樟脆生生喊了句“娘”,秀娘欣喜接过儿子,唇瓣贴着他的额头试了试温,感受到了皮肤间传来的正常温度,才松了口气,复又埋怨道:“怎么去了一晚上,叫我好一阵担心。” 经秀娘一提,赵坚便想起了昨晚崔郎中后院那些哀声哀泣的病人,正色道:“我正要同你说,昨夜我带樟儿去看病时,便见崔郎中后院躺着好些病人,上吐下泻,形容恐怖,还有吐昏过去的。我瞧那后院屋子里住的病人实在可怕,便闭了门窗,带着樟儿在崔郎中家里凑合了一晚,天亮才敢回来。” “怎么又是上吐下泻?”秀娘眉头一蹙,思虑道:“今儿清晨隔壁张家的大儿子,也是上吐下泻不止,从昨晚闹腾到早晨,今早我开门喂鸡,恰好碰到了张大拿着锄头出门干活,那脸色……白得不像正常人,后面听说人还在地里锄着地,就两眼一翻昏过去了……方才隔壁还乱糟糟呢,现下怕是由张大伯赶牛车送到镇上医治去了。” 赵坚眉心一跳,立刻拉着秀娘进屋,紧闭房门,低声道:“这些天咱先别出去,屯点吃喝的东西待家里,我瞧着那病有蹊跷。” 秀娘倒是不以为意,“夫君多虑了吧,正巧这几日赶上倒春寒,多半是着凉闹的。” 况且地里还有那么多菜等着收拾,秧苗也没插,什么都不干地待在家中,今年怕不等着喝西北风哦。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赵坚沉声道:“娘子可还记得十一年前咱们县闹病?最初不也是同现在这般,突然之间所有人都犯了同一种症状,大家也是不以为然,到后面来越发严重,亲戚令居一个接一个死了,就连咱俩也差点中招,娘子别忘了。” 想到十一年前,秀娘脸色白了一瞬,那是一场每个尤县百姓都不愿意经历的噩梦。 当年所有人便是突染风寒之状,最初无人在意,依旧自顾自干活、卖菜、出摊,生活照旧,一切正常。直到第一个人在摩肩接踵的闹市吐血身亡,而后便如同被人下了瘟神的降头一般,呕血而亡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一张乌黑的妖魔一般的屏障便笼罩在了尤县之上…… 仔细想想,这个上吐下泻之症,不就和疫病前相差无几吗。 难道瘟神在外兜转了十一年,又回尤县了? 秀娘眼皮一跳,越想越心慌,惊惧道:“夫君说的没错,我们就待在家里,哪都不去,等熬过了这一阵子再作打算。” 当天,赵坚就把门窗加固了一层,又将屋外的栅栏加粗加高。 秀娘则是带着一双儿女去菜地寻菜,寻了两箩回来,再忙活着将其中一部分腌了储存。 两人本以为先做打算,一家子便可以靠着吃食平安度过此次劫难。 因为十一年前朝廷增派的驰援太医,也是嘱咐他们紧闭房门,居家不出。 少了与人的接触,瘟疫竟真的奇迹般地转好了。 所以赵家夫妇便先入为主,以为按照过去成功的经验,也定能让他们一家逃过此次劫难。 然天有不测风云,但当天晚上,赵樟又犯病了,不是热症,而是上吐下泻。 赵坚和秀娘坐不住了,手足无措地帮着儿子顺气,灌水。 但情况非但没有好转,而且急剧恶下。 赵樟将糊状的食物渣呕出来,便开始呕水,到了后半夜,水也呕完了,便垂着脑袋干呕,就如同中邪一般,没有意识,只能机械一般的呕吐,茅厕亦是来来回回跑了十多次,到最后将人抱出来,已是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 秀娘抱着脸色苍白的儿子,不住掉泪。 昨夜烧了一晚,今日又吐又泻,饶是成年人也受不住,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五岁的稚子。 赵坚一拳打在墙门上,最后还是背着赵樟往崔郎中家跑。 这回过来,崔郎家中门前已经不复昨夜的寂静,而是人头攒动地排起了长队。 队伍中的人几乎都与赵樟犯了同一种病症,双目呆滞,脸色蜡黄,捧着肚子弯着腰肢,仿佛被山中精怪吸光了精气一般。 陆陆续续过了几天,病的人越来越多。 村里的农民下不了地干活儿,扒着门窗跪地呕吐,吐完就跑茅厕,等过了一刻钟,又白着脸出来,爬在地上狂吐不止。 村头只有崔家夫妇懂得医术,方圆几里外便无其他大夫了,再远得去镇上。 去镇上需要乘牛车,村里养牛的不多,加之牛车走得慢,紧赶慢赶,晃晃悠悠,也得两三个时辰,许多人撑不到终点,便死在了路上。 村民无法,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附近唯一能医人的崔郎中。 这几日,崔家门口门庭若市,前来求医的农民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呕吐物的臭味,令人难耐。 崔家夫妇和唯二的两个药童已经几日没合眼,小药房放了两排正腾着热气的药,四人便两只手守四五个药炉,持着蒲扇吃力地扇风熬药。 崔家前院腾起一股又一股青烟,药渣子一罐又一罐往外倒,熬成的药也是一碗又一碗往村民嘴里送,可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得病的人反而越来越多,甚至已有体质较弱的幼儿老者接连死去。 渐渐的,许多村民家中,这屋臭气熏天,呕声连连,那屋摆着没有来得及下葬的家人,阴阳混乱的场景已成常态。 疫病突如其来,给每个村民脑袋上悬了一把无形的刀,谁都不知道那把刀哪一天会指向自己,但总有人会被那刀砍下,患上莫名其妙的呕泻病,最终将自己吐成了一个骷髅,不甚体面的死去。 他们终日惶惶不安,眉间郁色更甚,积压在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多,脑袋里悬着的弦日渐紧绷,最后,只会崩裂。 大厦将倾前的导火索终是来了,说都没有预料,便晃晃悠悠砸中了无辜的人。 崔家的另一个药童白芷如寻常一般,将熬好了的药端到瘫在门口的村民眼前。 因为医治久久无效,大家闻到药味,已经不似往常一般殷殷切切,更多的是神色恹恹,眉宇间浮着一股久去不散的死气。 白芷不似茯苓那般跳脱,懂活跃气氛,只叹了口气,将药端给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久沉着脸,接过药,白芷弯腰端起食箱中的另一碗,将要递给旁人,年轻人却双手一斜,将碗里棕黑的水全部浇在了她头上。 头皮对冷热感知十分敏感,即使药水已经不复出炉时那班滚烫,但白芷还是被烫得脑袋空白,双手一抖,掌心的药碗便落在了地上。 粘腻的汁水顺着白芷头发滑落至脸颊,她愣神了片刻,双目定定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年轻人。 没有人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门口哀嚎的病人也止住了嚎叫,呆呆地看着。 年轻人阴沉着脸,踢开了脚边的一地乱石,骂骂咧咧,“天天吃药不见病好,反而越来越严重,老子真他娘不想吃了,昨日东边还死了几个,崔老那厮是不是在药里下了毒,故意毒害我们这些不懂医术的乡野百姓!” 白芷白着脸,拂去了脸上的汁水,脸色难看,嗤骂道:“我家老爷用的都是正经的祛寒药,不信你拿药去镇上药铺检验,休要信口雌黄!” “信不信口雌黄难道不是你们说了算?试问十里八乡谁懂医术,不就你们崔老爷吗,现下全村人的死活,全系你们崔老爷一双手啊。” 有人附和道:“是啊,我感觉这病本来也不重,可自从吃了你家崔老爷的药之后大家伙的病情就开始慢慢恶化了呢?” “李家的老母本来还好好一个全须全尾的人呢,吃了崔老爷的药就死了,这里头不会有什么蹊跷吧。” 白芷讷讷看着那些人,方才还病怏怏的他们好似找到了一个精神上的宣泄口,双目泛光,喷了一地检举崔家的唾沫。 村民越说越激动,白芷无措地淹没在他们的七嘴八舌中,反击的语气显得匮乏底气又单薄。 她张嘴辩驳,单打独斗的微言终是敌不过几十号人的合伙的抨击,争辩的话语很快淹没在村民的高声厉斥中。白芷咬牙将余下的药放在了地上,起身跑回崔宅。 关了大门好似就能将恶语隔绝,白芷照着门来了两脚,愤愤转身,便看见已经收拾好行囊的崔家夫妇和茯苓,白芷愣愣瞧着老爷和夫人,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白芷回来了,去里屋收拾东西吧,待天暗下来,我们就离开这里。” 崔夫人叹了口气,揩去了女孩脸上的泪。 “那些人蛮不讲理,污蔑老爷!”白芷咬唇抽噎。 崔郎中拍了拍白芷的肩膀,“是我医术不济,救不了大家,如今这病愈发严重,乡亲有怨言,怪不得大家。” “只是一时之间同一病症突发而起,恐怕不是寻常疾病,待我们离村,便去县里禀报官老爷,这事得尽快让朝廷知晓。” 第五十五章:秘密行动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京城。 裴云归今日换了一件白衣,一大早便拾掇好了,悄悄出门。 蹲在她家周边巡逻的顾家军立刻扔了手头上的活,偷偷摸摸地缀在后面。 将军早些天便遣了他们守在裴云归跟前,现下裴云归就是他们半个主子,倘若缺了胳膊少了腿,免不了吃一顿军棍。 裴云归出门后,便在不远处无目的的晃了半个时辰,待到早市陆陆续续开张,她才随意在一个小摊那里买了张饼,复又进了家药铺,待了小半天才出来。 士兵隐在一根石柱后面,丈二和尚摸着头脑,猜不准裴云归要做什么,不过折腾到现在,裴云归也只是这里瞅瞅那里逛逛,没惹出什么事,他们便也由她去了。 买了药,裴云归找了家茶馆,包了一个南边的小厢房,在那里点了茶水点心,悠悠品茗。 她喝了口茶,嚼着点心,眉目如黛,眼神牢牢盯着斜下方一家杂粮铺子。 裴云归所在包厢是二楼,从这个位置望去,恰好能将杂粮铺子来来往往的行客全局收入眼中。 她今天所行的目的便是不久后会光顾粮铺的季家仆役。 每月的今日,季家会组织府上所有的仆役前来采购供季家一个月吃饭的米粮,因为季府仆役不算多,但一带米粮却有几十上百来斤,这一日便只能将府上所有的男丁派来打下手。 莫约等了一刻钟,季府管家便捎着一行穿着统一短打的小厮来到了店铺门前,和老板交涉一二,便由着他将人带进了店里。 裴云归将碗碟中的东西吃了个赶紧,便拍拍身上掉落的碎屑,开门付过银钱,往东市行去。 东市有家糖水铺,是从粮铺返回季府的必经之路,老板和季府的管家交好,季家一行人拉货经过糖水铺子时,一般会歇下来讨点糖水喝。 临近晌午,天气渐惹,糖水铺子的生意很好。 来来往往,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商客市民,都会走到糖水铺子前买一杯解渴的糖水喝。 小摊前摩肩接踵,老板忙的满头大汗,自顾不暇。 裴云归混在人群中,一身白衣,身材纤细,不甚显眼,她挪到了糖水铺子后面——用临时的棚子搭起来的露天后厨。 后厨摆着木桌,上边堆着用来做糖水的佐料,而在最旁边的一张木桌上,摆了一只半人高的木水桶。 裴云归径直过去,揭开木桶,里边俨然乘着一桶还在冒热气的糖水。 这桶糖水显然是老板事先为季家那些小厮备下的。 裴云归左右瞄了眼,见周边的人各忙各的,老板也在前面脱不开身,便乘着间隙,从袖中掏出一包药来,将纸包里面的粉末全部倒在水里,尔后重新盖上盖子,混入人群中。 她下的那药,有蒙汗药的功效,无蒙汗药的色味,溶于水中,微不可察,药发于六个时辰之后。 直到天黑之后,那群喝了被添了药的糖水的人,便会蒙头大睡,雷打不动。 待一切做完,裴云归便神不知鬼不觉退出了糖水铺,直直走入了一家红白喜事店。 士兵惊叹于裴云归的造作之能,却也只得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总而言之,不愧将军看上的人,就是此般清奇。 裴云归在店里头逛了一圈,没瞧中什么,最后只买了一小打冥/币便出来了。 她特意吩咐老板用黑纸包着,将其藏在了衣袖里,随后便在街市看了一会儿杂耍,便寻了家酒楼吃中饭。 直到日暮西山,霞云四合,裴云归才来到了今日的终点:季府。 她轻车熟路摸到了后院墙根,正想借着小丘的高度翻进去,复又像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朝身后招了招手。 士兵眯着眼睛瞧那双上下挥动的手,心里腾起一股疑惑。 什么情况? 裴云归招呼了半天不见人来,无奈之余只得冲到后面,道:“出来吧,早就发现你们了。” 两个侍卫心头一紧,不自觉往里埋了埋,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以往他们作为线人尾随调查,断不可让对方察觉自己身后有条尾巴,如今却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娘子看出来了,两个大男人不免有些羞愧。 裴云归猜出了他们心中所想,换了个话头道:“一会儿我要进去,需得你们协助,你们不出来我怎么安排后面的事情?” 此话一落,两个侍卫才从隐蔽的暗中走出,跪礼道:“属下十一(十二)受将军吩咐,前来护卫裴姑娘安全。” 裴云归摆手,让他们起来。 “等下我会从这里翻墙进去,你们跟着,天黑之前就窝在后院,不要动作,等❌时一到,你们去前院❌❌园呆着,不要叫人发现了,之后听我指挥行动。” “是。” 虽然不知裴云归要做什么,但他们还是应下。 季家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啰,倘若真出事,他们带着裴云归,也能轻而易举地逃脱。 裴云归吩咐完,便在侍卫震惊的目光下翻身爬过墙,稳稳落在院中。 见裴云归进去了,侍卫便也不欲闲着,跟着裴云归躲进了后院。 后院还是她离开前的那个样子,只是破败荒凉,罕无人烟,杂草长得至人小腿,恐怕是许久无人打理了。 此处当是自裴云归离开起,便荒废至此,和热闹繁华的前院迥异得仿若两个世界。 她拨开了杂乱的草,带十一和十二走至小屋,甫一推门,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自门缝四散二开,簌簌的浓灰从顶上落下,铺了三人一脸。 裴云归打了个喷嚏,让人将门带上 自己便寻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落座,又开了屉子,想寻一些过去用过的笔墨。 好在这院无人前来,东西也一概没人动过,她的笔墨纸砚还整整齐齐地码在抽屉深处。 裴云归便就着已有的材料,给十一十二画了张详细的季府地图,着重将❌❌园的位置标了出来。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夜幕降临,重归于寂。 打更的声音由远及近,穿过微凉的夜,清晰地落于裴云归耳间,她掐算着时间,先让十一十二沿着地图摸到❌❌园去,自己则继续在后院等着。 一个人消磨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漫长,尤其是在寂静的夜里,裴云归坐在床上,摇晃着腿,心里跟着褪去的时间默数,直到最后一个数落于唇齿,裴云归抬起头,透过高窗往外面望去。 熟悉的锣鼓声再次从同样的地方传来。 裴云归跳下床,将盘好的头发放了下来,浓密乌黑的长发几乎挡住了她半边脸。 她想了想,又从袖口里掏出了今天买的一小包冥/币,和一盒白如石灰的胭脂。 裴云归蘸起胭脂,囫囵往脸上涂去,生生擦了三层才作罢,本就白皙的脸涂得如同厉鬼一般恐怖。 等收拾好了一切,她轻手轻脚窜到院外。 以往后院会安排几个小厮值守,今夜也不例外。 然裴云归上午下的两包药现下已经起作用了,两个值守的仆从自一刻钟起,眼皮子便如同坠了千钧一般,强撑不开,身子摇摇晃晃,最后终于倒地,蒙头睡去。 值守的小厮全部被放倒,裴云归一路上便畅通无阻。 十一十二对裴云归的行动心照不宣,将伺候的侍女也纷纷打晕。 她本还当考虑躲过没有被下药的侍女,如今却什么都不用顾虑,逛季家的府宅如逛自家后花园一般。 ❌❌园如同恬税的娇女一般,卧伏在皎洁的月光下。 裴云归未入正门,而是从旁边的莲花窗翻入,院中树影婆娑,大门口躺了两个丫鬟,估计是十一十二的手笔。 她跨过丫鬟,直入里屋。 为了方便夜间传唤,里屋的门是没锁的,轻轻一推便完全敞露,屏风内主人家的酣睡声轻巧传来。 裴云归一面理着长发,一面行入屏风后面。 后边摆着夸大的雕花床,季家夫妇一里一外躺在上头,显然睡得正香。 裴云归哼笑,接着月光打量季夫人安详的睡颜。 明知手上背负两条人命,却能心安理得地酣然入眠,而召伯只因当年一念之差落下失误的过错,便愧疚至今,守着昔日亡魂唯一的有念想的旧迹,落魄过完后半辈子。 同样是人,偏偏有些是披上人皮的兽类,茹毛饮血,好不快活。 裴云归冷哼,将手里的冥币尽数撒在床上。 明黄的纸自半空飞旋落下,撒了季夫人一脸。 季夫人尚在梦中,突被源源不断落下的纸张砸在口鼻上,呼吸一滞,惊醒过来。 一睁眼,便瞧见一张厉鬼似的青白面孔出现在脑袋上方,瞳孔透着 幽幽的光,饿狼一般俯视着自己。 季夫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还以为自己生在梦中。 “伯母,可认得我啊。” 裴云归俯下身子,凑近了些,捏着嗓子问道。 浓密及腰的秀发顺着动作垂在胸前,挡住了半边森白的脸。 裴云归咧嘴勾出一抹诡异的笑,目光直直慑住季夫人。 第五十六章:戏精云归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背后徒然升起一股冷意,这么近的距离,纵使再迟钝,凭借着声音和长相,季夫人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谁。 前不久刚搬离季府的养女,裴云归。 五官和声音……是她无疑了。 季夫人将信将疑地瞧着裴云归,指尖发颤,目光却仍带着疑惑。 可裴云归不是死了吗,死在了城郊的荒地里,崔娘亲自去交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说……自己其实在做梦。 又或是……见鬼了? 季夫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个激灵,耳边又突然传来她的声音。 “伯母,归儿好想你,归儿总算回来了……” 裴云归凑在季夫人耳边,半眯着眼,幽幽吐露这几天的“思念”。 季夫人不敢碰裴云归,便将脑袋往里头移,脸上已经浸出了许多冷汗。 “归儿啊,回来便好。”季夫人抖着嗓音,只想赶紧打发这个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麻烦,“后院那间房子还给你留着,乖孩子,回去那里吧,听话。” 她别过了脸,抿住了颤抖的唇。 许是午夜梦回,招来了裴云归的魂。 都说杀人偿命,现下那魂恐是找自己索命来了。 裴云归将季夫人的抗拒和害怕视若无睹,自顾自诉说着这几日的漂泊无助,声音拉得又细又长,生生涌进季夫人耳中,像是在讲一个绵长凄凉的故事,“归儿在外面晃啊晃,荡啊荡,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四处都是荒草和巨树,看不见京城的街巷,归儿心里苦啊。” 季夫人空出一只手使劲拍打尚在熟睡的季壅乾,另一只手颤颤巍巍抵住裴云归的脖子,手中黏/腻冰凉的触感又让她惊恐几分。 “归,归儿,你不该来这里,回去吧,算伯母求求你了,回去吧……” 她凄声哀求,感受着浑身骤凉的温度。 “伯母认为,归儿该去哪里呢?”不知是那个字触碰到了裴云归的逆鳞,她徒然发力,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扣住季夫人的脖子,双目骤然充血,变得赤红,她嗤骂着,声音尖锐刺耳,“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何要取我性命!你杀我也就罢了,为何又要害召伯!我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你把我们的命视为草芥,肆意玩弄,随意践踏。季刘氏,每当午夜梦回,你可有半分悔过,你的良心可有日日遭受谴责?!” 裴云归瞪眼呲牙,青面獠牙一般盯着季夫人,宛若一只锁定了猎物的恶狗。 系统对裴云归的督促一日没落下,裴云归日日锻炼,身上看着没几两肉,其实手臂上却隐隐覆着一些线条优美的肌肉,手劲自然大过寻常女子,季夫人此等金枝玉叶娇躺在宅院的老妇人自然敌不过。 她用了巧劲,手心钳制住季夫人的脖颈,又恰到好处地给他留了一些能说话的余地。 同时在心里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 几日没出戏,又有精进了。 “救命!你胡说八道……不是我,不是我!”季夫人握住那只扣在她脖子上的手,感受着逐渐缩进的力度,心中终于升出来一些濒临死亡的绝望之感,她使出全身力气求救道:“求求你,放……放开我……崔娘呢,快进来救我!” 她的呼救没有引来崔娘,倒是终于惊醒了季雍乾。 季雍乾今日处理公务至天暗,一天到晚忙的跟陀螺一般连轴转,晚上才睡得沉了些,猛然被吵醒,面色分外/阴沉。 “三更半夜,吵嚷……”他睁开眼睛,半撑着身子,目光倏然间落在裴云归青白的脸上,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为一道讶语,“裴云归,你怎么在这里?” 第五十七章:任务发布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眸子短暂一眯,心里咀嚼着季雍乾方才那句问话。 季雍乾对自己的到来除了惊讶之外再其他情绪,可见那帮人不是他派来的,季夫人没和他打商量,竟然就妄下决定了? 有趣。 她若将这事捅到季雍乾的跟前……以季雍乾的气性,会容忍自己枕边人私下妄断吗? 她压下心间的那丝嘲讽,全然投入到了戏中。 “我为何会在这里,”裴云归挤出了几滴眼泪,“伯父何不去问伯母呢?” 季雍乾闻言皱眉,看向季夫人,目光带有询问。 “老爷!”季夫人被钳住要害,本不敢动弹,见季雍乾醒来,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挣扎的力度一下子大了起来,“老爷快救我,裴云归寻仇来了,老爷救我!” 裴云归顺势松开手,季夫人动弹幅度太大,不慎滚落到了床下。 季夫人身子带着妇女特有的肥胖,滚落在地,似乎磕了什么地方的边边角角,发出一道极为清脆的声音。 裴云归借着明亮的月光,泰然自若地欣赏了一会儿季夫人的滑稽之态。随后又投了一个怨恨的目光给季雍乾,情绪转换可谓炉火纯青,毫不拖泥带水。 “正如伯母所言,云归此番前来,目的就是寻仇,寻的杀生之仇。” “就在前不久,季伯母买通了行刺之人,杀我于京郊,我此次回来,便为报杀生之仇!” 季夫人挣扎了许久,才将自己从地上拔起,她惊惧道:“裴云归胡说,我从未派人杀过她,老爷莫听她信口雌黄!” 人在危难之际便口不择言,思绪混乱,连巧妙的伪装都不会了。 还不等裴云归动作,季夫人反而主动将自己抖落出来。 所以聪明这种东西,有时候不能乱用。 裴云归讥讽一笑,月光下的脸白得分外可怖,突如其来的一笑状如惨死的冤鬼一般,一语道破,“伯母说自己从未伤过云归,为何又在方才求救于伯父时说我为寻仇而来?” 季夫人如鲠在喉,千言万语生生被裴云归一言挤兑入腹。 裴云归抹去了脸上几滴虚假的泪珠,淡漠道:“伯父若要求证,不若询问外头伺候的崔娘,随便动点刑,她便什么都抖落出来了。” 说罢,裴云归又看向季夫人,森然一笑,“伯母太过冲动了,随便几人妄图拿下我,却不知我还留有后手,昔日旧狠,云归记着呢,伯母,咱们后会有期。” 她不介意将横亘在季家夫妇身前的矛盾再激化得猛烈一些,最好一触即燃,将两人原本就不甚牢固的信任拆得七零八落,她很期待季家上演窝里斗的戏码。 裴云归撂下话,便走窗户离开,恰好同守在外头的十一十二接应。 季雍乾自是不信神鬼一说,只认为裴云归死里逃生,盯着季夫人,目光审视。 季夫人将裴云归月光下的影子收于眼底,终于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竟然被裴云归三眼两语骗过了去,骂骂咧咧地奔向窗口,却见裴云归已经被一个男人背着跃上高墙。 心中不免骇然,裴云归又攀附上了什么大人物。 无可奈何之际,她回首求助于季雍乾,却只见对方用一双深沉地看不清情绪的双眸盯向自己。 “你何时同人买了裴云归的性命?” * 裴云归回去后,便结结实实睡了一个饱觉才醒。 十一十二将昨夜发生的种种如实禀报了顾凛,顾凛未作表态,只淡淡应了一句,便吩咐他们继续盯着人。 之后的几天,顾凛依旧维持着每天到裴云归府邸蹭饭两顿的频率,只是不同以往,事先备好了银两,当作饭钱,给了裴云归。 裴云归叹了口气,终是没说什么。 左右不过多三张嘴,况且人家已经付了钱,解决了裴云归面临的一项尴尬问题,她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再旁敲侧击地推拒,倒显得自己小气吝啬。 只是顾凛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猜不透顾凛的心思,正如顾凛看不透她一般。两人对双方的疑虑均默契般的没有提及,日日的相处倒也显得几分和谐下来。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月。 日子终于渐渐步入了春天的轨道,气候回暖,繁花盛开,褪去了早春的凉意和冷涩,叫人贪享温暖,渐渐的生出一些春困来。 裴云归近日便深深陷入春困的囹圄,有时候搬张躺椅放置在庭院,人躺在上面晒着太阳,不消片刻便睡过去了,一觉醒来,便从午后盛日睡到了日薄西山。 伸一个清爽的懒腰,酣眠过后的倦怠便一抛脑后,人也清醒了不少,便去厨房乒乒乓乓准备菜肴。 这样的日子安然又清闲,只是没有维持多久。 这天,裴云归也像前几日一般,搬好了椅子,躺在树下磕眼,就在将要进入清梦,却突然被一道熟悉的电子音打破。 【新任务颁布: 任务内容:前往尤县,拯救疫病 任务时间:不限(要求至多七日后启程) 任务目标:待定。 请宿主大人尽快完成任务!】 裴云归猛地惊醒,突然听见那道久久未至的电子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统子?”她自脑海中轻唤了声,很快便得到了4322的回应。 裴云归立即问道:“新任务颁布了吗?” 【没错,】4323回答:【此次开启尤县新副本,治理尤县瘟疫是原著一条重要的副线,宿主大人好好把握,任务完成将有丰厚的奖励哦!】 *** 半月前,尤县。 崔家一行人收拾好了行囊,便告别居住了十多年的村庄,踏上了前往镇上的旅程。 崔老爷和崔夫人少年行医,虽只收取微薄诊费,但平日吃穿用度一切从检,几十年来存了些银子,不日再将村里这栋宅子买了,手头上的余钱还能支持他们移居别处。 崔老爷如是打算:先将疫病的事情禀报县老爷,再寻一个文明开化一些的地方定局下来。 一家人租了一辆马车,赶到了小镇上。 镇上的光景不同于村里,繁华如同往日,街头上人潮涌动,叫卖不绝。 崔老爷目睹过后,心里送了口气。 镇上一切正常,就证明疫病的源头便是他居住的赵家村,如今还未扩散,只要官府往赵家村增派医士,严加防控,这场瘟疫势必会被掐灭在摇篮中。 崔老爷到了镇上,便领着一家人直奔县老爷的府邸。 其实在大齐,百姓欲与官府表达诉求,可以往县衙门口的存谏箱中递信,信件会被送到县令的公桌上。 只是崔老爷担忧信件石沉大海,便想着去县令府碰碰运气,当面和县老爷说明情况。 县令府府门高耸巍峨,碧瓦朱甍,门前立着两座石狮,一派庄重。 崔老爷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从府门奢华的建造便依稀可猜府内是何等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着实与县令的身份格格不入。 他心下思忖,摇摆不定,不知他人微言轻的一声禀告,能否引起对方的重视。 犹豫踌躇之际,崔夫人握住了崔老爷的手,目光温柔且坚定地摇了摇头。 妇人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崔郎中,缓缓道:“老爷,你我年少从医,治病半辈子,最见不得的便是百姓遭受疫病的毒害,县老爷是什么人,会不会在意赵家村的死活,于我们而言是其次,但痴情不报,却是愧对医者的良心。” 崔老爷回握住那只手,眼中纠结之色渐渐淡开,神情温柔,“夫人说的是,倒是为父欠考虑了。” 说罢,他径直走到府门口前值当的差人前,行礼道:“老拙乃赵家村崔郎中崔贤,今日前来叨扰县令大人,多有得罪,老拙在此先行赔礼了。” 差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崔贤的衣着,粗布麻衣,一脸穷酸样,言语中便带了些不耐,“我家老爷不见客,回吧。” 崔贤被哽了一顺,形色僵硬,但毕竟走南闯北几十年,闭门羹吃的多,便仍然厚着脸皮道:“老拙前来是有要事启禀,事关重大,恳请劳烦大人通报一声。” 差人面色已有不耐,挥着棒子驱赶道:“个臭乡巴佬的腌臜玩意儿,有多远滚多远。你当县令府是什么花腿闲汗唠嗑的乡野村市,想来就来想见就见?都说了我家老爷不会客。” 崔贤差点被棒子打着,狼狈闪躲。 他虽只是普通百姓,却行医多年,救人无数,行过之处无一不受人爱戴,在赵家村隐居的数年亦是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如此被小辈指着鼻子臭骂,脸色也有几丝不自然,心中对这个县老爷更寒凉几本。 早闻尤县一代贪官横行,仗势欺人,过往东山隐居,不问世事,如今再入红尘,才有了体会。 一个差人都如此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堂堂县令还会在意自己的一面之词吗? 差人本想叫人驱赶崔贤一家,最终还是被崔夫人一锭银子摆平,换取了留在府门口等候县令的机会。 第五十八章:深夜召见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待到傍晚,县令的马车才悠悠停在县令府门口,车上走下了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华贵男人。 崔贤眼观鼻鼻观心,连忙上前禀报来意,县令姚陳兀自踩着仆从的脊背下车,漫不经心道:“死人了没?” 崔贤愣了一愣,似是没料到姚陳上来就只问了轻飘飘这么一句话,不过对方既然在意赵家村的病亡,或许也意味着他此番前来起了一些作用。 他连忙拱手,“从前日到今日,短短三天,已经死了六人。” 姚陳吩咐下人把马车开走,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笑得一脸殷勤的差人,“忙碌”之中方分了一个眼神给崔贤,“突有恶疾,病死几人实属正常,村里不是有郎中吗,这事该郎中管,落不到本县头上,你回吧。” 说罢,姚陳便径直入了府内。 厚重朱门吱呀一声关闭,崔家唯一的希望断送于此。 如若官员于此未有作为,瘟疫面前百姓便只死路一条。 崔贤在门外定定站着,脸上失落过后的希冀神情还未来得及收敛,便被一扇冰冷雍华的门隔绝在外。 崔夫人叹了口气,将崔贤拉下台阶,“老爷已经尽力了,我们走吧。” 崔贤敛了目光,拾掇好一脸疲色,倦累道:“昔日朝廷多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能人志士,而这些本应更加殚精竭虑的地方父母官,却只能抵得上一群弩马恋栈、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世态无为啊。” 崔夫人未再多说,面上的表情却也彰显了十足失望,便和崔贤一手牵着茯苓和白芷,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两位老者却未能察觉,门柱背后一闪而过的寒光。 几日后,尤县疫病急剧恶化,不止赵家村犯病,毗邻的姜家村、葛家村也渐渐出现了相似的病人,只是现在,无人能给他们治病开药,因为村中唯一的郎中已经被他们逼走。 *** 半月后,京城,夜间。 裴云归本打算早早熄灯睡下,却突然听间隔壁顾府一阵备马的嘈杂声的传来。 她收住了剪烛芯的手,匆匆披了外衣疾步到院中,开了宅门,在檐下驻足眺望。 顾府半夜掌灯,多半受了皇上召见,裴云归有预感,此事和尤县相干。 她踮脚,远远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上了马车,随后马夫清喝,骏马便拉着马车从另一方疾驰而去。 的确是皇宫的方向。 马车远去,巷中再度恢复夜晚的安宁,裴云归才收了视线回屋。 倘若顾凛受召是为解决尤县疫病,那几日过后,他很有可能会接下这个任务,前去治理,裴云归考虑了一番,决定求的顺路,于他一并前去。 和将军的车马同行总好过一个人上路。 她一介女流,独自踏上千里之途,道路崎岖漫长,最容易遇上流氓匪寇。 裴云归往桌边燃了一盏灯,整个卧房登时亮堂起来,尔后便坐在桌边,吩咐4322开了监察的系统,将位置定在了皇宫中金銮殿上。 王盛德早早命人点燃了殿中的烛火,深夜之时,金銮殿灯火通明。 乾帝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份折子,半张脸隐于暗中,晦涩不明,叫人摸不透情绪。 议事的官员自主道疾步而来,寂静黑夜只听得见一串匆忙的脚印,掌灯太监手里的微光自半空浮掠而过,只留下一道残存的光晕。 几个文官在外面碰头,招呼没来得急打一声,便被王盛德传唤进去。 殿中已经坐在三人,似是等候了片刻,皇上撑着脑袋直摄前方,太子李清远端坐于左侧的次位 ,顾凛则在另一头悠悠喝茶,喝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仿若另一个世界的人一般。 此次被召来议事的官员,处顾凛之外,共三人,分别为中书令商崇、侍中黄佐仪以及刚上任的尚书令卫卿。 三人行过礼,便垂首站在一旁。 乾帝将手中的折子扔到地上,怒不可遏。 “尤县瘟疫爆发半个月之久,疫病外溢,波及三县,为何无人上报朝廷!” 众人眼皮子一跳,商崇和黄佐仪垂下脑袋,装起哑巴,缄默不语,卫卿目光微沉,却未作表态。 乾帝盛怒,摔了手中的茶盏,怒斥道:“好的很,大事当前,都不想抗责是吧,顾卿,上军杖,今日不开口解释,就给朕开口哀叫!” 顾凛搁下茶盏,行了一礼,正待传人上来备好廷杖,商崇终于站出来猜测道:“自尤县到京城,少说千余里,半月之久堪堪赶到朝中,臣以为,当是此缘由,才使得地方未来得及禀报。” 李清远冷笑道:“孤当年从京城驰援尤县,快马加鞭,只用了五日。”他说罢,眸子直直盯住商崇,军伍中淬炼而出的杀伐之气尽显,“商大人恐是被京中的酒池肉林耳濡目染久了,脑子也日渐昏庸,此等常识都记不得。” 乾帝坐在主位上,目如鹰隼。 “商卿年事已高,镇不住屁股下的位置了,明日便回乡吧。” 商崇脑袋一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悄悄抬眼,对上了乾帝冰冷的目光,一颗顿时心沉入谷底。 谁都没料到,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半夜商议中,一位身居宰相之位的官员被乾帝毫不拖泥带水地夺掉了官帽。 顾凛嘴角蓄着笑,太子也收回了目光,气定神闲,两人对今日的结果早有预判。 皇上的决定,无论是好是坏,下官都要跪下来谢恩。 商崇颤巍巍下跪,轻身谢过皇上,再一抬首,面上的皱纹似又深了一些。 乾帝未再分半个目光给他,只道:“滚回去吧。” 商崇垂眉耷眼出了金銮殿,殿上除却乾帝,便只剩四人。 “尤县半月多前爆发疫病,尤县县令知情不报,导致瘟疫外延,现下除却尤县以外,樟迟县、荆州县纷纷有染病之人,三县患病之人,不知数几,朕下派的监察官,却无一人上京禀报。”乾帝冷声道:“那帮昏官,以为天高皇帝远,朕就管不到他们头上了吗?” 卫卿拱手道:“臣以为,下派的三县监察均是朝中亲信,司察局的人向来秉公执法,当不存有故意瞒报之为,但三县县令,姚蔯、刘参和单崇民,执掌一方,有胡作之能,臣恳请彻查近年三县之贡赋,其间必有贪赃之实。” 乾帝沉吟片刻,目光投向顾凛,“顾卿,你怎么看?” “依臣之见,当立即派遣太医前往,驰援瘟疫。三县县令知情不报,必然心有打算,警惕朝堂,所以当令派监察之官,走暗道,查访三县贪污腐败之事。”顾凛道。 朝廷增援是定律,怕就怕三县县令心中有鬼,倘若率先预知,定然会将狐狸尾巴隐藏起来,到时候再查,恐怕就不那么容易。 乾帝点头,默许了顾凛的建议,便吩咐卫卿道:“卫大人即可去太医院钦点名录,瘟疫波及三县,驰援数目不应少于六十人,明日再支会户部,让他们备好银钱,另开国库,调取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卫卿领命。 乾帝摩挲着手上的玉指板,呷了口润桑的茶,继续说:“还有一事,也是朕深夜召见你们前来的原因之一,太子,你与他们说。” 李清远颔首,冷峻的眉眼注视着在座大臣,开口道:“收到尤县瘟疫消息的同时,孤亦听闻三县之中,一首童谣在瞬息间不胫而走。” “童谣”二字一出,众人纷纷竖起耳朵。 历代各朝,童谣并非于儿童戏耍,而与朝廷家国的政治变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倘若某地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风靡某首童谣,便是国贼叛逆的前兆。 李清远一字不漏地将童谣内容记了下来,低沉的声音缓缓荡开在金銮殿中,“月将升,日将倾,某月金虎,龙抬头。” 金銮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仿若一切生息都被剥夺一般,鸦雀无声。 童谣内容实属猖狂无忌,就差将忤逆二字明晃晃写在上头。 金虎指西方,而天子城坐北,龙抬金虎,可见宣扬之人的胆大妄为。 乾帝冷然道:“尤县值疫病,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这首童谣是何用意,目的何在,朕当不必多言,诸爱卿能明白吧。” 在座余人均拱手点头。 乾帝继续道:“此次驰援,不止增派太医,还需顾卿率领侍兵,彻查童谣一事,一举歼灭乱臣贼子。” 顾凛起身,撩起衣袍,跪地道:“臣定不辱使命。” 李清远亦跟随跪地,笔挺的脊背在殿中落下一道利落的剪影。 乾帝不明所以,蹙眉问道:“太子还有何事?” 李清远道:“父皇,此次尤县历经危难,儿臣斗胆,请求一同前往。” 话音一落,黄佐仪立刻跪下,额头紧贴于地,劝说道:“万万不可,太子殿下乃万金之躯,国之帝储,尤县疫病事发突然,危机重重,不可前去啊。” 乾帝对朝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劝慰早就整烦,不耐道:“太子为民请命,有何不可,我大齐皇族的儿女便没有娇养一说。太子起来吧,朕允了。” 注:童谣内容借鉴了《史记周本纪》月将升,日将浸,嬮弧箕服,实亡周国。本文有改动 第五十九章:莫名其妙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画面之外的裴云归将一切收入眼底。 又是瘟疫,又是叛党,她总觉得,尤县此番,倒有上演十一年前那次危机的兆头了。 且皇上罢免商崇一决定也令裴云归看不透。 她虽不了解朝廷之事,但商崇此人,裴云归还是略有耳闻。 二十二为官,从六品做起,四十余年才升到从一品,可谓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缓慢又踏实,且为人低调,从不趾高气昂于人前,如此清白的身世,皇上说废就废,不免草率了。 难到真因为他不通常识吗? 裴云归细细思索,却仍得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帝心难测。 和裴云归同样有疑惑的,还有黄存仪。 尤县之事商议得差不多了,乾帝便让几人回去。 卫卿率先去户部查三县税收,和大家不同路,出宫之行便只剩下顾凛和黄存仪。 黄存仪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顾凛,轻声问道:“顾将军可知今日皇上为何突然罢了商大人的官。” 朝堂众臣,皇上尤为信任顾凛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在商崇被撤官一事上,黄存仪便先入为主的认为顾凛知情。 可这事,顾凛倒真不知情。 他停下脚步,回望黄存仪,勾唇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过就算不知情,这事猜也依稀能猜出个大概。 永安王次子李翊冥看中了商崇的嫡女,两家近来正在商议亲事,虽未定亲下聘,可双方这几日交往甚密,两家结秦/晋之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虽说大齐皇室和睦,乾帝皇位稳固,可永安王手里实打实握着兵权,嫡子征战沙场,本就深受百姓爱戴,次子再和朝廷宰相结亲,永安王府不得翻天。 加之这几日事态非常,动荡不安,每一件事,都在挑战皇威,乾帝若再不忌惮,屁股底下的龙椅还能安心坐住么? 而他前几日也查出了一个极为有趣的信息。 季壅乾早年是经由商崇提点入仕的。 但两人随后便断了联系,毫无交集,陌生人一般,不然季壅乾也不至于在六品小官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八年。 不过,没有联系,才最不正常,商崇引荐季雍乾入仕,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可抵得上师徒之情了,不论如何,礼尚往来总该会有的,可偏偏自季雍乾入仕之后,便于商崇再无交集,二人极力维持着清白简单的关系,倒像是在欲盖拟彰什么,让他起了疑心。 顾凛睨了黄存仪一眼,浅笑道:“山雨欲来,大厦将倾,除了躲避倒塌的楼阁,还得仔细注意,头顶上的雨具,是否漏雨。只有两重措施做全了,才能确保自身不被风雨波及。” 说罢,他便甩开黄存仪,独自朝宫外行去。 徒留黄存仪一人留在宽大的宫道上,反复思虑着顾凛这风牛不及马的一句话。 裴云归坐在烛光前,注视着顾凛愈行愈远的欣长背影,细白的手指轻点桌面,兀自琢磨了一会儿。 随后,她轻轻一笑,让4322撤去了画面,便也熄灯入睡了。 *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裴云归已然神清气爽。 今日依旧是个好天气,晨起便一股花草清香铺面而来,可谓心旷神怡。 裴云归漱过口,净过脸,便在院中做了一会儿锻炼。 最初4322强制逼迫她,如今却成了她的习惯,况且勤于锻炼后练就的体魄给裴云归带来了些许便利,她在其中尝了甜头,便更乐意做这项事情。 更重要的是,过段时间前往尤县,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现下多跑几圈,练好耐力,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逃命。 裴云归如是想着,跑得更来劲了。 少女的身体已不复最初的干瘪瘦弱,吃好喝好,加之勤于健身,已经显出了玲珑有致的线条,白皙的脸上亦渐显红润,透着生机的光泽。 顾凛推门而入之时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观望了片刻,待到裴云归结束,擦着汗朝他走来,才开口道:“裴姑娘好雅兴。” “无事之时打发时间罢了。”裴云归问道:“不知将军前来,有何贵干?” 顾凛兀自走入中堂,大刀阔斧地坐下,挑眉道:“顾某几日在裴姑娘这里吃过中餐晚饭,觉味道甚美,不禁好奇姑娘的早膳都吃些什么,不过想来定也是珍馐美馔,人间佳肴。” 裴云归嘴角一抽,“将军想蹭饭不防直说,马屁就不用拍了,我知道我做饭好吃。” 顾凛含笑望着裴云归恬淡秀美的脸,末了似是及其无奈地摇摇头。 “裴姑娘,我发现你在我这倒是越来越胆大随性了。” 裴云归愣了愣,如星般的黑眸落到了顾凛清浅的笑容上。 不同顾将军以往的假笑、冷笑和嗤笑,这个笑容十分纯粹干净,夹杂着春风拂面的清爽之感。 大胆随性? 裴云归细细咀嚼着这个词,再与这几天面对顾凛的心性做了一番对比,发现确乎如此。 她从一开始对他的恐惧、排斥变成了前不久的无奈嫌弃,在不知不觉中,顾凛这个人的形象在她心中好似不像鬼怪那般可怖,那般敬而远之,他似乎从地域走到了人间,站在了她身边,变成一个可以用正常眼光来衡量的,真正意义上的人了。 裴云归也依样画葫芦轻笑道:“顾将不也如此,云归倒发现你这脸上的笑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了。” 说罢,她便瞧见男人眼中逐渐染上讶色,过了片刻,那层讶色又渐被困惑覆盖。 裴云归亦十分有趣地观察,像一个发现了新奇玩意儿的孩童。 顾凛抿了一口茶详装镇定,眼神掠过裴云归,飘忽在远方,岔开了话题。 “姑娘要忙便先去忙,顾某在这里随意。” 裴云归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没再揪着顾将军的羞处使劲怼。 她道:“行,将军随意,云归去泡个澡便准备早膳。” 每日清晨运动完,再去泡澡,也是裴云归这几日养成的习惯。 早上的水已经烧好,她便将水从厨房弄到厢房,关好门洗澡。 裴云归丝毫没有注意到,院中留有男客时,自己独在一墙之隔的厢房中洗澡有什么不对,好似她心中从未有什么男女之防一般。 右边厢房淅淅沥沥的水声不大,却顺着清风一点不落地传到了院中。 顾凛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要听到那些声音,毫不费劲。 他亲眼看到裴云归将水拎到房中,结合声音,略微一猜也能明白裴云归在干什么。 顾凛眸色一暗,攥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眼前似又浮现出那晚,昏黄烛光倒影在窗纸上,纤细妙曼的曲线。 从圆润的肩臂下至他两只手就能握住的纤腰,浓密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占据了整个腰背。 裴云归皮肤异乎常人一般的白皙,倘若那日映在窗户纸上的不是剪影,他或许还能看到如墨长发同玉背形成的鲜明对比。 应当是,极好看的。 一抹薄红悄然爬上耳垂,另一只放在腿上的左手骤然缩紧,顾凛垂下了眸子,睫羽挡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他抿住唇,心跳却突然加快,蓦的,两只手徒然发力,却未顾及到右手上脆弱茶杯,便只来得及听见一声脆响,那茶杯在手中应声而碎,温热的茶水淌了一手。 声音和手上温热的湿腻感扯回了顾凛的思绪,他慌乱无措地收回那些纠缠缭乱在一团的念想,拾过桌上的幡巾,胡乱擦干净了手上的茶水,幡巾被揉成杂乱的一团,扔在桌子上,仿若顾凛心中那些凌乱的情绪。 顾凛揉了揉眉心,舒了口气,随即又在心中嗤骂道:混账、窝囊! 一天天的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 等到裴云归擦着头发出来,便看到正襟危坐在中堂,神色肃穆的顾凛。 姿势比他昨天在金銮殿和皇上议事的时候正经多了。 裴云归看得莫名其妙,将擦头发的帕子随意搭在竹搭上,抓了一把头发,走入了中堂。 顾凛神色颇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像一个做了坏事怕被抓包的娃娃。 裴云归皱眉,不知心里怎么生出了这般奇怪的比喻,正要发话,目光突然瞥见墙边簸箕里露出的一小节瓷片残害。 她神色一凛,三两步走到那头,凑近一看,里边骤然躺着一堆碎瓷,花纹和案桌上几只茶盏上的一模一样。 裴云归抬眸,好笑地望着顾凛,“将军属牛的吗,我这才进去多久,您就碎了我一只茶盏。” 她还道顾凛坐的这般严肃做甚,原来是碎了她家的东西。 顾凛难得尴尬地避开了裴云归的视线,“抱歉。” “算了算了。”裴云归道:“索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将军不必自责。” 她盘好头发,又说,“早膳想吃什么?” 话一说完,久久不听回应,奇怪间,裴云归抬首望去,看见了顾凛发呆的侧颜。 她拧眉,窜到顾凛跟前,侧身挡住顾凛的视线,“顾将军,小女问您,早膳想吃什么?” 顾凛原本只全神盯着镂花窗外那朵粉色的新桃,视线中突然现出一张秀美的面孔,十足将他吓了一跳,凤目骤然扩大得将同裴云归的杏眼一般圆润,原本早已沉寂下来的心又热血复燃起来。 他猛地后仰,面露警惕,“说话就说话,你靠那么近作甚?” 裴云归顺势在旁边的椅凳上坐下,问道:“将军今日是怎么了,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 顾凛端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避开了裴云归的视线。 “无事,许是晚上没有休息好,有些累了罢。” “原来将军也会累。”裴云归像是揪住了顾凛隐藏在皮囊下,多年未公之于众的小尾巴,惊讶道,“我还以为您是铜墙铁壁身,丝毫不知疲倦呢。” 误打误撞同顾凛成为了邻居,顾府的动静或大或小,都会传到裴云归耳中,过了多日,裴云归不得不惊叹顾凛的耗子一般的作息,早晨天还未亮就去上朝,直到巳时才归府,午后出门忙到酉时回来用晚饭,饭后又跑出去忙公务,到天地昏黄,暮色四合也不见归人,裴云归几次都是将要睡下才能听到外面的马蹄声。 从早到晚,似是一刻钟也未能歇过,就算是离地的畜生,恐怕也不及。 顾凛端了一杯新茶,淡淡喝了一口,“纵然是铜墙铁壁,也有铁锈斑斑的一天。” “将军说的对。”裴云归道,“这器具就算再结实,整日整日的使用,年头一久,便耐不住磋磨,变成一摊废铁,但如果在器具还是完完整整一块的时候,就日日爱护,打磨,即使用了十年、二十年,也能如最初被锻造出来一般,圆润光滑,经久耐用。” 顾凛放下茶盏,好笑道:“裴姑娘程叔附体吗,竟然还说教起本将来了。” 裴云归语重心长,“并非说教,只是觉得顾将军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您那地府一般的作息,阎王看了都得摇头。” 想来疑惑,裴云归自己也不知道在这里莫名其妙的费口舌有什么意义。 明明知道顾凛是一个杀人无数的魔头,明明知道他最终的结局注定走向死亡。 就在一个多月前,她还生生承受了顾凛在她身上下的“望梅”的折磨。 那时候自己心中是何感想,或许想让他千刀万剐,承受她身上苦楚的千倍万倍的疼痛。 可断断一个月之后,自己竟然和昔日的仇敌相坐而谈,嘱托对方照顾好身体。 思及此处,裴云归也打了个寒噤。 简直是莫名其妙。 第六十章:同意随行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没有再说话,顾凛便也保持着沉默。 时候不早,两人都没用早饭,已经渐渐有些饿感。 裴云归将闷头冒出来的那些想法重埋回了心底,活动了一下手腕,便向现实区服入了厨房,顾凛跟在后面。 这段时间做饭,向来都是裴云归掌勺,顾凛生火。 她宅院里没有下人,凡事须得亲力亲为,既然顾凛要蹭饭,便理所应当地被她抓了壮丁。 顾将军对生火一事没有意见,在军营里待得比较久,早养成了果决的性子,他痛快应下,一生就是半个月。 两人合作做饭一事早为成规,厨房之中异乎和谐。 有了他的协助,裴云归做饭的速度便快了许多。 早饭大多只草草了事,填饱肚子,裴云归便只煮了一些前几天集市上买的面对,切了点肉,打了两个蛋下去。 待面出锅,又在上面浇了一些油泼辣子,面香味瞬间溢出厨房,充盈着整间宅院。 两人利落摆好碗筷,便在院中梨树下的饭桌上坐了下来。 都说吃饭和睡觉是人一天中最放松的两个时候。 裴云归盯梢着顾凛的脸色,一面也在琢磨是否将话题引入她今天的的目的。 她喝了口汤,细白的手指轻轻敲点在桌面上,待温热香甜的汁水滑入喉中,她才开口问道,“将军昨夜是否进宫了?” 顾凛持碗的手一顿,眼神蜻蜓点水一般掠过裴云归,眸中暗色闪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影子。 “你怎么知道?” 裴云归淡然地喝了一口汤,仿若聊家常一般聊到了昨夜之事。 “我昨夜将要睡下之时,偶然听见将军府外车马喧闹,便起身查探,恰好见了将军乘车往宫中去。” “所以便斗胆猜测,许是出了宫中有什么急事,皇上临时召见将军前去商讨。” 顾凛将面汤喝尽,东西搁置在桌上。 “裴姑娘倒是聪慧,这都能猜出来,”他撩起眸子,似不经意间说道:“那你猜猜,皇上此番召我前去,所谓何事?” 裴云归心里没由来地警惕了一瞬。 自是顾凛主动提起,便存了想让她知难而退的心思,最保险的做法即是装傻充愣,皇上深夜召见所商议的事必定机密且敏感,非是她所能参与的。 但她既想跟去尤县,又开了这个话题,势必要将“猜测”如实说出。 裴云归假意犹豫片刻,才道:“我猜皇上召将军入宫,商议的当是尤县之事?” 顾凛深深望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更深,“姑娘当真料事如神啊。” 裴云归怕顾凛又以为她有什么未卜先知之能,补充道:“上回叛党来源便与尤县有关,小女不闻政事,了解到的有关京城的信息,便只有尤县,故才斗胆猜测,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她说话,有抬眸窥了眼顾凛的脸色,见对方面色如常,漫不经心地吃着面,心中便惑意更甚,猜不透顾凛的想法。 哪想顾凛非但没有揪着裴云归的难处发作,反而一反常态地将昨夜发生的种种如实道出。 “尤县突发疫病,缝之叛党作乱,皇上昨日便召见我等商讨解决之法。这几日正整顿兵粮,想必不日便要出发。” 裴云归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惊讶的神色,“听将军所言之意,尤县的事,您也要去?” 顾凛点头。 裴云归当即瞪大了眼,作出一副为难之态。 “将军莫要忘了,小女身上还有‘望梅’呢,您这一去,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回来,我毒发之后,又当找谁去拿药?” 裴云归不知以毒药为借口求得一同前往的方法靠不靠谱,可现在也别无他法,自己与顾凛相关之物,便只有最初他在她身上下的毒,但顾凛若想拒绝,大可将解药交予留在京城的旁人,也可直接断了裴云归的药。 不过同他多番接触下来,裴云归大致摸透顾凛的性子。 他偏执且多疑,京中除了程恪,几乎没有其他信任的人。 顾凛带兵出京,程恪作为副将,的确会被留守京城,但他心性直爽豪迈,又是个操心婆子的命,多半对顾凛手底下那些龌龊阴暗的手段不甚知情,“望梅”如此阴邪之毒,自然也不在程恪知情之列。 所以那毒,顾凛要么带在身上,要么继续锁在书房。 裴云归自然不可能进顾凛的书房,若想抑制毒发,便只能跟着顾凛去尤县。 怕就怕,顾凛直接断她的药。 以他草管人命的毒蝎心肠,裴云归相信他做得出这种事。 顾凛反问道:“裴姑娘觉得如何打算为好?” 裴云归没想到顾凛会将回答交予自己,考量片刻,仍旧觉得,冒险直接将需求道出,赌一把,也不是不可。 “我要与你一同前去尤县。”她望着顾凛,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灼灼。 说出这番话后,心跳又如捣雷一般,一声又一声,响在耳畔。 她的目的表现得太过明显,顾凛恐怕不难看出。 她只是京中一名未出阁的女眷,按理不应多问政事,且前段时间还被顾凛怀疑,方才那方话语,无异于自露马脚,徒惹猜疑。 但尤县之行,她无论如何都得跟去,一为任务,二为求得她父母亡故的一个真相。 能与顾凛同行更好,即便不能与他同行,裴云归单枪匹马,也得去。 谈话之时,一碗面也已然吃尽,顾凛将筷子放好,过了片刻才道:“你同我去尤县做什么,那个地方毗邻西域,莽莽苍苍、黄沙漫漫,裴姑娘一身细皮嫩肉,恐怕还未行到,就该被路上的沙子割了脸。” “小女的父母,便死在了十一年前的尤县,”说起父母,裴云归脸上才有了些情真意切的,淡淡的哀伤之情,“我如今只身困于京城,仿若金笼中的鸟雀一般,出也出不去,若想再往下调查阿父阿死去的缘由,不抓住这次机会出京,恐怕将来,便再无合适时机了。” 顾凛敛了眸子,眼底淡漠得仿若一滩朦胧寒水,眉目间瞧不出什么情绪。 “再说吧。” 过了良久,他才淡淡回了一句。 他起身将碗碟端了进去,便以公务为由告辞了。 裴云归骤然心凉,却也只得无奈叹气。 他让她再看,便是拒绝的意思。 顾凛这条路行不通了,自己还得另谋出路。 裴云归将厨房收拾好,便揣着两包碎银子上街,思忖着得采购些物资。 既然要单枪匹马行千里之路,便得早作准备。 早市开放了一段时间,街上已是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尤县距京城足有两千余里,与人烟繁华的京都不同,尤县靠近尘烟滚滚的西域,是夷狄入大齐的第一处通关口,既是接连外域,其集镇人员有多混杂,可想而知。 越靠近边陲,便越容易生出动/乱。 所以裴云归上街采买的第一类物件便是防身的器具。 裴云归寻了一家远近闻名的铁匠铺,在一众令郎满目的宝刀利剑中挑了一根长鞭、一把匕首还有一根峨嵋刺。 长鞭适合远距离的攻击,鞭头覆有利刃,便于防止贼人近身。 上回深夜遇到的那两个流氓给裴云归一记极为深刻的教训,在男女与身居来的力量悬殊中,一切外力和技巧都是徒劳,若真遇到危险,拉开和歹人的距离,撒腿跑才是王道。 一众兵器中,能够远程攻击的长鞭才是最有用的。 只是裴云归不懂用鞭,若遇强敌,手中兵器很可能被对方夺去,所以又给自己备了两样近身防卫的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买好趁手的兵器,裴云归又去米粮店订了些面粉,好烙成兵路上作干粮。 将所有东西置办完全,便已然到了晌午,日头渐辣,裴云归便匆匆回了府。 顾凛午时未来,加之裴云归早饭用得晚,中午便随便应付了事。 待睡了一觉醒来,便听见院外邦邦的敲门声。 裴云归迷蒙着双眼,匆匆挽了一个发髻,便顶着晕头转向的脑袋去开门。 入眼即使一张胡子密布的糙汉脸。 距离太近,实属给裴云归造成了一些冲击,由此一来,瞌睡也醒了一大半。 试问京都十里八乡内有谁面上胡子跟草地似的繁茂喜人,势必水云街,顾将军府程恪无疑了。 裴云归打了个困倦的哈欠,侧身给程恪让了一条道好让他进去,一面问道:“程叔,找我何事?” 程恪摆手,硕大的身子山一般立在门口,粗犷的声音便响在了青石板的巷子中,“一会儿还要去练兵,我就不叨扰裴小姐,午后叨扰,是为给将军带句话。” 裴云归回道:“什么话,您说吧?” 直觉告诉她此话定与尤县之行有关,故裴云归立刻竖了耳朵。 “将军说,他准许姑娘同行,不过希望姑娘一路上安安分分待在马车里,不得给他添乱。” 裴云归掏了掏耳朵,眯着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非让程恪重复了一遍才肯相信。 她强掩下眉眼间的欣然之色,心里仿佛又有一个大石头悄然落地,复又听程恪说道:“将军今日在整兵备粮,户部的拨款明日下来,倘若不出意外,后天就可以出发,还请裴小姐这几日收拾好行囊,后日在家候着,不要出府,时间到了,将军便会派人来接小姐。” “我知道了,承蒙将军厚爱,云归定安分守纪,不惹半点麻烦。”裴云归心情瞬间提到了九霄云上,看哪哪顺眼。 见话语传达完毕,程恪便请辞了。 裴云归和他过谢,将其送走,才转身回院,愉快地哼起了曲。 上午还以为不见端绪的事情未料如此之快便逆风翻盘,她怎会不惊喜。 先不管顾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至少是送了口,千里羁旅,能随军而行,不仅安全有了保障,路途也该快些。 第一次远门,若裴云归形单影只的,心里不免忐忑,好在问题已然得到了解决,便不用再操行这事了。 之后的两日,裴云归安心收好自己的行囊,又将家中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等待顾凛的传告。 第三日入夜。 裴云归没有睡下,坐在窗边细细清点了一遍要捎带的东西,尔后便听见敲门的声音。 裴云归知晓,定是顾凛派的人来了。 她熄了灯,关好门窗,拾起行囊便朝屋外走。 前来接她的是十一,两人已是老熟人,裴云归和他打过招呼,便跟在后头出了门。 顾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值守的小厮掌灯立于道路两侧,明黄的火光将深夜映照得如同白日一般亮堂。 裴云归受了十一的指示,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马车内布置得分外雅致,下铺一张淡青地毯,内里几座齐全,几上摆有糕点茶壶,座上垫着软榻,榻旁置有书本一类的物件。 顾凛虽为武将,但在吃穿用度上,却一律不会苛待自己。 这一路该是不会旅途奔波,舟车劳作了。 第六十一章:启程之处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放好自己的包袱,未等多久,便觉马车一晃,顾凛也卷着车帘钻了进来。 她稍稍一惊,尔后便自觉往左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给顾凛。 原以为顾府的两辆马车是为裴云归与顾凛分开乘坐安排的,未想顾凛竟和她挤了一辆。 “后头那辆是给随行的太医安排的。”仿佛猜到了裴云归心中所想,他解释道。 裴云归点头,便若无其事地盯着车门口的流苏发呆。 顾凛坐下,随意拾起一本书,一手撑头,一手翻阅道:“桌上的糕点随便吃,渴了就自己倒茶,不必太过拘谨。” 本来也没想着多拘谨。 裴云归在心里悄悄念叨,嘴上还是道过了谢。 许是和顾凛相处得久了,也渐渐摸透了他的性子,如今再站在他面前,已经没有最初的畏惧和害怕,更多了些随意和放纵,就像相处了许久的老友一般。 当然,望梅一日不解,她和顾凛便一日成不了老友。 马车开始走动,摇摇晃晃奔跑于路间,寂寞的街道上,时不时回旋着车夫的赶车声,和盔甲的碰撞声。 裴云归生出了一些睡意,打了个哈欠,抹掉眼角的泪花,便枕在软榻上沉沉睡去。 车里只剩下裴云归绵长的呼吸声,和顾凛时不时的翻页声。 暖黄的烛光竟也称托出了一丝温暖和谐的气氛。 顾凛于看书的间隙间抬眸瞧了一眼裴云归恬静的睡颜,眸底深得仿若一汪幽潭,潭面风波不起,潭底暗礁重重。 他不知此次同意裴云归跟来的决定是否恰当合适,她的变数太大,滑腻得像一条汪/洋中的鲤鱼,逮不到,抓不住。 但随着近日相处的时间渐长,裴云归于他的作用更甚。 他已经能抑制住心中不时翻涌的暴虐情绪,能像正常人一般控制自己,而这一切堪称迷离的变化,都源自旁边酣睡的裴云归。 他像一个犯了癔症的病人,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药,只尝了一口,便染了瘾,再也戒不掉了。 裴云归闭眼之后,很快便朦朦胧胧睡去。 她又做梦了。 眼前先是迷迷蒙蒙泛着白光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裴云归疑惑非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面对诡异陌生的环境,心中却没有害怕之情。 她伸着双手,摸索向前,行了几步,手腕突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抓住。 那只手又冰又凉,指尖微微打着颤。 裴云归歪了歪脑袋,疑惑更甚。 她不知道这只手属于谁,但是感到熟悉。主人似乎很害怕,仿佛刚经历什么生死之劫一般,颤抖的指尖让她有些心疼,她轻轻覆盖在那只手的手背上,用温暖的手心温暖着它。 也就是这时,她才看清自己的手,娇小柔嫩,全然属于一个稚子,比掌心之下的那只小了一圈,覆在上面颇为滑稽。 裴云归甚觉新奇,却不慌乱。 她变小了,变成了一个孩童。 梦里的裴云归坦然接受了这样一个怪异的变化。 骤然间,银光乍泻,往两旁飞去,帷幕一般,拉开了遮挡那只手的主人的屏障,裴云归睁大眼睛地瞧,像是黏在那人身上一样,不愿放过每一个细节。 银光逐渐淡去,那人的模样逐渐清晰,是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乌发凌乱地披散,衣着破烂,露出来的皮肤上覆盖着已经干枯的伤疤,初显夸大的肩膀却耸拉着,透着疲惫和无助。 这抹疲惫和无助悄然攀上了裴云归的心间,令她有些惘然。 裴云归还想再往上看,看少年的模样,带着近乎急切的心情。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似乎在她一生的早年间,霸占了一段及为重要的时光。 可这人是谁?她不知道。 陌生和熟悉两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少年身上,让裴云归更想一探究竟。 然目光触及后,却只带回了沉沉的失落。 那人的脸上一片空白,没有五官。 裴云归疾步奔向前,被少年一把抱起孩子,目光离那张脸更近了,却依旧只能窥见迷迷蒙蒙的白。 她本想直接问他是谁,可张口便成了咿咿呀呀的乱语。 裴云归叹了口气,挫败地搓了一把脸,便环住少年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这个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好似已经刻在了骨骼里,做过上万遍一般。 依附在一个“陌生人”怀里,裴云归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腾起一股久违的心安。 他要带她去哪里呢。 裴云归静静想道。 * 马车在京城中行了莫约半个时辰,才悠悠停下。 裴云归迷蒙地睁开双眼,入目便是顾凛俊美的侧颜。 她呆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直到看见淡青色的马车帘,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天黑后上了顾凛的马车,现下正随他一起往尤县赶去。 裴云归从软榻上爬起来,揉了揉钝痛的脑袋,问道:“怎么停下了?”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才睡了片刻,就做起了梦,每每做梦醒来,仿佛舟车劳作了一整天一般,思绪混乱,提不起精神。 她喝了口水,醒了一醒精神,脑袋上的痛感才消了一些。 “现下已经出京,在郊外等候太子的车队,与太子汇合后,我们再一同出发。”顾凛垂眸盯着书,分神回道。 “不过说来,你还挺能睡,”顾凛呷了口茶,语调打着趣,“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鼾声四起,比程叔的动静还大。” 裴云归吃点心的动作一顿,杏眼瞪得比桌上的糕点还圆,满脸不敢置信。 “不可能,我睡觉从不打鼾。” 作为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女娘,怎么能打鼾呢! 顾凛起了捉弄的心思,把书放在一旁,撑着脑袋认真说道:“你都睡着了怎么听得见自己的鼾声,清醒着的我倒是听得一清二楚,那仗势、那声音,”顾凛煞有其事地啧啧两声,绘声绘色道:“简直惊天动地,振聋发聩,大有把我马车顶掀飞之架势。” 裴云归嚼了两口糕点,便觉嘴里香甜可口的味道打着旋飞走了,只余下一股石蜡般的声色无味。 “睡觉打鼾”这一残酷冰冷的现实似乎彻底打击到了她。 垂头丧气的裴云归瞬间眸光暗淡,神色失落。 她睡着时,旁边也没有旁人,打不打鼾倒真不清楚。但她一直以为自己睡眠乖巧安静,没想到今日只在马车里浅眠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被人揪了小尾巴。 裴云归欲哭无泪,面上羞赧之色更甚。 实在是丢人。 顾凛将变化收于眼底,坏声坏气,笑得前仰后合。 正在心里盘算几时去看大夫医治这一习惯的裴云归猛然听到车内毫不掩饰的笑声,眉目一抬,就看到了顾凛戏谑的脸,心里一楞,又倏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 “顾、凛。”裴云归气得磨牙,伸着两只手就想上去揪顾凛的肉,“你逗我玩呢!” 顾凛只手就将她制住,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自觉,便轻轻松松把裴云归扔回了软塌上。 “没办法,”顾凛摊手,颇为无奈,“顾某敢说,谁知裴姑娘也敢相信呢?” 裴云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便到了软塌另一侧,她抬起凌乱的头,将发髻理好,便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理会顾凛。 顾凛却也乐在其中,将她捉弄一番,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裴云归舒了口气,打也打不过,索性撩起帘子看车外的景色。 马车停在城门之外,透过车窗,恰好能望见巍峨高大的城门,伫立在黑夜中。 城墙之上染着一排火把,在暗中闪着明黄的光。 即使看不见,裴云归也知道,每个火把都代表着一位守城的战士,他们日夜站岗,铸成一道铜墙铁壁,守护者大齐盛世。 顾凛带领的车条车队很长,绵延了一里,从头望去,只能看到望不到尽头的黑甲队伍。 裴云归百无聊赖地巡视着远方,突听城门之上传来一声鹤唳一般的清亮号令,随后,在一声巨响中,硕大的城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守城的将士齐刷刷跪地行礼,乌压压的一片中,只见一个骑着高马的俊朗身影从城门内缓缓走出来。 看那阵势,应当是李清远了。 裴云归看着夜中骑马的太子,又同马车内悠闲看书的顾凛作了一番对比,一时间不知到底谁才是武将。 “看什么看,”顾凛仿佛额头上长了眼睛一般,一边翻书,一边对裴云归的打量作出回应,“李清远那人惯会出风头,有避风挡雨的马车不坐,非得骑着马吹冷风,骑马有什么用?马难道还能眼睛一睁一闭就飞到尤县吗?” 不得不说,顾将军絮絮叨叨的样子神似街边喜欢嚼舌根的长舌妇。 裴云归嘴角狠狠一抽,面无表情道:“将军说的是。” 说罢,又将脑袋转回去,观察城门边的动静。 此尤县之行,李清远也带了一些龙武士/卫,只是数量不及顾凛的军队那般多,一眼望去,大抵只有两三百人,却血性非常,在黑夜中荡开一股肃杀之气。 李清远调转马头,示意守城的卫兵关上城门,城门半合之际,又有两匹骏马从城内奔驰而出,马上载着的均是纤细窈窕的身影,只是一个看着高挑,一个看着更娇小。 两人在李清远身前停下,娇小的那位更是大着胆子横在李清远马头前,手指比划着什么,看起来十分焦急。 这么远的距离,裴云归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内容,便放下帘子,无聊地嚼着一块点心。 “长乐和朝露跟来了?”顾凛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突然无头无脑地问了一句。 裴云归一怔,思绪在脑中打了一个转才反应过来顾凛问的话。 她又撩起帘子往窗外看了一眼,李清远还在和那两道身影周旋,一时间没能脱开身。 是的,在这出行的关键点,敢贸然拦住太子殿下,估计也只有同他关系最亲的长乐和朝露两位公主做的出来这事了。 裴云归点头,复又问道:“将军怎么知道?” 顾凛呡了一口茶道:“不难猜出,长乐不喜宫中规矩,一直盼着去边塞,朝露的性子更加跳脱,当日西北征战之时便哭闹着要上前线,如今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两姐妹不跑出来尾随李清远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聊皇家之事,仿若普通人茶余饭后唠东家长西家短一般,丝毫不会避嫌 顾凛这份经久不变的胆量,另裴云归从头佩服到尾,顾壮士至今还未沦为市街上一颗迎风摇曳的脑袋,“世界”有一半的功劳。 说到这里,顾凛眼中带上了一些幸灾乐祸,“你等着看吧,这两位不是省油的灯,往后定还会与她们纠缠,李清远的尤县之路不会太平。” “将军还挺期待……”裴云归扶额。 第六十二章:矛盾突生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在原地等了足有一刻钟,那头李清远才打发了长乐和朝露两位公主。 李清远披着夜色来同顾凛汇合,马车内的二人闻着声音,便下来同太子见礼。 顾凛队伍后头那辆马车载着的三位太医也纷纷下车。 方才隔得远,又值夜色,太子车队全貌自然瞧不太清,如今隔近了再看,裴云归才发现李清远的队伍中,除了护送的龙武/卫外,还缀着十来辆样式统一的马车。 队伍虽只在淡淡的月光中露出冰山一角,但光窥探这一角,也足以裴云归想象,这次持援的车队是何等浩浩汤汤。 一辆马车装三人,十来辆马车,至少得三十人。 裴云归秀美微蹙,忍不住惊疑。 尤县究竟是爆发了何等严重的疫病,需要朝廷派遣那么多太医? 莫非这场疫病早在朝廷知情之前便得到了极为严重的扩散? 思忖之际,几位下马的太医已经跪下了同李清远行礼,裴云归只得将心思收拢起来放在一边,跟着太医一同跪下。 至于顾凛……那便算了。 裴云归同他相处了那么久,只见他跪过皇上,此外从未同任何人跪下。 饶是对着皇上,也只持平等态度,言语之中不见半分臣服。 他骨子里似乎带着一种天然的傲气,如天鹅一般,高扬脖颈,不愿向任何人低头。 李清远摆手,沉声道:“免礼。” 长乐公主和朝露公主浪费了太多时间,他急着赶路, 几人一同站起后,裴云归娇的身影便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招人眼,秀容纤腰,经由一众五大三粗的汉子称托,如同一只误入羊群的狼。 裴云归有些忐忑,不知顾凛将她塞进来之前有没有同李清远打过招呼。 不过依他的性子,应当是没有的。 倘若李清远认出她来,她又该如何去作解释? 李清远高高骑在马背上,冷冽的目光一眼就捕捉到了裴云归在人群中格外突兀的影子,他望向裴云归头顶,凌眸一眯,冷声道:“这位姑娘也是随行的医士?” 裴云归后背一紧。 现场就她一个姑娘,李清远这一声所指的对象是谁,不明觉厉了。 大齐虽然民风开放,女子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已经在每个人的骨骼里打上了深刻的烙印,即便是这个开明的王朝。 女子从医者有,但在少数,而跟随朝廷太医持援瘟疫的可以说几乎没有了,更何况裴云归根本不懂医术。 她很担心李清远将自己从队伍中驱逐,毕竟前半刻钟,他就做了同样的事。 裴云归心里打着鼓,正斟酌着措辞,便听身旁传来一道清风朗月般的声音,稍稍抬眸,只见顾凛从容不迫道:“此女姓裴名云归,正是一月前马场舍身救了圣上的那位姑娘。” 他之所以没有提及之后几日那件夜巷从地痞流氓中救出朝露公主那件事,是因为保公主之清白,皇上那头早已趁着风声未起,封锁了消息。 不过马场一事,便足以帮助李清远回忆了。 而有了“皇上救命恩人”这一层关系在,李清远再如何,也得给裴云归几分薄面。 听了顾凛的解释,李清远的目光果真缓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随后,却又一拧眉道:“我记得云归姑娘不通医术,为何也在此随行之列?顾将军,人是你放进来的?” 顾凛稍稍弯腰行礼,回话道:“既然殿下发问,臣便不遮遮掩掩,就此实话实说。” 不知怎地,听到顾凛悠扬的“实话实说”四个字,裴云归眼皮子一跳,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噤。 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夜风过境,捎带起裴云归颈便的几缕青丝,微凉的风铺上后颈,徒然在裴云归身上惊起一股凉意,连带着整颗心也预发七上八下。 事实证明,裴云归的预感又一次得到了验证。 只见顾凛微微弯腰行礼,脸上带了些情真意切,眸中软成一汪春水,其间的柔情似要将人软化了一般。 “臣心慕云归旧矣,云归亦心属于臣,我们及早便有了连枝共冢之情。”顾凛隔着夜色,柔情蜜意地望裴云归一眼,视线便牢牢黏在了她脸上,颇似一位深坠爱河的少年郎,“只是尤县远在千里,臣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臣自是舍不得,况且云归出府另辟,姑娘家家,一人独居,臣也放心不下,所以便想此行让她一同前往。” 裴云归猝然抬首,眼神装入顾凛幽深的眸中。 瞳孔微微放大,内里挟裹着怒意,偏生又不好发作,只得慌乱地低下头,掩盖住眼中的神情。 这一低头,在外人眼中,却演化成了姑娘家的羞赧。 于是众人震惊的情绪变成了震恐。 这一段突如其来的表白就像一道惊雷,砸在了在场的每个人头上,带着浩浩荡荡的气势,打得人促手不及。。 城门之外万籁俱寂,清冷的月色下,绵延一余里的队伍沉默得仿若兵俑一般。 三位太医的下巴差点收不住,咯噔一声掉在地上,他们扯了扯僵硬的嘴,极力让自己维持着平静的模样,或者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可就算如此,眼里的神色也是掩饰不住的。 顾凛的名声在京城不算好,甚至有些发烂发臭。 他不喜对权贵阿谀奉承,垂腰谄媚,朝堂处事不甚圆滑,心直口快,什么难听说什么,惹了一身官员的怒,经由那些人口耳相传,顾凛的名声可想而知。 偏偏顾凛又是个杀伐果决的,处理刑案说一不二的手段残忍,于是在众人的痛诬丑诋中,顾凛的面皮上又蒙上了一层杀人如麻的罪状。 过往京都便有这样一种说法,凡顾凛所经之处,路边的草都要这几年寿。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狡诈阴邪,杀伐不断,甚至还有点神经病的将军呢。 顾凛虽骁勇善战,容貌俊美,但一身血气,实属诡异阴邪,于是便成了京中女子避之不及的对象。 而这么一个光棍多年的人,有朝一日竟然能博得一个女子的喜爱,不可谓不令人震恐。 这样娇弱得仿佛小白兔一般的人,入了顾府那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岂不得当即被生吞活剥了。 七七八八落在裴云归身上的目光,或多或少带了一些怜悯。 裴云归不知他人对自己的深深同情,她只感受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将自己密不透风地裹挟。 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将头埋得更深。 如果可以,裴云归真的很想原地暴毙。 李清远倒是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古井无波。 “尤县如今疫病横行,你若许了云归姑娘,便好好将她护住。”说罢,便一拉缰绳,骑马率先走了,跟随李清远的队伍亦紧随其后,沉寂下来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尤县之行启程,余下的人便也没有呆呆站着的道理,风刮一阵,也只卷了几篇无足轻重的落叶起来,众人便拾起了心中的震惊,假装若无其事的上马车。 顾凛和裴云归依旧同乘一辆,只是现下车只行于路间,旁人热烈的、探究的视线几欲穿透车壁。 平白在外人眼里和顾凛扯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裴云归彻底开心不起来了。 “将军好计策。” 裴云归吐着反语,白生生的脸显着怒气。 顾凛身子碰了软塌,又恢复了没有骨头一般的闲散坐姿。 “怎么,生气了?” 顾凛明知问道。 裴云归冷哼一声,“将军这般在一众人等面前谎称我们的关系,如此将你我二人的名节当做儿戏一般看待。可你是否想过,我们并非真心相爱,倘若日后婚嫁,又当如何?” 顾凛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茶,眉目间淌着一股羁傲,仿若人群中的异己。 “名节有何用处,能吃还是能穿,我要它做甚,给自己徒添烦恼么?” 他凌厉的凤眸微微上扬,眼尾勾出一线凛然的弧度,眸底蓄着狂妄之色,直摄裴云归怒意未减的脸。 裴云归收了目光,压着一胸腔的怒意,卷起帘子,强迫自己看窗外之景。 该是她做错了,礼法道义,她和谁谈都行,就是不能将正常人都循规蹈矩的东西搬上来和顾凛说教。 顾凛这类剑走偏锋之人,她高攀不上。 车内一时陷入了久违的寂寞。 顾凛也在二人的谈话中尝到了些寡淡无味,便烦闷地拾起书卷,敛眉看了起来。 一路无言。 * 马车出了在官道上一路疾行,经过两日的兼程,已经将京城远远甩在了后头。 裴云归迷迷糊糊醒来,再一撩窗帘,又见到了与昨日全然不同的一番景色。 每日天亮,马车才会寻一路空地,稍稍作停,给队伍修整的时间,裴云归便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具,跑到车外,和驰援的太医蹲在路边一边净脸,一边闲聊。 停留的地方也是一处郊外。 这里白云四合,碧色的远空织入树林,再眺目远望,便能看见青霭的群山。 此处比京城的郊外更美更空灵,裴云归的心情也雀跃起来,便问旁边的太医道:“董伯可只这是何处,我们离尤县还有多远呢?” 董昌籍抹了一把脸,回话道:“此处当是距离京城三百余里的怀唐城郊,离尤县还远着呢。” 裴云归点头。 “赶紧回车上吧,依照太子的说法,今日该是又奔波一天,晚些便在附近的镇上寻一个客栈住下,尔后若是赶不及,恐怕得走水路了。” 第六十三章:放下身段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又在马车上度过了一天,虽然嘴上不说,但裴云归恹恹的神色也暴露了一路奔波的疲倦。 她打了个哈欠,想把积累了三天的乏味连着这声哈欠一并呼出,揩去了眼角浸出的泪花,再一睁眼,便看见胸前直愣愣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指尖牢牢握着翠绿的糕点。 裴云归怔了怔,抬眸看向了这双手的主人。 说到底,自京城郊外那一夜之后,裴云归合顾凛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虽同住一个屋檐下,日日促膝相对,两人却心照不宣地维持着生冷的沉默。如同小夫妻吵架一般,谁也不肯让着谁。 裴云归以为他们会一直维持这种冷硬的关系,直到终点。 却没想到这块糕点的出现 顾凛偏着脸,眼睛不知往向何处,手却一动不动地横在裴云归面前,下颚绷得很紧,整个身体都像一根拉满的线一般,透着紧张和不安,和平日的散漫判若两人。 裴云归很是意外,在她的记忆中,顾凛总是有着他自己的高傲。 无论是与人言语时凤眸微微上挑淌露的睥睨神色,还是平日身上不难窥见的从容与漫不经心,都昭示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处在何时何地,都居于掌控者般的主人之态。 这样的顾凛,从来不会妥协。 但这次却对裴云归表露了休战的前言。 实属让她没有想到。 她总觉得,顾凛身上正有什么东西在发生悄然的改变,正如过去那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一般。 裴云归默默接过糕点,轻轻道了声谢。 顾凛主动对自己低头,自己也没有再生气的道理,顺着台阶下去,对谁都好。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凉风吹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李清远本想继续往前赶路,待到深夜再找几个旅馆安顿他们一行人。 却不想,天公不作美,雨越下越大,庞大的队伍行在雨幕中更为危险,便只好就近找了一个小镇安身。 好在镇上游人不多,许多旅舍空了下来,安顿他们还不算吃力。 回到厢房,已值深夜。 裴云归放下包袱,叫了热水,便一面听着雨声一面泡了一个热水澡。 前三日吃喝睡都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过得并不安生,睡到半夜被颠簸的山路晃醒是常有的事,接连几日的失眠,已经让裴云归眼底积攒下了厚厚的一层青黑。 如今泡在温热的水中,整个人便全然懈怠下来,被浓浓的困顿感包围着。 等到水凉,裴云归才从里头起来,擦净了身上的水珠,便吹灭灯盏,爬上了床。 这场春雨来得急骤,到了后半夜下得越发急促起来,打在檐上的噼啪雨声在寂寥无声的寒夜中格外清晰,冷风过境,带起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泣音。 不知是风雨之声太过闹腾,还是夜中温度突降,裴云归又从的雨声中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眼,尚不知今夕何夕,目光自厢房的窗边一晃而过,刹那间捕捉到那里有一块乌黑色的人形剪影。 裴云归突然僵住,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猛掐了一把大腿肉,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腿上传来的钝痛。 这一阵疼痛让她感到不安,心跳徒然加快,裴云归抓住了因为恐惧而不自觉颤抖的手。 不是在做梦,那就是现实了。 深根半夜醒来,突然发现房中多出了另一个人影,不可谓不令人心惊。 那人不是恶鬼,就是歹徒。 而两者之比,裴云归更希望是前者。 鬼魂只是袅袅一缕,人却是实打实的。 且人心远比恶鬼歹毒。 裴云归压下恐惧,在心中疯狂地告诉自己不能慌张,同时放轻呼吸,极力掩盖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 又睁大双眼仔细望去。 靠近窗户边的梨花桌旁,确确实实伫立着一个人影。 他背对着裴云归,微微低头,不知在做什么。 这个角度,裴云归只能看见他双手伸到桌子上面,一阵捣鼓,随后又将桌子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掷,低声骂了一句话。 与此同时,裴云归已经在枕头下摸到了长鞭的棍柄。 还好她入睡前警惕地将在京城集市上采购的三件防身器具放在了枕头下,才未使自己陷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人影揉了揉脸,随后将脚蹬踢到一旁,转身朝床头走来。 黑夜之中,裴云归紧盯着那个越来越大的影子,抓着长鞭的手猛然发力。 虚空中闪过一道短促的声音,随后,长鞭自枕下抽出,结结实实甩在了那个人影身上。 人影安然无恙地走到一半,却未想到横空生出的变故,一瞬之间,脸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惊呼一声,捂着脸踉踉跄跄地倒向一旁。 裴云归目光一凛。 听那声音,是个男人。 她冷然一笑,手中长鞭甩得虎虎生风,如同倾盆大雨一般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人影身上。 既然是个男人,那她就更不能留后手了。 现下占据上风,若不往死里揍,待他反应过来,反客为主,裴云归自己就很可能会沦为待宰的羔羊。 经历过一次危难,她不会再让自己再一次面临绝境。 那人影受的第一击本就不在预判之内,脑子还是懵的,便被接连而来的长鞭抽成了陀螺,浑身上下除了疼还是疼,没一会儿就倒地不起,哀声求饶。 心里不免埋怨,自己造什么孽呀来偷这家,半块银子没捞到不说,还白白吃了一顿鞭子炒肉。 哀怨的目光越发后悔,最后试图挨着墙壁逃出去。 裴云归将男人的动作收入眼底,当即从床上跳下来,赤脚站在地上,手上的鞭子半分不曾停歇,在空中舞了一个飞龙在天,便电闪雷鸣一般袭向那人影。 那人影双目放大,蓦地尖叫出身,拖着残躯飞速后退,却还是被那一击打个正着。 “求求您了姑奶奶,不能再打了。”那人终于承受不住,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再打下去估计要闹出人命,他只是来偷东西的,不是来找死的。 “小人发誓,此次冒犯,只是单纯来您屋里偷点银钱好上路,绝非窥视姑娘芳颜,且刚刚一通翻找,小人什么都没捞着。” 裴云归披散着头发,冷着脸,夜色之中好似罗刹一般。 那人心惊胆战地将自己缩在角落,捂着身上的伤口,瑟瑟发抖。 这哪是姑娘,这分明是玉面罗刹! 裴云归瞥了一眼自己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包袱,脸色再度阴沉下来,她冷脸从包袱里面掏出一根麻绳,扔了过去,声音冰冷,“自己把自己绑好。” 两指粗的麻绳突然落在身上,那人带楞了一会儿,还不待反应,便见裴云归甩了甩手里的鞭子。 他双目一缩,打了个寒噤,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捆了起来。 裴云归确定男人将自己绑好了,才走上前去,试了试绳子的松紧,为图保险,又用自己的长鞭给男子捆了一圈。 她松了口气,狂跳的心也逐渐安静下去。 方才的表情不过是照着顾凛审问犯人的样子模仿出来的,一个人对着另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说心里不发慌是假的。 可心底就算再害怕,也不能在面子上认输。 直到男人真被自己制住了,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后半夜被此事这么一闹,房里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人,裴云归也睡不着了,索性就燃了灯。 待屋里亮堂起来,她便搬着椅子坐在了男子前面,保险起见,裴云归又折回床头,把枕头底下的匕首掏了出来,重新坐回去。 看到烛影下闪着凛然寒光的锋利刀身,男子远本平静下来的心又狂跳起来,吓得半边身子酥软起来。 “姑……姑娘,好汉不动手,饶命啊姑娘!” 裴云归懒得听他废话,直接将匕首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我有几个问题,你一一回答: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为何会出现在我房中,背后可有人指使?劝你如实回答,不然……”裴云归眼睛一眯,手起刀落,隔了男人半边衣袖,“倘若言之有假,我就像对待这片袖子一样,对你割喉放血,再将你的尸体大卸八块。” “是是是,小人定如实回答,姑娘你将匕首拿开点,千万别手抖……” “废话少说!” “是是……小人,小人名叫陈二上,从……从莫桑县来,一路奔波,身上的银两都花光了,便闭眼寻了这家旅馆,趁着守门小二打瞌睡的时候偷溜进来的,本想顺点银钱供我上路,未曾料到……”陈二上窘迫抬眼,偷瞄了一眼裴云归的脸色,又哀声哀气道:“小人眼瞎,冲撞了姑娘,当真不得好死。姑娘随便打我随便骂我,怎么都行,只求放了小人一条生路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还有三亩未开荒的田,就我一个独苗苗啊,万万不能……” “闭嘴!” 裴云归正在思虑陈二上话里的真假,徒然被打断思绪,火气更大。 她总觉得此人来历不明,那什么莫桑县,她没听过,不过应当也是距离此处不远的一个小县城。 现下正值春耕,听陈二上的描述,他应该是个农民,而农忙时节,他不在家种田糊口,往外跑什么,况且家中还有老少,他作为唯一的男丁,更不应该远逃故土。 况且大齐近来没有战事,他当也不属于难民一列。 如此一想,便更觉那人言语漏洞百出。 看来是药下得不够猛。 裴云归甩了甩手,随后猛地用力,刀身直接压在了陈二上的脖子上。 她目露冷光,正要再出言威胁,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裴云归一怔,手下力道放松,收了匕首,目光直直射向窗外。 第六十四章:半路截杀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深夜的虚空黑得像一个能噬人的深渊,淅沥的雨细如牛毛,斜斜织下,仿若割裂虚空的银丝。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刮开,窗下的地板被雨打湿了一片。 裴云归紧握匕首,缓缓从侧端靠近窗口,想将那合上,然就在一瞬之见,窗外那一方寂静的黑暗突然被横空而来的一道利剑划破,不知射向了何处。 裴云归眼皮一跳,疾步走到窗前,重重关上了窗门。 屋内的一切又归于沉寂,但裴云归的心却静不下来了。 方才那阵巨响,和那道突如其来的利箭皆不是出于自己的幻觉。 镇上几家临近的旅社夜宿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人,他们入住的第一晚,周边就频繁地那些动荡的制造者,也很有可能是冲着他们而来。 而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裴云归不清楚。 只是眼下最安全的做法便是待在房中,哪里也不去,静静等待这场风波的平静。 万一真的遇到了刺客,太子和顾凛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裴云归将耳朵紧紧贴在墙面上,想要听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果然,利箭横空而出之后,外面突然一阵喧闹,传来兵器相撞的打斗声。 那波人应当与他们的人短兵相接了。 如此,裴云归倒松了口气。 有顾凛和太子殿下坐镇,谁胜谁负显而易见。 裴云归折了回去,确保门已经锁紧了,才重新坐回椅凳上,一边把玩匕首,一边盯着陈二上。 陈二上被她瞧得颇不自在,局促地笑了笑,问道:“姑,姑娘,现在这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裴云归轻啧一声,甩了甩手腕,便将匕首的刀尖对准了陈二上。 “你问我什么情况,我倒想问问你。”裴云归冷着脸,清秀的面容如同一朵开在寒山之上的雪莲,冷凝又高昂,“我们睡觉前,此处还好好的,你一来,外面便多出了那么些人,我问你,他们和你有没有关系,你深夜潜进这家旅舍,真的只为偷窃?” 陈二上微微一愣,随后又满脸堆笑道:“姑娘,您误会了,我真不知外面那群人是谁,我家祖上往上头翻三代,都是良民,绝对和那些打打杀杀的人没有半分关系。” “那你为何无故逃离故土?”裴云归道:“你说你有需要照顾的家人,家中还有耕业尚未完成,此时正待春耕,大齐亦无战士发生,无缘无故的,你千里迢迢从家中逃到❌❌县是为何?” 陈二上无奈叹气道:“家里逢了些难,我离开故土是为去投奔远方的亲戚。” “一派胡言!”裴云归怒喝,当地一声,将匕首插入了陈二上的两腿间,“你从头至尾都在顾左右而言他,关于我的问题,更是答的牛头不对马嘴,你让我怎么信你?” 陈二上浑身一抖,双目突然瞪大,目光呆滞地盯着两腿间紧紧入地的匕首。 由于裴云归使的力度较大,匕首的握柄还在微微发抖。 陈二上僵硬地抬起了头,撅着屁股努力往后挪去,想离那匕首远一点。 可上身被结结实实绑了起来,他如何都使不上力,便只能挨着匕首坐在原地,心中亦是越发的慌乱。 他这次误打误撞,或许真的倒霉催的遇到了一个硬茬。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进来偷了! 裴云归淡淡道:“你以为我一介女子,不敢把你怎么样,既然如此,我们就耗着,等到外头的那帮杂碎被收拾了,我再把你移交给他人。” 她抬眸,冷若冰霜,声音愈发薄凉,“与我同行者,审讯罪犯的手段一贯残忍,嘴皮子硬如磐石的,鬼门关前走一遭,最终亦不战而降,你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在我这里,只是割你一段袖袍,落到他手里,便没那么简单了。” 说完,裴云归便微微低眸,打量着陈二上的神色,直到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惊惧的裂痕,才满意地勾唇。 恐吓之法或多或少有些用处了,那便再到上面添一把火,将陈二上表皮上的面具彻底烘裂。 裴云归细细回忆着顾凛审问犯人脸上露出的歹毒神色,直到将那张脸上的神色细无巨细地勾勒出来,才悠悠照着模仿起来。 “更何况,现下恰逢刺客来扰,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你以为凭你那套连我都糊弄不过去,漏洞百出的说辞,能骗过别人吗?” 陈二上垂下了头,目露挣扎之色。 威逼的说辞放得差不多了,裴云归见好就收,只静静地等待陈二上这条肥鱼自己咬上钩。 果然,只见他沉闷地喘息一声,便闭眼缓缓叹了口气,再一睁眼,面上的讨好之色不复存在,只余下浓浓的倦累和苍凉。 “姑娘很聪明。”陈二上望着窗前摇晃的烛影,目光却越来越悠远,“我的确并非莫桑县人,我的家乡在更远的尤县。” 尤县?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字,裴云归的瞳孔猛然一缩,放在椅扶手上的手逐渐收拢成拳。 尤县尤县,近日事端均逃不出这两个字的桎梏。 那处地方,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况且疫病爆发至今,应当已至强弩之末,陈二上又是经历了怎样一番挫折,才逃离了那处地方的。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你来自尤县,可尤县不是早就……” 早就沦陷了吗? 陈二上意有所感,望向裴云归,眼底早已积蓄了一层悲凉。 他知道她未说完的那后半句话是什么,便接着道:“看来尤县瘟疫横行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说到此处,他苦笑了一声,“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了,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死了太多人了,镇民都疯了,全都疯了,镇中哀怨载道,村民自相残杀,官府视而不见……小人一家老小,尽数病死,于这世间,再无牵挂,便在小女儿合上双眼的第二天,收拾好行囊,离开了那个地方。” 裴云归久久不语。 虽然通过陈二上的转述,她也无非只听到三两几个字眼,然现实中的无力和绝望,她明白,远不是寥寥几句话,几声叹息能够比拟的。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来自疫病中心的人,虽还未亲眼见到尤县的惨状,但心口仍是钝痛的。 她垂眸弯腰,低声道:“抱歉。” 陈二上却只淡淡笑着,眼底却一片空白,“没事,已经过去了。” 他又叹了口气。 一切真的过去了吗? 他的确逃出来了,可是尤县的瘟疫还早肆掠,它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刃,悬在每个民众的头上,没有人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没有人知道,自己和亲朋相伴的时光还剩多久。 人在疾病面前,便是如此无奈。 裴云归心底亦是一片酸涩,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裴云归只得先走到门口。 和陈二上谈话之间,外面的打斗声也逐渐消散,她半推半猜,敲门之人应当是太子,前来查看自己的情况。 毕竟此次出行,李清远和顾凛所带的兵力不在少数,两者均是大齐赫赫有名的战力,所以对于外面的交锋,裴云归很是自信。 但出于警惕,她还是在门前问了一声来人的身份,听到了李清远的回应声,才放心地打开了门。 门开之后,李清远先是解释了方才外面争斗的缘由,再仔细询问了一番裴云归的情况。 想起李清远不仅要忧心刺客的事,还要分出神来关照自己,裴云归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愧疚,便让对方不必挂心,并表示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她不通武艺,也帮不上大家什么忙,唯一能做的便是护好自己,不给大部队添麻烦。 这一点裴云归自始至终都放在心上。 随后,她也将陈二上的来历一五一十地传达给了李清远。 只是谈到了他,裴云归还是顺着心里的想法,多嘴了一句。 “那位大叔自难区逃难而来,家人也纷纷忘于瘟疫之中。瘟疫虽是天灾,来得突然,但尤县此番情景,却也系县令的玩忽职守,陈二上一家,实属无辜。” “你想说什么,直眼前便是。”李清远看听出了裴云归心里的情绪,便轻声道。 裴云归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本不应该受这无妄之灾,可现下应着疫病,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之人……” 说到此处,裴云归直直跪了下来,“小女斗胆,恳请太子给他一个临时的安顿之处……不过不用多久。”她怕李清远拒绝,更怕麻烦到他,便又匆忙道:“小女那里还有闲钱,只是不在身上,等到瘟疫处理得差不多,我便将花费的银两还给殿……公子,他吃穿用度造成的一切花销均由小女承担,他之后的去处也由小女安排……不知公子可否方便。” 咬裴云归着下唇,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李清远,轻声道:“小女知道一路奔波,公子也不容易,瘟疫的治理不是小事,若公子实在不方便,也没关系的,如今的一切,还是以大局为重要好。” 听了裴云归的一番话,李清远稍稍沉默了片刻,只是黑沉的眼眸却柔和下来。 “今日云归姑娘的一番话语,我会着重考虑。” 裴云归欣喜抬眸,差点压制不住脸上的雀跃。 “多谢公子!” 李清远也笑了,冷凛的脸上如冰川初化。 “姑娘有心了,该是那位大叔,谢过你才对。” 第六十五章:奇怪商帮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那夜客栈之中突然出现的一行刺客,经由顾凛一番调查,查出幕后之人确实是尤县县令姚陳。 他们才走了三天,姚便收到风声,派人前来刺杀,消息灵通得实属不太平常。 且尤县距离他们所处的集镇,还有百余里,从那里赶来,快马加鞭也要一日,也就是说,姚陳至少是在他们出发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消息,而太子一行人此次出援,并未公布于外界。 所以,是谁放出了消息,成了此次事件的疑点。 只是此人身份,也只有两重答案。 要么是京城之中朝堂之上被埋了眼线,要么就是他们一行人中出了叛徒。 孰是孰非,现下还没定论。 剩下的路途还有百余里,既然已经暴露,后面也尚不确定姚陳是否还会卷土重来。 且对方知道朝廷增援,定也会抹杀自己在尤县所犯的罪证。 于是经过一夜的商讨,李清远决定由顾凛和裴云归乔庄打扮,假扮一对出远门经商的夫妻,走水路先行,周围派侍卫暗中保护,而李清远则继续带着队伍按照原路前进,吸引姚陳的注意力。 水路只需一天一夜便能抵达尤县,定能打得姚一个促手不及。 而昨夜突然出现的陈二上,李清远本想在镇上给他安排一家居所,却被他拒绝,说是北方还有亲戚,此次出逃,也是存了投奔亲戚的心思。 经他如此一说,李清远便也不好再挽留,只给了他一点碎银,一些干粮,陈二上便踏上了北上的路。 萍水相逢的两方人,一夜之间,便也背道而行了。 ** 第二日。 昨夜商定下来的计划被如约实行,裴云归和顾凛赶着清晨最早的一趟船只,走水路率先离开。 镇旁有一条陇水河,为前朝皇帝所建,直接连接西北各镇,也是百姓前往外地最快捷便利的一种出行方式。 天方蒙蒙亮,码头上便已经涌上了许多脑袋,他们探头探脑,手里攥着银票,等待着船只的发动。 裴云归和顾凛也挤在了行人之列。 舟上催发,人潮顿时涌动起来,宛若一条巨河,缓缓朝前蠕动。 人实在是太多了,群潮一动,顾凛和裴云归便只能被推着往前走。 裴云归身材娇小,尚且不觉有多拥挤,然而顾凛高大的身躯在这一方窄小的天地中便显得有些局促,前胸后背均贴着人,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的脸色黑如锅底,周身的气压低得能摄人,偏偏周围都是百姓,不能发作,纵使心中有再大的气,也只能憋着,如此一来,顾将军的心情便更加不善。 裴云归压着笑,一双乌黑的眸子饶有兴趣地流连于顾凛的脸上。 瞧顾凛吃瘪,倒是比看什么戏文都要来得新鲜。 顾凛亦注意到了裴云归打趣的目光,横眉竖眼瞪了对方一眼,心中更加愤懑,跟个火药桶子一般,一点就炸,看哪都不顺眼。 缓慢的人群终于走过了码头的那片空地,来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站着一人,正在收取银钱。 终于轮到了顾凛和裴云归。 顾凛从衣袖中拿出供两人坐船的银钱。 「两个人一起?」收钱的男人头也没抬,接过银两。 「不错。」顾凛亦简短回道。 「第三排靠窗。」 收钱之人快速地报了一个位置,便越过他们,接待下一个船客。 登船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并未引人注目。.br> 裴云归松了口气。 两人寻了收钱之人所指的地方, 便落座了下来。 他们这一程,为了不惹人耳目,两人都易了容,遮住了原本惹眼的五官,看着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 上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嘈杂的声音顿时充斥船舱。 裴云归环顾一周,对着顾凛,悄悄附耳道:「前往尤县的船只之上行人如此之多,想必尤县爆发瘟疫的消息并未被放出去,但陈二上出逃便足以说明瘟疫开始外溢,外界理应不该如此太平,还当尤县是个正常集镇才对。」 她的猜测正是此刻顾凛的心中的疑问。 看着这船舱之内满满当当的人便觉得不正常。 顾凛思忖着,便找了旁边一个无事的大娘,假装搭话道:「大娘,您也是去尤县呢?」 大娘正无趣得紧,见着有个年轻伙子对自己说话,发痒的嘴皮子瞬间活络起来,两眼放光,滔滔不绝地与顾凛攀谈。 「可不是去尤县吗,现在去尤县的船可不好坐啊,我一把老骨头,硬挤了三天才挤上来。」 码头上坐船的行人确实多,人山人海,京都的集市都不见这般拥挤。 按照大娘的意思,难不成那种情形不是过去才发生的,而是只出现于最近几天? 这便更不正常了。 顾凛心中疑惑,面上却依旧淡然,他装作无意地问道:「现下春耕,正是农忙的时候,这么多人跑去尤县,那么多地都不种了?」 大娘努嘴,了然道:「公子想必是外地人吧?」 顾凛点头,「我与娘子的确是自北方而来。」 「那你可就上对船了!」大娘眉飞色舞道:「现在种地哪里还挣钱啊,地主老爷收一点,上头再收一点,那一年的粮食到普通百姓口里,塞牙缝都不够,种地这路不好走,但尤县那条路,正风调雨顺呢!」 「哦?」顾凛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大娘何出此言,难不成尤县还有金山银山?」 「不止,」大娘高深莫测,两手在胸前一笔画,拉出一条长长的线,「尤县里有一个商帮,专收我们穷人作工,男女不限,一个月到手有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在大齐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开销。甲班船舱人挤人,莫非都是冲那二两银子去的? 可尤县算不上多繁华,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连通了西域与境内,期间确实有商人驻足,但一次性能给那么多人每月发二两银子的大商帮,便是放在京都都鲜有耳闻。 更何况尤县还发了瘟疫,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 顾凛心中对大娘的说法多有质疑,却又听她滔滔不绝的声音说道:「除了作工能得银两,还能往里头投钱,当差的人管那叫钱生钱。」 裴云归靠在窗边,留心着两人的对话,闻到此处,十分好奇道:「大娘,何为钱生钱?」 大娘饶有兴致,回答道,「譬如姑娘你往里头投一两银子,第二日,商帮便回馈你二两银子,你再往里头投二两银子,商帮便回你四两银子……这般依次叠加,你投的越多,便赚的越多,这哪是什么金山银山,这分明就是摇钱树!有此等好事,正经人谁还会种地啊!」 大娘神采奕奕,仿佛下一个财主就是她。 裴云归却在其中听出了一些惊悚的意味,背后发凉。 这种生意,一听就不是正经交易,更像是赌坊赌钱的做法。 「对于商帮来说如此亏本的买卖,当真存在吗?」她膛目结舌,当即泼了大娘一盆子冷水,「倘若商帮卷了你们的钱不给回馈,反而跑了又该如何?」 大娘听裴云归如此质疑,心中便不愉快了,她啧了一声,满不在意道:「哪有可能作假,东边刘大牛原来是个穷 酸汗,正是得了商帮的钱才买了宅子娶了媳妇,陈家也是如此,一夜暴富飞黄腾达,都是真真切切发生的呢!姑娘你这么一说大娘我就不乐意了,要是质疑商帮的真假,大可不必去尤县。」 大娘说话,便拉下了脸,扭着脖子看向别处。 裴云归摸了摸鼻子,便收回了视线。 顾凛与她对视一眼,双方默契地摇摇头,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 世上真有如此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他们自是不信的。 商帮的存在究竟是何目的,又为什么放出诱饵大量吸引外镇的人前来,深究其中,必定能窥见猫腻。 如此一来,尤县之中便更是古怪了。 陈二上将它描述为人间地狱,而到了大娘的口中,却成了来钱的圣地。 里面盛的究竟是琼浆还是毒药,现下也只能一探才知了。 船只在大江之上一路西行,波涛澎湃,水天相接,偶有白鹭临水而飞,划过碧透的水面,破开一道白浪。 若不知此行前路诡秘充盈,于陇水河上坐船赏风也是一件妙事。 只是有尤县压着,裴云归也无心迷醉于此等美景了。 在江上行驶了一天一夜后,船只终于进入了尤县的码头。 船上游人一哄而下,乌压压一片,涌入尤县城门。 裴云归和顾凛挤在人群里,眯着眼睛眺望不远处,高耸的尤县大门。 从外面看还是一切正常,只是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如此想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门口站着大刀阔斧的侍卫,正一个一个盘问外来的行人。 「所有前来之人,自觉排成两条队伍。」城门之上传来一人高呵,「推搡拥挤者,尤县拒不接待。」 话音刚落,城门前拥挤的人立刻如退潮一般,向后行去,自觉排成了两条队伍。 来者均是为了发财,只要能入尤县挣钱,城门口一时的时间消耗算不了什么,比较没有谁会和银两过不去。 裴云归和顾凛对视一眼,也跟随大众,排起了队。 第六十六章:众声讨伐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队伍排起来,很快便到了裴云归和顾凛。 待放了上一个人进去后,侍卫手上那把寒光闪动的茅便横亘在裴云归和顾凛胸前。 「从何处来?」侍卫目光在两人面上巡视,沉声问到。 「某偕内子自州甸庄来。」顾凛弓腰垂头,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侍卫复有询问了年龄和家中收入,未起疑心,便放了裴云归和顾凛二人进去。 本以为进去之后的那扇城门直通尤县大街,却不料二人进了一条幽道,四处密闭不见光。 裴云归目光闪烁,心底更加疑惑,下意识望向顾凛。 顾凛轻轻摇头,做了一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眸中却愈发寒凉。 又过了许久,只见远处火光闪动,照亮了一片石壁,接着一个人影逐渐现了出来,愈走愈近。 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华服男人。 顾凛和裴云归暗中对视一眼,便详装胆颤,迎了上去。 「这位大人,某与夫人远道而来是为加入尤县商帮。」顾凛连忙开口,目露畏缩之态,「可进了城门,为何来到此处?」 男人随意瞥过顾凛,淡淡道:「此为进入商帮腹地的必经之路,你们没走错,跟我来吧。」 「可是……」顾凛目光闪躲,故作犹豫道:「这里真的能入商帮吗,大人您没骗我吧。」 男人冷道:「你若信就跟我来,不信便烂死在这里也没人管。」 说罢,便兀自转身,留下了一个背影。 来往此处经常逢人质疑,甚至当场发疯想逃走的也不在少数。 大家都以为入商帮能挣大钱,可挣钱哪有这么容易的。 进了尤县的大门,自由和尊严便被牢牢锁在外头了。 男人想着,继续往前走,若那两人跟上了,便一脚踏入另一个牢笼,若没跟上,便会活活饿死在密道里面。 顾凛双手抱臂,注视着那个矮胖的背影,眼眸之中愈发幽深,仿佛在注视一个死人。 站在旁边的裴云归清晰地感受到了周围骤降的温度,她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惹谁不好惹顾凛,大伯您路走窄了。 她叹了口气,扯了扯顾凛的衣袖,小声道:「现下不是动怒的时候,加紧跟上去弄清那个商帮的真面目才是重中之重,将军,消消气。」 顾凛冷哼一声,眸中冰川稍稍融化,便同裴云归循着那道背影跟了上去。 男人余光瞥见身后的两道人影,嘴唇勾了起来,加快步子,引他们进入了商帮的内部。 密道直连一间屋子,沿着道路大约走一刻钟,便能进入其中。 男人将他们带进来,转身道:「此处为接待室,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不要企图乱跑,稍后会有人接待你们。」 裴云归点头,待男人重回密道后,她才和顾凛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抬头打量着这间屋子。 房子不大,陈设简单,几张桌子几把椅子便是这里面的全部,窗门紧闭,裴云归尝试打开过,却发现他们均被锁住。 裴云归眸中划过一道冷意。 这哪是什么接待室,这分明就是囚禁! 「将军,商帮绝非善类。」裴云归沉声道:「且入城之门直通此处,小女怀疑,官府很有可能与此串通一气,他们以利为饵,四处招人,背后定也受了官府的指使。」 顾凛倚着椅背,曲直轻叩桌面面上一片幽深,看不出什么神色。 「孰是孰非,还得看过再在下定论,现下不急,我们先在此处停留片刻,本将究竟要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花招。」 再过片刻,靠近密道的石 门又一次被打开,出来的依旧是那个男人,只是后面还跟了几人,是和他们同一批上船,排在他们后头的镇民。 男人对他们重复了同样的话语,便再次入了密道。 那几人均生得高高大大,面对矮胖的男人,却表现得畏畏缩缩,好似被突如其来的陌生场景吓到了一般。 只是待男人进入密道,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徒然一收,周身的气场登时变得肃杀起来。 裴云归看得惊疑,却很快反应过来。 与李清远分开前,顾凛点了几个侍卫一路跟随他们,这几人很有可能是顾凛底下的兵。 如此想着,便见几个男人下跪道:「臣(称呼要改)等参见将军。」 「都起来,」顾凛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以免漏了马脚。」 「是。」 几人起身,其中一人面色凝重道:「将军,尤县的确不太对劲,城门之外驻守的兵卫仿若无事一般盘问着进来的行人,而城门之外那么多百姓,他们竟然眼皮都不眨,全数放进来了,可在我等入城门之前,十一率就已先暗中进城,在我们还未进密道之时,传书而来。」说罢,那人从袖中掏出一张书信,递给顾凛。 裴云归亦凑上前去瞧了一眼。 上面只简短地书写了寥寥几字,却赤/裸/裸地暴露出了尤县惨状。 ——尸横遍野,饿殍满地。 顾凛冷哼一声,内力释出,将信纸震成了粉齑。 他冷然道:「外面怨声载道,里面蛇鼠一窝,姚陳官小,胆子倒大得很。」 裴云归拧眉,沉声道:「瘟疫肆掠之际,却招收那么多人进来,这分明是在养蛊。」 虽不知姚陳是何目的,但他的举动已经和道义相悖,无论今后想如何掩盖,也已成了不争的事实。 轻则罢官,重则死刑。 几人在房中待到了天黑,终于有人打开了房门,屋外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开门之人衣着和白天引他们出密道之人的相差无几,那人在商帮之内应当同男人处于同一阶层。 「人都在这里吧,」开门之人往里头张望着,余光清点了一下人数,便道:「都随我来吧。」 裴云归等人纷纷更上。 等到现在,商帮终于有了行动,只要有了行动,便能露出破绽。 领路的人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进了另一间更大的房室。 里面已经乌压压地坐满了人,其间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是和他们同一批进入商帮的。 裴云归和顾凛一行人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隐在嘈杂的人群中。 接着便听厅室的正前方传来一声利斥,人群中的沸腾才逐渐平息。 裴云归循声望去,却只能在前面看到一个巴掌大的人影。 那人距离远,却不知用了什么传声的工具,才使声音得以在大厅之中被放大。 「请大家安静,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欢迎大家正式加入尤县商帮。」那人清了清嗓子,仿若说书一般,在上头滔滔不绝地倾倒着各种鼓吹的语言。 「今日前来入我商帮的诸位友人,想必大家均为平民出生。」 「说起平民二字,某深感怜惜,因为我曾经,也是一个命运坎坷的农人,我们住着破败的茅屋,干着最苦的活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披星戴月躬身苦干,我们辛劳一年,落得一身伤病,可大家仔细想想,这一年来,我们,得到了什么。」 那人抑扬顿挫的语调激起了众人的情绪,而宛转凄凉的尾音却久久浮动在空中,久久未散。 百姓相互对视着,激动的讨论着作为平民劳累一年的得失 。 他们越说越亢奋,又越说越悲凉。 因为众人抱着那些微薄的收入思绪半天,最终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 除了越发酸胀的脊背和越发僵硬的腿脚。 众人眼神再度黯淡下去。 裴云归隐在人群中,暗暗戳了戳顾凛。 「将军,你怎么看。」她瞥了一眼顾凛,却看不见对方的神色。 不知是商帮那边想要故意营造幽暗沉重的氛围,还是这个大厅单纯采光不善,点着十几根蜡烛,却依然黝黑一片。 「什么怎么看?」一道低沉散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上边那位小兄弟的言辞呀,」裴云归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脸,继续说道:「我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那人句句在为百姓鸣不平,可在人群之中调动起来的亢奋之情,却又处处透着诡异,令裴云归深感不安。qs 顾凛只勾唇道:「你继续往后听,便能捕捉到端倪。」 「相信大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台上之人满意地将在座之人黯淡的眸光收入眼底,继续说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们以残破地躯体为代价,忙碌了整整一年,最终能收入囊中的,不过是那微薄的,连塞牙缝都不够的,那么一点点余粮。」 「那些粮食,都入了官府手中,他们打压我们,奴役我们,我们却如此愚笨,我们的粮食养活了官老爷一家,到头来却饿死了我们自己的儿女,不仅如此,我们见了他们要下跪,碰到他们要低头,我们一辈子屈居人下,做牛做马,抬不起头,这样的日子,是我们应当过的吗!」 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已经点燃了所有人心中愤愤不平的怒火。 沉寂下来的气氛再一次热烈起来,这一次,群情激愤,他们大喊道:「不是!」 裴云归目瞪口呆。 她虽也是普通民众,却并非底层农民,她不知大齐的农民生活得怎样,可京都的百姓,无论京城内部,还是京都周边的村野,均是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近年来,大齐改革之风盛行,所有颁发的律令都围绕着「轻徭役,薄田赋」六字展开,赋税,国库是越收越少,可为何远离京城的村野百姓过得那么艰难?莫非贪污之气已经如此盛行了吗? 裴云归思忖之际,一声又一声叫喊之声盖过她的思绪,整个大厅都环绕着一众讨伐。 「打倒狗乾帝! ——打倒狗乾帝!」 「重建新王朝! ——重建新王朝!」 「狗将顾凛一丘之貉! ——狗将顾凛一丘之貉!」 「推翻顾家军! ——推翻顾家军!」 裴云归吞了口生涩的唾沫,心惊肉跳地看了一眼顾凛,小声劝道:「将军,冷静,莫生气。」 第六十七章:逃离商帮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顾凛勾了勾唇,只回应裴云归一声冷笑。 裴云归没有在说话,但心中还是为顾凛和乾帝感到冤屈。 虽然顾凛性子是诡异难测了些,但能从小将步步升到从一品的位置,靠的可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成了的。而是实打实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过往几年,他将战线推到了边境十余里开外,顾家军为边境的城池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近年边疆战事多,夷狄频繁来扰,乾帝将自己一双儿女均送入战场,才得以御敌,给中原营造了一个风调雨顺的环境。 商帮此行,实属妖言惑众。 如此想着,裴云归又不可避免地回忆起辞行前几日,乾帝召集顾凛等人在金銮殿中议事时所提及的那首童谣。 ——月将升,日将倾,某月金虎,龙抬头。 指向意十分明显,言语中的狂妄也尽数流露。 这首童谣,和商帮有什么关系吗? 或者换句话说,商帮背后的势力,与当时入侵京都的黑隼军属同一批吗? 裴云归蹙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绪很对。 如此再抬头一看大厅中侃侃而谈的人,和那些普通百姓脸上被激起的兴奋之情,心中不免战栗。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才自己听到的言语如此奇怪了。 那人颠倒黑白的鼓吹之言,目的并非为百姓着想,而在调动情绪,奴役思维。 这哪是什么商帮,这分明就是邪教! 人群之中突然一片轰然,不知那人又说了什么,百姓纷纷面红耳赤地从口袋中掏出银钱铜板,脆响响放入商帮的钱袋子中。 之前引裴云归一行人入厅的男人,正笑眯眯地举着满满当当的袋子,游走在人群之中,收取银钱。 每有一锭银子落入袋子中,他的笑意便更浓郁一分。 袋子被举到了裴云归眼前。 她愣了一瞬,方才想通后,再看商帮之中的人,只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那男人却无太多耐心,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啧声道:「愣着干什么,钱呢?」 要钱干什么?她身上没带一个铜板。 裴云归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低声说:「我没钱。」 「你没钱?!」男人瞬间拔高了音调,笑成弥勒佛的脸瞬间阴沉下去,「没钱你来我们尤县商帮干什么,找打吗!」 裴云归双手一摊,颇为无奈。 「我来贵帮是为作工挣钱,不是来送钱的。」 男人眼瞧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弱弱小小的女子还敢顶自己的嘴,神色当即便冷了下去,他将钱袋子扔给了旁边的伙计,阴冷道:「谁给你的胆子敢顶撞我,知道我是谁吗?」 裴云归认真地摇了摇头。 抱歉,她还真不知道。 男人火气上来,伸手就去扯裴云归头发,动作娴熟无比,一看就不知道这套招式用了多少次,只是手到半路,却被另一股大力截住。 「大人,动手动脚的多伤和气,您一个男的对内子下手,就更胜之不武了。」顾凛悠然道。 男人脸憋成了猪肝色,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发现那手好像被焊死一般,无论如何使劲都动不了。 他双目一缩,心中微沉。 这人恐是个练家子。 只是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功夫却毫不认输。 周围凑了那么多双看热闹的眼睛,他在气势上不能丢了商帮的脸。 「怎么,你想和老子打一架?」 「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顾凛松了力道,从衣袖中掏出两锭银子,送到男人跟前 ,「我与内子千里而来,是为挣钱,不是为同大人起冲突的,这些银子您收好,算是我代替内子赔不是。」 男人冷笑一声,手上却丝毫不落,接下了银子,放在嘴边咬了咬,眼神才稍有缓和。 他瞪了一眼裴云归,恶狠狠道:「要是还有下次,老子叫几个爷们弄死你。」 裴云归心中冷笑,再抬头一看男人的背影,已经是在看死人了。 她不想在外面惹是非,遇到事情能低调便低调。 但那人言行之中的冒犯,已经不是一个「忍」字可以轻飘飘地盖过的。 裴云归隐藏在袖中的手猛的攥紧,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等到所有的事情解决完毕,她再来找那人算账。 只是在光线阴暗处,她没注意到旁边之人的变化。 顾凛的眸色也蓦地冷了下来,眼底一片幽深,凝成了一股又一股噬人的漩涡。 等到所有人散去,已至深夜。 裴云归和顾凛混在人潮之中,回到了最初待的那间小房子。 等将裴云归安顿好,顾凛才道:「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外面探路。」 「是要离开了吗?」裴云归问道。 他们来尤县的目的本不就是商帮,自然不能在这里耗太多时间。 「商帮只是一个为叛/党谋逆而捞钱的地方,其间并未藏有玄机,真正的有价值的东西,应当都在县令身上。」 裴云归点头,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便自觉待在房中。 顾凛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裴云归便和其他几个侍卫熄了灯,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顾凛推门而入,手里多了两套衣服。 看样式,正是那男人身上所穿的衣服。 顾凛将其中一件递给了裴云归,道:「外面的人都已入睡,现下正是脱身的好时机,赶紧将衣服换上,我们今夜就走。」 裴云归接过,痛快地将衣服套在了外面,又将发髻散开,挽了一个男人的头。 顾凛一边套衣服,一边对几个侍卫道:「方才我出门探路时,发现距此物西南靠后处有两条密道,无人值守,你们先待在此处,寻一个时机将密道堵住。」 密道是商帮留给自己脱身的底牌。 先将这张底牌销毁,也方便自己日后的捉捕。 「是!」侍卫领命。 顾凛已经将衣服换好,又吩咐道:「莫要暴露身份,保持联系,商帮之内出现任何异动,均传书给我。」 「是。」 「属下领命!」 侍卫各个神色肃穆,眼中充满了斗志。 这是立功的好机会啊! 事情吩咐得差不多,顾凛便带着裴云归离去。 商帮不大,线路也简单,只是不同的路口和围栏中都有人把守,显然是将其中的百姓当做犯人一般囚禁在里面。 深夜之中,顾凛穿梭于纵横的小路之上,却显得游刃有余,裴云归放心大胆地跟在他身后。 穿过两个路口,便到了一处人眼较为稀少的地境。 房屋渐空,只孤零零立着一间屋舍。 空气中逐渐传来一些滂臭的气味,裴云归缩了缩鼻子,将脑袋整个藏在了顾凛宽阔的肩膀后面,好似这样就能挡住那些气味。 顾凛解释道:「旁边是一家猪舍。」 心中却对裴云归往自己身后藏的做法感到十分受用,脸上浮现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雀跃之情。 裴云归往旁边望去,路边确实围了一个小院子,估计气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过了片刻,又听 那院子中传来几声呜咽。 不像猪的叫声,更类似于人声。 裴云归心中一抖,扯了扯顾凛的袖子,紧张地看向猪舍,压低声音道:「将军,那边不会有人在喂猪吧?」 这么晚了,谁那么勤快,深夜养猪? 不过管他养猪不养猪,只要别注意到了他们就行! 顾凛笑道:「无碍,许是大人与猪正玩到了兴头上,发出几声也无可厚非。」 裴云归:??? 什么鬼? 谁玩,和谁玩呢? 「云归若是好奇,不妨亲自去看看。」顾凛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声音温柔得出奇,「只是别打搅了大人的兴致。」 裴云归脑门一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突然反应过来,强笑道:「不……不用了。」 她大概知道顾凛是什么意思了。 为了不让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冲击,裴云归决定不淌这趟浑水! ** 随手打晕了守在墙根前的小厮,顾凛直接揽着裴云归的腰,飞身出去。 感受到了顾凛武力值的加持,裴云归浑身上下就一个爽字。 从商帮内部逃出来,简直比出入顾府的后花园还要轻松! 两人出了商帮,便直接来到了尤县大街之上。 而真正目睹了尤县大街的情形后,裴云归才明白,什么叫地狱。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这种臭味混杂着酸涩,像是被搁置了许久的剩菜剩饭所发出的腐烂味道。 此处还是一条比较空旷的小巷,暂时看不到人烟,气味也并不浓厚。 直到两人上了主街,周围的气味稠密得仿佛要将人淹没。 而这些气味的源头…… 裴云归环视了一下周围。 均是来自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呕吐物。 尽管已经到了晚上,路旁还是存留着三三两两的行人。 他们多数面色蜡黄,神请恍惚,捂着肚子,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裴云归皱眉,担忧地抬头往了一眼顾凛,「究竟是什么瘟疫,能将他们折磨成这样?」 在来之前,她以为的瘟疫应当是发病之人出现风寒一般的症状。 可街上这些人……情况远比想象的要更加严重。 顾凛脸色难的沉凝,只摇了摇头。 第六十八章:荒谬之法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带着一肚子疑惑,走到一个行人身旁,轻声问道:「大伯,这般晚了,你们为何不归家。」 更何况还病着,理应在家休息才对。 那位大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佝偻着身子继续往前走。 「半夜能干啥,自然是去看郎中。」 说完,他脸色一边,呜咽一声,显得十分痛苦,随后便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变故来得突然,裴云归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却也顾不得呕吐物带来的酸涩臭味,伸手帮大爷拍打后背顺气。 顾凛也匆匆赶来,只是面上的凝重更甚。 吐了大约一刻钟,大伯像是精力耗尽一般,长吁一口气,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看起来很痛苦。 裴云归也不好再询问下去,只能求助地看一眼顾凛。 怎么办? 顾凛直直背起大伯,对着背上的人道:「医馆在哪,您指个路。」 大伯先是讶意了片刻,随后便感激涕零地连连道谢,指挥着顾凛。 两人一齐将大伯送到了医馆。 虽至深夜,但医馆依旧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偌大的厅室中坐满了患者,均脸色蜡黄,蜷缩着躯干,哀声一片连着一片。 只有一个郎中在匆忙抓药,另一个医童便守着十几个药炉,忙得手足无措。 顾凛将大伯放到一个空位中,便和裴云归上前去。 两人本来是打算来医馆询问一些有关尤县疫病的状况,却没想到郎中忙得仿佛一个陀螺,也不好打扰人家,便未开口。 裴云归见药童小小的一只,在十几个冒烟的药炉间连轴转,心下不忍,干脆拉着顾凛闷声地加入了熬药的行列。 总不能在一旁干杵着。 那药童先是诧异了一会儿,看两人均是健健康康的正常人,干起活来手脚也麻利,便没吭声,由着他们帮忙。 有了两人的协助,熬药的进程快了很多,很快,热气腾腾的药便端到了病人嘴旁,哀叹之声终于有些消减。 郎中擦了擦汗,疲惫不堪地倚在椅子上,药童端了碗水递到他嘴边,「师傅,润润嗓子。」 郎中接过,摸了摸药童的脑袋,看着他因为几日忙碌而消瘦下去的脸蛋,只能叹了口气,「你也忙了这么久,去休息吧。」 抿了口茶水,郎中才感觉自己精神恢复了些,便起身朝裴云归二人行了一个谢礼,「今夜多亏二人协助,姜某在此感激不尽。」 「姜郎中言重了,」裴云归连忙站起来,扶住了郎中,终于找到机会,将自己的疑问倾吐而出,「不知尤县这疫病是何症,为何染了那么多人。」 她环顾了一眼厅室。 大厅中的病人乌压压的一片,几乎要将那一片填满。 姜辞摇了摇头,无力道:「二位应当是外地来的吧,听老夫一句劝,趁着没染病,赶紧回吧……得亏现在是夜晚,人不多,姑娘见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等到了白天……」他目光远眺,露出了一些惧色,「求医的队伍能从大门排到西街。」 裴云归诧异道:「这么多病人,就您一个郎中,县老爷不管?」 姜辞道:「原本这家医馆还有三位大夫坐诊,可随着瘟疫日趋严重,那三位大夫也病了,昨日去了一个。」他又叹了口气,仿佛心中已经积压了无数的郁结,「如今只有我和小舟还康健,至于官府……罢了罢了,至今未派增援,我也不求上头能重视,那县老爷对于向外界求援增派医者的事一概不提,只每日清晨于东市派放米粥。」 「治病的事,还得靠百姓自个啊。」 裴云归只能安慰道:「郎 中放宽心,我听闻京城已经派遣了医者前往,现在估计还在路上,最迟后天就到了,朝廷不会白白放着尤县的百姓受苦而不管的。」 「但愿吧……」姜辞揉了揉脑袋,人还没完全放松下来,便听到药童小舟一声惊呼,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 「师傅您快去看看,外头来了一个新病人,已经昏厥过去了!」 姜辞顿时倦意全无,从椅子上弹起来,慌慌忙忙冲了出去。 裴云归和顾凛连忙跟在身后,面色一变。 厅内的病人缩在座椅上,神色慌乱地往门外瞟,外头已经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地上躺着一个年轻人,看模样应该只有二十来岁,四肢萎缩,瘦得只剩下一层皮,脸色蜡黄,嘴上浮着一层白沫,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 哭声是旁边一个女子传出来的,看见跑出来的姜辞,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抽抽搭搭道:「姜郎中您快过来看看,我夫君不知怎的……不知怎的就昏了过去,怎么叫都不醒。」 姜辞二话不说,就给年轻人搭了脉,女子手忙脚乱地让出了一个空隙,两眼希冀地望向姜辞。 过了许久,姜辞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已经没了,去料理后事吧。」 有些人病发急促,到半路就咽气的时有发生,姜辞已经见怪不怪了。 女子哭声一滞,茫然地看了一眼姜辞,又无措地去探年轻人的鼻息,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一道更加悲恸的哭喊自她的喉中传来,她紧紧抱住男子已经冰冷的躯体,哭成了一个泪人。 姜辞无法,迈着蹒跚的步子进了医馆,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许多。 凡人之躯,在病痛面前的无力感,于此刻提现得淋漓尽致。 裴云归在原地逡巡着,想上前去安慰女子,却犹豫不止。 她知道,自己就算舌灿如花,也不能起死回生,阴阳相隔之前,再多的话语也只是徒劳无辜。 没有用。 她从衣袖中找到了一块没有用过的手帕,只默默放在女子身前,便转身进了医馆。 第一次切切实实地看着一个人在病魔的折磨下离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幸存下来的活人的无奈。 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但除了共情之外,却什么也做不了。 厅中渐渐传来了一道压抑的哭声,有了第一声,接着又是四五声。 慢慢的,悲凉的哭泣填满了整个医馆。 「就算日日来这看病又有什么用,反正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不如死了算了,哪怕跳江淹死也比变成这副鬼样子活活脱死来得强。」 「这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受不了了!」 「瘟神要亡我们啊……」 一声又一声抱怨之词响彻医馆,年轻人的死给了大家当头一棒,彻底葬身了众人求生的希望。 裴云归抬头问顾凛道:「十一年前的尤县疫病,也如今天这般严重吗?」 今夜的顾凛格外怪异,没有对外界显露/阴翳的情绪,也未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甚至在裴云归拉着他去给药童小舟打下手时,也一言不发地顺从配合。 好像在病魔面前,收敛了一切爪牙。 于是就让裴云归没由来地将十一年前的疫病与他联系起来。 虽然没有亲耳听说顾凛是否经历过曾经的疫病,也未听他提及过,但裴云归心里总是有一股奇异的预感——顾凛是十一年前尤县疫病的亲历者。 「十一年前的尤县……和今天差不多吧。 」 对于裴云归的询问,顾凛没有否认,声音一贯的漫不经心,可里面的消沉还是被裴云归一耳朵捕捉到了。 他啧了一声,望向裴云归,「十一年前的尤县疫病你不也经历过,问***什么?」 裴云归蹙着眉头细细说道:「不瞒将军,和爹娘走散后,我生了场病,再醒来,记忆便开始混乱,在尤县的很多具体的回忆,我都不记得了。」 只是最近做的那些奇怪的梦,似乎又有回忆起来的征兆,不过太混乱了,裴云归也不知那些画面是真是假。 后半夜谁也没睡着,一直睁眼到天明。 第二日一早,裴云归和顾凛便赶到了东市。 正如姜辞所说的一般,这里确实有官府的人开仓发粥,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队伍中的人十个有九个是面色蜡黄的病态,正常人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可见这场瘟疫的爆发之广。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染病,田里的庄稼中不了了,尤县的粮食供应不足,有钱都买不到,一家老小便只能日日期盼着官府放粮。 不过一天也就早上这一次,所以几乎全镇的人都跑到这里来排队。 队伍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还没排到的满脸愁色,排到了的端着米粥就地就喝了起来,也不管一地污物,和漂浮在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臭味。 排队的人群已经饿得眼冒绿光,乞丐一般蹲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灌米粥。 米粥下肚,却有几个百姓的脸色蓦地骤变,随后,便抛下碗狂吐起来。 方才灌下的东西全被吐到了外面,他们面上的容光很快消逝,又覆盖上了一层死灰之气。 此时,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高呵。 「今天的米粥发放完毕,明儿再来吧。」 随后,人群之中一片唏嘘,没排到粥的神色落寞地散开。 汇聚的人群宛若没有觅到食物的鸟兽,只能带着空荡荡的行囊归巢。 没有了排队时候的急促,众人便有了长吁短叹地空隙。 裴云归凑在人群之外,听了几耳朵比较有用的信息。 比如那瘟疫是邪神带来的灾难,他们其中的许多人加入了县老爷组织的化净教;比如抢米粥不是为了充饥,而是里面加了化净神的神说,喝了神水就能抵御邪神带来的瘟疫。 裴云归愈听,脸色愈发往下沉。 她向来不信神鬼一说,自然不吃邪神那一套,而县令身为百姓父母官,不想正经法子抵抗瘟疫,反而鼓吹邪鬼一说。 简直荒谬! 第六十九章:心中一慌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行人渐渐散开,虽然官府每日都会发粥,但尤县的人口数目摆在这里,那两桶米粥于他们来说,杯水车薪也不夸张。 昨天饿肚子的,今天依然饿着肚子,只能撑着一条命,等明天的米粥。 如果运气好,或许好能讨上一碗,运气不好,便只能白白饿死。 裴云归一眼望去,都是穿着破布衣裳,瘦骨嶙峋,面色蜡黄的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灵魂被剥夺,只剩下一副躯壳。 没有了米粥,也没有了驻足的必要。 大家都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医馆赶。 他们都还病着,虽然听信县老爷的话,笃定米粥里有驱瘟避邪的神水,但看病医治的习惯还是不能落。 于是倦怠的病人,均互相搀扶着,往尤县唯一的一个医馆赶去。 熙攘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压抑的哭声。 裴云归心头一跳。 经历过昨夜那件事,她已经对哭声很敏感了,便匆忙拨开拥挤的人群,去寻找那哭声的源头。 只见一间房门紧闭的店铺前,跪坐了一个瘦弱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意识昏沉的孩童。 孩童已经奄奄一息,妇人不知疲惫地朝过路的行人求助,眸中流露着无助与希冀。 可大家都是脑门子栓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病患,自己都顾不上自己的命,又有什么余力去顾别人?只能纷纷视若无睹,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裴云归大步赶上去,以为小孩病发了,慌张问道:「大娘,小童可是发病了,需要帮忙送医馆吗?」 妇人听到裴云归的询问,连忙抬头,两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脸上却死灰复燃,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 陌生人对她的求助视若无睹,这妹子是唯一应了她的。 「不知姑娘身上可否还有剩余的吃食,我这儿子……」妇人咬着唇,羞于行这乞讨之事,可目光落到儿子奄奄一息的脸上,便只能心一横,厚着脸皮咬牙道:「我这儿子已经三日未吃过东西,眼瞧着就要不行了,倘若姑娘囊中还有余粮,还请发发善心,救救他吧……」 裴云归二话不说,从行囊中拿出一个饼,塞到妇人手上。 幸亏赶路的干粮中还剩下了一块油饼,她也顾不上给自己留什么东西,心里只有救人二字。 已经眼睁睁看到过一个生命陨落,这种悲凉的惨像,她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赶紧给小孩喂进去吧,这东西很干,需要水吗?」裴云归回头道:「夫君,给点水,我怕这个小孩吃不进去。」 顾凛一直稳稳缀在裴云归身后,用眼神逼退了那些虎视眈眈的路人,突然听到一声「夫君」,还愣了好一阵,察觉到裴云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他将腰间的水壶取下,递给裴云归,趁着空当蹲下,拉过了小孩的手,搭在脉上。 裴云归扶着小童的头,先给他喂了一点水。 小孩干裂的唇触碰到了一点湿润,便如同竭泽中的鱼重回江河中一般,求生的本能重燃起来,就着壶口急切的吸吮。 裴云归一面给小孩喂着水,一面瞥着给小孩把脉的顾凛,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她以为顾凛只知打打杀杀,和朝堂上的运筹帷幄,竟然从不知道他还会把脉。 顾凛松开了孩子的小手,顺势摸了摸他的脑袋,对妇人道:「您儿子没什么事,只是没吃着什么东西,身子虚了。」 脉象一切正常,脸上除了久饿的虚弱之外,并未出现尤县其他百姓染病的症状。 顾凛凤眸轻微一眯。 这对母子很幸运。 妇人连连感 激,一边抹眼泪,一边感叹苍天有眼,让自己遇到了一对贵人。 过了片刻,小孩悠悠转醒,眼神黯淡无光,却还是哑着嗓子,低声喊了句娘。妇人连忙将小孩的身子托起,裴云归便让她打开油包纸,给小孩喂点东西进去。 油包纸在打开的瞬间,大饼的香味便绵绵密密地传了出去。 油脂的香味被滔天臭味冲击得所剩无几,却还是一丝不落的传到了所有人的鼻孔中。 赶路的人纷纷听下了步子,转身,饥饿的目光稳稳落到了那张大饼之上。 他们当中有些人连吃了十来天寡淡无味的米粥,有些人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突然看见冒着油的饼,无异于走在大街上瞧见了一块金子。qs 尽管上吐下泻,已经将身体的精力消耗得所剩无几,但有味道的食物对于他们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这种诱惑可以短暂抵消身体的疲惫,唤醒人脑海深处的求生欲。 不知是谁率先冲了出去,下一刻,接二连三的人都仿佛丧失了理智一般,不管不顾地往裴云归这边冲,仿若被狂风掀起的巨浪,一层又一层,不知疲倦地往堤岸上拍打。 他们的眼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东西了,他们的眼里只有那块大饼。 只要抢到了,就能填补空虚酸胀的肚子,就能再多苟活一天。 裴云归眼皮一跳,抬头便对上了那些恶狼扑食一般的眼神,目光顿时一颤。 可是已经晚了,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竖成一道屏障,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妇人双手一抖,连忙撕扯下大饼的一角塞到了小孩子的嘴里,不知所措地望着裴云归。 「东西藏好,不要乱跑!」 顾凛横腿扫飞了离得最近的一日,凤眸眯成一道凌厉的弧度。 谁也没预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最前面的人群已经冲了过来,他们伸着手,互相推搡,努力地够着妇人的衣服。 裴云归起身将妇人挡在了身后,厉声道:「站住,停下,不要过来!」 一道呵斥于蜂拥而至的人群,能起到的作用微乎甚微。 在死亡和饥饿面前,一切仁义道德都沦为了一场笑话。 他们急切地推搡,渴望的目光似乎要将人淹没。 裴云归对上这样的眼神,心里都狠狠一抖。 倏然间,有人扯住了裴云归的头发,将她往人群中带,似要让她吞噬在人潮中。 她头皮一疼,费力地拍打着那只钢筋一般的手,却徒劳无功,如同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儿,任由人宰割,无力反抗。 身子不受控制地被脱到了群潮之中。 她的脸被挤得变形,禁锢在头发上的那只手的力气越来越,仿佛要将她的头皮从脑袋上揭下来。 源源不断的疼痛扰乱着思绪,杂乱的臭味迫不及待地涌入鼻尖。 裴云归眸中闪过一丝绝望。 自己是逃脱不了。 余光中,她隐约瞥见顾凛护着那对母子,躲避源源不断的人群。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 幸好被抓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对母女。 无论如何,她是死不了的,可那对母子却不一定。 顾凛虽武艺高强,对着那么多人,却终究分身乏术。 更何况骚动的人群不是歹徒,不是刺客,而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不仅要保护那对母子,还不能伤了前后的百姓,一时之间,竟然逐渐显出疲惫之态。 顾凛烦躁地一掌拍开凑上前的一个人,猛地发现不知何时,裴云归早已与他们冲散。 心脏徒然间漏了一拍,眼睛下 意识地在乌压压的人头中寻找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越过层层人群,猝不及防地对视了一眼。 顾凛看到了裴云归。 纠缠在裴云归头发上那只手的力度很大,她被扯着,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后仰的姿势,五官扭曲在一起,又因为被层层人群挤压,呼吸不畅,尽显狼狈之态。 她说不出话,便在看到顾凛的那一瞬间,极力地长开嘴巴,用口型说道:「你们先走!」 裴云归终归死不了,但妇人怀里的小孩生命却激起脆弱。 顾凛双目一缩,一面带着妇人躲闪人群的抓捕,一面却固执地盯着她。 裴云归的脸已经被人潮挤得发青发紫,即使有着层层妆容的掩盖,也能窥见她面上的虚态。 她让他们先走,顾凛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动逃离的步子。 看见那道逐渐要被吞噬的纤瘦身影,心中不知为何,猛地一空,猝然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 那种慌乱之感,很像一个坠楼之人,想要急匆匆地抓到什么物件傍身,伸手一捞,却落了一个空。 裴云归见顾凛还在原地,急了,以为他没看到自己的口形,又长大了嘴一个字一个的往外吐:「你们先走,我死不了!」 顾凛深吐一口浊气,心下一沉,让妇人抱紧自己的孩子,便一手将那妇人捞起,运起轻功,旋身而起。 裴云归于人群中瞥见了顾凛的动作,心中的石头落地。 所幸顾将军是个聪明的,终于听懂了自己的话,现下就只需要盘算盘算自己如何冲破这群人的桎梏了。 可谁知一眨眼功夫,再往上头一看,裴云归就见刚刚还被她夸了的顾将军,踩着人群的肩膀,朝她这边飞掠过来。 裴云归:…… 您没事吧,您没事吧! 我是让你收拾收拾赶紧自己跑路,不是让你折回来往我这边送死啊! 第七十章:江南首富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于无奈中叹了口气。 虽然对顾凛的做法不甚赞同,但对于他在危机时刻还想着救自己这件事,她心中还是淌过了一丝暖流,人群挤压胸膛的那股难受劲,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平心而论,顾凛好像并没有最开始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可怕,他们也不知怎的,在无形之中越走越近。 拥挤的人群还在仰头目瞪口呆地望着腾跃而起的人,下一刻,那人就精准地揪住了裴云归的后领,硬生生将她从人堆里拔萝卜一般的拔了起来。 裴云归借力抓住了顾凛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既然被救上来了,就断没有再掉下去的道理。 想到这里,裴云归又环紧了顾凛的腰,八爪鱼般,牢密地攀在他身上。 顾凛一手抱着裴云归,一手捞着妇人,借助旁边一个木墩,运起轻功,几个眨眼间,便翩然翻到了一间稍稍低矮的茶馆二楼。 做完这一套/动作的顾将军已然累趴,白着脸瘫在椅凳上累得差点翻白眼。 就算再厉害,也受不住两手抱着三个人的重量从底下翻到二楼。 裴云归赶紧关紧了窗户,又将门锁死起来,便站在顾凛身前给他扇风。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顾凛疲惫的侧颜,叹了口气。 心里终究还是带了一些愧疚之情在里面。 如果不是她擅自拿出了那块饼,就不会引诱得那些难民围困,倘若她考虑得周全一点,将妇人拉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再给对方东西,可能也不会给顾凛惹麻烦。 她有些自责道:「实在对不住,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次实在太莽撞了,他们三人还没受伤已是万幸,如果事情再严重一点,就无法保证能否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了。 出门在外,还有太多需要顾虑的东西,她还有的学。 顾凛微微一愣,方喘匀了一口气,好笑道:「我还没骂你呢,你愧疚个什么劲?」 裴云归自知理亏,深深埋着头,耳垂上悄然攀上一抹绯红。 「行了,」顾凛不自觉地伸手瞧了一下裴云归的额头,「脑门子都挨裤腰带上了,你又没做错什么,道什么歉。救人本是出于善心,管他什么结果,没必要觉得对不起。」 裴云归抬起头,微微错愕地看着顾凛。 顾凛低沉的声音还盘旋在耳旁,却让她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这样的顾凛,她还是第一次见。 什么时候反派口中也能蹦出「善心」二字,或是说出这般……大义的话? 想着,裴云归心里划过一道匪夷所思的情感。 顾将军这种情况,放在统子嘴里,应该是要被指责「崩人设」的吧。 被救的妇人看着眼前两人,一边感叹夫妻情深,一边感激涕零,不知说什么好,泪珠一掉,对着顾凛和裴云归两人就跪了下来。 「今日实在感谢公子和姑娘的倾囊相助,即便结草衔环,也难报这救命之恩,日后二人若是有什么能用的上我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然在所不辞。」 顾凛靠在椅子上还没换过劲来,裴云归也顾不上什么愧疚不愧疚了,便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夫人哪里的话,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我和夫君不能白白看着小孩送死,相逢即是缘,能救下你们,也是我们的福气。」 妇人自知失态,抹掉了眼角的泪,随后又像想起来了什么一般,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羊脂暖玉,塞到了裴云归手里。 手里突然被塞了一块和妇人衣着格格不入的物件,裴云归不免愣神。 这玉佩摸起来质感上乘,看 起来色泽纯净,应当不是凡品,可妇人和她儿子的衣着又偏偏粗败不堪,不像持有这等珍贵之物的样子。 莫非……他们不是普通百姓? 不过从方才妇人的谈吐上来看,对方看起来倒真不像山野中走出来的普通人。 妇人顺着裴云归的神色,也猜到了她的猜疑,便解释道:「不瞒姑娘说,我夫家在姑苏一片操持着家门的生意,家中还算富裕。只是前几天,我与内子随家中的商队前往西域,不甚半路遭遇流民匪寇,混乱之中,我与洛儿同商队走散,才流落到尤县中来。」 「因我身上未捎带银两,只有这一块家中信物傍身,便拖累洛儿同我在街上日日流浪乃至最后差点饿死……」 妇人说道此处,眸色又黯淡下来。 她一辈子锦衣玉食,还是头一回流落街头,沦为乞儿,见证了灾地的落魄和黑暗。 那段光阴,便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了。 不过幸好得良人相助,否则她与儿子,怕是已经沦为了地府的孤鬼。 她收拾好情绪,继续道:「姑娘可凭借这块玉佩去往姑苏城的谢家,将其交给谢府管家,我谢府便以主人之道待客,有什么要求,姑娘尽管提便是。」 裴云归稍稍诧异,怎么都没料到,自己和顾凛在大街上随手救下的一对母女,竟然有那么大的来头。 指腹摸索着那块玉佩中间刻着的苏字,她思索着,开口问道:「夫人指的苏家,可是江南一带的姑苏谢氏?」 妇人惊讶了一顺,没想到谢氏的名号居然传到了大齐以西,如此偏僻的地方。. 不过想来,那姑娘流于西北难地还衣着体面,丈夫又身傍高强武艺,两人定也不是平常之人。 那自己送出的那枚信物,和许下的允诺,在他们眼里又值几分重量? 妇人一面想着要怎么报答两人才好,一面笑道:「姑娘聪慧,不才正是姑苏谢氏。」 裴云归眸色一闪。 那可不是「还算富裕」四个字堪堪能提及的。 姑苏谢氏,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首富。 家底丰蕴,富可敌国还是其次,与姑苏其他富商不同,谢氏不仅有钱,还是实实在在的书香世家。 祖上连出三代宰相,后世也多有小辈在京中为官,只是近几年来,谢氏有意收敛锋芒,将中心转移到了从商之上,不再过问政事。 饶是如此,也称得上钟鸣鼎食的大族。 如今谢家全权由长子持家,而这位夫人既掌握着谢家的当家信物,其身份也不言而喻。 裴云归笃定道:「想必夫人便是谢家的大夫人了。」 妇人年龄瞧着三十出头,其子尚幼,又在谢家有着话语权,不是谢老夫人,便是谢家家主谢敏之妻。 妇人点头笑道:「不错,我确实是谢家大夫人王之润。」 姑苏王氏,也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裴云归回头望了一眼顾凛,面露询问。 怎么办?救了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大人物出来,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顾凛独自缓了一瞬,便恢复过来。 他没急着朝王之润邀功,也未推脱她的感激,只神色淡淡地领下了她的情,便在尤县寻到了唯一一个还开着的客栈,把人安顿了进去。 经过这一天在尤县的经历,顾凛大致弄清楚了这里的状况。 目前此处最大的问题,除瘟疫横行之外,还有老百姓的肚子。 耕业荒废,商业崩溃,粮食已经短缺道贵如油水,甚至有钱都买不到。 他们从京城出发之前,虽然已经预知了缺粮的状况 ,但如今看来,现实远比想象的要更严重。 尤县人口聚居,周边还有若干村落,且毗邻两县也饱受疫病的摧残,张嘴闹着要吃饭的百姓数不胜数,他们带的那点东西,顶多维持三日。 三日之后,粮食从哪来?自然只能到米商那里采购。 而若他没记错,谢家的生意也涵盖了米粮一类。 顾凛自然不会以救命恩人的身份作要挟,逼迫谢家开仓捐粮,但倘若能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在这边采买粮食,也是一笔很不错的买卖。 将王之润母子安顿好了之后,顾凛和裴云归又返回了原先那家茶馆。 聚集的行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只是下零零落落病得实在走不动的,蹲在角落哀声叹息。 两人前脚进了茶馆的包间,后脚便听见了敲门声。 顾凛打开门,一个面容粗犷,农民扮相的男人便闪身进来,跪在他身前。 他们率先进入尤县的那一批人全部易了容,裴云归认不出是谁,不过知道他是顾凛安插在尤县的暗桩就够了。 那人沉声道:「属下参见将军。」 裴云归眨了眨眼。 听声音……莫非是十一? 「起来吧。」顾凛抿了一口茶,道:「突然联系我,是有什么发现?」 十一领命起身,压低了声音,「属下进入尤县后,按照将军吩咐潜在县令府。」 「县令姚陳果然有问题,县令府上富丽堂皇,就连下人的吃穿用度,都非凡品,全然不似边陲之地的地方官员,姚陳此人,定然夹带贪污之罪。」 十一这几天来往于尤县大街和县令府,切身体会了一番何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连着转述的声音,也带了些愤慨之情。 顾凛凤谋微眯,并未发话。 姚陳贪污已成事实,他并不意外。 十一此次特地私下联系他,定然还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凛曲指敲在桌面上,静静等待十一的下文。 十一顿了顿,见顾凛没有开口,又接着道:「他昨夜还接见了一个说胡语的外商,于后院一角的书房会谈,属下本想跟进去,可书房之外机关密布,危机重重,根本近不了身,便只好作罢。」 裴云归听着,心里已经染上了些愤慨,插言道:「什么样的书房犯得着在外面布下重重机关?除了防人,便是为心里的鬼作屏障。」 「外头的百姓在忍饥挨饿,受着病痛折磨,县令的日子倒过得比京官还快活,当真天高皇帝远,把自己当这里的土皇帝了!」 裴云归说道情处,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眼神中的怒意仿佛化为实质,要将那县令千刀万剐。 十一呼吸一窒,迷茫地抬起头望着顾凛身旁那道纤细身影,指尖有些发抖。 裴云归捋顺了气,摆手道:「不要意思,有些激动了,你继续。」 第七十一章:自爆身份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十一吞了口唾沫,突然被裴云归打岔,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整理了一番思绪,才开口道:「属下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在县令安府插了数十眼线,俱是顾家军尖锐,只需将军一声令下,捉拿姚陳,便是一息之间的事,轻而易举。」 顾凛呷了口茶,缓缓道:「不急,长线还没放出去,又怎么钓的了眼前的大鱼?」 裴云归说的对,书房之地本不是什么不堪入目的地方,既然心中一片清明,姚陳为何又要在书房之外布下机关。 里面究竟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顾凛倒是好奇,想一探究竟。 以及那名突然出入姚陳书房的胡商,身份更是玄之又玄。 大齐有条铁律,官不得与商私下来往,更何况还是境外的人。 姚陳这一系列作为,简直是在作死上反复蹦哒。 顾凛说道:「先派两人传信暗台,去边境打听近五日内入大齐的外商有哪些,名单、数目、国属,全部弄清楚,其余的人继续在县令府盯梢姚陳的一举一动,不要暴露身份。」说罢,他又想到了今晨街市上听到的米粥中参杂神水的消息,补充道:「对了,想办法弄到姚陳发放的米粥,保存下来,到时候让太医看看里面究竟加了什么东西。」 什么神水不神水,顾凛自然不信,只怕里面真的有鬼。 「是。」十一点头。 顾凛挥了挥手,「去吧,注意安全。」 十一行过礼,便转身出门。 顾凛端起茶杯,撇去茶面上的茶沫,将其一饮而尽,对裴云归说道:「裴姑娘再随我去一趟客栈。」 裴云归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可是什么地方需要劳烦谢氏协助?」 顾凛将茶杯放回桌上,指尖顺势敲了敲桌面。 他有些习惯与裴云归出奇相似。 譬如在深思的时候都喜欢敲桌子,这一点,他自己都未意识到。 顾凛道:「城中百姓饱受饥荒,靠姚陳每日发放的那点米粥是绝计不够的,」顾凛冷笑,眸色愈发凌冽,「何况他鼓吹粥中神水一说,骗取百姓食用,鬼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裴云归摩挲着下颚,略微一猜,便料到了顾凛要做什么,「所以将军打算从谢氏下手,提前采买粮食,以应对往后变故?」 顾凛点头。 「我原打算太子赶到后再同谢氏商量粮食一事,可姚陳既有通敌之嫌,便不能再耽搁下去,此人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变故。」 「尤县之内的事务,我还不甚明晰,粮仓亦不知被姚陳置于何处,怕就怕他玉石俱焚,毁掉米粮。」 毕竟灾地之中,于百姓而言,最重要的便是粮食。 人靠五谷杂粮生,没了吃食,照样一死。 那是百姓生存的根基,断不能被斩断。 所以后勤米粮的补给尤为重要。 * 日上中天,顾凛和裴云归两人一通忙活,竟然眼睛一眨,就过去了半天。 等到两人赶道客栈,已经过了午时。 顾凛敲开了王之润的厢房门。 落难的妇人已经在客栈拾掇整洁,从里探出了一张端庄温婉的脸,见到顾凛,双目一亮,恭恭敬敬道了声「恩人」。 顾凛没有多言,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令牌,举在了王之润眼前。 令牌以玄色为主,透着冷沉和庄重,外围勾勒了一圈繁杂精美的花纹,内里刻了一个遒劲的「顾」字。 这张令牌相当于王之润送给裴云归的玉佩信物,昭示着顾凛的身份。 顾凛选择此时对王之润亮出令牌,便是已经 存了向对方透露自己身份的心思。 王之润怔住,天下有头有脸的顾姓族甚多,但一般来说,持有令牌者,不是为朝廷办事的官员,就是持有军权的大家。 而同时兼有顾姓的…… 王之润双目一凝,怕不是只有京城的那位了。 入如是想着,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惶恐。 京城那尊大佛,何时出现在了边陲境地?且闻他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又怎么出手相助于她……况且,身边竟还跟了一个妻子! 惶恐彻底转变为震恐,但王之润多年大家闺秀的涵养,依旧让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恩人既是姓顾,不知出自哪门哪派?」 「夫人已经认出本将,便不必再装聋作哑了。」顾凛无情揭露了王之润的戏皮。 他既然要求低价收购谢氏米粮,于身份目的这一层,就不欲遮遮掩掩。 顾凛都已自称本将,王之润即便真不知对方身份,现下也改反应过来了。 王之润是聪明人,很快也读到了顾凛的想法。 他既不欲与她周旋,前来寻她,定是有要事相求。 想到这里,心中略微苦笑。 早就猜到了恩人夫妇不是等闲之辈,却没想到对方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贵,顾凛旁边的女子,既能跟随其自由出入,甚至以夫妻相称,想必也是京都贵女。 可笑她还打算以金银报之,只怕自己这点东西,在那二位眼里,根本无足轻重。 但顾凛前来找她,一定有能用得上谢氏的地方。 如此,她定尽力而为,以报救命之恩。 王之润直直下跪,毫不拖泥带水,垂眸道:「草民王之润,见过顾将军。」 顾凛将人带起,他来自然不是单单向对方表面身份的。 时间紧急,他开门见山,说清楚了此番前来尤县的前因后果,以及低价收购谢氏米粮的想法。 王之润答应得很爽快,转身在厢房找出纸笔,写了一封家信回去。 她道:「谢氏距离尤县最近的一间米仓在植桑县,恰巧草民夫君今日在植桑县办事,这封书信发出,第二日就能赶到,再算上米粮出仓装车的时间,应当三日后,粮食便能送到尤县。」 一桩打事被解决,顾凛舒了口气,「本将替尤县百姓,谢过谢夫人了。」 「哪里的话,」王之润笑道:「该是草民谢过将军才对,倘若没有将军施以援手,我们母女二人,恐怕早已魂归西去,且能为朝廷出力,亦是我谢氏的福分。」 顾凛微微弯腰,做了个谢礼,便与裴云归同王之润告辞。 今日一天,忙得如同陀螺一般,连轴转,解决了谢氏这边的米粮问题,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 两人出了客栈大门。 原本这个时候,该是街上最热闹之时,来自天南海北的贩夫走卒,吆喝声从接头响到街尾。 然而现在,纵贯南北的青石大街空无一人,荒凉无比。 顾凛闭了闭眼,将过去有关尤县的回忆从脑海中抽去,才觉心里好受一些。 他对裴云归道:「我要去县令府,县令府危机难料,你不若先留在这里,等太子的车马?」 裴云归正想点头,未想脑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久违的电子音。 【尤县主任务,分支线开启。 分支任务一:请宿主大人前往县令府,获取县令姚陳通敌卖国的直接证据。 任务时间:不限定。 任务奖励:获取开启系统商城权限。 请宿主 大人抓紧时间,尽快完成任务。】 言语到了嘴边,裴云归硬生生把答应的话咽了下去。 她立即摇头道:「不成。」 顾凛挑眉,看向裴云归,「你难不成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帮到我?」 裴云归语塞。 她确实没有本事能帮到顾凛。. 没有势力,也没有武功,危险时刻,还得麻烦顾凛来救她。 县令府不知有无藏龙卧虎,但既是姚陳的地盘,自然安全不到哪里去,她横插一脚,极有可能拖累顾凛。 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哪里安全在哪里窝着,等顾凛的消息。 可谁知半路杀出了一个系统,当真使人愁。 裴云归愁哭地叹了口气,在心中问道:「统子,我不去县令府成吗?反正任务是要获取姚陳通敌卖国的证据,我拿还是顾凛拿,都一样吧。」 统子沉思了片刻,将任务版面调了出来,在「前往」二字上画了一个着重符号。 【宿主大人,既然任务内容上面明确了要求,那就一定要照做,万一执行过程中缺失了哪个步骤,也会影响最终的判断,视宿主大人任务无效,进而以任务失败的后果对您实施惩罚。】 裴云归:…… 所以说了这么多,就是她非去不可的意思了? 顾凛见裴云归一直沉默不语,以为她是默认了,便打算去吩咐店小二,再开一间厢房。 裴云归抬头,哪能让顾凛真的把自己放到客栈,扯过他的衣袖,急切道:「将军先留步,若我说我对将军有助,将军还让不让我跟去?」 顾凛双手环胸,看着裴云归,「那你说说,你对我有什么帮助?」 裴云归还真皱着眉头在心底细细想来起来,可是将自己的用处像翻面饼一样从这边翻到那边,都没找出半点有用的东西。 裴云归垂头丧气。 好像真的找不出让顾凛带上自己一起去的理由。 最后顾凛还是给裴云归开了一间厢房,让她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自己独身前去县令府。 裴云归撑着脑袋,忧心地看着窗外逐渐热烈的太阳。 她也不想去,奈何任务在身。 裴云归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如何潜进县令府。 第七十二章:突来姚府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顾凛早就摸清了县令府的位置,一身穷酸样地走到了县令府门,抬头望着恢弘大气的朱色大门,眸子眯了眯。 区区一个县令,宅邸的规制竟然能赶得上他的将军府了。 姚陳此人管帽挺小,胆子倒是大得很。 他勾唇一笑,眸中冷光转瞬即逝,再一抬眼,又变成了那副唯唯诺诺的老实人模样。 顾凛两步跨上台阶,身影正好落到了看门小厮的眼中。 小厮横手挡着顾凛,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露出鄙夷和厌烦。 这又是从那个旮旯里崩出来的莽夫,烦不胜烦! 「此乃县令府,不是收容所。」 顾凛在心中挑眉。 这是把他当行讨乞儿了? 心里微嗤,面上却仍是一派没见过世面的恭敬于惶恐。 他垂腰拱手道:「小人没有走错,正是要来县令府,寻县令的。」 这恭恭敬敬,乡野村夫见官大爷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小厮。 好像在他面前,小厮自己就是官老爷。 他顿时来了劲,萎靡的眼神采奕奕,多了几分装腔作势的兴趣。 「找县令大人做什么?」小厮掏了掏耳朵,往门上一靠,尽管身量比顾凛低了半个头,却仗着比顾凛高一个台阶低眼打量着他,眉目间俱是傲然,吐出来的字眼也带着倨傲,「县令大人忙的很,没功夫见你,你打哪来回哪去吧。」 顾凛笑了笑,望着那小厮。 头一次有人敢站在自己上面俯视。 很好,你已经死了。 顾将军阴暗地想。 不知怎的,小厮觉得背后突然一阵寒战,仿佛被什么毒物盯上一般,心中没由来地一慌。 可这里就站着他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乡巴佬,哪有其他东西。 他摸了摸后颈,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顾凛。 估计是这几日没睡好,出现了错觉。 想到此处,便回忆起昨夜县令朝他撒气的模样,再看向顾凛,眼里又多了十成愤怒。 顾凛神色未变,固执道:「我确实找县令大人有急事,此次前来叨扰,就是想问问,城中百姓重病多日,为何官府不派医士前来救助,昨日又死了一批人,小人怕再这样下去……」 小厮厌烦地啧了一声,已经不想再听顾凛念下去了。 顾凛仿佛没感受到小厮刀一般的眼神,继续道:「如今城中百姓,终日惶恐不安,城西医馆问诊的队伍已经从西市排到了东街,瘟疫闹腾了这么久,也只有姜大夫一个医士忙碌,倘若再不增援……」 「哎呀!」小厮不耐烦地打断顾凛,「派医士派医士,方圆百里哪有那么多医士派来尤县支援,人不是还没死绝吗,没死绝就意味着不严重,我看你就挺健康的。」 顾凛眸中闪过一道暗色,心里嗤笑。 瞧瞧这说出来的,是人吗? 他详装恳求,皱眉道;「小人在这同您也掰扯不清,不若这样,大人行个方便,放我进去,我和县老爷说清楚。」 「放什么放有什么好放的。」小厮不想和顾凛周旋了,嘴里念叨着,伸手就拿过倚靠在朱门旁的一根儿臂粗的木棍,作势要朝顾凛挥过去。 「打哪来回哪去,你以为县令大人是谁想见就见的,乡巴佬不撒泼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呸,滚回你的收容所吧,别杵在这里碍眼!」 最近几天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病东西往县令府门前凑,求着要问医。 鸡崽一样赶来又来来了又赶,还时不时在府邸门前呕两口污物,把县令惹得颇烦,县令烦了又把 气撒在看门小厮身上。 小厮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正没地发,现在白送一个受气包过来,他便不忍了。 一棒子挥下去神清气爽,想着干脆把这个乡巴佬打一顿得了,打他一顿好给自己出气。 这次眼睛看准了,照着顾凛肩膀挥下了第二棒。 本以为能听到皮开肉绽,含着痛呼的声音,将人狼狈地打倒在地。 自己再上去给他脸上来两拳,揍得人亲娘都认不出,狠狠把憋在心里的这鼓恶气撒了,却不料棍棒舞到一半,被人牢牢接住。 小厮心里一跳,面上怒火中烧。 「你大胆!」 谁给他的胆子,敢反抗官老爷的惩罚! 果然是未被教化过的蛮人,不通礼数。 识相的就应该蜷缩在地上任由他打骂。 小厮要将棍棒往回收,可那棍棒仿佛被钢筋钳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他眼皮跳了跳,心里骤然腾升起一股莫名的凉意。 那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慌恐突然从心底腾起。 顾凛微微发力,直接夺过了小厮的棍棒,随手扔在一边。 那小厮被顾凛的力气带的身子往前,棍棒脱手,人也尖叫一声,轱辘地滚下了台阶,摔了一个狗啃屎。 顾凛嫌恶地避开。 小厮摔懵了,半晌才抬起一张灰蒙蒙的脸,五官扭曲。 「你敢打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他是县令大人旁边的贴身小厮,除了县令大人,没人敢打他。 这莽夫竟然感对他动手,果然是活腻歪了! 他要状告县令,杀了这莽夫! 顾轻轻啧了一声。 不知道,没兴趣,懒得装了。 他伸出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小厮脑袋上,直接将还未抬起多久的脑袋踩回了地上,力道之大,竟然在干裂的泥土地中留下了一道深沉的痕迹。 可怜小厮心中的愤恨还未来得及发泄完毕,又被人临门一脚,踩了回去。 没有裴云归跟在身旁,顾凛已有所感,心中那股暴虐之气又如腾起的巨浪一般在胸膛中翻涌,即将吞没理智。 他想杀人。 顾凛眯起眸子,半蹲下来,看小厮的眼神,仿佛在观察一只负隅顽抗的蝼蚁。 小厮半张脸被埋在地下,鼻口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彻底隔绝了微薄的空气。 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让他猛烈地挣扎起来,手脚疯狂拍打地面,掀起一股厚重的尘土。 可任他如何挣扎,脑袋上那股巨力分毫未曾松懈。 顾凛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蝼蚁的捶死挣扎,仿佛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孩童。 只是这玩具,玩破了,便真无回天之力。 小厮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瞅着就要咽气。 顾凛啧了一声,失去兴致,撤掉了压在小厮脑袋上的脚。 暂时留着他,还有用处,不能就这么玩死了。 脑袋上那股致命的重量突然消失,小厮猛地撑起了脑袋,大口大口地讨要着空气,脸色已经发青发白。 等缓过了劲,再一看顾凛,顿时惊恐万分,手撑着地,扒拉着身子往后退。 这哪是是什么乡野莽夫,这分明就是阎王在世! 顾凛嘴角蓄着笑,一步步逼近小厮,差点当场把他吓晕过去。 「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我乃县令大人身前的贴身小厮……杀了我,县令大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顾凛在他身前蹲下,眸中幽深得仿佛一摊化不开的墨。 他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枚玄色令牌,放到了小厮眼前。 「那你看看这个,我现在有资格和你们的县令大人说话了吗。」 他将「县令大人」四个字说得尤为清晰,言语间饱含嘲讽。 顾凛像是担心小厮看不清晰,特地将令牌放到了他对眼前。 遒劲有力的「顾」字,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小厮的视线中。 小厮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猛掐了一把手心肉,再定神一看。 令牌还是立在眼前,「顾」字还是那个「顾」字,一笔未多,一笔未少。 顾家的令牌,不会错的。 天下有资格掌有令牌的顾姓,除了京都骠骑大将军顾凛,还能有谁。 而这位手拿令牌,方才还被自己当成乡野莽夫嗤骂的人。 不会就是骠骑大将军本人吧。 想到此处,小厮浑身一抖。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像是顷刻间被冻住了一般,从头发丝到脚底,都是冷的。 所以他都做了什么? 他骂骠骑大将军是乡野莽夫,还让他打哪来滚哪去,甚至拿起棍棒试图送他一顿恶打好出气。 小厮全身战栗。 他不敢再往下细想。 因为此前做的每一个举措,都是在作死的边缘上蹦哒。 顾凛瞧着将人吓得差不多,便收回令牌。 「那本将问你,现在,我有资格见那位县令大人了吗?」 连自称都改了,便是直接明示自己的身份了。 小厮连忙伏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声音打着颤,「自……自然,将军想见县令,哪有什么资格不资格,您什么时候来都行。」 「那就好,」顾凛起身,嗤笑道:「我还以为尤县较之其他地方,独树一帜,竟连律法都与京都的不同。」 小厮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哑了,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瑟瑟发抖。 顾凛垂眸望着这人,冷笑一声,心中暗骂了句「窝囊」。 姚陳养出来的走狗竟是这般货色,还以为多有能耐,胆量甚至不急裴云归的千分之一。 想到裴云归,顾凛心中又多了几分急切和烦躁。 得尽快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好回去将人带在身边。 裴云归不在,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有将裴云归放在自己身边,他才能得片刻安宁。 顾凛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带路吧。」 这下小厮猛地抬头,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便突然出声道:「现在不可以!」 第七十三章:县令算计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顾凛眯起眸子,沉声道:「你说什么?」 小厮愣住,惊觉自己的失言,一开口便支支吾吾,不知在说什么。 县令得知朝廷派了太子殿下和骠骑大将军前来,早便令人拾掇了一间清贫的宅子出来,准备在他们到达尤县的前一日住进去,当作县令府。 可哪知这位骠骑大将军竟然先一步达到,令人促手不及。 如今县令大人还在后宅和美妾调情呢,倘若那场面被将军撞见,又该如何是好。 小厮六神无主,犹豫不止,半晌,他试探着道:「县令大人或许还在忙公务,不如奴先进去通传一声,再请*将军入内。」 至少得知会一下,好给县令留有缓冲之地。 顾凛轻嗤,瞧着小厮一脸遮遮掩掩的样,也将他对小心思猜了大半。 他想方设法瞒着的东西,早在一刻钟前,就被十一飞鸽传书,一五一十地写在了信纸上。 他冷声道:「不可,现在就带我进去。」 「这……」 小厮面露难色,踌躇不止。 顾凛也不再废话,从袖中抽出短剑,架在了小厮的脖子上。 「带我进去,或者死,你选一个吧。」 小厮浑身一抖,僵直了身子,抬眼颤巍巍地看着顾凛,眸中俱是畏惧。 方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好似又回来了。 他不敢动,抖着声音道:「将军……息怒,奴这就带您进去。」 顾凛嗤笑,收回了短剑,自顾上了台阶。 「既然如此,那便带路吧。」 小厮打开了朱门,心惊胆战地在前面领路。 顾凛跟在后头,悠悠道:「别耍小心思,你家县令现下在何处,就带我去何处,不必通传,也不许派人去通风报信,倘若让我发觉,手中这剑,便即刻刺穿你的脑袋,明白了吗?」 「明……明白。」 小厮打着激灵,将心中最后那分想法也埋在了心底,不敢再过多言语,只匆匆带着路。 一路上撞见不少干活的婢女和值守的小厮,也不敢开口求助。 * 县令府内里的模样,堪称金碧辉煌。 无论是飞檐翘角的屋顶,还是奇形怪状的假石山,都布置得有模有样,结构之精巧,面积之广大,一看就要耗费不少银子。 但姚陳此人寒门出身,身为县令的俸禄亦是杯水车薪,建造县令府的钱又是从哪来的呢? 顾凛冷哼。 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必然占据大半。 二人穿过雕花门,便从前院来到后院。 后院花团锦簇,空中缭绕丝丝甜香,与尤县街道之上的惨状大相径庭。 再往里走,便能清晰得听到男子轻浮的挑逗,和女子娇羞地喘笑声。 小厮心尖抖了抖,身子僵在原地。 这这这青天白日的,县令大人又在做什么?! 声音定然已经传到了骠骑将军耳中。 白天不处理公务,反而迷醉情爱,如此一来,县令大人纵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凛双手环胸,冷笑道:「怎么不走啊,继续往前走啊,我倒想看看你们终日案牍劳形的县令大人究竟在忙什么公务。」 小厮被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激得心脏狂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带路。 拨开迷眼的乱花,入目是一间小巧精致的庭院。 本该是一副流水潺潺的雅致图画,却被破空而来的Yin/声/浪/叫而打破。 小厮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埋入地底。 他不 敢看顾凛的脸色,却实打实感受到了顾凛周身瞬间冷若冰霜的气息。 庭院正对的大厅中,一对男女还不知有外人前来,声音越来越不堪入目。 顾凛一脚跨进院门,心中冷意盎然,便随手拂去了摆在宽石上的一盆碗莲。 瓷盆应声而碎,清响的声音瞬间在庭院中炸开。 县令正沉浸在欢好之中,突如起来的声音吓得他差点当场不举。 他阴沉着脸,这才发觉院中站了一个陌生人,只得从美妾身上起来,随手扯过一件袍子套在身上,语气冰冷地呵斥,「谁啊!」 美妾娇嗔一声,意犹未尽地套上了衣袍,目光似两条毒蛇,怨恨地盯向顾凛。 顾凛徐步入院,站定在门口,看到的便是罗汉床上白花花灼人眼球的一片,几欲作呕,嫌弃地移开了眼。 他盯着檀木架上成色上好的羊脂玉雕,嗤笑了一声。 「有事前来叨扰,倒不知大人好雅兴,的确是忙得很啊。」 「你又是谁?」姚陳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暗沉的皮肤和一声收破烂的衣服,简直和街头乞儿一般无二。 他的县令府是什么地方,岂能由常人随意进出。 进来便进来,还闯入后院,坏自己好事。 一群无法无天的阿猫阿狗! 思及此,怒火中烧。 他大呵道:「谁把你放进来的,来人,将此人给我拉出去杖毙!」 一声令下,却庭院空空,无人前来。 顾凛笔挺地站在庭院之中,眉目疏冷,看着蛮荒野兽一般的姚。 小厮只将自己身形往后藏起来,尽量降低存在感。 院中的这两人,他都惹不起,也不敢惹。 直到春风刮过,掀起檐角的风铃,拨散开一道突兀的声音。 姚陳这才想起,先前为了和美妾调/情,早早的便将在这里侍奉的下人支到了前院。 他黑着脸,怒而拍桌。 顾凛冷笑,伸手,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一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全然暴露出来。 姚陳定睛瞧去,心下顿时慌然,手忙脚乱,竟然直接从罗汉床上滚落下来,引得美妾一顿惊呼。 他没空去安慰受惊的宠妾,抬手不断地擦拭着额边的冷汗。 这样一张脸,放眼整个大齐官场,谁人不知。 战场之上的骁勇,天子近臣,大齐历史上最年轻的骠骑大将军。 这些名号,随便一个加身,都能让人享尽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和阿谀奉承。 然顾凛一人就将他们悉数套在了身上。 这尊大佛,比太子殿下都难伺候。 想想自己方才的所言所语,姚陳不禁全身泛冷。 「下官……竟不知大将军莅临寒舍,未做迎接,实在有愧,还望将军赎罪。」 姚陳将发抖的手藏在了袖子中,硬着头皮道。 心下却掀起狂风暴雨,不断思忖着应对之法。 他不知为何顾凛突然比探子来信的时间,还要提前了三日到达尤县,不知对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半路截杀的那帮人出自自己手笔。 可想想又觉不大可能。 人是经由胡人之手派遣的,那些刺客不通官话,不识汉字,就算被顾凛捉了活口,也审问不出什么。 况且他一个汉官,日日活在监察的眼皮子底下,又拿什么千里迢迢去和胡人作交易? 想到这里,姚陳稍稍放下心来。 这笔账算不到他头上。 就算太子那边怀疑自 己,没有证据,只凭口说,也断不了自己的罪。 现在唯一要解释的,便是这金琅满目的珠宝,和尤县名不聊生的惨状。 贪污之罪顶多流放,罪不至死,比忤逆谋杀轻太多,况且他背后的那方势力不会弃他于不顾。 如此想着,姚陳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石头,看向顾凛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底气。 他只想到为自己逃过死罪而庆幸,却不知青天白日衣不蔽体地拜见朝廷重臣有多荒唐。 尤县的父母官,自李氏一族落难后,越发糜烂,如今到了姚陳这里,连脊梁骨都没了。 顾凛冷笑,环顾大厅一圈,讥讽道:「寒舍?大人这间供宠妾取乐的宅子,规制不比后宫嫔妃住的阁院落后,如此精巧的布置,怎么能以寒舍称之呢?」 姚陳自是听出了话里的暗指,擦着汗,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口中赔笑,嘴里道:「不敢不敢,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实在是让将军见笑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暗暗对美妾使眼色,让她赶紧下去。 美妾一双蓄满秋水的眸子死死黏在了顾凛的脸上,带着痴迷和不舍。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郎君,身姿如松,眉目俊美,和眼前肥头大耳的姚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且能让姚陳都如此恭敬对待,对方的官位品级一定高于姚陳。 如果能攀附上…… 美妾眸子打着转,在姚陳无声地催促中,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姚陳自然也不能顶着这幅模样同顾凛议事,便道了句歉,狼狈地回房换衣服。 * 顾凛被请到了中堂,坐在主位上,姚陳好吃好喝的供着,不敢怠慢。 过了片刻,姚陳换好了衣服,殷切地从外面疾步而来,陪坐在旁边。 「不知这些东西合不合将军的胃口?」 顾凛呡了口茶,缓缓道:「还行。」 见顾凛没有追问尤县之事,姚陳便大着胆子道:「听闻将军喜饮茶,这茶乃是下官表侄从南边带来的上好普洱,下官家中还备有几许,不若给将军送来?」 他这话也是存了几分试探之心在里面。 虽然顾凛朝中得势,但传言他与太子的关系并不融洽。顾凛突然先太子一步来到尤县,定然又是同他生了嫌隙。 而顾凛见了姚陳在府邸放浪,除了最初出言嘲讽了两句之外,并未有再多动作。 或许就意味着,他此番单独前来,不是为了追查尤县瘟疫和贪赃一事,而是有别的诉求。 姚陳一边谄笑着给顾凛添茶,一边在心里算计。 有别的诉求好啊,有诉求就证明有筹码,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别将他的家底捅到太子眼前,一切都好说。 顾凛端起满上的茶杯,细细饮了一口。 「味道的确尚可,送茶就不必了,本将今日寻你,不是来找你喝茶的。」 姚陳立刻坐直了身子,两只眼睛打着转,将眼里算计的精光全数压了下去。 「那将军莅临,是有何吩咐呢?」 第七十四章:合作之意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顾凛勾唇,一手撑头,斜斜坐着,将杯中茶水饮尽。 「前几日梓县那些半路蹦出来的刺客,是你派的吧。」 姚陳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依旧强笑道:「什么刺客?莫非太子殿下与将军前来尤县的途中还遭遇了歹人的暗算?」 缩在袖中的手骤然握拳,背后已经浸出了些冷汗。 不知顾凛为何笃定背后之人是他,是在刺客口中得到了真相,还是故意为之,想套他的话。 他不清楚。 现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顾凛突然坐直了身子,沉沉望着姚陳,带着千钧一般重的威压,声音冰冷。 「本将记得太子援尤的事情并未放出风声,而我也未提及殿下,你怎么知道他也来了尤县?」 姚陳心脏狂跳,暗道一声「不好」。 他原本欲装疯卖傻,遮掩真相,却先入为主地以为顾凛知晓自己明晰太子殿下的计划,反而弄巧成拙! 冷汗从鬓边滑落,他姚陳眯起眸子,测算着院中布局。 他府邸还藏着三百胡军,如果顾凛当场与他撕破脸皮,他也没办法了。 除了动用那些人手,将顾凛一举拿下之外,再无他法。 顾凛知晓姚陳已经起了杀心,笑了声,稍带不屑。 他取过桌上的琉璃盏,放在指尖细细把玩,周身气息敛于眸底,同方才冷若冰霜的神色判若两人。 他悠悠道:「县令大人大可不必那么紧张,本将今日前来,不是找你兴师问罪的。」 顾凛掀起眼皮,凤眸凌厉的弧度全然展开,似一片翻飞的蝶翅,言语之中带着咄咄逼人的味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有不甘于做这小小一方穷地的父母官?」 姚陳垂首,掩住了眼中的暗光。 这话他可不敢明说。 姚陳道:「做不做官,在哪里当官,下官自是谨从皇上的安排,怎敢心生不甘。」 只要他拒不认罪,罪状便怪不到他头上来。 顾凛「啧」了一声,无趣地放下琉璃盏,脸上尽失耐心。 「姚陳,这出戏,本将没功夫陪你演。」他望向姚陳,凉薄道:「你与胡人勾结,连通叛/党组建尤县商帮,借以商帮名号掀动反叛之风,明知尤县疫病肆虐却隐瞒不报,助长百姓恐慌,只为替你不久后的叛/乱作铺垫。」 「以上这些忤逆之行,本将没有说错吧?」 姚陳眼皮猛跳。 他担心的终究还是来了。 姚陳咬牙道:「将军究竟何意?」 「我的用意很简单。」顾凛笑了,眼底却一片寒霜,「我说,我想与你合作,杀了李清远,你可相信?」 与此同时,顾凛充盈疯狂之色的声音突然在裴云归耳旁炸开。 远在客栈之内的裴云归猛地打翻了一个瓷碗,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地狼藉,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虚空中的一方水幕。 为了摸清顾凛的计划,裴云归一早便让4322打开了远程监视系统,好关注顾凛的举动。 却没想到,无意之间,让她听到了一个如此出乎意料的消息。 顾凛也要反叛?! 她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又回到了桌前,盯着水幕中的顾凛,心下已经犹如缠绕在一起的青丝,乱作了一团。 他到底是来真的还是在做戏? 裴云归猜不透顾凛的念想。 若是顾凛单单做戏,也好解释。 如今姚陳对自己的罪状闭口不认,书房机关密布,短期内想悄无声息地进去,也难上加难。 最简单的做法便是假意与姚陳合作,打入内部,换取同胡人接触的机会,证据便手到擒来。 可顾凛若是真的起了叛逆之心呢。 他毕竟是反派,早与太子不合,动机便有了。 况且,还在关键时刻将她留于院中,难道不是为合作之事作出铺垫? 她晃了晃纷乱的脑袋,双手握紧,盯着水幕中的顾凛,希望从他的脸上窥见蛛丝马迹。 姚陳显然也被顾凛毫不避讳的直言直语惊吓道。 他挪动了嘴皮,只当自己没有听到那些光是说出来,就能当上连坐之罪的狂妄之语。 姚陳诚惶诚恐道:「下官怎敢做出击杀殿下此等罪不容诛之事,以及那什么反/叛,什么动/乱,下官也当真不曾听闻,还望将军莫要再戏耍下官了。」 「如果本将用舆图作为诚意呢?」顾凛突然出言。 姚陳的声音顿住,不可思议地望向顾凛。 顾凛知晓舆图的引诱起了作用,继续添油加醋,「你若答应与我合作,我便将大齐舆图全须全尾的赠予你,如何,这笔买卖,依大人看,划不划算?」 姚陳垂首,心中天人交战。 背后的势力,不日之前,确实丢了一张舆图,而既然打了大齐国土的主意,没有舆图,便什么事都办不成,这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 倘若他能将舆图弄到手,取得势力的信任,在其中的地位,定然一路攀升。 届时,荣华富贵,滔天权利滚滚而来,他还需要窝在这穷乡僻壤,当一个小小的县令吗? 可顾凛此人向来女干诈,他又如何确定,顾凛是真心想与他合作,而不是诈他? 一面是触手可得的权势,一面的对顾凛言语中真假的忧思。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件事情,还得容下官考虑考虑。」 姚陳左思右想,最终给了个折中的答案。 顾凛起身,从袖中掏出一物,放置在了姚陳身旁。 「这是本将派人临摹的舆图草稿,大人大可以找人鉴别,这张舆图的真假。」 风煽得差不多了,现下便只剩下点火。 点火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只要离原中起了一点火星子,他便有把握,让这火星烧成燎原之势。 姚陳此人很好拿捏,他野心大,胆子也不小,只要赌注上添加足够的筹码,便不惜铤而走险。 而背后的那方势力,亦觊觎舆图已久。 顾凛突如其来的投递给了人出其不意的一棒,惹人怀疑是必然,但他单枪匹马,孤身前来,便已经给足了对方诚意。 * 裴云归看着盯着画面中的人,简直抓耳挠腮。 顾凛到底是敌是友,她不知道。 但对方若真的生出了忤逆之心,裴云归坚信,自己下场不会太好。 她吐出口气,杏目生出些坚决之意。 她不能将希望寄托给一只浮浮沉沉,不知道何时会被巨浪掀翻的浮萍,她和顾凛之见的信任,比纸还薄。 取得姚陳反叛的证据,还得依靠自己。 不觉中,她又回忆起上午十一给顾凛带来的消息,说是前几日见到了胡商出入姚陳书房。 尤县虽偏远,但距离胡地,还有百里之遥。 既然胡商此时寻到姚陳密谋,应当是针对太子殿下的。 太子殿下还有三两日才能抵达,那群胡商作为埋在大齐的眼线,应该还在尤县之中。 她若出去游荡,说不定能侥幸撞破什么东西。 反正她此刻是难民 装扮,假装成尤县的病患,深夜前去就诊,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想到这里,裴云归便打算依言照办。 方才与顾凛的一方交谈,令姚陳心惊肉跳。 他确实有忤逆之心,同外族勾结,可从未像顾凛一般,将心中所想,置于明面上,还公然说出那般违背常伦的话。 心下慌然,相信了京中传言。 顾凛此人,当真是一个实打实的疯子。 他叹了口气,令人将顾凛安置在一处贵宾房,便疾步绕到后花园,熟稔地躲过机关,入了书房。 姚陳将房门紧闭,又左右相顾,确保周围不见一只活物,才探到窗前,朗声吟了一首诗。 不消片刻,清风掠过,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从墙院那头腾跃而上,入了书房。 那人带着帷幕,遮挡了面容。 姚陳恭敬行过一礼,便讲方才和顾凛的谈话全数说给了黑衣人听。 黑衣人沉默片刻,开口是一腔带着胡音的汉话,「把舆图草稿拿出来。」 姚陳依言摊开舆图,给黑衣人过目。 黑衣人接过宽大的卷轴,修长的指节在上面细细描绘。 半晌,他将舆图还给姚陳。 开口道:「不曾有假。」 「那君上,顾凛此人当真可信?」 被姚陳称作君上的人转过身,走到窗边,淡淡道:「顾凛师承李正擎,而大齐皇帝十一年前将李家满门抄斩,他存了复仇之心,望借尤县疫病报复前怨,未尝不可信。」 姚陳暗暗一惊,他没想到顾凛同皇族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那君上的意思是……」 「虽然草稿是真,但顾凛女干诈,焉知未留后手?」他稍稍片头,帷幕随之轻轻晃动,如微风拂起的清波,「今夜设宴,调动三百胡军隐匿周围,让他交出舆图,若他答应,本君便收了这个合作伙伴,若他有意周旋,不必犹豫,即刻斩杀。」 姚道:「是。」 话音未落,一阵风拂,黑影又消失在了书房之中。 * 夜幕很快将天地间的微光吞噬,镇上紧闭的房屋燃起了丝丝微弱的灯。 裴云归将厢房内的东西收拾好,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客栈。 今夜上街,不知可否会有收获。 裴云归还是行在昨日的那条街上,路旁偶有面露虚态的人匆匆经过,前往西街求诊。 她依样画葫芦,学着那些人的模样,将自己隐藏在黑夜中。 瘟疫之下的尤县黑夜显得尤为诡异,仿佛一只隐匿了爪牙的巨兽,伺机潜伏在暗中,只待一个时机,便冲出来,将人撕咬粉碎。 裴云归漫无目的的游走。 她不确定胡商今夜是否有行动,今夜出来,也只是碰碰运气。 系统没有要求任务完成的具体时间,便意味着,尤县这场纠葛,难以收场。 思忖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马蹄之声。 裴云归瞧瞧抬眼瞧去,只见一个黑衣人身骑骏马,往另一头奔去。 这里的晚上全是看诊的病人,突然出现的一个骑马之人,显得极其突兀。 裴云归当即便大步循着马匹的方向奔向前去。 跑了几步,她又放缓了步子。 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让4322启动远程监控。 而她站在一个绝对安全隐蔽的地方,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第七十五章:抢夺证据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寻了一处暗巷蹲进去,水幕在空中徐徐展开。 幕中倒映出了一位骑着马奔腾的人影,正是裴云归方才撞见的那人。 画面随着那人不断变化,最终于一处人烟稀少之地停了下来。 那里停着马车,里面的人显然已经恭候多时。 黑衣人翻身下马,马车帘被卷了一个小口子,不时,一只皱纹密布的手从里面伸出,手上拿着一封信件,伴随着几声低语,飘出了窗口。 裴云归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听着是胡语。 她眸色暗了暗,紧盯水幕。 如此一来,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只见黑衣人回了句话,便接过信件,折回了马匹之旁。 东西送出后,车夫扬起鞭子,驱使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如同一辆不曾出行的鬼车。 黑衣人虚靠着马匹而立,未有动作。 裴云归蹙眉。 难不成他还要等什么人? 她将水幕拉大,仔细看着画面。 方才什么话都没听明白,这次一定要获取到有用的线索。 莫约过了半刻钟,又有一人出现在了水幕中。 那人神情紧张,左顾右盼,仿佛一个行苟且之事怕被人瞧见的女干贼。 而这人的样貌…… 裴云归的目光仔细在人脸上描摹了一番,瞳孔一缩。 这不就是白日那个站在县令府门口值守,拦着顾凛不让人进去的小厮吗。 她双眸瞪大。 既是县令府的人,那证明县令与胡人勾结的证据不就来了么! 裴云归一手握拳拍打着手心,随即脸上又闪过懊恼之色。 只是可惜,这段画面不能放到太子眼前,即便她亲眼所见,也只能光凭一张嘴解释。 倘若能让太子殿下看到,她也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偷证据了。 裴云归叹了口气,继续盯着画面,希望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水幕中的小厮接过信纸,朝着黑衣人谄笑。 黑衣人双手环胸,开口变成了汉话。 「你们大齐的太子不日便会赶到,届时该做什么,信中均已写明,不需要我多说吧。」 小厮低眉顺眼道:「您说的是,大人早早便准备好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信件不必带回,你立即看了,其间内容,熟记于心,口传姚陳。」 小厮连忙应下。 毕竟府上还坐着一位不知是敌是友的大人物,倘若这信带过去被那人瞧见,恐生是非。 黑衣人说罢,便翻上了马,纵马离开。 小厮目送过那人,熟稔地打开信纸,一目三行,将内容记了下来。 随后,他将信纸再次塞到信封之中,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又将信封团成团,塞到袖中。 「此物留着,怕生变端。」小厮喃喃道:「得找个地方立即销毁,最好的办法便是烧了,可我找不到明火,府里回不去,镇上的店铺又关着门,去哪里好呢……」 他眉头紧锁,左瞧右看,心中思索着,终于想到了主意,眉目舒展,便撒腿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画面之外蹲着的裴云归:…… 所以去哪里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她泄气般的锤了锤墙,虽然懊恼于信息地中断,却也只能转身跑出暗巷,一边紧盯着水幕,一边在脑中思索着他可能会去的地方。 夜深之时,尤县上仅存的几个店铺都已经关门打烊,小厮回不了府,又需借到明火销毁信件。 哪个地 方,可以提供明火? 裴云归盯着画面中小厮疾步的背影,以及随着他的速度后移,逐渐变得荒芜的路旁风景。 思绪飞转。 暗夜重重,袅无人烟,究竟哪里能提供明火,他要去什么地方? 普通人家借火肯定不成,一来众人拖着病体,该睡的睡了,不睡的也聚集在了医馆,二来,信件此物需隐匿起来,不能经过旁人的眼。 如果野外能生火,最好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就地烧毁。 过了片刻,裴云归突然眼睛一亮,立即提步跑了起来。 夜间的清风捎带起裴云归鬓边的长发,抚顺了缠绕的青丝,也抚顺了心中杂乱的思绪。 她知道小厮要去的那个地方是哪里了。 深夜无人,要借明火,还得是尤县有的地方。 除了乱葬岗,应该别无他处! 且如今尤县疫病肆虐,每日都有病亡之人,县上不乏贫苦人家,乱葬岗的火,也应该比平日燃得更多。 确立了目标,裴云归便心无旁骛的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一定要赶在小厮销毁信件前拿到东西! 裴云归一路注意着小厮两旁的景物,一路在记忆中搜寻相似的标志。 好在前几日绕着尤县走了几圈,虽未将大大小小的路线熟记于心,却也有了个大概。 裴云归别的可能不行,但在记路方面,却是强项。 她一路疾步,拐进了一条幽暗荒凉的小道,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小厮的背影。 裴云归凝神屏吸,尾随在后。 她原以为这条路距离乱葬岗该有一段脚程,却未料到走了几步路便闻道了腐肉的臭味。 远处是一个深坑,底下火光窜动,远远瞧去,似一口生着火的铁锅。 小厮快步跑了起来,信纸将要脱手,扔入火堆中。 裴云归哪能让他得逞。 她心脏猛跳,暗道一声不好,身体便先思绪一步,扑了出去。 小厮压根不知深根半夜乱葬岗周边还潜着一根人,没做丝毫准备,便猝不及防地被扑倒。 裴云归目露冷光,一只手死命压着小厮脑袋,另一只劈手便夺过了他手中的信件。 小厮心里骂娘,正想呵斥是那个畜生半夜不长眼睛撞倒了他。 直到手里的东西被人夺了过去,才幡然明白过来,扑倒他的人并非偶然,而是伺机潜伏,目的就是为取他手里的信件! 如此一想,背后顿时冒了冷汗,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抢回那东西。 裴云归见东西到手,飞速爬起来,正要将逃命的劲头全数集中于双脚之时,脚腕处却突然被一双大手拉住,人还未来得及站稳,便被绊倒在地。 她咬牙骂了一声,心道此人反应为何如此之快! 但眼下不是该抱怨的时候,裴云归手忙脚乱地将信件塞到怀里,双手撑地,只想把自己的双脚从对方手里撤出来。 但禁锢在脚腕上的那双手力气大得出奇,任凭她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裴云归的心入坠冰窟,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把信件交出来!」那小厮咬着牙,恶狠狠道。 他原本对扑倒自己的人心存一些恐惧之感,以为是顾凛半路派出来的武艺高强的侍卫。 结果抬头一看,发现对方竟是一个女人,心中那一丝畏惧烟消云散,骨骼中兽人一般的卑劣顿时喷涌而出。 女人好办啊,女人成不了气候,只有挨打的分,他还怕个球! 「什么信件,我不知道,你认错人了吧。」裴云归 压住心里翻起的战栗,冷声道:「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你不知道?刚刚你从我手里抢走了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小厮往地上啐了一口,扯着裴云归的头发,将人从地上带起,「别在这里装疯卖傻,东西交出来,不然把你削成人棍丢进这个乱葬岗!」 头皮上传来的剧痛逼迫着裴云归顺着小厮的力度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眼底却闪过一道厌烦。 一个两个的怎么打人都那么喜欢揪头发头发很好揪吗! 她下次要剔成光头! 见裴云归不语,小厮以为将她呵住了,心里愈发神气,便凑近了,冷声道:「赶紧的,磨磨蹭蹭,别逼老子搜身!」 裴云归眯起杏眼,盯着小厮看了一顺,倏然间,张了嘴,对准他的脖子狠狠咬下去。 搜你大爷的身! 裴云归这一口带着一击必杀的决心,下嘴颇重,牙齿深入紧致的皮肉之中,一瞬之间,便尝到了一些血腥味。 想到这嘴里留着另一个人的血,喉咙中便涌上了一股呕吐之意。 但倘若自己不出次下策,便有可能被眼前此人在乱葬岗折辱。 她死不了,所以任凭小厮如何折磨她,她都能感受到痛苦。 这才是最致命的。 思及此处,下嘴又更用力了些,恨不得将小厮皮肉从脖子上狠狠扯下来。 小厮立刻发出一阵哀叫,猛地拍打着裴云归。 这女人属狗的吗,上来就咬/脖子! 「松口,你给老子松口!」 小厮瞬间失了神志,惊叫道。 人身上的各个部位,属脖子痛觉最敏感,裴云归一口下去,择对了地方。 裴云归又加大了一些力度,就在小厮翻着白眼,快要不行后,她才松开了嘴。 血液从嘴里流出,将裴云归精巧地下巴染成了红色,她双目幽黑,冷如寒谷,在乱葬岗中的熊熊火光衬托下,形如鬼魅。 小厮捂着不断渗血的脖子,心有余悸地看着裴云归。 脖子上的皮肉松松垮垮,将落未落。 裴云归只看了小厮一眼,便转身,风一般,拔腿往前跑。 她知道,方才应付小厮那一口只是存了侥幸,脖子上的伤只能暂时分散他的注意,却不足以致命。 如果对方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很快便能追上她。 第七十六章:陌生人现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撒开双腿不知疲倦地往来时的路奔去。 小厮疼痛难耐,捂着伤口,蹲在了原地,眼中倒映这那道越来越小的背影。 倏然间,他瞳孔猛缩,惊觉过来。 夺他信件之人终归是个女人,咬他那一口不过是侥幸使然,倘若他追上下去,要将东西抢回,不是轻而易举? 而若信件丢了……他将迎来的,就不仅仅是这无足轻重的一口了,很可能连性命也将搭进去。 所以,死也要将信件抢回来! 小厮脸上闪过一道冷色,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随意包扎了伤口,便提步冲了出去。 他常年跑腿打杂,虽无武功傍身,但体力还是要比常人好。 裴云归跑得不算慢,却还是被他追上。 「臭婆娘,你给老子站住,老子今天撕了你!」 裴云归心下突然一跳,余光瞥到了身后那个紧追不舍的人影,知道自己担心的还是来了,立即强迫自己加快了速度。 然人心越急,便越成不了事。 裴云归手忙脚乱,却没注意这条路乱石横生,硬生生被一颗竖起来的石子绊倒,摔在了地上。 一跤摔得及其重,裴云归头昏眼花,视线猛然一黑,什么也瞧不见了。 心中暗骂,还想撑着地爬起来,却双腿一软,又跌到了地上。 小厮瞧着突然被绊倒的人的挣扎之态,得逞一笑。 果然,一个女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立刻快步跑到了裴云归身边,将她从地上拽起。 「东西给我!」他呵斥道。 裴云归脑袋昏沉,过了半晌才恢复意识,视线也是模模糊糊。 信件既然已经到手,她绝对不会再交出去。 倘若没能抓住此次机会,日后想再从县令府中偷取,更是难上加难。 裴云归咬牙,「你想得美。」 小厮冷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骨头这么硬,老子今天就给你折了!」 他把裴云归禁锢在身下,将她窄小的袖袍撕碎。 尖锐的布料撕扯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刺耳。 「是不是藏这里面了!」 裴云归一声未吭,等到眼睛逐渐恢复,对着小厮的手故技重施,又一口咬下。 在同一个地方挨过一次打,小厮又哪能再中一次计,他抽开手,迅速掐住了裴云归的下巴。 「娘的,你属狗吗!」 裴云归瞳孔一缩,猛地从小厮的钳制中挣扎。 「放开我。」她冷声道。 小厮全当她在说梦话,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裴云归脸上。 现下不服,他就将她打服。 骨头再硬,也得乖乖受制于人。 正巧今天在顾凛那里受的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今晚就让他发泄在这个不长眼的婆娘身上! 裴云归只觉侧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旁的耳中骤然响起尖锐的耳鸣,接着便有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这一次的血是她自己的。 脸上的疼痛还未彻底消减,小厮的拳头又如雨点一般落到了她身上。 拳拳到肉,拳拳都混杂着暴虐之气。 裴云归无他法,只能蜷缩在地上,将自己身上的要害之处隐藏起来。 「敢咬我,老子今天就先将你打死,在搜身!」 小厮绝计不会放过她,红着眼,一拳又一拳,打沙包一般,击打着裴云归纤瘦的身体。 脸上的人/皮面具在混乱中悄然 脱落,露出了裴云归原本清丽的五官。 她的脸已经苍白如血,唇上却被鲜血染红,一红一白的照映,透出了极致苍白无力又鲜明的美感。 裴云归突然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消失,疼痛便像突然间同时复苏一般,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叫嚣着疼痛。 她沉沉地喘了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便对上了小厮贪婪的眼神。 「原来你长这样。」小厮痴痴地看着裴云归,仿佛还觉得不够,又拽着将她的头发,将她拉近了一些。 目光仿若水蛭,紧紧扒在裴云归脸上。 「模样竟还不错……」 反正也是要杀了此人的,不如就在杀她之前…… 小厮舔了舔唇,盯着裴云归的目光突然变得热烈起来。 裴云归浑身颤栗,瞬间明白了小厮的意中所指。 果然,任何人都逃脱不了骨子里那一串卑劣因子的控制。 恶心、疯狂、贪/欲。 令裴云归作呕。 与此同时,她的眸中闪过一道冷意,思绪飞速翻转,心下衡量着目前自身处境的利弊。 如今想逃,定然逃脱不了,若强作挣扎,只怕会激怒此人。 万一他再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之行,便得不偿失。 不如趁着这畜牲沉溺欢/爱,放松紧惕之时,再将人杀了! 小厮咽下嘴里瞬间分泌的口水,已经伸手抚上了裴云归的脸。 裴云归眼中抗拒,却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羽微颤。 垂在两侧的双手骤然紧握,将发抖的指尖捏在手心。 裴云归强忍着吐意,任由那双手在自己脸上游走。 小厮见美人不抗拒,心中一喜,双手往下,开口道:「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事后将东西交出来,我便不杀你。」 不仅不杀,如果能让他舒服,他还能考虑考虑将她养在院中作个小妾。 毕竟西域边陲之地,风沙弥漫,不及内陆繁华,更别提什么风烟之地。 他在这里活了二十多年,都没见过有这般姿色,还能让自己享受的人。 长得不错的,要么被有权势的霸占,要么就是他们高攀不起。 他从未有过这般殊荣。 这次让自己逮着了一只肥美的鸭子,断不能让对方飞了。 裴云归将脑袋偏向一边,睁开了眼,余光注视小厮。 小厮已经满心欢然,低头解自己的衣裳。 裴云归深吸一口气,手伸到身后,摸到了方才绊倒自己的那块尖石。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眯着眼,盯紧了小厮,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裴云归便立即砸穿他的脑袋。 小厮将衣物褪去,狞笑着走前,一只手覆在裴云归的手背上。 「识相的话就自己乖乖动手,还能少吃一些苦头。」 裴云归假装胆怯地低头,敛住了面上的暗光,缩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那块救命的石头。 她察觉那人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自己身前蹲下,夜风一吹,空气中便弥散了一股难忍的汗臭味。 小厮摸着裴云归的头发,指尖在柔顺的青丝间流连,随后那只手往下,狠狠掐住了裴云归秀白的脖子。 裴云归浑身一颤,抬起那只隐于身后的手。 如果再不动手,她就真的…… 管不了这么多了,拼死一搏吧! 裴云归猛地抬头,将石块最尖锐的地方对准了小厮。 然而那只手还未落下,小厮面上的笑容突然一滞,便 软趴趴倒地。 一股鲜红自额间流下,他已然不省人事。 裴云归瞪大了眼,满心疑惑,不知为何自己还没动手,那人就倒了。 她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指尖虚虚靠在小厮的鼻尖处。 他竟然已经没了生息…… 裴云归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死了的人,心中腾起了一些畏惧,但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侥幸之感。 她只觉双腿一软,倒在地上,石快脱手,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 仿佛自己又亲临了一次深渊。 直到心中那股无助逐渐消散,小厮的死又让她提起了心中落下的石头。 那人必定不是自己无缘无故暴毙的,也并非出自裴云归的手。 莫非这里还存在另一个人? 她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探小厮的伤口。抬眸间,却突然瞥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 裴云归顿时心生警惕,慌忙摸到了方才脱落的石子,冷声道:「你是谁!」 那人未执一词,却在裴云归身前蹲下,高大的影子几乎将她纤瘦的肩膀完全笼罩。 她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面容年轻清隽,看着只有二十来岁。 裴云归皱眉,细细注视着对方的眉眼,心间顿时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 总觉得此人,她在哪个地方见过。 李长复定定望着裴云归,好似要将对方的模样深深刻进眼中。 过了半晌,他才匆忙收回视线,轻声道:「你受伤了,不若我带你去疗伤?」 裴云归目露警惕,撑着身子后退了几步,同李长复拉开了些距离。 此人来的莫名其妙,她也不认识,为何突施援手。 那个小厮,估计就是他杀的。 「抱歉,我不认识你。」她深吸一口气,又觉自己语气太过生硬。 目前来看,对方并未对她存又恶心,杀了小厮,算得上救了自己一命。 裴云归顿了顿,又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已无大碍。」 「你不必担心,我无恶意。」李长复道:「我是你……我认得顾将军,与他是旧交,此次前来,是受了他的嘱托,方才那畜牲下手这么重,你身上的伤恐怕不能耽搁。」 裴云归抬眸,将信未信地看着李长复,对上了他赤城的目光。 只是心中疑虑更甚。 顾凛不是还在县令府周旋吗,怎么知晓她到了乱葬岗? 莫非……他派人监视了她? 裴云归秀美紧蹙,心有疑虑却不得解,激起了额边一阵刺骨的疼。 她扶着额,脸色刷地苍白下来,周身密密麻麻的刺骨疼痛如决堤的潮水,倾泄而来,几乎要将微弱的意识吞没。 李长复双目一凝,急忙伸手想要扶住裴云归,又手忙脚乱不知道碰哪里。 「怎么了,哪里疼,头疼吗?」 第七十七章:府邸宴会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抿住苍白的唇,面白如雪。 全身密密麻麻的疼痛叫她说不出话,一开口便忍不住发出痛呼的低吟,索性闭了嘴,没有说话。 李长复便更急了,以为裴云归伤及内里,不知所措地望着裴云归。 最终咬牙,还是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只是动作小心翼翼,和面上严肃的神情截然相反,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裴云归微怔,立刻伸手悄悄摸了一把衣服中凸起的信纸,敛住了一脸暗色。 不管来人是善是恶,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突然出现,不知在此潜伏了多久,此人的目的,也不知是否冲信件而来。 李长复带着裴云归施展轻功,飞速离开乱葬岗。 西北春夜的风还带着严冬的凉意,打在脸上宛如刀割。 裴云归只觉喉间涌上一股氧意,声声难耐的咳嗽便从压抑的唇齿中溢出。 李长复似有所感,抬起一只手,挡在了裴云归额前。 小巧的脸瞬间被宽大的袖袍笼于其间,冷风被阻隔在外。 裴云归只觉身心顿时舒畅,连呼吸都没有那么困难。 只是心中疑惑愈胜。 如果男子为了信件而来,倒可不必将自己照顾得那么细致,莫非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对方? 他难道真是顾凛派来的? 思忖之际,李长复已经停了下来,裴云归拨开袖子瞧去,发现此处竟然是她原本居住的那间客栈。 「我便送你到这里。」李长复看着裴云归站稳,才退开一步,从衣袖中掏出一支药膏,递到了裴云归眼前,「你身上的伤……先暂时用这药,我去帮你寻大夫,瞧瞧为何会头疼。」 「不必,我已无碍,谢过公子了。」 裴云归连忙拒绝,那阵头晕就像夏日的狂风疾雨一般,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现下的确已经无事。 更何况她与此人非亲非故,平白受了一次救命之恩,本就欠了人情,无以为报,断没有再麻烦别人的道理。 而且衣中信件随身携带,多有不便,她得尽快将东西藏好。 「不可,头疼是小,万一拖成了大病便棘手了,我还是去给你寻一个医士……」 「当真不用。」裴云归摇头,「我身上只带了些皮外伤,擦药便好。倘若大动干戈,弄出了动静,免不了被人猜忌,公子方才……杀害的那人,是县令府的小厮,如果县令追究,你我免不了吃一顿官司,还是谨慎为好。」 李长复本还想坚持,可左右思索,终放弃了。 他倒不怕什么县令的追究,但裴云归如此坚持,心中应当别有所考,倘若自己弄巧成拙,给她带来了麻烦,便更罪过了。 李长复点头,嘱咐道:「药记得涂,如果身子有不适,记得让顾凛带你去看大夫。」 裴云归只得将药收了起来,道了声谢。 「回去吧,早点休息。」 李长复清冽的眸子柔了下来,欣长的身子斜靠在客栈外的石柱上,目送裴云归进门,直到看到她住的厢房亮出了暖黄的烛光,才转身离去。 谢什么谢,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 李长复叹了口气,目光掠过长空,投向深沉的夜色。 十一年了,不枉他一片苦心,苍天有眼。 如果自己不幸殒命,应当有脸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了吧。 至于姚陳…… 李长复脸色冷了下来。 养了一府邸的歪瓜裂枣,都该死。 ** 裴云归飞速跑到了厢房中,第一件事便是将怀 里的信件收拾好。 熟悉的系统播报音如约而至。 【叮! 恭喜宿主大人完成本次任务! 相应奖励已生效,请宿主大人查收。】 空间应声而开,裴云归眼前又现出了许久未见的系统空间,不知不觉,右上角的浅粉进度条已经过半。 而令裴云归不解的是,剧情线下方那条昭示感情线的桃花后方所跟的进度,也被粉色填了将近四成。 她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裴云归记得自己好像并未和太子有过多接触,而太子对自己的态度亦形如陌生人。 所以这个进度条是怎么自己拉满的? 总不归是李清远对自己一见钟情吧。 裴云归细细回忆起闹钟过去和李清远相处,只手都能数的清的次数,以及李清远那双冷若化不开的寒冰的眸子,更觉一见钟情的猜想简直是扯淡。 她秀眉紧缩,望着那条耀眼的桃花,愈发头疼。 但愿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商城权限已获取,是否打开?】 空间中突然飘出一道冷质的电子音。 语气不似4322那般跳脱,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工具。 是每时发布任务的那个系统。 裴云归立刻将脑子里的那些忧虑抛除,正色道:「开启。」 【叮!指令收到,正在开启商城。 商城开启成功,欢迎宿主大人使用。】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系统中「商城」二字光芒乍现,字体上方的那把暗色锁骤然消失。 裴云归操控意念,将商城打开。 板面中各式各样的分类字眼亦变成了墨一般的黑色,不复最初的黯淡。 分类依旧是那几样。 书籍、日用、药物、吃食。 因着尤县疫病横行,裴云归一眼望去,最先瞧见的就是「药物」二字。 她原本就疑惑,过去的几次任务都是奖励女主光环值,而这次却大相径庭,奖励了她打开商城的权限。 好巧不巧,商城中恰好有药物供应。 裴云归自然不信这只是巧合。 一切安排,定都在系统的预料之中。 难不成此次疫病的棘手,已经到了太医都无法解决的地步,需要靠系统提供的药物救治? 裴云归思虑着,打开了药物板面。 入眼便是齐刷刷的货架栏,每一格中都放置着一种药物。 只是这药,却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以为的药,应当都是现实中药铺里供应的需要按照剂量抓取的草药。 而系统提供的「药」,却是用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盒子装着,上面画有花花绿绿的图案,和她不认识的怪异字符。 裴云归目光紧缩那些奇怪的物件,陷入了怀疑。 这些东西真的能治病吗? 倘若这些东西能治病,她又怎么令太医信服呢? ** 县令府。.五 顾凛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后,姚陳便也不忧心对方来查自己贪污与否的罪状了。 便依着黑衣人的说法,在府中大设宴席,款待顾凛。 县令府人丁稀少,姚陳无妻无子,只在后院养了一院子美妾。 他自然不能让那群美妾都上来布菜,只挑了几个长得最为动人的,服侍在顾凛左右。 府内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灯火通明,舞姬扭着柔韧的腰肢穿梭在庭院之中,桌上俱是佳肴美馔,许是佳节延庆都不及于此。 白日侍奉姚陳的那位妾氏名秋灵,模样和身段最为出彩,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在顾凛左右布酒布菜。 秋灵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襦裙,投过嫩黄的布料,能将内里窈窕有致的身线一览无余。 秋灵借着侍奉的缘由,大胆地打量顾凛俊美的五官,愈看愈痴迷,柔软的身子靠近,几乎贴在顾凛身上,恨不得在他化为一潭春/水。 「公子,喝杯酒吧。」 纤白如玉的指尖轻轻巧巧端着一个小巧的翡翠一般的酒杯,凑到了顾凛眼前。 她有一双及美的手。 柔荑一般软嫩,没有人不喜爱。 鼻尖骤然缭绕了一股脂粉的香腻气息,顾凛皱眉,漫不经心的面上无知无觉中覆盖了一层寒霜。 他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女子的白腻肌肤便毫无波澜地移开了眼,心里愈发无趣。 顾凛淡淡道:「不用了,拿开吧,我不喜喝酒。」 秋灵明媚的笑容僵住,酒杯停滞在半空,进退两难。 她没想到,顾凛生了一张多情的脸,性情却如此冷漠,连她都能拒绝。 她出身青楼,是过去赫赫有名的花魁,还没有在哪个男子那里吃过闭门羹。 这位顾公子,好生有趣。 倒也不错。 越是冷漠的男人,一朝跌入情海,便越是痴情。 倘若她能将其拿下,日后不仅金山银山,荣华富贵享不尽,还能与他做一对痴情佳偶。 何乐而不为呢。 秋灵放下酒杯,又倒了一杯茶,端着茶盏娉婷袅娜地款步到另一边,挡住了顾凛正在发呆的眼。 「公子不喜酒,不若就尝尝妾身沏的这杯龙井?」 顾凛瞧着眼前不住献殷勤的人,烦闷更甚,偏过头去。 太招人厌了,当真蚊虫一般不绝于耳。 「姑娘不必坚持,某家中已有夫人,不愈欲再娶。」 秋灵掩笑,俏丽的脸端的是楚楚动人。 「公子莫说笑了。」 她早早便在姚陳嘴里旁侧敲击,知晓此人并未婚娶。 虽知顾凛假借婚娶之由拒绝自己,心里便雀跃更甚。 这样正好,不意味着,顾凛此人痴情专一么。 她追求他的决心更甚了呢。 顾凛心烦意乱地闭眼,不住想道。 若裴云归在此便好,他装作有有家室之人,便能直接打消了女人的念头,何至于被苦苦纠缠。 早知如此,就带上裴云归。 「公子面色为何这般难看,可是身体不舒服,不若妾身帮公子去喊大夫?」 秋灵对顾凛的排斥视若无睹,锲而不舍地凑上去,蹲在顾凛身前,一双秀美的手放置在顾凛腿上。 第七十八章:突然变故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顾凛攥住了置于他腿上的那双手,秋灵还未从引诱成功的喜悦中脱身而出,便被他挥向了一边。 秋灵跌在地上,美目中尽是惶然。 顾凛从衣袖中取出一张雪白的手帕,反复擦拭着方才被秋灵触碰过的地方,恨不得磨出一个洞来,好似那里真的染上了什么脏污不堪的东西。 「别靠近我。」他将手帕随意扔到桌上,凌冽的眉眼霜寒毕露,「本将只提醒一遍。」 秋灵怔愣住,忘了起来。 凉风透过轻/薄的料子直刺皮肉,激得半身汗毛倒竖。 秋灵突然从心底里升起一些畏惧。 方才顾凛看她那一眼,竟是真下了杀心。 为何? 温香软玉在眼前,他为何不心动? 他难道就没动过请,没有为了那个女子而心生疯狂过吗? 姚陳正沉溺在歌舞之中,突然瞥见顾凛那处僵硬的气氛,连忙将怀里的舞妓推开,挂着笑容走过去。 「怎么了这是,谁惹将军不喜了。」姚陳骤然拉脸,眼神若有若无地瞥向地上的秋灵,大致明白过来了什么,冷声道:「将军只管说出来,下官定狠狠惩戒他。」 「无碍。」顾凛站起来,淡淡道:「今夜吃得差不多,我累了,先告辞。」 流于表面的浮华,只让他觉得无趣。 突然想回客栈,和裴云归斗两句嘴了。 「这宴会才进行到一半呢。」姚陳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虚虚拦着顾凛。 大齐舆图的正稿还没到手,他若是放人走,不好回去复命,上面的人定然不死不休。 「将军要不再坐坐,下官后头还安排了大节目,您若不赏光,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顾凛嗤笑,冷冷扫过姚陳。 姚陳意图明显,他自然听出了话外之音。 「你放心,本将不会食言,三天之后,舆图定当奉上。」 三天? 姚陳脸上的笑容淡了去。 上头让他今晚就拿了舆图回去复命,他怎么等得了三天? 倘若时候到了东西未到,上面定然迁怒于他,到时候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还是未知数。 姚陳急了,正欲开口和顾凛讨价还价,却见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跪倒了姚陳身前。 「老爷,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 小厮畏头畏尾地瞧了眼顾凛,大着胆子凑到姚陳耳边轻声附语。 不知是说了什么,姚陳脸色大变,转而怒气冲冲盯着顾凛,和方才不住献殷勤的形态判若两人。 「好啊,顾凛你好的很!」 姚陳怒喝,嘴唇不住哆嗦,显然是气极。 顾凛皱眉,虽是不解,眉眼中还是带着冰霜。 他不关心姚陳又发什么疯,他现下只想快点回去。 「我手底下的小厮阿尧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顾凛听得莫名其妙。 他虽然名声不好,但今日怎么说也是结结实实在县令府待了大半天,哪来的精力跑出去杀人。 许是又被栽赃了。 顾凛心中一沉,仔细想着究竟京城那个仇人跟到了尤县,又平白无故杀一个小厮陷害他做什么。 而姚陳的反应更为滑稽。 从尤县疫病开始,他的放纵享乐,弃尤县百姓性命于不顾,便能看出此人并非善类,又怎会因为区区一个小厮的死而与他当庭对峙。 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那个小厮……究竟是他什 么人。 顾凛还未思考个所以然出来,又听姚陳阴森道:「既然将军不仁,那就休怪姚某不义了,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话音放落,弯腰垂首站在宴桌旁布菜的小厮竟是齐刷刷亮出了长剑,将顾凛包围了起来。 顾凛冷笑,拔出了腰间的剑。 原来姚陳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他,此次设宴,无非存了七分试探。 或许那小厮不死,他没有交出舆图,便不能活着走出县令府。 姚陳退到了黑衣人安排给他的人手身后,确保抵达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才开口道:「将军,马失前蹄,终究败露,你既未存诚心而来,我们的合作,也不必继续下去了。」 「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把信件藏哪里了?」 顾凛皱眉,姚陳此话,他只听懂了一半。 信件是个什么东西? 他从未见过。 顾凛道:「许是误会,我不知信件是什么,也从未拿到过。」 姚陳冷哼,眸中杀光大作,「死到临头还信口雌黄!」 方才通传的小厮慌慌忙忙跑来,禀报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去接取胡族密令的阿尧殒命于镇外乱葬岗。 凶手武功高强,乃一击毙命于他,且阿尧身上的密令不翼而飞。 如今尤县镇中,手底下能派的出武功高强的手下之人,除了行踪诡秘的胡族主上,便只有顾凛。 顾凛前脚踏进他县令府,阿尧后脚就死了,未免太过巧合! 杀了他的人,夺走了胡人的密令。 顾凛的目的显而易见。 合作谋害太子是假,借合作之由探他的口风才是真! 而密令丢失,乃大过,如今落入敌手,便更危险。 无异于将胡人入侵大齐的计划透露给了对方! 姚陳是逃不掉了。 倘若上面的人得知,定然大怒,届时就算是十张舆图,也换不了他的命。 想到这里,姚陳的眼睛变得通红。 但如果能生擒这位大齐战神,将他献给胡人,便是为他们铲除了一个劲敌,大大削弱中原实力。 到时候再将舆图奉上,或许还能将功抵过! 姚陳眼中突然染上疯狂之色。 他不想死。 那今日,势必要将顾凛拿下! 他大喝道:「凡生擒顾凛者,赏金二十两,我姚陳自掏腰包!」 话音回荡在杀手耳边。 他们各个紧执长剑,盯着顾凛,眼神或贪婪或热烈。 而不约而同的,顾凛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闪闪发光的金子。 被团团围困,顾凛心中却无丝毫惧意。 相反,骨子里好战的热血被熊熊唤起,在全身筋脉中叫嚣。 他突然轻笑,凤眸眼尾勾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眉眼间寒霜化开,原本俊美的五官更显昳丽。 此时此刻,他仿佛化成了地域的罂粟。 顾凛顺手挽了一个利落的剑花,剑指众人,带着挑衅与狂妄。 毕竟,自从回京以后,很久没有再不管不顾地四杀过了。 第七十九章:脱离掌控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杀手提剑而来,人潮汹涌,刀光剑影几乎要将中间的顾凛吞没。 顾凛侧身闪避,手中的剑灵活如蛇,招招冲着敌手要害而出,一招击毙一个。 埋伏在县令府的十一等人自宴会开始便埋伏在庭院周围,听到了兵器相接声,均撕破伪装,提剑持援顾凛。 他们都是经过无数场战争挑选,从刀山火海杀出生路,身经百战的士兵,各个都充斥血性。 因此人数虽悬,但丝毫未落下风,竟隐隐有反胜之势。 姚陳惊恐万分,连连后退,不可置信道:「顾凛,你居然在我府中埋了眼线!」 顾凛反手一剑刺入身后袭击之人的胸膛,殷红的血瞬间溅到脸上,宛若一朵朵盛开的地狱之花。 他勾唇,在刀剑之声充盈的混乱之中,他却显得游刃有余,声音依旧带着漫不经心。 「大人疑心本将,设了这场鸿门宴,我又何尝不是呢?」 姚陳双腿一软,差点跌倒,扶着东西才勉强站稳,他面如死灰。 「我当真没有活路了?」 顾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一声。 他运起轻功,飞身而上,转眼间落到了姚陳身前,横剑挡于姚陳身前,眉目俱是森冷之气。 「你自于胡族勾结起,便早该想到有今天。姚大人,别逃了,跟我走一趟吧。」 ** 一场战争转眼之间便收场了,杀手尽数斩杀,姚陳被顾凛抓获。 赏金二十成了一个笑话。 昔日的辉煌的县令府,被一场争斗毁成了一地狼藉。 天色已晚,顾凛便先将姚陳带回去拘着,其他人暂时扣押在县令府,第二日再一一审问。 顾凛回到客栈的时候,看到了裴云归那间厢房投出的暖黄之光。 他心中闪过一道惊讶之情。 这么晚了,裴云归居然还没睡。 顾凛原本想回房休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宴会之上对她的想念。 双腿不听使唤一般,竟是直接站到了裴云归的房门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曲指敲响了门。 裴云归正关闭了商城,突然听到敲门声,身子一顿,立刻警惕道:「谁?」 方才的经历,裴云归事后虽未表现出惊惧之情,却也实打实被吓到了。 深更半夜又被敲响了门,她孤零零一个人,自然害怕。 「我,顾凛。」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裴云归稍稍放心,第一想到的便是起身去开门,然走到门前,她又犹豫了。 白日通过系统看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顾凛临阵倒戈,与姚陳合谋击杀太子,有可能是做戏,也有可能是真。 她现在分不清顾凛到底是敌是友。 想到这里,她的心狂跳起来。 自己前脚拿到信件,他后脚就找了过来,是不是太过巧合了,难道顾凛真的反叛之意? 可方才九自己的那人声称是顾凛的旧友,并未对信件生出抢夺之意…… 想到这里,思绪被打断,又是一阵敲门声。 「裴云归,你在里面做什么,怎么开个门都磨磨唧唧。」 裴云归又是一惊,随后便立刻整理好情绪。 罢了罢了,不管顾凛是真反还是假反,只要顾凛对她生出一点杀心,她都逃不掉。 索性迎难而上吧。 她打开了房门,入眼便是顾凛那张俊美的脸。 「将军,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 裴云归靠在门上 ,褪去了面具,脸上又变回了最初的白皙俏丽。 不知是接连几日对着裴云归黯淡平凡的易容脸,顾凛觉得今日裴云归的样貌好像更清丽了几分。 杏眼灿若星辰,鼻头挺翘,唇若桃花。柳眉微挑,带着不经意的娇贵。 好似春日中明媚耀眼的海棠花,总在不知不觉中引人流连。 两抹绯红悄然爬上了顾凛的耳垂,他只觉得脸上热得发烫。 而沉寂的心,在裴云归开门后,热烈地跳了起来,仿佛要脱离血肉之躯。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突然想逃…… 顾凛一句话都没说,猛地转身,急匆匆地逃离了,背影难得地带了一些焦急和无措。 裴云归:…… 怎么了这是,难道她长的很吓人吗? 她带着一脸莫名其妙关上了门,已经临近深夜,正要解衣,门外又传来叩门声。 裴云归细白的指尖微微一顿,又将脱到一半的衣裳匆匆穿好,气呼呼地回到了门前。 三更半夜的顾凛到底有完没完,他不睡觉吗! 裴云归带着一腔怒气猛地开了门,入目却是谢夫人讶意的神情,微微怔愣,脸上的怒意才渐渐消散,化成了不着见的尴尬。 谢夫人抬眼看了看门上的房号,又看了看眼前秀美陌生的脸。 面上的笑容僵住。 心中却疑虑更甚。 裴姑娘是住这间没错呀,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裴云归自知易容已褪,知晓谢夫人在疑心什么,便开口提醒道:「夫人,您没走错,我正是云归。」 谢夫人将惊讶之色隐于眉眼之中,很快便反应过来,温声开口问道:「姑娘之前是易了容?」 裴云归将她迎了进去,倒了杯热茶放在她身边,便拉了椅子坐下来,将自己与顾凛的来龙去脉说清道明。 只是隐去了商帮部分。 她知晓谢家生意人,最重视坦诚相待一事,刻意隐瞒反而易生变故。 搞不好得将这笔买卖谈崩。 谢夫人抿了口茶水,了然于心。 她早该知道,顾将军和裴姑娘京城中来,危难时刻处变不惊,均为人中龙凤,样貌定也不凡,行于西北边陲之地,太过惹眼的外表便容易成累赘,易容不为奇怪。 裴云归观察着谢夫人的神色,见未有异样,才开口询问道:「夫人突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谢夫人回神,这才想起来找裴云归所为何事。 她正色道:「昨日送出的那封信,我原以为要三日才到夫君手上,未想差使送到毗邻的驿站,正巧和到处寻我的夫君相碰,他瞧见信封上的款名,认出了我的字迹,便立刻回了一封信来。」 说着,谢夫人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放到了裴云归眼前,继续解释,「他在同意调派粮食,现下或许已经赶到了距离尤县最近的粮仓,只是……尤县的城门不好入。」 裴云归打开信封,一目十行看完了谢敏的来信。 谢敏也提到了如今尤县城门的问题。 守城官兵蛮横,不让里面的人出去,亦不让外面的进来,俨然要将尤县变成一座牢笼。 如今尤县城外状若荒凉野地,竟是连一只活物都不见。 这便奇怪了。 前两日,她与顾凛潜入尤县时,被士兵轻而易举地放了进去,为何三天不到,却截然相反? 「裴姑娘,不知朝廷援兵何时能到,如此下去,我担忧尤县弹尽粮绝,镇内的百姓,恐怕会全数葬身于此。」. 谢夫人在尤县流浪几日, 见到的,只有疾苦的百姓和不作为的贪官,如今得知城门的变故,便更忧心起来。 显而易见,尤县的县令已经放弃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性命了,如果朝廷援兵不到,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座死城。 裴云归沉吟片刻,将信件收起来,道:「既然送信的差使还能自由进出,便证明尤县未被封死,夫人不必担忧,朝廷的支援,明日就能到。请夫人相信大齐,圣上贤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 其实入镇之事也不必过急,反正即便过了士兵那一关,也会被引入商帮,遭受叛党的洗脑。 想起商帮,裴云归又想到了顾凛安插在里面的几个眼线,心里隐隐担忧起来。 城门的放行之策突变,不会是细作被发现了吧。 裴云归脸色一变,匆匆站起来,对谢夫人道:「事出有因,还是先去告诉将军为妙。」 说罢,未等谢夫人反应,便拉着她去找顾凛。 走了两步,裴云归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裴姑娘可还有什么事?不是要去告知顾将军?」 「不……现在还不行。」裴云归惊醒过来,又拉着谢夫人回了房,重重关上房门。 她差点忘了,顾凛身上也有嫌疑。 如果她的猜测为真,现下找他,无异于羊入虎口。 得按兵不动。 与此同时,她又为自己方才的疏忽而感到惊疑。 裴云归知自己的性子,虽担不上有多聪明睿智,但做事还算谨慎。 急急忙忙拉着谢夫人出去找顾凛,属实冲动。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对顾凛建立起了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信任。 这股莫名的信任让她感觉有些不安…… 「裴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谢夫人见裴云归的脸色逐渐苍白了下来,心里生出来一些担忧。 她不由想到了尤县那些惨死街头的人,唯恐裴云归也染病,语气中带了些急促。 「不若我去帮你喊大夫?」 裴云归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脸色凝重。 她沉声道:「谢夫人不必担忧,云归无事……只是方才考虑,现下敌在明,我们在暗,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将军那边,明日再告知也不迟……」 第八十章:奇怪恩人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将谢夫人送回她的房间,便回去和衣躺下,惶惶度过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来敲门的是十一,提醒裴云归起床去用早膳。 说是早膳,却也不过一些清汤寡水,里边飘着几粒米而以。 尤县粮草告急,已经到了绝境的时刻。 裴云归望着对面吃得专注的顾凛,稍稍诧异。 他吃穿用度,向来都要用最好的,这次居然也没嫌弃,将清汤米粥一口饮尽,擦过嘴,便悠悠问裴云归,「昨夜一直待在房中?」 裴云归心头一跳,差点被粥水呛着喉咙,思绪翻转。 顾凛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那昨夜救她那人为又何声称自己是顾凛派来的。 两人说法不一致,究竟是谁在撒谎? 亦或者,顾凛其实知情,方才一问,只是试探? 她喝下一口粥,借着宽大碗口隐去眼中的异样,开口道:「晚上自是出门散了一会儿心。」 说罢,裴云归余光瞥向顾凛,想从他的反应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顾凛微微讶然,不着痕迹道:「只是去散了一会儿心?」 昨夜擒获姚陳后,她便立即审讯,审问过后才知,姚陳手底下的一位名为阿尧的小厮在与胡族对接后,被人杀于乱葬岗,对接的信件不翼而飞。 姚陳以为凶手是他派的人,所以才会突然翻脸,死活要将他擒下。 随后,顾凛派人去乱葬岗查看,果然在附近发现了丧命的阿尧,伤在头部,一击毙命。 姚陳断定他为幕后,可顾凛的确未曾派人去过乱葬岗,甚至不知道有信件交易这一事情的存在。 而他已知的,心有余力,又希望与县令接触查出真相的人,便只有待在客栈的裴云归。 但阿尧身上的伤,顾凛验过。 阿尧后脑勺上的头骨几乎裂开,可见凶手下手之狠,力道之大,绝非常人。 能造成这种伤害,裴云归自然做不到,对方极有可能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 顾凛问裴云归,也只随口而出,并未怀疑到她头上,可谁知裴云归给出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顾凛曲指敲桌,试探地望着裴云归。 她和昨晚那件事情,究竟有没有关系? 裴云归察觉到头顶落下的一道灼灼目光,顾凛锐利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的伪装看透。 她无处遁形,只能硬着头皮抗下这一道审视的目光。 顾凛既然如此问了,便证明乱葬岗那一段经过,他是知情的,昨夜救她的那位男子,应当没有说谎。 想到此处,裴云归心中微沉。 只是不知顾凛是否知晓信件的存在,昨夜那位男子,究竟看到了多少。 如果他是顾凛派来取信的,昨夜那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下手? 且手中信件,顾凛若是想得到,便如吃饭睡觉一般轻而易举。 而他拐了一个如此之大的弯来旁侧敲击问自己,是不是就意味着,信件之物,他压根不知,不过是对自己夜里突然出门的怪异举止产生了怀疑。 她的猜测对或不对,她不知。 但裴云归决定赌一把。 她敛眉答道:「我一人在客栈,心闷得慌,昨天出门,自然只是散心,原以为散完步便能直接回来,却不想……」 裴云归突然抿唇,顿了顿,脸色苍白下去,「太阳落山之后,天色便有些暗了,我本来想趁着天还暗之前回去,不料却迷了路,摸索着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顾凛把玩着茶杯的手突然僵住,坐直了身子,将裴云 归从头看到脚,下意识确认她身上有没有受伤,见对方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均完好无损,才稍稍放下心。 这一眼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紧张。 裴云归以为顾凛看出了什么,声音不住带了些颤意,倒真做出了些心有余悸的感觉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哪里,只胡乱地走,随后便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那人紧追不舍,我没有办法,便与他产生了些争斗。」 「可有受伤?」顾凛突然打断,眸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急切,全然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话落,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然僵住,不自然地偏过了头,眼睛盯着外面,双手骤然紧握,放在腿上,耳垂上好似又冒出了些热意。 他在问她正事,打断对方实属冒失。 他……怎会如此? 顾凛凤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可心中的紧张和担忧却 「啊?」裴云归突然被打断,思绪一乱,不知他又在唱哪出,磕磕绊绊答道:「倒……倒没有。」 「那你后面……是如何脱身的?」 裴云归一面惊于顾凛的反应,一面又装作担惊受怕的模样答道:「幸而得一位陌生人相助,将我从那人手下救出,完好无损地送回了客栈,只是好心人下手过重,纠缠于我的那位,怕是已经死了。」 关于昨夜的经历,她只略过了自己从小厮手中抢夺信件的那部分,其余的便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 真正能让人信服的谎言,往往是真假参半。 顾凛久久不语,客栈很快被寂静笼罩。 裴云归也面色淡淡,坦然地注视着他,心跳却如捣雷一般,昭示着她的忐忑与不安。 她不知道对于自己捏造的那套说辞,顾凛信了几分,不过有一点却很明晰。 倘若昨夜那人真是顾凛所派,她的谎言将无所遁形。 或许真相早已递到了他眼前,而今晨的这段对话,就如猫儿把玩爪下到嘴的猎物一般。 充斥着儿戏和玩弄。 她不知道猫儿何时会停下玩弄的心思,就如同,她猜不透顾凛在想什么一般。 顾凛慢吞吞给自己倒了杯茶,低沉的声音混着茶水接触杯底的脆声,显得格外好听。 「昨夜救你的陌生人,可还记得他的样貌?」 话落,裴云归立刻垂下了眸。 旁人或许以为她正按照顾凛的吩咐,低头苦想那人的模样。 实际上,她只是趁机掩盖眼中因为惊讶而掀起的滔天巨浪。 顾凛的问题,在她的意料之外。 所以他并不认识昨夜那位男子? 救她之人对自己撒了慌。 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谎呢,为了让她放下戒备心吗? 心中没有逃过一劫的喜悦,裴云归只觉心跳愈发地块,清晰的声音几乎响在耳旁,同时又疑心起来这件扑朔迷离的事情。 既然那人不是顾凛派来的,又为什么要救自己? 裴云归的记忆中并没有这号人的存在,她不认识他。 一个人,冒着得罪姚陳的风险解救一个陌生人,原因不外乎三种。 其一,对被救者有利可图;其二,本身性格正直。 如果按照过去的经验,裴云归更偏向于第一种原因。 她从不相信世界上有绝对的好人存在。 但昨夜那人救下她后,分毫未取便离开了,甚至还赠送了一支药膏,那药膏,裴云归也请4322查过成分,没有异样。 自己身上最有价值的信件完好无损地待在她的身上 ,昨夜那人并未动过抢夺之心。 难道真的是自己妄加揣测,想多了? 裴云归百思不得其解,目前来看,似乎只有第二种解释更加能说得通。 但她总觉得,事情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稍稍整理思绪,她斟酌着开口答道:「当时光线不太好,我没看太清,只依稀觉得他身量颇高,模样也比较清俊。」 裴云归顿了顿,补充道:「他将我送到客栈便离开了,我还没来得及问那位恩公心甚名谁,再一睁眼,人就已经消失了。」 世界上长得高的模样俊俏的人数不甚数,即便顾凛要查,也不可能让真相在一夕一朝间水落石出。 且以那人惹眼的模样气质,混在尤县,必定引人注目,而她到达此处三日之久,平日在街上,也未见过这号人,想必他也同自己一样,易了容。 顾凛要找他,应当不会那么容易。 虽然裴云归不知对方到底是敌是友,可于情于理,他救过自己性命。 若自己转头就把对方卖了,到底有些过分。 果然,顾凛沉默了下来,似是陷入难题。 「只有这些?」他问道。 光凭两个模棱两可的词,要在茫茫人海中捞人,的确不易。 且对方既然会武功,便很有可能精通易容缩骨这些能够隐藏身份的方法。想要查到那人,只有裴云归这边能提供信息。 裴云归回道:「夜里本就不易目视,且虎口脱险后,我便只想着赶紧回来,自然也注意不了太多。」 顾凛知强行让裴云归回忆,有些难为于她,便让她率先回房休息。 裴云归暗暗松了口气。 算是短暂逃过一劫了。 却未想到刚一转身,又被顾凛叫住。 裴云归颤了颤,转了回去,强笑道:「将军,请问还有何吩咐?」 顾凛僵着手从袖中掏出一支药膏,一声不吭地递到了裴云归眼前。 应当也是治皮外伤一类的金创药。 裴云归瞪大了眼睛,愣愣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支药,一脸不可置信,却没立刻伸手接。 顾凛举着手,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拿着,」他将东西粗鲁地塞到裴云归怀里,好像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带了点急躁,「这东西放在本将袖子里,咯得慌,你替我保管。」 第八十一章:错怪顾凛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说罢,便转身仓促离开。 裴云归悻悻将药收了回去,药膏上还残留着顾凛手心的热气。 她仍旧猜不透他的心思。 先是莫名其妙的猜疑,之后又是莫名其妙的药,顾凛到底什么意思? 关心她吗? 可他们几个月前还针锋相对,互相猜忌,甚至身上被顾凛下的毒还未解开。 每月固定的毒发,都在时刻提醒着裴云归,顾凛的身份,或者换个说法——人设。 他是反派,系统说他杀人如麻,无情冷血,最终因谋权篡位而被男主李清远斩杀。 起初,裴云归确实怕他。 她觉得顾凛身上有一种疯劲,这股感觉让他看起来更加诡迷阴翳。 好似他生来就离经叛道,什么都不在乎。 直到住到了将军府隔壁,和他成了半个令居,才让裴云归发现了一些特别之处,拨云见日一般,在黝黝黑暗之处窥见了顾凛身上的一点光。 作为武将,他不爱酒,独爱喝茶,闲情逸致之余还不忘附庸风雅;他爱惜将才,虽然苛刻严格,但对手下的兵掏心掏肺;他心思细腻,却不知道怎么去关心人,总是别别扭扭的,恨不得将自己拧成一股麻花。 按照4322的说法,那就是……还挺可爱。 想到这里,裴云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笑过之后,又猛地反应过来,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突然感到震惊。 惊疑自己对顾凛看法的变化。 最初还将他视为洪水猛兽一般的变态,怎么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连「可爱」这种字眼都能从脑中冒出来! 这样的思想很恐怖啊有没有! 裴云归心惊肉跳地将自己挪回房门,开始认真地反思自己的方才思想。 甚至怀疑顾凛偷偷给自己下了***。 「一定是这几天接触到的变态太多了。」裴云归喃喃道:「所以顾凛在里面待着,也看起来正常了些。」 她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连带着震恐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去。 事实应当就是如此,反派终究是反派,外表再怎么圣洁,内里依旧改变不了。 所以绝对不能被顾凛的外表所蒙骗! 如此一想,裴云归仿佛吃了定心药,逐渐放下了心。 昨夜的疑点还没有解开,裴云归呼出一口气,正了正情绪,便吩咐4322打开监察系统。 她首先把画面调到了县令府。 裴云归想知道顾凛为什么会对她昨夜的行踪产生怀疑。 其间必定有什么变故,而最大的变故,定然就藏在县令府。 唯一可惜的是,监察系统只具备时时监察功能,无法回溯进度,所以裴云归不能获取到昨夜有关县令府的信息,只能通过画面看到此时的府邸。 不同于昨日的繁华,此时偌大的府邸中,却杳无人迹,空空荡荡。 裴云归蹙眉,调取画面在府中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 不应该。 即使姚陳需要外出办事,府中也不可能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难道县令府出事了? 裴云归思忖之际,便看见画面中有人影一闪而过。 她立刻定神,调动画面跟了上去。 那人背影高高大大,很熟悉。 画面一转,裴云归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是十一。 她眯了眯眼,目光紧紧追寻着十一的身影。 目前府中只出现了他一人,县令府这幅模样,应当和顾凛 脱不了干系。 只见水幕中的十一穿过怪柏奇石的花园,钻进了一扇雕花圆门,来到了一间幽闭的院落。 十一远远瞧见了前方的欣长人影,瞳孔一缩,变加快步子,跪到了那人身前。 他神色有异,一眼便落入了顾凛眼中。 他不复方才那副别扭的模样,仿若变了一个人,长身玉立,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如同天上神袛。 「何事如此慌忙?」 十一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顾凛,颤声道:「禀报将军,姚陳死了。」 昨夜将军亲自审问姚陳,未想他看起来一脸窝囊样,嘴巴却分外紧实,一条有用的信息都未曾从他嘴里吐出。 原本打算今日再审,结果转眼间,人就没了。 顾凛神色未变,淡淡睨了一眼十一,面上依旧冷然。 只是裴云归明显感觉到,他生气了。 十一额边浸出了一些冷汗,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间千钧一般重。 姚陳是胡人放在大齐的第一条眼线,身上隐藏了太多秘密,如果严加审讯,定能问出一些东西。 这样一个人,在真相还未吐出之前,命贵如金,他们严加看护。 今日早晨,他还是被一根银针一击毙命。 丢掉了这么一条重要的线索,他作为侍卫首领,难逃其咎。 顾凛冷声道:「五十人看管姚陳一人都能出岔子,将军府的饭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十一不着痕迹地擦掉了额边冷汗,拿出了一根银针,给了顾凛。 「将军,此为袭击姚陳的暗器,暗杀之人,属下已经派了侍卫前去捉拿,另外……」 十一吞了口唾沫,畏惧地看了一眼顾凛的眼色,小心道:「其后,关押县令府其余人的地牢传出消息,在此之前,共有十五名小厮死于同样的暗器。」 顾凛接过银针,端详了片刻,眸中冷如幽潭,他问道:「那么多人关到一起,只有那十五人死了?」 「对。」十一垂眸,低落道。 院落之中陷入了良久的安静,顾凛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思考什么,好似一座静默的神像。 过了片刻,十一又开口小心道:「不过经由看守那些小厮的侍卫所反应的死者生前死状,与姚陳出入较大。」 十一小心端详顾凛的脸,斟酌着不敢再往下说。 顾凛扬了扬下巴。 「继续往下说。」 十一缓缓道:「姚陳被一击毙命,毒针没入脖颈中的下一刻便咽气了,而那十五名小厮的死状及其惨烈,被毒针射入后,七窍流血,口吐白沫,在地上挣扎了一刻钟才死亡。都是杀人,两者手段虽相似,可用毒千差万别,属下怀疑背后凶手,最少两人。」 顾凛眯起眼眸,神色依旧冷淡。 其实早晨裴云归对说到昨夜出现的陌生人,他便已经猜到,留审姚陳一事不会太顺。 商帮还未铲除,胡人的势力已经如毒瘤一般深入尤县,他们不弄出什么动静来,才不正常。 「事实尚未水落石出,不要妄加揣测。先去查那十五个小厮的背景,查完后,自己去领三十军棍。至于凶手,不必追了,能在你们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杀害十余人,武功定在尔等之上,追不上的。」 十一愁眉苦脸地应下。 将军这是在嘲讽他们实力不济,往后定然还要勤加练兵才行。 过了片刻,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惊讶问道:「将军,只有三十军棍?」 由于他的疏忽,让大齐丧失了一条这么有力的线索,当是重罪,轻则沦为罪民,剥夺统领的位子,重则斩首 示众。 以将军杀伐果断的性子,只让他吃三十军棍,未免太轻松了。 「嫌少就自己再加三十。」顾凛略微有些烦躁,「赶紧滚去查案。」 十一怕再问下去顾凛又反悔,连忙告退。 只是他前脚跨出雕花门,后脚又被顾凛喊住。 顾凛欣长的身影转眼间又挡在了十一身前,他淡淡道:「再派人去清点姚陳的米库,粮食全部看好,不要再让贼人有可乘之机。」 十一才捅了一个篓子,自然连连称是,不敢再有半点纰漏。 顾凛接着说:「米粮清点出来,给我具体数目。其中八成划给尤县百姓,余下两成留下以备不时之需,以后每日三餐,分东西南北四个街市,每市布置一个施粮点,发派吃食。这件事情交给昭安去办。」 姚陳昨日招待他的那些琼浆玉液,珍馐佳肴,足以看出此人存粮之广。 自己每日吃香喝辣,给百姓的却只有一些清粥淡水。 姚陳倒是会过日子。 如此轻易便死了,还有些便宜他。.br> 十一回道:「是,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水幕之外的裴云归已经嗔目结舌,望着虚空,久久才缓过劲来。 顾凛竟然已经将姚陳控制住了? 那岂不是证明自己猜测的方向完全反了! 她以为自己考虑得很缜密,然步步为营的小心谨慎却化作一道遮眼的屏障,将真相完全阻隔在了视线之外。 裴云归为自己过去的猜测羞愧难当。 是她先入为主,太自以为是了。 最初认定了顾凛反派的身份,就以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从而绕了一个大弯,反而将自己困入其中。 裴云归匆匆站起来,从包袱中翻出昨夜抢夺的信件和谢敏的家书,快步离开了客栈。 既然县令已死,估计最多半个尤县已在顾凛的掌控之中,如此,谢敏的粮食想入城门,便简单得多。 而怀中的信件作为胡人与姚陳对话的唯一媒介,其中应当也藏有顾凛此刻在查的东西,对他定有帮助。 只是可惜,那信是以胡语书写,她看不懂。 但顾凛早年征战沙场,定然对胡语有些研究。 * 街上还是前几日那番景象,聚集了许多病人,哀嚎之声不绝,臭味滔天。 裴云归不敢停留太久,问了几个精神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路人,一路摸到县令府,正巧碰见顾凛从里面出来。 见到裴云归,顾凛愣了愣,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第八十二章:重归于好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将谢夫人昨夜送她家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顾凛,将信递了出去。 说罢,她垂下了眸,内心忐忑,不敢再看顾凛的脸色。 她本该在昨夜拿到书信的第一时间,就将消息带给顾凛,却因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猜忌拖到现在,期间隐匿的心思,以顾凛敏锐的洞察力,该也能察觉到。 如果顾凛知道自己一直怀疑他错怪他,他会如何。 生气定是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将她关起来,严加审讯。 就是不知他会不会伤心。 自己在前方东奔西走处理***,却有人在后方以最恶劣的心思揣测自己,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难受吧。 如此想着,裴云归觉得自己有些无地自容,头埋得更低,衣袖中的手猛然碰到不久前顾凛送给她的药膏,蓦地手心一烫,心里不由便生了些羞愧之情。 顾凛的嘴抿地更紧,视线飞速在信纸之上掠过,开口问道:「谢敏现在在邻县?」 猝不及防听到了顾凛的询问,裴云归微微楞了一瞬。 她原以为他会一脸怒容的质问自己,却没想到顾凛开口便是公事。 「对,谢家的米仓就在附近,谢敏当已装好粮食,只待出发。」 「我知晓了。」顾凛淡淡道:「若没什么事,裴姑娘就先回去歇着吧。」. 冷淡的语气仿若一根细针,扎在了裴云归心上,让她心神一抖。 完蛋了完蛋了。 裴云归不安地偷瞄顾凛,手足无措,像一个惹了媳妇的小伙。 顾凛绝对生气了。 他甚至都不愿意冷嘲热讽,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很无力心灰意冷至极了吧。 听闻一个人在本该发火的时候越平静,就证明那人的情绪低到了谷底。 裴云归从来没如此慌张过,就算当初与顾凛初见,在柴房对峙的时候,心中都不及现在这般慌乱。 她想出言安慰几句,但想到自己之后要做的事,又憋着气将涌上唇齿间的那几句话吞了下去。 因为眼下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即便无地自容,裴云归还不能离开。 胡人的信件未交给顾凛,她便不能走。 虽然能等到太子入镇再将东西交出以求庇护。 但她能等,镇上的百姓却不一定。 顾凛对姚严防死守,便意味着尤县的主动权还牢牢握在胡人手中。 那封信件很关键。 裴云归吐出一口浊气,视死如归一般,又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一封信,交给了顾凛。 反正顾凛已经生气了。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顾凛接过,神色淡淡。 他打开信封,入目密密麻麻的胡语令他稍稍惊讶,随之读到的内容却让他脸色阴冷下来。 顾凛没有说什么。 但裴云归知道,此刻他心中应该已经掀起滔天巨浪,恨不得将自己原地掐死。 她猛地弯下了腰,脑袋低得仿佛要栓在腰间上。 「顾将军,实在对不住。」 裴云归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犯下滔天之罪的歹徒,正满脸悔恨地向庭审大人诉说自己的罪孽,以求原谅。 顾凛不动神色地将信件收入袖中,轻轻笑了一声,眸中却阴寒至极。 「无缘无故的,你同我道什么歉?」 他下了台阶,走近裴云归,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高大的身躯笼着裴云归,顾凛冷着声音道:「本将不会怪你,相反,本将还会重重奖赏于你,裴 姑娘立了大功,上来就给本将提供了一条这么有意思的线索,本将怎会怪罪?只是本将好奇得很,不知你这信是从哪来的?让我猜猜,该不会是昨夜散步在路上捡到的吧。」 裴云归觉察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片阴影,随之便听到了顾凛近在耳边的质问。 她听完最后一句,心下一紧。 看来顾凛已经猜到自己早上那番措辞是谎言了,她早该想到的,以顾凛的敏锐度,对于自己那番看起来漏洞百出的说辞,又怎会猜不出来? 这件事情,她既已经向顾凛坦白了三成,剩下的七层真相,顾凛追根溯源,想查,迟早会水落石出。 再隐瞒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反而还赠猜忌。 裴云归一五一十道:「昨夜小女出门散步,途中碰道一人骑马疾驰,形容有异,便暗中跟上去,随后目睹他与姚陳府上的一名小厮交易,二人鬼鬼祟祟,我才猜到了其中猫腻。」 顾凛双手抱胸,冷笑道:「那人骑马,裴姑娘凭借双腿竟然也跟得上去,当真身怀绝技。还有,我记得你从未入过姚府,又怎么认得出来府上的小厮是何样貌?」 那封信件的确出自胡人之手,只是不免令他疑心,裴云归究竟如何神通广大,一介弱女子,从两个大男人手里抢夺了那封信件。 而她有为何恰好知道,那封信与姚陳叛变相关呢? 顾凛如此想着,望向裴云归的眼神也带了一些探究。 种种猜测,又令他回忆起过去对裴云归身份的怀疑。 她身上那股游离于世界之外,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好似又出现了。 裴云归像一个观戏者,偶尔置身事外,偶尔有横插一手。 裴云归顶着顾凛略带压迫的目光,心里隐隐有一些被窥视的不安。 她立即抬眸,解释道:「小女自然跟不上那人的马,不过那人与我擦身而过后,便在不远处停留下来,小女顺着方向跟过去,才目睹了交易的那一幕。」 「至于为何能辨析此人为县令府上的小厮,是因如今尤县之内,除了难民,便是商帮之内的人,而唯一衣着光鲜整洁,又能自由行于镇内的,应当只有县令府的人。」 裴云归看向顾凛,目光澄澈。 她不能透露系统的真相,便只能再次编撰了一个谎言。 这回前因后果俱细,虽有漏洞,但也能圆。 顾凛避开了裴云归的目光,垂着眸,掩住了眼底神色,嘴角始终蓄着笑,不知在思考什么。 裴云归见顾凛不说话,便自顾往下道:「至于我如何肯定他是县令府的小厮,便要往后细说了。」 「察觉到不对劲之后,我留了一个心眼。骑马的黑衣人叮嘱小厮应当立即销毁证据,小厮一口应下,便转身去寻能够毁灭信件的物器。」 「他选择了火葬场,小女便一路跟在后面,才找到了一个时机将人扑倒,抢夺信件,便是此时与那小厮起了冲突。」 「小女与他争执之时,触碰到了他的手心,摸到了一层很厚的茧,只有常年干活的人才会留下,才敢猜测,他是姚陳身旁的小厮。」 顾凛终于开口,他问道:「那我问你,那小厮是如何死的?他人高马大,你比他小了一圈,杀他之人总不会是你吧?」 裴云归叹了口气,站累了,便随意寻了个台阶坐下。 「我抢到了信,脸上的面具却也掉落,他见到我真实的样貌,便起了歹意,欲图羞辱,只是小女幸运,被恩人所救,那个小厮,就是为他所杀。」 忆起昨夜的种种,裴云归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可她却说得很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一般。 顾凛沉 默了,久久未言。 裴云归以为他又生气了,连忙抬头去看他,却见顾凛也在注视着自己。 顾凛立即别过头,下意识躲开裴云归的目光。 当听到裴云归说到自己被歹徒羞辱时,顾凛突然觉得心中腾起了一股怒气。 这股怒气却和过去那股操作着他神志的暴怒不一样,它带着酸涩,一面想杀人,一面又带着欲图将裴云归圈起来护着的冲动。 看到她风轻云淡地叙述着昨夜的凶险时,那股怒气有变成了绵密的疼痛。 早上的感觉又如暴雨,席卷而归。 明明是在套话,明明应该生气。 可他却气不起来,反而憎恨起昨夜的自己。 为何要呆在县令府浪费时间,为何不早点回到客栈。 如果他早些回去,裴云归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个该死的小厮污了眼睛! 想到这里,顾凛突然有些暴虐,杀伐的冲动又一次自骨骼中腾起。 「抱歉。」 顾凛双手紧握,眸底有些红。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裴云归苦笑道:「如果不是我擅自猜忌,怀疑将军,便不会拖到现在,才将东西给你。云归终究,太自以为是了些。」 「无碍。」顾凛仓惶垂眸,道:「东西既已送到,你便回去歇息吧。」 裴云归以为顾凛还在生闷气,便独自站起,轻笑道:「那将军保重,云归就先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等等。」顾凛突然叫住了她。 裴云归背影稍顿,回过头去。 「我没生气。」顾凛低声道:「你也不用想太多……那药,记得擦。」 第八十三章:南市派粥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不知胡人信件上究竟写了一些什么内容,顾凛骑马匆匆往商帮的方向离去,裴云归自也不会在县令府门前久留,便也回了客栈。 客栈前停了好几辆马车,裴云归远远瞧见五六个膘重大汉从马车中扛着什么东西往客栈中运。 裴云归提步上前,以为太子援兵赶到,奇心问了一嘴,余光突然瞥见了一张熟人的面孔。 那人也是顾凛身边的侍卫统领,名为昭安,应着在京城之时常与十一在她宅边巡逻,她时常会做些吃食招待,以示感激,久而久之,她便和他们熟络了起来。 昭安也看见了裴云归,忙上前问安。 裴云归问道:「为何多了那么多粮食,可是太子殿下入镇了?」 「尚未。」昭安解释道:「车上的米粮都是方才从姚陳的库房搜刮而出的,将军吩咐,从今日起,须每日三餐给尤县百姓分配吃食,这些运入客栈的东西,都是为午时的施粮而作准备的。」 尤县的酒楼关门的关门,倒闭的倒闭,只剩下这间客栈尚顶着风雨勉强经营着。 顾凛便自掏腰包,许诺掌柜,以白银三百两为报酬,征用了他们家的厨子和厨房,往后为尤县百姓施粮。 掌柜的生意已然惨淡了数月有余,入不敷出,一听顾凛的合作不仅能为尤县百姓做善事,还能赚如此丰厚的一笔报酬,便痛快应下。 双方一锤定音,半个时辰内,姚陳的米库就被搬空,其中的粮食全部运到了客栈中。 裴云归一听,双目骤亮,顿时来了劲。 她来此处,一不会医,二不会武,终日担忧自己吃白饭,什么忙都帮不上,给太子等人添麻烦。 现下开始布粮,她的用武之地不就来了吗! 为了充分显示自己的用处,裴云归二话不说,帮着侍卫将东西运入客栈,便跟在客栈厨子屁股后面进了厨房。. 姚陳库房的存货太多,堆满了半个厨房。 尤县百姓病了大半,过去在客栈打杂的小二几乎都卧病在床,偌大的店铺,只剩下厨子和掌柜。 二人合力,要管尤县千百张嘴,还是有些吃力。 厨房之中无人交谈,均抓紧时间,沉默地拆着袋子淘米熬粥。 昭安派人运来的粮食中,不仅有面粉、大米一类的主食,也有不少果蔬肉类。 裴云归思忖着,手脚麻利,将配菜拿出来洗净切丁,准备给寡淡的白米粥加一点料。 厨子看原本老老实实帮忙的姑娘又拆了一袋东西,原想呵斥,见着裴云归利落的身影后,又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默不作声地给她打起了下手。 白米清水确实单调了些,百姓病着,接连几个月没吃过菜,粥里加点东西,也能补补身子。 莫约忙了一个半时辰,才将四个施粥点的米粥熬了出来,随后便装上马车,尤昭安派人护送裴云归等人前往相应的地方。 裴云归去南市派粥,厨子、掌柜以及另一个侍卫则兵分三路,分别前往东、西、北三市。 虽然姚陳已被抓伏,但如今尤县最缺的还是医师,治不了病,便永远无法出去漂浮在上空的阴霾。 南市只瘫坐寥寥数人,他们形容枯槁,衣不蔽体,脸上散着死寂一般的灰色,均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瘦瘦小小的稚子。 许是少了年轻人,导致这里和其他三市比起来,显得更为凋敝。 有老人仰躺在台阶上,脸向一旁瞥着,头发如枯草,四肢如竹竿,干裂的唇半张,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呻/吟。 更有孩童三三两两挤在一起,身子瘦小单薄,好像受了惊的小兽,瞪着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南市躺 了几十人,却无一人说话。 坟墓一般的死寂笼罩在这里,周密的窒息感似要将人吞没。 裴云归看着一地萧然,默默掩去了眸中的哀痛。 尽管大齐国立鼎盛,政治开明,可犄角旮旯处,却还是窝藏姚陳那般的恶水毒瘤,终日扼杀平民百姓。 以往她总埋怨自身处境艰险,直到出了京城那块烟柳繁华之地,亲眼目睹了疾苦民间,才意识过来,何为青山之外更有山。 为活着摸滚打爬的人数不胜数,她所受的那点委屈,甚至连别人的分毫都不及,自己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裴云归突然庆幸自己跟着驰援的队伍出了京城,亲眼见证了高墙宅院外更广阔,更残酷的天地,一路而来,眼界心怀,好似又被拓宽了些。 收拢了满心思绪,她立即吩咐昭安停马,选了一个开阔的地段,两人便合力将车中的粮食搬了下来。 「南市这些人,要么是瘟疫爆发之前就流落街头的乞丐,要么是亲人亡去流落街头的孤儿。」昭安望着地上横七竖八,不知生死的人,冷峻的眉眼也柔了下来,不仅带了些怜惜,「他们无人照料,更无钱治病,多数只能躺在街头等死。」 裴云归没有回答,只低头快速将碗勺拿出来。 即便昭安不解释,她也猜出了些零角。 街市上行人最多的时段只有清晨和深夜。 清晨是姚陳原定派粥的时间,深夜是百姓避开人群问诊的时候,只有这两个时段,死城一般的街巷才会聚集有人。 现下正逢午时,常人要么在医馆问诊,要么卧病家中,此时街上的人,基本上都是无家可归者。 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中,最大的受害者,当属这些人了。 裴云归布好了碗筷,心中又浮现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或许可以建一个收容所,专门收养这类人,收容所一分为二,划为病区和非病区。 病着的便在病区接受治疗。 健康的便做一下煎药、煮饭之类的粗活,再由官府给他们支付报酬。 一来能够起到救助的作用,二来,也可以解决当下尤县人手不足的问题,可谓两全其美了。 裴云归悄悄把这个想法藏在心底,准备寻个时机和顾凛商量商量。 她将米粥依次舀出,清甜的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街市。 尽管空中弥漫着呕吐物的恶臭,但臭气中丝丝沁人心脾的香味依旧丝缕未漏地传入到了街市上躺着的人鼻口中。 终于有人动了动,睁开了死气沉沉的双眼。 被刺眼的目光稍稍刺激,涣散的视线再次集中,准确无误地锁定了裴云归。 他们终日未进食,却不知疲惫地呕吐,身体逐渐被掏空,只留一副躯壳。 身上的力气消耗殆尽,一步之遥的吃食,却无能为力,只能用向往的目光诠释自己的渴望,以示自己还活着。 衣着破烂的孩童依偎在一起,他们的眼中闪着怯弱,却都伸着脖子张望着。 几日了,不曾闻过吃食的香味。 纵然过去官府发粥,也轮不到他们,即便有幸抢到了一口,也只是一碗飘着几粒米,寡淡无味的白水。 南市的这群人,大多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无论孩童还是老人,均是寻了一个稍微干净的角落,横脚躺下,眼睛一闭,静静等待阎王前来收割他们的生命。 何时妄想过甜粥佳食。 不知是梦与否,如若是梦,也别醒过来,睡死过去,也算一种幸事。 裴云归端了几碗到他们身前他们,轻声道:「慢慢吃吧,朝廷援兵将至,你们不用再受苦了。」 方才还若有若无的清甜味道顿时充盈鼻尖,他们死寂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 有人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接过米粥,掌心温热的触感让他们在刹那间有了掉泪的冲动。 「多谢姑娘。」 「谢谢你。」 「恩人,救命恩人。」 众人捧着甜粥,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们视若珍宝地看着手里的粥,七嘴八舌,用沙哑的嗓音表达谢意。 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场云梦,入嘴淡淡的甜香让人觉得既梦幻又真实。 裴云归擦去了额角的汗,也不禁弯了眉眼,心中郁结一扫而空,只余浓浓的愉悦满足。 昭安也捧着米粥给窝在远处的几个孩童端了过去。 他敛去了周身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稚童。 孩子吞咽口水,瞪着黑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接过热粥,仔细地抿了一口,花猫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抹灿若朝阳的微笑。 裴云归远远瞧着,只觉欢喜又心酸。 她过去摸了摸孩子们毛茸茸的脑袋,目光落在了他们细如竹竿的手腕上,心中突然泛起细密的疼痛。 「慢点吃。」她柔声道:「姐姐那里还有很多,吃完了再去盛。」 稚子门抬起头,弯着黑亮的眸子看着裴云归。 胃里温热的饱腹感让他们放下了戒备,他们咧开嘴笑了,稚嫩的声音顿时自空中传开。 「谢谢姐姐。」有一个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道。 人群中开了一个头,孩童们又正值爱说的年龄,便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围着裴云归叽叽喳喳。 「姐姐的粥真好喝!」 「我娘说施粥的人都是神仙下凡,姐姐也是天上的神仙吗?」 「姐姐长得真好看!」 「好看的人都是神仙,姐姐一定是神仙!」 第八十四章:太子达到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顾凛从县令府出来,便带着士兵围了商帮。 商帮帮主还不知姚陳被擒之事,顾凛突如其来,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本想从暗道逃离,不料顾凛里应外合,早早便派人将唯一的那条生路封住。 顾凛带走了商帮内部的几个主要人员,余下百姓均被安置在商帮之内。 除却帮主之外,加上主事,一共四人,全数被俘。 十一将四人捆到了牢房,又将三人主事与帮主分开,帮主交由古顾凛亲自审问。 顾凛坐在审讯桌后,随意摆弄着一根刑鞭。 四人的身份,他一早便派人调查清楚。 商帮帮主名为古良,早年服徭役,充当戍守西域边陲的侍卫,后带伤返家,修整两年后,便开始做丝织生意,常年往返于胡汉两地,做了八年商人,便落地尤县,组建商帮。 而其余三名主事,分别叫刘义、陶从、陈觞,三人均是土生土长的尤县人,一为地主之字,一为普通佃农,一为童生试落榜的读书人。 三人均是清白身世,甚至追根祖上三代,都不曾翻到一起案底。 反观古良,处处透着不对劲。 偏偏在十一年前戍守过西域,又频繁往返胡汉两地,身上的嫌疑更重。 古良长了一张黑而宽的脸,眼睛小如黄豆,鼠目一般闪着精光。 头上罩下来一层罪状,他竟不害怕,嘿嘿笑道:「这位大人,草民做的可是正经生意,从小到大安分守己,就连做生意,也是谨遵律法,并未犯过什么事,大人将草民抓来,想必其中多有误会了。」 顾凛撩起眼眸,冷冷瞥向古良,嗤笑道:「姚陳已被本将拿下,该说的,不该说的,昨夜吃了一圈刑罚下来,都吐了,不然你以为本将是如何查到商帮头上的。」 古良笑容蓦地一僵,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珠打转,似乎是在衡量顾凛说辞的真假。 过了片刻,他又扯开了一个笑容,依然装疯卖傻道:「大人说的什么话,什么姚陳刑法的,草民听不懂,草民只是普通商人,身家清清白白,从未……」 「胡人明日亥时,将伪装商队自庄村入境,派你前去迎接,你再假借行商交易之由将人带入尤县。」顾凛打断道:「目的为何,下一步,岂不是要直取京都?这便是你说的安分守己。」 他一语话落,附着在古良面上的淡然之色顷刻崩裂。 顾凛随意往后一靠,懒懒散散一个动作,落在他身上,却透着说不出的威压。 他对当下情形,有着十足的掌握,古良愿不愿意说实话,也只是时间问题。 牢房之中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你怎么知道?!」 古良声音发颤,目眦尽裂。 这些都是密中之密的消息,除却胡族心腹,以及埋伏在尤县的姚和他之外,无人知晓。 难道姚陳真的叛变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一时间不知该信谁。 顾凛从审讯桌后走下,蹲到了古良身前,阴冷的目光毒蛇一般锁着他。 「本将自由本将的手段,如何?你若还想装疯卖傻,昨夜用在姚陳身上的那些东西,我不介意再一遍。」 姚陳誓死不从,今早莫名其妙死了,这些东西,不是他审问出来的,而是从裴云归提供的信件而来。 得知消息后,他亦微微愕然,一面震惊于胡人动作之快,一面又庆幸消息来的及时。 李清远最迟天黑赶到,他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内便赶到庄晓,届时部署,倒还来得及。 古良目光闪躲,四下错乱,防线即将崩塌。 顾凛又 在上头填了一把火,悠悠说:「计策我已知晓,明日亥时,我的军队必定埋伏于庄晓周围,凡入境之胡人,本将必杀之。」顾凛道:「胡人自顾不暇,分身乏术,救不了你。」 古良心下错愕慌乱,一面怀疑顾凛故意为之,只为了套他的话定他的罪。 一面又担忧自己的处境。 时间、地点和事件都对上了,顾凛并未说谎,他真从姚陳口中审出了些东西。 一旦顾凛事先筹谋,胡人那点兵力必死无疑。 毕竟这次靠他搭桥牵线,潜入大齐,不为长久攻之,只为拿下尤县这座小镇,以作观望之地。 而胡人被伏诛之后,下一个是谁,不言而喻。 他必死无疑! 且当初胡人派过来的那个线人,本该昨日便与他联系,而他在商帮久候多时,也未见半个人影。 胡人不会打算放弃他这枚棋子了吧。 古良生性多疑,揪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便忍不住拼命往下猜疑。 思绪翻转,越想,他与胡人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便越发的以不堪一击。 顾凛冷冷注视古良越发难看的脸色,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 裴云归回到客栈,已至申时,将东西放下,才觉周身疲惫不堪,腹中饥饿之也感如涌泉一般卷席而来。 她突然想起来,除了早上喝的那点粥之外,自己尚未进食,忙碌的时候不显,如今空闲下来,才有了些想吃点东西的感觉。 其他三市百姓更多,掌柜三人半个时辰就把米粥派发完毕,回来的比裴云归更早,便事先在厨房忙碌,做了些热菜热饭。 裴云归恰好赶上了这顿饭,口中几日未曾进过油水,尝了几道小菜,也觉珍馐一般。 顾凛兴许还在处理商帮的事情,自裴云归回客栈后,便一直未见他的身影,她左右思量,打了一肚子腹稿,却只得作罢。 只是收容所的事情紧迫,还是要赶紧同顾凛说明。 裴云归装着心思,吃过午饭后,又去尤镇街道上转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到了离客栈不远的一处废弃古庙上。 她进去逛了逛。 古庙很大,分前后两院,分别有上下二层,用来作收容所再合适不过。 只是内里器具破败,积灰已久,之后的整理打扫,还得下大工夫。 裴云归从里面出来,却还是对这一发现颇为满意。 她悄悄将地址记下,便回客栈去了。 黄昏之时,裴云归又去南市送了一次吃食,莫约忙了一个半时辰,返程后,天色已暗。 忙起来的时候很充实,尽管累了些,但是见到那些孩童脸上稚嫩的笑后,裴云归便觉得,一切的苦累都很值得。 而同一时刻,李清远的车马终于到达尤县,裴云归从外面回来,远远便看见客栈之外浩浩汤汤的队伍,走近了些,恰逢李清远从马身上翻下来。 他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赶路,脸上带了些风尘仆仆,眉眼依旧冷峻。 裴云归跳下马车,行过礼。 十一跟着顾凛,还在外头办事,昭安和掌柜等人在外派粥迟迟未归,裴云归便将李清远等人带了进去。 好在客房一早便收拾好了,几十位太医很快便被安顿下来。 「顾将军呢?」李清远将行李放到了厢房内,便马不停蹄问道。 他晚来了三天,需要立刻知道尤县此刻的状况。 不过方才入镇,目睹满目疮痍的街道,也能猜到尤县的情况并不明朗。 裴云 归答道:「将军处理贪官的事情去了,一天未归,今晚应当很快便会回来。」 她知道李清远心系尤县百姓,便自顾解释道:「尤县除去周边村舍,只算镇内,共五万余人,大抵八千余户人家,依照小女今日观察,每户人家,最少三人染病,病者无论老幼妇孺,还是青年壮丁,均无一幸免。」 李清远紧盯桌上闪烁的火烛,没有说话,却目露忧色。 他晚上入镇之时便看到街上熙熙攘攘,面色蜡黄的病人,数目之大,恐是几乎整个小镇上的百姓都未能幸免。 裴云归继续道:「而现在最严重的问题,便是紧缺医士。小女与顾将军初至尤县的那夜,去了街上唯一一家开着的医馆,里面仅有大夫一位、药童一名,而前来求诊者成千上百,可谓门庭若市。」 「我知晓了。」李清远道:「太医自明日起便坐诊医馆,所有病患均需前来问诊……尤县只有一家医馆?」 「这倒不是。」裴云归摇头,「原本东南西北四市,各有一个医馆,但除却东市医馆还有一位老大夫的身体还算康健,其他三个医馆里面的大夫,均卧病在家。」 李清远皱眉。 竟已这么严重…… 他又问道:「你可知病者有何病兆?孤事先告知太医,让他们尽快拟好诊病的方案。」 大齐过去不是没有爆发过瘟疫,他所带领驰援抗瘟的疫病,也有三场,但患病之人数目如此庞大的,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就连十一年前那场疫病,也不及这次的这般严重。 只祈祷不是连太医都无所适从的疑难杂症。 裴云归微微沉吟思索,便拿过桌上的纸笔,将她所目睹的病者发病之态写了下来。 ——吐利、干呕、腹泻。 此三个症状,是裴云归这两日在接触到的病人当中,最常看到的表现,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又补充写道:心腹绞痛、面色蜡黄。 她将纸上墨水吹干,递给了李清远。 第八十五章:他有人了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多谢。」 李清远接过那张纸,便拿着匆匆吩咐太医,回来的时候正巧和顾凛碰面。 顾凛早便猜到了他们今日抵达,突然见到李清远,没有太意外,单刀直入道:「臣今夜赶去庄晓,殿下那里剩下的顾家军,臣先带走。」 「怎么回事?」李清远皱眉。 他本打算与顾凛商讨尤县的应对之策,却没想到两人方一见面,顾凛就要跑去边境。 他的性子向来诡异,从不按常理办事,李清远以为顾凛又要胡闹,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顾凛知晓李清远心中的怀疑,便开门见山将姚陳的事情说了。 「姚陳通敌叛国,与胡勾结。明夜,胡人军队将伪装成商人,通过晓庄潜入大齐,接应之人已被臣俘获。」 他神色淡漠,吐出来的字眼却惊煞旁人。 裴云归瞪大了眼,还以为顾凛在说笑话。 她虽然只胡人有叛逆之心,却没想到他们竟胆大如此。 毕竟三十万黑甲卫还陈兵边塞,他们即使小心思在怀,顶多也只是玩一些上不来台面的东西,现下居然欲图派兵入齐,可见其野心之大! 李清远亦诧异的一瞬,却尚且保持理智,沉声问道:「哪里得来的消息?」 顾凛从袖中取出信件,递给了李清远。 李清远快速扫过,瞳孔微缩。 他是懂胡语的,一眼看懂了信上的内容。 信上内容直言不讳,详细的讲述了军队入齐之后的安排,他们欲图以尤县为本营,层层攻溃,逐步推进战线,以至中原腹地,笔墨间的放肆,甚至已视大齐江山为掌中之物。 李清远的脸色蓦然冷了下来。 西域外境胡族自十几年起,便向大齐俯首称臣,日日朝贡,以求在商业军事之上的庇佑。 胡族聚居之地恶劣贫瘠,齐国便减贡减赋,撤去边境关卡,放胡人入中原经商,五年前番人袭胡,亦是大齐派兵平定。 齐国如此仁义尽至,胡人该知足了。却不想对方羊羔的表皮之下,却暗藏豺狼虎豹之心。 敢肖想齐国土地,简直大胆包天。 顾凛说:「臣已经抓到了信上的接线人,关押在衙门中,他已经招供了。」 「那你即刻启程。」李清远收好信纸,面色冷然道:「区区夷狄之族,如此胆大妄为,视我大齐怏怏国力为儿戏,不让他们吃点苦,便越发无法无天!」 顾凛颔首,又转而对裴云归道:「方才我已传书谢敏,让他明日便运粮入尤县,你明日午后在城门等待,为他引路。」 裴云归点头称是。 太子一行人到来,吃饭的嘴又多了数几,靠从姚陳那里搜刮过来的粮食是断然不够的,谢敏也该来了。 李清远望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又一次陷入迷茫,他只不过迟来了三天,却仿佛局外人一般。. 「谢敏是谁?」 李清远问道。 裴云归素把他们与谢夫人的事情讲给了他听。 李清远了然,目露赞赏。 粮食一事,确实为他一路纠结。 尤县那么多张嘴,靠他们带来的那些粮食,不过杯水车薪,即便半路没有谢敏的出现,他也要想办法去毗邻的县镇购粮,不过能得谢家助力,是再好不过了。 心里的一桩担子被放下,李清远便叫了总太医过来,趁着人俱到期,着手安排尤县瘟疫一事。 顾凛因着有事在身,率先离去,点了所有的顾家军,便披着夜色前往庄晓。 客栈的大厅内,还剩裴云归、掌柜、太医三人簇拥着烛光,听李清远分 配任务。 「时至目前,暂有两件事辄待解决。」李清远道:「其一,尤县百姓的吃食问题。周边村民病重,镇上米粮铺也受了影响,百姓原本便积蓄微薄,问诊都已成问题,何谈吃饭?」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裴云归,「孤闻你们每日三餐分于东西南北四市施粮?」 裴云归点头。 李清远颔首,「不错,施粮一事继续做,孤在外派一部分人协助你们。云归,明日你便去城门处迎接谢敏。」 「是。」裴云归道。 李清远看向众人,继续说:「其二便是诊治之事。尤县现有医馆四座,每座分派十人,昼夜轮流坐诊,接待病人。只是现下,不仅镇上患病之人成千上百,尤县周边亦有不少村民得病,孤欲再搭临时医馆,设于村镇交接处,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谨遵殿下旨意。」 「臣无异议。」 「那便如此决定。」李清远问道:「诸位可还有想法?」 「我有。」裴云归立即举手。 李清点头,示意她说。 裴云归便将今日她在南市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对顾凛说了出来,提及了自己想办收容所一事。 「小女已经找好了地点。」裴云归生怕李清远不答应,连忙道:「就在客栈不远处的那间寺庙中。寺庙虽是旧了点,但尚能住人,面积也足够大,稍加打扫便可。」 李清远道:「可以,孤允了,你想做便去做,倘若银钱之上面临难处,便可来找孤。」 裴云归心中一喜,黑亮的眸子完成了月牙,连连道谢。 ** 第二日,李清远的安排正逐一进行。 镇上百姓听闻朝廷来援,死寂的心情又重燃起来,吃过了早饭,便拖家带口地跑去附近的医馆寻医问诊。 裴云归与谢敏的交涉亦进行顺利,谢敏心念顾凛和裴云归的救命之恩,不但将原本的粮食低于市家卖给了他们,还额外赠送一百旦,尤县的粮食问题终于解决。 两桩大问题落到实处后,裴云归便一心建起了自己的收容所。 李清远特地派了人协助裴云归,有了外力的帮忙,偌大的寺庙不过两个时辰个时辰便被收拾了出来。 裴云归心系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希望他们能早日住进来,便一刻不歇地去搬了桌椅进啦,又找了一些干草暂时充当床榻。 一日忙碌过后,南市的乞儿便全数入住。 生着病的养在后院,派太医前来看诊;身体康健的就在前院担起了煎药、抓药的担子。 人手不足的问题也有了着落,一切仿佛都在逐渐好转。 是夜,星子点点,春风飒飒。 裴云归将最后一壶药煎出,吩咐药童进来一一装碗,自己便走从泛着苦涩药味的医馆走出,迎着清凉的夜风,连忙奔出门享受片刻的安宁。 白日又来了好些病人,她跟在医馆兜兜转转忙了一天,值至深夜才停歇下来,身子困顿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 裴云归吐出一口浊气,在绿茵满地的院子中独自站着。 春已过半,里边的深丛里逐渐传来了蝉鸣的声音,不急不缓,也让她忙碌了一天的心渐渐放下。 经过了两天的努力,尤县所有的病人都入住医馆,正在接受太医的诊治,留在家里的都身体康健,街上也被打扫干净,前几日久久不散的恶臭味也没了。 应该很快就会好慢慢,尤县百姓的生活,定能即将步上正轨。 裴云归母港坚定。 夜已过半,想到明日还要早起准备众人的吃食,她的心中不禁逐渐泛起一丝疲 惫,打了个哈欠,便要提步回客栈,眼帘中却刹那间闯入一个身影。 裴云归顿了顿,待到人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人正是顾凛。 她歪着头,注视着那道愈走愈近的影子。 顾凛回来得无声无息,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算算时日,他也该到尤县了。 裴云归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人便已经朝顾凛走去。 她雀跃问道:「将军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低头,才看到对方并不是独自回来,怀里还抱了一个人。 裴云归脸上的笑容一僵,渐渐淡了下去。 那是个纤细苗条的女子,被顾凛宽大的肩臂笼罩着,好似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她几乎半张脸都埋到了顾凛怀中,只露出了一段白玉一般的脖子。 女子一头青丝泄下,与顾凛袖子上的暗金纹纠缠在一起,透着一些说不出的暧昧,映在裴云归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 她眸色一暗,原本还有些高亢的心情不知怎地竟莫名低落下去,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枕一般。 顾凛行色匆匆,眉宇间埋着一块久散不去的阴霾,他一眼掠过裴云归,沙哑道:「路上遭遇了一些意外,便先行回来了。」 说罢,他又往医馆撇去,问道:「太医可还在里面?」 裴云归方盯着女子的发顶出神,经顾凛一问,才回过了神,忙收拾好零落了一地的思绪。 「此时正值轮班,应当是方太医值守。」 「多谢。」 顾凛说罢,便抱着女子快步踏入医馆内。 裴云归望着顾凛的背影久久出神,心中好像被挖了一角般,空落落的。 他怀里的那个女子是谁,她怎么从未见过,难道和顾凛很熟吗? 看顾凛满脸急色,应当是为她担忧吧。 能让顾凛失态,他们可能是很亲近的人。 如此想着,裴云归突然一振,从久久的沉浸中醒悟了过来,她毫不犹豫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才觉思绪清明。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顾凛带谁回来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她要把重点转向寺庙中的那些乞儿,一心一意帮助太子抵抗瘟疫,至于其他乱七八糟杂毛一样的东西,都靠边站吧! 裴云归,冷酷一点,你要做一个无情的工作机器! 她怒气冲冲地想到。 你可以的,裴云归,顾凛那个浑蛋怎么样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想想他下在你身上的毒,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滓反派! 一番自我催眠后,裴云归只觉自己士气大涨! 于是下一刻,无情的工作机器转身便跟着循着顾凛的方向回了医馆。 第八十六章:我喜欢他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等到裴云归回过了神,人已经站在了顾凛身前。 顾凛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很快被床上女子的呻/吟吸引,连忙转过身去担忧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女子因为疼痛,眸中泛起水光,泪眼婆娑,衬得一双秋眸愈发动人。 她摇了摇头,定定望着顾凛,好似生怕人跑了一般。 光是看两人之间的眼神,都能觉察出二者身份的不一般。 她身上中了多处箭伤,失血过多,脸色尤为苍白。 尽管如此,亦难掩女子芳华的容颜,虚弱之际,倒更显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来。 方太医一面给女子包扎,一面给顾凛嘱咐养伤的注意事项。 顾凛一反常态,驻足垂首,认真听着。 病房内烧着暖炉,烛光流窜,药香弥漫。 床边顾凛仔细记着太医的嘱咐,床上女子痴痴地望着顾凛,倒构成了一幅和谐安稳的画面。 裴云归站在后面,好像成了局外人。 她知道这一切和自己无关。 顾凛的担忧,女子的情谊。 两人站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般配无比。 自己这时候冲进来,可笑又多余。 她遂敛了眸中神色,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夜晚的清风微凉,走在回廊上,迎面而来的风卷起发丝,打在脸上,沁入心底。 酸涩和苦闷却好似不那么听话,久久积攒在心中,让人无法忽略。 裴云归叹了口气,随便找了一个台阶坐下。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回去休息,但心里空空落落的感觉,又让她止步于此。 不想动,也什么都不想做,就这样找个无人的地方,抱着自己,静静地待一会,等待那股异样的感觉从心中散去。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裴云归迷茫地望着夜空的一轮玄月,右手不禁抚/上了左胸,里面装着一颗揣揣不安的心。 顾凛不过是带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回来而已,关她什么事?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 他们明明是无关紧要的关系,再亲近,也不过邻居而已。 甚至几个月前,两人还针锋相对,互相利用。 她不该对他如此上心,甚至因为他的一个小小举措,而乱了心神。 可是…… 裴云归狼狈地低下了头,五指深深抓进浓密地青丝中。 可是她就是不开心。 特别不开心。 看到顾凛带了另一个女子回来,待对方如此上心。 她便心里添堵。 慌张、无措……甚至还有一点委屈和嫉妒。 对,她嫉妒那个人。 裴云归猛地抬首,眼眶已经红了。 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以前不这样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慢慢习惯了身边有顾凛的存在。 甚至是上一回两人在街道之上遭遇了人群的骚乱,裴云归差点出事,几乎要放弃时,看到顾凛飞身前来救自己的身影后,便产生了浓厚的心安。 好像全然信任的,将自己的安危交给了她。 有什么答案好像从脑海中呼之欲出。 裴云归定定望着地上婆娑的树影。 和一地安详和谐截然相反的,是一颗慌张跳动的心。 一粒种子在心中萌芽,它或许已被早早种下,只是利用了今天的契机破土而出。 渐渐的,那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结 出了一枚,她并不想看到的果实。 她好像对顾凛有了男女之情……她,她喜欢上了顾凛!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许多异常的反应便得到了解释。 裴云归慌乱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她她她她……她怎么会喜欢顾凛那个浑蛋!!! 裴云归满脸无措,紧张得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一会儿对自己陷入了质疑,一会儿又生出泄气一般的迷茫。 顾凛也没有哪里多好啊,自己怎么会喜欢他?! 他一没太子殿下沉稳,二没世子殿下风趣,一张嘴还整天得理不饶人,唯一能看的只有那张脸! 更重要的是…… 他是货真价实的反派。 自古以来,应该没有主角和反派携手一生的先例吧? 听起来,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了。 而且在此之前,系统警告过她,不能对除男主角以外的人物心生情愫,否则将被抹杀意识。 她即便真的爱慕于他,于理,也不该继续下去。 不然对她,对顾凛,都将会是一场灾难。 裴云归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揉了揉疲惫不堪的眉眼。 她不知道自己对顾凛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 但无论是喜欢,还是单纯的友情,都不该如此的…… 她还是得……克制自己。 以后尽量减少和顾凛的见面次数吧。 或者只有将两个人的关系拉远一点,才能让这份情感淡漠下去。 裴云归安抚好自己的情绪,等待着一颗错乱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便准备打道回府,先回客栈休息。 就算自己再乱,明天的生活依旧要继续。 收容所、派粥、熬药……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 她好不容易收拾好乱了一地的心绪,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突然撞上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长身玉立,将军盔甲还未来得及脱下。 一身银甲,倒映着霜白的月光,给俊美的面庞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两日,顾凛除了平乱之外,便是再赶路,两日两夜的舟车劳作,让他的眼底染上了一层乌青,下巴处也生了一层胡茬。 裴云归的心跳差点骤停。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和顾凛拉开了些距离。 心里拼命地警告自己要冷静。 但白皙的脸上,却还是不争气地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一旦将心里那层窗户纸打破,再见他,心中的情意便如潮水,不管不顾地涌出来,几乎要将心田淹没。 「夜深至此,将军不去休息,跑院里来干什么?」尽管心跳漏了一拍,但裴云归依旧坚强地逞着嘴上功夫,「这走路又没个声音,跟只猫儿似的,差点吓死云归。」 她在极力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掩饰自己的错乱。 裴云归低下了头,避免和顾凛的视线接触,却感觉对方的目光紧紧落到自己脸上,心跳得愈发的快。 顾凛没有说话,只看着她。 如果按照往常,以他嘴上功夫不饶人的性子,定然将裴云归抨击得体无完肤。 但他什么都没做,像一尊神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裴云归紧张得手心冒汗。 怎么办,他不会查觉出什么了吧? 她不禁胡乱猜想。 裴云归自觉将一切的心情都掩饰得很好。 可顾凛的感觉总是太过敏锐,她的心思,在他眼底,次次无处遁形。 就在 裴云归越来越慌张,几乎要缴械投降之时,那道灼人的目光突然撤去。 顾凛越过了裴云归,坐在了她方才坐过的位置,随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便从下方传来。 她猛地松了口气。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顾凛问道。 裴云归微楞,因着这一声平常的发问,她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和顾凛之间的交流,向来只局限于公事,即便是过去,顾凛常来她家蹭饭,关系似乎有些拉进,二者也最多拌几句嘴。 像现下如此家常的亲人间才存在的问法,裴云归还是第一次从顾凛嘴里听到。 「也没做什么。」裴云归有一搭没一搭地答道:「无非是送送饭,派派粥,熬熬药什么的。」 「嗯。」顾凛低低应了一声,便没有说话。 裴云归悄悄抬了眼瞧过去,只看到了对方一动不动的背影。 回廊之上,又陷入的弥久的沉默。 裴云归不知顾凛莫名其妙的问题到底出自何意,但现下,她亦无力揣摩。 她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见顾凛不说话,便试探问道:「夜已深,小女明日还要早起熬粥,不若就先告辞,将军若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明日再和我说?」 她若能像平常一般,便可查觉到顾凛身上的不对劲。 可惜裴云归也乱了心神,自顾不暇,并未发现顾凛身上的那一丝反常。 原本便没有什么迹象的东西,如泥鳅一般,悄然滑过。 「那便回去吧。」顾凛答道:「早点休息。」 「是。」裴云归又松了口气,自是忙不迭应答,她巴不得现在就飞回客栈,如释重负道:「那小女便先告退了,您也早点歇息。」 话落,便仓促转身。 「等一下。」 裴云归还未抬步,又被顾凛叫住。 只见顾凛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转首望向裴云归。 「医馆那位姑娘,名叫秋灵。」顾凛突然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裴云归僵住,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顾凛指的是谁,低声「哦」了一声。 「她原是县令府的侍妾,自尤县叛党抓获,姚陳死后,她才逃了出来,流落街头。」 「将军想说什么?」裴云归问道。 「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只是,自庄晓回尤县途中,我遭几条漏网之鱼的伏击,是她帮我挡下了飞矢。我救她,只为报恩。」 裴云归仓惶抬眸,一双眸子不安的望着顾凛。 只听顾凛一字一句道:「我与她并非你所想的那种关系。」 免费阅读..com 第八十七章:病有异样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回到客栈,仍是心神俱乱。 已经过了半夜,她蜷缩在被褥之中,却久久无眠。 她不断回想着月光回廊之上,顾凛对她说的那番话。 越想,便越慌张不安。 不知为何,顾凛会莫名其妙地和她解释秋灵的来头。 按理来说,他与别的女子生出什么情……也不关她的事。 可顾凛就是一反常态,话中之意,好似在和自家的妻子解释,澄清他和别人的关系。 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裴云归将脑袋埋入厚厚的被褥之中,脸颊滚烫。 那个想法又撩动心弦,越越欲出。 难道…… 顾凛亦同她一样,喜欢上了自己? 「不对。」 她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开口否定了心中突然出现的,那个有些诡异的想法。 顾凛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喜欢上她。 她一无才二无德,长相不及秋灵,脾气也不好。 没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喜欢。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也没有顾凛可以利用的什么东西了。 顾凛更不会因为利益,而编撰借口,伺机接近于她。 她再不济,好歹也是一国将军,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算是同辈中的翘楚,又怎会瞎眼,看上她? 如此一想,裴云归心里安定了些,却也空落了些。 她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仰头盯着房顶上的垂帘,在心里敲打着自己。 情之一事,她虽未经历过,却也隐约明白,这种东西,最是不好控制的。 一旦沉沦,便如坠深渊,想要从底下爬起来,不必登天容易。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可也不能任由自己沉溺下去。 任务还没做完,害死爹娘的罪魁祸首也没揪出来,她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和别人谈情说爱。 况且,顾凛原本便没有感情戏,如果她掺和进去了,将他脱下泥潭,这个世界岂不乱套。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让这份感情萌芽。 那便……趁着它还未萌发,将其扼杀吧。 ------------------------------------- 这一觉,裴云归睡得断断续续的。 或许是心中积虑,日有所思,也有所梦。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和顾凛在一起了,两人穿着喜福,拜堂成亲,他们收到了许多人的祝福,有太子殿下,也有两位几乎不曾谋面的公主,还有许多,她没能记住样貌的人。 她很开心,顾凛也是很开心的。 他掀了她的盖头,二人同喝交杯酒。 本是大喜日子,却天降神罚,顾凛便被一道闪电击中,活活在她眼前,化为了一堆齑粉。 后面好像腾空出现了一道冰冷的声音,仿若审判罪人的刑官,好似她和顾凛的感情,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背德丑事。 但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如潮如海的悲伤和憎恨,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竟然在梦里,生出了想杀人的冲动。 尽管那只是一个梦,可梦中的情绪,在她梦醒后,仍然九久未退,令她心神俱震。 裴云归扶着额头,在床上坐了一会,等待着心中的情绪逐渐褪去,才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冰凉的液体滚过喉间,浸入心田,裴云归心中的那股惊惧,才缓缓被压制消失。 那个梦,或许就是上天给她的警示。 裴云归想。 与顾凛在一起,终究害人害己。 既然如此,她便更加应该控制住自己,不酿成最后的苦果才好。 尤县的疫病防治还在继续,医馆每日都有新的病人上门看病,裴云归忙完了厨房的事情,又手忙脚乱地奔进了东街的一家医馆。 今日在医馆当值的是裴建裴太医。 因着裴云归与裴建同姓,裴建膝下除了儿子便是孙子,一直想要给孙女却不得如愿,便将裴云归当作自己的亲孙女看待,待她颇为疼惜。 裴云归白日得空,便经常跑来给裴建分忧。 她前脚刚踏进医馆,便看到了一边愁眉苦脸,一边抓药的裴太医。 「裴爷爷,您这是怎么了?」裴云归连忙接过了裴建手上的活,问道:「怎么神色这般差,可是又遇见难缠的病人了?」 裴云归口中的「难缠」,是指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不好抢回来的病人。 裴建摇摇头,「倒不是。」 他叹了口气,眼神朝门口望去。 外面又抬进来了几个面色蜡黄,行走不便的人,被几个年轻些的人接待了去。 「我只是担心这病……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此话怎讲?」裴云归望向裴建,只听裴建低声道:「我来此处第一日,听了你对病症的描述,便和其他太医一同,将此病定位风寒之症,后来接诊的病人,一一把脉询问病情,加之几日治愈的几个病人,更是断定了最初的判断。」 「我们已经来了好几日,每天治好的病人,少说也有十几,倘若病为风寒,早该逐渐好转。可是你看最近几日送进来的病患数目,只增不减,越来越多。更反常的是,许多我们曾治愈的病人,过了几日,又旧疾复发,甚至其中大多,身体再不如最初那般强健,很多人差点丢了性命。好似这病当真有神力一般,不死不灭,源源不断,而且愈来愈强。」 裴云归虽不懂医理,但听着裴建的描述,也心惊肉跳。 若真如他所描述的那般严重,那他们岂不是要和这怪病一直抗争下去? 何时才能结束,大家何时才能恢复正常,都不可察。 「有没有可能,这病……不是风寒呢?」裴云归试探着问道。 她毕竟不是大夫,也不敢随意猜测。 经她这么一说,裴建倒是真的陷入了沉思,顺着裴云归的问题往下想。 「你此番猜测,不无道理。」他道:「这病病症是风寒无疑,用治疗风寒的法子对付它,也行得通,但怪就怪在,除了病症和药房和风寒相通之外,其他方面,却和风寒想去甚远。」 他顿了顿,又道:「首先是发作次数颇不寻常,倘若常人染上普通风寒,待治愈之后,短期之内,是不会复发的,即便存有复发之险,少说也要月余,不可能短短两日之内又再一次犯病。再次,便是传染之能,一般人得了风寒之症,便很容易将病气过给他人,常与病人接触者,是最易染病之人群……你想想,这几日常与病人接触的,是哪些人?」 「自然是我等!」 「对!」裴建道:「我们这些日日守在医馆的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与他们接触,可我们,居然无一人患上这种病。」 第八十八章:纠缠之情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此言一出,裴建欣喜若狂。 索性店中也没有什么病情严重的病人,他便将这里交给裴云归打点,自己冲出去,和其他太医讨论心中那条横空出世的想法。 裴云归接过熬药的担子,顿时就忙碌了起来。 裴建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回来,裴云归便在这里待了一个上午,原本以为,一天就要这般乏味的过去,却不料,正午之际,来了两个她最不希望碰到的人。 裴云归见工作处理得差不多,想要趁着午后闲散的时光睡一觉,被外头忽然传进来的一道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搅了。 声音的主人轻盈越过门槛,穿着一身鹅黄襦裙,灵动得似一只雨蝶。 裴云归倒没有被打扰兴致的恼怒,忽略了一身疲惫,下意识扬起笑容,准备接待病人。 这些天,她已经养成了遇到人就笑的习惯,无论对方的病情有多严重,无论自己心中有多苦闷。 既然是救治,总要给人呈现好的那一部分。 「顾郎,走快些!」鹅黄襦裙的女子时不时回头朝后面张望,嘴里不停催促。 裴云归皱了皱眉,心中略有不安。 那声音很熟悉,裴云归昨日便听过,只才过了一个晚上,很快便辨别出来,那个女子是谁。 是顾凛带回来的那位秋灵。 且随意进出医馆,还活蹦乱跳的女子,除了她,便只有新来的秋灵了。 原以为她伤得那么重,该好好养几日才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下地活动了。 不过……既然她来了,那她身后的顾郎,不会就是顾凛吧…… 裴云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整个人好似也化成了一座石像。 手脚是僵硬的,只有胸腔里的一颗心越跳越快。 秋灵的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加之涂脂抹粉打扮了一番,苍白的唇点缀了朱色,使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丝毫不显病态。 她已经伏在了抓药的案桌上,顾凛才姗姗迈进医馆大门。 裴云归连忙撤去了凝神在门口的视线,手忙脚乱将注意力集中在秋灵身上,强制自己不去看身后的人。 遇事不慌,平心静气。 不过一个顾凛而已,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心中的什么情什么爱,她只要不刻意去想,应当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姑娘是来看诊的,还是来抓药的?」 裴云归垂眸,淡淡问道。 「我来买几支治皮外伤的药膏。」 秋灵并未查觉到裴云归的不对劲,欢快答道。 裴云归点头,便弯下身子,扒开柜台,给秋灵找药膏。 她本以为这药是秋灵买给自己疗伤用的,却又听她自顾自道:「裴姑娘给我多拿几支罢,顾郎整日整日地在战场上厮杀,备一支恐怕都不够用,还是要多拿一些才行。」 裴云归听到后面,心脏猛跳。 这药……是她给顾凛的? 裴云归思绪突然乱了,仓促起身,后脑勺重重磕在后面的柜子上。 那声巨响在空旷安静的医馆中显得尤为明显。 顾凛神色一变,突然慌慌张张,两步作一步走上前。 她想要开口询问,却又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一般,隐忍地将想说的话吞了下去,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似乎将所有的担忧,都紧紧掐灭在手中。 裴云归吃痛地捂着脑袋站了起来,手里拿了三支药膏,递给了秋灵。 秋灵惊呼一声,忙关心道:「你没事吧,怎么起得这么急?」 「无妨。」裴云归忍着 痛回答道:「没注意身后还有柜子,一不小心磕到了,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就好。我倒没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打搅了。」 秋灵轻轻一笑,付过银钱,便将药膏递给了顾凛。 她开口抱怨,语气带着娇嗔,「顾郎一天到晚的,在外面打打杀杀,身边不带一些应急的药怎么行。你们这些男子,就是心思粗犷,倘若受伤了,看你怎么办?」 顾凛冷淡避开,将药退了回去。 「不必劳烦,我有专门的医师。」 「就算有大夫也不行。」秋灵对顾凛的排斥好似并未有所感觉,笑容依旧,劝道:「如果战场突然有个什么好歹,也不能指望人家大夫瞬息之间就来到你眼前吧,身上准备一些东西,肯定没有错处的。」 「秋灵姑娘。」顾凛退了一步,垂眸冷道:「你救我一命,我将你的卖身契赎回来,给你顾府令牌以供差遣,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情,已经了清了,你不必再多此一举,这药,你留着给自己用吧。」 顾凛没有接那支药膏,秋灵却还固执地举着手。 她一双秋眸渐染水光,神色落寞道:「将军就没想过,秋灵厚着脸皮对您死缠烂打,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顾凛别过头,神色淡淡。 「我给你药膏,并非报恩。」她道:「我心悦于将军,自看到将军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本身勾栏女子,几经专卖,最后被姚大人买回,我原本以为,这一辈子,浑浑噩噩,也便到头了,可直到遇到了将军,我才知道,情为何物。」 「可我不喜欢你。」顾凛沉声打断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我不会因为你的爱慕而委屈我自己,我更不能白白接受你的情感而不予以回应。倘若我接受了姑娘的心意,你我二人,才会痛苦万分。」 「可是不试试,将军又怎么知道呢?」秋灵眸色暗淡,泪水也夺眶而出,「我自知身份低贱,而将军身份尊贵,自然不敢肖想妻妾之位。将军想把我当奴,当玩/物,随便当成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能伴将军左右,秋灵便也,余生无憾。」 顾凛揉了揉额,头疼至极。 他岔开了话题,道:「尤县终究是非之地,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姑娘便离开这里吧。我可以为你准备车马,安排侍卫护送你出尤县,若你没有安生之处,我在扬州还有一处宅子,可以赠予姑娘,你往后想在那里生活,便可永远住在那里,你想去其他地方,我也不会拦着,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了。」 「我哪也不想去。」秋灵哭道:「我只想待在将军身边,将军在哪,秋灵便在哪,将军想做什么,秋灵便……」 「够了。」裴云归听不下去了,压下心中的情绪,出言道:「这里毕竟是医馆,还有很多病人等着看病。二位若想解决私人恩怨,不若换个地方?」 她听着两人一进一退的攻势,只觉头疼。 原本还对顾凛突如其来的来访感到手足无措,现下也没了。 秋灵知道自己失态了,对着裴云归深深鞠下一躬,便往外跑了,顾凛亦心烦意乱,便也出去了。 裴云归松了口气,重重倒坐在身后的木椅上,怅然道:「情之一字,当真可怕。」 ------------------------------------- 午后,另外一个太医过来交了裴云归的班,裴云归却没能松懈下来,出了医馆又往收容所赶去,身上揣了几包麦芽糖,打算去看看收容所内那几个小包子。 只是人还未进去,便远远看见门口驻足的一抹鹅黄色身影。 裴云归心头一 跳,下意识转身。 秋灵过来了,岂不是意味着顾凛也来了? 怎么阴魂不散的…… 裴云归心中抱怨,步履却未停,当下便提步想要逃离出去。 她不想掺和顾凛何秋灵二人的那淌浑水,更……更不想和顾凛扯上什么关系。 秋灵方才在门口踱步,不知怎地,就眼尖地瞧见了裴云归。 她双眸一亮,提着裙子便追了上去。 「裴姑娘情留步!」 裴云归浑身一震,不得已停了下来,认命转身。 秋灵已经小跑上前了。 她五官明媚,介于未出阁少女一般的清丽和娇美妇人的妩媚之间,是个漂亮得很有特色的美人,任谁看了一眼,都会流连驻足。 方才跑过来的模样,就连裴云归看了,都有点脸红。 她不禁回想到今日医馆内顾凛对秋灵坚定的拒绝之词,不禁腹诽。 这般好看的人都不喜欢,顾凛的眼光究竟有多高? 恐怕只有倾城之姿,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吧。 秋灵喘气道:「我听闻这家收容所是裴姑娘办的,猜到裴姑娘会来这里,便厚着脸皮,前来叨扰姑娘了。」 裴云归讶异道:「不知秋灵姑娘来找云归,所为何事?」 她记得,她与秋灵并不熟。 「我此次前来,实属冒犯。」秋灵道:「但我……真的需要姑娘的帮助。」 「秋灵姑娘想要云归帮你什么,但说无妨,只要在云归的力所能及之内,云归定当竭力相助。」 秋灵放下心来,隐晦开口道:「我听说之前在京城,裴姑娘和将军相熟?」 裴云归顿了顿,没想到秋灵会问这个。 不知她好端端的,突然关心自己和顾凛的关系做什么。 「也不算太熟,不过说几句话的交情吧。」 第八十九章:绝非良配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秋灵的眼睛倏然间亮了,拉着裴云归的手道:「那便太好了!我就是想问问,将军平日喜欢做什么事,吃什么东西,他有什么独特的爱好吗?」 裴云归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秋灵是何用意。 秋灵还没放弃对顾凛的追求。 已经开始打探顾凛的爱好了。 尽管顾凛已经直言拒绝了,但她还是孜孜不倦,热意不减,反观自己…… 裴云归自嘲一笑。 光是在「勇气」二字之上,她便输给了这位秋灵姑娘。 裴云归心情欠佳,只觉有些厌倦了,怏怏道:「我与顾将军,只是点头的之交,他喜欢些什么,云归并不清楚。」 的确是如此。 顾凛将自己藏得很深,身上笼罩着一层又一层面具。 面具一多,久而久之,便看不透那张脸最初的模样。 尽管裴云归已经和他相处了有些时日,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顾凛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的笑有几分真切,他的哀伤有几分真意,她一概不知。 两人纵然朝夕相处,可心里的距离,仍旧隔着十万八千里。 想到此处,裴云归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从前,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喜欢顾凛,可对于钟情之人,她却不知道他的真实模样。 这样的喜欢,又有几分真情在里面呢? 秋灵听裴云归这么回答,微微低落,连着一双多情的眸子,也黯然失色了。 她叹气道:「尤县之中,好似只有云归姑娘与顾将军相熟,若连你都不清楚,我又拿什么去讨他的欢心?」 「秋灵姑娘为何执着于他?」裴云归突然反问,「又为何一定要讨他欢心?」 她听秋灵言之讨顾凛欢心,心里总不是滋味。 秋灵相貌好,性子也好,就算是讨好,也应当是别人来讨好她,她没必要因为一个男人而将自己的身段放低。 心中想着,居然就不知不觉将脑子里的话说了出来。 秋灵眨了眨眼睛,突然轻笑,「原来我在云归姑娘眼里竟然是这么好的人。」 「难道不是吗?」裴云归疑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秋灵摇了摇头,拉着裴云归往一处绿荫地边坐下,她低声道:「姑娘可知,在认识顾将军之前,我是做什么的?」 裴云归点头。 方才医馆之中,她在秋灵和顾凛的谈话里,无意听到了一些内容。 勾栏女子,几经转卖,后又被卖于姚陳做侍妾,身份颇有些凄惨的意味在里面。 她却也佩服。 经历了那么多,性子还这般好,秋灵身上的魄力,非常人可及。 「姑娘也知道,我出生卑贱。」秋灵双手抱膝,垂眸道:「我十三岁被爹爹卖到青楼,十五岁接待了第一个客人。妈妈教我做什么能取/悦男人,我就去做什么,妈妈让我讨好他们,我就去讨好他们。就算那些人让我厌恶到犯恶心,我也得笑脸相迎,捧着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怎么走。」. 裴云归静静听着。 偶尔能在秋灵脸上看到转瞬即逝的沧桑,和这张清秀明丽的脸格格不入,好像一个垂暮老者。 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罢了。 秋灵继续道:「十九岁那年,我遇到了姚陳,他把我从青楼里带出来,让我跟着他,当他的妾氏,却没有销掉我身上的奴籍。我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他想把我像猫猫狗狗一样,拴在他身边,哪也去不了,永远供他取乐。」 裴云 归叹了口气,握起秋灵的手,安慰道:「你不必介怀,一切都过去了。」 秋灵笑了笑,说:「我还是低人一等,永远都是别人的附属品。不过,我不敢奢求什么,他将我从那个地狱一般的深渊里拉了出来,我便感激涕零,是否为奴,都不是那般重要了。」 「从那之后,我就被养在了县令府的深宅大院中。跟只雀儿一样,姚大人舒心的时候,就来逗逗我,生气的时候,就来我这儿砸东西撒气。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从不多言,从不敢有自己的思想,只是安安静静的,充当庭院里的一枝花,任人摆弄,任人宰割。我以为,往后的余生,可能就那样了吧。」 「后来呢?」裴云归追问。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问,她也知道答案了。 只是心中有股希冀之情。 她想亲口听到秋灵摆脱命运的言语,与她一起享受那一刹那的快/感。 「后来便遇到了顾将军,就在县令府中。」秋灵勾唇,笑意从眼角溢出,「我最初的意图,挺卑劣的,妄图接近他,只想攀到一个更有权势的人,过更好的日子。反正以后的生活只能仰仗男人,我何不趁着人老珠黄前,给自己捞一笔呢?」 她将脸颊边的几缕头发别在耳后,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往事,无奈地笑了一声。 「我在宴席上为他添酒,他一口不喝,我给他添菜,他一口不吃。我打扮得花枝招展,他竟是一眼都没看过我。」 自那之后,秋灵才真正将感情放在顾凛身上。 她原来是青楼头牌,见过无数或自持清高,或痴情专一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男人表面那些所谓的称号,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从不相信男子有情,他们对女子的句句誓言,只拘泥于对美丽容颜的沉醉罢了。 她以前接待过一个刺史官,他没有纳妾,不逛青楼,镇中传闻他将妻看得比子还珍重,去哪儿都带着妻,两人是镇上最为恩爱的一对。 有一天,那人进了青楼,被她三言两语,便哄得失了神,最后一夜笙歌,在她床/上沉沦下来。 从那之后,秋灵愈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直到那夜引/诱顾凛未果,秋灵才明白,原来世上真有不耽于美色的人。 秋灵认真道:「也就是自那之后,我才开始以真情待顾将军。前十九年,我受制于人,如今好不容易摆脱奴籍,我也想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争取一下。」 裴云归哑口无言,面露赞许,却说不出话。 她不及秋灵姑娘的一半勇敢。 无论做什么事,她总会顾忌太多,想太多,明明结果还未到来,却给自己设置了一堆阻碍,从心底里,便否定了自身。 这一场斗争,还未打响,她就已经输给了秋灵。 只是可惜。 秋灵很好,但选错了人。 如果一切正常,顾凛或许还会喜欢她。 从某种程度上说,两人有些相似。 但顾凛对秋灵不感兴趣,绝非偶然很,有可能是人设的功劳。 她记得系统说过,顾凛自死,都没有感情线。 所以他才不喜欢秋灵,也不会喜欢除秋灵以外的任何人。 况且,他的结局……并不圆满。 最终因为一场动/乱,败于太子李清远,后被斩首于市。 想到顾凛最终的下场,裴云归的心突然慌了一瞬。 如果顾凛死了……她会如何。 她是会冷眼旁观,还是会救他? 裴云归觉得心悸。 于理来说,无论如何都不 能救…… 倘若违背了世界原本的规则,或许死的人,便不止他一个了。 可是。 结局真的发生了,她真的能控制住自己吗? 或者换个说法,她真的能接受,顾凛离开的后果吗? 裴云归自己也不确定。 前路,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罢了。 到时候再作打算吧。 现下就算想出了一朵花,也无济于事。 「秋灵姑娘。」裴云归沉沉道:「顾凛此人……并非良配,切勿被儿女情长冲昏头脑,而葬送自己。」 如果秋灵真的跟了顾凛,对于她自己来说,或许才是一场灾难。 她虽算的还是那个秋灵半个情敌,平常见到秋灵围着顾凛转,心里还会发堵,但于情,她不喜欢这么好的一个女子落得凄凉下场。 毕竟秋灵才从龙潭虎穴中逃出来。 「多谢姑娘提醒。」秋灵笑道:「这两日,我跟在顾将军身边,察言观色,发现京中太医面对顾将军,眼神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惧色,而面对太子殿下,则要沉稳一些,便猜到了,将军应当不是那般好相与。」 「姑娘聪慧。」裴云归道。 「不过这倒无妨。」秋灵满不在乎地说:「两个人还未相处前,怎就能一票否决对方,如果我连追求幸福的勇气都没有,方一抬步,便放弃了,才会葬送自己一辈子。」 裴云归呆呆望着秋灵。 秋灵轻轻揪了一下裴云归的侧脸,「云归姑娘还未经人事,应当还不理解,等你以后遇见喜欢的人,就能明白了。」 说罢,她站了起来,道:「我一会儿还有点事,便不打扰了,姑娘去忙吧,实在抱歉,浪费云归姑娘这么久的时光。」 「不打紧。」裴云归跟着站起来,「我与秋灵姑娘一见如故,我以后,便唤秋灵姑娘姐姐了,秋灵姐姐,叫我云归便可。」 「好。」秋灵笑弯了眸子,月牙一般,煞是好看,她对裴云归摆摆手,「那云归,我便先告辞了。」 裴云归点头,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目送秋灵远去。 等到秋灵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她才收了笑容。 转身之际,惊觉身后站了一个人。 来人正是顾凛。 他一身暗金纹样的劲装,立在离她后背的不远处,站得笔挺,身姿如松鹤,却也眉目冷肃。 顾凛暗暗将手中的一支伤药膏塞进袖子里,脑中突然又出现了方才裴云归说的那句话。 ——「顾将军并非良配,和他在一起,恐怕会葬送一生。」 短短一句话,却生冷如刀,一刀一刀插在人身上,引着一段细细密密的刺痛。 顾凛的眸子又冷了下来。 裴云归心中一惊,连忙垂首行礼道:「不知教军到访,小女疏忽了。」 「无妨。」顾凛冷笑道:「顾某此等穷凶恶极之人,并非良配,站在这里,唯恐碍了姑娘的眼,我先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朝着反方向离去。 裴云归一句问安到了嘴边,还未来得及说出,便已不见了顾凛人影。 她苦笑一声。 看来顾凛什么都听到了。 罢了罢了。 这样也好。 她不是处处想躲着顾凛,不欲与他多纠缠吗。 如此,倒也无心插柳,遂了她的意。 两人往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第九十章:矛盾再升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自那日起,裴云归和顾凛两人的关系好似彻底坠入冰窟、,再无圜转的余地。 好不容易融化一点的坚冰又重新冻了回去,更是化作了一睹不可翻越的高墙,横亘在两人身前。 顾凛拉上脸,变得如最初一般,裴云归做什么,他必要出言讥讽两句,像一只被夺了骨头的犬,揪住对手,便咄咄相逼。 裴云归无法,只能处处绕着他走。 救命治人还的活还在继续,尤县之中的病患只增不减,整座小镇,依旧笼罩在一股灰蒙的病气之中。 裴云归待在东街医馆熬药,整间药房都被雾一般的灰烟笼罩。 「云归姐姐,你说这病还有多久能治好?」药童小茶问道。 裴云归熟络地将熬好的药端下盛好,一边回答,「我也不知。」 「唉。」小茶气道:「这都整整两个月了,丝毫不见好转,病院西厢房,昨夜好不容易清空了,十个病人全须全尾地回了家,我还暗自欢喜呢,结果今日又送了六个,我看这病是没完没了了,不如我在这里熬一辈子药好了。」 「别尽说些丧气话。」裴云归低呵,「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坐诊,总归有办法的,再说这病又不是不能治好,瞎操心什么。」 小茶仍是叹气,却也没说什么了,埋头熬药。 裴云归将盛好的碗装进盘子,嘱咐了一声,便给病院送药去了。 她闻着一屋的药味,回头瞥了一眼忙得似陀螺的小茶,微微摇头。 她的担忧没有错。 如今的病人,多如汪洋之水,源源不断地往这里送。 治好了一批,又来下一批,如此无穷无尽,不曾停歇。 算算日子,他们来尤县也差不多小半个月了,可镇上的病人,比之来时,丝毫不减。 往后还不知该如何。 裴云归低叹了口气。 她原以为,最初因为任务奖励的商城,在此次疫病中,应该能派上用场。 后面也试图兑换其中的商品,可百般尝试,却也敌不过穷字头上一把刀。 以她现在的女主光环值,根本没办法购买东西,自然也就无能为力了 但愿太医能想到法子吧。 裴云归出了熬药的院子,突然迎面碰到了顾凛,身后依旧跟着秋灵。 自那日与裴云归谈话起,她跟顾凛便跟得愈发勤快,已经在全镇出名。 驰援的太医士兵,无一不知晓,京城令人闻风丧胆的顾将军背后突然多了一条小尾巴,还是个性格相貌俱佳的姑娘。 闻者无一不为秋灵伤心落泪捶胸顿足。 这么好的一姑娘,怎么就瞎了眼。 裴云归料到顾凛会来,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早。 因着半月已过,米仓的粮食已经消耗三成,而瘟疫之症却丝毫未有好转。 如今尤县这么多张嘴,全靠米仓那些存货养着,吃一天,便少一天。 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呆上一辈子,所以瘟疫,必须要尽快解决。 前些天,裴建将自己察觉出来的异样告知了总太医,方才有了今日太子召集大家重新商议瘟疫的救治之法,地点就定在了这儿。 顾凛自然也在商议的人员之内。 裴云归微微垂首,让了道,顾凛目不斜视地经过,仿佛没见到她一般。 自两人相识起到现在,她还是头一回被他这么冷待。 不过…… 裴云归勉强勾唇。 她早习惯了。 进了病院,便远远闻见了病房传来的腥臭味。 裴云 归疾步上前。 应当又是哪位病人发病,吐泻/了。 房门推开,房内那股腥臭味瞬间争先恐后地从里边涌出来,病房内响着此起彼伏的哽咽。 裴云归赶紧放下盘子,给发病的病人顺着后背的气。 那病人不住呕吐,痰盂已满,却依然作呕吐状,一张脸瞬间苍白。 过了莫约半刻钟,她才从生不如死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裴云归帮人擦净了脸上的污物,端来了药,轻声说道:「将药喝了吧,喝下就会好些了。」 病人脸上突然垂下了两行清泪,她推开药碗,泣声道:「日日都喝这苦到心底的药,可是这病日日都不见好,我还喝它做什么?」 「不会的。」裴云归轻声道:「只要您听大夫的话,总会康复的,昨日这间房还治愈了十个病人呢。」 「姑娘莫要哄我了,谁都知道这病治好了,也会复发,我都已经来这里三回了,身子一次比一次差。」她突然撒手大哭,「我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活着有什么劲,我死了算了!」 一人哭闹,悲伤的情绪瞬间弥漫,越来越多的人从哽咽到哭喊。 「没完没了了,当真没完没了!」 「我现在这样子,还不如去死……」 「什么时候是头啊。」 「我……我撑不住了!」 哀伤之情如同毒瘤一般,瞬间在每个人身上滋长。 起初的病人之言就是一根导火索,将大家心中那根名为忧虑的火药瞬间引爆。 他们躺在床上无病呻吟,又因情绪不稳引发了病症,扶着床沿咳嗽,或再一次呕吐不止。 裴云归连忙放下药碗,一个又一个地安抚情绪,分身乏术。 「大家的担忧,我能理解。我知道你们生着病,身体正在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裴云归道:「可你们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撒气呀,天大地大,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听大夫的话,安生治病。」 「没用的,这病治不好了!」一人哀恸道。 「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治不了?」 裴云归有些动怒,却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太子、顾凛、太医还有侍卫,日夜兼程从京城赶来为百姓治病,来了之后便一刻都不曾停歇,从早至晚,为了他们忙碌。前几日还有一位太医因为太过劳累而病倒,第二日醒来后又带病坐诊。 他们这些救援的人都没放弃,病人反而放弃了,怎能让人不气? 「姑娘还没明白吗,反正治好了也会复发,还不如不治。」 「这分明是天灾啊。」 「天要亡我们,是天要亡我们!」 「够了。」裴云归怒道:「什么天灾不天灾的,分明是你们为了逃避给自己找的借口。」 她今日定要说清楚,不能让这股风气在百姓中弥留下去。 一个病人,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即使医者医术再高,想要挽回,也很困难。 况且尤县病者无数,心生退意者恐怕不少。 若是人人都想者自暴自弃,那这病,恐怕没有再医治的必要了。 「大家病情反复的问题,已得太医重视。」裴云归道:「今日,太子殿下将召集各太医,于此医馆商讨解决之法,相信不日,就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拖延咳咳,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突有一人嗤道。 「自京城前来驰援的太医,皆是自亲出京,若他们将救病之事等同儿戏,又岂会罔顾自身性命,来淌这趟浑水?云归在此,恳请大家多一分信任,少一分猜疑。 」 第九十一章:异样初现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我知道大家都很痛苦。」裴云归见情绪渲染得差不多,众人也都冷静下来,便放缓了语气,「这些天,太子、太医,他们为了你们昼夜不停的忙碌,吃的苦不比大家少。」 她抬眼,见床上的病人纷纷低下了头,似乎有些惭愧之意,便继续道:「我们比谁都希望,疫病尽快退散,还给大家一个正常、健康、活蹦乱跳的身体,只是这一愿景,还未实现,现下或许遇到了一些困难,那些太医们,正在竭尽全力查医书、想办法,他们希望你们都能活着,他们还未放弃你们。你们,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岂不让我们寒心?」 最初的那位病人默不作声地地下了头,小声抽噎。 「抱歉,是我一时冲动,意气用事了。」她低声说道。 裴云归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只是累了,才会说出这些丧气话。谁都有过想放弃的时候,偶尔抱怨两句,没什么的,但抱怨过后,应该更加坚强,我相信总有一天,病魔重将驱散,尤县,定位重现光明。」 斥骂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许多人低下了头,紧揪被子,默不作声。 裴云归的激励之语,终于在短时之内起了作用。 她悄然松了口气,将药分发下去。 她不是大夫,没有把握,不知这病到底能不能好。心中没底气,却不能表现出来。 这个时候,群心动荡,他们这些救援之人便是百姓的靠山。 百姓能崩溃,但是他们不能。 如若靠山塌了,百姓也会失了希冀。 所以便依照着上次入商帮,讲说之人的口吻,编了一段看似激愤的说辞出来。 原以为效果甚微,却没想到真能服众。 还好还好。 裴云归如释重负。 「大家都吃药吧。」她道:「若是有难受的,心情不好的,一定要尽快告诉我,万万不可自己忍着。」 药中有安神的作用,病人吃下了药,便觉困意来袭,纷纷睡下。 裴云归这才将痰盂里的污物收拾好,悄悄关上门出了厢房。 病人要休息,她却不能闲下来。 便趁着回去一段路的空隙之际,抓着先前的问题,思索起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裴云归一边往熬药房走去,一边想道。 为什么治愈过后的病人,两三日之后,又纷纷发病,并且反复不止。 而自己这边,一块前来驰援尤县的人,却至今相安无事? 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吃穿用度也差不多,为什么有的人生病了,有的人又没有生病呢? 实在是诡异。 裴云归蹙眉。 心中思绪始终被堵,寻不到突破口。 返回的路上,突然碰到小茶。 小茶也端着熬好的药,往病院赶去,见到裴云归,匆匆行了个礼。 见到小茶,裴云归猛然惊醒,突然有了一个突破口。 谁说只有自京城持援尤县的人相安无事? 裴云归将目光投向小茶的背影。 小茶至今,不也没发病吗? 「等等。」裴云归连忙叫住小茶。 小茶停步,疑惑回头道:「裴姐姐叫我?」 裴云归点头,三两步追到她身前,问道:「我问你,从瘟疫爆发至今,你可是从未生病?」 小茶不知裴云归突然问她这个做什么,但她向来听裴云归的,便是如实点头。 「对呀,我的身体一直都好着呢,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一直都好 ?」裴云归惊讶道:「你和病人接触最多,却没有染上那瘟疫之症?」 在他们前来驰援之前,一直没有生过病? 「我也觉得奇怪。」小茶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许是我身体本来便很强健吧,师父他们都病倒了,我却没什么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师傅他们是何时病倒的?」裴云归追问道。 小茶的师父,是这间医馆的医师,医馆同时还有三位大夫坐诊。 这四位大夫,裴云归有所耳闻,全军覆没,自她来尤县之前,好像就卧病床榻。 还有一位,没撑过几日,便不幸去世了。 「他们都是在瘟疫爆发后的两三日生病的。」小茶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裴云归摆手,「你去忙吧,不打搅你了。」 小茶点头,便端着手里的药,往厢房走去了。 裴云归沉吟,自顾自往前走,边走便边出神想着。 如此听小茶这般说,便更不对劲了。 同为一个医馆,吃住应当是一起的,为何小茶平安无事,而医馆的其他人却纷纷生病了呢。 莫非这病还有不同喜好,专门挑看不顺眼的人下手? 裴云归皱眉,放好了用具,再将房间的瓶瓶罐罐收拾干净,她便转身出去了。 看似混乱的事情,一定有着可寻的踪迹。 她出了东街医馆,迎面便是一家荒凉依旧的茶肆。 临近两个月没有开张,低矮的茶肆旁已经长满了及膝的野草。 风一吹,门扉便吱呀一响,拉开一道哀怨的声音,显得此地更为破败。 再往前望去,是宽大的泽栖街。 作为尤县最繁华的地段,街道两旁房屋紧凑,全是挂着幡子的店铺,倘若放眼从前,这里应当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瘟疫给了当头一棒,也才仅仅半月而已,这里却萧条破败得仿若半年没有人烟一般。 裴云归叹气,循着泽栖街往前走。 东市还算好的,其他三市与其比之,只坏不好。 再往前走,便能依稀见到坊内的房屋,这些屋中均住着人家。 想要寻找的瘟疫异样的线索,还得从东市这些患病者入手。 裴云归敲响了第一家的房门。 没过多久,门扉便缓缓自里打开,门缝中探出了主人家的脑袋。 是个瞧着面色还算红润的妇人。 裴云归不着痕迹,仔细嗅了嗅。 没有闻到异味。 加之主人家的面色,是否能推断,这一家,没有病人? 「是裴姑娘?」妇人仔细端详了裴云归片刻,突然惊喜道。 裴云归倒挺意外,妇人居然认得她。 妇人认出了裴云归后,态度便热络起来。 「我这一家子,幸得大夫和姑娘相助,才能摆脱瘟疫。」妇人连忙大开屋门,侧身让道,「若姑娘不嫌弃,便进来寒舍坐坐,我把我夫君子女叫出来,当面给您道谢!」 「这倒不必了。」裴云归连忙笑者婉拒道:「小女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今日拜访,只是想来问夫人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裴姑娘尽管问,老妇一定知无不言。」 裴云归问道:「敢问夫人一家,在病愈之后,可有复发?」 「这倒没有。」妇人笃定道:「我们一家五口,是最早一批入医馆的,从身体痊愈后自现在,大约有……十来日吧,都不曾复发。」 裴云归下意识蹙眉。 不曾复发……那医馆 每日增加的病人,又来自何处? 因为治病之事煞为紧急,医馆收的病人,都是进馆便被安排进后面的病院厢房,医馆只统计姓名和年龄,不问来处。. 而医馆之内,进进出出的人,一天不知数几。 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些人具体都是谁,家住何处。 此法所定,原本是为减少繁杂的程序,不耽误病人治病的时间。 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成为一个阻碍。 「那夫人有没有听说过街坊领居有复发之症的?」裴云归又问道。 「倒是不曾。」妇人想了想,答道,「我们这儿,得过病的人,都更谨慎些,出医馆后便闭门不出,所以邻居的情况,老妇也不甚清楚。不过毕竟隔得这么近,家家户户,哪门要是有人病了,闹出些动静,我们也是能听到的,如今这泽栖街,已经有五六天没有动静了,所以老妇斗胆猜测,应该是没有哪家有人复发了。」 「我知道了。」裴云归点头谢道:「多谢夫人。」 随后,裴云归又沿着泽栖街挨家挨户地询问,给出的答案皆是一致。 近期内,东街无人复发。 裴云归走了半个时辰,访问了三十户人家,泽栖街都快到头了,那些百姓给出的答复如出一辙。 她锤了锤酸痛的腿,自泠水河畔坐下,吹着清风,喘了口气。 目前还不能太早下定论。 泽栖街的人家,尚且才到整个东市的四成,而这两日,医馆之内的病人进了少有五十,一定还能问道些东西。 不过唯一诡异的是,为何整条泽栖街的人都恰好没有人复发瘟疫。 是巧合,还是诡异? 这是目前需要思索的。 还有医馆内的那些病人的来处,等她回去之后,也一定要禀报李清远,让他将病人的住处统计好。 事已至此,裴云归隐隐觉得,发病的诱因,很有可能和地域脱不了干系。 等恢复了些体力,裴云归才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继续往前一家一户的询问。 泽栖街还差两户人家没有问到。 裴云归加快速度,往泽栖街头奔去。 越往前走,便开始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些熟悉的腥臭味。 不好! 裴云归脸色一变,立刻跑了过去。 第九十二章:意外来临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越靠近那家,气味变越明显,走到门前,裴云归几乎被那滔天的臭味熏晕过去。 她屈指敲响了房门,三声过后,便立在门前等候。 屋内并未有回应。 裴云归蹙眉,又敲了一次。 这次仍然没有声音。 裴云归脸色一变。 味道这么浓郁,又久久不见来人。 主人家该不会病危了吧! 想及此,裴云归也顾不上什么询问不询问了,救人更重要。 她大力拍门,焦急喊道:「里面有人吗,有人在麻烦回应一下。」 等了片刻,直到沉闷的拍门声从空气中消散,都仍然仍然不闻回应之声。 人应当已经陷入昏迷了,倘若再不送医馆救治,恐怕凶多吉少。 裴云归无法,放弃了呼门。 余光瞥见旁边敞开了一条缝的窗户。 臭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裴云归未作多想,连忙将窗户打开,爬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通过窗户透进来的光,才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桌椅家具一片混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地面和墙上,东一块西一块,被污/秽之物占据,臭味争先恐后地涌出,钻进鼻孔,几乎要令人窒息。 外室虽乱,却不见人。 病人应该躺在卧室里。 裴云归放轻呼吸,朝里屋走去。 里屋的门虚掩着,只留出了一条一指宽的小缝,自小缝往里看,仍旧一片漆黑,但是臭味,却更加浓郁。 「有人在吗?」 裴云归敲了敲门,问道。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站在里屋门前喊话,都无人应答,想必主人是真的晕倒了。 裴云归吐出一口浊气,猛然推开了门。 失去了阻隔,臭气更加明显,却也让裴云归闻得更加透彻。 不单单是污物的味道。 她脸色一白。 她在医馆给人清洗了半月的痰盂,呕吐物和排泄物的味道早已闻惯。 这气味,除了污/秽之物的酸臭外,还夹杂着另外一种味道。 是肉类腐烂的腐败味! 房间的主人,久久未回应,不是昏迷了。 而是……死了! 似是为了印证裴云归的想法,她抬眼,视线猛然瞥见床沿边垂下的一颗人头。 人头仰着,青白的脸恰好正对裴云归的方向,还未来得及闭合的眼睛,好似直勾勾看着她一般。 那人眼角出现斑黄,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无神又僵硬。 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裴云归猛然被吓了一跳,脸色骤变,头皮发麻,心脏跳得飞快,似要飞出胸膛。 她浑身颤抖,惊得后退了半步,细白的手指仓皇捏住门框。 虽然来到这里后,经常和尸体打交道,但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被一具尸体这样盯着,还是头一回。 更何况这屋子又暗又静,突然出现一具腐尸,真的挺吓人的。 不过,倒也……不必如此惧怕。 裴云归强压住心底的恐惧,安慰自己道:「只是一个病逝的可怜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见过的病逝之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心里这般想着,恐惧便也被驱散了一点。 裴云归抚了抚胸口,大着胆子上前,打算查探一下死者的情况。 只走了两步,却突然感觉脖子后 面遭了一击重创,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 东市医馆,商议房。 李清远早已等候至此,等人来齐,才开始今日的商议。 「今日商议,大家畅所欲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必拘谨。」李清远道。 因着主要针对裴建提出的异议而开,裴建便率先说道:「此瘟疫之症,病者上呕吐,下腹泻,手足皆冷,是为寒症,臣等最初猜测,此病盖为风寒,医治之法亦用对抗寒病的法子,原效果显著,甚笃之。然接连几日复发者不知数几,与风寒之病大相径庭,臣等方猜测,瘟疫并非风寒。」 刘太医点头道:「风寒者,显著特征是为咳嗽,但半月以来救助的所有病患中,未发现咳嗽者。」 这一点也证实了裴建的猜测。 他们最初的方向便错了。 李清远沉吟片刻,缓道:「医书之上可有记载?」 方太医拱手摇头,「此病怪异,医书之上并未查到相似的记录。」 「刘太医所言,你们半月之间诊治的病者之间,无咳嗽者?」顾凛突然出声。 商讨治病之事,本不是顾凛的专长,所以这次,他坐在最后面,将首排的位置让给了太医。 他自后排一说话,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刘太医点头道:「的确如此,顾将军有何高见?」 他望着顾凛,眼神中带着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轻视。 顾凛有带兵打仗之能,但医药之理,却是门外汉一个。 难不成看得比他这个太医还透彻? 顾凛微微坐直,挺拔的躯干带着威压。 他问道:「据我所知,咳嗽之症,传染最强,是因人与人说话交谈间呼出的气息容易被对方吸入,而常人吸入了病者的气息,进入肺部,便引发感染。我说的可对?」 裴建目露赞赏,道:「将军英明。」 与他最初想得一致。 顾凛继续道:「但是,染瘟疫之症者却无咳嗽之症,所以病者并非肺部感染,不是肺部,那会是什么地方?」 裴建立刻道:「上吐下泻,是肠胃之病。」 「肠胃之病?」刘太医摸着胡须质疑道:「难不成一日之间,所有人都吃坏了肚子?这有点扯。」 裴建点头,「这就是老夫的疑虑所在,尤县众人的病因,应当起于肠胃,是肠胃受损的表现,而能让肠胃受损的,只有可能是水和食物,老夫不知瘟疫爆发前尤县的吃食怎么样,但瘟疫后,我们所提供的食物都是正常的,否则就不止百姓发病了。」 「裴太医的意思是,尤县的水和食物有问题?」刘太医道。 「不。」李清远缓缓开口,「不是食物的问题,应该只有水质出了问题。」 尤县算是西北边陲及为特殊的一个小镇,本是干燥严寒,寸草不生之地,尤县却打破了常规,得到了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那便是河流众多。 这也是尤县比其他市镇更为繁华的原因之一。 百姓的生活,和水息息相关。 吃东西、喝东西,均离不开这三条河。 如果先前的猜测不错,那极有可能是水质出了问题。 百姓吃了脏水做成的食物,便纷纷得了这种肠胃病。 「尤县之中,共有三条河水。」顾凛道:「其一,是最外围的泠水,发自天山,连通东西南北市的医馆,我们的吃穿,皆源于它。」 「泠水一定没问题。」裴建道:「我们几乎都住在这一块,用的也是泠水中的水,至今未病,所以它并非源头。 」 顾凛点头,继续道:「其二两条,均是本地人自发挖掘的水源,分别是潋溪和乔水,纵贯东西南北,是尤县镇内百姓用水的主要来源,问题,很有可能出现在这两条河流之中。」 而要证明此事真假,只需将近期发病之人的住处调查清楚便可。 此事刻不容缓,李清远当即便吩咐下去,派人调查所有病者的住处。 顾凛已经到了潋溪河乔水的交汇处。 河畔杨柳依依,风景迷人,河中碧波荡漾,清澈见底。 这两条河,看起来很正常,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这便是尤县疫病的罪魁祸首。 「将军,可看出什么异样了?」秋灵在裴云归身边蹲下,看似在询问正事,实则眼睛直直望着他,目光带着一些幽怨。 她跟了顾凛这么久,可顾凛这块冰,却怎么都捂不热。 顾凛没有回答,从怀里拿出一个水壶,装了一壶水进去,准备送给太医验毒。 秋灵突然横臂挡住了顾凛的去路。 顾凛皱眉,冷然道:「秋灵姑娘,请你让开。」 「将军真的要一直避着我吗?」秋灵抬眸看着顾凛,咄咄逼人地问道。 顾凛淡淡道:「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喜欢你。」 秋灵垂首,再一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可我真的心悦于将军,听说将军不曾纳妾,何不将我收入顾府?」 顾凛拂开秋灵的手,从她身旁经过,沉声道:「你已经脱离奴级,不必再依附他人,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难道不更好?」 「我想做的事情……」秋灵苦笑道:「我想做的事情,便是与你在一起,将军还不明白吗?」 「劝姑娘早日放弃吧。」他冷声道:「顾某这一辈子,只娶妻,不纳妾。我先走了,你若哪日想通,希望出尤县,依然可以和我说,扬州的那座宅子,顾某为姑娘留着。」 话落,顾凛提步欲离开。 「你想娶的人,是云归姑娘吧?」秋灵突然开口道。 顾凛身形顿住,神色依旧淡漠,但眸底,却情绪暗涌,被他生生压制于下。 「我猜对了。」秋灵缓缓转身,注视着男人挺拔高大的背影,眸中藏着万千哀怨,「原来我没有猜错……呵,我早该反应过来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眼角的温热划过面颊。 半晌,她听见了男人沙哑的声音。 「那又如何,我和她,不可能了。」 第九十三章:暗房旧人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裴云归再一醒来,发觉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一把木椅上。 这才彻底惊醒过来。 眼睛一片昏暗无光,看不清周围是什么情况,但凭着少许微光,依稀可辨,这是一间暗房。 她记得自己不久前,入了泽栖街最后一家病者的房屋后,便被莫名其妙打晕,醒来就到了这里。 打晕她的人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那间屋子?又为何绑了自己? 她在尤县,应当不曾结仇吧? 裴云归环视一周,却什么也看不清,她试着挣扎,发现身上的绳索十分牢固,无论她如何挣脱,都纹丝不动。 她喘了口气,疲惫不堪地靠着椅背。 看来不见绑她之人,她是什么线索也获取不了。 喘息之际,暗房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暗色兜帽的蒙面人,和一个带着面罩的女人。 裴云归顿时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两人。 他们既然把她抓到了这里,就证明,此处当是他们自己的地盘,且从光线上看,这里,应该十分隐蔽。 不过,这么隐蔽又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要蒙面? 蒙面原因或许有二。 要么,这两人,是她的熟人,要么,就是他们还不曾出尤县,蒙面为躲朝廷之人的搜寻。 裴云归更希望是后者。 蒙面女子转身将门关上,二人齐齐往裴云归这边走来。 裴云归悄悄闭上了眼,装作昏迷还未醒的模样 脚步声在安静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似来自地狱中的恶魔之音。 裴云归双目紧闭,面上没有表情,背后却逐渐起了一层冷汗。 这两人绝非善类,她如今羊入虎口,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且她失踪前,具是一人行动,现在尤县城中,恐怕还无人发现她已失踪。 若等他们发现,并且沿着为数不多的线索找到自己,她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活下去,依旧是个未知数。 如此想着,心中那股原本已经萌芽的恐惧,悄悄长成了参天大树。 衣袖下的双手骤然攥紧。 女主光环值,希望你在关键时刻能起作用。 裴云归想道。 脚步声在耳边愈发清晰,随后,在离她最近的时候又越了过去,自她身后响起。 裴云归短暂地松了口气。 看来,此番应当不是冲她而来。 的确,她还晕着。 他们抓她,既然没有灭口,让自己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想来,她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只要晕着,他们就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样拖延一部分时间也好。 带着帽兜的男人从袖中一串钥匙,从中挑挑拣拣,寻出了一把,将壁上的柜子打开。 「过来吧。」那男人说道。 蒙面女人走了过去,垂首在他身后站定,模样十分恭敬。 男人继续说:「东西都在这里,你随意选。」 「是,多谢主上给奴这个机会。」 「裴云归这人身上不知被使了什么妖术,居然杀不了她。」男人冷声道:「杀不了……那就放血剁手,把人折磨至死。」 「是……」女人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却不是害怕带来的战栗,而是近乎一种大仇得报的激动,「奴定,不辱使命。」 男人站起来,拐回了门前,离开前,又道:「如果这都死不了,就戳瞎她的眼睛,割掉她的舌头,砍断她的手脚,把她彻底变成一个废 人,可懂?」 「奴懂。」女人咬牙切齿道:「大人放心交给奴办,奴一定……让大人满意。」 世上最希望裴云归生不如死者,除了她,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 「很好,那我就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屋门打开又关上,男人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暗房中。 被绑在木椅上,完整听完了二人对话的裴云归,已经身硬如石。 她刚刚……应该没听错吧? 那两人还是在商讨要杀她?! 她毫发无伤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无法对她造成一击毙命的伤害……便谋划要将她折磨至死?! 裴云归倒抽一口凉气,心惊胆战之情已经从心口提到了嗓子眼。 那现在还拖延个屁的时间! 等救她的人来了,她恐怕救要眼瞎口哑,四肢分家了! 心惊胆战的响着,耳边突然传来方才那女人的声音。 「既然醒了,就不用装了吧。」 裴云归心中「咯噔」一声,却是张开了眼睛。 女人从柜子挑了把匕首出来,轻轻巧巧走到裴云归身前。 她挑起裴云归的下巴,毒蛇般的眼神肆虐在她脸上。 「醒了也好,醒了,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将来的痛楚。」 裴云归的下巴被冷硬的匕首抵着,只觉下一秒,这把匕首就要划开她的血肉,直捣白骨。 「不知姑娘为何抓我?」裴云归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正常,「我与你有仇?」 「自然。」女人冷笑道:「裴云归,这段时间,我做梦都在想你。」 她突然发力,匕首抵在了裴云归细白的脖子上。 「想把你挫骨扬灰,千刀万剐!」 裴云归被迫抬头,最脆弱的地方,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对方眼中。 「你可知道,我是谁?」女人突然问道。 「你蒙着……面,我怎么可能知道。」裴云归讪笑。 不过声音,却是越听越耳熟。 估计这位,或者说……这两位,都是她的熟人了。 只是不知究竟是谁。 她在京城,虽然与你节下过梁子。 可都是些小仇小怨,不至于到动刀子的地步吧…… 不过先下说什么,都完蛋了。 唯一的一个希望被破灭,她现在就是流落孤岛的一颗倒霉蛋,没人能管。 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等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废人,便是赶紧找到方法逃命! 「你居然忘了……你怎么敢忘!」女人突然怒道:「你毁了我的家族,毁了我的前程,害死了我爹爹,如此仇怨,你怎么敢忘了我!」 裴云归:…… 她怎么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能耐? 「罢了。」女人又冷静下来,嗤笑道:「终归是死人一个,临死前,让你知道是谁将你送入地狱的,也算是我尽的最后一份仁义了。」 说罢,她取下了面纱,一双美目,冷冷的望者裴云归。 裴云归双眸逐渐瞪大,眼底的情绪逐渐转化为震惊。 「宋绮罗?」她失声道。 宋绮罗冷笑,「裴云归,当日京城一别,可有想过,我们还能再相见?」 裴云归别过了眼,面无表情,心底却掀起滔天巨浪。 原本见她突然见从贵族贬为庶人,逐出京城,还暗自认为这话本剧情走向太过仓促敷衍。 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宋绮罗……可不好惹。 原本还是官家小姐的时候,便飞扬跋扈,心狠手辣,现突缝剧变,抓住了她,没有生吞活剥,都算抬举。. 「怎么不说话了?」宋绮罗道:「怎么,看到我,吓傻了?」 「只是心中有些震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裴云归道,「宋小姐……可还安好?」 「宋小姐?安好?」宋绮罗冷笑,声音徒然尖锐得咄咄逼人,「你猜想我如今的身份,再看看我脸上的伤痕,还能问得出来这四个字吗?」 除却对宋绮罗这一身份的意料之外,方才让裴云归震惊的,便是她的脸。 她原本五官俏美,可如今,自额角到下巴,却生生横亘者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将一张巴掌大的脸分成了两半。 宋绮罗,毁容了。 「那……绮,绮罗,你可是有什么苦衷?」裴云归讪讪问道。 她注意到宋绮罗脸上的伤疤之时,便故意假装问安。 比起家世,脸是宋绮罗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如今毁容,便相当于毁了她所有的傲骨。 她变得如此阴晴不定,当和此变故有极大的联系。 她恨那些伤害她的人,却碍于自身局限,无法寻仇,便借此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再裴云归身上。 毕竟裴云归,是那个害她流放荒地的「罪魁祸首」。 所以在一开始,宋绮罗便将所有罪责扣到了裴云归头上。 她在暗示自己,她杀裴云归,不存在道义不容的问题,是裴云归害了她,让她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她杀裴云归,只是为了报仇。 裴云归当真是那个罪魁祸首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害宋家抄斩的,是乱/党背后的势力,斩首宋祁,流放宋家的,是圣上,毁宋绮罗脸的,自然也不是裴云归。 说到底,裴云归也是无辜的那一个。 前因后果,宋绮罗不会不明白。 因为明白,她才会犹豫,而让自己消除犹豫的方法,就是在杀/死裴云归前,将裴云归所犯下的罪责,再次复述一遍。 裴云归不知诱导宋绮罗说出往事,以拖延时间这方法靠不靠谱。 但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不是吗? 反派在杀主角前,一定要深情并茂地回忆一下过往的恩怨情仇,等故事说完,主角就被救走了。 她自然也一命呜呼。 正如4322所说:反派死于话多——话本界的绝对原理。 裴云归希望这个原理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你很好奇我的故事?」宋绮罗问道。 裴云归恨不得将头点头。 「呵。」宋绮罗举起匕首,「那便去地狱听吧!」 第九十四章:暗房毒打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匕首上反射出的霜白冷光,在裴云归眼中一闪而过。 利刃横空,直指要害。 裴云归瞳孔猛缩,奋力侧身,连人带椅倒在地上,才堪堪躲过那一击。 死里逃生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而且……说好的反派话多呢? 宋绮罗你不按套路来! 「躲得还挺快。」宋绮罗冷笑,掐住裴云归的脖子。 「你……你要做什么?」要害之处被人捏在手里,裴云归动弹不得,只觉脖子上的那只手冰冷得似一条毒蛇,下一秒,就会将她绞断。 「我要做什么?」宋绮罗冷哼,「你马上就知道了。」 说罢,她举起匕首,狠狠在裴云归脸上划了一刀,「我这张脸,就是被他们这样划花的,那种滋味,还真是令人,永生难忘啊。」 匕首在裴云归额头上划了一道不深的口子,却流出了很多血。 温热的鲜血顺着眉骨流进了眼睛,眼中瞬间泛起刺痛。 裴云归难忍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宋绮罗已经疯了。 她不能再待下去,否则迟早要被折磨死。 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 「你想逃?」宋绮罗突然冷道。 「怎么会。」裴云归强笑道:「我被你们绑着,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可能逃得掉。」 宋绮罗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幽幽道:「别做梦了,就算从这间屋子里跑出去,外面还有天罗地网等着你,你想走,除非把命留下。」 匕首刀锋一转,再一次捅进了裴云归的小腹。 裴云归还未从方才的伤中缓过神来,猝不及防又被送了一刀,差点魂命归西。 她虚弱道:「下次能不能提前吱一声?」 「真没意思。」 宋绮罗扬手扔掉了匕首,掐着裴云归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伤口处突然被剧烈撕扯,越来越的血从小腹流出,裙摆很快被染成了殷红。 裴云归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虚弱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即将撒手人寰。 不会真要死了吧。 「不过就是挨了两刀而已,就把你变成了这幅模样。」宋绮罗嗤笑道:「裴云归,你可真弱啊?」 裴云归艰难地掀起眼眸,冷冷望着宋绮罗。 废话,一下被放这么多血,换你你受得住吗? 当然,此话只感在心中想想,不敢说出口。 「别瞪我啊。」宋绮罗勾唇,露出一个笑容,眼底却一片阴冷。 她凑到裴云归的耳边,低声道:「裴云归,你想活吗?」 裴云归微不可见地点头,「想。」 「想活啊。」宋绮罗笑道,伸手将裴云归一拳打翻在地。 裴云归倒在地上,被椅子压着。 她晕头转向,感觉伤口又被撕开了一点,身上的血液好像取之不尽,源源不断地往外面流。 宋绮罗笑得像个恶魔。 「有想活下来的劲头,挺好的,可是……我不同意诶。」她眨了眨眼,困惑道:「裴云归,你说怎么办呢?」 裴云归没力气搭理宋绮罗。 她恨不得连呼吸都放轻到极致,以保留为数不多的体力。 照这样的失血速度,自己迟早要昏迷。 「不说话?」宋绮罗将人翻过来,朝裴云归的腹部一拳打下去,裴云归闷哼一声,只举胃中排山倒海,除了疼痛,再无其他的感觉。 「为什么不说话?」宋绮罗笑道:「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 想要什么呢?」 「没……力气。」裴云归艰难道,「绳子……有点难受。」 混乱间,绑她的绳子滑到了脖间,被木椅的重量拖着,确实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原来是被勒住了。」宋绮罗道:「早说不就可以了。」 她把裴云归身上的绳子解开,扔到一边,一双纤细的手,又抚上了裴云归的脸。 「细看,你长得倒是清丽。」她怜惜道:「可惜啊,额上被划了这么一刀,就像羊脂玉落在地上,开了条缝,怎么看,都很别扭。」 「是吗?」裴云归吞了口唾沫。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落入猛兽手中的猎物,只待被宰,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力。 而且…… 宋绮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变态的啊!!! 她记得她以前不这样啊! 如此想着,脑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久违的电子音。 【宿主大人,角色黑化乃是人之常情,希望宿主大人理解。】 脑海之中猛然涌现这道熟悉的声音,裴云归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良久她才回过神,欣喜道:「4322!」 这是救世主来了? 【好久不见……您似乎遇到了点麻烦?】 「何止是麻烦!」裴云归热泪盈眶,「我会死吗?」 她再这样被宋绮罗这般作践下去,不死好像不太符合常理。 【您是主角,有不死之躯,怎么可能会死?】 裴云归悄悄松了半口气。 「那我会残废吗?」 不死不一定不会残。 她可不想残。 【世界设定,无怪力乱神,自然就不能医断腿残臂,宿主大人……您要不祷告祷告?】 裴云归:…… 要不还是去自尽吧…… 和4322联系之际,她又被一拳打了出去。 宋绮罗冷笑间,捡起匕首,以刀柄为拳,对裴云归拳打脚踢。 拳头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落在裴云归脸上身上。 这场单方面的量刑,过了一刻钟才结束。 一刻钟,于裴云归而言,仿佛一辈子那么长。 她的眼睛高高肿起,连睁开都有些困难,胸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稍微呼出一口气,便如针扎一般,小腹更是如火燎一般。 应该是断了骨。 裴云归想道。 「落到这般境地了,居然还敢走神。」宋绮罗望者脑袋肿成猪头的裴云归,突然笑了,「今晚,是第一夜,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你的造化咯。」 ** 翌日晌午,尤县,客栈。 小茶被身前的十一和领着,慌慌忙忙坠在他们身后。 「这位大哥……」小茶小跑追上前去,「我只是东市医馆的药童,没犯法啊。」 「找你不是因为这事。」 「那是因为什么事啊?」小茶快哭出来了,「我屋子里还熬着药呢。」: 「问几个问题,很快就放你离开。」十一沉声道:「不会耽误你的事……到了。」 他推开客栈厢房的房门,顾凛正坐在里面,一手支头,小憩着。 「将军,人带来了。」十一行礼。 顾凛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青黑。 「下去吧。」 「是。」 小茶不敢正视顾凛,嗫嚅道:「将军找我,可……可有什么事?」 顾凛眉目冷硬,眼底却积攒了许多血丝,看着像一夜没睡。 「你可见过裴云归?」他问道。 「裴姐姐?」小茶抬头,「今日没见过,昨日倒是见了……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昨日见过?」顾凛皱眉道:「昨日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见的,地点在哪?」 「昨日隅中地点就在医馆,从药放至病院的那条曲径上,我昨日给病院送药,裴姐姐恰好送完药回来。」 「你们可有交谈?」 「说话了啊。」 顾凛双目一凝,道:「说了什么?」 小茶被顾凛的眼神激得后退了半步,脸色白了下去。 顾凛微楞,自知太过心急吓到了人,遂别过头道:「你说吧。」 「裴姐姐问我和病人接触这么久,是不是从未发病。」小茶悄悄抬眼,道:「还问我,我师傅他们,是何时病的。」 顾凛神色微变。 裴云归也在查疫病复发的事情? 「你和她只说了这些?」顾凛问道。 「是。」小茶回答,「随后我急着送药,就和裴姐姐告辞了。裴姐姐怎么了?」 今日清晨,按照以往的惯例,裴姐姐应该是要来医馆熬药的,可是过了半天,都不见人影。 恰好她又被顾将军带来,问裴姐姐的事。 难道裴姐姐她,出了什么事? 顾凛疲惫闭眼,沙哑道:「她失踪了。」 「什么?!」小茶惊叫道。 「昨晚一夜未归,今日房中,仍然空无一人。」 顾凛站起来,兀自出了厢房。 「你回去忙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他从客栈出来,又沿着苍穹巷,往东市医馆走。 尤县依然还是那个尤县,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街旁两侧,房屋紧闭,街上行人依稀只有数几,多是行色匆匆的病患。 东市医馆门口,也一切正常。 昨夜,他派人封锁了尤县各个出口,行人一一排查,没有出现异样。 所以,人极有可能还在尤县。 她和小茶说过话,将东西送到药房,应当就出去了。 她问小茶那些问题,便证明,她对疫病复发的事情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过后要做什么? 顾凛转身,望向宽敞开阔的泽栖接。 自然是去查背后的原因。 她后面应该直接出了医馆,进入泽栖接的坊间,挨家挨户敲门询问病症复发的情况。 思及此,顾凛突然离开医馆,朝坊间行去。 他敲开了第一位人家的房门,里面出来一个妇人。 顾凛立刻道:「伯母,请问您昨日可有见过一个女孩,长得白白净净,身高大概到我肩膀。」 「女孩……郎君说的是裴姑娘?」 「您见过?」顾凛欣喜道。 第九十五章:绮罗倒戈 - 当软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 双拂 自那日裴云归被宋绮罗抓来暗房一顿毒打后,此后日日必遭打骂。 抓她之人想让她死,她却始终吊着一口气,第二日便会换来宋绮罗的变本加厉。 裴云归半睁着眼,无力仰躺在血迹斑驳的地面上。 算算时日,应该已经过去三四天了。 这三四天里,尤县那边没有传来丝毫动静。 想来,已经放弃她了……: 也罢。 裴云归闭眼,舔了舔干裂的唇。 众人要她死,她却死不了。 事态陷入僵局,对方必有所动作。 一旦背后的人行动起来,就不怕他不会漏出马脚。 届时再想办法逃吧。 暗房的门被打开,随后传来令人心悸的脚步声。 裴云归轻笑,眼神往门口瞟去。 今日又要开始了么? 宋绮罗墨发高束,穿着一声劲装,踱步而来。 「今日,又要怎么打?」裴云归沙哑地问道。 「今日不打你。」宋绮罗嗤笑,「我们来玩点新的东西。」 宋绮罗蹲下,红唇凑至裴云归耳边。 「想出去吗?」 裴云归微微偏头,望着宋绮罗。 「宋小姐有何用意?」 「我自有我的目的。」宋绮罗道:「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出去?」 「宋小姐莫要再玩笑了。」裴云归垂眸道:「外面已是天罗地网,想出去,除非我死。这话可是宋小姐亲自说的。」 「对,我并未撒谎,外面不仅有天罗地网,而且全是他们的精兵强将。」宋绮罗道:「不过,倒是还有一种办法能安然无恙的出去。」 「什么办法?」 「你死了,我借埋尸之由把你运走,不就能出去了?」 裴云归立刻反应过来。 「你想与我合作?」 宋绮罗点头,「不错。」 裴云归略微思忖,警惕道:「你为什么帮我?」 前几日宋绮罗对她下的,招招都是死手,丝毫看不出半分盟友的模样。 现下她突然改变主意,显得尤为诡异。 裴云归想走,却也不敢相信。 宋绮罗又压低了声音,「那些人希望你死,又不想做那只出头鸟,遂抓了我来,当替罪羊。」 「何意?」 她环视一周,确定无人来扰,继续道:「京城中人,谁人都知你救过圣上,得帝心,杀你,就是不把今上放在眼里,就是有逆反之心。所以他们才想借我之手,将你除掉。到时候上面追究起来,就把我推出去顶罪。」 「我最初几日试图逃跑,却敌不过外面的重重机关。被他们发现后,险些死在这里。」宋绮罗轻声道:「为了换取他们的信任,前三天,我打你,才下狠手。」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裴云归终于问出了这些天一直困扰于她的问题。 「我不知道。」宋绮罗有些急了,催促道:「你就说,你想不想跑?」 裴云归说:「条件是什么?」 她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宋绮罗救她,无利可图。 宋绮罗终于满意轻笑。 没想到裴云归还是有点脑子的。 和这种人说话,倒是不用多费口舌。 「我要钱。」 「多少?」 「越多越好,我要赎人。」 裴云归了然。 赎人,当是宋家之人。 当时, 宋家一家老小皆被发配边疆,不少女眷幼/童沦为奴籍,被边疆士官之族卖入府中。 这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过……只要能让她出去,花多少钱,裴云归都愿意。 「好。」 裴云归点头。 「成交。」 宋绮罗突然站了起来,朝裴云归的小腿肚狠狠踹了两脚。 这两脚依旧实打实,没有参杂半点水分进去。 裴云归退股已有断裂之际,猛然被这么踢两下,差点痛晕过去。 宋绮罗厉声道:「我好声好气地与你说话,你竟然敢顶嘴,***!」 裴云归抱腿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如厉鬼。 宋绮罗骂道:「看来我还是下手不够狠,今日,我必杀你!」 说完,她从衣中掏出一块手帕,掩住了裴云归的口鼻,同时,一颗药丸从手帕中滑入裴云归的嘴里。 裴云归含住了药,却不敢吞。 「假死药。」宋绮罗咬着牙道:「信我,我要是真要害你,就不会废话那么多。」 裴云归死死盯着宋绮罗,片刻,还是将那颗泛着苦意的药丸吞了下去。 现下纠结宋绮罗为何会有那种药,已是无用。 既然选择了和她合作,便没有回头路。 是死是活,在此一搏吧。 药被吞了下去,没过多久,裴云归便失去了意识,昏迷过去。 宋绮罗/立刻起身,将手帕扔到一边,额间的青丝已被冷汗打湿。 她看了裴云归一眼,便离开暗房。 暗房之外竟然候着那位身戴兜帽的人。 宋绮罗顿时心跳加速。 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她和裴云归的对话,有没有被人听了过去。 「大人。」宋绮罗压住心中的惧意,垂眸道:「裴云归已被奴杀了。」 兜帽之人转过身,盯着宋绮罗。 兜帽之内,被面具遮挡起来的脸好似噬人的深渊,散着幽幽冷光。 宋绮罗低着头,不敢直视那人。 「前几日,那裴云归日日遭你毒打,都没能丧命,今天怎么死了?」 「裴云归身有妖术,命硬得很,这几日遭奴毒打,已是朝不保夕,奴用手帕掩之口鼻,便使人窒息而亡。」宋绮罗后退半步,行礼道:「若大人不信,可派人进去验尸。」 兜帽之人对旁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刻推门而入。 宋绮罗维持行礼姿势不变,背后的冷汗却悄悄冒出。 假死药,是她从黑市买来的,原本用来在关键时刻保自己的姓名,只此一刻,她未曾用过。 不知效果如何,也不知,会不会被侍从发现端倪。 现下一切,都只能将其安排给天命了。 过了片刻,暗房之门「吱呀」一声打开,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落入宋绮罗心间。 「禀大人,暗房之人确实已死。」 兜帽之人点头,让人退下。 宋绮罗放下了心中的石子,再一开口,便有了些许底气。 便再一行礼道:「大人,奴已完成任务,可否放奴离开。」 「我自然不会爽约。」兜帽人点头,「把里面那位带上,找个无人的地方埋了,两千两,三日之后,准时给你送过去。」 宋绮罗微微勾唇,垂首道:「那奴便先行谢过大人好意了。」 兜帽人转身,冷笑道:「希望宋姑娘没有戏弄老夫,否则……宋家余孽的性命,老夫便不能担保了。」 「是!」宋绮罗厉声道 :「绮罗所言所行,从未诓骗,还望大人放心!」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