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选择--1 作者有话要说:&1t;/br>#说好的郁先生的心理独白#想起来应该来这里面说一下的。半夜被打扰到的莫怪哈。&1t;hr size=1 />  第一章选择 生活待我最残酷的地方,不是让我孤零零地在陌生而冷漠的城市自欺欺人地等待,也不是让我看着所有亲爱的人渐行渐远,而是它明明那么富有,给予我的,却总是极度稀缺的;以至于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挑选、割舍、放弃,勉强维持着苟且的自我。 ——影子日记 ###################################### 6点13分。 约的5点半。 有那么几分钟,彭盈在挣扎着去个电话,告诉郁南冠她不等了,又按捺住。也有那么几分钟,她想着直接走吧,便是下雨天,也不一定打不到车,不是非得等他来接不可。 然而,最后还是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屋里坐下,要了一杯卡布奇诺,一份提拉米苏,打开电脑,把电子贺卡找出来检查两遍,修了下颜色,给carey。 carey是公司的大客户,明天是他和妻子结婚五周年纪念日。这种日子,业务员们都记得要给客户送上祝福。作为业务员出身的公司副总,彭盈绝对不会忘记借着这些机会和客户维系好关系。 当然,同样得益于这份记忆力,彭盈记得,三天前,诗情请她喝茶时,透露过近几天可能回西班牙的事情。 诗情者,郁南冠前妻也,唔,也是西班牙某华裔巨富的现任妻子,还有个漂亮的儿子。 至于彭盈,郁南冠女友?也许是,也许不是,看女友怎么定义了。 洛雨那疯子说得不错,现在的男女关系,对上眼,滚上床,或者非法同居,奉子成婚;或者好心分手,一拍两散;或者撕破脸皮,相逢陌路,不外乎此。 女伴,女友,床伴,□……词汇有点多,她向来害怕词语辨析题。 彭盈瞥一眼角落的时间,暗暗做出一个决定。 “……出生,上学,工作,结婚,生孩子,老死——正常的一生不过就是这么几件事。 “省了上学那一步的是文盲,省了工作那一步的是米虫,省了结婚那一步的,不是光棍就是剩女,轻剩女还是斗战剩佛,总归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好男人在埋头奋斗的时候就被挑光啦,忙完‘大事’现剩下来又不愿将就的就乖乖被戳吧……” 洛雨突然来这么一条企鹅消息,彭盈一时不知该哭该笑,把好好一口咖啡呛在喉咙里。 “你家捷克先生闹别扭了?”洛雨在布鲁塞尔做翻译近四年,终于答应一个捷克籍译员的求爱。鉴于捷克同志名字太复杂,彭盈称之“捷克先生”。 “没,只是突然感慨了。明明怎么过都是过啊,世人就爱拿看异种的眼神看你。谁规定一定要结婚生孩子,我能挣钱能照顾自己,何必去讨那个麻烦! “那厮学汉语都魔怔了,成天拿些低级问题来烦我,真是……上个月惜南师姐过来时,我央她讲讲aron学汉语的事情,结果标榜胸怀宽广的那厮居然为这跟我闹了一个月了!你没看错,是一个月!我只是说了句aron大哥比他聪明而已!” “哦,原来闹别扭的另有其人。”彭盈笑着点头,恍然大悟。 许久,窗口猛地一个抖动,一个红色加粗的字赫然出现:“滚!” “我打算后天回去。” 彭盈把这句话打进去又删掉,再打进去,删掉,再打进去,终于摁了回车键。 洛雨那边久久没有回音。彭盈抱着杯子,靠进藤椅背里,扭头看落地窗外,夏日的暴雨砸在暴晒整天的路面上,溅起一层层烟雾。几乎能闻到灰尘的气味。 没车的、没抢到车的白领们纷纷挤在这家咖啡屋,安静地看文件玩手机,或者与朋友互相抱怨几句这不作美的天气,好歹也等天黑回家了再下雨啊。 重新看向窗外。一对小情侣不顾形象地搂抱在一起。男孩子想把女孩子护在身后,女孩子仰起脸撅着嘴抗议,男孩子只好无奈地捏捏女朋友鼻头作罢。 彭盈很想问一句,既然不走,为什么不进来坐一会儿?这咖啡屋服务很好,不会逼着你们买一杯的。 然后想到,他们大概只是不喜欢躲着。 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直到他们互相打气,笑闹着相携奔进雨幕。 洛雨的回复已经来了几分钟了:“我也回去,忽然很想彭大哥。” 国际机场。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莘城国际航空公司……” 郁南冠抬头看一眼显示屏,飞往西班牙的航班开始检票。再看看手表,航班因暴雨延时近一个钟头。 今天刚出短差回来,只来得及给彭盈打电话,告诉她五点半去公司接她下班,然后手机就没电了。 却不想在大厅碰上诗情。独自出国。 哦,不,应该是回国。早在八年前,他们离婚后,诗情就移民西班牙了。 行李箱很大,更衬得她身形纤瘦,形单影只。 “一个人?齐雅呢?” “她赶拍广告。”她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并不直言她的请求,他却懂得。 齐雅拍的是晓阳服装的秋装广告,彭盈作为分管营运中心的副总,这种事自然很清楚。 郁南冠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可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们三个人的关系,说起来其实很清楚。 他和诗情离婚已经八年了,现在在认真交往的人是彭盈。 但是,这几个月,实在过得混乱,以至于他不少时候都选择出个差,也不知是要躲开什么。 而今,诗情大概是终于想清楚了,要回去自己的地方。而他,也想做个了断,尽管这了断并没有存在的必要。 现在,距离和彭盈约定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一个小时。去小店买水的时候,看到公用电话,本想打给她,买完水又放弃了。 他忽然很想知道,彭盈愿意在无音信的情况下等他多久。 看看枕着他肩膀小憩的诗情,郁南冠悠悠地出了口长气。她的长松松地挽起来,鬓边额前柔柔地垂着细细绒绒的鬈,小巧的瓜子脸在棕色卷的围绕下,白皙得有些脆弱。柳眉轻皱,手指揪住他衬衣下摆,睡梦明显不安稳。 依然是八年前那张令他疯狂的面容,不见年华增减的痕迹,西班牙的风情也并没褫夺她独有的那份细腻,可是,他确实已没了当年的情不自禁。 再狂热的迷恋和爱恋,最终也不过是在时间的流里风化。 “诗情,醒醒,检票了。”郁南冠见她没有醒的迹象,只好开口叫她。 一连喊了三声诗情才缓缓睁眼,看清他的一刻,她明显放松了些,可马上又恢复之前的黯然。 郁南冠站起身,替她拉皮箱,往检票口去。走出两步被她抓住手腕儿,扭头对上她神情复杂的脸。 她的目光焦急地逡巡在他脸上,试图寻找些什么,最后徒劳相询:“南冠,你真的……不留我?” 郁南冠怔了一怔,郑重地说:“诗情,我们之间,早已经不能这样说话了,你是清楚的。” 诗情挫败地垂下手,似是自嘲:“我以为,你肯陪我,定然是还有留恋的。” “我们十五岁相识,到如今,已经是十七年的缘分,比自己生命的一半还长。三十二年里,新朋旧友来来去去,还能相聚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便是冲着这份情义,我也不可能不送你一程。”郁南冠耐心地解释着自己的想法,话锋一转,“诗情,阿非今早还跟我打电话,说想妈妈,你舍得吗?” “是不是……”诗情猛然抬头,眼里有些不合时宜的希冀。 郁南冠叹息着,闭了闭眼,道:“你很聪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他看看时间,拉过诗情的手,将行李箱拉杆放到她手里,盯着她眼睛道:“诗情,你常年世界各地飞,这些事情,想必能处理得很好。沐先生很爱你,你若肯低个头,阿非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祝你幸福。” 走出几步,听得她颤抖的声音:“南冠。” 迟疑,但终不忍拂她意,便在回身那一刻,眼前人影一晃,她已扑进他怀里,大力拥住他。 郁南冠愣住,就是自己的优柔寡断,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么? 胸口渐渐有些湿意,郁南冠收回心思,抱了抱她,说:“诗情,你如果有事,我自然会全力以赴。但是,这出于朋友之义,你比我清楚。” 6点3o分。 彭盈把第二杯咖啡的最后一口喝下去,跟洛雨说了再见,关电脑。 斜刺里忽伸出只麦色的手,骨节分明,青筋隐现。 那手一把拿过电脑,搁进桌对面的电脑包里,顺便抢过她刚拿到手上的手袋。 她扭头看过去,俞思成薄唇紧抿,专注地帮她善后,却满脸写着“我很不爽”。 “今天不是去盛世山庄拍广告?”彭盈习惯性地陪个笑,不理会他那表情。 “我提前结束了。” “怎么了?” 彭盈随着他出了门,钻进他的格子伞下,感觉到他提包的那手从她身后绕过,虚虚地揽在她腰上。 有几分被保护的意味,但又没切切实实感觉到他的温度。 风雨还很大,吹刮过来,凉意森然,彭盈忍不住往他靠近些。 上了车,他神色已好了些,拿出干毛巾扔在她身上,道:“不小心听见齐雅打电话,说是你男人正在机场陪前妻等飞机,我觉得像你这么脑子有病的女人,铁定会等到他来,难免影响人家咖啡屋小姑娘下班约会。” 同事四年,俞思成对她的路线还是相当熟悉的。 彭盈被他戳穿,本来有点尴尬有点恼,听他说完,却抿嘴笑了:“那倒不至于,坏人姻缘遭雷劈。” 俞思成白她一眼,车子呜噜一声射出去,脾气坏得跟它的主人差不多。 车子出了中心商务区,俞思成还是一句话不说,彭盈只好又跟他解释:“因为要给老客户些邮件才等了会儿,没想过要等多久。” 俞思成扭头看看她,闷闷地应她:“哦。” 彭盈住的小区靠近东南片高校区,人流车流一般,房子也一般,胜在治安好,还是升业务主管那时景老板带着老公抱着孩子帮着她挑的。 车子她也是有的,前些天出了小车祸,送修了。 这事郁南冠知道,才会提出接她下班,只是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飞机晚点的前妻。 想到这里,她对着窗玻璃里那个眉目有些陌生了的女人笑了笑,不知是可怜她还是在向可怜的她打招呼。 “景老大这些天脾气不大好。” 俞思成忽然开口,彭盈愣神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避重就轻:“小囡囡生水痘,恰好又换季,公司事情也多,很正常。” 俞思成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决定直接点:“你真要走了?” 那俩字生生刺激了彭盈的神经,她用力揉揉太阳穴,仰在椅背上,道:“工作都交接得七七八八了。” 俞思成再次不说话了。 所幸很快就到了住处。彭盈松了口气,解安全带的手却被摁住。抬眼,俞思成另一只手上拿着个深蓝色丝绒包裹着的盒子,搁她眼前,脸上仍是便秘的成分居多,眼里却期待和忐忑多些。 彭盈试着挣了挣他的手,没挣开,笑道:“怎么?离别礼物?舍不得彭姐?” 他脸色立马变了数变,可比这天气精彩多了。 “彭盈,想来想去,这是我现在唯一的优势了。你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人,一棍子把我打死在地上,我接受。但是你很清楚,郁南冠不会举着钻戒跪在你面前,他所有的热情在前妻身上都耗尽了。 “我不一样,这二十六年,我只对你一个人认真过,你戴上这戒指,戴无名指我这辈子鞍前马后不敢违逆你分毫;戴中指我也接受,努力朝着鞍前马后的日子奋斗。” 彭盈很是意外,几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只见他拇指指甲抵着盒子几不可见的细缝一挑,切割精细的钻石立即将车内不算明亮的光线反射得光华流转,璨若星辰。 俞思成与她距离很近,只隔着一掌左右,她靠着椅背,进退维艰。他的眼神也渐趋清澈安定,仿佛她思考得越久他的把握就越大些。 最后,彭盈猛地将头偏向窗的那一边,艰难地措辞:“俞思成,我不恨嫁,更没必要嫁人。” “我知道。我只是向你奉上诚意,我希望你看清楚,我比郁南冠要诚心实意得多。”他丝毫不为所动,仍是半欺在她身上,不借机更近些,却也不因为她的窘迫而退却半分。</P></DIV> <TR> 2选择--2 彭盈数了十多分钟的睡前小星星才想起没正经吃晚饭,于是从被窝里爬起来,在冰箱里翻到还能吃的鱼头和豆腐,顿时欣喜地捡到宝了似的进厨房捣鼓鱼头豆腐汤。 门铃响的时候,汤刚起锅,电饭煲也才跳了不到两分钟。手忙脚乱地跑到玄关,后知后觉地回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1o点27分。这时候会来的,只有一个人。 刚刚因为有食吃而雀跃的心情,登时有点复杂。 郁南冠还穿着正装,头和衣服都带着些湿气,兴许外面雨还没停。他上下打量她一眼,眼里多了些笑意:“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外贸大多还靠互联网和电话,她处理的危机公关类事件多是网路上的,久而久之,对现实生活反倒不那么得心应手。比如现在这情况,她就有点手足无措。 反倒是郁南冠,像是进了自己家门,熟练地换拖鞋,进洗手间洗手洗脸。等他整整齐齐出来了,见彭盈还站在玄关处,失笑:“怎么傻了?” 说着吸吸鼻子,满脸轻松惬意的笑:“很香,你做的晚饭还是宵夜?” 彭盈终于找回行动能力,回到厨房把饭菜摆好。看样子他也没吃晚饭,很不客气地坐下来就吃。饭只有彭盈一个人的量,被他抢去了碗,倒也没恼,就着鱼汤又开了火。 郁南冠终于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吃了你的饭?” “没事,”彭盈把面条小把小把下进锅里,“汤很多,下点面就好。” “那可多谢了,国际航空的飞机餐越来越不行,吃两口胃就开始造反。” “也没办法,谁叫cpI那么凶猛。” 彭盈没有回头,听到他闷沉沉的笑声。当然,谁也不会傻到去主动提起四点半下飞机后到十点半这六个小时里他的时间都去哪儿了。 虽说是雨天,毕竟在盛夏,一碗热面下肚,彭盈出了身薄汗。那厢,郁南冠饭吃得差不多了,挑了鱼头慢条斯理地解剖,动作斯文,表情郑重,倒有几分欣赏艺术品的感觉。 见她吃好了,郁南冠三两下解决掉最后几口汤,挽起袖子开始善后。彭盈站在一旁看他洗碗,觉他似乎做什么事情动作都很优雅,工作的时候是,看书的时候是,弹琴的时候是,踢球的时候是,做饭的时候是,连洗碗都令她自惭形秽。最后,她洗洗手,对忙得不亦乐乎的郁南冠说:“我在客厅等你,有点事情。” 郁南冠身形顿了顿,道:“好,很快。” “不急,我理理思路。” “看来很重要。”郁南冠的声音里有些无奈的笑意。 彭盈愣了愣,不置可否:“唔,也许吧,也不算什么。” 才吃了饭,血液都流到胃里去了,脑子不灵光,彭盈打着哈欠往客厅去时,这样为自己那乱糟糟的思维辩护。 彭盈的公寓临着莘江。莘江江面宽阔,又东流大海,南北沟通运河,西去两千公里可行巨轮,历来是航运要道。江堤高与江水并行,独独明亮的两排路灯把这亲密的恋人区分出个你我来。小区与高和大江隔着宽阔的绿化带,绿化带除了四季常青的树木和草地,还有居民休闲区。 隔着厚重的雨幕看出去,这城市原本最富于生活气息的地带竟也是阴沉沉的一派光景。 叹息着,身后蓦地有温热的男性气息包围过来,她来不及抗议,已被郁南冠掌控住腰腹。他双手不安分地从睡衣下摆探进去,一寸寸地挑拨、安抚、点火;灼热的唇舌也不甘落后,仿佛很耐心地亲吻着她耳后的皮肤。 彭盈恢复言语能力时,他一只手已覆在胸前,另一只摸索着,不紧不慢地靠近Bra暗扣的藏身处。 慌乱地抓住他手腕,气息紊乱,声音不稳:“郁南冠,我有事要说。” 他只顿了一下,便继续给自己寻找睡前甜点了:“嗯,你说,我听着的。” 彭盈恼了,猛然力将自己解脱出来,撑着墙角的储物柜才稳住身形。 郁南冠惊诧了一下下,然后风度自如地收回颇有些尴尬的双手,笑了:“怎么了?” 连求欢被拒这种事都不能影响他的优雅,彭盈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走神的嗜好,然后揉揉额头,觉刚刚整理好的思路又混乱了,只好开门见山:“是这样的,我要结婚了。”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郁南冠许久没有回应,她只得抬头去看他,却见他的神情极端古怪。 最终他还是笑出来:“你这是变相地向我求婚吗?” 彭盈张了张嘴,把想好的台词吞下去,临时换成一声冷笑:“我没觉得我们到那一步了。” “所以?”郁南冠双手□裤袋,突然就变得悠悠闲闲了,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彭盈自问这辈子拍马都修炼不到他那个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境界,只好接着说下去:“我是说,我答应别人的求婚了。” “哦?”郁南冠扬了扬眉,似乎这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原来游戏还可以这样玩?可以……不经过一个男人的允许,向他的女朋友求婚,而且,他的女朋友还认真考虑了,然后接受了,在这个男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果然是金牌咨询,转瞬间就抓到了问题的重点,或者说,与他有关的重点。 彭盈嗤笑:“郁先生,请不要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远没到那个程度。” “这话你说了两遍了,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的关系到哪一步了?” 彭盈拉不下脸说那种字眼,只冷笑不止:“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 “别踢皮球,这没意思。”他冷冷地说,黑眸暗沉沉的,也不知是情绪的原因还是灯光作祟。 彭盈撑住一口气:“我认为我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到位了。” “彭盈,我们不是在玩心灵感应,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吃同桌,睡同床,你要嫁人了,新郎不是我,你真的觉得不需要跟我解释一下?” 郁南冠的耐心在流失,烦躁地掏了衣袋掏裤袋,只掏出钱夹和手机,沉声低咒了两句。彭盈所见的郁南冠,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极少有这么不镇定的时候,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冰箱上有烟。” 话出口才觉失语,果然,他看过来,眼里难得的有些不屑:“你的公寓里放着我的全套生活用品,你比我更清楚我的烟放在哪个角落,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这是什么关系?” 他面露厌色,语气更是恶劣,简直同质问无异,整个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真真罕见。 到底少一次结婚离婚的经验,彭盈沉不住气,只想快点结束这纠缠,撕下脸皮道:“不就是各取所需的□关系,friends ith benefits,还需要我说得再清楚些?” 说完这话,她只觉脑子里空了一块,开始灌风,冻得她神经麻木大脑休眠。 郁南冠点烟的动作顿住,面色是她前所未见的冷凝,眼锋凌厉,嘲讽鄙夷倏地劈头盖脸冲她嘶吼过去。 彭盈此刻便是手脚都有些麻木了,干脆退后一步,靠在墙壁上,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 他把未点的烟扔在地上,抬脚,落脚,用力,挪开时,地上已是一小堆碎屑。 他很快便安之若素波澜不惊了:“怎么,彭小姐,你的顾大哥终于决定抛妻弃子回报你十年苦候了?” 原来他并没看上去的那般自若,彭盈为这个认知松了口气,旋即又觉出自己的可笑之处。 “郁先生,这是我自己的事,无可奉告。” · 晚饭吃得晚又急,加上一番争执,彭盈身体和脑袋都不舒服,索性不睡了,开了电脑敲敲打打,把明天跟景老板“谈判”时可能遇上的“刁难”一一列出,再苦思冥想,把答案都做好。就怕出了意外,说不过景老板,最后走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好聚倒是容易,让一步忍一手也就过去了;好散却极不易,一举手一抬足都能留下遗憾,如她和郁南冠。 在晓阳外贸还只是个实习生的时候,洛雨就说彭盈所有的聪明劲儿全用在写邮件做卡片上了,嘴巴上其实工夫很一般,只怕前途有限。当初洛雨是想刺激彭盈陪自己一道考研的,结果彭盈一直觉得这话损是损了点儿,却是真理,丝毫没往心里去。 是以,每每要和客户电话或者视频联系时,彭盈都会事先做一百二十分的工作,多数时候也能拿个八十分的成绩。景老板能把五大洲四大洋的客户搓圆捏扁,自然是boss中的boss,彭盈要和她散伙了,当然得慎之又慎,小心再小心。 在“动之以情”的部分,彭盈意识到脑子里存货不大够,于是翻箱倒柜希望找出点能刺激她抚今追昔的物件来,不想翻到一叠信件。 绝大多数署名都是“司凌”,郁南冠的妈妈。自从稀里糊涂被他带回家过后,他妈妈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信,催促她回去坐坐。郁南冠的父母都是西哲学界有名的学者,一手创立莘大的西哲系,便是德国的学生都有专门来莘大求学西哲的。这样一对老夫妻,待她一个从不涉足哲学的人,却是极好,嘘寒问暖,和蔼亲近。说起来,倒似比她和郁南冠的关系还融洽些。思及同事们与极品公婆斗法之惨烈,独独能从丈夫那里得些安慰,她甚感人际关系之神奇。 还有一封是洛雨的,那女人动笔的时候多,却极少写信。这封是不得已——她总觉得网络不安全,说不定就有谁在操纵着,窥探着,秘要事情从来不在网路和电话里说,只写信,甚至写信都提心吊胆,彭盈没少笑话洛雨这点迫害妄想症。年前从布鲁塞尔寄来,细致讲述与捷克先生醉酒xxoo后,被向来忠厚老实英武厚道的捷克先生巧施计谋彻底拿下的全过程,末了,无限沧桑地感慨道: “这世界,不在乎你做什么,在乎的是你跟着谁在做。 “小凤仙若是跟了民工,那是扫黄对象;而她跟的是蔡锷,于是千古流芳;倘若她跟了孙中山,那该是国母了。 “同理,谈个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恋爱,若是和十五岁的女孩,那就是两小无猜青春无敌;若是和二十二岁的女生,那就是冷静自持有责任心;而一旦对象换成二十八岁的女人,那就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生理心理双重问题外加zhuangbi1ity。 “老娘一颗自力更生吸收天地精华的大白菜,风风光光长到第二十八个年头,竟被一头外国猪拱了去,老娘想谈个先害羞后牵手先亲脸后亲嘴先结婚后洞房的恋爱,那厮居然笑我想得美!走着瞧,老娘跟他只洞房不结婚了!” 彭盈收拾好信件,台灯闪了两闪,忽然灭了。紧接着,窗外一道刺眼的闪电炸开,瞬间又归于黑暗。彭盈被这电光石火间的起落吓到,跌坐在椅子里半天不敢动。待察觉脑子在缓慢运转时,意识竟停留在她和郁南冠的关系真正开始的那一段。 洛雨说的没错,和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谈纯情,是个男人都会被笑话。可是,暗恋一个人十年之后,突然跟另一个人出了海,她实在瞧不起自己。顺带的,从一开始她就没看得起这场“艳遇”。</P></DIV> <TR> 3选择--3 和景老板面谈并不是那么痛苦的事。 “这是我在公司八年的工作经验和客户资源,包括业务扩展,客户开和维护,网络店面和实体店面布置,店长培训,我经手的合作商资料,全数上缴。明天回烟州,已经开始筹备潘西的书店和花店,只要饿不死,不会去别的公司,更不会和你作对。” 彭盈把u盘放到景晓阳面前,诚恳地看着她的双眼。 景晓阳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良久,小心地将那小小的物件收进抽屉,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放到彭盈面前:“这是给你的,如果这不够在潘西的生活费了,主动回来帮我。” 7%的股权转让。以晓阳外贸的盈利能力,彭盈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景晓阳扯出个很难看的笑脸:“跟我去接萧小宝放学,一起吃个晚饭,算是饯行,小囡囡身体不好,就……不见了吧。” 萧小宝是彭盈和洛雨嫡系师姐林惜南的儿子,林惜南去纽约指导学生实习了,萧小宝同学的老爹萧文翰很不要皮地跟着老婆跑了,把上幼儿园小班的儿子扔给自顾不暇的景晓阳,也不怕幼小的儿子被虐待。 萧小宝像妈妈,不只是眉眼,那小小的一团,几乎是班上个子最小的,老师抱在怀里把他弄出教室。一看到彭盈,小身子撅啊撅,肉呼呼圆滚滚的两只小胳膊老远就冲她张开来,笑得哈喇子从缺掉的牙缝里流出来。 彭盈一路抱着小宝,走出大蘑菇教室,看到顾邯郸小朋友独自坐在秋千上啃指甲,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长长密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睛,一派明媚忧伤的蛋疼文青样。景晓阳也看到了,把萧小宝接过去抱着。 顾邯郸听到脚步声,仰起头,看见是彭盈,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张嘴喊:“盈盈姑姑。” 彭盈蹲下去,冲他张开手臂。顾邯郸小朋友跳下秋千,踢踢踏踏地走拢来,很乖地就给她抱了。 “今天是爸爸还是妈妈来接啊?怎么老师没陪着你?” “姥姥生急病,妈妈回去照顾她。爸爸要晚上才回来。我不小心把罗松松推下秋千,老师送她去看医生。” 顾邯郸已经六岁,快上小学,说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的。说完后就拿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彭盈。 “是不是挨训了?”彭盈想到这小家伙看起来乖,其实脾气大得很,指不定罗松松小朋友说了什么话惹着他,不由失笑。 顾邯郸闷闷地垂下头:“老师说要告诉爸爸。”爸爸会揍我的,爸爸打人很疼的。 面子着想,后面两句就没说了。 彭盈想了想,温言相询:“邯郸要不要跟盈盈姑姑去吃晚饭再等爸爸?” 说着又补充一句:“我会帮你跟爸爸求情,而且不损你面子。” 这是个大诱惑,顾邯郸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彭盈找到顾梁翼的号码,拨过去。 顾梁翼的声音有点疲累,沙哑,但仍很令人安心:“盈盈。” 彭盈呼吸窒了一窒,说把邯郸带去吃晚饭了。 他迟疑了一下,语气欢快地说:“真好,谢谢你,那就不用惊动老人家了。只是我现在刚上高,□点才能回莘城,你方便吗?” “无妨,正好我明天要走了,跟你道个别也好。” 彭盈在莘城够得上报一声去留的人并不多,景晓阳,林惜南,顾梁翼,郁南冠而已。 饭桌上,彭盈帮顾邯郸布菜,抬眼就看见萧小宝委屈地瞪着自己。 “盈盈姨不喜欢我了。” “谁跟你说的?”彭盈笑嘻嘻的,心情很好,“阳阳姨在帮你呢。” “我要盈盈姨,”说着泪汪汪瞅了眼景晓阳,仍一脸委屈地看着她,“阳阳姨好凶。” 景晓阳被气得摔了筷子,彭盈忍着笑,想给吓坏了的萧小宝盛碗汤,顾邯郸坚决地拽着她袖子,打死不割地。 · 大雨过后的莘城夏夜迷幻又沉静,车河川流,江水涛涛,尽是风流。 顾邯郸小朋友吃得太多,彭盈嘱咐计程车在河堤上停下,两人牵着手走回去。 “书包重不重?姑姑帮你背吧。” 顾邯郸使劲儿摇头,生怕她看不清:“爸爸说,男子汉大丈夫,身先士卒,保家卫国,怎能要女人背书包!” 说着撒了手,怪叫一声,摆出冲锋的姿势,哧溜蹿了出去。跑到前面的路灯才停下,喘着气冲她嘿嘿地笑。 彭盈忍俊不禁,加快脚步追上去,换个话题:“为什么叫邯郸呢?” “爸爸有个战友叫赵邯郸,赵叔叔为了救爸爸被毒贩子打死了。”顾邯郸认真地望着她说。 彭盈知道那场战役,中俄边境的缉毒战,细节无从得知,只知道最后顾梁翼那个分队损伤过半。从那之后,她的信件石沉大海,他杳无音信,直到去年携着妻子出现在公司的周年庆答谢宴上。 她常常会想,要是没有那次战役呢? 要是没有那场战役,他提干或者退役,他卫国或者成家,生命的每一步都将深刻地烙印着“彭盈”二字;而她的岁月和路途,也将笔直地指向他所往的方向。 然而,生活里,永远都只有“可是”,没有“要是”。 江风阵阵,混着大海的潮湿和爽朗,堤坝上不知名的花丛丛盛开,摇摇曳曳。顾邯郸一身改良版军装,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眉目神似顾梁翼。 月华星光下,依稀可见那个英气逼人气概非凡的俊伟男子,俨然俊美无铸的阿波罗天神。 “盈盈姑姑?”顾邯郸忐忑地开口。 彭盈收回神思,弯腰对顾邯郸笑:“邯郸,让姑姑给你拍张照片可好?” · 彭盈陪着顾邯郸看了两集《士兵突击》,小伙子就高高兴兴地睡了。 手机响的时候,她正对着顾邯郸那张脸呆。急慌慌地跑去开了门,顾梁翼满身风尘仆仆,看到她因为过急而不稳的脚步,结束通话,露齿一笑。 嘟嘟声把彭盈拉回来。 顾梁翼负伤退役后开始跑车,到现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运输公司,正帮景晓阳负责东部地区的服装配送。服装换季的日子,公司人手便不够,他只能多跑些,像今天就跑了三个城市。 彭盈帮他倒了水,寻了湿巾,他正襟危坐,道谢,急切地喝下水,擦汗。 沉默半晌,他问道:“是要回家了?” “嗯。”彭盈想帮他添点水,他拒绝了。 “有什么打算吗?” “想在潘西新街弄两个门面,一边卖花,一边卖书,二楼住人,日子应该会比这里轻松。” “有花圃吗?” “有的,我妈对种花很有一套,只是不会做生意,我回去就好了。” “那就好。”他向来不善言辞,更没什么交际手腕,甲方老板都是看中他的性格和经历,信得过,他才能从一辆大货车又是公司又是家的日子,过到如今事业家庭两美满。 又是一阵沉默,他颇为难地再度开口:“那……郁先生呢?陪你么?” “我和……”彭盈差点说出实情,又觉得不妥,“他也有自己的工作。” “嗯,也没关系,烟州机场都建好了。”他自给出了解释,省了彭盈好大力气。 彭盈愣愣地答着他一个接一个不紧要的问题,最后,顾梁翼把能想出来的问遍了,不得不告别。 顾邯郸小朋友壮壮的身子被他抱在双臂上,也不过是条羽绒被的样子。 彭盈心头空落落的,对着关掉的门呆了许久,回头瞧见柜子上的黑猫警长书包,顾不得换鞋,抓起就往楼下跑。 没想到顾梁翼的东风大货车还停在楼下。 车门忽开,顾梁翼大步朝她走来,看到她手上的书包时,猛地顿住脚步。 “顾大哥,你忘了邯郸的书包。”彭盈喘着气,没去细想别的什么。 他接过去,笑笑道:“你可以慢点跑。” “怕你已经开走了。”彭盈也笑笑,只是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转角处,居民楼黑沉沉的阴影里,黑色的宝马m5安静地与夜色融为一体。郁南冠扔掉烟头,靠进座椅里。闭上眼去想,却总也想不起彭盈何时这样对自己着急过。 对于彭盈这样的女人,他并不奢求一年同床共枕就越十年念念不忘,只盼她的心思能一分多似一分地倾注在他身上,给他一个单膝跪下的理由。 可惜。 默坐良久,他把仪表盘上的粉水晶盒子收回来,随手放进储物柜里。 抬头望去,路灯下那两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就互相放开,纤细的女人转身上了楼,高大的男人上了车,动,庞大的货车在寂静的夜色里,轰隆隆绝尘而去。 楼梯口长长的影子投射出来,被坎坷的阶梯断得歪歪曲曲,主人却浑不在意,久久未动。</P></DIV> <TR> 4终始--1 都说现代人戴着面具生活,其实不然。面具中最精致的,如传说中的人皮面具,戴上了尚且面部僵硬而无甚表情,那些烦躁、嫉妒、痛苦、焦虑的面孔如何是面具做出来的?那分明是人们本身。 ——影子日记 ######################################## 房子买了四年有余,买到的时候是崭新的二手。原主人是附近大学的一对小夫妻,刚合资注了册买了房,双双拿到公派出国学习的机会,一合计,毕业干脆留花旗国,便打算把才搞了精装修的房子打个七折卖给有缘人。彭盈好巧不巧地碰上,跟俩屋主也聊得来,景晓阳参详之下觉得实在合算,就以一套单身公寓的价格买下这套两室带大阳台地段还教人垂涎的新二手。 装修甚得彭盈心思,搬进来四年多也没做过多少改变。此番要走了,依稀还能想起那对夫妻对爱巢的珍视,竟也舍不得随便就卖掉。挂出出租信息,价格上只说面议。 转了一圈,来的还是对小夫妻,不过,这对有点寒碜倒是。都还很年轻,大男生大女生的样子,男的二十三四,女的二十一二,不过肚子微微有点圆。女生还在读书,男生也不过毕业一年,如今搞出人命了,女孩子舍不得,男朋友就顶着双方父母的压力请女朋友登了记。相谈之下,小夫妻胆子虽肥,人却老实;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份老实,才会没省事地往手术台上一躺。彭盈也无意离开莘城后还留着套房子收租,要了很低的价格,表表意思。 彭盈生活上有点挑剔,但物质要求不算高,也不算多,拾掇起来挺轻松。衣柜书架搬空,日用品留给都是净身出户的小夫妻,剩下的便全是郁南冠的东西。对着那些个讲究的牌子,彭盈真有点手足无措。 郁南冠那一行和彭盈的很不一样。彭盈可以穿一件地摊货去上班,只要样式得体,整洁干净,当然,有点风格最好,毕竟是卖衣服,总体来说,不会让客户觉得不礼貌就好。可作为国内牌子最亮的咨询公司高级合伙人,郁南冠的吃穿用度从起初的不得不讲究到现在已经讲究到深入骨髓。 他们俩在一起时话题不多,对什么事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连滚床单一事都不甚热衷。不过,郁南冠兴致好的时候也跟彭盈说说工作上的花边事。比如说,他还是某小有名气的咨询师的助理时,一次出差,他的上司在有头等舱的航班选了经济舱,有五星饭店的城市选择了快捷酒店,被同去的咨询师助理以白眼淹没之。后来没多久,他的上司就没混这行了。 他那时刚毕业,却很聪明地记住了,如果你是一家工厂的老板,住快捷酒店,那说明你们工厂注重成本,踏实可靠;但如果你是投行或者咨询业者,去了迪拜,即便差旅费能让公司财政赤字也记得要住七星级的帆船酒店,住五星都会被瞧不起。 同样,对方跟你谈阿玛尼爱马仕,你得同他讲高级定制,最好是能把意大利名家说得跟你御用裁缝一样方便;如果他给你看新买的江诗丹顿,你一定要记得谈笑间不着痕迹地挽起袖口,风度翩翩地露出汝拉山谷定制的那块手表。 郁南冠从小小杂务助理做到高级合伙人,这其中的奥妙自然深有体味及心得。不仅人前如此,人后亦然。所谓真正的淑女,即便没有人的时候也能保持优雅的姿态,对郁南冠之辈的男士,这也是生存法则之一。久而久之,讲究的生活就融入骨血,成了性格的一部分,轻易不会改变。只是,在彭盈满屋子“晓阳外贸制造”的衣服里,混着郁南冠那些高级定制们,真的常常令她生出格格不入之感。 每个人生来都不会讲究吃穿用度,所谓挑剔,家庭背景、后天教化、生活环境所致尔。彭盈大一时,看到郁南冠陪着诗情在大学城的地摊一条街上挑手套,诗情穿一身俏丽的风衣和短裙,皮靴上搭着金属链,走动间有清脆的乐声落入耳里;他则是一身看不出厂家的白色羽绒服,球鞋也有点旧了,但配着他白净的一张面孔、温柔的一脸笑容,她和洛雨、木之文都看得痴了。 若拿酒来作比,男人会喜欢女人像酒酿,最好是有满怀温馨和爱意的主妇,洗净家传的瓦制坛子,隆冬腊月里,煮一锅糯米饭,滤净黏稠,调好酒药,用棉衣裹住,拿炉火温出一坛独此一家的上等米酒。前三日取碗动勺,吃一碗兴味全起,再吃一碗醉意轻薰;三日之后,鲜嫩不再,配着小汤圆蛋花汤起锅,风味仍旧教人放不开手。 而女人,大概会喜欢男人像葡萄酒,在法国名庄,选优质的同种葡萄,一道道工序精雕细琢,再把这带着中世纪沧桑的工艺深埋地下。战乱和情怀,工业和城市,那些世俗的纷扰走开去,独留名酒在名庄,历年越久,品质越佳。 然而,彭盈却觉着,郁南冠的年华,和大多数男人的背道而驰,与大多数女人的不谋而合,是一把锋利无情的杀猪刀,噌噌噌就结果了他最风光无限的时代。 她并不喜欢也并不擅长刻意去淡漠的记忆里挖坟,但每当三十二岁上的郁南冠以“沙土豆”的架势对着电视屏幕神游时,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二十二岁的郁南冠,那个意气风的神级偶像人物。 她和郁南冠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按常理说,应该连搭句话的机会都不大可能,可她偏偏亲眼看到了郁南冠每一个关键的步伐。在他们生某种不可说的亲密关系之前,彭盈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会和他有交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都是零散而随意的,然而,就是这些碎片,在她晦暗的时光里,清晰度竟然不下她苦苦求索的那些。 时光一点点倒转回去,输入“郁南冠”这个关键词,她甚至能说出见到他的那些场景里,他的头多长,他的衣服是什么颜色式样,他的表情是微笑多还是严肃多。 刚升主管那年冬天,她被景晓阳送去接受帷幄的销售和管理培训。她刚学会车,第一天上路,狼狈地倒进停车位,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m5从容停在不远处的大楼前。副驾驶上的女人下车后,驾驶位上西装笔挺的男人温柔得带着些宠溺地与女人吻别。然而,等女人转过背,他却突然换了一张冷漠的脸,镜片后的双眼紧紧追随着女人的背影,温度却慢慢的,慢慢的,降至冰点。 那个男人,自然是郁南冠,女人却不是诗情。 那年冬天,莘城异常寒冷,一度出现降雪三天这种天气。 她心惊地想起,大三那年,也是这样的冬天,深夜从学院自习室出来,看到小花园的树影里停着黑色的轿车,而车主一身与夜色无异的风衣,静静地伫立在一张长椅前。有人撑着伞蹑手蹑脚地凑过去:“郁学长?”他转过身来,英俊的面孔上,落寞和疏离变戏法儿一样换成温和的笑意。那人迟疑着递过伞去:“你用伞吗?”他愣愣地瞧着那伞,许久没有回答,直到手机响起,他匆匆与搭讪的学生别过。 彭盈那天字斟句酌地翻译了两篇科技文章,出来时头脑已经混乱不堪,却出乎意料地记住了,那柄伞是浅青色的,边缘上一丛雏菊开得惹人怜惜。 再往前便是刚进校的时候了。外院学生会举办职业规划系列讲座,请郁南冠去做第一场。事事好奇的洛雨拉她去凑热闹,赶上他的现场“行业调查报告”。从大一时便立志做咨询,很早开始实习,在传媒、酒店、金融、快消、教育、IT甚至建筑各行各业都插了不止一脚两脚。那天他穿三十块一件、一百块四件的白色T恤,站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却笑得贼灿烂,特霸气,向满场听众炫耀他那份张牙舞爪的求职信。求职信详细讲述了他实习过的那些行业现状,存在的问题,并以具体的企业为例,从理念到实践具体提出整改策划。然后是人山人海的招聘会,身手敏捷利落,手脚齐用挤到帷幄咨询的创始人李正奇面前,把厚厚的简历往神情冷峻的男人面前一扔:“李先生,给我一个做你partner的机会,我让麦肯锡、波士顿哭着回老家。” 麦肯锡和波士顿当然没有哭,更没有回老家,但帷幄咨询却随着“郁南冠”这个名字沉淀下来的含金量,渐渐如日中天。即便彭盈不关注,也知道他一手策划了多少个国际名牌,给国内咨询业培养了多少咨询师。然而,出门听着后生们崇拜的议论,回到屋里,看见一派颓唐窝在沙上看电影频道的当事人,她深深地觉得,无论是这个玄幻的世界还是她那轨迹奇异的人生,都充满了幻灭。</P></DIV> <TR> 5终始--2 彭盈第一次见到郁南冠本尊是大一的十一月。秋末冬初的雨,阴冷,缠绵,无休无止。市大学生足球联赛,郁南冠带着莘大男足,对决理工大学的校队。草场上,被细雨打湿短和衣衫的男生们,为那小小的足球争得剑拔弩张。 而食堂的电视机下面,围满因赛废食的学生。彭盈听那些忿忿不平的男生说,理工大学的教练盯着郁南冠在训练队员制定战术,实在卑劣。进校以来,几乎处处可以听见郁南冠的话题,他的球赛,他的女朋友,他的实习经历,他的英俊外表和平近气质…… 每个群体内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是众人仰慕的焦点,否则,那便是整个群体的平庸。这不是什么精英领袖优先歧视平民低看平等的贵族理论,事实确实如此,平均往往就是平庸的代名词。 一路追随着哥哥彭简的脚步走来,彭盈相当理解众位学生对郁学长的景仰,但她对郁南冠,却不过是种见惯不怪的无奈感。整个食堂和她一样认真吃饭的人没多少,洛雨和木之文是另外两个。 木之文厌烦地瞟那些狂热的表情两眼,失言:“不知道彭大哥那时候是如何承受这万民敬仰的,这是一个偶像缺失的年代。” 彭盈黯然间,又听得洛雨说:“彭大哥不喜欢这样被盯着。” 郁南冠自大一进校就带校队了,沉寂多年的莘大男足在他手里一鸣惊人,重回冠军宝座已两年,这次比赛盯着他打,理工的人确实做得很不厚道。她们离开时双方仍是零分,不过,郁南冠终于逮到射门的机会,却不想脚下打滑,蓦然跌倒在地。众人唏嘘间,彭盈回头便见他以手撑地,右腿横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射进本场第一球。局面在比赛的最后时刻打开,郁南冠接着连进两球,上演了他足球生涯里的最后一个帽子戏法。 庆功晚会在他女朋友所在的外语学院而不是他所在的法学院,所以彭盈她们也有幸得睹。诗情和齐雅,被“色女郎”社团并称“莘大双姝”,四年来难分高下,却是情同姐妹;诗情高挑,反串男子,与齐雅一番热舞,艳惊四座。郁南冠嫉妒了,撺掇着导演改节目,于是,诗情一身俊逸的燕尾服尚未换下,又和球衣在身的郁南冠四手联弹。末了,郁学长不忘将晚会气氛推向最□,用一个*辣的深吻作为退场。那样的一身服装,那样的一番表演,当真是效果和笑果兼具,所有无知的freshmen都记住了这对佳侣。 可是,独独自小读书过目不忘的洛雨没记住。 洛雨给郁南冠的表白信被人贴在学院橱窗里,并以醒目宣传字加强效果。能取得郁南冠的信件并且拥有学院橱窗的钥匙,只有那么一个人。彭盈不顾众人目光,敲碎橱窗玻璃,撕了信纸去质问洛雨:“你不是喜欢我哥的?这是做什么?” 本来洛雨在旁人的鄙夷里一脸无所谓,却在听到彭盈的话时突然嚎啕大哭:“彭大哥他走了啊……我总要说出来才甘心呀……我只是想说出来……” 彭盈明白了。可是,郁南冠就算再好,又怎么及得上彭简,值得洛雨这样犯病。 二十二岁,有人结婚,有人失去心上人。 郁南冠是前者,彭盈是后者。 在辅导员办公室做助理,四月的早晨,辅导员惊叫出来:“哎呀!这郁南冠也太快了。今天二十二岁生日,竟然牵着诗情去扯了证!” 整个早上,彭盈都有些心不在焉地做着杂务,直到郁南冠一手提着大包糖果一手拉着新婚妻子上辅导员处拜访。他也看到她了,顺手了一包guy1ian巧克力给她,笑眯眯地说:“小学妹,巧克力还喜欢吧?”当然,那时候的风云人物郁南冠,是不认得英语系的小丫头彭盈的。 恰好也是那一天,和彭盈从同一个班级走出莘大的林惜南,在遥远的伦敦,开始进行一场为期六天的考核。莘大外院的翻译硕士专业才起步,正需要这样的人物来宣传,千方百计向金融论坛的会务组申请了转播权,校内直播这场同传考核。 第一天英翻中,第二天中翻英,第三天法翻中,第四天中翻法,第五天英翻法,第六天法翻英。三种语言,转换自如,专业知识甚至达到了学术会议的水准。二十七岁的女人,在一所应试高中教书四年,重新拿起喜爱的事业,竟是如此强悍。莘大再一次沸腾,尤其是学语言和金融的孩子们。负责大四文学翻译课的老师同时在给彭盈她们上基础英语课,站上讲台时很不给面子:“别觉得遥不可及,当年林惜南唯一没拿到满绩的课程就是我的文学翻译。”说着在满教室惊异的吸气声中,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补充:“因为她汉语作文写得奇烂无比。” 满教室大笑声中,彭盈拿出草稿纸,写给突然又开始为彭简的离开而沉落的洛雨:“敢不敢考高翻,去找林惜南?” 大学剩下的日子似乎只剩了那一件事。洛雨忘了诗情的羞辱,忘了自己的下贱;而彭盈,在十九岁时遇上了顾梁翼,匆匆一个月后,他又消失。几个月后,风尘仆仆的顾梁翼重新回到她面前,目光热烈而坚定:“谢谢你,盈盈。我决定留在部队,现在要去另一个基地训练了。”甚至没有和她吃一顿饭。只留下一纸地址,地址背面有一句话:等你毕业我打结婚报告行不行? 她心花怒放,却小心地忍着藏着,写去一封封长信,绝口不说喜爱,却满纸欢欣。顾梁翼的新部队很辛苦,没有时间拿给他写信,他只能从洗漱的时间里挤出一分钟来,打个电话,飞快地诉说近况。她几乎一个字也不说,只听;顾梁翼却不生气,因为她在信里说了,她记性不大好,那么一分钟时间,她只想多听听他的声音,但愿能多记住一些。 两年多的时间,她练就了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可以做钢笔字帖的那种,曾经在哥哥的训练下怎么也写不出来的那种字体。而顾梁翼,练就了比战友快一倍的洗漱度。 然而,等到她也二十二岁的时候,却已半年没有顾梁翼的消息。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前夕收到陌生来邮,自称是顾梁翼的队长,告诉她,顾在任务里受了重伤,已废,不要再等。小小的包裹里是一枚徽章,她狠狠捏在手心,生怕闻到他的汗水和鲜血的气味。她那时胃疼得直不起腰,只好缩在墙角,一遍遍拨那个烂熟于心却不曾作丝毫记录的号码。拨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有人理会她。陌生的男人不忍地说:“那是小顾的意思……你不在乎?可是他很在乎……他说,他已经结婚了,你别等他。” 离校前夕,学校BBs上盖起了高楼。新闻学院某毕业生了一张帖子:毕业季,怀旧季,2oxx级,说说你心中的“十大”。 有人说,今生的偶像郁南冠队长,签名档里附着一个文件包,成g的大小,据说里面有比赛的现场拍照和录像,有偷拍他和诗情甜腻的场景,有他排着长队买早餐的呆样……不过,只是据说而已,彭盈没有下载来看看,毕竟这人已经离她那么远了,洛雨也没真的喜欢他,而那包名贵的巧克力在夏季的温度里软化了,她即便不喜欢那两人,也不能扔掉他们的结婚喜糖,她去烟州菜馆吃饭时,顺手送给了可爱的小女孩儿。 有人提起考上莘外高翻的洛雨,其实当年也不过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儿。洛雨看见了,笑一笑而已。彭盈也不去安慰她,反正她和自己一样,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自我到自私。 有人详细记载了每一个表白门,哪些成功了,哪些失败了,甚至有采访过当事人,并且给后来者总结了经验,哪些招数高杆,哪些招数无聊。 还有人记得,大二军训时有个教官很帅很帅,尤其有气概,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了。彭盈抖着手回复了三个字,不大会儿就一长串惊呼,是他啊是他啊! 洛雨被她气得摔凳子:“是你说要一起去找林惜南的!” 她静默了好久,才答出话来:“可我想先找到顾梁翼。” “你去工作就能找得到了?他结婚了!” “总比待在学校强。他结不结婚无所谓,我只是要找找他而已。”</P></DIV> <TR> 6终始--3 其实彭盈也不是没试着和别人交往过。 进入晓阳外贸,熬过最困难的那段时期——没单子,没客户,没关系——后,经景晓阳介绍,认识了一个标准的精英人物。二十八岁,高商毕业,在某上市国企任总经理;下班时间里,周一三打网球,周二四听歌剧,周五看文艺片,周末和车友会的短途自驾游。 彭盈作为他的女伴参与了不少活动,最后一次是自驾游自邻省梦溪古镇归来,他绅士地将她送回住处,分别时才说:“彭盈,我觉得你和梦溪古镇一样,看似不设栅栏,甚至显得热情洋溢,欢迎人来人往,其实心早埋在千百年前了。” 彭盈自然听得出弦外之意,只好柔顺地表示歉意:“很抱歉,我应该说服景老板,而不是浪费你的时间。” 精英同志有着与其地位相称的胸怀:“不用这么郑重,我也只是在努力罢了。我的工作方法大概比较到位些,毕竟长了你几岁。” “谢谢。你是个不错的……对象,是我的缘故。” 他哈哈大笑,殷切地教导她:“小姑娘,不要给一个认了真的男人好人卡,这会让他觉得十分挫败。当然,不认真的男人更不值得了。总而言之,好人卡和通货膨胀一样不受普通民众的欢迎。” 在彭盈诧异的注视里,他渐渐变得严肃:“你猜到了,我是忍不住越来越认真了,但很明显你还没进入状态。我现在已经不能只拿自己的感情充饥,相反,我需要对方爱我更多。如果早两年,说不定我还肯背水一战,试试能不能把你拐回家。” 彭盈微微一笑:“这也算给我的好人卡吧。” 于是,他们各给对方了一张好人卡之后,就迅在彼此的生活里销声匿迹。彭盈很快便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的身高是178,和顾梁翼一样。 景晓阳见她油盐不进,就此绝了做新时代优秀红娘的念头,直接问她想要什么。她想了两天,给景晓阳提交了一份企划书,建议修改不退货政策,退回来的衣服可以由她买下来处理。景晓阳追问她的处理方案,她另交了一份市场报告和企划,当即得到支持。 晓阳外贸的第一家国内实体店出现在新区大学城里。彭盈和景晓阳各从私人资金里拿出一半来租装店面,同时从大学城里招聘愿意勤工俭学的学生做店员。外贸服装本身质量要求高,设计大半来自国外订单,款式深得年轻一族的喜爱,服装品质极为不错,价位也适中。加之学生对自身群体心理特点的了解,彭盈再对她们进行适当的销售培训,店员素质也是很高的。传单攻势,网络效应,加上公司在各大高校里的俱乐部活动,几乎是在开张的第一个月,服装店就成了整个新区最受欢迎的购物点。 景晓阳看到这其中的玄机,正如彭盈暗示给她的那样。她们的默契正如鼻腔一痒痒,左手就知道要去捂住即将喷嚏的口鼻。 退货政策一改,订单几乎翻了一番。彭盈经过本科四年的学习以及工作后和客户打交道的经验,深知外国人的思维方式和喜好,手上累积了不少大客户。这时候,资深的外贸业务员都知道,要么干脆自立门户,要么被老板猜忌架空。然而,景晓阳似乎从没想过彭盈会飞单,直接将她提为业务主管,几乎将公司的半条命交到她手上。 彭盈知道,这是她们的默契。 这期间,木之文被她的mr. Right配去斯坦福进修了;洛雨成了林惜南的弟子,去纽约实习,最后,又辗转落户欧盟口译组;而景晓阳在为公司的大转型招兵买马时,引进一个令她头疼的家伙,俞思成。 准确地说,俞思成是她自己引进公司的。去机场给洛雨送行,一脚踩上戴着大墨镜的俞思成。两人都慌慌张张,扭作一团摔在地上,最后的姿势是,彭盈趴在俞思成身上,想爬起来,却被箍着腰身动弹不得。 俞思成不待她怒,摘了墨镜,目光里暗流涌动,不知藏着什么情绪,但他说的是:“帮个忙,看到门口的摄像机没?” 彭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等了不少探头探脑的娱记。再低头看看身下的男人,她猛地一拍脑袋:“你是俞思成!” 尾音被他拿手捂进嘴里。 卖衣服怎么能不关注时尚界。俞思成还在莘城的艺术学院学设计时,被人相中做了模特儿,好面皮加好身材,也算红极一时。都以为他吃定这青春饭时,他却以成系列的毕业设计飘然出国,被米兰某大师收作关门弟子。沉寂了两年有余,已经被人群淡忘的时候,今年的米兰时装周上,他又重新登场了,独自一人撑起一场秀,闪瞎了媒体的眼。 俞思成见她并不怎么激动,试探着放松手劲儿。 “怎么帮?”彭盈还是有些古道热肠的。 这似乎难倒了才华横溢的俞设计师,他眉间现出些懊恼的神色,许久才极度不快地说出方案:“你知道后门在哪儿吗?” 俞思成是有点音乐美术从业者特有的骄傲之气的,所以彭盈很为他那“懊恼”怀疑了一把,但最终还是带他去了停车场,顺带用自己那小破车送了他一程。 彭盈没心情跟他找话说,他也直到下车时才很不自在地开口:“喂,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 彭盈被他问得也很不自在,索性拿出张名片:“以后可要烦请名设计师多多关照。” 车开车很远了,彭盈都还能看见他满身的艺术家骄傲被她刺激得片甲不留。 当然,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传闻俞思成是回国来开自己的设计室的,最后却带着几个师兄弟师姐妹一道投奔景晓阳来了。彭盈用了两分钟来思考他的动机,无果,于是放弃。不过,据总秘小姐的八卦,俞思成在总经理室直言不讳看上彭主管了,做品牌哪儿都是做,倒不如在彭主管身边待着,反正景老板也算是个有脑子的老板。 公司的人看彭盈的眼神从此多了许多意味,偏偏俞设计师并没如总秘小姐所预测的那样,会对冷淡的彭主管展开火热的追求,甚至在她面前还总是比对别人更矜骄些。观察得久了,大家也就心领神会,俞大师哪里是不追求啊,拿流行语来说,人家可是傲娇小男生式的爱慕。彭盈常常在此类调侃中重伤不起。 晓阳外贸最开始确实和所有的外贸公司一样,只有十来个业务员,从国外的客户那里接订单设计和面料,在国内找廉价又没有出口能力的工厂贴牌生产加工,赚取其中的差价。景晓阳接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下三家工厂。紧接着,重金成立研小组,自己搞面料。等到俞思成出现前夕,晓阳外贸除了设计,其他的都已经相当自主。俞思成一来,设计师有了;面料研技术早成熟了;莘城这平台,比起纽约、巴黎、米兰和东京那样的级别自然差得远,但一早在各个大学区埋下的线索已然成熟,新生代白领市场上,晓阳外贸的服装占着绝对的优势——简单点说,景老板的品牌战略可以开始了。 二十五周年庆,景晓阳不惜血本租下盛世酒店按小时计五位数起的礼堂,包世界各地合作商的差旅费,广邀各界名流,重金砸进各大媒体……风声紧,莘城的初夏被这风点燃,人人都叹景老板大手笔大气魄,彭盈却对着宾客名单失神。 青翼运输公司老板顾梁翼及夫人姚瑶。 帷幄咨询公司高级合伙人、品牌策划专家郁南冠。</P></DIV> <TR> 7重逢--1 霉雨说,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把女人拉去喝酒的男人,不是没脑子就是没节操。不过,我倒是挺感谢郁先生。 ——影子日记 ##################################### 联合国环境署布报告称,地球上共有87o万种生物,6地生物65o万种,海洋生物22万种。全世界明文在册的人口过65亿,算上黑户,数字还能往上飙一小段儿。 在这么庞大的生物群里,如何能让某人一眼就注意到自己?大概每一个苦恋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们都曾想过这个问题。 有人是天生的明星,即使站在攒动的人群里,也掩不住一身耀眼的光芒,是个人都能看到他。然而,另外有一种人,他对于某人来说是独特的,所以即便普通如蝼蚁,也能被那人一眼认出,再也移不开目光。 晴朗夏日,午后露天时装布会,舞台上的模特儿,舞台下的宾客……音乐声突然就消失了,五光十色的世界,变了人来人去的默片。彭盈用高脚杯挡住半边脸庞,静立在舞台一角,注视着正与景老板攀谈的顾梁翼,只觉全身重量都集中在眼睛上了,重得她眨也不能眨。 顾梁翼的头长了些,不再是与光头无异的板刷,额柔软地垂在饱满的前额,不动声色地告诉对方,这是个外表冷硬内心温柔的男人。原本黑得亮的皮肤白了些,变成了时下大行其道的古铜色,显得他气质平近不少。 岁月不独独厚待于他,比起九年前那个气势迫人的小伙子,如今的顾梁翼不见半点逼人的英气,反浑身透着沉稳的气息,臂间挽着的明丽少妇,更明明白白昭示着他家业已立,业已成熟。 彭盈想,她这个人,在他的这个过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苦涩地笑出来,摇头,再摇头,别傻了。他那样的男人,宁可谎称废人一个,也要与她决裂,还用多说什么么? 音乐声重新回到耳里,仿佛经历了一场轮回,她浑身的力气都所剩无几。顺手抓住身边的俞思成,低声道:“麻烦一下。” 俞思成一脸怪异的表情:“你终于现我了?” 说着,拿掉她手上的酒,塞给她一杯牛奶:“和景老板说话的那个就是让你甘心独守空闺若许年的家伙?你现在的样子活像只许久没吸男人精血的女鬼。” 彭盈有求于他,只剜他一眼,也没甚力气:“我再不过去替下景老大,她该炒掉我了,委屈你给老大姐我做回男伴。” 喝掉牛奶,又拿回那杯酒。俞思成也不阻止,招呼了侍者拿走牛奶杯,回头看了眼顾梁翼,正巧顾梁翼的目光终于落到这个角落,碰触到他身边的人时,明显滞了一下,瞬间又恢复温雅的笑意,冲他们点了点头。 俞思成不自觉地露出个笑容,左臂自然而然地揽上彭盈后腰,将她往怀里一带,目光不离顾梁翼,却微低下头悄声对彭盈说:“我不介意做全套。” 彭盈本想挣开他的手臂,一听他这话,立刻安静下来。眼看着顾梁翼平静无波地对她点头微笑,马上又回头跟景晓阳交谈,除了偶尔再看下身边的女人,再没将目光投注于更远一些的地方。 她可不是要和俞思成故作亲密来刺探顾梁翼的反应,一个不惜说自己废掉也要摆脱她的男人,她没理由这样来自找罪受,实在是担心自己现在这样子会失态。 “我很好奇顾先生当初承诺了你什么。” 说着,俞思成忽然伸手在她嘴角拭了拭。彭盈瞪他,他好整以暇地翻过手指,给她看那点白色的奶渍。 组里的小王姑娘匆匆跑过来,催促道:“彭姐,你再不过去景老大该记你……”反应慢半拍的姑娘终于看到彭主管和俞大师亲密的身体姿态,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彭盈有些为难,倒是俞思成,轻笑一声,指挥着说:“去跟全助理说第二场秀由他全权负责,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 说罢,给了个半威胁半鼓励的眼神。被俞大师电晕的菜鸟姑娘愣着神唯唯诺诺去了。 俞思成向来对谁都端着些架子,此时忽然变得很好说话,甚至化从属为主动,揽着彭盈朝那边的人走过去,似乎彭盈才是陪客。 景晓阳看到他俩过于亲密的姿态,没半点异样,用极亲切的领导语气对他们说:“彭盈,思成,这是青翼运输公司的顾老板和夫人。” 不待彭盈伸手,俞思成已客气地伸出金贵的执笔右手,与顾梁翼紧紧一握,干脆地放开:“顾老板,顾夫人,多谢抽空参加公司的周年庆,希望今天的时装秀还能入眼。”说着,低头冲明显有点缓不过劲的彭盈笑了笑,“盈盈是公司的业务主管,目前兼管国内销售,以后还得麻烦顾老板多多照顾。” 俞思成这话,明显将亲疏远近拉了清楚。彭盈看着顾梁翼笑意依然的俊脸,心一寸寸地沉下去,只能配合着俞思成的话,扯开嘴角,笑一笑,点个头,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俞思成。 岂料,等俞思成说完,顾梁翼开口便喊:“盈盈,好久不见。” 那语气,分明与那时无异。彭盈愣了两秒,腰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掐,终究笑出来:“好久不见,顾大哥。” 后来,俞思成告诉彭盈,她那一笑,让他终于明白绿油油的帽子戴在头上是怎么个奇妙的感觉。 · 周年庆当然不是为了炫耀晓阳外贸财大气粗。多数宾客都是提前到的,景晓阳安排了伶牙俐齿的漂亮姑娘带领现在的以及潜在的客户参观工厂和研室,顺便把媒体的摄像头也带进去了。 茶会安排在下午,盛世酒店的大草坪上。莘城最负盛名的一批调酒师礼服精致笑容优雅地守着吧台,五星级酒店的服务人员来回穿梭,为宾客送上鸡尾酒和餐点。T台在骄阳下延展开去,模特儿们身着俞思成的设计,炎炎夏日竟也浑身清凉爽气,惹得一众女士倾心不已。 景晓阳和顾梁翼谈妥东南地区的服装配送合作后,公司的小姑娘忽然过来插话,说是郁南冠到了。景晓阳客套两句,笑容有点诡异:“总算来了。”说罢,跟着小姑娘去了。 一时间气氛有点冷,彭盈对于突状况向来没什么反应能力,只能垂着眼看地面。 俞思成轻咳一声,笑道:“顾先生和盈盈什么时候认识的?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盈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彭盈不知他意在何处,虽然他挡在前面的感觉很好,但这话听着总是入不得耳。 “盈盈大二军训,我是他们系的教官。当时就觉得这小姑娘又倔又伶俐的样子跟家里的妹妹很像,没想到这些年变了这么多,瑶瑶你说是不是?” 顾梁翼温柔地看着妻子,姚瑶似乎极为信赖他,神采焕的脸庞上绽出明艳的笑容,真诚地看进彭盈的眼里,道:“是啊,看彭小姐年纪轻轻,却已经做主管三年,想必再早些时候定是和小蝶一个性子脾气。” 彭盈调整了一下呼吸,掠过俞思成期待的表情,不卑不亢地看回去:“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 茶会后就是晚宴,感谢世界各地的朋友不辞辛劳光临公司的周年庆。彭盈和俞思成,一个搞业务,一个搞设计,说起来都是公司举足轻重的人物,和景晓阳分头行动,挨桌敬酒。敬过顾梁翼那一桌后,俞思成在她耳边低笑:“看顾先生那‘不胜酒力’的难看脸色,我赌半颗脑袋他想起结婚时跟新媳妇敬酒的事了。” 彭盈看看礼堂另一端,景晓阳在老公6清平的陪同下,言笑晏晏,抿了口红酒,然后再想想她和俞思成,后知后觉地现俞思成说得也不算错。 等敬过酒,酒场上便是各自大显神通的时候。彭盈趁着俞思成和某经销商谈品牌设计的事情,悄悄溜出礼堂。礼堂后院是巨大的花园,各色葱茏的树木在路灯的点缀下安静地伫立着,候着来来去去的客人。彭盈穿过几丛花树,踩着蜿蜒的石子小路,寻到一个隐秘处,长长吁了口气。 仔细回想一下,顾梁翼头脸上看不出什么伤痕,颈子里也不见有过折磨;小臂上倒是隐隐可见刀疤,但那是他还在莘城的警队里就留下了的。他走路弯腰没任何问题,喝酒抽烟也不见姚瑶紧张;面色正常,神情自若,面上看不出丁点儿“已废”的痕迹。彭盈揪着小包,低低地笑着,那笑声回响在黑夜的树丛里,煞是骇人。 小路上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想到可能来的人,她立时僵住。 果然,那声音的主人在她旁边坐下,大概因了旧日的印象,温和的气息平白多了些逼人的意味。 “盈盈,工作是不是很辛苦?”顾梁翼关切地开口,倒真像极了兄长。 “你不用陪着……她?”说完这话,彭盈自嘲地想,她这心理不平衡的女人啊。 “我看你走得有点急,怕你不舒服,身边没个人,不大放心,”他细细地解释,然后,补充道,“只出来一会儿,瑶瑶不会介意。” 彭盈短促地笑了一下,尖锐刺耳:“有什么关系,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六七年都过来了,也不见……” 剩下的话被她生生吞进肚里。 话题卡在这里,顾梁翼许久才艰难开口:“对不起。” 彭盈心口一紧,不无凄凉地说:“顾大哥,我等这些年,就是等这三个字么?” 顾梁翼不语,她只好步步紧逼:“你真的不解释清楚?你好手好脚地携着妻子出现在我面前,当年那一句‘已废’到底是为什么?” 在她狠戾的逼视下,顾梁翼一脸狼狈。她不习惯这么凶悍的自己,自小接受的教育即便算不得标准的淑女教育,也绝对是礼貌温柔敦厚为先。可是,除了她自己,还有谁能替她讨个说法? “盈盈,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配你不起,本想……拼个功名……可最后……我没骗你,戒毒的日子里,我天天说服自己,把事情摊到你面前,你来选,接受还是拒绝,我都不怨你,但是,我那时候除了……爱你,更多的是恐惧,你和我不一样,太不一样,我怕你后悔。” 说罢,没给彭盈追问的机会,起身匆匆消失在小径里。 彭盈被他语焉不详的一席话惊得无法言语,许许多多的猜想冒出头来,吓得她想尖叫,想大喊出来。 便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她惊站起,回身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依稀可辨是个男人。 那人走出来两步又顿住,清朗的声线满是歉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彭盈觉着这声音似曾相识,后退了两步,仍是盯着那影子不动。那人见她警惕的眼神,终于还是走出来。 金边眼镜,淡紫色衬衣,身形劲瘦,仪态优雅,眉目清俊。 她大脑暂停工作三秒钟后,自动恢复到原状态:“郁先生,晚上好。”</P></DIV> <TR> 8重逢--2 她大脑暂停工作三秒钟后,自动恢复到原状态:“郁先生,晚上好。” 郁南冠似乎为她突如其来的礼貌和镇定小小地惊了一惊,索性两步站到碎石平地上来,微微一笑:“彭主管,晚上好。” “郁先生这么快就吃好了?”彭盈此时已敛去所有情绪,连被他偷听这事也抛于脑后,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晓阳外贸的前途去向,多少掌握在他手中,于是始终保持着标准的微笑,“还是盛世的饭菜不合胃口?如果有需要不要客气地跟我们的场务提出就是。” 郁南冠眼底的讶异藏也藏不住,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一通,笑得极其诡异:“盛世的饭菜自然是莘城最好的,只是没人陪喝酒聊天,吃着不舒服,不知彭主管愿意赏脸否?” 这明明是胡说。郁南冠怕是今天最矜贵的贵宾之一了,景晓阳岂会怠慢于他。再者,他不是一早结婚了,此番一个人藏在花园里算什么? 彭盈忍着对他那番话的反感,与他周旋:“我倒是求之不得,就怕郁夫人不答应。” “郁夫人?”只听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声,随即轻笑出声,“听景老板说你也是莘大毕业,果然不假。” 彭盈愣了下,然后看到他以手掩唇,轻轻咳了声,露出个忍不住的笑,镜片后眸光闪烁:“没有郁夫人——听说盛世酒店的酒廊是6总亲手设计,历届调酒师大赛的冠军得主都以能为6总工作而努力,烦请彭主管相陪如何?” 彭盈不知他意在何处,本能地垂下头,道:“我另外安排人吧,只怕礼堂那边忙不过来,郁先生别见怪。” “不,不用,我跟景老板打个招呼,她大概不会反对。” 郁南冠的坚持让她恼火,猛地抬头,直视他双眼,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问道:“郁先生,我们很熟吗?” 彭盈以为他会识趣,岂料他笑得更开心了几分:“也许彭主管对我不熟,不过,我倒是对彭主管相当熟悉了。” 彭盈立马想到刚才被偷听去的事,火气憋也憋不住,冷笑:“想必郁先生就是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诗情,哦,不,前任郁夫人才会拂袖而去吧?” 郁南冠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忙收了笑,正色道:“抱歉,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个人在这儿休息会儿,没想到顾先生会过来,中途离开也不妥,等顾先生走了,我想等你也离开再出来,弄出声音纯粹是意外。 “下午景老板提到你很多,所以会觉得熟悉,不要误会。” 彭盈架好炮摆好车了,他却鸣金收兵,顿时一肚子火气没处泄,仍是冷笑不已:“郁先生真是热情和善的君子,很高兴娱乐到你,恕不奉陪。” “别误会,彭盈。”郁南冠急于解释,一时竟把她全名叫了出来,听起来反倒比那个带职务的更郑重些,“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相反,像你这么认真的人,确实不多见了,我觉得有趣,但绝对没有笑话的意思。” 好话歹话,彭盈再生气,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想他堂堂帷幄老板,这样对她一个小主管解释,她也只好收了棘刺,道:“郁先生,你言重了。我也不该拿……你的事说事。” “那么,”他声音里有些为难,故意顿了顿,接收到彭盈征询的目光时才说出后文,“现在愿意赏光喝一杯么?” 彭盈终于忍不住腹诽:“这伪君子!” · 盛世酒店总部的酒吧常年占据莘城夜生活主流,称得上酒店吸引住客的热点之一。主建筑群各楼大堂设置酒廊,从落地窗看出去,莘江东流的景致尽在杯盏中;主楼顶层整层均辟为酒吧,通过旋梯可上天台露天酒吧,天台有一部分悬于空中,俯仰之间,星夜银河,莘城灯火,天上人间,全在一念之间。 郁南冠不知安的什么心,选了最麻烦的顶层室内酒吧。一进门,James Bron那欠扁的声音就来了: …… you see, man made the cars to take us over the road man made the trains to carry heavy 1oads 1ight to take us out of the dark man made the boat for the ater, 1ike noah made the ark This is a man&#o39;s, a man&#o39;s, a man&#o39;s or1d But it ou1dn&#o39;t be nothing, nothing ithout a oir1 …… 彭盈听得直皱眉。服务生倒是很殷勤,拿着菜单礼貌相询。 郁南冠将彭盈那表情看在眼里,拒绝了服务生的菜单,忍着笑道:“麻烦给我薄荷佛莱培。不过,真奇怪,你们6总会允许这种歌曲出现在她的地盘上,我以为相比之下,vitas的《3be3дa》出现概率大些。” 服务生姑娘年纪轻轻,一副涉世不深的样子,被郁南冠多看了两眼,昏暗的灯光下也看得出腼腆:“今天6总忙晓阳外贸的周年庆去了,是周先生在这儿。” 郁南冠这下笑出来了:“你家周先生是空闺寂寞了吧。” 姑娘惊讶地看着郁南冠,仿佛得遇知音,一激动,什么话都出来了:“先生猜得真准,每次6总出差,周先生就坐在这里,只听这歌,跟赌气似的。” “你家周先生可就在那边角落里,”彭盈从西北角的男人身上收回目光,提醒服务生姑娘,“不怕被炒?” 姑娘抿嘴一笑,显是遇上极可乐的事:“当然不怕。我们直属酒店餐饮部,餐饮部又是6总最重视的部门,没有之一,周先生完全不具言权。” “那这么说来,你家6总还和周先生开仗么?”彭盈很少进酒吧,对酒也没甚兴趣,倒是对莘城这对最热的八卦爱人感兴趣些。 服务生姑娘翻到另一本菜单的第一页,指着一款纯透明无杂色鸡尾酒,笑说:“6总和周先生每开仗一次,盛世的酒吧就能多一款烈性鸡尾酒。这一款是最近出来的,龙舌兰加伏特加,不加任何饮料,酒精度数、辛味程度空前,已经是盛世新宠。6总为调这酒在吧里待了两天两夜,当然,调酒师学会这款,用了两星期。” 彭盈瞅着服务生姑娘幸灾乐祸的表情乐了:“叫什么名字?” “针锋相对。”服务生姑娘干脆利落地答。 “就这个。”彭盈更干脆地点了,“顺便,麻烦dJ换个曲子。” 服务生姑娘终于往周先生所在的角落看了一眼,颇有些为难:“如果不是客人向驻唱歌手点歌,周先生那里不好交代。” “你家周先生是帮6总败家的是不是?” 郁南冠□来,笑不可抑,正要拿钱包,彭盈已将几张毛爷爷放在服务生姑娘的餐盘里,道:“那就帮我给歌手送一束红玫瑰,剩下的就当小费放在花束里,这是给你的,麻烦你费心。”说着,又添了两张上去。 倒不是她要充暴户,实在是这歌欠揍:“其实你家周先生是帮6总抢钱来的。” 服务生姑娘显然有点吓坏了,彭盈那气势说生气又算客气,要说愉快,最后那句话说什么也不像。 郁南冠只好扮了好好先生,安抚小姑娘:“这位小姐今天心情不太好,没有别的意思,你帮她把音乐换掉就好。” “那么……小姐你要点什么歌?”服务生一收之前的随意,态度几乎算得上战战兢兢。 彭盈想了两秒,放弃:“反正……不要是这种都ok。” 服务生求助地看向郁南冠,后者眼含笑意瞥了瞥气哼哼的彭主管,继续安抚服务生姑娘:“就歌手最擅长的吧。” 小姑娘终于挤出个笑脸:“正好,今天驻唱的是一对小情侣,《1unet mraz和co1bie cai11at真味。” 服务生姑娘走开不一会儿,音乐就换了。他们的座位离舞台很远,只隐隐看得见两个人影,随着歌声,有零星的掌声飘过来。 do you hear me, I&#o39;m ta1king to you across the ater across the deep b1ue onet under the open sky, oh my, baby I&#o39;m trying Boy I hear you in my dreams I fee1 your hisper across the sea I keep you ith me in my heart you make it easier hen 1ife gets hard …… 彭盈的目光收回来,落在对面的郁南冠身上:“郁先生,酒也点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彭主管似乎对我意见很大?”郁南冠慵懒地靠在藤椅里,颇为无辜地表达自己的无奈。 彭盈这才认真看了看他,只见他眉宇间倦意隐隐,想来今天帮景老板出了不少主意,心下忽又有些愧意。他不是刻意偷听的,只是邀请她上酒吧这举动有点过分,可话说回来,她今天是主人,他是客人,最尊贵的客人之一,这事也不是说不过去。 于是,她再度收敛起所有的火气,低眉顺眼道:“郁先生言重了。” 郁南冠盯了她半晌,忽然大笑出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有趣。” 所以,彭主管胸腔里明明灭灭的三昧真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了。</P></DIV> <TR> 9重逢---3 认真说来,彭盈对郁南冠的印象,停留在那个收到他巧克力的清晨。 那天他刚修了头,换了崭新的格子衬衣和休闲裤,清爽干净,笑容明朗,眉目清俊,如同春雨洗刷过后的淡远青山。 她顺带注意了下诗情,诗情白衬衣的长袖挽起来,皓洁的小臂嫩笋一般露在清晨的阳光里,腰间棕色的细腰带,将她窈窕的身姿打点得教人窒息。 “小学妹,巧克力还喜欢吧?” 彭盈不是洛雨那样严格意义上外貌协会的成员,可偏偏那天的郁南冠,那天的那句话,是在宾客名单里看到“郁南冠”后,她第一个想起来的画面。 即使很多年后,她都是郁太太多时了,仍然会打心底里认为,那时的郁南冠处在人生最美满的时刻。 相形之下,此刻坐在盛世酒店36层上喝薄荷佛莱培的郁先生,即便称不上落魄,也绝对是落寞的。 彭盈一杯烈性鸡尾酒下肚,脑子有点飘忽。那对歌手换了《somehere out there》,轻柔舒缓的对唱,一时间酒吧里气氛温柔得令人迷乱,她不知不觉间就歪在椅子里了,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对面男人来。 “彭小姐,不要一直喝酒,吃点东西,这样容易醉。” 郁南冠似乎很开心,声音里都是笑意,俯身过来,把点心碟子推到彭盈手边,顺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 “我不是想灌醉你。” “那你是想干嘛?”彭盈想得有点头疼,累了一天,困意也上来了,干脆调整了下姿势,更舒服地窝在椅子里。 “……我也不知道,就是对你有点好奇。” “我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你很有趣。” 郁南冠显然有点无语了,每句话前都要顿上一小会儿。 “其实我才好奇呢。郁先生,你倒是说说看,那时候你不是和诗情好得刚到合法年龄就扯了证,怎么现在竟然就离婚了呢?”这话放平时,彭盈是说什么也说不出的,不过,整天接待客人,晚上又喝了不少,这时候放松下来,脑子早就先一步休息去了。 郁南冠那张脸还是笑意盎然,似乎她的话并没影响到他。 “那你愿意说说顾先生的事情交换吗?” “不好。”彭盈听到那个姓氏,身体比意识还快,脑袋一歪,额头抵着椅子扶手动也不肯动了。 然后,眼前的事情都恍恍惚惚起来,有什么东西劫持了理智飞快地掠过意识的前端,意识那个懒鬼也醉了,软趴趴的手愣是够不着那个飞行物。这下子,她连挣扎也不想了,就任由理智跟着uFo飞远。 “……是我,郁南冠……抱歉,我也没想到……没问题,应该的,不用担心……”这么莫名其妙的几句话后,彭盈彻底沉进软绵绵的睡梦里。 彭盈太轻松或者太累的日子都多梦。 太轻松的日子,比如说和顾梁翼失去联系之前,常常梦到一身武警作训服的顾梁翼,板着张俊脸,嘹亮的命令声划破秋老虎时节沉滞的正午骄阳,如同离弦的利箭,带着破空的轻哧声,直直射中她心底最软最隐秘也最珍视的一块。 顾梁翼会指着英语系少得可怜的那几个男生凶狠地训斥:“你,屁股撅那么高!还看,说的就是你!”也会面无表情地提醒笑嘻嘻的花痴女生们:“‘奥特曼打小怪兽’都学不会,午饭别吃了。” 有时候也梦到那个看得见月亮的晚上,她逗留在操场上,被晚练的教官们逮个正着,平日嬉皮笑脸的连长说要交给辅导员处理,倒是不苟言笑的顾教官拦下来:“我们班上的,我来处理吧。” 结果,那晚等那群兵练完走人了,他和她大眼瞪小眼一分钟后,他先没了脾气:“是不是训练太辛苦了?我没给学生搞过军训,恐怕有点过了。” 她傻愣愣地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又慌慌张张猛摇头:“报告教官!不辛苦!” 她那时的样子一定傻透了,他一下子就撑不住笑开了,竟伸手拍她肩膀:“同学别这么紧张。” “我不叫同学,我叫彭盈,彭德怀的彭,任盈盈的盈。”她郁闷地垂头,话语却是傲得很。 “彭盈,彭德怀的彭,任盈盈的盈,”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露出个算不得迷人却令她脸红心跳的笑容,“嗯,我记住了。” 而太累的日子,梦到的东西都是乱糟糟的。有时候是老屋后面那条不见波痕的小河,有时候是哥哥写毛笔字现偷看的她时扭头那温柔的一笑,有时候是妈妈站在车祸现场呆滞的照片,更多的时候,则是臆想出来的顾梁翼,缺了胳膊,或者缺了眼睛,躺在血泊中,嘴唇张张合合,仿佛在说“再见”,又似乎说着“等我”;可惜,她和顾梁翼面对面相处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学会读懂他的唇语,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甚而连照片也没一张,只剩了深渊一般的回忆,将她全部的热情和青春都吞噬得干干净净。 彭盈再次被顾梁翼满身鲜血看着自己的梦境惊醒,轻喘了两口气,猛然想起,她正和郁南冠在酒吧喝酒。 “我正在犹豫是不是去帮你开间房。” 郁南冠不显暧昧的调笑声传来,让她彻底清醒。 “真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现在什么时候了?”她慌忙坐起身,随手扯了扯衣服,没好意思仔细检查是否还整洁得体。不过,想也知道,整齐不到哪儿去。 “还不到酒吧打烊时间,不碍事,是我考虑不周,这样贸然拉你来喝酒。”说着话,他扬手招来服务生,“要不要醒酒茶?” 彭盈趁着他说话的当儿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午夜,慌忙说道:“不用麻烦了,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今天耽误你这么久,我又算是主人家,我来结吧。” 郁南冠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彭小姐,淑女是不会和男人抢付账的。” “我什么时候……我是说,我今晚算是代表景老板招待郁先生,明天拿着票去找她报销想必也没有问题,这是对待客户应有的礼貌。”彭盈硬生生咽下火气,心平气和地与他理论。 服务生姑娘还是那位,笑盈盈地忽略郁先生的卡,收下彭盈的现金,跟前者解释道:“郁先生,抱歉,6总规定,盛世酒店内所有消费,若是男女客人,谁的理由正当些就收谁的,这可能和别处不大一样,当然,如果郁先生肯多多光临,自然会体会到盛世很多独特的地方。” 郁先生的脸色变了数变,最终停留在最正常的那一张上,语气温和至极:“看来我确实该多来这里跟6总接触一下。” 服务生姑娘笑得更开了些:“其实,6总和周先生开仗,从来没便宜过旁人。当然,如果郁先生肯多多照顾生意,盛世的声望必然会更高。” 彭盈觉得这姑娘实在可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姑娘是全职么?” “啊?不,不是,酒吧的服务生都是兼职,大多是附近高校的相关专业实习生,我学酒店管理。” 于是,彭盈很慷慨地在账单上多加了一张:“谢谢你今晚的服务,6总是个好榜样,在这里能学到很多东西。” “彭小姐客气了,我正是冲着6总来的。” 彭小姐看到一晚上得意洋洋的郁先生十分郁闷的表情,突然神清气爽。</P></DIV> <TR> 10放纵--11 我只是需要一个泄的出口。很显然,比起大吵一架乱吼一通或者大打出手,和一个样貌英俊、身材完美、性情温柔、体贴绅士、也许技术还十分出色的男人潇洒走一回,后者绝对是最佳选择。 哈,老实说,郁先生不必为他的事后烟道歉。毕竟,我们确实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已。 ——影子日记 ######################################## 秋装上市,彭盈例行要去公司在莘城的实体店巡视店面。因为大学城的实体店是第一家,当初她和景晓阳的资金各占一半,情况较其他的特殊些,不算是公司的事情,都是选在周末过去。 因为是暑期,学生大多都离校了,这两个月的销售惨不忍睹。彭盈简单对店面布置提了几点修改意见,和她们商量了一下开学期间的促销活动,再胡吹海聊一通,已是半下午时分,中午的暴雨终于小下去,不至于撑着伞也湿身了。 彭盈不害怕下雨天,但雨天实在不敢开车上路,这些天接连下雨,她的国产女式车成了摆设。上班穿着雨衣等公交,下班都是俞思成送一程,然后她随便弄点晚饭作为回报。 每年的雨季都是这样过来的,彭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俞思成某次呼噜噜吸着面条,突然提议:“嘿,我说彭盈,咱们这都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了,不如真谈恋爱试试看?” 他说这话时连头都没抬一下,彭盈便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喝汤:“那行呀,你现在变成三十岁试试看?”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彭盈觉异样已经是两分钟之后的事了,俞思成一张俊脸因为某种不可知的情绪微微有些扭曲:“你不接受姐弟恋?” 她心一跳,强笑道:“俞大师,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知道不知道?” 俞思成总算一丝丝将表情挪回平常状,嘴角甚至顺便抽了两抽:“彭姐,三十岁的老男人喜欢小萝莉,你这种成熟老处女没市场,装装bi1ity还能骗骗年轻男人。” “照你这理论,像你这样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孩子,老婆不是还在上小学?记得抽个时间去莘大附小转转,早下手为好。” 彭盈自动忽略他最后那句话。没正经谈过恋爱不代表没爱商,俞思成的心思,她清楚。不过,真是可惜,她还能接受姐弟恋的时候,不肯接受顾梁翼结婚的事实;等她决定刮骨剔肉忘掉顾梁翼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玩儿感情游戏了。 暑期间大学城里出租车都打不到,在公交站等了近半个小时,才把去地铁站的那路给盼来。然而,没等公交车摇摇晃晃走拢来,一辆红色迷你唰地在她面前停下。正想这司机是不是开车不看后视镜的,车窗已徐徐降下,挽着髻的明丽女子探身过来笑问:“彭小姐,真巧,有时间一起坐会儿吗?” 彭盈想了两秒,想起来,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妇,可不正是顾梁翼的妻子,姚瑶? 抬头见公交车就要进站,姚瑶显然挡着道了,她没时间找借口拒绝,回以一笑,道:“不如你在前面停车,我在边城名咖等你?” 边城名咖是商学院的学生创立的,一届届传下来,外人已说不清多少年了,反正,彭盈上学那会儿,常常和洛雨、木之文去店里通宵。她照例点了卡布奇诺,姚瑶冲服务生歉意地笑笑:“有绿茶吗?” 得到服务生肯定的答复后,她又扭头对彭盈不好意思地说:“梁翼胃不好,家里都不碰咖啡。” “哦,这样啊,”彭盈微微垂下头,摆弄装纯净水的玻璃杯,“很多年没和顾大哥联系了,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 “听梁翼说,很早就认识你了,后来没多久就断了消息,”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笑得温婉至极,“他也是这两年跑车,东一餐西一餐,吃得不规律,也不好,胃才变坏的,你不知道也正常。” “是吗。”彭盈把头垂得更低些,镇定地答她,只是杯里的水,轻轻漾着微澜。 服务生上了咖啡和茶,附赠了一盘自制的饼干。 “谢谢,”姚瑶热络地向服务生道谢,而后转向彭盈,颇为自责,“一早想和彭小姐聊一聊了,可惜找不到好借口,没想到今天来这边考试,竟然能碰上,真是我运气好,你看,我这不是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考试?”彭盈终于找到一点可说的,“学校都放假,是考什么?” “找人通了下关系,在莘大外院旁听了两年英语,上学期末终于有老师肯收留了,准确说来,今天是过来见导师的。” 这些事情彭盈还是知道的,莘大有些老师收学生和别人不一样,虽然同样要给本科生上大课,但真正的弟子是他们私下指导的那些。这些学生未必能拿到学位,但确确实实能得到真传。姚瑶说得轻松,其中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彭盈有一个习惯,和客户沟通之前,会仔细分析他们的动机。久而久之,这就成了职业病,致使她遇上一个不熟悉的人,会不由自主地通过他们的一言一行揣测对方的想法。其实,严格来说,日常交往里,这样的行为是犯规的,但她就是忍不住。 所以,这时候,她看起来似乎在认真品尝边城名咖的卡布奇诺,稍知她背景的人甚至会猜测她在缅怀那些青春时光,事实上她只是在想,姚瑶想干嘛呢? 姚瑶很漂亮,虽然比不上诗情齐雅之辈,但任谁见了也得在心里念一声“大美女”——这世上美女多了去了,当得起一个“大”字的,实在少之又少。年纪也不大,或许比她还小一些,已为人妇,年轻的躯体面容上自然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风韵。看姚瑶笑一笑,彭盈甚至能恍惚一下子,仿佛在她那笑容里看到某种神秘的光芒。 彭盈保守地推测着,姚瑶二十五六岁,已婚,丈夫事业有成,孩子也该有了,自己都有个不下二十万的车子,家庭定然是很美满的。生活无聊了,便又上学来了,还得了某个大师级老师的青睐,收为关门弟子。 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人生! 可是,她和彭盈很熟吗?一个女人,无论聪明与否,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顾梁翼和她彭盈牵扯不清才对。所以,姚瑶是来炫耀的吧。 果然,姚瑶很快就说起往事来:“我认识梁翼的时候才二十岁,高职毕业,抱着个等于没有的文凭进退无门。对了,梁翼有没有跟你讲过他家里?” 彭盈庆幸自己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微微一笑,自若道:“没有,我和顾大哥不是很熟。” 从重新相见的第一刻起,她就不该叫那一声“顾大哥”,是顾梁翼那一声“盈盈”让她挥失常了。如今,要怎么让姚瑶相信,她对自己口里的“大哥”不熟悉呢?真是令人头疼。 姚瑶的笑容意味不明,但彭盈确定,正在于令她头疼的那个矛盾。 “我那时唯一的未来就是找个不错的男人嫁了,听说要见面的人当兵出身,我还想,特种兵又如何,不过是个当兵的。没想到,见第一眼就沦陷了。 “不知道彭小姐有没有过那种体验,看到那个人,整个世界瞬间就崩溃掉,只剩了他一个。” 姚瑶兀自沉浸在回忆里,唇边的笑容竟带着些小女儿情窦初开的羞涩。 “那时候,梁翼做着部队给安排的复员工作,收入很低,人看着似乎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我家里有些反对。不过,我坚持嫁了,很快就有了孩子,而后梁翼辞了工作,贷款买了货车,天南海北地跑,一跑就是五年。 “他为了挣钱常常东跑西跑,我能做的也不多,帮他照看好家里罢了。常常遇上儿子和公婆一起病倒的日子,一个人照顾一家老小,现在想起来,竟然觉得很值得铭记。 “彭小姐,我这心理是不是特别奇怪?” 彭盈放下咖啡杯,看进她眼里,试图使自己的神情语气十分真诚:“不,这确实是很美好的回忆,大多女人应该都会希望丈夫的成就里有自己的功劳。虽然我比你大上两三岁,但既然称顾大哥一声大哥,心里自然当你是嫂子,很敬重。” 姚瑶达到目的了,很开心;彭盈把“客户”哄开心了,心里也高兴。于是,一杯咖啡一杯茶,宾主尽欢。姚瑶又说了些丈夫儿子的事情,便主动提出载彭盈回城。彭盈拒绝了,说是还有些事。姚瑶急着接儿子下学,也没坚持,匆匆走了。 彭盈看着姚瑶窈窕的背影,想,和她比起来,自己能算得了什么呢? 顾梁翼能有今天,军功章,确然是有姚瑶的一半。她彭盈即便拿着顾梁翼的勋章,也掩盖不了完败收场的事实。 直到窗外晚灯初上,彭盈才将冷掉的咖啡全部喝掉,推着沉重的旋转门出了边城名咖。 雨已经完全停了,空气里冷清一片,只消一次深呼吸,再昏沉的头脑都能瞬间清醒。 贪恋这神清气爽的感觉,索性步行到下个站台再乘车。沿着街灯走了两个路口,一辆宝马m5忽然悄无声息地停在身边。她顿住脚步,看到半开的车窗里,郁南冠善意地微笑着:“彭小姐,回城吗?”</P></DIV> <TR> 11放纵--12 作者有话要说:&1t;/br>只把酒吧的名字改成英文的了。酒吧419号显然不如Bar no.419更有意思是不是?嘿嘿&1t;hr size=1 />  郁南冠从父母家出来,心情颇不自在,原因不明,当然,可能是他不愿去想的缘故。 大学城不再是他读书时的那个样子,商铺多了许多,但因为放假,人流熙攘的情景自然无缘一见。但就是大雨初停后冷清的文英大道,让他不自禁降下车,慢悠悠地欣赏这一派寂寞的街景。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较之十年前,粗长了一圈。那时候骑着车,身后总有个闹闹攘攘的女声:“破帽子,叫你骑慢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念那些青涩的时光,但每次来这边,心里总会忽然涌起些莫名的期待,算得上死寂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一点慰藉。 老远便注意到那个长裙女子的背影。淡青色的百褶裙,长至脚踝,被夏夜的风吹起,隐约可见女子那双纤细笔直的小腿。紧身的短袖顺服地勾勒出女子流畅起伏的线条,腰线盈盈,胸线优美,手臂圆润。纯黑色的慵懒卷随着裙摆的妖娆而悠扬,时而飞起,时而微拂,主人浑然未觉。 郁南冠看到她的第一眼,觉得有人拿棒球棒当胸给了他一下子,敲得他胸口闷生生地疼,堵得慌。仔细算算,上个女朋友,好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加快车,追上去,错身而过时才现,长裙女子居然是景晓阳家的彭主管。他想起刚刚自己脑子里倏忽闪过的某个不太君子的念头,一时有些踌躇,是不是停车载她一程。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停下车,出邀请。 若说郁南冠纠结,彭盈又何尝不纠结。周年庆那晚之后,郁南冠偶尔会出现在公司的楼层,和她目光相遇时也礼貌地点头致意,名副其实的点头之交。但一想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过程中,自己居然睡着了,喝了酒就在他面前睡着了!彭盈想想都觉得多年修炼毁于一旦。那种追悔得恨不得杀人灭口一泄被他陷害之愤的心情,真真前所未有。 不过,她还是转过身,客气地微笑:“晚上好,郁先生,真巧。” “晚上好,彭小姐,你回城吗?”郁南冠照着她的格式重新问候了一遍,并且倾身打开副驾驶车门,“我正好也回城,能有那个荣幸载美丽的彭小姐一程么?” 彭盈明显感觉到自己嘴角抽了不下两抽:“那就麻烦郁先生了。” 彭盈的交际圈很窄,几乎无圈可言,因为害怕一开始那些礼数。所以,和郁南冠这种“客户”相谈,从来都让她觉得折寿。然而,不过几个月后,当她再想起他俩这种虚伪客套又暗中较着无聊的劲儿的相处,竟然会微笑,会觉得彼时的关系分明比他们的男女关系来得更有意思。 当然,那是后话了。此时的彭小姐坐在郁先生车上绞着脑汁思考到底要制造什么话题,既能活跃气氛,又相对安全,至少,不用再费心思应付,毕竟,她不是那么擅长应付的人,而下午应付姚瑶几乎花光她所有力气。 离市区渐近,路面逐渐繁忙起来。郁南冠将车稍稍降下,专注地盯着路况,除了邀请她上车那几句客套,从始至终没有再说一个字。 彭盈和自己磨叽了一阵子,忽然想起木之文评价萧文翰时说的话:“一个男人若是不主动和一个女人说话,原因唯二,一是他社会地位高,主动搭话那是自降身份;二是他对这个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多说一个字都浪费。” 那时候萧文翰重新追求林惜南追得苦哈哈的,木之文暗恋萧文翰恋得更是苦哈哈,彭盈便将这句话记得很牢靠。如今六年过去了,突然在这种情景下想起来,她仔细对比了一番,倒觉得郁南冠把这两样是占齐全了,于是打消寻找话题的念头,把嘴巴闭严实了,安安心心地欣赏莘城夜景。 下了高,郁南冠忽然问道:“彭小姐,你住在哪里?” 彭盈被问住了。老实说,让郁南冠知道她的住处,这个认知令她不自在,虽然这感觉实在没什么由头。 想了一会儿,才反问他:“郁先生往哪个方向去?” 郁南冠终于扭头看她:“彭小姐,我长得那么像坏人么?” 明明上一刻两个人都在装模作样,下一刻,他就立刻坦率而无辜地说出真实的想法,教她猝不及防。彭盈终于摸清这个规律,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控制住心绪。 “郁先生,您言重了。” 这语气绝对真挚而恳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并配合了她乖顺低头认错的动作。 果然,郁先生龙心大悦,哈哈大笑起来:“彭小姐,你真的很有趣。” “很高兴每次巧遇都能娱乐到郁先生您,那么,麻烦您下个路口停下车吧。” 彭盈不爱争执,总是喜欢在狼烟四起的前一秒高举白旗。关于这一点,洛雨无数次跺脚而去。木之文也偶尔笑话她,彭姑娘,你就不能稍微有点性格么?然后她会不轻不重地回一句,性格几斤几两?有什么用? 郁南冠还没笑过,彭盈的手机就响了。号码未知,显示是本地号码,猜想到可能的人,她心头咯噔一声。转念想到不接也不对,万一是工作上的事情,说不过去。 然而,她的第一感觉总是有几分天赋的,果真是顾梁翼。 他迟疑一会儿,艰难地说:“盈盈,瑶瑶没跟你说什么吧?” 彭盈倒是口齿伶俐:“顾大哥,嫂子人很好,我跟她聊得很开心,还约定改天跟侄子吃顿饭呢。” 顾梁翼仓皇地说了声“对不起”,断了线。彭盈觉得不适,愣了一下,想起以前确实每次通话都是她先挂断。 郁南冠突然很善解人意,按照她的话在路口停车了。彭盈道过谢下了车,准备关上车门时动作顿住。 “怎么了?彭小姐很喜欢这个车门么?” 郁南冠的脸在树荫和灯光下半明半暗的,忽闪的目光里隐藏着某种很恶劣的情绪,然而,那隐藏并不高明,彭盈很确定是因为主人家不肯,而不是不能。 只是,她心头堵得死紧,随时可能气压满槽,面临毁灭性的爆破。 于是,她清清嗓子:“郁先生,你吃过晚饭了吗?” “哦?彭小姐打算请我吃晚饭?”郁南冠似乎很有兴趣,甚至朝这边倾了倾身,左手轻轻推了下眼镜,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晚饭请不起,”彭盈微微笑,不打算全盘投降,“宵夜倒还可以,算是答谢郁先生载我回城。” 郁南冠慢慢撤回身子,靠近座椅里,眼睛仍盯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不知在盘算什么。 彭盈被他看得火大,正想甩了门走人,另外找个人喝酒,却听到他意味不明的声音:“真的感谢我的话,帮个忙怎么样?” · 彭盈从上大学来到莘城,到现在已在这个都会待了整整十年,四年在近郊的大学城,六年在市区的晓阳外贸。不过,土包子就是土包子,郁南冠带她一路走过去,她才知道莘城有这么多消遣的去处。 自青衡路口转入,整个青衡小区都是不夜天堂。外沿是几家灯光昏暗的店面,彭盈凝神看去,不期然与摄影大师的名字相遇。街巷不宽,越往里面,夜色越是眩惑。音乐轻柔的酒吧,浓香四溢的咖啡屋,低调的24小时风格书店,当然,少不了肤色各异语言繁杂的各色行人。 郁南冠把车停在小区外,一路走过,颇有些惊异地问她:“你在莘城待了这么多年都没来过?” “不到青衡,不知莘城么?”彭盈不无讽刺地反问回去。 他也不恼,微微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惊讶,谈恋爱的人不可能不来这里培养默契,不谈恋爱的人,也不大可能不来这里排遣寂寞。” “想来郁先生离婚前后都常常光顾这里咯?”彭盈被他的含沙射影搞得恼怒不堪。 沿街流泻出的轻微爵士乐里,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彭小姐,你总是点了火又率先缴枪,这样把人吊得老高又无伞空降,很好玩么?” 彭盈感叹着想,这厮又来这一招,才不上当,索性闭嘴不理他。很快就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她抬头看了眼,彩灯拥簇下,一行罪恶的大字夺人眼球:Bar no.419。 郁先生看着彭小姐目瞪口呆的表情,无声地笑了。</P></DIV> <TR> -12放纵--3 彭盈虽然很少出门玩,但接触的大腕儿不少,基本都很低调,也有大张旗鼓玩儿包场的,比如说萧文翰就给他老婆林惜南的生日宴包过盛世酒店的餐厅,他老婆事先不知道,等生日宴结束了……据他女儿透露,睡了一个月客厅。其余的便是听说。听说某老板为干女儿包了某家餐厅,某公子为某明星包了某家夜店,当然,这些情况拿来套郁先生显然不如萧文翰那例雅观。 没错,永乐王朝的古有为先生为帷幄咨询的郁南冠先生包了Bar no.419的场,不是清场的那种,而是,负责所有到场人的消费。 “郁南冠不是结过婚的,什么时候变弯了?” “人家古有为追了这么多年,再直也掰弯了吧?” “谁是o谁是1?” …… 彭盈兴致勃勃地观察郁先生的表情,可郁先生一脸气定神闲,碰上认出他的人,还能若无其事地微笑点头致意。 彭盈有意无意地走在郁南冠身后,所以,等他们走过了,才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女的是谁?你说她争得过古有为不?” “和男人抢男人,和女人强男人,看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抢另一个男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一出好戏啊!” …… 躁动的音乐声里,彭盈八卦地扯扯郁南冠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大声说道:“郁先生,你跟那位古先生闹别扭了?” 郁南冠终于扭头看她一眼,颇为无奈地微低下头说:“这忙你帮不帮?” “帮呀!虽然这里实在太吵。”彭盈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 郁南冠立即露出一个无比头疼的表情:“今晚之前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青衡小区是少数能和盛世建筑群并驾齐驱的夜生活去处,盛世是很多大型国际会议开会和差旅住宿的选地,国际化程度很高,商业气息浓厚;而青衡小区则是本地白领的聚集地,和朋友小聚,或者约会,或者独自一人,随便找一家酒吧喝两杯,小资得紧。这些酒吧都不会很吵,偶尔会出现重金属摇滚,但一般都是乡村音乐占主流。如果有一家酒吧突然变成了人声鼎沸的夜店,那绝对是有人要恶搞了。 譬如说今晚。 林肯公园的In The end到了□部分实在太吵,彭盈和郁南冠为了交流清楚不自觉地就贴得很近,两人都没注意,哪知身侧忽然灯光一闪,一声轻佻的口哨声响起:“哈哈,可让我逮着了!” 彭盈慌忙退开一步,循声看去,一个和郁南冠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还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衬衣,却笑得一脸放荡,手里一支黑莓,晃得极其欠摔。 彭盈仔细看了两秒钟,认出这位确然是《莘城壹周》娱乐版热门人物的财经大亨,永乐王朝老板古有为。 “古有为先生,今晚玩得开心不?这位小姐是晓阳外贸的业务主管彭盈,叫人准备点吃的,她还没吃晚饭。” 郁南冠一点没客气,对古有为颐指气使,说完就往楼上去,示意彭盈跟上。郁南冠这举动让彭盈很不好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至少该跟古老板打个招呼的,但显然,郁先生很不把今晚的财主当回事儿。 郁南冠走出两步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终于回过头,冲彭盈笑笑:“古有为生性顽劣,私下里很随意,不用在意这些。” 楼上狭窄的走廊里弥漫这幽暗的蓝色灯光,但这冷色调却出奇地泛着暖意。楼梯口的门关上后,楼上就很安静了,几乎听不到楼下的吵闹声。彭盈跟在郁南冠身后往走廊深处走去,脚步虚浮,心里也有点虚,脑子混混沌沌,仿佛是豁出去了要做一件什么事,但她说不上来,也想不清楚,可就是跟着他走进去了。直到包厢门口,她才猛地生出些惧意。 很久之后郁南冠再提起这一段,都还不掩惊讶地调笑:“那时候我们也不过是第二次说话,你看上去就是家养长大的,动作拘谨得怕是没去过那种场合,怎么就没见你害怕?” 彭盈仔细回想这一天生的事情,最后得出一个令她自己震惊的结论:其实从十年前在电视上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到后来和他分道扬镳,她都从来没怀疑过他的人品,即便她的社会经验告诉她,越是看着光鲜的男人,背后的阴影越大。 包厢里竟然聚了十来人,男女皆有,都与郁南冠差不多年纪和样子,所谓人以群分,彭盈还是明白这一点的。郁南冠向彭盈一一介绍了他们,有些人面上露出些惊讶,有些人则把情绪藏得很好。 介绍完毕后,古有为也推门进来了,说是过会儿有服务生送吃的过来,让彭盈先随便吃点零食。彭盈被当着这许多人叮嘱这些话,只觉无比怪异,其他人也颇为奇怪地看看她又看看郁南冠,可郁南冠岿然不动,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气氛有点怪,古有为拿了牌出来,一群人露出森森白牙,玩起杀人游戏,这才渐渐把风向调整过去。 彭盈很快就把情况估摸出了个七七八八。莘城这边的习惯和她家乡的还是有相近的地方,比如说生日。一般从三十岁开始,每个十年的生日都会受到特别的重视。而且,男人都是在31岁、41岁,晚一年庆祝,女人则是提前一年。今天是郁南冠三十一岁的生日,晚饭得回家陪父母吃,宵夜就和老友一起。大学城的新区,环境好,生活散漫,他父母都退休了,住在那边。他那时候从父母家出来,回城路上遇上彭盈也就不奇怪了。 老友庆祝的话,显然不像家里那么简单。这群人事业有成家庭和谐,不能玩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乐子还是要找找。永乐王朝是莘城顶尖的娱乐中心,古老板玩起来自然是个中高手。郁南冠和古有为虽不是娱乐明星,可对于莘城数万白领来说,这两个名字绝对比一般明星要响亮。是以,古有为一旦放话包场,为了郁先生生日替在场所有人消费买单,效果想不轰动都不行。工作那么枯燥,不趁机八卦一下,也对不起古老板一番心意不是。 不过,彭盈想,没有人会傻到真认为郁南冠是gay吧?那他叫上自己是要帮什么忙呢? 她心不在焉,第一个被杀掉,郁南冠瞅着她笑:“有遗言没有?你有说一句话的机会。”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会有助于我们抓出杀手。” 她想了一秒钟不到,摇头:“没什么。你们继续。”这是群人精,何况她这之前没玩过这个,无论从心智还是经验上都没得可比性。 游戏继续,彭盈看到刚刚说“有助于抓出杀手”的郁先生伙同其他几个杀手,确定了下一个被杀平民,无声地瘪了瘪嘴。郁南冠仿佛背后生了眼睛,扭头冲她笑了笑。 这时包厢敲门声起,是服务生送彭盈的晚餐过来。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为了挽救现在这种尴尬,她还是很不客气地选了个角落开吃。 吃一会儿看到郁南冠走过来,对她说:“想玩什么自己动手,有需要就跟服务生说,拿座机摁1就可以。”她扭头看看游戏桌,这一轮似乎一下子死了三个人。 郁南冠看着她那表情笑了,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照这个度,很快就能杀光光了。” 彭盈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玩的,这些人倒是饶有兴致地编出一堆话作出一脸诚恳无辜的样子洗白自己同时诬陷他人。下一轮死了两个,一个是杀手方杀死的,一个是平民方投死的。不过,没等杀完,包厢门再度被推开了。 先前十几个人除了郁南冠,其余的彭盈都不认识,这次进来两个,她倒是一眼认出来了。看着二十来岁的女人竟是齐雅,她衣着低调,整个人的魅力却更胜五年前离开娱乐圈时。陪着她的男人年龄大出她至少十五岁,五年前随着她息影一道淡出财经界,正是至信证券创立人梁耀国。 他们俩的轰动程度,比起周承曦那两口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齐雅和诗情的关系,洛雨和诗情那点不算恩怨的恩怨,彭盈再不关注那个圈子,也还是知道一些的。更何况,她明确地知道,景晓阳这次的新品牌,代言人正是离开江湖已久的齐雅。 人没杀完,游戏到此也结束了,热热闹闹地凑一堆寒暄起来。倒是郁南冠,掉头往包厢深处去了,没几分钟又出来,一手端着杯酒,来彭盈身边坐下,把红色的那杯递给她,镜片后幽深的黑眸在暧昧的灯光下流溢着不真实的魅惑之色:“红粉佳人,你试试看?” 说是问句,语气却不容拒绝。彭盈这时大概也明白自己真正要帮的是什么忙,一时胸闷气短,毫不客气地就接过来,仰脖干了。郁南冠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笑意,顺手把他那杯浮着冰块的淡乌金色酒送到她面前。赌气一般,她劈手接过来,仍是一口气就干了。 “然后呢?”彭盈没好气地瞪着他,两杯*辣的液体下肚,气势前所未有地强。 “我再调给你?”郁南冠避开锋芒,笑望着她,眼里某种情绪是彭盈从未见过的温柔。 彭盈下意识地往齐雅那边看去,后者也正好看过来,但灯光实在不好,她没看清齐雅的表情,只看见她步履优雅从容地朝自己走来。 她倾身凑到郁南冠耳边,问道:“你事先知道她会过来?” 郁南冠微微侧头,面上笑意更甚,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知道。” 她满意地轻笑着,算是回应他的坦诚。他俩此时的距离很近,如果找个合适的位置,甚至能有她的唇吻在他脸上的错觉。 齐雅面上笑着,眼里却无分毫暖意;但因为以后会长期合作,彭盈摆出标准的笑脸,招呼道:“齐小姐,洋装很漂亮。” “谢谢。不过,彭主管的装束倒是让我……” “齐雅,什么时候回国的?”一直沉默的郁南冠忽然出声打断齐雅,“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前几天才回来,不过,跟诗诗约好今天碰面,跟老朋友一起庆祝你的大日子,没想到她飞机晚点了,明天才能到。” 齐雅说这话时,眼神不住往彭盈身上瞟,那份不屑和鄙夷,张牙舞爪地裸奔而出。彭盈从餐盘里拿了果汁,小口啜着,注意力却放在郁南冠身上,看他无计可施却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觉着今晚真是好玩透了。 他们没说上几句话,梁耀国就过来把齐雅拖走了。彭盈看着他们暗中较劲儿的情景,脱口而出:“梁先生是齐小姐干爹对吧?” 话说出口才觉有问题,扭头一看郁南冠,果然见他一脸不赞同。 “sorry,”彭盈用一个很奇怪但相当愉悦的声调说,“我不是故意的。” “还要酒吗?”她这歉道得没诚意,郁南冠其实也不见得在意,“里面有调酒台,酒水饮料品种也还齐全。” “你还会调酒?是不是你们这种人,我是说像你和盛世的6总,对这些事都得心应手?” “彭小姐,什么叫我们这种人?这些事指哪些?产权明晰很重要。” “上流社会的精英分子,打得高尔夫,跳得华尔兹,讲英语是标准的Rp,法语至少比萨科齐说得好,衣服饰品名家定制,品牌店的也要去掉1ogo,为画展音乐会开幕,成功男人雪茄聚会或者绅士派对……” 彭盈搜肠刮肚,不遗余力地向郁先生求证。 “彭小姐,你如果不说话还是很可爱的。”郁先生拿着摇酒壶,终于听不下去了。 郁南冠调酒的动作不输于高级调酒师,没有花哨,但举手投足都是利落和魅惑。她猜想,郁南冠是在诱惑她么? 也许是酒意上来了的缘故。她酒量其实不错,前提是只喝一种酒。混着喝,只消1o度的一杯就能将她撂倒。那杯红粉佳人度数不低,后来那杯她叫不出名字的,比起上次盛世酒吧的“针锋相对”,实在不遑多让。 本来拿着杯红色的,但见他又调出一杯绿意清爽的,于是忘了猴子掰包谷的教训,放下手里的杯子,拿起绿色的那杯,直直望进他眼底:“这叫什么名字?” “城市珊瑚,1984年日本鸡尾酒比赛的优秀作品,你试试。”郁南冠看她换酒杯,似乎松了口气。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有点犹豫是不是先喝红色的那杯。但是,城市珊瑚鲜活的颜色和哈密瓜味的酒香蛊惑着她,于是她仰起脖子,一口饮尽,末了,咂咂嘴,表示回味。 “没什么酒味。”她有点不满,把杯子推回去。 然后,她重新拿起之前放下的那杯红色的,扭头看郁南冠。 郁南冠为难地看着她,伸手跟她抢杯子:“彭小姐,你已经醉了。” “嘘——这是什么?”彭盈一手握紧杯脚,另一手直接握住他来跟她抢的手指。 他叹气,无奈道:“黑夜之吻。” “黑夜之吻?”她喃喃地重复着他的答案,然后果断放到唇边,用力吸了口气,伸出舌尖在暗红的液体里点了点,随即小口小口啜起来。感觉到握住的手动了动,她条件反射似的抓紧,分出一分眼神,斜了郁南冠一眼。 郁南冠脑子里轰地一声响,看着那色泽暧昧的液体,一阵口干舌燥。若说相貌,彭盈算不得多出色,但令人迷眩的灯光下,她醉酒后双颊酡红,眉头微蹙,斜睨过来的责怪眼神风情万种,小巧灵活的粉红舌尖与深红的酒液嬉戏纠缠……若不能领会那份风情别样的性感,他郁南冠也不算男人了。 混迹情场若许年,郁南冠武断地将*分成了两类。一种从鼠蹊部产生,终止于器官变化;另一种从大脑深处产生,终止于从身到心的抵死缠绵。 正当他努力分辨此时的*属于前者后者的时候,面上一凉,却是彭盈已放下杯子,顺势抚上他眉峰,细腻的手指带着鸡尾酒的香味和凉意暧昧地滑过他侧脸,停在他颈侧的动脉,那轻微的颤抖不知是来自她的手指还是他皮肤的战栗,他不禁一身僵硬。 听得她说:“郁先生,不如你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郁南冠以为自己会说“彭小姐你喝醉了”,可出口的却是嗓音暗哑的询问:“什么事?” “是不是有个词叫‘礼貌性上床’?” 彭盈仰着头看他,媚眼如丝,淡粉的嘴唇上,还残留着“黑夜之吻”暗红的吻痕。</P></DIV> <TR> -13精致--1 与其在炽烈期望与冰冷失望的水深火热里变成阴暗善妒的黄脸婆,倒不如把那份执念揉碎了,埋葬在记忆中;而我,依然过我自己的生活。 我爱你,与你有关,但与你无尤。 当然,我需要不停这样提醒自己。 ——影子日记 ########################################### 在医学上,醉酒叫做急性酒精中毒,是由于一次饮入过量的酒精或酒类饮料引起的中枢神经系统由兴奋转为抑制的状态。 彭盈喝过量后,身体软,口齿不清,但脑子却比平时更为兴奋,并且理智丝毫不会减退。这样说来,她似乎从来没醉过。 所以,当衣衫尽褪,郁南冠指尖微凉的温度真实地在她脸颊着落,一寸寸向脖颈、胸脯、腰腹、双腿蔓延,最终缠绕在她脚踝处时,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大脑深处涌起的抗拒。那抗拒如同麻醉剂一般冻结住她的思维,然后自上而下,麻木她全身,整个儿僵硬住。然而,垂眸看去,身体分明软得没了骨头,在他的摆弄下呈现出各种诡异的姿态。 失了自主权,却仍旧明白自己身体的每一分变化。冷眼旁观,喘息不止,酥麻难耐,终而*如潮,源源不绝,一浪浪拍击着她最后的城堡。陌生的燥热触感一点点在面上细碎散落,那温度往嘴唇落去时,她却忽然获得行动能力,一偏头,敏捷地躲开,于是,它便深深地烙在颊边。 “彭盈,你决定了?” 不算熟悉的男声轻柔而耐心地徘徊在耳际。她转回头来,隔着一层*的面纱,男人的面容模模糊糊,难以分辨,她也不愿再理会,只低低地恳求:“请关上灯。” 与黑暗一同来临的是撕裂的痛。毫无防备地,低呼声脱口而出,下一秒便又被堵在口中。她难以接受陌生的气息,努力扭头想摆脱,却被扣住脑袋,动弹不得。 随着不适感渐轻,层积叠垒的快感幻化成了罪恶感,鲸吞蚕食着她刀枪不入的然和冷静。然而,她清醒地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进炽热的漩涡里。最后一刻,她闭着眼,却看见新年倒计时的那晚,顾梁翼点燃一箱“火树银花”,漫天的彩焰在他身后绽放。他紧紧拥着自己,阳刚的身躯将严冬的寒意蒸腾殆尽,湿热的气息喷卷在耳边:“盈盈,盈盈……”她难以抗拒,轻声啜泣着应他:“顾大哥。” · 彭盈醒来时酒也完全醒了,可屋子里还漆黑一片。静静躺了两分钟,确定房里没有旁人,只有床头柜上闹钟嚓嚓走动节奏单调的细碎响声,她才摁开床头的台灯。 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枕边,床铺并无凌乱,室内也没有异味,若不是掀开被子白色床单上那抹暗红的血色,她说不定会自欺欺人地认为那些凌乱的记忆是她醉酒后混淆了春梦和现实的产物。可她清晰地记得睡去前的每一个细节和感受,身上隐隐的酸痛便也没什么可疑惑的。 时间是凌晨三点多,但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不过,她从来没有过睡眠时间过十二小时的记录。彭简尚在的时候,从来不允许她早上九点之后还躺着,晚上十一点之前说什么也是得上床的,这些小规定,一是出于健康的考虑,二是出于形象的考虑。彭简没有把她当淑女教过,但希望她有最基本的原则和教养。她向来听彭简的话,即便彭简走了十余年,她仍旧恪守他定下的每一个要求。某种程度上说,她是很乖的那种女人,并且表里如一,顶多人前多一分热情,人后多一分冷漠。 当然,她刚刚做了一些很不乖的事,能把彭简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的事情。 热水器才开,水温很不稳定,时冷时热。彭盈抱着胳膊站在花洒下,极力想澄清思维,但它似乎比放纵后的身体更为疲累,被她拉扯得吱吱作响。那破朽的响声极为刺耳,像是尘封多年的老屋木门,嵌满灰尘和蛀虫的户枢在强力的推怂下,哭丧着退让,将满室肮脏和腐臭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泡沫被水流冲进眼里,彭盈闭紧双眼,左手撑着墙壁,右手摸索着探到钢管上的毛巾,一把扯过来,敷在眼上。是眼泪还是洗澡水,她并不关心,也没人会在意。 · 郁南冠整理好自己,帮彭盈盖好被子,把散落满屋的衣物一件件叠起来放在她枕边,出房门时轻轻带上门,走到玄关处却又折回来。 客厅的窗帘没拉,路灯的光透进来,他随手翻了翻茶几上的书,放下,就着晦暗的光线呆。 也不知这样无聊赖地坐了多久,卧室里传来声响,回头看去,微弱的灯光从门下的缝隙透出来。听到浴室门关合的声音,他忽然有点烦躁。 电视柜里存着各语种的纪录片,从动物到外星宇宙,从历史到海底探险,也算应有尽有。他没有在这种时候看纪录片的心情,耐心地找了好一阵,终于翻出一张异类。正面一个影影绰绰的赤/裸女体,他愣了下,看清片名:云上的日子。 卧室门打开的时候,影片已然结束,蓝色屏幕在不开灯的夜晚特别刺眼。郁南冠特意看了眼片子长度,11o分钟。回头看,彭盈擦头的动作凝固在开门的一刻。 老实说,那片子让他的烦躁彻底进化成了郁闷郁结,随手便摸了烟出来点上,猩红的火星在模糊的影像里十分醒目。彭盈也终于反应过来,继续之前的工作,随口问道:“你喜欢哪一段?” “没有字幕,我不懂意大利语,法语连小舌音都还没熟练,德语还勉强听得出一两句,完全听清了的只有谢顶导演的台词。” 郁南冠吐出个烟圈,然后彭盈把客厅的灯打开了,他的动作全部落在了她眼里,他从她眼里看到一闪而逝的嘲讽。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烟上,面色十分平静。几步走到沙前,在他旁边一臂左右的距离坐下来。 “他们有表情有动作,声音里有语气有语调。” “有时候人们的声带语言和肢体语言传达的是两件事。” “8o%的信息是通过身体语言传递的,剩下的才归声带语言管。” 郁南冠忙举双手投降,笑道:“8o%的身体语言你接收到了,2o%的声带语言也接收到了,那么,你喜欢哪一段?” 彭盈把浴巾扔到一旁,突然转换话题:“抽烟感觉如何?” 郁南冠猛然醒悟过来她那个表情是为什么,赶紧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被片子郁闷到了。” “能给我一支吗?”彭盈并不理会,仿佛他是在自说自话。 “你抽烟?” “抽过一段时间,后来戒了。” “怎么戒掉的?我一直戒不掉。” 彭盈不知他这话是不是消遣自己,深深看他一眼,避开话锋:“生活是自己的,命是自己的,想戒自然就戒掉了。” “你那时候抽得很厉害?” “如果不想给我烟就算了。” 郁南冠连忙拿出烟,分给她一支,周到地按着打火机主动凑到她面前。然后,他看见她轻轻呛了声,随即便开始认认真真地吐烟圈儿,一个,两个,三个。 很漂亮的烟圈儿,不是随便抽抽。 当然,她的动作不是不漂亮的。纤细的手指,微仰的下颌,顺着柔美的颈部线条往下,刚出浴的身体隐隐萦绕着馨香的气息。每次吐出烟圈儿,她的眼睛都会微微眯起,不知是在享受那滋味还是思考别的什么事。 郁南冠饶有兴致地看着彭盈吐烟圈儿,烟烧到手指了才想起自己的烟,没找着烟灰缸,见垃圾桶里有果皮,便对准果皮扔掉烟头。回头接着看她抽,觉得自己此时的心境,只有那么无聊了。 等一支烟抽完,彭盈将烟蒂随手扔在玻璃茶几上,微微赧然看着他:“能再给一支吗?” 于是,他又递上一支,点燃,坐回去,接着欣赏。 彭盈一连抽了四支,想再跟他要,张张嘴又忍住。郁南冠看着她那动作,无声地笑起来。 “你怎么没走?” “如果我走了你就没烟抽了。” “如果不是看到你抽烟,我不会想到要抽。” “那你还要吗?喜欢这种的话,我可以免费供应,当是我为自己的引诱行为负责。” 彭盈的眼神暗了暗,固执地回到之前的问题:“你怎么没走?” 语气不善,明显过河拆桥。 郁南冠在心里念叨了那么一句,然后微微笑:“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彭盈愣了下,恍若醒悟:“郁先生的收费标准和计费方法是?” 郁南冠这下子哈哈笑出来了。 “我是说,”他顿了顿,“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彭盈还真仔细思考了一番,沉吟半晌:“既然你不走,那就一早帮我在药店买下事后药吧。” 郁南冠认真观察了她几秒,果断应下来:“好。还有吗?” “不,没有了,热水我可以自己烧,饮水机功能正常,送水小哥送的饮用水至少还能用一周。”彭盈相当认真地回答他。 郁南冠有点憋不住了:“我是说……其实你听得懂我的话的是不是?” 他一再坚持,彭盈也不再绕弯子:“你能帮我回到十五岁的时候吗?如果不能,那就不用麻烦别的事了。” 郁南冠这些年也交了一些女朋友,这种事后,有的女人希望他们的关系能长久,有的女人希望能在职位上有点长进,有的女人希望可以得到某个牌子限量版的某物,或者某个地段某间屋子,他不费力就能做到。即便对于第一种要求,他也只需要在热情冷却后如实表现他的冷淡,那些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舍了风度纠缠不休。换句话说,跟他交往的,都是知情识趣的成熟女人。 所以,彭盈这个穿越式的要求,让郁先生失笑了。 “为什么想回到十五岁的时候?” 彭盈没有看他,拿了茶几上的杯子,起身走开,留下的声音平静无波:“那时候我拥有的最多。”</P></DIV> <TR> 14精致--42 郁南冠不仅帮彭盈买了药,还买了卖相漂亮营养丰盛的早餐,并且很体贴地没有留下来和她一起用餐。药劲儿挺大,她只好顺从身体的召唤,去另一间卧室继续睡觉。 再度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从洗手间的窗口望出去,周日夜晚的街道遍布一身清凉的学生。她偶尔会从这个角度看远处的年轻学生们,也从未嫉妒他们的年轻,这一次却突然无比惆怅。 不知不觉间,她都快二十九了啊。这些年似乎每天做着相同的事情,漫无目的,碌碌无为,她漫不经心,于是,时间也不会多回报她一分一毫,就那样不声不响地拽着她朝远方飞去。 把原来卧室的被单床单全部扯了扔洗衣机,连着衣物一起,洒了洗衣粉,让机器轰隆隆转起来。她则把扫帚绑上晾衣竿,戴上口罩,把客厅的天花板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然后扫地,擦灰,打大桶的水,跪在地上,用抹布把地砖一块块擦得锃光瓦亮。 她没有洁癖,只是觉得总有什么地方是脏的,索性全部洗刷一通。差不多完工的时候,门铃忽然响起来。她交好的人不多,仅有的那些也散布在世界各地;此时还不到水电费收缴的时间,这时候能上门的,她还真想不出来。 猫眼里看到的,是个极斯文有礼的男人,二十□岁,穿po1o衫和休闲裤,手里捧着大束紫色郁金香,在门口站得笔直。 彭盈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开还是不开。犹豫时,茶几上的手机响起,门口的男子正耐心地将手机放在耳边。她赶紧跑回去接起来。 “彭小姐,你好,我是郁先生的特助,我姓成。” 男子的声音正如所有的助理一样,温和有礼,不卑不亢。 整理好情绪,开门,然后殷勤而歉意地表示:“正在打扫,很乱,就不请成先生进去了,多包涵。” 成特助眼里的惊讶掩饰得恰到好处。他把手里的郁金香递给彭盈,微笑着解释:“郁先生本来打算亲自过来,但事出突然,他就让我来一趟,跟彭小姐道歉。他让我转告彭小姐,等忙过这两天,他再过来。” 彭盈不想把她和郁南冠的事情搞得太张扬,只好收下花束,送走他的特助。可拿着那大束的鲜花,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能对郁南冠顺口说出那样的话,事先怎么会没有考虑。郁南冠在景晓阳公司的工作差不多都结束了,和她基本没有交集的圈子,一夜之后,说清楚了,永不再见都不成问题,所以她可以大着胆子提议春风一度。 紫色郁金香显然不是调戏的含义,郁南冠是要干什么? 她想了很久,想得很烦,随手把花束扔在茶几上。转身的时候听见物品落地的声音,然后,一只印着某珠宝1ogo的盒子躺在她脚边。 里面是一对耳环,钻粒竟然不小,款式很新,设计师的名字她也勉强叫得出。印花卡纸上,有一句带着“郁南冠”落款的行书: 上次晚宴上你的耳环太老气。 彭盈看着那行字看了好一阵子,最后原样封好,放到茶几上。打开手机,却现没有郁南冠的号,只好回拨他的特助。 只响了一声就接通,成特助没有任何迟疑和询问,当即就把号码过来,想来郁南冠都交待过吧。 郁南冠这一通响了很久,彭盈等得手都有些抖。 “彭盈?”他的声音微低,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彭盈深呼吸,尽量平静地说:“是我。郁先生有空吗?我想见你。” 那边迟疑了一下,以商量的口吻说道:“好。但是今天我有约了,明天行吗?” “你看什么地方方便?”彭盈直接跳入下一议题。 “我事情办完后去你那里。” “不用,”彭盈几乎接着他的话反对出声,察觉情绪过激了,忙压下去,“我下班后去你公司那边,江洲北路上有个咖啡屋,我在那里等你。” 江洲北路和帷幄咨询隔着两条街,路不远,也能避开可能相识的人。 “江洲北路上有家离城菜馆,去那里怎么样?” “不,咖啡屋就好。”彭盈知道自己没礼貌透了,但完全不能控制住情绪。 郁南冠终究答应下来。 彭盈切断通话,手心已积满汗渍。 郁金香半开,等枯萎的话,只怕还得好长一段时间。紫色高贵而沉静,就那样躺在茶几上,有种被糟践的感觉。彭盈只好倒腾出很久以前某厂商送的花瓶,洗干净,装水,不乏讲究地插上,放在角落的置物柜上,眼不见心不烦。 大概是避孕药的缘故,虽然午饭没吃,晚饭依旧没什么胃口。彭盈向来对自己好,饶是如此,仍用心煮了西红柿鸡蛋面,一口口地往嘴里塞。吃到见底,门铃又响了。 这次是俞思成。彭盈看着他自如地进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彭盈这窝,除了刚买好的时候,景晓阳和林惜南的老公陪她们进来庆祝,后来偶尔出没的异性就只有俞思成,但时间仅限于上班的雨天,晚饭时间。 他们的关系,应该是友好的同事,一般的朋友,没多少利益上的关联,也不知道对方太多的情况,但彼此的联系,从认识后总也没断过。若说是工作的缘故,彭盈觉得,即便有一天不是同事了,也许下雨天他还是会冷着脸热着心送她一程。 俞思成似乎精心打扮过,但很累,进了屋之后竟干脆显出点风尘仆仆的味道,只心情还算愉快。 “你正在吃饭?有多的吗?” 说着话,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大大咧咧地往厨房钻。 彭盈这才回过神,跟着进去:“你坐会儿,我煮面给你?” “那好啊,勉强接受。”某人嫌弃地放下她吃剩的碗,扭头贱贱一笑,彭盈没忍住,用力翻了个白眼。 开火了,他又来了:“我要吃你那个,番茄西红柿面。” “土豆炒洋芋,马铃薯炖红薯,一点都不好笑。”彭盈没好气地戳穿他。 他忽然凑到她面前,嘿嘿地笑:“我看你精神不济,反应还是挺快的嘛。” “捉弄人的水平直接跟智商挂钩。” 被鄙视智商的某人却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就怕你一个打盹儿把味精当盐用了,亏的可是我。你慢慢做,我去看电视。” 彭盈的电视机没连闭路,收的台有限,广告比节目精彩;电视柜里除了纪录片就是闷沉沉的文艺片,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但俞思成好像特别迷恋那玩意儿,向来她在厨房忙活晚饭,他就舒舒服服躺在沙上看电视。 某故事讲述一个年轻人和他女朋友就看足球比赛的事情生争执,男人声称如果他不能看比赛,等有一天自己变成没有朋友没有社交的中年大叔,懦弱的couch potato一只,那就完全是他女朋友的错。 彭盈把这个故事讲给俞思成听,特意拿couch potato讥讽他,他却笑嘻嘻的,全然不当回事儿:“专属我的么?” 于是,彭小姐完败,只好由着他继续霸占她那张不算很大不算很软的沙装土豆。 鸡蛋下锅的时候嗤啦啦地响,微微呛鼻的香味倏地蹿出来。彭盈无意间回头,看见本该在看电视的人气势汹汹地堵着厨房门,脸色铁青。她愣了下,垂眼看到他手上的粉色盒子,登时明了。 早上吃了药随手把盒子扔在电视机上,俞思成当然看得见。她被他的突然造访搞得手忙脚乱,全然忘了客厅里异常的东西多着呢,茶几上的盒子,储物柜上的郁金香……一个成熟单身女人的公寓里一起出现这些东西,意义不言自明。 但是,这说什么也和他无关吧。 她转回身,坦然地继续炒蛋:“你看到了。如果还有心情就出去看电视,十分钟就好。” 约摸两分钟的时间,玄关处传来巨大的摔门声。彭盈顿了只三秒,然后放下水,将西红柿炒蛋盛进碗里,搁冰箱,打算做明天的早餐。本来早上就忙,自己做早餐的话时间很紧,这下倒方便了。</P></DIV> <TR> 15精致--53 隔日天晴。彭盈终于可以自己开车上下班,心情也好了。出小区的时候被兴奋的门卫叫下来,小伙儿递进厚厚一沓报纸,今晨刚出来的《莘城壹周》,封面人物正是俞思成,银色西装里面的衬衣,似乎是昨天来找她时穿的那件。 跟小伙儿随意敷衍了几句,车驶上主干道,彭盈才想起景晓阳确实给俞思成安排了周刊的专访,为给新品牌造势。 这个周末实在过得太精彩了,以至于连这么大的事都忘了,幸好这事和她关系不大。只是没想到,俞思成忙完采访会直接来找她。 清晨八点多,初升的太阳穿透薄雾,已经有些刺眼。蒸融的温度端倪渐显,彭盈等红灯时,将手探出窗外,感受到那份蓄势待的炽热,瑟瑟地缩回来,心头生出些遗憾。 到了公司,助理小姑娘探头探脑地问:“彭姐,俞大师的专访你看了没?” “没有。” 彭盈温和地笑,小姑娘满眼八卦的神采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消弭于无形。然后,扭着小腰怨怨地走了,嘀咕着“手上明明拿着周刊呢”。 泡好玫瑰蜂蜜茶,这才开始看俞思成那篇采访。当然,很仔细,很认真,比起看论文的严谨心态也不遑多让,甚至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歉意,仿佛这样她心里可以好受些。然而,整篇看下来,她却更堵得慌了。 “……至于三年前的出师秀和这次的aphrodite女装品牌风格迥异,这和我近几年的生活有关。被一位不算漂亮但绝对称得上精致的女士吸引,在她身边待了三年有余,我基本放弃了在米兰形成的全部想法。因为她,我对女人的理解已经完全固定在现在这个样子……” “……当然,作为设计师,她是我的灵感女神,我希望她来做代言;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怎么能把心仪的女人拿出来分享?女人只有一个,至于代言,齐雅能做得很好,我相信她的号召力……” “……怎么能把两者分开?一见钟情,然后相处越久,倾慕越深……” “……这个我拒绝,我尊重她的生活方式,不希望她被打扰,也希望媒体尊重我的选择……” 一上午总是有各部的不相关人士借着各种不痛不痒的事情跑来她的办公室打晃,最后她不得不把助理叫进来,义正词严地警告,再有打酱油人员出没,某些人扣工资。彭盈从不火,不甩脸子,更不会大声训斥,业务员丢了大单子也没见红过脸,在公司一直比不苟言笑的景晓阳人气还好;助理姑娘毕业不过一年,一直在彭主管的温情呵护下工作,单纯得彭盈不得不一次次耳提面命谆谆教导,哪见过她板着脸,终于战战兢兢回去拦截骚扰了。 不过,没等她把收件箱里的邮件回复清楚,景晓阳的内线来了。因为公司本身情况特殊,景晓阳治下风格很有自己的一套。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纪律并不严,公司气氛相当之轻松愉悦,但彭盈进公司的这几年,一点乱子没出过,归结起来绝对是景晓阳这老板火眼金睛,防患于未然。所以,彭盈在进总经理室前,先排除掉了八卦的可能。 然而,事实证明,是人都有八卦的*,明察秋毫的景老板招呼都不打,第一句话就是:“俞思成今天没来上班,你是不是拒绝他了?我看他挺不错啊?” 彭盈嘴角狠抽:“我要敢玩姐弟恋,我就是彭老板而不是彭主管了。” 景晓阳和她老公6清平是校友,不过,6清平比她小了两岁。 果然,景老板的茶呛在喉咙里了。 “行了,反正你的终身大事我早就不操心了,我倒是好奇了,你跟齐雅认识?” 这显然不可能,她只是和齐雅说过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而已。 “齐雅昨晚跟我说,希望彭主管全程负责广告事宜。” “你没答应吧?等广告放出去,我就得全国出差做店长培训!”彭盈淡定不了了。 “我知道,”景老板露出所有资本家都具备的剥削嘴脸,阴森森地笑着,“我会给你升职加薪。” “你要回家带孩子,老板的位子禅让给我?”彭盈吐血。 景老板微微笑:“当然不是,南冠认为,公司要继续往前走,体制正规化是必然的,我也这样想,方案都做好了,就等时机。” 彭盈知道自己说不过景老板,企图釜底抽薪:“你真的认为齐小姐适合这个品牌的代言?” “或者你打算自己上?我要答应了,俞思成会辞职的。” “景老板,你当我菜花蛇还是眼镜蛇?我就是深山巨蟒还能吞得下大象?” “好,不逗你,为什么你觉得不合适?齐雅的外形、气质、名气和演技,同时代艺人没有比得过的。” “没错,她是很厉害,一个电影节上新人奖、影后桂冠、终身成就奖一次到手,空前是肯定的,绝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关键是她结婚了,孩子都六岁了。可aphrodite不是针对二十到三十岁的都市白领?新婚姻法大敌当前,哪个女人愿意在这个阶段像她那样辞职回家相夫教子?这榜样不好啊不好啊。” 景晓阳果然沉默了,片刻后正经地做出草菅人命式的决定:“彭盈,你想太多了。广告有专门的公司负责,俞思成也会现场监制,你的工作不会很多,当是去和俞思成培养感情好了,说不定店长培训计划能再出点想法。” 彭盈耷拉着脑袋走到门口,听得景老板语气平静地补充道:“周四的晚宴到后来你就不见了……电话是南冠接的,他表示,把你灌醉了很抱歉……不会是因为他才拒掉咱们的俞大师吧?” 一向镇定自若的彭主管瞬间爆了。 · 工作日午餐都是在办公楼的餐厅吃。几十家公司的驻地,各行各业大杂烩,差不多时间吃饭,人多少,口就有多杂。彭盈错过高峰期上去,一不小心就听了八卦。 “你猜我今天去帷幄送资料看见谁了?” “李正奇?不,太老了。郁南冠?不对啊,那种级别没大案子也不会出现在办公室,他才做了外贸公司的案子,哪会这么快又接。或者其实你看见阿祖了?” “全错了!齐雅,我看见齐雅了。孩子都六七岁了,人还水嫩得跟演《豆蔻》时一个样!不过,说起来气场这么强大,跟她一起那个女人倒没变成陪衬。一双美女走进去,整楼精英分子全数直眼!” 彭盈随便刨了两口饭就走了。自己和朋友聊八卦那是娱乐,听别人跟朋友八卦,是要掉人品的。按照人品守恒定律,估计她这个月的人品全花在艳遇上了,再掉下去不知得出什么大事。 饭后在msn上看到俞思成头像亮着,想了想,过一句话:吃饭没? 没有回音。 过一会儿她再一条过去:老实说,绝交率比离婚率低太多了。 然后,她看见那只粉红猪头像瞬间灰暗下去。 那只猪叫peppa,一部英国动画片的主角。彭盈随身携带那部动画片,烦心的时候看一集,不过五分钟而已,什么事都没了。 天晴得太狠,午后下起大雨,噼里啪啦地砸着大玻璃窗,也不知一个上午是蓄了多少能量,一直砸到下班都没停。 彭盈缩在大厅里看了很久,雨幕中各式轿车呼啸着来去,大有“我一分钟值一个亿,你的命可不值”的架势,终于放弃开车的念头,所幸公司在商业区边缘,打车不是很困难。 计程车开出没多久,俞思成的电话就来了。 “你在哪?” 阴沉沉的,显然还没气过。恐怕是担心她雨天不敢开车,凭她那性子,不争不抢,打车从下班时间打到天黑也不一定走得掉。 “我在车上。”彭盈忍着叹息,尽量若无其事地回答他。 “那个人的?打扰了。” 不等她分辩就直接挂了,剩彭盈对着嘟嘟声作无奈状。 没过几分钟,他再打进来。 “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彭盈这下子笑了:“你说计程车师傅吗?” 俞思成噎了一噎,闷闷地“哦”了声,然后不说话了。 彭盈默了半晌,觉得她并不希望就此和俞思成变得别别扭扭,毕竟,她的朋友真的不多。 “外面不方便说话,我回去再打给你好吗?” 收起手机,这才觉窗外的高楼大厦眨眼便过,顿时心惊肉跳。 “师傅,能不能慢点开?” “姑娘放心,我开车好多年了,没出过事。” “请慢点开,我可以补偿你的时间。” 彭盈坚持,换来师傅一句抱怨,但好歹车降了下来。 到了江洲北路的咖啡屋,郁南冠的电话跟着到:“你已经到了吗?临时出了事……” “没关系,我等你,”彭盈打断他,不想多生事端,今日事今日毕,昨天的事拖到今天已经很说不过去了,“如果地点不方便,你另外定也可以。” 郁南冠似乎被她刺激到了,一口气停顿了好久才接上:“你是不是没开车?就在原定的地方吧,我会尽快过去。” 直到彭盈的咖啡和茶点上齐了,她才反应过来,郁南冠注意到她可能没开车。 这个习惯大概真的很不好,应该努力改过来。她这样想着。</P></DIV> <TR> 16精致---4 郁南冠的人生,从出生到十五岁懵懵懂懂;从十五岁起,诗情就是他的高考指南,他的职业规划,他的百年大计;然而,从二十四岁起,他又回到了十五岁之前的状态。 所有没行程表的人都不存在突状况,有了严谨行程表的人通常又能够按计划行事,所以,从十五岁开始有打算的郁南冠,意外无一例外都署名“诗情”。 当然,包括这两天在内。 诗情回来了,带着七岁的儿子。小伙子长相随妈妈,倾国倾城的美,如他曾经期盼的那样,甚至有一瞬间,他期望过这个孩子身上流着的是他的血。可诗情看见机场大厅等候的他时,温婉地笑,教孩子说:“阿非,叫郁叔叔。”小家伙警惕地瞪他许久,回头问她:“妈妈,你就是为了他和爸爸吵架吗?” 诗情本来是看着他的,眼里平静满足,与离开他时的伤痛怨恨大相径庭。阿非的话一出口,她瞬间变了颜色。 诗情被小痞子堵着表白了,他抄着扫帚冲出课堂;诗情跳舞扭伤腰了,他放下考试抱她去医院;诗情要去香港参加决赛了,他不顾一切推了和客户的约会,后脚赶去,只为现场给她一个惊喜…… 他一直认为这些“意外”是命运之神的恩赐,然而,当最后一个“意外”降临时,他才知道,其实,它们也可以是致命的。 “南冠,对不起,我爱沐爵,我要跟他去西班牙。” “我已经对不起你,我和沐爵,能做的都做过了。” 后来很多年里,他都在睡梦和醉梦里被这两句话追杀,直到他不再轻易入睡,一睡就是死睡。 齐雅安排了小聚。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一道来公司“接他下班”,他只好掐着空子给彭盈电话,试图改个时间。彭盈的意图,他很清楚。当然,他更清楚自己的意图。 等喝酒喝到胃里翻江倒海,终于结束那诡异的聚会;雨已经小了,索性驱车回江洲北路,遇上交警那又再说吧。 一路绿灯。到咖啡屋外,已是九点又十多分。咖啡屋灯光明亮,隐隐有香气传出,但客人已不多。他把车停在路边的大树阴影里,点上烟,想以最清醒正常的状态走进去。 摇下车窗,目光穿过雨幕,隔着落地窗,能看见彭盈端端正正地坐在一簇盆栽后,翻着书,整个人沉浸其中。侧身的线条窈窕而优美,那般安静和美好,竟让他平白生出些遥不可及的惶恐。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没一处起眼的,搭配在一起却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念念不忘。 他记得她床头贴着一天的行程,从早上六点起床到晚上十点睡觉,一丝不苟堪比中学生课表。 她的浴室贴着养颜护肤的面膜方子,材料简单,程序简洁,日化品没一个大牌,倒是养出一身好皮肤,不见得就比二十三四的姑娘差。 杯子只有一个,枕头只有一个,偏偏冰箱里食物很多,很新鲜,手写的食谱修修改改,在流理台的墙壁上钉了厚厚一沓。 倒是有一双男式拖鞋,但放在鞋架的底层,不像是多常用。其他地方丝毫不见异性出没的痕迹,公寓装修大方雅致,女性气息显见,但并不浓厚。 家具电器齐全,都是实用的品牌,售后服务极好的商家。大概因为喜欢的片子都是电影院不播的,家庭影院设备高档而豪华,在整个公寓里就跟暴户进了大观园一般无二。 沙上一只抱枕一张薄毯,茶几上一本《文心雕龙》一本《英文观止》,都有些旧了。 处处透着长期独自生活的讯息,却没一处邋遢,没一处随意,没一处敷衍,反而随处可见精心打理的痕迹。 这些无意间的现让他极端气闷,她那话叫他更不爽。 生活是自己的,命是自己的。 他看着她似泄愤又似示威接连吸烟,有些坏心地想,这个女人,想着一个不怎么出色的男人十年之久,还能保持这种清净的生活态度,心里是住着个入定的老尼姑吧。 然而,此时他牛嚼牡丹一样把“进贡”的香烟吸进肺里,又随意喷出来,烟雾缭绕,却突然想起早上看到俞思成说的那句话——“不算漂亮但绝对称得上精致”。 不错,连吸烟时给人的感觉都是讲究和精致。 周年庆那天,他几乎全程见证了她从从容自若到惊慌失措再到强颜欢笑,尽管俞思成没透露对方姓名,他也知道说的是她。按说他们交往并不深,但无奈这个两天前才和他有过一点不清不楚关系的女人,实在不善隐藏,偏偏又喜欢伪装,笨拙得叫他放心不下,怜意潮生。 老实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好奇心了。 但他不年轻了,没有冒险的勇气,更没有一颗圣父的心。 不愿意再冒险投入感情,更没有多余的温情拿来拯救一个深陷情谜的女人。 只是,在她不顾一切向他提议时,他没有拿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应有的风度,拒绝她的心血来潮;反而像所有游戏人间的人,顺从*的指使,占尽便宜。 明知道她是玩不起的那种女人,他还放纵,即便这个女人跟深潭静水一样无害,很难说他这行为是不是惹火烧身。 而后呢?他想做什么? 追求? 他虽然自信魅力不比俞思成差,但没把握能比俞思成做得更好。 更何况,他没什么热情能交付与她,自问不配享用她的精致。 把力气花在她这种女人身上,和风险投资无异。他相信一旦成功,收益会过这一生任何一次投资;但高收益和高风险往往是光和影的关系。 有光,哪里会没影。 但他确实深思熟虑后,让成特助帮忙送去鲜花和礼物。他觉得对不起她,没错,是对不起。一夜风流后再也不见,他没玩过,自问更无法对她做到,就像他为那支烟道歉一样。 他没有抽事后烟的习惯。 忽然有雨飘进来,郁南冠猛地收回思绪,却是雨又大起来。店里,她扬手招来侍应生,简单的交谈后,她的姿势有一瞬间的烦躁,但立刻重归平静。 · 彭盈看看表,快十点。手机一直很安静。 第二杯牛奶端上来时,等了四个多小时的人终于现身,欠欠身在她对面坐下。 “下班就过来了,还没吃晚饭吧?” 彭盈避开问题,从包里拿出他让特助送来的盒子,放到他面前。 “郁先生,我们明天都要上班,直接进入正题吧。花束不方便带过来,我就留下了,谢谢你的花;耳环我不能要,你收回。” “原因?” 他面带笑意,满眼困惑,仿佛完全不知她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我们是各取所需,无所谓责任和义务,并且以后都不会再有联系。当然,事先没有讲清楚,是我疏忽了,不怪郁先生按惯例行事。不过,我以为郁先生很清楚那个惯用语的内涵和外延。” 郁南冠礼貌地看着她双眼,听得很认真,听完后,拿起温水抿了两口,放下杯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彭盈,我以前没让小成给别人送过礼物,其他助手也没兼过这种职。昨天确实有急事,所以没能亲自过去。” “郁先生,请你不要回避话题。关于你的急事,你的助理先生已经解释过了,但这与我无关,我也没有过问的理由。” 彭盈严肃地与他对视,尽量以一种和客户谈预付款和付款期限的语气说话。但内心里她觉得自己像个气球,正被自己内在的某种能量吹得鼓起来。用流行点的词语,她的小宇宙突然加运转了。 她很少有这种时候,而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她都觉得心虚,怎么自欺欺人都外强中干中气不足。 所以,郁先生一直气定神闲。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忽而失笑,低头看着水杯,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彭盈无意中瞥见,脑子里轰地一下,某种令她无措的记忆袭上心头。 仿佛察觉她的变化,他抬起头,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彭盈,你当真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他称“彭小姐”时,总让她觉得不自在,有种被调笑的意味藏在他那双作怪的眸子里;而他称“彭盈”时,她又觉得害怕,那声音仿佛一种蛊惑,轻易卸下她所有棘刺。 彭盈没了耐心,抓起包,快步出了咖啡屋。雨很大,夜很凉,一脚踩进雨中又收回来,听得身后郁南冠说:“我送你回去。” 她顿在原地,没有回头,因为实在是进退维谷。现在打车即使有,她也不敢乘;而她刚刚才底气十足地置他的“心意”于不顾。 “让你等这么久,我很抱歉,我送你回去。” 听见郁南冠很及时地又说了一遍,然后,彭盈终于平复心情,转回身,对他点头致意:“那就多谢郁先生了。”</P></DIV> <TR> 17六一小番小外 作者有话要说:&1t;/br>六一是昨天……还是祝各位龄儿童节日快乐。 最近的事情太闹心了,“混乱”一章我得重新想想,这个……似乎不那么好玩,随便看看吧,鞠躬致歉,退下。 ———————————————————— 看了随意君的评论后,我觉得有必要再来说明一下,这个是个小番外,跟正文情节是分开的,可以跳过不看。&1t;hr size=1 />  郁南冠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1点。从车窗看出去,整幢房子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他忍不住低咒那不长眼的老板。 莘城人都知道,帷幄的郁先生最讨厌应酬,尤其是晚上,一旦时间过八点的,朋友聚会也不去,别说工作上的吃吃喝喝了。 原因?成特助对外称,郁先生顾家,要回家陪妻女。 真实情况是,女儿八点睡觉,老婆十点睡觉,过时不候,还要记得自己带钥匙。 下车前,郁先生跟成特助招呼说:“去逗逗今天那位客户,不用客气。” 其实他应该庆幸,彭盈至少给他留了盏路灯是吧是吧?开门的时候郁先生这样想着。 屋子里窗帘拉得严实,一点光都没透进来,郁南冠走了两步,撞上个柜子,只好开灯。这一开不得了,二楼楼梯口上那只,可不是应该已经睡觉3个小时的乖女儿。 小丫头的长头软软地披在肩膀上,穿着粉红猪的棉睡裙,端端正正地并腿坐在阶梯上,小胳膊撑着膝盖,俩手儿捧着脸,定定地盯着自家老爸看,不说话,也没说话的打算。要不是郁南冠习惯了自家女儿这副样子,真得担心小丫头有什么心理障碍。 三两步奔上去,将女儿抱起来,感觉到两只嫩胳膊圈着自个儿脖子,郁先生的郁闷一下子没了。进了卧室,关好门,把小丫头放在被窝里,盖好,郁南冠这才悄声问话:“在等爸爸?” 小丫头神情安详,和她妈妈没表情没心情的时候一个表现,叫人看不出点实质性的东西,郁先生为此头疼好几年了。 她就用那种表情看了郁先生很久,水灵灵的眼睛终于现出点别的情绪,细声细气地说:“爸爸,你过了门禁时间了。” 郁南冠本期待着什么爱的表白,一听这话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勉强笑一个:“爸爸那是工作,你过了时间不睡觉,妈妈要打你屁股的。” 小丫头煞有介事地摇头:“不会,妈妈从来不打我,她会……不给我做饭,不给我梳头,不给我穿衣服,不给我洗澡,还……不对我笑,也不抱我。”边说还边掰着手指数着,好像天大的委屈似的,那语气也是“欺负我,我都记本上”的架势,可脸上分明没什么异样。 郁南冠给逗乐了,好心情地揉揉女儿的头,保证道:“爸爸帮你!” 小丫头认真想了近一分钟,使劲儿摇头:“不要,男女授受不亲。” 郁南冠乐得不行,捏捏女儿的小鼻头:“人小鬼大!” 这下子小丫头气了,哼地扭过头,义正词严:“我是淑女,不准用那种字眼形容我!” 郁南冠乐得抱着小丫头笑个不停,小丫头身子扭啊扭,就是扭不开,急了,娇叱:“郁先生,我有话跟你说。” 那语气,那反应,实在是彭盈的翻版。郁南冠觉得太乐了,可他和彭盈的卧室就在隔壁,怕声音太响吵醒她,只好忍着。 “说吧,美丽优雅的郁小姐,郁先生听着呢。” 郁小姐把被子扯扯好,只露出双眼睛,软糯糯的童音瓮声瓮气地传出来:“老师布置作业了。” “没让妈妈帮你?” 郁小姐想了两分钟,才不紧不慢地说出重大秘密:“这个作业不能问妈妈。” “哦?这次是什么作业?”郁南冠仔细回想,上一次小丫头单独问他的事情,貌似是爸爸妈妈几点进卧室,几点睡觉,彭盈三天没理小丫头,于是,他断定幼儿园那个木头尘老师又要搞什么八卦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小丫头想了好一会儿,懊恼地扯了扯头。 “没关系,老师怎么说的,你就怎么说。”郁先生脾气很好,当然,那是因为,如果他不好好表现,木头尘老师一个心血来潮,会把他和老婆的恋爱小说再来个续集——婚恋小说。他年纪一大把了,折腾够了婚前协议的问题,可没力气再折腾财产分配抚养权归属这种无聊的事情。 郁小姐皱着眉头,老半天才说:“老师让我问你们,七年之痒痒不痒?” 郁先生噎了一噎,把郁小姐摁回枕头上,盖好被子。郁小姐见状,不淡定了:“郁先生!” 郁先生把她头理理顺,无奈地说:“不痒,一点都不痒,真的。” 郁小姐人小,说话慢,反应貌似也慢半拍,可脑子灵光呀,一听这敷衍的语气,立马就知道真相了。爸爸不说真话,哼!气鼓鼓地翻身蒙进被子里。 “诶?”郁先生拍拍被子,没反应,凑上去说,“妈妈知道你没睡觉了。” “郁先生你在干什么?”某个不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吓得郁先生差点心脏脱落,“你回来晚了还来吵女儿?” 郁先生战战兢兢地转身立正,看清彭盈精神抖擞不像刚睡醒,知道是等自己来着,一个猛扑把老婆搂进怀里,盈盈盈盈地喊个不停。 彭盈给气得抖:“郁先生,你现在就是一块烟熏酒浸的臭肉……唔……” 后面的话被郁先生吞进肚子里了。他们的郁小姐是要做淑女的,怎么能听见脏话,赶紧把抓狂的老婆连拖带抱弄回房间是正经。 门关上之前,自埋的郁小姐倏地坐起来,右手煞有介事地支着下巴,自言自语:“这可真痒啊。” 仿佛是迎合她的想法,郁先生的惨叫马上就穿墙入耳而来。 “好了,这下子那个无聊的木头老师不会找我爸爸妈妈的麻烦了。”郁小姐再次缩进被窝,嘟哝了一句,小嘴大张,打个哈欠,然后沉沉睡去。至于隔壁大战几回合,看七年之痒有多痒吧。 不过,不关她的事。</P></DIV> <TR> 18骨牌--11 到底是在哪一步碰倒了第一张骨牌?向郁南冠出邀请的时候?晓阳外贸建立第一家实体店的时候?顾梁翼转入特战队的时候?或者,根本就是从哥哥离开,我决定追寻他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 听说怀德特制作了一副骨牌,第一张比小手指甲还不如,此后每一张是上一张体积的1.5倍;推倒第一张只需o.o24微焦的能量,到第13张骨牌倒下时,能量聚集到51焦;假如他能制作出第32张,就能以一指之力摧毁帝国大厦。 以前觉得这物理学家真无聊,现在想想,真可怕。 ——影子日记 ########################################## 公司在大学城的第一家实体店,彭盈本着为职业前途铺路的心态,认真做了很多前期准备,除了调研企划和宣传,她还用了半年的双休日专门去学了室内设计和色彩搭配,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能搞专门的广告。 “……不会……没听过……技术一般……”向来淡定又从容的彭主管在彦导的连串逼问下冷汗涔涔,“我只做过店面设计,直白点,就是把衣架子摆在哪儿,把墙壁贴上什么图案的壁纸这种事,并且向来只是中规中矩,谈不上设计,更不能理解俞思成总设计的理念和神髓,对于广告这种技术活儿使不上力。” “那景晓阳把你派来干什么?”彦导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意味却十足丰富,“公司制度坏成这样,各司其职都做不到了?还是公司只有你一个人能做事,哪儿有事哪儿救火?” “不,不,不是的……”助理小王刚刚赶到拍摄现场,就看见自己老大正被一个冷眼的女人压得翻不了身,虽然她自己也被那气场震住了,但想到自己犯的大错小错彭姐都帮她扛了或者消了,喘着气就出头伸冤来了,“那是齐小姐要求彭姐来的,本来彭姐准备店长培训已经不可开交……” 彭盈斜了小王姑娘一眼,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一下子乖乖闭嘴躲她身后去了。 “彦导放心,我们老板很信任池先生推荐的人,只管随心拍,一应杂事全部交给我打理就行,这个我比较擅长。至于俞思成总设计,我这就跟他联系,一定尽快让他到场。” 彦导姓彦名汐,口语书面语里都不起眼的一个搭配,但人却极打眼,个子高挑,体态窈窕,面容姣好,尤其一身气势,在彭盈接触过的女人里是数一数二强的。从创意到拍摄到后期制作,整个过程都是她自己做一把手,彭盈对她的方案心服口服。 一者尊敬彦汐斤斤计较一丝不苟的态度,二者惭愧因己之过致俞思成翘班,对彦汐咄咄逼人的问话倒没往心里去。接了买食物的任务就乖乖做去了。小王姑娘撅着嘴跟彭盈搬面包饼干和饮料,实在对这趾高气扬目下无尘的导演怨到肺里去了。 “不就是池沉诀的女人嘛,拽什么拽!霁城和莘城远着呢!” “谁跟你嚼舌头了?” 彭盈警告地问,小王吐吐舌头,答她:“我有朋友在池沉诀的公司做事,恰好知道那么一点。” 想必这事算是秘密,否则池沉诀不会把手伸到这么远来推彦汐一把。 “你也看到了,彦导能力很强,这跟她是谁的女人没关系。有些人是比较强势一点,压不过他也不会怎么样,只要事情做好就行。况且,彦导没有恶意,对事不对人,俞思成没按要求到现场,是我们不对。至于那些八卦,最好不要跟别人再说,要不然你试试你和池沉诀一句话比起来孰轻孰重?” 小王再伸脖吐舌,道:“不会乱说啦,还不是因为彭姐不是别人嘛。” 彭盈本来远远望着这事的始作俑者悠闲化着妆还有点郁闷,这话一出,立时笑了。 齐雅不容反驳地要求她全程跟进广告拍摄,彭盈自然猜得出源头。上学那会儿的旧事,齐雅肯定是忘了的,但不代表她对“郁南冠专属诗情”这个认知有任何改变,即便郁南冠和诗情离婚七年了。郁南冠生日那晚,彭盈可是当着齐雅的面儿把郁南冠提前带离包厢,后续如何,自不必想。 老实说,错身而过时看到齐雅气得脸色青嘴唇颤抖的模样,她还真觉得解气。毕竟,当年洛雨那事,起因是洛雨不对,但她们把信在学院橱窗公开,还扫描了贴学校论坛就是她们的不是。若不是木之文一怒之下召集了计算机系一众技术宅男,整夜泡在论坛上,出一张帖子黑一张,不攻击服务器,耐心好得很,校网维护员都没搞定这“黑客事件”,吓得她们放弃网上宣传,还不知后果会怎样。其实彭盈的记性很好,脾气也有,只是不会刻意去谋划什么罢了。 不过,这一次彭盈却有点后悔。收敛一点多好,明知道郁南冠不是她招惹得起的。这下子正义使者要替天行道了,息事宁人,她就乖乖受着吧。 拍摄组打杂人员挺多,彦汐很快就把彭盈赶走。彭盈留下小王姑娘,说是方便有事及时通知,彦汐也没反对,只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一边凉快去。齐雅正穿着学院风的衬衣拍安静读书的镜头,一见这状况,当即就要炸了。可彦导眼锋扫过,齐雅立马又重新进入状态。 小王姑娘本来还怨彭盈将她一个人扔给彦汐这人形刀锋,此时前嫌尽释跟彭盈低语:“看她也就那样嘛,本来还想找她要个签名了,现在全破灭了。” 彭盈失笑:“傻姑娘,多看多听少说话,眼力劲儿得再练练。”说完见她求知若渴得看着自己,便又补充,“演员可以跟化妆师过不去,因为这种角色换一个还是一批无所谓;导演可以跟演员过不去,因为演员也不是非谁不可的。你会跟楼下的前台小姐干架还是跟你的顶头上司我拌嘴?” 小王姑娘听话地跟拍摄组搞关系去了,彭盈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头疼地翻出俞思成的电话。头疼是真的,原因无他,惟健忘耳。彭盈那日说回家给俞思成回电,但等终于跟郁南冠拜拜,她随便冲个澡就睡了,养颜面膜都没做,哪记得俞大师翘盼望着她的电话。隔日公司仍不见他踪影,不说接电话短信了,聊天工具也是她一上他就下。当然,没有负荆请罪的彭盈,这次也不意外地吃了闭门羹。 广告设计是选取广大女性几个阶段的代表场景进行拍摄。因为莘大还在放暑假,人少;学校有一个项目叫行业体验,创设各行各业的工作环境给学生模拟运作,帮助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向,设施上几乎能满足所有拍摄需求,因此,三天的拍摄都在莘大。 彭盈请俞大师出山未果,被彦汐追问,只好如实相告,某人不接她电话。彦汐自己去打了一个,回头就提高了音量宣布:“彭主管,带王助理回去做自己的事吧,俞思成说有你没他有他没你。” 齐雅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仿佛什么计划落空了,但与彦汐的目光一接触,又立刻恢复正常。彭盈觉得齐雅有梁耀国撑腰,没道理怕彦汐怕成这样啊,池沉诀怎么说也不一定就比梁耀国牛掰到哪儿去。一边儿凉快的时候,小王姑娘忿忿不平地说:“彭姐你那时候走了没看到啊,读书的镜头拍了两遍,彦导火了,骂化妆师有没有脑子的。 ‘上了片场齐雅就是艺人,不是夫人,按照导演的要求做,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彦导明摆着指的是某些人尽乱来,齐雅也只能咽气,卸了妆,只用了BB霜就在太阳下晒了这两个小时。” 小王姑娘神气活现地学着彦汐的语气,然后又加上自己的脑补,笑得捧腹。彭盈见她百无禁忌开怀大乐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两人没走多久,斜刺里冲出辆自行车,一个憨头憨脑黝黑面皮的大个子男生一个急刹停在她们面前。彭盈看看男生又看看自己的助理,但见向来没头没脑的野丫头一下子腼腆了,当即醒悟过来。 王姑娘摸摸脑袋,拿脚尖指了指自行车男:“彭姐,我男朋友,在莘大读研,学电工的。听说我跟你来这边做事,一早从实习的地方赶过来。”说完,换了副语气,冲憨笑的男朋友没好气地说,“快叫彭姐,早跟你说过的。” 电工男在王姑娘面前完全没什么气势,被叱得蔫头蔫脑的,年轻人的情趣,她也不是不知道。笑笑,伸出手去:“我听说工科,尤其是像你们这种,实习很辛苦的。” 电工男人虽内向了些,但态度上却不卑不亢,自然地与彭盈伸出的手用力一握,立刻放开:“还好,能亲自动手操作其实很有趣。” 工科生常常跟导师做项目,有薪水可领,故而常称导师为老板。短暂的接触加上平日的观察,彭盈也大概猜得出这对小情侣的计划,都抓着机会攒钱呢,要一起买房,买好房才结婚,莘城这房价,估计电工男常年处于鸡血状态。 人家难得相聚,彭盈说了几句便借口走开。本打算回城,路过外院,瞥见小花园里各色月季开得热闹,见四下没人,索性进去瞧瞧。没想到绕过一丛茂密的凤尾竹,愣住,迎面走来姚瑶,只见她一手抱着两本书,另一手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见到彭盈也是一愣。 小男孩儿的衬衣跟6军常服一个颜色,样式也十足相似;眉眼英挺,皱着脸的样子颇有些迫人的潜质。若不是那两团肉鼓鼓的脸颊,彭盈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顾梁翼的缩小版。他歪着脑袋盯了彭盈一会儿,见她不动不说话,又仰头去看自己妈妈,也是一个表情动作,不耐烦地晃了晃和妈妈牵着的手。姚瑶惊醒过来,冲彭盈热情地笑,教小伙子:“邯郸,这是爸爸的妹妹,叫姑姑。” 原来是叫顾邯郸。彭盈也醒过来了,面部肌肉仿佛刚刚从冷藏柜里拿出的肉,僵硬得不像话。 顾邯郸清澈的眼里渐渐现出困惑和警惕:“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个姑姑?爸爸不是只有蝶姑姑一个妹妹吗?” 彭盈可以和姚瑶礼尚往来,但面对一个天真稚子的问,她瞬间羞愧得无地自容。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其实她这些年自欺欺人,心心念念,惦记的是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 姚瑶似乎没察觉,蹲下身子,与儿子平视,耐心地解释道:“这位姑姑是爸爸的好朋友,比一般的好朋友还要好,跟亲人一样,所以应该叫姑姑。” “我有姑姑了。” 小伙子很不爽地低着头,咕哝着,彭盈好不尴尬,不知所措。 姚瑶浑然未觉,换了套方案:“这位姑姑叫彭盈,彭德怀大元帅的彭,任盈盈大女侠的盈,你不是说以后要做大元帅跟令狐冲抢大女侠?你喊她盈盈姑姑好不好?” 小伙子听了话,果然抬头瞄了瞄彭盈,彭盈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努力地微笑。他看了她很久,终于不情不愿地垂头:“好吧,盈盈姑姑就盈盈姑姑。” 彭盈站在五步开外,十分镇定;她确信自己笑得很温婉很得体,只是一时全身上下都不能移动半分而已。</P></DIV> <TR> 19骨牌--12 相似的人喜欢扎堆,相同的事情也都是约好一起生的。 顾梁翼的战友来看他,平日都是大货车出入,今天不得不用姚瑶的那辆小车。 顾邯郸才五岁,但姚瑶想把儿子送进莘大附小,年龄不够,也没门路,今日带儿子过来见导师,导师问了些问题,甚为满意,就推荐给了附小的校长。莘大在莘城东南,附小校长住在西山的郊区,得横穿整个莘城,彭盈主动提出送他们过去。姚瑶还有些推拒,彭盈便蹲下哄小朋友,地铁人多,辛苦的是妈妈。顾邯郸高高兴兴地喊彭盈“盈盈姑姑”,怂恿妈妈坐姑姑的车去。到得西山别墅区,彭盈见到停车位一辆黑色的宝马m5,心头猛地一跳。果不其然,上台阶时,郁南冠和诗情热情地与一名穿家居服的中年男子告别,两人中间站着的,是个粉妆玉琢的男娃娃,像极了诗情,比顾邯郸还漂亮得多。 郁南冠见到彭盈,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立刻调整过来,点头微笑。 诗情穿浅黄色的连身裙,衬得袒露的脖颈手臂和小腿又白又嫩,无比年轻。她当然不认得彭盈,见状便扭头嗔怪郁南冠:“南冠,你也不介绍一下?” 郁南冠的笑容礼貌而风度翩然:“这是彭盈,晓阳外贸的业务主管,齐雅正帮她家拍广告。这一位,是青翼的顾太太吧?” 姚瑶很自然地倾身,与诗情握手打招呼,彭盈松了口气,机械地随着姚瑶动作。郁南冠指挥着两个小伙子互相认识后,便与彭盈他们道别离开,只在最后给了她一个十分怪异的笑脸。彭盈觉得胸闷气短头晕,兴许是离中暑不远了。 校长姓杨,人很随和,杨夫人更是贤惠热情,给三人盛了绿豆汤解暑。刘校长并不和两个大人多交谈,反而一直跟顾邯郸东扯西扯。 “邯郸穿着小军装,是想当军人吗?” “是啊!我爸爸以前可是特种兵呢!” 彭盈端着茶,手一颤,只觉唇角的微笑已保存为格式,她不按键就不会改变。 “很崇拜爸爸?”没有问现在为什么不是了,还真是体贴的校长,知道小孩子不愿意也弄不懂这些事。 “最崇拜爸爸了!爸爸穿军装看起来很帅哦!许叔叔说爸爸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兵,我穿军装跟爸爸一样英俊!” “邯郸最崇拜爸爸,那还有其他崇拜的人吗?” “……谁都可以吗?” “都可以。” “第二个当然是妈妈,妈妈帮爸爸管理公司,照顾爷爷奶奶还有我们一家,现在还继续读书呢!妈妈只是比爸爸弱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哦……”说着,顾邯郸小朋友用右手比了比左手拇指盖儿的一小块儿示意,惹得几个大人哈哈地笑,这才扭头瞅了他妈妈一眼,见她眼睛有点红,却是笑着的,松了口气,回头接着跟校长扯皮。 “第三个是彭德怀大元帅!”顾邯郸腾地跳在地板上,两手往腰上一叉,抑扬顿挫地念出来,“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几个正襟危坐的大人笑得姿态横生,彭盈听见自自己深喉处出的沉沉笑声,不算刺耳,却一声声落在耳里,沉重地敲着心房,嗡嗡作响。瞥一眼姚瑶,姚瑶望着活宝似的儿子,似乎浑然忘了儿子是来面试的,眼里眉梢全是宠爱和欣慰。 “第四个是任盈盈!” “哦?说说看为什么不是仗义潇洒的令狐冲?” “因为任盈盈很……厉害啊!那么多身怀绝技的好汉听她号令,她帮令狐冲抢《易筋经》,给小师妹修漂亮的坟,爸爸说这等坦荡爽朗的女子才当得起‘女侠’二字!” 这话哪是一个五岁出头的孩子说得出的。旁人听不出来,彭盈却是清楚得很。彭简的音容已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淡退,有些话却犹在耳畔:“盈盈,一个好女人该像任盈盈那样,有能力和威信号令群雄,也有胸襟和诚意为心上人的心上人找个风水宝地起一座青草坟。” 那是她十四岁初潮时彭简给的成人赠言。她又在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窝在顾梁翼怀里,一边哭一边把彭简的那些话重复给他。她害怕忘了,他便保证,一定帮她记着,每一句话都记着,留着说给他们未来的女儿听。 后来的谈话彭盈都听得不真切,仿佛隔着什么,她实在没力气拨开了,只好低着头,喝了一杯又一杯清茶,渐渐将心头的赤焰平息下去。 姚瑶把顾邯郸教得很好,杨校长也很喜欢,当场便收下了,年龄上放松一年半年也无所谓。出门已是夕阳西下,整个西山都被橙红金黄的光辉笼罩着,炊烟几处袅袅,飞鸟两行。 汽车匀行驶在空旷的路面上,偶尔有几辆高档轿车鄙视着彭盈的国产桑塔纳飞驰而过。先是得益于这个名字,后又免了妈妈乘车之苦,不过一个下午时间,顾邯郸对彭盈的态度简直称得上喜欢了。 彭盈开车慢,一边盯着路况,一边与顾邯郸聊天。姚瑶和顾梁翼打电话,收线后,道:“彭盈,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想给邯郸庆祝一下。” 彭盈正欲推辞,顾邯郸已雀跃:“好耶!盈盈姑姑一起去!” 彭盈从后视镜看见顾邯郸小脸上全是兴奋,一时怔忡。是啊,他是顾梁翼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很喜欢她。于是,她笑着答应:“好啊。” 顾梁翼到的时候姚瑶已点好菜。她像所有称职的妻子、母亲和嫂子一样,照顾到所有人的口味和禁忌,一桌菜令大家都胃口全开。姚瑶细细向顾梁翼讲述下午的事情,主要目的倒不似在夸奖儿子多么聪明可爱,反倒在说彭盈丢下工作陪他们母子奔波,实在让她过意不去又十分高兴。顾梁翼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吃,关键处摸摸顾邯郸脑袋以示嘉奖,有时也对彭盈道谢,提醒她吃菜。姚瑶说到儿子手舞足蹈讲述崇拜对象的那一段时,彭盈吃到一块青椒,没去净的籽卡在喉间,一时咳得心肺移位,忙道歉去了洗手间,便也错过了顾梁翼的反应。 最终还是结束了,分别的时候天还没黑,夕阳昏暗的余晖穿行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苟且着寻求偷生的空隙。顾邯郸见彭盈上车,动,瘪着嘴儿,扭身埋进妈妈肚子里,不肯跟她道别。她怔了怔,摇下车窗,探头与这一家人说再见。她把车开得很快,然而,还是没等到她转弯,他们已收回目光,相携上了自己的车。 她打开电台,听两个主持人插科打诨,间或播送一段新闻,感觉到自己渐渐回复正常的状态。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工作做完了,看着书,忽然就到了睡觉时间。一般总是能十点钟关灯的,外面的学生正是闹腾的时候,她只好又加了一层黑色的窗帘,一拉上,屋子里就完全没有光线。老家的夜晚没有光,那是彻底的黑夜,安静得令人迷乱。她便在自己造出的相似黑暗里,恍恍惚惚回到少年不愁的时光,又恍恍惚惚知道自己始终一个人,最终带着这难解的恍惚,沉沉睡去。有时候也看碟,盖着毛毯抱着抱枕,看着看着就在沙上睡着,一觉无梦到天明。 她想得有点窒息,只好降下车,看看路段,离常去的武馆不远了,便停下车,脚步虚浮地朝那个方向走去。为了戒烟,她曾在武馆专心学过两个月剑术。她不信玄乎的东西,但她确实渐渐获得了控制自己的力量,于是隔一段时间去武馆习练一次。当然,这时间不会隔得太久,毕竟,她所有的心事都只能一个人消化,她很害怕被原则和*夹击成疯。这一次这么失态,一定是最近太忙,她很久没来习剑的缘故。 晚练的弟子呼呼喝喝,一板一眼地练着拳脚套路。有眼尖的弟子认出她,告之师父正和朋友叙旧,那位朋友是个军官,高大帅气。 少年的语气里总有点什么善意的暗示。来的年数多了,这些渐渐长大的弟子们也与她相熟,提醒她要抓紧该抓紧的人。 彭盈坐在回廊的木台上,看一群排得整整齐齐的少年们打完一套长拳。他们穿雪白的练功服,盘扣从颈到腰,扣得一丝不苟。看完第二套长拳,回廊转角处传来男人的对话声和脚步声。 彭盈站起来,整理一下衣着,把一切弄妥帖了,他们正好露出高大的身躯来。和武馆师父一道的男人,果然穿着6军军官的夏季常服。那人看到她时,眉头轻微皱起,唇线也紧抿起来。 “纪师父,晚上好。”彭盈视而不见,只对武馆师父打招呼。 没听到纪师父的回答,那位军官的声音已抢先接上话:“你是彭盈。”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彭盈抬头望向那人,见他嘴唇开合,又说了一句:“我是许墨城,顾梁翼的队长。” 她愣了愣,倏然想起这个声音她听到过的。 “那是小顾的意思……你不在乎?可是他很在乎……他说,他已经结婚了,你别等他。”</P></DIV> <TR> 20骨牌---3 “彭小姐,你对冰毒了解多少?” 有重要客人来访,纪师父准备好茶水便带上门出去了。休息室里只剩下彭盈和许墨城,对坐着,各怀心思。 “我只知道那是毒品。顾大哥隐约提到过他戒毒的事情。” 彭盈垂下眼,看着面前的茶杯,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带着断弦的呜呜声,可笑至极。 “他没有告诉你全部事情,所以你要求我说清楚?” “不是要求,是请求。他今天陪战友,想必就是你吧。你该看到他现在过得很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跟我说一说又何妨?我不会泄密,不会诋毁他的名誉,何况我只是想知道关于他的那一部分。你们的作战部署,奖惩意见,或者惊人□,我没有任何兴趣。” 彭盈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许墨城在部队已二十年有余,做过学员小兵,上过硝烟战场,带过千人大队,搞过跨*演,该经历的阵仗,无一落下,一双鹰目深沉无波,却能轻易看透任何人的意图。彭盈起初有点怵,很快便无惧无畏,甚至挑衅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最后却是许墨城打破这胶着的状态,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问道:“彭小姐现在在做什么?结婚与否?” 彭盈如实相告。 许墨城沉吟许久,放下茶杯,目光凌厉:“好,我告诉你。” 七年前,中俄边境活跃过一个特大贩毒团伙,团伙内部组织严密,分工精细明确,行踪甚为诡异;他们在境内外有固定的供货、运输、过境以及分销网络,组织内部对成员有专门的军事顾问和训练,无论个体还是团体,行动能力都很高。边境警方损失惨重,未能破获,许墨城受命带队前往。 取得其中一个供货地点后,顾梁翼被派潜入贩毒团伙内部,追踪每一条线路。何处收购麻黄素,何处加工成冰毒、摇头丸和大麻,以及从境内运输到境外的四条路线,甚至是军火购买,成员军事训练,顾梁翼借着出色的军事技能和高的伪装能力,十分顺利便将这些信息一一掌握到位。 但是在传出情报的时候出了问题。负责接应顾梁翼的队员将情报送出后被贩毒团伙的反侦察人员抓获。那名队员一家上下仰仗他一人,严刑逼问下,为了自保,供出了顾梁翼。顾梁翼虽已集齐情报,但为确保贩毒团伙没有临时起意更改路线,仍然隐藏在团伙内部,被战友出卖之后完全没能察觉便遭关押。 许墨城的声音一直平和稳定,倒是彭盈,听到此处,失手将茶杯打翻。许墨城用纸巾帮她擦拭桌子,她拿起茶壶要重新倒一杯,右手忽然痉挛,茶壶跌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道了歉,请许墨城稍等,冲进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扒着洗手台喘气。渐渐觉得那声音很吵,关了水,走出去,许墨城仍端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新的茶壶和茶杯,腾腾地冒着热气。 “对不起,请你继续说下去。” “你确定要接着听?” “……是,很确定。” 许墨城看着对面女人过于坚定的目光,反倒觉出几分强撑的意气。他并不善于揣摩女人的心思,只是,唯一亲近的女人,便也是这个性子,再怎么心痛疲惫,在外人面前都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他忽然有点心软。 “彭小姐,你和小顾早就没有将来,不必这样勉强。”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彭盈惨然一笑,道:“我不是为了将来,我只是要祭奠过去。能祭奠我枯等的这些年的,只有真相。你都说了一半了,请你说完吧。” 许墨城没再坚持,他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女人。 “毒贩子给小顾注射了过两千毫克的冰毒,缉毒队循着小顾的路线追踪而至时,他已经过了毒品带来兴奋和快感的时期,陷入了……极端的痛苦。枪战中,那名背叛者替小顾挡枪去了,小顾得救。 “他的求生意志很强烈,初期治疗十分顺利。身体上的危险解除后,整个人却意志消沉。因为贡献突出,他被授予一等功,可以提干留在部队,但是他坚持转业,并嘱咐我把勋章寄给你,让我转告那些话。” 许墨城停了停,抿了口茶,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又抿了一口,仍然没说出话来,最后,仰脖将大杯茶水一口气饮尽。 “彭小姐,你对小顾的心思了解多少?” 有了之前那点缓冲,这样的结果,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彭盈只是脸色苍白思维停滞而已。想象力在顾梁翼被关押的那一点上摔了一跤,再没爬起来。她只看见许墨城嘴唇开合,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彭小姐,你可了解小顾的心思?” 这次她听清了,努力地挥鞭子驱策大脑,叫她想,用力想,最后,却只是摇头,再摇头。 “我……不清楚。” “在进莘城警队之前,小顾只是个职高毕业的无业游民。父母花钱把他送进警队,盼他退役后有个好工作。退役前夕分到给莘大军训的任务,认识你,喜欢上你,但自认配不上你,直到我下基层挑人,要建特种分队。 “这些都是他在面试是告诉我的。他对我说,他喜欢的女孩子在全国最好的大学学英语,人生得美,品性极好,他想要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能配得上她。他本身素质和技能都很出色,尽管动机并不崇高,我也收下了。我喜欢的是有追求的人;追求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就好。 “进山里封闭训练后,常常收到你的信。你似乎总是跟他讲读了什么书,有什么想法。很多英文引句,他看不懂,只能请我帮忙。没出任务的时候,他每天打电话,所有战友都怂恿他写信,他却没提过笔。这我理解,他跟我说过,要把你的信收好,留给孩子做字帖,中英文都齐全了。 “彭小姐,现在你可明白了?在训练场上,格斗打靶越野抢滩他样样能拿前三,综合测试次次第一,但在你面前,连提笔写字的勇气都没有,说话也不敢时间太长,每次打电话之前总要酝酿很久,甚至列个提纲,写上关键词,生怕说错了,惹你生气,后果不堪设想。本想捧着勋章光荣地回到你面前,结果却是他被注射冰毒,从此抬不起头,至少面对你,他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彭小姐,你猜得没错,我今天是来探望小顾的,看到了他的妻子儿子一家大小,还有公司。他现在的生活很美满,不管过去他是否负你,我都希望你能像他说的那样,不仅人生得美,品性也极好,不要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和顾梁翼在一起的那些年,彭盈也不过二十岁前后,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那个人,那个人也很喜欢自己。有了这相悦的感情,他们本该长长久久的。此刻听许墨城一说,她所有的认知忽然被颠了个个儿。 事实上,彭简的离开并没让她变得成熟,只是愈偏执而乖戾;顾梁翼的离开也没有让她变得理性,反而日渐怨恨而沉溺于伪装。而许墨城最后那一句,结结实实激怒了她。 许墨城看穿她一般,冷哼:“彭小姐,小顾现在还记着你,也只是愧疚和歉意。你继续这样下去,他便只能继续怀着这种心情生活。我相信,你能枯等他这些年,必然是重情重义品性极好,可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彭盈把茶杯拿起来,看了他很久,手腕颤抖着,拿不准是不是该为了那些恶意的猜测和警告泼过去。许墨城知晓她的意图,却只是看着她,一脸冷漠和无所谓。 彭简到底没教过她如何对一个本意善良但言辞恶毒的人施以粗暴的回应。最终,她也只是把茶杯放好,擦掉桌上因为手抖而溅出来的水渍,踉跄着摔门而去。 穿过回廊,然后是院子。晚练还在继续,她没命地往外跑,恍惚听得见身后少年们的喊声,没加理会,却在大门口自动停下来,狼狈不堪。 又是郁南冠,和诗情在一起,带着诗情的儿子,正和纪师父告别。 四个大大小小的人,尽数惊诧地看着她,连向来面部表情只有微笑的郁南冠都不例外。仿佛急刹车,她突然找回理智和冷静,一一招呼过,然后才以正常步绕过他们,向自己的车走去。 夜还不深,夜生活刚刚开始,车河川流,向着各自的方向奔去。彭盈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终于辨清回住处的路。快到日常的上床时间,心里又急又慌,把车开得飞快。转弯时与另一辆车狭路相逢,她急得流眼泪,猛打方向盘,险险擦过,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踩刹车,撞上护栏。安全气囊弹出来,挤得她胸口阵阵闷疼。 这不是在主干道上,车不算特别多,也没有交警。她放心地停在原地喘气,待不再流眼泪了,才拨通助理的电话。小王住得远,等到了这里,她应该调整好了。 车窗忽然被笃笃地敲响,她扭头看去,郁南冠清俊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听见他说:“彭盈,开门,让我进去。” 不容反驳,咄咄逼人。 她傻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能理解状况。 车窗几乎全开,郁南冠干脆伸手探进车内,自己开了门。卡着她腰身将她抱上副驾驶,自己坐上驾驶位。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而优雅,浑不似“破门而入”。 郁南冠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她,问:“伤到没有?” 彭盈还没反应过来,他等不及了,凑近了左右察看。他穿休闲装,身上洗衣液的香味清爽淡雅。彭盈能看到他的侧脸,那是干干净净的白,看不出毛孔。 “彭盈,到底伤到没有?我们去医院?”他焦急地扭头看她,与她的目光对个正着。 他很担心,他在担心。 彭盈在心里念了一句,脑子里忽然蹦出些近乎无赖的想法。吸了吸鼻子,垂头道:“没有,没有伤到,不用去医院,回住处休息就好。” 静默半晌,感觉到他干爽的指尖一点点抹去面上的湿意,然后,他的温度一点点远离自己,彭盈条件反射般,猛地抓住他手指。 “留下来陪我。”她低低地恳求。 得不到回答,彭盈抬眼看他,只见他满脸隐忍的怒气。 “明天早上再一脚踢开?” 他倒是记仇。 “不会,此后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请你今天留下来陪我。” 另一只手一点点探过去,顺着他结实的腰线,直到他腰侧,停下。然后她倾过身子,吻上他紧抿的唇线。</P></DIV> <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