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这个世界需要神的拯救。 我们从出生即背负着罪孽，只有遭遇病痛苦难、穷困潦倒，历经折磨而仍心向光明的人，才能获得神的拯救。 我们愿忍受人世之苦，愿光明之神的恩泽能照耀大陆的每个角落…… 灿烂的金色阳光透过整块谜蓝宝石打造的透明穹顶，温和地照射入/室内。晨曦圣殿足有十几米高的主祭坛整个笼罩在仿佛纯金打造的阳光之中，洁白花朵和金色藤蔓装饰的十六根立柱之间，到处可见纯洁美丽的圣女与天使的雕像。神术创造的不灭水晶灯悬在每一根立柱上，整个圣殿都被祥和而庄严的气氛笼罩着。 这里是安瑞斯大陆，光明之城赛克里德最核心的地方，上千年来供奉着光明之神的雕像，据说哪怕是满身杀孽的罪人进入晨曦圣殿，也能立刻被感化。 晨曦圣殿的主祭司此刻正跪在祭坛之前，进行着每日的例行祷告。少女的面孔虔诚而肃穆，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着狂热的敬仰和膜拜，整个人都沐浴在透过穹顶的阳光中的时候，仿佛就连那漆黑的长发都在散发着点点金光。 “蒂缪尔大人……” 听到声音的时候，少女睁开了眼睛。她转过身去望向被推开的祷告间大门，身穿圣殿骑士团银甲的金发青年正大步走进来，从闪闪发光的铠甲到飞扬在身后的披风都在彰显着“我很帅”“我很有钱”“然而出场这么不拉风显然我是个备胎”的气质。青年英俊的面孔本来是带着几分恼怒，然而在他看清女子脸上的表情的时候，大步流星蓦地停下来，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看着她。 “怎么回事？”蒂缪尔厉声说道，原本的温和虔诚表情消失得无影无终，一张面孔板得紧紧地看着他。 “阿尔文团长，我不是说过吗？在祷告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祈祷间。”蒂缪尔皱着眉头说道。 “对不起大人。”阿尔文局促地低下头，“只是……那些人又聚在神殿外面了。说是已经几个月没有下雨了，若是光明神再不展现他的神迹的话，就要……” 阿尔文抿紧了嘴唇，显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就要投靠隔壁黑暗神教了。” 哪怕是死人脸如同蒂缪尔大祭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 “那帮该死的愚民……”蒂缪尔揉着额角痛苦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这里是光明神殿，不是雨神殿，更不是繁衍圣母！把他们给我赶出去！就跟对待上周那批来求子的蠢女人一样！” 阿尔文骑士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可是蒂缪尔大人，这些人……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批信徒了。如果得罪了他们的话，光明神教的信徒就只剩下您……还有圣殿骑士团了。” “……我记得老杰克上周以风湿的理由刚刚辞去了圣殿骑士团副团长的位子。”光明大祭司的声音有点发抖，求证一样看着自己的忠实战友。 “是的，所以只有您和我了。”阿尔文残酷无情地戳破了现实。 蒂缪尔猛地转过身来，用饱含着痛苦和哀怨的目光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神坛正中的光明神像——男人端着一张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英俊面孔，慈悲地望着神坛之下仅存的两名信徒。大祭司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在长久地凝视光明神像之后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她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对阿尔文说道：“好的，告诉那帮蠢货，我会去为他们祈雨的。” 骑士焦急地走上前一步：“可是大人，您的神力……” “我残存的信仰之力应该还能唤来一场降雨。”蒂缪尔悲哀地说道，“没办法……上一次光明神降临这个世间已经是上千年前的事情了，太久没有神迹降临，哪怕是光明之都赛克里德，人们也几乎忘了光明神教的存在。再加上光明神教的教义……” 她悲愤地用力甩了甩头，两只手卷了卷神袍的袖子，鼓足精神恶狠狠地说道：“走吧，就让我用这点最后的神迹……去告诉他们，不管是生孩子还是求雨，我们光明神教都能做得很好！” 少女倔强挺直的身影和骑士擦肩而过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阿尔文突然握紧拳头低下了头。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施展神术了。 神教祭司的神力来自侍奉的神灵。每次神灵降临安瑞斯大陆的时候，都会给各神殿祭司带来新的神力。而光明神教的神祇已经至少上千年没有降临过神迹了，大陆上的信徒渐渐减少，光明祭司们的神力如同无源之泉，渐渐枯竭到连一个降雨术都施展不出来的地步。 这次施展之后，也许蒂缪尔就会和从前无数光明祭司那样，彻底失去神力，变成一个普通的少女吧。 神啊……伟大的光明父神……您是不是已经真的抛弃了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的话，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为什么您听不到您最忠诚的信徒的祈祷？为什么……在光明神教就要分崩离析的时刻，也依然看不到神迹的降临？ 圣殿骑士团团长深深地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他紧握着拳，整个人都在难以抑制地颤抖着。祈祷间里面非常安静，只有光明大祭司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高高的穹顶间回荡起寂寞的声响。 仿佛是听到了两个人内心悲凉的呼喊一样，射入天窗的阳光一瞬间突然暗了下来。 阿尔文和蒂缪尔同时扭过头去，惊讶地注视着在一片黑暗中突然开始发出光来的神像。冰虹宝石雕刻的光明神像在暗下来的天色中泛着洁白的柔光，从手中的权杖到头顶的神冠都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芒中，那张高高在上的面孔似乎也柔和了起来，带着悲悯的微笑，蒂缪尔望着那张自己凝望了二十年都没有改变的面孔，一瞬间竟然想要落下泪来。 四周渐渐响起了缥缈轻柔的音乐声，天使和圣女的雕像仿佛都被这圣光感染，纷纷奏响了手中的乐器。在阿尔文和蒂缪尔的眼中，立柱上的纯白花朵在金色藤蔓之中一朵朵绽放，幽香吐蕊弥散了整个神殿。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幻妙的画面，两个人怔怔抬着头，几乎都没注意到光明神像上的光芒正在渐渐移动下来。 一条金色的地毯从神像开始，一点点铺陈在两人面前，先是一只脚轻轻踩上去，随后是男人修长有力的腿，包裹在纯白丝绸中也依然形状令人血脉贲张的臀腰腹人鱼线，半透明丝绸中似露非露的蜂蜜色胸肌，脖子…… 金发金眼的英俊男人踏着圣光凝成的阶梯自神像上走下来，踏着金色的地毯一步步走到了两人面前。微微低下了他高傲的头。 蒂缪尔像是被迷惑一样抬起头来，和已经距离很近的男人对视着。 那是一张如同神祇一样完美的面孔，高贵的额头和英挺的眉宇，一双如同薄冰覆盖的金色眼睛里面满满都是高傲和不屑，轻佻上扬的削薄嘴唇，嘴角是天生一抹风流色。他穿着一件怎么看都非常伤风败俗的不如不穿的半透明的疑似少妇床笫间才会出现的拖拖拉拉的衣服，健硕有力的胸膛毫不吝啬地半露在外面，白色丝绸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露着两条深插/入谷底的人鱼线，就这样坦然地低头望着蒂缪尔。 他的身上有种很奇妙的气息，让蒂缪尔着了魔一样看着他，仿佛是在他身边就不会遭受任何伤害。 良久，他才露出了一个有点像是嘲讽的微笑。 “光明神殿的仆人，就是你们两个？” 蒂缪尔，阿尔文：“……” 光明大祭司在历经短暂的震惊之后终于恢复了冷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对自己的骑士长说道：“阿尔文骑士，有黑暗神教的垃圾不知怎么潜入到了我们的神殿中，麻烦你尽快清除他。” Chapter 02 “……喂！” 从出场开始谱一直摆得非常大的男人脸上飞快地扭曲了一下，他气急败坏地吼起来：“你们是眼瞎吗？我可是光明神，从神像上走下来的光明神本尊！” “哦？”蒂缪尔扭过半张脸，冷淡无比地看着他，“抱歉，父神是慈悲、谦逊、俭朴、高贵的，阁下这种铺张浪费、伤风败俗、好像刚从红灯区的妓/女中间爬出来的淫/棍一样的黑暗信徒，距离奸细这个高贵的职业还差了很多。” “……蒂缪尔大人，您说得好像有点过分。”阿尔文不忍地扭过头去，小声说道，“请注意一个淑女的礼节……” “抱歉阿尔文，”蒂缪尔温文尔雅地说道，“在对抗黑暗杂种的时候，我首先是光明神教大祭司。” “蠢女人！你是白痴吗！”男人终于不顾风度地挥着拳头怒吼起来，“我是光明神，光明神伊莱特！你这种智商和胸部一样贫瘠的蠢女人，居然敢认不出我的身份？！” 蒂缪尔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她端庄地行了个礼：“父神在上，光明之神从来只在意人性的闪光和内在的善良，像你这样以女性胸部判断内在的垃圾，是无法冒充父神的。阿尔文骑士，请清除他。” “你……”男人气急败坏地扭曲了一张脸，他眼珠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坏笑了起来：“你说你是光明神殿的祭司？那就好办了，我有办法让你知道我的身份。” 蒂缪尔怀疑地挑起眉。 名为伊莱特的男人笑眯眯走了几步过来，他站在蒂缪尔面前，脸上一直挂着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轻佻笑容，突然伸出手来捏住了少女的下巴，毫无预兆地亲吻了上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不仅是阿尔文没反应过来，就连被强行耍流氓的蒂缪尔也处于当机状态了很久。男人英俊无瑕疵的面孔近在咫尺，温软的肌肤紧贴着她的脸，睫毛垂下来轻轻颤动着，而贴着自己嘴唇的柔软唇瓣，丝丝缕缕让人羞愤欲死的热气正透过唇齿传递过来。 足有两分钟的时间，伊莱特感觉到被自己吻技降服得浑身瘫软（？？？）的女人快要窒息的时候，才笑眯眯松开手离开了她的嘴唇。他傲慢地俯视着她，双手环胸冷笑道：“怎么样？这下知道我是……” ——上勾拳！ ——撩阴腿！ ——天翔龙闪！ 少女的拳脚和骑士的巨剑同时对着伊莱特呼过来，毫无防备的男人被当脸揍了个人仰马翻。躺在地上还有点懵逼的伊莱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视野里迅速扩大的鞋底和巨剑，他甚至连“等……”都来不及喊一声出来，就被光明神殿仅存的两个信徒无缝衔接连环痛揍起来。 “垃圾，渣滓，母猪的排泄物，兽人和霍尔姆人媾合的杂种，隔壁黑暗神的臭袜子……”阿尔文温和的脸上现在挂满了狰狞的恶意，他一边用最肮脏恶毒的语句表达自己的诅咒，一边提着那把门板一样的骑士巨剑对着伊莱特的脸一阵猛砸。从来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名为伊莱特的男人觉得自己此刻好像变成了一只苍蝇，无论往哪个方向飞都会被巨大的苍蝇拍呼回来。不知道被这样揍了多久，狼狈得只记得躲闪的男人才听到了一个恍若天籁的声音—— “够了，阿尔文，停手。” 骑士顺从地停下了动作，和气喘吁吁的少女站在了一处，眼睛仍然恶狠狠地盯着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伊莱特。 伊莱特的表情有点茫然，仿佛是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被人打了。他伸出手来，试探着摸了摸那张英俊面孔上色彩斑斓的肿块，一阵从黑暗年代之后就没再感受过的久违的疼痛终于让他不情愿地认清了现实。 “——你们！！！”伊莱特暴怒地跳了起来，蒂缪尔和阿尔文惊诧地看到男人的身周瞬间腾起了白金色的火焰，从男人出现开始就一直缥缈地回荡在神殿中的赞歌也一瞬间转了声调，以交响乐形式慷慨激昂地进行着大规模怒气宣泄。 “你们这两个愚蠢的人类！”伊莱特咆哮着，“我堂堂光明之神，会对你这种巨颜童乳的女人感兴趣吗？！你不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吗，你这个白痴就没发现什么不对？！” 蒂缪尔楞了一下，她慢慢从愤怒中平静下来，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神力，紧接着就惊愕地张大了嘴。 怎么可能……明明自己的神力已经要枯竭了，怎么会突然…… “发现了吗？”看着蒂缪尔的表情，伊莱特重新露出了嘲讽的冷笑，“这就是神的恩赐，只有祭司所侍奉的神灵才能给予你神力的补充——怎么样，这下你相信我的身份了吧？” 阿尔文飞快地看了蒂缪尔一眼，少女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您……”阿尔文的脸色也是五彩斑斓变了一圈，尽管内心极度不愿承认面前这个骚包到可以直接去霓虹馆当男/妓的家伙就是自己所信奉的父神，可如山的铁证却凿凿地摆在面前。二十多年来坚守的信仰一瞬间颠覆，圣殿骑士团团长和光明大祭司最后都选择了沉默。虽然是没有继续驱赶伊莱特，可也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恭敬。 “喂，你们两个，有什么意见吗？”伊莱特轻轻挥了挥手，凭空变出了一把天鹅绒软椅，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之后，才翘着二郎腿皱眉看着明显是忍辱负重没揍他的两个信徒。 “……不敢。”阿尔文率先低下头去，他退后了一步，准备单膝半跪在地上，用行动表示自己的臣服。 “阿尔文骑士！”蒂缪尔严厉地喊道，熟悉的训斥语调让骑士长一个哆嗦，刚准备叩头表示彻底臣服的动作僵了一下，又直着一条腿一瘸一拐重新站了起来。 “我不相信你是父神冕下。”蒂缪尔细致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重新抬起头来凛然面对着伊莱特说道。 “我们信仰的光明之神，慈悲，宽厚，强大……他愿意忍受一切苦难以度化世人，愿意以一己之力承担全世界的悲苦，他的强大源于他的内心，他以自己的行动教化恶人，他的信徒也……” “停！”越听越不对劲的伊莱特大声打断了少女一脸陶醉声情并茂的描述，他试探着问道：“谁告诉你光明神是这个样子的？” “自黑暗年代以来，所有的光明圣典中，都是这么描述的啊。”蒂缪尔理所当然地说道。 伊莱特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旁边的阿尔文，骑士长站在少女的身后，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赞同。 “这不可能！”伊莱特拍案而起，“哪个混蛋这么写的？把他给我叫出来！自黑暗年代以来，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回答他的是面前两名信徒一脸“编，你继续编”的表情。 “你们……”伊莱特骤然感到了一阵虚脱，他有些烦躁地站起来，一挥手变没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张椅子，第一次端正了脸色，严肃地看着他们。 “你们要怎么样才会相信我的身份？”男人面对着他们张开了双手，半裸的胸膛显着宽阔延展的线条，像是能把整个天地拥入其中，“权力，地位，财富……我什么都能给你们，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 阿尔文傲然站出来：“我们什么都不……” “什么都可以吗？”蒂缪尔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骑士扭过头去，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只见少女若有所思地看着伊莱特，漆黑的眼眸中有狡黠的光芒闪动着。是他很熟悉的有人要倒霉了的光芒。 男人傲慢地笑了笑：“当然。” “那么……就在门外，有一群期待能看到光明神殿神迹的信徒们。如果阁下真的是光明父神的话……就请出现在他们面前，并彰显您的神力吧。”蒂缪尔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微笑着说道。 Chapter 03 三个人的脚步声静静回荡在空洞的神殿走廊上。 晨曦神殿完美符合了光明神教教义中的一切条文，简约、优雅又低调，光照充足的宽阔走廊，灰白石面地板上绘着光明神拯救世人的图画。浓绿掩映的幽深庭院随处可见的天使和少女的雕像，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让人心地平静的宁神花幽香……神圣、庄严而宏大，让晨曦圣殿不愧为大陆第一的光明圣殿。 然而却总有人对蒂缪尔大祭司的骄傲不屑一顾。 “这种寒酸的地方居然是光明神殿？黄金呢？宝石呢？居然没有黑暗年代的古董文物装饰！噢天哪，你们居然把我的脸放在地上让人踩！用的材料还只是最普通的灰岩石！” 伊莱特难以置信地愤怒指点着周围一切不华丽不高贵不符合他撒钱气质的装潢，然而神殿里唯一管事的两个人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蒂缪尔大人，你……” 阿尔文退后了几步走在蒂缪尔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会答应那个家伙？” “你指的是，承认他的身份？” “当然！”骑士愤怒地握紧了拳头，“那种家伙……那种肮脏的家伙怎么可能是父神！就算他能求雨成功，也有可能是黑暗神殿的奸细。我绝不相信父神是这种放荡无耻的杂种！” “等等看吧。”少女静静地说道，“自终焉之战之后，所有神祇就已经离开了人间界回归神界，只是偶尔显露一下神迹。而光明父神……已经足有上千年没有出现过了。我们所有的教义中都没有提到他是什么模样。” “可是也绝不会是这种样子！”阿尔文急急说道，“难道……要是他求雨成功，我们就要抛弃之前我们的所有信仰吗！” 蒂缪尔冷哼了一声：“要是他求雨成功，至少能让信徒们重新相信光明神殿的力量，到了那时候，我们大可以只借用他的力量，把他包装成一个完美的父神形象！” 阿尔文：“……” 骑士长在光明神殿从业二十多年，如今再一次对大祭司的智慧和计谋表达了深深的叹服。 三个人就这样貌合神离地一起走到了神殿大堂中。伊莱特看了看禁闭的神殿大门和空荡荡的大厅，迷惑地扭头看了看蒂缪尔：“光明神殿平时不开门迎接信徒们吗？为何这里一个祷告礼拜的都没有？” “我们早就穷得……”阿尔文老实地回答道。 “我们早就料到神迹终会降临人间，所以每个月的这一天都会关闭神殿，专心为神的降临而祈祷。”蒂缪尔抢先一步打断了骑士长的话，对着伊莱特露出了虚伪亲切的微笑，“感谢您终于听到了我的祈祷，降临人间给予我们福祉！” “哼，那是自然的。”伊莱特显然很满意这样的吹捧，骄傲地抬起头，“好了，打开门吧。我来看看那些信徒们到底有什么渺小的愿望……” 古朴的木门被缓缓拉开，开门的蒂缪尔却没有走出去。她规规矩矩站在伊莱特身后，仿佛是侍女一样恭敬地等候他先行。伊莱特扭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只看到了一个规矩低着的脑袋。 看不出来啊……第一印象那么无礼愚蠢的女人，居然也这么懂规矩。不愧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果然懂得如何侍奉神祇。这么看来，自己这趟出行的目的，应该也很容易达到吧…… 心情突然开朗了很多的伊莱特脸上带着微笑，走出了那扇木门。 阳光照射在那张比光还要炫目的英俊面孔上的刹那，一只烂得发臭的番茄就“噗”地一声砸到了那一头黄金一样灿烂的金发上。 光明之神脸上和煦的笑容伴着头发上缓缓滴落的臭番茄汁僵在了那里。 他看到面前站着的十几个农夫——是的，农夫，高大魁梧满脸黝黑粗糙衣着简陋手上还拿着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他们都是一脸怒气地叫嚷着，完全看不到任何符合他审美的“光明神教信徒”的特征…… “骗子！！还我们钱来——”领头的农夫愤怒地喊道。 “还我们钱！！！”身后十几个农夫举起手中的锄头大声附和着。 “骗子光明神教！！还我们钱来！一点都不灵验的光明神，下雨都不会的光明神——” “下雨都不会的光明神！！！” “喂，你们够了！”站在后面的阿尔文愤怒地拨开伊莱特站了出来，“我们光明神殿虽然穷了一点，可是什么时候欠过你们的钱了！” 人群愣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去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阵，仿佛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之后，领头的农夫再次站出来，大义凛然说道：“我父亲说过，从我祖父的祖父辈就开始向神殿缴纳礼拜费！我们几代加起来，足有一个金币呢！” 阿尔文：“……” 身后众人跟着义愤填膺叫嚷起来：“对！还我们几代的礼拜费！光明神是大骗子！快还钱！！！” 然后就是各种鸡蛋番茄臭袜子发霉的面包伴着呼声一起噼里啪啦朝着神殿砸过来…… 蒂缪尔和阿尔文摆着两张麻木的脸看着神殿前面群情激奋的农夫们，就算是长时间以来他们已经能熟稔应付各种信徒退教行为，这种来讨隔代的信仰费的行为也实在超出了两个人能接受的范围。 这不对。 蒂缪尔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她本来只是想让这个可能跟光明父神有什么关系的家伙出来顶一顶风头，吃一点苦头，可现在看来风头有点大，已经超出了他们能解决的范围。 还是先退回神殿吧，至少有黑暗年代留下来的法阵可以顶一顶…… 正当蒂缪尔认真思考着要不要重新退回去锁上门的时候，站在一边一直没做声的伊莱特突然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冷笑声。 “……骗子？呵，你们这群愚蠢的贱民……居然敢亵渎神的威严？” 男人低着头，眼睛被垂落下来的头发挡在阴影中，仿佛有幽蓝色的光自他的身上腾起来，蒂缪尔惊愕地后退了两步，听到耳边传来的好像来自黑暗纪元的战鼓声。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随着情绪变化周身自带不同光效，自带不同背景音！就算是神……这种除了装逼以外毫无作用的神术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啊！ “你们——若不是你们还对我有点用处，今日你们就要统统死在这里！！！”伊莱特猛地抬起头来，一双金色的眼眸中像有火焰燃烧一样，那满溢的怒火让面前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农夫吓得同时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谁？！这里……这里是光明神殿，难道你还敢对我们动手？！” 伊莱特傲慢地笑起来：“我是谁？我是你们信奉的主神，我是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存在。神界的塞纳里奥山之顶是我的宫殿，所有的光之力量都为我所用——你问我是谁？！” 最后一声骤然转厉，众人只觉得像是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农夫们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蒂缪尔和阿尔文也觉得体内的光明神力骤然如同海浪般激荡了一下，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目光。 “你们说想要下雨是吗？哼，虽然是自然之神的事情……”伊莱特不耐地敲了敲柱子，抬头望向天空，悦耳的声音吐出了一个谁都没听懂的简短音节。 几乎只是刹那间，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一转眼就黑了下来，接着就是倾盆大雨，把仍然瘫坐在地上的农夫们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您……您是……” 伊莱特没理会农夫们结结巴巴的话，他傲慢地打了个响指，伸出手懒洋洋扯了扯自己已经快要掉下来的衣服，扭头对着蒂缪尔勾了勾手指：“看到了吗？这下你相信我的身份了吧？” 蒂缪尔死死盯着他，没有说话。 “不要那样看着我……好了，跟我进来吧，我还有事要找你帮忙。”伊莱特打了个哈欠，拖着步子懒洋洋重新朝神殿里走进去。 “你在这里安抚信徒们，告诉他们那个人是我们刚请来的光明神加持过的副祭司。”蒂缪尔低声吩咐阿尔文，“我进去看看……看看我们的父、神！有何吩咐。” 阿尔文苦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蒂缪尔消失在黑暗的神殿里，才扭过头来头疼地面对着已经开始惊呼的农夫们。 Chapter 04 蒂缪尔跟在伊莱特身后走进了神殿。男人的步子很大，她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去。 和来的时候比起来，两人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伊莱特不再唠唠叨叨批评着神殿的装潢，蒂缪尔也没办法再用轻蔑愤怒的态度面对男人。她安静地低着头，各种念头在脑海里飞快闪动着。 前面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停了下来。 蒂缪尔反应迅速刹住了车，停在一段距离外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地面，静静等待着伊莱特开口。 “抬起头看着我。”男人低沉的声音吩咐道。 蒂缪尔顺从地抬起头来，目光沿着赤/裸的胸线移上去，静静落在那张俊美倨傲如同阳光一样耀人眼目的面孔上。 伊莱特嗤笑了一声：“这会儿倒是老实了，刚才打我时候的样子呢？” “抱歉。”蒂缪尔迅速跪下来，“冒犯神祇，是我的罪过。我愿意承担任何惩罚……” 她只跪到一半，就被一道轻柔的力量托住了身体。她抬起头来，就看到伊莱特一张无奈的脸。 “不要动不动就跪……啊，神殿祭司这么做好像也没错。可……该死的，为什么要让一个女人当祭司！喂，我说你揍我的时候那么凶，为什么被那些贱民欺负成这个样子？！” 伊莱特恼火地喊道，却不知道他是在恼火什么。 “身为祭司，面对信徒时要慈悲、宽容。”蒂缪尔静静说道。 哪怕心里恨不得把他们五花大绑起来嘴里塞上臭袜子两只胳膊吊起来然后用狗尾巴草咯吱他们——光明大祭司面无表情内心补充道。 “胡说！”伊莱特大大一个挥手，“从来没有过这种鬼扯的教义！我光明神教是世界上最好的神教！信我者，只要爽就行了，怎么爽怎么来！” 伊莱特转过身来，对着天空振臂疾呼：“有钱就花，有觉就睡。美酒佳肴，美人华装，享用最好的，追求最好的！敌人来犯，我们就用最强大的力量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然后再回到我们的国度，继续这样的生活——这才是光明，你那一套教义，是谁教给你的？” ——人生在世，不玩就死。很好，这很光明。 蒂缪尔瘫着一张脸望着他：“抱歉，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教义。” 伊莱特愤怒地看着他：“我才是光明神，我说的就是教义。你这样算什么大祭司？身为一个年轻的女人，不穿漂亮衣服不吃好吃的不和男人尽情*，却偏偏要去忍受什么苦难……而且！身为我的人，居然还被那帮肮脏的农夫欺负了！” “就算您是父神，我也无法改变我的心。”蒂缪尔面无表情望着他说道，“父神的确有权力随意更改教义，但是我信奉的一切已经构成了我的全部。除非让我失去所有记忆重新来过，不然的话，我信奉的，永远只是教典上的光明神教。” 说着，她再一次跪了下来，动作坚定而虔诚。 伊莱特瞠目结舌地望着顽固不化的大祭司，第一次在面对人类的时候产生了深深的无力。 “……随便你好了。反正我这次也呆不了几天，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伊莱特灰心丧气地说道，“我这次离开神界，其实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难得端正了脸色，蒂缪尔也不由自主严肃起来。 伊莱特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烦恼该怎么开口，他沉思了一下，问道：“你知道终焉之战吗？” “知道。黑暗年代结束之前，众神于终焉之地发起的争斗。最后的结果是几乎全部神祇伤亡惨重，众神达成协议退回神界，只偶尔在人间展露神迹，靠人间祭司教化信徒。”蒂缪尔迅速回答道。 伊莱特发出了一身短促的嗤笑，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端正：“没错，终焉之战中，我和黑暗之神彼此相争，最后都受了伤。一直到进入神界之后，他仍然是屡次挑衅于我。这次，就是因为我和他之间再次爆发了冲突，所以……” “是第二次终焉之战吗？我明白了，我会尽全力支持父神您的。”蒂缪尔严肃地说道。 “……不，不是。无论是人间还是神界都太脆弱了，无法再承受神祇之间的争斗。”伊莱特赶快说道，“所以这次，我们决定用一个无伤大雅的方式来决定胜负——但是你要认真对待！像第二次终焉之战一样对待！” “是什么？” 伊莱特清了清嗓子：“我们决定，开启一条通往人间的道路，通过比较两个神教在人间的信徒数量决定胜负。所以，我需要你做的就是统计这个国家里所有光明神教信徒，并和其他国家的光明神殿大祭司联络，告诉我信徒的总数。明白了吗？” 在伊莱特看来，这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如果不是这次出来的出口恰好在这个光明神殿中，也许他根本就不用和这个看起来有点毛病的女祭司打交道。可是当他说完自己的要求之后，却发现对面的女祭司脸色一瞬间难看下来。 “怎么回事？难道这件事情很难办吗？”伊莱特严厉地问道，“我不管光明神教有多少信徒，大陆各处有多少光明神殿……总之，三天之内，你一定要联系上所有神殿的祭司，然后告诉我信徒的人数。” 蒂缪尔古怪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悲伤又仿佛是同情。她深深鞠了一躬，说道：“不难办，父神，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大陆上所有光明神教信徒的总数。” 然后伊莱特就看到严谨认真从不说谎的光明女祭司直起身子，缓缓竖起两根手指。 “……才两千万？”伊莱特有点失望，“不行，这个数字太少了，没办法保证我一定能取得胜利。你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争取一批信徒过来……” “不是两千万，父神。”蒂缪尔悲痛地摇了摇头。 “不是？难道连两百万……不，总不会二十万都不到吧？”伊莱特看着蒂缪尔越来越哀伤的表情，心中慢慢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没有二十万，父神，甚至没有两万人……父神，光明神教所有的信徒，就只有我和阿尔文，还有您刚才看到的那些农夫了。”蒂缪尔悲痛地说道。 伊莱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又被阿尔文的骑士巨剑糊了一脸。 “怎么……怎么可能！我问的不是这座城有多少信徒！这个国家其他光明神殿呢？这个大陆上其他国家呢？你不要因为怕麻烦，就拿这种答案糊弄我！”伊莱特恼怒地说道。 蒂缪尔摇了摇头：“光明神在上，我怎么敢欺骗父神大人？只是……您从大陆上消失的这一千多年来，从未有神迹降临过大陆，光明祭司们掌握的神力越来越少，神教也越来越衰败……到现在为止，安瑞斯大陆上的光明神殿只剩下光明之城赛克里德这里的一座了。信徒……也只有您刚才看到的那些人。” 伊莱特呆呆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到最后所有景象都变成自己死对头那张嘲讽的脸，加粗放大横在眼前。 “不行，绝对不行！”伊莱特用力摇头，“必须想办法给我拉两千万人过来！我……你看这样可以吗，你出去告诉他们我们光明神教新的教义：只要加入光明神教，就是走入人生的顶峰！金钱！美女！只要加入光明神教，这些统统都会有的！” 蒂缪尔面无表情说道：“是啊，隔壁黑暗神教的教义和您说的一模一样呢。人间对各种神祇的形象已经定型了，就算按照您的方法，别人也只会把您当成是黑暗神教的新型传教人员。” 伊莱特又愣了好久。他呆呆看着蒂缪尔：“那……我要怎么办？要我向那个死人脸认输？这绝对不可能！” 蒂缪尔站到了伊莱特面前。女祭司庄重地向自己信奉的主神深深鞠了一躬：“父神，您愿意相信我吗？” “你有什么办法？” “父神您所说的，三天以内将信徒发展壮大显然是不可能。”蒂缪尔理智地说道，“之前的光明神教衰微，也仅仅是因为久不见神迹降临，祭司们失去了神力而已。可现在父神您已经亲自来到了这里，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一定能让您看到一个崭新的光明神教！” 伊莱特狐疑地看着她：“你？” 蒂缪尔微笑着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我对神教的虔诚，敢以性命担保。” “……好吧，反正，我也没办法直接插手人间的事情。”伊莱特心事重重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今天那些农夫，在看到您展现的神迹之后，应该已经重新成为了我光明神教的忠实信徒，接下来您只要……” 蒂缪尔的话还没说完，神殿的大门已经被人推开了，阿尔文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在看到蒂缪尔和伊莱特的时候，骑士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蒂缪尔皱眉看过去：“怎么回事？阿尔文，难道是外面那些人……” “不，很顺利。”阿尔文摆手道，“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由衷地皈依到光明神的圣光之下。只是还有一点小问题……蒂缪尔大人，您还记得上周来乞求光明神恩典的那位女士吗？她又来了。” “……” 伊莱特缓缓站了起来，冷哼一声：“是很难缠的信徒吗？没有关系，让她进来，无论是多么困难的愿望，我也一定能帮她实现！” 伟大的光明神眼中没有自己无法达成的事情。 于是在两位信徒怜悯的目光中，神殿的门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的妇女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她仰起头来，脸上带着虔诚的激动和崇拜：“父神大人！” “嗯，告诉我你的愿望。”伊莱特满意地说道。 “我……我希望能有一个孩子！自从我的大儿子上了战场之后，我就很少能听到他的消息了，请父神大人赐福于我，让我能再拥有一个孩子！” 妇女一撩裙摆直接跪下来：“父神大人！我丈夫也才刚刚六十岁，我们希望还是很大的对不对？父神大人？父神大人您说话啊！” Chapter 05 最近，赛克里德城中荒废已久的晨曦圣殿似乎又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里是安瑞斯大陆上最后一座光明神殿，上千年来由于光明神教的日益衰微，前来礼拜的信徒越来越少。晨曦圣殿中渐渐只能看到那个年龄尚浅的年轻女祭司和唯一的一个圣殿骑士的身影了。然而就在不久前，这一状况却突然间有了根本性的改变。 一个好像是从天而降的年轻男人来到了晨曦圣殿中，据说他是受过圣水洗礼的光明神使，只要是虔诚的信徒的愿望，他都能一手实现。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他就解决了赛克里德城的降雨危机和城东玛丽夫人不孕不育的问题。一时间，原本无人问津的光明神殿变得名声大噪，多少信徒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到赛克里德城加入光明神教，晨曦圣殿新招聘的小书记官仅仅是抄录信徒名单就累得几乎断了手…… 信光明神，能有钱！能娶到老婆！能得永生！ 信徒们奔走相告，一时间赛克里德城内光明神教所向披靡，风头无两…… 一片朝气蓬勃喜气洋洋之中，却只有三个人不是很开心。 骑士长阿尔文不是很开心，因为来的这么多信徒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加入圣殿骑士团的。 光明神伊莱特不开心，因为自己身为堂堂神祇，居然要顶着个神使的破称号，还要为那帮求子的愚蠢贱民服务！ 光明大祭司蒂缪尔也不是很开心，因为……因为现在发展起来的光明神教，似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光明神教的信徒，笃信仁义，秉性善良，不渴望权力富贵，不追求佳肴美馔，只用此身践行忠义践行光明。以蒂缪尔挑剔的目光看，那些被“信光明神得永生”吸引来的所谓信徒，根本就缺乏最基本的神教素养。 靠这样的信徒撑起来的神教，就算复兴也不过是个臃肿肥胖的壳子而已，照这样下去，教将不教，神将不神，所以，现在应该…… 蒂缪尔想不出来了。 ……现在的事实就是所谓信徒只有她和阿尔文两个啊！根本不用这样下去就马上要亡掉了！生死存亡之际，哪里管得上信徒素质问题！ 光明大祭司握拳含泪望天——当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要吸引到更多的信徒让神教存活下去，大不了以后她去粗取精从里面找出真正的信徒，所有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都是残酷的，父神会原谅她……不，这件事根本就是父神本人带头的！ 挣扎在信仰和现实中的大祭司痛苦地走在街道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这是最混乱的年代。自黑暗年代结束后建立的稳固版图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各个国家的边境线几乎没有一天停止过战争。所有人都想要更广阔的土地和更富饶的资源，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四处游荡，纷纷涌入那些远离战争的城市寻求庇护。 位于安瑞斯大陆正中的光明之城赛克里德，就是这样一座被人们寻求庇护的大城市。尽管边界上战火纷飞，可城中仍然保持着最繁庶时期的面貌，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客商、武器店和神殿让城中散发着无边的生气。 蒂缪尔是出来购买一些必需品的。冷清了太久的晨曦圣殿突然涌入这么多人，很多东西都无法满足增加人口的需要，加上现在堪用的信徒没有几个，所以连她这个大祭司都被迫出门做这种事情了。 从卷轴店里走出来，蒂缪尔看了一下自己的清单。确定需要的基本物品已经买齐了之后，她转过身去，准备走另外一条路回晨曦圣殿。 正在这个时候，像是有谁在她耳边喊了一声一样，一种奇怪的力量吸引着蒂缪尔回过头去。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个和人群格格不入的家伙。 那是个黑发黑眼的青年男子，他穿着一件样式普通的黑色长袍，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英俊面孔。明明是处于人群中，可周围的人却很奇怪地绕开了他，使得在闹市区生生隔出了一块无人的空地。青年的表情超然又迷茫，他盯着面前的装备店卷轴店魔药店看了很久，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人都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超脱气质。 蒂缪尔静静地看着那个仿佛是在人群中迷路了的青年，血液一阵阵冲击着鼓膜，耳边充斥了因为激动而出现的耳鸣声。 是他……就是他……她一直在寻找的光明神教信徒，就是他啊！！！ 看那超脱万物的表情！看那无欲无求的目光！看那明明已经是成年人了却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迷茫姿态！ 少年啊不要迷茫！你需要的是光明神的救赎！你的人生所有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来吧光明大祭司这就来拯救你了！！！ 蒂缪尔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激动，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端庄又神圣，才迈着优雅的步子向青年走过去。 “打扰一下，这位先生。”蒂缪尔优雅地笑着，“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男人扭过头来看着她，近距离看过去，那张脸越发精致唯美，蒂缪尔很难说出他到底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那双清澈宛如子夜星空的黑眼睛盯了她很久，才慢慢开口：“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这里了。我要找条路回去……” 宾果！ 一个在人生路上失去方向的小羊羔！如此纯真，很容易驯化成光明神教最忠实的信徒！ 蒂缪尔再次压下心头的窃笑，愈发亲切地问道：“那么，需要我带您出去吗？这里是闹市区，迷路也很能理解。请问您要去哪里？” 男人低下头，在长袍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他看了看上面的字，说道：“我要去赛克里德城的黑暗神殿。” ……为什么是去黑暗神殿啊摔！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适合你这种超然迷茫的少年啊快回来！ 自己好不容易相中的接班人被黑暗神殿撬了墙角，光明大祭司心中无名火骤然升起。她耐着性子问道：“是黑暗神殿吗？你确定没有记错？” “是的。”男人肯定地点了点头，“能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好的请跟我来。” 自己吹下的牛逼，含着泪也要完成它。蒂缪尔无精打采地领着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跟青年攀谈着。 “一定要去黑暗神殿，请问，您是黑暗神教的信徒吗？” 青年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 很好！还有机会！ 蒂缪尔暗自握紧拳头，再次打起精神：“看您不太像赛克里德城的居民，您是刚来这里吗？” “是的，前不久我才刚来到这里，想先找个住的地方。” “哦？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来光明神殿呢？我们还有很多空房间。”不过现在可能没有了。 “不必了。”男人摇了摇头，“我只是来这里办事的，可能住不了几天就要离开。” 蒂缪尔失望地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和位于城郊最偏僻地带的光明神殿不同，因为收揽了众多信徒而财大气粗的黑暗神殿占据了市中心最繁华的一块地，远远就能看到神殿顶端的黑色旗帜招摇地飘荡着。 两人还没走到神殿前，突然旁边小路上就冲过来一个人，他穿着真丝织就的黑暗神殿制式修士服，一根金丝腰带束在腰间，满脸猥琐地看着两人笑道：“这位先生，是来黄昏之塔朝拜黑暗之神的吗？没问题！不过前面排队的人比较多，请先缴纳五十银币的费用，我一定想办法把二位的号码往前提一提。”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进黑暗神殿……还要交钱吗？” “那是当然。”蒂缪尔阴沉地插嘴道，“黑暗神殿那帮雁过拔毛的吸血鬼，恨不得向每个路过这片土地的人收取地皮费，你以为他们这么豪华的神殿是怎么建起来的？每一块砖瓦里面都饱含了信徒的血汗！” 黑暗信徒转了一下视线，像是刚看到蒂缪尔一样惊讶地叫起来：“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光明神殿的大祭司阁下。听说最近光明神殿来了不少信徒，现在看来也未必属实嘛。连大祭司都沦落到我们这些黑暗杂种地盘上……怎么样，要不要我拜托我们的主教，教教你们怎么能赚点钱，修一修你们那快要掉下来的神殿大门？” “你……”蒂缪尔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却找不到什么能反驳的话。 “对不起，我没有钱。”站在一边的男人诚实地说道，“不过，我有事情需要黑暗神殿的主教帮忙，能麻烦您帮我引见一下吗？” 黑暗信徒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没有钱？没有钱你来这里干什么？算了你还是快走吧，主教大人不会见你的，看，你旁边不是有个光明大祭司吗，有什么事情找她帮忙吧！” 说完，黑暗信徒根本就没再理会他们，就再次消失在那条小路上。 蒂缪尔同情地看着有点垂头丧气的青年：“我能问一下……您是有什么事情吗？也许，我真的能帮你。” “你帮不了我的。”男人摇头说道，一边失望地看了看黑暗神殿的大门。 “那也未必，也许，我能给你找个住处？”蒂缪尔循循善诱，“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青年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一刹像是云开雨霁月初明，纯净的雨水自草叶上滴落下去。蒂缪尔几乎看得呆了。 青年嘴角露出了一个酒窝，他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叫特拉迪，如果您真的可以的话……麻烦你了。” Chapter 06 带着名为特拉迪的青年回到晨曦圣殿后，蒂缪尔把东西交给殿内的杂役，还没来得及找人给特拉迪安排住处，神殿新收的小学徒就已经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蒂……蒂缪尔大人！神使大人一直在找您，你还是快点过去吧！” 蒂缪尔皱起眉头：“我记得出门前，我曾经告诉过神使大人我的去向。” “是的，”女学徒怯怯地说，“可是神使大人说……呃，大祭司，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那个垃圾……哦不，父神大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蒂缪尔不悦地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小学徒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那位父神又在作什么妖。 “我这就去。”蒂缪尔说道，“给这位先生找一个住的地方，麻烦你了。” “这里是光明神殿？”从一开始就沉默着的特拉迪突然开口道，“我不想在这……” “等我回来我们再谈，乖。”蒂缪尔顺手一个祭司给信徒们做洗礼的姿势，一只手轻轻拂过特拉迪的额头。 突然莫名其妙被顺了个毛的特拉迪：“……” 仅仅是愣了那么一瞬间，女子已经迅速转过身离开了他能触及的范围，青年只看到一阵背影雷厉风行地消失在拱廊中。特拉迪伸了一半的手只能默默收回来，表情木讷地面对着紧张绞手的小学徒。 暂住在光明神殿中的伊莱特被安置在晨曦圣殿中最好的房间内。这里背靠着赛克里德山，一条清澈宽广的河流自窗前缓缓流过。站在窗边的时候，起自山麓的风带来夜铃花的芬芳，房间内的一切陈设都优雅而考究，哪怕是曾经住在这里的最挑剔的国王陛下都不曾找出任何缺陷来。 然而伊莱特却仍然能每天用一大堆诸如“房间不够华丽无法衬托我高贵的气质”“住处太偏远都没办法出门浪一浪”的抱怨来挑战她耐性的极限。 蒂缪尔轻轻敲了敲门，同时下定决心如果这次他再找茬的话，哪怕他是父神大人也要找阿尔文骑士揍他一顿。 “进来。” 少女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张与光明神殿低调优雅作风格格不入的金红色王座大喇喇摆在房间中央，金发金眸仍然穿着伤风败俗露胸装的男人正懒洋洋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支着下颌看着他。 “父神大人，光明祭司蒂缪尔应您的召唤而来。”蒂缪尔端庄地行了个礼。 “好了别那么多废话，来，坐下谈。”伊莱特拍了拍他光溜溜露在外面的修长紧致肌肉结实的大腿。 “……”光明大祭司发现，自己信奉的父神总能一次又一次粉碎她的信仰和世界观。 “不了，谢谢您。”蒂缪尔木着一张脸说道，“请问，父神大人有何吩咐？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当然有。”伊莱特不耐烦地抬了一下下巴，“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应付那些愚民无穷无尽的无聊愿望……你该不是在糊弄我吧？” “不敢。”蒂缪尔连忙恭敬地弯下腰，“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您的悲悯和仁慈……您也看到了，仅仅是这几天，赛克里德城的信徒就增加了几千人。” “这有什么鬼用处？”伊莱特有些暴躁地说道，“几千人……你出去看看，黑暗神教的信徒有多少人？！要是不能彻底打败那个该死的家伙，我根本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而已。”蒂缪尔说道，“作为光明之城赛克里德，只有父神首先掌握了这里，才能有继续发展的可能性。我计划在现在的信徒中，发展一批深刻通晓光明教义的忠实信徒，让他们带着光明圣典到各处游走传教，相信要不了多久……”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伊莱特一挥手，“这样好了，从明天开始，你告诉那些来许愿的人，没有拉满一百个信徒入教，就不要走进光明神殿的大门！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那不是和黑暗神殿强行收钱的行为一个德行了吗！！！ 蒂缪尔手脚哆嗦着看着洋洋得意的伊莱特，强行压下心头“垃圾”“混蛋”“人渣”之类的恶毒诅咒，她深吸了一口气，冷淡地说道：“要是父神想要脱离我自己去办的话，我没有意见。” 伊莱特：“……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蒂缪尔微笑着说，“我怎么敢用父神大人必须依靠祭司在人间行事自己虽然拥有无穷力量却并不能干任何卵事这一点来威胁父神大人呢？” 伊莱特面无表情握紧拳头：“……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哦。” 蒂缪尔从身边抽出法杖递给伊莱特：“为神教献身，是我的荣幸。” “……”光明神发誓，一旦自己复兴光明神教成功，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换个祭司。 “其实，父神大人，为何您不愿意考虑一下我的计划呢？”蒂缪尔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独自生闷气的伊莱特说道，“相信我，我渴望神教复兴的心情和您一样迫切……事实上，关于我刚才说的计划，我已经找到了代替您去其他国度传教的最佳人选。” “和你一样蠢得不吃不喝不谈恋爱不懂得享受人生的傻瓜吗？”伊莱特冷冷说道。 蒂缪尔脸色不变：“是的，不贪享乐，纯净正直，像是圣子一样完美遵循光明教义的纯洁之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感谢父神的教导，和您的光辉比起来，我还差得很远。”蒂缪尔一脸庄严地在胸口画十字。 “好了，够了。”伊莱特泄气地瘫倒在椅子上，“你找了什么人过来？带来让我看看吧。” “遵命，我的父神。”蒂缪尔微笑起来，“我已经把他带回了神殿，请您稍候，我这就把他带过来。” 她行了个礼，后退着走出了门，礼节完美到让最喜欢作妖的光明神都挑不出刺来。 ……就是这样才最可恶啊！！！妈的，换祭司，等他光复神教之后一定要把这个可恶的女人发配边疆！！！ 伊莱特憋着一肚子闷气翘着二郎腿坐在位置上，门外安静了一阵，紧接着脚步声又重新响起来，中间还夹杂着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那个，我不能住在这里，我是……” “没关系，光明父神有着海洋一样宽阔的心胸，凡是信奉光明的人，都是父神的子民！” “可是我……” 青年男人嗫嚅的声音被一再打断，伊莱特疑惑地偏了偏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这声音有点……有点熟悉…… 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房门已经再一次被敲响。伊莱特正了正坐姿，慵懒而高贵地说道：“进来。”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大祭司一只手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腕走进来，她走到自己面前，和往常一样庄重地弯腰行礼：“父神大人，这就是我说过的特拉迪。” 伊莱特：“……” 蒂缪尔的声音仿佛是从另外一个次元响起来的，明明在身边，却远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光明神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她拉着的男人吸引过去了，他觉得自己仿佛迅速坠入了熟悉的噩梦中，那张看上去纯洁无辜实际上却是茫然傻缺、天生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痛快而存在的、偏偏很多人都说他比自己可爱比自己讨人喜欢的……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滚回你的黑暗神殿啊！！！”光明神愤怒地拍案而起。 青年异常平静地任由【他的】大祭司拉着手腕，似乎对于看到他完全不意外：“抱歉，我说过我不想来光明神殿的，可是这位尊敬的祭司似乎觉得我……” 完全摸不到头脑的蒂缪尔看了看特拉迪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神大人，迟疑着问道：“你们……认识？” 伊莱特站了起来，他一只手轻轻一挥，身后的座椅就消失在原地。男人脸上的慵懒和不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蒂缪尔从未见过的冰冷。他甚至没有生气，只是那张冷漠的面孔望向蒂缪尔的时候，却让她有种如坠冰窟的战栗。 “你知道你带了谁回来吗？”伊莱特冷冷问道。 “我……他是您认识的人吗？”蒂缪尔不知所措地看着无辜朝自己微笑着的青年，那双黑眼睛和初见的时候一样清澈，没有*没有肮脏，仿佛是一汪泉水一样纯净透明。 “的确是我认识的，但很遗憾，他并不是人。”伊莱特刀锋一样的目光投向特拉迪，“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哼……黑暗的杂种，混进光明神殿，这种事果然像是你会做得出来的！” “抱歉。”特拉迪轻轻挣开了蒂缪尔的手，歉然地看着她，“我说过的……可你没让我说完，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黑暗神教的主神，特拉迪墨菲尔托利。” 蒂缪尔呆若木鸡地看着一脸歉意的青年，他的身上仍然流淌着那种极为吸引自己的纯净气质，然而他却是父神认定的敌人、黑暗杂种…… 蒂缪尔重新扭过头，认真审视了一番自己的主神大人——英俊的，浪荡的，花里胡哨的，经过自己屡次谏言都依然没有换成正经一点的衣服的…… 垃圾人渣父神认定的…… ……光明神在上，她现在好想回去写个辞呈投身黑暗神教啊…… Chapter 07 晨曦圣殿的大门“砰”地一声在两人面前关闭，一阵冷风刮过街道，蒂缪尔和特拉迪站在门外，相对两无言。 “对不起。”过了很久，特拉迪终于小声开口，“是我的错，连累得你也被……” “没关系。”蒂缪尔揉了揉额角，一只手撩了一下袍子，丝毫不顾形象地找了个台阶就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我能帮忙吗？”特拉迪亦步亦趋地跟过去，抱着膝盖坐在了她旁边。 蒂缪尔缓慢地抬起头，目光迟钝地在他身上晃了一下：“有……你离我远一点。” “……哦。” 黑暗神顺从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只是仍然没有离开，他待在一段距离外，目光小心翼翼地朝蒂缪尔看过来。 纯净、无辜又善良的目光…… 蒂缪尔无端感到一阵烦躁，她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你离开可以吗？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的，我这就走。”特拉迪赶快站起来，可是没走两步，又犹豫着扭过头，“你还好吧？我……要是你没地方可去的话，要不要我……” 蒂缪尔摇了摇头：“你自己还没地方去吧？放心，毕竟我是神殿大祭司，他没办法把我怎么样的。” “好。”特拉迪微微笑起来，脸颊上凹进去一个深深的酒窝，他充满期待地看着蒂缪尔，“我还能再来找你吗？我觉得你是个……” “不能。” “……哦。” 青年终于是有些失望地离开了晨曦圣殿。蒂缪尔仍然坐在石阶上，她两只胳膊撑着膝盖，脸深深地埋在手臂中间，很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她当然是没有递交辞呈的，只是身为光明神殿大祭司，任何一点对光明的动摇都是可耻的。而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居然真的想要…… 她激怒了父神，父神把她赶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愿意为此承担任何惩罚…… ……只是，为什么自己的父神，却是那样自高自大、放纵自私、不修边幅……啊等等蒂缪尔你不是在忏悔吗！为什么又在质疑父神的人品！ 蒂缪尔坐在台阶上，两只手揪着头发痛苦地忏悔了很久，才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走到神殿前敲了敲门。 几乎是瞬间门就被打开，仿佛是在门后等了很久的骑士长阿尔文焦急地看着她：“怎么回事？” 蒂缪尔疲惫地摇了摇头：“一言难尽……父神还在生气吗？” “还在生气，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并且吩咐不许任何人给你开门。父神所在的半个神殿都一直在电闪雷鸣。” “……”刚准备走出去的蒂缪尔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她犹豫了一下，“那我……还是等一下再去找父神忏悔好了，他现在一定很不想看到我。” “不，他应该还是希望看到你的。”阿尔文说道，“因为他说，除了你亲自滚过去之外，任何人不要打扰他。” ……那不让开门是干什么啊！逼着人跳窗进去道歉吗！！！ 晨曦圣殿半边天的电闪雷鸣足足持续了小半天才停歇下来，天空定格在一片抑郁的浓云上。被雷电惊吓了一个下午的光明信徒们小心翼翼探出头来，胆战心惊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蒂缪尔身上满载着众人的期望走到了伊莱特居住的房间外，她低下头，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才重新摆上了那副古井无波的面孔，恭敬地敲响了房间的门。 “我不是说过除了光明祭司别来烦我吗？！”无比暴躁的声音自屋里响起来。 “……父神大人，正是我。”蒂缪尔彬彬有礼地说道。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更加暴躁地喊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是说过不许他们给你开门吗？！” “……”蒂缪尔在门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果断无视了并没有收到进门的命令这一事实，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蒂缪尔只能看到一个靠窗坐着的侧影。他并没有看向她的方向，男人懒懒靠在软椅上，修长漂亮的手支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蒂缪尔慢慢走过去，停在伊莱特身后几步的位置，单膝跪了下去：“父神，光明大祭司蒂缪尔祈求您的惩罚。” “哦？为什么？” “……身为光明祭司，我却与黑暗主神勾结，甚至将其带入光明神殿。这是叛教之罪，我……甘心接受任何父神的惩罚。” 坐在软椅中的人终于动了动，伊莱特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没有平日里的高傲不耐，只有无尽的冰冷，像是她凝望了很多年的晨曦圣殿的那尊雕像，俊美无俦却永久冰冷。 “如果我要你死呢？” “这是神的旨意，我自当遵从。”蒂缪尔静静说道。 伊莱特微微歪着头，像是觉得有趣一样看着她：“为什么？说什么神……其实你是很讨厌我的吧？” 蒂缪尔低下头：“我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为神教而献身是我的宿命。” “你是说，你忠于我吗？” “我忠于光明神教。” 伊莱特不再说话，他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久久地看着她，一直到蒂缪尔觉得浑身不自在为止，他才突然说道：“你知道什么是神吗？” “……不知道。” “神，就是万物精华凝聚的产物，掌管着相应领域的一切力量。先有诸神后有万物，自然之神掌管草木山川，海之神掌管广袤海洋，黑暗之神掌管着所有黑夜和暗色，还有我……光明之神，世上所有的光都因我而生。” 他缓慢舒张着骨节漂亮的手指，并没有刻意动用神力，只是却有点点光芒在他掌心温柔闪动着，无限依恋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房间里没有开灯，男人本身就是万物的焦点，柔和的辉光在他的金发和肌肤上流淌着，像是暴发户一样炫耀着自己的财富。 “有了光，才有万物，所以世上的一切都爱着我，我的情绪能影响天象，我的喜好能决定昼夜。你看，我无所不能，可这并不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是被光所钟爱的对象而已。哪怕不是我伊莱特，换成其他人，只要在这里，一样也能做到这些。” 伊莱特冰冷地看着她，他端坐在椅子上，身体的每一寸都彰显着造物主最钟爱的线条，他轻轻问道：“祭司，你忠于我吗？” “……只要我仍是光明祭司，我就永远是您最忠实的拥护者。”蒂缪尔半跪在他面前，轻轻亲吻了一下光明神垂下来的衣摆。 她垂着头没有看向他，她给予了他至高无上的尊重和永远的拒绝。伊莱特看着少女柔顺的长发，只觉得一颗心重新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好，我接受你的忠诚。”伊莱特轻柔地说道，他站起身来走到了蒂缪尔身前，祭司只觉得一阵轻柔的力道拉了自己一把，她就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被迫仰头看着伊莱特。 他是在笑着的，只是这笑容却没有传到眼中，薄金色的眼底像是凝着一层锋利的冰，他冰冷的嘴唇轻轻吻上少女的额头，低声道：“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忠诚。我以光明之神的名义，赐予你祝福。从今天开始，你将是我在人间唯一的祭司。” 蒂缪尔轻轻闭上眼睛，她只觉得一阵暖流自男人亲吻的地方迅速淌下来，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温热的水中一样，最纯净的光明神力洗礼着她的身躯。自黑暗年代以来越来越匮乏的神力迅速被补充着。 “完成我的愿望吧，祭司，神会给予你奖赏的。”伊莱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带着来自远方的回音。 “定不辜负所望。”蒂缪尔闭上眼睛说道，“我定会将光明神教传播到大陆每个角落，重现光明神教昔日光芒，我……” 蒂缪尔渐渐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像是逃避一样有意忽略了那声音里藏得深深的悲伤，只是顺着凌乱的思绪说下去。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一看他。一直到她突然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为止，才意识到不对地睁开眼睛。 刚才还不可一世胸中充满奇怪中二气息玩着羞耻play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一只手仿佛是因为难受紧紧攥着，紧闭着眼睛像是死去了一样。 “……父神！！！” Chapter 08 晨曦圣殿陷入了一片焦灼之中。 自从光明父神降临晨曦圣殿以来，这种低迷的气氛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曾经蒂缪尔和阿尔文已经习惯了每天在神殿倒闭的边缘心惊胆战，可现在当这种倒闭风险再次卷土重来的时候，光明大祭司却发现自己已经由奢入俭难了。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晨曦圣殿中却是灯火通明，圣殿高层所有核心信徒都围在房间里，忧心忡忡地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男人。 圣殿骑士团长阿尔文半跪在床边，附身检查着伊莱特的情况。他的表情非常凝重，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收回了手，慢慢退回到蒂缪尔的身边。 “怎么样？”蒂缪尔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心急如焚地问道。 阿尔文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能感觉到父神的光明之力还是很充足的，可为什么……” “是不是这些日子为信徒祈福所以耗费的神力太多了？”蒂缪尔焦急地说，“还是说因为生气气倒了？啊……该死的，都怪我！我刚才不该……” 各种可怕的猜测层出不穷地出现在大祭司脑海里，她惊恐地捂着脸蹲下去，整个身心都被“我居然害死了我的父神！”这样可怕的念头占据了。 “蒂缪尔大人！你冷静一下！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阿尔文用力抓着她的肩膀，试图把魂飞天外的大祭司唤回来。 蒂缪尔神情恍惚地抬头看着他：“你说没那么糟糕……你知道原因吗？” “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圣殿骑士，就算能感应到父神的力量，也只能感受到他的光明之力多少而已。可是蒂缪尔大人，你不一样啊。你是神殿大祭司，理论上说，你才是真的能了解父神情况的人。”阿尔文说道，“蒂缪尔大人，冷静一下，也许……父神也正需要您！” 蒂缪尔像是被猛地打醒了一样，慌乱的眼神终于是清明了下来。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她慢慢地走上前去，靠近了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没有了平日里睁开眼睛时的张扬跋扈，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孔显得沉静而严肃。半长的金发柔软地服帖在高傲的额头上，让那平时倨傲到不敢直视的面孔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气质。变得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整日陪在你身边，可以平等看待的普通英俊男人。 蒂缪尔颤抖着抬起手来，轻轻放在男人垂下来的手臂上。 身为祭司，应冷静、谦恭、自持。面对父神时，应保持最恭敬的仰慕态度，不可直视父神面孔，不可与父神并肩，应站在父神身后三步之外，不应亵渎神的威严且必须随时响应父神召唤…… 这是渎神。 手指触碰到那温热光滑而富有弹性的年轻肌肤的时候，蒂缪尔绝望地想着。 就算那个垃圾父神肯定并不在意别人摸他……但是这也是渎神。 蒂缪尔努力忽略掉心头那一丝奇怪的悸动，闭上眼睛沉下心来，小心地释放出自己体内的神力，寻找着伊莱特身体中和自己同源的那一丝力量。 祭司的力量来自主神。当主神降临人间的时候，会赐予所有忠诚的祭司信仰之力。祭司与主神之间就如同婴孩和母亲，哪怕是分隔很远，也总有一丝说不清楚的奇怪联系。 蒂缪尔只觉得自己探出去的那部分力量像是进入到一片海洋中，周围是流动的金色河流，她像是浸泡在热水中一样，暖洋洋懒懒得提不起任何力量。那光明的洪流庄严、宏大而充满力量，生机勃勃地跃动着，丝毫看不出匮乏或者枯竭的力量。 信仰之力如此充沛……为什么他会昏迷不醒？ 蒂缪尔费解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她再次伸出手来，轻轻触碰到了他的额头。 “呃……” 手下的脑袋突然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呻/吟，蒂缪尔吓了一跳，猛地想要收回手来，却被男人的手一下子拉住了。 “蒂缪尔大人——”阿尔文在身后着急地喊了一声，却被蒂缪尔一个手势制止了。 伊莱特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他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一样抓着蒂缪尔的手，他昏迷着喃喃道：“……好渴……” “阿尔文，去拿水来！”蒂缪尔惊喜地扭头喊道，她急切地转过身来，重新靠近了一些，想要再听一听伊莱特还会说什么话。 就在她距离伊莱特很近的时候，那双眼睛突然毫无预兆地睁了开来。 薄金色的眼睛，像是揉碎了一整把阳光在里面，细碎的灿烂金色像是星空一样流转着，倒映着她惊讶的面孔。醒过来的男人脸上是冰冷的一片，他垂下眼眸看了看仍然握着自己的手腕的蒂缪尔，猛地抬起手扣住蒂缪尔的后脑勺，就朝着自己的方向压了过去。 无比熟悉的动作让某些画面电光火石一样在大祭司和骑士长的心头闪过，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伊莱特即将亲吻上少女嘴唇的前一刻，正义之拳和从身后飞来的骑士巨剑同时砸到了光明神的身上。 前一刻还柔弱昏迷着接受信徒关心的光明神如同破麻袋一样被巨剑抽出去，身上还乱七八糟裹着毯子趴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父神大人！”把父神大人抽飞出去的两个人同时惊呼出声，他们像是换了瞬间失忆症一样扑过去，想要把伊莱特扶起来，因为地理优势，大祭司率先冲到了男人身边。然而她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弯下腰的动作僵了一下，又重新退了一步，示意骑士长上去检查一下光明神的情况。 “……昏过去了。”阿尔文表情复杂地说道，“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原因，还是因为……” 有默契地含糊掉两个人都懂的几个词。 “……怎么办？”阿尔文求助地看着蒂缪尔，却发现光明大祭司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蒂缪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仍然orz在地上的光明神，脸上却已经不见了刚才的半点虔诚。她托腮想了想，说：“……先把他扔……哦放回床上，我出去想想办法。” 说完，也不再提什么“侍奉神前”，虔诚的大祭司一甩袍子逃命一样冲了出去。 这种睡着了也不忘耍流氓的父神……妈的谁要再侍奉他啊！！！ 赛克里德城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了透骨的凉意，慌慌张张从神殿冲出来的大祭司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之后才感到了些许寒冷。只是她也不想再回去换衣服，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神袍，瑟缩着肩膀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秋风卷起旁边枯萎的落叶，萧瑟得一如蒂缪尔的内心。 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抛弃在晨曦圣殿门口，是光明神殿把她抚养成人。所以，也许从出生开始，她就注定是光明神殿最虔诚的信徒。 出生，长大，每一天每一天，她在光明神殿中做着同样的事情，她是靠信仰就能活下去的虔诚信徒，可其他人不是。人总是有着超出生存以外的各种*的，光明神教无法满足他们的时候，那些人自然就会离开。这些年来，她眼看着光明神教越来越走向衰败，内心也早就做好了在这里死守的准备。 可是有一天，神突然降临了人间。 神带来了干涸已久的神力，神带回了无数信徒，神还带来了光明神教复兴的希望。这些都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可是唯一的缺憾就是……神并不是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幻想着的那样的存在。 幼小的女孩曾经仰望着神像想象过的那个存在，善良，慈悲，谦逊礼貌，克制守礼，无论是什么样的，决不是现在神殿里这样的男人。 她的信仰……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蒂缪尔搂紧了自己的双肩，不由自主地轻轻啜泣了一下。 “你是在哭吗？” 突然从旁边传来的声音吓了蒂缪尔一大跳，她抽出法杖指着旁边，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按说街道上是不该有人出现的，突然出现在那里的人，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然而蒂缪尔法杖上的光芒照过去，却意外地发现，那是一张非常眼熟的面孔…… 可以说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前不久才刚刚见过的黑暗神特拉迪正站在路边，他好像也觉得很冷，正裹着那件看上去有些破旧的黑袍子，对着她露出无辜的笑容。 “你好，光明大祭司，我们又见面了。” Chapter 09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蒂缪尔没有放下法杖，仍然指着他严厉地问道。 青年的面孔依然如同初见时一样精致无辜，在白色的微光下闪着无害的纯洁光芒，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比神殿里那个穿着如同国王陛下男宠一样的男人更像光明神。 “我在这里住啊。”特拉迪无辜地耸了耸肩。 “这里是集市区，不允许盖旅店或者住宅的。”蒂缪尔的声音依然严厉，“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我真的是住在这里啊。”特拉迪无奈地说道，一边让开了一些，指了指自己身后一个角落。 “黑暗神殿的信徒把我赶出来了……我只能住在这里。” 蒂缪尔楞了一下，法杖的光移了一下，映出了角落里一个无比简陋一看就是临时凑出来的小帐篷。青年拘谨地站在帐篷旁边，满脸都是无辜的表情。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啊，我不会一直住在这里的，明天我就想办法进入黑暗神殿，总……总能找到办法的吧……”说到最后，却是连他自己也没什么自信，只能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小天使！这就是小天使啊！！！混蛋你一个黑暗神为什么要这样无辜！这种时候出现会更加滋生她辞职的*的啊啊啊！！！ 蒂缪尔脸上仍然维持着面无表情的镇定，内心却早就已经捶着墙痛哭起来。特别是想到这位正直善良的青年正是因为她之前始乱终弃才流落街头，强烈的愧疚感更加是海啸一样袭击了她柔软的良心。 “你呢？你为什么又在这里？”特拉迪微微歪着头，有点好奇地问道。 “出了一点事情。”蒂缪尔无精打采地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再在这里呆下去，她可能真的会同情心泛滥再把黑暗神领回家去啊！ “请等一下，”青年急急叫住了她，“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没有！”蒂缪尔低头疾走，内心泪流满面坚决拒绝小天使伸出的诱惑之手。 “可是……” “啊……等一下。”蒂缪尔猛地顿住了脚步，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有需要黑暗神帮忙的地方。 “那个……特拉迪先生，您也是主神对吗？”蒂缪尔犹豫着问道，“那您知道……什么情况下，主神会昏迷不醒吗？” 特拉迪沉思了一下，抬头问道：“是伊莱特吗？” “……不是。”矢口否认。 “啊，你不必担心的。”特拉迪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微笑起来，“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我们是老朋友了，他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也很担心。” 光明神和黑暗神是老朋友了……这句话无论从逻辑上还是从自家父神的表现上都非常令人不可信啊！ 蒂缪尔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说下去，向敌对势力寻求解决办法，本来就是身为祭司的耻辱。可是大概是青年的那张脸孔实在太具有欺骗性，看着那双眼睛，蒂缪尔不由自主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了口。 “……正在和我说话的时候，突然倒了下去，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蒂缪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都怪我，我不该……” “仅仅是昏迷吗？”特拉迪沉吟道，“神力呢？祭司应该能感受到主神的力量吧？” “没有受到影响，可是……” “啊……仅仅是这样说，我还不太清楚啊。如果祭司不介意的话，我去看一看怎么样？” 他像是毫无芥蒂一样提出了这个要求，脸上的笑容还和之前一模一样，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黑暗神前去光明神殿有什么不对的。 蒂缪尔定定看着特拉迪，内心天人交战乱成一团。父神不喜欢看到他，今天就是因为她擅自把黑暗神带入光明神殿才害得父神大发雷霆，可是现在的情况……父神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她和阿尔文不过是两个人类而已，相比之下，也只有同为主神的特拉迪才更清楚他的情况…… “好。”蒂缪尔说道，“不过，你要立下誓言，决不能伤害父神分毫。” 男人微笑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夜色像是被他那根手指吸引了一样，一道乌亮的光芒追随着他指尖的痕迹流动着，最后在他的指尖上凝成了一团微光闪烁的黑色迷雾。他指尖托着那团迷雾朝蒂缪尔走去，少女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请不要误会，这是神祇和人类之间签订契约的手段。”特拉迪连忙解释道，“不会伤害你的，有了它，你就不用担心我会对伊莱特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一团黑雾在接触到蒂缪尔肌肤的刹那就消失在上面，蒂缪尔只觉得手臂一阵灼痛，一个黑色的繁复花纹就出现在皮肤上面。 “契约完成后它就会自动消失。”特拉迪解释道，“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 蒂缪尔像是做贼一样第二次把特拉迪带入了晨曦圣殿。她不能向任何人解释特拉迪的身份，否则，哪怕是最信任她的阿尔文也会怀疑她在谋害光明神。 “有点奇怪。” 检查完伊莱特的状况后，特拉迪深深地皱起眉。 “发现什么了吗？”蒂缪尔急急问道。 “只是普通的神力匮乏而已。只要补充神力就能清醒了。”特拉迪满脸困惑，“可是脱力的情况并不严重，按说他现在不该毫无意识才对啊……” 蒂缪尔和阿尔文交换了一个有点尴尬的视线——中间的确是醒来过一次的，不过又被两人联手揍昏过去了。 “可是，特拉迪先生，为什么会是神力匮乏？”阿尔文不解地问道，“我和蒂缪尔大人都检查过了，父神体内的光明之力还是非常充沛的，更何况现在光明神殿信徒数量众多，信仰之力如此充足的情况下，怎么会造成神力匮乏？” “你们的感觉是没错的。可是，你知道主神的神力来自哪里吗？” “信仰之力？” “是的，信仰之力。”特拉迪低下头说道，“不仅是你们人类有信仰，世间万物其实都在信奉着不同的主神。在神界的时候，万物的信仰通过元素之门转化成神力，被众神接纳吸收，因而神力永远不会匮乏。可是在人间是没有元素之门的，信仰之力必须以祭司为媒介，才能传送到主神那里，用来补充消耗的神力。” 消耗的神力…… 蒂缪尔想起这些日子被强迫待在神殿完成信徒们各种愿望的伊莱特，一种强烈的愧疚感袭上心头。 原来……他也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和不屑一顾啊。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蒂缪尔定了定神，继续问道。 特拉迪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男人：“替他补充神力。我想他应该有给你补充过神力吧？” “……” 两人几乎是同时想起了光明神刚刚降临时候的那个强吻，还有……刚才昏迷中试图强吻的两个画面。 不仅仅是补充过！而且两次都被男女混合双打了啊！！！ 特拉迪懵懂地看着光明大祭司和圣殿骑士长两个人脸上紫白金青几种颜色换来换去，阿尔文阴沉着一张脸抬头看向他：“抱歉，特拉迪先生，补充神力的话，只有……那样才行吗？” 高大的男人红着脸含糊掉其中某些字眼。 “应该是没有别的办法。”特拉迪困扰地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那么，我就先……” 他礼貌地道别离开了房间，屋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挽留他的心思。 “……怎么办？”蒂缪尔抬起头来，求助地看向自己多年来的亲密战友。 “为神奉献一切是我们的职责，”骑士长表情严肃地说道，然而在目光移到床上那个男人身上的刹那瞬间又改了口：“……但是神并没有亲口说要我们奉献是吗？” ——这样的神让他死了吧创/世神的意志会感激我们的。 蒂缪尔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亲密战友的心声。 “……不行。”蒂缪尔困难地让自己拒绝掉那个看起来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借口，“我们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不过是补充神力而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站起来，颤抖着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昏迷的人。 眼圈还青着，是她刚才的杰作。只是这一点小小的瑕疵并没有多么破坏那张面孔的美感。 蒂缪尔顶着背后射来的炯炯视线浑身僵硬地站了好久，才缓慢转过头去：“阿尔文骑士，你……你能出去吗？” 你这样看着我他妈的要怎么亲下去啊啊啊！！ “可是，蒂缪尔大人……”骑士长万分痛苦地看着她。 “为神教献身是我们的义务。”蒂缪尔看着他说道，“我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如果是你的话，我想你也会做和我同样的选择的。” 然后大祭司就看到骑士长突然挺直了脊背，庆幸地扫了一眼自己肩上的骑士纹章。 “……我明白了。”阿尔文站起身来，庄严地对着蒂缪尔行了个礼，“我会出去等您归来的，蒂缪尔大人，光明神会保佑您的。” 说着，他和刚才的特拉迪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房间。 Chapter 10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然而蒂缪尔却觉得周围的空间比刚才一下子缩小了许多。 赛克里德城的夜色、房间内的装饰、劈啪作响的烛火……这些好像都不存在了一样，唯一存在于这个房间里的，只有摇曳的烛光中的伊莱特和自己。 他依然和刚才一样安静地躺在那里，烛火中那张面孔透着宁谧的静美，像是暖黄夕阳中晨曦圣殿中的神像，镀了一层渡化世人的蜂蜜色圣光。 仿佛仅仅是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就是对神的亵渎。 蒂缪尔近乎窒息地看着那张完美的面孔，想到自己一会儿要做的事情，她忍不住脸上又是一阵发烧。 她在心里默念了十五遍“我这是为了神教，神会原谅我的，他现在正在昏迷不知道我要做什么，退一万步就算他知道了说不定也不会在意……”这种话，然后终于是鼓足勇气走上了前去。 走上前，双手撑着床沿，弯下腰去，少女的嘴唇颤抖得像是花瓣上即将滴落的露水。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嘴唇，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气—— 上方的那双眼睛蓦地睁了开来。 蒂缪尔：“……” “你想做什么？”男人的声音仍然非常虚弱，他的视线向下移了移，等看到蒂缪尔几乎和自己贴在一起的嘴唇的时候，眼中浮起了戏谑的笑意，“呵……” 蒂缪尔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直起了身子，冷漠地开口：“……不是您想的那样。” “嗯？” “我并不是有意要……您，只是，黑暗神说，您现在是因为神力匮乏所以才无法动弹，只能依靠祭司来传送信仰之力。”蒂缪尔平静地解释道，“相信我，我也并不想冒犯您。” 他靠着枕头定定地看着她，那双金色眼睛中的笑意随着蒂缪尔的沉默一点点消退下去，到最后，变成了彻底的冰冷。 “不需要。”伊莱特闭上眼睛，冷淡地扭过头去，“等着以这种方式和我交换神力的人，能从塞纳里奥山顶一直排到元素之门去。我对强迫一个女性付出她的吻没有丝毫兴趣。” “可是您会……”蒂缪尔焦急地说道。 “我是光明之神伊莱特，世上所有因光而生的存在都是我的附庸。只要有光，我就永远存在。这一点点问题……哼，最多不过是输掉这场奇怪的赌约罢了。” 男人冷漠地说着，一字一句都高高在上如同他的身份。和那个被她按上个“神使”的身份关在神殿里实现愿望的委屈家伙比起来，这样的伊莱特简直就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这样突兀的对比让蒂缪尔心中莫名觉得痛苦和悲伤，她向前走了两步，半跪在男人面前，低头说道：“是我的错……请惩罚我，父神。” “你有什么错？”伊莱特仿佛是觉得好笑一样扭过头来，“你不过是不喜欢我罢了……没有人规定你必须要喜欢我。我想，如果我不是光明神的话，你大概会迫不及待把我赶出神殿吧？” “不……” “我不懂你们的教义是什么，诸神的存在都是创/世神的意志化身而已，我从诞生开始，就一直是现在的样子。所有的教义都是你们人类自行规定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用你们规定的所谓光明教义来要求我？” 他的声音平静而淡漠，只是却好像一把匕首一样，深深扎入了蒂缪尔的内心。 是啊……难道不是吗？自从他出现开始，自己就一直在用教义中的条文在评判他，他是父神，是光明化身，可归根结底，在自己心里，他也不过是祈祷台上的那尊雕像。 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一个具体的人看过。 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权力站在教义的角度，对他进行谴责？ 蒂缪尔怔怔地跪在那里，她突然觉得，自己要求他对自己的惩罚都显得那样虚伪。 “我……”她有些难堪地开口，“父神，我还是先为您补充神力吧。” “哦？强迫自己亲吻一个讨厌的人吗？所谓光明神教的教义还真是伟大啊。” “……并不是教义的要求。”蒂缪尔沉默了一下说道，“只是我的心……您的确不是我梦想中的父神模样，可是我也并不希望看到您出事……不，比起看到您像现在这样，我宁愿付出一切代价让您回到我不喜欢的那个样子。” 蒂缪尔困难地说道：“就算是不喜欢……那也是您本来的样子。” “……” 伊莱特微微歪着头，目光深邃地打量着她。少女跪在他面前，脸上是突然发现自己内心阴暗的狼狈不堪，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依然抬头看着自己，黑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最清澈坚定的光。 这就是……最后的光明大祭司啊。果然是很符合人间光明教义的人。 可是……这样纯净又古板的人，为什么会是自己的大祭司呢？ 伊莱特轻轻闭了一下眼睛。 “扶我起来。” 蒂缪尔低着头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着男人的肩膀。曾经强健有力的臂膀如今虚弱地搭在她的手上。他喘息着坐起来，然后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就已经搂着她的脖子勾过来，下一秒，男人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不是第一次这样接触，可仍然和第一次一样让蒂缪尔觉得羞惭无比。 近在咫尺的眼睛，金色的瞳仁像是阳光照耀的沙滩，闪烁着暖洋洋的流光，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羞赧一样，平静地注视着她泛着酡红的面孔。柔软的嘴唇紧贴着自己辗转，呼吸之间，像是有灼热的气息一缕缕透过自己向男人传去。 那是……信徒们的信仰之力…… 不仅仅是人类，世间万物，所有需要依靠光而生存的物体，都对光明有着发自本能的信仰。最纯净的光明之力透过她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没有在她体内留下任何痕迹。她和世间万物一样，也只是光明的信徒而已，她和他们一样，所有的能力都来自面前男人的恩赐…… 不知过了多久，伊莱特才离开了她的嘴唇。蒂缪尔大口喘息着，要不是男人的手还扶在自己腰上，恐怕已经忍不住要瘫软下去。 ……明明只是充当一次神力传送的媒介而已，为什么自己表现得就像个怀/春的少女一样啊！！！ 伊莱特低头看着自己重新恢复力量的手，他轻轻扶着蒂缪尔坐在旁边，一只手撩开了身上的薄毯，长腿一伸就站了起来。 柔顺的丝绸沿着他的身躯滑落下去，像是光织就的战衣。他大步走到了门边，扭头看了一眼蒂缪尔。 “祭司，神会记得你的付出的。”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哪怕我是你最讨厌的样子。” 说完，他伸手拉开了门。 早就等在外面的骑士长几乎是瞬间就跳了起来，他大步冲到门边，匆匆行了一个礼：“父神，恭喜您恢复力量，那个，大祭司她……” 说着还一边踮着脚，企图越过伊莱特看清房间内的情况。 ……那么关心她做什么？搞清楚啊你是圣殿骑士长，是为神服务的啊大祭司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伊莱特不爽地看了一眼阿尔文，故意偏了一下站姿好把房间里挡得更严实，一边故意无视了阿尔文的存在，目光越过骑士长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你在这里做什么？”深深的嫌恶口吻，“光明神殿不欢迎你这样黑暗的杂种，快点给我滚……” “我没事，阿尔文。”伊莱特的话还没说完，蒂缪尔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阿尔文紧张地迎了上去，在确认蒂缪尔只是看起来有些疲惫之后，才稍微安心点地退到了一边。 蒂缪尔走到特拉迪身前，青年低头看着她，笑容腼腆又羞涩：“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要去哪里？还去那个小窝棚里吗？”蒂缪尔问道。 “我……”特拉迪迟疑着说道，“总会找到地方的吧。” “你先在这里住下好了。”蒂缪尔低下头说，“等你找到收留你的地方，再离开也不迟。” “什么？” “我不同意！” 阿尔文和伊莱特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响了起来，只不过前者只是诧异，后者就是勃然大怒罢了…… “为什么要让他……让这个……住在这里！”伊莱特指着特拉迪愤怒地大喊道，“这里是光明神殿！你居然让一个……留下来！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如果没有特拉迪先生，父神您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作为光明神殿的大祭司，我有权力邀请对我们有恩的客人留宿晨曦圣殿。”蒂缪尔极尽冷淡地扭头看了伊莱特一眼，若不是她脸颊上仍然残留着一抹薄红，伊莱特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就是刚才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女。 “你！反正我不同意！”伊莱特愤怒地喊道，“我可是光明神！就算你是祭司，也要听我的！” “哦？”蒂缪尔亲切地看了他一眼，“父神您刚刚说过会给我想要的一切的。还是说您话刚出口就要反悔，以父神的力量居然无法履行自己刚许诺的小小诺言？” 伊莱特：“……” “好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蒂缪尔果决地转过身，对着特拉迪露出了亲切的微笑，“晨曦圣殿欢迎您，特拉迪先生。” “嗯，谢谢。”青年低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脸颊上一个酒窝浅浅凹下去。 ……擦他还活着呢！你们这两个家伙！不要当着他的面这样眉目传情啊！！！ Chapter 11 光明大祭司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她每天清晨五点起床，沐浴更衣穿戴整齐之后，沿着浴满熹微晨光的黑石长廊走向祈祷间。在晨光中和同样起床进行晨间训练的骑士长礼貌地打个招呼之后，就开始进行每天例行的虔诚祈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简直是让所有正常生活热爱赖床的人想要把她打死的无趣人生。 这一天的大祭司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准时起床走向祈祷间，然而当她穿过走廊的时候，却没看到自己二十年来每天都看见的阿尔文骑士长，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最近几天才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端着一张漂亮的茫然面孔，好像没睡醒一样一边揉着眼睛往前走。他手里提着一个灰色的小包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转过身来，看到是蒂缪尔之后，迅速露出了一个比晨露还要纯净的微笑。 蒂缪尔：“……” 混蛋不要那样笑啊！本来光明神的人气就不怎么高，我辞职的手在蠢蠢欲动啊！！！ 蒂缪尔用力扶住旁边的柱子，努力对着那张闪亮亮的笑脸露出礼貌淡然的微笑：“特拉迪先生是要出门吗？仍然是去黑暗神殿那边吗？” “嗯。”特拉迪表情朦胧地点了点头，“今天我会继续努力想办法进去的。” 特拉迪，男，现任黑暗神，因为长得不够邪魅狂狷财务比较穷困潦倒至今还被所有黑暗神殿拒之门外。 “……那祝你好运，一路顺风。” “嗯。”青年继续摆着一张天使一样的笑脸，仿佛梦游一样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蒂缪尔继续扶着柱子补血中…… 一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光明大祭司才勉强恢复了威严。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冠，正准备继续往祈祷间走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呼喊声： “蒂缪尔大人？” 蒂缪尔吓了一跳地回过头，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这十几年来每天早上和自己打招呼的亲密战友。骑士长阿尔文手里拿着巨剑，表情有些迟疑地看着她：“蒂缪尔大人，您是在看……特拉迪先生吗？” “……不，我只是在往祈祷间去而已。”蒂缪尔迅速低下头，用淡然的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是您比往常晚了五分钟，平时这时候您已经走到走廊尽头了。”骑士长一针见血戳破大祭司的谎言。 “……”所谓亲密战友，就是那种连你一步能迈多远都一清二楚的讨厌存在。 阿尔文看着依然面瘫着脸然而内心早就已经泪海滔滔的光明大祭司，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蒂缪尔大人，你……为什么要让那个人留下来？明明父神非常讨厌他……” 蒂缪尔定了定神：“怎么，难道你也讨厌他吗？” “……从表现上来看，他的确是个善良的好人。”阿尔文迟疑了一下，“可我总觉得……不知为什么，他身上有种让我非常抗拒的味道，啊对不起，蒂缪尔大人，我不是说他……” “你感觉没错。”蒂缪尔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本来不该瞒着你，特拉迪先生他……他其实是黑暗神教的主神。” 骑士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在反复确认了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才睁大了眼睛大声喊道：“蒂缪尔大人，您……既然您知道他是……为什么还要把他留下来？！” “我知道！”少女痛苦地喊出声来，“我知道他是黑暗神，可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看到了不是吗？我没办法让这样的人因为那种荒谬的理由流落街头，就算我知道他是我们的敌人，我也……”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如果你因此而鄙视我，那也是我应该承受的，可是我……阿尔文骑士，光明神教教义教导我们要仁慈、悲悯、牺牲自己也要拯救世上的善良和不幸的人，如果一个人，仅仅是因为生而在黑暗中，光明就要因此而抛弃他吗？” 阿尔文沉默地看着她，少女的表情痛苦而挣扎，他知道她是怎样在光明神殿最艰难的时候坚定不移地虔诚坚持着，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知道她现在内心的迷茫。 “……我不知道。”阿尔文开口道，“但是蒂缪尔大人，我并不会因为这样而鄙视您，无论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站在您这边。” “……即使我背叛光明神教？” “即使您背叛光明神教。”阿尔文微笑着看着她。 骑士手里的巨剑一端立在地上，他一只手轻轻扶着剑柄，另外一只手垂在一边，晨光洒在他金色的短发上，那双黑眼睛温和地笑着望着她，像是一座山峰一样，可以让她安然靠着入睡。 蒂缪尔怔怔抬头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同伴一样，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听到窗外传来的一声号响。 “是国王陛下派来的车队。”阿尔文自然地转开了视线，“这些日子赛克里德来往的车队很多，也许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是、是啊……”蒂缪尔有点不自在地说道，“已经很晚了，我要去进行祷告，然后……父神可能又要开始找麻烦了。” 自从特拉迪入住晨曦圣殿之后，这位有点弱智的光明神就一直在寻找着无休无止的幼稚麻烦。 “好，”阿尔文依然温暖地笑着，“我也要去训练了。蒂缪尔大人再见。” 光明大祭司步履有点仓皇地紧赶两步，直到转过拐角才靠着墙轻吁了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她也没再往祈祷间走去，而是直接走向了晨曦圣殿的礼拜堂。 托光明神把人间遗忘了两千多年的福，晨曦圣殿的礼拜堂已经有很久没怎么有信徒进来过了，以至于每天打扫礼拜堂的老杰克都因为风湿病而含恨退休。然而今非昔比，自从光明神降临人间之后，礼拜堂又重新恢复了几百年前才能见到的门庭若市局面。甚至老杰克的风湿病都无药自愈，哭着喊着重新回到了岗位上。 蒂缪尔走进礼拜堂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正中央那几乎让她昏倒的一幕…… 原本摆放在礼拜堂正前方的朴素红木长桌被某神以“不够华丽无法衬托我高贵的气质”这一理由强行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巨大金色台子。纯金雕刻的底座上绘着手持各种乐器的小天使，黄金台上盛开了各色芬芳扑鼻的鲜艳花朵，恍若来自神界的缥缈音乐和幽香一起弥散在空气中，让围观的众人目眩神迷…… 而那个好像是把自己当成一件贵重展示品一样陈列在台子中央的，正是那个斜躺着的、满脸慵懒表情的、依然没有好好穿衣服的光明神……艹。 他一只手斜支着头躺在那里，身上穿着的依然是那件不知道是衣服还是裹胸布的丝绸长袍，并没有暴露出太多肌肤，只是在丝绸下若隐若现的蜂蜜色肌肤却远比露出来更加具有诱惑力。宛若流水一样的质地倾泻下来，清晰地勾勒着男人完美的身材，甚至连两腿之间的某个部位都隐隐约约能看出形状…… 蒂缪尔浑身发抖地用力抠着身后的柱子。眼前一片晕眩。 这个……这个败类！穿成这个样子，是谁家的光明神谁给领回去啊！！！她绝不承认这是她的！！！ 男人手中慢悠悠晃着一只盛满殷红酒液的玻璃杯，坦然地沐浴在旁边众多信徒狂热乃至垂涎的目光中。他眼睛微微转了一下，在蒂缪尔准备逃走之前看到了她，仿佛是眼睛亮了一下，慵懒地出声道：“好了，大祭司已经来找我了，今天的觐见到此结束。” 在一片惋惜的喟叹声中，信徒们一个个离开了礼拜堂，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地瞪蒂缪尔一眼。 无辜中枪的大祭司：“……” 直到礼拜堂重新恢复空荡，蒂缪尔才走到伊莱特身边。她无力地看着躺着的男人：“父神……您真的不考虑换一件衣服吗？” “不考虑，这样很舒服，很能凸显我的优点。尽管我的全身都找不出任何缺点。” “……可是，您不介意那些信徒这样看您吗？”看的还是那种重点部位啊！ 伊莱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介意？对神的膜拜，不正是他们表达虔诚信念的一种方式吗？” “……”好吧，认为这位父神还有廉耻心，是她的错。 伊莱特愉快地看着她：“你这是因为与人分享父神而不开心吗？没关系，作为我的祭司，我可以给你打开看的特权……” 蒂缪尔果断放弃了劝神向善的念头，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羊皮册子，打开来对着伊莱特说道：“父神，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努力，晨曦圣殿的信徒数量已经超过了三千人，差不多已经是之前全盛时期的数量了。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蒂缪尔整理了一下思路，慎重地开口道：“赛克里德城作为光明之都，长期安定的环境已经让各大教派基本在这里稳固下来，传教已经基本没有什么可挖掘的空间了。可是，整个安瑞斯大陆上，仍然还只有我们这里一座光明神殿。所以我想……为了扩大信徒的数量，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往其他的城市传教了？” “好主意。”伊莱特赞同道。他手腕一转收起了酒杯，一个转身坐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蒂缪尔：“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对不起，父神，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出发去其他城市，您和阿尔文骑士守在这里，这样至少……” “你是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做苦力吗？”伊莱特挑起了眉毛，“我绝不同意！” “不，父神，您听我说……”蒂缪尔头痛地企图解释，然而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神殿的女学徒怯生生走进来：“抱歉打断您的话，蒂缪尔大人……不过，外面有一个很奇怪的信徒，他说，无论如何都要找您……” Chapter 12 和伊莱特的谈话无故被打断，蒂缪尔并没有怎么失望。相反内心还隐隐有点庆幸。 离开安定却早已被各教派瓜分完毕的赛克里德城，去其他教派荒芜的纷争之地传教并建立光明神殿，是蒂缪尔想过很久的一件事。只是因为路途遥远，中间又有很多地方并不是人类控制的地盘，晨曦圣殿还在凋敝的时候自然是没精力做这种危险事情的。不过现在，好像到了该实施的时候了…… 不过，带着光明神伊莱特出行这件事，蒂缪尔想都没有想过。虽然带着主神本尊前去传教的确是一件很拉轰的事情，但是这个神娇气得肯定受不了旅途艰辛不说，那个亮闪闪的惹人注目的外表简直就是一块“快来抢我吧”的金字招牌，路过人类的地盘还好说，要是经过x欲旺盛的兽人和黑暗精灵占据的地方，说不好光明神会寡不敌众被拉去做牛郎呢…… 光明大祭司一路愁眉不展地思考着“如何让我的父神低调点”，一边跟着小学徒来到了神殿的偏门处。 “为什么不请他从正门进？”蒂缪尔疑惑地问道。 “我、我不太清楚！”小学徒眼神躲闪地说道，“那个人……总之，大祭司我把你带到这里了，我走了！” 说完，根本不等蒂缪尔回答，就兔子一样连蹦带跳逃远了。 “……”蒂缪尔奇怪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伸手拉开了门。 晨曦圣殿的侧门开在一条幽静的小巷里面，阳光都照不到的青石墙下半部分常年浸染着青苔痕迹。蒂缪尔只是向外看了一眼，就一下子看到了那个在一片阴森系的背景中格外耀眼的人。 第一眼看过去，蒂缪尔几乎以为是另外一个伊莱特站在那里。 靠墙站着的男人有着虽然并不相同却同样耀眼夺目的外貌，红褐色的浓密卷发下面，一双翠绿的眼睛倦怠地看着前方的地面，他穿着一件紧身的短皮衣，敞着的前襟露出褐色的漂亮胸肌，一把格外巨大的巨剑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明明是很落魄的打扮，然而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拓成熟韵味。 然而说他耀眼并不仅仅是因为长相，男人的脖子上戴着一根拇指粗的黄金链子，腰上也缠着同款胳膊粗的大金条，耳朵上带着一颗足有核桃大小的绿翡翠耳钉，手腕上一只雕刻成兽牙形状的龙骨手镯，整个人像是把国王的宝库抢劫了一样，浑身散发着用钱砸死你的夺目光芒…… 他抬起头来，在看到蒂缪尔的时候，脸上立刻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他一只手轻松地拿起身边足有上百公斤重的巨剑，扛在肩上一步步朝蒂缪尔走过来。 大祭司只觉得对方每走一步，地面就猛地震动一下，她不由自主连连倒退，一只手哆嗦着扶上门，差一点就想把那个男人直接关在外面。 “等一下！”男人大步迈过来，一只手堪堪挡住了就要闭合的木门。他对着蒂缪尔露齿一笑：“请问，您就是光明大祭司吗？” “我……我是的。”蒂缪尔声音有点发抖，她抬起头来鼓足勇气望着面前好像一头暴龙一样的男人，“请问您……您有何贵干？” 男人爽朗一笑：“我叫奥克罗德，是光明神的信徒，我这次来是要……呃，是要……” 他眼珠转了转，张口就扯：“我听说光明神殿是个能满足人们愿望的地方，我一直很努力然而穷困潦倒，所以希望大祭司能给我祝福！” “……”蒂缪尔的目光注视着男人腰上和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沉默地表达对他鬼扯的抗议。 “这些……”男人一把扯掉链子，毫不在意地塞进裤兜里，“是对我很重要的人留下的，所以不能卖！” ……链子都被你拽断了啊完全看不出哪里重要！ “所以，”奥克罗德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大祭司，请给我您光明的祝福！” 自从伊莱特来到晨曦圣殿，还真的是什么牛鬼蛇神的信徒都出现了啊…… 蒂缪尔无欲无求地看着面前努力让自己笑得淳朴踏实的男人，心灰意冷得差点想直接摔门走人。 她的梦想啊……她梦想中的信徒可是那种纤细纯真一看就与世无争立誓普度众生的好青年啊！没错就是特拉迪那样的！ 难道真的是什么神吸引什么样的信徒吗摔！区区一个黑暗神，外表光明程度上居然就超过了所有光明神殿的信徒！ “好的，给你祝福。”蒂缪尔一张敷衍脸，象征性在奥克罗德肩膀上轻拍了三下。然后就扭头准备重新进入神殿了。 “请等一下！”蒂缪尔的衣服突然被人从身后扯住了，她不由自主向后仰了一下，诧异地回头看过去，却发现那位光明信徒并未因接受祝福而满意离开。他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神袍，一边继续用那种热切到可怕的目光望着她：“大祭司，您还没完成我的愿望呢！” “……我不是已经给过你光明祝福了吗？” “不！”奥克罗德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说过啊，我现在的生活穷困潦倒，您还要给我安排一份工作才行。” “……”蒂缪尔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特别生气。面前男人英俊帅气的面孔和不久前那群联合求子妇女军团重叠起来，让她瞬间升起了一种深深的虚脱感。 果然是什么样的神吸引什么样的信徒吗……这帮信徒到底把光明神殿当成什么了？这里不是阳光送子医院，更特么不是工作介绍所！ “好的，我会把这件事禀报光明神大人的。”蒂缪尔冷淡脸，“请您回去等候通知。” 面试经典拒绝台词之一，糊弄一下蠢货他应该不会发现。 “不行！”没想到的是，奥克罗德竟然又一次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服。 “我不需要见光明神！我已经打听过了，光明神殿里面是大祭司做主的，只要您同意，那个蠢……光明神不会反对的！” “你从哪里听谁说的？”蒂缪尔停下脚步，怀疑地看着他。 “呃……这个不重要！总之！请您在神殿里给我安排一份工作，什么都好，只要是神殿里的就可以！”奥克罗德一只手死死抓着蒂缪尔的长袍。 “我说了没有！你不要一直拉着我，可疑的人是不允许混入神殿的，快点松手让我走！”蒂缪尔挣扎着扒住门框。 “我哪里是什么可疑人物啊！要说可疑的话，明明你连黑暗神教的主神都放进去了，你看我这张正直的脸！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 蒂缪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特拉迪留宿在晨曦圣殿里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他们大多数只把特拉迪当成一个普通的光明信徒罢了。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自己，就只有伊莱特而已。现在这个人居然能知道这种事情，他到底是…… 一心一意缠着大祭司耍不要脸的男人感觉到自己拉着的人一刹那安静下来，正当他以为对方已经被自己说服了的时候，却看到光明大祭司缓慢地转过头来。 一双杀气四溢的黑色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 “你……”男人感觉不妙地松开了手，他退后了一步，刚想开口问，面前的女子已经抬起手来，那只手高高举起，在阳光中反射出刺目的光，然后猛地挥了下来。 男人只觉得一股自己有些熟悉的雄浑无比的光明之力当脸照着自己乎下来，好像是一块巨石猛地砸到了自己的脸上，奥克罗德身体猛地空中转体三周半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咣当一下栽到了地上。他有点懵懵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光明大祭司手上缓缓亮着的光明神术光芒。 “你到底是谁？”蒂缪尔杀气四溢地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你……你敢打我？！”奥克罗德仅仅是冷了两秒钟，就愤怒无比地跳了起来，他一手抓过身边的巨剑，反手用剑尖指向蒂缪尔，“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哦？你是要代表黑暗神教对我进行挑衅吗？杂种，”蒂缪尔冷笑起来，“就算我留下特拉迪又怎么样？他能进来，不代表我能容忍所有黑暗杂种。” 男人怒视着她，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样，他一手把自己上半身的皮衣扔到了一边，浅褐色健美的上半身整个暴露在外面。他狠戾地笑了起来：“本来是不想动手的，现在看来……” “去死吧——上一个伤到我的人，早在黑暗年代结束之前，就已经被我填到虚无之海去了！” 奥克罗德高高跳起，那把巨剑表面缓缓亮起了猩红色的光芒，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的斗气从剑身上弥漫开来。他的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刚才那个落拓倦怠的男人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蒂缪尔被砸成肉酱的样子了一般。 蒂缪尔毫不退让地凛然和奥克罗德的巨剑对峙着，她高高举起法杖，法杖顶端的光辉宝石也亮起了光芒。光明神力在她的全身快速流转着，晦涩的咒语从她口中一个个吐出，元素护盾缓慢把她包裹起来，眼看就要和巨剑的斗气撞在一起…… 突然之间，一只从她身后伸出的手轻柔地挡住了那血红色的斗气。 那只手修长而匀称，完美得像是创/世神最骄傲的作品。看起来并不是非常有力的样子，只是轻描淡写地从后面伸过来，手指轻轻地和那怒张的斗气碰了一下。 随后，就像是气球被戳破了一样，几乎要把蒂缪尔整个人撕裂的斗气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一只手臂从后面轻轻地环上蒂缪尔肩膀，不经意地把她整个护在了怀里。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来： “你是不是傻瓜啊？明知道我就在这里，打架的事情还轮得到你上吗？” Chapter 13 蒂缪尔身边环绕的元素护盾悄无声息地瓦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宏大的力量，温柔的白色圣光从她背后靠着的人身上散发出来，无声地把两个人一起护了起来。蒂缪尔觉得自己体内的每一丝光明神力都在随着那人的呼吸而脉动，像是重新回到了母体中一样，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笼罩着她，哪怕面前仍然站着那个如同怒龙一样的男人，蒂缪尔也一瞬间觉得安下了心。 “您怎么来了。”蒂缪尔努力从让人沉溺的安全感中挣扎出来，转过身躬身对着伊莱特行礼，“父神大人，我正要驱逐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惊扰了您的休息，实在抱歉。” 伊莱特有点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挣开的空荡荡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嗤笑了一声：“驱逐他？你不被他撕成碎片就不错了。” “……”虽然的确是打不过，但是这样被人鄙视仍然是很糟心。 蒂缪尔捂着受伤的心默默退回到伊莱特身后，男人的身影牢牢把她护在后面，她只能听到他对着奥克罗德开口，仍然是惯常的高高在上恨不得让人扔他一脸大粪的语调：“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管我来干什么，你让开，那个女人居然敢打我！” 伊莱特“哈哈哈”了几声，语气里面多了几分愉快：“我的人打你，你还有什么意见吗，嗯？” 喂喂什么叫你的人啊…… 蒂缪尔张口就想反驳，然而想想刚才对方一只手就把自己从肉酱的命运中救下来的样子，又默默闭了嘴。 反正光明神殿都是他的，神殿里的人也算他的吧。 “伊莱特，你不要太过分了！”奥克罗德怒道。 “我对别人做的事情，怎么过分都不算过分。”伊莱特漫不经心说道，“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奥克罗德嘿嘿了两声：“不只是我呢……大家可是都来了。” 伊莱特停顿了几秒，然后骤然拔高了声音：“都来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只是我，”奥克罗德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西维妮娅，蕾丽尔，还有臭咸鱼，毛球他们……噢，听说特拉迪那边的骨头架子和烂泥潭子也都来了呢。” 伊莱特愣愣地看着他：“你们来干什么？居然连咸鱼和毛球都……” “我们听说了你对特拉迪逼赌的事情。大家觉得很有趣，于是都决定参与到这个赌约中。”奥克罗德耸了耸肩。 ……居然是逼赌吗……不知道为什么，父神做出这种事情来她一点都不奇怪呢…… 蒂缪尔蹲在伊莱特身后暗自吐了个槽，继续凝神听着这个奇怪的男人和伊莱特的对话。 “……你们真是我生平所见最无聊的人，算了，不屑于和你们这群蠢材计较。既然你们喜欢，就由你们去跟他赌好了。我放弃这个无聊的游戏。”伊莱特傲慢地说。 “你放弃不了了。”奥克罗德更加幸灾乐祸地说，“毛球那个懦夫不敢来，我把它一脚踹了出来，顺便封上了元素之门。大概还需要……两年的修复期才能重新进入吧。” 哪怕是没看到伊莱特脸上的表情，蒂缪尔也能感受到男人瞬间的呆滞。原本柔和地护着两个人的圣光突然集体僵硬了一下，紧接着蒂缪尔就敏锐地感觉到暴走的趋势。她连忙抬起手来，赶在圣光彻底暴动之前迅速堵上了耳朵。 然而堵住耳朵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几乎是蒂缪尔捂耳朵然后埋头的刹那，熟悉的光明神出生自带装逼专用背景音乐已经响了起来，仿佛是在抵抗敌军进攻的铿锵激昂曲调，配合着周围气势汹汹波动的圣光，再加上天空很配合地席卷过来的阴云，衬得光明神那张英俊的愤怒的脸越发……越发像个傻缺一样欠揍…… “我杀了你！！！你这个白痴，为什么把元素之门封印上了？！！”伊莱特手猛地伸了一下，一把白色的长剑已经凭空出现在他手上。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长剑带着灼人的光焰迅速向奥克罗德劈去。男人被迫抬起手来，缭绕着红色斗气的巨剑狼狈地挡了一下，一声巨响之后，整个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喂……喂你等等！”眼看着那具有灭世之威的光剑就要在一次斩下来，奥克罗德连滚带爬地往后蹭了几步，狼狈地大吼道，“你听我解释啊！伊莱特你这个疯子！” 光剑堪堪停在奥克罗德脖子旁边，伊莱特目光森寒地注视着他，声音冷酷得像是从极冻深渊里传来的一样：“死之前，我给你说三句话的机会。” “……我们认识好几千年了。” “所以？” “所以你杀了我以后谁陪你喝酒看美人！” “我一个人就能做到世界上所有事。” “……喂你不要太过分啊！” “三句了，死吧。”伊莱特手中的光明圣剑重新散发出慑人的可怕光芒，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猛地昂起头来就朝着奥克罗德的脖子咬下去。男人被迫滚了一下，再次举起巨剑当地挡了一下攻击，回头怒吼出声：“我说，你听我说啊！！！” 那一声宛若炸雷一样在空中响起，刚才出现的专门用来衬托装逼男伊莱特抑郁心情的浓云像是被惊吓了一样，顷刻间散了个干干净净。蒂缪尔惊讶地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再看向男人的时候，忍不住吓了一跳。 他双手握着巨剑，赤/裸的上半身上肌肉紧绷着，一道道血红色的纹路出现在肌肤上，狰狞交错如同野兽的牙齿，像是某种奇怪的仪式一样，每一道纹路都向外散发着可怖的力量。巨剑上缭绕的红色斗气几乎蓬勃到了最高峰，在他手中，居然隐隐凝成了一条巨龙的形状。那力量太过可怕，几乎和伊莱特的光剑不相上下了。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这么可怕的力量啊！ 伊莱特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冷冰冰眯起眼睛看着他：“你的遗言还没交代完吗？” “见鬼！就算我曾经依附你而生，现在我们也是平等的！这次我们……笨蛋，两年后，你忘了是什么时候吗？！” 伊莱特怔了一下，一抹了然在他的脸上飞快闪过，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把元素之门封印，两年……难道是……” “一点没错。”奥克罗德洋洋得意地重新站了起来，“什么比拼信徒的数量，我呸，这种弱智的主意，也只有你这傻瓜能提出来，特拉迪那个笨蛋才会同意了。” 伊莱特默默重新提起手里的剑。 “我们有更好的主意！”奥克罗德迅速说道。 两个人经过短暂的交锋之后，终于是各自收起了武器。奥克罗德抓了抓自己红褐色的头发，表情有点困扰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慎重地开口道：“比信徒，真的是个很愚蠢的主意。要知道，你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信仰之力更强，或者是神力更强，最重要的是，你们到底谁和信徒的契合度最高。所以，要比的话，干脆就比一下主神和信徒共同的力量好了。” “何必那么麻烦？”伊莱特有点烦躁地说道，“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一个人足够……” “伊莱特！”奥克罗德提高了声音喊道，“你忘了两年后吗？” 伊莱特沉默了一下，难得没有傲慢地怼对方一脸。 “我知道你是最强的……创/世之初的两位主神之一，可是你别忘了，很多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奥克罗德严肃地说道，“所以，我们提出了一个建议。” 奥克罗德竖起一根手指：“以两年为期限，每位主神在人间寻找一个信徒，两人一组完成赌约，最后胜出的人就赢得赌注，怎么样？” 伊莱特突然扭头看了一眼蒂缪尔，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才扭过头来不爽地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找信徒合作？光明神教的大祭司只有这一个，她会拖我后腿的。” 喂…… 奥克罗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知足吧你，这女人虽然讨人厌，但毕竟还是个实力不错的人类。我可是听说，有的家伙到现在还没找到祭司呢哦呵呵。” 在场的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某个可怜的现在还没进入神殿的主神，然后除了蒂缪尔之外的两个贱人几乎是同时露出了愉悦的微笑。 “好的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奥克罗德一手把巨剑扛在肩上，大大咧咧拉开门朝晨曦圣殿里走去，一边自来熟地问蒂缪尔，“我住哪？” “等等！”蒂缪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猛地挡住了奥克罗德的去路。她抬起头来勇敢地和男人对视着，“我还没说过你可以住在这里！你……就算你和伊莱特认识，也至少应该说明你的身份才行！” 奥克罗德耸了耸肩，扭头对着伊莱特喊道：“喂，这个女人真的是光明大祭司吗？居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伊莱特走过去，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理解，毕竟你这种不出名的小角色，被人遗忘也是正常的。” “喂我怎么就成了小角色……” 伊莱特打断了他的嚷嚷，他扭头对蒂缪尔说道：“这家伙叫奥克罗德，或者他的身份你更熟悉一点。他是掌管战争的主神。” 蒂缪尔：……哈？？？ Chapter 14 一直到几个人在晨曦圣殿的大厅里坐定，光明大祭司还是有点懵逼的。 她僵硬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就是这只手完成了痛抽战神的使命，如果加上之前揍伊莱特那次，这只手已经完成了万神斩的前两步。 怎么办……要不要找个相框裱起来…… “蒂缪尔大人，这位是？” 被她临时拉过来的阿尔文骑士长仍然是一脸茫然，他礼貌地看着奥克罗德，疑惑地问道。 “啊，这位是奥克罗德先生，是……” “战神。”奥克罗德没好气地接上，他瞥了一眼阿尔文背在身后的骑士巨剑，眼中划过一丝赞赏，“你的剑不错，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教派？” 骑士长礼貌地欠了欠身：“抱歉，我已经是光明神教的圣殿骑士。所以不能……等等，战神？” 他突然愣愣地扭过头来，迷茫地看着蒂缪尔：“蒂缪尔大人，您说他是什么？” 坐在一边的伊莱特拍着大腿哈哈笑起来：“哈哈哈，看到了吗奥克罗德！居然还想当着我的面从圣殿骑士团挖人，我的信徒根本就不认识你！况且你是不是忘了，就连战神这个神位，都是从圣殿骑士团中剥离出来的！” “你说什么？”蒂缪尔敏锐地回过头去看着他，“战神……是从圣殿骑士团中分离出来的？” 伊莱特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神采飞扬来形容，对比衬得旁边憋屈缩着的奥克罗德更加悲伤。他笑着看向她：“你不知道吗？最早的时候，可是没有战神这个位置的。看这家伙现在那么嚣张，当初也不过和那个傻大个一个位置哈哈哈哈！” 仍然在消化光明神殿又来了一个主神的骑士长觉得膝盖蓦然一痛。 ……她不知道！没有哪本教义上这样写过！ 尽管已经见识过和传说中完全不一样的光明神和黑暗神，可大祭司仿佛是知道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了解的教义是多么离谱。她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几乎是震惊地听伊莱特得意地讲述自己传奇的青春。 创/世之初，世界上是只有光明和黑暗两种元素的。风、火、水、土等一切元素都自这两种元素诞生而来。因此，虽然人间现在散布着无数的生灵众多的教派，可其实真正能称为主神的，也只有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而已。 “战神、自然之神、爱与美的女神，诞生自光明。死神、睡神、疫病之神归特拉迪那死人脸管。至于海神、兽神他们，则是万物诞生之后，从各自具有狂热信仰的特殊种族中诞生的神祇，不算元素之神。”伊莱特缓缓说道。 “可是这也太……”蒂缪尔惊愕地说道，“自然之神和爱与美的女神诞生于光明我姑且能理解，可是为什么战神也是你的手下？” “那是因为，”奥克罗德一脸郁闷地说，“最早是没有战神的，可是圣殿骑士团主要任务就是为了替光明之神战斗啊，终焉之战中又有那么多很有趣的对手，结果不知不觉我就带着兄弟们杀上了瘾，后来没事也找人打几架，然后就……” ……然后就因为挑事太多被同样的人渣们拥护为神了吗？！！ 很好，这很光明。 光明大祭司缓缓弯下腰去，一只手摁着太阳穴，深深哀悼着自己这些年来渣都不剩的世界观。 “好了，别说这些陈年旧事了。”奥克罗德一脸郁闷地说，“反正也不会有第二次终焉之战，我也已经是和你齐平的主神了！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这次赌约的问题吧！” 伊莱特的脸色终于稍微严肃了一点。他微微坐正了身子，询问地看着奥克罗德。 “这是西维妮娅的提议，”奥克罗德说道，“她说……” “等等，我不要听她的提议。”伊莱特厌恶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女人讨厌我，提出的肯定不是我想听的。” “……蕾丽尔也同意了的。” “哦，那继续吧。”伊莱特继续舒舒服服靠到椅子上。 奥克罗德一脸想揍他却打不过的隐忍表情，最后还是抑郁地继续说道：“既然是要比信徒的力量。那么干脆比得全面一点。人间已经有两千年不曾有主神降临了。更加上某人两千年都懒得降一次神迹，所以人间的教派发展参差不齐。所以西维妮娅提议，整个比赛分成三个阶段。” 奥克罗德竖起了三根手指：“第一个阶段里面，主神在信徒中寻找自己的代言者，第二个阶段，我们会在人间选一个地方，主神和代言者一组，各分组进行比赛，顺便给主神培养自己代言者的时间。最后一个阶段……就是所有主神的代言者进行比赛，胜利的一方，将会获得‘那个’。” 伊莱特仍然皱着眉：“这种和人类一样愚蠢的比赛有什么意义吗？‘那个’自然是属于最强的人，除了我，你们几条杂鱼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你不要太过分了，”奥克罗德面无表情说道，“你信不信我们几个联合起来，就算没法杀了你，也依然能把你绑起来剥光了涂满烂泥吊在神界最高峰上。” 光明之神的脸色终于是变了一下。 一直盯着伊莱特的脸的奥克罗德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双臂抱在胸前，往靠背上靠了一下，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代理人的问题了。伊莱特，你就决定是那个女人了吗？” “不然呢？”伊莱特有些烦躁地说道，“光明神殿只剩下一所，她是唯一的大祭司，除了她我还能……” “我不同意。”一直没有出声的蒂缪尔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房间里静了片刻，然后刚才一直互相打击的两个神像是刚注意到这房间里还有别人一样看向蒂缪尔。 “你不同意？”奥克罗德张大了嘴看着她，像是看见一只会使用刀叉的恶龙。 “是的，我不同意。”蒂缪尔细致地整理了一下衣袖，“这只是你们神祇之间无聊可笑的赌斗而已，而我——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并没有义务参与其中。” “可是你……你不是光明神殿大祭司吗？”奥克罗德继续困惑。 “是的。”蒂缪尔平静地看着他，“我会为神教奉献一生——可这并不代表着，仅仅是为了你们神祇之间可笑的比赛，就要把整个光明神殿牵扯其中。” 她站起身来，礼貌地冲在场几个人点了点头：“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离开了。未能尽到力量，很抱歉。” 说完，在战神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大祭司从容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片刻尴尬的沉默。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也走了。”阿尔文局促地站了起来，“我……圣殿骑士团和这场比赛也没什么关系对吧？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只觉得眼前猛地黑了一下。 原本一直沉默斜靠在躺椅上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然而阿尔文却生生从那平静下面读出了波涛汹涌。 窗外起了风，浓黑的云慢慢遮蔽了太阳。云层里响起了隐隐的雷声。 ……这装得能上天的逼似曾相识。 “你们呆在这里，我去找她。”伊莱特平静地说道。 “父神，请等一下，我想大祭司她……”感觉到不妙的骑士长虚弱地试图解释，然而对方根本没有停下来听他说话的打算。伊莱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那扇门中。 阿尔文心事重重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奥克罗德异常八卦的目光。 “喂……傻大个，你们那个祭司，有点拽哦。”男人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着外面，“来来来告诉我，伊莱特在她手上吃了几次憋？” 伊莱特脚步很快，他没追几步就已经看到了蒂缪尔的背影。少女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仍然脚步从容地向前走着。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有点惊讶地看着正冲过来的男人。 “父神，您……” 蒂缪尔还没开口，眼前就猛地一黑，一声钝响，男人的手臂猛地撑在了墙面上挡住了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影完全把她笼罩在阴影中。 一个堪称教科书式的壁咚。 “为什么拒绝？” 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有愤怒，但是更多的是失落和沮丧，那双金色的眼睛近距离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蒂缪尔微微笑了下：“为什么不能拒绝呢？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就算是光明大祭司，我也没必要必须卷入和神教无关的无聊赌约。” “仅仅是因为这样吗？”伊莱特阴沉地看着她，“或者是……你真的这样讨厌我，所以对于我的任何事情都想要拒绝，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厌恶？” 蒂缪尔惊讶地看着他：“我并没有那样认为。” “……不要试图骗我。”伊莱特又是愤怒又是受伤地看着她，“我留在这里，为了你完成那些愚蠢的人类的愿望。可是你呢？你连那些农夫无聊的抱怨都会认真听，可我只是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就……” “不是那样的。”蒂缪尔打断了他的话。 “父神，我很抱歉，刚才我确实是撒了谎。我拒绝的原因只是——”蒂缪尔歉意地看着他，“您在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伊莱特呆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们神祇有什么赌约，可是，既然是和人类相关的，那么在让我参与进去之前，是不是应该询问我的意见？”蒂缪尔看着他说道，“父神，您有没有把我——当成和您平等的人来看过？” 伊莱特愣愣看着她，像是突然被问到了一个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一样，连拦着路的手臂也忘了用力。蒂缪尔轻轻笑了笑，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只是从他身边的缝隙中绕了过去，没再看他一眼，款款走向了远方。 伊莱特望着少女的背影，两条英挺的眉深深皱了起来。 Chapter 15 光明神伊莱特稍微有点懵。他隐约觉得自己被强行灌了一碗鸡汤。这鸡汤哪里有些不太对，可他却说不出来。 于是陷入神生困惑中的光明之神连忙连夜召集了自己的狐朋狗友。 “你说她什么意思？”伊莱特跷着二郎腿一只手支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她问我有没有把她当成平等的人……见鬼，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和蔼可亲吗！” “的确是够了啊。”奥克罗德咕哝道，“上一个揍你的人我记得早就被你用来给太阳花灌肥了。她居然打了你的脸还活着……哦对了，她还打了我，这世上打过两个神的人类女人不多了。啧啧，我真是越来越崇拜她了……” 伊莱特突然安静下来，他满脸阴沉地看过去：“你听谁说她打过我的？” 奥克罗德猥琐地笑了：“那个傻大个骑士，他还说了很多哦……唔嘻嘻嘻，我真是越来越看好那个女人了，搞不好她能完成我们所有人毕生的愿望把你好好教训一顿，诶嘿嘿我要不要趁机……” “别打她的主意。”伊莱特满脸阴沉地提醒了一句，“我想了想，你说她的意思会不会是……让我像对待一个神一样对待她？” “你是说，就像揍我一样打她？” “……你是白痴吗？我的意思是，她是不是说，希望我能像对待一个神一样对待她，而不是仅仅把她当成一个人类？” 奥克罗德张大了嘴：“你开玩笑吧？她……就算再怎么重要，她也只是个人类而已啊。等等，她是个女人，想要让你对待一个神一样对待她……喂，伊莱特，我可警告你，赌约归赌约，你可别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伊莱特烦闷地挥了挥手，“我有打算……好了你可以走了，我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会找你这种笨蛋商量……” 告别了笨蛋队友，自认为明白了自家祭司想要什么的光明神并没有开心很多。他紧紧皱着英挺的眉，隐忍着一丝愤怒走在神殿的路上。 不过是个人类女人而已。就算是光明祭司又怎么样？居然就敢要求神的平等……该死的，自己明明已经对她够容忍了，他让她成为他在人间唯一的代言人，给她无上殊荣，甚至还留在这儿帮她做那些让人厌恶的杂事……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她能要求与神并立！ 怒火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在光明神胸中熊熊燃烧，他猛地转过身，向着祈祷间大步走过去。 这个时候的光明大祭司一般都是在祈祷间，最近信徒增多，也有了一些信徒把自己家的孩子送过来做洗礼。五六岁初入光明神教的孩童，被光明祭司以神术洗礼后，可保证短时间内不会生病，在光明神教还很兴盛的时候，是很常见的景象。 伊莱特走到祈祷间门外的时候，正好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祭司，加入光明神教需要做什么？” 木门没有关严，他从门缝里看到蒂缪尔穿着繁复的祭司神袍，一只手轻轻覆在一个小女孩的额头上。 “你要慈悲、正义，对他人抱有怜悯之心，哪怕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努力为世界增添光亮。” 小女孩的声音无比失落：“祭司，光明神教一点也不好。我听说，隔壁黑暗神教的信徒，是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的。为什么我们不能？” 蒂缪尔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因为……这个世界上的苦难和快乐都是有一定数量的。如果你多承受一分苦难，别人也许就能多享受一份快乐。而你一旦贪婪地多占有了一份快乐，也许别人就要替你承受这份苦难。” “可是人人都想要快乐啊。”小女孩抬起头来天真地看着她。 “快乐也分很多种。”蒂缪尔微笑着看着她，“如果我承受的一切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话，这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也许是这些话太过饶舌，小女孩茫然地抬头看了她很久。然而蒂缪尔也没有费力气去解释。她仍然微笑着，维持着手掌上纯洁的圣光，一点点洗涤着孩童的身体。 阳光透过祈祷间穹顶的谜蓝宝石洒在她脸上，少女的笑容恬淡而神圣，她一只手抚在女孩的额上，目光柔和而坚定，周身都被那种圣洁无比的气质笼罩着，看上去简直比旁边少女和天使的雕像更加耀眼。 纯洁的、无垢的，让人想要顶礼膜拜，又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把她摧毁，彻底染上自己的颜色。 这是他的祭司…… 这样干净神圣，如同塞纳里奥山顶那尊圣女像一样的存在，是他的祭司…… 他的…… 伊莱特静静在那里站了很久，刚才一路冲过来的怒火好像在那样宁静的笑容中不知不觉消了下去。他呆呆看着站在那里为小女孩做洗礼的少女，觉得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渐渐填满了一样，不知不觉脸上开始有点发热。 这是他的祭司。 咳，既然是他的，那么稍微纵容一点也是可以的吧…… 气氛是祥和温煦的，男人隔着一扇门的距离，静静看着那边女子和小女孩的喁喁私语，只觉得心头一片安宁。 一直到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开口问了一句话为止： “祭司，父神大人也和您一样吗？” “……” 一阵长久而尴尬的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糟糕了很多。 蒂缪尔表情沉着地维持着手中的圣光洗礼，满心都在“说实话！”“不行！会伤害到信徒的幼小的心灵！”之间挣扎着。正当她琢磨着要不要编造一个仁慈高大的父神形象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那一刹那，似乎祈祷间里的阳光都微微暗了一下。 像是有人手擎火把走进了黑暗的深渊一样，高大俊美的男人自入口处一步步走过来，他的身侧有微光跳跃着，宛若眷恋着造物主的婴孩一样渴慕着他的触碰。男人的面孔俊美而高贵，那双金色的眼睛淡淡地看过来，像是祈祷间正中的神像一样，装进了对一整个世界的悲悯。 然而这不是让人最惊讶的。蒂缪尔张大了嘴，看着那个熟悉的男人慢慢走过来，他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平时那件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的情/趣服装，而是……一件和自己的神袍样式差不多的白色长袍。 简朴，洁净，威严而大方。男人的身材本就是造物主最杰出的作品，肩宽腿长衬得神袍更加高贵神圣，他一步步踏着光走过来，看上去简直……简直就像是她心目中的那个神。 “父、父神，您……”蒂缪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低头淡淡瞥了一眼同样睁大眼看着他的小女孩。 “祭司，这就是父神吗？”小女孩嫩嫩的声音问道，“果然和祭司说的一样呢！” “啊，他是……”蒂缪尔尴尬地看了一眼仍然装得严肃正经很父神的男人，咬了咬牙，“是的，这位就是光明父神。” 反正他的确是的！ “父神！”小女孩激动地喊出声来，“我是新的光明神教信徒，正在接受大祭司洗礼！” “嗯。”伊莱特从鼻子里发了一声。 ……其实是担心多说几句话就会露馅吧——光明大祭司内心os。 “父神您真的好英俊！我会一直做您的信徒的！”小女孩双手捧心激动地说。 ……明明刚才还嫌弃光明神教教义烦人呢！要不要这么现实啊！！！ 光明大祭司充满鄙视地看了那两个人一眼，然而两个家伙都没有给她回应。 “神会祝福你的。”伊莱特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害羞地捧起了脸。 “好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伊莱特说，“我和大祭司有要事要谈。谨记光明教义，神永远在你身边。” 小女孩开心地应了一声，一边欢脱地跑出了门。 神殿里重新只剩下两个人，蒂缪尔双手环胸冷冷斜视着他，男人重新露出了蒂缪尔熟悉的笑容，傲慢，轻浮且洋洋得意：“怎么样？我看起来不错吧。” “嗯，很像一个神（棍）。” “那当然，我认真起来的时候，哪怕是神界也没几个是我的对手。”伊莱特完全没听出蒂缪尔的讽刺，仍然洋洋得意地吹嘘着。 蒂缪尔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彻底放弃了和这位打太极。她叹了口气：“父神，能告诉我您是来做什么的吗？” 伊莱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 蒂缪尔困惑地看着他僵在那里，一个人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愤愤不平，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极不情愿地看向了她。 伊莱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祭司，关于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回去认真考虑了一下。” “哪件事情？”蒂缪尔茫然脸。 伊莱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就是那件事情！那个赌约！你说过，只要我平等对待你的话，你就会帮我赢得赌约，对吗？” 蒂缪尔努力在记忆脑海里捞了捞，然后想起几天前似乎是有这么一段疑似小儿女吵架的对话。那时候她只是气愤这帮神祇自说自话完全不顾及人类的感受，所以小小发了个脾气。不过……她好像没说过什么要伊莱特平等对她才愿意帮忙吧？ “是的。”蒂缪尔点了点头。 算了反正意思差不多，等这位平等对她，她不如等第二次终焉之战更加实在点。 伊莱特微微站直了些，他看着蒂缪尔，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答应你的乞求。” “……啊？”蒂缪尔更加茫然脸。 伊莱特却好像怕她反悔一样，反常地没再计较她的态度。他低下头来，伸手轻轻拉住了女祭司的一只手。 属于少女的手，洁白纤细，在他的掌心简直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伊莱特看着那只手，刚才那种奇怪的热度又一次爬上了脸颊。 他沉下嗓音，一串奇怪的字符从他的口中吐出。随着那声音的震颤，空气中开始浮现出一个个金色的字符，金色的字体绕成链条环着两人飞舞着，好像是有生命一样渐渐遮蔽了蒂缪尔茫然的视线。 “父神，您这是……”蒂缪尔不知所措地想要撤回手来，只是却被男人牢牢的抓住。伊莱特低下头，最后念出一段咒语。然后他的拇指猛地压在她的手心，沿着手腕划了上去。 “我以光明之神伊莱特的名义，与你订立契约——” “从此，我与你共享生命、力量和荣耀。” “我的荣耀是你的桂冠，我的领土是你的家园。光明所在之处，尽归你所辖。万物生长之地，皆为你的乐土。” “圣光见证，此誓与光明同在。” 在蒂缪尔惊愕的目光中，一道灿烂的金色纹路在她手腕上亮起来，仅仅是片刻之后，就消失在肌肤里。 “您……您这是做什么！”她惊慌地用力把手拉回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刚才那是……那是什么！” “灵魂契约。从此，光明神与你同在。”伊莱特脸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殷红，他狼狈地低下头，“好了我满足了你的愿望，现在能和我谈谈赌约的事了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您与我共享生命了？” “你说什么？”伊莱特带着不妙的预感抬起头来，只看到女祭司哭笑不得的脸。 “父神……我只是希望您在做某些决定的时候，能询问一下我的意见。从来没有……从没有奢望过共享您的神力啊。”蒂缪尔无力地说道。 Chapter 16 光明神：“你说了要和我平等的！” 大祭司：“我没说过。” 光明神：“……你说了！你说让我把你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不要妄想欺骗神！” 大祭司：“……好吧，我好像的确是说过，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您共享生命和神力？” 光明神暴走中：“你是白痴吗！如果没有和我等同的地位和力量，我为什么要平等对待你！” 大祭司平静脸：“……为什么不能呢？比如我和刚才的那位信徒，我们也没有同等的力量和地位，可我们也是平等的啊。” 光明神：“那怎么能一样？！我是神，你是人类，怎么能一样！！！” 大祭司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转过头：“……反正我没说过要你给我分神力。” 光明神：“……” 两个人这样堪称弱智的争吵持续了一小会儿，光明神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像是被刺到了痛处一样，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一言不发走向房间的角落，很难得没有摆个风骚的姿势，而是规规矩矩抱着膝盖蹲了下来，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 ……至于这么消沉么…… 蒂缪尔静下心来想了想，发现还是至于的。听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这个契约不仅是把自己变强了，神力共享，甚至生命也要共享，这几乎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到了另外一个人手上……诶等等，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越想越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大祭司不禁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父神……这个契约，没什么特别的吧？神界里面很多神都会互相签订的吧？” ……这种一听就很要命的契约会是随便找个人就能签订的吗！！！ 伊莱特一张高傲脸淡定点头：“不然你以为呢？如果对象是神的话还好说，可你只是个小小的人类，在世界之则作用下，人类这边是没办法对神祇产生同等约束力的。就算你不在了对我也不会产生太大影响。不过是怕你拖我的后腿罢了，有了这个，至少在和我一起战斗的时候也不至于太丢人。” “哦，那就好。”蒂缪尔拎着的良心重新放下去，“不过，我真的不需要父神您这样厚爱，您还是尽快清除契约吧。” “……不能清除。” “什么？” “我说，没办法立刻清除。”伊莱特阴沉着一张脸说道，“要到神界，在塞纳里奥山的圣泉里面才能把它洗掉。而奥克罗德那个白痴这次把元素之门封闭了，所以……我没办法消除它。” “那……那怎么办？”蒂缪尔愣愣地看着他。 “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尽快完成人间的赌约。然后打开元素之门回神界去。”伊莱特高冷地说道，“你只有一个选择，和我配合，或者，这辈子都和我栓在一起。” 蒂缪尔难为情地低下头：“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怕耽误了您……” 然而说到一半，话却突然卡到了那里。 等等啊……她并不是没什么啊！ 她，光明大祭司，安分守己信仰虔诚助人为乐积德无数，没事肯定不会找死的。然而！他，光明神，风骚爱撩生性不要脸傲慢自大人缘极差，肯定有很多人想要弄死他啊！ 生命共享明显是双方的，要是他被仇家弄死了，她不是也要跟着挂吗！ 因为想到性命攸关的话题，蒂缪尔的脸色变得格外沉重，以至于让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光明神都有点看不过去。他皱了皱眉头，狠狠把自己那颗又被刺伤一次的心往里塞了塞，高高抬起了下巴：“不必烦恼，我从不强迫任何人。就算是没有你，这种小事我也……” “不！”蒂缪尔激动地抓住了伊莱特的手，在他的面前坚定地半跪下来，“父神！请您一定要带上我！这种事情……关乎光明神教的生死存亡和父神您的尊严，请一定要让我为您尽一份力！” 我还不想因为勾引了某个主神的老婆被对方砍上门来这种理由被弄死掉啊！！！ “你……”伊莱特惊讶地看着她，刚刚还冰冷彻骨的心突然因为某个字眼活了起来。他怀疑地看着蒂缪尔，然而大祭司神情激动目光坚定，满满都是信仰地看着他。 “……我接受你的效忠。”伊莱特沉默了很久，才威严地说道，一边一只手把蒂缪尔拉了起来。 “与我并肩战斗吧，神会赐予你这世间至高无上的荣耀。” 一个并肩俯瞰星辰大海的羞耻中二姿态被他做得无比流畅，伊莱特意气风发左手一捧光右手一个祭司，现在的光明神心目中充满了征服世界的豪情壮志，完全忘了刚才还心头刺痛那个小女生是谁。 “那么，父神，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蒂缪尔问道。 “啊，不知道。”伊莱特非常靠不住地说，“反正奥克罗德知道，我们去问他好了。” 那天的谈话的确被自己任性发脾气给打断了，蒂缪尔理解的点了点头，先一步站起来向屋外走去。 “等一下！”还没迈出门，身后的男人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父神？”蒂缪尔困惑地抬起头，却看到伊莱特正站在他身后，低垂着头望着她，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苦恼什么问题一样并不说话。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伊莱特换了衣服的原因，蒂缪尔并没有感觉到往常那种痛心疾首的恨铁不成钢，被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烧。 “我……命令你，一定要做到一件事。” “什么？”光明神的严肃感染到了大祭司，她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一会儿见到奥克罗德的时候，告诉他是你主动来找我的。” “…………” “怎么，没听懂吗？！”伊莱特显然是被蒂缪尔那张放空自己的脸给激怒了，他拔高了声音，“不许告诉他我和你签订契约的事情，告诉他是你主动来找我要求加入赌约的，不许……总之，不许告诉他是我先来找你的！” “……好的，我明白了。”明白了你到底是多么怂逼还死要面子的男人。 这位怂逼还死要面子的男人显然对自己没什么自知之明，两个人重新坐到奥克罗德对面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之前那张大爷脸。蒂缪尔扛着自己内心深切的鄙视向奥克罗德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表达了一下自己想要了解一下赌约的践行方式的愿望。 “我明白了。”奥克罗德一脸“我懂”的表情，冲她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总之，就像我那天所说的，比赛一共有三个阶段，现在伊莱特已经和你达成协议，那么再过一段日子，你们就可以直接启程，去参加第二阶段的比赛……” “等等，要是没找到代言人怎么办？”伊莱特打断了他的话。 奥克罗德抛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过去：“你是傻瓜吗？连你这种人都有人合作，怎么会有人……” “比如特拉迪那个至今连黑暗神殿都没进去的白痴。”伊莱特阴恻恻说道。 “……没有找到也可以去参加第二场比赛，只要在最后开始之前找到就可以。”奥克罗德迅速改口，“这件事情我会告诉他的，相信按他的脾气也不会拒绝。” 看到人家老实就死命欺负压榨，不愧是同一阵营的，很好，这很光明。 伊莱特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吧，接下来要去哪里？” 奥克罗德伸出手来，轻轻在空中拂过，一片血红色的雾气弥漫开来，雾气缓缓凝结成一张地图，安瑞斯大陆被详尽的描绘在上面。而在大陆远处的海洋中，一个小小的光点正在闪烁着。 “鲁瑟兰群岛。”奥克罗德说。 蒂缪尔迷茫地看着伊莱特突然安静下来的面孔，她举起手来问道：“请问，鲁瑟兰群岛是什么地方？我从未听说过……” 奥克罗德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她：“你知道无尽之海吗？” “知道，远离大陆的海域，永远被迷雾笼罩着，传说中被诅咒的地方……” “鲁瑟兰群岛，就在无尽之海中央。”奥克罗德享受地舔了舔嘴唇，“诅咒之地，危机四伏，无数亡灵和魔兽潜伏之地……听起来就是很棒的试炼地点，对不对？” “……”完全不对好吗！之前不是还很温情地说让主神和代言人培养感情，怎么这会儿就变成什么鬼试炼了！！！ 蒂缪尔扶额，刚想举例说自己一个柔弱的人类到那种地方去是多么不合适，伊莱特已经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她的话：“好的，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后。”奥克罗德露齿而笑。 “我们会到的。”伊莱特漫不经心说了一句，然后侧过头来，看着仍然想要说些什么的蒂缪尔。 “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忘了这个吗？”伊莱特的手轻轻动了动，蒂缪尔顿时觉得自己手腕上刚才烙下印记的部分一阵温热。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伊莱特重新扭过头去，“我是你的神，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Chapter 17 尽管已经商定了行程，可蒂缪尔他们也并没有立刻就出发前往鲁瑟兰群岛。 比起高高矗立在安瑞斯大陆上的赛克里德城，无尽之海遥远得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位面的存在。传说中的诅咒之地奥瑟兰群岛更是没人知道在什么鸟地方，这一去不知要多久，蒂缪尔必须要安排好神殿的各项事务才能安心出发。 尽管伊莱特觉得有他罩着，蒂缪尔的一切纯属想太多，可是光明大祭司还是一丝不苟地安排着神殿的一切。继任的实习祭司，礼拜工作，洗礼祈福等等繁冗的事项……连续好几天，光明大祭司的房间里烛火都整夜亮着，伴着大祭司眼底越来越深的黑轮，整个神殿都渐渐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中。 伊莱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第一次目睹了大祭司身后跟着五个人手里同时拿着三份文件吩咐的壮观景象。 “喂，你这样，难道不累吗？”伊莱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蒂缪尔抬起头来，眼底两轮憔悴的黑眼圈，目光凌厉地看了他一眼，光明神骤然就觉得心里一阵发虚。 “我没有时间。马上就要离开，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神殿里所有事情都要安排好……对，每天清晨六点开始礼拜，没有早饭时间……你想吃早饭的话就不能早点起床吗！” 和身后的人交代了几句，蒂缪尔重新扭过头来：“父神，你也不要总是闲着，偶尔也……不涨薪资，我说了就算升成主祭司每个月也不会多发你一个金币！信仰啊亲爱的！你的信仰呢！！！” 伊莱特默默闭上了嘴。他烦躁地拉了一下因为不需要欺骗幼小信徒而重新换回来的华丽衣饰，又看了看渐行渐远明显没什么心情再搭理他的大祭司，耸了耸肩，很自觉地拉开门朝外面走了过去。 晨曦圣殿优雅的拱廊被藤蔓和爬山虎覆盖着，阳光被温柔地覆上了一层绿色，幽静又无比清凉。伊莱特一个人静静走在走廊上，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着，居然罕见地感觉到了一丝寂寞。 那个女人……真是可恶！明明已经和自己签订了契约，也答应了和自己并肩作战共同分享生命和荣耀，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不到一点她对自己的重视！ 神界之中，和人类签订了契约的家伙们，不都是得到了自己契约对象百分百的重视和尊崇吗！为什么在那个女人眼里，神殿里的杂事居然比他还要重要？！ 伊莱特憋了一肚子的无名气，准备去找奥克罗德好好揍一……哦不切磋一下缓解一下压力，然而到了战神住处门前，却发现对方早已抛下他一个人去城里浪了。伊莱特失望地咬了咬牙，转头就准备去赛克里德城里面找点麻烦。 反正平时一直跟在他后面唠叨着“父神，请注意形象”“父神，请不要作妖”的大祭司已经不管他了！现在他想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哦也！ 伊莱特抱着一种“老师都不管我了我要堕落”的报复心态一路朝门外冲出去。他跑得太快，在冲出晨曦圣殿大门的时候，差点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啊，抱歉……” 伊莱特猛地停下了脚步，刚才一系列不顺憋出来的怒气终于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出来。他站直了身子，金色的眼睛冷冷打量着那个正彬彬有礼向自己道歉的青年——金色长发柔顺地扎在脑后，一身衣服虽然极其简朴，可却挡不住青年身上那种文雅的气质。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老师一样文弱无害，可伊莱特清楚，能被自己撞一下还没有摔倒的人类，至少也应该是骑士长阿尔文那个档次的武者。 喜欢装逼，身强体壮，好了就是你了。 “你是谁？”伊莱特冷冰冰说道，开始为发泄怒气蓄力。 “我叫欧佩尔，请问您是晨曦圣殿的人吗？”青年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想找光明大祭司，有些事情需要麻烦她。” “不见！”伊莱特一口回绝。可恶，就是因为这些信徒她才把他完全忽略的，统统去死去死好了！ “……我想找大祭司，阁下是什么人？能替大祭司做决定吗？”欧佩尔怀疑地看着他。 “我当然能！”伊莱特骄傲地说道。她是和他签订了同生共死的契约的人，他都不能做决定的话，还有谁可以！ 欧佩尔的目光从伊莱特不耐傲慢一看就不像好人的英俊面孔，缓慢移动到半透明薄纱款式放/荡的衣服上，表情从平静礼貌慢慢变得有点嫌弃起来…… ……那是什么表情啊！不要以为你摆着一张和那个女人一样的嫌弃表情我就会和你签订契约！ “你走不走？”伊莱特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一只手中半截光影已经亮了起来，眼看圣剑就要拔剑出鞘。 “既然不欢迎我，那么恕我先告辞了。”青年不咸不淡说了一句，重新扭头看了一下伊莱特，“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全名是欧佩尔.罗萨列。” “你的全名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全名？” 青年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也没有再说话，果断扭头向远处走去。 这件事情并没有在光明神宽广的内心里留下任何痕迹，他甚至不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跟蒂缪尔提一下。在大祭司雷厉风行宛若开了加速魔法一样的安排下，神殿各项事务很快被整理得井井有条。蒂缪尔渐渐也能腾出时间跟着伊莱特闲晃，并且聆听“竞赛指导”课程了。 从来被大祭司各种鄙视的光明神首次体验到了为人师长的乐趣。作为神祇，生来就具有强大的神力和令人嫉妒的天分，他几乎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获得最强大的力量。作为这样天生的学神，指导起人类蒂缪尔修习神术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一件事情。 伊莱特板着一张俊美的脸沐浴在大祭司认真凝视的目光中，少女的眼神清澈而专注，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目光看着他，没有以往的谦卑敬畏，也没有鄙视和恨铁不成钢，只是平等地、认真地看着他，听着他的每一句话，甚至还会认真在本子上记下来…… 尽管不是第一次被信徒这样看着，可是对象变成蒂缪尔的时候，伊莱特却突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被她认真注视着，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被她认真聆听，伊莱特突然觉得……觉得仿佛胸腔里某个部位突然变得热了起来。 不愧是光明神殿大祭司，果然信仰之力比其他人都要强好多，居然能直接触及主神的感受。 ↑光明神是这么对自己解释的。 “原来是这样，果然这样使用神力，神术的力量就能比平时强很多呢。”蒂缪尔满意地合上笔记本，抬起头来望着伊莱特，真诚地说道：“谢谢父神，如果不是您，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这些……” “把你的道谢留到更值得的事情上吧。”伊莱特骄傲地抬着下巴说道，“不过我想，大概也没有这种事情了。毕竟神对祭司的任何赐予都是应该的。” “……”能把这样羞耻的话说得这么自然，也是一种很独特的能力啊。 蒂缪尔扶额，她看了看墙边的魔法钟，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休息一下了的时候，房门却被人轻轻敲响了。 许久不见的阿尔文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汗水，应该是刚刚锻炼结束。骑士长的手里拿着一封信，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蒂缪尔大人，这封信是给您的。” “好的，谢谢你，阿尔文骑士。”蒂缪尔伸手把信接了过来，她抬起头，却发现阿尔文正看着她，满脸欲言又止的奇怪神情。 “……怎么了？” “蒂缪尔大人，这封信……是王宫里送来的。” “什么？” 大祭司的目光瞬间凝重起来，她走到一边，迅速拆开信封，目光直接扫向末尾的署名——蔷薇藤蔓纹章，没错，正是圣罗萨里奥王国的皇家纹饰。 黑暗年代结束两千多年，安瑞斯大陆早已陷入了王国之间的战争中。圣罗萨里奥王国正是这些争夺领土的王国中最强盛的巨头之一。光明神殿和圣罗萨里奥王国皇室之间一直有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就在几百年前的时候，圣罗萨里奥皇室还是光明神教的忠实教徒。只是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事情，才不再公开支持光明神教。 如今几百年过去，圣罗萨里奥王国俨然已成为大陆版图的最强争夺者之一，而凋败得只剩下两个信徒的光明神教自然是拉不下脸面去攀昔日的穷亲戚。所以尽管赛克里德城正位于圣罗萨里奥王国内，老实人蒂缪尔却没有动过一点靠王室力量宣扬教义的念头。 可是……她不主动上去攀交情，不代表着对方伸出橄榄枝的时候她要拒绝啊！ 蒂缪尔充满喜悦地展开信纸，期待地念出信纸上的内容： “尊敬的蒂缪尔大祭司： 鉴于日前在光明神教的考察结果，我已做出如下决定——圣剑盟约就此作废，圣罗萨里奥皇室已投入自然神教，望大祭司谅解。 圣罗萨里奥第一继承人：欧佩尔.罗萨列敬上” 蒂缪尔：“……” 不她不能谅解啊啊啊啊！这封突如其来的信是什么意思！这位第一继承人什么时候来光明神教考察了？！那个圣剑盟约……又是什么鬼啊啊啊啊！！！ Chapter 18 光明大祭司蒂缪尔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站在房间里，全身都因为激动or愤怒or不知名的原因而颤抖着。她的脸色瞬息万变，以至于让旁边看着的两个人都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 “蒂缪尔大人，您……”阿尔文吓了一跳，“您怎么了？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蒂缪尔，手拿信纸持续僵硬颤抖中：“不我很好，不知道写的什么……” 阿尔文：“……” 伊莱特正站在蒂缪尔的身边，他伸着脖子从反方向瞥了一眼信件末尾的纹章和署名，略有些疑惑地说道：“欧佩尔.罗萨列……这名字我怎么觉得好像听说过？” “你听说过？”蒂缪尔和阿尔文迅速扭过头同时看着他。 “好像……”伊莱特费力地回忆着，“前几天有个愚蠢的人类来到神殿，一定要见你，被我给轰走了。” “…………” 伊莱特有点愣地看着突然用一种非常可怕的目光望着他的两个人：“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父神……那个人，有告诉你他的全名吗？” “告诉了又怎么样？”伊莱特傲然说道，“听你们说的，他是这个国家的王子？那又怎么样，我还是光明之神呢！” 蒂缪尔：“……” “……蒂缪尔大人！大人您冷静！那是父神，您不能对他动手啊蒂缪尔大人！” 骑士长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扯住光明大祭司的袍子，好阻止自家大祭司弑神的行为。蒂缪尔血红着一双眼睛，一只手高举着神圣之火，一副要跟伊莱特同归于尽的模样。 “你想干什么？”伊莱特愕然地看着她，“你疯了吗？你忘了你和我已经……” “那就同归于尽吧啊啊啊啊啊！你知道他是谁吗？王子殿下！圣罗萨里奥帝国的王子！你是光明神又怎么样！你能一下子给我拉来一整个国家的信徒吗啊啊啊啊啊——” “蒂缪尔大人！大人您听我说！”阿尔文无力地喊着，“背面！信的背面还有字！” “……”蒂缪尔熄灭了手中的神圣之火，丢下伊莱特转头捡起自己刚扔掉的信纸。翻过来之后，果然在背面看到了一行花体字： “若大祭司有意相谈，还请来罗萨里奥王宫一叙。” “……” 阿尔文和伊莱特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蒂缪尔一个人蹲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站直了身子。 “准备一下。”蒂缪尔冷冷说道，“我现在就去罗萨里奥王宫。” “可是蒂缪尔大人，既然王子殿下已经成为别的教派的信徒，我们还……” “那也要去！”蒂缪尔咬牙切齿蹬了阿尔文一眼，“我倒想看看，有谁能从我们手上抢我的人！” “……” 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人啊蒂缪尔大人…… “我和你一起去。”伊莱特突然走出来，站到了蒂缪尔的旁边。 光明祭司停顿了一下，然后表情犹豫地看着他：“父神，其实您不必……” 刚才只是一时怒火冲昏了大脑她才敢那样对着伊莱特怒吼，冷静下来之后，蒂缪尔觉得自己暂时不知道要怎么和父神相处。 “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敢抢我的信徒！”伊莱特咬牙切齿说道，“居然敢……哼，收起你那愚蠢的表情。我会记得配合你，换！一！身！衣！服！的！” 最后几个字完全是咬牙切齿吐出来的。 因为刚才完全失控的发泄以及心思被人看穿的大祭司心虚地抬头望天，伊莱特冷哼了一声，不爽地看着她：“就这么决定了。你放心，我自己做下的事情，一定会让它变成原来的样子！” 一个小时后，蒂缪尔和伊莱特一起坐上了前往罗萨里奥王宫的马车。 晨曦圣殿目前的财力当然还无法担负豪华交通工具的费用，马车只是棕灰马拉的普通马车，廉价木头做成的车厢一点也不平稳舒适，内里的空间也极其狭小。 可是从来骄奢淫逸铺张浪费的光明神，竟然罕见地没有抱怨一句马车的简陋。 车厢内空间狭小，蒂缪尔拘谨地坐在伊莱特身边，悄悄抬眼看他——光明神果然如他所说一样换了一件衣服。却不是那天她见到的神袍。他穿着一件旅行者常穿的灰白色斗篷，然而就算是如此平凡的衣服，在他的身上也耀眼得像是王者的华服。 ……不她怎么能这样看着他！蒂缪尔你醒醒啊说好的不以貌取人呢！这是父神，你怎么能用“妈的怎么可以这么帅”这种语气评判他！ 光明大祭司满心自责地低下头去。好在伊莱特并没有注意到她无礼的注视，他心不在焉地低头看着地面，表情莫测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马车的颠簸中，伊莱特突然打破了沉默。 “是！”蒂缪尔心虚地立刻挺直了脊背。 伊莱特有些犹豫地看着她：“你……很生气吗？”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诶？什么？什么生气？”痛快道歉道到一半的蒂缪尔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伊莱特的脸寻找着话题转换的因素。 “就是这件事……”伊莱特别扭地扭过头去，“把那个王子赶走，有那么生气吗？甚至想要和我同归于尽……他重要到值得你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你怎么不去把他当成主神啊摔！ “也不是……”蒂缪尔稍微有些惭愧地说道，“是我冒犯了，父神，这世上没有人能和您的光辉……” “看着我说话。”伊莱特掰着她的下巴强行把蒂缪尔的脑袋扭过来，他像是有些愤怒地望着她，“不要敷衍我，不要对我说谎，看着我说话，告诉我你的真实感受。” “……” 蒂缪尔神情复杂地望着那双像是燃烧着火焰的金色眼眸，叹了口气：“好吧，我的确挺生气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王子殿下。”蒂缪尔平心静气地说道，并赶在伊莱特出声反驳之前抢先说道，“我知道您是神，光明神教之中，没有您就没有一切。可是罗萨列他是王子，并且，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就能把光明神教定为圣罗萨里奥王国的国教，到那个时候，我们根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 话还没说完，马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蒂缪尔看了看车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车子已经行驶到王宫外。 “我知道了。”伊莱特沉声说道,“既然是你想要的……放心，我会让他把你想要的亲手送到你面前。” “父神，你想做什么……”蒂缪尔伸出手去，刚想拉住伊莱特的衣服问个明白，男人已经潇洒地一甩斗篷走下了马车。 “……”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蒂缪尔把信件递给守卫之后，很快就有人把信送了进去。蒂缪尔站在伊莱特身后，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然而光明神面沉如水的英俊脸孔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实在是让光明大祭司揪心不已。 “……父神？” “嗯。” “王宫里不能打架……” “我不打架。” “……也不能杀人。” “我也不杀人。”伊莱特表情平静。 “更不能……” “放心，”伊莱特不耐地打断了她心惊肉跳的叮嘱，“我不会动用暴力的。我会让他……嗯，用光明的力量感化他，让他体会到我的神格魅力，然后心甘情愿拜入光明神教。” ……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啊父神你醒醒！ 蒂缪尔内心泪流满面，正想要竭力劝阻自家父神看起来像是要犯罪的举动，王宫里已经有人走了出来。穿着整洁的侍从礼貌地对两人行了个礼，就引着两人向王宫内走去。 被阳光洒满的华丽走廊上安静得只能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 哪怕是忧心忡忡担心着父神一挥手毁灭圣罗萨里奥王宫的蒂缪尔，也忍不住注意到走廊内的装潢摆饰——充满了黑暗年代光明神教风格的装饰，墙上的浮雕板描绘的是圣子传教的画面，挂画是虔诚祈祷的少女，每隔一段就能看到各色天使的雕像……古朴、典雅而优美，就连晨曦圣殿的装潢风格，也在富有程度上无法与这里媲美。 “圣罗萨里奥王宫是黑暗年代留存下来的伟大古老建筑。”像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一样，在前方带路的侍从扭过头来说道，“那个时候，光明神教还是圣罗萨里奥王国的国教，光明大祭司应该对这段历史不陌生吧？” “当然……” 蒂缪尔越看越是心惊。她当然知道那段历史，可知道不代表理解，现在亲身来到王宫中，才发现所谓的圣罗萨里奥王宫，简直就可以算是神教的附庸。 曾经那样依附过神教，并且现在还带有浓重神教印记的圣罗萨里奥，到底是为什么从光明神殿分离出去的？罗萨列王子在信中提到的圣剑盟约……又是什么？ 走道尽头出现了一扇木门的时候，侍从终于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他礼貌地说道，“王子殿下在里面等你们。恕我不能再继续奉陪下去。” 蒂缪尔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敲响了那扇门。 Chapter 19 “请进。” 柔和悦耳的男声从房间里响起来，那如同大提琴一样的音色让人只是听着就心生好感。蒂缪尔在门前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扭头确认了一下自家主神没有因为心情不爽而愉快地解放自我之后，才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屋内是和外面一样的优雅静谧。 同样是光明神殿风格的装饰，阳光从宽大的窗户射进来，安静地涂满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淡黄色的书架和桌椅像是被蜂蜜镀上了一层甜色。空气中像是弥漫着轻快的小夜曲，温暖、美好而恬淡。桌子旁边站着的俊美青年身穿笔挺的贵族服装，柔顺的金色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他的眼睛是结冰湖面一样浅浅的蓝色，青年手中还拿着一本打开的书，正用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望着他们。 “你们好，”他开口道，是和刚才听到的一样的好听声音，“欢迎你们，我是圣罗萨里奥王国第一继承人，欧佩尔.罗萨列。” “果然是你这个……” “您好，王子殿下。我是晨曦圣殿大祭司，蒂缪尔。”蒂缪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伊莱特的后腰，一边抢先回答道，“这位是……光明之神伊莱特。” 伊莱特皱了皱眉，却也忍耐地没有作声，配合地摆出了“是的光明之神就是我我的力量就是强快来跪舔”的姿势。 欧佩尔的目光移到伊莱特身上，没有丝毫惊讶地平淡说道：“我见过这位先生。” 蒂缪尔：“……然后呢？”不觉得惊讶吗！这是神啊！还是活的！ 欧佩尔思索了一会儿，皱着眉开口：“嗯……非常有愧于光明之神这个位置的存在。” 光明大祭司只是沉默了一下，就感受到自己身边瞬间爆发的勃然怒气。 “你这个——”伊莱特大步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身上无法控制地腾起耀眼的白色圣光，要不是还记得还记着蒂缪尔之前“不能打架不能揍人”的叮嘱，手中的圣剑说不定已经直指向了欧佩尔的头颅。 “你是在轻视我吗，人类？”伊莱特压抑着愤怒说道，“你知道挑衅神祇会有什么下场吗？！” “冷静，伊莱特阁下。”在那连蒂缪尔都忍不住变了脸色的圣光风暴中，欧佩尔却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化，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请您冷静——我并没有想要冒犯神祇，相反，作为圣罗萨里奥的第一继承人，我曾经是忠实的光明神教信徒。” 伊莱特冷笑一声：“那么，我给你个机会证明你的忠诚——跪下来，宣誓你服从于我，否则……” “为什么说是‘曾经’？”蒂缪尔抢先一步打断了父神大人那仿佛是出门忘了吃药的王霸台词，“您在信中说的圣剑盟约是什么？圣罗萨里奥已投入其他神教——又是什么意思？” 说到最后几个字，就连素来温和的光明大祭司目光中都透出了几分厉色。 在安瑞斯大陆，所谓盟约是比契约更加正式严肃的存在，所谓盟约，就是只有在生死危机关头才会签订的正式文件，代表了两个庞大团体从此生死与共祸福相依，无论哪一方率先背弃盟约，都是要被整个大陆唾弃的行为。 圣罗萨里奥曾经是光明神殿的附庸，可后来却一个走向鼎盛，一个衰败得连存在下去都困难。是不是和所谓的“圣剑盟约”撕毁有关系？ 欧佩尔笑了起来。他优雅地伸了伸手：“大祭司——稍安勿躁，我知道您会来这里，也正是想和您谈这个话题。不过，我们是不是先坐下来，享用一杯午后的花草茶？” 尽管实用主义的大祭司觉得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喝茶纯属浪费时间，可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没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之前，最好还是客随主便好一点。 三个人围坐在王子殿下书房角落里的小茶桌旁边，年轻俊秀的侍者很快给三人端上茶点，随后无声地褪去。神情仍然有些不耐烦的伊莱特端起透明杯子轻轻呷了一口，眉宇不自主地稍微舒展了一下。 “产自龙骨山脉的月铃花。采集自每三十六个月圆之夜才绽放一次的叶芽。”伊莱特眯起眼睛颇为享受地说道，“为数不多在神界也备受赞誉的人间饮品。没想到你还有点品位。” 欧佩尔平淡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被主神称赞的欣喜。 “仔细看来，这房间里的家具，似乎也不是凡品呢——从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凤羽木，精灵的手笔……就连刚才的侍者，都是相仿年龄的漂亮青年。呵，不愧是圣罗萨里奥王宫，虽然和晨曦圣殿走同样的风格，可却远比那寒酸的神殿高档得多。”伊莱特语气讥诮地说道。 “蒙您盛誉。”欧佩尔轻轻放下杯子，转头看着蒂缪尔说道，“那么，大祭司，您想知道些什么？” “什么是圣剑盟约？”蒂缪尔问道。 “圣剑盟约，是三百年前圣罗萨里奥王国和光明神教当时的大祭司签订的盟约。”欧佩尔不带感情地说道，“自两千年前黑暗年代结束以来，圣罗萨里奥王国一直是光明神教的忠实信徒。可是，随着神祇离开人间，和平结束，安瑞斯大陆纷争四起，光明神教和圣罗萨里奥王国渐渐发现他们已经不再适应对方的行事模式了。” “不再适应是什么意思？”蒂缪尔忍不住问道。 “因为光明神教的教义。”欧佩尔耐心地解释道，“光明神教大祭司认为，圣光的信徒应当永远心怀善念，哪怕是对自己的敌人，也应该首先报以仁慈之心。不主动加害任何人，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弱小，散播善行。” “这有什么问题吗？光明神教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给人希望吗？” “我亲爱的大祭司，您说的一点都没错。可是请您记得，想要带领一个王国走上荣耀的道路，仅仅有信仰和善行是远远不够的。”欧佩尔亲切地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幼稚天真的孩子，“那个时候，圣罗萨里奥王国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大，它和许多小国家一样，都是在欺凌中艰难生存的弱小存在。我们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一批悍勇的人民，一笔巨大的财富——而这些，是光明教义无法给我们的。” 蒂缪尔睁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看着他。王子殿下的表情是那样亲切礼貌，可他说出的话又是那样的残忍冷漠。蒂缪尔下意识想要反驳他，可她想了很久，竟然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欧佩尔继续说道：“所以，三百年前。光明神教的大祭司和圣罗萨里奥国王坐在了一起，对于这个双方都已经很清楚的事情进行了一番交谈，最后签下了圣剑盟约。” 欧佩尔站了起来，他走到墙边的柜子旁，打开木门，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盒子。他双手捧着盒子走过来，在蒂缪尔的面前打开了盒子上那把古色古香的小锁。 “请看，这就是圣剑盟约。” 打开的木盒中只孤零零放着一卷古旧的卷轴，一根金色的线细细在封口处缠了一圈，看上去空荡又破旧。只是蒂缪尔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上面澎湃的光明神力波动，像是那个年代的那位大祭司穿越了时空而来，微笑着站到了她的面前。 欧佩尔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蒂缪尔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他是要她亲手打开卷轴。 蒂缪尔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去。越是靠近，她就越能感受到卷轴上强大的光明之力。在她的手指碰到那根细线的刹那，金线突然毫无预兆地断裂开来。散开的纸张最上方，“圣剑盟约”四个大字深深烙在了蒂缪尔眼底。 “圣罗萨里奥王国暂时脱离光明神殿。 是日至此后三百年，光明神教与圣罗萨里奥王国各自寻找发展道路，互不影响，互不干涉。三百年后，若神教与王国仍有继承人存在，则由神教祭司重启此盟约。 三百年前，我们并没有就国家与神教发展得出结果，三百年后，神教与王国继承人当重新商议今日之事。若仍与我等今日意见相同，则从此圣罗萨里奥王国彻底脱离光明神教，神权王权，两不相干。” 卷轴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是蒂缪尔却读了很久。 “这上面是说，三百年前，圣罗萨里奥王国是暂时脱离光明神教的？” “是的。”欧佩尔答道，“根据圣剑盟约，三百年后我们会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若还是和三百年前一样的结果，则圣罗萨里奥王国彻底脱离光明神教。” “王子殿下不是早有打算了吗？”蒂缪尔忍不住冷笑起来，“之前送来的信上，就已经说了您已经撕毁盟约——既然您已经做了决定，还打算和我谈些什么？” “不，事实上，我并不准备脱离光明神教。”欧佩尔出乎意料地说道，“今日的圣罗萨里奥王国，和三百年前已经大不相同，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征服大陆，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一种力量来安抚人民——我们需要让人民相信，我们是慈悲、正义而善良的，今后也会带给他们这样的生活，许诺给他们这样的未来。所以，在这个时候与光明神教结盟，对于我们也是有利的选择。” 欧佩尔坐在蒂缪尔对面，双手交叠在一起，神情和瞳色一样冷淡，像是在谈起自己打算去集市买土豆一样说道：“我正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前去光明神殿的，可是，我看到的这位主神，却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恕我直言，在看到大祭司您之前，我一直以为光明神殿都是这样的信徒。这种形象对于圣罗萨里奥计划展现出的一面并不相符，所以，如果大祭司还想与我们合作的话，最好……” “你以为，你是谁？” 王子殿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粗鲁无礼地打断了。他停下来抬起头，淡色的眼睛中，倒映出伊莱特突然站起来的身影。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伊莱特静静站在他面前，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怒意，身上的圣光风暴也完全收敛了起来。只是欧佩尔却能感觉到，仿佛有一股更加强大而可怕的力量，从他的身上渐渐弥散开来。 Chapter 20 “你以为，你是谁？” 伊莱特静静站在欧佩尔面前，一张面无表情的英俊面孔从高处俯视着他，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身边自带着背景乐和圣光影效，可却无声地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可怕气势。 欧佩尔微微蹙了蹙眉：“冕下，请您自重——” “闭嘴！”伊莱特猛地提高了音量，蒂缪尔就惊讶地看到欧佩尔像是被人猛地揍了一拳一样，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他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握紧成拳，仿佛连每次呼吸都要用尽全身力量。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人类而已，”伊莱特一字一句冷冷说道，“是不是我这些日子真的对你们太过忍让，以至于你们这些贱民都已经遗忘了神的威严？” 他并没有看向蒂缪尔，只是大祭司却无端觉得脸上一热。 “神……又怎么样？”欧佩尔艰难地说着，抬起头来勉强笑着看向伊莱特，“我是圣罗萨里奥王国第一继承人，就算是神——” 伊莱特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一下，欧佩尔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所有还没说完的话全部断在了喉咙里。 “神，就是能左右人类生死的存在，无论你是继承人还是农夫。”伊莱特冷漠地看着他说道，“我对你容忍并不代表着你能和我谈什么条件，仅仅是因为我的祭司的要求而已——你最好给我记住这一点。” “父神，请您手下留情，他毕竟……”蒂缪尔怯生生开口道。 伊莱特转过头来，仅仅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大祭司剩下所有的话就全部憋了回去。 qwq光明神在上，这样的父神好可怕！ 伊莱特满意地扭过头去，继续盯着欧佩尔说道：“不要和我谈条件，不要和我讲什么鬼盟约。无论你们怎么选择，光明神教都不可能因为任何理由改变。你们的王国变成什么样我都不管，但是光明神教从来不是你的合作伙伴，更不可能变成你统治的工具——因为我在这里。” 伊莱特终于是放开了对欧佩尔的压制，他淡淡看着狼狈大口喘气的王子殿下说道：“不管是三百年还是一千年，你就等着看吧。到时候圣罗萨里奥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我还在这里，光明神殿就会永远屹立在大陆上。” 说完，他转过身向蒂缪尔走过来，身上还带着刚才发怒过后的凛然气息，大祭司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鼓足勇气抬起头看了看他。伊莱特的表情还是冷冷的，他歪了歪头：“怎么，你还想留下来和那个蠢货谈合作吗？” “不，我……” “那就走。”伊莱特强硬地拉着蒂缪尔的手把她拽起来，半强迫地扳着她的肩膀向外走去。大概是被他刚才的行为吓到了，一直到两人走出王宫的大门，后面的王子殿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蒂缪尔跟在伊莱特身后，两人慢慢地向马车走去。她目光复杂地望着前方男人高大的背影，突然开口道：“父神，对不起。” 伊莱特停下脚步，侧过半张脸询问似的看着她。 “是我的错，让您遭受了那样的羞辱，我不该……” “是你的错，不过遭到羞辱的人不是我，”伊莱特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是你自己。” “……不，我是光明神教的大祭司，为了神教，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伊莱特已经猛地转过身来，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平举到了她的面前。靠得很近的眼睛里像是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烧着。蒂缪尔看到放在自己眼前的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金色的纹路熠熠生辉。 “你是白痴吗？你看不出来那个蠢货人类根本就是在利用你而已吗！”伊莱特几乎是愤怒地吼道，“说什么不管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忍受……我警告你，就算你以前有过这种愚蠢的想法，现在也统统给我忘干净！看到这是什么了吗？你是我的契约者，和我平等的存在。至少在契约解除之前，不准给光明神丢脸！被人欺负了，就给我打回去，打死了算我的！” 蒂缪尔怔怔地看着他，仍然是那种嚣张蛮不讲理的说话风格，可这次听起来……居然意外地一点都不讨厌。 “不过，你至少有一点做得还算不错。”伊莱特勉强地夸奖道，“至少没有坚持着留在那里和那种家伙合作。” “我只是不喜欢王子殿下那种想法而已。”蒂缪尔也笑起来，“我知道王子殿下作为王国继承人，肯定有他身居其位的苦衷。但是，能理解不代表能接受……对于我来说，光明神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就算我能忍受屈辱，也不能忍受自己最爱的东西只是被人当成政治工具。” 伊莱特哼了一声：“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这次做得不错。等着看吧，我会让你知道，放弃那个男人选择了我，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 气氛仿佛是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就连光明神那平时听起来让人讨厌的自吹自擂此刻听起来仿佛也可爱了许多。蒂缪尔觉得自己心里某道看不见的墙像是被人一下子打破了一样，她微微笑起来，像是开玩笑一样说道：“父神，要是我那时候并不想离开，而是坚持要和王子殿下合作呢？” 伊莱特似笑非笑地说：“要是你真的那样……放心，我也会帮你实现愿望的——打断那个家伙的四肢，给他的灵魂加上圣者禁锢，让他除了按你的命令行事之外没有别的选择，这样听起来也不错对吗？” “……”哪里不错了！搞清楚啊父神你是光明之神！不要做这种亡灵法师才会做的事情啊摔！ 蒂缪尔无语地扶额，深深感到教化父神做一个好人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 眼看得马车就在两人眼前，伊莱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唯一的遗憾就是，到最后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家伙到底背叛到了哪个神名下，要是让我知道的话……哼。” “您不知道吗？”蒂缪尔奇怪地看着他，“之前王子殿下寄来的信上面写着啊，王子殿下说……他们已经成为自然之神的信徒。” 伊莱特上车的动作突然定在了那里。 他极其缓慢地一格格扭过头来，一张宛若智障的脸空白地对着她，缓慢开口：“你说，是谁的信徒？” “自然之神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父神您好像说过，自然之神诞生自光明。这么说来，王子殿下也算是光明阵营的。不过，既然他不愿意加入光明神教，为什么又选择了自然之神？” 蒂缪尔正觉得奇怪地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伊莱特就一直保持着那个上车到一半的动作没有再动过了。 不动，不说话，他像是突然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都陷入吐魂的状态中不能自拔。 “父神？” “……回去。” “……您说什么？”蒂缪尔惊疑地看着他。 “我说，回去。”伊莱特缓缓抬起头，收回了正准备上车的那只脚，“去找那个破烂王子，打断那个家伙的四肢，给他的灵魂加上圣者禁锢，让他除了按你的命令行事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喂，我说你……”蒂缪尔无奈地扶额，“请不要随意开这种玩笑，我刚才只是说着玩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伊莱特猛地扭过头来，“自然之神……该死的西维妮娅，居然又玩这种花样！混蛋，我的东西——就算是垃圾也不给你！” 蒂缪尔茫然地看着伊莱特发出一连串恶毒的诅咒，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男人拉住了手，踉踉跄跄重新沿着来时的道路冲回去。 “等一下……父神您到底……” “没时间解释了！先把那个王子变成我们的附庸再说！”光明之神摩拳擦掌，完全无视侍卫的阻拦一路长驱直入，重新冲回到王子殿下的书房门前。 “可是他是王子殿下！”蒂缪尔拼命拽着伊莱特的手，“要是我们把他变成那样，会变成整个王国的公敌的！” “放心。”伊莱恩简短地说了一声，一边伸出手，手心缓缓亮起了一道光，“我会处理好的——等圣者禁锢给他加上，保证他什么都不敢说——准备好了吗？我要炸了。” “咦？不请等一下啊父神——” 大祭司凄厉的呼喊并没有唤回光明神的良知，蒂缪尔只来得及堵上耳朵，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典雅考究的木门连同整面墙都被炸得粉碎，木渣和石块喷射状朝着屋里溅过去。蒂缪尔欲哭无泪地伸着手，仿佛是想要徒劳地挽救一下里面可能已经变成渣的王子殿下。 “他没事。”伊莱特收回了手，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可是你刚才……” “有人护着他呢。”伊莱特轻蔑地说道，一边向前走了一步，“既然是来挑衅我的，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出来，躲躲闪闪可不是你的风格呢——西维妮娅。” 烟尘渐渐散去，蒂缪尔已经能看清屋内的情况了。王子殿下的确一点事情都没有，他坐在已经损坏了一半的书桌旁边，一面绿色的光盾牢牢把他护在后面。王子殿下的脸色不太好看，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正一只手维持着光盾，目光冷淡地看着破门而入的伊莱特。 Chapter 21 “好久不见，伊莱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粗鲁无礼。”女人收起了光盾，冷淡地说道。 蒂缪尔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女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个女性精灵。 她有着人类女性之中少见的高挑身材，一头浅金色的长发直直垂到腰际。精灵一族特有的号称神赐的美貌在她身上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穿着一件褐色的修身皮甲，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轻薄皮子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精灵的背后背着一把绿色的长弓，那细腰长腿简直晃得人眼花，她如同翠竹一样笔直地站立在那里，整个人的每一笔线条都在诠释着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只是这位精灵的美貌看上去却好像有那么一点冰冷，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在面对某个主神的时候才显得特别秋风扫落叶…… “对待你这种人，我不需要多么礼貌。”伊莱特咬着牙说道，手里的光一边重新亮了起来。 “冷静。”女精灵冷漠地说道，“这里是人间，不是让我们放心打的地方。再说，你的祭司还在这里吧？难道你想让她一起被埋掉？” 伊莱特顿了一下，虽然表情仍然是恶心愤怒的，手上的光却慢慢暗了下去。 “没想到是你。”伊莱特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她，“不，我早该知道是你的，除了你这个恶心的尖耳朵，还有谁会做这种卑劣的事情？” “父神，这位是？”蒂缪尔从后面站出来，望着那个女精灵迟疑着问道。 精灵的目光移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那张美丽的面孔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动人的笑容。她迈着两条长腿大步流星走到蒂缪尔面前，主动伸出了手：“初次见面，光明神教大祭司。你好，我是自然女神西维妮娅。你看起来和伊莱特这个浪货一点也不一样，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自然神教？” “……”这年头不管什么神都喜欢来光明神殿挖人了吗？ 伊莱特一个闪身挡在了一张还在挣扎要不要伸手过去握手的蒂缪尔面前，充满敌意的目光*裸刺向西维妮娅。 “你别想打她的主意，西维妮娅，我警告你，她已经和我签订了契约！” 精灵的目光略带惊讶地落到蒂缪尔的手腕上，等看到那一道金灿灿的纹路的时候，很快变成了“好生生一朵花怎么就插了牛粪”的惋惜和痛心疾首…… “……”蒂缪尔发现自家父神的人缘真的不怎么好。 “好了，两位冕下还请稍安勿躁。”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王子殿下终于是走了过来，他的表情依然和之前一样淡漠，就算是伊莱特轰掉半个房间差点要了他的命都没让他稍微变脸色。他轻轻拍了拍手，立刻有仆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迅速清理出了一小片干净的地方，顺便插上了鲜花送上了茶点。 装逼装到一定境界的王子殿下轻轻拍了拍手，四个人神态各异地在桌边坐了下来。伊莱特全程牢牢抓着蒂缪尔的手，像是怕她一时想不开就投奔向自然女神的36e的怀抱。 “你为什么在这里？”伊莱特不耐地抬了抬下巴。 “当然是和你一样的目的。”自然女神西维妮娅优雅地笑了笑，“如你所见，这位先生——欧佩尔罗萨列，圣罗萨里奥帝国第一继承人，光明神教【从前】的忠实拥趸，现在已经是我的代言人了。在未来两年中，他将和我一起赢得‘那个’的所有权。” 就算是蒂缪尔都能听出这段话里面重点强调的某个词，以及掩饰不住的洋洋自得…… 伊莱特轻蔑地看着她：“我根本就不稀罕的垃圾居然都能被你选做代言人，自然神教也不过尔尔了。就凭你们两个也想从我手上抢东西？西维妮娅，我保证你会和之前输得一样惨。” “我们会赢的。”自然女神继续优雅微笑，简直和光明神狂妄自大的不礼貌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我们不如来谈谈赌注吧，假如我赢了‘那个’，你打算给我什么？” 伊莱特扭了扭屁股，让自己更舒服地瘫倒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笑了笑：“如果你赢了，我就给你的月光森林断一个月的太阳。” 那一刻蒂缪尔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啪地一声崩断的声音，刚才还满脸优雅微笑和伊莱特形成鲜明对比的西维妮娅几乎是瞬间扭曲了一张美貌的脸，她一只手抓过桌上的茶杯，毫不犹豫就对着伊莱特的脸砸过去，一边满脸狰狞地怒吼道：“你这个混蛋给我闭嘴啊啊啊啊！不就是仗着你掌管所有光明吗！你这个人渣、恶棍、恶心的男人，休想就这么就压到我头上！！！” 伊莱特无比淡定脸：“哦？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是很可惜，就算你再不满意，我也依然能掌管你的月光森林有没有光。” 西维妮娅：“你这个#￥%……” 坐在桌边的两个人类捧着茶杯，略有些呆滞地看这两位主神互相大骂。蒂缪尔从自然女神形象全无的破口大骂中迅速提炼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作为掌管自然的女神，西维妮娅有着几乎是人间最强大的力量，这位女神出身高贵的精灵一族，箭法百步穿杨武艺以一当百，加上那得天独厚的美貌和智慧，从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只可惜……就算是自然之神，也不得不依靠光明而存在。 不像其他神祇偶尔还会有杀伐迭代，光明与黑暗这两位自世界诞生就存在的神祇根本就是不死不灭的意志化身。就算是自然之神再强大，也敌不过世界意志的力量。几千年来，这位高贵冷艳的女神曾经举行过无数次斯文或者暴力的起义行动，但每次都因为不求上进的猪队友以及光明神本人出生自带的无敌外挂而胎死腹中。 起义被镇压，反抗打不过，曾经高冷优雅的女神就这么被逼着走上了把无限的神生投入到无限的和光明神过不去这件事情上了。 光明神喜欢的？我去抢！哪怕得不到我也要毁了它！ 光明神不喜欢的？我还是要抢过来！万一哪天他喜欢了呢！ 愤怒吧！生气吧！看不惯我吧！最好哪天能把你烦得自杀，哈哈哈！ 蒂缪尔：“……” 妈的，心好累。 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恨情仇，搞半天就是个狭义女权主义者反抗选举黑幕和霸权主义未遂的事件，明明也是几千上万年的神祇了，呸，真幼稚。 不过……蒂缪尔目光转回到因为愤怒而涨红了一张脸的西维妮娅身上，就算是这样扭曲着一张脸，女神也依旧矫健美丽艳光四射。 不过，如果她拥有这样的身份和能力的话，一定也会和她一样愤怒不平吧。毕竟自己要服从的主神是伊莱特这种有点……嗯，的人。就算是她身为神殿大祭司，也是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才发现这个人其实还蛮不错的。 “这么说，你的代言人已经决定是这个弱鸡了吗？”伊莱特鄙视脸，“虽然我一直觉得你的挑衅是徒劳的，可这次你是从开始就输了。” “不劳你费心。”西维妮娅冷冷说道，“倒是你自己，看起来，你的祭司也是个正常的人，你小心因为自己太烦人把自己的代言人都气走了才是正事。” “……”伊莱特下意识扭过头来看了蒂缪尔一眼，等到发现自己的失态才猛地转回去，略有些狼狈地开口：“我们相处得很好，你的担心才真正是多余的……好了，比赛内容奥克罗德已经告诉我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所有的人到齐了就出发。”西维妮娅站了起来，一只手提了提自己后背上的长弓，“斐德拉和鲁卡近期会抵达，我们这边的蕾丽尔……嗯你懂，她现在应该还在某个销金窟里面醉生梦死吧。” 伊莱特低声嘟哝了几句，依稀是“咸鱼和毛球来不来都无所谓”这种话。最后他站了起来，傲慢地看了一眼西维妮娅说：“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就先回神殿，等候你上门挑衅了。祭司，我们走。” 蒂缪尔把自己满肚子的疑问憋了回去，顺从地跟在了伊莱特身后。然而她才刚走了两步，就感觉身边仿佛有人跟了过来。她诧异地抬头看了看，却发现刚才还坐在桌边的自然女神西维妮娅正一脸正常地走在她旁边，发现她扭过头来，还友好地冲她笑了笑。 蒂缪尔：“……” 为什么光明神这边的神祇们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走在前面的伊莱特在回头的刹那就已经炸了毛： “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去光明神殿和你们一起住。”西维妮娅自然地扭过头看蒂缪尔，“没问题吧？” “有问题！不许来！”伊莱特怒发冲冠，“为什么不和你的代言人住在一起？光明神殿不欢迎你这种家伙！” “王宫的装饰太过奢华，让我很不习惯。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月光森林那种原始和朴素。”西维妮娅摇头说道。 翻译：因为你们那里比较穷，比较符合我独特的审美。 还在犹豫的蒂缪尔几乎是立刻彻底倒到了伊莱特这边。 “抱歉，”大祭司一张让人无法怀疑的义正辞严脸，“晨曦圣殿已经住满了信徒，目前没有空着的房间了。” “没关系，把特拉迪赶出去，那间留给我就好了。”西维妮娅无所谓地说道，“要是他不愿意，我就到外面宣传，光明神殿里面收留了一个黑暗神教的主神。到时候不信他不搬出来。” “……” 能不能不要一张口就堵死人的所有借口啊摔！ Chapter 22 第一缕晨光射入房间的时候，屋内一直沉默着埋头坐在桌边的两个人才几乎是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笔。 阿尔文骑士长轻轻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抬头看了看对面和自己一样顶着两轮黑眼圈脸色憔悴的蒂缪尔，轻声说道：“蒂缪尔大人，辛苦您了。” 蒂缪尔摇头：“辛苦的是你才对，我至少还要抽出一定时间陪父神浪……训练神力，这几天你做的工作比我要多得多。不过，所有的工作至少都已经完成。这样，在我离开晨曦圣殿以后，也能安心踏上旅程了。” 她重新打开手里的册子看了看，依次在“替代祭司”“洗礼安排”“传教指导”等事项上面打上勾，最后在看到“信徒住宿安排”这一项的时候，本来行云流水打勾勾的笔痛苦地顿在了那里。 “这是西边客房暂住的……嗯，名单。”阿尔文默契地从旁边递过来另外一张单子，同时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她。 蒂缪尔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了那张看上去仿佛已经被骑士长蹂/躏了很久的名单。 客房201：黑暗之神特拉迪，终日从光明神殿出发前往黑暗神殿蹲守，已经有很多信徒怀疑我们通敌判教。 客房202：战神奥克罗德，每天到处找人打架惹是生非，目前已经在赛克里德城引发聚众斗殴数十起，造成直接财产损失五千金币。 蒂缪尔：“……” 财产损失算在伊莱特头上好了。 她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在看到那个财产损失数字时加速的心跳，跳了两行接着往下看： 客房203：自然女神西维妮娅，优雅高贵大方，每天致力于和光明神教信徒们亲切交谈，已经从神殿挖走了十几名信徒进入自然神教。 蒂缪尔：“…………” 她就知道不该引狼入室啊！！！ 目前为止的名单上只写了三个人的名字，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骑士长都用加粗大写的血红字体一笔笔写下了他们给光明神殿造成的损失和困扰，血淋淋一笔一划如泣如诉。蒂缪尔心情沉重地合上了这张血书一样的名单，抬起头来对上阿尔文的视线的时候，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这帮家伙什么时候走”的热切渴望了。 “阿尔文骑士长，你……”蒂缪尔恳切地开口，“我知道这些神祇住在这里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可是他们毕竟是……” “就算是神，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蒂缪尔大人！”阿尔文痛心疾首，“黑暗神姑且不提，战神和自然女神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光明神殿的发展！特别是奥克罗德先生，他……大人您最近和父神在一起，不知道每天都有人来光明神殿要求索赔吗？！” “我……”她不知道t_t。 “光明神殿正是刚刚开始发展，本来我们的积淀就不太丰厚，根本支付不起那么高额的财物损坏，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根本用不着自然女神来挖墙脚，我们自己就要因为穷困潦倒而不得不出卖劳力了！” “……你是说……” “是的！就和早期只有我们两个信徒的时候，我去帮那些农夫种地换吃的一样！”阿尔文骑士眼含热泪握拳望天。 “……我明白了。” 蒂缪尔缓慢站了起来，她仿佛是一瞬间被拉进了那些凄凄惨惨戚戚的回忆里，她目光坚定地看着阿尔文：“阿尔文骑士，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这些家伙全部……” 她的话还没说完，房间的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两个人同时扭头看了过去，从那仿佛背景光一样刺眼地照射进来的阳光中，本神殿最装逼没有之一的伊莱特的身影威风堂堂。他的目光很快落到蒂缪尔身上，刚想说什么，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抬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忘了敲门……讨厌的人类，为什么还有这种规定。”他咕哝了一句。 然后从容地退了出去，重新关上了门，两秒钟之后，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请进。”蒂缪尔顶着阿尔文“他是不是智障”的询问目光无奈地说道。 光明之神重新推门走了进来，这次他没有迟疑，直接大步走到了蒂缪尔面前，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腕：“你有没有时间？跟我来一趟。” “我……父神，我正在……” “我们正在讨论很重要的问题。”阿尔文站起来打断了蒂缪尔的话，他严肃地看着伊莱特说道，“父神，关于神殿里最近住进来的几位主神，我有话要说。” “长话短说。”伊莱特不耐烦地挑起一边眉毛。 “您请看这份名单，首先是黑暗之神特拉迪……” “短说。” “……您的前任圣殿骑士团长现在的战神冕下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而光明神殿并没有钱赔偿！”一气呵成。 “哦，这样啊。”伊莱特环顾房间四周，然后随手拎起了桌边的一把木椅子。光明神的手上亮起了一片白色的柔光，轻柔地覆盖住已经有些破败的木色。不过十几秒钟之后光芒散去，伊莱特像丢垃圾一样把手上足有二十多公斤重的金椅子咣当一声扔到了阿尔文面前，不耐烦地说：“这样可以了吧？” 蒂缪尔，阿尔文：“……” 简直太可以了好吗！你不是光明神吗，为什么光明神还自带点金手的技能啊！混蛋外挂开一个就够了这种挂还让其他人怎么玩！你看到那些努力升级征服魔王的勇者了吗！他们在哭啊哭得一脸血！ 伊莱特却没有理会两个信徒心里愤怒不平的咆哮，丢下那把足以解决光明神教未来几年财政问题的椅子之后，他就一只手扯着已经忘记反抗的蒂缪尔走出了房间。 两人沉默着走出很久蒂缪尔都没有发出一声。伊莱特低头看了看，少女两只眼睛里还仍然是满满的金光，以及义愤填膺的“光明神啊他开外挂！”的愤慨。 伊莱特嗤笑了一声：“不过是普通的点金术而已，想学？” 蒂缪尔猛地抬头，星星眼看着他拼命点头。 点金术诶！这个世界上最实用的技能没有之一！不说别的，仅仅是光明神教的复兴，没有钱她要怎么摆平那些超现实的信徒！ 伊莱特哈哈哈大笑几声，然后低头：“不教给你。” 蒂缪尔：“……” 伊莱特：“我就喜欢看你求着我要钱的样子，放心，我心情好的话一定会给你的。” 这个贱人……好过分，要不是主神，真想杀了这个贱人…… 蒂缪尔低头敛下自己满眼的杀气，甩开伊莱特的手向前疾走。 “喂，我还没说完呢。”伊莱特伸手把她抓回来，“真是的，这点小事就生气，奥克罗德好几次差点被我杀了都没说什么啊。” “……”蒂缪尔深吸了一口气，才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转过身来，“请问父神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收到了蕾丽尔的信，她大概明天就能来这里。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差不多就要出发了。”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蒂缪尔忍不住微微楞了一下，她想了一会儿，才依稀记得“蕾丽尔”应该是爱与美的女神/的/名字。 嗯，被自然女神评价为“应该还在某个销金窟里面醉生梦死”的爱与美的女神……很好，这很光明。 “好的。”蒂缪尔定了定神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女神也要住在晨曦圣殿中吗？我让阿尔文去安排房间……” “不！”伊莱特急匆匆拉住蒂缪尔的手，“我要说的是……不管那个女人怎么要求，都不要让她住进光明神殿！” 蒂缪尔惊讶地看着他，光明之神坚定地和她对视着，表情严肃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迹象。 ……就连当初黑暗神特拉迪住进来的时候，这家伙也不过是半/裸/奔了几天以示抗议罢了，这位能让父神露出如此坚定拒绝神色的爱神，到底是什么人物啊！ “……为什么？” 尽管知道自己不该多问，蒂缪尔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呐喊出了心中的疑问。伊莱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仅仅是严肃，甚至还带着几分忌惮和郁闷，她实在是想知道这位爱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好想跟她学一下啊啊啊！ “你想什么呢！”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等蒂缪尔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失口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伊莱特的脸色有点黑，不过他却并没有生气，侧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要让她进来，这个女人……嗯，很麻烦。” “比战神和自然女神还要麻烦？”蒂缪尔继续追问。 “……你为什么只说了两个名字？”伊莱特骤然转移了话题。 “……啊？”蒂缪尔一张茫然脸寻找着上下文的衔接点。 “你为什么不说特拉迪？！明明他才是最讨厌的才对吧？！为什么只说奥克罗德和西维妮娅，你果然是觉得我这边的人比较麻烦是吧？！我就知道，你们都说特拉迪那个混蛋可爱！所有人都觉得他比我们可爱！混蛋那个该死的黑暗杂种，我早晚有一天……” 蒂缪尔：“……” 父神，您炸毛的点，仿佛是有那么点奇怪…… Chapter 23 蒂缪尔对爱神的好奇心就这么在光明神的炸毛之中糊弄了过去。而后来传说中的爱神也果然没有出现在神殿里，据奥克罗德传播的可靠八卦，应该是伊莱特亲自去神殿门口堵住了她，然后亲手把她揍了回去…… 说话的时候，这位传说中名满天下的战神一张眉飞色舞宛如居委会大妈脸，言语之间把光明之神卑鄙无耻下流打女人的特点黑得淋漓尽致。说到最后甚至拿着巨剑，亲自演示了一番那位柔弱的爱与美的女神是如何被伊莱特的光剑抽飞的。 ……嗯，虽然打女人这点的确是很过分，可身边的队友都是这种不遗余力背后黑他的人，光明之神还真的有那么点可怜呢。 “好的我知道了。”蒂缪尔冷淡地站起来，“那么，我想您也该去准备一下出发的事情了吧，战神冕下。” 奥克罗德失望地“嘁”了一声，不甘心地再次问道：“喂，你不至于这么冷淡吧，好歹也是伊莱特那个三八男的祭司，为什么就不能学一点他的唯恐天下不乱精神！怎么样，你不想揍他吗？不想叛教吗？不想和我们一起反抗他吗？行行好啊你可是我们打得过他的唯一希望！你真的没有什么话想说吗呜呜呜呜……” 蒂缪尔忍耐地皱了皱眉，扭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有。” “哦哦哦？”期待的星星眼。 “滚，远一点。” “……” 混蛋，明明之前是很有希望拉入“反抗伊莱特”教派的好苗子啊！这才过了多久，就变得和那个大魔王一样了！ 蒂缪尔没有再去理会整个神生观被艹了好几遍的战神，脚步一转就向神殿外走了过去。 经过前一段日子和阿尔文一起疯狂熬夜，在她出发前还需要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加上这些日子伊莱特大概是因为出门堵着爱神揍的原因，父神也没有拉着她一起到处浪。光明大祭司现在其实算是很闲的人了。只不过就算是闲下来，她也不太想留下来听这位很可能是靠啰嗦打遍世界的战神的唠叨…… 蒂缪尔一边琢磨着是出门帮农民伯伯们收麦子，还是帮隔壁老太太打水来打发时间，一边快速往门口走去，一不留神差点和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咦？特、特拉迪先生？” 蒂缪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扶起来的特拉迪。不由自主脸就悄悄红了起来。 虽然说这些日子蒂缪尔始终和这些神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实际上大祭司终日忙于神殿事务和应付烦人的光明神，除了奥克罗德和西维妮娅常来找麻烦比较常见以外，这位每天早出晚归的黑暗神其实是没怎么和她见过面的。 许久不见，特拉迪依然是那张和初见时一样茫然又无辜的脸，他礼貌而困惑地望着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蒂缪尔。” 啊这是她心目中的少年他对她笑了叫她的名字了和她打招呼了…… 蒂缪尔情不自禁红了一张脸，一边自我唾弃一边结结巴巴说道：“您、你好，特拉迪先生。请问您这是要去……？” “我……请问阿尔文先生在吗？”青年越过她朝神殿里面张望着。 “他早晨出门了，现在应该还没回来。您找他有什么事吗？”蒂缪尔疑惑地看着特拉迪，表示完全不能理解黑暗神找圣殿骑士长有什么事。 “啊……”特拉迪头顶仿佛有耳朵失望地耷拉了下来，“有件事情想让他帮忙，我的椅子坏掉了，希望阿尔文先生能帮我修一下……”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张断了一条腿的小板凳，沮丧地低头看着地面。 ……忍住，蒂缪尔，你是光明神殿大祭司，你要忍住，不要因为对方卖萌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放弃你的信仰，你一定要…… “……我来帮你修吧。”脱口而出。 “真的吗？”特拉迪惊喜地抬头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清泉漾起细碎的水花。 “……真的。”大祭司面无表情哀悼着自己逝去的信仰，一边重新往神殿里走去，“请这边来。” 特拉迪毫无戒心地颠颠跟在了她的后面，脚步轻快得像是某种草食性动物。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大祭司内心的泪流成河，仍然自顾自找着欢快的话题： “蒂缪尔，你最近很忙吗？总觉得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呢。” 蒂缪尔的脚步顿了一下，扭过头来无比威严地看着他：“……请叫我大祭司。”虽然你叫我的名字的确很好听tat。 “……哦，”失望地垂下尾巴，“大祭司，你很讨厌我吗？” 蒂缪尔高高端着一张冷淡的脸：“不要问我这种怀疑我信仰的问题。”因为我说不定真的会叛教tat。 小天使连忙慌张地摆手道歉：“啊对不起！我不是在怀疑您，只是……啊，好羡慕伊莱特能有您这样的祭司，不像我，到现在都还没进黑暗神殿……” 两人说话的时候，蒂缪尔已经带着特拉迪走到了神殿里放杂物的小仓库里面。她随手放了个照明术，从蒙尘的杂物堆里面翻出锤子钉子，有一锤没一锤地钉起来。 “这么说，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可以为您战斗的信徒吗？”蒂缪尔重新拾起之前的话头。 “还没有。”特拉迪诚实地摇了摇头，“我还没进去神殿。” “怎么会这样……上次我不是借给你钱了吗？” “是的，谢谢你。”特拉迪有点沮丧地说，“可是那位先生收了钱之后说，这只是入门费，想要见到他们的大祭司我需要交更多的钱。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所以……” ……这真的是神殿而不是什么传/销组织吗？ 毕竟是敌对势力大祭司，蒂缪尔也不好当面评论什么。她一边默默钉着凳子，一边内心鄙视着连自己主神都剥削的黑暗杂种。 特拉迪继续说道：“所以，我只有继续等在神殿门口。可是今天连椅子都坏掉了，所以……” “咣”的一声，蒂缪尔手里的锤子砸歪在手指头上，她嗷地一声丢掉锤子跳起来，绕着房间足足蹦了三圈才颤抖着蹲下去。 “你怎么了？”被吓了一跳的特拉迪愣愣看着她。 “……没什么。”蒂缪尔捂着手指头站起来，“你说你……这些日子都拿着这个凳子，坐在黑暗神殿门口？” “是啊。”特拉迪自然地回答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蒂缪尔几乎是绝望地想象着那一幕，堂堂黑暗神殿主神，就这么被自家传/销组织骗光了钱，搬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加上那张与世无争的漂亮脸蛋，感觉仿佛是旁边摆个牌子就能把自己卖掉的凄惨画面…… 怎么办……怎么办！想到这样的场景，就算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忍不住想要替他找回场子啊啊啊！ 特拉迪蹲在她旁边，目光清澈地看着她的手指：“疼吗？” “……不疼。好了拿去吧。”蒂缪尔敛下眼皮，把所有想法藏起来，默默把钉好的小凳子推过去。 “谢谢你！”特拉迪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说起来也奇怪，其他的神好像都很厉害的样子。可是我……黑暗神术好像没办法修凳子，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啊……” 不奇怪，自从知道你搬着凳子在自家门口等了一个月都没进门之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特拉迪小心地看着蒂缪尔的表情，然而大祭司只是摆着一张麻木的脸，默默吮着自己刚被砸肿的手指。她抬头看了看已经快要燃尽的光亮，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出去吧。” 照明术只是个最基本的光明神术，它并不像更高级的光耀术一样需要神力引导。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投入一定的神力就能维持一定时间的照明。只是毕竟是低级的神术，光亮持续的时间总是很难把握的。蒂缪尔和特拉迪还没走到门口，刚才就摇摇欲坠的火光突然就熄灭了下来。 “唔……” 仓库里本来东西就摆得杂乱不堪，突然黑下来的环境让两个人都没有准备，蒂缪尔只觉得脚下踩到了不知什么东西，身体不受控制地就朝前倒了过去。 在倒下去的刹那，蒂缪尔就已经做好了用脸迎接大地的准备。作为一个隐藏的平地摔星人，她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同时计算好了多久自己脸上的伤才能恢复。可她等待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扎进了一片夜色里，四处都是冰凉柔软的黑，冷冷的露气扑上脸来，软得让人抓不到任何着力点。 “别怕。”特拉迪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在她头上响起来，蒂缪尔这才发现自己是摔到了黑暗神的怀里。他声音低低地说：“我能看见。” “啊对、对不起！”蒂缪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特拉迪却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臂。黑暗里她看不到青年的表情，只是却能感受到那恍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他是黑暗之神，所有的夜色都因他而存在，再黑暗的环境也无法遮蔽他的视线。 特拉迪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孔，茫然而惶惑，她看不到他，所以他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在这么近的距离望着她。 没有冷淡，没有躲闪，没有因为信仰和种族产生的深深隔阂。就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她仍然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 “大祭司，我……” 他情不自禁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话还没说完，仓库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Chapter 24 那扇门推开一面扇形的光，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劈开了刚才纱雾一样蒙昧的夜色。 特拉迪觉得自己像是从一个梦境中被拉了出来一样，他一只手还维持着扶着蒂缪尔的动作，一边茫然地抬起头来，怔怔看着那片破开了黑暗的光。 伊莱特一只手扶着门扇站在那里，拧着眉头看着仓库里的两个人。他的目光在特拉迪扶着蒂缪尔腰的那只手上狠狠剜了几眼，极其不爽地开口道：“你们在干什么？” “父神。”蒂缪尔匆忙站起来，急急走到伊莱特面前，“黑暗神冕下有事情要我帮忙，仓库里的照明术突然熄灭了，我不小心摔倒，多亏了冕下我才……” 几句话解释清楚并撇清关系，那语气里的偏向意味让伊莱特听着很是舒服。他撇了撇嘴，一手把蒂缪尔拉到了身边。他低头看了一眼蒂缪尔红肿的手指，微微皱起眉：“怎么回事？” “啊，这个……”蒂缪尔尴尬地把手藏到身后，“是我不小心被锤子砸到了手，很抱歉……” “你跟我道歉？”伊莱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教训道，“你是白痴吗？帮别人做事情自己受伤居然还跟我道歉？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他嫌弃地看着蒂缪尔那一截胡萝卜一样的手指，不满地抬起头来，终于是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这个空间内的另外一个人。 特拉迪依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他深深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黑暗处，感觉到伊莱特那仿佛是带着灼热温度的视线，青年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小动物一样受惊地动了一下，露出半截秀美的下巴。 “我……”他不安地说道，“不是我的错，她说不疼的……” “你当然是从来感受不到疼痛的，但别人不是。”伊莱特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指望你能比从前进步多少，但至少为你做事的人，你连谢谢都不知道说一声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 只是伊莱特却没有再听他喏喏的辩解，他一只手揽着蒂缪尔的肩膀，半强迫地推着她走出了门。 刚出仓库的刹那，他们就已经沐浴在了柔暖的阳光中。蒂缪尔最后于心不忍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特拉迪仍然站在被隔开的黑暗处，连表情都和最开始一模一样。 伊莱特的心情仿佛是不太好，他沉默地拉着蒂缪尔，一直走了很远都没有说一句话。 “父神……” 蒂缪尔终于是忍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小声开口道：“不是特拉迪先生的错，是我……” “还疼吗？”伊莱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啊？不，不疼了……”蒂缪尔低头看了看手指，才发现红肿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光明神术治愈了。 “本来只是小伤，父神您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不知道的人是你才对！”伊莱特有点暴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这样，你们都是这样……你们根本不知道黑暗之神是怎样的存在。他是一切暗和灭亡的渊薮，所有靠近他的人最后都会被黑暗诅咒吞噬。他是什么样的人根本就不重要，我……” 话刚说了一半，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一样，伊莱特突然表情奇怪地住了嘴。他略有些狼狈地偏过头去：“好了，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要站在我旁边，和我一起取得最后的胜利就足够了！现在就有一位对手在外面等着我们，走吧！” 蒂缪尔仍然沉浸在伊莱特上一句话带来的震惊之中，完全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靠近黑暗之神的人都会被诅咒和吞噬……好吧这倒的确很符合她之前对黑暗神教的印象。可是，那个黑暗神是特拉迪啊！那个到现在都没成功走进自家神殿的门、搬个小板凳坐门口就能把自己卖掉的特拉迪！ 蒂缪尔努力把那张宛若智障的脸和诅咒人类的大魔王联系起来，良久未果。她抬起头来，想要继续问一下这位黑暗主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站到了晨曦圣殿的大门前。 “父神，您这是……” “为神教奉献的时候到了。”伊莱特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听着，你将要见到的是我们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可怕的敌人，她聪明、强大又特别惹人烦，最讨厌的是，虽然我完全能打败她，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却不能对她出手。所以你……” “外面的人是爱与美的女神吗？”蒂缪尔敏锐地说。 “……”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啊。 伊莱特的表情看起来介于不发怒丢人发怒更加丢人的状态之间，他久久沉默地望着蒂缪尔，一直到大祭司开始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为止。 “我知道了……”蒂缪尔了然地别开头，“我会为您而战的，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配合我就好！”伊莱特如释重负地说道，“那个女人只是……” 他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打开了门。 这不是蒂缪尔第一次在晨曦圣殿看到别的神祇了。从伊莱特到特拉迪，再到奥克罗德西维妮娅，每一次都能给她带来全新的智障感受。这一次她在里面足足做了两分钟的心理建设，才在伊莱特的催促下迈出了门。 “我已经如约来了，蕾丽尔。”迈出大门的光明神大人几乎是瞬间恢复了平日神气活现的模样，他一只手轻轻放在蒂缪尔肩膀上，“这就是我的代言人，看到了吗？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了听到了吗你这个蠢材！” “……”等等这台词仿佛是有点不对！ 意识到这个“战斗”和自己理解的战斗含义略有不同的蒂缪尔几乎是瞬间就想要退回来，然而伊莱特抵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死死顶着她的退路，那只手带着几乎是恐惧的颤抖，一寸寸缓慢把她推到了站在外面的女人面前。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那是花朵的芬芳和阳光的气息，一瞬间蒂缪尔觉得自己仿佛是站在了春日最绚烂的花田之中，自己最喜欢的各种气味带着煦暖春风拂过耳边。她想起晨曦圣殿每天清晨的阳光，存了百年古书的藏书间，还有自己最喜欢的花朵……蒂缪尔差不多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走出来的目的，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幻象和气息蛊惑在那里。 “醒醒……笨蛋女人你给我清醒一点啊！”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怒吼，瞬间把蒂缪尔从幻象中拉了回来。她用力摇了摇头，带着惊疑的目光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少女。 无论是伊莱特还是西维妮娅，她见过的所有神祇都有着完美无缺的外表和耀眼的气质。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像面前的女人一样，把那种超越性别的诱惑演绎到极致。少女精致漂亮的面孔上像是笼了一层薄光，清纯和魅惑的气质奇异地杂糅在一起，她穿着一件不知什么材质的轻薄纱裙，完美地衬托出她丰满玲珑的身体线条，她站在那里，盈盈地朝这边看了一眼，蒂缪尔瞬间就觉得呼吸有点不畅起来。 少女微微撅起嘴，不快地看着蒂缪尔，声音宛若夜莺初啼：“伊莱特，你骗我吧？你说的代言人就是这种女人？” “当然！”伊莱特挺起胸膛说道，一只手拉起了蒂缪尔的手，露出手腕上契约的印记，“看到了吗？我早就告诉你让你死心，我是不会和你这个老荡／妇合作的！” “我不相信！”少女泫然欲泣地看着他，“你骗我对不对？肯定是她强迫你签订的契约，我不相信不相信！” 伊莱特咬了咬牙：“你不相信是吗？蒂缪尔，告诉她，你是不是我的祭司？” “当然。”蒂缪尔已经恢复了镇定，庄严地说道，“为光明神教奉献终身，是我的使命。” “你是不是愿意和我分享生命，共担荣辱，从此并肩而立？”步步紧逼。 等等这问题好像有点不对……算了反正是为父神撑场面，胡乱答个标准答案好了。 “……当然。您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蒂缪尔昧着良心说道。 “那我是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你爱我吗？” “……”蒂缪尔沉默地盯着他，示意他差不多闭嘴就可以了。 “什么嘛……”蕾丽尔终于是撇了撇嘴，“真无聊，还以为你这种人一定会剩下来呢。算了，我记得奥克罗德也没找到代言人呢，我去找他聊聊好了。” 刚才还到处弥漫在空气中的粉红色气息几乎是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蒂缪尔再也感受不到那些惑人的幻象。少女轻轻拍了拍手，走到伊莱特面前不爽地抬起头：“奥克罗德住在哪里？这种问题告诉我总没关系吧？” “在那边。”伊莱特一脸如蒙大赦的表情，随手指了个距离光明神殿最远的方向，“那边城门口的旅店。不过你懂的，那家伙总是到处跑着惹事，可能不常在那里……你去等着，总会遇到他的！” 一直到蕾丽尔的身影款款走出两人的视线，蒂缪尔还没收回自己遥望的视线。 “父神，那就是爱与美的女神？她好像非常爱慕您……” “她不是爱慕我。”伊莱特异常淡定地说道，“她爱慕全天下所有长相英俊实力强大的男人。” “……”真是一位耿直的女神。 “我不明白……”蒂缪尔无力地说道，“为什么她是爱与美的女神？” “因为她爱全天下的人，而且长得很美。”伊莱特随口说道。 ……的确从句意上看没有任何问题。 “好吧……只是我很奇怪，爱神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父神您为什么会怕她？” “鬼才怕她！”伊莱特恼羞成怒地吼起来，“只是……该死的，那个女人，在我上次拒绝她之后，她坚信我不喜欢她是因为我喜欢男人的原因，当天晚上就找了八个脱光了的男人爬上了我的床，所以我……” 蒂缪尔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伊莱特，对方的脸色仍然有些惨白，像是仍然能回忆起事发当晚那可怕的一幕……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总之，今天谢谢你了。”伊莱特轻轻拍了拍蒂缪尔的肩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脸颊上微微红了起来。 “你刚才说的那些……”伊莱特压低了声音，“是真的吗？” “……是真的。”千回百转思前想后之后，蒂缪尔抬起头来虔诚而坚定地看着伊莱特。 “好的我知道了。”伊莱特表情冷淡地扭过头去，丝毫没有被承认的喜悦，“下次说谎的时候麻烦不要等那么久。你可以走了。” Chapter 25 被父神嫌弃了自己的说谎水平，光明大祭司表示有点受伤。只是光明神伊莱特似乎更加受伤，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没有再出现在蒂缪尔面前过。最初的几天蒂缪尔还能保持镇定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可足足五天没再看到伊莱特之后，大祭司开始有点慌神了。 “阿尔文骑士，你说父神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大祭司找到了自己唯一的亲密战友，忧心忡忡地问道，“我已经五天没在神殿里看到他了，他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应该不会吧，”阿尔文迟疑地说道，“蒂缪尔大人，您多虑了，这些天父神总是早出晚归，您没有看到他也正常……蒂缪尔大人，您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更加绝望了…… “你见过他，”蒂缪尔哆嗦着嘴唇说道，“你见过他，他还在神殿里，可是我却一次都没见过他……完了，父神一定是真的非常生气。我一定要找他道歉……可是我根本见不到他，要怎么才能道歉……” “蒂缪尔大人，您先冷静下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的骑士长连忙喊了暂停，他一只手轻轻拍着六神无主的少女的后背，一边耐心地问道，“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蒂缪尔微微定了定神，断断续续地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阿尔文，骑士长全程认真地聆听着，并始终带着一副令人安心的认真思考表情。 “……所以，依你看来，父神是不是真的生气了？”蒂缪尔有点六神无主地看着阿尔文。 “蒂缪尔大人，我觉得您多虑了。”骑士长认真想了想说道，“父神当时没有表现出对您和特拉迪先生在一起的愤怒，以父神的性格应该不会是生气，何况特拉迪先生那样的人，也不会让人讨厌的。” “……”蒂缪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骑士长：“你居然会为黑暗神说话，真是少见……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特拉迪先生最开始好像是想要找你帮忙修凳子的，你经常这样帮他吗？” “……只有几次。”阿尔文满脸心虚地低下头，“身为光明信徒，无论对方是什么信仰，只要他善良正直，我们就应该全力帮忙，所以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蒂缪尔安静凝视的目光中变得溃不成军：“好吧，其实我觉得，特拉迪先生长得……嗯，不像坏人。” ……嗯，她懂，长得可爱就是好，哪怕是敌人都会心软来帮忙修凳子。相反，光明神伊莱特这种长相，就是连队友都忍不住想来踩上一脚的……等等扯远了。 “我不是说特拉迪先生这件事。”定了定神，蒂缪尔继续忧心忡忡地说道，“是我自己的原因……父神说，要我不要对他撒谎，可是我当时明明就已经很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了，为什么他还是……” “您这样说我有些不太明白，”阿尔文困惑地看着她，“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我当时就是这样的表情……”蒂缪尔摆出一张便秘脸，“所以你看，有什么问题吗？父神是因为这个表情生气的吗？” “……”是的，绝对是的！ 根本不需要再问什么，阿尔文几乎是瞬间就了解了问题所在，他无力地看着蒂缪尔：“大人，我想您的确有必要训练一下有技巧地说话的艺术了……不过，为什么您要在那种时候犹豫？恕我直言，虽然父神他看起来很……可这些天来您也能看出来，本质上父神也不像外表那样啊，蒂缪尔大人，您真的那样讨厌他吗？” “当然不是讨厌！我当然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有些不靠谱，可他真的已经做得够好了。只是……”蒂缪尔急急解释道，脸颊却不由自主染上一抹嫣红，“只是那种话……怎么可能轻易说出口？就算是知道父神的意思，我也……” 什么分享生命，共担荣辱，在她看来，根本就是……根本就是缔结婚姻的时候才会说出口的誓言，就算知道他其实真的是个不错的人，那种话说出口还是会觉得很羞耻啊！ “抱歉，蒂缪尔大人，我不知道。”阿尔文终于坦白地说道，“事实上，这些天来我看到父神也都是在深夜，因为您的房间比较远，所以看不到他也正常。我想，您为什么不去问一下奥克罗德先生呢？同为主神，我想也许他更清楚一点。” 明显已经是无药可救的送客语气了。 “……我明白了。” 蒂缪尔缓缓站了起来，内心充满了悲痛。虽然还没有去找奥克罗德，可自己的亲密战友都这样看待自己，看来这次是真的把父神得罪透了…… 是啊为什么当时要犹豫呢？就算是觉得那些话过分了一些，可如果直接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会到这一步吧？都是自己的错……这些日子父神明明已经为了自己这些人类改变了很多了，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让他高兴一下，为什么她还要端着那毫无意义的羞耻心（不）啊！ 蒂缪尔充满悲伤地离开了阿尔文的房间，她特意绕到了附近伊莱特的住所看了看，房间里依然黑漆漆的一片，他并没有回来。 “咦？蒂缪尔？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稀奇呢。” 身后突然出来的声音让蒂缪尔吓了一跳，她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自己本来没打算寻找的奥克罗德正大步走过来。他的巨剑挂在背后，每走一步都在地面上震出隆隆的声响。 “奥克罗德冕下。”蒂缪尔退后一步，庄重地行了个礼。 “哎哎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这样多生分。”奥克罗德看了一眼蒂缪尔刚才呆的地方，突然猥琐地笑起来，“嘿嘿嘿……大祭司，你刚才是在做什么？趴在自己家父神的窗户口偷窥什么的……哦呵呵呵，你可以直说嘛，我想伊莱特是很高兴把自己的每，一，部，分！展示给你看的！” “……不是的。”蒂缪尔隐忍地闭了一下眼睛，“只是我很久都没有看到父神了，觉得有些担心。奥克罗德先生，您最近有没有看到他？” 快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因为之前那几秒钟的迟疑彻底放弃我了啊啊啊！！！ 奥克罗德挠了挠头：“伊莱特那家伙啊？他最近忙着出海的事情呢。你也知道，无尽之海那地方谁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算以他的力量战斗肯定不成问题，但是至少要为方向还有别的什么做点准备。” “……是这样啊。” 蒂缪尔只觉得浑身仿佛一下虚脱下来，之前的她就仿佛是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如今骤然听到无罪的消息，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下来，蒂缪尔只想找个东西靠一靠。 她拖着有点软的腿随便找了一面墙壁，靠着墙抬起头来，一只手轻轻覆盖在额头上。开始为自己之前那些胡思乱想觉得有点好笑。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啊？” 身边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的时候，蒂缪尔才发现原来奥克罗德并没有离开，他一直站在自己旁边，微微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我没有，只是……总之，谢谢您告诉我父神的去向。” 奥克罗德促狭地笑起来：“不客气，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嘛！不过这种事情，你亲自去问伊莱特的话，那家伙说不定会更高兴。” “……父神不会想见到我的，之前我对他做了无礼的事情……” 奥克罗德用力地挥了挥手：“什么无礼的事情！那家伙就算怎么对他都无所谓，只不过你这样晾着他才是有点不厚道哦。像我一样揍他一顿也就算了嘛，这样置之不理很过分啊！你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没看到你有多不开心，妈的揍得我更痛了qaq……” 蒂缪尔没有继续听他嘟嘟囔囔的抱怨，她所有心思都沉浸在奥克罗德说的那几个字里面。 “父神他……因为我没去找他而不开心吗？” “不然你以为呢？”奥克罗德没好气地说，“那家伙虽然看起来自大又让人讨厌，呃实际上也确实自大让人讨厌……但是！他就是那种有什么事绝对死憋着不会说出来的人啊！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很重视你吗？” “我知道他待我很好！可是重视……我只是个人类而已啊，就算是重视，也不该因为我的存在影响到他的心情吧？” “我说你是傻瓜吗？”奥克罗德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走过来几步，轻轻抓着蒂缪尔的手腕，“你以为这是什么？” “父神说这是怕我拖他后腿才……” “这种话你也信啊？”奥克罗德翻了个白眼，“共享生命和神力……特别还是主神和人类，你知道这是多么大的牺牲吗？其他神祇与人类签订契约或许因为元素法则的原因不会有那么大的约束力。可伊莱特是创世之初的两位主神之一，他订下的契约可以无视元素法则的约束，说是共享生命，就真的是同生共死了。” 他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怜悯地看着她：“你只是个人类。这就意味着他的一半力量和生命都是你的，他将会用自己的一切来保护你——就算这样，你也觉得你对他没那么重视吗？” 走廊上非常安静，奥克罗德冷眼看着完全陷入震惊中的蒂缪尔，嘴角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他略带嘲讽地开口：“其实我警告过他的，赌约归赌约，可千万不要……”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奥克罗德的话。两人同时抬头看过去，只见话题中的伊莱特正站在走廊尽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Chapter 26 “父神，我们……” 明明两个人只是在很平常的说话，说话的对象也并不是特拉迪这种光明神的敌人，可是也许是刚才听说了事情真相的原因，蒂缪尔竟然在看到伊莱特的刹那就有种想跪的冲动。 怎么办，好愧疚，好想道歉，好想跪…… “我在给她讲你们签订的契约是怎么回事呢。”奥克罗德大大咧咧说道，“省得某些家伙一直假装自己很伟大地承担着所有责任。虽然我的确很喜欢看你被欺负，可这次你居然站在正面人物的位置上，真是让人看着就觉得不爽啊。” 伊莱特的眉毛狠狠抽动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扭曲着脸朝着奥克罗德吼起来：“要你多嘴！你这混蛋是又活腻了吗？！该死的……这次我一定要把你的战神殿彻底拆掉，让你……” “可以可以，你随意。”奥克罗德欠揍地随意挥了挥手，“不过，还是等你能顺利回到神界再说吧。时候不早了，我要先回去睡觉了，再见。” “喂你——”伊莱特下意识就想追过去，然而刚跑了两步才突然想起蒂缪尔仍然在这里，他蓦地顿住了脚步，仿佛是有点紧张地回过头去，看着一直静静望着他的蒂缪尔。 “你别听那家伙说的……”话刚说到一半，似乎伊莱特也觉得这样解释听起来就很掉面子。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顺手拉开了旁边房间的门，半是逃避地说道：“我也要睡觉去了，你快点走吧。”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不是拽衣服扯袖子，平时的女祭司自持得甚至不会和男性有任何肌肤接触，这次却直接拉住了他的手。伊莱特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没有作声。 “父神……”蒂缪尔低低地说道，“我想和你谈一谈，可以吗？” 少女的体温安静地从后面传过来，她从来没有主动离他这么近过。伊莱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终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进来。” 他侧身让开了路，在蒂缪尔走进去之后，他反手关上了门。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房间里没有亮灯。只是有伊莱特的地方永远不会有彻底的黑暗。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人一样，径直走到房间中央，哗啦一下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瘫倒在椅子上，才对着蒂缪尔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你想说什么？” ……其实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但是先跪总是没错的吧。 这么想着的大祭司二话不说行云流水就要跪下来，然而膝盖刚弯到一半，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她抬起头来，只看到伊莱特有些焦躁的脸。 “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好的，父神，对不起。” “也不要道歉！”伊莱特恼火地吼起来，“你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想跟我说了吗！” “我……”蒂缪尔语塞地顿在了那里。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在身边颤抖着。看样子似乎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该死的……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有很多话在心里，可是除了道歉和请求原谅，为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已经习惯了认真做事，习惯了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可现在情况骤然翻转，她发现自己除了道歉，竟然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伊莱特看着蒂缪尔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的模样，过了很久，才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蒂缪尔第一次听到这位从来高傲自大的主神的叹气。 “你这家伙真是……简直生气都气不起来啊。”伊莱特无奈地说道，“好了，奥克罗德那个混蛋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蒂缪尔小声说道：“战神冕下说……您和我签订的灵魂契约，并不是向您所说的那样对您完全没有约束力。所谓的元素法则对您是无效的。也就是说，您是真的如契约所说一样……” “我说是，就是的。”伊莱特打断了蒂缪尔断断续续的话，“我说过，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半点伤，所以是否与你共享生命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有区别的！”蒂缪尔几乎是低吼出声，“我会……我会觉得很难过啊！为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把所有东西背起来！” 伊莱特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哦？这不是你最经常做的事情吗？你真是奇怪，不是说讨厌我之前那样吗，现在怎么反而这种态度……” “没有，我没有讨厌您……”蒂缪尔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道，“就算是开始曾经对您有过误解，这么长时间之后，我也已经很清楚您是什么样的人了。只不过是和我的做事风格和性格有所不同而已，我……我怎么会讨厌您呢？” 伊莱特愣愣地看着她，像是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一样，脸上还带着恍若梦中的表情。 “我早就……一直很清楚您是怎样的人了啊。”蒂缪尔艰难地说道，“所以才会觉得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这样重视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的懦弱，会给您带来这么多的不安。总之……非常对不起！” 她站在伊莱特面前，郑重而严肃地鞠了个躬。弯下腰去的时候，仿佛有水迹滴落在地面上。 伊莱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仍然皱着眉头，怀疑地盯着蒂缪尔的面孔。然而看了很久都没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你……”他迟疑着说道，“奥克罗德是不是还跟你说了别的？比如怎么在我面前撒谎不被拆穿之类……” “父神！”蒂缪尔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是您的祭司，甚至还跟您签订了灵魂契约。我是不是在撒谎，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您更清楚的人吗？” ……就是因为清楚才不相信啊！一个从始到终都对自己摆出一张看全班倒数第一表情，就在前几天还一脸便秘地对自己说“我没有说谎”的人，现在突然这么说！谁会相信啊？！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撒谎？”伊莱特怀疑脸。 蒂缪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伊莱特说的可能是那早已经被契约真相的大浪冲死在沙滩上的“我的说谎水平”这件小事。 ……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那是因为，”蒂缪尔无奈地说道，她的脸有点发热，“您问的方式实在有点……” “有什么问题吗？”伊莱特迟疑地看着她，“你是我的祭司，难道我不应该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你不应该爱我吗？” “……父神，爱有很多种，而您说的那样……”蒂缪尔试图隐晦提醒，“嗯……在人类之中，您所问的那种方式，一般是用作婚姻里面的爱……” “婚姻？”伊莱特一脸茫然，“我们不是已经缔结婚姻了吗？” “……？！！” 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 蒂缪尔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一瞬间被亡灵魔法抽了出去，空中转体三周半前滚翻侧旋削球之后重新压水花冲回体内。她半张着嘴愣在那里，脸上一个大写的卧槽，努力礼貌地看着伊莱特。 “……有什么不对吗？”自家大祭司灵魂出窍的表情终于让光明神觉得哪里出了岔子，他试探着问道，“人类的婚姻……难道不是缔结共享生命分担荣辱的盟约吗？” ……虽然听起来是没错的，但是父神您为什么要这么一脸平静地说出来啊啊啊啊啊！！！还有到底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明明到现在为止我都一直是个为神教奉献终生的老处……圣女形象没错吧？！！ “父神，您……您喜欢我吗？”蒂缪尔终于问出了这个让她忍不住捂脸的羞愧问题。几乎是刚刚问出口，她就忍不住羞耻地蹲下来缩成了一团。 “这和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伊莱特一脸莫名其妙，“我看你挺顺眼的，我们要一起战斗赢得赌约，我们缔结了灵魂契约，这不就是婚姻吗？神界所有人都是这样啊。” “……” 蒂缪尔，女，距离本文开头八万两千字，首次意识到人神之间文化隔阂的可怕危害。不仅仅是体现在世界观会翻过来覆过去被艹，更加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变成已婚妇女。 伊莱特等了很久，然而蒂缪尔始终保持着抱头蹲地的蘑菇形状一动不动，他这才发现可能有什么不太对劲。他蹲下来，小心翼翼戳了戳团成一团的蒂缪尔后背，试探着问道：“你还好吧？” “不太好，父神，我觉得我们有很多问题需要沟通一下。”蒂缪尔抬起头，脸颊都因为某种原因憔悴地凹了下去。 “哦，好，你说。”伊莱特理解地点头，宽宏大量地给予信徒发表言论的机会。 “首先就是，在人类的关系定义中，我们距离婚姻还差很远。”蒂缪尔冷淡地站直了身子。 伊莱特认真聆听：“哦……嗯？啊？” Chapter 27 第二天早上，当战神奥克罗德重新看到光明之神和神殿大祭司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憔悴不堪。 怎么回事……蒂缪尔那个人类也就算了，反正作为一个不遵上谕的总是熬夜的年轻人，黑眼圈和死人脸基本上已经是她的标配了。可为什么连伊莱特，那个号称巨龙踩了他一脸都能瞬间复原的光明之神，都一脸被□□过的样子！ 奥克罗德越看越是惊讶，忍不住凑到蒂缪尔旁边，左眼瞄着伊莱特右眼八卦兮兮地盯着大祭司：“嘿嘿嘿蒂缪尔祭司……” 蒂缪尔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往旁边挪出两步。 要不是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她和伊莱特还不至于这么快就以这么激烈的方式进行全方面文化碰撞，呸。 “嘿嘿嘿……”奥克罗德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自己不受欢迎一样，继续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告诉我嘛，你们是不是愉快地做了一整夜？看不出来啊，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能把那个伊莱特嘿嘿嘿……” ……怎么会有神这么烦人这么猥琐啊！ “不是您想的那样。”蒂缪尔终于不胜其烦地开口道，“父神只不过……我们进行了一番交谈，父神大概在思考吧。” 奥克罗德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话题中的那个家伙——在这难得的所有人齐聚一堂的时刻，光明之神伊莱特居然罕见地没有搬着躺椅在人群正中炫耀他的*，也没有恶狠狠盯着宿敌特拉迪绞尽脑汁找麻烦，反倒是极其反常地一个人站在一棵树下，目光愣愣地看着前面的湖面。 “不是吧？他居然真的在思考。”奥克罗德一脸难以置信，摸着下巴说道，“你和他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他安静下来……”好想学！学到了就可以在两个人打架的时候用出来，在自己被揍之前就杀对方于无形中！ 蒂缪尔面无表情扭过头去：“您可以自己去问他，我已经不想回忆了。” 伟大的光明之神的确是在思考。昨天晚上大祭司说的每一句话至今还都历历在目，甚至连她说话时那压着无奈的语气、带着无语甚至是同情的表情，都如同刚刚出炉的一样，生动形象地重现在自己耳边眼前。 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啪啪打着他的耳光。 “父神，人类世界的婚姻不仅仅是契约。它是两个人类因为喜欢和爱自然而然缔结的约定。它不是靠神术或者魔法来维持的，只有爱才是维持婚姻的关键。契约的期限是神术或者魔法维持的期限，而人类的婚姻，期限是爱的终结或者死亡。当然，这其中还有更多复杂的东西。连我都还没有完全清楚，作为初学者的父神您，我不建议马上了解太多，如果您还有继续了解的兴趣的话，我很高兴能在未来和您一起深入学习。” 那时候的蒂缪尔大祭司俨然一张严肃正直的授课脸，没有任何的鄙视或者轻看，可越是这样，伊莱特就越想拔剑把对方和自己一起捅死。 混蛋……混蛋混蛋！为什么该死的人类世界居然和神界不一样！为什么人类的婚姻还需要什么感情！大家一起订立契约打打怪升升级一起走上人生巅峰还不够吗！你不是光明神的信徒吗！为什么要搞爱神那些歪门邪道！ 他是神，最高贵的那位主神！被一个人类这样耐心地教导，之前居然还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两个人已经木已成舟了，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和恶魔决斗死掉算了！！！ 伊莱特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湖面，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然而手里已经把下面的树皮狠狠抓成了粉末…… 他们现在是在晨曦圣殿后的赛克里德山脚下，不仅是伊莱特、蒂缪尔和奥克罗德，包括西维妮娅、欧佩尔、特拉迪等所有蒂缪尔见过的神祇和代言人们都已经聚集到了这里。这种难得一见的大场面本来会让她心虚不已，然而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心累，蒂缪尔已经完全失去了紧张的情绪，在依次敷衍过红着脸问她手指还疼不疼的特拉迪和问她要不要加入自然神教的欧佩尔之后，蒂缪尔站在湖边，表情麻木地看着爱神蕾丽尔和欧佩尔王子*、特拉迪搬着他的小板凳对着天空发呆等各种毁灭世人对神祇印象的日常…… “西维妮娅冕下……麻烦问一下，各位冕下一大早就等在这里，是要做什么？”骑士长阿尔文拘谨地站在那里很久，终于还是找了在场所有人之中看起来最正常可靠的西维妮娅。 也许是为了挖墙角更方便，对于光明神教的所有信徒，自然女神从来都比对待自己的信徒还要和蔼可亲。她亲切地笑着看着阿尔文，温和地回答道：“参与赌约的其他几位主神会在今天抵达，我们在这里等他们。” “可是这里……”阿尔文迟疑地看了看四周，“会不会太过简陋了一点，我们在晨曦圣殿里准备了会客室，虽然比不上圣罗萨里奥王宫富丽堂皇，可至少比这里……” “不不，就是这里才可以。”西维妮娅如同母亲一样慈祥地看着他，“有几个神经……有几位主神，他们需要一些特别的地方才能出现。不是每个主神都像自然神教这样亲切而容易接近的。所以这位先生，您有没有兴趣加入……” 阿尔文绿着一张脸仓皇地逃离了西维妮娅的视线范围。他走到蒂缪尔身后，小声开口：“蒂缪尔大人，我刚才问了自然女神，她说，今天其他的几位神祇会抵达这里。这件事您知道吗？” “嗯？”蒂缪尔迅速扭过头，“其他几位神祇？今天？” “……”什么都不知道您到底为什么一大早就把我叫起来啊…… 毕竟是自己家的大祭司，就算是偶尔犯蠢在阿尔文眼中也是萌萌哒。骑士长耐下性子，继续忧心忡忡地说道：“之前我只见过战神和自然女神冕下，本以为他们已经够……可是为什么就连爱神和王子殿下都这么……蒂缪尔大人，要是其他的神祇和他们的代言者更加……怎么办呢？” 省略号的部分可以替代成任意为了维持骑士长正义角色形象而必须打马赛克的骂人脏话。 “没关系。”蒂缪尔定了定神，“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好像是只有和父神同一阵营的神祇看起来才比较不正常。这样的话，至少还有一半值得我们期待一下。” ……就是这样才让人特别不放心好吗！ 阿尔文一脸焦急的表情。他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还没说出口，蒂缪尔就已经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些事情我也清楚。只是阿尔文骑士，有些事情你并不明白，我自有打算。” 她能理解阿尔文的担心，只是……现在的她已经稀里糊涂就和伊莱特签订了（光明神自以为的）婚姻契约，不管队友怎么奇葩，也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了。 蒂缪尔终于是扭过头去，远远看了一眼仍然一个人站在树下寂寞望着湖面的伊莱特。她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父神。”蒂缪尔站在他面前轻轻喊了一声，“其实您不必如此失落。之前我没有料到神祇和人类有这么多不同……今后我会和您更加认真地交流的。” 伊莱特双目无神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去：“知道了，你走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蒂缪尔无语地看了看天，本来想拔腿就走，然而在看到伊莱特头顶那个发旋的时候又重新心软了下来。 “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有不对之处。”蒂缪尔软下声音说道，“您长年在神界居住，不清楚人类的琐事也是正常。可是我身为您的大祭司，不但没有考虑到这点，甚至也不曾了解过神祇的特点，是我的失职。只是我毕竟是人类，无法真正到神界瞻仰众神的威严，所以……也许还需要父神您给予我更多的指点。” 和伊莱特相处了这么久，蒂缪尔也算是把他的性格摸了个通透。尽管看起来不可一世嚣张跋扈，可这位大爷实际上也算是个好相处的人。像现在这种情况，多半不是不想看到她，只是还在为昨天晚上丢脸的事情恼怒，没找到能下来的台阶而已。这时候只要顺毛捋两下，多半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果然，她一番话几乎是刚刚出口，伊莱特的眉目就一瞬间舒展开来。他扭过头来，别别扭扭地看了一眼她，轻轻哼了一声：“哼，算了。毕竟你是我的祭司，既然你主动提出了这种要求，那么这段日子，我会尽可能告诉你一些神界的常识。反正到最后我们也是要到神界去的，早点告诉你这些，到时候也免得你太给我丢人。” 说完，伊莱特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之前的满血满蓝满斗气状态。 这种速度……他说不定是等这个台阶好久了吧？ 蒂缪尔在心里默默为自己一点都不坦率的主神点了根蜡，才开口问道：“父神，刚才我听说，我们今天是在这里等待其他几位主神的到来。不知道是哪几位主神？他们各有什么喜好吗？我提前准备好，也免得别人说我们光明神教失了礼节……” “不用。”伊莱特漫不经心说道，“我亲自来迎接他们就是最高的礼节。况且……那些有爱好的笨蛋们都已经在这里了，剩下的那些家伙，碰巧都是些什么都不喜欢的倒霉鬼。” 喂……这么说自己的同僚真的合适吗…… 蒂缪尔刚想开口再问什么，伊莱特突然说道：“好了，看来有一个已经来了。” Chapter 28 晨曦圣殿坐落于赛克里德城的最边缘，后院围墙后没多远就是赛克里德圣山和山脚下的泽特湖。泽特湖的湖水来自圣山顶部的积雪融水，哪怕是有风的日子里，湖面也平静湛蓝得能完整倒映游走的天光。 可是现在不知是怎么回事，原本应该是平静如同宝石的湖面却在剧烈翻滚着，大团大团白色的浪花从水底滚出来，甚至还能看到一两条银色的小鱼从浪花里惊慌失措地逃出来，重新落入水面之后争先恐后地向远方逃窜。仿佛是那水面之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即将冒出来一样，水里所有的生物都在恐惧地向远处遁逃。 水面的巨大动静持续了没多久，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一圈圈圆形的波纹慢慢荡开去，仿佛是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蒂缪尔惊疑地望着水面，不确定地开口：“父神，那位冕下是不是因为看到您所以走了……” 她的话还没有问完，刚才还以为已经没事了的湖面突然毫无预兆地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隙。 蒂缪尔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如同被切豆腐一样整整齐齐切成两半的水面，一道两米多宽的狭窄通道从湖面一直延伸到湖底，蒂缪尔甚至还能看到因为反射弧有点长没来得及逃走的小鱼绝望地在湖底蹦跶着。紧接着，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淅沥的水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一条透明的弧形拱桥突然从湖底升起来，好像一条缓慢架起的彩虹一样，从天的那一端一直延伸到了众人的面前。 ……单就字数上而言，这位还不知道是干啥的叫啥的神祇出场前的气势已经压到了从来排场第一大的光明神伊莱特。 这熟悉的扑面而来的气场让蒂缪尔下意识扭过头去，果然在自己的父神脸上看到了不太高兴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一直霸占着一家之主地位的猫，突然看到了另外一只被领进家门的同类一样，充满了虽然不屑然而领土主权寸土必争的斗志。 “喂，咸鱼，你还不打算出来吗？”伊莱特不爽地哼了一声，“平时不声不响的，怎么，你是特意选了日子让大家看看你的住处有多么豪华吗？”特意选了这种我的大祭司在场的日子秀你的本事！ “抱歉，今天有些别的原因。” 一道清冽如同泉水的声音低低响起来，几乎是同时，那道水桥中央豁然裂开了一条一人多宽的缝隙，一个身上还*的青年如同精灵一样，蓦然从水中冒了出来。 蒂缪尔惊讶的目光落在青年如同鱼鳍一样蒙着一层青蓝色薄膜的耳朵上，他有着一头浅蓝色的长发，与发色相同的浅色眼睛带着如同深海凝冰一样落寞的忧郁，他的皮肤如同白雪一样洁白而冰冷。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漂亮年轻人。 只是在他的腰部以下，取代两条腿的却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他顺着水桥缓慢地游过来，尾巴在水中如同云雾一样轻盈地摆动着，在靠近岸边的时候，一束浪花轻轻推了他一下，青年的身体就如同跃出水面的海豚一样，划了个完美的弧度跳了出来。几乎在落地的刹那，那条鱼尾就已经瞬间变成了人类的下半身。 穿着衣服的（好了知道你们会问别想了）。 “让你们久等了。”青年彬彬有礼地说道，声音带着一种贵族式的忧郁，“我和我的代言者中间出了一点岔子，所以来得晚了些。” “代言者？”自然女神西维妮娅惊讶地看向他，“斐德拉，你已经找到了和自己一起战斗的人了吗？” “是的，不过……” 斐德拉稍微犹豫了一下，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团之前一直被大家忽视的姜黄色的东西就从他的头顶跳了下来，那玩意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晕晕乎乎地停下来。它努力伸展了一下对比身体显得过于短小的四肢，就抖着一身圆滚滚的肥肉朝他们颠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伊莱特面前，扬起那张如同饼一样的圆脸，谄媚地发出了一声长叫： “喵——” 伊莱特：“……” 蒂缪尔和所有人：“……” 名为斐德拉的不知哪位神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贵族式的忧郁也生生打了个半折。他扭头不去看地上那一坨圆润的球体，轻咳了一声：“我找到了代言者，不过……嗯，很不幸，和我最契合的信徒并不是人类。不过我觉得，经过未来我们的共同努力，我一定会培养出它的战斗力的……大概吧……”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搞清楚，这货只是一只猫！一只胖得翻身站起来都困难的肥猫啊摔！ 尽管并没有人说话，但在场几乎所有神和人的目光都默契地落在了那一团姜饼一样瘫软在伊莱特面前的东西身上。 “这是……猫？”耿直又单纯得完全看不懂气氛的骑士长大人迟疑着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一看就是吧……斐德拉，你是在海里住得久了所以脑袋也被海水泡透了吗？就算是和特拉迪那家伙一样丢人得找不到代言者，也不能找这种东西啊！”奥克罗德一脸不忍直视地吐槽道。 斐德拉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好像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常丢人一样，不自然地别开头去：“我当然也是想找一个人鱼姑娘……实在不行的话，人类也可以。可你们也知道，最佳代言者的体质都是天生的。我也是没想到信徒之中拥有这种体质的会是这种……东西……” 说到最后，那赤/裸裸的嫌弃已经让现场哪怕是最幸灾乐祸的奥克罗德都忍不住心疼起来。 “……喂，你的代言者是什么东西我不管。不过你能不能让这玩意儿……滚开？”伊莱特忍着怒气的声音打破了现场默哀一般的悲痛。他恼火地指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坨玩意儿，厌恶地不断往后缩着，瞳孔里透出的竟然还有几分……恐惧？ 斐德拉的姜黄色肥猫像是一团黏糊糊的毯子一样赖在伊莱特脚边，它谄媚地露出乳白色的肥肚皮，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从那不断打滚又不断被伊莱特护身的光幕挡回去的姿势看，它应该是用尽了自己一切的力气想要贴近光明神的身边…… “让它滚！咸鱼！”伊莱特出离愤怒地吼道，一边不断用光幕把肥猫弹开，一边压抑着想要一指头弄死它的冲动，“我最讨厌……最讨厌这种一身毛的生物！特别是长得这么丑完全不符合我审美的存在！混蛋，它不是你的信徒吗？为什么对我……喂你快给我滚！该死的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说话的时候，肥猫已经不知怎么突破了那层据说能抵挡史诗级武器一击的光幕，正一脸幸福地把那张饼脸贴在伊莱特腿上，开心地呼噜着，顺便把几根黄毛蹭到了光明神最喜欢的骚包丝绸情/趣装上。 “啊对不起……”斐德拉急匆匆走上前去，两只手费力地把不依不饶想要重新蹭过去的猫扯开，“椰子你给我回来……对不起，椰子只是很喜欢晒太阳。伊莱特你不要生气。” 蒂缪尔不忍地看了一眼已经对着自己腿上的猫毛呈现当机状态的父神，蹲下/身善良地帮他摘掉了衣服上的毛。 “没关系，”蒂缪尔礼貌地替仍然灵魂震荡在异次元的伊莱特回答道，“我是光明神殿大祭司蒂缪尔，欢迎来到晨曦圣殿，请问您是……” 那只看起来足有十几公斤的肥猫椰子重新爬回到斐德拉头顶上，青年随手塞了一条小鱼过去安抚了一下椰子受伤的心灵，一边歪着头看着蒂缪尔，彬彬有礼地回答道：“你好，我是斐德拉，海洋之神。” ……海神冕下您的颈椎它还好吗……哦不，不愧是海神，只有海神才能养得起这种体格的猫了吧…… 斐德拉环视了一下四周，对着西维妮娅和蕾丽尔露出了亲切的微笑，然后他走到特拉迪旁边，对着看起来有点紧张的黑暗神点了点头：“好久不见，特拉迪，库珀斯，伊娃。” 两个陌生的名字让蒂缪尔猛地回过头，就在特拉迪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看起来有些颓废的驼背中年男人，另外一个则是还没有蒂缪尔腰高的黑发小女孩。中年人抬起自己有些憔悴的眼睛看了一眼斐德拉，没有吱声，小女孩倒是很低地应了一声，只是几乎是马上就缩到了特拉迪的身后。 “男的那个是死神库珀斯，小女孩是睡神伊娃。”奥克罗德简单说道，一边走过去看了一圈，“好了，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还剩下鲁卡。”蕾丽尔娇俏地转了个圈说道，“啊好久没看到毛球了呢，毛球那么可爱真是看着就忍不住让人想疼~爱~啊~” “那家伙说不定又逃跑了呢，”奥克罗德轻蔑地皱了皱眉，“就连来人间都是被我踹下来的……” “它来了。”西维妮娅突然说道。 “在哪里？” 自然女神没有说话，她从背后取下了自己的长弓，随手抽了一支箭出来，两根指头掰掉箭头，引弓拉弦眯起眼睛看向某个方向，然后松开了手指。 “嗷——” 一声凄惨的尖叫响起来，草丛里猛地跳出一颗毛绒绒的球体，它一路哭喊着朝这边蹦过来：“我道歉！呜呜我其实早就来了，我道歉……啊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 肥猫椰子突然两眼发亮地从斐德拉头顶跳下去，在海神“椰子回来！对不起鲁卡我这就……”的无力道歉声中，猛地扑向毛球，顿时那哭声更响了几倍，毛球转身就朝更远的地方冲了过去…… “那是鲁卡，”奥克罗德幸灾乐祸地抱胸说道，“兽神。” ……尼玛这群神敢不敢有一个符合人类传统设定的啊摔！！！ Chapter 29 在现场唯二符合人类对【信徒】传统设定的蒂缪尔和阿尔文收拾完自己残破的世界观，把客人们迎接进入晨曦圣殿的会客厅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海神斐德拉死死地按着自己怀里的椰子，那张秀致漂亮的脸上带了几道深深的爪印。兽神鲁卡仍然瑟瑟发抖地缩在房间角落里，不时发出几声惊恐的呜咽。 “那么，欢迎各位冕下来到晨曦圣殿。”蒂缪尔站起身来，庄严地向神祇们行礼，“我是晨曦圣殿的大祭司蒂缪尔，光明主神人间的代言者。接下来我们请……”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伊莱特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奥克罗德，人齐了，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正准备说“接下来请父神给我们讲两句大家鼓掌啪啪啪”的蒂缪尔默默闭上了嘴。 “我也不知道。”奥克罗德耸了耸肩，“计划是西维妮娅和蕾丽尔确定的，我只负责传话。” 西维妮娅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大步走到了房间中央，伸出手来在木桌上敲了敲。原本只是一块不知死了多久的木头的桌子几乎是刹那间扭曲起来，桌腿深深向下扎根进入地板内，鲜活的枝叶以奇迹般的速度向上伸展，交织成一幅错综复杂的安瑞斯大陆地图。几朵娇艳的花朵盛开在枝头，正好在地图上大陆的某几个位置标示出了记号。 蒂缪尔：“……” 伊莱特看了一眼旁边大祭司震惊的脸孔，有些酸溜溜地开口道：“不过是一点小伎俩而已，我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 “不，父神，那是我们神殿最贵的一张桌子。自然女神会赔偿的，对吗？” 伊莱特的表情空白了一下，随后坚定地看向前方：“放心好了，不赔我就给她的森林断了太阳。” “这次的赌约是伊莱特和特拉迪发起的，但是鉴于这两个人没有一个能承担责任，所以我冒昧承担了策划和解说的任务，”西维妮娅手里握着一根树枝，如同学院的训导教师一样板着脸说道，“目前参加赌约的神祇有九位，其中三个人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代言者，这三个人分别是特拉迪，蕾丽尔，鲁卡。” 训导教师西维妮娅点名批评交白卷的学生。然而只有鲁卡配合地给出了几声嘤嘤嘤的呜咽，剩下的两个人一个一脸痴呆一个不屑撇嘴，很是让西维妮娅皱了皱眉。 “……然而，我们不能因为他们几个就耽误了行程，第二阶段的试炼从现在开始。”西维妮娅继续严厉地说道，“奥克罗德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们了，试炼的地点是……” “鲁瑟兰群岛，”特拉迪身边的小女孩伊娃声音颤抖地说道，“可是，西维妮娅姐姐，我们不知道鲁瑟兰群岛在哪里啊。” “确实是这样，”奥克罗德赞同地说，“我走过大陆的几乎每一个地方，但是并没有人真的抵达过鲁瑟兰群岛——尽管在各地都有着它的传说。” “我当然知道。”西维妮娅抬起了下巴，“这也是试炼的内容之一，找到它，然后征服它。你们这群懒惰的家伙，如果要找简单的试炼，直接在赛克里德城比赛信徒数量不就好了嘛？就像那个笨蛋伊莱特开始做的那样！” 蒂缪尔看了一眼伊莱特，光明神仿佛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攻击，只是无所谓地看着她。 “鲁瑟兰群岛在无尽之海的迷雾中。所以，我们将要从这里出发，沿水路一路到达海边港口城市科罗城，在那里进行补给之后，直接进入无尽之海。”西维妮娅的教鞭在地图上画了条铿锵有力的路线，“这条路你们可以选择自己前往，也可以组队……” “哦，我组队。”奥克罗德举了举手。 “我也是。” “有斐德拉在呢，不组队是傻瓜。” “是啊，无尽之海毕竟归他管，跟着他安心点。” “加一。” 众：“呱唧呱唧。” “……我们会在无尽之海和鲁瑟兰群岛上停留一年。各位主神可以用你们能想到的方式和你们的代言者培养默契，一年之后元素之门开启，各位代言者将随我们一起返回神界，在那里完成第三阶段的试炼。最后的胜者，将和主神一起获得‘那个’。”西维妮娅转过头说道，“全程的安排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又是“那个”。 蒂缪尔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了。只是从前她秉持在祭司应有的矜持守礼作风，并没有问过什么。可是现在自己终于是要参与进这场莫名其妙的赌约中，加上这段时间和伊莱特的关系似乎有了那么点微妙的转变……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悄悄抬头看了看四周。 只有伊莱特有些奇怪地扭头看了她一眼，所有人，包括同为主神代言者的王子殿下欧佩尔在内，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 ……好吧，还是私下里问父神好了。 怂得又缩回去的光明大祭司重新坐直了身子，和其他人一起摆出一副“我听懂了”的表情，继续认真地听训导老师讲下去。 “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西维妮娅干脆利落地收了教鞭。 “噫——”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喘，一直缩在那里哆嗦的鲁卡惊呼起来，“现、现在？！为什么现在就要走qaq？难道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准、准备一下吗？！” 奥克罗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准备？我们已经在这里准备了两个月了，好了我们马上出发吧。大海！魔兽！啊这才是男子汉的青春！” “可可可是……”鲁卡看不到脸的身体上每一根毛都在瑟瑟发抖着，它求助一样朝每个人看过去，只是根本分辨不出脸在哪里的体型使得没有人能接触到它本应眼泪汪汪的视线。房间里寂静了很久之后，鲁卡终于是绝望地垂下了满身的毛。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西维妮娅志得意满地说道，她扭头看了看斐德拉，“斐德拉，操纵河水送我们抵达科罗城，没问题吧？” 等到了那里就可以找个借口把伊莱特踹出去，然后让他一个人找无尽之海嘿嘿嘿…… 自然女神心理阴暗地畅想着，然后就听到海神语气平静的回答：“有问题。” “然后我们一起就可以把他丢下……你说什么？！” 西维妮娅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斐德拉：“你不是海神吗？！别告诉我找到这么差劲的代言者之后连你的能力也跟着差劲起来了，见鬼，奥克罗德他们给你起的外号一点都没错，不能控制海洋和河流的海神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我……”斐德拉难为情地红了红脸，他困扰地推了推头顶已经抱着他的头发开始打呼噜的肥猫，“椰子不喜欢水……所以我现在每次下水都要做好防护措施，不然的话，今天也不会这样出现。平时我都是游过来的，我是那么爱着水……总之，有它在，我们是没办法通过河流抵达科罗城的。” “……你仿佛是在跟我开玩笑。”西维妮娅两眼无神地看着他，“你告诉我，如果从此你都没办法下水，要怎么参加在无尽之海上的试炼！” “我们可以坐船……”斐德拉无力地说道。 “好了，够了。” 伊莱特不耐烦地说了一声，终止了这场看起来似乎无休止的争吵。甚至连西维妮娅也停止了说话，扭头询问地看着他。 房间里非常安静，伊莱特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懒洋洋地半躺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半闭着眼睛。仿佛是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我们走陆路。” “什么？！” “搞错了没啊？” “伊莱特你在开玩笑吧！” 几个人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光明神睁开眼睛，金眸极为不耐地看了一眼叫出声的几个神：“有什么问题吗？” “从这里到科罗城中间有多远你知道吗？”蕾丽尔睁大眼睛看着他，“我们要在太阳下面风吹日晒走多久？天知道到了科罗城的时候我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漂亮！” “我们可以用人类的交通工具，传送阵，什么都好。” “可是，我是亡灵转化来的。”死神库珀斯颤巍巍地说道，“人类并不欢迎我，要是被他们发现了……” “这是你们自己要考虑的事。”伊莱特打断了库珀斯的话，“我说你们，这样子和人类一样一个个国家走过去，不正是你们最开始要求的吗？” 他对着窗外的阳光伸出手来，立刻就有金色的光点朝着他汇聚过来，像是一捧萤火一样在他手心闪烁着。 “我们都是神，在各自的领域都有着无穷的力量——可是在这之外呢？别忘了，这次我们需要的可不是自己的力量。如果仅仅靠战斗就可以的话，我们根本就不用来到人间找什么代言者。”伊莱特嗤笑了一声，“告诉我，关于人类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你们知道人类的婚姻是什么样的吗？！” 然而我知道！ 蒂缪尔：“……” 父神你不要那么骄傲好吗！你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在场的其他人却并没有蒂缪尔那明镜一样的心思。居然真的有几个神祇低下头默默思考起来。 “像人类一样走过去，走入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世界，这才是最快地了解他们的方法，说不定比所谓的第二次试炼还要重要。同时我们这里的几个笨蛋也能趁机找到他们的代言者——省得再没事找事骚扰别人的合作人。”伊莱特的眼刀若有所指地狠狠在特拉迪身上剜了几下。 “可是这也太乱来了……”奥克罗德小声嘟囔道，“让我们像人类一样生活……简直是鬼扯嘛！我才不会这么自甘堕落，喂，特拉迪，你也是两大主神之一啊，说两句啊！” 特拉迪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我觉得挺好的。” 伊莱特终于是在奥克罗德无语的表情中露出了满意的笑。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伊莱特轻快地说道，“明天早上我们出发。你们可以选择组队，或者……自己单独行动。” 他朝着西维妮娅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过头来，在和蒂缪尔的目光对上的时候，脸上稍微带了点不自然的神色。 “你……”伊莱特张了张嘴，仿佛是有些自我唾弃地说道，“人类是什么样子的，你更清楚吧？履行你之前的承诺吧，祭司。从婚姻开始，告诉我人类是如何活着的。” 想知道，想了解，从你的种族开始。 想要了解你。 蒂缪尔微微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仍然满脸不自然的伊莱特，一时间像是失却了所有语言的能力。 Chapter 30 第二天天色微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全部站在了晨曦圣殿的门前。 “那么，我这就出发了。”蒂缪尔正了正自己的包裹，扭头对着阿尔文说道。 “蒂缪尔大人，您真的要一个人去吗？”骑士长满脸担忧地说道，“您从来没有离开过赛克里德城，没有在外面生活的经验。何况这次您还是一个人……要是吃不好怎么办，睡不着怎么办，想家了怎么办……哦不行，我还是和您一起去吧！” 蒂缪尔满脸黑线地把眼巴巴不舍地贴过来的骑士长推到一边，轻轻咳了咳说道：“阿尔文骑士，你放心……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啊，父神会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父神！”阿尔文迅速扭过头，用渴望的目光望着伊莱特，“父神，我真的不能跟着去吗？您知道，大祭司她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开过这里，我实在是……” 刚刚因为蒂缪尔那句“父神一直跟在我身边”而心情舒畅的光明神眉眼还很舒展，他并没有因为阿尔文的询问而发怒。伊莱特一只手轻轻扶着蒂缪尔的肩膀，挑了挑眉说道：“可以倒是可以去，不过，这次一起出发的除了神祇就只有代言者了。如果你坚持要去的话，就成为某位神祇的代言者吧。” 阿尔文把目光投向了站得稍远一点的人群身上——那实在是很耀眼的一群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有着极为出色的外形和气质，只是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好烦哦他们怎么还没说完什么时候能出发”的不耐神色。阿尔文回忆了一下训导老师西维妮娅当时的点名批评，还没找到代言者的后进生仿佛是鲁卡、蕾丽尔和特拉迪。 哭唧唧毛球，花痴色/情狂，智障天然呆。 ……想要选出一个好困难哦。 骑士长在心里权衡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抱着希望期待地看向了黑暗神：“特拉迪先生，不知道您能不能让我……” 特拉迪茫然地回过头，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阿尔文是在跟他说话。随即脸上就露出了清纯的微笑，他对着阿尔文摇了摇头：“不能。我不喜欢你。” “……”别这样，怎么说也是当初帮你修过凳子的交情，就算不是黑暗神教的信徒，好歹拒绝得委婉一点不行吗。 没有被神祇们选中自己也看不上神祇们的骑士长最后还是没能随军出征，他抓着蒂缪尔的手絮絮叨叨叮嘱了好久，最后还是含着两行清泪目送着这群神祇们走向了远方。 “你们两个，感情很好。” 晨曦圣殿已经消失在蒂缪尔频频回望的视野里的时候，伊莱特突然冒出一句。 蒂缪尔抬起头来，他并没有看着她，伊莱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前方的道路上，仿佛那句话只是他漫不经心问出来的一样。 “是的，阿尔文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蒂缪尔说道，她的脸上带着怀念的微笑，“我从小在晨曦圣殿长大，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在我身边。我们一起长大，我修习神术，他练习武技。我成为晨曦圣殿大祭司的时候，他也正好成为了圣殿骑士团长。甚至在神殿最困难的时候，还是阿尔文去帮农夫收麦子才赚来了让我们继续活下去的钱。对我来说，没有比他更亲近的人了。” 伊莱特眯起眼睛，好像是有点不高兴地看过来：“这种感情，就是你说的人类的‘喜欢’吗？” “呃……”蒂缪尔语塞，“这也是喜欢的一种，但是和您之前说的又有些不同……” “那么，你会和他缔结婚姻吗？”隐藏的杀气四溢。 “怎么可能！”蒂缪尔猛摇头，“我和阿尔文……我们就像是亲兄妹一样，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但我们之间并没有婚姻的那种爱情！” 伊莱特仿佛是满意地回过头来：“那就好，记住，你已经和我缔结了契约。我不知道你们人类的婚姻是什么样的，但是在神界，如果契约的一方违背了一对一原则擅自和其他人签订契约的话，另外一方是有权力把他（她）捆绑在圣山上用灵魂之火灼烧的。你最好给我记住这一点。” 蒂缪尔：“……您放心，如果真的是婚姻的话，人类也是极为忠诚的。”不是的话就不一定了。 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算是彻底离开了赛克里德城的地界，期间蕾丽尔喊着太阳好晒三次，鲁卡哭着想逃跑五次，肥猫椰子睡醒了追着鲁卡迷路一次。各种周折使得这一天黄昏来临的时候，一群人还没看到下一座城市的城墙。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在磨蹭什么啊。”奥克罗德大声抱怨着，“我早就说过要坐马车的，要不是……” “我们没有试过要坐马车吗？”西维妮娅的眉毛挑成一条让人望而生畏的斜线，“如果不是你这家伙长得太不像好人，我们会像现在这样被迫步行吗？！” “呃……”奥克罗德尴尬地憋了一下，“又不是我一个人！你看伊莱特！蕾丽尔！哪一个像正经人！混蛋，都怪伊莱特，要是他像特拉迪一样老实点，我们这群光明神的附庸也能像黑暗神那边一样啊！” 蒂缪尔闻声向特拉迪那边看了看。从出发开始就和其他人保持了一段距离的三神组丝毫没有被点名的自觉，依然在兢兢业业默默赶路。一个是看起来有些抑郁的平凡中年男人，一个是脸蛋漂亮又纯洁的青年，还有一个看起来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萝莉，就连萝莉的代言者都是虽然肌肉结实可沉默寡言憨厚老实的年轻武者……对比这边的骚包、花痴、战斗狂，也难怪会被马车车夫拒载…… “现在是战争时期，赛克里德城是比较安全的地方，就算是跑生活的马车车夫们也都不愿轻易离开。”王子殿下欧佩尔终于开口说道，“特别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正在发生战争……” 这自然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人类世界远离和平已经很久了，几乎每个国家都在因为领土和财富无休止地征战着。在这种动荡的时候，民众永远是最受苦的群体。但凡有机会远离战争的，哪怕是少赚点路费，都不会有人愿意离开难得的和平城镇。 蒂缪尔微微苦笑起来：“不好意思，各位冕下。按照我们之前的进度，如果你们不使用神力的话，天黑之前恐怕是没办法赶到下一座城镇了，这附近并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今晚可能我们只能在这里露宿了。” “露宿？！”鲁卡发出了一声尖叫，“不、不要！很多魔兽都是在夜间行动的，我……我不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露宿！我……嗷你不要过来嘤嘤嘤！” 海神斐德拉一不小心没看好自己的猫，早就已经炯炯有神盯了毛球半天的椰子一个箭步从海神头顶跳下来，追着哭唧唧的鲁卡就跑远了。 “那就在这里露宿好了。”西维妮娅认真思考后说道，“就算现在用神术赶到城里，也是住旅店或者什么的，我听说人类的冒险者也经常在树林里露宿，难得有这样的体验机会。何况……呵，我们这么多神祇在，难道还真的有能伤到我们的东西？” 最后一句充满了身为上位者的骄傲，她扭头看了看其他人，问道：“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就按你说的做好了，”伊莱特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蒂缪尔，露营需要准备些什么？” “啊？哦……哦！”第一次被自己家父神叫名字的大祭司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连忙低下头，“我没有出来过，只是听说需要有篝火，还要靠打猎来准备食物，另外还要有守夜的……” “好的。”伊莱特大手一挥，“西维妮娅你和蕾丽尔负责生火，奥克罗德你去打猎，特拉迪你们三个负责守夜。蒂缪尔，你跟我来。” 说完，光明神手轻轻挥了挥，面前的地上就立刻出现了两张看上去极其豪华柔软舒适画风和树林极其不搭调的躺椅。 “……”你就只负责瘫吗？！ 蒂缪尔扶额：“父神，我……我还是和大家一起去准备吧，毕竟作为人类，很多事情我还是要比各位冕下更清楚些。” 已经迅速舒舒服服瘫在软椅上的伊莱特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她：“真是麻烦……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就是了嘛，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在接触到大祭司严肃正直的目光后，光明神迅速改了后半句的问话。 “安排好今晚的事情我就会回来。”蒂缪尔庄严地点了点头，努力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去看有些可怜地一个人孤单躺着的伊莱特，扭头和奥克罗德一起走入了丛林。 Chapter 31 因为身为女性，又是神职者，蒂缪尔没有被分到打猎组。她和另外一个柔弱没武力值的人类一起负责捡柴生火。 树林深处，蒂缪尔和欧佩尔沉默地站在空地两边，分别弯腰捡柴火，从两个人单独来到这里开始，就没人说过一句话。 蒂缪尔紧张地手中的树枝，埋头对着枯枝遍布的地面，几乎不敢回过头去。 ……怎么办，好尴尬，为什么会这么尴尬……上一次和王子殿下见面还是在圣罗萨里奥的王宫里，父神还掐着他的脖子对着他bb了很久，本来以为不会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没想到…… “那个，没想到会是我们两个来做这项工作。”蒂缪尔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扭头看着欧佩尔说道。 不要一直这么沉默下去啊好尴尬啊…… “正常，那些神祇怎么可能会亲自来做这种事。”欧佩尔直起身子，淡淡地说道，“说是体验人类的生活，到最后做这些事情的，也只会是我们人类而已。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怎么可能真的想要了解我们。” “身为信徒，我们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吧？”蒂缪尔蹙起眉头，她有些不太喜欢欧佩尔语气中的讽刺。 “信徒？抱歉，我从来不是任何神祇的信徒。”欧佩尔果断说道。 “可是你不是加入了自然神教……” “只是合作而已，我和自然女神一起取得胜利，她给我圣罗萨里奥王国需要的东西。这种交换在我认可的范围内，但是我并不是信徒。”王子殿下冷静地说着。 “……”虽然早知道他就是这种人，可是这种话听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刺耳。 蒂缪尔闷闷不乐地扭过头去，重新开始弯腰捡柴。 “怎么，这些话在大祭司听起来，是不是非常离经叛道？”她没有主动开口，欧佩尔反倒是很有兴致地继续问了下去。 “没有。”蒂缪尔叹了口气，“你和我……本就处在不同的位置上。你是王国的继承人，王子殿下，考虑事情自然是要以王国的利益为准绳。而我，只是个普通的神殿祭司而已。无论我的感受如何，都不会对您的态度产生任何影响。” 欧佩尔很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大祭司真的是个信仰非常虔诚的人呢。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您是唯一合格的光明信徒。只是可惜……您真的没有兴趣和我合作吗？我随时可以撕毁和自然女神的契约，与您签订新的盟约哦。” “不必了。”蒂缪尔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王子殿下也没有死缠烂打下去，他耸了耸肩，很有气度地继续在另一边当起了捡柴火的小男孩。 “说起来，我还真是奇怪呢。”过了一会儿，王子殿下状似无意地提起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坚持着这样虔诚的信仰？光明神吗？你也看到了，你的父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啊。” “为了我的心而坚持着。”蒂缪尔毫不犹豫回答道，“更何况，王子殿下，我认为您并不了解父神，每个人的心是什么样子，和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就好像王子殿下您，尽管您想对民众展现出光明神教这样简朴慈和的样子，您的王宫里不是依然在到处使用着黑暗年代精灵制作的家具吗？” 看着欧佩尔明显是噎了一下的脸，蒂缪尔在心里暗暗比了个v字。 两个人背着足够多的干树枝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打猎归来的塔格——这是个高大健壮的年轻人，一张看起来憨厚老实让人心生好感的坚毅面孔，还有那如同城墙一样结实魁梧的身材，作为那位小萝莉睡神伊娃的代言者，这位看起来居然和自己的主神非常搭调。 塔格冲着蒂缪尔和欧佩尔笑了笑，抬了抬手提了提手上毛茸茸的一团：“我找到了椰子和兽神。” 被拎着后脖子肉的肥猫含着嘴里的毛球发出了两声呜咽的叫唤。 “……好的谢谢你，我想海神冕下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们快点过去吧。” 绕过一片树丛就是神祇们休息的地方。正如欧佩尔所说的那样，没有一位主神觉得信徒替自己做这些事情有什么不正常的。蒂缪尔放下柴捆，扭头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伊莱特正躺在一片干净的空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微微闭着眼睛。 蒂缪尔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还没开口说一句话，伊莱特垂下去的手就忽然抬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双眼睛睁开来望着她：“这么慢。” “对不起，我……”蒂缪尔低头说道，刚说一半才突然意识到这位并不喜欢听她道歉，于是剩下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里不知如何出口。 伊莱特却没在意地笑起来。握着她的那只手亮起了柔和的白光，蒂缪尔觉得自己像是泡进了温水中一样，掌心几道被木刺划伤的伤口迅速消失无踪。她不自在地挣了挣：“没关系，只是小伤，父神您不必……” “我早说过让那些家伙去就可以的。”伊莱特谴责地说道，“要不是你不听我的，我哪用得着这样子？” 就算是早就习惯了自家父神奇葩逻辑的蒂缪尔，也忍不住噎了一下。她无力地转过头去，那边的塔格和王子殿下已经把火升了起来，奥克罗德和蕾丽尔咋咋呼呼兴奋地绕着火堆连蹦带跳，西维妮娅和小萝莉伊娃低声说着些什么，斐德拉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烤火烤得很舒服的椰子，其他的几个人缩在黑暗里，只是也没有了平时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 “很有意思。” 蒂缪尔正在出神地看着那些和平时差距蛮大的神祇，突然听见伊莱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您说什么？”蒂缪尔回过头来，低头看着仍然在漫不经心把玩着她早就痊愈了的手的伊莱特。 “你们人类的生活，挺有意思的。”伊莱特抬起下巴冲篝火的方向点了点头，“平时很少见到那帮家伙这个样子的。那火焰里面是有什么让人放松的魔力吗？能让神走下自己的神座的力量？”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蒂缪尔哭笑不得地想了想，“如果说是魔力的话，我想大概是‘新鲜’吧。因为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才会放下自己身为神的矜持？” 伊莱特静静想了想，脸上也慢慢露出了一丝微笑：“新鲜？也对，神界的稳定持续得太久了，他们的确是很久没有自己做过这种平常的事情了。” ……包括砍柴打猎生火都是人类做的，就算是现在他们也没做什么好吧。 伊莱特仍然握着她的手，然而也许是此刻的气氛实在太过宁静，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都像是一种打扰，蒂缪尔竟然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她低头看着仍然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的伊莱特，光明神的脸孔在摇曳的火光中模糊了平日倨傲锋利的棱角，他一只手懒洋洋垂在下面，另外一只手仿佛是忘了收回来一样抬起来和她的叠在一起，明亮而又温暖的光明之力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一丝丝传过来，冷不丁就让蒂缪尔的心跳猛地停下一拍。 她一只手抚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略微狼狈地把脸转到了暗处。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所有主神都会对自己的信徒产生这样的影响？因为她的力量源自他的存在，她的信仰和忠诚全部献给了他……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在面对主神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失态的心理？ “喂。” 伊莱特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正在心虚的蒂缪尔吓得大喊了一声：“哦……是！”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伊莱特奇怪地看着她，“他们好像在做吃的了，你要不要去拿点过来？” “我、我还不饿，”蒂缪尔慌乱地扭过头去，“谢谢父神关心。” “我饿了。”伊莱特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去拿点东西给我吃。” □□总是没法拒绝的。蒂缪尔走到了篝火旁边，对着沉默寡言烤着鹿腿的塔格轻声说了几句话，憨厚的青年很快就把火边最嫩的小肋排递给了她。蒂缪尔托着肉排，在夜风里微微晾了一下，然后动作小心地递到了伊莱特旁边。 光明神没有一点自己起来吃饭的打算，他懒洋洋侧过头看了一眼蒂缪尔手上的肉，随便挥了挥手：“哼，这么粗制滥造的东西，看着就没有食欲，给你吃算了。” “……”饿死你算了！ 蒂缪尔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咬了一大口肉，刚才暧昧的气氛仿佛是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半是赌气地忏悔着刚才自己那好像鬼迷心窍的反应，突然间像是听到了树林里传来的什么声音。 蒂缪尔楞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她这才发现刚才还笑声阵阵的篝火那边已经安静下来了很久，甚至包括特拉迪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静静望着黑魆魆的丛林深处。 Chapter 32 这里是圣罗萨里奥王国境内，靠近王都赛克里德的树林内。尽管安瑞斯大陆上连年征战，可圣罗萨里奥王国作为逐鹿豪强之一，国家内部相对还是比较安全的。因此尽管之前曾经开玩笑地说过晚上的丛林很危险，蒂缪尔实际上也并没有真的当回事。 她全身紧绷着望向树林深处，那里隐约能看到血红色的火光，还有哭喊呼救声传过来。她的心紧缩了一下，正准备过去看一看，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 蒂缪尔扭过头去，只见伊莱特满脸严肃地望着远方，一只手把她往后推了推，另外一只手里金光缓慢亮了起来，赫然是已经拔出了光明圣剑。 “……是盗匪吗？还是魔兽？”蒂缪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悄悄举起了法杖。 “都不是，”伊莱特摇头，“是……” “亡灵。” 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嘶哑干涩的声音，蒂缪尔回过头去，就看到库珀斯如同夜的阴影一样站在角落里。这位平时看起来只像个普通忧郁中年男人的神祇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询问地看着黑暗神的背影：“对吧，特拉迪？” 特拉迪没有回头，他的表情不像其他人一样紧张，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库珀斯，你是没把你家的门关好吗？”西维妮娅皱着眉说道，“我们随便找个地方休息都能遇到你家丑陋的看门狗，你知道亡灵来到人间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吧？” “我也不知道。”死神表情愁苦地说道，“我明明关好了冥府的门的……好麻烦啊，怎么会跑出来呢，每天死那么多人就已经够讨厌了，还要加班什么的简直……” ……喂等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抱怨混进去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奥克罗德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绿幽幽的眼睛里闪着如同狼一样的光芒。他一只手抽出背后的巨剑，在空中大幅度地转了个圈：“喂，库珀斯，我可以杀了它们吧？大批量跑到人间的亡灵……按照元素法则，我已经可以动手了对吧？” 死神还没来得及回答，树林里就蓦然冲出了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 那是个蓄着一脸络腮胡的壮年男人，他的手里还拿着武器，只是看起来却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没什么两样。他的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背后一道泛黑的伤口，满脸惊恐地从树林里跑出来，一边大声呼喊着：“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们！” 蒂缪尔觉得，他大概是根本就没看清楚眼前的是什么人，只是胡乱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跑过来。几乎就在男人冲出树林的刹那，两具白森森的骷髅架子就像是突然从黑暗里冒出来一样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活动的骷髅，身上挂着破烂的衣服碎片，手里提着生锈的长刀。加上那浓郁得近乎腐烂的死气，确实是只有冥府里才会出现的亡灵战士没错了。 男人被骷髅兵追得狼狈地向前扑了一下，正好倒在了伊莱特的脚边。不知是因为被脏兮兮的男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还是单纯因为看到了亡灵生物的原因，蒂缪尔看到光明神的眉微微皱了一下。他轻轻抬了抬手指，那两个毫无恐惧追过来的骷髅就瞬间被空气中出现的金色光芒撕成了碎片。 男人呆呆地扭头看着地上的白骨碎片，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里逃生了一样，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蒂缪尔走过去，轻轻咳了一声，温和地开口道：“你已经安全了，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们是路过的冒险者，也许能帮上什么忙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刚才还如同木头一样的男人就瞬间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腿！ “求求你救救我们！商队……突然出现了很多骷髅，很多人都死了！求求你救救我们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啊！” 伊莱特额角冒着青筋，大步走过去用力踢了他一脚：“混蛋……给我放手啊你这个肮脏的人类！我都没摸过……不对总之给我放手啊你这垃圾！！！” 男人立刻丢开蒂缪尔，几乎是转头就抱上了伊莱特的大腿：“求求你救救我们啊！我是埃塞克城最富有的商人家的护卫，救了我们要什么我家男爵都会给你的求求你啊呜呜呜！” 伊莱特目眦欲裂蹬腿：“也不要碰我！你这癞□□，快给我滚开！！！” 一直缩在后面的小萝莉伊娃怯生生凑过来：“打扰一下……叔叔，你背后的伤口好像还有亡灵诅咒，如果不处理的话可能……” 男人狗熊掰棒子一样丢开伊莱特扑向伊娃：“救救……” 所有人：“……” 这人其实是那种黏糊糊的史莱姆吧？！ 黏糊糊史莱姆络腮胡大叔叫做汉斯，一个听起来就非常路人的名字。 从汉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述中，他们得知大叔是他们正要前往的方向的埃塞克城中某位男爵家的护卫队队长，男爵身家百万金币，富可敌城，这次是运送一批货物去赛克里德城贩卖，谁知道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亡灵，眼看就要团灭的节奏。 说到这里，汉斯大叔又扑通一声跪下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扑向距离他最近的特拉迪的大腿：“求求你……呜嗷！！！” 那句台词还没说出口，汉斯就惨叫一声飞了出去，特拉迪淡定无比地收回刚刚凌空抽射的脚，一脸无辜地看着正在默默注视着他的众人：“怎么了？” “……没什么。” 虽然这人的确很烦人很想一脚踢开他，但是做出这种事的是那个特拉迪，实在是让人…… 诸如伊莱特奥克罗德等几个资历比较老的主神对此倒没做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奥克罗德甚至还颠颠跑过去把汉斯拉了起来，还没等晕头转向的大叔反应过来，就大声问道：“你们的车队在哪里？还有多少亡灵？” “很多……很多，完全不知道它们从哪里出来的，死了很多人，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咻的一下就已经冲了出去，奥克罗德几乎是嗷嗷叫着冲进了树林，就连背影都洋溢着一种谜之兴奋…… “那位……先生是去帮你们解决问题的。”蒂缪尔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汉斯的肩膀，又扭头看着伊莱特说：“父神，我们是不是也过去看一下？” “我们？”伊莱特仿佛是觉得很没必要，“放心好了，奥克罗德一个人能解决的。那家伙在神界就眼馋着想跟库珀斯家的亡灵打一架了，只不过碍于元素法则没办法动手。现在我们过去，他会不高兴的。” 蒂缪尔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坚定了一下意志，还是悄声说道：“可是，这种争取信徒的机会很难得啊。要是都让战神冕下占据了，这批人说不定就……” ——争取信徒！ 除了某几个特别痴呆的神之外，几乎所有的神祇眼睛都亮了起来。 除了某几个元素之神之外，其余的神祇基本上都是人间信仰之力的化身。因为对某种东西有了执念，才产生了信仰的神祇。因此，信徒的多少几乎直接影响了神祇的力量强弱。 虽然不仅是人类，每个种族的渴望和信仰都会带给神祇力量。可是毕竟人类还是大陆上占据统治地位的种族，人类信徒数量的多少，从来都是每个神祇相当看重的。听刚才那个汉斯的话，前面受到袭击的商队属于埃塞克城中地位举足轻重的某位男爵，如果真的趁这个机会和男爵搭上关系的话，说不定就嘿嘿嘿…… “混蛋奥克罗德，那家伙不是一向只长肌肉不长脑子吗？怎么这次想得这么远！”蕾丽尔低声咒骂了一句，紧接着，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蕾丽尔的身影就瞬间消失在前面黑暗的树丛中。 “蕾丽尔等等我！我们两个可以联合起来，这是打败伊莱特的好机会啊！”西维妮娅紧随而去。 汉斯大叔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这些奇怪的人一个接一个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消失在丛林里，渐渐地，眼前就只剩下旁边几个看上去就特别老弱病残的家伙，还有面前这个刚刚弹指就救了他的男人。 “这位先生……”汉斯结结巴巴说道，“您、您不去和他们一起吗？” “啊，不去。”伊莱特无所谓地说道，“我不是那些弱鸡，信仰之力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作用。” “……”蒂缪尔忍不住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踮起脚轻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父神，您是不是忘了，我们的信徒数量其实也……” 还远远落后着黑暗神教啊！ 伊莱特的目光空白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好久以前在他还没像现在一样机智的时候，曾经提出过比拼信徒数量这样弱智的提议……不过，随着这些时间来他智商的突飞猛进，之前那个比拼信徒的提议不是已经失效了吗？ 哦对了……她好像还一直蛮在意这件事的，发誓要复兴光明神殿什么的。嘁，真是麻烦的女人…… 伊莱特有点无语地低头看着蒂缪尔，少女一只手仍然扯着他的衣服，仰望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渴望的神色，像是倒映了无数星光一样，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忘了赌约条件更改这件事了…… ……咳，身为主神，偶尔帮信徒实现一下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是应该的。 “好的。”伊莱特傲慢地点了点头，“那个……人类，带我们去你们遇到袭击的地方吧。” Chapter 33 到了最后，就连本来一个人蹲在篝火前“好冷啊关我什么事”寂寞烤火的特拉迪，也因为没有人留下来陪他这种理由跟上了援救商队的大部队。 被亡灵袭击的地点居然离他们挺远。在所有亡灵战士之中，骷髅兵的移动速度可谓是最低级的，它们的优势往往在于数量和不死。天知道那个汉斯到底被两个亡灵追着跑了多久，这种慢到骷髅兵都甩不脱的逃命速度也是挺让人惊叹的。 距离目的地还很远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那片黑峻树林中闪烁的红色光点。 亡灵生物几乎囊括了大陆上出现过的所有种类生物，从最低级的骷髅兵、白骨战士一直到高等级的巫妖，甚至还有更加少见的精灵和巨龙的亡灵。统一的特点就是他们身体里总会带着红色的光点，象征死亡和不幸的血红色，凡是出现这种红光的地方，最后无一例外都会变成一片死地。 而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少说也有成千上万的红色光点。这就意味着仅仅是这一片小树林就汇集了上千只的亡灵生物，就算只有最低级的骷髅兵，也足以把一座小城镇屠戮成血海！ “怎么回事？”蒂缪尔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会……有这么多亡灵生物？” 欧佩尔王子的脸色也阴沉得难看。这里是圣罗萨里奥王国境内，距离国都赛克里德也不过一天的路程。这么近的距离居然出现了如此众多的亡灵，而他居然一点信号都没听到。 “管他怎么回事，全部消灭了再说。”王子殿下淡淡说道，一边从袖口抽出了一支精巧的法杖。一串晦涩难懂的咒语从他的口中吐出来，空气中一阵剧烈的扭曲，距离王子殿下大概三十米的空中就骤然爆开了一大片金色的电光，好像游走的毒蛇一样的耀眼闪电瞬间吞没了十几个骷髅兵。 ——十五级自然魔法，雷云风暴。 蒂缪尔惊讶地望着王子殿下，尽管之前就已经隐约猜到欧佩尔不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子，可她怎么样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最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居然会是个能轻松施展十五级魔法的大魔导士。 雷云风暴的亮光还没熄灭，一道金绿色的光束瞬间划破了森林上方的黑暗，裹挟着呼啸的烈风猛地扎入了骷髅兵最密集的地方，刚刚从雷暴之中幸存下来的几个骷髅兵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瞬间被最纯净的自然之力消释得干干净净。 西维妮娅金发飞扬在脑后，一只手缓缓地拉紧了弓弦，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眸微微眯起来，又是一支箭离弦而去，瞬间又是一大片亡灵被绿光吞噬。那长腿细腰英姿飒爽的模样，简直让身为女人的蒂缪尔都移不开视线！ 更远一点的地方，闪烁的光线里能看到奥克罗德挥舞着巨剑张狂大笑，裸/露的上半身爬满了鲜艳的红色符文，睡神伊娃和爱神蕾丽尔站在一起，梦幻紫和粉红色的光芒闪烁中，一片片骷髅兵倒了下去，甚至就连哭唧唧的毛球鲁卡，都骑在一头看起来凶煞可怕的牛头怪身上，割草一样扫荡着成片的亡灵…… 旁边幸存的商队中的人呆呆站在箱子旁边，几乎是做梦一样看着面前的一幕幕，随便哪个人的哪个场景，都仿佛只在吟游诗人传唱的黑暗年代诗歌里面才出现过。 一切都很壮阔很美好，除了咬牙切齿气歪了鼻子的光明神伊莱特。 这些家伙……这些混蛋！平时一个个灰头土脸獐头鼠目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这么爱现！特意用那么大范围效果炫目的神术干什么？这群骷髅兵！比杂草还不如！至于这么炫耀自己的本事吗？！ 伊莱特心情异常复杂地看着早就被面前的一幕幕吸引得转不开视线的蒂缪尔，酸溜溜开口：“那些东西算什么？只是看起来好看罢了，哼，和光明神术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蒂缪尔：“……”没反应，继续看，继续惊叹。 伊莱特：“……” 那群该死的混蛋！ 伊莱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也许不仅仅是争取新的信徒的，如果自己不赶快好好表现一下的话，不要说新的信徒，就连原来的大祭司说不定都要叛教了。 光明神准备来一票大的。 他随手丢开了那把从出场开始就装饰作用远胜于战斗实际目前只用于和战神撕撕逼的光明圣剑，圣剑化作细碎的金色光点消散在夜色里，伊莱特闭上眼睛，开始在周围稀薄的光元素中努力感应那把终焉之战结束之后就被自己扔在某个角落里的武器。 作为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两位主神之一，自身的性格又是无比风骚爱现光明神伊莱特自然是收集了许多极品武器。无论哪一件拿出来扔进人间都是可以再写一百万字冒险寻宝传奇的史诗级神器。 伊莱特闭上眼睛飞快思索着——到底是拿那把光辉权杖，还是那颗号称全世界最美的诺克达斯之泪？不不不，自己家的祭司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是看起来朴素然而威力强大的天空王冠最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吧…… 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意识已经沉入了神之宝库中疯狂搜索着。 此刻正是午夜时分，本来就是光元素活动最迟缓的时间，加上亡灵大面积出没，在这种夜晚，基本上所有的光明神术的威力都会大幅度被削减。甚至稍微弱一点的光明祭司都会被压制得连照明术都无法施展出来。 然而，以上规则毕竟只适用于人类而已。作为光明主神，在这样的夜晚，伊莱特就像一个巨型的光源一样，无数微弱的光元素从夜色中被唤醒，并迅速向他靠拢过来。 一直沉浸在那惊世骇俗的战斗中的蒂缪尔突然感觉到，身边仿佛有一股越来越强的光明之力正在迅速雄起。 她惊愕地扭过头，就看到伊莱特紧紧闭着眼睛，那张平时看起来略有些轻浮不正经的脸此刻罕见地沉了下来，一眼看过去竟然有种不敢直视的威严。仿佛水波一样的金光在他身边一圈圈环绕着，蒂缪尔恍惚觉得自己又听到了来自神界的缥缈音乐…… 伊莱特的手中，一捧炫目的金光正在一点点显出本来面目。 就在蒂缪尔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前，那边的战场上突然传来了一声轻松的喊声： “好的，搞定！”奥克罗德咧嘴笑了一声，把仍然带着亡灵生物残渣的巨剑扛在了肩上，轻松地吹了个口哨，“这群渣滓，我早就说了，库珀斯，你的看门狗根本就不经揍！” 死神库珀斯表情有些愁苦地收起了手中的巨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翻了翻，小声嘀咕着“又要重新统计冥府人数了”之类的话，重新站回到特拉迪身后。 刚刚劫后重生的商队人类拥抱在一起欢呼着，庆祝自己的死里逃生，神祇们也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比较着自己的斩获数量，商量着如何瓜分信徒。所有人都很开心很高兴，似乎……嗯，只除了根本就没来得及出手的伊莱特。 “父神？”蒂缪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伊莱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手里的光仍然亮着，只是却好像魔晶接触不良一样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嗯？”伊莱特飞快地一把把那捧金光塞回到宝库里，回过头来高傲地望着蒂缪尔，“什么事？” “你没事吧？” “……当然没有。”伊莱特冷冰冰看了她一眼，“你就是想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吗？” “……没事就好。”蒂缪尔默默扭过头去。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心里突然有点奇怪地心疼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一切的波涛汹涌都只发生在光明神的内心活动中，因此，就算是蒂缪尔不知是处于祭司的身份还是灵魂契约原因稍微有点心有灵犀，其他的人也是没有任何知觉的。商量好了分配方案的神祇们有说有笑地走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光明神满脸抑郁的样子。 “伊莱特，你怎么了？”奥克罗德大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没给你出手的机会？哈哈哈别开玩笑啊，不过一群骷髅兵而已，要是还轮到你出手才是我们丢人呢！” 伊莱特扭过头，默默盯着那只居然敢在这时候拍上来的手。过了一会儿，目光缓缓上移，充满杀气地和奥克罗德对视着。 好生气哦，可是还是要保持形象。 “怎么了？”战神莫名其妙地问道。 “没事。” 好生气哦，可是找不到发泄的理由，还是要忍住……大祭司最讨厌那种无理取闹仗势欺人的家伙，要忍住…… “理他干什么？多半是因为没有出力分不到信徒在郁闷吧。”西维妮娅走过来，一只手拂了一下长长的金发。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大不了我的信徒给你！”奥克罗德大力挥了挥手，“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刚才已经和那群商人谈过，明天早上我们和他们一起出发，护送他们前往赛克里德城后，再和他们一起回埃塞克。” “……” 就是说，他们还要再原路返回才能再次出发吗？！ 谁想出的这个主意啊？！这是个好理由，可以拖出去揍一顿了！ Chapter 34 和赛克里德城相比，埃塞克与其说是一座城镇，不如说更像个小村子。从一头走到另外一头只需要三个小时，所有卖东西的地方都集中在一块方圆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没有繁华的街道，没有没有红灯区，甚至连酒馆这种触发剧情最重要的地方，整个城也只有一间。 所以，当伊莱特一行走进埃塞克城的时候，就成功引起了所有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们的围观。 “你们看，乔纳森男爵的车队回来了。” “那些人是什么人？看起来好奇怪……那个红头发居然还穿着野兽的皮，啊，那个金发的男人居然连完整的衣服都穿不起，好可怜……” “妈妈妈妈，他长得好英俊！我可以把爸爸的衣服拿给他穿吗？” “闭嘴珍妮！男人没有钱，只有脸有什么用处！”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叽叽喳喳…… “喂……我可以杀了他们吗？”伊莱特一脸杀气地扭头看向汉斯，“他们居然敢……” “我也想……”奥克罗德咬着牙说道，“这群没见识的，本大爷这是龙皮！龙皮！不是那些穷逼猎人们的兽皮！” “大人们请息怒！”汉斯吓得连忙说道，“这些……这些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愚民，我这就把他们赶走。还请不要在这里……各位大人的气度和装扮，当然是只有我们男爵大人这种贵族才能欣赏的。” “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贵族？”欧佩尔王子有些厌倦地说道，“好了，我们并不是来参观你们的小村子的。快点告诉我们，这里有没有通往科罗城的传送阵？” “我、我不知道……”汉斯支支吾吾说道，“不过男爵大人一定知道！男爵大人的城堡在这边……” 商队护卫队长都是汉斯这种不中用的家伙，可想而知那位被他推崇之至的男爵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货色。加上队伍里连王国首席贵族王子殿下都是地位垫底的存在，大家对于那个传说中的男爵大人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现在已经是黄昏，考虑到这种破地方也许并没有比男爵的城堡更好一点的住处，稍微商量了一下之后他们就跟着汉斯往前走去。 乔纳森男爵的城堡坐落在埃塞克城最偏僻的山坡上。 对于一个贵族来说，这是很少见的行为。天下贵族一般骚，在王子殿下这样外表朴素内在风骚的贵族头头带领下，整个圣罗萨里奥王国的贵族基本都执行着外表矜持内在奔放的作风。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美的，住处自然也要最靠近繁华地带，好方便炫耀自己的财富。可现在这个乔纳森居然把自己的住处安排在这样荒僻的地方，实在是王子殿下带领下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流。 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蒂缪尔已经对这位不曾谋面的男爵大人心生好感起来。 汉斯带领着众人在那座看起来有些阴森的黑色古堡面前停了下来，他随手招过来一名仆役，让他安排商队的人休息，自己则是转过身来笑容可掬地对着众人鞠躬： “各位大人，我之前已经派人禀报男爵大人各位贵客的到来了，现在城堡里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还请各位大人不要嫌弃。” 没有人说话，只是站在后面的几个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城堡的走廊幽深而黑暗。虽然墙边每隔一段距离都点了树枝状的蜡烛台，可那点微弱的光线充其量只能起到照亮附近一小片墙壁的功能。蒂缪尔悄悄抬眼看过去，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一副镶在金像框中的画像，有的是景色，有的是人物，只是无一例外，画风都特别……阴暗。 不，应该说整座城堡给人的感觉，都极其不舒服。 “各位大人小心，这里有些暗。男爵大人已经在宴会厅等候了。”在前面引路的汉斯说道。 “你们城堡里没多少人嘛。”奥克罗德走在最后，两手交叠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一路过来，除了你以外都没看到几个仆人。” “啊，那是因为……男爵大人比较低调，并不喜欢城堡中有太多陌生人。”汉斯点头哈腰地说道。 “不太好。”奥克罗德摇头叹息着，“我可是最最喜欢热闹的，最好是……像昨天晚上那样，无数亡灵，无数魔兽，到处都是死人和死骨头架子……” 他怀念地咂了咂嘴，仿佛是回味无穷的样子。蒂缪尔清楚地看到前面汉斯的肩膀猛地抖了抖。 “你别这样吓他，汉斯先生是好人。”斐德拉忧郁地说道，“好人总是很难有好报……嘶，椰子不要抓我的脸！” 被海神顶在头上的肥猫像是对这里的环境很不满意，拉长声音叫了一声，凄厉的猫叫在这阴森的走廊里听起来更有种百鬼夜行的恐怖效果。就连蒂缪尔都忍不住往伊莱特身边缩了缩。 “够了你们。”伊莱特的身上泛起了柔和的光，他一只手扶着蒂缪尔的肩，轻轻把她纳入到光线的范围内，一边懒懒说了一句，扭头对奥克罗德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就是这里。”汉斯领着他们在一扇门前面停了下来。门是和周围的墙壁一样暗暗的黑色，高而窄长。这个外表看起来有些粗鲁的络腮胡男人端正了脸色，如同经受过最严格培训的侍者一样，一只手拉开了门扇。 那一瞬间刺目的光从里面射了出来，蒂缪尔不得不一只手挡了一下眼睛，才眯着含泪的双眼往里看过去。仅仅是一眼，她就惊讶得张大了嘴—— 城堡阴森的风格已经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之前大祭司对于宴会厅和男爵也没有什么太高的期待。可是在真正见到里面的情景的时候，她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模样。 宴会厅的屋顶和外面的走廊一样高大空旷，无数金色的烛台把一切都照得有些炫目的明亮。屋里的摆设装潢都是冷色调的，只是这里却没有半点阴森的感觉。一种轻快的蓝色覆盖了目所能及的地方，像是夏天刚从深井中提出的水一样，充满了让人精神一振的凉爽。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在窗边，听到这边的声音，他回过头来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矜持的笑。 “欢迎。”男人走了过来，有些夸张地伸开了双臂，“我听汉斯说，是你们救了我的商队。实在太感谢了。” 男人的长相非常儒雅，嘴唇上方留着两撇整齐的小胡子，尽管无论动作和语言都非常夸张，可蒂缪尔却并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多少笑意。 她左右看了看，身边的神们纷纷忙着聊天发呆逗猫看风景，代言者们也都在装逼和哄孩子。并没有人有心情出来打破这种冷场。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蒂缪尔无奈地站了出来，“请问您是乔纳森男爵吗？我们是……” 她自报身份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自己的手腕上微微热了一下。 ——是和伊莱特灵魂契约的那个印记。 蒂缪尔有点惊讶地扭过头去，光明神并没有看向她，他目光散漫地看着天花板，一只手指像是不耐烦地缓慢弹动着。每一次动作，手腕上的印记就跳动着发热一次。 “……我们是路过的冒险者。”蒂缪尔重新看向男人，亲切地笑着说道，“看到有人遇到亡灵袭击，所有人都有义务施以援手。” “是的，我是埃塞克城的男爵乔纳森。阁下的品格真是让我赞叹的高尚。”乔纳森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小胡子，目光一一从奥克罗德、西维妮娅、伊娃等人身上滑过去，眼睛里有种奇异的亮光。 “能从那么多的亡灵手中救出我的商队，各位的实力也真的是强得让我惊讶。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各位……” “没有。”欧佩尔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王子殿下冷冰冰地看着他，“好了，我们来这里不是和你说闲话的。男爵大人，我们是要前往科罗城的，不知道埃塞克城有没有通往那里的传送阵？” 任谁被这么傲慢无礼地打断，大概都不会太高兴。然而这位乔纳森男爵涵养却意外地很高，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便迅速恢复了之前那笑容满面的模样。 “传送阵当然是有的，虽然不能直达科罗城，但是也能抵达最近的蒙特利城。埃塞克经常有科罗城来的商人，他们总能带来最珍奇的海货。只可惜……” 话说到一半，乔纳森男爵的眉毛仿佛是因为什么原因忧虑地皱了起来。 “只可惜？”王子殿下扬起了眉毛。 “只是最近……传送阵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无法正常运行了。我已经通知了城主大人，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修好。”乔纳森脸上带着笑说道，“在那之前，如果各位贵客愿意的话，可以先在男爵城堡休息。” “不会太麻烦您吗？”蒂缪尔礼貌地问道。 乔纳森连忙摆手：“各位可是我们商队的救命恩人，不要说暂时住几天，就算是把这座城堡送给你们，也是应该的！” “哦？那送给我好了。”奥克罗德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 ……喂，好歹也是个神，不要真的这么厚脸皮啊。 蒂缪尔谴责地看了奥克罗德一眼，战神笑嘻嘻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乔纳森轻轻拍了拍手：“各位远道而来，想必已经很累了。我为各位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用餐之后，请各位在城堡休息吧。” 仍然是没有什么人搭腔。蒂缪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继续担起扯话题的重担，而是识趣地退到了角落里。 “什么都别吃。” 伊莱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她惊愕地抬起头来，却看到光明神仍然站在原来的地方。他低着头，一只手指轻轻按着自己手腕上的印记。与此同时，他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着： “不要吃他们提供的任何东西，等我们回房间的时候再问问题。” Chapter 35 “父神，请您务必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刚刚踏进房间，蒂缪尔就转过身来望着伊莱特，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憋了好久的话。 大祭司的脸色是严肃的，语气是庄重的，她是很少这样和伊莱特说话的，蒂缪尔自认为自己已经把重视的态度摆得很明确了。只是，包括父神在内的那群人似乎都没看懂她的态度。 “请务必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奥克罗德表情夸张地重复了她之前的语气，随即就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伊莱特！她这样和你说话啊！一个人类！你怎么没杀了她啊哈哈哈哈——” “闭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伊莱特脸涨得通红，一拳狠狠地揍在奥克罗德肋骨上，蒂缪尔能清楚地听到骨头断裂的惨烈声响，她不忍地偏过头去，就看到一张蓦然在自己面前放大的俊脸，伊莱特很不高兴地皱着眉，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语气大喊道：“虽然说我现在已经能接受你偶尔的放肆了，可这种话能不能私下里跟我说？让他们听到的话，要是我真的忍不住杀了你怎么办？” 衣衫不整，满身酒气。 蒂缪尔无语地看着面前一个个满脸通红神情亢奋的神祇，甚至连特拉迪这种乖宝宝的脸都是一脸懵懂的粉红色。虽然之前伊莱特通过灵魂契约叮嘱她不要吃喝任何东西，可这帮神祇倒是毫无顾忌地在宴席上大吃大喝，到最后，就连送他们回同一间卧室的仆役都一脸“果然喝多了就要去群啪真是糜/烂啊”的无药可救。 一晚上没吃没喝，又被这样误会，蒂缪尔觉得自己前二十年清白的人生从此已经洗不干净了。 “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西维妮娅打了个响指，“伊娃，拜托你了。” 小萝莉乖巧地应了一声。她伸出一只如同白玉一样玲珑纤美的手，轻轻地摇了摇手指，瞬间就有一只深紫色的蝴蝶从她的指尖冒了出来。蝴蝶飞行的时候，沿路洒下透明的鳞粉，它轻巧地穿越了墙壁飞了出去。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的功夫，伊娃才收回了手，她怯懦地低下头：“好了，城堡里的人都已经睡过去了。” “很好。”西维妮娅满意地笑了笑，她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地望着所有人：“我想，你们大概都发现这里的异常了？” “当然。”奥克罗德古怪地笑了笑，“‘派人禀报男爵’？真是抱歉，无论是真的派人去，还是魔法波动，从前天晚上到现在，我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信息传出去的踪迹呢。居然能瞒过神的目光传递消息，说是没有异常才奇怪了吧？” “饭菜和酒里面都有奇怪的草药，可并不是□□，更不是媚/药。”蕾丽尔仿佛是有些遗憾地说道。 “黑暗的力量……很强。”平时一直宛若智障的特拉迪也开口道，“像是阳光永远照不进来一样……除了亡灵魔法之外，所有的神术和魔法在这里都只能发挥一半的力量。” “——只是对于人类而已。”伊莱特傲慢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我愿意，动动手指的功夫，我就能瞬间把这里——” “好了，自大狂，这里不是你炫耀武力的时候。”西维妮娅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还要通过人类的传送阵离开，这时候不能翻脸——你呢，斐德拉？你应该是最能发现不对的人吧，那家伙是去过你的海神殿吗？怎么连风格都能和你家一模一样？” 一直安静聆听的蒂缪尔惊讶地扭头看向斐德拉——那位面容秀丽目光忧郁的漂亮青年从开始就一直顶着肥猫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和光明神殿几个咋咋呼呼讨人嫌的神祇相比，这位海神安静到常常让人忽略他的存在的地步。就连被点名他也没太大动静，只是停止了沉思，抬头望着西维妮娅。 “元素法则不允许人类进入神界。”他简洁地回答道，“我还不想陨落。” 这完全没办法回答西维妮娅的疑问。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能瞒过神祇的力量、黑暗、海洋的气息。减半的力量……他们从开始就发现了许多异常，却没有一个问题得到解答。 一片寂静中，蕾丽尔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很有意思呢，能让神都看不透的人类，我已经好久没遇到过了呢。”少女娇羞地笑着说道，“怎么样，你们不觉得，留在这里看那个人类如何自寻死路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身边的几个人就同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没错啊，越是搞不明白的东西……就越是有意思。”奥克罗德舔着嘴唇说道，“真想听听看那个人类死前绝望的哀嚎啊……库珀斯，那个人类的灵魂要留下来啊，我觉得他有资格当我们一段时间的玩具。” “我不知道，”死神无精打采地说道，“等他死的时候，有没有灵魂留下来还不一定呢……” 蒂缪尔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望着这群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明明还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光彩夺目的外表，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脱线不靠谱的性格，可蒂缪尔却觉得他们无比陌生。 他们用事不关己乃至热切的语气谈论着一个普通人类的性命，如何杀了他，折磨他，让他的灵魂都变成玩物，仅仅是因为这个人类没被他们一眼看透。他们的语气像在讨论一件物品，一只动物，总之不是和他们同种族的智慧生物。 这就是神。 蒂缪尔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一样明白过来，原来神祇终究是神祇。不管他们表现得多么平易近人，温和无害，他们也是神祇——凌驾于人类之上，可以以最冷漠的态度决定人类生死的那一群上位者。 ——那么，伊莱特呢？在他的眼里，自己是不是也和那个乔纳森男爵一样，只是个他暂时还没有腻烦、又因为赌约原因被迫合作的另外一个种族？ 她忍不住扭过头去，想要看看伊莱特现在的表情。可刚一回头整个人就囧在了那里——就在那边激烈争论如何处置这个大家都看不透的稀有人类的时候，光明神冕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把软椅靠了上去，他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副懒洋洋不想听你们bb的欠揍德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很好地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以蒂缪尔对他的了解，这个时候的伊莱特多半是已经快要睡着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因为酒精的作用越发亢奋的谈话。蒂缪尔抬头看过去，却惊讶地发现说话的并不是任何一位神祇，而是塔格——那个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存在感的睡神伊娃的人类代言者。 高大沉默的男人小心地抱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小萝莉，他抬起头来温和地看着那些仍然在争吵的神祇，压低了声音开口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想继续讨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各位冕下现在都已经有些疲惫了吧？不如早点休息，等到明天我们再在城里调查一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坦然，目光平和又清澈，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对一群完全视人类于无物的神祇说话一样。蒂缪尔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青年转过头来，微笑着和她对视着。 “也好。”西维妮娅看了看睡眼朦胧哈欠连天的伊娃，想了想说道，“反正我们还要在这里留几天，等到明天调查一下再做决定。” 她站起身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转头问道：“欧佩尔，我的房间在哪里？” “所有的客房都在这一层，”王子殿下右手优雅地覆在胸前，鞠躬微笑道，“只是，这种乡下地方毕竟是寒酸了点，大概是为了方便我们照顾冕下，他们只给我们分了同一间……” “我不管。”自然女神皱着眉头说道，“我从来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不等欧佩尔回答，西维妮娅就自顾自推门走了出去。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也先休息了。”塔格朝蒂缪尔点了点头，一边小心地抱起了已经开始打瞌睡的伊娃，睡神软软的身子歪了歪，很舒服地倒在了青年身体弯出的弧度里。 “我也走了。”奥克罗德。 “奥克罗德，要一起睡吗？我还有足够的精神哦~”蕾丽尔忙不迭追了出去。 “我们也……”特拉迪站了起来，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蒂缪尔，仿佛是想要说什么，只是还没说出口，就被死神库珀斯拉了出去。 仿佛只是转眼间，房间里就只剩下蒂缪尔和伊莱特了。 大祭司细心地给已经睡着的伊莱特盖上了薄毯，又坐在旁边看了他很久，最后才微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她推门走出了房间，外面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一排紧闭的房门。蒂缪尔数着房门走过去，和刚才的室友组合一一对应了一番，走到最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面前赫然已经没有路了。 ……她刚才是一路数着房间过来的，这么说来…… 等、等等！绝对是哪里搞错了吧？为什么所有的房间都被自由组合填满了，都没人给她留一间单独的房间？？？ Chapter 36 为了能找个留宿的地方，蒂缪尔几乎是敲遍了所有女性神祇的门，最后无一里外都得到了丑拒的回答。就连塔格那个憨厚的好汉子，都一边用宠溺的目光回头望着熟睡的伊娃，一边对蒂缪尔快速做出了一个驱赶的手势。 别这样，明明刚才觉得你是个挺好的人的…… 蒂缪尔最后灰心地靠在了墙上，无力地沿墙滑坐到地面上。她有点丧气地抱着膝盖，苦苦思索着可能的去处。 刚才送他们来的仆人就已经说过了，男爵已经休息，这时候再去打扰人家另外安排房间实在是有些冒昧。可是……自己总不能真的和伊莱特住一晚吧？ 他是父神，一个男人，长得挺好看的还特别风骚，说不定晚上都是裸/睡的……啊等等你又想到哪里去了蒂缪尔你这个肮脏的异端！ 大祭司绝望地敲着自己的脑门以示忏悔，正当她悔恨自责到嗨处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喊： “大、大祭司……” 蒂缪尔连忙站了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扭头看了看，就在自己右手边第三扇门的位置，房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特拉迪从门缝里露着半张脸一只眼睛，有点紧张地望着她。 “大祭司你……没有地方住吗？我、我们这里还有空床，不嫌弃的话，你、你……”他结结巴巴说了很久，都没能成功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能垂下头，吭哧吭哧小声解释着：“毕竟当时你也曾经收留过我，我……” “……” 虽然很感激这种贴心，但是这个房间里住的全是男人啊！这和与伊莱特一起有什么区别！ “非常感谢你那时候帮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说谢谢，所以你……我……” 特拉迪仍然在努力解释洗白着，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条门缝里就突然出现了另外一张脸。 “对不起。”库珀斯愁眉苦脸地说了一句，一边一只手抓着特拉迪的肩膀，用力往后推了回去。 啪。那扇友好的门重新在蒂缪尔面前关了起来。 “……” 难道真的是别无选择了吗？！ 蒂缪尔愁眉苦脸地在走廊上用力抓了一会儿头发，所有房间里都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没有人记得这儿还有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祭司。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蒂缪尔终于重新站了起来，脚步沉重地推门进了伊莱特的房间。 她离开的时候点着的那盏灯还在亮着，伊莱特也依然和之前一样在椅子上昏睡着，时间在这里好像停止了流逝，永恒的岁月眷顾在男人最光芒四射的那一瞬间。 蒂缪尔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加快的心跳，慢慢从伊莱特身边绕过去，想要直接上床休息。 被欧佩尔嗤为乡下地方的客房很狭窄，困难地从父神那骄奢淫逸霸占着走道的软椅旁边挤过去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伊莱特垂下来的手。织物的摩擦让男人忍不住皱了眉，他甚至都没看清旁边是谁，就下意识猛地伸手抓住了蒂缪尔的胳膊！ “……”别这样，父神，放手让我去睡觉大家还是好搭档。 蒂缪尔试探着轻轻转了一下手腕，然而这想要挣脱的动作却好像瞬间激怒了伊莱特一样，那只手猛地紧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让蒂缪尔忍不住小声叫了出来。然后她就看到了伊莱特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不耐烦地看了过来。 “对不起，父神……”男人刚被吵醒时那带着戾气的目光让蒂缪尔被吓了一跳，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目光中带着平日几乎感觉不到的沉重压迫，蒂缪尔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不是故意吵醒您的，只是您抓住了我的手，所以……” 伊莱特垂下眼睛，像是刚发现自己抓住了什么一样，确认一样又轻轻用力捏了捏。 蒂缪尔嘴角抽搐了一下：“父神，你……” “你又想跑吗？”伊莱特突然开口道，“为什么总想着离开我？” “我、我没有，只是天太晚了，我想要去休息而已……” “明明是我的祭司，为什么要对特拉迪那个黑暗神殿的垃圾那样友好？”伊莱特眯着眼睛看着她，眼底是混混沌沌的一片。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蒂缪尔手腕上的金色印记，少女光滑细嫩的肌肤显然带给了他比较美好的触感，他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 “明明已经签订契约了……你只是个人类不是吗？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为什么还是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您……”蒂缪尔嗫嚅着，她看着伊莱特混沌的目光，渐渐意识到父神可能并没有彻底醒过来。这种状况，大概是传说中的……撒酒疯…… “哦，你说过。”伊莱特像是刚想起来一样，“你说过的，我忘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要重新睡着了一样。蒂缪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轻轻动了动手腕，这次很顺利地挣了开来。蒂缪尔连忙从伊莱特身边走过去，只是才向床铺走了几步，就又一次犹豫地停了下来。 不行，她怎么能这样自私。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她怎么能做出自己睡床上却让父神睡在他那虽然宽大豪华柔软得多可毕竟是一把椅子的椅子上！ 良心发现的大祭司几乎是瞬间就毫不犹豫转身走回去，她站在伊莱特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父神，您要不要去床上……” 她的动作非常轻柔。大概是因为睡着的伊莱特实在太过静谧唯美，就像是安静睡着的雄狮一样，只看得到闪着漂亮金光的鬃毛，而让人完全不记得它醒着时候的凶猛可怖。蒂缪尔不由自主把呼吸都放得很轻，她近乎窒息地看着那张完美的面孔，从倨傲俊美的五官，一直到那流畅紧实仿佛饱蘸了阳光色油彩一样的*。 他真是好看。 就像他自己吹嘘过的那样，光明神的身体找不到任何缺陷。大祭司忍不住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自己贫瘠的人生经历中为数不多见过的几个男性*——晨练回来的光着上半身带着汗珠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骑士长，和别人斗殴的时候爆衫露着红色斗气纹身和健美肌肉的战神奥克罗德，乃至如同出水莲一样跃出水面的精灵一样的海神斐德拉…… 所有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面前这具曾经被她嫌弃太暴露浪荡的男性躯体。 蒂缪尔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她忍不住伸出手来，像那天晚上在森林里的时候那样，轻轻握住了伊莱特的手，然后她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男人的指尖。 ——是的，矜持保守俗称怂逼的大祭司就算被那种气氛诱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并且，在她刚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迅速红透了脸，像是被摸了一下的团子虫一样缩成一团蹲下来开始发抖。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他是光明神伊莱特，不是那个满身乱飞邪恶荷尔蒙的爱神蕾丽尔，并且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躺在那里而已。这次又不是森林那天晚上，她就连给自己找个“气氛太好父神拉着我的手不放”这种自欺欺人的理由都找不到。 刚才那一瞬间接触的温度好像还留在嘴唇上，并且像是某种烙印一样，在那里灼热地烧了起来，蒂缪尔忍不住一只手捂住嘴唇，掌心的温度一瞬间像是烫到了她的心里。 “唔……” 她羞愤地蹲在地上就差咕嘟嘟冒泡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旁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蒂缪尔迅速站了起来，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神殿大祭司，她几乎是立刻摆脱了尴尬羞愧的私人状态进入到工作环境中，她探身朝躺椅上看过去，却发现伊莱特已经又一次睁开了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有点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才迟疑着移到了她的身上：“我刚才……睡着了？” ……看来这次是彻底清醒了。 蒂缪尔努力压下自己心里奇怪的庆幸夹杂着遗憾的心情，庄严地敛下眼眸：“是的，父神，我这就服侍您上床休息。” “好。”伊莱特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一边低下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我刚才好像梦到你摸我了……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是生病了吗？”伊莱特疑惑地看着像是一瞬间炸起来的蒂缪尔，眼睛转了转，突然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 “我明白了，那不是梦对吗？”伊莱特笑眯眯看着她，“啊……虽然刚才并不完全清醒，可我能感觉到呢，就连现在，这里还在……” 他抬起一只手来，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男人穿的衣服依然是平时被她斥责为伤风败俗的透视款露胸丝绸装，柔软的织物服帖地被那只骨肉匀停的手按下去，忠实地压出一片暧昧的肉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根手指的指尖正好抵在那片略深的颜色上，在平缓起伏的宽阔胸膛上，顶出了一个小而圆的粒状凸起。 “我喜欢这种感觉呢。”伊莱特眯着眼睛看她，“你想要我，是不是？” Chapter 37 蒂缪尔表情空白地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后面那句“（你想要我）做什么”。 卧槽居然真的不是一句话没说完！ “我、我不明白……”大祭司结结巴巴说道，“您说要……要什么？” “我啊。”伊莱特坦然地坐起来，他一条腿屈起来，长袍流水一样垂下来，挡住了腿间隐隐约约的那什么，蒂缪尔垂下眼睛瞥了一下，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空上阵。 “我们有灵魂契约，所以，我隐约能感受到一点你的想法。”伊莱特托着下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你想脱了我的衣服，触摸我的身体，然后……” “啊啊啊啊不要说了！”蒂缪尔抱头蹲地，迅速把空口编黄片的伊莱特隔绝在自己的世界外，“我……怎么会想要做那种羞耻的事情！” “羞耻？”伊莱特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会羞耻？食欲、肉/欲不都一样是人类很正常的*吗？你可是我光明神教的大祭司，既然想，为什么不去做！” 说着，一边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蒂缪尔，一边继续摆出一副“我特么都躺好了你怎么还不来不要假装矜持”的姿态。 ……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蒂缪尔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之前众神在一起讨论如何处置乔纳森男爵的那一幕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那时候伊莱特因为睡过去完全没有参与讨论，所以他…… “父神。”蒂缪尔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您……我只是个人类而已啊。您可是创/世之初的两位主神之一。如果我真的对您有那种……想法，您不会觉得这是……对您的侮辱吗？” 终于是把这句越界的话问了出来，蒂缪尔心里反倒有种解脱一样的放松。 祭司是不该问这些东西的。 对父神虔诚，对神教忠诚，把自己的一生，性命和尊严都奉献给光明神教。这是蒂缪尔从成为大祭司那一刻就知道的，属于自己的永恒的宿命。她从未后悔，且甘之若饴。 一直到真的见到伊莱特，并且和他一起踏上这段旅途开始。 父神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个完美的样子。父神甚至不能算是个正经人，可他却有着另外一种魅力。比自己勇敢，比自己放肆，比自己更加狂妄自大不讲道理，也远比自己更加光彩夺目。 蒂缪尔从记事起就在光明神殿长大。上一任大祭司是个面目慈和的老妇人。她高雅、雍容，永远平和善良忍让，她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气质。这种气质一直在她去世后很多年还在影响着蒂缪尔。希望成为那样的人——坚定、虔诚，到死都保持着孤独而坚贞的纯洁心灵。 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而偏偏这个人……还是她本应心无杂念服侍的父神。 伊莱特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似的，他皱着眉头：“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因为，我毕竟是个人类啊。其他神祇对人类的态度看起来……似乎并不像父神您那样……”蒂缪尔隐晦地说道，一边抬眼偷偷看着伊莱特的反应。 他深深皱着眉，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过了很久，才仿佛是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你是说奥克罗德他们？哦，他倒是的确曾经提醒过我要保证神的威严，人类毕竟只是人类之类的话，不过，凭什么他说什么我都要听？” “人类又怎么样？另外一个种族又怎么样？我和世界一起诞生，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以，不管什么种族，只要我喜欢，就是最高贵的。难得遇到我喜欢的，别说是人类——” 伊莱特嚣张地抬了抬下巴：“就算是库珀斯那种骨头架子，只要我喜欢，也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存在。” ……啊，果然是这样呢。 蒂缪尔安静地看着他，仍然是非常具有伊莱特特色的吹牛逼讲大话，只是从没有哪次像现在听起来一样，有种让人想要掉泪的冲动。 从不听人劝告，也从不按照别人的心意做事。所以，那些“别人”身上让人望而生畏的冷漠，他也嚣张地全部嗤之以鼻。 这样肆无忌惮光芒万丈的父神，才让她在相处的过程中，哪怕知道两个人之间有着多么大的差异，也不由自主一步步被吸引，就算明白那些问题已经明显超出了祭司的界限，也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可他肯定是不会在意自己的冒犯的。不是因为宽容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单纯因为不在意。 “喂，你还来吗？我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很累的。” 伊莱特不耐烦的问话让蒂缪尔瞬间从那些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中清醒了过来，她抬头看过去，就发现伊莱特仍然是那个豪放地撩衣服露大腿的站街女姿态，有点急躁地看着她。 ……对哦，她已经完全忘了原来的话题还是“要不要啪”了…… 经过了刚才跌宕起伏的心理历程，蒂缪尔已经几乎完全把之前的生理冲动抛在了脑后。她咬着嘴唇站着，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到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请。” “为什么？！” 伊莱特几乎是愤怒地跳了起来：“明明你刚才已经想要我的！为什么要拒绝？喂，我可是很清楚你的心情的，你……”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茫然：“……怎么回事？刚才你明明很想要……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光明神用失望又受伤的目光看着她：“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见鬼，我明明完美无缺！为什么你突然对我又失去了兴趣？！” 蒂缪尔愧疚地看着他：“不，您当然是完美无缺的，只是我……” ……编不下去了。 混蛋她身为一个严肃正直的祭司，拒绝主神献身当牛郎的行为有哪里不对吗？！哪里不对啊？！为什么她要生出这种奇怪的愧疚心理！要是她真的听从吩咐把他给上了，那才是真的值得愧疚的事情吧！！！ 自从上次的乌龙契约事件之后，蒂缪尔已经很清楚了自己和伊莱特之间的世界观差异。只是知道不代表能接受，每次遇到这种需要向对方解释难以启齿的常识问题的时候，她仍然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蒂.仍然是个处.内心很保守.每天都在刷新世界观之中度过.缪尔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连比划带省略词，终于是让伊莱特知道了在人类世界中，【正经人】在“生理有冲动”“看着不讨厌”的状况下，距离“愉快地啪起来”是应该有一段名为节操的距离的。 蒂缪尔的解说浅显易懂得几乎可以用来当做青春期生理知识课的范本教材，天资聪颖如光明神当然是一听就懂了。只不过……嗯，虽然明白是明白了，可他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 “人类为什么这么麻烦？”伊莱特烦躁地抓着头发，“想要做的事情为什么不能直接去做，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制定‘道德’这种无用的东西！” 蒂缪尔沉默着，没有办法给出解释。 人类为什么要有道德？ 大概是因为人类太过弱小，远没有神祇那么强大。所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无法承受恣意妄为带来的后果。因此，才制定了“道德”来约束自己的行为吧？ 只是在经历了这么漫长的时间之后，很多东西就连人类自己也没办法解释清楚，蒂缪尔当然也没办法向伊莱特完全说明。 伊莱特不高兴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冷着脸说道：“我需要补充信仰之力了。” 蒂缪尔一愣：“现在？” “对，现在。”伊莱特紧紧抿着嘴唇看着她，“怎么，难道补充神力这件事也不行吗？” “……当然没问题。这是我的职责。” 蒂缪尔拘谨地理了一下衣服，小步走到了伊莱特旁边。她小心翼翼坐下来，大半身子还悬空在外面，紧张地绞着手指，慢慢地凑到了伊莱特面前。 神祇在人间是无法直接吸收信徒们的信仰之力的。在神力使用过度的时候，需要通过祭司来吸收信仰之力。方式是，嘴对嘴。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为伊莱特提供神力了。只是这一次好像突然变得格外漫长。男人的一只手轻轻压着她的后脑，唇舌缓慢而湿润地抵在一起。被体温熨过的酒香通过液体度入口中，让蒂缪尔产生了一种醺然的幻觉。仍然是像上次一样的感受，汹涌的信仰之力以她的身体为通道奔向伊莱特那边，那是与她本源的力量，被这样冲击着，仿佛是自己身体最敏感的地方都在被不停撩拨一样，要不是还有伊莱特那只手撑着，蒂缪尔早就已经酥软在地上了。 和上次一样的行为，却多了上次远没有这么强烈的悸动。蒂缪尔不适应地想要逃开，可是伊莱特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却始终睁着，他平静地望着她，他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一样看着她，金色下面，是暗流汹涌的大海。 “我会弄明白的。” 恍惚中，蒂缪尔听到伊莱特轻声说着。他的唇仍然和自己的贴在一起，那声音却是通过灵魂契约的震颤直接传到了她的心底。 “我是神，这世上没有我不明白的东西……包括人类，还有你。” “等我明白的那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而不是光明神教。” Chapter 38 尽管靠近王国之都赛克里德城，乡下地方埃塞克却没有一点利用先天资源努力发展自己的上进打算。几百年来始终保持着一种慢悠悠的步伐，以至于隔壁都已经魔法车魔晶炮满天飞的情况下，埃塞克仍然还保持着很久以前的迟缓农耕经济。 从王都到来的顶级贵族王子殿下当然对这种连今年新款毛披风都买不到的小地方没什么兴趣，在简单看了看卷轴店里的特色卷轴之后就彻底成了旁观者。然而那些神祇却并不是这样，尽管来自神界这个传闻中经济高度发达的地方，可他们却并没有怎么见识过人间的市场。像奥克罗德这种在赛克里德城到处浪的还好，可如同海神斐德拉这种没怎么出过门的宅男，就像是土包子进城一样，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 “这是什么？”斐德拉一只手摁着头顶的椰子，另外一只手捏起路边摊子上一只看起来像是土块一样疙疙瘩瘩的球体问道。 “这叫核桃。”蒂缪尔一脸黑线地解释着，“是一种食物，您看，外面的硬壳可以打开，然后……” “哦哦！这个我知道，”斐德拉兴致盎然地说道，“是陆地上的某种贝类对吗？里面会不会有珍珠？” “……并不会，谢谢。” “蒂缪尔，这个又是什么？” 大祭司迅速扭过头去，美丽动人的爱神蕾丽尔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另一个摊子前面，两只手指捏着一根橘黄色的胡萝卜问道。 “这……也是人间的一种蔬菜，是餐桌上很广泛的……” 少女表情很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胡萝卜，突然伸出一只白皙娇嫩的手，弯成一个非常微妙的凹弧，从上到下暧昧地撸了一把，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个粗细和质地……我很喜欢呢，神界为什么不生长这种用起来很方便的东西？喂，这些我都要了，快点给我包起来！” “……”救命，不要是她想的那个意思，等等为什么她会想到那里，难道是爱神自带的谜之污力么…… 光明大祭司浑身颤抖着在角落里蹲了一会儿，还没完全从自己肮脏的思想中喘过气来，突然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大祭司，这个是……” “……塔格，你是人类吧？为什么你也要和他们一样……” 高大憨厚的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头：“因为我一直在森林里呆着，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抱歉，也没办法帮上你什么忙。” 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些第一次从神界出来放风跟熊孩子没两样的神祇身上，有些同情地看了看蒂缪尔：“这些天辛苦你了，大祭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也是第一次离开神殿吧？” 蒂缪尔微笑道：“虽然没有离开过赛克里德，可我曾经听一些冒险者讲过外面的事情。所以多少还是懂一点的……何况，这些冕下虽然看起来骄傲，其实本性并不坏。对了，一直没来得及问，您的职业是什么？” 塔格微微笑了下，一手拔出了腰中的剑。从外表看上去是非常普通的金属武器，可却奇怪地带着一丝魔法气息。 “我是剑舞者。”塔格缓缓说道，“可以在所有金属武器上附着魔法攻击的剑舞者。” “抱歉，我从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个职业。”蒂缪尔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塔格点了点头：“是的。这个世界上的剑舞者已经不多了，我也是从一位已经亡故的前辈那里学到了这些，一直在森林中修炼，后来遇到了伊娃才……” 他打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那双眼睛却依然带着几分宠溺，紧紧盯着和蕾丽尔他们一起到处乱跑的睡神伊娃身上。 他们今天是按照计划在城里寻找线索的，可是才刚刚抵达集市区，这些耐不住寂寞的神祇们就已经把计划抛到了脑后，无奈之下，蒂缪尔只有拜托看起来还比较靠谱的西维妮娅和王子欧佩尔两个人一起去继续寻找线索，她则留在了这里，勇敢地承担起众神幼儿园园长的重要职位。 蒂缪尔看了看立在广场中央的魔法钟，欧佩尔他们离开已经两个小时了，埃塞克城很小，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按说已经可以回到这里…… 她正在思考要不要带队去寻找他们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就跳出了那两个格外耀眼的身影。 “西维妮娅冕下。”蒂缪尔礼貌地行礼，然后就迫不及待问道：“欧佩尔殿下，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自然女神脸上依然带着她惯常的骄傲和泰然自若，然而王子殿下看起来却有点担忧。他紧紧蹙着眉，说道：“我们问了城里的所有相关官员和常驻的商贩居民，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里有传送阵的事情。” “什么？”蒂缪尔惊了一下，她快速左右看了看，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会这样？没有人知道传送阵——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哪怕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的居民都根本不知道这里有通往科罗城附近的传送阵。在所有人眼中，埃塞克就是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小村子。”欧佩尔说道。 “怎么会这样？”蒂缪尔皱着眉说，“可是乔纳森男爵明明说……” “那就是有人在说谎了。”西维妮娅笑着说，“究竟是那个奇怪的人类，还是这群村夫呢……哼哼哼，这下子看起来更有意思了。” 她看起来没有一点不高兴，反倒是眼眸晶亮兴奋异常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一种“哎呀妈呀终于有个机会好好打一架了！”的摩拳擦掌。 ……明明刚开始还觉得这是个优雅高贵的女神来着，现在看来，根本就和奥克罗德他们一个样啊。 “怎么回事？” 大概是幼儿园园长在这里停留得太久了，旁边被放养的大班班长伊莱特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他走过来站在蒂缪尔身边，低头看了看大祭司有点担忧的表情，瞬间阴下脸看向西维妮娅：“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你以为我会对她做什么？”西维妮娅从鼻子里往外冒冷气，“大祭司和你不一样，而我——显然对于你的时候才会出于私怨做一些不公正的事情。” 蒂缪尔扶额，在两位神祇之间矛盾升级之前果断站了出来，她向伊莱特简单解释了一下欧佩尔他们发现的奇怪地方，也表达了对于目前状况不明的担忧。伊莱特一直很安静地听她说着，听到最后他也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任何猜测，只是抱胸发出了一声冷笑。 “只有这种事情？”伊莱特不屑地说道，“你在担心什么呢？就算是那个人类在玩什么花样又如何？我在这里，难道一个人类还能对抗神祇的力量？” ……虽然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出发就遇到这种所有人都看不透的事情，还是让蒂缪尔心里有点说不清楚的不安。 “好了，不要为这些无聊的事情担心，没什么能伤害到我们。”伊莱特一只手揉了揉蒂缪尔的头，“现在的我们只需要享受就好。好了你刚才一直忙着和那些人说话，别忘了，你可是我的祭司，别在其他人身上花那么多时间！” 尽管仍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蒂缪尔还是很快接受了伊莱特的说辞。她重新回到了集市中，就在刚刚离开的一会儿功夫里，站在场外的塔格已经被购物兴致高涨的伊娃拉到了里面，被迫成为了人形购物架。蒂缪尔目光转了转，就突然看到几个神祇正缩在一个角落里，他们蹲在一个摊子面前，正对着什么东西窃窃私语着。 斐德拉，库珀斯，居然还有兽神鲁卡。 ……这就很奇怪了。作为一颗天然的毛球，兽神鲁卡完全没有一点作为神祇应有的气质，如同史莱姆一样最大的特长就是哭唧唧，作为神祇，甚至还每天被斐德拉的肥猫椰子扑打。 可是现在，从来惧怕椰子的鲁卡居然和斐德拉他们挤在一起，虽然看上去仍然有点畏畏缩缩的，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你们在看什么？” 蒂缪尔和伊莱特走到那个摊位旁边，她弯下腰有点好奇地侧目看了看，却发现斐德拉手中正拿着一块什么东西，目光有点怔怔地落在它上面。 那是一小块淡蓝色的胶质，像是果冻一样颤巍巍停在斐德拉指尖上。那块胶质不知是固体还是液体，半透明的蓝色里面是璀璨如星空的奇怪粉末，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会折射出不同的炫目光彩。 “我、我想要这个！”鲁卡鼓足勇气大声喊道，虽然它大声起来也没有椰子喵的声音大。 “这是什么？”蒂缪尔有点好奇地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好东西！只有海里才有！”毛球激动地跳着说道，“如果能吞噬了它，我就能脱离现在的样子变得更威风了！斐德拉给我好不好？我……我愿意给你的猫当一个月的玩具！” ……为什么身为一个神能提出主动卖身的屈辱条约啊？！你的尊严呢！ “不行。”斐德拉淡淡看了它一眼，就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然后脸上就被头顶的肥猫抓了两道。 “嘶……椰子你轻点！这东西不能给你，因为对我来说，它更加重要。” 斐德拉扯着因为被抓了脸而抽痛的嘴角说道，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扔到了一直闲闲看热闹的摊子老板面前，哗啦啦一片婴儿拳头大小的珍珠滚了出来。 “这些够吗？你还有多少，我全要了。”斐德拉淡淡说道，一边就想要把那块胶体装起来。 “对不起啦这位大人，”摊主笑眯眯摆了摆手，“这件东西啊，小的我是不卖的。” Chapter 39 “不卖，就是说你要送了？” 最先说话的人，居然是一直沉默着呆在旁边的死神库珀斯。这位看起来有些忧伤落拓的普通中年人蹲在摊子旁边，看向摊主的时候，眼里有一道奇异的光闪过。 “这位大人真会开玩笑，”摊主讪笑道，“我一个小本生意的，当然没办法把这件东西送给您……不过，要是大人诚心想要的话，可以拿出我们需要的东西交换嘛。” “你想要什么？”库珀斯扭头对斐德拉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对不起斐德拉，这东西我也非常需要，所以如果是公平竞争的话，我不会输给你的。” 斐德拉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蒂缪尔悄悄退后了几步，小声问身边的伊莱特：“父神，那件东西是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想要？” 伊莱特一直懒洋洋站在旁边，仿佛是对那件三位神祇都在争夺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听到蒂缪尔的问话，他低头瞥了一眼斐德拉手上那一小块闪着晶莹光芒的蓝色胶体，才很没兴趣地回答道：“那是海魂石。用来提升灵魂凝练度的东西，虽然少见，可真正能用得上人的并不多。鲁卡天生灵魂不稳，库珀斯大概是为了他的亡灵实验，至于斐德拉……” 伊莱特嘴角挂上了一丝讥讽的笑：“海魂石，是海中的智慧生命死亡之后留下来的东西。而那些智慧生物，只要是自然死亡的都不会让别人找到他们的尸体。所以……我记得这破村子是远离大海的吧？这个家伙是怎么拿到海魂石的？” 蒂缪尔心头一紧，重新看向斐德拉手上的那一团东西的时候，目光里已经带上了别样的意味，她的声音压得更低：“父神，您的意思是……可以从这个人的身上找到传送阵的线索吗？” “我不知道。”伊莱特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过，我倒对这个人类想要什么挺好奇的……” 说着，伊莱特也凑热闹一样走上前去，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说出来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还是珍材异宝？” 那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摊主并没有立刻回答伊莱特的问题，他侧过头来，盯着伊莱特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 “啊，各位大人想必就是昨天跟着汉斯队长进城的几位大人了吧？昨天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现在在近处看，各位果然是气派不凡啊！” 伊莱特不耐烦地咳了一声，示意他快点说重点。 摊主神秘地眨了眨眼：“各位大人想必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埃塞克城的规矩。我们这里的集市嘛……是分为明市和暗市的。明市就是各位现在看到的，暗市嘛……” 他说话的声音越压越低，蒂缪尔不由自主地渐渐靠近了些。她凝神仔细听着，完全没注意到其他的几位神祇也都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附近。 摊主似乎很满意自己营造出来的神秘气氛，他表情夸张地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所谓暗市，一般路过的外来人是不会知道的，只有各位大人这样，能一眼从明市上发现我们抛下的引子的，才有资格参加埃塞克一年一度的暗市。我早就看出大人们的不凡之处，所以从各位进入这里的时候就开始留意，现在看来……嘿嘿，果然没错啊！” 最后不忘拍一记让人很舒服的马屁。如果是普通的冒险者，一定会为这种称赞高兴的，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出什么高兴的神色。 “我问，你要什么？”斐德拉加重了语气，重新问了一遍，“我要这块海魂石，要什么尽管开口。” “哎哟大人，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海魂石只是引子而已，我家主人是不让卖的。”摊主摆出一张苦脸说道，“各位要是真的对这海魂石感兴趣的话，为什么不考虑参加我们的暗市？我保证那里有足够多的海魂石，而且……说不定还能发现你们想要的其他东西呢。”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像是笃定他们一定会上钩一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时间？地点？交易方式？” 蒂缪尔还没开口，旁边突然传来了另外一道声音。她扭过头去，就看到欧佩尔和西维妮娅站在一起，王子殿下表情淡淡地问道。 “时间和地点我们会派人通知各位的。至于交易方式嘛……”摊主笑了笑，“当然是我说的，交换。只要各位能拿出同等价值而且各位卖家需要的东西，就可以拿走任意你们喜欢的东西。” “‘各位卖家’？‘任意’？”蒂缪尔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话中的几个词语，她谨慎地问道：“您的意思是，所谓的暗市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集市，而是……其他的形式？” “这个嘛，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摊主语焉不详地说道，一边恭敬地向斐德拉道了歉，伸手把那块海魂石拿了回来。 斐德拉的表情看上去相当不愉快，作为神祇，很少有人能从他手中拿走什么东西。只是不知道他后来又想到了什么，才慢慢地松了手。 “多谢多谢！我的名字是约翰，各位大人是住在乔纳森男爵城堡吧？请放心，请柬到时候一定会准时送到各位手上的！” 他谄媚地笑着，一边把那块海魂石收了起来，看样子，被人认出来的东西是不会再重新摆到摊子上了。 被这样蓦然搅和了一下，哪怕是购物狂蕾丽尔都没了什么继续玩下去的兴致。加上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们早早就结束了计划中的城镇探索，提前踏上了返程。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很沉默。蒂缪尔抬眼看了看一脸若有所思的伊莱特，发现他并没有心情注意自己之后，才退后了几步，悄悄凑近了欧佩尔。 “王子殿下……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然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参加那个所谓的暗市？” 欧佩尔放慢了脚步，他低下头来看着蒂缪尔，少女的目光里闪烁着聪慧的光芒，虽然是问句，可明显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不愧是光明神教的大祭司呢，虽然外表看上去是个愚蠢又死板的女人，可实际上对某些事情，也是有着异常敏锐的观察力呢。 欧佩尔内心一阵很不情愿的赞赏，表面上却依然是不动声色，他淡淡问道：“哦？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所谓暗市毕竟是人类的集市，无论集市上出现多么稀有罕见的东西，各位冕下恐怕也不会有多大兴趣。我注意到您和西维妮娅冕下消失了一小会儿，再次同时出现的时候，您就直接下了那样的指示。西维妮娅冕下的性格，应该是不太喜欢别人擅做主张的。所以……应该是自然女神发现了什么吧？” 蒂缪尔飞快地思考着：“先不说海魂石那种稀有的物品，本身来历就很可疑。仅仅是那个约翰就已经……我们并没有说过我们的身份、住处或者任何信息，可他却能准确地认出我们，甚至还能把请柬送入男爵城堡，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商人能做到的！恕我直言，王子殿下，您和冕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并且……应该是非常笃定的线索吧？” 欧佩尔定定看了她许久，突然问道：“这是光明主神告诉你的吗？” 蒂缪尔楞了一下：“不……父神有对我说什么，这些只是我擅自揣测的……” “你倒是挺聪明的。”欧佩尔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没错，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蕾丽尔冕下告诉我们，那个约翰的身上，有亡灵的气息。” 蒂缪尔倒抽了一口冷气：“亡灵？不，可是作为光明大祭司，我能分辨出来他并不是亡灵生物——” “他是个活着的人类，只是身上有那种气息而已。”欧佩尔打断了她的话，“事实上，如果不是蕾丽尔冕下天生对男性有着极为敏感的辨别能力，也没办法分辨出那一丝亡灵气息。已经很淡了。如果蕾丽尔冕下的推测没错的话，应该是他曾经接触过亡灵生物，才带上了这种气息。” 曾经接触过亡灵生物吗…… 蒂缪尔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他们在前往埃塞克途中，森林里遇到的那场亡灵袭击。 在安瑞斯大陆上，亡灵生物是几乎所有生命的噩梦。 它们不是大陆上正常诞生的生命，所有的生物死亡之后，他们的灵魂都会回归元素法则，只有极少数一部分，被怨念和恶毒的亡灵魔法控制后才会被迫变成亡灵。它们不死不灭，能像活物一样行动，却只有少数高级亡灵才有自己的意识。它们没有需求或者爱好，除了极少数高等级巫妖喜欢钻在自己的死亡洞窟中研究亡灵魔法之外，其他的亡灵生物都只有破坏和杀戮的本能。凡是亡灵生物所到之处，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大片没有生命的血海。 所幸大部分亡灵生物都被关在冥府中，死神库珀斯的看守让它们不可能大面积越过冥海。出没在大陆上的亡灵，一旦被人发现就会引来各方冒险者和神官的绞杀。 可是在这个普通却祥和的小镇里，一个摊主身上居然出现了亡灵的气息…… 蒂缪尔的脸色不由自主变得非常难看。她抬头看了看欧佩尔，王子殿下看起来并没有太过惊讶，她想到的事情，欧佩尔应该是早就想得更加全面了。 “无论是按照元素法则，还是我个人的意志，亡灵生物都是不该出现在大陆上的。”欧佩尔脸色有点阴沉地握紧了拳头，“这已经不仅仅是海魂石的线索……所有亡灵出现的地方，必将是我等剑之所向。” Chapter 40 蒂缪尔他们只在那天晚上抵达城堡后见过乔纳森男爵一面，那一晚之后，城堡的主人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过。蒂缪尔曾经私下里找到汉斯想要了解一下情况，护卫队长只说是男爵大人有重要的应酬，他们可以在城堡里自由活动，除此之外，也没办法提供更多有效的信息。 对于这种没有烦人的人类在眼前晃悠，而且自己又能享有充分的自由的状况，各位神祇是十分满意的，然而蒂缪尔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从对他们彻底开房男爵城堡来看，乔纳森男爵已经对他们这些客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可身为主人，这些天来竟然没有出现过一次。这种行为又可以算上是非常不尊重了。加上那仿佛只存在于男爵口中的传送阵、集市上的海魂石、奇怪的暗市…… “你在想什么呢？” 一声不满的抱怨打断了蒂缪尔的思考，她猛地回过神来，就看到伊莱特一脸不满地看着她，那张毫无瑕疵的英俊面孔在很近的距离看着自己，尽管并没有半点暧昧的意思，蒂缪尔还是被【父神的美貌杀】重击得几乎窒息。 “和我说话有这么无聊吗？”伊莱特抑郁地看着她，“我刚才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啊，我……我有。”蒂缪尔回忆着伊莱特刚才说的话，“父神您刚才说到神界的情况。虽然神界的面积是人间的三倍多，可神祇的数量却十分稀少。广袤的土地被神祇们以元素的天然界限分隔开，各种生物只在固定的领土上活动，几乎没有可能越界……” 伊莱特满意地点了点头，给蒂缪尔的神界地理知识考试打了个优秀，然后继续考核神界人文知识：“然后呢？我们的婚姻和繁衍是什么样的？” “……”她是个好祭司，在听到脖子以下的部分的时候就主动脑内和谐了。 伊莱特气恼地看着蒂缪尔一张主动打了马赛克的脸，脸上掠过一抹狼狈的红：“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最关键的地方……算了，我再说一遍，这次你给我听清楚。” 神祇的婚姻和繁衍都与人类完全不相同。 除了少部分因为纯粹的信仰而产生的神祇之外，大部分能力强大的神祇都诞生于元素。他们虽然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外形，可事实上却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种族。他们更加完美、强大，从出生开始，就拥有着几乎无尽的生命和力量。蒂缪尔无法想象创/世神是出于怎样的偏心，才创造出神祇这种几乎算得上完美无缺的生命。简直就是不给其他种族活路的存在。 所幸的是，完美也意味着独一无二。因为诞生于元素，所以神祇并不像人类或者绝大多数生物一样能够自然繁衍。他们之间的性/行为无法产生后代，只有当原有的神祇因为某些特殊原因陨落的时候，才会有新的神祇重新诞生于元素或者信仰。只是，那已经是与原来的神祇毫无关系的存在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不管怎么浪都不会产生什么“后果”的天生构造，让神祇变成了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节操的一种生物。 可以毫无顾忌毫无措施地随时随地啪起来，完全靠眼缘；婚姻靠契约维持，可以今天签订婚姻协议，第二天一言不合就解约离婚一拍两散。虽然有着“一夫一妻”这种潜规则的限制，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据说爱神蕾丽尔就曾经创造过一个小时换三位配偶的壮观记录。 蒂缪尔麻木脸：“……” 神祇啊，你们到底是怎样一种堕落的存在啊…… 伊莱特表情平淡地简单讲完了神界人文地理综述，然后奇怪地开口：“所以，你们人类的婚姻是什么样的？不靠契约维持，难道所谓的‘感情’和‘道德’比契约还有约束力吗？” “我……我也不知道。”蒂缪尔扶额，“父神，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可是，人类和神祇是不同的。感情和道德虽然并不像契约那样具有强大的约束力，可是有时候，它们却能产生比契约更强大的力量。” “可以像你和我这样，共享生命和力量吗？” “不仅是共享，有的时候，感情和道德的力量甚至可以让一个人为另外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牺牲自己的灵魂。”蒂缪尔微笑着说道。 伊莱特没有回答，只是那张脸上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怀疑和不屑。 这是个阳光暗淡的清晨，所有人都百无聊赖地聚集在男爵城堡的宴会厅里面。天很阴，云很黑，空气很潮闷。 蒂缪尔扭头看了看房间里懒洋洋各自找乐子的神祇们，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没有再试图向伊莱特解释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而是一只手扶着栏杆，有些担忧地看向了窗外。 距离那天探访集市已经两天了，这两天里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那个约翰曾说过的请柬没有半点出现的痕迹，甚至当他们再次前往集市的时候，约翰这个人都已经消失了。 大概是为了营造这个宴会厅内宛如海底一样凉爽怡人的气氛，男爵城堡外的一整片山坡都种满了那种微微发光的蓝色树木。蒂缪尔的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窗外那片蓝色的树林上，她走神得太过专注，以至于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个针尖一样大小的黑点突然出现在天空中，在蒂缪尔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黑点已经迅速扩大，几乎是眨眼间就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一瞬间她只看到惨白阴森如同死者的脸孔，扑鼻的腥臭就已经把她笼罩在其中。事情发生得太快，蒂缪尔甚至来不及用光明神术保护自己，那张丑恶的面孔已经邪魅地笑了起来—— 然后只听“嗷”的一声惨叫，还没完全笑出来的邪魅脸孔就乐极生悲地撞在了蒂缪尔身上突然弹出的金色光晕上，叽里咕噜滚到了地上。惨白的骨翼像是被烈焰灼烧了一样迅速变黑，几乎是几秒钟的时间，那东西就已经颤抖着缩成一团，然后彻底失去了动静。 “蒂缪尔！”伊莱特厉声喝道，刚才那一瞬间太快，就连光明神也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大步走到蒂缪尔旁边，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拽着她的胳膊，像是要确认她是不是受伤一样翻来覆去检查着。 “我……我没事。”蒂缪尔惊魂未定地看着身上自动弹出的光晕，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应该是和光明神共享神力之后自动加持的圣光护体功效。她的目光很快移到地上那团东西上：“那是什么？” 刚才还悠闲地各自玩耍的神祇们早就已经在事情发生的刹那就跳了起来，他们正聚集在那团东西旁边，奥克罗德蹲下身来，一只手小心地把那玩意儿翻了过来。 ——一张惨白的人脸，突兀地长在一只鸟的身上。它没有躯体没有四肢，只在人脸的后面长着两只畸形的骨翼，看起来就像是个变异的人头。现在那张脸正定格在惊恐绝望的表情上，看上去无比恐怖且怪异。 “亡灵……”伊莱特极端厌恶地说道，“怎么又是这种东西？！库珀斯，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工作，为什么这些东西能这样大批地出现在人间！” ——还是在我刚刚科普过“神界生物不会到处乱跑”之后！简直啪啪啪打脸好吗！ “我……不应该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库珀斯紧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只手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本子，仔细从上到下查着上面的名字。古旧的封面上，隐约能看出“冥界生物大全”的字样…… “啊，找、找到了！”他终于惊喜地叫起来，指着本子上的名字大声念出来，“人声鸟——低级亡灵炼金产物。用于传递声音信息，可以用十八种语调读出想要表达的内容，更加亲切方便真实可靠……呃……” 库珀斯的声音尴尬地低了下去，他犹豫地看着地上好像是已经死掉的人声鸟：“是这样的，这应该是一个亡灵炼金术造出来的机关，用来传递信息的。不过，不知道坏了的炼金亡灵还能不能用了……”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伊莱特冷声道。刚才蒂缪尔在他身边遭到袭击的事情让光明神心情极端恶劣，他大步走了过去，一只脚用力踩在了那颗仍然在装死的人头上，带了神圣光明元素的力量恶毒地钻进人头体内，众人只听到“嗷”的一声惨叫，人头鸟带着一溜黑烟猛地跳起来，那张人脸痛苦地扭曲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冒出来：“各位贵宾……今晚八点，于……举办……” 然后重新一头栽倒在地上，这次是再也没有了动静。 伊莱特：“……” 一阵静默，然后十几道目光刀锋一样飞向了光明神。 伊莱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狠狠咬着牙，重新凝聚了更加纯净的光明之力用力踩下去：“喂！你别给我装死，把话说完！说完啊混蛋！好歹也是个传信的，质量这么差为什么干脆去死算了！等等……给我把话说完再死啊！！！” Chapter 41 当天晚上七点半，所有神祇和代言者一起站在了已经收摊的集市上，望着稀稀拉拉的行人，一筹莫展。 “都怪伊莱特这个白痴。”西维妮娅斜眼抱怨道，“就算那玩意儿欺负了你的人，简单教训一下就算了，搞得我们现在还要自己想办法找到地方……” “闭嘴。”伊莱特咬牙说道，他一边仔细地注视着集市上的每个角落，“不告诉我们又怎么样？哼，人类的伎俩而已，就算不知道地点，我们也一定能找到那个地方！” 说完，他丝毫不顾身后一群看热闹的群众纷纷露出“鸭子死了嘴还是挺硬的”幸灾乐祸表情，微微闭上眼睛，一只手平伸在前方，顿时，一面极细的光线织成的纤薄网状物以他的手心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从理论上来说，光明神伊莱特想要靠自己的男主外挂找到暗市的地点其实是可行的。埃塞克本来就是一座极小的城镇，这些天来他们几乎把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并没有发现除了特别穷以外的异常。所以，那个传说中的暗市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之前一定是被什么东西藏起来了，蓦然冒出来，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只是……这些毕竟是理论而已，用来远距离监视某个地点的方法有，比如伊莱特正在使用的圣光之触，就是光明神官们常用的监察手段之一。 但是，没有哪一种监视方法是不需要耗费大量的神力或者魔力的，魔法师们用来监视高塔的巫师之眼每天都要消耗一颗十级以上魔晶，更别提本身就是靠信仰之力发动神术的神职者们，蒂缪尔简直无法想象要多么可怕的神力才能监视整座城镇的每个角落。 然而伊莱特的表情却始终非常轻松。 极细密的银色亮线从伊莱特掌心处无声地蔓延出来，然后迅速没入了夜色，蒂缪尔睁大了眼睛，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蛰伏进了黑夜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丈量着埃塞克城的每一寸土地。从城主府和男爵城堡灯火辉煌的会客厅，一直到深巷中虫鼠出没的阴沟之中。那些银线像是最灵敏的生物，把所有信息传入控制者手中。她看到伊莱特的手指以难以觉察的频率轻轻颤抖着，突然间猛地翻转手腕，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攥紧了手指。 “这边。”伊莱特简短地说道，一边用力抓紧了手里那根仿佛不断在挣扎的银线。 他们迅速穿过夜色，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笼罩下的埃塞克城与白天有一点说不出的不同，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摆脱了阳光的压制一样，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他们沿着来路一路回去，到最后在一片距离男爵城堡不远的山坡处停了下来。 不，应该说是“那片在白天还是山坡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奥克罗德猛地停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那片白天还只是一片长满了蓝色树木的山坡的地方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白色的雾气在他们面前慢慢散开，像是揭开了一层纱雾一样，露出了下面诱人眼目的耀眼珍宝——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刚才一路走来时埃塞克城中稀落人流形成了鲜明对比，到处都是露天摆放的摊子，珊瑚、珍珠、珍奇魔兽肢体的残片等各种让人垂涎的宝贝被随意地摆在摊子上，几乎每个摊子前都能看到激烈讨价还价的人们。摊位的摆放完全没有秩序，一直延伸到他们看不到的远处，那里的灯光如同宝石一样闪烁通明，显然是还有着更加广阔的空间。 热气、争吵、叫骂融成一股奇特的生气，和他们白天见到的平静祥和的埃塞克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简直就像是……科罗城的地下黑市……”欧佩尔在旁边低声喃喃道，“真没想到，从来以农业和贫穷出名的埃塞克，竟然还藏着这种地方。很好，这次回去又有了新的征税理由了。” 蒂缪尔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她重新张望了一下四周，不由得有些惊讶地说道：“这里……这里好像是我们白天……” “没错，就是男爵城堡的宴会厅窗口正对的那片蓝色树林。” 伊莱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丢掉手中已经完全没有用处的银线，咬牙道：“这片地方是被隐藏起来的另外一片空间。问题是——我们没有一个人发现它的存在，哪怕它天天就在我们的眼皮下面晃荡！见鬼，这些人类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点的？在一群主神面前藏起一个平行空间！”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都被面前堪称震惊的一切吸引住了。他们不愿承认，可事实又如此鲜明地摆在了眼前。 好生气啊，好想扭头就走假装没看见啊。 冷风无声地吹过，一群神祇木然地站在熙熙攘攘集市之外，没有一个人想第一个进去。 “我们还是进去吧。” 塔格打破了沉默，他弯腰抱起伊娃，把小姑娘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微笑着扭头看向被啪啪啪打脸了的神祇们。 “我们是来找线索的，不是吗？既然已经找到了那个暗市，还是做正事比较好。” 说完，他也不顾身后仍然在纠结面子的神祇们，抱着伊娃淡定地走入了暗市的人群。 有人开了头之后，剩下的事情就要简单得多。神祇们很快抛弃了自己的尊严，一个又一个走入了集市之中。和白天他们看到的集市相比，暗市的商品显然要丰富珍贵得多，加上人流汹涌，他们很快就被挤得分成了几个部分。蒂缪尔拉着伊莱特的手，刚刚挤到一小片空地处，转过身来就发现身边已经只剩下伊莱特和自己。 “父神，他们……”蒂缪尔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伊莱特，光明神抬起头，淡淡看了一眼远方的人流，重新低头看起了手里的东西。 “不用担心，他们应该是去自己喜欢的地方玩了——你看这个怎么样？” 伊莱特举起手中的东西，询问一样看向蒂缪尔。大祭司垂眼看过去，一只小巧的银白皇冠在伊莱特掌心闪着夺目的光彩，皇冠的花纹雕刻成藤蔓的模样，一朵蛋白石雕刻的月光蔷薇娇艳欲滴地盛放在藤蔓中央，看上去的确是精美绝伦。 “很美，不过我们不是来找……”海魂石的吗…… 伊莱特微微笑起来：“那种东西，让他们去找就好。喜欢吗？” “喜欢。”蒂缪尔又看了一眼那只蔷薇王冠，的确是很多女孩子都会喜欢的东西。 伊莱特看起来仿佛很高兴，他一只手把王冠强行摁到蒂缪尔头上，顺手在摊主“先生……”的呼喊声中丢下一块人头大小的黄金，一边用自认为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蒂缪尔：“送给你。开心吗？” 蒂缪尔：“……” #我家父神今天好像又没有吃药# “……开心。” 熟悉的勉强语气和口是心非。伊莱特几乎是瞬间拉下脸来，他用控诉的目光望着蒂缪尔：“喂，你为什么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们？” 伊莱特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对男女，刚刚接受了男士的礼物的少女正对着自己的伴侣露出热情而含情脉脉的笑容。伊莱特一脸不解：“收到礼物的人类女人，不该是像她那样高兴吗？你到底算不算人类啊，为什么反应完全不一样？” 蒂缪尔哑然地看着愤怒且不解的伊莱特，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光明神让她有些心疼。 像在看着一个努力解一道困难的题目的孩子，就算知道那是自己完全没有涉足过的领域，也依然笨拙地试图了解着。让人哪怕知道他做出来的答案是错误的，也忍不住心生怜爱。 “……我很开心啊。”蒂缪尔把头上的王冠扶了扶正，微笑着望向伊莱特，“父神您……嗯，一点没错，人类会因为收到礼物而开心。只不过，有时候这种情绪并不是因为礼物本身，而是因为……送礼物的，正好是心里想要的那个人罢了。” 伊莱特愣愣地望着她，少女的头发被他刚才粗鲁的动作弄得有些凌乱，精巧的王冠在乌黑的长发间闪着安静的光。作为光明神殿的大祭司，她从来没有佩戴过什么饰物，伊莱特能看出她并不是非常喜欢自己送的礼物，只是……那双清澈的黑眼睛里面的光芒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还会觉得开心？ 伊莱特觉得自己仿佛是懂了什么，又好像仍然是什么都不明白。 他有些别扭地轻咳了一声，一只手把王冠从蒂缪尔头上取了下来：“这东西不适合你……等到了神界，我再找更好的东西给你。” 蒂缪尔笑着点了点头，她刚想说什么，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紧接着，他们身边的人流猛地喧闹起来，所有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一样，同时朝喊声传来的地方涌过去。蒂缪尔被带得踉跄了一下，伊莱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一只手把大祭司护到了自己的胸前。 “怎么回事？”伊莱特皱着眉看向远处，“那些人为什么都朝那边过去？” 蒂缪尔望了望人潮涌去的方向——正是他们之前在外面看到的，灯火最辉煌的那片地带。她低头思索了一下，迟疑着说道：“那个汉斯好像说过……暗市会有很多卖家，交易的方式也有所不同。刚才那些卖家都和我们之前见到的一样，只是普通的金钱买卖。这样看来，那边应该就是他说的那种交易？” “走，我们去看看。”伊莱特果断说道，一边扯着蒂缪尔，迅速跟着人流走了过去。 Chapter 42 还离得很远，他们就看到了那片被灯光笼罩的地方。 还没有进入暗市的时候，蒂缪尔曾以为那里只是摊铺集中的地方，可直到这里才能看出来那边大概的情况——与自己想象的相反，相比之前一路走来的拥挤，那片区域还要空旷得多。一道金色的薄光从夜幕中垂直落下，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都挤在薄光之外，蒂缪尔踮脚看了看金光笼罩中的那片地方，发现只是一片普通的土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难道这下面，也是另外一个平行空间？”她迟疑着问道。 伊莱特没有回答，他皱着眉头，手指飞快弹动着，圣光之触的银线迅速没入地下，仔细探索着每一寸土地。蒂缪尔安静地等待着，大概过了三分钟的时间，伊莱特才睁开了眼睛。 “不是平行空间。”伊莱特冷笑着说道，“那群人类的能力还没有达到能够重叠三层空间的地步。他们只是在下面挖了个……哦，你看，已经出来了。” 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震，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闷响。那声音由远及近，蒂缪尔能感觉到地面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要从深处冒出来一样。她惊愕地看着金光笼罩的地面中央，地面像是巨兽的脊背一样不断起伏着，土地好像突然变成了液态，这样大的动静，甚至连灰尘都看不到。她眼睁睁看着地面隆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堆砌着一样一层层垒上去，从台阶，到基座，最后一直到上方的装饰和横幅……等到一切静止下来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已经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展览台。正中央拉着一条赛克里德城举办节庆的时候常见的横幅，上面用大陆通用语写着——“埃塞克城第三届暗夜交易会”。 与此同时，那片笼罩着空地的金光也一瞬间熄灭下去。像是一个盛典开启的信号，表示周围围观的群众可以尽情开始狂欢了。 周围的人群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像是等待了许久似的，欢呼着冲上那片刚刚搭建好的台子，争先恐后地占据了自己早就看中的地方，利落地铺开了摊子。蒂缪尔被人流挤得不由自主往前走去，幸好伊莱特在后面一把拉住了她，一只手牢牢地把她固定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蒂缪尔惊魂未定地自言自语道，旁边某位因为身娇体弱被人流挤回来的大叔听到了她的话，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乡巴佬，你是第一次来埃塞克吗？” 伊莱特眯起眼睛，两道冷光狠狠地在大叔身上剜了一下，男人只觉得一阵发冷，不由自主就挺胸收腹站得更直了些。 “解释。”伊莱特不耐烦地说道。 虽然是非常不满对方那趾高气昂的态度，可面前的男人身上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气质，让他不由自主地直不起腰来，再开口时，大叔的气场已经明显弱了七分：“你们不知道吗？埃塞克一年一度的暗夜交易会，哪怕在整个安瑞斯大陆也是极其有名的！埃塞克城从前一直是大陆贫穷榜前十位，可自从三年前城主大人和大地女神的使者签订了合约——” “等等，你说什么女神？”伊莱特打断了他的话。 “大地女神！”就算是被光明神的气势震得有点虚，大叔却依然骄傲地挺直了身子，“看到那座台子了吗？那是大地女神的神力！一瞬间造出这样的建筑，并且在平时把它毫无痕迹地藏起来，除了神祇的力量还有谁能做到？城主大人在大地女神的支持下，拿出了无数珍奇的财宝，并在这里举办了暗夜交易会。暗夜交易会上，所有人都不能用金钱购买商品，而必须拿出等价值而且卖家需要的珍奇材料才能换到货物。城主大人也会派出专门的鉴定师对材料进行鉴别。越来越多的商人和珍宝都被吸引到埃塞克城，这才第三届而已，这样下去，埃塞克城将会彻底摆脱贫穷，然后走上大陆巅峰blabla……” 仿佛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大叔也忘了自己还要去抢占最好的摊位，站在原地滔滔不绝地开始向蒂缪尔他们讲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城主大人的丰功伟绩。 “……所以我就有些奇怪，为什么城主大人不提倡大地女神教呢？哦他们说我们之前信奉的是光明之神，可是光明之神给我们带来了什么？要我说啊blabla……” 蒂缪尔敏感地抬头看了看伊莱特，听到这样反光明神教的言论，伊莱特居然罕见地没有生气，反倒是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父神，您……”他们离开了仍然意犹未尽想要诉说自己的骄傲的大叔的时候，蒂缪尔终于问道，“如果您生气的话，我愿意为了您的荣耀而战。” “生气？不不，我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伊莱特笑着说，“大地女神……哼，神界上百神祇，虽然大部分我都不记得名字，可我敢肯定绝对没有什么大地女神。靠着一点点折叠空间的能力糊弄人类，甚至还摆了这么大的摊子出来……很好，我也有点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做些什么了。” 他们安静地在这片新铺开的摊子中间行走着。正如同那个男人说的那样，在这里金钱没有任何作用，所有的交易都是以物易物。出售和交换用的商品五花八门，最受欢迎的商品除了高阶魔晶与魔法宝石之外，传说中来自黑暗年代的神祇用品也是极为热门的。 “战魂长靴！快来看啊！从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神器！战士必备，安瑞斯大陆独一无二的收藏品！这可是战神用过的东西，绝对是真品。只交换十六级以上的海洋魔兽魔晶！” 旁边一声吆喝迅速吸引了一小批人流，几个看上去财大器粗的商人围过去，在简单看了看那人手中灰黄色的布条一样的东西之后，一名看上去最人傻钱多的商人干脆地拿了一只小袋子过去，交易达成后，他拿着所谓的战魂长靴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蒂缪尔定定站在那里：“父神……他们说那是战神用过的东西，是真的吗？” “是真的。”伊莱特痛快地说道，“那的确是奥克罗德很久以前穿破的鞋子，嗤，那家伙居然随便扔到人间，真是不负责任的……” ……不负责任的人是那群人类吧？！不过是那个没事爱爆衫的脑缺爷们的破鞋子！为什么能卖出十六级魔晶的高价？！！ 蒂缪尔还没来得及为人类的盲目疯狂追星行为掬一把辛酸泪，就很快见识到了更加让人瞠目结舌的交换。贤者徽章、学者之冕、毒蝎匕首……伊莱特尽职尽责地解释为斐德拉家的破碗、伊娃的旧睡帽、西维妮娅生锈的水果刀等等的物品，分别拍出了让人瞠目结舌的高价。 蒂缪尔：“……” 人类啊，你能不能稍微争点气！ 大祭司的心情从震□□得有点羞愧，一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麻木。 虽然是有点丢人，不过，如果是之前的自己，在没有见识过神祇到底是什么样子之前，恐怕要比这些人更加狂热地追捧神祇留下的东西吧？ 不过，在见到过神祇的真面目之后，恐怕她很难再有这样的…… “光明圣典！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光明神教圣物！只交换魔法宝石，品阶高的优先！” 一声呼喊骤然传入了蒂缪尔耳中，她几乎是急切地回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个半白短发的男人手里举起的一本古旧厚书，正在大声叫嚷着。 蒂缪尔一格格扭过头去，询问似的望着伊莱特：“父神，请问这是您用过的东西吗？”比如写满了“和昨天一样”这种内容的日记本、只有小人画的课堂笔记，或者是买了就没看过的神术课本？ 伊莱特深深地皱着眉头，他和蒂缪尔一一样看着男人手里拿着的东西，摇头道：“不，这不是我的，但是那上面……好像的确是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东西。” 蒂缪尔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从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其实是相当具有价值的。没有人真正见识过黑暗年代是什么样的，传说那时候神祇还能在人间到处行走，各种危险的高阶魔兽出没于大地。那时候的神官和魔法使都远比现在强大得多，甚至他们还能和神祇并肩战斗，与来自异界的恐怖妖魔作斗争…… 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神祇全部回归神界，元素之门关闭，黑暗年代彻底结束。 现在的人类只能从黑暗年代的遗物上面揣测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正是因为如此，黑暗年代的东西才会被炒到这样的高价。连战神的破鞋、自然女神的水果刀这种破烂玩意儿都能卖到天价。 蒂缪尔激动无比地走到了那个叫卖的人面前，她按捺下心头的振奋，表情镇定地准备开口…… “十五级魔法宝石，黑暗系，卖吗？” 一个声音抢先一步说出了报价，蒂缪尔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女人正站在她旁边，发现了她的注视之后，女人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Chapter 43 蒂缪尔微微楞了一下，像是猛地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刚才心里疯狂叫嚣的买买买热情瞬间淡了下去。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她有着长长的漆黑卷发，五官明丽红唇娇艳，一双如同夜色一样深邃的眼睛微笑着望着她。女子扬了扬自己手中那块黑色的魔法宝石，笑着说道：“抱歉，我很需要这件东西。无论如何一定要买到手。” 蒂缪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虽然这个女人很温和也很漂亮没错，但是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哼，黑暗神殿的杂种，也想要我光明神殿的东西吗？” 一道厌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蒂缪尔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面前的女人身上，的确是有种和特拉迪身上相似的气息。 女人猛地后退了一步，她微微张着唇，表情惊讶地看着面前金发金眼的男人。他一只手扶在少女的肩上，明明只是很普通地站在那里，身上就散发出让她忍不住有些发抖的可怕气息。 “阁下……阁下是光明神殿的神官吗？这样强大纯粹的光明之力……难道是传说中晨曦圣殿的那位大祭司？”在伊莱特的威压下，女人仍然勇敢地抬着头，断断续续地问道。 伊莱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一只手仍然扶着蒂缪尔的肩膀，讥讽地看着她：“怎么，难道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还打算继续竞争这件东西吗？” “我……”女人表情挣扎地看了一眼摊主手中的书册，咬了咬牙，勉强地点了点头：“抱歉……就算知道您身份高贵，我也……这件东西对我很重要，所以抱歉了，除非您能拿出比我所有财产更加珍贵的东西，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它拿到手！” 伊莱特微微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转过身去，同样面对着那个摊贩，抬起手来，一块乳白色的鸽卵大小的宝石当啷一声掉在了摊主面前。 “同样是八级魔法宝石，圣光石。”伊莱特傲慢地笑道，“你选哪一个？” 那一刻蒂缪尔亲眼见证了一个正常的人类在眼球不离体的情况下能脱离眼眶多远。 其实，也完全不能怪罪这位摊主太没见过世面。魔法宝石和魔晶不同，它只在矿藏之中伴随生长，从最普通的一级宝石，一直到传说中二十级的圣域宝石，每攀升一级，其珍贵程度都成倍地增长。特别是到了十五级以上，除了只有地精一族才能开采的珍贵魔法矿石之外，再没有其他地方能找到。 而圣光石的珍贵程度，则更是在魔法宝石之上。它是光明系魔法宝石的变种，只有自诞生起就一直浸泡在最浓郁的光元素之中，普通的光明宝石才有可能变异成为圣光石。用作光明神官法杖上镶嵌的核晶使用，圣光石对神术的增幅能力几乎是同等级光明宝石的十倍以上！ 能拿出八级的黑暗系魔法宝石，那个黑发的漂亮女人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只可惜她碰到的人是伊莱特……最浓郁的光元素？呵呵，这位冕下的漱口水都可以用来当成百毒不侵的圣水，和他比拼财力…… 蒂缪尔在心里很不厚道地点了根蜡。 “当然是……这当然是……”摊主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完全没再看黑发女子一眼，抖着手就要把那本书递到了伊莱特手中—— “等等！” 伊莱特扭过头去，不耐烦地看着出声打断了交易的女子：“你还想做什么？公平交易，拿不出价钱的穷人，最好还是离这种地方远一点。” “我……”女子的脸色比起刚才更苍白了几分，她咬了咬娇艳欲滴的红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很小的包裹。她仔细地解开上面一层又一层的包覆，渐渐露出了里面那件东西的真面目。 一小块黑色的织物静静躺在包裹中央，不知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看上去柔软纤薄轻若无物，仅仅是放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 “阴影之袍。”黑发女子忍痛说道，“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两大主神之一，黑暗神的神器，怎么样，用这个交换没问题吧？！” 几乎是话音刚落，蒂缪尔就感觉到身边的伊莱特身体一阵摇晃。光明神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注视着那所谓的黑暗神器，蒂缪尔看到他的嘴唇哆嗦着，仿佛是愤怒至极地小声念叨着：“这群人类……疯子……白痴，特拉迪那蠢货的睡衣，居然也……” “…………” 特拉迪的睡衣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这种东西都能起个高大上的名字而且流落到一个人类女人手中啊？！还那样珍重地贴身藏着！混蛋她那里还有黑暗主神坐过的小板凳呢，她也完全可以来这里发一笔好么？！ 摊主大喜过望地转向女子，搓着手笑道：“阴影之袍！没想到您居然有这种神器！圣光石算什么，这件东西，是您的……” “慢着！”伊莱特愤怒地吼起来，他恨恨咬着牙，猛地伸手拽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情/趣款薄纱外衣，“曜日之袍！光明神的神器！这件东西无论如何我都要了！” 蒂缪尔，黑发女子，摊主：“……” 黑发女子率先怒吼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随便从身上脱件衣服就能当神器吗？还有，曜日之袍是什么鬼？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神器！” 光着上半身仍然耀武扬威的伊莱特：“这是我刚取的名字，你有什么意见吗？果然是黑暗神殿的白痴，连光明神器都认不出来，你这种人，也只配跟特拉迪混了！” 蒂缪尔：“……” 怎么办……好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好想假装不认识他…… 蒂缪尔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清楚到底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她有点头大地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最开始好像是自己想要那本光明圣典才…… 可是！不管是多么值钱的东西，父神您也没必要卖衣服啊！！！ 蒂缪尔拼命拉着仿佛是想要冲上去和对方决一死战的伊莱特的胳膊：“父、父神！您冷静一下！那件东西我不要了……您不要这样！” “放开我！混蛋……我光明神殿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能落在黑暗杂种手中！你放心，从黑暗年代到现在，还没有我想要却拿不到手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输给特拉迪那边的家伙！” “……” 无论是体力还是神力都敌不过光明神的大祭司，看着已经完全被【黑暗神的睡衣特喵的居然比我的圣光石值钱！】搞得失去理智的伊莱特，欲哭无泪中…… “喂，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对蒂缪尔来说简直不啻于天籁，她眼中闪着光猛地扭过头去，就看到刚才和他们走散的几个人正在走过来。不知道他们几个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奥克罗德领着几位看起来就很耀眼的男神如同牛郎一样大喇喇走在路中间，几个女性神祇手里提着满满的刚买的东西兴奋地交谈着，性格阴暗的库珀斯跟在毫无存在感的特拉迪身后，在看到僵持不下的伊莱特和黑发女子的时候，这位平时很少有什么喜悦表情的中年人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伊莱特，这位是……”库珀斯兴奋地从特拉迪身后走出来，惊喜地上下打量着那个黑发的女子。 “你们黑暗神殿的垃圾。”伊莱特烦躁地说道，“居然还想和我抢光明神殿的东西……” 女人惊讶地望着迎面走来的一群人，甚至都忘了自己正在和伊莱特竞争的事情。她能明显感受到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强烈的元素波动，而其中的两三个人，她甚至还能感受到熟悉的黑暗元素…… “你叫什么名字？”库珀斯问道。他应该是很高兴的，只是出于神的高傲，这句话仍然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我叫莉娜。”黑发女子警惕地看着面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虽然经过了很好的掩饰，她仍然能感受到那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亡灵气息，自己像是面对着一个巨大的坟冢，哪怕同为黑暗神教的信奉者，莉娜也有点窒息的感觉。 “你从哪里来的？在这里做什么？之前是做什么的？”库珀斯迫不及待地问出来一串问题，然而莉娜却只是警惕地看着他，女子一只手紧紧攥住了雾气，再没有回答一句话。 没有得到回应的死神并没有太失落，他充满喜悦地回过头去，对着特拉迪大声喊道：“特拉迪，我想就是她了，一个纯粹的黑暗神教信徒！你不是还没有代言者吗？你觉得她怎么样？” 一直站在阴影中的青年身影晃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走到了有光的地方，露出了那张苍白安静的秀致面孔。 Chapter 44 那一刻周围的喧嚣好像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一直戒备地面对着伊莱特他们的莉娜仿佛也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她怔怔地望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特拉迪，一时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好像只剩下这个男人的存在。 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夜色好像温柔的手一样抚摸着他。他无声地穿过黑暗站到了她面前，微微低下头来，非常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和莉娜一样的黑眼睛里像是倒映了她的身影，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暗色的虚无。 莉娜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只是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只是单纯的……害羞。 他在看着我！他是谁？哦不管他是谁……他真是好看而且身上还有着一种让我非常喜欢的气息！怎么办我觉得我好像恋爱了！ “你是黑暗遗族？”特拉迪突然开口问道，声音清冷得好像夜里的萤火。 “是的，我……你怎么知道？！”几乎是下意识顺着自己沉迷的心情回答过后的莉娜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向后跳了几步，离开了特拉迪视线的范围，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动物一样警惕地看着他。 特拉迪垂下眼睛看了看她，目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也并没有走过去的意思。他平板地回答道：“你的身上有他们的味道。我以为黑暗遗族都已经死光了，居然还有活着的吗？” 莉娜的瞳孔猛地扩大了一圈，她几乎是恐惧地尖叫起来：“我……我不是！什么黑暗遗族，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你不是吗？”特拉迪疑惑地歪了歪头，“不可能啊，你身上明明有他们的味道的。我是黑暗之神特拉迪，你的祖先曾经帮助过我，我当然记得他们的名字。” 莉娜难以置信地看着特拉迪，尽管黑暗之神诚实且有序地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可女人的脸上仍然满满都是怀疑的神色。她眯着眼睛，从特拉迪灰扑扑的黑袍子一直看到那张精致漂亮然而永远缺乏表情的脸，最后她的神情已经渐渐冷了下来。 “黑暗之神已经永远消失在安瑞斯大陆上了。”莉娜坚定地说道，“黑暗遗族这个称谓，也早在黑暗年代结束的时候，就应该永远消失。” 说完，她甚至没再看一眼自己刚才一直和伊莱特争夺的那本光明圣殿，转过身猛地朝远处跑去，几次呼吸的功夫，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片冷场的寂静。 “难得遇到讨厌你的人呢，特拉迪。”蕾丽尔很感兴趣地看着青年漂亮的脸蛋和挺拔的身形，“怎么样，被自己未来的代言者拒绝的滋味挺难过吧？要不要我来安慰你……” “她不是我的代言者。”特拉迪重新垂下眼睛，呆板地看着地面，“就算是黑暗遗族，她也不是我的那一个……” 不知是不是错觉，蒂缪尔从那句没有说完的话里面很奇怪地听出了一丝寂寞的意味。 “不承认自己主神的黑暗杂种，也是挺少见的。”伊莱特冷哼了一声。没有了竞争者，光明神很轻松地用十五级圣光石交换到了那本光明圣殿，他穿上了自己那件新命名的曜日之袍，随手把书丢到了蒂缪尔怀里。终于大获全胜的光明神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看了看仍然两手空空头顶椰子的海神，问道：“海魂石呢？” “还没找到。”斐德拉摇了摇头，“虽然成功进来了，可到现在为止，我们没发现任何与我们的目的有关的线索。反而是伊娃她们买了很多没用的东西，感觉……像是被骗进来了呢。” 斐德拉有点郁闷地看着手里提着一大堆华而不实的人类用品的几位女性神祇，越来越觉得自己这群人只是被骗过来贡献gdp的…… “不用担心，斐德拉。”西维妮娅走过来，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悬浮在这片区域正上空的魔法钟，两根指针正在缓慢地向十二点的方向重叠过去。 “刚才我们分开行动的时候，欧佩尔已经打听到了情报。整个暗市分三个区域，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是金钱交易区，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暗市交易区，还有一个区域是只有子夜十二点才会开放。最珍贵的材料和物品，只能用魔法宝石和魔晶进行交换……”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两根漆黑的指针已经跳过了最后一格，重叠在了一起。 “欢迎各位来到暗夜交易会！”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几乎是同时，他们周围所有摆放的摊位全部被收了起来，台子上一瞬间恢复了干净，所有人都用兴奋的目光看着中央那片空白的位置。 “我是埃塞克城的城主，欢迎各位。” 一个男人从暗处缓慢地走入众人视线，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有着和这个年龄很相符的啤酒肚和半秃脑袋，他站到了那个好像是特意为他留出的台子中央，非常热情地朝人群伸出了手：“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想必已经经历过上半夜的狂欢了。然而接下来才是今夜的高/潮，我们为各位准备了五件最珍贵的宝物。所有的物品都只能用魔晶和魔法宝石交换。如果有需要的贵宾，这次机会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表情夸张动作激昂，这位城主大人简直就像是在魔法卷轴促销店里面培训过一样，浑身都洋溢着金牌销售员的气质。蒂缪尔站在人群中望着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样微微皱了皱眉。 是错觉吗？明明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为什么在这位城主大人身上，她居然感受到了和乔纳森男爵一样的气质？ 蒂缪尔按捺下心头奇怪的感觉，继续听城主慷慨激昂地介绍着暗夜交易会的情况。他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立刻就有两个人抬着一只箱子走了上来，一个男人一脚踹翻了那个足有他半身高的箱子，只听哗啦啦一阵响，满满的蓝色瞬间倾泻了一地。 “海魂石！修补灵魂的最佳材料，现在科罗城已经关闭了我们的传送阵，这大概是最后一批了！十颗十五级魔晶，或者五颗十级魔法宝石起价，现在开始！” ——来了！ 海魂石，传送阵，他们一直寻找的线索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面前，蒂缪尔几乎瞬间精神一振。她看向四周，海神斐德拉、死神库珀斯和毛球都同时挺直了脊背，不管是不是为了传送阵的线索，这几位神祇看起来都对海魂石充满了志在必得的信心。 “六颗十级魔法宝……”鲁卡颤抖着毛大声喊出来。 “十颗十五级魔法宝石，水系！”斐德拉淡淡打断了鲁卡的喊价。 毛球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去，海神表情淡定地看着台上那一箱蓝色的胶体，一只手撸得怀里的肥猫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音，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下子加价这么多是非常不符合拍卖会潜规则的行为…… ……不带这样欺负球的！ 鲁卡咬了咬牙，重新扭过头去，用更加坚定的目光望着台上，它收紧了浑身的绒毛，再次大喊道：“十五颗……” “十颗魔法宝石，十八级，黑暗系。”沙哑的嗓音从容不迫地从角落里发出来，不出意料正好是自己的队友，拆台君二号，死神库珀斯…… 蒂缪尔同情地看着浑身的毛都耷拉下来的毛球，终于是把注意力从这场神祇们的炫富斗争中抽离了出来。她退后两步，站到了伊莱特的身边，低声问道：“父神，您有没有觉得那位城主大人有些……” “不对劲是吗？”伊莱特凝神看着那个站在海魂石旁边的凸肚中年人，他好像也并不关心那边不管谁赢都无所谓的竞拍，只是轻笑了一声：“那是当然的，这个家伙……呵，没想到呢。” 说完，他抬起手来，掌心轻轻拂过蒂缪尔的额头。大祭司只觉得眼前微微一暖，然后视野里的画面就换了个模样。 城主依然带着满脸热情的笑容站在那里，只是他的身后却突然多了什么东西。好像是第二道影子一样的黑色东西从他身体里诡异地冒了出来，像是一团烟雾一样探头探脑地凝望着人群。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注视，那团黑雾突然扭过了头，一张小小的骷髅面孔赫然出现在蒂缪尔面前，两只黑洞洞的眼框和她的视线对在一起—— 黑雾骷髅突然猛地一阵颤抖，然后发出了如同濒死之人一样咯咯的笑声，倏地一下重新缩回了城主的身体里。 “回去了吗？”伊莱特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说道，“真是胆大妄为的人类呢，居然敢和亡灵生物那样结合在一起。难怪来的路上会出现亡灵……蒂缪尔，你也是人类吧，你觉得，他是想要做什么？” Chapter 45 在安瑞斯大陆上，亡灵是被所有生物所唾弃且驱逐的存在。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尽管永远只能与死亡和黑暗为伴，可是亡灵永生不死的特点还是吸引了很多脑袋有点问题的人类，宁愿放弃吃喝玩乐换取永生，所以，就诞生了一些与亡灵结合的存在。 他们通过订立契约的方式，向高等级的亡灵生物献出自己的躯体，让亡灵之火寄居在自己体内。亡灵在吸取他们的生命力量的同时，也在逐步把人类转化成亡灵生物。只是这种转化的成功率极低，绝大多数签订契约的生物，到最后都只是变成了亡灵们的养料。 尽管如此，每年大陆上却仍然有数以百计的人类相信自己会是那个唯一的彩票中奖者，前赴后继在花肥的路上一路狂奔。滋润了不少从冥界的缝隙里溜到人间的亡灵们。 “所以我说，为什么每年都有那么多愚蠢的人类。”死神库珀斯一边抱怨一边合上了工作记录本，“平白给我增加了那么多工作量——成为亡灵生物就能永生不死？拜托那只是另外一场没有尽头的工作罢了！没有假期，没有加薪，没有奖金和公民福利！呜呜呜特拉迪，我什么时候可以辞职啊！这份工作我不想做了！” 饱受工作压迫，退休遥遥无望的中年汉子抱着上司黑暗主神的大腿嘤嘤嘤哭泣着，然而却只得到一个茫然而友好的微笑。 “好了库珀斯，别说那些蠢话，你明明知道除非是死，神祇是没办法脱离神位的。”斐德拉抱着猫走过来，大概是因为终于在最后关头拍到了那批海魂石的原因，这位平时有些忧郁的青年看起来格外神清气爽。他就站在那只巨大的箱子旁边，伸手拿起一颗蓝色的胶体，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放下手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 “人鱼的海魂石。可是……居然是自然死亡的。”斐德拉索性抓了一把蓝色胶体，精神力如浪潮一样探入其中全部查了一遍，等到精神力抽出时，海神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 “全部都是自然死亡的……”斐德拉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人鱼的生命是很长的，不太可能发生这样大规模死亡的情况，而且就算是死亡，海魂石又怎么会落入人类手中？” 斐德拉一只手抚着下巴，一只手摁着拼命想要扑到海魂石之中的肥猫椰子，一个人陷入了纠结之中。 欧佩尔意外地看着因为一箱海魂石而陷入纠结中的海神，有点惊讶地说道：“海神冕下似乎非常尽职呢。只是一箱海魂石而已，身为神祇，难道还有义务保护每一个信徒的生命吗？” “神祇当然没那个义务，只是斐德拉有点多事而已。”自然女神西维妮娅平静地说道，“就算是在神祇之中，斐德拉这样心软而且婆婆妈妈的也是很少见的。一百年前他曾经还因为自己路过海域的一条人鱼被人类抓走而屠杀了一个人类城市呢。不过，神祇的生命本来就漫长，选择怎么度过漫长的一生是他的自由。” 说着，自然女神一边瞥了王子殿下一眼：“不过，你可不要希望我能和他一样，怪胎有一个就足够了。” 蒂缪尔有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身边的伊莱特，却发现光明神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边，他仍然很有兴趣地盯着那个被亡灵附体的城主，一只手不怀好意地轻轻颤动着。 “父神，我有一点不太明白。”蒂缪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嗯？”伊莱特转过头看着她。 “您和几位冕下都曾经说过‘元素法则’，到底什么是元素法则？几位冕下似乎都非常在意……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问出口的刹那，蒂缪尔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落了下来。 不是没有好奇过的。这些神祇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从为了争夺“那个”的奇怪赌约，一直到所谓的元素法则，只是蒂缪尔一直把那些东西藏在心里，恪守着身为祭司的本分，从来没有过问过。 可是，这是伊莱特啊，如果是父神的性格的话，应该不会太在意吧…… 果然，伊莱特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城主，一边随口答道：“元素法则啊，是这个世界的最高意志，就连神祇也必须遵守的规则。” “那是什么规则？”蒂缪尔有点急切地问道，“战神冕下曾经说过，亡灵不许大规模来到人间，海神也曾说过，人类不许到神界去……我们这次试炼，最后不是还要到神界吗？如果我到神界去，会给您带来麻烦吗？” 一连串的问题终于是打断了光明神的注意力，伊莱特转过头来，仿佛是思考了一下，才开口道：“不……元素法则其实并不是具体的规则，它是自每个神祇诞生那一刻起就刻在神祇灵魂中的某种东西。我们没办法具体知道它是什么，但是在触犯元素法则之前，它会通过某种方式告诉我们不能那么做。” “是这样吗……” 伊莱特看着蒂缪尔惊愕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怎么，难道你还以为神祇真的是百无禁忌想怎么做怎么做吗？” ……难道不是吗？！父神你拍胸脯问问自己，这些天来这些神祇有哪一个不是任性妄为的啊！ “啊，其实你想的也没错，基本上，我们的确是做什么都可以。”伊莱特漫不经心地扭过头去，重新盯着正在主持交易的城主大人说道，“元素法则的限制非常稀少，到现在为止，我们知道的也只有你刚才说的两条——擅自打开冥界之门放亡灵进入人间者，死；以及，除了元素之门打开的时候，擅自把人类带入神界的，死。至于你的担心……放心好了，这次你们进入神界，正好是元素之门打开的时候，不在元素法则限制的范围内。” 蒂缪尔慢慢思考着伊莱特说的话：“听起来……有些像我们人类的【道德】呢。” 伊莱特一脸“你是不是智障”的表情看着她。 “不，我不是说完全一样。”蒂缪尔连忙摆手说道，“只是觉得有些相似而已。同样是印刻在本能中的某些东西，没有办法完全用语言说明，但是在触犯的时候，会本能觉得不应该这样做……尽管人类的道德约束并没有元素法则那样强大的惩戒力，可是……总觉得人类和神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啊。” 这句话其实已经有些冒犯的意味了。只是仍然沉浸在伊莱特带来的信息中的蒂缪尔却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伊莱特有点惊讶地偏头看着她，少女的面孔离他很近，有些紧张地微笑着，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因为寻找到两人之间的共同点而开心。 她和他的相似之处……伊莱特一只手摸了摸下巴，突然间觉得心情好像好了很多。 交易会最后拿出来拍卖的只有五件物品，除了斐德拉拿到手的一箱海魂石之外，还有珍贵的药剂、附魔武器装备，甚至还有一整块永久提升魔力的安息水晶。对于神祇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无论对哪个人类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珍贵物品了。 “埃塞克并不像他们每年哭诉得那么穷呢。”旁边的欧佩尔冷声道，他眯着眼睛看着台上挂着的那块刺眼的横幅，很小声地嘀咕着：“居然已经是第三届了……很好，前两年的税金可以加三倍罚款了，非常好……” 那边的城主大人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顶头上司惦记上了罚款的问题，安息水晶被人以高价买走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城主重新站到了台子的中间，挺了挺自己鼓起的肚子，故作神秘地清了清嗓子。 “下面，我们即将迎来今夜最后一件商品。” 熙攘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下，城主大人轻轻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两个人抬着一件巨大的东西从后面走了上来。那东西足有一人多高，乍一看有些像之前装海魂石的箱子，可到了亮的地方蒂缪尔才发现那并不是箱子，而是一座全部由透明水晶做成的巨大盒子，里面放满了深蓝色的液体，随着两人的动作不断发出摇晃的水声。 “埃塞克远离海洋，”城主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我们却有整个安瑞斯大陆最强大的勇士，他们可以跨越遥远的距离征服大海，甚至能征服传说中最神秘的海域。这件东西，就是我们的勇士从海洋最深处为我们带来的礼物！” 像是配合着他的话一样，水晶盒子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一道人形的东西猛地跃出了水面，像是要不顾一切离开这个地方一样。只是那只水晶盒子像是施了什么魔法一样，才刚刚离开一瞬，强大的力量就又一次把它拉入了水中。 周围的人猛地发出了一阵惊呼，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件东西的面目。蒂缪尔忍不住扭头看向旁边的斐德拉——海神已经完全失态地站了起来，他铁青着一张脸，睁大着眼睛看着那只水晶箱子。 “……人鱼，很好。”斐德拉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居然敢……从我的海洋里偷走一条活的人鱼！” Chapter 46 埃塞克城的暗夜交易会已经接近了尾声，在这一刻，最后出现的商品直接把本来就热烈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人鱼，是人鱼啊！看到了吗？他们弄来了一条活的人鱼！” “人鱼不是只有在无尽之海最深处才会出现吗？他们是怎么弄到的？” “不管怎么弄到的，这次来算是值了！要是有谁能得到那条人鱼……嘿嘿！” 人类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藏着一只海神，自顾自兴奋地讨论着这条人鱼的来历和归属。 不能怪人类如此兴奋，哪怕是在场最见多识广的海商，也很少见到过人鱼的踪迹。这种美丽而聪明的生物只生活在无尽之海最深的地方，哪怕是常年混迹海上的水手们也很难接近这些海域，偶尔见到一次都是只鳞片羽，像这样完整的活着的人鱼根本就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 人鱼全身都是稀有的魔法材料，活着的人鱼流出的眼泪能变成珍珠，除了这些之外，仅仅是豢养一条人鱼也是足以在王国贵族之中炫耀很久的事情…… “十颗十五级魔法宝石，光明系！”城主大人根本就还没报出底价，一个来自赛克里德的小贵族已经急不可耐地叫了出来。 “愚蠢。”伊莱特双手环胸，嘴角带着一抹不屑的冷笑，斜眼看着喊出价来的人类，对方一脸志得意满，仿佛已经把台上的那条人鱼视作了囊中之物。 “的确是愚蠢。”欧佩尔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冷眼看着人声鼎沸的方向，目光里带着一点不屑：“不说海神冕下就在这里，他能不能把人鱼带走。这家伙难道真的以为整个暗夜交易会都没有比他更有财力的人了吗？呵……看起来，王国的贵族阶级已经腐朽到了一定程度了呢，要不要找个机会把这些废物彻底清理一下……” “十五颗十六级魔法宝石，火系！” “开玩笑，一条人鱼一个月产的珍珠就足够买你的魔法宝石了，我这里有二十级的传奇魔晶！” “三颗传奇魔晶！” 此起彼伏的喊价声迅速在场上蔓延开来，蒂缪尔站在伊莱特旁边，看着一个个满脸贪婪的商人和贵族，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想要吗？”伊莱特扭过头来看着她，“想要倒是没问题，不过斐德拉现在在这里，我们还是找个他不在的机会……” “不，不是的……”蒂缪尔有点不适应地摇了摇头，“只是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如果只是魔法材料还好，可那是活着的人鱼……人鱼和人类有着同样的智慧吧？看着自己这样被卖掉，总觉得……” 总觉得，这样的人类，和那些亡灵没什么区别呢…… 伊莱特挑了挑眉：“这很正常吧。毕竟是异族，就算是有智慧又怎么样？那些被人类杀掉的传奇魔兽，又有哪一个不是智慧种族？” 蒂缪尔楞了一下，随即便苦笑着摇了摇头：“您说得对……父神，是我太天真了。今后我会努力更加客观地看待这些事情……” “你的确是太天真了。”伊莱特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不过……也没必要改正什么，继续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好，我在这里的时候，你还有足够的资本天真一段时间。” 他们说话的功夫，台上的竞价依然在白热化地进行着，很快喊出的价码就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那条人鱼始终静静地呆在深蓝色的海水中，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试图跳出水面逃脱之外，全程再也没有过任何动静。蒂缪尔有些不安地悄悄侧过头去看向斐德拉，海神迟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依旧一张平静的面孔。联想到西维妮娅之前说过的，因为自己海域的人鱼被伤害而毁了一座城市的传言，蒂缪尔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父神，我有些事情，想要先离开一下。” 蒂缪尔终于是坐不住了，她向伊莱特请了个假，转过身去匆匆忙忙就朝人群稀少的台子后方绕过去。 她不担心那条人鱼最后会不会回到海里，有斐德拉在，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经过了这些日子，她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些神祇对人类的态度。因为这条被抓来的人鱼，再次毁掉一座城市这种事情，斐德拉不是做不出来的。 向海神求情请他放过埃塞克城的无辜人民这个念头，蒂缪尔只是想过一瞬就马上放弃了。只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座城市真的因为神祇的怒火平白消失。 事到如今，想要平息海神的怒火，就只有表现出人类的态度——找到那几个抓到人鱼的人类，让斐德拉知道真正触犯他的人是谁，然后才有可能保住其他人。 蒂缪尔咬住嘴唇，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是以前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种牺牲一部分人保全更多人的事情的。光明神教的教义告诉她，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挽救世人的生命，无论是无辜的人还是罪人，都一视同仁。可是，不过刚刚离开赛克里德城几天时间，她就已经被扔到了这样的情况中。 光明神教的教义就一定是正确的吗？难道仅仅是为了包庇那几个人，就要牺牲所有人的性命？ 大祭司隐约感受到了自己心理的某种变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愿意深究下去。她很快走到了僻静的地方，这里是暗夜交易会展台的背面，几乎所有的游客都聚集在了拍卖会前方，明明只隔了一小段距离，这里却僻静得不像同一个地方。 蒂缪尔平静了一下狂跳的心脏，她闭上眼睛，对着前方平伸出手，低声念道：“门托斯……” 几乎是瞬间，宛如月光一样丝丝缕缕的银线从她的掌心伸出来，迅速延伸到地下，如同灵巧的触角四处伸展，并把探听到的讯息传递给她。正是探查暗市所在时，伊莱特曾经用出来过的圣光之触。 和光明神签订灵魂契约之后，蒂缪尔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神力和精神力都提高了好几倍，也许这就是契约所说的共享生命的效果。只是因为她是个人类的原因，才远远比不上伊莱特的力量。不过……用神术探查这一小片地方的动静也已经足够了。 “……你们说，这东西最后能卖多少？” 细弱的交谈声传入蒂缪尔的脑海，她迅速收拢了其他地方的银丝，集中注意力仔细听着。 男人嘿嘿地笑了两声：“不知道。不过，没有五颗以上的传奇魔晶，怎么对得起我们的辛苦？” “开什么玩笑，你？辛苦？哈！传送门是城主大人提供的，抓人鱼的方法是……给的，你做的事情不就是把她扔进水里吗？” “谁说的？克制住*没把那个美娘们就地上了我也是很辛苦的啊！” “说得对，哈哈哈！” 不堪入耳的对话涌入脑海，蒂缪尔厌恶地皱了皱眉，只是为了继续探听消息，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她迅速整理着自己得到的信息——一共三个人，都聚集在展台的僻静处，附近没有什么其他人，适合下手。除了这三个人之外，被亡灵附体的城主提供了通往无尽之海的传送阵，另外，还有一个神秘的人物，知道如何抓到人鱼…… 城主已经被亡灵寄生，按照元素法则也是神祇们应该清除的对象，只是那个他们连名字都没有说出来的神秘人物稍微有点麻烦……不过，把这三个人抓住带过去，也算是能给斐德拉一个交代。 这么打算着的蒂缪尔已经默默伸出了手，打算直接用光缚术把那些人抓起来再说。 “你想杀了他们吗？”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蒂缪尔一个哆嗦，手上维持的银线差点全部断掉，她惊恐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黑暗之神特拉迪已经站到了他身后不远处，青年的一身黑袍像是要融入夜色里一样，只有一张苍白的面孔格外亮眼，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特、特拉迪先生！”蒂缪尔惊喘了一声，“您怎么在这里？” “我看到你一个人离开了，就跟过来看看。”青年微笑着看着她，目光垂下去落在她手上，“你刚才是想要杀了那几个人吗？” “不……我只是想把他们抓起来，然后让海神冕下知道到底谁才是应该承担过错的人。” “哦。”特拉迪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一样，理解地后退了几步。 蒂缪尔微微松了口气，试图重新接上刚刚断掉的精神力引线。然而，光缚术的咒语才念到一半，男人困惑的声音就又一次响起来： “你是想要讨斐德拉欢心吗？为什么，你不是伊莱特的大祭司吗？” 手里猛地抖了一下，蒂缪尔缓慢地回过头去，一边下了把这位主神赶走之前再也不尝试施展神术的决心，一边无奈地解释道：“我的确是父神的光明祭司，只是这件事情……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我希望在海神冕下亲自出手之前，把犯人送到他面前。”免得这位冕下一不高兴毁了整座城。 “为什么呢？因为你喜欢他吗？”特拉迪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啊，我听过你和伊莱特说过什么喜欢的问题……这么看来，你也不是只能喜欢自己的父神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你……” 他向前走了一步，仿佛是有些期待地看着蒂缪尔：“你喜欢我可以吗？” Chapter 47 那一刻蒂缪尔的心情无比冷静，像是灵魂都被抽离到体外一样，安静地看着表情麻木的自己，以及对面的……嗯，双眼发亮脸颊微红的特拉迪。 哪怕是蒂.这辈子单身到现在.老处女.缪尔也能看出来，对面那个全神界最智障萌没有之一的特拉迪同学现在正处于一种被人类称之为春/心萌动的奇怪状态中…… “您……”没有开心惊喜紧张等各种遭遇告白的时候应该有的反应，蒂缪尔甚至没有觉得羞涩，她有点脱力地看着特拉迪：“抱歉，我并不是喜欢……今生今世，我都只会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 “为什么呢？”特拉迪眼中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明明你对伊莱特说过的，喜欢他那种对待人类的方式，而且……而且如果你对我有那种念头的话，我也不会觉得反感啊！” 语焉不详但是有点熟悉的内容几乎是瞬间把蒂缪尔拉到了某个羞耻的夜晚，昏暗的烛光，烛光里主动献身然后被拒的红灯区父神，以及后面发生的……大祭司顿时觉得像是有人朝着自己扔了一脸辣椒粉，火辣辣滚烫的一只煮虾子新鲜出炉。她结结巴巴开口道：“不……那时候我也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和父神并没有……诶，请等一下，您……” 脑袋差点变成一团浆糊的蒂缪尔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抓住了一个重点。她站直了身子，有点怀疑地看着特拉迪：“那些话……您是怎么听到的？明明那天晚上……”只有她和伊莱特两个人在房间里啊！ “我……”黑暗神有点害羞地说道，“我其实一直很关心你，那天晚上伊莱特因为喝醉了，正好忘了打开屏蔽护盾……” ……所以就这么毫不要脸地用神术偷听吗？！父神这里有变态啊！！！ “我不明白。”蒂缪尔无力地看着特拉迪，面对着那张无辜的面孔，她几乎连生气都找不到着力点，“特拉迪先生，我承认在最开始的时候把您误认为光明神教的信徒是我的错。可是您仅仅是因为那件事情，所以对我有执念吗？我不相信毫无理由的好感，而您——恕我直言，这些日子看来，您并不是那种会对人类特别亲近的神祇啊。” 相比其他神祇的高高在上，黑暗神的确从来没有摆过什么架子。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有多么平易近人，特拉迪就像是最深沉的那片夜色，永远无声地面对一切，不喜不怒不痛不哀，沉默得如同虚无。这样的特拉迪，怎么平白无故对一个人类产生所谓的“好感”？ “我、我不知道啊。”特拉迪茫然地看着她，“理由……需要什么理由吗？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觉得想要靠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等等……想要靠近我？”蒂缪尔忍不住问道，“特拉迪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就算是您想要靠近人类……难道不该是今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叫莉娜的那个黑暗遗族？” “不是她。”特拉迪摇头说道，“黑暗遗族是很特殊的一种人类，他们诞生在暗月之下，虽然是人类，可却像所有黑暗种族一样，对暗元素有着天生的亲和力。但是这种亲和力只是单方面的，他们能成为最忠诚的黑暗信徒，却绝不可能对我产生那种吸引力。至于你……我不知道，可是我对你……” 他不由自主地更靠近了蒂缪尔，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贪婪，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我喜欢你在我旁边。可是你为什么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呢？为什么，那个黑暗遗族不是你？” 蒂缪尔表情奇怪地看着特拉迪，一时间脑中千回百转，她仿佛是突然回到了第一次见到特拉迪的那个集市上，光明之城赛克里德拥挤的人流之中，她一眼看到的那个好像在人群中迷路了的青年…… 两人之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像是有什么怪怪的东西酝酿开来，悄然无声地在两个人心上，扎下了不知会生出什么的根系。 “十九级魔法宝石！哈哈哈！这次发财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猛地打破了寂静，蒂缪尔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正准备做的事情，她连忙扭过头，这才发现那边的拍卖会已经结束，刚才自己偷听到说话的那三个人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只是有点可惜……是水系的呢，要是光明系或者黑暗系的那就更好了。” “嘁，那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啊！好了好了，我们快点把东西给那位大金主送过去，要是他心情好，说不定会再给我们点甜头呢！” 说话声越来越小，那三个人已经在慢慢朝台前走去。眼看就是要把装着人鱼的箱子抬到斐德拉那里，蒂缪尔果断结束了自己一切奇怪的思绪，扭过头去就朝来时的方向冲过去。 “你不继续杀了他们吗？”特拉迪悠闲地跟在她旁边，探头问道。 “来不及了，我要先找到海神冕下，告诉他这几个人才是真正下手的人，说不定……他还能手下留情饶过埃塞克的其他人一命。” “不会的。”特拉迪摇头说道，“斐德拉很在乎他海域内的智慧生物，就算你和伊莱特共享了生命和神力，也依然是一个弱小的人类。海神是不可能因为你的求情改变看法的。” “他会的。”蒂缪尔冷静地说道，“特拉迪先生。人类比神祇要弱小很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靠怜悯来取得想要的东西。” “你有别的办法吗？”特拉迪好奇地问道。 短暂的沉默，然后蒂缪尔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蒂缪尔本来就没离开多远，不过一小会儿功夫，就重新回到了伊莱特他们所在的地方。她抬头看了一眼展台上——拍卖刚刚结束，两个男人正抬着装人鱼的箱子，满脸笑容地朝这边走来。斐德拉正站在最前面，他的头顶仍然滑稽地顶着一只肥猫，只是眼中却闪烁着不耐烦的冷意。 “你到哪里去了？”伊莱特走到她身边问道，在看到她身后跟着的特拉迪的时候，脸上迅速升起了怒色。 “你们……” “父神，这件事情请允许我等一下再向您解释。”蒂缪尔匆匆忙忙地道了个歉，奋力挤开人群朝斐德拉冲了过去。 那边的两个男人已经把水箱抬到了斐德拉面前，其中一个人满脸谄媚的笑，搓着手说道：“这位大人，按照约定，这条人鱼是您的了。” “嗯。”斐德拉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他快步走到水箱旁边，对着里面深蓝色的液体伸出了手。 “大人请不要……虽然看起来很美丽，可人鱼是很凶悍的……” 男人提醒的话根本没说完，就看到刚才还沉寂如同死海的蓝色液体表面破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洁白纤细的手从水中伸出来，轻轻地搭在了斐德拉的手上。 “哗啦”一声响，水面上猛地冒出了半截身体，年轻美丽的少女深蓝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佛是含着水气一样凝望着斐德拉，过了一会儿，突然扑簌簌落下泪来，一颗颗光洁的珍珠落入水中，斐德拉喉结上下抖动了一下，然后轻轻握紧了手中的那只手。 “别害怕，没事了。”男人低沉地说道。 两个男人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看着传说中凶悍无比的人鱼如同小猫一样蹭着斐德拉的掌心，又哭又笑地撒着娇。青年平时有些忧郁的眼睛也一瞬间温和下去，含笑望着水箱中的美人鱼。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难道只是因为脸的原因差别才这么大吗？好的决定了下次抓人鱼的时候一定要带个美男子过去！ 撩完难得遇到的自己家乡来的妹子，斐德拉稍微满意一点地转过了身去，只是在面对那几个人类的时候，他脸上那点微弱的笑容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做得不错。”斐德拉冷声说道，“所以，我会给你应有的奖励。” 男人配合地笑得更开心了点—— “请……请等一下！” 就在斐德拉正要先杀面前的人祭刀的时候，蒂缪尔终于是冲出了人群，她喊了一声，手中的光明护盾已经丢了出去，刹那间，一个蛋形的圆球把几个男人护在了里面。 斐德拉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去，在看到蒂缪尔的时候，脸上的盛怒已经几乎快要压不住了。 “光明神殿的大祭司？你是想要阻拦我吗？呵，不要以为你和伊莱特签订了灵魂契约就真的和我平等，如果我想要的话，随时……” “非常抱歉，斐德拉冕下，我无意包庇这几个冒犯了您的威严的人类。”蒂缪尔深深地在斐德拉面前弯下腰去，“只是我这里有一些别的信息，也许您还暂时不能杀了这几个人。” Chapter 48 在出发的时候，神祇们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像库珀斯和鲁卡这种与人类有点明显不同的都采取了一定措施掩饰自己的外表。死神假装自己是个行将就木一身死气的悲惨绝症患者，兽神则是更加不要面子地扮成聪明可爱的魔兽宠物。海神稍微保留了一点身为神祇的高贵尊严，只是用帽子遮住了那对和人类不太一样的耳朵。 斐德拉安静地看着蒂缪尔，就算是没有说话，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也慢慢地扩散开来。头顶的椰子像是感受到了这种不安的氛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叫，伸出爪子在青年漂亮的脸上挠了两道红印子。 斐德拉一只手把猫拽下来扔到一边追毛球，一边顶着一张横竖两个二的脸严肃地开口：“为什么不能？” 蒂缪尔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庄重地鞠了个躬，满脸忏悔和悲痛：“斐德拉冕下，请允许我对人类的暴行向您致歉——事实上，在刚才得知人类竟然抓了一条人鱼当做货物的时候，我就已经为自己同类的行为感到震惊和羞愧了。为了能稍微弥补一下我们的罪行，我悄悄离开了队伍，打算亲手把那几个犯人送到您的面前。” 几句话说得非常得体大方，既没有很卑躬屈膝，又完美地捧了一下海神的地位。斐德拉很舒服地哼了一声，示意蒂缪尔继续。 “我跟着圣光之触的指引，来到了展台的后面，并且顺利找到了那三个真正触犯了您的威严的罪人。正当我打算施展神圣制裁的时候，却突然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几句话……” 蒂缪尔看了一眼表情开始有点惊恐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弹了一下，一缕微光没入了深厚的土地中，谁都没有察觉到。她继续说道：“狩猎人鱼的有三个人，这两个人，另外还有不远处的那个同伴。除此之外，被亡灵附体的城主大人提供了通往无尽之海的传送阵。这些都不是问题，如果您想要裁决他们的话，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问题是，除了这四个人，还有一个起到关键作用的神秘人……” 蒂缪尔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已经吓傻在那里的男人，厉声问道：“另外那个人是谁？你们说的那个，知道人鱼的弱点，并且指导你们抓人鱼的家伙，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人惊恐地叫起来，“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强烈的恐慌猛地袭上心头，不仅仅是因为面前的少女刚才说出来的他们私下的对话，更可怕的是那个男人……自己怎么会一直以为他只是个钱多人傻的金主呢？明明……他也是海上讨生活的水手，那种极端可怕的大海的威力，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人类的身上？！ 男人完全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一心只想着赶快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他猛地转过身去。这时候暗夜交易会已经结束，附近人群都在慢慢地往出口走去，只要他有机会逃进疏散的人群，说不定还能…… 然而，他根本就没机会逃向人群，几乎是才刚刚跑出去两步，旁边的地上就猛地窜出了一道金光，如同蛇一样仅仅在他身上绕了几圈。男人惊恐地跌倒在地上的时候，余光看到自己的两名同伴也都一个不漏地被束缚住了。 “光缚术，看来你准备得不错。”斐德拉哼了一声，一边走过去，踢了一脚男人的肩膀，伴着一声惨叫，那人从手腕到肩膀整个都被冻在了寒冰之中。 “她说的是真的吧？那个人是谁？”斐德拉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知道人鱼的捕捉方法……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请放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人一直没有露过脸，只是隔着黑雾告诉我们要怎么做的！”男人惊恐地挣扎着，看着渐渐露出可怕笑容的斐德拉浑身颤抖地尖叫道。 “我知道！”旁边的同伴突然喊了一声，拼尽全力想要朝这边蠕动过来，“混蛋汤姆，这种时候了你还想替那个人保密吗？我告诉你们，那个人就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样，整张脸都变成了铁青的颜色。斐德拉脸色突然一变，猛地向前迈出一大步，一只蓝色的水泡猛地护住了说话的男人，可仍然是迟了一步。海神张开的水系护盾并没有挽救他的生命，男人在地上翻滚挣扎着，看起来像是努力想要说话，只是除了濒死的咯咯声，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生命迅速流逝着，不过瞬间功夫，刚才还活着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蒂缪尔猛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远处的高树顶端一个瘦长身影跳跃着远去，她还没采取什么措施，身边已经猛地刮起一阵烈风，一枝长长的海蓝色鱼叉如同利剑一样划破夜空，猛地朝那身影疾射而去。伴着嗤拉拉的蓝色电光，远处那一片在夜色里黑魆魆如同阴影的树冠被削平了一大片。鱼叉以追电之势迅速赶到了黑影身后，眼看就要刺穿—— 就在这时候，那个身影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蒂缪尔只看到一小团黑色的雾气腾起，黑影瞬间就消失在了树冠顶端。她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了看斐德拉——海神的脸色是一片铁青，他狠狠咬着牙，过了很久，才阴沉着脸转过身来，重新面对着剩下的那两个男人和一具尸体。 这个时候，刚才还混在人群里的其他几位神祇都已经围了过来。伊莱特紧赶几步走到蒂缪尔面前，恶狠狠盯着大祭司：“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就……” 话刚说一半，他仿佛意识到这并不是解决自己家事的地方，才咽下了后面所有的话，只是仍然阴沉地盯着蒂缪尔，充满了“回家关上门我们等着瞧”的秋后算账意味。 剩下两个活着的男人充满恐惧地望着斐德拉，他们似乎还想求情，只是刚刚张开口，还没吐出一个字，就被突然刺破胸腔的长满尖刺的贝壳夺去了生命。 鲜血溅起来，在落到蒂缪尔身上之前就被一层薄薄的光罩挡在了外面。这是她和伊莱特共享神力之后得到的福利，十级魔法以下的攻击都能被挡在外面。那些脏东西并没有一滴落在她身上，只是蒂缪尔却无端觉得一阵发凉。 奥克罗德嬉皮笑脸地吹了个口哨：“咸鱼，你够没用的，居然让人类在你眼皮子底下逃掉了。能告诉我你现在的心情吗？” “有人帮他，是亡灵魔法的噩梦之门。”海神沉着一张脸说道，他轻轻抬起手来，一束水柱灵巧地卷起了第一个离奇死掉的男人的尸体，咚地一声扔到了库珀斯面前。死神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往后退两步，愁眉苦脸地抬头望着斐德拉。 “把他的灵魂找出来，我有问题要问。”海神平静地说道。 库珀斯睁大了眼睛，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盯着斐德拉，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给我一个加班的理由。” 斐德拉：“那人用的是你的亡灵魔法逃走的，你管不管？” 库珀斯：“……” 自己负责的工作出了bug，有理有据，苦逼上班族没法拒绝。 死神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苦闷。他弯腰驼背地站到了尸体旁边，枯瘦如同树枝一样的手缓慢抬起来，蒂缪尔看到一行紫色的字迹随着他的手蔓延着，如同纸片一样飘荡着缓慢落下来，在接触到人体的一刹那，化作粉尘融了进去。 周围一圈人都睁大了眼睛，饱含兴趣地看着死神从自己家后院里苦苦寻找着刚刚混进去的一只蚂蚁。 库珀斯闭着眼睛，他的额角渐渐渗出了一些汗水，过了很久，他突然睁开双眼，表情惊惧地看着地上那具尸体。 “……没有，没有他的灵魂。”库珀斯不可思议地看着尸体说道，“不……是有人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取走了他的灵魂！这怎么可能？人类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海神的表情没有太明显的波动。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轻轻点了点头，也没有回答库珀斯的问题，只是转过身去，重新走到了人鱼所在的水箱旁边。 美丽的人鱼姑娘睁大眼睛看着他，和海神有些像的浅色眼睛里满满都是氤氲的水雾。斐德拉也和她对视着，忽略所处的环境和人鱼的尾巴，这简直就是一幅唯美的俊男美女月下约会图。 ……是了，海神好像曾经说过他理想中的代言人是人鱼族的妹子的。 蒂缪尔不是唯一一个刚想起这一茬的人，一瞬间所有望向斐德拉的目光都带上了满满的暧昧。斐德拉也不负众望地低下头，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托着人鱼姑娘的下巴，美丽的蓝色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人鱼像是很享受似的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惬意的微笑。 ——要亲下去了！亲下去！ 周围一片低声的“哟吼”和口哨声响…… “咸鱼一直很想找一只同族的雌性。”伊莱特低声给自己家吃瓜祭司解释，“只不过他要求比较多，现在看来也许他真的遇上了自己喜欢的。” ……海神和人鱼啊。 虽然因为某种原因对斐德拉有了一点个人偏见，可蒂缪尔不得不承认比起自然女神x王子的互相利用cp、塔格和睡神的只能柏拉图真刀真枪要出事cp、她和伊莱特的每天都在交流世界观cp，这一对看起来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般配程度都要高得多。 蒂缪尔不由自主也屏住了呼吸，安静地看着两人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 就在两个海族即将亲上的刹那，众人只听到一声“喵——”的凄厉声响，就看到一只橙黄色的肉团以铁饼飞出去的架势迅速扑了过去，咣地一声沉重地砸在了斐德拉头上。哪怕是海神，都被这种力道砸得有点头晕…… 然而噩梦并没有结束，肥饼在海神头上迅速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位置，它仿佛丝毫不知道面前的是一位神祇，亮出两只藏在肉球中的爪子就是一阵疯狂乱抓，伴随着喵喵喵的愤怒叫声，海神的声音也格外凄惨地响了起来： “住手啊椰子！我只是想把她送回海里面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的代言者是你啊！只有你，只是你！！！” Chapter 49 斐德拉脸上的炎魔疾风井字魔纹顶了足有两三天。海神冕下似乎也觉得有点脸上无光，原本只是遮着耳朵的帽子直接换成了套头兜帽，乍一看上去和库珀斯倒是有几分兄弟相。 只是……为什么海神会突然变得这么弱逼啊，明明之前秒杀人鱼贩子的时候还一身龙傲天之气的，不过就是几道猫抓的痕迹，居然几天都没有消下去？ “因为不舍得。”斐德拉倒是没有一点掩饰的意思，被问起来的时候格外坦然地说道，“这是椰子留下来的记号，我要留着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当着它的面做出过分的事情。” ……醒醒那只是一只猫啊，为什么要说得和出轨了一样…… “您真是温柔善良。”蒂缪尔捂着自己有点疼的胃说道，“我以为您只对海族……是我误会您了。” “不，当然是只有海族才配得到我的庇佑。只是椰子是不同的，”斐德拉有点忧伤地说道，“我找到它的时候它还只是一只小猫，因为它的体质是最适合我的代言者，所以我才……啊，那时候的椰子是多么温柔可爱，可以躺在我的手心里，就连打哈欠都有别的猫没有的气质，为什么现在……” 不小心把橘子养成了椰子的海神冕下非常忧伤。从那一天偷猎者口中审问出来的内容，参与猎捕人鱼的一共有五个人，可不仅仅是那个神秘人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就连提供传送阵的城主大人，也在暗夜交易会第二天就神秘消失了。 他们也曾经到城主府找过，甚至还动用了蕾丽尔的魅惑力量，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城主到底去了哪里。这群神祇一个个空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居然找不到一个人类的下落，这件事情简直提起来就让几个神祇火冒三丈。 “蒂缪尔，你觉得他可能躲在哪里？” 晚上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伊莱特突然问道。 正在灯下看书的蒂缪尔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也许他藏在了只有亡灵才能进入的地方？” 伊莱特摇头：“有库珀斯在，那种地方根本不存在。”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通过传送阵到了遥远的地方？”蒂缪尔猜测道，“毕竟从那几个人提供的信息中，埃塞克的传送阵是掌握在城主手中的。” 伊莱特的表情仍然有些勉强，不过他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低声嘟囔着“什么传送阵，居然我到现在都没找到”这种不甘心的碎碎念。 蒂缪尔笑了笑，没有继续和伊莱特废话，她低下头，继续看着那本伊莱特在暗夜交易会上靠脱衣服（不）替她买回来的黑暗年代遗留下来的光明圣典上面。 之前在交易会上的时候，伊莱特已经鉴定过这东西不同于神祇家里替换下来的破烂，确实是从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很有价值的东西。可直到拿到手里仔细看的时候蒂缪尔才发现，这件东西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那本书并不大，合起来也只有两只巴掌大小，封面和书脊是用一种浅褐色的柔软兽皮制成的，哪怕是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看起来也依然没有战神的臭袜子那种脏乱差气息，捧在手上的时候简直能当做贵族书房里最古典的装饰品。 只是这些却不是最特别的地方。这本书从书角到合页再到书脊，都布满了各种金属锁扣，锁扣做得非常精巧，乍一看只像是普通的装饰品，可蒂缪尔研究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些都是真正的锁。按照不同的顺序打开不同的锁扣，能从不同的方向打开书，蒂缪尔数了数，一共有六种打开方式。每一种对应的书页内容都是不同的。从笔迹和墨水陈旧程度上来看，应该是不同年代的六位光明神殿大祭司留下的笔记。 蒂缪尔皱着眉，目光在书页上一行行跳下去，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到了最后，几乎差点兴奋得叫出来。 “……那上面讲了什么？” 伊莱特有点气闷，大祭司从来严肃矜持，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没有露出过这样兴奋的表情，现在居然对这一本书……啊他为什么要把那东西买回来啊！ “这是光明神殿的至宝！”蒂缪尔兴奋地拍着桌子说道，“六位不同年代的大祭司，记下的不同时代的光明神殿历史、重大事件和变革、神殿分布、神术、信徒统计……这简直就是一本光明神教的百科全书！啊为什么现在我才看到它！身为一名光明祭司，我实在是太失职了！” 蒂缪尔懊恼地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然后重重亲了一口那本破烂旧书。 伊莱特：“……” 妈蛋更想把那本破书一把火烧掉了！ “光明神殿的历史？”伊莱特充满酸味地说道，“要什么历史？光明神殿不就是我的神殿吗？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想知道什么？” 兴奋过度的大祭司这才发现自己嗷嗷叫着分享快乐的居然是自己的父神，她顿了顿，隐约觉得自己这么激动仿佛是有些不妥，于是决定赶快给父神找点场子回来：“啊……抱歉，我只是不想用这些无聊的问题打扰父神您。那么，能麻烦父神您告诉我，光明神术从咒语结构上来说，一共分为多少类吗？” 伊莱特：“……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呢？她可是为了让父神能答出来特别避开了人类的人文历史部分题目的。 “想用什么神术就用出来了，本能。”从来没有在禁咒以下神术上面念咒语的光明主神伊莱特面无表情，“为什么会需要咒语？” ……在精打细算盘算这个月工资怎么花的工薪阶级面前炫富的土豪可以去死一死吗？ 伊莱特看着蒂缪尔突然有点凹的脸，脑中仿佛是有一道光猛地闪过，之前自己一直不太理解的东西突然全部出现在眼前，这一次，豁然开朗。 是了，这就是人类，和神祇完全不同的种族。弱小、数量众多又有点小聪明。从黑暗年代之后就没有离开过神界，就算是黑暗年代曾经和人类接触过，他也没有试图了解过这个种族。所以……就算人类拥有光明神教，并且信奉光明神，他们所信奉的也完全是和他无关的存在。 他们有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教义和一切坚持的东西，光明主神依然是伟大的，可在这里，只是当做一个被供奉的标志一样的存在，与其说是他们尊敬伊莱特，不如说是尊敬伊莱特所在的神位。就像那个夜晚蒂缪尔曾经跪在他面前说的那样，她会永远忠于光明神教，光明主神…… --而不是他，伊莱特。 可如果有一天他不在这个位置上了呢？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伊莱特脑海中，只是他很快就用力摇头把这个想法晃了出去。 不可能的，他是创/世之初的两位主神之一，诞生于元素，除非是陨落，否则没有人能接替他的位置。他将永远在神座上，她也会永远忠于他为他而战…… ……等等，他为什么要考虑这种无聊的问题？怕失去她的效忠？一个普通的人类信徒而已，简直荒谬！ 蒂缪尔完全没有体会到伊莱特内心的百转千回，她只是深深为自己种族“使用神术居然还要念咒语”的弱小orz了一会儿，才调整心态重新振作起来。 “……这件东西很有用！在光明神殿的历史中，我们也能看到很多其他东西！”蒂缪尔啪地合上锁扣，把两个书角的铜封掰了一下，从另外一个方向打开书，“父神您看，这一任大祭司曾经为了传教来到过无尽之海附近的地方，这上面有提到关于鲁瑟兰群岛的消息！” 伊莱特的注意力被鲁瑟兰群岛拉回来，他凑过去看着蒂缪尔指着的地方。因为是上千年前的古物，上面的拼写方式和现在有些不同，只是仍然能辨认出大概的意思。 “……黑雾的深处，海怪看守的禁地。那里是另外一个世界。所有的传教者都无法过去，就算是侥幸抵达，也终将在那里失去灵魂。那里是所有光明信徒的地狱……” “听起来好像有点可怕。”蒂缪尔迟疑着说道，“从上面的记录来看，鲁瑟兰群岛应该是在无尽之海的最深处，那里常年被黑色的雾气环绕着，海中还有危险的海怪。只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是光明信徒的地狱？” “不知道。”伊莱特的表情有点古怪，“这种问题斐德拉都不清楚，我当然也不知道。” 蒂缪尔抬起头：“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斐德拉冕下不是海神吗？他掌管着世界上所有的海洋，难道无尽之海不属于海神的管辖范围吗？” “无尽之海当然是咸鱼的地盘，不然他也不会那样袒护人鱼。”伊莱特平静地说道，“只是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你知道海的那边是什么吗？” 蒂缪尔楞了一下：“海的那边……？难道不是一直都是海了吗？” 她出生在安瑞斯大陆上，从小就知道人类有上百个王国，全部都分布在安瑞斯上面。大陆之外就是环绕之势包裹的广阔海洋，人类有出海的水手曾经带来过无尽之海的消息，有危险的海兽，海洋中也有小岛之类小块的陆地，只是没有人说过无尽之海那一边有什么。 除了大陆，就是无尽的海洋，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你说的没错，大陆之外就是海，我们神祇所知道的也是这样。只不过……”伊莱特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斐德拉说过，那边有些他也掌控不了的东西，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些东西传来的信息告诉我们，除了海洋之外，应该还有着别的存在。” 蒂缪尔也沉默下去。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一点，虽然开始就知道自己这次要前去的是很危险的地方，可是神祇都无法控制的地方这个事实还是有点超出了她的估计。 “不要说这些了，”伊莱特打了个哈欠，“很晚了，我准备休息了，你今天准备睡在哪里？这里，还是这里，还是这里？” 纤长优美的手指依次指向墙角、床边、自己的身边。 “……不麻烦您了，我已经拜托乔纳森男爵为我安排了别的房间，所以以后就不用……呃……父神您好好休息，晚安。” 说完，大祭司带着奇怪的心虚心情顶着父神难以置信的目光一溜烟冲出了房间。 Chapter 50 蒂缪尔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一片深紫色的雾气之中。没有天空和大地，头顶和脚下全都是沉重又柔软的紫黑色，她找不到大地存在的痕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只是蒂缪尔却奇怪地没觉得害怕，她静静地站在一片梦幻般的紫色中，不知过了多久，然后黑暗处突然有了水声。 这水声非常特别，不是水滴落入湖面的声音，而更像是一颗圆润的珠子落入盛了浅浅一层水的盘子里面，水花溅起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当响。 蒂缪尔不由自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身边的紫色越来越浅，她觉得自己正在朝黎明走去。一种朦胧的喜悦越来越强地笼罩在心头，耳边的水声也渐渐急促起来。蒂缪尔听着声音往前走，突然就觉得……有点想上厕所。 ……对啊，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明明这天晚上她研究完光明圣殿然后狠心拒绝了父神的约p就回房睡觉了，到底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蒂缪尔忍着厕意加快脚步往前走，水声越来越响，某种生理冲动也越来越强烈，正当她绝望地感觉到大坝将要决堤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大亮。 像是太阳突然跃出了海面一样，四周明亮得让她睁不开眼睛。好在这种亮光只持续了一瞬间，周围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暗色，蒂缪尔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没有紫色，正常的夜色的昏暗中依稀能辨别出房间里的陈设，她应该还在男爵城堡中。确认了这点的蒂缪尔稍微安心了一下，然后才睁开眼睛着急地往前跑去，准备赶快找个解决需求的地方。 只不过才跑出两步，蒂缪尔就猛地又停了下来，她睁大眼睛看着四周，这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伊莱特、奥克罗德、库珀斯、伊娃、西维妮娅、斐德拉……除了毛球、特拉迪和蕾丽尔之外，其余的神祇竟然是都在这里，所有人都一张震惊脸看着她，好像是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难道是有人不敢上厕所所以大家组队来吗？！ 伊莱特率先打破了诡异的寂静，他的目光闪烁着看向蒂缪尔：“你……” 大祭司急急打断了他的话：“父神，这里是哪里？” 伊莱特楞了一下：“这里是城堡的宴会厅，我们想来看看……不，这些问题等一下再跟你解释，先告诉我你为什么……” 呼啦一阵旋风，伊莱特面前的人已经箭一般冲了出去。确认了自己所处地点的蒂缪尔准确地跑向了厕所的方向，门被猛地拉开又被啪地关上，不过片刻之后，一脸舒爽的大祭司从里面走出来。在看到外面一个个沉默站着看过来的神祇的时候，蒂缪尔顿了一下，刚被生理冲动掐断的理智这才慢慢接上线来。 “那个，我……”蒂缪尔尴尬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刚才急着……”卧槽当着这么多神的面急着跑厕所好丢脸！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奥克罗德开口问道，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也许是想要上厕所，不知怎么才到了这里……” 奥克罗德迅速看了一眼伊莱特，光明神的表情极其复杂，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才慢慢开口到：“我出来之前，在你的房间门上留下了封印神纹，除了我之外，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出来或者进去。你是怎么出来的？” 蒂缪尔微微张着嘴愣在那里，她的目光逐一在伊莱特身边的神祇身上划过--所有神祇都奇怪地看着她，有的人身上还穿着睡衣，匆忙的样子明显不是聚集在一起上厕所。 “我……我不知道啊。”蒂缪尔不知所措地说道，“我刚才好像是……在一片紫色的雾气里面行走，等我意识清醒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站在后面的几位神祇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死神库珀斯颤巍巍走出来一步，那双有点愁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紫色的雾气？是那样吗？” 他伸手指向伊娃的方向，蒂缪尔看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小萝莉沉默地望过来的眼睛，以及……那双白皙的小手中，捧着的一捧深紫色的东西。 “没错！”蒂缪尔连忙说道，“就是它，我就是通过那个来到这里的！” 话音刚落，周围的目光更加诡异，蒂缪尔觉得自己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只被猎人们盯上的猎物，每一个眼神都让她害怕得想要后退。她不由自主抬起头看向伊莱特，光明神也很奇怪地看着她，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这段时间我们总觉得不太对，于是今晚决定聚在一起，查一下这座城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伊娃让所有的人陷入沉睡，然后通过梦境召唤特定的人，看能不能把谁召唤过来。” 一边的库珀斯干涩地笑了两声：“那个梦境，是和我一起创造的，因为怀疑城主还留在这里，所以梦境召唤的--只有吸收黑暗力量长大的亡灵生物。” 死神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光明神殿的大祭司？你又是怎么听到召唤，然后来到这里的？” 蒂缪尔惊骇地扭过头去，其他人目光里的好奇和怀疑证实了库珀斯的话。她不由自主倒退几步，拼命回忆着自己刚才来到这里的情况，只是越是着急，脑内越是一片空白，好像连那片雾气都模糊了一样。 “我……我不知道，亡灵生物？我不是……” “她当然不是！” 伊莱特猛地吼了一声，他大步走过去，一只手扯着蒂缪尔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一边轻蔑地看了一眼其他的神祇。 “你们都是白痴吗？她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能使用光明神术的那种！她甚至还和我签订了灵魂契约，是不是亡灵生物，难道我会不知道？！” 停顿了一下，他又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库珀斯：“骨头架子，是不是特拉迪悄悄授意你这么做的？以为给她泼上亡灵生物的脏水就能拉到他的黑暗神殿？” 很有可能啊！上次暗夜交易会那家伙还偷偷跟着蒂缪尔离开的，在他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可恶，他就知道不该放松警惕，那个黑夜里的爬虫，盯着别人家的小鱼干的强盗…… “……不，伊莱特，你误会了，特拉迪他只是……” 面对光明神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库珀斯满头大汗，又因为知道自家上司确实不是对光明大祭司心无杂念，老实人库珀斯越发期期艾艾，眼看光明与黑暗之间的争斗就要一触即发…… “够了，伊莱特，我们今天可不是来做这个的。” 西维妮娅懒洋洋地说道，自然女神好像是匆匆忙忙被叫起来的，身上还披着一件宽松的丝绸睡袍，凹凸有致的曲线在丝绸下面隐约可见。她正了正背后和睡袍格外不搭调的弓箭，扭头看着伊娃：“除了光明大祭司之外，还召唤出了什么吗？” 伊娃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那个人不在这里。” 一边的斐德拉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他缓慢地走到窗前，看向宴会厅外的那片蓝色树林--那是前不久暗夜交易会召开的地方，只是在那天晚上所有人离开会场之后，树林就迅速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没有一个神祇感受到其中发生的变化。 “不，我不相信。” 斐德拉开口道：“人类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瞒过神祇的感官，在这里藏了一片地方不说，亡灵甚至还能当着库珀斯的面耍花样。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他猛地转过身来：“甚至，连这座男爵的城堡都奇怪的要命！” 没人吱声。城堡里奇怪的地方早在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他们就已经讨论过，没必要在这里不厚道地占用字数。 “你说这些也没用啊。”奥克罗德打着哈欠说道，“非要把我们叫出来……好啦，反正也没事了，我现在能回去睡觉了吗？” “不，我还是觉得有什么我们没发现，再找找！” “喂咸鱼你不要太过分……” 眼看着那边又吵了起来，蒂缪尔却没有什么围观的心思，她不安地看着依然站在她前面的伊莱特，想要解释些什么，然而张了张口，却又全部咽了下去。 解释什么呢？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难道伊莱特会相信她苍白无力的辩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而且，刚才伊莱特的袒护也能看出来，父神大概是想要私下里解决这件事情。所以有什么话，还是到那时候说好了。 蒂缪尔默默地退到人少的地方，背靠着墙壁开始发呆。 男爵城堡的宴会厅很大，家具和装饰都是一种明亮的浅蓝色。神祇们曾经说过，这里和斐德拉的海神宫殿有些相似。蒂缪尔抬起头来，目光从墙上的装饰物上面一个个划过去，巨大的海螺、贝类，还有晒干的海葵海星……虽然在这里呆了不少日子，可这些东西每次看到都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明明是一个内陆镇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海中的产物？ 看着看着，蒂缪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重新仔细看过去，海螺、贝壳、海葵海星…… 蒂缪尔看着那些东西，隐约有些说不出来的不适应，她刚想走近些去看看，背后靠着的墙壁中，一只黑色的手猛地伸了出来，蒂缪尔还没来得及喊一声，整个人就被彻底的黑暗吞没了。 那一瞬间，伊莱特只觉得自己手腕上的印记一阵灼热，他猛地转过身来，然而视野里已经只剩下一段空白的装饰墙。 Chapter 51 蒂缪尔还没有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就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那你认为，她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你搞清楚，她并没有‘发现’！她是被那东西拖进来，那东西突然出现泄露的一丝气息才让我们找到了这里！” “伊莱特，我知道你想袒护她，不过你别忘了，她可是听到了伊娃的歌才被叫到这里的。” “……西维妮娅，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属于男人的半/□□的胸膛和从下方看到的坚毅下巴，她像是躺在男人的怀里，蒂缪尔轻轻动了动，正在一脸愤怒和别人争吵的男人就迅速低下头来看向她。 “父神……啊，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躺在伊莱特怀中，蒂缪尔刚想挣扎着坐起来，伊莱特就一只手把她拎了起来，竖柱子一样咣地杵在了众人面前。 “醒了就好，你来告诉他们，你是怎么跑到那面装饰墙那里去的！” 刚刚还有些旖旎的气氛随着伊莱特立了个人柱的动作烟消云散，蒂缪尔微微楞了一下，看着对面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才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当时只是觉得那面墙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了？”伊莱特皱着眉回忆着当时的那面墙壁--很普通地装饰着海里的破石头烂草，看上去寒酸又不起眼。 “好像是……风格有些不太对。”蒂缪尔不是很确定地说道，“男爵城堡整体的风格都很朴素，但是宴会厅的装饰还是很有那些贵族特色的，不知道您记不记得，就连窗户都是珍珠镶嵌的。可是只有那里--本来应该是这间屋子最重要的装饰墙，却只有一些贝壳和海葵……” 神祇们的表情还是有些迷茫，蒂缪尔想了想，换了个更浅显的说法：“就像是王子殿下的王宫珍品陈列室里面，突然混进了晨曦圣殿的一面走廊墙壁。” ……瞬间理解。 她的解释还算合理，神祇们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虽然仍然有那么几个人有些怀疑，可也没有人再出声。 蒂缪尔微微放松了一些，她开始觉得肩膀的地方有些疼，回忆起昏迷过去之前的那一幕，那面装饰墙上深处的黑色爪子好像正好抓在了这里。她也没有在意，转过身去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看起来有些像一个地下洞穴。 高达几十米的圆拱形穹顶上面镶满了水晶一样透明的蓝色晶体，脚下是平缓的灰色石头，被那些晶体发出的微光映得蓝汪汪一片。头顶上没有水落下来，脚下却有些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洋的腥味，像是赛克里德城中那些堆放干海带的店铺一样，呼吸一口都觉得鼻腔里都是海盐。 “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城堡藏着的秘密，过来。”伊莱特朝她招了招手，蒂缪尔顺从地走了过去，一双眼睛仍然在四下里看着，她注意到洞穴更深的地方仍然是暗的，不知道那里还藏着什么。 一团柔和的白光在她肩上亮起来，疼痛迅速消退，伊莱特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有东西藏在男爵城堡中，它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刚才把你拉进来的时候露出了一点气息，我们也不会发现这里。” 不知为什么，伊莱特的神情有点沮丧，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还想说什么，然而看了看身后的那些人，还是咽下了其余的话。 “我没事，父神。”蒂缪尔有点不好意思地错开伊莱特的治愈术光芒，仍然有些不死心地扭头朝洞穴更深处看去。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西维妮娅说道，她盯着蒂缪尔，“这地方是男爵城堡下方开辟的另一个空间--就像那个暗夜交易会一样，除了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一样的空洞穴，我们已经看过了。” “……可是，我好像听到那边有声音。”蒂缪尔有点犹豫地指了指洞穴的黑暗处。 西维妮娅笑得更开怀了一点，她朝伊莱特递了个“看吧我说过的”眼神，亲切地看着蒂缪尔：“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蒂缪尔默默扭头看了一眼西维妮娅，自然女神笑得像个拐卖少女的犯罪分子。 “……说话的声音，一个人自言自语一样很轻。但是断断续续的。”蒂缪尔描述道，“我意识很清楚，并没有被诱惑。” “哦，那能找到在哪里吗？”被戳穿心思不纯的西维妮娅没有半点尴尬，依然保持着母亲一样的微笑。 “可以，请跟我来。” 蒂缪尔并没有太在意那明显到针锋相对的怀疑，毕竟从自己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上看，不怀疑才是不正常的。更何况，她比他们更加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像西维妮娅说的一样，这个空间只有两个洞窟，中间的连接通道窄而阴暗，两个洞窟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个里面是闪闪发光的蓝色晶体，一个则是彻底的黑暗。蒂缪尔顺着声音的指向走到黑暗的那边，等到越过中间狭窄的通道时，低低的絮语声突然转了方向。 “等等……”蒂缪尔闭着眼睛判断了一下，“声音变了，是从那边传来的。” 她伸手指向几个人来的方向。 居然能这样瞬间移动位置吗…… 于是大祭司带着自己身后摩拳擦掌的神祇们重新返回了最初那个布满明亮晶体的房间，几乎是刚刚迈出通道，那个除了她没人能听到的声音就再次变到了身后。 “那个……”蒂缪尔转过头，语气有点虚，“好像又变成了那边……” “……”奥克罗德转过身，本来已经用斗气磨得锃亮的巨剑转了方向对着蒂缪尔：“你这是在耍我们吗？！” “我没有！是真的……”话说一半，蒂缪尔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冲向了两个洞窟中间连接的细窄通道，闭上眼睛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 “那个声音在我们越过通道的时候会变化，但是在这里却是听不到的！” 她站在通道中央，左手是明亮的蓝色荧光，右手则是一片黑暗。但是她知道这两边分明一模一样，就像同样模样却命运迥异的双生子。在她喊出那一声的刹那，左边的光亮突然一下子暗了下去，与此同时，右手边的黑暗缓慢地一点点亮了起来。与此同时，一股比刚才浓郁得多的海腥味扑面而来。 “这是……” 蒂缪尔还没从眼前的变化中回过神来，就听到神祇那边有人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库珀斯踉踉跄跄地冲出来，表情惊骇地看着那两个好像突然倒转了位置的洞窟。他猛地一挥手，那把巨大的黑色镰刀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几乎没有迟疑，镰刀裹挟着黑色的浓重阴影，就朝着蒂缪尔所站立的地方劈了下来。 “库珀斯你--” 伊莱特厉声喝道，他猛地大跨步上前，想要阻拦库珀斯的动作。开玩笑，虽然他和蒂缪尔之间的联系能让她免受一部分攻击，可那是库珀斯！神祇的全力一击，仅仅靠两人之间联系的圣光护罩怎么可能挡得住？！ 只是他的动作仍然是慢了一步，巨大的黑色镰刀如同死亡的獠牙一样，裹挟着无数亡灵的哭号狠狠朝蒂缪尔劈下去。少女正站在洞穴最窄的地方，根本来不及躲闪，她睁大了眼睛看向面前逼近的刀锋，仿佛仍然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光明神觉得自己好像停止了呼吸一样，猛然睁大的眼睛里，倒映出的却是不久前的那一幕--手腕上灼热的刺痛，以及他猛然转过身时，正好消失在墙壁中的最后一缕黑发。 他不是万能的。 他是神，诞生于创/世之初，拥有无尽的财富和力量，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上千年，上万年，从黑暗年代的战火蔓延一直到近两千年和平到无聊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会这样下去，在陨落回归元素之前，都会这样无所不有无所不能。 --可他不是万能的！ 人类的生命那么脆弱，就算是他和她共享了神力和生命，她也随时可能陷入致命的危险中。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他甚至都没办法护住她。就算是他事后盛怒地把伤害她的存在全部杀掉又怎么样？她的灵魂也早就渡过了冥海，就算是复活，也只能是亡灵生物！ 重新打开地下通道发现昏迷在地上的蒂缪尔的时候，伊莱特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光明神从来没有害怕过，他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就算是和异次面的恶魔战斗到濒临死亡，他也只有兴奋而已--神祇的生命漫长到几乎无聊，在陨落到元素之前，这样酣畅淋漓地战死也是极棒的方式。可是在看到那个安静躺在地上的身影的时候，伊莱特却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因为会失去自己的另外一半生命？ 不……也许是更加重要的东西，某个世界上只有一件的、只属于自己的、一旦毁灭，再也不会出现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伊莱特的思绪千回百转，时间也只过去了一刹那。库珀斯的黑色镰刀猛地劈到了蒂缪尔面前，然而在大祭司护体的圣光护罩弹出来之前，无坚不摧的刀刃猛地压到了什么东西，像一层透明的膜一样，轻薄却坚韧无比地挡住了刀锋。 蒂缪尔恐惧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镰刀，突然间耳边像是划过了一声惊呼。 “咦？” 不是神祇那边的。 是刚才那个低声说话的人。 一击不中，库珀斯收回了镰刀。中年男人的脸比平时还要惨白，他惊恐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伊莱特大步走过来，一只手中亮出了一把巨大的权杖，猛地一抽-- 死神像是一颗球一样被抽到角落里，伊莱特火急火燎地拉过蒂缪尔的手：“你怎么样？！” “库珀斯冕下没有伤到我，不过刚才为什么……” “他回来了！” 库珀斯刚刚爬起来就大喊道，他的脸上罕见地带着一丝惊恐，朝着神祇们大声喊起来：“是那个家伙……他回来了！他……可是他怎么可能回来？！” Chapter 52 r52 “谁？” 库珀斯没有得到想象中同伴“卧槽居然是那个人！”的惊恐表情回应，一张张迷茫的脸面对着他，有的人甚至还对他刚才无端对弱小无辜人类出手的行为非常唾弃。 “库珀斯，你受什么刺激了？我警告你，别因为特拉迪在家睡觉没跟来你就这么放肆啊，小心我告诉他让他再给你加点工作。”奥克罗德痛心脸，“你对一个人类出手有什么意思？她很能打吗？打不死吗？还是说你单纯只因为她是伊莱特的契约者才特别想动手？这个理由我倒是能理解不过……” 战神啰嗦的能力和他的战斗力一样出众，库珀斯深知道继续让他说下去可能就不是一个小时十几分钟能解决的，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人！能操控空间的亡灵师，那个‘流放者’！” “‘流放者’？”伊娃轻声重复着，她看起来有一点迷茫，随即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表情变得和库珀斯一样惊恐。 “你是说你之前的那一个——” “就是他！”库珀斯激动地喊道，“他不是被元素法则吞没了吗？我亲眼看着他的神位消失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能瞒过我们创造空间的手段，除了他不可能有别的人！” 死神给出的信息足够多了，除了他和他的小伙伴伊娃，光明阵营的几个神祇也渐渐意识到他说的是谁，一阵不安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来。 “‘流放者’？是那个前任死神？” “就是他，那个西瓦格瓦。因为醉心空间神术，想要在人间打开冥海这边的通道把亡灵放入人间，被元素法则净化了的那个家伙！” “他不是被元素法则净化了吗？我亲眼看着他被门碾碎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蒂缪尔也渐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元素法则她是知道的，传说中神祇都必须遵守的世界潜在的意志。伊莱特曾经说过，触犯元素法则的神祇一定会被世界的意志消灭的。可是听他们的意思……那个触犯了元素法则的前任死神居然还活着，而且回来了？！ 这是什么不靠谱的裁决手段啊！ “不过，也不好说啊。”奥克罗德有点忧愁地摸着下巴，“我记得当时西瓦格瓦挺能打的，加上那家伙喜欢研究空间这种又难又奇怪的东西，说不定他有其他办法回来呢。” “当时？”西维妮娅讥讽地说，“在你还是不是神祇，只是伊莱特圣殿骑士团团长的时候？” ……打人不打脸好么！ “你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吗？”斐德拉扭头问蒂缪尔。 “没有了。刚才库珀斯冕下撕开空间的时候，那个声音就突然消失了。”蒂缪尔摇头道。 “看来是逃掉了。”斐德拉扭头看向众人，“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那个新的空间里面……有海的气息。” 好不容易找到了城堡里隐藏的地方，没人有意见。只是在知道了一直以来搞这些花样的是一位曾经强悍的神祇之后，所有人的行动都谨慎了很多。蒂缪尔边走边回想着这一路发生的事情，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和伊莱特落在了队尾。光明神看了看和前面人的距离，悄悄抬手放出了一个神术，然后靠近了和大祭司的距离。 “你……刚才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些看法。”蒂缪尔严肃地说道，“大陆上是很少出现大规模的亡灵的，特别是在人类居住的地方附近。可是我们在抵达埃塞克之前却遭到了亡灵的袭击，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那一位的原因。特拉迪先生曾经说过，在男爵城堡，除了黑暗力量之外的一切魔法和神术都受到压制，如果这个地方是那一位建立的话，就很好解释了。还有瞒过所有神祇，在那片树林里的暗夜交易会，啊，对了，还有亡灵附体的城主大人，突然死掉的那个抓人鱼的……这些东西都连起来了！唯一不太明白的就是男爵，为什么那一位要在男爵城堡做出这种异空间的洞窟？还有海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大祭司的眼睛越来越亮，她把前后发生的事情整理了一下，隐约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水而出，恨不得马上掏出小本子列个事情关系图。然而蒂缪尔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伊莱特表情很阴沉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她的分析打动的意思。 “我不是说这些事情。” 蒂缪尔有点懵：“……啊？那您是指什么？” 伊莱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往前面张望了一下，再次确定隐匿术完好其他人听不到两人的对话，才声音很低地说道：“刚才库珀斯出手的时候……以及之前，你突然被抓进来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救你，这种事情……你不会觉得很失望吗？” “怎么会呢？”蒂缪尔惊讶地看着他，“没有人能猜到这里藏着一位前任神祇，而且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父神您又有什么……” ……果然是，一点都不在意呢。 少女并没有流露出责备或者失望的心情，伊莱特却并没有因为这个高兴起来。刚才那一瞬间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慌仍然在心上，鲜明得让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伊莱特紧紧握着拳，看着面前表情仍然困惑无知的少女，半晌才终于挫败地耷拉下了肩膀。 “……我想我有点明白了。” “什么？” “你说的那种，人类的感情。”光明神有点不甘心地低吼出声来，“就像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被敌人夺走了一样。珍宝、神器，或者别的什么，就算抢回来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就算以后会有更好的东西，也不是之前那一件。所以……不能失去，要更努力地保护……你说的‘感情’，是这样的吗？” “……”听得出来父神好像刚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但是为什么……会造成这样奇怪的偏差…… 蒂缪尔慎重地想了想，然后回答：“我也不知道。” 伊莱特用一种“开玩笑吧之前给我猛灌鸡汤的人不是你么”的奇怪目光看着她。 “我、我真的不知道！”蒂缪尔羞恼地涨红了一张脸，“我的确是人类，也有着感情。可我之前一直在光明神殿中，所做的事情也是很单调的……如果您问我亲情友情或者别的什么我也许还能明白，可是您说的这种‘感情’，我……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这个样子……” 不，准确地说，她根本不知道光明神形容的那种到底是什么感情啊啊啊！ 虽然说是很小的时候就下定决心把一生献给光明神教，可实际上光明教义中并没有限制神职人员的恋爱婚姻事宜。深夜研读教义的时候蒂缪尔也曾经读到过这部分的内容，可就像那些阐述慈悲仁义宗旨那部分一样，教义上阐述的方式严肃又正经，纯洁到曾经一度让童年的大祭司以为拉手就代表着爱情结婚…… 就算现在因为不明原因被普及过了生理知识，可她还是不能理解光明神描述的那种凶残感情是什么！那是什么？野兽的占有欲吗！！！ 伊莱特的目光从得不到回应的愤怒慢慢变得有点怜悯，他看着认真陷入纠结的蒂缪尔，不自觉地心里慢慢柔软下来。伊莱特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你是‘不知道’，而不是拒绝我，对吗？” 蒂缪尔连忙摇头：“不！怎么可能？我，我对您当然是……” 话语生硬地卡在了那里。 尊敬？崇拜？不不不，曾经她的确可以问心无愧这么说，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不止一次对着父神的*流口水……哦不，欣赏了，如果只是尊敬的话，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所以她现在应该是…… 不会说谎也不想敷衍的老实人蒂缪尔从一个纠结陷入了另外一个纠结。 “什么嘛。” 伊莱特突然抬起手来，有点无奈地抚上额头。 “本来以为作为人类的你会有多了解，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要告诉我人类是什么样的，原来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嘛。” “……”人类不仅仅是只有爱情的生物谢谢！ “不过，没关系。”伊莱特突然又笑起来，“这样更好。反正我也不知道，我们还有两年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地走，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轻轻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光明神很少做出这么温情的动作，蒂缪尔怔怔看着他，有种恍若梦中的错觉。 他们仍然走在阴暗的洞窟中，前面是神祇们警惕的背影，他们仍然有很多谜题没有弄明白，危机也没有解除。 这场合有些不太合适……蒂缪尔恍惚地想着。 可是……好像又不想在意这么多了。 蒂缪尔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读过的一句话，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上一任大祭司还在，夏天的夜晚，老妇人把她抱在怀里，念着那本很旧的老书。讲的是旅行者们开拓新土地的故事，那是个悲伤的故事，悲壮到蒂缪尔都有些不太愿意回忆。可只有那一句话一直留在她心里。 ——他们都离开了，可和他一起走过的荒原，最后都开满了月光蔷薇。 Chapter 53 被库珀斯劈开了空间之后的洞穴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葫芦形状的黑白洞了。一边已经彻底暗下来，明亮的蓝色晶体变成了灰白，而通过原来中间那个连接的狭窄通道之后，则变成了一条幽深的走廊。能看得出来曾经精心雕刻的镂花石砖和两边的木质镶板，贝壳和可爱的海洋植物营造出一种暖洋洋的气氛。只是奇怪的是，不知遭遇了什么，这条显然是人造的走廊有一大半都已经石化了。 不是被石头或者灰尘覆盖，而是那些东西从根部变成了石头。蒂缪尔还特意弯腰查看了一下，一本掉在地上的书，靠近地面的那一面已经彻底变成了灰白色充满孔洞的岩石，而上面的松脆书页，则是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越往前走，之前他们闻到的那种咸腥气味就越浓，开始还能忍受，到了靠近走廊尽头的地方，蒂缪尔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站在了赛克里德城那家咸鱼店的仓库里，呼吸的时候鼻腔里都充满了盐粒。 “咸鱼，我怎么觉得跟到你家了似的。”奥克罗德捂着鼻子瓮声瓮气说道，“这地方到底放了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会这么大的……味道！” 除了斐德拉和库珀斯，其他的神祇基本上都和奥克罗德一个表情。没办法，光明神自然女神这种的，他们平时身边环绕的气味不是花香就是林木清香，对于这种腌货店的气味完全没有抵抗力。要不是这地方实在古怪，任何一点线索都不想错过，他们早就已经张开护盾屏蔽气味了。 ……哦不，实际上已经有完全不在乎所谓线索张开护盾的家伙了。 伊莱特坦然地面对着周围一圈谴责的目光，淡淡的金色把他和蒂缪尔一起罩了进去，连带着隔绝了越来越重的腥味。他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看我干什么？这里明显不是咸鱼就是库珀斯的地盘，当然应该他们负责领路啊。而且退一步……” 他不解地看着其他神：“你们也可以这样做啊。说实话，我不明白你们这么小心干什么。西瓦格瓦有那么恐怖么？他还是死神的时候，我记得他曾经替特拉迪上塞纳里奥山找我打架来着，每次都还要跟我打赌光明神殿的东西，哪次不是赌得光着屁股跑下塞纳里奥山的？” ……因为不是每个神都像你那样无耻且能打的好么！！！ 作为造物主最偏爱的存在，神祇都是完美而强大的。可这并不代表着神祇之间的能打水准也不分上下。神祇诞生于元素或者信仰，除了西维妮娅这种天生种族优势或者奥克罗德这种信徒都是一下子打死七个的神祇，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只擅长自己专业方向的补给辅助型人才，这也很符合各种神祇工作的设定。 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种叫做富二代的存在，他们一出生就站在两百层高楼顶层，并且轻松就能拆了别人走上来的楼梯。比如光明和黑暗两大主神——创世之初就存在的两个bug，分别以牧师和辅助身份打得整个神界嘤嘤嘤的紫晶币玩家。流亡者西瓦西格确实很强，可是在两大主神面前，也只有被打跪的份…… 幸亏这种bug只有两个，不然的话，大概连蕾丽尔这种醉生梦死派都会辞职来抗议资本强权了。 众神的目光纷纷落在天花板和地面上，没有一个愿意和伊莱特目光接触的。为了摆脱这种尴尬，他们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没过多久就已经到了那条石化走廊的尽头，面前是一扇蒙着一层灰白色粉尘的木门。和他们之前经过的地方一样，灰尘上面没有任何近期有人来过的迹象。 斐德拉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海腥味，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不对……这味道不是单纯的海水气味。好像还混杂了臭味……尸体的味道。” 斐德拉望着那扇门，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间变得非常难看。他猛地向前走了几步，再也不是之前那副小心翼翼前进的模样，伸出手去径直拉开了那扇门。 刹那之间，比刚才浓郁了数十倍的腥味扑面而来，哪怕是隔着圣光护盾，蒂缪尔也被那仿佛已经变成实质的气味逼得窒了一下，再看其余几个没来得及张开护盾的神祇，几乎个个都脸色发绿。 “咸鱼你搞什么！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奥克罗德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他身边的猩红色斗气屏障已经隔绝了周围的气味，只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味道好像还留在鼻腔里一样，给他不断带来噩梦一样的体验。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以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男爵城堡的宴会厅里面。 一模一样的装潢和摆饰，一模一样的明亮清爽的淡淡海洋气息。周围的一切都笼罩着一种微弱的蓝色光线，只是这里好像是在地下一样，四面的墙上并没有开窗户。和之前她们走过的走道不同，房间里干净到几乎纤尘不染的地步，而那股又咸又腥的臭味的来源，则是只有一个位置。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具纤长的石棺，那是一种只产自深海海底的冰凉光滑的白色石料，棺材没有盖子，浓烈的气味正从那里面冒出来。 就连常年家住墓地里面的死神库珀斯都和其他人一样躲得远远的，斐德拉却好像对那气味毫无知觉一样，不但没有张开护盾，反而毫无畏惧地盯着毒气一样的臭味走了过去，仅仅是朝棺材里看了一眼，他就紧紧皱起了眉。 “果然……”斐德拉低声自言自语道。 “那里面是什么？”库珀斯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是尸体……冥海那边那么多亡灵，没有哪一种是这种味道的！我用我的神位发誓！” 冥界的死人比斐德拉海里的鱼都多，要是哪天真的有尸体变异产生了那种味道，他……不管特拉迪怎么不批准他也要辞职！ 斐德拉没有回答，他轻轻抬了抬手，石棺蓦地从地上飘了起来，微微一个倾斜，伴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那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入目是一片璀璨的蓝色——成千上万的闪烁着星光的蓝色胶体堆积在石棺内，全部都是海魂石。比起这里的石头数量，之前斐德拉在暗夜交易会上买的那一箱简直就是个笑话。海魂石的颜色有深有浅，最深的就像夜晚的星空，浅色的那些里面已经没有多少闪烁的蓝色，几乎完全变成了一块白色的空囊。 在那深深浅浅的蓝色中央，静静躺着一具尸体。大半都已经严重腐烂，只是仍然能分辨出是个姿容秀丽的女人。那具尸体的下半身不是人类的模样，是一条长而微卷的紫色鱼尾。 一具人鱼的尸体。 “咸鱼，原来你们海里的东西死了以后的味道都会这么……”奥克罗德带着强烈的同情看着斐德拉，“幸亏是在水里死掉的，要是死在岸上气味扩散的话，说不定你早就靠这味道征服大陆了呢……” “闭上你的嘴，并不是那样的。”斐德拉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具尸体早就应该变成白骨了，只是有人用海魂石强行把她的灵魂留在了躯体中，才变成了这种模样——灵魂强烈地想要脱离身体前往冥海，却被强行留在体内，悲伤和怨念让本来应该保持完好的尸体腐烂的……” 说到最后，海神的语气已经充满了杀气，那张秀气的面孔布满了阴霾，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石棺的边缘，如果不是怕损坏了里面的尸体，恐怕那具棺材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冕下，能否听我说一句话？”犹豫了一下，蒂缪尔鼓足勇气开口道，“我觉得……把这具尸体放在这里的人，并不是杀了她的人或者想要做什么坏事。您看，这具石棺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都非常精细，房间非常干净，并不是很久没人来的样子。而且这里的装饰和风格都非常用心，我觉得，布置了这个地方的人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利用这具尸体，根本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蒂缪尔的话没有说完，某种从当初进入城堡开始就一直笼罩在心头的感觉似乎更清晰了点。 那种刻意营造的海洋一样的气息，不像是什么阴谋，反倒是……更像在讨好谁一样…… “别说话！”西维妮娅突然变了脸色，她厉声道，“有人来了！” 想到之前那个把蒂缪尔引进来又突然消失的声音，众神几乎是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各自都握住了自己的武器，准备在那人进来的时候，使出最强的攻击。 他们刚才走进来的门只是房间里一扇非常不起眼的装饰性门扇。而现在，从正门方向的走廊里，脚步声正缓慢地朝这边靠近。 “吱呀”一声。 蒂缪尔的心简直提到了喉咙口，她紧紧盯着打开的门缝，一张白皙儒雅的面孔映入眼帘。他走进房间，四下里看了看之后，毫不犹豫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是很久都没见过的乔纳森男爵。 “什么嘛。”奥克罗德一下子塌下了肩膀，不快地嘟囔道，“还以为是西瓦格瓦……这家伙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喂，你！” 他往前走了几步，然而男爵却一脸急切地朝这边走来，走到了奥克罗德面前，然后从奥克罗德身体中……穿了过去。 穿了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战神一脸卧槽地扭过头来，懵逼地看着乔纳森走到了石棺旁边，他好像并没有发现石棺被人移动过，只是凝神望着石棺中的人鱼尸体。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扑鼻的恶臭，脸上的表情焦急又深情，看得久了，他的目光里渐渐染上了悲哀的神色。 “十年了……”男爵喃喃着，他的目光穿过了这里的所有人，空茫的落在前方。 “十年了，奥瑞拉……”男爵的目光充满了悲伤和迷茫，“城主说，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你就能醒过来，可是……到底什么时候，它才能打开？” 目光停留的地方，正是众神刚才走进来的那扇门。 Chapter 54 “那是另外一个平行空间，我们进来的路和那个人类不一样，应该是更高位面的空间，所以我们能看到他，能触碰到那个房间里的实体，而他却看不到我们。” 蒂缪尔认真听着伊莱特的每一句话。她还是有些奇怪：“可是，为什么乔纳森男爵要说，‘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你就能醒过来’？从我们的角度来说，这扇门不是已经被打开了吗？那条人鱼并没有……” 伊莱特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真的有能让死者复活的方法？就算是复活，也只是亡灵而已。肯定是西瓦格瓦用什么手段骗了他。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类到底想用尸体做什么，居然会为了这种荒谬的事情坚持这么久。” 欺骗么…… 因为两人独处而心情舒畅的伊莱特突然感觉到一阵有点伤感的情绪，显然并不是自己产生的感情。他有点无语地抬头看向蒂缪尔，果然，自己那位总喜欢胡思乱想他完全不明白的东西的大祭司脸上又一次露出了有点忧伤的表情。 “你怎么了？”伊莱特有点郁闷，“我又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了吗？” “不，不是您的问题。只是……”蒂缪尔连忙摆手，“父神，也许男爵并不是想用尸体‘做什么’，而只是想要能再次看到她而已呢？” 伊莱特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城堡里的装饰。我们刚来的那一晚就已经感受到了，明明是内陆的城堡，却带着浓厚的海洋的气息，甚至和海神的宫殿还有点相像。那间宴会厅虽然很干净，可看得出来已经有些陈旧了。城堡里虽然没有女主人，但是很多细节上还是有柔软的女性气息的。是只有生活在这里的人才能留下、并且被特意保留下来的气息。” 蒂缪尔的表情很柔软：“各位冕下可能只注意到了城堡里神术的压制，可是从人类的角度看，这座城堡其实充满了怀念的气味。只是这种怀念并不是针对人类的，之前我觉得有些奇怪，可昨天看到那具尸体之后，我在想……会不会男爵当年的妻子，其实是一条人鱼？” 异族的通婚是不受祝福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埃塞克城才没有人知道男爵夫人是一条人鱼的事情。人们只知道男爵曾经结过婚，只是那个女人早已经死去，鳏居多年的男爵也没有再娶的心思，在镇里居民的口中，渐渐变成了一个富有却性格古怪的老男人形象。 “是你说的那种，人类的感情？”伊莱特恍然大悟状。 蒂缪尔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依然非常温柔。 不同于平时的严肃谨慎，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蒂缪尔好像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光，不是神术刻意创造出的装逼效果，然而看起来却更加引人注目，那种力量好像能直接渗入人的心里，伊莱特静静看着蒂缪尔，不知不觉中，刚才那点郁气已经烟消云散了。 “好像确实是好东西呢。”伊莱特轻声道，用的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声调，“我明白了，等你死了以后，我也会用最好的方式保管你的尸体的，一定不会像那条人鱼一样烂掉那么多。” “……” 梦幻泡泡破灭，大祭司重新落回现实。 现在已经是接近中午，阳光很好的会客厅里面除了蒂缪尔和伊莱特，却看不到一个人。平时那些懒洋洋到处瘫着的神祇现在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昨天晚上他们在那个房间里找了很久，可是也只发现了重叠着的一层层空间而已。感觉被西瓦格瓦耍了一通的神祇们纷纷觉得很没面子，从那里离开后，一部分人直接冲向乔纳森男爵住的地方准备抓住审问，另外一部分人则是重新返回了埃塞克城内，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和亡灵有关的线索。就连昨天因为早睡错过夜游的乖宝宝特拉迪都因为“你前任员工惹了事”这种理由被拉了出去。 “那个西瓦格瓦，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蒂缪尔谨慎地问道，“他并不是两大元素主神对吗？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忌惮他？” 伊莱特奇怪地看着她：“谁说的？我就没有……” “……当然，您的光辉无人可媲美，我是说除了您之外。” 光明神的表情稍微满意了一点：“让我想想……除了我之外的话，西瓦格瓦那家伙，还勉强算是不错的神祇。他比库珀斯能干，工作挺认真，不会每天抱怨为什么光明神都不干事那么多人死掉……他还在神位上的时候是冥府记录最全的时候，不仅每天死了多少生物都有记录，甚至还有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另外那家伙确实也挺能打，他好像出身是巫妖，年龄最久的那一批。和奥克罗德打了几场从来没输过……要不是后来触犯了元素法则，我想特拉迪应该很希望他一直担任死神吧？” 能得到伊莱特这样的评价，那位西瓦格瓦看起来确实是个很牛逼的神。只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过这样的员工，库珀斯那种每天抱怨又啃老本敷衍了事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当上死神的啊…… “因为西瓦格瓦离开以后特拉迪懒得重新找替代者，就决定把他出门散步遇到的第一个亡灵生物提拔成死神。我记得那时候库珀斯还是个骷髅兵，因为黑暗之神的眷顾所以迅速得到了大批追随者，大概一千年就变成了信仰中诞生的死神。”伊莱特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一样回答道。 说完，他带着一脸隐隐的期待看着蒂缪尔：“怎么样，是不是你也觉得特拉迪那家伙特别不负责任，简直是把全大陆生物的死亡当玩笑对待？” 蒂缪尔，麻木脸：“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对于神祇的事情，不方便发表什么意见。”因为你们基本上都一个德行。 “不过……不管西瓦格瓦在那些人里面有多强，我也没想到过他真的会回来。” 再次开口的时候，伊莱特语气里也罕见地多了一分谨慎。 “我们的本能会告诉我们元素法则的边界在哪里，也会避开那些被禁止的领域。西瓦格瓦应该在他开始研究空间神术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感应，可他还是顽固地走了下去，一直走到最后……那时候我亲眼看到元素法则的降临，他的身体被分解了，直到死之前都在怨恨地喊叫着……” “分解？”蒂缪尔的脸色有点发白，“是谁做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伊莱特摆了摆手，“想要杀死一个神祇，普通的方法是没有用的。那时候西瓦格瓦是被分解成了元素……世界最初的组成部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从*到灵魂都不复存在了。” 伊莱特的叙述非常轻描淡写，然而蒂缪尔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被轻而易举地分解成元素，一个神祇……元素法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做到这种事？！ “他当时确实说过会回来的这种话，然而谁会当真呢？已经变成了元素的存在，怎么可能重新回来？”伊莱特紧紧皱着眉，“虽然西维妮娅他们说是西瓦格瓦，然而我总觉得……” “空间神术是很厉害的吗？” “非常厉害。”从来自大的光明神第一次这么肯定地说道，“空间已经超出了‘元素’的范围，它不是‘一种’力量，而是另外一个世界。真正掌握空间力量的人，据说能召唤来自异界的生物乃至神祇为自己战斗，不是库珀斯死亡之潮那种召唤亡灵的异界，而是真正的异界——甚至那里的规则都和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 “有人真正掌握过空间力量吗？”蒂缪尔轻声问道。 “没有。”伊莱特无比肯定地回答。 连创/世之初的主神都这么说，那么答案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了。蒂缪尔也不再发问，只是垂下头，静静想着刚才伊莱特传达出来的那些信息。 正思考得入神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两声笃笃的敲门声。 蒂缪尔和伊莱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些困惑的表情。 众神们离开才没多久，这时候肯定不可能回来。而城堡里的人……不知道是折服于众神们强大的实力还是古怪的气场，这些天来除了日常服务也没有出现过。这时候敲门的，到底是…… 蒂缪尔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名身穿男爵城堡侍者服的青年，看到蒂缪尔的时候，他微微笑了一下。 看起来有点眼熟。 还没等蒂缪尔想起这人是谁，他已经微笑着递上了一封浅蓝色的精致信封：“尊贵的客人，乔纳森男爵今晚会在城堡举办一场晚宴。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出席？” “我……”蒂缪尔迟疑着回头看了看，伊莱特的背影面对着她。并没有给她什么指示。 神祇们对人类的晚宴一定不会有什么兴趣的，擅自答应下来的话，他们会生气的吧…… 正准备找个理由推辞的蒂缪尔还没说话，那位侍者就微笑着开口：“男爵说，各位感兴趣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如果顺利的话，各位今晚就能看到它。” ——通往科罗城的传送阵！ 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他们几乎忽略了来这里暂住的本来原因。神祇们虽然正在忙着找西瓦格瓦，可是如果是传送阵的话，他们也许会感兴趣？ 身后的门依然开着，伊莱特肯定能听到声音，可到现在他都没有给出任何指示，这么说，自己答应下来也是可以的吧？ “我明白了，我会通知各位大人的。”蒂缪尔微笑着接过信，看到那人转身要离开，忍不住喊了一声。 “抱歉……我想问一下，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 男人转过身来，带着一点惊讶看着蒂缪尔：“是的，没想到您还记得。我之前跟着男爵城堡的商队前往塞克里德城，途中遇到了亡灵袭击，多亏了您我才……” “是这样啊……”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他对着蒂缪尔又鞠了一躬，没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蒂缪尔看着他的背影发呆了一会儿，才拿着信走了回去。 Chapter 55 蒂缪尔从来没有参加过晚宴。 作为圣罗萨里奥王都的塞克里德城当然是每天都会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宴会活动的，然而首先是因为教义其次是因为穷，生活中从来没有“享乐”这个概念的光明神殿大祭司从来和这些骄奢淫逸的活动扯不上关系。 第一次参加王国贵族举办的晚宴，虽然从措辞上来看并不是非常正式的宴会，蒂缪尔仍然是非常忐忑。 大祭司对着面前的两套只有花纹不同的光明神殿祭司服陷入了深深的忧郁。 “你还没准备好么？” 伊莱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蒂缪尔连忙扭过头——光明神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穿着一件……比平时透明度更高几乎贴身露肉的宽松长袍，上面衣襟开到肚脐，下面衣摆开到大腿根。行走的时候还自带闪烁的光效，挡着重点部位的同时，也越发凸显那种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最原始的人体之美…… 蒂缪尔跪。 “怎么样？”伊莱特看起来还非常得意，“只有神界才有的绡族织成的衣物，人间可是看不到的。怎么样，你说要我尊重人类，这次算是给他面子了吧？” ……虽然一看就是很贵的衣服，可是“贵”和“体面”好像根本就是两码事啊！那个打了高光的“哔——”是什么鬼？!从没有见过这么耀眼的马赛克啊父神！ “……感谢您的宽容和仁慈。”蒂缪尔绿着一张脸挤出一个笑，“我没想到，只是一个人类的晚宴而已，您居然会这么重视……” “那是自然。你说过的事情，我都记得。”伊莱特微笑着说道，一边配合着把胸前的缝隙扯得更加低了些。 感人的语言和动作让蒂缪尔的脸颊有点凹，看了看时间，她也没继续纠结穿哪件，随手抓了一件金蔷薇花纹的神袍就往门外走去。 “说起来，各位冕下好像并不排斥人类的晚宴，真是太好了。当初私自答应下来的时候，我还担心您会斥责我太擅作主张呢。”蒂缪尔有点宽慰地说道。 “没关系，他们应该很喜欢这种活动。毕竟在神界的时候，那些家伙也是很喜欢举办宴会的。” “神界也会有这种活动吗？”蒂缪尔一边随口问着，一边拉开了门。 “那是当然，对神祇来说，最重要的事情除了互相攀比就是展示自己。而晚宴正好是两者结合的最佳地点，从着装的要求到入场礼仪再到座位的安排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比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前面的蒂缪尔突然停下了脚步。伊莱特疑惑地往前看了看。越过蒂缪尔的头顶，走廊中央站着的人，正是黑暗神殿的那一群人，死神库珀斯，睡神伊娃和她的代言者塔格，还有特拉迪。 而他的大祭司停下来看的人，显然不是糟老头或者小矮子。 光明神莫名觉得心头有点堵。 蒂缪尔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特拉迪。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拉迪特意避开了她，自从上次在暗夜交易会上那次突兀的告白结束之后，两个人就几乎再也没有碰面过。如今乍一遇上，蒂缪尔突然觉得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 “你居然没有迟到，伊莱特。”库珀斯有点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次怎么……你不是一向不屑于这种场合吗？” “闭嘴。”伊莱特有点恼怒地说道，像是在担心什么一样连忙看了一眼蒂缪尔……大祭司仍然忙着思考怎么面对曾经被自己发了好人卡的特拉迪，并没有注意到库珀斯说了什么。 更加抑郁了。 “你们好。”特拉迪微笑着说道，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蒂缪尔，“大祭司，你今天很漂亮。” 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说完之后，果断擦身而过，完全没有对之前事情的任何反应。 ……果然是根本不在意啊……也对，神祇这种存在，怎么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蒂缪尔觉得稍微放心了点，扭过头去刚准备继续和父神一起走，却发现伊莱特表情有点古怪地看着特拉迪的背影。 “总觉得有点奇怪……喂，那天你和他单独离开了对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蒂缪尔有点心虚地说道，连忙岔开话题，“父神您刚才说到神界的宴会了是吗？可是我并没有适合出席这种场合的衣服，最正式的也只有祭司神袍……” 她有点赧然地低头拉了拉衣服，伊莱特却只是好笑地看着她：“这里是人间，你站在我身边，完全不用在意这些。而且就算是在神界……这种规定也只是单方面的。” 蒂缪尔询问地看过去，然而伊莱特却并不再多说，他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拉开了门。 乔纳森男爵的晚宴依然是在那间宴会厅举办。那天晚上他们离开那个独立空间之后曾经又来检查过入口的地方，知识却再也找不到通往那个空间的道路。伊莱特说，空间神术是可以随意改变出入口的位置的，以西瓦格瓦的性格，这里很可能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欢迎您的光临，美丽的小姐。”刚刚走进房间的门，乔纳森男爵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多日不见，他看起来比之前见面的时候又清瘦了几分，眼睛下面带着就算刻意遮掩过也依然深重的黑色。 “您好。”蒂缪尔微笑着说道，她看了一眼宴会厅，除了刚才遇到的黑暗神殿四人组之外，西维妮娅和欧佩尔王子也已经到了这里，他们两个站在角落里，非常亮眼的一对俊男美女正在低声交谈着，并没有看到奥克罗德和蕾丽尔的身影。 “那两位大人大概会晚一点到。”乔纳森男爵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样笑着说道，他的目光转向了伊莱特，只是在光明神明显像是卖肉的服装上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更加笑容可掬地说道：“欢迎您的到来，伊莱特先生。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督促传送阵的维修情况，没有及时招待各位，实在抱歉，希望我城堡里的人没有怠慢。” “您实在太客气了，男爵阁下。对了，您说传送阵……”蒂缪尔有点急切地问道，“不知道现在是否能够使用了？” “当然可以，说实话，今天的晚宴我就是为了告诉各位这个好消息的。城堡的符文师日夜赶工，我想，大概今天午夜就能彻底完成了。” “那真是太好了。”蒂缪尔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因为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看到男爵您，我们也在埃塞克城中打听过……大家好像都不知道传送阵的事情，所以我还一直有些担心，听到您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不奇怪，因为这是乔纳森家族自己设立的传送阵，是……一位故人为我们留下的。所以除了尊贵的客人，其他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乔纳森从怀中拿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打开看了看时间，然后朝两人微微鞠躬：“抱歉，宴会就要开始了，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一下，所以……” 伊莱特微微眯着眼睛，冷冷看着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挂上了一个讥诮的笑：“他在撒谎。奥克罗德他们去找他的时候，可是完全不知道他在哪里呢。和西瓦格瓦勾结的人类……哼，就算不像那个镇长一样和亡灵签订了契约，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知道。”蒂缪尔平静地说道，“但是他还是有些事情没有撒谎的——比如，那个传送阵的来历。也许真的是那个‘故人’留下的。” “比如那条人鱼？”伊莱特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管他是什么，等到今晚午夜的时候，我们就知道答案了。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段快乐的时光，所以……” 他朝着蒂缪尔伸出一只手来：“来跳舞吗？” 一分钟的冷场。 伊莱特伸出去却没人接着的手渐渐有点抖，他的脸也有点挂不住地黑了下来。蒂缪尔低头看了看，小声回答：“我不会跳舞……” 那边的西维妮娅和欧佩尔倒是已经开始跳舞了，男俊女美，伴着轻柔的音乐，看起来就如同梦境一样唯美。就连塔格也小心翼翼地护着娇小的伊娃，如同抱着一只布娃娃一样温柔地旋转着……除了斐德拉和毛球这种没有代言者或者代言者比较特殊的抑郁者，就像伊莱特说的那样，神祇们都不吝在人类的宴会上展示自己的耀眼光芒。 光明神的颜值和耀眼程度当然能够力压全场，问题是……她一个连合适的衣服都没有的神殿祭司，又怎么会这种贵族才学过的舞蹈！她跟着伊莱特绝对会让父神觉得羞耻的吧？！ 伊莱特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你不需要会。” “可是……” “世界上没有不会跳舞的人，跟着我走。所谓的跳舞就是你走的每一步路。” 说完，不等蒂缪尔拒绝，他强硬地扯着蒂缪尔的手进入了大厅中央。 Chapter 56 宴会厅的一整面墙都临着那片蓝色的树林，这片树林里曾经藏着一个暗夜交易会的入口，如今虽然那个入口已经随着交易会的落幕而消失，可树林依然和之前一样，在夜色里泛着荧荧的蓝光，在经过窗口的时候，那片蓝色的光芒像是聚集在水下的发光生物，折射着梦幻一样的夜色映在蒂缪尔的脸上。 这是梦吧，蒂缪尔心想。 一定是梦，不然她怎么会在这种场合距离伊莱特这么近，曾经是只能在光明神殿祈祷间内远远观望虔诚膜拜的雕像，如今在距离她这么近的位置，呼吸与心跳都一样鲜活，体温都熨着让人最心安的芬芳。 伊莱特的手环在她的腰上，又从窗口转了个圈过来。纱幕一样的蓝色映在脸上又轻柔褪去，转到暗处的时候，好像天穹都暗了下来，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眸闪着温柔的光。 伊莱特低低笑起来：“你看，不难吧？” “嗯……” 的确不难，她基本上只是跟着伊莱特的步子走。偶尔几步踉跄和笨手笨脚的动作也被男人轻柔地化解，蒂缪尔甚至怀疑自己就要这么醉倒在伊莱特的怀抱中。 只不过，这么熟练的带步动作，难道是…… “父神，”蒂缪尔忍不住问道，“您曾经带过很多女士跳舞吗？” “没有太多，只是，这些是神祇应该具备的基本能力，特别是在宴会这种场合……”伊莱特带着她转了个圈，逐渐远离了人群。 “不仅是男性神祇，女性也是一样的。我说过，宴会是神祇展示自己的非常重要的场合，要想顺利达到目的，当然要充分展现自己最吸引人的一面。” “达到……目的？”蒂缪尔困惑地抬头看着他。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基本远离了人群，旁边是远离光亮的半圆形大露台，月光倾泻而下满地辉光，神袍的衣摆随着伊莱特的步子旋了最后半个圈，然后缓慢坠落下来。 音乐变得很远，突然的安静里，伊莱特静静看着她，忽然露出了一个笑。 不是平时那种惯常的傲慢的笑，他嘴角微微挑起来，带着一点得逞的坏笑，像是自己等待了很久的猎物终于进入了陷阱里面。 他的脸凑得很近，黑暗中那双金色的眼眸流光溢彩宛若星辰一样璀璨，他压低了声音，热气暧昧地呵在蒂缪尔脖颈旁边。 “神祇的宴会是展示自己的场所——展示自己的外貌，战力，花样……胜利的人，能顺利约到自己的目标。” 他的一只手仍然轻轻搭在她的腰上，是刚才跳舞时的姿态，掌心轻轻摩挲着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离开房间时光明神穿戴的衣饰在月光下微微泛着白色的光，半透明的绡族织物，每一缕似乎都在刻意彰显着男人最完美的一面。 肩膀，锁骨，手臂，健硕的胸膛，恣意伸展的*线条，内敛收于□□的两条线…… 像是雄性动物一样，在某个特定的时期展示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月光下伊莱特笑吟吟地看着她：“怎么样？你觉得我今天能取得胜利吗？” 死一样的寂静。 大厅内的音乐好像更远了些，蒂缪尔只听到自己耳边血液的轰鸣。她愣愣抬着头，半张着嘴看着伊莱特，像是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您……我……”她结结巴巴问道，最后都什么都问不出来。 伊莱特轻轻笑了一声，另外一只握着舞伴手的那只手抬起来，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少女的手掌好像比神界的绡纱还要柔软。 “我说，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两只手重叠在一起，沿着肩线缓慢向下。 “这是另外一种战斗，方式是取悦敌人……胜利的人，能赢得敌人的心脏。” 手心下缓慢起伏的肌肉，随着呼吸平稳延展，温热光滑，隔着一层布料更加滑腻。男人像是非常享受这种摩擦，他抬起脖子，喉咙里逸出了一声很舒服的呜咽。 “我从来没有输过，这一次……你觉得呢？” 蒂缪尔的手最后停在伊莱特的腰上，撑着下面布料峰顶的那点，伊莱特的手没有离开，仿佛是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继续边境探索。 回答伊莱特的是少女一瞬间炸红的脸。蒂缪尔用力想要抽回手去，却被男人恰到好处地按在那里。她彷徨失措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伊莱特嘴角那一抹好整以暇的笑。就像吟游诗人传唱的黑暗年代诗歌中记载的那样——光明之神来自创/世神的最高意志，他代表光明和胜利，他永远披着金色战衣，无论在哪里，都没有败过…… 光明大祭司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我的父神，您是无往而不胜的。” 身为祭司的标准回答。然而在这里却突然有了别样的意味，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因为身份的原因自带的虔诚语调，让伊莱特觉得自己脑中某根闷骚的神经猛地跳动起来！ “抬头看我。”光明神命令道。 大祭司顺从地抬起头，只是目光还没落到伊莱特脸上，下巴就被人粗鲁地一只手抓住了。灼热的双唇急切地压下来，没有之前的细致探索逗弄。他像是在面对一场真正的战斗，横冲直撞地探索着新世界的每个角落，然后插上自己的旗帜。蒂缪尔有点受不了地想要侧过头去，却被更用力地固定住下巴，不仅如此，不知什么时候，男人的一条腿也缓慢挤入了她的两条腿中间，衣料驯服地滑落在一旁，肌肤直接贴在了一起，和唇齿的动作一起缓慢辗转着…… 天旋地转。 西瓦格瓦和亡灵，传送阵和奇怪的男爵，这些之前还很重要的东西好像这一刻全部被抛到脑后。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不是光明神教，只是光明神。 不知过了多久，伊莱特才离开了她的嘴唇。他并没有立刻站直，而是弯下腰，在很近的距离认真和她对视着。 “父神，您这一次并不是缺乏神力……”蒂缪尔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我知道。”男人的声音更加低哑，像是在海绵里揉进了一把细沙，痒痒地摩擦着肌肤。 “这次只是因为我想。你不开心吗？” “……为父神您实现任何愿望，都是我的荣幸。” ……糟糕，又听到那个词了。 伊莱特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明明是很正经的一个称呼，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 ……算了不管这些。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当然应该赶快完成今天晚上的目标！ 伊莱特迅速从脑中摒除了无关的杂念，他低下头，温柔地看着仿佛是因为害羞低下头的少女。胸中突然升起了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温暖柔软，和神界的婚姻关系截然不同的，虽然弱小，却能带来真实的快乐…… 这时候夜色正好，月光清辉满地，无论是花前月下还是观音坐莲都非常合适，伊莱特柔情脉脉地看着蒂缪尔的眼睛：“你……” 话音未落，一声悠扬的钟声已经响了起来。 当。 当。 当。 钟声带着让人心悸的余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迅速扩散到男爵城堡乃至埃塞克城的每个角落。不仅仅是蒂缪尔听到了，很多人都同时抬起头来，惊讶地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埃塞克城当然也是有着报时的大钟的，只是却绝不是这种声音。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声音，钟声不紧不慢地敲了十二次，终于停了下来。 午夜了。 “啊，已经到了这个时间呢。”乔纳森男爵放下手中的酒杯，微笑着走了出来。他一路走到大厅的中央，热情地拍了拍手。 “欢迎各位贵宾光临！这些日子因为敝人一直忙于修复传送阵，所以并没有机会感谢各位那天的出手相助。所幸不辱使命，今天终于将传送阵全部修好了！” 并没有掌声。所有人都一张无聊的脸看着他，无声地催促着他快点说重点。 乔纳森不在意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指向了窗外。 “埃塞克城的传送阵，是一位故人为我留下的，因为每次开启都需要耗费大量魔晶能量，所以轻易不会打开。不过……各位贵客是我商队的恩人，又拥有如此强大的能量，所以当然能为各位打开传送阵。” 他轻轻拍了拍手。 那一瞬间，窗外的蓝色树林突然一下子暗了下去。 伊莱特和蒂缪尔站在露台上，因此能比房间内的人更加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变化。树林依然是蓝色的，只是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发出蓝光，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逐层亮起的色块，黑色和蓝色交错着点亮地面，逐渐组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图案。 那是他们曾经参加过暗夜交易会的那片树林。在此之前，没有一个神祇感受到那里的异常。 就连行动被打断的伊莱特都罕见地没有表达不满，他站直了身子，表情严肃地看着那边的树林。 外圈是一圈明亮的蓝色，浮在空中构成圆形的底色，圆形中央是深黑色组成的图案，仔细看过去，会发现所有图形都是由密密麻麻的神纹组成的，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伊莱特握着栏杆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石质栏杆啪嚓被他捏得粉碎，光明神的脸色无比难看，他失声叫起来：“元素之门！混蛋……为什么元素之门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Chapter 57 尽管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元素之门的样子，可是作为普通人类的蒂缪尔，一直对这扇传说中能连接人类世界和神界的大门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如今第一次看到，她却有点掩不住的失望。 中央的图形有些像字母o和a叠在一起的花体字，虽然说是神纹构成的听起来就很牛逼的样子，可是……不管怎么看上去，都有点像稻草人身上带着一个铁盆的破烂模样啊…… “这是元素之门？”蒂缪尔问道，“可是元素之门不是通往神界的入口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伊莱特没有立刻回答，他紧紧皱着眉，突然抬起手来，一道极细的金光从他的指尖一直射向悬在半空的元素之门，蓝黑的光幕微微颤动了一下，金光被吞没进去。 “不太对……如果是元素之门的话，我是能感受到塞纳里奥圣山和我之间的联系的。可现在这种联系非常弱……”伊莱特紧紧皱着眉，他猛地转过身去，一只手拉着蒂缪尔就朝屋内走去。 两人原本是站在房间外的露台上，这里是一个天然隔离的空间，能听到屋内的声音，却很难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踉踉跄跄被拉到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内，蒂缪尔稍微眯了一下眼睛，就看到站在正中央的乔纳森男爵，西维妮娅他们仍然分散在房间各处，偶尔抬眼看看外面的元素之门，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伊莱特，外面怎么样？”斐德拉抬起眼问道。 “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吗？不过，是不是真的可就说不定了。” “难为你们居然也知道元素之门，不愧是我看上的灵魂。”乔纳森诡笑着说道，“不过，知道元素之门，居然分辨不出真假吗？” 他一只手猛地指向窗外：“元素之门，是传说中连接神界和人间的通道。那一边是神的国土，那里有无尽的宝藏和财富。区区一个无尽之海算什么？只要能打开元素之门，所有我想要的都能实现！” 一片静默。 男爵没有得到自己想象中恐慌惊讶震撼的表情，那些他特意留下来的客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充满了怜悯，以及……看傻叉的高高在上。 ……算了反正是要死的人了，这不重要！ 乔纳森从怀中拿出了一把白色的石头，冷笑着挥手洒到了地上，落地的刹那，悬在窗外的巨大的元素之门猛地爆出了一阵黑气，一缕缕雾气如同触角一样迅速延伸，以那些石头为中心，迅速充满了房间。霎时间，明亮的灯光被黑暗侵染，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在地上闪烁着妖异的荧光…… 斐德拉有点感兴趣地抬起了眉，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一颗包裹着黑雾的石头，肌肤接触的刹那，雾气如同见血的水蛭一样发疯地朝斐德拉手心钻过去，透过皮肤深深地刺入里面。只是海神却好像没看到一样，依然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石头。 “原来如此，”他放下了石头，冷笑着说道，“灵魂之力散尽的海魂石。利用亡灵法术抽取灵魂然后重新存在这里……的确可以重新做成海魂石，虽然没有真正的海魂石那样有效，却也的确能提供一部分灵魂之力。暗夜交易会上的海魂石，原来都是这样的假货啊。” 说完，青年像是扔垃圾一样把石头丢到了一边，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你你你……”乔纳森目瞪口呆地看着斐德拉，“你为什么没有事？！” “灵魂那种东西，在我成为海神的时候就已经被信仰取代了。”斐德拉有点懒散地说道，他扭头看了看同样处于黑雾缭绕中的伊莱特，“你呢，伊莱特？” 光明神耸了耸肩：“诞生于元素中的神祇没有人类说的那种灵魂。” 特拉迪、西维妮娅、库珀斯甚至毛球，都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同时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继续淡定地看着男爵…… “神、神祇？！”乔纳森退后了几步，愕然地看着他们，“你们、你们不是来自塞克里德的冒险者？怎么可能是……” “谁说神祇就不能当冒险者了？”库珀斯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他慢腾腾拿出了那把巨大的镰刀，轻轻一挥打散了满屋的黑雾，光亮重新降临房间。镰刀尖又向前一指，乔纳森男爵立刻被血红色的光圈束缚在里面。 “好了，不想和你继续废话下去了，来，告诉我，西瓦格瓦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西瓦格瓦是谁！”男人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库珀斯皱了皱眉：“隐瞒了身份吗……那么，城主在哪里？” “城主暗夜交易会之后就消失了！他只是单方面联系我，十年前他告诉我自己搭上了一个大人物，手中拥有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秘术，可以打开早就消失了的元素之门。只是需要利用城堡中通往科罗城的传送阵。他说过只要我和他合作，就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回答得好干脆…… 西维妮娅挑了挑眉，接着问道：“怎么合作？” “传送阵。”乔纳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利用城主提供的魔晶每月一次打开通往科罗城附近的传送阵，他借用探索无尽之海的名义招募冒险者，然后用海魂石骗取他们的灵魂，灵魂存在海魂石中之后，冒险者是可以继续存活一段时间的，一直到海魂石中的灵魂耗尽他们才会突然死亡，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 “然后再利用暗夜交易会的名义，吸引更多的冒险者来到埃塞克城，从而骗取更多的灵魂对吗？你倒真是诚实，这么快就把你的合作对象出卖得干干净净。”西维妮娅冷笑一声说道。 乔纳森仿佛是悲哀地笑了笑：“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算什么合作对象。我知道他做的事情是错误的，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下去……可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所以，哪怕是出卖我自己的灵魂，我也要继续违心地做下去。而且，我也早就做好了神魂俱灭的心理准备。” “因为另外一个空间里那具人鱼的尸体？”斐德拉冷不丁问道。 乔纳森像是猛地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脸色煞白地抬起头来，他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斐德拉：“你怎么知道？！城主明明说过那个地方……就算是真正的神祇到来，也不可能发现的！”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斐德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告诉我，那条人鱼是怎么死的？海族是不可能爱上人类的，是不是你把她囚禁起来，然后杀了她的？” “我杀了她？”乔纳森惨然一笑，“我宁愿付出我的性命……只希望能再看到她一眼，又怎么会伤害她半点？海族不可能爱上人类？您是海神又怎么样，因为是神祇，所以人类的感情，你们永远不会清楚！” 这话说得可是一点也不动听，斐德拉深深地皱着眉，厌倦地说道：“我不关心你所谓的感情。现在，告诉我，那个城主在哪里？他联系的那个人，你又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自从暗夜交易会之后他就没有联系过我，今天我也只是按照约定取走你们的灵魂而已。我不关心他想做什么，只想拿到属于我的那份海魂石，保存她的身体而已。”乔纳森冷冷说道，“你们身为神祇尚且没办法找到他，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知道的不会比你们多多少。” 西维妮娅难以置信地挑高了眉：“你……” “冕下！”蒂缪尔连忙站了出来，打断了自然女神的怒火。她朝伊莱特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到了乔纳森的面前，弯下腰看着他。 “男爵阁下，”蒂缪尔微笑着温声说道，“抱歉在来的时候欺骗了您，我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蒂缪尔。” 乔纳森冷冷地看着她，并没有出声。 “我们最开始只是路过这里，并没有对您和埃塞克城有任何不利的意图。只是……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亡灵……” “我说过了，我只是和城主各取所需而已，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并不清楚。”乔纳森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蒂缪尔的表情依然温和，“但是我们知道一点。” “我们曾经到达过停放着人鱼的那间房间，不过是从另外一个方向进去的，我们甚至还看到了您……” 乔纳森愣愣地望着她。 “是的，那时候您也在，只是您看不到我们而已。”蒂缪尔继续微笑着说出残酷无情的话，“我们进入的方向，正是这间宴会厅的侧门——是的，您说过，如果那扇门打开的话，人鱼就能重新复活。” “这不可能！”乔纳森失声喊起来，“城主明明对我说过，只要那扇门打开，奥瑞拉就能……” “可是她没有活过来，对吗？”蒂缪尔温和地说道，“而且……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您这么信任城主，可是城主的合作对象，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大人物——那是前一任的死神，因为想要把亡灵大批带入人间而被世界的意志惩处，本来应该魂飞魄散的存在……” 蒂缪尔一针见血地戳破了那层薄纱：“所以，男爵阁下，您凭什么会觉得，这样一位前任神祇，会帮助您复活奥瑞拉呢？” Chapter 58 “不可能……他说过的，他说过的！城主和我签订过灵魂契约，一旦他违背了约定，立刻就会和那些冒险者一样被海魂石吸收灵魂的！”乔纳森失控地大喊着，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欺骗的事实。 “灵魂契约？”库珀斯发出了沙哑的笑声，“愚蠢的人类，你不知道那个城主早就已经把灵魂出卖给亡灵了吗？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怎么履行灵魂契约？” 男爵愣愣地看着前方，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宴会厅的装饰墙上，那上面是有些陈旧的巨大贝壳、晒干的海菊花，寒酸得和整个宴会厅都有些格格不入。因为时间太久，干花的花瓣已经脱落了一部分，残破得像是一段已经腐烂的感情。 过了一会儿，被黑红色锁链束缚住的男人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说过的……只要我和他合作，奥瑞拉就能回来！我……她明明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因为愤怒而发出的咆哮渐渐低了下来，逐渐变成了悲凉的呜咽。男人的双手仍然被缚在身体两侧，他的腰深深向前弯下去，额头紧紧抵着地面，整个人都因为痛苦而剧烈颤抖着。 宴会厅里非常安静，没人打断男爵的痛苦，除了几个人类流露出些许怜悯之外，神祇们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死去的人，是没有办法再回来的。”蒂缪尔悲悯地望着他，“死神在这里，他曾经说过的……冥海的门是单向的，所有的灵魂回归之后，都没有办法再次返回。” 乔纳森抬起头来，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白：“可是奥瑞拉的灵魂并没有远走……海魂石能帮助她留在这里，只要……她是能回来见我的！” “是的，她在这里……我看到了她，”伊娃突然梦呓一样开口，“可是她并不开心……人鱼是非常精致的生物，她本来应该回归冥海，重新开始新的生命，却被困在那样一具渐渐腐烂的身体中……” 男爵发出了一声濒死一样的呜咽。 “西瓦格瓦……是谁？你们真的是神祇么？如果是神祇的话，为什么会来到人间？又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来？” “那是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神祇，而我们正是为了他而来。”蒂缪尔柔声说道，“男爵阁下，请告诉我们西瓦格瓦的线索，也许您还能真的见到奥瑞拉呢。” 默默注视着大祭司背影的众神：“……” 说话一半真一半假，利用对方最想要的东西进行诱惑，态度温和亲切让人丝毫不设防。到底是谁说光明神殿大祭司正直木讷不知变通的？！她明明就非常擅长骗人好么？！ “我……我真的不知道……”乔纳森声音嘶哑地开口，“我没有说谎，城主确实已经消失很久了。不过，如果你说城主联系的人是前任死神的话，我倒想起来有一件事不太对……” “什么？”库珀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城主有一个朋友，看起来虽然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可是身上却有着比很多亡灵法师都要浓重的黑暗气息。她知道你们住在这里之后，曾经说过要在今晚来这里，取走你们留下的一样东西。据说好像是你们在暗夜交易会上买到的东西，是一本从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书。” 蒂缪尔楞了一下，然后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是那个女人！那个黑暗遗族！她想要光明圣典，所以才……等等，她是和城主和西瓦格瓦在一起吗？这么说来……想要那本光明圣典的，很可能是西瓦格瓦？” 蒂缪尔转过身来面对着伊莱特，激动地喊出来：“父神！我知道了！那天晚上为什么我会被西瓦格瓦带到那个空间中，因为他需要那本光明圣典，才在那天晚上打开了那个空间。只是他没想到你们都在那里，所以才在被库珀斯冕下打断之后离开了那里的！” 西维妮娅皱着眉：“可那本书，只是人类的光明圣典吧，西瓦格瓦要这个……” 自然女神的话还没说完，地面就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原本随着海魂石的消失而已经淡去的黑雾好像突然受了什么鼓励一样，再一次汹涌地弥漫开来。 “一个小时了，”乔纳森抬起头，淡淡看着窗外的元素之门，“城主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得到灵魂力量补充的话，元素之门的存在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今天晚上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样，那面悬在空中的蓝黑色光圈正一缕缕向外散发着薄薄的黑雾，虽然仍然不断朝房间内涌来，可仍然能看到光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 这一夜就这么结束了？ 一直如同局外人一样站在旁边的特拉迪突然伸出手去，黑雾在苍白修长的指间轻轻缭绕着，青年秀致漂亮的面孔上渐渐流露出有些怀念的神情来。 “他回来了。”特拉迪轻轻说道，“好久没见，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现在不是说这种问题的时候吧？！你是白痴吗？！！”伊莱特火冒三丈地怒吼道，“奥克罗德和蕾丽尔呢？！他们两个不是去……怎么还没有回来！” 话音刚落，窗外的元素之门猛地颤抖了一下，房间内的黑雾瞬间浓厚了好几分，几乎到了面对面也看不清楚人的地步。黑雾中带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蒂缪尔身上的淡金色光之护盾几乎是立刻弹了出来。她眯着眼睛摸索着，想要和伊莱特站在一起，两人的距离本来就很近，没走几步，蒂缪尔的手就被一只男性的手握住了。 大祭司松了一口气：“父神，这到底是……”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不对，不是伊莱特！ 蒂缪尔心猛地往下一沉，几乎是立刻就念出了咒语！只是她的动作仍然是慢了一步，那只手冰凉柔软得像是软体动物的触须，沿着她的手腕就缠了上来！耳边响起毒蛇信子一样的细语声：“我一直听着呢，你说得没错，那本书是我想要的。不过既然你猜出来了……就和那本书一起过来吧……” 熟悉的感觉，冰冷而无可抗拒的力量，渐渐把她拖入彻底的黑暗中…… 像是那天晚上一样的体验，不同的是这一次蒂缪尔并没有失去意识，她清醒地看着自己渐渐向深渊坠去，却绝望得生不起半点挣扎的念头。透过黑雾，她渐渐看到了一张脸，年轻男人的脸孔英俊而邪异，只是却好像透过水面看过来一样，波浪一样浮动着看不清楚…… 西瓦格瓦，前任死神，流放者，元素法则之下逃脱的神祇。 “来吧。”男人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清楚地传入了她的耳中，“还差一点就要完成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失败……” “哦？是么？” 男性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天生一把适合在耳边呻/吟的好嗓子，然而此刻听起来却好像冰凌一样冻得人打哆嗦。蒂缪尔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过来，她眯起眼睛，还没看清现在的状况，一道金色的亮光就如同利刃一样，干脆利落地劈开了面前的黑暗。 温暖明亮的光以强横得不容拒绝的气魄霸道地占据了每一寸空间，黑暗如同薄冰一般片片剥落融化。亮得耀眼的金色中，伊莱特的面孔带着傲慢而矜持的笑，手中的光明圣剑钉在了地上，还在吞吐着灼人的光芒。 “你以为，同样的错误我会再犯一次吗？”光明神似笑非笑地看着黑暗中慢慢暴露出的景象，一边挥手散去了最后的黑雾，“西瓦格瓦，你你从来都没有赢过我，现在这副半生不死的样子，难道还想抢走我的人？” 说着，他对着蒂缪尔伸出了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过来。” 她曾经跪下亲吻过这只手的指尖，宣誓要永远效忠于他，这只手也曾经放在她的腰上一起旋转过夜色和月光……甚至就在刚才，还曾经按着她的手游移过男人身体的线条，不遗余力地把她往不正经放/荡的深渊里面带…… 大概是她愣得有点久，伊莱特挑了挑眉，索性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蒂缪尔被踉踉跄跄地拽出来，没留神撞到了伊莱特的胸前。依然是那一身仿佛是来献身的露胸装，鼻尖碰上肌肤，男人身上的气息突兀地包围了她。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伊莱特不满地看着她，“以为我会和上次一样让你被抓走吗？” “不……我只是没想到您会……” 蒂缪尔转过身去，室内的黑暗已经完全被驱除，明亮的光下，一个仿佛是人形的东西正扭曲着一张脸看着她——正是蒂缪尔刚在暗处看到的那张脸，俊美，邪异。之前看到的好像水波一样的晃动并不是错觉，那张脸的皮肤苍白且浮肿，皮肤下面像有什么东西不断游走一样，所到之处都顶起了核桃一样大小的鼓包。那张脸后面连接的并不是人的躯体，一团深黑色的东西堆积成大致的人形，和脸上一样不断蠕动着，一眼看上去简直令人作呕。 从刚才就一直没出现的奥克罗德和蕾丽尔正站在那东西的两边，战神的上身□□着，妖异的红色纹路从胸膛一直蔓延到脸颊上，他大大咧咧地笑了一下：“抱歉，来晚了。不过……总算是把这家伙找到了。” 蕾丽尔手指绕着一根粉红色的软绳，绳子的另外一头以非常令人浮想联翩的方式牢牢捆绑着的人，正是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黑发女子莉娜。 Chapter 59 “我们好像没错过太多。”蕾丽尔娇俏地笑着说道，“感觉到空间的异动就马上出现，果然找到了这个，守株待兔的感觉真是不错呢。” 她一只手轻轻一抖，那个绑得很有特色的姑娘就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放开我！你这个……”黑发女子愤怒地回过头来，因为爱神独特的审美的原因，她原本就窈窕有致的曲线更加诱人地被体现出来，她的目光落到了一边的奥克罗德身上，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一双仿佛要冒火的黑眼睛愤怒地看着伊莱特他们。 “是你们？快点放开我！我说过我不是什么黑暗遗族，我……” “谁管你是不是。”奥克罗德不耐烦地说道，一脚踩到了她的肩膀上，莉娜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一双美目仍然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特拉迪都说了不要你了，你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顺路把你带回来而已……先等着，我们解决了问题再讨论你的解决方式。” 说着，他转过头来，目光变得谨慎了很多，还带着点被揍惨的心有余悸，小心地打量着旁边已经被伊莱特的光明圣剑牢牢钉在地上的东西。 “你是……西瓦格瓦？” “好久不见，奥克罗德，”那张脸喘息着回答道，哪怕病态得几乎看不出人形，也依然透着深深的恶意，“没想到你居然也成了神祇……现在的神真是越来越弱小了。” 翻译：你们这一届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一句地图炮屠了一个神界的西瓦格瓦显然是激起了众怒。伊莱特冷笑了一声，一只手把代表了神界被鄙视的奥克罗德扒到后面，傲慢地开口：“就算有着奥克罗德这种败类，神界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弱小……好久不见，西瓦格瓦，你还记得上次跟我赌斗光着屁股逃下塞纳里奥山的情景吗？” 西瓦格瓦：“……” 几千年不见，神界嘴贱界依然是扛把子伊莱特独挑大梁啊。 本来身体就在遭受伤害的前任死神心灵遭受暴击，哆嗦着嘴唇把头扭到了一边。 特拉迪慢慢走到了前面，他弯下腰去，仔细打量着西瓦格瓦异化了的身体，那双眼睛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站直了身体。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西瓦格瓦。”语气冰冷，听不出任何想念感觉……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真令人难过。”也没有半点难过的意思…… “对了，我记得你上次离开是因为元素法则，你为什么没有死？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告诉我好吗？” 说完，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西瓦格瓦，充分表达了自己最后一句话的情真意切。 前任死神冷着一张脸扭着头，完全没有和前任上司久别重逢的激动感觉。 “……你那样问话，他会告诉你才怪吧？”西维妮娅受不了地扶额，“喂，你……” “你就是西瓦格瓦？城主背后的那个大人物？城主在哪里？你……你到底能不能复活奥瑞拉？！”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西维妮娅的问话，因为西瓦格瓦突然出现的原因，神祇们所有注意力几乎都已经放在了流放者的身上，没人注意到乔纳森男爵什么时候已经摆脱了库珀斯的锁链，他站了起来，正一步步踉跄着朝这边走来，眼睛里燃烧着让人绝望的火光。 “奥瑞拉……她的身体就在你创造出的那个空间中，她的灵魂我还用海魂石保存着，你到底能不能……” 西瓦格瓦终于是扭过了头，他嘲讽地看了一眼乔纳森：“城主？你是说那个刚刚变成了这个身体一部分的贪婪的人类吗？奥瑞拉又是谁？” 只是一瞬间，男爵眼中灼人的火光一下子全部暗了下去。 “哦……说到空间，我倒是想起来了。”西瓦格瓦露出了半真半假的恍然大悟表情，“那个垃圾好像的确曾经乞求过我造一个小空间出来，说是使用传送阵的交换条件。对了，我还在这个地方开了一个出口，差一点就抓到了那个女人呢。不过，你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怎么把我的空间染得全是咸鱼味道呢？” 他像是觉得很有趣一样大笑起来，那张脸下面的鼓包滚动得更加疯狂，蒂缪尔觉得恶心到有些晕眩，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镇定地开口：“光明圣典上面，有什么？” 西瓦格瓦停止了笑，他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蒂缪尔：“人类，注意你说话的方式，我可是……” “注意你说话的方式，西瓦格瓦。”伊莱特漫不经心地说道，一边抬起了手，插在西瓦格瓦身上的光明圣剑缓慢地扭动了一下，四条金光闪闪的锁链从剑上生了出来，如同蜘蛛的长腿一样缓慢跨过那形状奇异的身体，深深扎入黑色皮肤的下面。 “唔！”西瓦格瓦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狰狞痛苦的神色，他怒视着伊莱特，吼道：“伊莱特你……” “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垃圾。”光明神轻蔑地看着他，“而跟你说话的人，是我的契约对象。白痴，看看你的样子吧，你连人类都算不上，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坐在神位上的神祇么？” 从出场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扮演着邪恶反派角色的西瓦格瓦终于是痛楚地皱起了眉。不是因为身上的锁链和圣剑，只是正好被光明神说中了最难堪的地方。 神界之中，神祇的力量就是一切。 诞生于元素中的，依靠元素，诞生于信仰的，依靠信仰，他们总有变强的办法和可能。 而他已经不再是神祇了。 就算从元素法则下面逃得一命，也已经失去了那个位置，他可以依靠之前残存的力量依旧称霸人间变成传说中的“大人物”，却也永远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可能。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天弱下去，最后变成世界的尘埃。 “闭嘴……你这个什么都不明白的白痴。我根本……”西瓦格瓦咬着牙说道。 “回答我们的所有问题，也许你还能回来。”特拉迪突然走上前一步，看着他说道。 “特拉迪你……”库珀斯惊呆了一样看着他。 开什么玩笑……现在的死神可是他！就算只是特拉迪当初出门随手捡到的骨头架子，可也做了这么多年的苦力，怎么能说撤职就直接提拔当年旧下属呢！！！ “别开玩笑了，特拉迪。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先把答案骗出来再说’对吧？”西瓦格瓦讽刺地看着他。 黑暗神停顿了很久，然后目光缓慢转到了天花板上：“我没有。” ……好歹直视着你说谎的对象啊白痴！！！ 哪怕是一直开着嘲讽腔的西瓦格瓦都忍不住一阵失语。他泄气地看着特拉迪：“两千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算了，反正这件事情，你们早晚要知道的。先把莉娜的绳子解开。” 谁都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一个早就被众人忽略的背景身上，就连拉着绳子的蕾丽尔都楞了一下，她还没说话，手中的女人就已经奋力挣扎起来：“大人！为什么要……我不需要他们的怜悯！” “怜悯？我从来不怜悯女人。”蕾丽尔娇滴滴地说道，目光在女子高耸的胸部上面荡了一下，轻蔑地哼了一声，拍手散去了那根粉红色的软绳。失去了束缚的女子几乎是立刻朝着西瓦格瓦冲过去，她想要把光明圣剑□□，却在接触到外围的光焰的刹那就痛呼一声，猛地收回了手。 “这是光明之神的东西，你永远没办法碰到——那本光明圣典也是一样的。”西瓦格瓦难得和蔼地说道，他转过头来看着特拉迪：“特拉迪，你还记得黑暗遗族吗？” 黑暗之神点了点头。 西瓦格瓦轻笑了一声：“难为你还能记得……不过也是，毕竟是曾经那样辉煌的种族，又曾经那么狂热地追随过你。最后还是因为你而消失的……就算是你，也该记得吧？” “因为我消失的？”特拉迪路出迷茫的表情，他扭过头来看向库珀斯，迟疑道：“是因为我吗？” 集体趔趄。 搞什么？！说得那样羁绊深厚情真意切的样子，原来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么！！！ 莉娜的全身都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她仿佛忘了面前的人是黑暗之神，跨出一大步怒吼道：“不是因为你，又是谁呢？！黑暗年代结束的时候，还有无数黑暗遗族在神界。是你强行把他们驱逐出黑暗神殿的领域，迫使他们返回人间……无数人在通过元素之门的时候丧生了，只有极少数的黑暗遗族活了下来……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 “除了元素之门开启的时候，人类是不能留在神界的。”特拉迪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按照元素法则的指引做而已。” “可他们是你的信徒！你就眼睁睁看着……” “莉娜。” 西瓦格瓦警告似的喊了一声，黑发女子迅速闭上了嘴，只是身体仍然在轻轻颤抖着。 “总之，她是最后一个黑暗遗族。她的祖先，是当年那些通过了元素之门返回人间的人中间的一个。所以，她手上还留着一些线索。关于那个……” 他对着众神笑了笑，那张脸笑起来显得更加狰狞：“你们这次下来，应该也是为了‘那个’吧？” Chapter 60 又是“那个”。 蒂缪尔的心微微缩了缩。她一直知道这趟旅途只是为了众神们争夺一件东西，可“那个”到底是什么却始终不清楚。路上也曾经想过问问伊莱特，可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抛在了脑后。现在听西瓦格瓦再提起来……难道他也知道这件事？ 蒂缪尔看了看和她一样在现场充当背景墙的欧佩尔王子和塔格，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茫然，看样子，没有一位神祇曾经解释过这是什么。 “不然呢？”斐德拉冷冷清清开口道，“元素之门已经快要重新打开了。如果没有拿到那个，难道你还希望看到第二次黑暗年代出现？” “是啊，元素之门。”西瓦格瓦嘲讽地笑道，“元素之门和元素法则，就连神祇都必须遵守的世界的意志——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神祇还要有必须遵守的规则？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试图反抗过元素法则的力量？” “很显然，因为神界只有你一个疯子。”伊莱特不耐烦地说道，“好了，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你是怎么从元素法则下逃出来的？那个女人知道些什么？还有，这本破书里面又有什么东西？” 他扬了扬手中的那本光明圣典，心情意外地有些不错。也是没想到，本来只是为了意气之争随手买来的东西，居然会是那个西瓦格瓦都在意的…… 西瓦格瓦发出了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他指了指窗外已经开始变得黯淡的元素之门：“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们不是看到了吗？ “那东西，是元素之门？”伊莱特扬起了眉，“倒是的确有元素之门的气息，不过怎么看都不对吧？” “那是仿制品，我一直想造一个能躲开元素法则的空间。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条缝隙，并且是通往一个充满了低级寄生魂的位面。不过，当元素法则降临的时候，我也只有一部分灵魂暂时躲进去。那时候的我非常衰弱，甚至连那些寄生魂都无法抵挡。被它们侵占了身体，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动了动自己那一团仿佛是淤泥也好像石头的身体。 “然而我终于是活了下来，并且渐渐恢复了一点力量。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拥有野心的人类。十年前，我遇到了那个城主，得知这个小地方居然有一个私人拥有的传送阵。是一个海族人鱼为了见她的恋人私自开辟的，因为构成传送阵的元素是海族的灵魂，所以和普通的空间传送阵有很大的不同。那时候那条人鱼刚刚死去，城主说那个人类想和我进行一笔交易——我为他创造出一个时间缓速的空间让他存放人鱼的尸体，而他则把那个传送阵送给我。” 西瓦格瓦笑了笑：“我本来就是死神，空间和亡灵神术都是我最擅长的。我让那个城主暗中筹集冒险者，利用暗夜交易会的噱头招募了不少亡命之徒，最后他们都贡献出了灵魂，变成了这扇元素之门的材料——怎么样，虽然是仿品，可也是蛮不错的吧？” 伊莱特皱眉看着他：“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重归神位吗？” “当然不是。”西瓦格瓦脸上挂满了病态的笑容，“我不是说过了吗？凭什么我们必须遵守世界的意志？神祇本来就应该是无所限制的——所以，我要彻底摆脱元素法则的束缚。” “你真是疯了。”奥克罗德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望着他，“就连两大主神都没能摆脱世界的意志，你凭什么以为你能……” “我马上就要成功了。”西瓦格瓦怪笑了一下，他扭曲的身体一阵颤抖，那把深深楔入他身体的光明圣剑和锁链一阵颤抖，竟然被那黑色的奇怪东西吞没了一截。 “你……”伊莱特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他向前迈了一大步，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西瓦格瓦已经阴沉沉地冷笑出来。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他的身体猛地缩了一下，黑色的泥石块竟然是把那足以坼裂天地的圣剑吸了进去，“那些低等级的寄生魂，虽然在你看来可能是垃圾，却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流放者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厉声喝道：“莉娜！” 一直忍耐着愤怒待在一边的黑暗遗族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下一个瞬间，黑发女子如同幽灵一样出现在蒂缪尔的身后，她甚至没有触发伊莱特和蒂缪尔之间联系的圣光护盾，一把黑色的匕首出现在她手中，她抬起头来冷冷地一笑，刀风无声地从下面猛地逼了过来。 “空间——蒂缪尔！” 伊莱特厉声喊道，他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蒂缪尔身边，大手猛地把少女往后拉了一下，蒂缪尔的鼻尖狠狠撞上了男人的胸膛。莉娜阴沉地笑了一下，再次举起匕首，只是这一次，目标却是伊莱特。 房间内的黑雾突然汹涌了起来，如同被狂风席卷着一样滚出巨大的漩涡。中间夹杂着无数幽魂哭泣声。窗外的元素之门渐渐变成了深紫色，每一道神纹都向外迸发出妖异的光芒！一道道人影开始出现在房间中，他们没有五官，身体都是由黑色的颗粒构成的，刚一出现就迅速扑向了房间里的活物。 长达十年的合作中，男爵城堡早就被西瓦格瓦改造成只有黑暗力量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的亡灵之所。那些突然出现的东西并不是生灵，它们不死不灭无所畏惧，虽然实力远远不能和神祇们相比，可数量却多到让人心惊的地步 “这是什么东西！”奥克罗德的巨剑猛地迸出一道血红色的光，战神被压制得一半都不到的力量噼里啪啦斩碎了被黑暗结界保护了十年的宴会厅，他身边的几百道黑影碎成粉末。只是还没等奥克罗德冲向西瓦格瓦，更多的影子重新把他包围住。 其他的神祇情况几乎也是完全相同。那些黑影并不是亡灵，它们更像是构成西瓦格瓦身体的那种东西，没有意识，却能无限地吞噬再生。 莉娜手中的匕首速度却是更快了几分，黑光猛地刺破了圣光护盾，如同毒牙一样刺向光明神的手臂，伊莱特正忙着应付那仿佛是无穷无尽扑过来的黑色人影，只能轻轻侧了一下身，他手中一轻，光明圣典已经落入了莉娜的手中。 “谢了。”女子娇艳地笑了一下，下一秒，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西瓦格瓦身前。她单膝跪下，双手捧着那本光明圣典虔诚地举过头顶：“大人，幸不辱命。” “混蛋，你——” 西瓦格瓦轻笑了一声，他接过莉娜手中的书，一边轻蔑地看了一眼仍然在和那些黑色人影缠斗的神祇。 “我说过，我已经快要成功了——你们看，这是完全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就连你们也无法彻底清除。你不是想知道这本书有什么用处吗？现在，你可以看清楚了。” 那本光明圣典从西瓦格瓦的手上浮起来，金属镶边、书角、书脊渐渐分崩离析，书页一页页散开来，六位黑暗年代的光明圣典大祭司记载下的东西，神术、历史、地理……长达几千年的东西，如同长生树的金色树叶，一片片漂浮在空中。 空中有缥缈的幻象升起来，有如今早已经覆灭的恢弘建筑、人类、神祇、亡灵……还有很多蒂缪尔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奇怪生物，繁荣与覆灭，死亡和新生，蒂缪尔曾经在那本光明圣殿上读过的东西，如今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展现在眼前。 “几千年前，元素之门开启，神界与安瑞斯大陆连成一体，那时候冥海无比接近人间，亡灵和异位面的恶魔出没在神界和安瑞斯大陆上，人类与神祇都进入了黑暗年代。长达千年的战争中，大陆上的生命消失了一半，神祇也有数十位陨落。才终于封闭了元素之门，神界与人间隔绝，黑暗年代结束。然而元素之门并不是彻底被关闭了。众神的力量只能维持两千年的安定，两千年后，元素之门会重新开启，那时候异位面的恶魔会重新降临大陆，元素法则失去约束力，比黑暗年代更加可怕的地狱将要降临。”西瓦格瓦宛若咏叹一样说道。 “元素之门是创/世神在世界诞生之初就留下来的存在。据说，创/世神在元素之门中藏了一件东西，一件强大到可怕的武器。它维持着世界的稳定，只有当世界即将覆灭的时候，它才会出现。黑暗年代结束以后，神界的力量已经远远不如之前。所以，为了避免两千年后的灾难，神祇们决定想办法找到这件武器，用来抵挡异位面的恶魔。” “可是，没有人真正知道那件武器是什么藏在哪里，神祇们找了很久，最后才发现紧紧凭借神祇的力量是无法找到那件东西的。于是他们把主意打到了一直以来最看不起的人类身上。” 西瓦格瓦转过身来，对着伊莱特笑了笑：“虽然我已经离开了很久，可我还是能猜到一点——你们并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找到那件武器，所以才在人间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甚至和你们最看不起的人类混在一起，没错吧？” 蒂缪尔站在伊莱特不远处，一个圣光十字斩劈出去，她猛地回过头来看向伊莱特。神祇们都在忙着和黑雾缠斗着，不知是真的因为敌人太强还是别的原因，没有人回答。然而这种沉默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不是什么无聊的赌约。 不是比拼信徒数量的心血来潮的游戏。 这是一场从创/世之初就开始的争夺，绵延至今还没有谁找到通往冠军的路。 Chapter 61 光明圣典上说，创/世神七天创造了世界，第八天的时候，世界分为神界和人间，靠元素之门相连。 黑暗年代的时候，元素之门已经几乎失去了作用，人类和神祇都能自由出入于两个空间，所以就算仅仅是以人类的角度描写的东西，这本黑暗年代流传下来的光明圣典中的东西还是具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这个世界不仅仅属于神祇，人类和所有生物都是其中的一部分——创/世神一直想要表达这样的东西。虽然我觉得简直荒谬，可那件东西确实不是只靠神祇就能找到的。” 西瓦格瓦轻笑了一声，他的身体蠕动了一下，那一团黑色中伸出了一只好像是手的东西，轻轻触碰着漂浮在半空中金色的书页，每碰到一张，金色就迅速暗下去，变成和他的身体一样的黑色石块。 “神祇的元素本源力量，以及凝聚了人类的强大精神的东西，在元素之门开启的时候合并在一起，才能找到那件武器的踪迹。像你们那样和人类厮混在一起，根本就是——毫无用处！” 一刹那所有的书页全部暗了下去，宴会厅里只剩下呼啸的黑雾和闪烁在其中的神术光芒。窗外的元素之门黑气缭绕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它仿佛能不断吸收夜色一样，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并渐渐逼近了窗户。 从这里看过去，像是一只没有瞳仁的巨龙之眼，正从窗外向屋内张望着。 “住手，西瓦格瓦。”特拉迪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包围着的几十个黑影一样，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西瓦格瓦的方向。 流放者轻蔑至极地笑了笑。 “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种话的，黑暗主神吗？那还真是抱歉啊，因为我早就已经是被神界驱逐的存在了。就算是黑暗主神，也不可能再命令我！” 特拉迪睁大了眼睛。 青年的眼瞳是夜色一样的黑，眼黑的范围要更大一些，他大概是想要表达自己的惊讶情绪，然而仿佛是天生的颜艺缺失让他哪怕是惊讶也显得无辜而呆滞。 “你很意外吗？”西瓦格瓦仿佛是恨极了一样说道，“也对，你诞生于创/世之初，是最早最强大的两位主神之一，对你来说，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从来没有拒绝你的人……可是你知道吗，特拉迪，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幅样子！凭什么只有你和伊莱特能拥有那样的力量，凭什么……我们就只能站在下面，仰望着你们？！” “就凭我是伊莱特！” 一声傲慢嚣张一听就让人想撸袖子开揍的声音猛地打断了西瓦格瓦的怨念，光明神手中的权杖猛地发出一阵白光，周围十几道雾气人形如同冰雪一样消融开。他转过头来看着西瓦格瓦，眉梢眼角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屑。 “几千年不见，西瓦格瓦，你越来越像个只会抱怨的老女人了。比你强又怎么样，天生的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本来就该有人出生就站在顶端！像你这种连甘于挨揍的勇气都没有的废物，简直就比奥克罗德还要不如！” 战神莫名觉得膝盖有点痛。 男人斜着眼睛看了看周围仍然源源不断出现的人形，脸上没有半点不安之色：“这些东西，就是你说的另外一个位面的存在？呵，最低级的寄生魂而已，就算是元素法则之外的东西，我也能马上全部消灭掉！” 西瓦格瓦狰狞地扯了一下嘴角：“来不及了，伊莱特。等我拿到那件武器，你们都会……” 他猛地伸出手来，浓郁的亡灵气息裹挟着环绕在身边的黑色书页朝着已经紧贴窗户的元素之门飞过去。西瓦格瓦回过头来，厉声喝道：“莉娜！” 神祇的元素之力，凝聚着人类强烈精神的物品，还有曾经在元素之门中看到过“那个”的黑暗遗族。 “大人，您……”黑发女子扭过头来，望着西瓦格瓦的目光有些微的犹豫。 “你在犹豫什么？你忘了黑暗遗族是怎么灭亡的吗？元素法则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打破它，人类就能重新自由出入于神界！” 女子眼中摇曳的光芒终于是彻底亮了起来。 吞噬了书页和亡灵之力的元素之门好像是一只怪兽一样，被激起了贪欲而越发躁动起来。莉娜坚定地向前走了几步，她的手中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银色箭镞，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微微发黑，只在尖端亮着一点微茫的光。 “伟大的……啊，以先祖纳达克斯之名，请为我们指名道路……” 中间几个字被含糊地带了过去，只是从她复杂的目光以及箭镞上透出的黑暗气息上来看，这件东西应该是一件黑暗系的法器。 特拉迪平静地看着前方，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箭镞从她手中悬浮起来，缓慢旋转了几圈之后，尖端指向元素之门的方向，射出了一道细细的微光。 “哈哈！抱歉了各位，那件东西，是我的了！” 西瓦格瓦狂笑了一声，他畸形的身体突然拉长，房间里的黑雾瞬间全部朝他汹涌而去。在接触到黑色石块的刹那吸附上去，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流放者脸上闪过极度痛苦的表情，不过只是一瞬就被他全部咬牙吞下。蒂缪尔恍惚觉得那些黑色的东西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和思想一样，它们裹挟着西瓦格瓦沿着那条微光冲去，转瞬就没入了元素之门中。 莉娜紧紧跟随在西瓦格瓦身后，她站在元素之门旁边，回眸对着众神露出了一个恨意满满的笑，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元素之门也彻底不见。 “混蛋你——” 没了那些黑雾纠缠，奥克罗德终于有了空闲发泄自己的情绪。他看着早已经恢复了那片蓝色树林的窗外，一股从黑暗年代之后就很少出现的怒火冲上心头。他高高举起手中巨剑，像是发泄一样用最大的力气朝地上砸了下去。 当！ 地面被长达十年的黑暗神术保护得非常坚硬，巨剑猛地弹回来震麻了他的手。 ……更生气了。 “冷静，奥克罗德，别像个傻瓜一样。”伊莱特懒洋洋地说到，然而他的脸色也阴郁得可怕，显然，光明神已经很久没这么丢过面子了。 “冷静个屁。那家伙……被那种家伙耍了一通，简直就比被你揍了还要丢脸！”奥克罗德恼火地回过头看向特拉迪，“喂，特拉迪，那家伙好歹之前是你管的，怎么连你也没法对付他？可恶，不过是个失去了神位的……” “他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位面，除非找到那个位面的法则，否则我们并没有彻底消灭他的办法。”特拉迪平静地说道。 奥克罗德又嘟囔了几句，刚才那场仿佛无休止的缠斗让他很明白特拉迪说的话，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我们，能不能回神界了？”从开始战斗就一直怂逼地缩在椰子屁股上伪装猫蛋蛋的鲁卡怯生生说道。毛球饱含期待的目光望着表情都不太好的众神：“反正我们是为了那个来的，现在西瓦格瓦已经拿到手了，所以……我们回家吧！” “要滚你自己滚，我可是……”奥克罗德杀气腾腾地说道，“谁都行，只有流放者不可以！一定要追过去杀了他！” “可你根本不知道怎么过去。”西维妮娅一瓢冷水泼过去，“那条通道已经关闭了，真正的元素之门要两年后才能打开，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一片难堪的寂静。 他们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了。单论战斗力，这里的任何一个拎出去都能和西瓦格瓦互揍几百轮，就连那些属于异位面的寄生魂也只是让他们觉得烦，并不能真的伤害到他们。 可这次偏偏不是武力能解决的。 “那个……我……” 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伊莱特回过头去，才看到了那个早就已经被众神遗忘了很久的男人。 乔纳森男爵看起来像是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样，自从得知一切只是一场骗局之后，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灵魂一样，彻底没了生气。 “你居然还活着？”斐德拉皱眉看着他。 “那条通道是在奥瑞拉留下的传送阵基础上改造的。虽然已经面目全非，可我仍然能感受到一点奥瑞拉的气息。我能重新打开那个东西……只是我有一个请求。”男爵的眼中好像又有了一点光。 “什么？”斐德拉挑了挑秀气的眉。 “请让我也一起去！”乔纳森咬牙握紧了拳。 “你？”奥克罗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喂，你是白痴吗？就算是失去了神位，西瓦格瓦依然是一位前任神祇，难道你以为自己能杀了他不成？” “我没想过能杀了他。”乔纳森低低说道，“我只想看各位冕下杀了他而已。” “你对我们这么有信心吗？”西维妮娅有点意外地问道。 男爵平静地笑了笑：“不是信心的问题。从我决定和亡灵合作，出卖人类冒险者灵魂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只是……” 他的声音恍若梦呓。 “哪怕是死，我也想死在奥瑞拉给我留下的回忆中。” Chapter 62 乔纳森能做到的也只是打开通道而已，异位面的空间那么大，何况还连接着元素之门，没有指引的话，想找到西瓦格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众神表示你开门就好，开了门我们放狗去找我们负责揍，揍不死丫的我们特喵的就不是神…… 语言之恶毒手段之狠辣完全表达了内心的蓬勃怨气。 在库珀斯的看押下，男爵从他的卧室拿出了一只浅紫色的海螺。他珍惜地擦掉海螺表面并不存在的浮灰，眼睛里好像有泪光闪过。 他们离开了已经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宴会厅，走到了那片蓝色树林中。这里曾经是暗夜交易会的场所，然而层叠的空间消失后，也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树林。 鼻青脸肿的乔纳森把海螺放到了地上。 一个圆形的传送阵突然无声无息出现在地面上！不是元素之门那么轰轰烈烈的大场面，看上去普通平凡又狭窄，简直就像个小柴房的破门一样…… “好了。”男爵平静脸。 “……” 西维妮娅一脸受不了的崩溃表情:“人类的传送阵不是应该有很复杂的启动步骤和能源吗？这么随意就打开的……西瓦格瓦他知道吗？！” “普通的传送阵是那样的，可这个是奥瑞拉留下的东西。那时候她远在无尽之海，因为想要见我，所以才造了这个。代价是……她的生命。” 男爵看起来并不想多说，他侧过脸去：“那一位并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完全把传送阵改造了……可是，有些东西，就算是神术也无法彻底抹除。好了，请各位出发吧。” 也许是因为传送阵走的非主流路线的原因，并没有做到开门就到目的地的水平。他们在一条浅蓝色的通道中前进着，头顶脚下四周都是晶莹的蓝，耳边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行走在水的中央。 蒂缪尔和几位人类代言者一起走在靠后的地方。 他们留在后面和男爵走在一起，为的是防止乔纳森突然逃跑。可以蒂缪尔看来，这位男爵大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他失魂落魄得像是人偶一样，只有找到西瓦格瓦的信念还在支撑着他走下去。 “男爵大人，您确定这个传送阵还能使用吗？毕竟已经被西瓦格瓦改造成那样……” “可以。”乔纳森坚定而冰冷地说道，“我能感觉到，奥瑞拉留下的气息还在，这里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在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男爵才像是有了一点活着的气息。他的脸上带着无限的柔情，不等蒂缪尔问什么，就已经开口说了起来。 十几年前的乔纳森还是个带着雄心壮志的青年，虽然出生在埃塞克这种乡下土地方，却一直梦想着出海远航，探索无尽之海的奥秘。他二十岁那年跟老男爵提出了这个梦想，然后毫不意外地被痛骂了一顿。 年少轻狂的乔纳森决定自己干。 他趁着夜黑风高混入了一群冒险者的队伍，连夜踏上了通往无尽之海的水手之旅。这是一群勇敢到要钱不要命的冒险者，他们的梦想是无尽之海最深处的那片被诅咒的海域。小萌新乔纳森完全无法适应海上的生活，加上队友作死惹上了海怪，他们差一点就全部死在海上。 差一点是指，只有乔纳森被一条人鱼救了下来，那就是奥瑞拉。 “她是我的天使，我的救世主……她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出现，把我从死亡中救了回来……我爱她，在她那里养伤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回忆……” 他把脸埋在双手中，无声地哭泣起来：“我愿意为她献上我的生命，可最后却是我害死了她……” 因为终于是要回家，乔纳森和奥瑞拉告别后就返回了埃塞克。他本来是打算和父亲说明后再返回海港城市科罗城重新出海，可没想到不过是到家的第二周，他就在自家后山树林里看到了奥瑞拉！ 人鱼说她利用了科罗城的传送阵，陷入恋爱欢喜中的青年也没想太多。她每个星期都会出现，他努力学习海族的语言和生活习惯，了解她的喜好。种族并不能阻挡热恋的火花，几年后老男爵去世，乔纳森继承了爵位，他恳求奥瑞拉留下来，并和她缔结了婚姻。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男爵目光空洞地看着上方，“可是很快我就发现，奥瑞拉的身体变得很糟糕。人类的医生和光明祭司没办法治愈她，我逼问了很久她才告诉我，那个所谓科罗城的传送阵是她自己建造的，用海族漫长的生命作为代价。只是……只是为了见我。” 人鱼没能活太久，离开了海洋，又严重透支了灵魂力量。没过几年，这位不曾光明正大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男爵妻子就因病去世了。 如果他能早点摆脱父亲控制前往科罗城，如果他能明白真的传送阵是什么样的，如果她不爱他…… 是不是奥瑞拉就不会死？ “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些？”王子殿下困惑地看着他，“难道你以为，因为爱情这种看似圣洁的理由，就能抹除你犯下的罪孽吗？” “我没有奢求能被原谅，只是想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而已。”乔纳森平静地说道。他扭头看向蒂缪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对吧？向您告解的灵魂，会得到开解:吗？” 蒂缪尔愣了一下：“是的，可是……”并不是所有罪孽都可以开解，像这种间接害得无数人魂飞魄散的家伙，她一点也不想开解啊！ “哪怕是说谎也好，请您告诉我……等我死了之后，我还能看到奥瑞拉。”他恳求道。 他充满希冀地望着她，那张形容枯槁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在闪闪发光。 “……你会得到救赎的，等你偿还罪孽之后，会重新看到救赎你的天使。” 她像从前听信徒祷告一样，一只手放在男爵额头上。光明之力的靠近让男爵脸上现出了一丝痛苦，可他很快就笑起来，不知是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来世，还是因为这虚无缥缈的谎言。 “其实，也许你不用这么绝望。”蒂缪尔忍不住说道，“奥瑞拉的身体还在对吗？海魂石让她的灵魂一直留在那边。如果拜托库珀斯冕下的话，说不定能让她在回归冥海之前再见你一面……” 乔纳森目光愣愣地看着前方，嘴唇颤抖着很久没有说话。 前方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点白色的光。初一看仿佛距离很远，然而不过瞬间就已经闪到了眼前。蓝色传送通道突然结束，几乎闪瞎人眼的光芒笼罩了他们。 蒂缪尔闭着眼睛很久，才有些难受地睁开了眼睛。 他们站在一片荒原上。暗红色的天空扭曲成一种奇怪的形态，一半是星斗闪烁，另外一半则不断变幻着高大的雪山、泥沼和神庙，看起来就像是…… “神界。”奥克罗德目瞪口呆地抬着头，“那家伙居然真的……能另外打开一扇通往神界的通道！” “不是神界……”伊娃突然说道。她乖巧地坐在代言者塔格的怀里，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轻轻握了握，白净的小手荡起一圈紫色的涟漪，在碰到天空的刹那瞬间消失。 “这里只是元素之门和神界的夹缝而已，能看到神界却无法抵达。难怪我们一直都没办法找到那个，原来是藏在了空间的缝隙中。” 她转过头，那双漆黑得仿佛没有感情的眼睛看过来：“特拉迪，能找到他吗？” 黑暗神摇了摇头。 “黑暗遗族呢？那件神器是你给他们的吧，也不能吗？” “不，”特拉迪低声说，“给了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我不会再留下记号。” ……真是个好人。如果是伊莱特的话，肯定觉得全天下的东西都是他的。只不过这种时候，简直没有比好人更没用的了…… “那么我试试行吗？”伊娃小声问道。 “冕下，您……”塔格担忧地看着她，然而小萝莉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絮叨。 “西瓦格瓦一定会注意抹去他留下的所有痕迹，可是两千年前的就很难抹去了。黑暗遗族的那件神器，是一支能从神界射入人间的箭。如果当时的黑暗遗族都是跟着箭的轨迹走到人间的话，一定还留着很深的痕迹。只要能进入他们的回忆中，就能看到他们看到了什么。” “可是冕下，您的身体……”代言者急急说道。 “我没事的。”伊娃微笑了一下，摆动了两条腿，从塔格怀里跳到了地上。 她弯下腰去，从荒原上捧起了一捧泥土。 蒂缪尔看到一只小小的紫色蝴蝶飞了出来，正是自己莫名其妙夜游的那一天晚上看到的蝴蝶。蝴蝶一头扎入了土堆里，然后一棵植物的嫩芽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抽芽，长叶，开花，花也是梦幻般的紫色，空中突然出现了更多的蝴蝶，它们争先恐后扑向花朵鳞粉铺天盖地地遮蔽了视线。 那一刻所有人的五感都被剥夺了。 耳边响起了渺远的歌声，哀痛悲绝，像是来自远古的送魂曲。一个个人影摇晃着出现在眼前，他们表情沉默形容枯槁，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一样，有的人身上还披着带着血迹的破斗篷。没人回头，他们排着一列长长的队，相互扶携着往前走。 为首的人手中拿着一把骨杖，杖头上挂着一串人头骨铃铛，随着他的步子发出沉闷的铃响，混在歌声里，更有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惨烈。 这就是黑暗遗族当年的迁徙么…… 他们跟着那支箭的轨迹往前走，突然间，为首的人好像听到了什么，他猛地回过头来，朝远方看去，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是一片幻境，浮动在大海之上的一片陆地，不是他们知道的任何一个海港城市模样。陆地在周围浓稠的白雾中，正在发出灿烂的金光。 Chapter 63 “在那里！” 伊娃喊出声的时候，那些远古的幻境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伊娃因为消耗过大而倒在了代言者怀中，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两个家伙已经如同脱缰的野狗一样冲了出去。 叫嚣着“终于找到了看我不揍死他”的脑袋里全是肌肉星人奥克罗德。 还有“上司要召回返聘老员工了我一定要在他回来之前打死他”的库珀斯…… 伊娃所唤回的幻境远在两千多年前，然而空间的夹缝中时间近乎停止，哪怕是过了这么久，也依然能辨别出当时他们远去的方向。其他神祇的动作仅仅是慢了一下，伊莱特一只手迅速把蒂缪尔拉到他身边，他的背后生出淡金色的巨大光翼，几次呼吸的功夫，就已经一闪到了很远的地方，身前身后再也看不到其他神祇的影子。 “父神，那是什么？”蒂缪尔望着远处荒野和变幻的天空交界的地方，回想起刚才幻境中的那片金色陆地，越发浓重的不祥预感笼罩在心头。 “无尽之海的另一边，我们要去的方向。”伊莱特简短地答道，金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无尽之海……难道在诅咒之地的海中央，是一片陆地？” “不仅仅是一片陆地，那是神祇都不曾涉足过的地方。也许，那里是比安瑞斯大陆还要广阔的空间……很好，创/世神居然在世界之外还创造了另外一个世界。他把那个藏在那里，当然是没有人能想到。”伊莱特的声音都因为兴奋而颤抖着，“为我而战吧，蒂缪尔。这是最后的荣耀之战，如果我们赢得了那个，就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伸出一只手来，强烈的金光在他的手上渐渐凝聚成型，蒂缪尔看得清楚，那是很久之前那个亡灵出现的夜晚伊莱特本来准备耍帅却没来得及彻底那出来的东西。 一弯巨大的半月弧，凹槽紧紧扣在伊莱特手臂上，如同铠甲一样护住了他的大半个身体。弧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华丽纹路，随便几个纹路组合在一起，都是威力巨大的战斗神纹。弧面边缘向外吞吐着金色的光刃，蒂缪尔清楚地看到靠近光刃的空气都被切割成破碎的气流，至少也是等同于光明圣剑那样威力的武器。 “这里已经很靠近神界了，这个拿出来也不会影响人间的稳定。”伊莱特一手挥下去，半月铠甲划出一声铮地锐响，几道神纹亮起红色的光，组合成一个新的神纹。蒂缪尔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就随着伊莱特一起朝前冲去。 脚下荒原飞快掠过，他们渐渐靠近了头顶神界的那一半天空。不知过了多久，伊莱特突然停了下来。 “到我后面。”光明神的身体紧绷着，手腕一转，铠甲上已经换成了攻击型神纹阵列。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开始出现了一缕缕淡薄的黑雾。 蒂缪尔手中维持着光明护盾，警惕地看着周围，她能隐约感受到附近残留的黑暗力量，就像刚才西瓦格瓦散发的一样…… 轰！ 两人站立的正上方猛然出现了一只黑色巨手，枯枝一样的手指张开，带着亡魂的哭声兜头罩下来。伊莱特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凌厉的杀意一闪而过，手中半月铠带着几乎要撕裂天地的力量倏地划过一道半圆—— “嘶——” 一声好像叹息一样的哀鸣，随着那只巨手铺天盖地压下来的黑雾在包围他们之前就被强烈的光撕成了碎片！那是和刚才宴会厅里面肆虐的一样的黑雾，据说来自另外一个位面的规则，所有神术都无法彻底消除的东西，却在这强横得无可匹敌的力量面前节节溃败，如同烈日下的薄冰一样片片消散…… 蒂缪尔半跪下来，她一只手平放在地上，圣光之触的精神力引线深入地下，仔细探查着每一寸角落，过了一会儿，她才皱着眉站了起来。 “西瓦格瓦不在这里。”蒂缪尔困惑地说道，“可是这里为什么……” 伊莱特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手腕，半月铠嚓地重新变成了护盾的模样。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后退了半步，突然一拳砸到了面前的地上。 轰！ 面前长宽上百米的土地齐齐向下沉了下去，冲天而起的光之壁障中，几千年的时光都败退的荒原土崩瓦解，伊莱特慢慢走到深坑的边缘，往下看了一眼，满意地笑起来：“第一个。” 蒂缪尔忍住心中的震颤走到旁边——坑底是一片焦黑的石块，看起来就像是西瓦格瓦身体的组成部分一样的东西，只是这些都已经被刚才的毁灭性一击震成了手指大小的碎块。 “来自另外一个位面的规则是不可能长久而独立地存在的，”伊莱特解释道，“西瓦格瓦在元素法则的审判到来时躲进去的那个位面只是个寄生魂主宰的低级位面，他把位面的核挖了过来，才能支持着他重新回来而不被元素法则消灭。” “核？” “啊，类似魔兽的魔晶的东西，只要毁灭了它，西瓦格瓦就再也没办法存在下去了。”伊莱特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朝着远方看了一眼：“他不可能让这些东西离他太远，在埃塞克城的时候还好，毕竟是他悉心藏了十年的地方，我们还不太容易发现。可在这个位面夹缝中，核的掩饰就不可能那么完美了……啊，没错，奥克罗德也发现了。” 远方冲天而起的血红色光柱印证了伊莱特的话，地面猛地震动了一下，随即蒂缪尔就感觉到天空上的神界幻象仿佛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越发迅速地变幻起来。 “位面的核一共有三个，现在只剩下一个支撑点，西瓦格瓦身上异位面的气息就很难遮掩了。走，我们必须在元素法则彻底毁灭他之前找到他。” 半月铠上神纹重新变换，再次带着蒂缪尔和伊莱特踏上了追击的道路。蒂缪尔扭头看了一眼深坑中那些碎裂的石块，脑中一个怪异的念头一闪而过—— 位面是有“核”的，每个位面都有三个核，如果毁灭了核，位面也就不复存在。 西瓦格瓦躲进去的那个位面，核就是这样简单的寄生魂。那么安瑞斯大陆所在的位面呢？如果毁灭了这个位面的核，是不是整个安瑞斯大陆都会彻底崩塌？ 尽管形势已经非常紧张，光明神的表情却始终很轻松。他一边带着蒂缪尔朝西瓦格瓦可能在的方向追赶过去，一边神态自然地指着头顶变换的天空给蒂缪尔讲解着神界的模样。 “那是月光森林，西维妮娅的地方。圣精灵的栖居地——是的，圣精灵，人类说的白精灵只是圣精灵和人类的混血，那群尖耳朵自恃高贵，其实也就是杂种而已。反倒是他们看不起的黑暗精灵，就算是堕落入黑暗的种族，也至少是圣精灵堕落而成的。” “啊，那是奥克罗德的窝……不，不是黑角斗场，那家伙就喜欢把自己的地盘搞得乱七八糟的，不这样他根本找不到理由找人打架。” “看到了吗？这就是塞纳里奥山，神界的最高峰，周围上千公里都是光明的地域。不要说特拉迪那种黑暗爬虫，就连西维妮娅他们都不敢轻易涉足。”伊莱特指着头顶那座金光熠熠的山峰说道，“这是我的地方，等你到了神界，也会是你的。” 语气中掩饰不住的骄傲活像炫耀着刚抓到的老鼠的家猫。 蒂缪尔默默扭过头去：“我不敢妄想神的领域……” “不，你要想，从现在开始。”伊莱特肯定地说道，“这场比赛马上就结束了，等我赢得了胜利，就带着你回神界，到那个时候，这些都会是你的领土。” 平凡人类蒂缪尔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我们……还是先找到西瓦格瓦再说吧，”她狼狈地转移着话题，“父神，您能确定他的位置吗？” “可以。”伊莱特肯定地说道，“失去了三分之二的核，他身上的气味已经非常明显了。想要杀了他很轻松，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要靠他找到那个。” 不仅仅是伊莱特，就连蒂缪尔也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那边的力量。 不是黑暗种族的力量，那种气息几乎让她有种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虽然不是很强大，可仅仅是存在仿佛就能给她带来致命的威胁。她的目光不安地看着下方，突然余光掠过了什么东西，蒂缪尔猛地大喊出来：“父神，请停一下！” “怎么了？”伊莱特急刹车，奇怪地看着她。 “那边……好像有东西。” 他们降落到地上，蒂缪尔半蹲下来，仔细查看着刚才视线里一闪而过的东西——荒原的土地下，一小块白色突兀地露了出来，看起来……有些像骨头…… 伊莱特轻轻一挥手，一大块土地就被粗暴地铲了开来。那一大半都埋在地下的东西瞬间露出了真面目——一具人类的骨骼，静静趴在浅浅的土坑中，他身上穿着破旧的毛皮斗篷，一只手伸得长长的，正朝着他们来的方向指着。 “这些是……黑暗遗族的祖先？”蒂缪尔猜测着，“和幻境里那些人穿的衣服一样。” “多半是了。”伊莱特低声道，“看来，我们已经很接近那片地方了。” Chapter 64 他们放弃了飞行，一步步地朝着前方行走着。 越是靠近幻境中显示的那片地方，地面上的尸骨也就越多。在空间夹缝关闭后被留在那里的尸体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腐烂，他们仍旧保持着生前倒下的模样，面貌容颜都清清楚楚写着绝望，一只手长长地伸向再也到不了的故乡方向。 伊莱特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紧了一点。 “怎么，害怕？”他低头问道。 “不，只不过……这些人都是因为特拉迪才死在这里吗？”她抬头看了看前方好像没有尽头的尸体的道路，“如果元素之门关闭的时候特拉迪能把他们留在神界，是不是就不会死在路上？” 为了自己的主神而战斗了整个黑暗年代的狂热崇拜者，却在战争结束的一刹那就被主神驱逐出最后的庇护所，他们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心里的恨意恐怕能逆转所有的崇拜吧？ 这么看来，莉娜对黑暗遗族这个名称的憎恨和抵触，简直不要太正常。 “他不可能把他们留在神界。”伊莱特冷静地说道，“虽然我也觉得特拉迪肮脏垃圾冷酷无情不要脸，可这件事情他没有做错。元素之门关闭的时候，神界是不允许人类存在的，就算是特拉迪把他们留在黑暗神殿也一样，他们终究会被元素法则当做异类消灭，或者有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变成西瓦格瓦这样异位面的流放者。” 蒂缪尔看着身边的一具尸体，很久都没有出声。 那种来自异位面的气息越来越近，他们加快了脚步，并没有走得太远，脚下的地面突然一空—— 伊莱特手上的半月铠迅速亮了起来，他们稳稳地站在了空中，看着脚下突然出现的崭新场景。 蓝得近乎黑色的大海在脚下铺开来，海面下好像有巨兽脊背翻涌一样，一*荡着澎湃的白浪。左右都是白色的迷雾，在疾风中也稳稳地悬浮着，远处隐约传来海兽的啸叫声。咸腥湿润的水气打在脸上，真实得完全看不出是幻象。 “这里就是诅咒之地吗？”蒂缪尔迟疑地左右看着，“和光明圣典上记载得很像，可是这里到底是幻象，还是……” “这里是真实的。”伊莱特沉声说道，“我们已经从那个位面夹缝中走了出来，这就是原本的传送阵指向的方向，西瓦格瓦改造了它，把出口直接定位在了黑暗遗族当时看到的地方。” 黑暗遗族穿越元素之门时，看到的那片金色的陆地。 “伊莱特！” 远处突然传来了喊声，声音还没完全消失，奥克罗德和库珀斯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战神已经彻底展现出战斗的状态，红色的斗气包裹着他的全身，他焦急地看着伊莱特：“怎么样，找到他了吗？” “只毁灭了他带来的一个核，你们呢？” “没有。”奥克罗德懊丧地摇了摇头，“倒是和西瓦格瓦撞上了一面，可他迅速跑掉了，好像完全不在乎我们毁灭掉这些核……” “那是因为，只要找到了那件武器，他就真的有可能对抗元素法则。” 身后的雾气裂开一条缝，西维妮娅和伊娃一起走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其他的几个神祇也从另外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们选了不同的路，最后却都来到了这里。 乔纳森男爵是被塔格拎着后脖领子出来的，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海面和迷雾，失声喊道：“这里……我来过这里！当年我们的船就是在这里遭遇了海怪，然后我沉入海底的时候被奥瑞拉救了下来的！” “在这里遭遇了海怪？”斐德拉一只手摁着头顶因为看到大海而狂躁不已的椰子，“那时是什么情况？” “我不太记得……我们的船从科罗城出发，我不适应海上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都生病待在船舱里。那时候我们已经在浓雾中走了三天，大家已经准备要回去的时候，浓雾中突然出现了陆地。”乔纳森脸上现出恐惧的神情，“看上去都是不大的岛屿，但是每块陆地上面都有一只海怪看守着，我们刚想接近，那些海怪就像发了狂一样攻击我们，我的同伴几乎都死在了那里，我也是在混乱中掉入了海里，被奥瑞拉救了才活了下来。” “很多块陆地？”西维妮娅皱了皱眉，“那上面的海怪……是在看守‘那个’吗？” “不可能，”斐德摇头说道，“创/世神留下的东西，是不可能让低等的海族看管的。只有问问看了——伊莱特，这里的空间稳定吗？” 光明神举起了手中的半月铠，几道金色的神纹亮起来。一股强大到恐怖的力量猛地爆发出来，直径几百米的粗大光柱亮彻天地，如同烈日一样的光芒风卷残云一般席卷了这片不知被浓雾笼罩了多久的海域，蒂缪尔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耳边隐约响起很多哀嚎着远去的哭喊…… 光芒散尽的时候，他们仍然站在半空中，头顶厚厚的浓云被撕开一个几公里的口子，久违的阳光洒下来，身边上百米干净得看不到一丝雾气。 伊莱特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中的武器：“可以稍微折腾一下。” 斐德拉看着海面上漂浮的一片死鱼抿了抿唇。 青年轻轻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等到再睁开的时候，那双眼已经换了一个模样。没有眼白，眼底全是一片清澈明亮的浅蓝色，在阳光下反射着薄冰一样细碎的光芒。他宽大的衣摆飘起来，曾经看到过得那条巨大的鱼尾哗啦一声从长袍下探了出来。斐德拉伸出手去，海面上升起一束细细的水柱，在斐德拉手上变成了一支透明的法杖。 他张开嘴，一阵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口中传出来，像是月夜下的小夜曲一样在海面上飘荡着。那声音传得很远，不过一分钟之后，海面突然沸腾起来，一颗巨大的绿色脑袋慢吞吞从里面探了出来。一双金色的凸眼珠转了转，充满倾慕地落在了斐德拉身上。 “海姆哈特？”斐德拉扬了扬眉，“你是这片海域的海族首领？” 海怪愉悦地咕噜噜了几声，费力地往上跳了跳，一副想要窜到海神怀里撒娇的样子，只是不知海面下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它，蒂缪尔只看到两条短粗的小腿，海怪就迅速落了下去。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这附近有没有陆地？或者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那两只凸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海姆哈特仿佛是犹豫了一下，紧接着，一长串急促的咕噜声就传了出来。在场没有人能听懂，蒂缪尔抬头看了看斐德拉，海神皱眉仔细听着。他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很久，才伸出手来。一束小小的浪花轻轻抚过海姆哈特的大眼珠子，像一个轻轻的吻。海怪绿色的秃脑门猛地变成了鲜红色，它发出了一声尖叫，接着就非常幸福地沉了下去。 “它说了什么？”库珀斯有点急切地问道。 “这里确实是鲁瑟兰群岛，这只海姆哈特在这里呆了上千年，它说前面确实有陆地，只是它们过不去。” “过不去？” “那里有一道屏障，这一边的所有海族都无法靠近。”斐德拉的脸上带了一丝忧虑，“它们隔着屏障也曾经见过那一边的海族，和这一边的很像，可是却完全无法沟通，简直就像是……另一种规则下的生物一样。” 西维妮娅眯起了眼睛。她拿下了背在身后的长弓，她这一次没有拿箭，而是一只手拉开了空空的弦。 嘣！ 一声锐响，空气中骤然出现的浅绿色气流在白皙的指尖凝结，从长弓上离弦而去的箭沿路带起狂风，呼啦啦吹开了仿佛凝滞成固体的浓雾，他们的视线随着伸展出去，眼看就要一路穿过海面的时候，风之箭不知遇到了什么，刚被吹散的浓雾呼啦一下又合拢起来，悄无声息地遮蔽了视线。 “就在那里。”自然女神目光尖锐地看了过去，“确实……我们的力量被隔绝了，那里就是创/世神藏了东西的地方……” 她的话还没说完，天空突然晃了一下。 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点亮了灯，刚才伊莱特的神圣光照术和西维妮娅的风之箭都只是破开了一小块地方的雾障突然渐渐淡了下去，周围的景物一层层清晰起来。 天空是一色的湛蓝，脚下的海面是最深的蓝色，远处深蓝浅蓝的交界处，正浮动着一线金色的陆地。轻若羽絮的白云浮在空中，没有一丝风，面前的一幕简直就像是一副风景画一样平静到不真实的程度。 一切都和伊娃追溯到的远古梦境中一模一样。 西维妮娅的风之箭正停顿在半空中，明明那里只是一片空气，风元素凝成的箭枝却紧紧地钉在了那里，青绿色的尾羽还在不停颤动着。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两千年了，我以为他已经忘了。” 青蓝色的箭无声地跌落了下去，空气中好像有一面透明的墙一样，墙面上留下了一片破碎的蛛网纹。一只手缓缓从蛛网中心伸了出来。 那只手白净，纤细，看得出来是属于女子的手。只是伸到了手腕的部位就不再多露，它朝着众神轻轻招了招。 “来寻找我吧，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了。谁能把我带回去，就能真正得到……” Chapter 65 传统模式的“来寻找我吧未来的海盗王”任务还没有发布完毕，红色斗气粉色蝴蝶黑色镰刀等各种炫目的神术就已经一起轰了上去，一阵嘈杂的巨响和光效过去之后，那只手本来呆着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半空中裂了一个透明的大窟窿，隐约好像有凄凉的风呼呼刮过去…… 尴尬的沉默。 “啧，躲得真快。”奥克罗德不满地把巨剑扛到了肩膀上。 “……各位还真是性急呢。”半晌之后，那个女声才又一次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平静里面多了一丝怪异，“只是，我并不是真的在这里，也不是毁了我就能得到我的……” “是创/世神把你藏在这里的？你是那件武器？” 说话的是塔格，这位平素一向温和有礼的粗壮汉子怀里抱着自家娇弱懵懂的主神站在那里，脸色铁青：“武器是……一个女人？！” 他拼死拼活鞍前马后给自己信奉的萝莉主神抢一个女人？！ 代表了全天下最博大的爱的蕾丽尔暧昧地笑了起来，嘴角都勾着粉红色的甜腻：“我觉得挺好的……这位可爱的小姐，不知道你对我……” “我不是女性。”那个声音残酷无情地打破了蕾丽尔的百合之梦，“是那个人把我留在这里的，只是……”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声音越发低了下来：“等你们找到我的时候就明白了。几千年了，你们终于是来到了这里……” “你知道会有人来？”伊莱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就连他们也只是知道有一件武器之后，才随意又偶然地定了个玩笑一样的赌约，半拼半凑地拉了几个人类和代言者。听这个声音的意思……竟然是几千年前就有人知道他们会来到这里？ 这种被算计的感觉让一干神祇心头都有些不舒服，那个声音却低低笑了起来：“不相信是吗？也对，他说过，你们这些神祇啊，一个个都是高傲得从来看不起别人的生物……” 那只手重新出现在空气中，娇嫩的手指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手腕一个翻转，掌心就突然出现了一束火苗，白金色和黑紫色相间的颜色，黯淡得几乎风吹就要灭掉，却让伊莱特和特拉迪脸上齐齐变了颜色。 “光和暗……”西维妮娅神情微妙地看了咬牙切齿的伊莱特和难得出现情绪波动的特拉迪一眼，“确实是最纯净的两种元素，只有创世之初才出现过的……” 就连两位主神身上都没有这样纯正的元素之力。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两位主神就是诞生自这束小小的火焰…… 还没等众神有什么动作，那只手敏捷地翻了一下，已经重新缩了回去。那个声音轻快地响了起来：“怎么样，那个人留下的东西，能当做证据吧？” “……你到底是什么？”库珀斯紧紧握着手中的巨镰，声音都有些颤抖。作为一个只是被不负责任的主神半路捡回来的骷髅兵养成的死神，他对于这种纯粹的黑暗力量有种近似贪婪的向往。这种仿佛罂粟一样无法控制的*让他难以自制地开始感觉到恐惧。 那个声音娇滴滴地笑了一声：“我是你们一直想要找的东西啊……怎么样，你们准备好了吗？两个竞争者已经进去了，这个通道维持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呢。” “西瓦格瓦已经进去了？”蒂缪尔不禁变了脸色，“他是来自异位面的……” “这里是混乱之地，没有不能存在的东西。”她平静地回答道，“仍然是没有人退出吗？那么，我就……” “等等，我……” 表示自己只是来打酱油的乔纳森男爵心头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只是他还没说出口，伴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面前的空气壁障就彻底被打破了。 平静得宛若静物画的画面骤然卷起了狂风，鲜艳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金色的陆地变作黑色，天空是末日一样的紫红，黑沉沉的海面上浮动着骷髅形状的礁石，巨浪拍打在上面溅成白色的泡沫，每一座上面都守着狰狞的怪物…… “啊——” 鲁卡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惨叫，它身上的长毛紧紧抓在自己召唤出的巨大魔兽身上，只是却仍然控制不住被狂风向那片黑色礁石吸过去的力道。不仅仅是它，在场所有的神祇和人类都无法控制地被那股力道吸引过去。 “抓紧我！”伊莱特一只手紧紧抓着蒂缪尔的手，一边和那强大到仿佛无可匹敌的力量抗争着，一边厉声喊道。 “混蛋，你到底想做什么！”奥克罗德紧紧咬着牙，怒目圆睁地看着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那只手，然而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肆虐的狂风把天空中紫红色的云吹成参差的形状，仿佛是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正朝着他们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咆哮。 斐德拉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透明权杖，巨大的鱼尾一下子全部展开来，刹那间，下方的海面像是被什么突然压住了一样，上百米高的巨浪骤然平息下来。 然而这宁静只持续了一瞬间。几秒钟之后，刚刚变得平静下来的海面就已经再一次泛起了令人不安的波澜。 斐德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神力……在消失。”他咬牙与肆虐的风浪对抗着，自从成为海神以来，斐德拉还从未在大海上有过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本应是他的领域和王国的地方，此刻竟好像一只将要挣脱绳索的凶兽，对着他露出了反噬的獠牙。 他不是唯一一个感觉到力不从心的神祇，蒂缪尔站在伊莱特身后，惊讶地看着身边变得摇摇欲坠的金色光幕——光明护盾并不是什么消耗巨大的神术，对伊莱特来说，本应该是和呼吸一样自然的。可现在蒂缪尔却明显感受到，原本伊莱特轻松承担着的压力，正在一点点地转移到她身上。 蒂缪尔全力撑着狂风中摇摇欲坠的护盾，她焦急地转过头，伊莱特的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他咬牙道：“我没事……你抓紧我，无论一会儿出现什么都不要松开！” 几乎是话音刚落，从刚才起就一直强撑着的护盾就在狂风中碎成了粉末。 失去了庇护的神祇和人类都再也无法抵抗那股强大的力量，一瞬间就被卷入了黑色的风浪之中。耳边是男爵和毛球惊恐的惨叫声，蒂缪尔惊慌地看着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的几个身影，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冰冷的海水吞没了她，蒂缪尔睁不开眼睛，恐惧和慌乱之中，只记得牢牢抓住了身边的男人。 那是她的父神。世界上所有光明的起点和终点。 手腕上的契约神纹时亮时灭，像是维系着神祇和人类之间的最后纽带。蒂缪尔死死地抓着那只手，勉力睁开眼睛，只看到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海面。 耳边仿佛是又响起了曾经在幻境中听过的那支曲调，哀痛悲凉的送魂曲，伴着人骨铃铛一声声敲在心上。那声音越来越模糊，好像是唱歌的人终于随着时光走到了远方。 这里是远离安瑞斯大陆的无尽之海中央，鲁瑟兰群岛，浓雾永远包围着的诅咒之地。所有海族都无法靠近，进入浓雾的人类也没有能再回来过的。 而在这片传说中的诅咒之地中央，此刻却是一片阳光明媚。天空中看不到一点风暴肆虐过的痕迹，仿佛是被水洗过的金色阳光照在细软的白色沙滩上，温柔的海浪一*冲刷着平缓的海滩。 昏迷在岸边的少女微微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蒂缪尔目光迷茫地看了好一会儿清澈如洗的天空，才渐渐把断了片的思维重新接上。她一个翻身猛地跳起来，焦急地大喊道：“父神！” 身边没有人，之前那场风暴中牢牢抓着的人终究还是和她走散了。 蒂缪尔咬了咬嘴唇，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爬到一边稍微高一点的山坡上打量着自己流落的这片土地。 她被海浪冲上岸的那片沙滩看上去宁静又柔软，沙滩背靠着一整片葱茏的树林，看上去仿佛是一座很大的岛屿。 “父神？” 蒂缪尔试探着叫了一声。 “奥克罗德冕下！西维妮娅冕下！库珀斯冕下！”蒂缪尔大喊道，“欧佩尔殿下！塔格！” “还有没有人在这里！谁都行……库珀斯冕下，椰子！” “喵……” 好像是回应她“谁都可以”的渺小愿望一样，沙滩的另外一边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喵叫。 “……” 蒂缪尔带着心头不祥的预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就看到了远远站在浪潮拍打的水线之外的一坨湿透了的姜黄色，长毛湿透了贴在身上，依然是很壮观的一颗肉球。看到她走过来，肉球凄厉地“喵——”了一声，就对着蒂缪尔猛扑了过来。 足有二十多斤的重量一下子跳到头顶上，蒂缪尔只听到自己脖子咔嚓一下扭到的声音。 ……她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片诅咒之地，难道就是为了给一只绝不是虚胖的肥猫做铲屎官的吗？！ Chapter 66 蒂缪尔从旁边的树上找了一根长长的藤蔓，拴在椰子两条前腿和脑袋中间本来应该叫做脖子的那一圈肥肉上。 藤蔓上沉重的分量生动地传达出椰子对走路的抗拒，肥猫磨了磨爪子，两条后腿用力，猛地朝着蒂缪尔的头顶扑过去。大祭司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把刚从沙滩上捡到的尖尖的贝壳插在头发上，只听“嗷”的一声响，刚刚想要在她头上着陆的肥猫捂着被扎到的爪子瞬间弹到一边，惊恐而愤怒地看着她。 蒂缪尔面无表情地揉了揉依然歪着的脖子，继续拖着那一坨往前走。 一个人流落在不知道藏着什么的陌生小岛上，明明之前手拉手绑定好了的父神也不知去向，身边还带着个不如没有的队友……出发的时候明明是满级虐菜的阵容啊！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才会变成大祭司漂流记的剧目！ 第一次出门完全没有任何求生能力的蒂缪尔，脚步越发沉重…… 她的手腕上有着和伊莱特签订的灵魂契约，之前在埃塞克城的时候，依靠契约她总能感受到伊莱特的位置。然而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远，不管蒂缪尔如何冥想，都找不到他的任何踪迹。 海滩后面连接的是一大片丛林，蒂缪尔在树林里走了很久，才隐约意识到也许这并不是一座小岛。 也许传说中的诅咒之地并不仅仅是鲁瑟兰群岛，而是像那些人说的一样，迷雾中藏着的是一片并不逊于安瑞斯大陆的陆地。 不过……小岛也好陆地也罢，好歹她也是和一群神祇一起出来的，就算是流落野外，至少身边是个神也不错啊…… 人生很少有彻底落入绝境的时候。 好像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在路过一丛灌木的时候，蒂缪尔的余光看到了一件明显不属于丛林的东西——一只手从灌木丛中伸出来，无力地平放在落满枯叶的土地上，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凉的光…… ——有人！ 蒂缪尔几乎是喜极而泣地扑了过去：“父神！奥克罗德冕下……斐德拉冕下！谁都好，你们……” 话没说完，那个倒在灌木丛中的人就完整地出现在蒂缪尔面前。大祭司激动的呼喊猛地被掐断，像是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脚步一下子顿在了那里。 仰面躺在地上的青年有着一张精致无暇的俊秀面孔，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长长的黑色睫羽静静垂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看上去有种让人窒息的宁静美好…… 就像是神话传说中水边的美少年，让人想要就这么看着他直到死亡。 ……为什么，明明和她绑定的是伊莱特，为什么倒在这里的人是黑暗神啊摔！ 光明神殿大祭司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是拔腿就走好，还是上去踩一脚再拔腿就走好。 还没等她抉择出结果，那边的美青年的睫毛颤了颤，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并不像蒂缪尔刚醒过来那样茫然了很久，几乎是瞬间那双黑眼睛就转了过来，在看到蒂缪尔的瞬间，那张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天使般的微笑。 “你好，蒂……大祭司。”青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样，亲切地和她打着招呼。 “……您好，特拉迪冕下。”蒂缪尔谨慎地回答道。 黑暗神一只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阳光穿过茂密的树顶一缕缕照射在丛林的地面上，除了他和蒂缪尔以及一只肥猫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生物。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青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愉快了一点。 “我们好像和其他人走散了。”特拉迪脸上带着和说话内容完全不符的欢欣鼓舞表情说道。 “……是的，特拉迪冕下，您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吗？”蒂缪尔急急问道，“我和父神之间的联系好像断开了，所以……” “我不知道。”青年摇了摇头，“我现在失去了神力，库珀斯和伊娃在哪里都感受不到。” “失去了神力？”蒂缪尔惊呆了一样看着他，她猛然想起之前在风暴中，海神和其他神祇的护盾相继消失的奇怪事情…… “是的。”特拉迪平静地说道，“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能感受到黑暗元素，然而却并不能利用。现在的我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特拉迪是这样的话，那么伊莱特他们……是不是也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失去了神力，被困在这样的陌生地方，对于从来高傲强悍的光明神来说，一定是比死了还要痛苦吧…… 而这时候她却不在他身边。 蒂缪尔懊恼悔恨地握紧了拳，并没有注意到特拉迪一直在仔细地端详着她。 一直到一声长长的哀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喵——” 脖子还套在绳圈里的椰子哀怨地叫了一声。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加上被冲上岸之后就一直饿着肚子，肥猫愤怒地打了个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蒂缪尔，坚决地表达了自己拒绝再走的决心。 “我饿了。”特拉迪睁大眼睛看向蒂缪尔。 “哦……我也有点……”从自责中回过神来，蒂缪尔回忆起上一顿吃的饭还是城堡里的晚宴，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又不知道在海上漂流了多久，确实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 “我饿了。”特拉迪的声音好像低了点，他抬起手摸了摸肚子，一双黑眼睛软软地看着蒂缪尔，目光里充满了信任和期待。 ……等等，作为一个黑暗神殿的主神，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她可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绝对不会…… “……我去找些吃的来。”蒂缪尔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往远处跑去。 面对那样的目光……就算是敌对势力也很难说出拒绝的话啊！ 树林里的能马上吃的东西不多，蒂缪尔只从树上找到了几个野果带了回去。好在黑暗神并不像光明神那样挑食难伺候，他很乖巧地吃完了饭，就跟在蒂缪尔身后，像是刚出生的毛茸茸的小鸭子一样，两只眼睛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前面人的身影。 后脑勺上戳着两束热情视线的大祭司觉得脑袋有点大。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树木——很多植物她都认识，包括刚才摘的果子也是安瑞斯大陆上常见的品种。她刚才试了试光明神术，也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如果这里真的是另外一片大陆的话，应该也是和安瑞斯大陆几乎一样的地方。 只是……为什么特拉迪他们都会失去神力呢？ 蒂缪尔沉思了一会儿，转过头想要和特拉迪交流一下，只是刚刚对上视线，黑暗神的目光就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特拉迪冕下，您觉得西瓦格瓦和那个黑暗遗族是真的也进来了吗？他们会躲在哪里？” “不知道。”特拉迪爽快摇头。 “那您觉得，其他神祇现在会在哪里？我们明明遇到的是同一场风暴，应该不会太远吧？” “不清楚。”欢快地继续摇头，一双眼睛眷恋地盯着蒂缪尔。 “……” 蒂缪尔默默闭上了嘴，她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表情痴汉的黑暗神，皱起了眉：“特拉迪冕下，您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是有了什么主意吗？” “没有，”青年理所当然地摇头，“不过，有你在这里啊，我只要跟着你走，不管到哪里都好。” ……好吧，把这位神祇看成一个可以商量的人，是她的错。 “你生气了吗？”特拉迪小心地观察着蒂缪尔的神色，“对不起……我只是喜欢和你呆在一起……而且，我从来没想过那么多，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我没有生气。”蒂缪尔苦笑着说道，“只是……从前也许会有办法解决，可是现在您失去了神力，西瓦格瓦不知道藏在哪里，如果仅仅是靠我的话，恐怕没办法对付他。而且，我……” 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冷冽。 “我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就算是迫于形势和您暂时站在一起，我们也终究是处于不同阵营的。” 对面青年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黯淡下来。 确实只是阵营的原因。特拉迪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甚至和伊莱特比起来，这种看起来纯洁又天真的人更像她心目中的光明神。可仅仅是因为阵营，就能彻底决定她的态度。作为一个从成为大祭司那天开始就把生命献给光明神教的信徒，这是她此生最坚定的信念。 蒂缪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冷硬地转过头去。努力忽略掉心头那一缕不安的疑问。 ——如果有一天光明和黑暗真的以战争的姿态全面对立，她是不是真的能像现在一样坚定，哪怕是对方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也会毫不犹豫地和对方刀剑相向？ Chapter 67 被蒂缪尔一句话戳到心窝子里的特拉迪从那以后一直都有点蔫，他恹恹地跟在蒂缪尔背后，不出声不抗议，只是偶尔偷偷抬头看一眼背影透着冷酷无情的大祭司。看起来只需要在脖子上栓一根绳子，就跟被蒂缪尔一路拖行的椰子差不多了…… 大概花了半天的时间，他们就走出了那片树林。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窄窄的乡间小路，路两边是有点萎靡不振但明显是人工种植的田地，这更证实了蒂缪尔的猜测——有人，有大片的田野，就算这里不是大陆，也绝不是那种荒无人烟的小岛。 “我们还是先找人问问吧。”蒂缪尔眺望了一下远处，路的尽头隐约能看到升起的炊烟，那里应该有人类的村庄。 特拉迪沉默着没有出声。 “请您振作点，”蒂缪尔有点于心不忍地看着失魂落魄的黑暗神，“也许很快我们就能找到库珀斯冕下他们，他们毕竟对黑暗神力的了解多一些，也许能找到解决……这种奇怪吸引力的办法。” 特拉迪“哦”了一声，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更加消沉了。 蒂缪尔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就看到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高大壮硕的中年男人骑在什么东西上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等到稍微走近些，蒂缪尔发现那被当成坐骑的竟然是一头铁甲地蜥。这种出没于阴湿丛林中的魔兽性格凶残，力大无比，可现在它身上竟然套着缰绳，一副被驯化完全的模样。男人一只手拽着缰绳，走到他们旁边的时候，目光懒懒地斜了一下，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 “抱歉……请等一下！” 蒂缪尔急急走上前去，她双手交叠鞠了一躬：“非常抱歉打扰您，我们是来自远方的冒险者，能麻烦您告诉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被拦了下来的男人并没有生气，他歪着头看了看蒂缪尔，两人身上的衣服在海水里泡的破烂又凌乱，就连身后的肥猫都一身狼狈。男人歪着头微微想了想，脸上就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你们是科罗城来的？” “啊？”突然听到熟悉的安瑞斯大陆地名让蒂缪尔有点愣，只是这愣的一下却让男人脸上的表情更加嘲讽。 “哦，连科罗城来的冒险者都算不上……这么看来，你们是流浪的海盗了？” “……” “不要摆出一副那么蠢的表情。”男人大力地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神色，“这里可不是安瑞斯大陆那样的神之弃地。每年从安瑞斯大陆偷渡来寻求神祇庇护的人不要太多，你们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寻求……神祇庇护？”蒂缪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们不是……抱歉，我们只是普通的商队，因为在海上遭遇了风暴才阴差阳错流落到了这里，能麻烦您说得详细一些吗？” 少女的身形纤弱，容貌秀丽，常年从事神殿大祭司的工作让她从外表看起来就是一身凛然正气。加上身后特拉迪一副明显的受气包模样，原本不怎么想多说的男人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里是托克里奥大陆，”他解释道，“创/世之初与安瑞斯大陆同时诞生，但是却始终蒙受着创/世神的恩宠。这里与无尽之海隔绝，哪怕是黑暗年代的战火都没有波及到这里。神祇没有抛弃这里，他们仍然停留在神殿中，庇护着各大神教的信徒们。” “……神祇仍然留在人间？”蒂缪尔低呼了一声，“这怎么可能？不是因为人类的空间无法承受神祇的力量他们才会到神界的吗？” 男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啊，安瑞斯大陆当然是这样，可托克里奥大陆可是受到创/世神庇护的地方，这里的空间当然要稳定得多。不过你居然会知道这些？难道你也是神殿的神职人员？” “不，我只是普通的旅行者而已。”蒂缪尔谨慎地笑了笑，“那么，这里的神教也和安瑞斯大陆一样吗？我来自光明之都赛克里德城，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光明神殿？供奉的神祇是谁？” “当然是一样的，应该说，安瑞斯大陆的神教只是托克里奥大陆的残余而已！”他骄傲地说道，“光明神殿中供奉的，自然是一直温柔仁慈守护着我们大陆的光明之神伊莱特了。” ——混蛋父神明明一直和我在一起！他骚包爱撩小肚鸡肠还横行霸道哪里温柔了！一直致力于享受神生，不玩就死，他哪来的时间为你们当家作主！ 已经和父神签订了灵魂契约也到了谈情说爱阶段的大祭司有点憋。然而她的沉默却被理解成了对上面有人的羡慕嫉妒恨，男人放缓了神色：“你也不必太羡慕。虽然是来自安瑞斯大陆，可是如果你遵守这里的规矩，也不是没有被接纳的可能。” 他一只手指了指小路的前方：“你不是来自赛克里德城吗？前面正好是巴尔堡，那里有一座光明神殿。你到那里登记一下，也许有机会成为光明神殿的祭师呢！” 他羡慕地咂了咂嘴：“光明神殿可是托克里奥大陆上最大的势力之一，如果真的成了神职者，这辈子都有保障了！只可惜他们对外表善良程度的要求过于严格……不过我看你们两个倒是很有希望！” 男人赞赏地拍了拍蒂缪尔的肩膀，也没再说什么，翻身上了地蜥，哼着歌重新慢悠悠往远处走去。 蒂缪尔蹲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出声。特拉迪安静地站在背后，过了一会儿，少女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黑暗神。 “我还是想去看看……说不定父神他们也在那里。不知道您……” “我也去。”特拉迪想都不想迅速说道。 “可是，那里是光明神殿的地方。”蒂缪尔咬了咬牙说道，“刚才您也听到了，这里和安瑞斯大陆不同，光明神殿的势力非常强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神祇还留在人间，可您毕竟是黑暗主神，一旦被发现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站在神殿的一方对他拔剑。 “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我们分开行动。”蒂缪尔思考了一下说道，“既然这里的神教都和安瑞斯大陆一样，那么说不定库珀斯冕下他们已经和黑暗神殿取得了联系。” “没关系。”特拉迪微微笑起来，露出了一颗尖尖的虎牙，“现在我失去了神力，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了，不是吗？” 蒂缪尔想了想，确实，从上岸之后她就没从黑暗神身上感受到黑暗一族的气息。就像刚才那个大叔说的一样，特拉迪如今就是一个长相漂亮善良的智障青年。 “况且。”特拉迪微笑着捅出最狠的一刀，“我也不想和库珀斯和伊娃在一起，之前在埃塞克的时候，总有人让我好好孝敬父亲照顾女儿。” “……” 蒂缪尔沉默了一下，觉得这个理由强大到让自己无论如何不忍心把特拉迪重新推回到承上启下的顶梁柱的位置。她叹了口气，终于是妥协了。 “好吧……毕竟这里是完全陌生的大陆，多一个同伴也能放心一些。” 她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小路，声音里多了一分慎重。 “不过，冕下，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低调行事，您……” “叫我的名字。”特拉迪突然说道。 蒂缪尔唰地扭过头，然而黑暗神却只是无辜地歪了歪头：“不是说要低调吗？冕下这种称呼，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吧？所以叫我的名字是最合适的。” 蒂缪尔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她艰难地开口：“好的，特……特拉迪，等到了巴尔堡，还请您无论如何配合我行动，不要暴露了身份。” 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他微微勾起嘴角，顺从地回答：“好的，蒂缪尔。” “……” ……又是那种表情，纯洁又温柔，全然的信任，天真得像是个孩子，却偏偏出现在一个成年男人的脸上。叫她的名字的时候拖着软软糯糯的尾音，这种奇异的矛盾让他更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特别能激起女性天生的母性…… 蒂缪尔狠狠扭过头去！ 正蹲在原地打哈欠想着下一顿小鱼干什么时候能吃上的椰子只觉得脖子狠狠一紧，噗嗤一下整只喵就趴在了地上。它懵逼地抬起头，就看到面前拖着自己的女恶魔有点发红的白皙脖子，以及拖着自己坚决地往前走着的步伐……椰子娇气的肚皮始终接触的都是海神柔软的头发，从没经受过这样拖行的待遇。它哀哀地叫了两声，扑哧一声，尾巴又被人从后面踩了上去。 海神的宠儿更加懵逼地扭过头去，黑发青年对着它露出了一个纯洁的笑容，椰子没来由背后的毛竖了一下，还没等野生动物的直觉发挥作用，青年已经步伐轻快地跟在了女祭司的身后。 Chapter 68 刚刚踏进巴尔堡的城门，蒂缪尔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熟悉气息——无论是街上的建筑还是街道的风格都充满了黑暗年代光明神教的风格，洁白的石柱和高耸的屋顶，鲜绿的藤蔓植物遮掩着老旧的墙壁，街上的人脸上都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蒂缪尔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赛克里德城中。 不同的是，号称光明之城的赛克里德实际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所光明神殿，而在这里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身穿圣洁神袍的神职人员。 蒂缪尔不安地把特拉迪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生怕这位黑暗主神露出一点马脚。 这里和安瑞斯大陆是不同的。 如果说刚刚被冲到海滩上，听路过的大叔说过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触，进入巴尔堡之后，蒂缪尔就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这种不同。 神殿祭司依靠神祇赐予的信仰之力施展神术，散播教义吸引信徒，同时神祇也靠着信徒的信仰之力更加强大。这一点上，安瑞斯大陆和这边是一模一样的。 不同的则是，安瑞斯大陆的神术赐予完全是单方面的。神祇无法长时间停留在人间，只依靠隔一段时间展现一次神迹来散播神力，吸引信徒。像光明神伊莱特这样，诞生于创/世之初的两种元素，基本上不需要信仰之力的大牌，几千年不出现在大陆上一次，光明神殿的破败也是理所应当的。 然而托克里奥大陆却不存在这种单方面的赐予。 神祇永远停留在人间，甚至被人供奉在神殿里。所以这里的神职者永远不会发生太久没有神迹降临而无力施展神术的情况。走在街道上深吸一口气，蒂缪尔就能感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光明之力。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些日子在伊莱特身边的时候她才有过这样力量充沛的感觉。 就连失去神力的特拉迪都有些愣住。他抬起头，朝着巴尔堡边缘的方向远远看了一眼——那里的高丘上矗立着一座白色的神殿，他不确定地看着蒂缪尔：“是……伊莱特在那里吗？” 蒂缪尔倏地回过头：“您也感觉到了？” 青年迟疑着点了点头：“不是很确切，但是……的确是很纯净的光明之力，好像创世之初的……” 好像创世之初的本源一样，哪怕失去了神力，也依然本能地让他觉得无比排斥。 蒂缪尔缓缓点了点头：“那个人说，这里的神殿依然有神祇停留，看来是没错了。冕……特拉迪，我想先去神殿看一看，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不好。”特拉迪微笑着，伸出手拉住了蒂缪尔的衣服。 蒂缪尔目光垂下去，有点凉凉地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她忍耐地闭了闭眼睛：“特拉迪……你不要太任性，那里是光明神殿，而且是可能藏着一个冒牌光明神的神殿！你现在完全没有力量，万一被认出来了……” 会被切片研究的啊混蛋！ 蒂缪尔恨不得抓着特拉迪的肩膀把脑袋摇开看看，说不定神祇这种生物根本就没有脑子这种构造。 黑暗神依旧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地笑着，一只手扯着蒂缪尔的衣服轻轻摇晃着：“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不，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我身边出了什么问题。”蒂缪尔冷淡地抽走了衣服，“会被库珀斯和伊娃冕下迁怒的。” “果然是在担心我啊，我好开心。”青年双眼发亮地看着她，仿佛掉进坑里不知道怎么爬出来却只会对着上面伸出的援手吐舌头舔舔舔的小奶狗。 “……”盛怒地拂袖而去！ 半个小时以后，完全不知道怎么跟神祇讲道理的蒂缪尔牵着一只猫一个智障黑着脸站到了光明神殿前面。 不同于海那边赛克里德城经营惨淡的模样，巴尔堡的光明神殿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高大神圣的白色建筑外挤满了前来朝拜的信徒们。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虔诚而纯净的笑容，在蓝天和背后神殿的背景衬托下，看起来就像她曾经梦想过的美好愿景。 蒂缪尔紧张地把椰子往特拉迪脸上又盖了盖，小声急促地叮嘱：“藏好了……虽然我已经感受不到你身上的气息，可难免里面会有人……总之，有人发现不对你就把这只猫扔到他脸上，能被海神另眼相看的猫，一定会有什么特殊本领……吧……” 椰子：“……” 前面排队进神殿的队伍越来越短。蒂缪尔紧张地攥着拳，掌心已经满满都是汗水。特拉迪眨了眨眼睛，一只手从下面伸过去，握住了蒂缪尔的手。 冰凉得好像深夜的雾气，蒂缪尔的手颤抖了一下，立刻就想要挣脱开。只是此刻已经走到了神殿门前，她看着旁边的两个白袍祭司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慢慢走了过去。 “愿光明与您同在。”年轻女子微笑着看着她，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蒂缪尔接过来的时候，发现是一枚小小的银色指环，上面镶嵌着一枚橙黄色的琥珀。蒂缪尔用神力探查了一下，发现里面固化了一个一次性的光明神术，可以抗击一些小型黑暗魔法攻击。 特拉迪神情自若地把指环套到了小指上，甚至还微笑着对白袍祭司说了一声谢谢。 “你……”蒂缪尔不安地回头看了看他，青年朝着她眨了眨眼睛，一根手指撩开了垂在眼前的喵腿子。 看到特拉迪确实没有被光明神术伤害到，蒂缪尔稍微安心了一点。她终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光明神殿上，开始仔细观察着神殿的内部。 刚进巴尔堡的时候她就发现这座城市和赛克里德城的相似之处，现在进了光明神殿更是觉得……和晨曦圣殿几乎完全一样嘛。 一样的白色石柱和金色雕像，圣女和天使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清泉从少女手中捧着的水壶中倾泻而下，落入爬满藤蔓的幽静池塘。只是海那边的晨曦圣殿因为经历了黑暗年代的战火，比这边多出了一分苍凉而已。高高的穹顶对面是一整面彩色壁画，描绘了光明神向人间散播光明、驱逐亡灵、驱散疾病等画面。只是每幅画上的神祇面孔都笼罩在白色的柔光中，看不出来是否是伊莱特。 这时候神殿里正在进行洗顶礼，信徒们排着队站在主祭司面前，身穿庄严神袍的主祭司用手中的月冕树枝蘸了浅口盘中的清水，在信徒额头中央画下带着白色光芒的祝福祷文。蒂缪尔前方的队伍越来越短，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视线，她有点紧张地站在主祭司面前，抬头看过去。 “您好……很抱歉，我并不是来进行洗顶礼的。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您……” 男人温和地笑着看着她，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动到被椰子盖着脸的特拉迪身上：“您好，光明神的慈悲笼罩着大陆上的每一个人。有什么我能为您帮忙的吗？” “是这样的，我和我的同伴在无尽之海上航行的时候遇到了风暴，我和同伴们走散了。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我的同伴们？他们……” “没有。”祭司微笑着打断了蒂缪尔打算描述走失儿童特征的话。 “……” “抱歉，我并没有敷衍您的意思。”祭司对着蒂缪尔有点憋屈的脸笑起来，“您身上带着遥远的海洋气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和您的同伴应该是从安瑞斯大陆上来的吧？” 看到蒂缪尔点头，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一些：“托克里奥大陆和安瑞斯大陆是不同的。这里受着神祇的庇护，早在黑暗年代开始的时候，无懈可击的屏障就把整片大陆保护起来，除了人类之外，任何其他种族都没有办法通过屏障。就算是有人类通过了屏障，也会经过法则风暴的甄别，然后被送到不同的地方。这里是光明之城巴尔堡，只有被光明法则承认的人类，才能来到这里，您的那些同伴，大概是……” 他适时地停了下来，像是看着孩子一样慈祥的目光落在蒂缪尔和特拉迪身上。 蒂缪尔眼中划过了一丝错愕，不过她很快就把那一缕情绪压下去，继续垂下眼睛假装不安地问道：“法则风暴是什么？会不会是弄错了？我的那些同伴都是光明的信徒，不可能和我分开的啊。” 要多差劲的阅卷老师才会把伊莱特扔了捡起特拉迪啊？！ 祭司沉思了一下，微笑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所以所有的外来者都会在光明神殿进行另外一种辨别，防止有异教徒混入巴尔堡，既然你们已经来了，那么……” 没等蒂缪尔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已经用手中的月冕树枝蘸了浅口盘中的圣水，点在了蒂缪尔的额头上。 一道柔和的白光从蒂缪尔身上亮起来，主祭司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居然……融合度百分之九十！冒昧问一下，您是光明神殿的信徒吗？” 蒂缪尔楞了一下：“是的，我是晨曦圣殿的大祭司。” 对方的神情几乎是瞬间变得恭谨了些：“原来您是……请原谅我的冒犯，居然怀疑一位光明大祭司的信仰。” 他微笑着看向特拉迪：“和光明大祭司在一起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因为神殿的要求，我还是必须例行检查一次。” 月冕树枝伸向了青年的额头。 蒂缪尔的心仿佛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处。 就算是门口的白袍祭祀没有发现特拉迪的身份，那枚刻印了光明神术的指环也没有发现……可是特拉迪毕竟是黑暗主神！万一在这里露馅了…… 青年安静地抬起了头，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睛从头顶猫的肚皮下面看着逐渐靠近的树枝。 带着细碎星光的圣水落到了他的额头上。那一刹那，炫目到惊人的白光骤然从青年身上亮了起来！ 几乎整个神殿都安静了下来，无论是神职者还是信徒都停下了动作，一起扭过头来看向在洗顶礼之下发出炫目白色光芒的青年。他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些注视一样，头顶着猫微微抬起头来，精致的面孔带着无欲无求的平静。 主祭司当啷一下打翻了手中的浅口盘，脸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刚才的从容。他大惊失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特拉迪，随后就退后了一步，屈膝半跪在青年面前。 “神使大人，请原谅我的失职！”男人弯下腰亲吻着青年长袍的下摆，他抬起头来看向特拉迪，眼中已经闪动着狂热和激动的光芒。 “……” 这边大陆判断信仰的阅卷老师，是靠着疾风术吹试卷的方式来打分的吧？！ Chapter 69 蒂缪尔静静坐在长廊边的白石台阶上，这里是巴尔堡的光明神殿，上千年来一直被光明神庇护着的光明之都，眼前是一片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少女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揉着吃饱喝足晒太阳的肥猫椰子，表情看起来有点忧愁。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蒂缪尔回过头去，就看到自己正在烦恼的根源正面带微笑朝她走来。身穿洁白神袍的青年面孔精致目光清澈，缓步走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白色石面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像是要发出光来。他脚步轻快地走到蒂缪尔身边，低下头笑着看她：“蒂缪尔。”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是黑暗神殿的头号boss，确实比光明神殿的正牌主神更像光明神…… 脑海中伊莱特穿着透视装撩裙子露大腿的形象生动地跳了一会儿脱衣舞，心情更加抑郁的蒂缪尔面无表情垂下头去：“特拉迪冕下。” “好看吗？他们说这是特意定做的神使的长袍。”特拉迪伸开手臂向她展示着自己身上代表着光明神殿的长袍，袖口和衣角都滚了细细的一圈金线，据说是黑暗年代之前用来吟唱光明禁咒的文字。配合那张纯然无辜的精致脸孔，简直是让人犯罪的干净漂亮。 “……好看。”蒂缪尔把头扭到一边，“不过，到底什么是神使？为什么他们会把你当成光明神殿的神使？” “那个老男人说，托克里奥大陆上一直流传着一个预言，神祇无法一直庇护着大陆，当黑暗年代来临之前，会有来自神界的神使前来拯救人类。至于为什么是我……我也不清楚。” 特拉迪一只手撩开袍子毫无形象地蹲在了蒂缪尔旁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你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一定喜欢我这样的打扮吧？怎么样，如果我变成光明神殿的神使的话，是不是你就能对我……” 他的声音在蒂缪尔无语的目光中渐渐低了下去。蒂缪尔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长袍站了起来：“别说这些傻话了，特拉迪。你是黑暗神教的主神，而我，永远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这种开始就对立的立场不是衣服或者表面的身份能改变的。” 青年紧紧抿着嘴唇，盯着蒂缪尔不说话。 “那么……这里的光明神，真的是父神……伊莱特吗？”蒂缪尔无视了那看起来有些可怜的眼神问道。 “不知道。主祭司并没有见过神祇。”特拉迪表情冷漠地摇了摇头，“我从不关心和我没有关系的东西。” 蒂缪尔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说：“既然如此……如果光明神殿没有其他消息的话，我想明天就离开这里。父神他们被风暴带到了其他地方，我必须要和他会合……” “为什么？”特拉迪有点委屈地说道，“那场赌约已经结束了不是吗？不再有什么代言者，为什么你还是要去找他？” “我……”蒂缪尔语塞，停顿了一下，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肉干，塞到椰子旁边，肥猫只是懒懒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撇开了头。 “你看，椰子不喜欢这里的食物。只有海神才养得起它，所以为了椰子，我也必须找到斐德拉冕下他们。”蒂缪尔重新抬起头，义正辞严地胡扯道。 特拉迪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去：“好的，我这就去换衣服和你一起走。” “可是你不是被他们当成了神使？主祭司是不是希望……” 特拉迪眨了眨眼睛：“那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逻辑上毫无问题。 毕竟是遥远大陆上的陌生人，就算是同为光明神教信徒，面对和自己从小接受的并不相同的教义和历史，蒂缪尔也很难产生亲近的感觉。所以，只是在心里为之前主祭司的热泪盈眶和抓紧时间赶制的衣服点了根蜡，蒂缪尔就抱着猫转过身，一边朝神殿外走去，一边思考着如果两边大陆的钱不通用的话，要如何在旅馆蹭住一晚上。 事实证明，金币银币这种硬通货无论被铸造成什么样子都有接收的市场。蒂缪尔搜刮干净了身上所有存款，总算是凑够了两间房的费用，避免了男女混住一间这种只有在推动剧情的时候才合理的情况发生。 刚刚躺下没多久，蒂缪尔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她迷茫地睁开眼睛，靠着床边的窗外有火光闪动着，隐隐的哭喊声从外面传来。蒂缪尔一个激灵，睡意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抓过窗边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冲到门边就拉开了门。 某个靠着门的东西柔顺地倒了下来，一颗脑袋顺势吧唧一下磕在地上，正对着蒂缪尔跨栏姿态岔开的两条腿中间位置。之前靠着门睡得很香甜的青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着自己眼前的风光露出了一个纯洁天真的笑。 蒂缪尔：“……” “蒂缪尔，”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软软喊了一声，“怎么了？” 蒂缪尔深吸了一口气：“外面出了点状况，但是在那之前，麻烦你先从我衣服下面爬出来。” “哦。”特拉迪乖乖坐起来，一只手困倦地揉着眼睛，也向窗外张望了一下：“外面好热闹啊，你是叫我起来一起玩吗？” “……看一眼就知道是发生了很大的麻烦吧？”蒂缪尔一只手暴躁地在旁边门框上抓出几道深深的印子，脸上仍然保持着克制的稳重，“您为什么在这里？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快点出去，我觉得这不是普通的……” 虽然人傻了点，可主打听话路线的黑暗神还是顺从地跟着蒂缪尔往外跑去，路上不忘认真地回答问题：“我想和你一起睡，可是你不允许，所以我就在外面……” 蒂缪尔猛地停住了脚步，特拉迪被迫跟着停下来，也打住了之后解释的话。 外面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街道上到处是奔跑的人，夹杂着妇女和孩子的哭喊声，一些木质的房屋被奇怪的幽蓝色火焰点燃，而在远处的幽暗街角，几个全身都是惨白色的骷髅士兵正在屠杀着手无寸铁的市民们…… “亡灵！”蒂缪尔震惊地喊出声来，一瞬间记忆像是回到了之前那个亡灵袭击的夜晚，“怎么可能！这里不是光明之都吗？怎么会有亡灵出现！” “城市被攻破了！”仿佛是在回答她的话一样，旁边的少女拖着哭腔喊道，“森金城找到了他们的神，而光明之神离开了这里，我们被抛弃了！” 她失神地跌坐在地上，看着朝这边跑来的骷髅士兵颤抖着闭上了眼睛，竟然是没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一道刺目的白光猛地亮了起来，骷髅兵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迟缓地抬起头来朝光亮起的地方看过去，只是还没等它们彻底转过头去，早已经死亡的身体就如同冰雪一样，在炽烈的光芒下片片融化。 “你到底在干什么！”蒂缪尔把昨天光明神殿发放的一次性光明护盾戒指扔到一边，对着少女怒吼道，“我不懂你说的光明神抛弃了这里是什么意思，可是光明神殿还在吧？去光明神殿，那里的大祭司一定能保护你们！” 说完，她也没有浪费时间把女孩拽起来，而是转身就朝城外的方向跑去。 “不去光明神殿吗？”特拉迪悠闲地跟在她身边，他的表情平静，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严峻形势一样。 “不，光明神殿有祭司们镇守，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处，那些骷髅兵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们去看看，说不定……” 距离城外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就看到了高高的城墙上露出的东西——一颗硕大的白骨脑袋，两点猩红色的光在空洞的眼眶里亮着，那颗脑袋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怒吼，带着白霜的寒气从口中喷出了十几丈远，身后长满了尖刺的白色骨翼唰啦一下展开来。 蒂缪尔倒抽了一口冷气。 “哇，冰霜亡灵骨龙。”特拉迪眯着眼睛，脸上满满都是赞叹，“库珀斯一直想要一头这样的坐骑，非常气派。只可惜就连冥府都很少见呢。” “死神的愿望我不管……不过，特拉迪，这种东西危险吗？” “当然。”特拉迪的脸上露出了更加赞赏的笑容，他用一种宠溺的目光看着骨龙，像是在夸奖自家可爱的仓鼠一样，“你看到它的翅膀了吗？骨刺上面的剧毒一滴就可以毒死一座城的人类，寒霜冻息可以瞬间冰封一座瀑布。就算在冥府，它的战斗力也是可以排在前十的。” 丝毫没有压低的声音清越宁静，成功地吸引了骨龙的注意力。那双发光的红色眼洞转过来，一闪不闪地盯上了他们。 蒂缪尔咽了口唾沫，抱着一线希望看向特拉迪：“您如此镇定，这么说来一定是有了对付它的办法？” “没有。”特拉迪微笑摇头，睁大眼睛信任地看过来，“有你保护我，我不怕。” ……虽然被这样的美青年信赖着非常治愈人心，可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啊！就算和光明之神共享了神力，也毕竟只是个发挥不出多少的柔弱的人类而已！她要用什么去对抗冥府排行前十的亡灵骨龙啊掀桌！！！ Chapter 70 光明之都巴尔堡始终被神殿的光明护盾保护着，所有亡灵生物都被牢牢挡在外面，就算是现在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残留的一点护盾依然把冰霜骨龙挡在外面，它焦躁地绕着城墙，时不时暴怒地朝天空喷出一道极寒的龙息，却始终无法像那些弱小的骷髅士兵一样进入城内。 城中已经有不少光明神殿的祭司赶了出来，冰蓝色的龙息和炫目的白色光明神术混合在一起，照彻了半边紫红色的天空。这里的光明祭司数量比安瑞斯大陆上多得多，蒂缪尔的神术光芒混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看起来也不怎么起眼了。 蒂缪尔手中法杖猛地亮了一下，一个祝福枷锁逼退了骨龙淬满毒液的尖刺，顺便撑起护盾挡住了一道寒透的龙息，护盾破裂的声响中，拽着特拉迪的衣服转了个弯，丢包袱一样扔到安全的后方。 “我一直希望有人能这样保护着我。” 背后的特拉迪静静地说道，哪怕没功夫回头，蒂缪尔也能感受到那股黏在自己背后的眷恋注视。 “一直，一直在等着……可是从来没有人保护过我。因为我是黑暗主神，只要暗元素还存在，我就不会死……蒂缪尔，你是第一个站在我前面保护我的人。” 他贪婪地注视着少女纤瘦的背影，低低地说道：“我好喜欢……” ……因为是主神，所以从来没有人保护吗？ 蒂缪尔不由自主想起了伊莱特，同样是只要光元素存在就不会死亡的主神，他好像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样软弱的情绪。他永远高傲、自大，思维和做事方法幼稚得让人觉得他的上万年都活到哈士奇身上了，可是他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哪怕别人只是当成笑话，他也愿意付出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并且死死咬着牙，不管被误会成什么都别扭得绝对不说出口。 他现在也许也陷入了和特拉迪一样的境地，失去了力量和一切，只是本应该在他身前守护的她，现在却在保护着他的对手。 一瞬间，强烈的羞愧和思念席卷了分别以来一直没有空闲下来的脑海。 蒂缪尔恍惚的一刹那，冰霜骨龙已经对着天空喷出了一道愤怒的龙息，一瞬间，空气中的所有温度像是都被抽走了一样，水气瞬间凝结，无数人头大小的冰块噼里啪啦从空中掉下来，光明护盾被砸得粉碎，而下一个咒语还没来得及念出来。蒂缪尔睁大眼睛看着朝自己掉下来的冰块，只来得及翻过身去，用后背牢牢地挡住了特拉迪——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试探着睁开眼睛，就看到在自己上方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金色光幕，挡住了骨龙的攻击。不仅仅是自己，在场几乎一大半祭司都被这样的护盾保护着。她有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猛地回头看向了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光明神术的光芒把那一片照的恍若白昼。至少十几个高阶祭司站在那里，簇拥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代表了光明神殿最高祭司身份的神袍，夜风吹起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露出了那张看起来最多二十多岁的秀致面孔。像是感受到了蒂缪尔的注视，他微微转过头，隔着上百米遥遥看过来—— 那是一双罕见的紫色眼睛，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到眼白的部分，满满都是薄雾一样的梦幻紫色。虽然是朝这边看过来，他的目光却毫无焦点地落在虚空中，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迅速转过头去，重新对着空中的亡灵骨龙念起了艰涩的咒语。 城中的情况好像已经稳定了下来，越来越多的高阶祭司赶过来。他们都围绕在了那个青年身边，周围的光明之力在一层层被加强。终于，伴着一生长长的哀鸣，冥府排行前十的亡灵生物从空中跌落下来，彻底变成了一块块白骨。 蒂缪尔轻轻喘着气，她的目光仍然落在那个青年身上。她看到他和身边的祭司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旁边有人小心地搀扶着他，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你好，”他站在蒂缪尔的面前，目光仍然没有焦点地落在半空中，“我是巴尔堡光明神殿的最高祭司，由诺。因为身体原因并不经常出现，所以并不知道神使大人已经降临，还请您原谅。” 他对着蒂缪尔微微笑了一下，弯下腰来，一手托起蒂缪尔的手，轻轻亲吻了一下少女的手背。 “不，我不是……”蒂缪尔的脸一下子烧起来，她用力把手扯回去，惊吓地后退了两步，指了指特拉迪：“这位才是……” “啊，抱歉。”由诺看起来有些惊讶，“我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只能凭感受到的光明之力判断。您身上的光明之力是我见过的最纯净的，所以我才……那么，神使是这一位了？” 他转向特拉迪，几乎是瞬间，那张脸上的微笑就凝固了下来。 “你是谁？”他的声音轻得有些危险，“你不是神使，你身上的力量是……” “由诺大人，这位的确是神使。”由诺身边的祭司谨慎地说道，“我们像平时一样为信徒做洗顶礼，圣水落在他额头上的时候，的确出现了神谕中提到的那一幕……” 特拉迪静静看着他们，好像那些话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由诺的眼中飞快闪过了什么。然后他重新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原来是这样。请原谅我的失礼。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神使大人和这一位来光明神殿，共同商讨一下亡灵入侵的事情？” 蒂缪尔有点僵硬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人……虽然是盲人，可刚才绝对是发现了特拉迪的异常了吧！这时候答应他去光明神殿，说不定特拉迪就要被当成难得的黑暗主神标本被解剖了……可是这种情况下，到底要怎么拒绝才能更自然…… 她一只手伸到后面，捅了捅特拉迪的腰。 这时候，只有地位更加超然的神使出面拒绝才会更有说服力吧？只不过……希望奇迹能发生，这位双商堪忧的主神能get到一点点她的潜台词…… 青年疑惑地低下头，看了看蒂缪尔充满希冀的脸，好像奇迹真的发生了一样，特拉迪脸上露出了醒悟的表情：“蒂缪尔，你不想去吗？” “……”不要说出来啊混蛋！ 一旁的由诺在尴尬的沉默中“噗嗤”笑了出来，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请不要误会，我真的只是想和你们谈一下而已。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们就没有一点疑问吗？” 当然是有疑问的。 被光明神庇护的光明之都巴尔堡，是整个大陆上最不可能出现亡灵的地方，更别提这样可怕的冰霜骨龙。这天晚上发生的亡灵入侵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城中遇到的少女说的光明神抛弃了这里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最高祭司能看出特拉迪不对的情况下，“神域”依然把特拉迪当成了光明神的神使？ 虽然并没有回答，蒂缪尔脸上纠结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由诺微微笑了一下：“请你们放心，我已经知道了神使大人想要离开的事情，并不会阻拦你们离开。如果不想去光明神殿的话，随便找个地方就好。我以光明神殿最高祭司的身份起誓，谈话结束后，绝不会对你们的行动有任何约束。” 他抬起手中的权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纹路。伴着一声脆响，一个最简单的单向契约已经被订立下来。 “就去光明神殿好了。”蒂缪尔咬了咬牙说道，“我确实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今晚的亡灵入侵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在城中遇到了一个女孩，她说，‘森金城找到了他们的神，光明之神离开了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由诺转过身，在旁边祭司的搀扶下慢慢朝城中走去，一边慢慢开口道：“今晚的亡灵入侵，就像那个女孩说的一样，因为森金城找到了他们的神，所以才会发生的。” “森金城？” “啊，那是另外一座城市，就像巴尔堡是光明之都一样，森金城是黑暗神教的圣地。只是在托克里奥大陆上，黑暗神教已经凋敝了很久了。” 他的眼睛像是无意地在特拉迪身上晃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了前方。 “为什么会凋敝？”蒂缪尔不解地问道，“托克里奥大陆不是被神祇庇护的地方吗？既然所有的神祇都还在人间，那么同为两大主神之一，为什么黑暗神教会……” “您非常敏锐。”他们停在了光明神殿的门前，由诺转过头，那双紫色的眼睛空洞地落在蒂缪尔身上，他是看不到的，只是看向那边的时候，视野里有一团清晰的白色光芒在跳动。是他生平仅见的纯净耀眼。 “我听说，您是从另外一座大陆来到这里的。” “是的，我是安瑞斯大陆上仅存的光明神殿大祭司。”蒂缪尔答道。 “安瑞斯大陆。”由诺颇为感慨地说道，“您知道吧，我们把安瑞斯大陆称为神之弃地。” “听说过。” “所有人都说，托克里奥大陆是被庇佑的地方，这里的神殿中仍然供奉着神祇，所以我们才拥有如此充沛的信仰之力。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只有神殿的最高祭司才知道这个秘密——我们供奉的，并不是神祇，而是创世神留下来的元素之力。” Chapter 71 蒂缪尔跟在由诺身后，沿着一条昏暗的走廊向里面走去。两边没有窗户，只有一些形同虚设的萤石发出微微的光。如果不是特拉迪在旁边拉着她，这一路蒂缪尔恐怕就是趴着过来了。 “就是这里。” 由诺停在了走廊的尽头，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把黄铜钥匙，摸索着打开了那扇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木门。 这是个昏暗低矮的小房间，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堆放杂物的仓库一样。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在正中放着一只高脚凳，一只水晶圆球悬浮在上方，晶球正中的位置，是一束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白色火焰，在一片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 “这就是……”蒂缪尔怔怔站在那里，像是入了迷一样看着那束火焰。 “是的，这就是光明神殿最大的秘密。”由诺站在蒂缪尔身后，“您为什么不靠近看看？这是元素本源——创/世最初留下的光元素。只要它在，光明神殿就永远持有最充沛的信仰之力。” 蒂缪尔着迷地看着那束火焰，温暖而柔和的力量源源不断从上面散发出来，正是她第一次进入巴尔堡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是此刻那种迷恋更加强烈，就像是和伊莱特面对面一样…… “唔！” 伸出去的手被猛然亮起来的火光灼了一下，蒂缪尔低呼了一声，收回手的时候，指尖已经是红肿的一片。 “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碰的东西。”由诺轻笑出声，“准确地说，除了神使，所有碰到它的生物都会被灼伤。” 他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准确地对向特拉迪：“那么，神使大人，能不能请您帮我把那颗水晶球拿过来？” 特拉迪终于抬起头来，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在了房间正中的水晶球上。 “他是——” “哦。”特拉迪打断了蒂缪尔着急想要解释的话，他走到房间中央，歪着头看了看晶球，然后伸出手来，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 苍白的皮肤贴上透明的晶壁，那一点幽幽的白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安稳下来，温顺地呆在他的掌心。任青年一脸平静地把晶球递到了由诺面前。 “给你。” 没有被灼伤，甚至没有被排斥。 蒂缪尔愣愣地看着特拉迪，没人比她更清楚特拉迪的身份。黑暗神教的主神，诞生于创/世之初的暗元素……好吧，就算是这束火苗看起来实在是弱小了点打不过特拉迪这么大一坨成年人，可为什么连最基本的反抗都没有？！连她这个纯正的光明神教大祭司都被猫爪子挠了，为什么到了特拉迪这里就成了奶猫？！ 从来自诩信仰虔诚血统纯正的大祭司心痛得无以复加…… 由诺却并没有接过去，他静静看着特拉迪，眼底倒映着那一点白色的光，很久之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很抱歉……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他无比失望地说道，“虽然我能感觉到，但是……非常抱歉。” “为什么？”蒂缪尔忍不住问道，“他并没有被灼伤不是吗？为什么你说他不是神使？” “是的，他没有被伤害到，可是在神使手中，本源却并不是这样的。” 由诺伸出了一只手，还没有接触到晶球的表面，原本在特拉迪手中平静无比的火苗就发了疯一样跳动起来，火焰猛地串起来，瞬间变得耀眼无比，如同一团烈焰一样，急迫地朝由诺的方向靠过来。与此同时，一股强大无比的光明之力猛地爆发出来！特拉迪低低叫了一声，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松开了手。然而晶球却并没有落在地上，它悬浮在空中，像是一颗夺目的星球一样，继续散发出让黑暗生物望而生畏的光芒…… “在神使手中，光之本源是这个样子的。”由诺握住了空中的晶球。 他转过身来，表情平静地望着眼睛瞪得快要掉下来的蒂缪尔：“不用摆出那么惊讶的表情，没错，我就是光明神殿现在的神使。” 蒂缪尔惊呆了地看着他，虽然被这爆炸性的消息震得有点懵逼，可她看着青年柔顺飘逸哪怕在黑暗中也发出微光的银色长发，虽然全盲然而却永远能精准定位的眼睛，光明神殿最高祭司的身份，以及一出场就认出特拉迪真面目的眼光……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种气场，果然只有神谕中可以拯救大陆的那个神使才配得上吧…… “既然您是神使，那么为什么主祭司他们说特拉迪是……”蒂缪尔很快镇定了下来，疑惑地问道。 “因为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由诺说，“虽然还是青年的样子，可实际上，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年，马上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而当神使离开之后，光之本源将再也无法发挥出它应有的力量，虽然它仍然存在，可却没办法像这样继续提供无尽的信仰之力。所以，主祭司他们才一直在寻找新的神使。” “和安瑞斯大陆供奉的是神祇比起来，我们供奉的是元素本源。如果没有神使存在，元素本源就无法产生信仰之力，尽管神谕中保证了神使的存在，可并不是每一次都幸运地在上一任神使死亡之前能找到接替者的——就像黑暗神教一样，他们已经上百年都没有找到新的神使了，就算暗元素本源没有消失，可信仰之力的缺失让他们无法获得力量，本质上，和神之弃地没有任何区别。” 蒂缪尔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才用这种方式？在洗顶礼的圣水中加入了少量的光之本源，这样大海捞针的方式也用了出来，因为你们怕一旦找不到接替的神使，你们会变成黑暗神殿那样的下场？” 由诺沉默了一下：“不，我们会变得比他们还要不如。” 他缓缓抬起头来：“大概半个月之前，我们得到消息，黑暗之都森金城找到了他们的神使。他来自另外一片大陆，身边甚至还有一个纯种黑暗遗族女性侍奉者。他重新点燃了沉寂了上百年的黑暗本源。所以，如果我死去的时候还没有找到接替者，光明神教将被崛起的黑暗神教彻底消灭。” “西瓦格瓦！”蒂缪尔脱口而出，她瞪大眼睛看过去：“你说的那个黑暗神使，是不是叫做西瓦格瓦？” 由诺有点惊讶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蒂缪尔猛地站起来，因为太激动，膝盖猛地撞上了旁边的高脚凳。她捂着膝盖浑身颤抖着蹲下去，脑中瞬间一片雪亮。 西瓦格瓦也来到了这里。 也许因为已经不在神座的原因，他仍然保留着力量，甚至还掌握了黑暗本源。 他成为了神使，掌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甚至能驱使亡灵攻打光明之都。 ——而自己却在这里带着一个神力全失的幼儿园儿童和一只肥猫仍然在寻找着也许同样神力全失的同伴！这他创/世神的是什么鬼世道！！！ 由诺沉默地看向蒂缪尔，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里倒映着大祭司咬牙切齿悲痛欲绝的扭曲面孔，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那个黑暗神使，是和你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吧？” “是的。”蒂缪尔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不是普通的人类，事实上，他是前任死神，因为触犯了元素法则而从神座上被驱逐下来，因为掌握了空间力量逃过一劫……甚至，我怀疑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那个！他一直想要彻底摆脱元素法则，而暗元素本源正是第一个……” 伊莱特他们为了寻找创/世神留下的武器而来到人间，最后因为西瓦格瓦的突然出现才发现这件武器被藏在了另外一个大陆。托克里奥，被庇护的地方。在到来之前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只露出一只手的女人手中，就已经出现了光和暗两种本源力量。 所以，那件武器会不会就是元素本源力量？ 由诺一直望着她，好像是能看到她的表情一样。他在蒂缪尔陷入沉思的时候适时开了口：“我们合作吧。” 蒂缪尔抬头：“合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对那个突然出现的黑暗神使也没什么好感。而且，你还在寻找你的同伴不是吗？所以我们合作，才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他把那颗保存着光明本源的水晶球重新放回到高脚凳上。离开了他的手，光芒迅速收敛成一小束温顺的火焰。由诺转过身来看着她，明明还是那个银发紫瞳的漂亮青年，却在一瞬间透出了和外表不匹配的苍老疲惫。 “托克里奥大陆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给你光明神殿大祭司的身份，方便你在大路上行走，去寻找你的同伴。而你，要为我找到真正的光明神使。” 他看了一眼特拉迪：“这一位……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保护他没有受到伤害的并不是光明之力。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力量，也许是……” 他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对着蒂缪尔摊开了手。 “为我找到真正的神使，或者杀了那个黑暗神教的使者。我给你行走在这个大陆上的权力，怎么样，同意吗？” Chapter 72 亡灵入侵的风波在第二天就平息了下来，因为消失了很久的神殿首席祭司由诺带领群众重新修复了保护巴尔堡的光明护盾。这位首席祭司带来的信仰之力让人们迅速平静下来，重新恢复到之前的生活中。 而没有人注意到青年身上透着的深深疲惫。 蒂缪尔抱着猫坐在车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巴尔堡远去的阴影。 “不舍得吗？”特拉迪坐在车子的另外一边，抬手就要往拉车的地蜥后脑勺上按下去，“我们现在就回去。” “不，我只是……”蒂缪尔摁住特拉迪的手，“只是觉得，虽然说是被神祇庇护着，可这边大陆的信徒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虔诚……” “嗯？” “他们供奉的，只是力量，如果没有力量维系，一样会和安瑞斯大陆的那些人一样，迅速变成一盘散沙。” “可这不是正常的吗？”特拉迪微笑着说道，眼睛里没有温度，“人类和所有生物一样，本来就是趋利避害的存在，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是否信奉神祇，这是很公平的。而且，神祇不是也在利用着人类的信仰之力吗？” “不一样……”蒂缪尔费力地解释道，“在光明圣典的记载中，光明神教鼎盛的时期并不是信仰之力最充足的时候，相反，那时候光明神已经很久没有在大陆上出现过，可无数信徒仍然坚持着践行教义。只是后来却变成了这样……” 她的目光有些迷茫。特拉迪的话没有错，人类的本鞥本来就是趋利避害。但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又让她更认同那种不顾一切践行光明的世界观…… 特拉迪静静看着她，突然伸手挠了挠蒂缪尔的下巴。 蒂缪尔震惊地抬头。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特拉迪说道，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羞涩地看着她，“那个，我看你这样挠那只猫的时候它很开心……所以也想让你舒服一下……” 正在蒂缪尔膝盖上舒服地呼噜噜的椰子觉得挠自己下巴的那只手猛地顿住，僵硬地拽掉了自己几根毛。肥猫嗷地一声跳起来，哀怨地看了蒂缪尔一眼。 “……谢谢您的关怀。”无视了特拉迪的奇怪脑回路，蒂缪尔脸上露出了笑，“您说得对，我只要做好自己认定的事情就够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没有固定的答案。” 她扭头看了看前面拉车的地蜥，这是托克里奥大陆常见的交通工具。因为便宜而且温顺方便驯化，加上极其灵敏的嗅觉和认路的特殊本领，使得它们一举击败了更加快速昂贵的龙和疾风兽，成为最受欢迎的代步动物。这时候光明神殿正忙于安抚受惊的信徒，没有空余人手带着蒂缪尔他们前往森金城的时候，没什么比地蜥更适合成为向导的了。 又一次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两头地蜥慢吞吞停了下来，嗅了嗅路面的沙子，然后毫不犹豫地朝一条小路走去。蒂缪尔无奈地摇了摇头，扭头对特拉迪说道：“虽然由诺的想法没错，可这些东西也实在太慢了，等我们找到……啊！” 车子突然猝不及防地晃动了一下，蒂缪尔身子一歪，一头栽到了特拉迪怀里。顾不上两人中间被挤得喵喵叫的椰子，她挣扎着站起来，扭头看向前面——前几分钟还在老老实实拉车的地蜥突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东西一样，它们挣扎着咬断了绳子，不顾还挂在脖子上的耻辱圈，扭动着笨重的身子就朝地下钻去。片刻功夫，沙土地上就只剩下两个深深的洞，完全看不到地蜥存在的痕迹了。 死一样的寂静。 “它、它们……”蒂缪尔抖着手说不出话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这东西最适合拉车吗？为什么会突然……” 特拉迪站起来，脸上难得露出了冷峻的表情，他看了看四周：“地蜥的嗅觉很灵敏，这里一定是有什么……” 话音未落，前面的路面上就猛地刮起了一阵疾风！ 路面上的浮灰尘沙被巨大的动静扬起，黄色的尘雾彻底遮蔽了视线，他们只能隐约看到尘埃中的是个很大的动物……或者是很多的一群，以惊人的速度朝这边靠近，还没等蒂缪尔想出应该如何反应，那一团尘沙中的东西已经奔到了眼前。 蒂缪尔的瞳孔猛地扩大了一圈！ 黑色的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皮甲，傲人的尖锐牙齿和长刺，宛如一头小山包的体型鲜明地揭露了那东西的身份——刺棘山猪，物理攻击和防御都恐怖之极的魔兽，一般是只出没于山林中的王者……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成群结队地奔跑在大陆上甚至吓跑了他们的代步工具啊摔！ 完全没时间思考，蒂缪尔拉着特拉迪跳下了车子，一只手已经撑起了光明护盾。 几乎只是眨眼间，那足有成年男人一条腿粗细的尖利长刺就已经到了眼前，蒂缪尔紧紧咬着牙，努力把体内所有信仰之力输送给护盾，然而她清楚，就算是这样，也很难抵挡刺棘山猪的全力一击。事到如今，只能祈祷…… 山猪的尖刺越来越近。 蒂缪尔咬着牙，一只手拿出了法杖，准备后续的攻击。 一阵疾风猛地从面前掠过！山猪好像没看到蒂缪尔一样，撒开四条蹄子发了疯一样越过她继续朝远处跑去！ 蒂缪尔：“……” 她有点呆滞地握着法杖维持着护盾，眼睁睁看着头猪后面跟着的十几只刺棘山猪，保持着和头猪一样的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一心一意沿着大路奔跑着。看起来……有点像是被后面更可怕的东西在追着一样。 没等蒂缪尔想出能追着这么多山猪夺路而逃的会是多么可怕的魔兽，路那边传来的一声嘹亮喊叫已经暴露了那家伙的种族： “混蛋！你给我认真一点追啊！那些家伙的牙可是任务清单上指定要的，要是拿不回去，我们今天晚上要住在哪里？！” “那你就从我背上下来和我一起跑啊白痴伊莱特！那些该死的人类……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任务？我堂堂……为什么会沦落到做这种事换吃的住的的地步啊！！！” 某个熟悉的名字让蒂缪尔浑身剧震！ 她缓缓扭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路的尽头。遮蔽视线的尘土渐渐落下去，一道看起来声势小了很多的黑影慢慢出现在视野里。 看起来像是个人。 他手里拿着比自己身体还要高的巨剑，迈着两条长腿朝这边跑来，脸上仍然带着愤怒不平的表情。隐约能看到他背后还背着一个人，而那个人…… “那是，奥克罗德？”身边的特拉迪困惑地问道。 是不是奥克罗德不知道，蒂缪尔的目光已经完全落在了背后的那个人身上。 好像阳光一样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长发，俊美得让人想要顶礼膜拜的面孔。初见时那双金色的眼眸好像覆盖着薄冰一样，傲慢又冰冷。只是在后来相处的过程中渐渐有了温度，有了情感，有了秘而不宣的热烈情愫和别扭傲娇的幼稚自尊。 他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一致，却是她此生注定要以生命和灵魂效忠的神祇。 不是没有过怨忿和不平的，只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却不由自主被他的光芒吸引。那种骄傲又任性、嚣张得好像能独自对抗整个世界、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哪怕牺牲一半性命也要拿到手的性格，简直就如同太阳一样光芒四射，让人不由自主地倾慕拜服。 一天天呆在他身边，从怨恨到敬慕，然后那个本应高高站在神座上的人走下来，对着她伸出了手，好像是突然从不容亵渎的神像变成了那个能并肩站在她身边的普通男人。 那样近的距离看着他的喜怒哀乐，怎么可能没有动心。只是对于从来矜持禁欲的少女来说，这种陌生的悸动带来的惶恐远远大于快乐。于是她不断告诫自己要恪守本分，有礼有度，一直到两人分开都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直到此刻，压抑的不安和思念彻底爆发。 去他的矜持，去他的有礼有度！她现在……现在只想扑过去抱紧他，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麻烦，向他宣誓再也不离开！ 蒂缪尔一眨不眨地看着奥克罗德背上那个人影，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喉咙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目光太过炽热，本来只是趴在奥克罗德背上一副大爷模样的男人有点诧异地抬起头来，在看到蒂缪尔的刹那，浑身剧震！ 蒂缪尔从未在伊莱特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一样，微微张着嘴愣愣看过来，她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快速往前走了几步，张口喊道：“父神，我……” “嗷——” 伊莱特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大叫，也不顾自己正在狂奔的奥克罗德背上，一只手推开男人，一屁股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爬起来。他甚至不顾拍打一下自己身上的灰，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连滚带爬就朝着远处跑去。 蒂缪尔：“……” “那是伊莱特？”特拉迪有些诧异地问道，“奥克罗德，那是伊莱特没错吧？他怎么了？” 已经看到两人的奥克罗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冲过来握住蒂缪尔的手：“大祭司！终于……先别管那个家伙了，帮我抓住前面那群猪啊！不然的话我们今天的晚饭就……” 话没说完，手里猛地沉了一下，奥克罗德有点懵地和突然被塞进手里的肥猫对视了一下，再抬头就看到少女疯了一样跟着伊莱特朝远处跑去的背影，完全看不到任何平时的冷静和矜持…… 僵硬片刻，奥克罗德回过头，饱含希望地看着特拉迪：“特拉迪，看你的样子这段日子好像过得不错，所以你应该没有……” “啊，完全没有任何神力了呢，多亏了蒂缪尔一直养着我。”青年毫不害臊地笑道，残酷地打碎了战神最后的希望。 “只不过……” 特拉迪看向蒂缪尔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冷下来。 “现在她好像已经忘了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