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路逃串 “呼,呼,呼”树荫斑驳,杂草丛生的密林之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盲目地穿行着,她踏着凌乱的脚步,额头的汗滴与杂草般的发鬓浑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此女名叫风菱,约莫十六七岁。 此时,夜已微凉,深浓的寒夜并未给风菱带来丝丝寒意,反而,急促的奔跑,让她周围的气息都仿佛缠绕上了灼热的温度。 渐渐地,她的脸上已经升腾出一道红晕,那似朝霞般的红润脸颊,仔细一看竟是个美人。 不过,这美人也只能仔细看才看得出,毕竟脸上还带着许多土灰。脏兮兮的土灰泥垢在她的小脸上,早遮住了娇小的面容,只勉强可识那俏丽的身形,及她身后背着一块比她还高的白色破布幡,显得碍手碍脚。 至于她在做什么?她在逃命。 只见风菱刚跑过的地方,迅速闪过两个身影,紧追在她身后不放,隐约传来阴沉的喊声:“交出来…交出来…” 终于两个身影接近了风菱,她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接近,再跑不动的她一咬牙,下了个决心。她停下脚步,伸手取下后背上的破幡,转过身去,摆了个弓步,抬幡就向身后两个身影扫去。 这块破幡看起来比她还弱不经风,一根木棍绑着白布,最顶端挂着一颗根本不会响的破旧铃铛,怎么看都是集市中算命先生的贴身之物,所以拿在风菱手中实在别扭。而更别扭的是,风菱使用此幡就好像用剑这等武器一样,伸手就是一扫,刮出了一阵强风。 追在风菱身后的两个身影见到她使出白幡,突然一顿,下意识地伸手抱头,往后一跳,匍匐到了地上。 风菱见状,抬起脚,又继续往前跑了。 这时,两个身影才发现那白幡没有攻击力,自己竟被她的气势给唬住了,于是又急又恼,爬起身来更加追赶得急了。 不久,天上太阴星透过遮挡的云层,透彻地洒下,两个身影被月光照出了模样,这才看见两个身影竟不是人形,而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哦,准确的说应该是被风菱称为“妖怪”的家伙。 这两妖中一个头上有两只鹿角,手脚皆为蹄形,却是直立着两脚跑步;而另一个则是圆乎乎的球形,脸上还有无数的瘤子,红彤彤的。 两妖因刚才被风菱举动唬住而震怒,只听其中一个冲另一个责骂道:“刚刚都快抓到她了!你却抓我躲!” “我如何知道她是不是真和传言一样,不会使用那个宝贝!”圆乎乎的球形妖怪听到同伴的责怪,非但不想道歉,还嘴里不满地嘟囔,随即啐了一口吐沫,骂道,“哼!一个凡人也配拥有那个宝贝,看我抓到你,不把你撕碎…” 圆乎乎的球形妖怪碎碎念地边追边叫骂,一路跟着鹿角妖怪,消失在更深更黑的树林之中。 过了一会儿,追逐声停止了,只传来两个妖怪的声音: “她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这里这么黑,她一个凡人能看得见吗?大概跌下山谷去了!” … 果然不出两妖所料,风菱的确踩滑了,从山间树缝中的坡地滚了下去,连滚了半里地,杂草荆棘擦着衣袖在她身上割下了无数血痕。 不过,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在停止滚落后,她随即又爬了起来,一口气再跑出了一两里,直到听不到两妖的声音,才肯停下。 风菱落坐于林中,仰头看了看天上洒下的月光,才看到她那一身月白纱织的裙上落了满满的泥浆,只是她已无暇将灰尘抹去,好不容易躲开追杀的她,此时也只能顾上大口喘气了。 风菱的面容略带憔悴,但瞳孔里却没有一丝委屈和心酸之色,多的是一道坚毅,甚至说带着笑意的神情,好似在庆幸自己又活了下来。 她早已习惯了被妖怪追杀,也在被追杀中炼就了一种被唤作“打不死的小强精神”,而正因为这小强精神,让风菱在三天两头妖怪追杀的逃窜日子中活到了现在,她生命力委实顽强了些。 风菱休息了半响,捡起放在身侧的白幡,叹了口气,对着白幡自言自语道:“你可真是个麻烦,总是招惹妖怪。若不是师父让我这一辈子都要带着你的话,我早把你给甩了!” 说到这里,风菱顿了顿,突然眨了眨细密的睫毛,含丹的朱唇中又含糊地念了一声:“师父…”伴随着喊声,她那清亮的眼眸终于泛起一阵酸涩,似乎立刻就要涌出一滴晶莹的泪花一般。 不过风菱深知,在亡命途中并没有时间予她落泪,因而在泪匣打开之前,她就及时止住。 只见她站起身来,捏了捏鼻子,仰头长呼了一口气,将泪吸了回去,随后便将白幡再次背到了身后,往山间漫无目的地前行去了。 此时的天边渐渐现出了鱼白色,天快要亮了,风菱不知在山间行走了多久,早累了。可惜她不确定刚刚追她的妖怪还在不在附近,实在不敢休息片刻,只好继续前行,心里期望只要找到一户人家就好了,只要有人家的地方,妖怪就不敢前来。 关于这一点,风菱是敢确定的,因为这里的妖怪怕人,当然她除外。 妖怪不怕她,只因她带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被妖怪叫做“宝贝”的白幡,这白幡总是能吸引妖怪前来抢夺。 也正因妖怪抢夺,风菱不得不跑,她被妖怪追了近一年,一路从先前住的地方追到了如今所在的小城。 好在这个小城前些年闹妖,当地的郡侯请了南方的一个门派道长来城里除妖,顺道从道长处取了许多克制妖怪的道符分发到每家每户。从那之后便没有妖怪在城里出现,因此这个小城镇对风菱而言相对安全。 风菱也是听闻了路上行人说到此地,于是拼了命的往此处跑,终于在前日跑到了此城。可是当她在城中还没找到落脚处时,昨日挨晚就遇见了妖怪,只好亡命逃跑,而这一跑就跑到了城外北山上。 风菱在这个城池初来乍到的,压根不识路,也怪不得她跑到北山上这廖无人烟的地方。因而这会儿还要穿梭林子回去的话,她实在没有那个精神。 风菱便决定找一户人家,借几道抵抗妖魔的道符,休息一会再回去。 她这一路走了近几个时辰,终于在一处林地找到了人家。 可惜当风菱走近一看,却是大失所望,原来这竹林深处确有一座茅屋,但那茅屋近看却是破败不堪,怎么看都是无人居住的屋子。 如此的破屋在近一年的时间都与妖怪们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的风菱眼中,压根就是妖怪的住所,她怎敢轻易进去。 正当此时,远山上传来了乌鸦的叫声,这是天黑的预兆。风菱深知,天黑之后,自己一个凡人之躯不可能轻易躲地避妖怪的追赶,除非有月亮。 于是她踌躇了半响,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茅屋前那摇摇欲坠的木门。 第2章 神仙之术 “吱呀”泛黄的木门传来了老旧的声响,风菱推开门,看着屋内的景物,深深松了口气。 原来屋内满是灰尘,只有孤零零的一套竹制桌椅和仿佛没人使用过的炉灶,风菱心里估摸着,这茅屋应该是废弃已久了,自然也不会是妖怪的屋子。 于是在她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后,便放下心来,径自坐到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此时,突然的松懈,让风菱疲惫的身子上袭来的阵阵倦意,无暇多想,她趴到了桌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 整整一年来,她一直都这样被妖怪追赶着,就好像有一种吸力一样,无论走到哪,都会惹来妖怪,也会无端惹得她身边的人与她一起受难。 她是不祥之人,从小如此,只要有她在,妖怪就会找上门来,虽然太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她出生在一个姓风的人家,其余便是儿时零零散散的记忆。 那些记忆不算清晰,但每次回忆起都无端生出一丝痛苦。她尤记着,似乎在儿时,人们见到她总是避开,还一边说着:“快,离她远点,她是招来妖怪的灾星…” 这样讨厌的记忆伴随风菱到了约四五岁的时候,而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家乡遭了水祸,混乱接踵而至,人们南下逃生,风菱与家人也失散了,再后来她遇上了师父。 而奇怪的是,仿佛就是在她遇上师父以后,妖怪再没来找过她,直到最近一年。 风菱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做着孩童时不清晰的梦,直到一声“咕噜”的声音把她给吵醒了,原来这一声是她肚子里发出的不满的喧嚣。 这能够被自己肚子叫的声音吵醒的人,除了她这样拥有懒散又随性性子的人,也是没有别人了。 风菱醒了,揉了揉眼,往椅背上一靠,看向了窗外,这时她才发现窗外已经夜色朦脓了。见状风菱无奈,自顾自地叹息了一声:“啊,天都黑了,看样子今晚得在这里过夜了,那我还是在屋子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吧。” 说完,打定了注意的她站起身来,摸黑找到了一个烛台,将蜡烛上的蛛网扯去,用火石打燃了烛火,顷刻间,屋子明亮了。 随即,风菱持着烛灯从厅堂找到了里屋,这才发现,原来这间废弃的茅屋还不算太小,有三两间屋子,而最里间的屋子竟还算干净,好像半月前都还有人居住的模样,只是如今也已经人去楼空了,唯有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箱子留在床榻之上。 风菱看着箱子,不由伸手将其打开。只听“咔”的一声,箱子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风菱借着烛火的光亮,晃眼一看,却差点叫出声来,只见箱子里只有一副老旧的古画,画上有个实在丑得不像人形的人。 她晃了晃脑袋,心里计较着,就算人家长得丑,自己也不能这么以貌取人,太没涵养了。于是伸手将画拿出来,表示歉意地认真品鉴了一番。这才借着微光,看见画上的人。 虽说画上之人长得实在太丑,但是一身墨绿的长袍却让这人显得有一种奇妙的道骨仙风的气质。 风菱仔细看了看画卷,除了人像外,就留有两个字,大约是作画之人的名字,或者就是画中之人的名字,只不过名字却怪了些,叫“未芝”。 看到这里,风菱有些不明所以,再者她对书画之类的也没有太多兴趣,便并未放在心上,卷了书画放回原地,走了出去。 回到外屋,什么也没找到的她像泄了气一般,实在提不起精神,但若是要现在出屋去找吃的,又实在不妥,万一遇上妖怪,那还没找到自己的晚饭,就变成了妖怪的晚饭了。 风菱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径自往茅屋后院望去,看到一汪清泉,还时不时冒着热气。 这一看让原本无精打采的她又来了精神,不由叫出声:“该不会…我还有这等好运,竟找到了一间带温泉的屋子?” 说着,她抓起放在桌上的白幡,就跑出进了后院,伸手往池塘中探去,不冷不烫,正是温度事宜的温泉池子。 风菱呵呵一笑,抬头看了看院子的篱墙,倒是挺高,也不怕路过个什么怪物把她看了去。见状,她立即褪去了被泥垢粘住的外褂,将中衣、里衣也一并脱了,就钻进了温泉池子。 这时,天上的月光闪出了身影,隐约可见那太阴星上有模糊的景象,似乎是传说中的月宫。那月宫的影子投进风菱的瞳孔中,让她有些舒适之感。 说来也奇怪,风菱自己也发觉,每当明月出来时,她总会有一种异常舒适的感觉,好像一股力量如清泉一般投入了她的体内,而且每次在月光之下,她总能跑得很快,这也就是昨晚那两妖在月亮穿透云层时,把她追丢的原因。 不过,这奇怪的感觉,风菱至今也找不到源头。她也曾经问过师父,可惜她的师父修习的是悟道之术,境界虽高,但对于法术之类的功法却只是略会皮毛。 而更让风菱生闷的是,自己从师父那里学习道法,除了学会了些微薄的卜卦之术和把肉身锻炼得抗打耐磨以外,仙法之类的什么也没学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悟性太低,修不了神仙之术。 也许只有修成了神仙之术,才不必再被妖怪追得四处逃窜。 念及于此,风菱从池子中探出头来,看着摆在地上的白幡,自念道:“神仙之术吗?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若是有,不知究竟是怎的模样?” 风菱所在之地名为九州国,国内亦有修仙门派,不过从未听说有人真的飞升成仙。据说,修为最高的道长在万里之外的别国,且也只是个比凡人多活了一两百年,达到炼神返虚境界的修士,离那经历九天玄雷天劫的境界还遥遥甚远,更别说渡劫成神仙了。 这修仙一事,据说最初为“炼精化气”期,而后是“炼气化神”期,再到“炼神返虚”,最后到“炼虚合境”,而凡到了炼虚合境的人会经历四小天劫九大天劫,被天雷劈个头顶冒烟还能活着的话大约就能成仙了。 可惜风菱对于修仙一事知之甚少,连入门级都算不上,更别说真修成什么神仙了。不过对于妖怪之事,她倒是在近一年内了解了些,至少知道妖怪都把她手中的白幡当宝贝。 风菱将手从池中探出,伸手抓来白幡随意摇了摇。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少琢磨这白幡,可是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奇妙之处,也就当一玩物来摆弄罢了。 她一边摇晃着白幡,一边仍旧沉浸在先前对于神仙模样的念想之中,自言自语道:“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呢?也不知是不是就像刚才画中那个叫‘未芝’的人那样?” 风菱随意一念,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画中之人的模样。就在这时,她的灵台中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光亮,整个心境都被牵入了一团白色的虚空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来,好像看到画中之人一般。 而正当这奇异之感出现时,白色破幡上的“不响”铃铛竟破天荒的不停晃出了声音,越摇越响,好像连头顶的天空都因为铃铛狂躁的响动而变得不安地阴沉起来。 “当当当”铃铛越来越急躁,随着响声,狂风席卷而来,而突然白幡爆发出一道强劲力量,飞出了风菱的手掌,飘到了半空之中,闪起了夺目的红光… 第3章 不速之客 风菱的白幡闪着浓厚灼眼的红光,漂浮在空中,像是有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支持着。 天上的浓云越来越密,似乎惊扰了黑夜之中隐藏的魑魅魍魉一般,伴随着沙沙作响的风声,宛如鬼哭狼嚎。幡上那狂躁晃动的铃铛,就好像天地间唯一的存在。 这是白幡第一次出现怪象,风菱不由怔怔盯着自己从小就拥有的东西,诧异不已。 她想伸手去抓住浮在空中的白幡,可是距离太远,就算她跳起来也够不到。 正在这时,铃铛却骤然停了下来,而随后,原本放光、漂浮的白幡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静止了。只见它轻轻地飘落了下来,跌回原地。 风菱呆了半响,从震惊中回过神,走回池子边,抓起白幡仔细查看了一番,却没发现和之前有任何不同,还是那样平常,这突如其来又突然平息的怪象让她摸不着头脑。 在冷静之后,风菱抓着脑袋,仔细想了好一会,可无从想起,只能好似对白幡抱怨一样,嘟囔了一句:“你说你,刚才搞这么大动静,结果雷声大雨点小,也没变出什么花样来,我还以为真和妖怪们说的一样,你是‘宝贝’,能呼风唤雨呢!” 不过嘟囔归嘟囔,这突然的异象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风菱抓起白幡又像先前那般动作摇了摇,可惜这一次什么也没发生。如此风菱又尝试了几次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她也只好暂且作罢。 于是风菱钻回了温泉里,把头一仰,抓了块绒布遮住眼脸,想借着放松来思索一下这番怪象。而她没发现,此时池子边,白幡旁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一动不动,静静的站在池边,双手平静的背在身后,身上一袭若火绸缎外褂,如墨的长发垂在后背之上,中衣上束着一条赤霞烬丝腰带,那气势宛如瑰丽山峦般威震,又好似飘渺星辰般触不可及。 “迟钝”的风菱在此人站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拉开眼睑上的绒布,准备走回池边穿衣。 当然一旦看得见后,再迟钝的她也能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然看见这位大活人后,风菱吓得叫出了声:“啊!你是何人?” 面对风菱的一声大叫,此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很显然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仍旧淡淡地盯着她,而这一盯却把她盯得脸红了。 这可是风菱生平记事以来,第一次因事而脸红,毕竟她一向信奉的是:做大事者不拘小节,面皮极厚才能成事。 可是今日她确确实实脸红了,因为出现在一丝不挂的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男子,且还是个模样过分俊逸的男子,精雕细刻如行云流水般高雅的脸庞,漆黑深邃让人难以捉摸的瞳孔,加上那唇角微微上勾,似乎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的唇线。 笑?风菱看到他的唇角时,从刚才的惊羞瞬间变成了恼怒,这人看了自己身子,居然还笑?是觉得自己出丑好笑?还是觉得他占了便宜好笑? 恼羞成怒的风菱想到于此,一气之下,从池子中站起身来,也没意识到自己半截身子都露了出来,还指着骂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盯着别人身子直看,竟然还生取笑!你倒是说些什么啊?” 男子对于风菱的叫骂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在看到她露出半个身子后,也没有别过头去,只如刚才一般,平静的盯着她,好像看一个静物一样,眼中没有半点波澜。 显然风菱对于男子对她的取笑委实是误会了,此人似乎面色一向如此,他根本没有笑,至少淡然的眼眸证明他心底没有笑过。 而对于风菱情急之下的质问,男子就好像不明白她说的是要他道歉一样,只自顾自用那淡然又沉哑的嗓音念道:“说些什么?”念着,男子停了停,仿佛是恍然大悟了,下颌微抬,续而开口道,“哦,你是要我品评一番。” 说完,男子认认真真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池中这一丝不挂的女子,像鉴赏字画似的点了点头:“唔…挺好。” “…”听到男子的评价,风菱原本只是微红的脸颊到底晕染开来,直接红到了脖子跟,烧得头晕目眩,顿时语塞。 而待她在脑海中好不容易搜索出可用于攻击男子的词汇时,她才迟钝的发现,自己光滑溜溜的身子还露在水面,正迎着男子根本不会回避的视线。 如此尴尬又窘迫的一幕接一幕接连袭来,风菱已经失去咒骂的精力了,只顾着一声大叫,赶紧双手捂着胸口,缩回了水中,晃着已经泡干净的洁白如霜的胳膊,抓狂地喊到:“你…你快转过去!不然…不然我剜了你的眼睛!” 风菱这一声不痛不痒的“恐吓”话音落下后,男子平静如水的眼眸终于出现了别样色彩,一丝惊诧闪过,转眼即逝,让人看不真切,只有一声浅浅的疑问声滑过喉咙:“嗯?” 不过,此刻立于抓狂状态的风菱是注意不到的,她只见到男子没有反驳,后退了几步,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风菱见状急忙爬回岸边,抓起衣裳胡乱往身上一套,虽是凌乱了些,但相比之前,却是天壤之别。只见她那清丽的娇容上,一双媚眼微微上翘,唇似绛珠,肤若白芷,披上月白外裙,真真一个“狐媚儿”立在眼前。 待风菱穿好衣衫,她终于冷静下来想到要发一顿火气,于是挨近男子身后长吸一口气,撑腰,准备理论。 可不想,她刚走到男子身后,这男子就转身回来。 他突然的转身,带着身上莫名散发出来的气魄,就好像扑面而来的一道劲风,让风菱措手不及,“冲”得她一个踉跄往后一倒。 可不知是不是刻意,风菱往后一跌,而男子宽大修长的手掌好巧不巧就伸到了她的背后,还又正好接住了快要摔倒的她。 只见男子稍稍一用力,将风菱给捞近身旁,而他的俊脸也因为距离的贴近在风菱眼前清晰无比。 面对如此近在鼻尖的脸庞,风菱脸上又染上了绯红,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心境乱了起来,急忙推开男子,跳开了半步,手舞足蹈地慌乱道:“你…你…你到底是谁?不不…还是先说你到底打哪儿冒出来的…算了…还是先回答你是什么人…” 风菱凌乱的言语此刻极不顺畅,她还是头一遭遇见让自己心里扭成一条麻花,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时候。 好在与她相比,男子却仍如先前那般平静,好像风菱的问题与他无关一般,只单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白幡。 这举动让风菱突然冷静下来,顺着男子的手指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抓起白幡藏到身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神色,正色道:“你也是来抢它的?” 第4章 寿终正寝 “轰隆隆”一阵雷声响起,刚刚还明月高悬的天空此刻竟飘来了一团乌云,紧密的浓云把整座北山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现在池边的气氛一样沉闷。 风菱在问出声后,右手紧拽着身后的白幡,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因天上的乌云遮住了月光,池边暗了下来,只有一盏烛灯,能稍微看清男子的表情,他唇角一勾,清浅一笑,这看不真切的笑,仿佛是他面上的标志一般,淡淡开口问道:“你认为,若我来抢幡,你护得住?” 风菱闻之,浑身一怔,右手捏得更紧了。的确,从男子出现到现在,她无时无刻都被他的气场压得死死的,更不用考虑此人出手后,自己这没有法力光靠手脚灵活来的鸡毛蒜皮般的小功夫,能否敌得过的问题。 明摆着的实力差距在眼前,风菱不会蠢到还要动手挣扎一下。可是,她不明白,先前来抢自己这破幡的都是些妖怪,可从未遇见过有人来抢幡,难道此人是妖怪变的? 若此人真是妖怪,那能化成人形的妖怪想必更厉害,如此更不用考虑还能逃跑了,因而风菱一咬牙问到:“你们究竟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它到底是什么宝贝,惹得你们对我穷追不舍的?” 男子听到风菱的问话,又出现了先前那番一闪而过诧异的神色,像是自然而然地开口反问道:“你不知道它是何物?” 随即还没等风菱开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黑曜石般的瞳孔一闪,下颌微压,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头沉思道:“也是,你自然不会知道…我倒是忘了。” 风菱听他自语,却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 听风菱又问他,男子抬起头,突然间原本冷静淡然的脸色大变,竟眯起了眼睛,难得地露出了特别迷人的盈盈笑意。 当然,这放在正常人身上叫作正儿八经的笑容,放在他身上却让风菱无端生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试想,前一刻还威严深深,让人光看一眼就觉得气势逼人的面容突然露出了笑脸,任凭谁看了都觉得其中有诈。 而果然,男子笑得不怀好意,只见他摊开手,缓缓地、悠悠地道:“既然你都不知道它是何物,那不如…送给我吧。” “…”显然,风菱对男子如此“坦诚”的要求给愣住了,他的话可总比天上的雷还惊人,凭空叫自己连死都不肯交出来的白幡送给他这个有着“偷窥癖”的陌生人,也怪他想得到的。 风菱定了定恍惚的心神,一把将白幡抱在胸前,气势十足地拒绝道:“你想得美!我死也不会给你的!” 男子看到风菱如此异常决绝,收回了手,面色又落回先前那样,似乎试探一般问道:“哦?我听你刚才所说,这东西应该之前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吧。那你为何不趁此机会把它丢给我,为你减除了这个麻烦?” “…”风菱踌躇了一下,仍旧气势不落地答道,“它是不是麻烦那是我的事,我有诺在先,人在幡在,你要取幡的话,除非先杀了我!” 清风拂过,烛火的光晃着风菱的脸颊,不过二八芳龄,还带着稚嫩脸庞的她,难得地在懒散的眼眸中闪出了一丝深沉与执着的韵味。 听到风菱的回答,男子扫了一眼她的眼睛,轻笑了一声,口吻中带着不屑:“哼,到底是个凡人…” 说着,他又停住了,深邃的瞳孔中闪着一道沉思的神采,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片刻后他突然淡淡一笑,开口道:“也罢,我与你有段因缘,不能杀你。你只是一介凡人,不过须臾几十年寿命,等你死了,我再取幡也不迟。” 男子突然反转的回应,让风菱又再次愣住了,可是在男子的只言片语中又听不出什么端倪,只能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想看看他脸上是否有玩笑的痕迹,边怀疑边问到:“你不杀我了,为什么?” 男子憋了一眼风菱,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淡漠道:“我只听说过杀人需要问为何,没听说过不杀也要寻个为什么的。” 经他一提,风菱倒是确定了男子的确有不跟自己抢幡的意思,倒是松了口气,终于笑了起来:“这倒也是。看样子,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妖怪。” “妖怪…”男子似乎对风菱的用词有那么一瞬的表情变化,蹙了蹙眉,不过并未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仿佛在口中回味了一遍,转而问道:“你好像对妖族很不满?” 风菱并未注意男子换词,因为一旦提起妖怪,她的心绪总能被牵入那无穷无尽被妖怪追杀的记忆中之中,那看似随性的小脸上藏着的不满顷刻间就暴露无遗:“若你换做我,三天两头被妖怪追杀,你会喜欢他们吗?他们…” 风菱那些不好的回忆,在提起妖怪时总会无穷无尽地涌出,说话间,她脑海中尽是被妖怪追着一身伤,被妖怪害得让人说是她不详的记忆。 她想说“他们凶暴残忍,害得我颠沛流离,有什么好”,可是她说不出口,她似乎早就把这些痛苦的记忆化作生命的一部分,不提就不痛一样。 这样说不出口的心情映入了男子的眼中,他缓缓开口,似乎明白了:“你很恨妖族。”说完,男子抬头往天上望去,盯着一个方向,眉头深皱,好似在埋怨那星河苍穹之中的什么东西一般。 风菱的回忆被男子的话语拖了回来,她将白幡收回背上,背着手,也抬头往天上望去,不过与男子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盯着某个地方看,只是那么随意地望向无尽苍穹,淡淡一笑:“谈不上恨,只是更谈不上喜欢…” 一阵风吹起了风菱的薄纱裙摆,在她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玩笑之意,到底人小可爱了些,坦然了些,因而补充道:“不过…就是讨厌罢了。” 风菱这样的表现瞬间让人感觉到了一种经历沧桑般的成熟,但又透着孩子气,真真让人看不真切。而男子不知是看不懂她,还是好奇,因她这么一说,倒是定住视线盯着她上下打量起来。 而他这样一盯,倒让风菱想起刚才的窘迫,急忙开始撵人,拱手作了个揖道:“好了,既然你不杀我,那就不送了。” 男子一听停住视线,挑了挑眉,却是反问倒:“谁告诉你我要走?” 这一问让风菱不明了,说实在的,她对今日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男子实在琢磨不透,他总自说自话,但句句简短。这会儿倒又不走了,却是什么意思? 风菱想了想,好歹给他找了个不走的原因,问了出来:“你不走?难不成还要留下来,让我请你吃夜宵?” “…”男子无言,再看看风菱转动的亮瞳,叹了口气。随后才又道:“我若走了,万一你再遇上妖族,被抢走了幡,那我岂不是损失。” 经他一提,风菱觉得甚有道理,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那你想怎么办?”可刚一问出,风菱就顿时停住了,心中一惊,突然想到:他既然担心被别人抢了去,难不成…又改变主意要杀我了? 想到于此,风菱即刻抬头,战战兢兢地盯着男子下一步的举动,心想,若有不妙,她立即转身就跑。 可是等了半响,也未等到男子有任何不轨举动。 相反只见他淡然的转身,仍旧背着手,漫不经心地向里屋走了几步,随即说道:“我就跟着你吧,直到你寿终正寝。” 话落之后,乌云更深了一层,却有少许月光透了出来。也许从这一刻起,就好像一个约定,给两人搭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5章 夫君道人 从风菱出生到如今,整整十六年,于她而言是相当漫长的。尤其在前一年师父离世之后,过着逃亡生活的她,更觉漫长。 因而,男子所说的跟着她,跟到她寿终正寝,那数十年的时间,是让风菱无法想象,她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虽然难以置信,但她的心底仍泛起了一道莫名的暖意。毕竟这一年来,眼前的男子是第一个说愿意跟着她的人,是第一个并不介意她总惹来妖怪的人。 当然,若把男子视为妖怪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从男子的言谈中不难分辨,男子的寿命应该很长,然而这世上除了妖怪的寿命很长,觉得数十年只不过是消遣外,在风菱的所知中,也没有别的“物种”的可能性。 风菱看着眼前这位“妖怪”,倒生不出什么厌恶之情,至少他不跟自己抢幡,也不躲她,已经挺好了。 于是,风菱自然而然与此人攀谈起来,释放了些许好奇心。她跟上男子正要抬脚往屋内走去的脚步,啰啰嗦嗦地问到:“跟到我寿终正寝?那得跟我多少年啊?你很闲吗?你能活多久?你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你今年多少岁了?我看你也不过比我早生几年…” 其实风菱不知,对于面前此人而言,短短几十年恐怕连个“入定”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其他。几十年的时间不过就是男子闭关时,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 男子不答,只自顾自地往前悠闲的走着,笑道:“你倒话挺多。” 听男子似乎是在取笑她,风菱倒是不服气了,辩驳道:“我不多说能行吗?看你这么惜字如金,我不多问,连你是谁,我都不知道…”说到这里,风菱终于想起最重要的问题都还没问,眨了眨眼睛,才问到道,“对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 这一问,倒是把男子给问住了,他脚步一停,转过身来,露出那俯瞰世间的表情,正言道:“吾与此幡前主有几分缘分,实乃护幡之仙。” 话音一落,“轰”,一道惊雷又打了下来,闪电的亮度照亮了风菱后背的白幡,风菱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猛然间,脱口而出地大叫道:“什么!你是神仙!” 叫完之后,一道惊骇明晃晃地打在了她的脸上,这由不得她不惊。毕竟,人总会因为无知而恐惧,凡是遇上未知之事,都会产生莫名的一丝敬畏,风菱亦是如此。 于她而言,神仙是遥不可知的存在,她所听说的最接近神仙的修仙之人也不过万里之外某一门派中的掌门,因而当一个活生生的神仙站在她面前之时,她自然又惊又骇。 她惊的是这世上果真有神仙存在,而骇的是,她刚把这位神仙大哥当作妖怪,用了许多不敬之词,怕遭天谴报应。 风菱望着男子的眼神,甚至让她觉得那就是蔑视世间的神情,一惊之下,差一点就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过她的思路还是转了个弯,停在男子自称神仙的真实性上。毕竟也不能依眼前之人说自己是神仙,就相信那便是了,于是她还是冒着大不敬的精神,怀疑道:“那你还要抢幡?” 见状,男子没有因为风菱的突然质问,而变了脸色,还是一本正经地淡然道:“因为此幡如今择你为主,可你太弱小了。” 听男子所言如此,风菱也做不得怀疑了,只能确定到,这人说的是真的。于是确定之后,她傻乎乎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风菱此时打心里地觉得男子说的是真理。的确,作为一个护幡之仙,最悲哀的莫过于幡的使用者太过弱小,与其让弱小的她拿着,还不如自己抢回来。 不过,这句话细细品读的话,也还有讽刺之意,这正是拐着弯看不起她。 风菱虽然因为今晚一次一次惊人的事件冒出,而变得有些迟钝,但是终究还是能在迟钝之后,想出男子话中那一层讽刺之意,于是顿了一顿的她在回过神来,立即生出一道邪火,也不管前一刻还想着敬神的虔诚,脱口就怒道:“唉!你的意思是我太弱小了,当不得白幡的主人,它放在我这里很浪费是吗!?” 男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仿佛一点也没注意风菱此刻冒出的邪火,又或者他并不在意,还正儿八经地承认道:“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见男子这般面不改色,风菱更加气得头顶生烟,美目一瞪:“你!” 可惜,她的怒火还没烧旺,就被男子淡淡的一句话给浇熄了,只见他耷着眼皮,轻巧地说道:“换句话说,你即是此幡之主,我亦说过你死之前不与你夺幡,从此我便会护你周全。”说着,男子又自说自话地给他与风菱的关系定了个词,“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的守护神吧。” 男子这一句“守护”可谓正中风菱心坎,虽不知说话之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却把听之人听得面色红了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要发哪门子邪火,只好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难以言语。 最终,风菱打消了啰嗦的心情,直接拱了拱手,问道:“那敢问神仙大人尊称?” 男子见风菱不再啰嗦,抬起眼皮,又是正言道:“唔…本仙道号夫君道人,你可以此名唤我。” 夫君道人?!夫君?这样的名号让风菱脑海中冒出一连串的感叹之意和震惊之情。 她虽然这一年很少与人接触,但也不是个未知世事的少女,怎能不知“夫君”二字何意。可眼前这位神仙居然叫“夫君道人”,是太过远遁尘世了?还是在逗她呢? 风菱久久盯着眼前这位神仙,却见他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琢磨了一阵,想必他也不太可能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应该是真不知夫君的意思,于是暗自计较了一番: “唉,他们这些神仙果然神秘莫测,境界太高,非我等凡人能懂。也罢,本姑娘向来大气,叫他一声‘夫君道人’倒也不是叫不得,就是委屈了神仙大哥被我占了便宜。” 风菱想通之后,虽有些涩口,还是恭敬地作了个揖,抱着占人便宜的不安,支支吾吾道了一声:“夫…君道人。” 只见夫君道人点了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终于挪动脚步,继续往里屋走了,还难得多话地补充了一句:“你若嫌四字叫得麻烦,可直唤我‘夫君’。” 风菱听后,本就觉得“夫君道人”的称呼让人难为情了,要直呼“夫君”的话,那还了得,忙直起身,打哈哈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唤您‘夫君道人’就好。” 说完之后,战战兢兢地看向他,只见夫君道人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黑夜中也没出他的表情,只听他道:“随你。”随后夫君道人便走进了里屋。 风菱见状,本也想跟着进去,再追问些什么,可没想到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阵吵杂的脚步声和撞门声。 而伴着杂声,她听见了才消停了几个时辰的阴沉的喊叫,在喊着:“凡人…交出来…” 风菱望向屋外,很清楚的知道,妖怪们又追来了。 第6章 跑什么跑 风菱听到屋外的撞门声越来越响,深知妖怪们快要进来了,而且听那声音应该就是昨晚追自己的两位,他们也真能坚持的,追了她一天一夜都不放弃。 面对妖怪的追杀,风菱也没了啰嗦的心情,她习惯了逃跑,习惯性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风菱想也不想地背上了白幡,一转身,直接往后院跑去,三步并作两步,“噌噌噌”跑到了墙边,一翻身便翻到了墙上,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夫君”。 夫君道人此时听着门外的动静,不以为意地转头向风菱看去,正巧看见风菱已跑到墙边,准备翻墙出去。 对于远处风菱的举动,作为刚才还宣称是“守护神”的夫君道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品评了一番:“看不出来,身手还挺敏捷。”说话间,他看着风菱准备跳下篱墙的动作,还做了个预言,摇头道,“不过如此黑的夜下,以那种姿势跳下去,多半…” 这时,夫君道人的话还未说完,就听篱墙外就传来了风菱的惨叫:“啊!” 而在惨叫声传出之后,夫君道人终于把他慢悠悠的预言说完了:“多半会崴到脚。” 当然这是夫君道人在屋中自言自语的话,风菱不可能听去,她此时已经跳到了墙外,且还顾着逃跑的她,根本无暇估计夫君道人,更不可能因为他的话再生出一道邪火。 风菱从地上爬起来,忍住刚才跳下来时崴到脚的疼痛,开始往林子里逃窜。此刻没有月光,她的速度慢了许多,也因此她需要更努力的跑动。 林子越来越深,风菱不停跑着,跑了一会儿,突然她身边出现了一个赤红色的身影,正是漫不经心的夫君道人。 他的悠闲与风菱的匆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风菱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出现,只顾狂命的跑着。 而这一次倒是夫君道人先开口了,淡淡地喊了一声:“喂。” 听到他的声音,风菱这才注意到身边不声不响地多了一人,气喘吁吁道:“夫君?不…夫君道人?你怎么追上来了?” 夫君道人也没搭话,继续自说自话地问到:“你在做什么?” 风菱此刻压根没有他的悠闲劲,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脱口而出:“当然是逃命啊。” 是的,她在逃命,她没有法术,打不过妖怪,只靠着一如既往的敏捷身手四处逃窜。每一次都不例外,每一次都是被追得遍体鳞伤,每一次都需要几天几夜睡不了觉,吃不了饭。 但是这一次,例外出现了,突然间,风菱奔腾的脚步不知为什么踩空了一般,脱离了地面,她感觉到腰间出现了一只大手,把她抱了起来飞上了天。 风菱一惊,抬头看去,看到了夫君道人的下颌,再往上是他精雕的唇角,正说着:“有我在,你还需要跑?” 说话间,夫君道人已经把风菱整个人抱离了地面。哦,不对,应该说是拎起来,像抱一团被褥那样,左手横在中间,似乎用手臂夹着,从腰间往上提。 很明显夫君道人这样的手法,大约能看出他压根不会抱人,更不会怜香惜玉地抱女子,不然,风菱的脑袋和脚也不会垂在两边。 不过,虽然风菱是像拎物品一般被提了起来,但是她已经很感激了,而感激之余是震撼,她居然就这样飞了起来,离地五丈之高。 此外,更让风菱震惊的是,夫君道人竟然没有用飞剑,而是凭空浮在天上。 风菱曾听闻,修仙者到一定境界便可御使飞剑,穿行于山峦河川之间,如云间飞鸟一般,不过,无论如何都需要借助法器。 可是,她眼前这位夫君道人竟连一件法器都没用,就这样悬浮于半空之中。如此看来,她的这个便宜“夫君”果真是位大能,也难怪会问她为何要跑。 正当风菱还沉浸于夫君道人出神入化的修为的百般猜测之中时,先前追逐她的两个妖怪终于赶上了她们的脚步,出现在两人面前。 见到两妖到来,风菱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往夫君道人面上看去,正见到夫君道人寒意逼人的视线投射到了两妖身上。 两妖也看到了踩在半空中的夫君道人,大声叫唤起来:“你是何人?竟敢与我们抢猎物,快把她丢下来,饶你一命!” 听到两妖的叫喧,夫君道人还是面无表情,轻描淡写般地冷眼一扫:“狂妄之辈。”话闭,就见他空闲的右手抬起一挥,而瞬时间,令风菱咋舌的一幕也就出现了。 只见,他那轻轻一挥,就好像画出了一道红色的剑影,那红影只是轻轻地碰向地面,可却传来“轰”的一声嗡鸣,比天上的响雷还响。 随即,无与伦比的灼眼赤红之色眯住了风菱的双眼,让她不经意地伸手遮了遮眼睛。而当她再一睁眼时,就见下方一片火海,方圆五里之内都在灼烧,而再远的地方她也看不真切,只知哪里还有两妖的影子。 风菱看着下方,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造成如今景象的人,可却见到此人盯着自己的右手,松了松,叹了口气道:“竟然没好收力。” 风菱听之,眨了眨眼睛,很想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看错了,可是他确确实实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呆了一瞬,风菱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似想到了什么,大叫起来:“啊,糟了!这一烧岂不是把屋子都烧没了?”说完,风菱半垂着的头四处慌张地张望起来,只是在她视线范围内只有火海一片。 夫君道人瞧她这番慌张的模样,也顺势看了一遍下方的地面,想起了刚才呆过的茅屋,似乎找到了她慌张的原因,问到:“怎么你东西忘在刚才的茅屋里了?” 经他一提,风菱本想摇头否定,不过却突然想起来,的确,自己刚才顾着逃跑,只随身带了白幡,却忘了装银子和衣物的包袱,这才点头道:“哦,对了,这个也糟。” 只是此时,她的心情并未放在包袱上,她凝重地蹙着眉,很是忧心道:“但东西不是重点,重点是万一大火蔓延下去,会把所有房屋都烧没了…” 的确如此,风菱说的没错,现在地面上大火如此灼烧,且这里又是山林,若没办法遏制的话,那大火必然会烧遍整个山林,一直蔓延,到时候整座北山都将会烧个干净,那住在北山上的生灵,甚至北山下的城池都会遭殃。 她这样的担忧让夫君道人听之一愣:“嗯?”不过,他脱口而出的疑问倒并非是不明白风菱的担忧来自何处,而是,似乎没想到风菱会在此时此刻顾虑这个。 他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操心的小丫头,看着她那透彻柔润的眼眸,嘴角一翘,“哼”了一声,随即,用如先前那般不屑、冷傲的腔调说了一句:“放心,下雨了。”话毕,他在风菱莫名其妙的视线下抬了抬下颌,示意她抬头看天。 风菱顺着他的示意抬起头,刚好一滴雨点打在了她的脸上,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大雨顷刻间下了下来。 看着倾斜而下的大雨,听着身旁传出的一声:“下山吧。”风菱的心不知为何,安定了。 第7章 妖族至宝上 青石板街道旁点着零零散散的灯笼,没有湿漉漉的地面,看样子此处并没有下雨,只有北山上那一片阵雨。 风菱被夫君道人拎着,一眨眼间就来到了北山下的城边,她前天就是在此处被妖怪发现,从而追上了北山,现在又重回此处,倒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毕竟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想到睡个好觉,风菱忙摸了摸袖口,这一摸让原本处于开心又兴奋的她又沉闷下来,小脑袋往下一耷,叹息道:“唉,果然今晚又得睡城隍庙了。” 原来,风菱刚才在袖口里掏来掏去正是在找银子,她还以为虽然包袱被夫君道人烧成了灰,好歹会随身带着一两点小银子,结果还是失算了,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她的叹息声被夫君道人听了去,他淡漠地扫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风菱,问到:“怎么你经常睡城隍庙?” “哦,有时候会。被妖怪追得找不到路的时候就会去城隍庙睡一晚,因为那里是祭奉神仙的地方,有城隍的庇护,妖怪们都不敢进去。”风菱点了点头,随口答道,仿佛毫不介意自己凄凉的过往,其实她不过就是习惯了。 说完,风菱就径自开始寻找附近的城隍庙了,而并未注意仍站在原地的夫君道人。 只见他站了半响,突然一改平静的面容,开口喊道:“站住!谁让你睡城隍庙的,从现在起,你只能住客栈!” 虽然夫君道人从一开始就忽冷忽热的表情,但这会儿这般好似生气的表情风菱倒是第一次见,于是风菱赶紧站住脚,小心翼翼地问到:“啊?为何?” 只见夫君道人冷哼一声,往地下蔑视一扫,道:“城隍不过区区一个地府的小神。我是你的守护神,让他庇护你,我的面皮往哪搁?” 说完他就径自往城中走去,留下一时没回过神的风菱,惊叹着她这位“夫君”居然连城隍这样的幽冥地府的神仙都不敬。 如此看来,风菱今晚可真是长见识了,不仅见到了传说中的神仙,而且以这位神仙“夫君”的话来判断,他还应该是个高级神仙,至于多高级,应该比城隍高级吧。风菱是这样猜想的。 然而还未等她惊叹完,夫君道人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了,喊到:“还不走?” 风菱一看,夫君道人去的方向正是城中客栈所在的位置,想必他是真要去住客栈。 于是,风菱急忙追了上去,喊停夫君道人的脚步,支支吾吾道:“那个…夫君…不,夫君道人,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夫君道人被风菱一拽,停住脚步,望向她可怜巴巴借钱的模样,毫无同情之意地漠然反问道:“嗯?你居然找我借银子?” 风菱仿佛没听出他反问的意思,继续摆着可怜状点了点头,还厚着脸皮地摊开了手:“嗯。” 夫君道人见状,淡淡道:“你不觉得我作为你的守护神,应该是我向你拿银子,收保护费吗?” 经他一提,风菱收回手,绕了绕头,犹豫道:“啊,正常情况下是这个道理。不过,你也知道我的包袱刚刚被你一把火烧了。”说话间,她戳了戳两边食指,小声嘟囔起来,“其实…这么说来,你也应该赔偿我的损失不是?” 虽说风菱面前的是神仙,但是作为常年混迹江湖,靠着跟着师父“劫贫济富”过活的她,还是在金钱面前很计较,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本性,在神仙面前也计较起来。 当然她这小声的计较很明显惹来了夫君道人的不满,他面色一沉,从喉咙里发出了深沉的一声:“嗯?” 而这一声让风菱立即打个冷颤,忙打哈哈道:“不是,我意思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也没办法找地方赚点钱帛,只能寻您借了。等天一亮我就去卖苦力,怎么也把您老借我的钱还上,您说如何?” “嗯,这还差不多。”夫君道人点了点头,很满意地继续往前走了,边走边不知从哪飞出一个银袋子丢在了风菱的掌心中,随即人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城内客栈一间客房中,当风菱从客栈老板娘处取了房门钥匙,捧着一盒糕点进入房间时,夫君道人已经坐在床榻上,右手杵着腮,正悠闲地翻看一卷玉简。 见到无故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夫君道人,风菱已经不想去琢磨他到底使用了什么法术,反正他是“大能”,想怎么进来就怎么进来吧!因而,她只关心地问道:“你怎么先行进来了?刚在客栈门口说不见就不见,我还以为你走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夫君道人见风菱进屋后,并未抬起眼皮,只是稍微换了换姿势继续悠闲地翻阅手中的玉简,淡淡道:“不必在意,我只是嫌等你麻烦而已。” 风菱闻之,见夫君道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确实没有发生什么的情况,于是点了点头,便招呼道:“哦,那你休息,我去再订一间房吧。”说完就抱着食盒往屋外走了。 不过她这样的举动似乎迎来了夫君道人的诧异,莫名地“嗯?”了一声,问道:“我是你的守护神,难道不应该与你住一间房?” 风菱被夫君道人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扫视一遍房间内,眼神停留在夫君道人坐卧的那张床榻上,一时间面上“刷”地红了起来,结巴道:“啊,是这个理…可是…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本就不好,而且只有一张床榻,如何入寝?” 风菱虽然没有在书香人家长大,也不拘小节了些,但这男女授受不清之类的也还算懂的,尽管夫君道人是她的守护神,要她与他同塌而眠,那可是面皮多厚都做不出来。 夫君道人听到风菱如此难为情的简述,收了玉简,面不改色的盯着她,沉思了半响,直到把她盯得低下头去,才开口道:“也对,你毕竟只是凡人,还是要讲究些凡间的礼节。不过若放任你随意乱跑,被妖族杀了的话,我作为你的守护神会很丢面皮。” 说着,夫君道人随手一挥,竟凭空在床榻的窗户边旁化出一个小榻,拾起玉简,又漫不经心说道:“那你以后就睡那儿吧。” 第8章 妖族至宝下 风菱看着那刚好能容下自己的小榻,终于明白自己在夫君道人眼里是什么了,大约他是把自己当豢养的小动物了。听他的意思,就是以后不管走到哪,自己都得睡那小榻了吧。 不过既然是小动物,她风菱还是做好小动物的本份,并不理论,不与其争夺软塌的所有权,只好自顾自地抱着她的食盒坐上了小榻。 风菱打开食盒,饿了几天的她立即拿出盒中的点心,往嘴里送。而刚送到唇边,风菱就意识到自己如今不是一个人,便递了一块送到夫君道人眼前。 夫君道人看到突然摆在自己眼前的点心,似乎稍稍一愣,随即便就接过手中,而作为点心的回礼,他终于放下玉简,与闲坐无聊的风菱开口说话道:“你不是该问我,你手中的幡到底是何物了吗?” 听到夫君道人竟首先开口,风菱如沐圣恩,打了个机灵。她早就想问夫君道人关于自己白幡的事了,可是夫君道人总是自说自话,完全没给她这样的时间。 如今夫君道人先行提起,风菱自然要打足十二分精神,问个明白:“嗯!你能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吗?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妖怪们要抢它?” 夫君道人看了一眼激动不已的风菱,仍旧不慌不忙地伸手到食盒中又拿了一块点心,边嚼边慢慢地说了三个字:“招妖幡。” 可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让风菱摆弄白幡的手停住了,她愣愣地看向夫君道人,回顾着这个名字。 如夫君道人所言,此物名为“招妖幡”,名字就妖里妖气,带着个大大的“妖”字,而对于风菱而言,妖是个不好的存在,她自然不会对“招妖幡”的名字产生好感。 而且听这个名字,若以字面上的意思来看,“招妖”不就是招惹妖怪吗?难怪她总是招惹妖怪,风菱想到这里好像恍然大悟了。 不过,风菱委实是误会了它的意思,压根没有猜准这招妖幡的宝贝之处。好在夫君道人收了她的糕点,将这招妖幡真正存在的意义说了出来。 只见夫君道人没有看她的表情,放下糕点,拍了拍手中的碎尘,正经地讲到了招妖幡真正的“威力”: “此番名为‘招妖幡’,幡中有无数上古妖族的真灵,只要摇幡,就能召出任何一个有真灵在幡中的妖族,被召者不能违抗招妖幡主人的命令。当然修为高到一定程度的话,你可以全招出来。” 此话一出,风菱打消了刚才所有的猜想,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差点从小榻上摔了下去。十六年了,她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她背负的竟是如此沉重的东西—— 招妖幡,妖族至宝,能号令无数妖族的法宝,上古法器,虽不能呼风唤雨,但是能呼唤妖怪,那可比呼风唤雨更来得可怕,威力更大,毕竟传说有的妖怪就能够呼风唤雨! 风菱不知道上古距离如今的世道究竟隔着多远的时间,也不知道上古妖族究竟有多强的力量,但是光凭招妖幡能招出无数妖怪而言,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夫君道人没有等风菱回应,歇了一口气又缓缓道:“换言而之,拥有招妖幡的人,能支配上古妖族,也相当于成为了众矢之的。”说罢,他这才望向风菱,浅浅一笑,“所以你若觉得危险,什么时候想放弃它了,随时可以拿给我。” 桌上的烛蜡滴在桌面,漾开了妖冶的花朵,夫君道人的话听起来即恐怖却又是事实。 的确,这样的法器即强大又危险,它能招出万妖,亦能惹来万妖争夺,一不小心就因为拥有这个宝贝送了命,这样的东西还不如早日丢掉的好。 可这一刻,风菱脸上没有惊恐,倒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神情柔和起来,盯着招妖幡,叹了口气道:“我果真是不祥之人啊,竟然能伴随着这样的东西出生。” 原来风菱出生之日起,招妖幡就伴在了她身边。虽然风菱出生之时的事她本人并不清楚,但儿时听人说过:在一个雷雨之夜,她出生了,随后一阵诡异血红色的妖光闪起,飞到了她身旁,待妖光散尽后,就见一块白幡与风菱同在。 从那以后,总会陆陆续续地有妖怪来骚扰她的家乡,让她周围的人都苦不堪言,直说她是不祥之人。 起初风菱并不知是因为自己拥有不祥之物才惹来的妖怪,直到一年前妖怪再次出现后,风菱才听清它们是来抢自己身上带着的白幡的。 不过终究不知这白幡到底不祥在何处,如今算是知道了,续而感叹道:“原来它是这样的东西,如此说来,我更不能放弃它了。” 夫君道人听到风菱的回应,似笑非笑地问到:“哦,为什么?难道你想用它来统领妖族?还是用它来报复妖族?” 风菱听到夫君道人的疑问,竟笑了起来,不正经地随口说到:“报复?这倒是个好想法。”说着,风菱看着夫君道人的眼眸,摆了摆手,摒弃玩笑后,正言道,“我不能放弃它啊,若是让它落入什么恶妖之手,那人间岂不会变成地狱。” 此时风菱在知道招妖幡的用途后,又再次忆起了师父的提醒。在师父临终之前,一直交代她:“菱儿记住,你手中的白幡不仅是留给家人辨认的信物,也是你必须要带在身边的东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它落入别人的手中。” 如今想来,师父应该是知道什么,才让她不要丢掉这个麻烦,怕它落入不善者手中,搅得天地大乱吧。于是,风菱续而问到:“夫君道人,你知道怎么让招妖幡再不能开启的法子吗?” 听到风菱这样的想法,夫君道人不知作何感想,只轻蔑一笑:“不知道。你不思使用此幡,竟还想着毁了它,真是浪费。你可知道有多少妖族为了夺它争得头破血流、天昏地暗。” 在夫君道人言语中,无疑风菱这样的做法是暴殄天物,然而她依然很肯定,很明了地道:“所以我才更不能让它落入别人手中了。既然夫君道人也不知道怎么毁了它的话,我就先拿着吧。一面南下找家人,一面找找毁了它的法子,我想,总能找到的。” 这无故背起的负担,既然背上了,还是要继续背下去,风菱如此想,往大里说与其放任这样危险的法器不管不顾,不如带在自己身边的好,而往小里她既然答应了她的师父,就一定不能失言,除非有一天招妖幡毁了,否则她就不可以放弃。 而如今她已经打定注意,要南下寻找当年水祸失散的家人,那就顺道将这麻烦带着走下去吧。 屋内烛光闪烁映进了夫君道人深邃的瞳孔,他没有反驳风菱的决定,只像恐吓般地提醒道:“你要知道,你拿着它随时都可能丧命。” “嗯。”风菱点了点头,却一点也没被这看似恐吓的提醒吓住,反而露出了一道清甜却又真挚的笑容,道:“但是我有夫君道人保护我不是吗?而且若我真不小心丧命了的话,它还有夫君道人你呢。” 被风菱点名的夫君道人闻之一哼,身体往后一靠,又摆出了悠闲看书的姿势,续而道:“我可不会想办法毁了它。”说着,他顿了顿,传出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暖意的话语,“所以想毁了它的话,你还是护好自己的小命吧。” 此时小城上空星辰闪烁,席席凉风吹过,在客栈中的一间客房里传来了风菱带着笑意的声音:“好…” 第9章 招妖 在风菱得知自己带着的白幡名为招妖幡之后,两人又聊了些关于招妖幡的用法的事情。 从夫君道人口中得知,原来这招妖幡也不是什么人都用得了的,它虽然是至宝,但是也要配上至强之人才行。 据说招妖幡中的妖族乃上古一族,所以十分强大,普通情况下是不可能听令于弱小之人的,除非那个弱小之人知道幡中妖族的模样和他们的名字才可以招出他们。 招妖幡里束着他们的一丝真灵,因此被招出来后,他们不得违抗召唤者的命令,所以获得招妖幡的人能支配他们,也无疑拥有了一支与天地对抗的力量。 正因如此,招妖幡才会引来无数妖怪的抢夺。 当然,如今追逐风菱的妖怪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上古妖族,因为用夫君道人对风菱的话来说:“若是之前抢幡者中有上古妖族的话,你已经死了。” 这一盆冷水给风菱泼得浑身冒冷气,好不痛快,不过,他说的是事实,风菱连对付普通的小妖基本都靠躲,更别说遇上比小妖强上上千倍或者上万倍的大妖了,一旦遇上,无疑就是被秒杀。 这一刻风菱才意识到夫君道人的重要性,虽然她不知道夫君道人到底有多高的修为,但不怕城隍的神仙应该还是有些用处吧。 当然风菱没遇上大妖怪,那并不是她运气极好,而是她从未让招妖幡真正现出实力过,那招妖幡上的铃铛正是招妖幡能被大妖感知的东西,铃铛一响,即为招妖。 风菱拿了招妖幡十六年,直到今晚才让铃铛响起,而响起的原因自然是她无意间招了一个大妖。她今夜在废屋中见到的画像竟好巧不巧正是一位真灵在招妖幡中的上古妖族,“未芝”这个名字就是那位大妖的名字。 于是招妖幡正确使用方式就是,当召唤者念及被召者名字时,能对应上被召者的模样,然后便可感应到招妖幡中的被召者真灵,再晃动招妖幡,从而招出被召唤者。 至于为什么最后那位“未芝”大妖没有现身,据夫君道人分析是风菱力量太弱,让他在赶来的半途中挣脱了被召唤的束缚,又回去睡大觉了。 对于这样的分析,风菱无话可说,她也很无奈,谁让她真的实在太弱了。 经过一晚上的详谈,风菱在难得安静的环境中睡着了,做了一个好梦。 梦中一个好听的声音,淡淡的却让人很安心,他好像在说着:“你果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 与之同时,在不知何处的一座望不到尽头的岛上,树林茂盛,山峦座座,山上浮云飘动,好似带着仙气,山间飞禽走兽,灵动如幻物,整座岛屿看起来就像披了层七彩霞光,冒着蒸腾的彩气,岛屿中央一座宛如宫殿般气势恢宏的山府竖立在正中。 山府内层峦叠嶂,贝阙珠宫无数,隐约可见如天仙般的美丽女子在府中行走。而在府中一处幽静竹林深处,一位白衣男子正坐在一张石几旁摆弄推演之术,只见他将两块形状如龟甲的黑玉抛入桌面,来回了几次。 此时男子身边站着另一位身穿藏青色外袍的人,低着头,似乎是在观看学习白衣男子手中的卦象一般。 不久,白衣男子演罢,伸手取了桌旁的酒壶,喝了一口,对身旁男子笑道:“我说你,既然都被招了去,总归应该看一看招你之事是何人说所为,你却倒好,去到半路却又回来了,当真是白去了一场,连招妖幡的面都没见上。” 说话间,身旁青袍男子的模样露了出来,浑身散发着一股脱俗出尘的仙人气势,却是配上了极不匹配的丑陋面容,也难怪会因模样在那画像上被风菱看一眼便记住了,因而此人正是风菱无意间召唤的上古妖族,名曰“未芝”。 此时一阵和煦的微风吹过,分不清究竟是怎样的季节,只见林间麋鹿在泉水边跳跃,好像愿意永远驻足于此地度过无数的四季。 那白衣男子玩笑般地与未芝的抱怨被风吹了去,未芝也并未有怨言,仍旧低头道:“我的确是有些许好奇想知道是何人在使用招妖幡,不过去的途中被主君给截住了,让我先行回来。我也只好回来了。” 原来昨晚未芝原本正在一间院子中扫地,可是突然之间,眼神呆滞,丢下扫帚,就飞了出去。而当时白衣男子正在未芝身旁,看到院子中莫名其妙地只剩下了扫帚,这才卜卦一算,算出了竟是招妖幡现世,有人在使用招妖幡。 白衣男子想到这里,又品了一口杯盅里的泉酒,笑道:“哦,原来是主君让你回来的。”说着,他侧头看向未芝,侃了一句,“主君让你回来,你就老老实实回来了?你不会悄悄跟在身后,躲着看一眼到底是何人在招你吗?” 白衣男子虽然昨晚算到有人在使用招妖幡,却算不出是何人,这样的结果让他很是好奇,毕竟他的推演之术在神仙之中可是排得上名次的。 未芝见白衣男子懒洋洋的抱怨,很是无奈,委屈道:“白泽君您莫说笑了,我的修为怎能跟得上主君,再说主君的交代还能违背不成?” 白衣男子收起玩笑的韵味,点了点头:“是啊,可是当年鲲鹏就违背了。” 提到“鲲鹏”之人,未芝一脸憎恶,好像连这个的名字都会让他生出无故怒火一般,恨恨道:“那个叛徒!想如今招妖幡问世,他必然已经开始下手了。” 白衣男子听闻,仰头看向天边漂浮的云,将两手塞进了袖子中,好像赞同未芝的说辞,道:“是吧。”说完,他站起身,拂手一挥扫去身上的尘土,往楼阁中走去,“走吧,天上来人了,主君有交代,要去见一见。” 说完,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阆苑宫阙之中。 *** 今日事起,不知将席卷多少风云变幻,立于暴风眼中心的风菱即将面对的是无数比之强大不知千百万倍的妖族的侵扰,她自是心中已有决心。 所以现在起最让她头疼的倒并非招妖幡惹出的是非,而是多了个夫君道人,便多了份口粮,她一面南下寻亲,一面还要努力地为人算卦赚更多的盘缠。 当风菱还在困惑于她的生计大事之时,她并没注意,她的头顶白云之上,早已掩盖着一团浓厚的黑云,望不到边际,仿佛把整个世间都笼罩了,危险并非她看到的那么简单。 第10章 筑基与悟道 自招妖幡问世之后,风菱身边就多了一个夫君道人,此人跟着她,倒是让她减去了亡命逃窜的概率,当真是位大能。 只不过风菱至今不知这位大能的真名,虽然以她的小心思是想算计夫君道人一番,自以为夫君道人即是护幡之仙,那极有可能在招妖幡里亦有真灵,而若是确有真灵,她知道夫君道人的真名后,就可以用招妖幡来限制于他,不用再每每被他强势“欺压”。 可惜风菱试探了多次夫君道人的真名,都被夫君道人轻描淡写的避开了,还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唔…夫君我成道太久,名字什么的,不知多少万年前的事,忘了。” 而当风菱听到他用“时间久远”、“多少万年”这种回答来应她时,她总有些恍惚之感,毕竟光瞧夫君道人的模样,实在无法与几万岁、几十万岁联系起来,怎么看都觉着不过二十未到的模样,而且还是俊得不可方物的模样。 这俊脸上总是透着一副像是于高山流水的从容,但从容却让人望而却步、不可触摸,而俊脸的主人也有着一个相配的名字,唤作“帝俊”。 当然他的真名,风菱很久以后才知道,如今的她只是被帝俊堂而皇之地占着便宜,喊着“夫君道人”,还不自知。 不过,虽说认识了帝俊之后,风菱过上一段可怜凄惨的日子——每每经过一个城池,就要早出晚归到集市上为人卜卦赚盘缠,且夜晚时候只能睡小榻,称呼上又不自知地被人占了便宜。但是,风菱的修为却是略有所涨。 结识了帝俊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风菱的修为不再停留在肉身淬炼过后的身手敏捷之上,而是进入了悟道阶段。 悟道是她师父的看家本领,可惜她从前只学会算算小卦,要达到那知天命,混淆天机的程度还真是望尘莫及。 好在如今,她通过“偷看”帝俊与前来夺幡的小妖争斗之时露出的法诀和神通,学会了许多,也开始自行将这些法诀吸收进自己的神识之中,更有甚者,帝俊的功法似乎更适合她学习一般,也因此她竟在短短两个月就达到了“炼精化气”中期的修为。 至于帝俊偶然泄露法诀和神通之事,风菱一直觉得他是有意为之。 因为这两个月来,前来抢夺招妖幡的妖族不在少数,而帝俊解决小妖都要斗个三四回合,可解决大妖却是简单粗暴地拎着大妖,一挥手进入了一个被叫做“须弥芥子“的空间,随后还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他就一个人半点伤痕没有地回来了。 如此看来,帝俊应当是有意和小妖比划,让风菱在一旁看着学了去。 不过,帝俊此人的心思真让风菱琢磨不透,若说他是有意让风菱提升修为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教,可他却一口回绝了教导风菱修练一事。 而回绝她这件事,风菱尤为记得,且每每想起就会面红不已,此事大约如此: 两人相识约一个月左右,一日帝俊刚帮风菱解决了一个妖怪,风菱见帝俊如此身姿神勇,自然生出了跟他学习的念头,于是就过分殷勤地奉上他口上没说过,实则却最喜欢吃的桂花糕慰问道:“夫君道人,辛苦了,是不是很累呀?” 帝俊淡淡扫了一眼风菱热忱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接过桂花糕,嗯了一声,便就问道:“有话快说。” 风菱经过一个月的接触,自然知道帝俊是个聪明人,也不含糊,就把自己小心思给说了:“我是想着,见您总是这么辛劳,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不如您教我七八个法诀随意玩玩,让我修为提升了为您分忧如何?” 风菱说着,就将桂花糕的食盒摆到了一旁,立即窜到帝俊背后,更加殷勤地为帝俊锤起了肩。 谁知帝俊完全不吃这一套,听她说后,连眼神都懒得扫她一下,淡淡问道:“你是想让我做你师父?”而问完之后,等风菱笑眯眯地点头后,却一口拒绝道,“可惜,我不教根性低浅之人。” 帝俊此说差点没给风菱气吐血,好在她已然了解帝俊的脾性,因此也没跟他别扭。只是厚着面皮不死心地往地上一蹲,就装可怜地“哭诉”道:“可是…可是若是夫君道人不教我,总有一天我会在你没留意的情况下被妖怪吃了的,可怜…” 可惜帝俊此人似乎不是石头就是冰块,毫无怜悯之意地盯着在地上碎碎念的女子就道:“哦,那不正好?他把你杀了,我就可以直接取幡走人。” “…”听到作为一个自称为“守护神”的人说出这样的话,风菱也知道了在帝俊面前装软无用,也只好硬碰硬,转而哼道:“你可是守护神!作为守护神不是应该不希望被守护的人死吗?” 而当风菱搬出帝俊作为守护神的职责时,帝俊明显有了反应,只不过却往风菱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去,他缓缓说道:“嗯,你说的对,这倒让我想起来了,有那么个法子可以借我提升你的修为。” 风菱一听来了精神,径自问道:“什么法子?” 她本以为帝俊当真想帮她,还越发高兴地盯着帝俊不慌不忙地捏了一块糕含在嘴里,缓缓说了四个字:“合道双修。” 这单单四个字,风菱非门非派的,自不知它的意思,心里还以为就是两个互对着坐着传递功法,让她可以瞬时间收获极高的修为,于是更加激动地问道:“什么是合道双修?怎么修的?” 不过,这合道双修并非风菱所想的两人互相面对面、掌心对掌心就可以双修的了。原来,它是要行云雨之事,通过阴阳交合、互补才能达到真正的合道双修。 因此在听到帝俊面不改色地回答到“唔…大约就是你们凡人所说的行床笫之事”后,风菱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脸颊刷地一下,红得可比晚霞灿烂了许多,顿时大叫起来:“什么!绝对不行!你…你太轻薄了!” 而后帝俊就以淡漠的一句——“不过就是男女之事,修道之人何拘小节”作为求师一事的收场,彻底打消了风菱拜他为师的念头。 所以此事之后,风菱不仅每每想起就面红耳赤,且再不敢与帝俊提让他教自己之类的话,于是只好在他与小妖争斗时“偷学”一些,却没想到竟略有所成,莫名其妙地达到了化气中期。 当然这也不完全依赖于帝俊“无意间”泄露的法诀神通,毕竟这只是悟道,若是没有足够的筑基也是不能轻易提升修为的。 而筑基正是对肉身的淬炼,想要淬炼肉身一则靠法诀修炼,二则靠吃灵宝丹药提升。风菱虽然先前不足,一没有个拥有各种强横法诀书籍传承的师父,二没有天材地宝的门派洞府,但是风菱却能吸收月光精华淬炼身躯。 风菱从帝俊口中得知,自己先前之所以在月光之下能跑得比修为高出自己好几截的妖怪还快,是因为她能吸收月光之精华助已修炼成道,只不过她先前不知,把吸收的精华都胡乱吞了下。因而在明白此事之后,风菱肉体淬炼也开始了突飞猛进,连睡梦中都能有所精进。 正因风菱修为的提升,两人南下的速度也就快了许多,很快就离开了先前所在的国家,来到了另一处国土中的名为狮岭州的地界。 第11章 狮岭州 狮岭州地界内民风淳朴,大小三四座城镇,其间间隔不足五十里,几座城镇虽称不上繁华无比,倒也算得上热闹紧密,青砖黛瓦,多的是茶舍酒家,行的是商贾贩夫。 朝阳辉辉,洒到了青苔斑驳的石板街道上,刚到卯时,街上就见几位脚夫赶着毛驴穿过城边流水的草桥,往市集中走来。 不过多时,一座小城中唯一的市集热闹起来,乍一看,当真各色小摊鳞次栉比,有卖糖人的,有卖米酒的,有卖字帖的…不过这都是平常街景,与大一点的城镇一比,倒是不足为奇了些。 可这市中却有一处极为不协调的地方,那便是行走于集市中的一人,哦,不,或者不该称为是“人”的家伙正在与卖猪肉的小贩讨价还价。 只听他用他那粗嗓门,大声争着:“老板,大王我可是你的老商客了,今日买你三十斤猪肉,你却给我开如此高的价,这是蒙我呢!你再给我便宜些。” 那小贩切着猪肉,听到这“人”瞎嚷嚷,不客气地向此“人”道:“黄狮大王,你也是老客户了,怎的不知最近天热,新鲜猪肉涨价涨得厉害,你这一要就要三十斤的,我这价钱已经很公道了,你要没钱就少买一点。” 说话间,小贩抬起了头,看向这被唤作黄狮大王的家伙,这家伙一身黄毛,身披皮制甲胄,一对绒耳,面露狮像,分明就是妖精模样。只是奇就奇在小贩非但不怕他,还与他做生意。 而这黄狮大王听到小贩的不乐意,也没有恼怒,还计较道:“唉,老板,我这不是今日要宴请隔壁山头来的猱狮兄弟吗?待会还要买沈大娘家的杏花酒,要全用在你这,那可买不了酒了,你就稍微便宜一点。” 这黄狮大王虽说的确是个妖怪,但委实也忒客气了些,似乎经常来这集市上买酒买肉,倒是跟小贩们熟络了。 这可是此城中最特别的景象,堂堂一个妖怪不吃人,不骂人,倒还大剌剌地不化人形,就以妖形行走与闹事之中,也不知是闹什么幺蛾子。 而后,黄狮大王跟小贩又多啰嗦了两句,总算如愿以偿地讲了价,买了肉走了。 待黄狮大王走了没多久后,一个身穿月白锦衣的女子就提着一把比她还高出半个头来的白幡出现在市集之中。 此人一副街头算命道士的打扮,发鬓由一条月白丝缎缠着,插着一根玳瑁簪子,看起来像是准备在集市摆摊算卦来着。 不过,在集市人眼中,她却与骗财卜卦、愚弄乡亲的“臭道士”沾不上边,女子眉清目秀,宛如盈盈皎月,身形清丽,气质出尘,带着一股淡雅的清香缓缓而来。 此地之人极不喜自诩降妖卫道的“臭道士”来城中行道,女子算是个例外,虽面上总带着那慵懒恣意的气韵,但不染尘俗的姿态和洁净清秀的容貌,让集市中人生不出半点厌恶之意。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南下寻亲的风菱,她在此地驻足了一日。 原来,风菱虽有意南下寻亲,但由于当年家乡一带因水祸侵袭,家人们南下逃难,不知往哪里去了,这南面又不是个地点,光南就分正南、西南、东南,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家人去了何方。 再加上当年风菱年纪太小,和被妖怪侵扰的不好回忆混杂在脑海,真就一点家人在哪的线索也没有。只好先前往当年失散的地方,往南打听,寻找线索,因此也不赶时间。 最近,她正好路过狮岭州,见此地人多,便准备多攒些盘缠再出发。 至于她的“夫君”——帝俊此刻没跟着她的原因在于,帝俊此人虽挂了一个守护神的名头,但除了帮她解决妖怪动动手以外,就只剩当“雕像”赏心悦目这一个功能了,至于两人的生计问题,从来不在帝俊考虑的范围以内。 平日里都是风菱出门为人卜卦赚盘缠,而他就呆着客栈中,不知是在练功还是睡觉,总之闭着眼,用他那修长的手掌扣拳杵腮,侧躺在软塌之上几乎都不会动上一下。所以,风菱在集市上摆摊这种时候,他压根不会出现。 而且最近随着她修为的提升,风菱便发现帝俊越发“懒惰”了,要是遇上的是大妖还罢,要是遇上的是小妖,帝俊就往树上一靠,随意地翻着份竹简,让风菱自己解决。 每每如此,风菱都要一边与妖怪打斗,一边心里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修练,争取早日修成证道,好赶走这个吃白饭的家伙。于是,风菱边心中念到:“好,修仙一事,我就先定个小目标好了,达到夫君道人的修为!” 想到这里,风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提起了精神,找到一块无人认领的摊位,就坐了下来,扑了块白布,写上“一卦五文”的字样,吆喝起来。 此时集市上行人更多了,眼见各类小摊都有人问津,唯独风菱的生意却一直没有开张的迹象,她有些坐不住了。想想,昨日也是这样,只有一人算卦,还是因为把她当作了摆摊演艺技师,丢错了铜版,不得已才算上一卦,而今日巳时已过,仍未有一人找她寻问吉凶、姻缘… 其实风菱昨日便就发现,此地与其他地方不同,她这几月来经过的城镇都不难见到道人打扮的降妖除魔或和她一样卜卦算命自称“天师”的家伙。 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极受百姓喜爱,礼敬有加不说,更有甚者被奉为上宾。可狮岭州这里,除了风菱外一个“天师”都见不着,真就好生奇怪了。 毕竟这个世界,修道之风盛行,时而灾祸不断,时而妖魔侵扰,随便来个打着降妖卫道、趋吉避凶的道人,就受到百姓热捧。 而狮岭州没有一个道士、和尚随便溜达,难不成此地实在太过安宁太平,无妖无魔,纷争不起。 奇怪之中正好,风菱身旁摊位就坐着一位卖米酒的,看起来面善的,又似乎是当地人的小贩,于是她问道:“嘿,老兄!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与我同行的道长呢?你们这里的人都不信教吗?这么自信!” 第12章 黄狮精 风菱之处先且不谈,话说回黄狮大王,自他提了肉和酒回到山中洞府之后,隔壁山的猱狮精就来到了他的洞府。 猱狮精一身紫毛,毛发较多,耳朵极短,鼻子小小,目光涣散,若不是他体块较大的话,论相貌应当属于呆萌型。 两妖坐在黄狮精的窄小洞府中,大白天的就开始了酒宴,洞中蹒跚的树枝攀在岩壁上,看起来有几分苍凉,唯一的违和感便是两妖吃着的是集市上做好的酒肉,实在太过细腻了些。 一滴灯油滴落到石几之上,酒过两旬,两妖攀谈正热,猱狮精眯着眼拿大碗轱辘轱辘一口将酒喝下肚,就耍起酒疯来,大哭特哭。 这猱狮精酒量不大,因而面上已显红润之色,他渣了渣嘴,叹道:“唉,还是老兄这里舒坦,我那山头,估计再过些时日就过不下去了。” 黄狮精闻之,捏了捏鼻头,一时不知猱狮精这哀伤来自何处便就问到:“老弟这是何意,你那山头可谓是难得的灵气充沛之所在,还有天生灵茶古树助于修练仙道,怎会有过不下去之说。” 猱狮精又叹了口气,解释道:“老兄不知,前个月走南方来了一群门派子弟,看上了咱们那山头,想要占为己有,那些个门派成日打着降妖除魔的口号,法宝又甚为厉害,咱们敌不过啊,只有躲咯。” 听闻猱狮精的难处,黄狮精也摇了摇脑袋,叹息道:“的确,那些个道士门派仗着法宝欺负我等妖族实在过分,可惜我等没有大仙庇护,拿他们一点法子也没有。”随即,他顿了顿,又想了片刻道,“那不如老弟离开那座山头,咱们一起去寻个厉害的师父,讨些宝贝。” 黄狮精如此提议并非今日一时兴起,其实早有拜师的念头。他本是一头黄狮,吃山间灵果所化成精,因而从未有学过什么正规的修仙之法,都是自己琢磨了些法术,原想下山拜师,但苦于如今“天师”当道,一则深怕自己一出山就灭了,二则也怕招惹麻烦,因而不敢远行,想结一同伴。 因此如今既然猱狮精提了起来,他也正好叫上猱狮精与自己结伴同行,一同寻找师门,好互相有个照应。 可不想,猱狮精听到黄狮精的建议,却不为所动,反而摆了摆手:“唉,咱们出山又能走多远,早晚不也得化了灰灰,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黄狮精一愣,心想先前猱狮精不提出山,恐怕是享乐于自己的洞府那点灵气而不愿动身,如今却说什么早晚也得死的话,如此消极,倒是让他不明白了,于是问道:“这是为何?虽说下山确实危险,但你我好歹也是修练了五六百年的妖族,也不会轻易被那一两个道人所杀啊。” 猱狮精继续摆了摆手,否定道:“倒不是顾虑那些个小道人,我怕的是…”说着,他停了停,端起酒碗就将其一口饮尽,仿佛给自己壮胆了一番,才定下神,绕到黄狮精耳边小声说到,“老兄可听说过招妖幡?” … 此时,两妖口中所说的某位手持招妖幡的女子正在烈日下与集市中身旁的小贩无语地对视。 因为就在前一刻当风菱向小贩问起此地为何没有“天师”时,小贩立即向她投来了一道诧异的目光,不,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看傻子的目光,且连“道长”的尊称都没有,就道:“姑娘,你说你一个小丫头学什么不好,骗要学骗人这种行当,真是可惜了一张好面皮。” 风菱一愣,仔细思索了一下自己好像今日一整日还没说过骗人的话吧,怎的就被人说成骗子,纳闷之下,准备理论。 谁知,小贩继续说到:“你们卜卦算命这一行在本城行不通的,此地之人谁不知道所谓‘天师’无非就是些会些法术的家伙,亦或画符点火的坑蒙拐骗之徒,哪能趋吉避凶,再说你看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哪能有甚修为,尽学别人骗人了不是?” 听完小贩说的,风菱明白了,看样子此地虽无修道之人,但对修道之事竟都略知一二,不像其他城镇,见到道士随意画张道符、起个咒术就被奉为天人。 只是听小贩的说法,恐怕他们对道法也只知点皮毛,否则也不会见风菱年轻就把她当作装成道士招摇撞骗的假天师了。要知道,莫欺少年穷这话,在各行各业都是行得通的! 这世间大道有三千,谁说年纪轻轻就没有修为了呢?不过,他说的也没错,风菱的确修为不高,为人卜卦也只是算个大概,其余的大多都是她半猜半推道给别人听的。不过,这跟江湖骗子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虽是算个差不多,好歹风菱也是差“不多”,并非随口胡诌,五十步和一百步还隔着一个鸿沟的距离。 不过对此风菱也无法反驳,只得将就着问到:“哦,听大哥所说,那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都会卜卦算命?就算遇到高人也不稀罕?” 小贩摇摇手,回答道:“倒不是我等都会卜卦算命,只不过是不甚稀罕罢了。此城乃是个偏僻小城,平日里那些货郎都不会途径此地,哪有什么大灾大难,所以卜卦吉凶之类的,我们有黄二那厮也就够了。” 说到这里,小贩仿佛来了兴致,竟然径直走到风菱身旁,寻了个地方坐下,继而开口说道:“说起黄二那厮,实为一个泼皮无赖,若不是他能时常寻些山货前来,我定要打上门去找他!” 这小贩委实是个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风菱不过就是念着自己生意被阻,想要探个一二,谁知这怎么就扯上“黄二”的家伙,好在她今日意外的闲,闲聊就闲聊吧,于是攀谈道:“不知大哥与黄二有何深仇大恨?” 小贩听到风菱亦听得附和,瞬时便拿出了说书人的气势,不仅口述,还比划起了动作,挽起袖子道:“嘿!那黄二好吃酒肉,每次卖完山货,都要寻我前去喝酒,可待我酒醒他便不见踪影,银两不付,酒倒没少喝,你说可恶不可恶?” 风菱眯起了眼,心道,每次都当冤大头的你也是厉害了!不过听书人可不负责调侃,否则无端让说书人伤心,可就是她的不是了。于是风菱点了点头,很是敷衍地:“嗯,的确可恶。” 这时小贩还沉浸在自己故事之中,心疼着酒钱,哪有听出敷衍之意,还在滔滔不绝:“不过,那厮虽无耻,本事却是有的,莫说卜挂算命,求雨炼丹也是会的。去岁本城大旱,他登台作法,求得甘霖,也算造福一方……” 这一说便是午时之后,日轮当头,晒得说者口干舌燥,听者汗流浃背,听完之后,风菱只有一个想法,会一会这黄二,看他究竟有几斤几两,是不是个比自己还厉害的“江湖骗子”,竟霸了本地市场,抢了自己生意。 第13章 夺回真灵 此时在“黄二”洞中,酒已半酣,当猱狮精悄悄地与黄狮精提起招妖幡时,黄狮精面上倒没什么变化,想必是从未听说过此物。 可是见猱狮精如此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提起,这黄狮精也不能不提起精神认真问道:“未曾听说,这是何物?” 猱狮精提起招妖幡,可比刚刚提起那些门派弟子畏惧了许多,好似声怕讲了此物的坏话就会被天谴一般,目光游转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我也是不久前听闻隔壁村的大黄提起,说这是咱们妖族的至宝,咱们的真灵都在那幡里面。” 黄狮精一听,跌落了手中的酒碗,大惊道:“什么!还有这等宝贝?!那可不妙啊!我等妖灵要是等在那东西里面,不是随时都可能被它支配吗?”说到这里,黄狮精暗自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哪里情理不合,但却说不出所以然来,便就作罢。 而此时猱狮精已经喝得脑袋迷糊了,听到黄狮精的感叹,便也附和道:“那可不是,我听说啊,只要招妖幡的幡主不高兴,随手就可以把我等真灵给灭了,到时候我等就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说着,他又大口一碗酒下肚到,“所以,你说我等还学什么法术,等着化灰灰吧。” 关于招妖幡的消息对黄狮精的震撼很是大了些,因而也来不及他细想其中不合情理之处,只也跟着猱狮精点了点头。 可就在他点头之后,他终于想到了那不合情理之处是什么,于是突然问道:“不对啊,我说兄弟!我们的真灵怎的会在招妖幡里面?我等连招妖幡都不曾见过。” 经黄狮精一提,猱狮精虽是迷糊,但也回过神来用他不灵光的脑袋想了想,道:“说的也是。” 不过,对于一个醉汉而言,此刻最难的便是动脑筋,他虽也觉不对,但还是又摆了摆手,直接躺倒了地上道:“嗨,管它作甚,谁知道它是什么妖法炼制的,大道三千,我等小妖怎知大能手段。罢了!罢了!” 黄狮精见状,却不能就此作罢,急忙拽起瘫倒在地的猱狮精,叫到:“不行啊,兄弟。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若真是真灵在招妖幡里面,怎么也得讨出来才行。你先别睡,跟我说说那东西现在在什么地方?长的什么模样?在哪位仙人手中?” 猱狮精被黄狮精一晃悠,又清醒了半分,缓缓答道:“倒不是在什么仙道手中,而且就在此地。” 黄狮精一愣,他先还觉得若招妖幡真如猱狮精说得如此可怕,那怎么也会在神仙手里。而若真在什么神仙手里,他也做了打算,大不了找人问问寻那神仙的办法,找到之后求求那神仙放他们兄弟一马。可是万般没想到,这招妖幡此时正在狮岭州。 于是,黄狮精不由大惊道:“什么?怎的会在此地,它不是妖族至宝吗?” 猱狮精揉了揉脑袋,也是不明,不过他速来喜欢与村头大黄闲聊,小道消息甚多,且每每得到的消息都是真的,倒陈述道:“对,就在此地。而且怪的是招妖幡非但不是哪位仙道拿着,还是个凡人女子拿着。” 相反的,听到猱狮精如此作答,黄狮精突然没了精神,放开了拽着猱狮精的手,颓坐回地上,道:“兄弟,你可能听了一个假的消息吧。” 见状,这次倒轮到猱狮精来了精神,急忙道:“还真不是我听到了假消息。你要不信,你自可去城里瞧,据说那凡人的辨识度还挺高,长得忒漂亮,一身月白裳,喜欢给人算卦,背后背一把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的白幡,幡上妖气极重,那便是招妖幡。” 听到猱狮精这么正经,黄狮精又拿回了精神,打了个激灵道:“果真?那我去看看,从她手里把招妖幡抢来,夺回真灵。” 这黄狮精是个行动派,只要起意,就是说走就走,立即爬起来,就要出门。 猱狮精见状,忙地拉住黄狮精说道:“别,你可别去。听说这凡人女子虽修为低了些,但她身边跟着一个道人,那道人不知什么来头,传言三头六臂,会喷火喷水,一个巴掌就把人打成灰灰了。” “…”黄狮精闻之,冒出了冷汗,呆愣道,“什么?那样的道人不是妖怪吗?长得比我等还可怕!你确定你听到的不是假消息?” 猱狮精经他一问,这倒有点不确定,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话虽如此,黄狮精虽然心中有些畏惧,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真灵还在招妖幡中,却又不能就此算了。于是,在两人又喝了几盅酒之后,他终于想到了办法… 不多久,城中热闹的集市已经接近散场,夕阳的光辉洒了下来,风菱摆了半日摊,正经生意没做,尽闲聊去了。 她着手开始收拾着摊位,准备回客栈去,计算着明儿打早带上帝俊去会一会那“黄二”。可没想到,正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童突然出现在她的摊前,抛下了好几枚铜版,对她道:“道长,我家老爷支我来邀请道长去府上,为他算上一卦,不知道长此时可有空闲?” 风菱看着桌上的铜版,似乎心中有一念头闪过,眉头微蹙了一瞬,却有转了笑脸,道:“今日天色已晚,童子家老爷可否等得,待贫道明日再去?” 小童一听风菱不愿意,不由着急起来,一改刚才的口吻,慌忙就道:“不行!他可等不得的!”很快,小童说完之后就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毕竟是孩童,心里藏事之后,心虚是再平常不过了。 只见他支支吾吾,脚掌往内扣着,低下了头。直到好一阵后才再次抬起头,又从口袋中掏出几块铜版道:“道长可否今日前去,我家老爷腿脚不好,不能前来,但若明日的话,老爷要出远门也没有时间了。” 风菱看了看桌上的铜版,又抬头向城外的山上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小童之话漏洞太多,前言不搭后语,恐怕也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想到这里风菱自顾自地冷哼了一声。 转而看向着急无奈的小童,叹了口气:“也罢,我就随你去看看吧。”话闭,也未来得及与帝俊打声招呼,跟着他往他所指的老爷的宅院去了。 第14章 深藏不露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西下,唯余残辉扫在西山之上,那一抹朝霞今日格外艳红,彷如滴血的残阳,风菱看着那天边的景象,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平日里与人算卦,倒也不算全都装模作样的,偶尔也确能卜个吉凶,因此光观此天象,她亦能知道她此时所行之事有几分凶险,可是究竟有多凶险,是为何事,她道行毕竟浅显了些,无法算出。 思量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郊外宅院门口,风菱见到宅子收起了刚才的眉头深皱,对小童笑道:“看样子是到了呢。” 小童听她的话,抬起头一看,本是准备应一声的,却不想在看到宅院后不由自主地发了一声,好似很奇怪一样,道:“咦?到是到了,怎么会?” 风菱见状反而似乎明白了,但也未说明,只径自跟着小童就进入了宅门,才笑道:“是不是觉得怎么会由山洞变成了宅院?”说着,她也未等小童应声,便又道,“贫道刚才为小友算了一卦,你若此刻再不回家,恐怕今晚会有血光之灾,因而劝你快些走吧。” 说完,风菱突然换了眼神,凌厉地盯着内宅就大喊了一声:“好了!我既然应邀来了,你就放了这小子,妖怪!” 风菱话音一落,突然间一阵飓风卷起,宅子变换了模样,竟化成了一座山洞,而风菱所站的位子正是山洞入口处的石板。而随着一片幽光,一位狮头身的妖怪出现在风菱面前,正是那黄狮精。 小童见到黄狮精,出乎风菱意料,他竟没有半点恭敬或是害怕之意,大剌剌地就喊了声:“黄二叔,人我给您带来了,你答应我明日请我吃糖人,可别忘了!” 听闻,黄狮精也粗声粗气地应和了一声:“臭小子!不准喊‘黄二’!叫老子黄狮大王,好的不学,尽学你家老儿打混儿!” 听到两人的对话,风菱微微一愣,当真摸不着头脑了,原来她先前听小贩说提的黄二竟是个妖怪,而为何人不怕妖,妖也不吃人,还摆着番其乐融融的样子是作甚,这世上还有和人相处融洽的妖怪吗? 在风菱眼里,妖怪一直是讨厌又残忍的存在,是带给她恶梦的存在,是无恶不作的存在,可是… 风菱不想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他们,在她眼里也许小童与黄二相处极好,只是假象呢,否则何至于让小童把她骗来,指不定是他把小童都给唬住了而已。 风菱并非不知道小童是被人支配,也能察觉小童递给她的铜版之上沾着妖气,因而当时猜想恐自己不来,小童下场极惨,没想到却见到眼前这般乌龙的场面。 在风菱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小童冲她道:“道长莫怪,黄二说你俩是熟人,但他前些日子惹您生气,您不肯见他,所以让我说谎骗您来。” 风菱听闻童子道歉,冷冷扫了一眼,非但不原谅,还突露凶相,道:“哼,你说莫怪我就不计较了?你可真是胆大,连我都敢骗,看我不拔了你说谎的舌头。”说着,风菱就抬起了手。 小童见状,浑身一颤,立即拔腿叫着就跑出了山洞。可是风菱好像只是随意说说,她抬着的手根本没有要抓住童子的趋势,只在童子跑走以后,风菱唇角淡淡一勾,将手慢慢背回了身后。 这一切被黄狮精看在眼里,生出了一丝复杂的感觉,皱着眉头大声对风菱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好心。” 听到黄狮精的感叹,风菱并未作答,只对他投去了一道“你此话何意的目光”。随之黄狮精便才继续说到:“你是担心你不来,我会吃了那小子,所以你才冒险前来的吧?刚把他吓走也是这个意思?” 真是自作聪明,风菱对他的疑问一点也不认同,在黄狮精没注意之时,手指已经放在了身后的招妖幡上,轻蔑地笑了起来:“冒险前来?好心?我说妖怪,你莫非得了失心疯。我可不在乎那小子的安全,我只是好奇来看看罢了。至于以身犯险,你更是妄断了,我既然敢来,就有自信出得去,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黄狮精是个直性子,被风菱一讽刺,本来还想着风菱此人虽然面上看起来嚣张了些,但实则应该是个口是心非,却心地善良之辈,若真是如此,他还真下不了手,为了取回真灵就要了她的性命。 可是如今看来,风菱的性子委实恶劣,实在不能忍,于是黄狮精变了脸色,有些微怒,叫喧道:“你说什么?!怎么有你这般如此狂妄的人,居然还拥有招妖幡这等至宝,快快交出来,饶你一命!” 说罢,行动派的他伸手一挥,就将墙上挂着的一柄看起来毫无质感的土铲吸到手中,双手一握,准备持铲向风菱杀来。 风菱早有准备,立即握紧招妖幡,就向前一挡,她虽如今道行不见得成长太快,但凭借招妖幡的威力,倒真挡住了黄狮精的一击。 只见红白两色相交在一起,招妖幡的妖红之光大放,那渗红如血的妖光四溢,咄咄灼目,碰撞在土铲之上,一阵气旋呼啸而来,从两个法器的交接之处炸了开来,轰到墙桓、石几,噼里啪啦,沙沙作响,传出了一阵恼人的嗡鸣声。 一击下去,黄狮精瞬间大汗淋漓,毕竟他用的是真功夫,耗费了真元的攻击,而风菱与之相反,因靠着招妖幡的威力,她自己根本没有用力,当真一滴汗未下,轻松无比。 这样一幕,若给旁人看来,还以为风菱占据上风。 当然在黄狮精眼里,也以为遇到了深藏不漏的高人,即刻收了手,暗自心想:“什么情况?我一个修炼了五百年的妖怪斗不过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凡人?见她巍峨不动的样子,难不成她真是什么大人物。不妙不妙,应先查探她的修为才是。” 想到于此,黄狮精这才想仔细辨认一下,于是一边想用神识查看她那看起来随手一捏连骨头都能捏碎的单薄身体里的修为。可是这一探,倒让黄狮精大骇,他才发现自己竟查看不出她的修为,只感一阵浓厚的妖气扑面而来。 第15章 高人中的高人 黄狮精一试之下,更加后悔了,传闻法力高深到某种境界之人,别人是探查不出他的修为的,而如今他探不到风菱修为,只能感觉到浓厚的妖气,因而猜想风菱果真是高人中的高人,自己捅了大篓子了。 殊不知,风菱身上的妖气是招妖幡所发,而至于探不到的话,那是风菱的法力太弱,被招妖幡盖住,散发不出来罢了。 但黄狮精不知,只得认栽,因而心中忐忑,虽面上没有表现出害怕之意,但是小腿已经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石洞中光线忽明忽暗,黄狮精收了招,而风菱虽极不情愿收回招妖幡,但是她眼尖,余光一扫,就见黄狮精的小腿“咯,咯,咯”地抖个不停,已知他是胡思乱想之后被自己这个伪高人给吓到了。 因而若她不收回招妖幡,还在防御状态的话,那岂不是丢了“高人”的风度。 风菱不由心中计较到,这妖怪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打什么抖,难不成把自己当大神了?不攻自破? 风菱之前听集市小贩说,若真是黄狮精会求雨炼丹,那修为自然在她之上,要动起真格来,她必然是打不过的。 可偏巧她如今早习惯妖怪的攻击,面对他们也平静了些,脑筋也动得快了些,在大敌之前,不动如山是她的作风,她需要更冷静的思考,寻找到可乘之机,也因为这样的作风,她经常哄骗了妖怪,从他们手中逃脱。 此时看来,这一次遇见的黄狮精似乎比其他妖怪更惧于她,她不防试探一下,究竟恐惧到什么程度。 于是风菱收回招妖幡,握在手里,慢慢摸着幡面,道:“你也是想夺招妖幡的妖怪吧,不过你可是驾驭不了它。劝你一句,还是打消了你那痴念,否则落个灰飞烟灭,连轮回都入不了,岂不是白白糟蹋了你这百年修为。若你执意想死的话,倒不如本大神成全你。” 说完,风菱一晃,又将招妖幡举了起来,幡顶直指黄狮精的鼻尖。 而没想到,这一次,黄狮精对她的恐惧意外的大,明明只是虚张声势,却惹得黄狮精一抬头看见招妖幡挥来,腿脚不稳,身形往后一倒,“啪”摔到了地上。 黄狮精发誓,他真不是有意的,原本还想装模作样一番,装着他半点不畏惧,可是身体自然反应,往后一倒,就狮臀着了地。 顿时,石室中一片死寂,黄狮精眨了眨眼,面对自己的举动有些恼羞,呆了一瞬,赶紧腾身一跃,站了起来。如今之势,也由不得他继续与风菱斗智斗勇了,自然扑红了狮脸,勉强抬着毫无一点莹泽的土铲,破罐子破摔地叫喧道:“你…你…你,还我真灵!” 这一声若在先前那一幕发生之前还甚有威力,可如今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激不起听者的心绪,在略显空旷的石室中显得苍凉无力,彷如柔细的水珠掉进了深海,连波澜都不见。 风菱端着气质,听他所言,很快便缕清了关系,原来黄毛狮子是来讨真灵的,可是观他道行,也不过修行了百年的妖怪,而招妖幡中皆是万年之前的上古大妖真灵,显然黄二是道听途说了些什么,误会了。 既然他对招妖幡之事什么也不懂,风菱还担心什么,于是越发不着急的她,决定装高人装到底。她摆弄着手中的幡,心念一动,说到要装气质,就有一个现成的模板,那便是夫君道人。帝俊那张让人望而祛步的俊脸上的表情,正是好例子。 于是,风菱露出了一道睥睨万物的神情,用那种淡然的笑意,学的有模有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道:“你倒是有点气质,胆敢与本大神叫嚷,狂妄至极。你真灵在我手上,只要我心念一动,你便化了灰灰,竟还敢作妖?” 一听风菱言,黄狮精更慌了神,他望了望内室,想确定真假。可是他那专门打听小道消息的猱狮兄弟已经酣醉熟睡了,就算没睡,以猱狮精脑袋也想不清楚,根本不能辨识风菱所说之事。 其实,那招妖幡压根不可能因持幡者心念一动,就能把里面真灵的妖族灰飞烟灭,更何况黄狮精的真灵也不在里面。 因为,招妖幡虽是妖族至宝,的确有大妖真灵,不过都是上古时期的妖族真灵,像黄狮精这样新生妖怪,年龄未到千岁的,压根没赶上炼制招妖幡的时代。 当然这些秘事,黄狮精这样下层的妖怪是不得而知的,在风菱的连蒙带唬下,黄狮精手中的铲子停了好一阵子,犹豫了半响,突然“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眯起了眼,笑呵呵地道:“您老慢走。” 看样子黄狮精不算是个傻子,只是个不算聪明的痞子。 风菱见黄狮精这幅模样,心中早已哭笑不得,本还想着先唬一唬他,若是行不通,自己就打个岔,趁黄狮精不注意时在身上打一道从帝俊那里“买”来的隐身符闪人。 如今这样,早已不需要风菱逃跑,于是她更加散漫了,收起了笑脸,极有闲情逸致地正言道:“看来你是不与我打了。”说着,她又润了润嗓子,说到,“不过,你把我老请来作客,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这么送走,太便宜了些。” 黄狮精一听,不知风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问道:“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他可能从未遇到自己骗上山来的人,明明可以走却又不走的情况,如此看来风菱果然是高人中的高人。 当然,黄狮精根本不知道此刻,风菱怀揣着的恶劣想法是:“这么晚将本姑娘骗来,走大老远的路,我不收点利息还叫风菱吗?看他好歹也是几百年的妖怪,洞里应该有宝贝之类的,今日摆摊分文未入,非得从你这里讨回来才是。” 而想到这里,风菱一改先前那嚣张的容颜,随和起来,对他道:“本姑娘最近喜欢上了赌,既然是来‘作客’,不如跟你赌上一场再走也不迟。” 第16章 愿赌服输 黄狮精听闻风菱要跟他赌上一场,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个爱玩的妖怪,竟一时间忘记恐惧,激动起来,便就道:“好啊,那我这就去拿骰子。”说着,还自己碎碎念了一番,“最近穷得厉害,好久没去山下赌场了。” 见他这般欢呼雀跃,风菱一愣,难道这黄狮精与人相处极好是真的?否则为何会喜欢人间玩意。 风菱不得不想起自己自动忽略的事情,那便是黄狮精在这个小城人中的映象,他们说他会祭雨炼丹,造福百姓;他们与他讲话没大没小,没有隔阂,甚是亲近。就好像此妖是他们的家人、邻居似的。怎么可能?他是妖啊!万恶的妖怪!是追得她流离失所的妖! 风菱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就探问了一声:“我说你一个妖怪,怎么一天混迹在人群之中,难道是想与他们混熟了,喂胖了再吃?还真是有心机。” 黄狮精此刻兴冲冲地翻着他山洞中唯一的箱子,听到风菱略带讥讽的问话,突然抬起头来,哼哼道:“我才不吃那些弱小的人族。本大王是有原则的妖,还没沦落到欺负弱小,买酒买肉都靠银子。”说着,说着他就随地抓了一把蘑菇,“您老瞧,大王我平日里就靠卖蘑菇赚钱然后换酒喝的!” 风菱看着黄狮精摆出的蘑菇,轻蔑一笑道:“你居然敢随便就把家底给我交代了。” 被风菱一提,黄狮精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被风菱随随便便一讥讽就什么都跟她说了,面上一红,别过头去:“我…我高兴说!”说完,他又赶紧埋头找起了骰子。 作为一个妖,黄狮精一定是个不懂行情的妖,就算他不喜杀人掠货,为乱山下,但仅凭会祭雨炼丹这一点,就可足赚百两黄金。可他呢,不思用此神通赚钱,竟卖蘑菇山货为生,实在没有经济头脑。 看着眼前这个妖怪,风菱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彩,随即她还是继续装她的高人,冷哼道:“得了,你别找了,我没打算跟你赌骰子,我要跟你赌别的。” 听到风菱的话,黄狮精停下了手中的翻腾,好像更有兴趣了,问到:“什么,不赌骰子?那是赌什么?赌还有其他玩法。” 风菱扫了一眼激动的黄狮精,将招妖幡背回了身后,不再看他,抱手冷言道:“赌道有三千,只要想赌,什么都可以,我就跟你赌一句话,赌注便是若你输了,你这洞中的所有宝贝都归我如何?” 黄狮精一听,倒是有点退缩了,先不管风菱想如何赌,但他向来没什么宝贝,因而更加珍视自己五百年来收藏的宝贝,于是看了看地上唯一的宝贝箱子犹豫道:“你要我洞中所有的宝贝?” 风菱看着黄狮精的表现,更加确定那箱子里一定有值钱的宝贝,而作为风菱这样一个“劫贫济富”、“爱财如命”的家伙,自然不会放过这块肥肉。那一箱子宝贝不管是什么,好歹一整箱,可是足够她解决整整半年她和帝俊的生计问题。 于是风菱便就诱惑道:“你也别觉得亏,我自然会给你一个相应的赌金,若是我输了,我就把你真灵从招妖幡中放出来。” 黄狮精万万没想到,风菱竟以愿意放出他的真灵作为赌注,顿时乐了,心想,若是能赢回真灵,也没什么做不得赌的,一口答应道:“好啊,您老想赌什么?” 可他却不知他的真灵压根没在招妖幡中,当然也没注意到风菱先前那一直目中无人的眼神中放出了一道笑意,只听到风菱说到:“我先前已经说了,就赌一句话。赌你会不会亲口承认‘你不想要我还你真灵’。” 听到风菱的赌约,黄狮精不由笑得弯下了身,在地上打滚道:“哈哈哈,您老是糊涂了吧,我本意就是想拿回幡中真灵,哪还有不想要你还真灵一说?” 见他这幅模样,风菱眼睛一眯,不动声色道:“哦,我还以为你想的是杀我取幡,如此正好,这样赌才有意思。”说着,又道,“好了,你既然应了,我们就开始,赌一炷香的时间,若你一直没承认,那就是我输。” 黄狮精听到风菱真没开玩笑,便停住笑声,站了起来道:“好!一言为定,您老可不能失言。” 风菱见状只是单纯笑了笑,便向黄狮精身边走了几步,捡起黄狮精刚放在地上的蘑菇,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到:“那这一炷香的时间,我们怎么打发呢?”说着,风菱转着蘑菇尖,道,“你刚才说你会花钱买肉吃,那我倒好奇你一个妖怪会算账吗?” 黄狮精听到风菱的质疑,面色又是一红,很是恼怒,一把夺过蘑菇,道:“这不废话!大王我算账可厉害了,是个诚信的商贩,您老少瞧不起本大王。” 他的话音一出,风菱的瞳孔中立即又闪过了一道光亮,那似水的眼眸飘荡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随即便就说道:“哦,既然如此,那我就考考你买卖能力如何?我们快问快答,我极快地说出一个问题,你答我是与不是?” “好。”黄狮精对自己算账一事,看样子是有十足把握的,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于是,风菱也不磨叽,立即开始了“游戏”: “我问你十五两猪肉可以换一条锦鱼,是与不是?” “是!” “你二十两莲子可以换十斤黄豆,是与不是?” “是!” … 黄狮精没注意,他每次回答问题,答案都是“是”,而当他回答到第十个时,风菱的语速已经快得让他不假思索了,因而当风菱问到“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我释放你的真灵,是与不是?”时,黄狮精也脱口而出了一个“是”字。 此字一出,顿时四周静止了,若此时再有乌鸦的叫声,那是怎样一个微妙的景况。黄狮精愣住了,一个傻眼,而后三尸暴跳,叫到:“你…你…你算计我!” 风菱眼见黄狮精的暴怒,依然不急不躁,也没有表现出得趁的笑意,只道:“算计你?我们赌约先前已经开始,我随时都可以问你这个问题,先前我不想问,如今我又突然想问了,一切全在约定时间内,何来算计你一说?” 黄狮精被风菱说得无言以对,只能指着风菱支支吾吾地“我…我…我”个不停。 风菱见状,终于露出她平日里带着姑娘家稚嫩好似天真的笑脸,说道:“不过你现在还是可以矢口否认刚才你亲口承认的话,改成‘不是’也行,但那样的你出尔反尔,也就称不上是一个诚信的商贩了。如何?你是想愿赌服输,还是想信义全丢?” 第17章 四明铲 四周又再一次静止得连风声都没有穿过,黄狮精看着那张貌似人畜无害的小脸,深深觉得这丫头性子实在恶劣得紧,可他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强者为尊,虽然不知风菱修为究竟如何,但至少赌术上比他强出太多,她才是真正领悟了赌的精髓。 黄狮精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宝箱很是不舍,可是纵使不舍,他还是抱手作了个揖,道:“愿赌服输,您老请。”说着,就比出个手势,示意风菱取宝贝。 风菱也就毫不客气,利索地就跑到了黄狮精的宝箱前,直接打开了箱子取宝贝。 可是这一回,风菱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黄狮精视为宝贝的箱子里装着的实在算不上什么宝贝,于她而言都是一堆破铜烂铁,这黄狮精还真是个穷妖怪。 于是在这一堆不值钱的宝贝面前,风菱终于按耐不住,朝黄狮精丢了个白眼就道:“我说你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妖怪,怎么连个像样的宝贝都拿不出手,是不是还藏了些,快些拿出来。” 黄狮精一听倒是不服气了,赶到了宝箱旁,就翻着箱子里的“宝贝”道:“哪里拿不出手,我给你看看。”话闭,他就面红气恼地拿出了一个小瓶道,“你看,这里面可是一百年灵芝制成的活血丹,普通凡人服下一粒即可塑十年筋骨。” 风菱轻蔑地扫了一眼,半点提不起兴趣,毕竟她可是能吸收月光之精华淬炼肉身的人,根本不稀罕什么丹药,便嗤鼻道:“那是个普通凡人用的,你看我像普通凡人吗?” 她这话说的在理,其实黄狮精收藏的宝贝也并不是全都一无是处,于普通人或者一般修道者而言,这些宝贝算是中品,但于风菱而言就好不值钱了。 所以,黄狮精虽不服气于风菱看不起他的宝贝,但也不得不承认道:“您老说的是,再好的宝贝也抵不过您老的招妖幡,那您老还要吗?” 俗话说,再小的蚂蚱也有肉,到手的便宜宝贝不要,那除非风菱是傻子,更何况风菱不仅不是傻子,还是一个见钱眼开之人,就算黄狮精的宝贝不值钱,让她嘲讽了几句,她也不可能拱手相让,于是道:“不要?你倒滑头?虽然你这些个宝贝是次了点,好在本大神手下门徒众多,到时候我就拿回去分给他们吧。你就赶紧找个包袱帮我一块打包,我也懒得再看了。” 说罢,风菱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径自舒展了一下腰骨,好像真对这些宝贝看不上眼一般不再动手动脚。 黄狮精观风菱这样的举止,又听风菱如此说,还真以为风菱嘘吹出来的门徒是真实存在的,不由心深敬意,把对风菱修为极高的怀疑从先前的百分之五十提高到了百分之九十,心中更服气了,点头哈腰道:“行行行,我这就取我乾坤袋来为您老装上。” 说话间,黄狮精立即取了一个白麻布口袋,上有阴阳太极图案,由一根金丝细绳拴在袋口,看起来不过手掌大小。 风菱见状不由发愣,心想这手掌大小的口袋也能装下一整箱的东西,难不成是有什么机关。不过风菱既然已经装了高人的模样,就不能随意开口问话,免得一下露出了破绽,让黄狮精觉自己不高深了,于是只冷眼旁观。 而就在她的注视下,只见黄狮精挥手一抛,将这巴掌大小的袋子抛到了空中,一阵法诀念起,便听袋中传出了风声,自行鼓动起来,变成了木桶大小。随即在呼呼的风声下,箱子中的宝贝开始不住颤抖,只一瞬间的功夫,箱中的宝贝就全全飞了起来,飞进了这小小的乾坤袋中。 风菱大喜,原来本以为今日没收获什么好宝贝,箱中的那些东西最多拿到集市上卖些钱就罢了,不想竟见到这乾坤袋,能收人纳物,真是个好东西。 待黄狮精装好宝贝,将袋子一收,用那金绳往袋口处一封,先前还圆滚滚的乾坤袋又变成了那荷包大小的模样。 黄狮精将袋子捧在手中,奉于风菱跟前,又说道:“您老请笑纳。” 风菱看着黄狮精手中的乾坤袋,心想,这家伙既然有那么一个宝贝,却在自己说让他打包之时才肯拿出来,莫不是还有什么宝贝藏着。想到于此,风菱也没立即就接过乾坤袋,反而抱手站着,又道:“先前你说愿赌服输,看样子恐是诓我老人家的是也不是?还有宝贝没拿出来。” 风菱这一问无非就是诈一诈虚实,可说实在的,黄狮精今日是真的把自己家底都翻出来给风菱了,他虽不舍,但是是个说话算话的妖怪,所以并没有藏着噎着。只是黄狮精并不了解风菱此人,根本听不出风菱是诈他一诈罢了。 被风菱一问,黄狮精倒是急红了脸,不依地叫到:“高人这是何意?本大王一向是个有原则的妖怪!说了愿赌服输就是愿赌服输,宝贝都在这了…” 讲到这里,黄狮精突然一顿,还真就想起来有未交出来的宝贝,一时面上更红,极不情愿地拿出了先前与风菱对手的土铲,一手持乾坤袋,一手持土铲道:“高人厉害!还真有宝贝,这是我的随身兵器,请您…请您收下…” 说话间,黄狮精虽捧上了土铲,但明显的表情没有先前那般痛快,看起来不舍了许多。 而相较于风菱,对于面前这把土铲还真比其他的东西更看不上眼,她盯着那柄小铲子,心里想着:“瞧他那不舍的小眼神,就好像我要拿他命根子似的,罢了,我要一把土铲作甚,又不是要去掘人祖坟,还不如施他一点恩德,省得日后来缠着我。” 于是,风菱突然变了刚才那恨不得把人家山洞都搬空的脸色,轻轻只取了乾坤袋,笑道:“这土铲想必是你心爱之物,大神我怎可夺取,你好生收着吧。” 说完,风菱又觉着自己难得有到手的东西不要,太没有自己的“风骨”了,于是便想在土铲上留个印记,又道:“对了,你这土铲没有名字吧,不如我替你取一个。” 黄狮精万般没想到风菱会如此“大度”,已对她感恩戴德,这会儿听风菱要给他的武器取名字,更是欣喜若狂,在他的意识中,给自己宝贝取名字那可是神仙才会做的事,如今自己的武器也能有名字可是万幸呢。于是根本不知道风菱打的什么注意,竟欣然接受了。 而风菱也做足了神仙的派头,抬眼看了看四周,见四周山壁洞穴上有四个窗子,正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照进洞口,便就取名道:“四窗岩,月光透四口,为四明,四明洞内四明物…不如就叫四明铲吧。” 第18章 狮子吼 黄狮精的土铲自此有了名字,这个叫做“四明铲”的武器在风菱带着玩笑的意图中问世了,只是风菱不知,就这样一个名字让她从此与妖怪结下了因果。 黄狮精的武器得了名字,此刻他更加欣喜若狂,早不在意风菱把他的家底都搬空的事情了,只一个劲高兴,传出了浓厚鼻音夹带着的笑声:“四明铲!四明铲!哈哈哈,好名字!多谢大仙赐名。” 风菱耸了耸肩,她该骗的骗了,该抢的抢了,也没有再逗留下去的意思。毕竟,黄狮精没有发现她装高人的痕迹,已经是万幸了,否则若黄狮精精明一点,像帝俊那般,风菱早死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风菱想了想,还是觉得溜之大吉才是正理,更何况她今日来前便就觉得有凶险,如今凶险还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算错了。 正当此时,洞外一阵妖风席卷而来,浓云扑天,彷如世界中只剩下这一片漆黑的夜幕。 风菱正准备闪人,就听见一声从不知何处传来的叫喧,雄厚清晰,却又像远在天边一般,道:“兀那洞中小儿,本王知道那招妖幡的在你洞里,赶快将其奉上本王,如若不然,踏平汝之洞府!” 风菱听见此音,深知果然凶险来了,果不其然,今日她没有算错。 这带着压抑感的声音,若无修为之人听去,顿时便会感觉像胸口被撕裂一般沉重,就算风菱听来也直感觉阴霾加身。而且这声响竟有回音,好像撞到钟罩壁垒似的,不停来回,如此想来恐怕黄狮精洞府周围,至少三四里地界都被无形的法术笼罩了。 那叫喧者的声音在洞中听起来很是遥远,无疑用了狮子吼这般法术,能穿透千里,而会狮子吼这样高超法术的,风菱至今从未见过。不,更准确的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也亏得是进了狮子窝,竟然能遇上狮子吼。 且,虽说是狮子吼能千里,但未必来者就是在千里之外,也许很近,也许很远,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风菱能够确信,便是无论多远,既然有声音传来,那说明声音的主人很快就能来到她面前。因为,能千里传音的家伙,难道还会跑得慢吗?就好比听见了雷声,总不能一直见不到落雨吧。 风菱暗自猜想来者的修为,是化神期?还是化虚期?或者更高? 想到这里,风菱自小声叹了一句:“罢了…想什么想,还是先逃命要紧,这种从未遇见过的恐怖力量已经超过本人的认知了好吧!”是的,风菱本就对仙道划分的事情知之甚少,所知道的也是道听途说的多些,更别说她眼里的妖怪们的修行了,谁知道是什么等级? 于是风菱摸出怀揣着的隐身符箓,准备在自己身上打上一道隐身符,逃脱此地。 这隐身符是帝俊炼制的,强度自然比风菱自行研究、琢磨后炼制的符箓强多了,连气息都可以隐藏,因而虽说不上百分之百能逃过外面来者的查探,但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还是有的,风菱对夫君道人的能力有着迷之自信。 可是,风菱大约是忘了,她此时身边还有一个先前觊觎招妖幡的妖怪——黄狮精。她没想到,正当她拿出隐身符时,一只黄毛浓密的妖爪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风菱一怔,不妙!怎么把他给忘了?这黄狮精虽有可能跟外面那东西不是一伙的,但他们应当是同类,难不成还有不帮同类,却帮人的道理?而且,外面那家伙还声称过“若不把她的招妖幡送出去,就踏平洞府”这样的话,那黄狮精还不赶紧把她抓住送出去? 风菱看了看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毛躁妖爪,自己手上的隐身符此刻明晃晃地暴露在眼前,黄狮精既然抓着她,没道理看不见她准备耍诈开溜。如此看来,风菱也只有硬碰硬,悄悄伸出另一只手向招妖幡的幡柄处握去。 可是…事实却是,黄狮精真没注意到她手上的符箓,而是自顾自地开口道:“您老快走,进了内室就可见到一面爬山虎攀着的石壁,墙壁后有我洞府中通向室外的一条小路,您自可出去。外面那家伙有如此强横的妖气,看样子来者不善,我去帮您挡上一挡…” 黄狮精的话音一落,推了风菱一把,就自行提着刚被取名为“四明铲”的武器没脑子地冲了出去。 风菱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妖怪,还是一个与她非亲非故又被她骗了家底的妖怪,会在此时此刻让她逃跑,而且还要帮他挡上一挡,凭的什么?为的什么? 他若脑筋动得快些的话,难道就不会想一想,先前风菱诓他,招妖幡中有他真灵,那他不如试一试风菱的招妖幡中是否真有所有妖族真灵,让她用招妖幡掌控外面那位?可是,黄狮精却一个劲地冲了出去,是不是蠢? 风菱死盯着黄狮精溜出去的背影,手中的隐身符上符光若隐若现,不断提示着她到了用符的时刻。 顿了半响,风菱终于抬手作诀,将符箓竖起,一道金光随即扑散开来,缠绕在她的手指之上,盘旋着将风菱身体吞没。 风菱整个人化入了光影之中,消失不见,即刻,金光也消失得无隐无踪了…在风菱的眼里,黄狮精不过是个妖怪,是个让她度过了无数痛苦的日月的妖怪之一,是个不足轻重的妖怪,两妖纵使都死了,于她而言又有甚关系呢? 过了好一阵子,黄狮精洞府外,十来个身着甲胄的妖兵站立着,面目狰狞,模样不同,有虎相,有鼠相,有似不像…不过,看起来他们只是壮势的小妖,不足挂齿,唯有他们中间,被簇拥着的妖大王倒确确实实是个狠角色,也不知哪里来的。 只见他头顶尖角,面色赤红,如豺狗状,人身虎爪,手持三尖刀,脚踩黄狮精。 原来,黄狮精以卵击石地冲了出去,两招之下就见了真章,被这豺狗妖打得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实力差距太大,黄狮精已被他尖如利刃的脚爪踩在了地上,一身血痕,似无生息,那被黄狮精视若珍宝的四明铲掉落一旁,孤零零地插在了地面之上… 第19章 到此一游 黄狮精被压制在地上苟延残喘着,好在豺狗妖留了一手,并未准备立即杀了他,否则以黄狮精的实力实在连半点反抗都使不出来。 此时,黄狮精洞内安静如同无一物,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豺狗妖用神识往洞内查探,并未找到他想要的结果。 风菱的气息消失了,洞内只有还在小室中昏昏欲睡的猱狮精,他也心宽,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竟没有惊醒他。 豺狗妖用神识查探,虽无透视之力,但洞中情况他是一清二楚,也知猱狮精所散发出来的妖气,与招妖幡所携带的妖气根本是天壤之别,招妖幡不在洞中。 如此想来,恐是他脚下这个黄狮精耍诈,把招妖幡,还有带着招妖幡的那个女子给藏了起来。 豺狗妖一时怒气大盛,从脚底腾起了一道诡异的青气妖光,交叉纠缠地直往上冒,脚上踩着黄狮精的力度又增了一层。 顿时,黄狮精的胸腔仿佛被千斤重石压住,体内经脉扭作了一团,精血逆流。“噗”的一声,黄狮精喉口一甜,喷出了一滩酡红鲜血,那鲜血砸在细石铺就的地面上,绽开了妖冶之花。 可是,这都不能缓解豺狗妖的怒火,他冷眼观着地上的血渍,偌大的鼻翼间呼出了一阵躁动的热气,随即反手一扭,将手中三尖刀对准黄狮精额头,大喊道:“招妖幡在哪?黄毛畜生,懦弱无能之辈竟胆敢私藏我妖族至宝!说!那凡人在哪?” 说着,豺狗妖又一用力,猛踩黄狮精那发黄的狮脸,两妖相斗果然不留余地,虽然如今之势只不过黄狮精单纯挨打罢了。这不知哪里来的妖怪,竟是如此凶横。 “噗”!黄狮精再次咳出一滩脓血,饶是他身宽体盘,平日里吃穿不愁,没有营养不良,血气方刚,但依然抵不住总是吐血吧!吐多了还是会死的。 可是黄狮精果然是市集中人所说的泼皮,竟越挫越勇,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地就道:“老…老子不知道…”接着,黄狮精又大喘了一口气,继续作死道,“就算知道…老子也不说!老子…承她赐名之情…跟她赌过一场,就是朋友,要讲义气…” 义气之说何来?赐名之说又何来?风菱其实并未跑远,她脚力还没这么快,不可能一下子就下到山下,她只不过跑出了十丈之外罢了。 可当听到黄狮精这一说时,打着隐身符的风菱脚步越来越慢,渐渐地竟停了下来,愣住了。 赐名之情?真是笑话。那不过就是她带着玩笑之心随口取的,就好像是她路过一处风景之地,在树上所书“到此一游”一样,可黄狮精在说什么?为了义气连命都不要了?而且在风菱眼里,她们之间怎会有义气存在。 当然风菱不知黄狮精的所思所想,他用“义气”一词是想表现得悲壮一些,至于为什么要护着她?原因很简单,因为不想她死啊。她和妖,和修道士不同,她不会为了自身修炼,为了抢夺气运就把同族赶尽杀绝,她是人。 关于黄狮精的世界,风菱压根不知道,她不知道黄狮精为什么会偏爱城里的人,她不知道黄狮精并非此地土生土长的妖怪,更不知道黄狮精曾经的寂寞。 黄狮精活了五百年,之前遇见过修为高深的道人,将他追得满山奔走,也遇见过对他嗤之以鼻的人,他从未有过能与他闲聊打混的人。至于他的同族——妖族,亦没有给过他半点可亲的记忆,他所遇到的总是一群互相厮杀,为争夺一点点灵气就夺对方性命的家伙。 直到来到这个小城,黄狮精为他们祈福,他们也对他如家人般,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一旦接受过温暖,一旦付出过温暖,就不是自己想停就能停的了。 风菱给了黄狮精一把土铲的名字,这就是温暖,黄狮精就把她当作了这城里的人一样,做不到不去护着她。他真是有够蠢的。 可偏偏在这个蠢妖逞了嘴上功夫,惹的豺狗妖暴怒之下准备痛下杀手时,却让那已经逃离危险的女子不自觉地扯下了隐身符,大喊出声,道:“喂!妖怪,本大神在这里呢,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大神我在一旁看戏看了半响,你也没有发觉,你是不是蠢?” 风菱话音一落,很明显的,就能看见豺狗妖的青筋在他的红皮肤额头上跃跃欲出,一阵风似地追了过来,风菱见状,心里暗骂:“哎呀!刺激过头了!”随即,转身撒腿就跑。 可是豺狗妖和先前风菱遇见那些妖怪不同,实力相距甚远,哪是风菱跑得过的角色。因而待她边跑边转过头看时,他已经越来越近了。 “砰”风菱专注着计算豺狗妖与自己的距离,竟撞上了什么东西,不是树木,不是石头,是人的胸膛,哦,对了,还有一道熟悉的龙涎旃檀,以及撞到了他之后,传来的一声低哑又好听的声音:“才半日不见你,你就又招惹妖了?” 风菱对于这个声音,可谓是两个月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毕竟“同居”而眠怎能不熟悉,这个人正是她的“夫君”帝俊。 风菱抬头一看,果真是他,不由脱口而出:“夫君?” 风菱往往会在着急时候忘了“道人”的后缀,不过帝俊似乎习以为常,只用他那带着些许揶揄的表情盯着她,一手还提着一捆不知哪里来的新鲜茶叶,淡笑道:“怎么,我怀里还舒服?” 被他一问,风菱顿时灵台一片清明,醒了醒精神,赶紧从帝俊怀里钻出来,一伸手紧紧抓住双臂的衣襟,喊到:“夫君道人,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后面有个大妖怪啊!”说着,风菱转过头,就指向身后大妖追击她的位置。 可是当风菱抬眸望去时,瞬间一愣,她身后平行视线内什么也没有,再仔细看时,发现前一刻还紧追在自己身后威猛凶狠的豺狗妖,此刻竟匍匐下地,生死未卜… 第20章 布阵于无形 风菱没看到前一刻发生了什么,甚至她根本没察觉到前一刻有任何真元波动,只能怔怔地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豺狗妖,试着想一想,他到底被什么给压倒了? 风菱觉着,在这里,在此刻能做到打败豺狗妖的人只有夫君,可她明明先前还抱着夫君道人的手臂,他也还在与自己说话,没有见他使出过任何法术。而且豺狗妖的等级,是风菱至今未曾见过的,她并不确定夫君道人能一招克敌。 风菱晃了晃脑袋,想不明白,只好莫名其妙将视线又移回帝俊的身上,从帝俊的脸上寻找答案。 只见帝俊不动声色,如墨漆亮的深瞳中还是透着那般闲情逸致的淡然调调,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一样。 风菱见状,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与他有关,否则他也应该和自己一样惊讶才是。 如此一来,结论便是,一定是他做了何法,让豺狗妖不动声色地趴下了。 此事,对风菱而言是个未解之谜,恐怕等她修为从如今的蹒跚学步登到天下山川如蝼蚁,浮游天地间的时候,她就会明白了。 帝俊看似什么都没做,实则是在与风菱说话期间,布下了无影无形的九九八十一道阵法,可谓极高境界——布阵于无形,将豺狼妖打压得无法动弹。 而帝俊平日里寡言少语,稍微说几句话的时候,就生生把风菱气得头顶冒烟,哑然失语,又怎会知道他最擅阵法。 风菱不会知道,此时,她的面前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阵形,当然更看不出豺狗妖的身上,像压着一座山脉似的的暗流,只差帝俊一用力就连带地面一起下沉下去。 如今,豺狗妖的境遇与先前他压着黄狮精的境遇如出一辙,只是比黄狮精还惨些,那家伙不过被压得吐血,他却是连吐血的机会都没有。这八十一道阵法打在他身上,让他只觉浑身如食蚁在啃噬着经脉,是疼还是痒竟都说不清楚。 豺狗妖用唯一徒留的神志,暗自懊恼,他应该及时后撤的,他应当在见到这个男子出现时,就跑的。可是他专注捉着风菱,在看到男子身影时并不确定——眼前此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人。 而如今被此人压制得连抬头看一眼的力量都没有时,豺狗妖确定了:是他,他还活着… 念到此处,豺狗妖终失去了意识,在阵法中耗尽了所有精元,“啪”的一声,只见他元神崩溃,瞬间化成了幽青色的妖丹。 这时密布头顶上空的黑雾散去,明月又再次洒到了地面,如雪如霜,格外静谧,先前沉闷的四周终于荡起了轻微的凉风,漫漫清爽,这才是小暑应有的韵味。 豺狗妖带来的妖兵不知何时也失去了踪迹,也许是跑了,也许是帝俊顺手解决了,这种小事风菱已无心查探究竟,总之她今晚又再一次见证了帝俊的大神通,深深觉得自己当初定的以帝俊修为为小目标的话,是定大了。 不过,现在不是她清闲的时候,还是得看看黄狮精的伤势如何。这一想,风菱才安分下来的心绪又躁了起来,毕竟抬眼望去,黄狮精已经奄奄一息,像是半截身子已入黄土了。而待风菱挨近些寻问时,黄狮精竟说起了呓语,糊里糊涂地喃喃道:“好美的鲜花一片一片,好黑的长河闪闪发亮…咦?怎么河里飘着骨头呢?” “…”风菱大骇,面色一黑,冲着这被打糊涂的黄二就叫到:“你是已经见到彼岸花和冥河了好吧!” 可惜黄二这厮好生平静,还自顾自地边吐血,边喃喃自语,他倒安心。 风菱见状真就急得跺脚了,她可不能让黄狮精就这么死了,饶是最危机时刻都过去,他却依然还是死了的话,那刚才一切岂不都瞎折腾了。 风菱晃了晃黄狮精,无计可施,只好再一次转向帝俊,问到:“夫君道人,怎么救他?” 帝俊闻之,恬淡的视线滑过风菱脸颊,突然挑了挑眉,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轻浅一笑,下颌微抬,将手臂放在头顶探天,用平常那般嘲弄的语气,道:“今晚天上好像没下红雨吧?怎么某人却想救妖族了?” 帝俊的问题问得如此平静,可却在风菱心底惊起了一道不大不小的波澜,像滴了好久的水滴终于在那圆润的玉石砸开了一个小孔浸了进去,透明清凉。 风菱叹了口气,低下头,无奈道:“他以赐名之情报我于义,我怎能不以救命之义报他于恩呢。救命之恩得报呀!” 能惹得风菱如此诚恳地说出这话不容易,可是帝俊面上似乎还是没有反应,反而玩笑般地淡然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吧!”风菱一听,打了个冷颤,虽然她也知道帝俊此人总是能在危急时刻冒出一句让人无奈的话,但今天这句也委实太冷了些。 只是话虽如此,帝俊玩笑之事还是得以后再做计较,风菱觉着救人要紧,于是也不顾男女授受不清之礼,紧紧抓住帝俊的手臂,再道:“夫君道人,我知道你一定有救他的法子的!” 说话间,风菱的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臂弯,帝俊低眸看去,那双白皙又瘦弱的小手上,指尖的力度清晰可辨。 她是认真的,从帝俊第一次遇到风菱以来,还是很少见她如此用力,如此认真。 一直以来,风菱对妖怪的态度再明显不过,除了讨厌外就是无视,她总是懒散地面对不断遇见的妖族。而这一次,她不管出自怎样的原因,竟向妖族伸出了手。 看着她如此认真,又诚恳的眼神,帝俊突然手上的茶叶硬塞在了风菱怀里,一声冷哼,道:“这一次的帮忙另算。” 说完,帝俊抬起手掌将一手伸向远方,只见远处一圈妖异青光,那泛着青光的豺狗妖的妖丹被帝俊浮起,引到手中,即刻他一翻手,将妖丹打在了黄狮精的泥丸宫之上。 随即,“哗”的一声,似碰撞的声音响起,青光忽闪一下,暗淡了光泽,慢慢地淹没进了黄狮精的内体中,融合消散。 第21章 推演乾坤 良久,黄狮精终于停止做那去冥河的“美梦”了,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皮,望向风菱。他虽半途昏厥,但也能从周围情形得知“风菱大神”没丢下他走人,因而感激之情更甚,躺在地上就感动得大哭特哭,边哭边啰嗦,还确是真性情呢。 只是这一哭弄得风菱好不自在,瞟了一眼他身上的伤,昂头就把傲娇小脸给别了过去,道:“行了!本大神身旁的夫君道长闻不得哭声,赶紧回你洞府,别吵吵,别让他今日救你一次,又打一次。” 黄狮精闻之,吃惊又不解的望向帝俊,可刚把视线放到他脸上之后,不知为何,竟自觉地将视线又缩了回去,好像此人不怒自威,自带不可直视的气度,让他暗自生畏,赶紧把视线移回到风菱大神身上。 可是,风菱大神没有理会他,在他眼里做起了奇怪的举动。 只见,风菱抬头观天、俯头探地,然后拾起地上一枝断松枝,找了块泥土松软的平地,在泥地上专心致志地画了起来。 不消三盏茶的时间,便画出了极致的八卦状,中间有阴阳太极两点,再又见她立于中宫之位,以右手中食两指并于胸前,闭起双眼,瞬时间一道不掺杂质的纯净金光就延卦象周边往中央聚拢。 黄狮精望得有些傻眼,他虽也会些卜卦算命之术,但平日里也就是看看面相,观观星象罢了,系统的卜卦招数可真从为学过,且也只知那先天八卦,不知风菱这后天八卦。 只是风菱在他眼里是大神,那风菱做出再怎样稀罕的举动都不足为奇,他诧异的是风菱究竟在算什么。 不一会儿,金光往风菱身上聚集,可看她表情,似乎并未得到什么结果,因见她蹙着眉,又重施了半天道法。 风菱虽法术修为只才踏入了修仙的门槛,但算卦之术自诩不弱,可却怎么也算不出黄狮精未来之福祸。 原来,她这是在为黄狮精推演,毕竟黄狮精虽得了妖丹救了性命,但观其伤势仍重,又并非修为高深之辈,再则今日之事虽已解决,那豺狗妖已死,但失了小妖们踪迹,因而万一豺狗妖还有同伴之类,得知豺狗妖在他洞府前死的,要寻上门来报仇,岂不无端又牵出祸事,所以风菱才莫名****一把闲心。 黄狮精不知风菱在做什么,转而又将视线斜瞟到帝俊脸上,悄悄窥视,此时正见帝俊一动不动地盯着风菱表现,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意,却口吻中不屑地低语道:“她倒是多心。”随即,黄狮精就见帝俊微闭双眼,掐起了手决,恐怕帝俊也是在算着什么吧。 而果真如此,帝俊确实也在推演,不过他的推演之能未曾与风菱展现过,正如他布阵的手段一般,此两者皆是他最擅之事。 他只需一掐指,便能推演万物,看透星辰运转,演河流之势,窥天地之玄妙,那可是风菱这般摆个大阵仗还算不准确、看不明白所能比拟的。 不过这一次帝俊未曾料到,自己不算则以,一算却发现了一个他未曾考虑到的玄妙契机。 仅一炷香的时间,黄狮精就看到帝俊那黑长的睫毛微颤,徐徐睁开了眼睛,随刻便见他带着思量的神色转过头,深沉地着自己。 黄狮精大骇,还以为是自己偷窥被抓了个正着,赶紧低下了头,不过他却是多虑了,帝俊哪有理会他,只自顾自地迈开了脚步往风菱所在的方向去了。 而风菱因为实力太弱,几番推演下来,还是得不到黄狮精的命格,正焦躁之时,帝俊出现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道了声:“回去了。”说着,帝俊就先行迈开了脚步,往山下的路走了去。 可没想到,就在帝俊话音一落之后,风菱的灵台突然清晰起来,黄狮精的命格竟都流入了风菱神识。风菱看到,黄狮精是有福缘之人,命中有贵人相助,日后还能源自家族长辈的福泽。 如此一来,风菱确实是可以安心回去了。 风菱望着帝俊往山下走着的背影,心中一惊,恐怕自己能看到黄狮精的命格是帝俊帮了一把。于是,风菱乐呵起来,转头望向那边还在错愕的黄狮精,喊了一声:“唉!你还在发什么呆,还不赶紧滚回洞府去。” 话闭,她就追着帝俊的脚步,蹦蹦哒哒地往山下去了。一路上还一边看着帝俊仍给她的茶叶,一边问道:“夫君道人,话说你怎么会来?是算到我有危险吗?” 而后,随着月光洒下来照亮的山路,便听到两人越行越远的声音: “我没事算你作甚?” “那你怎么来了?” “刚刚去山麓采了一捆山茶,没人给我泡了喝,所以来寻你。” “哦。” 于是,两人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而还停在洞口的黄狮精看了看刚才打斗的痕迹,叹了口气,才知世间大能竟有如此之多,自己的修为不过大江之上的一叶扁舟,实在差得太远,因此决定伤好之后,下山寻访名师,开始了自己的修炼之途。 月光从三十三天上挥洒下来,透过山洞的洞窗,抹去了今日的痕迹,不过却也有一些东西留了下来,就好像于黄狮精而言,从此他便喜好上了收集宝贝,以防此后再遇到风菱,没有宝贝“供奉”她。 至于于风菱而言,因为一个名字纠缠出的因果,让她第一次用别样眼光去看待妖怪。原来有些妖怪,是不一样的;原来有些事情是不以轻重来论,而是以问心无愧;原来有些时候,只是为那么一瞬间的触动,就可以不顾一切。 不过对黄狮精之事触动最大的不是风菱亦不是黄二,而是帝俊。他在风菱作法卜卦之时,给风菱看到的黄狮精命格,只是风菱想看到的那部分,而还有一部分却只有帝俊知道。 帝俊看到,黄狮精命中有劫,且是杀劫,避无可避,本不可破,可却因与风菱牵扯上因果,导致结果发生了变化。 这一事是帝俊未曾料到的,他当年明明推算到自己结局,却也无可奈何,眼睁睁把自己推向惨败之局。 如今看来,若真能改变结局,那自己先前推算出的种种结果,都可以重新算计,扭转棋局… 此时夜深,风起,烛灭,今夜无话。 第22章 两支镯子 从黄狮精之事后,第二日风菱与帝俊黄狮精所在的小城,继续上路,又过了好些时日,风菱仍旧一如既往地招惹妖怪,惹得帝俊每每都来寻她。 一月后,两人来到了狮岭州边界上的一座小村镇,此地小得连一间客栈都找不到,好在遇上了一位好心的大婶,才让两人有了落脚之地。而风菱为了回报大婶不计报酬的收留,决定在此地多住几日,不骗钱财地为大婶劳作。 第三日清晨,风菱早早从床上起来准备为大婶做些什么,可竟然在她醒来后,发现并未见到帝俊,还真有些不习惯了,毕竟在风菱认识帝俊以来,此人奉行的行为方式一直是能不动就不动,今日倒还稀罕。 于是,风菱洗簌完毕,推开门正准备出去寻他,就瞅见帝俊此刻便背对着坐在后柴门外的池塘边。 见到这一幕,风菱倒是想起来了,帝俊虽然平日里闲她麻烦都不与她出门,但是偶尔会到池塘边钓鱼,想必今日是看天色正好,他老人家出来活动了。 见到帝俊如此淡然,又等着她自己替别人卖苦力养活两人的德性,风菱不由生出了捉弄他的想法。于是,风菱看着背对着她,毫无防备的帝俊,猛然迈开脚步,踩着无声的碎步,就准备奔到帝俊身后,吓他一吓,当然能把他吓到掉进水里是最好。 不过,风菱虽然如今修为不错,的确也踩不出声响,但不知为何她总在帝俊面前很倒霉,只见她刚跑了几步,眼见帝俊就在离她只有两尺不到的距离时,她竟然踩到了地上无故凸起的石头,“哐当”一下,脚一崴侧身摔了下去。 而正在此时,帝俊不知为何竟突然转过身来,正巧让风菱跌在了他的怀里… 风吹杨柳枝,细细密密的枝条打在了水面,扬起了涟漪,帝俊的怀里没有他面上的那般生硬,甚至说很温软,这让风菱跌得很舒服,而她轻柔的眼波在抬起头来的瞬间也无处可避地撞上了帝俊冷峻的瞳色,一时间,她竟第一次听到了小鹿乱撞的心跳声。 时间停滞,帝俊没有将风菱拎起来丢出去,也没有取笑她种种,他的不动,让风菱也变成了木头人,只隐约间感觉到他身上带着的那一股股龙涎旃檀的雅香,伴随着微风冲进脑海。 好在这样僵持的状态持续了一盏茶之后,被屋主大婶给撞见了,而大婶还毫不回避地取笑了一句,匆匆消失。 不过她这一句却让当事人尴尬无比的话,至少是让风菱很尴尬,那正是:“哎哟,打扰你们了!” 风菱听到大婶的声音,立即像兔子一样弹出了帝俊的怀里,顿时面上一道绯红酝起,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只是摔了一跤,你…你别误会。” 当然尴尬的人其实也不过风菱一人而已,毕竟帝俊是一个在之前能目不斜视、毫无表情地盯着风菱泡澡的人,又怎会因这种事情尴尬,于是他在风菱吞吞吐吐的解释下,仍一脸平静地道:“我也没说你不是摔了一跤。”说着,帝俊朝跳出一尺外的风菱招了招手,换言道,“伸手。” 这突然的转话让风菱一时未明,也来不及多想就按他说的伸出手去,只见帝俊左手抓过她的手,抬起了右手。 就在这时,风菱才看到帝俊的右手原来拿着一物,竟是柳枝编的手环,而他拿着手环就往风菱伸出的手腕上套去。 这柳枝编的手环不大不小,正好套进了风菱的手腕,那翠绿的嫩叶搭在风菱白皙的皮肤上相得益彰,不过很快,还未等风菱问出“你今日怎么转了性子,竟然做起如此细腻的手工活”时,手环突然放出了一道青光,随之一变,变成了一个碧绿镯子。 只见这清脆镯子质地晶莹,上有一块若翡翠般材质雕琢而成的月桂花瓣图案,一侧还挂一圆形铃铛。 风菱愣了愣,抬起手来,微微一晃,却并未听到任何铃铛发出的声响,只觉得越看越像阿猫阿狗脖子上挂着的物什,也不知帝俊大清早的是唱的哪一出,便就问道:“这是做什么?” 问完之后,风菱就后悔了,因当她看见帝俊带着他标配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时,一种熟悉的恶寒就此袭来,而恶寒袭来便就意味着他肯定不会讲出什么好话。 这时,只见帝俊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起了一个看似没有关联性的故事:“我昨日见一家农妇的狗丢了,找了许久没找到,后来听到狗脖子上的铃铛响,很快就找到了。” 当然这听起来毫无关联,实则却关联极大,风菱听到这里,霎时就明白了,自己对帝俊的判定是正确的,他不可能说出什么好话,他是当风菱是一只豢养的动物,栓个手镯作为标记吧,于是沉着脸道:“所以呢?” 果然不出所料,帝俊双手往后一背,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送她镯子的真意:“所以为了在你遇上解决不了的妖时,省去我寻你的时间,只好也给你挂上一个。” 听到此处,风菱恨不得立马就把镯子拔出来往他脸上一扔,可惜这镯子被帝俊不知施了什么法术,怎么拔也拔不出来,风菱也只好认命地问到:“那你是打算怎么让它给你作提示,我可没听见这铃铛响。” 帝俊淡淡扫了一眼风菱因为拔镯子而憋红的小手,道:“当然不可能给你听见,只有我听得见,若是任何人都听得到的话,那这东西岂不是成了给所有妖宣告你在什么位子的东西了?” 他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风菱竟无言反驳,只好肯定道:“这倒也是。”随即,又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还是成心捉弄我!”的话,便从地上爬起来就转身往屋内跑去了。 帝俊没有再多言,依然保持着他平淡的行事作风,慢慢的跟在风菱身后,悠悠地也回到屋里。 此时,帝俊的走动带起了一道清风,那像落云似地洒在地面上的衣摆被风扬起,只见帝俊脚踝处若隐若现一方翠绿的影子。仔细一辨,那不正合风菱手上的镯子一模一样吗? 只是帝俊挂在脚上那是什么恶趣味,还真当成“主人一跺脚,叮当哐哐响,便知阿猫处,寻它无烦恼”的寓意了。好在此镯甚有用处,一旦风菱遇险便就会响起,否则风菱若哪日发现帝俊挂了一支在脚上当提示,她又得急眼了… 第23章 似曾相识 风菱回到屋内,正见到刚才打扰两人的大婶笑眯眯地搬着背篓,像是准备门的样子。 大婶见到风菱,笑得更是亲切了,招呼道:“菱菱,刚才打扰了你们俩,真是不好意思。” 被她一提,本不想再提在院中与帝俊“肌肤相亲”之事的风菱,顿时一阵脸红,忙解释道:“不…不!大婶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风菱害羞,大婶更是乐呵,想必是个八卦之人,于是摆摆手道:“哎呀,我知道我知道,大婶我是过来人,新婚夫妇那些小动作不好意思承认,大婶明白。”说完,她又看向跟着风菱身后而来的帝俊,还带着感叹了一句,“你俩感情真好。” 风菱闻之,两眼一瞪,鸡皮疙瘩瞬时竖起,她和帝俊两人虽然每日同吃同住了两三个月,可从不觉得她和帝俊关系好,现在还被误会成夫妻,自然要急忙反驳一句,叫到: “大婶,我俩关系可不是夫妻!我俩是公主与护卫的关系!” “我俩是公子与丫鬟的关系。” 风菱的话音刚出,随即就在身后传来了一声平淡的声音,几乎和风菱异口同声说了出来,只不过说的略微不同。此发声者正是帝俊。 当然在两人同时说出这样一句把对方看作下人的关系的话时,风菱立即转头就不满道:“你说我是丫鬟?” 至于帝俊,却是一脸鄙夷,缓缓道:“你说你是公主?真不知道何来自信。” 而眼见两人斗嘴的大婶,此刻更生出了觉得两人感情好的念想,只顾呵呵直笑。 这大约也是一路行来,所有人对于风菱和帝俊两人关系的揣摩之果,毕竟,风菱大剌剌地一直喊着帝俊夫君,而帝俊也接受得心安理得,却不许别人也如此叫,只可唤他“公子”,因而任何人看来都觉得两人不过是新婚燕尔罢了。 至于帝俊对于只许风菱唤他夫君一事做了个牵强的解释,那便是,夫君道人乃他道号,若别人也如此唤他,岂不是把他置于和那些凡人同样等级的位子上了,于是也只有作为他守护的风菱可以如此唤他。 这样牵强的解释,难免让人生出了怀疑他的身份和跟着自己的用意的想法。但纵使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风菱却没办法去一探究竟。 毕竟,一来帝俊此人让人难以捉摸,实在无法探查;二则在日夜相处的这些日子来,风菱对他的依赖越来越严重了。对于一个她有危难时,第一个能想到的人,风菱做不到去怀疑,或者说不想去怀疑,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这样模糊的情感在风菱心里慢慢滋生,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也只好继续持续这样奇妙的相处方式。 而相处方式中少不了的就是被帝俊说得哑口无言,关于这一点也是奇怪,风菱很无奈,每每都会因他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度给压回去,今日亦是如此。 于是,在风菱与帝俊争论到底是“公主与护卫”,还是“公子与丫鬟”的关系无疾而终后,风菱选择了任性地“哼”了一声,不与他说话,转而向大婶跑去,飘出一声清甜的话音:“大婶,你准备背篓是要去哪?” 大婶嘻嘻答道:“南山上的桂花开了,隔壁李嫂和她家媳妇邀我一同上山,采些回来酿酒,你要不要一块去?” 风菱对此甚为乐意,此时已到盛夏时节,山里的桂花遍地,可真是闻花香观山景的好日子,于是她忙点了点头就道:“嗯,要去。”说着,就准备找一花篮与大婶一同出门。她若没有妖怪成日缠着的话,大约应该是个喜好热闹之人。 当然如今她也并没有不被妖怪缠着,而且是缠得更凶了!正如此,惹得在一旁听着的帝俊冷不丁就问到:“唉!你是否忘了你现在所处的境遇?” 风菱听到帝俊的话,知道他在提醒她,便点头道:“自然没忘。”她的确没忘,也知在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妖怪盯上的境遇下山上摘桂花,那心得有多宽。 只是,风菱心就是这么宽,她虽点头表示明白,却与帝俊道:“所以,夫君道人陪我一同上山吧。”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只要帝俊在,还怕什么妖魔鬼怪,帝俊大腿要抱好。 不过这个主意要行得通的前提还需帝俊愿意,可帝俊是怎样的家伙,风菱也知道,只听帝俊冷言道:“我对踏青之事没兴趣。” 当然,帝俊这样的回答,风菱既然知道他心性,也就能猜到他会如此答,因而一点也不着急,只一瘪嘴,叹息道:“啊,这样啊,那可惜了。我还想着若夫君道人一同去的话,可以多摘些回来给你做桂花糕呢,如此看来,也只能我随便摘个一两支当观赏用了。” 说完,风菱也不等帝俊回应,就跟着大婶一起出了门… 午时过后,风菱与大婶等人一同来到了一处山林,正巧遇见正在伐木的一个樵夫,只见他不停的挥动着手中的斧子,传出了一声声“噹,噹,噹…”的声响。 他在砍一株桂花树,此树长得极为茂盛,也因此樵夫虽然用力砍折,却也只能在桂树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可正在此时,风菱看着那痕迹突然心中一紧,停下了脚步,神海中浮现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画面中,有一个相似的樵夫在一株闪着七彩光影的树旁不停挥舞着一把金色的巨斧,而那颗树正是月桂。只不过与普通月桂不同的,它太过巨大,馨香迷人,光芒缠绕。 风菱很想看清脑海中樵夫的模样,可突然一阵逼人的寒气袭来,冲进了她的五脏六腑,把画面打断了。 脑海中画面突然的出现和终止使得风菱有些恍惚,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在山中,前面走着的是大婶们,而眼见见到的是平凡无比的桂树与樵夫,与记忆中的画面相差甚远。 突如其来的记忆让风菱一时头脑发晕,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好似见过的场景,不由脚下一松,有些摇摇欲坠。 正当风菱为此诧异之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怎么了?” 风菱闻声,对他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没事,只是觉得看到大叔在这里砍桂树的一幕似曾相识。”说完,她抬头向帝俊看去,露出了一个笑脸。 原来,帝俊果真还是跟来了,只是一直未有言语,直到刚才见风菱表现奇怪方才问起,这会儿听她如此说,便没太在意,只道:“哦,那或许你曾经所在的地方也生长着桂树。” 风菱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的解释合理,便随口一句应道:“也许是呢,只是好生奇怪,我看着那斧子莫名觉得瘆得慌,我们还是快走吧。”说完,她也就没太在意,拉着帝俊继续跟上了前面大婶们的脚步,也许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会帮她找到回家之路。 第24章 狐狸精 大婶领着帝俊一行人,不知行了多久,穿过密密麻麻的浅花桂林,其间也摘了无数花枝置于背篓中,而后一路游玩,来到了一方瀑布清泉之下。 此地,泉水碧幽,从山间倾泻而下的水瀑中若隐若现一道七色彩虹环绕着,时不时有一两只白鹭越过水廊,驻足于布满深绿青苔的河石上,泉中锦鱼偶跃出水面,轻跳着漾开一道道湖蓝水纹。 微风吹过,一阵沁人的桂花柔香飘荡而来,帝俊难得的心情大好,面对着水瀑与风菱搭话道:“你今日倒是挑了个好地方。” 而当他说完,按照惯例,风菱一定会得意地回上一句——怎么样,拉你出来是对的吧? 可是,帝俊说完,却没闻得风菱回应,可真是驳了他的面皮。于是,帝俊面色一沉转过头去,准备看她在发着什么样的呆。 可不想,这转过头去,除了大婶与另外两人外,竟没了风菱的踪迹,见状,帝俊一愣,面色更沉了,止不住地道:“这才一会儿,她也能走丢?!” 原来,就在三盏茶的时辰之前,风菱都还与帝俊在一块,只不过帝俊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而风菱左顾右盼地来回看着风景,而这一不小心,没注意脚下,竟踩到了山里猎人捕猎埋的坑,掉了进去。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当然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顽强,掉入猎坑对她而言,即不会伤筋动骨,亦不会因出不去而为难,毕竟风菱好歹有化气中后期的修为。 所谓化气,就是引天地灵气,聚凝至体内,得到自身真元,从而转化为自己的力量,道门仙派将这一阶段归为引起、凝气、化气,凡将天地灵气聚集到一定程度后化为自己的气力,就可借助阵法、符箓等释放出威力巨大的法术。 此刻,风菱站在在大坑之中,轻轻松松就画了一道只能用一次的腾空符箓,仙诀一掐,打在了脚上,准备一跃出洞。 如今的她和从前不同,已经达到了将灵气转化为自身法术的程度了,只需摆个阵法,画道符箓,那些粗鄙的法术还是能随意释放的。 对比从前,风菱真真觉着她之前判定自己毫无悟性、毫无天赋之类的话完全就是错得离谱,她根本是个修仙的天才加奇才,自打认识帝俊之后,她的修为无不在突飞猛进。 而对于之前修习她师父所教的功法一直好似在原地打转、只有寸进的原因,风菱最近略有所悟。 她拿从黄狮精处抢来的各家修仙秘籍残本比对自己师父所教功法发现,原来师父所教功法,除推演算计之法外,皆为基础,各家各派的筑基仙法都被她全全吞悟了,只不过因是基本,所以才像之前那般弱得可怜。 如此想来,风菱也怪不得他师父,那些更深的功法也许是她师父死前来不及教她,又也许是他老人家根本不会深层功法。 并且也正因为师父教的筑基,让风菱学起通过偷窥帝俊所使的高深功法时,有如神助一般。 不过,仍有一点,她至今不解——在她的认知中,这世间有四个门派,因而风菱本想参照这四个门派功法路数来判定帝俊所修之法源自何门何派,可惜她拿所得的所有修仙秘籍做一一对比,却都没有找到一点相似的痕迹。 想到这里,风菱透过猎坑那窄小的洞口往天上看去,骇然惊愕,这坐井观天的感觉,这如巴掌寸小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洞中的青蛙一般,先前可真是青蟾意天,自以为接触了这么多妖怪,她就懂得许多。没想到现今才摸到了修仙的门槛。 而至于迷之夫君,风菱当前也没办法考虑太多,只好在仙途中再行计较了。 于是,风菱伸了伸胳膊,竖起符箓,腾地一下,飞出了猎坑。 她轻盈落地,往四周探了探,没见着帝俊等人的身影,只好闭眼,捏动法诀,开启神识,查探他们所在的位置。而这一探,未料,却探出了一道异物从树林之中正向她袭来。 “簌簌簌…”风晃树干,沙沙作响,诡异地妖风扑面而来,风菱神识流转之时,隐约听到了林间传来的似有似的诡笑声,含着毫不隐晦的妖气,明显是个妖怪。 好在方今的风菱对普通小妖已是不惧,没有拔腿就跑,而是立即抓下背上的招妖幡,凭借神识的感应,往妖怪偷袭来的方向就伸手一挥。 霎时间,只见招妖幡上闪出一道红色剑影,倏地一下,打在了奔袭而来的青绿妖光之上。 那妖光被麻如闪电般的红影打中,一下冒出了雾气,然很快灰蒙蒙的雾气散开,就出现了个青衣女子,从半空掉落,掉在坡地之上,翻了几个轱辘,像是已经昏厥。 顿时,风止,一片鸦雀无声,风菱虽然先前已经察觉此妖甚弱,但没想到弱得如此不堪一击,一下就倒,闹的什么幺蛾子。 风菱向地上望去,此妖一身青纱素裹,发丝盖住了面颊,看不清容颜,因而更辨不出到底是死是活?于是这个好奇心重的风菱,没有打完就跑,还溜到了此妖身旁,用招妖幡戳了一戳。 不过,不戳还好,一戳居然动了! “呀!”风菱一声叫唤,不小心招妖幡的幡棍缠住了女妖的头发,脚下一滑,带着女妖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此时,风菱并未注意,招妖幡在未经她使用下,竟闪过了一道幽红的亮光。 而后,风菱滚下了山坡,因途中跌跌荡荡,所以在帝俊发现风菱走丢了时,她已经滚到一处平草地上,趴着一动不动了。 话说回帝俊处,因发现风菱不见了,才向大婶们问起,只是大婶们也并未注意风菱什么时候失踪的,也无处可考。 帝俊闻之,又随意想了想,不准备管她时,就见大婶们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在一旁叽叽喳喳道: “哎哟,这可怎么办?菱菱会不会遇上野兽了。” “是啊是啊,得赶快找到才行呢。太阳快下山了,我听说山里不止有野兽,还住着狐狸精呢。” … 听到这里,帝俊的面色更沉了,突然一踏脚,当脚上镯子的铃铛“噹噹噹”响起时,就卷起一阵风,在大婶们诧异的目光下,飞走了。 第25章 奇妙的梦游 很快,帝俊便找到了风菱,他看了一眼地上紧挨着风菱的招妖幡,又看了看地上一动不动的风菱,这才半蹲下,眉头一蹙,将她给扶起来,喊了几声:“小风。” 听到帝俊的声音,风菱挤了挤眉心,朦脓中睁开了眼睛,揉着因刚才滚落时摔破的额头道:“哦,夫君来了?我遇上个妖怪,跟她打斗的时候好像从坡上滚下来摔到了头,晕了一会。” 说完,她立即打了个激灵,随即扫了一眼地上的招妖幡,见它还在,松了口气,才清醒的看向帝俊。 帝俊见风菱已经清醒,松开了刚才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又露出一脸板正的面容,才道:“我知道了,回去吧。” 风菱见状,也跟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尘道:“也是,夫君道人是大能,我就算不说,你掐指一算也就知道了。”说着,风菱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问道,“对了,刚才我迷迷糊糊地听到你叫我‘小风’。” 帝俊一顿,眨了一下眼,竟少有的露出诧异的神情,好像瞬间失忆了一样,莫名其妙问到:“我有吗?” “有啊。”风菱点了点头,擦了擦脸上的土灰,突然笑了起来,宛如一道春风拂面,道,“还没有人用这种名字唤过我呢。不过,还挺好听的,我喜欢。”说话间,她清丽的笑容像流波一般映在了帝俊深墨色的瞳孔之中。 风菱再过一月便就十七了,人都说十八才会变一番模样,不过如今,她已长得亭亭玉立了,虽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稚色,可已隐约可见她那等绝色的面容,也许再过些年,她的姿色可用“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来形容。但几百年后帝俊仍记着今日她这张清眸流盼、流光溢彩的笑脸。 帝俊看着面前的这张笑脸,浅浅一笑,转过身去就走,随即喊了声:“走了,小风。” 听到帝俊再次用这个称呼,风菱笑得更开心,倒是忘记了还有一事她未来得及计较。而那一件事便是:刚才与她缠斗的妖怪去了哪? 先前,风菱并未看到妖怪的模样,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妖怪,只知是一女妖,身穿一身青绿羽衣,长发垂腰,身上萦绕着一股浓厚的脂粉香,不过因为女妖的墨发太长,又是突袭于她,哪还有空分辨妖怪的品类。 而在两人纠缠之时,风菱隐约感觉到此妖不仅修为不高,且十分虚弱,因而放松了警惕。此时,两人跌落山坡后,女妖不见了踪迹,也没抢走招妖幡,因而风菱并没追寻,被帝俊一个称呼搅合得忘了她的存在。 不久之后,风菱与帝俊找到大婶们,一起回到了大婶的屋子,在帝俊的使唤下,风菱做了一晚上的桂花糕,终于回到屋中的小榻上,累得睡着了。 可是,她没想到,今日遇妖一事并未就此结束,而是出现了一个奇妙的状况。 风菱因为日前太累,早早的睡着了,可第二天卯时醒来,她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一旁帝俊的床榻之上,当然只是睡在他床榻一侧的接近地面的位置。 不过纵使如此,当风菱睁开双眼就看向帝俊还在熟睡的俊美侧颜时,可想她的额头是无数的汗颜滑过,惊得差点就叫出了声。 好在风菱瞟了一眼帝俊并未睁开那喜好嘲弄她的双瞳,以及自己衣衫整洁和昨晚入睡时一样,便及时捂住了嘴,蹑手蹑脚地摸回了自己的床榻,不去惊醒他,免得丢人。 毕竟,风菱可不会认为帝俊会突然有一天发了疯把自己抱到他的床上去。而且,虽然帝俊此人曾目不斜视地看过她的身子,也毫无廉耻地与她说起床笫之事的话,但是她觉得帝俊到底基本算是个正人君子,所以趁她睡着对她不轨的事,帝俊不会做。 因而风菱悄悄地溜回了小榻上,躲进被子,自己琢磨此事。 于是她思量了好一半天,得到了结论,此事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跑错了床,或者梦游!虽然她从未梦游过,但她如今才活了近十七个年头,还有未开发的性子也说不准。 可是,这件事并没因此终结,相反的,第二日晚,第三日晚也接连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且风菱已经排除自己跑错了床的可能性,毕竟从那一日后风菱睡觉前打足了十二分精神,确确实实地睡在自己的小榻上的。 后来,直到第四日,风菱终于把一切搞明白了。 第四日当晚,风菱依然确定了自己的床榻,本害怕再出此类状况而不愿及时入睡,可过了子时之后,夜色太沉,风菱也熬不住睡着了。 夜半丑时,风菱睡得迷迷糊糊,可她不知,她闭着眼睛就站了起来,好像轻车熟路般就走向了帝俊的床榻,而后在帝俊一侧睡下,一只手还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帝俊光洁的侧颈上。 就在这时,帝俊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一动不动的正躺着,蹙了蹙眉,用沉闷的声音对“熟睡”的风菱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帝俊此话不知是说给谁听,像是对风菱说的,可言语中却显得比平日里与风菱说话的态度更为低沉、严肃,冰冷至极。 而他话音一落后,“睡着”的风菱突然探起了身,竟伸脚一跨,坐在了帝俊身上,而后一反常态的两手扣住了帝俊的双手,呈饿狼猛扑之势,似要将他压在榻上。 这样的姿势看来,还真是风菱干柴烈火要去轻薄榻上的美男子,而更为过分的是,她将帝俊一压,就俯头将唇瓣贴了上去。 当她将那如樱盛开的绛珠香唇贴到帝俊微抿的凉唇之上时,难得的,帝俊那双平静如水的黑瞳竟第一次放大了。 只是夜色太深,未及点烛,风菱的头又刚好遮住了月光透进来的微亮,因而看不清帝俊面上的表情,只凭动作上看,他没有任何反抗地任凭风菱俏皮的舌尖在他薄唇上猎舞,留下了一道微浅的齿痕。 第26章 附身 未及一分,风菱的眼睛就睁开了,而睁开之后,她的行为就与之先前,出现了莫大变化。 当她看着自己正以这样的姿势钳制着帝俊,咬着他的唇瓣时,风菱的脑袋瞬间化成了一团浆糊,宛如一个人拿着热水从她天灵盖上浇下去,又乱又烫,面皮一片酡红,哪还有块白嫩之色留在脸上。 她急忙抽离脸庞,而后就听帝俊一声不冷不热地问道:“吻够了?” 听到这句话,风菱更加慌乱,此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浇上水凝固,最后盖上一块大石头。 只是她没有这样的条件,一团乱麻下也不知如何作答,于是不假思索地急忙就道:“不!” 而她这个回答很明显的产生了歧义,只听帝俊再次问道:“不够?” 风菱一听,立即明白自己的回答产生了歧义,绝对不能让帝俊以为自己是如此****之人,于是又道:“够了!” 当然风菱答完就愣住了,不,她这个回答也不对,同样没有答到重点,同样有种怪异的感觉,她明明想证明帝俊是误会了,她不是有意的,可她偏偏进入了一个怪圈,怎么答都是自己轻薄了帝俊!想到这里,风菱真相扇自己一巴掌。 好在帝俊不予计较,在风菱想着如何如何解释自己这样的行为时,他动了动身子,说到:“既然够了,还不下来?” 这一声的提醒,风菱终于意识到更尴尬的问题,若说刚才那样亲吻帝俊是自己不清醒,那现在还压在他身上的行为可是自己清醒意识下做出的! 于是,她望了望身下的帝俊,脸上又再次炸开了朱红色,一惊之下,赶紧跳出了一丈外,扑向自己的小榻,将整张脸埋进了软枕中,绝望地大叫道:“我一定中邪了!我一定是中邪了…” 此时,屋中烛灯被帝俊点亮,微光闪闪的烛火,晃进了帝俊深色的瞳孔中,他坐起身,正脸对着尴尬中自言自语的风菱,缓缓道:“中邪倒是算不上,不过是被附身而已。” 幽幽红的烛光打在皱褶的软枕上,风菱的脸压在上面,晃了晃睫毛,打了个轱辘,翻起了身来,夜更深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倒霉催的被附身了,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备受妖怪青睐。只是这被附身感觉,跟传闻中不太一样,不是应该自己毫无知觉,被妖怪控制吗?怎么她却还能白日里清醒,唯独睡觉时不能克制。 她伸出手,凭空抓了抓,确信感官没有尽失,大惑不解,只得望向帝俊寻求解答,毕竟听他的意思,他应该知道什么:“你说我被附身?什么时候的事?” 此时,帝俊早端坐在床榻之上,一点也不像才被风菱轻薄后的样子,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只云淡风轻地忆道:“唔…大约四天前。” 而与他相反,风菱则一点也不能把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虽理清了思绪,但面上的红光却还未消散,一想到先前睁眼时,自己正如豺狼一般咬着帝俊的唇瓣,她就不知道此刻视线该放哪里,于是流光迂回道:“我…我这几日夜里都像刚才那样…那…那个你?” 帝俊挑了挑眉,生出了那般似笑非笑的神情,大约是觉得风菱此刻的表现有几分有趣,竟笑道:“哪个我?” 听着帝俊的问题,风菱打心底觉得又发现了帝俊一大特色,他还是个茶坊里的伙计,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如今占便宜的是自己,又不能回避被占之人的问题,只好指着帝俊此刻还带着红润的薄唇道:“就是那个!” 帝俊闻言,好像明了了一般,还不忘用指尖在唇瓣上滑了滑,道:“哦,你说这个,倒是第一次。” 风菱听到帝俊的回答,这才松了口气,可是她突然意识到,既然帝俊这么清楚,那说明这几日自己跑他床上去,又醒了之后蹑手蹑脚跑回去的事情,他都知道,他一直在抱着手看自己笑话呢! 想到这里,风菱可真是又羞又恼,再次叫嚷道:“唉!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作为守护神的职责操守呢?!” 帝俊浅浅一笑,不以为意,回应道:“我只说过不让你随便死,那狐狸精在你体内,被你压着翻不出什么浪来,而且已是命不久矣,不用管她,也就再过三五日便会消失了。” 说完,帝俊本不准备解释更多,可他突然看到风菱瘪着小嘴,略带委屈的模样,竟出乎自己意想之外地唇角一动,补充了几句:“起初我本担心她在你体内为了活命会吸食你的精血,用神识查看过她的元神,早已弱到连吸食的能力都没有了,你无需担心…”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就这么放任你夜夜扰我也不是办法,今日便特例帮你把她祛出来好了。” 话音一落,还未等风菱反应,帝俊已走到她跟前,伸出右手,指腹压在了她的泥丸宫上。 只见,风菱泥丸宫附近突然一片金光溢起,以她为圆心卷起了飓风,飓风带着金色像不断开合的花叶向四周旋转。 不多时,风菱身体背部呈现出异状,一个青色的身影摇摇欲出,正像不受控制地被弹出身体一样,灵魂剥离。 可就在这时,一声地狱鬼哭的大叫声惊出,风菱面上一阵煞白泛起,眉头紧锁,痛苦难耐,虽未说什么,但看起来她是在勉强忍住剧痛。 这一幕被帝俊看在眼里,蹙起了眉,猛地收回了手,停止了法术。 而法术一止,风菱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见状,帝俊眉心皱得更深了,冷言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时的风菱,抬起头嘴角一翘,眸中暗波流转,极显妩媚的姿态,换了种平常从未用过的妖娆的语气,道:“你休想把我赶走,若你敢撵我,我就自爆,虽说害不了她性命,但也能毁了她的心智,把她变成痴儿。” 第27章 帮忙 原来,此时说话之人并非风菱,而是寄住在她体内的狐狸精,她潜伏了几日,终于现行了。 只见,现如今帝俊面前的风菱身上,一道若隐若现的青光浮现,虽看不清容貌,但分明可辨,她的表情一分为二了。 帝俊盯着面前的“风菱”,睥睨视之,半响,突然冷厉一笑,彷如君临天下的君王,道:“多少万年了,竟听到有人胆敢威胁本君。想元神自爆?在本君面前,你连自爆的资格都没有。” 帝俊的这一声像是带着穿透力,震人心肺,狐狸纵使寄住在风菱体内,也受到影响,仿佛自己的元神都被震碎了一样,那原本稀薄的精元又流失了几分。 随即,待狐狸抬头,便见帝俊的手缓缓抬起,直直往自己的泥丸宫打来。她瞬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威胁如此无力,面前之人说得对,在他面前想元神自爆都做不到。 可是狐狸不想死,她最后一刻挣扎地叫唤起来,大吼道:“你是真不怕毁了她心智?” 这一声,在帝俊眼底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他瞳孔依旧那么深邃,深不见底,不过好在,把风菱给叫醒了。 风菱一愣,眼见帝俊毫不留情地伸手就向自己额头打来,自然反射地将身子往后一缩,抱着头,还不忘埋怨狐狸一番:“他是不怕!我怕!我说你一个将死的妖怪,作死地威胁他做什么?”说着,风菱更加蜷缩成一圈了,绝望地叹息道,“完了…可怜的我,家没找到,先变傻子了…” 风菱本尊元神的突然说话,让帝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竟缓缓地收了回来。他看着缩成一个球,还在碎碎念的风菱,淡笑道:“我在你眼里真有这样丧心病狂?” 话音一落,先前团绕在风菱身旁的那道凌厉的灵气消失了,风菱松了松肩膀,放开了手,见帝俊已坐回榻上,忙问到:“也不算太丧心病狂。怎么,你不继续祛妖了?” “你想变傻子?”帝俊笑了笑。 风菱听闻,顿了一刻,一下大叫出声:“不想!原来真有可能把我打傻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不毁我心智,所以才这么随意出手的!”说完,小嘴一嘟,星眸微嗔,道,“亏我刚刚看来你打来,还陪你演戏,合着你是真想凭可能性,早知道我就爬起来跑了,白信任你一场…” 而后,便是两人的斗嘴日常,不过大多时候都只是风菱单方面碎碎念罢了。 至于狐狸精,因在风菱体内,本就没什么存在感,而每次想借风菱身子说话,都被帝俊一瞪眼,给吓了不敢再出声响。 就这样,折腾到了第二日清晨,风菱因为此妖附身的事折腾了她半宿,再加上被帝俊给气着了,因而一气之下,有些饿了。 她下了榻,走到灶台前取了一个食盒,将这些日做的桂花糕取出来,还是递与了帝俊一半,自己也吃了一半,才正经问起狐狸精之事。 原来狐狸精也并非自己想跑到风菱体内的,几天前她本因受了重伤,需吸食凡人精血续命,正巧遇见落单的风菱,可偷袭风菱未果,连真元都被打散了个七七八八,谁知风菱打完还不走,还拿招妖幡来戳她。 这不戳还好,一戳却把她的元神给扯了出来,狐狸精元神四窜,自然要找一强横的宿主,那里就风菱一人,她也就误打误撞地撞进了风菱体内。 此事大约如此,风菱不想理会狐狸,狐狸也是“勉为其难”地附身于她,两人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待到几日过去之后,狐狸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风菱没料到,此妖竟不甘就此消散,待帝俊终于不瞪她之时,她终于说了句话,道:“我看你也是有点本事的凡人,要不帮我个忙吧。” 风菱闻之,轻轻一笑,就道:“帮你忙?你也不看看你借的谁的身子?若不是担心你狗急跳墙,自爆元神,害我心智受损的话,就凭你这几天执念影响我做出的这些事情,我早把你抽出来元神炼体了,还望我帮忙?你可真有勇气!你啊,就老老实实呆在我体内到死吧。” 风菱一想到这几日晚上爬帝俊的床榻,就止不住生气。她听帝俊所说,原来,自己这几日身体不受控制,全因狐狸精的执念影响她的心智,因而做出了那等荒唐之事。 风菱自问,自己可是十分守规矩的良家闺女,男女授受之事能不碰就不碰,可没想到自己居然主动轻薄了帝俊。 想到这里,风菱心中更加愤愤,也不知道这狐狸精究竟有什么执念,难不成她执念就是去轻薄男子? 可是这种事,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去问帝俊,要问狐狸精的话,难免与妖怪牵扯过多。 她如今虽因黄狮精的事对妖怪转变了些许态度,但不代表她想牵扯进妖精的世界,除非有宝贝可得,否则风菱还是不想与妖为舞。 而狐狸精这样一个将死的妖怪,她完全没必要花功夫去帮她的忙吧。 于是,想通这里,狐狸精接下来所想所的话,风菱都自然而然屏蔽了。 之后,风菱为了不给让自己留宿的大婶添麻烦,匆匆就向大婶辞行,准备入住山林,因为若按帝俊的说法,狐狸精活不了多久,只要她坚持几日不睡觉,狐狸精对她就没有任何影响。 离开小村镇,风菱怀揣着狐狸精,和帝俊两人往南山上走去。 此地南山,多为枯树,且昨夜下过一场下雨,地面湿滑难行,这一路行来也没有半个人影,当真是座荒山。 不过这荒山是前往下一座城镇的必经之路,需要再往南四十里,才能到朔阳城。朔阳城是一方关隘,越过朔阳便就到了蒙乌州地界。 据悉,九州王朝开朝千余年,共九州,风菱此前所到狮岭州,是一俗名,民间统称,实则名为“双研州”,位于九州西北部,多山岭高峰,据说百年前多狮子出没,因有狮岭州一名。 如今九州王朝,天子闵室衰微,九州之下各路诸侯崛起,门阀间各争封地,交通、关卡行进严苛,因而风菱要到从狮岭州南下至蒙乌州也只有现今这一条路可走。否则就要绕道百里,从另一封国之地往南,那可得走很多冤枉路。 所以,纵使山路难行,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可是风菱没想到,这为了不绕原路的代价,竟让她最终帮了狐狸精,还真是平添“麻烦”。 第28章 梦魇 满目荒凉,此地的南山之上,除了枯枝和落叶,恐怕连飞禽走兽都没有,明明是夏秋交替时节,可此处却渗着丝丝寒意。 据传十几年前,这一代还有一些小兽,灵气虽谈不上充裕,但也还能滋养山中生灵,而如今,连稀薄的灵气都没有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此处靠北,九州以北有异族盘踞,若不是靠着狮岭州东北部那绵延陡峭的山麓,恐怕异族已经枕戈待旦,准备打进来了吧。 风菱与帝俊越过了一处山包,来到了稍微平坦一些的密林中,此时夕阳西下,想必今夜得在山中落脚。 好在,如今风菱有帝俊这个万金油的守护神,什么邪魔妖兽都是不惧,唯独需要担心的就是体内那狐狸精会不会出来作妖了。 夜沉,四周静谧,风菱拾了几块干木,点起了篝火,这种杂事她已经做惯了,因而也不闲累得慌,不过她没想到守夜的事情,今晚也轮到她来做。 只见篝火灼烧,映着风菱的小脸,她一副谄媚的表情,对帝俊道:“夫君道人,今晚我们露营,是不是不安全呀?虽然这深山里见不着盗匪,可妖怪总该是有的吧,而我又打不过,只有辛苦您老人家…” 风菱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意思就是,夫君你给我守好夜,以防妖怪来袭。 可是帝俊却把风菱后半句,听到当没听见一般滤过了,只应前半句,道:“嗯,的确不安全。所以你夜里眼睛瞪大一点。”说完,随手化出了一张长榻,舒舒服服地往上面一靠,侧身睡了! 风菱一愣,虽早知道他喜欢使唤自己,但好歹给个争一争守夜人的机会啊,于是她冲到帝俊面前晃了一晃,道:“守夜的职责不是应该守护神做吗?” 经她一晃,帝俊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眸,瞥见她那瞪急了的大眼,不急不躁道:“你若不担心你睡着之后,又生出诡异的举动,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把守夜的事让给我。” 话闭,他还是继续侧身睡了,留下风菱在深深的夜风中凌乱… 夜半,风菱因担心狐狸执念作祟,而瞪着双眼,可这眼睛瞪久了,难免酸涩,而一酸涩,人就容易迷糊。 风菱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了一丝幻象,她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像是一头狐狸,在山间嬉戏玩耍,可是不知为何,狐狸一直是一只,一只孤单很寂寞。 风菱看到狐狸来到一堆石头搭成的墓堆,趴在墓堆旁哭了起来,哼哼唧唧道:“娘亲,你走了,阿青很寂寞,很害怕。” 这一幕让风菱感觉到一阵微凉传到了心底,她想,她一定是睡迷糊了,在做梦。毕竟,狐狸怎么会说话,还有,狐狸怎么会有和她同样的感觉。 她曾经也站在师父的坟旁,绝望地想着,师父不在,她该有多无助。 风菱觉着,既然是梦,她就该醒了,她不能软弱,软弱就会让妖怪有机可乘,就会护不住招妖幡。 可是风菱没醒,她还是继续看着狐狸,眼见着狐狸落入一个猎户的陷阱,被一箭刺穿了脚踝。 好疼!风菱顿时觉得疼痛刺骨,她竟然担心起那只狐狸,在她快要掉入陷阱,快要被箭射中之时,她生出了想要抓住狐狸的想法,可是风菱这是梦,她只能看着,感同身受着。 很快,风菱又见到了一个男子,不,准确的说是一名八九岁的稚童,那童子看着猎户心满意足抓住了狐狸,准备带回家时,他急忙上前拉住猎户,取下了身后背着的一把古琴,送于猎户,换取了狐狸。 小童得到狐狸后,带回了家,悉心照料,为它养伤。 后来,狐狸伤好了,小童把它放回了深山,可是狐狸却没有回去,总回到小童的家中,听小童读书,直到小童冠礼成人。 接下来的一日,狐狸修成了道体,成了人形,自己雕琢了一把古琴想送于那人。可不想,那时男子遇上了一位小姐,小姐欣赏男子乐礼才情,送了男子一把五弦琴。 男子的曲从此有了心声,他与小姐两人互相心仪,可谓情投意合。而狐狸又再次化成了原形,躲在屋檐日夜听男子弹琴。 直到某一日,男子成了当地乐师,想要求娶那位小姐,可不想,小姐之父找上门来,数落了男子一番,砸了男子的琴,将两人强行拆分了。 风菱看得真切,好像亲眼见到了这之后男子如何心碎,如何虚度时光。而这时,狐狸再次出现,跑到那位小姐家里,想要带小姐出来去劝劝他。 突然,一位修道士打扮的蓝袍弟子出现,提剑一刺,一道湛蓝之光旋即在画面之中,如雷霆之怒,卷着闪电而来,直奔狐狸眉心而去。 “啪”一声巨响,看着画面的风菱惊出了阵阵冷汗,好似绝望的阴霾奔袭而来。 之后她眼里的画面更加凌乱,原本只有狐狸的画面,变为了她自己的记忆,她看到自己被妖怪追逐,看到师父的离世,整个画面只剩下她十多年来的噩梦。 这时,风菱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的脸颊,不,更准确的说是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而后,脸颊的触感慢慢清晰,随着感觉,风菱还听到了熟悉又不太熟悉,好听又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唤着:“小风…小风…” 声音越来越大,风菱徒然睁开双眼,见到了声音的来源,正是此刻半蹲在自己面前,拍着自己的帝俊。 原来,一切都是做梦,从狐狸出现开始到帝俊拍自己的脸颊,这之间只是做梦罢了。 风菱松了一口气,唤了声“夫君”,这时,才见到帝俊站起身来,露出鄙夷的眼神道:“都叫你睁大眼睛不要睡着,你当耳旁风是不是?结果被狐妖的执念混入梦魇之中魇住了。” 听帝俊一说,风菱明白了,因狐狸在她体内,她能感受到狐狸的感觉,所以狐狸的记忆传入了她的脑海,再加上她自己身处荒山,四周氛围所致,心底压抑,难免会被狐狸的低落情绪影响,忆起过去,造成了自己的记忆和狐狸的记忆混在一起,杂交出了一场恶梦。 不过,狐狸的梦让她记忆犹新,风菱终还是在清醒之后,松了松口,对体内的狐狸问到:“说吧,你的执念是什么?” 第29章 狐狸的古琴 夜中篝火如鎏金,明晃晃地打在风菱眼底,头顶孤月,疏影横斜,唯醉人的火苗似在吟唱着永不停歇的曲调。 风菱听了狐狸精的所求,突然想起了不知哪里听来的一句话,很是应情:纵然万劫不复,吾只愿汝眉眼如初,风华如故。 狐狸有把古琴,藏在附近深山,她想把古琴送与那位不能和心仪的姑娘相守相伴的乐师,她觉着也许乐师是因为琴被砸坏了,所以没有精神,因而生病了。 她以为,只要乐师再次碰上古琴,就能像从前一样,吟诗作赋,弹着悠扬的曲子,怀揣柔情的笑意。 狐狸不知道这世间有种情感叫心动,她口中的乐师对一位小姐动了情,正如她对乐师动情一般,一动即殇,又怎会因为一个物什而做出改变。 风菱做的梦,正是狐狸亲眼所见的记忆,那记忆中的男子有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他总坐在窗边练书、弹琴,而狐狸总躲在窗檐听曲、听书。十多年来,他总叫狐狸“小红”,可他从不知道狐狸其实叫“阿青”,就好像阿青自己不知这就叫动情一样。 风菱没有说破,毕竟让她在临死之前明白自己的情意,并不是好事。而且就算明白了,又如何?她恐怕唯一的期许,也只是那人温柔如水,含笑如春。 如今的狐狸已是强弩之末,因突然闯入那位小姐家中,被小姐的堂兄识出妖身,此人正巧是大名鼎鼎修仙门派——六合派的弟子,一招降妖御雷之术降下,狐狸避无可避,没有即刻化为灰灰已是万幸。 之后强撑着逃回了山中,才有了遇见风菱的事。 狐狸对风菱讲了一些过往,虽然用风菱的身子讲出这些话感觉很别扭,看起来就好像风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样,但风菱听得很清晰,她仿佛能看见狐狸就在自己面前,恬淡地笑着,带着对一个十多年来连她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的男子的欣往。 故事讲完了,狐狸向风菱恳求道:“有劳您了,就借您的身体几日,我欠他一把古琴,想在消散之前亲手把我为他雕琢的古琴送于他,他的病就会好。” 听到狐狸的请求,风菱并没有作答,她盘膝坐在火堆旁,望着火焰的气烟悠悠荡荡地飘散着。突然,风菱叹了口气,唇角微勾,轻笑道:“你觉得,把琴送给他,他心情就会很好,病就会痊愈了?” 狐狸愣了愣,无法作答,她隐约知道乐师的问题不在这里,乐师之所以伤情是因为乐师的心上人丢了,可是这个问题狐狸治不了,她也无能为力。 这时,风菱突然提起了精神,一伸腰,站了起来:“我不喜欢做事做一半,所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去抢亲吧。” “抢亲?”狐狸更愣得厉害了。 “嗯。你不是说那位小姐之父是个见势忘义的大商人,想要把小姐嫁给当地乡绅之子,所以才阻碍了乐师和小姐的情缘吗?”风菱淡淡道,随即就开始收拾包袱,准备出发,“那既然如此,不如就在小姐成亲之前把她抢出来,就好了。” 原来风菱刚才闷坐半响,早就把如何给乐师治病的方法给想好了,既然乐师得的是心病,那就来一剂心药,解铃还须系铃人。抢东西风菱在行,抢人也一样。 狐狸自然认可风菱的意见,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道:“这样的话最好,可是,那小姐的堂兄是六合派的弟子,法术修为极高,若姑娘你明抢的话,万一吃了亏,我可会不安的。” 风菱闻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是平日里见到宝贝的神采,她对宝贝钱帛不知为何分外热衷,当狐狸提起六合派,她不由自顾自地暗道了一声:“六合派的人吗?那应该宝贝不少…” 风菱的声音传进了帝俊耳朵,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矮身坐于长榻上闭目的帝俊,睁开了半边眼睛,深不可测的瞳孔中映出风菱皎洁的小脸。 只听她在狐狸追问到她在自言自语什么时,敷衍地摆了摆手答道:“没什么,六合派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说着,帝俊就见风菱转过头来望向自己,明显一脸见钱眼开,心怀叵测的表情。 而帝俊见状,也回应了一道了然的笑意,一笑而过了。 之后,风菱随狐狸阿青的指引来到了一个山洞,取她制作的古琴。 狐狸精的山洞比黄狮精的洞府还小得可怜,只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摆着一把五弦琴。 此琴不愧是狐狸的宝贝,由千年古松雕功而成,以玄阴真水清洗,可作攻伐之用,五弦由传说中的妖兽天丝锦鱼的胡须制成,非但坚韧无比,且琴音优美,若是由有法力之人用之,闻者可被拉入使用者所造的幻境之内,真是可攻可防的好宝贝。 好在狐狸有言在先,这宝贝是要送给乐师的东西,否则以风菱的脾性,见它就好像见到满天飞舞的黄金白银一般。 不过,风菱还是在狐狸处讨了点好处,既然宝贝没有,那就讨些口头好处。 于是,风菱在彻底让狐狸觉得她是个好人之后,便就道:“既然你这几日跟了我,也不能总称呼我姑娘这么见外吧。” 狐狸如今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于是点头道:“姑娘说得是,那您希望我唤您什么?” 风菱一听,乐了,她自在黄狮精处装了高人之后,很过瘾,就觉得不满意自己的尊称,可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于是想了想,说服狐狸道:“你就尊我公主吧,你想啊…” “…”风菱听过的戏本子不多,见过的人也不多,在脑海中也就只有几个显贵的称谓,这“公主”就是其中一个,但是说出来连狐狸都觉得别扭。 而正在这时,终于听不下去的帝俊把她强扭的称呼给生生打断了:“你又在做不知所云的公主梦了?” 风菱被帝俊打断,瞅了他一眼,眼见他那似笑非笑带着揶揄的韵味,本还想说服狐狸的心情被打断了,莫名生出了小性子来,把重点放在帝俊身上,执拗道:“哼,我觉得我就是需要有个厉害的称呼,好歹是招妖幡的主人,不能随便唤我名字,比方‘主公’、‘公主’之类…” 第30章 曲无心声 天空露出鱼肚白,地面仍有些许湿滑,夜半出发,路并不比昨日好走。 初生的朝阳,映着风菱粉腮小脸,她的怒容总是带着几分俏色,帝俊看了一眼,转过头在地上捡了枝木杖递于风菱,慢慢道:“让她们尊你‘娘娘’吧。” 风菱接过木杖往湿滑的地上捅了捅,确认坚固耐牢后,才品味了一番这个称呼,来回念到:“娘娘?”念了几遍之后,风菱转怒为笑,“咦,这个称呼不错,那以后就用它好了,说不一定唤着唤着,我就真遇了某国的太子,一见钟情,成了真娘娘…” 风菱话音未落,帝俊就阴沉着脸盯着她,把她盯得一阵头皮发麻,问到:“做什么?” 而后就听帝俊一言:“你八字属阴,运气之事与你沾不上边,嫁不成那种人。” “…”的确如此,风菱无可反驳,她八字确属阴,一向与运气之事不沾边,那种嫁入王城之事还是不要考虑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风菱这个称呼从今以后还真就用上了,被小妖唤作“风菱娘娘”,殊不知,这世间能被万妖俯首,尊为“娘娘”者,在她之前只有两位而已。 说话间,两人,夹带一妖的元神终于来到了朔阳城,乐师和小姐,以及那位让狐狸惧怕的六合派弟子都在此处。 朔阳城如狐狸所说,并不大,烟波垂柳,一片欣和景象,城中偶有桂花飘香,轻轻扬扬,月夕花朝,古韵人家。 这是一座古城,属九州孟国土地,曾是乐礼之乡,只不过方今战乱连连,能吟雅风月之人已然不多了。 昔年之前,九州王朝,闵室,对九州还享有实际控制力,尚德尊礼,乐师一职还甚为尊贵,因崇礼乐,许多人为了求得名师一曲,不远千里上门拜访。 可如今,闵室衰微,礼乐崩坏,天子怀虽仍享天下共主之名,但对九州王朝的实际控制力日益微薄,现今各诸侯门阀“占山为王”,都以诸侯之令统辖封地,再者,十多年前北方战乱,九州北部疆域被占十余郡,九州百姓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听上一曲。 因而,待风菱来到乐师宅府,也只可见一朴素草堂罢了。 风菱叩开草堂木门,唯见屋中只有一男子,正是开门之人。 此子一身布衣,白装,宽厚的衣袖洒落于竹踏之上,若不是男子面无纷澜色泽的话,可用霁月清风来形容,但如今只能用“两袖清风”来形容了。 男子姓陈,名子肃,孟国朔阳人士,父母早亡,祖上据说是士族,但后末落了。其以教人琴技及为官宦人家演乐为生,因为人纯善,偶有门客落座草堂听其弹琴。不过,自从崔家小姐之父带人来他草堂闹了一番后,草堂便再无客人往来。 陈子肃明显对风菱的到来有些茫然,他错愕地望着门外之人。此时,他正对着的是一女子,一身月白锦绣绸衫,虽女作男装道人打扮,却遮不住她那芳华娇色,双瞳如剪水,曲眉如皓月,说不出的清丽容颜。 风菱偶喜作男装打扮,只因行走江湖方便一些,再则如此打扮在集市中算卦方才不算突兀,倒并不是为了让人看不出是女子。终归,就她这模样,这身形怎么打扮也是女子。 因而,陈子肃一眼便认得出风菱是位姑娘,而后他又看了看风菱身后之人,此人面向可谓连同性之人见了都会不觉着迷,只不过却彷如遥远星辰,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 他实在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前来,便就问起:“姑娘来访是为何事?” 风菱笑笑,客气地打了个躬,道:“在下素爱琴曲,在邻城听闻先生琴技了得,特来讨教一二。” 风菱只能如此说,毕竟她总不能说,自己没事招惹妖怪,因妖怪所求,来为他治病,因而只好找了这个借口,先进屋再说。 陈子肃对于她这个借口有些为难,他近日本就无心奏曲,且旧琴已断,哪还能为人演奏,可他一向客气,又不能断然拒绝,只好借口道:“姑娘来的不是时候,子肃无琴,实在无能为姑娘演奏。” 他的事,风菱当然清楚,也知道他在找借口,狐狸阿青早把有的没的都与她说了。不过,她早有准备,从身后取下灰布包裹的古琴,递于陈子肃眼前,道:“无妨,我自带。” “…”陈子肃推无可推,他根本不知道风菱一向喜欢装聋作哑、没脸没皮,只好硬着头皮将风菱引了进去。 之后,陈子肃应请,弹起了琴,一阵琴音传来,透过草堂,当真好似能让人瞬时忘去烦思。 风菱是个不懂乐礼之人,更不会赏乐,陈子肃弹了半响,她却尽想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方狐狸为何会对此人情有独钟?又或者此人面向虽还不错,不过比她“夫君”还差了那些许。 一曲终了,风菱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帝俊与子肃的面向,且还被坐在不远处的帝俊给逮了个正着,随即,就听帝俊元神传音,道:“看我做什么?曲快终了,你不准备说点什么?” 被帝俊一提点,风菱这才想起确实如此,陈子肃才是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于是,在琴声渐消之后,出于礼节地双掌相向准备拍掌。 可未曾想,掌声没鼓,倒反而两手重重向桌子拍了上去。 风菱一愣,这种事情不像自己做出来的,无疑,就一瞬的时间,体内的阿青作怪了,是阿青拍的桌子。 她顿时生起了一道无名之火,想要冲阿青责怨一气,而正在这时,风菱的无礼,也惹得了陈子肃的诧异。他果真是个没脾气的人,都有人冲他拍桌子了,还能客气的只有诧异。 风菱看了看,觉得还是先解释的好,忙道:“先生莫怪,在下先前听曲听得入了迷,这才一不小心手滑了,才拍桌以示…” 风菱卡了卡,又脱口而出:“以示愤慨!你的曲子一点心声都没有,真让我伤心,你从前的曲子多么温软,多么动人你知道吗?” “…”这一句话一出,一切解释都枉然,风菱的火终于爆发了,元神默念,告诫狐狸:“你再敢用我身子说一句话,我就抽你元神生祭招妖幡!” 但是,风菱没料到,狐狸借着她的口,说出的话,却惹来了陈子肃漠然和感激,只听他叹息道:“姑娘实乃音律大家,确如你所说,子肃曲无心声…” 第31章 一念及深 狐狸的打岔没想到收到了意外疗效,风菱还正愁找不到向陈子肃开口抢亲一事的理由呢,如此这般,正好。 眼见此刻陈子肃黯然伤神,风菱赶紧搭上话道:“子肃兄琴声之中藏着一位姑娘吧,只因如今姑娘没在,所以子肃兄琴无心声。”说着,待陈子肃闻之更添心绪之后,风菱又补充道:“我与公子有缘,略通医理,见子肃兄面无气色,如今若子肃兄不嫌,不如与我道上一二,我定当奋力排解。” 陈子肃哪知道狐狸把他那些杂七杂八之事全一股脑抖给了风菱听,还以为风菱独具慧眼,一眼能识得人心,顿时对她肃然起敬,躬身直到半腰,礼了个大揖道:“姑娘****,子肃之病,在心,不在体,不知姑娘可否解得。” 风菱闻之,淡淡点头道:“愿闻其详…” 风菱此人,虽平日里与帝俊相处之时,类比一个半傻子,不过到了外面,却是不然。 在旁人眼里,观她气度,总觉得举止投足间有那么一份贤淑典雅之型,也不知道是别人看错了,还是帝俊看错了。 那清扬的气质不知是风菱师父教得好,还是风菱可能生于士族人家,当然这种事她无从探究,总之只要她肯平心静气,还是能做出得体之举,很容易让结交之人倾心相谈,而无伤大雅。 陈子肃正是,观风菱其形,倒生不出芥蒂,把埋在心口间的话,都捣了出来,尴尬笑道:“姑娘见笑,子肃确因一小姐,忧心。” 说着,陈子肃就把崔府小姐的事跟风菱说了,絮絮讲到,与崔府小姐如何相遇:“…也是这般,去崔府奏过一曲之后,便见了崔小姐,之后崔小姐抬爱陈某才艺,赠与五弦之琴,让陈某一月三日上府演奏…” 此时,一阵清风穿过草堂,轻抹茶凉,陈子肃看着茶碗中的毛尖跌入碗底,叹了口气,起身将纸窗合上,缓缓道:“子肃与小姐本是两方人,不应有此交集,可子肃心明,却还是接过了小姐之琴。” 陈子肃所说旧事,其实风菱差不多也听狐狸说过,可是不知为何,再从听一遍,倒也有别样感受,也不知是不是说故事之人太过动情,使得风菱好似第一次听一般,不自觉地问到:“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陈子肃淡淡一笑,盯着纸窗,说了一句风菱很久都没有忘却的话,道:“因为贪心…本以为一次相遇便好,结果看着她,就不再想移开目光了。” 春风十里柔情,情动一念及深。 恍惚间,狐狸再次情不自禁地说话了,随着陈子肃的回话落地,狐狸轻轻道:“这是我很理解的心情呢。” 陈子肃闻言一怔,转过头来看向此刻的风菱,忽然间仿佛看见了一个青绿色的身影,带着好似熟悉又不甚熟悉的气息,一切烦忧净解,莫名出神。 “咳”正当此时,一声不解风情的咳嗽声从风菱后方的矮几旁传来,陈子肃立马回过神,往声源处看去,正瞅见一道阴沉又诡异的眼睛盯着他,很是微妙。 对了,声源者是跟风菱一块来的面无表情的公子。 陈子肃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调整了目光,他觉着一定是自己病入膏肓了,才会把风菱看成是两个人。 风菱明白,陈子肃刚刚一定是因为狐狸借自己身子说话,终于见到了狐狸一眼,她低颌明心一笑,道:“既然子肃兄放不下,我有两剂方子,一解子肃兄痨身,二解子肃兄痨心,子肃兄可愿一试…” *** 两日之后,崔府突然接到乡绅的聘礼,听闻那家人是得知崔小姐已心有所属,怕夜长梦,想早日先送上门,再行嫁娶之礼。 崔小姐本就是崔府庶出,不得宠,这一下,崔府也就没有驳回乡绅的无理要求,准备连日就将崔小姐送上门。 今日崔府正堂,崔大商贾与其侄儿说道:“贤侄近日来得正是时候,叔父想请贤侄走上一遭,将你堂妹送至乡绅之府,你也知道先些日子,那乐师之事闹得叔父忧心忡忡,深怕他又来闹上一闹,因而要你帮衬一二。” 崔家侄儿正是狐狸口中的六合派弟子,崔晓,是为六合派中四代弟子,自小在六合派中修习仙道,最近因俗事下山,经过此地,故而来亲戚家中稍作探望。 崔晓闻之,礼敬地点了点头:“叔父放心,送堂妹一事就交给侄儿吧。侄儿也担心堂妹嫁娶之事会有小人作梗,先不说那乐师只是一介布衣,如今我等皆属孟庄公之百姓,他却信属天子,实在…” 话音未结,崔大商贾立即打断了崔晓的话,忙道:“晓儿休得妄语,如今朔阳虽属孟国封地,到底是在九州之下,天子乃天下共主,不得对天子不敬,此等言语休要在别人面前提起!” 崔大商贾的话立即让崔晓意识到自己刚才言语有失,虽然,现今天子怀只剩一“天下共主”的尊号了,但连方今如此势大的孟国国君——孟庄公都还要打着“尊王攘夷”的称号行事,他这替孟庄公做事的人又怎可逾越戏言。 正所谓有的事心里清楚,但万万不可以明说出来。 崔晓立即表示:“叔父教训得是,侄儿知道了。”话闭,转了锋头,又道,“那乐师身边有一妖孽,虽那日被我重伤,也不知死了没有,若是没死,恐还生出祸端。侄儿今日就送堂妹上门,若有人敢来闹事,定当不饶…” 此刻,另一边,“哈欠!”风菱狠狠打了个喷嚏,不由揉了揉鼻子。 帝俊站在风菱一旁,见她搓红了鼻子,不缓不慢地嘲弄了一句:“修仙之人还会着凉,你是不是修为长回去了?” “…”这大清早的,风菱就被帝俊挖苦,虽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她这次委实觉得不服气,哪有修为还能倒退回去的。 虽然她在修仙途中一直秉承懒散慢修,但不进也不至于退吧,于是道:“我是这两日替子肃兄疗病,累着了,谁想到他身子骨这么弱,不仅用了我好几颗血气丹不说,还耗费我真元给他疏通经脉,我…” “子肃兄?你倒喊得越发亲切顺口了。”听到她的称呼,帝俊又冷不丁地扫了一眼风菱,打断了她的碎碎念,散漫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这称呼他有什么意见。 夫君道人心思可越来越难猜了!风菱无奈闭嘴,还是狐狸好欺负,于是自言自语道:“话说回来,阿青,这几日,我如此操劳,你要怎么谢我?” 可没想到,风菱这一声如石沉大海,狐狸竟没有给她半点回应… 第32章 顺手牵羊 良久,狐狸终于传出了虚弱的声音,话入了风菱脑海,断断续续,要仔细听才可听清:“娘娘…看来我看不了最终结局了,只好…先行谢过,我…大限已到了…” 说话间,只见风菱浑身泛起一道青光,若即若离,仿佛在扩散,在消失。 随着青光的飘散,风菱瞳孔放大了,不是因为欣喜,不是因为吃惊,是惊骇,是一种突然间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在作祟。 按理说,狐狸元神离体,只要是自然消散,对风菱身体没有半点影响,可是她总觉得胸口之中不知某处拽着有些疼。 风菱明明早已烦透了狐狸附身于她,她应当高兴的,可是风菱呆了一瞬之后,目光停滞在某一处,映照着看不分明的景象,她低着头,动了动唇,低哑地念了一声可能只有蚊蝇大小般的话语,道:“不行…” 随即,风菱的喃喃自语变成了巨大的喊声:“寄住在我体内哪能想走就走!我今天不准你死,你今天就不能死!” 话音一落,风菱伸出了手臂,抬右手两指并成剑指状,瞬时右手两指焕发出异彩光芒,往自己左手臂上割去… 风菱的举动让狐狸淬不及防,而正在这时,风菱的右手突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掌握住。 风菱抬眸望去,正见帝俊寒着脸,出现在在自己身旁,冷声问到:“你要做什么?” 他其实应当知道风菱想做什么,因为光凭风菱动作就知道,她是准备喂食狐狸吸食自己的精血。 风菱因常年吸收月光精华,体内精血自然不是常人可比,虽然抵不上吃一块肉变能让人长生不老,但是要延缓狐狸的消散,还是可以。狐狸因太弱,自己吸食不了,但风菱喂的话就不同了。 不过,这种事超越了帝俊他老人家的原则,他好歹是一“护卫”,怎可让风菱胡来,虽然也知道就吸一口,对风菱而言没什么危险,最多也就是伤伤身子,耗损修为,但他身为守护神的职责操守呢?往哪搁?怎能不出手阻止? 风菱望着帝俊,清浅一笑,很随意,道:“我只是想看看结局…” 帝俊一顿,向风菱投下了极为可贵的,认真打量的目光,半响慢慢地放开了手,方才给了不屑一笑,道:“随你。”说着,就转过身,背着手,踏着习惯性悠哉悠哉的步子走远了。 帝俊一转身,风菱的指尖又再次恢复了先前泛起的异彩光芒,只见她抬手一抹,左手臂上顿时抹出了一道血痕,妖冶的鲜血,如同绽放的曼珠沙华,满满地渗了出来,顺着臂上往下流走。风菱一抬臂,唇心印在了血液之上。 此刻,崔府大门外送亲的队伍已整装待发,一顶轿中坐着一位美人,她拉开轿帘露出了一抹愁颜,只见一双似愁非愁笼烟眉,双瞳泪痕犹在。 有道是念待月西厢,花阴浅浅,倚楼南陌,云意垂垂。寄与心人共婵娟,未如愿,魂梦几回芳影远。 崔晓骑马在轿前,伴着几个小厮,并没有理会崔小姐的愁思,他唯需要担心的是,恐有歹人搅事,让堂妹给跑了。 崔晓一身蓝袍,袍衣由天一真水豢养的九头冰蚕吐出的丝所制,他在六合派中实力还算强横,又是小辈,因而得宠,马鞍后挂着的包袱里装着的许多宝贝便说明他是六合派得意弟子。 他此时挎着剑,驾马于前,随着队伍一并走着,时刻提防有人来扰。 只不过,崔晓大约没想到,今日搅事的人未先来,倒是乐曲声先来,而且这悠扬的曲音还是通过千里传音传来的。 崔晓一愣,虽然知道乐师与妖精有牵连,但没想到怎的会认识一位会千里传音之术的人,这可是连他这名在六合派年轻弟子中满是得意的人都不会的法术。 他有些着急了,再转头看看轿中的崔小姐,此时好似因听到琴声,心有所动,无疑琴音是由她熟悉之人弹奏。 崔晓犹豫了半响,心想莫不是乐师和妖精夥同一气,却不敢前来,因而弹琴乱他堂妹心智。念及此处,崔晓一咬牙,还是准备去查探一下,毕竟若寻音而去,怎的也能找到源头,揪出“元凶”。 于是,只见他腰间利剑一出,祭起了飞剑,纵身一跃,踏飞剑而去,徒留下马匹和队伍。 崔晓起身一走,队伍顿时慌乱起来,毕竟一个月白的身影在他前脚一走,后脚就闯了进来,正正落在花轿前面,玉足轻盈点地,无风自摆的裙角翩翩风扬,好似九天上下来的仙女?不,女扮男装的她应该叫“仙人”才合适。 风菱突入队伍中,还未等随行的小厮等人回过神,她已经像恶霸般猛地掀开了花轿上的垂帘,毕竟抢亲嘛,还是要有抢亲的样子。 好在,崔小姐这会儿被陈子肃远处弹奏的琴声所动,整个心思没有全全落在风菱这位抢亲者身上,因而未有大叫,只瞪大了那圆如秋月的眼睛,问到:“你…你是何人?” 这时,小厮等人都意识到她来者不善了,回过神后,都一拥而上,准备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的闹事者。 他们不知,就他们这样只懂舞棒弄锄之人,与风菱动手还是相当大的差距的,纵使面前之人因喂了妖怪吸食自己的精血,而伤了身子,脸色不好,但也能应付他们自如。 因而,崔府的打手冲向风菱时,她连躲都没躲,一面向崔小姐说明来意,一面单手招出招妖幡就往身后一刷,她可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这一刷之后,七八个涌来的小厮就全飞出去了,唯留招妖幡刷过之后,掀起的劲风还未消散。 顿时,队伍散了,人仰马翻,风菱见状,抓紧时间对崔小姐说了一句:“我就替人来问你一声,你可愿与他远走高飞,纵使今后再无锦衣玉食,不见故乡。” 崔小姐听闻风菱来意,一时泪上心头,声泪俱下起来:“是他,果然是他,我就知道他对我是有心的。” 这崔小姐人有着花容月貌的脸,哭起来亦是别有风情,不过风菱可没时间听她哭,毕竟崔晓可不好对付,虽然她让帝俊用千里传音术将陈子肃的乐音传来,引开了她表哥,但是因帝俊混淆了陈子肃所在地的天机,崔晓找不到,肯定会回来死守,她可不能等他回来,再与他做过一场。 于是伸出手,冲崔小姐道:“好了,到底走不走?” 崔小姐望向风菱的手,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地就伸出了自己那只纤纤细手,点头道:“走。” 随即,风菱拉着崔小姐就出了轿子,正巧看到崔晓的雄壮黑马,心念一动,才想起来她此番前来最重要,最要紧,最心心念念的事——抢人是次要!抢东西才是主要! 于是,风菱将顺手牵羊的崔小姐推上马,自己一纵身也跳了上去,抢马及夹带马鞍上的包袱跑了… 第33章 打发时间 风菱有风菱的风骨,自从开始抢占宝贝后,整个人精神都好了,完全停不下来,这抢马,才符合她的作风。 然后,不过三盏茶的功夫,风菱就带着马,顺道还带着顺手牵羊的人,到了城外一处凉亭,凉亭里正坐着弹琴的陈子肃,而一旁站在的是冷着脸的帝俊,少有显露出了极为不高兴的面容。 他见风菱来了,冷言道:“你是不是把我当你仆人了?”帝俊对风菱让他照看陈子肃的事明显是生了气,可是说实在的,他要真不想做,也没谁敢逼着他做不是? 所以虽然风菱听他抱怨,但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撂摊子走了,所以嘻嘻一笑,打哈哈地就过了。 至于风菱带来的崔小姐,不用她拉扯,就已经冲到了陈子肃跟前,情情绵绵地相拥在一起,说起了情话,那一阵笑,一阵哭的,看得风菱好不自在,小脸一红,只好拉着帝俊走到一旁,说是为他们放风,实则是避讳而已。 待风菱走到一旁,风菱体内的狐狸终于开口说话了,甜腻的笑声响起道:“娘娘,对于男女之事还真是分外青稚呢,那日因我执念波动影响娘娘亲了公子,您就如今日这般不知所措。” 经狐狸一提,风菱更是恼羞,冷哼道:“你少胡说八道,我是见他们好久不见,许是有好多情话要说,这才让开的。”说完,风菱顿了顿,这才发现狐狸虽然声音清甜,却还是气虚,想必因为她执念太甚,耗损太大,就算吸了自己的精血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于是忙冲她道:“行了,你少说话,再如此下去,你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我再喂你一点精血好了。” 说完,风菱又抬起手,准备在左手腕的伤疤之下再割一刀,而这一次,别说帝俊出手阻拦了,连狐狸自己都拦道:“不行,娘娘,再来一次的话,您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转瞬,狐狸径自凭借自己元神的力量压制住了风菱蠢蠢欲动的手腕。 风菱对此有些微愣,她这几个月来,见过惜命的妖怪,也见过蠢到丢了命的妖怪,但没见过明知自己死期将近有办法保命,却不肯用保命法的妖怪。 不过她的心意,风菱好像明白,她没有继续,只淡淡道:“你要知道,这样你会死的。” “我知道,已经够了,娘娘。”狐狸点头说着,抬眸看向远处凉亭中的两人,心满意足的一笑,便没有再说什么。 日上三竿,好好的一队送亲队伍此刻在城内乱成了一团,被混淆视听的崔晓匆匆赶回队伍中,才发现人和马都不见了,人不见他心中有数,但马不见可是预料之外,而且最惨的是,马鞍后还驮着一袋包袱,包袱中装着许多仙丹,以及一本道术典籍。 这仙丹仙丹是六合派掌门亲自炼制,他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另外,那本道术典籍,亦不是凡品,记载着六合派中所有的阵法玄机。 丢了如此重要的东西,蓝袍男子可真是又急又怒,可是他却找不到琴音的来源,这会儿也只好认命,赶紧收拾行装回师门复命。 而此刻城外凉亭也近告别之时,在听闻崔小姐与陈子肃打算离开此地前往临国京都投奔陈子肃的远房亲戚后,风菱突然想到了古琴,虽然陈子肃如今好似不需要这东西了,但风菱也割爱赠予他:“子肃兄风采卓绝,弹得一手妙音,想必在京都之地亦能出人头地,在下就此告别,无礼相赠,只有这一把古琴,还望子肃兄不要拒绝。” 陈子肃心仪风菱手中这把古琴已久,虽有心,却无意取之,如今风菱自说送上,他也不能要,便婉拒道:“我能与莺莺相伴全靠姑娘恩惠,实在不敢再收此等贵重之物。” 当然,风菱要给,还能由得他不要?平日里都是风菱抢人东西,可从未有送人东西的时候,难得她今天舍得,怎么说也得让陈子肃收下,于是风菱不由分说,直接把古琴往陈子肃手中一塞,道:“子肃兄就别见外了,一点心意不足挂齿,只是需要子肃兄回我一个问题。” 陈子肃见推脱不了,也只好把琴抱在手中,问道:“姑娘请说。” “子肃兄可曾养过一只狐狸?”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陈子肃稍稍一愣,心里咯噔了一下,想了起来,笑道:“不曾,不过一直有只野狐经常跑进我家,喂过它一些食物,最近倒没见过了。”说到这里,陈子肃停了停,红着脸讪笑起来,“说来也不怕姑娘笑话,那只野狐经常前来,我闲来无聊时会弹琴予它听,总觉得它好像能听懂我的心声似的。” 听到陈子肃的回答,风菱浅浅一笑,望向古琴,叹道:“她一定是听懂了。”说完,风菱没等陈子肃问到她如此提问的原因,就挥了挥手,向陈子肃作别,“那子肃兄,崔小姐保重。” 这时,天上的浮云缓缓流动,一轮圆日投下,照映到路边的蒲公英上,好像散发出了一抹碧绿的光亮。 *** 翌日傍晚,风菱面色憔悴地在马厩里喂着抢来的马,她已经好久没这般劳累了,整个人都提不起劲,连抓草的动作都比较迟缓。 帝俊从客栈里屋出来,来到马厩,见风菱这般模样,又扬起了他似笑非笑,嘲弄的嘴脸道:“不过就是祭炼了几个时辰的招妖幡,你就如此疲惫了,还真是羸弱。明明自己已经很弱小了,还要耗费灵气聚集狐狸精真灵,强留于招妖幡内,你是喜欢上小妖了?” 原来风菱如此疲累的原因是因为她自告别陈子肃后,在狐狸元神破散之际,向帝俊寻得了如何留住狐狸的法子。 后听帝俊所说,因狐狸执念太强,导致元神破损太快,再加上崔晓打伤时用了御雷降妖术,此术法让其不得入轮回,只能面临灰飞烟灭的下场。 因而要救狐狸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强留狐狸的一丝真灵,蕴藏于招妖幡之中,使其不灭,也许久而久之还能帮狐狸重塑元神。 于是,风菱虽极端不喜招妖幡给她带来的坏处,但为救狐狸还是忍了对招妖幡的气,正式启用招妖幡,用招妖幡吸收狐狸残魂,凝聚真灵。 这是她第一次祭炼招妖幡,自然身子吃不消。此时还听帝俊不痛不痒地取笑她,她也觉得她脑袋肯定被驴给提了,救狐狸作甚,于是恼羞成怒,强辩道:“才不是,我救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话音一落,风菱突然想起了许久以前自己问师父关于,妖怪消失了,自己会不会就不那么寂寞的问题,师父当时原来说的是:“他们要是都消失了,也许才会真正寂寞的…” 这世间正是因为有了巧合的相遇,才会变得无比微妙。 半响,帝俊往外走了去,一面对她说到:“那走吧。” 风菱一听,从失神中应道:“嗯?去哪?” “你既然想打发时间,便带你出去娱乐一番。” 第34章 红云老祖 桂花飘香,七夕巧织,传说中今日有一对眷侣会在鹊桥相会,风菱没见过喜鹊何时搭过桥,不过乞巧的传统却是年年都有,只是她从未玩过罢了。 只见当下城中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卖糖人的,猜灯谜的,放灯的数不胜数。 这样的场面风菱见过一次,那是她孩时偷溜下山后见到的,可惜那时突然来了妖怪,把她追得到处跑,哪能好好过节。 如今时过境迁,风菱跟着帝俊来到大街上,虽然帝俊对于玩乐之事不解风情,但好歹满足了风菱过一次乞巧节的心愿,灯谜是猜不了了,河灯也是放不了的,不过糖人倒是买了些,烟花也看了一场。 城内的烟花是集中放置,因而夜半之时,一群人都围在河边站一位置观赏烟花奇景,风菱抱着糖人,扑了一草蒲团,坐定了位置,此时正见不远处河边一条快要化成道体的小鱼,闪着金光瞩目盯着她手中的糖袋子。 这分明是妖怪,如今的风菱一点也不畏惧,她倒是想起来了,曾经自己溜到山下过乞巧节时遇到的那妖怪似乎也只是个小妖罢了,就是附近的竹精,原本应该不足为虑的,可是她当时过于厌恶和恐惧他们,一见到就跑了,从未仔细听过他们说什么。 此刻,风菱看了看河里的小鱼精,又看了看手中的糖人牛皮袋,笑着与它说道:“鱼是不能吃糖的。” 这时,鱼精的声音传进了风菱的神识,是一个稚童的声音,又嫩又细,带着些许高慢的色音道:“哼,我是精,才不是普通的鱼,没有我不能吃的东西。” 风菱笑了笑,从糖袋子中取出了一块糖人,随手丢进了水中。 随即,那小鱼精看似一点也看不上糖人的动作立即变得快了起来,一跃就咬住了糖人,沉进了水中。 半响,小鱼精又浮了上来,吐了吐泡泡,表现出了一种极为满足的姿态,绕着风菱河边转了两圈,很是畅快。 风菱见状,突然露出了一脸阴险的笑意,用手指拨弄了两下河水,弹出一圈圈水花,冲鱼精又道:“好了,吃了我的东西,你是不是应该给点报酬,拿你什么宝贝来换?”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风菱对妖怪的态度略有变化,可是抢占宝贝这一点性子,恐怕今生也不会更改了。 小鱼精听闻,浑身一抖,眨了眨鱼唇,叫到:“果然是个恶劣的人!昨天我就听说,要小心风菱娘娘抢宝贝,结果还是失策了。” 风菱的恶名可真是传播极快,没想到她今日才到城中,这些小妖精就听闻了她的恶名…也罢,既然已经暴露,风菱就索性露出了“凶神恶煞”的本相,邪邪笑道:“可惜如今让你把糖人吐出来也来不及了,你就自认倒霉吧,交出宝贝,否则我就把你捞出来,丢到美味斋去卖了。” “…”小鱼精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等等。”说完,就又游进了深海里。 此时,第一束烟花在无尽的夜空中绽开了色彩,风菱抬头望去,只觉瞳孔都映入了流光溢彩的绚烂精致,帝俊在一旁斟了杯桂花酿,悠悠地品着。 风菱见状,也好奇的捻起了一个玉瓷酒觞,尝了尝这从未品过的玉酿。 不久后,小鱼精游回了河面,嘴里含着一颗偌大闪亮的珍珠,准备上缴给风菱。谁知,却见风菱早睡倒在帝俊一旁,头枕着他的肩膀,只好目光移向帝俊。 帝俊摊开了手,道:“拿给我,你们这娘娘从来都不胜酒力。”说着,低头看向风菱,似自言自语道,“什么都变了,唯独这一点没变。” 烟花熄灭,夜幕又暗了下来,闪亮的珍珠飞入了帝俊手中,观景的人群渐渐散了去,帝俊一闪,带着风菱回到了客栈。 亥时已过,风菱睡得很熟,她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而帝俊却是要出门的样子,他站在窗口,看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枝桠,捻起了手决,似在计算什么。 一炷香之后,帝俊停止了手指的动作,微微一笑,自言道:“他来了?棋局已开,看来是时候验证一下,当日推演黄狮精命格一事是否作真了…”说着,他转头看向小榻上的风菱,不经意地蹙起了眉,“只是你这个棋局中的唯一变数,该怎么办呢?” … 同一时刻,一处高峻仙山,巍峨耸立似接云霄,仙鹤玄猿奔走,红雾缠绕,彩霞纷飞,山有三峰,名为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放着豪光,飘着瑞气。 主峰之上有一株闪着七彩霞光的大树,树上枝叶浓密,非万年生不出此等巨枝,枝叶上仿佛住着斑驳星辰,点点闪耀,叶中藏着果实,只可惜太远实在看不清楚。 大树生在在一道观之中,道观后院一白须长者,面容威严,盘膝而坐,似在打坐。长者身前有两童,身着一红一绿道袍,眉眼清澈,肌肤如羊膏,嫩白细化,发如蚕丝,似明月清风。 不一会儿,后院又来一人,两童见了,忙忙上前招呼一声:“红云老祖。” 此人神采飞扬,面色俊朗,又夹带着霁月清风的气质,仿佛观此貌只得天上寻,欣长的身姿上穿着一身浅紫锦袍,宽大的袖口用冰白蚕丝绣着一朵朵祥云,倒真与“老祖”这个称谓不相称了。 他大步走到童子跟前,温和地点头应了一声,看到白须长者仍旧闭目,于是说到:“待你们师祖神游太虚回来,与他说一声,招妖幡再现,老祖我得去人间界一趟,了结那段因果。” 两童子打了个躬,忙恭敬地应道:“是,老祖且去,我等自会禀告,只是师祖神游太虚之前告我等与老祖说一声——老祖此去,许未能如愿,但宁可错杀亦不可放过,否则一时仁慈,恐杀劫大祸不能避也。” 此位叫“红云”的男子闻之思量了一会,也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道观,起身往风菱所在的地域飞了去。 第35章 又遇歹人 翌日,风菱睡醒之后,却不见帝俊,唯有一封信搁在桌面上,简单的说,就是他有事,一个月后再回来,让她自己继续往南走云云…果然这随便捡来的“护卫”真的很随意呢。 风菱也无奈,人是大能,能仗着他作威作福已是不错,其余的不可强求。 风菱收拾了包袱,从马厩中牵出了前几日从崔晓那里抢来的黑马,这黝黑的骏马果真是匹好马,可惜她却将它牵到了城外,放了生。 作为一个眼见宝贝如抵神祗的人,风菱这一做法实在不合她的作风,按理说她应当占位己有才是。可是她是抢东西的行家,知道黑马太引人注目,若是自己骑着,那一旦遇上六合派的,还不惹上梁子。 如此危险的事,风菱不会做,毕竟从没听说过劫匪抢了官银,还到官行去兑换带字号的银票的。 因而风菱放生了黑马,只收了马上包袱里的东西,将包袱中一本阵法秘籍丢进了乾坤袋中,而至于丹药,她挑了瓶香气最甚的打了开,一股脑,整整十粒全塞进了嘴里。毕竟大补的丹药,全吃了恐怕可增至少一两层的修为,风菱如此觉得。 她自从黄狮精处开始搜刮宝贝,类似大补的丹药吃了许多,每回都觉得吃过之后修为更上一层,而这对于她这样懒散,平日里练功投机取巧之人,正大旱缝甘露,怎能不,能吃则吃呢。 不过,俗话说欲速则不达,急于求成则物极必反,其实大补的丹药真不是风菱这样吃法,需补一粒蕴养百日千日,将灵气化入内体,方才能提升修为,否则补得太快太多,强制将丹药精华输入体内,经脉流通过慢,容易爆体而亡或走火入魔。 因而有这样的原因,多数修仙者虽有灵材异宝,天地灵根,制成丹药,但由于吸收不了,无法冒进。只是风菱不知,也没人告诉她,她也就依着性子行事了。 于是,风菱也并未太在意,吃了丹药,便往下一个城镇——夜郎城而去。 … 风菱行了半月,终于来到夜郎城,可此城与先前所经过城镇不同,格外凋敝,人烟稀少,且刚到城门口,就让她觉得不太对劲,只因,她身后的招妖幡偶尔会自主地闪上一闪。 风菱有些微愣,因先前收了狐狸阿青的真灵,让她与招妖幡的连接更紧密了些,招妖幡一有异动,她便能感知。 自靠近此城后,招妖幡就偶闪红光,怎能没有古怪,难不成是有大妖? 但是,风菱尝试着用自己神识查看了一番,却未曾感觉到任何妖气,也不知是不是招妖幡自己的问题?毕竟,她跟招妖幡还是不太熟,究竟有多少隐藏玄机,风菱不得而知。 这事让风菱有些茫然,但现如今,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她也只好叹了口气,道:“在这样的‘狼窝’落脚可真是送羊到虎口啊,看来只能晚上睡觉的时候警醒一点,明日打早就走,否则前有大妖,后有…” 风菱说着,她一脸黑,无言地转头向身后看去。 离她三丈之外有一潇洒秀美男子,头束象牙玉石紫金冠,脚踏樱草镶纹长靴,玉树临风,腰间挂着一酒壶,真是世间少有的容颜,应是出于修仙大派。 但是偏偏这么一个看起来穿着正常,容貌正常的男子,从五日前便出现风菱附近,不进也不退,好像他只是碰巧和风菱同路一样,风菱走到哪,他走到哪,而且慢慢悠悠,时而嗔醉癫狂,时而笑容可掬,总与风菱相隔不到五丈之遥。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此人还时不时瞅着风菱背在身后的招妖幡,因此,要说他是碰巧出现在自己周围,风菱说什么都不信!哪有这样的巧合,碰巧同路,还整整巧了五日,活见鬼! 风菱对此甚怒,可总不能抓他问个清楚,毕竟万一真的只是碰巧,那自己的面皮可就丢大了。她也只好时不时警惕地转过头去,看一看这人是否有接近的迹象。而这一看,男子突然抬起了头,好像对她平视过来,露出了一道感觉渗人又诡异的笑容。 骇!这种惊人的笑容似曾相识,风菱顿时想起来了,自己初遇夫君之时,夫君要她把招妖幡让给自己,也是这种面容! 啊!他要不就是变态,要不就是绝对、肯定、一定不怀好意! 风菱一惊,这一回终顾不上保持气质,两指一并,伸在胸前,掐了个法诀,就遁入了五行之中,飞快地往城内闪了去。 此术名曰五行之遁,非门非派,是风菱从黄狮精那里抢来的土遁决中悟出的遁法,人化于五行之中,天地万物不离其中,因而身化五行,可隐藏自身气息,消失无形,且加上借五行之气,行进极快。在风菱眼里,这可是特别高等的道法了。 可惜,风菱通过五行之遁好不容易甩掉男子,找到了一个干净清爽的客栈,却在落座不久,刚与小二要了份:“茱萸牛柳面,不要茱萸。”后,见到男子再次出现,也进了客栈,在她右侧的桌旁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不,准确的说是盯着她的后背。 风菱被望得浑身冒起了冷汗,问又不能问,只好直接静坐祭法,用神识探查起他的修为。 可是这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风菱刚用神识探到男子元神之上,就见一团紫气,随即紫气一阵波动,彷如雷霆之怒释放出一道强劲气息,将她化出的凡人肉眼不能识的无形之影挡了开来。 好在男子只是防御,没有进攻,因而风菱被未因此损耗太多真元,但是她这一动,明显惊动了男子,终于把落在她身后招妖幡的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 风菱一探之后深知,此子修为必然在她之上,能将自身气息隐藏得如此之好,只有运功抵抗时才会产生真元波动的人,势必来者不善。 如此看来不能贸然行事的好,于是风菱平了平心境,既然力不能敌,也只好耍诈了,好在耍诈一事,她在行。 于是,风菱在男子盯着她下一步举动之时,突然也回敬了他相似的目不转睛的目光,盯着他,眯起了眼睛,咧嘴傻笑起来。 这一回,大约风菱的举动在男子意料之外,男子有些愕然,待风菱笑眯眯地走到他的面前时,才回过神,终于开口说话道:“姑娘,我有一事…” 可惜,男子没有居心叵测,风菱却是有心,早就把他定义为不轨之徒,计划防备了,因而还未等他说完那“我有一事想问”时,风菱一顺手,揉乱了自己头发,即刻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衣襟之上,就大声喊了出来:“啊!非礼啊。” 第36章 再见六合派 身为一个妍姿美绝的女子,又面皮极厚的话,往往自带可冤枉别人非礼的优势,可真是百试不爽,风菱对此很骄傲。 因而,在风菱大呼出声时,任谁也不会觉着是风菱在胡说八道吧。 此时,客栈中虽人数不多,但亦有仗义之士,齐刷刷地就怒目看向了男子,准备英雄救美。 可是!男子却没有反应,只呆了一瞬,突然从风菱的手中抽出手掌,放到额头,做出了一个让众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单脚踏在木桌之上,探头探脑道:“哪?在哪?哪有非礼,放开那女子,让本大爷上!” “…”众人哑口,风菱也愣了,心中念到,“我…我今日遇到高手了不是?居然能遇上一个做戏比本姑娘还厉害的?这人还真会装傻充愣,面皮也忒厚了!本姑娘自诩面皮极厚,可他居然比我还厚出一个城墙的距离!‘来者不善’果然厉害。” 可是,这位仁兄,在众人向他投来惊颤,诧异,或是佩服的目光时,非但避而不视,还自顾自地眺望了半响,接着坐回椅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什么嘛,明明没有热闹可看。” “…”这一次发出惊叹号的只有风菱一人,她怔怔地盯着他,见男子抓了抓桌上的筷子,似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望向风菱,道:“哦,对了,看热闹差点忘了,先前想问姑娘,你那身后白幡的事。” 原来,风菱是高估了他,他不是面皮极厚,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知风菱喊的非礼之人就是他!风菱竟然栽在了这种人手里,顿时觉得好丢脸。 不过,此事便就罢了,他竟然问起风菱招妖幡之事,想必也不能把他完全定义为好人,正言问到:“何事?” 话落之后,风菱伸手紧握住招妖幡,冷厉的眸子投向男子,时刻警惕着他有什么对招妖幡不轨的举动,一滴晶莹的汗滴挂在光洁白皙额头之上,显然风菱这次遇到难题了。毕竟招妖幡是她的命根子,幡在人在,丢什么都不能丢幡。 男子并未有所异动,指了指招妖幡,道出了一段,让风菱细汗立即风干的问题,只听他问到:“姑娘贫道就问问你那幡什么材质做的?你挂着这白幡,虽然朴质素实,却材质圆润,藏巧于拙,可非凡间天材地宝可比,且竟能蕴藏妖气而不漏可谓上品。” 说完,男子见风菱仍旧带着狐疑的目光审视他,方才意识到他的失礼,忙又道:“前几日在阳县遇着你之时,便就想问上一问,但又怕太过冒昧,偏巧姑娘竟与我同路来夜郎城,所以才打定注意与姑娘搭话,在下对法器炼制之类极感兴趣。” 就只是因为这个?风菱有些难以相信,不过她如今也算初入修仙之途,还算知道一些修士着迷于炼器或炼丹之时,的确会不可自拔地被某类东西情有独钟,男子所言并无太大漏洞。 只是若真是碰巧两人同路了五日,也太过巧合了,风菱还是不能放心,于是随口胡诌地答了一答:“唔…我这法器由冰桑麻制成,乃是从万里之外的北冥冰原生长的丝扶树上剥下来的。若壮士想去,我可以为壮士画上一张地图为壮士指路。” 风菱只想称他为壮士,毕竟目睹了男子的举动,风菱实在无法将“公子”、“道友”这样的称呼放在他身上,本远看还以为他是画骨仙风的修道士,可是近观其人形,总觉得就是一好酒好色之徒。 男子对于壮士这一称呼并未在意,反而听到风菱要画张图给他,很是激动,大呼道:“如此甚好!真是有劳姑娘了。” 见男子的反应,风菱将刚才的猜忌之心又降下了一些,敷衍地笑笑道:“无妨无妨,大家都是修道中人,道友需要帮助,在下自然义不容辞。”说话间,风菱已经拿出笔墨,随意在纸上画了起来。 其实她随口说的什么北冥冰原根本不存在于世,好在天地之大,纵使修仙之人亦不可能在有生之年游遍山川大地,谁又知道北面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地名,有没有这样一颗大树? 她无非就是想说远一点,让男子,亦或是“危险”远离他一点,若男子真执着于炼器的材料,依她所言穷极一生去寻找,那也是他道心所向,不怪风菱。 道心是修道之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道心通明,明心见性。 当修士明悟道心之后,便踏上了追寻道心之路,修为也因此一日千里,说白了就是认识自己最本源的追求,发扬出去。不过风菱如今也只知个大概,知道有道心一说,但真正意义半点也没领悟到。 如今风菱还专注于抢宝夺丹的“正途”,哪有闲情逸致坐下来慢慢悟道呢。她有模有样地画完地图,将假图递给男子,乐得意地收了男子道谢,心里期许着,他赶紧拿图走人,千万别打自己招妖幡的主意。 而这时男子捧着地图,呵呵直笑起来:“哈哈,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炼制一套极品酒壶。随即,又自顾自地掏出自己腰间的酒壶摇了摇,道,“这壶太次了,楠木果真是凡品,炼制成酒壶之后,竟藏不住酒香,每回都溢出来,口感不好,真是浪费了美酒。” 他的自言自语让风菱一愣,原来男子竟是为了炼制极品酒壶才寻她问的,她又再一次高估了他,还以为他是为了炼制出世间上品法器灵宝才如此执着,没想到男子只是个修为极高的酒徒! 风菱渐渐打消了疑虑,恐怕风菱当时猜测男子当时那诡异的笑容的原因,不是不怀好意,而是他果然是个变态。 当然变态总比强盗好,风菱无虑之后,顺道问了问男子怎么就碰巧与她同路。 而这一问之下,风菱得到了有喜有忧的结果,只听男子自我介绍到:“哦,贫道人称吴小俊,孟国汴阳人士,乃是六合派中弟子。” 说着,又顿了顿,转向风菱,直盯着她问到:“难道姑娘也是应了‘道门帖’,来此地观览盛会的?” 第37章 道门帖 风菱刚听到变态壮士说自己是六合派之人,背脊便浸出了丝丝香汗,好在宽敞薄纱裹身,透气清凉,汗丝倒很快散了去,不过心脏的跳动倒是颤颤巍巍个不停。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撞上鬼,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随意顺手牵羊了六合派的东西,本没指望再交集,可没想到刚不过半月就遇上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变态却很厉害的人物。好在变态壮士不知是自己抢了他师弟或者师兄的东西,因而此事上风菱还是占得先机的。 风菱心想,如此看来,也不能随意把吴小俊给忽悠走了,先和他聊两句,探探口风,看他对自己当时抢走东西的事情知道多少,否则若知道太多,以后发现自己抢了他师兄弟,早晚还得杀回来寻她不是?到那时真正惹上六合派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风菱与其扳话,道:“道门帖?那是何物,在下只是碰巧路过此地。” 吴小俊似乎没料想到风菱如此回答,向风菱投来了一道诧异至极的目光,随即又自笑道:“姑娘竟不知道门帖,贫道看姑娘身怀异宝,也是修道之人,不知出自何门何派?怎的不知‘道门帖’这一道门盛会呢?” 原来如此,难怪吴小俊看她像看怪物似的,凡天下修道之人无人不知‘道门帖’,它可是召集天下道友共商大事、互相切磋、交流天材地宝的英雄帖。 因而如今风菱修为小有所成,且还带着招妖幡这样的至宝,任谁也会觉得她是出自某个名门,而不知道门帖,真真甚为奇怪。 当然,风菱自然不可能告诉吴小俊,她这法宝是天生带着的,名叫“招妖幡”,是妖族至宝;同样,更不可能告诉他,自己修仙是通过抢夺丹药、典籍之类,还顺道抢过他的同门。 风菱打了个哈哈,在吴小俊一旁坐下,假意咳嗽了一声,似不好意思道:“在下是散修之人,常年隐居于山林之中,不问世事,实乃山野之辈,让吴壮士见笑了,未曾听说过‘道门帖’之物,还请吴壮士赐教。” 吴壮士见风菱如此谦虚求教,有些欣欣然,他这人一向有三好,一好酒,二好“说书”,三好品美人。 风菱太瘦,虽不是他喜好的类型,但是即是女子,还算个赏心悦目的女子,且吴小俊出自名门,虽为人大大咧咧了些,还是谦恭可亲,并不摆架子,于是道:“好说好说,只是谈天说地若无曲生岂有趣味,在下此次出门未带钱财,喝不了好酒,不知姑娘能否请之?下回定当奉还。” 让风菱花钱请客喝酒,他以为他是帝俊啊! 这事对风菱而言,很是郁结,平日里帝俊想吃什么都她付钱,好不容易最近帝俊不在,却又来了个想吃白饭的,惹得风菱心中暗道:吃白饭还下回奉还,蒙谁呢?今日一见便是后会无期好吧,酒钱我找谁要去? 不过嘟囔归嘟囔,客气还是要有的,再则风菱一时想到前些日子酿的桂花酿还有些,就自己一杯倒的酒量也喝不着,于是拿出了盛酒和皮袋,直接递给了吴小俊道:“我等修道之人,皆尊道门三清,实为同宗,道友好酒,正好在下有一壶好酒,与道友品尝如何?” 吴小俊看来果真是好酒之人,拉开酒壶塞,瞬时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眸子透出了万丈光芒,好像看梦寐以求的神祗一般。那阵阵飘荡的酒香冲进了他的脑海,仿佛他放光的瞳孔和这一滩琼酿之间容不下任何一物了。 风菱见他如此表现,连咳了几声,将吴小俊从与美酒相恋的情意中唤了回来,有些无言,道:“那个…道友,若你喜欢,这壶便送你了。” 吴小俊闻之,打了个激灵,感激之情难表,握着风菱的手,只差哭出声来,忙连连道谢:“姑娘,你是好人呐。” 风菱此时的内心可真是一万头上古神兽——羊驼踏面而过,赶紧抽出手,又是一阵咳嗽,心中叹道,唉,好酒之人的世界,她风菱恐一辈子都无法踏足其中了! 于是,尴尬地笑了笑,道:“无妨无妨,吴壮士你还是告诉我道门帖的事吧。” 终于,在几番折腾下,吴小俊提起了正题,关于道门帖一事——听他所言,道门帖形成已久,在千年之前就有,只不过年代久远,历时太长,据说最初每隔一甲子才会发出一次,因而是由谁发起,从何时发起,都说不清了。 只知道门帖是一道门盛会,每隔六十年,就会由当时最鼎盛的门派向天下道门发出道门帖,邀约各派仙道同人共赴此会,切磋道法、交流道学。 听吴小俊如此说,风菱算是明白了,也难怪她不知道这一盛会,这时隔六十年一次,平日里也无人提及,再加上她非门非派,对道门之事都是从师父那儿听来的,而师父自始自终都只有她一个徒弟,想必也不是出自什么名门大派,连派名都没有,又怎会知道道门帖呢。 想到这里,风菱不由问到:“虽听道友如此说,但道门帖毕竟不是官家强令,何以请得动天下所有修道之人?” 吴小俊给自己满上了风菱送的桂花酿,哈哈哈笑了起来:“姑娘有所不知,这道门帖可是稀罕之物,它不会发至每位道友手中,只会发给各大门派一些声誉极高、修为极高之人…它就是我道门的荣誉象征,凡得道门帖的人便意味着被天下道门认可,又有谁愿意推脱呢?” 说到这里,吴小俊一口酒吞下,又续而道:“如今各路诸侯为增强自家势力,极力邀约道门之人出山助力,修道士入仕可谓常态,而若是或道门帖认可之人,那可就是属于奇货可居的人物了,受各门阀追捧。因而就算没获道门帖邀请,到道门大会那一日,各派道友们也会去露个脸,结个缘。” 据说这道门大会不仅能露脸,还有很多天材地宝现世,可观可买可换。 风菱心中不由捣鼓,她自恋着暗想:“本姑娘真是行了大运,大福缘之人!这六十年一遇的道门大会也被我给撞上了,不错不错,好歹去“交流交流”宝贝。” 不过这种小心思,她如今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激烈,只好深深感叹到:“哦,这么说,这一回又到了一甲子一回的道门大会了,我等还真是大幸呢。” 谁知,风菱刚叹完,又惹来了吴小俊的哈哈大笑:“非也非也,非是我等大幸,而是此次大会并非与上一次大会相隔一甲子,仅差十二年罢了。” 第38章 重大事件 原来,这道门大会虽理论上每隔一甲子才会举行一次,但也有例外的情况,若是道门遇上重大事宜,将会召集天下道友共商大事,尤其事关道门荣辱兴衰之事。 上一次的道门大会在距今十二年以前,正是风菱记忆中,家乡遭遇水祸之时…… 不过吴小俊对十二年前的道门大会只略微提及,风菱虽隐约觉着这件事恐怕与家乡水祸有关,只是如今与吴壮士只是一面之缘,也不好详细揪问,只好再做打算,先听听这一次的道门大会又是何起因再说。 于是,在吴小俊的讲述下,风菱听到了关于半年前夜郎城的那一重大事件: ———— 半年前,自僧伽罗国来了一队使节团,其目的不明,只知此次前来除朝见天子外,还要绕道六合派,拜访六合派掌门。 这组使节团从僧伽罗国出发,由僧伽罗国派一队百人兵士护送至了九州边境,而后转交给九州边境的夜郎城督兵完成接下来在九州内部的护送任务。 夜郎城属九州孟庄公孟国管辖,为表对来使的重视,孟庄公令夜郎城总督亲选了一百人兵士迎接并护送使团。 可是当使团经过夜郎城城南孤山时失去了踪迹,孤山一带虽人烟稀少,但从未有过飞禽走兽袭人事件,也没听说过有盗匪劫杀之事,因而夜郎城总督当即猜想可能是孤山上密林深邃,让这一百人的队伍迷了路,于是立即派人寻找其踪迹,可不想去寻人的两队兵士也失踪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失,夜郎城总督自知事大,于是上报了孟国大司寇,孟国属兵也派出了一队前来寻找,却不想遭遇同样结果,不仅人没找着,连去寻人的士兵都消失了,死的活的一个也没见着。 来来回回折腾了几个月,孟国兵士折了五百人有余。 此事终传入了孟庄公耳朵里,孟庄公乃孟国国君,其祖先孟襄公当年为天子统一九州有功,被封诸侯,封地辽阔,北至狮岭州南麓八郡,南至蒙乌州三十二郡,后孟庄公即位,自诩孟子后人,虽然谁也不知孟子是何人,但据说是一文化家。 总之,孟庄公乃九州一霸,世袭公爵位,统辖、权势、身份都极其高贵显赫,如今此事发生在他的国土内,这是不允许的。 于是孟庄公召集众臣商议,商议之下,孟国太史令派出几名弟子随孟庄公直隶十名亲兵前往夜郎城孤山探查。 孟国太史令一职非普通官职,也非常人能随意任之,此职乃千百前流传至今,九州立朝初期便已设立,由修仙门派长老担任,九州各封国皆有这一职位,其身份尊贵程度堪比上大夫。 因而,孟庄公与臣下商议之后,令孟国太史令——清风太史,即六合派——清风长老派出自己弟子与亲兵一同查找使团下落,毕竟若是修仙门派弟子出手的话,凭他们飞檐走壁、神识洞察的本事怎么也得找出半点猫腻。 可是时隔半月之后,派出去的弟子和亲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番五次下来,使团走丢的消息终于还是走漏了出去,而僧伽罗国那边听闻了消息。 据传僧伽罗有一位位高权重之人也在那一队使节团中,因而僧伽罗也十分重视此时,于是开始督促九州寻找使团下落,给他们一个交代。 而时至最近,僧伽罗国竟然已经派兵驻扎在了九州边境,两边关系日趋恶化,两国大战已成一触即发之势。 如今,九州王朝内忧外患,内有诸侯国争斗不休,外有北边冉族虎视眈眈,如今若再添新敌,恐是大乱将至,如此下来,已不是孟国一诸侯国之事了。 ———— 风菱听完吴小俊所说的这一重大故事,冒出了疑问:“既然这是兵家政事,虽与我道门有几分牵扯,但实则也只是和六合派牵连慎密,怎的就要发道门帖了?” 吴小俊饶了饶脑袋,一挑眉,八卦味十足,凑近风菱道:“这事啊,我也是听我师辈们说的,据说此次随团前来的大部分是信西方教的僧人,沙门那伙人神神秘秘的,一向与我们道门没什么往来,如今这事出在我们道门眼下,他们一急眼就攀咬上我们道门了,硬要我们给个说法。” 听吴小俊这么说,风菱算是明白了,可能沙门之人怀疑道门之人劫走了使团,从中作梗,大约背地里给道门施压了吧,如此一来,果真就不知是六合派一派之事了。 不过,按官方说法,据吴小俊说:“如今我道门众多弟子都有入仕,若国家大乱,安能幸免,且几大门派终究立于九州之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因而如今道门出头,开此大会,一则当天下门道之面,显我道门光明磊落,定将找出那组使团下落,二则就算找不到,也因此事在沙门秃子面前立威,给日后战事留一丝缓冲之机。” 关于道门帖一事,吴小俊总算讲完了,风菱听了个半懂,也算草草了解了。 其实,吴小俊也并非就知全部真相,他多是听来的,因而不知,其实道门又何尝不怀疑此事是沙门从中作梗,毕竟,莫名其妙来了组使团,来的原因不明,失踪也是不明不白,说不准他们就是想找九州的麻烦,找了借口罢了。 如此,道门更要出手,把这事给当众揭穿。 当然这种真相,根本不会入吴小俊这样的小辈弟子的耳朵,他也就是凑个热闹罢了。而风菱更是凑热闹,听到道门大会,她也想去看看。 她自己掂量了一下,如今那万金油一般的守护神不在,自己要遇上小妖还好,遇上大妖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而方今天下修道人之聚集于此,恐怕没什么妖作死的会跑到修道士中抓她吧。 再者说,于风菱而言,万事钱第一,她最近虽总从各路妖怪们手中抢来了宝贝,但是她没有销脏渠道啊,好宝贝找不到好买家也是要命。正巧这道门大会不是会交流天材地宝吗?她指不定能大赚一票,又可包养夫君道人大半年了! 第39章 论小榻的妙用 谈话之后,风菱向吴小俊讨教了道门大会的时辰,便暂且道别,回客房歇息去了。 这道门大会定于后日巳时,还有两天,好在风菱达到夜郎城较早,还有空房,要换作明日,恐怕连入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当然风菱表面上回去歇息,其实一刻也没消停过,她先把之前抢来的吴小俊某师兄或师弟的阵法书中所记载的文字给全全背了下来,然后一把火毁灭了证据。 接着心满意足地拿出从黄狮精处“抢”来乾坤袋,将她最近收集的宝贝一股脑给全部放了出来。 而这一放把风菱自己都吓了一跳,竟然满袋的宝贝堆起来,堆满了一个床榻。 望着琳琅满目的宝贝,有丹药、有兵器、有赏玩、有书籍…风菱不由对自己好好埋怨了一番,都怪自己平日里见宝就收,也不细看,弄成现在这般,次的、仿的都有,可真没品味,浪费了乾坤袋的空间不是。 好在,过两天是道门大会,那些看不上眼的,一般品质的就待那时候赶紧出手好了。 于是风菱开始了她的宝贝分类大计,将功法书籍归为一类,这种东西不太好出手,毕竟是出自各门各派的典籍,虽然她是从妖怪手里拿来的,但保不准是妖怪去人家道门中偷的,是属于失窃品,风菱可不想被各家门派追杀。 特别那些著着六合派、太玄门、大九宫、华阳派这四家的功法典籍,风菱哪敢拿出去卖。毕竟这四家可是风菱一入道门就听说过的四大名门,可不好惹。因而典籍之类的就算了,等她什么时候出乎意料的闲了,再拿来一一学习吧。 至于,兵器,风菱挑了些不起眼的,看起来长相不出众的摆到了一旁,准备贩卖;还有,赏玩,像夜明珠、字画之类的,待到大会全部出手了;最后,丹药,风菱觉着除非特别难取材的都可以卖,但如今她对炼丹一窍不通,根本分不出好坏,只有先带上,等大会之日观摩观摩,再定丹品。 经风菱一捣腾,差不多便就入夜了。 今夜,难得找了家好客栈,风菱可以好好歇息。 她将分类好的宝贝打包装回了乾坤袋中,随手捏了一个法诀,化出了一张下榻,这是风菱如今最厉害的法术,变床! 当然这法术就是那位喜欢折腾她,有着恶趣味的“守护神”教的,也是他唯一指导过的。 而这指导她变床的原因在于,帝俊说了,若是每日都让他来化出小榻供风菱入睡的话,会累着他老人家,于是就把变床的法门交给了风菱,让她每天自觉化出一张小榻入睡。 今日帝俊不在,风菱依旧化出了那张小榻,心里别提有多糟心了,她其实不想睡小榻,特别看着眼前那珠帘绣幕,鹅绒软褥,青缎引枕勾勒的床铺,再对比那个挨着窗边孤零零的卧榻,风菱很绝望。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帝俊临走之前有留书,书中正经交代没有几句,偏偏特意、反复说了,若风菱不睡小榻,会遭天谴之类乱七八糟的事。 风菱想到那封留书,不由面色一沉,用小拳头锤起小榻泄愤,一面锤一面冲榻面做着鬼脸:“你当我三岁小孩好糊弄啊!真不知道戏弄我有什么有趣的!我今晚就把它搁在这儿不睡!看你能把我怎么招?反正你也不知道!” 一顿咒怨泄完,风菱浑身轻松,呵呵一笑,就站起身来,往柔软舒适的软塌上走去,一面走,一面哼着“小曲”,对小榻道,“我就不睡,就不睡!你来打我呀,哼!” 可见,风菱对一张床都有如此多的怨气,那她对帝俊就是积怨成霾啊。 可是纵使再怨,风菱还是在坐上软塌,褪掉长靴后,心中忐忑起来,眯起了眼,又一阵自言自语:“他会不会在那上面施了法术之类的,只要我不睡,他就会知道…” 其实,倒不用帝俊在那小床之上施展法术,只要他晃一晃脚踝上的镯子,那风菱在这里骂的什么他都能听见。 此时,风菱不知,偏巧帝俊就动了动镯子,在某处听完她一顿咒骂后又心虚的表演,挑了挑眉,唇角勾出了他那习惯性的似笑非笑。 而这一面的风菱可没他如此轻松,她越想越紧张,最终还是爬下了金纱帐幔包裹的香榻,走到那可怜巴巴的小床旁,想挪动小榻的位置,将小榻移到大床旁,她心中的小聪明为自己出了一个妙计。 那就是如果夫君道人真的知道了她今晚睡的是软床,问起的话,那她可以狡辩说:“哦,我把小榻与软床搁在了一起,谁知道自己睡太熟,滚着滚着就滚上软塌了。” 可风菱没想到,这一小算盘还是失算了,当她挪动小榻之时才发现,床榻的位置是固定的,怎么搬也无法挪动一二。 这事让她有些愕然,而再仔细瞧了瞧,风菱突然发现,以这个位置望月的话,乃是最佳清晰的观月点。 风菱理了理道理,冒出了一个惊人的念想:难道…夫君他是刻意选了个最能吸食月光精华的位置,让她入睡中不断提升?所以才连人都不在这里,还让她睡这小榻? 因为,她虽最近喜好上抢夺丹药滋养大补、提升修为,但实则仍依靠吸食月光精华炼体集气,而她睡觉之时虽未运转真元、打坐练气,不过却每日醒来都觉灵台清明、神清气爽,仿佛修为又有微微增长… 风起,摇动着窗檐上挂着的藕荷色沙衾,浓浓的秋意微风穿透窗楹,让想到这里的风菱打了个激灵,倏地,一道莫名的感觉随着席席凉风窜进了她的心底,好像一颗火星掉落旷野之中,不知不觉燎原千里。 可是一想到他那什么都了然于胸,仿佛看世间阡陌不过掌中棋局一般的表情,风菱收回了猜想,径自吞吐地念到:“他…他…应该…不会做慈善吧!” 罢了,风菱想想,还是洗洗睡咯! 第40章 买卖 道门大会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开始了,即日清晨,风菱一起床便就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同吴小俊那里讨问时间,这一大早的,满客栈都挤满了“同道中人”,一个个身着不同色彩的锦绣道袍的修道士,掐着点,都不约而同地往一个方向去了。 风菱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对襟半臂纱裙,束了洁白簪璎冠,一双梨黄秋日靴,看起来也有了仙子气质,因而混入了人群之中也没有半点格格不入,倒真像来自名门大派之人。 风菱尾随着人群,跟着他们一同来到了夜郎城的孤山脚下。 此时,离大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风菱来得早些,毕竟摆摊嘛,总归是要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因而风菱到来之时,只见几缕剑光闪过,剑光之上有几位青年子弟站于斑斓的剑影之上,并未见到胡须斑白,身披金光法袍的长老级人物。 不过,如今已到场的各派弟子已是不凡,聚在一起,仿佛让整座夜郎城都沾染上了霞光,如有仙雾缭绕,瑞气蒸腾,浑然不似凡间。 各派弟子此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衣裳各有特色,显然分门别类,其中最为醒目的是一群女弟子组成的景色,风华绝代,似常年因灵气滋养,各个看起来水灵动人,吐气若兰,若置身她们其中,恐还能嗅到一道别样清香。 这一群女弟子乃大九宫门人,称仙子。风菱此时不知,吴小俊前来大会凑热闹,就是为了这些仙子而来,当然这是后话。 风菱见此时大会未起,正是摆摊的好时机,于是,垫了块灰布,席地而坐,将前日分出的宝贝,抖了一些出来,搁在布面之上,就闭上了双目。 风菱此举甚妙,她不知自己宝贝究竟值多少银两,因而也不吆喝,也不标价,让识货的自己上门,她也好探探实情。 果然,不出多时,就陆续来了寻价者,风菱不摆弄价钱,只道:“贫道千里而来,为天材地宝寻有缘人,只看道兄是否与其有缘,若是有缘自然识价。” 话音一落,各个寻价者皆给出了价钱,他们是识货的,自然知道风菱的宝贝究竟几文,因而也不会妄议,几番下来,风菱差不多摸清了路数。 于是,她终于把要卖的宝贝全部从乾坤袋中抖了出来,挨个挨个卖了。 很快,风菱的宝贝极为抢手,差不多卖了个精光,只剩零星小物无人识得,她暗自估量了一下今日所得,恐怕已足赚百两有余,这一下,风菱更加坚定了对钱帛的钟爱之情,心里自当是乐开了一朵百里巨莲。 正当此时,风菱准备收摊,就见一双脚踏麂皮靴的脚影出现在她的眼前,寻脚的主人看去,倒是让她吃惊不小,只见一人身牛相的…妖怪?身着一身玄机八卦袍,腰细攒丝三股火焰带,鼻翼粗壮如墩山,眉目雄浑如钢甲。 风菱平日见妖几多,自然识得此人,不,此妖。 风菱一眼识得,此妖是一大妖,修为境界亦是不凡。 可是…她四处探了探,目光游走了一遍周围各道门弟子,都没见他们对此妖的出现产生太多偏激的表现,竟对他视若无睹。 风菱有些愣了,素闻正道门派对披毛带角之辈嗤之以鼻,妖与人不可共处一室,那些自诩天师之人更是打着降妖除魔称号,见妖便屠,可今日如此多的道门弟子在场,怎会放一个妖怪大摇大摆的参加道门大会呢? 风菱愣愣地看着此妖,见他满不在意地蹲在摊旁,挑拣宝贝,越发吃惊了,心中暗道:这是怎的?难不成在场只有我一人看得见他不是? 不过,风菱倒是想多了,很快她这样的怀疑就被自己给否定了,毕竟没一瞬,就见一道门弟子经过风菱摊前,本想也蹲下来拾捣一番,却在当他看到此妖之时,唇角一撇,给了妖怪一个白眼,走了开去。 如此可见,这妖怪也不是风菱一人看得见。 待风菱还未想明白时,此妖说话了,他点了点手里的几瓶丹药,有血气丹、生骨丹、聚灵丹等救命丹药,后便向风菱道:“道友,贫道没钱,但道友此处有许多天材灵药实在难得,不想就此错过,因而可否…” 赊账?!风菱还未等此妖说话,脑海中就冒出了赊账一词,可真是笑话,风菱买卖概不赊账,与她计较钱,那是做梦!风菱没从他身上骗钱已然不错,还胆敢与她打商量。 想到这里,风菱面色一黑,手一摆,打住了此妖的话头。 不过,她先前装模作样这么久,也不能立即说翻脸就翻脸,于是道:“道友说的哪里话,贫道先前有言,为宝寻有缘之人,概不以钱议宝,因而若是此类丹品与道友有缘,就算送于道友也是无妨的,只是…” 说到这里,风菱停了停,眯起了她那千娇百媚的媚眼,故弄玄虚道:“只是此乃天下道门大会,我等皆因此机缘,得以赏天下异宝,只取不出的话,恐负了今日机缘,有损自身气运。道友亦知有得必有失,若今日我送道友一物,便与道友结下因果,徒增道友业力,只怕阻碍道友来日飞升脱业啊。到时要真如此,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风菱此话说得至真至诚,一点也听不出她就是不愿白给,说的就好像真是为了此妖好似的。 此妖也听不出风菱心思,诚恳地点了点头,怎么看也是个老实耿介之辈,被风菱蒙了也实属正常,于是毫不怀疑地道:“道友说的及时,是贫道未及深思,只是贫道急需此物要上山寻人…” 说着,他思量了半响,掏出一个方寸大小的锦盒,用那雄浑的嗓音又道:“贫道无宝,只有这锦盒一枚,望与道友交换丹药,若有缘能再缝道友,贫道再以钱帛换回如何?” 看着锦盒,风菱是有一点动心了,毕竟那是由上好紫檀木雕成。只不过一个锦盒换她这么多丹药,实在霸王了些,风菱也没立即答应,只是接过锦盒,拨动着盒盖,准备先仔细看看再做决定。 可没想到,风菱刚要打开,就又听实诚妖怪道:“道友小心,此盒中装有红莲业火残渣,虽没红莲业火那般威力,但纵然如此,修为不高者碰上一点也会染因果孽障,入轮回不得脱也。” 红莲业火?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是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风菱心想。而小心打开后,确实见到一片残渣灰烬置于锦盒之中,看样子实诚妖怪也并没有说谎。 风菱暗自掂量了半响,看了看实诚妖怪真心想要丹药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罢了,这锦盒里的东西若真如他说的这般厉害,等夫君回来,我问问他,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大的用处,那这些丹药换与他也不吃亏。 于是,风菱这笔生意算是谈成了,而正当实诚妖怪道谢离去之时,他忽然瞥见风菱身后的招妖幡,顿时神色大变,一惊道:“道友身后之物,莫不是…” 第41章 大会盛典 日上三竿,头顶传来一阵仙音钟磬之声,只闻一苍劲有力的洪亮之音从天而降,仿佛是从某一仙境传来一般,道:“众道友不远千里前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吾道门大会仪典,已承继千年,乃为正统,幸今日前来诸友见证,贫道在此稽首了。” 话音未落,只见漫天九道云柱,泛着光罩冲天而下,像倒挂的云海,浩瀚无垠,节亮白炽,之后云柱落于场地正中央的平台之上,冲出一阵气旋,威震四方。 云海散去,先前落云的九个点出现了九人,一人站中央,其余八人,各站一边,仔细看来道袍不同,有四人着青蓝道袍,一女子着粉色宫装,两人着赤金八卦袍,另有两人着碧霞落云锦服。 只见那台子中央之人,白发半长须,虽发鬓斑白,却气势如鸿,一身正荡浩然之气,面颊红光,未见半点皱褶之纹,显然体内灵气充盈,早已融入皮肤,将面貌磨的如处而立之年一般,一点不显年老色衰,实则年纪,谁又说得清呢? 此人正是此次主持大会的六合派长老——清风长老,今为孟国太史令,先前说话之人也便是他,是为清字辈长老,与现今六合派掌门属同辈之人。 此刻,他立于台子中央,一身九云玄天锦纹蓝袍,那法袍之上闪着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旋,似散着蓝光白影。 风菱见此人一出,立即就被这动人的魄力吸引过去了,注目观测。 这时,她望了望,由清风长老带头,他身侧还站着几位同等气势,同样光华异彩之人,那身上隐约透露出的灵气,让人如浴晨曦,清明神爽,犹如步履云天,俯身缆看云卷云舒。 左侧有三人,皆同清风长老一样,穿青蓝道袍,淡扫眉目,分不清年岁,只道道骨仙风,可辨正是六合派长老。 同三人一边站着的,最末端之人,是一女子,螓首蛾眉,端庄若魁首,宽大的粉黛袖袍长拖于地,却好似沾不上风尘,洒不入泥垢,仔细分辨,看起来与风菱比之,不过大了十岁不足。想必,这便是大九宫长老。 另一侧亦有四人,分赤金八卦袍两人,眉眼如鹰,碧霞落云锦服两人,高鹗微耸,实乃两位太玄门长老,与两位华阳派长老。 九位长老站定,又再次向台下揖礼:“多谢诸位前来,贫道等人稽礼了。” 台下诸人,约上百似千人,见众长老行礼,皆恭谨打躬,施礼道:“还礼了。” 风菱本不懂规矩,见状也跟着装模作样作了个揖,总归在场是长老,各个身手不凡,一派仙人模样,客气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正当礼节还过,突闻不远处传来了叮铃铃的摇铃声响,是为车銮之音,銮铃阵阵,越行越近,只见一队人马,穿官家兵服,步伐稳齐,约二三十人。 风菱同在台下众弟子一同观望而去,随着车队的驶入,让出了一排通道。 很快,官兵走过之后,就见车銮上的金铃,伴着妙音,徐徐而来,排成一列,正有四辆车驾。 这无疑正是官家中人,因为道门大会牵扯使节团失踪一事,故而官家中人也会参与此次大会,这并不意外。 风菱排在一旁,眺目望去,第一辆车驾之中,一位身着官府,眼目端正,且炯炯有神之人正坐其中,听身旁人所言,这便是孟国大司寇。 第二辆车驾紧随孟国大司寇车驾之后,据说乃是坐了一位孟国贵族,只见锦衣玉服,奢华满戴,绣服之上嵌着江牙五爪坐龙白蟒袍,高威气端。此人大约是来撑场面的,严谨少了些,和煦多了些。 第三辆车驾之中坐着的是夜郎城总督,虽气势不足前两位,但也隐隐透着贵气。 而当第四辆车驾缓缓驶入风菱眼前之时,风菱顿了顿,傻了!她瞪大了双眼,若水双瞳此刻如清透的夜明珠,无时无刻透露着难以置信。 风菱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看清了第四辆车驾中人时,再一次地,风菱脑中数万头上古神兽——羊驼踏面而过! 这…这第四辆车驾中人,竟然是变态…不不,是吴小俊壮士! 他…他是官家中人?风菱眼中,他身着布衣,还是粗麻制布衣,一顶玳瑁簪,清白素裹,无半点翡翠金玉装饰,和初见之时并无二般,那腰间酒壶仍旧夺目,晃得当当直响,且坐在车驾之上,那闲来无事,端出来喝上两口之势,怎的就是权贵?这也能是权贵! 乱世繁华,谁白衣饮茶?弹指一刹,便是香车宝马,也是玲珑天下。 风菱震惊之后,就见吴小俊车驾从她身旁悠悠驶过。 这时,那吴权贵本坐在车驾之上,似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正巧看见风菱在人侧一旁,便又露出初见之时,他那无端生出的怪异笑容,傻笑地“嘿”了一声。 嘿你个鬼啊! 风菱觉着,这一刻,天灵盖都被人敲了一下,顿时,再一次审视了一下自己对世俗的认识: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不过,风菱待他车驾驶到台上之后,回过神来想了想,其实若吴小俊真是权贵,便太好了!毕竟,权贵很有钱嘛,那先前白送的桂花酿就不能随意忽视了… 车驾到达台前,只见清风道长向前挪步而来,对大司寇拱手作揖道:“士兄有礼了。” 大司寇也下得车来,回了一番礼,看来果不然,如前番所道,这太史令是为上大夫至尊,连孟国四卿,也如此客气。 之后,长老们与诸位权贵几般介绍客套,行礼节之事,台上互相招呼,台下亦也渐渐地有了嘈杂之音,当自互相认识。 风菱将视线移至台下周遭,正听台下弟子们议论纷纷,感叹这今日盛会之举,时不时,也提到了台上之人种种。 在众多听闻之中,风菱这一次算是从她那自行琢磨道法的小圈中跳了出来,当真大开了眼界,见证了诸多大能。 第42章 年轻一脉 据说,此时大会中,台上九位道门中人,乃是修仙道门中的佼佼者,同为长老级人物,各个境界不凡。 其中,清风道长及左侧第二人,即六合派另一长老,清河长老,两人是为师兄弟,皆属返虚后期修为。其余几名长老,除大九宫那位宫装女子外,亦已进入返虚中期修为。 而大九宫那位,是大九宫副宫主之一,名九珍,年纪尚轻些,但也是返虚初期的人物了。 风菱在一旁听众修士所言,约莫听了个大概。 其实说实在的,她一直不知这境界与修为究竟怎么分的,到底从化气期到化神期,再到返虚期,最后到合境期有什么区别,因而从来不知如何定义自己究竟修为如何。以她的想法,她自己应该是化气后期吧。 反正她这一判定,也无人可证,她就随意些好了。 这会儿,听众修士如此说,风菱觉着她应当差那些个长老,差了十万八千里,就当今日开眼界了。于是,更加听得入迷。 只听风菱身旁几人,谈论着台上长老,当谈到大九宫之时,忽而露出了羡慕之色,称赞道:“不愧是大九宫,立派于悬滇南池,得洞天福地,承天地灵气滋养,看那九珍副宫主年纪轻轻,已是返虚初期,我等就算再过十年也赶不上吧。” 几人说话的声音略大了些,不仅风菱这近在跟前的人听得见,就连不远处的几位宫装女弟子也听得见,自然听到之后,几位肤若白芷的美人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淡笑潜藏于眉眼之上。 确实如此,大九宫门座落于南边一风水宝地,有源源不绝的灵气滋养悬滇南池,据传在南池中沐浴、打坐的话,一年可抵普通人修道十年,因而那福地洞府正是大九宫人的骄傲。 因而,这几位大九宫的弟子听闻别人赞扬,自然喜笑颜开,志得意满。 风菱打趣地看了看,正看到几位仙子中,却有一位并未随众人展开笑颜,到底不知是沉稳,还是高傲。 此女子身穿冰蓝薄纱裙的女子,冰肌莹彻,面画落梅妆,彷如九天真仙,气若阑珊,比她身边那群师姐师妹更甚一筹。 风菱觉着,观摩这气质,想必修为自然也高出一头。不过,她猜测之后,顿时卡了卡,一想到吴小俊那样的前车之鉴,以貌取人倒是不得当了些。 于是,方罢了猜测她修为的念头,继续漫不经心地看着。 正当此时,女子附近不远处,聚集着几位青年弟子,先前闻得有人感叹大九宫洞天福地,便已不屑,这会儿再见几位女子发笑,便就道:“不过就占着灵山妙池,修为高人一截又有甚稀罕的。” 风菱闻声看去,此时说话之人,衣着装饰与台上六合派长老相似,皆为青蓝道袍,想必这一伙人是六合派之人,也难怪对大九宫不甚羡慕,毕竟,现如今最大门派还看六合派。 话音一落,大九宫之人明显不高兴了,很快一个看模样约不过风菱年岁的女弟子就站了出来,手持月状星轮的武器,问到:“你说什么?” 风菱看在眼里,这一个得意,一个奚落,还真是应了当今九州现状,毕竟现今诸侯争霸,道门名派又如何免俗,修士入仕途,免不了各归其主,互相之间亦不对付。 这就是一缩影,台上的长老们都还在互相各套行礼,小辈们却先吵吵起来,也是不懂事了些。 不过,风菱这一吃瓜群众想了想,她记得吴小俊说,道门大会乃是因使节团走丢,道门与沙门互相瞪眼才召开的,怎么这会儿道门中自己人先吵起来了? 难不成就没个懂事的制止一下? 不料,风菱念头刚出,就见那位大九宫冰山美人站了出来,一双如烟柳眉微笼,冷气逼人,对自己门下师姐师妹们道:“好了,不要吵了。大家莫不是忘了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怎的能与一些凡俗粗汗的男子先起干戈?” “…”风菱对此有些哑口,她本以为冰山美人是来劝架的,当然她看起来也是像要劝架的,只不过她那说辞…比不劝还好,倒还煽风点火,惹得六合派弟子更加不快。 只见六合派几位青年弟子,面色一阵紫青,极为难看,都快动起手来,好在,此时真来了位懂事的男子,将大伙拉开。 此人眉眼清俊,英姿勃勃,一把碧蓝幽剑挂于腰间,栗色腰带盘于欣长的身姿之上。 他冲冰山没人拱手道:“沐瑶仙子说话好不客气,虽知仙子向来不愿与我等男子为伍,但今日道门大会相见,皆为道友,还望收回芥蒂。我等今日皆为寻使节团下落而来,为道门出己薄力,实在不可自相残斗,伤了和气。” 男子说话客气工整,不失气度,饶是如此,那冰山美人也只是漠然点头,不展笑颜,只冷冷“嗯”了一声,带着自己姐妹走了开去。 待大九宫门人走开之后,六合派人也自行散去,风菱听闻,先前说话的男子名叫易白虹,后又听人谈到:“易白虹道友不愧是六合派四代弟子首座,气度果然不凡,想必接下来探孤山者中他也是其一。” 原来,今日来参加道门大会的众多修道者,也并非每人都需要去孤山上走上一遭,毕竟这寻人之事又不是人多就能找到的事。 各大门派为争容光,自然会带一些得意弟子前去。而这位易白虹,据称是年轻一脉中最受赏识之人,实力强横,六合派中小辈弟子事务都由他来打理,处理得得心应手,已是化神中期的高手了,因而寻人一事不用掂量,自然有他。 至于究竟多少人上孤山探查使节团下落一事,至今还没有定论,许是可自愿,也可由门派分派。究竟如何,还是要等大会落礼完成,方可知晓。 弟子们说话间,九位长老与官家之人已打过寒碜,互相落座于台前,示意道门大会正式开始。 只听,一声钟鸣,清风长老立于台上中央,冲台下挥了挥手,便是一片宁静,众人再无喧哗,只众目移向台前,望向清风,见他再次揖礼道:“诸位道门友人,今我道门…” 第43章 斗法 钟鸣之音再此响了一声,清风长老,冲台下挥了挥手,便是一片宁静,众人再无喧哗,只众目移向台前,望向清风,见他再次揖礼道:“诸位道门友人,今我道门…” 可是,未料,清风话音刚出,正要进入正题,突然一声大笑,打断了这肃穆之景。 只闻那笑声如有穿透九霄之力,震耳欲聋,不知从何处而来,仿佛带着金罩梵音,道:“哈哈哈,道门一派果然气势不凡!贫僧见识了…” 贫僧?风菱听到此音,似有些明白来者是何人了,毕竟道门大会的起因可与僧伽罗国使节团失踪有关。 她四下张望了一遍,顿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来者便是一群沙门之人,大约十人上下,和她听闻的和尚打扮差不多,袈裟披身,头顶光亮。 只见台下一侧,因和尚一声大笑,他们所在之处,一丈之内再无拥挤的人群。 此刻,站和尚中最前方的是一位红袍法僧,手持一串珠帘,眉心深红,眉上两道白须飘飘,想必先前发声之人便就是他。 高僧笑意浓浓地走上台前,脚步稳健,却听不到深响,不过此人虽面夹笑意,但在风菱看来,倒是有点笑里藏刀的韵味,毕竟笑得太持久,太浮夸了。 果不出所料,高僧上台后就作沙门礼,道:“贫僧有理了,得兴千里来观道门大礼,道长心中清楚大会之因,还望给贫僧等人一个说法——使节团何在!” 他们也真是着急了些,虽参加大会之人,大约都听说过使节团失踪一事导致大会召开,但清风道长还没发话,道门还未行官方说辞,他们沙门就自行先上来质问,是为无礼了些。 面对无礼之人,清风道长又何来好气,冷笑道:“自然是会当天下之面,必定给个说法,难不成让一些宵小之辈凭白污蔑一场!” 清风道长之言,火药味十足,虽未指名道姓谁是宵小之辈,但众人心里清楚,谁跟道门要人?谁说道门把使节团弄不见了?自然就是污蔑之人!这污蔑之人不正是走僧伽罗国来的沙门和尚吗? 这刚一开场,就成剑拔弩张之势,可让台下众人都紧张起来。 不过,众人却见,那上台高僧未有恼怒之色,依然看起来和蔼可亲,笑道:“如此正好,不过,听闻天下道门弟子众多,依贫僧所见,却未有几个真材实料之徒,竟连天气测算方还不明白,挑了这风雨天气召开大会,因而实在不知道长如何给交代?” “…”风菱听到台上之人讲话,有些不明所以,她素来自诩算卦看相之术高人一等,也习惯了出门算一算天象,先前出门之时就算过,今日从卯时到酉时皆无半点暇云,晴空万里,当得上是吉日,何来风雨一说? 于是,她看了看天,确实在大会结束前是没有半点落雨的征兆啊。 而说是迟,那是快,就在风菱抬头望天没有半炷香的时辰,天空突然刮来了一道罡风。 突如其来席卷大会场地的罡风,力道非平常,异常剧烈,骇人震惊,似是突然漏了个窟窿,从不知何处灌入了彻骨的飓风,罡风之上带着剧烈的摇晃,好像天地都要崩塌一样。 四处震荡,上空原本晴天高照,可却因罡风影响,突然布上了一道沉沉的阴霾,阴霾之上罩着一层极度扭曲的薄雾,而薄雾之上还有一些星星点点的金色粒子尘埃。 顷刻间,地下周遭仿佛有衰竭之势,台面随之晃动,好似摇摇欲坠。 厮嚎的罡风如巨龙从云入海,打着狂卷,席卷天地,在场修士,特别极为年轻的修士,早已受罡风影响,站立不稳。 那罡风带着巨大的压力,震人心魄,好像要绞出人的神魂一般。 风菱眯着眼,好在她最近修为高了些,再加上运起招妖幡稳定身形,因而还有空抬头向台上高僧看去。 她在罡风出现之时就明白了,这哪是什么天气不好!明明就是和尚在做法! 只见那高僧厚唇微动,不停在念着什么,风菱觉着大约是种奇怪的咒语,和她们道门所用的法诀差不多,只不过梵文,她一丁点也不懂,还不如对最近学的妖文知道得多。 很快,罡风越演越烈,一点没有消散的迹象,清风道长扫了一眼台下四状,并未皱眉,只抬眼向沙门高僧给了一个客气又疏离,还暗带玄机的笑容,道:“高僧说笑了,如此吉日正是开办大会仪典的好时机,是吾道门之幸,天地和鸣,何来天气不好一说?” 话音一落,钟磬之音再次响起,“铛、铛、铛”,云海之上飘来了三声悦耳的仙音,如朝圣的曲调,萦绕于耳,不觉让人心神一片安定祥和。听着仙音,仿佛一道仙境之景打入了识海,眼中看到了山青水绿,百兽绕林的绝美意境。 这仙音有清静灵台之效,在仙音传出后,先前步履蹒跚,晃晃悠悠的修士们定下了心神,开始打坐,不再受罡风摇摆。 原来,高僧与清风道长两人举止投足间,竟是在斗法,先前罡风是为高僧所作,而此时仙音是为清风道长所作。 这钟磬,风菱先前就听过,一直好奇到底是哪里来的?听起来像是天上传出,所以才会有天籁之音,但是她想了想,道门几位长老不会就为了镇个场子,就把家里的大钟搬来,悬浮在天上吧。 于是,她抬头望去,想要看看大钟的影子,却见,头顶仍是布满阴霾还未有散去之兆。 而这时,突然从台子上闪过了四道辨不清影子、行进极快的剑光,直冲云霄之上,这四道青玄正气的剑影刺眼夺目,“轰”的一声,破开了浓云黑雾。 那一团黑雾宛如一块漆黑的巨石,轰然崩塌,被撕裂出几道偌大的口子,裂痕之中,霞光透了出来,普照天地,瞬时间,光影扩散,天明如玉,仙光四射,周遭浊影再无踪迹。 风菱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看看那云海之上是否真的挂着一个大钟了! 第44章 不欢而散 风菱抬眸,眼见天光之上,云海之中,一道点点蓝光,荡着飘忽的影子,是为一钟状,可是那不过只是影子罢了。 原来,并没有什么大钟,不过是法术所化,由那一团团如木槿似的云朵勾勒而成。 风菱不禁感叹,六合派这位清风道长的修为究竟到了哪一境界,竟能凭空化物,好似真有天音钟鸣一般。 只是,话说回来,那走僧伽罗国来的和尚亦是不凡,否则也不可能念念经文,颂颂咏调,便能至地动山摇,罡风不息,两人不过是谈笑之间,看似各自调侃,却已是做过一场。 这场斗法是宣告,亦是警告,宣告者自然是那高僧一伙,警告者是道门一方,两方拒不相让,虽还没演化到动起真格来,但想必寻人一事若不做一个了断,非得在满目苍夷的九州之上又掀起一道血雨腥风。 此刻,众人稳定心神,看着清风道长悠然地站在天光之下,巍峨不动,都纷纷产生了一丝敬意。其实,此次大会本意就在于威慑沙门之人,如今目的达成了一半,只需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寻到使节团线索,此事便可了结。 高僧因所施展的罡风,在受到清风道长及另外三位六合派长老的四道青芒剑气镇压之后,明显气血有些不足,风菱清晰可见他那脸上闪过了一丝苍白。 这画面,风菱这样的小辈看得见,清风道长自然也看得见,他本就对沙门之人并无好气,如今打破沙门罡风之后,更加笑着嘲讽地试探道:“贫道见高僧身体不适,如若不然,不如高僧先行打道回去休憩。” 话音未落,和尚却仍旧绷着笑脸,开口道:“贫僧体质一向不好,倒是道长多虑了,道门盛会,岂能半道离去,旁人不知道,还以为道长招待不周,大会了无趣味。” 话闭,只见和尚双手合十,一指不断拨动珠串,再次默念了几段梵文,一道金光顿时笼罩全身,彩莲光圈在其身后若影若现,不消一瞬的时间,和尚脸上再次焕发起红光,瑞气蒸腾,如琉璃波光荡漾。 看来,和尚先前虽耗了真元,但也并无大碍,不知是清风道长留手了?还是他本身修为就不弱于道长?这个原因,风菱看不明白,也不打算细致研究,她修为未及台上大能,也就只是在此吃瓜、看戏罢了。 不过风菱看戏看得还算认真,虽看不出斗法的深浅,但对当今之势,她却明悟得透彻:看样子,两方应属势均力敌,互不相让之势,因而纵使再多说几句,也是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 当然这一势头,清风道长也看得明白,轻哼一声,不再与和尚继续纠缠,转头面向众人,用他那洪亮到可传遍四方的声音,道: “诸位道友,半年前,僧伽罗国来了一队使节团,在经过夜郎城孤山之时走失,至今未曾找到,此后我道门弟子也因此事失踪,不明下落。如今邀诸位道友前来,一则助我等一臂之力,不啬神通寻找使节团,二则望诸道友见证此事,休让一些不轨之人辱我道门,行不轨之事。” 话说到此处,清河道长再次瞥目,扫了一眼高僧一行人,言下之意——无疑是怀疑沙门背后捣鬼,自导自演了一次使节团失踪事件,如今寻上门来挑衅,不是不轨之人又是什么? 而因为清风道长的宣词,道门大会的意义也如愿揭晓,明确到:此次大会旨当天下之人的面,揭开失踪真相,因而任何想入山一同探寻之人皆可同去验证,究竟是沙门捣鬼,还是道门作梗。 清风道长话音一落,站在台旁的和尚自然识得清风道长那指桑骂槐之意,因而面色有些难堪了,随即可见其中两位年轻沙弥,扭动着手中金杵,怒色尽染,泥麦色皮肤上鼓出了两道青筋,一脸铁青。 只见其中一位沙弥蠢蠢欲动,似要冲入台上,与清风道长理论。 好在,先前作法的高僧将沙弥拦住,摇了摇头,又看向身旁一位金红法袍的和尚,冲耳边小声道了几句。 之后,便见金红法袍的和尚,在台下高呼一声,道:“道长说得甚是,我方也担心有人行不轨之事,因而我等商议,法王我带几名弟子上山随道门一同寻人!道长以为如何?” 清风道长冷眼看了看金红袈裟和尚,据他自称,叫“无上法王”,虽看不出修为,想必是同道长一同斗法的笑眯眯和尚的师弟,应也是本事非常,只是不知为何要随道门中人一同山上,莫不是怕道门之人发现他们作梗的端倪,因而想一同前去,再使手段。 此事,清风道长还真拿不定主意,便就与其他几位长老商议了片刻后,方才道:“请便!” 道门最终同意了沙门随行,但两方先前挤兑许久,仍旧互不顺眼,因而大会决议归决议,却在礼毕之后,双方不欢而散,各自准备去了… 不需多久,午时未半,道门大会散了场,各门各派都做起了探山准备,共结成了近五十人的探山大队,沙门中人六人,六合派十二人,大九宫四人,太玄门五人,华阳派五人,另还有自愿探山的个别其他门派弟子、散修道人十余人。 至于带队的人,经几方商议,自然由九位长老担任,当然并不是每位长老都去,也还是有部分要留下来留守的,毕竟,若都上山去了,就为这一桩小事,岂不显得道门无人。 因而,出于各种考虑,九位长老中定了四位,其中两位为六合派长老,另一位便是先前端庄芳雅,芳馨满体的大九宫副宫主,还有一位是一直不做声的太玄门长老。 商议已定,各不参加探山之行的道友便在道门大会之后,走的走,留的留,而留下来的当然是为了等着看热闹,看结果的,不过从某方面而言也为了震慑沙门。 之后,探山之人先行回去休整,待到申时在孤山山脚见面,再行一并出发。 第45章 少当家 道门大会散后,道门弟子三三两两地仍在夜郎城中穿行。 此时,夜郎城中一间茶楼,茶香袅袅,门庭若市,因道门大会的举行,茶楼也跟着热闹起来,竟成了座无虚席的场面。多数道友都聚在此处交流谈道,品茗瞻天。 茶楼之上,一间厢房之中,桌上摆着鲍鱼山珍,蜜饯琼浆,而厢房之中只有三四人,其中一人正是剥着蜜橘的风菱。 至于她为何会在这儿大吃大喝,那全有仗于吴小俊壮士。 吴小俊壮士,孟国汴阳人士,六合派四代弟子,只不过这弟子有些特殊,非哪一位长老之高徒,而是通学了各长老之本领,以各个为师。 据吴小俊说,因为他身份有别,故而至今未拜师父,只在六合派中各长老门下跟着学了些本事。说的好听点,是他阅历无数,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他只不过是六合派中记名弟子罢了。 没有师父精心授业,自己琢磨,恐不是什么好事。譬如风菱这般,至今连自己修为境界怎样都无从知道。不过,吴小俊大约比她好些,风菱这般觉着。 这会儿,她在包厢里吃着茶,在听吴小俊仆人与其说话的段落中,大约也摸清了吴小俊是个怎样的权贵。 只见吴小俊身边,一位身着玄衣锦服的仆人在他身侧,待了一会,见吴小俊在厢房之中悠哉悠哉,并无半点回去之意,便就向他打躬,问道:“少当家,那今日事了,不知是否让小的准备回程了?” 此刻的吴小俊端坐二楼厢房的红木楼栏边,翘着脚,将下颌搭在双臂之上垫着,专心致志地往街上眺望,听闻仆人寻问后,随意地摆了摆手,呵呵笑道:“无妨无妨,不着急。” 话落之后,风菱便见仆人似明白少当家心意似的,叹了口气。 风菱见状,有些许好奇,便就彻过脑袋,顺着吴小俊所视之处,往街市上看去。 这时只见,街道之上,还有许多道门弟子,其中便就有一两位身姿美妍,颜如舜华的女弟子经过楼下。风菱仔细看了看,不需一瞬就看明白了仆人的叹息之情何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那吴小俊每每见到楼下经过美人之时,神情就略有变化,眼眸之中微微掠过一丝明彩的亮光。 而后,仆人见吴小俊继续看美人,品美酒,实在着急,便又道:“可是,少当家都出来多日了,酒坊生意聚多,若再不回去,倒让人等急了。” 听到仆人的话,吴小俊这才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遍伙计,笑道:“瞧你这般不懂风情,生意在那又跑不了,美人错过了就没了。”说着,大约是嫌仆从啰嗦得烦了,又补充道,“你若是闲得慌,倒不如去周遭酒馆看看,有没有新鲜货色,我听闻僧伽罗国亦有琼酿,这次前来的几位僧徒中好似有凡家之人,你去探探,若能探到异国好酒,岂不好事…” 再之后,吴小俊三言两语就把身边的仆人给打发了,而继续看美人。 不过,在一旁听着的风菱,倒因他此说,灵光一闪,悟道了些东西:这吴小俊让小厮去探酒,无疑是想找找异国酿酒技术,然后自己学会了,变成自己的东西卖出去。异国之曲生,一来少见,二来别有风味,拿来卖出去自然也能敛财。 风菱向来对发财之事直觉敏锐,吴小俊所说的异国好酒,她倒是不感兴趣,但异国宝贝她却趋之若鹜,要是她弄到几个未曾见过的异国宝贝,再转手凭借她胡吹乱造的功夫,高价卖出去,便就可以直接包养夫君道人三年了。 风菱想到这里,突然感叹,吴小俊虽是一喜痴笑之人,举止行为也癫狂了些,但是做生意的头脑还是有的,要不然怎么会是酒庄的少当家。 而且风菱也自己琢磨了一下,吴小俊绝非是普通酒庄的少当家,否则也不可能跟随官家中人的车驾一同前来,要知道九州如今纵然礼乐崩坏,但一些旧礼至今仍有保留——那便是非权贵不得驾马车。 因而这酒庄少当家,非贵族出生,却有香车可坐,恐怕他的酒庄在九州之上实力惊人吧。 风菱所料无差,吴小俊的酒庄在整个九州都享有盛名,便是大名鼎鼎的“沿古庄”,光酒庄上下就千余人,分舵遍及诸国,乃九州第一。 吴小俊这位少当家三年前继承酒庄基业,别看他一好酒,二好品美人的,却,酒庄在他接手后,非但没有日益衰微,反而蒸蒸日上,也难怪其父其母放心把这么一个摊子丢给他,便去云游河川了。 也因为吴小俊这等特殊身份,不可能常年呆在六合派中,而成了个挂着名头的弟子,实力不祥。 当然这对风菱来说乃是闲话,她如今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弄到异域宝贝,如今僧伽罗国来了十几名僧人参与大会,待会儿就要上山六人,要想从剩下人手中骗来宝贝实为不易,难不成要考虑从山上的那伙人中下手? 风菱看了看孤山,对了,她突然想起来,半年前失踪的人不也是僧伽罗国的吗?虽然失踪已过去半年,不知死活…但不管死了,还是活着,对她都有利,她可以考虑从他们那儿弄宝啊,一不用偷,二不用抢,捡漏就好。 可是,孤山之上,现今谜团重重,她一半吊子修为,一个人还真不敢去。虽说探孤山的是大队伍,但风菱与他们不熟,可不能指望躲在他们中间寻求庇护,一不小心就被人撂摊子走人了。 风菱想着,把目光放在了吴小俊身上,自己这会儿让他请客在这里大吃大喝,已经花了很多钱,若是再让他还前两日的桂花酿酒钱实在不妥,不如就让他充当一次“护卫”,把他一起叫上山去,旦有意外,吴小俊应该也能抗上一二。 念及此处,风菱突然放下蜜橘,往窗檐旁一站,抬手观了观天上的云层,作出了极其漫不经心的态势,仿佛自言自语道:“唉…看样子酉时将要落雨,且伴电闪,我听闻山中有斑竹,被雷雨劈中之后,竹中会出天然酒酿,芳香怡人…可惜,却无缘品尝…” 第46章 一同探山 吴小俊若是知道风菱一不好酒,二对钱帛执念甚深的话,就一定知道风菱今日所说之话,不过骗他上山罢了。 可惜,如今他只认识风菱几日,并不知道风菱那极端恶劣的性子,也不可能知道,他以后会说出“阿菱抢东西,我放心”之类的感概,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当风菱提及山间有酒酿之后,吴小俊的目光明显比先前看到美人时的目光更亮了,嘘着眼,弯成了一道圆弧,比天上的勾月来得更俏丽。 他果然是好酒之人,真不愧从小是在酒罐里长大的,这与生俱来的嗜好,与风菱对钱帛的青睐有得一拼。 他撤过头,看向风菱,瞪大眼睛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作真。”风菱点头,挑了挑眉,清眸流盼,如晨曦拨开了云雾,一道莞尔奸笑在她脸上绽放开来,道,“我看你如此激动,莫不是想上山寻酒吧?” 其实,风菱之言并不算掺得太多假话,她确实有听小妖说过,被雷雨劈开后的斑竹里藏有佳酿… 风菱最近与小妖接触得多了,经常会听到些不为人知的神奇趣闻,并不奇怪。 因为,她自从上回收了狐狸真灵之后,她会聚收真灵的事竟然被传了出去,而被传出去的原因。据风菱分析,应当是自己放生的那匹黑马所为,大约黑马因常年在六合派蕴养,吸收了些灵气,成了精。 这年头,能成精也不容易,成精后更不容易,大妖还好,小妖、小精的话,一不小心就命丧黄泉,死得快就罢了,能留半残的元神入到轮回之中,死得稍稍慢一点,就给大妖将元神化成妖丹给吃了,或者被修仙者祭炼到法器之中,连一丝真灵都没留下。 因而,可能黑马成精之后并未化形,依旧装坐骑,于是在风菱将它放生之后,它“好心”的把风菱事迹传了出去,只是传得可能玄乎了些。 而为何会说传得玄乎了些?这原因在于,消息传出没多久,就有些小妖把风菱误会成了大神,偶有遇上几个识得招妖幡的小妖,便会与她谈上几句,寄希望她的庇护,想要把真灵也寄托与招妖幡上,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这事一闹,到现今,风菱的招妖幡中已多添了三个新生妖族真灵,不过拿着亦无甚用处。毕竟都是小妖真灵,若遇大敌,难不成还能招他们出来挡灾不是? 因而,风菱作为一个不吃亏的人,作为一个要让她“庇护”,那就要交纳保护费的人,从小妖们口中套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方如妖族文字,还有一些哪里有炼制飞剑的矿山、哪里有蜜酿、哪有珍珠之类的秘辛… 话说回来,风菱与吴小俊所说的清酌白堕之事可见确是真的!至少今日酉时落雨,是风菱推演算准了的。但至于山上有没有斑竹,那可就是信口胡诌了。 好在,吴小俊没有怀疑,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好酒的秉性被风菱抓着,无需避讳,就承认道:“确实有这番想法,看来,我不如跟着那群探山队,一起探山好了。” 酒的力量可真是够大!这么容易就说动吴小俊要探山,风菱见状还能不抓紧时间?于是道:“嗯,我与你一同去,在下略懂推演,卜算测天之术,要找人,或找竹子都用得着我,且还与吴兄有个照应。” 吴小俊闻之风菱这般“好心”,略有些感动,又更加觉得风菱是一难得的大好人,于是拱了拱手,与本就想上山寻宝的风菱一同去了大队伍的出发地点。 *** 此时,孤山之下,大队人马集结,差不多都来齐了,风菱扫了一眼众人,果不其然,大会之时,听到的两个小辈中特别出众的弟子正在这列队伍之中。 只见最右边站着四名女子,四名仙子,肌肤若雪,风华绝代,其中三位极为年轻,便就有沐瑶仙子。 吴小俊看到几位仙子,乐呵呵地跑过去打了声招呼,只不过却被沐瑶一道冷视蔑过,然后他就很随意地掉头就走了,又折了回到风菱一边。 看样子,吴小俊三好中,这品美人一好,并没有好酒来得热烈,还是执念少了些。 若那沐瑶仙子变成一壶酒,恐怕吴小俊就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了。 而另一面是六合派的十二人,两名长老加十名弟子,其中就可见到那位叫易白虹的道友。 吴小俊见六合派之人,也去打了声招呼,但除易白虹和长老认识他以外,其他的还以为吴小俊这一行,是权贵闲来无事来探望他们的,于是吴小俊觉得很是无趣,便还是迂回到了风菱一旁。 风菱数着人头,心中暗道,天下之大,果然人才辈出,自己今日也不枉前来。念想之间,她一一甄别众人派系,可当将目光移到最左边时,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别样身影,好巧不巧,正是几个时辰前与他买丹药的妖怪! 风菱有些震惊,先前那妖怪混入道门大会,无人理会,许是人多大家不注意罢了,如今怎的还明目张胆的上山寻人? 风菱使劲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再瞪眼看时,还看见那妖怪与一位道友说了几句话后,和道友作别,像是那人是来送他到孤山来参加探山一行的。 风菱大骇!莫不是他不是妖怪,是个人,只是长得太像妖怪了? 她晃了晃神,还是打消了这天马行空的念头,哪有人长那般模样的,明明就是一头牛! 好奇之下,风菱忍不住像吴小俊问起了此妖,她戳了戳吴小俊的胳膊,打探道:“吴兄,最左边的那位怎的这般打扮,不是妖吗?也来参加道门探山一事?” 吴小俊闻声,向风菱所说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个牛相妖怪,但一点也不诧异,先就自言道:“哦,原来妖族道友也来探山呢。”说着,便回答了风菱,还带着略带奇异的眼神,道“你打探他做什么?莫不是你对她有几分倾心?” 风菱面色一黑,心道,自己又不是吴小俊,见一个喜欢一个,更何况那位牛兄…委实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风菱看了看,回过头,就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只是觉着奇怪,为何一个妖能随意参加道门大会,竟没引起群起而攻?” 第47章 截教 风菱因为有稍许激动,一时不慎,暴露了一点她装腔作势的痕迹。 好在,吴小俊并未太过在意,且就算发现了她装散修之痕又如何,他吴小俊是一世俗之人,哪会太在意门派芥蒂,于是只略略笑道:“我说菱妹呐,上古之时便有阐教、截教之说,虽教义不同,却都属我道门,不分彼此,何来群起而攻?你怎的跟普通人一般见识,莫不是作相了?” 风菱听了个莫名其妙,她这样认为怎么就作相了? 的确,风菱在世俗中游走,见多数百姓还是怕了妖怪,百姓见到妖怪无不担心被妖怪抓去,刨心取血的,而凡俗间多有天师走动,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要见妖就收。 但这与阐教、截教有什么关系?话说回来,风菱卡了卡,到底阐教、截教又是什么东西? 好吧,既然不懂,还是虚心向吴小俊求教吧,于是风菱好生问到:“阐教与截教是什么?皆属我道门?” 哈哈,吴小俊今日倒真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他被风菱也问愣了,仔细打量着风菱,似乎像是见到了一个非比寻常的异类,真怀疑风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竟问出如此奇妙的问题。 吴小俊顿了顿道:“菱妹?你究竟打哪学的道?连阐教、截教都不知,你平日里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 风菱一听,倒真想了想,她那师父在去世之前,关于世间修仙教派一事从未传教于她。自收养她之后,每日好似都很忙,除得空时教了她一些道法外,其他时候都一个人在忙着演算什么。 要想风菱跟他十年,他整整十年都在推算,哪有东西需要推算十年之久?风菱不明,但师父都不在了,想知晓一二,甚是困难,也只能自己慢慢琢磨了,这事不急。 还是听听吴小俊说一说,阐教与截教之事吧。 于是,在吴小俊的说辞下,风菱明悟了一件事实。 原来阐教、截教在上古之时便有,皆为三清道门正统,由元始天尊及通天教主创立,只是两家教义不同。 阐教注根性,依材教化,聚精英弟子;而截教秉行有教无类,万仙来朝的教法,只要一心向道,皆可学习道法,因而多“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也就是风菱认知中的妖怪一类。 说到“妖怪”,风菱倒是想起来了,曾初见夫君道人时,他就将“妖怪”称为“妖族”,当时风菱不以为然,还以为是夫君道人给“妖怪”的另一个叫法,是他自己个人喜好。 如今想来,是风菱自己误会大了些。 妖怪与妖族并不等同,所谓的妖族,不过就是与人长得不太相同罢了,人有先天道体,无需化形,而妖却需要通过修炼才可化道体,成人形,两者之间恐怕差的只是修炼时间长短和明智悟道的快慢罢了。 至于妖族一脉如何出现,如何成形,因是上古时期的事,吴小俊也不知道。 他只知,大多妖族需要修道体,修炼的时间远远长于人族,因而多非精英之辈,相貌也怪了些,不符合阐教教义,被视为“非正宗”。 因而上古之时,部分妖族投入的是截教门下,但他们也属三清道门正统,也修仙道,并非异类,要说现今异心,在今日道门大会上的众人眼里,还不如沙门那伙人怪异呢。 而所谓妖怪,那是作了怪的妖,被称为妖怪,所以才要“降妖”,普通百姓不懂,见到一些持妖法伤人的妖,就统一视妖都为妖怪,也难怪吴小俊说风菱与普通人一般见识。 说到此处,风菱算是懂了,这会儿想想,又追问到:“那如今那位牛兄就是截教门人?” “不然。”吴小俊摆了摆手,饶了饶脑,嘿嘿笑道:“阐教、截教我说的是上古时候的事。其实,现在我们属于哪一教门人,我也不知道…” “…”风菱面上再次笼罩上一片黑云,合着吴小俊看似很懂的样子,说了这么多,他自己也是个半瓶醋啊!于是,风菱毫不犹豫地向他投去了一道鄙夷的目光,顺道加一点无言的暗火。 吴小俊被风菱的眼神暗火烧着了,又嘿嘿直笑,道:“反正都属于同门道友,计较这么多做什么?我去转转!”说完,吴小俊风似的跑远了。 风菱一怔,她本想还再问些什么,譬如当今道门多人族子弟,对那披毛带角之人有何看法?再譬如,风菱最想知道的是吴小俊有没有听说过哪个门派有“水”字辈长老? 因为,就先前一瞬,风菱突然意识到自己师父的身份问题,她那师父教了自己十年,可整整十年来从未与自己提及阐教与截教之说,甚至连如今道门究竟如何都未曾提及。 这十年来,师父只一个劲地把各家功法筑基,以及所有推演之术全一股脑丢给风菱,让她先行背下,以备参悟,使得风菱如今看什么都一目十行,得几近“过目不忘”之本。 可是这种教法,在此刻想来,简直闻所未闻。毕竟,从未见过哪个师父教徒弟,先让徒弟把所有东西囫囵吞枣的吞下,再自己去悟的,这样万一走火入魔了怎么办?就好像风菱如今吃丹药,都是一口气全吞了,也不论丹品,根本不管会不会吃太多出事。 这一系列的做法,很赶时间,就好像一个人快要死了,且知道死期将近,需要在临死之前把未了之事做了一般。 方今想来,莫不是她师父有什么仇家,仇家放话,说什么十年后来取你性命,因而师父才会有这般举动。 风菱师父道号,水清,因此她想借着“半瓶醋”的知识面打听打听,谁知半瓶醋就跑了。而待风菱寻他身影之后,便见最左边,这位身价不菲的半瓶醋冲牛妖挤出了一道谄媚的笑脸。 随后,便见牛妖饶了饶脑袋,面颊微红地似有些害羞,然就从兜里拿出一个酒壶来,递于了他。 风菱叹了口气,想必跟他打听师父的事,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吧。吴小俊只对酒感兴趣,其他的哪会做何深究,还是别指望了。 见吴小俊勾着牛妖肩膀,谈笑起来,风菱也跟了过去。毕竟在此之前,牛妖已认出了招妖幡,若让众人知道招妖幡及“风菱娘娘”之事,那风菱觉着还是可能变成靶心,因而可不能由着牛妖把招妖幡抖给外人听! 第48章 各显神通 申时已到,大队出发,刚上山不多时,便至密林,林中枝木繁茂,气蕴微湿,山中飘出了淡淡湿雾,白气漾过了鼻尖,瞬间传至肺腑,好像不经意就可闻到泥土的幽香。 不过虽山地潮湿,却没有带来半点阴蛰之感,饶是入秋,仍热意漫漫。 纵观入山之景,实在想不透那队使节团究竟因何走丢,许是真如道门猜测是佛门从中作梗,自己把自己人弄丢了。 一行人行了约大半个时辰,大队中人开始生出了想法,只见一位道门中人,年纪微长,发鬓稍白者突然捏了个法诀,一铁锤砸在了地上,向诸位喊到:“诸位,探山一事,若众人一同,不知多久才可达到深山之中,在下着急,就先行一步了。” 话音一落,只见道人突然长发飞旋,手中青筋暴动,重锤之上一道灰褐之光绽放,攀附在地面之上。顿时,落锤之处沾上了光芒,以锤心为轴,无数光芒向四周扩散,如蜿蜒的龙蛇,嗞拉拉地流走开去。 那实心泥地被砸出了尘土,飞沙走石,如地凭空隆起了块山包,起伏蜿蜒,只一瞬的功夫,说话之人便随着尘土遁入了泥地之中,消失无形。 一人率先,便有争先恐后之人,道人遁地而行之后,又有两三年轻弟子也用同样招数潜入了地下,无形遁走了… 先行用地行遁地之术遁去之人是太玄门张丘一道长,尾随其后的便是他门下弟子,据传此术可日行千里,神秘莫测,遁土之人踪影不现,想找都无从找起。 太玄门借地遁走之后,沙门之人冷哼了一声,其间一位年龄不过三十的僧者,看了看领头无上法王的表情,明了地站了出来,双掌合十,唱诵起一段晦涩难懂的经文,只见小僧者头顶一片金光冒出,像日轮一般笼罩着光秃秃的脑顶。 风菱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心中发笑,她之前就听闻和尚都剃了头发,光洁得跟白日里打了灯笼一样,这会儿再加上金光,可真是亮得璀璨。 不过笑归笑,风菱可拿不出他们那本事,只见小僧者耳畔动了动,突然增大了一分,像极了牵牛朝颜花长在脸侧,正吮吸着天地灵气一般。 只听风声从山中传来,哗啦啦地狂摆树枝,风声及一切千里之外响动传进了小僧者耳中。 未及一炷香的时间,风静声止,小僧者收回了法术,报于高僧,指了指西北方向,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而后,高僧点了点头,突然间化出一柄暗金色莲台,置于空中,骤然变大,顿时周围梵音绕天,仙气蒸腾。 沙门中走出三人,踏上莲台往小僧者先前所指方向飞去了。 众人又走了几人,如此情形下,谁也按捺不住,要展一展身手了。 此时,大九宫几名仙子,倩影一摆,好似舞起了一曲,那披身的纱织,轻盈飘荡,点在空气中,好似搅碎了万千愁思,让人沉迷不已。 不消片刻,众人眼前只剩纱幔卷丝,回过神时,她们已移形换影,出现在十丈之外的那一处密林之中,渐行渐远。 风菱眼见众人纷纷各显神通而去,摇摇头,用略带高深的口吻,捧哏道:“不好不好,这样四散而行,消息不得集中,究竟谁找到线索,谁找不到线索,根本无从得知,且天色已晚,互相没有照应,为争一时之气就此落单,恐有凶险。” 兀自念完,风菱突然想到吴小俊好似也不是一个安分之人,可不能让他也跟着一起耍宝,否则他走丢是小,自己落单是大,于是把目光从远方移回来向吴小俊,提醒道:“吴兄,我等可不能学他们,还是跟着队伍的好。” 可这是,风菱方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前面那些人变法,而没注意后面的人。 此时,身后只剩下吴小俊和牛妖两人,两人因谈论美酒,一时走得慢了些,这会儿听风菱回身说教,才道:“想跟也跟不了,这哪还有队伍,就剩我们仨了。” “…”风菱汗颜,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各门各派的人全都靠神通,各显本领去了,有用乙木仙遁走的,有用神行千里走的,有用云霄步走的,总之各式各样,让人目不暇接。 吴小俊被留下也就罢了,他本身就是一公子哥,不在探山队伍之列,可是牛妖怎的也不着急,倒让风菱有些意外,便就问到:“你呢?你怎么没用法术飞走?” 牛妖闻风菱问起,立即答道:“贫道觉得娘…你说得有理,还是结伴同行的好。”牛妖本想唤“娘娘”,但先前风菱怕他说漏嘴,特意用元神传话过,不得叫娘娘,还很深情并茂地打动了他一番,说是:“叫娘娘的话太见外了,你我相识一场,应是朋友,哪能如此称呼。” 因而牛妖老实,也就依了风菱之言,不再叫娘娘,只是因先前听小妖提起过“风菱娘娘”大名,还是有几分敬畏之情。 至于小妖们提及的“风菱”大约都是浮夸之言,风菱自己听过的版本都有两则,一则,风菱娘娘恶魔烈爪,一爪就能把妖抓住,丢入招妖幡中;另一则,风菱娘娘神行百变,男扮女相,劫财劫色,小心为妙。 唉,关于这两个版本,风菱还是明白为何会传成这般,大约她收过狐狸真灵,因而小妖们添了些想象,便成就了第一版。而第二版的话,约是把自己和夫君合成了一个人,只是有一点她委实不服气,她虽劫财,可从不劫色! 不对,她还是劫过一次,那次轻薄夫君,总归算是劫了。 其实风菱也知,她如今挂个娘娘的名头,其实大约都归功于夫君,要不是他如此强横,还轮得到自己被小妖当娘娘,作威作福吗?应该早就身处在哪个觊觎招妖幡的大妖锅里了吧。 想到这里,风菱看了看招妖幡,突然觉着应该把这东西藏起来,不能再这么明目张胆的栓在身后,可是招妖幡威力太强,那小小的乾坤袋根本吸不进去,只有考虑她自己做法,将招妖幡收入须弥芥子空间。 帝俊不肯教风菱法门,避免做她师父,因而风菱至今不知如何炼就须弥芥子空间,但如今她周围皆是修仙之人,倒可以问上一二。 于是,风菱一边往上山走,一边就与吴小俊问起了炼就空间之事。 第49章 须弥芥子 吴小俊此人话多,一旦叨叨起来就没完,经风菱一问,就把他知道的关于芥子空间的事都说了起来。 这空间也分几种,劈开一个空间储物是最低级的,当然大小也由个人修为而定,往上还有,可以自己炼就一个洞天福地的空间,或是劈开一世界什么的。 当然最后劈开一个世界,建地水火风这种事,说得有些邪乎了,吴小俊也是道听途说来的,这样的谣言,恐怕跟风菱娘娘的传闻有得一拼,无可考性,因而也不必当真,风菱只想知道那储物空间怎么来的就好。 吴小俊这一说,就说掉了半个时辰,天色暗了下来,差不多快要到了酉时落雨的时辰。 酉时时分,正如风菱所料,酉时一刻,方有雷雨,且雨势极大。 只闻“轰隆”一声! 雷声一阵响过一阵,孤山之上即刻下起了倾盆大雨,那山顶浓云密集,突然从云中破开一道蓝紫色电光,噼里啪啦,像突兀生长的枝桠串着天云,从破开的大口伸长出来,延展到四面八方,仔细一看,像是一朵巨大的蓝色曼珠沙华倒悬在了天穹之上。 风菱早已推算过,此次雷雨,酉时起,寅时止,至于落雨量,她倒没心情推算,只大约知道,落雨合泥,势必要沾染长靴,因而,在落雨之前便叫上跟着她的牛妖与吴小俊两人,跳到了树上。 雨落之始,牛妖在树上祭起了一顶大锅,此锅乃一武器,可大可小,飞起来盖住了方圆一丈之内的地界,让三人免受瓢泼大雨的侵蚀。 风菱抬头看了看大锅,深深觉着这是一柄好武器,于是向牛妖感叹了一声:“我说,虚牛,你这武器挺特别的,要不我给你武器取个名字吧。” 虚牛乃是牛妖的名字,三人一同结伴探山,慢慢熟络了,因而也说话随意了些。 这会儿虚牛听风菱提起要给自己武器取名字,打了个激灵,回绝道:“不用了,我这武器有名字,不叫四明铲。” 四明铲!啊,原来他认识黄二啊,这可就尴尬了! 别看虚牛老实,但人是大智若愚,哪像黄狮精被风菱标了个“到此一游”,还把风菱当大善人那般,是真傻。 风菱闻之,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才问到:“怎么你会认识黄二?” 虚牛点了点头:“我最近几年都在狮岭州一带修行,那边妖族也认得许多,黄二极善,是个有人缘的家伙,自然晓得。” 经虚牛一提,风菱倒确实想起来了,黄狮精还真是,只要不与他作对之人,他都肯结善缘,也难怪要花钱跟乡亲买肉吃。 想到此处,风菱不自觉地唇角勾抹出一道月弯的幅度,虽一时间看不真切,但若是用心之人,还是品得出她那一道颦花带笑的心情。 半响,风菱好似不经意,磨蹭地小声问了声:“那…那个你最近有见着他吗?他伤…不,他过得是不是还这么逍遥?” 虚牛盯着风菱闪躲的眼神,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那张傲娇小脸恐怕是想问,他伤好没好?只不过问不出口罢了。 风菱的事,虚牛大抵都听黄狮精说过,毕竟黄狮精总把风菱当真人,见人就激动地聊叨聊叨,怎能不让别人清楚。因而,在虚牛认出招妖幡后,也用黄狮精的眼光来看她,觉得,她大抵、应该、可能是个好人。 于是回答道:“他挺好,我半月前还在狮岭州见过他,他正要出门,说认了个干爹,要去学大法术去了。” 虚牛的修为实则已经到了化神后期的程度,恐只需要一点机缘或是再修炼几年便就到了返虚之境,因而不像风菱这般需要徒步到此地,只需架锅飞行,就能飞到这里,半年前还见到黄狮精的话没毛病。 风菱也相信,且她先前算过黄狮精命格,知他命中有家族长辈护佑,看样子应当就是虚牛所说的那位干爹吧。如此,她亦就不需再追问了。 此时,吴小俊听到风菱与虚牛的对话,有些纳闷,风菱不是山中散修,不曾下山吗?怎的还认识妖族中人,于是道:“怎么?阿菱,你还认识一些妖族?” 风菱一怔,何止是一些,她认识很多好吧。可是吴小俊此人看起来虽无歹意,但要让他知道自己带着一把这么恐怖的幡,怕是会吓坏他,只好打了个哈哈:“唉,全是机缘结识的,还好还好,不足挂齿。” 说着,风菱赶紧岔开话题,抬头看了看天象,道:“看样子,今晚这雨得明日才停了,反正雨天湿滑,也不好找人。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歇息,我也照你说的,试一试开辟芥子空间。” 话音一落,风菱为防止吴小俊再絮絮叨叨,立即祭起了招妖幡,跳到另一棵树上,往周围一挥唤出了一道隐息法,默坐着,打起坐来。 他们这里倒是清闲,殊不知,这雨幕之中藏着危机,有几队探山者已经遇到了异状。 一夜过去,趁着大雨无法前进的空当,风菱终于在神息流转之间,找到了一些灵动的气息。 只见一团鹅黄之色飘于风菱面前,风菱立即用神念在鹅黄气息上撕开了一个口子,掐起一道法诀,咬破了手指,将一滴血滴入了那朦朦胧胧像黄豆般珠状的灵气之上,顿时气息炸开了黑漩涡,开始吸纳灵气膨胀。 待这团灵气变得足足有方圆一丈大小之后,风菱收了血,给这团灵气印上了自己的印记,从此这团灵气内的所有东西非风菱本人不可拿走,除非杀了她。 这团灵气渐渐的化为无形,形成了风菱招手即来的芥子储物空间,而她先前滴血在其中,是为了让空间认主。 原本要让一物刻上自己的印记,还有神识烙印的办法,但风菱还做不到抽出自己的元神用以祭炼,只好用这基本办法,让空间与她血脉相连。 完成开辟芥子空间之事后,风菱拿招妖幡一晃,便将招妖幡收进了空间之中。 第50章 怪象环生 风菱专注于开辟须弥芥子空间,而并不知道,昨夜大雨之中,其他几队探山者中竟遇到了一连串怪事。 就在昨夜,雷声刚来,电闪刚至,呼啸的风雨,在天空中凌厉着,一层层电闪,劈开了世间紫蓝色的韵律。 此时,在山上探寻的一队人马,从地下钻了出来,虽在地底穿梭不惧雨水,但若是地面因雨凝固,待会要破土而出还是需要些时间,因而太玄门长老便带弟子先行冒出了地面,准备由土构一片挡雨之墙。 可正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迷了众人的眼,张丘一没甚注意,亮光遮蔽了身后袭来的一个巨大身影,很快,身影一晃,连带着身后一名弟子一同不见了… 而同一时刻,因突然下起了雨,部分人马的探山计划被打乱了,只好原地休息,好在也有几位先就预知天雨之人,早做过准备,没有因此耽误。 这没被耽误的一行人中,就有六合派易白虹一行。 易白虹一行有六人,其中还有一位六合派长老,道号清河,已是返虚后期境界,这天上下雨说白了,与他何干? 只见他长袖一摆,一把银月长锋,便从手掌中腾飞出来,剑有三尺,盈盈透亮的剑身彷如一条皓长晶莹的银河,倒映着从天直降的水幕。 长剑来回飞动,沿着幽黑的雨幕,平平斩过,好像一把绣剪剪了百里之长的垂帘,只不过未见垂帘上的珠滴掉下,将雨改了方向,弹到了一行人的身侧。 有利剑在头顶三丈盘旋,底下的一行人,仿佛身旁有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与大雨隔绝,未沾湿露,连地面都干燥平平,只需继续前行。可他们并未注意,不远处,昏惨惨的雨幕之中,有一个红影,像偌大的一只眼睛,正潜伏着… 晨曦薄阳,经过一夜光景,地面还有一丝昨日大雨留下来的微凉湿意,眺目望去,前面远山上翠绿的木槐,笼罩着郁郁的苍翠。 风菱三人又再次起行,在孤山上行走,因经过了整整一夜,路上又没有人烟,三人觉着别说找失踪的使节团了,就连找昨日上山的一群人都实为困难。 渐渐的,又一两个时辰过去了,风菱看了看四周,再抬头看了看天上,今日无阳,只有灰蒙蒙的一片,这时,她突然察觉到了一个极为不协调的地方,让她骇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顿了顿,忙向吴小俊问到:“吴兄,这座山究竟有多大?是不是按常理,我们应当已经到了山腰的位置了?” 吴小俊不知道风菱问此话何意,他试着算了算时辰,又看了看附近,如实答道:“嗯,应当是差不多到山腰的位置了。” 此时,吴小俊话音一落,就见风菱眉头紧皱,转头,四面八方地望了望,越望表情越凝重。 吴小俊不解,方才问到:“怎么了?有何问题?” 风菱叹了口气,答道:“唉,恐怕我们是迷路了,中什么招吧。” 虚牛讪笑了一笑,他们仨怎么会迷路?毕竟他先前就用神识试探了一下各自修为,除风菱探不出路数外,自己和吴小俊的修为都是化神期高手,在众多探山的人中属佼佼者的类别,怎么可能迷路还不自知。 虽然虚牛认为风菱娘娘是大神,大神说的话绝不会是无稽之谈,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于是道:“风姑娘是不是过虑了,虽孤山岔路频多,但我等修道之人,自然识得方向,不会走错。” 风菱摇了摇头,她对于自己的判断力也很自信,素来敏感,否则也不可能在之前能躲过三番五次妖族的追捕了。 风菱看了看天,嗅了嗅周遭空气的湿润味道,解释道:“吴兄、牛兄,你们难道没发现,这山上的树和我们上山时见到的树一模一样吗,或者说更加繁茂高森?还有这四周浓浓的湿气,也比先前入山时要重得多。” 听风菱提点,吴小俊骇然惊觉,大叫出声:“的确!按理说不应当如此,我等修行之人,纵然徒步,也能一刻百步,早已达到山腰,山拔越高树木应该越稀少疏矮才是,为何却更加浓郁,且此山非灵山,山中灵气稀薄,应多枯草,却湿润如缝朝露,实在怪了些。” 虚牛对此事不是很懂,但闻两人都如此说,又因经一晚相处,有了些信任,便就觉他们说的是对的。 其实山上和山下想必,树木的变化不甚太大,也亏得风菱眼尖,察觉了微妙变化。 但如今这变化也太微妙了一点,风菱不敢妄言,只道:“不如我们先赶赶路程,加快到了山顶,兴许是我想多了。” 吴小俊点头,腰间葫芦突然飞出,变成了巨大的乘撵,一纵身跨上了葫芦,道:“那我先飞去探探,你们在这里稍等。”说话间,一道紫气电光从他指尖闪出,葫芦仿佛受了照应飘出了紫团烟气。 没想到吴小俊竟是个行动派,说出手就出手,不出手时就喝酒品美人,还真特别。 不过,他此番行动着急了些,风菱见状,赶紧做拦,阻止道:“不行,要去一起去!” 吴小俊没想到风菱会一本正经地要跟他一起走,毕竟经这一夜的相处,他怎么看风菱都是做什么都不以为意之人,那双瞳若水的眸子时刻透露着丝丝慵懒恣意的心态,怎的,这会儿却如此上心的阻拦他? 莫不是…风菱实在太过善良,怕他一个人有危险? 如此一想,吴小俊又感动了一番:“好!一起去,我就说阿菱是个大善人啊,这么为队友着想,担心我一个人去危险不是?” “…”风菱有些哑言,面色一黑,心中念到,他委实想多了,自己只不过看此处如此诡异,怕他一去不回,走丢了,剩虚牛一个可不够保护自己,再者说,万一虚牛也走丢了,那落单的可是她风菱一个人。 但这种话又不能直说,否则吴小俊一急眼,撂摊子走人,更麻烦,于是风菱直接忽略吴小俊的胡思乱想,道:“总之一同去吧,牛兄,我不能御剑,就借你的锅子一用。” 话闭之后,三人驾葫芦与锅子往山顶方向去了。 而不多久,风菱便就发现,她的怀疑是对的。因为,他们不管行多久,行多远,看似山顶就在前方,却永远到不了,就好像徐行止追术,看似缓慢在前,却永远追不上那人。 不过,如今的境遇,可比徐行止追术更强,更诡异。 终于,在几个时辰后,三人放弃了到达山顶的念头,停了下来,思量对策。 第51章 沐瑶仙子 果然,这看起来祥和的孤山,确实有什么问题,这就难怪使节团会失踪了。如今想必,风菱等人再出不去的话,也会步了他们的后尘。 此时的孤山上飘过了缕缕白烟,不知是下雨的缘故,还是本应有的怪象,只见浓雾开始蔓延,本就出不去的孤山,因此更添上了几分迷茫的神秘气息。 先前上山时还不觉得此处诡异,这会儿着了道,众人才发觉此地渗人。 席席凉意点着漫不经心的步履滑过脸颊,仿佛一层薄霜轻覆在肌肤之上,这样不急不躁的侵袭往往是最恐怖的。 正当三人商量对策之事,突然从林间传来了飒飒轻盈的脚步声,宛如惊鸿幻世,当然这种声音对此刻处在警惕状态下的三人,无疑是危机到来之音。 还未待风菱与虚牛摆好架势,吴小俊已经祭出葫芦,掐决,将一道紫蓝电光引到了葫芦之上,腾飞出去,正面迎接袭来之人。 他可真是要么不动,一动则一鸣惊人,这葫芦的威力恐怕不若于道门大会中高僧使出的罡风,只见天色突然黯淡,如布满了阴霾,唯留天地间那一道道忽闪的电光,滋滋声响,动人心魄,紫蓝电光如狂莽在风中舞动。 而这时,传来声响之源处,飘过了一段红绸,九尺红绫翩跹若舞,像一道红色水纹,在空中旋转,很快,红绫带着曼妙的嫣红沙尘直击葫芦。 那灵动的红绫围着葫芦绕圈,一道一道的缠绕,将葫芦生生捆住。 吴小俊不慌不忙,冷眼一瞪,手决变换,很快葫芦紫芒大盛,似要震裂枷锁,将红绫撕个粉碎。 忽然之间,红绫弱了势头,猛地往后剥落,像一道疾驰的光影,忽地荡回了先前来的密林之中。 吴小俊本已占上风,只要乘胜追击,便可大败对方法宝,不过,他也顷刻收回了葫芦,冲着密林中发出了一声:“在那边的,可是沐瑶仙子?” 树木闻之摇摆,随着吴小俊话音刚落,便出现了一个明若初雪,冰蓝无暇的飘然身影。 林间无风,只见一出尘若雪的身影踏着玉足而来,冰蓝的衫尾无风自摆,那清冷的气质宛如冰山雪莲,高傲伫立在翠林之中。 来人果然是沐瑶仙子,还是如上山时一般,看起来冰清玉洁,不过,仔细一看,还是风菱眼尖,能看到她那不染尘埃的琉璃冰蓝长袍上有几片树叶渣子。 而再仔细扫一扫沐瑶仙子那张冰清如玉的脸颊,不难分辨,她比昨日看起来脸色更白,像是遭遇了什么,否则也不可能一个人只身在此处。 素闻,大九宫门人一向都是共同出行,极少会遇见落单的情况,因而沐瑶一人出现在此处,委实奇怪了些。 吴小俊意识到这个问题,且现今情况有很多诡异、难以解释的地方,不得不提着警惕之心,于是并未靠近,就站在距离沐瑶三丈之外的地方问到:“仙子为何一人在此处?” 沐瑶仙子似乎也在警惕吴小俊他们三人,只缓缓又向前走了几步,冷淡的瞳孔扫了扫,从左极右,先是落目到了吴小俊身上,后则看了看风菱,再最后看到虚牛时,从鼻翼之间,漾出了一声冷哼。 看样子,沐瑶仙子对虚牛很有意见,想必是不喜欢“披毛带角之人”吧。 这也是平常,许多名派修仙弟子都自诩阐教后人,自认高人一等,对妖族修道者嗤之以鼻,这也是昨日虚牛在风菱铺前买丹药,而有弟子见状,侧身走开的原因。 虚牛见沐瑶仙子的表现,并未与其争论,似乎习惯了一般,径自往后退了几步,将说话的场地让了出来。 风菱见沐瑶与虚牛的这般表现,心中有些不快,不知是不是与虚牛相处的时间比认识沐瑶的时间长,倒自己定义了喜好,于是不客气地扫了沐瑶一眼,跟着虚牛,往一旁凉快去了。 吴小俊本也因沐瑶仙子如此不礼貌的举动,而凝起了眉,准备不予理会,可未曾料,他刚准备抬步离开,沐瑶却开了口,冷言问到:“你一官家子弟怎的在这里,还与…那些人在一块?” 看样子,这沐瑶仙子也并非完完全全目若无人嘛。先前上山时,吴小俊与她们就打过一次招呼,她也还是认出了吴小俊是那第四辆车驾中的“权贵”。 吴小俊对沐瑶的映象从先前心仪的美人,因虚牛一事变得视作路人了,只是他好歹是“权贵”,涵养少不了,于是还是随意答了一句:“我与我兄弟在一块,有何不可。仙子还是先告知在下,为何一人在此处吧?此处甚为怪异,我等有些许不明,还望仙子告知一二。” 兄弟?沐瑶转目投向一跑到不远处闲聊的两人,吴小俊视妖族为兄弟已犯大九宫自诩阐教后人的忌讳,而视风菱为兄弟…实在…好吧,连风菱也无话可说。 沐瑶沉了沉脸色,闭口不答,仍旧冷眼道:“我没必要告知你。” 爱说不说!饶是吴小俊涵养甚深,也无端来了脾气,呵呵一笑,揖礼道:“那告辞。” 话音一落,吴小俊就径自往风菱和虚牛二人处走去,徒留沐瑶一人。 徐徐凉意再次扑面而来,林子变得阴沉沉的,一排排槐树往林子间一路延伸,好似铺开了一条暗藏汹涌的甬道。 沐瑶待吴小俊走出几步后,没多久,张了张玉口,又缓声叫到:“你等等!”说着,待吴小俊莫名回头,便又自顾自问到,“你们可曾见到大九宫人,或是…一条巨尾?” 巨尾?吴小俊一愣,他昨夜与虚牛轮流守夜,且周遭雨声过大,睡得不是很熟,但并没有见过有什么巨尾这类的东西,还有巨尾是什么? 沐瑶仙子的话简直莫名其妙,但是如今他们招了道,兴许认真听听沐瑶的话,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吴小俊还是绕了回来,问到:“不曾见到,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兜兜转转半天,这沐瑶还是想了想,在叫住吴小俊之后,板着块脸,讲起了她一人在此的原因… 第52章 巨尾蛇蟒 据说,昨夜子时,大雨仍无停止的迹象,瓢泼雨帘倾盆而下,如偌大的莲斗破开了洞口,倒出了一片片湿露,大九宫一行四人,在九珍副宫主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山地。 因雨幕太大,无法前行,九珍副宫主领弟子在山腰整顿休憩。 突然间,一道电光打来,那伴着雷鸣的炽亮电光将天空炸亮,比万丈烟火还夺人注目。 就在这时,众人因电光而一时分神,可没想到,待回过神时,大九宫一名女弟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九珍副宫主虽面上仅比风菱大个十来岁,其实却只是面如芳龄,毕竟修道之人年龄什么的真不能靠样貌来评判。 她显然也算经验丰富,立即察觉了不对,神识探查,终查出了一丝隐藏在雨幕之下的真元浮动。 九珍察觉,深知雨幕林中有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即刻运转真元,从她的掌心中祭出一颗闪闪发亮的,如鹅蛋般大小的夜明珠。 夜明珠腾飞上天,离地五丈之遥,散发出一道象牙白色的温软光芒,普照于地,那看似并不刺目的亮光,打在身上入沐春风,众人的心神也由先前突发事件时的慌乱慢慢变为平静。 不过,她手中夜明珠这样的法宝并非只有这一点作用,最大的作用在于,因柔软的亮芒沁入心田,心神不会再受闪电影响,而容易分神。 待众人平静心境之后,终察觉出异常,听到了沙沙沙的响动,如巨蟒蜿蜒在丘壑草木之上,行进速度极快。 很快,声音再次逼近,再看之时,只见一条巨尾,直径六尺有余,长见不到头,尾上有花斑,状如蛇皮,速度极快,奔袭而来直逼一名大九宫弟子。 这巨尾无疑像极了蛇蟒的尾巴,光滑的皮面上,骇人地闪着一丝幽绿芒光,但往巨尾头处看去,却看不到蛇头,不知有多长。 大九宫一名弟子见状,长剑出鞘,奋力一抵,却是只有“砰”的一丝,剑断一地。 要想,这大九宫乃是天下道门中的四大名门之一,宝贝再次,也堪比其他小门派的极致法宝了,竟如今被巨尾一碰就断,那巨尾的刚硬程度可谓非一般。 紧接着,巨尾一扫,溅起沙石泥浆如飞天漫雨,一阵摇摆,锁住了那名弟子,而后似乎因被发现,于是巨尾一不做二不休,再向沐瑶袭来。 沐瑶慌忙祭出九尺红绫,想缠住巨尾,可巨尾表面光滑,竟怎么捆也捆不住,还见它毫不停歇地往沐瑶跟前蜿蜒而来。 好在,这时,九珍出手,掌心再次飞出一物,样似拂尘,上垂七彩落缨,丝线明皎,轻盈白洁。 那拂尘一扫,一道高洁白芒,宛如一道巨幕打在了巨尾之上。 巨尾似有所动,微微一颤,但并未产生半点伤痕,只调转了方向,就道折回,往密林之中,带着先前所捆弟子游转而去。 九珍见状立即追了出去,徒留下沐瑶一人,至今未归,因而,沐瑶此刻到处找寻大九宫门人身影,结果找到了风菱她们。 ———— 沐瑶将昨晚之事大约告知了吴小俊,她这会儿因见吴小俊法力不凡,经先前一比,一分高下,自是高她许多,自然想到了找吴小俊作帮手,一来可以帮她找到门人,二来也不必再让自己一个人在林中打转。 在沐瑶眼中,吴小俊就是个花花公子,但是有能力的花花公子,总比过懦弱无能之辈。 更何况,沐瑶认知中,眼里男子都一个样,眼见大九宫之人,就一副色相,她要有所求,吴小俊不会不帮,所以纵使沐瑶不喜吴小俊的“兄弟”,但利害对比之下,还是全全告知了他们昨日的情况,等待他开口提议帮忙。 可沐瑶未曾料想,吴小俊一点面子也不给,竟道了声“知道了”后,便就转身自顾自往风菱、虚牛二人处走去,侃谈起来,压根再没把她当回事。 只听到吴小俊面情凝重地,道:“阿菱、牛兄,看来,此事不小,听沐瑶仙子所描述的那段遭遇,恐是遇到了妖魔,如今我们出不去,应当也是那家伙作祟。” “想必也是如此,此妖道行不浅啊,恐怕使节团失踪一事就是招了妖魔的道。”虚牛点了点头,说话间又转向风菱,“阿菱,先前林中微妙变化,我和吴兄皆没发现,倒是阿菱敏感些…你能预知天象,卜卦测天,不知对奇门遁甲之术有无研究,是否能找到那家伙的线索?” 风菱听闻虚牛把找线索一事搁她身上,她虽说不上义不容辞的地步,但是也心中打定注意,得尽力一试。 毕竟,以现今情况来看,若破不了巨尾的弥彰,那她们非但出不去可能活活饿死不说,指不定一不小心就被巨尾袭了去,命丧九泉。 风菱这次不掺小聪明地点了点头:“自然懂一些,那我试试。”说着,风菱朝四周看了看,又提议道,“不过此地地势不平,浓雾弥漫,我无法作法画阵,探不清孤山山境,不如我们再走几步,找一平坦地势如何。” 吴小俊闻之,行动派的他,立即点了点头,答应道:“好,那走吧。” 话音一落,吴小俊就带头往前面走了…不过,他好像忘了什么…对了,沐瑶仙子,他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这时,那冰冷高傲的沐瑶仙子发现了几人对她不管不顾,自顾自地往山中走去,倒脸上真有些挂不住了,终挪动她那樱桃玉口道:“你们这就走了?你们是否太过无礼,我…” 冰音袅绕,还未听完她想表达什么,突然吴小俊冷厉转身,一挥手,凭空一划,只见一道紫芒在他手中盘旋了一阵,随即,沐瑶仙子闭了嘴,不,准确的说是沐瑶仙子嘴在动,却没有发出声响。 正在这时,吴小俊对他的举动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只听他道:“别吵!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吗?” 原来,就在沐瑶准备状述,吴小俊等人无视她之时,吴小俊那灵敏的耳朵听见了沙沙沙的响动,以沐瑶先前所述来判断,恐怕来者不善,正是巨尾。 第53章 仗义 话音一落,沙沙声响近了,风菱和虚牛都意识到奔袭而来的危机,抬首可见,树林深处,林影交驳,好似树荫投下的影子纵横交错在一起,诡异异常,且连风声都没有一丝穿透。 “唰”,一条巨尾突然出现,往四人面前挥来。 吴小俊一惊,虽已听闻,但如今见到仍觉心惊,他心念一动,冲身边之人大喊一声:“用布虚之术远离地面!”说完,唤出一葫芦,变大,抓着风菱飞离了巨尾打向的地面。 其实,就算吴小俊不抓风菱,以她那机灵的反应,第一个也会抓着他先腾飞再说,好歹在场四人就她一人,不会布虚或御剑飞行之类的。 虚牛听之,也尾随其后,架起了大锅,乘锅御飞。 可是,还有一人慢了半拍…这沐瑶仙子先前一脸冰山状,拿出了十足的气质,但往往过分专注于气质的话,躲避的功夫自然弱了些,哪像风菱那般机警,保命可是第一要务,否则命丢了,还怎么装腔作势? 见巨尾袭来,沐瑶仙子再次祭出红绫御敌,虽俗话说以柔克刚,红绫是至柔法宝,但若对方太过刚硬就无可奈何了,就好像先前与吴小俊对战一般,力不能敌,终究修为差距摆在那儿了。 此刻,红绫虽挡在沐瑶跟前,一道粉黛之色溢起,还算充盈,但巨尾没有半点停歇,还是直扑沐瑶而来。 巨尾摇摆,晃动着沙泥,卷起了一阵飞沙走石,沐瑶仙子先前还保持的干净冰丝蓝袍,此刻也被污泥沾了一身。 “啪”,巨尾击中红绫,只见瞬间,那飘着粉黛颜色的红绫被撕碎着粉尘,四分五裂,哪还有一点先前带着的仙气。 由此可观,这巨尾的攻击力不弱于在场的任何人,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妖魔,竟能一击便破了大九宫化神初期的得意弟子的法宝。 那红绫是沐瑶仙子唯一的屏障,红绫一碎,沐瑶仙子的脸上终于绷不住了,花容失色,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 吴小俊见状,叹息、嫌累地“唉”了一声:“还以为有几分修为,结果反应竟是这般,徒添麻烦!”说话间,吴小俊脚底震飞出了一道闪电,重重砸向了即将袭到沐瑶的巨尾身上。 看样子吴小俊之人,虽喜好观美,但也只是观观,撩撩罢了,要正儿八经谈情说爱,他可真没这番耐心,特别沐瑶这般端着冷脸之人,他可是随意就忘记了呢。 不过,好歹也是道门中人,要讲仗义,能救则救吧。 在吴小俊法术祭起之后,巨尾并没有乘胜追击,又按原路缩了回去,瞬时间就不见了踪影,就仿佛先前一切都像做梦一般,连追击的机会有没给。 风菱在这一瞬间的打斗之中,定足了心神,观察着巨尾。 这巨尾的确如沐瑶所说,长得见不着头,看起来也像足了一条巨蟒,因巨蟒没有露出脑袋,因而大家才见不到头。 可是,就在巨尾窜回林中,顿时消失不见之际,风菱觉得浓雾笼罩的林子最深处,闪过了一道异芒,扎了她的眼睛一下,而那亮白的异光就好像是风菱平日里见过之物,只是却一时想不明白。 这瞬间闪过的念头,让风菱觉着好像看明白了什么,但要仔细去推敲那念头,风菱又觉着猜不真切,只好暂时作罢。 此时,沐瑶惊魂未定,盯着地上的红绫黯然发呆,她出山这么久以来,还从未遇过如此遭遇,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且还被一个男子给救了。 想到这里,沐瑶抬头看着还在天上悬空飘着的吴小俊,她再次张了张玉口,似有要道谢的迹象。 当然道谢嘛,吴小俊还是可以接受的。 可谁知,沐瑶看了看吴小俊,又瞥见在大锅上端坐着的虚牛,见虚牛掏出一瓶丹药,像是要丢给她的样子,她瞬间又板起了冷脸,她可不能接受一个披毛带角之人的好意,于是急忙改口,反责问道:“你为何没乘胜追击,就无端把那巨尾放跑了?现在要找它的线索如何容易?” “…”沐瑶之语,当真气人,救命之恩不道谢就罢了,还生出责怨,当真以为天大地大唯她独大不是?像这种人,风菱想了想,用夫君的话来说,就是“根性浅薄”之人,纵使今后修为再高,也飞不了升,成不了真仙,不被天雷劈个灰飞魄散,连鬼仙都成不了,那才怪呢。 修仙还是需要福缘的,风菱觉着不用给她算一卦,也知她没有大福缘。 不过,这可就难为虚牛了,好不容易想仗义一把,送沐瑶一瓶气血丹回回神,没想到却听到沐瑶的责难,导致拿着“气血丹”药瓶的手,突然停住了,停在半空中,不知进退。 风菱见状,挑了挑眉,突然伸手就把虚牛气血丹给夺了过来,笑着就掀开了瓶塞,将气血丹给一口气吞了,道:“这不是牛兄从我那儿买的丹药吗?我都还没尝过,看来,味道挺不错的。” 风菱吃药可真是众人一惊,谁都未曾见过吃补药能一瓶囫囵吞枣下咽的,毕竟一不小心就出现走火入魔,或“消化不良”的副作用。 风菱先前不知,直到今日吃了,才在吴小俊震惊,兼之大汗长淌的问话下,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只听吴小俊问到:“阿菱…你…你身子没事吧?一口吞不会走火入魔吗?” 风菱一颤,卡了卡,她原本不觉着什么,可见吴小俊紧张的模样,觉着他绝不会是小题大做,应当丹药真不能一口吞,顿时背上香汗如雨。 可是,如今事已至此,反正她也不是吞了这一次两次了,于是风菱只能硬着头皮,摆摆手,好似没事人一样,道:“没事,没事。” 说完,风菱还是赶紧扭转话题,淡淡地指着巨尾离去的位置,对沐瑶道:“仙子说的有理,那你去追吧,我们先行走了。”话音一落,风菱转头对吴小俊又道,“吴兄,你说可是如此?” 经她一提,吴小俊不再追问风菱吞药一事了,明了一笑:“正是。”随即,作了个诀,三人还真就此划空飞走了… 第54章 十二年前 此时山下,不知山上情况的众长老落座于夜郎城总督府,正絮絮谈着。 只见夜郎总督府正厅,一座金铜香炉置于正堂,炉上雕着单顶独鹤,呈展翅欲飞之状,炉顶刻着几片盛开满堂的牡丹,从炉顶之上开了六口,六口中袅袅的檀香薄雾飘渺而上,绕出了氤氲的韵味。 堂厅靠南正中,有一左一右两座木檀正位,分别坐了两人,一位便是孟国大司寇,一位则是太史令——清风道长,而正堂两侧,分别有四座楠木红漆太师椅,皆雕仙鹤,刻红牡。 此时,堂中之人除以上孤山四位长老及被风菱骗上山去的吴壮士外,其余昨日大会上代表九州露脸之人皆在此处。 座下右侧一位鹰眉粗壮,面色赤红,身着赤金八卦袍的长老,此时正瞪着眼,瞅着从厅堂便可眺望的孤山远影,略显得有些急躁。 此人乃太玄门长老——邱守一,与此时在孤山之上探山的张丘一长老属同门,只见他此刻一手惦着红木桌子,神色凝重道:“清风道长,你说此次师兄他们探山究竟能不能探出什么结果?已经去了一天一夜了。” 清风道长凝眉,也透过旃木门楠向孤山看去,犹豫了半响道:“若真是沙门作梗,恐怕清河师弟他们也探不出使节团下落。” 清风道长话音刚落,就听座左侧与清风身着同样青蓝道袍的长者即刻插嘴道:“清风师兄,事到如今,你还说可能,这分明就是沙门故意找茬,要与我道门作对,昨日没当众数落他们,已是师兄你脾气太好,换做我,早把那秃驴给打得满地找牙了!” 说话之人,乃六合派长老中最为年轻之人,是清风的小师弟,道号——清幽道长,脾气秉性较为火爆了些,昨日他眼见沙门的高僧刻意挑衅,已是不快,若非自己如今身为长老,不得不沉住气做给小辈们看的话,他已经出手直面挑战了。 清风识得清幽的脾气,因而清幽此时不满嘟囔,他也只是安抚,道:“师弟,话不能这么说,如今究竟使节团到底何人弄丢的还不好说,万一真是我道门出了什么妖人,做了此事,那…” 话到此处,清风道长顿住了,他也不知若真如他所说,使节团失踪并非沙门自导自演,而是道门这边不小心的过失,该如何是好? 毕竟,如今使节团失踪原因不明,认为是沙门自导自演之事,也只是道门单方猜测,并无实据。 这一旦无实据,就可出现众多可能相反的结果,而结果中最坏的就是,如沙门怀疑的那般,是道门人劫杀了使节团。 清风是一个优柔之人,在些许事上,总有些游离不定,思虑太多,而不得其果。 与清风相反,另一门派华阳派,桐和长老却是一个当机立断的家伙,听出清风的担忧后,立即就道:“若真是我道门之人所为,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和尚灭口,把此事最终调查结果扣在沙门头上!”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看向了桐和长老,别见他平日里不大说话,这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灭口的话也说得出来。 不过,他如此说好像众人只瞬间一愣,愣过之后,都觉得并不无道理。 想如今,使节团失踪一事牵扯甚广,不仅牵扯沙门、道门两方,还牵扯九州与僧伽罗国的关系。 念及此处,先前一直听着众人讨论的大司寇发话了,他理了理思路道:“桐和道长说的即是,若真是我方失策,必不能让和尚将此事告知僧伽罗国,否则恐怕会让九州重蹈十二年前的覆辙啊!” 十二年前…正是风菱家乡发生水祸那一年,也正是道门大会召开的那一年,若风菱现今在此,一定会觉着这两者之间有着一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刻,当大司寇提起十二年前,在场的众人脸上都又多了一份阴鸷,好似心中掀起了一道一旦想起就无法平息的波澜,众人面色阴沉,一时压抑至极。 清风道长见状,略微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闷,向各位揖礼道:“众道友、司寇放心,此次事态绝不会演化为十二年前那场灾难。”说着,清风作分析状,续而道,“当年我等几大门派四分五裂,众心不一,自相内斗忽略了北方那件事,从而导致北方宵小之辈进乱九州北防边境,而如今我等齐心协力,必不会相同结局。” 清风道长言谈中,并未过多提及十二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可辨,似乎十二年前的一个重大事件与今日沙门与道门之争有异曲同工之处、几分相似相近之点。 清风话音一落,好似给众人服了一点安定药丸,将脸色的阴霾扫了大半,只闻桐和长老点头道:“道兄说的是,如今我等为防如当年那般——众弟子不明事项,无法及时联合一气,因而特趁此机会,让小辈们一同探山好慢慢熟络一二,以备今后之需。” 清幽在一旁听着桐和长老的话,略有些吃惊,他平日里不爱管俗事,此番前来也只是来撑道门的场子,捧众师兄的气,因而并不知探山一行的目的。 如今闻之,清幽才回过神,明了道:“哦,原来是让小辈们一同探山好结交一二,我就说,如果真要查探一二,我们老一辈全去不就行了,还弄一群年轻人跟着,结果竟他们才是探山一事的正角啊。” 清风点了点头:“嗯,正是,探山一事,一则想磨练磨练小辈们的能力,二则也想让小辈们在孤山中好好切磋、熟络一番。我道门各派如今分散,少有相聚,若再遇十二年前的事,恐怕还得吃亏。” 原来此次道门大会目的,有两,一则是为了震慑沙门,当天下人面揭穿真相,至于真相结果可不是由那些小辈们说了算,想必他们也探不出什么,还得看在座的五位及山上的四位长老;而其二,则就是为了让小辈们互相结识,共进退,以防止重蹈十二年前某件事的劫难。 言过此处,孤山上又盖过了一层轻薄的雾霭,日光洒在薄雾之上,难得的映出斑驳光辉,看起来像披上了一轮彩霞。 清幽道长明白师兄等人的用心之后,站起身来,看向孤山,洋洋洒洒,笑道:“也不知这群小辈们相处得如何了?” 第55章 六仪九遁 话回孤山之上,又过了三盏茶之后,风菱没有再执着、纠结于她吞药一事,反正吞都吞了,又能如何,先前的早就消化了,再者说,她身子一直很好,也不至于被一两颗药给吃病了。 不消半刻,三人寻得一处合适祭法卜算的平地,风菱让吴小俊和虚牛都停了下来。 此般事件,风菱可能从未料到,她这样一个,修为比二人差着不是一星半点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成了团战主心骨,要想,风菱本来真的只是想上孤山“捡漏”、“躺尸”来着。 落地之后,作为一个一直是耿介老实之人的虚牛,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一想到他们丢下沐瑶就此走了,就觉着好似有些不妥,还在计较此事,问到:“阿菱,我等就这样丢下大九宫仙子,会不会什么出事啊?” “若是带着她才会出事呢,就那性子,我们做了什么决定,她要不依怎么办?我们还得迁就她不是?一来二去,早晚会被害得全灭的。”风菱淡淡道,说话间,她从腰间取下了乾坤袋,将袋子化成了木桶大小,伸手在里面掏着东西。 不一会,就见风菱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五面木制旗杆,旗分五彩,每面旗上有五个不同的符号,而后,风菱这才抬头看向虚牛,见他一脸担心之色,才又漫不经心道: “牛兄你就是太过心善…安心吧,她一人并无大碍,那巨尾每每出现都是人数至少三四人以上时分,但那沐瑶仙子与大九宫人失散已过六个时辰,却相安无事,想必巨尾在一人灵气薄弱时,是找不来的,真正危险的是我们!” 话落之后,风菱便将旗子递到了虚牛手中,“牛兄先帮我拿着五旗。”随即继续掏着乾坤袋。 很快,风菱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支削成笔尖之状的长木,她捏了捏长木的顶端,默不作声地就开始用长木于周边画字。 此时的虚牛,在风菱安慰之后,自个深觉有理,便没有再道,只仔细翻看手中木旗。而这一看,虚牛突然发现了五杆木旗的玄妙所在。 原来这五杆木旗,虽看起来都由木制,握在手中却感轻重不一,想必木中所含质地尽不相同。 虚牛对卜卦、遁甲之术一窍不通,也不知风菱这五杆木旗所藏的玄机有何作用,于是方想开口问上一问,而这时,吴小俊在一旁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先就帮他问了出来,道:“咦,阿菱此五旗中含了五行,金木水火土不是?” 风菱此时还在地上画字,听闻两人的好学之心,点了点头,回了个“是”之后,顺道边画,也就边随意指点了几句。 她兴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竟还能指点别人,当一回真大神,今日可真是值得铭记的日子。 不过,风菱此时心中没空得意,只认真言道: “天地分五行,太易生水,太初生火,太始生木,太素生金,太极生土,生生不息,万变不离其宗,演星辰变化,山川河流之势,布阵、遁门、奇术皆五行为引,后衍生六仪、九遁。” 说完,风菱卜算阵法已画成型,从虚牛手中拿回五旗,便插于五方。 只见五旗以五行元素排列,围成一个约一丈大小的小圈,而小圈四周又画上戊、己、庚、辛、壬、癸六字,是为六仪,六字外围还有天、地、人、风、云、龙、虎、神、鬼的字样,是为九遁。 这一圈一圈的字画符箓,好像是一道阵法,玄妙无比,非平常人能看得明白,且字与字之间还有奇怪字符相连,每一连接只见偶现光芒溢出,似浮动的灵光,构成了万万道沙画世界,变幻无穷,被她自誉为“六仪九遁”的卜算阵法。 吴小俊与虚牛两人面面相觑,听不明白,只能觉厉。 后听风菱又道:“那五旗是我自己做的,次了点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不会炼器法门,也只能在木头里面稍稍嵌了些五行之素,无法炼制真正的五行旗,先将就着用吧。如今,我们被困阵中,要破其阵,只有找到阵眼…” 风菱此番倒也是一鸣惊人之举,吴小俊两人看得目瞪口呆,嘴都张到了鹅蛋般大小,只差夸口称赞,当然他们最想称赞的并非风菱的能力。 吴小俊还算识人者,自然猜测过风菱有隐藏技能,因而这会儿她大放异彩也不足为奇。 他最想称赞的是,风菱如今这么认真的态度,本还以为她只喜耍诈、偷懒,还有时不时喜好释放“爱心”,没想到风菱还有认真的时候,先前真是看错她了。 只见,此刻风菱一切准备就绪,一面还与吴小俊两人解惑道:“因不知我们被困之阵,究竟是何种阵法,但万变不离其宗,以阵找其阵眼,只要找到阵眼便能知晓一二,一旦知晓,就能找到破解之法。” 说完,风菱端坐卜算大阵之中,祭起法诀真元,神识查探,一瞬间风菱的识海中涌入了孤山之景,一幕幕,像不断穿行变化的云卷,翻腾入脑海。 光速运转的山景全貌来回盘旋与风菱神海之中,山上山下、林荫变幻,三百六十五周天、春去冬来的景象,十位天干,十二位地支变化尽数流入风菱眼底。 当然,这一切只会浮现在风菱脑海。 至于吴小俊与虚牛两位暂时闲坐之人眼中看到的景象,无疑只有见到,风菱静坐阵法中,阵法之外卷起千层狂风,直冲往云霄,再往内,风菱周围围绕上了一层玄光闪烁的阵法壁,一圈圈玄色符箓围着风菱打转,就好像流动的脉络在跳动一般。 一盏茶的功夫,风菱睁开了双瞳,那双瞳之上隐约可见符箓的玄光碎碎飘荡,逐渐消失无影。 吴小俊见风菱睁眼,便就问到:“怎么样?找没找到,那劳什子阵眼的东西?” 风菱睁眼后,脸上明显滑过了一丝犹豫,凝眉蹙着,抬头道:“找是找到了,却没找到破解之法。此阵好生奇怪,怎么会上即是下,下即是上?” 第56章 镜花水月 虚牛先前听风菱那番玄乎其玄的破阵、布阵妙语已经晕晕叨叨,这会儿又听“上即是下,下即是上”,更加不明,他觉着若是他再动脑子的话,非得搅得脑子一锅粥,糊了不可,方才忙说到:“阿菱,你讲清楚一点,一句都听不懂,到底上上下下什么东西?” 风菱被虚牛此番话逗笑了,原本还凝眉深皱的她,此刻倒是略微轻松了些,站起了身,便就道:“牛兄,抱歉抱歉,我一时在想问题,委实怠慢了。” 说话间,收了她卜算的法器,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阵眼我找到了,在孤山山腰与山脚中央之处,至于上上下下的,是此阵迷惑之法——我们若是上山,其实是在下山,若是下山,其实是在上山,所以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说完,风菱笑得更随意了,道:“放心,没有我风菱破不了的阵,你们信任我一场,再容我一刻,想想清楚,怎么也带你们出了此阵。” 这是风菱一向自恋又厚面皮的说辞,半分真心,半分浮夸,却是惹来另外两人的崇敬之情。 随即,吴小俊便提议先到阵眼处,再行打算,风菱并无异议,也就去了。 两件法宝再次飞出,不消片刻,三人终到了风菱所说之处,那山腰与山脚,东南西北共聚一处的中央地带。 此处,与孤山林子并无异样,只见一片偌大的槐树林,林木森萃苍郁。说实在的,风菱并不喜槐树,特别在这种地方,如此诡异的境遇下,她更对槐树皱了皱眉。 槐树属阴,至阴之物,一木一鬼,若不是风菱身旁还有旁人,她铁定不肯呆在这里。 再者,昨夜下过的雨,仍积得地面湿滑,有几处坑洼,泥泞满钵,显得湿气沉沉。 好在这会儿天地放晴,那坑洼倒影着天空之上逐渐放晴的色彩,一朵白云拂过,倒似先前危机只是过眼浮云一般。 只是三人都心知肚明,一切安详皆为假象,还是好好琢磨阵眼蹊跷才是正途。 吴小俊嘴里念叨,他比虚牛明白些,大抵知道风菱所说“上上下下”是几个意思,但念了几遍还是没从此地察觉出半点不同之处。 风菱亦没有多大收获,她找了块平滑的石子,坐在石面之上,杵着头,盯着地面的水洼,发起了呆,而这一呆竟将念想拐了个弯,莫名其妙想到了夫君,自言自语道:“若夫君在此,应该早看出阵法的端倪了,虽说他平日里有戏弄我的恶趣味,但正经起来,还是很有用的…” 言语间,风菱仿佛看到了水面上倒映着夫君那看穿世事的俊脸,顿时一卡,发觉自己大约是吃错药了,想什么不好,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于是,她赶紧晃了晃脑袋,将夫君的脸挥出脑海,在仔细瞅瞅水洼中,终于把那想象出来的面颊给打消了。 正在这时,风菱愣住了,当她正眼瞧着水洼中的倒影,真正看清映在水中的云霞,再对应天上的风景时,她极为可贵展露出了猖狂至极的笑意,这一声大笑,用毁天灭地来形容都不为过。 风菱的笑声打断了另外两个凝眉思索的人,他们齐齐看向风菱,见她自顾自地大笑着,盘着腿,眯着眼,好像成竹了然于胸,又好像对什么人说话一般,自言自语道:“哈哈,原来如此,上下无是如幻,水澄镜朗,花月宛然,好一出镜花水月,妙!” 话音一落,风菱一蹬步,越到几棵森然的巨槐旁,一道清扬妙丽的诡笑在她脸上漾起,这清透的小脸带着无邪稚嫩的表情,可细看她的眼眸却深邃得似一切都惠明在心。 这几棵槐树环绕的位置,方圆三尺之内正是风菱先前用六仪九遁推算出来阵眼的位置,现在看来也和周遭景色并无二般,吴小俊等人看不出端倪,方才想问。 而这时,只一刹,还未来得及待另外两人追问,就见风菱一挥手,从掌中飞出了招妖幡,对着古槐道:“你不是想跟着我的元神气息走吗?那好,此幡亦与我元神相连,乃我本命法宝,有我元神烙印,我倒想看看,两个‘我’在你面前,你跟谁?” 说话间,一阵风起云涌,招妖幡妖光大盛,缠着一道红光蒸腾,扶摇直上,悬浮于风菱一侧。 风菱浅笑垂眸,掐决默念,将自己体内的真元无限释放,也同见她身形上一道红光漫过,与招妖幡成同景同色。 灵气四起,风菱衣袂飘飘,在她使决将招妖幡中自己的元神烙印无限释放时,招妖幡也同样幡布荡漾,像傲然伫立在天空之上的秀美女子,隐约中可以看见风菱的影子。 突然间,因两个风菱气息的出现,面前的几棵槐树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只见两颗巨槐之间忽地一下闪过了一道白影,像一面铜镜折射的光芒,一闪,刺人眼目,灼灼逼人。 风菱眼见那道白芒,唇角勾笑,即刻伸手,招起一尘泥土,将纷飞的褐黄土垢打入白点之上。 只闻“哗”的一声!如铜镜破碎的声音,三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层若隐若现、波光粼粼的薄膜! 在泥土打在薄膜之上后,那淡淡如雾霭的透明白层开始破散,就好像有人搅碎了一池水面,露出了薄膜之内,应有的景象。 看着那如铜镜般透明,又如水波般轻柔的白膜被撕碎,吴小俊哑然震惊,因为他看到白膜破裂之后,当那薄膜不能再反射周遭景物之后,出现的真正的景象——是六棵巨槐在缓缓旋转。 他似乎有点明白风菱所说的上即是下,下即是上究竟是何意义了。 原来他们一直在看着一面似镜子一般的东西在走,那镜子像一个圆寰,倒影着四周景象,因而混淆了他们的神念,让他们一直看着山顶走时,实则却走到了山脚,当他们看着山脚往下走时,实则却到了山顶,不停来回,永远找不到尽头。 还果真是,镜花水月,不过幻境罢了! 只是吴小俊至今不知,这镜花水月的阵法是怎么做到让他们一直望着这面镜子?风菱又是如何破解这阵法的?他觉着还是寻风菱解释的好… 第57章 北宫壁宿 看着慢慢移走的六棵巨槐,吴小俊总觉着它是依据一种规律在移动,但是却看不明白是何种规律,就好像看不明白风菱如何破解这阵法一样。 良久,风菱收回了招妖幡,只见一道红影没入了她的掌心,之后周遭气息再次平静。 风菱亦看着这六棵巨槐,她知道这镜花水月的阵法自己只破解了一半,另一半,虽然知道如何解,可她没有足够的能力解开。 看来,破阵也并不是单靠聪慧就能破的,还是需要法术力量。 风菱转过身看着吴小俊,准备将一切解释于他,毕竟要破此阵还看吴小俊的修为法术。 她指着移动的巨槐,缓缓解释道:“吴兄请看,此幻境称镜花水月,就好像一面由六棵巨槐组成的偌大铜镜,永远对着我等的眼睛,凭借我等元神气息移动,因而无论我们往哪一方向前行,看向何方,视线的终点永远对着它,因此看到的东西都是它倒映出来的罢了。” 经风菱一提,别说吴小俊,连虚牛都听懂了。 他突然觉得这阵法厉害非常,每个人的视线不一,看到的东西不一,但巨槐却能各个击破,让每个人都觉着自己眼中看到的是真实的,处于往山顶却走到山脚,往山脚走却走到山顶,永远围着孤山打转。 镜花水月,咫尺天涯,不过幻境,皆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吴小俊方也明了,点了点头:“原来是凭借我等元神气息移动,也难怪无论我如何移头转身,所看到的依然是它投射的景象。” 说着,吴小俊倒是感叹了一番风菱的聪慧,竟找到了破解之法,道:“原来阿菱是意识到它依靠元神气息阻障我们的视线,就想到用自己本命法宝!这本命法宝与自己血脉相连,气息相投,因而一旦放出,不就是两个自己吗?” 正如吴小俊所说,风菱将招妖幡放出为的就是,扰乱阵法移动的步骤。招妖幡是风菱本命法宝,日后若风菱修为深厚,还可用它炼制第二元神,它即是风菱,风菱即是它,释放之时气息一样。 因此,在风菱唤出招妖幡,让它释放灵气时,就相当于两个风菱在巨槐阵眼面前,阵法也就露出了破绽。 虚牛再次不明觉厉,只点头称快:“如今好了,那阵法破了,我们亦能不用在山中打转,能找到使节团及那巨尾的位置了!” 巨尾!风菱经虚牛一提,倒是想起来了,先前巨尾攻击他们,突然就失了踪迹,她隐约中见到一点灼目的白芒,想必就是这阵眼铜镜折射出的光亮。 恐怕这巨尾所在之处,就是阵眼之中。 如此想来,阵眼之中莫不是另有世界?须弥芥子空间? 风菱面色微沉,冲虚牛摇了摇手道:“此阵法并未完全破解,虽然弥彰幻影破了,但要找到使节团或什么巨尾,还得把阵眼给破坏了,方才能见孤山中的另一世界。”说着,风菱顿了顿,道:“这就是我要与吴兄说的接下来的话。” 话音一落,风菱捞出了一个罗盘,顿时,她那平日里与人算命,赚取盘缠的那番道士天师模样又展示出来,神神叨叨的,跟先前那破解阵法时那宛如真仙的气质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只见风菱席地而坐,打了个盘腿,移动着罗盘,续而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此阵名曰‘北宫壁宿’,以水为基,因土而破,水为北宫,土破其障。北宫有七星宿,斗、牛、女、虚、危、室、壁,此阵水中属水,因凭壁宿,上应六星官。” 风菱一旦开始神神叨叨,说的话就变成玄乎其玄,另外两人再次彷如整个脑袋都被塞入了浆糊,神识在云海里翻腾。 不过,风菱说的有一点,最后一句话中“六星官”,吴小俊好像明白了,毕竟面前那微微移动的巨槐,有六棵。 好吧,那就废话少说,吴小俊立即就道:“那阿菱所说破阵之法是不是要破坏那六棵大树,想借我之力。” 风菱拨弄完罗盘,转过头,眯着眼睛,浅浅一笑,道:“是,我可拔不动大树,所以还得靠吴兄。只是吴兄别急,这六棵树是随着天上六星官移动的,因而要按规律一一破坏,你照我说的做,有劳咯。” 说完,风菱站起身来,指了指左边靠内,第二棵巨槐道:“此为‘土公’,先坏它。” 吴小俊沿风菱所指处看去,那棵巨槐与另外五棵并无二般,也不知道风菱哪里得来的结论,不过,他们如今能走到这一步,全凭风菱那神鬼难料的推演之术,现在所说想必也是真的。 于是,吴小俊毫不犹豫,腾飞腰间酒壶,只见葫芦模样的酒壶大方异彩,若有仙气缭绕,赶走四周沉阴湿气。 葫芦之上一道电光闪过,直直飞向风菱所指巨槐。 两相接触,巨槐猛烈颤抖,好像要从深埋的地面,连根拔起一般,呼啦啦,槐叶狂摆,只一瞬,被葫芦带着的紫蓝电芒炸了个焦脆,而后灰飞湮灭。 而后,风菱又指了指右侧一颗巨槐道:“再是‘夫质’。” 话闭,又是一阵动荡,在风菱的指挥下,不出一炷香,六棵巨槐都倾倒消散,不见踪影。 不过,在巨槐消失之后,大阵破开,所谓的北宫壁宿没了屏障之后,露出的景象,却让三人大惊失色,撑大了连拳头都可以塞进去的嘴巴。 巨槐崩坏,一道水影波光的墙壁拉开了幕帘,这幕帘宽五丈,高三丈,仿佛幕帘内的景象与风菱他们所在的林地成两方世界。 一日光景过去,夕阳夕下,如血残阳打在风菱他们眼底,更衬托了眼前之景。 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世界虽和孤山的地势没有变化,依然是山地加林木,但那林木却不似外面这般葱郁森翠,而皆为焦木、断根,地上无半点欣荣之象的绿草,只有一些枯黄的野草。 幕帘里的世界好像被阴霾腐蚀,残破不堪,呈一片灰黑之景,没有生机,隐约间还能嗅到腐臭的味道… 第58章 心心念念 一棵棵零星的腐木,偶尔飘着的黄烟,再伴随着地上偶见的泛白枯骨,枯骨旁还掉落着一柄节仗,恐怕正是消失的使节团留下的东西… 看着面前的枯物,虚牛先有了反应,他将目光停留在那一断折的节仗之上,顺着节仗旁的枯骨看去,还看到了破败的车轮残渣,以及零星的腐朽兵器。 那些兵器散落一地,因破败生锈,早已分不清所属何人,只看得出它们一路散落,延伸到更深,更幽暗的林中。 依稀可辨,此杂乱的焦木林中有一条小路,一直通向远方,直直往幽黑昏暗的深处延伸而去,好像密林深渊,而深渊之中又藏着什么。 虚牛看到地上遗留的东西,突然眼神一怔,面色土灰,一改先前那平和耿介的形象,匆忙就往残留物所在之地跑了去。 风菱见虚牛一跑,也拔腿就准备跟着一起去。 她倒不是因为担心虚牛有何不测,凭着仗义想跟着虚牛,风菱跟着往前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残留物中有一如巨盆大小的宝箱倾倒在腐木一侧。 果然,风菱除先前大放异彩之时,平常难得有正经时候,见钱眼开才是她的天性。 不过,风菱刚将她那灵动如兔的玉足抬起之时,便就被吴小俊一把拉住,制止道:“阿菱,你修为太弱,别冲动进去,待我召集其他人来后,再去。” 说她修为太弱?哼,你才弱呢!你全家都弱!阻止风菱取宝,那和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风菱心中不由嘟囔了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风菱跟吴小俊,及虚牛相比,说她修为弱也确实是事实。虚牛如今可辨,已是化神后期的境界了,而至于吴小俊,恐怕比虚牛还高一截,三人相处了这么久,谁强谁弱一眼可辨。 罢了,风菱想了想,反正宝贝在那,又跑不了,就勉为其难的先等等吧。 于是,风菱表面上一点也不生气,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等待着吴小俊发射信号通知其他人。 随即,吴小俊破开自己的须弥芥子空间,取出了一条长约两尺的烟火棒,打燃火石,就将烟火棒投入了万丈九天之上。 只见一条红色扶摇直上,飘着浓烟,闪着亮芒,发出了“嗖”的一声。 夕阳灰沉,沉甸甸的墨蓝天空上,绛红之色无疑是最夺目的信号。 这烟火棒是六合派通用信号弹,道门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就算沙门之人不知,但他们应当此时也与道门之人同在,也会一同前来。 信号烟已放逐黄昏之空,想必不需多时,其他人也会陆续而来。 而此时,风菱闲来无事,看得见摸不着的宝贝让她心痒难耐,只好投目看看虚牛在做些什么。 谁知这一看,倒把风菱看愣了,她见着虚牛此刻已经将地上散落的兵器察看了一遍,之后眉头紧锁,且还不嫌恶地将地上残破不堪,毫不完整的白骨举起,捧在手中闻了闻… 眼见虚牛这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风菱不由戳了戳吴小俊的胳膊,问到:“唉,你说牛兄他怎么了?从先前就不太对劲。” 吴小俊闻声看了过去,正见虚牛这番举动,想了想,道:“他是在依物辨人吧,大约使节团或者护送使节团的兵士中有他认识的人。” 经吴小俊一提,风菱倒是想起来了,他们虽相处了一天一夜光景,但从未问过虚牛一同探山的原因。她自己的原因不用说,自然是为了宝贝,吴小俊的原因也很分明,是为了风菱随口胡说的山泉琼酿,那虚牛为了什么? 风菱看着虚牛,在嗅了嗅白骨气息之后,将白骨放回了地上,抓了把土灰将其掩埋,之后就见他眼底滑过了一丝悲怆。 说实在的,虚牛的眼睛很小,再加上他牛状的大鼻子,更把小得快要看不见的两只眼眶挤得难以分辨眼中的虚实。 不过,风菱在对向虚牛眼睛时,总有一种感觉,觉得他眼中的感情并不是简单无物,而是多情动人。 当然“动人”一词形容虚牛并不贴切,但此刻的虚牛看起来,眼含的情绪波动,比那本身美貌的沐瑶仙子动人多了。 风菱一路行来,遇见过讲义气的黄狮精,结交过念情深的狐狸精,当然并不是所有妖族都与他们一样,讲感情,讲真意,风菱也遇见过那些为夺招妖幡将她逼入绝境的妖族。 他们奸诈、他们绝情,却也有报恩报义之妖。不知虚牛又属于哪一种呢? 凉凉席风,从腐木林中吹拂而来,让人胆寒,氤氤氲氲的湿气缥缈,凝在苍凉的泥地上,似结成了一层霜。 风菱张了张口,不自禁地又一次多管闲事,开口问到:“牛兄…你来孤山之上寻找何人?” 虚牛被风菱的话惊醒,从先前的哀叹之中走了出来,慢慢回步道:“来找一位兵士,他是我家乡一叔伯的儿子,两年前从了军,一直都与家里人有书信往来,直到半年前断了音讯,后来查了查,他也是前往孤山护送使节团的那一队军士之一。” “虚牛的家乡?莫不是护送官兵中也有妖族之人?”风菱怔了怔,再次问到。 虚牛摇了摇头,仰头呼出了一团热气,笑道:“不是,他是一个凡人。”说着,顿了顿,续而道,“其实…那里并不是我的出生地,只是我觉得,一个想要回去、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地方,便是家乡。” 风菱对于虚牛的回答,很认同。 是啊,若是有想回去的地方,那无论是哪,都能被唤作家乡。 有家乡的感觉真好,风菱也想回家,回家就有人一起面对困难,回家就能依赖“家人”,可是风菱的家乡,在哪? 被虚牛一言,牵入思绪的风菱,陷入了莫名的伤感之中,她最讨厌这样的状态,最讨厌因别人导致自己感同身受。因为,一旦感同身受,她就会多管闲事,明明知道不管也不会如何。 话到此处,虚牛回忆起了自己所说的那个“家乡”,他说到:“曾经我一心修道,为修仙道走火入魔,恍恍惚惚到了‘家乡’,当时饥渴难耐,见一小童,便想把他炼化吃了。可没想到,小童见我可怜,送我一碗饭,而后当地村民收留了我…说来也丢面皮,竟因一饭之情,我与村子百姓竟相处熟络了。” 说到这里,虚牛饶了饶脑袋,讪红的脸,呵呵一笑:“时光过得极快,小童从幼子,到极冠,又从极冠到苍老,再步入黄土。我本想等他们死后就离开,可是村中不断有新孩降诞,每个孩子都让我忆起当初,不愿放心离开,每每想走,却走不了很远,谁想这一留便留了两百年…” 第59章 众人重聚 两百年的时光,对凡人而言遥不可及,对修道者而言却也不过只是一个数字,随着修为的增近,能活的年岁也越发长远。 妖族本就比人族寿命长些,更何况一个已经步入化神后期的妖族呢。 虚牛在两百年的岁月之中送走了一群又一群的村民,明明知道凡人生死只不过一瞬,可他还是为了一个家乡的孩子伤筋动骨,不远万里前来寻人。 作为一个修仙者,虚牛实在算是一个看不开的修士,不能摒弃凡尘杂念,又如何除去尘缘孽障。 风菱看着虚牛,突然想到了夫君道人,想夫君活了数万载,看过多少生离死别,见证了多少血肉变枯骨,枯骨又化尘埃。 风菱想到这里,突然一愣,自己虽然入了修仙一途,可是以如今的修为算起来,也不过能比凡人多活一两百年罢了,待她寿终正寝,夫君道人如愿以偿拿走招妖幡之后,会不会因为她的死而有那么一丁点伤感呢? 风菱摇了摇头,自认到,夫君是个修行了上万年的神仙,恐怕早看清了尘缘孽障,否则也不会如此淡然,那么一两百年之后,自己化作了尘埃,想必对他也没有半点影响吧… 念及此处,风菱莫名生了一道失落,她也不知道失落来自何处,只是心底潋滟起了一道淡淡的波动。 正当此时,吴小俊见风菱发呆良久,伸手在她眼睑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难得见你眉头紧锁的样子,听牛兄讲故事听入迷了不是?” 经吴小俊一打岔,风菱赶紧回神,毕竟一两百年后的事现在想想当真遥不可及,再者说了,她为何会因为夫君失落啊?!风菱吃错药了不是!于是忙打哈哈道:“那是自然。”随即,风菱即刻向虚牛问到,“那牛兄先前埋的骸骨,莫不是就是你家乡的那个孩子…” 风菱此时说话倒小心翼翼了些,毕竟看虚牛的样子,很是在意那一堆枯骨,再者见虚牛对‘家乡’之情,兴许一不小心就惹得虚牛跟先前黄狮精一样大哭不已,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可是,风菱怎么也没想到,虚牛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不是,那堆骸骨我不认识,而且看那残破程度,摆在那里恐怕应该有十年之久了吧。” “…”不认识!不认识你刚才作什么那般表情! 风菱哑然,又听虚牛道:“我只是见那白骨孤零零的摆在腐木下风化,实在可怜,所以就顺手埋了。” “…”虚牛可真是真正的心善耿介之人,风菱自愧不如,居然陈年尸骨,他也还想着将人家给埋了。 不过,既然不是虚牛认识的人,且是十年前的都快要风化的骨头,那说明他们眼前这些残骸并非使节团留下来的。 风菱再次看了看远处腐林中的使节仗,道:“那牛兄的意思是使节团并未遇害?” 虚牛摇了摇头,他先前已经将遗骸都查看了一番,除了一堆白骨是已经近十年前的东西,其他的残破兵器和使节团仗上面都还有一些新鲜的木制香味,若搁在那里已久,是不可能还有味道,应当只剩湿腐之气才对。 于是道:“不然,想必使节团应当被带进了这腐林之中。无论如何,我都要前往一探究竟,找到那孩子…” 正当此时,一道道剑影从不远处划光而来,绚烂了这余辉晕染的天际,只见剑影之中有清节高雅的蓝青光芒,亦有如春光乍破时挑起的桃花粉黛,还有如仙境开光般的万丈金光。 吴小俊见状,抬头看去,冲两人道:“他们来了。” 果不其然,在彩色剑光遁入地面之后,若影若现的仙雾散去,露出了几个人影,皆是探山队人。 只不过这一次出现的人数,却实在没有刚入孤山之时的浩浩荡荡,风菱数了数人头,当时约五十人上下的队伍,如今竟只剩下一半不到。 站在风菱面前的,六合派两位长老,虽衣不沾湿,面无疲色,却神情有些黑得难看,而他们身后只有四名弟子,易白虹还在其列。 而沙门之人的和尚,上山时有六人,此时只有无上法王及当时会用顺风而的小沙弥了。 至于其他门派的弟子也折损了许多,少得可怜,特别大九宫连副宫主都走失了,唯剩下沐瑶仙子一人。 吴小俊见六合派清河道长,即刻上前作揖,毕竟他虽是凡俗权贵,但师者为父,要讲的礼节还是该讲的,于是礼貌道:“清河长老好。” 清河道长此时见吴小俊身后那一片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幽深荒林,似明白了几分,忙拉着吴小俊的手肘,感叹道:“小俊,这…这莫不是须弥幻境?你如何找到的?师叔我等虽也察觉被困阵法之中,却如何也破不了,没想到你竟先行找到了,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吴小俊一听,忙摆了摆手,他可不是个爱贪功的人,要说破解阵法的功劳,那可全归风菱,自己不过打了打下手罢了,于是回应道:“师叔过奖了,此山中阵法非…” 正当吴小俊刚准备推崇一下风菱时,风菱却突然窜到跟前,一脚踢向他后脚跟,踢得他一时忍不住大叫得不知所措。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奇异。 而作为更奇异的吴小俊,则侧头看向风菱,很快便见到,她急忙向清河道长恭恭敬敬打躬道:“道长见谅,吴道友先前为破阵法受了点小伤,一走起路来就会疼,只是神经迟钝了些,这疼痛感传到神海需要一会,因而这时突然大叫,绝非道友无礼,还请道长理解。” 听闻吴小俊为破阵法受伤,清河也一时并未再考究吴小俊大叫原因的真实性,当真就信了,毕竟如今他们折损人马,已经很疲惫了不是?这会儿哪注意得到风菱耍诈,于是赶紧又扶着吴小俊的肩道:“小俊,你如何受的伤?严重否?” 吴小俊哪里有受伤,不都是风菱为了打断他说话,乱编的故事吗?她究竟要做什么? 第60章 吴背锅 于是,吴小俊一边不解,一边还纠结着要不要按风菱的谎话说下去。 好在,风菱早有打算,续而对清河道长礼敬道:“道长无虑,吴道友只需歇息一会便好,若道长想听破阵之事,让贫道道与长老可否?” 经风菱两番插话,清河道长才正眼瞧见风菱,这一看才发觉,眼前这位女子眉若勾月,面似桃花,香娇玉嫩,白颊之上笑靥怡人,清丽无染,铅华销尽见天真,身似仙境真仙。 清河道长观之,只觉此等身姿应出自大九宫门下,但大九宫有为弟子他都还算见过,并不记得有见过风菱此人,也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名门大派,不能怠慢,于是一面客气问着:“道友如何称呼?”一面运起真元神识打探。 可清河道长没想到,他根本探不出风菱修为,只觉一道红影在神识中闪动,看不清红影之内的景象,于是便收回了真元。 探查修为是一般修仙者见面时不知对方底细,都会使用的手段,除非一见就觉得对方与自己相比相差太远,否则一般都会在说话时,运起真元查探一二,因而清河道长此举倒并没有什么不妥。 风菱也不觉着什么,只是她心中更明白,除非熟悉她的人,知道她有多弱,否则第一回见面之人都会被招妖幡的威力给唬住。 此时,见清河道长在查探她的修为之后,脸色有些微变,风菱就知他也没查出什么来,可是风菱可不能让这道长对她种下芥蒂,否则她也不会慌忙阻拦吴小俊道出,自己破了阵法的真相。 风菱想了想,如今她无门无派,没有靠山,没有势力,却身怀异宝,若被大门派盯上,委实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如今之势,风菱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妖怪成日里追着自己跑了,若再来一群修仙弟子追着自己跑,虽说有夫君道人护着,但一双眼睛哪看得过来,早晚得去见阎王。 风菱可不准备当出头鸟,她只对财感兴趣,至于名声嘛,能用来换钱时再考虑。 因而思来想去,出头鸟这种活计还是交给吴小俊顶着,反正他是少当家,谁也犯不着跟他过不去。 于是,风菱赶紧回应道:“道长客气了,贫道不过散修之人,与吴道友有几分交情,因而一同山上来看看,想为我道门出一份力。可贫道实力尚浅,实在心余力拙,若不是吴道友破得此‘北宫壁宿’大阵,恐贫道今日已经驾鹤西游了。” 话闭,风菱与清河道长众人谈起了如何寻找阵眼,如何破阵之事,不过把她自己做的那一档子卜卦推演之法,全都挂在了吴小俊的名头上,再者,又描绘了一段吴小俊法力修为的施展故事,可将吴小俊捧到了一个全新高度。 在众人听罢,小辈弟子无一不对吴小俊露出了羡慕之色,毕竟吴小俊年纪与他们相仿,境界和修为却如此出神入化,当真可谓天纵奇才。 当然在他们眼里的吴小俊,是风菱把自己的境界加吴小俊的修为整理编纂过的版本,自然了得。 而至于其他几位前辈长老倒没有弟子没这般浮夸的羡慕,只听清河道长点头称赞道:“原来如此,小俊的境界连我等老辈也自叹不如啊。如今我等修道,皆追逐强修为、高法力,往往不注重稳固筑基,而推演之术最注根基,需明境悟道,我辈太过浮躁,境界不达,实在惭愧。” 听到清河道长此言,风菱不由心想,自己根基扎实,卜卦推演之术运用自如,也多亏她师父。若不是她那师父把所有修道基础都全给她塞进脑海中,十年来只练筑基的话,她恐怕也和现在这些弟子一般,光有法力,难以悟道,更别提境界之说了。 修仙境界与修道修为在如今世道,完全被视作两码事,有些人境界虽高却法力平平,方如风菱师父那般,有的人修为高了,法力高了,却境界平平,譬如风菱眼前许多人这般。 不过道法三千,谁强谁弱,还得看结果。 风菱跟着清河道长的称赞,随口也应和了几声,反正被众人目光盯着的又不是她,是吴小俊这个无辜被她用来背锅的,好在吴背锅确实修为不凡。 此时,该续的闲话续了,关键的事还未解决,毕竟如今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幽暗之路,路的尽头不知有什么,但是使节团失踪的答案及探山消失的弟子下落就摆在眼前,必须一探究竟,且若真是有妖魔作祟,也得降妖除魔不是。 黑路漫漫,忧心重重,是喜是悲不如如何?纵能卜算天命,也被迷雾遮掩,难辨终究。 好在,如今唯一可喜的是,沙门中还剩两位对道门一方似没多少敌意了,而道门也对沙门客气了许多。 终究经历整整一日,发生的众多事件表明,沙门没有自导自演使节团失踪一事,而害使节团消失的人也恐怕不是道门之人。 两方言归于安,共同商定继续往腐木幻境中探查一事。 在幻境之外,两方人观摩了半响,终得出结论,只听只听沙门之人——无上法王道:“清河长老,如今事关我沙门弟子,吾等不能坐以待毙,因而我法王一同进入幻境之中。” 清河长老点了点头:“也好,贫道亦与法王同往,虽贫道未与各位口中所说‘巨尾’正面相遇,但有能力做出此等阵法之辈,恐修为不在我等之下,不可掉以轻心。” 经清河道长一提,在场诸位皆都认同,还剩下的六合派清明长老,太玄门张丘一长老都愿一同深入幻境,看样子兹事体大,已经到了各位长老都不敢轻易怠慢的程度了。 而后,经一番商议,留下几个小辈弟子在幻境外驻守,其他修士都准备进去幻境。 只听清河道长对易白虹道:“白虹,小辈弟子中属你最长,是大师兄,你今日就不必进去了,在门外驻守,以备策应…” 第61章 谁去谁留 风菱听着清河道长之说,脑筋又开始转了转,易白虹应当是小辈中除吴小俊外修为最高,法力最强的,把他留下来看门,莫不是真的觉得里面太危险,要留下个有本事的,别全死了? 念及此处,风菱脑中忽然间跳出了两个小人,在互相打架—— 其中,一个贪财风菱说到:“小风,一起进去吧,你不就为了宝贝来的吗?都到这一地步,什么也没捞着就回去,你还是见钱眼开的小风吗?以后说出去,丢不丢人!” 而另一个冷静小风又道:“不好,不好,你若进去,万一里面真住着个什么厉害的妖魔,你几条命都不够搭的,别财宝没捞着,倒把人给捞没了!” 听到冷静小风的话,贪财小风立即撅起了嘴,道:“慌什么?进去的都是长老级人物,有他们在前面顶着,我聪明伶俐的小风只需要‘躺尸’、‘捡漏’就好了。” 这一回冷静小风再次摇了摇头,哼哼道:“呸!还躺尸呢,别到时候变真尸!” 风菱脑海中的两个小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吵半天也没吵出什么结果来,而正在这时,虚牛从发呆的风菱视线中飘过,踱步到清河道长跟前,礼揖道:“道长有礼了,吾乃胥舜山扇光洞虚牛道人,贫道愿与诸位一同前往。” 听到虚牛的请荐,清河道长微微眯起了眼睛,毕竟虚牛可是“披毛带角之人”,少不了会遭来别人的审视。 而后,便见清河道长不答,似在他周围有真元浮动,不出意外应当是在不动声色的查探虚牛修为。 突然这时,一道柔和清冷的声线响起,道:“清河师叔,沐瑶愿同师叔等一同前往。” 送死还要争先恐后的? 风菱被这声清冷之音打断了正在纠结的思路,她回过头看看,从人群中找到了说话人的身影。那一身冰蓝浅纱宫装袍,面若冰山无笑颜,感觉整个世间都欠了她钱一样的人,不正是风菱她们丢下的沐瑶吗。 原来吴小俊投出的信号烟,她也看到了,跟随众人前来,只不过先前都站在靠后的位置,风菱也没注意见着,若不是她此刻说话,风菱还真当她还在林子里迷路呢。 沐瑶突然的插嘴,惹来了风菱的不快,毕竟沐瑶先前没说一同深入幻境,这会儿虚牛一提,她也跟着提出来,照沐瑶的心性看来,这不明摆着她瞧不起虚牛,生怕落了虚牛之后,才赶着请荐的。 经沐瑶这一提,风菱脑海中的两个小人——冷静小风被贪财小风给打死了,她望了望虚牛憨实的模样,又看了看沐瑶清冷蔑视虚牛的嘴脸,一个不高兴,冲虚牛道:“牛兄,我与你一同去。” 如此一来,吴小俊自认的两个“兄弟”都要一块深入腹地,他也必须义不容辞,于是凑近前来,自告奋勇。 而自然,吴小俊的能力有目共睹,清河并未反对,于是在几个小辈你一句我一句后,左右衡量了一下,对沐瑶道:“沐瑶仙子还是留在这里与白虹及我六合派另外两名弟子一同驻守吧,里面幻境路窄,实在难以容下多人,且大九宫如今只剩你一人,若你出了什么事,贫道也不好同大九宫宫主交代。” 清河之言,沐瑶无法反驳,毕竟她虽不是六合派之人,但大九宫一向与六合派私交甚好,清河又是长辈,她再目中无人也不可能驳清河道长之话,只好冷淡地扫了一眼吴小俊,靠边站了。 商量结束,腐木林外留下了四位道门弟子,还有一小沙弥,由易白虹带领驻守,观察外界变化,其余众人都一同踏入了腐木林的小路,往深邃的幽林中去了。 风菱与吴小俊走在最后,虚牛因清河道长有话询问,而往前走着。 刚踏入林子,风菱就觉得此地寒意渗骨,连指节都有冻僵的迹象,于是“机灵”的小风拿出乾坤袋,从袋子中抖出了一条黑裘千绒外套往身上一披,顿时暖和多了。 如今,风菱的乾坤袋中宝物经大会一卖,所剩下的都是优良宝贝,连一件披风都不例外。 吴小俊看着风菱的披风,微微一愣,他有些诧异,论有钱,他自己应当在九州之内都属于横着走的人,竟然随便认识个朋友,也能拿出他平日里才穿得着的袍子。 于是终于问起了风菱的身份,道:“我说阿菱,你到底是什么人?既会天地推演术、奇门遁甲术、阴阳八卦术这些少见道法,又有些好宝贝,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到底什么来头?” 说罢,吴小俊看了看风菱,见她半响未答,突然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说话,看起来像是审问了,有伤和气,于是换言道,“你瞧我刚刚都什么也没问就帮你冒名了破阵之事,你好歹算是补偿我,跟我透露一二吧。” 风菱听闻吴小俊探听她的身份,但说实在的,她压根就没有身份。 于是,风菱眨了眨眼,很莫名其妙的道:“我不一见面就跟你说过吗?我是散修之人,无门无派,你觉得我在说谎?” 吴小俊愣了愣,觉着风菱的回答也并没有毛病,的确不像说谎,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其实,风菱说的是实话,问题在于,风菱只说了一般人听后并不吃惊的实话,还有大半的话,她没撒谎,只是选择没说罢了。 譬如,她的宝贝不是妖族手中拿宝贝就是跟别人抢的,再譬如她拥有妖族至宝,或者更厉害的,她有个神仙当守护神之类的实情… 随后,风菱见吴小俊以不太相信她说的话的眼神盯着自己那披风,于是眯了眯眼,装作生气似的,撅嘴道:“哦,你是觉得我看起来就是个穷丫头片子,买不起这衣裳是吧?” 被风菱一问,吴小俊本无此意,却突然觉着自己的确有看不起人之嫌,忙解释道:“没!不!不是!我没有这么想。” 风菱见状,立即又佯装大肚的模样,摆了摆手,还带一声叹息:“罢了,我本来就是穷丫头片子,吴兄也没看错。”说着,她挑了挑眉,小声道,“好吧,既然吴兄信任我一场,我就与吴兄说几句实话…” 第62章 分赃 吴小俊见风菱这般像极了透露小道消息的嘴脸,立即来了兴趣,他本就是好八卦之人,对此言行举止甚为敏感,于是他也突然像做贼似的,低着头,认真听风菱说“老实话”。 只见风菱压低了声音,轻言轻语道:“我这些个宝贝都是捡来的,至于先前让吴兄顶了破阵的美名,那全是看吴兄合适啊。” 说着,风菱又指了指吴小俊俊秀的面颊,这一指,指得吴小俊分了神,莫名其妙的,还自以为有什么脏东西在脸上,不住拿手抹了抹。 这时,风菱又道:“你瞧,吴兄,你长得玉树临风,又是少当家,再一出名的话,那以后,你的东西有多少人抢着买!如此一来,酒庄生意恐怕会更上一层楼,也有无数美酒送与你跟前不是?” 吴小俊被风菱给绕糊涂了,点了点头,不过他也不是那么随便一懵就糊弄的人,于是道:“是这个道理,美名什么的多一点也是有好处。但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风菱淡淡一笑,她早料到吴小俊会如此问,她也等着吴小俊问,于是认真剖析道:“当然有关系,我正想与吴兄提呢…” “…我刚才也说了我会捡到一些宝贝,可我拿着没用,需要出手换盘缠。但若我拿去卖,别人十有八九说我是骗子,可搁吴兄那儿去卖,自然值钱。吴兄一旦出手了,那我俩到时候再拿来分分,不就有关系了吗?” 风菱此番说词全是在让吴小俊“背锅”之后想到的,她当时就想,如若自己让吴小俊无端冒认了破阵之事,他事后必然会来询问一二,那自己自然不能说,是为了拿他当众人的挡箭牌吧。 而后,琢磨了一瞬,风菱便突然想到了她的发财大计。 吴背锅不仅能当挡箭牌,还能借吴背锅的名声卖宝贝、赚钱,岂不很好。 于是,风菱就把她让吴小俊顶名声的原因删删减减了一半,才告之了吴背锅。 吴背锅听后,掂量了半响,剑眉一挑,叹了一声:“哦,你是想把我捧红了,让我帮你卖东西…不过,你这想法也是可行,我也不吃亏,只是怎么觉着别扭,总有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感觉。” 风菱打了个哈哈,吴小俊果然是九州沿谷酒庄的少当家,当真不如别人好糊弄,还好风菱一开口就给足条件,见他并不反对,便道:“既然吴兄认可了,这就行了。那我以后都把宝贝搁你那儿去卖,卖回来的钱四六分,然后…” 话音未落,吴小俊突然拦了拦,打断道:“等等…谁四,谁六?” “当然是‘你六,我四’了,这有什么问题?吴兄这么辛苦帮我卖东西,哪能是我捡东西的人能比拟的,自然‘六’归你。”风菱没有犹豫,一口就回答到,随即还露出了纯洁又单纯的小眼神,看向吴小俊,好似她这放着大便宜不要,要小便宜的作风是天然傻一样。 吴小俊看在眼里,顿时心底下沉了几分,很是不安,他觉着:自己怎么能把大善人阿菱想得跟掉钱窜子里边一样,虽然阿菱之前的表现是看起来挺机灵的,但人家心地善良,不藏私心,处处为自己着想,而自己却还警惕地问她钱怎么分,实在不该。 因此,吴小俊自我审视了一番过后,忙道:“其实,阿菱你六,我四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显然,他对风菱的误会实在是深了些,吴小俊不知道风菱心眼上有十七八个窍,与他说“你六、我四”,不过是想先把他给牵牢之举,毕竟以后的宝贝来源得看她风菱,一旦交易过一次后,风菱这钱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因此,如今吴小俊提起这个建议,风菱没用同意,还立即伟大的、谦让的、善良的摆了摆手,道:“哪能呢,就这么定了,吴兄千万不要再推诿,这可是你应得的。” 话到此处,风菱如愿地建起了她抢来宝贝的销赃渠道。 她从昨日大会时,就有过念头,自己平日里折腾如此多的宝贝,却不可能每回都遇上道门大会这样的盛事,而若将宝贝拿到凡俗市集上去,势必没几人识货,卖不出好价钱,正准备找一固定销处,正巧就找到了吴权贵。 吴权贵不缺钱,但没有理由将送上门来的钱拒之门外的道理,虎豹遇狐狸,一拍即合,两人分赃协议就此达成。 风萧萧兮易水寒,吴壮士上贼船兮,不复返。 不过,吴小俊还是多了句嘴问到风菱宝贝上哪捡来的,风菱嘻嘻一笑,笑靥宛如皎月,道:“不久你就知道了…好了,我们还是赶紧追上清河长老他们吧,据说大妖好品酒,特有私藏好酒,若林中真有妖魔,那吴兄可就能补偿这一趟孤山之行未尝到佳酿的遗憾了。”话闭,风菱抬步往林中走去了。 两人说话的这段时间,清河一行人已经行至密林深处,恐已丢下风菱他们十来丈之远,这会儿早不见了踪影。 突然,“呯呯呯”,密林之中闪过几道电闪,像是六合派的法术掌心雷,一阵昏暗加紫芒来回交替,再加上打斗声传来,风菱刚抬步的脚,顿时停了停,随即,便见吴小俊闻声,已经面色恢复了严肃,几步就往声源处赶去。 风菱也没迟疑,虽然脚力慢了些,仍旧凭着她轻巧的身姿,紧追吴小俊身后… *** 密林之中,黑雾飘荡,几道剑影与血红之光冉冉而起,天已暗沉,今夜杳无月色,林间枯木漆黑了一片,偶有微风吹动枝桠,晃动着黑影,好似这些枯树都活过来了一般,张牙舞爪,勾人心魄,像是从幽冥地底爬出来的冤魂一般。 而此时,穿过密林的风菱见到的景象,告诉她一件事实,那便是枯树确实是活过来了。 只见几位长老持剑,由清河带头,正与一棵棵枯树激斗着,那些枯树高六尺,枝干粗三尺有余,而最骇人的便是每个移动的枯木上都有一只幽绿阴诡的眼睛。 第63章 太阳真火 风菱瞪大了双瞳,看着移动的枯树,只见那枯树上分叉的枝桠,灵活地摆动着,一道道向众人攻击而来,那一支支伸长在外的枝桠,仔细一看,竟如人的皮肤那般,只是过于粗糙、发黑。 “呼、呼、呼”枯树之上传来了一阵阵低沉的喘息,这时,同样的一声呼吸声出现在了风菱身后。 原来,风菱前脚刚到打斗场地,她身旁的一棵看起来和外面枯树并无两样的一只高七尺由于的腐树中间睁开了一只绿色瞳孔,而腐树的三段枝桠化成了腐烂的手臂,臂上顶端如利刃巨爪,正升了起来,往风菱后背直击而去! “嘭”!一声碰撞的声音响起!一股玄黑之气与一道红影纠缠在一起,风菱不快不慢,不知何时已将招妖幡握在手中,一个侧挡,挡住了身后袭来的诡异枯爪。 那树枝变化的枯爪正直直压在招妖幡上,想是枯树妖力量不凡,与招妖幡一碰之下竟荡起了气旋,没有半点收手的迹象。 风菱看着招妖幡上的枯爪,脸上漾起了一道若影若现的浅笑,道:“这可不行哦,你怎么可以挑最弱的下手呢?还偷袭。” 风菱毫不避讳,她就是这一群人中最弱的,但也是最机警的,毕竟她的原则是——珍惜小命,热爱财宝! 因而就算她刚到之时,一心关注前面打斗,但也还是时刻保持着防治后背遇敌的心态,早就准备好招妖幡,以防谁把鲜血往她这边溅了。 不过,风菱虽警惕到身后有大手抓来,她也奋力抵了抵,但她修为就摆在这儿了,所以此刻,风菱虽一手持招妖幡,使出真元抵抗枯树妖的鬼爪,但是时间长了仍旧有些吃力。 树妖鬼爪上渗着玄黑雾漫,如不断挥发的幽冥煞气,褭褭盘旋在风菱眼际,搔得她鼻翼微痒,若不是要双手紧握招妖幡的话,风菱还真想打个喷嚏。 “呼”,与风菱敌对着的树妖又发出了一声喘息,那声音沉闷得就好像一座大山压着,却拼命在挣扎一样。 风菱觉着,这声音大约是在说什么,但是,委实抱歉的是,她不懂树妖的话。 很快,树妖身上的枝桠都化成了枯木般的鬼爪,一道道像风菱袭来,她赶紧一步后退,挥动招妖幡,全身真元溢起,来回打断枯木鬼爪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袭来的攻路… 彩光缤纷,整个密林中,因一行修士们的进入,一破先前的死寂,先不说周遭枯树都活了过来,变成了树妖,就说道门中人,那如仙似的功法,色彩斑斓,醒目了整座死寂的木林。 当然除了道门,如今沙门还有一人,乃无上法王,他亦在这五彩纷呈的打斗景致中,大放异彩。 只见无上法王右手一把降魔杵,左手一柄金刚仗,左右互动,对敌两个巨大树妖,还游刃有余。 他手中两柄武器皆放五彩祥瑞之光,武器击在朽木树枝之上,一碰就将鬼爪给碰了个粉碎,还在击碎一刻传来了一阵仙境梵音,好似清脆的“叮当”声轻轻敲响。 而后树妖的枝桠就在破碎之后,化成了金莲花瓣,飘飘洒洒滴入泥土之上,化作了春泥,消散不见。 看这样子,沙门的功法不仅玄妙,且别有一番韵味,恐比大九宫法术还美了几分。 至于,风菱这边,哪能像无上法王那般,还能一人对两或者对三的,她对一个树妖就已经很吃力了。不消片刻,风菱那光洁白皙的额头就沁出了丝丝细汗,如朝露滴在白莲之上,打碎了一叶无暇。 风菱觉着,她不能再这般与树妖纠缠下去,毕竟自己与跟前那些个强者大能的修为差距最大的地方在于,风菱未能将体内灵气完全转化为生生不息的真元力,也就是会有法力耗尽之时。 若是她能将灵气转化为真元力的话,风菱恐怕早就进入了化神期,因而化神期和化气期之间隔着一面鸿墙,也许有的人一下就跳过去了,也许有的人却需要日以继日地搭桥过墙。 和树妖拼斗,风菱消耗过半,她得考虑别的出路了,于是,一手腾了出来,摸出了几道火符,抓紧时机,将运起全部真元,奋力一搏,将树妖挡开。 随即,风菱跳出几丈远,乱入了另一位道友的搏斗区域。而趁乱,风菱打出几道符箓,做了一个火阵,此阵共二十一道火符组成,以东为中宫之位,行二十一条星线,线上所经之处,皆会有烈火焚烧,直至符箓最后一端,火焰即刻爆炸。 至于风菱所作阵法,末端就是树妖所在之处。 阵法一处,火光四射,一道内暗外明的火焰蒸腾而起,灼烧符箓阵内的一切之物,此火绽放着强烈金光,至阳至刚,一点便把树妖抹了个干净,也顺道帮风菱身旁道友消灭了一个树妖。 风菱看着符箓化出的火光,在蒸腾过后随着符箓消失时,她有点愣神。 说实在的,风菱虽然对自己的阵法比较自信,但并没想到区区几道火符能有这个效果。 只见树妖在刚沾上火符上释放的火焰后,就被烧得连灰都不剩!要想她刚才和树妖对打,可是花了很大力气都没能撼动树妖分毫。 而且再看看火符阵法经过的地方,别说活物了,但凡沾到一丁点火苗的一株小草也被烧得无影无踪,风菱看着这一幕甚至觉得火焰消失前,一旦沾上火苗的空气,都会被烧个干净。 这时,周围的树妖们差不多都被道门中人清扫了干净,清河道长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突然惊讶地向风菱问起:“道友刚才所施的可是‘太阳真火’?” 太阳真火?那是什么东西?风菱不知道啊! 风菱看向清河,她不能太过惊讶,否则清河便会一眼认出她什么都不懂,于是,只是很平静地一言不发,笑了笑,客气地淡淡反问道:“道长因何如此惊讶?” 清河道长也客气地笑了笑:“道友莫介意,贫道倒无窥探道友法术之意,只是道友先前所施展的火术,像极了贫道听闻的十大本源之火中位列第一的‘太阳真火’。” 第64章 不死树妖 “噗”风菱听到了脑海中小风惊讶到吐血的声音! 听清河道长之言,风菱刚才火符中幻化出的火焰竟是世间一等一的,无可匹敌的传说中的真火? 可是… 风菱想了想,就这几道火符,不过是她用了几钿银子给帝俊做了顿玉桂酥换来的而已啊。 她半个多月前,为了让帝俊给她一些保命的宝贝,所以忍痛花了几钿银子买了一套做酥的精致厨具及精致食材,做了一份超精致的玉桂酥讨好帝俊。 结果当时帝俊就随意取了几张符纸,然后又随意画了几笔,接着再随意丢给了她二十一张火符当作她讨好的回应。 当时,风菱还觉着她花的银子花亏了。 可没想到,就这么几张火符,竟然释放出了清河道长说的“太阳真火”? 话说回来,太阳真火到底是什么东西? 风菱虽然也觉得刚刚灼烧的烈焰十分骇人,但究竟神奇在何处?风菱还没看清,那些火焰就随着符箓一同消失了。 毕竟一次性的东西,就只能用一次。 而这时,吴小俊也起了好奇心,好歹他是风菱未来卖宝贝的合作伙伴,那自然要摸清风菱宝贝的路数,才好拿出去卖,不然就被风菱牵着走,亏了谁担着? 于是,吴小俊便就问到:“清河长老,你说的太阳真火是什么?” 清河闻之,理了理胡须,道:“我也只是在典籍上见过,书中所载,太阳真火乃天地间最原始火源,位列十大本源之火之首,至阳至刚,能湮灭万物,就连元神一沾也落灰灰。不过那是上古之源,且已失落,只是见风道友先前所使,像极了书中所描绘之相,方才问问。” 风菱看着清河看向自己的目光,心中也道:你看我奇怪,我自己也奇怪好吧!我怎么知道究竟是不是你说的太阳真火?要我知道,我先前也不会全部丢出去了!丢半张我都心疼!夫君到底是什么神仙呐?一个能使用太阳真火的神仙会闲到来给我当守护神? 念及此处,风菱打了个冷颤,顿了顿,回应到清河道长:“道长弄错了,贫道先前所施之法,只是普通火术罢了。不过道长既然提起太阳真火,贫道倒有几分好奇,望道长解惑。” 清河点了点头,又是客气道:“道友请说。” “这太阳真火在上古时期是何人所有?”风菱不得不问,若夫君道人予她几道火符中真藏着太阳真火,那夫君的身份…风菱一直不觉得夫君道人与她相距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可如今,也许她离夫君实在太遥远了。 风菱一问,却没有得到什么答案,只听清河道长答道:“嗯…‘太阳真火’与同为十大本源之火的‘三昧真火’不同,三昧真火乃我道门之祖三清之一——太清太上天尊所有,但太阳真火据记载只不过天地所化。” 话到此处,风菱也问不出什么来,也许夫君道人给的火符中所藏火源只是长得厉害了些,又也许确实是太阳真火,只不过因如今失传了所以稀罕,而夫君活了数万年在上古之时走哪儿采来的、学会的,并不稀罕罢了… 就太阳真火之事谈话告一个断路,还是先行探究孤山之事为上。 如今看来,此幻境之中必有妖怪,如今都已经出现了树妖,说明使节团一事恐是妖怪所为。 而且,在对应之前探山时,出现的巨尾蛇蟒,想必,恐林中住着的是蛇妖之类。 说到蛇妖,清河道长倒有几分自信了,心神也比之前稳定了几分,毕竟论那条巨尾的宽度,无疑最多是修行了八百年的妖精,充其量不过练神返虚之境,会点厉害的阵法迷惑众人。 再看看清河道长、清明道长、张丘一道长以及无上法王各个皆是返虚期大能,合起手来怎么也能对付得了蛇妖。 于是,众人无需太过紧张,打整行仪,准备继续深入,而正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响破了众人的耳膜,只听“啊!”一声大叫! 众人寻音看去,一名太玄门弟子突然倒地惨叫,整个身子被细长的枯树干扭曲、缠绕,呼啦啦地就往密林深处拉扯。 显然,枯树树干上生在荆棘,荆棘的刺刺进了那弟子的寸寸肌肤,再加上拉扯,才让他疼得大叫。 而随即,风菱就见到这名弟子被布着荆棘的树枝拖着,一路拖出了满满的血痕,不可挣扎,不可反抗,就往远处去了。 至于,拖着他的树枝,正是刚才被砍倒的树妖伸长出来的枝桠,他们虽已经散成零碎的枝条,但仍在活动,像一条条小蛇,舞动着,向众人袭来。 太玄门张丘一道长,见弟子被缠,还要被拖走,一怒之下狂追而去。 而原本,其他人也想追过去,可惜自身难保,这密密麻麻袭来的枯树枝干不停侵扰着,狂乱着,可比先前巨木还缠人了许多,它们好像永远不会停歇生长一般,就算切断了一根,那树枝也还会乱动,且一根变两根,两根变四根。 众人大惊,明明已经砍杀了,为何它们却还在不停游动,且比之先前更灵活,更诡异,速度极快,这是不死树妖! 不死树妖的不断增加,让地上如蚯蚓般流动的枯木,散发起了阵阵玄黑煞气,好像把此间方圆几丈之内都混成了一片深黑泥沼。 游动的树枝如此之多,众人亦不能全全砍尽,只得一面躲避,一面往密林之中跑着。 游着的树枝比大树妖更具攻击力,很快,几名小辈弟子不慎被树枝缠住,而一旦被一根缠住,数众树枝就一涌而来,将弟子淹没拖走,缠得连弟子们的眼睛都看不见。 一个、二个、三个… 多名弟子被缠,长老们分身乏术,连施法作决的时间都没有,救人?还是自救?他们无计可施。 风菱亦不轻松,好在她原本也非靠法术对敌,一时靠灵活身手的她,此刻有一定的优势,但也只比最差劲的几名弟子好一点。 很快,迅速的树枝飞腾而来,风菱力不能敌,可是真要被缠上了… 第65章 红莲业火 正当此刻,虚牛的锅子飞了过来,一切,带着火光的锅边切断了逼近风菱的数段树枝。 在虚牛举手之劳帮了风菱一把后,风菱看向他,只见他沉着地,还是带着那耿介的面容冲自己点了点头,便又跳开去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弟子时,风菱有那么一瞬间觉着,她果然应该跟着一起进入幻境,毕竟自己的两位“兄弟”都一块在这里,她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这时,吴小俊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他回过头望了望风菱这边,踩着葫芦,一手不知哪里弄来了一把紫芒付龙雕纹的长剑,紫光闪烁,砍着密密麻麻的树枝,问到:“阿菱,你没事吧?” 风菱回了一声:“没事。”话闭,她定了定心神,继续往前奔走,不断跳开树枝的攻击。 地上的煞气越来越重,和弟子们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好像在吸食无限的生命力一样,越发活跃,无穷无尽,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那些弟子的哀嚎。 风菱边跑,边扫视着身边人不断挥舞利器砍折树枝的举动,她明白,这树枝是砍不死的,断了一根,只会增加它们的数量!必须想办法,否则纵使是返虚期的修为,法力不决,但精力总有耗尽,到时大家都会淹没在这黑煞之中。 很快,风菱想起来了,当时她用所谓的“太阳真火”灭了树妖之时,她周围的树枝都被烧了个干净,因而树枝再次活过来时,她那一块一点树枝都没有。 对啊!它们是树,怕火。 只不过这堆树枝成了精,因而普通火烧不灭,因残留的元神真灵还在。更别说其他法术了,像六合派的雷术,无上法王沙门的奇妙法术,都不能把他们尽数灭去,是因为残灵还在树枝盘桓。 虽然风菱不知道它们的元神为何会如此强横,竟还能不停的分成无数真灵残魂附在树枝之上,再次行动。但是,只要让起残灵不能再附于树枝之上就好,就像太阳真火那般,一烧烧了个干净。 风菱有点后悔先前一次性把帝俊给的符箓用光了,此时,要再拿出神火来让树枝带着残灵一起消失根本不可能。 风菱无奈,望向远处虚牛,虚牛是正群人中唯一擅用火术之人,但虚牛的普通之火烧到树枝之上,也只能折断,不能将成精树枝烧成灰烬,就不能将树枝之内的元神打散。 该怎么办? 思虑之时,风菱脑海不断运转,自言道:“虚牛…火…虚牛…火…等等!”风菱一顿,突然想起来了,忍不住叫了出来:“对了!红莲业火!” 是的,风菱想到虚牛,不免想到自己当时向虚牛卖丹药时,因虚牛没钱,所以向她交换了一个锦盒,锦盒中装着一种名叫“红莲业火”残渣的东西。 这红莲业火残渣,据虚牛当时所说:红莲业火残渣,修为不高者碰上一点也会染因果孽障,入轮回不得脱也! 那么,如果用红莲业火烧了这些树枝,树枝上的残灵都会被打入轮回不是吗?那就不会在附于树枝之上,不会再作妖了。 其实,风菱此时只想到红莲业火的作用,却不知,这红莲业火究竟有多厉害,更不知它也是十大本源之火中的一种,威力之大,名列第七,别说解决今天这“小问题”,就连今后更多危机,它也能化解,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风菱当务之急,要让红莲业火的残渣依赖普通大火,再让普通火焰染上红莲业火的业果障气,灼烧树妖。 于是,风菱一边疾步躲闪树妖的攻击,一边冲虚牛喊到:“牛兄!可否借你火术一用?” 话音一落,虚牛疾驰而来,立于风菱跟前,他觉着风菱是个奇妙的女子,说话做事不会无凭无据,恐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对付这源源不断的树妖了,因而道:“阿菱,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风菱点点头,随即看向快要将地面都吞噬的黑煞木妖,眉头一凝道:“想是想到了,但你能不能先用你大锅将我捞离地面,我可不想也沾上红莲业火掉入轮回里去。” 说罢,虚牛没有迟疑,按风菱说的,招来大锅,让风菱立于乘撵之上。 这大锅擎起风菱,傲然矗立,只又听她对虚牛说到:“好,那牛兄,有劳你,耗一下真元,将所有树妖都用你的火术烧一烧,可千万别有遗漏的哦。” 虚牛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怀疑,祭起火决,刹那间,每一树枝之上都点着了火苗,突然腾起了火苗,沾染着藤精树怪,令它们不停厮嚎,似有火海形成之势。 还在躲避,格挡的剩下几人,被突如其来的乱串震惊了片刻,通通御剑而起,齐刷刷望向虚牛。 虚牛很是无奈,他也没办法啊,风菱叫怎么做,他只有这么做,虽然他知道普通火焰是烧不毁这些妖藤的。 因此,虚牛只尴尬地饶了饶头,向众人笑了一笑,就当歉意了。 不过很快,众人责恼虚牛的目光移了开,齐齐看向了风菱处,只见她取出一个锦盒,弹开盒盖,用两指红光引出一片纤尘,像点豆一般,拂手而过,将零星飘洒的红影尘埃抛入地面之上。 那飞扬的尘埃在黑夜中,闪着红芒,宛如浮动的丝绸薄纱,一点一点地坠入树怪构成的黑魇世界。 随即,风菱捻指掐决,一道道玄影符箓飞转而出,写着引元符,而后也如纤尘一样,坠入火苗之上,即刻,便听风菱清音吟唱:“木之西南,巽为风。” 话音刚落,风起,席席大风吹起,木本引风,下面都是树枝,自然风盛。 风一盛,火更盛。 不消片刻,虚牛祭起的火术,火苗蒸腾而上,不停翻涌,真形成了一道三丈火海,方圆一里地界如波涛汹涌的火浪,起伏蔓延。 而风菱抛出的纤尘正是红莲业火的残渣,这一洒,融入了火海之中,将火海之上都沾上了业力因果,不可随意触碰,唯有那树精藤怪在火海中灼烧,烧得消散殆尽。 第66章 没有退路 “啊!”随着火海的滚滚浪潮,火海中传来一道又一道的叫声,凄冷又悲凉,仿佛置入了罗刹鬼国,魑魅魍魉在炼狱中飘荡一样。 众人瞪目看去,一下惊了脸色,那一片片火海中,一声又一声,有男有女,伴着绝望、不甘心的尖叫,火中浮现了一个个消失者的身影,像是虚无、不可触及的魂魄! 原来,那树精藤怪之上附着的是一个个亡魂的残灵,破碎的几乎看不清楚,只是偶有闪过几个若影若现的影子,正是熟悉之人,探山之后消失的那群人,有太玄门弟子,有六合派弟子,有大九宫副宫主… 如今眼前的画面,只因虚牛的一场大火,沾着业力,让被困在树藤中的残魂解脱出来,流向了轮回。 此刻,大火灼烧,明明应该滚烫是树林,却因眼前的一幕显得寒意刺骨。原来他们都不在了,都被困在树木之上,绝望的喘息,直到这一刻的到来。 吴小俊看着众弟子的残魂在火中消散,眼睑上滑过了一道猩红,修长指尖握住的紫芒长剑,不住微颤,仿佛指头嵌进了剑柄之中。 看看身边疲倦的人,不用指头数,也清楚知道,只剩七人了。 太玄门长老张丘一因追逐藤怪而去,不知去向,但如今看来恐怕凶多吉少,大九宫副宫主九珍此刻残魂已被业火牵引,忽闪跳入了轮回之中。上山的长老,只剩清河道长与清明道长。 唯一再有一个立于返虚期的大能级人物,也只剩无上法王了。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数字。 他们也许上山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会损兵折将到这般程度,而更可怕的是,如今吸食生灵残魂疯狂生长,不灭不消的藤怪或许只是妖兵,而非真正的蛇妖大敌。 沾染红莲业火的火海之中还有不断的影子若影若现的闪着银芒,仔细一看宛如银河之中偶尔忽现的星辰。 渐渐的,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容在烈火中失去了踪影,他们好似不过无尽苍穹中的蝼蚁,如此轻易消散,几十年,或者百年修为就此破灭。 看着自己弟子的残魂在业火中消失,清河道长不再沉默,利剑而出,一道银白光影将半空照亮。 “混账!”一声怒吼,清河道长的愤怒难言而喻,不假思索,划剑直直往黑暗的小路直奔而去。 这时,火海中又印出了使节团的影子,原来他们死后连尸骨都不见的原因皆是被这些藤怪吞噬了,甚至半留的残魂都被吸食附着在藤怪树妖之上。 看着火海的几人,几乎在见证这一幕之后,谁也等不及,要去寻那指使树妖的真凶。 只见无上法王祭起金莲也紧随清河道长的步履,匆匆赶了进去。接着,清河道长的师弟,清明,以及另外一位风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道长,也尾随其后奔了进去。 而就在这时,在几位长老因为愤怒至极而奔向小径深处后,还未跟着一同冲进去的风菱,一晃眼看到不远处生长着一些未被灼烧的藤条,像人的经脉般攀在地底,从四面八方往径内延伸。 她一惊,仔细一看,那藤条之上也泛着黑煞之气,像是要把未被灼烧的藤条中的残魂都聚集到一处。 风菱见状,心叹不妙!原来整座林子全都是被附上了亡者的残魂,她们遇到的不过是一小块,而先前进来之时,这林子中的树妖没有动手,势必只是诱她们深入罢了! 风菱是个还算清醒之人,当看到这一幕,明白了,那幻境的构建者,此时应当在发现树妖不能把他们全部劫杀之后,开始收回树妖,吸收树妖中的力量,膨胀自己。 如此看来,那“蛇妖”恐怕不是他们对付得了的角色。 毕竟,一个人要吞噬如此多的残魂,那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胃”来承受,也就是要有足够的丹田紫府来承载别人的灵气。 这是风菱在听说自己囫囵吞枣吃下一整瓶丹药后悟出的道理,月满则溢,灵气塞得太多以后,若不能拥有强大的神识、意念力来调整吸入的灵气,势必走火入魔或撑爆元神。 因此,能吞噬如此多精元灵气的妖怪,绝不是泛泛之辈,特别它吞下去的有些残魂,生前已是达到返虚期的高手了,那么,他恐怕早超越了返虚期,已经是炼虚合境期,甚至更有可能… 风菱不能做妄加猜测,只能打断念想,思索当前——事已至此,她明白,她们就算畏惧着要打道回府,恐怕也会被地下的藤蔓拦住,她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念及此处,风菱转头像吴小俊说到:“吴兄,如今我们亦回不去了,你有办法与守在幻境外面的人取得联系吗?” “嗯,有神识传息符,是我六合派通用来神识联系的符箓,需要与他们说什么。”吴小俊也是个清晰的人,没有因为愤怒狂奔,听风菱所问,点了点头,伸手化出一道符箓,问到。 风菱见状,没有犹豫,忙道:“你通知易白虹道友,让他不要在傻守了,即刻下山通知山下之人,带人上来营救,并把我们在里面的经历全部告诉他。”说着,风菱望向疯狂像深处聚集而去的藤条,难得的,凝眉自语道,“希望我们能撑到救兵到来吧。” 话落之后,吴小俊没有啰嗦,默默竖起符箓,只见一道紫芒缠绕着符箓,灼起一道冷焰,随即在吴小俊默念了几句之后,符箓化成紫蝶,分散而去。 一切准备就绪,风菱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地下已经烧完熄灭的火影,道:“走吧,我们也一同进去,总比落单的好。” 吴小俊点点头,抬头望向最黑的地方,不作一声。 这世间最绝望的是,莫过于明知道前面危险,但却没有后路可退,不过,罢了,这一路探山之旅,好像也并不无聊,结交了两个兄弟不是吗? 风菱这时回头,准备叫上虚牛,可是她才发现,虚牛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杵着锅子,发起了呆来。 见虚牛不太对劲,风菱上前打了声招呼,以为他是因为担心他们全死在这里,很绝望,于是拍了拍他的肩道:“牛兄,也不必如此悲哀吧,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准我们一齐心真能把那蛇妖屠了呢…” 第67章 破晓 “世间的相遇有时候不过是天道的恶作剧,实在不该铭心刻骨,但纵使看透,还是愿意赴汤蹈火。因为,一次的相遇,心动就已经融入了心底。” 这是风菱在今日之事后,常想起的话… 话说回来,此刻,虚牛见风菱与他说话,慢慢抬起了头,问了一个风菱无法作答的问题:“阿菱,你觉得一个弱小的人,是不是原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虚牛的问题,让风菱打了个冷颤,突感头皮发麻,好像有一个人用冷锥刺着她的骨头。因为,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风菱突然忆起了一段憎恶的过去—— 记忆中,风菱有一次遇上了一个很凶狠的妖族,为了抢夺招妖幡,将她逼到了某个山崖边,看着她一脸狼狈,大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可怜吗?不是因为你拥有招妖幡,是因为你原本就不配活着,弱小的蝼蚁在世间存在只不过是浪费气运!” 后来,风菱被逼得从山崖跳了下去,只是好在,她跌到了树上,不过摔断一条肋骨而已。 ———— 可是方今想起来,风菱仍在虚牛的话语中,手指僵硬地捏紧了衣角,微微张了张唇,一排明洁皓齿咬在了丰盈的唇瓣之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齿痕。 虚牛的问题,令风菱无法作答,她也曾怀疑过,她是否真的该存在于这世间,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一不小心就灰飞湮灭,那弱小的蝼蚁,包括她自己,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风菱顿了顿,低哑道:“你别问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虚牛听到风菱的作答,浅浅一笑:“我刚才在火海中看到了…那个孩子的残魂,弱小的他果然还是不在了。” 风菱一愣,难怪虚牛会突然如此颓立,原来是看到了家乡的那个孩子。不过,想想,这也是极有可能的,毕竟使节团的人都死于这幻境之中,一个军士又如何幸免。 风菱认真盯着虚牛,她想也许该安慰安慰他,可是,当风菱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虚牛将先前与她换走的那些救命丹药都拿了出来,塞回风菱手中,认真说到:“看样子这些丹药是用不上了…” 看着手里装着血气丹、生骨丹、聚灵丹晶莹玉瓶,风菱又哑了哑口,原来虚牛与她买这些东西,就抱着一丝希望,能救下那个家乡的孩子,不过孩子的魂魄早已经被树妖吸食得残破不堪,就算神仙在这里恐怕也无力回天。 虚牛换来的丹药自是用不上了,而再看看虚牛,他似乎并没有像清河道长那般暴怒,相反此时异常平静,这让风菱看不明白。 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风菱没有打扰,只静静地听他说着:“我知道弱小的凡人生命不值一提,在遇见家乡之前,有妖与我说过,凡人活着不过在消耗我们的灵气和气运,与其让他们消耗,不如自己抢占过来。” 虚牛说到此处,似乎一丝愧疚之情流出出来,续而道:“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已经这么弱了,那还活着做什么,不如让他们早化灰灰。” 一道相似伤情的笑容打在了虚牛的脸上,他鼻翼中的喘息声传了出来,随即轻微无奈的一笑,风菱想说些什么,但是她似乎不会安慰人。 正当此时,虚牛又继续开口了,呵呵道:“可是,这些弱小的家伙,却总是给你带来一些心动,总是让你舍不得他们死去,明明知道他们的寿命不过几十年罢了…” 话到此处,风声乍响,黑幕之上,一双明亮高洁的眼睛,透着微光,虚牛淡蓝的瞳孔之上若影若现的水光在眼眶中荡漾,泪止于睑,那流不出来的眼泪,就好似虚牛说不出的心情一般。 枯木墩上的年轮,就好像记录着虚牛耗尽的时光,他就因为一次的心动,一年又一年地守在家乡,哪怕明知他们的生命转眼即逝。 风菱绾了绾被微风吹起的鬓角,安慰不了,只能用她淡淡的唇角勾出一句鼓励的话语,道:“牛兄已经尽力在守护他们了。” 虚牛叹了口气,收了收快要抑制不住的情绪,冷静了一瞬,点头道:“是。可我守护不了,阻止不了,为了某种原因,无辜的弱小凡人化为灰灰,因为我也弱小。” 说话间,虚牛提起了一件真正的事实,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提起,但这个事实却在风菱心中刻下了很深的印子,无论多久一直记着,那便是:“我们妖族总在互相争夺气运,为了气运,不惜屠杀同族,弱小就该死,没有一点希望,苟延残喘的在泥泞之中等待死亡。” 经他一提,风菱不知为何竟想到了黄狮精和狐狸,他们何尝不是弱小,何尝不是在迷途中挣扎。 虚牛抬起头,视线移至无尽苍穹,继续说着:“我从前就在想,如今的世道,究竟有没有真仙?若有真仙,他们在做什么?为何对这世间之事置若罔闻,所以我想修仙,一定要飞升去问问弱小的黎明在何方。” 话到此处,虚牛移目看向风菱,笑道:“不过,如今我已经看到黎明了。” 风菱被虚牛望得莫名其妙,忙问到:“嗯?在哪?” 而她没想到,虚牛接下来的话,会让她出奇发愣,只听虚牛一声:“娘娘…”当真把风菱喊愣了! 她不是说过不要叫她娘娘吗?虽然最初,风菱只是为了避开被别人当靶子,才让他不要这么叫的。如今,风菱觉着虚牛是她朋友,亦不该如此称呼。 可还未等风菱问出口,虚牛却没有给她反对的时间,又道:“…您一定要活着,您是招妖幡的正主,是破晓的曙光。” 话音一落,虚牛架起大锅,忽地腾空而去,用那快如电光的速度,还未等风菱的眼神跟上,一团炙热的身影就没入了漆黑的暗林之中。 此时,眼见虚牛突然飞走的吴小俊,终于在一旁等待不住了,他本无心偷听虚牛和风菱的话,但两人就在他不远处说着,他能不听见也不行,虽然许多他只听了一半。 但此刻虚牛的状态,像极了——临别之语。 吴小俊一怔,急忙唤出葫芦,腾空而且,冲风菱伸手到:“阿菱,快,上来!” 风菱立即点头,二话不说,腾上了葫芦,一起与吴小俊追了上去,这也许是她难得的一次认真到毫不在意前方是否会一去不回。 第68章 无可再见 不远之处,黑雾笼罩的终点,腐林最深处,藤条聚集的中心,一道浓厚的幽绿巨芒泛着惊心动魄的影子。 只见藤条聚集的中心,是一处方圆五丈的巨坑,藤条蜿蜒着,殊形诡制,从地面直直伸入坑中,密密麻麻的藤条攀附在坑壁之上,宛如心脏上搏动的脉络。 此刻,早到的清河道长几人手持利剑,砍着藤条,似要将那如心脏的脉络一一折断,阻止心脏的跳动一般。 他们的举动激怒了藤蔓,藤蔓开始狂躁的煽动,噼里啪啦,藤条上下挥舞,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动。 很快,从那幽深的坑底爆出了巨响,四五根如先前巨尾那般粗壮的树条弹了出来,好像沼泽地中生长着的地狱章鱼爪,不断的摇曳。 清河几人见状,布虚腾空,似要斩断这一条条妖异的鬼爪,可是每每一砍,都只传来了几声清脆如金属般碰击的声音。 几条粗壮的藤条,不断在坑口飞舞着,猖狂着,形成了一道幽绿的光壁,仿佛是谁打破了幽冥地界,从地底深处传来了骇人诡异的森芒。 因为绿芒打亮了周遭的色彩,在漆黑之夜中,幽光灼亮天地,终于让众人看清了藤条上的细纹,那细纹就是当初出现在孤山上卷走数名弟子的巨尾上生着的蛇蟒花斑。 渐渐的,那数众藤条不断的合并在一起,越来越粗壮,越来越骇人,好似庞然大物的尾巴。 风菱与吴小俊刚刚赶到,就被这骇人心魄的景象迷了眼,森然如黑夜末日的绿芒,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而不断并和的藤蔓,让他们明白了,这数众之多的藤条其实都是那条巨尾的分身,它为了捕获探山者所以分开了,而现在探山者都聚集此处,它不必再分散行动,它需要重聚,将所有人一举击破!它是要恢复原身了! 不多时,粗壮的藤条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比铁桶还粗不知多少倍的巨尾。 此时,看不清坑洞以下的景色,不知巨尾的头部究竟如何,但不管那“蛇头”长何面相,这一定是一条为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巨蟒。 清河道长、清明道长、无上法王,及那位风菱不知姓名的修士,四人已经被先前这巨尾的分身搅得耗尽了气力,如今已瘫坐在坑洞周围,再无力提剑穿刺,祭法作决了。 只见,未受干扰的粗壮的巨尾,忽然开始了有规律的摆动,它一圈又一圈地围着坑口大小的位置,不停旋转着。 “呼、呼、呼”,随着巨尾的摆动,呼啸声传来,好似鬼夜哭,风声颼颼,潇潇凄怨,是谁惊动了夜里的魑魅魍魉,一声声鬼哭狼嚎,如利刃在心坎上割着。仿佛整个世界了坠入了黑暗的梦魇,挣扎…不,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在巨尾的疯狂卷动下,卷出了一道罡风,这罡风在坑口打转,比前日大会中见着的沙门高僧使出的罡风更加雄伟壮丽。 炽烈的罡风打着气旋,浓稠厚重,将周围的一切,石子,枯树,统统吸进了罡风之中,天昏地暗,沙石飞溅,巨黑的旋风壁上卷着万物,偶有可见在风壁中被折断的一切生物。 强横的卷力,让众人止不住地要随着罡风冲进它的领地。 可见,离罡风最近的那位风菱不知名修士,拼尽全力祭动真元稳固自身身形,可是却毫无意义,强大的罡风之下,他的脚掌终于离开了地面,扛不住吸力,迅速如光影般,被卷入了罡风之中。 “哗”!一道毛骨悚然的撕裂声,随着修士被卷入罡风之时响起,众人迷着的双眼隐约可见,一道血幕粘在了罡风风壁之上,不再见修士其人。 风菱觉着,大约下一个如修士般下场的就是她,因为她已经摇摇欲坠,站不稳,好像看到鬼域在朝她招着手,让她的身体正在不由自主地偏离地面。 “阿菱!”吴小俊在风菱边上,见状,他又唤出了他那不太常使用的紫芒长剑,使劲全身力气,将剑锋狠狠嵌入地底,一手握剑稳住身形,一手扣住了风菱手腕,甚至不知轻重的,似要捏碎风菱骨头,戳破风菱皮肤一样,紧紧扣着。 毕竟他若不拽着风菱,风菱已经被卷进了罡风之中。 不过强弩之末的挣扎委实不太管用,别说拽不住风菱,他自己都要摇摇欲起。 狂风席卷,地下弹起的石子,带着不平棱角,像极了一片片尖刀,往狂风中飞旋而去。 “啪”!一颗石子划过吴小俊脸颊,拉开了一道渗红口子,风狂怒嚎,血滴也伴着风卷,往上飞舞,就好像夜幕之中,闪着红芒的晶莹滴露。 一颗两颗石子,打在脸上,打在手上。 风菱的手也被割破了几道伤痕,加上罡风的力量,终于风菱还是被卷了起来,往罡风壁上飞了去… ———— “噹噹噹”! 此刻,不知某处,很遥远的星辰密布的森幕之下,远不见生灵,近不见繁星,应当是一片虚空之中。 虚空之中,一个绑在脚踝上的镯子泛起了深红刺眼的光芒,那镯子上的铃铛突然响了个不停,似乎很焦躁,像极了一阵阵催命符的响动,惶惶乍响。 被铃铛声惊扰,此时,一张俊颜上,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突然睁了开,露出了他那让人难辨、复杂的深瞳,再往深瞳之下,隐约可见精雕的薄唇角,似乎因躁动的铃铛声所扰,渗出了一丝冰凉血液… ———— 话说回来,风菱此刻手上的镯子自动晃个不停,就好像她整个人一样,在预示着她下一刻即将绞入罡风之中。 正在这时,“轰”的一声,从天而降一个大锅,如此不合时宜,如此格格不入的有趣的锅子,竟在关键时刻,带着熊熊烈火,冲了进来,罩在了罡风之上。 锅子变成了坑洞大小,锅子下罩着一个看不见的身影,只是他的气息风菱还是挺熟悉的,是虚牛! 那一道耿介的身影,耗尽全身真元,架着大锅,往罡风上直直撞了去。 只见,赤红的火焰之光,宛如一道炸亮黑夜的光柱,与带着幽冥地府的幽绿诡芒碰撞在一起! 突然,一道耀眼灼目的五彩光影在半空中炸裂,像谁祭了一簇烟花,绽放出绝美的风景… 元神自爆,百年修为一遭即放,无可反复,无可再见。 第69章 上古妖族 骤然间,一声轰爆的声音响彻天地之后,两道相撞的色彩弹出了旋窝似的气旋,将一切往外炸了开去。 风菱被气旋弹开,打落回地,再抬头时,天空之中只有一片漆黑的夜幕,一切静止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红色大锅不见了,巨尾也不见了。 天地重归寂静,寂静得那么让人心底着凉,宛如脚上沾了冰霜,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 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连前一刻,虚牛道别的声音都没有。既然要舍命自爆,牺牲自己挽救众人,好歹要说一句豪言壮语啊,说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是吗? 可是没有。 他如此安静,安静得就好像这两日平常做的那样,默默跟在身后,默默不与人争辩。 此时,夜空之上,淡淡的飘来一片残破的衣角,带着火苗,那半寸大小的衣角,早已认不出是何人所有。 可是… 这一瞬,那一片衣角就宛如天地间唯一的景色,什么也比拟不了。 风菱蹲坐在轰裂的地面上,一只手扣着手腕,圆润的指甲扣进了肉里,蔓延出一道深红。她很后悔,如果她贪心一点,骗着虚牛把一丝真灵丢到招妖幡里,它会不会就不只剩这一片衣角了。 风菱从地上晃晃悠悠爬起来,似乎意识不到身上被罡风割裂的种种疼痛,只注目着那唯一飘荡的衣角,伸出手,满是猩红的指尖想要触到那一片红星。 可是,衣角却被微风吹着,不懂愁思,越飘越远。 风菱静默的黑瞳中,只倒映着它渐渐的被火苗灼烧得连灰烬都不剩的影子。是的,连衣角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他今日在这几个人心中的印记。 相遇,有时候总是天道的恶作剧,有人却为了相遇不过短短几日的记忆,赴了汤,蹈了火。 谁曾料想,短短两日,就只剩下如今在场的五人——无上法王、清河道长、清明道长、吴小俊、风菱,又有谁曾料想,最终救他们性命的,是一个默默无闻,一直只站在最后,不争不抢的“披毛带角之人”。 良久,清河道长说话了,向剩下的四人道:“蛇妖已死,大家也疲惫了,先行回去休息疗伤,再议今日之事。” 吴小俊闻之,又看了一眼无尽夜空,咬了咬牙,抓起地上的紫剑,抚了抚胸腔,强忍着要咳出的血,撑着零散的步伐,走到风菱一旁:“阿菱,回去了,牛兄不会白死的,他…他是为了大家,为了这黑幕过后的黎明。” 吴小俊说得即是,虚牛这看似只救了几个人之举,但实则救了九州和僧伽罗——九州和僧伽罗的误会,只有在场的几个人知道,知道一切是妖魔所为,知道并非道门害了使节团,也并非沙门刻意找事。 只要真相大白,那么一场混乱的战役就可以终止。 而同样的,虚牛救的这些人,都是天下修仙门道中的佼佼者,能为世间出一份力的人,留下他们,就是留下希望。 在吴小俊的话音一落之后,风菱顿了顿,神海中的混沌像突然破开了一道光辉,她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光亮,口中兀自念到:“黎明…破晓的曙光…”说着,风菱低头看了看捏在手中的招妖幡,又望了望宁静的夜幕,沉默中似乎悟道了一样。 随即,风菱点了点头,转身往来时的路挪开了脚步,回应道:“嗯,的确。” 此刻,几个人都很倦了,带着各自的思绪往回走,清河道长站最后,他必须保证所有人都离开,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不能再接受任何一个人再出什么岔子了。 可是,他没有人料到,最后第一个出岔子的是他自己。 就在大家背对着坑洞往回走时,突然一声彷如灭世者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毁天灭地,像是沉睡了千年的雄狮被吵醒了一般,蓦然响起,道:“区区一个下等妖族,居然妄图与吾同归于尽,不自量力。嗞嗞,真脏,竟把低贱的血液溅于吾身,可恶!” 什么!巨尾没死! 清河离得最近,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向前面几人吼道:“快跑!” 是的,在绝对压力下,必须逃跑,只能逃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因为虚牛用尽百年元神修为自爆都没有把他拉下地府,那只能说明这妖已经不是在场任何人能对付的了,纵使拼尽全力也不逃不过全军覆没的结局。 清河话音一落,他祭出了长剑,转身准备往巨尾所在的位置跑。 他不准备跑了,他跑不动了,在损失了这么多弟子,在失去了这么多战友的情况下,他又如何跑,他必须留下来和大妖拼个你死我活。 可惜,他与大妖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当他一转身,还没踏出一步,只见巨尾直直穿透了他的心膛! 一道青光飘散而起,血渍宛如曼陀罗花一样,绽放出妖冶的色彩。 一击而破,连清河道长飘散出的魂魄都被巨尾一卷而灭。 剩下的四人来不及反应,清河的死就已成定局。 渐渐的,坑洞晃动,终于一道幽绿从地底迸发而出,映照着一个庞大的黑影。这黑影已经无法形容他有多大了,好像笼罩了整个巨坑。 随即,坑口慢慢被填平,就好像从地底升了起来,成了一个平台,方圆五丈内出现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上有无数琳琅满目的东西,东西围绕着那个大妖。 只见大妖头上有一只幽绿的眼睛,似有一个人这般大小,而它的头并不是蛇头,竟是一个人头,头上有一双牛耳,还有…竟还有豹子的身子,与它的巨尾同样长短。 此时,它收回巨尾叼在嘴里,整个身子腾在半空中俯瞰着弱小的四个人。 原来,这哪是什么蛇妖,根本就是怪物,那浑身泛着的黑煞,让人颤栗。 可是,如今已经没有时间来得及害怕了,只见清河道长的师弟——清明道长,在见证清河死后,也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而这个大妖只一甩尾就将他凝聚了上百年的元神打碎了… 还剩三人,不过这三人在他的面前就是蝼蚁,只见大妖再次甩尾,重重向无上法王击来。 “哐”!突然一道金光溢起,只见一金身佛陀蹲坐于地,高三丈,直面迎上了巨尾,传来了爆击的声音。这是无上法王的金身,凭借百年修为凝聚的金身,终于抗下了大妖的一击。 随即,大妖因为一击未中,眯起了眼睛,哈哈一笑:“有趣的凡人,是已经进入了炼虚合境了吗?不过…在吾的面前,你也不过渣渣。” 话音一落,大妖再次挥动巨尾,一击又打在了法王的金身光罩之上,且一直没有挪开,还在重重下压。 显然,这一次大妖用了力,法王的金身有些吃力了,见他闭着眼,端坐喘气,很快唇心溢出了鲜血。 看着大妖,吴小俊突然一怔,脑海中滑过了一点记忆,他突然想起来,他在六合派藏书阁中看到过一段关于上古妖兽的记载,记载之中有一妖兽怪模怪样,正和眼前大妖一模一样。 吴小俊大惊,不自己地大呼出声,道:“你…你…你是上古妖族!怎么可能!” 第70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上古妖族,数万年前强横的存在,对如今而言,只是传说一般的存在,没有人见过,甚至大家都以为他们不过是后人编纂的。 而当一个真正的上古妖族出现在世人眼里,那是多么可怕,多么难以置信。 风菱虽知道,她也确确实实握着一个可以招出上古妖族的至高法器,但是从未招出一个半个,那对她而言,上古妖族也不过就是传说加可能性的存在,眼不见就不能为实。 可如今上古妖族出现了,他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不得而知,但有一点能够确定,他的实力太强,强到不付吹灰之力就能把他们碾压。 如此之强,难怪招妖幡被奉为妖族至宝,若招妖幡中真聚集了数多这样强横的大妖真灵,那它的威力… 风菱一惊,对了!他是上古妖族,那么,他是真灵是否也在里面?应该是在!这就能解释,风菱来到夜郎城,招妖幡突然闪过异动的原因了。 念及此处,风菱急忙向吴小俊问到:“你说他是上古妖族!他的名字是什么?快,告诉我!” 可惜,吴小俊难得的今天做了一次猪队友,在风菱问到他之后,吴小俊给了一个令人无奈的答案,道:“我只看了一眼,没注意。” “…”风菱不指望了,既然不知名字,她也限制不了面前这位大妖,眼见大妖将法王的金身压倒,逼得法王吐血昏厥,而再一秒,只需大妖再来一击,法王也要步了清河、清明的后尘。 这时,风菱无暇再想,她此刻突然跳出来一个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念想——她不能死,或者他们之中哪怕活着一人都好!否则虚牛就枉死了! 对,她不能让虚牛白死!至少就算她自己死了,也得留下一个人,要活下去,就必须赌,置之死地而后生… 念及此处,很快,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了大妖的耳朵,当他正猖狂地将巨尾甩向法王时,这仿佛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女声,清晰明朗,还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喂!妖怪!你可识得此物?” 大妖抬头看去,正见到一面飞舞的白幡泛着红光,而红光下一个女子,身穿一身月白长裙,裙摆在风中猎物,那清丽的容颜,似天上皎月,淡雅高绝,上穷碧落下黄泉,何来与之比拟的面容。 大妖目光圆怔,停住了扇向法王的巨尾,颤抖又惊骇的声音,狂呼道:“你!你是…何人?!” 风菱深眸带笑,仰着头看着他:“看来,你是认识它了。”说着,风菱抬手做决,续而道,“我是你娘娘!” 话音一落,风菱玉口微张,带着坚定的口吻,一字一语地颂到:“吾乃幡主,招妖在手,万妖臣服,素闻吾命,即刻来朝,末芝!” 原来,风菱心想,既然无法探知此妖的名字,那就只有招出另一位上古妖族来赌一赌了,而另一位上古妖族,就是她遇到帝俊以前,无意间唯一知道真面容的大妖——末芝。 不过,她最要赌的地方,并非此处,而是在招出大妖时,她是否在有命能活下去? 因为,她不能随意招出上古妖族: ———— 风菱在前一刻还记着帝俊曾经说过:“你还想着哪天再试一试招出画上那个末芝?” “这次可不是吓你…你以为使用招妖幡就是记着样子,喊个名字这么容易?招妖幡招来妖族,相当于是破开虚空,强拉他们元神,你有多少真元承受破开虚空的力量,运气好便罢了,运气不好自己的神魂都会碎裂。上回你应当庆幸他半途没来,否则以你那时的修为,可能早就没命了。” ———— 这就是风菱一直未曾再试过招出末芝的原因,帝俊没有吓她,难得的,与她认真讲过这个道理,而风菱也难得的,老老实实守着这个道理。 可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抱着步入死路而后生的想法,强制招出了末芝。 只见,风菱话音一落,招妖幡铃铛狂响,红光大盛,顿时,悲风飒飒,阴云四合,天地如换了颜色,只剩妖异红光,传来了阵阵风嚎。 不消一瞬,招妖幡摇摆不停,一团彷如虚空中布下的黑雾显现,一个人影出现在黑雾之中,身着玄青道袍,看起来道骨仙风,就是模样丑了点。 而就在他出现之后,“咔”!风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她仔细想辨认是谁的骨头,认真一听!哦,原来是自己的,她此刻正像被人抽空真元一般,直直倒了下去,喉口一甜,一阵脓血从苍白的唇心喷了出来。 果然,帝俊说的没错,风菱在招出末芝一瞬间,彻底感受了一次元神近乎被人捏碎的感觉,全身仿佛万蚁在噬咬,咬断了胫骨,咬碎了五脏六腑,从指尖渗透的鲜血,从口中喷出的鲜血,挥洒了一地,唯有神识还清晰地感受着痛楚。 她感觉像谁抽出了她的元神,将她的元神重重摔向漆黑无垠的幽冥之中,寂静、冰凉渗透进了骨髓,直到黑幕盖上了她的眼睑。 吴小俊见状,先从末芝出现的震惊,再到风菱倒下的惊骇,一回神,急忙喊了一声:“阿菱,没事吧?”便匆匆跑了过去。 可是风菱如今听不到,她神识宛如在一团迷雾之中,在瞬时没有知觉之后,又感觉到了胸腔中什么在作祟,一团火热,好像是聚数的丹药在挥发? 哦,原来是风菱一直以来强取豪夺吞下的灵芝妙丹郁结在丹田之处,此刻正因风菱强行破开虚空,消耗真元而至丹药全全融入了风菱经脉,化成了她的精血、灵气来补充真元。 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做到了!且不知是福是祸,她竟然因为这一闹,将之前囫囵吞枣的丹药给真正消化了,一道清明的玄气缠绕神海,风菱觉着她应当此刻步入了化神期。 吴小俊不明情况,还在一旁唧唧歪歪,这时,风菱猛然睁开先前慢慢闭合的双眸,将手放在眼睑上,晃了晃,撑起身子来,虽然她没死,不过疼痛是免不了的,只是淡淡的咬了咬牙,把疼痛劲像玩笑般说了出来,道:“说实在的,像是有人把我骨头拆了的感觉真不是太好。” 看样子,风菱还有空开玩笑,想必一时半会死不了,吴小俊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半空中突然出现的,有着强大气场的另一大妖。 第71章 局势难辨 这时,只见大妖皱眉,半悬临空看着地上的风菱,用雄厚传遍四方的声音道:“吾主,请吩咐。” 吴小俊怔了怔神,他果然猜对了,风菱一定还有什么奇妙的身份! 于是,吴小俊又看了看风菱,见她虚弱无力地,连说话力气都没有地微微抬手,指了指那巨尾大妖。 而后,就见末芝转身,道:“明白了。” 话闭,末芝身形一震,一道妖光四溢,怒目瞪着眼前巨尾,道:“褚犍,好久不见!尔竟已堕落成方今这般,来吧。” 原来这巨尾叫褚犍,可惜风菱已经不可能再用一次招妖幡了,她耗尽了真元能顺利招出末芝已是不易,如今就只能指望末芝完败褚犍了吧。 褚犍见到末芝出现,一改先前惊慌之色,似松了口气一般,又叫嚣起了气焰,道:“哈哈,吾还以为会招出谁,原来是你,若是白泽来了,吾还怕上几分,而你,既然来了,就献出元神让吾祭炼成妖丹如何!” 话音一落,褚犍收回长尾,咬在嘴上,变成了一道人模样,随即祭起幽绿深芒,悬天而立,唤出一条荆棘长鞭… 两位上古大妖,剑跋扈张,恐席卷天地的决斗一触即发。 风菱望着冲天而上的两道妖气,她觉着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这是第一次见到的大场面。 只见褚犍身着一身毛裘绿袍,看起来,风菱真真觉着,辣眼睛。而末芝却不同,一身玄青道袍,虽面相不太好,但气质出尘。 两妖面对面,悬浮在夜幕之上,两道气旋互相冲撞,搅得下方噼里啪啦直响,摧枯拉朽,地动山摇,很快两妖化成了浓云,相互碰撞,根本看不到身形。 风菱盯了半响,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此席卷天地之势的对战,动不动就把周边一切吹得灰飞烟灭,那无上法王不是也和地上那些蝼蚁一样,被气旋卷入,做了两妖对战中间的夹心酥! 不行,既然还活着,就不能让任何人再倒下了。 风菱在两道光绽冲击的影幕下,晃动了一下身子,竭力撑起身来,戳了戳一旁吴小俊胳膊,道:“吴兄,你先别管我,把那大和尚救到那边石头旁,我看你也拉不动他,你拿我乾坤袋去,把他收过来,看看他伤怎么样了。” 风菱说完,丢出乾坤袋递给吴小俊,给了他一段开启乾坤袋的口诀。 反正如今乾坤袋被她前些天捣腾空了,好宝贝都被风菱放入了自己的须弥芥子,要装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和尚,满够了。 待吴小俊接过乾坤袋,风菱又指了指很远处的一颗巨石,那巨石稳固,怎么着也不会被两妖气旋绞进去。 势在必行,吴小俊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如今道门沙门两边闹成这样,要是无上法王死了,最终就风菱和自己两人回去说事实,万一沙门不信怎么办。 于是他放下右手扶着风菱的胳膊,祭起葫芦,站于葫芦口上,将风菱给的乾坤袋抛上天际,掐指念决。 很快,乾坤袋作起了风声,鼓动着地面上还剩的东西,呼呼地将一切都吸入了袋中,不仅无上法王被吸走,就连褚犍祭坛上的东西也被吸了个精光。由此可见,乾坤袋真是个好宝贝。 吴小俊将乾坤袋塞得满满的,随即,用那烬丝袋子一扎,就将乾坤袋恢复了原样,往风菱处折回,准备捞着风菱一块躲到石头处。 可是,这时一看,风菱哪还在原地,地面之上没有半个人影。 天幕之上,响起了滚滚巨雷,隐约可见两道浓云在碰撞,浓云之中偶有一丝绿影闪过,嚎叫不止,是两位大妖在互相作法。 闪过的光影打亮了吴小俊双眼,就算背对着,也会被两道光芒震惊。 不过,现在他最惊的不是那两妖互斗的场面,而是风菱到底去哪了?他不觉额头渗出了恐惧的汗滴,莫不是…风菱被两妖的气旋卷了进去。 不!这是他的失策,应该先保证她的安全才是,她此刻已经真元耗尽,哪有反抗的能力! “阿菱!”吴小俊四目游转,慌张在空中喊着风菱,可是却在狂风战嚎中没有激起半点声响。 他有些呆了,怎么能把唯一的战友给弄丢了? 而正在此时,两团浓云中一道青光再次划出,如一道电闪劈向了很远的地方。 吴小俊被光亮牵引,抬目望去,那光照亮了风菱先前指着的石头,而石头附近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因电闪打来,动了动… “…”吴小俊见到那个身影,正感觉脑海中一群上古神兽——羊驼踏面而过! 石头旁的不就是风菱吗?她这路数…不寻常啊!还以为她壮烈牺牲了,谁知,先就到了约定的石头旁休憩了。 吴小俊一腾身,拧着乾坤袋也缩回了很远处的巨石旁,嘴里不由嘟囔:“你…你不是真元耗尽,没力气了吗?怎么不等我。” 风菱确实此刻苍白的小脸并未好很多,她挺腰靠在石头上,边喘气边道:“真元耗尽了,我又没昏倒,自然还能动。我等你做什么?等你背我过来?” 这一问,吴小俊有些尴尬了,饶了饶脑袋,叹了口气,将无上法王放出来,也如脱力般,屈膝着左脚,将左臂搭在膝盖上,靠在石头上,道:“也对,那这和尚还好吗?” 话音一落,吴小俊指了指躺在他们一旁的无上法王。 风菱顺着吴小俊手指,看去,见无上法王气息平静,只是面色不好,有些微黑,便摆了摆手,道:“无妨,没伤及元神,只是震碎了经脉。”说着,风菱抬头看向绞斗在一起的两片黑云,叹息道:“可是…不知末芝能不能剿灭褚犍,别把它叫来,没救着我们,反而害了它性命。” 此时,夜空之上,局势难辨,两道黑云碰撞越烈,似擦出了火花,花火飞溅,听不清两妖在说些什么,只见滚滚浓云冒着黑烟,撕扯拼搏。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轰”的一声,惊动了远处观看这两人,一团黑云坠了下来,如一颗巨雷炸向地面,卷起千层雾霭,一团团烟气如蘑菇一样,向四周迸裂。 第72章 鸿蒙紫气 风菱被烟气眯了眼,拿手挡了挡,可再一看时,她看到了令自己担心的一幕。 那便是——被打下来的一团黑云中出现了青玄道袍的身影!风菱一愣,似要拖着自己没有力气的身体站起来,向那人喊了一声:“末芝!” 很快,在风菱的喊声中,坠地砸了个窟窿的青玄身影站了起来,一挥袖袍,转头道:“无妨!”话落,再次化成了黑云,往天空腾飞而去。 可是,虽说无妨,风菱已经不能再安心了,末芝看样子不是与褚犍势均力敌,就是差着褚犍一二,高手过招,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风菱不会不明白。 她撑起身来,凝眉望着天空,难道今日真天要绝她?她拼劲真元最后的挣扎还是毫无意义? 风菱这番自问时并不知道,其实,正因为她招出了末芝,延缓了时间,得到了救赎。 不消一炷香,两圈黑云之上,慢慢地出现了一道紫色气旋,那淡薄的紫气,飘飘荡荡,不多时,就覆盖了整个天际,就好像九天之上开满了怡人的丁香紫藤,倒悬着,绽放着令人着迷的色彩。 紫气东来三万里,这不知为何出现的紫气,笼罩了孤山,浩浩荡荡,如鸿蒙初始,混沌初开,清静自然,让天地染上了一片寂静。 随即,一道清晰高昂的声音,像是天上真仙从九天之上传来,道:“褚犍小儿,汝残害生灵,老祖我视不耻,特来收汝,还不跪地求饶,更待何时?” 老祖?这声音明明听着不过二十岁上下,怎的自称老祖?究竟何方神圣? 风菱怔了怔,赶紧抬头向声源处看去,但是找不到声源处,这声音就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而后只见一道惊天的紫色罩子,就一眨眼的功夫罩住了两团黑云,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来了一道密密麻麻的闪电,而再仔细看看,闪电是有一个红色葫芦发出的。 雷决?葫芦?吴小俊? 风菱愣神了,她转过头看看吴小俊,确认他是还坐在一旁没错啊!可是为何来人和他的法术很相近?莫不是吴小俊的亲戚来了? 不过,风菱这次猜错了,还错得十万八千里,此人和吴小俊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今后就有关系了。 很快,葫芦中释放出偌大的电闪,惊天动地。 而在电闪出现之时,一团黑云忽地一下闪到了风菱一旁,待风菱回头,看了看闪来的黑云,只见黑云中慢慢露出了人影,是一位身着玄青道袍的被雷劈了个半焦的家伙。 风菱擦了擦眼睛,看清了这家伙,不正是末芝吗? 此时,末芝一头焦发,面色铁青,冲着天上葫芦啐了口唾沫,咬牙道:“九九散魂葫芦!”念及此处,末芝擦了擦身上的焦土,撑着腰,竟拿出了骂街泼妇的气质,指着天上那密布的鸿蒙紫气:“红云!你这个王八蛋,你是想把老子一块劈死是吧?” 很快那团鸿蒙紫气滚动了一下,从紫气中又传出了高昂清晰,令人生畏的声音,道:“是又如何?” 天上话音一落,末芝的气势瞬时矮了一大截,眼见脸色更灰地跑到风菱跟前,拱了拱手,很快地说了一句:“吾主,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您千万别没事招我,保重!” 话闭,还未等风菱回过神,只见招妖幡红光一闪,末芝就失了踪迹。 他…该不会是因为天上紫气的一句话,灰溜溜的吓跑了吧? 念及此处,风菱再次举目往天上看去,看看这被称为“红云”的家伙,到底长得什么三头六臂,竟然把刚刚还和褚犍争斗不下的末芝给吓跑了! 而再抬头看时,只见褚犍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原身,长尾豹身,一只绿眼泛着血丝,正在紫色罩子中不断地撞击,像是慌了神。 可是他无论如何撞,都无法撞开紫色罩子,而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看似气势汹汹地撞向罩子的力道,却在接触罩子的时刻,好像弹到了棉花上,那紫色罩子不痛不痒。 不消一刻,褚犍抓狂了,好似自言自语地在怒吼,大叫:“红云!尔休来多管闲事!” 噼里啪啦,褚犍的声音还在怒吼,可是那团紫气却越甚,红葫芦不停打转,向四周喷射电闪,好似鬼爪一般,将褚犍缠在了一起,捏成了一个球。 紫光大盛,褚犍再无力挣扎,被十八道冲天而下的巨大紫光砸中。 而那天空之中,紫色气旋声音再次响起,道:“老祖我就爱多管闲事。” “啪”!随着巨大紫光重触地面,浓云散开了,迷雾消失了,紫光像掀开了黎明,破晓的万丈晴空,这一瞬间的光影,照亮了孤山。 随着紫光的消失,一团紫色气旋从天而降,从快要露出鱼肚白的天际之中徐徐飘下。 风菱终于看见了,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男子,身上泛着如祥瑞般的紫气,一头皓皓长发随风摆动,好似真仙下凡。 男子的面容已经不能用美不胜收来形容了,虽然他自称老祖,但是却丝毫不影响脸上的俊美,风华奕奕,气度非凡,眉眼如天赐神韵。 此等容貌,不用猜,一定是神仙。 只见神仙老祖单脚点地,明明带着蓬勃的气势飞下来的,却连一点尘埃都没有激起,像是身影如风。 吴小俊也被此等气势看傻了眼,相比风菱,他应当更震惊,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神仙。虽说赶不上风菱第一次见到帝俊那般,像是被雷给劈中目瞪口呆,但是他也摆足了面前神仙应有的表情,呆若木鸡。 红云神仙向两人走来,面上还有一道温婉的笑意,冲两人道:“两位小友受惊了。” 哇!神仙还有这么客气的?风菱心中露出了惊叹号,对比夫君,她觉得今日可能遇见了个假神仙。 其实,风菱对神仙的态度理解委实误会了。 神仙也有神仙的性格,夫君那样时而冷淡又时而恶趣味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生物特性,天上地下只有夫君道人一人。 第73章 见面礼 风菱晃了晃脑袋,她见过神仙,因而并不像吴小俊那样不知所措,忙拱手回礼道:“今日有劳仙人搭救,真是万分感谢,日后若有报答之机,必当涌泉相报。” 见风菱对自己并不诧异,红云反倒诧异了,他盯着风菱看了看,瞥见风菱握在手中的招妖幡,恍然像是看透了什么,笑了笑,即刻又道:“小友客气了,举手之劳,老祖我途径此地,见此处妖异,便做了几番推演,才知小辈们有难。尔等小辈皆是可塑之才,怎可在此地断了传承,实在有违天道,是红云来晚了。” 哇!不仅是神仙,还是个善良的神仙,烂好人吗?风菱心中再次惊叹。 不过,红云与她似乎没有什么想说的,即刻答完,就望向吴小俊,似乎对吴小俊特别感兴趣一般,竟上下打量起来。 吴小俊被红云望得心里发怔,虽然不知红云来头,但他心里觉得这应该是位道门真仙,那就是老长辈,不,老祖辈,于是忙低下头打躬,将身子完成了与地面平行的状态,揖礼道:“仙人,多谢救命之恩。” 吴小俊之礼,与风菱之礼不同,吴小俊之礼是为见长辈,可风菱之礼,却是好似见平辈之礼。 这一比较,吴小俊有点为风菱捏汗了,他知道风菱出身山野,是散修,不懂礼数,但是他们面前的可是神仙,万一惹怒了就不好了。于是吴小俊一边施仪,一边拽了拽风菱的衣袖,小声道:“阿菱,我知你不拘小格,但仙人面前不得无礼。” 风菱被吴小俊拽着,倒也明白,只是,她只客气地再次对红云拱了拱手,道:“仙人见谅,吾友说得甚是,按理说风菱应当与仙人施大礼,今日之前风菱也许会…” 说着,风菱抬头,看向早已没有虚牛衣角飘着的天空,看着天空划出了一片曙光。 天亮了,一层淡薄的云霞从天地的尽头延展开来,那带着红彩的朝阳一扫孤山上的阴霾。 一夜过后,许是今日的故事会流传开去,但是流传多久却不得而知,唯有一丝铭心的记忆存留在心底,其他终归浮云散去。 破晓的黎明,总带着令人激动的风景,当那一缕晨阳倒映在风菱漆黑如水的眸子里时,她淡淡了脸上紧绷的神情,继续开口,认真又隆重道: “…但今日事后,风菱明白一个道理,仙人先前看了招妖幡一眼,应当识得此物,也知道招妖幡如今认我为主。如此,我若拜了仙人,岂不是我身后那数万妖族都要拜你。” 说话间,招妖幡在风菱背后猎物,好像更加沉重了。 听到风菱的回应,红云没有任何恼怒,反而微微笑起来:“小友此话当得招妖幡之主,老祖我今次不枉来此地一番,见证了诸多年轻小辈,足矣足矣。” 话音一落,这位看起来的年轻老祖,又望向吴小俊,拍了拍他的肩,眯着眼打量了半响,道:“小友与老祖我有大机缘,今日结缘,日后你可要用心修炼才是,再有麻烦事,老祖我给你撑腰了。” 什么乱七八糟?吴小俊虽然客气,不代表憨厚,听红云的话,听得云里雾里,这仙人自己给自己扣一个“老祖”帽子,还跟他攀缘分,就这么随意攀了?要是不问上一问,哪还算得上风菱发财大计的合作伙伴吗?于是抬头,刚准备问话。 可没想到吴小俊刚一抬头,突然就见红云一指压在了他的泥丸宫之上。 吴小俊一愣,面色突变,一改刚才的客气疏离,怒道:“大仙!我招你惹你了?你要杀我!” 这一情况,容不得吴小俊不误会,毕竟泥丸宫可是本命元神所在,谁在泥丸宫上动土,不就是要对方的命吗? 可是,红云不语,就径自祭起了一道紫色光晕。 而下一瞬,吴小俊明白了,红云哪里是要杀他,而是要给他好处。 只一瞬,吴小俊就感到一阵深邃难懂的法诀,闪着电光流入了他的神海之中,好像看到了万万天际,千千世界一般。一道道符文在吴小俊脑海中浮现,被他的神识全全吞纳,不过要细致去看那些符文所载,要明悟那些法诀真谛,却需要时间。 原来,红云这一指,竟将一些如今道门长老都无法获得的晦涩远湛的法诀传给了吴小俊。 顿时,吴小俊觉得自己道心通明,一片清明紫气浑入了自己元神之上。 神仙的路数,果然不是随便猜得出来的。 风菱见状,看明白了!不过看明白后很是吃惊,实在搞不懂红云出于何意,竟突然就将自己的真诀送给了吴小俊?这是准备挑刚一见面的吴小俊做他传人吗?难道他俩真是亲戚? 大约一炷香之后,紫气没入吴小俊的额头,红云收回了手,笑道:“吴小友乃是有大机缘之人,老祖我与小友有几分眼缘,赐予小友一份见面礼,此礼还需小友日以继日潜心明悟,方可成就。” 吴小俊刚收入了红云紫气法诀,回过神来,赶紧道谢,虽然不知为何红云会要帮他,但有好处总是让人开心不是! 风菱见状,懂了,原来是见面礼啊。 而这时,风菱见红云望向自己,心里叨叨,难不成他也要给自己一份捞什子法诀作见面礼?哎哟,这么客气!可是贪财小风觉着还是宝贝实在。 念及此处,风菱见红云有对自己开口的迹象,忙客气的摇了摇手,道:“红云大仙,我这儿您就不用客气了,法诀什么的给我实在耗费您的仙气…您就瞧瞧您有什么需要丢的宝贝,扔给我就行,我帮您丢了。” 话音一落,当听到风菱的提议,一直从出现就摆着高气场的红云,居然,愣了! 能把厉害的神仙弄得愣神的人,恐怕普天之下,风菱认第二,就没人认第一了。 红云那云淡风轻的俊眸眨了眨,竟然绷不住脸上的笑意,哈哈大笑起来:“小友好生有趣,不过,小友说笑了,小友有招妖幡,老祖我的宝贝要赠予小友,委实寒碜了。” 小气鬼!这是在报复自己刚才不拜他吗?哼!那你看我做什么?风菱心里嘟囔着,这时好像红云似看出了风菱的心思,忙道:“小友,其实老祖我有一事想问问小友。” 第74章 尘埃落定 风菱点了点头,救命恩人嘛,还是要客气的,虽然恩人断了她的财路,风菱也不能挟私报复。 更何况,风菱之所以不拜他,也并非真如风菱说辞那般。 而是在见到红云之后,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拜! 好吧,不拜就不拜吧,反正风菱胡吹乱造的功力也不是今天才形成的。就说碍于身为招妖幡主,不能拜,好像没什么毛病。 至于红云猜不猜得出她心思,那大约也不在风菱思考范围内,反正他也一笑视之了,留着吴小俊懵懵懂懂。 于是风菱还是很诚恳的应道:“老祖请说,风菱若知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红云见风菱认真,便就问到:“老祖我想问问小友,是否认识帝俊?” “不曾认识。”风菱想了想答道。她没有说谎,她的确不认识帝俊。不,或者说她只认识夫君道人,至今不知夫君道人叫“帝俊”。 听到风菱的回答,红云仔细打量着风菱小脸,确认她没有说谎后,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暗哑的声音从喉咙中传了出来:“他没来过?难道是我算错了。”随即皱起了眉头,掐了掐指,径自又念到,“看来真给镇元子说中了…” 红云的自言传进了风菱耳朵,她不明所以,不知为何红云老祖会觉得她应该认识那个叫“帝俊”的霸道名字,因而莫名其妙道:“老祖觉得我应该认识他?” 被风菱的话唤醒,红云一抬头,就看到风菱眨巴眨巴的水灵灵大眼睛,微微躇神,随即笑了开,道:“哈哈,无事无事,我红云一向不信天命,罢了!” 话音一落,红云也不顾面前两位小友奇怪的眼神,一挥手,架起了一道紫云:“两位小友,我等有缘再聚,只是切记,切不可将吾今日到来之事告知别人。”说罢,只见紫云高悬,不过一瞬便失去了踪迹。 很快,紫云消散,身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而听着脚步声,风菱两人明白,是孤山下的救兵来了,只是此事已经烟消云散,昨日的壮烈早不见了踪迹。 唯一可庆幸的是他们活了下来,能把昨日种种传递出去,虚牛没有白死。 片刻,孟国太史令——清风道长带着众人赶到了,眼见还在昏迷的无上法王,和一身重伤却还在站立的两个小辈,不知是吃惊多些,还是伤怀多些,总之满眼复杂。 而当他询问起事件经过时,吴小俊和风菱答的基本属实,除了最后风菱招出末芝,及红云收尾一事,两人将其经过隐瞒了。 一场事实道出,风菱秉承先前让吴小俊背锅的心态,把最后收尾成果全塞给了吴小俊——就说是当时储犍在击打无上法王致其昏厥得意之时,吴小俊趁机攻其不备,侥胜了储犍云云。 而风菱杜撰,自有风菱的本事,竟让清风没有怀疑,还真信了最终时刻,吴小俊险胜储犍,为民除魔,也因此阻止了九州和僧伽罗国的大战。 在此之后,众人一方面为了祭奠孤山阵亡的修士们,一方面为了庆贺安然平稳地守住了九州的太平,而下山。 此时,已日上三竿,好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在吴小俊等人回城之时,已有孟国大司寇守在孤山脚下,列队欢迎了。 从今日起,吴小俊名声大噪,一日千里,被后来誉为“酒仙”,当然这是后话。 回程之后,因夜郎城总督极力邀请,将清风道长等道门代表,以及已经冰释前嫌的沙门代表一同请到了总督府,当然被邀请者还有此次头功的,吴小俊。 见众人有说有笑的往总督府走去,风菱缓了缓脚步,向吴小俊道:“吴兄,今日夜宴我就不去了,大战之后,身体不舒服,想回去歇着。” 吴小俊见风菱已稍稍恢复了面色,却深瞳无光,忙问到:“阿菱是不是因为逝者伤情,不想参加酒宴?可是,如今道门和沙门刚刚解开误会,许多事宜还需商议,我们还是得去一趟。” 风菱摆了摆手,笑道:“哪能伤情,我心这么宽…是真不舒服,去酒宴的事你一个人应付得了。” 见风菱如此豁达,吴小俊也放舒了心情,将之前借来收无上法王的乾坤袋还给了风菱,点头道:“也好,那你回去歇着。我去应付他们。” 话音一落,风菱再次给了个笑脸,忽地抓过了乾坤袋,就跑走了。 一路上,人流涌动,因夜郎城事件的尘埃落定,百姓们都出来庆祝了,当然也有一睹英雄风采之意。 风菱从人群身边穿过,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心底却跟沉了块大石头。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迷茫,直到跑到客栈中,神海都好似飘忽一般,而经过众人时听到的声音在她耳际盘桓。 她听到他们谈论着: “唉唉,我怎么听说有一个妖怪救了探山队一行人。” “那是妖族,别把人说成‘妖怪’。” “什么妖族?道长说清楚,妖族救了人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样的妖族?” “唉,是个耿介善良的妖族。” … 他们的声音好像梦魇,在风菱脑海徘徊,挥之不去,总是让她不经意忆起虚牛的模样,那一幕幕与虚牛相处的记忆袭来,扯得风菱胸口深疼。 风菱此时像极了落荒而逃,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逃着什么,躲着什么,直到风菱逃进客栈中的客房,背靠着将门合上,风菱明白了,她在逃避眼泪。 此刻,没有开窗的客房中,只有灰蒙蒙的光线渗着,看不清风菱的模样,只能见她低着头,像是在拼命忍着什么。 是的,她在忍,她从在虚牛死的那一刻就在忍,忍住不去想虚牛在上山后老实地说“你说得有理,还是结伴同行的好。”;忍住不去想,虚牛自愿请命进入腐林幻境的模样;忍住不去想,那个憨实之人最后说的“您一定要活着”。 昨夜的血雨腥风历历在目,风菱晃动着脑袋,想把一切当作只是做了一场梦,把那些见过的,又离开的人甩出脑海。 这时,风菱没有注意,房间里竟然除她以外还有一个人。 那人站在桌旁,一身如烈阳挥洒的绛红长袍,眉眼深邃不见底,冷静如精雕的薄唇,而手中还端着一碗什么在搅着。 此人似乎在这里好一会了,他见风菱进来后,居然没看见他,而是在靠着门,也不往屋里走,于是改了改原本坐在桌旁的姿势,站起身来,继续拿着手中的碗,向风菱处走了几步。 终于,半响,此人发出了声音,用他低哑带着好听磁性的声音,张了张薄唇道:“回来了?” 第75章 一碗汤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风菱才从迷茫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去,见到了那微微余光下,平静如水,似乎能看透世间,什么都成竹在胸的俊颜。 那如山水般不可测量的脸再次出现在风菱眼前,映在的风菱惊诧的瞳孔之上,随着这张俊脸之上淡淡勾起那标配般的唇线,微微一笑时,风菱的眼中一股泪意袭来,很快,湿润的薄雾沾满了眼睑。 说实话,风菱的表现让面前的男子有些错愕,眼神微微怔了怔,从他的冰凉薄唇中,问出了一点点揶揄的味道:“怎么?因为平日里偷懒耍滑,学艺不精,被人欺负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似的动静,待说话之人回过神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落到了他的跟前,如墨的秀发埋在了他温烫的胸口,而她那左手上五只纤纤白指拽紧了他右侧的衣袖。 随即,只闻一声痛彻心扉的哭声从怀中传来,泪打湿了男子的胸前衣襟,梨花带雨。 那止不住的哭声一声又一声在屋中环绕,仿佛风吹拂铃花,雨打芭蕉。 窗外的斜阳透过窗檐,照出了两个人的影子,影子中,那个女子的身影因哭泣不停颤抖,而另一个身影像静止了一样,左手还端着冒着热气的瓷碗,就这么半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过去,风菱的哭声渐渐消失在薄薄暮阳中,止住了。 帝俊觉着小风这丫头哭起来真的很吓人,若给哭声上加点法力的话,可以用来毁天灭地。 不过,他竟然保持一动不动,让她随便哭的姿势,保持了一个时辰,这样的功力想必也挺好。 此时,风菱醒了醒精神,哭了这么久,不仅饿,还头昏脑胀,要再闷在屋里非得闷死不可。 于是,风菱走到窗边,将雕木的窗棱轻轻推开了一条细缝,即刻,窗外的微风吹了进来,微微拂动着高烛蜡台上的火光,挑起了一阵柔情。 对于帝俊突然回来这件事,风菱并未计较,他就是这样,突然的来,突然的走,不打招呼,也不会回答咨询他的人,所以风菱索性没问,只是不知为何,因为这个人回来了,风菱的心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就这样趴在窗檐上,任微风卷着她那丝滑的秀发,闭着眼睛,聆听着今夜的寂静。 其实,说实在的,今夜外边热闹非凡,城中上下无不在谈论、庆贺储犍伏诛,以及沙道两家误会和解之事。 此番事件,不知对九州意味着什么,也不知会将众人引向何方,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一次对风菱像是悟出了什么,勉励了什么。 她明白,如果弱小就会失去,他们弱小的话,比之他们更弱小的生灵,便没了庇护。 风菱站在窗边,铭记着黑夜的来临,心中滑过许多念想。 “吱呀”,客房门被再一次推开了,帝俊端着先前手里的碗又走了进来,他这是去热碗中的东西去了? 很快,帝俊进门的声音打乱了风菱的思绪,她回过头看着帝俊,见他走到桌旁,坐在了红木圆凳上,这清雅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与凡俗格格不入,他是真的神仙,距自己十万八千里。 风菱望着他,觉得有很多东西想问他,但是不知从何开口,踌躇了半响,帝俊倒是先开了口,冲风菱招了招手,用他平淡的口吻说到:“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风菱“哦”了一声,很自觉的,一听他的召唤,就挪步走到了桌前,也挨一旁坐下,等他下一步指示。 她觉得很奇妙,好像只要夫君在,不管做什么,问都不用问,就很有安全感。 这时,她抬头就见帝俊将冒着热气的浓汤搁在了桌上,淡淡道:“把它喝了。” 经他一提,风菱倒是想起来,从见到夫君,再到夫君出去,然后到他现在回来,这家伙不一直手里都端着一碗什么,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碗汤。 而这碗烫,说实在的,品相真不是太好,黑乎乎的,也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唯一冒着腾腾热气能说明它是一碗汤,否则风菱还以为夫君他老人家最近新出炉了什么癖好,把泥巴当宝贝。 汤甚是浓稠,也不知能不能喝,不过风菱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又加上对夫君道人基本的信任,觉得他老人家不会害她,而且就算害她,也不会用下药这种麻烦的手段,直接一掌拍成灰灰,来得痛快,因而将手凑到了汤碗边。 这半个月来,因为帝俊不在,惹风菱生出邪火的时间几乎没有,于是风菱也就正儿八经的好好想了想夫君的个性品格,这一想,总算理清了一些思路,对夫君有了些新的认识。 就比方说,夫君要不要害她这事,风菱觉着完全不用考虑!因为她终于发现,夫君是个实用主义,万事讲求快准狠,绝对不会拐着弯的使坏,他大约就是那种就算算计别人,也会面不改色地宣告“我就是算计你”的人,绝不会对一个小喽啰角色大费功夫。 而作为小喽啰型的风菱,大概“利用”一词根本上不了夫君他老人家的眼吧!因此,风菱已经把先前怀疑“夫君跟着自己有目的”的想法全全打消了,总结了一番:夫君他老人家给自己当守护神,就是太闲! 话说回来,风菱看着碗里的浓汤,也没有什么疑虑,直接端了起来,边喝才边问到:“夫君道人,这是什么?” 帝俊看着风菱将碗勺对准了唇边后,才慢慢道:“唔…闲来无事,下了次厨,拿给你尝尝。” “…”听见帝俊的回答,风菱愣了愣,又把碗勺挪开了唇边,大惊:今天天上有下过红雨吧!夫君他老人家下厨了!要想,平日里可都是风菱自己被他驱使得没事就往厨房跑,做那什么月桂酥,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风菱想了想,把近半月来的事情挨个挨个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一想,却又让她想起了昨夜,不免伤感失神,于是也没太注意,便将汤喂进了自己嘴里。 第76章 你去跟人打架了? 可是…这一口下去,风菱整个小脸都绿了,只差没把汤给吐出来。因为这东西实在太难喝了,又苦又涩。 风菱眨了眨眼,将一口汤含在口里,试探地移目向帝俊看去。 谁知,这不看还好,一看,她居然在帝俊那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近乎似期待的眼神,好像恨不得她一口喝完一样。 面对这一情况,风菱有点愣了,心中念想,难不成夫君这般看她,是希望从她口中得到赞美的言辞,但是…真的很难喝。 风菱犹豫了一会,使命将这一口汤咽进了喉咙,她觉得夫君道人一直是大能,大能的话恐怕不希望自己有什么缺憾的地方,如果她吐出来,太不尊重大能了。 不过,虽然咽了一口,这汤风菱委实不能再喝了,于是准备尝试着告之帝俊,这汤不能喝, 谁料想,风菱语言还没组织妥当,就见夫君道人那似笑非笑的脸,平平静静问到:“难喝?” 风菱听他一提,更不知该如何告诉他的确很难喝了。 犹豫了半响,风菱终于决定,轻轻地、尽量显得自然地、不失礼貌地笑着将碗推到帝俊面前,道:“唔…要不夫君道人也喝点…” 话音一落,帝俊瞅了瞅风菱“谄媚”的笑脸,淡淡看了一眼汤,面不改色地将汤碗又推了回来,很正经的道:“我不喝…因为…难喝。” “噗”!风菱脑海中的小风吐了一滩血。 真是半月不见,他还是有本事让风菱动不动就生出一身邪火,而风菱也不失所望的站起了身来,发了顿邪火,道:“你知道难喝,你不喝,还给我喝?” “嗯,因为不能浪费,做都做了。”帝俊依然平静如水的点了点头,还再次把汤碗往风菱面前推了推,顺道补充了一句,“我专程给你做的。” “…”有帝俊一句话,风菱还能说什么,他这一句话不知为何莫名戳得风菱心脏怦怦直跳,头脑发热,然后什么也不想的风菱,抱着壮烈赴死的心情,端起汤碗,一口喝了个干净。 待她喝完后,只觉得五脏六腑就和炸了没什么区别,但是却见夫君道人闲情逸致的嘴脸,终于忍不住还是火了一句:“夫君道人,求您老人家以后别去厨房那种地方祸害良民!” 说罢,风菱在见到帝俊点头之后,一转身化出了小榻,往上面一钻,准备睡去了。她今天委实累得紧,谁知回来还被帝俊闹上这一出,真的只有睡觉才能解脱。 可就在这时,风菱突然在将黑脑袋靠上枕垫的一刻,发现了帝俊那平静的脸颊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感觉有一些像大战过后受了伤的苍白劲,不由停了停,问出了声,道:“夫君!你怎么了?脸色不好,难道你半月不见是跟人打架去了?” 帝俊听闻风菱问话,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好像有那么一点僵硬的迹象,不过却转眼即逝,风菱看不出来。 而随即,他眯起了眼,用平日里嘲弄的口吻,淡淡道:“你眼神出了什么问题?”说着,便就见他朝风菱走来,还认认真真地打量了风菱的眼睛一番。 “…”风菱一听,面色一黑,好不容易关心一下他,看他脸色有点白,问上一问,谁知反被讥讽!于是,风菱想了想,其实夫君道人本来就白,而且这么强横的人哪能随便受伤,也许真是自己看错了。 念及于此,风菱一个恼怒,躺到小榻上,抓住棉被往脑袋上一裹,哼了一声,睡了。 而风菱侧头睡去时,并没有发现,帝俊唇角上微微勾勒出了一道浅浅的幅度,转过身去,又踏着他本应有的步调,走回桌旁坐下,将深瞳移到汤碗之上,看着碗中剩下的药籽残渣,杵着头,闭上了眼睛。 风菱不知,这一碗热腾浓稠的东西哪里是什么汤,分明就是药,因而才会如此苦涩,正是苦口良药… 此时,帝俊侧靠于桌侧,修长的手掌托着腮,思绪回到了半月前: ———— 就在帝俊离开风菱身边三日之后。 在一个仿佛只有浩瀚星河的地方,混沌无边,四周寂静得没有一点声响,看不见前路,摸不着后途,好似万物不生,唯剩看不清晰的星光,只是一片虚空。 一个身着明黄三足金乌图腾长袍的男子静坐于黑幕之上,如瀑般的长发,洒落在烬丝袍子上,像极了一副泼墨画。 至于那张俊脸那般清晰,不知是谁擎了一把秀美的精刀,雕刻出了这样的模样。 不过,仔细看看,这张脸正是风菱最熟悉的夫君道人的面容,只不过,他此刻穿着的风格,与平日里不大一样,黄袍加深,好像君临天地的君主一般。 帝俊巍峨不动地悬坐在虚空之中,仿佛一尊雕像,坐了许久。 而又坐了两日,帝俊睁开了深邃的双瞳,面颊上浮现了一道可以称为满意的淡笑,他望向前方,冰冷的薄唇微微张启,冷厉的话语听起来让人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情:“见到本君,你不应该说些什么?” 从帝俊的视线聚集处看去,此时漆黑的虚空中终于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绿沈色的波动。 那道颜色像是一条不太明显的彩带,恍恍惚惚,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它藏在虚空之中。 帝俊话音一落,那条比星辰还模糊的绿沈色彩条慢慢变亮了,越来越亮,渐渐地化成了一个圆形,靠近了帝俊。 帝俊仍旧伫立在原地,一动未动,而随着绿影的靠近,他面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好像是一切都在执掌之中的笑容,俯瞰着这道影子。 终于绿影近了,离帝俊不过两丈的距离,它慢慢露出了真相,原来竟是个人影。 而拨开绿影,此人的面容一显而出。只见,此人面相深沉,鼻梁高挺,如雄鹰一般,目光灼灼,一身星辰玄卦道袍,一头皓皓银发飘飘,年纪与帝俊并无二般。 此人见帝俊淡然地盘膝而坐,不知为何眼眸之上闪过了一道怒意般的猩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轮廓分明,他咬着牙,暗沉的声音回应了帝俊的提问:“我要说什么?” 帝俊平静地看向面前的男子,道:“你不是应该说——主君,我来晚了,让您久等,还请恕罪?” 第77章 主君 听到帝俊这般高高在上,冷淡又咄咄逼人的问话,面前的男子终于压抑不住怒火,甩出了一面长五尺的大旗,泛着绿光,像是一柄锋利的武器,吼道:“帝俊!你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我鲲鹏会比你做得更好!” 听到这个自称鲲鹏的男子的回答,帝俊散漫的瞳孔慢慢凝聚,扫了一眼漫天黑雾的虚空中点点繁星,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抬颌浅笑:“哦,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话音未落,只见鲲鹏手中长旗呼地挥动起来,一阵爆裂天地的气旋直接扫向了帝俊,一扫绿光浮现,似有万丈之长。 帝俊身形一闪,腾身出现在百丈的高空之上,但并未拿出什么抵挡的武器,只背着手,仍旧俯瞰着鲲鹏。 鲲鹏见状,大笑起来:“哈哈,我的主君,您如今连一柄像样的法器都拿不出来了?” 被鲲鹏一提,帝俊伸出空空如野的两掌,盯着手掌,慢慢的抓了抓,淡笑道:“法器?不是被你偷了吗?怎么有河图洛书还不够,还来觊觎招妖幡?” 鲲鹏闻之,那如鹰般炯炯犀利的眸光一下收敛,作恼羞成怒之状,似乎是明白了。 而当他明白了什么的时候,牙关再次咬合,切齿道:“原来如此!招妖幡是被你藏起来了!” 言语间,鲲鹏手中的大旗微微一颤,一阵阴风呼啸,似带着整个人心情一般,阵阵发狠。 不难发现,鲲鹏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得阴鸷非常,毕竟被人算计了一番,此刻突然明悟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他也在帝俊意料之内的,自言自语道:“难怪我先前感应到招妖幡现世,却几次推演,总算不准确,派了‘豺狗’也一去不回,原来是被你掩盖了天机。” 看到鲲鹏恨得咬牙的表情,帝俊露出了可称之为满意的微笑,却依然平静的淡淡道:“有河图洛书都算不准确,鲲鹏,你还是那么让本君失望。” 帝俊的话说得何其平静,却宛如一把闪亮亮的锋利刀刃,见血封喉,让鲲鹏很是膈应,暴涨的青筋在他脸上浮现,脸上莫名火辣辣的烫着。 鲲鹏高挺的鼻梁微抬,拽紧长旗,一道绿影像奔腾波涛在旗中滚动,祭起了又羞又恼的愤慨,紧随着他的大吼:“哼!你这次故意放开天机,诱我前来,又何必多说,来吧!你可别忘了,这几万年来我一直在修炼,而你却只是在修补重伤而已!好透了吗?让吾来试试!” 话音一落,鲲鹏高挺如雄鹰的鼻翼之上呼出了狂乱的热气,一阵绿芒扶摇直上九天,而挥舞的大旗搅得明明黑暗的虚空像谁用手紧紧捏住了黑布,生出层层叠叠的褶皱。 帝俊看着眼前地动山摇般的黑幕崩塌,仍旧保持着他的调调,不动声色,不变表情,淡淡的笑了笑,应道:“诱你?有趣的结论。这一回,不过是本君想试验一番改变天道因果会如何,至于你,只是顺道。” 一句平静的话音悄然落地,但是随之而来的,却不如帝俊面色如此平淡,他的眸色微变,那漆黑的深瞳上浮现出一道冷厉,仿佛万年冰霜浓缩在了双瞳之上。 说实在的,此时若是风菱在旁,一定会觉得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夫君,冷鸷,高威,让人看得动魄惊心。 帝俊的目光凝聚,随即脚下蒸腾出一片炙热火光,绵延千里,看不见尽头,烈火似拥有毁灭天地之威,壮烈狂涌,直直撞上了鲲鹏挥来的绿芒!“轰”!虚空震裂,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斗拉开了序幕,炸亮了黑暗… 这一场,一打竟打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时光飞逝,半月之后,虚空中偶有残石飞撞,一片无垠的虚无黑幕中,只剩下一个明黄的身影,单影站立着,轻悬着,那发光的长袍在虚空中猎猎而舞着。 帝俊运转神识查探周围世界,蹙了蹙眉,低哑的声音兀自念到:“又不见了。” 而此时,不远处飘来一个如雪般无暇的身影,一身白袍,不染尘埃,此人边向帝俊飞着,边自顾自嘟囔:“哎哟,麻烦了,又让鲲鹏给跑了。” 说话之人很快越飞越近,不消一瞬,这个白衣身影飞到了帝俊面前,见帝俊微微抬眸看向自己后,急忙低着头,揖礼道了一声:“主君…” 说话间,白衣男子稍稍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秀雅、沉稳,却时隐时现些许玩世不恭的面容,他一条秀发搭在额前,仔细一看,是与末芝相识的神仙,名白泽。 白泽此刻出现在帝俊面前,很恭谨,道了礼后,又道:“方圆千里都查看过,没有鲲鹏身影,想必他又没入了虚空之中,还请主君示下如何是好?如今大部分妖族都被他统管,要找他并非易事。” 听闻白泽问话,帝俊将视线移到浩瀚无垠的虚空之中,凝眉微蹙,沉寂了半响,恢复了他那似笑非笑的神韵,微微启言道:“无妨,即知道他要做什么,只需守株待兔了,不过,要阻止他的方法比亲手杀了他来得麻烦。” 说完,帝俊微微低颌,眼皮耷拉下来,仿佛自言自语地淡淡道了句:“是我低估了他。” 白泽一听,打了个冷颤,主君他老人家怎么回事,难道还是在自省不是? 不过作为马屁精的白泽,跟了帝俊数数万年,素来都只会捧场,不会在主君老人家自省的时候,还脱口点头的,于是道:“主君过滤了,若您恢复当年神姿,亦不可能将这个叛徒放跑。” 听到白泽的一席话,帝俊转过头,盯着白泽,挑了挑眉,半笑道:“你又在拍马屁了?” 白泽闻之,虽还是保持君臣礼的姿势,腰成半弯状,但明显的说话很轻松、随意,打了个哈哈道:“我哪是拍马屁,我拍的是金乌屁…” 白泽的玩笑并没惹恼帝俊,他只又一挑眉,眉眼中滑过一丝愉悦,虽未笑答,但也是很平易近人,道:“你是看本君数万年都在修养,越来越放肆了?” 第78章 乱了心神 虚空之中,无风,但帝俊身上明黄的长袍却自然摆动,那黄袍上金灿灿的三足金乌图腾随着摆动,若影若现,金乌之上一轮太阳星透着灼眼的红芒,明明是刺绣,看看来却栩栩如生。 时光荏苒,在帝俊平静、看似玩笑的话音落地后,白泽仿佛看见了数万年前的记忆,他还是那个主君,纵使… 念及此处,白泽晃了晃神,一闪而过的念想,与如今无关,他白泽只需遵循一件事,世道如何变,白泽也只有一个主公。 于是,白泽又恢复了那一幅拍马屁的谄媚笑脸,低了低头,赶紧继续打哈哈,和稀泥道:“不敢,我说的是事实,以您的神威,若是当年,十个鲲鹏都不放在眼里。” 说实在的,白泽这拍马屁的功夫很奇妙,帝俊也很受用,不再与他计较,懒得再说,道:“行了,别拍了,本君有正事交予你,如今鲲鹏的目的很明确,但本君不能借助天庭的力量,只有…” 说着,帝俊将接下来的话用神识传到了白泽的耳朵。 这白泽君虽然面上看起来很不正经,但是听到正经事时,还是立即凝眉深思起来,而后不知帝俊与他讲了些什么,只见他躬身领命,道:“白泽明白。” 话音一落,白泽抬起头,瞟了一眼帝俊的脸色,补充了一句:“主君,您这几日运力与鲲鹏绞斗,是否是伤了真元,还请您精心调养为上。” 白泽知道,帝俊万年前大战后,重伤一直未曾痊愈,如今修为也不过当年五层,再和鲲鹏做了一场,自然受到非一般的损伤。只不过,他的主君怎么会表露出来,连吐血一事都省在喉咙里了。 而要说起数万年前,那场大战白泽一直心有余悸,他每每想起,一想到帝俊身战十位大巫就觉得浑身打冷颤,要想,那十位中随便出来一个,都有与天抗衡的本事。 那场浩劫之战,是多么触目惊心,白泽如今再去思量,也实在难以想象主君他老人家是如何抗下来的,而偏偏那样的关头,鲲鹏那个叛徒… 白泽咬了咬牙,徐徐往帝俊面上看去,好像帝俊并未在意他提起伤势之事,更没有他那么多想起过去的心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化出了一张长榻,闭目,盘膝而坐,修补真元,宁神调养。 唉,主君就是淡定!白泽见状,心里自悟了一声,也不再絮絮叨叨,准备转身准备往更深的虚空中飞去,行帝俊交代之事。 可白泽不曾料到,他刚准备转身,却见帝俊稳定的身形突然微微一动,猛地睁开了眼睛,且还是那种蹙眉深重,眼眸放大的睁眼。 白泽大骇,再一看,连眼睛都还未来得及眨上一眨时,就见帝俊那俊秀白皙的脸色越发泛白,而一条冰凉的血迹从他的唇角徐徐而出,流到了下颌之上。 这明晃晃的血痕挂在帝俊脸角之上,让白泽震惊不已,也顾不得在主君面前不能大呼小叫的姿态,大叫着上前问到:“主君,您怎么了?” 说着,白泽立即更加关切地上下打量起帝俊。 这一见,就正正见到帝俊凝眉不答,蓦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处,而那脚踝处戴着一个绿色的镯子,正在不停晃动。 随即,白泽就见帝俊,打消了一切疗伤的运力,运起真元,蹙眉推算起来。 这一看,白泽似乎明白了,想必主君他老人家宁神疗伤之时,被什么东西打扰了心神,一时走火。 可是…这世上有何东西能乱帝俊心神的?白泽脑海中思索了半响,觉着他平生不曾见过。 因为白泽打心里觉着,帝俊他老人家在数万年前就已经是世间最精于算计的神仙,万事都在他掌控之中,无论大小事件都只不过帝俊阡陌棋盘中的一粒子,纵使出现微小的偏差,他也能承受得起。 但今天这一出闹得,白泽看不懂。 半响,白泽见帝俊松开了推演的手指,又将修长的手掌放回了膝上,还是没有回自己的问题,继续默坐,只眉头依旧没有舒展的迹象。 白泽对于帝俊这会儿的表现很诧异,但是主君不回他,说明这是他不能问的话题,要想若这事是可以问的,帝俊自然会第一次就回他了,白泽跟了帝俊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不能问,不代表白泽就不能好奇了,于是,他赶紧又盯着帝俊看了看,看着他长袍下偶露出的绿色镯子仔细想了想,突然,他想到了一个汗颜的结论—— 对了,主君他老人家出门已经大半年了,而这大半年后突然回来时,多了样东西,那便是脚上的镯子,而镯子… 想到此番,白泽莫名产生了一道八卦味十足的兴奋劲,动手赶紧推算了一下此刻末芝的踪迹,可不想推算不出来,但正因为推算不出来,白泽反而懂了,脑海中传出了“嘿嘿”的笑声,道: “哦,大约是‘那个谁’遇到危险,把末芝叫去了,而末芝所在的地方有红云在,自己修为差了红云一大截,所以算不清楚红云所在地方的情况…那么主君他老人家是因为‘那个谁’有危险,突然感应到了,所以心乱了,走火了!” 白泽觉得,他今日这个结论很新颖,很聪明,但是,他暗自笑了笑,然又卡了卡,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唉…等等,那为什么主君会因此乱了心神?不应该啊!” 正当白泽执着于猜测八卦时,他猜想中的主人公——帝俊突然站起身来,正盯着白泽一阵一阵八卦味十足的脸瞅着,淡淡道:“白泽。” 听到帝俊招唤,白泽终于从自顾自的猜想中跳了出来,忙应道:“主君有何事?” 帝俊冷言:“何事?我让你去办事,你却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对了!经帝俊一提,白泽方才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来着。于是,他也不敢再乱猜帝俊心思,忙转身赶紧准备离去。 可不想,白泽方一抬脚,就见帝俊也抬脚往虚空一方飞去,竟比他走得还快! 第79章 天雷滚滚 半月来,帝俊不在之事大约如此。 话说回来,此时,在客栈的温雅客房之中,烛光点点,微风絮絮,帝俊杵着头,一阵清风扬起了他墨黑未绾的长发。 风菱猜得没错,帝俊的确与人打架去了,可是帝俊没想到,他面上那细微的变化,竟然并风菱给看了出来。 其实现在细想起来,与鲲鹏做过一场后,帝俊脸色其实挺好的,而造成他脸色有那么一点细微的白,完全是风菱的锅,这锅可不该鲲鹏来背。 帝俊可记着,他与鲲鹏斗完法,的确伤了真元没错,但完全没有到那吐血的地步,可不想刚一疗伤,脚踝上镯子就响了,导致他突然一下气血攻心,竟迫出了一丝真血。 而白泽那时候还居然问他,他怎么了?当时把他问得很诧异、很意外、很奇怪。帝俊当时也想问怎么了?当然不是问自己吐血是怎么了,只是想问的是,自己因为小风有危险而乱了心神是怎么了? 念及此处,帝俊又再次蹙了蹙眉,他一向是个实用主义,与未来目的无关的意外发展,他一直觉着没有深究的必要。 但…帝俊回过神,将杵着下腮的手放下,耷在药碗旁,药渣还有残留,药碗中还有若有若无的热气,他眯起眼盯着药碗,淡淡一抬手将药渣一抹而消。 此时,风菱已经睡熟,因为药效的发力,她这几日来受到的损伤正在慢慢修复,并不是甚疼。 帝俊望向小榻上渐渐沉入梦乡的风菱,一时想起先一个时辰她痛哭流涕的模样,竟不自觉地抬起了嘴角,笑了笑,似乎对着风菱自言自语地念了句:“果然是个变数…” 话音一落,风菱身子动了动,她睡梦中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些什么,但是听不真切,于是,索性翻了个身,抬手遮了遮明晃晃的烛光。 而这一动,帝俊一挥手,将红烛灼着的滚蜡,化成了一点星光。 渐渐的,烛光越来越弱,潋滟一抹静色。 午夜,风止,烛灭… *** 翌日清晨,“啪啪啪”的敲门声突兀的响个不停,委实扰了别人的好梦,也不知是谁大清早的就在作妖。 风菱揉着眼睛,从小榻上爬了起来,便见帝俊已经走到了房门前,准备揪出外面吵闹的“元凶”。 于是,风菱眺目望过去,只见帝俊修长的双手拉开了门,然后门外露出了“元凶”的模样。此人高冠长发束着,一表人才,一身锦衣白装,正是白衣饮茶的吴权贵——吴小俊——风菱的新任销赃合作伙计。 显然,吴小俊没意料到开门的不是风菱,更没意料到开门的是一位仙气渗人、望而生畏的俊美男子,于是吴小俊不出意外的将嘴张到了无限大。 而且,再仔细看看面前的男子,合着中衣,并未穿着外袍,这很明显就是住在此间客房中的样子,男子如墨的发梢微卷,还未打理过,有几分凌乱的味道。 见到这一幕,吴小俊觉得他约莫是敲错了门,尴尬地笑了笑,饶着头,道:“抱歉,我大概记错房门了。”说着,吴小俊退了几步,抬眼往右侧的墨笔雕绣的旃木门牌上看了一眼。 但是,看过之后,吴小俊更尴尬了,他记着风菱跟他说过的客房号,与眼前这个没有差别。 正当此时,在吴小俊尴尬又震惊的目光中,迎来了风菱从男子身后飘出的身影,睡眼惺忪地问到:“吴兄,这大清早的就过来,有什么事吗?” 骇!吴小俊这次嘴再次变成了鹅蛋大,眼睛变成了葡萄大,而耳朵惊得跟猴似的,听着风菱指了指自己,向俊美男子道:“夫君,这是吴权贵,与我一同上孤山的战友。” “…”夫君!吴小俊觉得,阿菱一直是个有秘密的人,但是这秘密太多,他吴小俊真的承受不来!一会能招上古大妖的,一会还有…阿菱已经成亲了?! 风菱见吴小俊瞪大的双眼,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继续该干嘛干嘛,将她的“夫君”也随便介绍了一下,道:“吴兄,这是夫君道人,你也不用太过惊讶,反正你昨天见过了红云老祖那样的神仙,都差不多,再见一个不用这么吃惊了。” “…”神仙!吴小俊觉得脑仁被天雷给劈了!阿菱不仅成亲了,还嫁了神仙。如此想来,风菱在吴小俊眼里越发深不可测了,那么…风菱找他做生意伙伴,还真是看得起他。 在一段静默后,吴小俊在震惊中半响回不过神来,而当他战战兢兢地抬头瞟了瞟和红云老祖差不多的神仙时,正巧见到,这位神仙好像有一丝敌意地瞪着着他。 瞪?这一瞪把吴小俊震得心底发慌,自己板着指头算了算近日的所作所为…然,他好像什么也没做!怎的就惹来了眼前大能的不快?明明他只是想着阿菱昨日受了重伤,弄了点药给她送来而已。 想到这里,吴小俊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忙抬头看向风菱,眼瞅见眼前女子面色如羊脂般红润,如粉嫩娇花绽放着春阳的味道,他又愣了!怎么,阿菱伤好得这么快,就跟昨日没有受过伤一样? 大惊之下,吴小俊也来不及思索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忙问到:“阿菱,你…你伤就好全了?” 经吴小俊一提,风菱也发现了这一奇妙之处。 她不难发觉,昨夜睡前她还一身疼得仿佛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就连碰上小榻,都觉得被木棍给重重击了一下,刺痛难掩。 可是今晨起来,却没有一点痛意!难不成她天生骨骼清奇,随随便便睡一觉就修复了? 于是,风菱顿了顿,吱唔了一声:“哦,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了,怎么,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风菱其实只不过随口一问,而吴小俊也想随口一答,可没料到,风菱话音一落,吴小俊便感觉到一股渗人冰凉的视线扫在了自己身上,好像漆黑之夜的恶毒深瞳,盯着自己一般,他又再次打了个冷颤。 第80章 讨教 这一冷颤,吴小俊再次汗毛耸立,赶紧寻寒冷视线看去,正巧又撞上了神仙男子的眼睛,只见男子盯着他,半响,终于挪动了他那冰冷的薄唇,淡淡说了一句:“鸿蒙紫气?哼,他倒看得起你。” 听到眼前这位神仙开口,吴小俊突然想到了恩公——红云,毕竟大仙话中的鸿蒙紫气,正是红云老祖传给他的东西。 昨夜,吴小俊回到客栈,运功一边疗伤,一边用神识参悟红云赠与他的法诀,只觉神海之中浮现了一道清明紫气。 紫气名为鸿蒙,从其中顿感灵台清晰,好像时日久长便能悟透混沌开辟之根源。虽然红云给的鸿蒙紫气不过一丝,但却能在等吴小俊全全悟道后,给予他强力境界的提升。 因此,吴小俊明白红云之意后,打定主意,他想变强,不强就谁也保护不了,不强随时可能失去什么。 不过如今之势,红云只给了他法诀,若让他一直自己自行修炼,没有参照势必功不可达。念及此处,又听今日面前这位大能提及鸿蒙紫气,吴小俊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念想。 他看了看帝俊,深知此等真仙,根本已经用不着自己运力查探修为了,光气势就让人明白,自己差着他十万八千里,想必风菱所说,他是神仙,是确实如此。 如此正好,吴小俊正需要一位高人参照、提点,于是不再纠结于各种天雷滚滚的震撼之实,正眼对上了帝俊,作揖道:“大仙在上,晚辈吴小俊,孟国汴阳人士,先前有所打扰实属抱歉。”说着,吴小俊顿了顿,组织了一下如何向此仙讨教的言辞,才道,“仙人先前提到鸿蒙紫气,不知仙人是不是认识恩公红云?” 吴小俊的问题,也激起了一旁听着的风菱的兴趣,她突然想起来,昨日红云问她,是否认识帝俊,应当有什么依凭。 今日听来,该不会夫君道人就是帝俊吧? 念及此处,风菱秉足了八卦精神,竖起耳朵,凑着脑袋,倾听帝俊的回答。 可是风菱大约太想听帝俊的回答了,一凑,没掌握好方寸,竟“嘭”的一声,撞到了帝俊胸口之上,自己脑袋撞出了个豆大的小包。 哎呀,好生尴尬!风菱揉着脑袋,微微抬头,看向帝俊似笑非笑的脸,想打哈哈地敷衍而过。 谁知这次帝俊未给她耍滑敷衍的机会,挑了挑眉,面对风菱这个听墙根的小丫头,用嘲弄带着淡笑的口吻道:“我记得你昨晚赌咒发誓,今日早起做什么来着?” 被帝俊一提,风菱小脸刷地一下红了,想起昨晚泪流满面,擦着鼻涕,发誓今日一定早起,不偷懒,不耍滑,一定好好修炼的豪言壮语。 而对比此时,日照当头,她还在好奇的听墙根,委实丢人,于是埋着头,往房中走去了。 见风菱走回小榻旁,持打坐之势,闭幕运起周天真元,祭动四周灵气后,帝俊方才转头看向吴小俊,沉沉的声音,用没有任何让人可以反问的语气,道:“是又如何?你觉得你应当询问本君?还是觉得本君应当如实答你?” 好强的王霸之气!说实在的,吴小俊见过威名赫赫的六合派掌门,亦见过高高在上的天子,可是眼前这位言语中的不容置疑,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不怒自威,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一眼便识得的皇者气势。 吴小俊并不是个懦弱之辈,相反他只是挂着个与生俱来的贵气家族中带着的涵养和礼节行事,若谁真对他不客气,他犯不着对人客气,昨日红云那般便就罢了,一则是救命恩人,二则是先辈,因此礼让一些没什么。 但今日这位,在他的面前,吴小俊就好像被他自然而然牵引着,要客让一二,就好像是被他与生俱来的气度折服一般,他说得在理。 吴小俊怔了怔,拱手应到:“晚辈唐突了。”说罢,他回了回神、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未问,方才道,“那晚辈还有一唐突之事,不知当不当讲?” 可吴小俊大约没有想到,帝俊的心思好像并未在他身上,久久没有回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问的话惹怒了他。 于是,吴小俊抬头向帝俊望去,正瞅见帝俊根本眼神都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了屋里打坐的风菱身上,而半响后,更问出了答非所问的问题,道:“你和小风什么关系?” “嗯?”吴小俊再次愣住了,摸不着头脑地回了一句,“伙伴关系。” 帝俊闻之,终转过头来,正眼看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回念了一遍:“伙伴?”即刻,吴小俊就在帝俊那深邃瞳孔看到了一丝像是什么计较的眼色流过。 吴小俊哑了哑口,看不明白,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而这一声“嗯”,又让他看见了帝俊瞳孔中再次划过那一闪奇妙的眼色。 唉!吴小俊哀叹了一声,眼前这位是个深沉的主,大约也不太可能会指导他功法,真真是,还未开口就被拒绝了。 于是,吴小俊打消了继续询问的念头,讪讪地摇了摇脑袋。 可未曾料,就在吴小俊刚打消念头,准备与风菱打声招呼回去时,帝俊居然开口了,而且还很难得的,平易近人的,好似很有耐心的问到:“你刚刚想与我讲何事?” 吴小俊大惊,突然觉得他开口挺不容易的,如获天恩,因此赶紧的没有犹豫地就道:“晚辈想请大仙指导一二,关于修道一途!修道一事,若光自己琢磨,往往没人比对,因而晚辈…” 可这一次吴小俊话还没说完,就被帝俊打断到:“好。” “您先别急着拒绝,我…”吴小俊卡了卡,他本以为是自己唐突了,想补充一二,可这才回过神,帝俊已经答应了!忙到,“唉?您答应了?” 话音一落,吴小俊抬头看去,正见帝俊淡淡的点了点头,深不可测的黑眸中又闪过了刚刚的异彩道:“修法确实需要陪练,不过找我陪练,我有个条件。” 第81章 领地意识 帝俊的话提得不动声色,不过却没有一点让人反驳的余地,好似不容置喙,理当答应一般。 而吴小俊别说道理上无法拒绝,就连心神上也不知为何,听到他要提条件,也无法驳回,毕竟,能得大能指教,别说一个条件,就一百个条件都得答应不是,虽然不知他老人家到底会提什么条件。 吴小俊想了想,觉着,自己身上实在找不到,能与大能交换条件的? 吴小俊饶了饶脑袋,不甚明白,不过先答应了再说,于是忙点头:“您说。” 话音一落,吴小俊抬眸细细瞟了瞟帝俊的脸色,只见帝俊脸上浮现出一道满意的淡笑,续而不动声色地道:“从今以后你便唤我‘大兄’。” “…”大兄?吴小俊觉得今日大约天雷时时可能落下来,还正巧专往自己身上砸,砸得他受宠若惊。 此时,风静,无声,偶有楼下枝桠上飞过一两只乌鸦,传来了嘎嘎的叫声。 吴小俊清俊的面颊闪过一道白痕,他瞪大了眼睛,懵了!这…这先不说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神仙与他的年龄差距,就算道法差距也不是百年千年追得上的,可是却要认他做小弟?攀关系?实在可堪称为天降红雨! 而另一头,正在吴小俊震惊之时,风菱在屋内刚收完一缕真元,运气调息,有了那么一瞬分神的时间,于是她抓紧时间听了听墙根,毕竟她很好奇屋外的对话。 可风菱不曾料到,刚一听,就听到了帝俊认吴小俊作小弟之语… 什么情况? 风菱一时惊骇,觉得很受打击。要想,她平日里这么讨好帝俊,帝俊都不肯收自己当徒弟,或者认她做小弟,可这吴小俊才刚一见面,一会儿有红云与他攀近乎的,送了他那惊世骇俗的鸿蒙紫气当见面礼,一会儿夫君又认他做小弟,那他以后在神仙界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念及此处,风菱惊得从榻上滚了下来! 随即,风菱继续探头探脑,将身子挪到了门缝边,就听到一声:“大兄在上,受小弟一拜。” 哇!这就拜了?风菱觉得夫君道人大约最近吃错药了,吴小俊认大哥倒没什么意外,毕竟嘛,好好的大哥,不要白不要,要是她风菱,一定会抱好夫君道人的大腿。 但是…现在吴小俊认了夫君道人当大哥,那她风菱怎么办?风菱可是一直靠着夫君道人作威作福,然后欺压吴小俊作自己的销赃通道,如今这两人连在一块了,风菱生计岌岌可危。 风菱想了想,半撑着惊魂未定的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打定了注意——必须“争宠”,要把夫君拽到自己一头。 念头一起,风菱跑回榻旁,从靠枕下取出了自己宝贝不已、从不肯离手的乾坤袋,运起真元,将乾坤袋中的宝贝看了一遍,准备拿出来一样送给夫君挑一挑,当作讨好他的纪念品。 这是风菱孤山大战之后第一次察看乾坤袋,里面宝贝皆是当时末芝与褚犍对战之时,为了避免波及无上法王,将他吸入袋中,顺道搜刮的褚犍祭台上的宝贝,当时虽是无奈之举,可今日察看,风菱才发觉,这袋子竟早已满囊,亮闪闪的宝贝,相当值钱。 见到宝贝,风菱瞬时就将屋外拜码头的“两兄弟”忘到了九霄云外,喜笑颜开地数起了宝贝,并没有听到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这时,外面的吴小俊傻乎乎地拜了大哥,抬眸像帝俊看去,指望着帝俊给他指导一二,可他约是今日命里犯冲,才一抬头,只料到了开头,并未料到结局。 只见,帝俊依然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脸上波澜不惊,平平淡淡地抬起了手,平平淡淡地道了一句:“开始吧。” 开始?这话说得吴小俊再一懵,给出了一个疑问的“啊?”而一懵之后,忽的一阵风声,吴小俊觉得脑袋被搅的天旋地转,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用了惨叫的“啊!”,带着余余不决的尾音,往屋外飞了出去。 原来,就在帝俊话音落地之后,帝俊一抬手,分不清是重重一挥,还是轻轻一挥,就打出了一道炙热狂卷,一下扇到吴小俊身上,将他扇出了院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屋内的风菱听到外面的狂响,终于从数宝贝的心境中回过神,好奇地跑到屋外探望,正巧见到吴小俊飞出去的一幕,眨了眨眼,看向帝俊,问到:“吴兄这么着急去哪?” 帝俊眯着眼,淡淡地背着手,道了一句:“唔…大约去三百里外的荆棘林作客了吧。”话落,转身向风菱慢悠悠道,“回屋,你不是想要提升修为?” “嗯!唉?夫君…夫君道人,你要教我?” “不教。” “那你还说,你…” 风菱碎碎念的话音还在客栈廊上回荡,而这会儿,吴小俊已经挂在了三百里外一棵巨大的荆棘树上,虽然未伤及性命,但他看了看脚下一片荆棘丛,心中无限哀叹,他要回去还不得皮开肉绽,今日真是命里犯冲。 此刻,他终于明白,原来大哥说的“开始吧”是试练的开始,早知如此,一定挑个好的方位被打出来,总比落在这种地方的好。 只是还有一点,他许久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帝俊到底为何认他做小弟?而后好在,终于有一日,听一说书人说书之时,才得以恍然大悟。 ———— 一日,一位名曰花木公子的说书人在台上说戏。 “啪”!一把折扇拍在桌上,一群吃瓜之人坐于台下,听得津津有味,听她云云道: 上回说到,西南方有片草原,草原上有一头雄狮,雄狮威武,占领了一块领地,守着母狮,洋洋得意。 可是…某日,雄狮打了个盹,睁眼时发现领地之上,懵懵懂懂地来了另一头公狮!这公狮瘦骨嶙峋,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但…激起了雄狮的领地意识,心里嘟囔:“嘿!好家伙,来与大爷争领地来了!” 于是乎,雄狮暴怒,按常理说要将另一头公狮撕碎才可。 不过…神转折,雄狮狡诈,细细一想,万一他撕碎了那公狮,领地的母狮见不得血腥,生气跑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厉害对比之下,雄狮丧心病狂地打了另一头公狮一顿,将他压在脚下,做了小弟! 嘿!好家伙,真厉害!这样一来,那头公狮不仅要听命于他,还再不能与他争夺领地,否则,一来引起道义群攻,二来自个心中有愧!此计,实乃上策。 ———— 当然,这是后话。 第82章 有失有得 一抹绛红,灼亮了月白色的空间,招妖幡在空中猎猎而舞,风菱盘膝坐于一青石之上,运转周天真元,调息吐纳,她的周围是一处清潭,灵气弥漫。 此地,是风菱开辟的须弥芥子空间,有约莫三丈大小,灵气充盈,内无一物,只一片月白淡雅之景。 此刻,客栈之中,帝俊望着闭目于榻上的风菱,深知她已经将元神寄于空间之中修炼,因而此时坐于榻上的人,不过是一具肉身而已。 他没想到,自己不在的短短半个月,风菱竟已经自行开辟用于修炼储物的须弥芥子空间,且还达到了化神初期的修为。 “不过…”帝俊淡淡一笑,自言自语了一句:“…还差得早。” 话音一落,帝俊将视线移到了风菱挂在腰间的乾坤袋上,走了过去,冲风菱喊了两声:“小风。” 这时,须弥芥子空间中,风菱的元神正在通过招妖幡参悟道法。 她在最近接二两三使用招妖幡后,终于察觉了招妖幡中藏的许多玄机,只是每次用过招妖幡,那些玄机都不过忽闪而过,看不真切,好似一团红色的迷雾,迷雾中藏着宝藏,却不知多少。 因此,风菱回来之后,决定好好琢磨琢磨招妖幡,兴许真能找到一些能提升自身修为的东西。此时,招妖幡在风菱头顶猎舞,与风菱神识融合,两两相交,好像一团团月白之气与猎艳的绛红之芒交织在一起,舞出一曲高歌。 风菱运起真元神识,花了五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打开了招妖幡内的世界,拨开招妖幡内的层层迷雾,一探究竟。 “呼、呼、呼”招妖幡摇动狂想,伴着它如鬼泣般的嚎叫,风菱神识探入了招妖幡的玄机之中。 她神海中仿佛来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天河上,她看到那层层叠叠的绛红色云朵直通云霄,而周围不断盘旋着一段段密密麻麻的妖族文字,让她目不暇接,但她明了,这些文字像是极精妙玄乎的明悟法诀,任何一段都能明澈道源,拨开本源世界。 这招妖幡中记载的精妙,与红云赠与吴小俊的鸿蒙紫气应有异曲同工之处,皆是最上层,最本源的道法。 风菱在与招妖幡神识相连之后,猛然觉着她应当是得到了大好处。 不过,这些妖族文字实在晦涩难懂,虽然风菱与妖族接触了一些时日,学了一些,但要全全悟透,那也需要时间。 更何况…风菱神识往高耸的云霄看去,望不见边界,望不见最深最高的地方,她略作思量,如果要领悟招妖幡最高、最远的道法,她必须修为不断溢增,才能彻底了解招妖幡,将其化为自己真正的法宝。 但是,风菱修为想要突飞猛进,不断突破下一境界,恐怕太难。 刚念及此处,突然风菱神海之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谁在叫她,于是她赶紧收了法,倾听一二,正听见“小风”二字。 哦,原来是夫君唤她出去了。 可是,风菱总觉得夫君也忒有本事了,一般任何修士的须弥芥子空间都不太容易被人察觉,可夫君道人不但能找到她的空间,还能传音进来,也不知那得是怎样的境界才能如此轻而易举。 风菱闻到夫君的招唤,一回神,收了真元,猛地将元神回到肉体之中,睁开了眼睛:“怎么了?吃饭了?” “…”她还真修炼得“废寝忘食”,一睁眼第一件事居然是问吃饭。 帝俊挑了挑眉,虽然小风自今不知,他老人家根本不需要吃饭,早闭谷不知多少万年了,但风菱忙里忙外的为盘缠奔走,帝俊素来都乐意见到。 于是,帝俊看向窗外,屋外日轮没入了山间,已至申时,今日从清晨那傻公子被他一掌扇飞后,风菱就一直在闭目修炼,确实是该吃饭了。 帝俊收了收原本叫醒风菱的用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快去准备饭菜。”说着,就漫步坐到桌旁。 风菱见状,从小榻上爬了起来,经帝俊一提,她的肚子醒了过来,发出了“轱辘”的叫声。 哎呀!多不好意思。风菱一愣,她自今还不会闭谷之术,凡人之躯,自然要吃饭,而一要吃饭,肚子也就会时宜地发出喧嚣,可是偏偏在夫君面前叫嚣,这让风菱很尴尬。 而更尴尬的是,她在肚子一叫之后,掩耳盗铃地捂着肚子,一抬头就撞见夫君道人的取笑,那似笑非笑的脸颊上,分明的勾着嘴角。风菱赶紧打了个哈哈,尴尬地笑了笑,指着门外,怯怯地道:“我…我去让小二上菜。” 说罢,风菱在帝俊淡淡抬颌,深眸微勾地再次“嗯”了一声后,抱着肚子溜到了门边。 可未料想,这时,帝俊却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她,淡淡指了指她的腰间,道:“把你乾坤袋拿来。” 这一叫,把风菱给愣住了,她一向爱财,夫君又不是不知道,可从未跟她要过宝贝,怎么的?今日突然要她的乾坤袋。 风菱在门边刹住了脚步,惊得和小鹿似的看向帝俊,觉得他应当不是开玩笑,但自己却找不到夫君与她要乾坤袋的原因。 这时,她突然想起来了,因自己早见吴小俊认他做大哥时,是有想过拿出乾坤袋要送他一个宝贝,收买他,但后来忘了,可这会儿夫君自己提起来,莫不是… “莫不是,夫君他认了吴小俊作小弟后,收了吴小俊什么好处,所以这会儿来试探一下我的诚意,看我会不会上贡什么宝贝,然后对比两人,选择一个,对其好一点吧?这会儿跟我要,应当是在提醒我——该上贡了!”风菱心里如此掂量。 既然如此,风菱必须大气,必须争宠,有失才有得,舍掉一个宝贝,以后有夫君道人在,还愁没有更多宝贝。 念及此处,风菱嘿嘿一笑,赶紧取下腰间乾坤袋,走了回来,双手奉到帝俊面前,还好似很客气、很真诚、很无私的,道:“夫君,这事还用得着您老人家提点吗?我本来就是想着去孤山上走一遭,寻思点宝贝当纪念品送您。您瞧瞧,这袋子里的宝贝您看得上哪个,我送您!” 第83章 揠苗助长 风菱的话音一落,突然惹得帝俊平静的深瞳,难得的,微微怔了怔,居然愣了那么一瞬。 可想,让风菱割财一事得是多么的惊天动地,就好比让帝俊说出一句含情脉脉的话,或者让吴小俊将美酒倒到沟渠里一样难得。 而在帝俊微怔之后,他并没有拒绝风菱的“好意”,接过乾坤袋,沉沉的启音,带着一丝莞尔的笑意:“哦?你说送我?” 风菱看着帝俊长指捻着乾坤袋,似有兴趣的摆弄着,她说实在的,一想到今早翻出乾坤袋内一堆玲琅满目的宝贝内心就很舍不得,但是她还是眯眯笑着,很客气的,很大气的点头道:“嗯,送你。” 帝俊听到她的回答,抬眸看了风菱一眼,将摆弄乾坤袋的手指停住,一收:“好吧,那我收下了。”说着,就将乾坤袋整个拽进了手掌中,似要将袋子一起收了。 风菱一顿,条件反射地想抢回袋子,将她焦急的小手往帝俊的手中奔去,大叫到:“唉!等等!我说的是送一个宝贝,不是整个乾坤袋里的所有宝贝!” 话音一落,帝俊手中乾坤袋似乎并没有拿稳当,在她猛扑的小手冲击之下,一不留神,袋子滑到了桌上,而取而代之的是,风菱的双手紧紧握在了帝俊的手心里,就这么恰到缝隙的扣着,好像掌心紧握。 见状,风菱一回过神,一下憋红了脸,她…她好像慌张之下,与夫君肌肤相亲了! 风菱绯红的脸在余辉的映照下,显得有几分真暇的韵味,她停住了动作,手就这么握在帝俊手里,不敢乱动分毫。 这时,帝俊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了,淡淡的,带着讪笑的口吻,道:“我的手还好握?” 啊!风菱一缩,赶紧收回了手,她脑仁又被天雷给劈了! 半月不见,风菱大约是忘了,每回不小心占了便宜,都被会被夫君质问一番;每****出来都好似,是自己果然是想占便宜一般;每回过后,风菱明明隐隐觉着应当是她被占了便宜,好像自己弄反了,可是…却深究不出问题所在。 她收回手,恼羞成怒地瞪了帝俊一眼,赶紧地、不假思索地、灰溜溜地,也不管乾坤袋的事,转身就往屋外跑了。 而背后还不忘传来帝俊不改镇定、平稳的声音,道:“别忘了,叫小二上菜…” 待风菱逃走之后,帝俊这才拾起掉落桌上的乾坤袋,认真地将袋中所有丹药都抖了出来,分门别类,仔细品鉴了一番。 而后,将丹药分成了三份,一份都有十来瓶,皆是褚犍收藏的极品,全部置于桌上。 摆弄一番之后,帝俊就收起了乾坤袋,似乎并未准备拿里面剩余的宝贝。 可正在这时,帝俊晃眼一看,看到了一张明晃晃的小幡。 此旗幡由玄色黑布制成,周便缠着一条烬丝金线,幡杆仔细一看是由天合檀木镌刻。 这天合檀木只有帝俊识得,连风菱这般日夜琢磨宝贝,饱读各类法籍典藏的“小百科”都不曾知道,毕竟,九州之上从未见过此等檀木,乃灵气滋养的上好材质,金都不可断其筋骨。 帝俊将旗幡拿了出来,握在手中,看着幡面中央如水流流动的银色丝线,勾成的一幅奇妙的星辰图,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竟然掉了一幡在此…看样子,褚犍并不是很听他的话,私藏了一张星辰幡。如此,正好。”说话间,帝俊眼眸中勾出了一道冷厉的神色。 过了不久,太阴星的光芒渐渐洒向大地,客房之内没了人影,只剩下几道吃完的剩菜,而不远处城外一处山包,四周无一物遮挡,看起来空旷无垠的地带,站着一人,坐着一人。 风菱此刻盘膝坐在空旷的山包之上,表情很微妙,看起来似有难色。 她面前摆着十来个瓶子丹药,而丹药印在风菱瞳孔中,只见她愁眉忐忑,嘟嘟囔囔地问着身后的人:“夫君道人你确定让我把它们都吃了?这些丹药都是上上上品,卖出去可管钱了!” 帝俊站在风菱身后,不理会她的纠结,只淡问到:“怎么,不想提升修为了?” 经他一提,风菱半犹豫的心情又缩减了几分,将手伸向丹药瓶,但是又缩了回来,道:“想是想。但一口气吃下去会走火入魔的,万一我疯了或者直接两腿一蹬了怎么办?先前我不知道,所以才将这些丹药囫囵吞枣了,现在知道了,‘揠苗助长’很后怕。” 原来,帝俊与风菱要走乾坤袋,是为了把风菱收刮来的丹药,分成几类交予风菱吃下去,什么时候吃哪一类,他都定好了。 且交代风菱,这一次修炼,她得闭关三日,每一日在太阴星极盛之时吃一类丹药,运转真元,而后在非太阴星极盛之时,自己炼化法诀,明悟道法,方可有大成就。 风菱对于帝俊对她提升修为上心一事,觉着很意外,不过意外了一瞬,就释怀了,反正夫君心思猜不准,指不定是他心血来潮了而已。 因此,风菱并不甚深究帝俊为何突然帮她,只按他说的,来到了这处小山包。 而虽然帝俊仍旧秉行不教她的原则,但因说了,她闭关修炼这三日,自己就在一旁守着。有这句话,让风菱很安心,于是在先前吃晚膳之时,帝俊与她要那一杆黑色的被叫做“星辰幡”的宝贝时,风菱很爽快地答应了,还好他不是要她全部的宝贝。 之后,交完宝贝,风菱就抱着信心,准备打坐闭关。 不过,这会儿,当风菱面对十来瓶丹药的来势,还是有了一丝心虚,好在帝俊见状,淡淡道:“有我在,不会让你死。”说着,帝俊望向越升越高的明月,不容置喙地道,“抓紧时间,快到太阴星极盛之时了,你必须在此时全息舒展紫府,以意导气,吸纳灵气。” 见帝俊此说,风菱不犹豫了,认认真真“嗯”了一声,道:“夫君道人你可要保护我!”说罢,打开瓶塞,将十几瓶丹药的量一起塞入了丹田… 第84章 突飞猛进 “轰”!当风菱盘坐于小山包上,闭目运起真元,将丹药蕴含的灵气配合月光精华一起吸纳入丹田之中时,一声巨响骤然响彻天地。 伴随着声响,周边的一切尽数归于黑暗,徒留小山包之上一缕明亮灼眼的月白亮光。 今夜,突如其来的变化,许是多数人并未察觉,只知月光突然消失了踪影,夜郎城中千家万户忙点烛光。 他们不知,此时的月色并非被乌云遮住了身影,而是聚集到了一处小山包之上。 而此时小山包周围五里之地,都被帝俊阵法封印,谁也闯不进,甚至连山包之上的异象都看不真切。 此刻,在夜郎城没入黑幕,家家点灯入睡之后,风菱头顶笼罩起了一片方圆三丈的光束,那遥遥难触的九天中的太阴星,似乎被收拢了万丈之芒一般,将挥洒的普照白芒聚集起来,只照在了她的头上。 很快,从九天夜空中引下了一道偌大的光柱,猛地往风菱身上砸来,仿佛是谁倾了一盆如月清白的瀑布,绵延不绝,似珠帘的白芒飞溅,斑驳流彩。 倾盆而下的月光,砸到风菱身上,她的神识即刻便察觉到了注入体内紫府的巨大灵气,好像一千斤之重的什么东西直直打入了她的丹田。 无法承受的灵气,蔓延到风菱五脏六腑,好似要把她的身体撑炸一般,这感觉,风菱想起来了,就和当初使用招妖幡招出末芝时一模一样,同样难以消受。 不过,这无疑也是她提升修为的最快途径。 风菱如今拥有近乎是各门各派中至上层的修炼法诀,甚至还有招妖幡中妖族文字记载的上古本源道法,境界虽高,修为却不足,缓慢修炼不知何时才能再升一阶。 如今此计,虽比囫囵吞枣更加胡来,但风菱秉承对夫君道人的基本信任,胡来也就胡来吧,至于能提升多少,她也不得而知。 这时,风菱神海在照到月光之后,仿佛进入了一个广袤的世界,她只感自己盘坐于一棵大树之上,脚下是一片虚空,而身旁飞沙走石般的无数法诀来回越过眼睑,仿佛万数星宿,三百六十五座星斗向她泥丸宫撞来,顺道带着至阴之风,应接不暇。 风菱有些撑不住了,她觉着自己的经脉在疯狂的颤动,可是却没有一丝热度,极冷,经脉冻结,略有走火入魔之势。而当她的瞳孔睁开,她眼眶中的血丝蔓延开来,只是承月白之色,仿佛盘根的老树枝桠在眼中流转。 “啊!”一声暴戾的吼声从她喉咙中迸发而出,她的神海所在的广袤世界因为满溢而出的灵气开始崩塌,大树摇晃,仿佛要被连根拔起,虚空皱褶起伏! 正当此时,突然风菱冰凉的后背一热,感觉到了一阵舒爽的暖风,像一道炙热的气旋在她身后不停旋转,温热至丹田。 渐渐的,风菱神海中的世界平稳下来,恢复了先前最开始的样貌,周天元辰,二十四气皆围绕着她,减慢了速度,徐徐转动步入了平和。 风菱感受到此刻灵气不如先前来得猛烈,身体也慢慢能够适应之后,淡淡松了口气。 可是,她却听闻声后一个极沉低哑却很好听的声音传来,道:“别放松,这才刚开始。”话音一落,第二次风菱神海世界的地动山摇再次狂卷而来… *** 就这样,风菱在城外呆了三日,三日来,每当月光如柱般冲击而来时,她都仿佛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摇摇欲坠,但总归帝俊在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回来。 三日后,夜郎城中客栈,吴小俊晃着脑袋在这里守了三天。 他本以为自己认了大哥,虽然大哥没打招呼的为了试他身手把他打了一顿,但大哥怎么也会指导他一二,因此第二日包裹着密密麻麻的纱带就来登门请大哥指教。 可不曾想,第二日吴小俊一来,却没见着大哥踪迹,甚至连风菱也不见了,他觉着很蹊跷,莫不是风菱和大哥不告而别,于是吴小俊便立即找客栈掌柜寻问了一番。 谁知,他一问,反倒让客栈掌柜想到风菱极有可能住了霸王店,没结账就离开了,因而拉着吴小俊,让他赔钱。 这吴小俊莫名做了冤大头,只好守在客栈,等着两人。 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三日后,风菱拉开了客栈的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正撞见蹲坐在走廊门栏上百无聊赖的吴小俊。 见到吴小俊,风菱有一丝吃惊,仔细盯着他打量了半响,指着吴小俊包裹成粽子般的伤口问到:“吴兄,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我记着你从孤山上下来时,伤不是现在这般严重吧。” 吴小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扎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实在不想提起他三天前被帝俊扇飞,落到了一片荆棘地,被荆棘扎得“千疮百孔”的狼狈模样,只摆了摆手,打哈哈道:“没事没事,就是摔了一跤,倒是你和大兄这几日去了哪?大兄在吗?” 什么!守在门口,一开口就来找夫君!风菱闻之,立即警惕起来,她这三日闭关,刚刚才回来,并没心思与吴小俊“争风吃醋”,倒差点忘了,夫君和吴小俊拜了码头,要和她“争宠”呢。 于是,风菱心中掂量了一瞬,心想,自己三日前送了夫君一面星辰幡,而夫君好像很受用,如今一定对自己“偏爱”多些,可不能让吴小俊再送他什么,将夫君的“宠爱”又夺过去。 念及此处,风菱笑了笑,很平静的,一点不像睁眼说瞎话的道:“在是在,我帮你去叫,不过我闻着吴兄身上有钱财的味道,是不是带了什么宝贝在身上?那可不妙。” 经风菱一提,吴小俊哪知风菱对自己和帝俊的关系误解得如此之深,也不知她打什么注意,茫然地掏出了一枚随身带着的玉佩和一个金钱袋子,道:“哦,是有带着,怎么了?” 第85章 对练 风菱看了看吴小俊手中的金钱袋子,又看了看吴小俊手中一块上好白玉雕琢的玉佩,伸出手,轻巧的夺了过来,笑道:“唉,不瞒你说,最近夫君道人不知为何对钱财俗气极为过敏,闻不得。你要见他,最好别带着这些俗物。还是我先帮你拿着,你见过他之后再还你如何?” 话音一落,还由不得吴小俊细想,风菱已经把钱袋子和玉佩一起收入了腰间。 而正在此时,帝俊从屋里缓缓走出,正巧撞见风菱又行欺诈一事,不过他却没说破,只难得正眼地瞧着吴小俊这位小弟,问到:“你找我作甚?” 因为帝俊突然的介入,吴小俊眼瞅着这位大能,便将风菱的脾气秉性给遗忘了,他何尝不知,东西交到风菱手中,哪还能拿得回来,只不过此刻他全心在求学一事上,便道:“大兄,我来向你讨教修道功法来了。” 帝俊闻言,再次面无表情的打量起吴小俊,随即,不知心中作何思量,并未拒绝,只淡淡道:“又想试练?也罢,小风试试。” 风菱在一旁微愣,见帝俊突然看向她,自然明白帝俊的意思。 夫君是要自己与吴小俊试试身手,可是要想吴小俊在孤山上的发挥,应当是化神后期的修为,和那些个长老相差不远,让自己与吴小俊打一场,不是鸡蛋碰石头吗?夫君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这么看得起自己了? 不过,细细想来,风菱这三日闭关,回来后感觉灵力充沛不说,灵台也清明了甚多,莫不是真有了什么较高的修为进涨也不说定,不如一试便知。 于是,风菱蠢蠢欲动,突然来了兴趣,答应道:“也好。”说罢,看向吴小俊勾了勾手指头,动了动她那清丽娇俏的芳唇,莞尔浅笑,道,“那吴兄,来吧。” 可是,风菱虽跃跃欲试,吴小俊却犹豫了,虽然先前是他着急着来比划,但没想到要跟他试练之人会是风菱,毕竟,在吴小俊的认知中,其一,阿菱高境界,但修为委实弱了些;其二,三日前得知,阿菱是大哥的“夫人”,万一伤着风菱一星半点,大哥还能饶他? 显然吴小俊对风菱与帝俊的关系也误解了些,正如风菱对他与帝俊的关系误解一般,此刻三人,都各怀“鬼胎”,实在微妙。不过此乃闲谈,只当一时趣味。 话说回来,待吴小俊犹疑之时,风菱倩影一跃,已沿着走廊格栏跳了下去,落于后院院中。 吴小俊见状,抬了抬眸,怯怯瞟了一眼帝俊的表情,可实在也看不出什么,那面无表情的容颜无可妄断,只见帝俊已漫步于格栏边,往院中风菱处探去。 如此,吴小俊也只好硬着头皮跳入后院,心里念到,一定下手轻点,可别一不小心真把阿菱给伤着了。 念及此处,吴小俊执掌之间,祭出了当时在孤山之上用过的那柄紫芒长剑,剑身雕镌雷云图腾,自带风发义气,不过却不比孤山之上雷电缠绕那般惊人,只感茫茫灵气如雾霭般在剑上盘桓。 吴小俊此举显然是收了力道,只怕是释放的灵气只有六层,他觉着用六层功力对付风菱足矣。 可令他未曾料想的是,在他随随便便祭法之时,突然竟感觉到了一阵浓厚的灵气扑面而来,只冲紫剑之上,晃得紫剑当当直响。 而再回神之时,吴小俊向灵气来源处看去,正见风菱祭出招妖幡,掐法作诀,一阵强炙热风簌簌而舞,向四周扩散,压迫着他的神念。 吴小俊一惊,赶紧稳定神念,细细一悟,便觉此等威力堪比化神后期,与他同级的修为灵气。 面对风菱此状,吴小俊脸上滑过一道震惊,自顾自嘟囔道:“阿菱这是…才三天不见竟然…”说着,吴小俊顿了顿,一改震惊之色,抹过了一丝笑意,像是激起了他的斗志,灵台一片清明,目光也更加有神。 他手指突然一紧,青筋在掌背浮现,而原本被风菱灵气冲得晃晃悠悠的长剑再次稳固在他的手中,随即,吴小俊笑意更浓,甚至说笑意之中带着一抹兴奋,道:“太好了!” 话音未落,吴小俊一凝神,手握剑诀,不留余地祭起全部真元,往风菱处攻去! “哗”!几番绞斗,院子内噼里啪啦作响,风菱自知吴小俊功力,因而一开始就尽了全力,不过她没想到她这一尽力居然有如此之强的功效,竟把院子搅得一片狼藉,连院落中的树根也被拔了起来。 果然,这三天来的揠苗助长般的修炼方式,让她进了许多阶,只是修为虽猛进了,也有揠苗助长的副作用。在绞斗之下,风菱很明显的感觉到她根本掌控不了自身法力,且调动真元之时总是差些火候,好像熊熊烈火往上窜时,却被一锅盖压着,爆发不全。 因而,在风菱与吴小俊来回几场之后,风菱依然落于下风,而吴小俊的挥发功力却是越攻越猛,越击越凶,飞剑也越来越灵活。 风菱边斗边想,思索了许多她脑海中藏着的法诀秘籍,一一打了出来,略作试验,可是功效忽高忽低,搅得她原本清明的灵台也混乱了。 此刻,帝俊在楼上看着,眼见风菱胡乱出招,不由眉头微微蹙起,薄唇微抿,眸色深深暗道了一声:“果然是我急功近利了…她还没悟透。” 说着,帝俊继续关注下方绞斗局势,此时正见风菱突然招出了一团炽焰烈火,一惊,眼眸更深了,笑了笑道:“居然想学我的太阳真火?这可不是你能学的…” 话音一落,院中风菱因祭出控火之术,突然操纵不灵,竟“噗”的一声,将火引过,让院中之火无法制止地蔓延起来。 这一下,火势略大,且交杂着吴小俊的紫雷电闪,猛地炸裂了地面,燃起了滚滚浓烟。而院中绞斗的两人大约也未料想到这般情况,大骇之时,已被浓烟迷了眼。 第86章 道法三千 院中的火光越来越大,略有爆裂之势,这可不妙。 帝俊见状,已经腾飞到浓烟之上,伸手一捞将风菱捞到天上悬着,挥了挥手,湮灭了这场突如其来即将爆发的火患。 不消片刻,帝俊将风菱捞回地面,正眼对上吴小俊,难得的,开了开口,指着不远处两矮石中其中一块,向他说到:“想让我指点你,你就把它破开。” 吴小俊顺着帝俊所指方向看去,那两块矮石,约宽五尺,高七尺,委实不懂帝俊用意,毕竟,于他而言,要破开那么一块矮石实在小瞧了他。 吴小俊觉得是时候在大哥面前露一手了,先前莫名其妙认了兄长,也不能这么被随意使唤,就一剑劈了石头,让帝俊瞧瞧。 于是,他利剑出鞘,再次招出紫芒长锋,浑身紫芒缠绕,拿出先前与风菱对战之势,不留余地手持利剑,灵气一震,挥剑劈向石头。 “哗”一声巨响,吴小俊的紫芒长锋沿着石头顶端,直直嵌入石子之中,猛地劈开了一道裂缝,自上而下,仿佛在石头之上开辟了一道长路。 随即,吴小俊收回剑锋,看了看石头被一分为二,石子缝隙上的纹路曲曲折折,若再加些力道,吴小俊保证,石头一定会碎裂,他很自豪,洋洋得意看向帝俊。 可是,这一看却在帝俊脸上看见了蹙眉的神情,毫不留情地冷哼,道:“你觉得你这一招下去,你应当满意?” 话音一落,帝俊走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抬手指向另一块石头,又道:“你是化神后期修为,如今我亦用你同样力道,你且看好,可别说我欺于你。” 说着,帝俊伸手,将树枝微抬,点于石头之上,而就在这看似很轻的力道之下,只闻一声轰鸣,石头化成了粉末,灰飞湮灭。 吴小俊哑了哑口,他盯得认真,确实如帝俊所说,帝俊并未借用神仙的强大修为,用的只不过自己这般功力,甚至比自己使出的功力还低,却将石头碾成了灰灰。 在吴小俊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下,帝俊淡淡转回头,启言道:“惊讶?” 这不废话!吴小俊要是不惊讶,就不会把嘴长到鹅蛋大了,帝俊说话可真气人。不过话说回来,技不如人,自当谦恭,更何况吴小俊是热血男子,立即正正揖礼道:“大兄,还请明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不同?” 帝俊抬了抬眸,道:“表现形势不同,自造成结果不同。” 说着,说着帝俊扫了一眼风菱,见她也在一旁“悄悄”的竖耳倾听,随即微微抬高了些许音质:“用不用法器,用何种法器,目的不过为了破坏这一石子。执着于利剑,只知劈砍,便是本末倒置。” 经帝俊一提,吴小俊倒是想起来了,的确,他先前使剑破石之时,心里想的就是劈开,利剑一划,可是为何他要执着于只是劈,换一种方式岂不就会不同。 未等吴小俊过多思量,又听帝俊道:“你只知利剑属锋,只会劈砍,力量御于剑刃之上,只为其一力量使用方法,因而无论多强法术,也只能劈开。若你换一种力量方式,必不用多强功法,亦可破了石子。” 话到此处,帝俊再拾树枝,选准了院中一块比先前矮石更高大的石头,边走边道:“如今我再用比先前力道更小的力道,再破一块,你看清楚了。” 说着,帝俊在吴小俊目不转睛的目光之下,捻着树枝,就这么云淡风轻的一点,仿佛是在画一副墨画,或弹一弹尘埃一般,便将石头破了开。 吴小俊见状,终将明了,帝俊此举不拘于形,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对力量的理解与运用已经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因而一点及破,而自己先前太执着于法,非从未明悟道之真谛。 此时,帝俊见吴小俊眼中略有明晰之色,滑过了一丝称之为满意的神情,这可真是孺子可教也。即刻,便缓缓说了一句:“道法三千,极可为道,道心通明,明心见性。修道一途,经有法、无法、破法、造法、悟道,乃至达天道。” 说话间,帝俊缓缓瞟了风菱一眼,见她低眸含笑,好像从自己话中略有所得。 此时果然如此,风菱是个何其聪慧之人,心境通明,虽不能确定帝俊是否也有提点她的意思,但在帝俊言语之中,风菱自然得以联想到自己,觉着这话对自己很适用。 她仔细想了想,就在三日闭关之时,风菱分明感觉到了,自己修炼途中尽显极阴之法,她的道应属至阴至柔,而非阳刚之道。 而先前与吴小俊打架之时,风菱以先前领悟的传说中的“太阳真火”这般道法轨迹用以自用,却在自用之时,无法操控,想必此非她的道之所在。 风菱心底“嗯”了一声,看透道法真谛,她觉得她以后还是得以明悟道心为上,追寻自身与天道规律相应的法门,方是正途。 此时,风菱回过神,继续关注帝俊与吴小俊的举动,见帝俊是平视吴小俊之处,吴小俊眼角滑过一丝笑意,像是悟了。 随即乐呵呵地抢到帝俊跟前,难得的,正儿八经的冲帝俊一拱手,作礼道:“多谢大兄指点。小弟曾经困顿于有法之中,看不清法相,乃走前人之路,从此便不再执着与飞剑、法器,体道、悟道方是正途!” 话到此处,吴小俊今日算是对大哥发自内心的钦佩了几分,毕竟,随随便便几句,就把他点悟,不枉叫一声大兄!看样子大兄还是挺喜欢自己的。 他如今需要做得的是把心中模糊明悟的自己的道心,寻求下去。 帝俊见吴小俊明白了,更不再多言,好歹他作为大兄也算提点了他,多的,帝俊可没闲工夫与他啰嗦,再说了,吴小俊一扰就扰了他一整日,此时夕阳西下,再多说岂不成了挽留他,让他留下吃饭? 帝俊无言“嗯”了一声,便就叫风菱道:“回屋吧。” 第87章 你先去 夕阳夕下,落阳余辉,院子里还在一片狼藉未整,帝俊未料,吴小俊好似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仅没有辞别,还在他叫风菱走后,跟上了他俩人的步伐。还一边走,一边向风菱问到:“哦,对了,阿菱,接下来你和大兄有何打算?” 吴小俊果然有留下来吃饭的意思,他在客栈中守了三日,一直以果子饱腹,他虽是一权贵,但自从被风菱骗上孤山后,就把身边小厮打发了先行回去,没人照顾饮食起居,身上钱帛已然不多。 再者,刚刚又被风菱骗走了钱袋子,实在无处吃晚饭,自然要赖在这儿了。 此时,风菱听他问话,倒无多想他是借口赖在这儿吃饭,只淡淡想道:“打算?哦…你说接下来我要去哪?” 说着,她即刻想到了从孤山上就定好的想法,可念及此处,风菱眼眸中滑过了一丝雾气,言谈也不比先前那般大声,淡淡道:“我想去虚牛家乡看一看…虚牛家乡在九州之北,而我也要往北上寻找家人下落,所以…” 是的,风菱想去虚牛家乡看一看,看看那是怎样一个耿介之人居住的地方。 虚牛不在了,他的故事流传下来,可不知会不会传到他的“家乡”,那个他眷恋的地方,也不知那些人会作怎样的表情,风菱觉着,她应该去,至少她和虚牛做过买卖,收了虚牛的红莲业火残渣,却没办法将虚牛买下的丹药拿给他,兴许,可以将这些东西交给他家乡的人吧。 风菱突然提及虚牛,让吴小俊微微一愣,莫名的抬头看向暮阳,好似看见了几日前的光景,一时神思久远,话音未出。 停了须臾,风菱见他忤神,才又问到:“你呢?” 经风菱打断思绪,吴小俊回过神,逝者已逝,追忆还是留回自己吧,于是赶紧道:“哦,是了。今日清风长老托人捎话,说后日即将与沙门之人一同启程,去京都王城面朝天子,让我也一块去。孤山一事,托你的福,我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应酬之事是免不了了。” 吴小俊无奈地笑了笑,他这几日也算累得慌,除了用功琢磨鸿蒙紫气外,多数时间都被清风及司寇叫去,一会赞扬,一会询问,一会还送上许多疗伤灵药,而还时不时收到一些慕名而来的道门弟子的吹捧,就连他住的客栈也因孤山一事门庭若市。 所以,吴小俊跑到风菱所在客栈守着,一方面虽然是为了找帝俊指教,一方面则还有为了躲着,被冠名顶替诛杀褚犍之功后得来的应酬。 说到此处,风菱笑了笑,她要的就是这等效果,好在她风菱机灵,在山上就有协议,让吴小俊做他的销赃渠道,卖宝贝,如今吴小俊名声远扬,那从吴小俊手中卖出的宝贝自然也就价值连城。 而这一说,风菱无不想到自己从褚犍那里收刮而来的宝贝,便就道:“哦?那吴兄既然托我的福,可别忘了帮我卖东西,我也托一托吴兄的福。” 说着,抖了抖乾坤袋,取出一个上好的镯子递到吴小俊面前,让他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了袋中,道:“我这里正巧有一些类似宝贝要出手,不知吴兄何时方便,令人来取。” 吴小俊一见风菱手中镯子,自是上品,他是懂行之人,自然知道风菱此举是为了让他看一眼,心中有个估量,随后派人装箱。 不过,吴小俊只看了一眼,且还是较小的镯子,因而并不知道这些宝贝就是当时褚犍祭坛上的东西,正是他自己慌慌忙忙收刮的,还以为是阿菱大神什么时候又抖搂出了至宝,不由心中佩服了一阵。 随后,吴小俊想了想,道:“即是这样,阿菱若是不着急的话,不如和我一同上京,到时候我把宝贝卖了,当场点清钱帛兑于你。正好我家也在京城,阿菱和大兄去家里作客几日如何?” 风菱闻之,想了想,其实吴小俊的提议甚好,反正北上去虚牛家乡,也会途径京城,不如就去吴权贵家里玩上几日再走也不迟,而且到时候将宝贝卖了换了钱,直接带走也方便些,于是点了点头:“嗯,也好,那就一同上路。” 话音一落,吴小俊当自高兴,毕竟若与风菱多处几日,他又可以与帝俊再讨教许多功法修道上的事,他自孤山上回来之后,当真勤奋得紧,于是乐道:“那可正好,我还想着与大兄和阿菱多相处几日,而且到了京城,我才能好好答谢一下阿菱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此话怎说?”风菱不解,问到,她何尝救过吴小俊性命? 吴小俊点头一笑,自然而然像兄弟般拍了拍风菱的肩,解释道:“孤山一事就是救命之恩,说实在的若是没有阿菱,恐怕等不到红云恩公,我就已经在北宫壁宿阵法中暴毙了。” 哦,原来说的是这事,风菱倒没想到。不过,确实因为这些机缘,她与吴小俊算是生死之交了吧,所以吴小俊把她当兄弟,拍了拍她的肩,倒并非无礼。 但…这一举,落在帝俊眼里,倒让他面色黑了下来,深瞳之中再现了一道寒芒。 这一道光让吴小俊不经意地打了个冷颤,拍在风菱肩上的手猛地缩了回来,赶紧寻找视线的源头,而正瞧着帝俊瞪着他。 骇!吴小俊茫然,他做错了什么?怎么大兄又像初见时那般了?而待他正想问时,却见帝俊先开了口,冷冷问到:“后日上路,会在何处歇脚?” 帝俊并未提及他为何生气的缘由,而且提了一句毫无关系的问题。不过介于这个问题也是吴小俊想说的,于是吴小俊也未细想,就答道: “一百里外,河阴县,那里是孟国边界,过了河阴属王城军队管辖了,据说因此次僧伽罗国之事,天子十分重视,因而令王城属军亲自在河阴县迎接沙门高僧及参与褚犍之事一行人,所以清风长老明日率队一同赶赴河阴与王城军汇合。” 话落之后,帝俊又续而问到:“河阴在什么方向?” 这一问,吴小俊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 见他不明白,帝俊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伸了伸手,将吴小俊提了起来,带到半空中,又道:“指给我看。” 吴小俊被帝俊带着,不用御剑,浮在半空中,依然不明所以,而突然间,他眼中浮现出方圆一两百里的种种景象,想必是大兄使了什么招,将两人看见的神念合一,大兄看见的东西他也同样看得见,于是他半明白地,伸手指了指,目光聚焦到西南方河阴县的地界。 待吴小俊指出方向之后,便感帝俊收回了神念,随即点了点头,道:“嗯,知道了。那你先去河阴等我们吧。” 先去?!吴小俊茫然,先前听风菱和帝俊的意思都是准备同他一同出发去京城,怎么又突然让自己先走了?问道:“先去?大兄和阿菱还有何事?后日不一同上路?” 不过,吴小俊刚一问完,在帝俊作答之后猛然懂了,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帝俊淡淡说了一句:“只说让你先去,没说我们后日不走。”随即,见帝俊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脸上波澜不惊,平平淡淡地抬起了手。 吴小俊一懵,这画面有点似曾相识!他懂了!大哥要做什么,甚至连大哥生气的原因都懂了!忙解释到:“唉,大兄!等等!我…我…大兄别生气!” 大哥笑了笑,平平静静地看着他,挑了挑眉,道:“生气?我如何生气?我只是这两日想清静清静。”话音一落,院中惊现了一个明悟的“啊”,以及往河阴县方向飞去的身影。 而后,院子里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回屋了。” “哦。吴兄走得还真快…” “唉!谁毁了我院子?” “哎呀,掌柜啊!刚刚不小心,这是赔礼,你明日找人修缮一下,这点银子应当够了。” “你哪来的那银袋子?” “和吴兄打架前从他身上收来的…” 第88章 关心则乱 秋冬交替,树矮枯黄,朝阳微红透着雾霭,薄薄晨曦洒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之上,此处河阴县。 大清早,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踏着沉重的步子从河阴县一处最大的客栈楼上里走了出来,小脸微红,星目微嗔,像是吃了一肚子气。 此时,客栈一层有少许旅客在饭堂吃早膳,这家客栈从昨日就满客了,毕竟迎接了一队从孟国而来的行客,客人中有和尚、有道人,皆是修士。 饭桌上,一个白衣身影,身着锦绣长袍,头戴白蟒雕琢的玉冠,一眼瞧去便是富贵之人,不过他的举动却是一点贵族气势也没有。 只见他捻着一只木筷,转着杯子,玩世不恭,时而抬头与身旁一位用早膳的修士闲聊着。 这时,他忽然看见从楼上气嘟嘟走下来的人,乐呵地打了声招呼:“阿菱!” 话音一落,正在生气狂奔的风菱停住了脚步,往那一桌看去,正是比她早来了一两日的吴小俊。 不过,她此时正在生气,倒没有吴小俊这番闲情逸致,还有心享用早膳,只跑到吴小俊桌旁,向他抱怨起自己生气的原因。 吴小俊眼神不好,没看出风菱这般表情的含义,只就问到:“阿菱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要出门?”吴小俊念着,心想,风菱一向不是一勤快之人,怎的才到河阴半日,就要出去体验风土人情了。 好在,风菱一向知道吴小俊眼神不好,想象力超凡,不做计较,哼哼道:“我哪是自己想出门!我是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吴小俊一听,微微一愣,之后听懂了,阿菱大约说的是她被大兄给赶出了房门,可…这是为什么啊?吴小俊顿了顿,问到:“大兄怎的要赶你出来?你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哦,对了,吴小俊觉得只有可能风菱做了什么坏事,惹恼了帝俊,毕竟,风菱的确有随时可惹人生气的本事,把别人哄得家底都搬空了还帮她数钱,能不生气吗? 不过,吴小俊不知,风菱坑蒙拐骗一术往往对别人有用,但搁帝俊身上无论试验多少次,都只有风菱吃亏的。 那么究竟为何风菱会惹恼了帝俊,还要风菱作答。 只见她气愤地抱怨道:“我哪有做丧心病狂的事,我不过就玩个游戏,他就不高兴了。” “什么游戏?”吴小俊产生了十足的好奇心,一个游戏也能让大哥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生气,那游戏得玩得多大? 可是,在风菱回答出声后,吴小俊愣了,只听她嘟囔道:“就是‘装死’的游戏。” “…”这一作答,吴小俊不知他究竟该对风菱无话可说,还是对大兄无话可说,只得感叹,大哥与阿菱的日常,他吴小俊果然不甚懂。 时间倒回,大约在三盏茶以前,风菱醒了,翻了个身从小榻上起来,活蹦乱跳了一会,突然就趴回小榻上,将一只手搭在榻沿便一动不动了。 而就这样,她一动不动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帝俊本坐在一旁闭目打坐,可安静了许久都不见风菱有动静,于是帝俊睁开了眼,瞅了她半响,还见她不动。 因而伸出手戳了戳她的手臂,谁知,这一戳,风菱的手直接无力地耷到了地上。 明显的,这一幕让帝俊平静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波澜,薄唇即启喊了声:“小风!” 话音一落,风菱继续趴着,不过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听到风菱的应答,帝俊的神色变回了平常,只是面色微黑,从轮廓来看,牙关似乎有一丝微微咬合,沉沉问道:“你在做什么?” 随即,风菱就平常的,用她轻快灵脆的声线答了一声:“扮死人呀。”而在风菱回答之后,帝俊毫不意外地将她提起来,丢出了房门外… 此事大约如此,在风菱向吴小俊抱怨帝俊把她丢出来的过程后,吴小俊面露汗颜之色,膈应了半响,问到:“那…那个…阿菱,容我问一问,你装死做什么?” 经吴小俊一提,风菱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我今日出乎意料的闲啊。”说着还未等吴小俊回过神,她又继续道,“你说夫君道人怎么回事,就把我赶出来了!我之前闲着无聊时,也会扮死人,他都不闻不问的,今日…” 话到此处,风菱一顿,突然盯着吴小俊看了半响,得到一个结论:自己闲来无聊时确有失心疯的癖好,但先前夫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无视自己,这应当是他老人家有耐心,可如今对自己没耐心了,莫不是因为对吴小俊的“偏爱”日盛… 念及此处,风菱一咬牙,一气之下,冲吴小俊“哼”了一声,然后在吴小俊无辜又莫名其妙的眼神下,跑出了客栈。 其实风菱不知,帝俊先前对她装死游戏看得明白,而如今却看不明白,会被她给唬住,全然只有一个原因,大约是被称作关心则乱的东西作祟了吧。 风菱一走,吴小俊饶了饶脑,唉,管她作甚,阿菱心思和大兄一样难猜,自己还是找大兄练功去好了。想着,吴小俊告别了桌旁一起闲聊的道友,往楼上走了去,此事无话。 日上三竿,风菱从客栈跑出来已约一个时辰,她将河阴县逛了一遍。河阴实属小城,纵横不过五六条街道,街上少有商贾,实在不像王属管辖的地方,倒像是偏僻村落。 风菱找了几条街,找到一家买冰糖葫芦的摊位,终于得饱口腹之欲,她素喜甜食,甜点于她而言就是消灭怒火的良药。 此时,吃着糖糕,风菱的终将先前的气压下了大半,其实她倒并非恼于帝俊将她丢出来一事,她心这么宽,必不会计较此事。 她真正怒的是帝俊和吴小俊,一想到帝俊对她没有耐心,肯定是把心思分了一半给吴小俊,她就生气。可是,风菱却不知道为什么?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她为什么不高兴帝俊对别人比对她好? 正在此时,风菱顾于琢磨她生气的源头,而没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似有一男子大叫。只闻“啊!”的一声,打破了宁静的街道。 第89章 烈马脱缰 随着男子的惊声叫唤,一声马儿的嘶鸣随之而来,像是挣脱了缰绳。 风菱身后不远处,一名小贩惊恐地看着往前狂奔的马儿,此马不知为何受了惊,身上还拖着一堆货物,约是酒桶罐子,挣脱了拴在门柱上的绳子,正正向风菱后背飞奔而来。 小贩本是在一家店铺门旁卸货,哪曾料到这般情况,且此间街道窄小,飞奔受惊的烈马横冲直撞,吓得他魂飞魄散。 而在一惊大叫之后,当小贩看到马儿正要撞上前方一名身穿月白长裙的女子时,他已经差一点吓过气去。 可就在狂奔的马儿驮着重物即将接触到风菱的前一瞬,这个背对着,吃着糖葫芦的女子单脚一点,腾飞到半空,翩跹如雪,随即往后轻盈落地,仿佛仍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中,不经意地避开了身后突然袭来的烈马。 小贩哑了哑口,看向前方女子,那女子好像没有打算转回头责怨他,只吃着冰糖葫芦,继续往前走着。 可是…就在小贩稍稍放松了一口气后,他头皮再次发麻起来,因为烈马还在奔腾,而烈马经过的道路中央除了先前避开的女子外,更前方还有一个被吓哭的小丫头,蹲坐在地上。 如此一来,小贩也来不及发愣了,只顾狂追烈马。 市集骚乱,百姓惊叫,给这原本平静的小城带来了一片躁动的气氛。马儿冲撞路边竹棚,零星小摊被风卷起,噼里啪啦,散落一定。 正在这时,突然马儿正前方惊现一声比马儿奔腾踏出的蹄声还响亮的声音,响如雷霆,简练干洁,短短两字:“列队!” 话音一落,街道最远处,约二十丈开外,一排身披甲胄的军士手持长枪,吼了一声“嚯”,随即齐排排的排出了一条人墙,齐声喊到:“烈马纵驰,行人退避。” 而在这一队军士正前方,傲然孑立着一位身披玄黑铠甲的男子,约莫二十四五,正持一把大弓对准了狂奔的烈马,从夸弯似月,箭羽绷于弦,弓身镌有长蟒雕纹,弦身骤重紧绷。 男子带着薄茧的虎口掐在箭枕之上,稳定如山之势,没有一点颤抖,剑眉星目炯炯有神直直透过箭羽盯住烈马眉心。 河阴县属小城,此等身姿,此等军队从未见过,平日里偶有县兵出于市集,不过都一个个容冠不整,列队不齐。 可此时烈马前方的这位将军,当得上让人注目观看了,只见他一束金冠,在日阳下闪闪发光,高冠束着长发,连一点微末的发鬓都没有遗漏,全全笼于冠中,鼻梁高挺,昂藏七尺,背挂一臧红披风,脚踏赤金长靴,如卷千万尘埃,雷霆尽数踏于脚下,策马沙场,豪情勒鞭。 这位英气逼人的将军,注目马儿前奔,手中长弓越拉越紧,一触即发。 可正当箭矢腾飞的前一刻,突然将军晶亮的瞳孔中出现了个身影,一身月白鲛绡长裙,腰勒鹅黄绸帛系束,墨发入流水,轻盈落于街道正中央。 只见她附身微低,一手拎住吓愣了的小丫头,一手微微一挡,挡住了即将落在小姑娘身上的马蹄,似乎樱唇微张说了两句什么,即刻烈马停止了奔腾,在原地停了下来,而小丫头也避免了马踏之灾。 男子见状,放松了弓弦,伸手往后一摆,身后列队长枪齐齐收了回去,而后几名兵士即刻转到街道两旁,开始帮百姓收整街道。 此刻,小贩追到马儿面前,正正瞧了瞧让烈马停下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烈马冲撞时轻易跳开的那位吃糖葫芦的女子,只见她此刻嘴里咬着糖葫芦,一手将拎着的小丫头丢回地上,显得有几分慵懒恣意。 小贩愣了愣,他不知是不是先前看走了眼,这位女子伸手挡马蹄的时候,他似乎并未看见她手中有冰糖葫芦,怎么这会儿又是从哪里拿出来的?莫不是今日见鬼了不成。 河阴县实在是小城,位于孟国边界,容小贩没有见识,不知修仙道长的“大法力”。 不过,此刻也并没有时间予小贩猜测风菱怎么做到明明跳开了烈马,又怎么出现在烈马前方,并且还有冰糖葫芦可吃的奇妙举动,因为,很快前方防治骚动的将军已经踏步而来,要寻他责任了。 此时,这位气宇轩扬的将军走到事件中央,看了一眼被吓哭的小丫头及风菱后,转头便向小贩开头,声音略带低沉,言语简言意骇,怒斥道:“你可知道,九州律法,主城街道不可纵马狂奔!” 话音一落,将军身后的几名军士还未等他招呼,就已经摆好了架势,一声“咳”,齐齐围住了小贩。 而之后的事,便就简单了,小贩由一名军士带下,牵走马匹,该怎么责罚怎么责罚,谁让他看管不严。 待见小贩被带到一旁后,这位将军又再次看向了无辜受到牵扯的两位百姓,一高一矮,高的那位似乎对马儿受惊冲撞于她的行为一点也不在意,该吃便吃,还晓有兴趣地看着仍在擦着鼻涕哭泣的小丫头。 于是,将军将视线落到矮的那个,约五六岁的小姑娘身上,微微蹙了蹙眉,向小姑娘跟前走了几步,缓缓蹲了下,眼神变得出其的柔和,似带着暖意,竟从身上摸出了一块用锦布包着的糖糕,将其递到小丫头的手中,轻轻道:“好了,别哭了。” 男子话音一落,风菱这原本在一旁看戏的人,倒是大吃了一惊,男子对小丫头的态度,以及这等温柔劲与先前男子出现时自带的威武英气形成了巨大反差,给风菱一道猛烈的视觉冲击。 而后,在男子将糖糕递到小丫头手中时,小丫头瞬间止住了哭声,还拿着糖糕向风菱手中的糖葫芦看来。 见状,风菱面色一黑,冲小丫头就道:“你果然就是想骗糖吃吧,一有糖就不哭了?”说着,风菱看向自己糖葫芦,一点也不温情地继而道,“这是我的,我为什么要给你!” 听到风菱的话,一旁的男子终于抬起头往她的脸上看来,说实在的,风菱也给了他一个反差的视觉冲击。 第90章 不痛不痒 就在风菱毫不客气地戏谑了一句之后,小丫头原本止住的哭声,又大了起来,“哇”的一声,再次衣襟抹在眼泪上,狂哭不已。 风菱,实在太欺负人了!按道理,风菱应当在救了小丫头后,见她哭着,就该把糖葫芦递给小丫头,哄哄她。可风菱倒好,不仅冷眼旁观,还在小丫头含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看向她时,居然还如此傲娇地欺压了一句。 毕竟,风菱宝贝概不相送,就算只是冰糖葫芦,但是,是她风菱买的,就不给,就算小丫头也是一样。 风菱这一举动,被男子看在眼里,怎的不生出反差的视觉冲击,他先前将风菱救下小丫头一举看在眼里,自觉这应当是位善良的姑娘,可没想到这会儿却又欺负起人来,性子委实“恶劣”了些,也不知应说是可恶还是可爱,全然就跟面前哭泣的小丫头一般大小。 男子无奈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被风菱惹哭的小丫头,又摸出一块糖糕,好在他看起来是位将军,不然风菱可会以为他是变戏法的。 男子将糖糕递于小丫头,随即用他那双带着薄茧的大手抚了抚小丫头的脑袋,柔和道:“别哭了,回家吧,待会你娘亲该担心了。” 话音一落,小丫头忍住鼻涕眼泪,乖巧地点了点头,拿着两块糖,冲风菱哼了一声,便跑走了。 见状,风菱俏眸一瞪,看着跑走的小丫头,大喊了一声:“唉!我救你,你还没跟我道谢呢!”说完,便见那小丫头转过头冲风菱摆了个鬼脸,用唇语道了两字,看起来像是“谢谢”二字,即刻便溜进了小巷。 而这时,男子便见风菱嘴角微微上勾了一丝,随即一闪而逝,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散漫表情。 男子再次无奈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准备转身离开,可不想,他刚起身,随意目光往地下一扫,却见地面之上出现了几滴鲜红的血渍,像是刚滴上去的一般。 男子一愣,猛然顺着鲜血的源头看去,正巧见到一只纤细白指上,匆匆滑下的血迹,而白指的主人便是风菱。 见此,男子忆起先前的画面,当他发现烈马纵驰,眼见来不及救下小丫头时,他已经摆好了射杀马匹的准备,而突然见到风菱赶到小丫头面前,伸手挡了挡,将马挡下,于是他便收回了长弓。 那时,男子并未注意,如今想来,好像马蹄已经踏在了她的手臂之上,莫不是她一伸手被马蹄给划伤了? 他抬眸望去,风菱此时身着的是月白窄袖长裙,纱织两层,袖口裹彩丝,若不细看,确实看不出风菱手臂上被刮伤的痕迹,不过若是注意到了,还是能辨出她臂上有一道七寸之长的口子,此时正渗着深红。 男子顿了顿,不忍无视,心想,其实这姑娘还是应当算是善良吧,手臂伤着了都不吭一声,于是关切了一句:“姑娘可是刚刚伤着了?是否需要处理一下?” 听到男子的问话,风菱闪过一脸莫名其妙,转头盯着男子,给了一个疑问的“嗯”,随即问到:“哪里伤着了?” 这一表现,在男子眼里显得很是诧异,虽他们沙场铁血,早习惯了剑伤刀痕,一处伤口算不上什么,但是伤过之后必有疼痛,即便忍忍也得包扎,可眼前这位姑娘,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一处七寸长的口子,好像感觉不到一般。 男子略微奇怪,指了指风菱手臂,终于将她视线引至伤口之上,道:“手臂之上。” 风菱顺着自己男子手指看去,这才看到自己手上一处拉伤了如此之长的伤口,从内衣之处再道外衫之上尽是淋淋鲜血,皮削破大半,这才恍然大悟:“哦,确实。” 由风菱此状来看,她似乎并非刻意无视,亦没有遮掩受伤一事,相反,是经男子一提才有察觉。 原来,就在先前,风菱凑到小丫头跟前,一抬手,本能地就祭起了真元。 而要想,风菱如今可是与吴小俊相差无二的修为,一旦祭起灵气,那马儿撞上来就好似撞上了城墙,撞死都算最好的结果了,要是撞个魂飞魄散,可就是无妄之灾。 因而,当风菱护住小丫头,抬头对上马儿的眸子时,叹了口气:“唉,罢了。”话闭,她临时卸下了全身法术,硬生生地伸手挨了一蹄子,又道,“踩也踩了,还不停下来!” 也正因为风菱一句,马儿稳定了狂奔的气息,端端地停了下来。风菱最近自问心地难得善良,还是少造杀虐为上。反正,被踩一脚,也无伤大雅不是,更何况她知道一蹄子于她而言不痛不痒。 忆起此处,风菱也不觉着有什么,淡淡冲男子一笑,道:“我痛感与常人有些区别,并没感觉到受伤,真多谢将军提醒了。” 风菱话音一落,更把男子给说愣了,他还从未听过,如此拉伤了皮肉却感觉不到疼痛的人。 于是,一时好奇,便就脱口而出,惊讶问道:“姑娘当真感觉不到疼痛?” 风菱看着男子惊讶的眼神,往自己冒着血的伤口上看去,眼底滑过了一丝云淡风轻的浅笑。 她痛感确与常人有别,她的痛觉几乎无限接近零,就算把她骨头打折,皮开肉绽,她也感觉不到分毫。 关于这一点,风菱不知是好是坏,也许是好,毕竟疼痛并不是好事,会让人深感难受,可也许是坏,与他人感觉不同,就好像食饭无味一般,不知“盐”重与否,有时候也确实麻烦。 其实,风菱从前还是和他人一般,受点小伤也会疼得哇哇直叫,可后来有一天再也感觉不到疼了。 她最初以为是自己体质强横,修炼筑基修得好,结果发现原是终年被妖族追得遍体鳞伤,渐渐的,痛觉上的神经衰弱了,时间一长,便再无此感。 最近一次,风菱能感觉到疼痛还是在孤山之上,强行破开虚空,拉扯末芝来对抗褚犍之时,当时,她很难得的觉着这种被唤作“疼痛”的感觉很奇妙,很新颖。 不过,这种事风菱不可能与一陌生人道起,虽然她刚刚不经意地提到,但是只是不小心说漏了,于是忙改口,给了一个客气又疏离的浅笑,道:“将军无需当真,我只是随口说说,玩笑话。” 第91章 雷泽军 话音一落,风菱抬起右手,往伤口上一抹,随即伤口消失得无隐无踪,连衣袖都犹如当初。 男子看着风菱的举动,这一次似乎并未太过吃惊,只明悟道:“哦,刚刚就觉得姑娘身法奇特,原是修道中人,失礼了。”说着,男子一手抬拳一手撑掌,向风菱揖了半礼。 风菱见状,赶紧作道家礼仪,回敬了一番:“将军客气了。” 说实在的,这些官宦之人,风菱算是第一次接触,虽然认识一位吴权贵,但是吴权贵就一卖酒的,只是卖酒卖得极好,得了名声,说白了还是一介布衣,因而相处不难。 但面前这位,不仅是官宦中人,还是一武官将军,风菱还真不知如何打招呼,也不知道她回的礼数对不对。 不过,这位将军似也不太拘小节,并未刻意强调礼节,只回了一笑,便就作辞:“那雷泽告辞。” 雷泽?风菱听到这个名字,自念了一句,她想了想,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仔细一想,突然探口而出,道:“哦,将军就是吴兄提到的雷泽将军?” 原来,昨日傍晚,风菱与帝俊随着清风道长一行人达到河阴县,在与早日被帝俊打来的吴小俊汇合后,听吴小俊提到过:从京城派来接他们一行的人会在今日到来,而带兵的正是这位雷泽将军,是他吴小俊的好友。 而至于为何吴权贵这一介平民会和一位将军是好友,风菱觉得不奇怪,毕竟吴小俊常与官宦之人贩酒,说不准和雷泽就是酒宴上认识的。 这位雷泽将军经风菱一提,便就问到:“姑娘所说吴兄是?” “吴小俊。”风菱想了想,既然是吴小俊的好友,那应当是容易相处之人,于是也一改先前那般疏离,说话随意了些,道。 话到此处,雷泽似恍然大悟,不由想到了诸般联系,试探道:“姑娘是俊兄弟好友,又是修道中人,莫不是孤山一行中的那位仙子?雷泽听闻,孤山一行中有一位与俊兄相处极好,在孤山一事上大展天资,一同处决了褚犍那般恶魔,想必就是姑娘。” 风菱笑了笑,她自知就算把所有功劳推给吴小俊,但总归最后下山的只有她和吴小俊及无上法王,因而再避锋芒,也会被人传说,想避也避不全。 不过,该让吴小俊背的锅,仍旧要给他,于是风菱,打哈哈道:“雷泽将军说笑了,风菱哪有做什么,诛杀褚犍一事全仗吴兄,风菱就是运气好些,没死罢了。” 风菱话音一落,不知她的话中哪里影响了这位雷泽将军的心神,只见雷泽眼眸微微一愣,只不过那瞳孔微缩的光彩转眼即逝,让人辨不真切。 而很快,话匣打开了,既是相识之人,便没初见那般淡漠,两人谈话间,风菱得知雷泽率军刚刚抵达河阴,此次天子诏令,令他亲率一营来护送风菱等人。此刻一营军士在河阴外驻扎,而他先行带了几人来面见清风太史及沙门之人,没想到一进城就见马惊一事,还遇见了风菱。 如此,风菱与这位雷泽将军就结伴直接往道门一行人下榻的客栈去了,此间又聊了几句。 只是风菱因雷泽将军的出现,谈话时没甚注意,他们前脚一走,后脚便出现一个人影在街角,用他的双瞳紧盯着风菱他们,眼中闪过了一丝毒怨,手指捏紧了墙根… 日夕,河阴县最大的客栈外,排着一排兵士,各个威风凌凌,一丝不苟,左右各九人,持长枪而立,眉宇间尽显英气,不动如山,就连一只蚊蝇在耳畔盘旋,也不能撼动他们分毫。 这一队兵士训练有素,在九州之上威名赫赫,是为天子直属的最精锐部队,官方名为禁军,而民间也给了他们一个名字,称为“雷泽军”。 雷泽军于近五年来,保卫都城安防,烈战功勋,被赐“雷泽军旗”,其铁血军势享有美誉为: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这五年来,百姓都说,有雷泽军在,可保安康,江山无忧。而其统帅,雷泽言现今仅仅二十四岁,字奉珏,从横不迫,严苛宇轩,将雷泽军治理得井井有条,因而被誉为天才将领。 不过雷泽言并非慨谈之人,风菱与他交流中也未得到许多关于他的事迹说辞,对此人并不甚了解,只草草听了几句,那关于他的身份,后还是提吴小俊说得多些。 此时,这位天才将领已置于客栈门前,他奉天子令,亲自来迎接沙门中人,毕竟经孤山一事后,天子担心沙门中人再出岔子,因此亲派他最信任的雷泽言前来护送。 清风道长为孟国太史令,仕途中人,在听闻雷泽言到来后,立即带着道门一众弟子出门迎接,揖礼道:“有劳将军千里前来,路上辛苦了。” 雷泽言闻之,回了全礼,道:“清风太史说得哪里话,此乃奉珏职责所负,何谈辛苦。” 风菱此刻在雷泽言身后,看得真切,观他举止,自顾自琢磨了半响,先前初见雷泽言时,见他一派将门作风,并不拘于礼数,而如今在太史令面前,该走的礼仪却面面俱到,一点没有粗鄙之风,看样子这雷泽言莫不是传说中的宁折不弯的脾气秉性,还真有风骨。 不过想想也是,物以类聚,吴小俊的好友自然有他过人之处,就好像风菱,也是吴小俊好友,她风菱如此优秀!风菱想到这里,满意地自恋了一番。 这时很快,清风道长在与雷泽言续完礼后,立即引荐了沙门高僧及无上法王,又是一番云云:“此乃僧伽罗国高僧悔智、无上法王…” 而后,清风道长又招了招在后排站着的吴小俊,将他引至前排,兴冲冲的道:“小俊想必与奉珏将军认识,雷泽家与吴家同为当朝士族大家,贫道就不用太多介绍了…不过此番夜郎城一事,将军有所不知,若没有小俊,便没有我道门和沙门今日共处之果,小俊之功…” 第92章 酒宴 风菱此刻听到清风言谈,微微一怔,她倒不是诧异清风与雷泽言谈及夜郎城一事关于吴小俊的功绩,毕竟诛杀褚犍之后,清风每每与人道起,都要赞扬吴小俊一番,且要说吴小俊的“功绩”,大多还是风菱她自己编纂散播出去的,并不奇怪。 风菱怔的是,清风所说,吴小俊的吴家和雷泽家是士族?原来吴小俊是位真权贵! 风菱抬眸向吴小俊面上看去,他大约还没注意到跟在雷泽言背后的风菱,没注意到风菱此刻心中正在骂他,没有义气!要早知他是士族大家之子,那风菱托他卖的宝贝不是又可再翻一倍价了? 吴小俊此时因清风夸赞,忙在一旁应付着尴尬笑笑,毕竟这雷泽言不是别人,是他好友,在好友面前被人赞得飘飘然,委实难堪。可刚笑了两声,吴小俊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待他一抬头,正瞅见风菱在雷泽言身后碎碎念。吴小俊眨了眨眼,心道,阿菱真是神人也,竟出去一会儿就结识了雷泽将军,看样子阿菱大腿要抱好。 话说回来,吴小俊在清风絮絮叨叨的夸赞声中,与雷泽言对望了一眼,此时人前,他代表着六合派弟子,纵使和雷泽言相交甚深,也不易勾肩搭背,互称兄弟,只拱了拱手冲清风道:“师叔过奖了,夜郎城一事,小俊只是尽力而为,万万没有师叔说得这般。” 其实,吴小俊并不想过多提及夜郎城孤山一事,毕竟那晚的悲壮,要细细述说的话,不免让人牵扯心魄,可是清风道长又怎会明白,如今吴小俊就是他们六合派的招牌,能赞则赞。 好在,雷泽言似乎懂吴小俊,扫了一眼吴小俊无奈的眼神,哈哈笑着,打断了清风絮叨,道:“太史说得正是,俊兄弟自幼天资出众,如今夜郎城一事天子震动,回京之后天子必有重赏,宴封不绝。” 提起酒宴,清风这才回神,看着雷泽言风尘仆仆的面容,及时想起自己是来给雷泽言接风的,倒啰嗦起来没完,把人搁在门口,是有不恭,赶紧打住了赞美吴小俊的话匣,道:“奉珏将军,你瞧老夫,怎的就一直让你让在门外,快快进来,我已在里间备下酒宴。” 话音一落,清风便于雷泽言客套着,你推我推的往客栈里屋走去。 待两人一走,其余他人也跟着往里走,而吴小俊因实在受清风赏识,被拉在了清风身侧,另,事关夜郎城一事的众人紧挨在其后,唯风菱这平日里连面都几乎不露,自愿落在了最后。 风菱机灵,虽然也算夜郎城一事中露脸之人,但因事后说自己在无上法王昏厥之后,也昏了,不知情况,因此各方人事皆未注意到她,只当她只是个热心修士跟着队伍,实在透明。 此时,风菱跟在最后,无人注意到她,她也乐得清闲。 不过,正在她清闲之际,却听到人群最后出现了一声轻微的冷哼,轻得如一道微风,很快淹没在吵杂人声之中。 只是风菱耳力极好,且此发声之人正在她的附近,这一声冷哼倒被她听了去。而仔细一辨,此声听起来有几分清冷,带着一丝不屑,实在像是相识之人发出。 于是风菱抬眸往声源处看去,正见一名女子,身着冰蓝宫装,发绾一玉兰银簪,吐气若兰,眼眸时时透着冰冷的韵味。 风菱是认得她的,那不是正是沐瑶仙子吗? 说来,沐瑶在风菱眼里根性浅薄,不过不知是不是还有几分福缘,当时被清河道长命在幻境外看门,却正巧躲过了一劫,否则若沐瑶这种程度的人进了幻境,还未见到褚犍,就已经命丧九泉了,她也真是好运。 这会儿,风菱抬眼见沐瑶站在人后,微微皱褶的裙摆和丝汗轻沾的额头,恐她是从哪里刚刚回来才挤入人群,只不过刚挤入人群就发出一声冷哼,也不知是谁又惹到了她。 风菱顺着沐瑶视线往前看去,见她目光停留在清风道长那一行六合派人中,那里有清风、吴小俊,还有几名六合派弟子,包括和沐瑶同样守门逃过一劫的易白虹。 眼见沐瑶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却看不出她到底在看谁,只能依稀可辨她的脸此刻比之前更加清冷,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和敌意。 不消片刻,沐瑶收回了视线,回了回神,往周围胡乱瞟了瞟,可这一瞟正见风菱在看她,让她微微一愣,即刻,她冰冷白皙的面容稍稍一红,清眸一嗔,猛地彻过了头去,踏着步子,匆匆离开了。 其实,这也容不得沐瑶不恼,沐瑶冷哼别人,却偏偏被风菱撞见,且风菱撞见之后,待沐瑶回过头,她不仅不移目装作没发现,还这样直禄禄地盯着人家,怎能不让沐瑶恼怒。要想,在孤山之上,风菱可是有让沐瑶吃闷气的,虽然不比吴小俊招惹沐瑶的多。 沐瑶一走,风菱耸了耸肩,这沐瑶仙子还是这般,动不动就拿脸色给人看,好似所有人都欠了她,这性子委实令人无法喜欢,也不知道上京她为何要跟着? 毕竟,她一则不是孤山一事的主要人物,二则如今大九宫门人都走光了,她竟然不着急回师门,反倒跟着六合派。 不过,风菱对她无甚兴趣,摇了摇头便就作罢,径自跟着人群往酒宴席地走了去… 暮色幽幽,灯笼点点,河阴客栈昨日在清风道长等人来了之后便被包了下来。 此时客栈厅堂摆了酒宴,宴中顶头摆了三桌,左座雷泽言,右坐清风道长、清幽道长,中央坐沙门两位高僧,下又有几桌,分两排,左为雷泽言带来的兵士,右为六合派、太玄门、华阳派修士,再往后还有一些凑热闹的修士或是随从。 风菱与坐顶头右边第二排桌上的吴小俊打了声招呼,又与雷泽言打了声招呼,便想匆匆回房,毕竟她一则不想凑这等热闹,二则风菱此刻心中挂着帝俊,念及他还在房中没有用晚膳,饿着肚子呢。 虽然,清早夫君确确实实是把她赶了出来,而她也确确实实与夫君闹了顿脾气,但是风菱对夫君道人生邪火这样的情况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每回气气便罢,委实没有饿他肚子的道理。 于是,风菱赶紧地准备往门外走去,可不想刚至门旁一看,却见一处桌子上,正坐着一位面色平静,仿佛周遭事物都与他无关,坐姿如流水,眸深如高山的真神仙,正是她家的守护神。 第93章 慧眸在心 风菱刚至门旁的脚步卡住了,侧脸看着门旁的桌子,此时,帝俊正正坐在矮几旁,身着淡青长袍,月白中衣,外披一灰裘大氅,时至冬秋,帝俊这一身正合时令。 他盘膝坐于席垫之上,修长的手掌扣着腮,头微微彻着,如墨的黑发垂下,几缕铺在了矮几之上,像极了一副勾勒着银河的泼墨画,而另一掌中握着一卷竹简,简有几分老旧,像是精致的古书,手肘一侧搁着还冒着热气的清茶,整幅画面与这酒宴显得格格不入。 风菱见状,大惊!怎么今日夫君吃错药了?竟然出房门活动了! 毕竟,帝俊一直以来很少出门活动,就算偶尔活动也是被风菱给拽出来的,从未自行置于人前,更别说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慢悠悠的品茶看书。 风菱顿了顿,使劲擦了擦眼睛,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或者夫君使了什么大法术,扭曲了空间,将客房内的景象和酒宴两处连接了起来,因而自己才看得见他。 不过,风菱擦亮眼睛之后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帝俊此刻确确实实坐在酒宴之中,只不过他好似隐藏了气息,让人看去,不过就是一名连修为都没有的清风淡雅之士。 此时,这位“清风淡雅之士”,在风菱瞪大的目光下,微微抬眸,放下了竹册,向还在愣神的风菱抬起了手,勾了勾手指,又指了指他身旁空着的位置,露出了他那淡笑的神韵。 风菱见状,赶紧回了回神,忙溜到帝俊桌旁盘膝而坐,便就问到:“夫君道人,你怎么出来了?” 是啊,帝俊出门还是稀罕的,而且还参加酒宴更稀罕了,虽然因为酒宴人多,且还有一些别人带来的随从,帝俊的出现在他人眼里不奇怪,但搁风菱眼里就奇怪了,她比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帝俊与他人的区别。 可是,帝俊似乎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他看了看风菱诧异的眼神,平静地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出来?”随即又抬起了书简。 而帝俊话音一落,风菱卡了卡,顿时打消了她先前诧异的念头。说的也是,夫君他老人家是神仙,可神仙难道就见不得人了?先前夫君道人不见人,只不过是因为先前不想见,这会儿又想见了,没什么不对。 风菱突然觉着是自己吃错药了,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于是明悟,道:“哦,也对。” 说来,风菱从来不知帝俊心里在想什么?甚至连他名字,从哪来?都不知道。因而,就算帝俊做出什么令她诧异的举动,她最终也只是抱之“夫君他老人家是大能,神仙的做法不同于常人,不可妄猜”的理由,打发了自己思考的功夫。 其实,风菱对帝俊并非不好奇,相反最近越发好奇,可是她好奇又能如何,她难道要开口问他? 风菱觉得纵使自己开口问,夫君也不一定会回答,而就算回答了,但他太厉害,总能把回答的方向拐一个弯,引向另外一个结论,且还能让自己自然而然的无法反驳。 而正当风菱陷入自顾自的念想之中时,帝俊的眼眸却漫不经心地落到了风菱手臂之上,似乎自言自语般,低哑道了一句:“今日你倒难得,竟能这么快就发现伤口。” 风菱被帝俊近在咫尺的声音一扰,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往帝俊面上看去,此时帝俊的眼眸已经从她手臂之上移开,移到了先前翻着的竹简文字上。 她有些茫然,实在不知帝俊这一句是作何意思,莫名其妙地扫了一眼竹简四周,将视线落到了自己贴在矮几的手臂之上。 这一看,风菱瞬间明白了帝俊前一瞬在说什么?哦,原来是她今日被马踢破了手臂一事,于是摇头,不假思索地笑着道:“不是我自己发现的,是雷泽将军提醒的,我…” 可是话到一半,风菱突然一愣,停住了,惊讶地看向帝俊。 她不得不愣,因为她这一刻自然而然的回答,只因和帝俊相处久了,自觉自己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但,关于她受伤这件事,帝俊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当然风菱白日里受过伤,帝俊知道,此事并不奇怪,毕竟,作为一个大神,能察觉到别人血液流通、波动和平常不一样是为正常。 但是!帝俊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一方面有他知道风菱受过伤的意思,一方面还有一层意思,那便是帝俊早就知道风菱根本自己无法察觉疼痛,注意不到伤口! 而风菱没有痛觉一事,她至今从未与任何人提起… 念及此处,风菱盯着帝俊那猜不透的深邃眼眸,瞬间觉得从里面看到纵横阡陌,万丈星辉,他一直这般云淡风轻,可是好似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慧眸在心,一切敛于那一道深瞳之上。 他明明什么都看得明白,明明境界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出千千万倍,为何会在这儿?为何会给自己当守护神?就单单只是为了守到她到寿终正寝,拿走招妖幡吗?可是以风菱如今的修为,她三百年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死的。 夫君道人,真的有这么闲吗? 风菱怔了许久,无意间瞟到帝俊手中的竹册,对了,这一念风菱倒是想起来了,夫君他总是在看着什么,起初风菱以为可能只是一些功法古简,但是观夫君的样子并没有学习修炼的意思,那他成日里都在看些什么? 风菱吸了一口气,身子微微往帝俊竹简上凑了凑,想看清竹简上的文字,可偏巧很不如愿,帝俊身子微微一动,往一旁转了半分,手中的竹简晃了一晃,风菱的视线扑了个空。 其实,若她看见上面的文字,恐怕会更加愕然,毕竟帝俊竹简中记载的是九州历年来兵事民政的简章,要想一个在风菱眼中是神仙中的神仙的人,却关注凡俗之事,这其间必有问题。 可惜风菱看不清竹简,只好瞪大了眼睛盯着帝俊,想在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可此时,这人还是这么平静,甚至于平静地开口,眼眸未抬就问到:“我好看?” “…”风菱面颊一红,果然又是这样! 每次风菱觉着她要探出点什么来时,就被帝俊一句话堵住了思路,就好像他心上有一双眼睛一样,轻易地避开了重点,将她引向一个奇妙的方向。 风菱低下了头,被帝俊说得面上攀上了一缕红霞,她其实可以答他,好看!但恕风菱的面皮还是磨练得不够厚,只好就近当前的问题,吞吐地问到:“夫…夫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帝俊闻之,抬眸看向她,还是带着似笑非笑地神韵,好似不知她在说什么一般,问到:“知道何事?” “知道我…”风菱突然觉得心底一怔,下了十足的气势要问个明白。 可不想话刚一出口,酒宴之上响起了“呯”的一声陶瓷碎裂的声音,随即,待风菱抬头望去,正见一桌小辈弟子,不知谁打翻了酒壶,碎落一地。 第94章 微不足道 河阴县地处孟国边界,位于双研州、蒙乌州、涿阳州三州交界,多丘陵,无河泽,偏南阴,少阳,因而得名河阴。 此地,不宜居住,但因处于三州交界地带,往来人流较多,当地虽少人,客栈却鳞次栉比,且一家比一家繁华,雕梁画栋,粉白玉砌。 而河阴最大的客栈便是悦来客栈,旅客厢房共计三十套,单间为五十套,不过昨日便被走孟国来的修士们包了。 客栈掌柜对于包客栈一事,很是乐意,特别在听闻此行人竟是夜朗城一事的道长们后,赶紧的撵走了所有住客。 此时,悦来客栈灯火通明,客栈正厅因今夜摆宴,挪了先前高凳桌椅,搁上了两座矮几,矮几分横竖摆放,最顶头摆了三个横向的,面朝正门,自然给最尊贵的客人。 而其余的摆竖向,往两边从里摆到了门边,而因宴上多修士,不喜歌舞,于是悦来客栈掌柜又走中间摆了两排竖向矮几。 这会儿,酒宴过半,掌柜因先前听闻夜朗城事迹,也想听经历之人亲口道来,于是自己也找了一处旮旯角的位置坐着,听人谈论。 可不想刚才听到最前方一名修士谈到“北宫壁宿”幻阵找到之后,就闻一声惊响,打断了他的兴致。 掌柜寻声看去,见到厅堂中央,一处竖向矮几下碎了一个陶罐酒壶,矮几之上坐着两名年轻弟子,慌里慌张瞅着桌上抹下的一缕琼酿。 陶罐酒壶碎成了几瓣,虽不值几文,但惹出的声响却不大不小,刚好掐断了最前方三排矮几上谈论的声音。 此时,便最前方矮几旁的清风道长抬起头来,他本是正听吴小俊讲北宫壁宿的玄妙阵法,听得津津有味,还边听边与一旁坐着的沙门高僧讨论,可此刻却被破瓷之声打扰,不由皱起眉头,往那两名弟子处看去。 这两名弟子乃他六合派的小辈弟子,只是非清风嫡系弟子,两人名字清风不太记得。 他抬头眼见,其中一名弟子此刻不胜酒力面颊绯红,眼神迷离,左顾右盼,而另一名则自知扰了众人低着头,忐忑不安。 两人难堪之状让清风眉头皱得更深了,毕竟此刻许多人都望向那两名弟子,他们却做如此扭捏姿态,可真丢了六合派的脸。于是,清风动了动唇,准备开口斥责一番。 可正在这时,走隔壁桌突然站出了一人,一袭蓝袍道服,眉清目秀,恭恭敬敬向清风揖礼道:“师叔见谅,弟子不胜酒力,失态打翻酒壶,还请责罚。” 清风顺势望了望,说话之人也是他六合派的弟子,不过这一位,他清风却知道名字,正是六合派首座弟子,易白虹。 易白虹乃掌门师兄爱徒,和气可亲,在六合派中极有人缘,派中大小琐事平日里都交予他来打理,打理得井井有条,且易白虹极富天赋,年纪轻轻便已是化神中后期修为,如今想来,年纪应当与吴小俊差不多大小。 只是此番孤山一事,光芒都聚到了吴小俊一人身上,因而清风倒还一时遗忘了这名有为的大师兄。 清风见易白虹首当站起身来领罚,不由原本恼怒的面容微微舒展了几分,而再看看地上的碎瓷和易白虹所在矮几还隔着好几尺,心中明了,和煦笑道:“白虹莫不是又帮师弟们顶过了?” 经清风一提,易白虹身子微微一僵,猛地抬起头来,面上滑过一丝难色,赶紧又低下了头,说话也不比刚才有气,吞吐道:“我…” 说着,易白虹憋红了脸。 清风观之,更加明白确定了,摸了摸胡须,原本狭长的眼睑眯成了一条缝,笑道:“好了,师叔还不知道你啊!师叔也不打算罚你那师弟,快坐下吧。” 听到清风不准备责罚,易白虹急忙抬起头来,兴冲冲地再揖一礼,谢到:“多谢师叔。” 话音一落,先前矮几上的两名弟子也急忙起身,向清风躬身:“谢谢师伯。”随即,又向易白虹嬉皮笑脸道,“谢谢师兄。” 原来果然是那两名小辈弟子不小心手滑砸碎了酒壶,易白虹就是为他们背锅的。 此事告一段路,清风无心责难,继续转头准备与雷泽言及两位高僧侃侃而谈,不过,他刚一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看向易白虹,冲易白虹招了招手,身子往一旁挪了一点,指了指空出来的软垫道:“白虹过来,与师叔同坐。” 易白虹闻之,微微一愣,看着清风的脸,犹豫了半响,觉着拒之不恭,于是躬身道:“是,师叔。”说着,便往前挪到了清风一桌。 随即,便闻清风对两位高僧道:“白虹一向心疼师弟,总替他师弟们着想,你瞧,怕贫道责骂他师弟,自己就先站出来冒认了,弄得贫道都不知如何开口…” 清风道长的话说得声大,且众人目光都居于清风那一桌上,自然听得清楚,无一不对易白虹赞叹有加。 这一赞之下,易白虹又面露红色,矮着头,谦恭地不做言语。 风菱此刻坐得远些,因帝俊挑了个门旁的位置,所以前面矮几上发生的事看不太清,只能听到前方人在说些什么。 她转着手中一拳头大小的茶杯,斜眼瞟着刚刚发生的打碎瓷壶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心里却很膈应。 毕竟前一刻风菱好不容易鼓起气势,准备向帝俊问起关于他知道自己没有痛觉一事,却被生生打断,搁现在要问起,她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士气这种东西往往再而衰,衰而竭。 风菱想了想,心不在焉地将视线移回矮几之上,拾起竹筷随意挑了挑。 她们这一桌的摆物与他人桌上的差不多,一盘蜜橘,一份绿莹青韭,几点干果,一条里脊甜鱼,皆是下酒菜肴。 她素来酒量极浅,桌上的酒壶于风菱而言就是摆设,此时眼前又是她不喜欢的菜式,于是,心里更加膈应了,索性丢下竹筷,烦闷之下,往身旁帝俊看去,可没想到一转头却与帝俊眸光撞了个正着,他也在看着自己,只是好像有话要说。 风菱一顿,是了,她前一刻似乎都还有话要问夫君,可被人一打岔,就不了了之了,夫君自然奇怪。 于是,风菱再次下了气势,势必要问问清楚,夫君他老人家是不是一直在观察自己,所以才会注意到她没有痛觉。 可风菱方一开口,却听帝俊先说出了口,且还是往一个她完全未料想的地方问了去。 只听帝俊漫不经心地道一句: “你在孤山之上可是有让人给山下捎信,搬救兵?” 第95章 驰援不到 经帝俊一提,风菱脸上滑过了一丝愕然与震惊。 她不得不细细思量,先前在孤山幻境之中,风菱的确有让吴小俊通知幻境之外看门的人,让他们下山求援,时间大约在夜里亥时,待到援兵到来已经清晨卯时三刻了,这期间怎会相差如此长的时间? 要想,一个修道之人若不是困于阵法之中,要走完孤山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就够了,若在风菱让吴小俊发出求援,门外之人及时下山的话,恐还未等褚犍出现,清风道长等人便就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有人刻意耽搁了时辰? 念及此处,风菱不由忆起孤山之上的壮烈,虚牛自爆元神顶下罡风,清河道长被褚犍一尾穿心,血淋淋的画面历历在目,孤独绝望。 虽然不能保证搬来救兵就一定能救他们性命,或者搬来救兵反而会死的更惨烈,但若是有人刻意隐瞒不报,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前方矮几之上的几人还在絮絮而谈,大约是在赞美易白虹的恭谨与热心,而易白虹仍旧保持着先前那谦恭的模样,矮着头,不时客气的笑笑。 风菱抬目往易白虹身上看去,确实,若说有人能刻意耽搁求援时辰,那最可能的便是易白虹。因为当时吴小俊是用神识传息符告之的易白虹,只有他一人知道幻境内的危机,他完全可以装作没有听到,等几个时辰后再告之他人一同下山求援。 可是,他的动机呢? 正在风菱思量之际,一个身影经过了风菱身旁,带着清冷的气息缓缓离开她的桌子,往屋外而去。 此人身上一道白莲的清香,风菱还算熟悉,抬眸一看果然是沐瑶仙子。 她此刻离开了酒宴,在离开之前冷眼扫了一眼前方矮几,带着那不苟言笑的冷脸配上她似乎总高人一等的表情,傲然地踏步出门。 风菱看着她,浑身一颤,鸡皮疙瘩洒落一地,她果然还是无法喜欢上沐瑶。 不过,正因为沐瑶的出现,风菱倒是联想到了此人的行事作风,沐瑶不也守在门外,且在众人撇下她进入幻境后,她似乎很不满,难不成是那时候生出了歹意? 正当风菱犹疑之时,帝俊抬起了眼眸,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外沐瑶消失的身影,淡淡开口问道:“怎么,你怀疑是她?” 风菱闻之,转回头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思虑道:“唔…怎么说…能把我惹恼的人,必然不会是好人。” 帝俊闻之,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的打量了风菱一番,他可不记得风菱就是好人,作为小风这样狡诈的人说出此番结论,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于是帝俊不防也陪她胡说八道一番好了,道:“我怎么记着,你好像常说‘我把你惹恼了’?” “…”话音一落,风菱哑了哑口,好吧,是她“心直口快”了,于是忙道:“哎呀!也不一定是她。” 话到此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风菱再次转过头往前方桌上看着,两手杵着太阳穴,撅起了小嘴,继续思量。 帝俊扫了一眼风菱饶脑袋的模样,嘴角抹过了一道微深上翘的弧度,续而拾起竹简,将视线移回了文字之上。 不消多时,风菱的目光不经意移到了先前打翻酒壶的两名弟子身上,观其两人,其中一人已经酒酣而眠,趴在桌上睡了,而另一人喝得也有些多,可不知是不是不善饮酒,身上出现了许多红点,正在时不时不让人注意地搔痒。 那些红点看起来倒也平常,不过就是过敏现象,只是风菱望了望那名弟子的手腕处,有一抹不同于红点更红的痕迹,像刚抹上去的,仔细一遍,是隔空打物,打上去的伤痕。 风菱微微一愣,这…莫不是与先前这名弟子打翻酒壶有关,因为酒的作用麻木了对痛觉的感受,可若是正端着酒壶被隔空打了一下手腕,确实会一时抽筋打翻酒壶。 可惜这会儿酒壶碎片已经被掌柜令小二收走了,也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这样酒宴上的小伎俩有何用处,为何要让这名弟子打翻酒壶? 风菱想了想当时的情景,大约吴小俊正在和清风谈及北宫壁宿幻境打开之后,众人分派进入的场景,难不成有人刻意阻止这段谈话,是别有用心? 风菱明悟了,吴小俊谈及此事,十分详细,恐是连什么时辰做什么都说到,这样倒推着想的话,若有人可以耽误求援,自然想胡乱混淆故事进展的时间。 风菱念及此处,猛地看向帝俊那张平静如流水的脸,夫君不会无缘无故提醒她求援的事,自然是注意到了什么,也许就是注意到了她此刻联想到的关系。这么细小末微的关系,他居然一瞬就想到了! 果然夫君心思缜密,细思极恐! 可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有人刻意打断刚刚的谈话,也因为打断了吴小俊的细说,他已经跳过了进入幻阵之前的事,直接开始说幻阵内的故事,但打断的人到底是谁?目的为何? 虽然先前打断话题之后,易白虹得以参合清风道长等人的聊天,可他一直没有说到什么要紧的,完全看不出是他有意打断先前的聊天,他好像只是偶然获利罢了。 正在这时,前方矮几上雷泽言的话飘进了风菱耳朵。 只闻当吴小俊提起力战树妖之时,无上法王身旁的悔智高僧笑呵呵地赞美了一句:“六合派果然人才辈出,不仅有小俊小友这等天资卓绝、法力超强的弟子,还有易白虹小友这般,甘之如饴、顾全大局的大师兄。” 随即,在易白虹答了句什么后,雷泽言凝起了剑眉,板正的面容滑过了一丝怀疑与不悦,言语也甚是微冷,沉沉开口道:“哼,看来易家也是有一两个人才,可别像父辈那般只做表面功夫。” 而就在雷泽言话音一出后,清风道长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露出了甚是为难的表情,左顾右盼,看了一眼易白虹,又看了一眼雷泽言,最后把目光落在吴小俊身上。 易家?吴家?雷泽家?风菱打了一个机灵,莫不是这三家有什么猫腻?易家也是士族? 第96章 质疑 雷泽言此人,风菱果然没有看错,刚直不阿,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绝不曲意奉承,他那霸气又刚毅的面庞,隐隐透着至忠至诚的气魄,连清风道长这么一位夹杂在凡尘与仙派的人都因他一句话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很快,清风道长的目光落到吴小俊身上,似乎是想让吴小俊来摆脱这一尴尬僵局,毕竟清风道长虽为孟国太史令,但他非出身士族,牵扯两家恩怨的事,他还真不易插嘴调节。 刻漏一滴一滴流逝,整个酒宴像静止了一样,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一丝响动,吴小俊在清风道长三番五次看向他之后,终于动了动唇。 说实在的,吴小俊委实不想淌这趟浑水,他放弃了吴家世子的身份,早已置身于仕途之外,官场沉浮于他而言熟悉又陌生,可是雷泽家和吴家仕海中一直共进退,雷泽言又是他兄弟,他若不出面化解一二,那才叫尴尬。 于是,吴小俊倒了杯酒,溜到雷泽言身旁,委身坐下,自顾自地搂着雷泽言肩头,捏着手中的杯酒就碰响了雷泽言手肘边的酒樽,打哈哈道:“哈哈,奉珏,这说的是力斩妖魔之事,你提别的作甚?莫不是不想听我丰功伟绩了?” 吴小俊一句话打破了沉默,众人也附和着笑了起来,很快,话又再次说开了,无人再去计较着一微末的不愉快。 不过,这一细枝末节落到风菱眼里,却不得不留心,虽然不知官场仕途之事,但若易家与吴家关系不好的话,那易白虹做出耽搁求援的时间就有了动机。 风菱盯着易白虹,嘘着眼,很想看出易白虹那和善的面容上出现那么一丝细微的变化,可是没有,也不知是因为他问心无愧,还是他城府太深。 不过,风菱坚信以她这一样一直盯下去的话,再藏得深,也能让她找到猫腻。于是,风菱眼睛不眨一眨的盯住了易白虹,直直把自己的眼睛盯得酸涩起来。 帝俊瞟了一眼风菱盯得微红的星眸,不知是不是风菱这样子在他眼里有几分好笑,帝俊难得的,眸色柔了几分,倒了一杯热茶递到风菱面前:“怎么这么快就锁定他一人,放弃对另外一个的猜忌了?” 风菱接过热茶,抿了一口,经帝俊一提醒,风菱才想起沐瑶,不过她觉得沐瑶已经不足挂齿了,摆了摆手道:“哦,你说沐瑶仙子啊。我仔细想了想,像刻意拖延驰援时间,坑害众人的这么下作之事,我觉着她不会…” 此时,风菱与帝俊说话之际,沐瑶正置于门外,她本是如厕去了,这会儿刚一回来,就听到帝俊对风菱的问话,这两人本就坐门边,声音不大,却偏巧能让沐瑶听得清楚。 一听之下,当听风菱提及她的名字,沐瑶微微一惊,猛然不知心底作何思虑,只觉眼眸微热,她万般没有想到风菱这般欺人太甚之人,会信任她?会对她毫不犹豫地肯定,要说出“我觉得她不会做”这样的话来。 因而,沐瑶驻足门口认真听着。 可惜,她到底还是认错了风菱,只闻风菱漫不经心道:“…我觉着她不会有这个智商。” “…”听到此处,沐瑶面色一黑,直直又往屋外走去,留下一缕长裙卷起的飞尘。 而在她转身离开之后,帝俊一手杵着腮轻轻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又滑过一丝明透于心的深芒,随即不被人察觉地又将脸转向风菱,似笑非笑道:“看样子,你猜对了。” 风菱闻之,看着帝俊,觉着他突然来的这一肯定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其实她排除沐瑶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的理由,帝俊居然说她猜对了?难不成夫君对自己有着谜之信任? 风菱顿了顿,正想开口问上一问,帝俊这结论何来,可正当此刻,帝俊却扫了一眼前排谈话之人,笑道:“你要再不帮那傻小子说话,他就要给人装套子里了。”话落之后,帝俊不等风菱继续问话,又低头捧着竹简看了起来。 不过,风菱是聪慧之人,但凡帝俊给的提示,看似没什么关联,风菱都能理解,她赶紧注足精神往前排桌上看去,仔细听着此刻吴小俊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一听之下,正巧听到易白虹对吴小俊的赞扬刚说到一半:“…出手真是不凡,别看平日里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一正经起来便就不同了,说来孤山上要是先前就正经的话,岂不更…” 风菱一顿,等等!他这话中有话不是?若让他继续说下去,恐给有心人听出别的意思,那就是说吴小俊在孤山之上,先前偷懒,最后捡漏,害死了众人? 这易白虹果然是城府极深吧?看起来一句赞美之词,甚至一脸钦佩的模样,却暗藏玄机,不被人给看破? 风菱喜欢让吴小俊背锅,但都是背美名,可不喜欢让吴小俊被恶名!吴小俊是她风菱的销赃渠道,是她风菱的“手下”,风菱自然要护短。 于是,风菱忙就站起身来,保持风度地笑了笑,礼貌又客气地打断道:“白虹道友说得即是,不过贫道觉得,若是换了一丝不苟的白虹道友,岂不更好。” 易白虹“好”字还在嘴里,却被风菱给生生截住,还抢了过去,不由微微一愣,原本亲和的脸上终于在这一瞬滑过了一丝不满。 风菱眼尖,看在眼里,心底明了,哎哟,看来他还真是城府过深,只因自己打乱他的计划,他才露出了一点细微的破绽。而先前对他恐是做了刻意驰援这种下作之事的猜疑,要说在风菱心底只有两分的话,如今一看却有七八分了。 此时,因风菱突然的插嘴,又说得声响极大,众人全全移目,往她面上看来。 对于风菱此人,在场的部分人是认识的,虽然她平日里不争不吵,几乎不露面,但孤山一事,终究只有三人活着,作为活着的三人之一,没有可能不让人注意一二,也让人对她礼让几分。 不过,风菱一开口,话就说得有些咄咄逼人,且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不免惹来的清风道长的些许不满,清风道长亦是护短之人,极爱护自己六合派弟子,特别像易白虹这般可塑之才,不由面色沉了几分,重重问道:“风姑娘此话说的何意?” 第97章 挑拨离间 风菱抬目一望,自然识得清风道长眼中有几分火气,看样子这清风还是极为护短之人。 不过,风菱要么不开口,但要是开了,就不可能再退其后,毕竟她风菱也是护短之人,自己“手下”岂有不护之理。 风菱仍旧保持着她应有的涵养,笑着,不失礼貌地道:“贫道的意思是,白虹道友说话之时还是应当思虑一二,否则一不小心讲出一语双关的话来,给有心人听了无端生出非想,莫不是失言了?” 说着风菱顿了顿,眼瞅着众人因她一语开始仔细思量刚刚易白虹道出的话语时,她又及时打断了他人的想法续而道: “贫道不才,不过亦是孤山一行的参与者,那日白虹道友只是看在门外,又怎会明了幻境内的惨烈,如此不明情况之下,一不小心说出了一些非礼之话,平白污蔑了奋战之人,恐是寒了当日战者之心。” 此时,夜深,酒宴之上红烛点燃,厅内搁置着三三两两炬高两尺有余的玉勾连云纹灯,正燃着火苗,生出轻微的吱吱之音,酒宴内一时静极其,风菱之语好不深刻、刺骨。 一句话就涵盖了三层意思,其一,便是揭开易白虹极力想遮掩的事——他在孤山之上打了回酱油,光在幻境之外看门,无一用处;其二,便是提醒众人,易白虹不知幻境内惨烈,他纵使如今说出什么,也毫无意义;其三,风菱还有勾起同仇敌忾的无上法王对易白虹暗讽吴小俊的愤怒。 随即,风菱在众人沉默思量的关头,恭恭敬敬向无上法王揖了半礼道:“法王,您说可是?” 话音一落,经风菱点名的无上法王立即绷紧了堆肉的面容。 他是个性情中人,且还是同风菱他们在幻境之中出生入死的“战友”,当听出风菱之意,又想了想易白虹的话中有话,不由怒冠满容。 他是经历过孤山惨烈之人,怎能容许别人有心污蔑他的“生死之交”,虽然他的确半途昏厥了,不知最终结果,但他沙门中的同伴之血还未凝,心底之火未消。如今,易白虹突然站出来似有怀疑吴小俊的意思,无上法王又怎会置之不理。 风菱心底明白这个道理,拉上无上法王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一起声讨易白虹,在场谁还敢反对。 不出风菱所望,无上法王面容上的青筋微涨,眉头越挤越重,突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拍着桌子,脸涨红了一圈,就道:“正是!当日我等如此血战,却生出这小子凭空指责是何意思?若没小俊小友,我等早就在北宫壁宿的幻阵之中湮灭了!” 眼见无上法王暴怒,清风纵使想护短,也无法制止。 如今沙门、道门好不容易冰释前嫌,他这么一位道门长老,怎可因为一名弟子得罪沙门之人,于是保持静默着,待法王宣泄心中怒火。 只见无上法王怒目瞪着易白虹,直面指着道:“你倒说说,你又做了何功绩?胆敢在此胡言乱语!” 风菱闻之,脸上仍保持着她那份指责时的大义凛然,但心底却是冒出了哈哈大笑之音,她望了望易白虹的脸色,从先前的微变,此刻变得微微泛白,当真与戏子中白脸公一角平分秋色。 见状,风菱心中一喜,这易白虹今日也算栽了,纵使他没有刻意延缓救援时机,但就凭他先前想挑唆众人怀疑吴小俊偷懒一心,风菱不教训他必不可能。 说到挑唆?风菱心中呵呵一笑,论挑拨离间,她风菱认第二,还无人敢认第一?挑唆一词平日里她还不屑用,但若是遇到小人,就别怪她了… 此刻,在无上法王发了顿火气后,酒宴之上时不时冒出了一两声,对易白虹的低声讨论。 这易白虹耳朵还不算太背,自然听到了下面几个矮几旁絮絮叨叨的响声,正在说到,他易白虹虽是六合派大师兄,平日里也并无太高建树,虽然上了孤山,结果只是去浏览了一番孤山之景,此刻还质疑吴小俊的功绩,当真可笑。 下方说话者虽实为少数,但易白虹的形象却在他们心中颠覆了不少,不由惹得易白虹眼中滑过一丝毒怨,他万万没想到刻意挑唆他人猜忌吴小俊,却反被倒打一耙。 易白虹用余光扫向靠门边站着的风菱,见她神色自然,一点没有得意之状,好像所有话题不过她不经意间挑起的。 念及此处,易白虹心中更加咬牙,恨恨咒骂:“这妖女,究竟哪里冒出来的?吴小俊抢了风头一事,我教训不了吴小俊,难不成还要因妖女再次打压我不是?” 而这心中念想太过毒辣,往往不由会闪现在气息之上,风菱眼见自然明了,心底澄明一笑。她至今还很少见到从眼里看不出心思之人,唯她身旁的帝俊能做到不动声色,至于其他人嘛,只是渣渣。 毕竟修道之人,在隐藏情绪一事上,还是多看境界,境界高深之辈,纵使杂念缠身亦能让人察觉不到,可境界浅薄之辈,脸上虽看着不露痕迹,但气息灵气的波动,却能让人察觉一二。 若论修为,在场之人要数出高出风菱的,不下八九,但若论境界,恕她风菱师父培养得好,在场能超她一二的,风菱眼拙实在数不出来,当然夫君那神乎其神的存在除外。 因而,风菱眼见易白虹低头之下,似有浮躁的恨意滑过,心中已然明了,捣鼓道:“哎哟,看样子,这易白虹不服啊,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把孤山驰援一事也挑明好了。” 念头一起,风菱便开始做起了打算。 而这时,这易白虹还不知风菱心中之意,心底咬着牙,先把他形象抹黑一事赶紧盖过,保持着他一向的谦恭,面含敬意,似乎完全不听不到他人在一旁的碎碎细语,只恭恭敬敬的与法王道:“弟子说话唐突了。法王见谅,弟子是奉清河师叔之命守在门外的。” 第98章 一针见血 易白虹确实唱白脸唱出了一场好戏,若不是今日遇到风菱,他恐怕还能多唱几年。 自易白虹拜入六合派门下后,他一直以谦恭勤学著称,无人不对他心悦诚服,就连六合派掌门都对他青睐有佳,毕竟他表面上那和气的性子,很容易让人喜爱不是? 就连当初道门大会之时,风菱第一眼都看走了眼,以为他确实是为懂事之人。 当然他也确实懂事,懂事到能拿捏住方寸,以拉高自己的形象;懂事到在收到吴小俊的求援信号后,刻意怠慢都无人察觉。 可易白虹没料到,先前捕风捉影地挑唆的一句话,会让自己自食恶果,引来了无上法王的怒火。 不过,易白虹自视聪明,无上法王于他而言就是个空有法力修为的和尚,不足挂齿,但他不能就此栽在这里,他背后还有整个易家…于是他必须退步,以退求进。 易白虹觉着,此刻只要他恭恭敬敬的道歉,他人一定会联想到他一直一来的和气秉性,而将责任推于妖女和无上法王,觉得是他们小题大作。 于是,易白虹道歉了,还不忘补充,他并非是胆小留在幻境之外,而是师叔之命不得不从。 易白虹话音一落,他用余光扫了众人一眼,见座下之人开始慢慢点头理解,一切正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而去,他很满意。 风菱眼见众人被他言语所惑,特别听闻他为了抹消自己先前在人群中留下的坏印象,竟把他已经牺牲了的师叔拿出来顶过时,心中觉得,先前认为他只是一个嫉妒吴小俊的无耻之徒,都算高看于他,不给他一针见血,他是不知道痛! 此时,宴上烛火温暖,酒香四溢,因易白虹谦恭的转弯,而弥漫起了一道柔和的气氛。 可风菱没有坐下,她在易白虹话落之后,反而往前方矮几走了几步,至于众人中央,眯笑着点了点头,好似很认同的易白虹的说法,恍然大悟般,缓缓道:“哦,原来如此。” 风菱此声明悟得也忒大了,一声又惊的众人齐刷刷看向她,随即,便听她简明意赅地道:“原来是非师叔之命,白虹道友概不遵守,所以就连下山求援一事也因无师叔之命而…” 说到这里,风菱的话音戛然而止,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及时住了嘴。 而这一幕在众人眼里看来,就好似风菱自觉自己说漏了什么,提及了不该提及的话,才一时顿住,显得很慌张一样。 可是,风菱此话说得情真意切,一点也不像说谎的样子,让人又好奇,又听得真切。 众人探头探脑,屏住呼吸,心中已经开始捣鼓,风菱到底想说什么?下山求援一事怎么了?但观风菱表情,这似乎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当然,众人脸上是莫名其妙之表,可易白虹脸上却是骇然之表,他心底明白风菱丢出了一把利刃,自己拖延求援一事被风菱发现了!而这妖女,此刻就好像掐着自己的脖子,随时都要让自己吐出实情一样。 易白虹看着风菱,看着她那无邪的模样,那铅华销尽见天真的模样,突然觉得此女留不得,若说吴小俊于他易白虹而言只是个能随手解决就好的人,但此女却…必须赶紧消除,以绝后患! 可此时易白虹的脖子被此女捏着,犹如待宰羔羊,动弹不得。 他想了想,觉着自己不能先乱了方寸,毕竟他驰援一事,做得隐秘,就算风菱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也无证据。 于是易白虹稳了稳心神,很无辜地望向清风道长,指望清风护短能替他说上一句。 此刻清风见易白虹向自己看来,虽然觉得风菱话说得蹊跷,但并未联想到此间联系,便就率先开口问到:“风姑娘为何如此说?” 风菱见清风道长一脸护短的模样,早不指望他能信自己一二了,就算风菱此刻说出易白虹拖延救援,说得有理有据,清风只会憎恶自己,所以这事,风菱点到为止,把锅丢给了吴小俊。 吴小俊的话,清风总该信了吧。 于是风菱往吴小俊处递了个眼神,又怕他不懂,用神念把思路告之吴小俊。吴小俊即刻便就明了,原来孤山一事,求援还有这么一出,忙起身恭敬地与风菱唱起了双簧,道: “禀长老,是这么回事。先前我等见幻境内实在诡异,恐已是我等无法对付之妖,因而小俊曾设符告之白虹,请他回夜郎城告之师叔,速来营救,可师叔们几个时辰后才来…想必菱妹误会了,以为白虹兄几个时辰后才告之师叔,刻意拖延了救援时间。” 误会!?这哪是什么误会?吴小俊口中说误会,可把救援一事这么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还需要怎么误会?难不成还是易白虹及时告诉了清风,是清风刻意等所有人都死光了才去救援的? 吴小俊此话一出,酒宴气氛立即炸开了锅,下坐众人纷纷讨论不已,而纵使清风道长想护短,也要易白虹配! 于是,清风立即绷起了面容,眼骨微黑,大声喝道:“白虹可有此事?” 易白虹此时面色已经又白了一层,不过他原本就唱白脸,再白一些也无人察觉,他未想到风菱竟这般狡诈,自己不说出口,偏要借吴小俊这位在孤山上立了头功之人的口来说。如今吴小俊深得人心,信吴小俊?还是信自己?一目了然。 他本是打算只要风菱一口说出实情,他就忙向清风挑唆,毕竟风菱此人神出鬼没,她的话清风不会全信。 可如今却是这般…不过易白虹还未到绝路,他急忙躬身,向清风揖了个全礼,义正言辞道:“师叔!白虹以六合派弟子为名发誓绝无此事!” 六合派之名!这分量可是十足,如今六合派为九州第一大门派,名誉极重,没有弟子不因是六合派之人骄傲,修道者往往有时候宁愿丢了性命也不丢名节。 此时易白虹以六合派弟子名义发誓,让清风原本偏向怀疑易白虹的心本能地卡了卡… 第99章 无宗无派 果然,六合派之名,清风当真受用,一听易白虹如此信誓旦旦,清风道长先前凌厉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亲和问到:“那白虹是为何,天亮才来告知于我等?” 易白虹见清风略有所动,心底暗喜,只要清风是偏向相信于他,他就还有办法,忙道:“是路上耽搁了,我等下山之时,原以为北宫壁宿幻阵破了,不曾留心,谁知撞上了一些诡异的阵法残留,想必是幻阵没破干净,因而迷了路,饶了许久才得以回到夜郎城。久依师弟可为作证。” 说着易白虹指了指身旁的师弟,此人当时亦是留在幻境之外的几名弟子之一,一脸淳朴之相,身材矮胖敦实,当真与易白虹这奸诈之徒区别有他,按理说没必要为易白虹遮掩,或是替他说谎。 可是,只见此名弟子本本分分地起身,却道:“是的,师叔,确如师兄所说。” 呵,风菱心底冒出了一声冷笑,这北宫壁宿幻阵是她所破,她可不记得她破阵只破了一半,留了些残阵。不过,观易白虹的师弟是位老实人,实在不带说谎之意,风菱暗自探了探此人修为,随即便就明了。 原来,此人不过一化气中期的修为,而易白虹心机深沉,若刻意有心拖延求援时间,恐是在几人下山时,用道法做了迷幻之术,糊弄混淆了他这位师弟。 念及此处,风菱移目看了看那日同是守门的沙门中人,那位会顺风耳之术的小沙弥,见他此刻端坐矮几之旁,饶着头,似乎极力回想当日求援之景,可是饶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如此看来,沙门中人对道门的弥彰幻术阵法实在一窍不通,自不能指望他看出端倪。 方今想指望有人戳破易白虹延缓救援的欺诈之术,风菱想了想,恐只有沐瑶仙子了,可惜,这会儿沐瑶不在,而且就算在,沐瑶仙子对自己,以及吴小俊都有过节,亦不会出来指证。 唉,风菱心底叹息了一声,难不成今日还真只能放过易白虹这样的小人了? 只是,风菱不曾料想,她这一念头刚出,易白虹却不知是不是脑子坏了?竟并不准备就此罢休。 只见他离开了矮几,置身于清风道长跟前,道:“师叔,孤山救援一事,想必是风姑娘误会了,姑娘委实生得好口舌,言辞犀利,毕竟经历孤山一事之人必有出众之处。白虹不委屈,还请师叔等人且坐,勿再因此搅了雅兴。” 易白虹此话说得很有技巧,在场众人听之一愣。 其实,此时并没有谁完全认为,易白虹弛缓搬救兵的事就已洗得清白,至少在此之前大部分人仍旧猜忌于他。 可如今他这句话说出来,却将矛头引向了风菱身上,特别将清风道长的视线转给了风菱,从而不再对他的事再做思量,不再计较驰援一事,反而计较起了风菱此人的品性。 对,风菱此人,于在场除吴小俊而外的所有人而言,很是陌生,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样子都没见过几回,更别说品性谁又熟知。 这会儿易白虹引出风菱伶牙俐齿,又提及孤山之事,不由让人觉得风菱就是一狡诈之辈,凭空冒出来,借着几分小聪明在孤山之事中打混的。 易白虹的用意很明显,他抬头看了看众人互相交头接耳,在酒宴上窃窃私语,时不时用余光看向风菱的模样,他很得意,妖女不是想挑拨离间吗?这会儿他挑唆到妖女身上,看她怎么办? 可未曾料,正当易白虹得意地想看一看风菱面上焦急的表情时,却见风菱低眸浅笑,如清风拂面,清扬靓丽的容颜,不急不躁,声音明亮道:“哦?白虹道友是在质疑贫道在孤山一事上捡便宜?” 话音一落,易白虹面色一僵,他怎么也没想到,风菱会如此“坦诚”,自己前一句只是隐射她捡漏,若是正常人闻之,应该想着如何分辨、遮掩,可妖女却好似生怕别人没听懂一般,还给大声解释一遍! 也罢,易白虹倒是要看看风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她坦然,那易白虹不防也坦明话意,恭恭敬敬道:“风姑娘又误会了,怎的会怀疑姑娘捡漏?姑娘必然也有一定本事。只是白虹好奇,不知姑娘出自何宗何派,还望姑娘示之众人。” 风菱闻之,眼眸更加清晰了,那双瞳剪水的眸子闪过了一抹星辉,易白虹挑明正好,他是欺负不了吴小俊这有名有姓之人,因而来带着众人质疑风菱这无名无姓之人,那风菱岂能不让他“如愿”? 于是风菱含着笑意,不改风度地,自然而然就道:“无宗无派。” 风菱话音一落,众人哗然,一片寂静后,随即酒宴仿佛万蚁出巢炸开了锅,甚至连吴小俊都没料想,风菱竟敢当众摆明自己无宗无派的身份。虽然吴小俊知道这也是事实,可是在比比皆是各门各派佼佼者面前,要说出这话,还说得坦然,委实不容易。 而唯有一人在风菱话落之后,还在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平静,那便是风菱家那位夫君道人了,他低眸抬着竹简,仍旧落座于门旁矮几上,甚至连身子都没挪动半分,只不过面上却浮现出一道明透于心的浅笑。 此刻,易白虹也愣了,他本以为风菱出自哪家小门派,只要她一说出口,六合派中人自然看不上眼,到时候自己再挑唆几句,那这些人都会对她鄙视有加,可她居然敢说自己无宗无派!比在一个小门派更可笑。 不过,风菱却不以为然,她平静地扫了一眼众人吃惊的目光,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放大了声响,又道:“我虽散修之人,但尊三清,崇道教,莫不是有人觉得我尊三清道祖,是异教?还是觉得我奉的三清道祖是异教?一心向道当不得道家门人?!” 风菱一句话,说得语调由缓变重,由低变高,由平述到质问一气呵成,到最后三个问句时仿佛抓住了众人的神识,猛地撞向了地面,砸出了一个窟窿,这最后一声厉声喝问,带着凌厉的口吻,试问谁可反驳。 此世间各大门派谁能不尊三清,谁能否认?谁又能说,明道,悟道,尚道是歪理? 第100章 讨教一二 风菱的一声质问之下,迎来了第一个回应,只见无上法王拍手叫好:“说得好!贫僧非道门中人,但贫僧所知只一心向佛,便是我门中人,便是高僧。风姑娘道风清澈,实属境界高深之辈,岂容无耻小儿质怀!” 无上法王当真是一神助攻,他本就先前对易白虹产生芥蒂,此时再次见证风菱一语后,自然站队分明,一方面感叹风菱对道法境界,一方面更要把易白虹拽出来斥个清楚。 而无上法王首当其冲赞同后,很快,第二位赞同风菱之人也站了起来,没想到竟是雷泽言将军。 雷泽将军的风骨早已远播万里,他认同的人必不会有差,只听雷泽言道:“风姑娘眼界澄明,虽奉珏非修道中人,亦知何为道,极致便为道,讲究门第,方是着相,实属庸尔,姑娘一语乃是上层。” 话音一落,即刻,华阳派、太玄门也纷纷附庸认同风菱之语,毕竟如今六合派一家独大,总视他们低了一等,如今风菱这么说,也涨了他们气势不是?原来信道一视同仁,原来他们华阳和太玄与六合派相比也不差什么。 而至于一心要“验一验”风菱身份的易白虹,在他们眼里此刻无疑不是居心叵测之徒。 酒宴之上,一时又热闹纷纷,多为恭维赞美之词,而清风道长见状,他心底虽想护短帮衬易白虹两句,可眼见自己身旁的师弟,那位性情中人的清幽道长都点头认同风菱的说辞,那他此刻又如何站出来,站在易白虹一边来指责风菱是一个无宗无派的无名小辈,毫无建树呢? 易白虹眼见清风闭口不言,心底明了,清风一直都是左右游离之人,犹犹豫豫,如今妖女收买了人心,若再拿他拖延救援时辰一事出来说叨,恐怕众人心中更加怀疑他了,再加上清风不护持,那自己恐会置入万劫不复之地。 念及此处,易白虹心底一横,咬了咬牙,向风菱走去,眼瞅着风菱,拱了拱手道:“姑娘话语精妙,白虹深感于心,因而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否答应?” 风菱眼见易白虹那白色如面纸那般的脸颊,心底抹过一丝笑意,心道,此人还真稳得住,都到这一份上了,还与我玩谦恭,也罢,本姑娘就与你继续玩玩。 于是,风菱也回了半礼,笑笑道:“白虹道友客气了,道友何事,但讲无妨。” 话音一落,易白虹闻之,即刻眸光中闪过了一丝阴毒,面上却谦恭道:“白虹听闻散修之士,修为出神入化,且有传神之功,未曾见过,白虹望请姑娘赐教一二。”说着,易白虹不及风菱答应,已摆出一把三尺长剑,闪着银银皓芒。 易白虹之心,正如手中寒光之剑一般阴狠,他此时已下歹意,想借与风菱切磋,能伤便伤,能杀便杀。 毕竟风菱一则辱及于他,二则风菱太过伶牙俐齿,留之便是祸患,三则易白虹今日在市集中见过,风菱跳开烈马,却被马蹄划伤一幕,如此,在他念想中连马蹄都避不开的人,切磋之时要杀起来实在很容易,既然容易,那为何不做? 风菱见他摆出长锋,没有回应,只淡淡地看着他。说实在的,风菱的确也想教训他,可是她还没蠢到自认为打得过易白虹。毕竟易白虹的修为和吴小俊并无二般,而她风菱虽之前揠苗助长了几日,但至今仍掌控不好法力,谁强谁弱,风菱还是清楚的。 吴小俊见状,忙想阻止,他何尝不知道风菱的修为高低,可是匆匆阻扰,恐会丢了风菱面皮,越急越发不知如何开口。 正在这时,吴小俊左顾右盼,思量对策,而这一看,却忽然看到坐在门旁的帝俊。 当然,当吴小俊看到帝俊掂着竹册,悠悠然然品茶看书后,顿时放弃了思索之心,毕竟,有大兄在,还需要担心什么?有人当着大兄的面,要打他“夫人”,他会置之不理? 其实吴小俊今夜之前已经明了,帝俊非风菱真夫君,而是风菱守护神,当然在吴小俊眼里两人关系委实微妙得紧!不过不管是夫君还是护卫,大兄也不会放任自流。若真放任自流,唯一可能性就是大兄有把握阿菱能应付易白虹。 于是吴小俊犹豫之心即收,往墙边一靠,拾了一罐酒喝了起来。 再观众人,此刻,在易白虹出言挑战之后,非但无人制止,反而掀起了酒宴的高潮,不知众人此刻作何念想,兴许有希望风菱将易白虹打得告饶的,兴许也有希望风菱落败的,但总归人人都莫名期待起来。 而后,渐渐传来了让风菱应战的声响,一声比一声大,特别在无上法王起哄后,吃瓜众人越发不可平息,只闻无上法王道:“风姑娘,就让易白虹那臭小子看看,我们幻境中浴血走出来的人,岂能让他人小瞧!” 听到无上法王这一声,风菱打心眼里觉着,无上法王恐对她风菱产生了一种谜之信任。 而就在众人高呼声越来越涨,嘈嘈杂杂却迎不来风菱回应之际,风菱神海中传来了一声无比清晰的声音,平静如流水,仿佛置于云海之上听到的仙音,但仙音又低沉,又萦耳,带着一丝戏谑道:“怕了?” 风菱闻之一悦,这声音只出现在她脑海之中,却好似隔开了所有的嘈杂,稳定思绪,她对此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不正是此时还在头也不抬,品茗阅册的夫君吗? 听闻此声,风菱轻快一笑,如巨石落地,道:“我记得夫君道人说过‘有我在,你还需要怕?’。” 很快,那人又回应了一句,仍旧带着他揶揄的语调,但不知是不是风菱耳背了,总觉得他的口吻中带着一丝宠责的韵味,道:“胡说,我明明说的是…有我在,你还需要跑?” “…”风菱听到最后一字,心底倏地冒出一阵天雷黑云,这跑和怕有区别吗?夫君也越来越鸡蛋里挑骨头了! 不过,有帝俊这句话,面前的易白虹在风菱眼底突然已经小得连蝼蚁都比不上了,夫君就是夫君,如此安人心,最近他可越来越影响风菱心神了。明明只是听到帝俊神识传来的声音,风菱却仿佛看不见别人了一般。 即刻,风菱一扬手,“呵”了一声冷笑,这短短的“呵”用得很精妙,一个字立即让半天等不到风菱应战的众人觉得——风菱先前不应答,只是高人气势,而非心中算计,担心打不过。 随即,众人互相小声作“嘘”,食指贴于唇边,安静下来,关注着风菱的回应。 很快,风菱笑着应战道:“既然白虹道友想试,贫道又怎可推迟。” 说着,风菱却没有拿出招妖幡应战,她突然卡了卡,心想,最近自己拿招妖幡修炼太过频繁,而越频繁,不知为何招妖幡妖气越重,且时时不稳定,若此刻拿出来,妖气熏天,恐怕众人今日就不是敬佩她,而是提防于她了。 转念一想,风菱满脸平静,却说了一句心底自知托大的话,道:“只是贫道担心下手过重,伤了白虹道友,故而决定不用自身法器,不知哪位道友借法器一用,若是没有,贫道只能捡树枝打了。” 第101章 长戟 骇!听到风菱的话,众人咽了口唾沫,对战之时,最忌换法器,特别是应对一位易白虹这样的小辈高手,自然要用自身元神烙印的法器,她居然戏言捡树枝打?莫不是风菱已经与清风道长等人的修为相差无二了? 众人看了看风菱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比自己还小,怎的就有出神入化的修为了?他们打死也不信,可看起来风菱不像说大话者。 而当一旁喝酒的吴小俊听到风菱扬言要捡树枝与易白虹打过一场时,一口酒直直呛出了喉咙。那如辣椒般滚热的烈酒饶着喉口,“噗”的一声,喷到了地上,委实让吴小俊憋出了一道像是笑哭的表情。 他擦了擦唇角,缓缓回过神来,也同众人一样往风菱面上看去,唯见那碧玉年华,俏眸微开的女子,沉静地扬着嘴角,稳重得与她面上年纪格格不入。 吴小俊想了想,风菱并非处事不靠谱之人,她如此托大不用自身法器绝不仅仅是为了嘲讽易白虹一番,应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只是原因为何? 吴小俊细想,阿菱的法器是她随身带着的白幡,至于那白幡究竟是什么东西,阿菱从未告之过他,但那日在孤山之上,也全凭这法器招出了一个叫“末芝”的上古大妖,如此想来,莫不是那白幡是妖族之物,所以阿菱才不肯当着众人拿出来?可是为何阿菱会有这样的法器? 正当吴小俊思量之际,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旁,从他虎口之处拿过了酒罐,只见一张带着薄茧的手掌捏住罐口,不用酒樽,就将酒往口中灌去,随即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喝得随性,却看不出一点莽夫的举止。 吴小俊转头向此人看去,玩笑道:“奉珏忘了?我吴小俊的酒概不分享。” 此人闻之一笑,却没有将酒罐还给吴小俊的意思,却道:“那也等你打得过我再说。” 说话之人,正是吴小俊好友雷泽言,可是雷泽言这一句戏语并没有迎来吴小俊的反对,反而只惹来他的讪讪笑意,竟是妥协认可了。 要想吴小俊如今的大名虽大部分是风菱吹嘘出来的,但实力也果然摆在这儿了,试问普天之下有几人在他这般年纪就有化神后期的修为的? 可是,听雷泽言的意思是,吴小俊一位小辈高手却打不过雷泽言这位连修士都不是的将军,实在骇人听闻了些。 可事实似乎确实如此,吴小俊默认了。 此时,两人在墙边,边喝酒,边观望酒宴上的热闹,正见风菱一语求借法器之后,酒桌上的众人在大肆震惊之后,纷纷捧场,开始吵着要借风菱兵器,只闻一声高过一声,大呼道: “姑娘,若不嫌弃,用我的飞剑如何?” “姑娘用我的!” … 雷泽言听着众人的高喧,灼灼有神的目光投到风菱身上,眼眸有一丝紧蹙,不知起了怎样的思量,只看了半响,才端起从吴小俊手中夺过的酒又喝了一口,启言向吴小俊问到:“那丫头真能捡树枝就能把易白虹打败?” 吴小俊闻之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阿菱做事必有她的深意,她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高人,不可随意揣测…不过我相信她。” 听到信任二字,雷泽言微微一怔,面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将吴小俊的酒罐递回他手中,随即将两手抱在胸前,往后一靠,笑道:“我看易白虹所说的话虽大多都是胡言乱语,唯有一点他没猜错,在孤山上大展拳脚的不是你…” 话音未落,吴小俊一惊,将刚放到唇边的酒罐即刻缩了回来,定定看向雷泽言。 只见雷泽言抬了抬下颌,颌尖点了点风菱处,将未说完的话续道:“…是她吧。” 吴小俊一听,惊得差点就把手中酒罐给松手掉了下去,好在他并非凡俗之辈,心境不比常人,不会在秘密被发现后就惊慌失措,于是他只稳了稳心神,佯作一点都不忐忑,道:“哈哈,奉珏莫不是喝多了?” 其实以吴小俊和雷泽言的关系,吴小俊大抵可以和雷泽言实话实说,不过,他是个讲诺言的人,他与红云,与风菱有言在先,自己必须当这一美名,所以就算雷泽言察觉出来,他吴小俊也不能认。 好在,雷泽言并不打算深究,只顺着他的话,点头认了。雷泽言这一生至今从不说半句谎话,因而与其吴小俊与他说了实情,他也要跟着撒谎的话,他还不如不知道。 雷泽言没有再言,转头看了看那边还在挑武器的风菱,笑了笑,他觉着就算这个丫头真有神通,但捡树枝一事委实托大了,而吴小俊对这丫头好似关心,那朋友的朋友亦是朋友,不如帮上一帮。 于是雷泽言看向自己搁在墙边的那把长戟,伸脚一挑,一踢,整个动作一步到位,行云如流水,将长戟踢向了风菱… 此刻,风菱正看向人群中不断晃动、闪闪发亮的法器,却是看去看来,没挑到一个趁手的。要想,用惯了招妖幡的她,且总是抢夺宝贝的她,对普通法器还真看不上,褚犍那里抢来的,多数是赏玩的宝贝,无甚趁手。 而正当此时,一道红芒忽地穿来,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在空气中划出了一扭气旋。风菱眼前一亮,腾身握住了这红芒的尾巴,仔细一看,是一把长戟,双刃闪着银芒,枪尖如刺,利可穿喉。 此戟长约七尺,比风菱还高出半个身子,握在手中如有千斤之中,好在她修道之人,不在乎轻重。 戟为方天戟,有双刃,月牙利刃由两支赤金铁柱与枪尖相连,戟柄之上镌刻巨蟒雕纹,底端纯金,底座雕有雷泽字样,无疑,正是雷泽言所有。 风菱左挑右选,竟然没有选法器,选了一件无任何灵气的武器,但她倒不后悔没看清楚,因为这把戟当真顺眼得紧。 此刻风菱单手持戟,朝空一划,英姿飒爽,一改先前那般机灵模样,倒有几分气魄的神韵,而随即持戟往易白虹面上一指,让易白虹脸上又白了几分… 第102章 偷袭 风菱将长戟一握,顺势看向掷来兵器之人,见此人默不作声,只微微点头,风菱也即刻点头回了半礼,随后,便利尖直指易白虹的眉心。 秋风扫落叶,院外席席凉风穿堂而过,卷起风菱的衣摆,月色从三十三天上落幕而下,潋滟起一方静色。 客栈酒宴厅堂与院子相接,只需几步便可移至宽敞的院中。 红墙高篱,院中有一条水榭,中架着一座矮桥,刷绛朱丹漆,淙淙清流在桥下蜿蜒,桥旁还竖着几棵松柏,及卧着几颗奇石。 风菱持戟纵身一跃,拂过一阵清风,风中带着她独特的桂香,在院中打了个卷,而后便见她那双白雪云舒靴轻点于桥墩之上,宛如雪花落地,悄然无声,却又美妍芳菲。 风菱置于院中,低眸浅笑,抬头将目光移至早已面色铁青的易白虹身上,只见他唇角紧闭,手中飞剑握得咯咯直响,却迟迟未进到院中这宽敞又事宜比武的场地,且眼神也有几分涣散。 要想,说挑战的是易白虹,可待风菱应战之时,他却半天没有动静,这不免让在酒宴之上的各位看官心中捣鼓起来,各自小声嘀咕道:“这易白虹莫不是因为风姑娘一句捡树枝打的话,给吓愣了!” 众人小声嘀咕,不过今夜静极,再窸窣的声响也能到易白虹的耳朵里,按理说他此人心底如此计较谁高谁低,却在听到这些细语之后,仍未有动静,只杵拿着飞剑往门边走了几步,置身于院中,实在难得。 院外风菱见状,面上虽仍旧保持着她那般慵懒恣意的神色,可眼眸却清晰的紧,并为放松精神,保持全神贯注盯着易白虹,又道了声:“道友,还需准备一二?” 话音一落,风菱就在易白虹的面上看到了一道阴沉,仿佛要置她于似地的笑容,那般鬼魅,又歹毒。 这时,风菱一愣,眼眸往四周一扫,似乎用神识探到了什么,随即一改面上的随性,好似慌了心神一般,猛地持戟祭起真元,带着红影便就向易白虹处奔来,甚至来不及说开始。 而正待风菱有了动作之后,猛地踩着布虚之术袭向易白虹时,突然,她身旁,原本空无一物,只有一抹黑夜的半空之上,悬浮出了无数道的蓝雷电网! 这一条条密密麻麻的雷电,出现在半空之中,纵横交错,看起来仿佛荆棘刺条一般,能刺穿皮肉,扎人贯骨。 它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就在一瞬间的功夫,组成了千千万万条如麻绳大小的电流,从四面八方向风菱处围来,这雷电仿佛一道渔网,交织缠杂,冒着咔咔响声,骤然间炸亮了黑寂的天空。 此时,吴小俊正关注院中局势,他眼见半空突然出现的雷网,且又往风菱处围了去,不由猛地从墙边蹭了起来,立即跑到门口,大喊不好:“阿菱,小心,这是雷丈千网诀!” 听闻吴小俊一声大叫,六合派的小长老——清幽身子狠狠一阵,抢到门旁便就冲易白虹叫到:“白虹!你小子做什么?怎的如此卑鄙!居然从先前那小丫头借兵器之时,就开始暗布雷网!那时比试还没开始!” 清幽品性与清风有别,向来心直,虽也护短,但却是个刚直不阿,见不惯卑鄙之事的人,他这一大吼,确实是因为易白虹做了一件无耻之事。 原来,这雷丈千网诀是六合派的秘术,这秘术旁人晓不得,但六合派之人却是清楚着呢。 雷丈千网诀要使并不容易,需大量时间在四周打下无形的二十一道大符,再先行,以要对付之人的气息做引,祭真元作诀,因而以易白虹的修为并不能一瞬间祭起此术,他必然是在与风菱出言挑战后,就暗自用元神在周围布下此术了。 所以先前,无论风菱说要捡树枝与他打,还是旁人小声议论,他都没说半个字,全然是在暗暗念诀,忙着偷袭呢,因此没空说话。 清幽在听到吴小俊一声提醒后,很是愤慨,修为差些的六合派弟子不知道雷网也就罢了,他作为一师叔,明知雷网如此,要是不说出来,心底的坎可过不去。 于是,清幽急忙想上前制止易白虹这般偷袭行径,可没想到刚到门口便扑了一空,只见易白虹突然祭起飞剑,飞到了半空之上,分了一丝神,还振振有词道:“师叔,比试期间,还望师叔不要插手。” 话音落地,易白虹继续搓手念诀,仿佛他这场比试是应当的一般。 但易白虹说的也确实是事实,打斗已经开始,且当时说的是一对一,若是旁人插手了,那便有违礼数,因而就算此时被清幽一语道破易白虹如何偷袭,众人也视易白虹不耻,可却不能上前相帮。 现今,雷网已成,风菱就算修为再强也跑不出去,毕竟这雷网可是不管要对付之人身在何方,都会随着她的气息出现在她的周围,往她身上包裹而去。 因而,吴小俊见状也不得不着急,他是识得此术的,这雷网虽只是普通雷电,并没有他的紫雷那般强横,但要是全全裹住风菱,收缩周围灵气,再加上易白虹的修为施压,风菱恐是连元神也会受损。 吴小俊眼见此刻风菱在空中,运足布虚之术,来回闪避,却无论如何躲闪,雷网依然出现在她的周围,还不断地缩小着,向她身上罩去。 而再看看易白虹,已踩着飞剑凌空站在房梁一侧,虽面色未曾放松,仍两指扣在前胸作诀,但分明占足了上风,他此刻像极了渔翁,洒下了渔网,只待收网罢了。 吴小俊见状一咬牙,他一向不守俗礼,这什么规矩与风菱性命比起来,还不足挂齿,于是,急忙祭出他的那把紫芒长剑,要去打断易白虹的法诀。 可正在这时,吴小俊刚持剑,便感手中一重,似乎有人拉了他一把,制止住他真元之气,而回目望去,却是清风对他道:“小俊,道门之人两两对决,不要妄自插手,你且放心,白虹有分寸。” 第103章 常年打雁 有分寸?你是睁眼瞎吗?易白虹那小子分明对阿菱生了歹心,一雷网下去阿菱的元神必然受到重创!吴小俊一闻,心中便就此念到,果然清风还认为易白虹心地“纯善”。 不过念及此处,吴小俊正巧因为清风阻拦而回头看了看,无意间看到了他那坐于门边的大兄,却是在这个时候还稳稳不动,漫不经心的吃着茶,翻了翻手中竹简,似乎都快看到最后一册了。 吴小俊见状松了口气,突然对帝俊这种时候都还稳得住的好奇心,竟然超过了对风菱的担心,于是吴小俊就应了清风的话,收回利剑,往一旁撤去,溜到了帝俊的身旁,小声问到:“大兄,您还一点也不着急?” 听闻吴小俊的问话,帝俊这才抬起头,却是做莫名其妙之状,挑了挑眉,那如画的眉眼此时的表情正应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句话,带着几分奇怪,道:“我为何要着急?” 吴小俊一愣,他和帝俊相识时日不长,并不知道帝俊总是一句反问,问到对方说不出话来,而此刻算是见识了,被帝俊一问,吴小俊竟不知如何作答,都快忘了先前自己到底问了句什么? 想了半响,突然一声噼里啪啦的惊响打破了吴小俊心神,从院落中传来的雷电之音越发急促,再一望时,风菱已经避无可避,白皙的脸颊上渗过一道道细汗,像是耗尽了精力,却逃不出魔掌,已经被雷网团团裹住,没有一丝缝隙可跑。 见状,吴小俊终于想起来了,忙向帝俊问到:“大兄,阿菱危险,你就不帮一帮!” 听到吴小俊这一声像是从喉咙深处被人掐着冒出来的惊叫,帝俊才慢慢抬头看向风菱处,却是笑道:“小风一向体谅我,不大喜欢我为她操.心。” “…”吴小俊闻之一卡,再说不出半个字… 不需多时,天空之上一片湛蓝电芒,仔细一看倒是有几分艳丽,吱吱作响的蓝芒划破了寂静的长空,那如渔网般的扑撒下来的电闪,宛如撕裂黑幕的利剪,向那一月白身影罩去。 此刻,吴小俊回到最事宜观武的位置,注目盯着被电网越罩越近的风菱,他还是有一丝焦心,可眼见帝俊不急不忙,他还管什么管! 而就在吴小俊盯着快要遮盖住风菱整个脸颊的雷网时,从雷网密集盖住的缝隙中,看到了风菱此刻脸上的表情。 她…似乎在笑?吴小俊仔细擦了擦眼睛,想看得更清晰一丝,可是浓密的雷网缩小成寸大的方格已然将风菱的整个身子全全盖住了,吴小俊再看不见风菱的表情。 可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一瞬间瞟到风菱脸颊上的笑,似乎似曾相识。 吴小俊想了想,对了,这个笑脸是在当时风菱看破孤山之上那镜花水月般的幻境时露出过的,很肆意,很轻佻,却很成竹在胸。 而且就在前一刻,风菱似乎自言自语了什么,光从唇语判断不出来,不过若是吴小俊有顺风耳的话,一定会听到,风菱带着戏谑的口吻,道了一声:“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本性,还真是心急,不过偷袭这一招你却用错了对手。” 又再过了一眨眼,雷网确确实实裹住了风菱,连她那月白的衣襟都被罩在蓝芒之中,眼见此时局面,易白虹微微松了口气。 他踩在飞剑之上,虽然还在不停念诀,但额间绷紧的细汗终于缓缓滴下,紧贴身子的道袍也随风鼓舞起来,他大约觉着他这一刻看起来很威风。 不过也确实威风,那与他对立着的蓝芒雷网此刻越缩越小,而对手毫无反抗之机,他的确应当欢喜,毕竟在比试之前,当他听到风菱扬言要用树枝与他打时,他心底还是发虚了一阵,因而也不管众人会不会道破他的提前偷袭的卑鄙,而走了下策。 当然下策也是策略,易白虹觉着只要今日打压了风菱势头,纵使卑鄙了些,一时众人不能接受,但时日一长,众人也只会记着他今日一招败了孤山之上的能人,实力一日千里,强者为尊。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易白虹选了熊掌而已。 可是…他却不知,他选的只是一条死鱼… 正当易白虹眼见风菱被雷网罩住,微微松了一口气之时,听到了院外众人的絮絮谈论之音,都摇头,都叹息风菱就此栽了,毕竟都被雷电裹成了团子,她还如何脱出。 而易白虹听到众人摇头,甚至有几人大喊,差不多收手之际,易白虹却加紧了收缩雷网的动作,全身祭起真元,将诀念得飞快,他心中执意,虽然在众人面前今日杀不了妖女,但也必然要妖女吃个苦头,震个元神大损。 可是正当这时,在易白虹身后的一片黑幕之上突然腾出了缭绕的红雾,朦胧雾霭在月色之下漂浮,好像一道绕着仙山的仙气,袅袅妖娆,宛如梦境。 即刻,薄雾飘散,一道清丽的月白身姿在半空中猎猎而舞,飘扬的裙角,像是在黑幕上勾勒了一片涟漪,而此人俏丽的面容此刻却带着几分英气,一把长戟,尖枪泛着盈盈皓芒,带着几分冷意,不留余地的将长戟一侧的弯刃紧贴在了易白虹的脖颈之上。 随即,风菱的声音在易白虹身后响起,感觉近在咫尺,也好似远在天边,如同鬼魅一般,淡淡道:“白虹道友何必玩偷袭?这不正撞贫道枪尖之上吗?” 话音一落,易白虹顿时觉得身后传来了一道阴风,簌簌而起,寒意深重,仿佛赤脚踩了一层万年冰霜,从他的脚底一直蜿蜒到五脏六腑。 四周瞬间冰凉了一片,易白虹念诀的口似乎被冷气封住了,而他整个人从先前的越来越激动,瞬间变得了无生气,就好像刚攀到三十三天的第一天就坠入了地面,坠得一动不动。 易白虹怎会料到,风菱常年打雁,又如何会在今日被雁啄了眼?她可是最会逃跑,又最会提防别人偷袭,她不偷袭别人那都算她心情好了! 第104章 第二元神 伴随着风菱清淡又悦耳的声音,天地仿佛换了种色彩,譬如冷色调调,毕竟风菱如此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易白虹身后,怎能让人不心惊,不大骇? 此时风菱悬空,香飘兰麝,踩着布虚之术,一支银白血红长枪,扣于手腕之上,明明是至刚之物,却在她轻盈的身姿之下,使出了阴柔的韵味。 易白虹觉得此时肩上这把长戟,仿佛重如千斤,压得他唯剩苟延残喘的时机,他不敢动,或者说不能动,总觉得只要一动,身后的人立即能用长戟将他一瞬割喉。 时间静止得十分微妙,众人实在不明白,风菱如何从那团雷网之中脱身而出,可是当前众人眼里,风菱的身影分明,分明压制得易白虹不敢乱动分毫,因而他们咽了咽唾沫,静止地等待着。 其实,风菱从出现到此刻不过过了半炷香的时辰,可易白虹却觉度日如年,他似乎被尘封在冰天雪地之上,手脚冰冷,无端生出了一种渗人的恐慌,因为风菱在她身后,不急不躁,就好像是一种道法的极致。 易白虹花了两瞬的功夫,细致想了想这种感觉,像是至阴至柔,对,就是至阴至柔的道法。正是风菱之道! 话到此处,易白虹平日端着一脸和气的脸终于崩溃了,他面色暗沉,神念的绝望,让他脚抖了一抖,而这一抖,猛然间他脚下踩着的飞剑发出了咯咯的响声,明显真元浮动不稳。 风菱见状,瞳孔猛地收缩,一改先前懒散的面容,目色如鹰,闪着漆黑,她知道时机来了! 只见风菱顿时祭起真元,一阵强致银芒迸发而出,缠绕着圈圈散淡的红雾,全全御于长戟之上,往下一压。 “啪!”的一声破天而起! 即刻,易白虹只感一重高山置于他全身之上,脚下飞剑滑出脚底,失去了踪迹,他霎那间像是被谁卸去了全身气力,哪里还能御使飞剑,连整个人都掌控不了,直直往地面砸下。 紧接着,风菱挥动长戟,像舞剑一般,用她轻巧的身姿,向易白虹砸下的地面,一撇一捺地划出了两道银芒,狠狠往易白虹身上冲袭而去! 顿时,易白虹整个人与两道银芒相撞,往地坠得越发厉害了,好像一点挣脱的余地都没有。 而更让易白虹惊恐的是,明明风菱的长戟是从上方划来,他却觉得他的下坠并非被压下去的,而是被下方的吸力拉扯下去。 就好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鬼手,拉着他,猛地坠入阎魔深处,身边阴风阵阵,就仿佛听见了魑魅魍魉的叫声,在诱惑着他。 悲风潇潇,气旋扑卷,只闻“轰”的一声,地面被易白虹砸了个窟窿,呈一片龟裂之势。 院子算是毁了,易白虹挣扎着想从地面爬起来,可是他却发现他完全做不到,只见风菱仍旧挥戟,一道又一道地划向地面,而每一道银芒砸来,易白虹都觉得身旁有什么东西在拉着自己,不让自己离开地面,且他的气力再不断削弱,只剩奄奄气息。 此时,易白虹先前构建的雷网,因失了易白虹真元的祭炼,渐渐消失,露出了一丝若影若现的红影,小得就仿佛一颗遥远的星辰,朦朦胧胧。 不过这一丝红影却无人注意,毕竟如今风菱的长戟还在挥舞,院中顿时一道又一道亮光挥洒,流光溢彩,令人头晕目眩,众人皆被银芒吸引,而注目观着,哪里还注意得到天上那一微末的红点。 因而,更无人注意到,那一细小的红点,在风菱另一只手轻轻一招后,没入了她的掌心。 此一细枝末节的画面,除帝俊外恐是无人知道,它才是风菱逃脱雷网的关键。 只见帝俊此刻缓缓抬了抬眸,扫了一眼风菱悄无声息收走的红光,露出了一道了然的笑意。 他知道风菱先前做了什么,当前又做了什么。 当前的风菱是在将她的第二元神招妖幡收回自己的芥子空间之中,她已经炼出了第二元神,用了她本命法宝,而易白虹自以为用雷网困住的那个风菱不过就是风菱的第二元神,压根不是她的本体。 其实,若风菱真与易白虹全力绞斗的话,恐怕取胜的几率并不甚高,更不会出现风菱此刻这般,全全压制易白虹的情况。 但偏巧这易白虹先行耍诈了,他居然想在风菱还未准备打斗之时,先准备好雷网偷袭风菱,这就不怪她将计就计了。 要想,风菱可是最忌有人偷袭的!那易白虹的小动作又怎么逃得过她的眼睛,因而本不打算使用招妖幡的风菱,还是将招妖幡拿了出来,只不过用招妖幡化成了自己的第二元神,飞到院中,展现在众人面前。 再因招妖幡周围布满了雷网,法术气息浓厚,恰恰掩盖了招妖幡的妖气,无人识出在天上的不是风菱,还以为风菱落入了易白虹的陷阱之中。 用第二元神替代自己是风菱最近才琢磨出来的,源自于当时破北宫壁宿的镜花水月,因招妖幡是她本命法器,气息与她如出一辙,她当时拿出了招妖幡,混淆了元神气息,令六棵巨槐现行。后下山,风菱用招妖幡修道之时,更加精进,直接把招妖幡炼制成了自己第二元神。 至于,先前的风菱则是先用隐息符掩盖住自己本尊,易白虹无知,哪里识得,因而在风菱出现在他身后时,自乱了阵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此想来,他也败得不冤。 很快,易白虹被打得痛意十足,浑浑噩噩地叫出了声,身上的道袍被破得实在好看,还绽着红艳艳的色泽。 而清风道长见易白虹如此狼狈,心里闪过一丝不忍,虽易白虹偷袭在先,风菱此刻理当如此教训。 但易白虹乃他六合派的门人,再卑鄙,也轮不到外人教训,因而清风站了出来,冲风菱劝到:“风姑娘,还请手下留情,再打下去白虹经脉可就断了,枉费了这半身修为,先前是白虹无礼冒犯了姑娘,他已经知错了,还望看在贫道的薄面上,点到为止。” 第105章 心魔 清风道长话到此处,众人这才发觉,易白虹已在裂痕的地上奄奄一息,确实,若再打下去,恐怕真给打断了经脉。 可是,那又如何,各位看官看得十分舒坦,唯有六合派中人,面色越发铁青了。 六合派中小辈弟子大约没曾料想他们的大师兄会遇到今日这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局面,如此看来,他们应当越发努力修炼不是? 而清幽因先前易白虹偷袭在先,心中有几分膈应,但见师兄清风都出面说话了,也只好跟着上前劝告一二。 此刻,风菱在半空中打得正乐,似乎听不见院下之音,只不断挥舞着长戟,手中加大了力道,不予理会。 吴小俊在一旁看着,虽然眼见风菱躲开了雷网,又局面逆转,心底自然欢喜,可他作为六合派记名弟子,要是大笑出声必是不好,且这会儿觉着风菱教训得也差不多了,于是装模作样跟着清风一起劝了一句。 可未曾想,风菱还是不理,这倒让吴小俊有些意外。毕竟他们心底晓得,就算当初易白虹真及时将援兵叫来,恐也杀不了褚犍,虚牛和清河等人也还是会死,把怨恨全全爆发在易白虹身上倒有些不合理。 且吴小俊觉着风菱一向是能打闷棍则打的人,必不喜引起众人的注意,怎的如今还不停手? 凉风席席,冰凉了月色,院空之中徒留一道又一道的银芒,可是风菱胸腔却如着火般的炙热滚烫,仿佛谁在自己的身体中擎了一堆炭火,灼烈着元神真元。 她此刻听不见众人告劝的声音,好似她的眼中只有这一把长戟,只有易白虹这一个猎物。 对,猎物! 风菱刚刚就觉着易白虹看起来像什么东西,如今看来就是一个猎物,一个她想把他撕碎的猎物,一个让她一看到血就兴奋的猎物,所以她一点也不想停下来。 只是为什么不想?风菱觉得此时的灵台有些昏沉,她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然后她便觉着她不需要想,她现在只需要把这个猎物撕碎就好! 这个念想出来之后,便越来越清晰,撕裂对方的快感不知为何在风菱神识中越发越重。 在众人还在以为风菱听到了清风亲劝,却还不停手,很是威风之际,却没发现,其实她此时的心境出现了莫大的变化。 只见,风菱那原本明亮透彻的眼眸顿时腾起了一阵雾气,血丝泛着黑煞在眸里蔓延,让她看不清楚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风菱觉得神识很混乱,仿佛置身一片混沌之中,看到一些让她厌恶的画面,那些画面似乎是她的记忆,似曾相识,但风菱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风菱眼角的变化,旁人看不出来,可先前还一如既往平静如水的帝俊却蓦然抬起了头。 帝俊盯着此时的风菱,不由眉头微蹙,低声念了句:“心魔?是因为打斗的戾气牵扯出来了?”说着,他顿了顿,又明悟地道了声,“…也对,她也该到这一时候了。” 话落,帝俊搁下手中竹简,用神念传识,倏地祭动起一道众人无法察觉的真元,透过空灵之地,将自己的神识元神置入了风菱的识海。 ———— 不消一瞬,帝俊神识便就进入了风菱的识海世界,可是却不见识海中的风菱,只见一片河泽,河中漂浮着废墟残骸,而抬头看天,弥天黑雾,四周地动山摇,仿佛一切都在崩塌。 帝俊见状,伸手一挥,抹平了这摇摇欲坠的世界,随即,河泽在帝俊的法力稳固之下,不再汹涌,露出了两旁一些破瓦败旧的宅子,和荒无人烟的巷口。此时,帝俊用神念探了探,终于在一漆黑小巷深处见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很小,是个女娃,约不过五六岁的模样,蹲在角落,双手抱住双膝,脸庞埋进了双臂之中,唯有黑黝黝的脑袋露在外面。 帝俊微微一怔,虽然他没见过幼时的风菱,但是这唯一一个能出现在风菱识海世界中的人,必然就是她,只是不知她在识海世界中为何是孩童模样,莫不是她的心魔源自于那时候? 帝俊看着年幼的风菱,见她缩在角落,一边发抖,一边往身旁的偌大竹篓靠了靠,又靠了靠,似乎是想把她自己埋进去一般。 见此,帝俊眸中滑过了一丝有别与平常那般淡然的神色,他走了过去,口吻也难得的,甚是平和,甚至说有几分柔润,微微躬身喊到:“小风。” 一丝柔和的声响,带着几分低沉,传进女娃耳朵,她抬起头来,紧闭双唇,向帝俊看来,露出了稚嫩的脸颊。 她的脸上清白无痕,和如今风菱那白皙的脸蛋看起来并无太多不同,唯一没有的是,风菱的眼睑透着水嫩,清眸俏丽动人,可她的眼睛虽是漂亮,却没有风菱那般神韵,瞳孔之中渗着的是冰凉和空洞。 帝俊看着幼小风菱的眼睛,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他有点诧异,他本以为若这里是困住她的心魔之景的话,她应当是在哭,可没料想她的脸上并未半点泪痕,甚至可以说眼眸里的水滴早已干涸,宛如决堤的池子,龟裂的地面。 眼见如此,帝俊眉头蹙得更深了,兀自念到:“看来,你的心魔比我预想中还要棘手。” 话音一落,缩在地上的小风菱呆了呆,她听不懂眼前男子在说什么,不由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她此刻没有躲避帝俊的意思,却也没有靠近帝俊,只近乎看着一位陌路。 帝俊见此倒是不着急,只抬头看了看荒凉得随时可能崩塌的四周,突然又把身子压得更低了,唇角浮起了一道淡淡的笑意,竟伸出手掌,摊开手心,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底的手掌,幼小的风菱瞪大了眼睛,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这位陌路为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为何要和她说话?她不明白。 不过,她觉得这双修长又宽敞的大手甚是好看,她盯了一会儿,这时,她的识海世界抹过了一缕晨曦,打在眼前男子的手掌上,让男子的手心显得越发好看了。 薄阳挥洒,幼小的风菱笑了起来,稚嫩又天真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此时的她终于不像刚才那般,有着一种不同于此等年龄的淡漠。而后,风菱伸出两寸大小的小手,握进了帝俊宽大的手心中,嘻嘻笑问道:“你也是来躲那个家伙的吗?” 第106章 取死之道 一缕薄阳透过淡淡的雾霭,给一高一矮的两人打上了一道影子,而在幼小风菱问出那一奇怪的问题时,高的人影停住了脚步。 风菱问了帝俊,他是不是也在躲着那个家伙? 这问题问得很突兀,不过这幼小风菱的困顿是风菱心魔的投影,那说明幼小风菱说出的每一句话,是与她心魔有关。 至于幼小风菱提起的那个家伙,可不能轻易忽略。 于是,帝俊顿了顿,停了下来,握着幼小风菱的手,很轻的问到:“那个家伙是谁?你能不能告诉我?” 帝俊的语落很轻,轻得就好似若稍稍重了那么一丝一毫也会将幼小风菱吹不见一般。 说实在的,若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幼小风菱,而是正在真正的风菱的话,她恐怕会觉着夫君今日吃错药了。 毕竟,虽然夫君平日里看起来霁月清风,说话声音淡淡的,但是那样淡然中却带着稳如泰山的低沉,再轻也能让人觉得不可撼动他的话意分毫。 但此时帝俊轻柔和煦的说话态度,恕风菱平生都无法想象! 而正因为他如此的口吻,幼小的风菱虽然不认识他,却并不惧于他,还少了先前那份恐慌,露出了风菱的真性情,俏皮回答道:“唔…我不告诉你。” 说着,幼小的风菱眯着她稚嫩的俏眸,又笑了起来。当然,这可恶的性子要是换作平日里,帝俊一定会将风菱提着丢到一旁面壁,不过帝俊刚刚已经不正常了,因而再不正常些也是情理之中。 只见他意外地依然保持着耐心,笑着道:“那为何不告诉我?” 幼小的风菱闻之,重重地拧起了眉头,此时的她脑袋似乎转得极慢,思索了半响,才恍然道:“大约是因为我忘记了…”说着,她的眉头越拧越紧,似乎在极力回想。 而这时,“轰隆”一阵巨响传来,风菱的识海世界再次出现了先前那般崩塌之景,地面摇晃,河泽奔腾,青砖黛瓷土崩瓦解,处处生出了裂缝。 帝俊见状,深知是风菱的神识因为思虑的缘故在崩溃,也来不及等幼小风菱细细思索,抓住她的手飞了出去… 他已然发现,风菱的心魔当真来势汹汹,且正是与幼小风菱的记忆有关,可是风菱已然忘记了那段困住自己的恶梦到底是什么,一旦回想便会让自己更加心魔缠身,神念混沌,如此一来,恐会影响元神,轻则修为尽失,重则性命堪忧。 修仙之人,一步一进,每到一阶便会有一阶的困难,而从筑基到大乘是修士必经的修炼期,这其中有一节被称为悸动心魔,心神不一,魂魄两混,身识难平,最是危险。 风菱如今修为已步化神中后期,而她的境界本就比修为高出许多,这两者相互牵引,修为往上,令她境界越发高深,恐是正要从化虚期步入合境期了。 这一阶段的突破正是悸动心魔来的最佳时期,先前帝俊本觉得没有什么,以小风的道性,自可平稳度过。 可未曾想,风菱在与易白虹绞斗之时,爆起了全身真元,引发了戾气,牵扯出了心魔,正巧撞上她境界跃升的时期,当真不妙,也只有先将她识海稳下来,把她困顿的心境找回来,卸去她的真元,再做打算。 ———— 此时,风菱识海之外,客栈的院落之中,风菱挥舞的长戟久久未停,打在易白虹身上,就好像只是在切白菜一般,看得清风大汗淋漓,终于要罔顾比试规矩,出手制止了。 而正当清风祭出飞剑,欲往风菱长戟之上飞去时,突然,风菱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忽地惊醒。 此刻,风菱悬在半空,突然的清醒,让她似乎想起了刚刚有人与她说话,劝她住手,而她再看了看院子与酒宴正厅想接的门庭处,此时帝俊好像也和她一般猛然回过神,只是动作比她轻微了许多,又慢慢地抬起了矮几上的竹简。 风菱是个聪慧之人,她自己打斗中出现的异状,虽然并不清楚原因,也不记得这短短一炷香的时辰她发生了什么,但略作思索,便就猜到先前自己神识踏入了一个混沌之地,差点被戾气吞噬,不可再动真元。 她看了看地上被打得如此狼狈的易白虹,又见一头雾水的众人,即刻收回长戟,回到院中,好似真给了清风一个薄面,笑笑道:“道长有礼,是贫道失礼了。”说着,风菱就将长戟还给了已跟吴小俊同站在院外的雷泽言。此番被易白虹挑起的无端绞斗就此结束… 可是…等等!似乎此番绞斗并未真正作结,就在风菱本以为结束了,本以为她心魔突至,而放过了易白虹时,易白虹却将绞斗继续了下去。 只见,此时院中的易白虹还没等到清风赶紧上前查看伤势,便就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身着零碎的破袍,踩着散乱的步子,怒发冲冠,一阵凌乱地祭起了浑身真元! 原来,他还有几丝气力,还不服风菱把他压制得如此之惨,他此刻似乎愈发变本加厉,疯了!反正易白虹如今人也丢了,卑鄙也暴露了,那就不如一鼓作气,趁风菱不备,打她个措手不及。 只见,突然一阵狂雷如旋窝一样卷在了易白虹四周,他召回了飞剑,握在已经露出几道血痕的手掌之中,带着雷电,将嵌入恶意的利剑,猛地往风菱背后… 往风菱背后不远处的帝俊袭去! “…”众人见状大惊,易白虹这是何意?众人绞尽脑汁猜了猜,一猜他们就悟了,大胆猜测到: “哦,原来易白虹是发现了风姑娘同桌的那位'随从',想借攻击随从,来打压风姑娘。 说来,风姑娘走到哪儿都跟着那位霁月清风、俊雅清静的'随从',且风姑娘对随从一直都像宝贝一样贡着,大约这位随从不止仆人这么简单,恐是风姑娘有些类似于喜爱'面首'的癖好! 如此说来,易白虹可真是卑鄙,打不过风姑娘,去打风姑娘的随从,而风姑娘如此喜爱随从,自然是要拼尽全力一救!那到时,易白虹就可趁机打风姑娘一个淬不及防。” 当然,众人对易白虹举止行为的猜想,确实猜对了,他的确是如此想的。 但他们对风菱的猜想却错得离谱,他们不知,风姑娘对“随从”的百般迁就,是因为随从是大能,要谄媚贡着。 因此众人不知,一边猜测,一边还为即将可能跑过去用身体护住帝俊的风姑娘捏汗,他们齐齐看向风姑娘,见到风姑娘抬起了手,心中更紧张,再次咽了咽唾沫,可是… 众人却见风姑娘抬起的手,只是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毕竟,易白虹攻击帝俊,这画面太“美”,她风菱委实不敢看。 众人见状,一愣,往帝俊那里看去,正瞅见帝俊似乎刚看完手中竹简,缓缓放下手,慢慢抬起头,看着向他冲来的易白虹,眼角微微上勾,然后抬眼一瞪… “轰”!一团爆裂之声响彻云霄,一瞬间的热气狂卷,像一团大雾炸了开去。仅仅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之下,客栈的房梁、摆件、桌椅全都随着易白虹一起飞了出去,剩下破壁残垣。 而唯一完好的,也只剩帝俊坐着的那一张矮几。 众人傻了,怔怔看着帝俊平静的站了起来,平静的理了理衣袖,平静的说了一句:“天下修道法门何其之多,偏修取死之‘道’,可真是有趣的追求。” 第107章 床前明月光 伴随着巨响的轰鸣声,帝俊轻轻一语,轻如鸿毛,却似比泰山还重,随即,在众人哑然的目光下,缓缓向人头集中的方向走来。 他一身清风长袍,外皮灰裘大氅,月从三十三天外洒了下来,铺洒在帝俊的大氅之上,行而静止的衣角,好似月色荡漾在浅塌之上,凝结了一层薄霜,窗前明月光,他看起来确确实实只不过是凡尘中的清雅之士。 只不过帝俊眉眼却冰鸷深邃,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此时他那唇角上勾的表情被称之为笑的话,却让人觉得这样的笑意毛骨悚然,毕竟他就一抬眸,让周遭换了种景象,修为实在太惊世骇俗了。 在客栈中的五位长老皆是返虚期的能人,无上法王在孤山一役后已经是炼虚合境期了,可谁也没有这样的能力,连手都没抬就做到将周围夷为平地。 此时,风菱仍旧捂着眼在人群中站着,心里却一阵肉疼,毕竟夫君这一动怒,牵扯易白虹是小,毁了院子是大,那得给人赔多少钱啊?因而风菱不敢看,也不忍心看,要动她的钱财,那就好比在她心头捅刀子。 很快,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中,帝俊向风菱走来,踏着漫不经心的步履,喊了声“小风”。 风菱闻之,她虽不想面对,但终归还是得睁开眼不是?再说了,帝俊都叫她了,还有谁不晓得她与帝俊认识,到时候非拽着自己赔偿今日客栈的损失,风菱叹了口气,委屈巴巴地拉下手掌。 而自然,当风菱看到院中景色后,面上终于绷不住先前装模作样的那番平静了。只见周遭空得只剩下半片残墙,院中原本架着的拱桥化为了断掉的木桩,几棵清凉竹柏看起来就如同被冬雪吹得只剩枯枝败叶。 风菱面色一黑,瞅着帝俊还一脸泰然自若的表情,做欲哭无泪状,应了一声。 此刻,许多人兴许还未回过神来,只是见着帝俊来找风姑娘,因而赶紧退到一旁,咽了咽唾沫,等待大神下一步动作,或者下一句惊世骇俗的总结。 可是,这位大神下一句话,确实“惊世骇俗”了些,让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冻成了千年不化的石头。 只见帝俊走到一脸绝望又茫然的风姑娘跟前,蹙起了眉,神色严肃了几分,似乎在恼怒什么,而后带着一点没有胡说八道的口吻,一本正经道:“你刚刚…” 未等帝俊说完,风菱抬头向帝俊面上看去,有些奇怪。她看夫君现在的样子像是哪里不高兴了,可是不高兴的不应该是自己吗?毕竟,夫君搞了破坏,赔钱的可是她风菱,那莫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比花钱更丧心病狂的事? 于是风菱花了一瞬的功夫仔细想了想夫君生气的原因,自己先前的确是入了心魔,一时失控,但并没有引发过分后果,无非就教训了易白虹一下,好像不至于惹怒夫君。 而且夫君会真发火?恕风菱与夫君相交甚久,都不曾见过。因而,风菱只愣愣地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 即刻,便见帝俊张了张口,将他想责怪的话继续了出来,道:“…刚刚为何不来救我?” “…”风菱闻之卡了卡,愣了!夫君道人还需要自己救吗?反了好不好! 而在帝俊这平静得一点都不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问题问出后,除吴小俊之外,所有人对风菱的修为揣测再次登高了好几阶,他们已经不能直视风菱大神的修为了,他们觉着刚刚风菱教训易白虹,只是压着力道,想多教训几番而已。 至于此刻作为被众人以仰望之心看着的风菱,在愣了一瞬之后,星眸微嗔,面对帝俊这近乎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又加无理取闹的指责,把原本对赔钱的膈应化为了一道邪火,反质问道:“我…我为何要来救你?” 帝俊闻之,却还是保持如此理所当然的神色,淡淡道:“他们都觉得你应该来救我。” 话音一落,帝俊望向众人,好似是在要他们附议一般,于是众人出于对未知生物本能的恐惧,咽了咽唾沫,点了点头,异口同声的“嗯”了一声。 见状,帝俊露出了一道满意的笑意,又转回头来,向风菱道:“你看。” “…”风菱语塞… 时过约半柱香之后,清风道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如今之势,无论究竟是风菱修为高些,还是风菱的“随从”修为高,这都无关紧要,总之他再不敢招惹这两人,但关键是易白虹究竟被打到了哪里? 清风心底思量,虽然易白虹刚才确实无耻,确实丢了六合派的脸,但易白虹的师父是六合派的掌门,要教训,要如何处置还是得问过掌门的意思,他可不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弄丢了易白虹,惹怒掌门师兄。 于是,清风趁风菱碎碎念地正与帝俊计较到底谁救谁之际,赶紧用神念查看易白虹的下落,可是未曾料想,以清风的修为,一念五百里地,却寻不到易白虹气息。 念及此处,清风看向帝俊的面颊,可就一瞬,就把视线缩了回来,因为他觉着此人非自己能直视的,那眉宇间凛然如天地的气魄,含笑中万物了然于心的风骨,清风此生从未见过,他顿了顿,对帝俊的修为更加生了一道敬畏之心。 可他还不知,若自己知道易白虹的下落,恐怕敬畏之心会再深好几层。 ———— 此时,在一处白骨森森的黑暗幽冥长河附近,河分六支,过六座桥洞,架六桥,质地不同,分金,银,玉,石,木,竹,每桥桥洞之上雕着鬼状的狰狞雕花,桥身枯败,挂着锈旧的铁链,偶有阴风呼啸,穿透桥面,吹动铁链,传来恍恍之音,宛如鬼哭狼嚎。 一群枯瘦如柴的人拴着铜锁,身挂铁链,被连在一起,由两个奇怪形状的怪物驱使着。此两怪,长着牛角,面如马状,声似厉鬼。 他们正在经过竹桥,桥身略矮,时时有污水渗入,桥边有一倾倒的木牌,牌匾之上用漆黑的墨砚写着扭曲之字,名曰“畜生道”,桥对岸的泞泥之路上,两旁绽放着曼陀罗般的腥红,仔细一看花瓣之上正滴着殷红的鲜血。 可突然间,“轰”的一声巨响,一堆残破之物,夹杂着木枝,碎瓦,以及其中还有一个人,一起砸向了桥的一端,卷起了一尘沙丈… 第108章 疑是地上霜 清风道长用神识探查了许久未果,他只好放弃,用余光往帝俊面上看去,他此刻还在带着那浅笑的神情正在听着风菱碎碎念。 见此,清风道长捏定决心,纵使他在刚刚那一幕之后决定再不去招惹风菱,连一句话都不敢再于她多说,可如今能找到易白虹之人恐怕也只有风菱的这位“随从”了,如何不去招惹? 于是,清风道长慌忙到风菱跟前,冲风菱揖了半礼,又冲帝俊揖了个全礼,道:“高人在上,贫道乃六合派清风道人,不知高人在此,先前弟子多有冒犯,恕清风不恭,还请高人手下留情。” 话音一落,清风这才躬身微微抬头,慌忙看了帝俊一眼,生怕看到帝俊恼怒的表情。 可不想帝俊非但不恼,神色格外淡然,还漫不经心地问道:“不恭?既然不恭,还让本君留情?你莫不是…脑子不好使?” “…”清风道长一听,顿时感觉一道恶寒袭来,疑是地上凝了层薄霜,透彻地冰冷了脚趾头,霎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这位大能已经超过了清风百年来的所有认知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此时,月色已近浓稠,易白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清风道长的冷汗越发轻快利索地从眉心流了下来,他着急着,却无计可施,帝俊的一句话堵住了他所有想问的问题,若他再问上一句,非但显得不识好歹,且极有可能步了易白虹的后尘。 清风十分后悔,他觉着,若他先前知道风菱身边跟着这样一位“随从”的话,他断然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易白虹与风菱挑战,特别在明明看出易白虹早些设下雷网偷袭风菱时,他非但没阻止,还心底希望易白虹偷袭成功。 如今想来,从易白虹出言挑唆吴小俊之功时,这位大能就在酒宴之中,那么易白虹如何偷袭风菱的事他势必看得清楚了,方今一瞪眼就打飞易白虹的举动,恐怕大能也有警告的意思。 因而清风委实没有这个胆子再说上一字半句,他心底已经彻底放弃了易白虹,一个弟子可不如自己百年修为要紧。反正就算掌门师兄之后质问,他就说力不能敌,而事实也是如此。 不过,令清风没有想到的是,他都已经放弃了,却有人替易白虹站了出来,而且还是一位他意料之外的人。 此人,目光炯炯,长身玉立,带着刚毅之气,步履如铁,似脚下踩着千军万马,走起路来如卷一阵刚劲之风,他踏步到风菱与帝俊跟前,一手扣拳,一手撑掌,以军中礼节作揖道:“先生,在下雷泽言,有礼了。” 帝俊见状,难得的,给了一道直视,认真看了雷泽言一眼,只是言语中却还如先前那般漫不经心,没有回礼,只道:“将军也有话要说?” 说着,帝俊踏着他应有的步子,不急不缓,回到此间唯一剩下的矮几旁,矮身坐下,随即伸手,修长的手掌在茶壶之上,轻轻抹过,好像给一副丹青钩边一般,却顿时一阵茶香四溢飘散,袅袅氤氲的热气从壶口冒了出来。 帝俊视线停留在飘荡的暖气上,拿出了一个茶盅,提起瓷壶给自己沏上了一杯热茶,才又抬起眼眸,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韵,看向雷泽言续而道:“且讲。” 说实在的,雷泽言纵横沙场数十载,又出生贵族世家,还从未遇上如此不给他面子之人,只顾自己饮茶,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好在,大约雷泽言常年驻身军营,与戎马相伴,从不拘小礼,因而也不甚在意。 他面容坚毅,言辞也不卑不亢,在帝俊开口之后,应道:“先生法力高绝,奉珏深感震撼,只是先生处理得是否太过干净利落些了?” 雷泽言一语刚出,风菱都为他捏了把冷汗,终归说实在的,雷泽言这人风菱不讨厌,如果他惹怒了帝俊被一掌拍死了,风菱还是觉着挺可惜的。 而雷泽言这句话很明显,极有可能惹得夫君不高兴,在风菱记忆中,好像除了自己,未曾见过谁敢当面顶撞夫君他老人家的。但就算是自己顶撞,那也是有一些微妙的原因,才不会像雷泽言这般。 念及此处,风菱看向帝俊,见他脸上未有恼怒之色,不过这并不能说雷泽言就太平了,毕竟夫君随时都可能不动声色的做出什么骇人的大举动。 只见,帝俊端起茶盅,在唇边抿了抿,这淡然的举动,却带着几分深沉的冷意,他淡淡一笑,眼眸中带着一丝揶揄,眸色漆黑让人猜不透,缓缓道:“哦?那你告诉我,如何不干净不利落的处理?” 雷泽言闻之,径直作答道:“易白虹确实小人了些,但罪不当诛。请将他交予奉珏查一查,若当真易白虹在孤山之上有刻意拖延救援一事,奉珏定当以九州律法清办;若没有,那今日他冒犯风姑娘及先生之事已经收到教训了,还望先生宽恕一二。” 雷泽言的话,从帝俊问出,再到作答,这期间没有停顿一瞬,看起来未作任何思虑,就宛如他整个人一般,一便是一,二便是二,没有拐弯抹角的道理,他如此想,便是如此答。 风菱在一旁听着,倒有些无法理解了,她一向奉行诡谲多变之术,今日这雷泽言的举动当真让她长了见识,而最让她觉得奇怪之处,就是雷泽言竟然要救易家之人。 先前酒宴之上,风菱也听人提到过,雷泽家和易家一向不和,那如今易家的人遭了难,他雷泽言不但不躲在一旁欢喜,倒还站出来求情,却是什么道理? 风菱不明白,于是好奇地问了出来,当然说话时明显有几分对帝俊的偏向,道:“咦?雷将军,我记着易家和将军家素来相交不甚好,那应对不是好人的家伙,如此处理不正好?雷将军莫不是太过妇人之仁了?” 第109章 举头望明月 风菱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也秉足了听八卦的架势,纷纷竖起了耳朵,侧耳倾听。 他们自然好奇,毕竟在场的除沙门之人,皆为九州的百姓,虽多是修士,但如今修士入仕实属寻常,且多诸侯国以修士为尊,因而多数大门派修士对士族大家之间的那些个来往很是清楚。 那既然清楚,就无人不晓得,易家和雷泽家一直是政敌,从父辈的父辈就是如此,谁也不待见谁,如今雷泽言冒这么一出,谁都想知道原因。 只不过先前众人虽有八卦之心,却委实不易问出口,此时,风菱大神问了出来,他们就不妨听上一听,以足自己的好奇心。 很快,众人就听到了雷泽言的作答,而当听到雷泽言的作答后,他们的八卦之心顿时卡了卡,将自己对雷泽言出言求情的各种猜忌之心埋了埋,深深忏悔了一番自己的俗气。 因为,在雷泽言作答之前,众人是如此猜忌的,大约觉得雷泽言求情要么是他与易白虹之父同朝为官,因而不得不卖一个面子给易家;还有甚者,觉着雷泽言求情应当是为了把易白虹的处理权抢过来,到时再和易家进行交涉。 诚然,众人的脑洞都太大了些,雷泽言可从未曾如此想过,只见他抬头仰望高悬明月,一字一语答到: “易白虹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觉着易家能出好人,但若人人犯错之后,便就地正法,不论轻重,那何以立法,无法何以保天子长平。恕奉珏不能坐视不理,奉珏之责上保天子,下保黎民,只要他易白虹还是九州之人,那奉珏就不能放任他的生死不顾。” 听到雷泽言的回答,首当其冲提问的风菱一愣,带着好奇心听之的众人一卡,皆悟了,哦,在雷泽言眼里先有国才有家,为国为民不分荣辱,不论差异,一视同仁,当真是“妇人之仁”。 此时,听到雷泽言应风菱提问作答的帝俊,在雷泽言说话之际已经侧过头来,用平淡无波的神情看着雷泽言,看不透深邃眼眸中的含义。 雷泽言作答之后,见帝俊此番看着他,闭口不言,他觉着帝俊大概是怒了,不过纵使招惹了这么一位光一个眼神就能置人死地的家伙,雷泽言也不认为有什么,他说的从不会有违本心,于是只带着应有的礼节道:“奉珏说话直了些,先生莫怪。” 可是话语一落,却仿如一句话沉入了大海,没有惊起半点波澜,帝俊仍未作答,也没有表现出微怒的神情,只似乎盘膝坐着有些脚麻了,他微微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半倚着矮几,微扣的手掌撑着腮,而坐定之后,帝俊腾出的一只手突然抬了起来。 这姿势吴小俊似曾相识,这是大兄每每把他打飞出去时用到的动作,他本在一旁看着雷泽言出面后,并不准备多嘴,可如今见帝俊伸出了手,恐是雷泽言太过直白,而惹得大兄不满,这可不妙。 于是,吴小俊见状,急忙上前想为雷泽言说话,可他还没走到帝俊身旁,就见帝俊手掌中一阵炽烈红晖辉腾而出,化出一只巨大的影掌忽地往空中伸展出去,即刻没入虚空之中,消失了踪迹。 而不消一瞬,便见帝俊左手手掌凭空微微一抓,而巨影回到院中,似乎带回一道黑影。 随即,只闻一阵轰鸣之声,如巨石坠地,一个人影坠入院中地面,卷起沙尘,眯了众人之眼。 之后,众人用手挥了挥周边卷起的沙丈,拨开雾霾,睁大眼睛往那巨响坠地的人影看去,只见一个衣裳破败,鼻口流血,奄奄一息之人躺在院落正中央。 因此人脸上早已被裂痕割得残破不堪,众人定睛了许久,方才瞧清楚被帝俊一影掌抓回来的到底是谁? 原来无他,正是三番两次偷袭都未能成功的易白虹道友,不过道友此刻的面上委实难堪,不仅伤痕累累,且还口吐白沫,就连雷泽言这样不计较权贵之别的人,都看不下去,觉得贵族做到这一份上也是够丢人的。 清风见易白虹回来了,赶紧上前查看易白虹之伤势,而一探之下,清风再次打了个冷颤,因为他捏了捏易白虹的胫骨,瞬时发现,这家伙已经经脉寸断,恐今生今世都决了修仙这一条路子。 正在清风暗自思量之时,帝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淡淡的,带着骇人心魄的冷意,道:“此子根性浅薄,三世修不得仙道。” 帝俊说完,众人有一丝明白,又有一丝不明白,明白的是,眼前这位大能废了人家修仙根骨,还冠冕堂皇地说是因为此子根性浅薄,情理之中是为他好。 不过这也毋庸置疑,的确,跟性浅薄之人在修仙一途中容易误入歧途,最终一不小心便沦为灰飞烟灭的下场,与其如此,不如断了修仙之路。 但是众人不明白的是,为何说三世不得修?莫不是大能的法力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打了易白虹一次,却能让他断经脉断个三世,可怕! 然在众人疑惑之时,帝俊按着他应有的步调,抬眸看向雷泽言,浅浅一笑,道:“你觉得我这干净利落的处理法子与你先前所说的不干净不利落的处理法子,哪个较好?” 雷泽言一顿,瞬间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确实,帝俊如此处理易白虹恰到好处,即应了雷泽言不肯伤及易白虹性命之心,也让易白虹再不可作恶。 要想,先前雷泽言所提,就算易白虹当真驰援搬救兵,也不过治他怠慢之罪,蹲几日牢狱便就出来了,而易白虹此子心藏歹意,又自持修为甚高,若放任不管,终究是一隐患,凭借道法杀人掠货的话,那可就是无辜百姓的无妄之灾了,废其根骨与雷泽言要拿他下狱一比,实在前者较好。 虽然帝俊这一处理法子是狠了些,但不妨是为上策,因而雷泽言难得的服了气,他本是刚强之人,平生也不服谁,可此刻却正正经经地给帝俊稽了首,道:“先生大才,因奉珏未料深远,甘拜下风,今日大幸,得遇先生。” 天下之事,以一推百,以百推千,方才是深谋远虑,推演算计之道。 第110章 无题(坑死强迫症) 酒宴散场,因易白虹生出的事端,也因易白虹重伤昏厥告终,此刻六合派中人因见易白虹被帝俊不知打到何方,又抓了回来后经脉寸断,早已急成了一锅粥。 于是,在清风的带领下,与帝俊匆匆道了声别,然后便带着昏迷不醒、口中还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呓语,念着“牛头…呵呵…马面…呵呵”的易白虹,赶紧回到了别院,为其疗伤。 当然根骨是治不好了,但见如今易白虹这模样,亦不能耽搁,否则恐别带出别的病症,譬如…失心疯。 在六合派人告别后,剩下的其他门派修士,虽有心好奇帝俊一二,但也不敢直面说上些许,面皮也不是甚厚,于是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屋了。 唯剩下雷泽言,吴小俊,以及沙门中人,哦,对了,风菱自然是留下的,反正她此时也出乎意料的闲,而且她对帝俊居然接受雷泽言的求情这件事,很是想不明白,在她记忆中,夫君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从不会因别人的话语而改变。 而至于雷泽言留下的原因,却是微妙,他本就在见识帝俊之后,有几许好奇,想要与帝俊多说几句,可委实找不到开场白,却没想到帝俊先开了口,且还是以一种令他诧异的说话方式。 话语开端大约如此,雷泽言在感言得遇先生后便止住了话匣,然就见帝俊蹙着眉沉默了半响,后才缓缓开口,露出了很奇怪的神情,问到:“这就说完了?” 雷泽言一闻,顿时卡了卡,仔细想了想自己应当说什么?还有什么未说的?结果,正在他还没想明白之际,帝俊却又开口替他想了,道:“你不是应该同我说声道谢之语?我饶他一命可是因为你。” 话音一落,风菱在一旁听到此处,顿时心中冒出了奇妙的误解。毕竟,在风菱眼里,夫君这说话方式,及他那么霁月清风的口吻很撩人!因而误解到,莫不是夫君他是想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雷泽言给撩了?可他为什么要撩雷泽将军? 念及此处,风菱难免陷入了自己奇异的猜想之中,她最近不知为何,从帝俊认了吴小俊这一小弟后,就对帝俊与别人相处方式格外上心。 最初,风菱以为是她的好奇心过甚导致,可是今日在早晨与帝俊闹脾气因见到吴小俊更生气后,她觉着,这无端生气的别扭应当不是好奇心作祟,而是最近可能生出了一种自己也无法想明白的念头。 此时,风菱自顾自地在一旁琢磨着,耳朵也没那么灵敏,只偶有听到雷泽言应帝俊所说,道了声谢后,与帝俊攀谈起来,后帝俊又和沙门之人,说了句,什么佛道云云,沙门之人立即也赶到了帝俊的矮几旁,自个搬了蒲团坐下,就一起叽叽喳喳,讲什么佛、论什么道。 风菱对此听得不甚明白,佛门是什么?她不曾听说。 在她先前所知的是,那群走僧伽罗国来的和尚,被称为沙门,甚至可能所有道门修士也只知沙门不知佛门,没谁提起过佛门。 至今唯一有提及到“佛”这个字眼,还是风菱和易白虹斗嘴时,无上法王自己说了句“我佛”,当时风菱还纳闷,佛是什么?可不想夫君此刻竟和沙门那几人说佛法说得麻溜云云,也难怪会吸引那些和尚与他讨论。 这之后,又听帝俊与雷泽言说到军事兵法,讲得越发深远了,一讲不觉两更天过后。 吴小俊也在雷泽言一旁坐着,他的状态比此时陷入混沌的风菱好了许多,他竟难得的对兵法政事极有悟性,还算听得明白,只不过大约是他不甚喜欢,听了一半,喝酒喝了一半。 夜静朦胧,又至三更天了,客栈掌柜给玉质琼灯添了三次灯油,沙门僧人以及雷泽言还在与帝俊交谈正欢,不过多数是他们提问,帝俊拣着最精炼的话语作答,倒像是帝俊开了个讲坛,各家学子在一旁听论提问一般。 此时,风菱还是没琢磨出自己究竟为何在意夫君对别人好这件事,因而正捂着脑袋,在矮几不远处找了块石头趴着,愁眉紧蹙,她这样抓耳挠腮的模样被帝俊一晃眼看了个清楚,随即帝俊伸手掩了掩唇,略作疲倦之状。 雷泽言见此,虽还有许多军事要理想向帝俊探讨一二,但看了看沉寂的月色,方才赶紧止住悔智高僧正兴奋的问询,道:“圣僧,奉珏见天色已晚,不如今日便就到这个吧,叨扰了先生好几个时辰,想必先生也累了,还是让先生早些歇息的好。” 经雷泽言一提,沙门几人这才发觉,因得以遇帝俊这般如此深知佛理之人,讲得太过忘形,倒把时辰给忘了,明日还要出门上京,委实不能再聊下去了。于是悔智忙点头道:“将军说得极是,贫僧倒是忘了,得遇先生和将军这般应口味之人,实乃贫僧等人幸是。” 说罢,这酒宴之后,被帝俊莫名吸引的一小众人才慌忙起身,不舍作别。 雷泽言也从自个蒲团上站起了身,这才发觉脚坐得竟有几分麻了,他微微一惊,再次夺目向帝俊那平静的脸上看去,不得不说先前见帝俊之时,觉得此人在易白虹之事上处理得太过狠辣,他并不甚喜欢,可没想到相谈几句下来,却被此人胸中沟壑吸引了。 当然若是雷泽言知道帝俊身份的话,恐怕就更加心悦诚服了。 随即,雷泽言起身,与帝俊揖了半礼,道:“先生,奉珏见先生大才,非默默无名之辈,因而奉珏有一不情之请,望先生应允。” “将军但说。”帝俊闻之,不急不躁,点了点头。 雷泽言见状,一喜,躬身道:“奉珏想将先生引荐给天子,天子素崇仙道,极喜修士,先生不仅才略韬涌,又道法高超,不知可否在天子身边辅佐一二?”原来,这雷泽言还真是为国殚精竭虑的至忠之人,时时念着他的天子,连遇到个人都要拉给天子。 第111章 不大关心 矮几旁的烛台微微点星,摇曳着光辉,帝俊面容照得不是很清晰,不过在雷泽言的眼底,似乎就算青天白日里也看不出帝俊瞳孔里的深邃含义。 雷泽言一语落地,帝俊还是端着那似笑非笑的容色,面色未改,视线打在雷泽言脸上,显得有些平铺直叙,但是却让人猜不出他对雷泽言建议的看法。 半响,帝俊才缓缓开口,没有带着一点吃惊的语气,仿佛他早就知道雷泽言会如此提议,只淡淡道:“将军之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远遁世俗太久,且身子也不大好,为天子分忧之事是做不来了,不过即已来到九州,自是要为九州福运纳言一二。” 帝俊一语说的不显山不露水,风菱是听不来的,夫君这到底是拒绝了,还是没拒绝?只是,她如今最纳闷的倒不是帝俊究竟参合世俗做什么?她的关心点在,夫君说他远遁世俗太久,那是自然,活了几万年或几十万的神仙,能不远遁才怪,可是为何还要说谎说他身子不好? 好在风菱没听懂后半句,雷泽言却是明白了,此人不愿屈居人下,但又愿参合九州政事,便就应道:“如此说来,先生身体要紧,必是不能操劳,那奉珏禀明天子,力荐先生以客卿身份在九州行事,以便先生不舍大才给九州安危纳言启建。” 帝俊浅浅一笑,看不出他是否满意雷泽言此举,只轻微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如此也好,我先回屋了。”说着,帝俊将右手端在腹前,左手置于身后腰间,宽敞的大氅因他起身而卷起了微风,轻轻鼓舞着,还是那般淡然,带着淡然的步履向不远风菱处走去。 雷泽言见状,微微动容,帝俊的表现让雷泽言有一丝吃惊,因为他表现得太过自然了,自然得看不出喜怒哀乐,自然得宛如鸿蒙初始就悬挂在天边的太阳,这样的气度,就好像“客卿”不过他手中一个身份棋子,就算只是挂着一个平民的头衔,他的气度也能于天子平起平坐。 雷泽言回神,看了看地上已经自己把自己灌醉的吴小俊,才弯下身戳了一下,他知道吴小俊不喜政事,没想到不喜到这种程度,竟为了打发时间把自己给喝醉了,也是没谁。 此时,另一旁,帝俊走到风菱跟前,这丫头不知几个时辰来发什么呆,感觉格外呆滞,反应也慢了许多,累得帝俊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喊了声:“回去了。”这才让发呆的风菱回过神来。 而回过神来后,风菱忙就凑近帝俊跟前,小声在他耳畔问到:“你怎么说谎说你身子不好?” 帝俊闻之,大约没有料到风菱一开口问的是这个,略微地怔了一怔,然很自然地给了个浅笑,道:“我何时说谎?我本就病着。” “啊?”风菱对于帝俊的回答,很吃惊,她赶紧移远了一点脑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帝俊一番,实在瞧不出他是有生病的模样,但是帝俊这么一本正经的,风菱不敢猜他是胡说,还心底着急了一阵,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你几时生病的,我怎么不知道?” 帝俊没有躲开风菱的手背,只觉他微凉的额头上覆上了一层温润的质地,宛如…帝俊数百年后给这种感觉找了个比喻,就宛如煦阳化了冰川,冰原之上遄遄流水缓缓而下,融成了无边无际的星光海域。 须臾,一阵淡淡的桂香从风菱的指尖抖落,漾过了他的鼻尖之上,帝俊低眸向微掂脚尖的风菱看去,略带着揶揄的神情,振振有词道:“我一直都病着,只是你不大关心我罢了。” 风菱闻之,可是十二万分的委屈,她何时不关心他了?明明是,他病着和没病根本看不出来!于是,脑袋一热,不假思索地就理直气壮道:“我哪有不关心你!我明明很在意你!” 话音一落,周遭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刚刚因醉酒而头晕眼花好不容易从桌下爬起来的吴小俊,都被风菱一句脱口而出的怨怼给吓了一跳,再次“咯噔”摔落回了地上,酒也醒了大半,八卦味十足地瞅着风菱。 风菱微微一愣,秋风扫过,给此时的气氛平添了几道尴尬,她的脸上却不因冷意而动,刷地攀上了红霞,赤红分明。 风菱对自己不过大脑的行为很是绝望,心底真想把自己给丢给驴踢一脚,可是她有点不明白,她脱口而出的“在意”到底为什么会让自己脸红? 纠结一阵后,风菱赶紧撤下了还贴在帝俊额头上的手,理了理思路,自己心底怎么想暂时可以搁置,现在问题还是帝俊的病上,可是她分明上上下下打量了帝俊一番,又把手背搁自己额头比较了一二,没毛病。 念及此处,风菱又再次看了看帝俊的脸,想起他有着恶趣味的捉弄方式,方猛然觉着自己可能是被骗了,于是恼羞成怒道:“你说你病着,我怎么瞧不出来,你分明是唬我。” 可是,帝俊却还是那么淡然,作出了疑问的表情,反问道:“我为何要唬你?你觉得我唬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风菱哑然,答不出来,只好低下头,默认了夫君他确确实实生病了,只不过神仙的病和常人不大一样,看不出来。 而在风菱不再做任何争辩之后,帝俊慢条斯理地悠悠飘过风菱身边,往客栈别院走去,道:“所以你就对我好些,以后大多数事情你得帮我分忧,我可是病人。”说着,又转回头来看了一眼傻愣在原地的风菱,道,“回屋了。” 届时,风菱只好摇摇脑袋,同往别院走去。她也是关心则乱者,若是此刻脑袋和平常一样灵光的话,风菱大约会想到,帝俊所说的对他好些,不正是他生病的好处? 话到此处,不远处的吴小俊本想听风菱冲动之下说出关心那句话之后,那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可惜两人的声音又再次变小了,听不清楚,只剩下雷泽言在他身边的敦促之音,叫到“非礼勿听”,因而吴小俊只好悻悻作罢,眼睁睁看着“八卦”走出了院子。 第112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 午夜的风没有静止的迹象,在帝俊踏过月弧拱门之后,风菱也跟在帝俊的身后,轻巧跳过门洞下微微垫起的矮阶,正值此时,一阵狂风作起,吹动了风菱的月白纱裙,那小巧却略显单薄的身影在风波下显出了一丝倔强的韵味。 雷泽言本约着吴小俊准备回屋去,此时正见风菱的倩影,突然想起了今日风菱与易白虹比划的这一场,心中笑到,明明是个瘦弱的丫头,偏偏还要卷入风暴中央,宛如这风不知轻重,总往她身上吹去一般,可真应了一句词曰“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夜香…” 念及此处,雷泽言忽然一顿,似想到了什么,眸中滑过复杂的神色,宛如一道温热的红光微微充盈在眼角,他愣了愣,一动不动地盯着风菱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回廊处,半天未能回过神。 骤然间,雷泽言的脑海中仿佛有一段尘封记忆猛地冲进了脑海,看到一些似清晰又不清晰的画面,他看到一阵狂风,黑夜中吹打着,想要折断那只脆弱的菱枝,随即一阵哭声萦绕在耳畔,扰得他头疼… 直到好一阵子,雷泽言松了松紧抿着的薄唇,他的唇形轮廓很是分明,唇瓣略薄,动起来动静并不很大,不仔细看一般看不出,因而微微启言时,分辨不出情绪,只闻他向吴小俊问了一句,莫名其妙又不合时宜的话:“你可知道那位风姑娘芳龄几何?” 这话问得让吴小俊有些震惊,他半眯着酒醉的双眼,盯了雷泽言半响,方才回过神来,听懂了雷泽言问的是什么。 毕竟一则雷泽言不是好奇之人,二则问人家大姑娘年纪实在有违礼数了些,虽然风菱在吴小俊眼里是兄弟般的存在,性别忽略,但终归不太好,实在奇怪。且吴小俊也真不知道风菱年纪,只好饶了饶脑袋答道:“不知道,阿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能百来岁都说不一定呢!你打听这个作何?” 听闻吴小俊此问,雷泽言难得的,避而不谈,眼神也闪避了几分,不过他这人委实不会打哈哈,一说谎就吞吐,只听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这般年纪有此等修为,有些好奇罢了。” 不过,雷泽言话虽吞吐,好在吴小俊此人当真与他是一对好友,竟也没察觉雷泽言的遮掩之处,还点头“哦”了一声,又饶了饶半醒的脑袋,往别院走了。 只是未曾料想,刚走了几步,又被雷泽言给叫住,而这一次雷泽言的话倒让他瞬时清醒了,且怔怔地立在原地,半天未有一个举动。 只闻雷泽言道:“哦,对了,先前酒宴一忙倒是忘了一事,白芷要成亲了。” 话音一落,吴小俊刚走了几步的脚踏停在了半空,半醺上脸的迷糊消失得无影无踪,平日玩世不恭的面容此时看起来难得的绷得稳重,而瞳孔猛地一扩,闪过了一丝光影,看起来似愁非愁,似喜非喜。 雷泽言此时正对着吴小俊的背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自己此刻是对着一木桩在说话。他是晓得的,这事就是吴小俊那看起来风流的公子哥心中最大的疙瘩,若不是因为那叫白芷的姑娘,吴小俊早就袭爵承吴家世子之位了。 隔了半响,雷泽言咳了一声,见他仍一动不动,便又道:“我与你说此事,倒不是想让你心里膈应,诚然,虽我知你多年前早已与她尽了那段缘法,但想你终归应当知晓此事,你先前也想留易白虹一命,端的也是他为白芷兄长的名义吧。” 雷泽言话音落下半天又是一阵沉默,这种沉默劲搁在帝俊身上那叫平常,搁在吴小俊这儿那叫稀罕,让他沉默一柱香的时辰当真少见,而一柱香之后,吴小俊缓缓开口了,沉沉道:“她要嫁谁?” 此时,早已三更天末,夜深月浅,特别院中被帝俊一眼扫了个精光,哪还有石径上的灯笼,因而吴小俊面上的表情早已被漆黑的夜给遮得严严实实,露不出一星半点,雷泽言此时真恨手中没有蜡烛,否则定要举一只往吴小俊面上照一照,看看他到此作何表情。 因不知吴小俊表情,雷泽言犹豫了半响,又微咳了一声,道:“孟庄公三子,公子扶,字梓桓。” 说着,雷泽言又顿了顿,因摸不清吴小俊思量,只能按自己想法道:“呃…半月前孟庄公令人替三公子向易家提亲,上表天子,易家乃士族大家,孟庄公又乃一方强侯,两家联姻实乃天作之合,天子应允,特赐荣恩,告诏九州,因而…我觉着…这事你不大可能阻拦了。” 听闻雷泽言吞吐又尴尬的“规劝”,吴小俊终于转过头来,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语速极快地对雷泽言于他的误解,进行了一番劈头盖脸的反驳: “你以为我是这么闲的人?我有这么没涵养?我有这么无聊?你难不成觉得我还会去砸场子,阻拦她嫁那…那…”说着,吴小俊一卡,好似因一时语快把孟国公子名给忘了,顿道,“…那谁?!”话音一落,吴小俊还真开始思索起那人的名字。 雷泽言见状,粹不及防,实在不知这吴小俊到底是何种神奇的思路,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白芷成亲一事?于是只能试探地提示道:“公子扶。” “哦!对。公子扶!”听到雷泽言看似无意间的提示,吴小俊忙从思索名字中回过神,点了点头。而后,又戛然沉默了。 这样不寻常的表现,在雷泽言记忆中很少遇见,让他有些怵神。 吴小俊是雷泽言相交多年的好友,是个话痨,这是既定事实,而他这话痨好友在得知心上人要成亲之后,变得不话痨了,这事想想都可怕。因而雷泽言也不知如何处理这个话题,只好屏住呼吸,等待吴小俊下一步举止。 只见吴小俊眼珠都不打转的,面上也没有其他表情的,保持着沉默,而他这样的沉默显得气氛更沉默,简直就是“死寂”!然又大半天过去后,才终于问道:“那混蛋是怎么样的人?” 第113章 一丝真灵 吴小俊的问题让雷泽言松了口气,他觉得吴小俊既然能用“混蛋”一词,说明他此时脑子还算正常。 毕竟,若是自己心上人嫁了别人,不但不恼还要赞美几句的话,那委实太宽宏大量了!就算吴小俊已经不在意那人了,也不大可能做出恭维的举动,更何况雷泽言觉着他非但在意,还特别在意。 因而这会儿吴小俊问出“那人如何?”,雷泽言也就赶紧如实答给他听了:“不大清楚,不过据说与你一样,是个修士,毕竟非世子,出外修行也是寻常,好像是太玄门的首座大弟子。” 可是,雷泽言没想到,他刚一答完,非但没听到吴小俊滔滔不绝的感概,还只迎来了一声他若无其事的一个“哦”字,以及无尽的沉默。 说实在的,雷泽言不是一个好八卦的人,但世人皆有一颗不经意激起的八卦之心,偶尔好奇一下也是在让人理解的范畴,譬如雷泽言在军营呆久了,也需要放松一下,关注一下好友的情史,特别好友不按路数出牌时,他是可以好奇的,于是惊奇道:“这就没有然后了?” 而这一问之后,吴小俊眯起了眼,倒用一种比雷泽言更惊奇的目光看着他,看起来仿佛是今晚角色对换了,是雷泽言分外呱噪,而他吴小俊不耐烦,随即便反问道:“你觉得会有什么然后?” 经吴小俊一提,雷泽言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脑海中勾勒出吴小俊平日里不厌其烦逗乐美人的画面,以及对美酒孜孜不倦的秉性,诚恳道:“你这性子还真不好说…” “…”话音未落,吴小俊面色一黑,摆了摆手,丢下一句“那你就别说出来…”,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此时,乌云彻底遮住了月光,似有下雨的迹象,吴小俊的身影融进了漆黑的夜幕之中,带着他眼底少有的沉默一起消失了踪迹。 四更天后,夜幕低垂,沉沉的浓云后果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打着隔窗花,像琴弦轻挑,又像风吹垂柳,拨出了轻缓曼妙的轻盈曲子。 这样的曲子不知敲进了谁的心房,又泪湿了谁的眉眼,不高不低,不深不浅,只是这般漫不经心,却细细密密地点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涟漪,忆起早已飘散久远、说好忘却的情思。 此时,客栈一间别院之中还亮着微弱的烛火,像黑夜幕上绣着的一丝微小的星辰,透着粼粼波光,时隐时现。 帝俊在高烛蜡台旁,盘膝而坐,微阖着双眸,双眸上的睫毛,随着他额头微蹙的神态不时颤了颤,而此刻他的神念,却不在原地,早已置入了另一番世界,那便是风菱心魔初至时几近崩塌的识海世界。 至于小塌上的风菱已经入睡,且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帝俊趁她睡下之后给她掐了个昏睡诀,诚然,这种看起来像占便宜一般的玩意,帝俊还是第一次用,毕竟帝俊占风菱便宜一向是正大光明,压根不屑用这样的手段。 不过,这用仙法让风菱睡了,倒不是为了占她便宜,只是为了防止她中途醒来,而让帝俊寻找她心魔之事因此中断。 不消片刻,帝俊再次来到风菱的识海世界,这里还是和他第一次进来时那般,河泽、老巷、废墟残骸,一样都没有少,那样的寂寥,那样的凄冷。 而这时,幼时的风菱出现了,同样不认识帝俊,重复着同样的举动,唯一不同的是对帝俊的态度。 上一次,风菱在角落被帝俊唤起后很快就与帝俊说话了。 但这一次的风菱在被帝俊从角落找到后,却惊恐地把竹篓往帝俊身上一推,一句不说地往小巷深处跑去。 随即风菱的识海世界便随着她的心境迅速崩塌,导致帝俊为了稳住她的心境早些退了出来。 之后,帝俊又尝试了几次进入风菱的识海世界,每次进去,都见到风菱躲在竹篓后面,只不过一到此刻,风菱就会出现不同表现,有时会很快结识帝俊,有时却又需要帝俊花很长时间让她听话。 三番五次下来,屋外的雨已经停了,天也露出了蒙蒙亮的先兆,帝俊最终都没有探到风菱的心魔所在,倒是和幼小风菱“初见”了十来次,却是有趣的经历。 天亮之后,床榻上盘坐的帝俊微微睁开眼眸,收回了神念,气色却不如先前好看,竟忍不住微微咳嗽了一声。要想,一个凡人“喉咙痒”咳嗽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放帝俊这样的神仙身上咳嗽的话,恐不是什么伤寒病症。 而自然,帝俊对自己的“喉咙痒”这事显得很不满意,蹙了蹙眉,给自己掐了掐脉,即刻从唇间压出了一道轻微低沉的声音:“又消损了?看来…”话音未落,帝俊没有把剩下的思虑给说出来,只看着小塌上的风菱,挥了挥手将罩在她身上的昏睡诀给消了。 法诀一消,屋外的亮光打在风菱的眼睑了,有些微微刺亮,让她不经意在小塌上翻了翻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脑袋,醒了,随即习惯成自然地往一旁的帝俊看去,便听他道:“你可还记得你在孤山上遇到的褚犍?” 听到褚犍的名字,风菱一下从小塌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咬牙道:“怎么会不记得!‘没齿难忘’。” 帝俊见状,淡淡一笑,又道:“那你可知道褚犍并没有死?” 这话提得风菱一愣,她不明白,那日红云确确实实用九九散魂葫芦给褚犍打得魂飞魄散了,如何没死? 但与其相信红云那只见过一面的神仙,风菱还是觉着信任她的守护神方是正理,于是她更加惊醒精神,注目地望着帝俊,等他解释,而很快风菱的目光在帝俊面上停留了一阵之后,帝俊答道:“他的一丝真灵还在招妖幡中,不过,我倒帮你想了个法子处理。” 帝俊一提,风菱顿悟了,说来也是,有些小妖生怕自己有一日化成灰灰,而想寄托真灵在招妖幡中,只要有一丝真灵,他们就不算灰飞烟灭。 那么褚犍是上古妖族,虽然风菱当时没有机会验证他的真灵到底有没有在招妖幡中,但褚犍识得末芝,恐上古时和招妖幡幡主亦有过往,自然真灵就在幡内,她居然忘了这一层! 念及此处,风菱忙向帝俊问起了他要说什么法子… 第114章 山野村夫 河阴镇北,一营王城禁军集结在郊,从北而望,赤红铠甲,长枪闪闪,一众兵士从动作到神情皆无不同,神采盎然、威风凛凛,好似天国神兵,阵前一面长旗迎风鼓动,绣虎纹,映雷泽字样,想必正是御赐雷泽军军旗。 雷泽军之中,有四座马车,银铃车銮,其中一辆之上驻使节仗乃为僧伽罗国高僧所坐,后排还有一辆车柱之上雕吴家家辉,乃吴小俊的座驾,不过吴小俊倒未在车銮之中,他在夜里雨时,就消失了踪迹,至今未归,此时大队已要出发回京,他仍未露面。 此时,他的车驾之中却是坐着吴小俊的“大兄”,而风菱在车驾一旁,向雷泽言问到:“雷将军,昨晚你与吴兄说了什么?怎的至他彻夜未归?” 雷泽言勒了勒一匹黝黑骏马上的缰绳,英姿飒爽的身影执着长鞭,在军队之中越显高大了,他无奈笑了笑,道:“跟他说一个姑娘嫁人之事,他就这样了,大约走哪喝酒听曲去了。不过无妨,大队出发时,他准到,他知道奉珏行军从不等人。” 风菱闻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挑高了声调,八卦韵十足,笑道:“我就觉着他大约是个有故事的人,果然!”说着,风菱露出了一道标准的“机智如我”的诡笑,陷入了自己的猜测之中。 风菱做事一向靠自己琢磨,实在琢磨不出,再向别人讨教,此时听闻吴小俊有情史,她自然要先猜上一二。而风菱目光如聚,带着几分邪笑的面容落在雷泽言眼里,让雷泽言不由再次怔了怔,表情上也闪过了一丝思量的神色。 顿了一刻,雷泽言终于张了张唇,犹豫着向风菱提出了一点风菱一直误解的称呼辩解,道:“对了,风姑娘,你还是不要称呼我为‘雷将军’的好,奉珏不姓雷,若是不好称呼,直接称我为‘奉珏’便好。” 风菱一愣,不姓雷?这倒是她万般没有思虑过的,毕竟他不是叫雷泽言吗?不过说来,好像人人都称他为雷泽将军,但是风菱一直觉着这大约是“雷泽”这个词,比单单的一个“雷”叫起来要好听些,纯属个人癖好,难道是她猜错了?其实这家伙姓“雷泽”? 可是风菱在师傅去世之前,一直都属于山野村夫,因生怕招惹妖怪,所以几乎不曾下山,所知的多为书本上修炼的东西,及凭借自己机灵判断而来的俗事,要认真想想,风菱还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雷泽这一姓。 因而,惊讶之中,风菱便就问了一句暴露自己“土包子”的问题:“咦?难道雷将军姓雷泽不是?” 听到风菱的问题,这会儿倒轮到雷泽言发愣了,若不是他涵养较好,恐心里已在暗自笑到——这哪儿来的土包子?连姓和氏都分不清。不过,先就说了雷泽言品性端正,只尴尬地笑了笑,道:“不是姓‘雷泽’,而是氏‘雷泽’,小俊的吴氏,易白虹的易氏。” 然,当雷泽言这般细致为风菱这一“山野村姑”解释之后,风菱顿时卡了卡,饶是她一向面皮极厚,仍露出了尴尬至极的难堪,只不过绷着面色未染红的镇定,一副凛然受教了的样子,细细掂量,原来她一直误会了。 这士族大家可和他们平民百姓不同,贵族们有氏,有姓,哪像她这平民单单一姓便够用了。 吴小俊祖上便是一方贵族,出过十二位子伯,七位郡侯,三位王公,吴氏胡姓,士族门阀遍及九州,只是吴小俊对自己家世向来不甚欢喜,便避而不谈罢了。因而若不是今日雷泽言说出来,风菱还当真以为吴小俊是屠猪买酒之人、织鞋贩履之徒呢。 而此时,在雷泽言大约和风菱说了几句关于吴小俊的闲话后,他又再次看了看风菱的神情,一时想到从昨日见风菱躲开烈马,后又在酒宴之上当众耍了易白虹,这样的性子当真少见,也不知道家中人到底是怎样的,竟会练就这般脾性。 而方今却露出这一脸大义凌然的稳重感悟,还真应了吴小俊那句“阿菱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念及此处,雷泽言不由想起了昨晚他向吴小俊问及关于风菱年龄之事的初衷,终忍不住脱口问到:“风姑娘,奉珏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讲?” 风菱被雷泽言一语从自身念想中回过神,扫了雷泽言一眼,心中捣鼓,这雷泽将军倒是聪明,不讲自己的家世,反用小俊家的家世来打比方,也是一损友。不过即是聪明之人,应对他可不能像对吴兄那般耍小聪明,万事全凭忽悠,还是老实点较好。 于是,风菱便诚恳道:“奉珏兄请说,若风菱答得上的话自然回将军。” “姑娘此前不知贵族氏,莫非不是九州人?” 听闻雷泽言的问题,风菱说实在的,松了口气,毕竟明人面前不说暗语,昨日风菱大放异彩,要是雷泽言问起孤山之上的那一系列事情,风菱还要好好想想怎么让他肯定孤山屠杀褚犍的是吴小俊,好在雷泽言问的是这个。 虽然风菱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起这事,不过无妨风菱贩卖宝贝,与她没什么威胁,这雷泽言说白了不是修道中人,因而风菱诚实答道:“唔…我确然是九州之人,黍实州人士。只是年幼时便离开九州,近年来才回到九州王土。” 风菱的回答,回答得漫不经心,回答得实属平常,可没想到她这样的回答,却让雷泽言整个端得住稳健气势的人,突然惊愣到松开了手掌的马缰勒绳,那炯炯聚光的瞳孔猛地一缩,宛如看到了一块光彩绝丽的美珠碧玉一般。 风菱对于雷泽言此刻震惊的表现有些茫然,赶紧脑海中回忆了一道自己先前说的话,生怕是自己说漏了招妖幡招妖,或者夺宝劫财之类的鬼话,给人吓到了?只是细细想了想,风菱觉得她的回答没毛病。 随即,风菱伸出手在雷泽言瞪大的眼眸前晃了晃,可就在这时,雷泽言却倏地回过神来,用本来就大的声响,越放大了一层有余,问到:“姑娘可是…” 话音未落,雷泽言的话语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只听到:“奉珏,我来了。走吧。”原来,往声援处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此刻一手搭在雷泽言左肩之上,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吴小俊。 第115章 黍实 雷泽言的问题因为吴小俊的出现打断了,他也没再继续问下去,此刻已至辰时,大队即刻出发上京,雷泽言治军,从不延误,说好辰时出发,绝不拖到巳时,亦不会因他个人私事而做半刻延缓。 于是,在吴小俊出现之后,雷泽言挥了挥手,便跨于马背之后,扬起了风尘,往队伍最前方飞奔而去,剩下吴小俊同风菱耸了耸肩,一起钻进了马车之中,正见帝俊端坐于正中,盘膝阖着眼眸像是在睡觉。 吴小俊未曾细说昨日他去哪儿喝酒了,只是今日面上又挂回了那玩世不恭的神情,还特八卦地问起风菱与雷泽言刚刚说了什么。 如此一提,风菱倒觉着没什么好瞒的,便就道:“也没说什么,雷泽将军就问我是哪人,我便答了,结果他倒愣了。” 风菱一说,吴小俊越发好奇了,不就说了一下家乡吗?何至于雷泽言发愣,不过想想,他和风菱认识这么久,还真未听风菱说过她家乡到底在哪?只知她要北上,去旧宅找找家人线索,然后南下。如今既然提起,吴小俊也乐得意问上一问:“话说回来,阿菱你究竟是哪里人士?” “黍实州,不过如今黍实已然不存在了。”风菱淡淡答道,说话间听不出她对家乡的眷恋,仿佛只是在说一个地方,一个于她而言只是有个名字的地方。那地方如今早已被河泽席卷,只剩荒凉。 十二年前,不知为何,黍实州北部四郡爆发了滔天大水,而后一直蔓延,瘟疫、天灾接踵而至,再之后黍实二十一郡百姓便南下逃难了,这些是风菱回到九州之后听说的,至于她的记忆中,只存在一次毁天灭地的水患。 吴小俊听之,幡然醒悟了,他似乎猜到为何雷泽言会愣神,便借着他的认知,道:“哦,难怪,你和奉珏是同乡,他也是黍实州人士,想必是你提起家乡,让他感同身受,一时忆起那场灾厄,心绪难平吧。” 车銮铃音铛铛作响,车轮碾压在土垢泥道之上,有些许凹凸不平而带起的颠簸之感,风菱拉开窗帷向外面探了探脑袋,路两旁的矮树不大青绿,一则是霜降时节,令树木不再繁绿,二则也因为京都要往北走,越到北地越发荒凉。 风菱看着帏缦外的景色,恍惚间似想起了一些关于黍实州的风景,黍实州与狮岭州不同,狮岭州多高山,植被茂盛,且地势较高,有几处郡县被美其名曰“云中小城”,是意被仙云缭绕的城镇,方如在云端行走。 而黍实州虽也有高山围于四周,却在中央有一块平原,被当地人称之为“坝子”,因而当水患来时,这坝子显然成了最佳的蓄水池子,将黍实州的二十一郡尽数泡于河泽之中。 风菱不知大水之后,家乡变成何种模样了,毕竟在水患开始不久,她便遇着了师傅,被带出了狮岭州以西,离开了九州境内。 念及此处,风菱若有所思地兀自应着吴小俊的话:“哦,原来是乡亲呢,难怪觉着亲切。” 亲切?! 吴小俊先前进到车驾之中,就架起了一小壶,煮了一道毛尖,此时还正在一口喝着茶,一面与不知究竟有没有睡着的帝俊絮叨着:“…这老茶果然涩口,若是大兄和阿菱呆到年后,等春日上了新茶,我倒捆个头一朝的初茶给你们品品…” 可没曾想,风菱竟在一旁突然说出“亲切”二字,害得吴小俊一口茶往帝俊衣襟之上就喷了去。 然,当那挥洒的热茶快要冲上帝俊之身时,突然茶水调转了方向,不留余地的回到了吴小俊的脸上,绽开了一道泼墨画,满湿的脸颊宛如清晨荷叶之上点滴的露珠。 吴小俊擦了擦脸,赶紧彻头往导致他再次狼狈的罪魁祸首风菱处看去,膈应道:“奉珏?亲切?就面如铁泥的那家伙能给人感觉亲切?不是我胡说,雷泽将军的大名可是能止住夜里小子哭闹的!菱妹呐,你是不是儿时过得太悲凉,能把木头人看作亲切?” 悲凉吗?吴小俊虽说得无意,可听者却是有心,风菱眸里滑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波动。于风菱而言,幼时要说悲凉?不如说忘记了。 念头刚起,风菱就将眼底的波动抹消,即刻笑道:“谁说的,我看着就挺亲切。昨日我还见着他逗一小丫头,跟变戏法一样,从兜里变出了一块糖糕,哄得小丫头立马止了哭声,而他那眼神,你是没瞧见,柔润得都快掐出水来了。” 话音一落,吴小俊倒少了先前那份惊诧,反而平静的摆了摆手,道:“哦,你说的是这事啊。那是奉珏的习惯,不管走到哪都会带着糖糕,也不知道他这说一不二的大将军怎么会有这嗜好。” “的确挺稀罕的。”风菱闻之,也表示了深深赞同,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车驾中晃身而起,匆匆道了一声:“我去找雷泽将军问问家乡之事。对了…夫君最近病着,吴兄你可别惹他生气!”说着,风菱就拉开幕帘,跳下了马车。 而后便只留下吴小俊一脸莫名地看着被风菱说成是病着的帝俊,只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眸… 此时,列队之前,一匹黝黑烈马,马蹄矫健有力,烈马眉心一点红色鬃毛,仿佛青墨山水画上一抹红阳,正是点睛之笔。 烈马的瞳孔如聚,灼灼有神,正和它背上的主人眸色一般。不,等等,此刻它背上的主人,这眼神并不凝聚,好像有点失神… 雷泽言骑在黑马上,思绪却飘到了许久之远,飘到了不知何时何处,只隐约在思绪中浮现出一个废弃的庙子—— 庙里光线昏暗着,灰尘扬翻着,不远处的贡台之上放着一尊老旧的城隍泥像,泥像之下有一座沉木方桌,在方桌之下,还有个女童,紧缩着脖子,压低了脑袋。 城隍庙外,电闪雷鸣,时不时有惊雷滑过窗户,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而突然又是一道电闪,打亮了庙沿门槛,这时在门槛边的亮光中投出一个人影,不算太高,约不过比庙中女童大上几岁的幼学之子,恐不过十二岁上下,手中还提着一盒食锦盒。 随即在幼学见到桌下的女童之后,面容温和了许多,兀自笑了起来:“果然你又在这…” 第116章 寻家 “雷泽将军。”雷泽言的回忆被风菱突然出现的声音给打断了,抬头一看,她正在自己前方,对着黑马面头,不近不远,虽然黑马未曾停下步伐,但风菱就在正前不急不缓,背对着行进的道路,与自己说话。 雷泽言没有学过道法仙术,虽不识得风菱这一徐行止追之术,但未尝不能猜到风菱使了道法,就算自己加快马蹄行进速度,风菱也会一直在他前方三尺开外,如此看来,这位风姑娘的道法也并不全是虚张声势。 风菱如今修为精进,虽今儿个清早帝俊警告她心魔未除前不能再动五层以上真元,不过就这普普通通的徐行止追之术,是不在话下的。 当然这是闲话,此时雷泽言见风菱似有话问,收回了先前的思绪,定定盯着风菱的脸蛋打量了一遍,眉头并没有舒展的迹象,只生硬地挤出了几个字:“姑娘有事?” 风菱对于面前这位将军摆出的姿态倒不甚在意,毕竟用吴小俊的话说,木头嘛总归有木头的特性,于是也不曾犹豫便就问到:“我听吴兄提到将军也是黍实州人,因而想问问将军,十二年前水患之后,百姓南下多是往哪些地方去了?” 经风菱一提,雷泽言终于回了回神,诚然答道:“多是往王城以东的义陵州、覃贺州去了。” 雷泽言所说义陵州及覃贺州位于九州东南,毗邻大海,物产丰富,实在是如今九州裂土之上最适宜百姓安居之地,但那些地界据说多丘陵、沼泽,时有妖族聚集,因而未有强势诸侯崛起,是个散居之地。 不过若是说当年黍实州百姓要南下逃难的话,自然最便捷之路就通往此两州。 风菱念及于此,当想得明白,后又听雷泽言补充道:“自然,王城附近亦有一些难民居安置当年水患时无家可归逃难而来的百姓,不过实属极少数。不知姑娘问此事作何?” 问到此处,让风菱顿了顿,不知如何作答。她说实在的,没有习惯与他人谈及自身家世,胡诌加一半的实话是风菱的处事风格,这样的话,她总有退路。 可是面对雷泽言如此诚恳的询问,风菱居然再一次坦然,就好像上一回不小心提及自己没有痛觉之事,拱了拱手,道:“我当年龄小,水患之时与家人失散了,至今未有重逢,因此想借此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以便寻得。不想叨扰将军,实在抱歉。” 说话间,风菱周围的景色还在后退,她的步履未止,倒是雷泽言身下黑马的马蹄停住了。 列队还在前行,只有雷泽言如静止了般僵在原地,他的回忆再次袭来。 ——— 他记着当他提着食盒在城隍庙与躲在桌下的小丫头说到:“果然你又在这儿,天色晚得紧,要再不回去,娘亲该担心了,玥儿。” 幼时的雷泽言说着,走到方桌旁,矮着身蹲了下来,打开食盒,里面全是甜得腻人的点心,他看了看点心,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最不喜甜食,只爱吃辣,偏偏这桌下的小丫头却十分喜爱,一有糖糕便就不哭了。 于是,雷泽言取出糖糕,虽然自己心里不喜欢,却还是挤出了笑脸,哄着身子一抽一抽、仿佛在哭泣的小丫头道:“好了,玥儿听话!别哭了,吃了糕,我们回家,你瞧这电闪雷鸣的,铁定挨晚得落大雨…” 终于,在雷泽言不太熟练却有耐心的一道一道劝哄下,方桌下的小丫头埋着头应了一声“嗯”,似有爬出来的迹象,边微微动着身子,边喊到:“哥哥…” ——— 回忆至此,雷泽言松了松紧抿着的薄唇,目光似滚烫如火,压了压高昂的额头,下颌微低,紧盯着风菱,喉咙略哑,沉沉问道:“姑娘家中可有兄长?” 可这话问得风菱有些迷糊,实在太突兀了,突兀得她有些措手不及…而不多时,风菱樱开的红唇淡淡吐露出的几个字却让雷泽言瞳孔中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只闻她道:“唔…没有吧。将军怎么了?” 话音一落,雷泽言绷紧的面容像河水一般倾泻了去,不过,他总归是不动如山的将军,即使一瞬间的失神也终究能稳得住,静止了一阵,随即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先前坚毅的面容,道:“没什么,是奉珏刚刚失礼了。” 说着,雷泽言勒紧了缰绳,又道了声:“姑娘即和奉珏是同乡,若姑娘找家人时,有用得着奉珏帮忙的地方,但请告知,王城郊外有当年水患流到京都的百姓,到时姑娘可去找找…” 一声马鸣,雷泽言话落之后没再做停留,唯见黑马带着高大的背影疾驰而去,又赶上了队伍的最前方。 风菱瞥了一眼雷泽言离开的背影,无奈耸了耸肩,往吴家车驾里去了。 不过,她今日也没算白打听,既然王城中有一些流落过来的黍实州百姓,不妨仗着吴权贵的势,去找找有没有姓风的人家,风菱虽对自己家的事记不太清,但自己姓什么还是有印象的,这一点没错。 *** 冬令时节,寒风扫着枯叶,雷泽军从王城到河阴县只用了不过十日,回去时却用了足足二十日,原本带着的都是道人、和尚,多数都会御剑飞行,实在不会御剑的本可以由道友驮着,可是这懒病一上来,有了车马,谁还耗费灵气,因而慢慢走下来,竟走了多日。 从河阴县向王城去,需一路向北走,风菱原本还以为越接近王城,越能见繁华,可是没想到却见着完全截然相反的景象。沿路的村镇,甚至大一点的县郡何其荒凉,集市甚少不说,连人丁也不旺。 虽说她风菱已经摆脱了靠摆摊算卦为生的日子,且甚至可以说放眼望去,按人头算的话,除吴小俊外,风菱最为富有,是位隐形富豪。但是,这一路行来的没有大一点的集市,风菱觉得买不到好食材、好补品至使照料不好夫君这事,让她心里膈应,毕竟夫君还“病”着。 可是这也不能抱怨,越往北走的郡县不仅少了鳞次栉比的繁华,更甚者尘土飞扬,人烟稀少,灰白的矮墙,老落的木梁,偶有经过几家沿途茶坊,稀松地落座着几位客官,行人极显匆匆赶路模样,好似不肯多作停留,何来兴旺? 如此看来,不知王城又作何景象? 就这样,行程二十日初,风菱带着对王城的无限揣测,随着雷泽军护送的夜郎城事件诸位终于抵至了王城脚下。 第117章 纨绔子弟 冬令寒时,巍峨城墙将王城紧裹,高大的白石砖瓦挡住了北风的侵袭,王城之内一片融和鼎沸之象,让风菱委实傻了眼。 她本以为,就先前路上所见,王城说不上衰败不堪,至少也是有几分不如人愿,可没想到这天子脚下果然不甚寻常。 雷泽军一行走王城西门入,刚到门口便就见一队高大威猛的守城兵,而城门坚实,金镶铁缵,进城之人络绎不绝,本寒气深重的城内竟被百姓呼出的气息所染,染出了一片祥和炙热的气氛。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大街坊巷、连门俱是,无空虚之屋,茶坊、客栈、烟柳之地俱川流不息,再望望高层琼楼,红砖绿瓦,精雕细琢的画壁飞檐,尽显繁华。 王城分东西两市,东市多富庶人家,达官显贵皆住东市,而西市多为寻常百姓人家,风菱等人走西门进,自要经过西市,不过光看看西市百姓的穿衣打扮,虽称不上绫罗绸缎,但衣裳清洁,质地工整,看起来也比王城之外的凡俗子弟强了许多。 天子宫城立于京都之南,此时天色已晚,朝见之事还需暂缓,因而在雷泽言的安排之下,沙门的高僧,如今也兼僧伽罗国使节,入住了京城专供外使臣下榻的馆驿,而道门一行,大部分安置在了东市繁华街市上的客栈之中。 至于风菱等人,倒无需雷泽言安排,吴小俊回到京城,也算回到家中,虽他酒庄总舵早搬到了南边城池,但吴府可是就在京城内,他老爹哪像他说的那般云游四方,而是正在天子身边,亲封上卿尊衔,令弟乃吴家世子,现已入官籍。因而风菱等人自然作客吴家了。 因九州许多礼制上循的是旧礼,特别京城更讲究,马车只属贵族专用,不比外面可随意乱来,因而风菱等人在城外便下了马车,弄了几顶轿子往吴府而去。 过了西市主街,不消多久,转了两,巷来到一大街之上,便就瞧见赫赫在目的吴府。 吴府门前坐着两座石狮子,后有三门,正门高一丈,宽两丈,却是未开,只开左右两门供人出入,正门之上,竖一巨大牌匾,匾上大书“吴府”字样。 落轿之后,很快就有门外小厮进去通禀,而不消一柱香的时辰,一位眉目清秀,贵气十足的年轻人,身着一缎艳绿绣荷便袍匆匆跑了出来,面带喜色,刚至门槛就冲吴小俊唤了声:“哥!你回来了!” 说话间,这位年轻人已走到几人跟前,只见此人比吴小俊略高些,年纪嘛恐与风菱差不了多少,相貌与吴小俊有几分相似,唯独不同的是吴小俊身上带着几分洒脱癫狂的韵味,而他却一身典雅之气,一眼便瞧得出是士族大家之子。 吴小俊与此人站一块,倒有几分大哥的气势,他一手撑着小子的肩,一脸笑意,道:“哟,你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快赶上大哥我的高度了!” 此人闻之,倒一改先前那番自带着的贵族气质,没有那等端重娴熟,嬉皮笑脸起来,道:“哥,你眼花了,我一直比你高。” 说话之人乃吴小俊的二弟,吴弦,确实是个可怜之人,因吴小俊不愿做世子,硬把他给推到了那权势中央,小小年纪又要与官场中人打交道,又要经历成长期,唯只恨打不过吴小俊,否则定要把他这玩世不恭,成日修仙、炼道、喝酒、泡妞的大哥给五花大绑绑回来。 如此可见,吴弦对吴小俊的怨怼一点不过分,话到此处,吴小俊也没教训反驳,哈哈笑了一声,向小弟介绍了身旁的大兄和他的合作伙伴,径自往宅里走了去。 吴府今日开了家宴,吴家老爷虽身居高位,但品性作风却没有半点官架子,听闻吴小俊带来的两位,一位是吴小俊认的大哥,一位是在孤山之上救了他儿子性命的姑娘,一乐之下,摆了满盘宴席招待两位。 只见宴席之上,设六桌,前方垫起的高台,设两桌,吴父吴母分别一桌,之下右奉贵客,帝俊在前,风菱在后,左边则是吴小俊极其二弟。 席上点着七八盏翡翠琉璃凤炷灯,六座矮几之上摆着各式精致瓷碟,都是少见琥珀红釉描制,宴客的酒是吴小俊自家酿的,名曰“金沙回沙”。 此时,酒宴之上,相谈甚欢,连帝俊这寡言少语,专拣精辟的话语说话之人,都难得的多说了几句,无意间提起了这金沙回沙,而后便听吴小俊侃侃而谈起来。 据说,这酒是吴少当家专利,特向天子请赐奉为九州第一宴酒。 当然这第一专利的获得过程,显然是吴小俊使了些手段,哄得天子御赐的。毕竟吴小俊的姑姑可是当今天子跟前得宠的淑夫人,那天子是他姑父,因而小侄酿的酒自然要给点面子,赐个头衔了。 吴家除世代王侯公卿外,族中之人也常与天子联姻,要扯总能与天子扯上血缘关系,因而也难怪培养出了吴小俊这样的纨绔。 而关于他这纨绔,可真是气急了吴父,经吴小俊一提,吴父也开始滔滔不绝抱怨起来。 据吴父说来,他吴家世代书香门阀,出的不是高位文官就是治理一方的郡侯,可从未出过卖酒的商贾,因而十年前当吴小俊当着天子面提出不肯继承世子爵位,要去卖酒时,吴父气得打断了他的腿,将他用八门大锁锁在房中。 结果,吴小俊养了一月的伤,撬开了锁,翻了后墙,跑到六合派修仙去了,而后如愿开了酒坊,还做成了九州第一。最终,吴父以“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的一句话作为了吴小俊纨绔事实尘埃落定的终结。 另外,这世上总有些缘分何其相似,无独有偶,吴家出了吴小俊这一叛逆,而与吴家世代交好的隔壁邻居,雷泽家也出了这么一个叛逆,那便是吴小俊的好友,雷泽言。 雷泽言父母因当年水患早逝,只不过雷泽家百年公卿大族,自然不会就此衰落,在雷泽言前往王城投奔亲伯之后,亲伯把雷泽言当亲子一般看待,可惜这小子不学好,专学打架。 要想,雷泽家一族也是世代书香,可偏偏出了雷泽言这般,不修文,却修武的,还修成了独一无二的天才大将军的,还真是可叹,那雷泽家也是满满一脸泪。 吴家席间谈话大约如此,而当吴小俊因吴父的抱怨而扯出雷泽言时,雷泽言刚刚踏进家门,不由打了个喷嚏,正当此时,一声优美柔和的女声从里屋传了出来,关切问到:“夫君回来了!可是着了寒?我让翠儿给你煮碗姜汤去…” 第118章 香囊 话到此处,雷泽大将军府内走出一贵人,身着一件淡粉桃花绣袄,外着一套大红貂毛斗篷,头带双鸳鸯金钿,面如玉白脂,额间描着落梅妆,似有沉鱼落雁之貌,颊间饱满充盈,嘴角含笑。 这女子约不过二十一二,举止投足落落大方,手中拿着一件毛披往雷泽言身旁走来,顺道唤着不远处的丫鬟,道:“翠儿,去给将军热一碗姜汤祛祛寒。”说罢,又面带笑颜地将毛披轻轻往雷泽言肩上一盖,询问道:“夫君此去可是一切安好?” 雷泽言一手拉了拉身上的毛披,一手柔和地覆在女子手臂上:“一切安好,还顺道把俊小子给带回来了,他此次竟出奇的没有一到京城大门就逃跑。” 说话间,雷泽言拉着女子就往屋里走了去,这雷泽言还真是双重性子,在外面那可是威风凌凌,不苟言笑的大将军,一回到家里,那一脸的温柔,看着女子那十二分的宠溺,可是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不过说来也是,他眼前这位夫人,看起来如此温柔动人,京城上下都数不出比她好看之人,任凭男子也会对其倾心一二吧。 只见女子巧笑宛然,听雷泽言闲谈,就屋里矮凳坐下,道:“你可是与他讲了白芷姑娘成亲一事?” 雷泽言明白夫人讲的是何事,自然是问自己是不是与吴小俊讲了易白芷,易家小妹即将要嫁入孟庄公家的事。 于是雷泽言点头道:“嗯,说了。说来颦儿你真料事如神,这家伙一听就不对劲了。难道真如你所说他肯回来也是因为白芷成亲,可是为何?莫不是他还准备回来抢亲?” 对于雷泽言的提问,这位被唤作颦儿的雷泽夫人明显给了个否定的回应,摇了摇头,却并未将了然在心、关于吴小俊肯回来的原因道出,只笑了笑,敲了敲他的额头,道:“你啊,对男女之事果然是木头中的木头,这都想不明白,我也不告诉你,你自行琢磨去。” 说着,颦儿见一丫鬟走了进来,忙招了招手,让丫鬟把手里的热汤奉到雷泽言跟前,又与他道:“赶紧把姜汤喝了,你瞧,就你这木头,也只有我疼你。” 颦儿话音一落,雷泽言赶紧把姜汤接了过去,一边笑着,一边忙应道:“是是是,就夫人最疼我。”说完,雷泽言也不顾会不会烫着,一口就把还飘着浓浓热气的姜汤给一股脑喝进了嘴里,明摆着讨了颦儿开心。 只见颦儿盯着雷泽言将汤喝得一干二净,眉宇间那俏丽的眼角勾出了笑意,却还不忘继续“数落”雷泽言话中的病句,道:“什么叫最疼,是只有我。”说着,颦儿伸出白皙的长指摊开到了雷泽言眼前,“把我予你的护身符香囊拿来,我看看你有没有悄悄送给谁?” 雷泽言闻之,将汤碗给搁回了丫鬟的盘托之上,从腰间取下一藕合色香包,递给了颦儿,很是大义凌然地道:“自然没有,我又不是小俊,你却总不放心,每回都得检查一遍。早知这么麻烦,又何必绣这送我,还说去何处求的仙符,硬要我带着。” 颦儿依旧笑着,面色不改,似乎并不把雷泽言不痛不痒的抱怨当回事,只自顾自地打开香囊,边又嘟囔道:“我这不担心你常年在外,成日里舞枪弄棒不小心受伤吗?你这人啊…” 说到这里,颦儿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盯着已经微微开了口的香囊,看着内部,蹙起了那一抹含烟眉,即刻又拿起香囊闻了闻,似察觉了什么不对劲,眼神也有一丝微怔,失了神。 雷泽言见状,有些诧异,每回颦儿说笑般拿回香囊,都只看了一眼就又将它结好还给自己,可从未有今日这般举动,于是问道:“怎么了?护身符有何不对劲?” 经雷泽言一提,颦儿才回过神,却又做先前那般平常状,笑道:“嗯,坏了。我闻着大约是被你揣怀里,太过潮湿,里面的符纸破损了,看来只得我改日再去帮你求上一符了。”说着,颦儿就将香囊不动神色地放回了自己袖中,好似真的只如她说的那样。 颦儿没给雷泽言再看香囊,只好好塞回自己袖中后,又如啰嗦的妇人般催促道:“好了,你先去沐浴,我先前就为你热好了水,你再不去,该冷了,别累得我再帮你热上一回…” 颦儿的话虽总是啰啰嗦嗦,带着几分任性的抱怨,但在雷泽言耳里却宛如春日黄莺的吟唱,好不动人,于是纵使能隐约感觉她在隐瞒什么,雷泽言也不曾猜忌,只任她说的,按步去做,让他洗澡就去洗澡。 而就在雷泽言走出里屋之后,颦儿的随身丫鬟翠儿才忙到颦儿跟前,问到香囊,道:“夫人,您做的护身符怎么了?怎么会坏?这可是您加制了三百六十五道术法制成的符箓。” 颦儿果然有些隐瞒之事,至少她会法术的事,雷泽言就从不晓得,她与雷泽言是在十二年前认识的,她叫娉颦。 在黍实州遭遇了水患之后,两人在南下逃难的途中遇见,那时雷泽言以为她也是黍实州的百姓,在她被恶人围住勒索财物时,救了她,从此娉颦就一路跟着雷泽言,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顺道一年前把自己以身相许了。 雷泽言从未问过娉颦的过去,娉颦也没有提过,可两人却好似有默契一般,一人不问,一人不答,仍有信任,从无猜忌。 此时,经娉颦从一开始就带着的翠儿问起,她才又拿出香囊,没有回答,只默默地将香囊内的符箓抖了出来。 可是,翠儿没想到这符箓早已不成形状,只剩一片灰尘残渣,她瞪大了双眼,结巴得想说出此时的心情,却说不出来。 娉颦看了一眼翠儿,倒没她这般惊讶到脸都青了的程度,只叹了口气道:“大约是夫君遇上了什么妖气强盛之辈,才使得符箓不经意间被妖气给冲散了。这符箓本就有我的妖气,而当遇上与之匹敌的妖气时,就算不是刻意,两股妖气也会相撞一番,拼个高低。” 翠儿得娉颦的解释,非但没有稳定心神,相反的,更加瞪大了双眼,只是口齿已经恢复正常柔软,能说话了,忙问到:“可是,究竟是谁?竟有如此强横的妖气,您可是上古妖族啊!与我这样的新生妖族可不一样,您的修为连那些所谓的门派长老都赶不上!” 第119章 上古天庭 冰凉月色,院外树根不知勾勒出了多少年轮,娉颦抬头向屋外望去,她活了不知多少万年,那仰头就能看见的太阴星这数数万年来一直在天上挂着,带着它应有的清凉,让人如沐婉然,心底澄明。 翠儿的话音还在嘴边,她说她是上古妖族,确实如此,而且可悲的是她不止上古妖族这般简单。 只见当她说起护身符箓被毁之后,翠儿忙忙问到:“难道是夫人所说的那位鲲鹏老祖来了?他发现您不见了?”时,娉颦的脸色终于不像先前那般冷静了,她蹙着眉,往屋外看了一眼。 此时屋外,一片宁静,雷泽言沐浴未归,天色暗淡的雷泽大将军府内,小厮几乎都睡了,唯剩此间里屋点着烛光,夺目通明。 娉颦将修长的白指移到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翠儿小声一些,而后含起了一声冷笑:“呵,我在上古天庭不过一个掌灯宫娥,如今被鲲鹏叫来,也只是随时用来为他‘大业’送命的蝼蚁,至今连他到底想做什么我都不晓得。” 话到此处,娉颦继续看着天上那一轮圆月,似乎在自言自语般,兀自念道:“别说不见了十二年,若是无我用处,就算我不见了一千二百年他也不会注意到。他从来都不是我真正的主子,他不配…” 同样的圆月,此时,吴府别院,席宴已毕,烛光点点。 一间雕花窗棱之中,风菱也趴在红木栅栏旁,望向天上的太阴星,她最近因正值心魔期,无奈不能修炼,可更令她生气的是,她不能修炼就罢了,偏偏因为修为的关系连面皮都没了。 毕竟,她板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身边人,哪一个修为都比她高,闹得她很没有面子。 先前夫君就罢了,他的修为,不是风菱一下两下就能赶上的,风菱也不觉得没脸。后来遇上吴小俊,这个手下的修为也高,好在她风菱揠苗助长了一阵,硬是赶上了他的修为,可惜最近她功课停滞,而手下却越修越涌。 当然,这也就算了,风菱先前没他厉害,如今反超后再被反超,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最重要的一点,让风菱最为恼羞成怒的是,当前站在风菱身后给她添茶暖被的丫鬟!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风菱顺手救下的狐狸,阿青,哦,对了最近风菱给重获新生的阿青取了另一个名字,叫青玉。 至于青玉为何修为会比风菱高?且还高出好几个进阶,如今是连多数大长老都赶不上的炼虚合镜期的原因,源自于那日帝俊探了她的识海世界后,提起的褚犍。 对了,就是褚犍!在风菱得知褚犍真灵还在之后,帝俊提到了她收在招妖幡中的狐狸。 因狐狸气弱,很难聚集元神,于是风菱借着招妖幡的力量,将褚犍的真灵丢给了狐狸炼化,让狐狸得以重聚元神,还顺道融出了真身。 只是风菱未曾料想,褚犍的真灵竟有这般厉害,不仅救回了青玉,还让青玉的修为提升到了合镜期。而正如此般,风菱身边,一个“侍卫”,一个手下,一个丫鬟,每个修为都比她高,真是把她置之何地?! 此时,青玉已将厚厚的被褥给风菱换上,又将暖炉放在被窝里暖着,好让风菱待会睡觉的时候暖和一些,如此看来,其实风菱这白捡了个丫鬟,还是有益处的,那就是她从此不需要每天自己像个丫鬟伺候帝俊了,奴隶当家作主了! 念及此处,风菱探头像青玉看去,决定修为的事,她忍!于是,在思绪落地后,风菱很畅快地感受到了窗外的凉意,打了个喷嚏。 青玉闻之,赶紧给风菱拿出一件月白毛披,走到窗前,给她披上,道:“娘娘,您都在窗边吹了三盏茶的功夫了,再这样会着凉…”说着,青玉善解人意地将窗户合了关上。 唉,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啰嗦?风菱听着青玉不厌其烦的关切,心中嘟囔了一句,随即若无其事的拦住了青玉关窗户的手,道:“无妨,我再看看,也只有冬日,星辰才这般好看,一览无余。” 青玉见风菱阻拦,也没强求,如今风菱是她的主子,自然主子想做什么都是对的,于是也搬了个矮凳,随着风菱在窗边坐下,往九天之上看去,唠起了嗑,无意间聊到了天上的神仙。 “娘娘,你说天上的神仙是不是也能看到我们如今看到的这番景色?” “应当能看到更多吧,神仙嘛,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风菱不假思索的答到。 在风菱如今对修仙之事越发熟络之后,她越发明白,那个她们凡人看起来遥不可及的九天,对于神仙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便就能轻轻触摸的。 就如夫君,他想去哪就去哪,能去的地方,绝对不是她风菱能轻易跟随的,她和夫君真的差得太远。念头一起,风菱猛地打了个哆嗦,握紧了两肩上的毛披,往自己身上揽了揽。 她骤然觉得自己最近不大对劲,整个人患得患失的,就连看个天空,她都能看出多愁善感的情绪,也不知是不是被心魔给骚扰的,于是忙止住了对夫君的念想,胡乱开了个话题,道:“对了,青玉你说九天上的仙女,是不是各个长得都水灵?” “那是自然,我听我娘说,修成神仙后,仙人因灵气充沛,都滋养得特别水灵,如今我们的天地太过浑浊,所以生的都是丑八怪,与仙人没得比,更别说天地初开,上古时期的仙女了,上古天庭里的宫娥各个出来都美得不是一般二般。”青玉点头应到。 “上古天庭?”风菱虽然也怀疑天上和人间一样,同样有天子、皇帝,但是可没想过还能区分上古和现在的天庭,因而一时诧异道,“怎么上古天庭和如今的天庭不一样?” 经风菱一问,青玉一愣,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讲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甚至这事连她自己都懵懂,于是诚恳道:“我也不晓得,我刚刚说上古天庭是突然想到的,自从炼化了褚犍的真灵后,他的一些零零散散记忆总在我脑子里乱窜,可要联系起来又不清楚了…” 第120章 我记住了 屋中风菱和青玉谈论宫娥的话音还在继续,她们不曾察觉此时屋外站着的身影。 就在帝俊刚因吴小俊的吹捧,酒宴之后被吴老爹留下杀了几盘棋回来时,刚到门口就听闻风菱向青玉问及上古天庭的事。 他的脚步在门栏上停了停,最后终停了下来,往三十三天上看去,淡淡的吐出了一句浅笑:“上古天庭吗?好久没听到的字眼了。” 说话间,夜风吹起了帝俊身上的灰色大氅,这一身白衣,看起来是那么远离搅斗的尘俗,仿佛世间万物都早已置之不理。 帝俊停了片刻,依然踏着他漫不经心的步子,走进了屋中,按着他应有的调调冲被他突然进来惊起的风菱道:“你明日一早不是要去城郊的难民居?” 风菱见帝俊回来了,这才想起这会儿已经一更天过,明日她还要去西市旮旯角打探自己家人的下落,而且傍晚还要面见天子,有受领封赏一堆要紧事,确实该睡了。 不过,睡觉之前,风菱还得问一问,她先前被青玉谈话所激起的好奇心,便道:“嗯。对了,夫君道人,你当了那么多年的神仙,有没有见过仙女,她们是不是特别好看。” “好看?”帝俊闻之,好似真正儿八经地想了想,才认真作答道,“不大记得了,应当是,我没认真看过。” “…”听到帝俊的作答,风菱顿时面色一黑,她素来知道夫君做事漫不经心,但是!这也太漫不经心了,怎么可能见了美人却不认真看呢,太暴殄天物了!还回答得这么理直气壮,分明就是随便忽悠她? 而帝俊见风菱咕噜噜直转的眼球,似乎猜到了风菱在生出怀疑的意思,可是,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他确确实实认真想不出来那一二两个长得艳丽的女仙,在他眼里都差不多,最多见面时能记起此人是谁,但不见面的时候,他老人家真没有闲工夫在脑海里描绘人家的模样。 而很快,风菱把对他随口乱说的质疑说了出来,计较道:“你真不大记得了?怎么会?如果我的话,要见着一个特别好看的,我一定会记着,方如…” 风菱说到此处,顿了顿,她想着一定要找到一个合适比方,类似于戏本子中记录在案最为有名的狐狸精——妲己那样的人才,来驳回帝俊的“随口胡诌”。 可是,她不曾见过妲己,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如戏本子上那般吹捧的是真好看,若讲出来不好看,不仅不能拆穿夫君的话,还容易把自己绕进去。 而这时,挨在一旁的青玉见状,很是合适,很是懂事,很是有分寸的帮风菱找到了一个比方,提示道:“方如风菱娘娘这般模样的。” 然,风菱正在思索之中,听闻青玉帮腔,便就顺着青玉的提示,指了指自己,脱口而出道:“嗯,对,方如我这般模样的…”话音未落,风菱一卡!她…明明不是这么自恋之人,当然偶尔也会自恋,可犯不着在夫君面前说出来,丢人丢大发了! 风菱卡着,手指还在半空中对向自己,话已出口,委实来不及收回来,只好绷着脸向青玉提出了抱怨,她觉得她大约最近心魔所致,脾气太好了,竟惹得青玉都与她开如此不合时宜的玩笑,招惹夫君取笑,于是风菱把即将被嘲笑的火气发向了青玉:“青玉,你…” 可是风菱不曾料想,这一次她的脾气还未发起来,且并没有听到帝俊带着一片淡然的嘲弄,只在她将话头指向青玉时,就被帝俊一个淡淡的“嗯”字止住了。 “嗯”是什么意思?风菱愣了愣,呆呆地将对准青玉的矛头转了回来,望向帝俊,只见他挑了挑眉,明显的有取笑她的前奏,可是却认认真真地端详了她的脸颊一番,补充了几个字:“我记住了。” 话音一落,风菱的脸轰地一下红得如煮沸的热水,滚烫。而未及她认真将帝俊简短的几个字翻来覆去认真品读时,只见帝俊慢悠悠地从红脸风菱身旁走了过去,带着浅浅的笑意,招呼道:“睡吧。” 夜深,露重,风菱裹着温暖的被褥,身子也热,脸也热,最终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入睡。 青玉因修为还差了些,未达到可以自己淬炼肉身的程度,如今没有肉身,只有每日回到招妖幡中,风菱需要时才能出来,因而青玉的出现,并未给风菱的日子带来太多变化,唯一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风菱最近的心境。 她兴许已经发现夫君于她而言的不同,不过至于这不同的原因,是需要机缘的,不是想想就能明白。 只是风菱未料,她这发现自己心思的机缘来得如此之快,不过就是在宫城吃了顿酒,她就明悟了,原来最近折磨着自己的是“动情”二字… 翌日,钟鸣声声,殿台高筑,雕梁画栋,一只金銮鼎立在巍峨的宫城之上,金色琉璃瓦、赤褐雕云大柱给皇城添加了一片肃穆高深之色。 殿堂之外,设五十阶梯,白玉石铺就的地面在阳光下灼灼发亮,仿佛镶钻了繁星,勾勒出白日星辰,它的模样似在诉说着这千年王朝的兴衰。 自十二年前,北边霍乱,王城南迁,但终究是九州宫城,外面如何纷乱,这王城依旧气派如初。 此时,殿外最高阶,设一顶皇室塔楼,宽大的纱蓬为顶,蓝宝珠钻为帘,帘内设一檀香木刻的百凤朝鸣矮几,矮几上摆着宫宴果盘、碧玉翡翠碟、银造麒麟樽等等,而矮几上坐着的是一位年过四十旬,发鬓微白的男子,那便是九州天子。 而这五十阶梯之上,各设四排矮几,从宫城大殿一直延伸至阶梯之下,此时每一矮几上都坐满了人,皆为王公贵胄,以及夜郎城一事牵连到的各路修士。 阶梯以下,是王城军,成四方阵,每阵五百人,至上而下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人头和身着黝黑铠甲的亮丽。 “铛铛铛!”钟墼之音响了九声,随即传来了礼赞大臣位于台阶第二高的位置宣读的声音,道:“今吴氏之子,俊,于九月初九在夜郎城孤山之上,力战妖魔褚犍,以保九州安宁,特邀觐见…” 第121章 辉煌 大殿之外,天子帘帐前,中央台阶的巨大炉鼎冒着缭绕烟气,飘荡在这肃穆的阶梯之上,礼赞大臣的声音十分响亮,传遍四方。 伴随着礼赞大臣的宣读,一位紫袍青年踏着稳健的步子,竖着白簪紫冠缓缓落入了众人的眼帘,他从最下层阶梯一步一步、不缓不慢的往上而行,今日吴小俊的气质当真有几分贵族的神韵,虽神情间依旧含着洒脱二字,但那眉宇却不乏刚毅。 五十阶梯,阶梯两旁设有平台,摆矮几,供大臣入座,但依旧清晰可见宽敞的台阶,白玉高台,此时只吴小俊一人身影通过,看起来实在入目三分。 所有人,无论王公贵胄,还是道门仙士,更或者台阶下广场上的兵士,皆将目光向吴小俊身上投来,看着他走到最前方天子帘帐前,带着热血的气质,向天子躬身叩拜,领受封赏。 从此时此刻,恐普天之下,九州王土,无一人不知吴小俊大名,他是真真正正得到了天下道门的认可,得到天子亲赐的嘉奖,谁还能再怀疑他的能力。 只闻天子诏令,公告九州,道:“吴小俊护九州太平有功,朕心甚慰,因尔乃道门中人,赠其名为‘酒仙道人’,特设‘功战子爵’以示褒奖,赐良田…” 天子的赏赐还在继续恩典,后多是黄金白银等财宝恩赐,不必细说,且经过昨晚风菱对吴小俊哭诉夫君很能吃的假象后,吴小俊抱着怜悯之心,已经和风菱约定,赏赐的财宝都拿给风菱买吃的了,所以赏赐再多对吴小俊而言已无甚用处。 唯有这爵位和道号,从今日起便让天下人记住了。 此刻,吴小俊站在众人的眼中,他兴许从未料到,打定主意远离朝堂,不想却以九州英雄的名义站在此处,更不会想到当前的一幕会成为被众人记住的历史事件,是掀开九州今后血雨腥风的起点。 恩赏之事大约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除吴小俊之外,其余在道门大会一行上露面的众人也皆都得到了许多赞许,包括如今已经废了修仙一途的易白虹。 而在恩赏之后,又进行了约半个时辰的外臣朝见之礼,听僧伽罗国的几位僧人提及使节团出使九州的用意。 原来,僧伽罗国如今施行****的国政,上次孤山遇难的正是僧伽罗国的大法师,他奉国王令,带着他国新立教义走访九州,想与九州结友邻,不想却被妖怪害死,还差点因为他的死引发僧伽罗与九州的大战。 好在,如今妖怪被道门中人降伏,两方误会已解,因而由参加道门大会的悔智高僧继承法师的衣钵,将与九州交好的意愿带给了九州天子,顺道传播他们沙门的新立教义。 在悔智高僧的言谈中,众人这才得知,如今沙门已改法名,立佛门,兴佛教,拜阿弥陀佛及菩提祖师两位佛主,因而在此之前并没有知道“佛”这个字眼。 此时,风菱在台阶平台的一个矮几旁坐着,听到悔智高僧与天子的说辞,暗自悟了悟:“哦,原来并不是我孤陋寡闻,而是确确实实在高僧传教之前,并没有佛,可是夫君却好似早就知道佛教的存在了?还真是深不可测的家伙。” 念及此处,风菱抬头向远处安然坐着的帝俊看去,他今日未与风菱同座,因雷泽言力荐的关系,夫君有了个新身份,九州客卿,坐得离天子很近。 再者,帝俊是真有大才,无论古今之事,还是兵政民事,更甚至最近京城盛行的吟诗作赋他都能应对自如,导致他身旁总有人围着,连天子都时不时要与他讨教,真就没闲功夫理会风菱了。 不需多久,外臣朝见之礼已了,天色稍晚,天边的红霞在绽放今日最后一道霞光之后,娇羞的逃离了世人的眼睑,殿堂之外点起了烛灯,三台阶梯便有一盏翡翠九盏灯,奢华无比。 酒宴开始,气氛一下热闹轻松起来,只见宫女们身着粉色薄纱蛟裙,手持宫灯,端着琼酿,带着美艳的步子,将宫膳一一奉上。而这时,一同进宫的女修士们在宫女们的指引下离开了主殿,前往偏殿去了。 这夜里的酒宴分两场,一则是主殿之上由天子宴赏群臣,二则是由皇后带领后宫招待女修士们。 九州风俗,沿袭千年前的传统,天子除在殿堂之上与群臣有君臣之别外,酒宴之上无需太多拘束,以家宴形式宴请大臣,甚至说可平起平坐。不仅如此,当地还盛行才情之风,只要是有名望、有才华之人,无论爵位、无论大官还是布衣皆可参加酒宴。 而天子的后宫妇人亦是,每每宴席,都会邀请王宫大臣的夫人,无论阶品,亦可入宫受宴,由皇后主持,吃酒品趣。唯一不同,只是谈论的话题不一罢了。 风菱在酒宴开始时,也随着宫女们一同去了偏殿,她说实在的,对吃酒一事并无甚兴趣,只想领了财宝就走,可偏偏她上一次打了易白虹一顿,因而在所有女修士中,她的名气最响,甚至超过了大九宫的沐瑶仙子,还委实不好一走了之。 于此,只能应付着去见见皇后与众大臣的家眷了… 由正殿到偏殿行走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仔细看看,这皇宫还真不是三教九流之地,光供人行走的小道都全由玉石白璧铺就,路边时有路过水溏假山,别致静琢,碧水在灯火的辉映下闪着粼粼波光,曲廊回转,好一处天上人间。 风菱行了不久,便就来到了偏殿,此处女宴设于水榭之上,临湖而建,侧面还有一圆弧洞门,通往繁花似锦的别院花园之中。 女宴处,已有一群女子在此端坐等候,为首的便就是皇后。 只见她头顶八宝金凤冠,佩四对珍珠蝴蝶步摇,耳坠琉璃金丝耳环,约三十左右,端庄高贵,其两旁还有许多妇人,风菱虽没有一一甄别、细赏,不过光一眼看去,各个都出落得丰满秀丽、奢华不凡。 第122章 话中有话 此时,风菱与诸多女修士,见过了皇后,作了一些相应的礼节,便就找了一个空荡不招人耳目的矮几坐下,听着丝竹管乐的靡靡之音。 水榭楼台上,丝竹声声,时有胭脂水粉的香气扑面而来,让风菱掩着鼻子,琢磨着要不要打个喷嚏。 她在席上坐了一会,本以为听听乐曲,能提升一些情调,酒宴并不会无聊,就好像几月之前听陈子肃乐师弹琴时,虽然听不懂,却也能从中找到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惜,这一回,却并不如风菱想象的那般优雅有趣,反而沉闷极了。 因为在场的女子的谈论声吵过了丝乐声,乐师奏的什么听不大清楚,可,以皇后为首的妇人们谈论的话题却字字清晰,而且多是,谈论着“谁家公子的妻如何?”或者“谁家老爷的妾又如何?” 风菱自认自己是位庸俗至极的人,可她今日实在不明白这一群妇人在这里嚼别人舌根有什么有趣的。 而再看看,与自己一同前来的女修士,竟与妇人们聊得起了兴致,也不知道她们平日里修道都修的是什么? 念及此处,风菱叹了口气,她自己大约就是吴小俊说的,之前过得太过悲凉,所以没有闲工夫仔细琢磨琢磨别人家的姑娘是如何过活的,导致此时这般无聊。 风菱叹息着,看着桌上的宴品,将目光定在了一樽红色的“水”上面,她没见过这颜色如此鲜艳的水,于是拿起来闻了闻,一闻便觉一股类似于葡萄般的清香,沁入了五脏六腑,很是舒爽。 风菱摇了摇这红色的水,带着一丝好奇,伸出舌头舔了舔,竟还是甜的,不觉一乐,准备一饮而尽。而突然此刻,风菱当头响起了一声甜美的声音,轻柔地问到:“风姑娘喜欢果酒?” 寻着这柔和的声音望去,声音的主人让风菱微微一愣,她看着面前站着一位十足的美人,虽然在这繁华的京城不乏天香国色,但这女子却是在众多娇艳的花朵之中更领风骚。 此人穿着一件红粉对襟长裙,墨黑的长发盘成卷,金丝细钿搭着,宛如红尘中最夺目的牡丹,一笑嫣然,她正是雷泽言的夫人,诰命一品,娉颦。 风菱看着前来与她搭话的娉颦,一愣之后,没有说话,相反的面无表情,难得的过于沉静地打量着她。 按理说,风菱此人闲起来的时候特别闲,而在很闲的时候,她一定会对面前的美人露出一副观赏欣慰的笑意,可此刻却不大寻常,她的眼眸中让人猜不出喜乐。 然而,娉颦却好似不在意风菱这番肃穆的打量一样,自顾自地微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妾乃雷泽将军之妻,打扰了。”说完,娉颦将视线移至风菱身旁空着的坐垫之上。 显然娉颦是有与风菱同坐,闲聊的意思。 见状,风菱终于从先前见到她的面无表情中回过劲来,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还特意挑高了音色,带着尾音上勾的口吻,吐出了一个“哦”字,才道:“夫人有礼了,请坐。” 话音一落,风菱向一旁稍稍移开了一些位置,摆弄起手中正准备当作水来喝的果酒,眯起了眼睛,似乎话中有话地回应道:“风菱先前不知是酒,还有劳夫人提醒了,若说喜欢与否,还真要喝了才晓得。” 娉颦闻之,依然保持着她端庄的盈盈笑脸,就风菱一旁的垫子坐了下来,视线落到了风菱摆弄杯子的手中,只见风菱将杯子搁在案几之上,手指指腹在杯边摩挲,并没有下口喝下去的意思。 她见状,笑了笑,让一直跟侍候在一旁的丫鬟翠儿取了自己的酒杯来,向风菱敬道:“那风姑娘不如尝一尝,枯坐无趣。” 风菱看了一眼娉颦端起的酒杯,没有抬起酒杯的意思,她瞳孔中映入的是酒杯中那一抹艳红的色彩,而不知是不是心境的关系,此时这果酒在风菱眼中看起来如血般妖冶。 她笑了笑,看起来很漫不经心,缓缓地,一字一句沉沉应答道:“唔…不大敢尝,我…酒量不好,怕醉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风菱的话说得绵柔,娉颦也没有因她的回答改变脸色,但未料的是,守在娉颦一旁的翠儿却在听了两人之间猜不透的哑语后,暗自紧张起来,手指捏着衣袖,冒出了冷汗。 她记得,就在昨晚娉颦发现雷泽将军的护身符箓破碎以后,与她说过缠在香囊上的妖气,让娉颦想起一样东西,名叫招妖幡。 当时娉颦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我刚刚闻了闻香囊上抹消我法术的妖气,没想到竟闻到了招妖幡的味道,如果我所料没错,与夫君一同进城的那一伙道人中,有人带着招妖幡来了。” 招妖幡!翠儿有听娉颦提起过,那是她们妖族的至宝,十来年前翠儿遇上娉颦时,就听闻娉颦之所以来九州就是奉鲲鹏之命,夺取招妖幡。 如今十年来过去了,招妖幡终于出现了,且就在道门一行人中,因而不大喜欢赴酒宴的娉颦主动告之雷泽言,想来参加今晚的皇宴,必是因为招妖幡的缘故。 这些便是翠儿所知道的事,而至于招妖幡的作用以及上古的诸事,因娉颦不大喜欢提起,所以就算翠儿跟了娉颦十来年也不甚清楚。 只是,她好歹知晓一些娉颦的秉性,知道娉颦不会无端与人搭讪,如今对这位风姑娘“情有独钟”,据她猜想,恐怕这位风姑娘就是握有招妖幡的人。 可问题是,当前这风姑娘性子谨慎,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且还感觉在指桑骂槐一般,难道风姑娘已经发现她两人是妖了? 因而翠儿很紧张,在风菱和娉颦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此时,风菱和娉颦若有若无的谈话还在继续,翠儿看了看娉颦,又看了看风菱,终于发现的风菱挂着的笑脸上有一丝不寻常的地方,那就是,风菱的鬓角处时有香汗滑过,说话语速很慢,好像被人压制着喘息地说话一般,而再看看她的脸颊,其实很是苍白。 一阵紧张感,突如其来... 第123章 双生扣 水榭台前的丝竹声还在悠扬的飘荡,漾过湖面,好像连清流也在翩翩起舞一样。 酒宴中的女眷们也还在谈得起劲,融成了一片轻松愉快的氛围,可是唯独风菱这一桌却略显得紧张了些。 但并未有人注意到,风菱这一桌若隐若现扬起的一团氤氲粉雾,以及时有时无的谈话声。 诚然,风菱旁桌也有人坐着,可是在她们的眼里,却只是看到风菱与雷泽家夫人正在谈笑风生,可是两人说的是什么,要仔细辨认,却实在听不清楚,更何况,酒宴之上一直盯着旁桌看亦不太妥当。 因而,不曾有人注意到风菱已经陷入困境,肉身被压制得连喘息着说话都困难,而至于风菱的元神已经被娉颦拖进了幻境之中。 此间幻境中,一片虚无,黑漆漆的无垠世界,没有天,没有地,连脚下踩着都没有半点真实感。 风菱说实在的,一丁点不想进来,她在娉颦与自己打招呼时,便就觉得这家伙是妖,毕竟好歹风菱也是与妖接触了太久的人,就算不能一眼识破,但那种一瞬间袭来的压迫感,就以直觉告诉她危险。 可是,风菱本想要抬腿就跑,却被娉颦一道道法给压了回来,还说什么让她品果酒,其实不就是要把她拽入娉颦所构成的幻境之中。 风菱觉得很没脸,她成日以逃跑著称,如今却没顺利逃走,实在丢人。 不过,这也不怪她,她怎会知道女眷酒宴坐着一个大妖,且这个大妖在大家一入席后,为寻找招妖幡的气息,便干净利落地用神识查探了一番所有人的修为。 要想,在场的修士众多,这神识查探修为一事本就稀松平常,未见过面的修士往往见面都会探查一下别人,且不带恶意,因而娉颦这样大大方方的查探,也没人在意。 如今想来,风菱真悔她先前不在意,她怎么知道,吃个酒都可以把命给交代了,且还是交代给雷泽言的内人。 风菱叹了口气,心道:“奉珏大哥,你说你一世英名,怎么就娶了个妖呢?而这妖还没害你,就来害我,是怎的?不就是我前几天看你护身符好看,拿来玩了玩,玩坏了没告诉你吗?这就要我命了?” 风菱心中念到于此,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猜想错了,尽管娉颦找上她的的确确是护身符引发的恶果,但娉颦目的不在于此。 此刻,风菱被欺身压在幻境之中,她的一只手腕搁在头顶被娉颦的那优雅的右手控着,脖子被掐着,爬不起来,衣裳从肩胛脱落了大半,海藻般散落的长发零乱的铺在了石面之上,甚至叫唤也叫唤不出一二。 当然,纵使叫唤了也没人听到,毕竟风菱的元神被压,肉身根本无法控制。 她看着娉颦整个人倒挂在半空中,漂亮的脸庞凑近了鼻尖,视线落入了自己腕中的手镯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瞳孔中有了一丝不明怒火,狠狠问道:“我以为你无意间得到招妖幡就罢了,没想到你还有它!说!你怎么会有双生扣?走哪偷来的?” 顺着娉颦的视线,风菱往上瞟了瞟,明白了,娉颦控着她的右手是因为在意自己手上的镯子,那如此说来,娉颦知道镯子的用途。 这手镯是帝俊给风菱的,用意是避免风菱乱跑,惹到对付不了的妖,好及时通知他老人家,可为何眼前这大妖不仅一眼识得风菱平常这不起眼的首饰?还防止镯子响起,用法力及时压住了。 风菱闻之,脑海中细细打量了一遍娉颦的话,她虽打不过人,但好歹一向用脑,赶紧用快被娉颦压到昏阙的神识找了一遍利害关系。 不消片刻,风菱理透了,终于明了到,此妖提到招妖幡,看来对招妖幡之事应当了如指掌,突然就冲着自己来,恐怕正是为了招妖幡,那么自然不是因为她弄坏了雷泽言的护身符来找自己晦气的这样莫名其妙的事。 至于风菱的镯子,拜娉颦所赐,风菱今日才知道这玩意叫双生扣,只是…明明只有一个啊,怎么双了?此时风菱并不知道帝俊脚上也有一个,还心中嘟囔。 不过当前关键不在这,关键在于风菱见娉颦的表现,她觉得此妖不对招妖幡有所顾忌,反而对镯子顾忌。 念及此处,风菱强忍着娉颦强压在自己身上的法力,使命挤出个淡淡的笑意,从牙缝间生硬地迫出了一声冷嘲道:“偷?本小姐一向拿东西只用抢,不用偷。” “抢?”果然,因为风菱半真半假的胡说,让娉颦闻之一愣,再次看向风菱腕上的冰凉镯子,不可置信道,“这是你抢来的?你走哪儿抢来的?” 风菱看着娉颦略微收缩了一下的瞳孔,继续着她强装的笑脸,她知道如何面对突发事件,那便是冷静,一如既往的冷静,冷静就能找到活命的机会,虽然眼前的此妖让她活命的机会很小。 此妖的法力太强了,在她面前,风菱就是蝼蚁,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孤山之上的褚犍,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风菱看着她,被她如此强横,且还留有余地的法力压着,终于明白为何今日进入偏殿女眷宴席的时候,招妖幡会自己闪了一下,原来是因为这里有个大妖,和褚犍一样,居然是个上古妖族! 风菱硬撑着面上的镇静,控制着心中的调侃,真是见鬼!为什么一个上古妖族不够!又来一个!而且偏偏她还是不知人家名字,这个雷泽夫人太沉稳,在落座时只自称“雷泽夫人”,风菱实在不知道她叫什么,不然时局顿时反转。 可如今既然反转不了,风菱只有硬着头皮,克制着越来越窒息迷糊的脑袋,保持平静的笑意,喘息地胡说八道,道:“你觉得我是走哪里抢的?唔…自然不是凡人手里,普普通通的凡人怎会有这东西,那便是…” 风菱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她深知一句话叫做——点到为止。对,就是点到为止,因为风菱这话原本就是信口开河,那要让别人深信不疑,产生动摇,就必须点到此处,接下来的话让别人去接。 而顺着风菱这点到、推动,娉颦果然顺着风菱的话接了一句,但接的是什么却让风菱有些没听清,好像从她口中传出的是呓语一般。 风菱秉足了精神,竖起了耳朵,却只见到娉颦的眼睑之上冒出了一道袅袅水雾,而掐着自己的手指钝了钝,微微一僵,嘴里嘟囔着两个字。 当然,若是风菱耳朵再好些,此时没被娉颦压得有些迷糊的话,她可能会听清娉颦朱唇中的那两个字:“…天帝…” 第124章 深刻的寒意 娉颦含糊的话在虚无的幻境中,一点也不清晰,明明周围如此安静,可仿佛是因为说话之人无意压着嗓音,所以风菱并没有听见她说什么。 风菱只得半眯着快要闭上的眼,强撑着意识,盯着娉颦的表现。 娉颦所创的幻境太厉害,光气息的压制,就让风菱脑袋变得迟缓,只是好在因为风菱的胡说八道,讲到双生扣,让娉颦心绪一下有了强烈的波动,很快,幻境露出了破绽,并不如初进来时那般迫人。 风菱看着娉颦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思虑的神色,即刻抓紧时间,趁其不备,空闲的手掌中唤出了一道妖冶的红芒,那是她的招妖幡。 而随即,风菱无所顾忌的祭起了全身真元。 对,就是无所顾忌,或者说就算顾忌也必须这么做,她明明记得帝俊交代过,她最近不能再使劲动用真元,恐引出心魔,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若是换做从前的她,也许就此认命也说不一定,但如今每次都能躲开妖魔折磨的她,早已生出了生的执念,她不能死,至少当前,她一丁点不想死。只是为什么?她还没时间想明白。 风菱手腕一动,猛地刷起招妖幡,往娉颦当头就击去,一阵狂列的阴风在招妖幡上卷起沙沙作响的声音,悲风簌簌,红芒划出了一片破天的利影,在幻境中切开了一道口子,通往外界。 风菱透过口子看见了此时正坐在席宴上的自己,她可以出去了,回到肉身,就能增加活下去的希望。她如果所料没错,娉颦不会在席上动手,否则也不会把自己拉进幻境中,她必然有所顾虑,虽然不知她顾忌着什么,但必然不喜暴露她是妖一事。 那风菱觉着,她如果出去的话,娉颦就杀不了自己。 风菱的这一招,打了娉颦一个措手不及,或许娉颦真的是一时失神了,而待娉颦回过神来时,风菱已经离开她的掌控,摇摇晃晃的支起身往破开幻境的那一个口子奔去。 可是,风菱约莫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或者是低估了心魔的力量,因为就在她放手一搏后,她的脑袋更昏沉了,神识中就像种入了一片无尽的阴霾,鬼泣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绝,只不过要仔细辨认又听不见是什么声音。 此刻,风菱眼中离幻境的裂口很近,离自己的肉身很近,可她脚下却如拴着脚链,沉甸甸的,好像被无数魑魅魍魉拖着跑不起来,她杵着招妖幡,宛如杵着个拐棍,往有光的地方走,但最后还是在离缺口很近,近得只有一丈的距离倒了下来。 “啪”!风菱脱力般地砸了下去,娉颦兴许被风菱的一次反击搅得还未回过神,意外的没有追赶她,把她拽回来,只是看着她倔强的身影倒在了幻境口。 而风菱此刻的眼眸几近睁不开了,她迷糊的眼中闪过一些又一些极为恐怖的画面,好似有人在追赶着一个弱小的小姑娘,风菱伸了伸手想去抓住那个小姑娘,可是近在眼前的小姑娘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风菱的手镯。 她突然望着手镯失神,不清醒的脑袋竟想不起这手镯哪里来的,怎会如此出奇的好看。 风菱看了半响,看着带着一抹清凉,温软沁入心田的手镯,终于想起来了,笑了,哦,是了,这是夫君道人送的手镯,长得和夫君一样好看。 终于,风菱的眼皮再撑不住了,她盯着手镯,颤了颤睫毛,哑着嗓子,唤了声:“夫君…”也许,人在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总会想到一些最重要的东西,那风菱这一声叫唤,无疑让她看清了一件事,原来她最重要的是夫君。 原来,她是这样想他的,原来… 正殿主宴,此时歌舞还在继续,天子倒是耍滑,声称不胜酒,宴过半旬就溜了,徒留下群臣招呼道、佛两门,一会儿谈论诗赋,一会儿谈论民生。 而这一群人中,话音落得最多的便属帝俊的桌子,常时有人凑着与他聊天,聊得热闹。 可突然,帝俊的回话戛然而止,捏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深邃的眸子露出了一道深刻的寒意,不知发生了什么。 帝俊冷着脸,扫了一眼茫然的雷泽言,淡淡道了一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雷泽将军可真是找了位好夫人。”他最后三字说得很重,让人闻之胆寒,可是仔细想想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何意,雷泽言的夫人少有人见过,帝俊应当也不曾见过。 因而,没人觉得这高深莫测的先生会刻意褒赞别人家的夫人,都以为听错了。 雷泽言有些奇怪,可刚想开口问上一问,却见帝俊已经站起身来,扬长而去,根本赶不上他的步履。 不消一瞬,偏殿水榭台上,丝竹曼妙的气氛突然停了停,嚼舌根的夫人们都一一抬头看向了突然出现在宴席后的一位俊美男子,黑曜石般的眸子,如天工雕琢的面颊,威慑中带着淡然,平静中带着遥不可及。 他身披一段赤黑大氅,未绾的长发垂在身后,如染了墨汁的银河瀑布。 只见他抬手挥了一挥,在空中画了一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而后视线落在了风菱所坐的矮几处,瞳孔中透出了一丝冰鸷,明明脸上没有波动,但仿佛看到他面颊的人,都奇迹般的看得出他在生气。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将目光定格在了风菱处,只见这个孤山上的女中豪杰不知是不是不胜酒力,已经睡倒在了矮几上,趴着一动不动,而风菱旁还坐着雷泽家的娉颦,她此刻的脸颊没有因酒而生出晕红,反而一脸惨白的呆望着突如其来的男子。 就在娉颦一动不动,好似呆住了一般的目光中,帝俊跨步走了过来,走到了两人的矮几前,一句未吭,躬身下来,一手扶住风菱的肩,伸过后背,一手环过风菱的膝盖下,将她抱了起来,转身便就离开。 最后,终于在他赤黑的大氅扫过矮几时,娉颦听到了一句仿佛来自遥远天边,却有近在咫尺的声音:“你想怎么死?” 众人没有听见这一声,唯独娉颦听见了,也唯独她在震惊、胆寒、难以置信中一下颓坐在地。 第125章 无话可说 风菱的脑袋很重,重得晕晕乎乎的,她感觉浑身很冷,但没有任何痛意,哦,对了,她没有痛觉,感觉不到,若她能感觉得到的话,就能感觉心魔的力量多么可怕。 她一定能感觉到体内像钻进了一条冰冷的巨蟒,在咬噬着五脏六腑,要咬断她连通精元的每一条筋骨。 果然,夫君道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唬她的,她的确不能乱动真元,不能祭出法力,她会死的… 风菱知道怕了,而就在意识完全冻结的一瞬,风菱看到了一道炙热的火光,烧尽了娉颦结出的幻境,那幻境的壁垒燃着火瀑,烈焰灼灼,一点一点泯灭漆黑的虚空,而她的元神回到了体内。 随即,一阵微风吹了过来,扬起了弥漫在酒席间的酒香、花香,还有一道熟悉的龙涎檀香,风菱极尽全力,微微睁眼往香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看到一件赤黑的大氅在风中猎猎而舞。 这衣裳看起来有些熟悉,今天是谁穿着来着?风菱觉得一时想不起来,她想再瞪大一点双眼,看看究竟是何人走了过来,可惜却越睁眼越想闭上。 而后,风菱感觉谁把她抱起来了,稳稳地抱在怀里。她在这人的怀里很舒服,好像从头到脚因心魔来袭的冰凉感被这个怀抱冲散了,温暖如初春。 不久,风菱迷迷糊糊中,好像被放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地方,脸颊触到了丝绒,她猜这应该是一软床榻,只是这床榻不是自己那个,自己的那个很生硬,只适合练功,不及此塌软和。 不过,这倒并不是很关键的,关键是此塌虽然软和,却不及那人的怀抱舒服,于是她肆无忌惮的哼了哼。 随着她的哼唧声,她感觉靠近的床榻边缘一重量微微下压,矮了一截,然后额上覆上了一个温润的触感,像是谁的手,而那手心上又飘来了龙涎檀香的味道,在鼻息中轻慢的游走,还带来了一声低音:“很不舒服?难道我来得晚了,心魔已经开始吞噬了真元?” 话音一落,风菱感到覆在额上的手掌突然变得滚烫,一道很强的真元打入了她的神海,随即,风菱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脑海中冰凉的魔影被这么一烧,烧得干干净净。 顿时,风菱厚重的脑袋舒服多了,不迷糊了,她可以睁开眼睛了,只是身子还很是疲惫,丢了很多精气。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间居室,帝俊完美的侧颜就挨在帘帐的位置,她看见他的脸很严肃,阖着眼睑,并未睁开,眉心蹙得很厉害,半点没有放松,更没有先前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这让风菱看得有些意外和不明白。 风菱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只是觉得喉咙很干涸,不知是不是刚刚身子很烫烧的,于是只挤出一丝很小的声音:“我…” 未及风菱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帝俊睁开了眼眸,见她醒了,神色终于放松了一丝,口吻却很严肃,道:“我如今渡了一丝修为给你补真元,但你不能习至阳之道,恐来日渡劫飞身时会有麻烦…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在,你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风菱听着帝俊传来的声音,很安心,虽然她此刻不明白帝俊口中所说的“至阳”之类的言辞,但他说不用担心,她便不担心。 当然如果风菱明白今日帝俊所说的话,她就知道,帝俊为何从不教她道法了。因为风菱修的是至阴之道,与帝俊的至阳之道法,完全背道而驰,若帝俊无意间教了她一些自己的道法,会让风菱偏离证道之路,极可能混乱道心,无法飞身渡劫成仙。 帝俊兀自说完,见风菱弱弱地点了点头,知道刚刚心魔损耗了她的元气,自然不会瞬间活蹦乱跳,于是也没多话,只仍蹙着眉,准备站起来,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可是帝俊刚一起身,却突然感觉掌心一重,低眸望去,一只柔荑的白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他没有再动,稳定了身形,望着风菱的眼眸,认真问到:“可是哪里很不舒服?” 风菱摇了摇头,拽他拽得更紧了,却是问到:“你刚刚是不是跟那妖打架了?这会儿还要去?你别去。” 帝俊看着风菱虚弱中还认真的模样,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情,实在搞不懂她这会儿突然提出的要求到底源自哪种莫名其妙的思量,便继续坐在床边,漫不经心地问上一问:“怎么,你觉得我会打输?” 只见风菱微微泛白的唇心微动着,正儿八经地向他投来了担忧的目光,努力地用沙哑无力的嗓音,回答到:“你还病着,别跟人打,万一病加重了怎么办?等我好了,我再去打回来,你就好好养病。” 风菱的话说得那么小声,却说得那么认真,纵使此时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打着窗花,仍旧听得很清晰。 原来,这种时候,她在担心的竟是这个?明明现在不好的人是她自己。 “你…”帝俊闻之,习惯性的准备说出——你哪来的自信打得过?可是话到口中,他突然顿了顿,指尖微微一颤,不经意地反手握住了风菱的细手,彻底放下了微蹙的眉心,眼底的波光回到了平常那般了然又平静韵味,甚至说多了一抹从未有过的轻柔。 只闻他改了口,淡淡的,带着安抚的口吻,道:“我先前说我病着,是唬你玩的。” 此话一出,帝俊沉沉的观察着风菱的表情,因为换做平常的风菱,若听到他这样回答,风菱一定会气得三尸暴跳,和他闹一闹脾气,不过今日却是没有。 她竟然没恼,反而露出了一脸舒心的笑意,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枕上,释怀道:“那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先前已经和那女妖打了一架,伤了神,重了病呢…”说着,风菱心宽地,突然安安心心的睡着了。 而正因为她很快地入睡了,她并不会感觉到帝俊握着她掌心的手又重了一层,眉梢露出了一道深深的笑意,这…丫头,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第126章 天帝 初冬的雨有些微冷,冷冽的风加上霜冻的雨,在窗台上结出了一层晶莹的窗花,可是此时,风菱的塌前却是温暖得好入睡。 哦,不对,风菱此刻睡的不是自己的塌,是帝俊他老人家大发慈悲,把她抱回来,也懒得区分,直接就放自己塌上了。 此时,风菱安静的睡着了,额间还偶有香汗冒出,帝俊低眸看了一眼握着风菱的手,没有挪动半分,好似也不准备动了一样,于是冲空气中喊了一声:“青玉。” 话音一落,屋中出现了一道绿色的光影,不消一瞬,青玉露出了身形,而在她出现后,看到床榻上风菱虚弱的模样,慌张地跑到了床前,大惊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为何婢女在招妖幡中未曾察觉?” 是了,青玉因为没有肉身,只能在招妖幡中蕴养修炼,但是若风菱有危险,她自然就会出来护着,这是帝俊将褚犍真灵丢给狐狸精炼化的原因,为的就是帝俊顾及不到风菱时,她可以帮忙。 可是,今天青玉并没有遵守职责,她一点也没察觉到风菱当时被娉颦压制,甚至连风菱动用招妖幡,她都没有感觉。 不过,这也不怪她,一则娉颦实在太强了,掩盖了周围的天机,隐藏了打斗的气息,青玉纵使在招妖幡中,也被蒙蔽了感觉,二则风菱没有叫青玉,她没有机会叫,就算有机会,以娉颦的道行,青玉出来也不过送死。 帝俊没有回应青玉的问题,只仍就在握着风菱的手,淡淡道:“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你只用下去,按本君说的方子给娘娘熬药。”说完,帝俊空着的一只手凭空画出了一道金色符文的药方,丢入了青玉手中,便不在说话。 青玉领了药方,点头领命,也识趣的不在多问,躬身退出了门去。 可不曾想到,青玉刚踏出门槛,便看到了别院中的两个女子身影,一人在前,一人像是伺候在后,在清冷的雨中不声不响的出现,随即竟对着屋子突然跪了下来,匍匐在地,如拜上天一般。 青玉见状微微一愣,但顿时就察觉到尾随在后的人身上弥漫着妖气,让她警觉地冲前者大喊了一声:“你是何人?”对,后面那人怎么看也只是丫鬟身份,而前者才是主子,要问得先问主子是谁。 可是,青玉话音一出,却没有迎来回应,那个看似主子的女子仍就跪着雨中,一言不发。 而这时,屋内传出了帝俊漫不经心的声音,似有一分提醒道:“青玉,还不去煎药?” 青玉闻之,明白了,屋外跪着的人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于是捏紧了手中的药方,打了一把油伞往厨房快步走去。 待青玉一走,终于,跪着的女子趴在地上,在淋漓的雨中哑着嗓子,大声喊道:“娉颦无知,不知天帝在此,望天帝恕罪!” 对了,跪在屋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娉颦和她的丫鬟翠儿,可是,她的话音并没有引来帝俊的回应,屋外静极,唯有哗哗的雨声,和突然劈入院中的电闪。 帝俊仍在塌旁坐着,仿佛没听见外面的声啸,只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风菱,微微抬起左手,指腹滑过风菱的额头,一抹,抹去了她额间的汗滴,对她道:“是我疏忽了,近日都没太管你,你倒心宽,却也不生气。” 的确,如帝俊所说,他近日的动作是频繁了些,和以往不大一样,连风菱都察觉出来,帝俊本是好像凡尘丈外的神仙,却在最近和九州各士族大家多有走动,就连僧伽罗国的那群和尚,帝俊都不曾落下,剩余时间多数是在指导吴小俊功法。 只不过,风菱从来不知道帝俊和他们走近做什么?又谈了些什么?目的是什么?她隐隐觉着九州上空的天有了一丝丝变化,可是看不出端倪。但纵然如此,她没问过帝俊,她唯一担心着的只是夫君说的,他病着罢了。 念及此处,帝俊轻轻拂开风菱额间的发鬓,奇迹般细心地理了理她的头发,端详着这张清丽的玲珑小脸,俯身,微凉的薄唇轻轻地碰到了她光洁的额心之上,宛如初春晚雨过后的林间,朝露点在荷叶之上,清香旖旎,透着淡淡的恬润。 风菱的额头仿佛一块上好的白璧,一丝清凉,带着若有若无的桂叶香,飘进了帝俊的鼻息间,他微微一怔,低眸看向仍安静睡着的风菱,看着她睫毛不经意地颤了颤,好似做了个好梦,唇角勾勒出一抹清雅的笑意。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打落屋檐,帝俊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她的面颊上,竟然眸子中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似乎在对自己的表现显得很新奇。 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声娉颦颤颤巍巍的喊声:“望天帝恕罪。” 天帝?这个字眼让帝俊的眉心再次微微蹙了起来,可是除了眉宇间那一抹难言的不悦以外,他面上并无太大变化,只是依旧保持着他应有的步调,将吻离开了风菱的额头,徐徐直起了身,拉了拉盖在风菱身上的暖被。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雨依旧冰冷,跟在娉颦身后的翠儿终于稍稍抬起了头,看着仍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的娉颦,和院子周围不断的落雷,哑了哑口,终于小声的疑问道:“夫人,要不我们回去吧,我看这天下劈下来的雷实在太不寻常了,万一被打中了…” 听到翠儿的话,娉颦的身形仍无动于衷,只是突然目光凌厉地怔了一怔,压低着嗓音厉声冲她吼了一声:“闭嘴!” 翠儿一惊,本还想再问点什么时,突然一道电闪就在翠儿眼底打了下来,劈出了一层寒意俱厉的蓝色裂痕,似打出了火星一般,吓得翠儿一哆嗦。 而这时,又听见娉颦颤抖的声音,脑袋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大唤:“天帝恕罪!” 翠儿一闻,忙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言,她隐约间能感觉到这电闪的厉害,好似并非普通雷雨,而更像一种惩罚,让人颤栗,总觉得若劈在身上恐会打破元神一般。 第127章 正好与还好 娉颦低着头,看着倒影在水塘中的蓝芒,比翠儿明白一些,她知道这电闪不寻常,因为这是惩罚,是漫不经心的惩罚,是无所谓的惩罚。 娉颦知道,帝俊是不当他是自己的主子了,所以只是那么随手的降下天雷,他先前问她想怎么死,自己没回答,那他果断帮自己选好了。 这就是天帝的性子,纵使是随手,娉颦也知道避免不了,甚至是不能避。这是来自天的惩罚,惩罚得让人颤栗,让人在明明知道自己会遭到惩罚时,还要带着颤栗之心,等待着。 果然,等了不需多时,电闪打到了娉颦身上,一瞬间宛如钻心的痛将她的元神撕扯,震荡的元神冒出了一丝冷气,娉颦喉口一甜,一汪黑血便喷洒一地。 翠儿在身后哆嗦着,可眼见娉颦如此,还是鼓起勇气,跪在地上往前爬了爬,伸手想去扶住娉颦。 可是,却闻娉颦一声压低嗓音的恐吓,喊道:“站住!这是我活该!轮不上你插手。” 话音一落,一道电闪又再次劈落在娉颦头顶,娉颦浑身一震,跪着的膝盖仿佛散了架一样,差点栽倒在地,可是她不敢倒,立即稳住身,继续保持匍匐跪地的姿势。 娉颦忍着胸口的至痛,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翠儿没这么蠢,在自己吼了一声后没有再次乱动,天雷没有降到她身上,否则以翠儿那点道行,一道雷就劈得魂飞魄散了。 天雷还在不断落下,不知在娉颦身上打了多少个骷髅,若不是胆寒的意志强撑着,她恐怕随时都会倒下,就好像刚刚风菱遭受的痛楚一般,或者说是风菱遭受的十倍。 这时,娉颦明白了,帝俊降下的天雷,恼的好似并不是因为她不识天帝,冒犯天威,而是因为她害风菱受伤了,所以天帝才会如此恼怒。 可是为什么?娉颦喘息着想了想。 难道…风菱是帝俊心尖上的人?娉颦被自己的这个猜想吓了一跳,心里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数万年来,如此多女仙都没能把天帝他老人家拖入红尘,偏偏一个凡人有这本事? 可是,娉颦突然想到了双生扣,当时风菱说是她抢的,如今看来,应当是胡说,她能从天帝手中抢走东西?那必是不可能,唯一可能只有双生扣是帝俊给她的。 那既然帝俊连双生扣都给了这个凡人,除了他在意风菱也没有别的可以解释了。而如此一解释的话,娉颦更加惶恐,她咬了咬唇,再次喊到:“天帝恕罪!娉颦有眼无珠,一时失手,伤了风姑娘。” 而就在娉颦话音刚落下,一道电闪照亮了屋前,映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娉颦弱弱抬起头,看向冷眸投来的帝俊,眼眶一红,突然觉得她撑着一口气承受责罚是值得的。 天帝他一切安然,仍是当年的风骨,虽然褪去了那明黄的天帝长袍,取而代之的只是白衣赤氅,但眉眼间那遥不可及与高高在上的神韵依然,风采如故。 这就是她的天帝,上古洪荒的主宰。 她以为他已经不在了,先前在酒宴上看到帝俊出现的那一刻,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看错了,可是不会错的,不会忘的,于他们妖族而言,没有帝俊,他们稍微不慎就不可能在洪荒活下来,是他给了他们栖身之所。 娉颦张了张口,依然匍匐着不敢起身,沙哑着不由自主地,再次喊了一声:“天…” 不过这一次,还未喊完,帝俊就冷冷开口了,不容置喙地反问道:“你是失忆了?还是脑子坏了?” 对了,娉颦愣了愣,立即反应过来,帝俊他已经不是天帝了,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家伙是…念到于此,娉颦咬了咬牙,及时改口,喊了声:“主君在上。” 对于这个称谓,帝俊没有驳回,天雷还在不断落下,他好似只是出来看一眼怎么这人还没死一般,随即又准备回屋。只是在帝俊回屋时,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却好像有点印象,恍然道:“嗯?你是羲和宫里的?” “是。”娉颦点了点头,答应道,“婢女娉颦曾是羲和娘娘的人。” 而在娉颦的回答后,不知为何,明显地周围的电闪小了一丝,随即娉颦稍稍喘了口气,抹干唇边滞留的血痕,将身子躬起了一点,再又作答道:“只是巫妖大战后跟随女娲娘娘,如今在妖师手下,今得知主君健在,望主君收留。” “妖师鲲鹏?呵!”帝俊闻之,淡淡地给了一道凌厉的冷笑。不过也是,一个宫娥,未参与洪荒巫妖主战,怎知鲲鹏在那时背叛了他,而鲲鹏也不会告诉众妖,自己偷了主君的法宝——河图洛书,叛了! 只是,就算不知道又如何?谁说不知者就无罪了?帝俊神色依然冷厉,续而淡淡道:“本君不记得我有收留叛徒的癖好。” 叛徒?这是何意?娉颦惶恐,她怔了怔,忙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颤巍巍不知所措道:“我…婢女从未背叛过主君,不知主君此话何意?” 帝俊未答,眼眸中流转过一丝思量,转而却问到:“鲲鹏让你来九州做何?” 娉颦听闻帝俊的问题,不敢多加质问,赶紧一五一十的作答道:“十五年前,妖师听闻招妖幡出现在了九州,令我先前打探,顺道取回,只是我…我当时…” 可是说到此处,娉颦本能的颤了颤,她当时确实来了九州,可没有完成妖师的命令,如今不知鲲鹏早已背叛帝俊的她,回答每句话都胆战心惊,因而讲到一半又停了,犹豫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帝俊威严不动地站在屋外门梁处,相比娉颦的惶惶不安,倒显得很有耐心,或者说他的脸上看起来是平静的,看不出波澜,让人猜不透,只不慌不忙地问到:“你当时没找到?如今找到了?” 娉颦抬头看了一眼帝俊无波的神色,慌忙低下头,她虽不是帝俊跟前的婢女,但也知什么叫不怒自威,也知帝俊面上的平静并不代表一切相安无事,反而是更寒更厉。 她不可能猜透帝俊在想什么,于是只有犹豫中,还是如实作答,道:“不…不是,是找到了!当时我找到一个凡人小丫头拥有招妖幡,但是我念及她还小,不忍杀之,所以隐瞒了招妖幡的下落!” 原来娉颦的犹豫是因为她骗了鲲鹏,她当年根据妖族中的传言来到九州黍实,见到了还是幼年的风菱,看风菱可怜,无辜受难,心中不忍,竟没有杀了风菱取走招妖幡,反而哄骗了鲲鹏,说妖族传言不实,恐招妖幡还在娲皇宫。 如此说来,娉颦是该心惊胆战,毕竟她还以为鲲鹏是帝俊手下的妖师,是帝俊的左膀右臂,哄骗鲲鹏,就如哄骗帝俊一样。 不过,娉颦没想到她的作答引来了帝俊神色上微妙的变化,她看到帝俊的瞳孔猛然一缩,就好似听到了一份让他心底产生复杂情绪的口供,竟表现在了脸上。 娉颦见状,自以为是因为自己哄骗惹得帝俊动怒,赶紧磕头,惶惶道:“主君恕罪!婢女不该有一念之慈,让我族至宝流落人间…” 只是不想,娉颦抱着惶恐不安的认罪陈辞还未说完,她就听到了一声很低,仿佛是自言自语的声音,不甚清晰地飘进了耳朵,像是在说:“还好你有一念…” 娉颦没听清楚,但明显帝俊是有说了什么,于是她微微抬头,往帝俊面上小心的看了一眼:“主君说什么?”可是,没想到她这一看,却看到了帝俊脸上浮现的一丝喜色,与好似舒了口气的情绪。 她不知道,帝俊那句话在说什么,因为她不知道她当年的一点仁慈促成了什么?娉颦不知道她没招来上古大妖,正好让风菱得以喘息;正好让风菱得以在她师父带走她之后,掩盖天机,混淆视听;正好让风菱得以等到帝俊的出现。 若是没有娉颦这有意无心之举,风菱恐怕早已灰飞烟灭了,她见不到帝俊,而帝俊即便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也不可能救回一个灰飞烟灭的小风,所以真是还好!不,或许真是太好了… 第128章 功德圆满 院中的冷雨稍稍小了一点,雷声也没那么大得骇人,好像是因为某人心情的缘故,电闪都落到了旁处。 帝俊的面容没有先前那般深沉,令人恐惧,这让娉颦松了口气,她弱弱抬起了一点眼眸,透过微小的细缝看了看帝俊,见他此刻眉心稍有上扬,顿了一瞬,才转而恢复冷淡中带着玩味的口吻,继续问到:“那你如今为何又下手了?” 听到帝俊的问题,娉颦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会有这般变化。 娉颦想起来了,当年一时放过的小丫头,如今长大成人,模样确实与风菱有几分相似,她本以为当年那小丫头就算自己隐瞒了,导致鲲鹏不曾追究,但也有一些小妖觊觎,应当早被杀了,不想,竟活到了现在,还真是命硬呢。 那如此,话说回来,她当时与风菱结下了一点善缘,如今主君他又对风菱这般在意,那…她不是间接的与主君结下了善缘?难怪,帝俊没有刚刚那般恼怒了。 只是今晚娉颦又伤了风菱一次,功过相抵,因果相消,也没什么洋洋得意的,无甚意义。 相比此事,此刻,关键的点在于,帝俊问起了她今日对风菱动手抢招妖幡的原因,这个原因让娉颦身子有一丝微微颤抖,不知当不当讲,能不能讲。 娉颦低着头,犹豫不决,不经意地咬紧了下唇,却一句话也没有讲出来。而直到,她听到帝俊喉咙中滑出的一声冷冽的“嗯?”时,她一瞬间崩塌了心里防线,如实道:“因为婢女…婢女担心风姑娘带着招妖幡会引来鲲鹏妖师,发现…发现婢女不尊他令,嫁…” 娉颦的话回得断断续续,而在她后来的话中,大意说了一下她担忧的事情。 原来她在当年得令前往九州取回招妖幡后,放过了风菱,而后鲲鹏令她在九州待命,以图后事,可她倒好,无意间结识了雷泽言,动了情,跟雷泽言跑了,把招妖幡和鲲鹏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她发现招妖幡到了京城,这才想起鲲鹏来,深怕鲲鹏察觉,前来京城血洗,到时候雷泽家恐不能幸免,所以索性打算直接杀了风菱,夺回招妖幡送给鲲鹏,以此换取自由,和雷泽言过小日子去。 当然,打算归打算,娉颦又怎会知道,鲲鹏就算知道招妖幡在此也不敢前来,更何况被帝俊掩盖了天机,鲲鹏哪里知道风菱带着招妖幡跑到何处去了。 此时,娉颦带着惶恐将原因和心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她不知道帝俊会以怎样的手段来处理,可是她也知道她不敢瞒着帝俊,要想,天的动怒,那是比任何惩罚都可怕。 帝俊听完娉颦断断续续的陈述,没有一点表情,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一点含义,只淡淡道:“哦?看样子你挺在九州挺享受的?” 而正因为不知道他的含义,娉颦闻之,忙磕了几个响头,碰得湿漉漉的地面一片水花四溅,恳求道:“主君恕罪,这都是婢女的错,不该贪恋凡尘忘记本分,婢女愿承一切责罚,但…奉珏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主君不要…” 看样子,娉颦对雷泽言倒是万分真心,虽是恐惧,却言语间还是袒护着雷泽言。可是,她兴许是太过慌张了,也不想想,帝俊有闲心跟雷泽言计较什么吗?莫名其妙! 至于娉颦忘记本分一事,帝俊似乎也不甚在意,他跟鲲鹏本就不是一伙的,如今鲲鹏可是他要清理门户的首要人选,那与鲲鹏之意背道而驰,对他而言有何坏处? 只是,主君就是主君,他难不成还要与一个私跑了的手下说一说、谈一谈叛徒的事?他必是不可能,甚至压根不在意,只冷笑道:“责罚?本君有说让你回来?” 听到帝俊的反问,娉颦从惶恐中回过神,却坠入了无边的绝望,对了,责罚是留给自己人的,没有责罚说明她已经不能再侍奉帝俊了,这世间还有比此更绝望的?娉颦哑了哑,冰冷的雨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含着泪只冒出了两个字:“主君…” 娉颦想恳求帝俊收回成命,让她回来,可是她不敢奢求,因为她确实是不忠之人,是她活该。要想当年巫妖大战之后,主君下落不明,谣言都说他仙逝了,可仍有一些妖族坚信帝俊还活着,还在太阳宫中守着,一直没有投奔他人。 可自己呢,娉颦认识到她的确不够忠心,她在之后先跟随女娲娘娘,当然这没什么不好,可是后来封神一役后,她却跟随了鲲鹏,甚至几乎奉鲲鹏为新主,虽说有很大程度是被迫的,但这也不能作为可以理解的原因。 娉颦看着帝俊,她知道主君惠眸在心,哪里不清楚。 于是,娉颦没有再次恳请,只低头点了点,老实的望着帝俊,却见他微微抬起下颌,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自言自语了一句:“近日京城的天要变一变了…” 说着,帝俊突然走了过来,冰冷的雨却沾不上他的衣襟,仿佛落雨见到他都想避开几分,分分往两旁倾泻而去,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罩子。 帝俊走到娉颦跟前,像是想到了什么,令她抬起头来,竟交代道:“你既是羲和宫里的人,应当知道怎么护主。那本君命你即日起护好小风周全,你当年如何护羲和的,如今便如何护她。” 羲和…娉颦闻之,稍稍一愣,一时想起了许多过往,更觉得鼻酸,她望了一眼屋内,心中尽是五味杂陈,主君的意思很显然,是让她把风菱当主子。 不过等等!话锋有转,回来的事突然有了转机,娉颦一时欣喜,不管如何,风菱就算是个凡人,也是主君心尖上的人,那么伺候好风菱,那是不是她还是可以回来,主君、主母都是一样的嘛。 念及此处,娉颦欣然应声,答“是”,可是帝俊果然不是随便猜得透的,即刻又补充了一句,道:“待京城之事告终后,你便不必回来了。” 娉颦一闻,好不容易心中稍暖的情绪再次凉透,又小声回答了一个“是”。 如今事已至此,娉颦也只剩无可奈何,她曾试想过多次逃离鲲鹏的麾下,可现在则是想留在帝俊的麾下,却都做不到,还真是悲哀。 不过也罢,她方今已嫁作雷泽言之妻,得到了自由,又有何抱怨的?就当这最后一次为主君做事,也算功德圆满了,此后她便再无杂念,也挺好。 第129章 昏沉十日 院中的雨声停了,电闪不知不觉也消失了痕迹,娉颦知道她可以起来了,可是她先前被天雷劈得实在站不起来,还好翠儿眼尖的上来扶了一把,让她得以躬身站了起来,低着头,恭送帝俊回屋。 只见帝俊话落之后没有多言,径自转了回去,可刚踏脚走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过头,少有的认真打量了娉颦一遍,似略有所思着什么,不需片刻,便就问到:“还有一事,你说是你十来年前便去过黍实,可曾在小风显露过真身?” 娉颦不知帝俊用意,也只不过如实答道:“未曾。” 而后帝俊又问到:“那可有与你道行相近的妖族曾在黍实走动?” “也不曾。”娉颦仔细想了想,她去黍实州寻风菱时,在风菱的家乡见到些许小妖,但从未见过厉害的大妖,说话间,娉颦再次理了理十多年前的见闻,又道,“哦,对了,当年黍实水患时,听说褚犍奉妖师之命曾在那里做过什么,但停留时日并不太长。” 话到此处,帝俊微微蹙起了眉,思量中自言自语了一句:“水患…难道小风的心魔与水患有关。” 原来,帝俊问起娉颦十多年前的事是突然想到了引发风菱心魔的原因。 心魔唤做心中魔障,这些日子来风菱总被心魔所扰,修为受阻,还造成了今日的真元损伤,由此可想,这心魔留着总归是个隐患。 可是,心魔与普通的妖魔不是一回事,并不是帝俊挥一挥手就能帮她抹消的存在,那东西是住在风菱内心深处的黑暗,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两种处理法子。 一种是干净利落的法子,便是直接打散风菱的所有修为,让她重新投生一回,但帝俊并不打算让风菱变一个人,顺道把自己给忘了。 另一种是缓慢且不明效果的法子,便得靠风菱自己,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意识中的魔障还得靠她自己去消除,帝俊从旁辅助。 可如今的问题是,帝俊尝试去风菱识海中找过几次她的心魔,却都没找到,因而只能设想风菱幼时遇见了什么妖,让她太过痛苦给忘却了,但痛苦的感觉却依然留在识海深处。 今日见到娉颦,倒是让帝俊想到,若换作娉颦这样的上古大妖现了真身出现在年幼风菱的眼里,的确有可能吓到她。可是,娉颦说没有,而娉颦所说的褚犍,风菱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映象,想必也不是褚犍害得她心魔缠身。 那除此之外,帝俊还真想不到风菱会因何陷入恐惧?难道是一般的普通小妖?帝俊对此摇了摇头,他知道小风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绝不会那么简单,因为被普通小妖吓到而心魔缠身。思来想去,原因就只有可能是在她家乡的那场水患中,发生了什么? 娉颦不知帝俊自言自语究竟是何意义,她打量了帝俊半响,也不敢妄自提问,只沉默的等待帝俊回应。 而直到好一阵后,她才听到,帝俊道了一声:“本君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便就往屋里走了去,还补充地提醒道:“今日之事,你不可与小风提起,是本君交代你怎么做的。” 话到此处,娉颦之事终究告一段路,帝俊回到屋中,风菱还在沉沉的睡着,她这一睡不想竟睡了好几日。 这几日来,风菱总是觉得浑身没有气力,好似生了一场重病,把精气神都给丢了,让她晕乎乎的不知今昔是何夕,此处是何地,全然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 不过,这也怨不得她,心魔吞噬了她大半真元,好在帝俊用自己修为给她补了上,只是她先前耗损太大,好歹是凡胎肉体,哪经得起折腾,意识总在浑浑噩噩中沉浮。 就这样,风菱一睡睡了整整十日,这期间她偶有醒过,但灵台的混沌,让她睁着眼也看不清东西,只偶尔记着床边总坐着一人,喂她喝药来着,她觉得那人应该是青玉。 所以每每喝药的时候,觉得药渣太过苦涩,她都哼哼唧唧的耍性子,不愿喝完,想尽办法要把药碗给打翻。不过,却每次都不能如愿,那人似乎知道她会来这一手,从来都自己拿着碗,不让她碰上一下。 至于,当她不肯喝完的时候,那人会把勺子搁到一旁,化点糖水在碗底,将她脑袋轻轻捞近,一手缓缓撑着她的后颈,将药渣混着糖水给灌进去。这手法很奇特,但风菱居然从来没有被呛着,大约是因为每一下动作都轻缓的原因。 后来,迷糊的风菱觉着可能是她不大舒服,让青玉显得聪明了一些,所以才会有机会想出如此清奇的法子压制住她的胡闹。 十日时间,弹指而过,不过慢慢进入了隆冬时节,风菱一直躺着,不大晓得京城内的变化。 她不知道,这十天,僧伽罗国的那群和尚走了,走之前似乎来吴家坐过客,关系密切了一些,而又来了一队人马,是孟国的三公子,他们又和易家走得很近。京城中的贵族世家们明里暗里,都有了一些微妙的小动作。 另外,易家小姐,易白芷和孟三公子成亲的日子定了,据说再过三日易姑娘便会跟着三公子回孟国国土完婚,两人的婚期还是天子亲订的。 风菱依旧住在吴府,只是近日吴府不知为何,门庭若市,总是有人前来做客,好在风菱睡得熟,不曾因外面的吵闹所扰。 至于吴小俊,近日听闻风菱病了,来探过两次,只是每回来都心不在焉,且风菱这样,他也唠不了嗑,所以总是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 帝俊虽然在屋子里的时间多些,但也经常外出,还常与雷泽言在一起,就连雷泽言查看城防、军营都会结伴,而雷泽言好似也喜欢帝俊结伴,一面谈天说地,一面探讨京城的布防安排。 第十日,冬日的微阳透进了窗檐,扫在了风菱的眼睑上,让她立即晃了晃睫毛。 风菱昨日已好得差不多了,特别挨晚时意识便已彻底清楚,念及最近都在榻上躺着,再躺下去,风菱四肢都快躺退化了,于是清晨初亮,风菱就灵活的翻了个身,保持着清醒的灵台,准备好好下床活动一下。 可是不想,她刚稍稍有那么一点动作,扯了扯被褥,就听到榻上方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低沉却又十分好听,带着一道淡淡的勾人心魄的力量,问到:“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风菱下意识地浑身打了个激灵,立即打消了准备起床的气势,颓了下来,装作迷糊未醒的动作,转过身去背对着那声音的主人,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因为,她此刻,有点不大敢直面这个人。 第130章 辗转反侧 昨日,风菱是在晚上亥时醒的,那时烛火已灭,空有窗外朦胧的半弦月透进亮光,能稍稍看清一些黑暗中的东西。 风菱醒后,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毕竟,睡了这么多日,脑海里有些混乱,回不过神,甚至她睡之前,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她都还没一瞬间想透,只觉得自己睡着的床不大像是平日里睡的小塌,有些软和了。 于是风菱伸出手顺着塌沿摸了摸,而这一摸,就摸到了一块不像被褥,更像是上好丝绸绣制的料子,风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塌边会有这种东西,而且上好丝绸里面还包着点说硬不硬,说软不软的温热的东西。 她一时未及睁眼,就掐了一把,当然一掐之后,随着风菱在黑暗中睁开眼看清东西时,顿时发现,自己掐的是一个人的大腿!而这腿不是别人的,正是帝俊的! 风菱猛然清醒,顺着塌沿往上看去,一片朦胧的月色照下,她清晰地看到帝俊精致的脸庞在月色中。他正正坐在床边,背枕着床柱,阖着双眸,像是已经睡着了。 然后,风菱终于细细理了理思路,想起了自己被娉颦拉入幻境,为了脱身,动用了真元,引发了心魔这一档子事,而也清醒的意识到,为何帝俊会坐在床边睡觉,因为自己现在占着是夫君的床,还居然掐了他大腿! 风菱虚了虚眼,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帝俊一眼,见帝俊未醒后,松了口气,然而在她再次又理了理思路时,却一下把她的脸给理红了。 她意识到了,当时她在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念起了夫君,而就在念起夫君时,她想通一件事。 至于她想通的那一件事,便是原来这么久以来她是这样想夫君的,原来她喜欢夫君,所以才会在自以为的最后一刻,只单纯的很想他。 而后,在风菱将自己的心思理通顺之后,她很茫然、很辗转反侧,她脑袋里冒出了一堆情绪。 譬如,她很不安,不安她喜欢上了一个绝对不会踏进红尘的神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再譬如,她很庆幸,庆幸她喜欢上了一个世间最无以伦比、最优秀的神仙,简直太有眼光了;还有譬如,她很不知所措,不知她喜欢上以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后来,风菱在榻上辗转反侧了半个时辰,想睡睡不着,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帝俊沉静的面孔上,看着他那月色下分明的棱角,决定既然睡不着,就试试能睡着的方法,譬如满足一下自己的小心思。 所以,她就撑起身子,靠近了帝俊的脸庞,然…伸手在帝俊的脸上摸了摸,抚过他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满足道:“哦,果然是真皮肤,真不是瓷做的…” 这便是风菱的脑回路,她一直觉得帝俊这么白,脸可能是假的。 可惜,在风菱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却更加睡不着了,她才惊恐的发现,自己不仅掐了喜欢的人的大腿,还摸了喜欢的人的脸,实在太微妙了! 昨晚,风菱不知多久才终于睡着了,但今日想想,她还是觉得不安,她趁夫君睡着了,如此堂而皇之的占了夫君便宜,是不是应该坦白?可是,她又觉得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要跟他坦白,就好像承认自己喜欢他一样,需要勇气。 所以,风菱今日不敢直面于他,带着忐忑,在帝俊若无其事地问她是不是醒了时,风菱果断选择了装睡。 这时,风菱洋装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可是她觉得她这回应太敷衍,夫君应当不会信,于是,在被子里面又添了一句迷迷糊糊的声音,道:“唔…头还很晕,我再睡睡。” “嗯?”帝俊此刻负手站在附近,喉咙中滑出了一道质疑的语气,像带着一把小勾子,故意上扬了一个音调。 显然,他的这一声,让风菱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微微动了动,眼睛心虚地睁了开,侧耳倾听他的动静,而很快,风菱就听到了帝俊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像是在靠近床沿,还带着一丝揶揄的调调,道:“已经睡到第十天了,还能晕?该醒了。” 骇!风菱脑袋有点僵了,难不成夫君还能算到自己会在第几天醒来?已经发现她是装睡了?念及此处,风菱小手不由抓紧了被褥。 正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是吴小俊恰到好处的呼唤声,在门外喊到:“大兄,奉珏来了,走吧。今日不是说好要去北兵营教他们布阵吗?” 吴兄真是及时雨!风菱心中感叹,果然就在门外的声音响起后,帝俊的脚步声停了停,续而越飘越远,停在了离床榻很远的地方,随即传来了他平常的音调,不像在对门外人说,倒像在对风菱说话一般,道:“好吧。” 说完,便是一声拉开门,又关上的声音。 风菱一听,终于松了口气,将脑袋露了出来,直直坐了起来,敲打着脑袋,叹息又自怨道:“啊!小风!你果然喜欢上了一个不得了的人!怎么办?怎么办?怎么…” 话音未落,风菱的自言自语停在了半空,只闻一声“咯吱”,门又再次打开的声音,风菱卡住了,惊恐地僵硬着身子侧头看向门外,见到了… 见到了一身青绿的绣袄,女子身形。 “呼”!风菱见到来者,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青玉端着药碗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见到风菱坐在床上,活蹦乱跳后,喜笑颜开,加快了步子,道:“娘娘!您醒了!先生说得果然没错,说你十日便会醒,还真是不早不晚。” 听到青玉的话,风菱再次叹息了一声,夫君还真算准了自己会在第几天醒来!那刚刚自己装睡的事,他是心知肚明了。不过,也不妨事,反正夫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 念到于此,风菱的神经松了一松,看着青玉端来的药碗,见她拿出汤勺要给自己喂药,想起了这几日因为不肯喝药渣被灌药的模糊场景,立即恢复了从前的精神,一把从青玉手中夺了药碗,道:“我自己来!我现在都清醒了,要是被你灌药给呛到也太丢面皮了!” 青玉被风菱一唬,也没有去抢夺药碗,只是愣了愣,觉得冤枉,任凭风菱自己吃药,嘟囔道:“我哪敢灌您药啊。”说话间,青玉心中还不免抱怨了一阵:我就今日第一次喂您吃药,您就觉得我可能灌您,我长得这么像坏人吗? 须臾,风菱把药给喝了,果断剩下了药渣,往青玉手中一递,就准备起身活动,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屋前这么热闹,刚下榻就又进来一人,带着甜美又柔和的嗓音,问到:“风姑娘已经醒了?” 第131章 冰释前嫌上 风菱闻声,向屋外说话之人看去,而这一看,却让她一下跌坐回榻上。 雷泽夫人!这家伙见本姑娘没死,又来害我了不是?究竟什么仇,什么怨?风菱看着娉颦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便是如此。 然第二个想法就是,她不该装睡,把帝俊哄走,这下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只不过,风菱她定睛看了看,门外除娉颦外还有几位贵人的身影,都是先前酒席上打过招呼的,好像是几位臣子家的夫人,其中还有个大着肚子的。而再看看她们手中的东西,都是看望病人的礼品,想必是娉颦叫上一起来看她的。 风菱稍微思量了几分,面对娉颦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吴府,自己若是突然跳窗就跑,显得太没有涵养了,于是稍微冷静了几分,摆了摆手,示意让只有元神、普通人见不到的青玉暂回招妖幡中,淡淡笑道:“嗯,刚醒不久,不知几位夫人怎么来了?” 娉颦见风菱笑脸相迎,竟一时失了神,毕竟风菱这场大病可是因她而起,她实在想不明白风菱见到她还能这般平静,而不是冲她大吼或是拽着她质问。 不过,娉颦并没有将心中的揣测说出,既然风菱都不介意,她作为婢女又怎能介意,她只用按照帝俊交代的,照看好风菱便就好了。 于是,娉颦笑了笑,带着几位夫人,亮出手中提着的糕点锦盒,晃了晃,走进了屋里道:“听闻姑娘病了,特带了点东西来看你。” 我病还不是你打的!风菱心里一群神兽羊驼奔腾而过,再看了看娉颦手中的红木锦盒,深深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只是她仍旧笑脸盈盈走到了屋子中央,接过了东西,请几位夫人坐下,自己也跟着坐稳当了,道:“真是有劳几位夫人破费了,不知雷泽夫人听何人说的,我病了?” 娉颦一闻顿了顿,往桌前一坐,立即回过神,道:“自然是听奉珏说的,那日皇宫酒宴,姑娘醉了酒,我也不曾留心,后来还是听吴公子与奉珏说了,我才知道你回来便就感了风寒病倒了,这才赶来探望姑娘。” 呸!睁着眼睛说瞎话!风菱心道,却也不曾表露,径自和几位夫人攀谈起来。 此后在与几位夫人言谈间,风菱便把那日在酒宴上她被娉颦害得半死不活之后的事情给理清楚了,原来是帝俊在她被娉颦放倒之后,突然来了,抱着她一句话也没交代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走了,后来还是吴小俊打了个圆场,说是风菱病了。 风菱将几位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辞理通之后,认真地想了想:“吴兄如此灵活的打圆场,那莫不是吴兄知道我是被雷泽夫人给害成这样的,难不成他知道雷泽夫人是妖?不然夫君抱…等等!夫君抱我回来的?!” 念及于此,风菱小脸刷的一下,红了个艳阳满彩,连刚喝进喉咙的茶水都差点呛了出来,不自主地咳嗽了几声。 娉颦见状,虽不知风菱在想什么,赶紧又添了一杯新茶,双手捧于风菱眼前,道:“风姑娘身子可是还未好全,喝点水润润喉咙。” 风菱被娉颦的举动,搅得一愣,都不敢伸出手去接,生怕她在里面下毒,毕竟前一刻还要杀自己的人,这会儿献殷情,不知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众人面前,她又不好不卖她一个薄面,笑了笑,接过杯子,拿在手中把玩,只是神识却终于忍不住与娉颦传言道:“你今日准备唱哪出?是准备在众人面前把我弄死,留一群人证,摆脱抢走招妖幡的嫌疑?有必要这么麻烦?” 娉颦顿了顿,她本以为风菱先前一脸堆笑的,做的就好像无事人一样,是真不对她心存芥蒂,好歹她也因为帝俊的天雷,在家养了好些天,只得哄骗雷泽言,说是她也感了风寒,害得雷泽言以为是那日酒宴,风菱的桌子附近风水不好。 不过也是,风菱不可能对自己不心存芥蒂,毕竟自己先前差点就杀了她,若此刻见自己对她好起来,就不猜忌,觉得自己不会再动手的话,那风菱未免也太蠢了,主君他老人家看上的人,不可能这么蠢。 可是,娉颦今日来当真不是来害她的,只是来与她冰释前嫌的。 娉颦看着风菱若无其事的摆弄着杯子,眉眼带笑,还与在坐几位夫人谈笑,她突然有了一种恍惚感。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人也是这般神韵,立足于洪荒乱世,只可惜…娉颦止住了思绪,神识传话道:“姑娘说笑了,娉颦不会伤害姑娘的,亦不会再与姑娘抢夺招妖幡,先前之事还请姑娘当作误会视之,原谅娉颦的莽撞。” 听到脑海中的声音,风菱把玩杯子的手停了停,又续而道:“娉颦?你可知道你告诉我名字,我可用招妖幡限制于你。” 娉颦闻之,又看了一样风菱,深知她许是听不得假话,明人之前不说暗话,于是诚恳道:“知道,所以娉颦告知姑娘名字,亦是想让姑娘不再对娉颦心存芥蒂。娉颦乃奉珏之妻,姑娘又是奉珏好友,娉颦自当姑娘是自家人,还望姑娘原谅娉颦。” 当然,聪明人说话就是如此,讲出来的都是真话,只不过刻意隐藏另一段真话,娉颦把认识帝俊,并且遵照帝俊之意把她当主子的话省去了,只提及雷泽言。 其实,娉颦也想把全部的真话告诉风菱,告诉风菱,她态度转变的原因一则是因为雷泽言,二则是因为帝俊,可是她不能说,帝俊不让她说,虽然她至今也搞不懂,为何帝俊对风菱如此上心,却要瞒着风菱。 不过,帝俊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不可置疑。 听到娉颦如此坦诚作答,风菱倒是一愣,狐疑地打量了娉颦一眼,言谈中听不出她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只道:“想不到你对奉珏大哥还有这般真心,他可知道你是妖?” 娉颦看着风菱的眼眸,她突然发现,这位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主母的人,果然不凡,心思竟和主君一般难猜,但是娉颦哪里敢再和风菱玩心思,一个不小心又冒犯了她,她跑去主君面前告上一状的话,自己可就死无葬生之地了,于是坦然道:“不知,还望姑娘不要告之于他。” 可不想,当娉颦以为她如此诚恳就可以和风菱冰释前嫌时,却见风菱在众夫人嚼舌根之际,脸上浮现出了一道诡笑,继续神识传话道:“你越说不要,我越想要…” 第132章 冰释前嫌下 风菱带着坏意的笑容完完全全融进了娉颦的内心深处,让她觉着,眼前这丫头才是妖吧!妖孽!不然怎么会如此恶劣,在听闻自己不想让雷泽言知道自己是妖之后,还想着如何告知雷泽言。 娉颦盯着风菱轱辘直转的眼睛,当真觉得她此刻恐怕已经在思量如何告知雷泽言了,真真不是个善良之辈。 娉颦咬紧了牙关,手心捏出了汗,偏偏这样,她却不能一把掐死风菱,无可奈何的便是明明很生气,却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而正当娉颦紧张时,却见风菱的眼眸中如水一般流转了一下,消了那狐疑的目光,取笑道:“你害我病成这样,就不能让我呈口舌之快,报复你一下?” 娉颦一愣,刚想问上一问,风菱究竟哪句才是开玩笑的时,就听到风菱的疑问:“吴兄知道你是妖?” 随着风菱的提问,娉颦打消了疑虑,可能…风姑娘说要告诉雷泽言是吓她的,也许是在试探罢了。于是,娉颦回过神,答道:“嗯,知道了,前几日不小心伤了姑娘,娉颦自知瞒不住,先行如实告知了他。” 风菱一闻,潜意识一般的突然紧张了一下,赶紧道:“你连招妖幡的事情也跟他说了?” 原来,风菱紧张的是招妖幡的事,她在意吴小俊是否清楚了。 因为,她并不想让吴小俊知道招妖幡的事,诚然,她与吴小俊算是生死之交,是兄弟,是好友,但就因为是这样的关系,风菱不想让他知道招妖幡的真相。 是的,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拥有的招妖幡会招惹无穷无尽的妖族,可是为什么? 念及于此,风菱脑海竟有些恍惚,感觉神海中袭来一片黑暗,黑暗的心底有一个女童的声音在叫唤着:“不是我,不是我…” 风菱顿了顿,她觉得她应当听过这个声音,听到过这句话,可是在哪?又是谁在说话?她却想不起来。 正当此刻,娉颦及时的回答,打断了风菱心底莫名冒出的不安,只听她道:“这倒不曾,招妖幡是妖族秘事,自不可能随便告知,娉颦就说当时想试一试姑娘的功力,不小心过分了。” 因为娉颦的回答,风菱神海中突如其来的声音顿时消失了,好像是做梦一般,随即,风菱回过神,冷笑了一声:“好一个‘不小心过分’。” 娉颦闻之,尴尬地笑了笑:“姑娘切莫见怪。” 风菱渐渐地和娉颦熟络了,也没先前那般猜忌之后,她回复了本性,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怪?那也等我打得过你再说。”说着,还不忘补充了一句,“等我能打得过你,看我不把先前的仇给报了,你可等好。” 看着风菱这般模样,娉颦一时怔住了,她把先前对风菱是个妖孽的念想再次升华了一下,发自内心底笑了一声,柔和道:“娉颦等着。” 话到此处,两人可能真的冰释前嫌了吧,而风菱也就问到:“好了,你今日来找我就只为了探病?” 娉颦再次如实答了答:“也不全是,我听奉珏说,姑娘来京城想打听家人的下落,想着姑娘对京城并不熟悉,所以我愿带姑娘去难民居看看。当然姑娘你也不必怀疑我是否是想把你哄出去害你,我的真灵在招妖幡中,受姑娘限制,害不了你,我与你说的名字也是真的,若你不信可一试。” 娉颦的话说起来诚恳,不大像作假,风菱听后,也试了试,她趁众人不注意,祭动真元,使了使招妖幡,用招妖幡对娉颦命令让她自己踢自己一脚,果然娉颦照做了,还不忘踢完之后吃疼地震惊着看了她一眼。 如此,也不必怀疑真假了,且说来,风菱早就想去难民居看看当初黍实州流到京城的人,想从他们口中打听一下姓风的人家的下落。 原本风菱一来到京城便就想去了,本也打算去,可那日天子赐宴,清早便就被吴小俊拽着挑选下午面圣的衣裳打扮,还有统计她要卖出去的宝贝,一来二去时间晚了,害她耽搁到赴宴也没有去成。 后来的事,便就是被娉颦害得在床上躺了十日,直至今天,所以风菱一直没能如愿地去难民居,如今娉颦提出来,她也是京城人,自然由她带着去也方便。 风菱试探过后,看了看明明来探望自己却自顾自聊起来的几位夫人,不由笑道:“带着几位夫人一起去?” 娉颦也往几人看去,瘪了瘪嘴,道:“自然不是,她们若听到我们要去西市,自己便会找理由推诿了。” 说得正是,这京城中的妇人们又怎么会到难民居那种地方呢?自从黍实水患之后,十二年前的巨变,京城搬了地方,可同时出现了一种不和谐的现象,便是达官贵族和那些难民的区别。 风菱刚至京城不久就察觉到了,这地方有钱的,甚至稍微有点地位的百姓都衣食富足,歌舞升平,可是却有一群仿佛是被刻意遗忘的难民,格格不入,明明生活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却不在众人眼里。 他们居住在城郊,很少会出现在繁华的市集,没有人知道他们过得怎样,仿佛是一群透明的家伙,甚至没有人愿意提起还有一个难民居。 如此看来,风菱不仅为了寻找家人线索才想去难民居看看的,她还是为了心中的好奇,念及于此,风菱又看了一眼说笑的妇人,笑问到:“那你还带着她们一块来?” 娉颦一听,不以为然地开了一句玩笑话:“这不是担心姑娘对我有芥蒂,一见到我就跳窗逃跑了吗?”她的确是担心风菱对她生厌,所以拽了一群妇人来,不过担心风菱跳窗却是胡说的。 但是…娉颦胡说也说对了,风菱要不是因为娉颦与一群人同来,可能真的会跳窗,于是她在听到这句“玩笑话”后,差点就一头从凳子上栽了下去,好在旁边的一位夫人眼见,扶了一把,还抱怨了一句:“哎哟,这凳子是不是不太稳当啊?” 第133章 情史上 风菱捏了捏汗,收回了神念,不再与娉颦用神识对话,毕竟她最近大病初愈,用多了法力也并不太好,先专心应付几位凡人为妙。 而后,风菱稳过神,不再三心二意时,便听到另外几位夫人在她桌前说些什么,原来,说的是易小姐和孟庄公三公子联姻的事。 对了,风菱睡着时,并不知道,最近京城中最热闹的大事,便就是易家婚事。只是她这人不太热衷八卦,并不甚感兴趣,只捡着盘中的瓜子,边磕边随便听听。 可不想,这随便一听,风菱却听到了她特别感兴趣的事情,只闻其中一位夫人认认真真的八卦道:“你说这白芷小姐怎么就要嫁到孟国去了呢?我一直以为她会嫁给吴公子。” 吴公子?风菱竖起了耳朵,这京城中的吴公子她的确认识一位。 接着,风菱又听另一夫人道:“是啊,吴公子与易小姐多般配的一对啊,我记着几年前在街上见过吴公子和易小姐放河灯,当时看着吴公子对易小姐那般深情的模样,羡慕得我都想嫁了。唉,只是易吴两家一直不和,决不结盟、结亲、结友邻,当真可惜了。” 深情?!风菱听到这里卡了卡,唔…她们说的大约不是她认识的那位吴公子。 要想,风菱认识的吴公子,吴小俊,吴权贵,绝对、一定、压根没有可能是深情的人,一想到吴小俊笑眯眯地勾搭美人的模样,逛风月楼的模样,风菱觉得他深情比天上下红雨更可怕。 但是,风菱又听到另一位夫人说了:“你说易老爷当初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如今应是后悔了吧,风水百转,他恐是没想到吴公子会成为天子亲封的功战子爵,威名赫赫。若当初把女儿嫁给吴公子,那得多长易家门楣。” 风菱闻之,再次卡了卡,她们说的也许真的是自己晓得的那位吴公子… 此时,城北兵营,后靠坚厚的城墙,在北风中巍峨的耸立着,一群军士顶着冬日的严寒,枕戈待旦。雷泽言在前走着,帝俊在一旁正与他低声说着“…京城上下也只将军一人如此担心北敌来犯,若是如此,将军可挑三千甲胄于我,我自教三日,三日后…”之类的话语。 而夫人们口中的吴公子此时跟在身后,那两人在前说的他也听了些,只是听着听着便就停了下来,望向远方,思绪不知为何突然止不住了。 他脑海中最近总冒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场景,那是一年夏季,夜里河灯初上,京城的长河被两旁的灯火照得仿佛是白昼,一模样俊美的少年,身着绣云锦衣蹲坐在河岸边,望着河中的花灯发呆。 而正在这时,一双如白芷一般纤细的玉手从他脑后绕过,蒙住了少年的双眼,巧笑道:“猜猜我是谁?” 身后的少女挨着少年很近,和煦的微风从远处吹来,扬起了少女身上甜雅的芳香,芳菲入心,少年没动,他似乎刻意享受着萦绕鼻息间的香味,只单单扬起了唇角不说话,任由少女就这样贴在后背。 半响,大约是他没有半点回应,惹得身后的少女有些微恼了,自以为少年是猜不出她是谁,生气的松开了手,便就要转身离开。 可是,少女刚一转身,就感觉手中传来了一阵温暖的热意,回头一看时,少年已经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带着柔和宠溺的目光看着她,笑道:“白芷小姐一来就要走,今日可是七夕,你就不怕你走了,我去逛妙音楼?” “你!”少女怒目一瞪,面色红润,恼得更厉害了,甜美的嗓音有一丝尖锐:“你刚刚是想着不管身后是谁,都任凭她人搂着吧?” 少年见少女这般恼怒,却也不着急,好似很喜欢看她那生气的模样,毕竟,据传说,一位男子喜欢谁,他就爱欺负谁。他只拉着少女的手,仍很无赖道:“怎么刚刚白芷小姐是在搂着我?” 少女闻之,气得跺脚,恨不得马上抽离他拉着的手,于是,伸出玉手,气嘟嘟地用另一只手不停掰着少年的手指,可是她力气太小,或者说少年力气太大,一切只是徒劳。 少女掰了好一阵子,都不见少年有撒手的迹象,终于气得快要含出眼泪了,但是似乎每每此时,少年的逗趣都会恰到好处的终止,他突然一起身,将少女拉到怀里,温柔地顺着少女的青丝长发,笑道:“我倒挺喜欢芷儿搂着我的。” 少年温柔的话音落在耳畔,少女不由自主地就将手环过了他的腰间,害羞地将头埋进了少年的胸膛,弱弱问到:“那你刚刚是晓得是我?” “自然晓得。”少年清秀的眼眸中透着柔和的波光,眼睑上打上了一道笑意,轻声道,“自然晓得身后的是我此生要娶之人。” 话音落下,河边的画面戛然而止,突然转到了一个隆冬时节,庄严气派的府邸。 一个面目严肃的长者站在祖宗祠堂,手持家法鞭,似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少年。 须臾,跪在列祖列宗灵牌前的少年背上出现了几道血痕,可是少年的面上却异常坚定,似乎认定了何事,没有半点认错的表情。 这时,朦胧中听到了长者的声音:“我吴家世代不与易家结盟、结亲、结友邻,你这逆子身为吴家世子竟敢忘记祖训!还敢跟我提要娶易家三姑娘,大逆不道!” 听到长者的声音,少年非但没有低头,还咬着唇心渗出的鲜血,顶撞道:“谁说我要当吴家世子了?” 话音一落,长者咬牙:“你!”随即家法鞭再次甩了下来,甩在了他的下颌之上,立即,那俊美的脸颊上挂了上深红的血痕。 就这样,祠堂中不停传着家法的声音,直到少年皮开肉绽的躺了下去,迷糊中听到,另一个少年请求“父亲,饶了大哥吧,大哥也只是鬼迷心窍了”后,声音才停止。 当时,少年听到这句话,竟含着血用无法出声的哑语笑到:“弦儿真糊涂,哪里是鬼迷心窍,我的心压根就不在我身上,怎么迷?”说完,少年就径自睡了过去… 第134章 情史下 北兵营之上一片宽阔地带,风乍起,鼓动着军营中央立着的雷泽军旗。 军旗旁,一锻紫色长袍也一同翩飞着,吴小俊站在军旗旁,身上的紫色缎子看起来挺耀眼。 其实,说实在的,吴小俊这般年纪穿紫色并不合适,但自从十日前面圣时,风菱给他选了这么一套紫衣后,他就觉得越看越顺眼,嗯,他是该成熟一些了,对人对事,不应当如从前一般任性执拗,就方如对白芷一般,说好放下的,至今却仍念念不忘,是该放下了。 吴小俊的记忆还在不断变换,他忆起自那日在祖宗祠堂之后的事。 当年,那个少年被家父处罚了后,在家躺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刚能下了床,他就生出了思量。 他来到另一个府邸,翻墙根的爬到了少女院中,绕过山石,来到了少女屋前,正巧听到少女与丫鬟在说话,突然驻留了脚步。 他在门外,看着少女脸上多出了一道让人心疼的火辣辣的手掌印,听着少女的丫鬟在一旁揪心的叨叨:“大夫人真是的,怎么说话这般难听,要是二夫人说得上话,才不会这样。” 丫鬟一面说着,一面拿着冰膏在少女脸上不断的抹着,而此间总听到少女的咳嗽声,还有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大娘也是气极了,才会这样说的,易家和吴家一向不和,我却如此不懂事。” “不和?那也是上辈家族之间的事,关小姐和吴公子什么事?大夫人一直视小姐是庶出,见不得小姐,想找小姐麻烦,先前一直没找到理由,如今发现小姐和吴公子的事,她就变本加厉,在老爷跟前挑唆,害得小姐…”丫鬟哧了哧鼻,继续叨叨,“…小姐本就身子骨不好…” 说着,丫鬟眼睑上打上了一道红润的湿雾。 是啊,少年知道少女一向体弱,他差点忘了,他的芷儿是需要药罐子养着的,他若带她走,那他能给她那些名贵的药材吗?他能照料好她的身子吗?回答显而易见,不能。 少年在门外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丢弃吴家世子身份的他何德何能? 天空上布下了一道雷云,明明是冬日,却看起来要下暴雨的迹象,少年仰着头,俊俏的脸颊上滑过一丝冷笑,将指节捏得嘎嘎直响,一不小心碰到了门外的花盆,碎了一地。 少女听到屋外的声响,忙让丫鬟搀扶着出来查看,正见到了背对着她站着的少年。 她一时欣喜,最近一个月都没见到少年,还以为他去逛妙音楼,被那里的小美人给绊住了,把自己忘了。于是,少女笑着向少年跑了去,要去伸手拉住少年捏成拳心的手掌:“这一个月你跑哪去了?” 少年听到少女那银铃般的笑声,好像对她自己脸上的手掌印毫不介怀的心情,让他身子微微一颤,即刻,在少女赶到他身后,欲要拉起他的手时,他避开了,往前踱了两步,仍旧没有转身,言语生硬地冷漠道:“这个月妙音楼新来了位知画姑娘,我和奉珏都在那儿听曲。” 听到少年的回答,少女伸在半空的手指僵了起来,她收回了手,怔怔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少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平日里少年是玩世不恭了些,但他多是说的玩笑话,从未如此正儿八经。 而且此时,少年明显的在有意避开她,明明只是他向前走了几步,少女却觉得他走了很远,远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少女哑了哑口,诧异地喊了声:“俊哥哥,你今日来做什么?” 听到少女的喊声,少年的瞳孔明显微微一缩,却依然没有转过身来,沉吟了半响,终于好像很轻松地开口道:“我是来与你辞别的,我打算离开京城。” 话音一落,少女的脸色比先前病时更苍白了几分,眼中也绕上了一道蒸腾的水汽,水盈盈的,更让人心疼,但少年至始至终未曾转过头,也看不到,只听到少女哽咽的喉咙中传来的细小的声音:“离京?你要去哪?” 去哪?少年没想过,因为这原本就不是他今日来前考虑过的问题,他原本只想带她走,浪迹天涯,可是天涯在哪?是啊,该想一个地方,少年随口念出了一个地方:“六合派,我要去修仙。” 兴许少年未曾想到,他随口糖塞的说辞,注定了他此生之路。 说完,少年迈开了步子,踏着脚下越发沉重的步子往院外走去。 这时,他听到了身后小跑的声音以及那人哭泣的声音,质问道:“你不是说过要娶我吗?” 少年停了停,给了一个锥心的回答,只不过不知锥的是别人的心,还是自己的心,冷嘲中带着几分沙哑,道:“说了玩的,你也信?” 天上的雷云浓成了一朵阴霾,终于一声雷响,大雨落了下来,洒满了一片冷寂,凉凉天意,不知伤情几何?少年走出院子,天雨打湿了他披着的一身薄襟,打在白衣之上,透出了白衣下的血痕。 血痕泛着红艳,宛如一片片妖冶的曼莎珠华,伤口又裂开了,脓血沾着雨水,一起滚落到了地面,少年靠坐在墙根,捂着眼睑,身子不断的颤抖,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唯一能辨的,只有地上的积水在他四周变成了猩红的色彩… 回忆戛然而止,吴小俊站在军营中,摊开手,看着自己一身华服,如今的他,就算算不上九州首富,也算京城有钱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什么名贵药材买不起?可是,他们终究是错过了,她要成亲了。 吴小俊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突然发现好像有两道视线在看着自己,忙抬头发现,雷泽言正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盯着他,而帝俊则以一种似笑非笑打趣的目光审视他。 他有点诧异,赶紧问到:“做什么?” “叫你几声都不答应,你在想什么呢?”听到雷泽言的声音,吴小俊才回过神,原来雷泽言叫他去帐营里坐坐,叫了他好几声,他都呆若木鸡。 念及此处,吴小俊打了个哈哈,肩一耸,忙道:“我在想晚上去哪玩。毕竟大兄都来了京城多日,我还没带他领略下京城的风土人情,所以在计较着晚上去烟花巷的哪家好,据说百花斋近日来了位姑娘,舞跳得特别好…” 雷泽言闻之,面色一黑,他这叫做风土人情吗?于是,赶紧打断道:“我不去。” “没说要你去,知道你不会去,你就没去过!我说带大兄去!”吴小俊冲雷泽言瘪了瘪嘴,立即笑开了,窜到帝俊跟前,嘻嘻道,“是吧,大兄!你瞧,前几日阿菱病着,你每每出来都回去得早,如今阿菱好了,那你也有空了不是?” 第135章 红云又来了 吴小俊话音一落,就引来了雷泽言的鄙视之情,心中暗暗叫苦,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位成日里只识风花雪月的兄弟,他雷泽言也是不幸。 不过,雷泽言看了看帝俊,自悟到,他觉着帝俊稳重、大气、城府,绝不会和吴小俊一般喜好女色,再者说了,雷泽言虽然人称木头,但最近与帝俊和风菱相处下来,怎么也能发觉帝俊与风菱关系不甚平常,于是笑道:“哼,你以为先生与你一般,会去烟花巷柳之地。” 可是,雷泽言话才出口,便就闻帝俊一声掂量:“唔,也好。” “…”雷泽言无话可说。 吴小俊一乐,哈哈大笑起来,只差没勾着帝俊的肩膀,拍手叫兄弟了,毕竟他不敢过分亲近帝俊,一不小心就被拍飞的下场历历在目,只乐呵道:“好!那我待会就去安排,今夜我们就去好好享受一番…” 此时,北兵营的气氛融洽,而风菱这儿倒显得无聊了些许,本风菱如今病好了,又生龙活虎了,还与娉颦差不多算冰释前嫌了,说好去城郊难民居走访一转,可不巧刚听几位夫人闲谈完吴小俊与易白芷的情史,其中一位大肚子的夫人就叫唤了起来,好似要生了。 突如其来的纷乱,娉颦也不好久留,只得跟着几位夫人乱哄哄地把那位大肚子夫人一起带回去了,又剩下风菱一人枯坐无聊。 风菱和娉颦约了,要明日再去难民居,她也不好自己前去,只得在吴府的别院里瞎晃悠。 她本想着,先听了几位夫人提及吴小俊情史时,很好奇的想去找找吴小俊听一听具体八卦,可惜这会儿吴小俊和帝俊在一块,她一想到早上自己装头晕,就觉得无脸直面帝俊,只好作罢。 这会儿,风菱披了一斗篷,在院中赏梅。 吴府的梅花开得极好,艳红得仿佛是抓下了天边的云霞,染成这般花色,潋滟起一抹柔情。 过月圆门洞,便见一带清流,从前方小桥流过,曲折泻于石缝之下,河边的落梅,点了几瓣花朵掉在了河流之上,漾开了一圈波光。 风菱板着指头算了算,自己不知多久没有停住脚步欣赏冬景了,她先前的日子一直在不停躲逃,和师父相处那十年,虽说也算相安无事,但总归心中郁结太多,多数时候都在自顾自地琢磨道法书籍,担忧着有一天有妖来袭。 而像今日这般轻轻松松的日子,当真屈指可数,也多亏了她遇上夫君。 念及此处,风菱坐到了水流边的石凳上,面色有一些微红,叹了口气,一想到今早还装睡糊弄他老人家,就觉得心底不安,于是,嘟囔道:“哎,算了,等夫君回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和他认个错吧…” 话音未落,风菱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她耳朵一向灵敏,细小的声音从不会逃过,这时,她听到身后有沙沙沙的零碎的脚步声在靠近,可是这里是吴府别院,若是下人来了应该会直接招呼,不至于如此不动声响的接近。 风菱因娉颦一事,最近十分警醒,她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于是,风菱低头一看,捡起了地上的石子,想也不想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转头就将石头砸了出去。 “哐”!风菱的石子算是使了力道砸出去的,不过却好像撞上了墙壁一般,生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而后径自掉落到了一双洁白干净的靴子跟前,随即就听一人温润的笑声,道:“风小友好歹是修仙之人,攻击别人不使仙法,却丢石头,是看不起红云?” 红云?名字有点熟!风菱定睛一看,哟,这不是那个看起来神韵如祥瑞、风华如彩云的长得和夫君差不多好看,却自称老祖的自己的救命恩人吗?他怎么来了? 风菱看着红云顿了一瞬,深深觉着这些个神仙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顿了一会,风菱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先前失礼了,讪笑道:“老祖说笑了,丢石头就算看不起你?那使仙法不也一样,就我这种低劣的仙法攻击你,还不是一样算作看不起你。” 风菱叹了口气,哎,要不是她自己最近大病初愈,也不知道心魔什么时候会再来,不敢祭真元,她还真有可能不止捡石头砸他。 不过,红云也好似只是开开玩笑,听风菱如此辩白,慢慢走了过来,仍旧带着他亲和的笑容,道:“风小友还是先前那般伶牙俐齿。” 风菱见来者是红云,自当放松了下来,这红云当初在孤山上顺手救了她与吴小俊等人的性命,她自感恩戴德,没有猜忌之礼,再者说,红云这样的神仙,要害她,她有反抗的余地吗?只是,还是那个问题,他怎么来了。 于是,风菱放松地揖了半礼,问道:“老祖来做什么?找吴小俊吗?” 是了,相比风菱,恐吴小俊与红云更熟,毕竟吴小俊在孤山上收了红云的见面礼,接了红云的半缕鸿蒙紫气,相当于也算红云的传承衣钵之人,而她风菱虽偶然、顺道被红云救下,但除了救命之情以外并无太多交情,连当时风菱想要一点见面礼,红云都小气吧啦的不给她。 红云笑了笑,径自寻了一石凳坐下来,才道:“也算是,不过我得先与帝俊说几句话,风小友可知他们去哪了?” 帝俊?又是这个名字!这红云老祖怎么老觉得我认识帝俊呢?!风菱摇了摇头,道:“吴小俊我倒知道去北兵营了,至于老祖说的帝俊,我先前不与老祖说了吗?我不认识。”说着,风菱也就在红云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红云闻之一顿,神色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好似突然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就好像在取笑风菱一般,看得风菱莫名其妙。 这时,便听红云应道:“他还没告诉你他叫什么?也太不把你当回事了。我先前以为小友不说,是因为他有交代,谁知是小友诚恳,当真不知。” 第136章 孽缘 听到红云的话,风菱就算再迟钝也会有所思量,就红云口中的言谈看来,风菱应当与他说的这位“帝俊”很熟,那风菱熟人中谁最神秘,谁最难猜来头,恐只有… 风菱卡了卡,顿卡着问道:“你说的他是谁?” 红云看着风菱呆立的表情,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折扇,随手慢扇了起来,虽然是冬日,但他神仙好像并不在意季节,只一面摆弄着扇子,一面讪笑道:“小友猜猜。” 这还用猜吗?!都说得这么明显了,风菱毫不犹豫地就道:“夫君道人!” 不过,风菱的这个回答倒让红云的表情停顿了一下,他本是只打算挑唆一下风菱,让风菱觉着帝俊未把名字告诉她,是太不把她当回事。毕竟,他红云和帝俊的关系可是好到“相爱相杀”的程度了。 可未曾想到,红云会听到另一段神回复,让他回不过神地,诧异着重复了一遍:“夫君?!” 念完之后,红云收了折扇,托着自己下巴,低言嘟囔了一句:“我还没想到万年没见,他什么时候培养出了占人便宜的癖好了?” 风菱听红云低声嘟囔,虽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是,见红云对“夫君道人”这个称呼很诧异的表现,让风菱觉得这个称呼可能有诈,于是面色一黑,沉沉地,一字一句地,咬着牙问到:“夫君道人这个名字是不是他胡说八道的?” 红云见风菱突然较真,愣了愣,仔细思量了一会,先前他是有心挑唆一下风菱和帝俊的关系,诚心想让帝俊膈应,但是这会儿一想,虽然不知道帝俊让风菱叫自己夫君有什么深意,但若他刻意为之的事被自己戳穿的话,那今日要来托帝俊办的事,恐怕是办不成了。 于是,红云手持折扇在唇边轻轻敲打了两下,故作思考状后,给了个看似不清不楚的答复:“唔…他的称呼挺多,兴许成道之前是有这一道号,红云不知罢了。” 不过,这看似不清不楚的答复,偏偏最为可信,风菱一听松了口气,便就自顾自继续看向了水畔落花。 这时,红云见状,不知风菱眼波中的含义,但是他觉得风菱应当不会就这么算了,难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于是,又再次试探着问到:“小友莫不是生他气了?” 可未曾料想,风菱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还莫名其妙地望向他:“为何?” 红云再次一愣,他记着这应该是风菱第二次把自己说得愣神了,第一次的话应当是风菱与他说见面礼的事,她的思路真有点不寻常。可是,红云不可能再挑起关于“夫君”这一称呼的话题,只慢慢道:“不应该吗?他连名字都不曾与你说,也太过敷衍了。” 风菱闻之,倒对这个问题不甚在意,先前红云便就说过,她听后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毕竟在风菱眼里,除了夫君有意占了自己便宜,还堂而皇之这样的事不能接受外,其他的都还好,便道:“他这人不就这性子吗?兴许是忘了。” 风菱说的如实,她就是这么想的,帝俊于她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质疑任何人,她都不会去质疑帝俊,所以他没告诉自己名字有什么关系,就当他是忘了,而且,就帝俊那个性,忘了的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 红云听着风菱轻描淡写的回答,有一丝诧异,他带着好奇之心地望向风菱。 落梅洒落下来,掉落风菱的耳际,她仍旧那么静静地看着冬景,好似心底格外静谧。 今日,风菱穿了一件月白斗篷,斗篷上镶着细细密密的毛绒,将她的玲珑小脸遮住了大半,而那纷飞的落梅就好像点缀在那一片雪白中的唯一色彩,看起来如此动人。 红云竟看得呆了一分,回过神来时,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而过了一瞬,他转回头,轻轻笑道:“你心倒挺宽的。” 红云的话,听不出是褒义还是贬义,不过,帝俊也说过风菱心宽,那是完全的贬义,所以风菱自然而然的觉得是贬义,强辩道:“唔…名字什么的没说倒不是大事,但如果他叫‘夫君’一事是唬我的话,我兴许十年八年都不会理他了。” 话音一落,红云再次意味深长地望向她笑了起来,这让风菱觉得果然红云有取笑自己的意思,于是慌忙改了改话题,道:“老祖与夫君…夫君道人认识?是朋友?” 经风菱强扭的改话题,红云也没什么不能适应的,他连洪荒都能适应,还不能适应一个小丫头突然的问题?他不做思量,直接回答道:“我与他应当算作是孽缘的关系。” 孽缘?!风菱一卡,一不小心想得有点偏了,她的脑回路是有些清奇,在红云用孽缘形容帝俊时,风菱用了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了红云一眼。 风菱暗自悟了悟,说实在的,红云这长相和上回在孤山上的身手的确和夫君挺搭的,念及此处,风菱一个不过大脑,脱口而出地问到:“那…那你今日来找他是准备和他和离…” 话音未落,风菱突然觉得这样的形容不太妥当,赶紧改口道:“…哦,不对,是准备断了这份孽缘吗?” 红云又摊开了折扇,晓有兴趣地问到:“小友为何如此说?” 风菱想了想,认真作答道:“唔…因为是孽缘嘛,既然是相见不如不见的关系,那通常都不会刻意见面的,除非到了必须要切分的时候。” 好生聪慧。风菱的回答让红云竟忍不住仔仔细细打量了风菱一眼,先前觉得她心挺大的,这会儿她又细心地能从自己只言片语出解读到自己今日的来意,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红云暗自思量,虽然她对自己说的“孽缘”有那么一点偏差的误会,但从某些程度上说,自己今日确实是来与帝俊了断因果的,她没猜错。 只是,她的形容,怎么听起来,就好像在说自己与帝俊有什么言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关系一样,因而尬笑道:“小友…说话挺有趣的。” 风菱听闻,点了点头,便明了道:“那你现在要去找他吗?他和吴小俊在一块。” 此时,天色真好,风景也好,院中无风,红云摇动着折扇,摇了摇头,笑道:“不着急,我等他回来吧。” 如此,风菱也就转过头去,无所顾虑地接了一把落下的花瓣,又把它吹动了,很大气地道:“那就跟着我在这里一起赏梅等他们吧。” “也好。” 第137章 替你报仇 没过多时,天上飘下了小雪,纷纷落雪,点在寒梅之上,暗香疏影,院里已积成了一片雪白,唯有红梅在鸣唱着芳菲的色调。 风菱因见下雪了,将赏梅的落座移到了庭院中,煮着陈年的君山银针,茶中的香味沁人心田。 袅袅的雾气挡住了风菱的面颊,红云在对面坐着,本是在观望院中的梅花,听风菱有一句没一句甚是有趣的闲聊,可不想不经意地回头,突然愣住了神。 只见那雾气中的娇小容颜,带着俏丽的眼眸,好似盈盈皎月。 此时,风菱沏好了茶,递到红云跟前,正想夸赞几句吴小俊家的好茶,可一抬头就见红云望着自己半响不曾移动,连茶杯也没有接过去,这让她有些诧异。 风菱茫然,觉得大约红云是在看她身后的东西。她转过头,向身后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望白盈的雪界。 于是,风菱觉得红云望得出神大约问题不在身后,而是在她脸上。风菱放下茶,拿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问到:“我脸上有脏东西?” 被风菱一问,红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下头,拿过桌上搁着的茶杯,摇了摇头,品着茶,随口应道:“不是,是你刚刚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风菱一听,来了精神,她也抓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甚有兴趣的道:“什么人?” “比你漂亮。” “啪”一道积雪压断了梅树的枝桠,掉在了地上。风菱面色一黑,斜着眼,道:“你可真不会聊天。”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风菱先前没空计较自己到底好不好看,那是因为她太忙了,但太忙不代表她就彻底无视自己的容貌了,她觉得她比夫君不足,但是比常人还是比得上的,就算比不上,那也不应该就此说出来! 不过,红云好似并不甚太在意,只自顾自地仰起了头,看向被小雪扫过的一望无垠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像是神思悠远地兀自念到:“她是上古洪荒第一美人,就像无边黑幕上唯一清凉的月色。” 哼哼!情人眼里出西施,难怪说我丑!风菱看了一眼红云的眼神,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谈及自个的女神一般,于是她也不计较了,心中嘟囔了一句。随即眉一挑,很成熟地,很懂事地,明悟道:“哦,那是你心上人。” 红云闻之,不予否认,又扇起了折扇,笑问到:“咦,这么通透?” 看样子风菱猜对了!她摇了摇手,对于红云对她的褒奖并不沾沾自喜,只是单手指了指红云的脸,道:“瞧你一提起她,这说话的表情,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你心上人在哪?” “被一个混蛋给抢走了。”红云讪讪一笑。 话音一落,风菱提起茶杯正想喝上一口,不想差点岔气地将茶喷了出来,只不过压了压,还是吞了下去,然,张了张口,惊讶道:“啊!你这样的神仙也会被人把心上人给抢了?” 说着,风菱见红云无奈的耸了耸肩,觉得他应当不是开玩笑的,于是很义正严辞地道:“那你不挺能打的吗?你去把她抢回来啊!” 红云再次无奈地耸了耸肩道:“打不过那混蛋。” 说实话,这样的举动不大像红云,风菱记着第一次遇着红云时,他是那种不信命的人,怎么就认栽了呢?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挫折? 于是,风菱信誓旦旦地安慰道:“没事!那你带我去…”风菱一开口,就停了停,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续而道:“…哦,不对,我太弱了!那你带夫君道人去,夫君挺能打的!打赢了,抢回来我看看到底洪荒第一美人长什么样。” “哈哈哈。”风菱的建议引来了红云的大笑,他和帝俊不一样,帝俊那人面上的表情就算是活动着的也看不出心情,但红云不同,笑起来很肆意,一眼就能看出开心与不开心。 只是他笑了一会,去突然停了,平静地望着风菱,叹了口气,道:“她已经不在了,见不到了。” 哎呀!一不小心戳中了别人的伤心事,真是不该!风菱一顿,立即沉默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顿时尴尬起来。 不过很快,静止的沉默就被风菱打破了,因为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红云,却突然见到他的耳际突然流出了腥红的鲜血。 对了,仔细一瞧,这一次见红云好像比上一回见到时有几分区别,再比对先前红云的谈话,他似乎没先前那般精神,而且他在自己面前没有自称“老祖”了。 念及此处,风菱倒有几分正儿八经的关心了,毕竟耳朵好歹七窍中的一窍,莫名其妙流血是有点不正常,便指着他的耳朵问到:“你怎么流血了?也生病了?” 红云似乎没察觉自己耳窍中流出的血,经风菱一提才回过神,他望着风菱不像是装出来的关心的模样,再次怔了怔神。 这丫头是纯善呢?还是心思多呢?明明两种相反的个性,放在她身上竟不显违和。 红云沉吟了片刻,很无所谓笑了笑,只一伸手就将血渍散得无影无踪了,摆了摆手:“没事,总这样。” “你经常流血?”风菱看着红云,见他似乎真没事,便就放下心来,在风菱眼里,他们神仙嘛,可能总有一点怪癖,因而反露出了一脸好奇的表情,瞪大了眼睛,撑在石桌上凑近了一些,盯着红云的耳朵瞧了又瞧。 红云被她这一瞧,不由得居然忍不住喉咙处的不舒服,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看起来像是笑到呛到了:“嗯,最近倒是经常流。” 他这一句回答,回答得风菱越发好奇,她缩回身子,稳稳坐在石凳上,杵着脑袋,打趣道:“你经常流血,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会的。”红云望着风菱的眸子,突然正儿八经的回答到,好像说的是真的一般,而后更正经地望着她,认真问到,“若我死了,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难过。” 话音一落,石桌被风菱的手肘杵得晃了一下,害得她一个不稳当,松动的手掌没撑住下巴,差点将脑袋磕在了石桌上。 她赶紧扶住桌沿,有些愣神,见红云非一般认真的眼神,很茫然,不过很快就释怀了,她觉得大约神仙平日里都太闲,喜欢开玩笑,所以风菱很轻快的回应道:“你若死了,我替你报仇!你可是我救命恩人。” 风菱回答得很随性,不过倒也不算是骗人的,只算含着半真心的玩笑话,毕竟她觉得要是连红云都打不过的人,她风菱去跟人打,那不是送死吗?当然,若谁真把红云杀了,她还是极有可能把那人当仇人的。 这时,红云听到风菱的回答,没有打趣风菱自信的胡说八道,相反微微一笑后,伸出了右手,撑在石桌之上,勾起小拇指,道:“那一言为定。” 看着红云伸出的手,风菱眨了眨眼睛,玩笑道:“你们神仙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红云见状,手却并未放下来,他仍旧保持着拉钩的姿势杵在石桌上,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嗯,许是偶尔也会玩的。” 第138章 天意弄人 亭外的落雪仍在洋洋洒洒地下着,风菱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看了看红云搁在石桌上的手,又看了看红云的表情,心底滑过一丝惊叹。 老祖吃错药了?莫名其妙认真个什么劲?说的好像真的要死了似的。 风菱认认真真掂量了一瞬,冒出了少有的善良之情,缓缓伸出了小指,可就在刚要碰上的一刻,风菱突然变换了手势,将小指塞回了手掌中,捏定了拳头,道:“那我们击拳为盟吧,如果你哪一天真死了,我一定为你报仇!” 红云看着风菱捏紧的小拳头,忍不住又再次笑了起来,她倒是个爽快的人,只是有击拳为盟的说法吗?红云表示未曾听说,于是打趣道:“我只听说过击掌为誓。” “都差不多!”风菱大气地回答一句。话音一落,风菱的拳头撞上了红云半捏的手掌,也算立誓了。 而就在这时,不知为何,风菱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了一道寒意,不,是寒视,像是谁在瞪着她,让她打了个哆嗦,伸在半空的拳头也像被一股劲风刮过,猛地收了回去。 风菱一愣,抬头便就看到,红云已经抬起头来往自己身后的门洞看去,露出了一道皎洁的笑意,随即冲身后自顾自地道:“万年不见,你气量竟越发小了。” 闻声,风菱赶紧往身后看去,顿时确定了红云是在与谁说话,原来是帝俊回来了。 只见,此时门洞里走进了两个人,一人是此时见到红云在此略显惊喜的吴小俊,一人便是帝俊,他负着手,绷着轮廓分明的脸庞,冷傲的眼睑上似带着几分怒气,不予理会红云的招呼,只盯着风菱。 风菱见状,有些茫然,他竟然在生气?好端端的为什么生气?而且生气居然表现出来了?风菱张了张口,忙想问上一问。 可不想,帝俊却一阵风过似的,突然出现在了凉亭中,站在风菱跟前,隔开了离她距离本就远得许多的红云,先开了口,从他微抿的薄唇中怒气深重地问到:“你不是头晕?” 骇!原来他在计较这件事!风菱顿时想起来了,自己早上装睡不理他的事情,但他不是一直心知肚明吗?不过除了这事,风菱觉着他应当也没什么生气的原因了。 她再次张了张口,却又把话塞了回去,毕竟,风菱见此刻的帝俊面黑得太可怕,实在不是承认自己装睡的好时机。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风菱一捂头,洋装头晕地,赶紧转身就往凉亭外走,支支吾吾道:“唔…怎么回事,好像又晕了,我…我先回屋了。”说完,一脚踏下凉亭的台阶,几乎是拔腿就跑。 当然,刚跑了几步,却又被帝俊叫住:“等等。” 风菱脚步一颤,猛地停了下来,胆战心惊地转回头,却不敢望向帝俊,只低着头,等他极有可能发火,让自己变成每回惹他不高兴后的吴小俊的下场。不过,未料想,风菱等了片刻也不曾有被打飞出去的迹象,而是感觉脑袋一热,自己的斗篷就罩了下来。 哦,是了,凉亭外在下雪,风菱先前在凉亭里嫌热便把斗篷摘了下来,一时出去竟忘记自己大病初愈不大受得了寒,可是…风菱卡了卡,夫君他老人家叫住自己就是给自己戴好斗篷? 风菱有些回不过神来,望向帝俊,见他还是冷着脸,只道:“还不回去?” “…”风菱闻之,面色一红,来不及细想,将脑袋缩在斗篷中一溜烟跑走了… 白雪越落越急,越落越大,帝俊看着风菱的背影穿过门洞,消失在了右侧小径后,嘴角不由抹上了一丝不经意的弧度,随即,这才转过身看着红云,先前眼中那一道闪光变成了冰冷,渗着冷淡的寒意,似有几分不满道:“你刚刚做什么?” 红云一笑,并未及时作答,好似从帝俊这几道面部表情中捕捉出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只拉开折扇自顾自乐呵起来。 这时,跟到亭中的吴小俊见两人这般状况,眨了眨眼,还来不及与红云打招呼,便就好奇道:“恩公,你和大兄认识?” 红云点了点头,拍了拍吴小俊的肩,像极了师长的举止,哈哈笑了一声:“嗯,我与他有几句话要说,待会再来找你。” 吴小俊是个明白人,一听红云如此说,就知道这会儿纵使自己好奇,也不能问,而且红云明显有支走他的意思,于是,没有多话便就离开了。 不需一刻,待吴小俊也走了之后,红云回过头见帝俊已经消了刚刚那微妙的火气,坐在石桌旁漫不经心地煮茶后,他拿着折扇游回石桌旁,就帝俊跟前坐下,往没有太阳出来的天空看着,取笑道:“我说怎么最近太阳总打西边出来,原来你在凡间红尘中正乐不思蜀呢。” 听到他话中有话的取笑,帝俊却不以为然,也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继续煮着熟茶,无所谓道:“本君要想太阳从哪边出来都可以。” 红云闻之一愣,他本以为就刚刚帝俊那较为激动的情绪,自己能激得他心里膈应,讨一下口头便宜,可不想就这么一瞬,这家伙已经平静下来了。 不过,红云只愣了一瞬,便就释怀了,他突然想起来了,帝俊本就是这样,因而红云也不再打趣,只夺过帝俊刚煮好的茶,一口喝尽,哧鼻道:“哼!你还是这么讨人厌的性子,惹得人就想与你做过一场。” 帝俊手中的茶被红云就这么接了过去,要想这世上暂时还没有谁能从他手里随便拿走东西,不过,他却没有半点反应,只平静地抬眸扫了一眼红云的脸色,不动声色道:“你如今吊着半条命,和我打?想死得再快点?” 是啊,一个将死之人,他帝俊和他计较什么?别人看不出来,可帝俊知道,红云已经命不久矣,纵使帝俊和红云先前是有许多恩怨,但如今似敌非敌,似友非友,不过路人,见过这一面后便不会再见的路人,谁也不图谁什么了,反倒无所顾忌了。 原来,红云并不是与风菱开了个玩笑,而是他确确实实伤重不可愈,内体里的元神早已接近崩坏的边缘,任何大神通之人都无能为力,毕竟他自己就是大神通之人,完全可推算自己还有多久的日子。 只不过,红云怎么也没算到,自己将死之前要来找的人,竟然是当初和自己几乎到了不死不休地步的帝俊,天意果然弄人。 第139章 帝俊统世立天庭 亭外的流水因下雪的缘故缓缓冰冻,没有了流水声,只有温热的煮水声在吱吱作响。 帝俊煮着茶的眼眸一直未曾抬起来,红云看了帝俊一眼,这样也好,说实话他不大喜欢与帝俊对视,帝俊的眼睛会杀人,直视着就好像能洞穿一切,让人无处遁形。 望着他,红云止不住想起了从前的那个帝俊,那时的帝俊的一身明晃晃的、耀眼高贵的黄袍,一尘不染,眸色犀利,下颌永远是高昂着的,俯瞰着芸芸众生,没有人会被他放在眼里。 而正因为他锋芒太甚,所以才会引来嫉恨,才会被人连手算计,拉下了那个位置,至于红云自己当时也顺道推波助澜了一番。其实后来想想,红云觉得帝俊当时应当知道他被算计了,以他的推演之能怎会算不到,可是他竟在明知死地的情况下还继续前进。 如此,红云还是有几分佩服他的,不知他是太过自以为是,还是太过执迷不悟了。因而才到现如今这般… 念及此处,红云卡了卡,思忖着仔细打量了一眼帝俊的赤红大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色,顿时暗自笑了笑自己刚刚的念头,他错了,现如今帝俊也还是这般,无所畏惧不是? 红云呵呵一笑,“哗”的一声甩开了折扇,笑吟吟的扇着,道:“你可真是够有闲情逸致的,还一点不以为意的在这里和小美人游山玩水,就这么不会隐藏锋芒?你难道不知你还活着的消息已经在天庭传开了?” 听到红云的问题,帝俊浇着茶宠的手微微停了停,随即漫不经心地反道:“我还活着的消息有什么要隐瞒的?” “呲”,红云闻之,牙缝中吐出了一道空气,白了他一眼,续而道,“你是当真不知道十七年前七大妖圣搅合天庭的事?其中那叫齐天大圣的家伙可是一路打到了凌霄殿门口。如今大家知道你还活着,都觉得是你暗中指派他们去的。” 红云说完,试探地看了一眼帝俊的表情,可他看上去似乎无动于衷,好似对自己说的这事不带任何看法,眼中没有惊讶,也没有顾虑。 红云顿了顿,诚然,关于大闹天宫这件事,红云打心眼里觉得帝俊不会做这样没头没尾的事,他那种人不到目的不会罢休,若真让人去攻打天庭,一定会是不攻下来就不走,不会变成去的七大妖圣,六个打到一半跑了,而还剩一个倒是执着,被压到了五指山下。 可是,仔细想想,天庭里那群人说得对,这世上除了帝俊有攻打天庭的动机,嫌疑最大外,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于是,红云见帝俊不作答,便刺激着,试探道:“你也不必瞒我,我都是将死之人了。我要是你,我也不会服气这个天庭。要想,自己一手建立的天庭,手染鲜血护持下的天庭,最后却被旁人不费一兵一卒的接手…” 红云的话音还在继续,他边说着边虚着眼观望帝俊的表情,见他仍旧无动于衷地握着茶杯,面无波澜,这让红云反而有些急切了,于是扇着折扇认真道:“现在的天庭可真是一团乱麻,随便背后有个人就可以作威作福、尸位素餐、目无法度,你当年设定的条规完全成了摆设…” “砰”! 终于,红云的试探,起了效果。 待红云滔滔不绝的话语还未落定,只闻一声茶杯碎裂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而抬头一看,帝俊手心已经渗出了鲜血,掌中还残留着碎掉的瓷片在化成灰烬,再看看他的眼神,冷厉得宛如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目光所及之处,杀伐殆尽。 红云见状,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明亮,果然,他还是不能容忍天庭的无度。 他看着帝俊,想起了关于洪荒的歌谣: 盘古开天劈鸿蒙,鸿钧设坛定天道,帝俊统世立天庭,女娲应天创人圣,三清成圣开道门,两佛西游渡世人… 这首歌谣传唱了许久,可唱到后面渐渐的,第三句“帝俊统世立天庭”便消失了,甚至如今新成道的地仙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帝俊这个人,他的存在就好像天道无意抹去了一样,杳无可察。 红云深吸了一口气,趁着这热度,赶紧问到:“真的是你做的?” 可惜,被红云激起的热度很快便就消散了,帝俊很快恢复了先前那般平静如水的神韵,仿佛先前的一切只是红云看错了一般的镜花水月之表。 他将红云耷在石桌上的宽敞衣袖捻起来,慢慢地擦干了掌心中的血渍,然后随手扔开,淡笑道:“你今日来找我就是说这些废话的?什么时候你也插手天庭的事了?” 红云看着衣袖上的红印,猝不及防,他怎么也没想到帝俊会如此随意地拿自己衣裳擦手,等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叹息了一声,早就知道这家伙行事有时候太过随心所欲,还来找他相托后事,也是自找晦气。可是,他如今除了拜托帝俊,也无人可托,曾经想过拜托自己好兄弟镇元子,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 红云一阵无奈,只能耸了耸肩,道:“自然不是,我只是想探探,你如今所谋之事会不会对我今日所托之事造成影响。” 帝俊闻之,不动声色地瞅着他,没有半点内心波澜流过,冷冷的戏谑道:“那结论呢?” 结论?呵呵,结论就是没有结论,红云一笑,摆动起了折扇:“你这人我真看不透。”说着,他望向无垠的天空,似想看破天机,却又看不破一般,索性最后不看了。 “那就提你的要求吧。”帝俊沉吟着,抿了一口茶,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交换的条件。” 还真是不会吃亏的人! 红云一念,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刚刚还在亭子中与他闲聊的风菱,那般率性活泼,只是虽是聪明伶俐,却在先前的言谈举止间,无不透露着对帝俊的情意。 他觉得风菱还真是可怜,喜欢上帝俊这种人实在太不幸,在此人身上恐怕是半点便宜都占不到,红云惋惜了一阵,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念想之中,其实风菱这小丫头挺可爱的,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喜欢帝俊呢?当然,若是自己还有命时,可能会拯救她脱离苦海,可如今爱莫能助。 帝俊见红云半天不开口,并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七拐八拐的地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帮他开口道:“要托我之事你开不了口?也罢,我帮你说。你要我护持吴小俊躲避追杀。” 第140章 算无遗策 红云听到帝俊的话,猛地一怔,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来托付吴小俊的? 红云顿了顿,思量了一会,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令人发馈,可是看起来并不是欢乐的笑,而是无可奈何自嘲的笑,明了道:“原来他早就在你的算计之中了,真不愧是你,你是不是连我也算计进去了?” 话音一落,红云的笑声却回荡于耳,他明悟了,以帝俊的修为不会看不出自己皮囊之下元神的状况,但是纵使看出了,他也应当对自己设防。 毕竟,强弩之末也具有很大杀伤力,他俩的仇怨还没化解,帝俊怎么可能不提防自己死前拉他垫背? 可如今平静的帝俊对自己一点也不在意,那只能说明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他心知肚明的,甚至可能连自己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也知道。 果然,帝俊毫不避讳他的提问,简单明了的给了个理所当然的回答:“自然。” 他就是这般,算计别人也无所顾忌地坦诚,却叫人无可奈何。 红云闻之,呵呵一笑,终于把自己从出人间到今日来找帝俊的一切都理透了,带着几分薄怒问到:“那日我离开五庄观前来九州,是你刻意避开的吧?你知道我会出手相救,与小俊结下因缘。” 一切在红云的话中明了,他终于明白自己那日本来是奔着和帝俊了结因果,拼个鱼死网破来的,可是明明寻着招妖幡的气息来,却没见到帝俊,反而顺手救了吴小俊等人。 原来,这一切不是偶然,而是帝俊让他救的。若红云所料没错的话,帝俊在自己来之前便靠他的推演之术,算到了两件事。其一,便是他红云杀劫将至,终会重伤人手;其二,红云与孤山上其中一人有莫大机缘。 红云暗自笑了笑,看着帝俊运筹帷幄的面容,心想道: “是了,有了这两件事,他帝俊就能谋划布局。 他避开与我动手,不让我伤于他手上,消除了我对他的杀怨。 然后深知我必然会救小俊,达成我与小俊的相识之缘,种下师徒之情。 再之后我因伤于仇人之手,命不久矣,必然不想让万年道行毁于一旦,一定会来找小俊,将我的法宝、心诀以及鸿蒙紫气全部传给小俊。 但是,我一旦将所有东西传给小俊,我的仇人一定会来追杀小俊抢夺鸿蒙紫气,而我为了避免小俊惹来杀祸,自然会找离小俊最近的人让他掩盖天机,护持小俊,那至于最近的人就是他帝俊!” 还真是好一出厉害的算计,以一推十,以十推百。从前别人都道,帝俊手持河图洛书所以推演之能无人能敌,算计之精望尘莫及,可如今帝俊没有河图洛书,他也照常算无遗策。红云觉得,若他不是敌人,而是朋友的话,自己应当会对他青眼有加。 此时,帝俊没有因红云面上不断变化的表情而放下手中的茶具,还平静地请他喝了杯茶,倒满,淡淡道:“我对鸿蒙紫气没有兴趣,你要我护持他就谈你的交换条件。” 经帝俊一提,红云回过神来,对了,他掌控这一切的目的不就是等着自己送上门来,给他一份帮助自己护持吴小俊的大礼吗? 念及此处,红云不再因为发现自己被算计在内而恼怒,他这人一向看得开,便道:“哼,也罢,已成定局,老祖我认栽。你只要护持他,你我之间的因果从此了断,我此生所积的善缘将全部转到你身上,日后不管你图谋的是何事,他们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听到红云给的答复,帝俊抬起了眼眸,用他漆黑如深潭,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盯着红云爽快的脸颊,露出了他标志般似笑非笑的神情,薄唇轻吐出平平淡淡的两个字:“成交。” 真是很平淡的两个字,特别从帝俊口中说出来,好似那么不起眼,那么容易随风消失在尘埃里,可是于红云而言,这就是全部,活了数万年,躲过洪荒杀虐积攒下来的全部。 有人说,人活得越久,就会越发看淡生死,其实于他们神仙不然。要想,修炼了数万年的修为一遭尽数卸去,毁于一旦,那是多么痛心疾首的事,没有人愿意舍弃修为,更没有人会愿意死,因为活得久了,牵绊多了,哪能舍得。元神一破,便是永不超生。 不过,红云的生死已经注定,他犯不着恨帝俊,毕竟伤他的不是帝俊,帝俊能够不与他动手,和他抢夺鸿蒙紫气,已经算是还有一点仁慈了。 仁慈?呵,他这种人会有仁慈,能冷淡地和自己交易的家伙,红云不相信他会有感情。 红云可记着,他和帝俊的梁子结在洪荒,最初两人相处还算和气,甚至说成道时可以算作相交的旧识,可当他想要自己的鸿蒙紫气时,便毫不留情的就将屠巫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当时那样肃杀的眼神,红云至今刻骨铭心。 好在如今帝俊对鸿蒙紫气没了兴趣,虽然红云不知道为何,但帝俊这人有个好处,说到便做到,他说不会抢鸿蒙紫气就一定不会,所以红云不担心所托非人。 落雪盖住了红梅的艳丽,白雪缝中偶尔露出了一点殷红的颜色,看起来夺目动人。 红云视线扫过白雪,他今日起便与帝俊一切恩怨纠葛全部抹消,莫名竟觉得心底空荡荡的。 他当年被帝俊重伤,之后愤恨难消,躲了起来,一直想着要找帝俊复仇,可后来他出关时,却听闻巫妖大战,帝俊下落不明,那时就觉得心底少了什么,以至于没注意到鲲鹏的偷袭,让他再次重伤闭关。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红云渐渐忘却了复仇之事,直到最近几年,红云算到自己杀劫将至,才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什么遗憾未了。 就在这时,正巧听闻招妖幡再现人间,他感觉突然又兴奋了,一定是帝俊还活着,那么若是自己杀劫来临,非要死的话,死在帝俊手里也算死得其所,而若有幸杀了帝俊,那杀劫便消,从此天高水阔自在遨游。 只是怎料,他居然没跟自己打,还算计了这么一出,果然他是冰冷无心之人。念及此处,红云对这个算无遗策的人提出了个问题:“便宜你都占尽了,那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说着,红云见帝俊没有出言反对,便就问到:“你就不担心我那日不出手相助,放任褚犍杀了他们?” 第141章 变数 雪落屋檐悄无声息,凉亭外冰冷得就跟帝俊的眸子一样,在红云的好奇之下,问出了帝俊是否有担心过红云没能出手救吴小俊等人,也包括风菱。 而帝俊给了个很简单的回应,没说担心,也没说不担心,只是保持着他成竹在胸的气韵,稳稳道:“你不会。” 不过这样的回答也显而易见,明显是不担心。红云闻之,其实这个答案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从帝俊口中说出来,让他有点不服气,便较真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看下去,看着褚犍动手?或许,我当时见你不在,就走了。” 红云真性情一出,说话间,完全忘了,自己可是洪荒时盛名一时的老好人,又怎会放任一群弱小之人毫无缚鸡之力的被褚犍那种家伙残害呢,他红云绝对不会。帝俊了解他,不知人心,如何掌控全局。 红云的话没激起帝俊的任何回应,他还是那么寡言少语,就和他心性一样,念及于此,红云好似恍然大悟了,开悟道:“哦,我明白了,是你天性凉薄。你不过在赌罢了,赌我不会,而就算我会不管不顾,结果你也承担得起,因为不在乎。” 嗯,对,就是这个原因!红云觉得他浪费了一个问题,居然问帝俊是否担心,简直就是自作孽,何必问了糟心,便在帝俊仍不作答时,继续叨叨:“唉,是我忘了,你这种人怎会在乎一点点小意外,你不在乎手中棋子的生死,不在乎小俊,不在乎风小友…” 不在乎?听到红云这絮絮叨叨的最后几个字时,帝俊的手明显顿了顿,那一切都掌控在心的面颊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是的,他原本的确以为他会不在乎… 可是那日,当他算到小风有危险,而红云还迟迟不到时,他居然大脑一瞬间空白了,他甚至在那一刻后悔把她牵扯进去了。 当时,他在虚空中,听到双生扣不断响起的时候,他的心好像与那镯子的声音一样,狂乱作响,他恨不得一瞬间就赶到小风身边,可是他刚消减了元气,根本动不了,可恶!他竟然动不了!那种急切的心情好似一团灼热的烈火灼烧着他的心神,急火攻心。 他的确是算无遗策,可是在他的算计中多了一个变数。小风于他而言是个变数,明明是一个弱小得随时都可以一手捏碎的变数,他却沉浸在这变数中无法自拔。 红云看着帝俊突然失神的举动,明显的被吓了一跳,而再看看帝俊此时蹙着眉,眼中流转着的复杂神色,红云更是一愣,他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先前说的话,卡了卡,显然难以置信地试探着问到:“你…你该不会对风小友真的动情了吧?” 话音落定,红云探着头继续观察帝俊的神色,而帝俊居然沉吟着,给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骇!红云身子猛的一震,不否认也不肯定,那大约就是真的了!红云大惊,摔落了茶杯,道:“你真的对她动情了!你…怎么可能动情!你病了吧!还病得不清!你…” 红云的震惊话语还未说完,就缓缓停住了,只见他不禁茫然地仔仔细细打量帝俊,而这一打量,红云才惊觉帝俊的脸色不大好,果然是病得不清!赶紧伸出手,往帝俊脉搏上探去。 而这一探,红云的震惊声更大了,猛然道:“你当年的重伤还未痊愈?!而且还在不断损耗?那你如何完成我俩的交易,掩盖天机,帮我护持吴小俊躲避追杀!” 帝俊见红云自说自话地诊着他的脉,面色一黑,别说男女授受不亲,男男也授受不亲!于是,眼神恶寒地瞪了他一眼,嫌恶的打开了红云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袖,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本君是谁?还不至于弱到连护持一个人都做不到。” 其实红云的担忧没错,帝俊如今的元气损耗比巫妖大战过后重伤时还严重,他这万年来一直在闭关修养,本不打算现在出关的,但方今时势他有必需出关的原因,因而带着不足五层的修为便就出关。 而出关后不久,遇上了风菱开启招妖幡事,当时为了掩盖住招妖幡的气息,帮风菱混淆天机,已经消耗了大量修为。 后来,在虚空中与鲲鹏做了一场,本就耗了真元,结果疗伤之际被心神所扰,这样三番五次下来,他如今连布阵、推演都做不到了。 所以帝俊先前与风菱戏言自己病着,其实是真的病得很厉害。 不过,他帝俊一言既出,就绝无戏言,既然敢答应红云,就不会犹豫做不到,只不过虚弱自己罢了。 对,就是虚弱自己,只要帝俊不重视自己性命,把剩下的修为投在给吴小俊掩盖天机,制作掩护上,就没问题。 这是唯一的办法,红云心里晓得,他听着帝俊云淡风轻的回应,心中竟是五味杂陈,当然帝俊削弱了自己倒不会就这么死了,只不过是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要想,一个杀伐果断之人突然折断了双翼,那是多么惶恐不安的事。 可是帝俊脸上却没有半点惶恐不安,这让红云想起了,以前有人说帝俊打架的时候像疯子,以命相搏,恕他红云没见过正儿八经打架时候的帝俊,最初刚成道的时候他和帝俊打架都没下死手,而后来帝俊一统洪荒,手握上古天庭,要对付他就是挥一挥手的事,用不着玩命了。 但如今看来,果然帝俊是个疯子,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拿自己的命来玩。红云不知是感动还是佩服的想了许久,最终哈哈大笑起来,一切都释怀了,只道:“也罢,你既然做到了这一步,我也不会再计较你之前算计我的事了。” 话音一落,帝俊还是那副无所顾忌的嘴脸,很是瞧不清人的淡淡道:“你就算计较又有何用?” “…”红云闻之,感觉喉咙在卡血,果然就帝俊这种人,不可能和解,于是红云忍不住不顾老脸的与他斗起嘴来,“你就得瑟吧,今日起我便把衣钵传给小俊,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师父,而你是他大兄,矮着我一辈呢。” 可惜老脸虽拉下来,却是迎来了帝俊一句无所谓的回应:“长兄如父。” 第142章 胁迫 交易已了,显然帝俊没有再逗留的心情,他从石凳上站起了身,就往亭外走了去,徒留被他一句长兄如父给膈应得吐血的红云怔在原地。 红云呆立了半响,终于回过神来,赶上帝俊的脚步,突然道出了一段特别深刻的总结:“哎哟哟,瞧你这种人的德性,吃点亏会死啊,一句话你都要怼。唉,我现在特别同情风小友,和你这种人在一起,三天两头都会被气吐血吧。” 说话间,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穿过了月圆门洞,院中的落雪小了些,只有星星点点的飘花,洁白的地面映着帝俊红艳艳的身影,说实在的,能把艳红的衣服穿得如此沉稳、好看的人,也只有帝俊了。 只是这人看起来沉稳,说话也沉稳,正如听到红云的总结时,他还停下一瞬的脚步,表示很认真的想了想,回忆道:“好像你说的对。”但是,话才说了一半,他又开始继续走,理所当然的续而道,“这也是她的命数。” “…”红云闻之,再次呆立,心底表示很同情风菱,大约真如帝俊所说她可能命不大好,招惹了帝俊这样一个命里煞星,连阎罗鬼煞溜须拍马都赶不上他吧。 念及此处,红云拍了拍胸口,露出了很有正义感的表情,大大咧咧道:“我决定了,死之前要拯救风小友脱离你的苦海,带她去浪迹天涯!” 对,很正义,正义到纯粹只是想让帝俊心里膈应,他本以为没什么能和帝俊斗嘴的,一次两次都被帝俊怼回去,很气不过,但是帝俊他如今有了命门,那就怪不得红云长脸了。 料想,话音一落,帝俊果然停下了,瞪着他,虽没有咬牙那么严重,且说话说得很平静,但是一字一句都是真的,道:“你是不是嫌你剩下的日子还多?我可以帮你缩短为零。如何?” 红云看着帝俊过于认真、严肃的表现,他觉得很新颖,很想高呼,但是极力憋住了,毕竟帝俊可是说得到就绝对做得到的人,于是赶紧一摇头,表示不需要帝俊的帮助,只心道,风小友啊,老祖我爱莫能助了,你就认命吧,当真是你命数,谁跟他抢谁倒霉。 而见红云不语后,帝俊才又迈开了步子,缓缓问到:“你准备在这里呆几日?” 听到帝俊一问,红云踱开步子,在他一旁走着,有些不明白帝俊关心这事作何,但也想了想答道:“大约十日。毕竟小俊这小子虽然极有天赋,但是底子太差了,就一个勉勉强强炼神还虚期的修为,要让他一下子接收全部的鸿蒙紫气,恐怕会崩溃。” “嗯。”帝俊颔首,眸中闪过一丝思量的神色,道,“那你这几日一切听我的,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必须听我安排,否则别怪我言而无信,先杀了你,再杀他。” 红云闻之,他这人虽说老好人脾性,平日里也没什么火气,不过帝俊也太过分了,三句话不对劲就威胁他,还带着重重的的压迫感,于是红云并不理会,一昂头,道:“哼,你这是在叫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他不理会也是不行。但见红云刚说完,帝俊就投来了一道不容置喙的目光,寒意深深,如沉寂寒夜里藏着锋芒的巨蟒,正伺机酝酿着风暴,可开口却只是简单的一个字:“是。” 饶是红云这样与帝俊相提并论的神仙,但面对他这样的眼神,仍浑身不舒服,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重物压着,实话实说,红云就算没像现在这般虚弱被动,他也觉着帝俊身上的有一点他做不到,就是那种迫人的气质,这种事与修为、道法无关,全看个性与心境。 红云与帝俊对视了半响,吐出了一个不屑的“切”字,但还是妥协了:“那你先跟我讲讲,哪些当做,哪些不当做。” 见红云妥协,帝俊的面上仍旧严肃,毕竟他要红云这样做,也完全是依自己的目的来决定的,与目的相关的事,永远排在第一。 在帝俊眼里,过程不重要,目的最重要,与目的相关的人,当留则留,不当留绝不手下留情,与目的无关,那就算那人指着他骂,他也只会看闲心收拾。 于是,帝俊摆明道:“我在这里名义上是九州天子亲封的客卿,虽说现在这个天子早晚得死,但还未到气运尽失的时候,他手下有几个几近九天雷劫的隐士仍旧护着他的气运,少一个便会衰减他的气运,但我的布局还未完成,不能让他气运再行损耗,所以你不准动那些人。” 说着,帝俊看了一眼上空,只见京城中几道霞光笼罩着几个小点,那些地方就是隐士所住的房子,虽然隐藏了气息,但毕竟快要接近仙这一级别的家伙,免不了会有祥瑞先兆,甚至有两道光特别明亮,不排除已经飞升成道的可能。 虽然这些守护天子的隐士,在帝俊眼里还算不上什么,但是在整个九州,随便出来一个都超过了被奉为高人的那些门派长老。 帝俊收回视线,看着红云,继续道:“你先前来的时候,未隐藏气息,已经有几人注意到了你,若他们没找上门来便就罢了,若是找上来,你也不可动手,至于怎么消除他们对你身份的猜疑,你自己想办法,否则你要是与他们动起手来,伤了一个两个,就是那句话。” “先杀我,再杀小俊?行,你都说到这份上了,老祖我也不是喜欢闹事的人。”红云勉强地答应了,他今日来得匆忙,谁会想到还要隐藏气息,再说了他素来就是随意之人,也不会顾忌自己的气息会招来什么麻烦,哪知还有这一层关系。 红云不知帝俊在九州到底闹什么幺蛾子,听他意思,也听不出他到底要保天子,还是要毁天子,但大意就是那些京城中的隐士在保护天子,而突然有红云这般强力的仙道闯入,他们会警觉,很可能会来查看自己对天子有没有威胁。 第143章 遗言 红云对于帝俊的用意大写的不明白,不过,他来此地又无歹意,也并没有参合九州之事的意思,到时候就算帝俊所说的隐士们来了,好好说几句,应当也不会起冲突。所以,红云很快就释怀了。 哦,不对,没有释怀,毕竟让他听话,威胁他不能随便乱来的人是帝俊!于是,红云还是忍不住牢骚道:“你说你杀我就算了,犯得着动小俊吗?你好歹认他做小弟了,就这么不讲情面。” “情面?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帝俊闻之,好似正儿八经想了想,悟了一悟,道了一句便继续迈开了步子。 随即,还漫不经心道:“他是我现在制约你的砝码,我为何不能用他来威胁你?” “…”红云听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很不平的道:“威胁人都威胁得这么理直气壮,真不知道风小友看上你哪里了?” 这一声下来,帝俊脚步又一停,淡淡一笑,说得那是相当理所当然,道:“全部。” 红云再次猛地咳嗽起来,大汗,喉咙中呼之欲出的血液只差戳一下就可以喷出来了。他觉得他先前都不算了解帝俊,今日才算真正了解,原来帝俊这么自信的,自信到臭不要脸! 话说回来,待红云忍住了咳嗽声,帝俊经他一提,这才好像想起来什么,对红云提醒到:“说到小风,我现在于她而言只是守护神的身份,你在她面前别话多。” 红云闻之顿了顿,其实他还真不知道帝俊和风菱的关系,只知道帝俊一直跟着风菱,先前觉得他跟着风菱是可能风菱对他有用,刚刚才知道帝俊对风菱动了除有用以外的心思,但总归红云不知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会儿听帝俊提醒,他才顿悟了一下,惊异道:“她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思?你没告诉她?不应该啊,就你这种人的性子,这种事完全没必要藏着掖着,你没霸王硬上弓把她直接娶走已经不错了。” “…”帝俊面色一黑,真不知道红云哪里得出的结论,把他帝俊这么一个高雅无尘般的神仙说得跟抢匪似的,当然若是某人不喜欢他,他确实极有可能、勉为其难当一次抢匪,但那也是下下策。 毕竟,他帝俊活了数万年,又精于算计,就算当真某人不喜欢他,他也有得是办法,沦落不到当抢匪。 帝俊沉着脸,无视了红云对自己的评价,心思澄明的掂了掂,对于小风,他有自己的打算,只道:“还没到告诉她的时机。” 时机不对!那意思是帝俊总一直瞒着她了?有可能说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红云听闻暗自琢磨了一下,眯着眼,若是脸上有胡子的话,他可能还会高深的摸一把,他突然猖狂起来,笑道:“哈哈哈,那你可得讨好我,万一我哪天不高兴和她说漏了嘴,说出了一星半点…” 这一回,红云觉得他可能可以扳回一局,威胁一把帝俊了,可是,帝俊脚步未停,半点停顿都没有,只挑眉,露出波澜不惊的笑意:“我不介意把她关于你的记忆彻底抹消。” “卑鄙!”红云气急,骂道,什么都在他掌控中。随即,红云猛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说了一星半点,忙故作关切的提醒道,“哦,对了,你来之前我不小心把你名字告诉她了。” 帝俊望了一眼红云假意的提醒,冷哼了一声:“你是不小心,还是刻意,你自己知道。不过无妨,我的名字只不过忘了告诉她而已。”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中庭,往左是去吴小俊的屋,往右是去吴府客院,帝俊和风菱的屋。 “…”这时,听到帝俊的回答,红云突然想起了刚刚在亭中问风菱的话。 他当时问风菱,为何不对帝俊不告诉她名字而生气,风菱回答的就是,帝俊兴许是忘了。红云当时听到风菱的回答,还觉得风菱神经大条,太过心宽,可没想到,风菱竟是猜对了。 如此想来,风菱应当很了解帝俊,明明帝俊这么多事瞒着她,她却能如此理解这个人,难道帝俊在风菱面前一直保持着真实的一面,从未与她说过谎?只要与她讲出来的都是真的? 红云摇了摇头,不对,帝俊告诉风菱他叫夫君道人,不就是说谎了吗? 红云想不明白,可叹,他也没时间想明白了。 他看不到这两人结局,不然红云真想看看风菱在知道帝俊身份和瞒着她的这些事后,她会有怎样表现。不,或者红云最想看的是,若哪一天风菱要是不喜欢帝俊了,那帝俊会有怎样表情,一想到他的表情,红云就觉得一定会很有趣、很痛快。 红云越想越痛快,以至于没留意到已经过了中庭,而突然撞上了停下脚步的帝俊,听到他的冷言冷语:“你还跟着我做甚?还不去认你的徒弟?好好留一下遗言?” 红云回过神,看了看前方的路,哦,对了,他走反了,他现在要去找吴小俊,不是跟帝俊回屋,于是,红云调转也没好气道:“不用你提醒!我遗言也不会留给我徒弟。” “哦?”红云的回应,帝俊倒是未曾料想,他本以为红云来教导吴小俊以后,会连着遗言一起交代了,把自己要死了的事一块给吴小俊说了,顺道让吴小俊以后给他报仇,但听红云的意思是不准备说。 红云看着帝俊有些不解的眼神,哼哼的心想,也有他不明白的时候,因而赶紧抓紧时间嘲笑了一下:“瞧你这么不解风情,遗言是留给心上人的,表真情,诉爱意!留给徒弟那叫交代后事。” 说着,红云还不忘调侃地用扇子戳了戳帝俊干净无尘的臂袖:“唉,你说你家小风若不在了,留给你的遗言会是什么?” “你再咒一句小风,我让你连后事都不用交代了。”帝俊话音一落,红云眨眼间已经往东屋吴小俊那里溜了,他瞥了一眼红云溜走的背影,不动声色,转头往相反方向的客院走了。 走着的时候,帝俊想了想红云的话,他觉得,若是风菱会留遗言的话,应当会告诉他,她把财宝藏在什么地方了。想到这个可能性,连帝俊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第144章 整理思绪 此时,吴府客院,安静得连落雪坠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风菱回屋之后,一直呆坐在桌前,手杵着下巴,半天整理不出思绪,她是想好好整理来着,可是每每整理出来的结论,都让她摇着脑袋打消了。 至于她在整理的思绪,就是先前离开凉亭时,帝俊的举动,他…他居然给自己戴斗篷?他是怕自己大病初愈又着了凉不是?他是这样细心的人吗?或者说,就算他是这样细心的人,有闲心对自己细心吗? 风菱觉得帝俊大约和红云一样吃错药了,一定是自己最近病着,青玉不大会伺候他,给他吃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岔了气,不然以夫君的脾气秉性,委实难以想象他能做出善解人意的行为举止。 风菱想了许久,也得不到解答,总觉得问题的答案就在自己眼前,却好似隔了层薄纱,只朦朦胧胧的瞅见那若隐若现的结论。就好像先前自己明明很喜欢帝俊,却总看不透一样。 念及此处,风菱突然一愣,将下巴从手掌中挪开,抽了抽嘴角,兀自对自己突然冒出的结论冷笑道:“呵呵…他该不会喜欢我吧…” 话音一落,屋子里更加静极,只剩窗外的冷风吹了进来,让风菱打了个喷嚏,她脑袋一懵,完全空白了一片,唯有脑海中一群乌鸦飞过,传来“嘎!嘎!嘎!”的叫声。 停滞了许久,风菱慌忙双手抱住脑袋,用极度窒息的大脑仔细想了想,她此刻急需冷静,急需理智。 而这一理智后,风菱理顺了思路,她想了想一直以来帝俊的所作所为,又自悟了:“唔…不大可能,夫君若喜欢我,他那种人应当完全会直说!他可是目不斜视就看了我…还,说什么云…雨之事可以提升修为…” 风菱想到此处,面颊一阵通红,她想起来了,帝俊可是一个看自己衣不遮体时,都不带愣一下,说男女之事说得极度平静的人,那么面对他喜欢的人,自然不会像自己一样害羞得左右闪躲,一句话也吭不出来。 “那么也许是他没发现他喜欢我?”风菱打消了一段可能性,又理智的分析起另一段可能性,不过,很快,风菱又给予了否定,再次悟了一番,“这也不可能,他活了数万年,什么男女之事没经历过,夫君可是特别聪明的神仙,若是喜欢,他不会不曾发现!” 就这样,在三番五次的假设和理智的分析后,风菱刚紧张又激动的情绪一下化作乌有,颓了!捂着额头,叹息了一阵:“唉,他果然不是喜欢我,只是吃错药了…” 而正在这时,风菱的话音未落,突然屋外传来了越走越近的脚步声,料想是帝俊回来了!这让风菱刚消停紧张的情绪又急切起来,毕竟虽然她认定了帝俊不喜欢自己,但是前一刻自己还在思量他,此刻要以平常的小风直面帝俊,还是勉强了些。 风菱一惊,惊吓过度地从凳子上蹭地窜了起来,就要跑向自己的小塌装睡。 可惜,只闻“咯噔”一声,紧张的小风绊到了桌子脚,咣当砸在了地上,摔了个匍匐在地,双手双脚拉伸地贴在了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之上,面朝黄土… 正在这时,门外的人走到了门边,推开了大门,而这人果然就是帝俊。 他披着一件赤红大氅,大氅的毛领之上还挂着几滴雪花冰子,看起来晶莹好看,只是风菱还来不及看,脸仍旧埋在地面上,一头乌黑的青丝盖了一地。 帝俊见风菱这样趴在地上,挑了挑眉,露出了一道揶揄的笑意,只是声线虽没有刚刚他在红云面前时生硬,但仍旧淡淡道:“你又在玩装死的游戏?” “…”风菱闻之,原本动了动,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的趋势又平了下去,她面色一黑,帝俊就是帝俊,不管先前是不是对她好了点,都可以让风菱突然生出一顿邪火。 经帝俊平静的取笑,风菱怦怦直跳的小心肝顿时平稳了,刚刚胡思乱想觉得无法直面他的思绪一瞬间就甩出了十万八千里,一咬牙,哼哼道:“不是!我是真摔了!” 话音一落,帝俊就保持着他不急不缓的音调,戏谑了一句:“平地也能摔?” “…”风菱觉得她应当就这个问题应当与帝俊理论一番,于是撑了撑手掌,准备爬起来好好与他计较,平地怎么就不能摔了? 可不想,风菱刚撑起半个身子,还未用脚掌切切实实地踩到地上,就感觉自己腾空离开了地面。 而仔细一看时,帝俊已经近在了她的眼前,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精致俊秀的眉眼,自己整个人却是横到了他的臂弯里,不消一瞬,就被放回了她刚刚想奔过去装睡的小塌的隔壁的大床。 风菱一时心绪再次躁动起来,心口就好像被火烧了一般滚烫,随即很不争气的,把平地摔跤的理论言辞搁下,换作了:“这…这凳子不大稳当。” 说话间,帝俊已经就塌沿坐下,好像习惯性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风菱面色红润,白里透红的脸颊,神情微妙地挑了挑眉,突然问到:“你今日没把药喝完?” 风菱听之一愣,本就不安,这会儿又听帝俊提起自己早上欺负青玉不敢对她发脾气,而剩下的药渣,心底慌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惊慌,但看着帝俊平静如水的脸庞她就是不安地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他怎么知道?还四面八方长了眼睛不是?明明人都出去了,还知道我药渣没吃完?风菱想了想,明悟道:“你怎么知道,青玉告我状了?” 不过,说完,风菱便见帝俊轻轻一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上喝剩下的药碗。 “呃…”风菱一卡,她真是脑子秀逗了!作案工具都没销毁,帝俊又不是瞎子,明摆着的问题,自己居然还问。风菱觉着她心底真的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居然犯了如此没有智商的错误。 第145章 无疾而终 时间突然再次静止,风菱已经不能再思索任何与帝俊有一丁点关系的问题了,她就这么静静坐在榻上,等待着稍微那么一瞬间可以打破自己快要窒息的思路。 而刚刚好,帝俊很快打破了她静止的思路,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手一挥,化出了一碗新药,递到卡顿的风菱眼前。 风菱眼前一亮,仿佛如赐天恩,接过药碗,也不念及它是否苦涩,就要一饮而尽,而就在这时,风菱用余光瞥一眼帝俊,却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让她再次慌张起来,弱弱问到:“为…为何这么盯着我?” 说着,风菱似乎深怕帝俊说出什么不在她预想之内的话来,赶紧放开了一只手,搓着自己的脸,装作一本正经地道:“我脸上确实有什么脏东西吧?我就说,红云老祖也这么盯着我,还和我东拉西扯,说什么心上人云云…” 话音未落,风菱搓着脸的手却突然被帝俊握住,吓得她差点打翻了药碗,怔怔盯着帝俊,心里就仿佛踩着飞剑,一会儿跃过云端,一会儿又冲入大海一般忐忑,胡思乱想到千里万里,手中却不敢动上一动。 只见帝俊握着风菱的手,并不感自己的举动奇异,只用了一种很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却是问了一句:“你如果要死了,最后对我说的话,会是什么?” “哈?”风菱愣了愣,把她飞到千里以外的想象拖了回来,这才理解到。 哦,原来是因为自己没吃药,所以帝俊在低调的告诉她,不吃药会死,死了该交代后事!哦,还好还好,原来如此…原来就是自己没吃药会死的…唉!等等,自己不就是没吃药吗?就没吃一顿,那也能死啊! 风菱回过神,再次冒出了一道邪火,好好的突然咒自己,的确该生气! 不过风菱又仔细想了想,作为她这样一个身怀异宝的人,的确时时刻刻都可能把小命丢了,如此说来,是该提前想一想遗言。 就像几天前她差点被娉颦杀了时,她当时脑海中想到帝俊,但是诚然,她没想好接下来她应当对夫君说什么。 风菱正儿八经的想了想,她应当会说的话,然诚恳道:“大约是会告诉你,我最重要的财宝藏在哪,让你去挖出来吧。” 帝俊听到风菱的回答,难得的,竟在他那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中露出了一道很深很显然的笑意,唇角的弧度勾得不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瞎子也摸得出来,而后松开手,接过了风菱手中的药碗,舀了一勺往她嘴里喂去,好像对风菱回答正确的表彰,笑道:“吃药。” 这一下,风菱吓得更是不轻了,她没张开嘴,甚至连胡思乱想的思绪都停止了,脑中甚是空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而这一表情大约太过震惊,在旁人眼里看来就好似恐惧一样,惹得帝俊诧异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药碗,好似很不解,道:“这药有什么问题?” “没…没什么问题。”这药当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好不好!风菱呆了呆,看着帝俊熟练的搅动药渣的手法,顿时明悟了,近日来,自己模糊间给自己喂药的人恐怕不是青玉,是夫君他老人家! 此时,屋里静的让风菱受宠若惊到胆战心惊,她觉得若是仔细听听屋中的声响,一定能听到她心脏七上八下砰砰乱跳的声音。 风菱的思绪又回到了先前揣摩帝俊对她的心思那里,她觉得帝俊他对自己这么关怀备至,绝不可能无缘无故,那要么心怀叵测,要么就是对她终究有那层意思。 而心怀叵测,风菱觉得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其一,自己没什么可利用的,相反会给人带来很多麻烦;其二,就风菱对帝俊的了解,他不可能为了利用她,委屈自己对她好。 那答案摆在面前,夫君大约真的对自己有那个意思,于是风菱红着脸,难得露出了胆怯又羞涩的表情,吞吞吐吐道:“那个,夫…君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话音一出,风菱赶紧低下头,忐忑地用余光扫着帝俊的表情,见他一点也不严肃的,一点也不冰冷的,还特别柔和地等着自己发问,缓缓地“嗯?”了一声。 见状,风菱的心跳更快了,怯怯地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心问到:“你最近怎么对我好起来了?” 听到风菱的问题,帝俊并没有像风菱想象的那般,出现愣神的情况,反而自然而然地反问到:“你的意思是我先前对你很严苛?” 风菱闻之卡了卡:咦?若是他确实对我有那个意思,应该不是这个反应,会有那么一点羞涩或者回不过神来,不知如何作答才对! 不过,话都问到一半了,风菱还是鼓起勇气继续纠缠下去:“唔…好像也没有,只是就最近嘛,你是不是有喂我药来着,这不大像是你会做的事。” 然而,这一次,帝俊还是没有任何停顿,仍旧很平静的回应到:“因为你病了。” 风菱再次卡了卡,随即不过大脑的急到:“但是我病了,你就要对我好吗?!” “…”帝俊终于在风菱毫无逻辑的问题问出口后,脑仁一顿,停了下来,对风菱给的总结作出了茫然的表情,道:“是你的思路有问题,还是我的思路有问题?” 经帝俊一提,风菱回过神,认真的仔细想了想,被帝俊带到了他的思路上,很是理解到,哦,对了,是自己的思路有问题!夫君说得对啊,因为她病了,所以对她好点也正常,难不成她病了,还要让她出去劈柴生火做饭?!嗯嗯,有道理。 帝俊的回答把风菱先前的怀疑打消了一半,然后她有点后悔自己居然会觉得帝俊喜欢她,简直太过自恋,但是,她还是觉得哪里解释不透,迷茫道:“唔…但是…我病着也有青玉照顾,或是吴小俊,或者…” 话音还未落定,帝俊就轻轻松松地打断了风菱的茫然,把她复杂的思绪给简单化解了,淡淡道:“我是你的守护神。” 风菱一阵明悟,续而道:“守护神也兼亲力亲为照顾人这种事吗?为什么我看别人家的侍卫好像不大会做这种事。” 然,帝俊一本正经道:“大约因为我这个守护神比较尽责。”话音一落,帝俊就将药勺塞进了风菱嘴里,堵住了她还剩下的迷茫。 不过,经帝俊一番开解后,风菱也不大迷茫了,她想了一阵子,顿时如醍醐灌顶。她坦然了,释怀了,嗯,她重新审视了一遍帝俊,觉得自己怎么之前没发现帝俊是这么讲究职责操守的人,先前自己真是眼瞎。帝俊做守护神做到这么尽责,当真很有前途。 话到此处,屋外的落雪又大了起来,风菱先前揣摩出的一切猜想最终都无疾而终,就像屋外的白雪,落地之后,不见踪迹。 第146章 师徒之缘 夜里落雪停了,红艳艳的冬梅在灯火的映照下,沾上了晶莹的波光,宛如刚出水的美人。 吴小俊披着厚重袍子在吴府大门外抱着手,面上略显兴奋。 他身旁站着红云,懒洋洋地靠在门柱上,显得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倒像是刚刚学功法的不是吴小俊而是他自己。 红云瞅了瞅吴小俊兴奋的面容,调侃道:“我说徒弟啊,你师父我年轻那会儿虽说也喜欢寻花问柳,但也不像你这般执着,你说的那百花斋的姑娘真有这么好?这么兴奋!你可真是师父的好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吴小俊闻之,眼眸带笑的摆了摆手,道:“倒不是姑娘怎么样,那儿的酒好喝。”说着,凑到了红云跟前,谄媚地捶了捶红云的肩,“话说回来,师父,我有没有师兄妹啊,咱门师门有禁止和师姐谈情说爱,或者禁酒的规矩吗?” 吴小俊此刻正和红云在门外等着帝俊应邀出来,一块去烟花地玩玩,因而正值现在有空,让吴小俊跟红云好好问问师门之类的事,毕竟,先前红云与帝俊告别之后,就径自去了吴小俊屋里,二话不说的就让人拜他当师父。 吴小俊显然对此一脸懵懂,可是红云强势欺压,硬说他和自己有大机缘,就让人磕头拜师,还把心法口诀直接打到吴小俊脑海里,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后,吴小俊这个被强抢来的徒弟就被红云灌输了两个时辰的法诀,直到承受不住,吴小俊才从牙缝中挤出告饶的话语,道:“师父能不能先停停,受不了了,我今晚还约了大兄出去玩,要是放了他鸽子,我怕被他一掌打飞出去,连着您传给我的心法一起吐出来。” 后来,当红云听到吴小俊的告饶后,才暂时收了手,还理所当然的交代他,自己每日都会传他法诀,传个十天,日后他自行参悟,就这么定了。 于是乎,吴小俊也就这样莫名其妙拜了师,就和之前捡了个便宜兄长一样,又捡了个便宜师父。 这时,站在府外,红云享受着这便宜徒弟的讨好,闭着眼睛悠悠答道:“师父没收过徒弟,就你一个,你就别打师妹的主意了,至于酒的话,师父我就是好酒之人,你说呢?” 吴小俊闻之,顿时眼中金光闪闪,问世间何事最痛快,莫过于找到性情相投之人,于是吴小俊很是乐呵地道:“师父也好酒?看来我与师父还挺像的。” 他本一直觉得今日过得莫名其妙,原本好好的在北兵营,可大兄突然要回来,回来之后怎么红云恩公在自己家里呆着,本想问上一二,却又被两个老神仙给撵走了,后来在屋里说打个盹吧,却又被红云给捞了起来,还立即封住自己神识,就往里面灌东西,灌完之后不由分说的让他拜师。 因而,吴小俊心里很膈应得慌,不知这拜师父是好事还是坏事,可如今看来,师父性子和自己像极,虽然看起来比自己狡诈滑头得多,像个老狐狸,但毕竟人活的年岁在那了,多城府是免不了的,若自己多活些年,可能也还是能追上师父的脚跟。 红云看着吴小俊自顾自、边想边乐呵的模样,心底可没有如此快活,只道是,找个了傻小子当徒弟,什么心情都搁在脸上了! 说实在的,要说奸诈狡猾,天赋聪慧的话,就这些小辈看来,红云最看得起的是风菱,若是风菱能继承自己衣钵,恐怕进度极快,不需人操心,可是万事讲究一个缘,风菱那种性子还真不适合红云所修之道。 红云乃天地初开时的第一朵劫云,性子也就注定了任性,风菱虽可爱机灵,但绝不是任性的人,她虽也性情,可大事上面风菱会权衡利弊,而吴小俊则不然,往往不会考虑,喜放手一搏,一根筋,这一点就和红云很像,任性。 只是,任性太过,就变成了傻!红云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认了,道:“废话,能不像吗?不像师父为何硬要你做徒弟?师父就是看上你的这份性情,才把所有衣钵全部传于你。师父走后,你要认真明悟,好好修炼,特别鸿蒙紫气,他可助你成就圣位,谁也不能给,懂吗?” “半懂。”吴小俊点了点头,懂个屁啊!圣位是什么?听都没听说过。要说助他成仙还懂,成圣就不懂了。当然除去这个以外,其他还算听得明白,吴小俊也就没反驳,只问到,“师父你说你教我十日后就走,你要走去哪?” 红云听着一愣,打消了刚刚还有点后悔认了个傻小子当徒弟的念头。 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吴小俊,心底道,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几分心思,明明只见过两面,糊里糊涂的就被自己收成了徒弟,应当没什么感情,没想到还能关心自己,看样子,这徒弟基本算是没白收。 红云看着吴小俊露出了欣慰的目光,他是性情中人,虽说活了数万年,但性情一来却怎么也收不住,不由还露出了一点闪闪泪光,红云觉得若时间再多些的话,他倒愿意和自己这独一无二的徒弟多相处些时日,可惜… 念及此处,红云目光闪躲,抬头仰天,烦躁的一摆手,无所谓道:“哼,你小子就别管了,师父我有自己的劫数,与你无关。” 说完,红云微微用余光扫向吴小俊,看到他一脸复杂的情绪,似乎是从自己字里行间里听出了点不安的事情,所以显得一分茫然、一分担心、一分失落。 红云笑了笑,再次认定自己收了个好徒弟,虽然自己没说自己快死的事,但吴小俊还是能察觉到,且还因此揪心,当真不错。 于是,红云伸手往空中一划,拉开了一道绚烂的紫雷漩涡。 只见红云两手在虚空中张开,将漩涡拉大,好像星辰一般的漩涡中浮现了一个闪着紫芒的葫芦,透着无与伦比清晰的灵气,宛如天地初开时,那一抹无暇的气韵。 第147章 九九散魂葫芦 吴小俊愣了愣,本因红云说的劫数而怀揣不安的心,在看到这个葫芦的一瞬间,变得澄明安定。 他怔怔地盯着葫芦,见红云将葫芦拿到了手中,转而递到自己眼前,说到:“这个你拿好,它叫九九散魂葫芦,一葫芦上去便让人身死道消,不过你现在修为低了些,比你厉害的,你恐怕拿不住人家,也不必在意。” 说着,红云见吴小俊愣住了,不动手接,便自顾自地将吴小俊手掌抬起来,放了上去,续而,满不在乎道:“这东西你就当个宝贝,毕竟是先天灵根,日后你应雷劫飞身之时,师父没办法在你身旁护佑,你就用它帮你挡一挡,别被天雷给劈死了,丢了师父我的面皮。” 说话间,缠绕在葫芦上的紫芒消散,露出了原本最纯真的模样,仔细一看,这是一个红色的葫芦,周身散着灵气,好像天生带着缭绕清扬的仙雾,握在手心,分不清到底是重是轻,或许很重,不配它的人根本拿不动,或许很轻,只配应得之人使用。 这便是先天葫芦藤上结下的葫芦,与那些门派里所谓天材地宝不同,它是被仰望的存在,可红云却如汤沃雪般的拿给了他,让吴小俊顿时心底若狂澜般躁动,可话到口中却只浓缩成了一句:“师父你为何不在?” 哎哟,我这徒弟怎么好奇心这么旺盛?红云心底嘟囔,他终究是不想让吴小俊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毕竟自己有自己的劫,他人有他人的劫,不要妄想谁去帮谁解,这一点红云晓得。 他不想让吴小俊背负报仇之心,到时候不仅不能助其飞升,还加深了孽障,魔和仙不过一念。 可是,看着吴小俊这不依不饶的表情,好像一定要追问个大概,红云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在,正当此时,大门之内漫步出一个人来,顿时化解了红云的难言,只是此人开口一向没什么好话,冷嘲道:“哼,你倒舍得,世间只有七个,你就这么给他了?是要巩固烂好人的名声?” 红云松了口气,不过听得此人言语,邪火就不打一处来,偏偏他这几日还要见这人,心底窝火。于是,红云看向漫不经心往门外走来的帝俊,就哧鼻道:“呸!我给我徒弟那是我大气,舍得疼人。哪像你,除了冷嘲热讽,还会做什么?” 说完,红云望了望帝俊身旁,此时还有一人,竟是身着男装的风菱,他乐了。且不说风菱这丫头在,可以赏心悦目,身着男装看起来视若惊鸿,像极了风流倜傥的公子,就说有风菱跟着,他就可以无时无刻拿点脸色给帝俊吃下。 于是,红云又拉下了老脸,溜达到风菱身旁,煽风点火地挑拨道:“你说是不是啊,风小友,我告诉你,这先天灵根可是天地初开时的东西,先天七个葫芦,可遇不可求,天上神仙都稀罕,你家夫君也有一个呢,明知道你爱好收藏宝贝,他却舍不得拿出来。” 风菱一听,脚步一停,愣得低下了头,她倒不甚在意红云说的先天灵根,毕竟什么东西,风菱未曾听说过,只是红云非得说帝俊是她夫君这句话,她就不能不在意了。 她在几个时辰前好不容易摆正了心态,料想夫君是她守护神,所以对她好些,两人没有别的特殊关系,她得直视。 可这会儿又被红云玩笑般提起,让她心底很是忐忑了一番,赶紧推拒道:“老祖!他…他不是我家夫君,你别说这么让人容易误解的话!” 话音一落,红云露出了一道皎洁的笑意,只当是捉弄成功,往帝俊面上看了一眼,看到他瞪着自己,紧抿着薄唇的模样,红云更乐了,抖了抖眉,给了个挑衅的神情,就哈哈笑着走开了去。 红云一走,风菱的脑袋低得更深了,心底七上八下,赶紧自我安慰:小风啊,小风,你刚刚已经调整好了,别被老祖一句话又牵扯出乱七八糟的想法,夫君是守护神,没别的,就是守护神,明白吗?! 念及此处,风菱终于安慰成功,狠狠地吐了一口气,继续迈开步子,跟上帝俊的脚步。而这时,风菱耳朵里突然飘进了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不是舍不得,是那东西我先前摘来就忘了,没有炼化,无甚用处,便没给你知道。” 风菱闻之,有点茫然的抬起了头,看向身旁说话的人。 她茫然是正常的,因为这一句若不是亲眼看到是从帝俊口里说出来的话,风菱可能会觉得听起来像是怕她因红云的挑唆生气一般,在忙于与自己解释、辩白呢。 风菱抬头看着帝俊,茫然的瞳孔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黄色的葫芦,和红云拿给吴小俊的葫芦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光隔着几寸的距离就能感觉到它的灵气,一片清明,唯独颜色不一样。 风菱见状,眼底闪过了一丝迷茫,而迷茫后便是她小风最常见的表情,眼睛放光,像是许久不吃肉,一看到猎物就激动的眼神。 然待她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猎物时,便感觉手中一重,那葫芦已经躺到了她手里,随即听到帝俊不紧不慢的声音:“你若喜欢,便拿去。” 哇!受宠若惊!不不,是欣喜若狂!风菱对宝贝的执念果然甚深,深到拿着葫芦都不看路了,边捧着,边叽叽喳喳的叫唤起来:“真的?!夫君你真给我了,这不是什么天地之间只有七个吗?这么厉害的东西,是不是很管钱啊…” 说话间,风菱踩到了台阶,咯噔一下,差点抱着宝贝摔了下去,好在帝俊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将她提了起来,稳住站好,顺道提醒了一下,沉沉道:“是。但不许当财宝卖了!” 知风菱者莫过夫君了!风菱听到帝俊的提醒,卡了卡,她的确极有可能见钱眼开的把宝贝卖了,但是这个葫芦的话,风菱觉得还是有收着的必要,说不准哪天心血来潮,学会了炼器,把它炼化了,会更值钱! 当然,此刻的风菱可能怎么也没有想过,这葫芦日后会成为大名鼎鼎的“斩仙飞刀”,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148章 为国忧心 吴府大门外点着几个大红灯笼,快到节庆时节,虽大雪来临,街上却不感冷清,恰恰相反,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热闹纷呈。 几人漫步出府,前往烟花大街去了。 吴小俊对帝俊带风菱出来很不解,他今日可是为了帝俊和师父红云特意把百花斋给包了下来,还特别兴奋地期待着今夜的到来,可没想到早上帝俊很爽快的答应了他去喝花酒,晚上却带了个女子跟着他们,那还喝得畅快吗? 所以,吴小俊很气闷的瘪了瘪嘴,抱怨道:“大兄,我们去喝花酒怎么还带上阿菱。” 风菱闻之,有些诧异,她不知花酒是什么东西,毕竟,长这么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逃命,一路上也没太多钱,哪里知道还有花酒这样风雅的玩法,再者说,她一女子也没人会对她说花酒怎样好,怎样妙。 可是,她是个有求知心,有好奇心的人,在帝俊傍晚用膳时,与她说,带在屋里闷了几日的她出去玩后,她很好奇的问了一句,去哪。 而帝俊也很坦然的告诉她去喝花酒。 然风菱又带着求知心的问他,什么是花酒时,帝俊再次平静的告诉她,就是听曲、观舞、喝酒,只是把可以找美人陪酒、调戏美人的这一关键词给省略了。 于是乎,风菱听着吴小俊带着不满的抱怨,跑到吴小俊跟前,很不服气的计较道:“喝花酒怎么就不能带上我了?” 吴小俊闻之,瞅了她一眼,仍旧对她的出现很不满,一个不高兴,便就道:“不,你能喝酒吗?一杯倒!而且那…那种地方是女子…” 吴小俊说到这里,有些开不了口了,虽说吴小俊一直以来把风菱当兄弟,没太注意她的性别问题,可是,看着风菱虽着男装仍有娇艳的面容,他实在无法开口说,那就是个风花雪月之地,女子去不得。 风菱见吴小俊吞吐,倒没甚在意,机智如她,听到这里也似乎猜到了点花酒到底是什么,约莫女子得回避,不过风菱自认自己是非一般女子,于是眯起了眼睛,悠悠地瞥着吴小俊,试探道:“是女子什么?莫不是吴公子有什么隐疾?” 风菱的身形娇小,凑在吴小俊跟前,就好像一只小老鼠,贼兮兮的,好似能嗅出吴小俊身上的忐忑一般,这让吴小俊顿时打了个冷颤,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饶了饶脑袋,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没什么!” 红云和帝俊在两人身后走着,他俩的确都是神仙的风度,一向不紧不慢,而红云见到风菱在戏弄自己的傻徒弟,便也生出了戏弄帝俊的心思,幽幽道:“我看我家徒弟和你家小风挺般配的,要不让俩人凑合凑合?” 帝俊看了一眼红云弯似狐狸般的眸子,不动声色,缓缓道:“我看你跟猪挺般配的,要不让你跟猪凑合凑合。” 话音一落,帝俊往前踏了两步,走到风菱跟前,泰然自若地把吴小俊挤到了一边,剩下红云在身后笑得合不拢嘴,竟笑着笑着传出了猪的哧鼻之音,这才惊觉,自己的鼻子不大对劲。 而一摸之后,红云狠狠地咬了咬牙,把鼻子变回来,不禁骂道:“王八蛋!帝俊!你竟然敢让老祖我变猪…” 此时,华灯初上,京城就是京城,纸醉金迷,烟花之地紧挨城中河道,将河中照耀得如白昼一般金碧辉煌。丝竹曼妙,画舫飘香,时不时传来嬉笑的打闹声,不知哪家女子在取乐高歌,一片旖旎好春光。 京城之中,没有四季,只有引曲缦舞的夜夜笙箫,达官贵胄日夜留宿烟花巷柳,仿佛把一切朝政都抛之脑后,毕竟当今天子最钟爱的便就是吟诗作赋、曲声妙舞,又如何让手下的人废寝忘食地为国担忧?恐唯一为国忧心的也只有雷泽军中这位将军了。 雷泽言此时站在城北城墙之上,夜里的风大,他却只穿着一件铁血甲衣,凝眉眺望城外山河。 不需多时,一名披着毛裘红氅的女子抱着一件披风踏上了城墙高阶,走到他的身后,为他披上了手中的外套,问到:“夜深露重,夫君也不知多穿点,偏累得我还来给你送衣裳,看你皱着眉,是有什么战事吗?” 雷泽言松了松紧皱的眉头,望向身后之人,叹息了一声,应道:“有劳夫人了。倒无甚战事,只是今日看先生教导布阵,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安,突然想到北族那一伙,要想十二年前黍实之战后,他们就安分得紧,紧得仿佛不曾存在一般,越是这样越让人心忧。” 娉颦见状,心里理了理,雷泽言口中的先生势必是主君帝俊,而能劳烦主君亲自教导布阵,势必主君有何用意,但是娉颦猜不透,也不敢自行询问,见雷泽言如此忧心,娉颦心中亦有不安,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娉颦猜不透到底是什么大事,她想为雷泽言分忧,但最终也只能安慰道:“夫君忧虑了,北族那一伙虽说至十二年前一直视我九州为仇,但他们与九州之间横亘当年水患之后形成的那一条长河,打不过来的。你看看如今天子都不操心,王公大臣也不操心,就你在瞎操心。” 听到娉颦的宽慰,雷泽言仔细想想,也是如此,北族确实不用担心,因为北族在九州以北,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天堑长河,若想绕开河泽,就必须爬过双研州,即狮岭州的险峻高峰才能进驻九州地界,可是若不是他们,还会有人想吞并九州,攻打京城呢? 雷泽言说不准,他只是隐隐觉得近日会有战事,这种奇妙的感觉,是他多年为帅的直觉,仿佛是有一只狗鼻子一般,能嗅到摩拳擦掌硝烟的味道。 雷泽言又兀自叹了口气,也许是他想多了,他常年在军营,似乎刀枪已经沦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因为太过执着去守护着别人,把自己变得过分敏感了。 其实,这也怨雷泽言自小的习惯,他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守护着一个小丫头,习惯成自然后,变成了如今任何人他都想去保护,可是,仔细想想,他曾经最想保护的人,他却把她弄丢了。 雷泽言将目光投向曾经黍实州的方向,暗自念道:“她兴许早已不在了吧?” 第149章 重逢 白日里下的大雪积在街道两侧,艳红的灯火透着旖旎的斑驳色彩,映在白雪之上,流光溢彩。 青石铺就的街道两侧,还在不停传来嬉笑的曼妙之音,已过亥时,酒已半酣。 不得不说风菱当真是位玩弄风月的好手,还真亏是生成女儿身,若是男儿,恐吴小俊都自惭形秽了。 吴小俊包下的百花斋里,此刻,正十来个风华正茂的姑娘家围着女扮男装的风菱打转,谈谈解语花,唱唱情迷曲,好不热闹。 吴小俊怎么也没想到,风菱还有这等魅力,能惹得姑娘亲近,不过他的确不知,姑娘心思还是姑娘懂,就凭风菱那善解愁思、一点就透的机灵劲,说得百花斋里的姑娘都围着她,让她解一解烦忧。 至于帝俊和红云,一个光眼神就能杀人,姑娘敢看,不敢亲近,好似走近一些都是亵渎神灵一般,而另一个虽然看起来平和,却也似无心寻花问柳,姑娘们不会自讨没趣,以至那两位神仙倒自顾自的跑到楼阁之上,下棋去了。 因此,今夜下来,吴小俊倒被搁置在了一旁,自个儿喝起了闷酒。 百花斋的酒确实是美,在吴小俊眼里,比姑娘们美,不免多喝,再者因喝的是闷酒,不小心便就喝多了,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吴小俊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觉得脑子有点不大够用,昏昏叨叨的站起身,便想去寻个舍后,入个方便,可惜这一走就走出了百花斋,往大街上去了。 这时,吴小俊站不稳的脚跟穿过了一个弄堂,来到繁花街市的妓坊,这里不比吴小俊他们所在的街道,吴小俊他们去的地方虽为花酒,但那些姑娘只歌舞不卖身,但妓坊便就不同了些,自是有些男女苟合的交情在里面。 吴小俊平日里不来此处,他只图好酒好玩,但不图闺房之事,若不是因此刻喝多找不到北,他恐不会踏足。 因此,吴小俊听到楼上姑娘的呼唤,他才揉了揉眼睛,发现走错了地,侧身往回走。 可不想,吴小俊刚一转身,就见到了一位公子哥。 这位公子哥一身富贵打扮,身着一袭白蟒烫金宽袖绸衫,腰系金色绣纹长带,模样英俊,只不过也有几分醉意,揽着身旁女子的腰,眼含挑逗之色,倒是风流。 吴小俊朦胧的眼神瞅了一眼公子哥,虽他神识不清,但是好歹也是权贵中人,一眼便识得此人身份不凡,于是稍稍用了一点法力轻轻侧身,避免撞到,自找麻烦。 可是,吴小俊刚一侧身,就感觉自己身旁有灵气波动,像是公子哥也用了一点法力避开了他的身子。 这让吴小俊清醒了几分,在背离公子哥后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正听到公子哥搂着的姑娘嘻嘻笑道:“三公子,您过些日子就要跟易小姐成亲了,还夜夜流连我们翠云楼,也不怕易小姐生气?” “不过一件衣裳,有何在意?”公子哥不屑的哼了一声,将姑娘搂得更紧了,散漫的话语中正正透着四个字“不甚在意”。 吴小俊听到那位大冬日只穿这一件薄纱、分外妖娆的女子与公子哥所说之话,脑袋又清醒了几分,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正盯着被称为三公子的公子哥。 他记得雷泽言曾经提过易白芷要嫁之人是孟国公的三公子,出自修仙门派,好像是太玄门的首座大弟子,如此想来,不正对应的上眼前这个人。 吴小俊想了想,眼看着那位三公子搂着姑娘进了翠云楼,心头不由一紧,连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拳头已经慢慢握紧,若他真是孟国公的三公子,那岂不是白芷所托非人。 他站了一瞬,脚步不自觉的往前踏了一步。诚然,吴小俊自觉他与易白芷早就断了那份缘法,但是也容不得他人待她不好,于是,吴小俊醒了醒酒意,往翠云楼追了去,先就看看那公子哥究竟是不是白芷下半生所托之人。 可未料,吴小俊刚一抬脚,就瞅见不远处街角闪过一道身影,高雅的紫纱长裙翩翩飘过,留下一条让吴小俊陷入回忆的发带。 吴小俊顿了顿,掉头往长裙落影的地方追去,他觉得他是认识那个身影的,少有几回梦萦,她曾出现过。 紫色的身影穿过巷子,可惜脚步太缓,根本跑不过吴小俊,不足一瞬,便就被吴小俊当面截住,而在被吴小俊截住之后,这个身影眼睑上打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似喜非喜、似愁非愁,如百花羞闭,甜美柔嫩,令人疼惜。 吴小俊正眼看着跟前的女子,手指微微动了动,差点情不自禁地就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臂,但他的手仍旧搁在自己腰侧,只能从手背上微微拱起的青筋,看得出他此刻忍住的心情。 他稳了稳心神,尽管内心已波涛汹涌,但表面还平静的认真问到:“芷儿,你怎么会在这儿?刚刚你都看到了?” 吴小俊不太确定,究竟刚才那位三公子到底是不是易白芷的未婚夫婿,但是眼前这个人却是易白芷没错,是他吴小俊终究错过了的人,想耗尽一生疼爱,却放了手的人。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重逢,吴小俊不知是喜是忧。他只定定看着易白芷,看着她脸上那一道似乎刚刚流过咸泪,还残留的泪痕,歇力憋住了几乎要紧凝的眉心,隔着一段距离,压着不断上涌的血液,才尝试着把话问出了口。 只是话音落后,却只迎来的极静的,一块积雪打落的声音,易白芷咬了咬那道饱满殷红的小唇,没有回答,只定定看着他,眼角又不自觉的流出眼泪。 一滴晶莹抖落在雪地之上,吴小俊的心好像那雪花一般,突然承受了一股沉重的力量,抖了抖,他兴许有些慌了,他见不得她哭,赶紧伸出手要为她拭泪,可刚伸到一半,吴小俊又将手收了回来。 吴小俊此刻无比清醒,她如今是别人的人,若是吴小俊与她有什么过分亲密的话,被人看了去,对她不会有好的影响,只会给她名头抹黑。 于是他只是愣愣站着,显得有些焦急无措,忙问到:“芷儿你别哭,你告诉我,刚刚那个什么三公子是不是就是你要嫁那人,你别急,若是是他,我帮你去教训他!” 第150章 当断不断 吴小俊与易白芷在巷口站着,却不知,另一道暗巷中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正乐享其成般地看着两人亲近。 此人坐在轮椅上,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喜形于色,笑道:“二弟果然猜对了,温柔乡英雄冢,那春风得意的小子想也不想的就追了上去。” “呵呵。”听到身后男子的赞扬,轮椅上的人露出了阴毒的面容,冷笑道,“那也不比兄长消息灵通,得知今日吴小俊在百花斋包席,找到缝隙。说实在的,我还在真担心这小子在百花斋里乐得忘乎所以,不出来,让小妹空等一场,岂不凉了小妹的心意。” 身后男子闻之,大笑起来,两人似乎都是同一风格,笑里带着阴狠,道:“你说我们易家怎就出了小妹这样一个痴迷之人,也活该被她二哥利用,这样的人在我们家是没有活路的。”男子说完拍了拍轮椅上那人的肩,想必此人就是男子口中的易白芷她二哥。 而她二哥不是别人,正是易白虹,此刻,他四肢尽废,整个人搁在轮椅上,更显阴冷了。 他脸上滑过一道狠光,支了一声在旁还侍候着的两个小厮,道:“好了,时候差不多了,赶紧去看看咱们妹夫玩好了没有,玩好了就请来看好戏吧。” 话音一落,暗巷再次安静下来,只剩呼啸的冷风刮过,尖利得好似对什么势在必得。 此时,巷口的吴小俊正心慌意乱的不知该如何劝慰易白芷,不过没有片刻,因吴小俊的一句帮她去教训人,让易白芷破涕为笑了。 易白芷拿出手绢,擦了擦眼角上的泪滴,仍旧如银铃般的笑声飘了出来,好似百灵鸟在鸣唱,笑道:“你瞧你,多年不见,仍旧是这急脾气,动不动就要教训人家,你好不容易回来,见我一面,你就不说说自己,只提别人,当真与我生分了?” 易白芷带着笑意的责怨,让吴小俊再次晃神,他是知道她的,她一向待人温柔,从来不思量自己,也就只有在自己面前还放得开些,可是她真不在意刚刚那三公子的举止吗?那她哭什么? 吴小俊露出了一脸茫然的神色,他最近脑袋不好使得紧,不知是不是被风菱骗多了,整个人傻得糊涂,不解道:“提我做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下流之事?你不是因为三公子搂着别的女子才哭的?” 易白芷见吴小俊俊逸的脸上闪过的那一抹傻乎乎的神情,欣慰的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兴许是因为太过激动,而气血不平,忍不住掩着嘴咳嗽了一声,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是我来日的夫君,也是命当如此,我又有何能抱怨的。我先前哭,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 吴小俊听到易白芷的解释,心底一沉,暗自叹息道,自己本以为放不下的不过他一人而已,但听白芷的话,恐怕她也未曾放下,他原只打算来京城默默目送她出嫁,就此决了这份情意,不打算打扰她,让她横生烦愁,可未料想,她却对自己念念不忘。 念及此处,吴小俊回了回神,理清思路后,他聪明了许多,才问到:“芷儿,你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来见我的吧?” 易白芷没有否定,竟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听人说你回了京城,好像还做了什么大事得了天子赞赏,我本以为你听闻我出嫁,会来再见我一面,可你却迟迟未来,所以我今日才让素儿去打听,听说你在百花斋开宴,我就悄悄出府想着哪怕见上你一面也好…” 易白芷说着,突然停了停,委屈得不是一般二般,眼泪又有上涌的趋势,道:“…谁知百花斋竟是这种地方。” 她心底可真憋屈,先前的婚事被家人定下之后,她就成日里茶不思饭不想,似想,谁愿意嫁一个心底一点也不喜欢之人,特别在那人来到易家,从言行举止上就对她冷淡寡情,好像似她只是一个摆件一般后,易白芷真心觉得自己身子不好,若是嫁过去,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因而易白芷怎么也想在自己出嫁之前,见吴小俊一面,不见的话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可没想到听易白虹说吴小俊来了京城,可一直未来与她见上一面,她日夜等着,终究越等越心凉,觉得他恐怕是早把自己忘了。 好在,今日有易白虹的劝慰,易白虹告诉她,若一心装着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随便放弃,要自己争取,否则遗憾终生,所以易白芷让丫鬟打听了吴小俊的出行安排,匆匆赶来了,却没想到吴小俊跑来逛青楼。 当然易白芷对吴小俊的行为委实误会了些,这青楼地和吴小俊去的百花斋还是隔着一条街的,若不是吴小俊喝多了,也不会逛到这里,他还是比较喜欢风雅,不是风流,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可惜,易白芷一个深闺姑娘如何知道。 若吴小俊聪明些的话,从前在一起那会儿就应当带易白芷多出来走动走动,像帝俊一般,那也不会有甚误会了。 不过话说回来,误会便就误会了,吴小俊如今再来解释,终究晚了太多年,他不能解释,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于是,吴小俊一咬牙,一面稳住易白芷欲哭的情绪,一面绝情道:“好了,别哭了,我不就这个样子,喜欢风流,你难不成今日才知道。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马车在哪,我送你,至于那三公子我替你去教训,保管你嫁过去之后,他对你礼敬有加,不敢欺负你。” 说着,吴小俊动了动脚步,他只能言尽于此,再多的关心便就当作苦口的药咽在喉咙里吧,他早已失去了抱紧她的权利。 易白芷听到吴小俊这般不冷不热的关心,似乎并不准备计较,她本就不奢望太多,只期盼着再见他一面,如今已经达成心愿,难不成还要开口让她带自己远走高飞,易白芷做不到,她从未想过私奔一词,她是个好姑娘。 只是这位好姑娘对吴小俊那份帮她教训别人的厥词有几分担心,道:“你别胡说八道,你去教训他做甚,我听说他可是太玄门什么大弟子,你别去胡闹,他可不是你从前打过的那些街头流氓…” 第151章 不利 街头流氓?对了,吴小俊突然想起来了,他和易白芷相遇就是替易白芷打几个街头流氓。 呵,如此说来,他更应该去帮易白芷教训一下三公子了,就当作最后道别的贺礼,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虽然,吴小俊没把握真打得过三公子,更没把握能把三公子教训到从此不再逛青楼,对易白芷如胶似漆,不过他背后有人,这一点吴小俊很骄傲。 他有个心眼上生着十七八个窍的生意伙伴,那丫头鬼精鬼精的,一定能帮他想出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办法。 正当此时,易白芷见吴小俊半天没有回应,不由有些焦虑,伸出手拉住吴小俊的臂膀摇了摇,道:“你听到没有!别乱来,你这人最喜欢乱来,以前你打那一伙流氓不就吃了亏?如今怎么还是这么冲动!还想再吃亏不是?” 吴小俊被易白芷一唤,回过神来,当年他为易白芷解围,打了几个流氓,结果人家可是街头帮派,一下出来二十几人,他最终也被打了个一脸青灰,不过,那时的吴小俊一没法力,二没体力自然吃亏,如今怎会吃亏。 吴小俊内心是很不屑的,若此话不是易白芷说出来,而是别人说的,他可能会冷哼一声,打开她的双手,道一句,用不着担心。 但这个人偏偏是易白芷,吴小俊不忍,他看了看易白芷拉着自己的那纤细得宛如柳叶的双手,又见她眼睑上水盈盈的担忧之情,心底柔软,终于还是松了松内心紧绷的情绪。 吴小俊叹了口气,他觉得他大约内心还不够强韧,舍不得见易白芷忧心,只好轻轻将其手拿下来,扶着易白芷脆弱的肩胛,带着玩笑似的安慰道:“芷儿不用担心,如今的我恐是吃不了什么亏了,但若你心疼他,知会我一声,我可以考虑打轻一些。” 吴小俊的话说得何其轻松,也让易白芷的担心化作了烟消,说话间两人相视一笑,顿时一切愁云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未曾料想,当吴小俊话音一落,手还未曾放开时,一声轻蔑又带着恼怒的声音从两人附近传来。 此人踱着雄厚的步子,身着华贵衣裳,只是有些不整,像是胡乱套好的一般,冷哼道:“好啊,还未嫁给本公子,就和情郎商量着如何对付本公子了?哼,前些日子在家的时候,装成冰清玉洁的模样,本公子碰一碰你都要死要活的,怎么这会儿就风骚得恨不得投怀送抱了?” 吴小俊听到此人极具侮辱的言辞,一时怒气上头,顿时把先前避嫌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一摇一摆走来的人。 而抬眸一看,竟正是易白芷的未婚夫婿,孟国三公子,公子扶,只见他周身一道褐黄灵气缠绕,不愧是太玄门首座弟子,观此修为恐是和吴小俊不相上下,先前吴小俊还在酒醉之中,不曾察觉,这时仔细看看确有几分出众。 只是修为高深又如何,吴小俊照样因他的话咬了咬牙,额头青筋隆起,完全没有放开易白芷的意思,反而一伸手握紧了易白芷的手心,震怒地问到:“你这混蛋说什么?” 公子扶模样还算不错,最有特色的便是他那狐狸般狭长的眼睛,微微勾起来,略显邪魅,此刻,他勾着眼睛,不满的情绪藏在眸子中,看起来有几分阴森之气。 他本不在意眼前这个叫易白芷的女人,毕竟身为孟国的公子,什么女人没有,不过,既然这女人要嫁他,那就是他的东西,自然要计较一二。 而且,令公子扶最窝火的是,这个易白芷是有几分姿色,他那日见过之后,觉得本就是他的东西,早碰晚碰都要碰,因而打算动手动脚,可这个女人却拼命挣扎硬不让他碰一下,还冠冕堂皇的说,还未嫁入他家,等行过嫁娶之礼,才能圆周公之事。 但如今,这女人却拉着别的男人,而这男人还偏巧不是别人,是六合派中风采正盛的吴小俊,还酒仙道长,呸! 公子扶心里冷笑:多亏小厮看到这两人大晚上在巷口你侬我侬,不然自己还不知道这对狗男女背着自己偷情,只是也不知道,在自己来之前两人还有过什么亲密举动? 当然,吴小俊一身正气清白,自不是公子扶想的那样,可惜公子扶本就好色,心态不可能摆正。 正巧如今撞见,再加上对身为太玄门的人对六合派的嫉恨,公子扶不把这事闹大,必然不甚可能。 于是,公子扶又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盯着吴小俊握着易白芷的手,冷哼道:“本公子说什么你自己知道!大半夜拉着我未婚妻子行苟合之事,还如此理直气壮的质问本人,难不成现如今六合派已经势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六合派?吴小俊心想,糟了!一不小心撞到枪尖之上了! 他突然意识到,公子扶是太玄门首座大弟子,无故把事态上升到门派之争上,必然是有意闹大此事。 因为,原本六合派就为天下道门之首,底下不服的门派众多,太玄门虽一直口头未说,但想必心底还是不服气的,而如今六合派因吴小俊而声名鹊起,再次巩固了第一大派的地位,他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虽然吴小俊自认自己不过六合派的一个记名弟子,他师父是非六合派之人,可是红云老祖,自己与六合派关系不大,但有心人必然会对自己下手,企图用打压他,来打压六合派。 当然吴小俊不在意六合派如何,但眼前这家伙对易白芷没什么感情,若是知道自己与易白芷的情意,恐会利用这一点来打压自己,到时候对易白芷势必不利。 可是,吴小俊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牵着易白芷的手,若说没有什么,还真说不过去,污了易白芷清白不说,还给公子扶提供了话柄,日后易白芷的日子更加难过。 第152章 倒打一耙 寒风凛冽,吴小俊眸色深了几许,街道上的红灯笼映照在他的脸颊上,把原本净白的肤质染上了一道酡红,清平的眼底也因为极速思考对策而漾开了红光。 他不想让易白芷今后艰难,可如今这态势仿佛就是被当场捉奸一般,只怕解释反而成了掩饰。 吴小俊透过微红的光晕看着自己握着的手,思量着,他这样一个最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的人,确实不该再与易白芷有任何瓜葛,他只会把她牵入祸端。 同样易白芷这样一位柔弱的姑娘,也不应该和他一同,应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各种各样突发状况。 吴小俊心想,若芷儿能有阿菱那般坚韧,他兴许就能带她远走高飞。 等等!阿菱!吴小俊脑子一转,突然想到了先前在自己被易白虹下套诋毁时,风菱的手段,那就是不管是非黑白,先倒打一耙再说。 吴小俊看了一眼拉着易白芷的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搂过易白芷的香肩,鼻息凑在她的耳畔,露出了一脸放荡之色,笑道:“本公子见芷儿姑娘貌美,还以为是青楼女子,谁知竟是妇道人家,还是三公子的未婚妻子,难怪先前如此推拒本公子…” 说着,吴小俊笑得更加放肆,直接微微低下头,动手动脚,手指勾起易白芷的下颌,继而道:“…不过三公子竟沦落到被自己夫人来青楼抓奸,也不怕说出去令人耻笑?也罢,本公子就做一做好人,带这位姑娘去逍遥一下,你俩扯平了,也就轮不到谁说谁的不是了。” 吴小俊一口气说完,还未等公子扶回应,自己倒先抽了口冷气,突然佩服他自己居然脑子转得这么快,是不是跟风菱相处久了,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学得有模有样,果然是近墨者黑。 而显然,吴小俊这一通好似自己调戏了黄花闺女的说辞吐出后,公子扶愣了,易白芷也愣了。 易白芷是个纯洁的姑娘,见吴小俊如此轻佻的眼神与动作,身子微微一颤,她虽知道吴小俊玩世不恭,但从未见过吴小俊这般流氓模样,心底一下凉了几分,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易白芷的心情顿时沉入谷底,她不认识这样的吴小俊,因而也来不及细想吴小俊这般举动的深意,一阵恼怒,“啪”的打开了吴小俊挑着她光洁下巴的手,恨恨道:“你放开我!” 说着,易白芷便挣脱了吴小俊的怀抱。 吴小俊见状,顺势手指一松,狠心将易白芷甩了出去,摔到了地上,一脸嫌恶地揉了揉自己被拍肿的手,言语仍旧放荡:“本公子这是在帮姑娘,一报还一报,姑娘这么凶狠,不怕嫁不出去。” 话音一落,吴小俊契而不舍的继续着轻薄气势,走到还在地上惊诧不已的易白芷跟前,微微躬身,又毫无芥蒂地伸出手,再次捏起易白芷的下颚,道:“本公子还是喜欢芷儿姑娘先前那被吓坏的模样,好像随意揉捏的小白兔,你只要乖点,本公子不介意把你抢过来。” 易白芷一愣,眼角的泪哗啦啦地冒了出来,猛地推开吴小俊,立即从雪地上爬起来,便就跑走了,剩下吴小俊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在脸上打上了一道无可奈何的浅笑。 冬雪再次飘零地落下,洒在吴小俊黑密上卷的眼睫上,结开了一层霜雾,宛如在眼睑上盖了一片净白的绸缎,越想看清渐渐消失的身影,越看不清,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的眼前更加迷糊了。 吴小俊看了一瞬,收回视线,脸上仍挂着那玩世不恭的笑意,许是只有他知道,这笑容不似看到那般随意,而含着万分苦涩。 这些日子,当吴小俊听到易白芷已许人家之后,他就是这样带着笑脸,可是笑脸的背后却是伤情万般。 当年忙着嬉笑打闹,忙着追逐炙热甜蜜,理所当然的以为时光荏苒,可未曾想白驹过隙,连泪流满面的权利他都失去了,只能以笑视之。 笑容在吴小俊脸上不曾散去,他盯着三公子,镇了镇神识,既然不能哭,那就做该做的事。于是,吴小俊心中计较到,爱怜之心,特别面对柔弱美人的爱怜之心,任何一个拥有强势力量的男子都会有,纵使像公子扶那般喜色的男人也会有。 那么,当公子扶见到自己强迫易白芷的态度,会更加窝火,特别在公子扶还觉得易白芷是他的情况下,必然会把先前对易白芷失了清白的怀疑抹消大半。 而且就算不抹消,公子扶在见证这一幕后,一定会觉得是易白芷来这里是为了找他,却被吴小俊这样的花花公子缠上了,那之后,他还不至于再去找易白芷的麻烦,欺负一个被强迫之下,匆忙逃跑又弱不禁风与他吴小俊没有干系的女子。 果然,公子扶在吴小俊的轻浮举动之下,早就把易白芷的行为抛诸脑后了,将所有矛头对准了吴小俊,咬牙道:“你当本公子不存在?竟敢当面调戏我未婚妻子!” 吴小俊闻之,心底暗喜,一动不动地盯着公子扶,笑道:“我是当你不存在,你就一个太玄门的首座弟子,也来质问我?我要什么女人,别人都是双手奉上,调戏一下你的女人怎么了?你要有本事,就来试试我这屠过褚犍的剑。” 话到此处,吴小俊已经招出自己那把紫芒灵剑,对准了公子扶的眉心,心里暗道,芷儿,既然答应了帮你教训他,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公子扶看着吴小俊手中的利剑,狐狸眸子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他早就想试试传闻中在孤山一事上立下战功的吴小俊的身手了,如今吴小俊自己撞上来,他又有何可避的?他本就不喜六合派,更何况是将六合派威名撑到一个新高度的记名弟子。 见吴小俊手中紫芒流光的三尺长峰,公子扶面上的红光一瞬即散,顿时抹消了先前那刚尝过靡丽之气的倦怠,手掌一挥,祭起了一柄通体橙黄的鎏金大锤,一咬牙道:“大言不惭!本公子就叫你看看到底什么是本事!” 话音一落,两人攻势一触即发,两道气旋在街道四周形成,他俩虽是道门中小辈,却身手不凡,一出手便将两旁街道的栅栏木墙掀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第153章 高手对决 公子扶乃太玄门首座弟子,本与易白虹同等身份,不过修为却高出易白虹许多,他如今已是返虚初期的修士,而易白虹未断根骨前也不过一个化神后期的修士。 要想,这返虚和化神可是相隔整整一个境阶,可不是同一境阶中期和后期这样的差距能够比拟的。所谓炼神返虚就是摒弃凡人之躯的束缚,可辟谷,可出窍,而结丹,对神念的控制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再像之前一般,主攻肉体淬炼。 公子扶如今之势便是能依靠神念,撬动自然之力,只见他神行于地,在吴小俊挥动的紫芒利剑刺来之时,遁入了地下,无论吴小俊对着地面捅了几个窟窿都找不到他的踪迹,连气息都消散于泥土之上。 吴小俊见状,心中大惊,本以为六合派乃天下第一大派,那前任首座弟子易白虹已经算小辈中修为第一的修士了,虽然易白虹被风菱将计就计地打了一顿,现如今还被帝俊废了修仙根骨,但论当初,他的确算个人才。 可不曾想,公子扶的修为竟以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都快赶上那些个长老了,也不知道为何先前一直默默无名? 不过吴小俊现在没有太多时间思虑,他定了定神,纵身一跃,踩到街角的房梁之上,一面防止公子扶突然从地下窜出偷袭于他,一面方便自己引来雷决将公子扶劈出来。 只见,吴小俊手中紫剑往苍穹中一指,抬手掐诀,天穹之顶浮现出一道乌黑的气旋,周遭狂风作响,街道四处土瓦木梁飞溅,那原本平滑的青石铺就的街道宛如遭遇了地震一般,隆起了无数裂缝。 衣袂飘飘,吴小俊紫色广袖长袍在风岚之下显得格外仙气渗人,他最近勤于修炼,再加上帝俊分不清究竟有意还是无意的指点,吴小俊也是返虚初期的人物了。 此刻,他那一柄三尺长剑在手掌之间,紫芒大盛,好似无穷无尽的雷电从天空引下,劈头乱窜,打出了无数如雨幕般的紫帘。 街道上的行人全全退避左右,躲进了屋檐之下,深怕地上的积雪会引来雷电,把他们染上一层焦黑。不过担忧归担忧,众人却忍不住不观看一二,毕竟,这就算是许多事都见怪不怪的京城,也难得见到两位高手对决。 不消片刻,天上的紫色电闪呼啸猖狂,而地下也似乎按耐不住了,不断的开始涌起泥土的色泽。须臾,一阵晃动,便从地面升起数条粗壮如柱子一般的泥土,直直撞上吴小俊划出的雷电,弹起一道又一道的气旋。 由此可见,两人实力算是相当,恐如今拼的是谁先耗尽谁的真元。 就这样,两人战了足足半个时辰,公子扶略显疲惫,从地面拱起的褐黄泥沙有略微下压的迹象。 公子扶不如吴小俊坚持,这也无可厚非,吴小俊有着鸿蒙紫气护持,真元就宛如无穷无尽的江涛骇浪越波越涌。 那紫芒长峰如引天地灵气,浩浩荡荡地占据了街道四周,缠绕着紫色电闪狂奔错乱,传来噼里啪啦的巨响,而泥柱却如同被挤压到缩水似的,回归了平地。 要想,吴小俊既然当日担了屠杀褚犍的名头,就必不是泛泛之辈,在六合派中,要找出紫色电闪之人,恐也只有他了。 紫电与六合派众弟子所持的蓝色电闪不大相同,若劈在身上,所受者元神受创,削皮挫骨,因为这可是修道者,在经历四重小天劫,应上九重大雷劫才会遭遇的雷电。 当然紫芒雷术十分稀罕,因而吴小俊先前也不过偶尔能释放得出,但如今他师承红云,那就是招手即来的东西了,不过吴小俊技艺还不精湛,就算一雷术当头劈在公子扶脸上,公子扶也只是受些内伤罢了,死不了。 但正是如此才恰到好处,吴小俊本就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还不准备让易白芷守寡。 半个时辰下来,公子扶破土而出,承受不住紫芒电闪的力量,被吴小俊打到了地上,此刻观止,他浑身上下尽显皮开肉绽的状态,若细细一数,恐身上有上百条焦黑的痕迹,至于元神也有灼伤之处。 吴小俊眼见公子扶如被抢走了灵气,窒息地躺在地上喘息,于是收了长剑,立在屋顶之上,俯瞰着,准备声讨,作几句教训。 可不想,正在此时,公子扶突然从怀中抽出一具口哨,哨子含在嘴边一吹,哨子声响不大,却传出了一声怪异的调子,像一阵暗号。 吴小俊微微一愣,待回过神来时,便见不远处几座屋顶之后,无端冒出了几个人来。 虽吴小俊略作神识探查,深知他们修为并不在自己之上,但人多势众,突如其来的二三十人已经将吴小俊团团围住。 居然喊救兵不是?吴小俊观眼前之人,下意识便计较了一番,心底揣摩着,这些人恐是太玄门的弟子,或许是公子扶的手下,不过,不管是什么人,肯定是帮他,而不是帮自己的! 念及此处,还未及吴小俊反应,就听下面公子扶一声嘶吼,大喊道:“布金甲阵!” 吴小俊闻之,有些停顿,如今单挑变成了群殴,这让他始料未及,而更让他惊骇的是,眼前这群人突然变幻的阵法。 此阵属金,而雷术属木,金克木,吴小俊虽不懂阵法,不通卦象,但于好歹是一修仙之人,自是晓得五行相克一说。 吴小俊再次挥出紫芒长剑,指尖握出了一道斑驳飘渺的灵气,他警醒地看着四周围成的金色阵法,仿佛为他量身定制一般,那金灿灿的一道道法器,连成了一片,晃得他眼前有些睁不开眼。 布阵者的衣裳之上不满了金色符箓,而手中利器也满是纯金色泽,宛如朝阳的余晖打在铜镜之上,令人刺目晕眩。 而随即,一道金色符箓闪过,吴小俊持剑一挥,与符箓碰了个正着,挡开了一道,可即刻又迎来另一道符箓,且伴随着四周人的法术,光耀四溅,越奔越勇地向他袭来。 第154章 出手相助 吴小俊一向任性,此时情况于他而言并不乐观,但要逃还是完全不在话下,可他却不仅不逃,还在阵法法术奔袭而来时,扬起了嘴角,与这些人打了起来。 可惜,阵法变化太快,又压制雷决,吴小俊不能持剑以雷术一次劈之,三番五次的攻击下来,吴小俊的真元已有决堤的先兆,身上也划出了数道被阵法中的法术割裂的痕迹。 点滴的雪花融进了吴小俊的血液中,冰凉的晶莹在肌肤上轻盈起舞,仿佛不知伤痛几许。 正当此刻,街角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冰蓝纯粹的身影,掌中呼出一道九尺红绫,如琥珀般质地的朱绫带着霞光,宛如上天宫府开了一道大门,透出凛然仙气。 只见红绫往半空中格挡招架着的吴小俊身边飞去,绕进了阵法里端。 吴小俊见状,立即持剑准备挡上一挡,可不料,这红绫竟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在他身旁飞了一圈,将向他扑过来的阵法法术生生隔住。 但红绫气势不高,虽只隔住一瞬,不消多时,便被其中一人的法器扫到,给捅破了一道裂痕,灵气受创。 而此时,远处那道身着冰蓝衣裙的身影收回红绫,如雪花飞舞一般滑到了吴小俊跟前,伸出那和她面容一般冰冷的玉手,抓住吴小俊,再次用尽最大真元,使出红绫破开了一条通路,带他往城外奔走。 吴小俊猝不及防,本就全身心投入打斗中,不甚注意来者,竟被此人一拉就拉走了,而待他回过神时,只见脚下踩着红绫,身旁立着一位美轮美奂的仙子,早已远离绞斗中心。 吴小俊一愣,擦了擦眼睛,似乎对此人的出现很茫然,毕竟他是晓得眼前之人的,但就是晓得,才想不透此人好似出手帮他,是唱的哪一出? 因为,此人可是见他就犯恶心病的沐瑶仙子。 吴小俊震惊的望着沐瑶仙子拉着自己的手,大脑有些微晕,像是被什么人打了一闷棍,窒息得不是一般二般,要想,沐瑶是什么人?嫌弃男子,就仿佛男子身上有跳蚤虱子一般,接近一尺都会生瘟疫这一类的大病。 可是,她却不管不顾地拉着吴小俊逃跑,活见鬼! 吴小俊卡了卡,张了张嘴,哑然道:“沐瑶仙子,你怎么…” 话音还未落下,沐瑶来不及搭话,就突然口中鲜血溢出,脚下红绫一颠簸,带着两人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朱红的赤绫在漫天飞舞的白色雪花中飘摇,这一幕让人不觉有些触目惊心,让吴小俊更加骇然,这仿如天地间唯一透亮醒目的颜色,令吴小俊终于回过了神,在下坠的途中,伸手掏出腰间的红色葫芦,默念作诀。 此葫芦名曰九九散魂葫芦,乃红云所赠,本是攻击法宝,不过吴小俊不敢擅用,怕一不小心就把附近移为平地,因而就拿它来当作了御剑飞行的法器,顶替从前自己那次品葫芦的作用。 眨眼间,葫芦一出,好像一座偌大的步辇,往下一飞,稳稳接住了下落的吴小俊,而沐瑶此刻已经神识不醒,直接跌倒了吴小俊身上,把他压得差点吐出了一丝唾沫星子,连葫芦都因为吴小俊控制不稳,而呈飞速下落的趋势。 吴小俊被这突入其来的一压,顿感脑海中一群神兽羊驼奔腾而过,没想到这大九宫最美的女修士居然这么重! 他推了推沐瑶,凝起神识,稳住因沐瑶打断他念诀而下落的葫芦。 他坐到了葫芦顶端,捻起两指,稳住葫芦,这才赶紧让葫芦带着两人,回了地面。 落地之后,吴小俊收回葫芦,本打算再与沐瑶计较先前拖着自己就走之事,可没想到,一回头,却正见沐瑶仙子落地之后,斜倒在地,又咳出的一滩红血,以及额头渗出了浓密的细汗。 吴小俊一惊,眼见沐瑶已经虚弱得眼眸微闭,话也说不出来,他才回忆起了先前打斗的场景。 说来,吴小俊想了想,当时自己被几人围困,是有一段红绫为自己挡了一挡,而挡过之后,红绫被人拉扯撕坏,这红绫是沐瑶仙子之物,她将所有真元投于法器之上,自然也会受到损伤。 因此,此刻沐瑶仙子斜倒着,吐了一滩血红,眼神微睁便就想得通了。 不过想通了之后,吴小俊则陷入了另一段迷茫,那便是,这沐瑶修为不算太高,干什么与那些人硬碰硬,其实她就算不出手,吴小俊也还是有可能全身而退,而她出了手,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把自己弄伤了,也是脑筋上少了根弦。 但是,沐瑶是因他而伤,吴小俊也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不管,于是,吴小俊走到沐瑶跟前,将其扶起,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一打量之后,吴小俊倒生出一丝焦虑来了,原来仔细看看,沐瑶仙子此刻唇心泛黑,脸色苍白,想必是牵扯了五脏六腑,因而才会有此般脸色。 如此,吴小俊也顾不得计较沐瑶仙子此前与他们不对付之事,赶紧将沐瑶稳定坐直,正对着她就伸出手掌,想为她运气疗伤,渡一抹真元于她体内。 可是吴小俊手掌刚触到沐瑶仙子的指尖,就感觉到她微微地颤抖着,往后一缩,绝美的红唇紧紧抿着,似乎想说什么,可惜气力不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瞪着大眼盯着他,就好像他…他欠了她好几万两银子一般。 吴小俊见状面色一黑,怎能不想起来,关于沐瑶的脾气秉性,她丫的,她根本就是全身带刺,冰冰凉凉的扎人!念及此处,吴小俊甚至怀疑,先前沐瑶见他遭公子扶围困,前来相帮,完全是认错了人,把他看作是别人了。 嗯,这的确有可能!吴小俊幽幽地心底暗自嘟囔,越想越觉得窝火,心道,爷,也是有脾气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瞧不起爷,爷更瞧不起你,还是把你仍在京城郊外喂狼好了! 不过,嘟囔了半响,吴小俊嘘着眼,又看了一眼沐瑶因重伤越发泛白的脸色,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好了!爷,就当救阿猫阿狗了,今日救了你,互不亏欠,要下次再见你用好像我欠了你钱的表情看我,爷就真来脾气了! 第155章 猝不及防 吴小俊的心底谩骂到此结束,立即正经起来,一鼓作气,蓦地捏住沐瑶手掌,扣紧了她的十指。 手指尖的温热触到了沐瑶冰凉的手掌,她一惊,微微阖上的双眼震惊地睁了开来,额头上那两道宛如柳叶的羽玉眉稍稍蹙紧,额间的冷汗滑落得更加厉害了,白皙如完碧的面颊腾地一下飞出了一道隐隐的红晕。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吴小俊见状,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臭男人,拿开你的脏手! 念及此处,吴小俊心底又一阵窝火,他也不想碰她啊!可是,要疗伤,就要掌心碰着掌心,可显然沐瑶气力不足,只有十指相扣抓着她了。 吴小俊勉励憋着内心的不满,冷冷道:“本公子知道仙子极恶男子,当然本公子也极不喜欢仙子这样的女子,我俩彼此彼此,但你此刻伤重,由不得你说不,所以得罪了,疗伤在急,休得聒噪!” 话音一落,沐瑶面上的红霞又浓了一层,但这次与前一瞬的粉红不同,显然是被气红的,她咬紧唇瓣,从齿缝间终于挤出了一个“你”字,还挤得喘息不已。 可是,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时,她突然顿住了,放大的瞳孔映在吴小俊眸子里,有一丝危险以及担忧的神情,而随即,她竟来了力气,猛地推开了吴小俊的手掌,将身子往前一撞,似有将吴小俊挡于身后的状态,虚弱的唇心喊了句:“小心!” 吴小俊被沐瑶推得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倾便就倒了下去,而待他还未来得及对挡在面前的沐瑶的背影控诉时,沐瑶的冰凉衣角滑过了他的面颊,带着她独特的幽兰莲花香味,宛如擎了一壶琼酿从天上倾泻倒下,将吴小俊扑了个满怀。 蓝色的衣摆盖住了吴小俊的眼睑,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感觉一阵强横的术法气旋袭来,正正打在了他前方女子的胸口之上。 一瞬之后,随着衣角的脱离,吴小俊的眼前呈现出一道红色的血液,在雪夜里格外透亮,划破夜空的宁静。 吴小俊半卧在地,震惊地看着眼前沐瑶仙子的背影,看着她因撞上法术气旋而吐出的鲜血,铺洒在了她冰蓝的裙角之上,宛如妖冶的蔷薇,和她一样扎人,不,或许这一次不是扎人,而是扎…心,也许可以这么说吧,他的眉心倏地紧凝起来。 吴小俊呆了,他兴许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在沐瑶向地面倒下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正前方,也就是刚刚背对着的方向涌来了一群人,带头的是三公子,而打中沐瑶的术法正是三公子的法术。 可是他不太明白,这个前一刻还在与自己别扭的女子为何会看到别人偷袭他,而想也不想的把他推开,自己迎了上去? 若说沐瑶先前帮他解围,虽然有没有她出现,都无甚影响,但是她还是来了,关于那一点吴小俊可用她认错人了来解释,可这一回,作何解释? 吴小俊觉得他此刻大脑不大好使,他就这样呆立着,怔怔看着沐瑶的眼眸紧紧阖了上,纤弱的身影往后倒下,吴小俊手指动了动,一起身,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她牢牢接在了怀里。 望着怀里的人,平常的她可是那般不可一世,可此刻却如此憔悴,好像风一吹就要散去,这让吴小俊很憋闷,内心像是吃了一万只蚂蚁,搅出了翻腾的云海,带起了很多话语。 此时,吴小俊胸腔中激出了无数说辞,但最终话到口边,就缩短成了一句:“你这女人,每次见面都给我添麻烦!” 是的,上一回见面,她就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结果差点被褚犍的尾巴拖入幻境,还是吴小俊仗义的救了她一下,是个很麻烦、很不省心的女子,而这一回见面,虽然也添了麻烦,但吴小俊似乎对这个麻烦并不厌烦。 他看着沐瑶起伏迟缓的胸口,眼底抹过了一丝如血一般的深红,再抬头望向洋洋得意,自以为偷袭成功向他冲来的三公子,吴小俊紧咬起了银色皓齿,牙关的轮廓在面皮之上突立。 他们还真是不罢休!原本吴小俊和他打一场,也只是想做过便罢,当时也有留手,可没曾想,沐瑶捞走自己后,这群人还继续追赶。要想,他们成心想追,是一定追得上的,毕竟,沐瑶的赤霞红绫驾驭得并不甚熟,自然跑不了多远,如今不过刚至城郊。 不过,这都不是最让吴小俊愤怒的,他最愤怒的是三公子刚刚偷袭自己的那一掌,那一招可是致命的,虽然吴小俊修为不错,招到自己身上,兴许只是重伤,顶多半身不遂,可偏偏是沐瑶接的一招,这就到了快要让她一命呜呼的地步。 要想,沐瑶不过化气后期的修为,而三公子纵使先前被吴小俊打伤,但也是返虚初期的修为,两人之间隔着整整一个化神期,天壤之别,她又如何承受三公子的一击。 此刻,吴小俊怀里的沐瑶已经奄奄一息,恐不过一炷香便就消香玉殒了。 他晃了晃她,晃不醒,可不远处的三公子还在逼近,这让吴小俊眼底的怒意更加急切,他甚至不知道为何如此急切,浑身好似缠上了杀意,宛如一头被咬伤的猎豹,在黑暗中酝酿着狂风暴雨。 雪夜的净白辉映着吴小俊的轮廓,他虽沉寂着,但轮廓上的筋脉好像在陈述他心底猖狂肆意的叫喊:“把他的命拿来,以命换命。” 这个声音好似一道催命符,不过催的不是吴小俊的,而是三公子的。 于是,吴小俊毫不犹豫地将沐瑶暂时放下,直起身来,转正身型对着三公子,两脚稳稳地踩住地面,眼眸微阖之后又猛然睁开,突然间,他的脚下踩出了万丈盘旋的红色雷光。 渗透的猩红,让吴小俊整个人看起来都沾上了一层戾气,宛如幽暗谷底潜伏着的猎手,只有一抹犀利的红芒。 他手指的关节嘎嘎作响,伸手一挥,招出了腰间的九九散魂葫芦。 第156章 红色雷云 九九散魂葫芦盘旋于半空之上,仿佛在黑夜中撕裂了一圈裂口,打开了通往幽冥的大门,一道巨大的漩涡在葫芦中心形成,伴随着红色的电闪,如九天震怒。 雷声阵阵,偌大的漩涡凝聚在了京城城郊,葫芦之上盘旋的红色电闪,在黑夜之中,如此凸显,宛如要吞噬黑暗中一切可辨之物,电芒窜动,狂风凛冽。 厮嚎的狂风剧烈席卷,周边城郭的墙根被卷了起来,好像整个天地都沉入了昏暗无边的恐惧。 此刻,京城上空出现了几道光速飞过的仙芒,那几道仙芒中时隐时现着几个人影,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正往天空漩涡凝聚的地方赶去。 另一面,雷泽言在城北城墙见到东面举起的怪象,猛地一惊,跳下了城墙,吹响了招来战马的口哨,一侧身也往红色雷云聚集的地方奔去。 红芒雷云还在作响,在这样一个雪夜中,绽放出说不出来的美,让京城许多人都仰头观望。 公子扶和他身边的人在三尺之外骤然停下了涌过来的脚步,他们抬头看着诡异的红色葫芦,心中大骇,从未见过这样强势的宝贝,仿佛碰一碰就会魂飞魄散一般。 公子扶面上一阵惨白,好歹是修道之人,在绝对力量下,不会傻到不明所以,他顿住了脚步,往后退了退,惊慌地望向吴小俊,先前的气势早已不在,慌张道:“你…你不能杀我!” 说着,他又退后了一步,可突然间,他身后出现了一道红色电闪,猛地劈到了他的脚跟,这红芒的雷电不寻常,而待公子扶仔细看看时,半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了雷云之下。 而这时,吴小俊咧开嘴,眼底的愤怒尽显,咬牙道:“我为何不能杀你?你刚刚不也一样要杀我?既然如此,本公子就让你尝尝九九散魂葫芦的味道!” 话音一落,天上的雷云好像有了心情一般,红色电闪的缠绕在雷云之上,不断密集闪动,仿佛一旦高兴,就会猛地从雷云上奔腾而下,冲撞到四面八方,当然遭殃最严重之处,莫过于红色葫芦所在的正下方。 公子扶望着已经移到头顶的红色葫芦,吓得蹲坐在地,他知道他跑不了了,只能失声惨叫道:“我是太玄门的人,亦是孟国三公子,你不怕惹来大祸吗?” 大祸?吴小俊一向任性,自不会思量,兴许他饶他一命可能会因为易白芷,但就算想到收手,吴小俊也收不了。 这九九散魂葫芦吴小俊拿在手里还未捂热,一旦用上,就收不住,范围攻击力都无法掌控,这也是他先前不敢擅用的原因。 这时,红色葫芦绽放出妖冶的电芒,宛如数道雷蛇带着重重的威压,缓缓地向地面劈了下来,其中一条偌大的红芒正往已经被吓得一动不动的公子扶的泥丸宫上打去。所谓身死道消,一招下去,便身死,无论百年修为还是千年修为都化作乌有,甚是狠辣。 就这样,公子扶无可避免,惶恐中迎上了红芒… 此刻,先前因异象突现,而往吴小俊所在地奔来的几道霞光人影飞到了一半,见红色葫芦已经开始降下雷云,心中大骇,偶有对话传来: “怎么办?要不要老夫几人一起作法抗上一抗?这样大的劫云落下恐怕会伤及无辜。” “来不及了,若真降下红雷,也只有…” 天空中说话声还在若有若无的继续着,而公子扶正上方的红色葫芦还在继续施展威压,眼看离公子扶的眉心只有一寸的距离时,突然,雷电中心闪出了一个月白的身影,翩跹若舞,带着几分清丽灵动,又带着一丝不输男子的俊俏风逸。 只见身影还未站定,便毫不犹豫丢出了一个黄色的东西,用清脆的声音喊到:“葫芦快去,截下它!” 随着女子清脆的声音,黄色葫芦飞向了半空,迎面撞上了正在发威的红色葫芦,只听一声声脆的“嘭”响,两个葫芦撞在一起,荡起了一阵气旋,搅得地上风尘四起。 风尘卷起了雪白的霜花,一道白雾蒸腾而起,吹动了女子的男装锦衣衣摆,她伸了伸手,遮挡了一面迎来的雪花,而后,在看到红色电闪停止时,俏丽的面容上浮出了一抹宽心的浅笑。 红色葫芦停止了旋转,上面缠绕的宛如戾气的红芒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前一瞬的一切摧枯拉朽之势不过梦幻,雷云消散殆尽。 女子见状,轻快地伸手一挥,将黄色葫芦手回掌中,又以轻盈的身影腾起接过了掉下来的红色葫芦,一系列举动做下来,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女子理了理窄袖,眺望了一眼前方蹲坐在地的公子扶,露出了一道狠劲:“还不快滚!再多留一刻,本姑娘陪你们打,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女子的恐吓一出,公子扶的手下先就回过了神,不知女子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观女子的气势,也怕来者不善,于是赶紧手忙脚乱地扶起呆坐在地的公子扶,头也不回的,屁滚尿流地跑了。 雷云消失,巨大的灵气从天际散去,此时,那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又再次响起: “法术消失了!看来吴家那小子还算把稳之人。” “老夫觉得明日可以登门拜访一下,早就听闻那小子的功绩,先前还当他冒功,如今看这本事,老夫倒还有几分兴趣了…” 说话者的声音又渐行渐远,不知说话者对今日之事抱着何种态度,总之几人各持己见,各有计较,带着霞光隐入了京城之中… 话说回吴小俊处,此刻,吴小俊见到那身穿一身月白锦衣的丫头出手阻拦,因气不过,难得的对她发了顿火气,冲她吼了起来:“你拦着我做什么?!” 他当真气极了,否则平日里都是风菱欺负吴小俊到他无话可说的地步,今日倒还他先大吼大叫了,不过,兄弟嘛,就是用来打架发脾气的,风菱也不甚在意。 第157章 趁火打劫 能拦下吴小俊使用九九散魂葫芦的除了风菱也没别人,毕竟,这先天灵根结的葫芦,也只有同是先天灵根的东西能够阻拦,虽然风菱的黄葫芦没有炼化,但两者灵气相似,本是同根生,自然可以抵消红葫芦的戾气。 只是吴小俊此刻的气,好像却是怎么也消不了,这让风菱来了顿火气,她本觉得自己赶来得及时,可未料臭小子竟敢不领情? 于是,风菱毫不犹豫地就抬起吴小俊的红葫芦,往他脑袋上砸了去,砸得他额头腾起个大包:“你脑子被驴给踢了吧,幸亏我来看看,不然你把他给打死了,你让你吴家怎么办?让你师门怎么办?让你那小情人怎么办?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有你弄那么一大朵劫云干什么?想把京城轰掉一半啊?” 风菱当真通透,她就是红云预料的那般,是个会权衡轻重之人,不似吴小俊一根筋,想也不想就要杀了公子扶。要想公子扶是何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的,若换作风菱这什么也没有的身份,可能杀他还是可以,但吴小俊不同。 吴小俊现在是吴家的门面,也是六合派的门面,他的所作所为牵扯太多,不能随意任性。 再说了,就吴小俊刚刚那般使用葫芦的气道,还不把京城弄个鸡飞狗跳,要一不小心把雷电劈在普通人身上,可就是无妄之灾了。由此可见,果然在生气当中的人,不能跟他再一般计较。 吴小俊被风菱一提醒,虽然心中愤愤难平,但也没先前那般执拗,只赶紧回过神来,收了葫芦,跑到沐瑶跟前,摇了摇,又摇了摇,却是怎么也摇不醒来。 见状,吴小俊竟然手指有一丝颤抖,他甚至不曾注意自己不顾男女之别的已经将沐瑶抱在了怀里,还见她气息微弱凝紧了眉头,他此刻心底唯一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这个女人死,可是有什么办法? 风菱见吴小俊此刻紧蹙的眉心,以及看向沐瑶那般狂乱又焦急的神情,淡淡一笑,好像发现了八卦大陆一般,特有闲情逸致的莞尔道:“唔…凭你的法力恐怕救不了她了,但是若你给我点好处,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救她一救。” 吴小俊闻之,却是瞪了风菱一眼:“你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倒赶紧救人啊!报酬的话,一万贯钱够不够?” 风菱听到一万贯,蓦地一愣,心中念道,刚刚我不在的时候,这俩人发生了什么?!居然让吴权贵这么慷慨,这么急切的,哎哟,我吴兄真是艳福不浅。 念及此处,风菱也不啰嗦,往沐瑶身旁蹲了下来,道:“那可是你说的。”说完,风菱取出乾坤袋,从里面掏出了几瓶丹药,分别为复伤丹、护脉丹、离殒丹和返命丹,前两个倒是普通货色,而后两种则是需要炼至十年才得出一颗的东西。 好在,风菱财大气粗,丹药是要多少有多少,没什么舍不得的,再说了一万贯铜钱也足够买几十颗了,所以,风菱心下捣鼓吴小俊和沐瑶的关系,也不是空穴来风。 只见,风菱拿出丹药抖在手里,拿着四品各两颗,共八颗就要往沐瑶口中喂去。 吴小俊见此,猛地伸出手来,阻止道:“哎!等等!” 风菱一顿,不解地望向吴小俊犹豫的眼神,径自笑了起来:“怎么,又舍不得银子了?” “不是!你这样能行吗?她又不是你,成日里嗑药,万一吃多了,反而吃坏了怎么办?”吴小俊愣头愣脑的说完,还特担忧地瞅了风菱一眼,他是知道风菱不拘小节,心特宽,所以这样的担忧无可厚非。 可是,这种话是好好聊天的态度吗?!风菱一恼,看了一眼掌心中的丹药,既然说她嗑药,那她就不负众望了,于是,将丹药喂到了自己嘴里,道:“行啊,那我吃了,她的话,你就别想着救了,大概半只脚已经被黑白无常勾了!” 说着,风菱站起身来,拍了拍刚跪坐在地上时沾上的雪沫晶子,就准备撂摊子走人。 吴小俊大骇,他今日果真脑子不好使了吧,怎就忘了风菱性子,平日里他对风菱很信任的,刚刚居然质疑她!他一阵回神,赶紧拽住风菱,又道:“菱妹,好妹妹,我错了。你救她,我放心,我保管不再说什么!” 说话间,吴小俊并没注意,风菱水盈盈的眸子泛出了一道奸猾的异彩,随即展露无辜的表情,又道:“可是刚才你只出了一万贯买那几颗丹药,已经让我帮她试药吃掉了,现在要我拿出几颗新的,岂不是让人很为难,我剩下的丹药昨日已经找好买家了。” 你昨日就找好买家了!?你昨日还在榻上躺着病得迷迷糊糊好吧!吴小俊回过神来,看着风菱一脸见钱眼开的眼神,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巴掌,多嘴什么?一不小心又被风菱趁火打劫了! 可惜,无可奈何的吴小俊还是叹了口气,道:“赶紧救人吧,我再加一万贯。” 话音一落,吴小俊看着风菱施救,只在一旁站着,支言片语都不敢再有一句,直至一炷香之后,沐瑶从虚弱中醒来… 不远处,帝俊一身红裘大氅在雪白银地上格外殷红,红云站在他身侧,探头笑了笑:“哎,我那傻徒弟,早晚有一天要被你家小风骗到家底都搬空的,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让风小友来阻止他,好骗钱?” 红云说话间就自想到,前一刻他与帝俊本还在百花斋下棋,后来感觉到了灵气波动,红云仔细神念一识,便就识得是他的好徒弟在用九九散魂葫芦,不过这于他而言并不妨事,只要不影响当前他和帝俊的这盘棋。 可不想,帝俊却突然向风菱问起了吴小俊的动向,让风菱去寻寻,看看是不是在哪里喝多了睡着了。 风菱听后就来找到了吴小俊,并顺道阻止了吴小俊的胡来。 而后,风菱前脚离开了百花斋,帝俊就赢了红云,两人也就慢慢溜达到这里来了。 第158章 几个意思 寂静雪夜下,飞雪飘洒,映着雪地下的人影都显得晶莹剔透,枯木之下,帝俊修长的身影落于树旁,大氅随风鼓动,他望着前方雪地中风菱趁火打劫的模样,一本正经的无所谓道:“是又如何。” 显然帝俊这句话实在太纵容,他一直都纵容着风菱成日收刮天材地宝,收刮钱帛锦缎,毕竟财宝这东西多多益善,特别对于修仙者而言,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坏习惯,相反在帝俊看来,风菱的这种喜好恰恰可以用有趣来形容。 红云一听,不由哧鼻道:“哎哟,你可真够护短的。” 话音一落,红云便懒得再去深究帝俊和风菱的相处之道,反正他自己是孤家寡人一条,跟这两人计较情意,根本就是自找没趣,于是,调转了话头,往京城上空先前划过的那几道仙痕看了一眼,道,“刚刚天上飞过的那几个家伙就是你说的护着天子的道人?” 帝俊也随着红云看了一眼飘荡着雪白尘埃的天际,深邃如墨染的瞳孔中滑过了一丝思量:“是不是全是,那还说不准…”说着,帝俊唇角漾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续而自言道,“这京城上空的天气还真越发扑所迷离了,看来不只我一个人在搅弄京城这潭水。” 红云听帝俊话中有话,但听不出几个意思,只听出了他自己的好奇心,便就问到:“此话何意?” “没有意义。”帝俊平静的应了一声,直言不讳,仍保持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神韵,“也就是我也算不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你也算不到?还有你算不到的事,哈哈,天下奇闻之一。”红云打开了折扇,打趣的扇了扇,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明白为何帝俊算不到,先不说帝俊没了法宝河图洛书,无法推演苍穹百态,就凭帝俊现如今这病秧子般的身子,普通推演他都算不了。 只是帝俊这个疯子,脸上半点忧虑之色都不曾有过,而且仔细看看他此时悠然的神情上挂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更像是在对无法预料之事感到兴奋一般,这让红云很惊奇。 他熟悉帝俊,深知帝俊面上只存在两种笑意,一种是对阡陌棋局了然于心的淡笑,一种是对棋局中人行动满意的浅笑,显然此刻帝俊面上的笑意是第二种,但是,他不是说他也无法估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吗?那为何还做这般表情。 红云奇了奇,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有问,他晓得帝俊性子,问出来,恐怕回答会让他一次性呕出一滩红血,还不如不问。于是止住了求知心,顺着前方的雪地看去。 此刻,沐瑶已醒,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吴小俊的面颊,见他一阵焦虑过后,放松下来的神情,顿时低下了头,似乎欲言又止,最终支支吾吾了一声,勉强吐出了句“刚才”。 而正当她话音一出,吴小俊几乎是同一时刻,也说出了一句“刚刚”两字。 这异口同声,好似默契一般的对话,让在一旁看戏的风菱很不解风情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她收了收衣裳,往自己脖颈前拢了拢道:“哎哟,好冷!” “…”风菱的声音十分响亮,打在安静的雪地上,传来了轻微的回音,这下沐瑶更加尴尬了几分,只见沐瑶的头埋得更深了。 随即,风菱这位十足不解风情的人,见状,又道:“这里只有我一个是活人吗?还是你俩都不觉得窒息?” “…”吴小俊闻之,回了回神,从刚刚那异口同声的小插曲中走了出来,想起了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忙对沐瑶道:“刚刚的事,多谢仙子出手帮忙了。” 吴小俊的话说得即是,这就对了! 风菱点了点头,心底捣鼓着,像这样“你救我,我救你”的戏码上演完毕之后,不都该说声谢谢,只不过,她觉得两人想说的可能不止谢谢怎么简单,而应多一句,你为何拼死相救,然后就会出现告白的戏,戏本子上都是这么唱的不是? 可惜,吴小俊没有问,这让风菱觉得看戏看得不过瘾,而令她更不过瘾的是,沐瑶的回答,只听沐瑶道:“没什么,先前你在孤山上救我一命,这一报是应该的,还有…” 说话间,沐瑶冰清玉洁的面容微微泛红,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风菱见状赶紧凑着耳朵,准备听她极有可能照戏本子上的发展说一声“还有我救你是因为喜欢你”的话,只是,沐瑶却突然停了下来,不准备再言。 吴小俊见沐瑶这么磨叽的模样,已消耗完先前一瞬间担心沐瑶受伤的耐心,理了理思路,一下子把刚刚沐瑶救他的行为举止理了个通透,明了道:“哦,原来如此。上回救仙子,只是我力所能及之事,仙子无需挂怀。仙子大伤还未痊愈,赶紧回去歇息吧,小俊告辞。” 吴小俊说着,转过了身便理所当然的往前走了几步,还顺道叫上对这一场戏很失望的风菱。 风菱看了看吴小俊化作常态的背影,又望了望沐瑶眼中闪过略微失落的神情,赶紧追上吴小俊的脚步,小声道:“哎,你这就说完了?人家好像还有话要说,奋不顾身救了你,肯定对你有什么意思,你就不准备听听她的意思,你就这么走了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没那个意思?” “啊?你到底在说几个意思?她不说了,救我是回报,这么仗义的事,你还计较几个意思,阿菱啊,我知道你对她有偏见,但是这一次她救我,我觉得她不会是带着预谋的。”吴小俊饶了饶脑袋,很显然对风菱的话产生了误解。 “…”风菱卡了卡,虽说吴小俊平日里都常被自己哄骗,但她一直认为吴小俊还是算一个聪明人,怎么就看不出沐瑶对他有心思呢。 风菱看了看身后在原地望着他俩,眼神中竟是话语的沐瑶,又看了看还在处于懵懂状态的吴小俊,心下一定,决定无偿地捅破这层纸,道:“我说你是真傻还假傻,你看不出她喜欢你啊。” 吴小俊脚步一停,果然是真傻地莫名其妙问到:“谁?” 然,风菱道:“雷泽大哥。” 第159章 密谈 风菱也不是有意提起雷泽言的,谁让雷泽言在风菱说话之际正出现在风菱视线之下,她看着那黝黑的烈马和马背之上英姿飒爽的人影,一时晃神就喊了出来。 雷泽言来此自然是因为吴小俊的大本事,匆匆忙忙赶来察看一番。 他虽不是修仙之人,但是吴小俊引来的雷云好歹是异象,再者说雷泽言护卫京城,必然对京城的异动比常人警醒得多,他不能腾云驾雾,可是却能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因而也弱不了那些个道士几分。 然,在雷泽言到来后,风菱的八卦就截然终止,而后在向雷泽言叙述刚刚所发生之事时,风菱加了把劲把自己的事推得一干二净,导致吴小俊被雷泽言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至此,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可他们兴许不知道,京城之中有人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雪夜是个最适合杀人的时分,扬扬大雪会把一切血腥给掩盖,仿佛一切只不过一场梦,终归纯净无暇的世界,可惜今日竟没人死,这让有人觉得不痛快。 此时,一个身型高大的人,坐在一间不太明亮的屋子里,昏暗的灯光打在此人手指戴着的翡翠戒指上,映出了茵茵翠绿的光辉,只不过光辉却照不明他脸上的阴戾。 易白虹坐在轮椅上,盯着上面坐着的人大拇指上的戒指,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 夜风带着雪绒挥洒进房间之中,扫在他的肩胛之上,易白虹却不觉寒冷,因为他面前坐着的人更冷。 易白虹身旁还站着一人,是先前暗巷中与易白虹说话之人,易白虹的大哥,易白仁,他也心惊胆战地盯着绿色的扳指,见前方的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将戒指敲在椅子的扶臂之上。 半响,戴着戒指的手掌离开的扶臂,他伸了伸手,从身旁的红木雕兰花的桌子上取过了茶盅,打开了茶盖,热腾腾的茶气从杯中冒了出来,在他的脸上缠上了一道氤氤氲氲的烟雾。 透过烟雾,可以模糊地看出此人约是到了不惑之年,面上有几道皱纹,但是纵使到了这个年纪,也掩盖不住他曾经也曾有过的英俊,他面颊轮廓清晰,高高的鼻梁,深陷的眼窝,眼中含着一丝让人战栗的狠劲,像是将军身上才有的气质。 而虎口处的薄茧,显然在告诉世人,他也是拉过大弓的。 此人乃是易家家主,现九州君侯,大司马,位列上卿,易允。虽如今天子以九州无战事之名,设虎符才可调兵,易允手中并无兵马,还不如雷泽言禁军将军那样可调派人手,但他的威信还在,特别在两个儿子面前,他就是规矩的存在,比任何人都可怕。 只见易允不懂声色,冷戾的眸色微微抬了抬,手指握紧了茶盅,猛地一下,将杯子砸向了易白虹的脑袋。 易白虹身残无处可躲,硬生生接了瓷杯,传出一声巨响,只闻“砰”的一声,死物和活物撞上,迎来了活物头上的鲜血。 易白虹头顶的鲜血滋啦啦地往下躺了下来,从眉骨流向了眼睛,将瞳孔染得通红,他狠狠地咬着唇,却不敢说上一句话,倒还是易白虹身旁的易白仁赶紧插话道:“父亲恕罪,我们也没料到吴俊会最终收手。” 易白仁口中的吴俊便就是吴小俊,他本最初就叫吴俊这个名字,只不过后来脑袋大约抽了一下,觉得吴俊喊起来太深沉,硬生生的把自己名字给改成了吴小俊,据说听起来活泼一些,当然这是闲谈。 此刻,易允的怒气并没有因为易白仁的解释而消散,寒厉道:“老夫只问结果,不问过程,今日你们无法借吴俊之手杀了孟三公子,可知对为父有何影响?两个废物!” 易允的声音极响,响得十分沉重,让在场的人闻之都感心惊肉跳,好似整间屋子都会随着他的声响而被震到瞬间崩塌。 易白仁闻之,下意识地跪到了地上,磕头请罪。 他们不曾发觉,在易允发火的时刻,一个人影躲在门外,端着粥盘的手因听到易允的话而微微颤抖。 雪夜中,净白的光影照着这人略带憔悴的面颊,她的眼眶微肿,还有哭过的痕迹,而这会儿在听到易允的谈话后,她又有要哭的迹象。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父亲的心思如此歹毒,竟要让自己的心上人杀了自己的未来夫婿。 易白芷端着盘子,虽有些害怕,但还是忍了忍要仓皇逃跑的心思,驻足偷听下去。 屋内的话音还在若有若无,易允带着怒气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冷哼道:“处罚你们,你们有几条命让我罚?嗯?”说着,他一摆手,往后一靠,侧头往一道更加昏暗的角落里看去,望向柱后的黑影。 随即,易允又道:“你就躲在一旁看笑话?老夫还没问你,当时你为何不趁机出手,把吴俊和孟三公子一同解决了?” 话音一落,柱后的黑影走了出来,是一男子,可是这男子身穿一身红配绿的花花衣裳,敞亮的绿色衬托着他的面容,竟显出了妩媚之色,他眼画熏妆,眉角上勾,姿态扭捏,手指上挂着七八个戒指首饰,艳丽之表,比之女子,有过之无不及。 此人走出来,右手兰花指微微勾了勾发鬓,带着邪魅的笑脸,迎到易允跟前道:“大老爷,您倒站着说话不腰疼,与我同去的可各个都是专门守护天子的供奉,高手中的高手,我若轻易动手的话,他们势必会察觉。” 说着,此人走到了易允的椅子旁,就扶手臂坐下,香气沁人的长发铺在易允的衣襟之上,手肘扶在他的肩上,神色暧昧地补充道:“再说了,吴俊那道雷云如此诡异,我也不敢一个人尝试进去,万一不小心被劈了,或者暴露我是魔修的话,失去我,可是您的损失。” 这样的动作兴许若有旁人在场会诧异万分,甚说惊骇万般,可易白虹和易白仁看着却仿佛习以为常,视若无睹,而易允也没有避开他的意思,只仍就没好气地道:“罢了,事已至此,只能按原计划行事,你们…” 第160章 传承 易允的话音还在屋内继续,若明若暗,若响若沉,而此刻,另一处别院中,富贵堂皇,雕梁画栋,极具奢华之景。 可惜这景致显得分外不安静,只闻一声“轰”的巨响,圆木桌子倒在了地上,一地散落的果盘显得可惜。 孟三公子,公子扶回到京城的别院,包扎的手脚还特有力气地踢翻了桌子,踩烂了蔬果,引来了小厮的劝慰,只是公子扶仍旧不理,抓起刀柄往梁柱上一划,狠狠咬牙道:“好你个吴俊,三日之后,本公子不灭你满门势不能雪今日之耻!” 身旁小厮闻之,也不管公子扶是否是在怒气之中,忙伸手拉了拉道:“公子,小声点,隔墙有耳,别被人听了去。” 公子扶一听,狠狠把刀插进了硬如石块的地上,割出了一道裂痕:“在我家别院,还有人偷听不成?” 话音一落,公子扶松开了刀柄,找了个未倒的楠木椅子,坐下,两腿伸得坑长,明显不屑,不过声音倒是低了下来:“罢了,本公子再忍上三日,来日待父王发兵攻进京城,把他家男的女的全部抓来,男的活埋坑杀,女的充为军妓,至死方休!” 小厮见公子扶消停了,立即让人奉来一杯热茶,双手捧着茶盘到公子扶跟前,笑得万分谄媚:“是是是,公子千万不要赌一时之气。” 公子扶接过热茶,端来润了润喉咙,漱口之后,将茶吐进了茶盂中,揉了揉眉心,才又问到:“对了,今日送去的银子那人收没收?” “没有,如数退回来了,回话还是和之前一样——请公子放心。”小厮将茶盘递给了婢女,如实答道。 公子扶一听,又来了道火气,鼻息中吹出的热气甚是滚烫,咬牙道:“呸,请本公子放心,他不收,本公子还敢放心?果真被父王说中了,他就是只老狐狸,肯定还留有后手!明天继续送。” 公子扶说完,脑仁觉得有些疼了,揉了揉,整个人就好像瘫在了座椅上。 小厮见状打恭请示道:“公子许是累了,需要小的找两个美人来侍候公子吗?翠云楼的荟姑娘刚刚都还来别院问到公子回来没有,要不小的帮您去叫来?” 一听翠云楼,公子扶就想起和吴小俊起冲突一事,不由脑海中闪过了易白芷的娇柔哭颜,顿了顿,烦躁的摆了摆手,竟把小厮给打发了:“叫什么叫?你以为本公子是种马吗?滚下去!” 话落,此地无话。 夜漫漫深了下去,京城上空的飞雪停了,不知过了多久,易府大宅,一间屋内谈话声还在继续,烛蜡滴在木桌之上,不知积了多少层。 可说着说着,那妖孽一般容颜的男子突然停了下来,身法一遁,化作了一团黑雾扑出门去。 这男子虽说妩媚得不似男人,但修为确实惊人,就算门外易白芷没有发出声音,却还是让他察觉到了门外人的气息,本暂且不想理会,可他却感觉到易白芷在偷听之后,踱步准备往外跑的动静。 于是,妖孽男子毫不犹豫地化身出门,以一团黑雾的模样出现在了匆忙逃跑的易白芷跟前,从漆黑的雾气中伸出手,掐住了易白芷的白皙脖颈… “芷儿!”吴小俊从梦中惊醒,他在梦里看到易白芷一身血迹的向他求救,那梨花带雨的脆弱容颜,带着伤情动魄的美,仿佛割裂了他的心神,让他惧怕得喘息不已,好似天地倒塌了一般。 于是,吴小俊从床榻之上猛然睁开眼睛,汗流浃背,他委实做了一场噩梦。而更让他再次受到惊吓的是,睁开眼后,发现红云正不声不响的盯着他,这让他直接从榻上跌了下来。 吴小俊的冷汗更深了一层,望着黑暗中的红云,几乎是扯着嗓子喊道:“师父,你刚刚该不会亲了我一口吧,害我做恶梦!” “你小子想得倒挺美。”红云一挥手点亮了屋里的所有烛灯,往后一靠,坐到了床榻之上,盘起了膝,向吴小俊招了招手,眯着眼睛笑道,“好了,来吧。” 夜半三更天,似有奸情发生! 吴小俊一惊,坐在地上往远离床榻的方向挪了挪,捏紧了里衣,大汗如雨下,抖了抖唇,拒绝道:“师父!徒儿不好那一口!你要硬来,我喊人了!” 话刚出口,吴小俊就真准备喊,喊的还不是别人,是两个字的“大兄”,可刚一出声,吴小俊就感觉身子不听使唤的飞到了榻上,还和红云此刻的举止一般,盘膝而坐。 随即便听红云道:“三更半夜的,你喊他做甚?还想让他来观摩?他没这兴趣。” 吴小俊闻之,更加震撼,先前只是怀疑红云潜入他房中的用心,此刻一听,正正坐实了他的怀疑,一旦坐实,吴小俊心中一万个问号加感叹号,悲怆的欲哭无泪,控诉道:“徒儿也没有这方面兴趣,师父你饶了我吧。” 吴小俊说完就想爬下床塌,跳窗就跑,可是他发现他此刻根本动不了,整个人就盘坐着,连两只手都搁在膝盖之上,呈掐指运气之势,虽然他想歪的脑袋不明白,为何那种事要摆这样奇怪的姿势。 但是,想不明白可以暂且不想,他得想想如何脱离红云的魔掌。 可惜,想了一瞬也没想出任何通透的办法,只眼睁睁地看着红云将手伸了过来,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而就在闭上眼睛之后,吴小俊感到一道清凉如纯的心法传入了泥丸宫内。 这时,吴小俊终于把脑袋里扭曲的小人踩死了,明了道,原来师父大半夜前来是要给他传鸿蒙紫气的,如此这般,为何不早说?! 念过此处,吴小俊沉下心来,开始吮纳这天地之气,顿时灵台一片清明,神念所至之处,如看到云海翻滚,天地生灵萌芽,那一道道隐藏在迷雾中的乾坤变幻在脑海中如浮影一般掠过,汇入神海。 吴小俊安心的阖着眼眸,享受着大道之基带来的轻快之感。 红云手指放在吴小俊额心之上,不停将自己毕生心诀尽数传到吴小俊神识,他边传,边看着吴小俊玩世不恭的模样,心道,这小子悟性倒挺不错,就是心思还不够沉稳,总想些红尘之事,不知何时才能长大。 传承还在继续,从天黑传到了天明,此夜再无多话。 第161章 难民 一夜大雪之后,京城如披白衣,从屋檐至街角,无处不一片莹莹雪色,雕梁红瓦上结着冰坠子,在微阳之下折射出如繁星闪亮的光辉,木栋之上覆着冰晶像是谁随手洒下了洁白的花瓣。 不过,京城之中却有一处与这美景格格不入的存在,城北近郊,一块平地之上突兀的盖着两排灰土泥墙矮房,矮房墙根脱落,像是十年来都未有修葺过的迹象。 此处街道布满杂尘,纵使无暇的大雪也掩盖不住肮脏的表象,巷子很窄,窄到仅三人并排通过,巷子两旁房门微开,不似京城中央那般门庭若市。 巷中偶有一两个摊位卖着日常所需的货物,除此之外,再无见多的货郎。 这里就是近郊无人在意的难民居,他们和京城中人脚踏同一土地,却从来不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存在却又好似从不存在。 从吴府大宅出来,向北行,转过几条大街,再过几道巷口,从人声鼎沸,到人迹罕至,风菱来到了这处难民居,晓是她成日里东奔西走,看惯了饥寒贫苦,仍对眼前的景象震撼异常。 她看着眼前狭窄的街道,望北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黑黑的雪尘,只能用荒凉一词来描绘此情此景,对,就是荒凉,好像被人遗弃的街巷宅院,没有半点人气。 风菱见过难民,京城外的难民不似这样,他们拾草木而饱饥,以黄土御寒,但为了活命,脸上虽满是苍夷,久经风霜,却有生的欲望,甚至可用并不贴切的生机勃勃来形容,可京城的难民居不同,偶有两人从风菱身旁擦肩而过,她却只看到了两具行尸走肉般的皮囊。 他们活着,似乎仅仅不过能呼气出气罢了。 风菱是应娉颦之邀来的,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震惊,不由转头看向娉颦想问上一句两句,只见娉颦眼中甚是平常,似看这般景象已有好些年头,因而不足为奇。 只闻风菱道:“大嫂,这难民居的人平日里怎的过活的,活得就好像…” “行尸走肉?”娉颦似乎知道风菱如此看待,还未等她说完便就补充上了,续而她认真道,“风姑娘是不是觉得他们应当为了生存而做些什么?至少不要像如今这般得过且过,活得如此苍白,甚至连难民的样都没有?” 风菱看了一眼空旷的街道,是的,她确实如此想的,她觉得就算过得再差,这些人哪怕哭闹都好过默不作声,可他们身上隆着不多不少的棉袄,日子过得不算恶劣,也不算充裕,唯有冷漠。 风菱点了点头,从喉咙口挤出一个压抑的“嗯”字。 娉颦扫了一眼风菱的神情,却是笑道:“风姑娘有所不知,这难民居是天子特设的辖区,每年春秋两季派人来此派粮,分发衣物,拿国库的存银养着他们,但严令便是不可出现在难民居以外的地方。换句话而言,就是保管不让他们死了,却也没给他们与京城人交际的权利。” 说着,娉颦领着风菱往窄小的街道中走去,继续道:“因没有饥寒交迫的威胁,他们也就习以为常的遵守京城规矩,反正能活着不就挺好,久而久之,这些人习惯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追求,不与外人接触,甚至害怕外人的到来,而难民营以外的人也就视他们不存在了。” 说话间,娉颦和风菱从一人身旁经过,那人还算和先前两人不同,并非直接漠视她们,而是在看到风菱时,露出了从惊诧到惊恐,再到竭力避开的神情。 果然如娉颦所说,他们不习惯外人。 风菱听娉颦如此解释,心底就跟压了一道无名之火似的,不知为何竟有些不痛快,而突然情不自禁地嘟囔了一句:“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娉颦瞥了一眼风菱,笑侃了一句:“你说得倒轻巧,你又不是他们,怎知他们内心是否渴生,毕竟都是经过水患之祸的人,心中自是畏惧疾苦病死。” 风菱对娉颦的调笑不置可否,她许是认同的,就是心底压不下那无名的火气,因而对这样生不如死的规矩好奇道:“这难民居的规矩是谁定下的?” “自然是天子,不过我听奉珏说,十二年前难民居的安置是易大司马督办的。”娉颦答道,说着她似乎并没兴趣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 此时,两人已走到街道中央,娉颦停下了脚步,转了话题,指了指南端,道:“这街道兀长,我俩分头打听吧,你往南街面馆,我往北街货铺去,只是这里人不喜外人,恐是问不出什么来。” 话到此处,倒是提点了风菱,她今日是来做正事的,她要找家人,而难民居多是当年黍实逃难过来的百姓,兴许其中有她邻居也说不准,因此,风菱才着急前来辨认,打听当年水患之后的种种情形,想从中找出一丝家人的线索。 而来到难民居后,一眼荒凉,人影也见不着几个,当真不好打听,好在这里还有一两个货铺、面馆,通常这种地方往来消息通便,还可以一试。 风菱跟着娉颦脚步停了下来,点头应道:“无妨,尽力为之。” “嗯。”娉颦也点了点头,就挪开脚步准备往北面而去,然刚挪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再次问到,“你确定你是姓风?” 风菱皱了皱眉,这又什么好问的,娉颦可是再三问过她的身世,再问就好像在说她是傻子一样,连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因而,风菱沉着音,道:“确定,肯定,一定。姓风很奇怪?” 娉颦闻之,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嗯,风姓少见得紧。”说完,便往北面帮风菱打听黍实的风姓人家去了。 她边走边露出了一计思量,理了理,她好像记着雷泽家也是雷泽氏风姓,不过因雷泽乃贵族,在黍实可谓大家,姓根本不用,久而久之世人也只知其氏。 要想,姓,人所生也,指母系,因女子传承乃有姓,而氏乃父之传承,只不过日经上千年推移,氏姓合一,现如今也只便成了氏即为姓,姓即为氏,百姓都只有一个姓。 只不过,九州承袭旧约传统,贵族之制千年不更,因而贵胄有氏亦有姓,氏当前,而姓恐怕也只有贵族家中年岁祭祀时才会用到,因此若不是娉颦活得年岁太久,又嫁给了雷泽言那块木头,她也不会在年末雷泽家尾祭上注意到雷泽言姓风。 第162章 不祥灾厄 风菱与娉颦暂且分开,来到一处面馆,面馆木檐外飘着一面锦旗,粗麻白布制成,上还破了几个窟窿,而笔写的“面”字早已脱落了先前的墨迹,呈一片灰白之色。 风菱踏过门栏,踩着木板,竟听见了咯吱咯吱的腐朽之声,好似随时都会陷落下去一般。 此时面馆中有零星的三四个人在用着早膳,风菱扫了一眼他们桌前的膳食,清淡的小米粥,米却见不着几粒,呈橙黄色,一看便知寡淡无味,没有浓稠可言,宛如一碗泛黄的水。 风菱就一人桌前坐下,打量着同桌之人,见他面色泥黄,手指皱褶满纹,枯瘦如柴,约不过三十来岁,却半白发色,料想都快半截身子入土之人,许是了解黍实之事。 因而她坐了下来,未避免突兀,叫店小二上了一份清汤面,这也是面馆唯一有的面食。 汤面之中,只有两截青菜,面少得可怜,更别提肉了。 风菱看了看面,蹙着眉想,兴许这就是所谓的死不了,苟延残喘的真正写照。 不过闲谈终归闲谈,她还是记着她是来做正事的,便一面搅着面食,一面与同桌之人扯开了话题,认真问到:“大爷,您是黍实人吧?我想跟你寻个事。” 话音一落,桌上分外安静,好像风菱的话头沉入了大海,同桌之人,根本不曾听到。 风菱哑然,先前就听娉颦说他们不喜外人,可这哪是不喜,根本当她是空气,无视而过。 风菱顿了顿,本着面皮极厚的风格,还是在人不理她之后,仍旧继续契而不舍的开口,滔滔不绝的一次性,啰里八嗦的问到: “大爷,您这粥好不好喝啊?” “大爷,您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啊?” “大爷,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 风菱问了数十个问题,可惜同桌这位不理她,就是不理,直到她边问边把面给吃完了,还是一句回应都没给来。 风菱有点茫然了,她卡了卡,觉得很有可能这位大爷根本是个聋子,否则不至于面上连一点表情都不曾有过,好歹若正常的话,他怎么招也会嫌自己烦人得紧,皱一皱眉吧。 正当风菱猜疑之时,同桌的大爷要走了,见状,风菱不知为何,不自主地又问了一句与自己家人关系并不太大的问题:“大爷记不记得当年水患来时的情况?大水到底怎么来的?” 问出口后,风菱愣住了,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名义上今日所来为的是寻找家人下落,可不知为何似乎潜意识里,却很想知道当年水患的细节。 而在风菱一提之后,同桌的大爷眼中终于有了反应,紧压着厚厚的嘴唇,似乎极力不想回忆当年水患时的情景,那是对于水患的恐惧,是对于灾难的悲怆才有的表情。 良久,大爷松了松口,却眼中怒火道:“能怎么来?天上下来的!不祥灾厄!这有何好问的?大爷不记得了。”说完,此人面色又恢复了死灰,付了钱走了。 风菱眨了眨眼,天上下来的?难不成下了几天大雨就给黍实二十一郡的一半土地都给淹了?那雨得下得多大啊?风菱说实话,她不记得了,她唯一仅剩的记忆,唯有她在跑,她好像在哭,在跑,在… 念及此处,风菱感觉天灵盖似乎像被人猛的戳了一下,神海中滑过一层浓厚的阴霾,闪过了一个画面,让她觉得窒息,那是画面是,她在跑,她好像在说着:“不是我!” 可是她为什么会说不是我,难道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待风菱失神之际,先前说话的大爷已经走开了,剩下面馆中的人都同时扫了她一眼,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麻木地继续吃着陶碗中的东西。 正当此刻,突然旁桌的一位老者,年过半百,剧烈的咳嗽起来,大约是吃东西呛到了,风菱见状,原本以为面馆里的人会和之前一样麻木,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可不想,面馆中所有加起来的四五人竟都匆匆赶到了老者跟前,为老者顺气。 风菱定了定神,仔细盯着这一突发状况,见老者咳着咳着,居然吐了红,让众人慌了起来,窸窸窣窣地说着: “年大爷,您老没事吧,旧病又犯了?要不咱们凑凑钱去街角寻一大夫来给您看看?” “多喝水,多喝水。” 风菱闻之,叹了口气,多喝水究竟是何人研发的词汇?什么都多喝水!伤寒多喝水,来葵水也喝水,这吐血了还喝水!风菱觉着,她要是病了,谁再说多喝水,她一定让那人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眼前情况着急,风菱看着老者越发苍白的气色,闲思就此打住,她站起身来,往老者身旁一站,冲几人道:“来,让我看看。” 话音一落,众人对风菱投来了一道质疑的眼神,先不说风菱是生人,而且风菱这模样看起来也不如大夫打扮,毕竟,她此刻一身雪白外氅,掌中套着羊羔皮做的锦手捂子,头上虽未戴金钿叉子,但长长的月白发带,上绣金丝条纹,怎么看也是外面来的富家小姐,如何看病。 风菱见几人投来的目光,完全不予搭理,只挤开一人的位置,捏了老者人中一把,拿出了一颗丹药。 是的,正是丹药,财大气粗的小风姑娘不会看病,万事仙丹为上,这大补的丹药用在修士身上都适用,更别说一个凡人了,既然凡人身子骨不好,那风菱一颗上品回气丹下去,还不解决一切问题? 果然,风菱一颗丹药下去,这老者的一把老骨头顿时精神了几分,先前面如黄土般,毫无血色的面颊,竟染上了几分红晕,一口气提了过来。 众人见老者回过气,呆了呆,望向风菱平静的模样,有些微傻,忍住了要计较一个外人管闲事的心情,然再一回神时,便就听到老者向风菱的道谢:“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刚刚给老头子吃的是什么,怎么一下子就感觉神清气爽了?” 老者说完,围着的几人对风菱的惊愕,转变为了好奇加几分感激,如此看来,这难民居的人虽然极恶外人,但对一同流落至此的乡里乡亲极为关心,因而在风菱顺手帮了老者一把之后,他们对风菱的回避,变成了亲切。 风菱看着众人亲切的目光,与想知道她究竟使用了何种灵丹妙药时的好奇,风菱突然来了恶趣的心思,谁让这些人先前如此无视自己。于是风菱平平静静的,波澜不惊的,不动声色的,淡淡回答道:“老鼠屎。” 第163章 当年水患 风菱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瞪大了眼睛,而不消一瞬后,满面涨红,毫不遮掩的怒气显而易见。 至于被风菱一颗丹药拉回气的老者,再次咳喘起来,不过这一回倒并非是他身子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不过被风菱气的。 众人见老者止不住咳嗽,怒气更深,一面怒着,一面给老者顺气,冲风菱咬牙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居然给年大爷吃老鼠屎!” 风菱见状,不急不恼,淡淡地“唔”了一声,就老者对面的长凳坐了下来,笑道:“老鼠屎和普通的药有何区别?不就是药能救命,老鼠屎不能救吗?既然现在老鼠屎能救命,为何不能吃?” 说得好像有道理…众人闻之,愤怒之心卡了卡,竟一时找不出分辨之语来反驳风菱的强词夺理,最终沦为哑口无言。 见众人收了收愤怒之心,也没打算把她喂给老者的丹药掏出来,当然,都咽进肺腑了,自然是掏不出来的,风菱并没打算就此住嘴,只仍旧保持着刚刚懒散的神色,道:“既然选择活着,那就拼了命活着,尸位素餐、听天由命,那可不是活着的初衷,为了初衷老鼠屎、糟糠有何吃不得?” 风菱的话,让众人从愤怒转到了沉默,似有所想,好似点醒了他们心底深处的一丝早已消散的情感,他们看着她,明明她的脸上大写着慵懒恣意四个字,但好像却是刻意说的。 一阵冬风吹过,卷起门外屋檐上的泛黄锦旗,它在风中猎猎而舞,那一个墨灰的“面”字被搅起了数层皱褶,墙角的泥垢又被风刮得剥落了一层,灰蒙蒙的天,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洗去一地的灰霾。 沉默良久,老者顺通了气,带着略微慈祥又善意的语调,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很弱,仔细一听便能听出他气力不足,常年营养的缺失导致病魔缠身,恐离见棺材不远了。 只是声音的温和,让风菱觉得听起来并不失落,只闻他道:“老鼠屎就老鼠屎吧,多谢姑娘刚刚好心相助,否则老朽这老毛病一犯就可能就此倒下了。” 风菱摆了摆手,眯起了平日里奸猾时才会出现的媚眼,笑道:“老人家误会了,我帮您绝对不是出自好心。”说着,风菱在老者再次露出震惊的表情下,补充道,“我帮您只是为了待你答谢我时,我可以向你问出我想问的问题,您必然会答,不是吗?” 老者顿了顿,他年过五十,大多该见过的也见过了,偏没见过风菱这样的,把自己做好事却只是为了好处的心境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 当然他是不知道风菱性子,要想,风菱可是从来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有买卖就做。 她先前给老者吃的一颗丹药,市值也是至少五十贯铜钱,而她不收报酬就送了老者,要被吴小俊知道,那昨日风菱骗走的两万贯铜钱非得跟她要回去,因而丹药换消息已经算作不过分了。 老者想不明白,也不作思量,他看着风菱眉眼带笑的脸蛋,无奈笑道:“姑娘说的是。那姑娘是想问刚刚你问陈六的那个问题吗?当年的水患?” 风菱听到水患二字,显然的耳朵动了动,心下一紧,不知为何忐忑不安起来,停滞了一瞬,才道:“兴许是,老人家您且说说。” 说到此处,围着老者身旁的众人突然目光游转,似有闪躲的迹象,都闷不吭声的回到了各自先前的位置上。 这样的举动落在风菱眼里,她何尝不发现其中怪异之处,不由压低了声音,问到:“怎么,老人家,这水患一词是禁词吗?” 老者摆了摆手,眼前这位姑娘倒是通透,细枝末节的举动一点就猜了个十有八九,不过,她猜的倒不尽然全对,只见老者坦然道:“也并非禁词,只是我们黍实人搬来京城后,天子不大喜欢有人谈论水患,说不能执着于过去,因而大家也不甚提及此事,怕触怒天子,得不了春初的赈灾粮。” 说着,老者又继续坦言道:“不过姑娘若想知道,老朽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再者说水患也不是法定不可提及,说一说也无妨,只是时间久远,老朽记的也不是太清楚,讲不细致的地方还忘姑娘不要见怪。” 风菱点了点头,没有多话,见老者如此坦然,她便认真听了下去。 ———— 十二年前,老者家住黍实州平丘郡,他记着大约发洪水的前三个月,有一组军队经过了平丘郡,之后一个月就听说军队在平丘以北的日月山麓消失了,因平丘离日月山麓并不太远,当时有一些不好的传言传来。 有人说北方要开仗了,有的人又说去的那一队军队触怒了神灵,惹来了天神降临会招来天罚,还有人说隔壁的北诏城住着灾星,他会引来不详之事,当然谣言四起,沸沸扬扬的传了开去,再之后的一个月,天开始狂降暴雨。 老者记着发洪水的前半个月时,天空出现了异象,一团红色的霞光在某一天内突然染遍了四周,霞光出现时,天边划过了五颜六色的彩条,像是彩虹一般,却又如同流星飞过,全全往山麓去了。 他深刻的记得,那一道道光束引来了平丘郡人的瞩目观望,他们那时以为那是天仙降临,那是祥瑞之兆,一切不安会就此平息。 可谁曾料想,就在霞光出现的三日后,突然间天地阴霾密布,地动山摇,龟裂的大地震慑着众人的心神,灰尘四起,平地突然裂开,房梁崩塌,粹不及防。 老者当时带着孙儿,惶惶地见证了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就好像是不详灾厄,突然侵袭了他们的宁静,身边的人在裂缝中死去,甚至都来不及告别,恐惧来得如此突兀,身旁都是惊声尖叫,哭泣,废墟历历在目。 再后来,便听说北方打仗了,烽火连天,硝烟四起,还说北方的北族人很快就会打过来,因而百姓更加慌乱。 而最让人绝望的是,他们想逃,却不知逃向何方,只能盲目奔逃,而在奔逃的途中,听闻自远处约五百里外已经发了大水,大水从天而降,仿佛从天空奔腾而下的河流。 当然当时老者只是听说,毕竟人在发懵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多是意会的谣言,可当他觉得只是谣言时,他却在后来真正见证了那从天而降的大水。 第164章 奔逃 老者的谈话还在继续,风菱隐隐中随着他的故事,神识里闪现过一幕幕模糊的片段,那些片段压抑着她的心神,好像有人掐着她的脖颈,让她窒息。 毕竟,她也是亲身经历了那场水患之人,可是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有偶尔恶梦来时,会听到大水的狂啸之音,还有黑暗中有人在说着什么。 但,她到底为什么忘却了这段过往,忘却了自己儿时的记忆,她想不明白,每每想起,就好似会揭开一道她不想直面的疤痕。 面馆外的北风仍旧吹动着,天上的黑云压了下来,想是要下一场大雨的先兆,只闻“砰”的一声,街道上的一块老旧招牌被风搅着,掀倒在地。 风菱被这突兀的声音惊了一跳,从刚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继续听老者道:“当时老朽带着孙儿一路仓皇逃窜,不知方向,直到见到从黍实主城北诏城来的一队官儿,他们稳定了秩序,一路寻着四窜的难民往南面的山丘上迁徙,老朽才活了下来…” “再后来,我们刚到南面的一座山丘,就见到从北面突然出现了一道奔腾的江河,好像真从天上倒挂下来的,一下淹没了山丘之下的村落,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真的就这样全没了,全没了,全没了…”老者的尾音一直在不停的回荡,带着叹息的哀伤,烙印在风菱的心底。 她好像看到了大河奔来,一瞬间吞没了一切的画面,生灵被河泽吞没,眼中的家乡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幕幕零碎的记忆在神识中作祟,风菱忆起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儿,对了,长得水灵小巧,那是她自己。 那个一身血渍,沾满泥土的她站在一个山崖之上,看着大水肆意翻涌,淹没了一个城镇,眼前的震撼让她步步后退,她奔溃地哭着,边退边自言自语:“不,不是真的,不会是我引来的妖怪,不是我,我不是不详之人。” 风菱忆起这个记忆,身子猛的一震,手心浸出了细密的汗湿,她手指止不住颤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起伏的喘息,忐忑地又问了一句:“那…那老人家可知,当年大水是怎么来的?” 老者耸了耸肩,摇头道:“不大晓得,不过往南走的途中,听官爷有谈起,说是人祸,是妖怪作法生出的大水,但后来来到京城之后又说是天灾,谁也不晓得哪样作得真。” 说着,老者叹了口气:“也是黍实不幸,又是大水,又是战乱的,不过好在,大水来得及时,倒把战乱给平息了。” 老者谈到此处,先前面馆的人也还是忍不住加入了话题,多是谈及北族的战乱。 说实在的,这些百姓谁也没见过北族,连怎么打起来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大水来后,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因淹没了黍实九个郡,再加上黍实州旁的蒙乌州的以北两郡,刚好形成了若大河泽,阻断了北族进攻的通路。 他们絮絮而谈,完全没注意到风菱早已听不进去了,她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连先前问家人之事都全然忘记了,或许她也不用问了,因为她想起了一些极少的,最不想记起的事情,她的父亲大概、或许已经不在了,何必再问。 风菱跌跌撞撞的走出面馆,扶着面馆外面的泥墙,走了几步,却觉得脚下松软,跌跌撞撞的找了个矮脚坐下,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唇,靠紧了墙面,仰着面,竭力让自己不哭出来。 冷风刮过风菱的面颊,若是她能感觉到痛觉的话,她一定会觉得刺痛的疼,但这些都不大重要了。 风菱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将手指移向脚踝处,拨开足上罗袜,一道黑色的勒痕在脚踝处清晰可见。 这道痕迹风菱是知道一直有的,可是她并不记得它存在的原因,直至今日她才忆起,就是水患当时留下的。记忆飘渺,飘渺到七八岁那年,原来她是那年走失的,而在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 一个漆黑的夜里,风菱睡熟时感觉到了一阵颠簸,她揉着眼睛醒来,自己正身处一架马车之中,车中挂着绸缎帐幔,像是一富贵人家的车架,记忆中的风菱对这辆车驾很熟悉,应当是她自家的车銮。 风菱醒来之后,见身旁没有熟悉的人的身影,只有随身带着的白幡,又听见外面赶车人的声音和马儿嘶叫的急切,她心下很担忧,于是猛地拉开了车帘帷幔,车前有两人,一位马夫,一个身穿甲胄的男子,她对着身穿甲胄、抱剑侧坐的男子问到:“爹爹呢?” 那男子回过头,此人面色如鹰般犀利,眼神肃穆,像极了一只猎豹。 他见风菱担忧的神色,没有安慰的意思,只沉沉地认真道:“小姐,老爷让我给小姐带话,日后他不能陪小姐了,他要留下来,守护别人家的孩子,他让小姐好好活下去,小姐绝对不是灾星,来日小姐一定会遇到守护小姐的人。” 男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片刻之后,才道:“另外,还有一句,对不起。” 当时的风菱很小,男子说的话,她听得懵懵懂懂,可是她从他的话中听到了悲伤,无比悲伤,好像是诀别的话语,她觉得她可能今日起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男子见风菱颤抖的唇瓣,眼中若隐若现的泪纹,这才松了松紧绷的面颊,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那匕首异常精美,刀鞘上坠着鸽子蛋大小的琥珀,镌刻着兰花图纹。 男子将匕首塞进风菱的手中,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匕首,男子叹了口气,又道:“小姐,您把匕首收好了,属下知道您出生书香门第,不喜舞枪弄棒,但兴许用得上,这是老爷留给小姐防身的。” 风菱捏着匕首,却好像听不到男子的话,她觉得天都快塌了。 她爬向车銮中,拉开车后的帘子,往马车行来的路看去,顺着小径上碾压出来的马车车痕寻找家的位置,可惜不知是家太远,还是夜太黑,她看不到,只能眼泪奔流地冲着远方大喊:“爹爹!” 没有回音,只有马蹄的声啸。 第165章 煞气 不久,那抱剑的男子耳朵突然不被察觉的微微动了动,他的耳朵极其灵敏,能听到数十里之外的响动。 他听到了一些细碎的脚步声,此时山下的黑暗中闪着火把,手持火把的人在说话,道:“快,那小丫头上山了,去把她抓出来,一定是她引来的妖怪,害得我们要背井离乡。她离开了家就没有她爹的庇护,今晚一定要把那个不祥之人抓来烧死!” 听到那些人的狠话,男子唾弃地“哼”了一声:“一群无知之人!”说着,男子拉开帘帐,对风菱交代道:“小姐,您坐在车里别乱跑,我去解决一下,车夫会带您去扶摇郡。” 男子跳下马车,刚挪动脚步,却又停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树枝,想了想,见风菱怯怯的眼神,露出了宽慰的笑容,道:“小姐您的名字容易引人察觉,要不您暂且叫风菱吧,风波不信菱枝弱,也挺合适您的,记住我不在的时候陌生人问起您叫什么,您就说您叫风菱,反正您原本就姓风…” 风菱忘记了,她原本应叫的名字,她如今回忆起来,也只依稀记得那晚,许多人说的话。 她想起来了,在那个看似护卫的男子离开后,她缩在马车里,将匕首塞进了鹅黄皂靴之中,拾起搁在一旁的白幡,捏紧了比她人还大的招妖幡。 当然,当时的风菱不知道招妖幡的名字,更不知道这东西是一切噩梦的源头。 马车行了大约半柱香的时辰,颠簸的泥地正如幼时风菱的心情一般,她将头埋在膝盖之间,反复回忆着男子说的话,她的爹爹要留下来,可是为什么? 风菱隐约知道最近北诏城要发生什么大事,外面吵吵得厉害,人头攒动,喧闹不已,躁动不安。 此时,车内烧着炭火,银丝炭的火星散发出微亮的光芒,映衬在风菱的如雪肌肤之上,打上了一抹橘红的色彩,本是少许温暖的车銮暖阁,风菱却感到寒意深重。 须臾,车厢之中,出现了一道玄黑的阴影,风菱不曾注意,阴影从右侧的角落蔓延开来,缠着飘渺的黑气,若那时她懂得,一定会知道这种黑霾一般的气息被称之为“煞气”。 那煞气在车厢之中渐渐扩大,从角落一直流动,它绕过火盆,泯灭了炭火的温烫,散发出来的寒意让人直感从脚趾向上窜踱。 不消一瞬,一个诡异的声音传来,“咯、咯、咯”,像是谁人在阴沉的嬉笑。 风菱听到这个声音,浑身哆嗦了一下,埋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望向车厢柱脚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怔之后,她张了张嘴,毫不犹豫地恨恨喊道:“你怎么又来了!你走开!”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听到风菱稚嫩的喊声,飘忽地动了一下,它感觉到风菱在颤抖,于是笑得更加肆意,又是一阵绵延的“咯咯咯”的笑声,笑得让人脊背发凉。 风菱许是也害怕的,但此刻的难过让她染上了一丝嗔怒,冲那团东西大叫道:“你笑什么!叫你走开,妖怪!” “大水将至,城镇淹没,你爹爹死了,不会来找你的,是你害死他们的!你引来了妖怪,妖怪发了大水,所有人全死了,都是你害的!所以,你跟我走吧!”黑乎乎的东西没有形体,就好像只是一团黑色的气氲,猖狂中带着瘆人的冷意,说出的话像是预言又像是在传达真实。 风菱一惊,瞳孔猛地抬到了最大,露出了水盈盈的质地,她才不会相信妖怪的话,可是它说的是她的爹爹,说他死了,而且还是自己害死的,这让她如何不在意? 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她虽从小总会招惹妖怪,总有人说她是不详之人,但她没害过人。 风菱呆了一瞬,看着那团黑雾越来越大,她没有时间思虑,她明了到,她不要跟妖怪走,于是,风菱不由自主地突然侧过身,准备拉开帘帐呼叫车夫:“你骗人,我不信,我不走!” 话音一落,幼小的风菱猛地拉开了车帘,向车夫喊了一声,可是那团黑气似乎看出了她的图谋,早伺机在旁,待风菱一伸手,就突然化作了一团透明带着黑烟的触手猛地盖住了风菱的唇角,将风菱拉了回来,直接破开了后尾车门,把风菱拖了出去。 “砰”一声车厢破碎的声音响起,待车夫回过头时,身后已经只剩一地破碎的车厢木屑。 风菱被拉出车外,摔到了地上,但因摔落的太急,缠着风菱的黑气一时松了一瞬。 见状,风菱爬起来,就要往前跑,可不想,突然脚下一重,那黑烟的像尾巴尾巴的触手又缠了上来,缠住了风菱的脚踝,将她摔倒,从地上往密林处拖拽而去。 一路泥泞,风菱的膝盖被坑坑洼洼的泥地擦破了皮,血渍就像突泉的水柱一样冒了出来,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脸蛋也被刮花得分不清之前如何清秀。 风菱一路被拖拽着,山上的湿滑让她的一身衣裳沾满了泥沟,破烂不堪,她此时内心如卷了一阵风涌,恐惧,悲伤,绝望,难以置信,所有的一切仿佛天崩地裂。 风菱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憎恶,猩红,也许她还小,不知这便是生出的嗔念,她一咬牙,看着拴在自己脚上的黑烟触手慢慢变成了实体,突然她想起了还藏在脚腕处的匕首… “哗”!触手溅飞出了一片褐红的血液,那一瞬,风菱已经抽出匕首,将锋利的刀刃插进了触手之中,而因触手几乎已经焊入了她的皮肉,风菱连着自己的脚踝一起刺了。 飞溅的血液,分不清是触手的,还是她自己的,她只记得当时看到脚踝处的触手像染上了嗔念一样,灼烧出奔腾的黑气,而后匕首掉在了一旁,触手断了,她的脚自由了。 风菱爬起身来,毫不犹豫地往来时的路奔跑而去,唯听到身后狰狞的喊叫:“臭丫头!我为你赶走了那么多觊觎招妖幡的妖族,你居然敢用嗔念之戾刺我,待我抓到你,绝不放过你!” 第166章 不是我 风菱脚上的黑色勒痕便就是那个时候造成的,她当时一边奔跑,一边听到那黑乎乎的妖怪传来的阴沉叫喊,只是妖怪说的什么,她不大懂得,也没太记住。 后来,风菱跑到了很深的密林之中,她惴惴不安地寻找着回去的路。 这时,风菱看到了火把的光亮,若细细数去,大约有十来支火把在深邃的林中穿行,可是,风菱不敢出去,她似乎习以为常的躲藏,她只找了一堆灌木,躲了进去。 灌木中长着肉刺,刺着肌肤,痛痒难耐。 不需片刻,火把挨近了眼前,风菱透过灌木的细缝看到一群人,身着褴褛布衣,头戴灰蒙头巾,像是北诏城的人,他们手里有锄头,银光闪闪的锄头在黑夜中越显皓白。 很快,这些人穿过风菱躲藏的灌木,风菱见状本能地想叫住乡亲,跟上他们,找到家人。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人说话了,嗓音厚重,带着鼻音,狠狠道:“怎么样,找到那丫头没有,都是刚刚那个男人,引老子走错了路!” 话音一落,他身旁的另一人,看起来瘦瘦小小,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拉了拉男子的臂膀道:“大叔,要不我们走吧,刚刚官道上的人说,要发大水了,让大家赶紧南下,而咱们却还在山里找小丫头片子,大水会不会冲上来?” 听到瘦小男子的话,那胳臂粗壮,声音厚重的男子一甩臂膀,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将瘦小男子一推,继续踱步道:“呸,要走你走!要不是那个不祥之女,老子们用得着逃出北诏城吗?等老子逮到她,非把她抽筋剥皮。” 风菱藏在灌木中,听到他们的谈话声,那一句句深深震撼了她的心灵,这些人是来逮她的,他们口中的不祥之女就是她,这个称呼从小跟着风菱,她已经习惯了。 而在接下来的话语中,风菱再次应证了先前那团黑乎乎的妖怪说的话,只听到有人提起:“哼,就是,那个不祥之女一直引来妖怪,如今还引来这么厉害的妖怪,要降下大水。” “你们亲眼看到是妖怪作法吗?”当然质疑之音也有,只是说得很是微小。 之后,便有人道:“我看到了!天上有一张张牙舞爪的脸出现,不是妖怪,是什么?!” 就这样,那群人在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中离开了,没人发现在灌木中,因听到他们所说的难以置信的实情而掩着嘴抽泣的风菱。 原来,那妖怪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她引来的妖怪,是她害了所有人,是她导致的大水!等等,大水,他们说的大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菱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停向山顶奔跑,她跑了许久,跑到天罡星辰消散,天边露出鱼白的清灰,直至清晨,她跑到了一处山崖,这里可以眺望北诏城。 北诏城是一处洼地,从山顶能看到全城的景象,白日来临,北诏城在白天看起来徐徐生辉。而就在那一天,风菱刚看到完好无损的北诏城时,它却在自己眼里消失。 风菱盯着北诏城,眼底的轻松刚化了开,可不想,眼底的担忧还未碎去,她的瞳孔中出现了一道宛如从天而降的漫天大水,翻江倒海,奔涌地灌进了北诏城。 顿时,北诏城淹没在大河之中,由东至西,淹没不过一盏茶的时辰,而一眨眼,风菱的眼中唯剩下狂啸的泥黄河流。 那一刻,风菱觉得她听到了很多呼喊声,明明她离北诏城离得很远,但她觉得她听得很清楚,有人在哭,有人在怨,至于怨的什么,风菱不晓得,大约怨的是她。 风菱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自出生记事以来的幻影,有同龄的小童,指着她说,不想与她一同出去,因为会遇到妖怪,会受伤,也有些大婶,见她,就像见到瘟神一样,匆匆离去。 对了,她就是不详之人,这一切是她带来的! 风菱站在山崖眺望着眼前的河流,颤抖着步步后退,她难以置信的摇着头,竭力的捂着嘴道着:“不是我!不是我!” ———— 回忆到此为止,此刻,风菱蹲在墙根处,竭力地捂住嘴,和她当时的动作一样,颤抖的身子不停排斥着这样的事实,她终于知道为何会忘记过往了。 原来,她在回避,回避她引来水患的记忆,回避她害死了那么多人,甚至害死了她的爹爹的过去。 如今她面对这零散的记忆,神识恍惚,虽然很多事她还未想起来,唯一记起的只有那晚的经历,但已经很显然,除了她这个不详之人带来的灾厄,还有什么可以导致一直安宁的黍实变成人间地狱? 京城上空,浓云密布,灰沉沉的上空让冬日染上了一层阴霾,四周更显冷了几分,只闻“轰隆”的雷鸣,冬雨阵阵下了下来。 霜冻的冷雨浸湿了风菱的衣襟,她仍旧仰着头,寒意刺骨,密集的雨点融进了风菱的眼睑,漫开了猩红的水雾,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雨,只在那漫漫的水汽中隐约可见风菱发红的血丝。 不知淋了多久,街角走过三两个人影,打着有伞从风菱靠着的墙根角落大步走过,却又在经过她之后,顿了顿脚步,又走了回来。 原本风菱躲的地方很隐秘,恰恰蹲坐在两屋之间,若不是她一身雪白,还真没人注意得到。 好在,经过的这人注意到了,在见到她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时,此人大惊地走了过来。 他今日仍旧穿着平日里穿的戎装,身后的牙将帮他打着伞,看起来就算大雨中也不显狼狈。而他在见到风菱这般模样后很惊讶,赶了过来,大唤了一声:“风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淋雨?弄成这样!这不胡闹吗?” 说完,见风菱浑身湿透,茫然的抬起头时,这人已经赶到她跟前,取下了戎装后的披风给风菱盖上,忍不住吼了一声:“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胡闹!这样还不得受寒?不是说前几日才病过一场吗?” 风菱被一声怒吼,惊得回过神来,她并不是有意要淋雨的,只不过是没大注意罢了,因为她此刻一门心思中,不断徘徊的是一句,她是不详之人,带来了灾厄的话。 风菱迷茫地看着这人男子,愣愣道:“雷泽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167章 兄长上 冰冷的霜雨下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风菱就一直这样蜷缩在角落,若不是有人出现,她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 好在,娉颦打听完北街后,因找不到风菱,又见下雨了,便往附近街道找来了巡视的雷泽言与她分开寻人,这才让雷泽言发现蹲在角落像摇曳的小草一般无人注意到的风菱。 此时,风菱身上披上了一件干燥的披风,可是脚底蔓延的寒意却怎么也挥散不去,她愣了许久,才清醒地发现眼前之人是雷泽言,天上在下雨,然后她听着雷泽言说到关于自己在这里是应娉颦所说来找她的话语,却似乎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风菱看着眼前之人,神识中却是仍旧在反复想着不详之人降下天灾,是为人祸的念头,而先前问雷泽言为何会在这里,她应当只是随口问问。 良久,风菱顿了顿,她想起雷泽言也是黍实之人,想必也有家人,那这位守护苍生百姓的雷泽大将军若是知道那场水患是自己带来的,会不会把她千刀万剐。 这个答案,风菱很清楚,许是会的,连她自己都憎恶自己,憎恶到把一切都给忘了,那就别说他人了,当时不是还有一些人要追赶她吗?因为是她带来了不幸。 风菱仍旧蹲在地上,任凭雷泽言怎么唤也不肯起身,雷泽言无奈,只好蹲下来,想责怪她的任性。 雷泽言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奇怪,平日里他一般不会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恼怒,更不会对一个小姑娘百般苛责,可是不知为何,见风菱这么不爱惜自己,偏坐在雨中淋雨,他就忍不住的怒气,应想骂她几句,明明他俩认识时间并不太长,还没熟到可以开口责骂的地步。 但是奇妙的是,雷泽言总觉得他与风菱很熟,熟到可以把她视为妹妹一般。 雷泽言皱了皱眉,忍不住提起风菱的手臂,怒道:“好了!有何郁结之事不能起来再想?你这丫头胡闹也得有个限度,地上湿冷!” 风菱没有起身,定定看着雷泽言,她可是害了雷泽言家人的人,这家伙还关心他,究竟是谁胡闹? 风菱张了张冻僵的唇瓣,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让雷泽言不解的话:“雷泽大哥…若此刻,在你面前的是引发当年水患的罪魁祸首,你会不会杀了她?” “嗯?”雷泽言一顿,松开了拽着风菱的手,大惑不解,先前他就听吴小俊提过,这丫头思路不寻常,但这也想得太过深远了,怎的就想到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了? 雷泽言定定望了望风菱,经她一提,不由让雷泽言自己也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烽火连天,有一个人的背影让他永生难忘,那人站在城楼,前方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身影,那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言儿记住,天子在时,保天子,天子不在,保黎民,皆为苍生!” 雷泽言停顿了许久,望着风菱急切寄予希望他给出答案的瞳孔,他拉开了笑颜,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勾起了一道释怀的神情,道:“单单一个人不可能引发滔天大难。” 显然,对雷泽言的回答,风菱不甚满意,她仍旧没有起身,只锲而不舍的问到:“那如果那人是灾星,是不详之人,她从出生就拥有不祥的力量呢?那是不是就该死?是不是就该自刎谢罪?是不是…” 风菱的许多是不是还未说完,只不过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她就不敢直视雷泽言的视线,她弱弱低下头,兴许,这么多的“是不是”,她是在问她自己。她在想怎么办?如果真是她带来的不幸,她该怎么办? 这时,雷泽言眼里的风菱不大一样,不像之前的那个做何事、说何话都理直气壮的狡猾丫头,她更像一个人,一个雷泽言想保护,却弄丢了的人。雷泽言在风菱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这让他动容。 他动了动紧绷的手掌,因常年拉弓射月、持戟沙场而带着薄茧的手指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充盈着柔和的温度。 他满满将手掌盖在了风菱低着的小脑袋上,一字一顿道:“没有人生来就拥有不祥的力量…” 上空放晴了,连连下了一个时辰的雨停之后,阴霾一扫而空,冬日的微阳洒在青砖黛瓦之上,融化了积沉的雪沫,从屋檐滚滚而下的水滴晶莹地辉映着暖阳,虽化雪之日更加寒冷,但熙攘的街道已经有喧闹的人声传来。 雷泽言身后的牙将收了伞,往街边抖了抖盛满的水汽,眼前一幕,他看得不大明白,只知在雷泽言话音落定后,风菱沉默了良久,突然站了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水渍,向雷泽言露出了一道真诚的笑容,眼眸中含着万般的感激,像初春时节,刚刚绽放开来的梨花。 雷泽言颔首,回应了一个浅淡的笑意,不深不浓,却让人感觉安慰。 牙将看着两人,他这一瞬间觉着,风菱跟雷泽将军站一起,很近,很搭,但绝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氛围,更像是兄妹,唔,对了,兄妹,就是这般。 很快,风菱精神了许多,她虽然不至于因雷泽言一句话而彻底把心底那缠绕着的沉沉迷茫给一扫而空,但她有了理智去细细想一想水患整件事,直面面对这件事。毕竟,儿时的记忆是模糊的,那大水发难也多是道听途说的多些,真相并不明朗,需要从长计议。 而且,兴许正如雷泽言所说,她风菱一个人不可能具备毁灭整整一个州的力量,当然若是真是她带来的灾难,她应当想如何弥补,而非自怨自艾。 念及此处,风菱不曾察觉,她神海中的那道心魔困顿的黑暗中拉开了一道明亮的口子。 风菱将身上湿掉的披风折了起来,递到雷泽言手中,不过刚待雷泽言刚一碰上之时,只见一阵月白仙雾在披风上画了一圈,随即衣裳便干了。 雷泽言一愣,再看了看风菱原本湿漉漉的全身也干燥如初,即刻便听风菱道:“谢谢雷泽大哥,有劳大哥操心了。大哥放心,我是修士,不大容易着凉。” 听到风菱清脆爽朗的声音,雷泽言想起来了,她说的如是,她可是在伏诛褚犍一事上立功之人,这点雨水压根不当一回事。 是了,雷泽言顿时心底再次把风菱和他很在意的某人联系在了一起,默念道,要是雷泽玥还活着,也有她这般自保能力,那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就不用再操心了,她可以走她自己的路了。 第168章 兄长下 日上三竿,集市上经过先前那一番大雨之后,反而清干了积压的白雪,各家铺子拉开门做起了生意,又喧闹起来。 风菱跟着雷泽言离开了难民居,走到街市主道。一排排小摊早已置于街市两旁,有卖糖画,有卖字帖的,毕竟,新年将至,年货摆得琳琅满目。 这时,雷泽言突然看到街上一处卖糖葫芦的小娃,想起了和风菱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便不觉问到:“对了,奉珏一直有个好奇的地方想问姑娘,只是不知是否逾越了。” 风菱此时还处在思量水患真相的心境中,听雷泽言问起,她转过了头,看着雷泽言,至先前一语后,风菱越看雷泽言越亲切,便径自笑道:“无妨,雷泽大哥请说,你我不必生分。” 雷泽言颔首,看着街上那冰糖葫芦,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风姑娘心地如此善良,为何每次做了好事之后便要装恶人?初见姑娘时,就见姑娘救了一个小丫头后立马变脸,昨晚亦是,其实就算小俊不说出两万贯钱,你也会救沐瑶仙子,不是吗?” 风菱停住了脚步,是啊,为何?当然说她纯善完全是谬论,但她确实有装恶人的嫌疑,这事不置可否,但为何? 风菱抬头看着湛蓝的上空,被大雪扫过一望无垠,格外纯净,她笑了笑,一字一顿道:“因为习惯了…与其让他们对我好之后,又把好感收回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讨厌我呢。” “哦?”雷泽言对风菱的回答充满了疑问,但是他有好似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只不过无法理解这样一位看起来心宽十足的小姑娘,为何会有这样的顾虑。 他不知道风菱心中所想,风菱想的是,从前,在他人不知道她是不详之人时,那些人见她平和纯真都很喜爱她,都愿意亲近她,可当知道她会引来妖怪时,他们对她只有厌恶和恐惧,把那些对她的喜爱,都收了回去,还变本加厉的憎恶。 所以,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厌恶她。 雷泽言看着风菱干涩的眼眸,透露着慵懒无所谓的味道,止住了追问的念头,心不在焉的走着,果然,眼前这个姑娘和雷泽玥很像,似乎从前过得都不是太好。 不过,很快,雷泽言虽未有言语安慰,风菱却自己给自己安慰了,笑道:“不过也没有绝对的情况,还是有些人一开始嫌弃我,后来到底对我挺好。” “谁会一开始嫌弃你?”雷泽言闻之,惊叹到,他实在难以想象,究竟什么人能第一次见面就会表达他对风菱的嫌弃的,毕竟,一般作为普通人初次见面,都不大可能就给人丢出一道嫌弃脸。 然,总是有人天生长着冰山一般的嫌弃脸,风菱见雷泽言惊讶的神情,耸了耸肩,答道:“就是一个不可一世的自大狂的家伙,端的是满满一脸理所当然、置若罔闻!” 念及此处,风菱自顾自地摇起头来,忙驳回自己先前的定论:“不对,现在要说他对我好,他肯定会说我太看得起我自己了!” 听到风菱如此说,雷泽言终于对应出了风菱说的是谁了,仔细一想,雷泽言所见过的,能做什么事都理所当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还特别有能力的人,也只有风菱家那位夫君,帝俊了。 如果是他,那雷泽言对风菱的话表示赞同,点头道:“哦,原来姑娘说的是先生,说来先生的确对姑娘挺好的。” 风菱闻之,却不甚赞同,将双眼眯得狭长,讪讪道:“好?雷泽大哥,是不是你最近和他总逛军营,产生了心心相惜的感情,出现错觉了?我就是他豢养的宠物。” “你们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奉珏真是不大懂得。”雷泽言木纳的茫然道,说着面色一红,低下了头。因风菱一直未曾与他解释过与帝俊的关系,雷泽言与最开始的吴小俊一样,自以为这两人早已成亲,因而这会儿又听宠物这样的爱称,实在不敢臆断。 “我与他哪有夫妻关系?你听谁说的?” “不是你说的?你叫他夫君?” “呃…”风菱卡了卡,这名字,当真让人容易误会,忙又一通解释,“不,我叫他夫君,那是因为他道号就唤作夫君道人,我有什么办法。” 经风菱一提,雷泽言这才回过神来,说来,他还从未问过帝俊叫什么,一直先生先生的唤着,竟不知道他的道号,可是,如今得知道号,还不如不知道呢?夫君道人?这算哪门子道号?雷泽言哑然,悟了悟,却又理解了:“夫君?这道号还真惊世骇俗。” 果然帝俊的风骨不是他们普通凡人能够理解的,雷泽言恍然大悟! “嗯,对吧,他就是个惊世骇俗的人。”风菱听到雷泽言的感悟,觉得他这个评价很中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忍不住一个劲的补充,“就说了,他那种人总是运筹在心,每次想捉弄他,都会被反捉弄,长得又好看,想和他打架,又怕打坏了,毁容就不好了。而且明明有着恶趣味,但偏偏这些恶趣味又让人发不出火来…” 风菱絮絮叨叨了好一阵,虽她嘴里都是对帝俊恶势力的反对,不满,但她并没发觉,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就跟一个怀春少女一般,明明是斗气的话,她却说得很憧憬,像极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单相思少女。 好在,雷泽言这个木头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听着风菱对帝俊长篇大论的“抱怨”,不住地点着头,还深表同情地安慰道:“风姑娘的确挺辛苦的。”说到这里,雷泽言顿了顿,道,“风姑娘若不嫌弃,奉珏愿为姑娘兄长,虽不能为姑娘撑腰,但总可听姑娘诉苦。” 话音一落,风菱惊讶地紧盯着雷泽言,她没有家人,或许说刚想起就失去了,可偏偏在知道失去的同一天,有人竟告诉她,他要做她的家人? 这是不是巧合,或者苍天体恤她,命中注定让她倍感亲切,那她自当收下这份惊喜。 转折来得太快,风菱有些应接不暇,竟无措到失神。 雷泽言见风菱久久未答,不知她是喜不自胜而呆了,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于是忙解释起来:“实不相瞒,奉珏本有一个亲妹,水患之时便失踪了,如今不知魂可安在…因见姑娘就如见到她一般,因而…” 风菱在雷泽言的解释中回过神,面对雷泽言如此的坦然,她突然平了平内心的波动,躬身,揖了一个很正式的礼:“有雷泽大哥这样一位大将军做兄长,风菱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嫌弃不嫌弃。” 她说得如此理所应当,毫无嫌隙,这让雷泽言微微动容,他赶紧伸手虚扶了一把,这瞬间的发展就好像一切顺理成章一般让他措手不及,他怔了怔,再次确认了一遍:“姑娘愿意?” 风菱没有回答愿不愿意,她只是一抬头,毫不犹豫地唤了声:“兄长。” 雷泽言一愣,他仿佛在风菱唤出声后,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久违的感觉,渗透血液,让雷泽言也毫不犹豫地展开笑颜,颔首回应。 风菱见状,也笑了,温暖的初阳洒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心情大好,因为她有家人了,虽然来得突然,却不感别扭,她不需要犹豫。 因为,正如帝俊所告诉她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雷泽言就是她风菱的缘法,既然来了,何不欣然接受? 她不记得她究竟有没有兄长,或许她是有的,只不过忘记了,但这都不重要,关键是她从今以后有了。她想有个兄长,若有一天可以有个兄长的话,她希望是雷泽言,不,或者说雷泽言无疑就是这三千尘缘中最适合的那一个。 第169章 京城变化 昨日的雪,今日的雨,不断变幻的天气,都不是京城人的上好谈资,他们今日所谈最多的无疑是昨晚红色的雷云,像是不祥之兆。 而后,有人打听到了消息,原来昨晚的雷云并非灾难,不过是两个修士在打斗,掀起了轩然大波。 后来,在消息传开后,不足半个时辰,又有人听到了消息,这两个打斗的修士不是别人,正是最近京城中盛名远扬的吴小俊,与天子重视的前来京城朝拜迎亲的孟国三公子。 这一下,话题闹开了,据说两人是为了一个姑娘,争风吃醋打起来的,而那姑娘是孟三公子即将过门的妻子。 风菱在打道回吴府的路上,略有听坊间窃窃私语,大约都是在把吴小俊一事当八卦谈论,不过谈的并不是褒义,大部分都带着贬义,说,吴小俊妄自一位“德高望重”的酒仙道长,居然与人争抢姑娘,还重伤三公子,实在是目中无人。 还有甚者,更说三公子和易白芷姑娘是天子赐婚,吴小俊也太不把天子的话当回事了。 此话一出,总有人提起当年吴小俊拒承世子爵位的事,还说他早年就目无法纪,无视皇威,不尊礼仪纲常,也不知是不是仗着吴家势大,为其撑腰? 风菱听到这样的碎语,心下有了思量,她虽不管俗世,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哪能没见过猪跑,这些话虽是流言蜚语,但这样忤逆之话可不能乱说,一不小心传到天子耳中,吴家可是容易成为天子所忌惮的目标,众矢之的啊。 风菱仔细听了些,这样的谣言倒是不多,不过只要有人说,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也不知道是何人传出来的? 风菱觉得有必要知会吴小俊一声,因而和雷泽言匆匆告了别,就往吴府去了。 而回去的时候,她有些隐隐的发觉,最近京城的兵胄多了些,先前有问过雷泽言,他说是因为天子赐婚之日在即,多有孟三公子带来的使节在街上走动,天子怕出乱子,因而多拨了一些人整治京城治安。 不过这些人不归雷泽言所管,因雷泽言身兼训练京城两大军营,北兵营和南兵营的职责,实在脱不开身,因而天子让如今几乎闲赋在家的大司马易允负责此事,毕竟这次联姻的是易家闺女。 至于雷泽言今日为何会在街上巡视,是他见近日京城生面孔有些多,于是才出来查探,不过已经探出这些人是道门修士,多六合派的人,因上回六合派在孤山上几乎占了个头彩,所以京城接纳六合派前来游历面圣的多了些,不足为虑。 此时,吴府正堂,吴家老爷正在费尽心力的教训吴小俊,只见正堂之中客位之上坐着三个道骨仙风的生脸男子,其中一人鬓发半白,眉眼和煦,另一人许三十岁的模样,但看气质绝不是三十会有的神情,恐实际年龄早已过百,而还有一人发色全白,面却如童颜。 此三人坐在厅堂之中,见吴家老爷训斥吴小俊,却未发一言,同样,还有一人也持观望态度,只见帝俊坐在主座一旁,搭了个矮几,默不作声地喝着茶,连头都未抬半分,倒是另外三人,时不时夺目打量着他。 整个厅堂,时不时有声音传来,不过,大部分都是吴家老爷的训斥之音: “臭小子!你要么不回来,一回来就给我惹事!要不是几位奉士大人及时发现,告之老夫,老夫还不知道你做了这么丢脸之事!” “争风吃醋?你小子平日里花天酒地就算了,居然喝醉了酒,招惹到易小姐?做了这种事,三公子别说打你一顿,杀了你,你都不能还手,你居然还敢反抗?” 显然,吴家老爷这话说得有些微妙,真实情况并非如此,他偷换了概念。 毕竟昨日吴小俊回来之后,就把与三公子的争执一五一十的说给吴老爷知道了。 因而,吴老爷也知道吴小俊并非因为调戏了易白芷,被抓了个现行,遭三公子围攻而还手的,而是有意教训三公子。但是在场的三人看着,他们可是天子身边的人,虽说是来告知吴家老爷此时经过,但恐怕也有试探吴家老爷的态度之意。 那如此,吴老爷怎么能不给吴小俊扣上喝酒耍流氓,一副花花公子的恶名呢。 吴小俊这锅背得不轻,他许是心中还不服,不大明白吴老爷话中的用意,只是他再顽劣也是孝子,不可能在众人面前与吴老爷对立,只默不作声的听吴老爷训斥。 训斥了半响之后,吴老爷大约是气茬了气,坐到椅子上,大口大口气的喘了半响,令人取了家法鞭,再次站起来,毫不留情的一鞭便甩在了吴小俊的背脊之上。 待此鞭上身之后,看戏的三人终于有了动作,赶紧说话劝慰道:“吴大人消消火,世侄也不过顽劣了些,不懂事,昨夜之事就是两孩子喝酒闹事…” 可是话虽如此,吴家老爷却不听劝,仍旧一鞭子一鞭子抽上去,看似非把吴小俊打得皮开肉绽不可。 三人观之,见劝阻无用,终于看不下去,伸手阻拦,当然吴家老爷是文臣,手不能弯弓,肩不能抗弩,但到底也曾意气风发,威严赫赫,这三人虽皆为天子供奉,修为甚高,却也不好动粗阻拦,只边拉边劝,看起来有心无力,当真成了一出好戏。 待这样一闹,闹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吴老爷才因体力缘故,被人夺下家法鞭不再施教,只气急地坐回座椅上,再行怒骂了几句,让人把吴小俊关到柴房面壁… 大堂之上,在吴小俊被责罚一事,就此揭过,来走访吴家的三人,行了一堆客套之话后便告辞回去了,可却在吴老爷心中留下一道膈应。 日行过半,吴老爷回到院中,径自落坐于石凳之上,手指掂量着石桌,蹙眉深思,他自知昨晚之事虽看似就此揭过,但却实在拿不准天子会如何看待。 毕竟,昨晚在得知吴小俊与孟三公子打了一架后,吴老爷就知道,吴小俊闯祸了。 只不过,昨晚没有教训那不长心的小子,是因为昨晚就打坏了的话,今日就没戏可唱了。 但,吴老爷还是担心,就怕今日这出不能打消天子对吴小俊无视天子赐婚,不畏皇权的怒气。 吴老爷叹了口气,板正的面容中透着无奈,却转头看向从身后走来,那平静的素衣身影道:“多谢先生刚刚没有出手劝阻。” 第170章 忌惮 “我若出手劝阻了,那刚刚三位奉士大人就无事可做了。”帝俊在吴老爷一旁的石凳上端坐,与此刻的吴老爷神情成一道鲜明的对比。 若说吴老爷脸上是愁云的话,那帝俊面上就是白云了,行云流水四个字向来与他很是贴切,毕竟,这会儿吴老爷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情打趣。 好在,吴老爷经这几日相处,到底是吃过的盐都比吴小俊吃过的米多数倍的人,早习惯了帝俊言语中的暗指,因而笑笑,好像释怀了似的的道:“先生所说极是,要那三人再不出来劝阻,老夫还真把俊儿打死了。哎,老夫这个不肖犬子让先生见笑了。” 说起先前厅堂中的三人,他们乃天子供奉,也就是帝俊与红云提起过的天子身边,修为出神入化的高手,专护天子安危。 昨日因吴小俊拿出九九散魂葫芦闹上一场时,那天子身边的供奉自然识得强大的灵气波动,虽不知究竟发威的法宝究竟为何,但他们也知这东西不简单,因而匆匆赶到附近,一直在暗暗观察。 然,帝俊知道昨晚赶来查看吴小俊作法的人,绝不止这三位,天子身边的供奉据他估算应当在十人左右,这些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修为、功法都不露世人之眼,晓是帝俊这般神通广大的家伙,也不可能一一把他们找出来探查一番。 至于今日来的这三位,常行皇城附近,露面几多,倒是能依稀可辨,其中一位乃合境中期修为,另外两位乃合境后期,其中一人已经历过第二重小天劫,至于鹤发童颜的那位恐是经历到第六重大天劫了,只差三重天劫便可得以飞升。 而他们今日前来的目的,口上说的是来询问昨日吴小俊与三公子打斗的具体详情,类似于例行公事的盘问,可真正目的许是没这么简单,毕竟,若只把吴小俊昨晚那一闹当作小孩子打架的话,用得到惊动这些奉士大人的大驾吗? 此时,帝俊听到吴老爷对于此事看起来像是释怀的感叹,挑了挑眉,手中拿了一盒黑白棋,在掌中把玩,道:“其实,吴大人就算把小俊打死也无济于事,天子早晚也会忌惮吴家,或许已经忌惮多时。毕竟,平衡破了。” 听到帝俊的话,吴老爷一愣,他一向刚直,虽宦海沉浮之事看得明白,是个清醒人,但从未主动去思量如何往上权谋一事,他只想保吴家太平,就连昨晚一事,他唯一想的就是吴小俊闯了祸,怕天子怪罪,只好自己先行责罚,期望此事就此揭过,却没想到什么平衡之事。 而此时帝俊提起平衡,自然有其深意,他想了想,似乎心底有了一些明了,不过装作不甚明白,牵强一笑,问到:“先生此话何意?不就是小俊最近风头太盛,不知收敛,得意忘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闹了个不愉快,又怎会牵扯上吴家?” 帝俊见吴老爷揣着明白装糊涂,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比吴老爷更不急不躁。 他放下了手中把玩的棋子,在石桌之上煮了一道茶,沏到吴老爷手中,在他端着茶杯,好似无所谓时,淡淡道:“吴家制衡易家,易家却制衡不了吴家,吴家如今势大,难不成是想压制易家,一家独大到天子都掌控不了,取而代之?” 吴老爷闻之,“呯”的一声摔落了茶杯,定定望着仍带着那似笑非笑神情的帝俊,瞬间嗔怒:“先生莫要胡说!我吴家从未有想过一家独大,更未想过谋逆之事!这些年吴家只勤勤恳恳为天子办事,从未有过逾越之举。我敬先生大才,可若先生刻意挑唆,休怪老夫赶人了!” 帝俊淡淡一笑,伸手一挥将吴老爷摔落的茶杯凭空摊在了手心之上,恢复其形,又放到了吴老爷跟前,道:“吴大人也不必对我有何戒心,我观察多日,自是知道吴大人的初心,不过是提醒吴大人,你不如此想,别人却会如此想、如此说,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 吴老爷看着帝俊漫不经心倒满的茶水,松了松紧绷的神经,帝俊说的是事实,在先前帝俊提起平衡之时,他便想到了。 在十二年前,天子搬都于现今京城,易家和天子是一同前来的,那时天子独宠易家,导致易家漫漫坐大,如日中天。 直到近两年,易家手握兵权,得势得权之后,天子见易家过大,才扶植了在京城土生土长的吴家,因吴家本就根基在京城,又是世代士族,因而不需两年,吴家已和易家平起平坐。 可就在最近,在吴小俊孤山立名之后,总有人,甚至小一点的士族来攀附吴家,吴家的势已经暗暗超过了易家。 如此看来,的确危险,似想,有作为的天子哪个不擅御横之术,如今吴家已经渐渐脱离他的平衡,不在他掌控之中,那他怎能不生忌惮。 就算明知吴家不会篡权,天子也不会放心,就连近日从宫中来了消息,吴家嫁进宫中的妹妹,吴小俊的姑姑近日似乎也不受待见了,这是巧合?还是警告? 可是,吴老爷看着帝俊,他猜不透帝俊这人,虽他几乎最近没事就找帝俊下棋,倾慕此人的才华,但是让他就此相信此人必不可能,如何吐露真心。 再者说,帝俊那面上的波澜不惊,实在看不出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者说他是真心来帮吴家的,还是来害吴家的? 吴老爷思量了许久,并未答话,倒是帝俊似乎看出了吴老爷的心思,毫不避讳地直言道:“吴大人是在猜,我来此是要帮你,还是要害你?”说着,帝俊低眸扫了一眼吴老爷因他的话闪过的一丝错愕的脸,低眸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 然,坦然道:“既然如此,我便如实告知,我即不会害你,亦不会帮你。吴家若有难,我便走之,吴家若来日富贵,我亦没兴趣瓜分一丝一毫…” 第171章 避祸东南 听到帝俊如此说,吴老爷紧绷的面颊有放松的迹象,沉吟了许久,他终于端过帝俊随手修复的茶杯,也坦然问到:“那先生所为何来?难道先生真只是小俊所说来此游玩?那如何对易家、吴家,甚至整个九州的布局了如指掌?” “唔…闲来无事,的确随手翻了翻九州诸事的简章。”帝俊略微抬眸,仍旧如实应道,随即,他看向吴老爷,深邃的眸中含着不容置疑的眼色,让吴老爷深信不疑,续而道,“不过,我也确实有目的,只是目的却无关几家大族争权斗利。” 说到此处,吴老爷算是释怀了,帝俊所言不假,他脸上的平静完完全全书写着,他根本不屑于参合几家的勾心斗角,也没心思算计吴家。 如此想来,吴老爷明白了帝俊话中之意,这吴家也好,易家也好,在帝俊眼中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唯一区别在于,他要怎么用,去迎合他的目的,所以吴家最终结果如何,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是掌控大局之人。 吴老爷既然想通这一层,也就没甚戒心了,因为戒心在此人面前,无足轻重,他根本不用害吴家什么,于是认真问到:“老夫也想先生的格局不仅限于此,那请问我吴家对先生而言,是步好棋还是坏棋?” 对,吴老爷觉得,如果吴家得势对此人而言是好的话,那此人一定会帮衬一二。 可是,帝俊却没有给足确定的回应,只道:“我先前已说过,吴家自身的好坏于我而言,不甚太大关系,旦夕祸福,各自有各自的气运,日后如何,还得看吴大人如何处之,一切全凭吴家自身本事,我是否帮衬并非最重要的。” 帝俊虽避而不谈,但吴老爷在他的字里行间中倒是听出了几分,帝俊有意偏袒吴家的心境。因为他好像对吴家更有好感,否则也不会坦言,让吴家人自己靠自己,这不说明,他觉得吴家还是有希望。 那么帝俊不明说,应当有他自己的思量。 吴老爷猜不准,但吴老爷知道,帝俊既然今日提起吴家得势的危机,那必然还有后话,只不过在等自己捅破,问出来。 他莫不是在试探我,试探我是否诚心信他?吴老爷盯着帝俊漆黑如深潭的眼眸,心中念想。 半响之后,吴老爷终于打定主意,诚恳道:“老夫看先生在当前之势上有提点之意,既然如此,吴家之危在即,还望先生赐教。此危一过,日后吴家祸福老夫自会行事。” 果然,帝俊似乎是在等吴老爷开口问,就在吴老爷话音一落后,帝俊回了两个字:“东南。” 东南?他的意思是让他吴家避祸东南? 东南是何地,吴老爷很清楚,九州东南两州,义陵州和覃贺州多丘陵,少平原,河川林地较多,却未开发,是为蛮荒之地。 因东南两州距京城较远,连州牧都未有设过,最大的官职不过郡守,明明两个州,却只有九个郡,而且九州流放囚犯多流至这两地,去了就没有一个期满回来的。 如今九州诸侯崛起,大大小小诸侯数十位,可这两州半个诸侯都没有,大约因为那里还有妖族出没,甚至有妖族部落都有可能,当然这是猜测。 那吴老爷要隐蔽吴家锋芒,不再引起天子顾虑,无疑那里就是最佳首选,他只要自领开荒东南,天子自是应允。 只是避祸东南,首先要自降身份,自己故意犯一些小错误,让天子责罚,相当于被贬去那里,自是无人扶持,且去了之后前途难测,祸福只能靠自己,当真要有魄力、胆量之人才敢选择这条路。 吴老爷思量再三,猛的意识到帝俊先前话中之意,他都已经帮自己想好了,所以才会说全凭吴家本事,各人有各人气运,若自己有这魄力,那气运是否就争得一层了?虽然吴老爷不太懂他们修仙之人所说的气运究竟是何物,但想必那是极其难得珍贵的东西。 吴老爷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打量着帝俊,而帝俊他也不避,仍旧带着平静的神韵面对吴老爷的眼神。 半响之后,吴老爷笑了,他站起身来,向帝俊深深揖了一礼,这一礼行得正气浩浩,虽半躬腰身,却如松板般板正直立,一字一顿,道:“老夫记住了。” 随即,吴老爷便径自往主屋而去,他还有要紧之事要做,因为帝俊已经跟他提过醒,吴小俊之事并非吴小俊一人之祸,他牵扯了整个吴家,牵扯了天子对吴家的看法。如今,要紧之时,吴老爷绝不能让昨晚的事演变为天子对吴家忌惮越深,打压吴家的导火索。 就算要处置吴家,也绝不能待天子提出来,而是要自己来提,那样才能掌控主动权,才能让吴家顺利渡过危机,安全前往东南两荒之州。 帝俊看着吴老爷身影消失在院落门洞之后,侧回头看着桌上摆着的棋盒,突然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嗽的声响持续了好一阵,这大约还是他第一次在平静的脸上显露出剧烈的波动。 他单手合着拳,拳心在唇边半掩着,却怎么也遮不住他极差的面色,而咳了半响之后,食指上染上了一层鲜红的血渍。 帝俊将手移到视线正中,看着手指上的那一抹绛红,却没有半点愁色,似乎脸上竟因为挂红而露出了一道浅笑。 这时,他身后的门洞传来了讪笑声,取笑道:“哎哟,你终于也有像常人的时候了,居然咳血了。不过,你看着这滩血笑,还真是煞了像常人的风景。” 帝俊听到此人的笑声,并未转头,只随手一挥,将手中的鲜血消散得无影无踪,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对着它愁眉苦脸?” 帝俊身后的笑声越来越近,他似乎对刚刚一幕乐在其中,连走的步子都甚是欢快,一转眼已经溜达帝俊跟前,就他对面的石凳一坐,拉开了折扇,摇了摇头道:“不,不,愁眉苦脸有何意思!你应该望着它哭才对,一般常人,在认识到自己快死的时候,不都要哭上一哭。” 第172章 先来后到 红云散漫的游到院子中,本听闻吴小俊被关进柴房了,想去奚落他一顿,可正巧撞见帝俊刚刚咳嗽得不行,兴致一来,溜了过来,先行打趣一阵。 在他建议帝俊哭上一哭后,帝俊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本君从降生至今,从不知哭为何物。”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何况,要死的是你,不是我。” 红云闻之,表示特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悟道:“也是。”对了,他红云应劫日近,元神崩坏,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数,所以他的确是将死之人,那帝俊呢? 红云瞅了一眼帝俊,将折扇往帝俊肩上拍了拍,嘻嘻笑道:“对,我一将死之人,用不着你提醒。那你咳血是做甚,难道是舍不得我,想陪我一起死?”说着,红云也不顾帝俊对他套近乎的蹙眉表情,径自伸出手,拉开帝俊袖口,又捻起了他的脉搏。 当然,他们神仙把脉感的不是脉搏搏动,而是从静脉冲感应元神紫府,探查真元灵气。 这一回,帝俊手就搭在石桌之上,并没有嫌恶的躲开,任凭红云探查,而这一探之后,帝俊没有反应,倒是红云反应甚大,一时松开了手,眉头紧锁。 帝俊见红云愁着脸的表情,却只是笑着将广袖拉了回来,盖住手腕,道:“怎么,我先前还不知道你会诊脉行医,难道这万年来你跑去悬壶济世了?” 听到帝俊的冷讽,红云并未习以为常的与帝俊对嘴,仍旧一脸愁云,默不作声了半响,才从口中吐出一道空气,似有几分嗔怒道:“你这种情况不用医仙也看得出来!” 话音一落,未等帝俊回应,红云就抓起了桌上不知何人喝剩的茶杯,一饮而尽,就宛如喉咙处搁了一块大石头,非要咽上好几顿水才能把它压下去一般。 他这会儿很是膈应,不由瞪了一眼帝俊,眼睑上的情绪从震撼转到了感动,再从感动转到了愤怒,这才把话给说透:“我一直以为你至少还有四五层的修为,就算为小俊掩盖天机耗损过大,也最多再少一两层,可你!” 红云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似乎越想越气,然咬了咬牙,面上怒色尽显,压低了声,在帝俊耳边嚼道:“可你竟然把修为全废了!而且还因修为废弛,导致身子骨都吃不消,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我现在这样,崩坏元神!” 对了,这就是红云膈应的地方,他先前的确与帝俊交易,只要帝俊全力帮吴小俊掩盖天机,让任何人再也察觉不出鸿蒙紫气在吴小俊身上,也让任何人再无法推算吴小俊的命格,但他没想到帝俊竟然用全力到这样的程度。 上一回约定之时,红云只知帝俊重伤未愈,经不起消耗,顶多在帮吴小俊掩盖天机之后,暂时不能呼风唤雨。但他未曾想帝俊已经到了修为快干涸的地步,这要是再行一次大的耗损,那帝俊恐怕比他红云还死得快呢。 红云想了想,昨晚在传鸿蒙紫气与吴小俊的时候,他是感觉到帝俊在屋外祭动真元。 当时他就料想帝俊在布法混淆吴小俊的一切气运,但他以为没什么可看的,便没去观望,可此刻想来,帝俊应当就是在那时候把自己折腾成如今这般的。 可是,红云想不明白,就算帝俊真的为了遵守承诺,费尽心力帮吴小俊掩盖天机,但修为会降得如此之快吗?都已经几乎降至为零,伤及自己的元神紫府了。如今帝俊身上的真元,别说一个打十个刚成仙的地仙,就算打两个,他都可能气力不支。 这的确不大寻常了些,红云觉得只有可能受到九曲黄河大阵那样的杀阵的重创,削去顶上三花,胸中五气才有可能降得如此之快。 那究竟为何会耗损得如此严重?红云望着帝俊闲若如云一般的面容,很是不解,在他一直不回应自己之后,红云再次道:“你这样耗损到底是为何?” 帝俊闻之,看了看红云,好像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然最终结果只是一脸莫名其妙,淡然地反问道:“为何?不是你让我给小俊掩盖天机的?” 因帝俊再次如此理直气壮的驳回红云的关心,红云哑了哑口,对,是自己的错,可是他怎么知道帝俊会如此努力的? 红云觉着自己胸口上原本压着的大石头,变成了一堆刚点燃的炭火,烧了起来,忍不住恨恨道:“我让你帮他,没让你这样不要命的消耗自己!” 帝俊继续平静地沉吟道:“那你意思是放着他,等他身上的鸿蒙紫气让人发现?当然,若你要愿意他死,我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你这是强词夺理。”红云果断气急,把胸口的火越少越旺,直至腾了出来,“难道救他只有把你害成这样吗?你就胡说八道!你如今这样,非但近百年来不能再行耗损,不能大量祭动真元,且要修回来恐怕得数千万载。” “这很严重?” “…”果然,就知道不能与他沟通! 因为帝俊不顾自身的给吴小俊掩盖天机,红云原本很感动的,但是感动没有一盏茶的时间,他还是觉得就帝俊这性子,不能好好说话。 红云气茬了气,最终道:“明知故问!算了,我也不说了,反正说了等于白说!老祖我就一句话,你可别比老祖我先死,要死得排队。” “死这种事还要论先来后到?也好,本君没甚兴趣与你争,你要喜欢,你先去。” “你别告诉我,你还真有可能死?” “唔…活了数万年,也可以试试死上这么一回。” 此话无疾而终,红云讨不到口头便宜,压的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好在他承受力好,没至于晕倒。 不过,他俩絮絮叨叨的谈话,在最后两句时却被另一人听了去,风菱脚步刚至院外,就听到红云要与帝俊争一争死时的先来后到,她一愣,动作比反应还快:“你们在说什么要死的话?” 第173章 亲手杀了你 半月门洞之后,突然间窜出的身影,带着焦虑,匆匆跑到石桌旁,一脸担忧的盯着帝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的脸色,那眼神就好似在大海里寻找一根绣花针一般。 原本按理说以风菱的修为要无声无息的听到这两位谈话是绝无可能的,但偏巧这两人一人已到元神崩坏边缘,一人倒是好些,不过修为废了,也注意不到风菱的出现。 如此,风菱堂而皇之的听了两句,可惜也就是最后两句,还因最后两句担忧起来:“夫君,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会要死?你不是神仙吗?” 风菱的额头上还有汗滴,她似乎是匆忙赶回来的,额间的鬓发黏在两侧,拉出了一道不太匀称的头型,遮挡在眼睑之上。 她先前在街上听到了一些吴小俊的流言蜚语,本着吴小俊作为她手下,她有护短的义务的心境,想赶回来与吴小俊说上一二,可刚至门口就遇上了吴老爷,后跟吴小俊的小弟吴弦打听了一下,得知吴小俊去了柴房面壁。 于是风菱想赶来找帝俊,问上一问,可未曾想刚至院门就听到红云与帝俊谈论要死的话题,心下紧了起来,额间也莫名打上了一抹汗渍。 帝俊看着风菱略带喘息的模样,淡淡一笑,伸手拨开了她遮住眼睛的青丝,漫不经心道:“红云随口说说的你也信?” 帝俊的漫不经心,让风菱的焦虑缓了下来,她稍稍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打量却并未停歇,仍旧沉着眉,仔细分辨帝俊的脸色。 此时,被帝俊点名的红云被夹在帝俊和风菱两人中间,将眼睛眯成狭长,他看了看风菱揪心的目色,又看了看帝俊平静的脸色,当前帝俊的脸色已恢复如初,半点没有先前咳血的迹象。 红云掂量了半响,“啪”的一拍折扇,一脸不乐意地道:“哎!我说风小友,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当初说得如此认真,说我要死了,你都不带感觉。这会儿他才胡说八道一句,你就心都揪起来了?这待遇差得也太多了,我好歹也是你救命恩人呢。” 经红云一提,风菱的担忧又下降了几分,回过神来,明悟到红云说的关键词。 对了!红云上一回也一本正经的问她,若他死了,她会不会难过。哦,原来是玩笑话,可是…他们神仙都爱模拟生死吗?就这么喜欢打比方,譬如自己死了之类云云? 风菱叹了口气,老祖可真爱计较,理直气壮道:“我不是答应过,你要是死了,我帮你报仇吗?” 话音一落,红云还没给出一个满意的表情,帝俊先就不满了,蓦地转头狠狠盯着红云:“你跟她说让她报仇?”他先前还不知道,红云跟风菱约定报仇的事,显然这事红云是占她便宜了。他家小风的便宜向来都只能自己占,哪能轮得上别人? 帝俊知道红云的仇人是谁,让风菱去报仇,还不要她死得连渣都不剩。 据帝俊对风菱的了解,虽然风菱一般时候还是挺聪明的,懂得怎么趋利避害,不以卵击石,但是说实在的,就小风这时不时心血来潮的性子,她某些时候的确勇气可嘉。 那要知道红云真被人给害死了,保不准风菱的确会给红云报仇。 混账,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帝俊微恼,小风,他是绝无可能放纵她去组织自杀性袭击事件的,那要报仇还不得自己亲自动手,这红云的仇到最后就变成他来报了? 虽然红云的仇人确实赫然在帝俊的黑名单上,但是要解决那家伙,师出之名只能是清理门户,什么时候变成了为红云报个人恩怨了? 这由不得帝俊不恼,他那双冰冷寒潭一般的眸子死死盯住红云,就好像里面藏着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隐藏待发,只一瞬就把所视之人剥皮抽筋。 红云被冷得打了个哆嗦,他与风菱开这玩笑之时,完完全全只是想讨个口头便宜,心道,我哪知道你这么宝贝她的,你就认命吧。 不过心想归心想,红云还是赶紧打了个哈哈:“呃…她自己提议的,不关我事。”说着一起身,拿折扇饶了饶额头,就转瞬间跑了,“我…我去柴房看看我那傻徒弟。” 风菱茫然地看着红云消失在门洞后,她不甚懂这两人打的哑谜,但是,好像红云让她报仇一事是真的,难不成老祖真会死?那么夫君呢?在风菱的意识中,都做成神仙那一步了,哪还能死,死是留给凡人的。 她并不知道,神仙还有应劫一说,红云的劫数来找他了,他不能避,也避不了,至于帝俊…他就是个变数,连红云都不知道帝俊的劫数在哪,什么时候来?用什么方法避。 话说回来,风菱又再次担忧起来,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帝俊搁在石桌上的手腕,紧张道:“你们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到底什么死不死的?” 帝俊余光扫了一眼风菱紧紧拽住的手指,一点也不嫌弃,凭她这么拽着,挑了挑眉,视线凝聚于她的脸上,平静的问话中却是满满的非答不可的意思:“怎么你很担心我会死?” 风菱被帝俊灼灼目光烧着了,下意识地回避视线,松了松手,低着头,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点了点头:“嗯…担心…” 帝俊觉得风菱这样的表情,实在有趣极了,于是他再一挑眉,似笑非笑的视线仍旧定在她脸上,故意上扬了一个音色,道:“哦?” 这上挑的音色,好像还带着尾音,像一把小钩子,勾魂摄魄,让风菱猛地收回了手,意识到自己紧张得太过头了,不由面上染上了一柄酡红,她可不能这么快就暴露喜欢夫君的小心思,说得好便罢了,说得不好那可是会被取笑得体无完肤的。 风菱收回手,洋装很大气的样子,将手掌在帝俊眼前摆了摆,打个哈哈,吞吞吐吐道:“因为嘛,我…你…你是我守护神嘛,你要死了,谁来保护我?万一别人要害我怎么办?” “我并没有问你担心的原因。” 哎呀!伪装没用,风菱顿了,自己打个哈哈,怎么就变成了解释便是掩饰了呢?风菱大气的气势颓了,手足无措地低下头,犹豫着组织言语:“那…那…” 然而,未等风菱言语组织妥当,便闻帝俊一句看似很云淡风轻的回应:“安心,我若要死了,死之前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不会让他人伤你的。” 唔,风菱卡了卡,夫君就是夫君,安慰人的路数真不寻常!只是,风菱觉得听到帝俊这句话她应当生气的,可是为何,她却听到他这么说很开心,很释怀。 她估摸着,她最近极有可能是脑子抽了! 第174章 查明真相 作为守护神,风菱觉着帝俊一定是一个很称职的守护神,否则也不会说,如果他死了,他一定会先杀了她。毕竟他死了的话,就没人保护她了不是? 嗯,这句话有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风菱的思路还在迂回,却听帝俊突然提到:“你今日去难民居,有什么收获?” 对了!难民居,风菱想起了这件要紧的事!她果然脑抽了,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一会儿又担心吴小俊,一会儿又在意帝俊的一句玩笑话的。 风菱顿了顿,瞬间来了阵慌张,然后急的眼眶里充盈着晶莹的泪花,眼泪跃跃欲出,大声唤道:“说到这事!夫君怎么办?” 帝俊被风菱这一即将梨花带雨,满眼伤情的神色搅得一愣,他是真的愣神了,难得的,果断的,愣了! 他手中微微一动,差一点就伸出了手,不过,随即把一切不由自主的举动收了回来,定了定神,平静的缓缓道:“你得说你发现了何事,我才能回你怎么办。” 帝俊的平静,让风菱也略感平静,她老实的“哦”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注入了一下定力,一字一顿的说到:“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的事?与她心魔有关?帝俊没料想风菱还有这本事,出去溜达一圈,居然就把从前的事给想起来了,如此也好,自己时间不多了,如果不尽快解决她的心魔,日后很难办。 帝俊思虑所及,不由蹙了蹙眉,问到:“全部?” “没有,就一点…”风菱闻之,卡了卡,她并没有完全想起来,不过一些水患来至时的零碎片段罢了,甚至连她父亲的模样她都不曾记得,如此说来,她刚刚的确说得太理直气壮了。 可是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风菱想起了当时听到的话,弱弱地将声音从低到高地吐露道:“…就是水患的事,我怀疑是我引起的!我是罪人!” 对了,这就是她的芥蒂,她在想起人们所说的不祥之人和那团黑乎乎的妖怪所说的话时,她几乎差一点就确定了家乡是被她给弄没的。 这是她的心魔,是她的横亘,她之所以这么惧怕回忆当初,就是害怕回忆那场水患,这也就是帝俊每每进入她的神海世界时,都探不到她的过去的原因,因为她的神海已经强迫自己忘却了。 她不敢面对,不敢承认,可是风菱兴许没有发现,明明她在自己面前都不敢承认的事,她却毫不犹豫地于帝俊说了出来。 她说得何其认真,那真实的眼色盯着帝俊,却带着一点观望探查的神色,毕竟这是一件不齿之事,夫君会如何看待?会不会和别人一样视她为不祥,或者像雷泽兄长一样宽慰她? 很快,“扑哧”一声的笑音穿过了风菱耳朵,帝俊没有宽慰,也没有厌恶,只是笑了,他竟然捂着嘴笑出了声。 风菱对于帝俊的表现眨了眨眼,她明明很认真的在说,可他居然觉得好笑?哪里好笑?风菱顿时来了顿邪火,星眸微嗔:“你笑什么?”话音一落,帝俊的笑声还是很干脆,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让风菱天灵盖更胀,可是怒着怒着,风菱这才注意到帝俊的笑颜,她愣住了,等等!夫君居然这么笑了,笑得如此纯粹?笑得如此好看! 这应该是风菱第一次见帝俊开怀,可真是奇观中的奇观,于是她不恼了,沉迷的看着他的脸,直到他伸手敲了敲她的鼻尖,取笑道:“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就知道会这么说! 风菱捏了捏被帝俊敲了敲的鼻尖,很不服气,正想为自己大胆的猜想辩白时,却听见一声像是松了口气,很淡,很低,很不清晰的一语:“我说多大点事。” 风菱听不太清,只知道是帝俊说的话,她见到他的唇角动了动,于是莫名其妙的“嗯?”了一声。 这时,帝俊已经低下头,自己摆弄着手中的棋子,特有闲情逸致的道:“那就去查真相,反正你闲着也闲着,出去溜溜也好。” 嗯,的确应当这样,风菱零散的回忆太过不清晰了,这样就笃定自己是罪人的话太过武断了,她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就算真十恶不赦需要自刎赎罪的话,也该查清楚再说。 帝俊的提议看似不痛不痒,却为风菱找到了拨开迷茫的利器,她点了点头,但是,问题来了,她该如何入手去查:“嗯,是!等等!那我要去哪查?” 话到此处,帝俊已经在石桌上摆好了棋局,这人也够清闲的,自己与自己下棋,他不慌不忙地挪动着棋子,随口说到:“宫城中有一个叫天星阁的地方,历年来九州各地上报的奏折简册都会丢到那里去,以便记入史册。” 帝俊口中的天星阁是一个看似可有可无的存在,那里可以上观星象,而下存历年简章,不过简章太多,已经堆积成山了,少有人去,只有一人在那里负责打扫。 天星阁位置位于宫城西角,偏僻得不是一般二般,连宫城内院都算不上,只在宫城外围,而旁边还挨着一个天牢,当真萧索得紧,因而除非有心人,那地方基本无人注意。 好在帝俊就是有心人,他是知道的,说不准他平日里看的有些简章都是从那里取出来的。 风菱闻之来了精神,的确若是历年来的奏折都会囤积在那的话,她可从上报的简册里看到十二年前奏报的事,以此推断十二年前到底黍实州发生了什么。 但,还有一点,今日她去难民居听说,十二年前的水患是天子不大喜欢提及的事,说不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真相,那天子还不赶紧把那些有关真相的奏折毁了。 风菱想了想问到:“那若是天子不想给人知道,记入史册的东西呢?也在里面?” 帝俊停了停手中的棋子,沉吟了一片刻,笑道:“那种不需要的,囤起来用来冬日当柴火兴许也不错。所以可能你运气好,还未烧掉。” 既然如此,风菱心潮更加澎湃了,她啪的一下,将手杵在石桌上,甚至不曾注意她打乱了帝俊的棋盘,只激动道:“那我去查查。”说着就要往门外跑。 可刚至院口,就听帝俊的一声沉沉语调:“回来!”说着,待风菱刹住脚步一脸奇异地望向他时,他似给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指了指青天白日的蓝空,“现在是白天…” 第175章 夜潜皇宫 入夜,风菱依帝俊所言老老实实待在吴府,待到了夜里一更天,她已经等不及要出去走动走动了,早已穿好了夜行衣的她溜出了房门。 帝俊瞧着风菱翻身出府的灵活身手,淡淡一笑,突然背对着身后缓缓道:“白泽。” 话音一落,一个道骨仙风,举止投足间带着风流倜傥的气韵的白衣身影飘然出现,对帝俊揖了一礼,应道:“主君,是要出北兵营了吗?” 帝俊颔首,又望了一眼风菱溜出去的方向,示意道:“嗯。你让娉颦暗中跟着她。”说完,他往后一挥手,将身后的房门紧紧合上了,就往外走了去。 此时,白泽跟在身后应了一声,他不知何时来的,甚至连红云这样的神仙都未曾发现白泽的到来,至于他来做什么?想必,是帝俊真的身子骨不大好,他不放心,跑来当护卫了。 他应完帝俊的话,就准备转身去通知娉颦,随口还嘟囔到:“这么担心她,不会自己去啊。” 这句话悄无声息地传进了帝俊灵敏的耳朵,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倒退了回来,盯着白泽,沉沉问到:“你刚说什么?” 白泽被帝俊的眸子盯得头皮发麻,他这人就是话多,嘴上没把风,这可好了,于是,白泽擦了擦汗,还是硬着头皮,吞吞吐吐的回忆到:“不…不会自己去…” “上一句。” “这么担心她。” 帝俊沉吟了半响,好似悟了悟,点头道:“对,就是担心她。” “…”此处无话。 约半个时辰之后,风菱潜入了皇城,虽天星阁在皇城外院,但它立于皇城西面,而从西南面进入的话,势必要绕上一段远路,当然绕路对风菱来说没什么,但问题是一绕远路,就必须掂量会被人察觉的可能。 夜里,皇城外围,偶有巡逻的侍卫成两排十人的经过皇城通道。 皇城很大,分里九外七,内城分九门,外城分七门,从正午门入,到正阳门,便是皇城主殿,那是天子上朝的地方,过主殿便是天子入寝的宫殿,因而这条路上守卫最为森严。 再者,守卫较多的是东西两宫,因而从东西正面进入也不大可能。 风菱挑选了西南的泰和门,这个门较为偏僻,凭借风菱修士的身法,很快就绕过么宫门守卫,虽然她至今未曾学过御剑飞行,但这恰巧是最好的,毕竟御剑飞行不免有剑光出行,试想若有人堂而皇之的架着剑光在皇城上空飞过,那还不得被天子供奉给用大弩射下来。 风菱只依靠真元,轻身飞过了宫墙,沿着墙角往最西面而去,可是皇宫太大,她根本找不到所谓天星阁。 这一路上遇上了三队巡逻的侍卫,风菱都一一躲过了,可惜找不到天星阁一切妄谈,那如此只能找一人问问了! 念头一出,风菱就看到了两个处在一处小门旁的守门侍卫,她低眸一笑,理所当然地向两人走去,刚走到门前,风菱就听到两人慌张的问话声:“什么人?来做什么?” 这两人的声音不大,从肺腑发出的声线依稀可辨两人平日里松散,所以因积累的肉比较松弛,心血不足,气血偏低,声音有气无力。 两人见风菱漫步走来,不急不躁的样子,紧张的咽了咽唾沫。 当然他们不知,风菱看似这样不慌不忙,还如此堂而皇之,倒并非她不怕被人发现,而是恰恰她怕被人发现,她怕她吓到这两人,导致两人吼叫,要是一吼叫,那巡逻的侍卫势必会引来天子供奉。 风菱来之前就做过打听,皇城中的侍卫虽都非修仙者,皆是凡人,但为何多年没有修士潜入皇宫,那是因为天子身边还有一群神秘的供奉,他们修道,且修为高深,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皇城危机时才会出现。 风菱担心的正是这群供奉,至于侍卫,倒的确无所谓,因而风菱笑眯眯地走进紧张的两人,如实答道:“平民,来夜闯皇宫。” “…”两个侍卫闻之一愣,这其中一人年级大些,满脸通红,像是点卯之前还喝了许多酒,眼睛半弯,略有些迷糊,而另一人瘦瘦小小,看模样甚是年轻,恐刚入宫不久。 一切如风菱听闻所言,这天星阁僻静,附近的守卫也软弱可欺。 他俩听到风菱的回答,都齐刷刷地眨了眨眼睛,只见那瘦瘦小小的侍卫很快撑起长矛,对准风菱:“休得胡言。” 年龄大些的侍卫见状,看了一眼瘦小侍卫的长矛,在他耳边悄悄说到:“我觉得她没说谎。” “她说她是来夜闯皇宫的!谁夜闯皇宫会承认?” “你看她一身黑衣打扮。” “兴许是兴趣爱好也说不定!”瘦小的侍卫很笃定自己的概念,又认认真真地拿长矛在风菱眼前晃了晃,又道,“快说你哪个宫的宫女,来这里做什么?” 风菱一直手点在长矛的尖上,将瘦小侍卫手中的长矛微微偏移了一个角度,缓缓答到:“都说我是平民了,来皇宫看看有没有可偷的东西,话说,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宝贝啊?” 话音一落,瘦小侍卫点了点头,立即转头对年龄大些的侍卫争辩道:“你瞧,我就说她不可能是来夜闯皇宫的,有什么人会说自己来偷东西,还问我有没有宝贝,这背后可是天星阁,哪来的宝贝!” “…”风菱闻之,望了望瘦小侍卫身后的门洞,那里正矗立着一座高两层的楼阁,看起来十分不显眼,正和万众宫殿长得一模一样,难怪她找不到。 不过,如此就够了,风菱在回过头来看了看瘦小侍卫,他此刻正与另一人争执着,还在讨论着,风菱是否说谎的问题。 风菱笑了笑,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道:“好了,两位大哥也别争了,我有一法子,让你们立即闭嘴。” 说着,当两人兴冲冲地望向风菱,谈问道,何种办法时,两人都通通晕了过去。 这时,风菱对着倒下的两人身后笑道:“青玉,你最近的媚术有长进了不是?” 说话间,一道青色的芒影飘飘荡荡的浮现而出,露出了狐狸精的模样,她一直都在风菱身边,只不过如今没有肉体,对凡人而言就是鬼魂一般的存在,旁人看不到,当然要看到她的,只能在修为上超过她。 唯有风菱不同,风菱有招妖幡,青玉就寄宿于招妖幡中,因而显而易见的落进了风菱眼中。 她先前就听着两个侍卫的讨论,立在一旁,等到风菱开口示意她施法,她就毫不犹豫地用媚术让这两人去做黄粱美梦了。 此时,天星阁就立在风菱眼前,十二年前的真相就近在咫尺,她吸了一口气,大步往天星阁走去。 第176章 危机 夜里的皇城一片寂静,风菱在看着两个侍卫悄无声息的睡着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如今这修为做不了什么,但她有招妖幡,招妖幡的作用早已不是只给风菱带来灾难的法器了。 在日渐与招妖幡熟络之后,风菱发现招妖幡有很多用途,其一,它内含的无数法诀简直就是在这九州之上都见不到的,势必生于鸿蒙初辟之时,用里面的心法修炼比常人快出数倍,若不是她之前困顿于心魔境中,恐怕又能提升一个阶段了。 当然,招妖幡中的功法也有许多风菱看不破,读不懂的,她境界未到,这也不能强迫,她并不着急。 不过,令风菱最满意的还是招妖幡能蕴藏妖族真灵这一最重之术,她虽然并无心收藏小妖真灵,但若是成心与她为难的,修为又不甚太高的,她收一收也无妨,而且如今凭借招妖幡便可驾驭那些见过的,比她修为甚高的妖族,果然,招妖即为御妖。 虽然青玉就算风菱不用招妖幡御使她,她也会听风菱的话,但有了招妖幡,青玉就可以让风菱招手即来,这也甚是方便不是?因而风菱最近让青玉与娉颦学了许多媚法之术,以备应急之需,像今日这般。 此时,青玉在风菱一侧,也看了看睡倒的两个侍卫,不解道:“娘娘既然早晚要让他们睡着,为何先前不让我用媚术直接打探天星阁的下落呢?” 风菱笑了笑,饶过两人,往小门处走,边走边道:“这是策略,当两个人对你特别有防备的时候,你若做出一丁点对他们不利的举动,很可能他们在情急之下会做出过激的反应,而吼叫出声,那一声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但也极有可能引来供奉,麻烦就大了。” “所以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告诉他们你是来夜闯皇宫的?”青玉半懂的点了点头,她总觉得风菱有时候和帝俊实在很像,有时候冷静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理了理,也理不通透,只在回过头时,忽然看见风菱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出现的一个生人,明悟道:“哦,那这也是您的策略?” “这不在我策略之内。” 说话时,风菱怔怔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此人身着一身七星八卦长袍,两鬓斑白,却是模样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郎,他是怎么出现到风菱眼前的,风菱甚至都没看清,就一眨眼,便看到了这个正正站着的男子。 她此时并不是青玉想象的十分淡然,相反风菱很是紧张,她只不过表面还镇定的稳稳站住,想以不变应万变。 这人一副修士打扮,若风菱判断没错的话,他恐怕就是所谓的天子供奉,可是风菱知道,她不能验证猜想,这种时候不能祭动真元查探此人的修为,因为一旦有灵气波动,可能会让这人觉得自己起了杀意,而把她瞬间给秒了。 青玉站在风菱一旁,听风菱如此回答,自知此人恐怕来者不善,顿时想维护风菱,祭动真元。好在被风菱一把拉住手,压了下去,捏了捏她的手心暗示到,别妄动。 于是,突然出现的这个沉默男子就与风菱隔着一丈的距离,面无表情的对望着… 另一面,帝俊一个人出了门,没与吴家的人打招呼,因而并未乘轿,只徒步的在偏僻小街上走着,他这是在往北兵营的方向走。 小街上不如主街或那些烟花巷柳之地,夜里还十分热闹,这里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人烟,只因街上一些门铺挂着的灯笼,能照亮青石板铺就的小路。 路上安静至极,安静得就连风声也听得格外清晰,唯有帝俊的脚步声在一步一下的轻轻响着。 走了不久,已经接近了北兵营,能看到北兵营那处闪着的灼灼火焰光辉,再过一个巷口便就是北兵营了。 此时,白泽已经被帝俊叫去寻娉颦去了,还未回来,身旁也没人陪着,他倒走得清闲。 只是,清闲十分没过一会儿,他灵敏的耳朵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行动极快,像是奔袭而来的动静。 帝俊蹙了蹙眉,他虽然修为几乎算作费尽,但潜藏的杀意并非感觉不到,他还没废到这样的程度,于是,停下脚步,转身往后一退。 果然,一道剑光迎面而来,已经穿到了离他眉心只有一尺的距离。 帝俊见状,脚尖点地,腾空避开了这一道蓝芒剑光,心下思量地判断着这位突袭他的道人。 他看着前面冲过来的道人,立即判断出了此人大致的身份。 只见此人持长者模样,年过半百,身穿一青蓝道袍,手持一柄泛着蓝光的长剑,剑上还不断的闪着电光,是控雷之术,修为的话,若不出所料应当是返虚后期,或者合境初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骨头了。 这老骨头身轻如燕,犀利的眼神透露出重重杀意,可是论身法明明想取人性命,但却太注重表现形式,略微浮夸坐相了些。 这样的身法和功法,帝俊见过相似的,吴小俊在他帝俊指点以前也是这样拘于形,还有那谁?哦,对了,想欺负小风的人,那个叫易白虹的东西也是这样。 如此来看,来者不难判定,恐和六合派有些渊源。 很快,帝俊的猜想坐实了,只见道人又一带着雷电的剑光打来,边冲帝俊叫道:“妖道,你为何废我徒儿根骨!辱我六合派名声?!” 辱没六合派?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帝俊又闪开了那道人的一道蓝芒,有些想不起来,莫名其妙。 不过,他又仔细的心里思量的一会,唔,他这人的确有兴趣侮辱人,兴许是的确辱没过他六合派,只不过自己不大记得罢了。 当然帝俊不知,易白虹是这道人的爱徒,道人护短心切,先就为易白虹损了根骨一事哀伤了好久,匆匆赶到京城探望,而后易白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诉帝俊是妖道,诽谤帝俊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杀了他,还当众修士的面取笑六合派没人时,这道人想也没想就信了。 另外,知道实情的清风道长本就是两面三刀的人,是也不准备为帝俊这个妖道,和风菱那个妖女辩白,因而闹出了现在道人的误会。 然而被人误会这种事,帝俊原本就不在乎,因此,在这个道人愤怒地与帝俊拼命之时,他只淡淡一笑:“辱便辱了,打架的时候废话这么多做甚?” 第177章 以一敌五 话音一落,道人更怒,他的面上青筋暴跳,手握利剑卷起了一道带着雷电的狂风,青灰的风影如一只锯齿猛兽向帝俊袭来。 同一时刻,黑暗中隐藏着四个人的身影,他们蒙着面,隐藏了气息,见状,其中一人咬牙道:“清寂那个废物,就知道靠不住,刚刚没抓住一招毙命的时机,现在凭他的法术根本杀不了那家伙,不如我们一起上。” “对!趁今日先把他解决了,清寂在,还能避开我等嫌疑!”另一人也赞同道。 说完,事不宜迟,暗中的四人冲了出来,一同祭起真元同时助力进道人的雷电狂风中… 极速狂卷的雷电形成了偌大的气旋,像一团黑雾,从街道一头横着往帝俊跟前袭去。 旋转的黑雾缠着蓝色电芒,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将青石街道整面掀起,仿佛铺盖而下的局势,来势汹汹。 而一瞬之后,暗藏在街道一侧的四人突然同时祭起真元,那一团蓝色的雷电又黝黑了一层。 不过,帝俊似乎没太注意眼前的危机,他的耳朵微动,听着周围的声音,虽然那几人刻意隐藏了气息,但细微的响动却窸窸窣窣的传了出来。 “看来我最近在九州结下的梁子挺多。”帝俊淡淡一笑,却始终没有伸手抵挡向他袭来的雷电。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响亮的马蹄声,啼声似箭,伴随着响亮的喊声:“何人在此闹事!” 话音一落,只见一匹黑马从北兵营的方向出现,落入道人及四个黑衣人的视线之中,他手中长戟闪着银芒,月色挥洒在戟尖之上,宛如皓皓雪层。 四个黑衣人见状,立即收了真元,凭空消失在黑暗街角,唯剩名曰清寂的道人,还在手持长剑,拨动着他祭起的黑蓝色雷电,如此看来,他是不伤帝俊一二誓不罢休了。 这时,马背上的男子凭空一踩,腾身而起,高大的身影落到了帝俊与雷点气旋的中间,长戟一指,黑靴往地上一跺脚,一阵向外扩张的气旋顿时绽放开来,直直撞上了清寂道人的黑蓝色雷电。 随即,只闻轰的一声,两两相消。 雷泽言并非修道之人,使出的也不是什么法术,他只单凭自己的气魄,就挡住了清寂的攻击,这兴许有些骇人听闻了些。 不过,帝俊见状倒是无甚意外,世有武修之人,无灵气,无灵根,却在武修之道上甚是精湛,有时候精湛得甚至与道门修士长老媲美,他们的身体强硬,以一敌百,若好好锻炼肉体,是完全可达不死之身,刀枪不入之境。 这样的人,在上古之时并不少见,那时他们被称之为巫族,可正是与帝俊争锋相对的族人,相对有名的,共工、后裔、帝江之类大巫,不过他们早已身陨,是否还有巫族存在,这是个暂时无法判定的问题。 当然雷泽言并非巫族血脉,只不过武修的境界高了,看起来和巫族有相似的地方。 如此看来,雷泽言这位禁军大统领一职可不是浪得虚名。 此刻,那叫清寂的道人见雷泽言来了,似有退缩的想法,不过又看了看雷泽言身后的帝俊,立即想到,从自己出手到现在,帝俊未还一招,且似乎脸色不大好,想必紫府中真气不足,正是杀他的好时机,现如今只有雷泽言一人,不如趁机伤他一二,好板回六合派丢掉的面皮。 于是,清寂身法一闪,凭借修士轻如鸿毛的身形,一瞬间穿过了雷泽言这一个人肉屏障,长剑直接往帝俊泥丸宫打去。 雷泽言见状不妙,清寂动作太快,以自己的武术是万万追不上的,大惊之下喊到:“先生,小心。” 说罢,还是拼尽全力,往帝俊所在之处追去,而这时才见到,帝俊伸手从地上挑起一竹竿,如给一幅画钩边一般,轻描淡写,只那么缓缓一抵,便抵住了清寂打来的剑锋。 只闻“呯”的一声,清脆如铜铃,清寂的剑从中折断,截成了两截,随着断剑落地的声响,帝俊的声音传了出来,冷冷道:“本君身子骨再不济,还轮不到什么阿猫阿狗欺到本君头上。” 清寂闻之,看了看地上的断剑,在雷泽言赶到跟前之时,知趣地腾空遁入了云层之中。 “站住!”雷泽言见状,本想追,怎奈不会飞天驾云之术,脚力是慢了些,且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帝俊一阵猛烈的咳嗽,他也就只好不管那清寂道人,忙向帝俊关切道,“先生,没事吧?” 帝俊忍住了咳嗽,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旧病犯了。”说着,便难得客气地与雷泽言道,“今日有劳将军了,多亏这里离将军大营近些,否则我还真不能保证以一敌五。” “以一敌五?”雷泽言听之,有些不解,他是听到这附近有打斗声匆匆赶来的,赶来之后便见到了清寂那个道人和帝俊,却没有看到四个黑衣人,因而问到,“难道先生还有别的仇家?那先生不妨于奉珏说说,奉珏定当为先生查一查,这天子脚下,暗巷袭人也不能放任不管。” 帝俊还是再次摇了摇手:“我这仇家太多了,还真不好说,兴许那四个人和那道人是一伙的也说不一定,将军不必挂怀,还是先行去营中看看阵法操练得如何了吧。” 雷泽言见帝俊如此关切他这几日帮忙指导军营兵士操练阵法的事,心下不忍,感怀道:“这几日一直劳烦先生教军营这帮粗人,奉珏感激,还累先生这么大晚上前来,真是有愧。不过,奉珏见先生怎么最近身子骨越发不好了,是有何伤在身?” “我这是老毛病了,最近犯得厉害,就算天上神仙来了,也治不好,将军不必在意,至于指导一事,先前便答应过将军,九州福兮,我能建言的自当建言,因而将军也不必感激。”帝俊说完,径自与雷泽言往大营里走了。 此时,他们不曾察觉,先前帮助清寂的那四个黑衣人并未离去,仍旧躲在暗处听着帝俊与雷泽言的谈话。 第178章 至真至诚 话说回风菱处,此时,风菱身后的衣襟已湿了大半,她本打算以不变应万变,怎奈她面前的这人也一动不动,这可就让人为难了。 于是,一炷香之后,风菱做了个大胆的打算,她开始挪动脚步,一脚下去很平静,第二脚依然很平静,仿佛漫步一般,理所当然的走向了此人,然后又从此人身旁绕过,往这人背后的天星阁去了。 然,刚走了三步,终于被这人叫住:“站住!你来皇城做什么?” 风菱脚步一停,果然,她不能变成透明的,从这人身旁越过,于是硬着头皮,边揣测着这人的心思,边道:“我说我来散步,你信吗?” 话音一落,这位青年修士认认真真的打量了风菱一眼,居然点头道:“信。”说完,就这么准备莫名其妙的走了。 风菱见状,愣了愣,这家伙的回答,超过了风菱的预期,但是人都说信了,那风菱自知这种时候再作死的和他说话并无好处,于是,能溜赶紧溜。 可不想,刚走了两步,又被叫住,只听那人在身后问到:“你是何人?或者,你不打算问一问我是何人?” 风菱停下脚步,认真的转过头回答道:“唔…这是一个无法得到妥善解决的问题,其一,我不可能自投罗网的告诉你我是谁,让你之后后悔再告发我,其二,你也不可能告诉我,你是何人,你先前没说,就势必不想说,我若要逼你说,前提得我打得过你,显然我打不过。” 风菱的话让这人理了理思路,他好似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突然给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大惊道:“怕我告发你?哎,等等,你不是真来散步的?!” 合着他刚刚说信我是来散步,是说的是真信了? 风菱听到此人的惊骇声,眨了眨眼,对此人的反应目瞪口呆,她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位青年修士,一身道骨仙风,怎么看都是脱俗出尘的仙士,不是傻子,可却她说什么就信什么,莫不是他修的是至真至诚之道? 风菱想了想,是与不是,一试便知,于是也不着急走了,就此问到:“先不说我,我问问你啊,这天星阁里面关于十二年前黍实州的记载放在什么位置?” 听到风菱的问题,这人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哦,那个啊,那个在天星阁里一层十四排第二列的架子上。” 骇!果然是至真至诚之道,还修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境界了吧。风菱暗自猜想,随即,便笑了笑,道:“多谢,那我先走了。”说完,风菱头也不回地就溜进了天星阁,生怕那人反悔来捉拿她。 而这时,这位看起来真挚的道人,很诚恳的点了点头:“不谢。” 话音落定,他望了望天空,却是露出了皎洁的一笑:“时隔十二年,终究还是有人对水患一事起疑了。天子啊,贫道为你隐瞒了十二年,如今大风将起,贫道不知还能守护着秘密到几时,多一个人知道也为九州多一份希望,就只能对不起您了。” 天空的皎月拨开了云雾,轻盈的月光打在宫城院墙之上,宛如披了一层干净的霜花,道人看了一眼天星阁中那一点微末的光影,又兀自念叨:“贫道算到今日有黍实的有缘人到来,可未想到竟是如此年轻的姑娘家,也不知究竟和整场水患有何渊源…” 道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伴随着他若有若无的自言自语,渐渐消失了天星阁的门外。 此时,皇宫内院,天子寝殿,金碧辉煌,云顶檀木作梁,碧玉翡翠为灯,柱雕纯金镌,壁画银彩石,殿中摆满了奇花异草,梁上掉着各式鹦哥,还在喳喳学舌。 天子手捧着一杯鸟食,在抖着金笼子里的百灵鸟,笑道:“这孟国的奇珍异宝果然甚多啊,你说小扶这孩子这么贴心,大老远给朕送这么一只有趣的鸟,也是难为他想得到了。只是怎么就和小俊打起来了呢?” 这天子的眉目看起来和睦,就和四十岁左右的老一辈眼神一样和蔼,可是那道和气的瞳孔中若有若无透着凌厉的韵味,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暮色晚年的老人在拉家常,但身旁侍奉的老奴,却听得明白,天子内火很旺。 老奴深知,天子这看似无意地提起公子扶和吴小俊,却实则指代的是这两人背后的孟国孟家和京城的吴家。 可是老奴圆滑,知道装作不知道,只照着市集上传的那般回答道:“咱家听说,就两人争个姑娘,那姑娘先前和吴俊私定终身,可两人因两家关系不和,无疾而终,如今许配了公子扶,因而吴俊喝多了酒争风吃醋,闹了起来,就两个孩子打架,还累得陛下操心了。” 听到老奴的回答,天子将鸟食全扔进了鸟笼中,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坐到了金灿灿的大椅上,揉着脑仁:“你这家伙倒是会说话,专挑朕听着顺心的话说,朕怎么听说吴俊昨晚这事是故意挑战朕的封赏呢?” 老奴一听惊得额头渗出了细汗,赶紧堆着笑脸道:“哎哟,陛下,这老奴就说不准了,陛下慧眼,自然知道这吴家到底会不会做如此不忠之事。” “哼。”天子又冷笑一声,却是明了道,“朕怎会不知?吴家没有这个野心,吴俊那傻小子就是做事没有分寸,也不想想这可是朕钦赐的婚典,他也来闹,倒被人抓了把柄,那些吴家顶撞朕的谣言,多半都是易家闹出来的。” “陛下圣明。” 天子听到老奴的捧扬,却没有任何开心,反而凝起了眉心那道皱褶,越说越激动:“不过,如今吴家的声势太大了,就算他吴海天没有这个心,但一年没有,两年没有,三年难道还没有吗?到时候黄袍加身,是让朕以德退位吗?” 老奴见天子突然话锋一转,吓得赶紧躬身,弱弱劝到道:“哎哟,陛下这话可说不得。” 第179章 雷泽州牧 天子闻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性情捉摸不定,这会儿还摔了一茶杯。 随即,道:“有何说不得,如今之势不已这样了?朝中官员无不向着吴家,京城士族也因吴家修功行赏之策,对他感恩戴德,包括你,你也有意庇护吴家!他吴家代朕,是迟早的事!先前扶持吴家只为打压易家,可这老家伙趁机取势,还当真以为朕少了他家办不成事了?” 老奴见状,赶紧跪了下来,他是忠于天子的,可是天子说的没错,他如今也在话语间有意偏袒吴家,这天子看得明白,老奴不敢不认,只能大喊恳请天子消火:“陛下!” 天子看了一眼老奴,又看了看跟着老奴一同跪下的殿中的宫人,满目疮痍,径自叹到:“哎,吴家、易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要是雷泽政华还在,朕还有个说话的人,可惜,这家伙宁愿陪着黍实一起埋葬,也不肯跟朕走,辅佐朕治理九州。” 说话间,一个人影浮现在了天子的眼前,一身朝服,目光炯炯有神,蜀黍州牧,雷泽政华,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卑不亢,诚恳刚强,他向坐在大营中的天子走来,步履矫健,跪拜道:“陛下,臣不同意易卿的主张。” 此时,大帐营中站着几个人,三位道骨仙风的道人,一位朝臣,乃易家当时的当家,易允的父亲,此人在十二年前任郎中令,随侍天子,他站在一旁听到雷泽政华的跪请立即反驳道:“雷泽州牧还有何异议,这是保我九州基业的唯一办法,连天神都亲自降临告诉我等此法,难道天神还有出错的?” 话音一落,三位道人也窃窃私语起来,天子听到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只觉得脑仁疼痛,赶紧摆了摆手:“好了!雷泽爱卿,你先说说为何不同意使用天泽大阵?” 雷泽政华闻之,跪了三拜,认真道:“一则,北族领兵来犯,并非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路远兵乏,粮草不足,势必不能久战,只要我们坚守三月,他们必退;二则,臣向清水道长打听过,这天泽大阵乃上古遗阵,有毁天灭地之能,此阵一出,我黍实二十一郡皆将沦为河泽,百姓苍生无处可依,生灵涂炭!” 雷泽政华说着,指了指营中一位道长,他也是持反对意见之人,与雷泽政华同不认可天子所说的天泽大阵,可是少不比多,他身旁的两位道长皆同意使用此阵。 这时,易允的父亲再次驳回雷泽政华的说辞,道:“雷泽州牧,你不领兵,怎会知道北族三月便退,再过两月便入冬季,我等将士与北族不同,经不起冰天雪地作战,若我九州加安关防线被北族攻破,到那时北族长驱直入,到时候更加生灵涂炭。” 说着,易允的父亲看了看天子,又续而道:“再者说,加安关离京城之近,一旦关破,京城沦陷,如今虽我等随天子迁都,但那里毕竟是旧都,日后说出去京城被攻陷,丢的可是皇家颜面!” 天子听到易允父亲的振振有词,蹙了蹙眉,略作思量,最终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实行,在他们离开此地后,就让三位道长领余下的道门之人布天泽大阵,阻断北族进攻的通路,弃黍实以北十五郡及蒙乌州以北四郡,迁都十二年后的京城。 他只安抚般地搭了搭手,劝正要以理力争的雷泽政华道:“好了,雷泽爱卿不必多说,朕意已决,且此乃天神之意,必不会有错,爱卿还是赶紧回北诏,收拾收拾东西,随朕南下吧。” 雷泽政华见天子心意已决,只再次叩首。 天子见状,本以为他还要继续谏言,微有些恼怒,正要责骂,却不想这人居然做了一个大礼,三拜九叩,最终道:“陛下在上,臣恳请陛下容许臣与黍实百姓一同守到大泽降临,与黍实共存亡,日后不能侍奉陛下,还请陛下不要责怪于臣,臣谢过陛下多年来的赏识之恩。” “当”的一声,椅子摔落在地,天子闻之,猛地站了起来,怒目瞪着雷泽政华,难以置信他此刻的请求,这家伙可是在自己儿时便一同陪伴左右的,如今却在大难降至时,弃他而去。 天子手掌有些颤抖,厉声问到:“你说什么?你要留在这里等死!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家中有妻,有一儿一女,你要弃他们不顾?!去陪那些平民的孩子一起死?” 对,天泽大阵一旦启动,那就是毁天灭地,整个黍实都会淹没在大水之中,纵使叫百姓都撤离,恐也不能全部撤出,且有些百姓恐不肯离乡,要死守土地。 那无疑,雷泽政华此举,便是陪着他们一起死。 雷泽政华听到天子的问话,终于抬起头来,那个目光,天子此生难忘,那是一道绝不后悔的目光,透着坚韧,透着倔强,透着从始而终,太倔强,倔强得让人夺目晕眩。 他毫不迟疑,颔首:“是。吾妻知吾心必当同生共死,吾儿如今已十六,领校尉,自当侍奉天子,有自己的职责所在,臣不操心,臣女年幼,臣自会安排妥当,她来日一定能理解为父,臣无牵挂。” “好,好,好。”天子连说了三个好字,却说得很是沉重,这人就是这样,既然如此,他便让他走,于是道:“你莫要后悔!” 雷泽政华再行一拜,将头重重磕在了地上,一字一顿道:“臣不后悔,陛下保重。” 说着,他就这样退出了营帐,带着那一道深刻的背影。 话说到此刻,天星阁中。 风菱打开了一卷竹简,看到上面的记载,记载十二年前夏,那年黍实州来了一队使节团,那是从北族之地出使九州的使节,他们的模样据记载,长得怪模怪样,但不伤人,还在北边建立了政权。 据记载上推测,他们应当是刚建立政权,因此游访周边列国,建议友谊,可不想这组使节团在经过日月山麓时突然失踪,九州立即派人寻找,谁知九州派去寻人的队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事引发了北族人和九州人的互相猜忌。 风菱看到此处,猛地想起了僧伽罗国和孤山上褚犍一事,不由惊讶地道:“青玉,你觉不觉得十二年前的事和几个月前褚犍作乱一事太像了,若是有预谋的话,根本就像出自同一人手笔!” 第180章 谁是祸害 十二年前,因北族使节团的走失,引发了战乱。 风菱看着手中的简册,思量着几个月前褚犍差点引发僧伽罗国与九州开战一事,是的,和当年一样,只不过这一次褚犍被发现了,误会解开了,最终一场恶战也平息了,而十二年前没有人发现真相,所以战乱开始了。 现在想来,当时以为褚犍只是碰巧在孤山上作恶,碰巧杀了僧伽罗国来的使节团,可若十二年前也如此,不得不怀疑这是有预谋的,有人故意在挑起战乱,可是是谁在幕后策划此事? 风菱转头问青玉,想凭借青玉炼化了褚犍的真灵,融入了褚犍的记忆,可以提出一二,让她理一理思路:“青玉,你现在对褚犍的记忆清楚了多少?你可知道他十二年前在做什么?” 青玉闻之,仔细想了想,回忆道:“做什么我看不清,只不过我记得他的记忆里有一处山麓,高耸入云,还有彩石嶙峋…” 日月山麓!风菱听着青玉的描绘,正与她印象中的日月山麓一模一样,若是一切推断成立,无疑十二年前褚犍也在黍实州做了同样挑拨九州与周边民族的事。 正在这时,青玉仿佛又想起来了什么,突然提到:“哦,对了,娘娘我想起来了,还有我记忆中看到褚犍跟什么人说话来着,他称那人叫‘妖师鲲鹏’。” 风菱愣了愣,兀自念了一声:“鲲鹏…好像在哪里听过…” “娘娘,您说什么?您听过这人的名字?”青玉有些茫然,她作为一妖族,都没听说过有妖师来着,那风菱上哪听来的。 风菱想了想,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眨了眨眼:“唔…我也不知道,兴许是从哪个小妖嘴里听来的,算了,先不想这事,你把剩下的简册拿给我看看。” 话音一落,风菱接过剩下的简册,继续了解到。 十二年前秋,北族与九州矛盾上升,终于引发了大战,北族大军进犯,直接攻破了九州与北族部落的长城沿线,吞占了黍实以北两郡。 因九州准备不足,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且北族人大多身强体壮,长得怪模怪样,多是动物人身模样,有带牛角的,有长虎面的,如此一来,这样的大军出现,九州的军队被吓了个心惊肉跳,哪还有心思应战,军心毁了一半,兵败如山倒,连连数关被破。 此后,天子决定南下迁都,以保存实力,可是北族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当时北族人中还有一些会法术之辈,与九州道门之人也有过对战,两方皆伤亡惨重。 据简史记载,就在秋季某一日,突然天降祥瑞,天子南下的兵营中出现了两个神仙,自称天兵天将,乃天庭派来的。 风菱对应了一下先前在难民居听那老人家所回忆的现状,漫天灿烂的红霞加飞速行过的霞光,恐怕就是这两位天神的到来。 风菱再往下看,可是简史中未曾记载两位天神所为何来,只写到两位天神与天子及天子身边的供奉在营帐中密谈了一些事,之后两位天神便就离开了,而同一时刻,天子慌忙召集了当时领黍实州的州牧雷泽政华以及随侍天子的郎中令易海天入帐。 在商量了约十二个时辰,整整一天一夜之后,雷泽政华先行退出营帐,离开了兵营往黍实州去了,之后便再也没回来。 而再接下来的记载并不清晰,草草几段便就把十二年前的水患一事揭过了。 只见当时有说,北族能人异士居多,使妖法,而九州这边由三位仙人道长带领门派高手在日月山麓设下大阵伏击北族妖人,后两方斗法斗了三天三夜,引发了水患,滔天大水淹没了黍实州,阻断了北族的进攻,战事平息。 风菱将看到的简章细细理了理,据简章中对北族模样和行为举止的记载,明悟道:“哦,这么说来北族人其实就是妖族,也难怪十二年后,道门将多数妖族视为妖魔,要降妖卫道。” 念及此处,风菱对是否是自己引发水患的事,豁然开朗了,续而道:“咦,也就是说水患极可能是妖族和道人打架闹出来的,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引来的妖!唔…还真给夫君说着了,我还真看得起我自己,那么一场大战,我算哪根葱能引起,这锅我不背。” 青玉在一旁听着风菱一个人絮絮叨叨,手中还掌着灯,左看看,右看看,那散落一地的文书,不知风菱说的是她心魔一事,不解道:“娘娘,您一个人在嘟囔什么呢?是知道水患怎么发生的了?” 风菱摇了摇头:“关于水患的是,记载得遮遮掩掩的,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最后是妖族施放的大水,还是道门施放的,不过,我有个猜想,那大水很可能是道门这边蓄意为之,当然这个猜想是有些骇人听闻了,毕竟整整一个州的生灵他们就这么祸害了,可真可怕。” 的确,不管谁造成的水患,那对黍实州而言无疑是灭世之灾,黍实至少三分之一的百姓几乎葬生于与此祸,不是被淹死,就是在逃难途中得了瘟疫或者饿死、累死,而剩下的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确可怕。 青玉听到风菱的猜想,也觉得身上如灌了冷风凉飕飕的,忙问到:“为何娘娘觉得是道门所为?” “猜的!你想啊,大水落下,阻断的是妖族的进攻路线,他们正旗开得胜的途中,有必要自己给自己把路堵上吗?而且这记载很模糊,就好像怕人知道一样,若是妖族降下的河泽,完全可以明说,说不一定还能引起九州人的愤怒,万民揭竿,士气大振。” 风菱边说着,边捡着地上的竹简,随意又翻了翻,念叨:“这上面还说,易海天至战乱之后,一路守护天子至大都,就是现如今京城,然之后易家崛起云云,反正我对易家没什么好感,他家能得势,恐怕也不会因为什么好事…” “…唉,等等,这里还有关于我兄长仕途的记载呢!”风菱看到易家之后,又看到了关于雷泽言的记载,这家伙也是在十二年前立下了赫赫功勋,一战成名,从此便注定了他的大将军之位。 原来,十二年前,雷泽言年十六,任校尉,随一大将军守天子南下,却在南下途中遇到一营北族人拦阻去路,大将军领军与对方军队相持不下,天子危机,而雷泽言率一千人绕敌人后方,突袭敌营,斩敌方部落首领首级,化解危机。 天星阁中的微弱光晕已经渐渐走近了湮灭之势,风菱看完这里,卷起了竹简,将它们一挥手揽回了原来的位置,吹灭了灯:“原来我还认了位这么厉害的兄长,护驾有功,那我以后在京城也可以横着走了!好了,青玉,回去吧…” 第181章 天子供奉 夜深入静,风菱回去之时已经三更天了,吴府上下一片漆黑,只有风菱所在的别院还点着灯,风菱见状,加快了脚步,快步来到门前,推开了雕花红漆木门。 果然,此时还亮着灯,帝俊并未入睡,一进门,风菱便见他撑着一卷竹简,漫不经心地坐在圆桌木旁翻着。 风菱笑眯眯地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添了杯茶,一饮而尽,心情十分畅快,毕竟她心中的芥蒂已消,心魔已解,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思量间,风菱不由对帝俊搭话道:“夫君,这么晚,怎么你还不睡?”她望着帝俊,转而把视线移到了帝俊手中的竹简上,似乎心情一好,便好奇心盛。 帝俊手掌微微一侧,低眸,并未着急抬起眼来看她,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回了两个字:“等你。” “…”哎哟,这回的什么意思?就好像说他俩关系已经好到,要等她回来才睡一般。风菱不由面色一红,低下了头,不知如何作答。 帝俊余光扫了一眼风菱此刻的模样,唇角勾起了一道微弯的幅度:“怎么,心魔开解了?” “嗯!”风菱经他一提,回过神,想起正事,赶紧愉快的点了点头,正眼望向帝俊,“夫君,你是不是早知道十二年前的事,所以这么笃定大水不是我引来的,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偏让我自己去查。” 说着,风菱把今晚所看到的全全告之了帝俊,顺道把她所做的猜想也说了一遍。 帝俊对此不置可否,只道:“我若早告诉你,你会信?许多事你得自己想法子,别何事都指望我,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当如何?”他放下竹简,突然难得认真的盯着风菱眼眸。 这一望,让风菱不由想起了帝俊白日里与红云玩笑般提起的论死的先来后到的问题,当时风菱听到帝俊戏言,说活得久了,是该死一回,把她吓了一跳,可急忙问之之后,帝俊却把这事胡乱揭过了。 可今晚又提起,风菱觉得这像是在暗示何事,对于帝俊这位神仙中的神仙,风菱一直觉得他是可以以一推白,一谋布局天下之人,而最近帝俊的动作频繁,神神秘秘的,是不是真有大事要发生,所以一定是他在布什么局,备什么患。 难不成,他真要死了! 风菱打了个机灵,把夜晚慢慢蔓延起来的睡意给惊醒了,透着烛光看着他,吞吞吐吐道:“夫君,你是不是真的命不久了?可是…可是,你说…你说你如果要死了,会先杀了我…” 风菱有些踌躇不安,导致她的话也没什么条理性可言,急躁的眼眶微红,让人看之,还以为她在哆嗦。 帝俊看着她这番表现,笑道:“怎么,这么怕死?” 风菱闻之,更加着急,想也不想的便脱口而出,道:“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你要死的话,我陪你一起死!我不让你先死!” 话音一落,红烛的光晕更渗开一层,弥漫了整个房间,潋滟起一缕浓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意。 帝俊瞳孔一怔,微抿的薄唇轻启,抬起了手中竹简,自言自语了一句不太清晰的话:“这么说,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了…”话音未落,不等风菱听清,问他说了句什么,他便道,“到底你觉得我快死的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风菱卡了卡,的确,这帝俊快死的结论,都是风菱根据只言片语瞎猜的,他就没正经说过,而且看他这么悠闲,的确不像将死之人,这事说不好就变成自己在咒他了,于是她讪讪一笑,道,“这…这不担心你嘛。” “知道你担心我,不过你还是担心好你自己吧。”帝俊说着,将身子移到了榻上,安然的一手枕着腮,一手掌着竹简,斜靠着说到,“你说你今晚见到的那个奉士,修为很高?” 对了,今夜风菱在进入天星阁前遇到过一个道人,那道人看起来就好像深藏浅出的隐士一般,若说他是守护天子的供奉,他却没有把风菱抓起来严刑拷问风菱的来意,若说他是普通的修士,但他却在皇宫随意行走,而且好像知道的还挺多。 提及此人,风菱也纳闷,点头道:“嗯,修为很高,但究竟高多少,我不敢随意试探,也不敢让青玉试探,虽然青玉已经是合境期的修为,但我当时看他看向我和青玉时的眼神,他明显是看到了青玉,那说明青玉修为还高,当真奇特。夫君,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修为?” “比青玉修为高的,这城中不下十人,算不上如何奇特。”帝俊淡淡道,说着他扫了一眼风菱,见她毫不意外的瞪大了眼睛,笑了起来。 这容不得风菱不震惊,毕竟在风菱意识中,青玉已经时合境期中期的修为了,那若说比青玉修为还高的,那要么是合境后期,要么是飞升了的神仙! 是了,帝俊一直没告诉过她,这飞升之后还有什么,她对修仙一事一直一知半解。 如此说来,是时候让她知道些事情了,于是帝俊在风菱的震惊之下续而说到:“我先前不告诉你,一则你修为太低,没必要知道,二则你心魔困顿,思量太多,难免走火入魔,如今你既然已化心魔,日后修炼无甚障碍,我便告诉你,修道飞升并非最终所图,不过仙途之始。” 说着,帝俊未等风菱消化完这一层消息,又道:“这城中守护天子之人,最差的也是合境期,再往上还有地仙,就是被你称作的神仙一类,经历了四小天劫九大天阶之人,他们被唤作天子供奉,否则你觉得为何一个凡人天子从来没有受到过修士的谋害?” 说来,在帝俊和风菱到达京城后,帝俊就交代过风菱,让她藏好招妖幡,否则被天子供奉发现,她麻烦就大了。 当时帝俊只是微微一提,就说这天子供奉是守护天子的修士,修为超过了那些个门派长老。风菱听之,也没细作计较,如今听来,还是一阵心惊。 第182章 造反 歇了半响,风菱终于理了个通顺,感叹道:“那…那该不会我今晚遇上了地仙吧!原来夫君你说的天子供奉里有神仙!” “说不准是天仙。”帝俊一笑,带着一点微微挑弄的语调,缓缓道。 说着,他又把仙这一级别的分类告之了风菱,一说,原来成仙之后,仙也有等级,被天雷劈坏的,没成功成仙的叫鬼仙,成功飞升的第一步称之为地仙,再往上便是天仙、真仙、玄仙、金仙… 不过,帝俊没有把金仙之后的再和风菱说道,毕竟风菱连成仙都还遥不可及呢,没必要知道太多,而且成仙后,很多仙人是看不出道行的,也没什么记录在案的,统一称为散仙,因而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一次性给她灌输了。 风菱听明白后,突然问到:“对了,夫君,你是个什么仙?” 帝俊听到风菱的问题,将竹简搁在一旁,打趣地看向她,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希望‘你的夫君’是什么仙位?” 风菱并未注意帝俊略微的加重语调,咬文嚼字,她叫“夫君”叫惯了,也没觉着别扭,只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对仙位又不太懂,还真不好说,要不等我想想。” “好。等你想好了告诉我,这问题我给你留着。”帝俊阖上了眼眸,假寐道,“说到刚才我与你提到的供奉,你如果想知道今晚你遇到的是何人,不如再去问问,兴许会有更有趣的发现。” “还去夜潜皇宫啊!”风菱对夜潜皇宫一事其实是心有余悸的,特别在听到帝俊说,天子供奉中有神仙,一般修士都靠近不了皇城一事后,她觉着今晚她是胆肥加上撞了大运,没遇着脾气不好的供奉,否则小命怎么交代的都不知道。 帝俊没有睁开眼睛,仍旧阖着眼,似乎有些困倦了,毕竟,今晚他去北兵营找雷泽言还折腾了许多事呢,可能还真是累了,说话声也越来越小,只细微的将话语传到风菱耳中:“没让你再潜,你可以明目张胆的去,我有个法子交予你…” 帝俊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只有风菱听得清楚,他说的那个法子,而后风菱在听完之后,眼睛不由瞪到了澄亮,但却在震惊之后,贼精精的笑了起来,点头道:“嗯!明白了。” 话音一落,帝俊一伸手泯灭了烛火,淡淡道:“那睡吧。” … 深夜,孟宅京城小院,一间漆黑屋里,“唰”地一声,闪过了一道银芒光影,一支银箭朝孟三公子入寝的居室射去。 正在此刻,睡在烬丝棉被中的人耳朵动了动,眸色一亮,腾地转过了身,往塌下一站,转头看向插在柱上的拴着信纸的银箭。 公子扶走向梁柱,拿出手绢将银箭取了下来,很快,他的房门被打开了,两个身着锦服的男子冲了进来,跪在地上喊道:“公子恕罪,卑职不察,让暗器进屋打扰了公子清梦。” 公子扶含着怒眸,踢了一脚跪在地上说话之人,骂道:“一群废物,让你们护卫,本公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滚下去,叫幕僚们到前厅见我!” 被踢了一脚的男人忍着肩上的剧痛,应了一声,又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公子扶手中的银箭,忍了忍还是问到:“公子,那凶器要不要交给属下处理。” 公子扶闻之,瞥了男人一眼,吼道:“处理个屁!要有毒早毒死本公子了,还不先下去!” 两个男子见状,赶紧跪退着出了房门,按三公子所说去召集幕僚前厅议事。 侍卫一走,公子扶立即打开了箭上绑着的信纸,他不信任何人,包括自己身边的亲随,毕竟世道太乱,所谋之事太大,有些事他们可以知道,有些事还是他一人知道,那才是保险之策,他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只是个暴力的小公子。 公子扶打开了信纸,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写到:“刺杀失败,继续潜入易家待命,清寂。” 看完信,公子扶一把火烧了信纸,大步走出了寝殿,前往前厅,接见幕僚。 别院前厅,此时坐着八位孟国幕僚,他们见公子扶前来,皆起身揖礼,再等公子扶坐到主位上通通坐下。 之后,便听公子扶问到:“行事在即,诸公手上之事可安排妥当?” 话音一落,其中一人起身回到:“城南我孟国军已设下埋伏,阻挡到时出兵营救送亲大臣的京城援军。” 说着,另一个人也起身回到:“我部将领也做好了挟持送亲大臣们的准备。” 公子扶听后点了点头,是的,他们就是准备趁这次孟家和易家的结亲,在天子派大臣们送亲出城时,将所有大臣全部扣下,这可是朝廷命官,扣下他们就相当于掌握了朝廷命脉。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紧接着另一人起身也回应道:“公子放心,城中我等已安排好三百勇士,配合易家军攻袭城北北兵营。” 这便是第二步,先控制文臣,再控制军事,京城中有两大军营,一处位于城北属北兵营,而一处城南,城南兵在事发之后,一定会第一处理营救送亲大臣之事,而城北军作援,因而切断援军是第二要务。 话到此处,其中一位幕僚突然站起身来,提出了一个疑问:“公子,一切安排妥当,但臣担心易家可是真心与我等联手,毕竟公子送他的银子,他都分文未取,合作并无诚意,他们会不会到举事那天反水?” 原来,孟国这是要造反,先控制京城,而在孟国之地的孟国庄公,孟三公子的父王在京城动乱之后,即将挥师北上。 而孟国之所以有信心霍乱京城,有一条重要的因素,便是孟三公子勾结了易家一通造反,两方里应外合,孟国军无法大量进城,而易家却不同,易允身为大司马,虽几乎闲赋在家,当旧部众多,一呼百应,只要他在京城内配合,势必能与雷泽言一决高下。 第183章 岌岌可危上 微亮的火光在前厅中闪着一明一暗的橙红,孟国幕僚中人提出的问题,让在座的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对,依现今之势,孟三公子的谋划没有半点纰漏,造反之事势在必得。 只要在两日后,孟三公子领天子诏,迎易家小姐,易白芷回国成亲,百官必定相送,而且据可靠消息,今日吴家老爷为昨晚孟三公子与吴小俊起冲突一事已向天子表明,自己愿领百官送孟三公子接亲使团出城,如此一来更加给孟三公子提供了便利。 他只要一出城挟持吴老爷及百官,京城中枢就此瘫痪。 再者,孟国军队在城外伏击,雷泽言纵使有三头六臂也顾不全京城内外。 京城里有易家待命,控制京城不成问题。 不过,现在问题就是易家的心思!幕僚的担心,也是孟三公子的担心,他凝起了眉,没有说话。 不需片刻,下面幕僚终于纷纷讨论起来,一人道:“易允此人心机深沉,他不会轻易接纳银子,毕竟他易家也不屑银子。” “如此说来,他易家为何还肯与我们合作?地位、财富都不需要!” 说着,幕僚更加讨论得汹涌了,讨论了好一阵子,叽叽喳喳甚是烦人。 好在片刻之后,一个约四十岁的老儒站了起来,压了压众人的声音:“这要看易家的仇人了,易家与吴家为敌多年,可如今天子独宠吴家,易家不满也是情有可原,他易允当年如何得宠,可现今轮到闲赋在家的地步,就连儿子被人废了根骨,都不敢吭上一句,也是心中所恨。” 话音一落,几位幕僚向他投来了认可的目光,点头应道:“说得也对,易家现在是自保的时刻,他必定会听从公子的调遣。” “嗯,公子就先用他,等事成之后,再把他易家一脚踢开。”那老儒见众人同意他的想法,便更加自信的补充了一句。 公子扶闻之,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揉了揉眉心,冷淡的“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这事本公子心里有数,行了,汇报已毕,都下去吧。” 众幕僚见状,都赶紧退了下去,留下公子扶一人还在思量着老儒说的话。 老儒说的有道理,易家现在位子尴尬,是时候争上一把,要说他们还想继续做第一士族大家,所以跟着孟国也不为过,可是易家野心看得出来,不过实力未到罢了,因而老儒建议用过之后便处理也是稳妥之举。 但是公子扶总有些隐隐的担心,否则也不会让清寂潜入易家,利用清寂是易白虹师父的关系,打探消息。 兴许,公子扶的担心是对的,清寂潜入易家,他在利用易家,易家又何尝不在利用清寂? 今夜清寂假借为易白虹报仇清除帝俊的事,易家也在借清寂之手刺杀帝俊,毕竟,帝俊这家伙太过显露,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是个最难掌控的人,所谋之事中的变数。 此刻,易家内院中也有暗自的讨论。 只见,易允书房点着火烛,房中有五个人,其中一人便是那自称修习魔道的,男不男女不女,比美人还有几分姿色的男子,他与易允坐在一块,而其余四人皆黑衣打扮,若仔细辨一辨,便可知这几人就是今晚在清寂出手之后,顺势攻击帝俊的人。 此时,一个黑衣人拉下了面纱,露出了花白童颜的面色,好巧不巧,正是白日里走访吴家的天子供奉之一,他品了一品茶,向易允说到:“果然如我们白日里所见,天子亲赐那位客卿如今灵气不足,已不足为虑。” 原来,今日这位天子供奉,去吴家并非为了替天子借吴小俊之势试探吴老爷的态度,而是去打探帝俊的修为去的。 易允听着供奉的说辞,目露怀疑,他不是不相信自己早十年就收买好的这位供奉,而是任何事都必须事无巨细,必须肯定,才能成事。 于是,易允道:“明怀子仙人,您可确定当真如此?我听白虹说,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且之前天子赐宴,我也有观察过此人,此人城府极深,会不会是装成病怏怏的样子的?” 这位花白童颜,被唤作明怀子的供奉点了点头:“错不了,贫道堂堂一个地仙,和你家那小子的修为不在一个层次,是不是装的贫道自然看得出来。今晚借清寂那没用的家伙也试了试,此人的确在贫道活的这八百年来,修为是从未见过的,但是他灵气不足也是如实。” 说着,明怀子又喝了口茶,继续道:“他应该是受了什么极大损伤,真元耗损严重,根本提不起真元气力,如果说一瞬间爆发可能我等不是对手,但是只要我等跟他耗,他耗不起,灵气很快就倾泻殆尽,起兵那天,只需我与南阳子仙友一同围住他,他便插翅难飞。” 被明怀子叫出名字的南阳子此刻也坐在一旁,他已经拉下脸上蒙着的黑巾默不作声的点头道:“明怀子道友说的既是,易公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这南阳子如今已过第八重大天劫,马上便可飞升成仙,如今的修为灵气渗透,整个人看起来已披霞光,脸貌也如回光之色,他亦是天子供奉之一,天子手下十二名供奉,易允竟收了四名,所以造反一事可谓是有恃无恐,这一点连孟三公子都不曾料到。 易允听到两名供奉的满怀信心,他才放下心来,颔首道:“有劳仙长了,事先答应仙长们的回礼,易允事后一定做到。道长们也别怪易允我多疑,毕竟老夫已花了十年时间,好不容易将皇宫天牢里住着那位天仙废掉,偏偏来了这么一号人物,老夫也担心呐。” 说话间,其余的两位供奉也拉下了面纱,其中一人还是女子,因修为的关系,已判断不出年岁,只知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唯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可清晰辨别她的好恶。 她脸蛋和说话声音一样娇嫩,仿佛是从百花丛中刚摘下的花瓣,笑了笑道:“是呢,说起宫里那位天仙,我们可是花了整整十年时间给他暗中下毒,才让他成今日这般,紫府被缚,真元无法提起,再无法动用法力。” “那还不多亏易公深谋远虑。”另外一个供奉乌黑长发,模样青嫩,晃眼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纨绔公子,他也应声喝道,“否则,以那老家伙与天子的约定,他必会誓死护住天子,就算我们一起上,也没有全胜的把握…” 第184章 岌岌可危下 天子手下的供奉,共十二人,其中天仙一人,地仙三人,其余皆为合境中后期修为。 说到这位天仙,许是三四千岁之人了,他曾侍奉过最早的九州天子,那时,九州纷乱,还没有修仙门派一说,都是散修之人,后来,不知经历了什么,最初的修士各自成立了门派,且与朝廷建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其中有十二人,成了天子供奉。 那时,他们与天子约定,护佑天子一族,护佑京城祥和,后来白驹过隙,十二人中,十一个人都找了继承人,便隐世离开了世俗,飞升之后不知何往。 唯有这一位现如今的天仙,还遵守着与天子的约定,继续守护着九州安泰,因而,也只有他是最熟悉九州历史之人。 而这个人,好巧不巧就是风菱夜潜皇宫时,遇上的高人。 此时,易府的密谈还在继续,易允是百密周详之人,他在确定帝俊无阻扰之力后,开始了他的计划,他表面上配合孟三公子的行动,牵制北兵营,攻占南兵营,而实则他还有一件要事,他要挟持天子,攻占皇宫。 这不在孟三公子的计划内,孟三公子对天子没兴趣,他只打算攻陷京城,那时天子是死是逃,他没必要计较,待到他父王孟庄公发兵之后,以孟庄公的声势,压制其余蠢蠢欲动的诸侯们,势必能一统九州。 但是,易家不同,易家没有诸侯之位,他需要一个现成的地位,只有易家挟持了天子,就能携天子以令诸侯,他要让京城禁军与孟国军乱起来,然后坐收渔利。 易允谈到:“两日后,孟三公子接亲大典,待孟三公子刚一出门,还未到他安排的伏击地点,我便向天子泄密,告发孟国造反图谋一事,天子必然震怒派雷泽言亲搅叛军,他们两方都未做准备,势必会拼个两败俱伤,到那时,老夫的旧部会向北军营进攻,京城防御混乱,皇宫守备空虚…” 这时,易允身边的那个妩媚的男子,手指勾了勾眼睑上的眉线,他依旧身着那璀璨的绿衣,指上斑斓的戒指在灯火下发出闪亮的光芒。 这男子的身份似乎不太寻常,他坐在易允一侧,就好似是副当家一样,人人对他也礼敬有加。 他翘起兰花指,对四位供奉道:“北军营战乱烟起为号,待皇宫守备空虚之时,我便来与几位奉士大爷接头,先解决天子身边那剩下几个供奉,我如今魔修已至真魔境,以仙品而言,也算地仙之上的修为,所以剩下的那其中一个地仙教给我,另外一个地仙就是你们的了。” 男子说完,四位供奉都给了一道礼仪的回应。 随即供奉中最年轻的男子站起身来,冲他躬身一揖:“绿衣夫人放心,就剩下那个地仙,我与九苒仙子一同下手,定让他轮回都去不了。” 果然是实力说话,易允身边的被称为绿衣夫人的妖孽男子,修为不凡,虽是魔修,被视为邪魔歪道,但到底实力在这里了,连供奉都对他礼让三分,而且他似乎和易允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先前说话的明怀子,已入地仙境的神仙闻之,也毫不反对绿衣夫人的安排,点头道:“嗯,你们先去皇城,待我与南阳子解决了那个客卿就来与你们汇合。” 对了,帝俊是一个捉摸不定的人,因而也被算在了他们的计划除去范围内,明怀子本想趁今晚就解决帝俊,可惜雷泽言赶来得太快,他们怕暴露身份,不得已先撤下了,而两日后造反时,务必得把帝俊解决了。 不过,明怀子的想法一提,却被易允给否了,道:“明怀子仙人且慢,那个客卿之事先不急,若他两日后不在吴府,而是随众出城先不必管他,等皇宫拿下后,再行解决,毕竟还有几个合境期的供奉在天子身边,老夫担心绿儿应付不来。” 易允果然思虑周全,对,帝俊就一人,再厉害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再者说,帝俊如今虽被尊为九州客卿,但无兵无权,实在不用为他一人浪费太多时间,解决他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绿衣夫人当然听懂了易允的意思,不过,听到易允这样的安排,还是忍不住眯起了妩媚的眼睛,笑意浓浓地站了起来,伏在易允的胸前,巧笑道:“老爷,您是太小瞧我了?还是太关心我了?” “天子是第一要务,进攻皇城才是最主要的,你别胡闹。”易允看了看胸前的绿衣夫人,压着嗓子怒了一声,推开他。说着,又冲门外唤了一声,“白虹,白仁进来。” 话音一落,守在房门外的易白虹和易白仁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作揖道:“父亲。” 绿衣夫人见易允的两个儿子走进门来,瘪了瘪嘴,不乐地又坐回了一旁侧坐上,将头扭到易允面上,听他向二人问到:“你二人城中火药可埋好了?” 随即,易白虹和易白仁同时应了一声:“一切安排妥当。” 不过,这问题似乎出乎了绿衣夫人的意料,这事他大约没听易允提起过,便脱口而出,茫然道:“火药?什么火药?为何还在京城中埋藏火药,这京城一炸,可什么都没了。” 是的,易允还在城中埋藏了大量的火药,一旦点燃,京城夷为平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别说城中所有人,就连天子也得炸得连骨头都不剩,到易允恐怕也跑不了了吧。 所以,绿衣夫人一听,立即为易允紧张起来。 易允倒很无所谓,他随意扫了一眼绿衣夫人,道:“以防万一,这是最后的手段,万一起事失败,还有可与朝廷谈判的砝码。” 话到此处,一切安排妥当,孟府别院,易家大院都熄灭了灯火,今夜可真是好戏连连,相互勾结,又相互算计,不过,两方的结果却很一致,京城势必硝烟火起,岌岌可危。 雷泽言这几日的不安是对的,但他一直以为他的不安来自于城外,甚至可能是销声匿迹了十二年的北族,却不料这场巨变会发生在京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第185章 自首 翌日清晨,雷泽大将军府,府门前立着两位红黑铠甲的侍卫,双手持戟,高亢的容颜,那不动如山的气势比门前立着的石狮子还胜三分,他们带着军人特有的犀利与干练的神色,目不斜视… 呃,等等,他们倒并没有完全目不斜视,因为此刻,他们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余光打量着坐在台阶上的女子。 这女子来了有半柱香的时辰,也不让人通禀,也不硬闯,来了之后就径自往台阶上一坐,月白纱织的长裙扫落在石阶之上,铺开了一片白莲般的画卷,她只杵着头,一动不动地坐着。 直到又半柱香的时辰过后,雷泽言走出了府门,正欲往军营去时,见到了她,惊讶道:“小妹?你大清早的在这里作何?” 对了,此人正是昨日雷泽言认的比亲妹妹还亲的风菱。 侍在府门前的两名军士见状,终于不用余光扫视,认真看了看风菱的模样,唉,你别说,这风菱的确有几分和雷泽言长得相似的地方。 然后军士懵了,怎的,这丫头是雷泽家的小姐?他们在这里干了七八年都没见过! 不过,他们也只能猜想一二,并没办法验证主子的事。 只见,风菱看到雷泽言来了,立即露出了水盈盈的大眼,那模样看起来真诚无比,饱满的泪水充斥在眼睑之中,跃跃欲出,却又恰到好的一滴未下,就宛如梨花带雨之前的征兆,让见之之人无比怜悯一二。 然后,风菱面部情绪一显,随即趁势抿着小唇,压着唇线,近乎哭诉道:“兄长,我闯祸了。” 雷泽言顿了顿,有一丝惊慌失措,自认了风菱这个妹子之后,雷泽言越发觉得风菱与雷泽玥相似得如同一人,看着她哭,就好像看到了雷泽玥当年哭泣的影子,一着急,连平日里大将军的威风神情都落得一干二净,忙道:“别哭,别哭,你跟兄长说,到底怎么了?” 风菱揉了揉眼睛,小巧的鼻翼一抽一抽的:“就是,我昨晚迷路了,不小心闯进了皇宫。” 夜闯皇宫!这罪名可不小,雷泽言立即沉起了眉宇,不知作何思量,只定定盯着风菱:“然后你被人发现了,想为兄包庇你?” “不,没人发现,我是来自首的,兄长把我抓进天牢吧。你是禁军大统领,抓我是职责所在。”风菱伸出了手,正有一点弃手认罚的架势。 雷泽言见状甚是无奈,要是风菱是来赖着他从轻发落的话,他还真保不准要好好教训下这丫头,可偏巧这丫头这么乖巧,那就轻罚吧,于是道:“若你真闯了皇宫就算是我亲妹,我也不饶,但念你无心之失的份上,我先把你关天牢里去,等回禀了天子,再来放你,这是小事。” 风菱闻之,仍旧乖巧的露着盈盈大眼点了点头,立即跟雷泽言走了。 只不过,刚一低下头,她就露出了一道浅笑,心到:兄长,我唬弄你,你千万别生气,你太过板正,要你跟我演戏,你实在做不到,也有损你刚直不阿的威名,这种耍诈的臭名声就我自己一人担着好了,我想去天牢见一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 皇城天牢,紧挨天星阁,背靠大理寺,关的都是要紧的犯人,像风菱这样擅闯皇宫的罪,说清也清,说重也重,毕竟皇城一没着火,二没丢东西,她这般云淡风轻的闯入,又默不作声的出去,当真难判她究竟有没有罪。 再者说,风菱身份特殊,褚键一事立有功绩,又是修士,所以最终决议,就是将风菱关进天牢,关个几天,行个样子也就行了。 所以,风菱如愿来到天牢。 对,她是刻意的,昨晚遇见的那人,她说不上心是假,但要太刻意去寻此人,又有些浪费精力,只好直接到天牢里来寻人。 至于为何那位天仙会住在天牢,风菱不大晓得其原因,只是她昨夜从天星阁回去之时,晃眼看到了皇城内设有防御大阵,此阵布局似以天上二十四星宿排列,及其微妙,有阵眼,阵眼以元神镇压,灵气强横,而阵眼所在的位置便是这天牢。 因而,风菱大胆推测这天仙就是阵眼,他在守护着皇城,所居住地便是天牢,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有人飞入皇城作乱的原因,多半也是防御大阵在护持。 当然,这样的推测,也从帝俊口中证实了。 风菱进入天牢,被关在一处宽敞的牢房中,牢房还算干净,床铺、木桌以应俱全,雷泽言对这小妹还算尽心照应,反正风菱坐牢也只是走个过场,以身警告世人,别擅闯皇宫,因而她倒是在里面无拘无束。 雷泽言交代几句后便就回去了,而风菱也装模作样的坐在床铺上打坐,无人理会,直到夜深,风菱睁开了眼睛,从床铺上跳了下来,伸手一挥,便打开了牢房大门,穿了出去,往牢房最上层走去。 走出牢门,风菱才发现,这天牢中的布局走向十分严谨,像是行走于奇门八卦阵之中,走向、通道都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分布,共八条走廊,八条走廊中又有八道岔口,成上下三层,若没人领路,还真就迷了路。 好在,风菱是这些八卦奇巧之术的行家,早年跟着师父以卜算为生,否则也不会在夜郎城孤山之上大放异彩,她很快破得七门,寻到了生门,走进了最上层的天牢。 火折子在风菱手中烧着明亮的色彩,将天牢中的黑暗一扫而空,她踏着悄无声息的脚步,走到了一处铁门之外。 很快,里面有声响传来,雄浑有力的声音,带着一丝吸力,宛如一把铁钩会把人连魂魄一起拉进铁门中:“既然有本事进来,那不妨室内相见。” 话音一落,风菱也不磨叽,伸手一划,破开了门上的铁锁,走了进去,定眼看着里面蒲团上坐着的人。 只不过,风菱未曾料想,这里面盘坐的人竟和昨晚见到的人有很大差异,昨晚那人一脸稚气,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可今晚这人看起来,却是老态龙钟,沧桑尽显… 第186章 因果前世 风菱看着眼前的人,愣了愣,有些要退回去的打算。 不是吧,找错人了? 念及此处,风菱退了两步,极想给这尴尬的见面找一说辞退去,可未出声,便听此人道:“贫道算到今晚有客人前来,没想到会是位年轻姑娘,姑娘莫忧,我俩昨晚见过。” 昨晚见过?风菱仔细看了看此人的模样,的确,虽暮颜鬓霜,但神韵的确和昨晚那少年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日未见,就成了这般模样,老得也太快了些! 风菱心底挖苦,但若眼前之人真是天仙级别的家伙,她可不敢随意放肆,只奇怪道:“道长这模样倒真让晚辈大吃一惊。” 男子听之,抬起眼眸望了望她,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眼睑之上布满了褶皱,唇上有些干裂,像久未喝水而干涸了一般,眼神也未有一丝明亮,宛如是寂灭之前的先兆。 风菱看着这位苍老的老人,咬了咬唇,试探的问到:“您要不要喝水?” 话音一落,男子大笑起来,向风菱招了招手,示意风菱走近一些,道:“不用,昨日姑娘见到的不过表象,就像姑娘给旁人看到的个性,狡诈无比,实则以刚刚的言行而言,心底基本算作纯善,看样子清水没收错人。” 清水?风菱愣了,这清水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唔,她想了想,自己好像认识一位名字中又带水,又带清的。 唉,等等,那不是自己师父吗?水清道长! 这反过来不就是清水! 风菱一时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放下了防备之心,跑到男子身旁,大呼道:“道长!您刚刚说什么?清水?难道是我师父水清道长?” 男子听到风菱的大呼小叫,并未太过惊讶,只点了点头,道:“的确。昨日见到姑娘时,便觉得姑娘性子和清水有几分相似,倒未尝想到你俩人的联系,直到试探了一下姑娘的灵气,察觉到姑娘身上带着的招妖幡,这才想到姑娘便是当年清水带走的女娃儿。” 男子的话让风菱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刻,天牢中浑浊的空气,密不透风的墙根让风菱觉得燥热,额头打上了一抹细汗。 毕竟,试想若此刻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连她拥有招妖幡,还有儿时的事情都清楚的人,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那的确对于心思缜密的风菱而言,会产生恐惧。 风菱喉咙有些微干,不经意地咽了咽唾沫,试探道:“您究竟是何人?昨晚为何又放任我出入天星阁。” 男子闻之有些不解,仍旧盘坐于蒲团之上一动不动地道:“你既然不知我是何人,那为何今晚还要前来寻我。” “有人告诉我,你是天仙,若我想知道十二年前水患的实情与九州之事便可来找你一问。”风菱如实答道。 男子听到风菱的作答,终于在散淡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微亮,像是惊讶:“看来姑娘身边有高人指点,贫道还以为是你师父清水与你提到过贫道,因而来问问你师父未曾与你说过的事。” 说着,男子见风菱保持着的戒备,很快一句话安抚了风菱的心思,清晰的答道:“我是你师父的师父,也就算作你的师祖,不过你师父既然以假名收你为徒,势必不想让你与其他修士有门派关联。那我也做不得你师祖,你与我没有任何师门关系,姑娘就当贫道是一老神仙,老道友吧。” 咔,风菱听到男子的话,差点咬脱了下巴,更加瞪大了双眼,而在她的视线之下,这人继续说着:“而且说来贫道也当不得姑娘师祖,贫道与姑娘算过命格,姑娘天命极大,贫道无法窥视,想是大机缘之人,非我等俗辈可妄自尊上的。” 说话间,牢中的铁窗透过了明亮的月色,那铁窗很小,不过五寸大小,将月光凝聚在了一起,透过铁栏,像是一道暗夜中解谜的光辉。 偶尔有冷风吹过,吹起了男子凌乱的发丝,将他的脸显得更加仓皇。 风菱看着他的脸,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可是她怎么相信此人此时此刻说的话。 简直胡说八道,说她是大机缘,大天命的人?这话说得比夫君他还会戏谑呢! 风菱从小命就不好,倒霉催的拿到了招妖幡,被妖族追得到处跑,还赶上了水患,又与家人分离,好不容易被师父收留,师父却也死了,她可是和运气一事沾不到边的。 风菱觉得这是危言耸听,坐到了男子附近,疑惑道:“道长说得玄乎了,如此说来,那晚辈当真命格太大,连您都当不得我师祖,我师父又如何当得我师父,还不在收我那天,就被天雷给劈了?” 风菱的话许是说得有几分生趣,男子不由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姑娘说话好生有趣,可是姑娘怎的不知这世间大道有因果之说,兴许姑娘上一世与清水结了一缕因果,生出这一世的师徒之缘。” 因果之说,风菱是听说过的,这种东西无论如何转世,都会缠着,直至因果相消,譬如你这一世杀了一人,就算你这一世死了,来世他也会纠缠你,除非他杀了你,或者你灭了他的元神,断了因果。 但是,风菱纳闷的是,她一直觉得若她不是有血肉,有家人的话,那她一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哪来的因果?于是问到:“啊?我还有前一世呢?” 男子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除非姑娘是天地之初,盘古大圣开天之时,便就孕育的生灵,但如果这样,姑娘应该不下十万岁了。可姑娘即投胎出世,那说明姑娘一定有前一世,只是修为未到,自己记不得罢了。” 风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自以为她对世间万物的大道轮回还算懂的差不多了,谁知她连自己的因果缘法都不算懂,夫君从未曾与她说过,她还有前一世这种东西。 如此看来,风菱今晚算是来对了,她觉着她今夜可能会听到很多消息,兴许她先前的一切经历都与这前世因果有关。 第187章 弥补 风菱觉着自己今晚当真会有许多不解之谜可像这基本算是师祖的家伙问上一问,因而就男子身旁的草墩盘膝坐下,细细打听一二。 她此时问到:“即道长所说,我也有前世,前世种下的因,今世结成的果,那道长可知我前世和我师父种了何因,为何今世师父要收我为徒,帮我东躲西藏,隐藏招妖幡的气息?” 男子微阖起了双眼,凝着眉,沉吟了半响,才道:“姑娘莫怪贫道境界太低,实在算不出姑娘命格,不知姑娘前世,因而姑娘所说的前世你与清水结下的因果,贫道无法作答,但今世清水收你的原因,贫道倒略知一二。” 哎哟,这道长都一天仙了,还说境界低,可真是谦虚呢。 风菱泛起了嘀咕,不过,转念一想,他应当说的如实,只好点头道:“愿闻其详。” “昨晚姑娘有去过天星阁,那年黍实州水患一事想必姑娘已猜着些许…”男子说着突然停了停,似乎对于接下来要说之事难以启齿,他眉梢越拧越紧,好像要揭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一般,干涸的嘴唇龟裂着苍白的色彩。 风菱认真听着,心里想到,昨晚她把黍实州的事的确做了一些猜想,重点有二。 其一,北族即妖族,与九州在黍实州开战,是因北族使团走失的误会,而误会造成的罪魁祸首是已伏法的上古妖族——褚楗; 其二,战事惨烈,在北族近逼之下,妖族擅法者与道门修士作法,引发了水患,当然很可能最终引起水患的是道门这边人。 念及此处,风菱看着男子微闭的双眸,听他好不容易缓过劲,开始说到: “没错,当年北族使团走失,道门修士召开了道门大会,去日月山麓寻人,结果全军覆没,此事不得善终,而我等主持大会之人被气血冲昏了头脑,认为此事是北族从中做梗,故意挑拨是非,而引发了大战。” “可惜,当年九州准备不足,屡战屡败,最终无奈后撤,苍生立于战火之乱,而危机之时,突然自天上来了两位天神,向当今天子献出一道阵法,被称为‘天泽大阵’,此阵乃上古遗阵,我等都不曾见过,不知其威力,只知它会布下大水阻断北族的进攻通路…” 听男子说到这里,风菱好像明白了。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觉得寒意刺骨,像无数的冰锥子毫无预兆的当头砸了下来,砸得她满目猩红。 她是猜想过水患是道门之人造成的,但她仅仅猜测可能是道门之人打斗之时不慎捅破了天,降下了大水灾厄,可不想,这事却是有蓄谋的,他们刻意的!他们明知这样会使黍实州百姓颠沛流离,痛苦难堪,他们还是理所应当的布下了天泽大阵,降下了大水! 风菱的眼眸中泛起了一道狠戾的恨意,神海中的记忆反复淘涌,那一幕幕水患带来的绝望,历历在目。 她看到难民居人的叹息声,她看到她家护卫与她说的,关于她父亲与黍实共生死的决绝话语,她看到雷泽言每念起雷泽玥时的伤情神色,她看到她自己站在山崖之上亲眼看着从天而降的大水,陷入疯狂… “哗”! 一道红影从风菱手中滑过,弹指间,她立在男子面前,招妖幡闪着妖冶的红芒被风菱紧握:“都是你们做的?黍实州数万百姓,枯骨苍颜,嘶声泣血你们可曾想过?你们立于巅峰之上,摆布着他们的性命,一手反覆就把他们打进了阎罗地狱!” 风菱的身影映在男子无光的瞳孔中,她纤细的身影落得傲然挺立,指尖的力道随着气愤不得加重,筋脉的鼓起在腕中呼啸,她真的怒了,牙关紧咬,招妖幡随着真元的波动,仿佛在咆哮一般。 男子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他只将盘膝的双腿挪动到身后,跪坐于地,突然匍匐在地,双手平铺在石面上,额头磕在了手背之上:“十二年来,日夜在想。” 他的举止让风菱微微一怔,这家伙可是天仙,其实若说要打,风菱一个人是打不过的,但她必然会拼尽全力,招出招妖幡中自己所知的妖族齐上。 不过,他不跟她打,他的歉意显得那么真挚。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十二年来,成日在后悔中煎熬,却无法弥补。 弥补?等等,风菱想起了男子先前说的,关于她的师父清水收她为徒的话,师父收留她也在十二年前,难道… 风菱脚步一松,不自禁的晃了一下,颤抖起来,不安的红唇忐忑地问出:“你说的天泽大阵,师父他…他也参与了是与不是?” “是。” 轰!风菱感觉天崩地裂,似乎什么坚守的东西倒塌了,神识中剧烈晃动,她手指不稳,将一直以来从不肯放手的招妖幡掉落在了地上,砸起了牢房中的灰尘。 她定定看着招妖幡,那个她一直不肯放手的招妖幡,那个就算她被逼到绝境也不肯放手的招妖幡。 最初,她不肯放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答应过她的师父,答应过害她与家人失散、颠沛流离的师父!她如此执着的信守诺言,可他却自始自终骗了她。 记忆不断涌来,风菱看到了一个小丫头,她蜷缩在大水过后,一片狼籍的废墟街道中,不知待了多久,不知天明与暗夜,很久以后,一道洁白的身影出现,带着温柔的笑意,问她:“小丫头,怎么哭了?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后来,风菱跟着这个眉目和善的身影走了,她过上了一段很开心的日子。 是这个人教会他如何“坑蒙拐骗”,如何自给自足,也是这个人在她向他哭诉“师父师父,他们都不喜欢我”时,对她说“没关系,师父喜欢菱儿就好了”。 是这个人跟她说“菱儿记住,一定不要将白幡交给任何人”,她都记住了,可是… 牢中的白烛煽动着忽明忽暗的光亮,照着掉落在地上的白幡,寂静了黑夜。 良久的静默,只有风声拂过。 风菱的眼眸中终于蔓起了一道氤氤氲氲的水汽,不断泛滥上涌,她双膝无力地磕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的捂住唇瓣,掩耳盗铃般的狂哭起来,因为她的声音和不停抖动的肩胛已经证实了她此刻的泪崩。 第188章 死得其所 月色朦胧,一樽翡翠清觞倒影着天空月影,冬日星辰璀璨,彻骨的寒风却给深夜打上一抹薄凉。 帝俊披着灰白大氅,坐在院中,手杵着腮帮,似在赏月,但风吹过他绸缎般的长发,他却不曾注意,看样子是有心事。 红云经过院子,见帝俊蹙眉沉思,不由转到了石桌旁,委身坐下,笑道:“怎么,在琢磨着如何把你家小风从牢里捞出来?” “那不用捞。”帝俊没看他,径自琢磨着自己的。的确,风菱溜进天牢,本就是他出的主意,根本用不着捞,她想出来随时都可以,这不是问题。 而问题在于,帝俊不知道究竟风菱进到牢里后,会听到怎样的故事,这事帝俊不能确定。 他很少做无法确保的事,但,曾经的过往是困顿风菱的魔障,他不得不放手让她脱离自己可掌控的范畴,去问上一问。 红云虽猜不到帝俊具体思量的是何事,但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不由打趣道:“那你愁着眉作甚,酒都凉了。思虑在心,精元有限,你也不可能何事都算计妥当,你再这么思量下去,终有一天会把自己消耗殆尽的。” 经红云一提,帝俊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觞,抬起来漫不经心的品了一口:“我知道。” “那不就结了,既然知道,想不透时就别想,多学学我,你这人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帝俊瞥了红云一眼,笑道:“学你?学你这般蠢,死得这么快。” “懒得和你说,我去柴房找我徒儿了。”红云闻之,站起身来,就要踱步离开,而刚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下,没有转身,只背着帝俊道,“小俊天赋极高,不需十日就能将鸿蒙紫气全部纳入神识,今晚就是最后一日,明晚我便走了,不告别了,后会无期。” 话音一落,终于这一次在帝俊谋算深虑的黑瞳上闪过了一瞬的停顿,他似乎思路卡了卡,空白了一刻,半响才继续恢复似笑非笑的神色,道:“那便祝你死得其所。” “哈哈哈。”红云大笑起来,背对着挥了挥手,笑声不停地离开了院子,消失在黑夜之中。 帝俊望着他消失的身影,淡淡一笑:“也祝我死得其所吧。” *** “其实当年清水是反对的,但很多原因,最终我们还是布下了天泽大阵,贫道不奢望姑娘原谅,只是…”天牢中的哭声慢慢安静下来,在声音落入尘埃后,男子终于动了动唇,继续说道。 可话音未落,就被风菱猛地打断了:“他收留我作甚?!是对于水患遗孤的悔恨之心?想弥补犯下的罪孽?” 风菱凌厉的话锋像一把利刃戳来,让男子微微一怔,动容地低下头,叹了口气:“也许也有这样的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因为姑娘手中的招妖幡,那不是属于这个世间的东西。” 风菱闻之,顺势转头看向了掉落在地上的招妖幡,它静静的躺在地上,泛白的布制,没有一点闪耀的光辉,任谁也看不出它是能号召无数上古妖族的法器至宝。 是了,若不是有招妖幡,风菱什么也不是,也是丧命在滔天水患中的芸芸众生,是他们道门仙人无视的蝼蚁之辈。 呵,她可真看得起自己,清水收留她也不过如此,她居然还视他如父,相依为命。 风菱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男子的讲诉,听他说到:“大水之后,我与清水已经发现了过错,虽然河泽的确阻断了北族的进攻,中断了战争,但我们发现日月山麓一事是有人刻意从中挑唆,导致两方大战,牵扯了一位上古妖族,我虽当时已升天仙境,但与上古妖族相比,还相差甚远,无法推算他究竟为何而来,且作何打算。” “后来,清水在清剿滞留在黍实州附近的妖族时,听说有一个小姑娘出生时便带着一把妖幡,在妖族之中有传那是妖族至宝,拥有它就能召唤妖族。清水将此事告之于贫道,贫道便想到了成道之前听说过的一个传说——招妖幡,它蕴藏着上古妖族的真灵,可知晓真相。” 男子的话音刚刚一落,只见风菱伸手一招,就将招妖幡握回了手中,她如今已与招妖幡气息相连,招妖幡就是她的法器,招之即来。 这一幕让男子一惊,而瞬间便就释然了,颔首道:“果然这法器是属于姑娘的。” 风菱听到他的感叹,没有任何表情,用寒意森森的冷眸盯着他,微耷的睫毛覆在她的眼睑之上,看起来甚是淡漠。 她做不到此刻还用正常眼光看待男子,她没有将他立即大卸八块只不过因为她还有颗求知心,她需要知道她在这一系列天灾人祸、阴谋算计中存在的价值。 风菱轻手扶着招妖幡的幡面,冷淡的情绪中看不出她此刻的思量,只听她喉咙中传出了一声阴沉又没有情感的问话:“你说这招妖幡既然不属于这个世间,那是从属何处?与九州之事又有何关联?” “姑娘可有听说过盘古大陆?”男子没着急回答,反而反问到。 而显然,他的话让风菱陷入了茫然,她并未听说过什么盘古大陆,盘古开天倒还听说过,这是最基本的了解,没有盘古开天,就没有万物生灵。 只不过传说记载太过久远,太过模糊,风菱也就只知个大概,盘古大圣的名声,现如今还不如三清道祖的名声大呢,只不过世人都道盘古是父神,万物之父,这一点无可厚非。 那如此说来,盘古大陆,不就是盘古大圣开天后,她们芸芸众生生存的世界。 因而风菱应道:“难道不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块大陆吗?” 怎料想,风菱话音刚落,就听男子道:“非也,如今贫道等人所在的九州及周围水陆不过就是盘古大陆分割出来的一小块悬飞在三十三天外的大陆,我等称之为‘遗弃之地’,也就是被本源世界丢掉的地方…” 第189章 天子赢 虚空世界,一片黑幕,黑幕之上点缀着数座星辰,在离星辰极其遥远的地方,漂浮着一块大陆,被神仙称之为遗弃之地。 这块大陆有边有角,是个平形世界,从北朝南走可以走到尽头,而风菱所在的九州就是在这片大陆上。 这里没有神仙的庇护,没有天庭的管制,已被丢弃了三千年有余,甚至生存在这片大陆之上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被丢弃的蝼蚁。 风菱从这位天仙口中得到的事实,一次又一次的让她震撼,有些猝不及防。 男子在风菱眼中看到了震惊,这一点他并不意外,若不是他活了三千年之久,他也会对这块大陆的由来大为吃惊,他沉沉说到:“姑娘可有听说过封神之战?” 封神之战,风菱并不太清楚,她有看过戏本子唱过妲己乱商,但她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某位才华横溢的说书人编纂出来的故事。 据传,商纣王提诗亵渎了女娲娘娘,惹得娘娘大怒,降罪于商,遣轩辕坟三妖下凡祸乱商朝,最终引起了天人决战,这便是封神之战。 可是,据风菱对九州的了解,并没有关于任何商朝的正史记载。 她淡淡应了声:“不曾。” 显然,风菱的回答,男子已料想,他叹了口气,将关于九州,关于这遗弃之地的故事讲了下去: 三千年前,封神之战后,盘古大陆崩裂,碎出了无数小块地界,后上天圣人为战后修补大陆,防止灵气的流失,把这些无用的损坏的小块地界划出了盘古大陆,丢到了虚空之中。而如今的九州就是那小块地界中的其中一块,随着遗忘,被丢到了三十三天外。 当时,在这块大陆上的生灵也跟着大陆一起飞了出去,再无法回到盘古本源大陆之上。 从那一刻起,遗弃之地诞生了。 这遗弃之地离开了盘古本源,灵气本就不足,一片荒凉,只有熙熙攘攘的木林和土地。 在这土地之上生存着最主要的两类,一类便是人族,一类便是妖族,妖族居住在遗弃之地以北,而人族居住在遗弃之地以南。 不过,遗弃之地的土地面积却分割不均,以现如今的九州中部为遗弃之地的中心,往南土地很少,多大海,出九州东南部的义陵州和覃贺州便是无边的海面,而往九州中央以北的黍实州及蒙乌州则是土地肥沃的丘陵,灵气也较为充盈。 再加上,失去了本源大陆的浓厚灵气,人族的寿命也开始缩短,为了得到土地上更多的灵气,人族和妖族开始了长达一千年的争斗。 那个时候,人族并不像如今这般统一,也没有九州,多数被遗落在这里的人,一面争夺着土地,一面开始修仙,寄予希望成就仙道,飞升之后,便可以冲破虚空界限,回到盘古大陆的故土。 因而,当时人族一直都斗不过妖族。 因为斗不过,人就生出了嗔念,要想,封神之战前已经经历过了上古巫妖大战和逐鹿之战两场大战,人族大兴,而妖族的统治地位早已凋零,可到了这块遗弃之地,人却斗不过妖,难免怨念极深,道心难悟。 就这样,人族过了一段黑暗时期,直到一千年以后,人族中出现了一位真命天子,名叫“赢”,自称上古天帝部落的后裔,为还过天道因果,转世为人,拯救苍生于水火。 当然这样的说辞,并不可考,毕竟欲成事者,往往都会给自己冠上一个良好的出处,但他的能力的确在当时无可厚非。 这位名叫赢的人,很快建立了被唤作“九州”的部落,他也许真是传说中气运凝聚之人,在他的执掌下,九州部落壮大得极快,很快就占领了一方土地,方圆两千里,相当于现如今的一个州,那是最早的州,被命名为上菱州,正是现今九州最南的州府,如今也叫上菱。 赢还创建了部落图腾,图腾便是上古天帝的原形,三足金乌背枕一轮太阳。 之后,赢礼贤下士,得人心,招修士,一下竟把当时人族修士中最高的十二位道长都培养成了幕僚。 至那之后,遗弃之地上的修士纷纷投入赢的麾下,九州声势越来越高,如日中天,不需十年,九州之上的部落被赢全全收入了手中,封诸侯,立疆土。 在九州的日渐壮大之下,妖族开始不安,不断侵扰九州土地,一直以来的妖族与人族矛盾一促即发,经历了十年大战,终于,妖族被人族赶到了最北边的无主之地。 这之后,九州国土便就此确立,西北双研州乃九州天然屏障,双研州北面及西面是群山峻岭,高耸的悬崖峭壁,外族难入,而双研州东面紧邻蒙乌州以北三郡,此三郡多平原丘陵。 赢为防妖族再次南侵,在蒙乌州以北建长城。 至于再往东,蒙乌州东面则是黍实州,黍实州以北有日月山麓,虽不及双研州以北的高山那么险峻,但山麓也将九州包裹进了安全之地。 封神之战后,历经一千零三十年,九州建立,赢登大典,继天子位,被称作天子赢。 自赢称帝后,妖族与人族的争斗便结束了,妖族一直居住在遗弃之地以北,再没有对九州进行侵扰,九州土地上的灵气也不再挥散。 但因历经了一千年的战乱,当时还有着封神之战记忆的人已寥寥无几,人们渐渐遗忘了最初来到遗弃之地的原因,也不再想着如何回到盘古大陆,唯有少数的几位修为高深的修士还记着曾经的盘古大陆是何其绵延广阔,澄清自然。 但凡记得盘古大陆的人,都知道这里与本源之地一比,那就是人间天上,九州实在浑浊不堪,因而九州初定后,当年与天子赢一起夺天下的十二位修士都陆续闭关,开始了各自修炼。 这一练就是几十年的光景,对修士而言只是须臾,对凡人而言就是一生,天子赢只是个凡人,没有数之不尽的寿命,加上兢兢业业的治理江山,终究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那时,其中十一位修士都还在闭关,只有一位叫伯牙子的修士正巧出关,听闻天子赢重病在身,恐时日无多,因而匆匆赶去见了天子赢一面。 而这一面,成就了如今守护九州两千年的约定… 第190章 关键之物 这位叫伯牙子的修士便就是此刻天牢中与风菱说话的天仙,他因为一句约定,放弃了离开九州飞升回到盘古大陆的念头,一守便是两千年,守到发鬓斑白,守到暮色垂年。 当年伯牙子匆匆赶到了皇宫,见天子赢最后一面。 天子赢在弥留之际将九州托付给了他,将自己的后人交给了他守护,他本可以拒绝,但最终伯牙子没有说出那个“不”字,他答应了,守护九州至千千万万载。 说到这里,伯牙子抬起了苍老的容颜,望向那一栏铁窗中透过的月色,夜还长,这两千年来,他就与这寂静的夜色相伴,守着与天子赢的约定。 时间长流,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伯牙子陪伴了一代又一代的君王,可是至今却未曾忘记两千年前那个叫赢的天子,是君是友,在伯牙子的心里,他是一位雄图霸业、胸怀天下的君王,无人可比拟。 伯牙子看着铁窗,不由感叹道:“天子,他真的是自古不有,未来不见的君主。” “自然,始皇都是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风菱许是听他诉说听得进了情,竟一时忘了先前的恨意,与他接话道,“你如今即以成仙,怎的不思量找到他投胎之所。” “他没有前生,也没有后世。”伯牙子回答道,风菱说的,他不是不曾想过,既然舍不得这样一位君王离世,那为何不把他元神找回来? 伯牙子的回答是,找不到,因为:“天子驾崩前与贫道说过,他只是一个人许下的弘愿中的一缕,该回到大道本源中去了。其实纵使不是,贫道也不需去找,毕竟,人存在世,不就应当寄予当前,不论前世今生,立志此生有所作为,被历史铭记。” 风菱听着伯牙子的回答,有些觉得玄乎了,不由碎碎嘟囔道:“一个人弘愿中的一缕?那那个人的弘愿得许得多大啊!”说着,风菱打断了这个小插曲,“你继续说,后来妖族就这么安静的待在北边了?这与我的招妖幡又有什么关系?” 自天子赢驾崩后,十一位修士陆续出关,得知天子赢不在世的消息后,并未负手而去,他们选定了守护天子的继承人,作为天子供奉守护在京城,唯独伯牙子未选继承人,而是自己作为天子供奉一直留在九州。 后来,十一位修士有四位创建了修仙门派,开始了九州修仙之徒,一千年来修仙一门越发兴旺,陆陆续续成立了许多小门派。而十一位修士也修成证道,飞升如愿回到了盘古大陆,再也没回来。 风菱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看来盘古大陆当真是个洞天福地,去了就不愿再回来,连徒子徒孙都不要了,神仙是不是都是这般凉薄?” “姑娘误会了,虽然盘古大陆的确与九州之地不可同日而语,但贫道觉得他们应该不是不肯回来,而是回不来。” 伯牙子的话音一落,让风菱脸上打上了一道愕然的情绪,她一直觉得神仙之存在就是无论何事都可随意妄为,一飞千万里,想去哪去哪,可不曾想竟还有回不来之说。 她望着伯牙子,只想了解更多,也不再插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只听伯牙子解释道:“要想我们这块遗弃大陆已在三十三天外,穿破虚空本就耗费真元,修为一般的神仙是无法随意穿梭虚空的,而且虚空之大,没有牵绊的物什也无法轻易找到此地,脚力慢一点的话,恐怕会迷失在虚空之中…” 说着,伯牙子停了停,视线移至风菱手中的招妖幡上,加重了语调,一字一句道:“…甚至连很多修为上万载的上古妖族都做不到在盘古大陆与虚空之间来回。” 上古妖族?就知道这老东西话中有话,别有用意。 风菱知道,看来伯牙子接下来的话会与她有何关系,她定了定神,认真听着。 果然,伯牙子停了停,一本正经道:“当然若有姑娘的招妖幡,就不同了,招妖幡相当于一个破开虚空的介子,只要招妖幡启,真灵在招妖幡中的妖族都可穿破虚空来到九州,而几乎所有的上古妖族真灵都在这招妖幡中。” 原来如此!风菱终于知道招妖幡存在的最重要的意义了,原来不是它能招唤妖族,看起来耀武扬威这般功用,那都是小妖们的想法。 而是,只要有招妖幡的存在,就可以破除虚空的距离,有了它就可以将上古妖族,数众妖兵全全遣到这个遗弃之地,它就宛如一道打开妖界的大门,是一关键之物。 风菱捋了捋思路,她认识的在九州的上古妖族只有褚踺和颦娉,颦娉先不说她在这里的原因,就说褚踺三番五次挑拨事端,这事绝对是蓄谋已久,而对于九州这样一个连神仙都管不着的遗弃之地,褚踺大老远跑来兴风作浪,莫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当然,这个结论显然不可能,那还有什么原因让褚踺离开盘古大陆冒着迷失在虚空中的危险跑到九州来? 显然,褚踺也不可能是封神大战之时,陪同遗弃之地一同飞出来的,要不然他早就名声大噪了,或者说九州早就被他玩坏了。 这时,当风菱还在对褚踺来这里的用意无法判定之时,就听伯牙子道:“看来姑娘和贫道想到了一块。” 说着,伯牙子就九州之事又与风菱补充道:“自九州一统之后,妖族不再与人族作对,渐渐的又过了千年,不少妖族融入了人族的生活,虽然大部分妖族仍旧居住在北边,成立了许多北族部落,但一向与人族井水不犯河水,直至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一直与人族不曾过多往来的北族部落突然派出了一组使节团,而之后的事风菱大抵也清楚了,误会、战乱、水患,这些不必伯牙子再说,他只望着风菱手中的招妖幡道:“水患之后,我们察觉到了一位叫褚踺的上古妖族的存在,抓获了他的一名妖兵…” 第191章 抹消真灵上 十二年前,水患之事过后,伯牙子和清水两人抓获了一名妖兵,据妖兵交代,杀死使节团及道门大会中查探日月山麓一行人的是一位被唤作褚踺的上古妖族。 但是妖兵不过被褚踺使唤的狗腿角色,根本不知褚踺作何打算,也不知水患之事后,褚踺去了何方,只知道褚踺在九州到处散播消息,有一个妖族至宝遗落到了凡间,是柄妖幡,上面凝聚了所有妖族的真灵。 当妖族听说此事,人人自危,害怕自己真灵被使唤,因而拼了命的寻找那柄妖幡。 自然,那些小妖们听说的消息,有真有假,人云亦云,但伯牙子活了三千年,修入地仙,自是知道一些深远的事情,这褚踺说的妖幡,乃是三千年前女娲娘娘招唤轩辕坟三妖的法器。 因而伯牙子觉着褚踺散播消息并非让小妖们大乱这般简单,他是在通过小妖们寻找招妖幡,而招妖幡一旦在手,势必能招出数以万计的上古妖族,那时候九州一夜覆灭都不在话下。 好在,招妖幡的下落,还未等褚踺寻得,便被清水寻了去。 清水此人是个奇才,若当年他不是因为照料风菱,离开了六合派,那无疑他现在已经是六合派的掌门了。 清水法术极底,可境界却超越了同等阶段下的修士,甚至连伯牙子都自愧不如,他的推演之能不在天仙之下,因而通过推演和几番打听下寻到了风菱的下落。 风菱听到清水是为寻招妖幡而来,先前心底那道凉意更深了,她低眸冷笑,脸上抹过了一道伤情之美,却是凄凉:“那他当年既然找到了我,为何不直接抢了招妖幡走人?偏还要来招惹我。” 是的,若清水没有收留她,没有照料她这十年,她兴许不会如此时这般落寞,她就只需要恨他,不用再因为得知种种真相而落魄到泪眼婆娑。 “因为做不到啊,要抢走招妖幡就必须杀了你。”伯牙子停了停,指了指风菱手中的招妖幡,“招妖幡不是寻常法器,抢走便就是别人的东西了,招妖幡认定主人,便留下了主人的元神烙印,想要夺得招妖幡,就必须杀了前主,抹消前主的一切痕迹。” 原来如此,原来那么多妖族要追杀她,置她于死地,倒并不是他们太过丧心病狂,喜欢杀人掠货,而是不杀她,那招妖幡始终还是她的法器。 如此说来,清水是有道义之人,其实作为接近神仙的修士,凡人不过一缕浮云,一只蝼蚁,随手便可覆灭的存在,可是清水当年没有杀她,而是将她收留养大,看样子她与清水的恩怨纠葛是算不清了。 盈盈皎月,风菱伸出手接了一抹月色,化入了手心,仰起头,呼出了一团冰凉的白气,圈出了一圈桎梏的色泽,束缚着神识,只觉心底压抑。 沉默了良久,风菱才淡淡问到:“那找到我之后呢?” 伯牙子闻之尴尬一笑:“说来,贫道有愧,当时找到姑娘,因觉姑娘身怀异宝,是个妖孽,贫道主张杀了姑娘取幡,通过神识探出招妖幡内蕴藏的上古秘密,从而断定褚踺之意,可清水不允,坚持要自己推演未来之事,便带着姑娘失去了踪迹。” 话音落后,又一阵良久的沉默,伯牙子不知风菱此刻思绪何往,只看了她一阵,续而叹了口气道:“姑娘不要恨你师父,水患之事一直是贫道主张,当时天泽大阵的主持者是贫道,清水和另一位道友不过从旁协助,而更多的修士则是按我们吩咐布阵,不知究竟天泽大阵的用处。” 说完,伯牙子算把自己知道的都给交代了,这才问到:“清水推演天机之事,实则是折寿之举,无论神仙还是凡人要窥探天机,必须耗损精元,只不过看那所窥之事是大是小,清水突破自己本能非要探究九州未来,势必耗损过重,贫道十二年未见他,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 是否安好?坟头的草都郁郁葱葱了。 风菱很想这么答他,可是清水寂灭之时化作了尘埃,消散得无影无踪,留在双研州边界的那道墓碑孤坟不过风菱为了祭奠他立下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周边寸草不生。 因而,风菱只回了两个字:“死了。” 风菱的话让伯牙子微闭的双瞳猛然睁得很大,随即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显花白,仿佛脆弱得如一滴水沫,一戳便破,他不停的咳嗽起来,咳了许久方才停下,无力的声音有一丝悲怆:“这么快?难道他窥探到了什么不该窥探的天机?” “不知道。”风菱回答的如实,她的确不知道清水是怎么死的,她那一日下山为人算卦,回来的时候清水坐在两人相依为命的茅屋中,已没了血色,只对她交代了一句话,那便是:“千万不可将招妖幡交给任何人。” 当时风菱不明白,如今算是有点明白了,这恐怕不是因为招妖幡落入恶人手中会让人兴风作浪,而是有人要抢招妖幡,他极有可能是要利用招妖幡破开虚空的界限,将无数上古妖族送到这块遗弃之地上,泯灭这块大陆。 可是…究竟是何人?何人在算计这块大陆,泯灭了它对此人又有何意义?招妖幡对他又是怎样的存在? 风菱脑海中不断搜索着这些日子来所看到的,或所听到的事,那些话语就好像旋转的符箓在风菱神识之中不断飞舞,突然有两个字打入了她的视线。 鲲鹏? 为何她会如此在意这个名字?风菱愣了愣,极力地想去思量究竟在哪听过,而这时骤然间招妖幡闪起了妖冶的红芒,一道酡红的光影向顺发的弓弩一般飞入了她的泥丸宫之上。 风菱突然看到了一个画面,画面中天昏地暗,万物崩塌,一个身影站在狂风中,华丽的长袍在风中猎猎而舞,绝美的红唇上染着一抹鲜血,肤若白芷的纤手掐诀,控制招妖幡,那招妖幡在她身旁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不断飞舞。 说实在的,风菱神海中见到的那个女子,是她长这么大都绝没见过有如此姿色的人,就好似一抹清凉的月色,她本一直觉着颦娉那样的姿势已经是她见过最美的了,可不想还有这样的人才。 她的瞳孔中映着一个缠着绿芒的人影,虽然她没念此人的名字,但是风菱竟奇迹般的知道那人就是鲲鹏… 第192章 抹消真灵下 风菱从招妖幡飞出的红芒中看到的画面太过凌乱,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个女子一定是招妖幡的前任幡主,而鲲鹏则是害死这个女子之人。 至于风菱为何知道这人死了,是因为最后的一个画面定格在了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上,风菱看到女子正看着一个人,两人的视线相互交错,而那人风菱看得不算清晰,但总觉得那人和帝俊很像,这女子死的时候,夫君居然也在? 此时,天牢中又恢复了先前的暗淡,招妖幡平静的躺在风菱手中,而前一瞬飞出的红芒,无疑是招妖幡前主的记忆。 这样的记忆有些让风菱措手不及,她怔怔地看着招妖幡,才想起了最初与帝俊相遇时,他曾说过“我与此幡前主有几分因果”,当时帝俊说得太过平静,因而风菱也未曾计较过,没多久便忘了这句话。 如今看来,夫君和这女子绝不会是一面之缘的关系,也难怪因为招妖幡的缘故顺道护着自己。 风菱思绪未整,一旁伯牙子见到风菱发愣的模样,又联系刚刚招妖幡突显的异状,忍不住问到:“姑娘?是发生了何事?难道招妖幡中有对九州之事的提示?” 被伯牙子的话打断了思绪,风菱回过神来,终于冷静下来,淡淡道:“不是…只不过我好像知道怎么毁掉这东西的办法了。” 对,既然有人想利用招妖幡对九州图谋不轨,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销毁招妖幡,反正风菱一直打算着将这倒霉催的法器给处理掉,免得祸害世间。 只不过她当时不知办法,而且她与妖族又有许多千丝万缕的联系,总觉得不能随便打发了这妖族至宝。 可不想,就在刚刚风菱看到的记忆中,居然有那么一段,那女子将真灵取出来的办法,她当时把鲲鹏的真灵取了出来,还给了鲲鹏,因而鲲鹏脱离了招妖幡的束缚。 虽然风菱没看到女子为何要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无疑曾经鲲鹏的真灵也曾在招妖幡中。 当然这些过往,风菱不得而知,她只用知道当前销毁招妖幡的办法,就是将里面的所有真灵全部还过,取出来,只需一道法诀以及与要释放的妖族面对面。 面对面…风菱想到这里卡了卡,先不说她上哪去找那些上古妖族,就说她要真和他们见面了,不立马被秒,那也算风菱上一世烧高香了。 但是…总得试试,因为这东西牵扯整个九州的命运,当年清水不忍杀她,放弃夺走招妖幡的念头,也相当于放弃了守护九州的执念,那么清水未完成的事就交给风菱吧。 风菱心里念道,师父,你我之间已经分不清恩怨是非了,你养育我十载,我不能因为水患之事恨你,你既然想守护九州苍生,我亦不能让你的心愿落空,虽至今不知鲲鹏觊觎招妖幡有何意义,但既然这招妖幡是开启九州噩梦的大门,我便毁了它,也算还了你这心愿。 对了,只要招妖幡不落入算计九州之人的手中,而就算落入时招妖幡已经是一柄废掉的法器,那清水临终之前的交代,风菱也算完成了,也算与清水之前的种种恩怨相消了。 念及此处,风菱莫名觉得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原来压抑着她的是这把招妖幡,无论曾经的凄凉,还是师父的承诺,都围绕着招妖幡。 那她只要放下了招妖幡,整个人就轻松了,她只要完成将招妖幡中的真灵全部抹消,那此后她无论修仙问道还是眷恋红尘,山峦海阔便自由遨游了。 风菱神海中的困顿像一场烟消,慢慢散去,霎那间,先前所积攒的修为不断上涨,好像一直不住的泉涌骤然喷发而出,她知道她心魔散了,她的境界开始不断飞腾。 心欲动而神不止,神欲行而识不分,魂欲出而魄不蜕,这凡人的七情六欲、悲欢离合此刻在风菱心底就宛如一波静水,上善若水,一颗金丹在她心底慢慢结出。 风菱站起了身,看了一眼在蒲团上几近濒危的伯牙子,他是当年的水患罪魁祸首,不管出于怎样的原因,护天子也好,护九州也罢,他终究做了令人发指的事,风菱应当对他生出嗔念,但此时却没有。 她听帝俊与佛门高僧谈佛法时,有听闻,佛家云,世有贪嗔痴三念,因痴生贪嗔,皆为看不破世事,她许是也看不破,因痴生嗔,生恨生怒,这是自然,所谓大道全凭自然。 即是自然,风菱不用刻意破去,她对伯牙子可以杀,但只不过心境不同,带着嗔念的杀虐非自然所向,她若要杀他,不过只是看到一抹灰尘,想抹去。 那既然是灰尘,它已经快被风给吹走,风菱不用浪费时间,因而她只看了伯牙子一眼,转身走出了牢房。 这人命不多时,至于他为何沦落自此,风菱没闲心计较,因为他只是一抹尘埃。 她终于知道为何许多神仙都很凉薄了,原来不是凉薄,而在他们眼里很多东西都只是一片尘埃,心如水。 风菱没想到,今夜来天牢,竟找到了自己的道心所向,那便是,世间平衡,道法自然,人、妖、万物皆是一池静水。 伯牙子看着风菱一步一步踏着平静的步子离开牢房,不由自言自语,道:“报仇容易,释恨难,没想到听闻这么多真相之后,她竟突破了瓶颈,境界一跃升至到了炼虚合境!清水,你究竟收了个怎样的徒弟?” 自那晚风菱离开后,并未回自己的牢房,而是消失了踪迹,至于京城中的暗涌已经到了爆发的程度,终于天子赐亲大典开始了… 两日后,京城上下一片热闹,天子领百官在正殿大台上颁布了孟国三公子与易家庶女易白芷的婚事,并安排吴家老爷率百官亲送接亲使团出城,直至京城外一百里后再行折返。 于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与接亲使团一同向城外行进,帝俊随吴家老爷一同出了城,他有客卿身份,因而与吴家老爷共乘一车,正与吴家老爷闲聊:“唔…闲来无事,就当出城散步了…” 车架上话音断断续续,这一行人中有各行百官,有朝中权贵,好不隆重,只不过唯有吴小俊未曾出现。 想来此事也是平常,自己的心上人要嫁人了,他没来闹上一闹,已经不错,要是再上他笑脸相送,就实在太过欺负人了,因而,吴小俊此刻还在柴房,靠着墙根,数着杂草呢。 只是,他未曾料到,送亲之时才不过半日,就有小厮匆匆忙忙闯进了柴房,打破了他陷入沉思的心静。 第193章 四面火起 “笃、笃、笃”一阵匆忙的奔跑声在紫檀木红漆的走廊上响起,白石铺就的地面踩出了焦急的响动,一身小厮打扮的仆人匆匆从吴府大门穿过了层层回廊奔向了后院的柴门。 柴门附近摆着几盆绿萝,被冬日的暖阳照得几分舒适地点着头,时不时柴门中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吟诗曲调,正配着酒气道:“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 这声音婉婉凄凉,当然,若不是小厮此时焦急的话,一定会感叹,他们大少爷居然还会读书。 小厮推开了柴房门,往里一寻,很快便看到了蹲坐在角落里喝着酒,哼唱着诗歌的吴小俊。 见状,小厮也来不及等他少爷醒酒,便就冲到少爷跟前,大唤道:“少爷!出大事了!” 吴小俊一闻,却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地摇了摇酒壶,笑道:“当然出大事了,白芷都成亲了,怎么不是大事。”说完,吴小俊那骚红的脸才一摇一晃的扬了起来,神色中尽是沾满酒气的迷茫。 不过,片刻后,他就清醒了,只闻小厮道:“不是啊!少爷,是…是孟三公子叛了,在百官出城后引叛军挟持了老爷和二少爷他们!” “你说什么!”吴小俊立即砸碎了酒壶,一飞身踏到了柴房门口,伸手便招出了紫芒长剑,道,“说清楚!” “我也不知道,就是刚刚朝廷来的消息,易允大司马刚刚向天子揭发,孟国欲起兵造反,假借这次联姻一事,挟持百官,攻打京城!”小厮赶上吴小俊的步伐,随着吴小俊往别院去的身影,边着急的说到。 是的,一切情况不明,只刚刚有人来信,孟三公子要造反,据说此时雷泽言已经带兵出城拦剿孟三公子的接亲队伍了。 很快,吴小俊来到了一处离自己柴房门较近的别院之中,大步踏到门前,边喊着边敲打着木门:“师父!师父!在吗?徒儿有要是要与师父商量。” 可是,吴小俊敲了半响,门内却一片安静,他等不及,便就推门而入。 屋内整洁,吴小俊往榻上一看,没人睡着的痕迹,他有些茫然,看着样子像是早已出门多时,而再一看,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书信。 吴小俊一怔,他昨夜便从红云之处得到了所有被唤作鸿蒙紫气的东西,因而他与红云所学的法诀至今全部完成,再见书信的话,恐怕… 恐怕是不告而别的书信,吴小俊心中突然冒出此念,赶紧拿起桌上书信,细细看之,而果然,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徒儿亲启,师徒之缘不甚诉说,道不清讲不明,便就不谈罢了,今我授你鸿蒙紫气,你需好生修炼,师父有师父的缘法,今后何说无需挂念,后会无期。 吴小俊看着红云不明所以的书信,眉头蹙了个深邃,对于红云的不告而别,愤愤道了声:“这都是什么?!” 话音一落,小厮跟在吴小俊身旁听他一怒,不由打了个哆嗦,赶紧提醒道:“少爷…老爷那儿…” “哦,对!”吴小俊被红云的书信闹了心,一时才回过神来,毕竟红云去哪儿了,他可以容后计较,反正又不可能再也见不到,好歹是他师父呢,千年万年有的是时间去寻。 因而,吴小俊又赶紧匆匆出门准备往风菱所住的别院去,可这时,他刚一转脚步,便又听小厮道:“少爷可是去找风姑娘和客卿先生?” “对。” 吴小俊点了点头,小厮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忙道:“风姑娘两天前就进了天牢至今未归,而客卿先生今早随老爷一同出城了。” “什么?我才在柴房里呆了几日,就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出来了?”对了,吴小俊这几日在柴房里闭关,充耳不闻窗外事,不知这几日家中变化,不过,当他听闻帝俊跟着他爹在一块,倒是慢慢停下了脚步,毕竟他对帝俊的能力太过信任。 他停了停脚步,认真问到:“你确定大兄是同我爹一起出去的?” “是。”小厮认真的思索了一道,再次确定道。 吴小俊见小厮无比肯定的面容,松了口气,停下脚步准备好好想一想孟三公子造反一事,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响,震惊了半个京城。 “轰”!在巨响传来的当口,吴小俊突然觉得脚下不稳,就好像整个吴府都在震动一般,这让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乱成了一团乱麻,待他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红芒万丈,像是何处火起。 吴小俊顺着红光看去,看到了浓浓黑雾从北面升腾而起。 他判断了一下烟火沸腾的位置,那里是!北兵营! 不需半柱香的时辰,吴小俊与小厮一同往正堂敢去,就又听人进来通禀道:“少爷!北兵营遭到突袭,现场混沌不堪,不知何因!” 不知何因?!吴小俊觉得这事不可能不知何因,就孟三公子叛乱的事情传来后,正常人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北兵营势必就是他在攻打,只是… 突然又是一声巨响,抬头一看,南兵营也突见火起,吴小俊震惊的看着南面通红的火光,猛地剁了一脚,咬着牙,碎碎骂道:“这王八蛋!究竟带了多少叛军?” 说完,吴小俊再也坐不住了,他虽然平日里再玩世不恭,再花天酒地,也容不得什么人在他家,在京城乱来,更何况,作乱的人还是孟三公子,娶了白芷的人… 等等,白芷! 吴小俊猛然回过神来,对了,他爹和他二弟的安危,吴小俊觉得可以暂且交由帝俊,就算有孟三公子带了几万人马,大兄一人不能应付,但是保两个人还是可行的,可易白芷怎么办?她就是孟三公子利用的嫁衣,不知现在如何? 吴小俊看了看天空沸腾的红光,听着府门外乱成一锅粥的街道,又念了念城外的百官,简直就如四面火起,这孟三公子究竟安排了多妥当,竟如此密不透风的组织了这样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叛乱! 吴小俊终于按耐不住了,匆匆祭出葫芦,御剑飞行往城外赶去… 第194章 投降?抵抗? 天色已接近暮霭,城中的滚滚浓烟挽着晚霞的红光漫舞,一阵阵闪亮的炮火把夕阳的余晖映衬得格外明媚,城郊之外的林荫因冬日的寒气扫出了一片片枯枝干木,显得异常诡异。 雷泽言带领雷泽军出了城门,刚奔赴了五十里,就遇见了孟国埋伏于周边的军队,拉开了一场厮杀。 雷泽言所带人数不过三千人,毕竟大部分留驻于城中,以便城中空虚,无人护卫。 而此时密林中冲出的叛军却足达五千余人,这一场猝不及防的厮杀,势必让雷泽言站足了下风。 刀光剑影,血腥的气息顿时蔓延开来,正在这时,突闻身后接连两声巨响,再见远处还偶尔看到的京城之影上飘荡起了一阵硝烟的红光,让雷泽言骇然惊愕。 他对京城的布局了如指掌,一看便就知道,有人趁城中空虚,突袭了南北军营。 这样一来,雷泽言一下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遇,后五十里京城危机,前五十里朝廷栋梁生死不明,而当前还有一群设伏已久的敌军,且面对突如其来的敌军,军心似有溃散的征兆。 雷泽言定了定心神,他统领禁军多年,先前又经历过北族一役,无论何种境遇都理当稳住阵脚。 他立即持长戟,冲现在队伍正前方,面对人数超越他们雷泽军的敌军,身先士卒,直越敌军阵营,马踏敌军人头,长戟一挥,往敌军指挥之人跟前而去。 跟在他身后雷泽军见状,稳住了慌乱的心神,排开了先前训练的架势,只见前两百人轻骑率先驭马冲撞,在涌来的叛军围剿的攻势下拉裂了一个口子。 即刻,步行士兵很快跟上马蹄声,打开了对战厮杀的局势,而身后的轻弓兵事配合雷泽言的行动,在甲盾士兵的护持下,箭无虚发的攻击敌军后方。 孟国军似乎并未料到,雷泽军会改防御为主攻,这一下所有布局皆被打乱,再加上,雷泽言先冲敌阵,伏诛了敌方将领,孟军无人指挥,只好改最初以偷袭为主的伏兵之势,被动为血肉相搏。 一时间,刀影白莹森森,挥汗如雨,只闻刀枪相接的拼撞声,两方军队的嘶喊声,不绝于耳… 另一方面,孟三公子处,送接亲使团出城的百官此刻正被他围困在一出山丘之上,当然最开始孟三公子本想不动声色,不费一兵一卒的质押百官。 可是未料,这群百官虽是一群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在天子派出相送的两百名巡防军的保护下,逃到了山丘之上,与孟三公子的人对持着。 此时,孟三公子率手下一千人,在山丘之下,正苦口婆心的劝导百官下来,放弃抵抗。 他一边喊着,一边心中骂道:“易允你这混账!说好的送百官出行的巡防军都用自己人,偏偏在这种时候和本公子玩心机!就知道这老东西不可信!清寂都在做什么!怎的不来报我!” 心中骂完,孟三公子又让人冲山丘上喊着,大意是让百官放弃抵抗,他们一介官侯,小心刀剑无眼,伤及寸骨,只要他们肯投降,自己绝不伤害他们,以礼相待。 这样的声音传到了山丘上百官的耳中,这群被巡防军团团围住,保护起来的百官开始坐立不安了,此时,他们看着渐渐黑沉的天色,冷汗涔涔而下。 这一群人大多都是文官,没见过刀光血影,见到无数立起的长矛大刀惊慌不已,多数人开始心中捣鼓,念着是否真为了一腔衷情而在这山丘之上丢了性命。 很快,大臣中渐渐传出了声音,他们太平了很久,荒废了很久,成日里醉情诗酒歌赋,哪里还有一丝硬骨和热血。 只闻道: “要不,我们出去和孟三公子谈判吧。” “老夫同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放弃抵抗的声音一波一波的传了出来,人心便是如此,只要一个人退却,那其他摇摆不定的人就会随波逐流,放弃的声音越来越多,人头攒动,大臣们开始准备推开巡防军的防护,准备陆续下山。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银光,仿佛穿破黑夜的利芒,只听一声拔剑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往声源处看去,只见同样和他们身着隆重朝服的约五十旬的朝臣手握利剑,满目坚定地盯着退缩的大臣们。 大臣们见状,心一下提到了喉咙口,很快,其中一人便问出了口:“吴大人这是何意?” 对了,此时从巡防军手中拿过利剑,拔剑而出的人正是吴家老爷,吴小俊的亲父,他两条剑眉凌厉,在平日里书生气息的脸上打出了一道光彩艳丽的决绝之色。 吴老爷没握过剑,没弯过弓,可是此刻手中利剑拿在手中却未有一丝颤抖,他浓厚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响起:“各位同僚,今叛军欺到了脚下,威胁着我等的忠心,众友不思如何抵抗,却想着如何依附?何对天子信赖,何称朝臣?我等身处朝堂,皆属栋梁,乃天下之幸,行大义之名,面对霍乱九州的叛军,不以身表帅,何以对天下,何以被配顶戴花翎?” 听到吴老爷的声音,众位大臣的喧嚣声停了下来,心中无端一股奇妙的情绪上蹿,皆驻足看着吴老爷,而这时,吴老爷又大声喧道:“若诸位想下去投降,老夫不阻拦,老夫此剑只刺叛军,势必与他们拼到最后,纵使血溅于此,也当报了这一片赤胆,绝不与叛军为伍,无愧于心!” 吴老爷话音一落,一声附和之音传了出来,只听一声剑鞘拔出,吴弦也手持长剑,喝道:“好,父亲!孩儿与父亲同在!” 很快,又是一声附和,乃一位朝臣,此人年过六十,已鬓发斑白,但属曾经武将,自是不愿投降,于是很快坚定了吴老爷的立场:“吴大人说得即是,老夫就算今日入土,也要拉着叛军一起,能杀一个是一个!” 两声附和之后,大臣们又一阵絮絮讨论,众说纷纭,低声窃语,看起来徘徊不定。 正当此时,一直在吴老爷身旁化了张矮凳坐着的帝俊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长袍上的褶皱,漫步到众人之中,淡淡笑道:“其实,诸位大人过忧了,雷泽将军已经收缴了附近叛军,不需三刻便就到此营救诸位大人,还望稍安勿躁。” 第195章 退兵 帝俊的话宛如一缕微风,却一扫众大臣心中的阴霾,他说得不重不轻,就好像只是淡淡的一描,轻轻的一勾,描着画卷上的边,勾着字符上的笔。 但是,无疑让诸位大臣心中安定了。 其实,帝俊哪里知道现在的雷泽言是在何处,到底雷泽言有没有办法剿灭叛军都还是一说,更别说三刻就到。 他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不过这对大臣而言确实一剂安神的药丸,他们不再踌躇着投降之事,胆小的只安静的坐着,胆大的尾随吴老爷的身影,同样接过了巡防军手中的刀剑,蓄势待发,坚守自己最后一丝澄澈的忠心,与孟三公子对持… 不知等了多久,天边黑了下来,夜幕低垂笼罩着不安的心。 时间一滴一点的流逝,安静的黑夜,能听到众人仿徨的心跳声,吴老爷稳稳不动,站在众人最前方,倾听山下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山丘之下,传来了刀剑摩擦的清脆声响,呐喊声、厮杀声、马蹄声嘈杂进了众人的耳朵,这时,突然一声洪亮的呼喊声传进了吴老爷的耳朵,只闻此子叫到:“父亲,儿子来迟了,您和二弟是否安好?” 吴小俊?吴老爷有些茫然,为何赶来营救的会是自己那个玩世不恭的儿子? 不过,虽然来者是吴小俊,但此刻在吴老爷心中,听到他的声音比听到雷泽言的声音更加安定,这不知是血脉之情,还是欣慰之意,吴老爷脸上滑过了一丝盈盈笑意,眼中似充盈出了氤氲热气。 吴老爷微微起伏着胸膛的力度,他生怕自己听错了,稳定着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吴弦在他身旁响起的声音,让他确定了他对来人的猜想:“是大哥!爹,大哥来了!” 吴老爷确定了!这是自己的儿子没错,这小子,明明如此顽劣,明明如此让人头疼,明明只知道花天酒地!可是,关键的时候,他却来得如此及时,一点不迟! 此时,山丘之下,吴小俊带着雷泽言领出的雷泽军,还剩一千余人的军队出现在了公子扶的面前,看得公子扶恨恨地直咬牙。 呸,山上一个老子不省心,山下又来了一个儿子,这吴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公子扶领着千人作好了阵前准备,又对身旁的幕僚使了个眼色,还好他还有两手准备,他让幕僚来到自己跟前,悄悄对幕僚说到:“是时候让我们的修士出来了,让他们上山擒住这小子的爹。” 话音一落,幕僚领命的悄悄溜走了。 见幕僚一走,公子扶松了口气,他原本打算与山上那群老古董慢慢耗,能不动兵则不动,毕竟那些老臣各个手上都算有部分士族资源,要把他们全杀了,等到孟庄公即位之时,没有士族支持,恐怕阻力不小。 可怎料,他埋伏在城外的五千名兵事居然没有拿下雷泽言,还换了吴小俊这个死对头来,也不知道林中发生了什么。 公子扶看着雷泽军最前方的吴小俊,露出了一道戏虐的神色:“怎么雷泽言呢?换你小子来?你会领兵打仗吗?别说只有一千人,五百人你恐怕都指挥不好吧?” 吴小俊此时不知哪儿弄了一身铠甲,而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位极其眼熟的姑娘,却是当初吴小俊与公子扶打架时,出来帮吴小俊挡了一招的沐瑶仙子,她听到公子扶的嘲讽,祭出九尺红绫逼视道:“你这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竟在此胡言乱语。” “哦?”公子扶认真打量了一眼吴小俊身旁的沐瑶,眼睛眯了起来,透过一道寒芒,伸手稳住身后蠢蠢欲动的孟国军。 此时,他不可妄动,毕竟要论人数两方势均力敌,而要论军士的整体素质,公子扶是自知他有几斤几两的,雷泽军的威名响亮九州,就算吴小俊不会带兵,但要是硬拼起来的话,孟军只有溃败的结局。 因而公子扶只能稳住吴小俊,等把山丘上的老头子抓到手,雷泽军就只能束手。 公子扶觉着,今日他可能命理犯冲,先被易允那老家伙放了鸽子,而且这雷泽军这么快就赶来了,一切都超乎了控制,他本以为他令人暗中突袭京城南北军营,会滞缓雷泽言的行动,那待到雷泽言带兵赶来营救老臣时,他已经控制了全局。 可不想,雷泽军来得太早了,在他估算的时间内早了足足三四个时辰。 当然,公子扶不会知道,易允在他一出城后,就将他要谋反的事给告发了,因而他前脚刚出城不久,天子就派了雷泽言前来清剿他们。 公子扶看着吴小俊,势在稳住他,于是,他将头转向了沐瑶,含沙射影,笑道:“我说吴公子为何一点也不担心白芷姑娘,原来是有了新人忘了旧爱,有美人相伴了,自然易白芷的生死也不顾了。” 吴小俊听到公子扶的话,果然一愣,打住了前行的脚步,稳住身后的雷泽军,微微咬紧了牙关,额上一股青筋若隐若现:“你把她怎么样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天下家国之事与一女子何干,你休要拿她做挡箭牌!” 呵!公子扶冷冷一笑,这小子当真是个情种,其实易白芷在哪,公子扶根本不知道,他将易白芷的花轿接出来之后,就偷梁换柱的将花轿移走了,可是后来监押花轿的护卫来报,发现花轿中根本坐着的不是易白芷。 对此,公子扶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想了想,易白芷好歹是易家人,易家和孟家本就是装模作样闹了这么一出,因而易允没有真嫁女儿,也能说得过去,反正,对公子扶而言,一个女子出了错,不影响大局,事后再找也不迟。 好在,吴小俊不知道此事,就别怪公子扶利用易白芷来要挟他了。 于是,公子扶故弄玄虚道:“怎么,我的女人我想如何用便如何用,吴公子还管别人家的家事?当然,若吴公子真担心的话,就让你的兵后退十里,自己留下来,给我磕几个响头,我便请她出来与你相见!” 第196章 狼子野心上 夜间火把格外明亮,像讽刺今日之乱一般,烧着灼灼的红光,照亮了吴小俊清俊的轮廓。 透过暗夜的火光,吴小俊轮廓上显出了一道深深的突兀,清晰看见他银牙紧咬的颚线,瞳孔中泛起了一道炙烈的怒火。 雷泽军在身后待命,吴小俊的一举一动是他们军心的关键,他们先前在林中与五千人厮杀,鲜血挥洒都不曾后退,可若是这临时将领挥一挥手,军令如山,他们就必须退。 吴小俊听着身后的风声,看着鼓动的军旗,他此时此刻猛然发现,原来作为一个将领是如何的艰难,他的心就代表了万众的心,他的儿女情长就是身后战士的埋骨之引。 沐瑶看了看吴小俊的表情,从愤怒到忧虑,又看了看正前方公子扶的表情,从险恶到得意,这一切,让她深深忧心,她有些手足无措,她本来今天看到吴小俊匆匆出门,便想也不想的跟来了,想能帮他一帮。 可不想,她跟来还是一样的结果,和孤山之上一样,她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看着吴小俊骑虎难下。 念及此处,沐瑶暗中浮动起真元,不行!她必须帮吴小俊作决断,不然万一吴小俊真按公子扶所说的令士兵后退,再给公子扶磕几个响头,那就完了。 可是刚一祭起真元,沐瑶想起了给吴小俊帮了倒忙,离开之时,风菱与她过的一句话:“你要帮他只需要做到一点,不给他添麻烦就够了!相信他,以不变应万变。” 沐瑶想到这句话,收回了手中红绫,定定等待着,而这一等,果然阵前局势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只见突然间,山上一阵五彩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只一瞬,突然听见了吴小俊长剑出鞘的声音,一声高喊:“上。” 话音凌厉且干脆,而雷泽军的将士们似乎早做好了一冲而上的准备,再回过神时,便见公子扶慌乱的神色,他看了一眼身后山丘闪起的仙法霞光,猜测山上出现了不测。 因为他让修士山上抓住吴老爷,可是让他们悄悄进行,怎会有这么大打斗的动静? 公子扶一时晃神,往后退了一步,而这一步动摇了身后孟军的军心,再见吴小俊紫芒长剑袭来,公子扶更加措手不及,慌忙唤出金色大锤应战。 可惜,他动作太过仓促,还未拿稳大锤,便见吴小俊一道紫电劈来,劈得他眼前一白,只闻“哐当”一声,公子扶的大锤落到了地上。 一道紫色电闪的人影出现在公子扶的眼前,而吴小俊那犀利的眼神已经落到了他的瞳孔之中,手持长剑,一剑便落到了公子扶的脖颈处,随即,他浑身真元四起,仿佛卷着偌大的气势,像狂蟒一般窜进了公子扶的紫府。 公子扶只感喉口一甜,一道滚烫的鲜血便从五脏六腑迫出,脚下一软,跪在了吴小俊的面前。 战士的嘶吼声,拼杀声在公子扶的耳中像一声声模糊的旋律,他的视线已经看不真切,只依稀可见,吴小俊在他的面前,微微一笑,道:“还是你先给我磕几个响头吧。” 在吴小俊响亮的声音落地后,公子扶的身子也随着他渐入尘土的声线,磕到了泥土之上。 吴小俊收了剑,再望着孟军败落的局势,对身边的兵将道:“把他绑起来,可不能让他死了。”说完,吴小俊看了一眼奋力参与拼杀的沐瑶,便又回过头,杀入了几近崩溃的孟军之中…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孟国叛军已被俘的被俘,被剿的被剿,吴小俊一身紫色战袍出现在了吴老爷的面前,鬓发有一丝微散,面上也覆一些尘土,不过却精神饱满,目色坚毅,他向前一拜,对吴老爷和众群臣微微叩首,毫无一点稚气,沉敛道:“诸位大人受惊了。” 吴老爷欣慰地看着吴小俊,点了点头,在诸位大臣客套话说过之后,伸手示意了一下吴小俊,道:“还不赶紧过来见过各位叔伯。” 吴小俊闻声抬头,顺着吴老爷的手示望去,不远处站着几位道骨仙风的长袍修士,而他们身旁是全全被扣下的孟三公子的幕僚。 吴小俊见状,立即走到了几位修士面前,躬身揖礼道:“多谢几位叔伯相助。” 吴小俊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理所当然,这让紧追在他身后的沐瑶看得莫名其妙,她定睛看了看这几人,有一人她还挺熟悉,是她们大九宫的长老,而其余的没见过,却也听说过名头,皆是各大派的长老。 这一望,沐瑶更加不明所以,她不知道为何这几人会出现在此处,而且还恰到好的在孟三公子派人抓捕百官时,及时出手,当然她不知道,而且或许连在场的诸位大臣也不知,这几位修士是他吴家的幕僚。 要想,吴家势大可不止是官场、贵族之中有人,这些道门之士他们何尝没有安排,如今道门中人入仕者极多,那士族大家中自然不乏修士,只不过吴家先前低调了些,没大显露罢了。 甚至就连吴小俊,也是今日才知,他爹也是只老狐狸,身后还有一群修士作幕僚,就连当年他离家出走,前往六合派修道时,他爹都有暗中相助。 因而,在今日听闻孟三公子叛乱,吴小俊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乱跳时,才听管家说起他吴家背后的道门中人,于是,吴小俊出门前赶紧暗管家说的,释放出信号弹,让各位幕僚前来相助。 此时,吴小俊道谢之后,便听到吴老爷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这才絮絮问到吴老爷自己都搞不明白的问题:“对了,小俊,为何是你领着雷泽军前来相救我等?” “哦,父亲,是这样的…”吴小俊回过身,与吴老爷躬身答道,“我听闻公子扶叛乱,诸位大臣被困,于是匆忙赶了过来,在路中遇到了奉珏正在林中与叛军厮杀,便上前相助,后来据奉珏手下副将来报,叛军攻打了南北军营,京中无帅指挥平乱,需奉珏及时赶回去,因而我才冒领雷泽军顶替奉珏前来相救诸公。” 第197章 狼子野心下 “什么?”吴小俊的话音一落,诸位大臣立即乱了起来,开始议论纷纷。 自然吴老爷也愣了,赶紧问到:“京城也有叛军作乱?” 看着吴老爷的紧张神情,又听着大臣们的交头接耳,吴小俊劝慰道:“父亲,诸位叔伯请放心,因公子扶叛乱发现得及时,京城应当并无大碍,而且京城中还有易大司马坐镇,他早些便就发现了公子扶的叛乱之心,就连公子扶造反之事也是易大人在诸位大人出城之时向天子禀告的,如今公子扶已被捉住,想必京城中的散军不足挂齿。” 吴小俊的安慰相当奏效,很快就迎来了众人的点头称是,可是却有一人在吴小俊的话中凝起了眉,踩着他常有的步子走到了人群之中,对吴小俊道:“你说易允在百官出城后向天子奏明了公子扶造反之事?” “对,大兄,有何问题?”吴小俊看到走来的人,一袭青衣,还是他那一身霁月清风,远出凡尘的打扮,笑了笑道。 可是,帝俊却没有任何笑意,他对着吴小俊露出了严肃的面容,看来吴小俊还没听明白他刚刚的话中之意,于是他也只好耐心的再补充道:“他早不通禀,晚不通禀,偏偏等百官出城后才说,你是觉得他是之前不知道,而公子扶一走就知道了?” 轰!众人猛的一怔,天灵盖上宛如被大棒砸了一下,醍醐灌顶! 不对!若是公子扶造反之事,易允那时才知道,那他是怎么知道的?而若是易允先前便就知道了,为何一直不报?显然,他就是在等着这一刻,等到孟三公子造反趁虚而入! *** “驾”!一片尘土飞扬,雷泽言带着一营轻骑快马正往京城赶去,卷起了一阵风岚,夜漆黑漫长,今夜风波四起,纵使连他这样一位戎甲沙场的将军也难吃得消。 只见雷泽言鬓发微乱,铁甲之上染满了殷红之血,他马不停蹄冲到了京城护城墙之外,可却不能入城,唯听守城将士手持火把,在城墙之上对他严喝道:“大司马有令,孟国骑兵造反,京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入内!” “混账!也不看看本将军是谁!”雷泽言听到城墙上军士的声音,怒目而视,勒紧了缰绳,臂上的肌肉随着焦虑和愤怒的情绪微微肿胀,眼眶中充斥起了一道猩红的浓雾。 守城士兵听到雷泽言的一声怒吼,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颤了一下,松了松手中兵器,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他们虽然居高临下的看着雷泽言,但是此人太过高亢,就算在城下仰视,都让这一排守城士兵觉得胆寒。 他们有些谎了,捏紧了兵器,正在这时,城墙之上出现了一位身着将官铁甲的中年男子。 他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城下的雷泽言,怪声怪气地虚与委蛇道:“雷泽将军莫怪,今日京城大乱,实在不敢随意放将军进城,再者说将军您奉命拦剿公子扶,营救百官,怎的他们都没见到,就您带着这么几个人回来了?难不成是吃了败仗?” 借着火光,雷泽言看清了城上的将官,这家伙雷泽言认识,是易允手下的副将,后在易允得宠弄权之时,得到了提拔,自开门户,如今也算朝中有势的三品大将了,可是他不是应该奉令督查边关吗?难道最近换防回营了? 不对,雷泽言感觉到一股恶寒从手心窜进了脑海,他再仔细辨了辨城上的守卫,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人,不是今晚应当守城的雷泽军,虽然都从属禁军编制,但非他雷泽言一手培养的人,其中还混杂着易允那边党附的府兵。 如此事态,雷泽言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他悄悄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声:“你去看看,四个城门是否都换守城军,再看看何处守城松散。” 对,就是看看四座城门有哪一座空虚,能硬闯进去! 雷泽言此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把城中情况稍稍理了理,得到了一个骇人的结论。 城内南北兵营都遭到了袭击,而自己手下的将领此时可能已经正乱做了一团,忙着平息纷乱,而这种时候京城守备是最为松懈的,只要手上还有兵权的人,一旦想造反,很容易就接手了整座京城,然后进攻皇城。 雷泽言望着城上闪烁的火把,火焰中仿佛映照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一直平易近人,一直看似勤勤恳恳,表面功夫做的都很好,从祖辈就是如此。 那个人就是易允,他的父亲易海天在世时,就与雷泽言的父亲过节甚多,虽然雷泽言当时还小,但他却奇迹般地明白易海天和善的皮囊下藏着一颗对权势翘首跂踵的狼子野心,如今易海天已逝,但易允想必已继承了父志,而且变本加厉了! 正在这时,又一声巨响传来,随即,伴随着巨响声,一道绿影炸亮了京城的夜空,这一次响声是从皇宫传来的,像是滔天的铁链崩碎一般,不停的传递着哗哗作响的金属重音。 这是…皇城的防御阵法破碎的声音,是皇城除禁军以外最后一道壁垒。 皇宫之上,出现了一层绿芒,仿佛晶莹的薄膜,被悄然切开了裂口,顺着裂口,薄膜慢慢消散殆尽… 时间大约退回到半个时辰以前,易府暗室之中。 昏暗光洁的石壁,横着一道铁锁,铁锁之下有一个蓬头垢面的道人,此人的面颊毫无前几日的光辉,甚是狼狈,他低着头,仿佛是死掉了一样。 而没过一盏茶的时辰,暗室的门被打开了,走近了两个人,哦,不对,应当说是站着一个人,坐着一个人。 红木轮椅上,易白虹推着走了进来,他带着阴沉的笑意,面上的表情和他父亲如出一辙。 他看着铁锁上挂着的男子,淡淡笑道:“怎么样?师父,这两日还好吗?” 暗室的光亮逐渐清晰,铁锁上的男子看了一眼易白虹,又看了一眼易白虹身后推车的人,轻蔑一笑:“呵,清风,你也被他易家收买了?” 第198章 残害同门 易白虹听着铁锁上的人的指责,转过头看了一眼清风,清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左右摇摆之人,一听掌门清寂的话,眼神中又有游离之色了。 但是此刻易白虹一点也不担心清风反水,毕竟就清风这人的脾气秉性,最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而易家就是有利的一方,不然清风也不会在听闻易家有几大供奉扶持时,果断的跟从了易家。 但现在问题是,易白虹面前的这位修士,六合派的掌门,清寂道长,这家伙有点棘手。 易白虹眸色微微一转,闪过了一丝阴狠,笑道:“师父,话可不能这么说,清风师叔这叫做良禽择木而栖,怎么叫做收买呢?再者说,您不也被孟国收买了吗?” 被易白虹一提,清寂瞳孔猛地一缩,怔怔死盯着易白虹。 是,他是孟庄公的人,就在两天前,他奉孟三公子公子扶之令刺杀帝俊不成,继续潜回易家后,便听到了易家的密谋,易家不仅要造反,还把公子扶当作了掩人耳目的挡箭牌。 当时,清寂闻之便就想赶快回到孟三公子暂住京城的别院,将易家的计划告之公子扶,可不想,还未出门就被一易家的高手给制服了,关押在暗室之中。 只是,清寂至今不明白,他是怎么被发现的。 易白虹看着清寂眼中的神色,似乎猜到他此刻的怀疑,便坦言道:“您可是演了一场装傻充愣的好戏,要不是孟晓师弟向我告密,我还真不知道您是孟三公子派来的细作,还以为您此次前来是真心想为徒儿报废骨之仇呢,也是我手脚不便,否则一定为您鼓掌。” 孟晓?清寂想起来了,四代弟子中倒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很不出众,只因勤奋些,所以清寂经常让这人给孟庄公暗地书信。 原来是孟晓背叛了他,导致他被易家察觉到了动机。 清寂咬了咬牙,狠戾地瞪着孟三公子,扫了一眼他残废的手脚,冷笑道:“呵,你那是自作自受!孤山之上,为了一己之名,延误救援,害我六合派弟子全全丧命于妖魔之手,全然不顾同门之情,死不足惜!” 话音一落,清寂紧闭起了双唇,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虽的确投奔了孟国,但是只是为了六合派,在清寂的眼中,孟庄公是位才德兼备的主君,不像如今天子这般只识赏花玩鸟,若他掌管天下,六合派一定能更加兴旺,香火永继。 易白虹听到清寂的咒骂,若他的手指能动上一动,他一定会用尽力气捏紧指缝,将指尖掐进肉里,但他不能,他只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叹道:“师父说得好生清高,那徒儿能否问问,您十二年前难道没有为了一己之利害死同门?” 易白虹的话像一道电闪,倏地窜进了清寂的心尖,麻得他浑身一怔,十二年前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清寂的一块不齿的阴霾,日夜折磨着他,让他惶恐不安。 那一年,水患之后,掌门师兄,清水道长不知为何日益烦闷,那时的清寂还是跟在清水身后老实的师弟,可就在有一天,清水突然说要放弃掌门之位,离开六合派。 当时,清寂一下便懵了,整个人愣得如着天雷劈降一般,直到清水将镇派法宝——一柄泥丸短戟与一面被称作星辰幡的东西交给他,让他转交给下一任掌门清殇道长时,他才回过神。 那时,清殇道长的地位仅在清水之下,就连天神降临时,天子找了三位道长商议,他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这清殇道长脾气却很怪,自恃修为高强,总欺负清寂。 而当清寂拿着师兄交予的法宝去找这家伙时,这家伙又再一次蔑视了清寂一番,当时清寂怒火上头,一想到他成为掌门一定会为难自己,便就和清殇争执起来。 当时,清寂手中还拿着镇派法宝,一时心魔入体,趁清殇不备,将泥丸短戟刺入了清殇的泥丸宫内,清殇当场毙命。 再之后,清寂发现自己失手杀了六合派新任掌门,恐惧和彷惶一袭而来,他太过害怕,为了掩盖真相,忘记了清水的嘱托,自己当上了掌门,并将清殇的死嫁祸给了妖族。 毕竟,那时候妖族和九州大战,混乱未平,也无人计较真伪,他也就此将事情揭过了。 可不想,今日却被易白虹云淡风轻的提起,但是清寂看着易白虹的脸,显然他对此事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明了在心,因而清寂要装疯卖傻糊弄过去,纯属浪费时间。 他看着易白虹,却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咬牙问到:“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如今已是阶下囚,你还想用那事来侮辱我一场?不觉得浪费心力吗?赶快杀了我?” 易白虹其实不过试探,他只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把清寂做的事给拼凑了出来,可怎料清寂这么快就认了!如此也好,不用废话。 易白虹扬了扬唇角:“师父多心了,徒儿不会做杀害师父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只是有一事要劳师父相助,只要师父帮徒儿达成此事,徒儿一定对十二年前之事闭口不谈。” 清寂一声冷笑,他就知道易白虹留着他不杀是有用处,说什么不会大逆不道?就易家那般狼子野心,养出来的儿子皆是冷血,怎会怕违逆纲常,于是拒绝道:“我不会背叛孟家,庄公对我恩重,恩将仇报之事我绝不会做!” “师父放心,没让您背叛孟家,再说了现在公子扶都是刀俎下的鱼肉,恐怕早已被雷泽言给剿杀了,用不着师父动手,我只是想让师父进皇城天牢替我杀个人。”易白虹说着,又看了看身后的清风,“清风师伯会配合您一同行动。” “何人?” “天子供奉,伯牙子,位天仙境。” 清寂闻之,猛地瞪大了双眼,一声喝道:“什么?你要我杀一个天仙?让我以卵击石吗?” 对了,就是以卵击石,清寂如今修为不过合境后期,要对抗一位天仙,那就是自寻死路。 只是,易白虹却好似很有信心,慢慢与清寂叙道:“师父不知,这位天仙如今已是苟延馋喘,他的紫府已被毒瘴蚕食多年,如今胸中五气已闭,顶上三花已消两朵,只要师父和师叔合力一定能让他魂飞魄散!” 清寂听易白虹如此说,更加不明白,警惕的问到:“为何让我去?你家中修为出我的修士没有四五,也有二三。” 可惜,易白虹却避而不谈,只笑着道:“他们都忙,就有劳师父了。” 当然,易家的幕僚,天子供奉有好几人,各个的修为都胜过清寂,但是那天仙被下了多年毒,最近似乎已经察觉,警惕起来,在天牢附近特别给几位供奉下了禁制,不让他们踏足,因而易家只能舍近求远。 只要天仙一死,皇宫之上的那道防御阵法便不攻而破,到时,易家的幕僚就可以进入皇城,杀真正忠于天子的供奉一个措手不及,而易家待命的叛军就可借营救天子之名堂而皇之的攻入皇城,扣押天子。 话到此处,清寂最终应了个“好”字,便开始了行动… 第199章 三花聚顶 话到天牢处,幽暗的牢房,伯牙子阖目静坐在蒲团之上,他在等候,等候着今日身陨之时。 而很快,伯牙子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凭来人的声响,伯牙子清晰的判断出,来了两人,皆为合境期。 他已算到今日有难,但还是在感觉到来人的修为后,无奈一笑,他无奈的是,自己竟沦落到连敌人都看不起他,只派两个合境期的修士来对付他,可真是盛衰无常,忆当年风华万千,看今朝疏影暮年。 伯牙子睁开了双眸,一瞬之间,突然他的容光焕发,先前暮老的容颜恢复到了少年之时,而身上一道金色光芒浮动,照亮了整间囚室。 他伸手一挥,一道蓝色气旋在手中壮大,而再一挥手,轰的一声,囚牢之外的走廊扭曲成了张牙舞爪的形状,牢房中的景色大变,一片朦胧… 一炷香之后,天牢一旁天星阁之内,二层之上,顶梁大开,透过屋顶繁星密布,散漫的星芒绕成了一道道光线落进了天星阁中,一女子坐在天星阁中央,一身月白留仙裙铺就在石面之上,在漆黑的夜中显得亭亭玉立。 女子阖着双目,两手捻在双膝之上,不停的默念掐诀,而她周围飞舞着沈红色的文字符箓,像一圈圈扭曲的波光。 另一青衣女子站在天星阁楼台之上,夺目眺望着远处天牢一片一片炸起的法术光影,自言自语地望了一眼阁中的女子:“娘娘您还没好啊?我看那边都打起来了,要不要我去看看?” “无妨。”风菱淡淡开口回了一句,之后,便又继续不动声色地默念起了法诀。 眨眼间,只见风菱周围的符箓又亮了几分,在她身边不断翩飞,分散在整个天星阁之中,而天上满布的星辰光辉注入了这些符箓之中,妖冶的红芒和金光缠绕在一起,在乌漆的空间中透明透亮。 整座天星阁内仿佛变了个世界,墙上排列的木架不见了踪影,只剩一片黑幕。 风菱盘坐的蒲团也消失不见,地面也空白无物,她就好像悬飞在虚空中一般,而周围是星星点点的三百六十五座星宿。 风菱口中默念法诀,她念的什么青玉听不清,她只知道风菱此刻在做何事。 这十多年来,风菱把自己的神念一直困顿在那些过去的问题之上,因而她从未认真琢磨过清水交予她的种种法诀,如今心底澄明,达上善若水之境后,她神海中蕴含的各种道法就宛如滔滔江水一般排山倒海的袭来。 原来,这十来年的时间,风菱几乎掌握了九州之上各家门派的修仙道法,再加上她先前一直淬炼肉身,筑基非常人可以比拟,这时来的心法无疑对风菱而言是一跃千里的契机。 且更巧合的是,风菱此刻所在的天星阁,也应了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 这天星阁在建造之时,便依天象之术,堪地舆星,寻龙定穴,选了处九州之上最能吸纳星辰精华之地。 当然,天星阁建造的用意倒并非是借助星辰精华而修仙造法,毕竟九州之上修士修仙都不大懂得可以依靠日月天星之力来增强真元,因而天星阁对于凡间的用处不过就是九州太史令通过观天卜算九州祸福的地方。 但于风菱便就不同了,风菱本就依靠月星精华提升修为,而这天星阁为她提升了极大便利,可比风菱随意找一块山包的效果好得多。 因此,正因为以上种种机遇,风菱在这两天内,通过天星阁的有利位置,将体内积压的层层心法全部容纳进了自己的仙丸紫府,此时她的真元修为,就仿佛是积攒了十二年的洪水,一下迸发而出,翻天覆地。 当前,在风菱四周不断飞舞的符箓就是她神念中释放出来的心法,而很快,这些心法在风菱变换空间时辰后融成了她自身的真元,只见飘荡的文字在绽放最闪亮的光辉之后,猛地往中央合拢,从风菱的额心奔腾而去。 风菱开始收法,她的三千青丝随着波动的风劲不断飞扬,猎猎而舞,头顶之上依稀看见三朵浮莲悬着。 那三花在风菱乌发之上先是显露了一面若有若无的轮廓,而后随着符箓不断飞转融入风菱眉心之,它们越来越清晰,到最后已能看出铅花、银花质色纯粹,而金花的形状也浮现在风菱玄关之上。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虽如今与神仙之境还差着一截,但风菱金丹已成,元婴已有隐隐代发之势,就连此刻依外人看来,风菱身上都笼罩了一层出尘的气质。 青玉在一旁见之,见风菱收了法,又恢复了天星阁内的一切景象,欣喜至极,赶到风菱跟前,道贺道:“恭喜娘娘,已入合境之阶。” 风菱终于睁开眼,眼中澄明透亮,晶莹着宛如藏着皓皓银河一般,她颔首“嗯”了一声,道:“如今我修为入境,控制招妖幡的能力更强了,看样子再过不久就能帮你修复肉身了,你且再等等。” “青玉不着急。”青玉点了点头,她飘忽透明的影子若明若现。 风菱看了青玉一眼,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默坐修炼时,青玉好像与她说了什么,便就问到:“对了,你刚刚跟我说何事来着?” 青玉愣了愣,这才想起来,指着天星阁的窗棱外:“我说天牢那边好像打起来了,要我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吗?” 风菱顺着青玉的玉手,透过天星阁的褐木窗棂看到天牢那边忽明忽亮闪过的光影,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声:“不用。”而话音一落,风菱左手手掌向上微抬,手指微微掐诀,推算起来。 青玉见状更是乐得裂开了唇角的弧度,激动不已:“娘娘,如今您已经不必凭借法器行卜算之术了?” “非也,只不过算一些凡间之事,可不必操弄法器。” 说话不需一刻,风菱遽然睁开了微闭的双眸,不由因推算之事蹙起了眉,作了几分思虑,而后,她伸手一挥,破开了天星阁的窗户,卷起一阵风声,向天牢处飞了出去! 第200章 两仪大阵 此时天牢之中,扭曲的走廊将天牢的内部结构完全变了一种形状,从外部看来天牢似乎仍旧保持着它的三层青灰墙面的模样,但天牢之内却被伯牙子用法术改变了形态,一旦踏足其中,就仿佛进入了另一番世界。 伯牙子乃天仙境,纵使如今胸中五气已闭,但强弩只末虽不能折刚,亦有当年之微,怎可与米粒之珠相提并论。 伯牙子算准天牢来人,刚闻脚步气息,猛地大吼一声:“缩地成寸。” 话音一落,伯牙子周身一片袅绕仙气萦绕,随即便伸手一拉,天牢出现了天崩地裂的征兆,金光四溢,不须一瞬,一层与三层便相互交错在一起。 清风、清寂二人刚攻入天牢,正在一层与守门士兵杀得正酣,当然就守牢士兵那点功夫,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身法,自是对两人而言如同拔草一般,鲜血侵染在天牢大门之外。 可就这一瞬,因伯牙子祭动真元法力,将空间扭曲得无法分辨东南西北,清风和清寂眼前的士兵都通通消失无踪,而待两人回神,他们已站于伯牙子的眼前。 清风、清寂大骇,都说修行之人弱一些能一指弹出火苗,强一些能伸手布下罡风、引出神雷,可这伯牙子竟能一手扭曲空间,将远过几里的地界,瞬间带到自己面前,真不愧是缩地成寸之术,这偌大的土地不过神仙手中的寸尺。 见状,清风、清寂也不啰嗦,他们受易家所指来杀伯牙子,如今就算想后悔,恐也没有退路了,于是,两人猛地撼动全身震元,从紫府之中喷出一团玄青之气,向伯牙子团团围去。 高手过招,失之毫厘便是谬之千里,更何况与伯牙子这般天仙过招,不立即痛下杀手,便会让其有翻身之机。 只见清寂立于伯牙子之后,唤出了九条雷霆缠绕的神龙,呼啸着就往伯牙子四周奔去。 而清风也立即划出长剑,暗捏法诀,控剑飞腾,不消一刻,天空中飞舞的蓝剑分化出数百只一模一样的利刃,带着雷电,不断切割着伯牙子化出的如雾霭般的仙罩。 战况持续了许久,约三炷香之后,伯牙子略见颓势,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人对两位合境期修士精力实在有限,伯牙子身边笼罩的防护仙罩此时已经残破不堪,而他的身上皆有被数百利剑割裂的血痕。 自然,伯牙子狼狈有余,而清风、清寂也不轻松,他们发髻已散,纷乱的长发在伯牙子唤出的飓风中不断上蹿,他们咬着牙,互换了一次眼色,之后两人位置一换,合掌默恰法诀,同时念道:“两仪灭神雷霆阵!” 伯牙子闻之一愣,刚刚还有一丝的把握,此刻便就颓了下去,兀自念了一句:“果然还是使出来了。” 说完,伯牙子抬头看了看头顶,此时的头顶哪那还有天牢的屋梁,只有一片无垠的雷云,带着紫色的电闪,宛如穹顶天河之上盛开的曼莎珠华。 阵中霹雳雷霆声不绝于耳,一道道或大或小的雷霆驾着万钧之势铺天盖地地降下,而周围风声呼啸,脚下如踩漆黑炼狱。 伯牙子是识得此阵的,此阵乃六合派第一任掌门所创,正是当年随天子赢统一天下的十二修士之一,那人建的雷霆阵是一上古之阵,名曰两仪微尘大阵,只不过那两仪微尘乃上古防御大阵,而这雷霆阵则是杀阵。 雷霆阵虽不及两仪微尘那般变幻莫测,真假难判,但皆是生死系于一念间,落幻灭两门皆身死的结局,可谓异曲同工。 伯牙子见此阵一出,自知大势已去,虽早已算到今日命陨,却没料到竟连天子供奉中的叛徒都没能伤及一二,悲怆之下,一声大吼:“混账!” 说着,他猛地祭动起了全身真元,身子变成了数丈之高,经脉上胀,只见他手臂上的青筋变成了红色的血柱势有炸裂的趋势。 清风、清寂在阵法之外看着伯牙子出现的诡异模样,心底大骇,深知伯牙子这是想与他们同归于尽,惶惶不安之下,清寂慌忙唤出了一柄法宝,此法宝乃一面长幡,上绣星辰之状,名曰星辰幡,乃六合派镇压气运的珍宝。 星辰幡闪烁耀眼之光,一道星辰团在了清寂四周,将他稳稳罩入了光影之中。 可是,伯牙子已经暴怒,没有来得及思量清寂手中法宝的妙用,不知他同归于尽的念头已付诸东流,仍旧开启了法术准备自爆… 正在这时,一道倩影从天而降,落入了雷霆阵中,她仙风道气渗人心脾,如带着和煦春风,又如披着一层皎月之光,弹手一指,飞出了五道符箓打在了伯牙子的身上,稳住了他即将暴走的经脉,喊道:“道长何必自陨性命,任狂徒自在潇洒?” 话音温婉,正如她身影一般清丽悠扬。 风菱出现在伯牙子面前,含着一丝浅笑,对比前两日与伯牙子相见之时,判若两人。 伯牙子一愣,正正看着风菱,见她额间偶有浮动的三朵莲花,明悟到,她已入合境之阶,离仙人之路又近了许多。 说实在的,伯牙子在九州之上也算见多识广,他见过许多合境期的修士,最具天赋的也年过两百,还真没见过年仅二十便能修到合境期的人才,当然若是在盘古本源大陆,可从长计议,毕竟那里的灵气与遗弃之地不是一个层次的。 正在伯牙子愣神之际,风菱一伸手再出几道符箓,往两人身边布下一层结界,挡住了不断落下的雷霆,严肃道:“两仪阵法虽是玄妙,但并非死阵,可破,还望道长帮衬一二,让我找到阵法法门,一同破出。” 伯牙子听着风菱建议,有一丝不明白,她为何会来救他?按道理,风菱纵使放下了仇恨,也不至于出现善良到普度众生,拯救仇人的举止,因而伯牙子甚奇:“姑娘为何而来?” “还望道长不要误会,我不过只是因道长身系皇城安慰才来。刚刚贫道算过一卦,今夜有人突袭皇城,一旦道长此处一破,皇城最后一层防御壁垒便消散殆尽。”风菱说完,已布好暂时抵御雷霆的结界,转而定睛看着伯牙子,“存亡之关,道长莫要意气用事。” 第201章 虚张声势 伯牙子闻之,立即回过神,他活了三千年,竟没有一个才活了二十年头的小丫头片子想得透彻,实在有愧,大约是因为毒瘴没入了紫府,让他心生混沌。 言止于此,伯牙子亦不啰嗦,立即一手撑住了雷霆降下的强横气势,与扑面而来的电闪抗衡着,一缕真元运到风菱紫府中,配合着她寻找破阵窍门… 阵法之外,清寂用星辰幡做了几层防御,死死盯着那一层乌黑云朵包裹着的雷霆阵的动静。 雷霆阵一布,纵使是个天仙境的狠角色在里面,也让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此时,清寂倒不担心雷霆阵杀不死伯牙子,他担心的是伯牙子濒危的反扑,就怕伯牙子临死之前自曝元神,到时候非旦炸毁了雷霆阵不说,还极有可能震出余波,伤他一二。 当然清寂由星辰幡这样的法宝作防御,倒是问题不大,最多毁他个几十年的真元修为,而至于在星辰幡之外的清风,他就管不到了。 天牢幽深凄寂,清寂的脸嘴比天牢还黑得甚过几分,倒像是讽刺一般,毕竟,先前清寂说守护同门的话,说得那可是荡气回肠,可如今命绝之时,他想的也不过是他自身安危而已,他恐怕不是什么善类,也难怪最近些年头,六合派没出过什么一飞冲天的高手。 良久,滚滚流动的雷霆阵开始消散殆尽,清寂望着黑云的心境稍稍放松了一些,只是他仍旧小心一直用星辰幡置于头顶护住身体,见证九州之上最强的修士一死。 可就在这时,突然雷霆阵上的黑云拉开了一口裂缝,只见一道华光冲天而上,像一条晶莹的水柱,轰裂了浓云。 “砰”!一声巨响,雷霆阵破。 清寂赶紧掐念口诀,一面护住自己,给身旁打上一道青蓝色护身气团,一面倒退了好几丈,夺目判定到底雷霆阵中的伯牙子死了没。 而在清寂附近的清风,其实也早有准备,他见清寂自顾自地拿出阵派之宝,自知有诈,赶紧趁伯牙子被困之际,溜到了天牢之外,抓了一个士兵,用士兵的身躯做挡箭牌,用法术建成了一道血肉之墙,挡住可能爆裂的雷霆。 雷霆阵炸裂开来,一道道飞绽的雷电往四周奔袭而去,打在了清风、清寂各自的防护盾上,两两相撞,漫开了一层浓烟,而待浓烟消散,他们终于看到了清晰的景象。 这一看,清寂大惊,本以为能看见伯牙子血肉模糊或许只能菱角的残破身躯,可不想却见伯牙子相安无事的悬浮在空中,而他身旁还有一位女子。 清寂未曾料想雷霆阵中会突然闯入一名女子,且看女子和伯牙子站在一起,他大为吃惊之下,赶紧以防万一地神识查探起女子的修为。 可说是迟那是快,女子已极快地伸手一挥,导出了一阵狂风,不给清寂祭动神念的时机。 只听女子声音对伯牙子喊到:“道长重伤在身先对付那个弱的。”说完,她又朝不远处喊了一声,“青玉,去帮道长,那六合派的掌门先交给我来对付。” 话音一落,风菱已飞到清寂正上方,朝天一指,步术道:“流云。” 随即,一道清澈的云霞布满了此时打斗的空间,还带着一缕幽香,让闻到幽香之人,顿觉手脚松软无力,像是看到佛铃花海,漫天的彩莺悬飞。 清寂大骇,被猛地中断了神念之后,眼见此相,心中狐疑,这女子好生厉害!怎会一瞬便造出了此番景象,难不成又是一天仙? 其实,风菱哪里是天仙境,她就是一个刚步入合境期的修士,别说媲美清寂的修为,就连清风的修为她可能还差着一截。 只不过,风菱知道什么叫以势压人,她在破雷霆阵之时就已做好准备,出来之后决不给清寂反应的时机,先就祭动全身真元造出了幻境,唬住他,再行攻击! 对,此刻清寂看到的不过幻境,若他伸手一挥便可打破。 不过,清寂遭遇太过措不及防,哪里分辨得出幻境,他看着一片流云,一时失神。 风菱见状,趁机捏动法诀,唤出一道水雾,打出几道符箓作引,引出了冰魄寒天之势,只见流云之上再降大雨,山吟泽唱,一圈圈水流扑卷而来,将清寂困了个结实。 清寂被困水流之中,只感一阵恶寒袭来,顿时手脚皆被冻住,唯有神志清醒。 而风菱再接再厉,狠下杀手,抬手再次一引,竟流云顿时变成了纯黑之色,滚动起来,生出了一层层黑色的雷霆。 “太阴神雷!”在远处的清风一怔,他是认得风菱的,风菱之前与易白虹打斗的场景,他记得清楚,因帝俊参合,他那时并没及时揣摩风菱的修为,但以风菱与易白虹使出的法术攻击之力观之,她应当不过是化神期,且不知御雷之术,如今这是怎的? 清风稍稍想了想,此女诡计多端,就算真懂御雷之术,但修为不过那么点,她不可能在几日之内就跃升至返虚期,更不可能达到自己这般合境期,一定是虚张声势! 念及此处,清风赶紧千里传音破开风菱罩着清寂的冰层,向清寂提示道:“师兄休被妖女唬住,那妖女师弟认识,修为和易白虹师侄相差不多!” 什么?!不过化神后期的小辈也敢跟他玩手段? 清寂闻之浑身一阵,身上窜出了一道火光,猛地将困住自己的寒冰破了,再抬头看着天上布下的太阴神雷。 清寂知道纵使先前的仙音彩光是幻境,但此刻黑玄的雷霆则不是,于是他挣脱束缚后,将手中星辰幡一抛,正正接下了汇成一条雷柱打下来的太阴神雷,传来了一阵爆裂的声音。 噗!风菱神识受到了震荡,眼前出现了短暂一黑,差点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这太阴神雷是她注入了全部真元凝结而成的法术,几乎算是她整个人猛扑在了雷霆之上,往下压制清寂,意在趁清寂游离之时,一举击杀。 可没想到,清风这混蛋,先行提醒了清寂,让他看清现实,反扑回来,让她凝聚气力的神雷一消而空,反噬内体,撞裂了五脏六腑。 第202章 道貌岸然 好在,风菱如今非先前那等打酱油的修为,虽受到重创,但她神念一定,急忙施法稳住自己受创的内体,赶紧进补了几颗丹药。 风菱稳了稳神念,看了一眼此刻已经摆脱了冰层束缚,反将她神雷消掉的屁事没有的清寂,狠狠的咬了咬牙,以弱敌强的机会本就稍纵即逝,这会儿要再在清寂有准备的状态下,一击绞杀已经不可能了。 于是,风菱怒目扫了一眼不远处正与伯牙子和青玉纠缠的清风,令道:“青玉,让他给我闭嘴!” 听到风菱毫不留情的狠厉,清寂大惊不已,他没见过风菱,更不知风菱是何许人也,只不过刚刚突然从雷霆阵中和伯牙子一同出现,因而让他产生了条件反射般防御至上的敌意,可此刻战事稍微和缓之后,他收回星辰幡,认真看清了风菱的模样。 这女子不过年纪轻轻,模样甚是清秀,看起来倒向是大九宫那边的仙子。 清寂想了想,这大九宫一向和六合派相交甚好,怎来仇怨,且风菱刚刚竟命令那边只有魂魄的妖杀了清风,说话中的利落连男子都觉胆寒。 因而清寂不由问到:“姑娘究竟是何人?出自何门何派?我等师兄弟与姑娘无冤无仇,为何一见面就痛下杀手?小小年纪,怎的如此狠辣?还有…” 清寂本想问一问风菱怎还会御雷之术,虽世间修道之人,五行功法皆擅通,会御雷也是平常,但若论雷诀使得玄妙的还是得看六合派,可是风菱刚刚的太阴神雷,不仅惟妙惟肖,一点没有模仿假造的气息,力量也是非比寻常。 这太阴神雷算是六合派的秘术,非资质甚佳的弟子不得修行,第三代清字辈长老中也只有一两人才会,第四代中资质最好的易白虹,清寂都还没来得及传授,就废了根骨,那眼前这个小辈修士如何习得? 其实,清寂不知,风菱别说他六合派的上层功法,就连大九宫、太玄门、华阳派这三家的功法她也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当然他们也许还有一些密法,风菱没有得到,但基础的功法,无论是师父清水交予的,还是她自己从妖族手中抢夺的,都已经囊括了万千。 再者加上,风菱师父清水可是六合派前一任掌门,这些上乘功法她自然识得,且风菱本就修至阴之道,要将御雷之术融会贯通,必然,最佳修成的法术就是太阴神雷。 风菱见一击不能打败清寂,便也收了法术,再行计较,慢慢作出了大神的姿态,一本正经的故弄玄虚,继续唬着清寂:“贫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见尔等在此欺负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实在看不过去,便出手一救,怎的?若论无冤无仇,这位天仙士也与你无仇不是?” 对,清寂被风菱一语诛心,这伯牙子的确与他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自己的师祖还是伯牙子的好友,而如今清寂却因易白虹拿着自己把柄为易家卖命,不分青红的就来刺杀此人,的确无话可辨。 但自己的劣迹怎可流到外人耳,于是清寂虽憋红了脸,还是强词夺理道:“那家伙是妖人,邪魔歪道,贫道这是替天行道,姑娘若是识趣,快生让开,让贫道解决了那妖道。” “哈哈哈。”风菱闻之,一阵惬意的笑声从喉咙中发了出来。 清寂听着风菱恣意的笑声,不由恼羞生出怒嗔来,诧异又憎愤的看着她。 只见,风菱将手指滑到她的唇边,剔透的唇心泛着粼粼水光,清丽得不可方物,她眯着眼,勾出一道狐狸眸子,摇了摇脑袋:“道长莫怪,我这脑海里听到道长的话,忍不住就传出了笑声,它在笑你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呢。” 清寂听到风菱的讽刺,面色一黑,咬牙切齿:“你敢辱我!本看在姑娘年纪轻轻,不想做多杀虐,看样子姑娘也与那妖道为舞,冥顽不灵,就休叫贫道替你师门教训于你!” 呵呵,风菱心底一阵冷笑:这老道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其实他一开始就想杀我,只不过想我先行让步,他先去解决伯牙子这个大麻烦,之后再来灭我口。 风菱想的如是,清寂今夜夜闯天牢,刺杀伯牙子,已经和反叛的易家绑在了一起,他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毕竟易家叛乱还未开始,也不知成功与否,事后若是没有成功,易家叛乱罪名坐实,那清寂也脱不了干系,因而必须把见到他夜闯天牢的人给杀了灭口,风菱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帮伯牙子,他都不可能留风菱性命。 风菱自知这一点,这老道不愧是易白虹的师父,行事都是一脸正气,正气之后全是卑劣的嘴脸,所以她一出手就下死手,好歹对方都要杀她了,不死不休之局,她又如何能心慈手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说辞,对于这老道可不适用。 话到于此,另一边的清风和伯牙子已经搅斗上了,清寂也开始抓紧时间,他倒不相信风菱真如清风所说只是个化神期的修士,毕竟化神期的小辈弟子不可能布下刚刚那道太阴神雷,但是观她的年纪,顶多返虚期罢了。 于是,清寂本着一击秒杀的心态,暴喝一声:“星辰光耀,大放其彩!” 话音一落,清寂突然将先前收起藏匿的星辰幡往天上一抛,一阵强劲的罡风呼啸而来,金光四射,随着漫天的金光,滚动的幡面越来越大,最后大得如看不到边际的黑幕,就朝风菱笼罩而来。 风菱一怔,越看这法宝越眼熟,顿时想了起来。 这法宝她有些印象,她曾在缴获褚踺的法宝中见过,褚踺的那一柄和此刻清寂手中的模样相同,唯一不同的只不过是幡面的花纹,但两者气息相近,应当不是赝品,难道也是上古法器! 风菱吓了一跳,刚刚就有看到清寂手中还有奇怪的法器,只不过忙着一击制胜,因而不曾注意清寂究竟拿的什么与自己神雷相撞,而此刻幡涌,她才辨清:“怎么这星辰幡到底有多少面?为何这里还有一面?” 第203章 跟我比法宝的人还没出生 风菱没有料到也是应当,毕竟一个上古法宝,无论材质还是所蕴藏的灵气都非现在这九州之上的天材地宝能够比拟的,因而任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且清寂这一面还有一处与褚踺那柄不同,清寂这一面只有幡面,却没有幡杆,从远处看就是一块布品。 当然,风菱不知,这星辰幡共三百六五幡,主幡二十一面,她所见到的无论褚踺那一面,还是清寂手中这一面,都是主幡,主幡比副幡不同,副幡依靠现如今的天材地宝也可炼制,效果和之前那些星辰幡差不了多少,但主幡恐如今再采盘古大陆上的材质也炼制不成。 可想,这清寂手中的星辰幡威力有多么威力十足了,它们可是当年巫妖大战时布下周天星辰大阵,头等杀阵的法宝。 不过,虽然风菱不知星辰幡的威力,但现在看着席卷而来的幡面,也足够她花容失色了。毕竟,她收缴的那柄星辰幡可是帝俊特别与她讨要了去,要想夫君那种什么都见识过的神仙,看万物如尘埃的神仙,都要的东西,自然不是普通货色。 眼见星辰幡幡布罩来,风菱如脚下踩风了一般,飞身而逃,她可不想和这种东西硬碰硬。 可是,风菱脚力再快,却也不及星辰幡铺天盖地之能,很快,她的四周宛如天地变色,仿佛误入了一片虚空之中,眼前只剩一道黑幕可见。 黑幕之上闪着七颗触不可及的星辰,那七星连在一起,拉出了一道道利可封喉的光束。 饶是风菱身手敏捷,被限黑幕之中,眼见一道道光束打来,仍旧应接不暇,她不断的跳动,变换姿势,一下躺、一下跃,那光束接近了她的额头,风菱慌忙一躲,侥幸躲过,但头发却被光束微微一碰,顿时就切下了一大段青丝。 星辰幡的黑幕像一面不可碰撞的壁垒,风菱被困幡中之中,不仅出不去,更有一道道越来越快的光束需要躲避。 她赶紧使出法诀,打出一道光影,向黑色壁幕击去,可是打出的法术碰到黑幕,就宛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了踪迹。 见状,风菱不得不叹清寂这法宝的厉害,竟能吸附法术,那抖动的幡面就像河流一般,遇刚则刚,遇柔则柔。 清寂在外,看着滚动的幡面裹成了一个球,唇角勾出了一道狠戾的幅度,奸邪一笑,加上他一身灰头土脸的装扮,和被罡风搅得如杂草一般的头发,更显鬼魅。 “嘿嘿嘿”!一声笑声从清寂的嘴角撕裂开来,他捏紧双指,掐动神诀,将星辰幡越裹越紧,只见幡外浮动的黑煞上又有红光流过,那是风菱垂死挣扎,可见红光被黑幡的玄芒挥散根本出不来。 此时的清寂,脸上的歹毒竟显,哪还有一点名门正派师尊的模样,他口出秽语:“小丫头片子,竟敢在贫道头上使诈,邪魔歪道死不足惜,死在我六合派镇派之宝手上也算你前世修了阴德,就是可惜了那一副娇容皮囊,哈哈哈。” 话音一落,清寂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经处于下风的清风,兀自吐了一口唾沫:“呸,无用的废物。” 说完,清寂忙做最后的收法,将星辰幡揉捏成馒头大小,伸手一挤,只待风菱被戳成窟窿,碎成齑粉,他就赶去助清风一臂之力,往背后偷袭伯牙子。 就在这时,突然星辰幡怪异的抖动了两下,本越变越小,不过斗大的星辰幡突然胀大了好几倍,而星辰幡内红光四溢,就像清晨第一抹阳光倏然从天边冲飞一般。 随着红光的迸发,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看来六合派如今也是乌合之众,如此也当该有一场肃清了,也罢,那本姑娘今日就为师父他老人家清理门户,好好洗涤一下这污秽之风,重整道门正统。” 清寂闻之,面色大白,他倒不是惧了风菱这般有模有样的说辞,只是星辰幡乃六合派镇派之宝,又是上古神兵,一旦出手便就没有失手的时候,可如何会超脱他的掌控,拿不住一个不过返虚期的小丫头呢? 按理说,这会儿小丫头别说还能用千里传音之书穿破星辰幡放出狠话了,连骨头都应当碎得连渣都不剩。 可是,待清寂回过神慌忙再次掐动法诀之时,却大势已去,他根本缩紧不了星辰幡,这星辰幡就好像从里面填满了千万世界一样不断肿大。 只听风菱在内一声:“撒豆成兵,点星若河,幡主一令,万妖来朝!” 星辰幡内的黑幕之中,只见风菱头顶招妖幡,那白色的幡面在上空猎猎而舞,对了,她一直没有将招妖幡祭出,所以清寂就以为风菱好欺负了,敢拿法宝来镇压她? 真是笑话,风菱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法器。 你有星辰幡,我有招妖幡,九州之上,跟我比法器的人,还没出生! 话音落地之后,漆黑的四周被招妖幡照得光明一片,一道白光冲天黑上,宛如那九天之外的皓皓皎月被风菱一把勾下,玩弄于指掌之中。 招妖幡变成了三四丈有余的巨大幡面,席卷了周围一切黑暗,成五色之光,瑞映千条,而转瞬,一阵阴风刮来,招妖幡立即红光大显,悲风簌簌,惨雾弥漫,阴云四合。 风菱右手掐诀,左手弹指一挥,豆大的粒粒白光从她手中挥出,铺天盖地,宛若千万星辰,随着白光的放大,那一道道白影中出现了人影,人影在尖声咆哮,而仔细一辩,那些缠着光影的家伙都是妖族模样。 风菱配合撒豆成兵之术,凭借招妖幡中的无数妖族真灵,招唤出了一群真假难辨的妖族,数以千计,妖族嘶吼着,在招妖幡不断大放异彩的时候,全全冲了出去,胀破了星辰幡的束裹! 轰!一声巨响,星辰幡被跌落在地,清寂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幕,看着冲星辰幡中冲出的数万妖兵直接摔坐在地,面色扭曲,惨白的唇心大唤着:“妖孽啊!你是妖女!” 数万妖兵一涌冲向了清寂,将其团团围住,带着红影淹没了清寂,似乎在啃咬着他的元神,直至元神被吞得连渣都不剩。 第204章 六合无人 六合派从创派至今已逾两千年之久,经四代,现任掌门属第三代弟子,清寂坐镇六合派,执掌天下第一大门派。 只不过这家伙凭借残害同门得来的掌门之位,坐了短短十二年,便就此身死无门。 清风见清寂没了元神,空有一空壳皮囊大骇。 他没料到风菱还有后手,当初见风菱与易白虹对战之时,并未见风菱还有这等骇人的法器,如今看来,连镇派之宝星辰幡都拿不住这女子,再加上伯牙子和没有肉身的女妖,自己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大骇之下,清风道法一收,飞身一遁就要逃跑。 风菱见状,忙就叫道:“青玉截住,杀了他!”她这人平日虽随性恣意了些,也没什么正经时候,但处世之道坚决奉行,要么不杀,要么就杀干净,既然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就不会留一个苟延残喘之辈。 话音一落,青玉领命便追了出去,她本就是无体之人,速度极快,还未等清风冲出天牢就一掌劈下,此处不谈。 再说伯牙子消损太重,再斗法一止后便跌回了地面,天牢瞬间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原来,先前风菱等人打斗的场地是凭借伯牙子的法术,将其挪动了空间,拉开了一片虚空场地,这家伙不愧是天仙,劈开一片芥子空间也就是勾一勾手指头的事。 但其实若不是他强迫用自身真元幻化出这一片偌大的打斗之地,也不会扛不住两位合境期修士的攻击,风菱此时看着倾倒在牢房石墩上的伯牙子,如此思量。 她看着他变回老态龙钟的模样,心里滑过一丝悲凉,这家伙虽然与风菱有着毁乡灭家之仇,也视平民百姓为蝼蚁,可是端正视之的话,到底算是一个为诺言不惜性命的家伙。 他是怕修士之间的打斗太过,伤及皇城之中的天子吧?所以才会不惜蕴藏真元的劈开芥子空间,将清风、清寂二人引致空间之中,再做较量。 风菱叹了口气,走到伯牙子跟前,掏出了几颗护命丹药,准备喂其吃下。 这丹药换作平日里,风菱都是以价计较的,今日又白白给人,她竟难得的没有一丝痛心割爱的感觉。 可是,这伯牙子却不领情,在风菱捧着丹药要喂他吃下时,他一伸手握住了风菱的手腕:“姑娘为何回来救贫道?” 风菱被伯牙子控着手腕,他力道甚大,若不祭动真元实在难以摆脱,因而风菱也懒得移动手腕,平淡回道:“先前已说了,你是皇城防御阵法的阵眼,你若死了,今夜皇城必将腥风血雨。” 说着,风菱顿了顿,突然问到:“你当年答应天子赢的诺言有那么重要吗?就因为答应了他,答应千秋万代守护着天子继承人,所以可以不顾百姓疾苦降下天泽大阵,可以不顾身死道消与清风等人打斗?” 伯牙子捏着风菱手腕的力道微微一松,身体无力地耷拉在了墙角,他此刻的模样就好像蜡黄的草纸,沧海上摇曳的扁舟,只要手轻轻一推便消失在苍穹之中。 风菱看着他,如果她此刻有一丁点的杀意的话,她都可以给黍实报仇,给自己报仇,只需要她伸手一指,点在伯牙子近在咫尺的泥丸宫上。 伯牙子的灰白发丝撒落在地,他干涸的唇微微张了张,终于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一诺千金。” 说着,这活了三千年的天仙嘴唇竟抖动起来,含着一丝仿徨:“只是天泽大阵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知道会有大水降下,我以为那大水只会冲刷我们的敌人,会凭借我们的施法选择性的攻击妖族,绕开九州百姓,没想到却吞没了整个黍实州。我真的不想残害生灵,对不起。” 风菱闻之手心溢起了一道冰凉,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分,随即,阖眸一笑,道:“妖族也是生灵,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伯牙子灰暗的眸子滑过了一抹亮色,似乎心底深处潋滟起了一缕波光。是啊,若早些看破,何止于纷乱不休,为抢夺气运,最终迷失了心智,看来,自己道心也不甚通明,难怪天仙境后再无长进。 “好了,快把丹药吃了。”风菱没有再行多言,将手中的丹药递到了伯牙子的手中,又续而道,“只是,你好了之后要把丹药的钱还我,否则我俩新仇旧恨一起算。” 伯牙子点了点头,眉梢之上浮起了一道笑意,打量着手中五颜六色的药丸:“好。” “主母,小心!” 可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像是颦娉的声音,带着提到喉咙口的担心,惊声叫唤。 风菱一惊,猛地转身准备看去,这时,伯牙子的身影却出现在风菱身后… “哗!”一道鲜血遮盖了风菱的视线,骤然腾飞的红晕,让风菱愣在了原地,她眼睁睁地看着伯牙子泥丸宫上融入了一柄尖利的短戟,眼睁睁的看着伯牙子倒在了地上,从他的指缝中滑落出了一颗颗未化入口中的丹药。 “哐当”!短戟掉在了地上,风菱怔怔地盯着那沾着鲜血的刀尖,眼中打上了一道猩红,银牙慢慢咬合。 随即,风菱猛地一起身,伸手一震,一道气旋从她手中蒸腾而上,她手掌往下,弹起短戟就往那边偷袭的人打去,也不管那人是善是恶。 那人是清幽,可恶!偏偏这种时候,他来天牢做什么? 这清幽乃六合派长老中最小的第三代弟子,本今日之事与他无关,可是他今天偏偏在两位长老师兄出门后,觉得奇怪便跟了过来,只不过先前一直困于天牢之外,因伯牙子的法术找不到打斗的场地。 这会儿赶来,见清寂已死,而清风也刚刚被青玉绞了头颅,一下大惊,愤怒过头,捡起地上清寂掉落的短戟,就不假思索的向风菱处打来。 他攻得让人猝不及防,而这短戟只奔人的泥丸宫,避无可避,因而伯牙子见状作法引风菱之气在自己身上为风菱挡住了致命一击,而自己也因此失了性命,连招呼都来不及打过! “噗”!清幽鲜血一喷,在风菱一怒之下,将短戟反击回去,而同一时刻不知因何出现的颦娉也出了手,一掌就往清幽头上劈去,两道光影同时袭来,清幽当场毙命,连挣扎都没有一下… 第205章 借尸还魂 清幽一死,六合派所剩长老已不剩寥寥,就风菱知道的而言,当真死了个干净,她本不想杀清幽的,偏偏这家伙自己撞上来,也是命中该当此劫。 回过神来时,风菱匆匆转头看向伯牙子,他已阖目睡去,睡中似乎还含着浅笑,不知究竟在笑什么? 此事,风菱已无从考量,她静静地望着伯牙子,这人是活了三千年的天仙,可命中劫数一来,终究难逃一死,明明当年是多么的风华绝代,如今却只是枯槁沧桑。 风菱叹了口气,伸手一抹,将他身上破烂的道袍修补得干净无尘,凌乱的发髻也在风菱的法术下宛如认真梳理过,还带着玳瑁簪子,这一眼就好像他真的在熟睡一般。 她将伯牙子放回牢房的卧榻之上,平静地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我的仇怨,消了。” 风菱话音一落,看向不远处赶来的颦娉,略有些诧异:“大嫂,你怎么来了?” 说着,颦娉已经落到了风菱跟前,对风菱的问题选择性的避开,只道:“外面大乱了…” 说话间,颦娉将孟三公子造反一事,以及城中军营遭到了突袭之事大体与风菱给说了个通顺,这时,风菱明悟道:“还真有人造反,我先前出关之时,也略作推演了一番,只是算得不太准确,只算到有人要破坏皇城防御大阵,毕竟牵扯道门之人甚多,卜算也因人而异。” 颦娉点了点头,她明白,虽然风菱这修为一跃千里,但终归人上有人,风菱只是合境期的修士,要推算全局是万万不能的,否则也不用自己巴巴的赶来保护她,早就出城去找雷泽言了。 这时,青玉也赶到了风菱跟前,她刚刚忙着碾杀清风,差点让风菱陷入危机,这会儿心中悔恨得紧,又听颦娉说京城大乱,当真六神无主地只能问到:“那娘娘我们怎么办?防御大阵是护不了了。” 风菱经青玉一提,看了看天牢之上若隐若现的阵法铁链,已有崩塌的征兆,叹道:“其实京城如何,天子如何,本和我无甚关系,只不过是念在吴兄这贵族份上,能帮则帮,如今没能阻止大阵崩塌,京城大乱又涉及各家道门,也只有从长计议了…” 天牢之中一片狼籍,风菱走到清寂身旁,拾起了他掉落在地的那一柄星辰幡,果然这星辰幡的确少了一杆幡杆,也难怪威力不足,否则就风菱的修为而言,纵使用撒豆成兵之术,唤出招妖幡中真灵,勉强一博,也可能还是会被清寂压制。 看着黑色的幡面,风菱思量了一会,也没太多计较,只将星辰幡收起,而后又拾起了那柄短戟,仔细看了看戟身,上面隽秀着文字,名曰“夺命戟”。 呵,还真是法器如其名,一戟夺命,任你多少左右闪避,直冲泥丸宫而去。 风菱擦干了戟上的血渍,也将短戟收入囊中,随即,她似乎顿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清寂还有余温的肉身,又看了看青玉,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青玉打量起来,直到盯得青玉脸上莫名烧起了红霞,问到:“娘娘,您看我做什么?” 天牢之中,无甚光线,只偶尔有火把的焰芒照着人影,青玉的元神忽明忽暗,像是暗夜中的萤火虫之色。 风菱停了半响,嘿嘿一笑,眯起了她那一抹俏丽的眸子,微微上翘的眼角似打上了平日里奸猾的诡谲情绪,道:“青玉,你不是需要一副肉身吗?”说着,她指了指地上清寂的空壳,“从现在起,你就是六合派的掌门了。” “什么?”话音一落,风菱身旁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发出了惊叹。 还有这样的神操作!? 颦娉在风菱一旁听到她的安排,惊讶之余,由衷感念起自己这位主母的神思敏捷。 对了,如今清寂一死,六合派中长老所剩无几,据她所知,清字辈的长老,除了孤山上死了的那两人,享有盛名的也就只剩今日天牢里死的这三个,至于剩下的,还剩两三人都是独坐深山潜修仙道以备飞升的长老,对外界之事一概不闻不问。 如此看来,现在没人知道清寂已死,而风菱在此偷梁换柱,亦不可能被谁知晓,清寂如今空有肉身,失了元神,而青玉又空有元神,没有肉身,两者结合,在外人看来,青玉就清寂,就是六合派的掌门。 而青玉听命于风菱,那之后六合派其实完全被风菱给掌控了,再说今晚如果六合派是配合造反之人,那他们如何布局,如何行动,不都了如指掌,而且还可以再必要之时带领六合派反将一军。 当颦娉还在思量风菱背后暗中执掌天下第一门派六合派的厉害之处时,青玉在一旁可没如此感悟,忙就焦急指着清寂的肉体,大唤道:“娘娘您是要让我以借尸还魂之术,用那老家伙的肉体?” 风菱看了一眼那清寂,说实在的清寂的模样也还算看得过去,再者说了,若青玉借他强横的肉体之身,加上先前炼化的褚踺的真灵,可谓如添双翼,强上几层天了,到时候元婴一成,返璞归真,也是一副俊秀少年的模样,对青玉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何尝不可? 且这之后,六合派在青玉指掌之下,不相当于风菱多了一份势力,她也不再是单打独斗的半吊子了。 因而风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 青玉闻之,又看了看清寂的身子,虽说有了肉身,她的修为也可施展,但…但青玉还是犹豫道:“可他是男的…” 女借男身,的确有些脱俗了些,不过修道之人嘛…风菱挑了挑眉,强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月白长袍一挥,踩着风声,摆出婷婷道骨的神韵,煞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神韵,平平静静的淡淡道:“你我修道之人,男女之事何拘小节。” 话落之后,须臾,只见一道青光汇入了清寂的空壳,之后,清寂活了过来,只不过眼睑之上闪过了一丝绿瞳,再之后,天牢中便没有了声响… 第206章 自投罗网上 皇城宫苑,曲廊回旋,过正殿,行十里雕梁画栋的长廊,便是一间议事院。 此时,议事院中灯火通明,明耀的烛火把整座殿堂照得徐徐生辉,堂中人头攒动,时不时传来几声碎碎的议论之声,而红框门外有重兵把守,各个聚精会神遥望着远处硝烟火烧。 “轰”!一声巨响从天牢之处传来,仪式堂在巨响的波动下,摇晃了几下,让在堂中的一众大臣脸上浮现出了焦虑的神色,甚至有几人已面色泛白,头重脚轻地跪坐不稳身形,跌坐在地。 只见两位年老体宽的大臣摔在地上,臀部着地,随即大腿连带着小腿一起颤抖起来,还未重新坐回垫子之上,就伸手,用朝服擦了擦额头上明显被吓出的豆大汗滴。 看着堂下几位臣子如此失态的狼狈模样,天子捏紧了金镶雕龙扶壁,用苍老却仍旧有力的嗓音吼道:“混账!成何体统?给朕起来!” 天子此刻也是不安,他坐在金鸾之上,没有穿着衮冕大裘,只一身便衣常服,但他的威严还在,他的金纹冠帽未摘,就容不得叛军的声势吓得他手下的大臣屁滚尿流。 朝臣听到天子的怒火,赶紧从坐回垫上,拼命想稳住颤抖的双腿,可是牙齿却不听使唤的上下磕碰,回道:“是…是…是,陛下。” 天子见朝臣如此,烦躁的挥了挥手,此时殿中的大臣多已年迈,享乐太久,早没了铮铮铁骨,哪里经得住叛军的恐吓,他们在今日朝会散了之后,突然听闻孟国叛乱,孟三公子在城外扣留了出城的大臣,立即乱做了一团,六神无主,还有甚者欣喜自己没有出城相送。 如此朝政,天子怎能不为之心烦,他在今日事发之后,一直细细回想整整十二年的理政之路,才惊觉,他虽然每日上朝理政,却从未尽心,能偷懒的便就偷懒了。 是他,给朝廷带来了一股懒政之风。 哎,悔不当初,天子叹了口气,凝神望向堂下一侧,靠近自己身旁,跪坐着闭目的易允。 哼,这老家伙倒沉得住气,叛军的厮杀声都近在耳畔了,他还无动于衷,不愧是大司马,也只有吴唐甫才能与他争锋,一较高下。 这十二年来,天子理政,外有言道:文看唐甫,武有易公。 此言不虚,在雷泽言成禁军统领之前,易允把持着兵马大权,手握重兵,声势也到了翻手云覆手雨的地步,而吴家老爷,吴唐甫则将民政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两个老家伙,一文一武的确帮天子把九州治理得妥当。 但是,两人势大,特别易允近些年太过不安分,引起了天子的忌惮,最终天子暗中分割了他的政绩,扶植了几个新人将易家独大的兵权分了出去,但是易家的势力由来已久,并不能一下拔出,成了天子的心头大患。 易允自然知道,他近两年来开始修身养性,明面上也对天子削权一事没有任何介怀,可内心的恨意却犹如江河泛滥,越奔越涌。 他早在十年前,就已暗中买通天子供奉,为谋反一事做准备,只不过一直在等待时机,直到这一两年,天子对他的忌惮越来越深,他也坐不住了,本想等到天子驾崩之后,扶植一个可掌控的君王上位,可正巧这时候孟国找到了他,商议造反之事。 因而,易允一不做二不休,先答应下了孟国,与其窜通,再计划了今日这一出看似忠心,实则包藏祸心的谋反大计。 易允坐在坐垫之上,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等待,此刻,当他听到天牢方向传来的铁链崩坏之音时,仿佛石头落地,他知道他等待的这一刻来了,皇宫防御大阵被易白虹他们解开了! 念到此处,易允低着头,脸上滑过了一丝暗笑,他在笑天子愚蠢,在笑大臣无用。 因为,一旦皇宫防御大阵消失,他的人就可以领兵入宫,雷泽言还被他困在城外与孟三公子纠缠,大部分禁军也还在南北兵营扫平动乱,宫城空虚。 而这时,天子以及朝中大臣全被他骗在此地等候,那到时候等他的人马一来,一定将他们全全拿下,到时候朝臣向他拜手,而天子也以他令为尊,任凭他诸侯也好,军阀也罢,再无人敢与易家抗衡。 且,易允还做了充分准备,京城之中布满了火药,那火药几乎都囤放于各家朝臣的家门外,就算真有一两个不长眼的誓死护卫九州正统,就拿他们家眷的性命相挟。 势在必得,易允此时不笑,更待何时? 就在这时,易允的耳中突然传来了天子的问话:“易卿,因何发笑?” 易允一惊,他没想到天子在这种时候还时刻留意他的嘴脸,竟连他这样不被人察觉的浅笑都看了去。 不过,他定了定神,如今的天子在他眼里已经只是笼中的小鸟,早已不是一言九鼎,稍稍不小心就能让人身首异处的威严君王了,不必顾虑。 因而易允沉了沉面色,很平静的把最后一场戏给演好,他将双手平整在额头之上,匍匐在地,磕头应道:“回陛下,臣是在笑外面那群乱臣贼子。” 话音一落,天子闻之抬头透过殿前的窗户,能隐约可见皇城外硝烟弥漫的红光,一道又一道地打破了京城的黑夜,他蹙了蹙眉,不解道:“哦,为何?” 对,天子想不明白,众臣也想不明白,明明外面的叛军如此嚣张,易允不仅不担心,反而要取笑他们,莫不是失心疯了? 当然,易允之所以笑是因为外面的叛军是他一手促成的,他不可能如此作答,他只随便编纂了一下说辞,正言答道:“臣在笑他们愚蠢,他们自以为谋反一事百密无一疏,殊不知宫城之中,有禁军护卫,陛下殿外有供奉守护,如何攻得进来,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最终也就落得个人头落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自投罗网。” 易允的话说得轻快无比,也让在场的朝臣们放下心来,在听到他哈哈大笑之后,他们也一同笑了起来。 此时,天子凝重的眉宇也缓和下来,随着易允的笑声,他笑得恣意自然。 第207章 自投罗网下 笑声回荡在殿堂之中,良久,天子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一拍扶壁,大喝一声:“易卿说得好啊!的确是自投罗网,易家军不知今夜还能剩下几人生还?” 什么?易允的笑容也忽地止住了,他惊愕地望向天子,看到天子凌厉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让他脊梁骨泛起了寒意。 他…他怎么知道外面作乱的不是孟国军,而是我易允的人? 易允还没想明白,又见天子移开了目光向群人扫了一眼,在他的视线之下,其中有几位大臣心慌十乱地突然蹲坐在了地上,他们是易允的人,早已和易允沆瀣一气,刚刚也在暗暗发笑,此时被天子看去,自然心虚。 他们和易允一样不明白,天子究竟怎会知道他们造反的? 此时,京城之外的山丘之上,在帝俊提醒吴小俊易允造反之心后,吴小俊未等易家老爷说话,便就骑上一匹黑马,留了一队兵士护送诸位大臣回京,而自己和帝俊则带人先行救驾去了。 回京的途中,吴小俊的话说个不停,他心中有万千疑问与担心,但每回和帝俊说话,却都收不到回音。 吴小俊见状有些诧异,虽然他这位大兄话都不多,但是今晚也太过异常了,自己说上一百句,大兄才会回一句,就好像是对着一块木头在说话一样。 这时,吴小俊忍不住了,他边骑着铁骑,边回过头盯着帝俊打量,终于他发现了帝俊的怪异之处,他突然看到帝俊的人虽也骑着马,却没有拉着缰绳,好像整个人是漂浮在马背之上的。 吴小俊一念,才猛然想到,就帝俊的修为,根本不用骑马,他要赶去皇宫,早就飞身而去,哪还用得着,驾驭铁骑,莫不是… 莫不是这个大兄只是一片幻境假身,先前跟他说话的,只是帝俊的神念分神? 念及此处,吴小俊猛地伸出手,想往帝俊身上一戳。 而就在此刻,突然林间窜出一个道人,冲入了大军之中,待众人还未回神之际,猛然祭起了一道深不可测的法术,就往帝俊和吴小俊之间打来,吴小俊眼见偌大的青光袭来,慌忙一躲,弹到了地上,而帝俊却仍旧一动不动。 吴小俊大骇,祭出了紫芒长剑,就要去迎接道人的一击。 “让他来。”终于马上的帝俊出声了,淡淡地看着冲来的道人,正面迎上了道人的一击。 “哐。”道人的法术宛如撞上了一面镜子,突然青光逆转,缠着强大的气息向道人反弹回去,不留余地,将道人反噬。 只闻一声惊叫,道人被青光砸出了一滩鲜血:“八宝阴阳九转镜!” 话音一落,道人摔到了地上,忽地捂住了被青光砸中的肺腑,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吴小俊处。 吴小俊回过神来,赶紧召集被道人突入愣得猝不及防的士兵,向道人围攻而去,而自己也飞出了九九散魂葫芦,骤然祭起了法宝,朝天一指,就打了道人个措手不及。 毕竟,吴小俊在道人出手之后,趁他攻击帝俊的一瞬,已经察觉到了此人的高深修为,因而他趁胜追击,一出手就放出了葫芦,虽然葫芦他至今控制不好,但是扔葫芦打人还是做得到的。 毕竟上古的宝贝,就算拿来敲脑袋也能把人给敲懵,这不,还有俗话说,天上的雷,就是神仙放的屁吗?话糙,理不糙。 待吴小俊丢出葫芦后,带着红色雷霆的葫芦再次重创了那道人,让他一时昏阙,而很快,在千名兵士的围剿之下,道人就被生擒了下来。 这时,吴小俊又听到了帝俊的声音:“他是易允收买的天子供奉,已是合境后期,一般绳索捆不住他,你快快卸掉他的法力。” 吴小俊闻之,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帝俊,赶紧照他说的做了,迅速掐起神诀,卸掉了此人的法力,这才放下心来,让士兵将道人牢牢捆住,然后往帝俊说话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哪还有帝俊的身影,他先前说话的地方只有一面铜镜,镜成八角,中为圆形,镜身之上镌刻着一排文字,却不是吴小俊懂得的文字。 吴小俊拿起铜镜,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自言自语地问上一问,却见铜镜闪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辉,镜中又传来了帝俊的声音,带着熟悉散淡的口吻:“回来的时候,记着把法器还我。” 话毕,铜镜上的光芒消失了,帝俊也不再出声。 吴小俊见之,饶了饶脑袋,懂了,原来一直以来,从出城到自己去山丘营救,再到现在回城救驾,一直跟着他们的大兄就只是这一面镜子而已,是大兄借着这个法器制造出来的幻象,也难怪先前一直按兵不动,话也不说。 想通此处,吴小俊将铜镜收到了怀里,看了看不远处如火烧云一般遮盖的京城,稳定了心绪,呵呵一笑:易允这老狐狸玩了一招调虎离山,而大兄则将计就计,玩了一招抛砖引玉,甚妙!只是,真的大兄在哪? 吴小俊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大兄自然有他的安排,自己还是赶快回城见机行事吧。 随即,一阵风尘四起,吴小俊快速骑上战马,带领着一千人往京城赶去。 不需多久,京城的轮廓已立在眼前,而更让吴小俊惊讶的事,城墙之外也是一片狼烟,隐约可见攻城之人,恰恰是雷泽言。 雷泽言正在攻打北城门,此处守兵较少,只不过雷泽言带的兵士不多,很难一举攻城。 而恰好,吴小俊的到来,为雷泽言提供了足够的士兵,他见远处奔袭来的灰尘,看清了吴小俊的身影,大喊道:“小俊来得正好,快快相助,打开城门。” 话到此处,雷泽言已经与吴小俊面对面,赶紧整理了军势,一举攻城,而在两人互见之后,也差不多把对方相遇之事交流了一番,理清了此刻易允叛乱,皇城危机的实情。 约半个时辰之后,易允组建的守城兵受到了城外雷泽军的重创,而同一时刻,靠近北城门的北兵营也来了一队军队,将守城兵夹起在城郭之上,很快打开了城门。 雷泽言顺利领兵入城… 第208章 请君入瓮 “明怀子,你…你竟然,竟然引狼入室!”一声剧烈的嘶吼,在宫城外院响起,只见一位身着血渍窟窿的道长,含恨地瞪着双眼,被一群修士给紧紧抱住。 夜火硝烟,将整座皇城染得通红,易家的反兵在天子供奉的引导下,攻入了皇城,势如破竹。 此时,一名已至地仙境的修士,天子供奉,被易允手下的明怀子背后偷袭,已无力反抗,瘫倒在地,最后见拦不住反兵,一怒之下,自曝元神。 只闻一声暴戾之声,划破了天际,明怀子亦是地仙境,见此人自曝,急忙遁地而逃,用穿地之术逃到了皇城内院之内。 而此人身边的修士,就这样被拉入了地狱火海。 可见,今夜皇宫中战事的惨烈非比寻常。 天子身边的地仙死后,很快通往皇宫内院的大门皆数被打开,绿衣夫人也领了一队叛军从西门入,攻下了皇城的外围,领人向议事院而去。 天子身边,十二位供奉,四人已叛,位于天仙境的伯牙子已死,皇城的戒备顷刻间如山倒。 厮杀声、呐喊声离天子和众大臣所在的议事院越来越近,此时,众人不知在易允的修士幕僚绞杀之下,还忠于天子的八位供奉,死得只剩两人了。 这两人眼见大势已去,终于臣服在绿衣夫人的淫威之下,用他的话说,他修魔道,正难胜邪。 最终,绿衣夫人带着易允的反兵和另外几位叛了的天子供奉,汇合在了通往议事院外的甬道之中。 此处甬道长不见头,但却很窄,人比人肩站着,最多容得下十二三人,平日里是用来行天子车銮的过道。 狭长的甬道之上,铺就着成块的青灰石砖,一眼望下,反兵全聚于此,不下千人。 甬道中央有一处偌大的青铜铁门,只要破开铁门,就能直接穿过偏殿进入议事院,将天子及诸大臣生擒。 平日里此处铁门不开,由天子亲卫看守,如今在外部,天子亲卫已经被反军剿杀,只需撞开此门,叛乱之事便是板上钉钉。 因而,绿衣夫人也不着急,他站在大门之外见明怀子来了,还晓有兴趣的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挑起了他那狭长的狐狸眸子:“明怀子道长好生磨叽,半天才解决那个地仙,让老祖我好等。” 明怀子修为不及绿衣夫人,听着他的冷嘲暗讽,心中有火也发作不得,只堆笑道:“这贫道也没办法,南阳子那家伙让他去解决城外客卿后回来帮衬老夫,可至今未来,老夫一人不及夫人道法高强,费了好些劲才杀了那些愚忠之辈。” “没来?莫不是城外出了什么变故?”话音一落,另一位女修士,即天子供奉之一,闻之,立即担忧起来,她望了望狭长的甬道,又望了望跟前的大门,一种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 绿衣夫人见女修士如此,也不由沉敛了一下心境。 他好歹是真魔境的修士,不会在大战即胜之时,就掉以轻心,于是,他仔细想了想,突然得出一个惊叹:“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晚皇城的守备太过松懈了?” 是的,经绿衣夫人一提,几位领头修士便就察觉,虽然先前与天子供奉争斗时是有一番恶斗,自己或多或少的都受了点伤,但皇城外墙的大门一破之后,一直往里攻就太过轻易了一点。 虽然,的确,今晚皇城的守备因京城兵营受袭而派出了许多,但不至于一座大门就三五人把守,这看起来就好像是请君入瓮。 绿衣夫人的话让本就心中忐忑的女修士更加惶恐,她看着幽深的甬道,犹疑之下,越想越害怕,原本她就是所有供奉中最弱的一个,修为刚至合境期,只不过经不住易允的诱惑,因而跟随了易允,本就不算忠心不二,一旦发现事态有变,立即慌了神。 她看着甬道,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骤然汗毛直竖,慌乱之下,拽紧了明怀子的绣袍,担忧地建议道:“师兄,要不,我们先撤吧,看清事态,或者等南阳子来了再说!” 撤?听到这个词,绿衣夫人有些炸毛了,虽说他也担心中了什么计策,但是先不说他一个真魔境的人,就算一万个凡夫俗子在他跟前他都不惧,更别说易允还在议事院,怎能掉头就走? 绿衣夫人看向这个稍微有一点不对劲就一惊一乍的女修士,突然愤怒袭来,一怒之下,绿衣夫人唤出了一把弯如蛇形的匕首架到了女修士的脖子上,吼道:“休得废话!堂堂一个合境期的修士,还惧怕那些士兵不成?” 被绿衣夫人的一把弯刀架上,女修士面色腾出了一片苍白,她虽说对造反一事心中恐惧,但终究更害怕绿衣夫人。 这绿衣夫人完全就是易允的刽子手,只要谁想反叛易允,他一定毫不留情地替易允削掉那人的人头,且他跟易允之间的关系,说白就是龙阳之好。 女修士自知顶撞不得,也只有颤抖着惨白的嘴唇,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说到此处,绿衣夫人将弯刀从女修士脖子上取了下来,用泛着火起的双瞳狠狠盯住了大门,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就不信,如今天牢里的天仙都死了,还能生出一个比自己修为还高的人来护佑天子? 哼!天子之位早晚是易允的,现在这位,他的大气已过,是该改朝换代了! 念及此处,绿衣夫人手持弯刀,闪亮的刀刃渗出了阵阵寒意,他朝天一指,大吼一声:“给我撞开大门!冲破大门,皇宫中的荣华富贵都是你们的了!” 绿衣夫人的声音甚是响亮,他用了法力,一声令下,便即刻传到了甬道中所有叛军的耳中,他们闻之热血沸腾,各个面露狰狞,眼出贪婪之像,统统举起了火把,气势大振,火光随之跃舞。 而就在这时,忽闻一阵“咻、咻、咻”的箭雨之音,从天而降,转瞬间情势逆转。 只见,一道道皓银的利芒穿破了甬道的黑夜,倏然打破了反军沸腾的气势,宛如雷霆炸破天罡,雨打芭蕉,来得惊醒动魄,粹不及防… 第209章 妖族大圣 绿衣夫人大惊,抬头一看,甬道两侧的城墙之上,突然出现了团团火种,火焰的光影映照出了墙上的风景,一面大旗耸立,那是高昂的九州大旗,气势未衰,顶风鼓舞,旗下密密麻麻的站着数百兵甲,各个手握弯弓,矢箭如雨。 “啊!” 顿时,在墙上的军士射出了万箭,在甬道中的叛军惨叫连连。 一时间,甬道上沾满了鲜血,纷乱的脚步声超出了绿衣夫人的掌控,只听尖叫声,逃离声,慌乱声一促即发,无可休止。 叛军踩着同伴的尸体,四散崩逃,甬道中本就狭窄,一乱之下,并作了一团,兵俑推攘,火光漫天。 叛军往两边逃散,可是他们哪里有退路,只见来时的通路涌来了另一行军队,打着雷泽军旗,那骑着战马飞驰而来的领军将领正是雷泽言,而去时的通路也被一名禁军军官给封住了去路。 绿衣夫人见到四散而逃的叛军,愤恨地咬着牙,怒吼一声:“都给我稳住!” 话音一落,绿衣夫人猛地祭起了真元,一道黑墨般的烟气从他脚下蒸腾起来,他飞身跃过了人群,踩着甬道的墙面,欲飞到城墙之上,摧动魔道大法斩杀这些在城墙之上放箭的凡人兵士。 而他刚一飞身,在墙面上踩出了两个窟窿时,却突然感觉天上飞来了一道强横的法器,正往他头顶袭来。 绿衣夫人一怔,赶紧摧动法诀,招出一道护身黑罩,抵御突如其来的袭击。 可未曾料想,绿衣夫人施法放出了护身法罩,根本不堪一击,只闻一身碎裂之音,法罩碎成了齑粉,连渣都不剩,那从天上飞来的法器,一瞬间便紧挨着他的脸颊穿了过去,插到了墙根之上,顺道搅下了一缕他视若珍宝、香气沁人的发丝。 一截乌发从半空中沿着墙面飘下,绿衣夫人瞪大了双眼,震惊地转过头,向贴着他脸颊打入背后墙面的法器看去。 只见一柄金光闪耀的法器镶砌在了墙面上,墙面之上,从法器刻入的中央延伸开了一道均匀的裂缝,面墙周围都完好如初,唯独那法器嵌入的地方有个圆形的口子,好像丢掷来法器的人不像是来打架决斗的,而是来墙上画画的一般。 当然,绿衣夫人明白,这样完美的破坏力,不是来者太弱,不能破开墙面,相反是来者太强,因而墙面只有一个均匀的圆形,他把力道控制游刃有余,任何强硬的东西在他的手里都不过软泥,揉捏成各种形状。 再看看打入墙中的法器,一件长戟,长一丈有余,双刃,井字身,画、镂镶撰,炼造材质不明,至少由三十二种材质制成,名曰方天画戟,戟身之上缠着仙气,挂着青铜玉佩,释放着金色耀眼的光芒。 震惊之下,绿衣夫人赶忙想伸手触碰这般未曾见过的法器,而突然,那方天画戟抽出墙面,忽地一声往刚刚来时的方向飞了出去。 绿衣夫人沿方天画戟飞去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半空中,不知何时突显了几片浓云,浓云中渗透着五光十色的霞彩,不断翻腾。 很快,方天画戟化入了浓云之中,突然听闻一声大笑,带着放荡不羁的气韵,仿佛是从九天之上俯瞰世间一般,带着狂傲的气魄的男音:“哈哈哈,没想到九州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一个真魔境的家伙,待吾来收拾,尔等切莫争抢!” 随即,又一声音在浓云中响起,声音沉稳有力,像是领军数万的百年将才发出的气息:“鬼车,休要胡闹,赶快解决了这群道士,去向主君复命!” “计蒙,莫要管他,这家伙闭关万年,好久没见血了,就让他好好玩上一玩,否则你若坏了他兴致,待会他定来找你计较!”这时,又是一声,不过却是女声,带着一丝幽魅,但是话语中的气质更多的是逼人的英气。 说着,此女从云雾中显出了身形,一身金色铠甲,手持一根混铁棍,头顶发髻之上插着金羽簪子,眉眼比男子更俊,炯炯有神,剑眉飞挺,悬浮在半空之上。 说话间,天上的浓云散去,五彩的霞光之下笼罩的四个人的身影,绿衣夫人看着半空中的四人,冷汗涔涔,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饶是身为真魔境,连天仙都不算太过放在眼里的他,面对这突然出现的几个人,心中也止不住颤抖。 他们的灵气太过逼人,已超越了绿衣夫人所见的一切修士,根本非九州所有,好像来自于鸿蒙初辟之时,那清净的气息,宛如能一手将他打入洪荒初始的天地之中。 绿衣夫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看着四人,其中一人大约就是最初说话的人,手持方天画戟,一身彩色华服,披着羽毛大裘,相貌堂堂,眼中皆是不屑之表,被唤作“鬼车”。 而另一人,身披一身龙鳞铠甲,带红色英冠,身材威武高大,手持一柄三尖钢叉,足足有两丈之长,他剑眉星目,面容威严工整,被唤作“计蒙”。 计蒙身边那女子,虽为女身,却拿着一柄比自己高大的铁棍,粗壮有力,总给人感觉一棍下去定叫人天灵盖碎成粉末。 此女在她最右侧的男子喊出来后,便打上了名字。 只见她右侧还有一人,一身白衣,手持一把羽扇,像是逍遥公子一般,煽着扇子,嘻嘻笑道:“英招,你这话说的太过偏心,鬼车要胡闹,耽误了时辰,主君怪罪,谁来担着,还不是计蒙担着?这不是护短吗?” 此女被唤“英招”,而和她说话的人,便是帝俊的手下,白泽大圣。 白泽随口玩笑之后,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扫了绿衣夫人一眼,就化作了一团白雾,遁了:“好了,这些小子交给你们了,我要先去找主君了。” 白泽一走,另外三人互看了一眼,笑了笑,各自化作了一团霞光,卷走了在甬道中的所有修士。 这些修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要想,他们四个可是上古天庭的十大妖圣之一,当年统治洪荒的一大霸主,手下妖将数百,妖兵数千,妖民数万,每一个人都是当年上古之时的传说级人物,普通金仙都不能望其项背。 那如今九州,又有何人是其敌手。 第210章 蠢蠢欲动 议事阁中,琉璃灯柱上的灯芯已快要燃尽,缭绕的火光绽放了今夜最后一缕青芒,东方已然见白,透过窗棱上的花纸可隐约见到那一抹宫城外的白昼初阳。 外面的喊杀声,争斗声越闻终止,渐渐熄灭了此刻阁中大臣们纷乱的内心。 一行天子身边的贴身护卫已经在在殿中,刀剑压着易允,以及和易允站同一面的几名大臣,他们带着鬼面,默不作声地出现,默不作声地扣下了叛臣。 天子仍旧坐在金鸾高坐上与诧异的易允对视着,他很明显地看到了易允脸上的不解和越来越坐立不安的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站起了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易允,他对易允此刻已经到了想把他抽筋剥皮的地步,可是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却颓然松开了口:“易卿,还是不要等了,你的军不会来了。” 说完,天子转身便往议事阁的偏殿走了去,他累了,成日里防这防那,终究还是防不胜防,今天是易家,明天又有可能是吴家,那之后呢?总还是有人日夜觊觎着这天子之位。 天子虽说今日险胜,但是他的步履相反没有刚刚听到叛军的嘶喊声时那般有力,反而有些松软,有些踉跄。 在天子一旁的太监老人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可天子却摆了摆手,毅然掀开了偏殿的帘子,一个人走了进去。 此时偏殿中还站着一人,他在殿前的栅栏旁,负手而站,透过楼阁看着破天而出的曙光,一动不动,甚至连天子来了都未曾行礼。 而天子似乎并不在意此人的无礼,只漫步走到此人身旁,声音无力沧桑:“先生,可是觉得朕这天子当得太过窝囊?” 此人闻之,转过头来,楼阁外的微阳洒在了他如绸缎般的长发之上,透过晨曦,他的轮廓分明得格外迫人,宛如悬挂在天空的烈阳,透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但是他眼睑中的情绪却有没他的面颊那般夺目威慑,他的眼中是沉淀沈苛的色泽,平平静静,宛如幽深的深海,敛着揣测不透的气息。 天子已经很累了,他被今晚的叛乱搅得身心疲惫,也没空去再猜测面前这人的心思,因而他只能视眼前这人为如今唯一能说话的人选,与他倾述。 他是天子,也是人,人有七情六欲,有爱恨痴癫,他也想找人说话,可别人不行,他在别人眼中是一言九鼎的至尊,别人怕他,他也怕别人,因为他不能在他人面前示弱。 可是,眼前这人,帝俊,这个突兀出现在京城的客卿却让他也能做回一个常人,因为天子竟奇迹般的觉得他在此人面前可以示弱。 此人,从某些气势上看来,竟然有和他平起平坐的架势,而他也能接受此人的架势,仿佛一切顺理成章,理所应当。 帝俊听到天子的疑问,淡淡一笑,露出了一道不解的神情,问到:“天子这是何意?” “先生是当真看不出来?这些乱臣贼子成日里就觊觎着朕的位置,上有大臣作乱,下有百姓不安,他们都巴不得朕死!朕总有一天会把这祖宗基业给丢了!”天子见帝俊此刻装聋作哑,略有些恼怒。 其实他的烦恼,帝俊怎会不知?若是不知道,今日赶早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寝宫,为何会告之他,今夜这将计就计,将叛军一网打尽的法子。 是的,就在今日清晨,孟三公子迎亲的队伍还未出城,而易允也还未上朝高密之前,帝俊就突然出现在了天子的面前,以迫人之势,让天子不信也得信他今晚围剿的安排。 帝俊并非在易允造反之前就料到了一切,他只不过在几天前察觉了京城的异动,但因为失了推演之能,无法推测未来之事,也因此在两日前铤而走险,先就用自己引出了依附易允的供奉。 随即在掌握了易允手下的所有底细之后,招来了自己手下的四大妖圣,以防万一。 而后,在南北兵营指导阵法时,设下了迷阵,只要两边一有动乱,就会出现硝烟战火般的幻境,至于两边的军士根本没有在打斗,只不过在迷阵中胡乱瞎走了一天,然在皇城兵起时将叛军顷刻拿下。 至于皇宫中的动乱,除几名供奉身死外,几乎没有任何伤亡,叛军几乎剿杀抓获,易家的所有势力全在今夜被拔除了个干净。 当然,帝俊这个法子,的确牺牲了些人,毕竟他确实不知易允的所有安排,以及还有可能藏着的势力,只能将易允引出来,自以为大计已成时,再做反扑,无疑是个清理最干净的法子。 凡谋大事,有得必有失,以不变应万变,不打草惊蛇,方为上策。 今夜之后,无疑,易家从此变从九州消失了,连一兵一卒都不可能在有苟延。 但是,除了易家,天子却仍旧不满足,因为易家之后,说不准还有他人,九州士族又不止易家一家,除了士族还有诸侯,只要一旦兵法事变,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自然坐不住了。 因为今夜,这摇摇欲坠的九州终究迎来了风雨欲来的一天,但,这问题究竟是为何? 帝俊看了看此时愤怒的天子,伸手拨了拨偏殿中养得极美的娇花,沉敛道:“天子如此觉得?那天子是否有想过朝政为何动荡不安?” 天子闻之,沉吟了半响,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偏殿之中,养着奇花异草,明明是寒冬时节,偏殿却如温室一般,雕花的楼阁,匠人精心雕刻的繁复装饰,每一盏翡翠琉璃灯都尽显奢华。 精美的琴乐,珍惜的翠鸟,无处不彰显着享乐之风,这皇城中几乎每个殿堂皆是如此景象,天子后宫的妇人也身着锦衣玉帛,就连化妆的胭脂也是香气扑鼻,浓厚繁杂。 而再想想此刻议事阁内的大臣,除跟着易允反了的那一党,哪个不是身宽体盘,醉情诗赋。 当然,没有人说钟情享乐有何过错,只不过,京城之外却是一片荒凉,所有的繁华只是被京城的城墙给圈养起来,内外分明。 第211章 偏殿夜话 天子明白帝俊的意思,他说得很清楚,天子也晓得他话中之意,这般朝政又怎会动荡不安? 如此的朝政是谁带来的? 一定要回答的话,无疑让天子联想到自己,是自己无视了十二年前的那场灾厄,关起门来自欺欺人,荒政淫苛!他叹了口气,正好此刻偏殿无人,他不得不承认道:“是朕之过。” 帝俊闻之笑了笑,他看着殿外的天空,摇了摇头道:“不然,九州之祸,有内亦有外,也不能全然怪在陛下头上。” 是的,虽说如今这位九州天子的确当不上勤政为民、兢兢业业的九五之尊,与他的先祖天子赢相差甚远,但是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全然是他的过错,他也不过是被人放入算计的一枚棋子罢了。 若真要计较错失,这位天子唯一错就错在,他不是雄才大略的君王,他不该生在帝王家。 或许,他如果只是一白衣凡夫,他还可能一展抱负,养花喂鸟,当成不错的农夫。 可惜既然成了帝王,那就得扛下帝王之责,而这其中又有一说,那就是,扛得下那能传颂千秋,扛不下就遗臭万年。 现在观之,天子自知自己属于后者,扛不下这帝王之责,扛不下天下苍生,他更显绝望。 而绝望的同时,天子看着帝俊寄予他给予希望,不由道:“先生既然如此大才,鬼神手段,今日即能助朕一举拿下易家,斩草除根,为何不留下来,再次助朕,今后一直保护着朕,让朕千秋万载长存于世,守住朕手中这祖宗基业呢?” 对,就今日之事看来,天子觉得有帝俊在,那别说保他一世,保他万世都没问题,这人是个人才,虽然神秘,不知来头,但是光看帝俊用短短几日时间,就帮他拔除了易家这颗毒瘤,拔除得这么干净,无疑他有大用。 不过,帝俊面对天子充满期望的神色,却是云淡风轻的短短回应:“天子,人各有命,陛下的命数因陛下而起,因陛下而亡,帝某与天子没有机缘,自不可能保陛下千秋万代。” 天子闻之,皱起了眉,他不懂帝俊口中那些玄乎其玄的说辞,这些修士,都是如此,说话从不说明白,就连先前保他的天仙也是这般,他不由心底暗笑。毕竟,在天子眼里,他看了太多入仕的修士,哪一个不都道貌岸然,但最终也会臣服于权利和利益之下。 他直碌碌的盯着帝俊,心底一阵愤恨油然而起,他觉着帝俊不肯臣服于他的原因,绝不是什么天命所致,而是他给的利益不够大,养不了池中鱼。 那何人还能给他更大利益? 念及此处,天子想起来了,这一直以来,帝俊都与吴家走得很近,还居住在吴家,那么…难不成是因为他早已为自己选好了去路?所以不屑于跟随自己! 天子暗自生恼:呵,也对,世之大才,一向不是君王选他,而是他选君王,他早就觉得朕不如吴家了!天子越想越怒,冷笑出声:“那先生和谁有机缘?吴家?吴唐甫?还是吴俊?” 帝俊对于天子突然的发怒,有些茫然,他看了一眼天子瞳孔中散发出来的微红,因为一夜没睡长满血丝的眼球,此时看起来更加瘆人。 面对于此,帝俊明白了天子在思量何事,只叹了口气,没有作答,他看了看窗外破空的朝阳,意味深长:“一切只不过天数、命时罢了。” “哼。”天子听到帝俊再次用玄乎其玄的说辞糊弄他,不由嗤鼻,反正他已然不担心帝俊如今会拿他如何,他身边的供奉死的死,叛的叛,也不怕惹怒帝俊再引来杀生之祸。 再者说,他是天子,人皇之气,就算天帝在此,他也能和那人平起平坐,因而冷笑道,“还看人心吧,先生之心在吴家,自然不管朕之气运,因而朕的将来,先生也不过冷眼旁观是吗?当真如此凉薄?” 帝俊对于天子带着讽刺的疑问,仍旧不动声色,亦懒得驳回,他只平平静静地看着这暮色晚年的天子,透过天子无神的瞳孔,仿佛看到了金莲凋敝,万物衰萎,他知道,这个人的气运已失,避无可避。 “即是命定之事,还带着怜悯之心视之,岂不自寻烦恼。”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就是今日偏殿中的两人密探之话。 天子此刻陷入了自己的思量中,说再多也无意义,只见天子拂袖离开了窗棱边,向殿中踱了几步,欲往议事阁中走去。 刚走了几步,待他拉开秀金门帐之时,他又回过头来,露出一脸猜忌的神色,抛下一句冷言:“看来,今后这天下是他吴家的了。” 帝俊不置可否,淡淡看了一眼天子那猜忌的眼色:“天下之事,从来不可预料。今夜刚过去,陛下琐事繁多,帝某告辞了。”说完,只见偏殿中一团金色光芒一闪,帝俊便消失了身影。 出偏殿,是一层阶梯,阶梯之下有一块灰石铺就的广场。 帝俊站在广场上的高台上,一阵风过,卷起了他的赤红大氅,风摆动着皇旗,这一日的风很大,好像卷起了京城中的暗潮,风起云涌。 他看着不断鼓动的大旗,微微蹙起了眉:风将起,变幻才开始,今日之后,九州势必战火不止,从此再无宁日了。 正当此刻,白泽出现在帝俊身边,回命道:“主君,计蒙、英招、鬼车已将所有易家的幕僚修士全部除去。” 帝俊点了点头,将视线从卷动的大旗上移开,挪开了步伐,往台阶下走去:“嗯,回去吧。” 白泽和帝俊的身影越行越远,已看不见议事阁屋檐上的雕花,也听不见此时议事阁中天子对易允等人的怒威之声,他们穿过几处大门,仿佛这皇城中的纷扰再与他们无甚关系了一样。 这时,帝俊才向白泽问起:“小风呢?” 是了,今夜四处火起,乱成了一团,还真不知风菱去哪了,吴小俊和雷泽言的话无疑在平定了京城兵营的叛乱后,两人应当此刻在皇城中做最后的收缴之事,但风菱一直没有出来凑热闹,却是稀奇。 第212章 风波平定 经帝俊一提,白泽卡了卡,他才想起来,这风菱姑娘可是主君心尖上的人,主君这几日忙,没空照应她,可是在之前有过交代,让他看着点,可他也忙得忘了,这会儿主君找他要人,他上哪找去? 念及此处,白泽不由冷汗涔涔,猫着眼观察着帝俊的表情,吞吐道:“主母?呃…我…我让颦娉跟着,就没太关注…” 话音一落,白泽捏着冷汗,赶紧低头,都不敢直视帝俊的目光,他虽然不知风菱究竟是何方神圣,最初也只以为主君他老人家跟着风菱只是有用,或者闲着无事好玩罢了。 但是,最近白泽越来越发现,主君他对风菱姑娘太过上心,已经不是轻易能弄丢的人,于是忙道:“主君恕罪!” 帝俊听到白泽胆战心惊的请罪,挑了挑眉,盯了他一会,随即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了:“罢了,小风机灵,说不定还能帮我解决什么未及料想之事。” 是的,小风终究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拟的,她不一样,比任何人都坚强,虽然帝俊有时候还是不能放心,但他不可能永远庇护着她,她得自己成长,否则等到… 想到这里,帝俊打住了思绪,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提前思量的好,于是他只顿住脚步,计较当前,又目不斜视地盯着白泽问到:“对了,你刚刚叫她什么?” 白泽闻之,再次冷汗涔涔,哎呀,把他们一群八卦属下对风菱的称呼给暴露了,但是帝俊没有耳背,既然让他重复,他也只能掐着汗重复道:“主…主母。” 帝俊沉吟了半响,道:“这个称呼…听起来还不错。” 话到此处,京城之中无话。 此时,天边已全然大亮,艳红的晨曦破开了山峦,冒出了一抹金红的色彩,京城之中硝烟已没了踪迹,只留下一片狼籍的街道。 而街道之上还有一堆被刨出的火药和引火的火石,火石旁扣押着几个囚徒,身着光鲜锦衣,面露差异之色。 易白虹和他的兄长易白仁,以及手下的幕僚被一群六合派的修士压着,他们看着面前站着的清寂和风菱有些难以置信。 特别易白虹,他很不解为何清寂明明已经归入他易家门下,又和风菱这个妖女搅到了一起,还故意与他打探了埋藏火药的位置,不动声色的带领六合派的弟子将火药全部刨了出来,阻止了他们炸毁京城的举动。 是了,就在昨夜,易白虹察觉雷泽言进城之后,又收不到皇宫内的消息,担心起事之事有变,便带领了几位剩下的幕僚一起出了易府,准备引爆火药。 可没想到,就在那时,清寂匆匆出现,向他诉说了皇宫得手的消息,让他带自己去移除火药。 当然,若是清寂没有杀了伯牙子,破解皇宫防御大阵,兴许易白虹还会对清寂有所顾忌,对他设防,但是皇宫防御大阵确实已破,那无疑伯牙子被杀了,清寂和他们易家已经连在了一起,所以易白虹就没对清寂的话有所猜忌。 后来,据清寂说,清风被伯牙子杀了,他本就对清风没有任何好感,所以不曾在意。 因此,易白虹就告知了清寂火药埋藏的位置,可谁曾想,他刚刚说完,风菱就冒了出来,带着一个妖族女子,将非六合派的人制服了,而至于服从易家的六合派的弟子,在清寂的命令下,也突然倒戈,跟随了风菱。 再之后,风菱就带着六合派的弟子,把潜藏在京城中威胁百姓性命的火药全部移除了。 此时,易白虹因坐轮椅的关系,风菱极有善心的没有将他压在地上跪着,只让他在轮椅上对清寂发出疑问:“师父,你为何跟随着妖女?你难道忘了先前与弟子约定之事?” “你别说,还真忘了。”清寂呵呵一笑,手捋着长长的胡须,眯起了眼睛。 他的确不知道易白虹和自己约定了什么事,毕竟眼前的这位清寂,肉体是清寂的,可元神却是狐狸青玉,哪里知道易白虹说些什么? 易白虹一怔,咬得牙齿咯咯响,他觉得眼前的这位师父,完全和进宫前的判若两人,以前的清寂一直道貌岸然,但现在的清寂就是一副不要脸的嘴脸,就和他身旁的妖女风菱一个德性,居然装聋作哑! 他咬着牙,露出了阴戾的神色,威胁道:“师父若是当真不知,弟子只好当着众人提醒一下师父了!” 风菱听到易白虹煞有介事的说辞,机灵的她虽然不知易白虹捏着清寂的什么把柄,但很快就作出了举动,她伸手一挥封住了易白虹的口齿,让他说不出话来,随即当着六合派众弟子的面便道:“清寂掌门,这小子乃朝廷重犯,依贫道看,还是早些交予朝廷处置为好。” 说完,风菱凑到了易白虹耳边戏谑了一声:“白虹道友,要揭密这种事,一定要早说,千万别先大放厥词,威胁别人一遍后再想着说,来不及了。你别想着威胁清寂,他只听我的,不听你的。” 易白虹听到风菱的话,睁大了双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愤愤不解的看着风菱在一旁对清寂示意,而清寂也很听话的让几名六合派弟子将易家一行人押给了附近安顿京城的军士。 易白虹一走,清寂又看了看六合派的弟子,这一次来京城中的弟子不下几十人,都是先前真清寂招来准备附和孟三公子的,只不过后来清寂被易白虹所迫,又投到了易家门下,他们都是听清寂所命。 如今,狐狸青玉寄宿在了清寂的皮囊里,他们又被清寂所唤为朝廷解除了京城的火药之患,反而为朝廷立下了大功,之后论功行赏,六合派恐怕又占头名了。 当然这是后话,而现如今清寂摆平了火药之事后,便对一群不明所以的六合派众弟子解释道:“今日之事乃师尊我与风菱道友设下的一局,师尊早知易家反心,因而令尔等假意投靠易家,引出易家阴谋,如今大事已平,你们可先行在京城客栈歇息,待过几日,师尊带你们一起回山,再不过问朝廷之事。” 清寂的话说得和蔼有加,又不失威严,众弟子听后,都一同作揖,应道:“是。” 清寂见状与风菱交换了一个眼神,理了理胡须:“这位风菱娘娘乃避世仙人,与我六合派有莫大机缘,今日之事多有劳她出山想帮,才让我六合派没陷入朝廷叛臣之名,尔等今后要视她为尊,敬她如敬师尊我,可明白?” 话音一落,众弟子又异口同声地转向风菱,揖礼道:“是,见过风菱娘娘…” 至此,叛乱一事终究告了一个段落,风波平定。 第213章 大年夜 易家的叛乱,在两日之内掀起了轩然大波,朝廷动荡不安,天子似乎从这事以后,疑心病与日俱增,所有叛军一律从重处置,知情的不知情的杀了一波又一波,甚至连禁军都折减了一半,天子怀疑禁军中有人参与作乱,一一排查甚严。 这一风波之下,整个京城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与易家稍微有点来往的大臣、士族、军士各个成了惊弓之鸟,本未参与谋乱,却终日惶恐。 许多大臣投门无路,本想找平缴此次叛乱有功的吴家庇护,可吴唐甫却闭门谢客,紧闭吴家大门,任何人都不接待,而另一功臣雷泽将军府也加派了卫兵,府中的雷泽言因忙于整顿军营,更是面都见不上。 这样下来,京城乱成了一团,每隔几日便就听闻,某位重臣又被收监,某位将军又被斩首。 风波之下,满城惊骇,甚至连平民老百姓,都开始惊慌,担心着自己是否有经过易府,抑或与易府的哪位小厮打过交道。 寒冬腊月,大雨倾盆而下,连续几日的大雨,将刑场的血冲刷到街道之上,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能闻到血腥味。 就这样,过了约半月,便至大年除夕夜,今年京城可谓是半点过年气氛都没有,街道巷口房门紧闭,偶有几声炮竹声传来,却只惹来了街头黄狗的乱吠。 吴家门外挂着两颗不太明亮的灯笼,虽是过节,但连皇城都未有整灯结彩,吴府也不敢自行挂灯,只点了两盏小灯在门外,留了三五个小厮守门。 不过好在,吴府院门深邃,关起门来,却十分热闹。 今年除夕,吴家厅堂中落座的人比往日里多些,不仅有吴老爷、吴夫人、二子吴弦,就连长子吴俊也回家过年,当然还有在他们家作客,坐了一两个月的帝俊和风菱,还有雷泽言和颦娉他们家两口子。 席宴之上,吴唐甫掌杯敬过了各位客人:“如今京城之事纷乱,大年夜不能大酒大肉招待诸位,粗茶淡饭,老夫深表歉意。” 雷泽言落坐于客座软垫之上,端着酒樽,看了一眼桌上的鱼肉和水饺,那精心杆制的面皮此刻在微融的光影下看起来胜过皇宫酒宴,显然吴唐甫是客气了。 因而,雷泽言掌杯敬道:“吴大人说的什么话,您老不嫌我与夫人是外人,还请我俩来府中过节,奉珏已深表荣幸了,若是大年夜就只有我和颦儿在家过节,倒显寂寞了。” 是的,说来雷泽家虽与吴家交好,但毕竟没有姻亲,而吴唐甫却在大年夜邀请他们来家中做客,一起过年,这不显然把他雷泽言当自家人吗? 如此说来,倒是应该雷泽言该感谢吴唐甫了。 听到雷泽言如此客气,坐在最后排的吴弦不由打趣起来:“奉珏哥哪里就是外人了?明明是一家人,你是风姑娘的义兄,而帝先生又是我大哥的大兄,等日后风姑娘与帝先生成亲了,那两家不就成一家了…” 噗!吴弦的话音未落,风菱刚入口的果汁便喷了出来,惹得她呛到咳嗽起来,打断了吴弦的话。 这是哪跟哪?她跟夫君成亲?别说风菱没说过,连想都没想过?这吴小俊的弟弟可真是开了场别开生面的玩笑! 风菱面上顿时染上了一缕酡红,咳嗽了几声之后,脑中不由扭成了麻花,悄悄扫了一眼帝俊听到这玩笑后,仍无动于衷的表情,赶紧低下了头,忐忑中忙拿出手绢,慌慌张张的擦起被她喷得到处都是的桌面。 她当真是慌了,她和帝俊最近的关系仍旧止步于两人是守护神与被守护的关系,可越是停留,风菱心中就越是混乱,毕竟,她已然察觉自己对帝俊的情意,一旦有一点关于两人的风吹草动,她就会瞬时变成傻子,不然她此刻也不会想不到,就桌上那些水渍,她伸手一挥便就没了。 风菱低下头,未避免尴尬,她慌张的擦完桌,想也不想地一面端起了酒杯灌了几口,一面结巴道:“弦…弦弟,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吃菜!赶快吃菜!” 说完,她扔下手绢,抬起自己桌上的碗,就不断给自己夹着,硬塞进了嘴里。 而风菱的举动,惹来了在场之人的笑声,一语之下,让整间厅堂的气氛更加融洽了。 不过,所有人愉快吃菜聊天的气氛却没渲染到吴小俊身上,他只坐在吴弦一旁闷头喝着大酒,当然若他大兄和菱妹真凑到一块了,他自是高兴不过,只是他今日另有心事。 吴小俊看了一眼走廊上挂着的彩灯,不由想起了易白芷,易家如今该问罪的已经问罪了,而孟三公子,公子扶也被押天牢,作为威胁孟国不敢起兵的砝码。这些与易白芷有关的人都有了最终结果,可易白芷呢? 吴小俊有些懊恼,他那一日忙着救父亲,救天子,救百姓,唯独没有去救易白芷,而待他忙完之后,再去寻易白芷,却找不到她的踪迹,他这些日子几乎把京城翻了个遍,也拜托雷泽言查找了在押连坐犯人亲属的名单,都没找到易白芷。 也不知道她究竟去哪了? 走廊上的彩灯悬在空中,那是一盏兔子形状的彩灯,就好像是娇弱的易白芷一样,一碰就受伤。 吴小俊最近都不敢想太多,这么动乱的京城,易白芷不在易家又能在哪?她一个人能不能面对举家被灭的事实,她又是否能躲过这场劫难?念及此处,吴小俊未免神伤,又大口喝了几口闷酒。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洒下了纷纷的雪花,院中的红梅倔强的仰着头,积压着厚重的雪花,轻点了几许诗情画意。 屋内的灯融成了暖阁,笑语仍旧不停传出,伴随着屋外的落雪红梅,更显惬意,这可能是九州京城最后一个安静的年夜了。 因为,就在今夜子时,位于孟国主城的孟庄公,终于下令不管公子扶的生死,集结好粮草兵士,打起了天子不仁,替九州苍生请命的旗号,在大年夜起兵造反了。 而此时还在思念易白芷的吴小俊,并不知道,他的人生即将因此迎来一场骤变。 第214章 独一无二 除夕夜的雪下不了多时,便就停了,院中的梅花在瑞雪的映照下,绽放得格外迷人。偶尔有微风吹过,吹散了红梅带来的幽香,夜又深了几许。 帝俊与吴唐甫吃完年饭后,杀了几盘棋,闲聊了几句,也算是道别了,毕竟叨扰了许多时日,如今易家之乱已平,也该出发了,风菱虽然对家乡之事有了些映象,但毕竟很多事情都不大记得,她终究还是想回去看看。 此时,两更天已过,院中一片寂静,帝俊披着赤红大氅从书房绕回了别院,刚至院口,就看到一个乌黑的脑袋杵在屋门外。 在晶莹纯白的雪地上,风菱身着一身月白留仙裙,白色的绸缎铺洒在台阶上,与雪地连成了一片,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白雪更白,还是人更白些。 帝俊望了望坐在台阶上的风菱,见她脸颊红润,眼神迷茫,大致猜到了她现在的状态,酒喝多了,更显得心宽十足。 他一直觉得小风有个好处,任何人都不及,那就是,她虽然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不安纠缠,但一直都很乐观,俗称心宽,都立志自己克服艰难险阻,非要自己琢磨通透,即使不能琢磨通透,她也不会将烦恼带给身边的人。 就说这几日来,易家造反的事,包括她打听到了关于当年水患的事,她都很自觉的,自己藏在心里,并没有向帝俊问过什么,而且以她的聪明度,她怎能看不出来帝俊在这一场平息叛乱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但她都憋着一句话没问。 这一点,小风的确很懂事,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帝俊走了过去,站在风菱跟前,低眸浅笑:“你可真是一点酒都碰不得。” 风菱听到头顶飘忽的声音,发昏的大脑有点回不过神,定了半响,才顺着地面的淡白祥云皂靴往上看去,看到了那张俊美得无与伦比的脸,傻乎乎地笑起来:“夫君回来了!” 说着,风菱拍了拍身旁冰凉阶梯,呼出一团缭绕的热气,很大气的唤道:“坐!” 帝俊顺着风菱的手指看去,这是要让他跟她一起坐台阶之上的意思? 说实在的,帝俊从来没有席地而坐的习惯,从前的身份,不可能坐台阶上,要想,堂堂一个天帝,往漆金云梯上一坐,那是怎样荒唐的画面。 但是,现在他不是了,他究竟是谁?在这天地间究竟该是怎样的存在?兴许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帝俊对此不由蹙起了眉,不过,风菱被酒熏得迷糊的眼睛,哪里识得他此刻的表情,她这会儿眼神不好,只因见帝俊站着不动,她又傻乎乎地一笑,身子往台阶上一倾,用袖子擦了擦台阶,似乎在赶走灰尘似的,道:“你是不是怕脏啊?那我帮你擦干净了。” “…”风菱的声音清澈悦耳,虽然此刻有些含糊,不过帝俊却听得清楚,他被她唤回神识,突然挑了挑眉,取下了身上披着的大氅,往风菱头顶一罩,给她裹了个严实,接着竟真的按她说的,坐在了她一旁的台阶之上。 这是帝俊第一次如此随意的就坐,他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而更让他新奇的是,待他才坐下,风菱的头就很自然而然的靠了过来,靠在了他的肩上。 帝俊微微一怔,侧头看向风菱直碌碌瞪着前方风景的眼神,淡淡一笑:“你今日占便宜倒占得挺干脆的。” 风菱闻之,没有因为帝俊的戏谑很立即弹起来,她脑袋转得有些慢,最近一系列的事情让她有些疲倦,因而今夜一放松,整个人就随着酒酿曲生一起洒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帝俊的话她却很清楚地知道怎么回答。 她脑袋枕在帝俊的肩上,就像枕着一块舒适的美玉,舒服地笑道:“我先前占你便宜都是你哄着我占的,你别欺负我不知道,我刚刚都把这事想明白了。” 是的,哪一次风菱与帝俊有肌肤之亲时,不都是帝俊刻意让她亲近的,明明是他一本正经占她便宜,可每回都让风菱觉得是自己僭越了,今晚的风菱居然难得的把这事给理通透了。 帝俊含笑,极轻的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智商。你刚刚一直在这里就是琢磨这事?” 话音一落,帝俊的视线移到了风菱刚裹进大氅里冻的通红的小手上,她一个合境期的修士能把自己冻成这样,无疑在屋外呈蹲坐的姿势已经足了不下半个时辰。 且刚刚在看到帝俊前,她一直在发呆,明显在用酒醉的脑袋思考着什么。 当然,帝俊觉得她极有可能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毕竟她此刻大脑反应得太慢,能把一件事琢磨通透已经不易了。 对,风菱点了点头,嘻嘻笑道:“嗯。不过,我还试着想了想,你为什么要让我占便宜。” “可有想出结论?” “没有,想不通…”风菱摇了摇脑袋,看着院中的红梅一下从一枝变成了两支,又变成了三支,大惊,赶紧止住摇晃的脑袋,补充道,“…大概因为你是变态吧。” “…”帝俊看着风菱微红的小脸,不带任何表情的道:“小风,三十三天内外,只有你敢说我是变态。” 帝俊低沉的话音在风菱耳畔响起,她终于猛地从他肩上蹭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帝俊的表情。 可惜她果然醉得太厉害了,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人模糊,除了他原本就清晰的轮廓外,风菱真辨识不出,他是不是恼了。 然,既然看不出,风菱就不看了,依旧想到哪就说到哪的,坦然道:“那我说你是变态,是不是很独一无二?” “是。” 听到帝俊的回答,风菱咯咯笑了起来,突然伸出双手,勾出了帝俊的脖子,像只小猫一样挂在他下颌处,往上抬眸,笑靥迷人:“那我敢喜欢你,是不是也很独一无二?” 话音一落,红梅枝丫上的雪突然掉到了地上,传来了一声清晰的落雪声,帝俊的睫毛微微一颤,他难得的大脑停滞了一瞬,随即伸出手探了探风菱的额头,神色似乎因为在压抑着什么,而显得有些紧蹙。 良久,帝俊才开口道:“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清楚啊!可清楚了!我说,我喜欢你。” 第215章 红尘内外 寂静的雪夜,风菱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久久在帝俊脑海中回荡,他兴许是知道的,知道她对自己有着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是知道和说明,毕竟不一样。 当他听到她毫不迟疑的说出,她喜欢他时,帝俊真的一时觉得,活了数万年,第一次感觉到紫府剧烈的颤了一颤,这种感觉,就宛如化生之时,第一眼睁开看到洪荒世界,又如万年冰川猛地被砸裂了个窟窿。 臭丫头!她为何要说出来! 她的一句话化解了帝俊一直以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他居然奇迹般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是红尘才有的声音,她把他拖入了十丈红尘… 慢慢仙途,红尘嚣嚣,并非做神仙的就没有七情六欲,没有情动缘深,只不过如何视之罢了,但这世上就有人没有情动,帝俊没有,对,他原本是没有的。 先前红云说他病了,所以才会动情,那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真的,帝俊修的是无情道,早在他成道之时,他便把自己的情爱之念给封住了,只一心夺得圣位。 他是太阳金乌的化身,由父神盘古的眼睛化成了太阳星,而从太阳星孕育出了他,他从出生那一刻就带着无限荣耀,怀抱河图洛书、混沌钟这两个天生至宝降生,注定要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 而果然,他成就了,他统治了洪荒,建立了天庭,离圣人之位仅一步之遥,甚至可以说当时的他一旦成圣便可与他的老师鸿钧大圣相提并论。 当时,他觉得他根本不需要那可有可无的男女之爱,一开始便封住了自己的情欲。 可是这世间之事,真不可推测,他因为当年巫妖大战深受重伤,封住的七情六欲也因法力的失散,倾泄而出,偏偏这种时候,遇见了风菱。 若硬要打个比方,那可以把帝俊的情思比做一场被堤坝挡住的大水,因为偶然的那一道堤坝的裂缝,导致大水不住地往外奔涌,这是一场近乎于微末的意外。 因而当时,红云问他,为何不曾与风菱表露心意,他说时机不对。 是的,如果他遇见她,是在自己修无情道之前,数万年以前,那他断然会改道途,圣人之位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稀罕。可是,偏偏他与风菱相遇只是那一丝微末意外中的偶然,就失去了时机。 帝俊知道,他动情于她,只不过是自己伤重,有了情这种东西。但,一旦他功力恢复,只要伤好之后,他仍旧会回到那无情飘渺的位置,远离红尘丈外,一心净土再无尘念。 那么他如果现在表白于她,能持续多久?他终有一天会将一切情意给封回大坝那头。无情道从一开始,就无法回头。 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红尘内外,一步之遥,这句话说得当真透彻。 所以,与其让风菱对自己抱有希望,还不如一开始就无情推拒,可是帝俊在这一方面做的不好,他的若即若离,却还是让这心宽的蠢丫头一头栽进去,而也让自己越发泥足深陷。 风菱的双手还勾在他脖子后劲上,冰凉的手心碰在帝俊的脖颈,传来了一道如玉般的清润,她此刻脑袋还很昏沉,就这么直碌碌的盯着他,似乎有些读不懂此刻帝俊的表情。 风菱迷茫地看着他蹙着眉,紧抿着那道如柳叶般俊美的薄唇,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亦或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这让风菱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她说了什么生僻词,让夫君很难懂,可是自己说的“喜欢他”,真的那么难懂吗?风菱更看不明白了,于是她索性又凑近了一些,近得几乎紧贴着他的鼻尖,一边揣摩着他的表情,一边问到:“你在想什么?” 停了一刻,帝俊的表情明显顿了顿,半响才道:“唔…大概是在想怎么办。” “大概?”风菱觉得此刻的夫君不大像平常的夫君,平常的那个家伙一直都是什么事都成竹在胸的,什么大道,什么天机,什么政权,他都能一手执掌,搅弄风云,死水都能给他搅活了,他不可能有什么想不明白、努力思考对策的时候。 不过,风菱又觉着此刻的夫君,让人更觉得亲近,这样不知所措的夫君,她也很喜欢,好像可以欺负的样子。 于是,风菱做了个大胆的提议,她眯起了俏丽的眸子,灿若星辰,好奇道:“你是说你也有不知道该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吗?那你告诉我,我帮你参谋参谋,兴许你不会的难题,我会呢。” 果然大胆,她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就敢说有帝俊不会的,而自己会的事?当真以为帝俊活了万年是白活了不是? 好在,帝俊一点恼怒都没有,他一动不动地,只静静地看着她。 风菱呼出的温热气息荡漾进了帝俊的鼻息之中,一股桂月香味传来,还带着些许酒气,脸上的红润缠在腮畔,弯成月牙的眼睛,显得可爱极了。 她还说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真是笑话,恐怕今晚的话,她到明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半响,风菱见帝俊只看着她,一点回应都没有,又认真的拿糊涂脑袋想了想,锲而不舍地问到:“你怎么不说话?是难以启齿的难题吗?” 终于帝俊这一次回了,他淡淡一笑,纵使在这雪天寒夜里,他呼出的气息也看不见一丝白雾,果然是远离凡尘的大神仙,就算动情也那么高雅无尘,他颔首,缓缓道:“兴许你真的会,那你靠近一点,让我想明白。” “我靠近一点你就能想清楚该怎么办吗?”风菱好奇地按照帝俊说的,搂他搂得更用力了些,她的身子有些飘忽,只有借力才能靠他再近一点,所以她很认真的抱紧帝俊的脖子后劲,把整个人都凑到了他的怀里,挨近了脸庞。 而就在这时,风菱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上出现了一只不是自己的大手,帝俊的头低了下来,唇碰到了她的唇瓣,低声回了一句:“嗯。” 第216章 束缚 此刻,不远处,守在院外的妖圣计蒙见到台阶上两人如此旖旎的一幕,吓得瞪大了眼睛。 他今夜在此守夜,本没指望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没想到竟会瞄到如此惊骇的画面。 而至于他为何在这?是因为最近天庭那边动荡得紧,先前大闹天宫的事,传得越来越邪乎,而矛头都指向了帝俊,说不准最近天庭那边已经在准备来找帝俊麻烦了。 虽然,天庭那边忌惮帝俊强横的修为,对曾经帝俊的能力都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帝俊身边的几位上古妖圣都知道,现如今,帝俊重伤在身,毁了真元,那身子骨可斗不过天庭那群天兵天将,别说一手遮天,自保都做不到。 因而,在京城叛乱时,帝俊招计蒙他们几人来后,他们都自发的不走了。 为了以防万一,四位妖圣,每夜轮流在帝俊附近守护,今夜就轮到了他这个最不懂凡尘红障的计蒙。 计蒙可真没想到会守在院外看到这一幕,心中大骇:主君他…他不仅动情了,还如此不动声色哄人家小姑娘主动凑到他的唇上,这路数太高深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念及此处,计蒙的脸攀上了紫红色,红比当事人还得厉害。 于是,他惶惶地倒退了几步,赶紧伸手准备遮掩,可偏偏八卦心重的白泽突然出现在他一旁,伸手拉开了他即将挡住眼皮的手掌,还晓有兴趣的说道:“哎哟哟,主君就是主君,泡美人都能玩出这么高深的招术,计蒙,学学!” 计蒙闻之,白了他一眼,死活不看后续,直接转过身,也把白泽的身子给扳到了另一头,憋红着脸不说话。 然白泽却兴趣甚佳,摇了摇羽扇,戳了戳计蒙的铠甲,絮絮叨叨个不停:“瞧你不懂风情那样,主君那万年铁树都开花了,你何时才能长出嫩芽啊?就你这样,难怪讨不了英招欢心。” 计蒙闻之,恼羞成怒,一提到英招,面颊更是红过了灯笼,咬牙道:“跟你学你那般风流,呸。” “谁让你跟我学啊,我这伎俩能跟咱们主君比?我跟你说,就昨天,主君那哄咱们主母高兴的事,你是没见着,做得可谓是行云流水、不露痕迹。”白泽说着,就跟计蒙回忆了起来。 ———— 昨日傍晚,风菱也似今夜这般坐在屋前台阶上等帝俊和吴唐甫闲聊回来,不过自然,昨日风菱不曾喝酒,也没今晚这般糊涂。 她当时很忐忑,抱着招妖幡,踌躇了许久,见帝俊来后,才为难的与帝俊提到:“夫君道人,我…我有事跟你商量。” 话音一落,帝俊便露出了蹙眉的神情,毕竟,如今的风菱喊他往往都直接省略了“道人”这一后缀,只有很严肃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加上。 如此听她这般称呼,一定是遇到了很不好的事,于是帝俊也就沉声问到:“怎么了?你说。” 风菱犹豫了一会,看着站在面前的帝俊:“那个,我知道如何毁了招妖幡的法子了,我…我想把招妖幡中的妖族真灵给放出来。” 是了,风菱对此事很犹豫,当然她倒不是犹豫着该不该释放招妖幡中的真灵,毕竟她已经想通了,这招妖幡不仅束缚着妖族,其实也束缚着她自己,她的确应该把招妖幡给毁了,一切回归自然。 但是,她担心的是,这个想法会让帝俊发怒,毕竟帝俊跟着她最初也只是因为她拿着招妖幡,如今她却自作主张的想毁了这妖族至宝。 果然,风菱的话,让帝俊的脸甚是冰沉,她已经许久没见到他如此冰冷的时候,甚至说光看他的瞳孔,就觉得会把她给冻死,冷到脚趾头。 良久,帝俊沉沉道:“是不是我纵容你太多了?你现在都如此之作主张了?你该不是忘了,我当初说过何话?” “我记得,你说等我死后便取走招妖幡,为了避免招妖幡被他人抢走,顺道护我周全…” 风菱自然没忘,正因为没忘,才不敢随意处置招妖幡,毕竟这也是帝俊要的东西,她就这么随随便便把真灵给放了,把招妖幡给毁了,把帝俊置之何地?他又怎么肯? 未等风菱说完,帝俊的声音又从她的头顶响起,这一次风菱甚至从话中尝到了危险的味道:“记得你还胆敢与我提释放真灵的话?嗯?” ———— 白泽讲到这里,计蒙突然打断了他讲故事的兴致,不解道:“哎,等等,主君为何要发火?主君不是原本就打算释放招妖幡中的真灵吗?只不过风姑娘不肯把招妖幡交给主君,所以主君才一直跟着,如今风姑娘自己想放,主君如何又不肯了?” 白泽听到计蒙的疑问,用羽扇拍了拍计蒙的肩,笑道:“就说你是急性子,你等我把故事讲完。这就是主君哄主母的高明之处,你学着点,还有你该改口了,后面那位早晚也是咱们主母。” 说着,白泽指了指院中坐着的两人,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 帝俊的怒气很明显,风菱显然是知道的,她硬着头皮怯怯地看着帝俊,虽然胆战心惊,但仍旧有一股倔强劲:“我记得,可是我想做,虽然我不知道招妖幡前主为何要炼制这样的法宝,但是我现在是招妖幡的主人,我想的是他们不应该被困在一个地方,这都过了数万年了,他们先前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让他们一直守在原地,不公平。” 帝俊负手而立,用冷淡的口吻,教训道:“世间大道,强者为尊,何来公平一说?” “我知道弱肉强食,可这已经超脱自然法则了,凭一人之力就篡改千万法则,那就不对!夫君不也说了,大道三千,任何生灵都可以选择其道,难道就因为一种力量,要泯灭所有的道?他们不该受一个法器的束缚,他们有选择的权利…” 风菱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因为她在考虑招妖幡束缚的不仅是妖族,还有她自己,她看着被缚的妖族就仿佛看到自己一样。 她最近经历了太多,看过了太多,一直有个理念在她心底盘桓,那就是,是不是弱者就不配活着,就必须被支配?这个问题不仅之前的虚牛问过,就连她自己也问过,她也是被支配着的。 她不想让招妖幡束缚真灵,其实就是在解放她自己。 风菱顿了一刻,抬着头,咬着唇瓣,终于一字一句的,向帝俊问到:“…包括我也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第217章 偶然又珍贵 风菱记着,就在她遇上帝俊的那一天,帝俊与她说,他陪她到寿终正寝,就因为这句话,风菱感动得想哭上一哭,她一直以为她没有生的权利,没有活到暮雪白头的权利。 她一直希望,如果可以,她可以说她想活着,想活下去。 念头一起,风菱的泪腺就有些上涌之势,她突然很想哭上一哭,带着泪花,带着期许地望着帝俊。 半响,帝俊轻轻的叹了口气,俯身伸出手敲了敲她的鼻尖,一改先前冷冰冰的面容,笑道:“你若真想放,那就放吧,你高兴如何便如何。” 风菱闻之,猛的一怔,就好像心底有股热流在滋滋上涌,暖化了冰裂的土地,一眼之间便春暖花开。 只是转瞬后,风菱内心的郁结倒是解了,但又有个问题让她担忧,宛如一根针猛然戳进了心窝,疼得不得不问出来:“那夫君你呢?你以后是不是就不用跟着我了?” 是了,就是这个问题,风菱和帝俊的关系是因招妖幡而已,若是她释放了招妖幡中的真灵,招妖幡再无任何意义,那帝俊是不是就该走了?风菱一直明白,但是却从来不敢去设想,可如今现实近在咫尺,她不想去想,也得接受。 风菱的脸憋得委屈巴巴,在她娇嫩的小脸上明显看出了一道悲伤的情绪。 不过,帝俊却瞅着她这张欲哭无泪的脸,看出了一丝落魄风情的美,她的小脸白了白,却非惨白,相反胜过白雪,吹弹可破。 帝俊不由嘴角勾出了一抹弧度,负手穿过她的身旁,漫不经心道:“你以为你一下就能释放所有真灵?至少也需要百年。那…百年之后再说吧。” 说完,他便往屋内走去了,只是刚走了几步,又停歇下来,补充道:“哦,对了,我认识一些上古妖族,你若需要他们的画像,来释放真灵,我可以帮你。” ———— 白泽对计蒙将故事讲到此处,告了个段落,他眯起了狭长的双眸,美俊的脸上打上了诡笑的气息,孜孜不倦道:“所以,你看主君这路数是不是深得不是一般二般?虽然主君也想释放真灵,但是他不能强迫,而正巧主母一提,他便顺水推舟,但是这舟推得却很有技巧。” 白泽说的极是:如果说风菱不提此事,不想释放真灵,而帝俊却居心叵测引诱她做,那是帝俊的德行问题;但若风菱想做此事,而帝俊随便就答应,便就会显得他并不是从她的角度心思考虑,导致他对她的关心和纵容得不到风菱的知晓,那就是他的智商问题了。 计蒙听完之后,明显的整个人一愣一愣的,待他回过神时,白泽已经准备化烟溜走了,只挥别道:“好了,你继续学学吧,我还得给咱们主母做一些需要释放真灵的准备呢。” 洋洋洒洒的雪花又纷飞的落了下来,院中小径上的石笼烛灯映在雪地之上,潋滟起一道婆娑温润的光影,计蒙紧了紧领口,看了一眼台阶上的两人,还是羞红了脸,遁了。 房门前,风菱的长发落在帝俊的肩上,她勾着帝俊脖子的手有微微松动的迹象,她先前的确是有微醺的状态,也借酒壮胆了,可这会儿猛然清醒了太多,就气势衰竭了。 此时,她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太过惊愕。 眼前的帝俊阖着双眸,匀称的呼吸窜进了风菱的鼻翼,她怔怔的看着他的脸,近在眼前,甚至,若是风菱有时间的话,还能细数他长密的睫毛究竟有多少根。 不过,恕风菱大脑转换不过来,因为她眼前这个人在吻她,吻得那般动情细腻,而他的手竟特别温柔的伸在她的后脑勺上,撑着她随时可能晕眩的脑袋。风菱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吻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她只明白,她此刻的呼吸甚是急促。 良久,帝俊睁开了眼,放开了她,只是并没把她放得太远,唇瓣仍旧贴在她的唇角处,带着他应有的从容不迫的调调,低哑地问到:“你不知道,这种时候该闭上眼睛吗?” 话音一落,风菱迟到的红晕终于攀满了面颊,她刚刚太多吃惊,吃惊到忘记羞涩脸红了,可这人却如此镇定的提醒她在做什么,可真是要命! 风菱倏地打了个机灵,先不管为何夫君会吻她这个深奥晦涩的难题,就现在,她必须考虑如何不尴尬,不让他听见自己心里小鹿乱撞的声音,于是慌忙转而道:“你…你不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吗?不是没想明白…” 风菱先前稀里糊涂,但她还是记得,先前帝俊是在思索什么很高深的问题,他说他想不出来该怎么办,需要她帮忙,可她究竟帮了什么忙? 来不及细想,帝俊的手掌突然抚过她的脸,像捧起一块美玉一般端详着,不重不轻,深邃的瞳孔映在风菱的眼里,视线交接得如此不留余地,让风菱还想说的话全部堵住在了喉咙口。 这大约是风菱第一次正儿八经接触到帝俊的手掌,竟没有冰凉的寒意,比想象中温暖,他指腹滑过风菱侧脸的轮廓,沉沉地“嗯”了一声,道:“的确,不过不想了,闭眼。” 啊?风菱的疑问还没问出口,未出口的话语就尽数淹没在了他又落下的吻中。 这一回,风菱闭上了眼睛,刚刚松动的小手,又圈紧了帝俊的脖子,她也什么都不想了,总之此刻的一切都很奇妙… 天上飘飞的雪瓣打落在了风菱的脚边,化成了晶莹的水滴,她身上还披着帝俊的赤红大氅,肩上连着一片白色雪绒的毛领,好像胭脂上飘着的一抹白色花瓣,绽放着独一无二的美丽。 她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也太欣喜,帝俊吻了她,吻得那么久,那么让她大脑发热。回想,她在明白自己对帝俊的情意时,从未想过,他能这样回应她,他可是出尘的神仙,遥不可及的存在,神秘得让人无法触碰。 可是,他这会儿居然在吻她,那是不是他也喜欢她? 如此说来,不是说明她和帝俊是两情相悦吗?这可是极其偶然又珍贵的事,她还需要思考什么? 风菱先前一直觉着她运气不好,命太坏,可这会儿忽然觉得,她这命其实挺好的!她喜欢的人,碰巧也喜欢着她。 一阵风过,风菱感觉这滋味就好像,一夜春风吹开了梨花,而梨花又恰巧跌倒了自己的头上,插上了一缕芬芳。 第218章 初一宫宴 大年夜后,便是初一,一夜瑞雪,让近日来紧张的京城气氛稍稍有了缓和的迹象,昨夜守岁的孩童,今晨还煞有精神的在屋外堆雪人。 皇宫内也逐渐传来了热闹的消息,据称天子近日身体欠安,今日好了些,于是邀大臣今日午时进宫赴宴。 这一下,众大臣算松了口气,他们觉着,天子能设宴,说明叛乱之事大约已经过去了,毕竟,天子还不至于在大年初一这样走亲访友的日子,摆一场鸿门宴来伏击各位大臣。 如此,因朝政的轻松,京城也立即恢复了一点元气,特别老百姓们在见到街上路过的达官贵胄们满面春风后,也各自开始了年节的活动。 待到日上三竿之时,街道上已经人潮涌动,摊位贩商鳞次栉比了。 吴唐甫脱下了这半月装病在家的便服,换上了朝服,隆重的好好打扮了一场,梳理之后,威严的吴老爷踏着稳健的步子,走出了大堂,穿过前门天井,正要上轿进宫。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帝俊,今日的帝俊似乎也因为节气的氛围,面上显得慵懒了一些,且居然穿了一件特别亮眼的亮红色长袍。 他气定神闲的站在门廊处,见吴唐甫正要上轿,悠闲地打了声招呼:“看样子,吴大人今日气色不错。” 吴唐甫闻之,玄色皂靴从轿门处挪了开,向帝俊跟前走去,在离他半丈有余的地方停了下来,客气地揖了一道拱手礼,笑道:“先生新年好啊,老夫看先生今日心情也不错。” 帝俊不置可否,淡淡一笑,算是回礼了,随即收回了上翘的唇角,认真问到:“大人可是要进宫赴宴?” “正是,难道先生没有收到赴宴邀请?”经帝俊一提,吴唐甫即刻打量了一下帝俊的打扮,虽他一身艳丽的外衫,但乌发未髻,没戴头冠簪子,飘逸的长发就这么自然铺散着,实在随意了些,一点看不出像是要赴宴的样子,不由诧异道。 帝俊颔首,道:“收是收到了,只是与人约了上街逛逛,不准备进宫了。” 吴唐甫闻之点了点头,他明白,天子设宴,虽是由皇宫发出邀请,但也并未说必须赴宴,不过是随意的客宴,再者说帝俊只是一个挂名的客卿,没有官禄爵位,不去也不会显得无礼,因而也没多说。 只是,帝俊这时出现,必然有事要说,因而吴唐甫也没着急着走,停着脚步,待帝俊开口。 果然,闲聊中很快便听帝俊提到:“吴大人可还记得小俊闯祸那日,我与大人说过的事。” 话音一落,吴唐甫愉快的面颊突然紧绷起来,他蹙了蹙眉,凝神低声道:“记得。” 他自然记得,帝俊所说的那件事,便是“吴家势大,势必引来天子忌惮”,而如今易家已失,徒留吴家,他们吴家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天子当作肉中刺,而被有野心的士族当作眼中钉。 所以,若吴唐甫再不考虑自保出处,不需多久,天子就会拿吴家来当作镇压各诸侯的杀鸡儆猴的利器,而也不免会有嫉妒吴家之人,在天子身边煽风点火。 念及此处,吴唐甫不由想到帝俊给他的建议,避祸东南,举家南迁,方为上上策。 帝俊见吴唐甫陷入沉思,明人不需多言,他便简明扼要道:“吴大人,是时候了,今日宫宴便是上表的最好时机,至于如何行事,大人是聪明人,不必帝某细说。” 吴唐甫眸色深了几许,略作思量,片刻后,眼前一亮,像是想通了,再与帝俊行了一礼:“老夫明白了,多谢先生。” 说罢,吴唐甫见天色还早,本还想和帝俊絮叨几句,而正在这时,帝俊身后的走廊通门外窜出一个人影,一身鹅黄色对襟鲛沙长裙,外披雪白斗篷,跳着轻盈的步子,边跑边喊道:“夫君!夫君!你看我穿这件出去,好不好看?” 伴随清脆悦耳的声音,风菱已经快步蹦跶到了帝俊的跟前,转着长裙,露出了俏丽的容颜。 不过,风菱大约跑得太急,也没大注意帝俊前面还站着一个庄严稳重的长者,待她秀了一转裙身后,她立即扫到了吴唐甫,面上也腾然烧起了红霞。 风菱一愣,显然尴尬又羞耻,在呆立了一瞬之后,她掩耳盗铃般的双手捂住通红的脸,转身就准备跑,落下一句:“你们有事,先聊!” 吴唐甫心底澄明,一看就晓得了今日帝俊心情好的原因,以及一向大大咧咧的风菱害羞的原因,忙喊住:“风姑娘,老夫正要走,没事没事。” 说着,吴唐甫见风菱背对着停下脚步,转而忍不住窥视了帝俊一眼,正见到帝俊目不转睛地盯着风菱已经通红的耳朵根,面含笑意。 说实在的,风菱会出现这样的举动,吴唐甫还能接受,但他看帝俊此刻的眼神,柔得跟水似的,他还是不由吞咽了一下口水,然,自觉的转过身,一边念着,一边埋着头匆忙的往轿边走:“老夫过来人…过来人…过来人…” 吴唐甫的声音在入轿后还若隐若现,直至他的人跟着轿子一块离开,声音才就此消失。 帝俊看着吴唐甫的轿子穿过门堂,绕出了石面屏风后,转过身看了看还背对着的风菱,眉梢微挑,淡笑道:“人都走了,还不转过来,不是想问我这衣裳好不好看?你不转过来,我如何看?” 风菱听到帝俊略带揶揄的笑声,身子更僵的厉害了,她还有点不适应与帝俊挑明心意后,两人的相处关系。 虽然到最后帝俊都没有说明,但是昨夜他吻了她,也相当于他对她也是那个意思了。那么,两人今日一同出去玩乐,相当于幽会了不是?这让风菱有些心血上涌。 而这时,见她半天不肯转头,帝俊伸出手,扶着她的双肩,硬把她的身子给扳回来。 风菱见状,更加紧抿着俏唇,低下了头,而后,她便见到帝俊的大手放到了她斗篷的领口上,耐心的把她领口上耷拉在两侧的系带给系紧,然后很难得的仔仔细细的将她的衣裳打量了一遍,柔声道:“好看,走吧。” …… 第219章 定情信物 午时过后,末冬的暖阳已高照当头,京城之中白茫茫的雪层被阳光照射出晶莹的皓芒,可真是蜡树银山灿皎光。 京城中的人午膳过后,便都往城郊的隍庙去了,好一波人朝拥挤的场面,风菱也去凑了热闹,本听东城之外,仙音高唱,香火鼎盛,她也好奇着想去上炷香,摔一摔瓷器,祈祷一下来年,落地花开,富贵荣华。 可是她前脚才踏上庙前的台阶,后脚就被帝俊给拽了回来,要想,她夫君是谁,天上地下仅此一个的上古天帝,能让自己未来夫人去拜那些祠堂供奉着的天将地官吗? 当然风菱对此并不自知,帝俊也没给解释,只教训道,从今以后,风菱谁也不能拜,若看上了什么天材地宝,只管与他说便是了。 风菱对于帝俊给的说辞,觉得有一丝热血上头,天旋地转,当真适应不过来。 毕竟,对比前些日子的她,还在想着如何献媚讨好帝俊的她,而如今顿时却感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喜欢什么便是什么的,还真是恍若隔世,角色实在转换得太快了些。 而待风菱还沉浸在恍惚之中时,她已经莫名其妙离开了城郊庙堂,一眨眼身边已经换了种景色,只见一望无垠的雪地,干净的一层不染,雪地之下还有一片片若隐若现的花圃,五彩的花色衬托着雪界,如梦如幻。 这里一望看不见尽头,只有一颗粗壮的红枫竖立在前方的雪地之上,那红枫高大参天,看起来像是披了一件红殷薄纱的女子,妖娆的静立在那里等候情郎的到来。 红枫周围落满了红色的叶片,点滟在雪地上,分外清晰,宛如美人额上的妆色,一滴点睛。 风菱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美景,深感仿佛走入雪地中,映上脚印也是一种亵渎,她呼出了口白气,望向席地就坐的帝俊,兴奋道:“这是哪?” “京城外的平山,城里人多,嫌烦。”帝俊悠闲的回了一声,从地上捞起了一团雪,像在揉捏着什么形状。 这里是位于京城外十里处的山坡坡顶,人烟稀少,鲜有人来,京城中的人总是自己关起门来在京城中找乐子,哪里寻得这一处极妙的所在。 因而,若不是冬季,便分明可见脚下的草盖过了脚踝,而正是如此,才能见净白无垠的雪地,像是谁铺了一层白色花毯。 脚下的雪埋得很厚,被艳阳照着,却没有融化的迹象,雪地上偶尔闪过几道星辰般的波光,像是璀璨的宝石被谁随意地洒在了地上。 顷刻间,天空中突然飘荡起了晶莹的星辰,那一颗颗小冰晶在空中飞舞着,宛如金刚石那般白色透明、璀璨夺目。 这是一种异象,十分罕见,在阳光的照射下才能凭借肉眼看到,被换作钻石星辰。 风菱忘得有些痴了,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色,一切来的恰到好处,又自然而然,仿佛是天降神韵。 终于,风菱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抑制不住心底漾开的兴奋劲,跳入这一片雪白花海之中,欢呼雀跃起来。 帝俊的红色长袍就这么随意的铺在雪地上,那么漫不经心,身边的钻石尘从他周围洒落,而他整个人看起来毫无防备。 他似有似无地看着在前方雪毯中猎舞的女子,唇角拉开了一道笑意,随即又低下头,继续随心所欲地抓着雪团,手掌上揉捏着的那一团雪球已逐渐形成了一个宛如兔子般的形状。 “啪”,一声轻轻的声响从帝俊头顶传来,雪球落在了他的头顶,绽了开来,变成了雪块从他的乌发上跌落。 帝俊抬起头来,望着扔雪球砸她的风菱,没有半点恼怒,深眸含着笑意,挑了挑眉,淡淡道:“看来,应该防着你的。” 风菱闻之,看着帝俊头上还粘着的雪花,捧腹大笑起来,又捏起一团雪球,俏皮道:“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一落,从不远处又飞来一团雪球,在空中滑出了一道长长的弧度,带着随心的攻击力,似往帝俊脸上打来,不过却最终稳稳落到了他的手心里。 帝俊淡淡一笑,将雪球捏了一下有揉进了兔子雪团中。 果然是处事不惊之人,风菱见状,拍了拍手中的雪渣子,也没有再扔雪球,带着轻盈的身影,跑到帝俊身旁,一盘腿,便坐在了雪地之上,看着他手中的兔子已经做好了造型。 那雪兔质地晶莹,栩栩如生,可是比普通兔子的耳朵长了许多,竟从头上耷到了尾巴上。 风菱看着长相极怪的兔子,许是未曾见过的品种,好奇道:“哪有兔子长这样的?” “有,玉兔。”帝俊抬了抬下颌,将做好了的雪兔递到风菱手中,“送你了。” 雪兔落到了风菱掌心之中,传来了一道清凉的触感,而这时,突然雪球兔子泛起了一道金光,金光之后,雪兔变成了一块冰凉的翠玉,内里偶而闪过一道五光十色的彩芒,像是住着一颗星辰,然仔细闻闻,竟散发出了一道月桂香味。 风菱看着手掌大小的翠玉兔子,惊叹了一分,果然,神仙做的东西就不一样,随手揉个雪能变成玉,随手编织柳条能变成镯子。 风菱拿着玉兔,越看越欣喜,而突然间,脑袋里跳出了一只没长眼的麋鹿,开始左撞右撞,夫君这好端端的送她东西做甚? 念及此处,风菱仔细想了想,突然大悟到,想是昨日两人算是互诉了钟情,那今日夫君送她东西,还挑这么美的地方送她,必然别有深意!他莫不是送我定情信物吧? 风菱眨了眨眼,脸上不由飞起了一层红晕,久久看着玉兔,心底宛如生出一株铃兰花悄然抬起了头来,在月光下淡淡发光。 她甜甜一笑,望向帝俊盯着她的眸子,急切地想向他表达一下欣喜之情。 可没想到这一看,却看到帝俊细腻的眼眸正期待的望着她,像是在等待着她给他什么东西一样,风菱微微一愣,她没见过帝俊这样的表情,一时竟解读无能… 第220章 什么都给你 但见帝俊难得如此迫切的等待回应,风菱不解读也不行,所以她结合着自己认识的小孩的模样,深深解读到,此刻夫君的表情,不是在等待她的褒奖,就是在等待着她给他回礼。 然以夫君的性子,大约不喜欢听什么好话,如此看来是在等她回礼了。 风菱仔细想了想,顿时解读了帝俊的表情,对了,定情信物是两人互送的!夫君送了她,这会儿是要等着她送他一份宝贝! 可是,她没有准备啊! 风菱一时慌了神,忙想了想自己收藏的宝贝,数着究竟有没有与这兔子相提并论的东西。 这一想,风菱有点为难了,她晃眼间看到手上的被颦娉称作双生扣的镯子,倒是一时想起来了,上一回帝俊送她这个镯子时也很随意,当时她便不以为意,后来要不是听颦娉提起,她还不知道这是上古的法器。 如今,帝俊又随手给了她这个玉兔,莫不是也是什么上古宝贝?那能与上古宝贝相提并论的东西,风菱除了招妖幡可真没有什么!念及此处,风菱瞪大了眼睛,问到:“夫君,这…这玉雕不会也是什么上古的宝贝吧?” 帝俊看着风菱瞪大的眼睛,对比她先前总是一脸见钱眼开的模样,看起来很是相似,显然误会了她脸上惊惧和惊喜的情绪,于是不由轻盈地笑了起来,敲了敲她的鼻尖:“你以为有这么多上古的法器?不过的确掺杂了一些上古玄雨灵石和太古黑阴玄冰。” 听帝俊如此说,风菱的面色沉了沉,果然!是上古宝贝,那她如何与之交换! 其实,风菱不知这玉雕还真不是什么宝贝,就是帝俊随手拈来玩儿做的,当真没什么稀罕,于帝俊而言,那些上古的材质,简直堆积如山。 但风菱哪里知道,她如今和上古比起来,差了数万年的岁月,上古一词,对她而言就是话剧本子上的存在,她听到玉雕师由上古材质做的,心中更是忐忑了,面色憋到了通红,绝望的叹息道:“啊!果然又是稀有宝贝吧!” 说话间,风菱将玉兔抬起来左看右看,随即脸上的笑容也僵了起来,皱起了很深很深的眉头,陷入了很纠结的境地,矛盾道:“这样的宝贝,我…我…” 说到这里,风菱越发停顿了,直接闭了嘴,她实在说不出自己没有趁手的宝贝拿出来送与帝俊。 帝俊看到风菱这样,显然的微微一愣,有些茫然。 说实在的,他真不知道如何哄一个心仪的姑娘开心,帝俊虽然活了数万年,但是就真没刻意哄过谁,所有经验都是自身天赋加上观察细微看来的。他看过凡间男人都会送东西给心上人,以博得回眸一笑,刚刚心血来潮也不免信手拈来用上一用。 可没想到没得到风菱任何褒奖,她不仅没笑,还愁眉苦脸了,难道自己的方法不太妥当? 帝俊认认真真的仔细想了想,不应该是他的法子错了,兴许是他送的东西不太对。 自然,凡间男人会送女子一些首饰、胭脂水粉之类,他送的的确只不过是一件把玩的小物什,虽然纵使是他随手捏来的,但是他做出来的东西,天上地下就仅此一份,也不至于就差了那凡间之物。 但是风菱却高兴不起来,莫不是不和她喜好? 想到这里,帝俊突然了然了,对了,以小风的个性,送她钱才是最妥当的做法,送什么再好看的宝贝,她必然都不喜欢。 嗯,定是如此! 于是,帝俊明了道:“那玉兔,你若不喜欢,可以拿去卖了…” 话音未落,风菱突然大口呼出了一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身子摆得极其端正,将两手往膝盖上一放,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膝盖骨,往半空中一划,变出了一个玄色的袋子。 那袋子帝俊是晓得的,是风菱的宝贝,被唤乾坤袋,通常她都自己藏着,不在外人面前显摆。 很快,乾坤袋就握进了风菱的手心,只见她手捧着袋子,隆重地递到帝俊眼前,极其难得的大气道:“那这里面的宝贝都送你!虽然比不上你送的定情信物,但这里面至少有上百件九州之上难得的天材地宝,你就当量多可达质变好了!” “…”帝俊看着风菱一本正经的严肃神情,挑了挑眉,突然明白了风菱从接到玉琢的兔子闷闷不乐的原因,原来是把他随手捏的兔子当作了定情信物,要交换呢。 念到此处,他不免有些想笑,极力憋住微微上翘的唇角,没有接过风菱手中的袋子,煞有兴趣的看着她十分认真的表情。 而这一举动,在风菱眼里却是帝俊不满意的眼神,她咬了咬唇,憋红了小脸,硬将乾坤袋塞进了帝俊手里,不由分说道:“诚然,我知道这乾坤袋里的宝贝是比不上你给的东西,但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不是上古神仙,财大气粗的,但…但这是我全部的身家了,我…” 未等风菱说完,帝俊就打断她道:“全部身家都舍得给我?” “嗯。”风菱实诚的点了点头,一脸舍生取义的气势。 对此,帝俊有些为难,都听凡间有句俗语,要是男子真心实意地钟情于一个女子,那他铁定会把全部身家交给那女子管着,账房也好,后院也罢,可风菱这样的,是不是反过来了? 他一直觉着风菱的性子有些奇妙,如今看来,何止一个奇妙得以概述。 不过既然她都如此说了,他也不能驳了小风面皮,不能告诉她,其实那兔子不是定情信物,但是又不能真接了她所有视之如命的宝贝,只好斟酌道:“唔…这里面东西太多了,我装不下,要不,你就先帮我拿着,以后等我想到了里面有什么需要的,再来找你兑。” 风菱闻之,似乎接受了帝俊这套说辞,也不强求,接过乾坤袋,又化进了手心里,点头认真道:“嗯,那好,你要想起来了,随时找我来兑,我这里有的,都给你。” 第221章 鲲鹏的目的上 阳光落到了风菱身后的西山处,刚好日轮的映照,将风菱的脸上打上了一道金灿灿的柔光,她乌黑的发稍上还粘着飘来的钻石星尘,清澈的闪着,肌肤若雪,宛如盛开在碧海瑶池中的一朵洁白雪莲。 帝俊将风菱手中的玉兔接过,伸手一挥把它变成一块晶莹的坠子,给风菱拴在了白皙的脖子上,情不自禁的撩开她额头上的发鬓,在额心上落下了一吻:“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有的?” “嗯。”风菱娇红着小脸点了点头,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帝俊此刻落在她额头上的吻太过温暖,温暖得好像春日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她竟然眼皮有点重了。 突然间,风菱眼皮越来越沉,她拼命的想睁开,却反而将眼睛闭上,不需多时,风菱已经落在帝俊臂弯里睡着了,只有飘渺的冰晶在空中灵动。 而就在风菱睡着之后,帝俊的眉心凝蹙起来,沉沉开口,似乎对着身后道了一声:“说吧,什么事?如此匆忙。” 话音一落,帝俊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一改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脸,转眼间出现在了帝俊的跟前,恭谨的躬身作礼,道:“红云应劫了!” 帝俊闻之,低垂着的睫毛微微一颤,瞳孔猛地一缩,眼睑中漾开了一道深邃的寒意,宛如风雨欲来的黑云,然仍旧不动声色地听白泽继续道:“主君,移驾的时候到了。” 良久,帝俊回应白泽的提醒,淡淡开口问道:“他怎么死的?” “引鲲鹏至北俱芦洲,化身劫云,困其十年。”白泽没有细说,他知道帝俊开口问,并不是需要他去形容红云最后一刻惨烈,而是问结果。 红云的惨烈早已注定,可就是这样早知道,也偏让人觉得无可奈何。许多人羡慕神仙的大神通,能推演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可谁又知道神仙的无奈? 正是有些事情提前知道了,反而在无法改变时,是多么无奈。 帝俊轻轻抬眸,看着天上浮现的云霞,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一语道:“他终究是死得其所了。” 帝俊的话,白泽明白所指之意,那红云老祖本就是天地初开的第一朵劫云,最终也回归了本源的模样,且也还过了他与鲲鹏之间的是非,便是死得其所。 白泽点了点头,回归正题,又道:“虽然鲲鹏被困劫云之中,十年无法脱身,但是他仍旧能指派手下妖族,据我们的人报,他发现红云身上没有鸿蒙紫气后,正派人大肆搜索。” 话音一落,帝俊淡然的冷笑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道:“鸿蒙紫气他要,三百六十五星辰他也要,本君可没记得教过他朝三暮四。” 话到此处,不得不提鲲鹏此人。 说起他,妖师鲲鹏乃上古之时,帝俊身边的第一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跟随帝俊一同修道,一同成道,一同打天下,一同管理天庭,功绩名声在上古洪荒之人心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就是这样一个一直跟随帝俊,忠心耿耿的妖族第二人,偏偏在上古天庭与巫族大战的时候,偷走了帝俊的伴生法宝——河图洛书,毁了混元河洛大阵跑了。 原本,当时以上古天庭的实力,坐拥世间两大顶级杀阵,混元河洛大阵和周天星斗大阵,对付巫族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绰绰有余,毕竟天地间最强的大阵,就此三阵以及通天教主手中的诛仙阵,可偏偏鲲鹏赶在这样的时机下叛逃了。 河图洛书一失,混元河洛大阵毁了,剩下周天星斗大阵和巫族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拼了个两败俱伤,而帝俊也因为与帝江、句芒这几位祖巫相斗,导致重伤,若不是当时帝俊有混沌钟护体,恐怕会身陨在祖巫自爆中。 这一场大战下来,上古天庭崩坏,妖族四散,从此人族大兴,帝俊也因为重伤沉睡了上万年,甚至连混沌钟也被炸出了虚空之外,不见了踪迹。 当年之事,现在帝俊想来,究竟何人算计了他,他可以暂且不究,将一切视为是天道使然,毕竟,他也做了许多狠绝之事,他淬炼屠巫剑上的鲜血的确流得多了些,是他理亏在先。 可是,不与他人计较,那是他境界高深,顿悟了无尘净土,但若不与鲲鹏这个叛徒计较,帝俊也不配曾经天帝的盛名了。他当年争霸天下建立的基业被毁于一旦,众多妖族因此鲜血长流,从此任人鱼肉,这帐怎么也要算在鲲鹏头上。 且鲲鹏这家伙即非省油的灯,巫妖大战后,他不仅没有好生躲起来忏悔,还蛊惑妖族,自称妖祖,在背后酝酿着滔天的计划。 他在收集巫妖大战后散落的三百六十五柄星辰幡! 关于这一点,帝俊是在苏醒后不久,察觉到了星象的变化时发现的,而多番论证后,他终于明白了鲲鹏的用意,鲲鹏是想学着自己当年的做法,用凝聚了星辰之力、浓缩了星辰本源的星辰幡,炼化三百六十五座星辰。 炼化星辰,是帝俊成道之后,自行悟到的修炼之法,不在天道教化之中,连化身天道的老师鸿钧都不曾提到过,无人知晓,本除帝俊之外无人知晓,但当时帝俊令鲲鹏炼制星辰幡,的确透露了一些给他。 只是,帝俊并未告诉鲲鹏炼化星辰之后,修为可至何方,毕竟当年帝俊只制成了三百六十五柄星辰幡,还未来得及炼化,就迎来了巫妖大战。 当然,以鲲鹏的思量,无疑他觉得炼化星辰可以成就圣位,成为那历万劫而不灭,染因果而不沾的天道圣人。 其实不然,帝俊知道,一旦鲲鹏真炼化了星辰,以他的心性,本源大陆也好,如今的天庭也罢,都将迎来一场浩劫,到时候别说复仇,就连天庭也无法撼动鲲鹏分毫,这是帝俊决不允许出现的情况。 因而帝俊必须阻止鲲鹏在九州的作为,因为这个被遗弃到虚空中的九州大陆,藏着十二柄星辰幡。 第222章 鲲鹏的目的下 说到九州之上的星辰幡,如今帝俊手中有一柄,是风菱从褚踺那里收刮来的,她不知用处,因帝俊与她开口要了,她便想也没想拿给了帝俊,当然如今风菱手中还有一个缺失了幡柄的星辰幡,是她从原清寂掌门手中取来的。 这事帝俊知道,不过既然在风菱手中,他也不着急拿回来,反正小风都是他的。 如此看来,九州之上,还剩十柄完整的星辰幡以及一个幡柄还未出现。 至于其他的星辰幡,帝俊略作过推算,天庭那里二十八位星官,至少一人手中有一柄,鲲鹏筹谋已经万年,如今据他安插在鲲鹏处的手下告之,那家伙手里已经有三百一十八柄。 因此,排除零星的几柄可能在个别神仙手中,鲲鹏所需的星辰幡就只剩九州上的这十柄,以及风菱无意间收缴的两柄。 如今的情形,对帝俊很不利,他显然知道鲲鹏在这九州之上做了什么手段。 当年巫妖大战之后,星辰幡散落于本源大陆各地,而后鲲鹏一直在默默收集星辰幡,可是,毕竟那里是本源大陆,在天庭的管辖下,鲲鹏行动不便,收集得实在太慢。 于是,鲲鹏借之后的封神大战,使了点计谋和手段,导致圣人在修补本源大陆时,将藏着星辰幡的地域给遗弃了,丢到了虚空之中。 而后,这些地域飞到了虚空之中,自成一世界,便不在天庭管辖之中,也因此鲲鹏得以在这些大陆上大施拳脚。 和九州所在的遗弃大陆一样,这些飞散的大陆中都藏着星辰幡。 星辰幡乃是神器,和许多上古神兵利器一样,一旦动乱便会出世,而一旦那块大陆世界崩坏,就会飞离,这是天命使然。因而帝俊不难料到,这数千年来那些散落的大陆遭遇了何事。 鲲鹏无疑为了让星辰幡因动乱出世,在这些大陆上都引起了战乱,至于那些大陆最后乱成何样,血流成河或一片废墟,都不是他所关心的。 而至于鲲鹏只引发战乱,而未亲自来袭的原因很简单。 那便是星辰幡会因为气运的关系,选择出现和飞离,鲲鹏不能一举灭了那块大陆,否则星辰幡就会飞到不知何方,因此鲲鹏只能让那块大陆内乱,让星辰幡出现,他便得以取之。 这就是鲲鹏的阴谋。 鲲鹏让大陆内乱,然后取得星辰幡,因此才会有了九州十二年前北族和九州的大战,以及最近僧伽罗国与九州的误会。 当然,在此之前鲲鹏早就盯着九州所在的这块遗弃大陆了,本来他只准备看三千年前妖族和人族大乱,然后不费一兵一卒的取得星辰幡,但没想到,偏偏那是出了个天子赢,居然统一了九州。 当时鲲鹏还顾着收集其他大陆上的星辰幡,也没刻意用心注意九州这块地界,可未曾想,这里却成了一块最难啃的地方,至今还没有大乱。 待鲲鹏留心此处时,帝俊也回来了,也导致九州此地变成了一盘鲲鹏与帝俊下的棋局。 如此看来,这九州也好,僧伽罗也罢,甚至北族那一伙,都是帝俊与鲲鹏手下的棋子,两人在此处斗得不亦悦乎,帝俊的目的是让此地战火平息,而鲲鹏的目的是在此地煽风点火。 至于,两人的这场战局的战利品便是星辰幡。 不过,虽然就如今的局势看来,帝俊手上有两柄星辰幡,而鲲鹏手里还一柄也没有,的确是帝俊占了先机,其实不然,帝俊知道,他在这一局上确确实实弱了鲲鹏一筹,天时地利人和,他一项不占。 其一,天时,帝俊如今出手并不是时候,他正值风口浪尖之上,因为就在二十年前,出现了一场震惊三界的惊天大乱,被称为大闹天宫,撼动了天庭的权威,而帝俊偏偏在这种时候暴露在众人眼中,无疑成为了动乱的幕后黑手。 毕竟,他当年树敌太多,威名太盛,要论最能对天庭下手的人,正如红云所说,除他之外再无他人,他已经顺理成章的成了天庭第一大威胁。 至于鲲鹏却是休憩于浮生之外,他隐藏了多年,当初也在世人看来他只是跟在帝俊身后的妖师不足为虑,如今更是修身养性,不问世事,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这个时候,帝俊和鲲鹏斗,无疑并不是个好时机,天庭正随时伺机等待着他出错。 其二,地利,鲲鹏筹谋炼化星辰之事已经多年,数万年来一直在潜心经营着此事,所占的地域数不胜数,因此纵使鲲鹏和帝俊相斗失败,他都可以躲进虚空中的任何一块大陆中,伺机于暗处,但帝俊却在明处。 先前帝俊利用招妖幡引来鲲鹏斗法,已经试过了,鲲鹏一见不妙就跑,躲得不知所踪,虚空中如此多的大陆星辰,帝俊根本找不到他。 虽然红云临死前困住了鲲鹏,的确知道鲲鹏在哪,但帝俊如今的修为已经无法和他单打独斗了。 其三,人和,鲲鹏手下妖兵甚多,上古洪荒的妖族他至少统治了四份之一,且如今妖族元气大伤,名义上归天庭四帝中的勾陈大帝管理,若帝俊所料不差,这勾陈和鲲鹏是有来往的,且两人之间早有勾结。 而帝俊回来不过几年时间,将手下的妖族收回来的也就三份之一,因而论手下可用之人,这一点,鲲鹏和帝俊算是势均力敌。 因此,论天时地利人和,帝俊不如他,现在与他斗,根本就是必败之局,九州大乱不过早晚。 那帝俊还在瞎折腾什么? 他这样折腾,在任何知情人眼中,无疑把自己也置于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原本帝俊放任九州不管,他兴许还能不将自己暴露在天庭的眼中,也不会将自己变成鲲鹏当前的对手,而只要他再潜藏个百年,就算鲲鹏真炼化了星辰,只要他恢复当年的神勇,鲲鹏也不会来和他硬碰硬。 念到此处,思绪就止,此时,平山上已经能看见暮色的微光,一道西沉的淡阳在山腰上摇摇欲坠。 白泽看着帝俊淡然的身影,心中叹道,主君仍旧和当年一样,平稳的棋局不走,偏选最陡峭的路子。 他知道帝俊对于这必败之局有何筹谋,但正因为知道他才不安,他不是不相信帝俊的能力,只是那计划实在凶险,相当于置之死地而后生。 正在白泽思量之际,帝俊似乎察觉了白泽的忐忑,他看了一眼白泽,平静问到:“你似乎有话要说。” 白泽闻之,犹豫了半响,看了看帝俊怀里熟睡的风菱,还是一咬牙道:“主君,白泽斗胆请主君对今后谋划之事三思,白泽担心主君会回不来,就算主君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风菱娘娘考虑…” 第223章 准备 白泽的话落在帝俊耳中,他没有着急作答,只微抿着薄唇,看着臂弯里的人。 玉兔坠子在风菱的锁骨之上散发着光泽,怀中的她睡得很安静,就和一只小兔子一样,饱满的唇瓣透着红润的气色。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风菱这些日子的确成长了许多,就连有人刻意引发九州大乱的事,她也隐隐知道了些,但是凭她的实力哪里能应对九州大乱背后的这么一场巨大的阴谋。 白泽说得对,没有帝俊的庇护,别说鲲鹏,就算鲲鹏手下随便一个端茶倒水的上古妖兵来了,风菱也会被碾压成齑粉,她在这场棋局中就是一个弱小的棋子。 最初,帝俊也只是把她当作棋子看待,不仅因为风菱手中有他想要的法器,招妖幡,可以催动上古妖族,助他谋事,还因为帝俊推算过,风菱与九州之上的星辰幡有缘,可以助他取之,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用了。 在遇上风菱之时,帝俊第一眼看到风菱在水中挣扎,他的确有想就此不管不顾,任凭她淹死,直接取走招妖幡,可没想到他却鬼使神差的救了她。 而之后的事,帝俊发现救她也是有好处的,她是最开始催动棋局的得力棋子,窜联褚踺之事、星辰幡出世的关键人选。 他承认他的确是在利用她,而如今她已经没用了。 是的,风菱对于作为要对付鲲鹏的上古天帝帝俊是个无所谓的存在,但是作为夫君道人,她却是个最重要的存在,白泽已经看到了这一点。 帝俊面对白泽大胆的提议,淡淡一笑,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似散漫,实则深沉地盯着他:“看来你现在是拿捏到本君的弱点了,胆敢用小风来试探本君?” 白泽闻之,猛地跪了下来:“主君息怒,白泽不敢!” “本君有说动怒了吗?”帝俊伸手一挥,将白泽跪地的双膝抬了起来,续而道,“你跟本君数万年,应当知道本君决意之事绝无更改,三思之话今日便当你没说过,若再有一次,你明白本君会如何处置。” “是。” 白泽点头答应后,帝俊便就此作罢,不过他不免陷入了沉思,红云应劫,鲲鹏被困,这些都在他估算之中,接下来如果按节奏发展,勾陈应该会出现了,勾陈一来,九州必将大乱,那九州天子的气运被他自己给废了,好在帝俊早有准备将气运给过接到了吴家身上。 吴家必然崛起,九州的气运也不会很快失落,只要气运不失,星辰幡就不会这么容易出世。 一切都在帝俊掌握之中,接下来他也会按照自己预定的谋划走。 只是白泽的话,也提醒帝俊,在风菱这一块上,他的确有欠考虑,他先前没考虑过风菱会怎样,如今是该考虑一下。 帝俊看着风菱脖颈上的玉兔坠子,他刚刚没告诉风菱,这东西里面有自己的一丝分神,能帮她挡过一劫,但是能挡一次,却不能挡第二次,接下来帝俊布下的大局,未知的情节太多,难免她不参与一二,只怕得再想对策了… 这时,白泽见帝俊眉头深蹙,自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拿出一卷竹简递与帝俊跟前,打岔道:“对了,主君,要释放的妖族真灵白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交给风菱娘娘。” 帝俊接过了竹简,打开一看,上面一串上古妖族的名单,大部分是帝俊手下的人,当然也有鲲鹏的人,他这样做无疑是在混淆鲲鹏视线,只要真灵一旦释放,鲲鹏会对自己身边的人起疑,毕竟按道理帝俊应该会只释放自己的人,不会释放他的人。 那鲲鹏自然会怀疑自己身边被放的妖族,是帝俊埋藏在他身边的眼线,而帝俊真正的眼线,没有被释放,相反自然而然的被鲲鹏信任了,就算不信任,搅得他多疑也是好的。 白泽这一点做得很好,帝俊没给任何提示,他就知道怎么做了,一切准备妥当了。 帝俊颔首,将名单看完,没有多说,只是在最后补充了一个名字——饕餮。 白泽见状,不解起来,忙问到:“这饕餮不是鲲鹏留在我们太阳宫中的奸细吗?主君为何连他也放了,不杀了他。” “留着他,本君还有用。”帝俊说着卷起竹简,扬了扬语调,扔给了白泽一句褒奖,“你做得很好。” 白泽一听,一扫先前的忐忑,他觉着最近的主君越来越有人情味了,竟是如此温和的给了他一句认可,当然先前帝俊也是认可他的,但那时最多是点点头,赏些实质性的宝贝,如今却是能口头鼓励,还真是如沐甘露。 白泽一乐,赶紧应道:“有主君的鼓励,白泽肝脑涂地!” “又拍所谓金乌屁了?” “主君就是我白泽的日月星辰,您若喜欢,我天天拍。” 话音一落,白泽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脸,竟惹得帝俊沉思起来,半响道:“先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的确,先前帝俊还是对白泽拍马屁的嘴皮子功夫比较受用的,他一向不介意白泽奉承。 他其实有时候挺不明白那些凡间的君主,为何就听不得别人谄媚的话呢?都成日里为大臣们都说好话而烦心,可是在帝俊看来,这完全没必要烦心。 在帝俊眼中,恭维有何不好?虚情假意又如何?但凡明智的君主,必然会从这些奉承的话语中,趋利避害,不会因此困扰。所以手下的人说说,自己听来乐乐,有何不可?全当娱乐了。 像白泽这样的,虽说奉承得是刻意了些,但白泽的话至少有一半的真心实意,而鲲鹏那样的,从来都不喜奉承,甚至说曾经有时还站在谏臣的角度与他说话,结果,该叛还是叛了。 因而,帝俊从不能理解那些凡间的君主为寻一人真心的执念。拿捏一个人全部的真心当真有这么重要吗?御人之道,要那人一半的真心便足够了,剩下的另一半,由敬畏、道义、忠诚等等来填。 不过,最近帝俊想了想,似乎有一个贴心人跟在身边也不错,如果非要一个人把整块的心都给他的话,他觉得风菱就不错。不,与其说不错,不如说这普天之下,风菱是他唯一的那一个。 帝俊沉吟了片刻,又道:“以后你这奉承的活计,就交给小风了。” 第224章 序章 日暮西垂,帝俊将风菱抱起,缓缓往城中走去:“好了,回去了。吴唐甫那里今夜便有了结果,通知计蒙他们,准备离京。” 白泽跟在身后,点头,又问到:“直接回太阳宫吗?”他今日所来,也就是为了询问接下来帝俊打算的去向,京城之事已经告了个段落,而遗弃大陆之外的一切事件也在慢慢推移,下一步该如何,白泽知道些,又非全部知道。 问到此处,只闻帝俊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应道:“不急,离勾陈到来还有些时日,本君要去云中郡留点东西。” 说完,帝俊停住了脚步,看着怀里熟睡得宛如婴孩般纯静的风菱,淡淡一笑:“还得再利用你一次,我尽量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云中郡,乃虚牛家乡所在之地,便是风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她一直念叨了许久,一定要去虚牛的家乡看看,曾经在孤山上与虚牛相遇时,风菱便听虚牛有意无意的提起过,那是一个虚牛迷恋的地方。 虚牛家乡位于九州正北,在九州与北族边界上,乃是一小郡,东边毗邻曾经的黍实州,如今隶属蒙乌州。 当年水患之乱由黍实州爆发,一直绵延吞噬了许多北部郡县,甚至波及到了蒙乌州北部的小部分郡县。不过,云中郡却侥幸躲过了那场浩劫,保留了下来。 如今的云中郡也算位于九州以北,唯一一处仍旧属于九州管辖的地方了。 因云中郡与曾经的黍实州接壤,风菱便有了念头,反正都是北行,就顺道绕去看看,那传说中的“云梦泽”。 帝俊有自己的思量,因许多事情不便于风菱明说,只得再一次引导她帮自己的棋局再下几子了,正如孤山之事,京城之事,风菱都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 因而,便得再利用风菱一次,反正也利用了这么多次,不在乎再多一次。当然,这一回保证她的安全是首要的。 至于日后风菱知道了他利用她的事,心中有怨气,等一切告终之后,自可与他计较,一次性清算,他也泰然处之。到那时,他任她处置便是,就算兴许她一年两年不肯原谅他,十年八年也总该气消了。 话到此处,平山上已没有了人影,偶尔有几声话音传来,只若影若现,飘渺渐远,便是白泽在嘟囔:“白泽挺好奇吴唐甫会以怎样的方式向天子提及前往东南。” 而后就闻帝俊的随口回答:“犯错受罚,降职发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此时,京城中正沸沸扬扬的谈论着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据说吴家老爷吴唐甫酒后失态,在天子赐宴上砸翻了天子最喜爱的一盏宫灯,惹怒了龙颜。 就在那时,正巧有大臣煽风点火,闲谈中说到吴唐甫年尾收税时漏缴了十两白银,这数额说实在的,谁不知道对于朝中大官年终收入私囊的银子而言,简直就是蚂蚁对大象的区别,完全不过一只蚊蝇。 但酒宴上,天子也喝了许多酒,闻之勃然大怒,吴唐甫见状酒意瞬醒,自请责罚降职,愿作流放官,领着此次叛乱未设死刑流放的易家连坐犯人发配东南,开垦荒地。 这话一出,群臣开始小声争议,要想,不管宫灯也好,漏缴碎银也罢,都是小事,再错也不至于一个堂堂的大司徒被贬至到小小的流放官的位置。 可没想到天子竟允了,不过,好在最终天子的决议倒并没有让吴唐甫去做流放官,而是将他贬为了覃贺州犯人流放之地——胡渔郡的郡守,让他举家南迁,离开京城。 就这样,天子和吴唐甫,就是帝俊口中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天子忌惮吴家势力,却如今也不忍心真把吴家如何了,且没有理由,而吴唐甫也自知势大,不想步易家后尘,想远离是非。 因而有了今日一出,看似荒唐却又合理的闹剧,天子和吴唐甫两人心照不宣,三言两语就把这事给办了。 待吴唐甫回府,已是挨晚,堂厅用过膳后,向众人宣告了此事,两个儿子还对此愤愤不平,不过好在吴老爷威慑十足,两句话就把这两人给打发了,然后开始了五日以后,还未开朝前便前往东南的准备。 吴弦自然是吴唐甫去哪便去哪,没有再多计较,他如今不过年至舞象,太子身边伴读,未及弱冠,自然没什么心思,父亲说走便走。 可吴小俊则不同了,最近经历太多,听闻南迁,表面上不与吴唐甫力争,却在饭后,与刚从郊外回来的帝俊匆匆道了别,又再一次离家出走了,不知去向。但据后来风菱猜想,他十之八九是去寻找在叛乱一事时,失踪的易白芷去了。 风菱先前在郊外被帝俊给哄睡着了,而醒来时,吴小俊已经离开了,他原本是想等风菱醒来后道声别,但离家出走一事,宜早不宜晚,特别在吴小俊知道他家还有几位长老级修士作幕僚时,他就更不敢走漏风声了。 他如今虽然鸿蒙紫气在身,修为也越到了返虚初期,但那些个长老少说也是返虚中期的,要拿他不在话下,所以吴小俊就趁着他爹还没察觉他要落跑时,飞剑跑了。 因而,风菱醒来后,也只听帝俊说到,吴小俊有留话,说情势紧急,他便先与风菱和帝俊他们暂别,最多半年便北上来寻他们。他还顺道兜走了帝俊的八宝阴阳九转镜,声称法宝认主,只要帝俊他们还在九州之上,他就能借着帝俊的法宝寻到他们。 再之后,吴小俊一走,风菱和帝俊也不可能再在吴家停留,第二日便与雷泽言辞行,离开了京城,只是风菱没注意,在离开之前,帝俊交予了一件看起来像树枝一样的东西给雷泽言。 又过了两日,六合派在叛乱一事上再放光彩,领了封赏,便也在掌门清寂的带领下,离开了京城,往西而行,回到了六合派所在的云顶山上。而后六合派之人便闭关不出,开始潜心修行,一改往日独享盛名、张扬跋扈的作风。 当然,众人不知,此次六合派回山,不仅少了几个长老,更重要的是,六合派的掌门早就被偷梁换柱了,势力所向也不再向着孟国,他们只听命于风菱。 就这样,叛乱一事上所涉及的人,都各奔东西了。 十五日后,京城突传快马战报,孟国起兵,九州的大战拉开了序章。 第225章 散财 淅淅沥沥的连绵小雨已经下了好几日,打落在城中潮湿青暗的石板路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清脆声响,滴答滴答。 云中郡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总有三百日在细雨中度过,城外周边的草木因此长得十分茂盛,茶叶和水稻是这里最具盛名的作物。 茶叶被称为红梅千针,因有红梅香味,状如细针,故此得名。 水稻也有美名,被誉为金阳稻谷,源自从高地眺望稻田,只见一片宛如灿烂千阳般的土地。 想当年,大约五六年前,云中郡的百姓以这两种作物为傲,更甚有传说,吃了这两种作物,可延年益寿,寿命比常人多过百岁,身强体壮。 而这并非耸人听闻,则是确实如此,在风菱来到云中郡后发现,这两种作物中含着极高的灵气,只不过当地百姓不知修仙功法,因而把它们当作是类似灵芝这样的药品来食用了。 如此说来,这云中郡曾经可真是极妙的所在。 且在风菱到达此地后,还听说,此处之所以被虚牛称之为云梦泽,是因为此地有一处绵延一百里的湖泊群。 湖泊群大约有百来个,每个湖泊中鱼群雀跃,湖面泛着琥珀色的波光,还时常飘荡出一缕缕五光十色的仙气,也许正因为湖泊群的滋润,使得云中郡的作物不同于他处。 湖泊群中央的一宽大湖,约占百亩的地界,深不见底,而这大湖也是所有湖泊中仙气最甚的。粼粼波光的湖面,一池静水,宛如巨大的无暇琥珀石。 湖泊群以北是北族的部落,正与云中郡隔湖相望,简单说来,也就是这湖泊群妖族占了一半,人族占了一半,两方常年因此争抢,但又担心破坏了湖泊群,于是都绕开湖泊,在湖泊附近的山林打斗。 据说,这争斗不下十年了,因此可见,远离湖泊群的一座座山麓上,全是焦黑枯黄的断根树。 而先前所说的云梦泽美景,也只是存在于风菱听说的想象中,如今,云中郡已经五年没有茶叶和稻谷的收成了,至于湖泊群,虽然两方争斗刻意避开了它们,但是仍旧不能幸免于难。 经风菱打听下来,那片湖泊群如今已经无人敢去了,湖泊群被一片黑森林缠绕,林中瘴气弥漫,有好奇的猎户或胆大的渔夫进去过,甚至达到了中央大湖,可却都被吓了出来,说湖中住着一个乌压压的妖怪。 风菱到了雨中郡几日,终于在今日找到了虚牛所在的那个村落。 虚牛的家乡在云中郡北部的一座村落,风菱虽知道大致位置,却因云中郡岔路较多,绕了好几日才进了这牛家村。 进到牛家村时已是傍晚时分,灿烂的云霞照着风菱和帝俊的身影,在两人身上打上了一圈金红的光芒,再者两人,其中一人本就是神仙,另一人也快接近神仙这一程度了,因而浑身充盈的灵气,一看便与凡人不同。 何况两人是飞来的,因此在他倆步入村口的时候,村民们都丢下了炊烟袅袅的伙计,忙跑了出来,念叨是神仙下凡,赶紧叩拜。 风菱还从未享受过如此高的待遇,她修道之前就不说了,家乡的人见她如见瘟神,避之不及,修道后,也并没有被人拜首的情况,不由惊了半响,茫然中有听人喊道:“神仙!神仙!” 这时,风菱才回过神,想是这里的百姓没见过世面,因而产生了迷之错觉。 不过这样万众欢迎的情况也好,如此,风菱便容易找到当年虚牛寄住的那户人家,她扬了扬手,笑道:“乡亲们客气了,贫道不过修仙之人,还做不得神仙,和你们一样,快些起来。” 话音一落,这些耿介憨厚的牛家村百姓都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交头接耳起来。 风菱仔细看了看此地百姓的穿着,粗麻棉袄,衣裳上补丁是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缝,还真是穷得紧,倒和虚牛描绘得差不了一二,同样也如虚牛说,这里人不拒外人,果真如此。 不需片刻,便有一八十旬的老者走了出来,杵着一樟木拐杖锊着胡须问到:“不知两位道长打哪里来,到哪里去?是途径我们这穷乡僻壤吗?” 风菱内敛一笑,瞬间便识得老者身份,礼貌有加道:“倒并非途径,是刻意前来,想向村长寻个人,不知可方便?” 原来这老者便是牛家村的村长,风菱倒是慧眼,一眼便瞅了出来,使得村长微微震惊,不过半响后,村长明白了,他眼前二人即是仙道,没有点好眼神,怎的修仙成道。 于是,村长也毫无半点猜忌,诚恳道:“道长请说,老朽正是牛家村的村长,我们牛家村五十户人家,就算哪家的牛下了几个崽,老朽都晓得。” 牛家村放眼望去,确实如村长所说,不过五十户人家,若是要寻人自然容易,更何况跟一个在此地活了八十个年头的老人寻。 风菱看着老人诚恳的面颊,这面上鹳骨微高,腮上两道明显的酡红,看起来亲切近人,再望望村长的身形,虽背脊微驼,也杵着拐杖,但站在地上的步履却仍旧矫健,略有几分憨厚实诚的风骨。 这让她不由想起了虚牛,果不其然,这里的人和他是同一类型。 其实,她来牛家村找人,就是找虚牛上孤山时寻找的那户当了兵的那户人家的孩子。 根源说来,也就是当年牛家村那户人家收留了虚牛,建立了情谊,后来这户人家的孩子,年到成年出村去参军,做了一护卫,正巧护送僧伽罗国使节团经过孤山。 可运气不好,褚踺为了挑唆僧伽罗国和九州的关系,杀害了使节团,那孩子难以幸免,也死在了孤山之上。 后来虚牛为了那户人家,参加了道门大会,去寻找孩子,从而结实了风菱。 最终虚牛在孤山上救诸位道友,尤其是她风菱,自曝了元神,消失在了滚滚仙途之中。 可是他的心意传承给了风菱,在孤山受封后,风菱大赚了一笔,她觉得这里面也有虚牛的一份,因而才会来牛家村,想把钱财送给虚牛心念的那户人家。 第226章 辈份 风菱来牛家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散财,她的钱最近多到已经装不下了,别说钱财,就连那些宝贝法器都已经把她的乾坤袋给撑爆了,她最近还琢磨着,她是否应该寻个地,开个洞府什么的,把宝贝藏起来。 当然这是后话,风菱见牛家村村长热情,便也不饶弯子,直接问到:“既然如此,贫道打扰了。贫道想向村长打听一下,这村里是否有一位叫牛三子的人?” 村长闻之,微微一愣,即刻露出了一脸好奇的神色,道:“道长如何知道老朽小名儿?” 啊?是小名啊!风菱听到村长如此说,那无疑,好巧不巧,这村长就是牛三子,想是虚牛这老妖怪,活的时间长了,在村长小时候便与村长认识,叫惯了,只知叫人小名。 风菱笑了笑,道:“是虚牛与贫道说的,不知是村长小名,贫道无礼了。” 村长一听虚牛,面上的红光更甚了一层,忙忙招呼风菱和帝俊,往家里去,一面走着一面还道:“老朽就说,这穷乡僻壤如何会有道长降临,原来道长是虚牛大叔的朋友。” 虚牛大叔…风菱对这个称谓有些不适应,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虚牛来牛家村时,这年过八十的村长不过几岁的孩童,自然应称他一声大叔,且别说大叔,就算称他为爷爷都不为过。 话到此处,风菱又和村长絮絮叨叨了一声,便和帝俊来到了村长家中。 这村长家中除村长以外,还有一个孙儿,风菱没有细问,不过据她所知的,这孙子可能就是死在孤山上那个青年兵士的儿子,风菱没与村长说到他儿子已死的情况,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说来真是悲怆,因而只道自己是虚牛的朋友。 这村长的孙儿不过七岁,还一脸童真稚嫩,趴在院中玩乐,看起来并未被世俗纷扰,当真无暇得紧,在他们来到村长家时,还懵懵懂懂的一路跟随着探头探脑。 不需多久,日沉西山,最后一抹今日的夕阳洒在了村落的西角,给炊烟披上了一道金红的纱衣,村长为了家中突来的两位客人多准备了一道菜。 两菜上桌,一道芋头白菜汤,一道凉拌苦瓜,清平寡淡,不过,风菱倒不在意,大鱼大肉在京城之时吃得多了,她倒是好些日子没见这清淡的菜肴了,再者说她如今已经可以辟谷了,用膳不过视之为乐趣罢了。 帝俊也不嫌弃,对于他而言,从跟着风菱到现在,所有的膳食都是普通的,看起来差不多。 饭桌上,村长的孙儿洗过手后,在风菱身旁坐了下来,睁着圆瞪瞪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她和帝俊,好奇道:“好看姐姐和好看哥哥是爹爹的朋友吗?” 听闻小孙儿的问话,村长将盛好的米饭搁下,纠正道:“华儿无礼,两位道长是虚牛太翁翁的朋友,怎的能叫姐姐,哥哥呢?” 村长年过八十旬,说起话来和蔼不失庄重,小孙儿一听,并不觉得他爷爷说的是假话,于是更是瞪大了双眼,瞅着年轻的两位客人,咬着竹筷,饶了饶脑袋,显然迷茫不已:“咦?那我应该唤哥哥姐姐什么呢?好看叔叔…翁翁…太翁翁…” 犹豫了一会,小孙儿将竹筷放下,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一小拳头敲在了手掌上,“咚”的一声,道:“哦,那我改成好看太翁翁,还有好看太婆婆!” 话音一落,风菱刚咽进去的米饭卡在了喉咙,面色铁青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风菱这是第一次听到别人以这么老的称呼唤她,的确吃不消了些。太婆婆!风菱委实无法想象自己当太婆婆的模样,果然她修为倒是长了,根性却还是浅薄了不是? 帝俊在旁,见风菱被一个称呼呛到的模样,嘴角滑过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随即拍了拍她的背,帮她理顺了气,然又漫不经心补充了一句让风菱更岔气的话:“这你就听不得了?待我倆成亲后,别说唤太婆婆,唤你高祖母的,也要多少有多少。” “咳、咳、咳!”风菱闻之,这卡住的米饭是不出不来了!对了,她差点忘了帝俊活了数万年,那以他的辈份,根本往上数个十八代都数不完。 只是,他刚刚说什么?待他倆成亲? 风菱卡了卡,咳嗽的声音顿时止住了,愣愣往帝俊面上看去,他仍旧平静如水,只不过多了几分笑意的神色,这一下惹得风菱面皮烧了起来,如被滚烫的水给浇了一整块,平日里玲珑的唇舌,一个字也饶不出来。 帝俊见状,倒像是逗弄成功,淡淡一笑,而后便不理会她,只转头向老翁道明了风菱的来意:“村长说的即是,我家夫人是虚牛的友人,受虚牛之托,据说他先前总受村长家照料,因而与村长送点钱帛作为答谢。”说完,便又提醒道风菱拿钱出来,“小风。” 我家夫人…风菱还未出上一句成亲的飘飘然,又陷入了帝俊的第二句,他的夫人的飘飘然中了,她此刻就宛如身轻如风,飘到了云端,见到了日月共乘,天地霞光。 而后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小风”,风菱这才回过神来,忙拿出乾坤袋,伸手一招,唤出了一个偌大的箱子,足有此时屋里的木桌这么大,而箱子打开后,里面竟是白花花的白银。 村长看傻了眼,这么多银子,他三辈人加起来都花不完,哪里见过,顿时觉得肺腑中冲出了热血,直往天灵盖上冒,差一点昏阙过去。 孙儿也未曾见过,甚至他只见过铜板之类的小钱,根本没见过白银长的何样,还以为是天上的星辰,忙跑过去,抓起来玩耍。 当然这一耍,立即让村长从快要昏阙的惊骇中回过神,一把拉住孙儿的小手,打了一巴掌,道:“胡闹!这是银子,能拿来随意玩耍乎?玩坏了,你如何赔太翁翁、太婆婆?” 教训完后,村长回归理智,忙拒道:“道长这如何使得?虚牛大叔先前的确住在老朽家中,不过些饭钱,哪值得这么多银两作为答谢,老朽收不得,还请道长收回去!” 第227章 妖魔作祟 风菱对于村长视这箱白银为钱多,倒是不大苟同。 在她这样一个腰缠万贯的富豪眼中,这点银子当真算不了什么,她先前在计较着到底送多少钱帛合适时,还觉得可能不够呢。 不过想来,这牛家村的确不算富裕,村长震惊也是寻常,但她心意已决,不可能收回去,便道:“村长如此说,贫道倒为难了,这些钱是虚牛兄托贫道带来的,如今虚牛兄也不知去哪里修仙悟道了,贫道也找不着他,不能退还,但若贫道自己收着,免不了被同道笑话,说贫道私饱中囊呢。” “可是…”村长犹豫地看着这一箱子白银,说实在的,要说他看到这么多钱,都无动于衷的话,那他就不是凡人了,就是远遁凡尘的高深修士了。 不,或者说就算高深修士,类似风菱这样的,也会见钱眼开。 但是,村长却是个实诚人,他纵使见到这箱白银,猛地吞咽着口水,也知道一个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他们老牛家先前的确照顾了虚牛些时日,虚牛在这里白吃白住了一百年,但那一百年的白饭真不值一箱白银,他若收了,真就受之不恭了。 于是村长犹豫了半响,道:“可是老朽和孙儿拿这些钱来,也不知如何使。” 如何使都不知道?风菱觉着钱这种东西只嫌少,不嫌多,少了不知道如何使,但多了还不知道?不就是挥霍吗?譬如挥霍在…念到此处,风菱卡了卡,对了!究竟拿钱来做什么?先前她穷,的确希望有钱,可有了之后,用在哪?她还真没想过。 如此说来,她到底一天贪财作何? 呃…风菱赶紧摇了摇头,她得打住这样怪异的思路,必须坚定自己对钱帛的执念!对,她风菱就是爱财!没有原因也的爱!多多益善!毫无理由的爱财! 风菱坚定了执念后,顺道帮村长想了想钱财的出处,她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道:“如何使不得了?村长拿着钱给小孙儿弄些肉吃,不也好,瞧这孩子瘦的。” 说着,风菱把小孙儿拉过来,捏了捏小孙儿的小脸蛋,将自己的饭菜递到他的手中,逗弄着他吃饭。 老朽看着风菱身旁的孙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不是不给他肉吃,是这附近的山野都打不到野味,村里就一处养牛的人家,五十户人也不够吃,前些年倒还可以去湖里打鱼,如今也是打不着了。” 他也想给孙儿弄点好吃的,可惜自儿子参军后就一直未归,家里就一老一少,他如今年龄也大了,要买肉就得去二十里外的县集市,哪里走得动,这穷乡僻壤也没有货郎经过,要买肉也只能依靠村里的屠夫。 可是这牛家村就一个屠夫,五十户人家根本供应不过来,前些年他们都是指望着吃鱼,如今鱼也打不着,就连捞鱼的人也因无鱼可贩,离开了牛家村,寻生路去了。 风菱听到村长的为难,不解地松开了小孙儿,让他自个玩去,便带着半分玩笑的问到:“为何会打不着?难不成给你们打光了?” 风菱的问话总带几分趣味,她不大习惯认认真真的关心别人,只喜欢用这样的调调表达,曾经雷泽言也问过风菱为何明明心地纯善,却总是带着几分刺猬般的口吻说话。 她也答过,与其让别人一开始喜欢她后,再厌恶她,不如让别人一开始就厌恶她,这样的话,谁也不会伤心。不过,风菱在心魔开解后,已经不报如此的态度了,她如今这样随口玩笑,只是习惯了罢了。 因而,村长也听得出风菱的关心,不会因为她的玩笑话而恼怒,只认真的想了想,琢磨着如何作答:“这…” 可是话到口中,村长又不知如何叙述了,只开了个头,犹豫起来。 就在村长组织言辞想回答风菱时,帝俊突然开口问到:“是湖中有妖吧?” 风菱听到帝俊的话,浑身猛地一怔,忙一面启神念查了一查方圆百里的地界,一面未等村长开口,便就凝起了眉,认认真真地向帝俊问到:“嗯?夫君为何如此说?是察觉到了什么妖气吗?” “不是,猜的。”帝俊淡然地回了一句,说得那是相当随意。然望着风菱嘴唇微张的表情,挑了挑眉,看似一本正经,实则胡说八道地缓缓道,“你在的地方必有妖。” 风菱闻之,面色一黑,这哪里是什么理论依据,分明就是在取笑她风菱所到之地,无处不有妖魔作怪一样,当她是天降煞星了! “说正经呢!”风菱不由瞪了帝俊一眼,她发现最近帝俊越来越不正经了,完全没有先前那脱尘出俗的品性,也不知道是不是,其实他本就没得正经,只不过先前自己太过崇拜他的大能,不曾发觉。 话说回来,风菱来到此地,一直觉得此地虽然因常年妖族和人族争斗而显得荒凉,但她如今也是合境期的修士,在九州之上修为能过她的还真没几个了,她对妖气的灵敏程度也不弱,并未察觉到此地有什么强横的大妖,小妖倒的确在湖泊另一头有不少。 而且启动神念一查,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并不是她疏忽了。 但帝俊说的对!作为从小就和妖牵扯不清的人,她风菱在的地方没有妖,就不正常!所以可能真有妖魔作乱也未可知。 于是,风菱转头向村长问到:“村长,可是真因为有妖魔作怪,使得你们不能去湖中打渔?” 村长对此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叙述,直到好一半天后,他终于找到了故事的开始点,向风菱道:“道长可有听说,我们云中郡的人和北面那些妖的争斗?” 风菱在到达云中郡时的确有听说过人族和妖族为了争夺湖泊群,常年打斗的事情,不过听的不甚详细,便道:“略有耳闻,您继续说。” 话音一落,村长继续说道:“说来,我们与北边那群家伙闹了十年了,其实也就是一直小打小闹,但就在三年前…” 第228章 诡异浓雾 多年前,湖对岸的妖族和人族为了享用湖泊群,总是三番五次的在附近进行争斗。 只是争斗的内容较为清奇了些,不是妖族混到人族中偷牛,放火,就是人族跑到妖族地盘上,切段妖族的上游水源。当然,也有偶尔斗殴的时候,有时候在山林里打红了眼,也会伤及一两个人的血肉。 不过因为这两边都非官方募兵,因而打斗起来没有半点烽火硝烟的味道,争斗的武器也仅限于锄头棒槌之类的,实在登不上台面。 风菱在路过寻找牛家村的时候,也有随意扫过一眼湖泊群附近的林地,毕竟她是飞过来的,一眼就能见到下方的景象,漆黑的焦木,稍微有一丝火星便就能燎原的枯草地。 她当时见之,便就能想象这些年来妖族和人族的争斗到底持何种局面。因此,现在听村长提及,也不足为奇。 但这并不是村长提起妖族和人族争斗的重点,村长所说的是三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据说就在一次人族和妖族刚刚又打斗了一番过后,第二日清晨,从湖泊群那边突然飘来了一团浓雾。 那浓雾特别黑,氤氤氲氲,从北向南将整个云中郡都完全笼罩了。 被浓雾笼罩后,原本光亮的白日顿时坠入了黄昏黑夜,浓雾中夹杂着黑气,空中弥漫着一些颗粒般的灰尘,触及皮肤有一些灼热之感。 据村长回忆,当时想来,一出门便看不见前方,周遭伸手不见五指,而往前眺望,越接近湖泊群,越昏暗,特别靠近湖泊群的那一片森林更是乌压压的深沉着,宛如死寂。 这大雾持续了三天,因雾气的笼罩,云中郡的百姓生活成了阻碍,农务歇停,商市暂罢,于是有几名胆大的壮丁,相约进入浓雾中一探究竟。 可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只知道站在林外观测情况的人听到了壮丁们撕心裂肺的惨叫,而正因为如此,从那日之后,再无人敢穿过森林再去寻找湖泊群里的情况。 后来,五日后,大雾消散了,待到事件安歇了些时日,云中郡的郡守终于派出了一些士兵进入森林。 士兵进入森林后,很快便见到了壮丁们的尸体,据士兵所说,那些壮丁死得极惨,就像是被野兽啃过一般,支离破碎。 而后,他们再往北走,想看一看湖泊群到底出了何事,这一看,问题倒未看出,只见到森林后面的湖泊群被染成了墨黑色,像是泥沼一般,还时不时冒着黑色滚烫的气泡。 再见到这样诡异的湖泊群后,进入森林的士兵各个觉得惊骇,也不敢多做停留,吓得匆匆逃离的森林。 云中郡远离九州中央区域,平日里百姓也难得了大世面,这附近更没有修仙门派,仙道也少有途径,在听到士兵的描述后,谣言四起,都说湖泊中住着一个妖怪,惶惶不安。 郡守见此事闹得人心惶惶,无奈之下,便下令封住了森林,不允许云中郡百姓擅自进入湖泊群,不过其实就百姓们而言,郡守就算不下令,他们也不敢去。 久而久之,再无人前往那诡异的湖泊群,而郡守的严令也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村长说到这里,恨恨地嗤鼻道:“此事肯定是北面那群妖族叫来了什么大妖怪,因为得不到湖泊群,就在湖泊中作怪!” 说话间,村长花白的胡子微微一撇,吹出了一团滚烫的怒气,想是人族和妖族恩怨已久,纵使像村长这样古稀之年的老者,也会因为矛盾而生出火气。 风菱闻之不由得眸中滑过一抹闪亮,一脸蠢蠢欲动的表情,她杵着脑袋,从泥墙窗户眺望着远处的森林,若有所思起来。当然,气愤倒是谈不上的,恕她不能与村长感同身受,她只隐隐觉得此事必然非村长所说的那般简单,只是她也对此新奇。 说实在的,她一听到有妖,就来了兴趣,也不知是不是和妖族纠缠久了,相比人而言,她更好奇妖族,不免因为村长说的,而陷入猜测。 再说了,据村长如此说,湖泊群的事解决不好的话,牛家村的村民日子便好过不了,风菱既然是来散财的,那就顺道帮他们打通财路,不也算功德一件。 她如今已经合境期,想是再继续大肆修炼的话,离飞升雷劫不远了,能多积点善缘,消点因果,对她脱业飞升,少受点天雷之苦,也是大有好处的。 帝俊见风菱此刻沉思的表情,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一针见血道:“就说你对妖族情有独钟,又想参合了?” “哪有!”风菱闻之樱唇一抿,拒不承认!她觉得夫君这人,怎么总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看破不说破,就算知道,也别这么如此坦然的说出来,还说她对妖族情有独钟?她只是凑巧与妖族纠缠罢了! 说着,风菱看向帝俊那一脸了然于心的面色,眸色迂回了半响,才拐着弯道:“夫君,你说那湖泊里住着的究竟是何种妖魔?竟能布下如此大的浓雾。还有湖对岸的妖族打哪儿找来的这么厉害的帮手,一瞬间就把湖泊给污染了?而且…” 帝俊听到风菱拐弯抹角的问题,啰啰嗦嗦,没完没了,直接打断道:“你想去湖泊那里看看,直说。” 风菱话音一卡,这人果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看破不说破!不过,话都到这份上了,也不好不承认,于是风菱酡红着面皮,打哈哈道:“哎呀,我就是好奇嘛,好奇去看一下!” “说白了,你就是爱管闲事。”帝俊淡淡地扫了一眼风菱,再次一语中的。 说来,风菱管闲事已经不止一回两回了,每回都牵扯妖族,譬如黄狮精,再譬如青玉,当然最初她是被迫管闲事的,可管着管着就习惯成自然了,有怪异之事她总会上去瞄上一眼,最终搅入是非纷争之中,就连京城大乱这种按理说与她没关系的事,她都参合了。 这一回亦是如此,风菱想不承认都难,好在帝俊早知她心思,直接站了起来,道:“那走吧,去看看。” 第229章 魔道 话音一落,帝俊已经踱步到门前,回转头来望着风菱仍旧坐着还未反应过来的目光,笑道:“还不走!” 风菱见状,果断从桌前弹了起来,直接奔到了帝俊身旁。果然,最近她的待遇就是不同,先前若风菱想做何事,帝俊都是消极行事的,一副懒散的神态,今日却动作比她还快,还真是稀罕。 话到此处,风菱与村长作别之后,便跟帝俊一块往北,向湖泊群去了。 不过片刻,飞过森林,就见到了脚下的湖泊群。 风菱不用御剑,她至今也没找到趁手的好宝剑,而若是用招妖幡来驾驭飞行,显得太过别出心裁了些,因而风菱行走都是靠着帝俊驾云载她,脚力也就比普通修士快了不是一般二般。 这会儿,风菱乘着七色祥云,站在湖泊群上空,眺望着下面那上百来个湖泊,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于是,风菱掏出了一颗比三个鸽子蛋还大的夜明珠,往湖泊上方一照,须臾,明珠光华,湖泊周围瞬如白昼。 白皙投影,湖泊群上的色泽也照得清晰无误,正如村长所描绘的那般,从前传说中琥珀色的湖面只有一圈墨色,而且湖面上还散发着炙热的水汽,滚烫得宛如烧沸的水,而最为严重的是中央大湖。 大湖不断的沸腾着气泡,湖旁的草木早已枯死。 见此,风菱从天上落了下来,只感周围热浪滚滚,想必是因为湖泊的热度传了出来。 风菱思量了片刻,在手中缠上了一道红色的光芒,法力护手,伸出手指放入了湖泊中,可未料,湖泊表面上看起来滚烫无比,里面却是平和冰凉,乃正常水温。 帝俊在一旁见状,难得的蹙了蹙眉,在风菱向他投来诧异难解的目光时,说道:“看来,这湖泊只是表面染上了阴戾之气,而非湖底的问题。” 风菱点了点头,将手从湖中伸出,她原本还以为是湖里住着一个妖魔,从湖中施放了什么法术,将周遭变成这般荒凉渗人的模样,如今看来是她想简单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风菱往四周望了望,周围若隐若现的飘散着黑气,没有任何异味,就仿佛这飘散的烟气只是一抹与光芒相反的自然存在。 风菱有些纳闷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无论神识查探法力真元也好,还是视觉感官也罢,都没有任何妖的迹象,只是隐隐中觉得这种黑雾似曾相识。 半响,风菱兀自吐出一个词来,像是自然而然从口中蹦出来的一般,自言自语地念道:“煞气。” 帝俊听到风菱这一声呓语,眸中滑过一丝思量,沉吟了片刻,道:“唔…兴许你说得对。”其实,他的感觉和风菱一样,帝俊也自用神念查探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得到的结论,就是此处无妖。 而周遭飘散的黑雾却不寻常,对此,他已经想到了煞气,只是这煞气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念到此处,帝俊慢慢道了一句让风菱不明所以的话:“冥河那家伙,一向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偏偏这种时候来参合一脚,可真会挑时候。” “冥河?”风菱听到帝俊的自语,不甚了解,只是觉得这应该像个名字,盯着帝俊,问到。 当然,风菱不可能知道这冥河究竟是何许人也,那家伙与妖族无关,与人族也无关,被奉为阿修罗族的教主,尊称冥河老祖,在阿修罗族和如今兴起的修魔中人眼中,他就是类似人间帝皇,天上天帝主君的存在。 因而,若论魔修,帝俊当真不太擅长,这阿修罗一族,发源于血海,上古之时由冥河带领,一直藏在血海中修炼,潜心不出,深藏不露,就连当年巫妖大战的时候,也闭关未曾现身,神秘的躲过了巫妖浩劫。 当然作为当时上古天帝的帝俊,对洪荒世界不说全全掌握,但到底哪一伙人在做何事,也是了解的,心中有数。 他倒是知道一些冥河的修道之法,吞噬生魂,修血道、杀道、阿修罗道,嗜杀、舔血,杀虐越重,便越能促成他们的道途。 如此想来,这云中郡出现这样的迷雾的原因,便容易解释了,是因为杀虐、争斗吸引了阿修罗的家伙。只是,没想到的是,在飘散的烟尘中,帝俊嗅到了那若有若无的像是冥河老祖的气息。 不过,“像”与“是”还是有区别的,因为气息太弱,帝俊并不能肯定这到底是不是冥河老祖亲临,因而当风菱不明所以问到他时,他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必在意。” 说完,帝俊虽说让风菱别在意,自己却蹙眉蹙得更深了,他必须思量,如果真是冥河在这里闹事的话,事情就难办了,他不能阻止风菱不管牛家村的事,而且他在此处也有要事要办,但是若是放任风菱行动,一不小心真会引来冥河现身。 要想,冥河可是和他帝俊相提并论的角色,给小风一万条命都不够冥河塞牙缝,但是若帝俊自己出手,必然会和冥河牵扯上因果。 这因果之说,可谓有大有小,凡人有凡人的因果,神仙有神仙的因果,同样程度的人物和同样能力的家伙生出因果的话,那么日后要化解,必然也会有相应大小的业报、劫难。 帝俊倒并不担心与冥河产生因果后,牵扯出来的劫难,只是他如今对付鲲鹏有一筹谋,不能和冥河这样的家伙牵扯因果,增加滔天的业报。 风菱少见帝俊如此为难的样子,心底突然窜入了一阵莫名的揪心,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需要为夫君思量,为夫君担忧,因为在风菱眼里,帝俊没有做不到的事。 但是此时见他这样,风菱竟觉得新奇,随着心思的忧虑,风菱小手情不自禁的拉了拉帝俊的宽敞广袖,关切道:“夫君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跟我说说。” 被风菱一拽,帝俊感觉到了袖口的重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低眸看去,看到风菱嫩白的小手,带着几分紧张的力道,居然惹得他笑了起来,带着揶揄的口吻道:“跟你说了,有用?” 第230章 雾里看花 知道我没用!你不用说得如此露骨! 风菱听到帝俊的戏谑,将眼眸压成了一条缝,不满地瞅着他,心底小声的愤岔了一句。 她觉着最近夫君对她的确是好了些,但就是嘲笑她的这一点,恐怕万万年都改不掉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不过忿忿不平归不平,风菱还是担忧他占多数,毕竟这家伙难得这么为难,于是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有没有用,你就与我絮叨絮叨,就当我是仆人小厮,专程跑堂的,能给你分忧点小事,也是好的。” 帝俊闻之,盯了风菱半响,若有所思,直到好一阵子后,才突然像是释怀了一般,笑道:“小风,你何时不是仆人小厮了?”说着,他还未等风菱发作,突然沉稳了面容,认真道,“不过,这一回就让你做一次领袖如何?” 话音一落,还未等风菱点头答应,帝俊又自顾自地说道:“此次的事说来简单,却也难办,你猜的没错,的确是煞气,这煞气无实体,乃是魔修而成,源自于心,简单说来便是人族和妖族的争斗引来了黑煞,只要平息这两方的仇怨,便能引出实相煞魔。” 魔修这一词对风菱而言,可谓是相当生僻,她听着帝俊说,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听不大明白,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然,懵懂了半响问到:“夫君的意思是让我做人族和妖族的和事佬,让他们握手言和,就能解决这事,让湖泊回归从前?”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就你自己去做吧,我参与了反而会把事情变得复杂。”帝俊颔首,随即脚下突然冒出了一团白色的雾霭,像是准备乘风而去的样子,继续道,“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你就在这里自己玩玩,小心点。” 帝俊突然的要走,让风菱有些猝不及防,虽然先前帝俊作为她守护神时也这样,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完全不打招呼,但如今两人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哪能莫名其妙就离开。 于是,风菱很机灵地一把抓住帝俊的衣襟,一脸坚决得如磐石的喊道:“哎!等等!夫君你去哪?这次不说清楚,就不能这么走!” 帝俊眼见风菱如此决绝,不追根究底不罢休的模样,轻轻的叹了口气,还真是固执,看来,以后很多事情不像先前那般容易瞒她了。 可是,许多事是不该她知道的,若她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是想瞒她,该如何瞒? 帝俊想了想,本能地伸出了手想像平常一样敲了敲她的鼻梁,稍作唬弄,不过手指却在了半空,最终又收了回去,神色严肃地看着她,那慑人的眸子投入了风菱的视线中:“我去解决此事的后顾之忧。好了,再多的不许再问,我的纵容是有限度的。” 观着帝俊认真的模样,风菱不由自主地松了松拽紧他衣襟的手,帝俊的话说得很轻,却带着胁迫,不容置喙的迫力,这让风菱突然想起来了,帝俊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是她把他拖入了十丈红尘,但是不代表帝俊就会真的变成个与她共琴语、云横翥的凡人。 的确,风菱猛然回过神来,最近是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她不该追问的。风菱松开了手,淡淡的“哦”了一声,将头埋了下去。 帝俊见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风菱低着头言语中的失落,只点头“嗯”了一声,便就真的说走就走了,一转眼便飞出了云霄,不见踪影。 风过无痕,帝俊走后,风菱抬头望了望夜明珠下白影若投的天际,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四周静谧,偶有苍凉的鸪啼之音传来,瘆人得落寞。 虽说这一次对牛家村的事,是风菱先有心始作俑者,帝俊话里也说了是要去帮这件事解决后顾之忧,纵使不知道后顾之忧究竟为何,风菱也明白他是在帮他。 可是,此刻风菱的心中却不知为何开心不起来,她总觉得冥冥之中,帝俊帮她,也是在帮他自己,自然先前风菱也知道帝俊的目的一向不是表面上那般单纯,但那时候她不奢望他是全心全意为她好。 不过如今,风菱不知为何却在这雾里看花的关系中,生出了一丝奢望,奢望有那么片刻他是完全属于她的,能与他真正的交流,中间没有任何隔阂、隐瞒、芥蒂,像寻常夫妻那样。 风菱不由得伸出手,往帝俊飞走的方向捞了捞,试图捞下点什么,可一抓之下皆是虚无,她无奈的笑了笑:“人都是贪婪的,得到了一样就妄想得到另一样,果真是我奢求得太多了吗?” 想到这里,风菱想明白了,她这人最大的好处是心宽,最擅长的是满足,的确帝俊给予她的挺多的,保护、纵容,她真不应该再奢求什么。 于是,风菱醒了醒精神,还是集中全力应对当前的问题,既然夫君说了这附近的黑煞是由仇怨而来,就勉为其难的让她帮一帮这群人化解仇恨吧,就算是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云梦泽! 念到此处,风菱一飞身,往北面的妖族部落去了。 只是风菱不知,待她前脚刚走,那漆黑如沼泽的湖泊群上飘散出了一道黑雾般的烟尘,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伴随着低沉的说话声,高低起伏的波动着,喊着:“臭丫头…你回来了…可让我好找…咯、咯、咯…” *** 穿过湖泊群,越过北边山丘有一处平原,平原面积不大,周围地势不甚平坦,从上而望可以看到这不太平坦的地势上坐落着数百个草墩一般的房屋,和帐篷相似,不过是木制,约一个能住四五人。 而再远一点的基础更小平原上也有类似的房屋,大约四十来个,这样看的平原也有六七个左右,而在那最大的平原上,正中央有这一栋两层的墩房,比周围房屋大一些,像是某头子的住处。 那座房屋成圆柱形状,有一圈半圆的楼梯置于外围,从一楼绕到了二楼,而一楼楼梯口有两个身着铠甲的妖族站岗,想必,那就是据称的妖族部落酋长所在的地方。 第231章 化解干戈 “大王叫我来寻山咯!”天色微亮,一个怪莫怪样的家伙,头顶着一对犄角,正唱着愉快的调调,提着一壶酒穿过山丘往北边最大的一块平原上摇摇晃晃的走着。 此刻,这家伙脸上还有一丝酒熏的红疹子,酒壶微开,正时不时因为步履的坎坷,洒出丝丝琼酿。 显然,这位妖族是在隔壁村子喝了一夜酒,这会儿正晃晃悠悠的往回走呢。 而突然间,就在此妖前方三丈之地的石台上出现了一个月白绸缎长袍的身影,不过,在他的眼中,氤氲的酒气让他将那身影看成了三个。 这一下,妖兄被吓的一个踉跄,摔了一跤,酒也半醒了,他糊涂着脑袋抬起头来,正眼见到一个清秀如仙人的女子蹲在了他的正前方,将他掉在地上的酒壶拾了起来,眯着俏丽的眸子,笑道:“兄台,摔得可打紧?” 说着,风菱自顾自地拉开了酒壶盖子,往里面闻了闻,一股浓厚的酒气就飘了出来,说实在的风菱不好酒,但认识吴小俊那样一个酒贩子,怎么也能分辨好酒次酒。 这妖兄壶中的酒实在太过劣质,闻起来一点也不醇香,倒是参杂了许多粗劣的杂质。 因而风菱不由得捏住鼻子,很嫌弃的递回了妖兄手中。 可不想,这妖兄却一把拿回了酒壶,很珍惜的藏在了胸口上,好像一滴也漏不得。 不过,他许是先前醉得太厉害,都不知道自己壶里的酒早就洒了大半,还以为是风菱喝了一些,甚是不满。 但他是略带见过几分世面的,稍稍一清醒,就能感觉到风菱刻意释放出来的灵气,自知来了个大人物,于是不满中有带着一丝害怕。 最终蹲坐在上,掩盖自己颤抖的大腿,强作一点都不害怕地仰着头,声音却实诚的结巴道:“你…你是何人?喝小爷的酒作甚!你是南面来的道士吧!就知道你们这群人族,为了不让我们用湖泊中的清泉酿酒,故意破坏了湖群!哼,小爷跟你…你说,小爷不怕你!” 风菱眸色一扫,顺势就看到了妖兄抖得不停的大腿,眯笑起来:“不怕我?不怕我,你为何要抖?” 妖兄咽了咽唾沫,虽说他差点就想跟风菱吼上一嗓子,说,关她屁事,但是又瞅着风菱实在厉害,不想因为趁口舌之快而丢了性命,于是道:“小爷…小爷天生羊癫疯不行啊?你…你说你究竟是何人?跑到我们妖族部落作甚?” 噗!风菱不由得笑出了声,然站起身来,憋着乐,一本正经道:“行,世有生老病死,你得这抽风的病,也是可怜。贫道乃星辰山太阴宫妖圣殿风菱娘娘是也,专救俗世于水火,特来助尔等脱业障而成道。” 风菱所说的基本算作胡说八道,除了风菱二字,其他全是忽悠,当然她这忽悠倒不是无缘无故。 其原因在于,她昨日在知道妖族和人族的矛盾后,做了一个缜密详细的打算,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妖族和人族的矛盾,只有他们两方各自妥协,才能化解。 昨夜风菱潜入妖族部落里逛了一番,查了一下妖族究竟为何要与人族争抢湖泊群的原因,这一探风菱得出了一个无奈的结论,便是: 人族需要湖泊群是为了更好的引灵气之水灌溉水稻和茶田,而妖族需要湖泊群则是为了酿酒,说白了都是为了产物,这是主要目的和原因。那么,如果说两边产物可以共同生产,大家一起发财岂不更好。 当然,其次两方的矛盾也还有,剩下的那一点,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好在,这个问题好办,只要有人在中间镇压,那两族就被迫压成了一族。 因而在得知这两点之后,风菱准备先来化解妖族,而同时叫来了如今六合派的掌门青玉去利诱云中郡郡守,让他们握手言和。 云中郡那边问题不大,毕竟六合派虽如今闭关潜修,但怎么也是天下第一大门派,郡守不可能不给面子,且据风菱的打听,那郡守就是个胆小怕事之辈,只要青玉跟他摆明和妖族和好的好处,和与妖族做对的坏处,他不会不依。 只是现在关键是妖族这边,风菱先前也接触了一些妖族,大部分接触到普通的妖族,被鲲鹏视作下等妖族的家伙们,性格由她总结了一下,虽说各异,但一点共同点,便是性情直爽。 而据说这个湖泊群附近部落的酋长便是个直爽之人,吃软不吃硬。 就连他手下的妖兵,那酋长的亲儿子,此时与风菱说话的这个妖,也看得出这样的风骨,虽然胆小,却也不怕事,明明脚都抖成羊癫疯了,还能如此与她说话。 所以,风菱只有先跟这酋长玩忽悠战术了,哄得他听自己的。 这位酋长的亲儿子,风菱跟了好一阵子了,只是先前观测揣摩中,她一直未曾现身罢了。 此时的妖兄对风菱所说的,听得犯迷糊,他揉了揉脑袋,兴许是自己没睡醒,不知道这神奇的女修士在说什么,不过他还是忍着酒劲,执着于自己听懂的那部分,追问道:“你说你是来助我等脱业障而成道的?” 对了,这句话妖兄是听得懂的,他们部落多数人都习了些法术,否则也不能从动物化成这半妖半人的形态,只是大家法术低微,又没有什么人指点,因而化形化得都不甚好看,怪模怪样的。 那既然都知道一点法术,也就听得懂风菱所说的脱业成道了。 论凡间最苦之事便是生老病死,许多人修仙证道不都为了摆脱轮回之苦,生死病殇吗?与其在这天地间等死,不如好好炼上一场,摆脱轮回缠绕的业报。 妖兄从前就听他那酋长老爹提起,关于业报、修仙的事情,而也知他老爹正整日里愁着如何摆脱轮回之苦,如此听风菱提起来,便对此甚有兴趣,果断问上一问。 可惜,风菱却故弄玄虚起来,道:“的确,不过此乃天机,你得见过你家酋长后,看看尔等的根骨,才能告知,你且带我去见你的酋长。” 第232章 无可奈何 妖兄闻之,摆了摆手,果然是自己酒还没醒吧,让他带去见酋长,不是说笑吗? 这个妖族部落有上千人,偌大的族群的酋长自然不凡,虽然酋长对部落中人还算亲切,但对外人嘛… 妖兄将酒壶挂在了肩上,掉头就走:“哼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江湖骗子,不是什么人都能见我家酋长的!罢了罢了,你赶紧走吧,酋长手下的护卫可厉害了。小爷才不引见讨这晦气!” 他并未承认自己是酋长的儿子,心中也有计较,这风菱是位人族修士,到底是来帮忙还是害他老爹的真说不准。还有妖兄觉得他老爹一个堂堂的酋长,也不是随便个人就见的,于是索性不理会风菱,径自走了。 当然,妖兄不知风菱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会儿听他拒绝,心中便泛起了嘟囔。 不就是一群化神期的妖吗?连你家老爹充其量也只是个返虚期!不过她是不能明闯进去的,一则那酋长吃软不吃硬,二则上千的妖族要生起气来,堆人墙的话,风菱还是觉得自己可能被堆死,因而才找了这位妖兄来引见。 他居然还不干! 不过,风菱不急,既然他敢无视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礼,行不通的话,只好给他点利害瞧瞧了… 于是,风菱也不管妖兄的无视而走,她回到了先前坐着的圆润滑石上,将招妖幡往跟前一放,飘荡着妖气的幡面随风而舞,将她整个人照得妖气十足。 妖兄没甚留意风菱此刻在石头上作甚,看了一眼妖气十足的白幡,只觉背脊渗出了凉汗,猛地打了个哆嗦。 大骇之下,妖兄匆匆地加快了脚步,自顾自地往回屋的路上跑,可说来怪了些,平日里闭着眼睛都能往来的小路,今儿个却像中了邪一样,绕来绕去,总是回到了原点那风菱坐着的大石头上。 一次两次,三番五次下来,妖兄再见风菱时,终于忍不住了,大唤:“你这妖道,到底想要做甚?不给小爷我回去了不是?要杀要剐随你便!” 风菱微微阖着眸子,双手扣在膝盖之上,盘坐在圆石上,月白的衣裳铺在白花花的石面上,如闲云盖住了山峦。 她淡淡的睁开眼睛,巧笑道:“先前与兄台说了,唤贫道风菱娘娘,怎的记不住?还有大路在前,你走你的,关贫道何事?” 妖兄瞪红了眼,他平生见过凶横的道士,也见过装凶横的道士,可没见过风菱这样的明明有本事,还死乞白赖的坑人不承认的。 要想,其实就风菱这样的,随便杀了他,也没什么做不到,他也想好了,横竖就是一死,反正还未娶媳妇,光棍一条,死也不能丢了老爹的面皮。可是风菱倒好,也不杀他,倒是换个法子折腾他。 妖兄小少爷恼怒地盯着风菱那平平静静的神色,面颊更红了几分,终于大叱道:“屁!不是你使了什么妖法,搅得老子出不去?” 面对妖兄的大怒,风菱仍旧不急不躁,反而露出一脸茫然的神情,问到:“兄台修为不足,自己迷了路,怎的怪贫道?若兄台需要贫道帮助,只需说一声,贫道自会助你,正应了贫道的前话,助你部落脱困,当然若是不需要,还请继续。” 助我?!助我的条件就是让我带你去见我老爹,顺道跟我老爹说,我已经答应了你,我们部落需要你的帮助!妖兄明白风菱的话中之话,他虽修为法术没什么本事,连他老爹的一半修为都达不到,但是还算是个悟性极高的家伙。 所以,妖兄哼了一声,他又继续拔腿,开始穿过风菱布下的迷障。 就这样,妖兄从天光乍亮,走到了日落暮夕,仍旧在十里的路面打转,他此刻狼狈的躺在风菱脚边,终于知道什么叫技高一筹欺负人了,明明恼怒于风菱,却又打不过她。 妖兄喘着气,一抬眼便见到,头顶的皓月照着风菱平静的模样,见她挑了挑眉,仿佛在说,我就喜欢看你明明很生气,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过,风菱倒没有如此说,她只淡然地说到:“开口吧。” “帮我…” 另一方面,一处幽暗地界,下方一片血红的大海,殷红的血液汇集成的大海,绵延几万里,长不见头,深不见底,海面之上血浪滚滚,热泡沸腾,可是周遭却没有一点热气,宛如跌入了冰天雪地,鱼虾不兴,鸟虫不至。 天地间的戾气皆住于此,被唤幽冥血海。 此刻,血海之中站着仿佛有山那么魁梧的四个人,模样却比地狱罗煞还令人惊惧,只见这四人面露通红,犄角尖利,身躯粗壮,那盘在手臂上的筋络就好像千年老树上的藤蔓。 而四人正对着的前方,血海之上漂浮着四个人影,与他们的身姿相比,这几个人看起来就小得如蚱蜢一般。 可是,气魄相比,却是有胜之,而无不及。 这在天上浮着的四人,正是帝俊手下的四大妖圣,当然若是上古之时,他手下不止四位妖圣,而是十位,此处先暂且不提。 鬼车捏着手中的方天画戟,蠢蠢欲动的将长戟转了一转,一脸杀意地盯着血海中的大魔王,四对四,还真能好好打一场。 可是白泽那家伙,却啰啰嗦嗦没完没了,扇着羽扇在一旁与四大魔王嬉笑道:“哟,今日可真是好日子,自在天波旬、大梵天、欲色天、湿婆几位魔王都到齐了。” “几位妖圣亲自强闯我们幽冥血海,怎能不来迎接。” 话音还未完全落定,突然血海中升起了一团红色的血柱,再一看时,是一位被称为大梵天的魔王先动了手,执掌血柱往白泽脚下袭来。 这血柱喷涌,宛如万年火山的喷发,在血海之中拉出了裂痕,带着滚滚烈焰,那冰蓝的烈焰绽放开来好似妖莲现世,烈焰上灼烧着的是红莲业火,为寒而皮肉分裂如红莲华也,一旦沾染,便缠上轮回业障,永不可脱。 第233章 以势压人上 红莲业火的火光甚是迷人,妖娆的莲状带着冰蓝的微芒,若是不知它的可怕之处,说不准还有人愿意伸手去触摸一二。 要说红莲业火,风菱也见过一丝残渣,当初在孤山上对付树妖时,风菱还用得趁手,而她的残渣是从虚牛处拿来的,至于虚牛是从何得来,便是在那牛家村的湖泊群附近偶然得之,像是谁烧剩下的。 当然无论风菱还是虚牛都是修仙途中的半吊子,根本不知,这红莲业火是谁的东西。 不过,帝俊知道,这世间十大本源之火,与他的太阳真火齐名的红莲业火正是冥河老祖的东西,无疑,不管湖泊群那里出现的煞魔究竟是不是冥河老祖的人,但与他脱不了干系。 此时,白泽与大梵天打斗正酣,一见血柱涌来,白泽便煽动羽扇,只见羽扇飘摇之下,一股白色的风呼啸而来,将血柱扇转进入了血海之中。 这两人一动手,瞬间,只见血海之上像是被罡风掀起了惊涛骇浪,地动山摇,而这时另外六人也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动起手来,一时间,宛如天地变色。 这一斗,若是放在九州的遗弃大陆之上的话,恐怕九州都给穿了个窟窿。 不需片刻,血海之上的打斗传到了血海之下,只见血海中一座有九州整个郡之大的暗红宫殿,此时被上方的打斗震得左右摇摆晃动。 宫殿之中,一座大堂之上,站立着上百人年轻子弟,因为打斗的晃动,脚下不稳的摇摆着。 这阿修罗一族,说来奇怪,女子极美,而男子极丑,女子美得胜过天上的那些仙女,且带着妖娆的气息,令男子魂牵梦绕,沉溺酒池肉林而不自知。 不过,此刻这些极美的女子也因上面的打斗而花容失色,其中便有两位,被称为修罗公主的女子,匆匆赶到了殿前坐于红色莲台之上的男子跟前跪下:“老祖,怎么办?” 两位公主的尖叫声叫醒了假寐的男子,他睁开眼,红色的瞳孔,愤愤吼了一声:“帝俊!” 说罢,男子一飞冲天,穿过了殿堂穹顶,眨眼间,便出现在血海之上,将两边对打的人隔了开。 他一身暗红血滴长袍,身缠九尺玄黑仙带,头顶一滴血洙,红发及腰,脚踏乌莲皂靴,漂浮在半空之上,放出一道七丈气旋,声如山恋崩塌,从远处看仿佛是飘在空中的一颗偌大的血滴。 他的出现让在血海之上的八人都停了下来,随即,四大魔王缩小了身形,缩成与常人无二的身体,跟到了他的身后,通通唤了一声:“冥河老祖。” 此人便是冥河,他以高慑的气势向白泽等人身后扫了一眼,压抑着怒火,喊到:“妖皇,本座来了,还请现身相见!” 话音一落,白泽等人并成两排,往两边退去,露出一条通路,只见后方一道金色耀眼的光芒冲破了万丈,而光芒之中一座金銮宝座如履平地般的端放在半空之中,而座上坐着一个人,赤红大氅,玄金宽袖冕服,上绣金乌图纹,手肘杵着扶臂,掌撑着腮,漫不经心地看着冥河。 他此刻的神情却与冥河老祖气势汹汹的脸色成反比,他甚是轻松的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还带着几分客气的笑道:“等教主出来等得有些累了,本君坐着不介意吧?” 教主?听到这个词,冥河的火气显然略小了几分,传说帝俊喜欢诛心,果不其然,纵使如此无礼的端坐着,他也能让自己火气无法发出来。 要想,教主一词,那可是用在圣人身上的,这世间只有圣人才可创教,当然别人也可以创,只不过创的教派不能得到承认罢了。 帝俊用教主称呼冥河老祖,显然冥河很受用。他冥河一心想做圣人,创建了阿修罗族,可天道就是不认可他,明明连那同时期的妖族女娲创个人族就成圣了,自己却一直不能成圣,偏在这血海之中苦修。 因而冥河一改刚才着急向帝俊算账的表情,拉了拉面皮,虽称不上转怒为笑,但好歹面上看不出刚刚那般成朱色的膨胀之色,捡了句客套话:“随意。” 说着,冥河才问到帝俊让他手下在血海闹腾,把他闹出来的原因:“不知妖皇所谓何来?听说妖皇近些年在闭关养伤?如今莫不是伤好了,来血海活动活动筋骨?” 帝俊闻之笑了笑,果然他猜的没错,这冥河最近有遇到过鲲鹏,从鲲鹏那里听说了些妖族的事,否则怎么知道自己还活着,还在养伤? 不过,鲲鹏究竟和冥河说了多少,这一点帝俊猜不到,也不想猜,如果他所料没差的话,冥河只是想在最近动荡的事件中,捡点便宜,倒并没有和鲲鹏合作什么。 但是他便宜捡到了自己头上,就是不该了。 九州那块地没什么好的,偏偏惹来了上古这一群大人物,也是天命中有所指向,冥河就是相中这一点,跑来捣乱的,只是他来得太晚,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帝俊无意间发现了。 既然发现了,就不能放纵他继续行事,要把他给赶出去,不是佛家那里还有个故事吗?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就没有水喝了。 至于如何把他赶出去,帝俊不想大动干戈,非常时期,还是兵不血刃的好。 于是,他不带表情的淡淡说到:“本君纵使伤还没好,覆灭一个血海还是做得到的。” 冥河听到帝俊如此平静的说把他的老窝给端了,顿时先前压着的火气,一瞬爆发了出来,就连头发也冲天而立,怒道:“帝俊!你说话别太自大了!我血海虽不如上古天庭势大,但如今天庭已不在你麾下,你还能有多少能耐,灭了我血海?” 帝俊的话显然会引来两种结果,一是冥河心悸顾虑,二是惹得冥河暴走,当然冥河不是普通的人物,自己的老窝被威胁,暴走的可能性极大,否则他也不配当做阿修罗一族的老祖了。 但是,帝俊不是风菱,不像风菱那般说话做事几乎靠忽悠,明明没把握,却总吓唬人家… 第234章 以势压人下 帝俊的威胁都是实实在在的,说到做到,他纵使伤重,但凭他的神鬼手段,他真没有吓唬冥河。 “能耐?从前本君未统洪荒,初立天庭时,也有海中龙族问过本君这个问题,教主可知道本君如何答复他的?” 当然知道!冥河一听,心里就像放了一口大锅,里面沸腾着热水,却被锅盖压着,扑不出来。 虽说他一直在血海中潜心修行,不闻外界之事,但洪荒中的惊天大事他不可能没有耳闻,帝俊刚刚统一了妖族称帝时,洪荒中除妖族以外还有一些其他族群,当时最具威望和力量的就是海中龙族了。 他们也是洪荒生灵,也有一争天地统治权的能力,自然不愿听令于帝俊麾下,想称霸洪荒。而结果呢,帝俊给的答复就是一个词——成王败寇。 龙族被屠损殆尽,海中龙王就剩下四个可捏的软柿子,永久对天庭俯首称臣不说,龙族后裔必须永居四海不出。 直至今日,天庭都换了一波人,一个天帝变成四个大帝,结果龙族却还是不能翻身,居然还在天庭称臣,四位龙王时不时还要上天点卯,就连前些年,东海龙王的定海宝贝都被人给抢了,却只能上天告告御状,实在窝囊得紧。 利弊权衡之下,冥河还是放下了刚刚跃跃越发的火气,先前四大妖圣和魔王打斗,无疑帝俊是在警告他,千万别轻举妄动,否则你那血海必将重蹈龙宫的覆辙,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念及此处,冥河咬紧了牙关,牙齿咯咯直想,怒目问到:“你到底想怎样?” 这一句算是问在点子上了,帝俊身后麻烦事一堆,不会无缘无故来招惹他,自然是带着目的来的。 而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他不要参合九州之事,只不过提议得稍微霸道了些。 只闻帝俊极其平静的说到:“来与教主做个约定,只要教主许下宏愿,五百年不出血海,不涉血海之外的事件,你座下弟子本君便不动分毫,否则本君亦可立下宏愿,不屠尽你血海最后一个生灵,绝不罢休。” 他说得太过平常,就好像只是买卖白菜一样,但是谁不知道这就像风雨欲来前宁静的幽深大海,只要稍稍一阵雷霆,便是狂风暴雨。 这交易委实也太大了些,这是要冥河五百年什么也不做,就关在家里自娱自乐啊?和软禁有甚区别? 而且还是强迫他发誓,的确过分了些,这宏愿一旦立下,便绝无更改。 要想,凡人发个誓,不遵守尚且会遭天打雷劈,更别说神仙许宏愿了。 想当年,西方那两位圣人,不就是立宏愿成圣的吗?许诺开荒西方、立教普度众生,至今不还在西方建佛教教化世人,因此可见,一旦许下宏愿,便不可更改,否则那是违了天道。 因此,要让冥河随随便便就答应必不可能,他闻之,别说怒发冲冠了,就连眼睑上的两条长眉都一起飞了起来,怒视帝俊那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大吼道:“你在威胁本座?” “错。”帝俊淡淡一笑,没有因为冥河的愤怒而改变平静的气韵,连身子都没有挪上半分,缓缓地启了启冰凉的薄唇,吐出一句寒意至极的回答,“是在以势压人。” 话音一落,冥河的红瞳更显殷红,像是下方不断翻滚的血海一般,可是,他转眼看了看帝俊身旁立着的四大妖圣,捏得直响的手指尖竟渗出了汗意。 虽说他身边也有四大魔王,但是不知为何,能力相当,但帝俊的气势就是感觉咄咄逼人,就是高他一筹。 他不知道帝俊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的势力,但是出于对此人的认知,他的差人一截的心理确实怎么也挥散不去。 细数下来,帝俊未称帝以前麾下便有十大分支,中容、白民、司幽、黑齿、三身、季厘、少周、儋耳、牛黎、殷商十国立于洪荒本源大陆,那十国中人,上至国主、下至平民都视他为父,那样的统治力和号召力,冥河的确不如。 如今这十国除殷商覆灭之外,不知究竟还存不存在,据冥河猜测,说不定帝俊这老谋深算的家伙早算到了巫妖大战、天庭覆灭,在巫妖大战之前就把这些势力藏起来了,因而没有因为巫妖大战而覆灭,否则为何大战数万年后会冒出了殷商,变成封神之战的核心国? 如此想想,果然,如帝俊所说,他就是在以势压人,压着冥河根本不能反驳。 呵呵,这种人,也难怪如今天庭会忌惮他。 冥河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他探到鲲鹏和勾陈的谈话,因为勾陈的修为极高,他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能够确定帝俊和鲲鹏在本源大陆之外的一块地界争抢着什么。 于是冥河抱着分肉的心理,放下了一滴自己的血,丢到了九州去,而这一去就发现了云中郡的湖泊,那湖泊的灵气根本不属于九州那块大陆,灵气太甚,但是隐藏太深,而灵气的根源来自于湖泊群中央的大湖,大湖深不见底,但显然湖中一定藏着宝贝。 冥河本想亲自去,但是帝俊本尊就那里,而鲲鹏也时刻盯着那块大陆,他不想现身跟这两人面对面,所以只让血滴子化成了黑煞,不断成长,成长到一定程度,便可吞下湖泊,带来给他,到那时他再慢慢琢磨。 可哪里想到,帝俊发现了他的身影,立刻就来找他麻烦了,弄得他如今这样,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上的话就是不答应跟帝俊拼了,下的话就是答应,堂堂一个阿修罗的魔祖还没打就低头认输,又丢了面皮。 踌躇了许久,冥河不想丢了面皮,但更不想因为九州那一点小利益而覆灭自己一手创下的阿修罗族,跟帝俊拼个你死我活。 他想了想,选了个折中的办法,五百年就五百年,不过才五百年,算得了什么,就给他帝俊五百年的时间收拾烂摊子,他就不信五百年的时间,他帝俊还能成圣不成?只要他成不了圣,自己就不一定输他一截,待五百年后与他做过一场,再把面皮挣回来。 于是,冥河一仰头道:“本座今便卖妖皇一个人情,许下五百年修罗一族决不出血海的宏愿,但妖皇可记住,今日妖皇与本座结下了因果,五百年后本座定来讨要。” 第235章 造梦术 月明星稀,夜幕上挂着几颗的星子,正在遥远的地方放着微弱的光芒,湖泊群对岸的妖族部落,酋长的家中点着一盏虎头状的烛灯。 透过烛灯的光亮,一张白色的破布幡被一只灰狼精握在手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左看右看,他用毛乎乎的大掌拨了拨白幡上的铃铛,并没有晃出任何声响,对此,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研究了半天过后,灰狼精看向身旁的儿子,问到:“你确定这就是传说中的招妖幡?” 灰狼乃湖泊群妖族部落的酋长,听识和见闻自然多些,因而纵使在这样偏僻的部落,对招妖幡的传说也听过一些,无疑和当初黄狮精对招妖幡的了解差不多,都知道这是妖族至宝,可召唤妖族,但具体怎么使还真不太清楚,只知铃铛一响即为招妖。 因此,此时看着儿子无意间得来的招妖幡,总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太过平凡,一点也不像妖族至宝,直到他按儿子说的,念了一串口诀,招妖幡发出红光后,才信了一二。 只是招妖幡虽然发了红光,也让他感觉到强横的灵气,可功能并没有出现,铃铛也没有响过,总觉得跟自己听说的招妖幡不太一样呢。 因而质疑道:“那道人真有这么好心,借我招妖幡来解决当前的难事?她一个人族就不怕我拿着招妖幡去对付人?” 对了,这招妖幡是风菱让灰狼精的儿子带来给酋长的,但是她并未前来,只将招妖幡交给了她折腾了一天的妖兄,说是借他爹爹使使,帮他们妖族对付湖泊中的怪象,但是只字未提那湖中作怪的是不是人族。 但是,酋长觉得那湖中作怪的一定是人族请来的道士。 此处妖族和人族一样,同样遭遇了三年前的大雾,而后便无法进入湖泊群,一直以为是人族捣鬼,是他们走南边请来了什么道士,作了道法限制妖族踏入湖泊群。 这湖泊群的事闹了三年之久,如今作物萎靡,酒酿停生,对妖族而言,酒就和人族的粮食一般,不可缺少,作为酋长的灰狼精对此是伤透了脑筋。 最近,好像部落中还有人因此生病了,因而湖泊群之事可谓刻不容缓。 风菱突然的出现,借出招妖幡,纵使招妖幡的功能使不上,但凭借招妖幡上强横的灵气,酋长也可以带领妖族闯进湖泊群,赶走作法的道士,这无疑是送了他们一柄利器,一场甘霖。 但是,风菱这样一个人族修士送上的法器,还真让人难以不揣度一二。 先前灰狼精的儿子也如此想:“儿子也觉得奇怪,但是凭借她的法力,她要杀儿子易如反掌,她却如此有耐心的开导儿子,又不是吃饱了撑了,而且还把如此重要的招妖幡拿给了儿子,兴许真与我等妖族有偌大的渊源。” 对了,这是关键,灰狼精的儿子提到了关键,风菱把妖族至宝都给了他,说明她帮他们的诚意,这是毋庸置疑的,也能打消酋长的所有怀疑。 就灰狼精儿子带回来的话中,风菱有提到,她与妖族渊源甚是,帮他们只为讨个因果,因而借他招妖幡一用,机缘一到,她自会收回来。 如今风菱虽说修为上多有投机取巧,一不小心混成了合境期的高手级别,但也正因为成了高手,她说话亦不像从前那般直白,总带着高手的韵味,总结来说,就是玄乎其玄,听得让众人都觉得她是大神那一类的。 因此,听风菱如此说,当真是情理之中。只是… 酋长还有一事不明,不解道:“她就不怕我拿了招妖幡后,据为己有…” 说话间,烛灯又深了一层,照得洁白的招妖幡忽明忽暗,这屹立在天地间的妖族至宝,万妖争夺的东西,被拿在酋长手中,备感烫手。 而就在同一时刻,湖泊附近的一处山包之上,六合派的清寂道长蓝袍鼓动,站在白衣女子的身后,两人的长发都被风卷了起来,仿佛飘飞的绸缎。 清寂道长也问出了和酋长类似的话:“娘娘你不怕那酋长将招妖幡私吞了?” 风菱望着远处妖族部落的灯火,懒洋洋的耸了耸肩:“他要真有这本事,我倒还担心,可是就他那程度,想跑进招妖幡中抹消我的元神烙印,还不被里面的真灵给撕了?而且,我觉得这家伙没有那样卑劣的品格。” 话语落下,清寂道长将视线移到了湖泊群,不大认同道:“没有吗?他们和人族的争斗,也算染了许多鲜血,不然也不会培育出煞魔。” 清寂的话说得极是,顺着脚下看去,只能看见乌压压的一片湖泊,没有半点生机,徒留一眼浓雾,这一切皆是因为妖族和人族的不和,因为妖族酋长带领妖族的厮杀引起的,虽然看不见鲜血,但这上面可以说必然沾有人族风干的血泪。 人族和妖族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湖泊群的不和只是一小部分,宛如管中窥豹。 风菱看得明白,不过既然决心要管上一管,纵使湖泊群只是一小部分,她也管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他与人族的厮杀,只不过是为了他手下的部落,换在人家的角度,那也是人家的正义。人族亦是如此。”说完,风菱便没再执着于分辨此事,只问到,“湖泊那里的大阵可设好了?” “一切准备妥当,只要踏入湖泊群的地界,他们便会坠入娘娘构建的梦境之中。” 原来,风菱借招妖幡予妖族酋长不过一个名头,哄他带领手下的厉害妖兵进入湖泊群,不过她哄这群人来倒并非为了设计陷害他们,只是凭借造梦术,让他们看清现实,以化解两方的仇怨。 因而人族那边也由清寂与郡守的说辞下,令郡守派手下都尉带领一群人前往湖泊群。 “你指派的那个带领人族到来的四代弟子首座做事如何?” 说到这里,风菱不由向清寂问到此处。 对了,不得不提,清寂来到云中郡后,与郡守周旋之下,让郡守派人解决湖泊群之事,但郡守一直担心湖中大妖,不肯派兵,无奈之下,清寂只得另派六合派四代弟子陪伴人族一同前往湖泊。 只是这其间衔接,需六合派弟子配合演戏,那带领之人怎么也得聪明伶俐,不会走漏风声。 清寂闻之,躬身作答道:“很稳当,虽说悟性不高,但根性较深。跟了娘娘多日,看人的眼光青玉还是有的。” 第236章 掌门 风菱点了点头,转身看了一眼清寂,或者说狐狸青玉,自从这丫头当上掌门后,假掌门变成了真掌门,倒是进步了许多,这六合派上下的事打理得有条不紊。 说来,那前任清寂可是丢下了一个烂摊子,当时风菱用心关注了一下,毕竟六合派如今也是她风菱的产业,一看之下,风菱头都大了。 那前任清寂在十二年前继任掌门后,对派中之事一概少管,大多交给了易白虹,而易白虹为了扶植易家势力明里暗里拉拢六合派弟子,全派上下搅得乌烟瘴气,四代弟子皆行玩弄权术之风,正儿八经修仙悟道的数下来竟不过十来个。 六合派人数何其多,全派上下四百来名弟子,如今都一心想着去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哪还有半点修士的样子。 因而风菱这背后的真掌门,果断行事,令青玉回山后,关闭派门,清理门户。 在六合派上下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对于根性浅薄的弟子进行下贬处理,降为五代弟子,重修筑基,与朝廷牵连者,重者直接逐出六合派,轻者闭关自省后,可重新安排位份。 这一整治下来,花了些时日,终于将六合派的歪风邪气给剔除了,如今六合派,三代弟子,只有清寂及两位不出山的清字辈长老三人,四代弟子七十人,五代弟子两百人,剩余的属于记名弟子与杂务弟子。 至于六合派的修炼功法,风菱也重新整理了一番。 她发现这六合派的教法实在凌乱得紧,上层功法和下层功法衔接不当,大抵也因为创建六合派之人是当年封神之战的散兵,未修炼过正统洪荒仙法,都是从哪些仙人处模仿学来的,并无系列教法,也就是道心不明。 当然功法这种东西不能一触而就,风菱自己如今虽寻得道心,但也并未认真琢磨自己的证道法门,给予不了他们建议,因此只稍做整理,让六合派弟子先打好筑基,等自己琢磨出一套独有的修道之法后,再撰写下来,作为六合派正统功法。 念到此处,风菱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回过神来望着青玉还在等她说话,便挥了挥道:“嗯,这期间会耗费我很大真元,你盯好了,一旦实相煞魔出现,就撒下雷网,一滴都不可漏下。” 话音一落,青玉也就领令下去了,此时,那湖泊群上若隐若现的真元符箓正闪着红芒,那是风菱在打定主意后令人布下的。 这就是风菱拥有六合派的好处,这么大的造梦之术,她一个人短短几个时辰根本无法做到,但如今有了六合派的弟子,行事方便了许多。 待青玉走后,风菱看着下方由符箓摆出的偌大梦境罩子,又想起刚刚打断的关于六合派的安置问题。 白驹过隙,时间过得太快,遥想一年前风菱还在为了活命而不断挣扎,可一年后她却是一个执掌一大门派的掌门了,虽说这期间巧合甚多,自己几乎算作赶鸭子上架,依仗了机缘,不过如今已无法计较其中的是是非非了。 这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缘法在牵引,妖族也好,人族也罢,风菱从未想踏足他们的矛盾,可却总与他们纠缠不清,当初的风菱是恨着妖族的,而后来听说家乡水患之事又恨人族,可恨去恨来,她竟不知道究竟该恨谁了? 似乎,他们都该恨,又都不该恨,风菱找不到答案,只有继续走下去。 就像这一次,她觉得她必须管一管湖泊群的事,兴许管了之后,她能获得什么破解心中矛盾的法门。 风起云涌,风菱揽了揽被衣襟挡住的发鬓,任其纷飞,自言自语道:“我的出生究竟是顺应了怎样的天命?又为何会置于人族和妖族的平衡之间呢?” *** 时过五更,天色微亮,妖族酋长带领了一波人进入了湖泊群,只见迷雾中走来了一群人,正是他们的死对头,人族那一伙,于是不由分说,酋长便带着手下动起手来。 这一次,打得惨烈,刀锋银芒,血溅黑湖,迷雾中只闻阵阵喊杀声。 人族也同样,和妖族争斗着,惨叫声一声盖过一声,而除拼杀声外,似乎还有一丝急切的琴声,像是在弹唱着危机四伏的喧嚣,伴随着人族和妖族的争斗。 这一斗,时间不知为何过得匆匆,人族和妖族竟在迷雾中斗了数十年。 妖族酋长带来的手下死了一波又一波,人族也是同样,他们好像陷入了一场噩梦,身旁的人从青年力壮,变为了鬓发花白,消耗了年华,化作了尘埃,最终除了越积越重的仇恨,什么也没留下。 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在风菱编织的梦中,湖泊群上的妖族和人族已经度过了整整五十年的时间,这五十年中一直拼杀不断,殊不知,造梦者在界外看得分明。 只见,此刻风菱盘膝坐在湖泊群不远处的山包之上,衣袂飘飞,祭法掐诀,而她附近的山尖上还站着几名六合派的弟子,配合着风菱的法术,摆动旗帜。 天空是白昼,妖族酋长等人进去时还是黑夜,此时早已日上三竿,风菱微微睁开双眼看着湖泊上的梦魇罩子,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差不多了,他们打够了。” 话音刚落,梦境中还在拼杀到白发苍苍的妖族酋长就听到了身旁的人的喊声,在叫到“停手吧、休战吧”,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打够了,打累了,而这时妖族酋长再看看身旁的白骨和残血,似乎也累了。 他打了五十年,这五十年来,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接着又与人族争斗不休,部落的粮食打空了,部落的居民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一片荒凉。 妖族酋长早就想停下来了,可是又放不下手中的狼牙棒,似乎一旦放下就会背弃他作为妖族的身份,实在迈不开那一步,直到有听到身边人的呼吁,他也想停下来,与人族握手言和。 可是,都死了这么多兄弟,停手还有何意义? 此时此刻,妖族酋长和人族的校尉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如果可以,在达到湖泊群那一刻,他们就达成不再纷争,共享湖泊的约定。 第237章 伏魔 长风起,刀锋之微芒雪亮,血浸衣裳。俗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风菱用五十年的梦影让妖族和人族看清了刀剑无眼、苍凉落寞的未来,妖族和人族困顿梦中,终厌倦了争斗。 当然湖泊群的这帮家伙,只是妖人之间矛盾的一部分,风菱这样筑梦的雕虫小技用在这一群耿介的百姓中,倒是管用,若是用在天下大事中,究竟能不能化解仇怨,可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梦中的休战呼声越来越响,盖在湖泊群上的梦境罩子,也因此波动频频。 风菱见状,抬了抬手,一挥衣袖,示意弟子们停止舞旗,不再筑梦。 法术一停,在梦境中的迷雾散了去,妖族酋长见到了同在梦境中的人族校尉,虽两人不知是梦,但觉得这五十年仿佛只是一瞬,他们又回到了年轻时光,竟相视一笑,摆手作罢,互揖首作礼。 就在这时,一股黑气从湖泊群中冲天而上,撞破了风菱筑下的梦境罩子,那团团的黑气缠绕着戾气,化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妖魔,身影高大,足有湖泊群中那中央大湖之长。 而同一时刻,梦境中的妖族酋长手中的招妖幡发出了夺目的红光,也跟着往上空飞去,梦境罩子被冲破殆尽,妖族酋长等入梦之人瞬时从梦中苏醒。 这时,妖族酋长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往周围望去,正发现先前梦中见到的人族校尉也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与他颔首地互望了一眼后,慌忙抬头看着上空的变化。 妖族酋长一愣,似乎明白了他们先前是做了一场共同的梦,只是梦中带来的心意变化却扎下了根。 回过神来,妖族酋长极快地数了数周围的手下,全都是他昨夜带出来的妖兵,一个不少,他终于松了口气,赶紧抬头,也往天上看去。 这一看,便见到天上漂浮着一个乌压压的黑色气旋,那黑色气旋有形状,只不过形状看起来非妖非人,只知戾气极重,是个魔物。 再往上看,妖族酋长见到一道蓝色的电网从天上撒了下来,往黑色气旋身上盖去,将黑气给团团裹住,而那闪着殷红妖光的招妖幡在黑气周围飞舞着,只要黑气挣扎一分,招妖幡就会砸下来,挡住它的去路。 黑色气旋无处可去,只不断的嘶吼着! 片刻后,天上的雷网开始收缩,不断的雷霆电芒闪着强横的蓝光,像一条巨蟒慢慢将黑气缠绕窒息,再加上招妖幡在一侧的助力,黑气被电网给裹得更加狰狞。 黑气之中不断浮现出一些残破的画面,像是数年来人族和妖族的恩怨、纠纷。 妖族酋长见到黑气中闪现的画面,只觉头脑中有食蚁在啃咬,他似乎明白了,那黑气是源自于他们的戾气,通过不断蚕食他们心中的怨念而长成。 突然间,那蓝色的雷网随着黑气的一次次涨缩,飘飞出了仙气,只闻一声仙音鸣唱,从湖泊群四面八方响起,哼唱道:“幽冥煞魔,狱海之物,回归大地,还过清朗。” 话音一落,一声洞彻天地的叫声:“啊!”穿破了云霄,再看之时,雷网变成了不过拳头般大小,黑色的气旋不见了踪迹。 眨眼间,头顶华光四射,黑气遮住的天空就在一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宛如破天的艳阳突然冲了出来,天上飘下了像冰晶舨的仙气微尘,湖泊群上的花草兀然生长,不需片刻便花开如四季。 而再看看湖泊,只见好像一缕清风扫过,原本黑漆漆的湖面仿佛被清风掀起了玄黑的盖头,露出本来的色泽,是那最初的琥珀光晕。 一眼回到了从前的美景,酋长激动中抬头望去,只见先前猎物的招妖幡已握在一个女子的手中,那女子从天上徐徐落下,仿佛是九天玄女,身影轻盈,如梦如幻。 风菱落到人族和妖族之间,看了一眼人族的校尉,又转头看着妖族酋长道:“贫道说了,机缘到时,就将招妖幡收回,如今酋长不愿和人族打了,那贫道自然拿回法器,酋长可介意?” 酋长看着眼前这清丽无双、秀眸若月、玉肌胜雪的女子,呆了几分,而后才从风菱的话中判断出来风菱便是他儿子说的那个修士,只是修士的模样倒是大出他的意料,先前听儿子描绘此人行事落辞,还以为是修炼了千年的老古董,可不想却不过青年。 待酋长还在思量之际,风菱故作高深的挑了挑眉,道:“难道酋长还想与人族纠纷,也罢,贫道还有一个法子,能断然让尔等握手言和。” 酋长的儿子闻之,赶在酋长身后好奇的问到:“何种法子?” 其实说话间,他们妖族也好,人族也罢早就不想再打了,可当真要和解,这一下两下还真拉不下面皮,只能互相望着,尴尬的笑一笑,然既然风菱出现,身旁还跟着六合派的掌门,自然是个说得上话的人,不妨让她从中调节。 只见,风菱散漫的笑了笑,却突然凌厉的眼色道:“法子嘛,就是贫道打到你们想和解为止,想必诸位已见贫道刚刚收那煞魔的本事,要是觉得本事比得了贫道,不服气,仅可来…” 风菱话还未说完,突然酋长很懂事的、很乖巧的,一点都不虚情假意的,对着对面的人族领袖就道:“哎哟,人兄,你们最近的茶叶收成如何呀?” 而同样,人族的校尉忙笑嘻嘻的,特别亲切的,拱了拱手道:“哎哟,我是校尉,收成的事不大清楚,不过应该马马虎虎,你们呢,酒酿得如何啊?” “一般般,改日邀请人兄来家里喝酒。” “挺好,那我改日也带点茶叶过来。” “…” 说着,在酋长打开话匣后,他身后跟着的妖族手下,以及人族壮丁也凑到了一起,左一句家长里短,右一句剪烛西窗,和谐得就跟几十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清寂道长跟在风菱身后,见状,不由戏谑道:“早知道他们这群家伙这么胆小,娘娘何必耗损真元,筑梦引心,直接把他们打一顿,让他们言和得了。” 风菱淡淡一笑:“不然,心服和口服是有区别的。” 第238章 欺负人 “看样子,我不在,你也能处理得很好。” 风菱对清寂的回复之音还未落下,就听到了一段熟悉好听的沉哑之声在她一侧响起,回过头看,正是帝俊在她一旁说话。 这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知道打声招呼吗?风菱望着帝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就这样站在风菱一侧,特别悠闲的抬了抬手,挥起刚恢复原貌的湖泊群上的白花,随手一捻,将花瓣化成了飘飞的花沫,融入了景致之中。 花沫掉在了帝俊的云靴之上,看起来不知是人衬托了花,还是花衬托了人,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风菱见到帝俊不急不躁的身影,却一点也不想色令智昏,他的确好看,的确无尘,的确有一道神仙的韵味,但是神仙就可以欺负人了吗?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风菱想起前晚帝俊把她丢在这儿,连她问一句他去哪,他都要威胁自己,然后拔腿就走的事,心底突然窜上了一道邪火,板着脸,冷哼了一声:“是,自然要处理好,难不成还能指望一个随时都会不见的人?” 风菱说的,虽说是气话,但也并不参假,她昨日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帝俊与她不一样,帝俊是神仙中的神仙,想去哪就去哪,无拘无束,所以他随时都有可能不见,落下风菱一个人空等。 听着风菱夹杂着重重硝烟味的抱怨,帝俊倒仍旧很是恣意平静,笑道:“你是因为昨晚我丢下你,所以在与我闹脾气?” 是!你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本姑娘这会儿脸都气到肿胀了吗?还问! 风菱闻之龇牙,更是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最讨厌这人常年端着那一切了然,还说得云淡风轻的态度。于是恼羞成怒,立即暴走,丢给清寂一句,之后的事你看着办,然瞪了帝俊一眼就跑走了。 在一旁的清寂听到风菱气血上涌的话,愣了半响,再看看人族和妖族那一伙人,又转头看了看帝俊,本指望帝俊能指导她一二,好让她知道该怎么处理后续,可是只闻帝俊随口说了一声:“脾气还挺大。”说完,清寂就见到帝俊身影一闪,追她娘娘去了。 于是乎,清寂无奈,只得带着六合派的人在湖泊群上傻坐着,直到人族和妖族都要请他们酒宴,她们这才从中调节,将人族的家伙一块带到了妖族部落领地,开起了欢腾的宴席。 至于风菱,她刚刚一时气愤,大脑空白的一跑,竟跑了两个时辰,要想凡人跑,可能两个时辰能跑上五十里地就算是超人了,这期间还不乏累死的,这修士一跑,两个时辰,可跑出了云中郡,待风菱回过神来时,脚下只见一片河泽。 抬眼望去,眼前是被泛黄的河水淹没的地带,只是河水并无奔腾的迹象,像一滩静波,偶有树枝露出头来,树干浸泡在河中已呈暗绿的颜色,而河上飘着一些砖瓦,长满了青苔。 河水浑浊,伴着泥沙,看不清河底的模样,只依稀可辨风菱所站的山麓将这条河流围了个圈,像极了一块偌大的坝子。 这个地方似曾相识,风菱揉了揉眼睛,梦里几回见故乡,如今真见到,倒显得不真实了。 原来,她这一跑竟跑到了那个被淹没的黍实州境内。 风菱看着下方的大泽之地,有些恍惚,脚下一个踉跄,大约是先前不停歇的跑,气血有些不足,竟往后倒去,正正落到了某人怀里。 她是知道帝俊就跟在身后的,先前风菱拼命跑,但是她是谁,帝俊又是谁,自然她是跑不出他的手掌心的,她知道帝俊一直在后面漫不经心的跟着,只不过风菱不想停下来,给他追上。 毕竟那家伙实在太过分了!见她都气成这样了,他还如此不紧不慢,难不成还指望着风菱回过头去跟他道歉?明明是他的错! 念到此处,风菱愤怒中恢复了元气,要从帝俊的怀里蹦出来,继续跑,可是,这家伙的手环过了她的腰间,紧紧箍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按在他的怀中,怎么也挣扎不出去。 风菱的脑袋紧贴着帝俊的胸膛,鼻息中传来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龙涎檀香的味道,饶得风菱一阵鼻酸,恨恨咬牙道:“你欺负人!” 话音一落,风菱感觉身后的人身子微微一怔,似笑了,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便从脑袋上方传来一声低语:“是。” 是什么是!你还理直气壮了! 风菱闻之,又开始加劲挣扎,而这一挣,帝俊的另一只手环过了她的肩,从背后抱紧了她,将整个下巴搭在了风菱的肩胛窝上,稳稳道:“小风,别闹了。” 你说别闹,我就不闹啊?风菱原本是想这么说的,但是那近在耳畔的低语,伴着帝俊呼出的淡淡气息,绕得风菱耳根发烫,心跳得导致舌根都僵硬了,硬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脚下的河水静静地淌着,漫过树根,流过光滑的石岩,十几年前的大水让别致的黍实换了一番景致,如今的此地看起来,有一种辽阔的波澜。行一叶扁舟于河上,便见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之感。 良久,夜里的水波难得地平静,透过河道两岸看去,天上的星辰就像汇成了一条银河,闪着细密的光芒。 此刻,风菱躺在扁舟之上,顺着河流飘荡,抬头望天,被夜幕之上的繁星点缀迷得移不开眼睛。 跟帝俊在一起,虽说时刻会被气得吐血,但是他哄人的招术却是一招比一招新颖,一招比一招厉害,这伸手化一架扁舟,再送风菱这一眼美景,风菱的火气真被消得只剩一分了。 而最要命的是,风菱此刻躺在小舟之上,抬头不仅能看见繁星,还能看见帝俊在一侧杵着头俯身盯着她一动不动的眸子,竟比星辰还美几分。 终于在这样双重美景的打压下,风菱扛不住还是理会了此人:“你以后还要不要这样欺负我?” 第239章 煞魔老爹 帝俊侧身靠在船头,手掌杵着腮,身后的长发宛如染墨的银河一般铺就在木板之上,飘逸中带着几分散漫,正如他此时的话一样。 在风菱问到他以后还要不要这样欺负她后,帝俊沉吟了片刻,好像一本正经的若有所思一会,想了想,给了风菱一个让她气急的回应:“你指的是哪方面的欺负?” 这欺负还分几方面吗? 风菱闻之,刚消下去的气立即冲上了天灵盖,猛地一蹭,就要从船板上爬起来,谁知动作慢了半拍,被帝俊搭在木板上的左手按住了脑袋,又将她给按了回去,四平八稳的躺在小舟上,接着便听他难得认真的说到:“这一次是我错了。” 话音一落,天空划过了一道流星,在星星点点的黑幕上勾了一笔银白色的边,骤地,宛如听到了一声清脆铜铃的声响,让风菱心底一怔,在帝俊松开手之际,呆呆地坐了起来,掏了掏耳朵。 他说什么?他说他错了?!风菱没听错吧,夫君他说他错了!他这样的家伙居然会认错,莫不是天地快崩塌了? 风菱赶紧转头四周看了看,唔…天地没崩塌,天上也没落红雨,可是…她的确还是难以置信,断断续续地再问了一遍,问到:“你…你说什么?” 帝俊笼了笼眉,显然不可能再说第二遍,轻慢道:“你最近耳朵背了?” 哈!果然没听错,风菱确定了,他的确有认错,不是她听错了,这让风菱刚刚的火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过,该啰嗦的还是得啰嗦,特别看着帝俊此刻略带别扭的表情的份上,她还真得有点阳光就灿烂。 于是风菱得寸进尺的抱怨道:“你可知道你前晚说走就走,我有多担心吗?说什么解决后顾之忧,不清不楚的,我还以为你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呢。虽然呢,我也知道,如果你解决不了的事,我更解决不了,但是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会很忐忑,很放心…” 然而这滔滔不绝的抱怨,还未等风菱说完“放心不下你”时,就被帝俊利索的打断了。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刚刚斜靠的姿势上转了一下,坐了起来,突然认认真真的看着她,露出了一道明切的笑意:“你是在气我让你担心?不是气留你一个人解决煞魔,让你遇上麻烦?” 风菱的头发此时因为先前压在木板之上,显得有些毛躁,而帝俊竟特耐心的伸手给她理了理后脑勺上的头发。 风菱望着帝俊的举动,呆了呆,小脸微红,差点忘了刚刚自己在啰嗦什么,也未能理解帝俊问的自己生气的原因,前者和后者有甚区别?直到好一半天才悟了个清楚,义正严辞的点了点头道:“昂,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帝俊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他眸中闪过一丝真真切切的似水一般的情绪,都说水多指柔情,在风菱记忆中,她能用火、用冰、甚至用石头、用高竹形容帝俊,但绝不能用水这个词。 可是他眼底洞彻着的粼粼水意,看起来是真的,然后还未等风菱想明白他笑什么时,帝俊又加了一句让她明白的话:“你能为我担心,我很高兴。” 话音飘落进了湖面,滴起一道波圈,帝俊的手揽住风菱的肩,将唇贴上了风菱那粉嫩如花瓣润软的红唇,轻轻一扫,敲开了她还微咬的白洁皓齿。 风菱记着上一回,帝俊吻她,是在她喝了酒,很恍惚的情况下,那时的感觉很迷糊,惊讶振奋多过了温柔沉醉,而这一回,风菱感觉到一种恬静,温润的感觉像是揉进了骨子里,揉进了心血里。 奇妙的酥麻感窜进了风菱的脑海,“嘣”的一声,仿如一道绵而有力的柔刃,切断了她脑中的琴弦。 风菱闭上眼睛,这次她懂了,她该闭眼,意中人吻她时,她也应该回应他,她伸手圈住了帝俊的脖子,沉沉心醉。 当然若是风菱睁开眼睛的话,她会看见,此时河流之上,低垂的夜幕中,飞舞着无数只萤火虫,围绕在小舟之两侧,闪着忽明忽暗的星火,远处似乎有人在唱着什么童谣。 *** 扁舟不知顺流而下了多久,也不知飘到了何处,风菱坐在船里,在船篷下的小桌上,一边剥着柑橘,一边听帝俊特别发慈悲的与她谈起了前夜,他突然跑掉的原因,缓缓道:“我去解决那煞魔的老爹了。” 闻之,风菱停了停剥柑橘的动作,将先前剥好的橘子递给帝俊后,露出了惊讶的大眼:“啊?煞魔还有老爹?” 帝俊点了点头,将橘肉喂进了嘴里,应道:“算是吧。” 那湖泊群的煞魔就是冥河老祖放入下界的一滴血,所以要攀关系,煞魔就是冥河老祖的儿子,毕竟人不常说,血脉至亲,他的一滴血是他的儿子,一块肉也算是他的儿子,那煞魔有了冥河的一滴血,再加上逐渐长成的心智,就变成了冥河的儿子,这也算说得过去。 只不过煞魔心智还未成,还是一片懵懂,就被风菱给收了,便得罪了冥河。 帝俊前日去找冥河前,不肯告诉风菱,就是因为这件事会和冥河牵扯因果,他去之前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压制冥河,将与冥河的因果转接到自己的身上,因而不能与风菱说得太多,一旦泄露了天机,导致风菱在处理这事时带着杂念,很可能这事就会出现其他走向。 所以,帝俊采取了一向喜欢的干净利落的法子,直捣冥河老窝,将湖泊群的这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给隐藏了,换成了他闹血海的大因果。 反正冥河的教义与他相背,他和冥河早晚会出现不对付的局面,自然是要做过一场的,倒不如借这一次约定个时间,约定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中。 风菱听得半懂,实在不明白由戾气生出的煞魔怎么还会有老爹,但是她若问,得到的答案可能也没什么有用的,她还是自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于是只执着于懂的那部分,继续剥着橘子道:“那解决了吗?” “暂时。”帝俊嗯了一声,答道。他只能说暂时,毕竟牵扯大因果的事,也不知道五百年后有何发展。先不说帝俊如今无法推演,就算他能推演了,对于冥河那种角色,他也推演不出冥河未来会怎么把这一回丢下的面皮给报复回来。 第240章 混沌 舟又行了几里,还是见不到大河的起点,这黍实州常年被大泽侵蚀,出现了许多嶙峋的怪石。泛轻舟于湖上,过万重山,从舟窗向外看去,不难见到大河两侧的奇峰异洞、明暗相间的河流,以及山涧清泉。 两岸的石岩被风打磨出了光滑的造型,高耸林立,怪模怪样,有像猢狲的,有像秀娥女子的,在夜里,显得波澜壮阔,似在絮说着传奇的故事,偶有一两声猿啼声传来,空旷又壮丽。 风菱停下了手中剥橘的动作,透着烛光,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帝俊的表情,显然帝俊在说麻烦暂时没有时,有一丝轻微的蹙眉,像是若有所思着什么。 对此,风菱有些误会了,她忙问到:“暂时?你的意思是说以后那煞魔家老爹还会来侵扰湖泊群。” 风菱不知道帝俊和冥河做的约定,帝俊所指的暂时,与湖泊群倒无甚关系,只不过是暂时不用思考着如何对付冥河。而风菱不知那五百年的宏愿,自是以为湖泊群还会被骚扰。 帝俊见风菱略有些担心,摇了摇头,示意她想多了,放宽心道:“不是,湖泊群的事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不过,既然说到它…” 帝俊说着停了停,大约是吃柑橘有些上火,他便在舟蓬的矮几上架起了一个茶炉,煮起了绿茶细嚼道:“你先前跑得太快,没注意到湖泊群的特别?” 经帝俊一提,风菱这才回想起来,先前她刚收了煞魔,就见到了帝俊,还未来得及一品湖泊群的美景,就气得一口气跑了千里,自然没甚注意。 她看着冰瓷杯中的清澈见底的浅绿茶水,半响,这才回忆道:“唔…多的没太注意,只是觉着恢复之前的模样后,湖泊群的灵气似乎很重,超过了我见过的很多灵山,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从那块中央大湖传出来的。” 说来,风菱先前跑走时,还是察觉到了湖泊群那仙雾缭绕的灵气,虽她当时心思并没在赏景观湖上,但中央大湖传出的灵气太甚,想不注意到都难。 要说这修仙者万事都可抛诸脑后,唯有灵气是不得不注意的,那可是他们的修养之本,就算风菱这般好投机取巧的修士,也会关注一二。 帝俊闻之,捧起刚泡好的新茶,这可是初春第一尖,青灵山的毛峰,是前些日子在吴府,吴唐甫在他们临走时送的,说是吴家开春后便举家南下了,像这么好的茶叶已无福品酌,正好帝俊好茶,就全送了他。 如今京城已不如往昔,在易家叛乱之事后,禁军被消减了一半,城中哪里还有往日繁华,像这样品茗观盆栽的乐趣自然少了,早春新茶也便极其珍贵,青灵山的早春毛峰更是稀有,除天子那里有几捆外,各家大臣也不过一两茶饼。 按理说,吴唐甫这已经削爵贬官之人是拿不到这新茶的,不过好在吴家还有些关系,没有因为吴唐甫一家被贬之事而与他断绝往来,因而送了两饼,而吴唐甫便把这珍贵之物送给了该送之人。 这便是吴唐甫的聪明之处,他为官一向懂得谁能为他未来有助,也正因为他如此才能保得吴家太平,以及日后在诸侯争霸中,取得时机。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帝俊品着吴唐甫送的新茶,泛舟湖上,与风菱讨论着湖泊群的事,只因风菱提起中央大湖,不动声色道:“还有呢?” 还有?风菱不明帝俊之意,又略作思量的想了想,这一想便想起来了,突然结巴道:“我…我其实…前晚在你走之后,进到大湖里去过。” 对了,帝俊说的是这茬,他先前在与风菱达到湖泊群后,见一片黑雾,那湖泊之上漆黑如墨,便没让风菱为了一探究竟下水,可这丫头倒好,自己前脚一走,后脚就扎了进去。 想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帝俊的眼睛,不过他倒也没责怪风菱自作主张就跑到湖里去了,只继续问到:“就知道你按耐不住,探到了什么?” 风菱呵呵一笑,还好帝俊就是纵容她,当然她也不敢得意,赶紧摇了摇手,打了个哈哈,如实道:“什么也没探到,我修为不够,往下潜了几十丈便就受不了水压出来了。” 这潜入湖中不比走路,虽然风菱也有仙法护体,可在水下呼吸,但毕竟修为浅了些,这下水和上天是一样的,越往深处去,便和往三十三天去是一个道理,需要耗费真元,内力不足自然不能随意下至深海几万里。 这世间只有龙族可在水中自由翱翔,而其他族人,想要在水中横行,只有两种法子,一是修为极高,像帝俊那样,无拘无束,二是有避水法宝,类似避水珠、避水罩之类的,否则就连随便的小神仙,也会受到限制。 因而风菱前日所去,几乎算一无所获,只凭借感觉,向帝俊继续回忆道:“那湖泊太深,就和大海一样,只是越往下潜,感觉越浑浊,但又带着一份说不出来的本源澄清,好像天地未开之前的…” 风菱说到这里停了停,似乎极力想找寻出一个词来形容潜入湖中神念感受到的那份灵气,却是怎么搜索词汇,也形容不出这究竟被唤作什么。 而就在这时,帝俊漫不经心给了一个字,听得风菱甚是不明,那一词叫作:“混沌。” 风菱对于这个词极为新鲜,她晚生了数万年,自然不知道这一词源自于上古之时,甚至比鸿蒙一词还早些,她来了兴致,捻起一片柑橘,仿佛吃瓜看戏般的忙问到:“什么是混沌?” 话到此处,烛火的光晕开了一滴热蜡,滴在了黑木桌上,凝成了一朵殷花,帝俊看了一眼,并未着急作答,深邃的瞳孔映着火光,良久才缓缓道:“你可知道我们所存的天地如何而来,不止遗弃大陆,包括本源大陆,甚至三十三天?” 帝俊所指的是最初的天地,也就是还没有因几次大战而分崩离析的天地。 而这天地究竟何来?还要追溯到数数万年前,天地未开时,只见风菱明了地点了点头,立即答道:“当然知道,是盘古父神劈开的。” 第241章 老谋深算 风菱虽很多天道之事不是甚懂,但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明白的。 众人皆知,盘古乃天地间最早的神,当然据说鸿钧大圣也是最早的神,只是他们存在的时候,最初是没有天地的,后来是盘古父神开天辟地,才有了如今的天地。 有言为证: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而至于为何所有生灵称盘古为父神,便是开天辟地之后,盘古身化宇宙万物,让这天地间有了生灵。 再后来,天地间有了生灵后,鸿钧大圣开坛授课,教化生灵,身化天道,因而如今万物万事皆行于天道之中。 不过这一茬提得有些远了,回到盘古父神劈开天地之事上,在风菱提到开天辟地之后,帝俊为风菱解说了关于混沌一词,只听他道:“在劈开之前,天地就被称为混沌…” 天地形成之初,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气、形、质三者一体而未分离,无天无地,无日无月,呈一片迷蒙之态,那便是混沌。 混沌无实态,不可琢磨,不可妄断,可只是微末缘法,亦可是万千世界。 若要是认真论一论混沌究竟为何?许是讲个千年万年都讲不清楚,于是帝俊也不愿特别耐心的与风菱说道此事,只提了一句便就作罢,用风菱能以理解的说辞道:“现在对你而言,太难理解了,以后再告诉你,你就当湖底藏着不能给人发现的大宝贝。” 总之,就是让风菱知道那湖里的东西和混沌似乎有关系便是了。 “那湖里有宝贝岂不会引来人的争抢,就像我这招妖幡一样,成为众矢之的?”风菱一惊,既然是宝贝,那必然会引来别人的争抢,这是无可厚非的。 就说风菱的招妖幡,若不是如今她修为高了些,也长期把招妖幡藏在自己芥子空间中,不大招摇显摆,再加上帝俊护着她,否则追杀她的,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如此看来,一个妖族至宝尚且让人追赶至此,别说若那湖中藏着的是与玄乎其玄的混沌有关的宝贝了。 念及此时,风菱不由叫出了声,眉头深蹙:“哎呀,那我不是白忙活了,如果那里被人争抢的话,湖泊群住着的人族和妖族不都没命了!” 说的即是,那湖泊群还有一帮普通的人族和妖族,若到时候真有什么人来抢湖里的大宝贝,这些人的悲剧未来,风菱不难预见,就和她过去一样,且她并不认为这些人有她的好命,能躲过浩劫。 帝俊看了一眼风菱略作担忧的神色,她担忧是自然,湖泊群可是风菱耗了点时间保住的,而如今却不知何时又会覆灭,要让她不计较倒是显得奇怪了。 帝俊对此似乎早有安排,他不着急地抬起冰瓷蓝壶,在茶宠上浇了浇,淡淡一笑,道:“不然,那个宝贝藏得深,知道它的这世间恐怕只有几个,而且那几个人也不大注意宝贝的用处。不过,若是你放心不下的话,我倒有个藏宝的法子…” 风菱看着帝俊这行云流水又漫不经心的动作,明白了,她家这位夫君既然提起这茬,自然是什么都思虑妥当了,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让她瞎操心,他说话做事一向有条有理。如此,风菱瞬时放下心来。 不过饶是风菱放心了,仍旧对帝俊的成竹在胸很是好奇,喝了口茶,以求知之心问到:“什么法子?” 帝俊闻之也不卖关子,一笑便道:“如今六合派不是你的门派吗?你把六合派的洞府搬来建在湖泊之上。一来掩盖了湖泊中渗出的灵气;二来你也可以用六合派来限制人族和妖族两方,镇压两方的仇恨,带着两方劳作帮你实施你的发财大计;三来借湖泊群的灵气提升六合派的弟子修为。” 听到帝俊干净利索,稀里哗啦地摆出了三大好处,风菱果然还是露出了钦佩的神情,虽然早知帝俊有所谋算,但算得这么清楚也让她露出了惊叹的双眸。 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法子,居然是将她的六合派给建在大湖之上!这不是让她圈地成主吗?不过,这无疑是趋利避害的绝妙法子:美景收了、财富收了、人心收了、灵气也收了,还可以掩盖大湖下面的东西… 烛火三更,两岸的猿啼声渐渐消隐,一片寂静,风菱观着帝俊这青年俊逸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数万岁,但他做事果然是数万岁的人才做得这么稳妥,不愧是天地初开时就出生的神仙。 风菱对此一拍手,竖起了大拇指,带着赞美满溢的神情,道:“对啊!夫君可真是老谋深算!” 不过,帝俊对于风菱此处的赞美,并不受用,他难得的瞪了风菱一眼,板着脸,露出微嗔的神情,瞅着她道:“注意用词。” 对,就是用词,居然敢用“老”这个词形容她的夫君,虽然帝俊的确是个老神仙,老得几乎没有几人能和他比肩年龄的,帝俊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关键说话的人是谁。 别人说他老谋深算,老狐狸,老东西都行,就风菱不行! 风菱被他一提点,也算知道帝俊说的用词了,嗯,是她说秃漏嘴了,忙谄媚道:“是负手算尽天下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谋无遗策、纵横捭阖…” 这一谄媚,风菱几乎都快把她所知的词汇用光的,而待她快要说不下去时,帝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低眸不带看她的,一摆手道:“差不多了。” 风菱赶紧一点头,忙“哦”了一声,止住了快要冒出的涔涔冷汗,她是真没词了,还好帝俊打住了,这一下完全是如获天恩,于是她立即转了话题续问道:“这个法子应该不是临时起意的吧?” 帝俊一挑眉,淡淡道:“自然不是。” 话音一落,风菱明白了,帝俊之所以让她先前去解决人族和妖族的矛盾,是在为她把六合派搬来打下基础,前者是铺垫,后者才是目的。 这两者间,看似六合派建洞府于大湖之上,是为了更好的平衡湖泊群两方的势力,但实则是反过来,先前平衡两方势力,取得信任,是为了让六合派顺理成章的建在大湖之上。 第242章 崭露头角 既然帝俊早有谋算,风菱不免认认真真想了想这几日所发之事,这一想,让她露出了狐疑的神色,眯着眼,带着揣摩道:“你是不是准备在我把洞府搬来后,借上方的洞府,遮盖你在湖底做什么事?” 风菱所问并没有什么毛病,以她对帝俊性子的半了解,帝俊经过筹谋的事,绝对不止帮她将六合派建在湖上、夺取地盘这般简单,他肯定别有用心。 而这目的一定和大湖底下的宝贝有关,不然帝俊这么随意性子的人,绝对不会耗费心思。 帝俊闻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茶壶顿时搁在了茶盘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小风…” 风菱见帝俊目色深沉的盯着自己,不由一愣,才意识到,她不该如此揣度夫君,说不一定这一次就是意外的,夫君是为她考虑了这么周全呢。 半响后,帝俊露出了一道恣意的笑意,沉吟道:“…你最近越来越聪明了。” “…”果然猜对了! 风菱撇了撇嘴,是她高估了他,就知道他没有做慈善的品格。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夫君这家伙一向都是不肯浪费资源的,能信手拈来用的就用,风菱这样近在咫尺的棋子,他不用那还奇怪了。 其实,风菱被他当棋子使,她自己还是有些察觉的,不过,一则这家伙不害她,还处处保护她,二则他是风菱的意中人,所以有些察觉到的地方,风菱就完全视而不见了。 反正他到底还是她夫君不是?如果哪天他不是她的夫君了,她倒是可以考虑和他算一笔总账,好好算算他利用她的这些或那些事,究竟值多少钱的宝贝,寻他讨要来。 因而风菱哑了哑口后,便就作罢,只不过一瞬之后,好奇心一起,望了帝俊半响,突然问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帝俊点了点头,又重新拾回茶壶,坦然道:“可以。” “你在湖底究竟要做什么?”风菱还是好奇,虽然帝俊做事一直有他的条理,但风菱觉着最近两人走这么近,自己还是有资格知道一些秘密的。 帝俊见风菱一脸好奇的神色,淡淡一笑,极其难得可贵的认真回答道:“埋一个东西,总之你就负责帮我看好那东西,别让人给翻出来。” 说了就和没说一样! 风菱对于他避重就轻的回答已经无力辩驳了,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就是胡说八道,说了这么多云云,就是没答到点子上,这埋东西种类万千,就不知道他到底藏了什么,而且藏了又有何用处。 念及此处,风菱白了帝俊一眼,然学帝俊惯有的气韵,淡淡道:“那搬家的事,就夫君去办吧,亦早不亦迟,现在就去,我就不去了。我不停气的跑了两个时辰,累了,就在这美景下等你。”说罢,她就径自走出了船篷,往船头上一靠,四平八稳的躺了下来。 帝俊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出了船舱,站在船头,从上俯瞰着风菱那懒散欲睡的模样,居高临下,随后挑了挑眉,笑道:“你…也越来越会使唤你的夫君了。” 风菱不理会,直接翻转了身体,半蜷缩在船板上,胳膊枕着脑袋,闭上了眼睛:“反正你一个来回也就三盏茶的时辰。” “我还要帮你搬洞府。” “搬洞府是为你藏东西,注意用词。” 对,夫君搬六合派过来的用意还不是为了他埋什么东西,她小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要跑就让帝俊自己跑一趟,谁让他一向保密又神秘,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 帝俊回到了湖泊群,叫来了清寂,令她按风菱所言,通知六合派上下搬洞府一事。 显然搬家这事说来简单却也麻烦。 简单的是,六合派的山门立于九州南边的一座灵山之巅,占地不过三十亩,要整个搬过来,只需要法力高强的神仙便可做到,譬如时刻在帝俊附近待命的白泽等人,且搬来之后,那大湖有百亩之宽,还可考虑扩建。 而麻烦的是,六合派在山上已建千年,所有人都知道,如今骤然搬家,自然会引来一些舆论哗然,不过这事,交给清寂来办便就好了,待到搬家之后,修缮一番,再由清寂的名头广发名帖,邀请各家道门前来庆贺。 只是这一回搬家之后,再开山门通知天下时,风菱还有一个重要的打算。 她琢磨着,如今六合派上下在大肆清理之后,其实许多人大约已经猜到六合派说话之人并非掌门清寂,而是被掌门尊为娘娘的风菱。 当然,他们知道了也没法反对,毕竟那些不能同心之人,已经被风菱让清寂给清理了出去,纵使想反抗,也要实力说话,这六合派上下还真翻不出一个能和风菱打的人。 而且跟着风菱还有一定的好处,先说风菱的财富,就不是从前那清寂能够比拟的,风菱手上的灵丹妙药、法器功法在九州之上可谓都是中上层。 再说风菱的名声,在褚踺之事上初崭头角,后又在皇城造反一事上拔出了易家的火药隐患,虽然名气不如吴小俊,但也是被天子褒奖之人。 因而,良禽择木而栖,六合派的人觉着跟着风菱,可比跟着清寂容易成仙。 既然如此,风菱不如就趁搬家的机会,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这个掌门。先前她不愿取名声,那是因为风菱根基不稳,没有势力,如今整整六合派都是她的,她若再不在世人面前展露一点名声,更待何时? 当然,风菱不是一触而就之人,她走的每一步都有思量,在让青玉当作清寂,篡夺六合派之后,风菱就有了打算,首先清理门户,其次重新修葺山门洞府,改头换面,其三才是承认自己的身份,当然之后还有类似制定规矩这样的打算,不过一步一步来嘛。 如今搬家就是一个极好的契机,让六合派搬来之后,扩建洞府,再广邀天下修士前来观礼,再在那一天顺道把自己的身份一揭,顺理成章,一切衔接得行云流水。 这便是风菱凭借重建山门,开派大典时,重要的打算。 第243章 搬家 六合派的山门立于一座灵山之巅,仙府云海,偶有几只白鹤绕着山府围翔,山府大门由白玉砌成,宽敞洞开,高三丈,宽五丈,门上挂着铜铃,只要有人步入玉阶门槛,便会听到清脆的铃音,悠扬婉转如仙音。 过山门便是一望平川的广场,乃六合派门人练剑修习所在,再往里走,穿过如伞般高大的树木通道,便见一排百余台的阶梯,阶梯由金砖堆砌,在艳阳的映照下,绽放出了玟瑰色的瑰丽。 台阶之上便是六合派的正殿,殿门七座,中间为正门,正门为红木,镌刻着金边,上纹八卦五行图,正殿高两层,红漆玉瓦,房顶两侧微微上翘,皆挂着铃铛,风过一阵,铃铛便响三声。 再往后是弟子们的居所,从广场两侧的半月小门入,入口处碧树琼枝,常年青翠。 弟子所住的厢房一般十六人一间,风菱一直觉得略显小了些,她先前就有重整修葺的心思,已作过草图,只不过未曾成型,如今既然要搬家,风菱也就在帝俊前往湖泊群后又添加了几笔,将修建图纸修改成行。 泛舟河上,风菱在甲板一侧安了个桌子,在上面修改起草图。 从草图之上可见,六合派被风菱扩大了一倍有余,不仅扩充了厢房,从先前的十六人一间扩展成了八人一间,再又扩建了炼丹房,藏宝阁,还有藏书阁,另外,风菱还添加了些从前六合派不曾有的,譬如占星阁,这是九州之上任何门派都不曾设置过的房殿。 因为风菱修炼功法与常人有异,她依赖吸纳月光之精华提升灵气,而在此间,风菱便发现了星辰的奥妙,星辰所提供的灵气远比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要来得快得多。 只不过九州远离本源大陆,因此星辰远,而不好吸收,但风菱有法子让星辰凝聚,她最近琢磨出了几套阵法,恰好能聚集星辰之力,所以这占星阁是必不可少的。 再者,风菱还添加了几处小居、别院、花园、水榭、洞穴,这些是修身养性的地方,是修仙门派必不可少的,可是六合派却没有,也难怪这些年来六合派出来的弟子各个修为甚狂,境界却低迷不已。 在风菱草图完工之后,已近四更,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上,见帝俊还没有回来的迹象,有些百无聊奈,倒是后悔自己刚刚因为赌气没有跟着他一块去了。 于是自言自语起来:“唔…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夫君那里进行得如何了,好歹夫君也是有一半为了我,我就赖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啊!” 说着,风菱便收了桌上的图纸,准备起身跑回湖泊群。 可是,正在这时,风菱看了一眼两岸巍峨壮阔、如诗如画的景致,不由静了下来,这里好歹是自己曾经的家乡,既然来了,就不如顺流而下,观一观,说不一定还能想起些什么,就算想不起来,浮生偷得半日闲,也算没白来。 念到此处,风菱向矮几旁挪了几步,躺了下来。 风菱一人趴在船头上,看着周遭缓缓流过的景色,神海中若有若无飘荡出了幼时的光影,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有些沉了,浅浅伴着被河泽覆盖的黍实睡着了。 小舟还在长河上徐徐而下,甲板上点着一缕烛光,烛光旁摆着一炉香盒,飘着淡淡的竹檀香,绵延的河岸,静静地流水,宛如谁在奏一首山居吟,时而跌宕,时而静谧。 关山月落,苍茫云海之上已挂上了日轮,此时的湖泊群上,中央大湖周围围着一群六合派的弟子,而六合派弟子之后还有居住在湖泊群附近的人族和妖族,他们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浮现的偌大山府。 那山府闪着金光,从云海中缓缓落下,仙气萦绕,仙音入耳,宛如天上的亭台楼阁,仿佛只是那一瞬的海市蜃楼。 在湖泊旁的众弟子看着从天上飞来的仙府,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不免有弟子在一旁小声低语道:“哎,我怎么不知道掌门高的法术,能把整座山府从山巅搬到湖上。” 听到身旁的师弟絮叨,另一名弟子低着头往大湖正前方悄悄看了一眼,接话道:“这哪是掌门的能耐,你没瞅见掌门身边还站着的那位吗?” 说着,几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往清寂所在的方向看去,便见着披着一身白色裘氅,迎风轻盈的帝俊站在清寂附近。 这一看,一名眼尖的弟子想起来了,他几个月前有随褚踺一事的道门一行人一同回京,在河阴县时,得缘见过帝俊,便道:“那不是当时一瞪眼就把易白虹师兄打飞出去,断了他三世根骨的‘神仙’吗?” 话音一落,说话的弟子便被身旁人斥责了一顿:“小心说话!易白虹是叛徒,早被我六合派除名了,哪里是什么师兄!” 那名弟子闻之赶紧捂住了嘴,据如今清寂的要求,被六合派除名者不可再提,更别说还亲切的称之为师兄了,特别易白虹可是上了六合派的黑名单的,也不知如今天子清除易家时,有没有把他给斩了。 当然这是闲话,此时,明事理的弟子赶紧岔开了话题,又道:“你说清寂掌门什么时候结实了这么高修为的人,先前也没听说啊?” “你们别忘了这位神仙起初是和谁一块的?可是风菱娘娘。”这时,现任六合派的四代首座弟子走了出来,插话道。 他一身青色玄服,上绣金线祥云图,眉清目秀,宁静的面颊上又闪着机灵的眸色,的确比其他弟子精明几分,他认真与身旁师弟说道:“所以搬家这么大的动作,到底缘起于谁,我六合派谁是真正的师祖,大家还是早日参悟明白,前尘过往还望众师弟们早日忘却,六合派已不同往昔了。” 话到此处,六合派的山府已经落了下来,落到了大湖之上,卷起了数丈之高的浪花,再一看时,浪花之中,仙府外层闪耀着晶莹的水珠,仙气比立在山巅之上时还过几分,无比金光夺目,的确不同往昔了! 第244章 事件未完 “先生,搬家这么大的事,娘娘怎么没来?是发生了何事吗?” 六合派的仙府在一片欢悦声中落在了湖面之上,众弟子争先恐后的进入了大门之中,清寂尾随在帝俊之后,漫步也走了进去,边走边四处看了看,没发现风菱的身影,这才问到。 大门入口有一颗蓝花楹,不分四季地绽放着蓝紫色的雍容,时不时有紫色花蕊洒落脚下,潋起一抹幽香,树枝映照在湖面之上,轻轻一舀湖水,便又是一番美景。 清寂觉着风菱一定会喜欢仙府的景象,可没想到她竟没有来,按理说以风菱的心性,万物落她眼中都是钱,这六合派的府邸自然在风菱眼中变成了她的田产,她不大可能放心。 当然清寂不知风菱此时正和帝俊闹脾气,问过之后,才听帝俊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在与本君使性子。” 清寂闻之,似乎很理解,不禁心中慨叹,她跟了风菱这么长时间,见过风菱沉稳处事的时候,也见过风菱机智迂回的时候,唯独风菱没有理智暴走的时候只有跟帝俊在一块才会见着,想来,她这娘娘可真是一世都被帝俊吃得死死的。 清寂不由抱着同情心地叹了口气,躬身揖礼,笑道:“清寂明白了,那先生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清寂就先退下了。” 自六合派搬来之后,许多弟子的安置问题,以及六合派如何与当地居民相处之事,还有待清寂去安排,她见帝俊没有招呼,便懂事的准备走了。 因而说完,清寂躬着身,往后退了几步,准备退出帝俊的视线,这面尊的礼仪清寂与风菱学得很好,对于帝俊这样的人物,就得退着离开,关于这些细小的方面,清寂也很懂事。 虽然她从前作为小妖狐狸的时候,是不懂事,但自风菱重塑她元神之后,她便脱胎换骨,根性也不如之前浅薄,这也就是为何风菱会将六合派的琐事交予她来管理的原因。 只是清寂刚退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次走了回来,从袖中取出一粒像红宝石般的物什递与帝俊道:“对了,先生,这是先前伏诛煞魔时,一名弟子捡到的东西,不知作何用处,想是那煞魔之物,特来交予先生。” 帝俊看了一眼那如滴血般的宝石,是一块如豆大的净红色珠子,无疑,那是冥河老祖的一滴血凝固之后被清寂当成了宝石上交。 他颔首,将血滴子接了过来,本想一手捏碎,可突然间,帝俊的手停住了,愣了愣神。 不对!为何这颗吸收了无数戾气的血滴子会如此之轻?煞魔之事还没结束! 帝俊瞳孔猛地一缩,按理说血滴子吸收了这么多年人族和妖族的戾气,在它被伏之后就算变成了原形,也至少有一煅铁锤那般重量,可如今拿来只有一柄青铜剑的重量,连铁剑的重量都不足,难道是在六合派收服它时,漏了些戾气? 还是…被何人给吸走了? 帝俊的思绪开始不断的回忆这几日的事情,渐渐地他脑海中的神思定格在了当时他与风菱来到湖泊群,在风菱略作思量之后,风菱说的一个词:“黑煞。” 当时帝俊并没注意,的确,风菱说的没错,湖泊群作怪的是黑煞,帝俊当时因为自知是黑煞便没有察觉风菱的话有问题,可现在想来却是有很大问题。 这问题不在于风菱说错了,而是风菱如何会一眼就识得黑煞?她根本没接触过修魔中人,先前京城的易家的确有个魔修,但是风菱没与那人遇见,她不可能见识过魔修的手法。 那说明风菱早见过魔,只是可能在她见过的那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见过的那是魔,误以为那是妖。那究竟她是何时见过的? 帝俊仔细想了想,被清水收养后的风菱接触到的仙途妖魔甚多,若是见过魔,不可能无法辨识魔与妖的区别,唯一可能那魔是她小时候什么也不懂时见的,而湖泊群与过去黍实州相隔极近,莫不是… *** 此时,风菱乘的小舟漂到了不知何处的浅溪,撞到了一块石板上,只闻“砰”的一声,舟身一晃,剧烈的晃动将在船头甲板上的风菱给晃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迷糊的脑袋抬了起来,往天空一看,已日上三竿,夫君还没回来。 于是,风菱从船上坐起身来,准备离开,回湖泊群去看看,这时,周围的景色很陌生,没有了两岸的壮阔山麓,没有了猿啼鹤唳,前方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个被淹过一半的城镇。 定睛一看,风菱看到了船头顶着的那一块石碑,石碑大半已盖入了浑浊的泥水中,缠上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只露出了一个字,笔墨脱落,但依稀可辨,是一个“北”字。 这是一个引路石碑,石碑镌刻的名字显然是前方城镇的名字,通常的石碑离城相距五里地,再往官道上走,便可见城墙或者村落。 而根据石碑的大小来看,前方指引的是一座较大的城镇,只不过被河泽覆盖,已看不清泥河下的官道了。 可是纵使看不见官道,风菱却仿佛奇迹般的知道该往哪走可以进入城门,她猛然惊愕,这个地方她来过,她记得,她… 突然间,风菱感觉到剧烈的头痛,仿佛谁硬将她的天灵盖打开了似的,不断地往里面塞注东西,一段段画面袭来,看不清真相,只知脑海中有一些缠着黑缎的记忆在翻滚,叫喧。 风菱听见一些孩童的声音: “快,快跑,煞星来了。” “雷泽夫人,你难道不晓得你家那孩子是个灾星?还带她出来抛头露面?” “跟我走吧,我帮你杀了他们,杀了所有讨厌你的人…” 嘈杂的叫喊声在风菱耳边萦绕,她头脑更发疼得难受,步履不稳地站了起来,导致船身也开始颠簸,突然,一个趔趄,斜斜栽进了湖中。 “嘭”的一声!泥沙泛黄的水中溅起了偌大的水花,随即波纹消散,风菱跌进去之后,在先前画出水花的上空盘旋起了一道黑色的雾霾,雾中传来了“咯咯咯”的笑声,笑道:“臭丫头,我就说你是跑不了的…” 第245章 旧故里 漆黑的夜里,一座高峨的城门静静的耸立在北风之下,宛如一个身强力壮的巨人,横卧着,阻挡着对九州心怀不轨的外族的进犯。 旧城墙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晶,摸上去仿佛能将手指冻在其中,风菱吐出了一道寒气,明明是初春,她却觉得此地比寒冬还霜凉,她对于此刻自己在这里有些想不明白,她记着她前一刻还在河上,为何下一瞬她却来到了一座城墙边。 抬头往上望,风菱看到了城墙上挂着一面静止的旗子,黑色底纹,红色绣边,这是九州的国旗,九州由天子赢而立,天子赢喜玄黑色,因而黑色乃九州最尊贵的颜色。 再往旗子右看,有一面稍微小一点的旗子,绣着一只虎纹图案,虎纹下有两个小字,写着雷泽二字,看样子像是雷泽家的家辉,风菱望着,不由笑道:“我这是在做梦吗?为何奉珏兄长的将军旗会竖在城墙上?” 说着,风菱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发现自己手重了,竟然把脸给捏出了一块酡红,还泛着火辣辣的疼。她一愣,自言道:“好像…不是做梦。” 话音一落,风菱看到了城墙上的大字,和先前小舟撞上的石碑一样,只不过这一块城墙上牌匾镌写着的是横字,顺着读来,名曰“北诏城”。 风菱望着墙上的字,愣住了,良久移不开眼睛,好像听到了一段牧笛声,在吹奏着青雉小曲。 这一曲吹得风菱眼角莫名婆娑起来,她伸出手,摩挲着这斑驳的城门,城门老旧,门上干涸的裂纹仿佛手指一碰就碎。 好一阵子,北风顺着城门吹进了城中,风菱抬起脚步往门里走去,她不知道这里是哪,她又为何要进去,但心中仿佛有什么拉扯着,拉扯她往里走。 城中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街头的灯笼,映照着石板街道,整座城里回荡的只有风菱一人的脚步声。 她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一会,当然虽她觉着自己是没有目的,但是她的双脚却像不是她自己的,那双脚带着她很干脆利索地穿过了几条街道,很快便来到了一座荒废的府邸。 风菱没有抬头看府门牌匾上的大字,径自就从偏门绕了进去,当然若她抬头看一看,一定能猜到这里是谁的故居,因为府门之上写着三个字——雷泽府。 穿过巨石屏风,迎面便是一座池塘,塘中泛黄,只是一池死水,水面上还飘着几片枯黄的树叶。 放眼望去,池塘周围便是一条回廊,曲廊环绕,曲廊外有几条往内院去的通道,风菱走进长廊,往右侧一处院落径自而去。 这里的布局结构和吴小俊家相似,虽然不足吴府的面积大,但是所有的房屋院落和吴府几乎如出一辙。 无疑,这家人论爵位应当与吴家相似,不过京城官高半级,就算是官阶一样,官名一样,京城的也要显尊贵些,这就是雷泽家和吴家的区别。 雷泽言虽也是贵族世家,但雷泽家人丁稀少,家道微衰,且是边关封地贵族,封地还已经消失了,因而雷泽言和吴小俊相比,贵族头衔虽相称,实则矮半截。 风菱沿着花岗石铺成的小路,进到了一座偏院,此处院子两侧有两棵枯萎的桂树,树旁有一方石桌,桌上还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这一棋局之上,落着较多的黑子和不多的白子,棋局倒是不显胶着,风菱看着棋面,帮棋局揣度了一二,这盘棋显然黑子占据上风,只要稍落几子,白棋便就输得一败涂地,不过黑子似乎有意便让,倒不着急取胜。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稚童的声音从风菱身后传来,带着清脆的笑意问到:“你会下棋吗?” 风菱猛然回过神,这一处宅子明明早已荒废为何会有人在? 她怔了怔,赶紧向身后看去,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女童,露出黑黝黝的脑袋,从她衣袖边跑过站到了棋盘旁,趴在桌上往棋局面上看去,仿佛是在和风菱说话一般:“我和爹爹这盘棋才下了一半,爹爹就突然被天子大叔叫去了,说等他回来再下,可是我等了两天,爹爹都还没回来,要不你陪我下吧。” 女童背对着风菱,她看不清这小丫头的面颊,不过她竟意外的觉得这小丫头很真实,好像很久以前便就认识了一样。 女童一身淡粉对襟纱织罗衫,腰系缎金白莲腰带,头上髻着一缕细纱发带,脚足裹着浅白云靴,身着雅致,像是出自书香门第人家的姑娘。 风菱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指着棋面问到:“你是黑子,还是白子?” “白子。”女童毫不犹豫的答道。 风菱见状,摇了摇头,看样子这盘棋是小丫头她爹有意让着她的,怕她输了耍赖哭鼻子,既然如此,自己自然不能坏了她爹爹的心意,于是风菱便道:“我不会下,还是等你爹爹回来陪你下完吧。” 女童闻之低下了头,言语中很是沮丧地“哦”了一声,但却似乎挺懂事,便也没有纠缠风菱。 风菱看着她耷拉着的脑袋,于心不忍,转了话题,与她闲聊道:“你很喜欢下棋?” “不知道。”女童晃了晃脑袋,仍旧不转头地望着桌面,答道,“我也不知究竟何为喜欢?可是除了下棋能与人玩,我就没什么可玩的了。” 风菱对女童的说辞不甚理解,在女童这个年岁,能玩的许多,九州之地虽然一些王宫大臣奉行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但那是大人,小童的话,百姓与贵族的距离并不遥远。 孩童间常在一起,斗蛐、弹棋、藏钩之类娱乐应有尽有,怎的就没有玩法了? 于是风菱不解道:“你个小童,这年纪应当出去玩玩才是,怎么只知躲在闺中?” “因为我不能出门。”女童一面回答着,一面转过了头来,露出了白皙的小脸,粉唇如樱花盛开,眼角微微上梢,虽年纪尚轻,但不难预见将来的模样,清丽无染,铅华销尽显天真。 她缓缓说到:“他们都说我是不祥之人,外面的人都不喜欢我。” 第246章 残局 风菱看着女童的模样,一时站立不稳,差点踉跄地摔了一跤,待她回神时,只见不远处一个打着灯笼的仆人,在月门洞旁喊了声:“小姐,老爷回来了。” 女童闻之,没在理会院中发愣的风菱,匆匆向仆人的方向跑了去。 风菱见状,追了出去,一路奔跑在旧宅中,周遭的景色如走马观花,穿过门洞,又回到了主厅。 此时先前那破损的粉檐,爬满枯茎的白璧突然一眼生辉,原本倾塌的假山竖立起来,攀着蛛丝的走廊如刷新漆。 可是这一切在风菱眼中都无关紧要了,她追着女童来到了前厅,见到前厅正座上坐着的两人,一个不惑之年的男子身着一身锦绣朝服,眉目沉稳,脊背高挺,端正的坐在左手边的扶椅上。 而另一人虽三十余岁,却是风韵尤在,她皓腕上戴着一串珠环,头戴翠玉簪,发髻之上斜插着一支做工精美的金凰步摇,身着一身淡红广袖长裙,仪态端庄。 风菱望着堂中两人,瞪大了双眼,那明亮的双瞳中溢满了一道水雾,晶莹的水渍在眼睑上呼之欲出,她呆了一瞬,情不自禁地和刚进屋的女童几乎是异口同声喊出了两个称谓:“爹爹、娘亲…” 话音落下,风菱愣住了,她在喊什么?她…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印象,却本能地喊出了对这两人的称呼,原来不是记不住,而是忘记了,怎么可以忘记!风菱你怎么可以忘记,不,或者说,你不叫风菱,你叫… 这时,堂中的两人似乎没见到风菱,也没听见风菱的叫唤,他们只看着进屋来的女童,伸手招了招,那右侧的女子将女童唤到膝前,揽住女童的脑袋,唤了声:“玥儿。” 对了,你叫雷泽玥。 雷泽玥你怎么能忘了呢?你怎么能连爹娘的名字、模样都忘了?风菱听到有人的斥责声,那是她神海中传出的声音,骂得她眼角通红,如珠串般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 她擦了擦眼睛,使劲的擦干眼泪,可是刚一抹干,新的眼泪就来了,怎么也止不住。 这时,她听到堂中的人还在讲话,女子从座椅上起来,蹲在雷泽玥的身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滴答滴答的眼泪从女子如羊脂般的面上滑落,说着雷泽玥听不明白的话:“我可怜的玥儿,从小就没有朋友,如今爹娘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 雷泽玥将脑袋埋在娘亲的怀里,不吵不闹,只弱弱的问到:“娘亲为何不在?” 这时,堂上的男子微微咳嗽了一声,似要打住女子想说的话,强起着笑颜,叫来了仆人,端上了一碗粥,对雷泽玥道:“好了,玥儿,今日是腊八,爹爹和娘亲叫你来,就是让你喝了粥再去睡。” 腊八粥?风菱看着男子手中的粥,心悸阵阵,对了!水患是腊八第二日,莫非今晚… 还未等风菱理清思路,她便见到雷泽玥接过腊八粥,听话的喝了下去,然问到:“那爹爹今日不与玥儿下完那盘棋吗?” 经雷泽玥一提,风菱想起了院中的残局,那一盘棋雷泽玥等了两天,等回来的却是…他爹的回应:“天色已晚,玥儿先去睡吧,你我父女改日再战。” 风菱心底猛的一颤,不!没有改日了!那是一盘永远的残局! 不需片刻,雷泽玥已经乖巧的躬安退了出去。 “不要!”风菱终于大叫出声,伸手一挥,想要祭出一缕法术,将雷泽玥招回来。她知道雷泽玥此时一走便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雷泽玥会被安排上马车,然后在迷迷糊糊中带离北诏城,最后走丢了。 而走丢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原来当时走丢的不仅是雷泽玥,还有与雷泽玥相关的记忆。 可惜,风菱抬手作诀,却发现自己紫府中空无一物,怎么也提不起真元,一次又一次,风菱尝试了无数回,却好像法术被人给阻隔了,她竟成了一个一点法力都没有的凡人。 风菱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滴,手中越来越颤抖,看着雷泽玥越走越远,屋内的灯火慢慢熄灭,她整个人就好像失去了力气一样,跌坐在地,抱着头痛哭起来。 许久之后,风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猛地抬头望向渐渐走近的人影,那人影越来越清晰,看起来像是一个少年,终于人影的面颊显露出来。 风菱看清了来者,大喜,喊道:“兄长帮我!” 听到风菱抽泣的喊声,显然少年有一分蹙神,脚步微止后走到风菱跟前,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露出了稍微诧异的神情:“兄长?玥儿平日里不大如此唤我,不都叫哥哥吗?好了,走吧,该回家了。” 什么?风菱看着年轻的雷泽言,不过十来岁的模样,而从雷泽言的只言片语中,风菱不难分辨,雷泽言当她是雷泽玥,而不是义妹风菱,他认出她了? 绝对不是!风菱思量中看了看周围,这里并非雷泽府,而是北诏城的城隍庙,而她伸出双手看了看,一看之下,吓了一跳,这双手太过纤细短小,根本就是孩童的手。 难道…风菱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的脑袋只达到城隍庙***奉城隍的桌子这般高,若她没猜错,她是回到了小时候。 风菱对眼前的一切有些猝不及防,可是见雷泽言伸出的手掌,风菱还是将小手伸了出去,握进了他的手中。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年龄各异,似乎都是北诏城来城隍庙上香的妇人和孩子。 而就在风菱和雷泽言离开城隍庙的时候,有一个孩子与风菱年纪相仿,经过风菱身边时,多看了她一眼,却见一妇人急忙把孩子拉开,小声训斥道:“你看她做什么?她是灾星,小心给咱们家遭来祸事。” 话音一落,雷泽言拉着风菱的手一紧,赶紧与风菱说到:“玥儿,别听她们胡说。” 风菱一愣,抬头看着雷泽言心疼的表情,又看了看大摇大摆拉着孩子就走的妇人,不由想起了腊八那一日还在点着火把,在山上追赶她的村民,害她走丢的那伙人,顿时怒火中烧。 于是,风菱突然松开了雷泽言的手,想也不想就转头叫住了妇人:“站住!青天白日的,毁谤了他人就如此不了了之了?这世道何时候有了无知者便无过的道理?” 第247章 重回幼年 城隍庙中烟火袅袅,风菱在不假思索地回应了妇人之言后,微微一怔,再看看四周齐刷刷向自己投来诧异目光的众人,她似乎明白他们眼神的含义。 他们在说,这个灾星今天一定中邪了。 而就在此时,被风菱训斥的那位妇人,面皮一阵紫青,哑了哑口,立即叫唤起来:“你说谁无知!”说着,妇人看向雷泽言,指责道,“雷泽家就是如此教育孩子的?勤政爱民就是不尊老儒?随口顶撞长辈?” “让我尊你?那也得你担得起。你先前口无遮拦,一口一个灾星,我以牙还牙,是何过错?”风菱说着,顿时笑了笑,“呵,也对,是我的不是,毕竟妄想与一个无知之人讲道理,就是天大的过错。无知之人往往会把常人拉到他们自己的低度,用无知的经验打败他人。” 说完,在妇人膛目结舌的表情下,风菱大步跨出了门槛。 此时城隍庙外艳阳高照,夺目刺眼的阳光让风菱眼睑有些睁不开,她伸手挡了挡,又看到了自己纤弱的小手,是了,现在问题不是和这些妇人嚼舌根,问题是她究竟怎么了?她为何会回到小时候,难道做梦? 风菱又扯了扯自己的脸蛋,直到扯出了眼泪,被雷泽言将她的手给挪开,道:“玥儿,你生气也犯不着自己掐自己啊。” 雷泽言此时不过十四岁的少年郎,眉目清俊,没有半点沙场将领的魄韵,手掌上也未有一点藓痕,看起来稚嫩无比,风菱听到他的话,不由噗呲笑出了声,原来自己兄长也有这么懵懂的时候。 见风菱笑起来,雷泽言更加不解了,用手探了探风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病了?烧糊涂了?” 雷泽言的手背带着厚厚的温暖,这真的只是孩童时才能感受到的温度,风菱微微阖眼,让他的手背在自己额头上多停了一瞬,才将他的手拿下来,也不解释自己为何发笑,只摊开了手:“哥,我的糖糕呢?你出来找我都会带的。” 风菱想起来了,她就说为何雷泽言会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原来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总被妖族追赶得到处跑,会跑到城隍庙来躲着哭泣,所以雷泽言才会每每带糖来哄她。 虽然风菱不明白,既然不是做梦,为何会出现现在这般情况?但既然来了,既然是她奢望的家人,她也不妨任性地贪图一下久违的来自家人的温暖。 可是,雷泽言一点也不解风情,见风菱向他嘻嘻笑着讨要糖糕,居然还不给了,道:“那是哄你不哭才给的,你现在又没哭。” “你的意思是要我哭了,才肯给是吧?”风菱嘘起了眼睛,“那我就哭了。” 话音一落,在风菱娇俏的小脸上瞬间挂上了泪痕,鼻涕横流,哭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那双晶亮的眼睛里立即充盈起莹莹泪花。 雷泽言惊吓有余,赶紧伸出手一面给她擦着,一面柔声细语的哄道:“别哭,别哭,我给你,我给你。”说着,雷泽言四顾望了望,才小心翼翼地从袖口快速抽出一个糖盒塞进风菱手中。 他如今已至舞勺之年,自认是大男人了,又喜舞枪弄棒,因而试想一个大男人成日里带着个糖盒,而不是弯弓,那被邻家姑娘撞见,还不生出取笑来,来日里可娶不着美娇娘,因而雷泽言此举显然又羞又无奈。 风菱看着雷泽言这别扭的表情,深知他在想些什么,即刻破涕为笑,真想告知他用不着担心,他来日里娶的媳妇儿可是京城最美的女子,虽然是个妖族。 念及此处,风菱想起来了,既然她对现在情况不明,不如借招妖幡把她那未来嫂子给招来,问一问究竟怎么回事。 好在,最近风菱因京城之事后跟帝俊的关系与日俱增,因而对妖族一事有些懈怠,也没着急释放招妖幡中真灵,颦娉真灵还在招妖幡中。 于是,风菱一伸手,准备祭起招妖幡,可这时,风菱才想起来,自己的法术从她变回孩前便就废了! 风菱一惊,那招妖幡呢!招妖幡可是还在她的须弥芥子空间中,如何取出来?该不会就这么丢了吧!那可是妖族至宝啊! 慌张之下,风菱大声叫了出来:“我的招妖幡呢?” “招妖幡?那是何物?”雷泽言听到风菱的大叫,总觉得今日的玥儿有点奇怪,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作为兄长,若是妹妹得了失心疯,也得不抛弃、不放弃不是?于是赶紧问到。 风菱回过神,望着雷泽言,理了理思路,若说如今她回到了小时候,那么她是没办法把招妖幡藏进须弥芥子空间的,而那时招妖幡应该也还在她手中,便也没解释,直接问到:“哥,我那白幡呢?从出生便带着的白幡。” 雷泽言对于风菱这个伴生法器并没有什么好感,毕竟那东西一直跟着风菱,丢也丢不了,让她这妹妹吃了很多苦头不说,还让人把她当作不祥之人,不过他是晓得在哪的,只蹙着眉道:“搁在你房里呢,你一直都不喜它,怎么突然找起它来了?” 风菱点了点头:“因为很重要。”便就往家里跑了去。 过了许久,从城隍庙一路狂奔,风菱终于花了三炷香的时辰跑到了家,她才发现没有法术,还是小孩有多可悲了,这么短短一段路,她居然要用这么长时间,若是换做先前,她只需要一眨眼,便就可以跑回家中。 *** 雷泽府位于北诏城城南,城中最大的府邸,黍实州牧的家。 这家中看起来倒非富丽堂皇,而是带着书香的韵味,从布局到庭院摆设皆处处透着风雅,不愧从祖上便是文臣礼侍,唯独到雷泽言这一代出了一个武将,还出了风菱这么个妖孽,家门不幸。 风菱走过熟悉的庭院,匆匆踏入了房门,一开门便看到一间温润淡雅的姑娘闺房,房中点着文墨熏香,藕荷色帷帐的床榻上铺着上好绸缎裹住的天蚕丝绒棉被,檀木雕鹤的梳妆台,台上放着一柄白幡,正是招妖幡。 第248章 是梦是醒? 风菱看到还安静躺在梳妆台上的招妖幡,松了口气,她如今人小了些,要将招妖幡一手拿起来,还真是困难了些,只能两手捧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招妖幡抱在怀里,然后席地而坐。 风菱盘起了脚,将招妖幡放在膝盖之上,掐起了手诀,右手两指并于胸前,阖目念道:“吾乃幡主,招妖在手,万妖臣服,素闻吾命,即刻来朝…” 可是,就在风菱即将喊出颦娉的名字时,她却骤然停了下来,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呆滞。 她突然发现,她根本不知道颦娉长什么样! 明明近在咫尺的记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颦娉的模样,而且不止颦娉,青玉、清水师父、吴小俊…甚至帝俊,她都想不起来他们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只记忆中有隐约的轮廓,只隐隐可见帝俊那一身裘氅外套在风中起舞。 风菱被她此刻神海中的印象吓了一跳,两鬓之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香汗,她…她好像把他们都忘了,只记着这些年来经历过的事。 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些经历过的事,风菱越极力去想,越觉得模糊,越看不清晰,好像那些事情才是在梦中发生的一般。 倏地,风菱感觉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再次醒来时,风菱朦胧中感觉到头枕着一块舒适的软枕,隐约间周围有淡淡的檀香熏香的味道,而前方端坐着一个人,蹙着眉,她未看清那人是谁,只道自己可能先前在船上睡了一夜,着了寒,烧糊涂了,所以做了个梦。 而这会儿,夫君帮她搬六合派去湖泊群后回来了,把她给弄醒了。 对于自己堂堂一个合境期的修士还会着凉一事,风菱觉着大约会被帝俊取笑,于是未等那人开口,风菱就半闭着眼,抢先开了话题,淡淡笑道:“夫君…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梦到我回到了…” 话音未落,风菱就听见了一段斥责的声音,不过声音中夹着暖暖的和蔼的味道,道:“胡说八道什么呢?玥儿,我是爹爹。” 听到雷泽政华的声音,风菱急忙睁开双眼,一下清醒了过来,怔怔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知此刻心底该如何形容复杂。 她不知道,她是该形容能再次见到父亲的喜悦,还是形容她梦还没醒的恐惧。 可是只这一瞬,看着雷泽政华眼角盘满的慈祥皱纹,看着他脸上带着微微斥责之意以及疼惜之情的面容,风菱的眼角微湿,身子不听使唤地扑进了雷泽政华的怀里,颤抖起来。 感觉到女儿的颤抖,雷泽政华身子微颤,将一时呆住的双臂圈过了风菱身后,手掌顺着幼小风菱的头发,安抚着她瘦小的身子骨。 时隔十二年,风菱居然还能再见父亲,还能缩在父亲怀里撒娇,那是她做梦都不曾有过的事,如今这一切却真实又美好。 世间之事,有时候过去的便就过去了,无论多么追忆悔恨,都无法回到当初。 在今日之前,风菱还常想,明明自己如今已经是一个六合派的掌门人了,却连人间亲情、与父亲下盘棋都做不到,拿着无数的财宝,却听不到父亲对她机灵的赞扬之音,因而若时间能倒回,那该多好。 当然如果风菱成仙后,也许还能大闹地府,去地府里拉回父母的魂魄,但是回来的也无法复原过去的种种,任何人不能逆转已发生的事,包括帝俊… 对了,帝俊!风菱突然想起了夫君,她从雷泽政华的怀里钻了出来,慌张地环顾着四周,看了看,这里是她的屋子,一切陈列摆设熟悉无比,而床旁还站着她的母亲,眼含担忧地看着她,问到:“玥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刚刚突然在房里昏倒了,一睡睡了好几个时辰…” 菱母的声音还在风菱耳畔萦绕,听她絮絮说了几句后,见风菱默不作声地还在探头探脑,于是担忧的又和雷泽政华说到:“子熯,要不请法师来看看吧,是不是玥儿被妖给附身了?” 子熯乃雷泽政华的表字,从菱母口中听来,一切真切得一点不像做梦,风菱记忆中母亲就是这么喊爹爹的,她听着娘亲和爹爹的对话,显然心中更加忐忑。 只听雷泽政华呵斥了一声,严厉道:“胡言乱语,我雷泽家世代书香,从不信那些装腔作势的法师,你休得胡说!” 风菱听着雷泽政华的声音,观着他的表情,一点也不虚假。 对,这就是她爹爹,她爹爹是黍实州的州牧,黍实州最大的官,世袭士族,世代公卿,所以一向对邪魔歪道之说不屑一顾,别人对修士命师推崇备至,可他爹从不会对那些道士弯腰。 当然若风菱不是因为此时心绪混乱,可能还会跟她爹爹絮叨絮叨,这道门修士和一般的算命道士的区别,告诉他,您还真得信,毕竟您家闺女就是装腔作势的大法师。 房中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只听菱母继续争辩道:“可是刚刚玥儿,好像呓语中一直喊着‘夫君’…” 说到这里,菱母卡了卡,说实话,连她自己都不曾唤雷泽政华夫君这一词,不知她闺女怎么就学会了这个词呢?而且喊得还不是一般的顺口,简直就像天天在叫着一般,这不是被妖附了身又是什么? 于是菱母皱着含烟眉,为难道:“…我们玥儿才六岁,哪里许配人家,而且就算指腹为婚,也没有还未过门就唤人夫君的道理。” 雷泽政华听到菱母此说,也皱起了眉头,他在刚刚风菱醒来时,也听到风菱叫唤了一声,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此时一提,只好再次确定一遍,转头看向菱母身后的几名侍女,问到:“她刚刚一直在喊夫君?” 几名侍女闻之,皆实诚地点了点头:“嗯,婢女都有听到,几个时辰来,小姐一直睡梦中喊着‘夫君救我’。” 原来,风菱不止刚刚醒来时叫过,她从试验招妖幡不成之后昏倒了,然后一直在叫着帝俊。 雷泽政华看着周围婢女认真的,一点不像作假的表情,犹豫了许久,还是摆了摆手:“既是呓语,做不得真。” 第24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菱母还是不大放心,虽然的确这人泛起迷糊来,是会说些呓语,那是做不得真的,但风菱无缘无故冒出些生僻词来,怎能让她心安。 于是菱母还继续计较道:“可是…言儿也说,今日在城隍庙里找到玥儿时,她就很奇怪,先前不是贾都尉的夫人还找上门来找理论吗?说玥儿在庙中辱骂她。我们玥儿一向乖巧,怎的会骂她,要不是…” 菱母说得寻常,就好像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着,因为风菱带着招妖幡出生,时常会惹来一些怪异之事,会吸引附近的小妖,所以她被誉为不祥之人。 再因为她是不祥之人,所以她一直受着周遭的白眼和冷讽,她无力辩驳,只有能躲则躲,今日所做的倒显得异常了,这些都是事实,而风菱在一旁愣愣的听着,就好像这些家长里短就是日常之事一般。 而后便听雷泽政华打断菱母的话,气愤道:“那也是他们那群妇人欺人太甚,乱嚼舌根,成日里散播我们玥儿是不祥之人,玥儿说的话没错…” 雷泽政华的声音还在一旁响着,风菱却没再听进许多,她只呆呆的望着周围的一切,那么寻常的一切。 她神识中慢慢冒出一个念头,如果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话,那帝俊,她口中的夫君才是不真实的? 渐渐地,风菱身上的内衫被冷汗给浸湿了,染满了香汗,花开了一道湿漉漉的花心,她唇心微微颤抖着,手指也慢慢僵硬起来,直到菱母看见风菱苍白的脸色,心疼的坐到了她的床头,用温柔的手心揉着她的小脸,焦急道:“那就赶快请个大夫来,给玥儿看看。” 风菱感觉到娘亲的手,那触感分明。 再看看雷泽政华虽然严厉,却满含关切的,立即就出门找大夫的身影。 风菱神念中的想法又深了一层,慢慢的风菱开始怀疑,也许…也许那个叫风菱的姑娘身边发生的事,才是她雷泽玥做的一场梦… 就这样,日子慢慢过去了一周,又是一周,风菱,不,或者是雷泽玥,自从上一回去城隍庙之后就染上了风寒,病了好些日子,终于两周后,她好了许多,只是神情还有些恍惚。 她最近总在想在城隍庙中做的梦,可却想不出究竟这梦怎么开始的,又怎么结束的? 一日,雷泽言见雷泽玥大病刚愈,又闷闷不乐的坐在院中发呆,以为她是不是病才好又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便哄她道:“玥儿,要不要为兄陪你下棋?” 说着,雷泽言就拿出了两盒棋盒摆到了院中的桌上,那石桌之上本就雕刻着棋盘,上下纵横,一看便是工匠精心雕制的作品。 雷泽玥看了一眼棋面,脑中一闪而过了一个声音在与她说话,那女子声音清脆悦耳,但她却看不清女子的模样,只听她说到:“我不会下,还是等你爹爹回来陪你下完吧。” 雷泽玥觉得听到她的拒绝,很让自己失落,冥冥之中,她心中好像传来了一声呐喊,在希望着女子陪她完成那盘残局。 想到这里,雷泽玥觉得心中闷得慌,她摇了摇头,与雷泽言笑道:“才不与哥哥下呢,哥哥棋艺太差,只适合舞剑,说不定一剑身姿就被哪位喜爱沙场铁血的好看姑娘瞧上了,平白给我捡一美人嫂子。” 雷泽玥说到这里隐约觉着她走哪里看到过,这句玩笑话,多年后做了真,雷泽言还真就在北族大乱之时,在护送百姓南下的途中,半道捡了个美人,而美人后来就真嫁了他,那美人名唤颦娉。 但她又说不清楚,直到雷泽言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小年纪伶牙俐齿,还敢嘲笑兄长了?”雷泽言听闻风菱的戏谑,也不恼,相反面色微红,他也到了正值思考儿女之情的年纪,懵懂又美好。 不过,雷泽玥谈儿女之情却是早了些,雷泽言实在不明白这丫头怎的就懂得比自己还深刻,而雷泽玥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她小小年纪竟会谈婚论嫁,且当听到雷泽言戏说:“我看呐,再这么下去,以后一定要给你找一个厉害的夫君,好好治一治你。”时,她愣了。 终于她听着“夫君”二字心中有了强烈的反应,感觉一念之间,竟有一个看不清的轮廓闪过,唯一可辨的是一道深邃仿佛看透世间万千的瞳孔。 雷泽玥蹙起了眉,不由兀自喃喃念道:“夫君…” 这时雷泽言见状,一时想起两周前雷泽玥生病时的呓语,自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生怕雷泽玥再因此事而大病一场,忙道:“哦,对了,今日天气甚好,我带你出去玩玩。” 雷泽玥闻之打消了刚刚冒出的念头,对雷泽言的建议有些为难道:“可是…可是娘亲不是说了,让我最好不要出门,怕外面那些嚼舌妇欺负我。” 说实在的,就雷泽玥这般年纪,正值天真无邪的时候,应当多出去走走,可就因为她是市集街坊口口相传的不祥之人,所以她不能随便出门,从未接触过外面的小孩。 两周前就因为雷泽玥好奇府邸外的世界,跟着仆人混了出去,遇到了妖怪,走丢了,狂奔之下跑到了城隍庙,还是雷泽言去把她找回来的。 雷泽言想起来,虽也怕私自带她出去遭到母亲的责骂,但见风菱对外界的憧憬,还是动了心思,只道:“玥儿放心,若是娘亲怪罪,哥顶着。” 说着,雷泽言就悄悄带雷泽玥出了府院,来到了北诏城的大街。 大街之上人潮涌动,雷泽玥一直紧跟着雷泽言,只不过少见大街,好奇心重,左望右望,便看到了三个小孩在巷口玩弹棋,她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驻足观看了好一阵子,便看出了那玩弹棋的诀窍。 雷泽玥是个极其聪慧的姑娘,学东西就算没人指教,她也能看出点明堂,琢磨出怎么个玩法,于是蹲了下来,对几个小孩道:“我与你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话音落下,因玩得入迷,几个小孩未抬头,丢给她一个弹棋道:“行。” 如此一来,雷泽玥很快便融入了几个小孩之中,而且她这从未玩过的女娃,竟奇迹般的每次能赢,这一下,在场的三个孩童,都一边惊赞的一边抬起头来看了看她。 而这一看,突然欢乐的气氛消失了,只听一个孩童惊声叫到:“啊!她是那个灾星!” 第250章 梦里梦外 “砰”!一颗棋迎面而来,擦破了雷泽玥的脸颊,在她白嫩的脸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雷泽玥没有动一下,她静静的看着滚落到地上的方块,这是在一位孩童识出她就是父母口中说到的不祥之人时,丢来砸她的弹棋。 然后她抬起头来,眼睁睁的看着先前还与她玩乐的孩童匆匆忙忙逃走的背影。 雷泽玥没有哭,也没有惊讶,她慢慢的蹲下身来,拾起地上的弹棋,眼中却是空洞,她下了个决心,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在他人面前作出任何平易近人的举动,这样的话,他们一开始就会讨厌她,而不至于在对她好了之后,再厌恶她。 这时,雷泽玥背后冒出了一团妖气,那妖气越靠越近,在阴笑着,自顾自地念道:“哈哈,出来了,雷泽府英气太甚,小爷我不敢靠近,没想到你却自己跑了出来。” 雷泽玥听到忽远忽近的喊声,转头一看,是妖怪! 终于她平静的脸上闪现了孩子应有的恐惧,她拿着弹棋往那团妖气上一扔,就仓皇而逃… 雷泽言因为上街之后,被街上演练胸口碎大石的人给吸引了,再一看身后的雷泽玥早已不见踪影,大骇之下,慌忙寻找。 天上忽然下起了雨,雷泽言浑身湿透了,他一边喊着,一边寻着,都穿了几条大街,怎么也没找到雷泽玥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雷泽言终于想起来了,她可能在城隍庙。 于是,雷泽言快步往城隍庙而去,都说城隍庙是供奉地下神仙的地方,雷泽玥如果遇上妖怪,一定会跑去城隍庙,在那里有神仙庇护,一般妖怪都不敢去的。 果然,雷泽言匆忙赶到城隍庙时,见到了躲在祭台桌下的雷泽玥。 此时的雷泽玥浑身湿漉漉的,一身泥沟沾满了浅粉纱裙,身上还有好几处磨破了,她缩在桌下瑟瑟发抖。 她是好不容易躲开妖怪,摔了无数跤才跌跌撞撞跑进了城隍庙的。 而她这一路跑来,也遇上了几个人,可是每人见不停奔跑的她,都快步躲开,没有人问她怎么了,没有人去看她身后追赶着的那一缕淡泊的妖气。 其实追着雷泽玥的不过是一个小妖,小到被稍微有点阳刚之气的人一声怒喝,便就讪讪跑掉的小妖,可是没有人愿意理她,也没有人愿意与她多说一个字。 雷泽玥此时躲在桌下哭着,直到雷泽言把她拽出来,查看她有没有受伤,并懊恼自己不该把她带出来时,她才止住了哭声。 她迷茫地看着雷泽言,突兀地说到:“哥哥,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再也不是一个人,我不是不祥之人,我身旁有很多人,我也不怕妖怪,妖怪反而怕我。” 雷泽言听到雷泽玥的话,狠狠的愣了一下,看着她面颊上未干的泪痕,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 雷泽玥话音落下后,沉默了良久,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 庙中的烛火闪着点点微光,晃动在雷泽玥的眼睑之上,照着她无奈的小脸,她张了张略带干燥的嘴唇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梦到有人跟我说‘没关系,师父喜欢菱儿就好’,还有有个妖怪,因为我给他的东西取了个名字就把我当朋友,然后我居然帮一个女妖去抢亲,对了,我还认识了个权贵,那权贵特别傻,被我骗了好多钱…” 雷泽玥的话断断续续,好像是在回忆一般,一边想着,一边自言自语,一会开心,一会沮丧:“…我还梦到有个妖怪为了救我死了,那天死了好多人,他们和我一起奋战,荣辱与共…” 雷泽言听着她的絮梦,眼中滑过了许多心疼,他觉着这丫头虽然说的故事有悲伤,有开心,但是他能感觉到她对故事的向往,能和其他人一起,那对雷泽玥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事。 是的,很奢侈,只听雷泽玥继续道:“哥哥,我梦到一个好看男子,他说他要陪我到寿终正寝,他陪我上街,陪我赏月,我们过了女儿节,过了初一闹市。可是…可我…可我却忘记他长什么样了,我忘了他叫什么,忘了他是谁!” 雷泽玥说到这里,眼泪不断的流了下来,仿佛河坝崩塌一般,眼泉止不住地往上奔腾,豆大的泪滴从雷泽玥的脸颊滑落,她似乎已经歇斯底里了,像是想要抓住一颗救命稻草却抓不住,不断绝望的,像是在与雷泽言倾诉,又像在求助。 她抽泣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只是我的梦,所以那么不真实,所以他会慢慢的从我记忆中消失…我好害怕,好害怕突然某一日醒来,这些记忆就消失了,这个梦就好像从来没做过一样…” *** 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上洒落下来,穿过绵延的山麓河泽,没有猿啼的声响,一个身影降到了一叶扁舟之上。 这架扁舟的船头上还架着一张矮几,矮几旁的熏香烧尽了最后一缕芬芳,烛台也染尽了,船中空无一人。 帝俊落在船头,一眼就见到了掉落在矮几旁的一张图纸,那是六合派的修葺图纸,风菱画了一夜改好的,可是她的人却没在。 帝俊往四周看了看,扁舟旁有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一个“北”字,他见状,瞳孔猛地一缩,再抬头扫了一遍几里的地界,远处有一座被淹没了一半的城墙,城墙上写着三个大字“北诏城”。 这时,帝俊视线定格在了扁舟下的水中,他心底骤地一震,宛如一道恶寒从紫府袭来,竟在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打上了一道惊恐,他居然一改静色不自禁地大喊出声:“小风!” 话音落地,帝俊阴沉了面色,死死盯住波澜不惊的水面,突然间,他的脚下仿佛腾上了一阵热气,像是火山爆发一样,一道炙热的红光渲染了整个水面。 帝俊伸出了手,往水面上一压,静止的水面顿时像苏醒的巨兽,一时之间,惊涛骇浪般的荡起了万丈之高… 第251章 取舍 黍实州,天然大坝,二十一郡,如今至少一半郡县仍旧在河泽之中,汇成了绵延数千万里的长河,此刻,一时间,长河波涛汹涌,仿佛沸腾的水,涨起数丈之高,是要向天归去一般。 帝俊手掌之上一道化出的团团红芒,煞有惊天之光,而手掌之下的河水,开始不断向他手中汇聚,揉成了一卷漩涡。 河水有下潜的趋势,渐渐的露出了河岸线。 这时,帝俊一旁的半空之中出现了一团彩云,彩云翻滚,不需一瞬就露出了一个人影,身型魁梧,手持闹海钢叉,一身龙鳞铠甲。 计蒙见帝俊此刻闹腾大河,忙现身出现,作单膝跪地之礼,道:“主君,是否是要吸干大河?请交予计蒙来做。主君如今切不可再耗真元。” 帝俊闻之,不予理会,只淡淡颔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他所料没错,风菱应当掉入河底,且这会儿陷入了她自己的梦魇之中,根本没办法自保施法。 而观船上的墨砚干燥程度开来,她进去至少有一刻钟了,可是他找不着风菱所在的位置。 显然,帝俊不可能干刻舟求剑的蠢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不如移山倒海,将这绵延的河水给弄走。 计蒙见状,也没再啰嗦,冲天而上,突然间,电闪雷鸣,只见半空中浮现出一团铺天盖地的墨色流云,仿佛是要下雨的征兆。 而流云中若影若现出一个龙首人身的影子,在云中翱翔,这便是计蒙的真身,他在上古天庭中掌管风雨,最是擅长于水。 只见计蒙真身一现,那大河越发汹涌,不一会儿就往流云中奔腾而去,仿佛云中有一血盆大口正在狂吸着地下的一切水源,如饮水一般。 帝俊看了一眼计蒙,有计蒙助阵,河水很快就会干涸,河下淹没的城镇也将露出水面,风菱肉身无忧了。 须臾,帝俊将深邃的视线投在了不远处即将现世的荒弃旧城——那座写着“北诏城”的残墙上,敛住了气息,眸中不断翻滚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此刻,他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觉着他可能会再也找不到风菱,他隐隐有些猜到了风菱坠入的地方。 诚然,表面上看风菱坠入的是河中,但那只是肉身,而她的心坠入了另一个世界,风菱心心念念的世界。 若是风菱的心选择了那个世界,那么风菱的肉身也会随着她的心一起消失在真实的世界中。 三千世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假作真时真亦假,当风菱相信那个世界才是真的时,她会永远留在那个“北诏城”,而非此时帝俊眼中的被大河淹没的废城。 废城已现出了大半,水深不足五尺,那盘满青苔海草、呈褐绿色的旧城墙,以城墙北侧眺望,远处露出了一个城隍庙的废旧建筑,神念一扫,这些景象尽数映在帝俊的瞳孔中。 帝俊飞身而起,落到了庙中,碎败的城隍塑像往右坍塌在地上,挂满了泥沙,地上斑驳着藓淤,早已辨识不出原本的色泽。 她会回来?还是取那段失去的过去,而舍他呢? 帝俊站在城隍庙中,浅浅唤了一声:“小风。” *** 梦魇之中,雷泽玥身后还塑立着由金漆刷得一身透亮的城隍,她蹲在白石铺就的地上,哭声渐止,哭得累了,不知还能如何哭喊,才能留住渐行渐远的记忆。 雷泽言在一旁,实在不明白雷泽玥为何会因为一场虚无的梦哭得歇斯底里,无奈之下,赶紧蹲下身来,抚着她的头安慰道:“那只是一场梦,你不还有哥哥,爹爹、娘亲吗?走吧,天色晚得紧,要再不回去,娘亲该担心了,玥儿。” 听到雷泽言唤她的名字,雷泽玥突然猛地一怔,捏紧了双臂,烛火映着她喃喃唤出的唇形,唇语中描绘出两个字:“小风…” 雷泽玥的声音很小,小得雷泽言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不由问到:“你说什么?” 话音一落,雷泽玥骤地站了起来,带着一丝欣喜和激动,急切地叫到:“他叫我‘小风’,他好像叫我‘小风’!而我唤他…” 轰!雷泽玥还未从记忆中搜出那个字眼,突然地面摇晃了起来,好像地震了似的,地动山摇,而城隍庙中的砖瓦开始崩塌。 雷泽言见状,也由不得雷泽玥细想,赶紧抓着雷泽玥就往外跑。 就在往外跑的途中,雷泽玥在周遭崩塌的声音中,隐隐听见了一个浅浅的呼唤,那声音很好听,像是缓缓的流水碰到石岩上一般,宛如从远方传来的低语,喊着两个字——小风。 而雷泽玥也在听到这个声音时,情不自禁地回应了一声:“夫君。” 这时,雷泽言拉着雷泽玥跑出了城隍庙,刚一出门,城隍庙内的雕塑便往右倒了下去。 突然,城中匆匆的脚步声和逃难声在他们身旁响起,雷泽玥回过神来时,便见到有许多背着包袱的百姓向他们跑来。 城隍庙是位于北诏城城边,这些百姓拖家带口地往城外跑,像是在逃难,而在他们匆匆的脚步声中,有听到他们奔跑的原因,在说到:“快跑,大水要来了,要淹没北诏城了!” 说话间,雷泽玥抬头往北看去,看到了天上密布的诡异怪云,云上不断闪着雷霆以及五色的光辉,那是… 雷泽玥觉得她应该知道这云彩不寻常,应该知道那团云被唤作什么名字,她酝酿了许久,在神海中摸索那个她明明应该知道的词汇。 正当此刻,一辆马车跑到了雷泽玥的面前,拉开帘帐,她看到了爹爹和娘亲,两人显然很着急,也要匆匆出城,那车里是一些家当,看起来是要举家逃难的意思。 雷泽政华看着一双儿女,喊道:“快上来,言儿、玥儿!我们要走了,离开北诏城南下,去重新建立我们的家。”说着,他向雷泽玥伸出了手。 雷泽玥看着他宽大温暖的掌心,这双手掌很让她安心,透出的暖意在诉说着一件事: 只要她将手放上去,她就能跟他们一起走,远离纷争,从此享受家人的爱护,不用颠沛流离。但是雷泽玥惊然觉得,只要她放上去,她就会忘记那一场梦,那一场她已经遗忘得模糊的被唤作风菱的梦。 第252章 梦魇 良久,雷泽玥看着雷泽政华的手掌,缓缓伸出了手,将她的小手停在了半空。 周围的奔跑声,呼喊声此起彼伏,落在雷泽玥的耳里却都像花落入泥中,融化了去,潋不起一层惊澜。 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许久,天边那团彩云越来越近,周围开始下起了小雨,那是大水来之前的预兆。 雨水打湿了雷泽玥的睫毛,她颤了颤,浑身湿透了,露出了若影若现的锁骨,她的神思渐渐模糊。 她突然感觉到头顶罩下了一煅炙热的长袍,红得发亮,那显然是一段记忆,丢来长袍的人在远处说着:“…我就等等吧,等到你寿终正寝。” 很快,雷泽玥又看到了许多画面走马观换般地流入了她的眼中。 她看到有个长得怪模怪样的家伙,顶着一个锅子,撞上了强大的巨尾,在临时之前说的话,是“娘娘,您一定要活着”,而后两道强光相撞,破开了黎明; 她还看到一个发鬓白斑的老头在牢房中,苟延残喘,然后她对那人说“你好了之后要把丹药的钱还我,否则我俩新仇旧恨一起算”,结果那人刚答应了,就死了; 还有许多人,叫青玉,叫黄狮精,叫沐瑶仙子,叫吴小俊,叫清水道长… 就在这时,雷泽玥听到了一个女子,如莞尔黄莺的嗤笑声,带着一丝醉意,在说着:“清楚啊,可清楚了!我喜欢你!” 记忆到此,雷泽玥将放到一半的手,松了开,突然,一声不容置喙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明明带着威胁,她却奇迹般的听出了紧张和担忧,那声音近在咫尺,好像是对着她耳际发出的声音:“小风,你若敢离开本君,本君绝不放过你!” 雷泽玥猛地一抬头,泪滴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来,一瞬间就盖满了面颊,她仰着头,在雷泽政华诧异的眼中,恬淡地笑了起来,是哭是笑。 眼泪止不住了!她不停的微笑着抹着眼泪,可豆大的眼泪仿佛不会决堤一般。 她想起来了,那人的样子再清晰不过,深邃的眉眼,俊逸的轮廓,如叶般微抿的唇线,如山水画般飘逸的长发,端的是一切执掌于心的神色。 那个人叫帝俊,她唤他“夫君”。 他就在自己身旁,虽然雷泽玥看不到他,但她知道他一定就在自己附近,甚至可能此刻他就站在同样的街道,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良久,雷泽玥终于擦干了眼泪,望着远处那滚滚的云层,自言自语,笑道:“这天泽大阵来得早了两年呢。” 雷泽政华一愣,不明所以地望着无处不透着机灵又沉敛的雷泽玥,不解道:“玥儿,你说什么?” 雷泽玥闻之,眼波中透着一丝水润地盯着雷泽政华,许久之后,她躬身揖了一个大礼,诚恳道:“父亲,恕女儿不能陪你们一起走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纵使如何思恋都已经回不去了,若是再因此自扰,便是荒废了这天地间的机缘。” 未等雷泽政华回应,雷泽玥又继续说到:“女儿是常想,若是能回到十二年前,您没有选择死守北诏城,而是选择带我们远走高飞,那该多好。但是若真如此,您也就不是您了,女儿记住的,是您最后站在城墙上的背影。” 雷泽玥当年在喝完腊八粥之后,回房却不知为何心里不踏实,出了门到处寻找父亲,终于在北诏城的城墙上找到了雷泽政华,他一直眺望着远方滚滚云层,就算雷泽玥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回头,让人把雷泽玥带走了。 因而在雷泽玥消失的记忆中一直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样,因为他一直背对着她,成了她记忆里唯一的背影。 然而如今她居然见到了父亲的面颊,那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真实的。 雷泽玥抬起头来,又看了一眼雷泽政华,他究竟是不是长这个模样,雷泽玥不确定,因为眼前的人只是她自己勾勒出来的。 雷泽玥淡淡一笑,道:“不过,能再见到您真好…玥儿走了。” 说完,雷泽玥一转身,往人群涌来的地方跑去。 只见,大街上还在有许多人向外跑着,而雷泽玥却向他们相反的城中跑着。 天上的浓云越来越密集,雨点从先前的丝丝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而先前北边的那团闪着光的云层,被换作天泽大阵的东西也越靠越近,只要站在高处便可见到从北面袭来了一道滔天大水,带着丝毫不肯停息的态势渐渐压来,直奔北诏城。 这时,天上又传来了一声,不过相比先前,这人的声音又恢复了一丝从容不迫的气韵,问到:“你去哪?还不出来?” 雷泽玥还在不歇气的奔跑,她已经接近了雷泽府,在踏上雷泽府门槛的时候,她听到了帝俊的声音。 随即,她回之俏丽的笑容,边喘气边道:“我去找雷泽玥!” 说着,雷泽府的灯光打在了她的身上,仔细一看是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正值待年,身姿灼灼,她的脸上一洗小童的稚嫩,恢复了芳菲的容颜,一身月白长裙,脚踏祥云白靴。 她踏过门槛,直接往院中跑去,一边跑着,一边继续说到:“夫君,我很小的时候,一直有个奇怪的黑乎乎的妖怪缠着我,当时我以为是妖怪,后来在逃难时,我把它甩掉了,我忘记了过去,把它留在了黍实。现在我才知道,它不是妖怪…” 踩着匆匆的脚步声,风菱走到了自己所居的宅院门口,她穿过了门洞,视线定格在了院中坐在棋盘旁的小女娃身上。 风菱看着她淡淡一笑,仍旧继续说着:“…它不是妖怪,它是我自己,是雷泽玥的戾气,化成了我的梦魇。因为孤单,因为怨恨,她慢慢长成了,她很寂寞,所以她希望我去陪她,如果我不陪她化解她的寂寞,她也会夺走我最珍惜的记忆,让我执着的相信如今拥有的都是不真实的。” 话音一落,女娃转过头来,那是雷泽玥的脸,却很阴沉,她诡异地笑着,道:“我就说你跑不了的。” 第253章 四重小天劫 “不是跑不了,是不想跑了。”风菱看着那一盘残局,那是她最遗憾的事,就是在那一天之后,雷泽玥成了最孤单的人,因而她的梦魇也被困顿在了残局中,解不开。 雷泽玥看着她,露出了一道笑意:“那现在要把这盘棋下完吗?” “是。”风菱点了点头,走到了棋盘前坐了下来,捏起了摆在一旁的白子。 棋盘上白子的局势显然甚弱,只要黑子落几步,她便一败涂地,雷泽玥看着她的选择,咯咯地大声笑了起来:“你觉得你赢得了我?” “我已经赢过你了,只不过现在想赢我自己。” 风菱不动声色地放下了一子白棋,止住了黑子快要取胜的通路,淡淡一笑,她笑得很恣意很平静,似乎完全注意不到那越靠越近的滔天大水。 大水未曾停下匆忙的步伐,狂卷而来,冲垮了北诏城城北的城墙,向街道蔓延着。 而雷泽府中,静谧的院落,风菱仿佛未曾感觉越来越大的落雨,手指在阡陌纵横的棋局上来回,风偶尔吹来,波动着院中石笼罩下的烛火,忽明忽暗… 此刻,同样的院落中,剥落了色泽的院墙,坍塌的石笼,破败的石桌上已看不清上面镌刻的棋格,帝俊伸手触到桌面上,抹开了桌上的泥沙,听到耳中传来的风菱的声音,道:“夫君,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你能不能让大水停下来?” “不能。”帝俊蹙了蹙眉,不满的哼了一声。 这个死丫头可真会使唤人! 虽说他帝俊如今已经不是天帝了,但好歹还有妖皇的名头,居然成日里被她指手画脚的!特别刚刚在觉得她可能真的会放弃自己,而永远留在梦魇之中时,他竟有么一瞬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这会儿她好了,就在这里自说自话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很快,帝俊又听到了风菱哼唧的叫唤声:“啊!你要不停下来的话,万一我棋还没下完就被大水给淹死了呢?你舍得我死?” “舍得!”帝俊听闻,面色黑如雷云。 他当然知道,虽然风菱是在梦魇之中,虽说梦是假的,梦魇里的大水也不过幻象,但是她的整个元神在里面,元神也就成了幻象,所以元神要被淹死了的话,她也就回不来了。 当然,帝俊说的是气话,她居然能把自己惹到说气话,普天之下还真是第一人。 话说回来,帝俊眺目望了望已经从大水中显露出来的废城,干燥满是泥沟的城池。 他先前的确是作法,带着微薄的期望,为了让她察觉出梦里的异状,移山倒海,导致北诏旧城的晃动,从而使梦魇中的北诏城也因此地动山摇,风雨狂卷,提前引发了天泽大阵。 但是,此刻黍实州的河泽早就干了,一点水也没了,他也没有再作法,计蒙也停了下来,所以这会儿在梦魇中风菱遇上的大水,根本不是他弄的。 帝俊慢慢抬起头来,往天上缠着紫色雷霆的劫云看去,只见漫无边际的彩色雷云,正酝酿着数道紫色电闪,宛如密布在云彩上的彩色藤蔓。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便听计蒙在身旁叫道:“风姑娘的第一次天劫来得太早了,而且一来就是四重小劫,不知她可有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帝俊继续叹息,这丫头怎么可能做好准备! 她此刻根本不知道,她所在的梦魇世界中即将来迎来的大水根本不是帝俊在外面做法引起的,而是她的四重小劫带来的心劫,她要渡劫了! 按理说,风菱的修为刚至合境期,不可能这么快就迎来雷劫,就算她悟性再高,也要她再修个一两年到达合境中期才会遇到第一次天劫,可没想到一个合境初期的修士也能引来第一次的雷劫。 而且以正常情况,最初修士会遇上四重小劫,被劈四次,可她一次就来了四重,四次的雷全加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她和天道到底有什么矛盾,天道总想把她给弄死,换着法子的磨练她。 当然对于天道究竟为何这么讨厌她,帝俊心中还是有数的。 虽说天道不喜她,但是也给了她一线生机,她一向生命力顽强,每回都能挣的那一线生机,帝俊觉着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回她纵使没有准备,她也能安稳渡劫。 不就是四重小劫吗?帝俊曾经也渡过,只是与她这次渡的方法不同,他当时没有心劫,连法宝都没用,直接把天雷硬扛下来了。 一般修士渡劫之前,都会准备一些极其珍贵的法宝,来应付天雷,盘身而坐,法器抵御,让天雷降下,洗刷凡尘沾染的业障。 因为,所谓渡劫,就是原本作为一个人是不可以做有违天道的事,是不能逆天而行的,所以要往天上去,必须经受雷劈,把自己过去的种种凡尘业障给劈干净,因而这是任何修士都必须经历的,而且不能让别人代为受过。 那是她自己的业,别人替代不了,不然帝俊也可以勉为其难帮她受一下,但一旦他去接那几道雷,风菱的业障就洗不干净,如何飞身?所以,帝俊索性不管了,直接掉头走人。 只不过刚走了几步,帝俊又退了回来,看了看天上的劫云,再次叹了口气,虽说他一直鼓励风菱自食其力,也相信风菱有这个本事,不然也不是他看上的人了,可是万一一不小心,风菱真给天雷劈坏了怎么办? 这天雷劈坏有三种结果,其一,修为全废,其二,化成鬼仙,其三,灰飞烟灭。这前两种结果帝俊都勉强能接受,但第三种的话… 纵使他现在真的很气风菱自作主张,若不是她坚持要现在解决她的那块心结,不至于引发心劫,再次飞速提升了她的境界,导致天劫早到。 帝俊转回头看着懵懵懂懂,实在揣测不出自己此刻表情的计蒙,又叹了口气,果然他的确舍不得小风真死了,于是道:“你去把英招叫来,让她在一旁护法,将周边灵气聚集到北诏城中,可以给小风缓解雷劫降下的力道。” 第254章 渡劫 计蒙“嗯”了一声后,立即就准备飞身返回湖泊群寻英招过来,不过刚迈出一步,才回过神来,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便开口问到:“咦?为何叫英招?属下也可以啊。” 对啊,主君他为何要舍近求远,要聚集灵气这种事,对于身为金仙的计蒙简直是轻而易举,为何还要他跑去找英招,要想,计蒙可是一见英招就结巴的。 可是帝俊压根不体谅他,只道:“你要不肯去,本君自己去。” 计蒙闻之,立即打消了求知心,一瞬便遁了。 而就在计蒙走后,帝俊随意看了一眼,淡淡对着空气,笑道:“当年你助她渡劫飞升,因果循环,本君今日便帮你自作主张了。” 话音一落,帝俊离开了废旧的宅院,飞身往穿过山麓,在一处地势高耸的石岩上坐了下来,这时观看风菱渡劫时最佳的位置,一旦有什么意外,他都可以出手相助。 山上风大,鼓动着帝俊的白裘赤氅,他伸手稳了稳周围的风动,化出一把古琴,架起了一座矮几,将琴往矮几上一放,点了一炉龙涎熏香,圆润的指尖一拨一挑,汇成了一曲雷雨欲来的高亢琴音。 梦魇中的风菱,听着远处传来的曲子,沉下心来应对着此刻越来越胶着的棋局,鬓上汗滴一滴一滴地滑了下来,当然对面的雷泽玥也不轻松,她从原本的上风渐渐与风菱持平。 周遭是滚滚雷声,漫天的大水在雷泽府中积成了一道漩涡的卷,正在府外徘徊,蓄势待发,棋面争分夺秒。 此刻,离北诏城相距千里外的湖泊之上的六合派仙府中,一处三层阁楼上,清寂正紧张的往东北处望去,她刚刚见跟随帝俊的计蒙匆匆而来,而后又叫着被帝俊叫着守在这里的英招匆匆而去,不由问了一句,才知风菱此刻要渡那四重小天劫。 这天劫清寂从未遇见过,但略有耳闻,据说来势汹汹,可不比随随便便修士斗法时释放的雷霆,那般弱小。 这会儿,清寂看着远处,虽然相距较远,她仍旧似乎看到了一团炸破天光的紫色雷云。 雷劫的色彩不同,雷的力道也不同,最强的属红色,那红色雷劫普通人是遇不上的,一般只有神仙再次提升境界时才会遇上,然凡人渡劫通常遇上的是蓝雷、青雷、黑雷。 至于风菱此次渡劫遇上的紫雷,仅次于红雷,所以可想其厉害程度。 清寂本也想跟去长长见识,不过最近六合派才搬家,琐事繁多,实在无暇分身,只好远远望一下,祈祷着来日她渡劫飞升时,能少一些天雷。 须臾,北诏城上空,出现了无数旋转的符箓,那密密麻麻的符箓闪着黄光,正是英招在作法聚集灵气。 片刻后,空中出现了两层漩涡,最上面的乃天雷聚集的紫黑色气旋,天空之上乌云密布,第二层乃在半空中,是一团金色的气旋,乃是英招聚集周围灵气形成的,为的缓解天雷劈下来的力道和速度。 轰隆隆!惊天的雷声响起,数道如紫色银蛇般的电光猛然从天上砸了下来,汇成了一道粗如树干的雷霆,穿过了金色气旋劈到北诏城之上。 只见就在紫电落在地面的瞬间,一道红光溢起,与紫芒相撞到了一起,顷刻间,最下层再卷一道气旋,呈殷红之色。 仔细一看,便见殷红色的气旋是由一柄幡旗搅弄而成,正是风菱的招妖幡。 招妖幡不断飞舞,与紫色雷电交融相撞,好似在舞着一曲激壮的旋律,气荡山河,而招妖幡之下若影若现一个人影,正是风菱的真身浮现了出来。 风菱坐在古城上空,紧紧阖着双目,一道道黑气从她头顶冒了出来,直直往天上飞去,融入了虚空之中,额上三花此时光华大放,形成了一道从额心罩下的光洁壁垒。 梦魇中的棋局也越来越诡异,风菱每落一子,手中的棋子就越来越重,压在棋盘上崩裂出了裂痕。 这梦魇中的格局和外面的天劫遥相呼应,所谓心劫,就是天劫的另一道考验,和风菱外界真身经历着同样的重击,只要梦魇消除,风菱的一切过往即将洗净,那雷劫也会把她身上的凡俗给劈干净。 就这样,天上的电光一道又一道地轰击下来,持续了三天三夜,连在一旁护法的英招都觉得身心疲惫。 在第二天见雷云不肯消散,还越发加强之时,她不由感叹:“我们这主母过去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结了多少业力?都说魔修之人作孽过重,业障甚多,但渡劫之时,也最多劈个两日,可主母这雷劫劈了两天两夜了!” 计蒙在英招身旁,突然停英招与他唠嗑,一时受宠若惊,他本一直想与英招搭讪来着,可介于他不大会说话哄女子开心,因而数万年来,他和英招所说的话不超过一万句。 这会儿突然听英招与他聊起来,赶紧脑海中搜索了几个辞藻,组成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也学白泽擅自唤人主母?你…你不一直心中只承认…羲和娘娘是主母吗?” 羲和娘娘…英招闻之瞳孔微微一缩,在她英气的脸上打上了一丝伤怀,低眸无奈道:“娘娘终归不在了,日子也得过下去啊!我的确最初是娘娘的人,是娘娘嫁给主君时,带入宫中的,但自那之后,娘娘是我的主子,主君也是我的主子,主君喜欢谁,那谁便是我的主母。” 英招停了停,眺望着远处山崖上端坐着弹琴的帝俊,叹息了一声。 又道:“虽然我知道主君的家事不该我多嘴,但说实话,我真替娘娘嫉妒这位风姑娘,娘娘当年对主君满怀情意,可主君他就是不开窍,就连两人成开天辟地第一婚之后,娘娘就搬回了太阴宫,几乎不曾往来。” 计蒙见英招一时回忆伤感,绞尽脑汁的想了一句劝慰之语道:“你也别觉着不值,当年主君与娘娘成亲并非为了情意,只不过是为了形式考虑,所以大婚之后便分开住着也是理所应当,谁也不亏欠谁。” 第255章 羲和 阴云四合,天上的电闪还在不断往下坠,一道惊过一道。 突然一道雷霆在英招和计蒙附近闪过,照亮了计蒙的眼前,他突然卡了卡,这才品读出刚刚英招话中自己不曾晓得的事,惊叹道:“哎!等等,你说娘娘是对主君有情的?我一直以为他倆在一起就是各取所需,狼狈为奸!” “什么叫狼狈为奸,主君说你不会聊天,你还真不会说话,能对主君和娘娘用狼狈为奸这种词吗?”英招白了计蒙一眼,道,“他倆成亲那叫‘应天道而行’,天地间需要他倆创造成亲之礼,需要有夫妻二字,这是造福洪荒!” 说话间,英招的记忆回到了数万年以前: ———— “娘娘,您跑慢点,我快受不了这罡风了!”英招乘在一朵祥云的末尾,紧拽着云朵,周围的风在不断刮过她嫩白的脸颊,传来了一阵阵刺痛,饶是英招当时已是天仙境,仍旧挡不住周边如电闪般吹过的飓风。 而此刻祥云之上稳稳落着个美人,不,或许不能简简单单用美人来形容此女子。 那女子妍姿若盈盈皓月,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绛唇映日,肤胜朝雪,风吹衣袂飘飘举,普天之下竟找不着一人能与其争辉,此女子名曰羲和。 英招遇上她时,她已位列玄仙境,而之后英招跟了她数千年,这时的羲和早已是个金仙了。 这修仙休到神仙一级,依次往上,便是地仙、天仙、真仙、玄仙、金仙、大罗金仙,而后便是因果不沾、万劫不灭的圣人。 不过在羲和遇上帝俊的时候,还没有圣人一说,这洪荒天地间还没有秩序,更没人成圣,大家都靠自身摸索修炼,能修成真仙已是少之又少,多数生灵未曾成仙,就被天劫给劈死了。 就连英招若不是遇上羲和,恐怕也渡不过那化形雷劫。 至于羲和为何会帮英招这个素不相识的妖族渡劫,据她自己说,那就是她遇见英招渡劫那日出乎意料的闲,因而顺手救一救。 此时,羲和未掐手诀,不过负手就驾云过了万重山,只不过她似乎此刻有些着急,驾云的速度也快入雷霆。 她听到英招在身后啰嗦,蹙起了颊上两道平眉,不过话语倒未有身姿这般稳当,带着娇嗔的训斥道:“受不了就自己下来走!本宫驮着你驾云,你还敢话多?你是娘娘,还是本宫是娘娘?” 英招闻之,从云末爬回了云山,趴在上面赶紧打哈哈道:“您是!” 说完,英招见女子微嗔的面色又平和回到那低眸浅笑的神韵后,又开始继续啰嗦道:“娘娘,您既然都睡过头了,还赶着去做甚?先天葫芦都给人摘走了!” 英招今日是尾随着羲和一起前来这不周山,就是为了见识一下传闻中的先天灵根。 据羲和推算,这不周山上今日要结出七个先天葫芦,可炼制至宝,可惜昨日羲和跑五庄观找镇元子品人生果,吃了几杯酒,喝多了。羲和一向酒浅,这不多喝了几杯,误了时辰,醒来掐指一算,完了! 当然,英招自知自己与这些先天宝贝是没缘分,除非羲和哪日又出乎意料的闲了,倒腾一个什么极品宝贝扔给她玩玩,她倒可能会与那些优质的法宝有缘。所以,英招跟着来也就是长长见识,那葫芦究竟有没有被人给摘光,她倒无所谓。 不过羲和却是相当有所谓,虽然刚刚推算了一番,葫芦都被有缘人给摘了,但她也得去,而去的原因便是,听她道:“自然是去抢了。” “哈?又抢!”英招显然对于羲和的态度习惯又惊叹,用了“又”这个字,说明羲和没少抢宝贝。 羲和稳稳一笑:“是宝贝就得抢。”说话间,她的云已驾到了不周山附近。 这不周山传闻是父神盘古的脊背化成的,高耸入云,抬眼看不到山巅,不周山里云鹤翱翔、麋鹿飞跃,光从外侧观去,便见周身仙气萦绕,那一团团的祥云就好像皑皑白雪,揉成了一团,被人擎在了山腰之上。 有经曰: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英招望着不周山的气魄,不由睁大了双眼,这就好像是撑着天地的山柱,让人望着生畏。 英招望得有些痴了,这洪荒世界之大,以英招未成仙之前的视觉,不过百里,能看到的就只是洪荒中的冰山一角,而后被羲和收留,就一直住在羲和入主的太阴宫中,乃洪荒之西,也不曾游历洪荒世界。 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羲和将云落到了不周山中的一条山路之上,晃了晃她的眼睛,她才回过神来,见羲和站在了一处出山要道的巨石旁,像是在埋伏谁,方问到:“那您准备这一回抢谁的?” 羲和唤出了一柄银芒长剑,名曰鸿蒙圣剑,毫不犹豫答道:“红云。” 英招一听,为红云叹了口气:“为何每回都欺负红云老祖?” 这先天之宝一向讲求机缘,要得宝贝的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人物,羲和来之前略过推算了一番取得宝贝的人,心中大约也有了点知晓,里面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认识的人中一人是羲和的姐姐,长姐如母,她倆虽各自修道,数千年不曾见过,但情谊可比不周山还高,羲和再爱法宝也不能跟自己姐姐抢。 而后还有三兄弟,她见过,那三兄弟都不是好欺负的主,抢了一人,其他两人还不一起来围攻她?因而只能挑落单的,至于落单的,她唯一晓得的只有红云了。 可这些计较,羲和也不可能与英招细细道来,便摆了摆手道:“因为他好欺负。” 羲和说的也是事实,英招点了点头,又锲而不舍地求知道:“可是娘娘怎么知道最后一个取到葫芦出来的是他呢?” 说到抢人,还是需要讲求技巧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羲和这一路,可是掐着他们离开的时间来的。 这葫芦结果只是一瞬,但神仙嘛,见面自然要你我客套几句,然后做足神仙的气势,一一取了葫芦,然后漫步出来,至于谁最后出来的,羲和料想就是红云。 只听她解释道:“红云让得人,他肯定是等他人都取完了最后取,自然是他最后一个出来。” 话音一落,羲和突然将指尖压在了唇心上,手中的三尺银峰突然化出了一道仙光,然只见她身影一转,一瞬的功夫,从巨石后面落到了山路上,剑尖直指从山下来的人的鼻尖:“把葫芦交出来。” 第256章 孽缘也是缘 英招躲在不远处观望着羲和抢宝贝的一举一动,她不敢靠得太近,毕竟羲和与红云这一级别神仙打起架来,可是随时都能波及路边的花花草草的。 虽然英招觉着红云不大可能会与羲和真打,但是先天葫芦这样的至宝可遇不可求,还真说不准红云不肯相让。 但英招没想到她看到羲和剑指着的不是红云,而是另一个从未见过的好看男子。 那男子一身白色大氅,外合青白长袍,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清俊的眉眼,端着波澜不惊的气韵,要不是他白色大氅上一轮殷红的太阳刺绣以及袖口处绣着的三足金乌太过耀眼,否则还真无法分辨他究竟是真人还是画中人。 英招见状吓到了窒息,她的娘娘认错人了! 而更糟糕的是,英招听见了男子冷峻沉苛的声音,韵律中带着一丝揶揄的戏谑,道:“你是第一个敢拿剑指着本君的人。” 英招猛地咽了咽唾沫,但见羲和未曾把剑拿下来,只在脸上画上了一抹浅笑,听不出是喜是忧,也听不出是威胁还是妥协,笑道:“既然指着你,必然有所图,不到目的不罢休。” 只是,英招了解羲和的脾性,显然羲和此刻是后悔自己算错了,但是羲和做事一向讲求一个“静”字,以不便应万变——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便乱动。 不过大约这个男子是在羲和之外的变数,男子比羲和更沉稳,更不动声色,他虽第一句说得霸道又不留余地,但是却没有即刻恼怒的迹象。 他见状,只将手中握着的黄色葫芦给没入了掌心,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到:“哦?你的意思是,本君只有两个选择,其一选择与你打一场,其二选择交出葫芦?” 羲和点了点头,便道:“机缘所致。” 而就在她一语刚落,便见一道金光包裹的红芒灿烂了山路! 那男子突然伸手握住了羲和持剑的手腕,不知何时转到了羲和身后,羲和的剑落到了她自己的脖颈处,只有一寸的距离:“既是机缘,本君拒之不恭。” 英招对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呆了,差点叫出了声,不过她自知插不上手,而且羲和也没乱叫,因而英招也只能瞩目观看。 她看到男子一手握着羲和的手腕,将羲和的剑指所向扭转了一个方向,而他整个人就贴在羲和的身后,近到他的侧脸与羲和左肩不过咫尺,英招觉着羲和一定能嗅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不须一瞬,男子沉敛的眉梢低了下来,下颌微压,并未对自己不打招呼就动手作任何托词,半笑道:“你可以选择用真元震开本君的手,继续和本君打上九九八十一日,不过你一定会输。另外,你也可以选择现在认输。” 羲和没有对男子的表现露出诧异的神色,没有恼羞成怒,她也同样目不转睛地侧脸抬头看着男子清俊的眉眼,更没有祭动半点真元,反而卸下了法力,只好像在于男子舞一曲剑舞一样,试探地笑问到:“两者都是输,区别在何处?” 男子扬了扬嘴角:“选前者可掩盖你认错人的事实,保住面皮,选后者可节省时间,你我能结下缘分。” 听到男子如此说,英招顿时觉着今日她家娘娘是遇上了个厉害的角色,要论阴谋诡计、灵活多变,英招一直觉得就她认识的洪荒诸仙中,羲和认第二,无人认第一。 但是,眼前这人居然一眼就识破了羲和是来抢别人,无意间抢了他,一时下不了台,而选择继续保持着抢他的姿势,那可想这人的才智不说天下第一,但比羲和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下来,英招又听到了两人话中有话的对话,英招听得不是很明白,只听羲和问到:“万一结下的是孽缘呢?” 而后,男子又简短一语道:“孽缘也是缘。” 英招当时不知,两人说的缘究竟为何,而后来羲和嫁给了这人,英招觉着大约就是在那时,两人结下了情缘,不过她不明白为何羲和会说那是孽缘。 直到后来她懂了,羲和从那时起就明白两人今日结下的,对羲和而言,不过是个无疾而终的缘,当真是孽。 不过,当时羲和明知孽缘,却一口回应道:“后者利益多一点,本宫选后者。” 话音一落,男子松开了羲和的手,或者说是松开了羲和的剑,淡淡一笑:“明智之举。”说完,男子又继续成负手之势,露出长袍腰系之上一颗金色的小钟鼎。 一道清脆的钟声,在男子踱步中,轻轻的响了起来:“不必等红云了,他已经走了。” 羲和转头,看向男子离开的背影,不由多问了一句:“你为何知道我等的是红云?” 男子未有回头,只依旧踩着钟鸣的相声,踏着平静的步调,应道:“因为我也喜欢抢他。” “同道中人。” 这一声,男子停下了步履,转回头看着羲和,似乎若有所思了一会:“算是吧。”说着,他手掌中化出了一盘闪着仙光的藤蔓,走了回来,将此物递给了羲和,“既然如此,这个给你。” 那藤蔓不是它物,正是悬挂先天葫芦的葫芦藤。 羲和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藤蔓,她的举动在英招眼中看来甚是诧异,英招所了解的羲和,虽然对宝贝情有独钟,但绝不是见到可伸手就拿的宝贝时,毫无顾虑就取到手的,羲和取宝一向思虑三段,纵使那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宝贝。 不过究竟当时羲和为何会如此接下宝贝,英招忘了问了,至今也没法问了。她只知道这个宝贝羲和从未用过,后来送给了女娲娘娘,还对女娲娘娘在创造人族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英招只见到羲和接过宝贝后,对她先前的判断出错,给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男子说到:“原来你等到最后出来,是为了取葫芦藤。”随后随口问了一句,“就这么给我了?” “你都拿剑指着我了,要是再让你白跑一趟,下一回见面,你就拿招妖幡来收我了。” 话到此处,羲和似乎并不诧异男子知道自己手中的招妖幡,那是羲和最近一千年以来炼制的强横法宝,据羲和说,时机未到,不可显于人前,因而所知者也只有羲和在炼制法宝时,收集真灵的手下妖族。 羲和没问,只玩笑道:“你还怕我招妖幡?” 男子闻之,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地回答道:“不怕,只不过说了哄你高兴罢了。”说完,他又伴随着钟声,往山下走了,“紫霄宫听道再见。” 第257章 未雨绸缪 见男子走后,英招才敢从一旁出来,不解道:“娘娘,您为何打都不与他打就认输了?虽然您极有可能打输,但是那也得打过之后再认啊,这不大像您性子!” 那时的英招也算悟性极高之人,观那男子的气韵,虽不知男子位列何种级别,但应当不弱于羲和,而且极有可能远甚过羲和。 但是就算他厉害,羲和也是太阴宫宫主,手下执掌一大妖族部落,且那部落在洪荒之上,也声势极甚,因而羲和这随随便便就低头认输,要被他人知晓,实在丢了面皮。 虽说性命是大,面皮是小,但也得看情况,到了羲和这个身份的人,是不可以轻易不要脸的。 但是羲和似乎心思根本没在这面皮上,只见她突然转过脸来,面若春桃,笑靥迷人地眨着眼睛道:“英招,你说他刻意哄本宫高兴是几个意思?他是不是看上本宫了?” 英招一愣,这样的羲和,她还是少见,即便羲和一向生性恣意风雅,但这像傻子般的笑容,恕英招不曾见过。 她卡了卡,明白了,忐忑地斟酌道:“他有没有看上您,我不知道,但是您一定看上他了。” 羲和闻之,显然对英招的斟酌不甚满意,一挥手,讪讪作罢:“用不着你说这么实诚!你就不能顺着本宫心意说‘是’。” 说着,羲和抬头往远方看去,不知是欣赏这不周山的山景,还是眺望洪荒的千山万水,只知她眼眸似明镜,道:“其实本宫知道,他为何刻意哄本宫高兴。用意有二。” “什么用意?” 羲和没着急作答,反而调转了问题,问到:“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不知,洪荒这么大,谁知道谁是谁。”英招诚恳道,她没见过那男子,在羲和的交际圈中,这人不曾走访过太阴宫,而英招随羲和出外云游的时候也未见羲和到这个男子所在的地方做客。 羲和微微一笑,仿佛预言似的道:“以后你一定会听到他的大名的,他的名字会响彻天际。他一定会成为妖皇,甚至…” 说到这里,羲和停了下来,再大的那个词她不敢预估,毕竟那可是牵扯天道,谁也说不准。 其实那时英招不知,羲和在今日以前也未曾见过,这位未来的妖皇,帝俊,只不过听说过一些他的名头,因为这人所住的地方刚好与羲和所住之地相对,位于东方之隅,九天之上,太阳宫。 今日见到,羲和一眼便判定出了此人的身份名头,而且若她所料无差,帝俊也认出了她是何人,所以才会说出刚刚那些英招听不懂的哑谜。 此时,英招听到羲和提及妖皇,倒是想起来最近一些妖族间走转的言论,明悟道:“妖皇?最近我倒听东方有两个部落在说,‘洪荒天命,妖皇现世’什么的,说的就是他?” “洪荒天命…”羲和兀自重复了一遍,笑道:“这种话若是成了,那便是应天,若是不成那便是造谣,舆论与现实只是一步之遥。不过,本宫觉着他一定能应天。” 说着,羲和踏着悠哉的步子往山下走了,这回去她倒不急,来时是为了抢宝贝,回去就抢风景了。 英招跟在身后,她是个聪明的丫头,虽然如今修为还不足,但境界也比那灵智不全的妖族超了千倍,羲和点到此处她也就明白了,也就是在说,最近所说的洪荒天命这种舆论不过是帝俊准备称霸天下之前的手段罢了,那家伙是想荡平天下了。 待英招理清思路后,羲和已经走远了,她慌忙一跃飞了过去,追上羲和的脚步,在身后好奇道:“娘娘,那您刚刚说的他的用意又是为何?” 羲和闻之,突然停下脚步,伸手往空中一划,一道殷红呆着一点白色的光芒浮现,只见白芒退却后,一柄白色巨幡握在了她的手中,她答道:“其一,自然是为了招妖幡,卖本宫一份薄面,来日里找本宫借到招妖幡时,本宫如何不给?有了招妖幡的助力,那他所谋之事就如虎添翼…” 谈话之时,招妖幡妖气渗人,光远处十里便能察觉到此处有异宝,而殷红的妖光宛如滴血的残阳,洒落一地。 这与数万年后风菱拿在手中相比,简直判若两物,果然,风菱对招妖幡的使用还不趁手。 这时,羲和与英招已走出了不周山,羲和将手中招妖幡往空中轻轻一抛,只见招妖幡就像活物一般,围着羲和周围两里高空打转,像在舞一曲动人的舞姿。 片刻,突然招妖幡一阵急促地狂奔,直直往羲和身后的五里飞去,不需一会,一声尖叫,英招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妖兽似乎想偷袭二人,而此刻却早已被招妖幡紧紧裹住,缠到窒息。 羲和没有回头,继续说着:“其二,是为了本宫手下的部落,他即要成妖皇,怎可不让所有妖族部落归附于他。” 听羲和说话间,英招还时不时回头看着身后的妖兽,那吸不周山灵气长成的妖兽,体格巨大,堪比千年大树,狮面獠牙,四爪有力,只不过灵智未开,空有蛮力。 而招妖幡就好像游刃有余一般,任它一身莽道也撕扯不开,不需一会,便被招妖幡团团裹住。 羲和仍旧在前面走着,话音还在继续:“他先前不与本宫做真打斗,并非是想奚落本宫,或是担心鱼死网破的局面。” 说着,羲和停了停,转过头来,白玉般的手指一勾,将招妖幡招了回来,道:“而是他在试探,看看本宫是不是聪明人,若本宫与他硬碰硬,他会考虑等到收拢羲和部落时,使用铁血手腕,若本宫不动手,那么他则考虑谈判的手段让羲和部落归顺。未雨绸缪。” 话音落地,再看看先前招妖幡席卷的地方,哪里还有妖兽的影子。 羲和手指抚过幡面,将招妖幡收了起来,在英招惊诧的瞳孔中,清浅一笑,道:“所以,他刚刚说的‘明智之举’,表面上只是指的今日这件小事,实则一语双关,指的是我对他未来所谋之事的选择。” 第258章 你的天下 英招对于羲和所说的话,脸上滑过了一丝惊诧,原来羲和与帝俊两人简单的三言两语,竟说了这么多有关天下的对话。 不过,在英招明白后,就生出不解来了,忙问到:“那娘娘您还认输?” 是的,若说刚刚羲和认输是在映射以后羲和部落与帝俊手下部落的战局的话,羲和此番认输,不就说明了羲和以后极有可能在帝俊统一妖族时,不动一兵一卒就归附于他。 羲和见英招已经理会出其中的含义,不置可否,反问道:“不认输,难道等他来踏平我羲和部落?血流成河?” 说着,羲和耸了耸肩,笑了起来:“他可真是本宫见过的第一个,欺负人都能欺负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后来,两人又断断续续说了两句,英招仍旧不解羲和为何会认输,便问到:“可是…娘娘您可是洪荒中最不做亏本买卖的。” 而后便听羲和答道:“正是,所以他以身相许的话,本宫就不亏了。” 那时候英招不明白羲和的话中之意,她觉着羲和大约是疯了,吃了个暗亏,还要把自己给亏进去,直到后来两人大婚之日… 就在紫霄宫听道的一千年后,果然,帝俊开始统一各妖族部族,那时的妖族可不是如今遗弃之地的妖族部落可比拟的,各个出来都是狠角色,妖族势大滔天。 而帝俊也真如羲和所预见的那样,成了洪荒天命,掌控了八大声势最强的部落,其他小的也逐个归附,洪荒乱战的局面也渐渐接近尾声。 这一下就过去了万年,这一万年来帝俊并没有来找羲和部落,而羲和不着急,自顾自地在太阴宫潜心修道,其间也有兴趣出过门,又统一了一个部落,然后便闭关了。 只是在帝俊最开始征战时,羲和令人将招妖幡借给了帝俊。 一万年后,帝俊来到了太阴宫,没带一兵一卒,也没有令人围攻羲和部落,只说是归还招妖幡来的。 英招记得当时帝俊只带了个连兵器都没拿的随从,就来到了太阴宫,羲和似乎早知道他要来,屏退了众人,也就留了一个贴身侍女,便是当时的英招,而帝俊带来的随从便是计蒙。 在一间河流低浅的亭台中,帝俊没有说任何话,只将招妖幡递给了羲和,便就坐了下来,自在得跟在他自己的太阳宫一般,要想,这一万年间两人从未见过,细数两人见面的时间,也就是摘葫芦那一回,以及在紫霄宫鸿钧大圣那里听道见过。 紫霄宫听道时,英招没有机缘跟着一起去,只知那之后羲和有了个老师,便是鸿钧大圣,同样帝俊的老师也是鸿钧,两人若硬要扯上关系的话,也只能说是听过课的师兄妹的关系。 可是帝俊来到太阴宫却如此随意,倒让英招有些哽噎,但是介于如今帝俊是妖皇,虽未管理羲和手下的人,但人名声在那了,英招也不能对他的无礼斥责,更何况连羲和都没说什么。 只见羲和将帝俊归还的招妖幡握在手中,拿起来掂了掂,似乎重了千万倍,她不由笑道:“居然舍得还我。” 席间流水声微微作响,一片落花掉入了湖中,流水无意,只匆匆而过,帝俊仍旧敛着眉梢,少有笑意,只反问道:“你我需要说这样的客套话?” 羲和盯着帝俊沉静的面容,绝色的眼睛闪过了一丝不经意的落寞,将招妖幡收了起来,继续保持着笑颜,道:“好吧,那我就不说客套话了。你算计天下,我算计你,你就一点不生气?” 帝俊闻之,并不着急作答,反而晓有心情地抬起桌上的茶煮,烹起了茶,一时间茶香四溢,缓了缓,他才道:“我既然算计得了天下,你又如何觉得你不在算计之中?” 羲和望着他,今日的帝俊似乎刚下战场,除去了第一次见时的风雅神韵,而是一身银色铠甲,像是矗立在山峦之上的战神,发髻之上束着一支金乌状的银色高冠,墨黑的长发从银冠中往后飘逸地拉出了一条银河,英气逼人。 良久,羲和低下了眼睑,不再注视他的面庞,只望向逐渐沸腾的茶壶,看着氤氲的水雾,水雾遮盖了羲和的脸,看不见她的情绪,只听她散漫地笑道:“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哄我高兴。” 帝俊将煮开的茶水放到了竹垫之上,不带任何情绪地淡淡道:“不大爱说假话,说一回是手段,说多了就是无耻。” 水雾渐渐散去,羲和捡起了桌上的蒲扇,扇了扇,突然一改平日里不大在人前端着的端庄气质,眨了眨眼,说出了句让身旁跟着的英招,以及跟着帝俊身后的计蒙都目瞪口呆的问题:“你今日来与我说婚约之事,就不怕我听不到好话,不高兴嫁你了?” 这是唯一一次羲和在帝俊面前显露过的俏皮随性,再那之后,羲和依旧保持着她太阴宫宫主的慧隐和恬淡。 就在羲和一语吓呆英招和计蒙后,帝俊却视之平常,还道:“你要不愿嫁,就不会把嫁妆提前一万年令人送来了。” “那你的聘礼呢?” “尽管开口。” “你…”羲和动了动唇,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片刻后,又继续道,“…的天下。” 而就在那一刻,英招回过了神,她懂了!在一万年前羲和说的不吃亏究竟是什么? 原来就在预料到帝俊要征战天下时,羲和送了帝俊招妖幡,从帝俊接受招妖幡那一刻,两人就注定要在一起。 招妖幡在战场上不断吸纳妖族的真灵,如今只要是帝俊执掌下的妖族真灵,几乎都在幡中。 帝俊不可能将招妖幡真正还给羲和,否则那些妖族就不是他帝俊收服的了,而是羲和收服的,所以羲和所说的,他算计天下,她算计他,并非没有道理。 当然,帝俊所说的,她也属于天下,她也在他的算计中,也是事实。 那便是从一开始,帝俊就将羲和给谋划进了他夺取天下的一步棋子中,因而她的算计不过是局中局。 话到此处,帝俊微微扬起头来,颔首道:“已经是你的了。” 从那一天后,妖族一统,而奇怪的是,妖族所听不止帝俊一人的号令,还有另一个人,那便是妖后羲和,所以羲和不吃亏,她还赚了整整一个妖族的统治。 只不过英招那时便隐隐觉得,羲和心里要的,根本不是天下。 第259章 情浅缘深 又过了一千年,天下一统,帝俊称天帝,应天道与羲和成大婚,从此创成亲之礼,福泽万民。 自那之后,这天下便有了成亲之说,否则之前这洪荒中男女是没有婚姻一词的,因而与其说帝俊与羲和成亲是两情相悦的话,不如说是应天制礼。 不过众人都觉着天帝应当是对羲和娘娘用情至深,否则怎可将天下分与她共享。 当时就连英招也如此觉得,那一日,成婚大典,天地合鸣,太阴宫中也一改往日的清凉冷薄,挂上了万丈红幔,云霞织就的千匹纱缎绕廊,百鸟为景。 羲和因应天创礼制,造福洪荒,得到天地赏识,获得了天地的玄黄功德之力,一跃飞升至大罗金仙境。 不过说来奇怪,羲和算是这洪荒中悟性、道心皆数一数二之人,若真要论起她的灵性不说洪荒诸仙中排前五,但前十总归进得去,可是就在帝俊征伐天下的这一万多年来,羲和一直未有寸进,怎么也无法从金仙境跃升至大罗金仙。 这一点英招实在想不明白,还着急了许久,可羲和却好似知道为何,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在大婚之日突然跃到了大罗金仙境之后,她却似乎不高兴了。 太阴宫中,羲和寝殿,梳妆镜前,一面铜镜映照着羲和绝世容颜,一抹红妆,胭脂轻扫,便是天姿迷人,更何况她此时一身嫁衣。 一名婢女在羲和身后认真的梳着羲和那一头如夜幕般光泽闪耀的发丝,那女子名曰嫦娥,模样堪与星辰争辉,不过的确比羲和而言,又稍显偏颇了些,她望着羲和拢地的长发,嘻嘻笑道:“娘娘和天帝真是天作之合。” 羲和淡淡一笑,却并没有用心在她与帝俊的话题上,反而调笑道:“听说你最近和巫族的后羿走得挺近,是不是凡心萌动了?经此之后,世间便有夫妇,你莫不是想做这世间第二成亲的女子?” 嫦娥面色一红,顿时忘了怎么赞叹羲和与帝俊如何如何相配,只赶紧低下头,扭捏道:“娘娘您大喜之日,就不要戏弄婢女了。” “娘娘您不开心?”侍在一旁举着霞冠的英招,在听到羲和似有似无的玩笑,总算察觉到了羲和的心不在焉,忙就问到。说着,她突然放小声了话音,道,“娘娘,您该不会一点也不想嫁给天帝吧?” 话音一落,只闻“呲啦”一声,还在给羲和梳头的嫦娥一惊之下,绞下了羲和一缕青丝,而再听闻羲和一声低声呵斥:“放肆。”时,忙跪下请罪。 羲和见状,缓了缓蹙眉的神情,伸手一挥将嫦娥给抬了起来,无奈一笑道:“没说你。” 说完,羲和扫了一眼英招低头不敢再言的模样,淡淡地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那红唇映日的美人,似乎在朝着自己笑一般,羲和也回了铜镜一笑,轻声自语道:“不是不想,是太想,想到明明知道他对我没情,还要嫁。” 英招听着羲和低声的自嘲,当真不解,说来也是,羲和对帝俊可谓是一见钟情,那日羲和傻乎乎的问题还萦绕在英招耳际,自然不是羲和不肯嫁,只是嫁了她又开心不起来,无疑只有可能是妾有情郎无意。 只是,英招不解,道:“娘娘说什么呢,天帝可把天下都给您了。” 说到此处,英招见羲和拿起了桌上的金红映月揽星步摇,这一桌的首饰都是各路名望女仙送来的贺礼,可是羲和几乎都没有细细观赏过,就好像她当初和帝俊讨要了他的天下,也从未真正统治过,她只在新建天庭的天宫后院要了块地,说是日后种蟠桃。 良久,羲和将步摇斜插进了嫦娥帮她拢好的盘发之上,说了一句看似与今日成婚之事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说一个人为何要称霸天下?” 英招闻之,仔细想了想世间各族部落统领称霸天下的原因,答道:“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 说话间,英招将手中的百鸟金尊华冠戴在了羲和的头上,只见那上面共三百六十五颗宝石,八千颗珍珠镶嵌,由花丝、点翠、镶嵌、穿系等工艺制作,可谓世间绝无仅有的金冠。 羲和望着镜中的花冠霞帔,摇了摇头道:“那不是帝俊的格局。” 说完,她提亮了眼眸,释怀道:“也许等本宫明白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时,也就得到了他的心…罢了,是本宫太着急,太贪心了,本宫可以等。” 羲和站起身来,踏出了屋门,一袭红妆仿佛照亮了整座宫殿,逶迤红色鎏金长裙拖地,绵延半丈,肩胛之上一件长纱红披在风中摇曳纷飞,八宝玉如意金丝腰束上缀着串珠流苏,这一眼好像动容了万千生灵,也被众人铭记久远。 ———— 话到如今,黍实州上的雷声渐渐小了,天雷接近了尾声,不如三日前那般惊天骇人,越来越小的雷声,伴随着风菱头顶飘飞出来的黑色烟尘,在说着,今日又有一人踏出了仙阶。 当然风菱如今还是合境期,不过有一说法,经历过天雷劫之人,便超脱了业障,洗清了俗胎,可被称为“人仙”,人仙是人,也是半仙,先不论法力修为,就境界便超脱凡人十万八千里,对天地人气的感应也涨了许多。 此时,山崖上的琴音渐止,伴随着山风,帝俊的指尖像是在为山风作曲一般,听不出弹琴之人的情绪。 他的目光盯着那片雷云,耳朵却灵敏的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英招和计蒙的话也飘进了帝俊的耳朵。 羲和…上古洪荒时最聪慧的女子,他帝俊的发妻。究竟他对羲和是否动情,这件事,帝俊觉得没有深思的必要,他不喜欢去假设他如果没有修无情道,会不会对她动情这种无法解答的问题,他和羲和,只能视为情浅缘深。 说得清、看得明的情,讲不清、道不明的缘,这个人不需要帝俊多说一个字,就能揣测出他接下来的举动,用四个字来说,便是“羲和知我”。 第260章 风雨欲来 只是,羲和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帝俊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段记忆: ———— 在崩坏的一片黑幕之上,无数巨石飞陨,周边火光漫天,他冲破了八位巨像祖巫的围攻,冲到了羲和面前。 她唇角留着一道血痕,元神在黑幕之上看起来好似随时便会飘散的烟尘,她问了一个问题,她问:“帝俊,我可能等不到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帝俊听得不是很明白,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在那种时候问这么一个问题,于是他伸手一抓,想抓住她,等他解决身后越靠越近的巫族,再好好琢磨这个问题。 可是他只抓住了她一片衣角,紧接着,帝俊的脚被一个祖巫的血手握住,脱离了羲和的附近,他看着羲和越来越远,消失在了无尽的苍穹之中,而那个问题还在回荡——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 “嘭”!一声不和谐的琴声响起,帝俊弹断了指下的琴弦,琴音骤止,他猛然抬头,惊怔地盯着那一根断弦,就在这时,帝俊身边出现了一团白色的云彩,化成了白泽。 白泽赶到山崖上,显得神色匆匆,很是着急,径自跪下,未等帝俊开口就道:“主君,西南孟国庄公亲率二十万大军引兵北上,直逼京城,如今已至河阴县,天子派雷泽言为征西大将军讨伐叛逆;另外,西北出现一只妖族大军,北族部落联军,已越过双研州岭麓绵山…” 白泽的声音很急,这一切变数来得太快,他近日一直在京城观望,眼下局势紧急,九州两面开战,虽然九州早已准备防备孟国军,但北族却赶这个节骨眼搞偷袭,且居然通过了双研州的高山防线,这是始料未及的,如今京城军政中枢已乱做一团。 再加上前些日子易家叛乱,导致京城禁军削减,其次数位与易家有往来的各军将领被革职,朝中无人可用。 听到白泽的报告,帝俊似乎没太用心,他望着手指被琴弦割破的血滴,一滴一滴落到了琴台上,微微蹙起了眉,良久方才开口问到:“鬼车现在在何处?” “已到东南覃贺州境内,应当不需五日便可完成暗中护送吴家人到达胡渔郡任务。”白泽答道。 帝俊点了点头,伸手滑过琴面,将琴收了回去:“让他完成后就留在九州,不必回太阳宫。”说完,帝俊看了一眼风菱处渐渐消失的雷云,又问到:“吴小俊身在何处?” 说来,吴小俊并未跟随吴唐甫一起前往东南,而是私自离家,不知去向… 当然就吴唐甫而言的确不知道吴小俊的去向,不过,红云临走前既然把吴小俊交给了帝俊,帝俊又怎会不让人跟着他,自然晓得他在哪。 只闻白泽答道:“前日吴俊听说南面商丘州有人见过一位长得极像易白芷的女子,于是昨日已经动身前往商丘州去了。”说着,白泽顿了顿,又想到一点不知是否紧要的事情,道,“对了,那位大九宫仙子一直跟着他,是否需要白泽做些什么?” 帝俊摆了摆手:“无妨,让她跟着…不过吴小俊若一直如此,岂不枉费了本君花在他身上的功夫…”说着,帝俊将白泽招了过来,附在他耳旁叨叨了几句,“不如你…” 话音一落,白泽立即领令,退了下去。 待白泽走后,帝俊回眸眺望远处九州京城的方向,眉头深蹙,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帝俊又想了羲和问题,他捏了捏手掌,他想要的… 呵呵,帝俊冷笑了一声,却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只看着硝烟已起的九州,淡淡道:“风雨欲来,这九州终究还是保不住了。” 这时,天边一声雷霆惊天落下,猛地将北诏城炸得如华灯初上,一瞬间灿烂了整座城池,这是最后一道雷劫了,只见风菱周身焕发出一层轻薄的仙气,整个人容光焕发,只是眼眸未曾睁开,一直端坐于北诏城之上的半空中。 帝俊见状,召回了英招和计蒙,只道让二人先回湖泊群待命,而他便向北诏城中飞去。 这时风菱头顶一道黑气飞了出来,氤氤氲氲地在她身旁徘徊,帝俊看着黑气,问到:“怎么还不走?” 这一声,不像是对风菱说的,好似在与黑气说话,而不一会,那黑气变化作了一个女童模样,神情中分不清喜怒哀乐,只分明可辨声音气力不足:“不甘心,她明明是我的,明明我才是最适合她的,她应该跟我走,离开这个让她寂寞的天地。” 原来说话之人正是风菱由天雷劈出的她的煞魔,是由她的戾气、悲伤、绝望等等凝结而成的,所以看起来和雷泽玥一模一样,当风菱在收冥河老祖的血滴子时,她的情绪将湖泊群的戾气吞噬了一半,因而如此厉害。 不过,至今无论多厉害,都被天雷给洗净了,它此刻已经濒临消散。 帝俊淡淡的看着她,一笑:“她已经不属于你了。” 话落,帝俊长袖一挥,那个女童变回了黑气,而黑气渐渐由深至浅,最后飘散在风中。 而黑气一散,端坐着的风菱突然往后倒了去,从半空中飞下,被帝俊捞到了臂弯里,打横抱起,只闻风中一声轻语,似乎在说着:“谢谢”。 一眨眼,风菱睁开了眼睛,抬眸便见到帝俊精雕细琢的下颌,她缓缓一笑,伸手勾出了帝俊的后颈,窝在他的怀里,显得有些疲惫。 “你倒挺惬意,是否惬意到忘了,应当对先前的自作主张,让他人担忧说声对不起?嗯?”帝俊见风菱已经完全拿他的双臂当床榻,睡得舒服,不由挑了挑眉,带着调笑的口吻,正儿八经问了一句。 风菱此刻被天雷给劈了个骨头散架,虽然灵台清明得胜过入沐冬雪,但哪里有力气想自己自作主张,一个人留在梦魇里对付她煞魔的事,突然被帝俊教训,这才想到帝俊先前大约是怒了,赶紧小声的应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 第261章 北族来犯 不是你要我说对不起吗?风菱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她此刻真没力气计较,若是没人与她啰嗦,她可能随时都能睡过去。 于是,她只得睁着清亮的双眼顺着帝俊的下颌一直抬眸扫到他的眉心:“那…那还有什么?” 就在风菱不解之时,帝俊低眸盯着怀里的风菱,露出了一丝风菱难以解读的情绪,若非要用个词来描绘的话,那就是邪气森森,只见他唇角一勾,低沉道:“他人跟我说抱歉,都会付出点实质性的东西。” 风菱顿了顿,实质性的东西?难道是财宝?莫说自己有的不多,就算有还要夫君瞧得上。因而不解道:“譬如?” 帝俊淡淡一笑,看着她看得一丝不苟,然带着一点诡异的恐吓道:“譬如性命之类的。” 风菱猛地打了个哆嗦,虽然觉得帝俊是在说玩笑话,哪里一忤逆他就要要人性命,他又不是天子,但隐隐觉得他的恐吓不能一笑视之。 可是,现在想溜又溜不了,风菱只好赶紧机智的卖乖,勒着帝俊的后劲,抽泣起来:“夫君…我错了,真错了!” 帝俊闻之,虽然眉眼间有一抹看不清澈的笑意,但面上仍旧冷沉,淡淡道:“若每次都让你囫囵揭过,岂不是下一回还要犯,我先前太过纵容你,是该给点惩罚了。” 说着,帝俊见风菱原本疲倦的面容上突然惊得恢复了元气,瞪大了双眼,又道:“你的小命是我的,倒是可以不取,不过…” 话音未落,风菱突然感觉身下一空,腾地一下,往半空中跌落下去,惊闻“啊”的一声。 须臾,风菱已经跌入了湖泊群上的六合派一间楼阁中,摔起一尘烟沙,再揉着肩膀抬起头来看时,只听道帝俊从不知何处传来的空响声:“你这几日就好好反省,不得出去!” 这一下,风菱当真愣了个半响,忙起身要走出楼阁的大门,没想到上面竟施加了仙法禁止,她一伸手,便被弹了回来。 夫君来真的?风菱卡了卡,转身看了一眼四周除了书籍,连半张床塌都没有,立即明白了此地是何处,原来是六合派的藏书阁,的确是个关禁闭的好地方。 可是…风菱捏了捏酸肿的胳膊,探了探她这几日经过雷劫的额头,实在错愕,帝俊还是第一次不管她身体情况,就发脾气,不对,准确来说,帝俊就没正儿八经发过脾气。 风菱有些想不明白,但她这会儿需要把几日来消耗的真元给补上,只好往落满灰尘的书格上一靠,坐了好一阵子,不知不觉中,疲倦的睡了过去。 书阁之外,帝俊站在小径之上,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不动声色地转身而去,只是刚离开时,正巧见到清寂,便将一卷绸布书卷交给了清寂,让清寂将书卷交给风菱,至于清寂所问的关于是否给风菱准备一些补品,他一概只道“不必”。 而清寂交给风菱的书卷,则是当初风菱所想释放的招妖幡上的妖族真灵,只不过风菱不知,那些释放的真灵性命,都是帝俊通过斟酌后的名册,并非全部。 再之后,帝俊不被人察觉地潜入了六合派正下方的湖底,一潜不知几重深… 另一方面,一匹飞扬的烈马冲京城外城城门一路横冲直撞,冲进了宫城城墙,通过甬道,骑马之人身后背着一面黄澄澄的旗帜,旗帜十分醒目。 这面旗子通常是有紧急军情时,为了让驿站守兵能一眼看到,及时放行而设置的。 显然,西北北族入侵的战报抵达了京城,不需一刻,从甬道到皇城内阁院都响彻出了一段声音:“双研州驹齿关急报,北族联军引十万大军攻打我九州边陲重镇,已跃过岭麓绵山防线。” 又过了一会,皇城中枢内阁院站满了群臣,叽叽喳喳议论得不可开交。 只听金銮座上天子一声怒吼,砸下了手中的战报,大喝道:“北边那群宵小鬼怪!十二年来一直没有动静,如今竟一口气占领了双研州三郡!荀贺那个饭桶再做什么?才不过半月就丢了三地!” 荀贺乃驹齿关边戍守将军,年过七十旬,显然对北族的进攻有些力不从心,这原因在于: 其一,北族来得太突然,这岭麓山脉海拔较高,现在又正值冬春交替季节季,大雪封山,普通情况下连人都少有往来,更别说军队了,因而荀贺对北族并未防范。 其二,正如此刻内阁院中一位大臣劝慰所说:“陛下息怒,荀贺将军老迈,再者如今刚刚入春,粮草兵力不足,防守的确困难。” 对,正是如此,想那北族十二年没有动静,是必然消声准备,而九州这边,十二年来沉迷繁华、醉情诗酒,自然准备不足。 天子闻之,稍稍消了一点火气,大臣说得极是,他突然想起了帝俊的话,这才惊觉这世间之事有因有果,如今三郡失守,也不是那戍守将领的过错,与其在这里考虑这如何革去荀贺的职位,不如想着如何防守,避免重蹈十二年前的覆辙,他可不想再搬家了。 念及此处,天子忙下令道:“来人,拟诏,严令晋国晋襄公遣五万兵力援助防守驹齿关,并令其筹备十万粮草送往前线…” 晋国封地位于双研州,虽晋襄公只是一方小诸侯,与反叛天子的孟国大诸侯国相比,实在小如蚂蚱,但是离前线之地最近,这些小诸侯平日里在其封地享乐,如今九州战乱,也该他们出一份力了。 说着,天子想了想,北族当年来犯,其中不乏修仙的妖族,若但是普通军士对战,自然敌不过北族的妖法,于是又道:“另外…”说到此处,天子招了招身旁的内官,令他持天子令让还臣属于天子的修士以最快脚力前往六合派,准备召开道门大会。 不过,此时,天子不知,六合派早已搬至湖泊群,如今六合派所在的山顶只有一片空地… 第262章 密诏 两方安排过后,天子又问向众臣:“奉珏将军如今身在何处?” “雷泽将军昨日刚收复了被孟国叛军占领的河阴县。” 天子闻之,欣然点了点头,这是个好消息,雷泽言率十五万大军清剿孟国叛军,如今已离开京城一个月。 当时孟国军来势汹汹,势无可挡,接连丢了好几座城池,因而,天子不得已,才特别将雷泽言从禁军统领提升为征西大将军,令其领兵对抗孟庄公的军队,这一去,总算是收到了捷报。 天子一直知道雷泽言更擅长领兵征伐,可他当初担心雷泽言靠天才军事的才能坐大,一直不肯放他离开京城,如今箭在弦上,天子想去想来,也只有他才能平息战火,保卫九州,因而收到孟国战报后一周,天子才令雷泽言领兵抗敌。 念到此处,天子叹了口气,坐在金銮之上却没有先前的威风赫赫,这时,又听一位大臣问到:“陛下问雷泽将军,是否是需要召雷泽将军回来。” 天子松了松口,他原本是想让雷泽言回来,但是,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易允叛变之日,帝俊与他说的话——“人各有命,陛下的命数因陛下而起,因陛下而亡…即是命定之事,还带怜悯之心视之,岂不自寻烦恼。” 这些话在当时的天子听来,还以为是因为帝俊依附了吴唐甫,而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他,如今他猛然惊觉,莫不是帝俊早已算出了他的未来,早已看破了九州的江山气运… 天子瞳孔猛的一怔,一摆手,道:“不必,令他继续坚守河阴县…”说着,他的眼眸中化出了无数思量的波澜,良久下了一道令大臣们都费解的诏令,道,“如今太子年满外傅之年,正好借此次战役让他好好学学,明日就将太子送出宫,送到奉珏将军处。” 话音一落,内阁院中再次沸腾起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其中便有大臣站出来道:“陛下不可,战场刀剑无眼,如何保障太子殿下的安全。” “是啊!陛下万万不可,太子乃国之储君,而且太子殿下还小,怎能长途跋涉!” “…” 众臣的声音在内阁院中嘈杂个不停,听得天子皱起了眉头,他何尝不知,可是… 天子望向各位大臣,却终究下定了决心,根本不理会大臣们的劝谏,一挥手,道:“不必再言,诸卿还是讨论如何退北敌之策吧。好了,朕累了,接下来的细节交给诸位卿家了。” 说完,天子便抽身往后殿内院而去。 回到内殿寝宫,天子拟了一份密诏,交给了信任的内关令他带着太子一同前往河阴县,对雷泽言颁布密诏,而至于密诏的内容,乃是他斟酌许久的决定,此处不谈。 *** 天子诏令下达十日后,湖泊群还在一片祥和,未有战火纷扰。 如今湖泊群有了个新名字,被誉为灵湖,名字是风菱取的,当然并没有被任何官方承认立名,而是当地百姓私下叫一叫,由此可见,风菱对取名字这一嗜好可是越发喜爱了。 近日来,自人族和妖族和解之后,两方的相处得十分融洽,灵湖附近可见许多新增田埂,和许多水稻,还有一些正在新建的房屋建筑。 从风菱自黍实州回来,便被关了禁闭,不过她这人一向闲不住,特别在将六合派建到灵湖上之后,风菱就主持着大局,在藏书阁向众人安排任务。 她挑了几名悟性较高的弟子,从中又分出了何人适合修练直管哪种法门的弟子,一一安排了其分管事项。 其中六合派的新任首座弟子郑玄被风菱交予了她独门总结的八卦占星术,并任命由他带领派中弟子学习悟道;其次,风菱还发现了两名根性较高的弟子,交予了他们奇门遁甲之术,令两人带领数名弟子用她画好的六合派扩建图纸,去城中雇工修建六合派。 另外,风菱又选了一名弟子,负责六合派杂务管理,至于清寂,风菱则任命其指导弟子门法术和筑基。 不过,清寂如今还是表面上的六合派掌门,风菱也有言,非重大事件,只需通报清寂即可,无需再知会于她。 在风菱的几番安排之下,六合派的安置差不多已经稳妥了,而之后风菱便开始着手灵湖附近的百姓生计问题,她新发了一些条令,看似是对六合派弟子的要求,实则却是用于灵湖整个区域。 这些条令中,最重要的有三点: 其一,只要在灵湖生活的百姓,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若想修道者皆可进入六合派主殿旁听道法,而后根据自身悟性,晋升为六合派第五代弟子,给予长期居住在六合派中; 其二,风菱拿出了自己一半的钱财交给六合派弟子带领灵湖的百姓一起农耕、经商; 其三,就是若灵湖的百姓有何种解决不了的矛盾纠纷,可以来寻六合派来主持公道。 这三点下来,灵湖的百姓对六合派建在此在湖上之事喜闻乐见,且一洗先前人妖争斗时的那片荒凉冷寂之感,就连山上的植被都开始繁殖新芽了。 当然,风菱此举倒并不是她经了雷劫就脱胎换骨,变成了只发善心不收利益的大好人,她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产业六合派的发展罢了。 她之所以要让六合派为灵湖百姓如此兢兢业业,一方面还是为了灵湖百姓的生活,而另一方面则是架空了云中郡的郡守职责,要想发展生活,甚至资产纠纷,治安管理都由六合派负责了,谁还需要一个尸位素餐的云中郡郡守? 久而久之,六合派壮大了,灵湖发展了,风菱有钱了,这样的局面,除了郡守外谁都乐见,当然这些如今还没实现,但风菱觉得不出三五年,灵湖南面的云中郡加上北面的妖族部落可以改名为灵湖城了。 只是还有一事,风菱不知道,那便是最近的九州战乱导致了六合派失去天下第一大派的位置。 第263章 置身事外 显然风菱这几日一直在藏书阁,不知外界的变化,她并不知道,就在七天前,天子派人上山请六合派清寂道长号召天下修士共平北族之乱后,六合派就失去了天子认可的天下第一大派的位置。 七日前,天子派出去的人带天子令前往云顶上,请六合派掌门清寂出山,可不想六合派的人一个都没找着,就连山府都不翼而飞了。 天子派出去的修士当即就心急如焚,没了办法,可偏巧就在他急得跺脚之时,他遇见了华阳派的桐和长老。 这桐和长老在华阳派中身份地位仅次于掌门,就连夜郎城孤山事件中,他也前往当时的道门大会,是当时站在台上的九位道家代表人之一,只不过后来未曾上山,华阳派也没有出什么名头,于是在回京领赏时,桐和长老并没有跟去。 在天子的修士下山之际,桐和长老拦住了修士的去向,与那名修士说了几句什么,而后修士的愁容一解,便匆匆回京复命了。 而之后的事情就变了风向,不知天子派去的人最后和天子说了些什么,天子勃然大怒,竟下了令,从今之后朝廷绝不不禄用六合派的人,且昭告天下,往后的道门大会将由华阳派主持担任。 虽然六合派是修仙门派,不涉凡俗,不归天子管辖,但好歹也立于九州之上,声誉便因天子赏识而升,因天子厌恶而落。 这一下,世俗中众说纷云,谣言四起,有的说六合派先前屡战奇功,因而自恃嚣张,得罪了天子;有的说六合派被不明人世一举歼灭,连山府都被人轰成了齑粉。当然这后一种说法,太过骇人听闻了,也就是街头百姓闲谈时的鬼故事罢了。 道门大会很快便召开了,但六合派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同时因为孟国与太玄门走得极近,如今孟国又还在与九州王朝开战,因而就算依附于九州天子的太玄门修士也没有得到道门大会的邀请。 最终,此次的道门大会实在不能与往次相提并论,参与修士不足一百,四大门派只有华阳派和大九宫两派,实在寒碜得紧。 在道门大会之后,华阳派身先士卒,带领派中上下弟子前去支援双研州前线,大九宫也象征性的派出了几十位弟子去了驹齿关,而在灵湖的六合派直到道门大会结束的第七日才听说此事。 清寂闻之大惊,赶紧往藏书阁去向风菱汇报,可还未达到藏书阁院外,就被帝俊给拦住,他一身湿透,像是才从水里钻出来一般,冷淡道:“此事不必告知她。” 清寂闻之,有些不解,她都还没有告诉帝俊自己要去找风菱汇报何事,帝俊怎的就知道了?而且最近她觉着帝俊对风菱不比之前,之前风菱不管做错何事,帝俊都几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一回不知风菱犯了什么过错,竟让风菱在藏书阁关了十天,连粥米都不让人送。 虽然风菱如今已经闭谷,无需进食,但她刚经过雷劫,身子虚,帝俊不仅不管不问,接连十日,连看都没来看她一眼。 犹豫了半响,清寂还是斟酌地试探道:“先生,九州大乱了,急需六合派派人回去,这事娘娘若是不知的话,会…” “会如何?”帝俊扫了她一眼,沉苛一问,拂袖一挥,将自己身上湿透的地方变了个干爽。 清寂立即打了个冷颤,她虽说认识帝俊也算有段时间了,但每每和帝俊说话,都觉得胆战心惊,特别在帝俊不容置喙的言语下。 她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做言语,良久,又提起胆子,方才问到:“那婢女该当如何处置此事?” 清寂明白,既然帝俊一语道出不必告知风菱,那帝俊显然是知道,清寂是来与风菱说九州被北族及孟国双面夹击,已经召开了道门大会,因而来询问风菱是否要让六合派插手的事的。 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清寂已经知晓那雷泽言即是风菱的兄长,如今九州战乱,兄长在前线杀敌,生死难测,风菱没有不管的道理。 可是帝俊不给风菱知道战乱一事,应当有何安排,清寂也不能违他的话,悄悄告之风菱,只得向再多啰嗦一句。 “你的娘娘可有告诉过你,灵湖周边之事你全全代理,灵湖之外的事没有她令,不得擅自插手?如今她可有说让你出去?”帝俊冷言反问道。 清寂摇了摇头,明白了:“不曾,婢女知道了,六合派上下闭关,一概不出,置身事外。”说着,清寂又想到了灵湖的百姓,“那若是云中郡的郡守募兵参战呢?妖族那边部落酋长如今已入我六合派门下,自当听令,可是云中郡的人族…” 这云中郡虽然相当于世外桃源,平日里九州也不大管理此地,但名义上还属于九州王朝,自然国家开战,云中郡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特别云中郡的郡守吃皇粮,自然要在京城诏书下达之日,募兵抓壮丁了。 帝俊对此似乎早有打算,道:“杀人之事还需本君教你做吗?” 清寂一听,果然深谙世事,点头道:“嗯,若郡守强行抢我灵湖百姓,清寂自当杀之。” 帝俊颔首,淡淡一笑,笑风菱调教人的本事,没想到才过了半年,当时懵懂无知的狐狸竟被她教导得如此知事,既然这样,他便放心了。 话到此处,帝俊让清寂退下,转身往藏书阁走去:“本君与娘娘要出一趟远门,最近六合派的事宜都交给你打理了。” 片刻后,藏书阁中洒上了一抹微光,将书架上的灰尘晒出了一层烟纱,曼妙婀娜。 六合派藏书阁还未扩建,如今不过两层阁楼,风菱在二层,此处光线昏暗,没有点灯,只有若影若现的一团法术红光能时不时照亮屋子的角落。 伴随着咯吱的木板声,帝俊顺着楼道往二楼走去,他十日未来看过风菱,虽然也可从她最近从阁中传出的安排看出她很好,但是她听到楼中动静,竟如此安静的没窜出来瞅瞅,当真稀罕了些。 第264章 破罐子破摔 风菱的默不作声,让帝俊眼底闪过了一丝焦虑,他快步飞上了二层阁楼,这一眼望去,在一处书架后面见到了红光闪烁。 仔细一看,风菱正专心致志的盘膝而坐,口中默念着一些法诀,而脚下摆放着的是妖族的名册及画像,再看她的头顶上方,招妖幡正在猎猎而舞。 这一下,帝俊想起来了,他就说最近风菱除安排六合派的事外,一直都很安静,想着她也不大可能在修习道法,原来是在释放真灵。 风菱脚下的那一卷画册是帝俊让白泽施加了些法术制成的,无需风菱把招妖幡中的妖族招到眼前,只用风菱元神进入招妖幡中,对照画册便能与妖族真灵相见,然后释放他们的真灵。 这画册中一共有一千多名大妖,帝俊的人占大多数,还有小半是鲲鹏的人,当然风菱只管放,哪里知道里面的门道。 其余还未放走的,亦是帝俊刻意留着的,毕竟以风菱的修为,实在不可能将他们一次性全放走了,帝俊也不着急。 半响之后,招妖幡渐渐地停止了舞动,跌入了风菱的手中,这时她才抬起头来,满头大汗地盯着十日来对她不闻不问的帝俊,眼中滑过了一丝惊喜:“夫君!” 说着,风菱立即跳了起来,赶到帝俊跟前,也顾不得神色疲惫,更顾不得对帝俊这几日冷淡她而生气,双手圈住了帝俊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上,又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放我?你当真生气了?” 此时,风菱并没看到,帝俊在她撒娇之时,眼眸中滑过了一丝惆怅,随即转眼即逝,而后并没有回应风菱的拥抱,轻轻将她身子挪开了几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平静问到:“你刚刚在释放真灵?” 风菱见状,身子也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念想帝俊可能还在生气,便收了笑脸,故作很委屈的模样,作答道:“嗯。” 其实风菱并不是不计较帝俊这几日对她的过分处罚了,而是机灵如她,在与帝俊卖乖呢。 不该问的不问,帝俊说什么就答,这样一来,也许帝俊高兴了就放了她,毕竟风菱相当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跟帝俊低头,风菱心服口服。 可是帝俊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委屈,仍旧自行淡淡地问到:“放了多少了?” 风菱将手背在了身后,很老实的答道:“全部放完了。” 帝俊闻之,看了一眼地上的书卷,终于口吻稍微恢复了一些先前那般玩笑般的戏谑:“哦?我还小瞧你了。” 听到他这般说话,风菱暗暗松了口气,但神情依旧没有放松,立即作出了又紧张,又忐忑,又关心的表情,问到:“夫君不是应该不高兴我释放真灵吗?为何如此关心。” 然帝俊好像还是没注意她的表情,只道:“没什么。把药喝了。”说着,他拿出了一个药碗,递到风菱眼前。 这几日风菱一直没有休息,刚经历完雷劫,又着急释放真灵,耗损实在太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被关在藏书阁,出又出不去,与其成日里琢磨帝俊为何这一次生气得如此厉害,不如找点事情堵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会儿,风菱见到帝俊手中的药碗,心情瞬时畅快了许多,心道,果然夫君还是疼我的,嘴上不说,但也给我熬了补药了,那我就再撒撒娇哄哄他。 风菱接过了药碗,柔声细语地,刻意谄媚地,乖巧试探地问到:“夫君亲自熬的?” “不是,清寂熬的,我只是顺道带来。”帝俊没有看她,说着,拾起了地上的书卷画册收回了衣袖之中。 风菱闻之看了看汤药,耷下了眼皮,一句不坑地将它喝了下去。 一喝之下,风菱明悟了,果然太甜了,依照夫君熬汤熬药的风格,不会这么在意汤药的苦涩的,他不是这么细心的人,他一向做事干净利落,讲求效果,煎药之时根本不可能放糖,那可能真如他所说,不是他做的。 念及此处,风菱刚升起来的心情,又跌落下去,她甚至都不用问帝俊是怎么了,反正感觉他也不会答。她无奈摇了摇头,既然如此,她也老实恢复本分,做好她自己吧。 于是,风菱老实诚恳的恳求道:“夫君…道人,我近日观天象总觉得九州的天不大对劲,感觉有事要发生,但说不准究竟是何事,你也知道我兄长还在京中,我放心不下,你就放我出去吧,我去看看。” 原来风菱如此卖乖的讨好是因为最近她洗脱业障之后,越发能窥测天机了,虽无法推演,但终究与凡人有别,观天便能隐隐察觉九州动乱之事。 不过,话音一落,帝俊没理会风菱居然察觉出了九州的天象,只揪着字眼问到:“你叫我什么?” 对了,风菱在夫君之后加了道人二字,她如今都不带这个后缀了,但是思及帝俊这几日来的冷淡,风菱不敢乱叫啊! 她抬头不解的看着帝俊,莫名其妙道:“我…我叫你夫君道人啊,你的道号…” 待风菱“号”字的音才发出了半截,她突然感觉脸蛋一紧,半边脸颊已经被帝俊捏在手指间,揉了又揉,威慑地俯视着她:“你再加一个‘道人’试试。” 风菱被捏红了脸,半憋着眼角挤出的泪花,积了一层怨念,这人究竟是在唱哪出啊? 一会冷淡得不跟人亲近,一会喊他喊得生分了又不满意,搅得风菱大脑跟脸蛋一样被扭成了麻花大把。 终于风菱放弃了哄帝俊开心的大计,再不卖乖撒娇、思考帝俊情绪的事了。 她星目一嗔,索性破罐子破摔,一不高兴与帝俊闹起脾气来:“就加,我就加了,怎么招啊!又还没成亲叫你什么夫君啊!你成日到晚占人便宜,我都没说什么,你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凭什么?允许你任性,不允许…” 就在风菱“我任性”三个字还未说出口时,帝俊松开了捏着她脸蛋的手,神色比先前更加威严了不是一般二般。 第265章 太阳宫 完了! 风菱看着帝俊越来越阴沉的脸颊,猛地打了个激灵,暗暗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长心,一气之下嘴就跟没缝线一样,想说什么便就说什么,这会儿好了,恐怕要被关个一年两年的禁闭了! 风菱琢磨着,小脚往后慢慢后撤,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撒腿就跑。 可刚一跑,就被帝俊扣住了手腕。 风菱脸色一白,只差大叫出声时,便听到帝俊沉沉的带着一丝揶揄的取笑:“知道怕了?” 话音一落,风菱觉得周遭风景一变,回过神来时,自己哪里还在满是落灰的藏书阁,只见周围一片虚无。 仔细看看,她被带着一飞冲天了! 风菱脚下虚无,思及先前帝俊从半空中把她丢下去,丢到藏书阁,她觉着大约帝俊应当是想把她从现在的高度丢下去。 她望了望脚下,就连漂浮的白云都甚是遥远,这种高度下去的话,风菱这样的人仙可是会摔断骨头。 感觉着周围飞速拂过的风声,风菱果断大叫求饶道:“怕了!真的知道怕了!夫君我错了!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说没成亲,要叫夫君道人吗?简单,去成亲。”帝俊没有转头看过风菱,径自拽着她飞往不知何处,言语中仍旧保持着他那淡淡的,平静如流水的调调,只不过说法却让风菱瞪大了眼睛。 饶是四周风大,眯得风菱眼睛酸涩,但她仍旧目瞪口呆,先给了个疑问的“啊”,一瞬之后又给了个明悟的“哎”,再一转眼,两人已消失在了九州上空,只见一片星辰黑幕,想来正是风菱听闻却未见闻的虚空… 几日过后,一间寝殿,红霞彩云作梁,金钻漆木为柱,地为檀香木,灯为翡翠石,塌由琥珀精雕,装饰得富丽堂皇,一座偌大的绣花纱帘在随着微风轻轻鼓动着。 风菱微微睁开眼,有些迷糊,她记着前几日她跟着帝俊进入了虚空,而后因自己修为不高的原因,才过了几个时辰,便就脑袋发混,不知怎的睡了过去。 果然,凭借风菱如今的修为,想要穿透虚空,来去自如必不可能。 这会儿,风菱刚醒,眯着眼睛,只觉得自己睡在软软的榻上,想是夫君把她放出来了,还在六合派,因而伸手从纱帐里出来,唤道:“青玉,拿杯水给我。” 很快,风菱的帐前递上了一杯紫金水晶茶杯,她握着冰爽的杯面,终于觉着困惑了几分,撩开纱帐一看,面前人哪里是清寂,是个不认识的身着宫装的美人。 风菱一愣,这女子一身仙气,长得又委实动人,而且可令她大开眼界的是,这间寝殿中站着三个类似女子这般穿着,这般美丽的女子。 她本以为长成自己大嫂颦娉那样的世间少有,可没想到怎么现在一抓一大把,怎么看都是吸纳了天地灵气,因而长得这般水灵。 而自己与她们一对比,风菱觉着自己大约是没长开,像极了才出生的婴儿时的尴尬期。 风菱回了回神,判断了一下当前形势,光从模样上看,她风菱自问在九州也算数一数二的美人坯子型,可放及此处,她却落入了尘埃,无疑此地灵气过甚,绝对不是遗弃之地能比拟,如此看来,她恐怕是到了盘古本源大陆。 先前给风菱递水的女子,此时见风菱不做言语地打量着她,她也没有恼怒,反而眼眸含笑地低头问到:“姑娘醒了,姑娘睡了三日,是否想进些粥米?” 说话文绉绉的!风菱再次理了理,上下打量着女子的穿着及用词,很快沉静下来,缓缓道:“姐姐无需麻烦,敢问姐姐此地是何处?” “姑娘可叫不得婢女姐姐,只唤阿黛便好。”那名唤阿黛的女子接过风菱手中的杯盏,答道,“姑娘,此处乃太阳宫,姑娘来的时候睡着了,自是不晓得,是主君带您回来的。” 主君?风菱狐疑的转动了一下眸子,虽然她醒来后确有猜测这里是一处高档场所,像极了皇宫大殿,甚至说夺目望望那不远处的玉白石屏风都比九州天子大殿里的玉石还要多几分高雅之韵。 而且再看看殿内的布局,不似九州天子那般奢华,但却透着一股连九州天子都无法拥有的优美气势,古檀的桌面,银漆的香鼎,飘香的木帘,好似看到了古殷时期的摆设。 因而风菱已经想到了此处应当是什么贵人君主的地盘,但是…风菱记着她是帝俊带出来,可她不记得帝俊有跟自己说过,他是神仙贵人,或者是另一种更惊人的身份——神仙君主,一方神仙诸侯! 风菱卡了卡,强压着内心越来越上涌的波澜,斟酌着问到:“那…那敢问阿黛小娘,你…你们主君的名讳是…” “都会说文绉绉的话了?看样子,你适应得挺好。”风菱话才问出口,还未听到阿黛的回答,便听见了帝俊的声音,虽说仍旧是那般似笑非笑的味道,但是却多了一分魄力。 而就在他人还未踏入高高垫起的红漆木坎时,殿内的几名身着一样服饰的女子,包括阿黛在内,都统统跪了下来,揖礼道:“主君。” 话语一出,已经不用风菱猜测了!她果断明悟了,这主君不是她家夫君又是何人! 风菱一动不动地盯着从门外走进的人,很快,随着他的脚步声,便见帝俊一身玄黑便服,衣领之上绣金色回纹,腰系暗红宽带,发丝全笼于雀屏冠中。 纵使未穿冕服,却也看得出,他少了往日那番随性恣意,多了帝王之气。 此时,帝俊见风菱呆坐在榻上,漫步走了过来,不免笑道:“怎么你不是应该指着本君叫唤,说一些譬如‘你你你,为何什么也不告诉我’或者‘你不是应该和我解释解释’之类的话?” 说着,帝俊坐在了塌旁,用手背探了探风菱额头,又调笑道:“难道是因为来了太阳宫,水土不服,傻了?那可难办了。本君可不想娶个傻子。” 第266章 成亲 终于这一回,在帝俊微微的笑意下,风菱动了。 她面色倏地一红,小心翼翼加上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帝俊不带玩笑近似于诚恳的表情,帝俊要娶她? 风菱的脑仁一瞬间炸了!她此时内心冲击太大,冲击之事太多,竟分不清自己应该先捋一捋帝俊说要娶她的事,还是捋一捋帝俊身份的事。 当然这也怪她此刻脑子不大够用,否则她完全可以两者合在一起捋一捋,便可得出结论,得到帝俊要与她成亲,自然是要带她回宫,顺道把身份也给她捅破了的结论。 良久,风菱决定先将帝俊娶她一事搁在前面细问,于是便道:“你当真要娶我?” 帝俊抬头轻轻一点,将手背从她额上挪开,见她眨巴着清亮的大眼,还在朦胧犯懵,镇定的提醒道:“你不是说本君占了你便宜吗?” 这么一说,风菱捋清楚了,三日前她因为生气与帝俊闹脾气,就胡说八道了,说他常年让自己叫他夫君,是占了自己便宜,然后就闹出了成亲这档子事。 说实在的,风菱对成亲这档子事,实在不大懂得,只知道有那么几个词汇形容男女之事,但具体如何操作的,为何要成亲,究竟成了之后要做些什么,这事风菱真是犯迷糊。 不过这也不怪她,她关于男女之事大多都是听来看来的,小时候便走丢了,没有娘亲教,长大了多数在逃命,也没结识过哪家闺女,好不容易有个长嫂,却还没认就被帝俊给拽到了太阳宫,她能问谁? 算起来,风菱虽然已是半仙,但是她也不过二十岁,见识也少了些。 因而,风菱懵懵懂懂的像是悟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你占了我便宜所以当作补偿,负责的娶一娶。” 嗯,风菱径自点了点头,她觉着帝俊真是个负责任的人,先前当自己守护神时,自己生病了,就特负责的照料她,如今做夫君也如此负责,这么负责任的人想必也是相当有前途的。 风菱曾经也听过一些成亲的原因,据说一些不大出门的大家闺秀成亲都是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风菱想了想,帝俊这么负责,可能也是媒妁之言的一种,只不过各地风俗不一,也许太阳宫的风俗便是如此。 不过这大约也只是风菱这般懵懂的认知,显然帝俊可能不大是这么个意思,他在听到风菱恍然大悟的结论后,瞳色微微一怔,愣了,眼中浮上了一抹吃惊的神色,然,并未反驳她,只蹙着眉反复斟酌了一下,道:“你这么想也可以。” 话音一落,寝殿中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嗤笑,像是谁忍不住吐出了口气,而风菱虽然还在犯浑,但身体机能还是挺有活力的,耳尖地听到了谁在笑,似乎还是笑自己和帝俊的对话。 于是她赶紧转头四处观望了一下,眼看着殿中几名宫娥以及随帝俊一起来的,侍候在侧的两名男子都低着头,只不过其中一名男子肩膀猛地抖了抖,很明显是在拼命憋住笑声的动作。 风菱仔细看了看男子,那男子身着有几许不同于别人,只见他身穿一身石青外衫,披着一件湖蓝毛裘挂帛,衣衫上绣着一张牙舞爪的怪物,像极了六合派古籍里记载的凶妖饕餮。 只是这会儿风菱没有空闲细细琢磨男子究竟是何许人,她此刻的冲击已经够多了,这些人还是以后认识的好,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这人笑,自然是她说错了什么话。 风菱望着帝俊,露出疑惑之色,深沉道:“唔…这成亲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帝俊闻之,敛了敛方才微挑的眉梢,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良久,才道:“你想要什么原因?” 风菱抓了抓脑袋,帝俊这人总喜欢在别人问他的时候,反问别人,倒弄得她不知如何作答了。 片刻,风菱迷糊道:“好像…也没别的原因了。” 见风菱没有揪着这个问题问,帝俊的眸色微微松了松,又看她捏着被子,一只手搓着被角,显得还很迷茫的样子,便道:“还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了吧。” 按理说,寻常姑娘听闻意中人来娶她,她应当活蹦乱跳的,虽然在帝俊眼里,小风和其他寻常姑娘不同,她的确特别,但再特别也不至于听到自己娶她一事后,反应不仅不强烈,甚至茫然。 如此看来,风菱大约是还没回过神,还有很多不解的地方。 果然,帝俊开口之后,风菱毫不犹豫地琢磨着问到:“那个…你究竟是什么神仙?” 也是,风菱不是不激动,不高兴,她心底喜欢着帝俊,帝俊要娶她,那都是她做梦都梦不着的美梦,但风菱还有几分理智,她不糊涂,毕竟要嫁人就得嫁个清楚明白,她连帝俊是个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把自己嫁了,那也太心宽了。 诚然,她的确心宽,但嫁人是大事,容不得马虎,风菱还是比较有原则的,在她懵懂的男女之事上,有两个原则,一是所嫁之人得与她以心相交,这其中便就包含得知道自己到底要嫁个什么人;二是,要她喜欢的,否则管它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风菱这里不管用。 如今帝俊满足了第二点,第一点的话,基本算做满足了一半,但风菱想起那是借助法宝双生扣的原因。 就在当初自己在北诏城梦魇中,原本她是不可能听到帝俊的声音,但偏偏听到了,就是靠的双生扣的作用,让两人心意相通。 不过若是连帝俊是谁,她都不知道的话,风菱觉着这就算不上两心相交,至少帝俊总是骗她,瞒着她,什么也不告诉她,就不是夫妻的相处之道。 听到风菱的提问,帝俊稍作一滞,没想到风菱竟是琢磨这个,这事在他看来,好像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问题,他自己是谁,他一向都不觉得很重要,自从巫妖大战之后,帝俊对自己的身份就一点都不看重了。 因而一向不爱怎么介绍自己,以至于疏忽到至今没与风菱说过。 第267章 神仙中的王 帝俊稍作思量了一会,若是突然就与风菱说自己是妖皇的话,对于风菱这种对妖族还处在时喜时厌的情绪下,帝俊保不准,她一时不能接受,要和自己闹一闹的情况。 他不想让她和自己闹,至少这几日不行。 于是,帝俊板过了话头,反问道:“你没听她们怎么称呼本君的?” 风菱闻之,想了想自己从醒来后到现在的所见所闻,当时有听到殿中宫娥叫帝俊“主君”,这主君的称谓,至少不是一个神官散仙这一类等级的,应当是一个领导。 念及此处,果然风菱被帝俊带歪了思路,开始自己思考,道:“听到了,但是也应当有个称谓吧,譬如什么王,什么侯。” 话音一落,帝俊又继续将风菱的思路越带越远,问到:“这么久以来,你就没猜测过本君的身份?你说应当是什么王什么侯。” 对了,他就是要让风菱自己作答,只要风菱答了,他只管说“是”,就省去了还要胡编乱造一个身份唬她的麻烦,而且也提供了有效的可信度。 就这样,风菱思索了好一会,突然眼神澄亮,坐直了身子,带着寻求肯定的眼神,道:“唔…这里是太阳宫,该不会是太阳王吧!你是掌管太阳的神仙?” 风菱给帝俊封的这么一仙官官位,让帝俊的眉梢再次微微上挑了起来,一道笑意滑过他的眼中,而在风菱看来,这是帝俊对她猜对了的肯定。 不消多时,她就听到了帝俊的回答:“这么说也没错,本君的确让太阳往东,它不敢往西。” 顿时,风菱释怀了,看样子她虽然今日有些迷糊,基本的智商还是有的,她笑开了,如此一来,她与夫君算是没什么秘密了。 其实,她刚刚还有猜过帝俊可能是管天下大地之类的,手下有千军万马,想来是自己离谱了,一个坐拥天下的人哪里有时间陪她游山玩水大半年,因而退而求其次,猜帝俊是管太阳的,她记着他还会用太阳真火呢,原来是太阳王。 念及此处,风菱顿了顿,夫君是神仙中的王,又是管太阳这样让人崇敬的职位,那她一个半仙,是不是对他太不礼貌了?风菱赶紧认认真真问到:“那我也得像她们一样对你参拜吗?” 帝俊见风菱此刻恢复了先前的活泼,眸色上扬了几分,看样子风菱对他是太阳王这样的说辞没有任何怀疑,便悠然自得地将这太阳王给当下去,面不改色道:“你已经是在太阳宫中第一个,见到本君来了,还悠然坐在榻上的人。现在参拜有点晚了。” 说话间,风菱已经在打理自己蓬头垢面的仪容了,只见她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发卷上还有几根上翘的头发,她虽不知道如何参拜太阳王,但是她有听说过如何参拜高档神仙。 据传,殷商之时,商纣王去女娲庙里上香都还要斋戒沐浴呢,而且还不是去见女娲娘娘本人,因此若见本人,风菱想着,有必要洗三天澡之类云云。 此时听到帝俊说晚了,她又抬头扫了一眼殿中依旧低头不言的宫娥或者随侍,小声在帝俊耳旁问到:“啊!那怎么办?” 其实风菱想要礼貌一些,主要原因就在于此处不是她和帝俊两人在一块。 她小风是个懂事之人,平日里和帝俊胡闹惯了,就算知道帝俊是个太阳王,没人之时,她也不用如此小心,大不了小命一条交给帝俊了。可现在这么多帝俊的手下在呢,若她先带头不敬了,今日有她一个,日后便有别人第二个,折损了帝俊的威严。 帝俊看出了风菱的心思,他先前还奇怪今日小风为何如此老实,原来是装样子给他人看呢。 殿中香炉鼎中的香,满满溢了出来,与帝俊身上的味道不大一样,是一道清幽的莲香,他眸色深邃了几许。 她这是不想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连如此细节都想到了,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是小风万事能为自己着想的,在她能做到的范围内,她都做到了。 帝俊伸出手,理了理风菱翘起来的头发,手掌托着她的脸蛋,指腹在她嫩白的小脸上轻柔地摩挲了几下,念想,既然风菱都这般考虑了,他也不能不顺了她的好意。 便突然放大了声响,像是讲给他人听的一般:“今日便罢了,你就继续坐着吧。不过这一回的事,你可得记好,本君如何纵容你的。如若是他日仍旧任意妄为,本君能放任一次,但不会放任第二次。” 风菱听到帝俊此说,松了口气,立即用偏小声,却又恰到好让人听到的声音,乖巧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果然是一点就透。帝俊看着风菱,这丫头的确聪颖,不用说明白,就能和自己一唱一和演给他人看。 不,或许与聪颖无关,而是风菱与他心意相通,他挪开视线看着风菱手中的镯子,其实关于双生扣的事,帝俊又骗了她。 先前风菱从北诏城的梦魇中出来,问过他,为何自己在梦中还能听到他的声音,而帝俊告诉她是双生扣的缘故。 其实不然,那双生扣的确能连接两人的气息,能察觉到对方的危险,但是万万达不到能互相传话这般神奇的功能。 风菱之所以能听到帝俊的声音,那只是因为他当时太过分牵挂于她,才导致他的心意通过双生扣传了过去,而这种事帝俊绝对不会认的。 因而即是小事,帝俊就选择隐瞒了。 话到此处,帝俊将视线移回到风菱脸上,道:“好了,用膳吧。看你睡了几日,大约是水土不服,的确傻了,该吃点东西补补。想吃什么?” 风菱一乐,心底的迷茫全化开之后,终于回过神来要激动一场,至于最激动的一点便是,果然夫君要娶她,竟然破天荒的问她想吃什么! 于是她立即跳起来,跪坐在榻上,想都不带多想的答道:“月桂酥。” 帝俊对于风菱的这点儿要求有点不解:“怎么会想吃那东西?” “平日里都是我给你做,所以我想尝尝你这里做的,和我做的有什么区别。” 原来如此,帝俊笑道:“好。” 第268章 勾陈上 从太阳宫所在的位置往西行十万八千里,又是一层云天,往云天中望去一座巍峨的宫殿若影若现,那是位于第三十三天的天庭主宫,上古天庭设立之初便在云海之上修建而成,经过数万年后依然磅礴如初,不过经过了几番修葺。 只见最外层一座气势磅礴的大门耸立着,上刻南天门的字样,当然东西北也还有同样的四门,只不过这南天门近些年来最为出名,因为二十一年前,七个自称妖圣的妖族领兵就是从这道门打进来的。 那七大妖圣,名为平天大圣牛魔王、复海大圣蛟魔王、混天大圣鹏魔王、移山大圣狮驼王、通风大圣猕猴王、驱神大圣禺狨王、齐天大圣美猴王,这七个妖圣二十一年前攻入了天宫。 一场动乱下,将南天门都给砸了,如今的天宫中南天门是刚刚修复不久,仍然能见到修补的痕迹。 此时,天宫中飘荡着无数仙霞金光,放眼望去竟看不清天宫的全貌,只见祥云漂浮,彩莺绕梁,若真要细数,可数处七十二座大殿,从三十三天自下而上,每层一宫院,每宫一座主殿,最上方第三十三层天的天庭主宫名曰斗牛宫,主殿名为灵霄宝殿。 今日灵霄宝殿偏院正值设宴,自二十一年前齐天大圣美猴王被压五行山下后,这还是天宫第二次设宴。 原因在于当年大闹天宫一事闹得天庭乌烟瘴气,各路仙官都忙于修补天庭的破损残桓,再加上,自天宫被攻之后,执掌天庭的玉帝昊天便不理政事,一直呆在王母瑶池的瑶池殿中也不接见任何神仙,导致了殿中无人。 好在,神仙的日子过得极快,弹指一挥,十年八年便就过去了,神仙们也不觉得几年不上朝就是荒政淫苛,反正每二十八日来点个卯,过得悠哉。 今日设宴,其实也并无什么大事,就是王母生了个小女儿,名字未取,唤做小七。 这七公主的降诞是天地同贺之事,因此宫中设宴。 宴席是由勾陈大帝全全操办,虽然名义上勾陈大帝和玉皇大帝两人身份同尊,地位同享,但实则还是有些区别的,特别在天庭诸事上都是由玉帝昊天做主,而勾陈只统管妖族一事,可谁不知道,上古妖族根本不听勾陈号令,他能管的也只有封神之战后的那些新生妖族。 而正因为如此,许多杂事,譬如给谁操办生辰这样的礼仪之事便就交给了勾陈。 好在勾陈此人一向兢兢业业,为人和善,也不拿架子,对这些事情压根不计较。 正如此刻,偏殿之中,钟墼声声,仙舞曼妙,勾陈坐于最上方的金銮之上,在右边的位子,正笑着观赏舞乐。 只见勾陈一身紫色长袍,衣带飘飘,眉目高挑,鹰眸炯炯有神。 他的身旁,偏殿正中坐着一位金色冕服的男子,看似青年,却留有一戳长须,至于眉毛也是长长的金眉,此人便是昊天,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天尊玄穹高上帝。 昊天端着一支酒爵,眼神注目着那如梦如幻的仙女,时不时有宫娥递上剥好的晶莹葡萄递到他的嘴里,引他高声大笑起来,望向勾陈:“皇弟这一出安排甚好,为兄近日常想,皇弟如此才能,即能安排礼制,亦能执管人间兵革皇权之事。” 一语即出,酒宴之上的歌舞之音立小了几分。 勾陈闻之身子微微一怔,殿中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这看起来只是玉帝的闲聊,但敏感的天官们怎么听不出来,玉帝有放权的意思,执管人间兵革皇权看似只是涉及人间之事,实则是掌管这世间的天、地、人三才。 天才、地才、人才乃洪荒气运中极为重要的一脉,而气运这东西别说凡人需要,神仙亦是需要,再者从此若勾陈真掌握了人间兵革皇权,那世间各地的皇者、贵者、才者都由他定了。 因而众仙官无不小声议论起来,说来,勾陈这些年过得也不是甚好,他是封神之战后被封的大帝,与玉帝那样上古巫妖大战后直接取代天帝帝俊的人不同,他根基浅。 所以最近些年来,勾陈一直保持着端正的风姿,从不因大帝的身份,而乱权或是欺压非手下的仙官,但太过小心谨慎,也有仙官对他视若无睹。 如今竟因为七公主降诞喜宴而得到玉帝分权,自然议论的大臣中也有不服的。 听到宴上的碎语,勾陈并未皱眉,而是笑着推拒道:“皇兄谬赞了,弟何德何能担此大任,别说执管人间兵革皇权之事,弟就连那群妖族都管不好,若不是弟先前疏忽,怎的造成七妖大乱天宫,皇兄没有责怨愚弟,弟已经感激不尽了。” 玉帝闻之不由再次大笑起来,随即亲和道:“皇弟过谦,皇弟推拒为兄,莫不是不想替朕分担杂事?” 杂事?说得倒是轻巧,宴中诸位神将仙官听到玉帝如此提及天地人三才管理一事,不由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懂最近玉帝究竟怎么回事,怎的越来越不勤奋了,把如此重要的事当作杂事。 仔细想想,玉帝从接人上一位天帝的位子后,一时不辞辛劳,励志要做得比帝俊更好,最初他的认真与不苟谁都看得见,不过自封神之战后,玉帝就越发懈怠政务了。 如今更是,在大闹天宫后,玉帝一年能处理完的事,非得拖个十年八年。 这样看来,宴中也有大臣猜测,想是玉帝被七妖给闹怕了,不想再被闹一次,而且最近谣言四起,传说前任天帝要回来了,若是那家伙回来,怎会放过玉帝? 所以他这样放权的原因,仙官们琢磨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玉帝是想把勾陈推出去,万一天庭真扛不住帝俊,那到时候掌实权的勾陈无疑成了帝俊第一个清理的对象,而玉帝就可借此抽身,反正当年夺走帝俊天帝宝座的又不是他,帝俊不会找他报仇。 难道,玉帝这是想金蝉脱壳? 念及此处,仙官们纷纷看向勾陈,等待着他找理由拒绝,可不想,勾陈竟没有再次推拒,犹豫了半响后,松了松口,接受了:“即是皇兄之意,弟再三推拒不恭,弟便领了这份差事为皇兄分忧,一定不负皇兄心意!” 第269章 勾陈下 往斗牛宫下一层云天便是勾陈宫,位于第三十二天,此时夜已深寂,这天上和地下一样,有朝夕暮落。 日出东升与日降西落皆不在天庭管辖范围中,那是最初洪荒形成时便定下的规矩,这世间只有一人能操控太阳之力,那便是从太阳星孕育而出的帝俊,因而纵使他死了,太阳星也仍旧自行运作,不会因他人作何种迁移。 太阳宫位于太阳星之上,独立在天庭之外,不受任何约束。另外,其实无论从本源大陆,还是虚空中其他世界,甚至三十三天看到的太阳星,都只不过是通往太阳宫的入口,相当于一道大门,由太阳星的光辉折射出来的光亮。 因而,这么多年来,天庭虽然一直忌惮着帝俊,却不敢擅自攻打太阳宫,便是因为无人真正靠近过那里,不知进入大门之后会遭遇何种情景。 不过此时回到勾陈宫的勾陈,在取得人间兵革皇权的执管权后,却动了心思,他望着最东方的位置,鹰眸深邃。 片刻之后,勾陈宫中突然亮起了翡翠琉璃九凤灯,在灯火的晃荡下,出现了一只飞鹰的身影,那只飞鹰巨大无比,很快便落到了勾陈身后,变成了一个人形。 此人跪在勾陈身后,手捧一份竹简,恭禀道:“大帝,妖祖让卑给您带信。” 妖祖…勾陈转身扫了一眼那跪在身后的鹰钩鼻男子,眸中一闪而过了一到寒戾,但转眼即逝,忙让此人将信笺交给他。 这信使口中的妖祖,正是鲲鹏,而在勾陈耳中听到一个妖族如此称呼鲲鹏,只觉刺耳。 鲲鹏是妖祖,那他勾陈算什么?而且一个妖祖不算,还有个妖皇,这鲲鹏和帝俊两人把上古妖族都给瓜分干净了,剩下些弱不禁风的妖族给他勾陈,随意管管!当他勾陈这个大帝是摆设? 还有昊天!这么多年来,明知妖族是块最难啃的骨头,还将妖族的执管权给他,分明就是让他领个闲职,靠边站。 勾陈的手指慢慢捏紧了鲲鹏送来的竹简,他本不屑与鲲鹏为伍,他可是元始天尊敕封的大帝,怎能跟鲲鹏那种背叛自己君主的小人合谋。 但勾陈没有办法,帝俊势大,太强,连天庭都忌惮几分,若他不联合鲲鹏的话,根本不可能扳倒帝俊,掌控妖族。 而至于鲲鹏,鲲鹏这所谓的妖祖本就是背叛帝俊得来的,由此可见能依附鲲鹏的上古大妖,几乎都和鲲鹏是一类的,当然还有一些根本不知道鲲鹏当年背叛帝俊的事。 因而只要帝俊一死,勾陈觉得鲲鹏根本不在话下。 勾陈拉开竹简,看着鲲鹏写来的信,一边浏览一边关切的问到:“你们老祖被困在北俱芦洲了?可有大碍?” 信使听之,回道:“大帝无需忧心,老祖只是被红云那团劫云困住,出不来罢了,伤不了他老人家元气。” 说完,信使抬起头来,又试探着问到:“大帝对信中所提的那件事如何处置?” 这鲲鹏的来信中,提及自己被困劫云之中只不过是顺道,上面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勾陈自然是看到了,不过他刻意转了话题,问到鲲鹏的身体状况,是因有所顾虑。 至于鲲鹏派来的信使,可不只只会送信,还会察言观色,一听勾陈绕开重心,立即就把话给拉回来。 勾陈闻之,勾起了一道若有所思的神色,看样子避是避不开了,但他也不能一口答应,于是卷起了竹简道:“今日天色已晚,信使匆匆赶来,想必路上劳累了,本帝已令人备下了晚宴,信使还是先去用膳吧。” 信使听到勾陈略带命令般的口吻,虽然也想勾陈赶紧作答,但也不愿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忤逆了勾陈的意思,毕竟他虽是鲲鹏的人,但勾陈好歹也是统管妖族的大帝。 因而,信使还是恭领了,随勾陈的侍从退了出去,前去客居用膳。 信使走后,勾陈来回踱步,最终将竹简丢在了案几上,只见竹简拉了开,露出了半截里面的内容,是写到请勾陈替鲲鹏去遗弃大陆的九州走一遭。 那遗弃之地,勾陈本不知道是个什么地界,自与鲲鹏合谋后,发现鲲鹏在遗弃之地做手脚,因而暗中查探过,不过就是从本源大陆飞出去的一块陆地罢了,真没发现有什么稀罕的东西。 但是,勾陈发现帝俊和鲲鹏居然在那个破烂的地方摆了盘棋局,所以他也一直盯着那里,想必帝俊做天帝之时还有什么秘密,只有他两人知道,不过这事勾陈不着急,只要帝俊一倒,他的压力就小了,到时候再废了鲲鹏,那秘密自然浮出水面。 话回当前,竹简上鲲鹏的意思是帝俊和他这盘棋已经下到末尾了,只要九州京城攻陷,不出十来年,帝俊必输,而且更令鲲鹏急切的是,据鲲鹏埋在帝俊身边的探子来报,似乎最近帝俊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所以让勾陈去一趟,帮助攻陷京城,还能收到意料之外的惊喜。 鲲鹏的信中写得模糊,但有一点很吸引勾陈的交换利益,便是若勾陈肯去九州帮他攻陷九州京城,他就送勾陈招妖幡作为答谢。 可是这一点虽然吸引人,偏偏又是勾陈所顾忌怀疑的地方。 不需一刻,勾陈宫中的幕僚杨文辉,北方行瘟使者,匆匆应勾陈之命赶进了书房,还未见勾陈神情,便就开口贺道:“恭喜主君取得了人间兵革皇权执掌大权。” 勾陈闻之,蹙了蹙眉,要不是他提起,自己都快忘了,也不知道昊天突然放权是福是祸。 他之前只执管妖族,瘟部,以及毫无实权的礼部,可今天突然掌了三才的实权,现在又接到鲲鹏的书信,自己记挂的帝俊马上栽了大跟头,这一切来的太顺利,也不知是不是陷进。 勾陈不能妄断,因而并没有一口答应鲲鹏前去九州,见杨文辉来了,只挥了挥手,指着案几上的竹简道:“你看看。” 话音一落,杨文辉见勾陈愁眉难展,便立即收了笑脸,赶到案几前,拾起了桌上的竹简,一看之下,杨文辉瞪大了眼睛,惊叹不已:“主君,帝俊他…” 第270章 利弊权衡 勾陈宫中,灯火澄亮,案几上一颗夜明珠将竹简上的字照得清晰无比,杨文辉卷了竹简,将它递回了勾陈手中。 而后理了理思路,回禀道:“主君,依臣愚见,不如答应了鲲鹏…” 勾陈闻之,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光亮,似乎他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勾陈并没有点头,只道:“你继续说。” 杨文辉躬身,便说到了自己如此建议的理由:“一则,若真按鲲鹏信中所书,如今是扳倒帝俊的最佳时期,若错过了今次,等帝俊元气恢复,那就是天庭之灾,而玉帝今日之举,无疑把主君推上了风口浪尖,拿主君当挡箭牌,所以主君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其二呢?”杨文辉所说,勾陈心底明白,今日玉帝在宫宴上看似有心无心这么随口一提,但勾陈知道他不答应也得答应,若是他刚刚没有答应,而是找理由塘塞,那么落了玉帝口实,还被诸位仙官看笑话。 当然看笑话是小,关键是他勾陈的威信便从此一落千丈,而玉帝先前就有铲除他的想法,只不过从来不曾落实罢了,要是他今日没有答应,恐怕… 勾陈捏了捏高挺的鼻子,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其实玉帝讨厌他,还有一点,玉帝看出了他的野心,他也想取玉帝而代之,只不过玉帝不敢随便动他。 杨文辉作为勾陈的幕僚,知晓勾陈之心,因此才会建议勾陈铤而走险,去那遗弃之地一趟,只听他道:“其二,便是鲲鹏的报酬,招妖幡。虽然臣也怀疑鲲鹏放弃招妖幡而送给您,这其中有诈,但细致想想,招妖幡的作用中并没有能害您这一条,最多就是那招妖幡极有可能对鲲鹏而言已经无用了,因而他才顺水推舟。” 勾陈点了点头,杨文辉说的极对,招妖幡的作用在于,无时无刻可以派兵遣将,但如何将妖族的真灵再吸入招妖幡中这一祭炼手法,自羲和死后,如今已无人能会,当然作为羲和的夫君帝俊也许也会,但是帝俊不可能把这法子交给鲲鹏。 因而鲲鹏总不至于将招妖幡送给勾陈,是为了吸收勾陈的真灵,唯一可能的原因是,招妖幡里面的真灵被放了许多,对鲲鹏而言招妖幡已不再重要。 可是既然招妖幡已无实用,那勾陈拿来做什么?这难道还能当做他去的理由? 显然,杨文辉似看出了勾陈的思虑,还未等勾陈开口便就答道:“其实这招妖幡中就算一个真灵也没有,对主君而言,却是很有用处,它就是一个妖族至尊的象征…” 杨文辉停了停,继续道:“…昔日,这招妖幡乃羲和娘娘之物,羲和娘娘在妖族之中的威信,鲲鹏望尘莫及,至今都有无数上古大妖思念着娘娘,因而若她的遗物在主君手中。那么主君保存好娘娘的遗物,自然那些记挂娘娘的妖族,会对主君产生好感,对主君日后接管上古妖族有利。” 说到此处,勾陈心中也有了打算,说来也是,这羲和乃上古之时的妖后,没与帝俊成亲之前,便有许多忠于她的妖族势力。 勾陈不曾见过羲和,在他出生的时候,羲和已经死了,不过倒是听过一些羲和的事,此乃一代绝代妖后,当然最让人铭记的并非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智计。 羲和此人据传,洒脱不羁,做事诡谲,七分邪气、三分正气,个性离经叛道,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即会为了夺得蟠桃树对西王母下狠手,却又能为了镇元子守住人生果树而与菩提老祖为敌,很是乖张怪癖。 最擅阴谋诡计,连当时强横的后羿部落都被她兵不血刃的给一窝端了,后羿也被她给活活气死。 而至于她炼制招妖幡的原因,更有一趣味传言,说是她就是闲着慌,完全为了好玩炼制的。 由此可见,羲和当真是一奇女子。 好在她死了,否则勾陈觉得,帝俊本就无法对付了,要这个妖女再和帝俊混到一起的话,他别说扳倒帝俊了,就连篡夺昊天的位置也没他什么事了。 这一念想得有些远了,杨文辉见勾陈自作思虑,也不打扰,恭候在一旁,直到勾陈问到:“还有呢?” 杨文辉一听,又道:“另外,羲和娘娘与女娲娘娘姐妹情深,若主君之后将遗落在外的招妖幡送还回娲皇宫,便是与女娲娘娘结下了善缘,虽女娲娘娘不涉天庭之事,非大事量劫不出,但她可是天道六圣之一,万一有朝一日主君失去元始教主的庇护,不还有女娲娘娘。” 这的确是个极妙的好处,如今玉帝不动勾陈,只随便安插职责糊弄他的原因就在于勾陈背后有元始天尊撑腰,可是元始天尊乃圣人,在天庭之外,不可能一直只照顾他一人,特别若元始天尊知道他的夺权大计之后,指不定还会放弃他,在圣人眼里一切不过蝼蚁。 勾陈想谋事,是应该考虑多几棵大树。 当然招妖幡只是后续的好处,关键让勾陈动心的还是帝俊,若真能趁此次机会扳倒帝俊,那不仅解除了他当前危机,还为他谋权扫清了障碍。 勾陈觉得前往九州一事值得一试,不管有没有陷阱都可以去一探帝俊的虚实,如今据勾陈所知,帝俊当年重伤后一直未曾痊愈,不过他当年的五层修为。 若当真只有五层的话,勾陈论单打独斗,不弱于帝俊,他只不过是惧怕帝俊拥有的势力以及帝俊那推演算计的才能。而擒贼先擒王,他这一去要是能直接杀了帝俊,那帝俊拥有的势力自当瓦解。 利弊权衡之后,勾陈让宫人召来了鲲鹏的信使,口头回复了鲲鹏:“你回去告诉你家妖祖,本帝自会往九州走一趟。” 话落之后,勾陈宫中的灯火渐渐暗了下去,不过多久,便见到旭日东升,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普照了天宫,透着嗜血的光辉,好像正在酝酿一场骤变。 这亘古不变的太阳,是该让他陨落了。 第271章 神仙眷侣 七日之后,太阳宫中,风菱在此地呆了七日,她发现这太阳宫真是大得吓人,就算不靠走,全靠飞,她都没有将太阳宫给逛遍了。 当然,她没能将太阳宫全全尽收眼底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在于,她这几日几乎都和帝俊在一块,过得太过惬意,太过有滋有味,都快忘了今夕是何夕。 不,不对,风菱还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明日又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她风菱即将出嫁的日子,明日是她风菱出嫁的日子,恩,因为帝俊说要娶她,可真是做的比说的还不含糊,就一个干净利落。 虽然风菱觉得他倆成亲之事,太过仓促了些,她本在帝俊说要与她成亲之事后,还好好研究了一番这成亲究竟该怎么办,大抵知道了关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几个步骤。 可谁知,帝俊把前五礼都给省略了,直接准备最后一步,且这最后一步先前他也并没有打算的,毕竟他都把风菱给拐回来了,哪里还需要亲迎。 但好在七日前帝俊身边一位手下,是个女子,多了句嘴,说帝俊这般成亲,对风菱太过敷衍了,因而帝俊才加了这么一步,也多留了几日让人准备。 至于提醒帝俊的人,风菱觉得她一定会铭记此人的好意,记住此人的名字,叫英招。 不过,帝俊仓促,风菱倒觉得这也不怪他,她知道帝俊一向随心所欲,成亲这样的繁文缛节的确落在帝俊眼里很是多余,他只是不看重这些,并非对自己敷衍。 所以风菱也就迁就他的性子了,就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雷泽言,还在遥远的遗弃之地,风菱也没曾想过汇报一声,或者请他过来,更别说已经被她欢快地遗忘到九霄云外的吴小俊和自己派中的那群弟子手下了。 念及此处,风菱这才想起她来太阳宫之前在和帝俊闹什么脾气,不就是因为她前些日子观九州天象不太对劲,担心雷泽言,想去看看,帝俊又不许她出门吗? 这一想,风菱才发现时间过得太快,玩得太过忘乎所以了。 当然这也不全怪风菱小娘子心性,也有一半原因是风菱近日才发觉帝俊不仅能舞得了刀剑,还能拨得了琴墨,当然她之前也是知道些的,毕竟胸中若无韬略才华,又怎能被九州天子视为客卿先生。 只不过先前风菱大部分时间都是去注意帝俊那挥手覆云雨的本事了,真没注意帝俊那琴雅诗赋,如今在太阳宫中,除夜里外,成日腻在帝俊身边的她,倒是长了见识。 几日来,白天帝俊走到哪都带着她,有时候是闲逛,有时候则会坐下来,弹弹琴,帝俊在一旁弹着,风菱在一旁杵着脑袋听着,竟难得的并不觉得无趣,相反还听得入神。 这古琴曲风菱曾听青玉喜欢的琴师弹过,当时觉得那人已经弹得极妙了,可帝俊弹出来,除了“妙”字之外,还有一个“静”字,任凭琴曲是波涛汹涌,还是情意绵绵,在帝俊指尖都有一种空旷宁静之感。都说古琴悦己,帝俊琴音恐能悦人,慑人心魄。 风菱有时候听他弹琴,听得醉了,还会随着琴声舞上几支剑舞,她是懂些音律的,虽称不上音律大家,但是好歹出自书香门第,如今回忆起来,倒是记得些,幼时常听她娘亲摆弄那萧、瑟、琵琶、埙之类的。 另则,闲来无事时,帝俊还喜欢作画,时常让风菱一动不动的当一雕像,临摹一幅,可是每次画完之后,风菱再去看时,画上只见她的身影和四周风景,却是未有描上她的眉目。 当时风菱还不乐意,说她一动不动半个时辰,帝俊连她的脸都没画,然帝俊却回,她如今才二十芳华,还未长开,现在画了也不作数,日后再来补。不过,风菱觉着帝俊一定是不会画,才说这般托词。 就这样,七日匆匆而过,时而帝俊纂写竹简,风菱磨墨,时而他看书,她睡觉,看闲庭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几分沉醉,几分溺。 这时,风菱明悟道,这就是神仙眷侣的生活。 她本一直以为神仙活个万年、数万年太久,甚是无聊,而在太阳宫这些日子,她发现其实有了帝俊,万年、数万年都不嫌闷。 入夜,风菱住的寝殿燃上了灯,这地方还未命名,殿外光有个牌匾,却没刻上字样,想必先前是一闲置的殿院,但是极大,据说与帝俊所住的寝殿差不多规模。 风菱对此有些不解,本想问问为何修这么一间寝殿却没有使用,可后来想想,也许是帝俊物产太富,地太多,所以索性修一栋空房当摆设,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反正帝俊的趣味总是让人难以捉摸。 因而风菱没问,只当住着舒适便好,如若住久了,想取一名字再说,她风菱对于取名这一绝活挺喜欢的。 此时,风菱趴在窗台上计较着等成亲过后再回去和雷泽言说一声的事。 虽然她前些天也挺担心雷泽言的,但想想有一上古妖族的大嫂陪着,雷泽言出不了什么事,除非九州亡国。因而,既然如此,她也还是好好期待一下明日成亲好了。 当风菱正想着此事,七日前为风菱说话的英招突然走了进来,捧着一案红绸的东西,仔细一看乃是一套凤冠霞帔。 风菱见之,两眼发光,立即站起了来,赶到英招跟前,要伸手摸上一摸。 可还未碰到红装,就被英招给巧妙移了开,放到了不远处的案几之上,道:“先别着急着看礼服了,姑娘这几日倒是过得舒坦,可累坏了我们。” 话音一落,英招又走到风菱身旁,将风菱拉到桌旁坐下,似要与她谈些人生大道理一般,正儿八经的握着她的手。 未等英招开口,风菱先就抢过了话,卖乖的笑道:“英招大人辛苦了,这几日真是难为你了。” 说来,这几日风菱倒过得舒心,可忙坏了英招,她被帝俊指派全全安排成亲一事,太阳宫上下,在她指挥下处处挂红彩,而帝俊和风菱却在那山水庭院中观星揽月… 第272章 伺候上 风菱小嘴极甜,在这太阳宫中呆的七日,可谓和宫娥们相处得游刃有余,即不委屈自己,摆弄谄媚的笑脸,又是做到让她们对自己温柔体贴,一点也没因为自己是个半仙的身份,而被太阳宫中的仙人们嗤之以鼻。 当然,这样舒坦适应的生活,一半是因为风菱的机灵,一半还是与帝俊有关系,谁也不愿当面得罪主君宠溺的人不是? 不过他们待风菱是真是假如今实在难以分辨,唯有英招,风菱觉得当真可诚心一交。 英招不同于宫娥,她是帝俊的左膀右臂,相当于臣子的身份,说话做事自有一番别于普通女眷的英气,待风菱也亲疏有度。 只见此刻殿中,风菱像小猫似的拽着英招的手臂,柔柔的慰她辛苦后,她不免笑了起来,道:“就姑娘嘴甜,难怪主君把你当宝似的,不过姑娘一日未嫁,便一日还得听我的,所以今夜我同你说的,你可得听好了。” 风菱闻之,点了点头,摆好端正的姿势,挺直了背脊,双膝一盘:“嗯,大人请说。” 英招欣赏的一笑,对风菱给自己的称谓很称心。 她发现风菱这小丫头,虽然年纪轻轻,做事却是相当老道,除了帝俊刻意隐瞒她的那一部分,她已经渐渐摸清了太阳宫内的臣属关系,能做到应对自如。 即不因帝俊的庇护而恃宠而骄,亦不会低三下四落了作为帝俊心尖上的人的身份,对英招不会直呼其名、大呼小叫,亦不过分虚与委蛇、忐忑不安。 这让英招想起了羲和,她先前与风菱没有交流,并不知风菱秉性,可熟络下来后,英招越发觉得风菱的气质与羲和竟有那么一分的相似,不过风菱可爱些。 至于羲和,英招觉得羲和应该也有可爱的时候,只不过自己不曾见到罢了,或许也没人见过她可爱的时候,而且最近不知为何英招每每想起羲和就觉得模糊,就仿佛羲和存在过的记忆慢慢的被抹去了一般。 看着风菱俏娇的小脸,英招回过神来,想起她今夜除了送礼服来之外另外一层来意,便就是风菱这丫头时而沉稳机智,时而却稚嫩迷糊得紧,所谓的,大脑有时会断根弦,所以不得不来提点她一句。 英招遣走了殿中侍奉的宫娥,才开口问到:“姑娘可知道如何伺候自家夫君?” 听到英招的问题,风菱有些迷茫,她本以为英招大晚上过来一本正经的是要交代她明日如何出嫁的礼仪,没想到竟是问如此简单的问题。 风菱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轻松地认真回道:“自然晓得,不就是伺候吃饭睡觉吗?在九州的时候我都做惯了,夫君可天天逼我做呢。” “…”风菱的回答让英招冒出了一道涔涔香汗,再看风菱如此诚恳真切的表情,带着稚嫩如水的目光,她觉着风菱果然对自己所说的话出现了一种单纯的误解。 就风菱这年纪,除非是风月场合的老手,否则哪能做惯了!还有帝俊,英招觉得打死自己也不能相信她的主君嗜好逼良为娼这种事。 英招卡了卡,猛地咽了口吐沫,问到:“那你跟我说说,你如何伺候主君睡觉的?” “吃饭不用说吗?”风菱见状,更加茫然了,自己说伺候帝俊有这么难以理解吗?为何英招不紧瞪大了眼睛,还咽唾沫,就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 英招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忙道:“吃饭不用说了,我看你也做得挺好,就算实在有些纰漏,就主君对你的宠爱程度,一定会找宫娥替你,或者自己动手。” 风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道:“那就说睡觉吧,打水洗脸,叠衣服,脱鞋,早起梳头,还有…” 话音未落,风菱滔滔不绝的闲谈就被英招给断然打断了:“打住!我说的是房事,就是床笫之事。你该不会以为成亲就是喝了合卺酒,眼一闭一睁就到第二天早上了吧?” 风菱一顿,脸颊瞬时刷上了一抹朱红,轮到她卡了。 她望着英招毫不避讳的说起床笫之事,带着红到脖子根的霞光,结结巴巴道:“当…当然不会。你…你说的伺候是…圆…圆房的意思?这…难道还是门学问?” 风菱是晓得成亲大约是要圆房,可究竟怎么圆,她不大懂,据说是要两人睡一张塌,息了灯,被褥一盖就没有了,但人都说那是很害羞的事,想想应该害羞,她觉得和帝俊同睡一塌的确比两人相吻更应该害羞。 英招不知风菱脑袋中的想法,只是听她还知道得圆房,松了口气,笑了起来,便道:“当然伺候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觉得你还需要伺候什么?好了,闲话不说了,我晓得你这是第一次,所以今夜特来教你。” “啊?”风菱惊呼一声,这种事情想想就害臊,还需要特地说明吗?不过转瞬一想,圆房这种事她的确不懂,按理说一般姑娘成亲,都有母亲兄嫂告之,她没娘,兄嫂压根不知道她要成亲,自然无法教育她。 想来英招这是充当了自己姐姐,把这种事详细说说,再说了,她明悟到帝俊是那什么王,不同于普通人,的确要“伺候”好了。 好吧,风菱拍了拍红晕的脸蛋,像是壮烈赴死一般,听话道:“好,你同我说说。” 而后,英招在风菱此处大约又待了半个时辰,才志得意满的回去,留下风菱臊红了脸,坐在原地又发呆了半个时辰,才把脸上的红晕消散。 好在,自回到太阳宫后,帝俊就不与风菱一屋了…哦,不对,应当是自风菱和帝俊表达过心意之后,帝俊就没与风菱同屋住过,所以风菱此刻的状态,她不担心帝俊看了去。 在好一阵的羞臊过后,风菱回过了神,想想,这种事总得经历的,身为人妻,相夫教子,一切自然而然,她也就释怀了。 毕竟,她心底喜欢着帝俊,自是要给他的,只是这给的方式,英招说的,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呢… 第273章 伺候中 天色已暗,太阳宫的早晚是靠法术加持出来的,以此分辨白天黑夜,计算时辰,此时,已到亥时,寝殿中耀眼的灯火,白皙投影,晃动了案几上平整摆放的嫁衣,一抹亮丽的殷红。 风菱手指摩挲着嫁衣上的缎绣,绣的非凤型,却是一只由金丝勾勒的栩栩如生的玉兔花细,镶嵌在红袍背部,从上至下。 那玉兔的模样并不是乖巧可人,而是妖媚瑰丽,两只长到尾巴的耳朵,耳朵尾端像曼珠沙华花瓣一般绽放开来,四脚微卷,尾巴有九条像狐狸尾似的。 这是真正的玉兔原型,风菱未曾见过,如今看来倒像是上古图腾,能与凤凰争辉。 风菱将外礼服放到了一旁,又拿起中衣,中间这一层服饰倒没有外衫如此复杂耀眼,而是由纱制成,给整套礼服增添了几分妖娆。 再看里衣,里衣舒适,分上衣下裤,丝绸缝制,窄袖之上绣着几朵桂花,不知是不是施了什么仙法,风菱觉着拿起来闻一闻,还能嗅到桂香。 将衣裳拿在手中,风菱的心如荡在云端,思及明日就要嫁给帝俊了,竟是这般如梦如幻,因而忍不住,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换上了里衣,准备继续穿上中衣和外衫。 忽然间,风菱看到托盘上还摆放着的一面红色蒲扇,念想着便是却扇,遮脸之物,不觉拿起来往脸上挡了挡。 就在这时,只闻推门之音,风菱猝不及防,透过扇子看去,便见扇面之后那熟悉的身影,仍旧穿着玄黑便服,踏着随性的步子走了进来。 风菱一愣,夫君怎么来了!还偏偏挑这种时候! “你这是嫁人心切?”随着帝俊的步履声,他的揶揄声也随之而来,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话音落到风菱耳朵里,她丢人的面皮果断烧了起来,丢下扇子,掩耳盗铃般的用逃命的速度,穿过殿内屏风隔段,往榻上一跳,掀开被褥,躲了进去。 温柔的光影从被角的缝隙透进了风菱的眼中,她躲在被里,窘迫地听着屋内的动静,她听到了殿门关上的声音。 但是她知道帝俊在屋内,因为就算隔着一道红木屏风,还隔着一层被子,她也能嗅到帝俊的味道,带着他身上的龙涎檀香,以及帝俊的灵气气息。 如今,风菱已是半仙,能稍微察觉到修仙者或仙者身上不同的气息了,而帝俊作为她最熟悉的人,自然她对他的气息很敏感,只不过刚刚她太过沉浸在试穿嫁衣的欢乐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外有人。 这会儿,可真是丢人丢到三十三天外去了。 风菱感觉到帝俊走近,越发捏紧了被子,把自己罩住。 须臾,风菱蜷缩的床榻微微一矮,她猜想是帝俊坐了下来,还从被外传来了帝俊的轻笑声。这一声,风菱更窘得厉害,只听帝俊又道:“小风,我一直觉得你这自娱自乐的兴趣挺好,所以不必躲了,快出来,小心待会闷坏了。” “我只是自娱,才没自乐呢!”风菱闻之,一想到自己刚才拿着却扇傻笑,就觉得想挖个地缝,把自己埋了,因而恼羞道。 说着,风菱的恼羞变成了微嗔,都怨帝俊平日里晚上都不窜门的,偏偏这成亲头一晚来找她,也不怕着厄运,于是在被子里理直气壮的反问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话落半响,帝俊没有作答,风菱突然感觉榻上的重量又多了一层,然后听到了帝俊近在咫尺的轻微的呼吸声,像是睡了上来,睡在了她的身侧空出来的位置。 风菱微微一怔,心跳加快了一拍,随即便听帝俊喃喃道:“有些累,来你这里歇歇。” 话音一落,又是好一阵子,帝俊才又带着讪笑的口吻道:“出来吧,先前没看清,让我看看你究竟自娱到何种程度。” 风菱闻之,压住了快速的心跳,一急之下,继续恼羞道:“都说我才没自娱,在自乐!” 显然,风菱是说急了,而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反了。 这一下,风菱也再不顾面皮,掀开了被子,钻了出来,星眸半嗔地瞪着帝俊,埋冤他取笑自己还不够,还要刻意引她口误。 可没想到,风菱一看之后,才发现帝俊面上的倦色尽显,好像没什么精神一般,眼皮也微微耷着,看着她似水似柔,沉静得非常意外。 风菱立即止住了她闹腾的性子,她见到的帝俊一直都是英明神武的,纵使在九州京城,那些天他谎称生病的时候,帝俊的面上都不比今日如此毫无防备,淡柔四溢。 他靠在风菱身侧的软枕上,就这么侧卧着,柔和的盯着风菱,也不对风菱的口误做任何言语上的打击。 见状,风菱的身子挪了挪,也往软枕上一靠,侧脸枕着,也盯着他,关切道:“夫君,你是真乏了?管太阳很累吗?” 她还至今以为他是太阳王。帝俊没有修正,只稍稍启唇,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坦然道:“嗯,很累。” “那你赶紧睡睡,不然纵使是神仙也会吃不消的。”风菱不由担心了几分,说着伸手盖住了帝俊的眸子,难得的像哄小孩一般,给帝俊遮住刺眼的灯火,让他闭眼睡觉。 而一瞬之后,她又挪开了手掌,看到帝俊仍旧保持着刚才看她的神情,睁着双眼,便问到:“怎么不闭眼?” 帝俊对于风菱这般表现,挑了挑眉,终于动了动刚刚一动不动的眸子,缓缓伸出手将风菱还搁在半空中的手拉了下来,握在手心中,取笑道:“睡不着。小风,你一躺下就能睡着的吗?” 对于帝俊的取笑,风菱奇迹般的没有动怒,她的手掌被帝俊的手不重不轻的扣住,放在了软枕上,触到了一道稍许冰凉的温润,她点了点头,直白道:“好像是,我心宽。你就应该多学学我,少点思虑,否则思虑过度会病倒的。” 她是心宽没错,自从有了帝俊做她守护神,她的觉一直睡得很好,而仔细想来,风菱一直觉得帝俊看似散漫,但觉恐怕从没有睡好过。 第274章 伺候下 帝俊这人算谋太多,一人要算尽天下事,自然会累,风菱对此甚是担忧。 屋内的烛火渐柔,从帝俊身后洒过来,投下一道阴影,将他的轮廓削得格外分明,顺着光线,帝俊看着风菱水莹的瞳孔,他淡淡一笑:“思虑在心,哪能说不想就不想。” 帝俊的说法,风菱也认可,若是她有什么要紧事,也不可能说停下来不想就不想的。 念及此处,风菱一蹭,半撑着坐了起来,别人怎样她不管,可面前之人是她的夫君,是帝俊,见他如此疲乏,她就不能不管,于是赶紧问到:“那怎么办?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帝俊见风菱起身,他却仍旧没动,只静静的望着,随即含笑道:“你可以今夜好好伺候我。” 话音一落,帝俊感觉到风菱的手指一僵,然莫名其妙的僵到了浑身,好像瞬间被变成了石头一般,紧接着便听她舌头打结道:“现…现在吗?” 帝俊看着风菱的表情,眼中滑过了一丝微微的诧异,特别在看到风菱涨红了小脸,宛如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语受到惊吓一般,他琢磨了半响,不解道:“嗯,是现在。有何问题?” 他的声线偏低,这是帝俊习以为常的口吻,其实可能言语中明明没有带着任何压迫,可是有时候让人听起来就是不容置喙。 因而这一回在风菱耳中,帝俊的这一句疑问,变成了肯定句。 在帝俊不解的目光下,风菱猛地咽了口唾沫,随即摆出了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大呼了一口气,壮烈道:“那你翻过身来,躺平,否则我不好弄。” 弄?帝俊神情中的不解更深了一层,不过他不大喜欢驳回风菱的要求,只带着好奇地,按风菱说的,转了个身,单手枕着脑袋,正正躺在了榻上。 而很快,帝俊便见到风菱坐直了身子,忐忑的、犹豫的、困惑的往他身旁挪了一步,迟缓地将手伸了出来,又放了回去。 来回几次后,风菱好像再次下了决心,将她的小手伸向了帝俊那三指宽的紫檀色腰带上。 帝俊的腰带质地柔软,但是是皮质的,上镶嵌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白玉雕金乌状,腰带两边绣着暗红的简洁花细。 风菱的手放在腰带上,停了下来,清亮带涩的视线也一直在腰带上。 帝俊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发现她的表情先从先前的惊惧,变成了娇羞,又从娇羞变成了困惑,好像是在琢磨着怎么解他的腰带似的。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风菱的鬓角冒出了几滴细汗,然而她的研究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成果,风菱伸手按了按白玉,又绕着帝俊的腰线看了一圈,似乎在找腰带的开口处,可是就她的表情看来,她没有收获。 最终,风菱对解开腰带的事放弃了,直接在手上唤出了一道法术的月白光芒,两指一并,往腰带上一指,似要将作为自己当前大敌的帝俊的腰带给毁了。 帝俊见状,终于打消了看风菱琢磨腰带的好奇心,赶紧按住风菱的手,挑了挑眉,笑道:“小风,你在做什么?” 帝俊拦住风菱和自己腰带打斗的手,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望着她,他好像猜到了风菱此刻到底是在做什么了,只是帝俊不明白的是,风菱为何会想这么做,他的话哪里造成了她如此奇妙的误解? 风菱闻之,并没有打消摧毁腰带的念头,还义正严辞道:“当然是烧了它啊,你这腰带构造太奇怪了,我解不开,直接弄毁它来得方便。”说着,风菱看了一眼帝俊震惊的双眼,以为是帝俊怕自己烧到他,于是还安慰道,“没事,我用太阴真火,能控制力道,烧不到你的。” 帝俊在听到风菱的解答后,脸色怔忪了片刻,而后一丝笑意勾到了他的唇角上,沉思了片刻,凝目望着她,不动声色地问到:“那你准备解了腰带后,接着做什么?” 经帝俊一提,风菱瞬间化解了执着于与一条腰带较劲的心情,又微红着脸,吞吐道:“就…就是解衣、熄灯、然后扑倒…” 话还未说完,风菱突然一顿,看了看忽明忽暗的光线,像是想起了什么,化解了手中的法术,道:“哦!不对,应该先熄灯的!” 说着,风菱这就准备从榻上下来,去熄灭床榻附近的两盏烛火。 不过,帝俊握着风菱的手并未有半点放松的迹象,单手一用力,将风菱拉近他的怀中。 风菱身子不稳,毫不意外地被拉倒,趴了下来,脑袋贴到了帝俊的胸膛之上,而他的手揽过了她的肩。 风菱趴在帝俊的怀里,感觉到帝俊胸口略重的起伏着,她听到他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听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后,问到:“这些是谁教你的?” “英招啊。难道我做的步骤不对吗?她跟我说,伺候你就得这样。”风菱如实答道。 话音落地后,帝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沉寂了半响。 风菱脑袋搁在他的胸前,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另一只手移到了自己的黑发上,轻柔的抚着,好一半天后才听他道:“你被人唬了。” 风菱闻之猛的一怔,她这才回过神来,对了!她就说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两人床笫之事不是自然而然吗?为何要女子刻意主动着勾搭男子? 念及此处,风菱仔细想了想今晚英招与她说的,除了传递她一些房事的绝活以外,还再三强调让她主动伺候,不由分说的把帝俊扑倒。 原来是英招唬她的!可恶的英招!风菱骤地蹭了起来,睁着大得发亮的双眼,问到:“那她所说的圆房的事都是骗我的?” 帝俊望着风菱微嗔中含羞的脸庞,眸中滑过一道风菱看不懂的深邃,沉吟道:“唔…也不尽然,只是…”说着,帝俊笑了起来,戏谑道,“只是也不用你这般豺狼虎豹的把你夫君给扑倒了。” 塌旁的烛火传来了噼啪的烧灼声,风菱脸庞烧了起来,无地自容,她听他这么一说,的确发现,自己刚刚的举动好似用力过猛了些,倒显得在轻薄于他了! 风菱尴尬地低下了头:“那…那你说的伺候是…是指?” “让你给我打水洗脸。” 第275章 今世的缘份 让你给我打水洗脸… 整整半个时辰内,风菱脑袋里一直在飘荡着帝俊说的这句话,以及说话时他略显得无奈的表情。 风菱觉得帝俊能与自己这样的人相处,也挺难为他的,他居然也没有怨言。 于是在出门打水的时候,顺道去了一趟庖屋,特地给帝俊做了一份月桂酥以慰他今日受到惊吓的心脏。 待风菱捧着月桂酥回屋的时候已经两更天过了,太阳宫内极静,唯有风菱所住的寝宫亮着分明的灯火。 风菱推开门,绕过屏风,见帝俊仍旧背对着身,睡在榻上,像是睡着了。 这倒是稀罕,平日里帝俊那耳朵灵得能听到方圆几十里,甚至几百里的动静,没想到今夜倒睡得安稳。 风菱见状放慢了脚步,搬了矮几搁在榻沿上,将月桂酥摆了下,又抬近了温热的热水,用手扭干了手绢,伸手拂开帝俊微乱的发丝。 这一动,帝俊睁开了半模糊的双眼,拉住她的手,喃喃道:“来了?” 风菱看着帝俊半醒的双眸,心底化开了一道柔软,她近日来见过了许多自己先前不曾见过的帝俊的表情,包括现在这般,不似那等凌厉冰冷,看起来就是寻常郎君在面对自己娘子的表情。 她微微怵神,意识到,果然他倆快成夫妻了,所以帝俊才会如此亲近,对她没有半点防备,这是多么微小又难得的事,竟给她遇上了。 风菱心口一甜,轻声应道:“嗯,是不是吵醒你了?你接着睡,我给你擦脸。” 帝俊闻之,拉她的手拉得更紧了些,随即翻身坐了起来,像是一瞬之后就彻底清醒了。 他拿过了风菱手中的手绢,沿风菱身侧坐着:“没事,已经醒了。”说着,帝俊板正了风菱的脸蛋对着自己,撑开手绢,往风菱脸上擦去,仿佛在认真擦拭自己的佩剑一般。 说来风菱没见过帝俊的法器,她觉得他应该有个很厉害的宝贝,不,或许不止一件,但帝俊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他的打斗全靠空手,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佩剑。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帝俊端着她的脸,给她擦脸,这一点让风菱大为吃惊,软声问到:“夫君怎么给我擦脸?” 帝俊淡淡一笑,一手捧着她的脸蛋,一手细致的用湿润的手绢扫过她的眼睑,道:“为夫为何不能给你擦脸?” “可是你平常都没做过这样的细腻活。”风菱边说着,边享受着暖暖滑过脸颊的湿气,这种感觉太过奇妙,奇妙得让她觉得不真实,然立即悟道,“哦,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你看不过去,所以才亲自动手擦一擦?” 帝俊听到风菱的疑问,神色黯了黯,风菱这般猜想也不是没道理,他的确先前对她冷淡了些,因为他修的无情道,不想介于自己重伤动情的缘由而让她对自己抱有一丝念想,可是不该做的已经做了,他也就泰然处之。 想来也是卑鄙,而且他或许还会再卑鄙一些,风菱对他误解也是挺好的。 思及此处,帝俊顺着风菱的思路回应道:“因为没做过,所以想做一回试试。” 风菱顿悟了的确如此,这才是自己夫君会说的话,便释怀地笑问到帝俊体验一回伺候她的感觉:“那感觉如何?” 帝俊将手绢丢回铜盆中,蹙了蹙眉,浅浅的玩笑道:“不太好,脸太脏了,洗不干净。” 话音一落,风菱嗔红了小脸,气嘟嘟的又和帝俊斗嘴了一阵,都忘了榻旁还放着给帝俊准备的宵夜了,直到又耍了约半个时辰后,风菱睡倒在了帝俊臂弯里。 *** 翌日,当太阳宫中第一道自然的微亮照在风菱的眼睑之上时,她就急切的睁开了双眼,左右望望已没了帝俊的身影,就连昨夜搁在榻旁的桂花酥都没了踪影,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今日便是她与他成亲的日子。 风菱匆匆从榻上下来,身上还穿着昨日试穿的红装里衣,她照了照铜镜,仔细一看,那铜镜里的美人是谁,不正是她自己。 此时时辰还早,不知是太早了些,还是太阳宫成亲的风俗是自己化妆,风菱寝殿中的宫娥一个都不见踪影。 不过风菱倒不计较,先行自己折腾起来,她一向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因而有没有宫娥,对她而言,都不甚太大关系。 一身红装,披上嫁衣的风菱,她还是自觉自己虽称不上绝色倾城,但也楚楚动人了。 殷红的唇脂轻咬,风菱的唇红得似那妖艳的罂粟,她望着镜中神思悠远,其实数来,她与帝俊相识不过短短一年不足,她却如此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深思就把自己嫁了,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积赞的缘分。 风菱依稀记得在九州京城天牢中,伯牙子曾与她说过,她的命格太深,深到他根本无法推算一二,但她今生所遇之人多少与前世有关,如此想来,不知她前世是否认识帝俊。 可是风菱想想,帝俊活了数万年,从有生灵时便就活着,若前世他们就相识的话,帝俊应当认识她才对,总不至于她前世没入他的眼,今世他却突然对她青睐有加了。 所以风菱觉着他倆前世无缘,这是今世才有的缘份。 正在风菱思索之际,她听到了不远处有几句争吵的声音,本不想细听,但好像闹得十分厉害,今日是她大喜之日,此分吵闹实在晦气了些。 于是,风菱搁下手中的梳子,放弃了盘发的举动,反正她也不会盘成亲时那复杂的发型,便匆匆赶过去看上一眼,到底是谁在院中柴房处吵闹。 风菱的脚步声很轻,并未惊动吵闹的两人,她靠近了柴房,只听见一个是最近照顾她起居的阿黛的声音,一个则未听过,只知是一女子。 仔细听听,那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不满,说得很清楚道:“阿黛姐姐你拦着我做甚?我只是好奇来看看,到底什么人把我们妖皇的魂给勾了。” “说话小心点!风菱姑娘那是主君心尖上的人,就你这态度,我能放你去看看吗?”阿黛的训斥声随即传来,又道,“我知道你至今还念着妖后娘娘,但今日之后她才是我们的主母,你得敬她。” “主母?”女子冷笑了一声,“呵,主君说娶她,有说立她为后吗?不过就是主君近日宠她,给她办一礼哄她高兴,她最多算一宠姬罢了。你是忘了,当年主君天下为聘娶娘娘的事…” 第276章 御下之道 妖皇?妖后?宠姬? 风菱愣了,这都是些生僻词啊!可是每个生僻词都与她有关,都藏着无数她不知道的信息,是帝俊从来不告诉她,甚至瞒着她,唬着她的信息。 帝俊成过亲?还以天下为聘? 不,或许风菱还更应该计较帝俊的身份,她们说他是妖皇?风菱的确想过也许帝俊是妖族,但是帝俊没说,她也就没问,权当自己瞎猜,是因为她自己被妖族吓怕了,所以见谁都像妖。 可是就算他是妖族,她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是妖皇。 妖皇既是万妖之主,那曾经追着她的妖,要杀了她的妖,是他派来的?还是脱离了他管制的妖?如果是前者的话,风菱不敢想象,毕竟自己的夫君竟然是时时刻刻想着要杀了她的人。可是,如果不是前者,帝俊为何要瞒着她,他是妖皇的事? 柴房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只听那女子说到:“如今她住的可是当初娘娘修建的寝殿,只不过娘娘未曾住过罢了…” 原来如此,风菱还觉着奇怪,为何太阳宫中有如此大的寝殿,却没有人住,还连名字都未曾取过,原来那是曾经妖后,帝俊的发妻修来给她自己住的,那为何她没来住过?为何她如今没在太阳宫中?她和帝俊发生过什么? 风菱觉得脑袋有些迷糊,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多得有些承受不来,她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帝俊。那她以为的他也喜欢着自己,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误会了?还是他瞒着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阵微风拂过,太阳宫中没有四季,一直炎如盛夏,风如热浪,此时风菱却不觉得燥热,只感觉有一阵轻微的寒意,像一个针扎着脚趾。 她定了定神,不行,不能因为这些只言片语就误会帝俊,他一直以来都在保护着自己,而自己也一直以来都不假任何猜忌的相信着他,她不能随意因流言打破他倆之间的默契。 于是,风菱强忍着内心的波澜从旁走了出去,走到两人跟前,洋装什么也没听见一般,淡笑道:“两位小娘是在聊些什么呢?” 阿黛见风菱走了出来,猛的一惊,生怕是风菱听到了两人先前的对话,赶紧低头礼揖道了声:“姑娘!” 说完,阿黛见身旁那女子仍旧愣着没反应,忙拉了拉女子的衣袖,对风菱道:“姑娘莫怪,阿娩平日里是执管司药房的,没见过姑娘,因而失礼了。” “无妨。”风菱慢慢走近了那名叫阿娩的跟前,嗅到了淡淡的药香味,不觉问到,“阿娩小娘不愧是司药房的人,形姿落影都透着芍药的清香,当真清雅得紧,不知小娘过来,是有何事?” 阿娩闻之一愣,惊讶地盯着风菱的脸庞,那一弯勾似月的俏眸生得何其清丽灵动,却并不浮躁,配上一身红裳,端庄又聪颖。 阿娩观之,微微的低下头,在风菱亲疏有度的言谈下,她也不好过分,忙借口道:“今日姑娘与主君大婚,阿娩极擅梳头,特来给姑娘盘发。” 话音一落,风菱不经意地侧眼扫了一眼自己散落的长发,心中念想,这女子也算极能随机应变之人,明明是来找自己晦气的,这会儿看到自己为绾的发鬓,立即就找到了托词。她都如此,那她嘴里念叨的妖后娘娘岂不更甚多筹。 念及此处,风菱眼底滑过了一丝伤感。 不过她心中依然存念,只要帝俊心中有她,妖皇也好,妖后也好,她都认了,今日是她出嫁之日,她可不想因为这惴惴不安的信息乱了心神,一切等帝俊来与她解释,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而风菱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只依然保持着冷静处理当前之事,便道:“既是如此,那阿娩便来帮我盘发吧。哦,对了,我极爱惜头发,还请阿娩千万别拉扯下一根来。” 说着,风菱转身往屋中走去,她琢磨着这御下之道便是让人又敬又怕,虽然这阿娩以后不是服侍她的宫娥,但风菱也不能随意处之,毕竟一旦有一人对她不服,那日后便能生出第二人,第三人。 其实先前阿娩在柴房嚼舌根,风菱若是嫌烦不出来也不会怎样,但她觉得她有必要出来,震慑一下此人。 但震慑又分两种,一种手法犀利,直接让人拖下去掌嘴,一种手法委婉,便是当前风菱这般,不动声色,让此人惶恐中猜测不出她的想法,甚至担心着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妄言。 第一种能让此女对她憎恨和惧怕,那无疑埋下祸根,风菱觉着不到女子当着她的面指着她骂,她没必要采取第一种手段。第二种便恰到好处,即让这人对她惧怕,又不至于对她憎恨。 果然,在之后整整一个时辰,阿娩为风菱盘发之时,即小心翼翼又认认真真,并没闹出别的幺蛾子来,而且最令阿娩头疼的是,风菱先前那漫不经心的一语,看似随意实则是警告,若是她不小心拉扯下一根头发,恐怕风菱就不会善罢甘休了。 这一下来,阿娩灵活的手,今日冒出了一次又一次的汗,又怕汗沾在风菱头发了,不停的擦了又擦,弄得她在给风菱盘完发髻后,手指僵硬,硬生生的憋出了一道内火,以至于后来还卧床了几日,当然这是闲话。 风菱拿捏着分寸,即要求阿娩如何绾发,又给了适当的她自行打理的空间,还在发髻完成后,裳了阿娩一柄簪子,这打一巴掌又赏颗糖之事,风菱做得好不痛快。 如此一来,阿娩对风菱又生出了几分敬畏,倒也算服帖了。 又半个时辰过去,红妆已抹,嫁衣已披,阿黛还特意给风菱额头上描上了一朵红莲花钿,看起来妖娆倾城。 此刻,风菱望着窗外,根本不担心阿娩如何待她,她更在意的是帝俊,因为吉时已到,帝俊却迟迟未来。 虽然帝俊也有差人来通禀,说他突然有急事,要耽搁些时辰,让风菱稍安勿躁。 但是,风菱的心却越发不安了起来,先不说这成亲当日误时这一点本就罕见了,更别说风菱今晨还听到了这么多闲言碎语,急切想见帝俊一面问个清楚,可他偏偏来迟了,杳无人影,怎么也不到。 风菱心中渐渐出现了一种极不愿意猜想,又很有可能出现的揣测,她看着窗外的亮光从夕至暮,竟周围点起了灯火时,她真的慌了,莫不是帝俊他今日反悔了?他会不会突然发现其实他对她并不是那么喜欢,所以不想成亲了? 这样的猜测在风菱心中不断扩大,她呆在梳妆台旁,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一不小心摔落了桌上的红木梳子,可不知为何梳子竟如此脆弱不堪,竟掉在地上断了成两半… 第277章 鸡肋 红烛晃荡着不安的灯火,风菱愣楞地看着地上断成两半的梳子,竟有那么一瞬回不过神来,恍惚中见到阿黛拾起地上的断梳,道了声:“哎呀,这可是千年红木制的,怎会一摔就断。” 的确,若不是有什么意外,怎会一摔就断。 风菱仍旧呆坐着,直到另一旁的阿娩似乎瞧出了风菱心事,请示道:“要不姑娘差人去看看主君。” 话音一落,风菱突然站了起来,摆了摆手,道:“不必,我自己去。” “自己去!”风菱的话让在旁的几位宫娥都惊叫出声,毕竟哪有成亲当日,未有亲迎,新娘子就自己出门去的道理,因而阿黛忙道:“姑娘不可,若是姑娘自己踏出寝殿的话,不寻礼数,恐会招来不幸,坏了姑娘和主君的姻缘。” “吉时都误了,也不差这一次。”风菱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便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其实风菱心底哪里还有平静可言,她不过强撑着让自己平静罢了,待出门去后,风菱的脚步越走越快,快到后来直接往据说帝俊所在的书房跑去。 她隐隐觉得误了吉时只是其中一点不详之兆,这只是一个开端,而今夜似乎还有更让人烦恼之事,这样的不安在风菱心中来回,让她的步履也显得踌躇。 不知跑了多久,太阳宫实在太大,风菱来到帝俊书房时,已经香汗淋漓,就连头顶盘好的发髻都有松散的迹象。 书房中点着明亮的灯,门开着一丝缝隙,风菱透过光影看到门中的几个人影,看到了帝俊的身型映了出来,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停了停脚步,打整了一下衣冠,这才缓步走近了书房。 书房门口未有侍官候着,只有时不时里面传来的声响,风菱本不打算偷听,可不想刚至门外就听到了一位名曰饕餮的人的声音,道:“没想到那闵室的天下如此不堪一击,主君如此庇护,他还是把九州给丢了。” 九州丢了?!风菱在门外听得大为震惊,这才不过几日怎会这么容易就丢了?京城可是还有雷泽言镇守,对了!兄长!兄长如何了? 还未等风菱想明白,屋内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那人名唤计蒙,风菱见过两面,先前还觉那人腼腆,但行起事来,却当机立断,勇猛果决,只听他道:“早十天前,北族那一伙就已经攻入了驹齿关,京城被围也是早晚之事,不必计较,现如今之事,便是是否还要施予援手,帮那九州京城解围,还请主君示下。” 听到计蒙的话,风菱猛地一怔,什么?十天前北族就已经攻破了驹齿关,可想那北族南下攻城已有些时日,风菱掌管六合派这一大门派,信息不至于闭塞至此,竟一点消息也不曾知道。 而听屋中对话,显然帝俊是知道的,且就在风菱难以置信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一点都没给自己透露时,便听帝俊回复了计蒙的话。 只听他揣着漫不经心的口吻,淡淡道:“鸡肋。” 鸡肋!夫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风菱暗暗道。她明白帝俊短短两个字,是不准备施予援手了,既然无所得,那便弃之,不过有点可惜罢了。 当然风菱觉得帝俊这么做,也许是有他的道理,毕竟九州是个神仙都遗忘的地方,他上一回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帮了九州天子一把,但终归九州与他并无太大关系,他能帮一回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是,风菱仍觉得听到他用鸡肋二字形容九州时,心底有几分不痛快,毕竟那里还有她所关心的人在。 这时,房里的计蒙似乎没听懂帝俊的意思,再问了一遍:“主君的意思是?” 而后便又听帝俊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声:“不过就是本君和鲲鹏下的一盘棋,既然棋局已崩,为何本君还要浪费精力?” 话到此处,计蒙明白了,计蒙是妖族的将领,并非鬼才白泽,有许多话需要帝俊说明白。听闻帝俊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他才懂了,点头道:“是,明白了。” 风菱怵在门外,听得如此对话,她纵使心里有准备,也还是觉得吃不消,什么叫一盘棋?和鲲鹏下的一盘棋? 她记得鲲鹏,那家伙出现在招妖幡幡主羲和的记忆中,也同时算计了九州,九州两次大劫都与他脱不开干系,原来这些帝俊早就知道了,不过没告诉她,或者懒得告诉她。 鲲鹏引起的第一次大劫造成了风菱家乡的覆灭,第二次虽然不至于成劫难,但风菱在那一回中失去了战友、伙伴,连自己都差点丢了命,而这一切帝俊都知道。 若说帝俊和鲲鹏在九州斗法的话,那她自己是不是也是那盘棋中的一步呢? 屋里的声音还在继续,风菱有些模糊,模糊地听到饕餮在问:“那九州之上与主君相识的人如何处置?京城一丢,九州必然大乱,恐离覆灭不远。” 饕餮的话点醒了风菱,对了,帝俊会如何视之,吴小俊、吴唐甫、雷泽言…甚至包括她风菱,帝俊如何看待他们的,风菱很想从帝俊口中听到他在乎的回答,但是,果然她猜中了最不想猜中的回答。 帝俊的声音很随意,很散淡,也很明白:“棋局中的棋子。” 如此回答,也就是棋局都弃了,何况棋子,他不在乎。 风菱觉得她脚下有些飘忽,颤抖得站不住,一个踉跄发出了轻微的响动,这时屋内的声音大了一点,传了出来:“小风,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偷听了?” 随着帝俊的声音响起,房门被忽然全全打开了,露出了风菱微微泛白的面颊。 这屋中站着四人,有一人风菱不认识,其余则是饕餮、计蒙、英招,而英招见到她来了之后,似乎生出了紧张的情绪波动,大唤道:“姑娘你怎么来了?” 而恰恰相反,在见到风菱瞪着双眼盯着他的帝俊,反而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有一丝对于风菱偷听的微怒浮在脸上,但很快,连微怒都消失了,只是漠然道:“你似乎有问题想问本君。” 第278章 相见不如不见 风菱的脚停在门外,就这么定定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那么一丝微末的担忧。 可是没有,她放弃了,直白问到:“你觉得你不用跟我解释一下吗?” 她敢肯定帝俊一定察觉她在门外了,只是为什么他不担心,不紧张,不在意自己听到这么多骇人听闻的信息会恼怒呢,明明她已经很恼怒了,可这个人却仍旧平静如水。 他平静的问到:“你想听什么解释?” 帝俊的态度让风菱打了个冷颤,他真是冷静得可以,而她不能冷静了。 风菱几乎用大吼的声音,眼眸瞪得通红,沾满了血丝:“很多,譬如九州大乱我为何一点也不知道,再譬如你到底在九州做了什么,或者解释一下你究竟是谁?难道就没有一点值得你解释的吗?妖皇!” 面对风菱的歇斯底里,帝俊的神情中并没有风菱期待的忐忑,他只是微微诧异,品嚼着风菱的问题,明悟道:“看样子你今天知道的有点多。” 呵呵,风菱自嘲了一声,她居然在听到了这么多事实后,还带着一点帝俊在意她的期待,他要真在意她,他就不会把她当个傻子蒙在鼓里,甚至至今就算揭破,也满不在乎。 风菱低眸盯着地上被灯火打上的光影,是她先前只去注意明亮的灯火了,没去注意过阴影,当阴影无限扩大后,那些光明带来的就是绝望崩溃,此时此刻,风菱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相见不如不见”了。 若是没见过帝俊,若是帝俊没给过她那些保护,若是他没对她好过,她兴许还能接受这些突如其来的事实,然而正因为给过,正因为见过,才会这般难堪。 风菱勾起了唇角,看着屋里坐在案几上高高在上的人影,冷嘲道:“看样子你好像并不在意我知道了。” 终于,风菱的这句话让帝俊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反应,他蹙起了眉,低哑地沉沉道:“小风,不要无理取闹。” 帝俊的口吻带着低沉的威吓,可以听得出他对风菱的嘲讽真的怒了,只不过稍微压制了一些,可是风菱觉得她已经很懂事了,懂事到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他的脾气,迁就他瞒着自己还这般若无其事。 她不想迁就了,她觉得此刻她心里有一道上蹿的热血,一直往上喷涌,都快冲到自己的眼眶中了。 “无理取闹?”风菱咬着牙关,含着眼眶中快要压迫出来的泪,终于,半响之后,风菱再压不住了,内心里那嘶喊狂叫的野兽跑了出来,大喊问到:“帝俊,你把我当什么了?也是棋局中的棋子吗?你觉得你是妖皇就可以为所欲为,呼风唤雨?你把我摆布得挺顺手啊!好玩吗?” 话音一落,惊闻一声巨响,帝俊手中的竹简啪的一声摔在了案几之上,随着竹简的坠落,案几也断成了两半:“大胆!本君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呼来唤去的?你以为仗着本君的宠爱,就可以放肆了?” 一语还未落地,帝俊的震怒已经吓得屋内几人全全跪下,可风菱却似疯了,仍旧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风菱望着他,她的视线与帝俊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像是在烧着滚滚热焰,他那深邃的眸子像在黑潭之中搅弄着惊涛骇浪,但风菱竟觉得没这么可怕,她一直以为帝俊震怒后,她一定会害怕到颤抖,可今日她居然连害怕都忘了。 她内心中的猛兽渐渐熄灭了气焰,不过不是被他眼中的狂风暴雨浇熄的,而是被自己内心的凉意给冻住了。 风菱竟然笑了起来,笑出了泪花,浅浅道:“我还真想放肆一点。”说着,风菱倒退了一步,一字一句道,“我要回九州…” 风起,一阵风从身后吹来,带着热浪的风,将风菱身上的殷红嫁衣给向前吹起,同时吹动着她的盘发,几缕凌乱在外的发鬓卷了起来,让她的脸颊在帝俊瞳孔中若隐若现。 风的声音簌簌,帝俊耳朵动了动,仿佛在说他是不是听错了,然便听他像是咬着银牙一般,沉苛道:“你说什么?” 帝俊的话尾还含在口中,风菱已经转身,伸出了右脚,镇定道:“我要回九州救我的兄长,救我的朋友,他们是你的棋子,不是我的,我自然要回去。” 说着,她还真就准备往台阶下走去了。 帝俊见状,瞳孔一缩,眼中的锋利更深了一层,宛如黑夜里隐藏着的银蛇:“站住!”说话间,他身形一闪,出现在了风菱的正前方,威严森森地俯视着她,“你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风菱抬头,看着帝俊冷峻的脸颊,他就连生气都这般好看,看得她眼眶通红。 她怎么可能忘了呢,怎么会忘了自己还穿着一身红装。 屋外的石笼里,白亮如昼,照得风菱额上那一抹红莲花钿格外妖冶,她咬了咬鲜亮的红唇,涂抹上的红脂此时已经咬不出一丝脂膏的痕迹了,因为已经干了,已经在从白天等到黑夜的等待里干了。 风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没忘,是妖皇忘了。我一直以为妖皇是有迫不得已的情况,所以来晚了,现在看来只不过妖皇不大在意所谓的成亲之事罢了,我在妖皇眼中究竟是什么?宠姬或者宠物?” 帝俊闻之,冷笑了一声:“宠姬?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他的话宛如一把利刃,直击风菱的心脏,她已经降低自己至此了,他居然还说高了! 这种话,若是放平日里,风菱可能会觉得帝俊只不过是习以为常的取笑她,玩笑话而已,但今日她清楚的知道,因为自己惹怒了他,所以他震怒之下是没心情玩笑的,那他说的是真心话。 思及此处,风菱才惊觉,她居然已经分不清帝俊哪句真哪句假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至少此刻她还没想明白,所以她必须走,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着他,更别说面对面的互相看着。 于是风菱绕开了帝俊,往他身侧走了过去,边道:“那就是宠物了!我明白了。妖皇请便,宠物要放生了。” 第279章 有情何似无情上 帝俊没有抓住她的胳膊,他背对着风菱走过的身影,只不过说了一句让风菱立即止住脚步的话,言语中不容半点反抗:“你觉得宠物还能放生?” 风菱脚步一顿,愣楞的转过头看着帝俊的背影,便听见帝俊冲屋里还跪着的人喊道:“英招,带她回去。” “你!” 帝俊不是在和她商量,也不是打招呼,而是命令。 在他的命令下,英招立即走了出来,出现在呆立哑口的风菱跟前,小声劝道:“姑娘你就别惹主君发火了,听话吧,不要任性,主君可是妖皇。” 说着,英招拉着风菱就走,边走还边道:“而且你也回不去,太阳宫可是在三十三天之外,就算从晨曦门跳下去,就姑娘的修为也只能跌入虚空之中,从此漂流放逐。” 英招的话在风菱恍惚的脑海中飘荡,回过神时,已经不见了帝俊踪影,周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之上雕着金色的三足乌花纹。 当初风菱还奇怪,为何太阳宫中随处可见三足乌的图腾,现在想来,原来那是太阳金乌,世间独一无二的神鸟,主宰太阳的化身,正是帝俊的真身。 走廊的雕梁上每隔十步挂着红色的灯笼,那红烛的光映得风菱眼睛微疼,是啊,今日是她和帝俊的大喜之日,可是何喜可贺? 她就是他豢养的宠物,高兴的时候哄一哄,逗乐一下,不高兴的时候,关起来。 他倆成亲就是个笑话,是风菱自以为美好的美梦。 英招见风菱望着灯笼出神,叹了口气,不由放开了拽着风菱的手,想是风菱也不会逃跑,她无处可跑,而且帝俊刚刚可是真发了火,命令一下,风菱不会有这个胆子,于是停下来,准备安慰她一下。 而就在这时,风菱先行开口了,对英招道:“英招大人,我想歇歇,你帮我弄点水来吧,一整天没喝水了,这会儿不知为何口涩得紧。” 她这哪里是口渴,半仙闭谷不喝水,只不过是她心底的泪泉干了,一直忍着泪忍得难受罢了。 英招闻之,点了点头,将风菱扶在走廊一侧坐下,点头道:“嗯,你等着,我去让人舀碗水来。” 英招说完便就去了,未及多想,因而她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风菱还真有胆子跑了,待她回来时,早已不见风菱的身影,走廊上只留下风菱掉落在地的金色华冠… 五更天过,太阳宫内法术营造出的白昼渐显,风菱跑了一个晚上,跑得迷迷糊糊,她只是一直不停的跑,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只知她此刻一点都不想受他安排。 跑了许久,风菱不知不觉中跑到了太阳宫的边界,那是英招提及的晨曦门,据说此门之外是一悬崖,崖下浮着几层厚重的云彩,云彩之后便是虚空。 风菱曾听闻,天庭之上有四座天门,往往被贬下凡的神仙,都会被推出天门外的下界,想来太阳宫也是如此,从晨曦门出去之后,便是虚空,穿透虚空便到了下界,只是正如英招所说,她这样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穿过虚空,找到回九州的路。 这一路跑来,风菱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跌宕到此地的,回过神来,只见一座巍峨的大门擎在才云之上,而门的另一侧是一道断层,像是云搭起来的悬崖,那悬崖之下是漂浮的云海。 风菱愣楞的看着不远处脚下的云海,帝俊的影子不听使唤的从她脑海中投射在了云海上,带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与她说着什么。 风菱伸出手,她的嫁衣因为奔跑而抹上了一层泥垢,凌乱不堪,就好像她才遇上帝俊的那一日,显得多么狼狈。 风菱的手指被微风刮过,一缩之后,云海上帝俊的模样不清晰起来,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清晰可辨的熟悉,只是带着阵阵的寒意:“你可真是放肆。” 风菱浑身一僵,暗自笑道,自己可真没本事,跑了一晚,却被他一瞬间就找到了,想跑都跑不了。 她没有回过头,只静静地站着,直到身后又传来了帝俊的声音,听音可辨他站的有一段距离,大约在一丈开外:“来这里做什么?” 风菱背对着他,叹了口气,跑了一夜,她冷静了许多,没有大吼大叫,只仰面,轻轻道:“我有一句话想问问你。” 帝俊在风菱身后负手而立,不带任何情绪的淡淡道:“只有一句?” “对。”风菱应道。她想帝俊可能会奇怪,昨夜她还如此话多的纠缠着他给解释,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要他解答,今日为何会变成只有一个问题了。 其实,她的确只有一个问题,昨日也好,今晨也罢,她唯一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有没有喜欢她,只是这一问罢了。 她细细想来,帝俊从未说过他也喜欢她,他没有,他的一切表现都是在风菱的主动下自然而然的展开的,说的简单一点就是,在两人的关系中,一直都是风菱在推着他走,也许他根本不喜欢,只是将就她而已。 可是这是个悖论,既然要将就她,必然有原因,风菱不认为帝俊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会妥协将就她这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半仙,那唯一可能就是他还是喜欢她的,所以她想听他说出来,说出来她就安心了,她好像还是可以原谅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 只闻帝俊带着沉重的音调,道:“说。” 在听到帝俊的欣肯后,风菱犹豫了一下,她终究还是问不出口他究竟喜不喜欢她这样直白的问题,万一他说不喜欢,风菱觉得她还不如从晨曦门这儿跳下去呢。 退而求其次,风菱转而问到:“为什么带我回来?” 是,既然九州之上的那些人帝俊都不在乎,那些人对他而言都不过棋局中的棋子,那么作为自己这么一个小棋子,他为何还要带回来,为何不任由她自生自灭呢? 这不正说明他还是在乎她的,喜欢她… 第280章 有情何似无情下 脚下漂浮着层层彩云,太阳宫中的晨曦格外刺眼,灼烫着风菱的眼睑,她转过身,正正看着帝俊,帝俊的脸庞在太阳的光芒下徐徐生辉,照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他简短的答道:“原因本君带你回来的时候已经说了。” 风菱闻之,细细的想了想,她究竟怎么会来太阳宫的? 哦,对了,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略显残破的嫁衣,这才忆起,她是来成亲的,是帝俊说要与她成亲把她带回来了,风菱点了点头,原因他早已说过了:“成亲。”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就不该这么问,就知道帝俊不会如她所愿,照着她的方式去回答,于是再次问到:“可是为什么?” 风菱的话让帝俊思绪顿了一瞬,然问到:“你不是说只问一句?” 太阳的光芒弱了些,风菱这才看清帝俊面上的神情,似乎在她第二次问过之后明显的有些没有耐心了。 但是今日不听到他的回答,她就不会善罢甘休,她强硬地抬着头,坚持道:“因为你总是回答得迷糊,而我却想听一句真心话。” 话音一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帝俊看着她,眸色中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他也没有说话,紧抿着唇角,微微蹙紧了眉梢,最终松了口:“好吧。因为看你还不错,所以领回来伺候我,还有何问题。” 酝酿了这么久,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在帝俊作答后,风菱的眼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怔忪,目光呆滞,这就没了?这就是回答? 如果她在街上看到一个什么还不错的物件,她也会买回去玩玩,而此刻风菱自己变成了还不错的物件,被人领了回去。她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帝俊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扼杀了风菱所有的念想,她感觉到一道钻心的疼痛,宛如有人拿着利剑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将她彻底钉在了原地,一步也挪动不得。 风菱的双眼模糊了,只能依稀看到片刻后帝俊身后多出了几个人,是昨夜跟着他的那几人,还有英招在内,想必英招应当和生她的气吧,她那么大胆的跑了出来。 不过,风菱已经思考不了这么多了,她只恍惚中听到帝俊的声音,冷冷道:“听明白了就回去。” 回去?回去当宠物?风菱倒退了一步,眼眶红得像是得了红眼病一般,沙哑道:“我有个要求。” 显然,帝俊对于风菱一次又一次的提问、要求没有耐心了,压着火气地低声呵斥道:“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风菱根本听不出他恼怒的声线了,或许说她也不在乎他还能多生气。 她咬着唇,咬得那么紧,那么狠,殷红的唇上已分不清上面的红色究竟是唇脂还是唇血,平日里清丽的双眼此时已看不清幽亮的瞳孔,只有声音很清楚、很明白: “要么放我回九州,要么杀了我。” 风菱的要求提得毫不迟疑,也在她这一语出后,连身后跟着的几人都瞪大了双眼,纵使计蒙这样在上古之时征战沙场、见过多少不屈之士的妖将都被风菱的话吓了一跳,这丫头究竟有多大胆! 当然他们如何想是其次,这一回,就连帝俊如此平静的脸上都滑过了一道错愕,他瞳孔一怔,脸黑得如潜伏在黑夜中咆哮的野兽,龇牙道:“你在威胁本君?” 不,不是威胁,风菱真不是在威胁他,她只是单纯如此想,这是她现在此刻唯一的选择,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帝俊,一字一句咬道:“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好一句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她不想再见他,在说和他在一起就好似无情相伴一样。 看样子风菱心意已决,就连她发髻上绑着的那一条红色的纱带,也随着微风飘飞,绕过了帝俊的视线,掉入了晨曦门下的无尽苍穹中。 良久,帝俊淡淡一笑,声线却显得沉重万分:“好,很好。” 说着,帝俊缓步走到风菱跟前,睥睨俯视着她,带着他那道没有人能反抗的口吻:“小风,没人能威胁本君。” 说话间,帝俊伸出手一道红芒溢起,他一掌往风菱眼前一抓,一瞬间,风菱身上的招妖幡和双生扣都落入了帝俊手中,然便听他道:“你既不要想回九州,也不要想死。本君给你新准备了两个选择,要么回去,要么从这里跳下去。” 帝俊的话冷得没有任何温度,他只是望着晨曦门外的下方云彩和透过云彩之下的无尽虚空。 而就在帝俊的选择给出后,身后传来了英招惊声的求情,大唤道:“主君!” 英招知道,帝俊这是要永远放逐风菱,比杀了她更残忍,一旦风菱跳下去,从此无日无月,在虚空中沉浮,没人找得到她,而她也不能走出虚空,除非哪一天她老死。 但以风菱半仙的寿命,不下千年她根本不可能老死,她就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漂泊中度过无数凄寂的岁月。 可是帝俊没有改变心意的先例,正如没有人能威胁他这样的先例,他一旦如此说出来,就不可能收回成命,再者英招也没有在帝俊眼中看到任何回转的余地。 她只能望向风菱,期待风菱选前者,不过一看之下,英招明白了,风菱根本不可能选前者,她只见一身红裙浮动,那摇曳的红纱宛如漫天飞舞的红霞,绽放着最美最妖艳,亦是最决绝的色彩。 风菱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嫁衣逶迤地扫过晨曦门的地面,她大步跨了出去,只留下一抹红影,与一声似乎是带笑的话语:“帝俊,我喜欢你,但是到此为止。” 晨曦门外,下方云海,无数漂浮的彩云,清澈净白,云彩之中一道殷红的红衣缓缓下坠。 风菱头朝着下方,只扬着眼睛盯着越来越远的晨曦门,早已看不见帝俊的身影,眼泪这才肆无忌惮的滚出。 一滴又一滴的晶莹伴随着下坠的速度,却往上方飘去,好像还在流连那远去的身影。 第281章 帝王之道 “所以我就等等吧,等到你寿终正寝。” 周围的风声沙沙簌簌,风菱的耳畔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带着他的浅笑,那么刻骨铭心。 这一句随着滚滚下坠的红裙,一起跌落了,在记忆中催着眼泪。 风菱的视线仍旧停留在早已看不见的晨曦门的方向,而身旁的云也一层一层的往上而去,变换着形状,张着嘴在说着:“胡说,我明明说的是…有我在,你还需要跑?” 时而云朵又变了,变成了一株寒梅,它在说:“你若真想放,那就放吧,你高兴如何便如何。” 最后云在风菱眼里变成了一座城池的形状,城池中飘荡着一个声音,带着紧张的口吻,道:“小风,你若敢离开本君,本君绝不放过你。” 是啊,他不会放过她,她选择离开,而他选择了这样的“不放过”,风菱不后悔跳下来,只是明明做了不后悔的事,为何心会这么痛。 看着上方越来越远的茫茫云海,它们最终散了,看不出任何形状。 白云苍狗,风菱这一瞬好似真的懂得了这个词的含义,一切记忆化成了过往云烟,什么也没剩下。 这时,风菱突然想起她前几日问帝俊,他修的是什么道,帝俊说他修的是帝王之道,当时风菱不解,那究竟是怎么修的,如今总算明白了,帝王之道,就是无情道。 “咚”的一声,风菱掉下了最后一层云,眼前一黑,周遭是无边无际的黑幕,是没有尽头的虚空,她不知漂浮了多久,终于哭累了,慢慢睡了过去… 晨曦门前,帝俊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下的浮云,直到那一抹红影消失在云层之外,再也看不见踪迹。 良久,惊闻一声“噗”的响动,一抹鲜红的血液从帝俊喉口中喷了出来,洒在了晨曦门的门柱上,殷红斑驳,宛如掉落一地的红梅。 而就在身后几人惊恐的大叫声响起时,帝俊阖目,挺直的身躯往晨曦门内倒了去,掀起了一层氤氲的云雾。 就在这一日,九州京城陷落了。 *** 约二十几日前,北族联军引二十万大军攻打驹齿关,驹齿关乃离京城最近的一道险关,有十万大军镇守,守将名曰荀贺。 就在天子令晋襄公筹备粮草支援荀贺时,一日,荀贺的太守府内来了一位客人,此人年约五十旬,衣衫褴褛,可是荀贺却待他为上宾,礼遇有加,此人名为易真,字天孝,是易家的远房亲戚,曾任双研州金县县令,自易家事发后,提前听到了风声,逃亡至今。 易真来到荀贺府上,向荀贺递来了一封书信,而荀贺匆匆打开后,发现这封书信的署名人,竟是易白虹,忙惊讶道:“二公子没事?” 易真点了点头,道:“因二公子残疾,天牢对他的看管不严,因而卑让人将易公子以假乱真换了出来。” 听到易真的解释,荀贺还是难以置信,毕竟天牢换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怎么着也得朝中有人,可是易家的势力都被那一晚拔除了,于是道:“天孝可是认真?怎么会?” 易真并未解释太多,见荀贺不信,指了指书信:“荀贺大人若是不信,自可看信,二公子的笔记您是认识的,您三十年前受易家恩惠,莫不是如今忘了。” “易老爷大恩,老夫没齿难忘,可惜却已无法相报。”荀贺捏着信,叹息了一声,他口中的易老爷并非易允,而是易允之父易海天,自易海天死后,荀贺就不太与易家往来,再者镇守边关,更是交流甚浅,也正因如此易家谋反之事,他并未受到牵连。 说着,荀贺打开了书信,上面确实是易白虹的字迹,只不过书信的内容让荀贺大为震惊,以及震怒,他猛地一下丢下了书信,大呵道:“这怎么行!老夫乃边关镇守!如何能不战而降那异族!” “荀贺大人,这可是您报恩的时候,你莫不是忘了当年你剿贼被俘,是谁救你出来,还是谁为你隐瞒了被俘之耻?” 作为一个将领,最为耻辱之事不是死,而是被俘。当年双研州爆发过一次小型的匪乱,荀贺奉命征剿,可不幸被俘,死又死不了,在匪窝饱受折辱,而正是易海天将荀贺救了出来,为他保留了颜面,没有告之他人,更没有禀告天子。 因而荀贺欠下了易海天大恩,可是如今易白虹借此大恩,让他还过的恩情却是要他判国,这还的也太大了些。 如今北族联军来势汹汹,驹齿关仅十万人守之,且粮草告急,但是荀贺宁愿战死也不肯如易白虹信中所书背君投敌,就算他当年被俘一事被人告发,也不足以泯灭他的忠心。 荀贺义正严辞道:“我荀家世代镇守边关,受闵室俸禄,怎可背叛天子,且不论这天下是何人当家,就论如今入侵者乃是异族,二公子莫不是疯了,投靠异族,他…” “荀贺大人还请慎言!” 荀贺只在易海天手下当过三年的斥候,不过一朝为主上那便永为主上,易白虹再不济,荀贺也得尊他,如今这是气急了,才说出此等悖逆之语。 他听闻一愣,赶紧住了口,缓缓说到:“总之,这一点绝不可能,老夫也不会告发二公子,你且快行离去。” 易真见荀贺赶人,却没着急离去,仍旧坐在木椅上,冷笑道:“荀大人连京中老小都不要了?” 荀贺闻之,大为吃惊,愣道:“此事干老夫家人何事?” “荀大人家的大公子现如今在京城做官吧,廷尉的左监官?”在荀贺着急的目光下,易真不紧不慢的慢慢道,“二公子逃出来可是得了贵公子帮助的,您觉得这事捅出去会怎样?可怜荀家世代镇守边关,最后永存污名不说,还满门抄斩,连一个半个后人都不能留下。” 听到易真的话,荀贺猛的站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和易白虹有牵扯,可是如今最可恨的是易真的嘴脸,他揪住易真的衣领,爆怒地呐喊着:“你…你…” 第282章 兵临城下 荀贺话还未说完,就气得吐出了血来,他毕竟年事已高,一时急火攻心。 这时,易真冷哼了一声,甩开荀贺的双手,继续说到:“我当然知道荀将军的忠心,但我们那多疑的陛下可不知道,一人犯事,那就是满门,就算荀将军把自己的儿子交出去,陛下也不会放过荀家,您没有后路。” 荀贺还在不停的咳嗽,他兴许是知道自己儿子为何会帮助二公子的原因,以他对儿子的了解,那家伙嗜赌,恐怕从前被二公子拿到了把柄,易家人一向喜欢拿别人把柄作为威胁,他儿子一定是糊涂了,被二公子威胁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易真说的事是真的,结果也是真的,他荀家一旦牵扯到易家中,世代忠良名节不保,满门不保,他如何去见祖宗。 荀贺的咳嗽声渐止,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咬牙道:“就算…就算老夫按二公子说的弃关投降,不也毁了我荀家世代忠良之名,且老夫家中老小还在京中,若陛下闻之,何谈不兴师问罪?” “荀大人莫急,若荀大人真想保尔名节,我有一计,只看荀大人敢不敢?”易真见荀贺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坚持,锊了锊半白的胡须阴笑道。 荀贺明白了,易真可是有备而来,叹息了一声,应道:“你说。” 话音一落,易真附在荀贺的耳边说了几句后,便就扬长而去。 而就在易允走的第二日,荀贺在城门上自杀了,驹齿关太守一死,军中大乱,不出一日,还未等到晋襄公的粮草到来,驹齿关便失守了。 至于在驹齿关督军呈与天子的报文上,写的则是,荀贺将军被敌军引诱出城,不慎战死,至于荀贺的家中老小,虽荀贺战败,但并非谋乱,因而并未降下重罪,毕竟天子已经没空去计较他的罪责了。 驹齿关失守,意味着京城危机,驹齿关离京城仅六百里,而北族有备而来,皆是精兵悍将,恐不出十来日,北族便就打到了京城。 驹齿关破十日后,面对越逼越近的北族联军,京城中的众大臣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虽然天子已下令让驻扎商丘州的青龙军赶回京城抵挡北族联军,可是青龙军距离京城还有一千两百里的距离,恐是赶不上了。 而至于离京城较近的几个诸侯国,因易允叛乱一事起了异心,一直找借口推脱,犹豫着不肯出兵相助,一时下来京城危矣。 可令大臣们奇怪的是,他们都出门活动筋骨了,天子却似乎不着急了。 在天子的安定之下,大臣们也渐渐怀疑是否天子还有后手,于是也安静下来,直到北族联军攻到了京城脚下,天子突然下令,令百姓逃难,大臣们这才慌了手脚。 就在风菱跳下晨曦门的五日前,北族联军开始攻打京城北门,天子突然下令:“诸卿们,看来青龙军是赶不到了,朕在此下最后一诏,即日起太子即位,封雷泽言为大司马、桐和长老为太史令,辅佐新君,二十日前朕的诏书已随太子车架送至河阴县,令雷泽言护送太子迁往商丘州富阳城,改国都为富阳…” 在天子最后一个诏令下出之后,大殿内炸开了锅,可是天子就好像没听到一般,摆了摆手:“好了,爱卿们还是赶快准备准备带着百姓南下吧,若还想效力朝廷即刻前往富阳上任,官职不变,若不想,朕也不怪你们,各自领了俸禄卸甲归田吧。” 话音一落,殿中哭声不已,有劝天子一起走的,有愿意留下来陪天子的,有情真意切的,也有虚情假意的,天子不想一一分辨了,只笑了笑道:“众卿莫急,也不一定京城就被攻下了,奉珏将军临走之前留下了一道大阵,据说是天神赐予的大阵,有此阵守护京城,万夫莫开,北族联军纵使再勇,也不一定能攻进京城,待过些时日青龙军到来自当赶走宵小。” 天子说完便就起身散朝了。 他说的话不假,雷泽言领走之前布下了一阵,乃是帝俊交予他的,但雷泽言不知这大阵究竟有多牢,因而也无法准确告之天子,只说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如今便是关键时刻,大阵已自然启动,但天子觉得究竟它作用有多大,他已经不在乎了,祖宗的半壁基业已经被自己给丢了,他又还有什么脸南下迁移,不如留在这里,坐看江山最后一眼,也算没白当这个天子。 天子诏书下达之后,京城百姓开始往南出城逃难,而不知是不是天子气运未失,就在他心灰意冷时,北族联军却在北城外驻扎了下来,因为它们根本无法攻城。 北族联军尝试了几日,别说搭桥撞城了,就连京城五里地界都无法接近,且也尝试过让军中会法术之妖共同破坏城外的大阵防护,可惜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风浪。 后来,北族联军停止了进攻,就只围不攻,直到京城沦陷的前一日。 突然那一日,天子见到城外闪过了一道无比璀璨的霞光,而北族联军大营中出现了一个仙气逼人的青年男子,那人正是勾陈,他站在营帐内,嫌弃地扫了一眼帐中之物,根本不屑在此多做停留,只不过他不得不来。 他鹰眸扫着地下跪着的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易白虹,易白虹自勾结北族联军后,就潜出了京城,一路指引北族联军的大帅至京城脚下。 此时,勾陈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蝼蚁一般,易白虹虽残废,但是面见天庭大帝怎能不跪,于是让人搀扶着跪下,听勾陈散漫的笑道:“你就是密告北军,那九州京城城中有大阵之人?” “是。”易白虹点了点头。 勾陈闻之,嘿嘿一笑,并未与他接话,只自言自语道:“帝俊啊,帝俊,你可是百密一疏,居然放过了这么一个家伙,也是该当你应劫之日了。” 说着,勾陈看向易白虹道:“你汇报所说的帝俊留下的布阵阵眼在哪?领本帝去寻。” 第283章 本命灵根 易白虹就是鲲鹏予勾陈所书的帝俊的失误,他不该放过易白虹。 勾陈看着易白虹,怎么也想不明白,帝俊这么一个杀伐果断之人,怎么会漏下这么一个大鱼,当然也许是因为易白虹太弱小了,在帝俊眼里不过蚂蚱,所以帝俊不屑杀,又或者帝俊不杀易白虹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这也就是勾陈在看到鲲鹏信书后迟迟不愿前来的原因,他担心的后一种可能性。 不过后一种可能性微小,帝俊应当知道鲲鹏已被困北俱芦洲,所以他何必浪费精力设陷阱诱鲲鹏前来,而作为勾陈自己,他觉得帝俊应当还没考虑到他的存在,不会着急对付他。 所以设置陷阱对帝俊没有多大用处,那唯一可能就是帝俊不屑杀易白虹,更有可能,说不准帝俊养了数万年的伤突然生出人情味来了,因某种特殊的原因饶了易白虹一命。 勾陈随意想了想,如今这些都不足以思量了,他神念一扫,扫了一下京城之中,没有帝俊的气息,甚至说连一个仙级别的人物都没有,让他不由嫌弃了一番,果然是个荒废的地方。 不需多言,勾陈伸手一挥,将易白虹抬了起来,只一瞬间易白虹瞪大了双眼,因为他竟然能直立站着了,他赶紧伸手动了动,发现手掌竟能自由活动了。 易白虹惊喜有余,大惊道:“大帝!这…这…” 说着,易白虹赶紧跪下,道:“草民叩谢大帝再生之恩。” 勾陈冷淡的扫了一眼易白虹看似诚恳,实则谄媚的嘴脸,阴笑了一瞬,转而和煦道:“你不必答谢本帝,这只是暂时让你能像正常人般行走,若你带本帝找到帝俊的本命灵根所在,助本帝杀了他,事成之后,本帝自会帮你复原根骨。” 易白虹闻之,诧异道:“本命灵根?那是何物,草民不知。” “你不是说九州的什么将军在城中设下了大阵,以一根树枝作为阵眼吗?本帝要找的就是那个根树枝,只要本命灵根一毁,帝俊命则休矣。” 勾陈嘴角勾出了一道弧度,原来帝俊已经伤重至此,为了保住京城,居然割舍了自己的本命灵根——扶桑树的根作为阵眼。 帝俊这位上古大神,自太阳星孕育,生于扶桑树之上,化生为太阳三足金乌,那扶桑树便是他的根基,毁树如毁人,更别说扶桑树的灵根了,一旦灵根一废,帝俊元神便就废了。 想是帝俊也是无可奈何,才会出此险招,以命保京城。 这样看来,勾陈虽不知帝俊和鲲鹏究竟在争斗何事,但有一点很明显,帝俊的境况不好,他已经出了下策,这九州果然有秘密,而且很重要,能让他以命保之。 而至于勾陈不知之事,便是帝俊在保星辰幡不出,京城一旦沦陷,九州恐陷入战乱,星辰幡出世便是早晚之事,不过若是有人能赶在星辰幡现世之前统一遗弃大陆,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是帝俊没料到,会出现易白虹这个纰漏,易白虹被他和风菱害的家破人亡,四肢俱废,憎恨天子闵室,更恨雷泽家、吴家,因而逃狱之后,投靠了北族。 更凑巧的是,易家还有一些暗线,没有全部被剿灭,原本若是易家无人,那这些暗线自当瓦解,可偏偏易白虹没死,如此一来,易家的眼线发现了雷泽言出兵之前埋下的大阵与帝俊交予雷泽言的树枝。 本来这样一件微末的小事,易白虹只是当作可有可无的事汇报给北族联军的首领,可连他都没想到,就这件事引来了天庭的大帝。 如今听勾陈所说,易白虹才知道这么一根树枝有多重要。 易白虹闻之,跪在地上再次赶紧磕头道:“大帝,草民知道它被藏在何处了,草民立即带大帝去寻,只要能杀了那个叫帝俊的天子客卿,以泄草民心头之恨。” 勾陈眸色流过一丝思量,手掌摆了摆,让易白虹站起来,笑道:“天子客卿?呵,你可知道他是谁?也胆敢无礼,张口闭口叫喧着杀了他?” 易白虹听到勾陈的反问,吞咽了一口唾沫,对于帝俊的身份他心中还是有数,毕竟能惹天庭大帝降临的人绝不一般,而且就他之前所见,帝俊的能力还有所隐藏,所以他不敢妄断,只是忐忑道:“草民不知。” 见易白虹指尖有些微微颤抖,勾陈暗自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看了一眼还立在周围伺候的北族将领,这些人可能是鲲鹏的牵线木偶,因而勾陈并不信任,他挥了挥手,让这群人退下,帐中只留易白虹一人,他觉得此人可用,可以让他在鲲鹏手中埋下自己的人,等收拾了帝俊,那他也可以开始考虑对付鲲鹏了。 待众人退下后,勾陈压低了声音,继续恐吓道:“他可是上古天帝,你能在他手下活命,不至于闹得神魂俱灭,已是万幸。若是他手下将领臣子知道是你暴露了他的本命灵根,你觉得你不会被活剐了?我听说他手下有一大将叫鬼车的,最喜活剐元神。” 随即勾陈向面色苍白的易白虹继续描绘到如何活剐元神,就是将那人的元神抽出,像剥丝一般一条一条的用鬼车那方天画戟这样巨大的武器割下,可割数万刀,还能保证那人一千年不死,这可是门技术活。 易白虹听完,跌倒在地,吓得浑身颤抖。 勾陈明白,易白虹纵使现在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唯一的选择只能跟随自己,让自己保他,且不敢背叛自己,一定会自己让他怎么做他就得怎么做,因为一旦易白虹背叛自己的话,那么易白虹也必死无疑。 若易白虹足够聪明,就该明白这世间只有自己能救他。 好在易白虹的确聪明,颤抖的连磕了几个响头:“卑愿永远追逐大帝,绝无二心。” 勾陈点了点头,道:“好了,如此你便带本帝去寻帝俊的本命灵根吧,要毁帝俊的本源不甚容易,需消耗本帝极大的真元,且之后在三十日内不能再动用一丝法术,所以事成后你需找一安全之地以供本帝修养。” 第284章 万年宏愿 就在风菱成亲前一夜,亦是勾陈到达九州后的当夜,九州京城上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浓密的黑云将天空笼罩得一丝月光也透不下来,而就在京城俱黑的那一瞬,一道金色的如树枝般的光影照亮了京城,传来了洞彻天地的响动。 九州天子在睡梦中惊醒,他匆匆赶到窗前,看着头顶那金色光织的参天大树将整个京城罩住,惊讶不已,可就在扶桑树影显出光芒时,从天而降数万颗紫色的陨石,不停地砸在了扶桑树枝上。 这样的光影惊吓了城中还未逃难的百姓,其实如今的京城已不足百户,大部分人在这几日北族兵临城下时,便就扶老携幼的出逃了,只剩个别愿意留下,与这座空城埋葬。 他们看着两道光影相撞在一起,地动山摇,仿佛那陨石是来毁天灭地的。 几个时辰后,他们见到扶桑树的枝桠一点一点消融在黑夜中,而陨石也一同消失了。 而正是那一夜,北族联军攻入了京城,哭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纷乱抢杀掠夺,京城陷落。 天子站在大殿之上,眺望城中火起,火光蔓延,手中捧着一把银色的长剑,他漫步走到了殿外,看着被北族军队冲开的大门,持剑自刎,鲜血洒满了殿前台阶。 他终究是九州天子,身体中流着天子赢,那个自称是因一人的一缕宏愿而化,统一九州的人的血脉,绝不做被囚天子,那日,鲜血从台阶上流下,被大雨冲刷着,一滴一滴沾到了北族敌军的双靴上… *** 刀光剑影,无尽的黑幕之上飞沙走石,鲜血长流染尽了一层层的阶梯,时有拼杀声传来,不周山断裂,天庭大殿猛烈震动,其间还听闻一声又一声的嘶吼,在吼着:“巫妖绝不共存!” 随即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本源大陆和天宫天庭四处崩坏,随着分崩离析的坠落,几个人影闪现而过,仔细看看,正是几个上古妖圣,有九婴、商羊、飞廉…他们的身影走马观花的拂过,最后人影变成了羲和。 她越飘越远,在问着:“帝俊,你想要的是什么?” 后来,空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站在支离破碎的洪荒之上,看着下方血流成河,发下了宏愿:“吾,帝俊今日向天道许下宏愿,为吾妖族绵延,不至今日绝灭,还过天地因果,护持人族气运十万年,不死不休…” 话到此处,帝俊猛然睁开了眼睛,只听一声惊喜,有人在榻旁守着,见他醒了,道:“主君,您终于醒了,英招还以为您不会…” 不会再醒过来了!毕竟帝俊的本命灵根已毁,英招知道,不,或许说太阳宫中的主将都知道,就风菱不知道罢了。 不过帝俊还是撑着一口气醒来了,他是一个绝不肯浪费的人,最后一口气得留着做完最后一件事。 听到英招欣喜的声音,帝俊没有起身,他仍旧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只泛了泛眼睛,他不是不想动,而是实在没力气动,自风菱走后,他算了算,他应当是睡了两个时辰,自然是不够的,不过他不着急睡,因为再过一会,他会“睡”很久很久,也不差现在。 他没应英招的话,只淡淡看着房梁,伸出快要止不住颤抖的手掌,沉吟道:“已经十万年了,还真是不死不休。” 说着,帝俊将手掌撑在了榻上,要坐起身来,而这时他手掌根本无法用力,差一点就又跌了下去,英招见状忙向前搀扶,可帝俊伸手一档,拦住了。 只见他手背后的筋脉尽显,无疑在展示着他手掌在用尽全力,他要自己起来,他绝不会留一丝一毫的狼狈,从生到死,他都要那般干净无尘、威风赫赫。 英招明白,退了几步,等待着帝俊坐起身来。 这会儿帝俊寝殿中只有英招和两个童子,其余人帝俊不用问,他知道他们去哪了,在做什么,他都安排好了,从二十几日前,他在山崖上弹断琴弦的那一刻,他就安排好了。 世之大才皆可预料生死,帝俊又怎会不知,琴断破血、太阳星弱,皆是他大限将至的预兆,应劫之日来临,避无可避,只是帝俊算不到究竟会具体何时来,又是如何应,但他可做的便是在所知之下,安排最后几事。 这其一便是保证九州京城百姓南下逃难,其二便是吴家气运长盛,其三则是他手下妖族能在他死后全身而退,当然这第三点还看他今日之举,他们都不会死,会死的只有... 另外,还有一点便是风菱的安危… 小风太聪明,也太让他放心不下,所以他早就筹谋了一场蹩脚的戏码,只有循序渐进才能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按照自己的安排走下去。 他昨晚都说了些什么,如今想来模糊得紧,好像说她放肆了,她的确放肆,他其实可以纵容她更放肆,可是这一回不行。 从风菱出北诏城后到风菱跳入虚空,一切都在他的预谋之中,只有一点不在他算计之内,那便是娶她,他没想过在他命丧之前娶她,他最多只是想再与她多处几日,不浪费时间好好度过几日,也不妄他如此情深于她。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想娶她,只因为那日风菱提起的气话,而那时,他忽然发现他竟然看重她到了,明知自己要死了,也想娶她,也不愿让她日后嫁了别人。 这一点帝俊承认他自私了,可是他不管,他觉着,自他之后没有别人会比自己更疼风菱,与其让她日后认识那些不三不四之人,不如他先娶了她。 他原本是想一回来就成亲,可是英招说的对,仓促成亲太敷衍她了,他要不能给她全礼,还不如不娶,所以他等。 只是未料,大劫来得太快,他终究未能如愿,如若勉强支撑着娶了她,她一定会发现自己已经快不行了,只能当机立断,让她步入自己的安排之下。 帝俊看了一眼英招在旁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没娶成风菱不怪英招的提醒,终究是他和风菱缘浅。 现在观之,英招并不知道她也是在自己赶走风菱的戏中扮演的角色,似乎还在担心风菱,不然也不会等到其余人都出去了,还留在这里寻一个答案。 帝俊见状,淡淡笑道:“看样子,你此刻心思并不在太阳宫中,有什么话直说。” 英招闻之立即摇了摇头,可又转而点了点头,道:“主君恕罪,此时太阳宫存亡之际,臣却思及她人,的确罪该万死,但臣仍旧想问,虽知主君赶走姑娘是为了姑娘免受太阳宫之祸牵连,但让姑娘跳下晨曦门迷失在虚空中,是否太过了?姑娘不至于死,可也与死了无异。” 第285章 落叶归根上 风菱不知在虚空中飘荡了多久,睁开眼睛之时,却是被冷醒的,她躺在一处冰冷的地上,灰白玉石铺就的地面传来了阵阵寒意,让她手指微微动了动。 手指处有几道破碎的痕迹,想是在虚空中被飞过的细小陨石给割破的。 风菱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头顶一颗冰清玉洁的大树,树上飘来了桂花的香气,原来这是一棵桂树,竟有一栋楼宇般大小,让她震惊万分。 风菱没什么力气,虚空中的漂浮会让人极耗真元,她半撑起身,只觉得这里太过寒冷,冷得指尖僵硬,莫不是这里是传说的阴曹地府?她终究还是死了? 风菱不解,站起身来,四处望望,荒芜一人,只有竖立着的数座空旷的大殿,像是人去楼空一般,并不是阴曹地府那种还有无常鬼差的地方。 这是哪? 风菱用真元暖了暖身子,心想,应当是自己运气好,在虚空中漂浮时,莫名其妙的飘到了一处飞行的地界,落了进来,所以不至于常年困在虚空中。 只是这地界怎的会一个人都没有? 风菱一边念着,一边开始摸索,走了好一阵子,风菱穿过了一座回廊,来到了看似像主殿大门的地方,抬头一看上面的牌匾,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太阴宫。 “太阴宫?”风菱对于这个名字很陌生,不过宫如其名,她伸手暖了暖身子,吐出了一层热气,自言道,“难怪这么冷,还没有半个人影。” 说着,风菱又往宫中而去,至少能找到一个生物都是极好的,可是风菱走了半天,终于认可了这座偌大的宫殿中没有半个生物,那满院回廊上布满了蛛丝,桌上是厚厚的灰尘,想必遗弃了不下二十年。 找遍了几座主殿,风菱终于发现了这究竟是何人的宅子,原来好巧不巧正是羲和的宅子。 关于羲和此人,风菱所知不多,只知她是上一任招妖幡幡主,如今已魂归洪荒,至于她的身份,她究竟做过些什么事,风菱一直都不晓得,就连她为何炼制招妖幡这一点,风菱都觉得是个谜。 哎,提起招妖幡,风菱心中又是一酸,如今招妖幡已不在她手中了,而且招之不来,想必帝俊将她招妖幡中的元神烙印都给抹去了。 一般情况,任何人抢了别人拥有元神烙印的法器,都会杀了此人,原因在于法器之中元神烙印难消,一日不消,一日便不真正属于抢夺之人,但是这一点帝俊不难做到,他没杀风菱抢夺,只是抢走后销毁了元神烙印已是仁慈。 风菱叹息了一声,如今她什么也没了,即已回不去九州,亦没有任何法器帮衬,恐怕要在这空无一人的太阴宫中虚度了,想想真是绝望。 风菱一路漫无目的的游走,而这一看下来,她却又重燃起了希望,因为她在羲和宫中发现了羲和留下的无数书籍和功法。 虽然没有法器,但是若按羲和所书的这些东西修炼的话,她恐怕能修至地仙境。 而一旦到了地仙境,她就可以打开虚空之门,凭借着自己留在九州六合派中的,那些沾着自己气息的法器遥相呼应。好在,风菱此次出来急,所有宝贝全留在了六合派,因而两者间穿梭回去也是有可能。 只是,这一场修炼得修多少年?回去的时候九州还在吗?兄长、吴小俊他们还活着吗?合境期和地仙境距离实在太远,没有灵丹妙药,如何容易修成,否则九州之上也不会只有那么几个屈指可数的地仙了。 再说升仙的雷劫,她又如何渡?她先前经历过四重小劫,知道天劫的厉害,因而晓得那后面的九重大天劫更是可怕,没有法器抵挡,恐是渡不过去。 念及此处,风菱抬头看了看这看似是羲和书房的屋子,四处放着堆满灰层的古籍,各式各样,心想,此女子真是个奇女子,无所不通,也不知当年如何身陨的,应当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才至此荒废。 不过,她即有招妖幡,应当也还有别的厉害的法器,那些都去了何处? 风菱想着突然想起来了,她刚刚醒来时,桂树旁有一把巨斧,虽已生锈,但应当也不是凡品,只不过刚刚她心绪太乱,没有细看。 这一下,风菱急忙往太阴宫的中央赶去,那月桂生在太阴宫正中,参天高大,只不过没有一点灵气,和这旧屋一样,像是被丢弃了一般。 不出片刻,风菱飞到了月桂树旁,看到了那掉落在地的巨斧,上面写着三个字“吴刚斧”,她见状赶紧走了过去,准备伸手拾起,可是就在风菱的手刚碰到斧子的那一刻,她停住了。 顿时,她脑海中如闪电般窜过了一道埋藏深远的记忆: ———— “礑、礑、礑”! 一名樵夫正不停挥舞着一把巨大闪着金光的斧子,那锋利的斧头不停的砍着樵夫面前的一棵偌大的月桂,传来有节奏的声响。 这月桂看起来光芒缠绕,馨香迷人,有无数的灵气渗出,给太阴宫中披上了一层青白的仙气。 樵夫的斧头在月桂树上来回,可不知为何,他每砍一下,月桂树上每回都出现一道伤痕,却又不停愈合回来,就这样这名樵夫在这里砍了数万年。 月桂不停的愈合着,可樵夫却不停的砍着,似乎不砍断它誓不罢休。 直到有一天,太阴宫远处传来了一段段鼓乐之音,那好似是三十三天上的灵霄宝殿传来的声音。 而后不久,远处的乐音停了,然很快就听到了太阴宫中出现了不同于寻常的喧闹声,有一女子大呵道:“天蓬元帅还请自重,妾乃当年羲和娘娘手下女官,不属天庭管辖,自是不可能服侍元帅,还请元帅离开此地,否则休怪嫦娥动手!” 话音一落,月桂远处响起了打斗的声音,而那砍树的樵夫闻之,终于放下了斧子,飞身而去。 而就在这一瞬,月桂出现了变化,只见刚才被砍到的那一线缝隙并不像之前一样慢慢愈合。而是缝隙越开越大,那如线状的缝隙中出现了一道彩色光影,突然冲了出来,一阵飞腾后,飞出了太阴宫… 第286章 落叶归根下 那彩色的光影飞出了虚空,随后三十三天外,一座金光四射的宫殿之中飞出了一道红光,追随着那彩色光芒一起飞向了遗弃之地的黍实州。 而后一个女婴降生了,伴随着一道红影,渐渐的那红影越变越大,变成了闪着红芒的招妖幡。 ———— 回忆到此为止,风菱看着手指碰到的吴刚斧,胸口一阵剧痛,喘息不已,原来这东西砍了她数万年,蚕食着她溢出的灵气,让她久久不能出世,她将斧子举起,只见斧子恢复了金光闪耀的模样。 缓了好一阵子,风菱的胸口才缓过气来,她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月桂树,兀自揣测道:“原来,我是从这月桂树上诞生的,这么说…我是妖族?那我为何又会投生于娘亲胎中?那我算什么?人…妖?妖人…” “…” 风菱想了想,翻了一道白眼,这样的组合真不是什么好名词…可是她的确算妖族,这一点毋庸置疑,还有一点就是那吴刚砍了她数万年,让她一直不能诞生,也是事实。 想来,吴刚砍她也有原因,天道所引,两人都争那一线生机,若给风菱出来了,那吴刚自当问罪,恐已不在这天地间,若月桂被吴刚给砍倒了,那风菱也不会存于这天地间,此乃玄之又玄之事也。 风菱转头看着参天的月桂,她在刚刚的记忆中摸索到了许多天机,明白她即降生于月桂,那这月桂便是她的本命灵根,而至于她是什么品种,风菱没看到更多记忆也无从得知。 不过这些记忆已经足够她明白她为何会在这儿了,原来是被自己的本命灵根吸引而来,所谓落叶归根,因为她在虚空中漂泊,没有任何抵抗,最为脆弱,也最容易被牵引,而这时候它的本命灵根感应到她,便把她拉了回来。 这样想来坠入虚空还是有好处,若是在遗弃之地,风菱恐怕数千年都不会回到她的本源所在。 此时月桂的阵香传来,风菱飞身飞到了月桂之上的半空中,远眺望去,这棵树灵气淡泊,而整个太阴宫都靠月桂支撑,因而宫殿之内也染得这般荒凉。 这一看,风菱仔细想了想刚才的记忆,这才意识到记忆中的太阴宫不似这般,虽然寒冷,但灵气充足,这样的荒凉只是近二十来年出现的,也就是她风菱得以逃出巨斧之困后,才导致的。 如此说来,这太阴宫的一切岂不与她风菱息息相关,风菱从半空飞了回来,又落到了月桂树旁,看着古树仿佛没有生机的模样,揣测道:“这是羲和的故居,宫中的一切都与羲和有关,如今我也与这宫中的一切有关,那我和羲和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着风菱又想到了招妖幡,自她降生之时,招妖幡也自然而然的伴随着她一起出生,而羲和是招妖幡的故主,她和羲和之间有太多连接,风菱一惊,抽了抽嘴角:“该不会我就是羲和,羲和就是我吧?” 话音一落,风菱倒退了几步,然后再次翻了一下白眼,暗道,如果她是羲和的话,也太丢人了,观羲和的著书和遗物怎么着也是个金仙以上级别才拥有的,而自己别说仙都不是,还把招妖幡给弄丢了。 可若她不是羲和,那这宫中的东西她也实在不好碰,除了一直砍她的吴刚斧,这东西砍了她这么多年头,吸了她这么多灵气,因而不好意思,这东西归她风菱所有了。 只是若说她和羲和没半点关系,她觉得也不好解释,如果帝俊在此,他一定能为她解答。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风菱仰面,在她跳下晨曦门的那一刻,她便决定与帝俊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可是,习惯这种东西真是不好。 而正当此时,风菱脑海中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她自己的声音:“是与不是有甚关系,你若是那就是,若不是那便不是,羲和已不存,而风菱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风菱听到脑海中的声音,有些不甚明白,问到:“若我和羲和相似只是巧合呢?那岂不是篡夺了羲和的身份?” 而后那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回答道:“风菱,这世间没有巧合之事,只有事在人为,你既是你,又是羲和,身份是不可能被篡夺的。” 这一下风菱懂了,也许她是羲和,又也许不是,羲和如今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如果她是羲和,那她需要不停往上回到羲和曾经所在的位置,如果她不是羲和,那便需要她同样不停往上成就羲和曾经所在的位置,无论如何,努力就好,所以是不是羲和都不太这么重要了。 风菱看着月桂,通透一笑,伸出手,兀自道了一声:“羲和,若你承认我,便让这月桂恢复曾经的辉煌,重润太阴宫!” 话音一落,只见风菱指尖碰到月桂树的那一瞬,一阵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而后月桂复苏,仙气四溢,一阵浓浓的桂叶香蔓延到了太阴宫的每个角落,而太阴宫也宛如新漆,仙音萦绕,灰尘蛛丝查无踪迹。 *** 太阳宫中,在英招向帝俊问起为何如此绝情,逼风菱跳入无穷无尽的虚空中时,帝俊看了英招一眼,淡淡笑道:“你和她还真是主仆情深。” 说着帝俊轻轻一叹,继续道,“也罢,告诉你也无所谓,谁说本君把她丢虚空了?本君不过让她回家罢了,她在太阴宫。” 主仆?回家?太阴宫?英招瞪大了双眼,眼中充盈出滚滚热泪,她的主子她只认两人,一人帝俊,一人便是…英招吞吐道:“娘…娘,她是羲…” 话还没说完,帝俊指尖压了压自己的薄唇,示意英招不要大惊小怪的喊出来,而后轻声道:“你若为她好,便不要去找她,鲲鹏不能知道她的存在,除非她有一天回到曾经那个位子,或者鲲鹏死。” 英招闻之,急忙下跪,嚼泪磕头道:“英招明白,得知娘娘安好,便已足矣。” 帝俊带着微白的脸色,挥了挥手:“下去准备吧,天庭的人要来了。” 第287章 情深缘浅 英招走后,殿中只剩下两个童子,和缕缕飘香的檀香。 羲和…帝俊透过窗外向西边看去,看不到太阴宫的所在,但是他知道她自然安好。 其实小风是不是羲和对他人重要,但对帝俊而言并不这么重要。 她是羲和纵使很好,就算不是,那也没关系,她是他的小风就够了,只可惜他和小风没有他与羲和的缘份。 他和风菱的缘是当年羲和积攒来的,他与羲和积了缘,和风菱积了情,只不过之前积的缘,都被他消耗光了,他骗她、瞒她、利用她,耗到如今他直面自己真心时却所剩无几,以至于连最后这一日他都不能如约娶她。 帝俊看了一眼不远处放着的招妖幡,她一定很恨他吧,把她的伴生法宝给抢了,还抢得这么云淡风轻,可是,这东西不能留给她,得留给鲲鹏,若是她日后要渡劫的话,有他留给她的玉兔坠子就够了。 至于双生扣,帝俊从怀里取了出来,又从他脚踝处取下了另一只,这个也不能留给她,当然,这种东西鲲鹏是不需要的,但双生扣相互影响,若留给她,自己涅槃之时,她怎会没有感应,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死了。 虽然风菱恨他,但是这丫头是个口硬心软会报恩的人,如若知道自己死了,自然会为他报仇,以报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守护神的恩。 要帝俊想象风菱找鲲鹏报仇或者勾陈报仇,再或者天庭报仇的样子,他真无法想象,不是他看不起她,是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帝俊将两个镯子搁在了塌前,他和风菱终归缘浅。 从前他用了四个字形容他与羲和,情浅缘深,如今用四个字形容他与风菱,情深缘浅。 看得见摸不着的情,看不见用得完的缘… 帝俊苍白的脸色上勾起了一道浅笑,伸手招了招身旁侍着的两个童子:“子童,将本君的靴子拿来。” 童子闻之,躬身应道:“是,主君太翁翁。” 不需片刻,童子拿来帝俊的红色玄文皂靴,抬起帝俊的脚,想要帮帝俊换上,可是却被帝俊阻拦道:“让本君自己来。” 说话间,帝俊弯下腰,稳住手指间的颤抖,拿过了靴子,稳稳穿到了脚底,随即,他站了起来,披上了最初称帝时穿的那件暗红冕服,让童子给他束发。 帝俊的长发黝黑,宛如新研的墨汁铺洒浸染,童子将他的黑发绾起,一丝不苟地不曾漏下一根,束发之后,带上了金色金乌高冠,看起来就好像是一轮夺目的太阳。 帝俊打开了大门,想起前一晚风菱对他的怨怼,好像是说他对九州不管不顾,哦,不对,是他自己说的,他说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居然信了。 帝俊淡淡一笑,兀自对着远处道了一声:“小风,谁告诉你本君不是善始善终之人?本君不会丢下烂摊子就走人的。” 话音一落,帝俊往太阳宫的最中心那一颗自己的本源灵根——扶桑树走了去。 扶桑树高大参天,只不过少了根茎,看起来快要枯涸了,帝俊伸手一挥让它看起来徐徐生辉,好像回光返照一般,虽然这不是什么好彩头,但是现在很有必要。 他走到树下,盘膝坐了下来,跟在身后的童子为他搬来了一架矮几,搁上了七弦古琴,之后便立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帝俊拿了一块白布,细致的擦起了琴台,擦的干净透亮,和他此刻的身姿一般… 半日之后,太阳宫的上空被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包围了起来,那太阳宫中用法术加持的阳光被紧紧盖住,看起来宛如风雨欲来。 天庭督率雷部二十四正神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闻太师,闻仲率领天庭数众悬浮在太阳宫的正殿之上。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托塔李天王,以及四大天王,后面还有许多叫得出名字的,或是叫不出名字的神官,看来天庭几乎是将所有兵力都带了出来,不下十万神兵。 玉帝昊天在接到勾陈派人上书的书表后,得知帝俊本命灵根已毁,急召十万天兵想趁太阳宫大乱之时,攻入太阳宫,抹杀帝俊剩余的势力,以除后顾之忧。 当然勾陈给昊天的书表中,有一点勾陈说谎了,他声称帝俊已死,其实帝俊究竟死没死,他不知道,只知快了,于是他急不可耐地让玉帝派兵征讨,还奉上了鲲鹏送他的太阳宫地图,不过自然,他告诉昊天,这是他派入太阳宫的细作提供的。 好在,玉帝对帝俊的憎恶让他好像根本没有深思勾陈书中真假,他似乎急于想废了帝俊,因而勾陈刚一上表,玉帝就点兵点将,让闻仲带人前来进攻了。 此时,与闻仲相对的是计蒙,计蒙身后是妖族的两位大圣英招、呲铁,少了白泽和鬼车,以及当初死在巫妖大战战场上的九婴、商羊、飞廉、飞诞、钦原。 显然,妖族势寡,数下来不过四万妖兵,更别说主将了。 但是妖族各个精神抖擞,根本没把这一群天兵天将放在眼里,眼中渗透着战意的猩红,此等决心和气魄,让闻仲微微动容,不愧是帝俊调教出来的精兵,纵使被上古巫妖大战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也没有一个是软弱可欺之辈。 再看看他们的布阵,井井有条,一点也不像临时才做好的准备。 阵前乌云密布,气焰滚滚,天庭一方望着整齐列队的妖族,还未等闻仲开口,就都停了下来,保持着对峙,毕竟现在妖族的气势,有点和他们听来的不同,明明帝俊已经死了,妖族应该乱做了一团,或者四散而逃,可一切却是那么规矩整齐。 闻仲未成天官时,是本源大陆商朝的太师,帝乙的托孤大臣,在人间南北征战,自然是天上地下少有的优秀领军大帅,可这一刻,他也犹豫起来,不敢冒然发令。 两方相对,迟迟不见动静,而就在这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段悠扬淡泊的琴音,伴随着琴声,帝俊沉稳的声音也一同传来了:“今日谁胆敢坏了太阳宫中一片砖瓦,他就永远别想再出太阳宫。” 第288章 太阳陨落 听到帝俊的声音,闻仲瞳孔一缩,猛然一抬手,让听到帝俊声音的众神们都稳住,千万别自乱阵脚。 据他们所知,帝俊应当已经死了,就算真有万一没死的话,也不过苟延残喘,如何来的如此雄厚有力的声音? 而就在这一声后,闻仲胯下的墨麒麟缓缓退了一步,好像听到了很可怕的声音。 闻仲看了一眼麒麟,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还在不停的传来琴音,仔细一听,是一曲被凡间称为《梁甫吟》的曲子。 曲中大意有词: 步出齐城门,遥望阴荡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闻仲不知帝俊为何会弹这首曲子,但是听曲中力度,不急不躁,不抢不争,好似外界争斗是非都不过弹指间,一音定乾坤一般,让他不敢妄动,反而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滴。 而就在此刻,突然数众太阳宫中的妖族闻之,全全退了回去,直往琴音处奔去。 闻仲见状,急忙率天兵跟了过去。 一到音源处,便见一座宫殿大小的树木,正是帝俊的扶桑树,是他的本命灵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要说扶桑树就代表着帝俊也不为过。 那扶桑树此刻仍旧枝繁叶茂,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并不像受到重伤的样子。 树下一高贵暗红冕服男子正在弹琴,弹着淡泊的曲子,完全沉浸在琴音之中,而前一刻赶来的妖族全部站在扶桑树后,陪着他,听他弹琴。 那桌上除了一把古琴外,就只点着一盏明灯,干净简洁得可谓一点灰尘杂物都没有。 他的身后有两个童子,一人捧着香炉,一人怀抱一把扇子,那般平静,宛如静静地流水。 闻仲看着帝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之人就是妖皇,曾经的天帝,那不可一世的神仙,距离圣人就一步之遥。 这是闻仲第一次与帝俊见面,他的平静让闻仲畏之、敬之,都说帝俊深谋远虑,负手算尽天下事,果不其然,只有在别人刀都架在脖子上时还能如此镇定的人才能做到。 若不是闻仲领了天命要来诛杀他,闻仲觉得自己真有可能放弃,可是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各行其事,各圆其志。 闻仲稳住了身后的天兵天将,可自己额头的汗滴却未见减少,反而不断往上冒着。 踌躇了许久,他胯着墨麒麟独自一人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便见帝俊缓缓抬眸,看向他,眸中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韵,让他猛然停住了脚步。 那眼眸中的深邃吓到了闻仲,他觉得透过帝俊的瞳孔,能看到世间百态,阡陌纵横,万物流转,他吓了一跳,不敢妄动。 帝俊没有说话,他指尖下的琴音还那么有节奏的飘荡出来,宛如他周围什么也没有,空旷得格外安静,就连闻仲身后天兵天将猛咽唾沫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闻仲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如此镇定,为什么他的威慑能让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天兵天将都深感恐惧?明明他只是在弹琴,无视一物的弹琴,明明他身后的妖兵不过四万,与自己身后的十万天兵根本不能比! 良久,就在闻仲发愣之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闻仲身后一道红色的光影骤然冲到了他的眼前,往帝俊胸口猛地窜了进去,仔细一看竟是哪吒三太子的混天绫。 那混天绫穿过了帝俊的胸口,琴音微顿,他没有躲,也没有挡。 闻仲见状,赶紧一抬手腕,准备发起进攻。 可没想到,只是一瞬,帝俊的手指又落到了琴弦上,仍旧保持着先前看他的神色,继续弹着这首淡泊的曲子。 这一下,闻仲脸色苍白,倏地勒紧了墨麒麟的牵绳,只闻麒麟的一声惊吼,随即转身而去,伴随着闻仲的大喊声:“撤军!” 对!他必须撤军!帝俊被混天绫直穿胸膛都没死,只有一个可能,他根本没有受伤! 他不过懒得阻拦哪吒那一击,因为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那么帝俊没有受伤,岂不是故意诱他们前来! 而且就算不是那又如何?帝俊的镇定已经乱了他们的军心,他们已无力再攻打太阳宫。 正如闻仲如此想,在场的天兵天将已然崩溃了,甚至有些人在闻仲一声令下后,仓皇逃窜,直接奔向了太阳宫的出口,头也不回,是无法再战了!不管帝俊是真有精神,还是假有精神,他们都不敢战了! 片刻之后,太阳宫中清净了,数众妖族见到天兵退去,都欢呼起来。 可就在这一瞬,“当”!突然间,只闻一声琴弦崩断的声音,琴音骤止。 再一看时,帝俊的胸膛之上一漫开了一圈殷红的鲜血,竟盖过了他的暗红华服,这是元神破碎才会淌血淌得如此彻底。 计蒙等人见状大惊,全全往帝俊跟前赶去,可被帝俊抬手止住,他仍旧笔直的坐着,不容置喙地沉静道:“不必过来。” 可是他此刻身子已经颤抖得根本稳不住了,只见他刚抬起的手就放了下来,撑在了琴台上,继续坐直了,一字一句的下令道:“本君去了后,任何人不可再在太阳宫内停留。” 说完,帝俊挥了挥手:“好了,都下去吧。” 话音一落,太阳宫中响彻起了阵阵痛哭,可谁也没有停留,只见一道道霞光往太阳宫外飞了出去,就连计蒙和英招等人都跟在数道光影中离开了。 扶桑树旁,徒留帝俊一人的身影,弦断了,没了琴音,而很快被童子放回桌上的香炉也燃尽了。 一片扶桑树叶掉落在了帝俊的长袍上,他伸手掸了开,看了一眼空寂的太阳宫,阖上了眼眸,勾起了他脸上标志性的浅笑。 “呼”!一声风声吹过,吹灭了桌上的烛灯。 就在那一刻,天上的太阳突然黑了下来,宛如坠了下去,天地一片漆黑… 这是第一次,白日里却见不着太阳,它就这样仿佛寂灭了一般,沉寂了整个世间。 第289章 白日天黑 遗弃大陆,九州之上,京城攻破后,北族还在一路南下,似在追杀南下逃难的百姓,而就在出了京城一百里地后,是一处险要地势,大陆两侧崇山峻岭,名曰狼烟谷。 北族一路驱赶,好不容易见到了南下逃难之人的踪迹,却突闻一阵阵严整的马铁声,突然间,最前方一里外架起了两座巨木隔栏,而最后一个逃难的百姓也跑进了隔栏中,至于隔栏之后是一队整齐的兵马,一面军旗赫然而立,写着两个大字——雷泽。 军队正前方,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身影高大,胯下黑马,手握长戟,一声令下:“放!” 话音一落,两旁山崖之上滚下了无数巨石,北族联军被堵山下,猝不及防,面临滚滚而来的巨石,丢盔弃甲仓皇后退,之后,雷泽言带着身后仅有的两万先锋军,将北族的二十万大军赶退至狼烟谷外二十里地界。 北族联军因雷泽言的埋伏而一时不敢进攻,且并不知晓雷泽言兵力如何,于是决定在狼烟谷外扎营,等探明情况在做打算。 见北族联军暂退后,雷泽言带兵退回狼烟谷上雷泽军临时营地,愁眉不展。 营中有一女子,便是雷泽言的家眷颦娉,她见雷泽言回来心事重重,便着急开口问到:“战事如何了?难道北族并没有如先生信中所书,全军到达狼烟谷?” “来了。”雷泽言就营中坐塌上坐了下,将颦娉的手握在手中,继续道,“如先生所料,二十万大军并未分兵,都来了,已经被我军杀退。” 颦娉闻之松了口气,又道:“那你为何还愁眉苦脸的?” 雷泽言叹了口气,颦娉不懂兵事,哪里知道当前的危机,解释道:“现如今我手下不过两万人马,根本无法长守,如今吓退他们也只是缓兵之计,不出三日,待北族联军摸清我军情况,一定会大举进攻,到时候必然守不住,而青龙军到来至少还需五日…” 说着,雷泽言看了看营外,如今他护送太子到富阳后,不,如今应当称为少年天子了,他护送天子到达了富阳,留了五万雷泽军驻守,同时,河阴县在孟国军被他杀退后,他也留了三万兵马驻守河阴,手下不过两万人,根本应付不了北族的二十万联军。 而且如今北族可能不止二十万,在驹齿关破后,北族一路收缴残兵,恐已扩充至三十万兵马,如今青龙军处还有十五万,所以就算青龙军来了,也不一定能抵挡北族。 雷泽言叹了口气,难道真的九州不保? 他缓缓继续说到:“要让北族退军只有一个办法,烧其粮草,北族大举来犯,虽准备充裕,但终究长途跋涉,只要毁其粮草,他们必然退兵,如今京城沦陷,他们没有久战不退的道理,可是要绕到北族后方烧毁粮草,根本难如登天,且对军而言,粮草尤为重要,因而往往虚实难辨,不知粮草所屯的位置,除非有天助。” 颦娉听着雷泽言的担忧,突然想起来了,提示道:“夫君,前些日子先生不是让人送了两个锦囊来吗?这其一是让夫君在收到天子密诏后打开,上面所说便是让夫君踞守狼烟谷,那第二个呢?” 经颦娉一提,雷泽言想起来了,双拳一握,赶紧从腰带中取下锦囊道:“对了,先生所说第二个锦囊打开之际就是北族暂退之时。” 说着,雷泽言打开了锦囊,上面所书:“北退三个时辰后,天赐良机,天幕俱黑,领三千夜行轻骑,绕后西南方,烧其粮草,北兵必退。另,不可追击,不可大肆杀戮妖族,令其退去即可。” 雷泽言点了点头,果然帝俊信中也有烧毁他们粮草的意思,而且已经判定北族粮草所在的位置,可是他为何会说天幕会黑?三个时辰后仍旧是白日,天怎么会黑?时间算得如此精准。 不过介于帝俊上一次锦囊就道破了玄机,雷泽言也就信之,上一个锦囊帝俊所说的是,如果天子令太子将密诏送来,那就打开锦囊。 第一个锦囊写得比现在这一个详细,上面写的是,天子会传位于太子,定都富阳,让雷泽将军带太子先行去富阳准备,待富阳安定后立即领兵镇守狼烟谷,阻断北族对南下逃难百姓的追击。 帝俊的预言很准,就连信中的大约时辰都说得与现实一点无差,于是,这第二个锦囊所提之事,雷泽言也听之,立即出帐点兵,准备三千夜行轻骑突袭北族联军粮营。 至于帝俊信中的要求,不让他杀妖族,雷泽言想了想,虽然京城被破,他的确恨透了北族,可是,一则他兵马不足,不可能屠杀北族士兵,二则既然是帝俊的要求,帝俊助他,他不可能背弃不守。 因而,这一次,只要北族退兵,就放北族回他们的北边去吧。 就在雷泽言出帐点兵之后,颦娉拾起雷泽言放在桌上的书信,反而在雷泽言展颜之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愁容,她捏着信,瞪大了瞳孔,怔怔道:“白日天黑,太阳星陨?莫不是主君他…” 在那三个时辰后,果然如信中所言,太阳星突然失去了踪迹,天空仿佛被一块黑布给紧紧裹住了一般,什么也看不见,就连点起的篝火也透着黯然的颜色,好像上天失去了什么。 北族联军营中因异状惊恐不已,根本没人察觉到有一队夜行轻骑绕到了粮草大营,直到被点燃的粮草烧起了通天的火光,而北族营地的水源也被切断,无法救火,火越烧越大,第二日已经不剩寥寥… 另一方面,涿阳州西南面,吴小俊刚救助了一群正南下逃难遭遇劫匪趁火打劫的百姓,大汗淋漓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吴小俊见到此人,揖礼道:“白泽先生,多谢先生多日前点醒小俊,小俊已决定北上参军,不知先生接下来作何打算?” 话到此处,白泽看了一眼吴小俊,抬头看着天上的烈日,就在这一瞬,烈日突然消失了踪迹,白日天黑,他在吴小俊对异状诧异的神情下,盯着黑幕,眼中溢出了一道水光,一字一句道:“从此再无打算了。” 第290章 河图洛书 带着十万天兵无功而返的闻仲,前脚刚进灵霄宝殿复命,后脚就感觉到了身后最东边的剧烈震动,这一声宛如巨石陨落,一时间,连三十三天都黑了下来。 好在,天宫中有法术加持,天幕一降便闪起了无数灯火,星光璀璨。 昊天刚听完闻仲报告帝俊未死,眉头还正越蹙越深时,却突见天地黑暗,太阳星失,忙又让闻仲再去太阳宫中查探,只是这一回,待闻仲领命还未踏出殿门时,又被昊天叫住:“等等,此次只是去一探究竟,带一万兵就够了。” 闻仲微微诧异,随即便回过神来,想必玉帝是怕帝俊反攻,中了圈套,所以将大量的天兵天将留下,守护斗牛宫,顺道,万一太阳宫内有诈的话,损失一万天兵也不算什么。 想通此处后,闻仲神色黯了黯,应了一声,没做过多说辞,领了一万天兵再次向太阳宫前去。 不需半日,闻仲带着一万天兵到达了太阳宫正门前,此时,太阳宫正门大开,从门内望去里面空无一物,半个影子都见不到。 介于先前帝俊未死的前车之鉴,闻仲不敢冒然进去,只叫了两名侦察兵悄声进入门中一探究竟。 片刻后,侦察兵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报道:“太师,里面一个妖族都没有了,而且就连口粮、书籍、药材等等都好像带走了!” 都带走了?这么说所有妖族都撤离了太阳宫? 闻仲突然明白了,先前他们来攻打太阳宫时,被帝俊摆了一道看似伏兵的戏码,其实那个时候帝俊应该已经快死了,只是帝俊的平静让他们不战自败、仓皇逃窜,连分辨真假的功夫都没有。 而如今,帝俊是真的已经死了。 念及此处,闻仲匆匆赶到了太阳宫中央,前去查探屹立于太阳宫中的那颗扶桑树,正瞧见不断消融的扶桑树正在一点一点的湮灭。 闻仲落了下来,望着渐渐消失的扶桑树,脑海中漂浮出了先前和帝俊对峙时,帝俊看他的那一抹浅笑。 他先前一直以为帝俊那道笑意是讽刺是恐吓,然而他此刻才发现他错了。 不,帝俊那一道笑意是坦然,是淡泊,是满意,是对他最后做的这一件事成功后的满意和释怀。 念及此处,闻仲伸手想触碰这颗消散的扶桑树,却在他伸出手后,扶桑树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愣愣道:“为了让太阳宫的数万妖族得以全身而退,明明已经不行了,却还硬撑着一口气…帝俊,你究竟有多大的能量,或者说你究竟是怎样的君王?” 明明他可以不管的,就算他死后太阳宫内群龙无首,被天庭剿杀,也没有人谁会说是他的过错,谁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因为死了就没有了,死人不必对任何人负责,但是他却坚持到把一切都安排好再死,更有可能他死之后的事他也安排了。 就在此时,突然殿中检查的天兵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匆匆赶来报道:“闻太师!河…河图洛…书!” “河图洛书?” 怎么可能?!闻仲闻之,也不顾大帅的体面惊叫出声,在闻仲所知中,河图洛书是帝俊伴生之物,之后在巫妖大战时遗落,被鲲鹏取走,若是帝俊有河图洛书,纵使失去了推演之能,也绝不可能陨落。 再说了,如今来到太阳宫,就没搜出什么极品的法器,想是帝俊先前已让太阳宫中的众妖带走了,不会把这些东西留给天庭,如今的太阳宫中除了一些日常之物,就连一本书都没有,若闻仲所料没差,应当是帝俊一把火给烧了,更别说河图洛书了。 于是,闻仲跟着天兵,向天兵所说的河图洛书处,一边跑一边如此思量着,直到他见到所谓的河图洛书时,所有思绪顿时止住了。 闻仲看到足足有二十丈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那画竟有墙壁这么长,高十丈有余,是一副山河地理图。 河流山川、丘壑高原、道路桥梁无比详细地画在了图中,也难怪会有天兵误会成是帝俊的法宝河图洛书。 这的确是“河图洛书”,或者说它是“山河社稷图”也可以,这幅画正是帝俊走遍了本源大陆的每个角落记录着画下来的。 闻仲摸着上面的一条一条的笔墨标记,许多地方他别说到过,见都没见过。 再看看,本源大陆的图右侧还有一些小图,是飞出本源大陆的世界,可纵使那些小得如蝼蚁的世界,在帝俊的笔下也画得无比详细。 此间房中烛光点点,除了墙上的这幅画外,还有一座案几,案几上工工整整的摆着笔墨纸砚,没有一粒灰尘。 他看着那座案几,仿佛看见帝俊点灯坐在案几上,低头写着什么,画着什么。 闻仲在这间房中待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期间他一直拿着灯,盯着这幅“河图洛书”,就好像看到帝俊捧着灯在墙面细细察看地势一般。 原来对帝俊而言,恐怕这才是真正的河图洛书,所以他不在意他的法宝是不是丢了。 大约就是在这间房中,帝俊制定了天条——如今天庭仍旧沿用的天条,每个神部的职责,每个仙位的职责,每个人间凡俗变化的管理法政…大到星辰节气,小到农耕桑织… 之前,上古神仙都羡慕帝俊那杀伐果断的一统之能,但是闻仲此时此刻倾慕的是他创建的天庭法则,这可是他熬更守夜、不辞辛劳察勘着这偌大的“河图洛书”中每一块地界的特点,一点一点的制定出来的。 风调雨顺、霜雪暴年,如今天庭操纵得如此井井有条、有规有矩,都是源自于帝俊烛灯下的每一笔每一画,源自于帝俊踏过的每一片土地的足下。 闻仲一直觉得奇怪,为何帝俊这重伤修补了十万年都没修好。 如今算是明白了,他恐怕就没怎么好好养伤吧,他曾许下宏愿,护持人族十万年以让妖族延续,不让妖族落得像巫凤两族那般被天道抹消的下场,想来他守了宏愿,十万年来看似他沉睡不出,但这十万年的天下之事中却总有他若有若无的痕迹… 他真是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良久,闻仲走出房门,吹灭了房中的灯,向带来的所有天兵道:“从现在起,除寻找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外,任何人不可再碰太阳宫内的任何东西!” 说完,闻仲朝太阳宫正门外走了去,对着太阳宫的大殿正门,看着那仍旧闪着金光的太阳宫的牌匾,躬身,礼了一道隆重的叩首礼,兀自念道:“帝俊,容我在此唤你一声‘天帝’!昊天、紫薇、勾陈、长生皆不及你也…” 第291章 不负天下 没有太阳的时间持续了整整三十六个时辰,之后旭日东升,太阳又静静地悬挂在了天上,只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 九州之上,在雷泽言火烧北族联军粮草之后,北族联军果然退兵了,不出五日,北族联军就退出了被抢夺一光的旧京城外。 雷泽言依帝俊之言没有追赶撤兵的北族联军,带着雷泽军回到了富阳城,他如今是大司马,又是辅政大臣,九州经过此役重创后,丢失了半壁江山,急需整顿,他不能离开京都太久,于是将镇守狼烟谷的职责交给了朝廷新指派的边关将军,也不急于收复丢失地区。 回到富阳城,雷泽言忙里忙外,倒没甚注意颦娉自前线跟他回来后,一直忧心忡忡,这也难怪,颦娉自见到白日天黑后,心中暗道不对。 今日,她仍旧坐在窗台前看着天上的太阳,突然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一个人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那人笑谈道:“他啊,要是有一天他会死的话,一定是累死的。” 这是羲和的声音,是十万年前的记忆,那时羲和与帝俊成亲不久,颦娉作为羲和手下的侍女,却跑帝俊的寝殿跑得极多。 原因在于,羲和每夜都会让颦娉送一碗用蟠桃片熬的养生粥去给他,但是帝俊几乎都在书房,那书房中挂着一块偌大的图布,上面画满了河洛山岭,颦娉每每进去,帝俊也几乎未曾抬起过头来,只点头“嗯”了一声,让她放下。 那时颦娉还觉得帝俊很敷衍,毕竟粥都是羲和亲手熬的,他也不着急喝一口,以示对羲和心意的表示。 而让颦娉最不解的是,羲和虽然让颦娉去送,但是从未让颦娉看着他喝下,只让颦娉端过去就回来,终于有一日颦娉忍不住向羲和问到:“娘娘每日让我去送粥做甚?天帝陛下也不一定会喝啊,婢女都没见他喝过,太浪费娘娘心意了。” 羲和那时候刚弄了一块地,拿着锄头,正有滋有味地松着土,准备把她从西王母那里抢来的蟠桃给种在天庭后宫中。 听到颦娉的话,羲和并没有停下来,自在道:“他喝了。帝俊有个习惯,每夜两更天的时候,都会找茶吃,所以本宫让你一更半的时候去送,到两更时候粥刚好凉到可口,省了他去煮茶的时间,他这人又一向不会浪费资源,自然顺手就吃了。” 当时颦娉听闻,有些诧异,羲和都不与帝俊一屋,怎的就对帝俊这么了解,好奇道:“娘娘,你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把天帝的习惯拿捏得如此清楚?” “本宫可是妖后,什么不晓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琢磨好天帝的习惯,还敢让天帝以天下为聘?”羲和说着,把锄头扔给了颦娉,往旁的树上一靠,见颦娉露出羡慕的神情,啃起了一枚蟠桃,“你跟本宫多耕几年地,本宫就把看清天下人事的本领教你。” “我才不学呢,像娘娘这般聪慧多累啊,别闹个过慧易夭咯!那娘娘既然事事都看得透彻,怎么就没想过自己称霸天下呢?光在这里练嘴皮子。”颦娉拿着锄头,看着羲和傲娇的神情,她从小就跟着羲和,没大没小惯了,自然而然就嘟囔了一声。 当然刚一说完,颦娉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忙丢下锄头,跪下道:“婢女该死!婢女说错话了!” 不过羲和却不慌不忙,让她继续跪着,自己却哈哈大笑起来:“的确该死,不过这里就本宫和你两人,本宫就当没听到好了,这种话不可再说,且心中也不可再想。” 说着羲和仍旧没让颦娉起来,她活该跪着,居然口误到让羲和篡了帝俊的位子,这不是找死吗?也该有点教训,不过羲和心情好,续而淡淡道:“其实不是本宫不想,是本宫有自知自明,当不了本宫家夫君的那个角色。” 颦娉抬起头来,露出了一道不解的眼神,很想问为何,但她已经口误了一次,要再口误也可以去死了,所以颦娉没问。 好在羲和满足了颦娉的好奇心,道:“想知道为何?那本宫问你,你觉得本宫能不能一两万年不睡觉、不休息,从不间断的劳心劳力?” 经羲和一问,颦娉想了想,的确就羲和那随性乖张的心性,让她一千年不睡觉、不休息都不大可能,更别说一两万年了,她诚恳地斟酌道:“唔…一两万的话,任何神仙都做不到吧。” 颦娉的这句斟酌很中肯,即避免了对羲和的取笑,又陈述了事实。 待她说完之后,羲和很满意地淡淡一笑,望向帝俊所在书房的方向,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是啊,所以普天之下只有他能称天帝。” 自那之后颦娉懂了,任何神仙就算是入定个几千年,也会停下来休息,而且入定时差不多处于半休眠的状态,不会为他人而身心疲累。 可帝俊从开始征伐天下到建立天庭、创建秩序的这一两万年来从未停下过,他一直在为这天下呕心沥血。 后来羲和还说了一句话,让颦娉记得清清楚楚:“你记住,他不负天下,不负妖族,作为妖族的你不可背叛他,不可因今日养生粥一点小事而对他不敬,没有人有资格对他不敬。若一定要有的话,只有本宫可以,因为他负的只是我罢了。” 再之后,羲和好像还自言自语了一句,便就躺在树下睡着了,那句话颦娉也记得,她说的是: “天下没有人能恨他,只有我可以,可偏偏我爱他。” 颦娉的回忆到此为止,她依旧看着高悬在天上的太阳,那太阳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它却普照着天下,用一句并不恰当的比方就是,主君是那种说得少做得多的人。 时乱势危天,长剑定海平;青灯黄卷下,笔墨罄长篇。阡陌掌中行,只道油尽灯枯时,壮哉,哀哉… 自京城陷落之后,群雄割据的局面出现,三年之内,各路诸侯并起,九州正式进入了大分裂时代。 第292章 十年之变 十年后… 九州王土,群雄割据,被一分为五,西北北族虎视眈眈,东北分裂,西南有孟国割据,中央成常年战乱之地,唯有正南以及东南仍旧属于九州王朝。 在这十年来,雷泽言临危受命,东征西讨,总算稳住了正南和东南两处蠢蠢欲动的各地军阀太守,九州王朝仍旧拥有商丘州、义陵州、覃贺州,以及曾经京城所在的涿阳洲大半土地。 这些年,战火不断,民生凋敝,孟国与九州王朝成对立之势,一年前孟襄公薨逝,其儿子孟怀公即位,得周边小诸侯国拥护,势大滔天。 九州国天子殇如今已成年,刚满二十岁,三年来曾派兵征讨孟国,可两战下来,却未有寸进,最终劳民伤财,九州国库亏空,后在雷泽言建议下,从长计议,休生养息,再行兴兵南征。 因而最近,战事稍休,富阳城中渐渐有了生机,恢复了一丝九州先前的礼乐风评。 雷泽言府位于京城城东,赐名为大司马府,乃京城皇宫外第一大宅院,不过雷泽言这些年虽军功无数,又位列高位,一向勤俭,府中上下并无奢华之物,侍女仆人不过数十人。 唯一最奢华的一处院子便是剑阁,剑阁旁是一间书房,可容十余名门客,平日里雷泽言办理军政之事便在此处,不过今日他倒不在,据悉最近边关——狼烟关有北族宵小屡犯关口,因而雷泽言派兵征讨去了。 这狼烟关就是当年的狼烟谷,自退了北族后,那里便成了守疆要道,设了关隘。 不过这一回倒并非北族大举来犯,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在边关城池烧杀抢掠。 狼烟关本也有镇守把守,但是总拿北族没有办法,屡次让北族进到附近城中掠夺抢杀,因而这一回雷泽言亲自上阵,定要将北族赶出狼烟关,以达震慑,令其不敢再犯边境。 此时,京城,雷泽府里的剑阁旁的书房中坐着一个孩童,约不过三岁,还在牙牙学语,一女子背对着门坐在他的对面,用悦耳清爽的声音教道:“叫姑姑。” “都…都”孩童跟着女子学到。 然,便听女子不满意的声音:“是姑姑,不是都督!” “都督。” 听到孩童仍旧叫她都督,女子终于没了耐心,掌心一拍脑袋,欲哭无泪地转过头向坐在一旁看着他倆的美人道:“哎哟,我说嫂子,我家大侄子是不是小时候摔到了脑袋呀,这都几岁了还不会唤人?” 话音一落,美人拾起桌上的苹果,往女子的脑袋上砸了过去,“咚”的一声敲到了女子的额头,带着笑意的骂道:“你才摔到了脑袋呢,有你这么说自己侄子的吗?你啊,都已经是个地仙了,这性子就不能稳重一点?还这没耐心的臭脾气,真不知道这十年是怎么修上去的。” 女子闻之眯起了她那俏丽的眸子,她正是十年没曾回来的风菱,而坐着的女子便是雷泽言的夫人颦娉,至于地上的孩童则是颦娉和雷泽言的儿子。 用风菱自己的理论就是,这小家伙跟自己一样,又是一“人妖”。 如今的风菱,仔细看看,不知是不是十年来长开了,越发精致动人了,烂如春华、皎如秋月,那一双含莹媚眼清晰如水,肌肤更是吹弹可破,完全就是那九天上的仙女,一身灵气四溢,若非仔细看,还以为是别人呢。 风菱捏着颦娉扔来的苹果,咬了一口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颦娉身旁的坐塌上坐下,笑道:“还能怎么修,全凭聪明机智!没办法,人太聪明。” 颦娉白了风菱一眼,可是却无法反驳,也对,十年从合境期修至地仙,恕她颦娉生平都没有见过,一百年修成的都少之又少,她最近几万年来见过的,也只有三十多年前在本源大陆上大闹天宫的一伙中那个叫孙悟空的,有这本事。 那家伙据说用了几十年就从一泼猴修成了仙,不过那可是在本源大陆那样灵气充沛的地方,不比遗弃大陆这种地方。 所以风菱说她修成仙是因为太聪明,悟性太高,也是可能的。但是在遗弃大陆这样灵气稀薄之地能十年修成仙,颦娉觉得那悟性高得也太吓人了些。 颦娉想了想,风菱一定这十年去了别的地方,她也问过风菱,但是风菱好像不太想提及十年前的事,特别当颦娉问到帝俊时,风菱的脸可黑得特别难看,因而她也不好问。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颦娉很想知道为何会三天不见太阳,帝俊究竟怎么了?但当她旁敲侧击地问风菱对十年前太阳突然消失的异状作何感想时,风菱还奇怪的看着她,反问她,太阳为何会消失,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说明,风菱根本没见过太阳星异动,可太阳星普照万千世界,要说看不见太阳星的地方,这世间只有一处,太阴宫。 因而除非风菱在太阴宫,但颦娉觉得风菱在太阴宫的可能性,还不如她在太阳星异动的那几天睡大觉,睡得太死,所以不知道,这种的可能性大。 见颦娉竟自顾自地发呆发了半响,风菱伸手晃了晃颦娉的眼前,扯开话题道:“对了,嫂子,兄长何时回来?” 颦娉数了数时日,答道:“去了两个月了,刚刚从宫里传来喜报,说奉珏已清剿了狼烟关附近的北族,班师回朝,所以算起来的话,应当再过半月就能回来。” 这十年来,颦娉总数时日,等着雷泽言回来。 战争不休,她夫妻两人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最初颦娉还和雷泽言一同去,照顾他寝居,后来怀上孩子后,便不常去了,特别最近这一两年,就算雷泽言只是边关巡视,她也没一同去。 风菱听闻,暗自哀叹了一声:“还要半个月啊,那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怎的,你刚来就要走?” 风菱点了点头,道:“嗯,本打算先来见兄长的,有话与他说,可不想他却不在,只好先回六合派了,毕竟我十年对派门不管不顾的,也不知道派中上下可还安好。” 第293章 功高震主 风菱还没告之颦娉,自己就是雷泽玥,本想直接回来认祖归宗的,谁知雷泽言倒好,跑到边关去了。 当然等几日也没什么,但风菱十年没踏九州土地,就刚刚回来没几天,这会儿还着急着回六合派看看呢。也不知道青玉好不好,六合派有没有因为九州动乱给牵扯进来? 颦娉听风菱如此说,倒是想起来了,十年前风菱不动一兵一卒将六合派收入囊中,也是自那之后,六合派就销声匿迹了。 念及此处,颦娉不由问到:“说来也有十年没听到六合派的消息了,你没了音讯十年,六合派也是从那时便消失了,你到底把它弄哪去了?” 风菱斟酌着颦娉的问题,她这十年没回来,六合派也十年没出山,想必青玉的确按她所说的派内大事青玉做主,涉及九州朝堂或者派外道门之事一概只能在她的许可下才能参与,那这么说六合派应当还在。 风菱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唔…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它在云中郡。” “什么叫没有意外,你自己的门派你不知道近况?”颦娉对于风菱的回答有些诧异,看风菱的表情好像她自己都很不确定一样。 风菱的确不确定,可是让她一想起十年前什么也没想就跟着帝俊回了太阳宫,还最后落到跳下晨曦门的事,她心中就哽得慌,于是讪讪道:“没什么,大嫂就别问了,总之我得回去看看,若没什么事,菱儿就告辞了。” 说着,风菱便已起身,准备往外走了,可刚走了几步,风菱又退了回来,看着颦娉蹙起了眉。 颦娉见状,倒是笑了起来,顺着风菱的视线往自己周围扫了一圈,拿起桌上的苹果问到:“怎么你还要一个?” 风菱摇摇头,走到颦娉身旁坐下,白了她一眼,指着地下的那小子道:“你以为我是他呀,盯着东西蹙眉就是要吃?嫂子,人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你得傻三百年才回得过神来,哪有从前那般灵活多变的风骨。” “行行行,就你机灵得了吧,你想说什么?” 风菱闻之叹了口气,酝酿了一会,拾起了桌上颦娉的蒲扇,转了一会,才道:“我这一去可能要些时日才能回来,有些话本想与兄长当面说的,但又怕耽搁了徒生变数,只有让嫂子替我带几句话。” 颦娉点了点头,径自削起了苹果,当真如风菱所言,她如今不问世事,乐得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妇道人家,轻松道:“嗯,你说。” 风菱扇了扇蒲扇,此时正值盛夏,京城又在南方,不免有些闷热,好在书房中有一冰釜,冬日取了冰,往釜中一放,夏日正好可吃冰镇梨膏。 这冰釜乃是天子御赐之物,也只有大司马府中才有,可想天子对雷泽言有多看重。 风菱边扇扇子着,边看向冰釜,眉头却更蹙得深了,说出了她需要告之雷泽言的话,道:“还请嫂子带我提醒兄长——功高震主,登高易跌重。” 话音一落,颦娉手中削苹果的小刀掉在了地上,她瞪大了双眼看着风菱,显然对她的话很不解,仓惶道:“菱儿,此话何意?奉珏他这些年的确征战无数,但并没有震吓陛下,陛下也不曾对他生出猜忌之心。” 风菱闻之,却没欣肯,她拿着蒲扇站了起来,走到冰釜旁,摸着这极其珍贵的器皿,凝眉道:“自然兄长不是傻子,在天子面前也有分寸。但若有一天他这位战功赫赫、军心满满的托孤大臣被人捧到天子的位子了呢?民心所向之下他还会顾及他人臣的身份,不犯上作乱吗?” 风菱的话字字珠玑,听得颦娉浑身一震,警惕地盯着她。 在颦娉眼里风菱只是雷泽言的义妹,而风菱太过诡计多端,又会趋利避害,如今失踪了十年,突然前来提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知是作何打算。 颦娉警觉起来,她虽然最近几年是傻了些,也对政事不太敏感,但不至于风菱话都说得如此直白了,她还没反应,因而冷眸盯着风菱,探问道:“菱儿,你说这话是在试探奉珏吗?” 风菱见颦娉如此对她见外,倒不觉得什么,毕竟她这嫂子心心念念顾及着自己兄长呢,也在情理之中,她是说话重了些,不过是为了让颦娉对此事放在心里,别等自己前脚一走,后脚就给忘了。 风菱绕开了冰釜,又坐了回来坐到颦娉一侧,用扇子给颦娉挥了两下凉风,笑道:“不是,我说的是天子心中所想。” 凉风入耳,神清气爽,颦娉刚刚因警惕渗出的热意消散了大半,见风菱一笑,意会到风菱的用心,方才明白,风菱不过是用自己的口说出,站在天子的角度去看待的雷泽言。 这时,便听风菱收了笑脸,认真地继续道:“对天子而言,兄长有没有反心不重要,但关键是若他一旦想反,就一定能反,如今天子正值冠年,血气方刚,他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颦娉一愣,风菱的意思是,不管雷泽言是真有反心,还是没有反心,若天子已经对雷泽言生出了忌惮之心,那自会选准时机,找到理由杀他,就算雷泽言忠贯白月,就算天子明知雷泽言不会反,他也可能杀他。 这会不会危言耸听了些?颦娉心里踌躇道。 而风菱见状,一眼便看出了颦娉的思量道:“嫂子是否是觉得我想多了?”说着风菱还未等颦娉应答,又道,“也罢,嫂子不必多虑,我也不过防范于未然罢了,你就照我说的给兄长提几条建议吧。” 颦娉点了点头,虽然她的确如风菱所说,她觉得风菱想多了,只不过风菱这丫头颦娉知道,心思缜密,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她一定有所思量后得出的结论。 因而赶紧打起精神来,问到:“如何防范?” “我准备了上中下三策送给兄长,这上策嘛,便是反。” 第294章 上中下策 风菱话音一落,颦娉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驳回道:“不可能!奉珏他绝对不会!” 颦娉的声音很响,惊动了还坐在地上玩耍的儿子,她回过神看了眼儿子青嫩的眼神,摆了摆手,从门外唤进了一个丫鬟,将儿子带到院子里玩去,随即转头看向风菱。 风菱眉头微微一蹙,她从未做过九州王朝闵室的臣子,因而她说这话并非大逆不道,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而且站在风菱的角度,这是最好的办法,与其等到天子灭了雷泽家,不如先动手,如今动手自然水到渠成。 因而作为保护雷泽言、雷泽家,风菱没有错。 颦娉看着风菱的神情,凝重又认真,心里也知道风菱此举是为了雷泽家好,也沉下心来,坐回坐塌上,叹了口气:“你直接说中下两策吧。” 风菱见状,叹息比颦娉叹得更厉害,其实她想这上策,她也知道被接受的可能性为零,但接受后成功性却是绝对,不过连颦娉这关都没过,更别说她兄长还会接受了。 于是风菱也没继续劝导,直接说中策,道:“中——功成身退。趁如今未有较大的战乱,兄长可卸下兵权,辞去辅政一职,领大司马空衔和上大夫之名,一来可保雷泽家家道昌盛,二来不至于引起天子忌惮。” 颦娉闻之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可保忠孝两全,只不过颦娉觉得雷泽言不会接受,雷泽言如此固执的人,怎可在九州江山还未恢复之前就退居闲职,中道废弃呢? 念及此处,颦娉眉头微皱,这中策她倒可以转达,但雷泽言接受的可能性极小,于是她也没有多说,只问到:“下策呢?” 观颦娉表情,风菱已知颦娉在担心雷泽言不会接受这个建议,而风菱自己也早猜到了雷泽言的选择,只不过纵使猜到她也得说。毕竟不接受的话那是雷泽言的选择问题,而若是不说的话那就是风菱不配当雷泽家的人了。 反正话已说至此,风菱并不想强迫,那是她兄长,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长兄如父,风菱理当尊重他的选择,于是风菱还准备了另一条保守的退路。 只听风菱道:“下策只不过就当前局势,拖延矛盾爆发时间之策罢了,若兄长真选下策,便是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兄长不可再在天子面前提及‘先对外再抚内’的政策,必须建议先安内再攘外;第二件,不要参加今年的文公评。” 文公评乃是九州这两年才提出的选拔人才的制度,其实就是搭一文试的擂台,让饱读诗书的未入仕的才子们在台上展示自己的博学,让主持之人点评,做出辩论。 在九州之上,要入仕都是由士族推荐,没有士族支持,普通百姓是不可能登堂入室的,也就是没有口碑就等于没有机会入仕。 所以当年道门大会如此受欢迎,就是因为在道门大会露脸的话就可以积攒口碑,或被纳入士族手下做幕僚,或运气更好的话直接被推荐到朝廷为官。 如今文公评乃是一条特别的入仕途径,只要有才,便可上台一试。 文公评每年两回,设于京城城郊风月湖,届时各路人才都会跃跃欲试,定在每年秋后的寒露那两天,以及春初的惊蛰两日。 原本雷泽言是属武官,领九州兵马大都督,为九州大司马,可是他还兼辅政大臣及上大夫一职,文墨之事他也有份,再者雷泽家乃百年士族,祖上又是书香世家,曾祖父还做过太傅,士族之中很有声望,因而去年的文公评便是他做监令。 以此而言,风菱所提的下策并非随口胡言,她估摸着今年寒露时的文公评,雷泽言还会被天子定为监官,由雷泽言监督人才评选推举。 这是下策,不过也是雷泽言可接受的下策,颦娉闻之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风菱为何会强调这两点,但她觉着风菱一定有自己的用意,只是不愿与她直说罢了,因为说了她也不懂,可雷泽言一定懂,她只管传达就好了。 不过颦娉的愁眉却仍旧未有舒展的迹象,因为风菱所言,说这下策只是权宜之计,迂回拖延天子对雷泽家出手的时间罢了,言外之意就是,一年可保太平,但两年三年就难说了。 而且颦娉也感觉风菱说的两点,当真无关紧要,实在想不通,为何一个与天子的建议,以及领一个不大不小的闲差能牵动雷泽家兴衰? 风菱见状,笑了笑,让颦娉打起精神来,宽慰道:“嫂子也不用太过忧虑,这下策虽然看似无用,但只要拖延了时间,等到我重振六合派之势,到那时有六合派做辅助,天子恐怕也就动不了我雷泽家了。” 看着风菱垂眸浅笑,仿佛运筹帷幄的神色,颦娉微微有一丝失神,想来据风菱所说,她不过回来才几日,却对朝堂的事了解得如此清楚,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时间竟觉得她有那么一丝像羲和。 而转念一想,颦娉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风菱为何要关注朝堂,关注雷泽家的运势? 她不觉得风菱是闲着没事做了,才琢磨雷泽家,为雷泽家考虑得如此周全的,微微一愣,颦娉不由问到:“菱儿,为何如此在乎雷泽家?如此费心帮衬奉珏?” 风菱眼中滑过了一丝晶亮的色泽,将蒲扇塞进颦娉的手中,站起了身,认真道:“因为他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哦,不对,是你们。” 颦娉闻之,刚落回手中的蒲扇滑落出去,风菱这话中有话,绝对说的不是义妹义兄的关系,可是…颦娉一惊,不假思索地念道:“雷泽玥?” 未等颦娉回神,风菱以笑应之,挥了挥手,就往门外走了:“我走了,嫂子保重,跟兄长说一声,下回我回来的时候,不见糖膏不进门!” 颦娉没见过雷泽玥,只听雷泽言提过他那失散了二十多年的亲妹,怎么会这么巧?认了个义妹竟然就是亲妹!这难道就是血脉相连的感应? 颦娉惊愕之中更显兴奋,若雷泽言知道了得有多高兴,而待她回过神来,准备叫住风菱时,只听门外几声闲碎的逗闹声: “臭小子,与姑姑拜别!” “都督再见。” “是姑姑!” 说完,未等颦娉追出院子,风菱已经化出一道青白如月的光芒飞走了。 第295章 万岁万岁 半个月后,雷泽言班师回朝,凯旋而归,一身戎装。 可刚至城门外,雷泽言就从黑色骏马上胯了下来,整理了衣冠,徒步进京,而城内天子已经出宫亲迎了。 京城正门大敞,此门乃正东门,一般不允百姓出入此门,只有天子出行,或军队征伐践行时和大军荣归时才开此门,普通百姓只能从西、南、北三门出入。 正东门上十分宽敞,红木丹漆,雕巨龙图腾,原本,最初九州国最尊贵的象征乃金乌图腾,不过历经三千年的王朝自然也因天子的喜好而变更了图腾形状。 特别在北族三番五次的攻入京城后,京城一搬再搬,便有人说应当是闵室气运有衰,请太史令卜卦算之,发现挂金乌图腾乃大凶之兆,因而五年前改之。 当然这擅改开国图腾和玄黑国色的行为,当时也有大臣反对,雷泽言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见天子心意偏向,便也没有坚持。 由此可见,雷泽言并非不懂处臣之道,他不过坚持该坚持的,至于有些事,他明白天威不可犯,否则便是不懂敬畏。 望着龙腾大门,雷泽言领兵走了进去,在他的率领下,身后的雷泽军整齐义正,雷泽军旗跟在九州旗之后,迎风鼓动。 进东正门乃是一条宽敞大街,街道两旁原本种着高大的树木,树冠如伞,整齐的排列到皇城脚下,不过今日却见不着冠树,而是人头攒动的列队百姓。 自雷泽言率兵攻打狼烟关后,百姓们都欢呼不已,最近狼烟关动荡不安,弄得人心惶惶,还以为北族又要打过来了,所以京城中百姓都提心吊胆,因而此次征讨虽说只是小型战役,却像一颗定心丸,堪比一场大战。 且雷泽言带了两万兵出去,又把两万兵好端端的带了回来,还缴获了北族狼烟关附近堡垒的许多宝贝,一下消除了边关的威胁,可想这是何等的大胜。 此刻,雷泽军刚进城门,便听到了百姓的欢呼声,抬头一看,天子正在前方不足十丈的大街上率众臣亲迎,雷泽言见状,急忙疾步往前赶去。 而就在这时,不知欢呼的百姓中谁喊了一句:“万岁!” 话音一落,第二声“万岁”也接着传了出来,雷泽言脚步一顿,在此起彼伏的声响中,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都变成了两个字:“万岁!万岁!” 顿时,“咚”的一声! 雷泽言脸色煞白的跪在了地上,难得的,在他这样一位临危不惧的大将军脸上出现了慌乱。 当然他如何能不惊恐,不慌乱?也许百姓喊万岁只是万年平安,岁岁平平的意思,可是那也是只有对天子的尊称,怎能用在他的身上! 这一句万岁落在天子耳中会如何?那不就是百姓在说,让雷泽言取代他吗? 雷泽言跪在地上不敢再前进,而他身后的两万雷泽军也同时跪了下来,这并不是雷泽言想看到的,因为他们此刻跪,并非是面见天子而跪,而是追随他雷泽言。 烈日炎炎,雷泽言身披甲胄,不需一刻,他的脊背已经被汗流给浸湿了,他脑袋磕在灰石街道上,额头上的汗滚落到了石板之上,汇成了一滩水渍,这时,头顶响起了清爽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亚父征战辛苦了,如此疲累,为何不骑马进城?” 随着青年的声音,一只手搭在了雷泽言的肩膀上,搭得不重不轻,很是亲近。 对了,风菱与颦娉提起雷泽言时,还漏了雷泽言的一个身份,便是,他可是天子的亚父。 亚,次也,亚父亦为次父,便是先王薨后,天子视之如父的人。 当年京城陷落之前,先王令雷泽言护送天子迁都富阳,将年仅十岁的天子托付给了雷泽言。雷泽言不负所托,在战乱之下,一路拼杀护送年幼的天子到了富阳,又为天子登基之期安定都城,而之后更为九州基业鞠躬尽瘁,他所做的一切,自当被拜亚父。 如今天子搭手的这块肩膀曾经还背过他呢。 可是有些东西纵使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雷泽言言语中没有半点放肆,听到天子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并未起身,作答道:“东正门乃京城主门,臣不可骑马。” 是的,东正门虽然可通军队,但是能坐车驾或骑马而过的只有天子,只有这位站在雷泽言面前,一身金色冕服的青年男子。 天子殇,头顶冕冠,面容俊俏,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眉目,身型中正,微瘦,若不是穿着冕服,而是便衣的话,恐会被人误以为是哪家书香人家的风雅公子。 他听到雷泽言的回答后,露出他青嫩的笑颜,半躬下身,扶住雷泽言的双臂,扯开了话题,道:“亚父快快起来,朕已在宫中设下酒宴,为亚父接风洗尘。” 雷泽言见状,这才连忙起身,叩谢了天子的恩典。 阳光下,雷泽言的脸被照得分明,虽然仍旧是当年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但鬓发上却有了几缕银丝,想来也是,雷泽言不是修仙之人,寿岁与常人无异,十年过去了,他也老了些,再加上这些年实在奔波劳碌,的确消耗了太多。 而最与当年有别的是,雷泽言的脸上多了一条明显的刀痕,痕迹很深,但是这恰恰在颦娉眼里是最有魅力的地方,她说这显得他更有男子气概了,而雷泽言则说没有疤他在颦娉面前也是最有男子气概的。 其实说到颦娉,雷泽言此刻是很想早些回家的,只不过天子宴请怎能拒之,只好跟着一同进宫了。 说话间,天子在雷泽言身侧,看了一眼雷泽言带着薄茧的手,自然而然的伸出了金贵的玉手,拉着雷泽言,穿过身旁尾随的百官,就往金色的銮驾上走去。 雷泽言虽再三推拒,但天子坚持,雷泽言也就没再多说,他看着天子拉着自己向前走的背影,一时想起了十年前,那个自己拉着年幼天子时的场景,想想真是恍若隔世。 眼前这个天子,已经长大了… 第296章 张国 白露时节,暑退秋澄气转凉,顺德州与覃贺州交界处有一处谷地,驻扎着一营九州兵将,名曰镇东军。 此时,夜已三更,蝉鸟在这个时节已听不到鸣叫,但军帐之中,仍旧时不时传来议论的声音,火光明亮,军中主帅前帐摆着一个沙盘,沙盘上插着黑白两旗,黑旗数众插于谷地附近,而沿谷地北去则是一处高地,插着白旗,高地地势险要,退可守,进可攻。 此时,帐中一名副将掌灯,愁容满面,道:“大帅,眼看就要入秋了,若不攻下苜蓿堡的话,待到冬日来临,天寒地冻,恐我军只能退兵。” 说话间,副将转头往那位大帅面上看去,此人眉目清俊,仍似当年那般俊逸青年的模样,仿佛岁月不曾染上分毫,头束象牙白冠,一身戎装下内穿紫衣,腰带上系着一莲纹玉佩,唯有一点不同,便是褪下了曾经那张扬与风流的气质。 此人被镇北军称吴大帅,其名便是吴小俊,实名吴俊,镇北大将军,御赐覃贺州忠勇侯,领封地,如今已开府建衙,已是属于九州王朝的一方诸侯。 不过他这诸侯做的有点窝囊,因为吴小俊手下的的确确有七郡十八县,的确对封地有绝对的统治权,但是奇怪的是他的封地被划入了吴桓公的封地之中。 且这还不是最让人窝火的,最让吴小俊有气却无处发的是,明明是他的封地,却有两郡的郡守是吴国人,是天子亲封的,这不摆明让吴国制衡于他吗? 虽然论爵位,吴小俊的确不如吴桓公,可两方都是诸侯国,并没有吴桓公的人管他的土地的道理,换而言之,就成了自己的诸侯国就是属于吴桓公的。 因而正因为这窝囊的事,导致此刻吴小俊的兵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进的话,北族的这个苜蓿堡实在难得攻下。 而退的话,更糟,苜蓿堡东面是昌河郡,那郡守便是吴桓公的人,若他退兵,天子一定会让吴桓公取苜蓿堡,一旦苜蓿堡被占,自己现如今所在的南幽郡用不了多久也归了吴桓公。 南幽郡地理位置重要,上可挡北族,下可达富庶的江南水乡,实在丢不得。 当然若放在许多年前,吴小俊和吴桓公,也就是他的亲父——吴唐甫,关系还好时,这南幽郡就算送给他爹又如何。 可时过境迁了,吴小俊和吴唐甫的关系已经越来越紧张,世人都看在眼里,吴唐甫立吴弦为世子,不摆明了待百年后吴家吴弦说了算吗?那吴小俊还有什么立足之地?他得为自己找份活路,自立门户。 因此两年前,吴小俊凭借战功被勒马封侯,赏地万亩,赐其建国,取国名为张。 当然明面上两人还是父子情深的,每逢佳节,吴小俊都会去吴国主城胡渔城祭祖团圆,如今算算,中秋快到了,吴小俊若再不攻下苜蓿堡的话,就得等到过完节回来再攻,可到那时天意转寒,他的兵都是南方将士,不比北族那伙是常年在北面极寒之地出来的。 所以意图攻陷的话,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但回家过节的面子功夫又不得不做。 吴小俊此刻看着沙盘上占地高耸的堡垒,蹙了蹙眉,道:“前夜派斥候前去查探之事如何?” 副将闻之,摇了摇头:“斥候回报说,苜蓿堡中有四座塔峰,分别设于东南西北角,每塔中有八门巨弩,只要靠近苜蓿堡,四角八弩其发,根本没办法派军中修士飞入堡中,里应外合攻破堡垒。” 这如今九州之上群雄崛起,而其中不得不说的便是每军营中或多或少的都有修士,擅长法术帮衬兵战,不过主要战争还是依靠将士。 毕竟修士用法一则需要耗费真元,施法时本就不比舞刀弄枪的军士灵活,二则就算一名修士能以一敌十,要以一敌百,或敌千,还是要看修为高低。 如今多数参军的修士差不多都在化气或化神期,差不多就是以一敌五十这个样子,而且施普通法术还好些,施强横的法术要画符念咒,需要时间,因而一般都是跟在军队较靠后或者靠中的位子,做辅助。 当然若一军中有返虚期甚至合境期修为的修士,那便说明这组军队当真数一数二了,以一敌百,敌千都不是问题。 毕竟在九州大陆能达到返虚期的修士已是少数,合境期更是寥寥无几,且往往到返虚期的都已百岁,懂得如何提升自己的价值,并不是招募就能招来的,良禽择木而栖。 论九州王朝中,返虚期和合境期修士最多的军队当数青龙军,多数为华阳派弟子,华阳派自十年前九州沦陷时崛起,其门下长老——桐和长老入仕九州朝廷,官拜大司徒,位列三公,因此可想如今华阳派的声势真是如日中天。 另外,返虚期和合境期修士第二多的军队便是镇北军,也就是吴小俊手下的军队了,他手下有二十名返虚期高手,另外包括他自己在内有五名合境期高手,所以镇北军的战斗力在九州王朝排名第三。 但是排名第一的却不是有足足三十多名返虚期修士的青龙军,而是仅有十余名返虚期修士的雷泽军,毕竟雷泽言治军之下,就算是不懂仙法的军士,都勇猛十足,军纪有条。 话到此说回吴小俊处,他原本打算让军中修士从空中降到苜蓿堡中,以打开苜蓿堡的碉堡防御,因为苜蓿堡占据高地,四周皆是坡地,从下往上进攻实在艰难,保不准就被人丢落石滚木给砸死,根本上不去。 可如今听来,就苜蓿堡的防御来看,应当是设有四门八卦防御阵,专门防止高空偷袭,因而他的打算就此落空,除非能破了四座塔峰上的防御阵。 阵法…吴小俊看着沙盘,不觉想起了风菱,她是最懂阵法之人,要是她在的话,一定能想出攻下堡垒的鬼点子,可是…吴小俊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她就这么失踪了,音讯全无。 念及此处,吴小俊摆了摆手,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各自回去休息,待本帅从长计议。” 第297章 苜蓿堡 夜下营中寂静,帅帐中的烛火已烧了大半,坐塌之上摆了一方案几,有几卷军书,夜明的灯火照着军书的澄黄。 吴小俊看了一眼竹简,那些书已经剥落了最初的色泽,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那是帝俊送他的,当时帝俊还笑侃道:“你这人呐,读书读得少了。” 是,十年前他是不学无术,成日里流连烟花巷柳,自在悠闲,可自京城被破后,他已经不去那风流之地了,当年他遇见过一个自称白泽的修士,那人帮了他和沐瑶仙子,还顺道点醒了他,才有了他今日的成就。 但吴小俊觉得若没有帝俊欺负他,给他把基础功底打扎实了,他也没有今日之所得,还有恩师红云,送了他鸿蒙紫气,虽然他这十年来忙到忘记修炼了,法宝也至今不能掌控,但他这些年来几次遇险都有九九散魂葫芦庇护,让他得以脱险。 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回事,就在那一年全部都从人间蒸发了,杳无可寻,甚至连帝俊落在吴小俊这儿的八宝九转阴阳镜,他都没来讨要回去。 还有就是风菱这死丫头又去哪了?要说大兄和师父都是神仙,一跑就没影,还能理解,但风菱可是个凡人,也能给丢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不寻常。 虽说现在战乱,但要吴小俊相信风菱会死在战乱中,一点名声也没留下,打死他,他都不信。 正在此刻,营外传来了一声骚乱,只听夜里守卫在外面叫到:“你是何人?半夜擅闯军营做甚?” “贫道乃附近修士,听闻吴大将军才德,特来依附。” 吴小俊闻之,掂了掂时间,此刻都四更天了,怎么还有来拜访的修士? 说来如今诸侯手下都有许多能人异士,吴小俊也时常遇到慕名而来归附于他的修士,但从未有大半夜来的,如此不通礼数。 这时,吴小俊便听账外守卫喝道:“此时夜深,将军已经睡下了,哪能说见就见,快快离去,若你当真想跟随将军帐下,名日拜了帖子,等监士官斟酌之后,自会给你安排职位,不得擅自骚扰将军,退下!” 是了,吴小俊如今身份有别,不比从前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若有想依附于他的修士,也自有一套关于他们入仕的章程,需拜了帖子,写上最近些年的功绩,学自哪家门派,修为至何种程度,然后经军中监士官确认之后,再给他们安排相应的职位。 因而普通修士一般是见不着吴小俊的面的,而今夜这个居然擅自跑到他的帐前,还说了一些不知礼数的话,只听此人未走,却是笑道:“哈哈,如今火烧眉毛了,将军还能安睡?看来才德兼备一词是有些托大了!” 火烧眉毛?吴小俊一惊,此人莫不是看出了自己进退两难的境遇,而且想想,此人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自己营地来到帐前恐怕修为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 因而就在守卫大喊一声“放肆”要把帐外道人拿下时,吴小俊走了出去:“慢着!” 话音一落,门外守卫收了戟,双手抱拳向吴小俊揖了一礼,让了开。 在守卫退开之后,吴小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帐外这位修士,此人年纪轻轻,看起来约不过二十五岁左右的模样,身穿一身白色道袍,衣裳质地精良,绸缎的长袍上绣着一片暗花花细,看起来像是祥云纹。 观察间,吴小俊暗中祭动神念查探了一下此人的修为,一探之下竟是个返虚初期的修士,虽然比自己这样一位合境初期的人而言,此人的确不在话下,但是比他军中此刻守卫的士兵而言,他的确有过人之处,能二十来岁修成返虚期,必不简单。 吴小俊记忆中,二十来岁纵使资质甚高,悟性再强也不过一个化神期的修为,当年就连自己若不是得红云和帝俊相助,也不可能达到返虚期,就更没有可能至如今合境期的修为了。 只是这绝对不是此人在他营中大放厥头的原因,所以吴小俊没有着急作出反应,即没邀请他入帐,也没撵人,只笑笑道:“道长深夜前来,想必是有甚要事,还请明示。” 道人见吴小俊亲自出来见他之后,一改刚刚那目中无人的态度,躬身作揖道:“将军莫怪,贫道是怕走寻常礼数,见不到将军,误了战机,因为才斗胆叨扰将军清梦,实属权宜之举。” 吴小俊见道人突然转了话锋,心中揣测了片刻,此人句句话中都有提到作战之事,想必的确是有备而来,但是因猜不准道人的虚实,再者观此人故意摆弄玄虚,必须逼他如实道来,于是屏退了守卫,但并未让守卫离得太远。 见守卫移步之后,吴小俊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到:“是何战机?本帅最近未有攻伐的打算。” 吴小俊的确没有对外宣称他准备攻打苜蓿堡,苜蓿堡乃战略高地,占领了苜蓿堡便可牵制附近零散的北族部落,还可依靠有力地位建成防御要塞。 这苜蓿堡附近的几个北族部落非属北族联军的阵营,大可不必在意,但是就怕北族联军久攻狼烟关不破,绕道往苜蓿堡进军,当然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只不过如果得知镇北军要夺苜蓿堡高地的话,恐怕会带兵前来救援,毕竟苜蓿堡是北族联军的附属。 据线报得知,距离苜蓿堡以西三百里外还有一支北族联军驻扎,恐有三万人,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听到消息来支援苜蓿堡。 对此,吴小俊的决策是先按兵不动,就当自己只是来边境视察,除身边几位亲将外,一律不可告知,等一切准备妥当,再行下令,三日之内一举夺下苜蓿堡,令北族联军来不及救援。 可如今问题是,苜蓿堡易守难攻,他再耽搁几日,恐怕会给北族看出端倪,前去请援。 偏偏就在这种时候,这个道人来了,还言简意赅地道明了他需要的战机问题,又怎会不让吴小俊揣测呢。 就在吴小俊装糊涂后,道人惊讶了一瞬,然明白了,也不再装模作样,诚恳如实道:“贫道忘了自我介绍,将军明鉴,贫道乃御妖宗人,因知将军欲破苜蓿堡,特有一计献予将军。” 第298章 御妖宗 御妖宗?吴小俊听到这个名字很是陌生,心底嘟囔了一句,有这么一个门派吗?听起来怎么邪里邪气的。 但是,此人既然一语道出自己准备攻打苜蓿堡的事,就不能随随便便打发了,于是赶紧将这位道人引入了帐中,让亲随给此人上了杯好茶,问到:“本帅可能孤陋寡闻了些,不知道长所在的御妖宗是在何处灵山?道长又如何称呼?” 其实吴小俊是很想问道人,关于道人口中的计策,但一上来就问,未免不妥,因为不知道人究竟是敌是友,是真来帮他的,还是来试探他的,所以便顺道先扯开话题,问一问这妖道宗是个什么鬼。 现如今,遗弃大陆之上,华阳派一家独大,曾经的四大门派太玄门因勾结孟国,所以在九州王土上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要么闭门不出,要么都投靠了孟国,而大九宫被华阳派吞并,两家成了一家,至于十年前天下第一大门派的六合派,则是突然一夜蒸发,不知去向。 当然虽然华阳派一家独大,但也不至于湮灭其他小门小派,特别在乱战之年,小门派也和各路诸侯一般,数个崛起,放眼望去光九州王土上就有数十个门派,五花八门。 而这些门派为了强大派门,都会让弟子入仕,以为派门争光,期望着有朝一日成为华阳派那样,所以此人来找吴小俊并不意外,吴小俊其实也对他出自何门何派不感兴趣。 只听道人笑了笑,如实回答道:“贫道依云子,将军过谦了,是我宗一直隐居凡世之外,所以将军不曾听说,我宗建于九州之外灵湖,建宗不久,包括记名弟子和杂务弟子在内,宗里上下千余人。” 一直隐居,那为何如今又出来了?建宗不久就有上千名弟子了?还有灵湖… 吴小俊仔细想了想,好像并未听过有这么个地名,难道是最近些年战乱,后面取的? 吴小俊觉得这道人简直就满口胡说八道,但是若这人真知道破敌之策的话,又不能就此算了。 犹豫了半响,吴小俊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那敢问道长先前所说破敌之策为何?” 听到吴小俊开口问计策,依云子眸色闪过一丝喜意,好似松了口气,仿佛是正期待着他问一般,赶紧说到:“火攻。” 吴小俊闻之,瞳孔一缩,眼色一亮,好像听到这两个字后,一瞬间明白了,想到了如何破敌,但他并没有一语道破,只道:“还望道长说具体一点。” 依云子点了点头,身型一正,立即道貌岸然地像一位高人在品评一般,道:“苜蓿堡位于高地之上,易守难攻,令将士冲上山去拼杀必不可能,唯有断其水源,放火烧山,围其下山之路,此堡方不攻自破矣。” 吴小俊见状微微一笑,果然,在听到火攻之时,他也想到了,不过多亏此人点出,否则他还真一时想不到此计。 此计绝妙,苜蓿堡位于山上,整个铁桶一般,但是周围草木茂盛,一旦放火烧山,那苜蓿堡再是铁桶也经不住烧,虽然烧不死里面的兵士,但是被困连烧三天,再加上无水的话,里面兵士必降,就算不降,他们也失去战力,无法坚守。 吴小俊对此喜不自胜,只是刚心底乐了一会,他就愁了起来,倒并不是愁依云子究竟是敌是友,如今观之应当不是敌,他愁的是这个法子还有行不通的地方。 思量了半响,吴小俊突然盯着依云子看了看,决定将他的疑虑说出来。 于是道:“此法当属上策,可是有两点为难之处,其一苜蓿堡上有一处地下水源,水源补给充足,如何断之?其二道长也说了时机问题,如今已近秋季,天意凉爽,苜蓿堡敌军被困山上,并不干燥,便可多撑几日,一旦撑到援军到来,我军反而陷入了两面夹击的不利之势。” 说着,吴小俊露出了一抹明了的笑意:“不过本帅觉得道长既然有备而来,想必道长背后的高人应当已想到这两点的应对之策了吧。” 对了,吴小俊之所以盯着依云子看,是他发现,依云子今日来得一副高人的姿态不过装出来的,而依云子口中所说的一切计策只不过是带为传达别人的意思。 见吴小俊已经道明了自己就是个传话的弟子后,依云子嘿嘿一笑,恢复了几分年轻活力的模样,无奈道:“既然将军都晓得了,依云子也不敢相瞒,弟子的确是因我们宗主所托,来为将军解忧的,只是宗主担心将军不待见弟子这样的小辈,所以让弟子装样子。” 说着,依云子就把吴小俊所提的两点疑虑一并解答了:“关于将军所提的两点,宗主让弟子代为解答,其一苜蓿堡的地下水井源自于附近东淮山麓中的岩浆分离,通过地下水道供给,只要切断地下水道方可无忧,其二,御妖宗可为将军借三日天旱,再借三日东南大风。” 大旱加上大风!吴小俊顿时眉头平展了,这一火、一风、一旱,愁苜蓿堡内的北族还不缴械投降?别说借三日,借一日就够了,果然是有备而来,看来这御妖宗的宗主真是位高人,思虑缜密不说,还能呼风唤雨。 吴小俊乐了,双手一拍双膝,当年吴壮士的风采尽显,笑道:“如此甚好,你们宗主可是帮了本帅大忙。” 可是话音一落,却听到依云子忙打住他的笑声道:“将军还是先别着急高兴,宗主说了,帮忙是要有条件的。” 是了,吴小俊一时高兴过头,倒是忘了这茬,照现在看来,御妖宗的宗主应当是位极其聪慧之人,绝对没有平白无故相帮的道理,若说只是为了让这么一位弟子入仕他的帐下,未免有点太过顾此失彼了。 念及此处,吴小俊醒了醒精神,认真道:“请说。” “事成之后,其一在上报九州的捷报上需写上我妖道宗协力攻伐之语;其二日后我妖道宗人为张国所用,所推荐来的修士不可拒之;其三不可屠杀北族降兵。” 听到依云子提的要求,吴小俊微微一愣:“惠而不费,这样的行事作风倒让本帅想起一位故人来。”他突然想起了很久远的一段记忆,孤山之上,风菱拉他入火做生意便就是这样,她占了好处,但是她也没让他吃亏,两人分赃合伙做买卖宝贝的生意。 帐外的白曦之光渐显,烛灯微弱,吴小俊看着这位青年修士,想那时他也差不多和此人同一年岁,而风菱比这人年纪还小些,他叹息了一声,见依云子似乎还有话说,便问到:“还有什么?” “另外,宗主让弟子给将军带一句话,您欠她的两万贯钱什么时候还?” 第299章 一战成名 吴小俊听到依云子的托话,猛地从坐塌上站了起来,眼中那明亮的光芒一览无余,不知代表何种情绪,可能是欣喜,又可能是若狂。 只闻他一声激动的大叫:“你们宗主在哪?” 御妖宗!臭丫头,装神弄鬼的!吴小俊还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高人,不显山不露水的,突然前来帮他,原来就是他欠了人两万贯钱的风菱,来找他要钱来了。 说来当初吴小俊与孟国三公子打了一架,一不小心把大九宫的沐瑶仙子给牵扯了进去,害沐瑶仙子重伤,当时吴小俊硬让风菱拿出宝贝家当——各种仙丹救人,所以风菱趁火打劫让吴小俊拿出两万贯钱来交易。 不过想来风菱当时也就是图个好玩,到离开京城时也没管吴小俊要那口头上答应的银两,这一耽搁竟十年过去了。 只是风菱一向爱财,十年过去了,这两万贯钱的事,她居然还记着,还真有她的风骨。 依云子见吴小俊喜难自抑,倒是惊讶了几分,他是六合派…不,现在应称为御妖宗的四代弟子…哦…也不对,应该说依云子是御妖宗的三代弟子。 自风菱回灵湖后,从新修正了御妖宗的人事章程。 首先便是六合派的旧名不可再用,那六合派已经气运尽衰,若再沿用的话只怕再给落个人间蒸发的结果,因而风菱一不做二不休,将六合派改名为御妖宗。 其次,风菱这十年来从太阴宫中悟到了许多鸿蒙初辟时的高深功法,再加上自己明悟的道心和先前通过各门各派典籍中取精去粕的精华功法,回来后新著了三卷御妖宗自己的独特修炼法诀,分天卷、地卷和人卷,当然这里的人并非指人族,而是一切活动的生灵。 这其中天卷还未完成,毕竟风菱如今说白了也只是个地仙,因而地仙之上的功法她也没悟出什么来,待日后再行填补,而地卷和人卷已成形,地卷乃对世间万物的感悟,偏心诀和悟道,主修境界,人卷乃提升身体机能,强化法术技能和功法筑基,主修修为。 除著卷立法外,风菱也改了之前派中弟子分类,她为御妖宗初代,自她以下,以青玉为首,设第二代弟子共十二人,只有三人是返虚期,其余全是合境期的高手,第三代弟子一两百人,全是化神期,再之后便是记名弟子和杂务弟子。 至于为何宗内弟子修为比外间门派修士的修为高,这其一便是得力于灵湖的灵气,其二便是十年来宗内弟子按先前风菱给的功法潜心修炼筑基,因筑基的稳固和境界的飞跃,在风菱回来后用丹药扩开了他们的紫府,因而短短两月之间,弟子们的修为都大肆拔高了。 再之后,风菱便挑选了数十个根性极佳的弟子下山修行,其实说白了就是入仕,只不过风菱让他们入仕的手段却跟其他门派不同。 其他门派弟子入仕先是自报家门,而后根据自身能力分派职位,而御妖宗的人则是以募兵身份进入各军、各诸侯手中,先做出功绩再谋职位,且不可自称是御妖宗的,对外宣称自己是山中散修之士。 只是对于吴小俊的镇北军嘛却是不同,风菱不仅让自己看中的依云子前来,还特别告知他让他摆明身份,也不知道想搞什么幺蛾子。 但是无疑有一点依云子很确定,就是宗主她老人家与吴将军交情匪浅,见此刻吴将军高兴得跟听说了自己心上人下落一般,只是依云子并不认为宗主和吴将军是一对,毕竟风菱对派中弟子宣称自己一千多岁了,就是个老妖精。 而派中弟子也都信服,因为风菱可是这遗弃大陆上数都数不出来的仙,当然也许还有些隐藏未出世的高手很可能与风菱同级,但恕派中弟子只见过风菱一个。 此时见吴小俊问到,依云子也不敢怠慢,忙答道:“宗主最近还有些琐事杂事缠身,分不开身来见将军,不过将军稍安勿躁,待将军旗开得胜之日,宗主自当前来祝贺。当前将军当务之急是整军待旦,事不宜迟,弟子已带领二十八位御妖宗人一同前来布阵唤风以助将军。” 对了,吴小俊听闻点了点头,依云子说的极是,时间拖得越久,北族援军到来的可能性越大,既然如今得知风菱安好,那见面之事也不着急这一时三刻,还是先攻下苜蓿堡再说。 念及此处,吴小俊点了点头:“有劳道长为我军布阵了。”说完,吴小俊转身出帐,声音如虹,“召集众将领主营中听令…” 此后,第五日夜,苜蓿堡山下火把竖起,只见一群银色铠甲的军队将山下所有通路全全围住,山上水源已断了半日,且从午时起天干物燥,烈日炎炎,明明是秋日却越发炎热得宛如酷暑夏日,北军燥热难耐。 苜蓿堡中有几名北族修士,终于发现了这天气的诡异之处,且最近发现不远处的人族兵营大军集结,便知人族要攻堡了,急忙让几名修士飞出苜蓿堡前往西北北族联军驻扎地求援。 可不想,今夜突见大火,火光蔓延得极为迅速,在大风的辅助下,不需半个时辰,苜蓿堡所在的整座高地都烧了起来,一时间苜蓿堡中北军乱成了一团,哪里还听堡主的号令。 只听山下一声号令:“攻。”随即便是一声声整齐的呐喊声,踏着脚步声往山上进发。 待到第二日凌晨,大火仍旧肆虐,突然自苜蓿堡中西门开了一条缝,然后越来越大,从门中跑出数百北军,举旗罢降。 至此苜蓿堡被镇北军占领。 很快,京城接到捷报,一时朝野振奋,这苜蓿堡其实兵不过千余人,但是一直难以攻下,九州朝廷三次派兵围剿都未能攻破,如今吴小俊带了五千人火烧苜蓿堡,一夜之间,六个时辰占领苜蓿堡,还生擒了堡主及堡主身边的一位合境期修士,怎能不声名大振。 不过,镇北军的名声已有两年的基础了,众人倒并不在意,最让他们注意到的是,吴小俊的捷报中提及的御妖宗… 第300章 收妖上 苜蓿堡中,镇北军在副将的指挥下,正在例行搜查,而堡外站着数百名降兵,由几名人族兵士质押着,他们的前方站着的是吴小俊。 吴小俊看着这群张牙舞爪的北族兵,却没有下令杀了他们,反而客气有加道:“你们虽与本帅并非同族,但众生皆是盘古血脉,若非站在不同的角度,你我并无不同,所以尔等若是愿意跟随本帅,本帅同等视之,若是不愿,本帅也可放尔等回乡归田。” 话音一落,数众降兵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乎对吴小俊的话难以置信,自十年前北族攻陷京城后,北族和人族的矛盾就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一般兵败一方皆是等着被屠杀或是被罚为奴的下场,哪有善待降兵的先例。 其实吴小俊最初也不愿,可谁叫他答应了风菱呢,再者说北族虽吞占九州疆土,但也不是每个北族都是十恶不赦的,兵不过听命于将,将不过听命于帅,帅不过听命于王,兵并无太大过错,不至于赶尽杀绝。 因而吴小俊不如就卖了风菱这个人情,虽然不知风菱为何会留妖族性命,但是自己若是不肯的话,以风菱那性子说不准还真和他厮闹了,别再一别十年,再者说看看这些妖族士兵,各个身强体壮,一个顶人族两个的力气,不收编岂不浪费。 于是吴小俊乐得意的顺水推舟,且见北族兵犹豫不决时,忙打定心丸:“本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即说到便就做到,绝不为难尔等。” 待吴小俊说完,只听北族士兵全全磕头喊道:“我等愿跟随吴将军。” 吴小俊笑了笑,满意地看了一眼在地的北族士兵,这里面有苜蓿堡的火长,有士卒,亦有几个修士,唯有那个合境期的修士不在。 苜蓿堡中修士不过十几人,都是化气期的,只有两个勉强到了化身初期,没什么稀罕,只是偏偏这么小的一个堡垒中竟有个合境期的修士,也因他坐镇,布下了峰塔的四门八卦防御阵,加上有利地势,让苜蓿堡易守难攻。 此刻,吴小俊见那修士不在降兵之中倒也不着急,只不过叹了口气:菱儿真是个最会占便宜的人,最好的留给她自己了。 是的,此刻苜蓿堡十里外的一片林地中,只见一位月白长袍的女子站在树下,树荫斑驳,从头顶浓密的树叶中漏下了余辉,洒在她的脸上,清丽无双之下又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光辉。 她身披一件净白长披,手握一支玉箫,萧上镌刻着几行妖族文字,挂一颗圆月珏,看起来雅致万分,出尘脱俗,此人正是御妖宗宗主,风菱。 风菱身后跟着一名青年男子,乃是青玉,她经过十年的洗涤,削去了最初清寂身上的苍老,童颜焕发,如今则变成了仪表堂堂的潇洒青年的模样,只不过身后背着一把金色斧头,看起来却又略显粗旷了些。 此时,两人面前的地上有一圈阵法符文,符箓之上被压制着一位中年男子,披头散发,但仍能看出一丝道骨仙风的痕迹,他龇牙抬头,盯着风菱,目露猩红,似有变回原型的征兆。 不过他一动,便有道道白色符箓飞旋,将他捆住,以至于他无法变回原型。 作为猛兽型的妖族,普遍情况下,变回原型之后法力会比先前化成道体时更甚一倍有余,可偏偏这阵法就是限制于他,让他保持人形道体。 此人无可奈何,却又不肯服软,特别看到设置阵法的是一位翩跹的女子时,更加愤怒,嘶吼道:“卑鄙。” “闭嘴!”话音一落,青玉金斧一挥,握在了手里,直指此人,似要立马劈过去。 风菱伸手一拦,垂眸浅笑道:“玉儿不得无礼,他与你算是同宗,皆是青丘一脉,算起来也是你的长辈。” 青玉一惊:“狐族?”说完,她细细想了想,说来跟风菱久了,都快忘记自己的宗室了,她可是狐狸一脉,自小失了娘亲,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究竟有没有同宗。 如今眼前之人,风菱说是她同宗,她仔细望了望实在望不出来此人的原形,可是风菱为何知道?还如此确定? 念及此处,青玉对风菱的敬畏又多了几分,她从前只是敬风菱,因为风菱如同她的再造父母,而自两多月前,风菱回来了,青玉又对风菱多了几分畏,在她眼里风菱越发高深莫测了。 毕竟光从风菱派出去的修士来看,仅仅两个月,她就在各路诸侯中安插了御妖宗的人,做的不显山不露水,但风菱为何这样做,青玉完全猜不着。 另外,风菱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收罗了许多高手修士,其实仔细算来如今御妖宗里返虚期以上的十二位高手,只有一半是曾经六合派的,而另一半则像今日风菱准备收复的狐妖一样,是她拐来的,因而青玉对风菱的手段实在佩服得紧。 此时,只听风菱怀抱玉箫,带着七分客气三分震慑道:“道长,失礼了,本宗主设计诱你,只是不想徒添损伤,本宗主是惜才之人,念及道长深谙五行八卦术,修为高深,恐一急之下自损元神,荒废了道长一身才修,才出此下策,道长又何必耿耿于怀?” 是了,此时的情节完全是风菱设计的,昨夜在镇北军火烧苜蓿堡后,风菱就在此地让青玉画了一道阵法布下了幻境等候狐妖的到来,她似乎早想到了狐妖会往什么方向逃窜,也知狐妖不会在戍堡死守,于是在这里布了一片看似清澈水源的幻境,守株待兔。 这狐妖仓促逃出,因昨夜烧糊涂了,急忙奔下水源处,这不就踩进了风菱布下的幻境下的阵法上,逃脱不得。 待狐妖回过神来时,自知是计,可惜为时晚矣,也只能像现在一般愤愤咬牙:“呸,人族狡诈,专逞口舌之能,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俩一对一做过一场,看你有多大能耐。” 第301章 收妖中 风菱闻之,没说话,只看了一眼青玉,而青玉跟了风菱这两个月,心领神会,顿时对狐妖露出了不屑与教训的神色,怒斥道:“哼,娘娘她老人家若是与你对打,你恐怕还没碰到她的手指头就灰飞烟灭了,识趣就快些拜入我御妖宗门下。” 其实若论单打独斗,风菱自然打得过这狐妖,只是狐妖已是个半仙,要真与狐妖打起来,可能可以把这附近都掀起一道轩然大波,而且实在浪费精力,恕风菱是个极其懒惰之人,真不愿耗损真元。 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时,风菱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毕竟虽然狐妖好对付,但一旦她的修为传了出去,指不定这世间还有比她强横之人,到时候她可不好脱身了,所以索性装个高深莫测,让人谈不清深浅。 当然青玉替她恐吓的说辞是有些托大了,她风菱虽然已经是个仙了,可是是最底层的仙,十年来拼命赶上来的修为,好几次都差点走火入魔了,就算真碰着一个和她同样的地仙,她都还要斟酌一二呢,所以眼前这个狐妖当真不至于还没碰到她手指头就灰飞烟灭了。 还有一点,风菱如今只是想增强御妖宗的势力来帮衬雷泽家,实在不需要杀伐果断,拼个你死我活这种手段。 不过,青玉的恐吓看来并没有用,狐妖不受教,被束在阵法中仍旧坚决道:“让我对一个人族惟命是从,休想!” 见狐妖不肯乖乖低头,风菱终于收了笑脸,换种方式,冷言道:“谁同你说本宗主是人族?” 话音一落,狐妖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惊讶的看着她,而青玉同样也诧异的看着她。 风菱一顿,对了,风菱未同青玉说过自己这十年都干嘛了,更不会说她本命灵根还在太阴宫,她就是个人妖或者妖人之类,那也太丢脸了。 于是风菱转瞬便移开了关于她是“妖人”的话锋,冷厉道:“再者说,又是谁同你说人族就十恶不赦,非要与妖族不死不休?” 是啊,若真是人族和妖族非要闹到个不死不休的局面,那她风菱算什么,横亘在两者之间,难不成非要做个抉择,风菱并不如此想,所以如今她的御妖宗里即有人族亦有妖族,实力说话。 可是偏执的狐妖并不这么认为,有理有据道:“妖祖说了,人族存在一人便损我妖族气运,正是人族的出现至我妖族如今衰落,若不屠尽人族最后一滴血脉,我妖族就不能再次回到昌盛之时,这是命数指引,人族就不应该存在于世。” 又是如此刺耳的话!风菱蹙了蹙眉,这种话听来若是放在十年前,她有能力的情况下,她一定会一掌劈了这蔑视人族的家伙,但是现在不同了。 而且风菱最近略有耳闻,关于狐妖口中的妖祖,就是那家伙在遗弃大路到处散播这样荒诞的说辞,说什么人族损妖族气运,以至于如今妖族衰败,妖族衰败完全是巫妖大战一次性折损太多造成的,与人族有什么关系! 当然这只是风菱如今所知,她在太阴宫中修炼,越往上悟到洪荒之时的事就越多,只不过如今她修为不够,所知的也就是当年巫族和妖族到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造成了巫妖大战,还知晓了帝俊作为天帝… 风菱念及此处卡了卡,对,他居然是天帝,他不仅是妖皇,还是天帝,风菱一年前快回来的时候才通过一些羲和看到的东西的记忆看到他是天帝,想来,他既是天帝,也难怪他看不上自己,只当自己是个宠物捡来玩玩。 她现在知道了,当时帝俊身为天帝,带领天兵天将与巫族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再之后由于鲲鹏的背叛,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算计,导致天庭崩塌,妖族损兵折将,巫族更是被打了消失在了这天地间。 后来羲和眼中的记忆就断了,风菱猜想大约就在那时羲和身损了,而至于羲和究竟是个什么人,风菱没有看到,也许是她修得还不够,又也许是羲和没有让关于自己的记忆保存下来,所以风菱无从得知。 羲和的记忆太过零碎,只有一点风菱晓得,鲲鹏是当年的妖师,也正是现在在遗弃大路蛊惑妖心的家伙,还真是个混蛋。 不过风菱虽厌恶他,不至于想到跟他作对,她没这本事,还不至于傻到去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反正他和帝俊关系不好,当年自己跳下晨曦门时,帝俊也说在和鲲鹏下棋,那就他倆爱怎下怎下吧,总之鲲鹏又不在此地,大约两人都嫌弃了遗弃大路这块烂摊子,走人了。 所以鲲鹏既然不在,就别怨风菱要收拾这烂摊子,占为己有了。 于是,风菱毫不留情地教训道:“谬论!万事万物在自为,哪能是命数所能指引?更何况那是一人之言,也能当作命数?如何叫做人族不应该存在于世?人族乃我妖族大圣女娲娘娘所创,难道你觉得是女娲娘娘错了?亏你还是妲己重孙,竟敢不敬女娲娘娘。” “我…”听到风菱的训斥,狐妖瞪目结舌,觉得风菱说的也有道理,竟无法反驳了,思量了半响,语调也软了许多,“你如何知道我是妲己太祖母的重孙?” 因为你有九条尾巴啊,还是白狐狸,这世上只有妲己才是这种品种好不好!念及此处,风菱袖中闪过了一道反射的光影,正是六合派的法宝库中淘来的照妖镜。 照妖镜照其真身,所以风菱自然看到了狐妖的原形,九尾白狐狸,据记载乱商妲己就是一只九尾白狐,而狐妖都出自青丘,因而风菱不难推测青玉和狐妖是同宗。 不过装高深嘛就要装得透彻,让人猜不到你的手段,于是风菱冷哼了一声:“本宗主并没有需要事事向你报告的义务。” 说着,还未等狐妖好好反应消化她的回答,风菱转而威逼利诱道:“不过见你是妲己后人,本宗主与妲己交好,所以不想你误入歧途,特来劝你迷途知返,跟随本宗主,从此兴我道宗,行我正道,不再做亡命棋子。” 第302章 收妖下 在风菱自称自己和妲己交好后,很明显狐妖的脸色好了许多,就连困顿狐妖的阵法符箓都因他没有妄动,而未飘散出白色的文字。 只听狐妖惊诧之中,半信半疑道:“你真和妲己太祖母相识?” 风菱闻之,淡淡一笑,不屑道:“你觉得你现在在本宗主手中,本宗主有骗你的必要?” 其实她哪里就和妲己交好了,那妲己可是三千多年前叱咤风云的人物,与她风菱没有半点关系,当然或许和羲和有关系,毕竟妲己也曾经在羲和的招妖幡中,但恕风菱无从得知了。 风菱心里叹了口气,埋冤道,羲和啊,羲和,你就不能留点记忆给我,让我对洪荒诸事多了解一些,也不至于现在在这里信口胡诌。 对,她如此说不过就是拉拉近乎,连眼前这狐妖是妲己重孙这事,风菱都只是半猜半推后,通过狐妖口中得到证实的。 她就说怎么狐妖如何精通五行八卦,又没有师承何派,自己专研的话,不会布下如此厉害的防御阵,原来是家学渊源。 就苜蓿堡上的防御阵来看,若真给风菱来破,虽说也破得了,但是至少得花二十来天,那等她破开之后,西北北族的援军就到了,所以风菱索性就不破了,另辟蹊径对付苜蓿堡。 所以大约在半个月前,风菱关注到吴小俊想攻打苜蓿堡的用心,她便花了点功夫把这苜蓿堡给打探清楚了,包括里面有多少人,都在做些什么,都一清二楚,也就是在那时风菱注意到了狐妖。 据她探查情况后得知,这狐妖已经是一个只剩下两次大天劫就渡劫飞升的家伙了,但如今战火不休,又不能潜心闭关,两年前投入了北族联军的军营,只不过未得到重用,因而自主请缨到了这苜蓿堡,图个清闲。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风菱早把狐妖的情况给摸了个清楚,也不怕他不从。 话到此处,风菱和蔼的、温柔的、语重心长的缓缓道:“你如今已至合境后期,历七大雷劫,难道真想一生苦修却沦落个身死道消?九州战乱,群雄并起,世事难料。士通,你下一次雷劫应当不远了吧,可惜乱战之中哪里能潜心修道应对雷劫,就不想熬过雷劫去看看本源大陆,看看祖先们生活的地方吗?” 士通!这丫头居然知道自己名字?狐妖一愣,外人都唤他星爷,因为他会仰观星辰,以群星之排布,布置神鬼莫测的阵法,可谁还记得他的名字,如今听风菱喊出来倍感亲切。 待狐妖还未回过神来时,只见地上困住自己的阵法被风菱抬手消散了,他愣了愣,仔细揣度风菱刚刚的劝导之语,说的都是事实。 他如今说白了,不过就是别人摆弄的棋子,丢在战场想怎么揉捏怎么揉捏,什么渡劫升仙,什么功成名就,就是妄谈,先前他在北族联军的长尾营却无奈碰上庸主,到了苜蓿堡,那堡主也是个酒囊饭袋,三天前要早听他的派人出去求援也不至于丢了戍堡。 今日他被风菱抓个正着,本想着与其落入人族之手再被摆布,不如自曝元神与风菱拼个你死我活,可是风菱却字字诛心。 狐妖思来想去,利弊权衡之后,再加上风菱的语重心长,渐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终于他松口了,问到:“你有办法助我?” 风菱眉梢微扬,应道:“本宗主拥有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亦有应天雷之法宝。” 狐妖是个聪明的妖族,不用风菱说得太过具体,他就明白了其中含义,也就是风菱可以为他潜心修炼,甚至应雷渡劫提供庇护。 话音一落,狐妖立即明白了,但仍旧还剩一分猜疑,喃喃道:“当真?” 风菱颔首道:“一诺千金。只要本宗主在一日,定带尔等离开战乱,去那本源大陆。”当然她也许的确有目的才招抚他,但风菱此刻也并不是说假话来糊弄他,她说出口的这一句并不打算在日后赖掉,是真心实意如此说的。 因而只听风菱话落之后,狐妖躬身揖礼,喊了声:“宗主。” 风菱忙将狐妖虚扶了一把,道:“昨日火大,想必士通口渴了吧。” 说着,风菱让青玉端来了一皮壶袋子,递到狐妖眼前,见狐妖目露感念之色,又道:“本宗主久闻士通才修,早就倾慕已久,今士通入我御妖宗十乃万幸,不过我观士通许久,一直不知士通姓氏,还望士通不吝赐教。” 狐妖接过皮壶袋子,手指捏紧了壶口,怔怔地盯着壶中的水,如实念道:“宗主不知,非吾不如实相告,实乃我们下等妖族,原本是连名字都没有的,只唤乳名,阿奻、阿秋之类,士通之名若不是出自九尾白狐一脉,沾了点上等妖族的血脉,恐连名字也没有。” 上等妖族?下等妖族?风菱想了想,说来她在九州上遇到的妖族大多的确没有名字,先前青玉只是唤为阿青,黄狮精叫黄二,还有虚牛,他们的称呼都是根据样子或者身体特性来的,想换就换,的确没什么地位。 可是洪荒之时,是没有上等和下等的区别的,而且照现在她遇上的妖族看来,上等和下等的区别就在于,出生于上古之时和上古之后的区别,也不知谁定下的区分,如此恶劣。 风菱看着狐妖盯着壶口沉默的神情,突然笑道:“既然如此,士通若不嫌弃,本宗主赠你一氏如何?” 狐妖闻之一顿,眼中的感念又深了几许,只听风菱亲和道:“你既是妲己后人,妲己入世后托生于苏氏部落,居苏国,士通便以'苏'为氏。”说着,她顿了顿又凝重地补充道,“还望日后士通延绵苏氏后裔,且不可再自我损伤,断了白狐血脉。” 话音一落,苏士通摔落了水壶,只见一望清泉往土地中流去,漫开了一圈温润。 “咚”!苏士通的双脚又磕在了地上,头也贴着地面,诚恳的,真挚的哽咽道:“宗主!士通愿永世跟随宗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303章 煮酒论英雄上 夜里营帐篝火汇成了一片热闹的气氛,帐外军士正在庆祝今日一役的大胜,而帐中吴小俊褪下了甲冑正准备出帐与军士一同庆贺,就在这时,帐帘突然被一道不轻不重的风给掀了开。 透过帐外的火光,一个人影投到了地上,吴小俊背对着帐帘,低头突见地上的影子,警觉地伸手一挥取下了架上的长剑,利剑出鞘,转身就挥了出去。 “呯”一声清脆,吴小俊的利剑脱手,被打落在地,而再一看那打落利剑的“凶器”只是一支玉箫,毫无半点法力,可手握玉箫之人却是仙风道骨,眉目清丽,带着玩笑的莺鸣之音:“吴大帅帐中的戒备真是松懈,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来了。” 话音刚落,来人身后很快赶来了几个守卫,手持长戟对准了她,他们若不是听到刚刚兵戈交接的声响,还真没注意有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营中,还出现在了主帅的帐中,因而此刻震惊之余更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不过接下来更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吴大帅非但没下命令擒拿来者,反而奔到了来者跟前,像兄弟一般给了个拥抱… 等等,在守卫的眼里有些诧异,来人是个女子,还是一个长得极美,比他们见过的任何门派自称仙子的女修士还美的女子,为何他们吴大帅是捏紧了拳头与她拥抱呢?不对啊! 而后,便听吴小俊激动又抱怨的声音,道:“你这死丫头,这十年跑哪去了?什么消息都不曾留下,不想要钱了?” “要啊!我这不来了吗?两万贯钱准备好了没?” 听到女子的声音,在众守卫耳里听到了他们吴大帅肆无忌惮加上张狂肆意的笑声:“哈哈哈…”突然笑声戛然而止,然后他们便见到吴大帅赶紧松了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贼头贼脑的四处张望了一会,怯怯问到,“大…大…大兄不在附近吧?” 话音一落,女子的脸黑了下来,将他们吴大帅狠狠推了一把,直接推倒在了地上,摔了一个踉跄,这时吴大帅终于意识到了面皮问题,挥了挥手,让守卫们下去。 大帐中,吴小俊饶了饶脑袋,一脸迷茫望着大大咧咧闯营的风菱,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是,竟惹得风菱发这么大脾气。 此刻的风菱瞪了他一眼,随便找了一坐塌坐了下来,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肯说。 吴小俊仔细想了想,他刚刚所说的,应当是他问及帝俊时,风菱生气的,可是为何啊? 吴小俊问帝俊的首要原因是想起了曾经因他与风菱有肌肤之亲,被帝俊一掌拍飞的下场,而今日他差一点就被风菱给拍飞了,虽然吴小俊还没考虑到风菱如今出入营帐如入无人之境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但是他觉得风菱这会儿脸黑得极有可能把他给拍飞。 念及此处,吴小俊一愣,做了个大胆的猜测,惴惴不安地问到:“大兄没与你在一块,该不会…该不会你被他抛弃了吧?” 果然就在吴小俊问出口后,风菱握着桌角的手掌一紧,硬生生捏碎了一个角,掉落了一地木渣,心中念道,冷静冷静,都过了十年了,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关于帝俊此人,她觉得她已经可以很冷静正视了,所以不需要听到别人问起他,就发火。 所以风菱立即露出了个别扭的笑脸,本想改口说别的,却到喉咙口发出了一句恐吓:“你要再跟我提他,我就走人!什么叫我被抛弃,你才被抛弃你,你全家都被抛弃!” “好好好,你没有被抛弃…”吴小俊见状,灵机应变赶紧安抚,不过心底却对风菱被抛弃的猜测做出了肯定的结论,嗯,菱儿一定被大兄抛弃了,这也难怪,就风菱这爱钱的性子,大约把大兄的钱给花光了,所以被大兄抛弃也是有可能的。 因而,吴小俊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开解风菱,搬来了酒坛子,煮起了酒,絮叨了一顿,不过最终也没打听出来,究竟风菱怎么被帝俊给抛弃的,倒是他自己把这十年来的经历都叨唠给风菱听了。 风菱的酒量还和从前一样浅,最多能比以前能多喝两杯,因而她也不贪杯,只看着吴小俊把声称给自己借酒消愁的酒喝到了他的口中… 夜上营中鼾声大作,欢庆酒宴之后,镇北军的将士们都睡得很熟,只有帅帐中还不停传来说话的声响,只听吴小俊带着微醺的酒意,惊讶道:“什么!奉珏是你亲兄?” 风菱瞥了一眼吴小俊瞪得如鸽子蛋大的眼睛,闻着酒香,漫不经心道:“至于如此惊讶吗?我是兄长的亲妹有这么难以相信?” 吴小俊指了指风菱带着两分邪气的媚脸,膈应道:“那是!雷泽家世代书香,出了你这么个离经叛道,成日里与妖族搅合在一起的,说给谁听谁都不信。” 说来也是,风菱这身份尴尬,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能证实她是雷泽家的人,她一别家族二十来年,如今就算回去,人也会把她当作冒名顶替的,除非家主雷泽言出来说道一通,宣告她就是雷泽玥。 不过这倒也无关紧要,风菱并不在意,只就吴小俊的说辞不服气道:“我离经叛道怎么了?兄长他也没沿袭我家书香气息的传统,不还做大将军吗。” 经风菱一提,吴小俊突然想起了他一直思之不明的问题,问到:“说到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既是御妖宗宗主,为何不带着御妖宗投入雷泽军中效力,增加雷泽家的势力,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别告诉我,你跟我关系甚过你跟你哥。” “你想得美,你跟我家兄长能比吗?”风菱白了他一眼,转着杯盏,不由沉吟起来,半响后才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兄长如今处境艰难?而我御妖宗还没站稳脚跟,若现在带着过去,不是雪中送炭,是火上浇油。” “所以你就拿着御妖宗往我这里送?也不怕我吃不下给撑死。” 第304章 煮酒论英雄下 吴小俊晓得风菱说的雷泽言如今的处境,功盖社稷,岂不危矣? 当前听风菱提起来,吴小俊算是明白风菱的打算了。 雷泽言官拜大司马,一方面威名赫赫得百姓所依,还有一方面是普通世人眼里看不到的,就是雷泽言所代表的势力。 雷泽家世代贵胄,自九州建朝之期便封贵族,他代表的可是士族门阀,沿袭的是代代相传的礼制,而现在京城之中还有另一势力,简称新贵,其实就是没有士族关系的修真弟子,这一群人在战乱之年,被大肆提拔,组成了另一种势力。 虽然如今九州朝堂仍依旧礼,重用士族多过修士,但这一批新贵势力不容小觑,特别以他们为代表的桐和长老,九州大司徒。 而天子需要的是平衡这两方势力,绝对不会想看到哪一方坐大,所以若风菱明面上带着御妖宗这一修仙门派投入雷泽军中,平衡就破了。 因而风菱所说,她若去雷泽家便是火上浇油,正是这个道理。 御妖宗的力量,假如真像依云子之前所说,有上千人的话,的确很大,而且吴小俊觉得纵使那只是依云子托大的话,但有风菱这丫头执掌绝对也能一人顶两人来用。 不过,为何会将御妖宗带来给他所用? 吴小俊酝酿了一会,其一自然是风菱得让御妖宗出名,又不想肥水流到外人田里,超脱自己的掌控,所以风菱和他,一人要帮手,一人要名声,互相获利,这一点不难理解。 只是,让吴小俊思虑的是,或许风菱还有一层用意,她既是雷泽家的人的话,很可能她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而她想做的… 此时,帐中的火炉上酒被烤的滚滚作响,一旁的牛肉被烤得香味扑鼻,风菱抓了一把海椒洒在肉干面上,撕下了三寸有余,递给吴小俊,笑道:“撑不死你,你胃口多大呀!” 胃口大…吴小俊微微一惊,看来菱儿真的知道了,说来也是,从前就是她一天耍自己玩,自己的心思她怎会看不出来,只是吴小俊不着急着承认,只道:“我一向不贪吃,只是若遇饥年,自然为了生存得多吃一些。” 风菱闻之哈哈一笑,抬头望天空看去,灰蒙蒙的夜看不到一丝月光,她淡笑道:“是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但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乱世饥年,便是英雄辈出之时,如今九州天下五分,吴兄觉得谁是英雄,能定乱世?” 话音一落,火烤的肉干被火烧出了“滋滋”的声音,吴小俊看着手中的肉干,将其放在了盘子里,正眼看着风菱在一整块的肉上拿着小刀切着,切成了几块。 吴小俊顿了顿,伸手捏起肉块左上角的位置,问到:“西北异族算不算?” 风菱看着吴小俊手指的位置,那里已经被烧出小块小块的纹路了,她切了下来,丢到一旁:“不算,北族联军乃妖族各部落集结,乌合之众,无主无帅,不过是推动乱世的棋子,或被剿灭,或被他人占有,暗中操纵,不足挂齿。” 如今北族联军盘踞西北双研州,也就是俗名为狮岭州的地方,同时占据了蒙乌州以北四郡,但未行统治,不过烧杀抢掠,且北族联军一直以来是几个强大的北族部落联合而成,至今没推出一个头领,内部管理混乱。 思及此处,吴小俊拿过小道切下了内干中上部的位置,递给风菱:“中央以旧京都为都城,自立为王者,陈昭,可称英雄。” 风菱接过肉干,没有做任何表情,淡淡道:“为何?” “陈昭非权贵,五年前自组义军,赶走盘踞旧京城的北族,称陈公,其行为义,其德为壮。” 吴小俊口中的陈昭,乃是九州大乱后,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人物,据说先前是个屠夫,而后自领了一群人起义,趁九州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夺下了十年前的京城,自立陈国,割据涿阳州十三郡。 风菱看了一眼手中已经焦得无法下咽的肉干,丢进了火盆中,道:“陈昭不过莽夫之辈,刚愎自用,必将自取灭亡。” 吴小俊想了想,道:“那顺德州张仁候如何?据顺德州半数土地,粮草充盈,人丁兴旺。” “张仁怯懦,不能堪大任,自会被人吞并。” 说完,风菱拿小刀割下了肉干右侧中间的位置,慢慢品尝起来。 吴小俊见状,又道:“最南部广陵州闵卫伯,九州王朝闵室血脉,天子叔父,立于广陵之地已久,占广陵十八郡,手下兵多将广,又有道门扶持。” “此人优柔寡断,坐拥良地,不思居安思危,只怕早晚会被人给篡夺其位。” 听着风菱如此干脆的回应,吴小俊看了一眼肉干中下部突出的一大块肉,将小刀放了下,复而看向肉干的右下部位,端起了温好的热酒,喝了一口,眸中闪过一道难以名状的神色。 随即,吴小俊又看向风菱,笑道:“那孟怀公,你总没得说的了吧,那可是如今唯一一家脱离了九州王朝,与九州王朝相抗的诸侯国。” 风菱也放下了手中的小刀,端起酒盅,却未入口,沉吟道:“孟怀公,有太玄门扶持,又有良将高谋,的确能与九州王朝抗衡一二,不过嘛…” 说着,风菱笑了笑,将盅里温酒一口下肚,续而道:“不过出师太早,师出无名,九州旧京城丢失,他也算原因之一,不得民心。” 吴小俊闻之,耸了耸肩,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看起来好似从前那酷爱饮酒、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模样,大笑道:“那这世间就没有英雄了,奉珏不算,奉珏保九州,但受制于天子,乃闵室臣子,他绝对不会叛天子而自立。” 而与之相反,风菱却一改刚刚那淡然的神色,凝着眉,放下了杯盏,面无表情地问到:“吴兄怎可把自己漏了?” 盆中的火炭烧得通红,灼着吴小俊那俊逸的瞳色,他微微一顿,手指僵在了杯口处… 第305章 做戏 夜里帅帐中被酒香陶得染上了一抹微醺,可是吴小俊眼神却一点也不迷茫,他清醒得很,只不过清醒却装糊涂。 吴小俊顿了片刻,突然大笑道;“我?哈哈,菱儿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如今虽被封侯,也领封地,可谁看不出来我受制于吴国,手下兵将也屈指可数,远居九州最远的边境,只不过恰好有一些曾经旧识的道友帮衬于我罢了。” 风菱闻之,神色黯了黯,从坐塌上站了起来,道:“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好吧,看来这十年你我也生分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风菱掸了掸衣裳,握着白净玉箫便要走出帐去。 吴小俊见状,眉头深蹙,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好一阵子,直到见风菱拉开帘帐,这才站起来,下定决心般的喊到:“菱儿,你又何必逼我说出来。” 风菱停在帐帘,手指从帘旁收了回来,转过头正正看着他,认真道:“你知道为何,我把雷泽家都寄托给你了,你若此刻都不愿意与我说实话,我如何放心将我整个家族的安危都放在你身上。” 良久,帐中的酒香从帘缝中飘了出去,外面的鼾声更重了,谁也听不见两人在帐中的对话,只闻吴小俊叹了口气,道:“好吧,的确,吴国和张国看似不和,实则就是一国,做给天子看的。满意了?” 吴国乃吴唐甫治下的封地,地广,占覃贺州十五郡,可没有军备,也没有募兵权,而张国乃吴小俊治下的封地,虽有镇北军,但封地土地却被圈入了吴国,因而两国一直不和,特别吴国人官封张国的两处重要郡郡守后,引发了两国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正因两国矛盾,因而这两国的势力被虚弱得无法与先前吴小俊所说的几大诸侯争霸,也没有人把吴国和张国当作强大的诸侯,可是…这只是表面。 风菱看出来了,一直以话激他,可是他却拒不承认,也只能逼得风菱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类似的绝招了。 吴小俊看着风菱,无可奈何,虽然知道风菱激他承认,还有后话,但话已至此,他也只能耸了耸肩,坐回坐塌,道:“我就不明白,你究竟怎么看出来我和我爹是演戏给天子看的,旁人都觉得吴国和张国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话到此处,吴小俊是真想不明白,他觉得他和吴唐甫这一出吴、张分家的戏唱得很好,这表面上怎么看,也是他吴小俊自立封侯了,翅膀磨硬了,被天子离间了。 其实,别看天子年轻,实在厉害得紧,不仅懂得如何平衡权益,还知如何分化一个强大的诸侯国。 原本吴唐甫经过前五年的休养生息,渐渐的收拢了覃贺州,民心所向,而天子殇便顺民意,让吴唐甫官封覃贺州牧这一职位。 之后,天子殇更加仁德地封吴唐甫为吴桓公,领了覃贺州十五郡,赐其封地,以表天子对他的放心,再后来,天子殇借吴小俊屡立战功的名义,又封吴小俊为忠勇侯,赐覃贺州七郡封地于他,可封地却在吴桓公治下的封地之中。 这一举措看起来是天恩浩荡,实则就是挑唆吴家父子关系,将吴家一分为二,所以吴小俊和吴唐甫为了应天子的心意,也就顺着天子希望的方式,分成了吴国和张国,任凭天子安排了两个郡守在张国之中。 这两位郡守看似是吴国的人,其实就是天子派来监视吴小俊的,在天子的监视下,吴小俊便装作仍旧不察,继续与吴唐甫、吴家不和,他自认没有人能看出他是在做戏。 但风菱看出来了,当然并不是吴小俊演的不好,而是另一个原因。 风菱坐回了坐塌上,压低了声响,道:“因为世子之位。” 吴小俊闻之,思量了片刻,这吴家世子之位能看出什么?许多人就是以为他不服气世子之位给了他胞弟吴弦,所以才自立门户的,因而不解道:“世子?” 风菱笑了笑,与吴小俊隔矮几对坐着,道:“吴弦小弟被立为吴家世子,而非吴国世子,难道是吴叔父是老糊涂了,吴家和吴国分不清,写错了?他是故意找字眼上的失误,把吴国世子的位子给你空出来了吧。” 经风菱一提,吴小俊微微一惊,恍然大悟,原来他老爹还留有这么一手,若不是风菱说出来,他自己都不曾注意。 其实谁做世子,他当真不太在意,一切只是为了家族,若日后风调雨顺了,乱战平息了,他自可以远遁俗世,自在逍遥,所以吴弦做世子也挺好。 但自古立长不立幼,除非吴小俊真的被打心眼里逐出宗室了,否则吴唐甫绝对不会有违礼制,废长立幼,所以正如风菱所说,吴唐甫只不过如今权宜之计,故意找漏洞给世子之位空了出来,日后继承吴国的,只能是吴小俊。 吴小俊看着风菱闪亮的眸子,玩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小心过慧易夭。” 风菱一乐,将手中的玉箫摆在了桌上,不带任何防备也戏谑起来:“我这人呐,天生命里至阴,八字大煞大凶,若真走了正常人走的路子,相反死得才快。不过,你要嫌我知道得多了,要杀我灭口的话,来,我不反抗。” 吴小俊看了一眼桌上的玉箫,拿起来观摩了一会,这应当是风菱的武器,能一招打落他紫芒长剑的法器,绝不是什么凡品,不过这会儿他没空问,只看了一眼又放回桌上,笑道:“你就成日里胡说八道,难怪被抛弃…” 话音未落,风菱的脸黑了起来,瞪着他,吴小俊见状卡了卡,忙道:“呃…我…我是说,难怪没人敢娶你,你太厉害…” 当然吴小俊又说错话了,他这一次还不用风菱瞪他,自己就停住了,然便听风菱嫌弃道:“不会唠嗑就别硬唠。” 吴小俊饶了饶脑袋,赶紧把话锋拉回了正事上:“说回刚刚的事…你带着御妖宗过来找我,绝对不止帮我这么简单,既然话都说开了,接下来你想说的,我心里有数。” 第306章 不忠不孝 吴小俊大约猜到了风菱接下来想说的话,正因为猜到了,所以他先前拒不承认吴国其实没分家的事,毕竟一旦承认了,无疑说明他有能力一争霸业。 而一旦承认了他可以争霸九州,也就表明了他很可能有这个野心。 世间之事便就是,当一个人没有能力做某件事时,他不会想着做那件事,但一旦有能力做,那就很可能他会开始思考去做那件事,并且做成那件事。 想要争霸九州,无疑便是要篡夺九州王朝的江山,这也就是吴小俊绝对不能承认的原因,先不论他究竟有没有逆反的心思,光有能力就已经会让人警觉了。 如今风菱逼他说出来,若吴小俊没猜错的话,是想让他放弃一争霸主的心思。 雷泽家坚守的便是忠君,纵使风菱失散在外,她也还是雷泽家的人,当风菱与他说起自己是雷泽玥时,吴小俊心里就已经有这样的准备了。 所以他不想在她面前承认,因为承认了,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不管如今有没有反心,他都只能要么放弃争夺,要么杀了知情人以防起事时有人阻拦,而后者他绝对做不出来。刚才风菱束手,已经试探过他了,他并没有趁机杀她灭口。所以他只能选择前者,放弃。 风菱这是让他还没有想反,就提前允下了不反的诺言啊。 风菱见吴小俊心知肚明,诚心道:“吴兄别怪我,我毕竟是雷泽家的人,流着雷泽家的血脉,我父宁死不肯忤逆天子,我兄高居险位也不肯叛天子,所以我也绝对不能做乱臣贼子,同样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取代了闵室的江山。” “要我放手也可以,但我有一个问题,还望菱儿如实回答。”吴小俊暗道,果然雷泽家的人骨子里都有一颗护佑正统的心。 二十二年前雷泽政华在天泽大阵来临之际,虽也不同意天子的作为,但从未想过夺权,在大义与大忠面前,他选择陪黍实州一同埋葬。 至于雷泽言更甚,十年前,天子托孤于他,他掌握大权,如此好的机会,他却没有想过取而代之,再看如今,雷泽言的情况,功高震主,随时都可能引来天子的杀戮,而他也全然一副君让臣死臣就死的态度,雷泽家的人都固执,说得不好听点是愚忠。 没想到,风菱这样一个审时度势之人,都会说出拥护天子的话,这让吴小俊有些吃惊,不由问到:“你明知奉珏如今危机,为何不反?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一个最会权衡利弊,懂得趋利避害的人。” 风菱闻之,沉吟了半响,开口如实回答道:“既然吴兄与我以心相交,那我也不瞒你,我在回来之后,便让兄长反。” 吴小俊一听,浑身打了个机灵,虽说两人字里行间里无处不透着反闵室的意思,但风菱这般直言不讳的说出来,也让吴小俊心惊了一把,不过瞬间他就释怀了。 果然,这才是他认识的风菱,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得彻底,揆情度理,绝不做愚忠之事,想来风菱也是为了雷泽家费尽了心思吧,只是…吴小俊笑道:“奉珏不会听。” 是了,只是雷泽言绝对不会听她所言,犯上作乱。 风菱点了点头,认真道:“对,他不会,所以我不能。原本反就是不忠,而兄长不愿做,我却逼他做,便是不孝,若我真做了不忠不孝之人,那我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于世,有些原则还是该遵守的。” 风菱的话让吴小俊眼前一亮,他一直觉得风菱就是什么便宜都占的,但如今才发现,自己看错了她,她也有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的风骨。虽说从前自己眼里的她,是个机灵聪慧绝不吃亏的丫头,让人赞叹,但如今成长后的风菱,相反更有魅力了。 风菱说着,叹了口气,此时之话,句句肺腑:“因而既然决定不反,那我就得做得彻底。我承认借御妖宗于你,一方面是互惠互利,期望着吴家和雷泽家相互照应,而另一方面也有限制你的意思,我希望吴兄不到万不得已时,永远忠于闵室。” 话音一落,吴小俊想起依云子来时说的话,御妖宗久居隐林,如今出世,好像也未依附其他诸侯,再想想风菱的用意,是要保天子,那为何其他诸侯中,风菱没有派人过去,便问到:“为何单单限制于我?” “不仅你,各路诸侯我都有安插人手,只是你有一点不同,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而且对你是真诚依附,因为你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最有可能代闵室而称王者。” 风菱说的不假,她的确在各路诸侯中都派了弟子入仕,只不过没打御妖宗的名号罢了,因为那些是监视,也是她暗中控制的手段,但吴小俊不一样,她不想用对他人的招数对付他,就算今**他承认也是迫不得已。 只听风菱道:“吴兄,抱歉,我不能不顾雷泽家的信念。所以在仰仗吴家与我雷泽家结成同盟前,必须保证吴兄并无反心。” 吴小俊明了道:“我明白,其实,我如今也没有你说的那个心思,培植羽翼不过是被动顽抗罢了,你也知道十年前我吴家南迁是出于何种无奈之举,而分吴国和张国也是天子为了离间我与父亲的关系使的手段,我与父亲不过是顺水推舟,自保而已,并非想谋逆篡位。” 说着,吴小俊停了停,续而坦然道:“再者说,菱儿,别说我吴家没有反心,就算有,你哥那一关都过不去,难道真要和他兵戎相见?那我可就不忠不义了。” 听到吴小俊的回应,风菱站起身来,对吴小俊正正式式地揖了一半躬礼:“那我雷泽家就仰仗吴兄了,御妖宗一定会为吴家繁盛竭尽全力,还望日后雷泽家若出了什么变故,吴兄一定要帮衬一二。” 吴小俊见状忙也起身,正式回了一礼,赶紧回应道:“你我用得着这样吗?不用你说,我也会尽我所能帮衬雷泽家。” 话到此处,两人都抬起身来,相视而笑,只见吴小俊提起了温好的酒,给风菱满了半杯,自己倒了一杯,大笑起来:“吃酒…对了,过些天就中秋了,我要回吴国一趟,你要没事的话,跟我一块去热闹热闹。” “好啊,正巧我最近思恋吴婶做的粉蒸鲍鱼汁,馋得紧…” 第307章 南苑秋雨 风菱自回来这些日子一直忙里忙外,最近中秋佳节将近,与吴小俊一同去了吴国都城胡渔,据说十年前吴唐甫到来之时,这里还是个小郡,如今已变成了一座城。 与九州王城不同,九州治下重礼,因而城中文人墨客极多,然吴国重商,因此此地城中不乏见着贩夫走卒。 胡渔城中有一条运河直通城外的码头,码头连接大海,海上有两条航线,一条通往僧伽罗国,一条通往九州广陵州抚正城,往来商贾船只每日出入五十余艘。 因而不管九州如何纷乱,总能见到僧伽罗出产的玉石,以及广陵州运来的水果,说来,僧伽罗自十年前来过九州之后,竟再无使节往来,只有少数商贾走动,且多走河道,不走陆路。 不过如此也好,若僧伽罗也来九州添乱的话,不知这九州国土还能如何分。 这几日,风菱住在吴家,闲来无事,倒是好好修养了些,当然一修养起来,便就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性子,每日逍遥,任谁也想不到她会是最近越来越出名的御妖宗宗主。 说来,御妖宗自帮助镇北军攻破苜蓿堡后,便就出了点名声,而后市集街坊开始陆陆续续的流传起关于御妖宗的闲谈,据说御妖宗是个神秘的门派,来无影去无踪,高手辈出,除依附镇北军的二十来位弟子外,其他的人都是路见不平便伸手化风化雨的。 风菱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其实她派出御妖宗的人不过百人,一半潜入了各路诸侯之中,还剩下的一半中有五分留在了镇北军,另五分就是下山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声四处游历。 至于御妖宗的大部分弟子还留在灵湖仙府中,毕竟那里是她的根基,周围还有云中郡的百姓以及一个部落的妖族在那,她得让人管着,可别全部派出来了,反而把她灵湖丢了。 如今仙府中杂事仍旧由青玉打理,而关于修炼一事风菱交予了苏士通。 虽说苏士通是她刚收服的,在御妖宗时日不长,但以风菱的话说便是用人不疑,苏士通因此感激不尽,管理御妖宗可谓是尽心尽职。 所以如今御妖宗有这两人管着,风菱也就乐得意清闲一阵,成日里在胡渔城中玩乐,每日睡到个午时才起。 不过今日,风菱倒是醒得早,大约是被门外的敲门声给叫醒的,只听门外一阵轻声问到:“菱姐姐可醒了?” 听着此人的声音,风菱揉了揉眼睛,从榻上翻了下来,来人是吴小俊的亲弟吴弦,也就是吴家的世子,最近风菱住在吴家,几乎就整天和他与吴小俊这两兄弟在一块,不过吴弦可比吴小俊懂事多了,一看就是识大体,经纶满腹的书香子弟。 说来吴家这两嫡母所生的儿子,都是人才,吴小俊领兵攻伐,而吴弦则是文韬赋采、七步成诗,各有特色。 吴弦比风菱小几岁,再者风菱与吴小俊是兄弟,自然把吴弦当弟弟看,吴弦也知礼,成日里姐姐姐姐的唤着,唤得风菱高兴了,也时常带他出去玩儿,全然没意识到吴弦其实算起来也二十有五了。 此刻吴弦在门外问着,风菱开门一看,见吴弦礼貌有加作了一揖,向她问道:“清晨来扰,不知可有吵到姐姐?” 风菱闻之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玩笑道:“都日上三竿了,还清晨,弦儿莫不是笑我懒惰?” “哪里敢。”吴弦忙挥了挥手,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卷古简道,“前两日听姐姐提起喜欢千年前乐师南中的曲子,可惜南中留下谱曲甚少,特别那篇名作《南苑秋雨》失传已久,无缘鉴赏,可姐姐你猜怎么招?” 这还需要猜吗?这傻孩子,你都递到我眼前了,不就是说你找到了那篇古谱了吗?风菱看着吴弦手里的竹简,忍俊不禁,道:“你找到了。” “嗯。”吴弦点了点头,看起来甚是天真无邪,想来也对,他与吴小俊不同,常年养在吴唐甫膝下,保护有加,所以不知世事险恶,心性坦率自然,温柔纯善。 说话间,吴弦递上古简,又道:“不知姐姐可喜欢?” 风菱接过竹简,拉了开,仔细观摩了一二,笑道:“自然喜欢,那我便试试。” 这竹简中的古谱果然是失传的名作,想必可能是某位喜好音律的士族大家收藏了,恰巧和吴家有交往,吴弦去讨要了来,这事不难推测。 只是,风菱觉得自己前几日不过随口说说,他竟然还记着,也是难为这孩子有心了。 说来,风菱和吴弦也是有话可聊的,吴弦不比吴小俊成日里修真、打架、领兵,吴弦好诗书,其才名扬覃贺州,当然若是换作十年前,风菱和吴小俊差不多,不喜舞文弄墨,但这十年风菱独居太阴宫,韬光养晦,自然也磨练了心性,对琴棋书画也有了兴趣。 因而最近闲来无事也会和吴弦讨论诗书琴曲,倒是接触得多了些。 话音刚落,吴弦便令下人抬来了七弦琴,像是早准备好了,悦道:“姐姐喜欢就好。”说着,吴弦便也弄了一矮凳,在院中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听着风菱弹试古乐。 一曲幽静的乐音传来,给院中添了几分诗意,只听吴弦配词道:“南苑琴音微转凉,风兮兮,雨打芭蕉泪。思君别后杳无音,旧城郭,桂香孤影凉。” 风菱听着吴弦的配词,不甚弹错了一个音,停了下来,神海中闪过了一个久远的影子,她突然忆起了在太阴宫中枯坐,心里却总挥散不去帝俊与她在太阳宫中的时光。 风菱微微一顿,见吴弦惊讶地看着她骤止的指尖,忙笑道:“这《南苑秋雨》果然是名作,我没这才情,弹不来。”说着,风菱收了竹简,递给吴弦,“有劳弦儿访来这古谱,可惜落在我手里浪费了,弦儿自己收着吧。” 见风菱递回竹简,吴弦却没伸手接,反而拒道:“姐姐过谦了,姐姐才情吴弦仰慕已久,这方送姐姐才是不落了古谱的价值,我特意为姐姐寻来的,姐姐可一定得收着。” 仰慕?!风菱品嚼这话怎么怪怪的。虽说她先前收集人才时也会用这样的谦词,但吴弦用在她身上,莫不是想收她作幕僚? 而正当风菱还在细细琢磨着吴弦的话时,便见他面色一红,低下头来,言辞也羞涩了几分,小声道:“还…还有一件事,我今日想问问姐姐…姐姐可想做一回吴家世子夫人试试。” 第308章 风流韵事 “哐铛”!风菱手中竹简惊吓得掉到了地上。 唔…她大约是听错了,或者是误会了吴弦话中的意思。 兴许人他说的“世子夫人”是一种特别的称谓,是她这十年来没回九州,不大晓得这些个新名词,又或许吴弦误会了她与吴小俊的关系,来替他哥讨个媳妇之类的意思。 风菱卡了卡,尴尬的“咳”了一声,蹲下拾起掉落的竹简,打哈哈道:“呃…弦儿想必是误会了,我与你兄长是君子之交,非男女之情,再者说了…诚然,我素知你与你兄长感情深厚,但说媒之事,弟替兄忙活,委实不太妥当。” 听到风菱的回应,吴弦涨红了脸,礼貌中又带着几分焦急道:“姐姐当真不明白我说的不是我哥,我自然知道哥与菱姐姐非男女之情,我指的是我自己。” 呃,果然不是风菱听错了,吴弦还真是那个意思,这一句话堵得风菱平日里那伶牙俐齿的口舌硬膈应得说不出来了,她只能再次尴尬的咳嗽两声。 然便听吴弦道:“昔日我年少,未及思量儿女之情,再者那时姐姐有帝俊先生,我也不曾对姐姐存非分之想,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姐姐也和先生断了缘法,我才斗胆向姐姐表露思慕之情,姐姐却是在这里装傻充愣了。” 哎哟,还真不是装傻充愣,风菱卡了卡,她反应不过来,那全是因为自己压根没有把吴弦往男女之事上看。 可见此刻吴弦较真得如此急切,风菱斟酌了半响,委婉道:“这个嘛…弦儿,你瞧我是你兄长的朋友,你又唤我一声姐姐,所以姐姐就没往那方面想,我把弦儿当弟弟,委实没有…从旁的角度看过你。” 风菱说的婉转,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委实没有喜欢你这一想法,但若是真如此直白的说了,见吴弦又是个真诚纯善的孩子,怕伤了人的心。 不过她这一婉转,吴弦就听不出她话中之意了,相反先前耷下去的神情又鲜活起来,当是还有希望,忙问到:“那姐姐现在晓得了,从男女的角度看我如何?若姐姐应允,我立即娶姐姐过门,日后只同姐姐一人好。” 说话间,只见吴弦露出了情真意切的眼睛,直碌碌的盯着风菱,盯得风菱心底发慌。 她本以为自帝俊之后,她已经和这风流韵事沾不上半点关系了,谁知今日,不知是喜鹊没睡醒,还是鸳鸯淹水里了,竟闹出这么一场让她哭笑不得的红尘雅谈。 这也都怪吴小俊嘴上没把风,回来之后搁谁都说她被抛弃了,想来吴弦也是有一颗悲天悯人的怜悯之心,可怜她,想讨她,可风菱不想嫁啊。 思量了半响,风菱讷讷道:“弦儿,呃,这事急不得,婚姻之事实乃大事,也不是你我在这里说着,一拍脑袋就成的。你也知道我上有兄长,虽是义兄,但也视之为亲,这事还得禀了兄长才可做决定…” 风菱是雷泽玥的事,现如今也还只有吴小俊知道,好在这件事上吴小俊嘴上有把风,没到处宣扬,不过雷泽言对外是风菱义兄,谁都知道,所以风菱就顺道拿雷泽言来挡一挡了。 说着,她停了停,说到兄长的话,吴小俊是吴弦的亲兄,虽说吴小俊这兄长当得不像样,成日里带弟弟不学无术,好在吴弦洁身自好,没给他带坏了,但风菱觉着吴小俊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弟弟往她这个火坑里跳的。 于是,风菱忙道:“还有,弦儿上有父兄,也应当与他们多商议,你是吴家世子,娶亲生子的事不能随意,正巧小俊在家,你找他先说道说道?” 风菱这一话回得是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句说得不中肯,中伤了这孩子。 好在吴弦听风菱如此说,也是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应道:“姐姐说的是,那我先去与我哥说说,让他教教我如何娶姐姐。” 吴弦说完,急冲冲地就跑去找吴小俊去了,而风菱见状,立即回屋打点行装,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而回屋一看,风菱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得随意,什么也没带,就只拽上她的玉箫,一口气飞出了胡渔城百里之外。 至于吴弦去找吴小俊时,正巧吴小俊和吴唐甫正在书房议事,而听吴弦一说,果然如风菱所料,吴小俊一百个不同意,还真担心吴弦要是娶了风菱,不知会被风菱给煮了,还是蒸了,还是炒了,这两人八杆子打不着一块去。 因而立即反对道:“不行,你娶哪家姑娘都行,就不能娶菱儿。” “为何?”吴弦不服,也不明白,在他眼里,风菱就是一仙女,美貌不用说,全九州都找不出一个比风菱貌美的女子,而才情那也是出类拔萃的,当然吴弦只看到了风菱会琴棋书画,不知她最擅长的却是在诡谋、奇门、八卦上。 再说性情,风菱性情是有些乖张,的确和大家闺秀不大一样,但若是嫁入夫家,她应当还是会行温婉谦柔一面的。 当然吴弦不了解风菱,吴小俊可了解得深,他觉着这世间能治得住风菱的,也只有帝俊了,于是在吴弦强问个为什么时,吴小俊抬出了帝俊道:“菱儿和大兄有一段情缘,既是我大嫂,哪有我弟讨我大嫂的道理?这不胡闹吗?” 吴弦闻之,顿了顿,的确吴小俊说的不无道理,若风菱先前已经成过亲了,且还是与兄长的兄长成的亲,那自然自己不能再娶。念及此处,吴弦悻悻问到:“菱姐姐与帝俊先生成过亲了?” 吴小俊闻之一滞,这事他还真不好说,风菱一直对帝俊的事避而不谈,究竟两人是如何分开的,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他一概不知。 正在此刻,在一旁听着的吴唐甫突然道:“既是如此,不如为父写一封信给言儿,风姑娘是言儿的义妹,那风姑娘究竟有没有成过亲,他自然知道。为父去此信,一来可以替弦儿问上一问,二来也探探雷泽家的意思,可有与我吴家联姻的意愿。” 第309章 重操旧业 风菱这一溜烟飞出了百里远,哪里还知道吴府中谈论的关于她这场风流插曲的事,这胡渔城往南百里便到了义陵州附近,乃是九州最东南的地界。 此处仍旧和十年前差不多,没什么城镇村落,人烟稀少,缺乏管制,还有一些零散的妖族部落盘踞,且自吴唐甫在覃贺州建吴国之后,覃贺州的妖也都往义陵州来了。 若换十年前,风菱打死也不肯来这儿,但如今她也算九州之上数一数二的仙道了…不,她就是一个仙,和修仙门派中的弟子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就说如今势大滔天的华阳派那掌门,也充其量是个合境中期的修士,别说风菱不放在眼里,就算风菱手下的第二代修士里,都有三人修为在那掌门之上,他们也就是人数多过御妖宗数倍,还有朝廷撑腰,论单打独斗的话,风菱手下没弱者。 所以这区区鱼龙混杂的义陵州,风菱就像逛花园一般。 只不过今日风菱被吴弦一搅合,搅得心情紊乱,倒没什么心情逛“花园”。 当然,风菱倒并非因为吴弦对她聊表心意,而乱了心神,只是这家伙一扯成亲之事,风菱就想到了帝俊。这人明明已经从她生活中消失得无踪无痕了,偏偏留在了心里,挥之不去。 一想到她与帝俊成亲之日,她却从晨曦门跳了下去,就觉得世间没有比此更让人心酸的事了,而之后她困在太阴宫整整十年,虽说也有收获,提升了修为和境界,但一个人孤寂十年,成日望着月桂孤孤单单的过活,也是凄凉。 所以风菱拼了命的修炼,仅仅用了十年的时间,就从太阴宫中出来了,不过俗话说欲速则不达,风菱用十年时间从合境初期直跃地仙境,差点走火入魔不说,还遭遇了红色雷劫。 好在风菱有三件法宝抵御,否则恐怕真给劈个魂飞魄散了。 这第一件便就是吴刚斧,如今风菱交给了青玉。 第二件便就是风菱手中的玉箫,这东西可不是普通宝贝,正是风菱的本命灵根——月桂树。 风菱本想炼化了她这本命灵根,只是没这能力,好在太阴宫中羲和留下的有炼器法门,风菱学了一二,便将这月桂树折下了一支树枝,打造成了一只玉箫,作为法器。 因而不难见到玉箫通体透亮,偶有锃亮的光泽浮过,可见那月白的颜色,至于法器的威力,风菱至今还未真正在人前展示过。 至于第三件… 风菱此刻跑累了,坐到了一颗老槐之上,从脖颈处取下了一枚晶莹的玉坠,那坠子通体雪白,触感冰凉,呈玉兔状。 这便是第三件法器,风菱不知它有何用,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制成的,明明只是帝俊随手捏的一只雪兔,偏偏在她渡劫之时飞了出来,为她架上了最里层的防御罩子。 风菱一直琢磨不透,为何帝俊会把坠子留给她,明明那日让她跳下晨曦门时,帝俊把她的两个法宝,特别伴生法器都抢回去了,为何还漏了这么一个。 当然,兴许帝俊压根就忘了,所以让她把坠子一起带走了,不过如今这些是求不得解答了,风菱也不想解,不想还,最好两人别再相见,若等哪一天她修到天仙、玄仙甚至大罗金仙,去了本源大陆,免不了相见了,那也是相见不如不见的关系。 思及此处,风菱胸口微痛,因先前修炼时心神不宁加上急功近利,留下了这后遗症,不过这对风菱来说是好事,她先前没有痛觉,如今虽然也没有,但会心痛也挺好。 风菱缓了缓,从大树上飞了下去,看了看周遭的景色,此时天色已经微暗,也不知此地是何地,只见一座高山,山中雾霭云集,空气中弥漫着一道散漫的瘴气。 “呵,竟到了一座妖山,如此也好,就抢一座洞府休息一会。”风菱笑了笑,随即飞身进山。 须臾,风菱飞进山中,只见一座山门,上刻几个歪歪扭扭的妖族大字,名曰:四明洞。 这洞府看起来大气,门可并排入七八人,想来应当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妖大王的住所,不过,里面灵气稀薄,而风菱用神念一扫,也只扫到了四个不过化神期修为的妖族在洞中。 风菱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她并不想以强欺弱,但是她心绞痛急着修养,若露宿在外,免不了分心,只好重操旧业,抢宝、抢地、抢洞府了。 微风吹秋叶,风菱狠狠一跺脚,卷起了一席沙尘,洞内立即摇晃起来,不需片刻,洞中的四妖跑了出来,身穿破铜烂铁,但手中的兵器却看起来堪比御妖宗的中等法器。 风菱见状挑了挑眉,若这些法器拿回去的话,分给三代弟子修炼甚好,只是她今日夺人洞府,本就过分了,若再抢人兵器的话,委实过意不去。 而就在风菱打量四妖的兵器时,便听其中一妖大声问到:“哪里来的道人?!竟敢在我四明王洞府外吵闹,好大的胆子!” 风菱看了看那妖的模样,未修成道体,一头狮鬃毛挂脸,鼻头通红,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纵使现在明明一副凶狠模样,也真难以吓人。 见状,风菱轻轻一笑,极其温柔的、客气的、礼貌的,道:“贫道乃御妖宗人,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个半月来着。” 半月!哪有一借宿就借宿半个月的!这是借宿吗?那狮脸妖听之一愣,简直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于是喝道:“御妖宗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我等不与人族为伍,更不可能借你洞府,要么滚!要么当我等今夜的下酒菜!” “下酒菜?尔等吃得下吗?”风菱扫了一眼四头狮妖,突然狠戾了神色,道,“我说我要住这里,不是在与尔等商量!赶紧腾出地方,否则…” 话音未落,只见风菱身上一阵如罡风般的白芒溢起,顿时四周阒然,洞府灯灭,漆黑之中,唯有风菱身上光彩耀人,而她的一只瞳孔变得无比猩红,像是暗夜中的凶兽正盯着如猎物般的四妖。 白芒之中,风菱长发无风自摆,看得四妖面色蜡黄,立即掉头就往山下狂奔而去,还一面跑一面大叫道:“啊!妖怪啊!” 风菱收了气息,看着仓惶消失的四妖,喊了一声:“喂!你们也是妖,好不好!”说着,她便一抬手点亮了那洞中的烛灯,走了进去… 第310章 巧遇故人 风菱住于四明洞中潜心修养,不知外界变化,一修便是半月。 其实,她这心绞痛的毛病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偶尔过于烦忧时会犯上一犯,修养十来日,便就好了,而且若是潜心闭关个几年的话,无需用药,方可痊愈。 只不过她不能闭关,雷泽家的事她放心不下,风菱算了算,照如今这局势,又是外患,又是内忧的,雷泽家处于这乱世之中,要想太平,就得使点手段。 当然外患她不在意,打仗是她哥的事,与她无关,她只需要保证雷泽家上下几百号人的安危就行了。 雷泽家,上有天子忌惮,下有新贵对敌,这些都是明面上看不着的,她哥只关注外寇,完全不顾朝堂上的事,也只有她忙活了。 然而这一忙活需要时间,短则两年,长则五年。 所以这五年,她不能停下来潜心修炼,只要雷泽家安稳之后,不管乱世也好,太平盛世也罢,她就隐居御妖宗仙府里,闭关个十载,数十载都没有问题。 此时,四明洞中,从四方窗口透进了阳光的金芒,风菱微微睁眼,平息了体内真元,掐了掐时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修养了半个月的时间,想必也该回去了。 于是在石塌上扫了扫衣裙,准备将这洞府还给四明洞的洞主,可就在这时,突然洞门大开,定睛一看,只见一道光芒飞了进来,伴随着一声怒吼:“哪里来的妖道,竟敢占吾洞府,欺吾小弟!” 这声音雄厚有力,听来不是善茬,风菱伸手一弹,弹起摆在一旁的玉箫,捻指掐诀,只见玉箫顿时光彩大胜,带着腾腾白雾,“碰”的一声,与飞来的光芒纠葛在了一起。 片刻,洞府中一时光华四溢,那飞来的蓝光与风菱抛出的白光炸亮了洞中的景色,洞中的石台被瞬时掀起,如纸屑碎去,巨响一阵盖过一阵。 不过,没过一炷香时间,那蓝光便落了下层,风菱手指轻松,眉目清扬,看不出半点凝重的气色,只是她并没有懈怠,仔仔细细观察着蓝光中的法器,越看越眼熟。 当然也是因为眼熟风菱没有用全力,她只捏着七分的修为与施法之人打斗,毕竟风菱料的没错的话,此人修为只是个合境后期,若她真要认真应付了,连他人带洞府都会被压成齑粉。 这修仙之事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纵使合境后期和地仙差的不过看似一个台阶的距离,但也是天与地的差别,风菱不需要太过认真也可以全全压制他。 渐渐的,蓝光挥散了先前刺眼的光辉,透过亮光一看。 果然,风菱眸色闪过了一丝欣喜,她真没看错,那蓝光包裹的法器,是一把铲子,那铲子她认识,名字还是她取的,名曰四明铲。 四明洞…四明铲…风菱品嚼着着名字,一边感叹着自己有才,一边收回了玉箫,一挥手竟卸掉了那四明铲上缠着的法力。 这时便听洞外瞎嚷嚷,好似有七八个妖族,风菱一一辨识,正有半月前她抢洞府时遇见的四妖,而剩下的可能还有当时出门在外的几个小妖以及他们的妖大王。 只听那妖大王道:“好厉害的道人,尔等莫怕,待大王我去隔壁山叫来鹰兄和豹兄一起擒了这道人。” 说着,妖大王还真就打算飞身而去,风菱动了动耳朵,微微一笑,用纯净之音传出洞外,清晰可辨道:“黄二!谁同你说单挑不过就可以改群架的?” “…”洞外的黄狮精卡了卡,怎的这道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在哪里听到过?还有居然她还知道自己的乳名。 而未及黄狮精细细思量,又听洞里风菱道:“听闻你认了干爹,去学大法术,怎的,学了十来年就这层次?” 对了,洞府的妖大王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风菱在双研州遇上的会下山买肉吃的黄狮精,人称黄二,如今改了名头,占山为王,带着几个小弟厮混,自称四明王。 说实在的,风菱觉得这名头取得有点大了,还是叫黄狮大王比较合适他,不过“四明”两字是风菱赠他的,如今他用这两字,风菱也不好说让他改一个。 还有,其实黄狮精仅用十年的时间,从起初的化神初期升至合境后期已是不易,若不是倚杖当年他差点命丧之时吞下的豺狗妖的妖丹再加上黄狮精干爹的栽培,如今他也顶多是个返虚期,哪里能入合境期,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风菱这样的。 此时听风菱如此说,黄狮精纳闷中又有几分不服气,一恼之下,不管洞中到底是怎样的高深莫测之辈,便冲了进去,正见石塌之上端坐的女子。 风菱盘膝于石塌上,洁白的裙摆铺洒开来,如池中静放的白莲,俏眸带笑,望着黄狮精。 黄狮精一愣,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了半响,因风菱的模样经灵气的洗涤,如今更加动人,他还真好好认了认,这才认出,顿时咧开了唇角,惊喜万分道:“高人!是你!” 时光荏苒,想当年黄狮精唤风菱一声高人,那全然是风菱装出来的伪高人,如今风菱是真高人了,而听他这一声叫唤,仍旧唤她高人,风菱眼角滑过了一丝温润。 其实她也没想到,随随便便占一洞府,还能遇上故人。 黄狮精的模样倒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其实就他如今的修为要修个人形道体也可以,只是黄狮精一向粗旷惯了,要真把他自己修成个道骨仙风的模样,他也不习惯。 对妖族而言,道体还是与心性有关,有的妖修得成,有的就算成了金仙都还是怪模怪样,即使通过了化形雷劫,可是都不太像人形,这还是因人而异的,所以黄狮精便没修,仍旧狮头毛身的模样。 风菱看着他,将地上的四明铲伸手一挥卷了起来,抛入了黄狮精手中,笑道:“既然是我,你还要不要跑隔壁山头叫人来群攻我?” 黄狮精闻之,窘迫的饶了饶脑袋,哈哈大笑起来:“叫!自然要叫!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第311章 道法自然 酒已半酣,四明洞中妖族聚首,数下来有数十人之多,还真是一群“不三不四”之辈。 这洞中灯火明亮,入夜之后仍旧吵闹不止,仔细看看,洞里几乎都是怪模怪样的妖族,唯有风菱,以及另一个看起来像中年男子的模样之人正常些。 此人是隔壁山头的鹰兄,长钩鼻子,虽化了道形,但委实化得不怎么好瞧,鼻梁过高,鹳骨突出,丢在人族中也只属于长相中的中下型。 这会儿鹰兄向风菱敬了一杯酒道:“小生我前些日子听人提起过御妖宗,据说宗内人族、妖族概不区分,一概只讲仙缘,只要一心向道,皆可听课于御妖宗门下,想来宗主是否是崇截教通天教主治下,有教无类之道义。” 风菱闻之蹙了蹙眉,摇了摇手,道:“非也,我派非截教门徒,道义乃道法自然,与通天教主治下还是有区别的。” 虽说有的门派的确喜欢抱一棵大树,声称自己是阐教门人,或是佛教门人,或是截教、人教之类,这样一来的确长了威风,有了根基,易被世人接受,但这样顶着名头之后,日后岂不会被几位教主限制。 再者说了,这遗弃大路之上的修士们不知,截教早在封神之战后便被灭教了,说御妖宗是截教的,那不是咒她风菱吗? 所以风菱反驳也是有原因的,且还有一点,如今御妖宗其实妖族偏多,人族不过就是当初六合派的弟子,再加上风菱自创了三卷御妖宗宗书,也是以释放生灵天性,这一道义为基础,就算人族照书卷上所修,也修的是妖族道法,还真算不得人族那一脉。 若要认真辨别,御妖宗更偏妖族,与截教的道义迥然不同。 鹰兄听风菱驳回也不甚在意,反正这御妖宗能接受他们妖族便就对了,于是鹰兄表示好像真听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小生我日后定要去宗主门下旁听一二才是,不知风宗主可欢迎否?” “自然,若诸兄无事,自可到我门下作客,我御妖宗的门永远大敞。” 说话间,风菱顺道扫了一眼洞中数十名妖族,可都是根骨极佳的妖啊,黄狮精的这两位朋友,鹰兄乃返虚后期,豹兄乃合境中期,都是人才,若能为御妖宗所用岂不甚好。 再看看洞中妖族的品性,皆是爽快讲义气的家伙,风菱与他们相处也甚是愉快,带回去,惠而不费。 此时,一旁寡言少语的豹兄听风菱如此大气,也心情舒畅,拿着大坛子酒递给风菱,自己也举起一坛子酒。 只听豹兄大大咧咧,道:“先前见风宗主是一女子,在下还觉得宗主不过欺世盗名之辈,可不想宗主有截教冒名之途径不走,自成一脉,想来也是女中豪杰,在下敬宗主一碗酒,日后宗主便是在下的朋友。” 一碗酒?你在逗我?风菱看着面前的一大坛子酒,心道,这豹兄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女中豪杰了,一坛酒戏言一碗!这一“碗”喝下去,还不喝死自己!不好意思,她风菱还真是个小女子。 但是如今面皮搁在这儿了,风菱也不能不喝,可真要喝了又自己虐待自己,这要收人心还是得讲技巧的,不是傻乎乎的径自以诚相待就能成事的。 于是风菱笑了笑,突然摊开手腕,拉开袖子,用仙法往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笑道:“既然今日大家一见如故,不如就歃血为盟,日后肝胆相照如何?” 说完,风菱抬着手臂,将滚滚流出的鲜血滴入了两个坛子之中,在豹兄以及众妖瞪大的双眼中举起了酒罐子,爽快一声:“喝!” 然就在风菱这般壮气之举下,众妖顿时觉得,风菱果然是一女中豪杰,各个端起了面前的大缸子一饮而尽,醉得迷迷糊糊,也没人注意风菱压根就只喝了一小口,剩的全被她施法给抛到了洞府之外。 在之后,四明洞中又闹腾了一天一夜,才渐渐安静下来,只见到处是酒罐子,菜果子,还睡倒了一片,唯有风菱一身干净无尘的长裙,半点酒渍都没有沾染上,面上也没有一丝倦容或醉意,还晓有乐趣地用地上的树枝拨着石堆上的火星。 黄狮精半醉的眼皮耷拉了一半,嘘着眼看着风菱落落大方的身姿,不由惊叹道:“高人就是高人,这帮家伙都醉倒了,您还如此淡然,酒量真好。” 风菱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树枝抛进了火堆中,淡淡一笑:“你就别叫我高人了,叫阿菱就好,若是嫌亲切了,你也可以随他们叫我宗主,高人听起来太生分。” “那我还是叫您宗主吧,倒非嫌阿菱亲切了,是您好歹是招妖幡的幡主,不得不敬。”黄狮精饶了饶狮毛,礼貌有加。 风菱见状,惊讶了一番,她记忆中的黄狮精,并不是如此讲究的家伙,虽然有时候胆子也挺小的,但对待相知之人,就是一幅热血心肠,今日这是怎么了,倒和她客气起来,她好像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让他敬畏。 再者说了,她如今已不是招妖幡的主人了,哪里还能拿招妖幡坑蒙拐骗。 当然这一茬想的有些远了,风菱急忙拉回了思路,看了一眼黄狮精。说来,先前风菱用几滴血收了洞中的妖心,这帮家伙都有言愿意跟她去御妖宗,可就只有黄狮精一言不发,却是奇怪。 于是,风菱下了心思,一定得探出个究竟来:“看样子你这十年不是学道法去了,是学诗书礼乐去了吧,究竟是认了个怎样的干爹,把你训得如此懂事?” 黄二摇了摇头,道:“倒不是干爹训的,干爹他老人家对我和众义兄弟都挺好,只不过…唉,一言难尽啊。” 说话间,黄二露出了一脸愁容,看起来哪里有从前的意气风发,诚然,他从前也没有多么威风凛凛,但好歹也有热情过,如今句句听起来跟一老头似的,倒惹来了风菱的兴趣。 风菱透过四岩窗往外看了看,见天色灰蒙,思及离天亮还早,便难得的有耐心的问到:“今夜还长,有的是时间予你说,你就说说怎么个一言难尽了?” 黄二闻之,叹息了一口气,突然凝神,小声道:“宗主可知本源大陆…” 第312章 风波骤起上 风菱自然知道,只不过听过没到过罢了,如此细想一遍,难不成黄二是这些年跑本源大陆去学艺了? 可是,人人都说本源大陆好,好得让飞升而去的地仙们都乐不思蜀,黄二偏又跑回来是为何? 风菱有些好奇,在听黄二断断续续讲述了本源大陆与如今九州所在的遗弃大陆的区别时没有打岔,只点了点头道:“你且继续说。” 黄二“嗯”了一声,看风菱这神情,好似一点也不诧异,不由暗自掂了掂,慨叹道,风菱果然是高人,听到本源大陆这么个地方也不稀罕,仍旧从容不迫,想他当时听干爹提起他们所在之地是遗弃大路,是从本源大陆飞出来时,他可惊得连下巴都掉了下来。 当然,风菱先前早知道这遗弃大路是神仙都嫌弃的地方,如今听黄二提起,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黄二咽了口唾沫,这才又继续道:“我得遇干爹收养之恩,随他老人家去了本源大陆,本思量着此恩万死不得报,只望千年万年侍奉他身侧,可如今妖族由天庭勾陈大帝统管,执掌本源大陆妖族一切生杀大权,管得有些严了,干爹怕我不懂规矩,惹来无妄之灾,又把我给赶了回来。” 管得有些严了?风菱揣摩着黄二的用词,显然从他沉重的表情看来,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管理过严能概括的,而是有另一层含义,便是一不小心就惹来杀生之祸。 脚下的篝火烧起了一道浓烈的红光,自内而外,黄中带朱,宛如那灿烂夺目的烈日映在风菱瞳孔中。 呵,风菱暗笑了一声,难不成还能比帝俊更厉害?因而问到:“如何严了?” “勾陈大帝在妖族中定了一些规矩,不得崇上古之神,不得自行设派,不得妄议天庭…轻者身死道消,重者神魂俱灭。”黄二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他本觉得在九州的时候已经难以生存了,到了本源大陆便是到了世外桃源,逍遥自在,想怎么修炼便怎么修炼。 可不想,到了本源大陆没快活两年,就遇上勾陈令人下凡界大肆管制。 最初勾陈只是似乎令人在搜捕什么上古妖族,可渐渐的,这两年越发变本加厉了,太过弱小妖族的不留,抱团取暖的妖族不留,弄得妖心惶惶,简直就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屠杀。 这十年来,勾陈领手下天兵撤销了数个十妖族门派,若领命自行遣散派中弟子的妖族门派,还可躲过一劫,最多就逃往深山,再不出世,而若是不听勾陈诏令的门派,那可就是大清洗了。 其中曾经盛极一时,大闹天宫的美猴王所在的仙府——花果山,因三年前不依勾陈令裁撤,结果被移为平地,硬是连一只小猴妖都没有留下,要么被化了灰灰,要么被打入了六道轮回。 风菱听着黄二对本源大陆妖族日子的描述,怵了怵神,这情况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他这不是折损妖族气运吗?帝俊也不管管?” 话音一落,黄二却露出茫然的神色,饶了饶脑袋,反问道:“帝俊是谁?” 帝俊是谁!这话问得风菱卡了卡,妖族不知妖皇,当然若是放在现在这遗弃大陆之上,不知妖皇也不奇怪,毕竟连自诩阐教门人的道门弟子也不知元始天尊究竟是不是三头六臂,多是人云亦云传来的。 但黄二去过本源大陆,却不知妖皇,只识勾陈就有点奇怪了。虽然帝俊所居,的确在本源大陆之上三十三天外的太阳宫,可好歹名声应当听过吧。 而且风菱觉着这所谓的勾陈大帝在妖族中如此恣意妄为、随意屠戮,帝俊没有视之不理的道理啊,这就好像是完全不把他放眼里,在踩蹂他的皇权吗?纵使他如今不是天帝了,风菱也觉得没有人敢践踏他的威严。 “咔!”正在此时,刚扔进火堆中的柴火被烧折成了两半,发出了一声脆响,让风菱吓了一跳,她定睛望着跳跃的火苗,不知为何心底倏然升起了一道隐隐的不安。 可惜她对天庭的事知之甚少,而黄二也不过苍穹之下的蝼蚁、天神眼中的刍狗,也不会知晓得太过详细,不能给她提供更多信息,让她好好揣度一二。 就在风菱对帝俊不管不问妖族之事而想不明白的当口,另一件让她烦心之事正在悄然滋长着。 *** 在风菱半月前闭关的第五日,九州京城一年两次的文公评开始了。 今年寒露的文公评由九州大司徒桐和长老为监官,至于文公评的主持人乃是士族之中的一位年轻子弟,才情远扬,而且还有一点特殊的便是他还是桐和长老的嫡徒。 因而明眼人不难看出,今年的文公评谁家做主。 当然,大家也知道,今年文公评的监官不是雷泽言担任,倒并非天子有意打压雷泽言的势头,而是雷泽言自谦推拒了,而这一举措,在文武大臣眼中看来,是一个明智之举。 其实,先前已有部分士族在雷泽言提出“先攘外后安内”时,就渐渐的与他离心了,因为雷泽言的这一想法在大部分士族眼里,就是一个明哲保身的自私举措,引来了守旧一行士族的反感。 他们觉得,雷泽言之所以坚持先抗外敌北族,而不主张先战孟国统一九州疆土的原因,是他自己并不在乎江山是谁家的江山。 毕竟,九州江山做主的,不管闵室也好,孟室也罢,不管换谁,都不可能导致雷泽家败落。而若九州被外敌吞并,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雷泽家也不能幸免于难。 九州朝堂中的士族多数是坚守旧礼的,一朝为闵室臣子,便是永远保护闵室的,只认这江山为闵室所有,绝不允许孟家或者其他家篡夺而去。因而,雷泽言的主张与他们背道而驰。 好在,文公评时雷泽言千般推拒,隐其锋芒,否则若文公评再由他来监看的话,恐怕大臣们会觉得雷泽言不是在帮闵室觅才,而是为雷泽家增添门生了。 第313章 风波骤起中 文公评建于京城风月湖上,那一日秋高气爽,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但任谁也没想到,就在那一天会爆发混乱。 其起因只是因为一件小事,是一个名叫张嘉的学子引发的小事,此人满腹经纶,也有一颗济事报国之心,出生士族人家,不过只是一个士族家中的庶子,因而才会参加文公评,通过文公评一展抱负。 而张嘉的确胸有韬略,在文公评台上一言叹服众人,只不过在句末的时候用了一个不太恰当的句典,让台上的主持人赶下了台去。 张嘉闻之不服,且台下才子百姓之中亦有欣赏他才华的人,在听到主持人不由分说,只说他用了犯了忌讳就把人给赶走,叫那人明年再来时,顿时让文公评喧闹起来。 只听张嘉对主持之人道:“在下哪句用的不对了?还请先生指出来,让在下心服口服。” 话音一落,台下观评的才子们也跟随着叫宣起来。 那主持文公评的是桐和长老的弟子,年过二十有四,也正是意气风发之年,名唤逍遥子。 他听到台下的喧闹,却置若罔闻,不屑道:“其一,你文中未曾避讳天子名讳,是以不敬,其二,你文中所说‘…世之枭雄是以才度人,以盖德之未满,功在民生…’,今我九州以德为尊,怎可不顾个人德行,只取才者?” 张嘉听到逍遥子不留余地的驳回,一时震惊中面皮红了起来,显然是憋恼了几分。 他一向以才名著称,平常也受他人敬仰,还没遇见评判他的人,而且以这样的理由。 张嘉愣了愣,瞬间觉得受到了侮辱,好像被他人从鸡蛋里挑骨头一样,立即怒道:“我并非说只取才者,只不过说的是先度才,再度德,如今九州纷乱,是以以才为首选,方可平乱世,你别曲解我的意思。道门中人也并没有成日里只修德行,否则没有道法何以帮衬军士?” 逍遥子闻之,冷笑了一声,拂袖一挥:“哼,我只说你一句,你竟讽刺道门,是何居心?” 张嘉一顿,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气急的一句话,会引来如此曲解的误会,瞪大了双眼:“我…我未曾讽刺道门,只不过是以例举证罢了,你怎可巧言令色篡改我的意思!” 不过说实在的,张嘉的确先前因自己是士族家的公子不喜凭借几分道法就登堂入室的修士们,因而今日的话中之言确有几分偏颇。 逍遥子正好抓住了此点,道:“张公子,你说你不是讽刺?本人作为文公评主持,公正客观,别人都服,就你不服,且非但不服,还如此嚣张,如若不是看我是道门中人,你是士族子弟,所以出言顶撞还有何种原因?” 话音一落,台下即刻吵闹起来,这新贵修士和士族之间本就有诸多矛盾,而参加文公评的两方中人各占一半,这一下不由得纷纷吵了起来。 而后原本一场文斗,演变成了武斗,直到半柱香后,监官桐和长老下令让在场维持秩序的守兵将闹事的学子们全全镇压了下来。 这时,桐和长老走到张嘉面前,狭长的眸子打量着他,突然问到:“我记得张家年前做过孟襄公的幕僚吧?” 张嘉闻之一愣,还未及思量桐和长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又听桐和道:“孟襄公在世时也是一位枭雄,连儿子还在京城都不管就举兵谋反,正是有才却不修德。如今张公子如此说,其心可诛!是否是心中有些不安定的想法?还是本就心向孟国?” 说完,桐和一抬手喊道:“来人,将此子拿下,以乱贼之名交予廷尉严查。” 张嘉一惊,急得大叫起来:“我又没犯法!大司徒!我无罪!都说文公评可听诸家之言,为何我说一句就沦为了叛逆的下场!” 可是桐和不由分说令人将他押下,只不过迟迟没有让人把他带下去,直到一盏茶之后,雷泽言听闻文公评台上动乱,前来一探究竟。 其实如今京城防卫早不归雷泽言管辖,可是他今日听说了文公评的事,忍不住前来制止桐和。 待雷泽言到来时,张嘉已经快要被移送至廷尉了,他见状,忙道:“司徒大人且慢!” 桐和似乎早等着雷泽言来似的,一见雷泽言人影,便抬手叫住了护卫文公评的兵将,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随即和目可亲地转头对雷泽言拱手揖礼道:“大司马今日怎会过来,不是说今日告假在家吗?” 雷泽言拱手回了一礼,颔首道:“的确,不过我刚刚听说有人在文公评闹事,所以赶来看看。” 他的确在家,为了避免参加文公评,雷泽言告病推脱了文公评的监官一职,可是不想他最终还是来了,他看着桐和长老平和的眉目,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 但很快雷泽言收拢了眼底的情绪,正言道:“司徒大人,奉珏觉得张嘉的处理不大妥当,他是士族中有名的才子,今日也有言文公评可包容百家,怎能因此将他视为叛贼。当然,他带众闹事的确有过,只需移至京兆尹,而不是廷尉。” 京城的司法机构设有京兆尹和廷尉,京兆尹管的是京城治安,譬如百姓打架闹事,或者偷盗,又或普通杀人犯案,可廷尉却不同,廷尉判处的是涉及国事的官员。 张嘉并不是官员,虽是士族子弟,但却仍属平头百姓,如此将他带去廷尉,若再打上通敌叛国的罪名,那就不是张嘉一个人的事了,而是张嘉所在的张家,身居九卿之位,官拜宗正的张大人的事了。 正如桐和长老所说,张家从前是依附孟国的,那想要捏造一个叛国的痕迹,完全可以,而一旦儿子被定叛国,张家岂能苟全。 当然雷泽言强出头,并不是因为他和张大人的私交好到张大人都还没出面,他就出来义正严辞了,而是雷泽言深知这件事背后还揣着更大的矛盾,一触即发。 第314章 风波骤起下 风月湖上,一阵秋风吹动着湖面,潋起一层波纹,在秋日的映照下,水光粼粼,同时倒影出了雷泽言与桐和长老的身影。 雷泽言一身红色常服,头上髻着一条红殷发带,脸上仍未留胡须,保持着军人那般干净整洁,瞳孔中除了当年那般目色炯炯以外,还多了一丝沉敛。 而与他争对着的,是一身青色公服的桐和长老,留有半百的山羊胡须,眉目和蔼带笑,但是眸中却有很明显的犀利深邃。 两人面对面站着,良久之后,桐和长老先开了口,笑道:“因张嘉所书文中有逆反之词,必须交予廷尉严审。圣上委以桐和重任,监管文公评,桐和不敢怠慢,否则万一真出了点什么纰漏,桐和可担待不起。” 雷泽言听着桐和的回答,蹙起了眉,这桐和言外之意是在说,他雷泽言无权插手文公评的事,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他担待得起吗? 说话间,桐和长老不由分说,已经挥手令人将张嘉准备移走了,同时,在台下的百姓见状,又再次喧闹起来,有赞同张嘉被押送的,也有反对的,吵吵闹闹不可开交。 雷泽言听着群众中吵闹的声音,突然沉苛地一声唤到:“站住!” 话音一落,押解张嘉的兵士立即停了下了,而一瞬间连在场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其中在朝的侍卫和参加文公评的官僚都默不作声地看着雷泽言,而百姓则是都低下了头。 由此可见,雷泽言的威望果然在京中盛极一时,他的一声没有雷霆震怒之势,却能让所有人听之任之。 而桐和见状,唇角上勾起了一道不被人察觉的幅度,他没有说话,亦没有让军士继续,只仍旧笑盈盈地望着雷泽言。 随即便见雷泽言正眼盯着桐和,在众人的目光下紧抿唇线,一言不发。 半响后,雷泽言松了松口,拱了拱手道:“兹事体大,还望司徒稍候,待我进宫禀明了圣上,诚请定夺后,再行决策如何?” 此话一出,桐和颔首,也回了一礼,笑道:“如此也好,那我就令人将其暂押,待大司马回来,再行定夺。” 说完,桐和便见雷泽言大步离开了风月湖,走出人群,骑上他那匹赤黑的骏马,往宫城方向去了。 这时,桐和身后的逍遥子站了出来,在桐和耳旁低语道:“师尊,区区一个张嘉真能扳倒大司马吗?刚刚他就两个字把周围的混乱都压制下来了。” 桐和闻之,望着雷泽言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了一道犀利的眼色,嘴角上勾,笑道:“是啊,这种人太可怕,民心所向,若是我,我一定斗不过他。可惜,要对付他的是当今天子。” 当然桐和的这些话雷泽言不可能听见,他此刻正心急如焚的入宫,其实今日之事,他知道他不该来,而且风菱走之前已经提醒过他,让他不要提议“先攘外后安内”,他没照做,如今文公评之事,他还是没照做。 不是他不把风菱说的话放在心上,实在是无可奈何。 今日桐和之举,雷泽言心里晓得他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他并不是在挑唆道门新贵和世袭士族之间的关系,更不是真的只是单纯想陷害九卿之一的张宗正,张家,甚至不可能是真的张嘉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而是桐和在分裂士族,如今士族中已渐渐形成了两派言论,一派保守,一派新言,保守人主张先对孟国用兵,统一九州国土,坚持闵室治下的旧礼,而另一派则希望休兵养民,开百家争鸣的局面,提升国力,齐心应对北族。 当然如今虽然有两派言论,但士族终究是一家,所以没有明争暗斗,最多是政见不合罢了。 可若今日真把张嘉拿下了廷尉,被安上叛国的罪名,那无疑士族之间必起异心。 张宗正乃新言派,主张提升国力抗北族,而他却叛国的话,保守一派一定会认为新言一派根本无心扶持闵室,早晚会捧出一个强于闵室的新君。 至于新言一派恐怕会因此和朝廷离心,到时候还真给生出异心了。 因此雷泽言不得不管,绝对不能让张嘉去廷尉,再出行文通告,一旦昭告天下,什么都晚了,他必须截止此事。 不须片刻,雷泽言进了宫,他进宫是有特赦的,不需等候,只需差人通禀一声,便可面见天子,而很快,雷泽言跟着宫人进了上书院。 此刻,年轻的天子正在院中批文,见雷泽言来了,赶忙起身,下来搀扶起下跪的雷泽言,关切的问到:“亚父今日告假,进宫来做甚?” 雷泽言毫不犹豫的直言道:“陛下,臣为文公评一事而来。” “哦?”天子眼中闪过了疑惑的目光,诧异道,“亚父不是近日劳累推了监官一职吗?为何又关心文公评一事?是亚父身体好了,又想做监官了?这好办,朕立即让人撤了大司徒,让亚父去监领。” 天子说话间无一不透着对雷泽言的圣宠,让雷泽言感激不胜,随即他定了定神,摇了摇头,道:“非也,陛下可听闻今日文公评上,张嘉失言一事?臣觉得…” 雷泽言的话还未说完,天子突然捏起了手中的竹简,看着竹简打断了雷泽言的话,散漫道:“亚父说的这件事,朕已知晓,那张嘉言辞露骨,飞扬跋扈,的确该好好查一查,这事亚父就不必费心了,全全交由大司徒去办吧。” 雷泽言闻之一怔,抬头错愕的看向天子,看着天子俊朗偏瘦的侧脸,与不动声色观折子的模样,他瞬间懂了—— 不,不是桐和在分裂士族,想分裂士族的是天子,天子想对付那群支持新言的士族,或者说… 思及此处,雷泽言停了停,他不想往下想,可是纵使是天子的意思,他雷泽言也要驳回,他毫不迟疑道:“陛下,此事不妥!若张嘉正以乱国之名被通告,士族内部必将大乱,士族一乱,国力衰竭,九州必将再次被削弱。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江山社稷?亚父心中只有江山社稷吗?” 第315章 君臣离心 天子的话落在雷泽言耳中,他终于还是问出来了!他们君臣不知多久没有这么说一句心里话了,可是这样的问题,问出来是多么令人胆寒。 上书院极暖,虽然还没到冬日,但皇城里的地热已经开始烧了起来,热暖供应最多的便是上书院和天子的寝殿。 这位天子和他父王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不同,是个勤政之人,成日里流连的便是上书院,因而膝下至今无子。 他临朝以来,曾三次下令讨伐孟国,一次下令北伐北族,十年四战下来,收复了部分失地,将北族赶至双研州,在天子认为,如今头号大敌不是北族而是孟国。 可雷泽言与他相反,两人之间的隔阂早就越来越重了,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如今讲了出来,明明是极热的殿阁,却冷得冰凉,天子挥了挥手,将殿中侍着的宫女都赶了下去,徒留几名心腹宦官侍奉。 他望着雷泽言睁大的双眼,欲言又止的表情,沉重地继续问到:“亚父就没想过,万一那张嘉的确有不臣之心呢?万一宗正也有不臣之心呢?那朕怎么办?亚父顾虑张家,顾虑士族,亚父分的心到底有多少?” 雷泽言低着头,又复而跪了下来,暖阁的热度将他的背心烘得湿透了,他无奈一笑,明白了天子的话中有话,良久,抬起头来,认真的一字一句道:“臣只一颗心。” 听到雷泽言的回答,天子抿了抿唇,深邃的瞳孔透着水光,最终一咬牙道:“朕也只有一颗心,是为闵室万年长存。” 显然,两人都只有一颗心,只不过两人的心想的却不是同一件事,这样的对话,无疑在说着一个事实,从今以后,君臣两人再不是一条心了。 静默的殿中,时不时飘来了一股香薰的味道,竟把两人都熏得眼眶微湿。 天子看着雷泽言沉默的面颊,久久道:“朕记得,十年前,父王将朕送到亚父手中,当时九州大乱,时时刻刻都有人要朕命,亚父为保护朕,彻夜在朕身旁守着,朕困了就在亚父膝上睡觉,亚父将自己的大灰氅盖在朕的身上,深怕朕凉着。” 说着,天子殇移目看向雷泽言的膝盖,这膝盖被他年幼时的脑袋枕过,再看看他的肩膀,他也曾骑过,还有那双带着薄茧的虎口,曾教他拉弓射箭。 雷泽言动了动手掌,弯曲着指节撑在地上,应道:“臣受先王托孤重任,不敢懈怠,必恪尽职守。” 话音一落又是许久的沉默,天子眼眶中的温热由最初的湿润渐渐变成了干涸,再由干涸变成了冷漠。 良久,天子带着空洞的眼神转过脸去,拿起手中的竹简,漫不经心道:“如此朕就放心了,先前亚父所提对北族之策,朕想了想,亚父说得对,北族威胁我九州边境,不得不除,朕听闻,盘踞在九州潭州郡附近的北族大军最近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说着天子犹豫道:“潭州郡乃九州防御要地,一直是我朝的心腹大患,可是如今我朝兵稀将寡,除去亚父手下三万雷泽军,一直能募集的军队不过十万人,朕忧心重重,不知亚父能否为朕分忧,赶走北族,攻占潭州郡?” 天子口中的潭州郡是一处三角要道,靠近河阴县,与河阴县互成犄角之势,当年孟国起兵兵至河阴被雷泽言拦阻,因而如今河阴仍属于九州,而潭州郡不同,潭州郡因北靠北族联军领地,常年处于战乱之中。 潭州郡地理位置险要,一旦北族通过潭州郡便能绕开狼烟关,进犯九州,而孟国也时刻盯着潭州郡这一战略要地,导致了这里常年被三方争抢。 如今天子突然提及,让雷泽言北上之意,一来是意味到要把潭州郡重新划入九州版图,二来是让雷泽言北上抗击北族大军。 可是这一回,雷泽言并没有因为天子让他抗击北族,同意他的策略而高兴,他只看着天子那漫不经心的表情,重重磕了一下头,声音虽然沉稳,但细细听来确实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臣自当竭尽全力。” 天子瞟了一眼雷泽言,又将视线移到了折子上,淡淡道:“至于亚父所说的张嘉一事,就依亚父所言,不必详究了。” 雷泽言闻之,身子依旧匍匐在地,原本只需要叩谢的,他却又仿佛很凝重的接连磕了三个头,道:“谢陛下,臣告退。” 话音一落,雷泽言半弯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了去,天子望着雷泽言一步一步倒退的脚步,眼中终于滚落了冰凉的泪,直到看着他退到殿外,踏出门槛时,他哽咽地轻轻喊了一声:“亚父…你会永远忠于朕吗?” 这一声喊得雷泽言也泪眼婆娑起来,通红了眼眶,躬身到地,郑重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说完,雷泽言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台阶下走去。 京城之上的残阳洒在台阶之上,与雷泽言的赤色常服遥相呼应,映着他孤单桀骜的身影,明明年过四十不惑之年,他的身型确仍旧刚直有力,脚步仍旧在宫城中铿锵的回荡着。 不久,残阳的余晖落在了雷泽府中,一棵婆娑的枫树,在晚秋之际,渐渐染上了一缕红影。 院中无风,颦娉带着儿子背靠树荫,正用树枝教着儿子在沙盘上识字,她把着儿子的手,画了四字两词。 仔细看看沙盘之上,上排写着“都督”,下排写着“姑姑”。 然颦娉指着都督处与儿子念道:“这是都督,是爹爹的称谓。” 雷泽绍,今年不过三岁,还是稚童,听颦娉柔声细语的耐心教导,似迷茫,又似明白的跟着念道:“都督是爹爹,姑姑不是爹爹。” 颦娉听到雷泽绍的理解,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这么说也对,但是娘亲的意思是,都督和姑姑不一样,姑姑是爹爹的妹妹。” 听到颦娉的纠正,倒把雷泽绍给绕糊涂了,抓了抓脑袋,着急道:“娘亲,姑姑究竟是不是都督啊?” 颦娉看着雷泽绍眨巴眨巴的清澈眸子,一拍脑袋,果然头大,她终于明白风菱为何对纠正雷泽绍关于“姑姑”称呼一事没有耐心了。 就在这时,便听院中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一声嗤笑:“绍儿,娘亲的意思是,姑姑也可以是都督,但都督不一定是姑姑,也可能是爹爹…” 第316章 有夫顶着 听到雷泽言的声音,雷泽绍立即不再执着于姑姑和都督的问题,向门洞处跑了去,跳进雷泽言的怀里,笑道:“爹爹你回来了!” 雷泽言望着儿子稚嫩的小脸,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天子儿时的面庞,他伸手抚了抚儿子光滑的脸蛋,“嗯”了一声,一晃眼,雷泽绍都三岁了,他却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陪儿子玩过。 颦娉曾经还抱怨过,斥他道,他成日里陪天子,也不知道谁才是他亲儿子。如今想来,的确,他陪天子的时间早胜过了陪自己儿子的时间。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身后雷泽家的家徽旗帜无风自摆,他身上肩挑的是整个雷泽氏。 也许,其实外面的保守派大臣们说的对,他坚持征战北族,为的是雷泽家的太平,至于谁家当天子他并不是那么在乎。 这种想法,十年前的雷泽言也许真的有过,但是十年前先王托孤,他承此一诺,又如何有之? 他如今之所以坚持征战北族、和谈孟国,只不过是不想再战了,他认为只要把北族赶出关外,无法再兴兵,那剩下的孟国和其他诸侯都能渐渐安定。在雷泽言眼里,诸侯国就是九州内部的事。 不能再内斗了! 这十年来,埋了多少枯骨,毁了多少农田,流了多少鲜血,大好儿郎出去后便没有再归过故里,良家闺女还未出嫁就成了望门寡。 其实,风菱让颦娉托话与他,让他不要和天子争,让他不要提先攘外再安内时,他明白风菱的用意,可是明白不代表做得到,因而他还是再次坚持了他的选择。 雷泽言看得太多了,累了,不想战了,俗话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就是乱世的无奈。 念及此处,雷泽言将儿子抱了起来,看着他清澈的双眸和懵懂年少的红腮,其味无穷。 他不知道,再这么战下去,还要多少血肉来填,也许有一天,就会轮到自己儿子长大,轮到他去从军,轮到再收不到他的书信,轮到雷泽家再见不到一个家人。 雷泽绍还小,他不明白雷泽言眼底的含义,动了动小手,两手往雷泽言肩上勾去,道;“爹爹,骑马马。” 颦娉闻之,走了过来,见雷泽言有些疲倦的样子,伸手要将雷泽绍抱下来,严厉道:“绍儿,爹爹累了,别胡闹。” 可是雷泽言却笑着避开了颦娉伸来的手,将雷泽绍放下来,自己也蹲了下来,道:“没事。”说着,伸手招了招让雷泽绍爬到了肩上,“来,爹爹驮绍儿。” 话音一落,雷泽言架起雷泽绍,让他骑在了肩上,在后院中传出了嬉笑的声响。 月出,今时刚过中秋没几日,月亮还圆,挥洒着月光,雷泽绍玩累后,趴在雷泽言的膝上睡着了,观着熟睡的儿子,雷泽言脑海中却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 漆黑的夜里,篝火灼灼,那孩子很是稚嫩道:“亚父,我害怕,睡不着。” 随即,雷泽言又看到了另一个画面,那个年轻的自己,脱下了身上的大氅给那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一面拍着他的后背,一面安慰道:“陛下安心,有臣在,明日我们就可以到达富阳境内,就没人能伤害到陛下了。” 听着他的安慰,孩子慢慢的阖上了眼睛,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喃喃道:“嗯,亚父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 话到此处,雷泽言的思绪被颦娉打断了,只见颦娉神色凝重的问到:“奉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先前菱儿交代过,不要去文公评,你却还是去了,这会儿回来脸色不好,是不是陛下为难你了?” 雷泽言转过头看着颦娉岁月不染的美丽面庞,微微一怵神,自己已至中年,而颦娉还是初嫁自己时的模样,那么温软动人,他伸手揽过颦娉的肩:“没什么。颦儿,你知道‘夫’是从何而来吗?” “你是欺我看书少吗?‘人’字带上簪子便是‘夫’字,称冠后,便从一从大,擎天承大之人也。” 听到颦娉的回答,雷泽言不置可否,她说的对,只不过…雷泽言笑了笑,让颦娉贴着他的肩,抬头看向那头顶的圆月,道:“我的理解是,‘夫’为‘天’出头,便是若天塌下来,还有夫顶着,所以你用不着忧心。” 颦娉露出了愉快的笑靥,抬起头来,看向他,戏谑道:“还说你不会讲好话,嘴笨?这不,讲出来倒是贴心,想来你只是不大同我讲好话罢了。” 雷泽言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常同你说,是怕你嫌腻,你要喜欢,日后让菱儿与你讲好话,她那张嘴比我可灵活百倍。” 如今在颦娉告诉雷泽言,风菱说自己是雷泽玥后,雷泽言心里就明白,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说明她是雷泽玥,在自己心里她早就是雷泽玥了。 因而要说雷泽家最会的不是打仗,而是那三寸不烂之舌,想来风菱自是继承了雷泽家的衣钵,口舌伶俐,虽然她有时候伶俐过分到信口雌黄了,但心肠不坏,也无伤大雅。 这时,颦娉听雷泽言提到风菱这才想起来,雷泽言出门后,收到了吴国的来信,大意是与雷泽家议亲联姻,想让风菱嫁给吴弦,只不过多为征求意见的意思,并非正式说媒提亲。 颦娉大约和雷泽言讲了关于信中的内容,雷泽言却听着蹙了蹙眉,自言自语叹息了一声:“怎么偏偏挑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到底怎么了?奉珏,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在颦娉紧张的神情下,雷泽言淡淡一下,道:“真没什么,只不过圣上今日令我带兵攻占潭州郡,即日便要出发,因而这个时候吴家提亲,我哪有时间操心。再说菱儿如今明面上只是我义妹,都还未认祖归宗,我哪能随意做主。” 雷泽言耸了耸肩,还有一点,他这事无法回复吴家的原因,便是风菱是谁啊?能依他说嫁,或是不嫁,就算了的人吗?一切还得等雷泽言和风菱见了面再说。 而颦娉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联姻这种随时可能被风菱忽略不计的小事上了,当她听到雷泽言要再次出征时,愁了起来:“怎么又要兴兵?如今安定才不过数月,为何如此突然?” 是啊,为何如此突然…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雷泽言心中有数,但这个原因不能告诉颦娉,他是他的天,是这个家的天,什么事也得他自己扛着。他念着,兴许这一回去,其实也没有他担忧的那种情况般糟糕,所以与其告诉她,不如等回来再当故事讲与她听。 第317章 只有一心 文公评过后不足五日,雷泽言亲率的十三万大军就挥师北上了,雷泽言被再次敕封为九州大都督,他所带兵将,其中雷泽军三万,京属军三万,还有七万是两处边防军募兵来的,自然雷泽军是攻伐的主力。 大军出发当日,天子东城门送行,这一回,天子殇坚持让雷泽言和自己一同骑马出门,不允许他下马步行,而雷泽言也没推辞,骑着赤黑战马,率军出城。 城门外大风起兮,吹动着两面旗子,一面是九州大旗,一面则是雷泽军旗,雷泽言的身后有一士卒跟随,肩上扛着一杆长戟,足有一个人还高的戟身在烈日下闪闪发亮。 这是第二次兴兵北上了,第一次的时候,是在五年前,当时九州与北族两方势均力敌,同样是雷泽言率军,战果是将北族赶出了盘踞的旧京城领地。后来,因九州内部朝政动荡,雷泽言班师回朝,导致陈昭自立为王,以旧京城涿阳州为据点,建立陈国。 而这一回,显然敌众我寡,九州的兵士粮草都在近几年与孟国的战役中消耗空了,可是天子下令,雷泽言不得不铤而走险。 辞别天子之后,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雷泽言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京城城门,这里他住了十年,透过城门似乎还能看到雷泽家的府邸,还能看到雷泽府院中的红枫,红枫下是颦娉和雷泽绍的身影。 他一直没有告诉过颦娉自己知道她是妖,其实他从二十多年前救下被贼寇欺负的颦娉时,他就知道她是妖,一直知道,只不过她不肯说,自己也就没有提。 不过正因为知道,所以他常年出征在外,也不担心颦娉的安危。 他修武,论武学造诣,九州上下没人能望其项背,其实他的能力堪比消散于这天地间的巫族一脉。 上古之时,巫族与妖族相媲美,巫族不习仙法,但能力却各个出类拔萃,力可拔山,气盖世,其中出过数个有名之士,共工凭一人之力撞断支撑天庭的不周山脊,夸父的速度与最强时期的帝俊飞行的速度不想上下,因而巫族之力不容小觑。 只不过巫族此生悟不出仙法道心,不能看破天机,正如雷泽言这般。 不过虽然雷泽言看不破天机,明悟不出道法,他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感觉到颦娉的不同,虽然算不出颦娉的修为究竟有多高深,但假如颦娉和自己打一架,颦娉不会输于他就对了,所以他觉得颦娉不管什么境遇下都能脱困,纵使他不在了。 雷泽言最近总心神不宁,文公评那日从皇城出来后一直如此,其实以少胜多的战役他不是没打过,只不过这一次隐隐的有些不安,也许是因为那日与天子离心,又也许… 他不想做太多思量,因为他带大军出征,他就是军心的核心股,不能因为他的情绪影响军士,因而雷泽言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只专注于这场战役,至于颦娉和儿子,他也没有让她们来送行。 渐渐的,军队越行越远,百姓们的作别声也越来越浅,可是回头望望城门外站的人影却仍旧和出城时一样多,他们扶老携幼都在与自己的亲人作别。 雷泽言见状转回头看着北方的崇山峻岭,他想起他和天子的话,他说他只有一心,而那一颗心正是期盼能在自己手里战火平息,还一片太平盛世… *** 风菱半月前因心绞痛,闭关了些时日,不曾听说京城中的变化,这些天在四明洞中好吃好在,又呆了几日,算是回复了元气,因而准备作别黄二,回京城去看看。 黄二和几位妖友听说风菱要回九州中心国土,便作挽留道:“风宗主回去做甚?不如多玩两日,九州最近都要打仗了。” 风菱一愣,她知道最近几年来九州与孟国打了数仗,国内早就亏空了,根本无法打仗,粮草供应不足,兵将匮乏,近两年内是不可能再打的了。 于是莫名其妙问到:“打仗?怎么可能,如今九州施休兵养民之国策,跟谁打?” “北族联军,据说因北族联军常年盘踞潭州郡,因而这次九州的那位少年天子派那北族联军闻风丧胆的九州大都督去攻占潭州郡,清剿那里的北族联军。”黄二前些日子带小弟们出山云游时便听说了雷泽言率兵攻打北族联军的事,倒不甚在意,只随口说到。 他们四明洞这一伙妖族,虽然也是妖,但与北族还是有一定区别的,那就是北族是一个政权团体,而他们则是修养在山中的散妖,一心只想成仙得道,因而并不在意北族到底和人族打成什么样了。 当然他们自然不在意,风菱却不能不在意,她听到率兵的是雷泽言,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几日来四明洞中到处是酒罐子,风菱一起身晃得周围罐子摔了一地,鹰兄和豹兄酒意都还未醒,突闻风菱一声大叫,忙惊醒起来,而这时便听她向黄二问到:“你说什么?我兄长去攻打潭州郡了?” 鹰兄睁了睁眼,一脸莫名,而豹兄已经完全清醒,揉了揉耳朵,回过神来,思及先前恍惚中听到黄二说九州大都督之类的话,这时,豹兄忙道:“风宗主的兄长是雷泽言?” “正是。”风菱见豹兄脸色不对,立即问到,“豹兄,是有何问题?” 豹兄闻之更加愁容满面,指尖不自觉的捏着罐子,犹豫了半响才回答道:“风宗主,恐怕你兄长这次一仗凶多吉少啊。” “为何?”风菱对攻城掠地之事虽然不太熟悉,但她先前分布了诸多御妖宗人放入各家诸侯之中,对各方兵势也都了解。 这潭州郡据风菱所知是一个三方皆争之地,北族、孟国、九州常年在那里你争我夺,不过都没有进行过特别大的战役,也许今日是北族占领,明日又是孟国,后日又是九州。 至于那附近可召集的北族联军,若风菱推算没错应当在十五万至二十万左右,而九州虽然近年来耗损极大也差不多可以募集十万至十五万的兵将,的确就人数而言雷泽言占了略微的下风。 但是风菱并不觉得这样会导致她兄长吃败,她心中担忧的并非两方对战之事,而是另一件事… 第318章 救兵 这会儿风菱听豹兄如此凝重的说道,担忧更深了一层,变成了紧张。 而接下来,又听豹兄道:“我前些日子带兄弟去‘劫贫济富’时,听闻大战的消息,还听说孟国也想趁这次机会围剿雷泽言所率军队,你也晓得你兄长素有鬼罗煞之名,北族早就恨他入骨,孟国也千方百计想除掉他。” 风菱点了点头,蹙眉深皱,她自然晓得孟国一心想拔出雷泽军,为了除了雷泽言,孟国这两年什么手段都使了,甚至还几次买通九州朝廷官员想诬陷雷泽言,不过九州天子是个聪明人,不会因此就对他哥出手,因而孟国的手段没有用。 如今正遇雷泽言和北族联军开战,孟国不上来插一脚,那才奇怪,但孟国在潭州郡附近屯兵不过五万,倒没什么关系。 两方围剿的情况,风菱预估过,但她相信雷泽言仍旧有办法破之,如今她最担心的是天子的态度。 这些年来天子不受蛊惑重用雷泽言,不在意雷泽言功高震主,并非他真的相信雷泽言没有反心,而是雷泽言对他来说,很有用,不可或缺,可如今欣然派雷泽言面临如此困难的战局,恐怕是雷泽言已经没有用处了。 而一旦雷泽言没用了,天子一定会除了他,这才是最可怕的。 风菱对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猝不及防,按照她的思路,只要雷泽言依行她所提的下策,天子不会这么着急对雷泽言下手,她兀自喃喃道:“难道兄长仍旧参合了文公评?” 对了,风菱推算过,只要雷泽言避开文公评,不去平息士族之间的矛盾,士族两派间隙就会拉大,那天子就需要一个势力来持续稳住士族,便是雷泽家,可若是这一次两派相安无事,天子就会借此事收拢士族,再不需要雷泽言。 黄二在风菱一旁听着风菱的自言自语,不知其中含义,只是见风菱如此焦虑,坐立不安,不由提议道:“风宗主,既然宗主兄长有难,若宗主不嫌弃,我等闲在山里也是闲着,就让我等随宗主去看了看。” 看…的确要去看一看,不,或者直接说成去救人更恰当,风菱看了一眼黄二,眉头紧锁,她深怕这一回天子突然让雷泽言派兵北伐,是想借刀杀人。 天子不会明面上对付雷泽家,如今雷泽言民心所向,若是天子杀了雷泽言,那恐怕会激起兵变民变,所以他才会明知北族和孟国都想对付雷泽言,还让雷泽言带兵出去,这不是让雷泽言去送死吗? 当然还有一点,既然风菱相信雷泽言能以少胜多,突破围剿,天子一定也明白两方可能困不住雷泽言,天子肯定还有什么后手,只是这一点风菱想不到,她不熟悉军事,无法推测天子的打算。 念及此处,风菱站起身来,向诸位妖兄拱了拱手,道:“有劳诸位帮衬了,风菱在此感激不尽,吾兄有难,我不得不去,只不过势单力薄,恐分身不暇,若有大家帮助,自如雪中送炭。” 说完,风菱看了看洞中的妖族,虽说不过二三十位,但各个都是硬点子,如果陪她一同去的话,一定能有所帮助。 这事来得突然,风菱没办法绕道御妖宗去组织手下,她得赶往潭州郡,提醒雷泽言,顺道帮他度过危机。 风菱话落之后,豹兄首当其冲点头赞同,随即就拿起了自己的兵器,要与风菱立即赶往潭州郡,不过,风菱摇了摇手道:“豹兄勿急,请先随我去张国走一遭,既然吾兄以寡敌众,我得去般些救兵来。” 黄二也拿起了兵器,突听风菱要去附近的张国一趟,不解道:“救兵?就我们几个还不够?” 风菱浅浅一笑,道:“几十万人的群架可不是这么打的…” *** 一日后,张国吴侯府中,突然来了一群怪模怪样,各个身手不凡,但十分有礼貌的坐在了吴府大门外,惹得吴侯府门外卫兵一阵心惊胆战,而再看看妖族最前面站着的偏偏是个美人,清新中带着两分妩媚,妩媚中又带着八分不染尘俗的气质。 他们见妖族们似乎并没有进府的打算,而是听那女子安排,径自等在了大门外,唯女子一人上前来叫门。 卫兵们看的一愣,仔细想想好似前些日子见过,是吴大帅的老熟人,而正在这时,吴府中新入仕的幕僚依云子正要出门,见到女子立即躬身作揖,脱口而出便就叫到:“宗主!您老怎么来了?” 宗主!卫兵们听到依云子的称呼,目瞪口呆,这依云子是近期越来越活跃的御妖宗弟子,那他如此礼貌称呼的人,岂不是御妖宗的宗主!原来这么年轻貌美的! 显然风菱并不太乐意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在听到依云子招呼后,瞪了他一眼,不过事情紧急,她也没时间与依云子啰嗦,便就问到:“小俊在吗?” “在。”依云子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口无遮拦,忙低下头回答道,说着便将风菱引了进去。 卫兵们见状也不阻拦,因苜蓿堡之战后,吴小俊立有新规,便是御妖宗人与镇北军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若御妖宗人前来,不可拦阻,特别如今依云子似乎很得吴小俊重用,他引荐的人,卫兵们自然就少了许多繁琐的身份检查通禀等事宜。 很快,风菱进入吴府后院,这张国的吴府和吴国的吴府不同,吴国的吴府多了几分书香气息,而吴小俊在的这座吴府,却是粗糙了些,格局也小了些,毕竟吴小俊久居兵营,就算不在兵营也在剑阁,哪有时间依照山水雅院的格调好好修葺。 且吴府也没有女主人,也无人好生料理庭院,所以若是风菱今天有心情的话,她一定会取笑吴小俊的品味,可恕她今日没空。 此时,吴小俊正在院中观摩兵书,听闻风菱来了,忙出门迎接,一面笑道:“你倒溜得快,一跑就十几日不见,明明是你不想嫁,弦儿却以为是我把你藏起来了…” 可没想到,吴小俊话还未说完,突然见风菱躬身对他行了一个大礼:“小俊帮我!” 第319章 中心开花 吴小俊见风菱突然如此郑重的对他行了一道大礼,大惊之下赶紧上前,将风菱扶直身子:“菱儿,有什么话你说,何必行此大礼?” 可是风菱这会儿却如脚下生了磐石,怎么也拉扯不动,就这么半弓着身子,看不清表情:“小俊可还记得那日你我煮酒论英雄时,做的约定?” 吴小俊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风菱如此严肃必然事出有因,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于是忙道:“自然记得,菱儿你快与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要我做什么,只需要你开口。” 话音一落,风菱这才抬起头来,道:“我知道这件事很可能给你带来麻烦,不遵天子令,擅自出兵,是大逆,但如今也只有你能救我雷泽家了。” 吴小俊闻之明白了,毫不犹豫地认真道:“吴家和雷泽家共进退。”说完,见风菱点了点头,才笑道,“好了,还不随我进屋,详细道来!还是你和我生分了?” 听着吴小俊的玩笑话,风菱这一日来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望着他意气风发的笑颜,风菱突然有了恍若隔世之感,没想到,曾经她最不可靠的“手下”,如今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风菱愣了一瞬,淡笑地认可道:“的确,还真是生分了,是我不对。” 话到此处,风菱随吴小俊进到书房中,将雷泽言的事尽数讲给吴小俊听了,又道:“如果兄长兵败,别说兄长有危险,连我雷泽家五百八十一人皆会受到牵连,所以这一战是我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我想小俊出兵,协助兄长。” 待风菱说完,吴小俊忙叫人拿来了九州地图,径自在图上斟酌了一二,自言自语道:“十三万兵力对北族加上孟国的二十五万兵力,携带的粮草辎重只可用二十五日,且边防募得的七万兵战力有限,长途跋涉必然经不住损耗,能主攻的只有奉珏手下的三万雷泽军…” 风菱听到吴小俊一个人在絮叨,听得有些费解,她的确不擅用兵,平日里把心思都放在诡谲之术上了,若要她出一些诡谋奇招不在话下,但是让她统兵,她如今还没这本事,于是问到:“怎么,小俊还能从地势兵势看出兄长的用兵之策?” 吴小俊见风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不由得意了起来,平日里都是风菱装神弄鬼,弄得一副什么都了然在心的样子,如今也有风菱茫然的时候,真好! 所以吴小俊毫无意外的洋洋得意道:“为帅者,要不能深谙敌人用兵之策,那如何对敌。” 然而风菱也毫无意外的白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瞅着他,瞅到他讪讪的低下头去,尬笑道:“当然,不是说奉珏是敌人,只是我想站在奉珏的角度去考虑他如何行策。” 风菱继续抱手瞅着他:“那考虑出来了?” 吴小俊继续尬笑,还笑到卡了咳嗽了一声,这才道:“呃…考虑出来,就是奉珏想打‘中心开花’之术。” 说着,吴小俊指了指地图上潭州郡的左下部,那里他画了一道黑圈,黑圈之上有许多小点,道:“菱儿你看,这里是潭州郡的安鹿县,此地城郭坚固,城内有地下水补给,又是产粮之地,内可供应足够的粮草,地势高耸,北靠荆河,上可扼制北族,下可防制孟国…” 吴小俊说到这里,笑了笑,又道:“但是!有一点不足,就是无法屯兵过多,而这一点偏偏是有利于奉珏的。” 风菱没有插嘴,继续听吴小俊说下去,不过她好像明白了吴小俊所说的雷泽言准备打的战术,便是集中火力攻打安鹿县,很快便听吴小俊证实了风菱的猜想,道:“奉珏只需要集中最优势兵力的雷泽军三日内攻占如今不过三万北族镇守的安鹿县,然后踞守安鹿县,他就可以…” 话音未落,风菱蹙眉接道:“他就可以破釜沉舟,以安鹿县为据点,引诱敌军,待北族联军和孟国军队围攻得差不多时,从内部向外部突击,而这个时候,兄长安排在随后养精蓄锐的十万大军就可以从敌军背后包抄,将敌军里外合围,中心开花,一举击溃敌军。” 听到风菱将自己接下来想讲的话都讲完时,吴小俊瘪起了嘴,不乐意的哼唧道:“你就不能让我再得瑟一会,一次性讲完啊,悟性能不能别这么高…”话音未落,他见风菱眉头蹙得更深了,忙收住了耍脾气的嘴脸,关切道,“怎么了,菱儿,难道你觉得奉珏这样的打法有问题?” 风菱摇了摇头:“倒不是兄长和你想的打法有问题,你们俩都认同的打法,自然好,可是万一那十万大军最后都没有来呢?破釜沉舟就意味着铤而走险,如果坚守安鹿县的雷泽军没等到友军的到来,那安鹿县就是三万雷泽军和兄长的葬身冢。” 吴小俊一顿,兀自笑道:“怎么可能不来,奉珏带兵自然计算好了时间,大战当前一切处决权在大都督手中,就算天子也无权干涉战场决议,除非有天子密令…”话音未落,他猛地停住了话语,瞪大了双眼,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风菱凝重的面颊,长呼了一口气,忐忑道:“你该不会觉得…” 吴小俊不敢说下去,因为他想说的是风菱该不会觉得天子想借刀杀人,借北族和孟国的兵力抹消雷泽军的存在,下达密令,从中作梗,阻扰十万大军前来救援,使雷泽言兵败,那天子的心该有多狠啊。 可是,风菱正是觉得这一次天子派雷泽言出征是下了狠心才来找的吴小俊,正是担心的就是吴小俊说的这样的打法,她沉默了一会,暗暗道:“我担心的就是你说的那个‘除非’。” 风菱的话让吴小俊不敢想也得如此想,他吞吐道:“天子…不…会吧。” 又是一阵沉默,风菱的视线看着安鹿县的位置,一字一句道:“会与不会重要吗?关键是一旦那个‘除非’发生了,五百人的雷泽家,三万人的雷泽军就全完了。” 屋外的阳光照进书房,安鹿县在地图上的黑线想被谁洒上了一道浓墨重彩,显得格外刺眼,吴小俊怔怔盯着地图,倏然,转身便向外大喊道:“来人!” 第320章 返乡曲 雷泽言北伐大军已经出城十日,离潭州郡还有十日的路程,如今已渐渐转入了深秋,夜里极寒,雷泽言所率大军在此处扎营休憩。 此地名曰食野谷,谷地深邃,可藏千军万马,周边林地茂盛,一望而去,可见幽幽山谷,偶有山鹿会在谷中鸣叫,不过今夜却特别寂静,仿佛都安心睡了去。 雷泽军大营,点着篝火,兵将们围在火旁,裹着大袄,这北上作战,南方将士最为吃亏,好在雷泽军最早生活于北方,还能适应临冬的寒冷,因而这山下留给了天子派给雷泽言的十万大军,而山上则住雷泽军。 明日雷泽军将脱离大军,继续北上,但今夜却好像谁也没有睡意一般,明明连赶了十天的路程,为了在粮草用尽之前,赶到潭州郡的安鹿县,将士们都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 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还要攻城,且照雷泽言下令来看,他的要求是五日便要到达安鹿县,为了加快行军速度,粮草辎重一律卸下,屯于食野谷,只带足七日的口粮。 这一举措自然让雷泽军的战士们睡不着觉了,他们知道大帅这是破釜沉舟,若是七日内不能攻下安鹿县,就等着饿死。 因而,此时篝火旁,兵将们都沉沉地望着篝火,等待着日出东升,起身行军,而篝火最中央坐着一人。 此人银色铠甲,腰细双道牛皮细带,左甲之上套赤红宽袖,下身铠甲之外挂赤红绸缎,头顶一顶银冠,冠后盔缨鲜红如血,一只七尺有余的殷红长戟立在他的身旁。 他透过燃烧的火光,看着坐在对面的一位三十有五的一名兵士,指了指,问到:“你是何时从军的?” “回都督,小的二十年前在北族第一次南侵时就加入了雷泽军。” 雷泽言看着这位回答他的兵士,二十年前,也就是十五岁就从军了,刚满招募的年纪。随即,他又问到:“想家吗?” “不想,家已经没有了,雷泽军中就是小的的家。” 雷泽言闻之,微微一怔,而在场的兵士都因这句话好像刺中了肺腑一般,眼眶微红,他们多数是黍实州人,黍实州覆灭后,南下到了旧京城所在的涿阳州,结果涿阳州又被吞占了,因而雷泽军在哪,他们就跟到哪,如何不因为此人的话而感同身受。 其实,雷泽言何尝不是,家早就没了,他十六岁为校尉,二十岁为将,二十七岁任禁军统领,二十八岁封帅,二十九岁临危受命,如今年满四十,戎马半生,从未停歇。 篝火微暖,雷泽言再次问到:“娶妻了吗?” “不曾,家中无人操持婚事,没有媒人。” 雷泽言听到此处,笑了笑:“待此次北伐胜利,班师回朝,本都督给你做媒。” 士兵一惊,感激涕零,赶紧跪下来感恩道:“多谢都督。” 话音刚落,雷泽言摆了摆手,令其起身坐回去,而自己却站了起来,端着暖胃的酒碗。 众将士见状,也急忙跟着起身,可雷泽言却伸手一压,让他们全部坐下,大喊了一声:“雷泽军的将士们!” 雷泽言一声即出,宛如雷霆万钧的,震撼心田,听得周边的将士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最中央的篝火,这赤红的身影,闪着银芒。 只听他铿锵有力的声音道:“此一役乃九州之壮事,二十年了,我等披荆斩棘、栉风沐雨,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家中妇孺得以安居持羹,为的是宗祠柏冢得以香火永济!今日破釜沉舟,誓破北敌,还我太平之年,锦衣返乡!” 话音一落,在场的雷泽军都激起了热情,举酒共喊:“锦衣返乡!” 随即,“呯呯呯”的声响传来,正是雷泽言带头衰落了手中的酒碗,而后,他伸脚一挑,挑起了长戟,作歌舞戟曰: 少时从军,鬓发微白。 乱世饥年,采皮作羹。 草木无情,烽火谈笑。 自当明志,还我朝夕。 挂帅封印,勒马疆场。 纵山以横,初心不忘。 待归北田,只做亩羊。 一曲久久不落,雷泽言持戟而舞的身影在火光之下,披上了一道璀璨的金辉,渐渐旭日东升,初升的朝阳照着雷泽军旗,只闻山谷中浩浩荡荡的声音,踏着整齐的步伐,快速向北而去。 五日后,安鹿县城墙下,战火纷飞,滚石落木,矢箭如雨,呐喊声、厮杀声不绝于耳,北族驻军被突袭得粹不及防,来不及防御,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足足三万人的军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奔袭至此。 当北族联军在安鹿县以西三十里的十万大军军营收到安鹿县被攻的消息时,匆匆整理行装,赶来救援。 可是他们怎能想到,雷泽军竟只用了一日的时间就将这如铜墙铁壁般的县城给攻陷了,并组织好了极为稳固的防御攻势,这一役,雷泽军折损三千人,北族军折损一万人,同时丢失安鹿县以及城中粮草辎重。 雷泽言率雷泽军占领安鹿县,急忙重新调整战略,改攻为守,检查城中粮食。 据雷泽言初步统计下来,城中粮食可持续供给足足两个月的时间,而雷泽军守城只需要坚守十日,先从内部消耗北族联军攻城时的军力,待到九州军的到来便可将北族联军,甚至可将想从中偷袭的孟国军一网打尽。 只要此战一胜,北族联军主力被消耗,九州便可收复潭州郡,以图再次北伐,到那时北族联军已无还手之力,必然能将他们赶出双研州。 至于孟国,经此一役后,孟国至少五年内不敢再攻九州,而五年政治瞬息万变,也许到那时孟国就可不攻自破,再不需打仗了。 攻城之后,雷泽言登城门看着远处落日残阳,带着铠甲的手掌贴在了血迹半干的城墙上,眺望远方,想起了几夜前为了鼓舞军士作的歌,取名为《返乡曲》。 那便是北族退去,江山还复,他就去耕田牧羊,此生余愿足矣。 可是最近他总是迷茫,原本照他的想法,的确若一切如愿,北族退了,孟国衰了,九州就真的太平了吗?他真的能返乡归故里,只做拢亩民吗? 除去外界的兵戈战火,朝廷内部也同样风起云涌,勾心斗角,纷乱不休。 其实他不是不懂如何自保,只是不屑于顾,他也曾想过另外一种犀利的手段,如今他大权在握,他可以直接篡权,挟天子令诸侯,不受制于天子自行讨伐北族,统一九州,然后再把收复好的江山还给天子。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这样的办法进行到最后仍旧一样的结果,待他把九州还给天子之后,天子对他的忌惮只会更多,不会减除分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他究竟该怎么做?究竟什么是正确的出路,雷泽言望向翻滚的红色云海,蹙起了眉。 第321章 狭路相逢 此时九州上空快速飞过几多祥云,如七彩飞霞,流光溢彩,怎么看都是得道高人掠过上空的痕迹。 祥云之上,有几道剑影,正在御剑飞行,而几个人最前方是一女子,女子驾云,未踩御剑却如履平地。 风菱带着几位妖兄正在往安鹿县的方向赶着,因吴小俊的粮草大军集结还需要几日,她等不了跟随大军一块前来,她必须在北族联军和孟国军围攻安鹿县之前,劝雷泽言退出县城。 以风菱计算北族大军要全全将安鹿县围住需要五日,而今日据雷泽军进入安鹿县的时间推演看来只不过过了三日,她只需要在剩下的两日内赶到安鹿县,方可无忧,而至于雷泽军退出安鹿县后,可以隐藏在附近林地,等到吴小俊的大军前来救援。 另一方面,风菱还让依云子手持自己法器——桂月萧,前往御妖宗,令苏士通率御妖宗内十位合境期修士及一百名化身后期修士与吴小俊的十万镇北军汇合,一同前来。 从张国出来后,飞行了三日,风菱此刻与黄二等人落坐在了一座山头,因路线不熟,所以大伙决定稍作休整,顺道探探这附近的路线,是否可以藏匿兵马,以作退出安鹿县后的阻击。 风菱看着脚下的山脉,这几日她都没睡上一个时辰,彻夜赶路,还是以飞行之势,却都用了三天,她不得不感叹,这九州其实还是蛮大的,而九州不过遗弃大路的一半,而遗弃大路不过本源大陆飞出的一小块,可想那本源大陆得有多大。 如此想来,就算学会了准提道人独门密法,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恐怕也不能尽数将本源大陆走一遍,可偏偏帝俊那个家伙居然能统一本源大陆,他究竟学的是什么本事? 风菱叹了口气,唉,怎么又想起那个家伙来了。最近若不是雷泽言的事搅得她忙不过来,她可能还真会时常思量帝俊的问题,自黄二与她提起勾陈来,她这心里就埋下了个疙瘩,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帝俊为什么会放任勾陈如此胡作非为。 这时,黄二走了过来,递上了一壶水,见风菱忧心忡忡,便问到:“风宗主莫担心,此地距安鹿县不过两日路程,一定能赶上与宗主兄长报信的时机。” 风菱点了点头,这个她其实并不算怎么担心,只要她赶到,不管雷泽言究竟想走还是想留,风菱都会毫不犹豫给她哥一闷棍,直接打晕拖走。 思及此处,风菱止住了胡思乱想的念头,转而问到:“豹兄他们去探路也有一炷香的时辰了,可有什么消息?” 话音刚落,突然不远处的林中传来了打斗的声音,风菱忙神念一扫,蹙了蹙眉,感觉到此地以北二十里外的地方有强大的灵气波动,而其中便是豹兄和手下的几个妖族小弟的灵气,还有的,风菱查了查,没想到竟还有一个魔劫境的家伙。 这魔劫境是魔修的一个阶段,与修仙者合境后期差不多。 风菱神念一收,暗叹不好,且不说远处争斗者中有一个魔劫境的家伙,豹兄不能应付,还有,风菱感觉到对方人数也多,远超豹兄带出去是十几人,恐有百人有余。 而正在这时,豹兄带出去的一个小妖一身血污的前来报信,道:“不好了,黄大王,鹰大王,风宗主,我们大王遇到了北族联军的斥候营,打起来了!” 风菱闻之,伸手一挥弹起了放在石岩上的紫芒长剑,这柄剑通体晶莹闪着银光,剑身上镌刻着一只飞天长龙的形状,长龙身上镶嵌着数颗璀璨的宝石,是吴小俊从不离手的佩剑。 不过因为风菱将桂月萧交给了依云子,所以吴小俊担心风菱没兵器可用,在风菱临行前将此剑借给了她。 风菱拿起长剑,一飞便往远处打斗之地而去,黄二和鹰兄脑袋反应慢一些,半响回过神来后,也带着身后的几十名小妖跟着风菱的步子赶了过去。 弹指间,风菱飞身便到了打斗之地,从上自下看去,豹兄和七八个小妖被一群妖族团团围住,再一看,正与豹兄厮斗的便是那位魔劫境的家伙。 风菱仔细看了看此人,大为震惊,他一身青衣长袍,披头散发,腰系一圈窟窿腰带,眉目却十分清俊,而且最让风菱诧异的是此人的模样她竟然认识,他是易白虹! 他居然还活着!为什么?而且手脚已经不残了,还修了魔道! 这时,在下方与豹兄厮斗的易白虹正轻松自如地逗弄着豹兄,他没有带兵器,只伸手掐诀,招出了几只像极了饿鬼的猛兽在豹兄周围盘旋撕咬。 再看看易白虹身后的妖兵,他们见易白虹游刃有余的压制着豹兄,都猖狂大笑起来,对易白虹道:“军师,这群懦夫,成日里躲在深山里,不肯与我们一同歼灭人族,可比人族还可恶,您今日得好好教训他们。” 易白虹眸中闪过一道阴狠,唇角勾出了一道寒意刺骨的冷笑:“放心,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易白虹加紧了指尖的真元祭动,摊开手掌一捏,便可听到豹兄被几只黑煞饿鬼啃断骨头的声音。 只闻一声“啊”的大叫,豹兄的肩上出现了一道血红的裂痕,而就在北族猖狂之际,突见一顷月白的光芒,从天而降,像是一道白色的惊雷,猛地轰了下来,瞬间炸碎了豹兄身边的饿鬼。 随着白色雷霆的炸亮,以豹兄为圆心荡开了一道气旋,向四周扩散而去,顿时地面一片雪白之色。 易白虹被白光的余波冲击开来,霎那间,先前掐诀的手掌竟裂开了几道口子,滋啦滋啦的躺着鲜血,他猛地一惊,夺目四望,竟见自己周围带来的妖兵,有一半已被震得昏阙在地,而另一半也被白光雷霆给震成了重伤! 大惊之下,易白虹忙寻着灵气最盛的豹兄中看去,见到一名女子手中还握着已出鞘的长剑,长剑之上腾绕着一圈圈白色的雾气,像一只盘旋在银柱上的长蛇,蓄势待发。 易白虹心道,他是北族联军的军师,身边陪的北族妖兵都是有修为的修士,怎会如此不堪一击,不!不是他们不堪一击,而是来者太强。如此强劲的灵气,只怕不是人,而是仙了! 顿时,易白虹明白了,来营救豹兄的是一个地仙!而待白雾散去之后,这位地仙的模样也从氤氲之气中浮现了出来,正是易白虹认识的死对头,风菱。 第322章 你死了我去恨谁 白雾散去,风菱右手握着吴小俊的紫芒长剑,身披一道淡白的光芒,中衣净白,露出交领处白色的绸边,上绣有乳白花细,外裳一身红蕉色纱衣,袖口处鎏金色边,绣着雀羽纹路,宛如九天之上落下的仙女,渺渺无尘,但目色凌厉,一道寒芒从她的眸中滑过。 风菱没有犹豫的迹象,见易白虹要起身逃脱,立即身影一闪,持剑一挥,只见一道惊天的剑影直奔易白虹身后而去。 易白虹见状,忙又念诀,从地上的血渍中招出了几个诡异模样的血魔,为他挡了一剑,然后继续拔腿就跑。 当然易白虹是极恨风菱的,但是他也明白,风菱如今的修为他根本打不过,于是先跑为上,可谁知哪里跑得掉。 只见风菱快步一踏,将易白虹踩到了脚下,剑尖直指易白虹的鼻尖,直得易白虹汗毛直立,他认识这把剑,这是吴小俊的! 真是晦气!见到仇人不说,还被仇人踩在脚下,且另一个仇人的剑还就这么指着他!可是为什么?易白虹不明白,咬着牙质问道:“你怎么还活着?” 这句话一出,风菱倒愣了,她微微一怔之后,反问道:“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你这混账为何还活着?” 对了,风菱不明白易白虹为何会觉得自己死了?自己虽然的确这十年来被困在太阴宫里不曾回过九州,但也不至于会被人误会到她已经死了吧! 易白虹看着风菱狠戾的表情,这十年来他一直想报仇,先前帝俊已经死了,他还以为这妖女和帝俊在一块也死了,所以一心一意的只对付雷泽家和吴家,可没想到这妖女没死,而且还已经修成了地仙。 如今眼看雷泽言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只需要两日,他就能手刃仇人,可没想到这个妖女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而且如果易白虹所料无差的话,妖女十有八九是去救援雷泽言的,还真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易白虹狠咬着牙,他好不容易得勾陈之力修复了筋脉,可是修仙根骨被帝俊断了三世,不得已只有修魔得道,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妖女害的,若不是她破了北宫壁宿大阵,还让吴小俊一举成名,一切都不会发生,易家也不会被夷三族,还弄得他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好不容易要报仇了,可他却要死在妖女剑下! 念及此处,易白虹双瞳被染上了血红,甚至连眼白处都通红无疑,正是修魔之人的魔化之态,浑身泛着黑戾,大吼道:“你为何还活着!你为何没跟帝俊一块死!你不应该十年前就跟他一起死了吗?” 这一声窜进了风菱的耳朵里,她手指一僵,比见到易白虹还活着时更加震惊,整个身子猛地一颤,大脑仿佛一瞬间空白了,愣愣道:“你…你说什么?你说谁死了?” 风菱瞬间面上的难以置信,让易白虹找到了溜走的机会,他感觉到风菱真元的松懈,于是猛地集中了所有的力气,招出滔天的黑雾,挣脱了风菱的脚,大笑一声:“哈哈,我说帝俊死了!早十年前就死了!” 话音落入了滚滚的黑烟之中,易白虹化成了黑雾溜走了,可是风菱好像没看到一般,手中的剑还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不过因为握剑的手指抖动而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在说什么?他说帝俊死了?这不是笑话吗?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大的笑话…笑话…太阳… 风菱的眼底突然染上了一层薄雾,薄雾之中又荡漾着星星点点的水渍,宛如夜半之时的夜空中被纱织雾霭笼罩的晨星,她脑海中飘过帝俊与她说的话:“这么说也没错,本君的确让太阳往东,它不敢往西。” 对了,风菱想起来了,他是太阳金乌的化身,他就是太阳的主宰,没有他,太阳不也会暗淡无光吗?风菱怔怔的抬头看向悬挂在遥远天上的太阳,想起颦娉问她:“你知不知道三日没有太阳是怎么回事?” 那是上古之神太阳金乌身陨之兆,是帝俊涅槃之兆! 沙沙的风声吹动着周围的木林,风菱的身体好像也变成了弱不禁风的树枝,被吹得倒退了几步,她眼神空洞的看着身旁爬起来的豹兄以及几个小妖,可是她明明看见了这些人,却好像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她终于颤抖的将长剑掉落在地,泪眼婆娑的喃喃道:“不…不会的!我还发誓要恨你千万年,你怎么可以死!你死了我去恨谁!帝俊!” 随着风菱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后来变成了嘶吼,一语悲怆,仿佛撼动了林间的草木,可是草木无情,怎解痛忧,她顺着草木看到了黄二跑来,在喊着什么。 这时,黄二几天前的话飘到了她的耳中,他说如今勾陈专权,屠杀妖族,而她却笑言,帝俊怎么不管管…是啊,他不管,因为他不在了… 他不在了十年,而她居然现在才知道。 回忆骤然袭来,那一日太阳宫晨曦门前,帝俊冷厉地盯着她,说:“你既不要想回九州,也不要想死。本君给你新准备了两个选择,要么回去,要么从这里跳下去。”她一直以为那一刻是她最心痛的时刻,可没想到今时今日她的心居然能痛成这样。 一阵心底的绞痛袭来,风菱感觉喉口一甜,一道浓厚血腥的味道从肺腑直冲了出来,从她口中吐了一地的鲜血,而她的眼前顿时黑了过去,什么也听不到了… 另一方面,从风菱手中逃脱的易白虹匆匆赶往大营,他是这次围剿雷泽军的北族联军军师,经过十年的时间,他已经渐渐在北族中建立了威望,一方面他打入北族内部为了给勾陈探听鲲鹏的布局,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欲望。 此时,易白虹在建议北族主帅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必须快速出兵围攻安鹿县后,他回到帐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剑匣,打开了匣盖,只见里面躺着一柄散发着惊天流光的利剑,剑身乃上古青金玉,杀气极重,剑柄之上有一颗骷髅头泛着黑气,而那剑锋仿佛能切断不周山一般。 剑身之上写着三个大字:元屠剑。 第323章 君让臣死上 “滴答、滴答”像是几滴雨水落在了石岩上,传出幽静中的空响,风菱听着水声听了好几日,却一直感觉沉浮在黑暗之中醒不过来,不知睡了多久,神海一直在响着帝俊的声音,可却怎么也摸不到他的面颊。 她明明说过不喜欢他了,可是却在听到他死的消息,这么要命,感觉像是有人伸手到她的肺腑之中,把她的心给抓了出来,狠狠踩塌了一番。 十年了,她竟然现在才知道。 这几日,风菱的意识一直浑沌,直到帝俊的脸颊渐渐变成了雷泽言沾着血渍的脸庞,她才猛然惊醒。 睁开眼睛一看,她正在一处石洞中,睡在石岩之上,头顶滴着几滴洞中湿润而下的水珠,原来迷糊中听到的水声,是来自于此。想来,此地应该是当时和易白虹打了一场的山林附近,风菱突然晕厥,黄二等人就把她扛到山中的某个洞中休息了吧。 正在风菱思量之间,见风菱醒了,包裹成粽子般的豹兄赶紧上前来询问:“风宗主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吐血倒地,一睡睡了这么久?” 风菱望着豹兄有些愣神,苍白干涸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沙哑道:“没事,不过急火攻心,我睡了几日了?” “十日。” 风菱听到豹兄的回答,猛地坐起了身,从石岩上跳了下来,可是她感到脚力松软,根本站立不稳,好在豹兄见状赶紧搀扶了一把,又道:“风宗主莫急,您兄长那里黄大王和鹰兄已经赶过去了,您状态不好,要不再休息一会。” 风菱摆了摆手,她哪里能不着急,如今一耽搁竟耽搁了十日,那不是北族联军已经围城了吗?再加上易白虹是北族联军的军师,他那人心肠歹毒,怎不置雷泽言与死地,虽然雷泽言跟易白虹没有直接的仇恨,间接的仇恨总是有的。 于是,风菱伸手抓过了紫芒长剑,道:“不行,我得赶紧过去,豹兄你们伤势未愈,就好生在此处养着吧。” 说话间,风菱用手掌压了压胸口中的郁火,她此刻不能去想帝俊,想了她就动不了,动不了就救不了雷泽言,她必须什么也不想,也许这样也可以掩盖她听到他不在了的事实。 顿时,石洞之中一阵白光溢起,风菱飞了出去,徒留洞中盛水的石岩,还在因为刚刚风菱卷起的微风荡漾着孤寂的水波。 另一方面,此时安鹿县城下,城外三面被围,抬头望下去,皆是乌压压的人头,只有北面有一道水路,河水极深,且水势奔涌,无法攻破。 因而北族联军围住了西面和南面,而孟国军虽然没有明面上和北族联军沆瀣一气,但似乎很有默契的绕道安鹿县后路的东面,将雷泽军的退路给堵死了。 雷泽军坚守在安鹿县,这一守就守了十几日,原本以为大约第十日便可等到友军从外部包抄敌军,可不想不仅没等到友军,城内的地下水补给也断了。 这是让雷泽言始料未及的,城内的地下水源自于双研州南麓山脉,不可能会说断绝就能断绝的,此刻城中士兵焦渴难耐,只期望着有一场大雨降临,让他们恢复精力,重展战旗,可天公不作美,别说大雨连阴云都见不到,安鹿县已经在太阳下暴晒了整整七日有余。 没有水源,昨日安鹿县中粮仓又因干燥走水了,一烧烧了半数有余的粮草。 此刻,雷泽言坐镇西面守城,看着脚下云集的敌军,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军中突围出去的修士的回复。 他派了一名修士前往百里之外的边防军驻扎大营催促他们,让他们按计划采用中心开花战术以外围包抄敌军,可是派出去的修士去了三日都不见回来,雷泽言对此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就在这时,雷泽军中一名修士跑到城墙,报告说:“大都督,属下发现城中水源断绝的真相了!” 真相?雷泽言一听,有些吃惊,原本以为水源断绝只是意外,可怎会还有真相一说?他惊愕道:“什么真相?” “是…是此地地下设过干涸大阵,封住了城中地下水源!”雷泽言闻之猛地一怔,心底一股恶寒袭来,他没有说话,听修士继续说道,“属下也不知为何会有干涸大阵,这不是大司徒所在的华阳派才会的阵法吗?” 是的,这是华阳派的顶尖大阵,而且,雷泽言在听他诉说中,神识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不仅知道这是华阳派的阵法,还知道这阵法何时设的,只不过他没想到这阵法会用来对付他! 他猛然想起,就在两个月前,他收到过密报,说大司徒派了二十几名修士去了潭州郡,当时听说,他还以为桐和长老奉了天子令秘密进入北族联军的地盘做什么手脚。 当然,雷泽言知道桐和长老的动向并不奇怪,只因雷泽言和桐和长老关系一直不算太好,政见不一,自然也会有手下的人暗中互相关注,跑到他面前嚼舌根,而奇怪的是这大司徒早在两个月前就在安鹿县做了手脚。 那这么说,雷泽军攻打安鹿县被困一事岂不是蓄谋已久了!是桐和长老算计了他!不,或者说是算计了整个雷泽军。 雷泽言没有回应修士的话,他睁大了双眼看着城中快要干渴而死的军士们,又回头望望另一面城下张牙舞爪的北族敌军,他们枕戈待旦,驾着滚油的投石车,宛如要把城内的三万雷泽军吞噬殆尽一般… 突然,城楼上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得知水源无法供给时,雷泽言派出的修士被几名士兵扛上了城墙,惊呼大喊:“不好了!都督!林副将…他…他被暗杀了!” “你说什么?!” 雷泽言听到大喊声,还未见到人,便往楼道上跑去,一看之下,被士兵扛来的修士,身上全是血污,奄奄一息。 他微睁着眼,看向雷泽言,缓缓伸出手,举起了雷泽言留给最信任的副将的虎符。 第324章 君让臣死下 虎符上同样沾着血痕,仿佛在描绘一场卑鄙的打斗,或者说是暗袭,而先前带着虎符的人是雷泽言的副将。 原本,依照雷泽言的计划,是由他的副将同天子任命的另外两位将军,带领剩下的十万军等到敌军攻打安鹿县时,往后围住敌军,实施两面夹击的战术,可是副将却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雷泽言拾起修士手中的虎符,一字一句问到:“他…他是被何人杀害的?” 兴许雷泽言问出这句话时,他心中是有数的,他在知道城中被设了阵法时,就渐渐的猜到了另一个可怕的真相,只是他还是要问出来,还是要听明白到底是何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就在雷泽言问出口时,奄奄一息的修士喘息的回答到:“是…是战地督军,勾阖大内官。” “什么!”修士的回答让雷泽言身旁跟着的另外几名修士和将领都大叫出声,唯独雷泽言没有任何表情,他定定的看着这名伤痕累累的修士,盯着他移动的唇型。 果然,自己猜对了。 这时身旁的人还在说话,只听其中一名将领大喊道:“你胡说,大内官是陛下的人!他临阵暗杀副将,可是死罪!他怎么可能背叛陛下!叛国背主!” 雷泽言闻之,摆了摆手,让将领别再说了。 他知道,的确,大内官是天子的人,不是桐和长老的人。那个人是天子身边的侍奉,道法学自山林,是个散修,不会因何门何派作出叛国的举动,也就是除了天子,谁也命令不了他暗杀副将。 再换而言之,便是暗杀副将,阻扰大军救援的是天子。 因而这也难怪雷泽言身旁的将领都会瞪大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自己的天子,自己鞠躬尽瘁效忠的天子居然要将他们三万人全葬于此,谁愿意相信。 就连雷泽言最初也是不信的,可是他明白,躺在地上的修士没有胡说,他说的是事实。 其实,那大内官也好,桐和长老也罢,都是天子养在身边的狗,天子没把他们当回事,只是豢养起来,以备日后牵出来咬人,他们是不可能依自己的想法去残害朝廷的大臣的,他们要害谁,背后一定有天子的意思。 念及此处,雷泽言突然想起了出发之前,那日上书院中临走时与天子的对话。 天子问他,他是否会永远忠于天子,而雷泽言作答:“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今,看着狼烟烽火,看着下方残暴嗜血的敌军,雷泽言满目疮痍,鬓微霜,突然淡淡笑了,喃喃道:“臣…不得不死。” 雷泽言看了一眼身后的雷泽军旗,突然想起了先前他站在城楼上所作的思量,究竟什么才是对的?他是不是应该从天子手中夺走大权,不再受任何掣肘,一统江山,还是只做就算明知死路一条,还要忠君忠民之人? 这时,城外北族联军的号角再次吹响,这是攻城鼓动的号声,只闻浩浩荡荡的十万军队齐向安鹿县的城门开来,仔细望望城下的北族士兵,前方一排手持巨盾,偌大的巨盾在体型宽厚的妖族手中如掌树叶,他们并排齐驱,顶住了守城雷泽军不断砸下的落石。 雷泽言回了回神,伸手一挥,立即向几名修士下令道:“既然已经知道城中设有阵法,尔等立即找出阵眼已破之。”说着,又对剩下没有法力的将领下令,“陈兵,你领五千人守住西墙,张广,你领五千人守住南墙,魏庭,你领三千人密切关注东面孟军的动向,剩余人跟我来!” 话音一落,众人皆听号令,跟随雷泽言的指令行事,而雷泽言率领剩下的兵将匆匆赶往了安鹿县临江的北面。 雷泽言带领众人赶到了安鹿县临江的北面,此地有一处长不见头,宽有三里的江面,名曰曲江,江面波涛汹涌,而正因为江水的横亘,也导致了北族联军不敢渡江进攻安鹿县。 曲江对面乃一处荒野戈壁,延戈壁而去百里了无人烟,曲江东岸连接当年天泽大阵的遗址最末端,原本也有河泽,不过因十年前,帝俊为了救风菱吸干了河泽中的大水,东岸只剩嶙峋怪石和干枯的河路。 雷泽言刚刚做过考虑,只要雷泽军横渡曲江,向东北撤去,就可以绕到蒙乌州地界,幸免全军覆没的危机,只不过这横渡曲江之举甚是艰难。 曲江之险莫过于天堑,唯一渡江的办法只有两个,一则是建船渡江,可是如今安鹿县外已兵临城下,来不及建船,而若做木筏,江中暗礁极多,很容易触礁,除非天降大雨,江河涨水,当然这个办法可以一试。 而另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安鹿县东北处有一处高地,有铁桥,铁桥只有铁链,十六条粗铁链连接着曲江对岸的铁炉堡,那铁炉堡如今被北族占领,堡中百余人。 因而想要通过铁链渡江,必须派人悄悄爬铁锁过江,攻下堡垒,在铁炉堡北族发现并切断铁链之前,控制住堡垒,再行搭木头过桥的决策。 雷泽言到达曲江,看了看最近因干旱下陷的水位,度量了半响,据他推算,破坏干涸大阵需要一日的时间,一日之后因突然开启地下水的法术会导致天降大雨,那个时候水涨船高,一定能提高水岸线,正是渡河的好时机。 于是,雷泽言立即安排道:“徐参将,本都督令你率一万名兵士在此处建筏,以备军用,一日内备齐一千艘木筏,一筏之上需容十人,木柴取自城中,只要任何以木搭建的东西都可拆卸。” 说完,只见一位带铁帽的军官站了出来,立即领命行事。 随即,雷泽言又看了看身边的将士,这些人因为几日的干渴已经无法打仗了,此刻踞守城门的都是体质较高的军士,因而大部分人,雷泽言都让他们只做造木筏的活。 剩下的,雷泽言挑了二十名身强体壮、精神饱满之人,带着他们一块来到了安鹿县东北面的高地处。 此处高地便是雷泽言计算中的铁索桥。 对了,他必须攻陷堡垒,让雷泽军从铁桥上渡河,这才是万全之举,雷泽军共三万人,守了十日,折损了三五千人,但依然还有两万多人,依靠木筏渡河的只有一万熟悉水性的人,而剩下的还得从桥上渡河,方才万无一失。 第325章 夜夺铁炉堡 此时,饷午已过,城外的炮火还在连天,雷泽言带着二十名勇士在高地处找了几棵遮避的灌木做掩体,掩盖身影,匍匐在灌木之上,只听他道:“勇士们听我令,待到铁锁对面的炊烟升起,北族埋锅造饭时,我等开始横渡铁桥,不得怠慢!” “是!”二十名勇士的声音不响,为了不让对岸的北族守军有所察觉,他们一动不动的趴在灌木丛中。 天色渐渐进入了晚霞暮霭,只见一抹橙朱的光影自西而东的洒落下来,扑在了雷泽言极身旁二十名勇士身上,干燥的气候,让一直爆晒着、等待着对面炊烟升起的士兵们皮肤炸开了苍白的裂痕。 他们早已脱下了铠甲,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横渡铁链,一切重甲都被卸下了,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麻衣,因而被太阳晒破了皮。 而且,此处灌木中长满了荆棘,一棵棵小刺扎入了皮囊,割出了数百条细小的血丝,但二十名,不,应该说是包括雷泽言在内,二十一名勇士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时间渐渐推移,终于在两处城外的喊杀声渐小后,对面的铁炉堡升起了炊烟,雷泽言一挥手,二十名勇士齐齐冲锋而上,往十六根铁链上攀岩而去。 素来,凡是堡垒附近都有防御飞行的阵法,铁炉堡也不例外,虽然这铁炉堡的阵法相对于先前的苜蓿堡要弱得多,如若集中雷泽军中的修士,只需要两三日便可破除。 可是时不我待,雷泽言已经没有时间让雷泽军中修士破阵了,光是破掉干涸大阵要一日都已经很紧迫了,所以雷泽言必须以人力攻破堡垒。 江河湍急,下方滚滚的黄水,宛如呼啸的虎口,在等着铁锁上的人肉坠入。 残阳如血,洒完了今夜的最后一抹光辉,暮色降临,铁炉堡中的北族士兵在塔上发现了有人渡桥,大为吃惊,忙通知堡中守兵御敌,点起了火把。 在火光的照耀下,北族士兵们看到铁锁上那坚毅的身影,与沾满泥垢铁锈的血肉,若不是他们是敌非友的话,他们一定会对铁锁之上的人族勇士鼓掌。 很快,桥上火焰通明,桥堡与安鹿县内高地地势相比稍高一些,因而勇士们往上攀爬较为费力,而更费力的是,从桥堡之上很快滚下了沾着火的滚石,还有装满油的木桶。 一时间,桥上尽是湿滑的火油,遇火则烧,烈焰灼灼烧过了桥的大半。 可是,勇士们并未退缩,身上背着一巨大的水桶,往自己身上淋着,一面用身体盖灭桥上的火苗。 江水翻涌,江面倒影着火光,火光伴随着江声,喊杀滔天。 雷泽言手持长戟冲在勇士们最前方,已经快要到了桥对岸的铁炉堡了,而对面的守卫也捡起了武器准备迎击,不需片刻,只见雷泽言与五名勇士跳入了堡中,开始与守卫拼杀。 在刀光剑影之下,堡口处躺倒了无数血肉。 北族守卫见堡口快守不住了,忙向堡内堡主报告。 此时,堡主还在堡中最北的食房中与众人饮酒吃肉,突然听闻士兵报告,万万没想到,才不到半个时辰,仅仅几人就攻入了常人无法通过铁链桥! 于是,堡主大惊之下,这才急忙下令:“快带人切段铁链!” 命令一下,数十名北族士兵手持铁锤匆匆赶往了铁链桥附近的堡口,一群人围住雷泽言及五位勇士,让他们无法阻拦敲断铁链的士兵的动作,另一群人举着巨锤开始砸断铁链。 此刻,铁链之上还有十来名勇士正在往前攀爬,剧烈的晃动让他们无法站稳,他们一面用身体扑灭桥上的火,一面用巨木在桥上搭着木板,只要木板搭上,这铁索桥便变成了一道横桥,可通兵马。 而同时,铁炉堡对岸的安鹿县高地上已经集结好了数百名士兵,只要桥可以通过,他们就能一拥而上,对战铁炉堡内的守兵,占领铁炉堡。 可是这会儿,铁链的晃动和越来越大的火势,让这一切看起来有些困难了。 渐渐地,只闻“咚”的一声,一名被烈火滚灼的勇士被晃入了桥下,淹没在滚滚的江水之中,那一道身影,倒映出一抹悲壮的火光。 突然,又是一声落水的声音,再次添加了一声壮烈,二十名勇士瞬间折损了四人。 雷泽言见状,大怒,长戟一挥斩杀了堡口的五名北族士兵。 夜袭越来越凶猛,可堡中的士兵也越涌越多,不需片刻,堡口塞满了北族士兵,而滚到铁链之上的火球也越来越多,火势越来越大。 看着熊熊燃烧的铁锁,雷泽言眼中闪过了一丝悲凉,望向月明星稀的天空,咬牙念道:“老天,你就下一场雨吧,难道真要亡我雷泽军!” 话音一落,骤然一道风吹过了雷泽言头冠上的盔缨,这夹杂着湿润的风,让雷泽言刚熄灭下去的神色瞬间一亮,他猛然盯着突至上空的雷云,听到一声“轰隆”的巨响。 上空!上空出现了密集的闪电,而后又是一声“轰隆”,那闪电就是盛开的曼莎珠华,带着蓝色的光芒,从天上劈了下来,炸亮了堡口。 一名北族士兵被雷劈了个正着,刚烧起来,就被倏然而下的大雨给浇灭了火光。 大雨倾盆而下,而这时从安鹿县的方向飞来了几道彩色的光芒,在雨中大喊:“雷泽都督,四明洞修士携一众弟子前来助你!” 说完,只见光芒中射出了几道仙法直击北族敌军的泥丸宫,一下打落了数名北军。 雷泽言见状,握紧长戟,抓住这突然激起的军心,大吼一声:“全体进攻!” 伴随着雷泽言那雄厚的大吼,他的衣襟在空中猎猎而舞,在桥上的勇士,在桥对岸静候百名的士兵都顶着狂风暴雨,沿着铁桥的往铁炉堡内一冲而去! 大雨淋漓尽致,电闪宛如攻伐的乐章,踏着雷霆万钧之势,照耀着雨中拼搏的将士。 一夜之后,曲江水涨,而曲江对岸的铁炉堡已被攻占,堡主脱逃,下山绕道前往北族大营前去报信,而雷泽军只损了四十三人,他们的英勇将被永远铭记在着铁桥之上。 第326章 不肯渡江 翌日清晨,原本北族联军因这几日久攻安鹿县不下,因而打算从长计议,来日再攻,可不想清早便听到了铁炉堡陷落之事,便知雷泽军打算突围,于是今晨急忙再次集结大军,以最猛兵力攻城。 此刻,安鹿县城中,雷泽言令徐参将准备的木筏已经一夜打造完成,开始准备疏散,兵分两路。 城外的炮火声渐长,意味着安鹿县快要失守了,于是雷泽言即刻下令,将守在东面监管孟军异动的魏庭将军给叫了回来,令道:“魏庭,你即刻率领手下三千人,以及城中待命的六千人先行出发,走安鹿高地,过铁炉堡一路北上,去往胡山戈壁以待大军汇合!” “是!属下领命!” 说完,雷泽言又对陈参将道:“陈洸,你带七千供给营,随魏庭将军一同出城,城中粮草能带则带,不能带则全部烧毁!” “是!属下领命!” 两条军令一下,一万多的雷泽军依令毫不迟疑地往东北撤去。 雷泽言算了算,让魏庭的人先走,一则是,魏庭的人可做前锋,就算他们往东北撤去,路上还会遇到一些北族联军的散军拦堵,可让魏庭的前锋营扫清退兵的障碍。 二则是东面城郭是孟国的军队,孟国军少,这一次前来围城也不过是为了等雷泽军和北族联军两败俱伤时,渔翁得利,因而不到万不得已孟军不会出手,这个时候撤下坚守东城的魏庭前锋营可抓住有利时机。 半个时辰后,西面和南面的攻城之声更强了,眼见南面快要守不住了,雷泽言即刻指挥南面守城的张广中军,令其分两路,张广将军一路往铁炉堡处后撤,为前面已走的雷泽军断后,另一路由张广的副官率领,走水路开路。 在张广撤离南面城墙之后,约不过又半个时辰,安鹿县的南面城破,雷泽言听着远方冲入城中的敌军铁骑,站在西城门下对陈兵将军下令:“陈兵!你立即率手下五千人,走水路,撤军!” 陈兵闻之,并未像先前几位将领一般立即领命,他瞪大了双眼,道:“都督使不得!剩下城中只有三千军,敌军已从南门入城,十分危急,您先走,让属下断后!” 雷泽言不容置喙,严肃吼道:“休得废话!军令如山,你若敢不遵,军法从事!” 说话间,雷泽言夺目望望疲累的军士,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情,他轮廓上那分明的疤痕在战火之下,看起来果然如颦娉所言,很有大丈夫的气势。 陈兵听到雷泽言口中的严令,心中虽是不肯,却也只好掉头而去,伸手一挥,向手下中军喊道:“兵士们!存亡之际,刻不容缓,速速与本将前往曲江渡口!迟者斩!” 话音一落,雷泽军跟随着陈兵的脚步,向曲江边上快速而行。 这时,雷泽言看到了昨夜声称是被风菱叫来帮忙的几名妖族,虽然他正与北族开战,但是雷泽言对于妖族和北族还是分得清,特别这十来位修士还是打着他亲妹的名义前来相助的。 当然,也正因为他们,昨日干涸大阵才会这么快被破除。 这会儿雷泽言与几人说到:“几位道长前来帮助,奉珏感激不尽,如今城破,奉珏还要断后,实在顾不上照顾几位道长。道长们法术极高,还望不要在此逗留,速速离开!” 黄二听到雷泽言让他们也走,忙道:“都督切莫见外,我等既然来相助都督,就没有先走的道理,我等随都督一同断后,而且风宗主很快就来,还望都督保重才是。” “菱儿!她来做什么?”雷泽言闻之忙大声叫道,因从昨日开始安鹿县中各项后撤的事宜太多,雷泽言根本无暇向黄二他们具体询问他们为什么会前来的原因,这会儿才知道风菱不仅让这帮家伙来助他,连她自己也来了!? 黄二回答道:“自然是来帮助都督离开,风宗主在听闻都督率军出征后,就暗道不对,一直想来提醒都督,可没想到路遇北族的军师,出了点状况,所以我等才会先行前来,只不过我等在来的路上也遇到了几名北族道人阻拦,一时来晚了!” 原来就在风菱急火攻心,一倒不醒后,黄狮精便带着鹰兄和几十名手下往安鹿县赶来报信,可是易白虹因发现了风菱,害怕风菱坏事,所以派出了一群北族修士前来拦阻,导致黄狮精没有及时赶到安鹿县,通知雷泽言撤军。 不过好在,昨夜赶到,正遇上雷泽军中修士在破干涸大阵,于是不由分说的上前相帮,促成了大阵的毁坏,而天降大雨。 雷泽言听到黄二的回复,暗叹了一声,但事有轻重缓急,这会儿风菱不在,他也不能责骂她以身犯险,只咬了咬牙,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黄二,道:“好吧,有劳道长相助了。” 说话间,北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更让人震惊的是,率先绕到雷泽言带领的三千人跟前的是孟国军,先来孟国军按兵不动多日,终于在最紧要的关头出手了。 孟国军中途的插手,让北军追击的步伐出现了停滞,从雷泽军和北军之间拦腰截断。 不过显然孟国军和北军的敌人是一样的,都是雷泽军,只不过孟军是想收编雷泽军,而北军则是想将雷泽军赶尽杀绝。 雷泽言见状,快速领三千人对孟军的前锋营进行拦阻,一场鲜血淋漓的撕杀拉扯了开来,雷泽军边往曲江边上撤着,边拦阻住北军的步伐。 而这时,位于孟军左后方的北族联军也按耐不住了,派出了数十名北族修士,一起冲入了战场,黄二等人忙与北族联军中的修士展开了打斗,混战开始,一时间,风云变色,硝烟弥漫。 今日烈阳高照,可是硝烟的战火模糊了天空,曲江边上累尸冢冢,血流成河,陈兵领的五千人还在上着木筏,他们一边在往前划着,一边在向江面还停留的弟兄们,以及自己的都督喊着:“都督快上筏!” 可是岸上的刀剑声却淹没了他们的叫喊声,雷泽言的长戟在血肉横飞的江头不停的舞动,他那银色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江上还飘着数十个木筏,而江岸之上还剩几百个兵士,他们以雷泽言为圆心围成了个三丈的圆,各个脸上满是伤痕,目光却炯炯有神。 这几百名兵士手腕之上拴着一只白巾,白巾之上是雷泽家的家辉,他们与离开的雷泽军有一丝不同,皆是雷泽家的死士。 而他们的脚下尽是不断涌来又被斩杀的孟军,数有千余名,看着雷泽军手中渗血的刀剑,孟军有些退缩了,他们明明身后还有数以万计的兵力,却在几百人的雷泽军面前有些胆寒。 就在此刻,突然雷泽言一身嘶吼:“雷泽军的战士们!谁要渡江?” “我等皆不肯渡江,誓死追随都督!” 第327章 屹立不倒 整座江面,滚滚江水,回荡着百名雷泽军的声音,激起了惊涛骇浪。 而在江上的数千名军士听着江岸的喊声,不知为何竟湿红了眼眶,而就在他们冲着江岸大喊“都督”时,只见江岸上那伟岸的红色身影,长戟冲天一指,将戟尾猛地插入了地面,带来了剧烈的震动。 围攻而来的上万孟军在震动之下,脚步不稳,数名敌军大骇之下摔到了地上,赶忙连退出两三里,再望望前方的雷泽言,他笔直的身躯立在江边,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响亮的喊声:“好!” 说完,雷泽言往上空打斗的黄二看去,喊道:“有劳道长做法,烧毁剩下的木筏!” 什么?!黄二与北族的两名修士打斗正酣,突然听到雷泽言这样的提议,惊愕之下,便是无法认同!他是因风菱的话,来救雷泽言的,可是数众雷泽军都撤了,却留下雷泽言和几百名死士,不仅要断后,如今还不肯走了! 黄二不明白,雷泽言究竟为什么不肯走? 如果说他只是为了斩断孟军追杀雷泽军的后路,完全可以交予别人来完成,没有损帅护将的道理,雷泽言不是不理智的人。 再想想,如今安鹿县高地的铁链已经被雷泽军撤离后损毁了,能过江的只有这些木筏,他却还要烧了木筏,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绝对不行,黄二不能容许雷泽言死在这里,于是忙飞身到雷泽言跟前,劝道:“不可!雷泽都督不可啊!风宗主是要把您带走,若是她在这里,绝对不会同意!” “就算她是我亲妹!战场之上,她也必须听我的!”雷泽言再次抓起长戟,怒目瞪着又开始向江岸涌来的孟军,一面挥动长戟,一面喊到。 长戟之下,卷起一阵飓风,横向而扫,再次掀飞了孟军排在前方的一排军士。 他的话不容置喙,黄二见着雷泽言坚定的神情,知道了,其实就算他不烧毁木筏,雷泽言也会让其他人来做这件事,与其如此,不如就让他毁了木筏,以敬这位九州的英雄。 念及此处,黄二手持四明铲,朝天一引,只见铲尖之上烧起了火光,而火光随着黄二伸手一投,打向了唯一能逃离安鹿县的数十个木筏,一时间,江面之上再现漫天大火。 灼灼烈焰燃烧着木筏,映照在江上乘着木筏后退的雷泽军眼中,而再望望那一面的岸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鲜血在挥洒了… 另一方面,吴小俊率领的镇东军出现在了胡山戈壁,他绕开了九州领土,直接往西北方向行军,用了整整二十日。 大军暂时休整的临时营地上,依云子领来了御妖宗的百名修士,而领头的正是苏士通。 他进入帅帐,通禀之后,忙向吴小俊问到:“大帅,为何我军要绕道胡山戈壁?此地在安鹿县以北,若是宗主兄长撤军,应该是往东,不可能会到达此处,我等从此地前去营救,岂不是南辕北撤?” 吴小俊在一处石岩之上,摊开了地图,凝神看着地图之上的地势,摇了摇头道:“若我所料没错,奉珏三面被围,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渡过曲江,往北面胡山戈壁绕道折返涿阳郡,因而我军若往此处行军,一定能接应奉珏,而若是往东面行军则会遇上孟国军,反而耽误了时辰。” 苏士通闻之明了的点了点头,他对军事也算熟悉之人,在斟酌了吴小俊的话后,看了看地图,的确,按吴小俊所说,这是最快、最好的救援路线,可是… 苏士通叹了口气,手中握着风菱让依云子带回宗里调人的桂月萧,道:“可是,万一宗主兄长没有突破包围圈,来不及渡过曲江呢?” 听到苏士通的疑问,吴小俊猛地一怔,手指慢慢捏紧了地图的一角,牙关紧闭。 他死死地盯住地图中曲江的位置,胸口猛烈的起伏着,沉吟道:“不会来不及,只有可能他不肯。”说着,吴小俊抬头眸色深沉的寄与道,“但愿菱儿,能及时将他带出来。” 此时,曲江江边,日暮西垂,似血的残阳照在一柄竖立的长戟之上,长戟上的红缨随着风淡淡起舞,拉出了一道绝美的色彩,仿佛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长戟旁站立着一个身影,高大的身躯没有因为身上扎着的数支箭矢而倒下,他的银色铠甲早已看不见最初的颜色,只有不断滚落的热血,若是细细一数,此役,他的身上留下了八十四道伤痕。 雷泽言此生戎马疆场,除了十年前为护天子迁往富阳被敌在脸上划破过一道血痕以外,从未留下过半点伤痕,如今却一下多了如此多的伤痕。 他半闭的眼眸看着身上不断滚出的鲜血,想起颦娉的话,她还曾经玩笑过,说雷泽言明明是个大将军却不曾受伤,可一点男人味都没有。 念及此处,雷泽言松了松干裂的唇,淡笑道:“如今,这么多疤,你可没话说了。” 话音落下,雷泽言握着长戟的手一松,看着远方江上飘远的雷泽军,狠狠的松了口气,诸多回忆袭来,诸多熟悉的面孔袭来,最后汇成了一面雷泽军旗在他眼底浮现。 血泊之中,雷泽军旗沾满了血渍,上面的虎纹已斑驳难辨,细数此生,为这面大旗永立,他耗尽了半数年华,却是不悔,可是这会儿旗帜却倒在地上,是之不耻。 雷泽言看着只有几步远摔落在地的旗子,踏着血步,一步一步地向旗子走了过去。 而此刻包围的孟军见状,忙再次持矛后退,他们没想到雷泽言还有一口气,竟还能往前走。 在孟军眼中,他们看到雷泽言走向雷泽军旗,拾了起来,将它和长戟插在了一起,带着仿佛不曾流失的气势,雷泽军旗再次飞扬,屹立不倒,奇拔山兮气盖世! 这时,天空之上响起了一道绝望的吼声,由远及近,大唤道:“兄长!” 话音从天而降,一道惊天的白芒盘旋而出,落在了雷泽言的身旁,将围在四周的孟军震慑后退了数里,而来者露出了怒色秋波的面容,美丽的容颜打上了一抹萧索,如霜如花,挽住了雷泽言摇摇欲坠的身型。 她来晚了,她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第328章 魂归故里 在几千年甚至几万年后,关于遗弃大路的史书记载上有这么一句话:“雷泽大都督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端,他的死改变了诸侯争霸的进程,打开了另一段新的格局。” ———— 是的,雷泽言终究还是牺牲在了曲江之畔,这一日,江水之上满是鲜红,分不清究竟是血还是火,风菱赶来之时,只看到漫天的硝烟,以及雷泽言往后倒去的身影。 她落到雷泽言的跟前,半坐在地上扶住雷泽言的后背,绝望的泪涌狂奔而来,这时雷泽言的眼睛微阖,透过一条缝看着风菱花容失色的脸庞,淡笑道:“二十多年了,终于还是找到你了,雷泽玥…如此,我去了黄泉也有颜面见爹娘了。” 风菱看着雷泽言身上冒出的无数鲜血,一面伸手想堵住雷泽言身上的伤口,一面抽泣道:“哥!哥…没事的…我带你回去,我会治好你的伤,我可是神仙,我能做到的!” 可是雷泽言身上的伤口太多了,风菱白皙的手瞬间就被染红了,染得鲜血淋漓。 风菱的指尖在鲜血中颤抖,却不敢停下来,直到雷泽言握住风菱鲜红的手掌,继续道:“玥儿,你是神仙就该知道,神仙也有做不到的事,就算你有能力去地府拉回魂魄,也会犯下违逆天道的大忌,一不小心,你我皆会灰飞烟灭,谁都有命时,我的劫来找我了。” “不!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了!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话还未落,风菱颤抖的身子之上,那一身净白的长衣被鲜血潋成了红色,好像六道轮回桥边盛开的曼莎珠华,在召唤着魂归之路。 她其实自欺欺人了,雷泽言都伤成这样,哪里还能救,不过就是有话与她交代,留了口气罢了,因而她说不下去了,她只能这样看着他。 此时,江畔的沙石飞过眯住了风菱的眼,飞沙融入泪中,宛如奔腾的泥石。 雷泽言没有回答风菱,而风菱只感觉到雷泽言抬起了她的手,在她手心弯弯曲曲的画了两个字,她迟缓的低头看去,就在雷泽言画完最后一笔时,他的手跌落在了石子之上。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曲江江畔,大风吹起了雷泽言长冠之上的红缨,往东北黍实州所在的方向飞了去,雷泽言的视线停在了飞舞的红缨之上,视线暗了下来,好像随着红缨一起飞走了。 一代名帅,就此身陨在曲江江畔,魂归故里。 风菱不知道,为何雷泽言明明能走,却不走,她颤抖地抬起了手掌,看着手心中的两个字,字曰——雷泽。 风菱愣楞的看着手心中殷红的两个字,一撇一捺如此深刻…这是在说“雷泽”就是她的亲人吗?雷泽军就是她的家人,他是想把雷泽家及雷泽军都交给她吗? 手掌中的字刺着风菱的眼睛,红得让她不敢直视,手腕越来越发抖,伴随着她绝望的哭喊。 “凭什么?!凭什么你要选择死?为什么不肯渡江?!明明不肯渡江,还把雷泽军交给我?能不能不要这么自说自话!你们都喜欢自说自话…”风菱捏紧了手心中的血字,嗓音哆嗦得快撑破了喉咙。 此时,大江之上传来了悲痛和愤怒的喊声,在江中的近万雷泽军在陈兵将军的带领下,似乎有回来复仇的迹象,可是他们不过八千人,面对孟军和右后方北族联军的双面夹击,就好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愤怒已经冲昏了雷泽军的脑袋,他们发狂的往江岸靠近,嘶喊声盖过了江波的浩瀚,震破了天际。 十五从军,十六认校尉,十八封将…雷泽言的一生都在沙场上度过的,他不是不会权谋争斗,只不过他酷爱那没有勾心斗角的战场铁血。 二十多年了,不知谁还记得他少年时从军的模样,那时的他应该也和雷泽军中最小的士兵一样,稚嫩无暇,笑谈到:“我的志愿是忠君爱民,保卫疆土!” 这时,江上的激荡声,仿佛汇成了一曲乐章,在唱着那日食野谷中,雷泽言做的一曲《返乡曲》,在吟:“少时从军,鬓发微白…待归北田,只做亩羊。” 长戟依旧,战旗飘飞,雷泽军的军旗在空中不断的飞舞着。 *** 此时九州京城,皇城之中,天子站在先王画像前,望着先王的画像,他的身旁站着桐和长老,以及几名内官,烛光点点,眉梢紧凝。 良久,天子背对着桐和轻声问到:“你说他死了吗?” “必死之局。” “若是他没死呢?” “不会,陛下放心。而且这几日来,臣已经三次派人以陛下的名义劝告过他,让他领兵回来,就算吃败也没关系。所以就算他真活着回来,也找不到理由为难陛下,他终究是个忠君之臣。” 听到桐和的话,天子殇挥了挥手,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殿门一关,天子殇跪倒在先王画像前,抱头痛哭:“父王,您交给儿子的江山,儿子一定会守下去,任何人都夺不走…” 哭了许久,天子殇突然大笑起来,想起桐和刚刚最后一句话:“呵呵,忠君之臣…亚父,你不得不死,你不死就没有朕了。不过亚父放心,待朕收复了江山,一定让你魂归故里,至于现在,你就别怪朕了。” 话音一落,天子殇站了起来,转过身,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流过眼泪的痕迹,他笑着走出了殿门,召集了几名侍奉,附耳下达了几句诏令。 说完,天子看了一眼京城之中变色的风云,淡笑道:“这城中雷泽家的势力还挺多…” *** 回到曲江江畔,追击在江岸的孟军看着鼓动的军旗,似乎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里,没有人再向前碾杀河畔还剩下的最后几名军士和修士。 孟军中率队的将军,徐思龙挥了挥手,又让孟军再退了数十里,他本想趁此机会收编雷泽军,毕竟有雷泽军的助力,孟国一定能培养出一支一统天下的雄壮之狮。 但是看看江上怒容满面的雷泽军,想来这样的军队是收编不了的了,而且徐思龙猛然发现他不仅收不下这组军队,更加引火烧身了,因为雷泽言是死于他的军队手下,那他无疑是雷泽军的头号大敌。 第329章 星辰幡再现 徐思龙看了看斜后方此刻才慢慢逼近的北军,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必须借北族联军的手将雷泽军全部剿杀,否则,日后他的敌人绝对会是雷泽军! 于是,徐思龙慌忙率军掉头,准备绕道前去拦截先前通过铁桥逃走的另一半雷泽军,而此处战场让了出来,留给了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北族联军。 这时,江上木筏上的雷泽军开始往回划,他们的声音惊醒了风菱。 不!回来做什么? 风菱抬头看了看孟军退却后,开始向前涌来的北军,泪湿的面颊骤然一沉,“雷泽”就是她的家人,雷泽言在她手上写的两个字也许已经被她滑入掌心的泪模糊得看不清了,可是这两个字却刻进了风菱的心里! 他最后心心念念的“雷泽”,风菱绝不能让它消失! 她猛地一回神,将手伸向屹立不倒的雷泽军旗,将军旗取了下来,朝江面一挥,大喊道:“回去!遵大都督之令!雷泽军迅速退至对岸!” 话音一落,雷泽战旗在风菱手中猎猎而舞,一阵猛烈的白光划破江面,顿时,江中竖起了三丈之高的水幕,像惊涛拍岸般的把江面上承载着雷泽军的木筏往对岸推去。 北族联军的步伐再次逼近江畔,此刻领军在中央的是一位红毛棕熊般模样的妖帅,他看到风菱一旗挥下,竟卷起了如此大的威势,大惊不已,即刻向身旁骑着白马的男子问到:“怎么回事,那女子是何许人?竟有如此强横的法术?” 男子一身幽绿长袍,未穿甲冑,行在军队最中央,看起来与整军格格不入,他有一双狐狸眸子,阴狠毒辣。 此人便是易白虹,他看着江畔的风菱,唇角裂开一道冷笑:“哼,她是雷泽言的妹妹,如今已是个地仙,自然能做到搅弄大江。” “什么!竟然是个地仙!那你还不赶快拿出元屠剑杀了她!今日五位妖仙未在,难道要本帅出手!”妖帅闻之大震,斥声喊到。 他知道地仙的本事,就算他手下上万妖兵也围不住她,这里除了自己能和她相提并论,其他的妖兵对风菱而言根本不足挂齿,她只要想飞走,谁也拦不住。 她既然是雷泽言的妹妹,若今日纵她离开的话,恐怕后患无穷。 那么要赶尽杀绝,只能让易白虹拿出他的法宝,一把名为“元屠剑”的上古戾气神兵。 可是,易白虹一点也不着急,他摸了摸腰间带着的一把利剑,捧起了一只乌龟,将乌龟举过头顶,笑道:“不着急,这才一只鳖,她若死了,另一只就不会来了。” 当然,他带着这把利器出来自然是为了对付风菱,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他看着风菱身边渐渐围过去护住她的雷泽军中几位修士以及几个看起来像是妖族的道人,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狠戾。 此时,曲江江畔还剩下二十一人,其中雷泽军的修士有七人,他们在见到风菱来后与雷泽言所说的话时,好像明白了风菱和雷泽言的关系,而且也看到了雷泽言在风菱手中画的字样,心中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跟风菱一块将雷泽军安然带离。 而至于除雷泽军的修士外,还有几个身着五颜六色服饰的妖族,便是黄二和鹰兄,以及他们手下的妖族小弟。他们这会儿各个都已疲惫不堪,身上多处伤口尽显。 毕竟,虽说黄二已经是合境期的修为,但以寡敌众,且对方也有修士的情况下,他能没在大战中战死,已是万幸。 易白虹望了一眼他们,说实在的,这些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唯独风菱他倒畏惧一二,不过他有元屠剑在手,就算是玄仙来了,也让她化成灰灰。 只是他虽然憎恨风菱,但并不着急下手,而且风菱也跑不了,因为若风菱是一个人的话,自然可以溜,可是风菱要带着雷泽军一起走,就让易白虹找到了机会,他看着被风菱面前的江涛,对妖帅道:“好了,大帅,启动冰河大阵吧。” 话音刚落,突然身旁的人指着风菱手中的雷泽军旗大喊道:“妖帅!快看那是什么?” 妖帅夺目望去,瞪大了双眼,只见风菱手中挥动江面的旗子渐渐地泛起了星辰之光,眨眼间,雷泽军旗的家辉变成了一连排的星线,旗子化成了星辰幡的模样! “星辰幡!”妖帅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声,而很快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紧闭住双唇,目不转睛的盯着远方风菱手中的星辰幡。 很快,妖帅的举动落在了易白虹眼里,他听勾陈之命,潜伏在北族之中十年,虽然也随性的为非作歹,但有一点他时刻谨记,就是勾陈交代他一定要探听出鲲鹏究竟在这遗弃大路做什么。 这十年来,易白虹阴谋算计总算走到了北族部落的高层,混入了北族其中一个名叫毋横部落中,也隐隐发觉其实北族明面上是妖族组成的部落,但上层者全都是修魔者,根本不是妖,而是魔,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最近,易白虹终于发现这群家伙就是在找名曰“星辰幡”的法器,在他看来,这星辰幡应当不止一件。 因为如今组成北族联军的一共五个部落,有两个部落中都有一柄星辰幡,而如今没想到歪打正着,雷泽军的军旗也是一柄星辰幡,大约是因为今日大战现世而出了。 易白虹望着身旁的妖帅,这位妖帅也是一样,是披着妖模样的魔,显然他似乎对星辰幡比剿杀雷泽军更感兴趣,不过易白虹可不想让他就为了一件兵器而放跑雷泽军的一兵一卒,特别风菱,他一定要让此地成为风菱的葬生之所。 于是,易白虹忙提醒道:“妖帅,您也知道我的元屠剑驾驭得不好,必须一击重地,现在能拦住那女子的去路的只有雷泽言留下的雷泽军,只要阻拦住雷泽军,她就插翅难飞了!到时候她手中的什么东西不都是您的?” 听到易白虹的建议,妖帅立即点了点头,抬起了右手,伸手一挥,随即便见天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百名潜伏着的妖族修士,同时作法,魔音吟唱。 第330章 赶尽杀绝 一瞬之间,刚被风菱激起又落下的江面突然被冻成了冰河,乘在江面的木筏被冻住了,一动不动,而在木筏之上的雷泽军则因为剧烈的震动,摔落在了冰面上。 风菱见状,来不及细想这为何又出现了一柄星辰幡的怪异事项,忙回头一看,只听北族联军中出现了一声令下,喊道:“杀!” 风菱一惊,看了看被突然限制停下来的雷泽军,惊慌失措,自知北族联军这是要把雷泽军赶尽杀绝。 不行!绝对不行!雷泽言留给她的话,是让她将雷泽军好好带离,绝对不能让数众雷泽军全埋葬于此! 可是…风菱一跺脚,发现这厚厚的冰层根本不是她一己之力能瞬间破开的,眼看着在妖帅下令后冲上来的北族联军越冲越近,风菱只能大喊:“雷泽军!为了大都督!不管你们有多么悲愤,都给我撤!往对岸跑!” 话音落下,风菱抓起雷泽言的长戟,向她周围的数名修士喊道:“我知道你们现在不想听任何人发号施令,但是,你们必须听我的!你们是雷泽家的幕僚,又是法力强横、深知战场的修士,我要你们助我,带雷泽军离开!” 几位跟随雷泽言的修士听到风菱的话,互相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向冰河中心飞去,指挥雷泽军逃跑。 见几名修士先飞出去之后,风菱蹲了下来,伸手将渐渐冰凉的雷泽言扶了起来:“哥,我带你回家!” 风云变色,在风菱对雷泽军下达命令撤退后,整面冰层上传来了匆忙奔走的脚步声,宛如天地间都响彻着铁链的巨响。 雷泽言的军魂就好像牵动着整个战场的气氛,虽然已经暮色西沉,但没有一点夜晚到来的迹象,火光照亮了天际。 风菱一手扶住雷泽言的腰际,一肩将他扛了起来,她要带雷泽言回家,要让他回去,不能把他留在冷冰冰的战场。 就在此刻,风菱身边出现了鹰兄的身影,他伸过手,道:“风宗主,我来,您要指挥雷泽军撤退,若您信任我,我一定将雷泽都督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雷泽言的身形高大,风菱要扛起来自然费力,她看了看鹰兄,又看了看前方冰层上的雷泽军,微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真切的感动,点了点头:“嗯,有劳鹰兄了。那鹰兄先走,我断后。” 说着,风菱就将雷泽言交给了鹰兄,随即,她将变成星辰幡的雷泽军旗收进了袖口,把先前手中握着的紫芒长剑往腰间一扣,手持长戟,又朝黄二喊道:“二兄,带着兄弟们撤!” 黄二闻之,也赶紧带上与他一同从四明洞出来的一众兄弟,跟随着鹰兄的步伐,往冰河上跑去。 同一时刻,北族联军发出了围剿的攻势,只见天上布阵的整整一百名修士全都飞了下来,而后方乌压压的北族联军士兵压进了曲江江面之上,只听喊杀声,哭喊声混淆在了一起。 冰层之上顿时出现了数道光影,有火球坠落,又有电光激荡。 冰面中央是雷泽军匆匆离开的声音,仔细看看,他们之中有的已经伤痕累累,被同伴架着往对岸跑着,有的面满泪流不肯离开,被同伴拼命拽着在冰层上滑着。 而再仔细听听他们的声音,偶有听到夹杂着呜咽的喊声: “走!无论如何,活下去!” “快撤,我们要将雷泽军保留下去,继承都督的遗志。” “…” 这样的声音在战火声中此起彼伏,北族的箭矢如雨点般飞落了过来,黄二等人忙起法术大盾折断了数支箭支,很快,北族的修士融入了战斗。 他们之中,有十名合境期的修士,修为高强,手中法宝凌厉,直奔组织雷泽军逃走的修士而去。 风菱见状,急忙追了过去,毕竟雷泽军中的修士,返虚期的不过十余人,合境期的只有两人,此时仓皇逃离的情况下,别说正面不敌了,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他们这是要在雷泽军穷途末路之时赶尽杀绝! 北族联军的不放过,惹怒了风菱,她长戟一挥,直接劈向了追击雷泽军的北族修士,只见破天冰冷的白光击打在冰层之上,宛如绽放出的一朵朵妖冶的百花。 追击雷泽军的北族修士被风菱数个打落在了地上,她落到了他们的跟前,长发纷飞,眼神猩红冷戾:“混账!趁人之危!你们北族都是这样不仁不义的东西吗?” 话音未落,几名被打倒在地的修士好似根本不在意风菱口中穷寇莫追的道理,只见其中一个看似他们领袖的家伙,嘶吼道:“休得废话!人族、妖族不得共存,雷泽军就是人族中最需要抹消的存在!你这小娘皮,竟有几分修为,来尝尝老道我的千斤重锤!” 风菱闻之,瞪着这位长着两支獠牙像极了野猪的家伙,银牙一咬,长戟朝空一指,无法抑制的怒火从眼角蔓延开来,喉咙口烧起了一层低哑的憎意:“不可教化!太阴神雷。” 顿时,顺着长戟往上看去,只见长戟之上的天空中布下了一团浓黑的云层,而云层之上闪着白色的电光雷霆,随即,一道惊天的雷霆劈了下来,野猪精忙举起手中的大锤抵挡。 白色神雷的威力十足,根本强过万斤,只一瞬,被神雷击中之处,震开了一道白色的气旋,飞震出方圆几丈的距离,野猪精哪里是其对手,被雷霆给劈了个粉碎。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太阴神雷将周遭的一切生物全部损毁殆尽,冰层之上也破开了一个足有五六棵巨槐相连的大窟窿。 在江畔之上指挥大军行动的妖帅见状,不由惊叹:“好厉害的地仙!一招之下竟折损了我千余妖兵!裘污何在?” 听闻妖帅的指令,一位身穿铁甲,青面獠牙的妖将骑着一匹银狼出现在了妖帅的身旁,他名叫裘污,曾是一名北族部落酋长,后来被收编进了北族联军。 第331章 鞭长莫及 裘污是一名正儿八经修仙道的修士,因而虽未化形,但不难看出他那双极小的眼睛之上泛着清亮的微光,炯炯有神。 他骑着战狼,手持三尖叉,向妖帅应到:“在。” “本帅令你带你的快狼营从冰层两翼围攻雷泽军,看那地仙有没有三头六臂,能不能一个人护住他们所有人!” 妖帅说完,很明显裘污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震惊,他看着雷泽军侧翼两边的残兵,都已经伤得极重了,虽然战场之上没有怜悯之心,但是裘污还是清楚一点:绝境之下,必将背水一战。到时候死伤恐怕不止雷泽军,还有他的快狼营。 可是,妖帅的命令安能不从,裘污也只能领命率领手下七千快狼营分两路往侧面围攻雷泽军。 这时,裘污副将,安虎听到裘污下令追击,也提出了疑问:“将军,大帅让我们营的率先围堵,岂不是让我们上去送命吗?而且雷泽军此刻都那样了。” 裘污闻之,已绕道左侧的他看了一眼远处中央的妖帅,又看着前方绝望溃逃的雷泽军,眸色深了几许,暗叹道:“是又如何?人和妖不可共存,这是北族联军的铁则。” “可是将军,我一直觉得妖祖所说的杀戮人族可以提升我等妖族的气运这种话,有问题…” 安虎话音未落,裘污猛地扇了安虎一巴掌,随即用指尖堵住自己的嘴唇,示意他闭嘴。 其实,裘污也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上层是一群披着妖族皮相的魔执掌,他们只负责卖命,而且北族联军五大魔王为了让他们诚恳卖命提出了鲲鹏的指引,只要不断屠杀人族就能让他们妖族越来越强大,可是裘污渐渐发现杀虐人族的同时,他们妖族也在削弱。 这样的想法在裘污心中渐渐扩大,可是他却不能说出来,毕竟这是违逆妖祖的妄言,而且不会得到其他和他相似被收编的部落氏族的支持。 如今的大部分族人还是坚信妖祖所说的话,他们都以为只要听从上层魔主的指令,杀戮人族,占领人族的江山,他们就会变强,甚至可以长生不老,可以不受任何欺凌。 因而这是错误的想法,裘污必须埋在心里,不到时机不能说出来。 安虎见状,立即闭紧了双唇,望着前方混乱的局势,只能硬着头皮带领快狼营冲入了追击之战中。 黄二见雷泽军的左侧突然冲出了一群骑狼北军,忙带手下前去阻拦,正巧见到率领士兵的裘污,显然裘污看到黄二是个明显的妖族却帮衬雷泽军,大为吃惊,大叫道:“哪来的家伙!怎的维护人族!” “无知小儿!天下大道皆自然,都是盘古血脉怎来人妖之分!尔等浑沌了心智,不明真谛!还不退下!”黄二说着,四明铲往裘污身上一戳而去。 裘污听之一愣,眼见黄二兵器袭来,立即拿出三尖叉御敌,只见两道激烈的兵戈交接之光闪现,顿时雷泽军侧翼想起了兵斗之声。 黄二几招之下,竟不能一时拿下裘污,而裘污也同样,本自命身强力壮,却今日遭遇了敌手,两人越拼越勇,打得天昏地暗。 不需多时,裘污被黄二从战狼之上打了下来,而黄二也被裘污打得摔落了头上戴着的盔帽,但两人也没有任何一方放弃,就好像遇上了宿敌,在冰面之上卷起了巨大的响动。 同时,裘污身后带着的快狼营骑兵,也随着裘污的战斗,往雷泽军中冲杀,他们各个手中持有战锤,一击下去,冰面都出现了裂痕。 而黄二附近的雷泽军见状,亦不服输,放弃了逃跑的念头,手持长枪,以灵活的身形,绕开战锤的重量,穿刺快狼营的骑兵,将他们从狼背之上挑落。 溃逃的雷泽军遭遇了快狼营的阻截,逃离的脚步滞缓,战役立即开启。 风菱被数众妖族修士围困,没办法及时救援,无奈之下,只得令雷泽军的陈兵将军领百名还能御敌的兵士临时组建方阵对抗快狼营。 书到用时方恨少,风菱这时才体会到这一层道理,她没研究过排兵布阵,真的到这种时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雷泽言交给自己的军士进入战斗后,随着战斗的越演越烈,渐渐的倒在了冰层之上,风菱眼中露出了少有的绝望:“哥,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做不到了…” 当然雷泽军的损耗让他们自己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果然,穷则思变,士气越发高涨,一个个不管身上多少伤痕,都显现出了勇如猛虎的气势。 原本已经溃逃失势的雷泽军被穷追不舍的追击逼得宛如发狂的野兽,他们各个拿着长枪穿刺着敌人的胸膛,长枪断后,又拔出了大刀,大刀顿后,就算没有兵器在手,也要攀在敌人身上撕咬。 不需多久,相比丧生了数百人的雷泽军,北族联军受到了更重的损伤,数以千计的北军血流在冰层之上。 天色因冰层的光亮被染成了白昼,分不清此时究竟是天明还是天黑,只知冰层之上遍地都是横躺的血肉,分不清是敌是友,喊杀声哭喊声还在不曾停歇,时不时天上有雎鸠飞过,传来了关关之音,唱着凄凉。 风菱身边围堵的修士渐少,剩下不过二十余人,其余的要么在与雷泽军修士对打,要么已经命归黄泉了。 可是妖帅没有收兵的迹象,他仍旧在曲江江畔看着一群又一群的北军在他的命令下涌了上去,也在他的命令下丧命,而他却不断的派兵填补损失的兵士。 至于,易白虹也在一旁乐享其城的看着眼前的悲壮战役,只不过他多做了一件事,只见他突然叫了一名人族修士,像是他的随从,在那人耳边嘟囔了几句,随即那眼中的阴狠再次闪过… 另一方面,先行从铁桥渡河的另一半雷泽军在刚出铁炉堡不久就遭遇了孟国大军的拦截,眼看孟国大军在铁炉堡附近的一线口埋伏,雷泽军无法向前,只能从附近的丘陵绕道,一路被追杀,往曲江又绕了回来。 风菱神念一扫可辨百里之内的局势,深知另一半的雷泽军也无法逃离,她鞭长莫及。 第332章 援军到来 此刻的风菱身上满是鲜血,不知手中杀了多少人,是他们的血,还是友军的血,或者是自己的,毕竟众人围困之下,她一面要维护雷泽军,一面还要与他们打斗,实在无法分身。 风菱的身上多出了几处伤口,早已失了先前那般远望无尘的气韵。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雷泽军还在,她就不能走,她就一定要把他们带出去。 可是,感觉到从北侧又被赶回来的那一万人,风菱真的觉得有心无力,她手中的长戟在颤抖,拼斗之下,她只能听见周围嗡嗡乱叫的声音,好像神识堕入了地狱之中。 孟国领军徐思龙并没有下令击杀任何一名雷泽军,他只是率队用箭矢或者刺盾拦截雷泽军的退路,将雷泽军赶回曲江江面。 当然徐思龙没有诛杀雷泽军并不是带有仁慈之心,而是他只是想把雷泽军赶回北族联军的地盘,借北族联军的手覆灭雷泽军,以此来抹消日后九州对他们孟国的仇恨。 由此可见,无论北军还是孟国军心中都有自己的盘算,当初易白虹建议北军迟缓进军,就是为了让雷泽言死于孟军之手,好让九州对孟军记仇,而如今孟军也反了过来,要让九州忌惮北军,而忽略孟国。 两方明争暗斗之下,雷泽军被全全围堵在了曲江之上,后背是北军,而前面则是孟军,鲜血还在不断的流淌,绵延三里宽的冰层江面,脚底的寒意没有冻结雷泽军眼中的恨意,唯一冻住的是刚流淌下的热血。 风菱此时已经一手持戟,一手持剑,两面对敌,可是北军杀不尽,孟军还在虎视眈眈,她的长发都被染成了朱红之色。 就在风菱鞭长莫及,分身无暇之际,她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听到了一阵快马铁骑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北方传来,她瞳孔猛的一缩,不知为何竟泪湿面颊。 他们来了!援军来了!不是九州天子御下的援军!是镇东军! 念头刚起,就突然听见孟军后方出现了叫喊声,只见孟军身后几道血花飞溅,铁骑声声,一众大军冲入了战局,从孟军后背杀来,一身戎装、紫带发髻的清俊军帅率军,长刀斩杀了数名孟军。 孟军将军徐思龙大惊,往后看去,只见乌压压的十万大军从孟军背后长驱直入,他们身披铠甲,雄姿英发,一路斩杀,冲散了孟军的阵营。 率军之人极为年轻,长发高髻,正是张国国侯吴俊,吴大帅。 他披星戴月,一路飞奔而来,终于到达了曲江江畔,毫不迟疑地带着身后镇东军,如豺狼虎豹般奔袭而来,只见冲在最前方的轻骑兵,组成了一条宛如星河大道的队形,浩浩荡荡。 而后,又见天上出现百名修士,各个踩着飞剑身披霞光,只不过那里面既有人族又有妖族,率队的是一名四十来岁模样的中年修士,那人手中拿着一把玉箫,冲冰层上大喊:“属下来迟,宗主恕罪!” 话音一落,那名修士很快落到了冰层正中,站到了风菱一侧,手捧着玉箫,跪在风菱面前,道:“宗主,士通来晚了,不知宗主有恙否?” 风菱看到苏士通跪于冰层之上,双手向她捧起桂月萧,眼眶一热,也顾不得什么分别,一手扶在他的肩上,略带微喘地问到:“无妨,青玉呢?” “属下让青玉长老继续守在御妖宗内,带领了一百名派中修为最高的弟子前来援助宗主。” 风菱闻之,饱经风霜的脸色终于浮现了一抹泪湿的笑意:“做得好。” 这时,在曲江安鹿县一畔的妖帅见到苏士通,猛地一愣,大叫道:“星狐妖!你这个叛徒!你在人族之中做甚?还不赶快杀了你身旁的那个地仙,归入我北族联军,本帅还可对你从轻发落!” 原来,苏士通曾经就在此人身边效力,因而这位妖帅是认得他的,一眼见到苏士通和风菱在一块,而且对风菱似乎惟命是从,顿时大怒。 苏士通听到妖帅的大喊,怒目瞪了过去,吼道:“你这庸主!本道有名字!叫苏士通!你休得妄想本道助你!本道乃御妖宗人,唯宗主令任之!你昔年听信那人族败类,罔顾身边能人志士,置我等妖族性命于不顾,自掘气运,今日本道就让你死在此地!” 话到此处,苏士通就准备把桂月萧还于风菱,冲进北军阵中,风菱见状,叫了一声:“士通,等等,那家伙逼死我兄长,你自当杀之,不过你打不过他,你拿我的桂月萧去,我教你使用之法。”说着,风菱就附在苏士通耳旁说了几句。 在风菱交予苏士通桂月萧的使用之法后,苏士通飞身而起,直往北军大军中去,此时,妖帅附近妖将见状,急忙召唤出几名修士,大喊道:“拦住那个狐妖!” 只见七道彩光向喷涌的水柱一般,顿时从地面腾起,冲击着苏士通的步伐,从他脚下刺来。 易白虹仍在妖帅身旁,他就是苏士通口中的人族败类,这几年来易白虹在妖帅身边,撵走了好几位修士,特别苏士通就是他谗言之下赶走,丢到苜蓿堡的。 当然,易白虹知道苏士通有布阵观星之能,但是苏士通聪明,留在主帐的话,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他是勾陈派来探听北族消息的,所以易白虹才千方百计的把他挤走。 没想到这苏士通在苜蓿堡被破后,跟随了风菱。 念及此处,易白虹心里一笑,这个时候的苏士通对他没有半点威胁,而且反而对他有利。 如今他所在的这个毋横部落已经被他收买了数众妖心,要是今日战场之上,这妖帅死在了这里,那能在毋横部落中执军之人只剩他易白虹和现在位于左侧的修魔副帅了。 不过,在易白虹眼里,副帅就是个草包,只需要他回去之后再用点手段,必然能夺过毋横部落的军政大权,跻身整个北族联军的上层。 如此,不如就借苏士通之手杀了妖帅。 易白虹看着苏士通手中的玉箫,这玉箫他知道不是苏士通的,那极有可能是风菱的,风菱这人手中要命的法宝极多,既然交给苏士通来斩杀妖帅,一定有什么势在必得的地方,说不准还真能要了妖帅的命。 第333章 变化莫测 只不过,易白虹看着围住苏士通的一众修士,心里念叨,妖帅如果一直让别人在前面挡着,苏士通可杀不了他,看来,还是得自己帮苏士通一把更好。 想着,易白虹在妖帅耳边念道:“大帅,这苏士通不仅背叛了北族,如今更被那地仙灌输了迷魂药,糊涂得紧,只怕让他和旁人厮斗时,胡说八道些什么,把咋们北族的军心给搅乱了,不得不除。他出言挑衅您,您若一直不动的话,北族战士恐怕真会听信了他的话,还得您亲自出马。” 妖帅闻之,一顿,的确,苏士通先前在毋横部落中有些人缘,此刻和苏士通对敌的修士有两人还和他交好,万一手软之下,还听信了苏士通的话,那还真麻烦。 而且苏士通扬言要杀了自己,真是好大的口气,他可是堂堂一个真魔境的地魔,还能被一个半仙杀了? 妖帅一念之间,飞入了战局之中。 此时,苏士通被几名修士拦住了去路,但御妖宗人可不是好欺之辈,赶来之时见自己的宗主被他们逼入绝境,自然摩拳擦掌、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躁,迅速赶去了数人,协助苏士通对付拦在妖帅面前的修士。 而同一时刻,吴小俊率领镇东军排成了三列大队,一支战力极速的轻骑主军随他从孟军的身后中心持长枪拦腰冲断。 孟军在镇东军的主军冲击之下,军阵溃散,一分为二,往两边散去。 只见,孟军围堵冰层之上的方阵被硬生生拉开了一条口子。 而同时,吴小俊命左右副将率重甲兵迂回孟军两侧向中间围拢,孟军见状只有投入精力对付两旁的镇东军。 就这样,冰面之上出现了四种主色调,冰面中央是身穿银色铠甲红色浅搭的伤痕累累的雷泽军,而冰面南面靠近安鹿县的则是青衣铠甲的北族联军,冰面北面则是玄色铠甲的镇东军和金色铠甲的孟军。 很快,随着镇东军的快速冲入,原本围于北面的金色铠甲的孟军中间出现了一条玄色的色彩,战场形势还真是变化莫测。 前一瞬雷泽军还眼看被全面击杀,而此时孟军却自顾不暇,不需多久,便闻吴小俊冲风菱大喊:“菱儿,快,带雷泽军往我军中央撤!” 顺着吴小俊的喊声看去,风菱看到了战马之上身披甲冑,英姿飒爽的吴小俊屹立在烽火之中。 瞬间,风菱心底仿佛窜进了一股激流,她颤抖着,咬紧了唇瓣,鲜血从唇心滚了下来,如果有时间的话,她一定会哭上一哭。 此时的吴小俊好似当年风菱在河阴县遇上的雷泽言,一声嘶吼,列队震如雷霆,眼眸中飘荡着那坚毅的气韵,重情重义、正直无私,身后那一面随风起舞的披风煽动着长殷赤血。 风菱拼命的点着头,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随即,她冲剩下残留的雷泽军大喊:“战士们!为了雷泽大都督!不可恋战,向镇东军跑!御妖宗数弟子,与我一同掩护雷泽军!” 雷泽军听到这一声呼唤,好像谁在牵动着他们的心神,谁又在推动着他们的脚步,他们看向玄黑铠甲的镇东军,不约而同的往那条镇东军撕开的回家的缝隙跑去,谁也不能再阻止他们。 孟军被镇东军两翼的重盾兵围堵,无暇中顾,眼见着中央的镇东军将向他们跑来的雷泽军围到了最里面,开始后撤,已无计可施。 镇东军亦不恋战,在吴小俊的指挥下,收入雷泽军后开始准备后撤。 风菱和除了苏士通几人在外的御妖宗人跟在雷泽军的身后,也向吴小俊处飞去,五丈、三丈、一丈,吴小俊的面颊出现在风菱跟前,终于还是得救了,还剩一万雷泽军,终于没有熄灭雷泽军的军魂。 吴小俊看着风菱满是血污的脸与眼中充溢的悲恸,他已经明白,那个人还是不在了,只能哽咽道:“对不起,我…” 吴小俊的话还未说完,风菱突然伸手按住吴小俊放在马背上的手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沉沉道:“小俊已经尽力了。” 话音一落,风菱抬起头来,眸中含着水盈,却是拼命咧出的笑脸落到了吴小俊眼里,让吴小俊猛地一怔,随即凝噎道:“他在哪?” 对了!鹰兄!风菱回过神来,转头寻去。 正在这时,只闻不远处易白虹的一声嘲讽:“风宗主竟胆小怯战到连自己兄长的尸首都丢下逃命了吗?” 兄长的肉身…沿着易白虹的声音看去,风菱看到了鹰兄被几名人族修士制伏在旁的身影,以及带着冷笑的易白虹脚下踩着的雷泽言那如钢铁般却已冰凉的身躯。 “混账!”吴小俊见状一声大吼,而这时风菱已经发了疯似的又冲回了中央战场,随即御妖宗的几名弟子也跟了过去。 此时的北军还在逼近,他们正往吴小俊率领的镇东军杀来,数名北军往前的冲杀,正好给易白虹提供了庇护之所,他的前方是数万北军,而他正踩着雷泽言的肉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风菱长戟一横一撇的掀飞数以千计的北军。 易白虹手中握着一只鳖,他原本只想捉一只,在那日见到风菱手中握着的吴小俊的紫芒长剑后,他就知道吴小俊会来,那么今日他的仇人都到了,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这时,易白虹身旁被修士压着的鹰兄看到风菱手染鲜血不停跑来的身影,自愧的冲风菱叫到:“风宗主!对不起,我没能守护好雷泽都督的肉身!鹰某只能以死谢罪了!” 听到鹰兄在前方的嘶吼,风菱手中的长戟被周围越涌越多的北军打落在地,她震惊的盯着前方,鹰兄义气决断的面孔化入风菱的瞳孔中。 不远处惊闻黄二的大吼:“不!鹰兄!” 话还未落,风菱的眼中看到了满溢的鲜血从鹰兄的脖颈上喷洒而出,震撼着风菱的五脏六腑。 不…怎么可以?鹰兄是出来帮忙的,怎么能死? 当然,其实鹰兄在易白虹手上的确活不了,可是… 未及风菱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就看到易白虹提起了一把锋利的长剑,阴冷的诡笑着对准了他脚下的那个身躯。 第334章 全面大战 原本安鹿县之战只是一场不公平的单方面损失的战役,可是谁也没想到,接下来易白虹的举动却挑起了乱世十年来,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战役。 而作为最初可以完胜的北族联军沦落成为了惨胜的一方,没有给后世评说留下任何一处可以借鉴的地方,相反,作为惨败的镇东军,却因为这次战役声名远洋,一战成就一方诸侯。 就在易白虹提起锋利的长剑,在风菱无法触及的高处,持剑一斩,对着雷泽言的头颅,割了下去! “不!”战场上顿时响起了雷泽军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们主帅的首级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如此恶心的人族败类给取了,身首分离。明明他们已经没有战意了,明明他们已经用溃逃代表认输了,为什么? 那被他们视之神圣骄傲的身躯,居然会在这个情况下被如此残忍的分离,被镇东军围在最里层的雷泽军们仰天痛哭,憎恨的情绪将他们身上的经脉都鼓动得宛如狂暴的树根。 镇东军的血脉似乎也被雷泽军的愤怒给激起得高涨起来,在他们主帅吴俊的一声怒吼之下,他们开始往先前撤离的冰层中央反扑,全面大战一促即发。 易白虹剑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从剑尖滚落到了地面,风菱的睫毛颤抖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易白虹的剑,好像时间就此定格了,那鲜血融进了她的瞳孔中,整个世界她只看得到那滚下的血滴。 “嘀嗒、嘀嗒”,风菱的喉口充斥着火辣辣的腥气,很快从她苍白的唇角溢出了和易白虹剑尖上一样鲜艳的鲜血。 只听周围好几个人大喊了一声:“宗主!”风菱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洁白的冰面上落下了她喷出的血花。 风菱的神识中一片空白,只感四周已经天昏地暗。她明明在这里,为何还会让雷泽言死不瞑目?她居然眼睁睁的看着雷泽言身首异处,这是怎样的耻辱,怎样的悲哀?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风菱无声的憎怒,刺激了御妖宗的人,他们率先进入了战场,先前奔到风菱面前的几人,护住此刻神思已陷入无尽浑沌的风菱,而其他人则开始了疯狂的杀戮。 至于远处的苏士通见状,全身真元祭出,破开了阻挡在前的修士,直往妖帅跟前飞去。 妖帅这会儿哪里管得了地面上易白虹闹什么幺蛾子,反正对他而言,这些人不都是蝼蚁之辈,那雷泽言的妹妹被气死最好,就算气不死,待会儿也要杀了她,总之都是要死的,怎么闹都无所谓。 相反是这个苏士通,不仅敢叛出北族联军,这会儿还敢大言不惭想杀了自己,倒是让他好好来教训一顿才是。 于是妖帅很快拿出了自己的法宝,是一颗红色的血骰子,那血骰子由数千个活人真血炼制,血骰子有六个面,六个面上面都有一个人头,表情不一。 随着妖帅挥出的血骰子飞入空中,那骰子上的人头开始往外挣扎着,不断吞噬着周围的生物,不管是敌方还是我方的人,只要靠近人头就会被人头张开的嘴吃下去。 因而妖帅附近的北族战士见状赶紧躲到了一旁,血骰子越变越大,变得足有一个铁桶一般大小飞在空中,向苏士通飞去。 苏士通见识到人头的厉害,虽然不敢硬碰硬,但是面对北族的欺人太甚,又想着他受风菱知遇之恩,刚入御妖宗却还没立半点功勋,实在无颜。 于是铤而走险,拿起风菱的桂月萧,念着风菱给他的口诀,就往人头上打去,想抵住人头的血盆大口。 没想到,就在桂月萧和人头接触的一瞬间,一阵月白的光辉闪现,那人头突然大叫一声:“啊!” 随即便缩回了骰面之上,不敢再出。 苏士通一愣,看了一眼手中的宝贝,念想宗主果然借了个好宝贝给他,竟让人头自己跑了回去,念及此处,苏士通趁胜追击,接连又打了五下,那骰子上跑出的六个人头都回到了骰子之中。 妖帅大惊:“你这狐妖,使的什么妖法?”说着,妖帅收回了骰子,捏在手中,祭起一道浓厚的煞气,将骰子当大锤使用,猛地向苏士通砸来。 妖帅修为位于类似于地仙的境界,若与风菱一拼都不相上下,此时祭起全身真元,苏士通自然不是对手,因而苏士通不敢大意,忙往上空躲去飞到了妖帅的头顶正上空,挥动桂月萧往妖帅头上一砸,念起了风菱交予他的口诀。 “万年金桂,独坐太阴,一朝出世,烧至轮回。” 话音一落,只见从桂月萧上放出了一股宛如天地初开时的灵气,一道月白的光辉从天儿降,罩住了妖帅,烧起了一圈白色的火焰光柱,火焰没有半点温度,但是只一瞬就把妖帅烧得连渣都不剩。 苏士通一怔,没想到桂月萧的威力竟如此巨大,震惊的看着消失了妖帅身影的半空,这才细细品嚼了刚刚念施的咒语和真诀,突然明了到,原来妖帅是被这火一烧,直接烧到肉身顷刻俱灭,而元神恐怕也被投入轮回六道中去了,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那刚刚烧的火究竟是什么火,一点也没碰到别的东西,瞬间而来、瞬间便走,如此阴狠。 当然苏士通不知,此火名为太阴真火,至阴,只不过这桂月萧如今风菱炼制得还不完美,使出来的只有太阴真火的三层力道,再加上使用桂月萧的不是风菱本人,而是苏士通借风菱教他的咒语真诀释放出的法器,所以威力又缩了一层。 不远处的易白虹看到苏士通与妖帅的打斗,冒出了一身冷汗,捏紧了腰间还未拿出来的元屠剑,暗道:“好生可怕的法宝,还好不在妖女手中,否则要是妖女冲来往我头上一砸,被烧入六道轮回的就是我了!如此,可不能让妖女有时间拿回那法宝!” 念及此处,易白虹突然向位于左侧的北族副帅跑去。 此时副帅正因突然失去了北军主帅而惊慌失措,犹疑着是否要退兵,见易白虹前来,忙想问上一句,却听易白虹先开口道:“副帅,那群人族好生歹毒,使计暗害我等妖帅。此时万不可退兵,若此时退兵士气必然低落,易招人族反扑,此仇不共戴天,必须为妖帅报仇!” “说得极是!”副帅一听,立即奔向帅台,大声一吼:“众北军听令,人族暗害我军大帅,听本帅号令,诛杀雷泽军,以安大帅亡灵!” 第335章 冰与火之歌 易白虹跟随副帅飞到了主帅大旗旁,在几名修士搭建起的一出冰层高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冰层之上的战局,眼看镇东军和雷泽军组成了一个偌大的阵营,占据冰层以北,而北族联军和孟国军占据冰层以南,两方的阵势顿时拉了开。 看着听从了副帅号令,在一瞬间顿神之后,再次向冲他们扑来的镇东军杀去的北族联军,易白虹暗笑,呸,安他的亡灵,他的亡灵早投六道轮回了,不过这群蠢奴,还真是谁做主子都一样,只晓得服从,如此,我日后一定能收拢这群北族联军为我卖命。 此时,吴小俊眼中充斥着满目猩红,他拿出帅旗,十二种颜色的旗帜在他手中变幻着姿态,他手持一方蓝色鹰纹旗喊道:“飞剑营!步剑虚风阵!” 说着,吴小俊将手中手中旗子往空中一抛,那蓝色的旗子先左后右的摆动了两下,又往中间摆动了三下,旗子落下之后,顿时,上空出现了三组御剑飞行的化气期修士。 这三组修士,左右五十人各一组,而中间一百人组,同时使出剑诀,在空中划出了无数剑气,剑气凝聚到了一起出现了漫天的狂风。 此时被碾压到冰层最中央的孟军被狂风一卷,队形四散。 孟军主将徐思龙对镇东军不甚了解,只知镇东军是这几年才兴起的军队,没有经历过较大的战役,一直驻守九州以东,因而最初也不甚在意,而直至今日才知镇东军的战力。 镇东军此次倾巢而出,原本只是为了救援雷泽军,可事到如今,在易白虹刚刚的举动下,想必也没有谁愿意全身而退了。 吴小俊的愤怒,终于在这一次战役之中,将镇东军的实力展现而出,镇东军共十万人,除募兵组建的五万人外,其余五万早已操练多年,只不过未曾示人罢了。 如今观之,镇东军共十二营,其中辅助营乃两百名化气期修士组成的飞剑营,专行空中策应辅助。 烈火营三百人,此乃修士主攻的战营,专以雷霆、火术等强横法术大面积攻击敌人。 另外,修士组成的还有攻伐营,这一营中二十位返虚期修士,以及八十位化神期修士,专门领兵作为将领,对抗对方同样出会法术的修士的将官。 同时还有一个一百人修士组成的治疗营,行如其名,以炼制丹药为首,治疗战役中受伤的将士,而治疗营中还有五百名普通军医。 除去修士外,普通兵士组成的弓箭营、巨盾营、步兵营、攻城营、轻骑营、重骑营、补给营、后备营。 在吴小俊号令下,飞剑营的攻击让战场之上的孟军和北军一时无法作出相应的回应,只见被风卷起的漫天白气,在北军所在的地面上打转,而孟军则退回了北军东西两侧。 不需多时,吴小俊举起了另一面火红色的帅气,再次作出了一个指示,顿时,飞剑营之上的空中飞出了三百名修士,向冰面砸出了一道道金黄的符箓,而符箓从天上降下来,越到地面越大,最终离地面只有一丈的距离时,变成了火球的形状。 数百个火球砸到冰层之上,变成了焦黑。 这时,在北族副帅的指挥下,北军迅速有了反应,在孟军撤到后方之后,只见北军战出了一排手持巨盾的士兵。 这些士兵都是牛头人身,身体高大,抗着的巨盾足有两个人族加起来高,他们将巨盾举过头顶,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似要扛住火球,而牛头妖身后站着一排轻甲的鱼类妖兵,多出自山中深潭,他们掐指作诀往巨盾上喷出了水汽。 那水汽甚是冰冷,腾飞着蓝色的冷雾,缠绕在巨盾之上,顿时巨盾上添加了一层冰霜。 就这样火球砸了下来,在巨盾之上,产生了剧烈的轰响! 一时间,整个冰层上缭绕起了漫天的水雾,从高空看去,能清晰看到,火与冰在猎舞,好像在咏唱着冰与火之歌,天地变色。 冰火不断厮斗,最终一声巨响,在冰层之上出现了数个窟窿,窟窿之上满是滚烫的岩浆。 随即只见吴小俊再次举起了两面帅旗,双手一挥,示意出了战法:巨盾营中央开路,重骑营攻敌方两翼! 吴小俊的旗子挥动下,身着重甲的镇东军也举着带着钢刺的重盾往敌军中央冲去,似撞开北军最前方的士兵防线,重骑营往两边提着足有一人还高的重剑冲入了敌方阵营。 轻骑营和重骑营的装备有所不同,重骑营配置重剑和长盾,主在一举击杀敌人,而轻骑营配长枪和轻剑,主在冲入敌人阵营扰乱敌人布局。 这时,在巨盾营的开路之下,吴小俊再次挥动旗帜,让轻骑营快马借着巨盾营搭建的盾牌踏板,欲要跳入敌方中央的阵营。 再之后,镇东军的步兵营和攻伐营也加入了战局,将对将、兵对兵、修士对修士,显然镇东军加上雷泽军的兵力加起来不如北军联合孟军的兵力,不过在吴小俊的指挥下,竟然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据遗弃大路后世史料记载,此战名为安鹿县会战,从雷泽军率兵攻打安鹿县,到最终以北族联军惨胜作为结束,经历了二十一天,其中最为惨烈的便是冰层之上的冰火大战。 后来还有知情人回忆,当时身边尽是尸体,鲜血染红了整个江面,身上满是血液,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的鲜血,好像浴血奋战,但谁也顾不得停下来,看着生命一个个凋零,宛如折断一根树枝一样,就连天上也弥漫着腥臭味,直到大战三日后那股血腥味才慢慢散去… 此刻,回到现在的战场上,冰火之间,两方战士的拼杀汇成了最壮烈的交响曲。 吴小俊的愤怒难已遏制,雷泽言的赴死、雷泽军的悲痛、风菱的眼泪在他脑中回荡,刺激着他的经脉,清晰可见他额头的青筋在不断的颤抖,化成了交响曲中不可缺少的一个曲调。 第336章 吴小俊的愤怒上 在镇东军的火球落下后,炸碎了北军的防御巨盾,冰与火的碰撞,使战场上的局势变化莫测,不坚持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究竟谁会胜利。 也许最开始,镇东军用其极强的机动性在北族联军未整理好的情况下,取得了短暂的上风,但是后来吴小俊发现,在冲锋之后,他的军队陷入了困局,特别镇东军的巨盾营。 巨盾营的士兵通常都很强壮,原本在面对失去了大盾的北军的情况下,他们应该可以通过手中带刺的巨盾穿刺过北军的肉体,从而打开北军最前方的防御。 可是北军大多都是妖族组成的,身体比人族强壮许多,因而纵使被镇东军的巨盾的钢刺刺中也不至于能命中要害。 北军掌握了战场上的局势,只见北军最前方的防御,牛头妖在失去巨盾后,用头顶的角捅破了镇东军的巨盾,直穿镇东军军士的血肉。 看着巨盾营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吴小俊手背上的青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血肉横飞,滚滚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燃烧,可是面对身强力壮的牛头妖,镇东军在力气上实在差的太多了。 这时,吴小俊脑海中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你知道在拼蛮力拼不过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对敌吗?” 随着这人的声音响起,吴小俊的记忆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还是年少的自己,那时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着一身红色甲冑的年轻将军——雷泽言。 那时的雷泽言是多么意气风发,他倆站在一座雪山上,而正面对着的是一只比两人加起来还大的棕熊。 那棕熊正在疯狂的向两人跑来,雷泽言说完,淡淡一笑,突然捏起了长弓,一箭射中了棕熊的脚踝,然后再起一箭射中了棕熊的前胸,最后射出一箭直取棕熊的脑袋,棕熊随之倒下。 很快,雷泽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弓的灵活性远大于任何武器,它并不一定要一击命中敌人,但是它的出现一定能扰乱敌人的防御,从而使你找到破绽,打败敌人。” 说完雷泽言收了弓,往山下走了,顺道补充了一句对吴小俊的调笑:“不过就你的力气,是射不出威力十足的箭矢的,你还是考虑用弩吧。” 话到此处,吴小俊看着战场无法破坏的防御阵型,伸手一挥,抬起一面旗子给攻城营做了暗示,这虽然不是攻城的战役,但镇东军的攻城营不仅有攻城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有重型武器,八人抗的巨弩一百架,以及投石车一百架。 在吴小俊的指挥下,弩车被推上了冰层,只见指令一下,百弩齐发,撼动了冰面,牛头妖在弩箭的攻击下,慌忙的摔倒在地,而就在这时,吴小俊率领的轻骑兵冲过了牛头妖的防线,再往后迂回,攻击牛头妖的背后,从他们的弱点之上给战事打开了切口。 就这样,镇东军此时的布阵出现了凸月形的局面,前方的路被打开了,轻骑营之后随之涌入的是步兵营,但是战场两侧,吴小俊命令冲锋的重骑营却遇到了尴尬的局面,他们在两翼遭遇了同样具有机动性且配备重型武器的北族联军的快狼营。 在北族将军裘污的带领下,镇东军的重骑营和他们形成了僵局,两方拼斗不下,伤亡惨重,只能看到北族的战锤将人族士兵打落马下,而镇东军的重剑将骑在狼上的北军拦腰砍成了两段,难分伯仲。 重骑营的停滞使率先攻入敌方阵营的轻骑营和步兵营失去了辅助,只好正面对敌,可是敌方的兵佣太多,只见北族联军正面组成了十营的兵力,向吴小俊率领的两营冲来。 冲在最前方的十名将军各个威武不凡,这十人从神念探查来看竟有合境期的修为,而吴小俊手下包括他在内,也仅仅五名合境期的修士。 突然,听到敌方将军的一声呐喊:“前方骑着白马栓紫色发带的就是镇东军的大帅,杀了他,以告我军大帅亡灵!” 话音一落,便见到其中五位将军带着数百人向吴小俊冲来,这时吴小俊身旁的修士们见状都聚拢过来,大喊道:“保护大帅!” 不需多时,修士们都冲到了吴小俊的前方,祭起了法诀与敌人拼杀,可是总有漏下的情况,就在吴小俊也在与涌来的兵士拼斗之时,只闻一声马儿的嘶吼,敌方的一位将军用法术冻裂了吴小俊的战马马蹄。 吴小俊被摔落马下,他迅速站了起来,抬头一看,一名合境中期的敌方将军已经杀到了他的面前。 吴小俊的长剑被摔落一旁,没有携带其他武器,往腰间一拉,拿出了一支葫芦,抵住了敌将的黑刀。 但是,显然吴小俊抵得费力,他纵使祭动全身真元也不足以抵住越来越近的黑刀,渐渐的,吴小俊的半边膝盖半屈膝到了地上。 敌将手中握着黑刀,黝黑的刀身带着寒光,逼近了吴小俊的脖颈,压迫出了一道血痕,他见状,哈哈一笑:“没想到镇东军的大帅只不过是个合境初期的修为,如此你也敢上战场?还不如回家绣花来得痛快!别又像雷泽言一样,没有法力把自己坑死在了曲江之上。” 说着,敌将又讽刺道:“到底什么原因让你敢和我们作对?” 说话间,吴小俊看见了敌将刀上拴着的一面的绸带,像极了雷泽言头冠上的红缨,当然这并不是雷泽言的红色发带,只不过是普通的装饰,但是落在吴小俊的眼里,却染红了他的眼眶。 滚滚烈焰,喊杀滔滔,绸带在吴小俊的眼中一直不断的飞舞着。 透过那飘飞的绸带,吴小俊仿佛看到了在曲江江面上那傲然挺立的身影,看到了易白虹凌厉的剑锋,看到了风菱从唇心滚落的鲜血。 他看到风菱止不住发抖的手握住他的手背,抬起头露出的含着眼泪的微笑:“小俊已经尽力了。” 不!他没尽力!他做得还不够!如果他再快点,再强点,雷泽言不会死,风菱不会哭! 这时,一个声音再次响起,问他道: “你究竟想得过且过到几时?” 第337章 吴小俊的愤怒下 吴小俊听到神海中的声音,猛地一惊,这是谁的? 他恍惚间想起来了,好像是十年前一个叫白泽之人的声音,当九州京城沦陷时,吴小俊还在因为一个叫易白芷的女子而魂不守舍,他成日里酗酒,喝得迷迷糊糊,直到一群北族人都打到了他的面前,正在劫夺几名百姓时,他的神思还在恍惚。 后来,吴小俊看到那些北族欺负妇孺,他冲了过去,但似乎长期喝酒的他,导致身子骨十分松软,伸出手去却连法术都使不出来,竟打不过几个看起来不过化气期的北族。 那时是白泽帮了他一把,可是帮了他之后,却嘲讽了他一番。 此时战场上,白泽的话再次浮现了出来,白泽在说:“呵,含着金汤匙出生,做什么都比他人事半功倍,有钱有才有势,自以为天大地大唯我独大?梦该醒了!你若是没有了家族的庇护,没有了朋友的照料,你还剩什么?” 还剩什么? 当白泽这么问他时,吴小俊想起了他问红云的话,他问红云,究竟红云看上他什么,要收他为徒,红云作答:“你什么也没有,唯有一腔热血。” 可是红云说的不是贬义词,而是褒义词,那一腔热血可以变成千千万万的力量,可以成就许多事,后来他在得天子封赏,又打破易家叛变之事后,把一腔热血给丢了,以至于成日得过且过,就连几个欺负妇孺的北族乱军都打不过。 如今,他的一腔热血还在,只不过这些年来又荒废了而已,他最近几年每日想的是如何避开天子的忌惮,至于他究竟要成就什么?他似乎从来没想过。 他一直都是被迫着往前走,他人推着他往前走,所以他才会如此没长进,他才会和此刻他面前的这个庸人一般,按着年岁的修炼,慢慢提升自己,没有任何飞跃。 吴小俊眼神一亮,面上出现了狠戾的表情,不,或许说是坚定,是透彻,他突然一伸手,将左手抬了起来,掌心握住了敌将黑刀的刀面,锋利的刀刃压迫着他的手掌,鲜血侵染。 但是吴小俊的手掌一丝颤抖都没有,相反的,是刀在颤抖,是敌将握着刀的手在颤抖。 敌将感觉到有一股强力的力道不断从下方传来,猛烈的撞击着他的真元,而他的刀在被这股力量逼得往上抬起。 敌将惊骇不已,他愣愣的看着吴小俊手慢慢往上撑着,鲜血从剑与吴小俊的手掌之间溢出,而他听到了一句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原因吗?因为你们让菱儿哭了。” 话音一落,只见一道紫色的光芒闪耀了敌将的脸,吴小俊的手掌撑着赋予了合境中期修士修为的刀,而他另一只手将葫芦很快的抽了出来,抛到了天空,掐起了手诀。 只听他咒念道:“九九散魂,身死道消!” 伴随着吴小俊的话语,葫芦闪出了红色的雷霆,直接砸向了敌将,只一瞬的功夫,那敌将就倒在了战场之上,连血也没有躺出一丝一毫,唯有的血液只有那留下的黑刀刀身上吴小俊缠上的血渍。 吴小俊看着插在冰层上的黑刀,脚踏一震,黑刀飞旋而起握在了他的左手之上,随即吴小俊又取回了自己的那把紫芒长剑,一黑一紫在他双手之上紧握。 他迈开脚步,飞入战局之中,手持双刃,飞身一转,一道强劲的带着雷霆闪电的罡风在冰面之上狂卷冲天,红色的电闪交织在罡风之中,宛如摧枯拉朽的龙卷风,席卷了冰面一角,数名敌兵在罡风之下,被掀到了九霄云外。 冰层之上,在吴小俊所在的十丈之内,皆是罡风划过的痕迹,再次在冰层之上再添加了几笔豪壮的色彩。 这时,又有一名敌将向吴小俊飞奔而来,同样是合境中期的将领,一面飞奔一面问到:“你究竟使了何种诡术?竟能破他的剑气!不过仗着法宝在身!” 法宝…吴小俊看了一眼腰间的红葫芦,的确,这是一个好法宝,是上古之仙——红云,他的师父给他的法宝,不过要是没有能力他也不能将法宝运用自如,而且纵使没有法宝,他相信他也能斩了前面那个明明是合境中期,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层次的将领。 因为…“用不用法器,用何种法器,目的不过为了破坏这一石子。执着于剑,只知劈砍,便是本末倒置。道法三千,极可为道,道心通明,明心见性。”这是帝俊告诉他的话,当时他不明白,现在好像是懂了。 吴小俊看着逼近的妖将,闭上了眼睛,周围响彻着将士们的喊声,似在喊着:“大帅小心。”当然也有对方士兵的喊声,在喊着:“杀。” 可是渐渐的,吴小俊身边的声音变小了,最后寂静得鸦雀无声,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四周只有沉默的冰层,滚着寒风,很快寒风变得炙热了,滚烫了,一震雷霆声划过,闪着红色的电闪。 只见战场之上,吴小俊的浑身缠绕着红色的雷霆,像是隔开了万物,而一瞬之后,他猛然睁开双眼,双手挥动双刃,往前一踏步,踮起脚尖,往妖将面前横飞而去,双刃在他右侧并排齐驱,往妖将腹部割去,带着惊天的红色电闪,将妖将劈得碎成了粉末。 这就好像当时帝俊演示给他看的,一枝树枝粉碎巨石的模样,而电闪没有停息,延伸数十丈,瞬间斩杀了百名妖兵。 镇东军气势大振,在吴小俊的一声怒吼之下,踏着雷霆的步伐,与数量多余他们一倍的北军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厮杀… 天亮之后,吴小俊的铠甲上也尽是鲜血,发鬓凌乱,脸上画着的疲惫,再看看手下的将士们,一天一夜的拼搏,让他们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这一夜,北族联军损失了十万人,镇东军损失了六万人。 可是北族联军的人数太多,杀不尽斩不绝。 杀戮还在继续,冰上的寒冷和火热灼烧的滚球刺激着战士们的皮肤,在愤怒之后便是理智,吴小俊看着倒下的兄弟,热血和慈悲终究是共存的,他做了个决定,那便是撤退,再不退,他们谁也回不去了… 第338章 元屠阿鼻上 吴小俊再次挥动起了另一组帅旗,那是撤军的信号。 在吴小俊帅旗的指令下,收兵的战鼓敲响了,镇东军搀着雷泽军开始有步骤地往北面退去。 同时,当北军听到镇东军撤退的鼓声之后,也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刀刃,不准备再行拼斗了,因为他们也损失过重,二十万大军消耗了整整十万有余,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又一个个补上,这时镇东军的撤退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场拯救。 在镇东军大军往后撤后,御妖宗的一众修士也开始往后退去,这一战他们也耗损了太多,不过作为修士,往往大军撤退时,都会留在最后断后。 这种时候,也只剩御妖宗的一干修士和镇东军的修士们一同掩护大军撤退,好在两方伤亡过重,撤退也就容易些。 站在北族战区高台上的副帅看着即将撤退的镇东军,再次犹豫起来,而这时,易白虹看出了副帅也要鸣金收兵的打算,立即赶到副帅身旁道:“副帅!您若此刻收兵,已损失了十万兵力却没能全歼雷泽军的结果,您如何回去向五大魔王交代?” 副帅一愣,的确,易白虹说得对,若是损失了这么多北军却连已经苟延残喘的雷泽军都不能歼灭的话,五大魔王不会放过他。 而且此刻镇东军已经在撤退了,说明已经没了战意和战力,这个时候继续追杀的话,说不准还能连镇东军也全全歼灭,那他的功绩就超越了主帅,日后便可顺利成章的接手毋横部落的兵力。 念及此处,副帅再次下达了追击的指令,派出了一组飞鹰营,全全由飞禽类妖族组成的上百名军士对撤退的镇东军进行猛追。 这时,掩护大军撤退的御妖宗修士见状,急忙飞到半空进行阻拦,论空中御剑飞战,御妖宗人各个能力十足,相比地面更甚一筹,一时间几缕金光乍现,光束一连命中多名飞禽妖族士兵。 副帅见御妖宗人的拦阻,急的跺脚,可如今能追上撤退的镇东军速度的只有飞鹰营,但论修士的实力,经这一场大战之后,谁也看得出来,御妖宗人实力太强,他们不会战场阵营作战,但不管单打独斗还是群殴,场中找不出与之匹敌的阵营。 因而纵使遇到御妖宗人的阻拦,副帅也实在派不出修士来与他们对抗,只能焦急地向易白虹寻求对策:“怎么办?有那帮修士在,镇东军真的要被放跑了!” 易白虹不慌不忙地看着脚下追赶镇东军的北族步兵和断后的镇东军,又看了一眼天上的飞鹰营和苏士通带领下的御妖宗人,他微微一笑,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他就是要这样混乱的局面,其实雷泽军究竟会不会覆灭与他关系不大,他只需要其中几个人在痛苦中死去就可以了。 渐渐的,易白虹看向了在镇东军最后的几个人,看向了此时被黄二扶着往北走的女子。 对了,他要她痛苦,要她死,先前已经把她折磨得身心皆疲了,这会儿该要她的命了。 易白虹笑了笑,对副帅道:“副帅放心,擒贼先擒王,那群修士都听雷泽言之妹的话,若是她死了,修士们就群龙无首了。待白虹作法,斩了那妖女。” 此时,冰层之上,黄二扶着风菱跟随着镇东军跑着,周围都是残兵,而他两人身上也都是伤痕,风菱比黄二更严重,她此时的心早已被割成了碎片,这一场战下来,她只有身体还在麻木的动着,不知杀了多少人。 风菱几乎是被黄二推着走的,她的脸上竟是硝烟的灰尘,空洞的眼睛盯着南面的北军,没有聚焦,像是一张蜡黄的纸,只要轻轻一碰就碎。 冰面染着鲜血很是湿滑,黄二踩着蹒跚的步履,一面拽着风菱,一面悲凉的劝道:“走吧,风宗主,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当年是多么机灵的人,怎么就想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您…” 就在黄二的话还没说完之时,突然天空响起了一声像是鬼泣的巨响,传来了呼啸的风声,抬头一看,只见一把紫色泛着煞气的利剑悬挂在了冰层上空,剑尖指向正是他所在的位置。 那利剑戾气很重,周围不断有黑色的气旋在扩大,那气旋吸纳着地面上的硝烟黑气,很快紫色的利剑变成了通体黝黑,剑身之上含着的恶意让人见之胆寒。 只听不远处易白虹一声呐喊:“来自血海的元屠剑,斩杀一切,让所有生灵都堕入地狱吧。” 一声祭出,那天空高悬的利剑浑身猛地一震,带着的黑煞化成了黑云,遮蔽了天空,好像末日的阴影,随即,元屠剑刷的一下,在黄二的视线中往他所在的地方飞来。 横空出世的利剑,让战场上的人都大为吃惊,无一不在揣测着它的威力,当然纵使揣测不准,他们也知道这一剑下来必不寻常,这可是大家在遗弃大路都未曾见过的凶悍法宝。 苏士通见元屠剑往风菱方向飞去,冷汗倏然落下,忙丢出桂月萧要去挡住元屠剑,可没想到,桂月萧和元屠剑碰了个正着,却被元屠剑给弹飞了。 那元屠剑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的飞向了黄二和风菱所在的地方。 突然,黄二听到了自己身边女子轻轻的话语,带着先前他熟悉的玩笑的韵律,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是个机灵的人,因为我自私。” 说着,待黄二震惊的低头看去时,风菱抬起了头来,露出了一丝狠绝的表情,真元一祭,身子一震,将包括黄二在内的身边所有的修士震出了几丈开外。 在黄二等人飞出去后,风菱的元神突然像被抽去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地,她抬头望去,那锋利的剑尖在她瞳孔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她知道,就在刚刚利剑飞悬在天上之时,风菱就察觉到了,这把剑的威力有多么不寻常,恐怕遗弃大路再找不出一个与之抗衡的法宝了。 她是多么懂宝贝的人,怎能不知一剑下来,避无可避,而这剑是冲她而来的。 在黄二等人被风菱震开后,回过神来时,那剑已经落到了风菱的正上方,带着深深的恶意,想要把风菱拖入地狱。 风菱扫了一眼还想冲回来的黄二等人,抬起头来看着元屠剑,浅浅一笑: “我以前自私,最不喜欢谁和我抢东西,现在也同样自私,不喜欢谁与我一同领死。” 第339章 元屠阿鼻中 话音落下,一道黑色的剑气从上空笼罩下来,将风菱困于剑气之中,不得挣脱,绵延整整三丈的距离,像一棵巨大的柱子直通天际。 天地俱黑,唯独这把剑闪着光亮,但是那亮度震人心魄,好像修罗地狱的刺山,带着诛灭一切的力量,泯灭生物的恶意,毫不容情的向风菱杀来,要让她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远处的吴小俊见到那飞奔向风菱的利剑,从战马上飞了出去,伸手往前,想要飞到风菱所在的地方,可是他隔得太远了,远到眼睁睁的看着利剑落下。 “菱儿!” 在吴小俊的声音响起时,天空出现了一道粉色的落影,好像盛开的樱花。 瞬间,一阵琵琶音律想起,只见剑与风菱之间横出了一个身影,身着一身绝美的宫装,粉色的裙摆无风自摆。 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是一个原本应该在家中等雷泽言荣誉而归的身影。 她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抢到了元屠剑的面前,用自己的身躯迎上了锋利的剑尖,整个世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风菱从唇间滑出的声音,喃喃道:“嫂子…” 为什么?又一个自作主张,自说自话的…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风菱很想说,但是干裂的喉咙,泪干之后无力的嘴唇使她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冰层的寒意仿佛冻结了她的身体,她僵硬的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她只能瞪着双眼看着上空,那毫不犹豫的身影。 随即,一声剧烈的碰撞之声划破了天际,黑云四散,阻隔在风菱四周的剑气罩子崩塌了,阳光洒落下来,同时从上空滴下的还有一滴又一滴猩红血滴,“嗒、嗒”,三滴、五滴,落在了风菱仰起的脸颊上。 终于风菱问出口了:“为什么?” 那半空中的身影答非所问,道:“你知道奉珏为什么不肯过江吗?” 风菱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她很生气,很气这些一个又一个不要命的人,偏偏他们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的爱人,她恨死他们了! 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为什么要让她眼睁睁的无能为力?为什么要告诉她,她什么也做不到? 颦娉的声音再次带着凄婉的动人,传进了风菱的耳朵:“因为他在寻求答案,而能给他是对或是错的答案的人是你。” 雷泽言不是不能渡江,而是不肯渡江,因为他渡江了,这乱世就不能终结。 *** 时间退回风菱赶到江边之前,雷泽言让黄二烧毁了木筏,望着江面上燃烧的火焰,雷泽言的脚挑起了伫立在岸边的长戟。 只见孟国军队连成了一排,站在军队最后的一组弓箭营组成了一千名弓箭兵的方阵,只听孟军将军徐思龙的一声令下:“放箭!” 顿时,曲江江岸响彻起了无数箭矢绷射的声音,抬头一看,满天的箭雨仿佛把天空变成了巨大的渔网,倾盆而下,这箭矢之上被赋予了法术的硬度,刚硬无比,利可破石。 箭雨奔袭,从江边一直延伸到大江之上,让人看着,就好像一支便可把人的天灵盖给穿碎一样,让江面上漂浮在木筏上的雷泽军束手无策。 雷泽言目不转睛的看着上空飞落的箭雨,他挥动长戟,宛如对着天空描绘一幅恢弘的画卷一般,在长戟的尖端触碰到空气时,只听一声剧烈的响动,好像天崩地裂的声音。 突然,孟军惊见了一个骇人的画面,这天地,被长戟刺中的天空,出现了裂纹,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就好像铜镜一样,传来了“咔嚓、咔嚓”的碎裂的声音,而在天空中的箭矢也跟随着天空一起碎裂成了粉末。 这个时候徐思龙才猛然明白,为何雷泽言明明不会半点法术,却让他人闻之丧胆了! 他的确没用法术,可是他的武学造诣却到了惊天的地步。 他仅仅凭借他的气魄,将天空给分裂了! 徐思龙同样是修武学,不修仙法,他曾听过有人能凭借自身的力气配合着气魄,劈开山峰,当时他都觉得那是骇人听闻,更别说,还有传说用剑劈开大海的。 但如今见到雷泽言之后,徐思龙才知道,原来传说是真实存在的,当武学之气到达一定程度之后,能破开的不仅仅只是那有形之物,还能破开这无形之物。 徐思龙胯下的战马因为惊恐变得狂乱,对,就是惊恐,面前这个人太可怕了,他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就这样一戟之下能劈裂天空之人,谁能拦得住他? 天空因雷泽言的一击变得扭曲,原本层层叠叠的硝烟看起来竟然呈现出破碎的样子,孟国士兵见状,谁不胆寒,都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良久,天空慢慢的复原,徐思龙从刚才震惊之下走了出来,他意识到,不,这种人留不得,就算拼尽自己身后五万的兵力,他也要让雷泽言从这个世界消失。 很快,徐思龙重整战旗,伸手一挥,丢下了一枚黑色的指挥小旗,只见军中冲出了十名修士,同时念起咒法,青光浮现,天空之中出现了九只狂暴的巨龙龙影,电闪雷鸣。 九只巨龙同时向雷泽言飞奔而去,那青色的巨龙龙身之上缠着闪电,而嘴中的牙齿含着浓厚的唾液像要把雷泽言淹没似的。 雷泽言见状,抓起长戟猛地一挥,又一段天空被割裂,巨龙像是被阻隔了一般,在天空裂缝处倏地一转身,又绕了开,而同时另一只巨龙袭来,同样的雷泽言的长戟再次在他与巨龙之间划开了裂缝。 巨龙没有放弃,虽然来去迂回,但仍旧不停地向雷泽言冲去,从远处可见,只见雷泽言和九只巨龙不停的搅斗在一起。 但是巨龙根本无法接近雷泽言的身体,因而徐思龙见状,改变了追击江上雷泽军的战略,集中炮火只攻击雷泽言一人,虽然江岸之上还有数百名雷泽军,但是北军提前赶来的修士拦住了雷泽军,似乎很有默契的配合孟军击杀雷泽言。 片刻,徐思龙再次提起指挥旗,将一千名弓箭营的弓对准了雷泽言,同一时刻,他还派出了身强力壮的所有将军和步行兵全全向雷泽言冲去。 第340章 元屠阿鼻下 不断的兵士向雷泽言冲来,一个又一个的在躺倒在了他的脚下,他的脚边积累出了像一个小山包那么高的尸体堆。 九只巨龙在嘶吼着,渐渐的,雷泽言的身上浮现出了伤痕,越累越多,越积越深,天空随着巨龙的吼声在颤抖,地面随着马踏兵跑的声音在震动。 在江上撤离的雷泽军看着雷泽言身上冒出的鲜血,看着他长戟上划破的碎石,泣声大喊,他们已经发现了,雷泽言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可是为什么? 他们大喊着:“都督!要走一起走!” 在呐喊声中,雷泽言听到了雷泽军的嘶吼,的确,他只让烧船,没说他不准备走,他该留一句话给他们。 看着面前不断涌来的孟国军,雷泽言再次两脚猛地扎在了江岸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正前方的空气中长戟一挥,再一次孟军听到了天空碎裂的声音,凡是靠近那块碎裂天空的军士都变成了齑粉。 此时的雷泽言发髻已散,飘动的半白长发在风中猎舞,他在孟军脚步停歇的一瞬,背对着江上不知所措的雷泽军喊了一句:“雷泽军!我是旧朝的人,注定要留在旧朝!而你们不同,你们是年轻一代,乱世注定要在你们手中终结!所以,你们要活下去!” 也许很多人当时没时间品味雷泽言的这句遗言,但细细回想的话,就明白了。 雷泽言是先王托孤之人,肩负着过去的使命,他不能背弃闵室,纵使有一天在他手里,他诛灭了北族,他也还是要把江山还给闵室,可是那并非太平盛世的到来,因为诸侯之乱仍旧不可能平息,朝廷上下仍旧动荡不安,而他则是那漩涡的中心,朝廷因他的存在而动荡。 他代表的是旧朝,他存在一日,就会压制那些可以让天下太平的势力,压制新人的成长,虽然他并不想,但他存在的本身就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天来,雷泽言一直在思考对错,直到到达曲江,看着浩瀚的江水时他明白了,他的死能解开天子的心结,能让朝廷新贵和士族不再想着如何积攒势力,能让吴小俊放开手脚,能让他们把整个心放在如何结束战乱之上。 当然,至于他死后,究竟谁能平息战火,还天下太平。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知道新的格局打开了,九州终究会统一,乱世终究会结束,而且不会太远。 他想知道,坚持他的一颗心究竟是对是错。 他用他的死来寻求这个回答。 后来,徐思龙伸手一挥,弓箭营的孟军千箭齐发,箭矢在天空绽放出了如落雨般的风景,只见箭雨落下,数支箭矢刺进了雷泽言的身体,鲜血长流… *** 回到现在,风菱不解的目光一直盯着上空颦娉那决绝动人的身影,她不知道,她也是新格局中的人,她也是雷泽言寻求答案的其中一人,因而在颦娉眼里她不能死。 “咔嚓”! 一声像是石头裂开的声音从天上传了出来,随着风菱被元屠剑和颦娉相撞时冲击的余波倒下去的身影,颦娉的身体渐渐变成了一块净白无暇的石头,她用原形——玉石琵琶为风菱挡下了元屠剑。 原本玉石琵琶就是上古的法器,所以两个法器相撞,导致了元屠剑无法发挥实力。 颦娉看向很远处,好像看到了雷泽言一般笑了笑:“多谢你这么多年来从没有问过我是否是妖族,有君一心相交,此生足矣,我也是旧朝的人,我来陪你了。” 话音一落,一张玉石琵琶从天上掉了下来,而元屠剑飞腾一转,往天外飞了去,再不见踪迹。 看着元屠剑就这么飞走了,易白虹恨恨的咬了咬牙,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元屠剑,只能用一次,那是不属于他的东西,这会儿元屠剑飞回去找他的主人了。 可是,易白虹眼见地上的风菱被黄二背了起来,虽然闭着眼还有一口气在,他又不肯就此罢休,明明都到这一步了,如果今日放过她,就再也没有如此好的机会了,而且他和风菱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日后一定会拼个你死我活。 于是,易白虹看了一眼离开天际的剑痕,不,不是没有办法,他还有… 易白虹招来身旁的侍从,侍从手里捧着一个剑匣,那剑匣和装着元屠剑的剑匣一模一样,易白虹打开了剑匣又取出了另外一把剑。 那看起来像是装元屠剑的剑匣中还沉睡着一把青色的利剑,同样戾气缠绕,惊天骇地,上面写着三个字——阿鼻剑。 当然元屠和阿鼻很像,那是因为它们都来自地狱血海,都吞噬了无数戾气和活人的血肉,它们是阿修罗族老祖——冥河的佩剑,浑身都散发着死亡的杀意。 是的,冥河耍赖了,他明明答应帝俊不插手遗弃大路的事,却将他的两把佩剑丢到了北族联军的手中,丢给了易白虹,他在知道帝俊死后,就果断背弃了宏愿,而他的背弃,也让胜利的天平一边倒的倒向了北族联军。 易白虹拿起阿鼻剑,捧在手心,视线再次落到了战场中央,他身上的恶意和阿鼻剑融合在一起,看起来让人寒毛直立,竟如此相得益彰。 这时,冰层之上,黄二将风菱背起,他能感觉到风菱变重了,当然不是风菱变胖了,而是因为风菱此时已命在旦夕,整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经过刚才的一剑,虽然那一剑不是直击风菱头上,被颦娉挡了一下,但是上古神兵的威力非同小可,根本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这也是风菱为何把黄二他们震飞出几丈开外的原因,因为就算受牵连也可能会被打得灰飞烟灭。 感觉着风菱气息渐弱,黄二额上冒出了冷汗,一路踉跄着,加快了步伐,向镇东军的大队中跑去。 而吴小俊此刻也匆忙赶来,接近了向他跑来的黄二。 就在这时,突然黄二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横亘在了他与吴小俊之间,三者相距不过五丈的距离。 黄二抬头一看竟是一匹银色的巨狼,巨狼之上骑着一个手持三尖叉的高大将军。 混蛋!黄二见到此人,脚步一顿,这家伙好巧不巧正是之前一直和黄二对打的裘污。 第341章 第三方 黄二望着裘污,狠狠的咬了咬牙,他此时背上还背着个快要死的人,手中又没有兵器,怎么对付裘污。 据黄二昨日和裘污对打下来,这裘污的本事不下于他,先前两人势均力敌时,黄二尚不能打败这家伙,更别说现在了。 他呲牙道:“混蛋!先前还觉得你好歹也算条汉子!这会儿居然趁人之危!” 裘污骑着战狼,那狼身雪白,但此刻染上鲜血看起来凶猛异常,战狼喘着粗气,血盆大口张着,呼出的白气下,清晰可见它沾血的獠牙和口齿中的唾液,仿佛不需一瞬就可以把黄二撕碎。 吴小俊在不远处,看到黄二被阻,手中双刃立即摆出了斩击的姿势,只要裘污一有动静,他就用先前对付妖帅的招数,一招雷电斩将裘污斩碎。 可是没想到,只听战狼一声嘶吼,却扭动了身子,裘污勒紧狼头上的缰绳,将路让了开,伸出手拿出了一柄兵器… 那兵器不是裘污的三尖叉,而是黄二的四明铲。 裘污把四明铲丢到了黄二的眼前,骑着战狼转身就走:“本将军也敬你是条汉子,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你们走吧。” 话音一落,只听狼爪击打冰层的声音,裘污已经骑着战狼往北军的阵营奔离而去。 吴小俊见状,松了口气,忙赶到了黄二的跟前,将风菱从黄二背上扶了下来,问到:“怎么样?菱儿她没事吧?” 黄二拧紧了眉,他也不晓得究竟有事没事,感觉风菱身体已经开始崩坏了,而且最要命的是她的心恐怕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吴小俊刚准备把风菱再次扛起来,撤退之时,又听见一声和刚刚相似的利剑破天之音,吴小俊脚步一顿,抬头望去,便看到一把青色利剑高悬在头顶,而浓浓的煞气无疑表明了它和元屠剑一样,带着无限的恶意! 只听易白虹再次高喊:“来自血海的阿鼻剑,斩杀一切,让所有生灵都堕入地狱吧。” 什么!还有一把! 带着黑煞的阿鼻剑在天空剧烈震动,毫不留情的再次飞了下来,惊呆了冰层之上的所有人。 这一次风菱昏迷,不可能再震开身边的任何人,同样吴小俊不可能丢下风菱就跑,他和黄二等人,乃至风菱身边几丈之内的所有人都要和她一起埋葬。 易白虹看着远方,捏紧了手中的鳖,都在了!他的两个仇人,吴小俊和风菱都在,他们都要死在阿鼻剑下了! 眼看着阿鼻剑越靠越近,易白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可是,就在一瞬间,易白虹的笑僵住了,他突然看见天上出现了五条光束,青、黄、赤、黑、白五色从天而降,往阿鼻剑剑身上扫去,仿佛像一支五色的羽毛掸子,轻轻从天上飘下,淡淡一刷,阿鼻剑就被卷入了五色光中。 很快,那五色光将阿鼻剑紧紧裹住,就像一只蝉蛹包裹住了无法破茧而出的蝴蝶。 易白虹见状,急忙掐指念诀想把阿鼻剑招回来,可是阿鼻剑却一直浮在光中,一动不动,好像失去了一切法力。 这时,易白虹身边副帅突闻一名士兵来报:“报!副帅!我军身后南面出现了一支不明身份的军队,离我军仅仅二十里,还在不断向我军逼近!” 很快,又一名士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报!副帅!我军右翼出现了一支军队!” “报!副帅!我军左翼出现了一支军队!” 同一时刻,吴小俊处也接到了这样的报告,也听到了士兵来报:“大帅!我军身后北面出现了一支军队,据测大约十万人!” 在这样不断来报的士兵消息声传来之后,突然天上的五色光带着阿鼻剑消失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咆哮,宛如沉睡的巨人的苏醒声。 战场上的所有人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只比两头象加起来还要巨大的黑影从天空中落了下来,这庞然大物落在了冰面正中央,震得冰面飞起了白色的浓雾,而待浓雾散去之后,众人惊见,一只长着九个头的狮子屹立在了两军之间。 同一时刻,北军副帅派去再次打探的士兵跑了回来,仓惶地摔倒在了副帅脚边,大汗淋漓,口齿不清嗫嚅道:“副…副帅,是…是一群和尚!” 副帅听得莫名其妙,一急之下,拽起了士兵的领口,大吼道:“什么和尚?” 士兵喘了口气,急切道:“领头的是一群和尚,和尚的兵把我们全部包围了!” 易白虹在一旁听着,转念一想,说起遗弃大路之上的和尚的话,只有僧伽罗国那群人了!混蛋,这种时候冒出来,是想做什么?而且显然,对方准备充分,悄无声息的就把他们包围了,一定图谋已久! 突然,又是一声士兵的惊呼:“快看!那怪物之上有人!” 易白虹和副帅闻之同时转过头去,果然,九头狮子背上有一名男子,因为站得很远,看不见男子的面容,但是分明可见是一名修士,身穿鹅黄色的长袍,那干净的长袍在风中不紧不慢的飘荡着,与鲜血浸染的战场格格不入。 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很陌生,只感觉仿佛是清流流过石岩的声音,又仿佛是落雪点在竹林间的声音。 “命运更迭,红尘纷乱,两方都伤亡过重何必再造杀戮?迭颇娑副帅、吴俊大帅,我在此诚恳地建议双方收兵,战火已经足够,鲜血已经满溢,为了三军将士的性命,还望停止战争。” 这声音像是个少年发出的,带着淡泊,可奇妙的是,他驾着的九头狮子却是如此气势逼人,仿佛一开口就能把人吞入阎魔之地。 吴小俊所在的位置离少年很近,他抬头望去,清楚的看到了少年的模样,那模样可能十六七岁,十分俊朗,精雕细琢的轮廓,眉梢如画,长发之上高高竖着一顶白色的长冠,冠上雕刻着淡雅的花纹,花纹的缝隙中拉出了一条发带。 第342章 鹤蚌相争 少年的发带和他一身清雅贵气的打扮不同,是夺目的红色,显得格外扎眼。 他薄唇微微抿着,仿佛带着笑意,站在足足有三个人还高的狮子背上,俯瞰着脚下的兵士。 未等双方回过神来,少年附近的几名不长眼的北军似乎杀红了眼,一声高笑:“哼哼!你说停止就停止?” 话音一落,少年没有说话,只听到一声狮吼,他座下的九头狮子的九个头突然发出同样的吼声,随着惊天动地的吼声,狮子身旁的数丈冰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漆黑寒冷。 而那先前叫嚣的数名北军全全坠入了深渊,连多余的话都没有留下。 在吴小俊一旁的黄二见状,揉了揉眼睛,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兀自念道:“九幽地狱?干爹?” 吴小俊微微一愣:“你说什么?那少年是你干爹?” 说话间,在吴小俊的视线下,那刚变成深渊的地面在收纳了数名北军之后,又变回了先前的冰层,好像一切只是一场梦似的,眨眼之间。 可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梦,而是实实际际发生了的事,就刚才的一瞬,他们的确看到了深渊之下的九幽地狱。 这时,黄二指着那只九头狮子道:“不…九头狮子…是我干爹,九灵元圣!他老人家怎么来了?他…” 黄二的话音还未落,就听九头狮子背上的少年再次开口了,他清澈的眼眸看着前方,好像视线落到了对面北军副帅的帅台上:“我说停战,不是在与两位大帅做商量或者打招呼,也许我说的不够明白,那我重新说一遍。” 冰层之上安静得可以听到风声呼啸而过,少年的话讲得很轻,但是任何一个明白人都听得出这话带着浓浓的威胁:“请双方休兵,若哪一方不愿意停战,僧伽罗国会配合另一方结束这场战役。” 话到此处,只要侧耳倾听就可以听到远方军队行进的声音,他们被僧伽罗国的军队全面包围了。 而这时,天上出现了数十道金光,几座金莲落到了少年的身旁,只听一声:“阿弥陀佛,我乃僧伽罗国青蔵禅师,代表僧伽罗国对两方将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不愿看着两方血流成河、此地生灵涂炭,特来做两方的和平之使。” 这一声出现后,便见金莲之上走出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手中杵着一根金色的法杖,两边眉毛长得拖到了肩膀上,他笑眯眯的走到了少年的前方,向台上的北军副帅揖了一个佛家的礼仪,又向不远处的吴小俊再做了同样的礼。 僧人旁边还有三个红色僧衣的法王,十六个裸露上身、从脸到身都是金色的罗汉,各个看起来灵气满钵,绝非泛泛之辈。 这位自称青蔵禅师的僧人眉目和善,但是从他的眼睛中却能看到精明二字。 的确,他很精明,精明到不动声色的占领了除安鹿县之外的所有潭州郡的县城领地。 就在北族联军和镇东军展开猛烈厮杀的时候,僧伽罗国的二十万大军仅用了几天时间,悄无声息地攻占了潭州郡,而如今也将不费一兵一卒地把这个潭州郡最重要的安鹿县收入囊中。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此浅显的道理,在吴小俊和北军副帅的心中浮现出来,他们明白了,这块土地将是僧伽罗国的了。 此刻,从四面围来的僧伽罗国的军队出现在了战场,共三十个方阵,有条不紊的徐徐前进,当然他们只是在边缘徘徊,没有攻击哪一方面军的打算。 僧伽罗国的金色旗帜冉冉升起,在曲江边上,可以看到那飘飞的大旗,仿佛遮盖了所有色彩,再看看僧伽罗国的士兵,无论是装备还是士气都显得那么高人一筹。 这一点不难理解,因为无论北族还是九州,这十年来都在乱战之中,而僧伽罗国除了和他们两边进行着港口贸易之外,没有出动过一次军队,没有任何损耗,他们的国力和战力不用细算,也知道他们如日中天。 再看看如今,僧伽罗国占领了孟国、九州、北族三家必争之地,它一瞬成为了最大的赢家,这一步棋是下得多么的精妙绝伦,甚至连吃了暗亏的北族都不能用卑鄙来形容它。 因为这就是战略,战局从来都是瞬息万变,而想要取得胜利就看谁能在变化的局势中抓住时机。 为将者,统兵、陷阵、征讨、封疆尔,为帅者,知天时、明地利、懂人生、料事如神熟读兵法,统帅万军,游戏自如。 僧伽罗国就是那游戏自如的一方,如此,这潭州郡自然是它的。 此时,曲江之上飘起了大雪,北族联军率先退兵了,在副帅的指挥下,北族联军以损失了十万兵,惨胜的结果离开了曲江战场。 易白虹这一次没有再阻止副帅的决定,他必然不敢久留,因为他此刻手中已失去了最能保命的利器,一把剑飞回了冥河手中,而另一把被刚刚僧伽罗国和尚使出的怪光给刷走了,此时不走,他可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安然退出战场。 于是,随着衰弱退离的北军,易白虹匆忙的离开了。 在北族联军撤退之后,孟军也悄然离开了曲江退回了孟国,这一役,他们是最不知究竟获得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的一组军队,望着越来越远的江面,徐思龙心中五味杂陈。 大雪仍然在不断的落着,此时刚入冬,按理说不应该会下雪,但是大雪就好像在哭诉这场战役的悲凉一般,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 兴许一夜的冬雪,能覆盖住江上满地的血腥。 吴小俊的肩头落下了雪花,他的眼中溢满了快要涌出的泪花,看着一地的尸首,胸口好像被人生生割开了口子,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这一战,雷泽军损失八层的将士,镇东军损失了近七层的将士,他们无疑是败得最惨的。 雪花落到了血泊中,点缀得如此哀婉凄凉,吴小俊蹲下准备扶起奄奄一息的风菱离开,正在这时,那个浅黄长袍的少年走了过来,语调沉静道:“把她交给我,她伤得太重,根本不能舟车劳顿。” 第343章 去留 吴小俊看着少年走近,踏着无声的步伐,轻盈优雅,淡黄的长袍扫在地面上,却没有沾染一丝血色。 不得不说,当少年走近了后,仔细看看,少年真的很好看,那双眼睛清澈得宛如冰山上流下的泉溪,让人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干净纯粹的少年居然能驾驭那让人望而生畏的九头狮子。 漫天的雪,洋洋洒洒,雪花落到了少年的肩膀之上,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落下过一样,连一点潮湿都没有留下。 少年的建议说得很是诚恳,就好像他最初建议两方停战一样诚恳,但是显然,这两次言辞中都有一点别扭的存在,就是言辞中带着不容置喙,绝对和他那清朗纯真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少年的模样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个头却和吴小俊差不多,这样的反差,让吴小俊觉得眼前少年的心智绝对不是像他面庞一样,这般稚嫩。 也许,僧伽罗国最终成为这一场战役的最大赢家的谋略,就是这个少年指导的… 吴小俊扶着风菱的手猛地一紧,不行,绝对不能交给他。 但是…吴小俊看着风菱已经苍白得奄奄一息的脸颊,他知道,少年的话没错,风菱绝对不能再经受任何颠簸了,而且他手下也没有足够能力的医者。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少年身后传了过来:“阿弥陀佛,吴小友,好久不见。” 吴小俊抬眸,绕过少年的身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时脸上滑过了动容的神色,这人是…无上法王! 对了,无上法王是僧伽罗国人,当年孤山上就是他、风菱,以及吴小俊三人活了下来,他们是经历过生死的战友,只不过自无上法王跟随僧伽罗的使节团回国之后,就没了联系,但不代表情谊不在了。 吴小俊慢慢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无上法王,他仍旧当年的模样,不过披了身红色金纹的袈裟,看起来更加尊贵了,想来,无上法王在僧伽罗国的地位应当很高。 无上法王看着地上的风菱,悲从中来,叹息了一声,这一场战役之中,风菱受的伤最重,身心皆累,满目疮痍,找不到半点当年对付易白虹时的风采。 再看看吴小俊,散乱的长发,这两人对无上法王而言不仅是战友,也是救命恩人,看到恩人这样,无上法王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缓缓蹲下身来,看了看风菱的伤势,道:“小友,太一先生说得对,风小友最好留在这儿,好好养伤才是。” 吴小俊看着无上法王,若是把风菱交给无上法王的话,他倒也放心,原本风菱就不属于哪一国的人,唯一仇人只有那易白虹,而易白虹在北族联军中。 如今,虽然僧伽罗国搅入这天下乱战之中,但今日之举便与北族联军结下了梁子,因而要让他们把风菱交给易白虹绝对不可能。 利弊权衡下,吴小俊松了松口,欣肯道:“也只能这样了,只是,法王这儿可有好的医者?” 吴小俊有些放心不下,把风菱交给他们,意味着之后的事,吴小俊不能参与,毕竟这里已经是僧伽罗国的国土范围了,他作为张国的国侯没有邀请,是不可在此地久留的,更别说带着镇东军一同留在这儿。 说话间,吴小俊担忧地低头往风菱处看去,却见到那名少年已经蹲在了风菱一旁,没有打招呼地将风菱的头抬了起来,指尖在风菱额头处祭动起了真元。 吴小俊一惊,忙要阻拦:“你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无上法王拉住了吴小俊即将要抽出长剑的手,道:“小友无碍,太一先生是在给风小友渡真元,稳住她灵气的流失。” 无上法王看着那少年的举动,又道:“小友放心,太一先生医术纯熟,交给他自然能治好风小友,贫僧在这里与小友发誓,定保风小友安然无恙。” 说话间,未等吴小俊点头,只见少年已经将风菱打横抱了起来,穿过吴小俊身旁,在路过无上法王时,微微一恭礼,点了个头:“先走了。” 吴小俊对于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作主张,有些恼怒,见少年转身而去,准备叫住少年,可没想到少年却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后面长了眼睛一样,背对着吴小俊道:“吴帅此时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并非在此与我吵闹。” 事情?大战结束了,还能有什么事? 少年没有转过身,继续言简意赅的提了一句:“雷泽言一死,你觉得闵殇会放过雷泽氏?” 吴小俊瞳孔一缩,闵殇乃九州国天子名讳,这少年短短一句,已经把此刻京城的动乱讲得清清楚楚了。 对!雷泽言死了,但是雷泽家还在,天子不会留下一个可能日后会威胁他的家族存在,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野火烧不尽,来年又一春… 这一场战役的惨痛,原本就是在天子殇的谋划下造成的,为了防止报复,他一定已经开始着手对付雷泽家以及依附雷泽家的势力了。 他得回去,赶在天子动手之前,把这些人带去张国!他答应过风菱的,一定要保住雷泽家,还有雷泽言的儿子,那孩子一瞬之间失去了父母,如今无依无靠。 念及此处,吴小俊立即转身,急忙召集镇东军准备返程,这时,无上法王再次叫住吴小俊:“小友且慢,雷泽军伤亡惨重,不如将雷泽军留下,让雷泽军在此处养伤。” “也好。” 吴小俊此刻心中挂念京城中的雷泽家,无暇多想,匆匆答应之后便转身而去,他并未注意到,少年突然转过了头,一改先前青嫩的表情,眼皮微压,眸色深沉的望了一眼吴小俊离开的背影,似乎在若有所思着什么。 这时,少年身旁出现了黄二的身影,当然倒不是吴小俊都放心风菱了,他还放心不下,只是他心中还挂念着另一件事,便拉住了少年的去路,斟酌道:“那…那个,这位小弟,在下有话想问上一问。” 第344章 大战结束 听到黄二的称呼,少年的眼中滑过了一丝像是新奇的神色,他眼眸一阖一睁后,微微笑了起来,又是那清澈的眼睛,望着黄二,道:“你说。” “刚…刚才那个九头狮子是?” “是我的坐骑。”少年回得毫不犹豫,黄二听得瞪目结舌。 黄二其实并不太确定,那九头狮子究竟是不是他的干爹——九灵元圣。 因为他并没见过九灵元圣的真身,但是他知道,他干爹的绝招,一声嘶吼可以拉开九幽地狱的大门,而刚才九头狮子的一声嘶吼将一群北军坠入九幽地狱的一幕,实在让黄二不得不怀疑那的确是他干爹。 可是他干爹修为已到金仙境,而面前这个少年顶多就是个地仙级别的,或者就是个半仙,和自己差不多,怎么能驾驭他干爹呢? 而且这会儿,黄二到处找了找,也再也没见到过九头狮子的身影,便问到:“那你的坐骑在哪?我能见见吗?” 少年听到黄二的问题,看了看战场,接着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轻松的念道:“我也找不到了,大约又跑了。他总喜欢逃跑,你若是找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说着,少年就抱着风菱离开了。 少年头顶白冠上的红带在风中飞舞,随着他离开的身影,这一场震人心魄的安鹿县之战终于结束了。 大雪越下越大,洒落在曲江冰层之上,和鲜红的血液汇成了一幅凄美的画卷。 一地散落的旗帜,一地破碎的兵器,还有那数不清的尸首,伴随着雪花,映在僧伽罗军队的瞳孔之中。 僧伽罗国的青蔵禅师带领众僧站在曲江之上,咏诵起了经文,超度着亡灵。 这些士兵有北族人,有九州人,有孟国人,他们来时带着不同的使命,来自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梦,可最终都魂归到了同一个地方,那个名为阎罗的九幽地狱。 风还在猛烈的吹着,大雪还在不停的下着,战场上的英魂随着僧伽罗国高僧的唱吟,飞往了遥远的天际,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又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曲江上飞来了秃鹫,秃鹫不断盘旋,似要吞噬下方江面的身躯。 它们飞翔着,只见一只秃鹫嘴里衔着一条红缨,那条红缨仿佛在诉说着不知谁人说的梦幻般的话语:“待此次北伐胜利,班师回朝,本都督给你做媒。” 谁还记得,那一日,食野谷中,篝火灼灼,酒香满溢,一名士兵似乎在听到这一声后,开始想象自己娶亲生子的未来,而此时,尸横遍地的江面之上,做媒的人不见了,也许那名士兵也留在了此地,覆盖在了白雪之下。 不过,这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只愿来世生在那太平盛世,不要再离家从军,不要再回到这样的乱世之中。 吴小俊的军队离开了潭州郡境内,一群哀兵走在山谷林间,偶尔听到山中猿啼,阵阵催泪,他们这一战失去了战友,失去了兄弟,在离安鹿县越来越远后,一人的抽泣声带起了所有人的哭声,嚎啕大哭。 听到将士们的哭声,吴小俊牵着受伤的战马,想起了雷泽言的话:“战场不可能没有伤亡,唯一能断绝伤亡的法子,只有结束战争。” 吴小俊扶住了一块岩石,脚下一松,嘴唇开始不断的颤抖,终于越颤越凶,最终一直忍住的眼泪,倏然落下,拳头捶打着岩石:“…奉珏…” 良久,跟随吴小俊身旁的副帅见状,忙拉扯住吴小俊发抖的肩膀,劝道:“大帅,此刻还没到松懈的时候,我知道您悲伤,但是京城那边…” 吴小俊闻之,仰天长吸了口气,对,雷泽家是雷泽言留下的牵挂,他是雷泽言的兄弟,雷泽言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有雷泽言的牵挂,有风菱的托付,他就不能放松。 在镇东军的眼泪下,吴小俊继续率兵前行,他要赶回富阳城,去阻止天子的杀戮… 十天之后,雷泽言战死的消息传到了京城,朝中上下朝野动荡,而同一时刻还有另一则消息传来,消息来自京城内部,据一家士族告发,雷泽家和张宗正家暗通孟国,图谋兵变。 一时之间,京城谣言四起,都说如此勇猛的雷泽军兵败一定事出有因,很可能是雷泽言因为暗通孟国,想要扶持孟国,因而消极带兵,导致这场战役由惨痛收尾。 当然还有一种极小的声音,在说,也许这一回真是雷泽言出现了战略失误,与暗通孟国并无关系。 但是无论如何,雷泽言兵败,还折损了如此多的将士,是不争的事实,他无论有没有暗通孟国,他的罪也不可饶恕。只是他已经战死在安鹿县,无法定他本人之罪,但是一人之罪牵连全族。 第十一日,在天子的震怒下,雷泽言被判夷三族,雷泽家五百八十一人全部获罪。 第十二日,京城外传来了一个消息,从西北方赶来了一组军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 消息传来,闹得京城人心惶惶,不过这样的不安在第十三日后,渐渐的安定下来,因为京城百姓得知,原来屯军城外的是镇东军。 有消息称,这一回镇东军和北族联军打了一天一夜,在仅仅只有北军一半的人力下,把北族联军打得损失了一半的兵力,北军近半年之内竟难以重整旗鼓,因而镇东军成了最近九州最炙手可热的军队。 因此百姓猜测,镇东军一定是回来领赏的。 但天子知道,吴小俊绝对不是领军回来领赏,他根本没有招过镇东军回京城,无疑,吴小俊此次前来,只有一个情况——示威! 就在两日前,在廷尉的判处下,雷泽家上下五百多人被判处斩首,执行日是明日,而吴小俊今日前来,一直没有进城的原因,就是在威胁天子,要么放人,要么他将带兵攻城。 此前,天子还收到过密报,吴国国公吴唐甫向雷泽言寄过私信,有向雷泽家提亲的意思,可是吴国和张国一直不和,天子也就没有注意到张国的吴小俊,如今天子不得不揣测,也许吴国和张国根本就没有分家,完全是做戏给自己看的! 否则为何张国的国侯——吴俊会在没有自己旨意的情况下,贸然出兵,千里迢迢去救雷泽言,这个他兄弟的大舅子?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现在当务之急是,难道他真的就要被吴俊威胁,放了雷泽家? 就在天子犹疑之时,桐和长老经过通禀进入了天子的上书院,报道:“陛下,臣有一计…” 第345章 请君入瓮 京城外十里正是吴小俊大军扎营之处。 此时,吴小俊的镇东军严正以待的列好了阵势,不过,他们并没有真打算攻城的意思,毕竟,明面上吴小俊还是九州的臣子,还没撕破脸皮就攻城的话,那是造反。 而且以吴小俊现在的兵力,虽然的确威胁到了京城的安危,但是距离京城之外两百里可是囤着当今九州第二大的青龙军,所以若吴小俊真的攻城,还没等京城被攻破,就会遇上前来救援京城的青龙军,到时候镇东军可免不了全军覆没的可能性。 所以,吴小俊屯兵在城外,只有一个目的——兵谏! 当然,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天子执迷不悟,等到明日行刑之前,仍旧不肯赦免雷泽家的话,他也只好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只是吴小俊没想到,会在大营中见到天子的内官,把他放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处境中… 午时三刻,吴小俊主帐之中,两旁跪着七八位将领,而中间站着一位身着白色宫服的大内官,以及四名紫色宫服的小内官,吴小俊跪在大内官面前,听着大内官宣读着圣旨,只听到: “张国忠勇候吴俊接旨…安鹿县会战,吴将军率军歼灭北族联军十万,其功卓越,朕心甚慰,朕已昭告天下,封吴氏张俊为九州功战伯,赐良田万亩,特邀吴俊将军进宫领赏,即刻觐见。” 在大内官宣旨之后,吴小俊微微一怔,却没有着急领旨,他只是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中带笑的大内官,只听大内官又道:“将军快快领旨,随小人进京吧,京中百姓听闻,都已经出城三里相迎将军了。” 吴小俊眸色更加幽沉了,抿紧了唇线,略作思量之后,问到:“只让我一个人去?” “镇东军远行千里甚是辛劳,若还要随将军一同进京见驾的话,岂不是显得陛下不体恤三军将士?”面对吴小俊的不苟言笑,大内官却依旧笑脸相迎。 看着如此的笑脸,吴小俊的眸色更深了,而他两旁的将军也露出了恼怒的神色,就这样,大帐之中,出现了两种完全相反的表情,染得四周的气氛变得诡异窒息。 就在这时,吴小俊的帐帘突然被人掀了开,只见透过帐外的光线,照出了一名女子的身影,那女子的模样甚是美丽,好像冰山之上唯一绽放着的一朵雪莲,透着清冷,却有着让人不可触摸的魅力。 此女子一身冰蓝宫装,白皙的额头上挂着几滴香汗,像是赶得匆忙,以至于无尘的鼻息上还吐着热气,她突然的闯入,惹来了帐外镇东军的制止,只见女子刚拉开帐帘,两名帐外士兵就持长矛架起了阻拦的信号:“将军正在会见内官,不可擅闯主帐。” 可是女子似乎顾不得这些,焦虑的神情扫去了她面上的冷傲,大喊道:“小俊!别…” 话音还未落下,吴小俊看了女子一眼,蹙了蹙眉,突然对着圣旨磕头道:“臣领旨。” 显然,当听到吴小俊应肯,女子更加着急了,忙推开两名守卫的长矛,闯了进来,大唤出声:“小俊不可去!这是…” 女子的行为极其莽撞,不过,好像守卫并不想太过阻拦,竟真放女子进到了帐中大声喧哗,只是吴小俊却冷沉了脸,喝止住了女子想要说的话:“住嘴!” 话音一落,吴小俊淡淡扫了一眼女子,又看向此刻因女子前来而神色游离的大内官,目色坚定,毫不迟疑地沉音道:“大内官勿恼,此乃我一小妾,不懂规矩,冲撞了大内官。” 内官眯着眼,看了一眼吴小俊,随即开始上下打量着这名女子,冷笑道:“将军上战场还带家眷?” 吴小俊闻之,打了个恭,终于露出了笑脸,笑道:“大内官不知,军中寂寞自然是需要人服侍的。望大内官稍后,既然要面圣,俊万不敢身着甲冑进殿,待俊让小妾换身朝服,再随大内官一同进京。” 听到吴小俊合理的解释,内官将视线从女子脸上转了回来,似乎找不到什么说辞,只冷言提醒道:“那还请将军快些,城外的百姓还等着见将军呢。” 吴小俊点了个头,向女子招了招手,就往内帐走了去,而女子见状,不知为何刷红了脸,可是踌躇之下,她还是跟着吴小俊进了内帐。 进到内帐之中,吴小俊没有回头,也没有点灯,帐中有些昏暗,看不清吴小俊的表情,他只背对着女子,未等女子开口,他就一边解着铠甲上的细线准备更衣,一边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其实女子匆匆赶来想说的话,吴小俊心中有数,她是想劝自己不要进城,不要接旨。 吴小俊心里明白,天子这一招请君入瓮可谓行得十分精妙。 如今,天子已经对外宣称,他吴小俊和镇东军是天子派去安鹿县帮助雷泽军的。由此一来,吴小俊此次屯兵城外的兵谏之举就变成了合情合理的奉公领赏,而吴小俊剿灭十万北族联军的功绩就变成了天子的功绩。 因而,若此时吴小俊还要打着为了给雷泽言正名,为了正义的旗号攻城的话,天下人会怎么想? 天下人是相信他?还是相信这位爱民如子、体恤三军将士,还要慰问镇东军大帅的正义天子呢? 再者,刚刚大内官再三强调城外有百姓迎接,并不是为了告诉吴小俊,他得百姓欢心,而是用百姓的性命威胁吴小俊,提醒他,若是他执意率军进城的话,那就从百姓身上碾过去。 所以,天子已经断了吴小俊攻城或者带兵进城的路,那么,摆在吴小俊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率军离开,二是他只身进城。 但这两个选择都不利于他。 选择离开,天子便可以让天下人觉得,他吴小俊自持功高,无视圣上的恩宠,我行我素,导致他失了民心;而选择进城,便是女子担心的情况,想必女子知道,城中埋伏着的是万千刀斧手,摆着的是他吴小俊的埋骨冢。 第346章 铤而走险 吴小俊清楚的知道,一旦他只身进城,没了军队,天子便可以随便处置他,只要找一个勾结雷泽家或者其他罪不可赦的名头往他身上一挂,他便死无葬身之地,或者说天子完全可以先杀了他,再冠罪名也不迟。 可是,他必须去。 他不去,雷泽家就真的没救了,雷泽言战死的事实就真的会被永远埋葬了。 曲江江上的鲜血横流、尸横遍地还历历在目,吴小俊必须铤而走险。 所以他明知女子要说的话,还毫不迟疑的打断了,他没有时间和女子多说,只好告之她,她想说的自己明白。 可是,这会儿女子的心思似乎并没有在吴小俊所说的问题上,只听女子扭捏的喃喃道:“你…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小妾?” 吴小俊听到女子羞涩的问题,卡了卡,终于转过头来,吞吐道:“呃…我没想到你第一句说的是这个…方才那是权宜之话,是我冒犯了,沐瑶。” 帐中的微光扫到了女子的脸上,照着她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绝美的容颜,原来,此女子正是大九宫的女修士,人称沐瑶仙子。 自吴小俊从军之后,沐瑶仙子就回了大九宫,两人偶有往来,好几次,吴小俊出兵攻打北族联军的地盘时,沐瑶都有来帮忙。所以,雷泽军中的将士大多都认得她,没有过多的阻拦。 如今,大九宫被拉入了华阳派的势力,因而许多大九宫修为较高的女弟子都随宫主一起来到了京城,领了一些京中不痛不痒的官职,其实,说白了,她们就是扮演了一群小喽啰的角色,既无法功成名就,也不能回山安心修炼。 说话间,吴小俊绕到了屏风后面,脱下了铠甲,将甲衣挂到了屏风之上,隔着屏风听到沐瑶细语带涩的回应:“我知道,其实…是你的小妾也…没什么。” 吴小俊松解腰带的手指一停,其实沐瑶对他的心思他是晓得的,虽然,当初他是没看出来,但这沐瑶三番五次的来帮衬于他,是个傻子都能明白了。 而且,他对沐瑶也不是没有念头。沐瑶的美在大九宫里可是找不出第二人来的,甚至别说大九宫,就连九州也找不到一两个能与她媲美的,她的美和许多女子那样艳俗的美不同,洁若冰雪,秀丽绝俗。 虽然最开始接触沐瑶时,她的性子的确有些孤冷,但也怨从小生在只有女子的大九宫中,少与外人交流,导致了沐瑶那般冷傲,但接触久,这样的性子,反而让吴小俊觉得可爱极了,天真又别扭。 加之,如今大九宫衰微,沐瑶在此处和她的师姐师妹成日里被华阳派的当枪使,过得不是很好,吴小俊也有把她接去张国的打算,只不过先前为了避开天子的顾忌,不方便来京城。 这一次正好,沐瑶想必是听说了天子要招吴小俊一人进京,知道京城之中设了陷阱,所以冒着背叛师门的后果,前来阻拦他,如此,吴小俊断不能放沐瑶回去。 念及此处,吴小俊已换上了厚重的朝服,走到沐瑶的跟前,柔柔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直到沐瑶面色被盯得更红了,低下头,赶紧转移了话题道:“我先前听师妹说,桐和长老召集了华阳派和大九宫的一百名弟子,埋伏在宫城之中,就为了对付你,你可去不得。” 一百名修士对付他一个? 呵呵,吴小俊笑了笑,桐和长老还真看得起他。如此也好,那就看看是桐和的计策毒,还是他吴小俊的命大了? 吴小俊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并未正面应答沐瑶的话,反而问道:“你瞒着师门匆匆跑来告诉我这些,就不怕再回不去大九宫了?” “我…”沐瑶闻之一顿,她还真没想过她自己的处境。 大九宫如今听命华阳派,她却和华阳派的桐和长老唱反调,这不是找死吗?就算大九宫宫主护着她,她也不可能逃过处罚。更何况,现在大九宫宫主自身难保,成日里担心着自己宫主之位,哪里有空管她。 好在,吴小俊已经帮她想好了,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捏了捏沐瑶冰凉光滑的脸蛋,认真道:“那你就别回去了,等我回来,跟着我回张国吧。”说着,吴小俊俊秀的脸庞贴近了沐瑶的鼻尖,调笑起来,“如何?我的小妾?” 沐瑶白皙的脸颊顿时红成了熟透的苹果,她一直知道吴小俊风流成性,也厌恶男子,可是却在吴小俊如此轻挑的举动下,竟一点恼怒都没有,只一个劲的害羞,心脏乱跳,低下了头,宛如蚊蝇叫一般:“什么小妾,你别瞎说。” 果然,沐瑶一着急,这表情可真是又别扭又可爱,惹得吴小俊大笑起来,点头道:“对,对,对,小妾不妥,爱妻如何?” 听到爱妻二字,沐瑶更加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急又羞,不知如何作答,忙推开吴小俊,咬着淡如桃花的唇瓣:“你!” 未等沐瑶有下一步举动,吴小俊已经挪开了步伐,盯着帐中武器架上的两把武器。 这其中一把是他家传的紫芒长剑,名为“寸芒”,寓意警示用剑之人无论何种境遇下都要收敛自己的锋芒,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另一把则是一把黑刀,是从曲江战场上缴来的,用得十分趁手,那刀名为“杀屠”,刀如其名,十分锋利,戾气很重。 双刃放在一起,竟相辅相成。 有人说法器会挑选主人,的确,若是没有强大的内心,杀伐果决的刀反而会妨主,但吴小俊如今已经有了能驾驭它的内心,透过这把刀,吴小俊看到的是坚定,进城是他必须得去的选择。 吴小俊没有拿寸芒,只从架上取了杀屠,挂到了腰间。 沐瑶看着吴小俊腰间的杀屠,担忧地伸出手拽了拽吴小俊的衣袖,吴小俊见状收回了眸光,手掌拍了拍沐瑶的手背:“放心,我的命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取的。” 话音一落,吴小俊转身掀开了内帐的帐帘,官服之上系着的是他那独特喜爱的紫色腰带,腰带之上绣着一只麒麟的雕纹,张着锋利的利爪,抓向脚下的土地。 第347章 何人为主? 另一方面,潭州郡的平和县郊外,一处临时营地中,还驻扎着一群伤兵,约三千来人,他们脱下了生锈的铠甲,身上穿着的多是红色的中衣。 此时夜深,营地中央的篝火旁坐着几个身着将领服饰的军官以及几名修士,其中一人名曰陈洸,任雷泽军中参将,专管军饷粮草,雷泽言曾评价此人:“有陈洸在,军备不疲,粮道不绝。” 此人便是在安鹿县破守之前,仅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便带兵建成一千支木筏的将军,其能众军拜服。 位于陈洸左侧的男子,面容约三十来岁,模样俊朗,细皮嫩肉,一点也不像一名将军,不过若是就此觉得他是好欺之辈,那他的犀牛营就会告诉你,什么是战场血腥。 魏庭将军的犀牛营只有三百人,但是这三百人是雷泽军三万人中最勇猛的精兵,他们每人座下都有一只犀牛,若是在正面战场,犀牛营便是冲在最前方的战士。 雷泽军的布阵喜欢组三角形阵,而犀牛营便是那三角的尖端。 而魏庭还有一个特色,就是他每次大战都会受伤,但是伤恢复得极快,往往第二日便又神龙活虎了,对于他而言,最好的药就是一顿肉类大餐,因而魏庭外号“饕餮将军”,也不知道若真的饕餮在此,与魏庭拼一顿吃的话,谁吃得快些。 但是他身上不长赘肉,全发展成了肌肉,且衣服一穿怎么也看不出来身上有肉,加之容貌极美,人送另一外号“锦将军”。 魏庭出自小贵族世家,平日里保养得极好,所以才会在他的脸上或者身上见不着伤痕,但论单枪匹马,他只弱于雷泽言,他也是修武学之人,其真实能力从未完全展现过。 魏庭左侧是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名为张广,统兵之能无人能及,有人称其领兵,多多益善。 另外还有一人,陈兵,此人擅用弓箭,虽论战场杀敌,其勇猛不及,但能文能武,懂得如何攻守兼备,手下弓箭营可谓是战场上雷泽军中最好的辅助,一弓在手,绝对能一击命中。 此时四人围在篝火旁,身旁还有几位雷泽家的幕僚修士,他们看着营中偶有经过的僧伽罗国的和尚,打起了商量,如今雷泽军四散,只剩主力军留在了潭州郡疗伤,但是未来何去何从,对他们而言就画上了一个问号。 雷泽军虽然从属于九州,但是说白了就是雷泽家的兵,所以天子才会要一次性覆灭雷泽军,因为天子知道就算死了个雷泽言,雷泽军也不会被他所用,既不能用便不如杀之。 的确,天子猜得没错,雷泽军不会被他人所用,正如此刻四位将领所说的话。 只听陈洸建议道:“如今我等最要紧之事便是回京城迎回少主,以保我雷泽军不灭。” 如今雷泽言已死,雷泽军失了主帅,相当于军中无人做主,而至于陈洸口中的少主自然是雷泽言的儿子,雷泽昭,虽然雷泽昭只有三岁,但他毕竟是雷泽言的儿子,流着雷泽家的血脉,奉他为主,雷泽军便仍旧存在。 张广点了点头,这是必要的,他们是雷泽家的家兵,自然得奉雷泽昭为主,不过,张广有一点顾虑:“话虽如此,但我等如何回去?大都督逝世之后,没人领军,我等如何打着雷泽军的旗号行事?难不成还指望那背信弃义的天子昭告天下,我雷泽军的名号?” 念到此处,篝火旁的几人都咬紧了牙,天子出卖了他们,就在雷泽言率军攻入安鹿县后,发出了三十二道疾书催促后援大军,可回应都是一句话,他们在来的路上,可是来了十多天都不见人,也不知道来到哪去了? 当然如今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抱怨,唯一剩的只有回京迎出雷泽昭,以保雷泽军军魂不散的心愿了。 陈兵叹了口气,他是这群人中最灵活应变的,在听到张广提及“师出无名”后,想了想,的确,雷泽军如今需要个招牌,需要有那么一个人,用这个人的名号,带着他们回京救雷泽昭。 那么,倒真有一个是雷泽家的人。 他斟酌道:“吴大帅走之前,不是说过吗?让我们跟着那位风姑娘,说风姑娘是大都督的同胞妹子,虽然如今大都督已去,无法证实究竟风姑娘是不是雷泽玥,但是吴大帅堂堂一国侯总不至于骗我们吧。” 经陈兵一提,几人身旁的修士突然插话道:“对了,当初大都督临死之前,我等就在附近,听到大都督叫她雷泽玥,而且都督还在她手上画了雷泽的字样,她也有护佑我们一起离开,也许…” 话音未落,一直没有开口的魏庭接过了话头,望着篝火,若有所思的沉吟道:“也许她就是雷泽小姐。” 魏庭家祖上一直是雷泽家的家臣,他幼时便养在雷泽家,作为雷泽家的属兵,当年大水来临之前,就是由他护送雷泽玥离开的,但他却把雷泽玥给弄丢了。 因而,这件事就像魏庭心中一直哽着的石头,当时,当他赶走那群无知的城民再去寻找雷泽玥时,雷泽玥已经失去了踪迹,找了整整半年都杳无音信,还是雷泽言硬把他给拽回去,否则他恐怕会一直找下去。 如今突然听闻风菱就是雷泽玥,这样复杂的心情,也只有他能明白了。 但是魏庭无法确定,大战之时,他一直位于战场的后方,抵御孟军,根本没见到风菱的面,而且就算见到了,时隔二十多年,他也认不出。 不过照他人所说风菱的年龄的确和雷泽玥相似,那么魏庭便能接受陈兵的想法,他明白陈兵的意思,说到道:“兵兄的意思是,暂时奉雷泽小姐为主,让她领我们迎回小主人?这点我没意见。” 张广闻之,皱起了眉,他是雷泽军中资历最老的,同时也是雷泽军中最讲究传统之人。 在张广的心中,要领导雷泽军的,第一必须是雷泽家人,因而这也就是为何他们几位将官受的伤并不重,却不跟吴小俊一块走的原因,当然这一点除了张广,任何一名雷泽军都如此想,毕竟跟吴小俊走,意味着他们成为了镇东军。 而第二点,就是张广坚持奉主只奉嫡长,因而更别说风菱还是个女子了。 对此,张广自然反对:“不行,就算她真是雷泽玥,也不能奉她为主。” 第348章 梦醒之时 陈兵虽然知道张广的心思,其实他也不愿奉风菱为主,听从一个女子的号令,但是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于是反问道:“如今广兄还有别的办法?难道要让我等变成一窝山匪?” 这时,最先提出需要迎回小主人的陈洸说话了,思量了许久,他才缓缓道:“我也同意兵兄的想法,但是在迎回小主人后,我等只奉小主人!” 话到此处,几人往不远处的平和县城方向看去。 那里如今已经是僧伽罗国的领地,不过僧伽罗国很仁义的同意雷泽军驻扎城外养伤,并把风菱带进了城,交给了一位名叫太一的人疗伤,这会儿风菱就在城中。 主意已定,雷泽军中如今唯一能做主的四人在商量之后,以三比一的结果,达成了共识,他们最终决定,明日清晨便去城中奉风菱为主,认她为雷泽军的大都督… 平和县中,有僧伽罗国的军旅驻扎,偶有街头见到和尚打扮的僧人经过,正在向当地百姓传教解惑。 平和县不大,左右不过七八条主街,还有几条小巷,从前是九州的涿阳州的地界,后来打仗,这里也就进入了战乱之中,常年被北族、孟国或者九州来回争抢。 而如今谁也没想到会被十年来一声不响的僧伽罗国占领,当然这一役后,无论谁也不能无视僧伽罗国了,他们成为了遗弃大路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僧伽罗国的加入,让遗弃大路这场诸侯争霸之战变得更加扑所迷离,没有人能猜到最后谁能夺得天下,而就现在来看,僧伽罗国是最有望统一天下的,隐藏了实力这么多年,可谓是一鸣惊人。 不过僧伽罗国的强大,自然也带来了弊端,那就是树大招风。 细数下来,僧伽罗国如今对外显示的战力,普通兵力三十五万人,修士兵力一万人,光合境期就有一百人,还有一种兵力是其他国家都没有的,那便是骑乘大象作战的兵力五百人。 当然这还只是僧伽罗国显示出来的兵力,他们一定还有隐藏的实力,就像北族联军中那些个被奉为魔王的家伙,可是一个都还没出现呢。 另外,其本国领土富庶,这十年来的对外贸易丰富了僧伽罗国的资产,粮草辎重源源不断。 因而如今遗弃大路冒出了这样一个大国,无疑将其余诸侯的目光以及北族的目光都放到了它的身上。 正因如此,僧伽罗国这个刚得到的地方——潭州郡九县中都能见到僧侣军队,正在不断的增兵,这其中平和县内就驻扎着一组七千人的军队。 而此时在一处县内的宅邸中,大宅门外守着数十名士兵,看起来应当是已经被僧伽罗国人占据的宅院。 这间宅子算是平和县中最大的宅院了,分为四个院落,有数十间屋子,每间屋子之间有长廊连通,百名僧人都住在这座宅院中,时有钟鸣木鱼声传来,给这座宅子添加了几分淡雅。 住在宅子中的风菱,这几日来一直在睡梦中沉浮,神海中满是无尽鲜血,战场中逝去的人一直像走马观花般的在她脑中飘过,最后定格在一句话中:“他死了,早十年前就死了。” 对了,兴许从听到他死后,她的路程就一直不顺,他死了真的那么重要吗?她甚至都不敢相信他死了,可是他的死就这么牵扯她的心魄。 而后来,她就一直在无能为力下看着一个又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离去,直到当颦娉的血滴到她的脸上后,她终于明白她什么也做不到。 她没有帝俊,什么也做不到,连保护一个人都做不到,还要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因她而死。 风菱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她自以为成了个地仙就能预知未来?自以为她就可以负手算尽天下事?真是笑话。 在风菱昏倒之前,她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的样子风菱没看清,但是她奇迹般的知道她看到了羲和的影子… 羲和…说实在的,她这个地仙就是仗着羲和留下来的片段书籍成就的,揠苗助长成就的,若羲和在这里,她一定会讽刺她:就你,凭什么说你是我? 对,风菱没资格说她是羲和,如今的她恐怕连羲和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自以为是,纸上谈兵。真没什么意义,那她成仙做什么?她究竟能做什么?雷泽言的死不瞑目、颦娉的魂飞魄散,每一幕都如刀刃割在风菱心口。 屋外的钟声一阵又一阵的安定人心,风菱却始终安定不下来,她迷茫中又想到了帝俊,未睁开的眼眸却滑落了一滴泪痕,呢喃道:“帝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随着风菱的呢喃声,她感觉到屋外一股微风吹过,吹干了她的泪痕,让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道晨曦从外面洒了进来,风菱眼中还有些婆娑,看不清事物,只隐约分辨了一下周围的一切,很陌生。 屋内没有奢华的东西,只有简洁的桌椅,而她所在的床榻也看起来很平常,头顶只有一块净色的塌帘。 这时,风菱听到了脚步声,朦胧中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渐渐的走到了塌旁,端着药碗径自坐了下来。 风菱看着他,有些恍惚地愣了… 她看到了“帝俊”,已经被人说死了的帝俊坐在她的塌旁,静静地看着她!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风菱看着他,来不及揉眼,来不及思量,她根本无暇去分辨这究竟是做梦还是真实的,梦也好,实也罢,瞬时,她的眼泪便有了崩塌之势。 她猛然坐起身,哪里还管得了他当年逼她跳下晨曦门的事,此时此刻,她的心都快化了,她忘了她有多气他,不管不顾地就抱住了眼前之人,紧紧的抱住他,手指在他后背上紧握。 不过,这个被风菱认做是帝俊的少年,显然被风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微微一怔,手指一僵,被吓得打翻了手中的药碗… 第349章 冠美少年 “呯”! 伴随着药碗摔碎的声音,风菱歇斯底里的哭泣声也随之而来,她紧紧抱住少年,下颌搭在少年的肩膀之上,大声哭喊:“夫君!哥哥死了!嫂子也不在了!都是我的错,我该怎么办?你去哪了?为什么说你也死了!” 风菱的肩膀猛烈的颤抖着,不需一瞬,便哭湿了少年的衣裳,真是奇妙,先前大雪都没能湿透少年的鹅黄色长袍,这风菱一哭,他的衣服就湿了。 不过,风菱哭泣的声音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她就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些许稚嫩从头顶响起,斟酌着讪笑道:“风宗主与人打招呼的方式还…蛮特别的。” 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一个从未与风菱打过照面的少年的声音。 风菱闻之,浑身突然僵到了冰凉,她醒了醒明台的神思,这才从贴近的身影上嗅到了一股陌生的白檀香的香味。 这人的味道和帝俊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风菱猛地一回神,骤然将身子缩了回来,抬起头来,认真的盯着眼前之人。 在风菱清晰的视线下,她看清了此人,眼前之人的确跟帝俊长得有几分相似,恍惚之间的确容易认错,他长得也十分好看,好看到宛如那在遥远山林中珍藏的白玉,面如冠玉,眸如浩瀚银河,发丝如浓密的墨色绸缎,头顶一顶浅黄的羽冠,冠后髻着一条长长的红绸。 但是细细分辨,这人还只是一个少年郎,特别他的眼睛清澈如水,稚嫩无比,并没有帝俊那般历经万年,深邃如寒潭的感觉。 他笑着看着风菱,眉眼中含着打趣的情绪。 风菱一顿,怎么会这样,也…也许是帝俊变了个样子唬她呢?她忙祭动真元,仔仔细细的探了探眼前这位少年的气息和修为,一探之下,风菱眼底滑过了一丝暗淡。 不…的确不是帝俊。是她想多了,以为自己每次受伤醒来,都会见到帝俊。以为还是十年前,自己不管受什么样的挫折,都有帝俊来护着她。难道他真的不在了? 又或者,就像颦娉说的,这十年来她风菱只有修为在变,其他的都一层不变,因而无法适应这时过境迁、千变万化的局势了。 呆愣了许久,风菱眼中的少年没有打断她黯然的思绪,笑了笑,就俯身将地上打翻的药碗拾了起来,摆到了一旁,随即从桌上端过了另一碗完好无损的药碗,就好像他原本就准备了两碗一样。 少年端过了药碗,又继续坐回了塌旁,离风菱的距离恰到好的能抵药给她,又不会近到她还能突然发疯似的抱住他。 风菱缓缓的顺着眼前出现的药碗抬起头来,再次看了一眼少年,这才回过神:“抱歉,我刚刚认错人了。” “看得出来。”少年仍旧长臂撑着,端着药碗,眉眼间含着的清澈的笑意就没有放下来过。 风菱看着少年的笑颜,有些晃神,她对于自己此刻在哪,都很迷糊,更别说对于眼前之人了,虽然这个少年看起来青雉得让人无法防备,但是不代表风菱就真的已经到了对什么也不质疑,不在乎的程度了。 她没接过药碗,上下打量着少年,问道:“你是?” 很快,少年用了几句极其简短的回答,将风菱问的和即将想问的问题都解答了:“你的医师,也就是你是我的病人。大战已经结束了,这里是潭州郡平和县,如今属于僧伽罗国,你受了伤,所以没有跟随镇东军一起离开而是留在了此地养伤。” 说到这里,少年停了下来,又道:“对了,我叫太一。” “太一?”风菱咀嚼着这个叫太一的少年的话,他的话涵盖的内容太多了,僧伽罗国是怎么回事?在风菱被元屠剑戾气撞伤之时,并没有见到有僧伽罗国的军队,怎么最后潭州郡会属于僧伽罗国呢?而为何僧伽罗国会收留受伤的她呢? 对了!还有吴小俊怎么样了?御妖宗人怎么样了?雷泽军又怎么样了? 风菱终于细细想了想她昏迷前的一切,想到了当时的危机,太多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她需要一个人来为她解答,而她似乎此刻只能问面前这个少年。 太一对于风菱没接过药碗的行为并不在意,而且看着风菱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似乎猜到风菱想问他,又无从问起,巧言说道:“吴俊大帅和御妖宗人都回去了,只有雷泽军的三千残部留了下来,风宗主有什么问题,问他们更加妥当。另外…” 太一说着,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几件兵器:“我想那是你的东西,从战场上帮你捡了回来。” 风菱顺着太一的指尖,看到了一把高大的长戟,一件玉石琵琶,那是雷泽言的兵器,以及颦娉的原形。 桌上夺目亮红的长戟和晶莹剔透的玉石琵琶,将风菱的思绪拖回了战场,她愣愣地看着两件已经毫无生气的物品,从榻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桌旁。 风菱伸出冰凉的手指抚摸上这两件武器,那上面的血渍不知被何人擦了干净,但是光是物品本身就容易催人泪下。 她颤抖的抱起了两把法器,眼眶中含起了泪花,无色的唇瓣微张:“谢谢。” 风菱的背影背着光线,显得暗淡,就好像是一块石头矗立在那里,等待着风化。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太一的声音,听不出是冷是热道:“不客气。令兄的尸骸还在城郊,暂时用仙法保存住了肉身。因僧伽罗国毕竟是外人,所以下葬一事还得等你来主持。” 听到太一的回应,风菱眼中的泪含不住了,洒落而下,从她的背影看去,能分明可见她身子正在止不住的颤抖,好像抱着两个珍宝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时漏一滴一滴的落下,一时间,房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太一这人好像能读懂别人的心情一般,并没有打断她的沉默,他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安静得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第350章 作何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风菱在思考什么,顺着风菱的位置抬头看去,漫天的云卷来回转动,风起云涌,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渐渐的,风菱的身子不再颤抖了,她回过了头来,躬身作揖,沉沉的道了一声:“谢谢。” 这时,顺着太一的视线看去,风菱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半点泪花滚过的痕迹,不过,太一没有先开口,只听风菱转而问到:“你说这里属于僧伽罗国?你也是僧伽罗国人?” 风菱突然跳转的话题让少年脸上出现了些许的吃惊,随即他的脸色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好像释然了一般。 想来,是风菱已经想通了什么,决定了什么。因而风菱此时有空去计较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了。 无疑,风菱对眼前这个少年是有许多问题的,从少年与她的只言片语中不难分辨,少年有帮她,而且少年说是她的医师,她也认同,这几日虽然风菱重伤未醒,但隐约中感觉有人在照顾她,因而她才会在刚刚苏醒时将此人错认成帝俊。 因为这几日照顾她之人的手法,的确和帝俊的手法很相似,而此时看来,想必照顾她的人便是太一。 但是,风菱记忆中并不认识这个叫太一的少年,他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救她?还有僧伽罗国的人为什么要收留她? 思及风菱和僧伽罗国的渊源,也就是当初孤山上曾与僧伽罗国的无上法王一起对付禇腱,此后便也没有什么往来,不过,若是无上法王以个人名义救她,而少年只是搭把手,也还算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因而风菱才如此酝酿着问到。 “不是。”少年微微一笑,将一直端着的药碗放到了桌上,那一身淡黄色的长袍扫在地上,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滋啦声,随即补充道,“哦,当然,我说的‘不是’指的是我,这里的确已经归属僧伽罗国,而我不是僧伽罗国人,就现在而言,我只是风宗主的医师。” “那你是…” 风菱询问的话音未落,突然半开的房门被敲响了。 风菱所住之地是一处平和县的民宅,据说先前是一有钱商贾人家的房子,后来战乱,这家人举家南迁,就把房子空了下来交给两个老奴在看管,不过如今潭州郡都被僧伽罗给占了,此处也就成了僧伽罗一些高僧居住的住所。 僧伽罗国僧众进到潭州郡后,将安鹿县作为了主要的议政之地,而临近安鹿县的平和县则交给了无上法王带人打理,顺道也把雷泽军安置在了平和县外。 此时院外还在偶尔传来鸣钟的声音,僧伽罗国全国上下都信仰佛教,因而每日打坐参禅是必不可少的,悦耳清脆的钟声伴随着木鱼声,倒是显得能让人心沉静。 而就在这样的响声下,门外来人的身份也显露了出来:“阿弥陀佛,风小友醒了?” 果然是无上法王,风菱刚刚便有猜测,她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无上法王,否则她本人应当不会与僧伽罗国有任何牵连,因而这会儿见到无上法王,风菱倒没有显得很意外了。 她同样作了个道家的礼:“法王好久不见,多谢法王出手相救。” 无上法王见状,双手合十,躬身道:“贫僧实在没做什么,小友勿要放在心上,小友的伤还是全凭太一先生高超的医术。” 说话间,无上法王一直和风菱隔着一段距离,只指了指站在屋内的太一,然后转回头来望着风菱又道:“十年不见,没想到如今却是在此等情况下与小友相见,想想真是命运弄人啊。” 是啊,听到无上法王的感叹,风菱看了看他始终保持的礼节,心道,的确十年了,所以无上法王才会与她如此生分。 这一念想,风菱想到了安鹿县大战,突然间明白了,她也许真是一直在太阴宫中不问世事,所以并没察觉这遗弃大路的千变万化,如今才发现,许多事情她还是想的单纯了,是她纸上谈兵了,她的幼稚导致了兄长的悲凉结局,是她该好好反省了。 见风菱若有所思的望着无上法王,而无上法王似乎也有话要与风菱说,太一明了地向两人点了个头:“想必两位有话要说,那我便先出去了,风宗主若是身体哪里还有不适,只管来东苑找我。” 太一说完,便径自走出了门去,说实在的,风菱对于此人还有些不太适应,总觉得这人面上稚嫩,可行事作风却十分老沉,还真是违和。 不过,风菱此时倒没太多心思在意这位少年,请了无上法王坐下,问起了她先前大战后不知道的事情,不过无上法王这里,她并没有打听出太多,只知最终吴小俊留下了雷泽军和她,让她们在此处养伤离开了。 说到这里,无上法王便就问到:“风小友接下来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 那自然是她要报仇,把她失去的连本带利算回来,易白虹也好,孟国也好,甚至闵室…易白虹让她度过了最黑暗的几天,这样的仇恨,势必要报,只是如何报,是一个问题。 还有帝俊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他到底怎么死的?她也需要知道。不过她绝对不相信他死了,除非她亲眼所见,可就算亲眼所见,她真的接受吗? 这些事情错中复杂的纠葛在一起,弄得风菱一点思绪都没有,她抿紧了嘴唇,并没有作答。 无上法王见状,眸中闪过了一丝微亮,道:“风小友难道不想报仇?” 风菱微微一顿,经无上法王如此问出来,她才发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最初那句也许可以当作无上法王关心她,而询问的话,但这一句就有点多余了,无上法王关心她报仇做什么?他们佛家不是讲的是别人打我一巴掌,我还要把另一边脸伸过去吗? 风菱望着无上法王的眼眸,不置可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便道:“多谢法王关心了,如今贫道暂且养伤为好。” 无上法王闻之,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姑娘就好生在此处养着,还有雷泽军此次损伤严重,还得姑娘多安慰他们才是,他们如今可是无处可去了。”说着,他便准备告辞。 见无上法王起身出门的背影,风菱突然想到了刚才和太一询问又没问完的话,又多了句嘴问到:“哦,对了,贫道还有一事想问,那位太一先生是僧伽罗国的医师吗?” 第351章 太乙天尊 原本风菱对这位叫太一的少年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她之所以多问几句,一则是表示对一个救命恩人的尊重,二则是因为这个人,她风菱居然把他误认为是帝俊。 是的,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或者说有一种特别的脾性和帝俊如出一辙,那便是淡泊,看起来那样与世无争,面对任何事都泰然处之的平静。 所以,风菱才会认错。 但是,在风菱通过无上法王的口中得到了关于太一的信息后,风菱对他就不是兴趣问题了,倒是惊骇了。 原来这叫做太一的少年的确不是僧伽罗国人,他究竟是谁?来自于什么地方?无上法王都不清楚。 只知两年前,僧伽罗国国内正处于一个三派纷争的时候,分为显宗、密宗、禅宗。 三宗不合,也导致国内混乱,后来来了这么一个叫太一的少年,那时这位少年据无上法王回忆应当只是一个化神期的修士,但座下的那头狮子却十分骇人,一声嘶吼便能拉开九幽地狱的大门。 后来,不知太一使了什么手段,干净利落的就将三宗合而为一了,如今全国上下只听禅宗一家之言,而太一也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合境后期的修士。 无上法王原本是密宗之人,如今也归入了禅宗。 风菱在听无上法王如此说之后便就明白了,为何当初法王的衣着是喇嘛服饰,如今却身着禅衣了,当然这是僧伽罗国内部的事,风菱倒也不甚惊讶,让她惊讶的是最终僧伽罗国占据潭州郡就是太一的指导的谋略。 这一大手笔,非才智顶尖者可想不出来。 就在风菱听无上法王说起太一之时,此时三十二天上,勾陈宫中也收到了来自易白虹的消息。 易白虹不能上天,只每隔一段时间用勾陈赠与的飞鹰给勾陈寄送密信,这次大战之后,易白虹毫不犹豫地给勾陈描述了此战的种种情形,包括他探听到的关于星辰幡的事,当然也顺道提及了僧伽罗国。 勾陈在行宫之中,捏着易白虹的书信,若有所思:“难道鲲鹏在遗弃大路寻找的东西就是这星辰幡?” 此时勾陈行宫,书行殿中,站着六名仙官,位于左侧的一名仙官,名曰周信,手中拿着一柄奇怪的法器,人称“头疼磬”,据说敲一下会让人头疼,敲两下会让人头晕,敲三下的话,若是修为太低的人听去就身魂相离。 周信乃东方行瘟使者,自勾陈封帝执掌瘟部后,他就跟着勾陈,其心倒是忠,就是不如杨文辉有智商。 周信闻之,兀自问到:“若说星辰幡的话,那的确是帝俊当年令鲲鹏秘密炼制的法器,为了在上古天庭布置周天星斗大阵,属下曾听闻此阵具有万夫莫开之能,与诛仙剑阵齐名,但是是防御大阵,鲲鹏用来做甚?” 显然周信的话不得勾陈心,原本勾陈说此话就是要问他们,他反倒来问勾陈,也难怪勾陈跳过他,望向了杨文辉。 这时,便听杨文辉摇头道:“不然,当年三百六十五柄星辰幡散落之后,天庭曾收集了二十八柄,在二十八位星宿手中,用来控制星斗,想必它们除了防御布阵外,还有它用,定与星辰之变有关。” 勾陈暗暗的叹息了一声,看来信息极少的情况下,杨文辉这个瘟神也想不出什么,虽然他这些年也到处抓捕帝俊的残部,想加以拷问,结果那些个上古妖族全都人间蒸发了,可叹他堂堂一个天庭大帝,如今甚至连玉帝都对他礼让三分,就拿不到曾经帝俊身边的妖孽。 念及此处,勾陈挥了挥手,甩出了易白虹送来的密信竹简丢到杨文辉手中,道:“这事不急,就让易白虹继续再探。本帝还有另一件顾虑之事,你们看。” 杨文辉接过竹简,匆匆打开来一看,就易白虹书信上所书之事,瞪大了双眼:“九灵元圣?” 话音一落,另外几人,包括周信在内听到杨文辉的惊呼,忙抽过竹简,细细看了一遍,便听周信道:“九灵元圣不是太乙天尊的坐骑吗?为何会现世在遗弃大路,还…还被一个…”说着,周信再看了一眼竹简,吞吐道,“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驾驭着?” “少年的模样可以变化,若真是东皇去了下界,就易白虹那点层次能看出天尊的原貌?” 杨文辉轻描淡写的扫了周信一眼,对勾陈躬身揖礼道:“帝君,就易白虹所描绘的那怪物应当就是九灵元圣没错,若驾驭他之人真是太乙天尊的话,帝君还得早做打算。” 说到这里,杨文辉更加语重心长的提醒道:“这太乙天尊十年前应玉帝之邀,为了防止太阳坠落,入住了太阳宫就一直没有露面,恐怕在太阳宫中发现了帝俊留下的什么秘密,因而才去了遗弃大路。” 对了,十年前,帝俊死后,天地间暗淡无光,为了让太阳恢复原貌,玉帝昊天请出了一个被称为“太乙天尊”的人物,让他入主太阳宫,才使得太阳在消失了三天之后重现光辉。 提及此人,勾陈宫中的幕僚中有人起了好奇心,只见一个手捧一把弯曲形状的利剑的仙官提出了疑问,此人名曰朱天麟,手持一把“昏迷剑”,乃西方行瘟使者。 他问到杨文辉:“说来,这太乙天尊究竟是何许人物,若不是十年前玉帝让他管理太阳宫,我还不知道天庭中还有第五位大帝。” “咳。”杨文辉听到朱天麟的用词,忙咳嗽了一声,眼神交替,瞟了瞟上面坐着的勾陈。 如今勾陈权利大了,也越发听不得别人提及“天上四帝”这一类说辞,先不论另外两帝,就连玉帝昊天都不敢干预勾陈的所作所为,因而这会儿朱天麟用第五位大帝形容太乙天尊,不明摆着说勾陈不仅没有赶走另外三人,还反而多了一人吗?正触了勾陈的逆鳞。 显然,在朱天麟的疑问下,勾陈的面色黑沉了下来,冷哼道:“哼,他算什么大帝?没有元始天尊任命,不过就有个名号,无兵无权,数万年来一直久居妙严宫,倒是十年前帝俊的死,给他捡了太阳宫的便宜。” 第352章 狗仗人势 听到勾陈的不屑,杨文辉叹了口气,勾陈这些年来越来越自傲了。 其实这太乙天尊还真是一号人物,只不过不太接触天庭之人罢了,许是连勾陈都未曾见过其真容,只有玉帝昊天知道太乙天尊的来历。 因为,这太乙天尊是上古之神,在玉帝昊天称天帝时,就存在的神仙,人称东极青华大帝,简称东皇,居三十三天外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 而如今所说的四帝,除昊天外,另外三位都是封神之战后,受过元始天尊敕封的,封神榜上有名有姓的,因太乙天尊并未被纳入封神榜,也未经历封神大战,再加上他很少来往天庭,因而天庭之人许多不认识他也是平常。 但杨文辉敢肯定这太乙天尊绝非稀松角色,毕竟他本人虽然不出入天庭,但是他座下的坐骑——九灵元圣可是在天庭出了名的“横”,普通神仙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甚至还有传说,说太上老君圣尊的坐骑青牛都打不过这位横主。 所以可想,能驾驭这么一个狠角色的主,一定更狠。 不管如何,若真是太乙天尊也参合进了遗弃大路的纷乱之中,这事就变得更加扑所迷离了,于是,杨文辉赶紧建议道:“帝君,如今当务之急便是确定一下太乙天尊是还在太阳宫中,还是真下界去了?由此,早做打算。” 勾陈想了想,的确,原本遗弃大路就是一桌奇怪的棋局,再加上他最近听闻血海的冥河也搅了进去,这各方势力都往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扎堆,已经够乱了,若最后被这横空出世的太乙天尊抢了先机,可就后悔莫及啊。 于是,勾陈派出了一名宫中仙仆,以邀请太乙天尊来勾陈宫中坐客论道的名义去了太阳宫。 不需半日,勾陈宫中的仙仆便来到了太阳宫,这太阳宫如今哪里还有十年前的繁盛,宫门之前只有两个童子在打扫着。 都说太乙天尊喜静,没什么仆人,但当勾陈的仙仆到了宫门外,还是大吃一惊,感叹道,这也太静了,眺望宫里,上下不过几十人,还不如勾陈宫里一个偏僻的小殿中侍奉的人多。 仙仆匆匆从云上下来,思及自己是勾陈宫中人,因而抬着头,飞扬跋扈的叫到:“哎!小童,你们家天尊在吗?吾乃勾陈宫中的,大帝请天尊去勾陈宫里做客,你赶紧去通禀一声。” 对于仙仆傲慢的态度,门旁扫地的两童连头也没抬起来看他一眼,只听一女童碎碎念了一句:“狗仗人势。”说着,女童挥了挥手,大声回道,“天尊他老人家近日去娲皇宫里与女娲娘娘论道去了,你有本事上那找去!” 仙仆被女童如此怠慢,急红了脸,他这几年仗着勾陈的名头,走到哪都得人尊敬,嚣张惯了,今日碰了壁,毛脾气就起来了,甩出了一柄拂尘,要教训小童:“嘿!我说你这小娘,胆敢与我如此说话,欠教训了不是!” 女童见仙仆要将拂尘挥下,立即大喊道:“你敢在太阳宫中放肆?信不信我叫九灵元圣爷爷来教训你!” 听到女童抬出了九灵元圣,仙仆吓得脸色一白,灰溜溜的就往娲皇宫的方向飞了去。 这时,仙仆不知,太阳宫外门旁的男童正和女童说着: “九灵元圣爷爷不是又私自去下界了吗?” “我这不是唬他的吗?瞧他那样,一听元圣爷爷的名头,气都不敢出…” 而后,又过了半日,勾陈宫中的仙仆在太阳宫碰了晦气,也不思量及时回勾陈宫,便唆使了一位路过的北斗星官——比干大人,托他去了娲皇宫,也不想想这娲皇宫可不是他这样的小仙去的地。 当然,比干大人如今可是玄仙,要去三十三天外的娲皇宫也是飞得过去,他见仙仆是勾陈宫中的人,如今勾陈势大,他也不好忤了这位得势仙仆的意思,只好耗费了真元将仙仆送去。 不过比干大人万万没想到,这仙仆胆子也太大了点,语中无礼,敢在娲皇宫外放肆,差点把他自己给牵连进去,好在如今比干已经成仙了,否则万一一不小心惹怒了女娲娘娘,又得剖心了不是? 只见,在比干将仙仆送到娲皇宫外时,正见到守门的彩云仙子,那仙子一身灵气盎然,可比天庭中的任何一宫娥还美得动人,她见仙仆和比干匆匆而来,大声唤道:“何人擅入娲皇宫,还不在十丈之外跪下!” 这娲皇宫立于三十三天外太素天,自成一方世界,周围是五彩霞光,万丈灵云。 在这霞光之中娲皇宫就是披着金光的圣殿,凡是要前往娲皇宫者需沐浴焚香三日得召见方可前往,就连玉帝昊天都没有例外,因而偶有路过的神仙,必须在十丈之外绕道而行。 比干心里晓得,于是还未等彩云仙子大喝,已经跪下不敢向前,可仙仆不懂规矩,或者是太过放肆,竟匆匆飞到了彩云仙子跟前,道:“我乃勾陈宫中人,听闻太乙天尊在女娲娘娘处,特来邀请天尊前往勾陈宫。” 仙仆刚刚说完,彩云仙子身后突然飞来一名女子,那女仙比彩云仙子的美貌更甚一筹,可谓是天上人间都罕见无二。 她本见仙仆不通礼数想上前询问,这会儿听到仙仆自荐身份,顿时大怒:“勾陈宫中人?无耻贼子,居然还敢来女娲娘娘处寻人,找死!” 话音一落,那仙仆还来不及发横,就见那女子伸手一挥,一条紫色绸缎从女子袖口飞出,砸向了仙仆,只一瞬间,仙仆就被女子的绸缎打成了齑粉。 比干在十丈之外见到这一幕,吓得不清,这时便感觉到女子的视线冷冷的扫向了他,大声喝道:“你也是勾陈宫中的?” “不!不是!嫦娥仙子息怒,吾乃北斗星官——比干!”比干闻之一抖,忙解释道。 他见过这名女子,这女子便是曾经天庭的舞司主官——嫦娥仙子,曾住太阴宫,后因天蓬元帅在太阴宫中冒犯了她,女娲娘娘得知,心疼她曾是羲和的女官,便把她带来了娲皇宫。 嫦娥听到比干自报了姓名,得知不是勾陈宫的,面上的怒色也就稍稍平和了些,只道:“你回去告诉勾陈,他擅自毁了羲和娘娘的招妖幡,就休想再靠近娲皇宫一步!” 说完,嫦娥和彩云仙子打了个恭,便就化成一道光往娲皇宫中飞去了。 第353章 勾陈天书 比干回到三十三天内,匆匆去勾陈宫里与勾陈带了话,便就只身回去了。 毕竟最近天庭乱得紧,比干可不想参合天庭这档子事,更别说招惹勾陈了,他先前在凡界就因为跟着惹恼女娲娘娘的商纣王,最终得了一个剖心的下场,如今他谁也不想跟,自在天上过得清闲。 当然勾陈也懒得管比干这么一个小角色要不要依附于他,他此刻还有更烦心的事,于是挥了挥手让比干离开了勾陈宫。 这时,勾陈宫的偏殿内,在比干走后,勾陈摔翻了桌上的砚台,大怒道:“无知仙仆,竟然给本帝闯了如此大祸!跑到娲皇宫去放肆?还有那嫦娥,仗着如今是娲皇宫之人,也太不把本帝放在眼里了!随随便便就把本帝宫中的人打死了?” 勾陈的脸黑得极其难看,落到杨文辉眼里,自然也让他焦虑不已,杨文辉忙忙劝道:“帝君息怒,嫦娥本就心性自高,臣听闻从前羲和娘娘在时,就对她万般宠爱,如今女娲娘娘亦是如此,自然乖僻了些,现在关键是招妖幡的事被女娲娘娘知道了,恐我们与娲皇宫不能太平往来了。” 勾陈闻之,叹了口气,暗暗道:“悔不听当初你言啊。” 此时殿中就勾陈和杨文辉二人,也只有他两人知道当初招妖幡的去向。 话说间,勾陈抬起头来,望向殿中墙面之上挂着的一卷书卷,卷身呈金黄之色,两端绣着暗红的花细,卷封之上,写着四个闪着红色光芒的大字——勾陈天书。 书卷并未展开,只就这样挂在墙上,好像是一尊绝美的装饰,在勾陈宫中傲然伫立,勾陈天书像一柄法器,浑身上下透着无与伦比的灵气,但是若走近一摸,却感觉妖气瘆人,好像靠近了住着无数大妖的洞府一样,瞬间便能感觉阴风簌簌,扑面而来。 杨文辉顺着勾陈的视线看去,看着勾陈天书,他无奈的低下了头,明白勾陈所说的不听他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当初杨文辉建议勾陈取得招妖幡后,将招妖幡好生保存,送去给女娲娘娘,可是勾陈那时得了人间三才之权,又在帝俊死后,自觉无人能再干扰他,便目中无人了些,竟把招妖幡给炼化了,炼成了如今挂在墙上的这道勾陈天书。 回忆起来,十年前,帝俊死后,一名太阳宫中人,身着一件绿色裘衣,悄悄来到了勾陈宫中,此人名曰饕餮,据称是鲲鹏的手下,他手捧招妖幡,将招妖幡送给了勾陈,并说是奉鲲鹏之命,将妖族至宝献给勾陈大帝以表心志。 这招妖幡原本就在勾陈和鲲鹏的合作交易之中,勾陈便毫不犹豫地收下了。 勾陈取到招妖幡后,发现这招妖幡中上古妖族的真灵少了足足半数,再加上他明面上还在与鲲鹏合作,不好动鲲鹏手下的人,而另一群太阳宫中主要几人的真灵早给不知何人放了,勾陈一怒之下,将杨文辉的建议抛诸脑后,发了狠地将招妖幡给炼化了。 不过这招妖幡果然不是什么便宜货色,勾陈花了十年时间才将其炼成了勾陈天书,且借助招妖幡中蕴含的上古密辛,修为再次一跃千里,又增了个万年功力。 不过对于勾陈这种到了大罗金仙层次的人,增个万年功力真不是什么稀罕的,反正再往上就只剩圣人一级了,可惜这世间圣人只能有八位,九为极数不可达,因而圣人之位,勾陈也没想过要去争一争,反正这大罗金仙也分强或者不强者。 昔年,论大罗金仙中便数帝俊站在了那巅峰之位,可惜天道不容帝俊,他无论做什么天道都不让他成圣,而且好像他本人也不太想成就圣位,所以妖族最终也只有女娲成了圣。 如今算来,天地间的圣人只有六人,三清圣尊的三人——太上老君圣尊、元始天尊圣尊、通天教主圣尊,另外女娲娘娘,还有西方二圣——阿弥陀佛和准提道人,显然空出了两个圣位。 原本这两个,其中一个圣位应该是红云的,红云有身为天道的鸿钧大贤赠予的鸿蒙紫气,明摆着告诉世人这红云就是他选定的圣人,结果,可能帝俊自己不想成圣,但又觉得当年的大罗金仙几人中就自己一人不成圣会很孤独,硬把红云给打压了,让红云也没有成圣。 再加上如今红云身陨,自然不可能再取圣位。 如此说来,还剩下的两个圣位,究竟谁人能得,就变得扑所迷离了,简单点说就是天机难测。 因而勾陈暂时不觊觎这圣人之位,他只需要做到圣人之下,他的权力无双就可以了,至于实力嘛,天庭之中也没几个能和他比肩的。 但如今问题是,他因为祭炼招妖幡,开罪了女娲,这就麻烦了,女娲可是圣人,要真惹怒了她,她一个红绣球砸下来,自己就成了齑粉。 杨文辉见勾陈忧心忡忡,反过来劝慰道:“帝君,事已至此也不能弥补,不过帝君也无需忧心,女娲娘娘是圣人,鸿钧师神化身天道之时有言,圣人非大劫不出,如今非劫时,女娲娘娘再怒也不可能因此事就贸然出手,只不过今后勾陈宫中人不可再与娲皇宫有任何牵扯。” 勾陈沉着眉点了点头,盘古乃万物之父,而鸿钧乃万物之师,因而鸿钧的话,圣人也不敢不从,这么一说的确,女娲不可能为了一点私怨就出娲皇宫。 这时,杨文辉又建议道:“为今帝君至关重要之事还是搞清遗弃大路的秘密,清除鲲鹏的势力,统一妖族,与天庭抗衡,虽然玉帝现在久居瑶池宫,天庭之心也越来越向着帝君,但玉帝称帝已久,想要架空他实在太难,万一玉帝再收大权,帝君可无后路可退了,只有用妖族。” 勾陈再次点了点头,说到遗弃大路,他这才想起引起他发火的源头,问到:“嗯。你觉得太乙天尊究竟是不是去了娲皇宫?” 杨文辉想了想,答道:“这也有可能,毕竟太乙天尊座下的九灵元圣据传喜欢私自下凡,兴许真是趁天尊去了娲皇宫,又跑下凡界去了。” 话音一落,见勾陈没有再言的意思,杨文辉不禁提醒道:“还有一事…”说着,他斟酌了一会,“…帝君多久没去拜见过元始天尊圣尊了?” 听到杨文辉的提醒,勾陈眼神一怔,长袖一挥,大步往殿外走了出去,像殿外侍着的仙仆喊道:“沐浴焚香,本帝要去参拜元尊师祖!” 第354章 各有计较 说回凡间遗弃大路,在无上法王离开后,风菱暂住的宅子很快又迎来了另外一群人,他们的到来在风菱意料之外。 只见,雷泽军中的几位将领,陈兵、陈洸、张广、魏庭四人在得知风菱醒后,气势冲冲的、急急忙忙的就敲门进来了。 当然作为驰骋沙场的将领,他们这样如风如雷的行事作风,风菱并不意外,让风菱意外的是,他们所提之事。 这几人进门之后,还未等风菱对他们表示关切,竟突然在张广的带领下,全全跪了下来,向风菱磕头道:“我等愿奉风姑娘为主,请风姑娘带领雷泽军!” 风菱微微一愣,的确,雷泽言在临死之前是把雷泽军交给了她,让她带他们出去,可是如今大战结束了,雷泽言并没有说过让风菱继承雷泽军,按理说,雷泽家的继承之位顺理成章的应该是雷泽昭,他们却跑来奉她为主? 风菱想了想,眼眸中闪过了一济思量,她定定看着这几位雷泽言留下的至忠至诚的将军,他们忠于雷泽家无可厚非,他们的胆略和能力也无可厚非,可是… 半响,风菱收了收眼中的深思,用了同样和无上法王的说话方式,并没有一口接受,也没有断然拒绝,她只是忙躬身将张广扶了起来,语气平和道:“几位将军,此战辛苦了,伤还未好,还望多多保重才是。” 在风菱扶起张广后,另外三人也随着起身,只听张广还继续道:“风姑娘,我等所求之事,风姑娘作何…” 未等张广将“打算”二字说出口,风菱便率先诚恳地问到:“张将军,我先前在战场上昏阙,不知后来之事,望几位将军能与我解答。” 听到风菱如此诚恳的要求,张广等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到风菱放在一旁的雷泽言的长戟,悲从中来,也没着急再提奉风菱为主的话,便和风菱讲起了风菱昏迷之后的事。 这一讲之下,风菱明白了,为何无上法王不大喜欢提及僧伽罗国在此处的事,原来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再之后,风菱也得知了吴小俊带兵离开的去向。 原本雷泽军也想回京城救雷泽家,但是雷泽军如今伤痕累累,无法长途跋涉,而且若是雷泽军同镇东军一同前去的话,便会落得最终雷泽军变成镇东军的结果,显然几位雷泽军的将领不愿如此。 在和几位将军打听完之后,风菱点了点头,又道:“大概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多谢告之,几位将军身上还有伤,还请先回去休息。” 几位将军闻之,听风菱一而再再而三的避而不答关于主公之事,也不好强求,只能先行回去。 待见几位将军离开后,风菱转过头看向桌上的长戟,神色黯然,眸中那黑色的暗纹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又过了好一阵子,风菱才慢慢开口,像是对空气中的某人说到:“士通,你怎么看?” 话音一落,风菱的房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竟然是御妖宗人苏士通,风菱的手下。 原来他一直没有随吴小俊离开,而是留在了僧伽罗国,而苏士通的修为在无上法王之上,所以无上法王并没有注意到,至于另外几个将领,虽武学至上,但不谙法术之事,不知这隐藏气息之法,自然也不能察觉到苏士通的存在。 也不知道那位叫太一的少年有没有察觉到苏士通的存在,不过也许就算察觉到了,他也会装作不知道,当然这不是风菱所需要关心的,她需要关心的是雷泽军,还有… 风菱停了停思绪,她看着苏士通,这家伙倒是贴心,谋略也不凡,这会儿有他在,风菱倒多了个唯一可以商量的自己人。 苏士通落到风菱跟前,将风菱的桂月萧还给她,揖礼道:“宗主莫怪,士通担心宗主,因而这几日一直守在宗主附近,至于宗主刚刚所问,是问的无上法王以及雷泽军几位将军今日探望的原因?” “原因我心里清楚,你直接说建议好了。”风菱收回了桂月萧,望着窗外,听着钟声沉吟起来。 无上法王今日的来意风菱清楚,虽说无上法王和风菱有交情,但是他终究是僧伽罗国的人,他凡事要为僧伽罗国考虑。 如今僧伽罗国加入了乱世之局,正是用人之际,自然对雷泽军这一块肉,心向神往,无上法王一定想劝风菱收编雷泽军,再用风菱报仇心切的心思为僧伽罗国所用。 这就是无上法王的来意。 至于几位将军的来意,几位将军倒是说的很清楚,而他们没说的那部分,风菱也猜到了,就是雷泽军现在师出无名,需要有一个招牌,需要风菱这块有着雷泽玥名号的招牌。 当然,不管是无上法王还是雷泽军的将军目的只有一个,让风菱统帅雷泽军。 以苏士通的才智也看出了这些问题,他躬身答道:“我的建议是宗主接受雷泽军。” 风菱扬了扬头,若有所思道:“为何?” 苏士通看着风菱沉思的神情,往风菱跟前挪了一步,继续叩首,一字一句道:“因为宗主需要势力报仇!” 听到苏士通的话,风菱瞳孔猛地一缩,苏士通说的对,要报仇,光靠御妖宗的实力根本不够,御妖宗里都是修士,只知修仙论道,要论天下大事,没有军队、没有领地、没有拥护…便不可成事。 易白虹如今已经依附北族联军,如此庞大的组织,风菱想从中取易白虹首级根本望尘莫及; 还有闵室,闵殇和雷泽言的仇恨不是个人仇恨,是闵家王朝与他们雷泽家的仇恨,风菱一个人不可能去颠覆存在了千年的王朝; 另外还有孟国,想拿一千人不到的御妖宗和数万人组成的孟国军对抗,那就是死无葬生之地,虽然风菱是地仙级,难道孟军中没有吗? 说白了,风菱现在就是一个无兵无权的闲人,参合不进这纷乱的诸侯争霸之中,想要加入这乱局,想要在乱局中报仇,她需要雷泽军,正如雷泽军需要她。 第355章 复杂难平 是的,雷泽军需要她,但是需要她不是为了让她统帅雷泽军,而是要她雷泽玥的名头,他们不会真心奉风菱为主上。 这一点苏士通也看到了,因而他在建议风菱接收雷泽军的同时建议道:“宗主如今考虑的是无法控制他们,如此,士通建议,宗主可以杀鸡儆猴,武力立威。” 风菱听到苏士通的建议,看了一眼苏士通,看到他的脸上露出的狠厉之色,心底晓得,苏士通的确是有谋之士,对她如今也是忠心不二,但是苏士通之谋乃毒谋,他是一个有才的毒士,有他在许多事情的确事半功倍,但是… 风菱笑了笑,摇头道:“士通休得胡言,那是本宗主兄长留下的雷泽军,我怎可随意杀之,且本宗主还有一侄儿,他才是正位,我若接了雷泽军于礼不合,以后这样的建议别说了,雷泽军我是万万不会接的。” “可是宗主,雷泽昭才三岁,若雷泽军真奉他为主,日后恐怕雷泽军就不再是雷泽家的了,是属于别人的了,宗主要…” 苏士通话还未说完,风菱便挥手打断道:“好了!本宗主心意已定,尔休得再言,下去休息吧。” 听到风菱如此严词拒绝,苏士通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打了个恭,躬身退了出去,眼底的黯然自然落到了风菱眼里。 作为苏士通而言,他其实一直是一个有才的谋士,一直想有一番作为,曾经在北族联军中他不得重用,如今得风菱的知遇之恩,风菱把御妖宗内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他,他自当感激,也生出了要将风菱捧上更高的位置的想法。 苏士通一直希望风菱参与天下争霸,成为天下霸主,可是先前风菱只一心想保护雷泽家,保护雷泽言,并没有争斗之心,苏士通也就没有强求。 可如今雷泽言的死,却改变了局势,在苏士通眼里这就是一个契机,他相信风菱再不会置身事外,风菱要报仇,而报仇就必须壮大自己的势力。 所以,在刚才见到几位将军来找风菱时,苏士通毫不犹豫地建议风菱接手雷泽军,一旦接手了雷泽军,风菱便从此踏上了争霸之路,可没想到风菱却拒绝了,他不明白风菱为何拒绝,难道真是因为风菱所说的原因? 不,苏士通认识的风菱绝对不是保守之人,她一向不拘礼数,离经叛道,又怎会碍于顺统之礼?难不成他的宗主是被这一战打怕了? 此时,风菱看着苏士通黯然离开的背影,紧了紧瞳色,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法器,微微阖上了复杂的眼眸,抬起白皙的玉手,伸手一挥,将长戟和玉面琵琶都收走了… 院中的钟声停了,院子里偶有僧人经过,这个地方倒是随处可见可以反射阳光的头顶,只有一处,在东苑之中,一汪清池边上坐着一个头顶黑发的俊美少年。 少年头顶的白冠和池塘边上的莲花柱相得益彰,他坐在栅栏之上,黑丝上飘荡着一缕红色的绸缎,显得独一无二。 太一手中握着一把鱼食,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湖中丢着一颗一颗的食料,而这时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他没有回头,只欣然地笑了笑,背对着身后之人问到:“怎么,风宗主身体还有不适?” 风菱听到太一的声音,这才回神,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原来她只是随意散步,没想到走到了隔壁的东苑,太一住着的院子中。 风菱看了一眼太一悠闲的动作,一想到潭州郡最终是在太一的指导下获得的,她就不能用看待小孩子的眼光来看待此人了,她淡淡一笑:“不适倒没有。太一先生倒挺有闲心的,在这里喂鱼?难道没有其他事要忙了?” 太一听到风菱话中有话的打趣,没有回头,继续又丢了一颗鱼食,反问道:“风宗主不是也有闲心,在这里看我喂鱼?难道雷泽军的事还不够风宗主烦心的?” 风菱微微一顿,眸色深了起来,言辞也没先前那般轻松,问到:“你怎么知道雷泽军的事的?你在监视我?” 对,风菱敢肯定太一说的雷泽军之事一定是关于她是否要接手雷泽军,继承雷泽军的统帅之位,可是这事是今日才提起的,他如何就知道了?他应该不至于这么能掐会算吧,刚刚发生的事,他就知道了?那无疑便是顺风耳了。 太一闻之转过头来,笑看着风菱,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嗯,因为风宗主是我的病人,我自然需要知道风宗主的一举一动,确定风宗主的举动是否会导致伤情复发。” 太一的话让风菱莫名生出了一道嗔怒,这小子监视她?还这么理直气壮?但是好像又有道理似的。风菱冷冷一笑,不禁戏谑道:“呵,监视人还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可是,话音未落,风菱却停住了,她愣愣地盯着太一,眼眶微红,就好像此时口中含着一块哽咽的石头一样,喃喃道:“你…你说你不是僧伽罗国人,你是什么人?” “我修为不及风宗主,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妖族吗?”太一说着站起了身,手里还捧着未喂完的鱼食,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靠近了风菱,好像带着疑惑不解的眼神。 当然,风菱察觉到了这个叫太一的少年是妖族,他身上还有未成仙以前没有经过雷劫洗净的妖气,只不过因太一的修为大约已经到了合境后期,所以除非风菱这样的地仙,其他人察觉不到。 但是,她问的不是太一究竟是人族还是妖族,她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怔怔的盯着他,微红的眼眶还是没有任何恢复平常的趋势,风菱张了张嘴,一字一句道:“我想看看你的原形。” “风宗主这样的要求是否太过唐突了?” 是唐突,是无礼,风菱知道,但是她必须看,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和那个人,那个在她脑海中无论如何都抹消不掉的人如出一辙。 风菱拿出了照妖镜,竟然胆战心惊起来,忐忑地哽咽道:“不可以吗?” “我说不可以,风宗主就会善罢甘休吗?”太一笑了笑,坦然道,“既然如此,风宗主请便。”说着,他又走回了池塘边,背对着风菱,完全不反抗地好像随风菱打整一般… 第356章 指间阳谋 风菱拿着照妖镜,手掌有些颤抖,终于她长呼了一口气,将照妖镜对准了太一。 半响之后,风菱握着照妖镜的手放了下来,神色恢复了黯然,她收回了照妖镜,良久才抬起头来,视线望向了太一。 这时抬眸,太一已经转回身,笑着看着她,正好和她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风菱一愣,心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喊,为什么?明明这么像却不是! 对,他不是帝俊,风菱从照妖镜中看到的不是太阳金乌,不是帝俊那独一无二的太阳金乌的原形。 她认了,是她执念太重,是她太过希望帝俊在这里,此时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太一看着风菱复杂的神情,依旧平静道:“风宗主是在希望我是谁吗?” “没什么,只不过想确定你究竟是哪一类妖。”风菱经太一问起,摇了摇头,打消了神识中的胡思乱想,淡淡一笑,走到了池边,看着池塘中活蹦乱跳的红鱼。 听到风菱的回答,太一笑了起来:“风宗主是想收服我?” “你非池中鱼。” 风菱依旧看着池塘中的红鱼,细细一数,有四条带着不同花纹的红色鲤鱼,看起来很壮,各有各的特色,还有一只特别活泼,竟好几次跃了起来,溅起水花,将水渍弹到了风菱的衣襟之上。 风菱见状,没有去擦拭身上的水渍,像闲聊般问到:“你既然不是僧伽罗国人,为何要帮僧伽罗国出谋划策,在天下这一乱局之中,下如此重要的一子?” 言语中,风菱所指的这一步棋子,说的便是僧伽罗国不费一兵一卒夺得潭州郡,一跃成为遗弃大路最强大国的这个谋算。 太一闻之,也同风菱的视线一起看向了池中,很是坦诚的回答道:“我并不是为了他们,我为的是我自己。” “你自己?”风菱在太一的回答中,终于转过头盯着太一。 她不明白,毕竟若说太一是僧伽罗国的谋士,那他这么做的确是为了提升他自己的功绩,成就僧伽罗国,就是成就他自己。就好像苏士通,成就风菱,就是成就苏士通一般,择主为主谋。 但是太一否认了他是僧伽罗国的谋士,这一点风菱觉得不用怀疑,的确从太一的言行举止看来,他并没有臣属于僧伽罗,他就好像只是路过僧伽罗国的旅人。 那他说他为了自己就显得奇怪了,僧伽罗国最终获益,他获得了什么? 然而在太一的回答中,风菱听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回应,只听太一诚恳的,坦然的,毫无遮掩的承认道:“我为僧伽罗国出谋划策,只是因为我要向僧伽罗国借兵,用他们的手终结安鹿县会战。” 风菱不得不震惊,她的确想过太一既然不是僧伽罗国人,他也许极有可能通过利用僧伽罗国来达到某种目的,但是她没想到太一还真敢如此说出来,还真敢说他为了他自己谋算了一个大国的兵力。 想到这里,风菱心中不由得捣鼓起来,忐忑起来,按太一所说他获得的是结束安鹿县会战这个结果,那这个结果能代表什么?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要算计僧伽罗国的兵力,用来去结束安鹿县的战役? 简而言之,风菱此时想知道,这太一究竟是哪边的人,是站在北族联军那边的?还是孟国?还是吴小俊?或者还有另一波势力? 到底是敌是友? 不过风菱虽然心里对他产生了强烈的猜忌与防备,但她没太过表现,只仍旧平平问到:“你为何想要终结安鹿县会战?” 在风菱的提问下,太一收了收脸上挂着的笑容,沉了沉眉梢,好像斟酌了半响,为难道:“这是一个比较难以回答的问题。” 见状,风菱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太一,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什么,但是无奈的是,他的表情能涵盖太多意思,风菱猜不出,她沉默着就这么看着他。 而沉默了一会儿,太一却恢复了淡然的笑容,继续道:“若我说,我是为了平息战争,为了少流血,出于大慈大悲的原因,甚至为了吴帅能安然无恙的退回,风宗主信吗?” 风菱闻之,沉了沉,凭直觉应道:“不信。” 话音一落,接着太一又问:“那若我说,我是为了搅乱局势,为了让天下更乱,出于自私自利的原因,甚至为了我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能够削弱其他几家的实力,风宗主就信吗?” 风菱又直觉答道:“也不信。” 答完后,风菱一愣,她发现从她问太一的目的开始就带着怀疑的态度,因而不管他答什么,她都会怀疑,若太一说他是友军一方,风菱会觉得他一定是胡说,若太一说他是敌军一方,风菱还是会怀疑他是不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而说的。 这么说的确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这时,风菱便见太一颔首道:“那就是了,终结安鹿县会战终究无外乎合与分的结果,我的目的也只是那其中之一的结果,风宗主要我如何作答?” 对此,风菱叹了口气,本还想接着问:“我想问的是你更详细的目的…”可是说到一半,风菱看了一眼太一淡然的神情,明了道,“…罢了,你不可能告诉我。” “对。” 面对太一的镇定,风菱有些无奈,只能戏言道:“你可真够坦然的。你如此利用僧伽罗国,就不怕一不小心坦然地告诉我后,我说给他们知道了?” 可是风菱没有想到,她的一句戏言能引出让她今日真的震惊到极致的回应。 只听太一无所谓的说道:“我一开始就告诉他们,我的的确确只是为我个人的目的给他们谋划了这一场坐收渔利的战略。” 说着,太一往池中丢下了手里所有的食料,笑道:“但是他们无法拒绝,纵使他们明知道他们一旦取得潭州郡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们也舍不得这一块肥肉,他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能让他们完完全全进入天下争霸的胜利,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他们不敢错过,不能错过。” 听完太一的话,风菱愣住了,她本以为太一阴谋算计僧伽罗国,利用僧伽罗国的兵力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不然,太一的确是算计了僧伽罗国,但是他一开始就把利弊都摆在了僧伽罗国面前,坦然的摆给他们看,但他们偏偏不得不选太一要的那个结果,不得不为他所用。 他这不是阴谋,是阳谋,就在他那放下鱼食的指间。 第357章 一面之情 风菱看着太一手中的鱼食沉入了池塘,被几只鱼儿争抢而去,她真心觉得她要为这个指间有阳谋的少年鼓掌,但同时她觉得她有必要要远离此人,特别不能让他猜到自己在想什么。 虽然如今看起来,太一与她并没有什么需要互相损害的地方,但是离远一点总归是好的,现在她的处境可容不得闪失,正如太一所说,她的确正在因为雷泽军的事情心烦。 只是话又说回来,太一知道她和雷泽军的事,难道真是因为太一所说的,她是他的病人,他才监视的?他救她本身就是一个未解之谜。 于是,风菱佯作闲聊中顺着刚刚的话题问到:“那你救我又是有什么目的?别告诉我,你耗费真元救我只是心血来潮了,我这次伤得可是不轻。” 对,既然他坦诚他用僧伽罗国为了他的目的,那他一定不介意再坦诚一次。 风菱知道,被元屠剑戾气撞上可不是一两个普通医者来随便喂些药就能治好的,而且风菱先前有心绞痛,那时候正犯得厉害,如今也被治疗了个五六层,自然需要耗费极大的真元。 因而暂且不说懂不懂如何治,就算懂的人要治她,也要足够舍得,如此耗损真元之后,可是要好好修养个百八十天,且修为也会大损。 正因为这样的原因,风菱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觉得他是帝俊,可是如今已经确定了他不是帝俊,而且据刚才太一所说之话看来,他是个有自己谋算的人,那么他愿意耗损真元来救她,只有可能他救她有什么目的。 果然,太一真不介意再坦诚一次,他抬眸,用那稚嫩清澈的眼眸盯着风菱,一字一句的坦然道:“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我救风宗主是因为看上你了。” “咳。”风菱被太一的坦然呛了个不轻,这坦的是哪门子诚? 这一回风菱果断的将嘴张大到了鹅蛋大,按理说,她如今已经少在面上表现出自己的心情来了,不管多震惊她也能保持平静,以不变应万变,但是这变化已经超过了一万的范围了! 风菱稳了稳被太一呛到的内心,再次认认真真地对上他那坦然澄清的眼眸,看着他青雉的脸庞,明了到,兴许是她想多了,于是赶紧斟酌地尴尬道:“唔…抱歉,我刚刚理解错了,你说的是看上我的法器或者别的什么吧。” 结果,太一仍旧用他那不含杂质的双眼真诚地望着风菱道:“不是,我说的就是风宗主以为理解错的那个意思。” 呃…风菱顿了,哑然道:“你我才见了一面。” 此时,院中极静,只听池中的鱼儿再次飞跃了一下,传来了“咚”的一声,就宛如有人敲了风菱脑仁一棒子,敲得她头疼。 而更头疼的是,太一眸中带笑的认真说到:“风宗主认为见过一面,我就不能对你表达思慕之情吗?好吧,那等见第二面的时候我再说,也许明日,或许后日,再或许…” 话音未落,风菱已经转身匆匆而去,留下了一句:“告辞!” 大步离开之后,风菱走出了东苑,回到先前住的屋子,她觉着她可能是最近梦游之时,拔光了鸳鸯的羽毛,所以才会总是遇到如此稀奇的红尘之事,否则怎会总有小孩子对她表露心意。 先前是吴弦,那个孩子太过纯真,才会瞎了眼看上她,这回是表面上是个孩子的太一,当然此人若是用纯真来看待的话,那就是她风菱瞎了眼。 回到房中,风菱看了看四周,想起了先前出门思虑之事,留了封信给几位雷泽军的将军,又转身准备出门。 太一看上她这种事,她可以先放一边,大不了又是像处理吴弦表白一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再者说,他说他思慕于她这种话本身就是有欠真实的言辞,所以,她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绝不是在这里与他胡说八道。 她要回京,只身一人进京把雷泽昭救出来,虽然她的兄长尸骸还在城外,还需要她主持葬礼,但如今救回雷泽昭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风菱相信吴小俊的能力,可是她已经不会信任那个天子了,那个人太过丧心病狂,他绝对不会放过雷泽家,风菱一人的话,兴许他还不会这么防备。 风菱知道京城重地绝不是她一人能随便闯的,当年天子供奉中就有天仙,虽然那人死了,不代表就没有别人替代,雷泽家是救不了了,但雷泽昭应该还是有希望,总要一试。 而且风菱还有自己的另一个思量,便是雷泽军的军权。 其实苏士通给的建议,也许是个好建议,这样短期之内她的确能有效控制雷泽军,但是她风菱在经历过这一战之后,想明白了一些道理,想要报仇她的确需要势力,但是要增强势力增加实力,她还需要人心。 她先前是一个任凭自己性子胡作非为的人,是一个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不屑于顾的人,而如今她渐渐的看清了现实。所以她若接纳了苏士通的建议,用武力取权,那便失了人心,纵使有一天纵横天下,人心却不服,她也无法对抗外界的流言蜚语。 她能够靠武力取天下,那难道别人就不能靠武力对付她吗?她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破坏规矩。 还有虽然风菱对雷泽军没有什么实在的情谊,但她若真为了自己的目的伤害雷泽军,她还配当雷泽言的妹妹吗? 风菱先前在院中闲逛时想了想,她如今要雷泽军无外乎是为了报仇,要报仇通过她的手能报,通过雷泽昭的手也能报,的确昭儿还小,但是有她扶持,这仇一定能报。 所以风菱匆匆出了门,准备只身往九州京城的方向飞去,可就在这时,风菱没想到她一切的打算都付之东流了。 就在风菱出门之时,又撞见了太一,风菱见到他就觉得脑仁有点疼,绕开道:“呃…今日还未过去,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说着,风菱一侧身就要飞出去,并没注意到太一一改先前那般随和含笑的神情,此时正严肃的凝着眉,手中拿着一卷书信,沉沉道:“恐怕等不到明日了。你不必去富阳城了。” 风菱闻之脚步一顿,愣愣的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太一的表情,而未等风菱回过神时,太一将书信递到风菱眼前,低哑道:“我想你还是看看这个,刚刚接到的吴帅的来信。” 第358章 单刀赴会 风菱看着太一手中的书信,上面绑着一支白条,这让她瞬间放大了瞳孔,她毫不犹豫地拿过书信,仔细一看,只闻“啪”的一声,书信摔落到了地上。 太一见状蹙了蹙眉,弯身将书信捡了起来,面对风菱瞪大的双眼,看着她再次染上了血丝通红的愤怒的双眼,叹了口气道:“这事你不必自责,从富阳到此处用法术飞信寄信也要两日,说明事情两日前就发生了,你今日才醒,不是你的失误。” 风菱仍旧没有说话,只能从她脸颊的轮廓上看到她慢慢紧咬着牙齿的轮廓,太一的话掠过了她的耳边,又听他道:“就连我也没料到,闵殇会出这一手。” 话到此处,回到两天前,吴小俊一人进京之时… *** 富阳城中,有一条极宽的大街,名曰朱雀街,朱雀街两侧有几座比较大的宅邸,其中一座便是雷泽府,过雷泽府再往朱雀大街行五里便是皇城大门。 而过皇城大门乃是一甬道,甬道宽长,平日里可通十人并排而走,原本每十丈两名侍卫,但今日吴小俊进宫通过甬道之时,却一个人没有。 因而,这一条甬道显得十分幽深。 吴小俊跟着大内官进到甬道中,他抬头看了看甬道两边城墙之上飞舞的九州大旗,那一面面鼓动的大旗绣着暗黑色的滚边,原本在阳光之下,却显得一点也不耀眼,仿佛大旗之后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吴小俊见状,淡淡一笑,明白了,那这甬道两侧想必是藏着数百名弓弩手,正等着他这靶心。 看着前面匆匆引路的大内官,吴小俊停住了脚步,他只身前来,只带了六个随从和一匹战马,随从捧着六箱礼盒,是吴小俊面圣上贡准备的东西,另外还有的是他腰间配戴的名为杀屠的黑刀。 吴小俊如今是边疆诸侯,按礼数的确每次来京,必须献贡礼品,因而这才能表示他来京不是兵谏来了,是领赏面圣来了。 这时,吴小俊叫住前面的大内官,招来一名随从让他捧着礼盒端到大内官面前,说到:“有劳大内官,将此宝先行献与陛下,臣匆匆入宫未着陛下召见,不敢贸然前行,只好先行在此等候,待大内官回禀了陛下,臣再行面圣。” 大内官见吴小俊突然停下的脚步,眼中闪过了一丝踌躇,正欲开口反对,却见吴小俊手指挪向了腰间的黑刀,那刀给人的感觉光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冷,好像天生就缠绕着黑沉沉的戾气,那经过战场洗礼的刀锋,纵使没有出鞘,都觉得能见血封喉。 大内官面色一下成了惨白,慌忙说到:“是,将军稍等,奴家这就去禀明圣上。” 话音一落,大内官也不看那礼盒中装着的究竟是何物,便匆匆从甬道跑进了皇宫之中。 不需片刻,突然甬道之中来了数十名内官,竟让甬道内奇迹般的热闹起来,而这时大司徒桐和长老也一同前来了,走到吴小俊跟前,向吴小俊笑呵呵道:“吴侯千里奔赴安鹿县会战,此战辛苦了,快随桐和进宫吧,陛下在偏殿等候将军呢。” 桐和的到来,让甬道两侧的旗子都停止了鼓动,仔细看看,城墙之上看不到任何一个弓弩手,好像从来不存在一般。 当然,他们不是不存在过,而只是他们撤走了而已,因为吴小俊让人送去了一箱南面海域的珍珠,当然天子并不是因为贪财而放过吴小俊,他还没穷到被吴小俊一箱珍珠给收买,要想解决雷泽家后,九州都是他的。 可是,天子却知道这箱珍珠代表的意义。 此刻,在偏殿之中,吴小俊还没有到来,天子殇看着这一箱珍珠咬了咬牙。 这珍珠只出自广陵州,要说珍贵也的确珍贵,每年广陵州都会进贡一箱这样的珍珠,可是珍珠产量极少,因而也只有天子才有,很少会出现在大臣家中。 而吴小俊送这么一整箱,是想告诉他,他张国的手已经伸到了广陵州了吗?广陵州可不是张国的领地,而且相反的,广陵州在南面,而张国位于东北,中间还隔着一个吴国。 那意思是吴小俊已经和他挑明张国和吴国其实是一家吗? 正因为这些疑问,天子殇不能动手,他不能在甬道中就杀了吴小俊,他必须和他面对面问清楚。 这时,殿外内官的声音传了进来,喊道:“宣张国侯吴俊忠勇将军觐见!” 话音一落,吴小俊的声音出现在了殿门外,天子殇回过头看去,他被吓了个不清,晃眼一看,吴小俊身着一身朝服,头顶一顶银色长冠,那身影和雷泽言一模一样。 天子殇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透过外面的光线,他好像看到了雷泽言站在他的眼前,看到了雷泽言一身鲜血地来和他索命来了! 吴小俊的黑刀在腰间闪闪发亮,像是一头漆黑的猎豹,一动不动地盯着猎物,明明他没有拔刀,但天子殇却觉得那刀口对准了他,让他背脊浸出了涔涔冷汗。 “嗒、嗒、嗒”!随着吴小俊的紫色皂靴踏入殿内的声音,天子殇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他的脚步声融合成了一段相得益彰的鼓乐。 一瞬之后,吴小俊站在了天子殇的面前,躬身下跪叩拜道:“臣吴俊参见陛下!” 听到吴小俊的声音,天子殇回过神来,醒了醒精神,面带微笑的将吴小俊扶了起来:“吴卿多年未见,却一点也不显老。” 多年未见…的确,吴小俊是边疆诸侯,除每年令人向天子献贡之外,的确不和京城往来。 但是多年未见可就是天子说笑了,毕竟吴小俊身边还有两个郡守是天子的人,他们应该随时都会画他吴小俊的画像,向天子密奏他的一举一动吧,怎么能称为多年未见呢?见画像如见本人。 吴小俊低着头冷冷一笑,却道:“是臣不恭,边关事宜甚多,一直难以抽身进京参见陛下。” “朕知道爱卿公务繁忙,只是不知爱卿是在忙些什么?连朕都不知爱卿何时去的安鹿县。”天子殇说到这里,眼中突然露出了冷厉的寒芒,而这时,吴小俊灵活的耳朵已经听到了殿外匆匆的脚步声,甚至拔剑的声音… 第359章 虚情假意 听着殿外拔剑的声音,吴小俊抬头看了看天子殇,见他目露质问之色,无疑准备兴师问罪,下一句话,吴小俊猜着,他一定会说,爱卿私自出兵,违逆圣命,还有何辞可辨? 但是,吴小俊没有让天子殇说出口,他突然抬起头来,正眼对上了天子殇,答道:“臣这些年来未做什么功绩,不过替九州扫平贼寇,今日进京为陛下带来了贼寇窝中缴来的珍宝,还请陛下品鉴。” 说着,吴小俊又躬身往后退了一步,让身后的随从上前,捧上了另外五件箱子,奉于天子殇眼前,一瞬间全部打了开。 五件箱子中也盛满了奇珍异宝,有富阳城以北建陵郡山中的名贵药材,有富阳城以外中南部的丝绸,有富阳城以西的上好木雕,五花八门,但是这些东西,包括吴小俊先前叫人奉上的珍珠,都有一个特点,他们的产地都离富阳城不过一百里。 而六个产地正好将富阳城围了一圈,都是六个小诸侯国的特产,这六个小诸侯国虽然没什么兵力,也不富裕,但是俗话说,小鬼缠人,而这群小鬼就在吴小俊的手中。 天子殇看着这些珍宝瞪大了双眼,突然收回了眼中的厉色,转过身摆弄起案几上的杯盏,最终却把杯盏安然无恙地放回了案几,又恢复了先前笑盈盈的脸色,向吴小俊道:“爱卿真是甚得朕心呐!送来如此多的珍宝,又在安鹿县会战中建立奇功,不知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听到天子殇的提问,吴小俊眼眶突然红了,匍匐跪下道:“雷泽家。” 吴小俊的话让整座殿内突然鸦雀无声,空气进入了短暂的停滞,天子殇的手微微抖了抖,目光没有焦点的望着案几的方向。 这时,吴小俊重重磕了一下响头,又道:“臣只求陛下赦免雷泽家的一切罪责,让臣领他们回张国,再不踏入京城境内。” 话音一落,又是良久的沉默,暗淡的殿内灯火看不清天子殇的表情,只好一会儿听到他传出的带着浓浓鼻音的问话:“为何?雷泽言用兵不慎,导致安鹿县会战战败,潭州郡落入僧伽罗国手中,损失了数万将士,他的罪,朕如何赦免?凭什么赦免?” 吴小俊一直匍匐在地,听到天子殇的问话,他没有抬起头来,只一字一句的答道: “就凭当年在旧京城陷落之时,斩荆披棘一路护送陛下到富阳,就凭他十年来为闵室江山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就凭他至死都要效忠陛下。” 这些话一把刀刃刻进了天子殇的心里,就好像一段又一段的记忆,在唤着“亚父”这个名字。 终于,话落之后,吴小俊坚定地抬起头来,眼眶红透了地看着天子殇,喃喃问到:“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他已经死了。” 吴小俊话中有话,桐和此刻侍在偏殿一侧,明了到,吴小俊所说的,其实是雷泽言已经死了,对天子的威胁已经不在了,如此情形下,还望天子念在曾经的情份上,放过雷泽言的家人,让雷泽言死得瞑目,不要再在史书上记下是安鹿县之战是雷泽言一人之错。 可是…桐和在旁冷冷的笑了笑,吴小俊还真是有情有义,还是太过仁慈,他不知,斩草就一定要除根的道理。 桐和冷眼看着背对着吴小俊的天子殇,见到天子殇沉默之后,慢慢转过头来,而他的脸上挂着泪痕,泪流满面,只听天子殇大声哭泣地喊了声:“亚父!” 吴小俊见状,内心波澜四起,他的眼中出现了希望,说实在的,在这一瞬间,吴小俊真的以为天子殇因为曾经的情谊动容了,因为雷泽言的鞠躬尽瘁而爆发了仅存的一丝善念。 只听天子殇哭着将吴小俊扶了起来,点头道:“好,朕应允了,朕不会牵连雷泽家,朕立即下诏阻止明日的行刑,爱卿觉得如何?” 吴小俊闻之立即点了点头,天子一言既出,在场这么多人看着,他既然说得到就做得到,如此一来,自己今日冒险前来也没白来,刀斧加身也无所谓。 但是,吴小俊没想到,就在天子说完之后,他嗅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自朱雀大街飘到了宫城之中,如此强的浓烟,若没有大火根本不可能飘这么远。 吴小俊震惊之下,回头看去,透过殿门,看向王宫的天上,看到了烟雾所在的方向,那里是…是雷泽家!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内官匆匆从殿外跑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大叫道:“陛下,京城中走水了!临近王宫的雷泽家府邸烧起了大火,火势甚大,恐怕会烧到宫城内。” 听到内官的话,吴小俊愣住了,此时,他又听到天子殇焦急的声音:“京兆尹是做甚的?还不灭火?哎呀,因为朕先前下诏,雷泽家夷三族,因而把雷泽家的人全拘禁在府中,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天子殇又大声喊道:“桐和,你是做什么吃的?你手下能人异士如此之多,还不设法降雨,灭火!” 在吴小俊呆愣的眼中,他见到桐和赶紧走上前来,磕头道:“陛下,就算此时灭火也来不及了,如此浓烟恐怕大火已经烧了好一阵子了。” 这一刻吴小俊明白了,天子殇不可能有半点仁慈,他的眼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而他要斩除雷泽家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进京根本毫无意义,如此的话… 念到此处,吴小俊突然反手抓住了天子殇的手腕,用尽全力地捏住了天子殇的骨头,捏得天子殇骨头传来了咯吱的声音,大叫道:“吴俊!你想做什么?” “臣已经奉旨领赏了,如今想请陛下送臣出城,亲**问镇东军。” 吴小俊突然的举动让桐和猝不及防,他万万没想到吴小俊这个存有大义之人会做出胁迫天子的举动,当然吴小俊自己也没想到会轮到这一刻,他在前一瞬都没有想过以下犯上,哪怕看着雷泽言的头颅因为天子殇的算计被他人砍下,他都没有想过背叛。 可是…看着外面滚滚浓烟,吴小俊手指摸了摸腰间的黑刀,扶住天子殇的胳膊,转头看向他,问到:“陛下以为如何?” 天子殇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对上了吴小俊的视线,剧烈的喘息道:“好…” 第360章 纵虎归山 此时,镇东军城外营中,沐瑶正在大帅帐外焦急的等着城内的消息,而正在这时,她突然看见吴小俊的副帅正在集结一群军士,行色匆匆。 沐瑶见状忙跑了过去,向副帅问到:“林副帅,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仙子。”林副帅见沐瑶走来询问,思及沐瑶可是吴帅的人,忙礼貌地躬身打了个恭,稍微停了停正在有条不紊的布局,回答道,“城中传信,天子背信弃义,纵火焚烧雷泽府邸,我正率兵要去城外接应大帅。” 城中传信?沐瑶有些不解,这吴小俊按理说是奉天子诏命进的京,身边就带着六个随从,天子不可能放他们出来传信,那何人还会能跑出来给镇东军传信。 思虑刚起,沐瑶就发现,镇东军大营中的将士虽然此刻如披风尘,脚步匆忙,但是仔细看看却行事并不紊乱,而是有条有理的在做些什么。 在沐瑶不解的目光下,林副帅继续道:“大帅已有交代,仙子待会随辎重营先走,不必等他,到徐陵地界之后,他自会来和仙子汇合。” 沐瑶从林副帅口中的话理了理思路,徐陵地界是张国的边界,这么说来,吴小俊其实早就想好了接下来如何撤离之事?想到这里,沐瑶才意识到,原来吴小俊只身进京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傻乎乎地进城给天子抓捕,而是极有可能在自己来寻他之前,他就安排好了一切? 这一念,沐瑶不由得惊奇万分,虽然她一向晓得吴小俊不是一个有勇无谋之人,但是她没想到吴小俊如今已经… 就在沐瑶念头还未出来之时,她晃眼间看到了一名身着京城官服的人。 看到此人,沐瑶也明白了,为何还能有人能跑出来给镇东军传信。 这个人是京城中官拜九卿之一的孟少府的亲信,此人这会儿出现在军营中,还忙活得和军士亲如一家,无疑正是他来传的信。 而更说明了,这孟少府心向着的是吴小俊。 念及此处,沐瑶和林副帅点了个头,便跟随着镇东军中的辎重营离开了,原来,吴小俊如今已经羽翼丰满了,有能力和天子抗衡了。 此时京城之中,吴小俊挽着天子从偏殿阶梯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看着这一级又一级的阶梯,吴小俊凝起了眉,仿佛看到了雷泽言来回此处的身影。 他抬头扫了一眼空中卷起的浓烟,咬紧了牙关,这时,他的身侧传来了天子的声音,含着怒意问到他:“吴卿以为你胁迫朕就能全身而退?桐和可是虎狼之人,绝不会放跑口中的肉。” “那就看我胁迫之人的份量了。”吴小俊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桐和,用神念一扫,身后至少有一百名修士,光合境期的就有两人,而光要对付那两人,吴小俊都分身乏术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碍脚的修士。 但是他不用和他们打,因为他敢肯定桐和不敢动手,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桐和真心诚意的侍奉天子殇,所以深怕他逼急了伤害天子殇,而是桐和还不能让天子殇死。 渐渐的,吴小俊将天子殇扶到了宫门之外,招来了战马,又道:“他如今没办法与士族的势力对抗,一口吃不下士族,他需要陛下,正如陛下需要他。” 话音一落,天子殇猛地放大了瞳孔,突然看见宫门外来了一群士族,其中有九卿之一的张宗正、徐太长、孟少府等人,不知是何人带来的,都称听说天子要亲送吴大将军出城,特来一起送行。 这时,天子殇明白了,若桐和动手杀了吴小俊,而吴小俊一定会拉他做垫背,当着士族的面!那无疑,桐和做了一个不顾天子生死之人,被士族所不容,桐和所执掌的新贵就无法容身。 这些绝对不是桐和所希望看到的,因而桐和在吴小俊放开他以前绝对不可能动手。 吴小俊将战马招到了天子殇的跟前,在天子殇无可奈何的视线下,恭请道:“陛下请上马,臣为您牵马。” 说话间,天子殇被迫上了吴小俊的战马,而身后一直紧跟着,却没有靠近的桐和见状,眼睛瞪得通红,只听桐和身旁的弟子逍遥子问到:“师父,还不动手吗?” 桐和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城,他们已经出宫了,先前叙话的偏殿已经早见不到了,他叹了口气:“动手的时机已过,只能纵虎归山了,他此一去恐怕日后我华阳派不得善终了。” 是的,时机已经错过了,先前在偏殿之中,殿外候着一百名修士,只要天子殇砸下杯盏,吴小俊就死无葬生之地,可惜天子殇当时一念之差,看到吴小俊送来的礼盒,担心着富阳城是否已经被那些小诸侯围困,因而没有动手。 其实,吴小俊送来的礼盒并非出自诸侯国君的手中,而是天子殇没意料到,孟少府掌管专供皇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及官府手工业,而这孟少府和吴家一直有往来罢了。 如今这些细节已无需推敲,天子殇不会明白,而桐和也不会明白,他们能明白的事,只是吴小俊这只长出了利爪的猛虎要走了。 待到城门旁,桐和往城外眺望,看到城外几处隐蔽林中尘土飞扬,心念,恐怕城外早已部署好了几阵军士,虽然分不清究竟是伏兵还是疑兵,他们都不敢出城对抗,只能望着吴小俊扶下天子,留下了一句: “陛下,臣还有两件宝贝留在张国,这就回去派人给您送来!” 话落之后,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吴小俊骑上了战马,扬长而去。 后来,在大约两月之后,吴小俊还真派人送来了两个锦盒,但这一回装的不是奇珍异宝,而是天子殇派去监视张国的两位郡守的项上人头,而又半年后,张国和吴国合并,反九州闵室而独立,吴小俊即位吴义公,称吴国国君。 至于安鹿县会战的真相,也在吴国的口中传了出来,一时间天下震动,此处暂且不谈… 说回风菱接到吴小俊的书信,吴小俊信中将他回到京城以及天子殇焚烧雷泽府之事全全告之了风菱,在风菱这里,吴小俊没有任何保留的跟她说了,也在信中自责。 不过,这事实谁也知道,一点也不怪吴小俊,要怨要恨的人只是闵殇罢了… 第361章 毒士之用 平和县民宅中,悦耳的钟声又敲了起来,晚膳之后宅中的僧人开始了夜里的功课,继续坐禅念经,时不时有咏诵经文的声音传到耳边,却是让人思绪杂乱。 民宅内有一株榕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榕树下有一人,一身月白的长袍也随着风过起舞,卷起了一地树叶,风菱在树下良久未动。 看着风菱的背影,不远处太一握着那一卷来自于吴小俊的书信,也就这么站着,只是站了一会儿,便有人匆匆走到他的身边问到:“太一先生,我们宗主是怎么了?” 太一扫了一眼赶来的苏士通,将书信递到苏士通手中,没有言语。 苏士通见状急忙扯开竹简细细一看,大声惊讶道:“雷泽昭死了?雷泽家被火给烧没了?” 太一点了点头,这一场大火任谁都明白,是闵殇让人放的火,那无疑闵殇也让人把雷泽家的人全困在了宅中,一把火全烧死了。 如此狠毒的手段,就连苏士通这样的毒士看了都感觉手背上的青筋鼓了起来。 如今,雷泽家只剩下风菱一人了,看着远处她的背影,无一在说着两个字“孤单”,孤独矜寡,她可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苏士通顺着太一的视线看去,看着远处的风菱,不知作何辞,同时苏士通觉得,闵殇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此仇难平,那么为何风菱还迟迟不肯去收服雷泽军呢?只有收服雷泽军才能替雷泽言报仇,替雷泽家报仇,替她自己报仇! 到底为什么?难道风菱真没有这样的野心和这样的心仇吗?难道她真的那么软弱,软弱到闵殇杀了她的家人,她还不敢复仇?是自己先前看错她了?她也是一个不能成事的庸主? 正在这时,太一突然与苏士通说了一句让苏士通不明所以的话:“你知道谋士是分几种吗?” 苏士通一愣,不解的望向太一,他这些日子没少观察太一,毕竟这人一直在风菱房里出出进进的,打着医师的名号,但是他也发现这人的心智非常人能比,所以一直不太放心。 和风菱想的一样,苏士通觉得太一绝没有表面上的那般纯善,或者更夸张一点来说,就是没有那么人畜无害,他一定有自己的谋算。 因而这会儿听太一提起来,苏士通不由得瞳孔紧了紧,抿嘴暂且不应,而后他又听太一像是闲谈一般说道:“这谋士中有一种叫‘毒士’。” 听到太一散漫的话语,苏士通却更加紧张了,他当然知道有一种谋士叫毒士,他就是这样的谋士,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主上的利益不择手段,只要提升主上的价值,他也能功成名就,哪怕他的建议会陷主上于不仁不义。 但是太一说这话是为何?他是在警告他,还是在提醒他什么? 苏士通仍旧没有回应,很快便听到太一的话,淡淡道:“身为一名合格的毒士不仅要给主上出谋划策,还要在主上明面上不能为之的情况下,哪怕是忤逆了主上的意思,也要推主上一把,助主上成事。” 话音一落,苏士通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给风菱出建议就好,哪怕建议狠毒,但是他误会了毒士之意,毒士之所以能成就主上,是因为主上同样有自己过人的智慧和抱负,而不是他提任何意见都采纳,否则那种主上是无法成就大业的。 而那么主上不采纳时,自己就应该不说了吗?或者不做了吗?不是!而是先做后说。 要成事有时候必须牺牲,可是在大义面前,若是主上牺牲了,那还如何成事,无疑需要有个人去替她背负骂名,替她牺牲,这才是毒士存在的意义。 苏士通明了的点了点头,试问到:“先生的意思是,宗主不是不想要雷泽军,而是她需要一个更好的理由去收服雷泽军,我要为宗主创造这个理由,我应该…” 话音未落,苏士通接下来想好的打算还没有说出口,突然就被太一打断了,太一转过头看着苏士通,修长的手指放到了那薄唇之上,沉眉道:“点到为止。” 接着,太一补充了一句:“我不是你们宗主的手下,为她深谋远虑、指导手下的事,我没有义务去做。”说完,他便负手离开了。 风过无痕,苏士通看了看太一离开的背影,又看一眼榕树下风菱好像仍旧没有半点反应的身影,眼中滑过了一丝思量,身形一闪,拿着吴小俊寄来的书信往城外雷泽军临时营地飞去了。 夜深,平和县外雷泽军中大营内再次燃起了篝火。 虽说经过十几日的休整,雷泽军大部分元气倒是恢复了,再加上僧伽罗国仁慈的派来了几名医者的救治,伤得轻的将士也已经痊愈了,不过这次雷泽军损耗过重,还有些重患仍旧躺在临时搭建的帐子之中。 篝火之下,雷泽军的几名将军看着匆匆而过的僧伽罗国的医者,这些人倒不是和尚,有男有女,据说曾经也是九州之人,只不过九州战乱,逃难之中逃到了僧伽罗国附近,被僧伽罗国施予援手,带回国中,学了一点医术,也就学着僧伽罗国悬壶济世。 这一战因听说伤亡惨重,便随同僧伽罗国来了潭州郡,救苦救难来了。 因而,如今治疗雷泽军的医者大多都是自愿来的,不过通过他们可见,僧伽罗国还真是悲怜苍生。 这时,一名女医者端着几碗姜汤走到了篝火旁,用她那宛如雀鸟的温软之音向张广等人道:“几位将军,夜深寒重,你们伤还未好透,我熬了些姜汤给你们驱寒。” 陈洸闻之,忙站起身来,从女医者手中接过姜汤,他平日里最为敬佩的就是这些好心肠的人,特别这名女医者不仅善良,又温柔可人,于是打了个恭,道:“多谢白芷姑娘,这些日子真是劳烦了!” 话音一落,篝火的光线照到了这名医者肤若白芷的脸庞上,她那温婉的模样楚楚动人,当然若是吴小俊在此一定会摔落盛着姜汤的碗,因为这人是十年前不见了的易白芷。 第362章 同仇异心 这时,在易白芷将姜汤递到几位将军的手中后,便听到张广道:“我就说那女子不能被奉为主上,她哪里有半点抱负,这下可好,今日不仅没能让她接受雷泽军,还反倒丢了我等的面皮!” 张广此时心中对风菱是满含芥蒂,特别对风菱今日避而不谈认主之事更是生愤。 要想,他们四位将军曾经也是敌军闻之丧胆的角色,在京城之中名望高耀的大将,去向风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下跪认主已经是无奈之举了,风菱却对他们的请求视而不见,推三阻四。 虽然也有听说风菱是那什么御妖宗的宗主,但是这御妖宗也就在当初苜蓿堡一战中出过点风头,另外便是安鹿县会战中,御妖宗的一名长老将北族联军的主帅给杀了,但是,当时大战混乱,浑水摸鱼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性,委实称不上是有战略之能的门派。 因而作为久经沙场的张广对这御妖宗宗主是不屑的,认风菱为主,完全是因为风菱有着雷泽玥这个名字,且还是无人能辨真实性的名字。 当然雷泽军如今剩下的三千人中,想来,也不止张广如此认为。 听着张广的埋冤,提出认风菱为主的陈兵心中也有计较,他思虑道:“据我看来,风宗主应当不是畏手畏脚之人,她不肯答应我等,会不会有什么顾虑?” “哼,能有什么顾虑,京城之中小主人还在等着我等去救,她若真是小主人的亲姑姑,难道不着急?要听到我等奉她为主,她就应当一口答应,随我等一同回京,如今这般推拒,不是畏手畏脚是何?” 魏庭听着张广和陈兵的争论,锦眉扭成了一团,他也有他的想法,今日去见风菱,原本他是带着去辨认雷泽玥的想法去的,但是见到风菱之后,完全看不出风菱与雷泽玥相似的影子,风菱这模样即不像她娘亲,也不像当年的雷泽政华。 当然魏庭不知,风菱如今已经成仙,洗去了年少时的尘俗,自然脱凡清雅,与曾经的模样差别甚大。 还有一点,魏庭想着当年自己是雷泽家的私兵,又被安排特别保护雷泽玥,因而想着若风菱是雷泽玥的话,应当对他有点印象,可是今日去见风菱之后,风菱只自顾自地问张广一些关于大战之事,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因而魏庭不得不猜测,也许风菱根本不是雷泽玥,如果说风菱另是她人的话,那风菱不答应他们统领雷泽军之事就想得通了。 于是魏庭想了想,径自道:“许是风姑娘与雷泽军并没有什么交情,倒是我们贸然奉她为主显得唐突了。” 话音一落,另外三人都看向了魏庭,问到:“什么意思?” 魏庭扫了一眼三人疑惑的目光,叹了口气,虽并没有点出风菱不是雷泽玥的话,但字里行间便是让大家不要把雷泽玥的身份再冠在风菱身上,只听他若有所思道: “我的意思是,风姑娘有她自己想法,也许她根本不想与我们为伍,我们也不要强求。这风姑娘身份神秘,与僧伽罗国人也有交情,你们看,无上法王还称风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可能风姑娘根本就不打算离开,想留在此处静养。” 话到此处,陈兵、陈洸、张广都自顾自的思量起来,不过魏庭的话有一点他们认同,风菱与他们不是一条心,没必要什么事都要寻风菱意见。 正在这时,突然营地中来了一个人,头顶一条两指间宽的白色布条,气色凝重地手捧着一卷竹简,竹简之上同样绑着白麻布。 篝火灼灼,风岚阵阵,白色的麻布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扎眼,几位将军见到此人,都敏感的警惕起了目光,因为这人正是他们刚刚谈话中提到的风菱的手下,苏士通。 但是,好像苏士通并未注意到几位将军警惕的目光,他只捧着竹简,走到停放雷泽言尸身的灵柩旁,大声哭喊:“雷泽都督,士通敬您是位英雄,可是闵室无义,害您不说,还伤害您的家人,士通真为将军不值。” 几位将军闻之,猛地一怔,匆匆赶到苏士通跟前,严声问到:“你说的做何意思?” 苏士通继续给雷泽言的灵柩磕头哭诉道:“雷泽小主不在了!闵殇不顾恩义,残害了雷泽昭!” 说着,苏士通举起了吴小俊寄给风菱的私信,信中把天子殇如何降罪于雷泽家以及如何焚烧雷泽府的经过都记载了下来。 几位将军打开书信一一看了,而看过之后,众人心中的愤怒被燃烧到了极点,如果说先前大战的失败还有人会考虑忍过,只想将雷泽昭接出来,让雷泽军继续存在,而非与九州为敌,那这一刻众人却爆发了誓不与闵室和解的念头。 在苏士通如江涛腾涌的哭声中,张广率先熏红了双眼,他一怒之下,不需半个时辰便将所有的雷泽军都从病榻上唤了起来。 而后在日出之时,张广领头,带着另外三位将军一通气势汹汹地往东而去,要离开平和县向九州方向而去,寻闵室报仇。 清晨的朝阳迎着三千雷泽军的身影,带着愤恨,却同时也带着伤病。 苏士通看着雷泽军匆匆而去,眼睑眯出了狭长的逢,一字一句念道:“宗主,您既然需要一个理由,士通就为宗主创造一个理由…” 一炷香之后,雷泽军还未走出十里便遇见了阻拦他们去路的僧伽罗国军士,只见他们的前方设了一排关卡,而他们的四周突然出现了一群僧伽罗国兵,兵力虽然只有一百人,但是这些人看起来精气神都不是现在的雷泽军可比拟的。 而关卡之前站着的正是无上法王,只见他笑眯眯地对张广作揖,道:“张广将军为何冲关?” 张广看到无上法王的身影微微一愣,再看了看平和县的关卡,不解道:“我等并没有冲关之意,只是伤好了想离开,不知法王为何设卡?” 第363章 里外不是人 平和县中,朝阳敲打着初冬的屋檐,给屋中染上了一分暖意,风菱站在屋前,抬头看着那遥远的太阳,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院中偶有微风吹过,吹来了尘土的气息,并夹杂着一股白檀香味… 嗅着白檀香的味道,风菱突然蹙起了眉,往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脸色更加难堪了,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风菱见到那带着白檀香味的少年,就觉得头疼。 她一方面还有难平的思绪,一方面还得时刻提防着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少年。 这时,太一已经走到了风菱跟前,笑了笑道:“风宗主起得是真早,还是一夜未眠?” “你起得也挺早。”风菱与太一打了个礼貌的恭,随即道,“昨日的信笺多谢你拦截给我,若不是你,恐怕我也不知道京城中的事。” 太一听到风菱的道谢,淡淡道:“没什么,举手之劳,看样子风宗主是知道僧伽罗国打的什么主意了。” 知道,当然知道,僧伽罗国想收编雷泽军,自然不希望风菱看到信或者雷泽军看到信,而回去报仇,所以若是吴小俊寄来的书信落到无上法王那里,风菱自然看不到了。 至于落在太一手里,风菱看不看得到,就看他的心情了。而关于他的心情究竟如何,还真是让人难以揣测,于是风菱忍不住试探道:“那太一先生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风菱的话显然指的是太一为什么要帮她取来书信,他若只是一个旁观者,就应该做旁观者的本分,在一旁谁也不帮衬,而显然这一回太一是帮她的,可是他明明前一段时间还和僧伽罗国交情深一点。 而太一的回答让风菱更头疼了,只听他认真道:“我帮你的原因昨天不是与你说过了?” 说过了?他有说过他帮我是为了什么目的吗?风菱自问道,她好像不记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太一见风菱露出不解的眼神,沉沉的叹了口气,好像还挺无奈的,道:“看来你真是要我见第二面再与你说一遍。我说我帮你,完全只是因为对你有情。” “…” 风菱顿了顿,这才想起来的确昨天太一是有说过思慕于她这种话,但是当时在风菱看来就是太一为了掩盖自己救她的目的,而随口胡说的,怎么想也不对,可为何今天又提起这茬了! 风菱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你大清早的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对,太一的确有说过既然风菱不接受见过一面就表露心意,那他明日再说,该不会他真是认真的吧? 这时,在风菱头疼的视线下见太一摇了摇头,这让她松了口气,但是下一瞬她的气更接不上来了,只听太一道:“不是,我是来告诉你,雷泽军连夜拔营要回去复仇,这会儿正和无上法王起冲突。” 风菱猛地瞪大了双眼,既然知道僧伽罗国对雷泽军的用意,她就知道僧伽罗国绝不会放雷泽军离去的,这可是大事!太一的话刚一落地,只见风菱已经飞身而去。 此时,平和县外关卡前,僧伽罗国的守卫正和雷泽军隔着十丈的距离对峙着,要说动手,倒是全然不像要剑拔弩张的形式,毕竟僧伽罗国算有恩于雷泽军,虽然两方各有思量,可全然不能就此撕破脸皮。 特别这会儿无上法王双手合十,看起来两手空空,完全没有要打斗的意思,那雷泽军几位将军纵使被人拦住了去路,也不好单方面先行动手。 无上法王看着张广形色匆匆的模样,笑眯眯地念道:“阿弥陀佛,张广将军何至于如此匆忙,将军身后的将士们伤还未愈,实在不可再行奔波,贫僧十分担忧三军将士的身体,特来劝张广将军令雷泽军回去。” 听到无上法王耐心的劝告,张广眼中闪过一丝思量,他虽然不通算谋之计,但好歹曾经也在九州为官,当然听得出无上法王笑谈之中,涵盖的意思,无疑不准备让雷泽军离开。 至于不让他们离开的原因,此时张广也想明白了,原来最初僧伽罗国建议雷泽军留在此地,是为了收编他们,而如今雷泽军已经在潭州郡驻扎了多日,不仅恢复了战力,且还对此处的地理位置、布兵排阵了解了一些,他们更不可能放雷泽军离开。 这时陈兵闻之,忙在张广耳边小声说道:“老秃驴虽然看似悲天悯人,为我等考虑,不让我等奔波劳碌,其实是不想放我等离开吧,虽然说起来和气,但如若我等真要硬闯,恐怕他们也不会善意到不较真动手,到时候势必有损伤。” “损伤又如何?我等乃雷泽军,战场铁血,还怕流血不成?” 张广一向性子暴躁,遇强则强,要真是僧伽罗兵和他们硬碰硬,他倒还乐意了。 然而此时陈洸也上前来,与张广商量道:“不可,我等本就借僧伽罗国之地养伤,而且他们还为我等提供药材和医者,如今要是硬闯,伤及他们僧伽罗人,恐被天下人唾骂,骂我等忘恩负义,我等丢了性命是小,丢了雷泽军名誉是大啊。” 陈洸说得有理,按僧伽罗国的说法,他们只是担心雷泽军将士的身体,而四位将军带着雷泽军走,本就是不顾雷泽军安危的行为,如今要再和僧伽罗打一场,又落得个恩将仇报的骂名,里外不是人。 “那你们说如何?”张广听着陈兵、陈洸两人一人一句在耳边叨叨,烦得不得了,急得大叫道。 魏庭见三人争执不下,叹了口气,果然雷泽军一日无主,便就一日不宁,如此下去如何是好?再这么吵着,早晚有一天吵散了。但是现在共对外人,还是得打起精神,于是魏庭看了看和善的无上法王,提议道:“不如一对一做过一场。” 对了,若论单打独斗魏庭不弱于人,就算无上法王是个得道高僧,法术强大,但是魏庭的武修也是能对付一个合境期的高手的! 第364章 五色神光 念及此处,另外三人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于是点了点头,由一直能权衡利弊的陈兵率头对无上法王道: “法王好意,我等心领了,不过我等有要紧事要离开,若法王坚持不肯让行的话,为了避免破坏你我的和气,不如请法王派出一名高僧与我其中将军来一场切磋,也算断了你我之间的这场缘法,若是我方输了,那我等回去,若法王输了,便请放行。” 无上法王听到陈兵的建议,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道:“阿弥陀佛,贫僧也有此意,那就由贫僧来领教高将的本领吧,若是贫僧输于高将,自然不敢妄称还能维护雷泽军。” 话音一落,无上法王上前了一步,这无上法王十年前便是返虚期的人物,如今不知又得了什么秘炼之法,从灵气上看应当也是个合境初期的修为了。 不过魏庭也不惧与他,只见魏庭也上前了一步,令一名兵士扛来了他的兵器,是一把足有一人高的大剑,名曰青罡剑,剑上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据说是一名活了两百岁的凡人铁匠打造,威猛无比。 只见魏庭两脚扎地,剑身一指,周围的泥沙顿时如铁马撼地,飞沙走石,那凌厉的剑气让在场众人都唏嘘不已。 无上法王见状,心底念道,好强的气魄,果然论单打独斗,雷泽军的二号人物不是浪得虚名。 随即,无上法王念起了经文,那一句句晦涩难懂的词汇在无上法王稍厚的唇边不断翻涌,随着经文的咏诵,只见无上法王脚下生出了金莲,金莲不断旋转,在地上生了根,长得硕大无比。 那金莲带着无上法王飞了起来,只一瞬间,便可瞧见如小山包大的金莲从空中压了下来,而这时魏庭脚下更稳了,大剑往金莲上割去,震出了强劲的剑气。 那金莲如刚石,和大剑撞在一起产生了一声如雷霆般的巨响。 眼瞧着金莲被大剑撞上却无动于衷,仍旧往魏庭头上压来,魏庭忙往侧旁一滚,灵活的身躯躲开了金莲的莲台。 不过魏庭并未放弃,只见魏庭往一旁跳开,躲开了金莲的重心,剑尖划过地面,产生了电闪火花,弹在金莲的莲叶上,给莲叶撞开了一个小洞。 魏庭见状,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他侧身一跃,往不远处的树上跑去,然后脚步一踏,借着树干的高度,跳到了空中,再次持剑横劈,往金莲的莲叶根上割去。 “哗”的一声! 金莲的莲叶被切了下来,这时,魏庭乘胜追击,接连借助周边的树枝,再次腾到空中,不断的切断了八片莲叶。 莲叶一毁,金莲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上法王也随之从天上落了下来。 魏庭身后的雷泽军见到无上法王落到了地面之后,见魏庭振臂一挥,抬起了大剑,高举指着上空,不由得欢欣鼓舞,大吼道:“将军威武!” 此刻,在一旁的张广见到魏庭占据了上风,也满意地笑了起来,心想,无上法王这一回可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无上法王长袖一甩,从袖中甩出了一条五彩的光,那光芒往天空打了个转,腾地一下落到了魏庭的剑上。 顿时,魏庭感觉自己的大剑不听使唤的,就往五彩光芒上飞了去,被五彩光芒一卷,卷在其中就跑到了无上法王手中。 这是…安鹿县会战,卷走易白虹阿鼻剑的光芒! 雷泽军中人见状无不大惊,他们还记得当时阿鼻剑直奔风菱和吴小俊而来,而就在快要落下的一瞬,却被这五色的光给刷走了。 这时,魏庭愣愣的看着无上法王手中握着那五色的光,就好像捧着一柄法器一样,很快,就见他就将五色光收入袖中,只捧着魏庭的大剑笑道:“阿弥陀佛,魏庭将军,你我还是点到为止,切勿伤了和气,如今魏庭将军的兵器在贫僧手中,已经算作输了。” 无上法王的声音缓缓的传了出来,传到了不远处站着观望的两人耳中。 苏士通听到无上法王的话,倒并不对他这么说感到稀奇,他此时觉得最稀奇的是无上法王刚才丢出的光芒,惊讶道:“这老和尚施的是什么法术?” “不是法术,那是法器。”风菱在苏士通一旁紧盯着无上法王的袖口,那袖中藏着五种色彩,在不断翻滚。 “法器?” 风菱没有看向苏士通,只一边思索着,一边嚼道:“五色神光,据传是天地间第一只孔雀名曰孔宣的神仙的伴生法宝。” 她也没想到这种东西会在遗弃大路,原本关于五色神光的记载,风菱在太阴宫中羲和的典籍上有看到过,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神仙都看不上的遗弃大路中现世。 孔宣可是上古之时便诞生的神仙,虽然风菱无从得知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但能在那时就混出名声来的人物,可不简单。 那么他的伴生法宝自然也不寻常,只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他的法宝为何会在僧伽罗国手中?她原本以为这遗弃大路就是鲲鹏和帝俊下坏的一盘棋,可是如今看来也许遗弃大路中还有些不明的势力在争夺着什么。 首先,安鹿县会战中出现了魔,就已经让风菱匪夷所思了,如今,看样子僧伽罗国也是一种特别存在的势力,他们背后应该是佛。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风菱要计较的,她要关心的是雷泽军的未来,在风菱听到太一与她说两边起冲突后,匆匆赶了过来,见到了苏士通,她明白了,原来是苏士通故意刺激了雷泽军,让雷泽军混乱,从而给她打造收编他们的机会。 虽然风菱刚刚已经训斥了苏士通一顿,骂他自作主张,但是现在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出面给雷泽军解围了,因为若她所料没错,以张广将军的暴脾气来看,他不会因魏庭武器被收而认输。 果然,就在无上法王笑眯眯的要将魏庭的大剑还与魏庭时,张广将军突然握住了他的那把长刀,忽然挥向了无上法王,暴怒道:“卑鄙无耻!正大光明的对打,怎可耍诈?” 第365章 反客为主 张广是个急性子,暴脾气那是说来就来,也不管此时他们处于无理的一方,提着长刀就冲上前去要与无上法王对峙,可无上法王再次化出了金莲,飞到了半空中,手袖一挥,五色神光一卷。 只一瞬,张广的长刀也被五色神光给刷走了。 这五色神光的妙用就是能刷世间任何兵器法器,无物不刷,由孔宣本命羽毛化成,当真厉害得紧。 张广见长刀被刷了去,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他那胡子本就是络腮胡,延宽脸庞围了一圈,此时看起来毛躁得像一雷公脸。 虎落平阳被犬欺! 雷泽军见此时半空中无上法王如拨羽毛般的对付张广,敢怒却无法言,思及雷泽言一死,雷泽军就失了主心骨,这些凭空冒出来的和尚都欺负到他们头上了,真是悲愤交加。 可是无上法王占礼,又怀揣能吸走兵器的妖法,他们还能如何? 而就在张广无可奈何之时,便听无上法王仍旧保持着他泰然的气势,道:“张广将军何故言而无信,说好贫僧与魏庭将军对打一场便罢,如今却趁贫僧放手之际,攻击贫僧是做何道理?如此,也休怪贫僧动手了!” 话音一落,无上法王甩出了手中的链珠,像铁蛋一样地砸向了张广。 就在此刻,只见张广头上落下了一道白色的云彩,往张广头上一罩,这无上法王落下的珠子打在了云彩之上,不痛不痒般地弹了回去,落到了无上法王手中。 无上法王见状立即收了金莲,落回了地面,往白色云彩看去,便见云彩化出了人形,飘起了月白色的道袍。 顺着道袍看去,无上法王忙双手合十,打了个恭,和气道:“阿弥陀佛,贫僧好意留雷泽军,没想到惊动了风小友,罪过罪过。” 听着无上法王的话,风菱站到了无上法王与张广之间,也同样打了个恭,不过显然风菱的话并没有这么和气,先前无上法王刻意为难雷泽军的事她早看在眼里,这会儿虽然她和法王有交情,而张广对她一直不屑于顾,但是此时非彼时,这雷泽军风菱早晚也得要。 那既然是她风菱的雷泽军,她就必须护短了,容不得别人欺负了雷泽军。 于是风菱正言道:“法王对张广将军下狠手是何意?张广将军是吾亲兄之大将,法王用五色神光对付他,是不把吾兄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无上法王听到风菱一语道出五色神光,心里一怔,看来风菱是知道五色神光的来头的,知道自己胜之不武了! 眼看着风菱护在雷泽军前,无上法王也不好再行动作,毕竟一来他与风菱还算关系不错,二来若真打起来,他就算有五色神光他也打不过风菱,毕竟风菱这层次,根本不需要用法器对付他,那五色神光的作用就不大了。 无上法王哑了哑口,不好再说,此时,风菱又转头看向张广,言辞不容置喙,道:“张广将军,还劳烦你把雷泽军走哪来,带回哪去,如今雷泽军众将士伤情未愈,若有损伤你对得起我兄长吗?” 张广闻之,仍旧想分辨一二,却见风菱手中突然化出了一柄长戟,飘飞的红缨,闪亮的戟身,那熟悉的形状,让雷泽军众人见之,眼中闪过了几分动容。 而这时,长戟戟端被风菱猛地砸到了地上,掀起的波澜就连对面关卡旁站着的僧伽罗兵也冒出了涔涔冷汗,不由分说,只闻风菱一声呵斥:“还不回去!” 风菱的话从紫府发出,带着浓浓的震慑之意,两边士兵闻之都似乎不约而同的往各自身后退了一步。 风菱没有停止话音,说话间她又转向愣在原地的另外三名将军,道:“魏庭将军,陈洸、陈兵将军,你们觉得兄长大仇未报,就死在此地,日后到了九泉之下,能与兄长解释吗?” 说着,风菱看向了魏庭,此刻的魏庭心中正犯嘀咕,他其实并不在意风菱究竟有没有能力接手雷泽军,他唯独在意的是风菱究竟是不是雷泽玥,只要她是,她便是他的主上。 就刚才风菱的言谈之间,无不透露着和雷泽言的兄妹之情。而偏巧这个时候风菱看向他,眸子对上了魏庭的视线,那霸气坚定的眸色落入魏庭眼中,他瞬间恍然,风菱的确不像她父母,她却和雷泽言如此相似! 在风菱三言两语下,她一瞬之间将先前被四位将军捧为主上的被动局面,不自不觉变成了她自发主动的为雷泽军做主。 于是,魏庭不由自主的应肯了风菱的话,转头代三位将军作出决定,带雷泽军继续回到平和县,重新驻扎了下来,再行打算。 半个时辰之后,雷泽军再次驻扎下来,搭起了临时营地。 此时,张广失了兵器,胸中正窝着火无处发,不由像另外三人抱怨道:“尔等怎可如此贪生,闵室欺我军,杀害了小主人,此仇不报怎可甘休,如今僧伽罗国又仗势欺人,尔等如何忍气吞声?” 陈洸闻之叹了口气,斟酌了半响,应道:“那风姑娘说的有理,若今日与僧伽罗国硬碰硬,到最终非但大仇未报,还损失了雷泽军的将士,如何对得起大都督!”陈洸平日里管粮草辎重,因而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他不干,自然觉得风菱刚刚说的话有道理。 这会儿在军士搭营之时,几人又站到了一块犯起了嘀咕。 经刚刚之事后,陈洸突然觉得风菱这人虽然与他们没有交情,但所说的话句句向着他们不说,而且还十分有道理,深得他赞同。 至于陈兵,他本就率先提出奉风菱为主,自然在刚才一事后,倒是越发觉得自己看人有眼光了,只不过对于僧伽罗先前的作为,他身为弓箭营的大将军,也有火气,道:“话虽这么说,难不成就要永远留在僧伽罗国了?还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 话音刚落,突然从他们身后飘来了风菱的声音,回头看去,正是风菱从半空中飞了过来:“自然不会让你们永远留在此地,至于哑巴亏,时机一到也会给你们找回来。” 第366章 暂行主事 风菱刚才并没有和四位将军一起回来,而是让雷泽军先走后,自己又留在了关卡处,看起来像是和无上法王唠嗑去了,不过众将士倒并不在意,本来他们眼中一直觉得风菱是外人。 可是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们将风菱当成了自己了,只见风菱手中拿着两柄闪亮的武器徐徐而来,走到了四位将军的跟前,将大剑和长刀物归原主。 魏庭接过大剑微微一愣,嗫嚅道:“风姑娘刚才留在和尚那儿,是为了给我和广兄取回兵器?” 风菱闻之,眉梢微挑,在还过魏庭和张广的两把兵器后,手中还握着雷泽言的长戟,面露嗔怒之色,反问道:“不然你们觉得我留在那儿是为了商量着如何对付你们?我和他们才是一伙的?” 在风菱的反问之下,显然几位将军面皮之上都有些尴尬的神色,只有魏庭支支吾吾地说了个:“不…” 可是话到口中,魏庭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他们的确没把风菱当自己人。但现如今也的确确是这位不是自己人的风宗主为他们解围了。 若刚刚之事风菱不来,全然无法善终,一来要是和僧伽罗国斗下去,只怕免不了再次流血牺牲,对不起雷泽言,二来若是就依了无上法王,雷泽军的声誉只怕从此之后便废了,因而风菱来得恰到好处。 他们的尴尬,风菱似乎并没有看到,她只自顾自地恼怒道:“你们凭什么觉得我雷泽玥会不与你们一块走?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去闯关?若不是我听到风声,还不知道你们走了!” 几位将军看着风菱如此恼怒,而她手中的长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更加心中忐忑,冥冥之中,几位将军除张广在外,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向风菱偏移了。 这会儿,灵活多变的陈兵赶紧出头解释道:“风姑娘莫生气,我们这不是想着你与僧伽罗国有交情,想走的话自然就可以走。” 风菱闻之,沉黑着脸,咬着牙往雷泽军中心的营地踱了几步,突然放大了声响,呵斥道;“我的确想走就可以走,你们呢?你们以为僧伽罗国不费一兵一卒占领安鹿县是撞大运撞来的?三千的兵力和他们迂回?做梦!” 这一声再次是由风菱紫府中发出,她已是地仙,那传音之术根本做得不动声色,顿时便响彻了整座临时营地,让三千雷泽军都齐齐看向了风菱所在的地方。 张广被风菱一语震得有些耳朵疼,他素来要面子,今日已经落了面皮,此时风菱又这般训斥于他们,他自是不满,面色红得发胀,忙质问道:“那你说如何?” 此时,不远处苏士通正在一旁观望,他看着张广在如此落魄的情况下,还咄咄逼人,终于明白风菱不肯采纳他的原因究竟为何? 一来,风菱不肯做窃取自己侄儿的位置之人,不愿背天下骂名,说她这个位子名不正言不顺,二来,这些人虽然嘴上说奉风菱为主,但真要风菱发号施令之时,却是满心不乐意,若非他们心服口服,不管使什么强硬的手段,他们终究不肯真心奉她。 正当苏士通念想之际,他看到风菱突然将手中长戟插在了雷泽言的灵柩旁,大声道:“我雷泽玥是雷泽家的人,雷泽军也是我的家人,既然如此,我就一定会带你们出去,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说话间,风菱长袍一甩,向雷泽言的灵柩下拜道:“我与几位将军对着兄长的灵柩立誓,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定带你们出僧伽罗国的领地,这两个月你们需听我的,奉我为主上…”说着,风菱停了停,背对着几位将军,补充道,“…至于出去之后,你们就想去哪去哪吧。” 四位将军立于风菱身后,看不见风菱的表情,只见那断然坚决的背影在雷泽言的灵柩旁傲然挺立。 看着雷泽言的灵柩,几位将军也跪了下来,随之,雷泽军通通朝雷泽言的灵柩方向跪下,便听陈兵再次率先问到:“风姑娘此说作真?” 风菱没有回头看他,仍旧笔直地跪在雷泽言灵柩旁,不容置喙道:“我叫雷泽玥!” 话音一落,雷泽军所有人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动,而一瞬之后,陈兵一怔,率先磕下了他骄傲的头,双手贴地,匍匐下拜,道:“是,雷泽大都督。” 很快,不远处的苏士通听到了第二声,第三声,到最后异口同声的“大都督”三个字。 这时,苏士通怔住了,他闭了闭眼,冲风菱所在的方向,跪下,同样下拜,自言自语道:“主上的心智,士通真心佩服!” 之后,苏士通看到了临时营地烧起的火光,在风菱的带领下,雷泽言的灵柩在三千人的目送下火葬了,他想,风菱之所以选择火葬,用如此热烈鲜艳的色彩送雷泽言,不仅是在和英雄告别,也是在和自己的过去告别,因为一把火能烧尽所有的不安与悲哀。 渐渐的,夕阳西下,营地的火消失了,苏士通也准备暂回平和县的民宅等候风菱下一步指示,这时他晃眼间看到不远处的山包上有一个离开的身影,他觉得他应该知道那个身影,因为那人的淡黄长袍之上,衬托出了一条特别明显的红绸发带。 苏士通有些不解,他难道刚才也和自己一样,在看宗主? *** 夜深,回到民宅之中,风菱将长戟放到一旁,拿出了桂月箫,蹙了蹙眉。 虽然她暂行主事,用带雷泽军出去的言辞领了主上的位子,但是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带雷泽军出去,而且她居然还与他们保证两个月之内带他们出去!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当然就她一个人的确出得去,但是她要带着三千人冲出僧伽罗国光平和县就具有八千到一万人的关卡,那还真是如从虎口脱险,特别平和县旁就是安鹿县,那里的兵力更多,若是硬碰硬,安鹿县一定会增援平和县。 风菱对此一筹莫展,而就在这时,浅浅的风中传来了悠扬的琴曲,闻音看去,是隔壁东苑有人弹琴,像是在弹一曲名叫《平沙落雁》的曲子。 “呵,这人的才情还真是无可挑剔。”听着曲子,风菱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随即,她猛地一愣,对了!他不…也不是僧伽罗国的吗? 念及此处,风菱心中闪过一丝计较,匆匆往东苑去了… 第367章 实话之弊 初冬的夜里没有蝉鸣,寂静得唯有悠扬平静的曲子流过,仿佛整个世间只剩下这一个声音,伴随着天上挂着的半弦月,弹琴的人影格外透亮。 原本鹅黄的长袍在月光下就显得扎眼,而太一头顶发冠上的红绸更夺目三分。 说来奇怪,虽这人喜欢穿淡黄的衣裳,但每每花纹、款式都各有不同,有闲云野鹤的纹路,有浅花祥云的花细,唯有这发带一层不变,仔细看看,上面还绣有金边的纹路。 不过风菱对衣帽穿着一向不讲究,也从未细细看过,就连这会儿太一的发带在风中缓缓的浮动,她也没定睛琢磨一二。 这时,太一背对着院门,好像沉浸在琴声之中,身前的古琴弹得尽兴,七条弦在修长的指尖如流水波动,他未转过头,只耳朵动了动,突然张了张薄唇,对着身后散漫道:“有事?” 话音一落,风菱的身影从背后窜了出来,也摆出了闲散的态度,往太一面前一站,身影遮住了从天上投下来的半缕光辉。 风菱往太一面前的矮几前席地而坐,望着这位模样如清泉的少年郎,才道:“无事就不能来你这里坐坐了?” 当然,风菱自然是随口胡说的,她这人没事的时候懒惰得出奇,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是她的行事作风,太一猜的没错。不过只是风菱不承认罢了。 琴声骤止,太一听着风菱的回答,抬起了头来,正对着风菱的眸子,却没对风菱的说辞作任何批判,反而笑望着她,在眼睑上画上了一抹温柔,且要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都不为过。 然,便听他笑道:“你这样的举动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也有那层意思,所以跑来看看我。” 太一的举动出乎了风菱的意料,那似看着心上人的眼神加上无时无刻似在表露爱慕之情的话语,让风菱打了个激灵,猛地想到,对了,她就不该用这种说辞,这小子可是和她直白的告过白啊! 风菱无奈地侧过头,拳头捏在唇边洋装咳嗽了一声,把这话题果断绕过,随即转而回到了她今晚过来找太一的正题上,看似闲聊般问到:“我就是好奇,你既然不是僧伽罗国人,为何一直呆在这里不走?” 太一看了一眼风菱尴尬的表情,唇角不经意的微微上梢了半寸,却在她盯着他的视线下,认真地、诚恳地、毫不犹豫地试探道:“你是想从我口里探出离开这里的法子?” 唔…你又猜对了,风菱在听到太一的试探后,很想这么说。 其实她今晚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从太一这里打探一下如何离开僧伽罗国的地界,毕竟,她都一口答应了两个月之内带雷泽军出去,可是雷泽军一不能飞,二不能硬闯,自然得想别的办法,找遗漏的空隙。 可是这别的办法,恕风菱此时脑中还一片空白,而太一这人却很好用,他既是僧伽罗国的上宾,又不是僧伽罗国人,因而从他这里也许会探出点出去的方法。 不过,她还是得拒不承认,谁知道她今晚和太一说了,明晚太一会不会就“一不小心”告之了僧伽罗国,让僧伽罗国的僧兵再“一不小心”来个双重大阵阻扰她离开。 因而,风菱往太一摆放琴台的矮几上拽了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懒懒道:“谁说我想走了,我呆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为何要走。” 太一闻之,也没多大表情变化,也折了颗葡萄剥了往嘴里一放,咀嚼过后,才道:“你既然不肯与我说实话,为何总要我与你说实话?” 这家伙还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风菱自打昨日见到他,就没觉得他说过几句实话,还说总和自己说实话,骗鬼呢!诚然,在风菱看来,太一的确句句诚恳,但太过坦然到人都不敢相信他说的每一句实话。 风菱掐着葡萄的皮,白了他一眼,道:“你何时对我说过实话了?” 当然,太一仍旧保持着他诚恳的架势,沉吟道:“唔…我与你说的大多都是实话。” 于是风菱更加坚持自己的理念,道:“那也不是所有的实话。” 太一对此挑了挑眉,若无其事道:“若是所有的话都是实话,岂不是会造成矛盾?” 风菱有些不解,放下了葡萄:“什么矛盾?” 话到此处,太一也放下了葡萄,看着风菱宛如月色的美丽面颊,认真道:“就比方说,我告诉你,你其实长得不是那么好看这样的实话,你岂不是会恼怒?” “…” 听到太一的回答,风菱卡住了,脸色由散漫变成了嗔怒。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气死人!不是前一刻还说喜欢她吗?就这态度? 待风菱还未从突如其来的火气中回过神来,太一仍旧认真的补充道:“你看,已经恼怒了。” “…” 风菱闻之,肺腑中的火已经像烧开的水正被压着,随时可能掀翻锅盖沸腾而出。 她黑着脸瞅着太一认真的表情,若不是她已经是个地仙了,处事需要端着个平稳的态度,不好与小孩子计较,她肯定已经一掌将这家伙打飞出百里之外去了。 而就在这时,太一突然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弦月,又平视了风菱的面颊,对比着,叹了口气:“好吧,你的确算不上最好看的,不过就算天上皓月放你面前一比,也还是你好看些。”说着,对着风菱吃惊的瞳孔,立即补充道,“不用怀疑,这一句是大实话。” 有了太一最后一句补充,风菱唇角不知不觉地拉开了一抹清丽的弧度,不知为何她就觉得想笑,就感觉挺有趣。 而这一笑,再次引来了太一很真切的评判,浅浅笑道:“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经太一一提,风菱猛然回过神,这大约是她自雷泽言死后,第一次如此坦然澄清的笑容了,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笑过,都快不知道真正发自肺腑的笑究竟是什么感觉了。 先前一系列的骤变,让她压抑得太久,心底就好像沉着一块巨石,而且还在不断叠加其他小石头,这时,石头不见了。 风轻轻吹过风菱的脸颊,终于感觉到了除心底之外还存在的其他触感。 第368章 知人善任 话又说回来,半响之后,风菱回过神,才想起自己好像被太一给绕进去了,最开始来找他的初衷都快忘了,于是立即问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何不走?” 对于风菱的问题,太一露出了很新奇的表情,好像风菱问了一句废话,不过他似乎不喜欢驳了“心上人”的面子,只肩膀微松,往矮几旁的地垫上稍稍一侧身,靠了下去,笑着解释道:“走不了,我连你都打不过,如何走?僧伽罗国的青蔵禅师和你比,不相伯仲。” 青蔵禅师?风菱好像听无上法王提起过此人,是无上法王的领导,如今坐镇安鹿县,虽未见其人,但是能让无上法王福气的人想必的确有几分本事。 只是风菱还没料到青蔵禅师已经是她这一层次的人物了,看样子,这几年来僧伽罗国默不作声地发展得真的很好,居然随随便便就来了个地仙级人物,若不是太一随口说出来,风菱还真作了一回土包子,对于时势发展的情况了解得太过低浅。 此时太一说完,看了一眼风菱若有所思的神情,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所以,如果你要走,记得捎我一程。” 风菱闻之,白了他一眼,还真是胡说八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被僧伽罗国看上了,硬逼着不放他走,应了那句“不能为我所用,便就杀之以绝为他人所用”,他也的确打不过青蔵禅师,但就凭他的聪明才智,想脱身还不简单,轮得到让风菱拯救? 看样子想要带雷泽军出去还得她风菱自己想办法,于是风菱也懒得在这里和太一神神叨叨的瞎忽悠,站起了身,告辞道:“我说了,没有半年一载我是不会走的。” 说完,风菱便就离开了东苑,回自己所住的屋子去了。 微风中再次浮过了清淡的白檀香,太一看着风菱消失的背影,收了桌上的楠木古琴也缓缓回屋了。此夜无话。 *** 翌日,雷泽军临时营地北面有一群银甲红衫的勇士正在操练,雄壮的英姿压根看不出哪里像受过伤的模样,此中人大约有三百人,而他们不远处还栖息着大约五十头犀牛。 这一群人正是雷泽军的犀牛营。 犀牛营的战士和他们的将军一样,都是不管受了多少伤,也会睡过一觉后又宛如无事人一样爬起来继续战斗的家伙,因而虽然这一回雷泽军伤亡如此惨重,犀牛营的将士却神采奕奕,不过因为大战之乱,坐下犀牛只剩四十八头,兵器也被卷走了大半。 这就是战争,成者王,败者寇,成者自然要收刮败者的东西,粮草辎重全归成者所有,而败者自当就落草为寇了。 说实在的,安鹿县会战之后,要不是僧伽罗国看上了雷泽军的战力,否则就现在看在雷泽军真的不能成器,要装备没装备,要人没人,只有三千人,还能做什么? 可是此时带着军士训练的魏庭将军并没有灰心。 当然在昨天以前他是有点灰心了,但昨日之后,至少他们还有复仇的心思,还有个暂行主事的主上,就不能灰心。 只听在魏庭将军的带领下,百名士兵正吼出一阵阵强劲的训练声,令人发溃,从日出未起时就已经这样了,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就在这时,魏庭看到不远处出现了同样穿着的一个身影,不过这人的身影很纤小,看起来还不过他的肩膀,一身银色铠甲,头顶百鸟银冠,配上左侧长长的红色宽袖,晃眼一看,秀丽中带着一丝英气。 魏庭见状微微动容了一分,因为她的装束和雷泽言战场上的装束如出一辙,只不过多了几分柔情似水。 顺着魏庭的视线看去,犀牛营的军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训练,在魏庭的带头下向来人作揖道:“大都督。” 是的,来人正是雷泽言的亲妹,如今雷泽军的主上风菱。 她看着魏庭带头,其余雷泽军才向她叩拜,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黯然,而很快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抬了抬手让众人起来,对魏庭道:“魏将军清晨便带军士们操练,如此不辞辛劳啊。” “是,大仇未报,不敢懈怠。”魏庭闻之,礼貌有加的回应着,却始终离风菱有几分距离,而后挥了挥手让众人都一旁继续操练。 风菱见众人进入训练后,漫步和魏庭走到了不远处,一面望着训练的将士,一面轻笑道:“魏庭兄长以前偷鸟蛋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勤快?” 话音一落,魏庭猛地一愣,瞪大了瞳孔,先前风菱一点认识他的迹象都没有,可突然说到从前,还对他如此亲切又熟悉,有些措手不及,吞吐道:“都…都督,都督你说什么?” 见魏庭如遭了雷劈一样杵在原地,风菱停了停,突然正儿八经地作了一很少用的叉手礼:“魏庭兄长莫怪,先前琐事烦多,小妹一直未能与你叙旧。魏庭兄长与我兄同长,宛如亲兄弟,与我年少时也是一同玩耍,自当是小妹自家兄长,小妹此番才来找你,实在不该。” 听到风菱如此诚恳的说辞,魏庭终于回过神来,先前虽然风菱自称雷泽玥,但魏庭仍旧不能完全肯定风菱就是雷泽玥,这会儿风菱说出来,才让魏庭眼前一亮,矢口而唤:“小姐!” 说着,魏庭眼睛红了一圈,哽咽道:“魏庭当年失责,害小姐走失,是魏庭之过,魏庭…” 话音未落,风菱抬手打断了魏庭的话,笑道:“当年是我自己走丢的,与魏庭兄长何干?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如今要着眼的是将来。” “是,小姐…不…是!都督!”魏庭忙抱拳道。话语间,魏庭与风菱的隔阂便就此消了,又闲聊了几句,方才得知这魏庭虽然与雷泽言同岁,却一点也不苍老看起来就好像二十来岁的模样,是因为遇到过修士送过几颗仙丹,若是没意外的话活个三百年是不成问题的。 风菱看着魏庭俊俏的脸上露出红光,渐渐地转到了正题上:“我今日来找魏庭兄长其实还有一事想劳烦你。” “都督尽管吩咐。” 第369章 渊源纠葛 如今能为风菱分忧的只有苏士通一人,虽说雷泽军昨日奉她为主了,但是许多事情还是需要时间的磨合,还是需要她的御人有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让他们对她诚心相待。 思来想去,风菱觉得必须要有一个人能在雷泽军中说上话,还能与她交心,显然苏士通不行,好在魏庭因为曾经的因缘,也站在了她一头,她也以诚相待,如此她接下来计划的事便就方便了许多。 风菱见魏庭诚恳地抱拳低头站在她的面前,忙伸手实扶了一把,唤道:“魏庭兄长快些起来,逃出虎口一事还得仰仗于你,你行此大礼,玥当前可受不得。” 魏庭闻之,眼眶更加红润,随即认真的点了个头:“都督请吩咐,您交代的事,魏庭上刀山下火海,保证办到。” 魏庭的认真让风菱笑了起来:“用不着魏庭兄长上刀山下火海,要真让你去送死,我可舍不得…”说着,风菱放小了声响,附在魏庭耳边说到,“其实这事好办,你…” 就这样,说了一阵,魏庭从风菱的安排中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不过风菱既然如此说了,他也没有驳回的想法,凡君与臣,特别像魏庭这样的带兵之臣,并不主要负责出谋划策,因而主上出的奇计在他们眼中只有执行与信任。 魏庭没有多问,在风菱说完之后,点头道:“都督放心,魏庭即刻寻陈洸将军来,着手去办。” “嗯。” 话到此处,犀牛营的晨间操练已经接近尾声,僧伽罗国的医者又再次来到了雷泽军的临时营地,由此可见,僧伽罗国并不是一个小心眼的国家,虽然昨日雷泽军和他们剑拔弩张,但今日该送来的药材和医疗却没有克扣落下,倒显得雷泽军不对了。 好在如今雷泽军有了主上,没有风菱的暗示,雷泽军们也没有对僧伽罗国的医者持有敌视的态度,接受了他们的医疗。 这会儿,两名医者来到了犀牛营处,端着药粥来送给将士们,只见一名温柔的粉衣女子踏着七寸小步走到了魏庭跟前,带着微嗔的训斥对魏庭道:“将军,我说过多次了,您重伤未愈,不可训练,您非但不听,怎的今日还带着其他军爷一起训练呢?” 这女子虽说话中有怒意,但是恕她实在太过亲和,骂人的话到她嘴里都变成了安抚,只让人感觉雀鸟在林中吟唱,委实悦耳,让人如沐春风,也让魏庭这样一员猛将收了武人脾气,陪笑脸地打哈哈道:“有白芷姑娘在,什么伤都能痊愈,无妨无妨。” 听着魏庭和女子在一旁打趣,风菱却脸色越来越沉,别说露笑颜,只差猩红的眸子喷出火来。 这也没办法,谁让此女子的易白虹的妹妹,易白芷呢?虽说这两人非同母,实则易白虹乃易家嫡母所生,易白芷乃易家妾室所生,关系也不好,但是易白芷是易家人这一点无可厚非。 风菱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子会出现在僧伽罗国,还为雷泽军治疗,但她敢肯定她就是易白芷。 当年,因风菱喜胡闹,总是一副出乎意料的闲的嘴脸,于是对吴小俊的情史实在重视得紧,因而在听说吴小俊的青梅竹马后,她还特地去偷看了一下易白芷长什么样,和沐瑶做了一番对比。 对比之后,风菱得出了易白芷论长相的确和沐瑶差了一截,但论性格,就沐瑶那冷冰冰的性格却不如人家那般温柔可人。 但是这些都是当年的闲谈,如今易白芷对风菱而言就是易白虹的妹妹,是她风菱想抽筋剥皮的仇人的妹妹。 怒气上涌,雷泽言被割去头颅的画面在风菱神识中闪过,她突然伸出手掐住易白芷的白皙脖颈,一下便弹飞了数里,将易白芷压到了不远处的树干之上。 虽然风菱并未立即下死手,但易白芷这柔若蒲柳的身子哪里经得住风菱的力道,被掐着的脖子随即显露出了勒痕,而脸蛋也露出惨如石灰之色。 风菱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魏庭猝不及防,还未回神,风菱和易白芷已经到了远处的树下。 魏庭莫名其妙,忙跑过去劝阻,还以为风菱是因为僧伽罗国的缘故,对易白芷起了杀意。 在他的思路中,也许是大都督见不得僧伽罗国这种时候还派医者来治疗他们,觉得僧伽罗国惺惺作态,因而动的手。 但是,魏庭觉着风菱委实误会了,这白芷姑娘真的是一位心地善良,为他们尽心疗伤的好医者。 对了,魏庭不知道易白芷的真名,易白芷从离开易家之后就去掉了易氏的名头,只称自己姓白名芷,而这其中渊源还得说回十年前。 十年前在易白芷不小心听到易家家主易允图谋造反,还要加害吴小俊后,她作为一个不闻政事的女子,一心只念着情郎能够相安无事,于是想匆匆赶去向吴小俊报信,可是被绿衣夫人发现,想杀了她。 不过当时易允拦阻了下来,说易白芷要用于和孟三公子成亲,现在还不能死,于是就把她关进了柴房。 就在那一刻易白芷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易家用来换取天下的工具,在易允眼里自己这个女儿存在的意义并非易家人,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把她当过易家人。 好在,在接亲前一晚,易府中人都忙着商量着如何造反,也没什么人看管她,而她的婢女念在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将她私放走了。 至于婢女后来的下场,易白芷不用知道,不用猜想,因为一定会很惨,原来那婢女代替了她出嫁。 而她如何得知婢女代替她出嫁,以及知晓之后京城发生的事,就全仰仗于无上法王了。 原来无上法王先前并没有着急和僧伽罗国使节团离京,而是在京城自己游山玩水了一段时日,要离京之日正是易家造反的前一晚,他走到西城门正遇上从家里逃出来的易白芷,心善之下,无上法王就让不明身份,看起来可怜的易白芷上了自己的马车。 由于无上法王是京城的客人,因而在出城门时未受阻拦排查,易白芷也就这样离开了京城,并在无上法王问起她名字时,她说她叫白芷。 第370章 我不会再输了 再之后的事,就是白芷姑娘跟着无上法王去了僧伽罗国,在那里得遇一名医术高明的医师指导,脱离了易家,身子骨也在学习医术之后健康了,开始悬壶济世。 话说回现在,风菱单手掐着易白芷的脖颈,很快就让易白芷惊恐地喘不过气来,虽然易白芷如今算得上平民中医术极高的女医师,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是面对风菱这样的,哪有半点反抗的能力,要风菱捏死她,就如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她虚弱的喘着气,惊慌地望着风菱,实在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从易白芷苍白的嘴唇中,她很想发出衰微的求救与不解的问题,支吾道:“你…你是什么…人?我…我和你有…什么仇?” 什么仇?风菱未答,只从猩红的瞳孔中滑出了更冰冷的气息,冷笑道:“怎么,你觉得你治疗了雷泽军就能洗刷易家的罪孽吗?易白虹造的修罗,你建多少浮屠都无济于事。血终究要用血来偿。” 话音一落,风菱的手伸向了易白芷的头盖骨,看架势,她似乎是准备把易白芷的头直接扯下来,当然若论可能性也是做得到的。 易白虹砍掉了雷泽言的头颅,那么与易白虹有关的人自然也会有这样的下场,急切的恨意让风菱失去了任何拥有的理智。 她此刻恨不得回到十年前,什么闵室江山,什么易家叛乱,这两方都是该死的,她就应该让他们全死在十年前,不过,若是换做十年前,她也做不到什么,命运就是这么弄人,在她自以为她能做到的时候,她却失去了全部。 念及此处,风菱一时失神了,微微放松了一点手指的力度,让易白芷得意喘息,她大约搞明白了风菱的怒火,虽然她不知道为何风菱认出了她就是易家的姑娘,但是风菱的怒意之源,她却晓得。 易白芷仍旧只知救人,不闻政事,不过这些日子日夜帮雷泽军疗伤,她也听到了关于“易白虹”这个名字,雷泽军对易白虹的恨不比对闵室、对孟国的少,她在听到易白虹令人发指的行为时,也生出了厌恶,恨她自己居然是易白虹的妹妹,所以风菱恨她,情有可原。 可是凭什么,易家的错,易白虹的错要怪罪到她的身上,她做错了什么? 易白芷潸然泪下,呜咽道:“我…我虽然出生在…易家,可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也不希望出生在易家…我没有选择…难道一个人的出生,就注定她活该要死吗?她不配活着吗?” 听到易白芷的哀怨,风菱猛地一怔,这话似曾相识… 是何人说过? 对了,是风菱自己说过!是她曾经问过,凭什么她带着招妖幡出生,她就没有选择活着的权利。 突然间,风菱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听到有人在她头顶,用手掌搭在她的脑袋上说着:“没有人生来就拥有不祥的力量。” 这一声来自雷泽言,十年前,当风菱还不知道雷泽言就是自己的哥哥问过雷泽言,自己出生不祥,是不是不配活着之类的话,雷泽言就是这么回答她的。 “哥…”风菱手指颤抖起来,唇中不由呢喃道。 雷泽言的模样在风菱眼中清晰起来,而这时易白芷也渐渐在风菱颤抖的指尖下,松开了脖颈继续道:“虽然不知姑娘为何认识我,但是易白芷已经死了,我是白芷,求姑娘手下留情,放过我,我想从头为自己活一次…我真不知道易白虹做的那些事。” 易白芷的脸上写满了无辜,风菱看着这张娇弱的脸,对,她是无辜的,难道雷泽言就是有罪的?雷泽言曾几何时招惹过易白虹,要说易白虹恨的应该是她风菱和吴小俊才对。 风菱冷冷反问道:“你不该死,我兄长雷泽言就该死吗?易白虹不也只是想报复我和吴帅?” 风菱的话让易白芷哑口无言,要说让易白虹恨之入骨的人绝对不是雷泽言,十年前雷泽言只是奉公行事,这些恩怨纠葛却让雷泽言身首异处。 易白芷绝望了,看样子风菱是不准备放过她了。 可是就在这时,风菱突然松开了手,在易白芷惊讶的视线下,她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冷笑着:“不过,若我和易白虹一样把仇恨强加在无辜者身上,那我和他就没区别了…” 说着,风菱抬起手掌,摊开手心,看着手中的纹路,自言自语道:“…那我还何谈取天下,没有胸襟如何容纳天下?”随即,风菱将视线移回了易白芷的脸上,“…我还是去取你兄长的脑袋吧,你的…取了的话,难不成还能送给小俊,那吴大帅非杀了我不可。” 话到此处,风菱抬头望着天上流动缓慢的白云,在飘荡的云彩之上,强烈的太阳光透了下来,那夺目的太阳好像在说着什么。 风菱不知道太阳会说什么,她只对着太阳默念到,我不会再输了。 当然易白芷这会儿心思和风菱不同,在得到风菱的放手后,易白芷心底更侧重风菱所说的吴帅和小俊…唔…若这两个词指代的是一个人,大约就是易白芷认识的人了。 她先前是有听雷泽军提起吴帅,但是这世间姓吴的这么多,她可不敢猜想吴帅就是吴小俊,可是这会儿听来好像吴帅叫吴俊。 她好好的歇了口气,忙问到:“姑娘,你说的吴大帅,难道是吴俊?” “白芷姑娘认识吴帅?”就在易白芷问出口后,忙来劝阻风菱的魏庭终于跑到了两人跟前…嗯…风菱刚刚飞得的确远了些,魏庭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真不是他有意拖延,救人还磨磨唧唧的。 听到魏庭的问题,易白芷点了个头,见风菱紧闭双唇,虽然不杀她,但是也不愿理她的表情,她赶紧转头望向魏庭:“魏庭将军!安鹿县会战的吴帅真的是小俊?他好吗?他有没有受伤?” 见易白芷如此急切的询问,魏庭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其中渊源,只能不迭地应道:“吴帅没事,如今应当已经回到了张国,他可是一国国君,哪能随随便便就受伤,不知姑娘和吴帅是什么关系?” 第371章 联陈抗闵 另一方面,吴小俊已经回到了张国,他没有着急去吴国找吴唐甫商议如何反闵室的举措,毕竟“有勇”和“无谋”放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词,他得先解决天子殇放在张国中的密探以及随之而来的威胁。 天子殇在被吴小俊胁迫之下纵虎归山,如今对闵室而言,张国已经成为了九州闵室的心头大患,虽然吴小俊安然带镇东军逃出了九州地界,但是他凭借的只是九州未有防备,所以成功回到了张国国界。 可是,吴小俊知道,九州虽然经过几次战乱的折损,但它仍有力量,它仍有足足二十万的青龙军以及隶属天子的十五万亲军,还有剩下可募的十万军,加起来四十五万大军,完全可以轻松对付只有十万军队的张国。 九州闵室的江山就像秋日的阳光,仍旧能够让人炙热难耐,用风菱家乡人的话来形容就是“秋老虎”。 吴小俊不能不防,他必须想办法抵御天子殇派人挥师东来的大军。 这时,张国国侯府,吴小俊背靠着沙盘,对着一张九州的地图,眉头拧成了一团。 说来,国侯府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半点胭脂味,堂堂的国君住宅竟摆着偌大一间军营中才见得到的军事布局房,而出门去的院子则是一块偌大的演武台,右侧是兵器库,左侧是练功房。 好在,如今府中多了一位姑娘,吃的饭食终于不再是卤水点豆腐,这让府中兵侍感激涕零。 不过倒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沐瑶仙子会做饭,沐瑶是想做的,只是她是一个每次做都能把庖厨给烧了的仙子,因而吴小俊无可奈何,只好让人去雇了城中最会做饭的老妈子,进驻了国侯府,从此提升了国侯府的膳食。 而对于沐瑶不会做饭,且在沐瑶自己检讨之后,吴小俊都会很机智的哄她,道:“还好你长得好看。” 日上三竿,长得好看的沐瑶端着红薯粥送到了吴小俊的面前,关切道:“俊郎,你已经一个早晨没进食了,虽然你是修士,终究不是神仙,还是得吃饭。” 说着,沐瑶顺着吴小俊的视线往地图上看了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实在的,若论出生入死,和吴小俊一起斗修士、斗妖道,她沐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在天下大事上,她就显得有心无力了,实在不能为他分忧,只能送点吃的。 自然吴小俊也知道,不会让她无故忧心,于是见到沐瑶来了,他忙放松了紧皱的眉头,接过粥碗,笑道:“是是,娘子提醒得对,是我忘了。” 随即,吴小俊将汤勺拿了起来,当着沐瑶的面,大口大口地将粥进到了胃里,让她放心。 沐瑶虽然不懂家国之事,却也是个聪慧的女子,见状,明白吴小俊是为了让她满意开心,也就立即回了吴小俊一道放心的笑意,但心里知道,吴小俊从回来就愁眉苦脸,他的烦心事绝对不会简简单单就过去。 于是思量了半响,沐瑶不由问到:“俊郎是有很为难的事吗?” 吴小俊闻之放下了粥碗,望着九州的地图,道:“算不上为难,只是办法虽然想到了,却无法施行。”说着,吴小俊指了指地图上的国界区域,指向了张国左侧的,位于涿阳州的陈国,道,“这一回我与闵殇撕破脸皮,闵殇势必会挥师东来,张国兵力不足,不可对抗,我倒想了一计,联陈抗闵,必然能逼退九州军。” 说到军事,吴小俊就有些入迷,一手拉着沐瑶的手,一手指着地图开始滔滔不绝:“你看,陈国和张国相连,只要我和陈国联手就形成了阻拦大军东来的无懈屏障,再加上九州军虽四十五万,但青龙军主要战力来自华阳派,如今华阳派正和士族争权,纷争不断,因而青龙军战力削弱了一半…” “…另外,直属闵殇的亲兵有部分曾经听命雷泽军,而闵殇对雷泽家的处理让他们心怀疑虑,自然在战斗中不会尽全力;再者,募兵来的十万兵,没有经过战斗训练,不够规范,都是散兵,也没有足够的战力。因而,我只要联合陈国就能破张国之危…” “…但现在的问题是陈国国君自傲孤高,若没有足够能力的说客,没办法说动他与我联手。”吴小俊自顾自地说着,边思量道,“唉,要是菱儿在就好了,一定能帮我解决当前之困。” 话到此处,吴小俊才意识到自己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沐瑶都没有回话,这才回过头看向沐瑶,正见到沐瑶咬着半边嘴唇,寒着脸的表情,讪笑道:“抱歉,你是不是听局势上的话听得腻了?是我不好,不该和你说这些。” 吴小俊的话音刚落,沐瑶好像更加不满了:“不该和我说,就能和她说?” “她?” 吴小俊对于沐瑶一阵酸溜溜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这模样在沐瑶眼里更加恼了,似乎觉得他装傻充愣,哼哼道:“就知道你心里花得很,风菱在就能与你分忧,我就不能?那你赶紧派人到僧伽罗去接她回来,要我做什么?” 吴小俊没注意到沐瑶的醋劲,耸了耸肩道:“僧伽罗国能随便派人去接吗?现在可是战时…”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回过神来,忙道,“…呃…等等,你是在怀疑我和菱儿有什么关系,我和菱儿那只是…” 话音未落,就在这时,屋外突然有人通禀:“主公,黄四明求见!” 黄四明,原名黄二,亦或更简单的称呼为黄狮精。 二兄没读过几本书,因而没有才华给自己取名字,不过自从得到一个“四明铲”的名字后,他就宛如得到了一个能囊括天底下所有事物的名字,因而他的任何东西都叫“四明”,譬如,洞府叫四明洞,再譬如,修行的山叫四明山,更譬如,自称王为四明王。 然,在安鹿县会战见到风菱取名的九尾——苏士通后,他觉得他堂堂一个山大王也有必要有个合适的名字,于是自己给自己取名叫“黄四明”。 当然这是闲谈,黄四明从安鹿县会战之后,因没有受伤,就跟着吴小俊一起离开了潭州郡,而又因为没什么好去处,于是跟着吴小俊来到了张国,随随便便地做了张国的幕僚。 最近他得知吴小俊忧心忡忡,也想分忧,可惜想去想来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今日他倒是带来了个好消息。 只见黄四明面露红光地匆匆走了进来,向吴小俊兴奋道:“大帅!我这里向您引见一个人!他可以替您出使陈国…” 第372章 顺应天道 黄四明引见的人可谓是狂傲不羁,头顶一头宛如麦田般的金黄头发,未绾发鬓,披头散发,肩上披着一件绿色金宝石挂帛,身着墨绿毛绒裙袍,看起来独具一格。 此人眉毛也是金色,鼻梁高挺,鼻翼粗大,若论长相实在不怎么好看,因而在沐瑶看来委实不讨喜。 不过吴小俊见到此人却生出了尊敬之意,毕竟此人虽样子丑了些,但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看得出此人身上裹着的超乎寻常的灵气和震人心魄的气度。 只见黄四明站在此人跟前,对此人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仪,道:“干爹,这就是我与你说的吴侯,吴俊大帅。” 说着,黄四明又对吴小俊引荐道:“大帅,这位是我干爹,在本源盘古大陆呼风唤雨的九灵元圣!” 吴小俊闻之猛地一怔,看样子,外表真比事实来得惊人,这人就是九头狮子!?安鹿县会战一声狮吼便拉开了九幽地狱的大门?可是九头狮子这般金仙级的角色为何会要来他的国中效力?莫不是有何算计? 显然黄四明并没有胡说八道,在吴小俊面前的这位狂士正是九灵元圣本尊,而当初他也的的确确出现在了安鹿县会战,只不过露了个脸就跑了。 此时,九灵元圣也同样打量着吴小俊,很快就从吴小俊脸上读出了不解与猜忌,自然吴小俊虽然看他看得不动声色,可毕竟九灵元圣的年龄长在那儿了,吃的盐也比吴小俊吃的米多得许多,纵使如今不吃了,当闲时点心吃的盐也多出了吴小俊百倍,哪里看不出这小子的心思。 于是,九灵元圣哈哈大笑道:“哈哈,小子!爷爷我没怀疑你的能力,你竟敢怀疑爷爷我的心思?” 吴小俊是个懂事之人,虽是一国之君,也不会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造次,因而礼貌道:“不敢,只是不明白凭借前辈的能力,完全可以一扫半壁江山,为何还要来相助于我?” 吴小俊所谓的一扫半壁江山,其实是保守估计,他琢磨着像九灵元圣这样金仙级的家伙,别说一口气灭万人、十万人,就算要他轰掉九州都完全不在话下,神仙和凡人之间的区别是很大的,就连风菱,要她一口气杀一千个普通士兵,都如蜻蜓点水。 所以吴小俊的确不明白,九灵元圣有闲心来与他磨叽,慢慢的排兵布阵,攻略城池,为何不一手翻天覆地呢? 九灵元圣听到吴小俊的疑问,狂傲的视线认认真真的打量了吴小俊一眼,道:“你以为如今遗弃大陆之势还是只有你们这些愣头青的小辈打打闹闹的游戏?” 吴小俊听到九灵元圣用游戏形容九州的战事,显然脸上没有刚才那般好看了。 的确,在九灵元圣这样经历了上古洪荒大战的神仙看来,遗弃大陆的战争就宛如一群小孩子打架一般,可是对吴小俊而言,流了这么多鲜血,毁了如此多村庄,这都不是小事,他有他的怜悯之心。 这大约就是吴小俊与九灵元圣的不同,所以日后他的成长将会一日千里,当然这是后话,至于吴小俊最后成就于何,日后再谈。 着眼现今,在九灵元圣的解释下,吴小俊这才知道原来这遗弃大陆中藏着一宝,只听九灵元圣道:“你可有听说过星辰幡?” 星辰幡!吴小俊眼色不自然的闪烁了一下。 对了,他也知道星辰幡,因为吴小俊在两年前一场战役中获得了一柄星辰幡,当时他不知用途,直到前些日子风菱回来时,他找风菱这鉴宝专家看了看,才知这叫星辰幡。 不过风菱当时也并不知这星辰幡的用途,只说,她也有,随后给出了猜测,分析到,星辰幡应当是有很多,若按上面所绘的星辰排列,无意外的情况下会有三百六十五柄。 显然风菱猜对了,只是无法猜出这星辰幡对于遗弃大陆是怎样的存在,好在风菱留心,告诫吴小俊这东西可能会很重要,让他好生收着,千万别告之人前,因而吴小俊甚至连沐瑶都没告诉。 这会儿九灵元圣说起,吴小俊不由感叹风菱的未雨绸缪,装傻充愣道:“未曾,还请前辈赐教。” “星辰幡乃上古洪荒天帝妖皇帝俊所创,共365件…” 九灵元圣刚开口,便被吴小俊瞪大了双眼打断道:“等等!谁?” 被吴小俊打断的九灵元圣有些微怒,不耐烦地重复道:“上古天帝帝俊。” 哈?天帝…妖皇…大兄…合着自己的义兄是天帝!那他岂不是皇弟了!吴小俊脸上的表情顿时从震惊到惊喜再到飘飘然,他有点迷糊,对于帝俊身份的真相一时接受不来,不过比当初风菱知道时好些,没有去跳晨曦门。 由此看来,吴小俊的适应能力比风菱强些。 然而这会儿并不是他欣欣然的时候,九灵元圣看着吴小俊心不在焉的表情,更加不满了,黑着脸道:“你到底要不要听关于星辰幡的事?” 吴小俊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也许从九灵元圣这儿能摸清关于大兄和师父红云之间的关系和过去,不过他并未如愿,九灵元圣只讲了关于星辰幡和遗弃大陆的关系。 只听九灵元圣道:“这星辰幡在遗弃大陆之上有九件,遇乱世则出,遇毁灭则离,因而你就不要问,为何我这一层次的仙不出手的原因,因为在星辰幡完全出世之前,若遗弃大陆轰塌,那星辰幡便会消失,飞往其他大陆。” 吴小俊明白的点了个头,问到:“那星辰幡对我等又有何用,为何要担心它飞离?” “有传闻得星辰幡者得天下,最终集齐九柄星辰幡者便是这遗弃大陆之皇者,可统天下,应天道,造福苍生,聚气运,获天地功德玄黄之气!” 听九灵元圣这么说吴小俊算是明白了,统一天下、阻止血流成河是顺应天道,不管兵民还是将相都算是造福了洪荒天地,算是大功德,承应了天道,获得上天赏赐,修为也可随之增长数倍数千万倍。 而得星辰幡者便是天道认可的王者,可一争天下之霸,那自己手中已经有了一柄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命中注定为其王者?或者更可能成为统一遗弃大陆的皇者? 至于九灵元圣选择他,就好像是投注,投他会取胜,自己也可以获得气运,这不是能力问题,是天命问题。 也许在遗弃大陆上除他以外,还有另外几个拥有星辰幡的王者,最终胜利者会在他们之间产生一人。 第373章 洗刷业障 天上的紫微星在白日里也闪着耀眼的光芒,夺目难掩。 在九灵元圣与吴小俊解释了星辰幡之后,吴小俊细细数了数如今遗弃大陆之上九柄星辰幡的下落,据九灵元圣所说,北族联军中已出现了两柄,九州天子处也有一柄。 十年前北族联军攻打九州,致使九州京城陷落,原因就是为了抢夺星辰幡,只不过九州天子的星辰幡是当年天子赢统一九州时得到的,一直当镇国秘宝一代一代传给了每一任即位的天子。 而在九州京城陷落之前,上一任天子将星辰幡交给了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天子殇。 九灵元圣说他的干儿子很多,据他打探来的消息,当年九州鼎盛一时的六合派中也有一柄残破的星辰幡,是星辰幡的幡面,可惜如今六合派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半个星辰幡也就没了下落。 当然吴小俊心里晓得,那半柄星辰幡在风菱手里,风菱把六合派悄无声息地收入囊中,顺道改了名字,世人不知现如今越来越出名的御妖宗就是当年的六合派。 只是九灵元圣虽与吴小俊做幕僚,但吴小俊自认自己和风菱的关系更好些,这件秘密之事便没有告知九灵元圣。 另外,风菱不仅有那六合派半个星辰幡,还有一柄完整的,那雷泽军的军旗原来是一柄星辰幡,在安鹿县会战中现世而出了,所以风菱那里有近两柄星辰幡。 这样算来,现世而出的星辰幡已经有六柄,还有三柄不知在何处,不过,想必如今战火更烈,剩下的也很快会出现。 这时,九灵元圣看着吴小俊转动的黑色眼珠,也懒得去管他在算计什么,只自顾自道:“小子,爷爷我看好你,你可一定要争得天下,别浪费了爷爷我的追捧,爷爷我可是跟人打了赌的,要是你输了,爷爷我和我三百个干儿子的自由可就没了。” 吴小俊对九灵元圣看好自己的心思倒是感念,不过却不甚明白,他的胜利和九灵元圣的自由有何关系,于是问到:“此话怎说?” 九灵元圣闻之眉头一皱,似说到了不开心的地方,坐在椅子上一拍大腿道:“嗨!还不是怪我那臭屁的主子!” 这话说得吴小俊更为惊讶了,像九灵元圣这样级别的家伙,居然还有人管着?由此可见,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刻问到:“您还有主子?” 九灵元圣捏了捏宽厚的鼻翼,怨愤地瞅着天上道了一眼:“说来话长…” 说着,在吴小俊自以为九灵元圣觉得话太长不想说时,他却稀里哗啦地讲解起来: “爷爷我本是上古洪荒一霸,想当年那是杀人如麻、手染鲜血、占地无数,偏偏遇上了太乙天尊这多管闲事的主,说爷爷我占了他的山头,见不惯老子,要和爷爷我做过一场,爷爷我就想着,打就打,爷爷我还没输过,可谁料想…” 话音未完,吴小俊见九灵元圣讲的愤慨,不由得插嘴道:“您就输了。” 听到吴小俊的结论,九灵元圣瞪红了眼,吹了吹鼻子:“是!还输得彻底!被他打回了原形,收做了坐骑,套上了绳子,从此没了自由,还被赋予了打开九幽地狱的任务,隔三差五的让我渡厄,一渡就是数万年。” 九灵元圣讲到这里,吴小俊明白了,这九灵元圣的主子大概就是被称为太乙天尊的人物了,而太乙天尊之所以让他渡那些恶人,其实是一种因果循环,是让九灵元圣洗刷曾经的罪孽,也算一种让九灵元圣渡劫的法子,冲刷业障。 不过看九灵元圣这样子,兴许他到底不明白太乙天尊的用意。 吴小俊想了想,续而问到:“那太乙天尊和前辈您帮衬于我又有何关系?” 九灵元圣又再次捏了捏鼻头,道:“天尊说了,只要我能帮助遗弃大陆平息战火,促成天下一统,顺应天道,我的业障就报完了,从那之后,我想收多少干儿子都可以。” 其实虽然九灵元圣作为太乙天尊的坐骑,的确有些憋屈。 特别如今自封神之战之后,出了许多妖族小辈,这些妖族小辈也同样无法无天,其中最让九灵元圣见不惯的是一名人称平天大圣牛魔王的家伙,他一直觉得那家伙杀的生灵比自己当年杀的少不了多少,怎的,太乙天尊就不去收那小子呢? 那小子的原形还是一头牛呢,也挺好坐的! 因而,九灵元圣常背着太乙天尊私下凡间,再加上太乙天尊对他的看管一向不严,最近些年,人也几乎不在东极妙严宫,让九灵元圣找到了溜跑契机,三天两头想逃跑。 但有一点,九灵元圣虽然热爱逃跑,心底对太乙天尊却十分遵从,也就是嘴上不服心服的情节,太乙天尊对他而言如师如兄,所以要真正取得自由,他必须得到太乙天尊的认可,而这一回太乙天尊有言在先,他就乐得意地来人间走一遭了。 至于为何选择吴小俊,全然是碰运气,因在安鹿县会战中无意间见到了黄四明,本着为自己干儿子助威的信念,所以投身于吴小俊这一势力之下。 话到此处,在一旁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理不清思绪的黄四明终于找到得以插话的点,问到:“哎,等等,干爹,我怎么不知道您有三百个干儿子?我数去数来,也只有十个啊!” 黄四明说着边想,边板着手指头数了数,他的反应委实慢了几拍,待到九灵元圣把帮衬吴小俊的前后因果都说了个通透时,他的思路仍停留在九灵元圣所说的三百个干儿子话上。 不过好在黄四明的思路虽慢,但算数还算不错,他并没有算错,只听九灵元圣解释道:“三百个干儿子是干爹我的目标,等干爹自由后就收三百个干儿子,五百个干孙子,带你们去传说中的神秘草原建家。” 于是话题越扯越远: “那神秘草原是不是您上回说的盘古本源大陆南面的大平原,有许多水牛、长脖子的鹿?” “就是就是。” “那您说的草原叫什么?” “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叫非洲。” 第374章 买一赠一 吴小俊虽然不明白为何九灵元圣如此执着于收干儿子、干孙子,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细问,便道:“咳…前辈,你们话茬是不是扯得有些远了…” 九灵元圣滔滔不绝的话题在吴小俊的打断下终止了,话到此处,也大约明白了九灵元圣的来意以及用意,再之后吴小俊又与九灵元圣讲了一些关于之后的打算,以及派人去打探星辰幡的下落。 当然九灵元圣虽然有收干儿子这样奇异的癖好以及不屑于顾的性格,但在天下大事上看得却是很明白,无需吴小俊多说,他已经知道接下来张国的形势了,毫不犹豫答应了替吴小俊出使陈国做说客,说服陈国国君与张国联手共应九州闵室的请求。 商量过后,九灵元圣便一飞而去,瞬间失去了踪影,至于九灵元圣用什么方式去说服陈国国君,吴小俊觉着他没有考虑的必要,想来大约就是先礼后兵。 黄四明在九灵元圣走后也退了出去,房中又剩下吴小俊和沐瑶两人。 此时,沐瑶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看,原本就是冰雪般的冷傲美人,一生起气来更加寒意十足了。 吴小俊见状,想起了十年前沐瑶在见到虚牛时的表情,不由道:“瑶儿,你莫不是至今仍旧不喜妖族?”说着,吴小俊又道,“如今虽然北族联军多是妖族,但是你也晓得一些,用人之际,妖族也有入仕九州的,我军中不乏妖族中人,你也就别再过于计较了。” “哼。”沐瑶白皙的鼻翼间轻轻吐出了一丝不满的气息,随即道,“我在你心底到底是如此小气之人,比不上你的菱儿那般大度,与妖族之人谈天说地?” “什么我的菱儿…”吴小俊顿了顿,终于想起来先前沐瑶在计较的无厘头之事了,原来是在气这事,想来沐瑶喜欢喝醋,还好她醋的是风菱,不是别人,否则就以吴小俊从前的性子,可有得沐瑶醋的了。 吴小俊想到这里擦了一把汗,陪着笑脸,伸手板过沐瑶精致的脸蛋,笑道:“我与菱儿那是狼狈为奸,和你是琴瑟和鸣…” 沐瑶闻之,脸蛋一红,羞涩难掩,要想,她的双唇那是拿来看的,哪里比得过吴小俊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一语之下,什么话也堵进了喉咙,然又听吴小俊道:“再者说了,你难道没见过菱儿的性子,你觉得像我这样本分老实之人能收拾得了那个恶毒狡猾的妖精?” 说得也是,沐瑶盯着吴小俊越靠越近的脸庞,已经昏头昏脑地认为吴小俊真是个本分老实之人,哪里还能反驳半句,最终弱弱问到:“那易白芷呢?她和你又是如何?” 呃… *** “哈切!”风菱在雷泽军临时驻扎地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即揉了揉鼻子:“青天白日的就有人骂我?”说着,风菱转头看了看身旁的魏庭,见魏庭慌忙摇了摇手,然她又将目光移向了易白芷,又见易白芷惊恐地摇了摇手,都表明他们并没有心底骂她。 风菱狐疑了一下,正准备转身离开,便闻到了一股白檀香味,暗到,哎哟,不好,又碰着克星了! 念头刚起,就听到太一传来的揶揄的取笑声:“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会感冒的神仙。” 说得就好像你见过很多神仙一样! 风菱随即摆出了别扭的笑脸,正眼对上缓缓走来的太一,道:“我俩这缘份还挺深,在郊外的营地也会巧遇。” 听到风菱的话,太一的脚步微微停了停,眸中滑过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缓缓道了一句风菱未有听清的话语:“我俩缘薄…”片刻,太一走近了风菱跟前,端着药碗递给了风菱,道,“不是巧遇,我来给你送药的。” 风菱看着太一修长手掌中的药碗,那碗中的汤药宛如一锅烧糊的米粥,冒着热气,她不由蹙了蹙眉,问到:“我不记得我伤还没好。” 太一见风菱一副恨极了喝药的表情,淡淡一笑,风大宗主一向勇敢又机灵,没有痛感,不怕流血,偏偏就怕吃药,可惜她总是三天两头得吃药,毕竟有病得治! 太一“唔”了一声,平静道:“伤是好了,不过你的心绞痛得治。”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药碗越靠越近,而风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这么“大”一个人物自然不能承认自己怕喝药,硬着头皮强辩道:“你还负责我心绞痛的毛病?你不是只负责把我的伤治好吗?别告诉我,你有济事情怀,看别人病着,出于善心,勉为其难的治上一治。” 太一对于风菱的说辞无动于衷,端着药碗和笑脸,轻描淡写道:“济事情怀没有,不过是买一赠一。喝药吧。” 风菱瞅着太一,又瞟了瞟身旁站着的魏庭和易白芷,有苦难言,无奈地接过药碗。 可是看着黑乎乎的汤药,闻着扑面而来的药渣子味,风菱的眉头更扭得紧了,说什么买一赠一,治一病还顺道附赠治另一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风菱并不怀疑他在药碗里放了毒,的确就闻着的气味看来,是药没错,也的确是治风菱心绞痛,调理风菱紫府的好药,但是关键是太一的用心不正常,正如风菱看着药碗问到:“你对我就这么上心?大清早的赶来与我送药?” 对,风菱可不相信他这会儿跑军营来就是为了给她送一碗药,对她也太好了,太喜欢她了。 而显然,风菱从太一第一次与她表露情思的时候,就没打算相信过他的说辞,哪有正常人才见第一面就喜欢得掏心掏肺,除非两人先前就见过,还见过不止一面,否则就算是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也不会这么快就传达思慕之情。 再者说,他就算是大千世界中的唯一一个特殊,就是一见她就很钟情,风菱也不可能喜欢他,她没空喜欢他,也没这个心喜欢他,她的心早就在十年前随着自己一块落到了晨曦门下,虚空之中了。 第375章 游手好闲 风菱脖颈上的坠子在日照之下闪闪发亮,折射出一道五彩斑驳的光芒,映进了太一的瞳孔之中。 太一盯着风菱银色铠甲上的玉兔坠子,若有所思了一会,在她说到他对她很上心时,他浅浅的“嗯”了一声,随即笑道:“对你上心是其一,另外,我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会给人感觉,我成日里游手好闲,虽然我的确出乎意料的闲。” “噗哧!”风菱闻之忍不住笑了起来,淡淡的打量了太一一眼,这人真是奇怪的存在。 要说风菱对他满怀戒心没错,但是有时候她又不想用猜忌的眼光看待他,特别在他时不时说出一些让她忍俊不禁的话时,她总有一种阴霾一扫而光的感觉。 而且更奇怪的事,风菱觉得他说话时的态度很平静,平静得就好像这些有趣的话不过是他习以为常的说辞,并非刻意,说得那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因而在面对他时,风菱总能将他想成另外一个人,一个曾经总绷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表情的人,那人的话也总惹她生气,却也不乏乐趣。 不过他倆还有一点不同,除了外貌和修为外,性格也有些许差异,那就是太一比那人还不要脸,就连说喜欢她,太一都说得理直气壮,而那人却从来没说过,也许是那人没喜欢过她,又也许… 这些假设,风菱如今都无从考究了,毕竟她连他究竟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不过她坚信他一定在某处活着,算计着什么。 想到这里,风菱端起苦涩的汤药,宛如喝酒一般一饮而尽,连药渣都不剩一丝一毫。 空荡的碗底还藏留着药香,风菱将药碗递回太一手中,笑道:“你的确‘游手好闲’。” 这时,在太一对自己的无聊若无其事地描绘过后,在一旁的魏庭和易白芷都走了过来,只见易白芷双膝微弯,两手平压在腰间,作了个揖道:“太一先生。” 太一闻之,看向易白芷打了个招呼:“哦,你也跟着来平和县了?” “是的。” 望着太一如此淡然的态度,风菱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怎么看太一这孩子也只有十来岁的模样,可是行事作风却十足的老成,特别在他人面前,听到他人对他如此恭敬,风菱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起了一层。 不过话说回来,风菱此时才发现如今的易白芷和当年那足不出户的小姐已经判若两人了,若是放在十年前,易白芷哪里会如此大方落落地与人交流,恐怕见人连头也不肯抬起来。 白驹过隙,风起云岚。 风菱不由得随口问到:“你们倆认识?” 易白芷点了点头,柔柔应道,说话间带着对太一的崇敬道:“嗯,我在僧伽罗国行医之时得遇太一先生指点过一二,太一先生不仅才华横溢,对医术药理也是了如指掌。” 听着易白芷字里行间里对太一的信任,再望望易白芷对太一推崇备至的眼神,风菱心底莫名燃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气,白眼瞅着太一,扬了个声调,淡淡地“哦”了一声。 当然这个“哦”兴许指代的是易白芷看错这少年了,又兴许是风菱对这样的评价不屑于顾,不过落到太一眼里,他眸中却滑过了一丝光亮,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喝醋了?” 风菱再次抽了抽嘴角,瞥了太一一眼,冷哼一声:“笑话。”说着,便准备转身往雷泽军中央营地而去。 易白芷见风菱踱步要走,此时早已忘了先前风菱还掐着她脖子准备杀她一事,忙追问道:“雷泽都督等等!我听魏庭将军说你们要回九州,能不能捎上我?我想去寻小俊,他是我如今唯一认识的人了,听说都督和小俊是至交好友。” 风菱脚步一顿,转头猛地扫向大嘴巴的魏庭,瞪着他,已表明了对他说漏嘴的不满。 风菱不满是正常,毕竟她心中已有了带雷泽军逃出僧伽罗国的打算,而这打算并不能向外人提起,虽然易白芷是个单纯的女子,告诉她也没什么,但此刻还有一个叫太一的聪明人,在无法确定太一究竟是敌是友之前,如此重要的事怎能说出来。 可惜易白芷心大,毫不犹豫地就向风菱提出了要与她们一同离开的心思,明显的落入了太一灵敏的耳朵。 风菱无可奈何,只好冷淡地回应易白芷道:“我是经营押运镖局的人吗?谁都要我送他一段路程。”说话间,风菱却是将视线落到了太一身上,也一点也不避讳地与太一视线相撞。 易白芷没明白风菱表面上和她回应,其实是在对太一说话,仍旧傻乎乎地嗫嚅道:“怎么…可魏庭将军…” 不过易白芷没听懂,太一却听得明白,看着风菱笑了笑,话中有话的向易白芷道:“你可以待她走的时候,悄悄地钻进队伍里。” 此刻,风菱明白了太一今日的来意,他是想来军营探听雷泽军接下来的动向,可是为何?难道真的是他暗指所说的,他打算在雷泽军离开的时候,“悄悄地”跟着他们一起走? 未等风菱有接下来的回应,太一已经转过身,带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去,丢下一句:“先走了。” 风菱见状,微微一怔,他这么快就走了?难道是已经摸清了自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了?只匆匆一眼,看看风菱今日对各位将军的安排,就明白了? 风菱叹了口气,罢了,这样的人兴许带着一起走,比把他留在僧伽罗国有利,既然他晓得了她的计划,就让他端着看戏的心态等着吧… 话到此处,风菱往军营中走了几步,却突然转身向城中无上法王带着和尚们做晨修的方向走了去。 而风菱刚走,魏庭就匆匆寻来了陈洸将军,找其商议风菱吩咐下来的事项,而在魏庭与陈洸交代之后,陈洸吃惊地望向魏庭,大呼道:“什么?都督要我们暗中拿一千名兵士重建连接平和县与安鹿县之间被大战破坏的南岸河道?” 第376章 明修栈道 潭州郡的地势北高南低,南面靠近当年隶属九州的双研州,因而不乏见到高耸的山脉。 据称,再往南行一千里就是九州第二高的山峰,圣雪山,那里因高耸入云,山中常年被积雪覆盖,如今在北族联军和僧伽罗国的接壤地带。 若从上空往地面看,潭州郡虽海拔甚高,却显得不过圣雪山的山脚那样平稳。 潭州郡整个区域看起来像一条斜游的鱼,而平和县位于鱼尾的位置,在潭州郡以北,因而要选择离开潭州郡而前往九州的话,最好的选择是往东走,过潭州郡千层县即可回到九州地界。 风菱的意思是让魏庭和陈洸带人修葺东南面的河道,当然这样的策略倒是没什么问题,东南面的河道连接曲江,这条江对于雷泽军而言并不陌生。 先前安鹿县会战之时,雷泽军就打算渡江逃出北族联军的围堵,另外沿江而下是九州的大同城,也可以离开潭州郡。 然而风菱定的方向看似的确没错,凭借河道,避开僧伽罗国兵的阻拦,通过曲江回到九州,但令魏庭和陈洸不解的是,时间问题。 风菱答应他们两个月内带他们离开,但是平和县南面的河道已荒废太久,要重整重葺的话,不免花费的时日甚多,两个月内根本无法完成。 同时,风菱还让陈洸统计雷泽军中的武器辎重,让他能卖的全卖了换钱,这一点让作为专门负责粮草辎重的陈洸百思不得其解,原本维修河道本就是耗费财力的事,再加上经过此役后雷泽军已经腰带空空了,还要让他们把兵器都卖了,不摆明了给别人拿捏吗? 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两个月内什么都听风菱的,那么风菱说什么也只有照做。 商量过后,魏庭和陈洸就此各行其是,只是临走之时,陈洸突然回过了神,叫住匆匆而去的魏庭问到:“唉!我说,我负责带人维修河道,你负责什么?” 对了,风菱安排下来的事,多数都是陈洸的任务,魏庭却没半点要紧的事情,而且别人的兵器都卖了,魏庭的犀牛营的犀牛却被保留了下来,不得不让陈洸问上一问。 魏庭闻之停下了脚步,饶了饶俊秀的脸蛋,带着红晕笑道:“我…我负责咱们士兵伤后训练啊!” “切!”陈洸白了魏庭一眼,这种任务,不用风菱安排,魏庭也会做,说来,莫不是都督她偏心,因为和魏庭是老相识,就安排了他一些不痛不痒的任务。 陈洸想了想,不满地挥了挥手,径自往军营中排兵点将去了。 魏庭又讪讪一笑,他其实也觉得风菱偏心了,安排陈洸做那么多事,却只让他带着剩下的两千兵每日操练,要想,这可是原本雷泽军就会进行的活动,最多唯一的不同是,风菱加了一点训练方式,让这两千人在冬日里脱了衣服,每日来回跑个五十里。 见陈洸幽幽而去,魏庭再次补充道:“洸兄,别忘了,都督交代一定要暗中进行。” 这会儿陈洸心中不满得紧,懒得理会魏庭的啰嗦,背着身继续走着,丢下了一句:“还暗中呢!雷泽军就只有三千人,派了一千人出来,想悄无声息都不可能吧!” 话音一落,魏庭顿时一惊,对了,陈洸说得极是,他一直觉得风菱的安排很有问题,却总想不出最不对劲的地方。 这会儿他想到了,风菱一面说要暗修河道,可是却让足足三分之一的雷泽军进行作业,那哪里是暗修,明摆着明修,别人就算不想晓得她计划也会晓得了,根本不是在瞒着僧伽罗国,他们要借助河道离开的打算。 魏庭紧盯着陈洸离开的背影,实在想知道,风菱为何要演这一出看似背着僧伽罗国修河道,其实却要让僧伽罗国对他们起防备之心的戏码。 很快,在风菱计划实施的一周后,便有人坐不住了,这其中一人便是雷泽军中的张广将军。 张广自发现陈洸暗中带出了一千兵维修河道后,心中就如爬满了密布的蚂蚁,坐立难安,一方面他不满风菱什么事都没交代于他,一方面他觉得风菱此举根本是在浪费时间。 因而,张广已经两次去平和县中叩风菱的门了,让风菱给道带雷泽军离开的明旨,可风菱每回都说,她让修葺河道就是明旨,气得张广敢怒不敢言,愤愤离去。 再后来的两周,张广继续拜门,而风菱却是已经懒得见了,每次张广去找她,她不是在平和县新建的佛堂中听无上法王与众僧人讲佛法,就是和她那明面上称为她的医师的太一先生出门郊游,到处游山玩水。 三番五次下来,张广的怒火已经烧到天灵盖了,他觉得风菱压根就是一游手好闲的大小姐,至于另外几位将军也对风菱的做法有了一丝不满。 当然他们觉得是僧伽罗国给他们的大都督下了迷魂药,一方面想将他们的都督皈入佛门,传递佛教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信仰,一方面使美男计迷惑风菱,使得风菱忘记深仇大恨,不回九州报仇了。 不过,其实不安的并非只有雷泽军人,无上法王也同样不安,虽然风菱看似真的已经落入了他们的美男加教义陷阱,乐不思蜀,但就无上法王对风菱的认识,他觉得风菱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着了道。 于是,无上法王匆匆赶去了隔壁的安鹿县,向青蔵禅师讲了讲最近平和县雷泽军以及风菱的动向,青蔵禅师闻之眯起了眼睛,笑道:“阿弥陀佛,你蛊惑她,她又何尝不是在蛊惑你。” 听到青蔵对风菱作为的总结,无上法王明白了,试问道:“佛兄的意思是,风小友是知道我们的用意,将计就计,故意看似被我们引导不去报仇,其实暗中在准备些什么?” 青蔵禅师点了点头,闭着眼睛盘坐在蒲团之上:“老衲听说,最近平和县外河道夜里总有动静,你不如派人去看看。” 话到此处,无上法王连日赶回了平和县,夜里派人暗中监察雷泽军的动向,果然发现了雷泽军夜里在修葺河道,于是第二天也同样暗中下手,破坏了雷泽军中修葺河道的工具,第三天又弄塌了一段修好的河道区域。 就这样僧伽罗和雷泽军两方暗中相斗,结果导致河道修了一个半月都未有寸进,工期不知延至到几时。 而至于风菱,好像根本不知道两方的情况,三天两头的和太一出门踏青,时而观山赏梅,时而弹琴吹箫,玩得不亦乐乎。 第377章 无奈人心 时间渐渐行至寒冬,街道之上不乏见到裹着浓重棉袄的僧侣,毕竟僧伽罗国人都来自南方,并没有经历过严寒天气,普通士兵都已经缩成了一团,好在他们国家财大气粗,并不缺少过冬的衣物。 前些日子风菱也让陈洸将卖了兵器的钱拿去购买棉袄,当然雷泽军中几位将军觉得风菱是在浪费钱财,这样的冬季,他们雷泽军各个身强体壮,完全能够抵御,更何况还每日不穿衣服的跑步呢。 张广最近心中烦躁得紧,眼看就要到风菱答应带他们离开的时间了,可是风菱却仍旧没有任何交代,因而第数次登门,寻风菱问个明白。 此时间上早,冬日的清晨裹着一层薄雾,宛如白色的纱织在城中飘荡。 张广踩着淡淡的纱雾,叩开了平和县中的民宅,因他来得频繁,也没有人通禀,就让他径直进屋寻人,而待张广到达风菱所在的屋院时,便听到了悠扬的琴声与箫声。 如此和谐的音律让张广蹙起了眉,走近院中一看,盛开欲艳的红梅之下果然坐着两人,一人在石凳上吹着箫,一人在不远的矮几上弹着琴,好不痛快。 旖旎绵延的乐声在张广耳中不断徘徊,饶得他脑袋疼,不由加快了脚步,走到吹箫人的跟前愤愤道:“都督大清早以乐作乐,好生快活,是否是忘了答应过我等的事了?” 吹箫之人面色红润,带着些许妖娆的气息,正是最近乐不思蜀的风菱,而弹琴之人,便是最近传说中被僧伽罗派来以美男计诱惑风菱的太一。 两人见到张广来了,都停了下来,只见风菱手中握着桂月箫,望向张广客客气气地笑道:“张广将军也起得挺早,可有吃早茶,昨日无上法王送了我一捆陈年苍茶,我煮来与你品品。” 说着,风菱走到太一所在的矮几旁,取了桌上的茶壶,就烹起茶来。 张广看一眼风菱平静的举动,又看了一眼太一望着风菱无不柔情的眼神,心底的火立即窜了上来,大步走到桌前,“呯”地一声拍在了桌上,怒道:“喝什么茶!” 声响一出,在风菱抬起头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他时,他的牙齿咬得更厉害了。 仔细看看,风菱的模样也就二十岁的待嫁年华,眉眼清澈,可爱动人,就算再如何与她生气,也到底生不到哪里去,因而张广作为长辈,虽然来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火。 可是看着风菱这样成日里打混,不仅耽搁了时间不说,还连当主子的心思都没有,张广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顿时也不顾主仆之别,大叫道:“雷泽玥!我张广敬你一声都督,思及你是大都督亲妹已经很容忍你这般胡作非为了,你要三天再不给我一个答复,休怪我不尊号令了!” 风菱端着茶杯的手停了停,嘴里嘟囔道:“三天?和将军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周,为何将军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难道将军当初奉我为都督,只是一时兴起,到底还是不信任我。” 张广闻之一愣,一个半月前他们的确在风菱说辞下动容了,奉她为主,也说过两个月内无条件信任她,听她差遣,但别人怎么想张广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确不认为风菱有这个能力,虽然最近些日子和风菱接触多了些,但也只当她是雷泽家的孩子,没有信任一说。 张广不喜欢说假话,直白道:“是!我张广今日就说明白,一直只把你当雷泽家的小丫头!你要做不来,就当一个摆设的花瓶主上好了,早点说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来做。” 话音一落,未等风菱有反应,只听一声桌子碎裂的巨响,低头一看,竟是太一拍碎了矮几,冷冷地盯着张广道:“张广!这般与主上讲话不合适吧!” 张广见状,瞪大了双眼,刚想说点什么时,风菱突然伸手拦了拦身旁的太一,转而对张广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了,三天就三天,将军先回去吧。” 听到风菱的回复,张广急脾气地转身而去,剩下风菱望着张广离开的背影,咬紧了殷红的唇瓣,眼眸中滑过了一丝悲凉。 良久,她听到了太一又恢复平常的语调,淡淡道:“这么好看的嘴唇咬破了岂不可惜。” 风菱眨了眨眼睛,松开了牙齿,伸手一挥将桌面恢复了先前的样貌,无奈道:“怎么,你取笑我可以,别人骂我,你就不能忍了?” “当然,你可是我心尖上的人,哪能容忍别人欺负你。”太一看着恢复了原貌的矮几,漫不经心地煮起了茶,玩笑道,“你要早些从了我,就不必在这里忍气吞声,想哭不能哭了。” 一言不合就表白,风菱最近已经渐渐习惯了太一说喜欢她这件事,也完全当做了口头禅地回复道:“说了一百遍了,你我有缘无份!”对,缘份是有的,感情嘛,那可真不能强求。 而太一也似乎习惯了风菱三番五次的拒绝,完全将风菱的话当作耳旁风,自顾自地摆弄着茶具,继续听风菱叹了口气,认真地道:“我有我的劫要渡,你帮不了我。” 说话间,壶中的水响起了吱吱的声音,晃动着不断腾起的热气,太一笑了笑,提起壶水,望向风菱,感叹道:“这么懂事。” 随即,他倒了杯茶捧到风菱面前,难得地语重心长道:“不必太委屈自己,你还小,人心这种东西不经过时间的洗涤是得不到的。” 风菱接过太一手中的热茶,望着少年模样的人,居然这人好意思说自己小,那他呢?他难不成活了个万万年了? 看着风菱露出不解的神色,太一以为是风菱没理解他的意思,特别解释道:“就比方说,我这么久,天天陪你去勘查地形,你不仍旧没对我动心。” 太一的解释让风菱重整笑颜,将热茶饮尽,也玩笑了起来:“这话说得不准确,我不是没对你动心…” 然而这样的玩笑却惹得不正经的太一愣住了,他手指一顿,惊讶地紧盯着风菱,却是听风菱补充道:“…是完全对你还有戒心。” 话到此处,先前张广出现的阴霾再次一扫而光,只听院中话道: “你被我教坏了。” “嗯?” “开始坦然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 第378章 赌局 话说张广离开民宅之后,心中正是窝火,本想往军营而去,谁知半道上见到几个鬼鬼祟祟的和尚,奇怪之下跟了上去,看到几个和尚正在拆卸雷泽军夜里暗中修葺的河道。 于是三言两语之下,张广和随行的几名雷泽军与和尚们起了冲突,再次大吵大闹起来。 吵闹声越来越大,因河道就在平和县城边,惊动了城中百姓,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不需多时就闹到了日上三竿。 这时,坐镇城中的无上法王赶了过来,听说了双方吵闹的源头,据和尚称他们是在见最近干涸的河道被人给挖了,所以来填,生怕发大水影响城中百姓生活,而据雷泽军称,因受僧伽罗国恩惠无可报答,所以见河道可造福城中百姓,所以帮他们重整河道。 当然,这些说辞都是忽悠城中百姓的,其实双方都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如此。 而看热闹的百姓不明就里,都觉得双方有理。 如此下来,无上法王为难了,不能平息百姓的吵闹,那他们僧伽罗国如何在此地立足? 说白了,此地曾是九州的地盘,虽然战乱,经常被异族占领,但城中留下来的百姓多是九州人,也不好明面上施压。 就在这时,心情恢复的风菱也赶了过来,向百姓咨询了事发经过,坦然地向无上法王道:“法王,我看修河道一事,你我双方都没有过错,可是总得争出个是非来,小妹提议,不如照两个月前法王阻拦我雷泽军离开时用的办法来处理,你我双方各派一人,一对一做过一场。” 无上法王闻之,有点不乐意了,当初他阻拦雷泽军离开,的确有说未免伤了和气,只和雷泽军中人对打,分个胜负,最终去留由胜者说了算。 可是,当时风菱不是雷泽军中人,所以他可以凭借五色神光胜过雷泽军中任何一个人,但如今风菱可是雷泽军的大都督,她出手的话,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显然,风菱看出了无上法王的心思,她立即道:“不过,我是主事之人,而法王这边主事之人青蔵禅师又不在此地,我出手的话不合适,不如就派我军中手下之人与法王对战如何?” 无上法王对于风菱此举微微一愣,甚是不明,不过既然对战的不是风菱,他再畏畏缩缩的就让全县百姓看了笑话,点了个头道:“如此也好,否则双方若长期如此争斗,也不是办法,不知雷泽都督想让谁应战?” 风菱淡淡一笑,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魏庭的身影,很快便看到赶来给雷泽军助阵的魏庭,向他招了招手:“自然是魏庭将军了,先前法王胜了魏庭将军一局,如今魏庭将军再打一场,这才是双方和平共处的态度嘛。” 魏庭被风菱点名,显然愣了个半响,他当初已经输给了无上法王,那自然知道这一次他也赢不了,无上法王手中有五色神光,哪里斗得过。 可是风菱都说了,他也不能怯场,只好站出来,向风菱作揖道:“都督,魏庭愿意应战。” 风菱知道魏庭不会拒绝,这雷泽军中唯一信任她,不带任何杂念与她相处的也只有魏庭了,于是转而向无上法王道:“法王,你说如何?若是同意,后日即摆擂台,切磋一下,不过切莫见血,伤了和气。” 说完,风菱又看向魏庭,看似命令魏庭道:“我说的你可明白?不可用你的大剑伤及无上法王!” 话到此处,无上法王虽不明白风菱的用意,但却自认不可能输给魏庭,特别风菱并没有要求无上法王不能带五色神光这样的神器,便答应了后日的擂台切磋,双方熄火回去了。 很快,雷泽军和僧伽罗兵要摆擂台的事就传便了平和县,而且更奇妙的是,不出一两个时辰,不仅平和县,就连隔壁的安鹿县、千层县…整个潭州郡都晓得了这场比赛。 而到了晌午之后,对于这场比赛的结果争论已经越吵越烈,就在平和县的一间小茶馆中,几个人正谈论着明日究竟谁会获胜,只听一人说到:“明天我看呐一定是无上法王获胜,这一回雷泽军又要输得没脸了。” 这人话落之后,身旁两人也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可没想到,他们身旁突然出现了异样的声音,只听一个女子道:“唔…我看不一定,雷泽军上一回输了,这一回一定会用尽全力,谁输谁赢还没有定数呢。” 说话间,女子意味深长的浅浅一笑,看起来神秘至极,其实她不就是今天挑起这场对决的主人翁,风菱阁下。 她此时一身布衣打扮,看起来就是一市井小民,磕着瓜子碎碎念道:“我说,你们就不懂了吧,虽然无上法王是高僧,但魏庭将军也是出类拔萃的武道修行大家,可能还有隐藏技能也说不准。” 话音一落,风菱的话也引来了个别人的附和,不一会就出现了少数支持魏庭的人,于是大家吵得越来越兴奋,就在啰嗦得不可开交之时,风菱突然提议道:“要不这样,大家平白吵吵了无乐趣,不如我做庄,大家赌一局。” 说完,风菱将目光投向了同在茶馆中的一个和尚,这和尚是无上法王手下的一名罗汉,平日里就爱悄悄的在外赌博,又好面子,自然不希望有人说僧伽罗国不胜,于是他始作俑者,第一个拿出钱来,一出便是一百文道:“我押法王…” 但凡赌局,只要一人带头,其他人也会跟上,在小罗汉的冲动下,茶馆中数十人都加入了赌局,而这件事不知为何很快就传到了街上,无数百姓,甚至僧兵和雷泽兵都蜂拥而至,纷纷下注。 风菱作为庄家,都笑脸迎人,不论谁输谁赢。 三个时辰内,风菱开的赌局已进账两百贯钱了,虽然多数押的是和尚赢,但这对风菱而言没有半点关系,因为她压根就没认为谁会赢。 此时,苏士通在茶馆之外,见到越来越多,甚至从隔壁县赶来的修士、和尚都来参加赌局时,他惊呆了双眼,望向一旁看热闹的太一道:“先生,宗主此举究竟有什么目的?” 太一看着不断穿过身旁的人流,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意外的欣喜,笑道:“这一回,我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第379章 空手套白狼 渐渐地,天上飘来了炊烟,已到傍晚时分,比赛的赌局也在夕阳之下消停了下来,风菱收了钱,回到了院子中。 不一会儿,待风菱回屋正乐呵呵地数钱之时,魏庭一个人匆匆跑来敲风菱的门,一开门就问到:“都督!你摆赌局作甚?兴许…我说兴许,我输了的话,岂不是让全潭州郡的人都看笑话,虽然我不怕丢面皮,但是恐污了雷泽军的名声。” 风菱坐在榻上,将所有人的赌注放在一旁,这些钱不是她的,是那城中百姓和士兵的,她还不能乱用,只不过数数,过过隐罢了,她可是好久没“骗钱”了。 这会儿见魏庭来了,风菱忙走下塌,将魏庭引至门外,在院中十分胸有成竹的笑道:“魏庭兄长安心,我这里有个法宝定能克无上法王的奇宝,我借与你,你定不会输。” 说着,风菱伸手一挥拿出了乾坤袋,那袋子满满的,不知道塞了什么宝贝,捏在手里很是沉重,还有坚硬的手感。 魏庭莫名其妙地接过袋子,微微地拉开了一条缝,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非但脸上的忧虑之色未减,还更加沉重了,难以置信道:“就这东西,能…” 风菱见魏庭要说话,忙伸手按在了魏庭的手背上,用力捏了一下,丢给了魏庭一个不要说话的眼神,继续大声道:“我这法宝可是从天上拣来的,连玉皇大帝都在使用,比五色神光可是好得太多。” 魏庭闻之抽了抽嘴角,的确,他再次看了一眼风菱给他的“宝贝”,说得没错,玉皇大帝也极有可能会用。 须臾,看着风菱不可驳回的眼色,总归还是信任风菱多些,纵使这宝贝委实不靠谱了些,魏庭也认命了,点头道:“那都督请安歇,魏庭这就下去准备后日的比赛了。” 话音飘过附近的院落,这院中不乏僧伽罗国的僧兵,在听到风菱交给魏庭的东西很厉害后,不仅告之了无上法王,更把这件事传了出去。 风菱满意地看着魏庭和院中侍从急忙离开的身影,笑盈盈地转身准备回房,一抬头却见到太一黑着脸站在她的房门前,口吻中很是不满:“你和他倒还挺亲近的,拉手都拉得如此用力。” “喝醋了?”风菱挑了挑眉,玩笑道。她今天做了这么多小动作,这家伙就只看到这一点? 当然,风菱今日的小动作太一看了许多,只不过这一点最重要,所以最先提起罢了,他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是!” “…” 果然不能和他开这一类玩笑! 这回轮到风菱抽嘴角了,她忙避开话题,又道:“这会儿来找我作何?你也是来找我下注的?” “的确有些好奇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风菱见太一抱着求知的心态向她说起这会儿的来意,乐了起来,点头道:“你这人,论阳谋再行,论阴谋却不如我。”说着,她却是故弄玄虚,走过太一身旁,清扬的一笑,继续回了一句,便回屋关上了房门,“不告诉你,你就自己猜吧。”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风菱虽然睡得安稳,但城中之人却不安稳了,特别是在听闻风菱给了魏庭一件大法宝之后,大部分人都惊慌起来,他们多数押的都是无上法王赢,可如今看起来魏庭的胜算更大。 然而赌局上,一旦下注后,就不可收回。眼看着他们的钱财要流空了,很多人便生出了主意,决定拿更多的钱去押魏庭,把自己押在无上法王身上的钱给赢回来。 于是,第二日,风菱所在的宅院门庭若市,络绎不绝的人开始抱着钱来投注。 可过了半天后,不知谁又传言,据说无上法王的法宝是天地间第一只孔雀的羽毛化成的,能刷万物,于是下注的人再次投到了无上法王身上,很多人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投注,甚至把家底都拿了出来。 到了傍晚,风菱的房间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乃至各家的法宝,僧伽罗国在平和县的士兵的法宝、钱财全都压给了风菱,甚至连临县的士兵也有投注的,雪球越滚越大。 夜里,风菱因房间堆满了钱财,实在连个坐着喝茶的地方都没有,无奈只好去太一房中讨杯茶喝,这会儿太一正端着一本书闲散的翻着,风菱见状,不由问到:“怎么,昨日还一副特别好奇的模样,今日就如此淡然了?你是已经晓得我在做什么了,对吧?” 太一闻之放下了竹简,竖起了拇指,道:“论这世间谁最会赚钱,风大宗主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空手套白狼,只要双方平手,一注未下却可拿全县的财物,委实高明得让我另眼相看。” 风菱没有否认,她明亮着眼眸,自己给自己沏了杯茶,叹息道:“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雷泽军如今就是九州叛军,寄人篱下,没有粮草军饷,我也只能重操旧业了。你先前说得对,我还小,所以小人就该用小人的法子。” 话到此处,太一看着风菱俏皮的小脸,会心一笑,再没多说什么。 夜里烛火闪烁,照着风菱娇小的脸蛋,她的确还小,可偏偏却要背负起如此多的义务,还真是为难她了。 风菱端着茶杯,看着窗外的明月若有所思起来,太一没问她在思索着什么,这两个月来他一直这样陪着她,明明好像知道她的心事却从未点破。 而风菱其实很感激太一如此的态度,因为这样可以不会让她这么一位其实什么都不懂的大都督很狼狈。 夜风吹拂,太一的话并未说得太透,却道明了一点,风菱究竟为何要从一开始建议这场决斗。 她不是为了让魏庭赢争雷泽军的面皮,也不是为了让无上法王赢迷惑僧伽罗国,她目的只有一个—— 只要无上法王和魏庭打成平局,所有参与赌局的人都会输,那么所有的钱都归庄家,也就是归风菱阁下的手里。 决斗是她主张的,赌局是她开的,谁的法宝厉害,也是她让人去造谣的,一分钱未出,骗得全城都拿出了钱来赌一场,可最终大赢家还是她。 至于风菱如何让两方打成平手,还待明日擂台见分晓… 第380章 活用规则 翌日清晨,雷泽军未修葺完成的河道旁已挤满了人群。 当然,百姓们起早观摩对决并非他们对斗法有兴趣,要学习一二,而是他们更在乎他们下的赌注是否能够捞得回来。 就这样,在众星捧月的呼声下,魏庭和无上法王的极具礼节性、观礼性,以及公平性的对决拉开了序幕。 冬季的寒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披上了袄袍,而令人意外的是观战的雷泽军却各个只穿了一件薄布裹制的中衣,连外甲都没有穿。 见到雷泽军人的体质,参加赌局的百姓们心中又开始捣鼓了,心念着连普通军士都有这样的体格,想必魏庭将军,这位雷泽军中的二号人物,也是能量惊人吧。 好在,风菱在今日比赛开始之前,大发慈悲的告之大家,到第一声比赛铜铃声敲响以前还可下注,于是乎,又有些人按耐不住心中的摇摆,将剩下的大笔金钱投给了魏庭… 河道旁搭了个简易的擂台,因无上法王是修士,为避免伤及围观群众,擂台四周设有数根三尺高的红木柱子,阻隔仙法弹出擂台。 “铛、铛、铛”! 比斗的铜铃声被敲响了,数名围观者目不转睛地将视线移至了从西侧跳上擂台的魏庭,只见魏庭身着雷泽军的银色铠甲,铠甲之上绣着雷泽家的家辉,反射日光的铁靴在台上激起了一尺尘烟。 顿时,台下爆发了热烈的轰鸣声,半数群众鼓起了手掌。 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令他们惊奇的地方,仔细看看魏庭浑身上下和战场厮杀时的装扮没有不同,但却少了一样东西,那便是魏庭没有佩剑,他那快有人一般高的重剑并未斜挎在腰侧。 这样的情况引发了众人小声的议论,因为有些懂得武修之人知道,武道不同与仙道和佛道等等,它不能施放法术,单凭武修之人的力量和对武道的领悟境界攻击他人,不借助外力的话是纵使身体再强壮,也无法伤及一名拥有法术的修士。 不过,对于魏庭没有携带兵器这一点。无上法王还是心中有数的。 毕竟如今不仅风菱和僧伽罗内部之人知道他手中五色神光的用处,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五色神光的用处,对台下观战之人而言,那就是神器。 因而魏庭不带佩剑,以免兵器被再次刷走,这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无上法王对于这场被传成神话的赌局并无任何好感,一则他本不想大动干戈,不想让世人知道他拿着这么一个法宝。 因为法宝不代表实力,若是如今靠法宝取胜,虽然也胜得光明,但绝对不正大,会给别人留下说辞,可谁知,不知昨日什么人将五色神光的用途传了出去,弄得满城皆知。 无上法王不认为这件事是风菱放出的风声,因为他觉着站在风菱的角度应当希望魏庭胜,因而绝对不会流传出五色神光的消息,让他人去买自己赢。 然而无上法王不知,风菱赌的是谁也不胜,风菱从来都不是一个按常理处事之人,她混到如今这样的层次,没有一次是在别人意料之中行事的,当然这是闲话。 另外,还有一点,如今平和县中所有的僧兵几乎都参与了赌局,明里暗里的也把他们的法宝家当都赌了进去,因而万一无上法王一不小心输了,那可就亏大了。 无上法王站到了擂台之上,皱着眉想了许久,直到魏庭伸出手对无上法王招了招,道:“请吧,法王。” 他回过神,只好叹了口气,心里暗下定论,魏庭不带兵器上场应当是有备而来,但是他不相信风菱能有什么法宝对抗五色神光这样的法器。 于是,无上法王点了个头,先化出了金莲,金莲生长,和两个月前一样,将无上法王托起,腾空而起。 无上法王的法袍在金莲的衬托下,金光闪闪,宛如佛主临世,只听他亲和有力地念道:“阿弥陀佛,开始吧。” 话音一落,无上法王手持念珠将其化成了团团大球砸向了魏庭,只见无数的大球像翻转着的滚石,带着灼热的红光,以雷霆之速度飞入了擂台之上。 无上法王并没有选择用五色神光,一则魏庭没拿兵器,五色神光的用处便没有了,二则一开始就使用五色神光,便显得无上法王欺负人了。 看着如流星坠落般点入台上的大球,普通平民都倒吸了口凉气,这样大的力道别说砸人了,光砸到擂台都能把擂台砸个粉碎。 而就在魏庭看似空手迎接大球之时,他的手掌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光芒,只一眨眼的功夫,无上法王惊讶地看见魏庭手中出现了他的佩剑,青罡剑。 剑身重如黑铁,散发着和魏庭身上带着的同样气魄,若是有心人观之,一定能看出剑身之上缠绕着像白雾一样的蒸气,被称之为剑魂。 凡武修之人和兵器成为一体之后,能感受到剑心,从而让剑有了灵魂。 无上法王眼神一滞,愣了半响,不过他并非惊讶于魏庭和青罡剑的合二为一之势,魏庭的实力他是清楚的,若双方没有使用武器的情况下,魏庭定能胜他。 他惊讶的是,魏庭这凭空唤物的能力! 两个月前,不,或许说两天之前,魏庭都不会法术,可是为何才在风菱建议这场比试后,魏庭就学会了法术了?而且还是至少化神期才会的法术! 不!就算魏庭是修仙的天才,也不可能短短两日便学会法术。 难道是风小友耍诈,在台下暗中帮衬? 念及此处,无上法王迅速地往台下一扫,却并没看见风菱的身影。 对了,风菱未避免有人说她偏帮,因而根本没有前往擂台处,而是坐在很远的远山凉亭,和苏士通磕着瓜子用神念观测比赛。 就在无上法王思虑之际,魏庭已将数个落下的佛珠砍成了齑粉,爆裂的动荡和绚丽的色彩交织,仿佛白日里绽放的烟花。 这时,凉亭中的苏士通磕着瓜子,不由感叹道:“魏庭将军不愧是武学天才,悟性当真极高,才不过一日,就将主上的乾坤袋运用自如了,竟能如此不动声色地从乾坤袋中取出兵器,看起来就好像施法术一般。” 对了,风菱没有插手,她不过借了一件东西给魏庭,那便是她平日里收藏宝贝的乾坤袋,她并没有犯规,不过活用了比赛规则,比赛可没说带多少兵器,用何种兵器。 第381章 智克神器 在无上法王考虑到风菱帮衬之时,他顿时想起来了,风菱有个法宝能携带法器,名曰乾坤袋。 原来魏庭并非没带武器上场,不过为了避免被收走,因而没有早些拿出来罢了。 无上法王叹了口气,无奈到,他先前还笑风菱大意,竟没有限制武器的数量和规格,让他能带五色神光这样的神器上场,可没想到风菱却是反将了他一军。 不过,无上法王不着急,毕竟魏庭要真正打败他,必须要伤他一二,那就不得不用青罡剑,只要收走了青罡剑,自己的胜算就大了,空手打斗,无上法王的法术占了上风。 念头一止,无上法王集中精神,紧盯着魏庭的举动,见魏庭踏步砍向他站着的金莲时,袖袍一挥,念起了绕口的口诀,一瞬间,袖袍中五彩光芒不断鼓动,欲从袖中飞出。 远山凉亭处的苏士通见状,皱起了眉,果然无上法王要用五色神光刷走青罡剑了!不由道:“主上,虽然魏庭将军武修无人能及,但单凭他的体魄和力量根本没办法和法术抗衡啊。” 风菱闻之,仿佛没有注意到无上法王要使用五色神光了,她只淡淡点了点头,磕着瓜子感念道:“嗯,你倒提醒了我,魏庭兄长虽然武学至高,却终究是凡人,对付修士很是吃亏,看样子日后我还是得下血本,拿仙丹给他们补补了。” 要说御妖宗最好的不是召集了天下各厉害的修士,而是财大气粗,曾经风菱收刮的法器、财物、丹药可早已堆满了御妖宗的宝贝库,藏在御妖宗府底,灵湖之中,随便拿出十七八个好东西送给雷泽军那是完全拿得出手的,只不过如今被困此地,取不出来罢了。 不过苏士通说的并不是这个问题,他没有和风菱闲聊宝贝,他看着无上法王袖袍中挥出的五色神光,有些焦急地站了起来:“主上!我的意思是等无上法王收走了魏庭将军的青罡剑,魏庭将军根本不能敌…” 话音未落,风菱抬起头来,看着苏士通淡淡一笑,反问道:“谁说他能刷走青罡剑了?”说着,风菱手指尖指向了擂台,“继续看。” 苏士通顺着擂台看去,无上法王袖口中飞出了一团五彩的光芒,而就在这时,魏庭的手掌中也闪烁起了红色的光芒。 在台下的众人见状,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传说中的五彩神光,以及能抵御五彩神光的秘密武器。 见证神器的时候到了! 就在五彩神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向魏庭手中之时,魏庭的青罡剑消失了,而他的手中出现了传说中的“神器”,一块看起来不平整,极像河边捡来的石头状的东西! 不,那不是像!那根本就是石头! 五彩神光一刷,刷走了魏庭手中的石头,飞回了无上法王的袖口。 一道恶寒从无上法王脚下袭来,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呃…这就是传言连玉帝都用的东西,唔…好像也没说错,玉帝大约会拿石头装饰盆栽,或者敲鸡蛋什么的… 一瞬间,擂台周围出现了短暂的鸦雀无声,无上法王愣住了,他如此厉害的法器竟刷走了一颗毫无意义的石头,而再看时,魏庭再次化出青罡剑,向他劈来。 无上法王来不及细想,扯下脖颈上的念珠,猛地一挡,再次传来了剧烈的碰撞之声,将两人都弹到了擂台两边。 显然这一回无上法王受到的震荡不清,少了兵器的话,魏庭如少了臂膀,可多了他的重剑,他就如虎添翼,青罡剑的坚硬配合着魏庭的打击力度,无上法王感觉到喉口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见状,他来不及思量,再次挥动袖口,念起口诀,但是无上法王每每使用五色神光都需要念诀,因而总留下时间给魏庭再次收回青罡剑,从乾坤袋中取出石头,取而代之。 一次、两次、三次…五色神光刷走了无数石头,可是魏庭准备了太多石头,不,或者说是风菱准备了太多石头,刷也刷不尽,弄得无上法王精疲力竭。 累及的无上法王不由得感叹,风菱还是曾经的风菱,纵使经历了如此大的巨变,她也还是那个最会耍滑,最爱阴谋诡计的臭丫头。 擂台之上,没限制武器的数量和质量,魏庭要说石头是他的武器,也没有任何违规,他战得正大光明。 此时,远处苏士通看着无上法王有些力不从心的打斗,笑道:“看样子,魏庭将军要赢了。” 然而风菱并不认可苏士通的看法,她心中早有了结果,淡淡道:“不,魏庭兄长赢不了法王,而法王也赢不了他。” “为何?” 风菱摇了摇头道:“五色神光不是当摆设的,我之所以能用此计制约五色神光的能力,是因为法王根本驾驭不了五色神光,每每使用都需要耗费灵气和时间,所以能让魏庭兄长得以更换兵器,可若是孔宣本人在这里,哪里还留有空隙给魏庭兄长换兵器。” 说着,她继续分析道:“所以法王有五色神光在手,魏庭兄长根本别想手持重剑靠近他,就无谈于伤及于他,而同样魏庭兄长的体力和精神力超过了法王百倍,所以法王也无法趁魏庭放松之际,收走他的重剑,重剑不丢魏庭兄长就不会败下阵来。” “那两人的决斗岂不是最终无解?” “我要的就是这无解之局,平局。”风菱淡淡一笑,并没有看向台上略显狼狈的无上法王,她这么对无上法王并非是有意刁难,只不过她有她需要的东西,不得已要使些手段。 作为风菱这样的“小人”,想的计谋往往又毒又阴,让无上法王这样的半耿直之人防不胜防。 就在擂台赛开始了六个时辰后,看着台上两人互相对打,却迟迟分不出身负来时,台下的骚动声越来越大。 都说神仙打架往往可以打几十年,没想到修士打架也可以打半天,百姓们开始怀疑,若是他们一直如此打下去,恐怕等自己头发花白了也分不出胜负,那自己是在这里守着等到饿死呢?还是叫嚷结束,等着钱财丢失呢? 第382章 一笔勾销 擂台下的观战者在这样的纠结之下,迎来了一天的结束,百姓们和兵士们睡着了又醒,醒了又睡,都熬不住了。 一天一夜过去了,胜负终究未分,而且许多机智的人已然发现,这一场比斗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再打下去也是一样,顶多看谁把谁给累死。 而更要命的是,再过一日便是僧伽罗国的大节,阿弥陀佛生诞,众所周知,僧伽罗国全国信教,就连占领了潭州郡也不例外,四处传教,因而平和县里半数人都信仰佛教,这么重要的节日,他们可没空看两人打斗。 最终,在比试进行到第二日傍晚时,结果由平局告终。 结束之后,众人都没有着急离场,毕竟钱都输光了,回去便是家徒四壁,望着凄凉。 可是他们有什么办法,他们也很绝望啊!风菱既没有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下注,也没给他们下咒惑他们下注,他们都是自愿的,愿赌服输。 半抹斜阳照着比试台上的两人,照出的是两人都筋疲力尽的脸颊,只见无上法王脸上的皱纹显得苍白褶皱,而魏庭的额头也满是汗滴,不过到底是武人体魄,脊梁骨比无上法王挺得直一些。 魏庭的青罡剑还稳稳握在他的手中,随即便见到他把剑斜挂在了腰间,转瞬间就神采奕奕了。 众人见之一愣,而在台下的几位将军中最多愁善感的陈兵将军突然热泪盈眶起来,他尤记得两个月前,同样的对手,魏庭败得无可奈何,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人夺走了兵器,而今日整整两天,魏庭那像身份烙印一样的长剑仍在这般夺目。 而且,这一场看似是平手的比试结果,其实是魏庭更甚一筹,因为无上法王拿了一件神器都对魏庭无可奈何,那这么看来,论自身实力的话,无需明说了。 陈兵记得两个月前风菱说过,他们那日失去的场子,她一定会帮他们找回来… 就在陈兵揉着敏感的眼眶时,他突然看见风菱的身影从天而降,带着清丽的浅笑,落到了擂台正中央,对着无上法王作了个揖,问到:“法王可还无恙?” 无上法王见到风菱来后,忙醒了醒精神,强撑着笑脸道:“无妨无妨,魏庭将军当真是雷泽军中果敢无二的大将军,贫僧佩服。” 就这样,在风菱和无上法王你一言我一语的客套话下,前日维修河道的冲突就此平息了,不过在场众人的内心却波涛汹涌,特别看到风菱出现在擂台之上时,宛如看到了一个钱袋子。 对了,这雷泽军的大都督不就是他们赌局的庄家吗?整个县城的钱都在风菱手里,换句话而言都在雷泽军的手里,包括僧兵的兵器、法宝。 同样无上法王也琢磨着,要如何与风菱把他们的东西要回来。 这几日青蔵禅师不在城中,四处寻访潭州郡的民情去了,要是知道在他管理下,竟把僧伽罗国的僧兵武器全丢了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风菱看着无上法王不断转动的眼珠,低眸浅笑,露出了大义凛然、正气十足的表情:“法王见谅,约是法王有所不知,本都督前日因一时兴起开庄作赌,万万没想到会出现今日的结果,一不小心把你们的钱财都押到了我的名下。” 无上法王闻之,脸颊上的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风菱此说完全保留了他的面皮,否则要说他早就知道这场赌局,还放任手下的僧兵参赌的话,他人会怎样看待他这样一位领兵者?最主要的是,他赌输了。 无上法王尴尬的笑了笑,只能点头应道:“是啊,贫僧也未曾想到…”话到此处,无上法王卡了卡,心底琢磨着究竟该如何让风菱将兵器还给他们。 未料想,风菱却突然开口道:“我雷泽军先前得僧伽罗国照顾,如今本都督运气好,竟挣得如此多的钱财,然而念及一直未能报答僧伽罗,所以本都督决定将兵器钱财都还给你们。” 听到风菱的提议,无上法王愣住了,他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风菱的用意,起初他以为风菱只不过是在给雷泽军筹集军饷以备逃离僧伽罗,可如今看来风菱是在为雷泽军挣大义之名。 若风菱直接带雷泽军离开,不免被人诟病——雷泽军不知报恩,可如今风菱却用还钱的方式将之前的恩给消了,从此以后,两方互不相欠,雷泽军再不受任何舆论上的制约。 这时,风菱又看向下方瞪大了双眼的百姓,笑道:“自然,大家的钱,雷泽玥也如数奉还给大家,只是玥有个恳求。” 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都欢呼起来,毫不犹豫地喊道:“雷泽大都督,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风菱见状,伸手压了压众人的声音,诚恳道:“我雷泽军一直寄宿于此地,不免给僧伽罗国造成困扰,军粮开支都是由僧兵支付,玥实在不安,所以想向大家筹一点粮饷以备过冬之用。” 无上法王猛地一怔,果然,风菱是有离开的打算,他们僧伽罗国为了防止雷泽军逃走,所以每日提供刚刚好的口粮,决不多给,以至于雷泽军就算想走也走不了,没钱没粮食,别说打仗了,饿都给饿死。 可如今风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他还能克扣粮饷吗?难不成真让风菱找百姓众筹? 自然不行,那僧伽罗国还如何管理平和县! 在风菱不动声色的胁迫下,无上法王开口道:“阿弥陀佛,雷泽都督见外了,过冬的确需要大量粮草,都督放心,粮草由我等负责,请都督今夜就令人来搬!不过粮草不易存储,因而贫僧先予雷泽军一个月的粮草如何?” 在台下的陈洸乃雷泽军中最会算账之人,也最知道一个月的粮草在冬季拿给雷泽军军人消耗,恐怕只能用半月,明显是不够的,可是相对于如今雷泽军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于是在风菱目光突然扫向陈洸时,他知道风菱在与他寻求意见,心中一热,点了个头。 这就是太一所说的人心,在风菱许多都不懂的情况下,她虚心地诚心地向前辈讨教,无条件信任陈洸,而陈洸心中也就有了定义,他决不会辜负风菱的信任,半月就半月,他一定能想到更多的办法,让雷泽军的粮道不绝。 毕竟都督已经做得很好了,要是什么事都由风菱去想,还要他们这些雷泽言留下的手下、前辈、兄长作甚? 第383章 暗度陈仓 入夜,雷泽军临时大营内火把闪耀,人影不断地从僧伽罗国驻军处搬运着粮草,而每个士兵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这是自雷泽言死后,第一次有了如此振奋又激动的时刻。 此刻,军营大帐中站着四名将军,而他们目光注视着的便是今日让他们终于扬了一口气的大都督,风菱。 风菱身后尾随着苏士通,她扫了一眼四位将军脸上的神情,夹着笑脸,道:“几位兄长请坐。” 话音一落,陈兵、陈洸以及魏庭都坐了下来,唯有张广呆立在原地,欲言又止:“都督,我…” 风菱未等张广开口,立即抬起手来,打住了张广的话头,语调平和道:“张广将军也坐,先听我说。” 说着,风菱向苏士通示意了一下,就见苏士通走到案桌前,昏暗的灯火照到了苏士通的手中,这时几位将军才看到,苏士通手中捧着一匹裹好的绢布。 须臾,在几名将军惊讶的目光下,他们看到了苏士通拉开绢布铺在桌面上的画面。 这褐黄的绢布上没有绣花,而是画着一幅山水地理图。 至于这山水地理图不是它地,而正是平和县附近的地势外观,小到沟壑,大到山脉,无不详尽。 魏庭见状率先站了起来,惊讶地看向风菱,指着地图道:“都督,这是哪里来的?” 风菱闻之,倒没有太过激动,她拿起烛台,无所谓道:“花了点时间,我走遍了附近的路线,画出来的,倒让将军们久等了。” 话到此处,几位将军们明白了,原来,风菱这两个月来假借游山玩水的名义,四处勘察地形,为雷泽军逃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那他们先前以为的风菱不务正业、沉迷享乐,还因此在背后,甚至当面骂她的话,顿时显得离谱得过分。 未等几位将军将此刻的心情表露出来,风菱却保持着讲正事的态度,道:“如今僧伽罗国重兵布于东南,就算我等攻破东门而出,也会遇上驻扎安鹿县的强兵,且此去五个关卡,成功性为零,至于通过南方河道前往九州的确可以避开关卡,但我想诸位将军都认为这个法子很浪费时间,并且会让僧伽罗国时刻注意吧?” 听到风菱的提问,几位将军异口同声道:“是。”的确,他们从不觉得修河道是个好法子,一则待河道修通,可能要等到明年开春,二则如今僧伽罗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修河道,时刻提防着。 风菱点了点头,一幅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脑子抽了的模样,续而将视线移到地图上,指着平和县以北的高山道:“所以我准备了第三条路,圣雪峰!” 圣雪峰,九州第二高的山峰,常年积雪覆盖,寒冷无比,出平和县会有一道关卡,但是因关卡背靠圣雪峰,因此把手之人极少,出关卡后,向东行还有一道关卡,名曰驹齿关,正是当年北族联军攻陷九州的第一道关卡。 驹齿关有重兵把守,处于潭州郡和北族联军的边境,只要出了关卡便是北族联军的地界。 从驹齿关烽火台上往北眺望,能隐约见到北族联军同乐城的狼烟,两者之间相距不过两百里。 不过,除了通过驹齿关可以前往同乐城外,还有另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便是翻越圣雪峰。 但,一则圣雪峰海拔较高不说,极为寒冷,山高路陡,二则就算穿越了圣雪峰,便进入了北族领地,一旦被同乐城的北族军发现,那恐怕雷泽军休想绕道同乐城返回九州。 要想同乐城可是北族联军中较大的城池,光驻军就有八万,且不说同乐城的百姓以及同乐城之后存在的数个部落了。 因而在风菱说出从圣雪峰离开潭州郡的主张时,几位将军都瞪大了双眼,当然,并非他们不主张此举,毕竟有句话不是说——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就算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的真相。 因而当前面两种撤离的方法都行不通时,那么穿越圣雪峰就是最佳最恰当的法子。 至于几位将军惊讶的是,他们年龄长过风菱,经验也多风菱太多,却没有一人想过去爬那圣雪峰,实在惭愧。 话到此处,几位将军明白了,风菱这两个月来,究竟计划了一场怎样的逃离。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从风菱答应了几位将军后,她先用玩物丧志迷惑了无上法王,令其猜测自己的用途,把心思放到了风菱安排修葺河道的事上,让无上法王更加相信雷泽军有渡河的打算,然后她又让陈洸卖掉了所有装备,减轻雷泽军逃离时携带的负担,换成了爬雪山时用的棉袄。 最终,风菱又谋划了这两日的赌局,为雷泽军准备好了离开的粮草,接下来,就是暗中逃离平和县,翻越雪山的计划了。 风菱没有关注几位将军的表情,只指着线路道:“明日便是僧伽罗的阿弥陀佛生诞节,也是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我们必须抓住时机,在后日辰时前冲破关卡,上山,因而张广将军…” 被风菱突然点名的张广回过神来,他此时算是几人中心里最五味杂陈的人了,可偏偏风菱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让他越发忐忑,低声道:“在!” 风菱抬起头来,正视着张广,认真道:“接下来的事,还要依赖将军,这带兵奔袭一事,你是行家,明日就看你的了,寅时点兵,卯时出发,可问题?” “没有。”张广盯着风菱风娇水媚的眸子,嗫嚅道,“都督…我…” 话音未落,风菱没有让张广说下去,只笑了笑打断道:“玥没经历过沙场铁血,没带过兵,没打过仗,但是有兄长留给玥的几位将军,玥很知足。玥视几位将军如兄如师,不及之处还望兄长们指出,不必拘礼。” 说完,风菱向几个人郑重地鞠了个躬。 烛火澄明,看着风菱认真的模样,张广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中,最终只道:“张广一定不负所托…” 第384章 一抹惆怅 商议之后,几位将军各行其事,张广负责大部队撤离,而陈兵和魏庭各负责自己的兵营,犀牛营和弓箭营,至于陈洸便负责安排好整个雷泽军的后勤补给。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风菱又与陈洸确认道:“洸将军,从僧兵处搬来的粮草可够过雪山之用?” “都督放心,只要我们一周之内翻越雪山便可,只是过了雪山,要从北族之地回到九州的话,恐怕…”陈洸回道。只是讲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他突然回过神,想起了风菱两个月前承诺之语,风菱只说带他们离开僧伽罗,并没说要带他们回到九州复仇。 然而风菱似乎也知道陈洸在想什么,心知肚明之下却并未点明,只道:“恩,那就好,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几位将军好好准备吧。” 见风菱转身要走,陈洸突然有些着急了,情急之下,试探道:“对了,都督!为何都督要将赌来的所有钱财还给平和县呢?其实就算都督不还,也没人会说都督的钱来得途径不当。” 其实陈洸此问,并不在意风菱究竟为什么不贪财,他这么问只想从风菱口中探出,风菱是否有继续当他们大都督的心思,毕竟若是风菱有心的话,应该会将赌局上的钱全部收下,以给雷泽军提供充分的粮饷辎重。 要想,如今的雷泽军可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武器没武器,就是一群除了称呼还在以外的流匪。 可是风菱分文不留,只向僧伽罗国索要了粮食,哪里能建功立业,因而陈洸担心风菱带他们出去后是不准备再与他们为伍了,才这么委婉的试探她。 然而风菱没有回答,只有谋士苏士通应道:“陈洸将军,并非主上不想将赌局来的钱充作雷泽军的军饷,但是穷则生变,若都督真把平和县的钱财占为己有,那百姓会如何看待雷泽军?而且僧伽罗国真会舍得他们的法宝、兵器落到雷泽军手中吗?” 苏士通讲的道理,让陈洸恍然大悟,这么说风菱倒并不是因为准备过河拆桥,所以没扣留钱财做粮饷,而是出于理智考虑的角度。 陈洸闻之点了点头,又听苏士通继续道:“的确,主上用了合情合理的手段,但手段终究并不光彩,与其如此,不如卖僧伽罗国一个人情,日后可能还有用。” 话到此处,风菱对苏士通的解释给了个认可的表情,随即再次向诸位将军告别:“好了,几位将军早些歇息,别耽误了大事,玥还有些后续之事要处理,明日寅时必来此处于将军们汇合。”说完,风菱掀开了帘帐,走出了营帐。 看着风菱略有些瘦小的身影,魏庭叹了口气,转头瞪了三位将军一眼,气不打一处来:“看吧!小丫头这一回是真被你们伤了心了!处处为我军着想,你们对她何时停止过猜忌?!” 说着,魏庭的手指指向了多愁善感的陈兵,道:“你!你说你这两个月来,是不是有事无事就在她面前感念雷泽世兄在世时的丰功伟绩,侧面说她一事无成?” 随即,魏庭又指向了陈洸,道:“还有你,经常与都督抱怨物质不够用!” 而待到魏庭看向懊恼的张广时,讪讪道:“至于你,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 雷泽军营外,苏士通用神念探听着帐中的吵吵声,心底一乐,在风菱身旁小声笑道:“主上两次打断几位将军的道歉之语,是在为将军们留面皮,此情他们定然会感念在心。主上的御人之道,士通万般钦佩。” 风菱闻之,扫了一眼帐中映射出的昏黄的灯火,她倒没有苏士通的闲情去偷听那几人讲什么,只淡淡道:“倒并非对他们刻意留情,只不过他们于我而言是兄友,要真让他们和我道歉,我倒不知如何自处了。你也如此。” 苏士通微微一愣,恭敬作揖道:“谢主上不以士通卑鄙,猥自枉屈信任士通。” 风菱见状,将苏士通的头抬了起来,笑道:“客套话可以免了,你接下来还有要紧之事,我赐你临机专断之权,你且去吧。” 苏士通点了个头,风菱与他还有另一项任务,需要他先行离开僧伽罗国,前往同乐城,他自然不敢怠慢。 这些日子来,风菱的计划苏士通都有参与在内,许多事情是几位将军不知道的,毕竟,论才智,苏士通胜过几位将军,因而风菱许多谋划可以对苏士通提起。 不过临走之时,苏士通不由说了句闲谈,事关这些日子来所有计划中他唯一想不明白的一个环节,便听他问到:“主上,我还有一事不明,昨日赌局虽然主上早有计划,但主上如何晓得无上法王根本驾驭不了五色神光?” 说来,无上法王拥有五色神光这件事一直是个秘密,他究竟如何得来的这个法宝,也只有僧伽罗国上层管理者才晓得,风菱纵使再聪慧也不可能在他人没有告诉她的情况下,看出五色神光只是无上法王借来的宝贝。 的确,风菱不知道五色神光只不过是孔宣借给他的法宝,也不知道孔宣究竟还在不在世,只不过是猜的。 只听风菱无奈笑道:“因为他使用五色神光很蹩脚,和我当初使用招妖幡一般。” 苏士通是第一次从风菱口中听到招妖幡这样的名词,好奇地问到:“招妖幡是何物?” 可是风菱并没有回答他,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心事,自言自语道:“这些上古法器哪能随随便便就能驾驭得了的,我使用招妖幡那会儿要不是有他…” 风菱说到这里停了停,一道人影从她神海中滑过,赤色的大氅之上是那绝美又平静的脸颊,让她深深一怔,喃喃道:“恐怕我早就被法器中强大的烙印给反噬了。” 说着风菱摆了摆手,眼中滑过了一抹惆怅:“我想自己走走,你去吧。” 须臾,苏士通在风菱的突然上头的落寞情绪下,无奈离开了。原本他还是比较好奇风菱所说的那个“招妖幡”以及话中提到的“他”是何物何人,但风菱不愿说,他也就不能问。 这些日子来,风菱都喜欢一个人呆着,受的委屈也从未与人说过。 夜风吹过平和县外的河道,干涸的河道中没有反射月光的波澜,风菱一个人站在河道上,握住了颈上的玉兔坠子,不知为何,脚下一软,蹲了下来。 平和的夜风扰得风菱眼角有点微痒,她伸手捂住了眼睛,扬起了头,用低得明明周围寂静得没有任何生灵,却好像还是害怕别人听到的声音,念道:“夫君,你到底在哪?” 风菱蹲在河道旁的背影似乎在颤抖,而且颤抖得厉害,像是在诉说着她在哭。 远处的红梅开得灿烂,红梅被风吹得掉落在了一件白色的毛领上,毛领紧紧连接着鹅黄的披风,潋滟着红梅树下之人的心神,那人静静地看着河道边哭泣的风菱,手指握在树干之上,竟在树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最后,风菱的哭声停了,而远处之人头顶上的殷红发带却飞了起来… 第385章 远走高飞 翌日寅时,张广点兵列队,将雷泽军三千军士都集中了起来,整装待发,而风菱也如约出现在了军营之中,所有要离开的人都到齐了,而且还多出了两个意外的人。 风菱看着这两人,有些头疼,当然其中一人,风菱觉得带上一起走也没什么,毕竟帮吴小俊带一个情人,那也算她和吴小俊作为朋友的义务。 但另外一个人,风菱委实不知带上他是好是坏。 这要与大军一起离开的两人,一人是易白芷,而另一人便是太一,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一点也没有玩笑地准备“悄悄”同雷泽军一起逃跑。 张广看着突兀出现在队伍中的两人,实在难不定主意,向风菱问到:“都督,我们到底要不要带着他倆一块走?” 风菱叹了口气,指了指易白芷:“正巧雷泽军中没有医生,带上她也好,至于他嘛…” 说着,风菱看向带着微妙笑脸的太一,无奈道:“我若把他现在留在这里,恐怕还未等朝阳东升,僧兵就出现在我军的前方了。带上吧,省得他报复我,去告状。” “明智之举。”太一闻之,平静地称赞道。 张广见太一对着风菱一幅泰然处之的表情,再一想这人三天两头迷惑风菱,并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由建议道:“那不如杀了他。” 风菱面对张广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更加无奈地瞅着太一道:“他的修为在无上法王之上,这里能杀得了他的只有我一个,他是我救命恩人,我能杀他吗?” 的确,风菱说的都是事实,这也是她对太一最无可奈何的地方,明明觉得他危险,可她偏不能把他给怎么样,这人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出现在她附近,把她的一切动向打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还端着一个坦然自若的态度,真是气人。 她看着太一浅笑的模样,心底很绝望。 然而这人却还是一幅无所谓的嘴脸,镇定地点评了风菱和张广的对话:“你们倆当着我的面讨论杀不杀我的话题,委实不大妥当。” 是不太妥当,应该“悄悄”杀他的!风菱继续叹息,摇了摇头:“走吧,太一先生。” 话音一落,太一露出了极端满意的神情,径自往队伍前方走了去。 就这样,雷泽军连夜拔营,匆匆往北面的关卡奔袭而去。 *** 今日是阿弥陀佛生诞,据称僧伽罗国信仰的佛教中有两位大圣人,就和道门遵从的三位圣人一样,这两位圣人分别是阿弥陀佛和菩提祖师,因而这阿弥陀佛的降生之日显得异常隆重。 自寅时三刻起,平和县的佛堂中便燃起了灯,钟声敲响了九九八十一下,一直响彻到卯时,而北城门之上留有十名僧兵,听闻钟声响起,就地打坐,咏诵经文,唯留有两人看守城门。 可就在钟声快要结束之际,两名看守城门的守卫突然看到自城东闪烁起了无数的火把,守卫擦了擦双眼,朦胧中一看,一群银甲红衣的将士裹着厚重的棉袄蜂拥而至,只一瞬间便出现在了城下。 他们手臂之上裹着一层白布袖套,白布之上绣着徐徐生辉的猛虎印记,正是雷泽家的家辉。 守卫一愣,慌忙叫唤,要冲下城门,释放信号弹。 可回过神来时,却见到一名女子站在了他们的眼前,垂眸浅笑道:“两位僧兵小弟守城辛苦了,今日是你们的重大节日,玥不忍叨扰,故而你们还是睡一觉的好。” 话音一落,未等两名守卫回过神,只见女子伸手一挥,两人陷入了模糊的浑沌之中,沉沉睡了过去,而再往城门上看时,城门已被几名雷泽军的士兵打了开。 而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三千名雷泽军已经通过城门,往北而去… 晨光乍亮,平和县最北的一小关卡处,设有未闭合的拦障,拦障附近有百名僧兵以及一名僧官驻守,此时天色尚且朦胧,也正是昏昏欲睡之时。 僧官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即将日出的东边,朝阳在东平线上呼之欲出,可突然间,一片黑影遮住了朝阳露出的头,宛如避世的阴影。 僧官见状大惊失色,仔细看看,那遮住东边日出的黑影是一群人头,而很快他听到了浓浓如滚车般的奔踏声。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僧官看清了最前方的景象,竟是五十个将士驾驭着犀牛冲撞而来。 听闻响动的僧兵也随着僧官一起夺目东望,只听僧官一声惊叫:“设拦障!” 在僧官惊慌失措的指挥下,百名僧兵拿起了长矛,将木质的隔栏拉了出来,组成了一片障碍物。 可是这群奔跑的犀牛没有停止的趋势,它们仍旧不停的奔跑着,击打着滚滚尘土。 飞扬的尘土和重击地面的响声让排开阵势的僧兵颤抖起来,他们手中握着的长矛在颤抖下看起来脆弱不堪,还不如那犀牛的一只牛脚粗壮。 只听一名僧兵哆嗦地向僧官问到:“士…官,我们真的要正面迎击那群野兽吗?” 被僧兵问得犹豫的僧官想了想,看着越来越近的犀牛群,厉害对比下:“我等未接到法王死守的命令,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放行。” 对了,僧官细细一想,他们的关卡虽然属平和县管辖,但是这一段关卡设立只是为了防止北族入侵。 虽然他们也听说过无上法王带领僧兵和雷泽军冲突,阻扰雷泽军离开,但他的这一关卡自今都未接到过要阻拦雷泽军的命令,相反只有东、南两面的关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 没有命令,就不算懈怠,那么就算他们放跑了雷泽军,他们也不必负主要责任,与其如此,不如放行。 于是在僧官的命令下,僧兵撤到了两旁,徒留障碍木栏摆在道路中央。 当然面对勇敢的犀牛营,这些木栏只是摆设,不需一瞬,木栏被冲撞殆尽,而很快在犀牛营通过之后,僧兵们眼睁睁地看着雷泽军的大队伍,排着整齐的列队,徒步奔出了关卡。 僧官看着扬长而去的雷泽军,叹了口气,只道:“但愿驹齿关能拦住他们,否则他们真的就远走高飞了!” 第386章 望梅止渴 清晨的薄阳从佛堂的窗户外照了进来,打在百名僧人的唇角上,他们正坐在堂中的蒲团上认真听着无上法王讲述佛法。 正在这时,突然的惊响破坏了堂内的气氛,只见一名慌慌张张的僧兵冲了进来,大声叫道:“报!雷泽军…军冲破了平和县北关卡,跑…跑了!” 通报之音传来时,无上法王还在阖着双眼讲座,突然听闻,未等回过神便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是有猜想过雷泽军这几日会逃跑,可是没有猜到雷泽军会从北面出逃。 无上法王倏然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叫道:“什么?” 僧兵此时跑得有些气喘,好不容易在几位僧友的搀扶下喘过气来,喝了口水,继续汇报道:“雷泽军今日卯时过了北城门,辰时已冲破了北面关卡,继续往北而去了!” 往北而去?无上法王这才如大梦初醒,他就说风菱一直让人修葺河道,却在自己三番五次派人阻碍河道的工期无动于衷,到底在酝酿什么把戏?原来她压根不准备往东走,而是选择从北而去。 是的,他从未考虑过雷泽军北行的可能性,毕竟北面是北族联军的地盘,而雷泽军和北族联军可是死敌,雷泽军不可能去投靠北族联军,同样北族联军也不会接纳雷泽军,两方见面必然会有一场厮杀,并且山穷水尽的雷泽军必然会败。 那风菱为何还要带着雷泽军往北走?她疯了不成?想要以卵击石? 不,这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无上法王理了理思路,他现在需要的是把雷泽军拦下来! 于是,无上法王立即派人组织了一万人的军队,沿雷泽军离开的路线追赶而去,同时他派了一名速度极快的罗汉前往驹齿关,命驹齿关严加把守,千万不能放雷泽军离开。 无上法王算了算,雷泽军虽然兵贵神速,但只有三千人,只要驹齿关严正以待,雷泽军就不可能冲破足足有两万人把守的驹齿关。 然而令无上法王更加没想到的是,他命罗汉通知驹齿关后,他们聚精会神的等了三日,都没有见到雷泽军的影子。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此刻的雷泽军正在圣雪峰上,完全绕开了驹齿关,悄然进入了北族联军的地界。 *** 圣雪峰上漫天大雪纷飞,又正值冬季,冰层累积,一望而去,到处都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山峰异常陡峭,往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冰川峡谷。 雷泽军上山了三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山上的一处盆地,此地像一个完全的新月,背靠山峰,面临悬崖,悬崖下是一坡地,顺坡地而下便能达到山下的北族部落,一个名叫月儿弯的部落领地。 可是坡地十分陡峭,稍一不慎就会坠落山崖,或者摔入左侧弯月边的河谷,无论如何,只要不小心,士兵们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而偏偏,天公不作美,寒冷的气候让雷泽军的兵士们冻得手脚僵硬,别说能徒步下山了,恐怕刚一抬脚就会变成冰块子滚落山下。 因而雷泽军在盆地中扎营,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此时,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中烧着火炭,但过分寒冷的气候,让火炭的作用小得可怜,帐中的几人除风菱外都穿上了先前准备的厚衣棉袄。 易白芷也在帐中,她是随行的除风菱以外唯一一位女子,身子也要娇气些,哪里受得了如此恶劣的环境,因而风菱让易白芷跟着她,一则她是雷泽军的临时主公,条件待遇要好些,二则让易白芷跟一群大男人在一块也是不合适的。 好在易白芷虽身子骨不如雷泽军的将士,但作用却不弱于他们,这会儿她正在帐中给将士们用有限的军资,煮着调理身子、适应寒冬的姜药。 易白芷一面煮着姜药,一面听风菱皱着眉向张广询问道:“张广将军当真不行吗?士以军令为命,我下达军令,命令他们下山,难道他们还能不肯?” 张广无奈的摇了摇头,沉思道:“都督有所不知,士气乃兵之心脉,如今下山之路笔直陡峭、冰层湿滑,让人望之就生出胆寒畏惧之意,摇摇欲坠,兵士实在不敢下山。失了士气,就算逼迫也无济于事,恐帐外军人们宁愿您军法处置了他们,他们也不肯被摔死。” 风菱闻之点了点头,她没带过兵,不知士气的重要性,但是张广说的,的确是她应该学习的,张广带兵年久,在这方面是经验之谈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问到:“那怎么办?” 对啊,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困在雪山之上!一来雷泽军粮草短缺,二来若再不下山,待僧伽罗国追来,或者被北族联军发现他们的意图,那雷泽军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时,在一旁闲着无事的太一见一群人眉头不展,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火苗道:“大宗主可有听说过望梅止渴?” “此话怎说?”风菱不解道。 太一看了一眼风菱,又继续淡淡道:“梅酸,念梅便会流涎,因而止渴。” 张广听太一的话听得莫名其妙,有值焦虑心绪,不由插嘴道:“太一先生,这大冬日哪来的梅子?若先生想吃梅子也不是这个时候吧!” 说来,张广对太一不甚有何好感,特别在看到风菱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太一后,他打心眼里觉着大约风菱对太一有那么个意思,而太一则是利用他们大都督对他的宠爱,恃宠而骄,得寸进尺,好端端的要让他们大都督给他弄什么梅子?! 好在风菱不是张广那般粗神经,在太一话中有话的提示下,她的眸子变得晶莹闪亮了。 太一没理会张广,只看向风菱的神情,笑了笑,便没有多言,想来,风菱已经想到办法了。 随即,便听风菱将视线指向了好像也明白太一话中之意的陈兵,道:“陈兵将军,这山下便是北族联军的月儿弯部落,我想令你领你的弓箭营到月儿弯走一趟,随随便便绑个五十人上来给我,但不要伤及村中百姓。” 果然,陈兵已经猜到了风菱的打算,立即明了道:“都督是让我绑那五十人来迎接雷泽军下山吗?” “正是。” 所谓望梅止渴,就是给用空想安慰自己以提升信念。 风菱让陈兵去山下的月儿弯带一群北族居民来迎接雷泽军,就是给了雷泽军一个下山的信念,说明雪山并不可怕,也说明山下有好吃好喝的东西。 事不宜迟,陈兵领了三百弓箭营的兵力,悄悄地下山了,沿着隐约可见的雪道,艰难地到达了山脚。 第387章 兵不血刃 此时,渐渐入夜,不远处的月儿弯部落燃起了灯火,忽明忽暗,约六十来户人家,而部落口设有围障,毕竟如今战时,月儿弯又处于边境,驻军边防足有五百余人。 因而陈兵此行,不仅要诱惑或者绑架月儿弯居民,还要对付北族联军的驻军。 遥想,陈兵的弓箭营曾经有五千人,而在安鹿县之战中,死的死,散的散,到如今只剩下三百人,好在风菱当初让陈洸变卖兵器时,并没有削减弓箭营的武器,为三百人保留下了弓,至于箭,虽少,但还算能够用一次小规模战役。 陈兵下山之后,与弓箭营的兵士们隐藏在了附近的枯木林中,他们头顶披着一段白色麻布,与山下的落雪融成了一片,若非仔细察看,没有人会发现这里藏着三百兵士。 显然,月儿弯的驻军不会仔细察看远处的木林,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翻山而来。 月儿弯的地势较高,往常到了十一月,已经被大雪覆盖,雪封山地,就连猎人都懒得爬上山去捕猎,只有实在没有吃的的情况下,才会冒险尝试上山。 所以除非是脑抽,他们定不会相信有人会在十二月从山上下来。 夜色朦胧,妖娆的月光在冬夜中显得格外清亮,给月儿弯披上了一抹月白的纱衣,宛如一个从水中沐浴而出的婷婷女子,陈兵望着远处毫无防备的北族联军寨门,若有所思起来。 月儿弯的寨门不高,不过两丈,寨门由木制成,从寨门两侧排去是一丈有余的木质围墙,将月儿弯部落包裹在围墙之中,而围墙两边是两座木制的堡塔,用来观测外敌之用。 陈兵仔细想了想,风菱虽然只说让他绑五十个居民回去,但是居民都在寨门之中,不攻破寨门根本抓不到北族人,那显然风菱的话中还有一个意思,是要让他占领月儿弯。 风菱没有明说,但是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而且风菱是让最擅长偷袭的他来,也就是让他不要惊动一百里外同乐城的北军,夜袭月儿弯。 想到这里,陈兵不由再次促动了他多愁善感的情绪,感动到,都督近日来越来越有主上的味道了,话只说一半,另一半靠手下领悟。 这时,陈兵手下的副将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了,他们算起来自安鹿县会战后,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而且安鹿县会战算是一大败仗,士气受到大挫,急需一场战役来安慰。 于是副将急不可耐地问到:“将军,我们何时动手?” 陈兵按了按副将和军士们急躁的内心,小声道:“再等等,等二更时分北军俱已昏昏欲睡时,我等再行动手,都督将月儿弯将给我等,我等就必须全胜而归,决不辜负都督的信任。” 副将和军士们闻之,又息了声响,暗中潜伏下来。 陈兵其实和他们一样,也急需一场大胜,不过他还有考虑,一则是要一击决胜,二则他必须考虑到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月儿弯,不能给月儿弯北军跑到同乐城报信的机会。 时过二更,月儿弯中都熄灭了灯火,寨门旁两处的塔台上的北军也快要闭上了双眼,就在这时,北军突然听到了寨门外稀稀疏疏的脚步声,让他们的神智顿时清醒了。 看守的北军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从塔台上眺望,望了半响终于发现了移动的雪地… 等等!这哪里是雪地,是披着白衣的袭击者! 北军看守的士兵大惊之下,慌忙伸手去抓塔台上的铃铛,想要敲响信号,可没想到他的手还未碰到铃铛的拉绳,就被一箭穿喉。 陈兵号神箭手,百发百中,箭无虚发,这些北军在他眼中就是靶心,一击一中。 而这时,另一方塔台的另一名北军见状,急忙去拉他头顶上的铃铛,可是却迎来了数支带火的箭矢。 北军被刷刷的箭矢袭来,猝不及防,而回过头看时,他所在的塔台已经烧起了数个火苗。 北军士兵受惊过度,因而也来不及去拉响敌袭的铃铛,匆匆跳下了塔台。 陈兵见状,毫不犹豫地向弓箭营的兵士们大喊道:“上!” 话音一落,弓箭营的士兵们奋起冲锋,利用他们最擅长的翻越能力,向寨门和塔台爬去,不需片刻,便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月儿弯,在北军士兵们迷糊的状态下,杀了北军一个措手不及。 渐渐地,寨门旁的响动终于惊醒了北族驻军的军官,他忙不迭地穿起鞋子,看着冲入村落之中的雷泽军,惊慌失措,踩着穿着半边的鞋就往相反的寨门方向跑去,想跑出月儿弯前往同乐城报信。 不过,军官才跑到另一面的寨门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毫不迟疑的大喊:“布火墙!” 随着陈兵的声音,弓箭营中几名化气期的修士打出了符箓,在寨门前拉开了一道长三丈,高一丈的火墙,阻拦了军官逃跑的线路。 军官狼狈地看着火墙,懊恼自己不察中又伴随着犹豫,正思量着到底要不要以死相搏时,却听到雷泽军中一名看似说得上话的将军冲他喊到:“前面的军官,只要你等不做反抗,缴械投降,我等绝不伤及村中百姓!” 陈兵的话说得毫不含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让军官不想相信也难。 说来,虽然雷泽军和北族联军是死敌,但也就情况而论,在雷泽军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就是什么都能吃的饕餮,无论先前怎样仇视,在如今非常时期,他们必须保留实力。 因而若是能够兵不血刃拿下月儿弯,陈兵觉着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风菱先前交代他的短短几句之中已经涵盖了教他拿下月儿弯的办法,那便是不伤及月儿弯的百姓,陈兵想了想,风菱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她的含义,包括这一句,风菱绝不是出于突然大发慈悲的善念。 在陈兵的话说出之后,不需一炷香的时间,月儿弯中的士兵不做反抗地全全投降了,以雷泽军没有牺牲一人的结果结束了夜袭,而村中的粮食和兵器也被雷泽军饱入囊中。 第388章 陪伴是长情 若说有人说风大宗主是一位擅长带兵布阵的领导,一定会有许多人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这其中甚至包括她手下的几名将军,但若有人说她不是一个聪明奸猾的商人,那她的手下一定会告诉他人,那是你不认识我们的主公。 自暗袭月儿弯之后,风菱从此打开了一条奇异的发家致富之路,给遗弃大陆的历史记载添加了一篇令人匪夷所思的传说,非整场事件的经历者,都无法想明白,风菱究竟怎么在穷得只剩三千人将士的情况下,白手起家,最终将队伍壮大到了百万人,以及让他们都腰缠万贯的。 当然这一路走来,他们也不乏经历了许多艰难的抉择,不过这些是后话。 在雷泽军驻于雪山盆地的第二日清晨,伴随着唢呐声,不肯下山的雷泽军们难以置信地看到了一支穿着五彩缤纷的队伍。 这群人裹着厚厚的貂毛,腰上还挂着红色的辣椒及晾干的肉食,手中抱着铜鼓和唢呐,一边载歌载舞,一边颂咏着:“月儿弯民迎接雷泽天军!愿天军下山,让月儿弯蓬荜生辉!” 雷泽军的将士们顿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一瞬便突然燃起了希望和士气,大声高呼起来。 风菱此刻站在阵营前,听到数十个月儿弯百姓的呐喊声,眼睛眯起了一条缝,不得不说,陈兵做得比她想象的还完美,只不过“蓬荜生辉”?这词谁想的?太过生硬了吧!哎哟,我的陈兵将军,能委婉点吗? 不过,虽然风菱对陈兵的用词很是抱怨了一番,但她的脸上无不洋溢着笑容,随即她转头看向张广,点了个头,便听张广一声鼓舞,喊道:“雷泽军!下山!” 话音一落,早已按耐不住的雷泽军一呼而起,好像返家一般的热烈,向山下奔跑而去。 雪山之上,日轮映照着皑皑白雪,让雪地之上染上了一抹晶莹的闪亮,须臾,天空中飘起了像尘钻般的冰晶,风菱伸出手,接过落在手中冰凉却看不见的冰尘,喃喃道:“钻石星辰。” 风菱的呢喃声刚落,就听到身旁的人漫不经心地看着纷飞的冰晶,淡淡道:“辰时日出时分,最易出现钻石星辰,没想到你竟然晓得这东西,谁告诉你的?” 太一在风菱一旁,目光也停留在雪山上飞起的这一幕美景之中,而他的话却引起了风菱的回忆,仿佛有谁在敲打十年前欢乐的时光。 风菱笑了笑,收回了手掌,冰凉清澈的雪晶润入了心田,道:“夫君告诉我的。” 她的话惹得太一一愣,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风菱的神情,仿佛在寻找她是在开玩笑的表情,然而风菱的脸上却写满了认真和沉静,恬淡的笑容让太一神色怔了许久,问到:“我可没听说你成亲了。” 周围雷泽军的欢呼声还在响彻,撼动着山脉,可风菱的话一点没有受到掩盖,清晰的传进了太一的耳朵,只听她道:“差不多,虽然最终没有喝那合卺酒,终归穿了嫁衣…所以,你就别打我主意了,我们倆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 原来又是在拒绝他,可是太一今日没有和她表露心意,好端端的又被拒绝得莫名其妙。 好在,太一压根没把风菱认真的话放在心里,无所谓道:“那可不一定。” “为何?” “陪伴是长情。” 太一的话音一落,风菱不由得泛了泛眼睛,这一句话没有发自真心是出不来的,因而这是第一次风菱意识到他说他喜欢她并没有胡说。 良久,雷泽军下山的欢呼声渐渐飘远,风菱感觉到了一抹冰晶点在了睫毛之上,这时才见到太一挪步离开的声音,唤回她的神识:“下山了,风宗主。” 此时,三千雷泽军在月儿弯百姓的引导下,顺利往山下走去,其中几名精力较好的士兵,索性不用脚走了,在靠近山底的位置,往雪地上坐了下来,靠滑,滑下了山。 瞬间,许多士兵效仿,让明明令人恐惧的雪山变成了天然的滑道。 雪尘飞扬,雷泽军不管先前经历了何事,在此刻变成了一群俏皮的孩子,欢声笑语。 看着前方欢笑的雷泽军,跟在最后扫尾的陈洸和魏庭互换了一个眼神,只见魏庭匆匆跑到领头的张广跟前,背着风菱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几人都露出了同样的笑脸… *** 夜落夕沉,雷泽军暂时驻扎在了月儿弯部落中,风菱见到生龙活虎的将士们,心中的气终于松了下来。 说实在的,这两个月来她几乎从未入眠,每日想着如何让雷泽军恢复雷泽言在时的面貌,每日想着如何将三千人全部带出僧伽罗,她觉着她都快被压抑成失心疯了。 好在,如今终于三千人原封不动地离开了僧伽罗,也终于让雷泽军再次找回了自信,她的任务圆满了,约定完成了,至于接下来该当如何,风菱没有想过。 看着此刻雷泽军在村中有吃有喝,风菱悄声站起了身,准备离开这闹腾的场地,而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了魏庭的大喊声:“都督,您去哪?” 风菱被魏庭问得怔住了脚步,她去哪?她能去哪?她没有回答,只不解地转过头看着似乎显得有些焦急的魏庭,道:“有些累了,回屋歇息。你们继续耍着。” 魏庭闻之,饶了饶脑袋,悻悻地“哦”了一声,恭敬道:“那都督一定好生歇息,别早起…” 别早起来溜了!魏庭原本想这么说,可是话到口中又说不出来。 他的确见风菱中途离开欢庆篝火宴会时,很担心风菱真趁他们不注意,就丢下他们走了,毕竟若她想走,就连僧伽罗国的数万精兵的拦不住,更别说他们了,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对风菱动刀子不是? 他们虽然至今没有再提认风菱为主的事,但是经过这些事后,打心眼里已经把风菱当作雷泽军的一份子,当作了雷泽军的主公,怎么能让她离开。 风菱被魏庭说得莫名其妙,她兴许是要走,但也不必这么着急,见魏庭不准备继续说话,只好淡淡地“嗯”了一声,回到了月儿弯中临时征用的一间民房中… 第389章 负荆请罪 风菱回到屋中时,易白芷已经在屋里摆上了一盘点心,见风菱进来,将点心送到了她的跟前,道:“大都督和他们一块吃肉想必腻着了,我做了点莲子酥给你润润。” 易白芷这两个月来与雷泽军来来往往,早已习惯了,因而也随着雷泽军一起叫风菱大都督,还真把自己当成了雷泽军的军医。 且说到她,就不得不说风菱不仅拐跑了易白芷一个军医,还连带着与易白芷相识的几名医者也同易白芷一块跑了。 数来竟有十人,这十人组成了一个小队,变成了雷泽军的医护营,他们都是九州之人,因思乡之情,便没有久留僧伽罗国的打算,跟着雷泽军一起离开了。 只不过他们与易白芷不同,他们不知道雷泽军是偷跑的,在易白芷将他们带到风菱跟前时,风菱开启了她胡说八道的模式,与他们很大义凛然的说,他们是为了帮僧伽罗国扫清北山的匪寇,所以向北行。 因而善良又纯真的医者们就这样跟着风菱一路跑了出来,直到犀牛营没有停下冲关的脚步,冲破了平和县北的栅栏后,他们才醒悟,他们已经上了贼船,可是他们成了同伙,那哪里还有退回去的道理,只有跟着雷泽军继续走了,自然而然地归入了雷泽军麾下。 这会儿,风菱看着易白芷端上来的点心,说来,月儿弯也并不是富庶之地,村中百姓不足百户,食材也比雷泽军行军携带的胡饼好不到哪里去,可易白芷就是这么心灵手巧,就是这么巧妇慧心,稀少的食材还能做出糕点,风菱真觉着吴小俊捡了个大便宜。 而且再仔细想想,她把易白芷给送回吴小俊的手里,那想必吴大帅很是高兴,吴大帅又很富裕,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从吴大帅手中捞一点好处呢? 恩,这个想法让风菱顿时来了精神,但是她又不太想把这样微妙的想法给易白芷看了去,于是故作深沉地沉吟起来。 风菱沉吟的神情落到善解人意的易白芷眼里,让她产生了奇妙的误会,而贴心的问到:“今日是可喜之日,大都督怎的不高兴,是因为几位将军吗?” 这一问问得风菱有些尴尬了,她觉着易白芷果然心智单纯,自己都想帮她卖了,她还在为自己数钱,虽然这样恶毒的活计风菱没少做,但面对心地善良的人,她还是有些不忍。 于是,风菱拿出了玉石琵琶,交到易白芷手里道:“我看你学习医道,也算一种修行的途径,但行军打仗没有御敌能力终究危险了些,这件宝贝借予你,虽然嫂子死于你兄长之手,不过我想她比我更能宽容,她不会介意的。” 话到此处,风菱心里念到,唔,卖还是要卖的,只是保护你的安全,我俩也算两清了。 易白芷看着风菱给出的玉石琵琶,哪里想得到风菱这么多的花花肠子,还一个劲感动得泪眼花花,继续为风菱分忧道:“都督也不必多想,几位将军心底都把都督当主子,都督也把他们当家人,只不过你们之前隔着一层先前留下的窗户纸,需要捅破罢了。” 经易白芷一提,风菱的心思终于没有放在考虑着如何与吴大帅算计钱财的事情上了。 是啊,是有一层窗户纸,曾经的不信任便是他们之间的隔阂,诚心相交就这么近在咫尺。 夜深,风菱再一次没有入睡,直到朝阳冲破窗户,不,或者说张广的声音在门口出现时,风菱从榻上翻了起来,出门一看,她擦了擦眼睛,惊呆了。 她看到赤裸上身的张广背着一捆柴…唔…不对,风菱认真看了看,那不是柴,是荆棘,而荆棘已经将张广的背勒出了血痕。 不过,这好像不是风菱的关注点,她看了半响,听张广当着三千将士的面,磕头道:“主上,张广先前无知,冒犯了主上,还请主上留下来,带领我等,攻伐沙场、立足九州、问罪闵室、报以血仇!” 风菱听着从张广口中说出的话,仿佛没有睡醒,眨了眨眼睛,斟酌道:“我当初说了…” 话音未落,还没等风菱说出想表达的意思来,张广再次猛磕了个响头,表情浮夸地打断道:“主上!您把我等丢在此地就撂摊子走人,是否太不负责了?!我等身在北地,前有虎狼,后有追兵,生不如死啊!您怎么可以对我等不管不顾…” “咳…”风菱被张广的话明显呛到了,未等张广说完,忙走到张广跟前给他扶了起来,看着他后背上血红的印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张广将军…” 可是,张广还在宛如背词一般,继续道:“我等如今没主,没名,没…” “张广!”终于在张广的碎碎念下,风菱爆发了难得的吼声,露出了主公的威严,她觉着若是她再不打断张广,他的下一句可能是“没分”,而且还能从清晨说到晌午。 而在风菱这一声威严的吼声下,张广停了下来,面色委屈得不是一般二般,惹得风菱再次叹息,将自己的话给说完:“张广,你先告诉我你这荆棘哪找来的?” 张广闻之一愣,且还愣了许久,不知如何作答,可无奈在风菱认真询问的神情下,指了指村外的野地,如实说道:“村南口有颗荆棘藤。” 风菱没给张广认真思考的时间,颔首道:“你领我去。” 说着,风菱在张广的指引下,身后尾随着三千雷泽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荆棘藤下,她停下了脚步,在藤蔓前抬了抬头,出乎众人意料地突然伸手一挥,让荆棘藤烧起了月白的火焰。 不需一瞬,荆棘藤被烧得无影无踪,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只听风菱望向众人道:“从今往后,谁也不许负荆请罪!只要我活一日,我军中就不可再出现今日之举!” 这样的回答让跟在张广身后出谋划策的另外几名将军都松了口气,他们要的就是风菱这句回答,因为风菱的言外之意便是,只要她存在一日,雷泽军便不会消失,那么她就永远是他们的主上。 就这样,今日这场蓄谋的认主仪式在雷泽军感动的叩拜风菱下结束了。 看着各行其事的雷泽军散开的身影,风菱也松了口气,这时便听闻看戏的太一打趣道:“你就这样被他们一场合谋唱的戏给逼成了主公?” 风菱无奈笑了笑,看着几位将军你推我攘嬉笑着离开的背影,道:“我何尝不知道他们合计着唱了一出戏给我瞧,不过看他们唱得这么认真,我也得配合。” “这叫认真?”太一一想到刚才张广如背戏词的模样,实在忍不住戏谑。随即,瞥了一眼风菱,叹息道,“你听的戏实在太少了。” “…” 话到此处,这一层窗户纸算是捅破了。 日上三竿,风菱和太一也随着雷泽军往村中走着,这时,突然听太一问起:“话说回来,这几日怎么不见苏士通?” 第390章 同乐督军 同乐城督军近几日夜不能寐,因城外最近一直在传僧兵要打过来了,这消息是出自几个逃难到城中的妖族口中,本就添加了几分可信度,而最让他相信的是,他派斥候前去驹齿关探听敌情,果然驹齿关这几日的僧兵在派兵遣将,每日紧张得不得了。 然而,督军阁下并未打过什么打仗,他是自一座深山修炼成精的豹子精,读了几本书,最初本只是想下山当个教书先生,谁知碰上打仗了,被拉去充了军。 好在豹子督军运气好些,没有给打仗打死,还参加了十年前攻陷京城的战役,立了点军功,就被放到了同乐城当了名督军,而这之后便没有再打过仗。 督军阁下也不是好战之人,在同乐城得过且过,只不过两个月前同乐城被派了名城守到来,让督军阁下不得消停。 这名城守大人是个十足的铁血将军,他来后便使得同乐城的享乐之风一扫而光,每日操练,吼声阵阵,完全破坏了督军阁下的心情。 但是督军对此却无法抱怨,谁叫这城守大人是真真正正经历了战场残酷之人,更甚至经历过两个月前的安鹿县会战,因而督军阁下觉得,若是惹怒了城守大人,他可能会被城守大人给手撕了。 对了,这位城守大人还是风菱认识的人,安鹿县会战带领快狼营的营长,裘污将军。 裘污的到来扰乱了督军的平静生活,原本他只想忍忍便罢了,可偏偏听到了对面僧伽罗国兵预谋攻打同乐城的打算,于是不安的督军阁下匆匆跑到了演练场与裘污商议。 此时,日照正好,大冬日里裘污只穿了件薄衫,身上银色的毛皮从薄衫里透了出来,将衣裳撑得十分紧致。 裘污是一匹银狼修炼成妖,而有趣的是他驾驭的也是一匹银狼,在战场上看见他,就是一头两脚行走的狼骑着一匹四脚跑动的狼,因而督军对于裘污这样的战争方式实在不屑于顾。 只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督军还是摆出了笑脸,看着裘污舞动着千斤大锤的身姿,逢迎道:“裘污将军好身手!” 裘污见到笑脸迎来的督军,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将大锤重重的搁在了地上,板正着脸问到:“昨日我与督军所提的应对和尚兵的战法,督军可有想法了?” 督军闻之,脸上微微出现了抽搐的表情,裘污昨日的确有和他说过面对即将可能攻打同乐城的和尚兵的战法,裘污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既然已经探听到了驹齿关的形势,那就在僧伽罗国出兵之前,先行征讨,纵使不大动干戈,也要派小股兵力去扰乱僧兵的动静。 可是督军显然不主张兵战,而裘污也不可能主张言和,特别如今僧伽罗国势大,必须要打击他们的气焰,否则恐怕等僧伽罗国在潭州郡站稳脚跟,北族联军就有前功尽弃的可能性。 因此督军昨日令人将自己的想法传到到了北族联军的上层,请求指示,这会儿他来找裘污不过是想按耐住裘污欲欲出兵的想法。 只听督军道:“将军莫及,我同乐城下属七县,二十一个部落,共八万精兵,三万辅兵,只要我等据守同乐城,和尚兵攻不进来,你瞧昨日我已经派人传信,让各地的兵佣前来前线抗敌了!” “什么?你把各部落和县城的兵全部调来了?”裘污对督军施行的办法大为震怒,捏紧了战锤吼道,“那周边县城和部落防守空虚,你就不怕敌人绕到我等后方偷袭?” 督军闻之不以为意,笑道:“将军有何担心,此处以北所有土地皆是我北族联军的,敌人如何从后方偷袭?就算溜进了一些零散的敌军,但同乐城下属县城部落也有数千名县兵,不至于被攻破,再者说若真被破了一处,那时再派小队精兵去清剿便可。” 督军说的也没错,他昨日派人召集而来的全是北族联军直属的八万强兵,而并没有调动部落及县城下属的兵力。 如今北族联军的管理结构在学习了九州先进的布兵后,是以两种排兵方式,一种便是专门攻伐的军队,分成了五大军队,同乐城拥有一大军队,称为同乐军;而另一种便是专门守城的军队,这一种兵士相对于前一种攻击能力较弱,人数也少一些,常驻各大郡县。 往往以县为单位的驻军每县有两千至五千人,以部落为单位的驻军每部落两百到一千人,这些人都不会被召集。 平日里攻伐军也会被安排在郡县之中,教导新兵和守城军,或者以防内部出现战乱,但遇到大战之时,攻伐军就会被召集到战场。 所以督军是参照了北族联军的规定,把留在郡县之中的攻伐军召集了回来,组成了应对僧伽罗国的大军。 可是这样的决策在裘污眼中却缺乏灵活性,不懂变通,十分守旧,可是他又不能直面提出对上层决策的疑问,只能旁敲道:“僧伽罗国如今并未出兵,我等就大面积的召集军队,这样是否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督军本就胆子小,而裘污的话落到督军耳中,就不是提示他“杯弓蛇影”的后果,而是在嘲笑他庸人自扰。 于是督军一改先前的客气,冷哼道:“哼,自己威风?裘污将军是不知道安鹿县会战,那些您看不起的僧兵如何吞并潭州郡把北军赶出战场的?哦,不对,您不会不知道,您当时就在场。” 督军的言外之意很是明白清楚,就是在说裘污当时也没有什么本事,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了,如今却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不惧僧兵的话。 裘污自然听懂了督军的讽刺,咬紧了牙,但督军在此地已经十年有余,而且督军又是照搬北军上层决策者的战略部署,他才刚来也不可能就和督军起冲突,只能愤愤地骂了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 话音刚落,突然一名士兵来报:“报!僧兵来了!从驹齿关来了一组大军!是和尚!” 第391章 假想之敌 此时,同乐城中,长得奇形怪状的百姓们都纷纷谈论着僧兵大军压境的危机,这城中百姓有上万人,数下来不下十万之多,男女老幼之中不乏见到人族。 这就是如今的情势,虽然九州之上妖族很少见到,除了在军营之中,会出现一些战俘或者士兵是妖族外,城中几乎没有活动的妖族。 可妖族之地不同,十年前妖族攻破旧京城,返北之时不免掳劫了许多人族百姓。 因而时至今日,就连督军府上都有两名人族妾侍,特别同乐城这样的边境地区更是人妖混居,这是在九州见不着的景象。 此刻人族和妖族的百姓站在街到两侧,看着匆匆而过前往城门军营集结的大军,心中布满了恐惧和疑虑,而就在他们的谈论声中,一个偏巷站着几名衣衫佝偻的妖族乞丐正在瓜分钱帛。 只见其中一名穿着破烂的妖族乞丐手中拿着质地上层的金银珠宝分给了另外几人,而若是雷泽军的人在此,一定会认出他就是雷泽军的军师,苏士通阁下。 苏阁下正是这场传言敌军来袭的混乱制造者。 只听苏士通跟前的几名乞丐一面见钱眼开地数着银钱,手里捧着几串珍珠,一面对外面的吵闹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原本这几人是同乐城中的几名真乞丐,和苏士通这样假扮的乞丐不同,每日过着打混的日子,然五六天前被苏士通这名假乞丐给拦了下来,要求他们只要按他说的在城中造谣,谣传僧兵要打过来了,就送给他们钱财。 于是几名乞丐抱着拿钱办事的心境在城里造谣,可他们没有想到,僧兵真的要打过来了。 显然,这会儿几名乞丐对苏士通抱着仰望的情绪,赞叹道:“大人,您真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呐。” 苏士通眯起了狐狸眼,冷笑了一声:“拿了钱快走!” 话音一落,几名乞丐不敢逗留,慌忙转头就往巷子内跑了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苏士通见状,这才念道:“神仙?一般的神仙可以预测后事,但聪明的神仙不仅能预知,还能创造后事。” 对了,苏士通这几日一直在城中散播谣言,他是奉了风菱之令来的,虽然他的主公不知如何打仗带兵,但耍滑一事却耍得彻底,就比如说,调虎离山这一计谋,来得高明,又奸诈。 的确,从同乐城眺望难面,不难见到战马奔腾的沙尘,是有数万僧兵浩浩荡荡地向同乐城奔来,但他们不是来攻打同乐城的,他们是来拦截雷泽军的。 可惜,同乐城哪里知道,在听到流言蜚语之后,又见到匆匆而来的僧兵队伍,他们只会觉着僧兵是来攻打自己的,于是乎,正如同乐城督军和裘污商议的决策,他调来了同乐城的整整八万精兵,准备应付僧伽罗国的军队,把后方给空了出来。 至于造成这件两军对峙事件的罪魁祸首——雷泽军,此刻已经从月儿弯进入了同乐城的领地,卷走了月儿弯的所有物资,甚至还有驻守月儿弯的五百兵士。 而雷泽军的先行军,犀牛营已经在进攻月儿弯临近的另一部落村寨了。 傍晚时分,同乐城的其他部落村寨都在烧着炊烟,而此时一处名曰布坎的村寨却在由一群身着银甲的士兵扫荡着,不需片刻,布坎村又迎来了一群同样穿着的士兵,只不过先对于先前在村中扫荡的士兵而言,他们人数更为多些。 见士兵们进了村子,一名将军威风凌凌地从村中走出去迎接大部队,这名将军长得眉目清秀,不见刀疤。 须臾,便见这名雷泽军中的“锦将军”一路跳着赶到了进村的大队伍跟前,看似在与风菱打招呼,实则却好像是对着跟在风菱身后的陈兵说话,道:“哈哈,你们怎么才到,我都来一个多时辰了!” 显然,貌美如花的魏庭将军此话并不是在告知风菱他们他来了多久,而是为了说明,他占领布坎村已经一个时辰了,而他到达并开始攻打布坎村不过在两个时辰前,这么算来,他只花了最多半个时辰就攻破了村寨。 他这话是说给前两日带兵攻占月儿弯的陈兵听的。 于是,走在雷泽军最前方的风菱看着魏庭得意的神情,并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和不带兵攻伐的陈洸将军憋着笑脸,交流了个眼色,就随便搭了句嘴,绕了开,躲开了魏庭和陈兵的唇枪舌箭。 果然,待风菱往前一走,就听到了陈兵的不屑声:“半个时辰如何?你可是带了三百人攻打同样只有三百人驻守的村寨,要不是都督将附近的北军守将全谋去了同乐城,你能捡这便宜?有何好炫耀的!” “你半夜里偷偷摸摸夜袭,都花了两个时辰,还觉着我不如你是怎的?” “你还带了犀牛这样的生物!” “…” 就这样,魏庭和陈兵在身后,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谁也不服谁,而最终争论的结果是,下一回两人各攻一处部落,比比谁快一些。 听到魏庭和陈兵都各立了一功,在两人一旁的张广站不住了,他兴致勃勃地跑到风菱跟前,急道:“都督!魏庭、陈兵都有机会各攻陷了一个部落,我也想…” 话音未落,风菱停下脚步,突然也来了兴致,感念道:“唔…说来我也想带兵打仗,不如,明日我带兵去攻占隆尔卿部落。” 风菱的话引来了张广的目瞪口呆,也同时让魏庭和陈兵住了口,慌忙拦住风菱,异口同声道:“都督使不得!” 风菱见三人难得的一心,当真诧异了半响,不解道:“为何?” 呃…这该如何回答?直接告诉都督,她没有带兵之才,没有日积月累的经验? 三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忐忑地将视线落到了个性温和的陈洸身上,将劝阻风菱的任务交给了陈洸。 陈洸见状,自知任务艰巨,努力斟酌了半响,劝解道:“都…都督,您是我军的主公,哪有轻出的道理,刀剑无眼,万一有所损伤,那…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风菱对于陈洸的回答无动于衷,眯起了她娇俏狐疑的眸子:“你们是觉得我一个地仙,还没有你们一群凡人在战场上存活的可能性高?” 呃…三名将军再次齐刷刷地望向了陈洸,不过这一次向他投来的不是无助,而是责怪的眼神。 他们不得不怀疑陈洸是不是平日里计算军饷给算傻了,在风菱面前居然说她可能战死?她可是神仙!要战死也不会在这样几千个凡人打斗的战场上! 好在,在几名将军语无伦次时,太一恰到好处的帮他们解围了,只是解围得太过直白,云淡风轻地如实道:“他们是怕你带兵出去败了,会丢了面皮。而你,必然会败。” 对,太一说的就是几位将军认为的,他们决不认为风菱会打仗。 风菱闻之,星眸微嗔,再扫了一眼四位将军,都露出了不敢直视她、不置可否的神情,这引起了风菱更浓的怒火,而怒火爆发的结果就是—— 风菱愤愤地甩下了一句话,大步而去:“你们既然这么有本事,你们去!明日酉时以前,布坎附近的三个部落——隆尔卿、希图、臼什全部给我拿下来,不拿下来别给我回来!” 而后,因为风菱的这句怒令,同乐城在五日之内接连丢失了五个部落,但他们并不知道,因为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应对着假想中的敌人,僧伽罗。 第392章 借力强兵 此时,驹齿关外,僧伽罗国的大军正在浩浩荡荡地往北寻找着雷泽军的踪迹。 他们终于发现自己被雷泽军当傻子一般耍了几日,在驹齿关等了多天,不仅雷泽军的人没见到,就连影子也不曾露过。 后来据四周勘察的斥候回复,在潭州郡边境的雪山线上发现了有人上山的痕迹,这时,驹齿关的守关将军才意识到,雷泽军不可能来叩关了,他们已经悄然离开了潭州郡进入了北族联军占领的同乐城管辖境内。 于是愤怒的僧官将军立即调兵遣将,将关中两万兵马和无上法王派来追击的一万僧兵带出了驹齿关,发誓一定要把这群忘恩负义还耍得他们团团转的逃兵给抓回来,军法处置。 显然,僧官委实误会了雷泽军与僧伽罗国的关系,在僧官眼里,雷泽军就是一群九州的败军,被仁慈的僧伽罗国收留,编入了他们僧兵的队伍,因而雷泽军逃跑,便被他视为叛军。 至于知道内幕的无上法王,因为丢失了雷泽军,此时正忙着寻找青蔵禅师报告突发的状况,便没来得及告知僧官,究竟雷泽军是他们的从属,还是盟军? 总之,在僧官怒失理智的带领下,三万僧兵冲进了北族联军的领地,要绕到雪山之下将雷泽军抓回来。 而这一举措,引来了同乐城的不安,同样同乐城召集了八万大军迎击僧兵,一日之内,两方大军列出了阵营,准备阵前相见。 此一战是续安鹿县会战的第二次大战,被史学者称之为“乌龙之战”,战如其名,起因纯属一个极其乌龙的原因,应战双方最初都没有攻击对方的念头,可是剑拔弩张,最终不得不一决胜负。 就在驹齿关僧官带着大军冲到同乐城边境线上时,同乐城的城守裘污大人、督军阁下早已拉开了阵型,等待着僧兵。 僧官见到布局整齐又枕戈待旦的北军,立即停住了追击的步伐,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仔细看了看北军的阵型,共八大主阵,布有帅台,帅台之上一位狼形将军手持帅旗,伸手一挥,只见大阵之前冲出了一位骑着战狼的将军,手持狼牙棒,开始叫阵。 震惊中的僧官听到敌方将领的嘲讽声,怒气顺着筋脉冲上了天灵盖,就在这时,便听手下副将道:“将军!这一定是雷泽军投靠了北军,带北军来偷袭我驹齿关!待属下前去应战!” 话音一落,僧官不及细想,只觉甚有道理,便挥动僧伽罗国的金色旗帜,派出了应战将领,并心底估算着对方人多,今日只两将初试交锋,待他们整顿下来,夜里他便书信请求安鹿县的僧兵支援。 就这样,乌龙之战拉开了序幕,而僧官果然在夜里放出免战牌后,连夜派人请求支援。 书信很快落到了青蔵禅师和无上法王的手中,在无上法王读完僧官描绘的关于雷泽军投靠了北军、引狼入室的信中言辞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不可能!北军和雷泽军之间有深仇大恨,雷泽军怎么可能带北军来攻打我国!” 无上法王说得极是,僧官的一切全部出自于自己的猜测,就像同乐城猜测僧伽罗带兵攻打他们一样。 只不过无上法王不明白,究竟为何同乐城的北军会出动八万精兵来阻拦他们追击雷泽军的步伐。 青灯古佛下,青蔵禅师在看完信件后,却露出了和无上法王相反的表情,他了然的笑了笑,老旧的僧袍下掩藏了他健硕的体格,而慈眉善目下遮住了他智慧的面容。 他转动着佛珠,胸口慢慢沉浮舒展,笑道:“阿弥陀佛!看样子,我僧伽罗国已经被风宗主借走了三万兵力。” 借兵?无上法王听得莫名其妙,好生回忆了一下,风菱并没有和他借过兵,而且就算风菱开口借,他也不会给啊。 见无上法王不解的眼神,青蔵禅师不着急地解释道:“不仅我们借给了风宗主三万兵力,北族联军也借给了风宗主八万兵力,我们的兵力为风宗主引开了驻守北地部落的北军,而同乐城的兵力为风宗主拦住了我们的追捕。” 在青蔵的解释下,无上法王顿时明白了,风菱知道僧伽罗不会放他们轻易离开,一定会追赶他们,而她便惹得同乐城恐慌,制造了僧兵攻打同乐城的假象,而且当僧兵出现在边境线上时,这假象就变成了真象。 至于雷泽军则以逸待劳地在同乐城的背后收缴着同乐城属地的部落粮草、武器、甚至士兵。 念及于此,无上法王慌忙道:“那我赶快领他们收兵回来,撤回驹齿关!” “不!”无上法王匆匆起身的举动被青蔵拦了下来,只听他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们不可撤兵,而且不仅不能撤,还得增兵。” “为何?” 青蔵站起了身,仰头望向驹齿关的方向,仍旧保持着笑容,说话的态度就好像没有经历任何损失一般,真应了佛教的“退一步、天高海阔”的恬淡,道:“这是我等进入内陆以来第一次大战,若是败了,各方势力定会将矛头先指向我等,所以绝不能失败。” 说话间,青蔵想起了被风菱一同拐走的太一,那人就是在僧伽罗国自己知道打下去会吃亏的情况下,还让他们不得不打,而风菱这一次也一样。 就算青蔵知道是中了风菱的奸计,他也必须要派兵增援,以胜利结束这场乌龙之战。 只不过,风菱和太一不同,风菱用的阴招要多些,很多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她给摆布了。 青蔵感悟地展开唇角,道:“你先前说风宗主用了一场赌局赌走了一个月的粮草?” “是。”无上法王点了点头,满含愧疚的道,“是贫僧智短,没有提早看破风宗主的计策,若是佛兄在场也不至于让我国赔了夫人又折兵。” 青蔵摇了摇头,安慰道:“就算老衲在也无济于事,风宗主的智谋的确非同寻常,也难怪太一先生在安鹿县会战时如此情急地先走一步去救风宗主。是老衲无缘,没有见到这位女智者,不过想来,风宗主日后一定还会与我国有交集,那时老衲也想和风宗主赌一局。” 第393章 再陷困境 北族联军和僧伽罗国的乌龙大战正在边境上进行着,而同乐城的西后方,雷泽军正在清算着胜利的果实。 纵观雷泽军营地中的后方粮草军饷,可谓硕果累累,陈洸拨动着算盘,认真地记载着雷泽军近日清剿五个部落后得到的东西。 首先,粮草,这北族之地比九州之地寒冷,因而肉食偏多,谷物偏少,累积下来,肉食可供五千人一个月的口粮,而谷物也可供五千人半月的口粮。另外,还有酒,妖族喜喝酒,酒酿也足有三千坛。 其次,武器,弓缴了一千把,箭缴了三万支,短兵器五千柄,长兵器四千柄,弩六百个,弩箭一千支,重兵器一百艘,甲冑五千件,战马三千匹,法宝一千个。 再者,钱财,二十万贯。不过显然钱财的数量风菱并不满意,要想,她御妖宗的钱可是富庶得相当于一个小诸侯国,而北族部落实在穷得可怜,征了五个部落,都才只拿到二十万贯。 最后,士兵,风菱从僧伽罗国带出来的士兵最初只有三千人,在攻占了五个部落后,收缴了北族的士兵,如今算起来,共六千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毕竟六千人的军队相当于九州一支小型军营的队伍数量了。 陈洸将这些数据统计给了风菱,不得不说,在风菱屡出奇计的攻略下,给雷泽军带来了复苏的生机,雷泽军就像一阵夏日夜里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着北族之地。 按照风菱的计划,他们会以这样不断收兵收粮收财的方式一路向东,直接穿越同乐城,达到九州边境岸湘郡,过岸湘郡达到云中郡,也就是御妖宗的地盘。 只要到了云中郡,风菱就可以图谋挥师南下,攻打九州,以报血仇。 不过,如今虽然看起来顺风顺水,却也有缺憾。 只听这会儿陈洸在大帐之中与风菱说到:“主上,虽然我等的军饷看起来已然够用,但是战俘太多,消耗太大,士兵多而无用,常此下去恐无法长久。” 陈洸与风菱说的时候,风菱正在帐中自己与自己下棋,听到此处,她的手指微微停了停,盯着纵横的棋面,眉头紧锁地若有所思起来。 的确,最近风菱收入的俘虏很多,占了大军的一半,可是这些战俘未经过训练,而且有很大一部分不服从管教,甚至出现了逃跑的现象,这些妖族的士兵,从进入雷泽军后,粮食武器的负担都由雷泽军负责,可是他们却在免费吃喝之后,跑了。 光昨日风菱就听张广跟她汇报,跑了三百人。 长期以往,恐怕雷泽军有军心涣散的危机。 可是,风菱有她的弱点,她对弱小之人心存仁慈,对她而言北族的战俘就是弱小,所以她始终狠不下心用强硬的军规去压迫他们。 从某些方面而言,她总归是个女子,身为女子,仁善是可以容忍的,而身为一名大帅,甚至一位众人臣服的主公,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有些时候是不可容忍的。 风菱自然知道这一点,她很矛盾,可始终跨不过那道坎。 好在,这一次几名将军出乎意料地理解她,在和风菱度过了如此多困难之后,他们打心底认可了她,也遵从了她的意思,没有去尝试过逼她,然而这也就渐渐让雷泽军再次走向了困境。 此时,陈洸看着风菱发愣的神情,再次提出了一个暂时可行的办法:“不过,主公,臣有一计,可延展日后军备所需。” 风菱闻之,仍旧没有改变刚才沉思的神情,捏起了黑子,握在手中,沉吟道:“你说。” “主公可以下令,令如今占领的五个部落按周缴税,税赋中包含军粮和军备的要求,并且勒令他们不可再对我雷泽军以外任何军队提供支助。”陈洸想了想,回禀道。 以他的方案来看,其实就是对五个部落进行管制,最初雷泽军攻打部落,只不过是将里面现存的粮饷一抢而光,但并不长远,如今若是每周都向部落百姓缴税的话,那粮饷就可以不断填充。 当然另一方面,就逼迫了百姓的生存,让他们为了缴税不得不每日每夜的劳作,若是无法按时缴税,只有两种可能,一则充军,二则死亡,这是一种残酷的方式,但对雷泽军而言,是必须如此施行的。 风菱明白,她低下头,将一只摆弄的黑子按在了棋盘上,看不出表情地答应了:“嗯,你就下去办吧。” 话音落后,陈洸躬身退出了主帐,而他走之后,风菱的手指按住了棋盘,只问一声崩裂的巨响,棋盘在风菱白皙的指尖下碎成了齑粉,好像地上的灰尘一般,落入了尘埃。 风菱的眼眸漆黑深邃,这一刻的她竟有了几分和帝俊相似的神情,那样深不见底的瞳孔,仿佛在酝酿着狂风暴雨,她盯着地面,沉沉的呼吸声似在说,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光是这样的方法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了。 的确,陈洸提出的方案能解决小部分粮食问题,然而俘虏和逃兵的问题至始至终无法解决。 只要无法解决士兵的问题,雷泽军就会受到限制,以至于别说复仇,在深入敌后的情况下,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风菱是个地仙,当然若是一万个人或者十万个人围上来要杀她,都杀不了她,而她也可以一次手刃千人,可是她决不可能一个人就去报仇。 这其中可以打个比方,就以三十多年前一位人称齐天大圣的家伙来说,他有个本事叫做筋斗云,而他也是一名位列金仙境的大神,可是每次施放筋斗云时,他都要以翻跟斗来施展,这也就是仙法的限制,在施放仙法之前都需要做一些准备。 且齐天大圣那还是金仙级的家伙,因而更不论风菱这样区区地仙了,她每每施放吞云吐雾的仙法时必然需要时间或一些画阵引导的准备,另外,施放仙法需集五行之气,风菱约可以集方圆百里的五行气,可出了百里之地,她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而这五行中,人必不可少。 综上所述,风菱需要将士,需要不断扩大势力和实力,这样才能报仇,否则就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要一个人成就一人之事那只需要自行努力便是,但是要一个人成就众人之事便是难上加难,需要百般算计,算无遗策,这也是风菱领兵后才悟出的道理。 帐外的风吹起了帐帘,传入帐中,将地上的沙尘拂去,而伴随着簌簌的风声,帐外传来了脚步声,通禀道:“主公!军师回来了…” 第394章 默契 须臾,暗黄色的帘帐被拉了开,苏士通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身着一件灰色长袍,腰间系着三指宽的回纹腰带,看起来神采奕奕。 苏士通的样貌年纪约四十岁左右,但军中多数人却是知道他已有千岁,见过的世面是雷泽军中众人所不能比拟的,因而风菱许多事交予他,往往事半功倍。 最近苏士通因被风菱任命为军师,为了表现出军师的风范,开始留胡须了,只见他下颌之上留有中长的山羊胡,将他衬托得十分精明,再加上他又是九尾白狐血脉,本就有较好的轮廓脸型,因此显得有逸群之才的风貌。 此刻,潇洒俊逸的苏士通赶到风菱跟前,未等风菱从榻上起来,就两袖一挥,手掌搁在了胸前,面带笑脸地躬身褒赞道:“主上御人有方,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短短数日,雷泽军上下就对主上百般遵从,就连见到士通都礼称军师,主上可真非常人能及也。” 风菱见苏士通如此献媚的举动,懒得下榻了,手肘撑着塌旁的矮几,玩笑道:“怎么你们狐狸一族都喜这般巧言令色?三天两头拍马屁?” 苏士通闻之抬起头来,他这些日子来一直跟在风菱身边,也渐渐与风菱交心了,视风菱如君如友,在旁人不在之时,也就少了些规矩,多了些随意。 只见他哈哈大笑起来,摇了摇头道:“臣说得实乃真心之语,并无奉承之嫌,主上明河道、设赌局、翻雪山、借假兵、缴后方,五计下来,令人头晕目眩,谁人还不臣服?如今主上得四位将军,堪比拥万军,战场无忧矣。” 是啊,苏士通说得对,风菱有了四位将军的协助,打仗一事不需她这样的半吊子费心,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足的兵士,不安的战俘,纵使交给四位将军,也不能做出更好的成效。 风菱又想起了先前陈洸汇报的事项,不自觉的手掌放到了矮几微微紧握。 苏士通识得风菱遇到头疼之事的动作,她在烦心时总会习惯成自然地拽紧什么东西,纵使脸上没有任何烦躁的表情。 于是,苏士通立即停下了先前畅快自然的神情,凝重道:“主上是有甚难事?” 风菱手指一顿,放松了紧扣的手掌,道:“这事不急,你才回来,休息要紧,正巧你与四位将军还不算熟络,去走动走动,再到陈洸处领赏吧,借假兵一事你属头功。” 苏士通也没细问,的确他刚回来,对如今军营里情势也并不清楚,不可妄断,便点了个头,从腰间取出数十件金银珠宝奉于风菱面前,准备退下。 风菱看了看苏士通手中的财宝,微微一怔,这不是她拿给苏士通,让她去买通同乐城之人,造谣生事的宝贝吗?虽然不多,皆是风菱当初开赌局做庄收的抽成,因风菱将钱如数还给了平和县百姓,所以她只收取了一些开赌局的费用。 风菱没有接过财宝,有些纳闷:“你没用钱去买通北族之人?” 苏士通答道:“买是买了,不过又收了回来,属下…” 话音未落,风菱突然抬起了手臂,做了个阻拦的手势,摇了摇道:“有些细节不要告诉我,我既然给了你临机专断权,那你临时起意做的事情,我不必知道。好了,既然没用出去,这些东西你就拿吧。” 苏士通闻之一愣,其实他做了什么恐怕在他刚刚一开口时,风菱就心知肚明了。 苏士通的确用钱收买了乞丐,可是在那群乞丐转身离开后,苏士通却把他们全杀了,他是个做事不留余地之人,心较狠些,在风菱的旨意外,额外多了一条杀人灭口的举动。 但是苏士通知道风菱是个聪明人,他背着风菱做的事,风菱早晚会知道,因而他收回了给乞丐们的财宝,却不打算瞒着风菱,而是如数奉还。 只不过苏士通没想到,风菱却没有细问,因为她一旦问出口,势必要责罚他忤逆她的心思、与她唱反调,更甚者会对他背着她杀人放火心生猜忌,可她没问,就是有意宽容,就不在乎她究竟知不知道细节,因为她从源头上堵绝了细节的来源。 风菱此举可谓是掌握了君臣相处之道的精髓。 凡君与臣之间,特别近臣与主公之间,最重要不是服从与命令,而是默契,两人之间必然不可能喜好厌恶全全相同,那么适当的纵容就是有必要的。 而正因为此举,导致了苏士通这名毒士平生谁也不认,唯认风菱一人。 他将财宝收回了袖中,没有多言,也无需多言,这就是默契,只点头再次躬身到一个偌大的幅度,道:“是,属下告退。” *** 又过了几日,再风菱令张广协同苏士通再次攻破了一个足有三百户人的部落后,雷泽军偷袭后方的事,终于引起了同乐城的注意。 因苏士通的回来,让雷泽军的队伍如虎添翼,苏士通的计谋加上张广的领兵能力,让这个同乐城下属的最大部落,拥有一千名守兵的部落在两个时辰内被攻破。 战后,雷泽军的大营中,议事大帐,四位主将军分别落座于最前方的两排矮几上,顺着往后,是在雷泽军重新整理队伍后,新任命的八位副将,至于风菱则坐在帐中最前的矮几旁,苏士通紧挨着风菱的位置,只不过比风菱所在的位置略显矮了一侧。 这会儿正值晚膳时分,众人正在用膳,一面商议着接下来的行程,只听张广道:“主公,离此处最近之地乃苟缨县,驻军四千余人,而如今同乐城已经注意到我军,若是我军仍无落脚之地,恐无法抵抗同乐城派来阻拦我军的北族精兵。” 张广的话正是今日议事的重点,据派出去的探子来报,正在和僧伽罗抗衡的同乐城精兵如今已经派出了一组五千人的军队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赶来,所以当前最好的办法是攻下苟缨县,以应对同乐城派来的精兵。 可是苟缨县不同先前攻占的部落领地,城防坚固,守兵勇猛,想要几个时辰就把此地给占了,简直难如登天,而且先前风菱考虑的战俘和收编的北族士兵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 显然没有这些北兵的战力,光靠雷泽军是不够的,可北族士兵又无法控制。 风菱慢慢地夹着面前的菜肴,不动声色道:“嗯,你们有什么攻打苟缨县的好主意?” 第395章 士通出毒谋 在风菱正式参与诸侯争霸前,许多人只知风菱是个奸诈的妖女,但在风菱成为一名诸侯之后,很多人却说的是:“雷泽玥是一名名副其实的魔女。” 而至于风菱如何从一名妖女转化成人人畏之的魔女,全得力于她手下的毒士,苏士通,后世称之为来自九幽的毒尊。 就在风菱向众人提出,让他们给出攻打苟缨县的好建议时,张广作为一名血征沙场的大将军提出了:“我建议都督针对苟缨县可采取威逼强攻之策,强攻之前提出若是投降便可不伤城中一人,若是抵抗,待我军攻入城中,必然屠城。” 屠城!张广在说这两字之时,咬得极重,也让在场的人闻之一骇。 屠城并不是一个常用的字眼,特别在作为一群有教养有风度的雷泽军将军面前,这简直是罕见得不能再罕见的词组了。 简明扼要,屠城就是不管城中妇孺,不管老人幼童,一并屠杀,这让在场的,特别几位新来的副将脸上都浮现出了铁青之色。 这几位新来的副将,有五名是雷泽军中提拔的,而另有三名还是在近日来征缴北军时从北军中挑出来的,他们自然不喜欢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屠杀,同样别说他们,就连几名人族副将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毕竟先前有说,这同乐城不仅主城,就连附属的县城都是人妖混居之地,城中不乏人族。 可是纵使几位将军面色不好,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他们知道张广说的对,若是不用强硬之法,那折损的便会是他们,是为了仁慈还是为了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他们自然会选择后者。 几位将军沉默中看向了最终决策者风菱,但见风菱仍旧保持着先前的状态,她并没有提出反对或认同的意见,只不动声色地夹着面前的菜肴。 于是,揣测风菱心思的几位将军心中认为到,风菱到底是位女子,对战场的残酷一时无法接受。 不过几位将军没想到,当他们都觉得屠城已经很残酷了时,却听到了风菱侧旁矮几上军师提出的更让他们惊骇的意见。 只见苏士通放下了筷子,捋了捋胡须,笑道:“张将军说得极是,不过士通觉得张将军所提意见中还有不足之处。” 听到苏士通的笑声,风菱也放下了碗筷,抬起头来:“士通你说。” 张广闻之也有一丝好奇,便露出了求知的神情。 他最近与苏士通交流较多,也渐渐认可了苏士通这一军师之责,因而在苏士通说他不足之时,他也能息了脾气,认真听着。 只不过,张广没想到他会听到苏士通如此狠毒的计策。 苏士通提出了三点关键之处,这其中他概括了如今雷泽军存在的问题:“屠城自然是必要的,威慑之后可以削弱城中守军的士气,的确可以为我军攻城时提供更好的机会,但我军主要问题在于士兵心智不坚,战力不足,特别新收入的士兵临场怯战或心软的可能性频发。” 在苏士通的讲解下,这一点达到了共识。的确,新编入的士兵缺乏稳定性,他们是北族人,很可能随时倒戈,或者力不从心。 而就在在场之人都点头认可时,苏士通提出了他的策略: “因而,士通建议有三计可行。” “其一,新编入的北军,以十人为一组,不给予兵器,冲锋于主军之前,用绳子牵绑,若其中有一人临阵脱逃,十人全斩!若十人中有一人杀了敌方一名士兵,则可升至为小兵长,分发最低等兵器,监管十人。如此一来,没人敢临阵脱逃,同时在杀了敌方之后,他也无后路可退,成为了我军真正的一员。” “而同样,小兵长之上还有中兵长,杀敌方士兵十人,可升中兵长,监管小兵长,小兵长同样冲锋在前,而中兵长可以位于小兵长之后,以此类推,当杀了敌兵一百人,位大兵长,便可成为我雷泽军的盟军,位于大军之中,无需冲锋在前,可获中等武器,同样还能得军饷,且进入城中后可仅次于我军之后在城中进行抢掠。” 在苏士通第一点提出来后,众人都从脚底延伸了一道恶寒,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将整个帐中染上了窒息的气息。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疑问,只听专管粮草的陈洸不解道:“抢掠?为何要他们进行抢掠?难道我军平日里征缴的军饷还不够支付他们的战功?” 苏士通用嘲讽的声音笑了笑,似乎在笑陈洸的幼稚,道:“光奖赏自然是不够的,还请陈将军听我讲完。” 说着,苏士通又继续道: “抢掠!这就是我提到的其二。对于不反抗的部落县城,我军可以适当的仁慈,只收缴城中已有军资和士兵,当时若是遇到反抗的部落县城,首先让我主军先行进村进城抢夺财物,允许士兵奸**女,其后让盟军进行第二轮抢夺,最后屠城,烧毁城池。” “这样可以对接下来的城池进行绝对的震慑,也可以激起士兵们的野性和亢奋。” 话音一落,这一回整个营帐中回荡的不是冰冷的气氛了,而是愤慨,就连张广这样提出屠城之人都觉得过分了,只见他站起身来,大喝道:“你说什么?!奸**女、焚毁城池?这是丧心病狂!” 一直以来,虽然雷泽军有收缴占领部落的钱财军资,但是是在他们可以提供的前提下,并没有做到如此狠绝的地步,可苏士通的建议却是毁天灭地。 但他不在乎他的建议如何狠毒,只见苏士通见张广拍了桌子,也立即站起来回应道:“张广将军!失败者和成功者之间必须画出鲜明的界限!” 看到快要吵起来的两人,风菱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苏士通道:“别吵,你先说你的第三点。” 苏士通见状,又再次提道: “其三,增加士兵,如今我军不能再只停留在收编现有的北军,要迅速提升军队数量,就得征用百姓,从即日起,每到一个城池或部落,凡年满十五的男子,一律抓入投名状一列!” 第396章 斩断善念 在苏士通三点建议之下,风菱难得地拿起了酒杯,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而眼尖的苏士通明显看到了风菱握着酒盅的手暴露出了一道清晰的筋脉,膨胀地鼓动着。 随后,在风菱挥了挥手,没有给出答复的情况下,这场议题随着晚膳结束了。 众人心中忐忑地,带着各自思量地抽身离席而去,只有苏士通未走,他想等风菱的答复,不过迎来的却是风菱的反问:“你可知道,你提的这三点会让你不得善终。” “属下知道。” 话音一落,只闻“呯”的一声,风菱摔落了酒杯,目露猩红道:“知道你还敢提!” 苏士通见状,忙从矮几旁走出,跪于风菱面前,匍匐在地,一字一句道:“主上,非如此不可,我军如今深入腹地,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为了让我军保留实力,在短时间之内不断增强,没有其他路可走,难道主上要看着几位将军身首异处,难道主上忘了血仇,难道主上要让闵室嘲笑雷泽家无人了吗?” 雷泽家被焚烧的火焰在苏士通三个难道下浮现在了风菱的眼前,但是,绝不能,绝不能因为报仇将自己变得如此丧心病狂,这可是滔天业障,不可泯灭的恶意。 复杂难平的思绪在风菱神海中翻滚,她最终摆了摆手:“好了!这事容后再议,你先下去吧。” 苏士通闻之,欲言又止,但见风菱不想再提,只好硬着头皮躬身退了出去,最终也没有将他提的三点给出确定的意见。 夜风习习,隆冬的寒意渐退,营帐外的松柏有了复苏的深绿,说来,自雷泽军离开僧伽罗国已经大半个月了,时节也深冬慢慢过度到初春。 风菱靠在一株松柏之下,提着酒壶,微醺的醉意让她突然想起了一首从雷泽军中听到的曲子,据说是雷泽言所写,名曰《返乡曲》,曲中大意描绘了雷泽言征战沙场的一身,可风菱自今不明白那曲中最后两句的含义。 她不明白雷泽言到底发自怎样的心境,作了这首曲子,不过其中的艰辛,最近倒是领悟了几分。 于是风菱不由哼唱起来,唱到一半便听到另一人的附和,顺着她唱着念了下去,道:“待归北田,只做亩羊…这是令兄作的歌。” 风菱见到附和之人,摇了摇酒壶,抬起了有些醉意的眼眸,眯着眼睛问道:“你来讨酒喝?” 来人笑了笑,就风菱一旁席地而坐,接过酒壶,晃了晃:“明明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你是为了麻痹他人,还是在麻痹自己?” 说着,他将风菱的空酒壶放到了地上,又拿出了一壶盛满了曲生的新壶,递给了风菱,补充道:“我通常是不赞成你喝多的,但是偶尔醉个一次,也无伤大雅。” 风菱闻之接过了他手中的酒壶,盯着这张长得很帝俊十分相似的脸,这人是太一,每次她烦心之时,总能恰到好处地在一旁说风凉话,一针见血,让风菱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你倒来得正巧,不是讨酒喝来的,是灌我酒来的。” 太一笑而不答,往树干上一靠,悠闲地品着北部荒山上的月色,竟别有一番风情。 树荫斑驳,扫到太一精雕的轮廓之上,格外分明,看着他,风菱有些羡慕,这军营之中就属太一最为清闲,就连那赢弱的易白芷都每日忙不迭地未士兵送养包扎伤口,而他呢?从头到尾就好像一位看官。 这也难怪军营里总出现一些微妙的谣言,说太一就是都督阁下的面首,可是太一对此充耳不闻,仿佛隔开了世间的一切喧嚣一般,恬静散漫。 而往往真正大智者,才能做到他的这般冷静,于是风菱不由问到:“不过正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太一闻之,将头稍稍离开了一点树干,转过头来,宛如一尊很好的雕像,又是一个绝佳的聆听者,他挑了挑眉,不做言语。 这样的举止已经摆明了让风菱且问无妨的态度,风菱见状也不磨叽,只不过她并没有提出今晚晚膳时讨论的议题,换而言之问到:“凡成仙者必经雷劫,业障越多雷劫越凶,以洗刷业障,但成仙之后,就不必再经受雷劫之苦,那时造的业障该怎么算?” 太一对于风菱的问题有一丝诧异,没有回答,反问道:“我一个合境期的修士,你觉得我应该知道成仙之后的事?” 经太一一问,风菱顿了顿,对了,他说的对,自己一个地仙都琢磨不透的问题,问他这样未成仙的凡人作甚?这一想,风菱才意识到,她虽然断绝了他是帝俊的可能性,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把他当作帝俊。 风菱对此有些尴尬,低声道:“不知为何,总觉得你应当晓得一些。” 望着风菱略显失望的神情,太一的眼眸中滑过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只见风菱打开了太一送来的酒壶,喝起了闷酒,她不会怀疑这人给她吃的东西中是否有下毒,毕竟他还时不时给她送理疗心痛之症的汤药,要是真想毒死她,他有的是时机,他不过是在潜移默化地攻心罢了。 太一盯着风菱喝下的酒,又将头移靠在了树干上,少有认真地道:“你可知仙者亦三念,善念、恶念、执念,你指的业障不过数量,那是凡人所想,也便是雷劫所因,而成仙之后,只论质量,便无有雷劫,斩三念方有进益,真正因果不沾、轮回不入的圣人,是没有三念的。” 风菱放下了酒壶,不知不觉间她已将壶中的酒喝了个精光,连倒滴也滴不出一滴来。 她愣了愣,仔细思索着太一说的这三念,却还未等思索出结果来,就又听他补充道:“你如今所困只是因为斩不断那善念。” 善念…是,风菱的善念在领导雷泽军后激了出来,她有了悲悯苍生之爱,有了同情万物之情,所以她才会无意识地哼唱起返乡曲,但一旦善念出现,就无法轻易斩断,不能斩断,接下来的事就寸步难行。 念及此处,风菱忙问到:“如何斩那善念?” 太一沉静地继续盯着莹润的弯月,话中有话地道:“看你从何出发,为何想斩这善念了。” 说着,他侧过头,笑道:“睡吧,明日你一定能找到斩断善念的法子。” 话音一落,风菱这才觉得有点头晕,原来这酒后颈真大,一不小心就喝高了,顿时便见三影的太一在她眼前晃悠,片刻便睡倒了下去。 第397章 李代桃僵 夜里的大营格外安静,一间主将营帐中,陈兵正在翻看着竹简,时不时将两指并合起来比划着。 嗯,最近大都督有言,为了提升几位将军的战力值,要让他们参悟道法,寻求武道的最佳成就。 其实,武道据风菱分析就是当年巫族的修习之法,真正练就成大巫那一级别的都是一些不灭不老的家伙,更别说几位祖巫的能力了,算起来上古之时也只有帝俊镇得住他们。 风菱在太阴宫的时候,曾在羲和的一篇《古巫趣闻》里看到过关于巫族的一些故事。 当然羲和当时写这篇《古巫趣闻》,其实是她自己的一些与巫族相识的经历,其中特别提到过两人,一人名后羿。 据羲和记载,后羿此人乃巫族中的一大巫,但能力却不比祖巫差,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评上祖巫的先进行列,当然为何说后羿强过几位祖巫,全因为后羿打造了一把名为“射日弓”的神器。 这射日弓能追太阳之速,且弓如其名,是帝俊的天敌,曾有回忆称,帝俊和后羿约过一场架。 那时帝俊身化成了十个太阳,只一瞬就将后羿所在的部落灼烧殆尽,而后羿竟将帝俊九大分神给射毁了,也正因两人的这场架,将不可一世的帝俊给削弱到让巫族攻入了天庭。 当时,风菱看到这里时还好好的感叹了一番,自问到,帝俊给削弱了,还能力敌八位祖巫,那他没削弱之前得厉害到多变态的程度。 而至于羲和提到的另一个人是吴刚,吴刚此人来历不明,有人说他是巫族,有人说他是妖族,终究没争论出一个结论,羲和在此书中记载时,戏称吴刚是“巫妖”。 因而,风菱觉着这吴刚和她这位“人妖”也差不多,而据羲和对吴刚的描绘及用词,不难判断羲和与吴刚应该是至交好友。 不过,这就让风菱觉着奇怪了,若说她自己就是羲和,而羲和与吴刚交好,为何吴刚砍她的本命灵根,足足砍了十万年,这么丧心病狂?那也许风菱压根就不是羲和。 然而,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后续记载中羲和提到的她的贴身婢女嫦娥,这嫦娥据写是后羿的媳妇儿,可后来不知为何嫦娥和后羿分开了,被羲和许给了吴刚,风菱怀疑,大约是吴刚不喜欢这门亲事,羲和硬塞给他,因此作为报复砍了自己的月桂树砍了十万年。 总之,风菱最终绞尽脑汁也没得出关于吴刚砍她的可行性结论,她觉着待她日后还能见到吴刚这位巫妖大神的话,她一定得好好问一问。 话说回来,此时的陈兵正翻着风菱给他的御妖宗的人卷认真学习着,这风菱自己著的书有个好处,十分灵活地将武道和仙道融会贯通了,当然这也得力于羲和将巫族的功法记载得十分完善。 巫族之功在于体魄、技巧,而妖族之法在于法诀、奇术,这两者放到一起,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力证道。 这会儿,陈兵正学习得认真,突闻帐外通禀,苏士通来访,于是陈兵也只好卷起了书卷,匆匆从榻上下来,躬身礼揖道:“军师这么晚前来,有何要紧之事?” 透过昏暗的灯火,苏士通的脸颊显得十分焦虑,同样作了揖,就开口提到了来意:“陈将军,你对今晚苏某所提之事,有何见解?” 苏士通之所以来找陈兵,就是今晚席上他发现,在他提出三条恶毒的军规之后,陈兵并未像他人一般,愤慨满面,而是认认真真的在一旁思考着,若苏士通所料无差,这陈兵应当是唯一赞同他的人。 而就在苏士通问出之后,陈兵顿了顿,一道深思滑过了他的瞳孔,无疑证明了苏士通猜对了。 不过,陈兵好歹是带兵多年,又数四人中最知进退者,老奸巨猾,自然不会一口承认,反而意味深长道:“唔…还是看主上的意思。” 陈兵的狡猾,苏士通是知道的,若是换做张广,就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不过他心底着急,也顾不得陈兵在此卖关子,直言不讳道:“陈将军,主上如今心思难定,我等奉主上为主公,此生定当竭尽全力,永世不负,难道陈将军当时在月儿弯时没有这般觉悟吗?” 苏士通的话点中了陈兵的心思,风菱在月儿弯一把火烧毁了荆棘之后,也烧毁了他们几位将军心中的其他心思,只一心奉她为主,为她肝胆。 既然如此,陈兵也不能再畏缩了,他凝了凝眉,道:“军师有何想法尽管说吧,深夜只身找我想必也不是为了来试探我的态度的。” 帐中烛蜡烧得火热,照着两人的心,话既然说开了,苏士通就毫不犹豫地说到了他的想法:“我想推主上一把,既然主上不肯做恶人,就让苏某来做。我想让陈将军带出你的弓箭营,用苏某的办法,押胁三千战俘攻下苟缨县,到那时主上不肯也会肯,而且还可以一解当前北军援兵赶来的燃眉之急。” “你说什么?瞒着主上攻城?”虽然陈兵有心理准备,早知苏士通行事不通礼数,可还是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这么做,这可是大逆之事,若非现在雷泽军还未形成大规模的正规军,苏士通恐怕会被斩首论罪。 陈兵急着从凳椅上跳了起来,正准备拒绝,可却晚了一步,被苏士通先用话堵住了口:“一切后果由苏某一人负责,陈将军只管带兵即可,只要将军认定是受苏某蛊惑。” 由他一人负责? 陈兵想了想,的确,苏士通是有胆说这样的话的,就风菱对苏士通的宠爱程度,想必事后,风菱得知他们前去攻城,只要城攻了下来,一个将功折罪,一个还有临机专断权,那十有八九也会恕苏士通无罪。 毕竟苏士通可是风菱一直带在身边的人,让风菱杀了苏士通?那可是比让风菱杀了,空穴来风成为风菱男宠的太一的可能性还低。 终于,左右衡量后,陈兵披上了战甲,取下了弓,道:“如此,兵,恭敬不如从命,请军事一炷香之后在大营之外等我。” 第398章 黑夜肃杀 夜里两更天,天上的圆月被乌云遮挡住了光辉,黑乎乎的四周格外寂静,苟缨县的居民正值沉睡之中,城门上少许的守卫也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苟缨县是一座距离同乐城最西的县城,平日里消息闭塞,也显有官方军队会经过此地,然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见到的大军是一群银甲红衣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魔军队。 这会儿,苟缨县的县令正在家中偏房拥着一名人族小妾缠绵厮混,这小妾是他上个周从临村部落,一个名叫臼什的部落中掳来的,当然若是他消息灵通一些,他就知道,那个叫臼什的部落如今已经被雷泽军攻陷了。 此时,偏房中亮着一盏妖娆的灯火,榻上的被褥被剧烈的运动折腾得七零八落,花布帘帐掉落了一个角,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不停地晃动着。 这人族美人原是臼什部落长的陪床丫鬟,模样十分标志,芊芊细腰若杨柳,县令早垂涎已久,不过介于县令家中有个母老虎的夫人,因而他掳劫回来之后,却迟迟不敢下手,只藏于偏房内,以便趁母老虎睡着后,来此处偷欢。 一想到家里的母老虎,县令就觉得心中怒火难耐,毕竟那母老虎长得身宽体盘,脸蛋也还有几许老虎的模样,化形化得并不太好,哪里能和这些个人族美人相比。 当然,这其实也不怪县令夫人,多数被鲲鹏誉为下等妖族之人都化形化得怪模怪样,少有化形化得极美的。 妖族和人族不同,人族最初乃由女娲娘娘所创,捏出来的人形都是女娲娘娘照着自己的模样创造的,有一个好模子,自然也有好品相了。 要想当年上古洪荒最美的两位女神,其一便是这女娲娘娘,其二乃是羲和娘娘,这姐妹倆不知迷倒了多少上古之神,就连到了封神时期,商纣王见到女娲娘娘的塑像,便为之倾倒,题诗一首: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然而,这最后一句直接诱发了封神大战,导致商朝覆灭,由此可见,光塑像便有如此大的魅力,别说真人了。 因而,得了女娲娘娘传承的人族,相比妖族自是多数美如娇花,也因此北族联军在攻入九州之地后,喜欢大肆抢夺人族女子,就连这名县令的人族小妾,都不知被辗转过几人之手,有苦难言。 她只不过是一名弱女子,与多数九州女子一样,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承欢。 偏房的榻上晃动愈烈,可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而且匆忙地如屋外之人仿佛连滚带爬的跑来的。 随着脚步声的响起,屋外的叫喊声也随之而来:“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手下的叫喊声搅坏了县令的兴致,他低头望了望身下的娇躯,又舍不得这温软玉香,便不耐烦的朝屋外吼了一声:“何事明日再议!” 可是不懂风情的手下却再次大喊道:“不行啊!大人!外面有大军打来了!” 什么?县令一惊,兴趣全无。 这苟缨县自十年前北族联军攻入驹齿关后便再无战事,虽然前些日子听闻僧兵攻打同乐城,两军对峙于边境之上,但那是同乐城的事,怎会牵连到后方?莫不是那八万精兵都败了?僧兵已经攻陷了同乐城,朝里面打来了? 想到这里,县令顿时吓的脸色发白,从榻上摔了下来。 慌忙合好中衣的县令,来不及披上甲胄就出了房门,听士兵汇报后,赶到了城门之上,抬眼望去,漆黑的夜里,乌压压的大军仿佛一群嗜血的狼群,排开了阵势。 不过这阵势异常奇怪,只见最前方的士兵都没有武器,十人一列用线拴绑着,每行五十人,依次往后排着,而且仔细一看竟几乎是妖族士兵,妖族的背后有一群骑着战马身穿银甲的人族士兵,他们的铁骑就好像在押解着前面的妖族。 县令从未见过人与妖如此混杂的军队,当然若不是看在他们列队十分整齐的情况下,县令一定会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他们,然而他并不能,因为他光从城楼上就能感受到这群大军带着的凉意,宛如阎罗之地爬出的恶鬼。 他们目露猩红,光视线就传达出致死破城的想法。 县令的衣襟被冷汗给浸湿了,正在他开口想问上一问,来者何人时,就听到了下方由战士们传来的话音:“将军大人有言,‘我从十数到一,若不开城投降,就斩杀城内所有士兵’!” 县令一愣,嘴里吐出了脏字:“什么王八羔子!” 因两军对阵,除非修士用千里传音之术,否则通常是听不见对方主将或主帅的声音,所以县令话音一出,城墙上的北军士兵就扯开了嗓子替他重复:“县令大人说‘什么王八羔子’。” 可是对方没有反应,只听在他们话音未落时,下方来军又传到: “十。” “九。” “八。” … 县令闻之有些错乱了,下方的来军究竟怎么回事?听不懂话?还是根本不想听? 数数声还在继续,当县令听到“三”这个数时,慌不择路了,他终于意识到下方的来军根本不是来打商量的主,他们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 慌忙之下,县令顾不得再听下方的数字,一个劲叫人防守,大唤道:“快,弓箭手,快…” 话音未落,下方的最后一个数字,已经数完了。 只听“一”之后,黑夜中闪过了一抹光亮,在银甲士兵最前方的一匹白色战马上,坐着一位将军,他手中弯弓放出了一支箭矢,直接奔向了城门高台,穿进了县令的喉咙。 鲜血…在夜里绽放出了第一道妖冶的气息,随着县令倒下的声音,下方战马上的人再次下令,这一回没有传话,而是用实际行动来回应了他的话:“上。” 第399章 不动声色 “我就说,将军令人传话之事是多此一举。” 县城城门下方,银甲骑士前有一匹银色的战狼,战狼之上是一位未穿甲胄的中年男子,仙风道骨,超然脱俗,不过却露着阴冷的表情,淡淡笑道。 苏士通的坐骑是风菱从最近一位部落酋长手中缴来的,相比战马,战狼不仅奔跑速度极快,还具有战马所没有的杀伤力,算是所有缴获的军备中最好的东西了。 风菱将战狼给了苏士通,可想,她的确对苏士通宠爱有加。 而这时,在苏士通一旁的陈兵,收回了强弓,夸在了身后,视线紧盯着在他一令之下,疯狂攻城的雷泽军和贴有投名状的士兵,沉沉回应道:“传话必然是要传的,我是主公的将令,自然得有主公的风度。” 恩,说来也是,风菱无论是打人还是抢东西时都有个喜好,就是先礼后兵,礼数是要做足的,只不过礼数有些强迫罢了。 苏士通闻之,点了个头,又继续如看戏一般,看向了突然间狼烟四起,杀喊滔天的前方。 滚滚的狼烟,献血的浓稠,祭奠了今晚苟缨县的悲剧,雷泽军来得如雷霆霹雳,快如闪电,动如山崩,将这座城染上了狂暴的烙印。 城中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只能抱头听着城内城外的尖叫声,北军的士兵有的人甚至来不及知道攻击他们的究竟是谁,就魂归阎罗了。 他们只知道恍惚间看到了一面军旗,写着“雷泽”的字样。 可是雷泽言不是已经死了吗?对了,他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雷泽玥这么一号人物,而显然在今夜之后,世间之人变会记住这个人,这个人会比雷泽言更让北族联军丧胆。 “啊!” “饶命!” “放过我…” 这样的声音在风菱耳中不断萦绕,日出照亮了她的眼睑,她饶了饶眼睛,有些迷糊地从榻上坐了起来,仔细想了想,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风菱一想,灵台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才想起昨晚喝多了酒,这会儿在营帐中的榻上,想必是太一送她回来了。她作为一个仙,能被凡人的酒给喝醉?这酒到底放了多少年? 而就在风菱刚回过神来时,便听到帐外的吵吵声,正是风菱帐外的侍从在和数位将军说话。 “我等有要事要见主上!你快去通禀!” “使不得,张广将军,主上昨夜喝多了,还未醒来。” 听着帐外侍从为难的劲,风菱揉了揉眉心,传出了话音,道:“我已经醒了,让几位将军进来吧。” 话音一落,只见张广、陈洸和魏庭三人快步走近了风菱的榻前,随后跟着的都是昨夜席上见过的几名副将。 见这一群人一块涌了进来,还如此匆忙,风菱心中不由捣鼓起来,露出了不解之色。 很快,风菱的不解得到了解答,只见几人矮身作揖后,便听快言快语的张广大声道:“主上!陈兵和苏士通连夜带了弓箭营和战俘去攻打苟缨县了!” 张广说得极为大声,一声之下,不仅帐内候着的士兵,就连帐外的侍从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小声谈论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张广汇报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军营,当然这是大事,所以军营便炸开了锅。 风菱刚听到时,也是将瞳孔猛地一缩,显然受到了震惊,不过她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像几位将军想象的那样——突然站起来,大喊到“你说什么”这一类言辞。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风菱面无表情地抬着头扫了一眼帐中的数人,竟然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样的表现让所有人觉得很是诧异,甚至还有人开始怀疑,陈兵和苏士通去攻打苟缨县并不是瞒着风菱,而恰恰相反是得到了风菱的授意。 张广对风菱的表现很是不解,以为是风菱没有睡醒,并未听清他说什么,于是放小了一点音量重复道:“都督,陈兵和苏士通昨夜带兵攻打苟缨县。” 终于这一回,风菱回的话多了几个字,她不动声色地问到:“嗯,赢了,还是输了?” 张广一愣,想了想刚才接到前线的消息,不明所以地回答到:“赢了。” 他的回答让风菱再次点了点头,也再次没了后续要说的。 张广见状,更加摸不着头脑,本还想问些什么,却在刚说出口,问到:“都督,您…”时,却被见景的陈洸拉了拉衣袖,将他的话阻止到了喉咙中。 半响,风菱才又开口,平静道:“待他们回来,让他们去大营见我。”说完,风菱又看向陈洸补充道,“陈洸,你即刻带辎重营去苟缨县统计战后的成果,统计之后立即回来报我。” 陈洸眼神一亮,顿时明白了,他立即躬身领命道:“是!那属下等先退下了。” 于是,陈洸的话让在场还想询问的所有将军后无奈退了出去,徒留风菱一人在帐中,便没有人看到她之后露出了凝重蹙眉的神情。 片刻后,张广随着陈洸和魏庭走在帐外,十分恼火地向陈洸问到:“你刚才拉我作甚?” 陈洸听到张广的抱怨,白了他一眼,回应道:“我不拉你,难道任由你讲下去,问主上,他们是否是瞒着主上出兵,你让主上如何回答?” 张广的急性子在陈洸的反问下,被缓了下来,这时又听陈洸埋怨地责问道:“还有,就算他们真瞒着主上出兵了,你是让主上承认她管教不严,让所有人都知道主上连个属下都看不住?还是你想让主上把那两人抓回来砍了?” 经陈洸一提,张广瞬间恍然大悟了,才知道他一急之下差点又闯了祸,忙道:“我没有!” 的确张广只是一时听说此事,失去了主张,想向风菱询问意见,看看风菱的态度,并不希望风菱杀了那两人,且不说苏士通,陈兵可是他好兄弟。 见张广懊恼了,陈洸不由叹了口气,道:“我等在私下里,可以视主上为妹妹,为家人,甚至就算和她说些玩笑话也可以,但是众人面前,她只是我等的主上!”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陈洸摇了摇头,看向一向稳重,一言不发的魏庭问到:“魏庭,你与主上认识最久,你说主上会怎么处理那倆?” 然而魏庭也是无奈,同样摇了摇头:“难说,主上的心智非我等能及,如何猜测得出主上的心思…唉!我等可以去问问太一先生…” 第400章 赏罚分明 半个时辰内,雷泽军攻下苟缨县,大获全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而军营中的气氛渐渐的,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议论纷纷,再到此时激动和沸腾。 魏庭和张广从太一帐中出来时,陈兵和苏士通已经回来了,正在大帐中听候风菱裁决。 不一会儿,凡雷泽军中带兵的将领都被差人通知到主帐中议事,魏庭和张广不敢懈怠,忙也赶了过去,进帐一看,大大小小十五位将领都在帐中,甚至包括负责伙食的督军以及仅仅十来人的医疗营的医官易白芷。 此时,陈兵和苏士通跪在主帐正中央,其余将领各在两旁,另外陈洸正站在最前面向风菱汇报着苟缨县一战的战果:“…金钿五箱,战马一千五百匹,牲畜七百二十五头…” 显然,在陈洸的汇报下,大家都听出了这是一场大丰收。 魏庭和张广见此情景,默不作声地躬身走到了大帐最前排的两侧,把头低了下来,时不时用目光瞟着坐台之上的风菱。 他们看到风菱一面听陈洸说着,一面低着头,在案几前的竹简架子上,用笔写着什么。 不过魏庭并不认为风菱此时写的东西是在记录陈洸上报的物产清单。一则风菱不是这么有闲心的人,二则风菱这位主公一般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既然把家当都交给陈洸打理,就绝对不会插手。 就在风菱一言不发,聚精会神地写竹简的情况下,整个主帐安静极了,除了陈洸的声音,就只能听到有人不停吞咽唾沫的声音。 很快,陈洸上报的物资交代完毕,这时,便听到了一声笔落的声音,落到了案几上,不,或者说是被随意丢在了案几上,传来了“啪”的一声。 而这一声,明明不太响亮,却因为先前的极度安静,显得震人心魄,特别在主帐中有几名不太熟悉风菱的将官耳中,这一声就好像是敲打天灵盖的催命符,让他们吓得肩膀微抖了一下。 不过,显然他们是多虑了,只见丢笔之人抬起了头来,带着那让男子神魂颠倒的笑脸,一面卷着已写好的竹简,一面笑道:“不错,苟缨县之战大获全胜,该赏!” 听到风菱的话,顿时,整间大帐中气氛变得融洽轻松了,先前军营外传来的欢腾之声也沾染到了帐中,各位将领开始絮絮谈论苟缨县如何打得漂亮,也有人提起了采用投名状之法后,让雷泽军如何如鱼得水。 只不过众人并未注意,跪在中央的那两人始终没有站起来,因为风菱话中并没有提到让他倆起身。 须臾,在将领们气氛高涨时,风菱招了招手,令传令官上前来,大声喧道:“传令三军,弓箭营立头功,有功者按级分赏,三日之内无需再上战场,亦可自行欢庆。” 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陈兵终于抬起了头来,从风菱的话中不难揣测,她既然认可了弓箭营的功绩,那么带兵的陈兵,弓箭营的主将自然也得到了她的认可,这是允许他说话的时候了。 于是陈兵微微直起了身,抱拳感念道:“谢都督。” 可是陈兵没想到,话才刚落,就见风菱突然将手肘搁在案几上,杵着脑袋,突然好像玩笑似的问到:“不过,你们是否准备日后都不听我令,自行攻伐了?” 风菱的话来得猝不及防,她这是喜欢秋后算账啊!只一瞬,帐中的气氛再次冰冷起来,而且是宛如坠入了寒冰地狱一般生冷。 这时,陈兵才意识到,风菱是赏罚分明,所以该赏的她赏了,这会儿该罚了! 陈兵再次低下了头,与苏士通一同喊道:“都督恕罪!” 风菱看着两人重重磕下的头,眼神却异常坚定,冷淡的仿佛和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只听她突然大喝,问到:“还是准备每次都唱一回‘负荆请罪’的戏?” 随着风菱的喝斥声,只闻一声“呯”的一声巨响,与先前丢笔的声音截然不同,分明可辨她拍桌时的怒气。 这一次,新来的将领们明白了,先前风菱的确没有生气,她生气原来是这样的。那么,先前她不生气的时候就已经让人畏惧了,此时她生气了,那他们是不是该心存敬畏? 对,就是敬畏,这才是他们对风菱应该有的态度,她是他们的主公,不是任何人可以揣测或者质疑的人,日后不管什么样的状况发生,他们需要的是做自己的事,不去追问主公是否做错了。 带着这样的觉悟,将领们继续关注着眼前的情况,只听苏士通匍匐在地,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呈请道:“主上,此事全是臣的主意,与陈兵将军无关,一切后果臣一人承担!” 风菱闻之,虚了虚眼,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问到:“一人承担?你承担得起吗?” 苏士通隆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似乎他早就猜到了风菱会做的事,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没有任何求请,也没有抬起头,没有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只有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答道:“臣愿凭主上处置。” 见到苏士通坚定的举止,风菱的睫毛终于在不被人发觉的情况下微微颤了颤,随即还是冷冷地应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认的。” 说着,风菱伸手从案几之上的木杯中取下了一支木质的令牌,将令牌抛到了地面:“来人!苏士通不顾军规,罪不可恕,即军法处置,斩!” 斩?!在场的所有将领全全愣住了。他们也许想过风菱会用严苛的手段惩罚苏士通,但全然没想到风菱会杀了他!他可是风菱的爱将,说杀就杀? 当然若以军法论之,苏士通擅自调兵的确是要被处以斩刑,但风菱难道就不偏心,不徇私吗?这可是雷泽军的军师,苏士通啊!是风菱从御妖宗里带出来的人。 也许是哪里出了问题?众人呆愣中还在心存幻想。可是,就在风菱令牌落地的瞬间,帐内出现了两名士兵,毫不犹豫地架起了苏士通,往帐外的刑场走了去。 这时回过神来的众将军,以魏庭和张广为首,全都跪了下来,大声喊道:“都督…” 第401章 一生之缘上 众生皆苦,尽其一生,困顿于自我心念之中,善念摒恶念,恶念克善念,终陷执念,念念之间,轮转不息,永无止尽。怎知三念之后,竟是净土仙野,自在无边。 ———— 北边的风,时常吹过旷野,卷着呼啸的吼声,今日的风更加狂躁,正吹动着主帐的帘子,沙沙作响,陈兵看着消失在帐外的身影,想着昨夜苏士通来找他之时的场景,那般坚定的模样,倒不像是一名毒士,却像是一名勇士。 若他只是一名毒士,陈兵不会因他为自己,甚至整个弓箭营的士兵承担下罪责,而落一滴泪,他或许还会和弓箭营的士兵们一块欢庆今日的功绩,而忘记此人的存在。 可是苏士通偏偏作为一名毒士却要像勇士一般的领死,陈兵觉得他不会心安。 他通红了眼眶,看着自己真正的主公,诚心地磕头喊道:“主上,求您饶恕军师,军师此战有功,还请主上允许军师将功折罪。” 听到陈兵诚心的请求,张广这位最看苏士通不顺眼的真正的勇士,仿佛感同身受般,跪下来诚请道:“是啊,主上,军师为我军攻下了苟缨县,让我军有立足得以对抗同乐城的精兵,功不可没啊。” 然而帐中两位将军的请求,风菱却置若罔闻,冷漠得好像指令一出不容更改一般,不过若是苏士通还能在此时,眼尖的他一定会发现风菱很焦急,因为她的大拇指正慢慢在食指及虎口上滑动。 这是她着急时不自禁的表现,当然众人是看不出来的。 帐中求情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说着差不多同样的话,唯一有一个不同的,是陈洸提出来的:“主公,军师他先前得到过主公给予的临机专断之权,因而此次能否视他的行为是临机专断来处理?” 显然,这的确是个可以放过苏士通的好理由,他昨晚擅自让陈兵出兵完全可视为有风菱给的临机应变的权利,那他就不是不尊君令了。 但是不够,这个理由不够,并不能抹消苏士通的孽障,因而风菱只答:“临机专断中,本督何时说过可以涉及到出兵一事?” 好吧,陈洸也找不到理由了,只好叹息地望向帐外。 帐外的刑场上,一时间聚集起了数众士兵,他们看着苏士通被押上了邢台,刀斧手的大刀在阳光下闪着逼人的寒芒。 刀斧手抬起大刀,擦拭着大刀的刀锋,喝了一口酒喷在了大刀之上,飞流的酒汁溅到了苏士通的脸上,令他阖上了双目,等待行刑。 将死之人,总会在临时之前追忆自己的一生,苏士通此时也不免俗,好好想了想自己的一生,他这一生,比常人活的时间久了许多,当然不比仙人,更不比他的祖上妲己那般时长。 只不过一千多年,也足够追忆许久,但一追忆起来,苏士通才惊觉,能回忆的时光寥寥无几。 最初他只是一只小狐妖,可天生就聪明,比其他妖族的眼界宽,在遗弃大陆上,许多妖族的智谋的确不足,因而精通八卦奇术,又能占星偃月的他,便不能融入部落妖族之中。 于是当他化形而成之后,便远走异乡,寻求志同道合之人,他曾听闻人族智长,曾在古书上看到,巫妖大战之后,人族为天地间第一顺位,因而苏士通觉着当与人族共识,方是正道。 苏士通花了五百年时间去融入人族的世界,因而他也是遗弃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化形化得极为好看之人,甚至化出的模样比天生的许多人族还好看,可惜就算他的道体是人,总归掩盖不住妖气。 在一两百年前,苏士通修为不过刚至返虚期,那时候人族当天,自然也有许多道门长老能察觉到他的妖气,秉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理念,又将他赶回了北面。 于是苏士通一念之下,便闭关不出,潜心修炼。 后来,直至二十多年前,在水淹黍实郡后,他听到了一个自称妖祖的信使之人说的话,那人名叫褚踺,他说人族损妖族气运,只有抹杀人族,妖族才能得天地认可。 那时候苏士通明白了,他不可能融入人族,他要帮助妖族夺取天下,只有这样他才能展一生之聪慧。也是从那时开始,北面的妖族来了一群统治者,他们控制着妖族,组成了北族联军,秘密准备着,攻入九州,这一准备就是十二年。 再后来,苏士通被招入了一个叫毋横的部落,这个部落统一了西北一百个部落,组成了北族联军中的毋横军,那时候苏士通以为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可没想到却来了个叫易白虹的家伙,排挤他。 这一回,苏士通终于心灰意冷了,也终于放弃了,跑到苜蓿堡准备得过且过,即不打算成功立业,也不打算修成得道,飞离此地,直至遇上了风菱。 说实在的,在安鹿县会战之前,苏士通与风菱相交甚少,那时的他只是风菱的一个手下,对风菱的认知也只停留在她是一位好宗主,是一个比自己厉害聪明的人。 不过纵使这般少的时间,苏士通还是感受到了他活了一千年也从未感受到的感觉,譬如风菱重用他,信任他,甚至关心他,这些他重未想过,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温暖,这样的缘分很奇妙。 因而在风菱重伤之后,他选择留了下来,他不想错过这样的主子。 可留下来之后,他才明白原来先前得到的仅仅叫做一面之缘,而接下来相处的两个月叫一生之缘,足以让他陷入自己的执念之中,终身不悔。 行刑台下,微小的议论声还在耳畔萦绕,苏士通闭着眼睛,却一句也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不关心,又或许是神海中响起了另一段声音,那声音带着娇脆,又带着轻快,巧笑着问他: “世通,你累不累?” 一段回忆袭来,苏士通随着这人的声音,看到了一棵郁郁葱葱的苍柏,有参天之高,树下身穿月白长裙的女子,头顶着大树,蒙着眼睛,在数着数。 第402章 一生之缘中 平和县外城郊有一座古观,昔年曾是百姓们上香祭拜三清的地方,后遇上战乱,此处就荒废了,如今归僧伽罗国管辖,他们信佛,自然不可能去修葺道家的房子,因而就此空着。 风菱在平和县养伤的两个月,倒是时长来,不过观中没了香火,也就没了灵气,倒不是风菱来这里潜心打坐练功,她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观中有一颗苍柏,年久,时而散发着古木的香气,让她神清气爽。 自风菱命人暗修河道后,她每日都要出外四处勘察地势,回来的时候有些累了,就会到观中待一会。 平日里,风菱为了混淆无上法王,因而出门都只随着太一一同去,而苏士通就被她放在了城中,不过苏士通一向晓得风菱在哪,风菱都很信任他,诸事也不瞒他。 而这一日,苏士通同样在城中晃悠,只不过遇上了烦人的张广,张广已经多次来寻风菱问个暗修河道的缘由了,可风菱总是不在,都是苏士通接待的。 张广一来,苏士通就觉得烦人不已,因而在打发走了张广之后,苏士通委实受不了张广的暴脾气,于是去寻风菱说道一二。 那时已接近暮霭之色,天上浮动着夕阳的光辉,苏士通找着风菱时,风菱正靠着苍柏,用一掌宽的树叶掩着面,而太一则靠在苍柏的另一面,捧着一卷书卷正闲散地看着,还真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美好画面。 苏士通走到院口,不知该不该进去打扰,正犹豫之时,便听风菱从树叶下传来的声音:“士通来了?过来吧。” 苏士通闻之,匆匆走到了风菱跟前躬身作了个揖,忙说到他的来意:“主上,张广将军今日又来了,他说…” 话音未落,风菱拉开了脸上盖着的叶子,露出了浅浅的笑脸,那笑容宛如一夜春风吹开了千树梨花,美不胜收。 苏士通一向晓得风菱长得极美,但从未从观赏的角度去看过,他不敢抬头直视,因为他只是她的手下,只能仰望,就好像凡人敬畏太阳,也仰望太阳,但不敢盯着太阳细看。 可那时不知什么缘故,苏士通的视线在风菱的脸上停留了半瞬,而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低下了头,再弱弱抬起来,以仰望的方式看她。 他看到风菱笑着,仿佛在说你是来告状的? 苏士通想了想,还未等风菱回应,他又解释道:“主上莫要误会,属下只是担心雷泽军的人心,怕长期以往下去,雷泽军中会再次生出异心。” 风菱闻之,稍稍凝了凝眉,很快就放了下来,恣意地靠在树上,笑问道:“士通,你累不累?” 苏士通不知风菱说的是何意,因而顿着无法作答,而这时风菱又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话,道:“我有点累。” 看着风菱懒懒地又闭上了眼睛,苏士通点了点头,小心谨慎地低声道:“那士通不打扰主上休息,士通告退了。”说着,他便准备躬身退去。 退了两步,窸窣的脚步声传进了风菱的耳朵,她又睁开了眼睛,轻快道:“唉,你退回去做甚?有要紧事?” 苏士通被风菱的问题,问得顿住了,他总是这般匆忙,不肯停下脚步,却到底在追逐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好吞吐道:“我…” 风菱的眼睛仍旧透着清亮的光芒,她甜甜笑着,拍了拍地上,清脆的声音传出了一声:“坐。” 观外传来了沙沙的风声,吹动着苍柏,一股古木的香味飘落到了地面,苏士通望着风菱手指的地方,在她灵气的波动下,那里一尘不染。 苏士通坐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他移目忐忑地望着风菱,只见她阖上了双眼,像是闲聊般问到:“士通,你家乡在哪?” “从这里往东北走,两千里外的一座山上。” 苏士通转头看了一眼家乡的方向,他的修为还不算高,不能用神念去查看两千里外的地方,然而就算能,他也不需要看,因为他觉着他不在乎家乡如何。 这时,风菱的话再次传来,打破了苏士通莫名陷入的关于家乡的念头,她问到:“家乡还有人吗?” “应当还有吧。” 说来,苏士通已经五百年没回过家了,那些家乡的同族是否还活着,是老死,还是战死?他不清楚。他活得久,但那些没有修为的妖族,不可能比他活得久,但是重要吗?苏士通觉着不重要。 可就在这时,却听风菱道:“我家乡没人了。” 这是苏士通第一次听风菱提起关于风菱自己的事。 对了,苏士通纵使先前替风菱掌管御妖宗时,也未曾有人说起关于风宗主的过去,人都道,风宗主是石头缝里崩出来的,没有人晓得她有一段不想提起的伤情的过往。 甚至连青玉,也未曾听说过风菱的家乡。 苏士通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风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视线漫无目的盯着前方,深邃的瞳孔中好像有什么令人绝望的事情的在酝酿。 这时苏士通突然想起了雷泽言,雷泽言是风菱的哥哥,那这么说风菱的家乡是黍实了?所以她说没人了,她的家乡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掩埋于河底了,家没了,如今家人也没了。 念及此处,苏士通意识到,风菱在伤心,忙想劝慰:“主上…” 然而,风菱却没给他劝慰的时机,又自顾自地问到:“你在家乡的时候,家乡的人对你好吗?” 这一句让苏士通完全忘了先前想如何劝慰风菱来着。他劝慰风菱,何人又来劝慰他呢?他对家乡不在意,并非是他没心,不过是不值罢了,还是幼时的他,便已精通观星偃月之术,能通过星辰变化预知后事,可家乡的人却把他视为妖中之厄,甚至有一回要烧死他。 可是这些他不想回忆,五百年了,他不曾回忆,于是道:“不记得了。” 话音一落,苏士通不安地望着风菱,生怕她觉察到自己说谎,可没想到的是,风菱淡淡一笑,认真盯着苏士通,一字一句道:“我也不记得了。” 第403章 一生之缘下 苍柏树上再次漾开了古木的清香,风菱的模样在树荫下显得模糊,或许说是在苏士通婆娑的视线下显得看不清。 他听她还在若无其事地说着,仿佛是在对着苍柏倾诉着他人的故事,面上是恬淡的情绪: “我出生的时候,他人都说我是煞星,怕我躲我,我那时就拼了命的想去接触他们,触碰所谓的温暖,后来发现越寻越远,就放弃了,开始学着遗忘。” 怎么会?苏士通听着风菱的诉说,却奇迹般的觉着这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讲着他自己的经历一般,再接下来的话,让苏士通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后来我又发现,纵使如何遗忘,在得到温暖的时候,还是会心动,那时我才知道我心底其实还是期望着有人能给予微末的关怀。” 苏士通顿悟了,他终于在风菱的话里明白,原来他如此苦心经营,如此追逐名利,不过是想多一点关怀,多一点被他人注视到的目光。其实他心底一直藏着这样的俗念。 这时,风菱的话音停住了,她将视线从远方移了回来,看着苏士通淡淡笑道:“人心这种东西,得而不到,是很累的。既然累,又放不掉,那就得学会苦中作乐。” 苏士通微微一顿,这才明白,许是风菱知道他的过去,这些话看似是风菱自我追忆,实则若有所指,是刻意讲给他听的,不过却是极为好听,便问到:“如何苦中作乐?” 风菱扬了扬头,沉吟道:“世间皆苦,乐从中来,苦时像孩童一般玩乐,便消散了极冠之后的苦。” 话音一落,风菱突然来了兴致,欢快地站起身来,月白的长袍在风中猎物,像是一个俏皮的妖精:“咦,对了,我曾见家乡的孩童玩过一些游戏,不如我们来玩吧,譬如捉迷藏。” 说着,风菱用俏丽的眸子扫了一眼苏士通和太一两人,目光中传达着一丝任性,却让人无法反对。 许是,风菱当初说得对,她不是人,她是妖,一个迷惑众生的妖。 很快苏士通听到了先前一言不发的太一的叹息声,想是太一觉着太过幼稚俗气,不想与她玩,可是也不舍驳她,苏士通无奈一笑,连太一都拿她没辙,更别说自己这么一个手下了,只好表现出也很兴奋的表情:“如何玩?” 可这一问,却把风菱给问得为难了,她手指杵着下巴,一点也没有平日里主公的样子,像一位可爱的姑娘,嘟囔道:“我也不大晓得,我没与人玩过,只知他们中有人是鬼,负责捉,其他人跑…那就这样吧,我当鬼,你们跑!我来追你们!” 在风菱囫囵吞枣的定义下,捉迷藏的游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了,苏士通和太一站起了身来,一脸茫然,其中最过茫然的非苏士通莫属,他都一千多岁了,要陪两个小孩子玩游戏,为老不尊。 不过风菱却是开心异常,看着她如此的笑容,好像也可以为老不尊,只是风菱说的玩法当真可行吗?苏士通同样没捉过迷藏,不知如何玩,总觉着风菱定的规矩哪里不对劲。 而果然,太一沉着脸,提出了疑问:“你是否觉着你玩得太过随意了?” 太一的问题,让风菱卡了卡,面红微嗔,却是不服气道:“那你说如何?” 苏士通看着这样的风菱,觉着其实有的时候风菱的确只是个小姑娘,她是需要保护的,只不过她把自己撑得很强,他看着她,看见太一摆着轻松的步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了手,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平静如水,温润静谧的声音传来:“闭眼。” 苏士通见状微微一愣,而后他看到风菱似乎是想把太一放在她眼睑前的手给挪开,却又听太一浅浅道:“我教你。” 话到此处,太一讲述了捉迷藏正确的开启方式,他让风菱背靠大树,从一数到百,然后让他和苏士通藏起来,要风菱数完之后来寻。 听着太一对风菱的讲述,与风菱如此亲近,苏士通不知为何心中绞了一下,不过在风菱数数的声音传来后,这样奇怪的感觉转眼即逝。 而后,夕阳之下,苍柏的树枝继续被风吹得摇曳着,三人的身影被夕阳投下,却仿佛变成了孩童的身形,难得的,在天下大乱,战火纷飞的时光中,出现了如此欢乐的一瞬。 当然,捉迷藏这样的游戏并不适合仙,不过半个时辰,风菱就赌气的不玩了,因为太一让她不要用神念查探,可是风菱每每都要作弊,而她的神念,一念便是千里,苏士通和太一蔵在哪,她一瞬便找到了。 因而最终的最终,风菱作弊之事被太一一语道出,她恼羞成怒,愤愤下山了。 苏士通看着风菱走过苍柏之后的背影,轻轻一笑,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太一的声音,在他身旁道:“你喜欢她。” 苏士通闻之,猛地一怔,忙低头道:“怎敢。” “许多人都喜欢她,日后还有更多人喜欢她,都心甘情愿为她去死。”太一仿佛没有听到苏士通的话,又自顾自地说着。而这样的话落到苏士通的耳中,让他放大了瞳孔,不过仅一瞬他又放松了下来,因听太一又道,“我说的是君臣之情,不是男女之爱。” 苏士通松了口气,赶紧讪笑道:“是士通想多了,士通绝不会越君臣之礼…” 话音未落,苏士通原本还想再解释几句,却见太一将手指放在唇边,道:“点到为止,你是聪明人。” 是的,苏士通是个聪明人,而他知道,太一比他更聪明,有的解释越解释越是事实,他甘愿为风菱去死,这话说得没错,这世间也有许多人甘愿为她去死,魏庭、青玉…他们都可以为她去死,而至于那另一类情感,必须绝口不提。 苏士通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先生,也喜欢主上?” 太一转过头来,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仿佛觉得他问了句废话,挑了挑眉道:“平和县内,谁人不知我心系于她?”嗯,的确,在平和县的这些日子来,太一一点也没把他对风菱的心思藏着掖着,像是宣告主权一般,大大咧咧,别说雷泽军知道,就连平和县的街头小贩也知道。 苏士通无奈叹了口气,的确也只有太一这样的人能像先前那样与风菱亲近。 他这人看起来是诡谲了些,也让人心存防备,但是接触久了,却让人觉着他骨子里藏着一道像是帝王般的霸气,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谁也无法改变。 只是这种霸道冰冷的感觉藏得很深,像是刻意隐藏起来了,但是与生俱来,怎么也偶尔会散发出来。 苏士通望着远处风菱消失的背影,不由道:“主上真是最洒脱之人,这世间三念想必于主上而言并无阻碍吧。” “她哪是洒脱…小风不过是一向心宽罢了。” 第404章 万众一心 刑场之上,苏士通的回忆到此结束,他其实有些纳闷,究竟太一那时为何会称风菱为“小风”,怎么看风菱都长过太一,且太一在风菱面前,对风菱的称呼一向是“风宗主”,从未用小风这样的,没有任何人用过的叫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临死之人,死前考虑这样的闲事,倒显得太不尊重刀斧手了,于是苏士通沉沉的闭着眼,自顾自地念道:“主上,这一生,士通到底是做不来洒脱了。” 刀斧手的刀没有犹豫地落了下来,那一刻,苏士通真感觉到了来自地府的寒意,不过只是一瞬,一缕发丝落地,头到底还是留下了。 只见刑场中出现了一支箭矢,以迅雷之速射飞了刀斧手的刀,顺道在刀柄之上射穿了一个窟窿,再一看射箭之人便是具有神勇之力,百步穿杨的陈兵。 随即便听到陈兵的声音,激动地喊到:“都督有令,饶苏士通一命!” 听到陈兵的传话,在场的所有军士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而很快他们通通跪了下来。 陈兵剧烈的喘息声还在持续作响,刑场中却鸦雀无声,他见状不由感叹,自己英雄救英雄想必是震撼了士兵,让他们感动。 就在陈兵陷入激动于风菱终于肯饶恕苏士通,感叹于自己来得及时,沉迷于自己一箭射飞大刀的机灵时,陈兵的背后伸出了一支玉手,拍在他的肩上,阴沉地说到:“兵器来得不容易,你欠我一把大刀。想如何还?兑成银子,还是军饷?” 听到身后的声音,陈兵打了个激灵,他就说这些人怎么激动得跪下了!原来是主公在他身后一同来了! 陈兵猛地转过头,急忙跪下,要想风菱可是爱财如命的主,他先前倒是威风了,这会儿得赔钱了,于是忙磕头道:“主上恕罪,我…我是心急军师。” 话音一落,陈兵抬起头来,看着风菱冰冷的目光正盯着台上,想起一炷香之前,在帐中之事,究竟风菱为何饶了苏士通死罪的… ———— 一炷香之前,主帐之中,在所有将军都劝阻无效时,眼看着刀斧手已就位,而帐外士兵通传请风菱下令即刻行刑时,陈兵真的要急出眼泪了。 而就在那时,唯一没求情的魏庭突然跪下声称:“主上,属下还有一言。” 风菱见状,神色中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松了松口,道:“你说。” “属下觉得,要斩的话,应当连陈兵一块斩了,陈兵虽被蛊惑,同样触犯了军法,不足以将功折罪!”魏庭说得义正严辞,一点也不像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当然,这样严肃的场合中,他也不可能开玩笑。 陈兵看着魏庭严肃的表情,心底冒出了无限的惊愕,这小子!这么想让自己死?都什么时候了还落井下石,说好的好兄弟同生共死呢?不就是先前拿他的钱买就喝,没还钱吗?斤斤计较… 而就在陈兵心中嘟囔时,魏庭又再次补充了一句,道:“同样,属下认为,不仅陈兵应该军法处置,弓箭营也应当受军法处置,集体问斩!” 话到此处,陈兵明白了,魏庭不是想杀他,而是想救他,还想救苏士通。 对,风菱可以下令斩首苏士通,也可以斩他,但是风菱绝不可能下令处置现如今足足有五百人的弓箭营,那么做的话,风菱就成了暴君,风菱爱惜将士,一定会下令撤销。 念头刚起,平日里脑袋最不灵光的张广站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到:“主公…陈兵与我等出生入死,亲如兄弟,我等和陈兵曾结拜,同年共死,他若死了,我亦不能独活。” 话音一落,帐外出现了吵杂的声响,不知何时弓箭营的所有人都跑到帐外求情。 在弓箭营的带头下,雷泽军的所有士兵都跑来求情,终于风菱松口了,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外,对着三军将士喊道:“尔等皆忠义,我若今日杀了苏士通,岂不是背尔等于不顾!如何带尔等持正义之师,历万千之难!令,苏士通免以死罪,记以备案,日后将功补过。” 风菱的话一出,在场之人,全全谢恩叩拜,这万众一心的场面是从未有过的。 就在陈兵也叩拜之后,瞟了一眼风菱,正瞧见风菱在看着他,而且给他使了个眼色。 陈兵立即读懂了风菱的眼神,这是让他赶快赶去刑场把刀斧手拦下啊!陈兵顿悟了,原来,其实主公根本不想杀军师,不过是必须要走这么一道流程,而同样可以平息先前对苏士通提出的新兵策争论不休的局面,将所有人的心全部统一在了一起。 若说当初在苏士通提出新兵策,风菱就支持的话,必然会分裂雷泽军,雷泽军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动乱了,可是今日所有人为苏士通求情,他们的情分就不是再有什么争吵而分得开的了。 而这所有的心,全全都握在了风菱手中。 明悟了的陈兵飞快起身,赶往了刑场,也就有了陈兵射箭击飞大刀的一幕。 ———— 话说回来,此时风菱站在陈兵的身后,望着台上缓缓睁开眼睛的苏士通,睫毛微微泛了一下,开口道:“你可知罪?” “属下知罪。” 烈日下,苏士通的汗流到了邢台上,灼眼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半睁着眼睛看着风菱,这是他的选择,他不后悔。 随即便听风菱道:“你死罪可免,活罪不赦,我赐予你三百鞭刑洗刷罪孽,你可认?” “认。” 苏士通的声音轻短地传进了风菱耳畔,她耳朵动了动,伸出手,摊开了手掌,颔首喊道:“执令官!上鞭,本督亲自执行。” 说着,一支长鞭放到了风菱的手中,她缓缓走到了行刑台上,看着苏士通被人架起,拉开了后背的衣裳,露出了皮肉… “啪!”一声惊响传过了众人屏息的刑场,风菱一鞭子下去可真是不留余地,虽然她卸去了七八层的真元,但用力的一鞭,还是让苏士通皮开肉绽,如此下去,三百鞭,恐怕也把苏士通打得半死不活了。 第405章 善后事宜 陈兵看着邢台上的两人,有些不明白。 风菱最初要杀苏士通可说是逼不得已,要罚他也可以说是权宜之策,但是亲自执行是为何?原本他以为风菱自己动手是为了打轻一些,做做样子,可不料她打的比换做任何一个士兵打的还重。 鞭子的声音还在不停敲响,苏士通背上一道道红色的鞭痕让人觉得战栗,甚至连在沙场上见惯了流血的士兵,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可是风菱没有,她好像全身心地投入着做着一件要紧之事一般,坚定不移。 终于,鞭声结束了,苏士通是被人抬起去的,都被打昏过两次了,可每次昏倒也被泼水给泼醒,好在身子骨硬,没被打死。 日落黄昏,夕阳的余晖给军营披上了一抹朱红,和两个月前一样,营帐的帐帘未绾,被风吹得不停飞舞。 风菱回到帐中,坐回了先前的案几旁,将搁在一旁的竹简拿了出来,看起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抬笔继续书写。 可是若是仔细观之,便可发现风菱的手在颤抖,她握笔的手不知不觉地写不下去了,大滴的墨落到了竹简上,浸开了漆黑的墨花。 时间就这么僵硬地搁置着,风菱的笔停在半空中,抖动得实在无法将最后一个字写下去,甚至也无法将笔放回笔架上。 就在这时,风菱的手背上覆盖上了另一只修长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指,牵引着将她手中的笔给放到了笔架上:“写什么?是否需要我代劳?” 风菱听到手掌主人的声音,这才回过了神,抬起头来,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太一。 此时,太一握住风菱手背的手已经松了开,他坐到了一旁的蒲垫之上,扫了一眼竹简之上的墨迹,蹙了蹙眉,取了一卷新竹简,拾起笔墨,对照着风菱写的那一份,准备誊抄。 风菱见状,忙伸手拦在空白竹简上,道:“今日之事,我都还未曾答谢你,若再劳烦你做这样的小事的话,当真对你不起,不知如何报答了。晚些时候,我自行重写吧。” 说着,风菱拿过竹简,搁到了一旁,便听太一回到:“今日之事倒不过举手,就算你没有提前知会我,让我帮魏庭他倆筹谋,他们也必然会来,他们既然来,我又怎会不肯告之。不过,你的确总是让我麻烦,我倒有个法子,你以生相许便作报答如何?” 的确,今日这一出军法从事的戏,是有预谋的,虽然先前风菱的确不知苏士通和陈兵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妄自带兵攻城,但在她今晨知道后,她就必须想好如何善后。 苏士通所犯之罪有三,其一,不尊主上,当然这一点风菱相信苏士通不会不尊她,而是想借他自己的手,推她一把,将残酷的业障全算到自己头上; 其二,众叛亲离,苏士通先前提出的新军政,受到一众人的反对,他却要坚持,那军中日后谁还和他交心,他可是军师,怎可不得人心; 其三,杀戮太重,苏士通昨晚夜袭,不仅让士兵以杀人换军功,以杀人换活命,还残杀城中手无寸铁之人,说到底,苟缨县昨晚死了一半的人,他们的死应当全归于他手。 的确,苏士通攻下苟缨县,功大于弊,但风菱不会允许弊端的出现,她得为苏士通和陈兵这两个浑小子收拾干净,因而风菱在几名将军离开大帐后,算准了魏庭和张广等人会去找太一拿主意。 毕竟太一不是雷泽军的人,他说的话都可以视之为闲谈,不算干预军政,因而魏庭一定会去。 想到这里,风菱便提前用神念传达了自己的意图,让太一给予他们最佳的法子,不过风菱并没有告诉太一需要用什么法子,她觉得太一若是想干涉,就一定能为魏庭出谋化策,一定能救下苏士通。 显然,太一的确给了一个绝妙的法子,让魏庭提议斩所有人,而风菱也就必须“被迫”终止她的命令。 这时候,风菱听着太一的玩笑话,仍旧心有余悸。 她在先前下令后,半天没见魏庭提出有效的劝阻,而张广只会傻乎乎求情时,真的捏了把汗,还以为太一这一次真不给劲,没有告之他们,她心中想要的那种说辞。 还好,最后魏庭讲的,正是她心里想到的法子,以全军为苏士通担保。 想到这里,风菱语重心长地,认认真真地,含情脉脉地对太一感叹道:“太一知我。” “…”不过,太一对风菱这句情意绵绵的回应很不受用,他黑沉了脸,不满道:“你应当晓得,红颜知己和我先前提议的‘以生相许’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吧。” 风菱点了点头,道:“知道啊,所以我只是在换个说法拒绝你。” 听到风菱的回应,太一无奈,哭笑不得,可是今日见她可怜,便不与她多做计较了,指了指他早放在案几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道:“喝了吧,别连带着又犯心痛之疾,委屈你了。” 话音一落,太一的视线落到了风菱伸手拿药的手掌之内,此时的她并不太在意,只还玩笑般揶揄道:“这是治我心绞痛的药吗?你可别再拿什么陈年老酒来灌我,昨晚喝得我今日还头疼呢。” 风菱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汤药,可是就在她将汤药端到唇边之时,她的手再次被握住了。 好吧,先前这小子拉她的手,是她没留意,忘了挣脱,这会儿明目张胆地占她便宜,难不成当她这地仙是摆设? 于是,风菱真元一动,将右手中的药碗一滴不漏地变到了左手,而被占便宜的右手一挥,一道白色强硬的气旋震了开来,往太一握着她的手中打去,看架势,是要卸了太一这支占了便宜的手臂。 须臾,一道白光和红光撞到了一起,太一没有松手,只是将她的手掌给按到了桌上,用一抹奇怪的红光将风菱挥出的法力给消了:“别动。” 风菱一愣,瞪大了双眼:“怎么,你的修为何时升至地仙境了?” 第406章 东皇太一 凡人与神仙之间,终究隔着几层天的距离,遥不可及,纵使是最差劲的神仙,动一动手指也能将凡人消散到六道轮回之中,因而在几天前,风菱还觉得她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太一给打飞。 可是此刻,她明明动了真元,虽然没有下死手,但也不至于不仅没伤他分毫,还被他给消了法力,委实不大寻常了。 因而在风菱瞪大瞳孔,认认真真观摩之下,她惊愕的发现,太一不知何时已飞升成仙了! 成仙有这么容易的吗? 就算是地仙,那也是仙,是刀剑不伤,百病不轻,非身死道消,连地府都管不着的存在,否则若随随便便就生出个仙来,凡人还苦苦修炼千百年是为的何? 风菱一直觉着自己这样花了二十年成仙的已经算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更别说太一这样上个月都还只是个合境中期的修士,这个月就渡劫飞升了的。 咦,不对!风菱想到渡劫,更惊讶地发现,太一一直跟在雷泽军中,她从未见到雷劫到来,也就是他根本没有经历飞升雷劫。 念及此处,风菱飞速地在神海中搜索了一下关于飞升渡劫的记载,并没有找到任何一人是没有经历劫数就成仙的。 虽说渡劫并不一定只有雷劫一种,但风菱抽了抽脸颊的嘴角,她怎么看也看不出太一像最近有经历过大劫的样子。 毕竟,这会儿太一正毫不费力地压着她的手,盯着她手掌上的伤痕看,还云淡风轻地说到:“成仙这种小事,你就别在意了。” “…” 风菱听到太一这般说辞,真真觉着这人有一种特别让人想用铁拳告诉他,成仙不是小事的想法,她不由得卡了卡,嘟囔道:“你究竟是何人?” 说话间,太一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瓶褐色瓷瓶的药罐子,从罐中汲出了几滴药露,抹到了风菱的手掌上,这时,借着渐渐点亮的烛火,风菱衣袖之下,手掌中藏着的画面清晰起来。 原来她手掌中布满了像是被烫伤的痕迹,可是却不是焦红之色,而是冰蓝之纹。 这是红莲业火的伤痕,传闻,业火渡孽,出自幽冥血海,能让人陷入无边业火之中,同时也可毁其孽障。 当然风菱并不是被业火给烧着了,要是真被烧了,她恐怕早已坠入阎罗地狱,在六道轮回之中徘徊,永世无法摆脱业障。 她手上的伤痕来自于她自己。 风菱曾经无意间得到过红莲业火的残渣,十年前用在了孤山之上,剩下几缕灰烬,也没甚用处,直到今日,风菱终于还是让它有了一点作用。 她之所以亲自执鞭,就是为了抹消苏士通昨夜积下的业障,苏士通杀人太多,用计太毒,恐不能善终,这也就是风菱先前所念的,他的第三罪行,如此下去,苏士通必然无法通过飞升雷劫。 因而风菱才会将红莲业火的灰烬融到自己的手掌中,通过业火的灼烧,烧去苏士通身上的业障,所谓以毒攻毒,那鞭子每打一下,苏士通身上积累的业孽便少一分。 这法子是风菱在僧伽罗国每日听和尚们讲佛时,想到的,虽然她无法苟同他们的教义,但是他们的修炼之法,也有可取之处。 其中就有一条,僧者们飞升时不必经历雷劫,只需不断轮回、涅槃就可以升天,而至于他们为何不会经历雷劫,就是因为他们在轮回中不断地消散了孽障,他们称之为“净化”,净化了元神而不需雷劫洗礼。 当然也许还有其他不传外人的密法,但减少孽障一法必然可行。 所以风菱效仿了佛道的修成之法,用业火消去了苏士通身上的孽障,日后苏士通飞升之时便不必经历太多雷劫,甚至若再拿时间给风菱想想,恐怕还能想到不让她门下弟子经历雷劫的法子。 此时,案几旁,太一看着风菱手上的这些伤痕,他的关注点显然和风菱没有放在一块,只心不在焉地回道:“从见面的时候,我就与你自报家门了,太一。” 风菱闻之想了想,说来,的确正因为这小子一开始就自报家门,所以她才没有细致打探他的身份,如今看来,竟是被他给糊弄了,聪明又不动声色地避免了她提出疑问。 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的风菱,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任凭他给自己的手掌上擦着滴药,问到:“就仅此而已?” “唔…也不算是。”太一仰起头来,斟酌地补充道,“我把我的名字简化了。” 风菱一听,立即挣开了太一的手,严肃地仿佛是审讯一般问到:“那你的全名为何?来自何处?” “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 说着,在风菱再次瞪大的目光下,太一指了指星云密布的天上,继续答道:“来自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也就是三十三天外的一方世界,天界称我为‘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风菱听到最后四个字,毫无意外地将脑袋磕到在了案几之上。 她许是听说过东皇太一的名号,虽然风菱是个避世十年的“高人”,回来之后也不曾接触到神仙,但她爱读书。 风菱曾从去盘古本源大陆留洋的黄四明那儿借过几本近五万年的《本源史册》,原本为了了解一下封神之战的过往,以备应对这在封神大战后被丢出来的遗弃大陆,然而她别的没看到,看到过一篇名册的备案。 那名册抄写的是一份名曰封神榜的名录,当然真正的封神榜放在天宫的深处,由天兵看守着,名为“天书”,上面不仅记录着天庭三百六十五正神的名字,亦是他们的真灵所在。 这与风菱曾经拥有的招妖幡又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如今招妖幡已经不在风菱手中,她也无从计较。 倒是东皇太一,风菱看到的本源民间传说,以及史册中都有他的名号,但奇怪的是那封神榜中并没有他,所以当时风菱还向黄四明咨询过,秉承着学习的精神,问了问关于这位东皇为何不在封神榜中。 第407章 上善若水 然而,作为懵懂的黄四明给了风菱这样的回答,道:“有何奇怪的,玉皇大帝的名字不也没在封神榜中吗?” 当时,风菱听到他的这般解释,真想好好说道一下黄二兄,玉皇大帝与东皇太一能一样吗?玉皇大帝那时巫妖大战之后第一位天帝,是上古之神,东皇难不成也是上古之神? 不过后来风菱想想,也只有这么解释才合理。 这封神榜上的诸神是圣人商定的,圣人指定的,那么没有被圣人指定,却成了天庭大帝的东皇太一,想必和圣人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圣人能容忍一个不是自己任命的家伙在天庭中受人敬仰? 只是虽风菱至今不知东皇究竟怎么来的,但东皇的的确确存在,本源大陆上连凡间都信奉于他,作歌咏之,以表崇敬,曰为: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莫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综上所述,当风菱听到太一若无其事地宣称自己是东皇时,风菱的脑仁顿时炸成了浆糊,头上磕出了大包,通红鼓胀。 太一看着风菱烛光下,肿起来的额头,带着一圈的红晕,只好勉为其难的再次拿出先前涂抹在她头上的药瓶,取了一个沙袋,裹成了球,沾着药膏往大包上涂抹着。 药膏的冰凉传进了风菱的额头,传来像是万物复苏的感觉,缕缕润田,偶尔有药的香味飘进风菱的鼻翼,是一抹淡淡的白檀香。 须臾,风菱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这么瞪着大眼睛,死死盯住太一的脸,这…这分明是一张美丽的少年的脸…怎的就是天庭大帝了?若他说他是天官、地官,风菱都觉得有一定的可信度。可是他说他是东皇太一,就不是惊奇是惊吓吧。 太一察觉到了风菱的视线,将手中的药膏搁在她头上,停了停,若无其事道:“你也不必一脸好像被骗了的样子,我并非刻意瞒你,只不过嫌名字太长,念起来麻烦。” 就只是因为名字长?恩,的确,“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是长了些,十二个字相比两个字,是有点绕口。 但是,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风菱此时琢磨着,问到:“不对啊,你若是东皇的话,你为何这么弱?” 对,问题是有这么弱的大帝吗?虽然他莫名其妙地升至了地仙境,但那也是最差的神仙,论起功力来,他连风菱都打不过。 而显然,太一对自己这么弱的事实并不是很在意,他将药膏放回了桌上,塞上了瓶塞,漫不经心地如实解释道:“受了重伤。” 风菱一听,突然来了兴致,好像闻到了天上八卦的味道,顿时将桌上的竹简笔架都一挥手给收回了,摆上了军营中最好的茶具和前些日子缴来的葵花籽,边磕边听故事般地问到:“你怎么受的重伤?” 可惜太一没有说书人的情怀,一本正经地反问道:“自然被人给打的,难不成我自己打自己?” “咳。”风菱闻之,将刚喝进口中的茶给呛了出来,能如此坦然承认自己被打人打成半死不活的,也挺不容易,而再看看太一如此淡然的面容,她也只能讪讪苟同道,“恩,有道理。” 风菱一直觉着,神仙需有神仙的架子,越是神仙就越应该要脸,像她这样不要脸的,已经是世间少有了,而像帝俊那样完全视面皮为无物的神仙,更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可如今太一这样的,让风菱明悟了,她先前的认知是错误的,要成大神必须极端不要脸。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想通这里,风菱从此的修道之心便越发不同寻常了,越偏越远了。 之后,风菱对于面前这位大神,又追问了几多问题,毕竟嘛,神仙不常见,神仙中的皇帝更不常见,神仙中的皇帝在这里和她磕瓜子聊天那实属罕见,于是风菱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真是东皇?” “你觉得我有必要顶着东皇的身份,招摇撞骗?” 唔…说得也有道理,风菱竟无法反驳。 如此,风菱还是勉强认同了太一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东皇太一的身份,然而,她还是不能理解,又问到:“那您堂堂一位天庭大帝…不在天宫里养尊处优,在这里做什么?” 对了,作为一个神仙中的皇帝,出现在遗弃大陆这样一个连他手下都嫌弃的地方,的确无法理解,而且,好在风菱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没有因为太一的身份而太过激动。 毕竟嘛,她见过鸿钧圣祖最疼爱的学生——红云,又差一点嫁给了上古的天帝——帝俊,所以她还是较为淡定。 不过,这也是偏偏太一遇见的是她,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那都得几天几夜难以入眠,更或者直接兴奋到一口气上不来,去阎王处报到了。 如此一想,风菱觉着遗弃大陆一定有宝,而在太一的回答下,竟然证明了她的猜想是正确的,只听太一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道:“找东西。” 果然有宝!风菱的眸子变得闪亮了,立即想问太一寻的何宝,可太一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他补充道:“还有,我宫中穷,就十来位仆人,没办法养尊处优,不过近日倒考虑寻一位帝后,带回去伺候我。”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风菱听着太一后续的补充,神海中突然冒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转眼即逝,因而风菱也懒得深究,只专心在自己让心潮澎湃的问题上,问到:“你找的是什么东西?” 帝俊见状,扬了扬嘴角,低声在她耳旁回答道:“星辰幡。” 星辰幡!风菱猛地一怔,她手中有两柄,虽然有一柄至今没找到幡杆,但是已经威力十足了,而雷泽军的军旗先前也化作了一柄,如此说来这东西果真如她猜想的那样,有秘密! 就在这时,太一突然一改散漫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在想你的星辰幡一定很值钱,到底有何用处?” 第408章 两魂五魄 当太一提到风菱所有的星辰幡时,风菱愣住了,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星辰幡,太一如何知道的?或许,他是在试探她? 无论如何,太一既然是来找星辰幡的,不管出自何种目的,他跟着她一定就是为了星辰幡了。 风菱猛然明悟了,念想当初提醒吴小俊一定要重视星辰幡之事,果然如今有了用处。 念及此处,风菱想起了之前在平和县时,无上法王也与她打探过星辰幡的下落,只不过无上法王问得较为隐晦,只说,风菱平日里多对法器了解,有没有听说过星辰幡。 想来,和尚们在找这东西,如今太一也在找这东西,难不成星辰幡与遗弃大陆这场风云变幻的争霸乱战有关系? 看着太一如此盯着她,风菱不敢多做思量,忙打哈哈道:“我哪有星辰幡,既然是连你都要找的宝贝,我如何寻得。” 太一见状,恢复了先前散漫的神色,淡淡地耸了耸肩,颔首道:“好吧。我本打算若你有星辰幡的话,勉为其难地告之你,星辰幡的用处。” 该死!风菱心里愤愤的骂了一句,这家伙果然是在试探她,若是她不承认,他就不会告诉她星辰幡的秘密,可是若是她认了,指不定他会暗中抢夺。 可是风菱却很想知道星辰幡的用途,只好试着问到:“难道我没有,你就不能告诉我了?你就和我随意聊聊,星辰幡到底做什么用的?我也好涨涨见识。” 然而就在风菱原本不指望太一会开口回答她时,太一竟然答了,一本正经道:“齐集遗弃大陆之上的九柄,可以召唤神龙。” “…” 哦,原来这里一共有九柄星辰幡,那这么说来风菱如今手中还缺着七柄,只是召唤神龙?太一是把她当三岁小孩了?还是把自己当三岁小孩了?还说得这么真挚! 于是,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便出现了微妙的一幕。 “哦,那召唤出来的是貔貅还是睚眦?”风菱认真地问。 “貔貅。我宫中穷,招他出来散财。”太一依旧一本正经的答。 “他不是现如今在天庭为官吗?你一大帝,要找他,不是一道旨令的事?” “我在天庭无实权,怕他不听我令。” “哦,所以要用法器召唤…原来星辰幡是封神榜啊?” “是…”话到此处,太一被风菱装傻的问题逗了乐,终于坦言道,“…我编不下去了,召唤神龙是我胡说八道的。” 知道你是胡说八道!风菱脑仁不由一阵急疼,只好用手使劲揉了揉,无奈质问道:“你可是东皇!这般随便的性子,究竟是怎样炼成的?” 然而话音一落,太一露出了似乎比风菱更无奈的神情,叹了口气道:“我受了重伤,少了两魂、五魄,性子出现扭曲也实属寻常。” 风菱知道,人有三魂七魄,仙也同样,只不过修仙之道,更注重元神,元神乃根,魂魄乃枝,因而凝聚元神,便可造魂魄之千变万化,元神一毁,便是万事皆无,因而不同于人,仙少了肉身,只要元神还在,魂魄便可自由变化,不会就此死去。 然少了魂魄的元神,虽不死不灭,却会生出些缺憾之事。 照太一这么说,他少了两魂五魄,他的元神是残缺不全的,所以他才无法使出全力?原来如此!那这么说,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风菱想了想,立即怜悯地关切道:“那凡人少了一魂一魄,尚且成了痴傻之人,你都少了大半的魂魄,还能这么灵活机智?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可是风菱的怜悯之心还未捂热,便听太一摇了摇头,平静道:“没有。因为我很强,现在已经是我的痴傻状态了。” “…”风菱闻之,怜悯之心卡了卡,最终用沉默终止了太一继续可能的胡说八道。 不过,若是风菱修为再高些,她就会察觉,太一这一回并非胡说八道,他的元神并没有在此地… 昏黄的烛火已烧了大半,军营中渐渐悄息了声响,风菱在沉默了一阵之后,顺着帘帐之外的夜空看去,将先前太一所说的话理了个通顺,打起了另一番计较。 既然太一是东皇,那他没道理不晓得曾经的天帝——帝俊,自风菱从易白虹口中得知帝俊不在之后,她一直很想知道帝俊的情况,可是这儿距九天太远,距太阳宫更远,她根本无从得知帝俊究竟怎么样了。 她不相信他死了,可是他为何一直没有消息,如果说他放弃了遗弃大陆,不想来了,但星辰幡他也不要了? 风菱记着,其实她原本应当有两柄完整的星辰幡,有一柄是从褚踺那里取来的,最后被帝俊要了去,那说明帝俊也需要星辰幡。 那现如今,既然消息灵通的太一摆在这儿,风菱大可以借太一的口,问一下帝俊的情况。 于是半响之后,风菱望了望太一端着茶盅若无其事地喝着的神情,趁他没有任何疑虑时,突然十分客气地问到:“我还有一事尚且想问上一问,您听说过帝俊吗?” 显然,风菱的确问了他一个猝不及防,太一端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略显得僵硬了。 不过只是须臾,太一很快恢复了平常,他将杯子放到了桌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妖皇?你认识他?” 风菱不知太一作何思量,也不知太一与帝俊相识,是朋友还是仇敌的关系,于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露出了好似闲聊的神情,道:“听妖族的伙计们提到过,有些好奇,也不知道他最近些年都在做什么,有人说他死了,是不是真的?” 可惜关心则乱,风菱虽然做出了极力平静的神情,但字里行间里还是漏下了心急之情,而这种心情如何瞒得过太一的眼睛,他淡淡一笑,似有似无地散漫道:“你倒挺关心他的生死的…该不会他就是你说的夫君?” 风菱猛地一怔,果然这家伙正经起来,也是极为敏感的,既然如此,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帝俊的生死可不比星辰幡,还能慢慢试探,因而风菱理直气壮地应道:“是。” 话音一落,风菱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回答:“那你成寡妇了。” 第409章 蓄谋已久 风菱的瞳孔在太一的话音中慢慢放大,她的脸颊在光影斑驳之下显得苍白,好像脆弱的蒲苇,一碰就碎。 他说她成寡妇了…这句话听起来如此刺耳,当然并非因为寡妇这样的词汇,而是因为它涵盖的意思,意思就是帝俊真的不在了…连天庭都已经确认了此事,本源人间、幽冥地府、诸神天宫、自在仙岛、阎魔血海都找遍了,杳无此人,那她一个人的坚信就显得那么无力。 太一还说因他死后,太阳陨落,因而玉皇大帝才会让他入主太阳宫,虽然太一至始至终没有提到他与帝俊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他纵使说了,此时的风菱似乎也听不进去了。 “嘀嗒!” 一滴泪从风菱的眼睑中满溢而出,顺着脸颊,流到了下颌,再从下颌滴到了案几之上,化出了一抹水花。 接着又是一滴,风菱此时的面颊,就好像在一块风化的石头上开了个口,可口子里不断流出鲜血一般。 太一见状,微微一怔,很快又恢复玩笑般地伸出手要给她拭泪,道:“哭什么?你就算是寡妇,我也娶你。” 可就在他手指尖碰到风菱的泪痕那一瞬,他的手被风菱猛地一下握住了,而且越握越紧,就好像要用劲力气,要捏碎什么一般,而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绝望:“你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太一感觉到了一种刺骨的疼痛,这样的痛仿佛来自手上,又仿佛来自心底,可他明明连元神都不在身上。 他震惊地顺着风菱的声音抬头看去,看到了她的黑眸由激荡变成了灰暗,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颊沉沉的垂下去,好像瞬间失去了一切生机,他绷紧的面颊终究妥协了,启了启薄唇,沉哑道:“你觉着这世上有人能杀得了他?” 这一声将风菱的心神从地狱的深渊唤了出来,找到了希望。 她抬起头,紧紧的,不解的看着太一,他这是在告诉她,就算她一人坚持相信也可以?她坚持的没错?对啊,这世上谁能杀得了他?他又怎么会死呢? 未等风菱回过神来,又听太一肯定道:“能杀得了他的,只有他自己。” 这一回,风菱懂了,她猛然一怔,是帝俊是谁?是如何厉害的存在,他这样一个人,要死也是只有自己才能杀得了自己,别人绝不可能杀得了他,他能容许别人杀他吗? 若他真死了,除非他刻意让别人杀了他,那就是“自杀”。 风菱不由喃喃自问道:“可他为何要杀自己?” 太一没有解答,风菱望着太一,看他的表情在说着,或许他知道原因,又或许不解,他只重复道:“是啊,为何?” 话音一落,一些记忆流过了风菱的神识之中。 她突然想起了无意间听到帝俊和红云说的“活了数万年,也可以试试死上这么一回”,当时她听来是玩笑话,可如今想来,他应当是暗有所指,他的死,蓄谋已久,只是他又如何做到死得这么应天时地利,这么让所有人相信呢? “我若要死了,死之前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不会让他人伤你的。”这句话也随之飘进了风菱的神识中,这是风菱当初问帝俊他到底会不会死的回答,如今想起来,风菱不由联系到了十年前帝俊逼她跳晨曦门的事。 她的招妖幡被夺,抹消了烙印,而她自己被放逐虚空,其实也相当于死了一回,那不正应了帝俊的话吗?也就是她也是他这场蓄谋的应劫局中的一场戏。 风菱顿时不绝望了,相反有点生气,这家伙到头来,还是什么都瞒着她!自己就这么跟着他的棋局走,太气人了!还害自己流了这么多眼泪!都白流了! 不过,风菱想了想,大约他算无遗策的棋局中,她是一个变数,帝俊一定算漏了她会这么早从太阴宫出来。既然如此,风菱倒要看看他究竟在捣什么鬼。 太一不是提到了星辰幡吗?风菱觉着星辰幡应当是一个突破口,也许把九柄星辰幡都找到,虽然不能召唤神龙,但指不定能召唤帝俊… 太一见风菱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并不打算打扰到她,站起了身来,笑了笑道:“好了,早些休息。”说完,太一便拉开了帘帐走了出去。 夜深的军营很是寂静,太一的宿帐离风菱的大帐有一段距离,经过几名守夜的士兵,太一都和先前一样和他们淡淡一笑,点了个头,那鹅黄的长袍清新恬淡,和去找风菱之前没什么两样。 不过走着走着,走到没人的地方时,他的身后却出现了变化,只见一团白色的光辉在他身后闪动,不久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只是只能依稀听到半句: “…告诉她这些的话,以她的聪慧,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察觉到您所谋之事了。” 太一并未回过头去,抬头望了望挂在天空中的弯月,突然冷厉了瞳孔,那印在瞳孔中的月光盖上了一片浓云,浓云翻滚,宛如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他若有所思道:“是…现在就让她知道,是有点冒险。” 话音一落,天上的浓云又不见了,像从未来过一般,太一晃动了一下眸子,继续道:“小风于我终究不同于他人…我已经不想再看到她哭了。” 这时,他身后的白光消失了,他抬起手,盯着手指尖一滴晶莹的泪珠,那是风菱先前流下的眼泪,已早没了热度,而很快泪珠也风干了,太一缓缓地,像是明悟了一般,轻轻笑道:“原来有情道与无情道差别竟是这般不同。” 那一夜,风菱难得的睡得很熟,好像心底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做了个梦,这是成仙之后第一次做的梦,梦里她朦胧地看到一颗发着金光的大树,树上流光溢彩,而她却辨不出是什么品种。 只不过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久违的声音在说:“小风,等我…” 第410章 羹饭贻谁 翌日清晨,风菱再次被人给吵醒了,原来当主公竟是这般劳累,总是无法睡个好觉,她决定,为了避免日后有人再来扰她清梦,她一定赏这人三十军棍,以杀鸡儆猴。 可惜今日来吵她的人,却经不住三十军棍,只听侍从来报:“都督,白军医求见。” 这白军医就是易白芷,为了让易白芷和易家断绝关系,也避免雷泽军中有脾气火爆的杀了易白芷泄恨,风菱并没有将易白芷的真名告之他人,依旧照着易白芷自己的意思,唤她白芷。 因而易白芷在军中是很受欢迎的,相比风菱,许多军人都对易白芷抱有倾慕之情,这也是人之常情,军中就两位女子,易白芷温柔可亲,风菱霸道可怕,谁敢爱慕于她?那自然就亲近医术高明的白芷姑娘了。 听到是易白芷求见,风菱只好打消了三十军棍的念头,毕竟易白芷能经得住二十军棍已经不错了,她还舍不得呢,而且若真把她给打了,指不定明日就会见到医帐门外排着队给易白芷送补品的,暗地里评价她是大魔王,想想那画面风菱都觉得头疼。 于是道:“让她进来吧。” 不需片刻,易白芷仿佛一夜没睡一般,通红着眼眶,仓促赶到风菱跟前就匍匐跪下:“主公…” 风菱望得一惊,她有和易白芷说过,易白芷身为女子,不同于他人,一般见面倾身作揖便罢,无需多礼,易白芷平日里也照做,今儿个是怎么了,行如此大礼。 因而风菱忙从榻上下来,扶起了易白芷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易白芷闻之,抬起了头来,却是泪如雨下,摇了摇头道:“非是他人欺负于我,主公待我如亲妹,自是没人欺负我,只是白芷今日想同主公讨一份恩赦,求主公成全。” 风菱眉梢微挑,又坐回了榻上,心念到,恩赦?这白芷平日里紧跟大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能出去杀人放火了?那自然不是替她自己讨了,是替别人讨的。 念及此处,风菱并没有一口答应,将手扶在了榻上的桌沿上,若有所思地敲着道:“你先说到底怎么了,若是合理之事,我定当替你做主。” “我见苟缨县中百姓,妇孺老幼参半,若真照军师之法,恐他们皆难逃一死,白芷不忍,还请主公网开一面,放过城中妇孺。”易白芷心存怜悯,诚恳说道。 哦,原来如此,想是昨日见风菱最终没有过于降罪于苏士通,猜想风菱是默认了苏士通的三项建议,要大开杀戒了,而易白芷作为一名女子,哪里见得了血光,更别说要眼睁睁看着城中女子受辱。 风菱想着,并没给肯定的答复,只突然摆弄起塌桌上的一份竹简,漫不经心地问到:“白芷,你如今是雷泽军中的人,怎可为敌人着想?若今日被俘的是你,可没人替你求情。” 易白芷微微一愣,的确,敌我之间,弱肉强食,若她所在的城池被破,恐怕她也逃不过被辱的下场,将士无错,错的是战争。可是,她于心不忍,哭诉道:“可是,城中百姓并没有过错啊!他们只不过因为命不好,不如白芷…不如白芷能遇见主公这样的人。” 这是在说她三生有幸遇见了风菱吗?风菱忍不住笑了笑,易白芷无意中的赞美看样子对风菱很受用,她松开了手中的竹简,将身子微微凑近易白芷的眼前,抬起易白芷的下颌,笑道:“谁说你不会说话,三番五次说得让我心软。” 易白芷的下颌尖尖的,像葵花子一般,恰到好处地托在风菱的虎口处,而这样的一幕,让易白芷脸蛋滚烫起来,看着风菱妖娆的眸子和她轻浮的笑意,她竟然害羞了。 好在,风菱是个女子,否则易白芷保不定立即忘了吴小俊,爱上风菱了。 易白芷面露红晕,结结巴巴道:“白芷…说的是诚心之言,主公莫要取笑白芷。”说着,易白芷忙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风菱的眼睛,而这一举动后,她终于回过神,意识到前一瞬是被风菱给迷惑了,差点忘了正事。 回过神来,易白芷忙又道:“主公,白芷在僧伽罗国时,曾与医者们四处游历,见到过许多被破的城池,许多妇人因兵到之处被辱,被劫,生无可恋,只期盼着能遇到一个人能保护她,许多老人守着孤窗,不知羹饭贻谁。” 易白芷的话飘进了风菱的耳畔,她顿了顿,抬头看着帐外,好像看到了易白芷形容的那些画面,沙场征战之人,家中以泪洗面之人,苟延残喘之人。 良久,风菱不知不觉地回顾到易白芷话中之言,自言自语念道:“舂谷持做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是啊,你说的对,是他们不幸,命不好。” 说着,风菱在易白芷准备问她,是否网开一面时,风菱却止住了她的话头,将桌上的竹简递到了易白芷眼前,道:“好了,你先帮我把这东西拿出去,读给三军将士听。” 易白芷不解的看着风菱手中的竹简,这东西昨日便见风菱在写,不知究竟何物,可是见风菱卖关子,易白芷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恳,只好站起身来,捧着竹简退出帐去。 而就在易白芷刚要出门之时,却听风菱又小声地喊了声:“唉!白芷。” 易白芷转过头,不明地望着风菱,见风菱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回来,突然小声道:“你的军医营如今才十人,根本跟不上我军扩充征战的速度,所以你下去之后,四处寻寻,找找好苗子,可做军医的,尽管投入你营中,不分男女。” 易白芷一愣,随即惊喜万分,那风菱的意思是不是就连苟缨县的百姓,她也可以让她们投身于雷泽军的帐下,她们就可以不需经历被辱之苦了。 不过,风菱显然从易白芷的清澈大眼中看出了她欣喜的表情,很快便泼下了冷水:“你先别高兴,我说的是苗子好的,不是随便一人都能放入军医营,你要是敢把七大姑八大姨全招入军中,我就罚你去当军妓。” 果然是大魔王,易白芷被风菱恐吓得面色惨白,连忙应了一声,溜走了。 第411章 颁布军令 易白芷捧着风菱予她的竹简,如约按风菱所说,将几位将军都要约了出来,站在中军大帐门外,拉开了竹简,宣读道: “令,三军将士听令,即日起施行雷泽军规,但有不听号令者,斩!临阵脱逃者,斩!妄自非议者,斩!质疑军令者,斩!犯令请恕者,斩!以下皆为本都督亲自所书,军令二十条…” 五斩一出,雷泽军都竖起了耳朵,连带着易白芷也打了个冷颤,还好她先前求情的时候风菱并未颁布此书,否则她就犯了最后两道必斩之罪。 易白芷深吸了一口气,将军令继续读了下去,原来就是,就苏士通前夜提出的三条建议向众人宣布,一旦风菱拟定之后,便再无更改的可能性,谁也必须照做… 那这么说,城中百姓不是要着灭顶之灾?易白芷不由眼眶再次红润,欲要哭出声来,只是她宣读的同时,却发现风菱并不是全照苏士通说的做,而是玩出了一种新花样。 风菱的二十条军令总结出来,大致可分为最特别的三点—— 第一,便是投名状。这一点和苏士通提出的建议并无太大区别,将现如今的雷泽军分成了三等。 一等便是同风菱一同离开僧伽罗的嫡系军队,他们更名为“主军”,拥有雷泽军中最高的特权,攻占的财产由他们第一波挑选,可占三层的财富,且作战之时,位于大军最后,无需冲锋陷阵; 二等是立有军功的后期加入雷泽军的北族人或者北军,他们更名为“盟军”,所有特权仅次于雷泽军之后,需要冲锋陷阵,不过可以位于第一波冲锋陷阵的士兵之后,拥有中等优良的武器,还可以监督最前方冲锋的士兵,在斩杀五十敌军之后,可升为主军; 三等便是强制充军,或者抓住的战俘,当然若是执意顽抗的战俘,就连三等军都排不上,直接斩杀,他们被名为“附属军”,和先前苏士通说的一样,十人连成一排,一人逃,斩十人,十人中若谁斩杀敌方十人,便可脱离附属军的队伍,成为盟军,他们没有兵器,毕竟雷泽军的军备不足,不可能为他们提供任何庇护,他们只能靠自己的血肉拼杀,不过在斩杀了敌军之后,他们可以进城抢夺,排在前两等军之后,可获三层财富。 第二,便是抢夺,这一点也是易白芷最关心的事,也是风菱更改最大的地方,便是所有军人都允许进城抢夺适龄女子,不过…一旦抢夺之后,便视为此女子是那士兵的妻妾,士兵必须领丈夫之责,携带参军。 当然这一点并非风菱意识不到携带女子上战场是如何麻烦之事,只会拖后腿,而是她压根就没准备留下城池,在关于抢夺一令中,风菱还有言,她提到所攻占城池,不留百姓,每到一地就带着百姓一起走,城中财产、人口、牲畜一并裹挟带走,然后烧毁城镇,雷泽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第三,关于迅速增加军士的条令,风菱提到所有城镇,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全部充军,战俘充军,反抗者杀,私藏者杀,有敌意者杀。 ———— 就这样,在风菱的禁令下,雷泽军像裹上了一层肃穆冷酷的黑色甲衣,浩浩荡荡地向北地深处进发了。 此时,军师帐中,一名士兵给苏士通送来了一瓶药膏,而苏士通正趴在榻上,连身都未曾翻腾一下,只是苏士通眼尖,见士兵是风菱帐下的,做了个要忍痛起身的样子。 士兵见状,忙走到榻旁喊道:“军师切莫起身,您身上的伤重,主公令我送药来给您,您可别因此再伤着了。” 苏士通闻之心底一暖,昨日风菱打了他之后便不闻不问,弄得他觉着好像自己真惹怒了风菱一般,如今看来,风菱到底还是疼他的,虽然苏士通不知为何风菱要亲自下手打他,打他的原因他明白,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但自己动手就不明白了。 好在苏士通一直将风菱视为女神般的存在,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她一定有什么合理的原因,这时,苏士通也就趴在不动了,只问到:“主上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士兵摇了摇头,风菱的心思,连苏士通都不懂,更别说他了,于是士兵只劝慰道,“军师好生养伤,主公也是一时之怒,过些日子您好了,主公一定会再重用您的,这不,还让我送药来了。” 苏士通斜嘴一笑,心道,废话,主上自然会重用我,我还要为主上赴汤蹈火呢,说得就好像我会就此一蹶不振,有这群木鱼脑袋贴身跟着,难怪主上会累。 话到此处,苏士通突然听见了帐外易白芷宣读军令的声音,不由问到:“帐外何事如此吵闹?” “是在说颁布的新军令。”士兵说着,将先前听到的军令大约给苏士通讲了一遍,又嘟囔道,“我倒不明白,为何主公要带着百姓一起走,主公是不是着了僧伽罗那群和尚的道了?生出了济事情怀?” 这士兵是雷泽军的主军中人,曾经还是雷泽言的护卫,自平和县就被风菱收来当自己的护卫,便也死心塌地得多,先前就看僧伽罗的和尚成天与风菱灌输,别人打她一拳,她还得伸出另一边脸,接着给人打,因而很是担心。 可是深知风菱之慧的苏士通却不这么想,他听完士兵关于军令的叙述,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主上到底比我灵活,至阴之道当真炉火纯青。” 而这一笑,苏士通明显拉开了伤口,只听“嘶”的一声,赤裸上身的背脊上又冒出了暗红色的血液,疼得他不由“哎哟”了一声。 士兵看到哗啦啦的鲜血,赶紧倒出风菱给的像极了鼻涕的药膏,往苏士通身上一擦,只见奇妙的药水将苏士通身上的鞭痕给消了大半。 士兵不由感叹道:“哎呀!原来是好药呢?我还以为主公弄了些毒虫的粘液来捉弄军师呢。” “…”苏士通闻之,虽痛感消了大半,却心地的火冒了出来,骂道,“呸呸!主上是这么无聊之人吗?” 难道不是吗?雷泽军的主军如今和风菱相处久了,谁人不知风菱有三大特色,第一爱财,第二好闲,第三耍阴招。 然而,殊不知,风菱今日颁布的军令中也耍了阴招。 第412章 日益壮大 苏士通这会儿涂上风菱赐的膏药之后,终于能挪动身子,背脊上的皮肤也不那么红得五花八门了,于是他起身之后,从士兵手里拿过了药膏,抹在手上闻了闻,很快便识得这是风菱的宝贝丹药,磨成的粉。 这名为阴阳清魂丹的丹药,风菱库存不多,也就十瓶上下,洗礼人身上被戾气灼伤的淤痕,又有阴阳调和之用,所以风菱也不常拿出来。 再加上风菱不会炼丹,所以丹药对风菱而言异常珍贵,毕竟用一次少一点,用完就没有的东西,自然比那些可以后期再添补回来的法器珍贵了。 当然,风菱不会炼丹,倒并非她这修道学得不好,只不过炼丹一向是太上老君的专利,尊他老人家,才能学习炼丹之术,风菱自寻法门、自建教义,自然也不会得人教教主老君的认可了。 所以,风菱的丹药也就全靠抢,一瓶丹药就万贯铜钱,倒并非她小气了,物以稀为贵。 然而,这么爱惜丹药的人,肯拿出一瓶来送给苏士通,自然把苏士通感动得痛哭流涕。 一旁的士兵见苏士通捧着药膏,哭得如此猖獗,立即觉得果然这药膏是风菱拿来捉弄苏士通的,忙安慰道:“哎呀,军师,是不是抹了药,伤口更疼了呀,您看您都疼哭了。” 说着,士兵匆匆走到一旁,要拿清水给苏士通将药膏抹去。 苏士通见状,挡开士兵的手,狗屁,你才疼哭了!苏士通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又想到先前士兵嘟囔的关于风菱是不是太过仁善的理论,突然定下心静,准备与他解释一番,风菱定下的军令的用意。 念及此处,苏士通从榻上坐起身来,披了一身内衫,一边穿着一边道:“你可知屠城的原因为何?” 士兵闻之摇了摇头,对苏士通此说显得一脸茫然:“不知,还请军师赐教。” 苏士通停下了栓扣子的动作,比出了三的手势,道:“屠城无外乎三种,一,愤怒,然而主上并没有愤怒,相反十分理智;二,得意,主上乃仙人,无需满足自身优越之感;因而她只需要第三点,便是威慑。” 接下来,苏士通便在士兵不解的视线下,讲到了风菱的耍阴招的地方:“主上裹挟百姓、焚烧城池,便已做到威慑之用,试想当敌军看到一座空无一人被毁的城池,他们第一想法,难道不是‘遇到了一群丧心病狂的军队杀了所有人还烧了城,尸骨都不剩’,他们难道不恐惧?” “与此同时,还增加了战力和抵抗力,试想百姓协我军而走,在残酷的环境下,必然会选择参军以保性命,因而就算不用强迫,他们也会加入雷泽军,这相比强迫更有战力,强迫是碍于恐惧,而自愿则是为了性命拼搏,同时,如此多的人,不仅可提供钱财、劳作,还有数量的惊人,让敌军不知虚实,且充沛了我军,抵抗力便随之上升。” 苏士通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想了想,当初他献计之时,所想的也是为了震慑敌军,只不过他想了一种残酷的方式,而风菱在这残酷方式中稍稍修改了几笔,就将军令变得如此饱满。 想来,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事能牵制风菱的道,风菱一向奸猾,纵使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都依照她自己的道,耍着这样的滑头军令,增强着雷泽军。 果然,风菱是风菱,苏士通是苏士通,不会有第二种风菱的出现。 想到此处,苏士通挥了挥手,让士兵回去:“好了,看样子要拔营进城了,你回去准备吧。” 帐外吵吵的搬营声不停地传递着,风菱在帐中听着,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披上了她红银相衬的铠甲,铠甲之上,是风菱那如墨的黑发,黑发高髻,用银色凤型的发冠竖着,英气逼人。 她踩着一双银靴,手中拿起了雷泽言留下的长戟,掀开了帘帐,望向了日益壮大的三军将士… 夕阳西下,雷泽军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了苟缨县,北族的城镇和九州的城镇,区别还是比较显著的。虽然北族人一直在学习九州的文明,在城边建造了高墙,城中亦有与九州媲美的宅院,但多还是以毛草墩房为主。 北族的毛草墩房极具特色,十年前风菱就在云中郡灵湖对面的部落见过,皆为上下两层,下层议事、会客、用膳,上层居住,整体看上去像是一个粮仓的模样,圆圆滚滚的圆柱型,要上到上层,需走圆柱两旁的木质楼道,楼道两侧设有尖头的木桩,防止飞禽冲撞。 苟缨县的街道没有青石板铺就,而是用一些打磨平滑的小石子随意铺成了些歪歪扭扭的道路。 此时,街道两旁跪满了人,仍有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毕竟前夜他们经历了极端黑暗的一夜,街道上的血仍没有清理干净,斑驳的血痕依稀可见。 放眼一看,街道上的百姓身上穿着的多是麻布制衣,少有毓琇锦衣,都不过是些普通人,在前夜之前,并未见过战火,他们中多是女子、老幼,因为男壮不是被抓入充了雷泽军,就是在前夜反抗时被杀了。 街道上的苟缨县百姓不敢说话,只敢小声哭泣,这就是见到恶魔时的反应,至此他们还能恐惧地看到县长的人头都还挂在城门上呢。 他们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经过街道的征服者,那恶魔的头领,那个长得动人却披着冷血的美人。 然而,这位美人却在马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们,她看着这群人,看着这里面不乏有人族的妇女,想起了易白芷与她形容的羹饭贻谁的画面,刀光剑影、战火不休、沙场埋白骨… 就在风菱若有所思之时,一个约十二三岁的小童的声音打破了街道的死寂,只见他站了起来,勇气可嘉地拾起了一块废旧瓦砖,向风菱砸来:“你这魔女!我要杀了你!为吉婶婶家报仇!” 第413章 鲜血征途 伴随着小童的话音,那红色的砖瓦猝不及防地向风菱头上飞来,但是更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就在小童袭击风菱的同时,几名士兵已经出现在小童四周,长刀一起一落,砍倒了数人。 安静的百姓中瞬间传来了惊恐的声音,吓得哭倒在地。 而小童更是惊讶,他没死,但是他身旁与他跪着的人都死了,只是一瞬间。 至于飞向他眼中的魔女的砖瓦,只不过在魔女的一瞪眼下,砖瓦便碎成了齑粉。 未等小童回过神,风菱已经伸出右手,仿佛是勾魂一样,将小童凭空勾到了她的面前,挂在了半空之上。她冷漠地看着小童,其实很想问,你为何要杀我? 但是这样的问题是风菱十年前需要问的,而如今她似乎不需要问这样无聊的问题,在苟缨县百姓的眼里,她的确该死,她只淡笑着问到:“他们很多人都想杀我,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杀得了我?” 风菱的问题,问得小童无言以对,他看起来半人半妖,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像是人族给予的,而口中还未长开的獠牙却是来自于妖的遗传,他此时瞪着震惊的眼睛,看着血泊中的人:“他们…” 风菱顺着小童的话,转过头去,好像这才看见已经被她的兵砍杀的地上的十人,冷冷道:“他们皆是因你而死。” 一人反抗连坐十人,这就是雷泽军的军规,不是没打过招呼,只是还有人当作耳旁风,正因如此,此时跟在雷泽军中的士兵,心中的敬畏多加了一分,军规不是拿来当摆设的。 话音一落,苟缨县的街道上再次陷入了死寂,因而小童的话更加清晰,只听他颤抖地难以置信道:“我…我没有,我没有害他们!我怎么会?明明…明明是你杀了他们!” “因为你的自私害了他们,你为了满足你心里报仇的快感,害得你身旁的人都死了,你明明没有实力,明明知道你杀不了我,却还要以卵击石,那不就是你心底想害他们吗?有实力的报仇叫正义,没实力的报仇叫愚蠢。”风菱说着,手指一松,小童从半空中跌到了地上。 小童摔在地上,只感觉浑身疼得要命,不过更疼的是心,是因为风菱的这句话,让他充斥着罪恶感,而待他再抬起头来时,风菱已经骑着马走远了。 这冷血的背影让街道充斥着恐惧和震撼,但是他们又如何知道她内心有多煎熬,她说的,看似在说小童,其实是在提醒她自己,要报仇必须要有实力,而不是带着雷泽军去九州杀闵室送死。 风菱在那日差点杀了苏士通时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软弱、同情都会让雷泽军陷入万劫不复,如果不是她的仁慈,那苏士通绝不会违抗她的命令,妄自攻城,而她也不会差点斩了苏士通,虽然有惊无险,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不残忍,不壮大自己的实力,那她身边的人就会死,这一回是苏士通,下一回又可能是魏庭、陈兵…或者她已经视之为家人的雷泽军中的任何人,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如果说为了雷泽军,要她屠尽数万人,她也毫不心软。 至于日后,她自己也明白,她会受到惩罚的,仙人不会经受天雷的考验,但是她丢掉了善念,必然也会有相应的劫数。 残阳如血,洒到了风菱身后的雷泽军军旗上,这是一场用鲜血累积的征途,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夜色降临在苟缨县中,同样的黑夜,少了肃杀的残酷,却没消散半点恐惧,此时城楼之上,点着数支火把,火把下,地上的血渍早已风干,显然过了两日,血痕已经难以擦干了。 风菱站在城楼上,用手抹了抹,一点印子也无法沾在手指之上,恩,的确很难洗去,不过她也不着急,反正这座城在明日之后也会不复存在了。 须臾,风菱收回手指,向尾随身后的陈洸道:“明日,想必同乐城派来的援军就到了吧?” “是,据探子回报,同乐城派出八千精兵前来,距我们还有八十里,明日主上想派何人应战?”陈洸回禀道。 风菱点了个头,想了想:“张广吧,我听说此次前来的是裘污的副将,性子火爆,倒和张广将军相似,也许战场上会有一场好戏。只不过告诉张广,面对敌军以三杀为令,持械者杀,反抗者杀,有敌意者杀,但那名副将要生擒,我会亲上帅台观战。” “是。”陈洸应了一声,随即身为后军主将的他,就此事补充道,“所需装备,洸已经准备妥当,另外,在此次苟缨县中我军收缴到一些北族富商的字画,不知主上如何处理?” 风菱闻之,突然迷人地笑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宝藏一般的面容,而熟知风菱的陈洸明了地问到:“主上需要洸将字画瓷器运出兑换成军饷吗?” 不过这一回,陈洸猜错了,只见风菱摇了摇手道:“那多浪费啊,你统计一下,将这些东西赐给城中的百姓,北族人不是都喜欢九州的字画吗?否则也不会大老远跑到九州去把这些东西抢来,既然如此就给他们吧。” 说到这里,风菱看了一眼城下渐渐熄灭的灯火,又道:“另外,从今往后,跟随大军的百姓不必太过强迫他们,适当给他们一点空间,除粮食外,在我军按定量收缴之后,钱财都留给他们,至于他们所需的粮食,让他们和先前一样,用钱购买,不必提升价格。” 陈洸对于风菱这样的决策有些不明白,仔细想了想,不需片刻便就明白了:“主上这是恩威并施。” 风菱又眯起了眼,拍了拍陈洸的肩,低头在陈洸耳边嚼道:“威立够了,该施恩了,对了,千万别连武器都赐给他们…” 话到此处,陈洸也跟着笑了起来,果然这个主公一点也没选错。 而就在陈洸准备躬身离开之时,突然一声惊响打破了城墙上的安静,只听“呯”的一声,像是兵器打在了石墙上,随即,侍在城墙上的士兵传出了声音,喊道:“什么人?” 第414章 风宗主收徒弟上 陈洸惊讶地顺着声音往城门楼道处看去,城墙边上立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两名守卫架着长矛将那黑影拿了下。 很快黑影喊出了稚嫩的声音:“放开我!我要见你们主公!” 陈洸觉得这声音略带熟悉,像是最近才在哪里听过,却又因为城墙上火把的暗淡,看不清声音的模样,只依稀可辨那人身高不过孩童,应当不是成人。 而这一想,陈洸想起来了,这小子不就是今日白日里用砖瓦砸风菱的小孩吗? 不过,士兵们倒是没认出这孩子,只喝道:“放肆!你哪家的小孩,竟敢擅自来骚扰大都督!”说着,就要将小童给赶下去,毕竟,雷泽军有雷泽军的气质,他们到底都是出自九州名门的军人,不在战时或者没有接到指令的情况下,不会杀一个孩子。 此时,风菱见状,向小童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喊道:“慢着。” 话音一落,士兵们收了长矛,只是仍旧不敢放松,将小童压跪在地上,等候风菱的指令。 风菱走近了小童跟前,这次倒是借着火把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他一遍,这小子身着一身黑色绸缎,倒不像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更像一贵人的孩子,头发上裹着一段精致的黑色布带,将黑发笼在了布带之中。 小孩眉目清俊,当然若不是眸中带着许多怒意和狂躁,风菱可以用精致来形容小孩的模样,哦,对了还有小孩嘴边露出的两颗长牙,这东西倒是有损面容的美丽。 风菱看着不服气的小孩,冷冷一笑:“怎么,白日里偷袭我还不够,夜深了又想再试一次,你觉得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 是,风菱白日里扔下几句话就走了,但没有下令杀他,只是让他带着懊恼之心留下原地,也算是最严酷的惩罚了,想是,小孩不服气也有可能。 显然小孩的确不服气,但手里没有拿着板砖,只哼哼道:“你要杀便杀,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吉婶婶他们一家都被你手下的兵给杀了,我不能为他们报仇,给你杀了也无妨!” 风菱闻之,却乐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城下,这里是城墙上,距离下面有足足五丈高的距离,这小子自然不可能是通过楼道上来的,否则就楼道上一排的兵士,早已将他赶下去了。 于是,风菱问到:“你怎么上来的?费尽心思上来就是为了让我杀你?你的追求也挺让人费解的。” 小孩听到风菱的嘲讽,面色一红,本就白皙稚嫩的面颊红起来就好像刚被雨水洗礼过的苹果,晶莹剔透,到有几分让人怜爱的味道,只是说话的口气,却是让人不爽。 只是,还好是碰上风菱这样走笑中杀人,具有暗黑气度的人,否则若换做张广,非给他两个大耳光子尝尝,只听小孩又道:“我从城楼上爬上来的!不用你管!” 风菱顺着他说的,望城墙上看去,的确有攀爬过的印子,心道,这小子是壁虎妖和人生的吗?不用真元,就凭力气爬上来了? 不过有趣归有趣,风菱仍旧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墙外高筑的墙面,冷冷道:“那好吧,我便不管,你走哪来,回哪去,用你来时的法子。” 小童闻之一愣,这么高的墙面,上来尚且艰难了,还要让他原路退回去,那还不如叫他直接跳城呢,显然小童吓了一跳,但仍旧壮着胆子,叫住要离开城墙的风菱:“你等等!若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说完,小童的视线移到了黑漆漆的城墙下,小腿也随之颤抖起来,涨红了脸,却仍旧抬高着头,看起来很倔强的样子。 风菱挑了挑眉,笑道:“我就算不答应,你也得从这里跳下去,不过你且说说你的要求,让我笑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小童果然还是嫩了许多,哪里能和风菱这样的狡猾之人讲道理,听到风菱如此说,更是怒从中来,一气之下,懒得与风菱说了,趁士兵松懈之际,挣脱了士兵的手,翻越墙沿,要纵身跳下去。 可是,这里哪里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只见小童刚飞身出去,就被风菱伸手一挥定在了半空中的墙沿外,一动不动。 这样僵硬的姿势,让小童上不去也下不来,而且更气人的是,他唯一能动的眼珠,转了转,只见风菱乐呵呵地将身子扶在墙沿上,一脸坏意地逗他道:“与我讲条件,是要拿出交换的钱财的,命不算钱,我不喜欢,所以你还是作罢吧,除非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再来找我说。” 说完,风菱转身就走,不留余地。 小童见状,当真急了,他终于意识到,倔强和任性在实力面前没有任何用处,这是风菱给他上的第二节,他不敢再抱着任何侥幸与风菱硬碰硬了,他知道害怕了。 见风菱越走越远,小童急喊道:“哎!你等等!大都督!” 当听到小童如此叫她时,风菱终于停下了脚步,简洁道:“说吧,到底来找我何事?” “我想加入雷泽军!但你得答应不再屠杀苟缨县的人!” 小童的话,不仅让风菱笑了起来,甚至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毕竟,这个是个毫无道理的提议。 风菱又走了回来,望着真诚提议的小童:“你提的这两点,对我而言没有一点利益可言。照你如此说,我不仅要善待敌人,还得带一个随时想杀我的人在身边,我是嫌命太长了?” 对,这就是可笑的地方,小童提的两点对风菱而言百害无一利,当然其实风菱已经不打算杀百姓了,只要他们不反抗,不破坏她定下的威慑,她就不会再丧心病狂。 至于小童说的,给她当兵,风菱觉着这一点最有趣,毕竟小童恨她,而且她也不会招一名未满十五岁的孩童,他只是孩子,算不上男丁。 不过,小童却没觉得这事好笑,他认真的喊道:“我现在又杀不了你!我要变强,等变强后再杀你!你就让我加入雷泽军!我可以替你杀人!你要杀上百上千的人,我都替你杀!你就放过苟缨县的人吧!” 第415章 风宗主收徒弟中 风菱听着小童诚恳的求情,露出了似乎听到新鲜言辞的表情,转头凑在陈洸耳边问到:“我是不是在他们眼里,就是喜欢杀人的魔女?怎么他张口说帮我杀人,闭口说求我别杀人的?” 陈洸早在一旁听着小童的言语很是无奈了,他跟在风菱身后,看着小童惧又坚持的神情,讪讪笑道:“大约是您今日这身打扮的原因,造成了小子的误解。” 风菱闻之,抬手看了看她这身衣裳,火光下,她的铠甲在反射着夺目的光辉,风动下,她的单边长袖在猎猎而舞,还真应了,铁甲银光乍冷寒,素裹红缎似阎罗,风菱不由瘪了瘪嘴,自我褒扬道:“我觉着挺好看的。” 陈洸看着风菱略带自我赞扬的小嘴微微上扬,表示赞同地乐呵呵地点了个头,在陈洸眼中,风菱绝不是他人眼中冷漠无情的魔女,她其实就是个孩子,与自己家的闺女一般大小,童心未泯。 陈洸如今也五十有五了,军中年纪最大的将军,成熟、稳重、睿智,视风菱如己出,看着风菱,他常想,若是自己的闺女不是生在战乱年间,还活着的话,也许也能和风菱做个伴,说个话,可是这就是乱世,十年前之乱,陈洸家中也只有他一人而已了。 战乱…陈洸想了想,其实风菱给他人造成魔女的错觉并非因为她的打扮,而是她的确手染鲜血,可是有战争就没有不流血的,战场之上不过是杀与被杀的区别,他们谁人不是背负着鲜血走下去的?就连雷泽言大都督也同样。 想来,风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残酷,她兴许渐渐读懂了当初雷泽言为何会选择战死,不肯渡江的道理。 风声飕飕,陈洸看着风菱背靠在城墙边上,身后是那染血的墙桓,银色铠甲上倒映出了血红。 她看着远方,背对着小童回应道:“我修妖道、仙道、人道,唯独不修魔道,杀人成道之事是做不来的,无需你替我杀人。我只不过战场必要时杀上一杀,也没毁人魂魄,他们皆可轮回投胎…当然前提是地府还管这遗弃大陆的魂魄,否则凡人的魂魄无人接引,时日久了也便消散了。” 此时,小童半悬在空中,听着风菱的话,他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好像听闻过投胎一说,他们妖族中也有一些民间传言,说人可以投胎转世,如今听到风菱像闲聊般提起,便是确定了人死非死,不过是结束了这一世的恩怨。 小童眨着唯一能转动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问到:“你说什么?那死掉的苟缨县的百姓,还有吉婶婶他们还可以投胎为人?” 说话间,小童的露出了一丝暗淡以后恢复光亮的神色,不过很快便听风菱一盆冷水泼下,她并没有安慰小童的意思,只是在叙述事实。 风菱淡淡应道:“也并非人人都可投胎再世为人,下一世的命数,都是他们今世结的因,我先前也说了他们能不能去地府,那都还说不准,你也别问了,就当他们死了便罢,与你已经没有半点干系了。” 说着,她笑了笑,不知这笑意带着何种意思,她只是仍旧望着远方,似乎在自言自语道:“战火不休,民不聊生,与其在现如今的世道苟延残喘,不如喝了孟婆汤,过了忘川桥,寻个干净,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风菱说的话,许是小童还小,不太懂得,可是在场的士兵也好,陈洸也罢,何人不知,战乱之年,手无寸铁之人便无处安生。 他们叹了口气,若不是如今有信念于此,恐怕也希望去喝了孟婆汤,过了忘川桥,前世皆不记。 而至于他们的信念,便是风菱,便是复仇,更或许是寻找到雷泽言当初不肯渡江的原因,这也就是为何雷泽军如今对风菱忠心不二,因为风菱就是他们活着的信念。 当然小童不懂,他只不过在自己有限的认知下,感受到了一丝好像称之为无可奈何的情怀,好像眼前这个魔女说的都是道理。 不过,小童并不是心思说变就变的小子,否则也不会非执拗的来见风菱,委实倔强得紧,因而一面思索,一面仍嘴硬道:“你果然还是个冷血怪物。” 怪物!小童的形容委实有些不当妥当了,雷泽军中至今没人敢当面指责风菱,更别说将风菱这样的美人形容成怪物的,因此在小童话音一落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风菱嘴角抽了抽,终于在先前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打上了一道黑气。 而眼尖的士兵见状,毫不犹豫地骂道:“小子!你别得寸进尺!都督见你是小孩子,不与你一般见识,否则就你三番五次冒犯主上的罪过,别说我们雷泽军不饶你,天雷降下来都把你劈死,到时候废了你元神,你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 小童闻之,更是有些不明白了,显然的确,他的举止,是会惹得雷泽军的不快,辱骂主公,那不是打他们的脸吗?要不是风菱没让动手,他们指不定就把他戳成骷髅孔了,但是他不怕,因为风菱说了,天道循环,可以投胎转世,十八年后他也是一个男子汉。 然而他骂风菱,却要被雷劈,这就有点邪乎了,于是小童忙不解地问到:“天雷为何要劈我?” 话到此处,风菱的视线终于从远方收了回来,转过身,趴在墙桓上,对着小童,看似一本正经,实则逗乐他道:“唔…因为我是神仙嘛,冒犯仙人的罪过你如何担待得起?” 风菱说着,很快露出了一道诡异的笑脸,只见伴随着笑脸,一道白色的雷霆劈在了小童一旁的空地上,吓得小童很想打个哆嗦,或者是尿裤头,好在因为他此刻被定了主,再害怕也没有任何身体反应,只是脸色惨白起来。 风菱见状,笑脸越发可怖了,看样子,这小子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嘛,也是怕神仙这一类神乎其神的存在,也正因为他知道怕,风菱才觉得今夜没与他浪费这么多时间。 第416章 风宗主收徒弟下 人要有敬畏之心,要懂敬畏,才能知进退。 在风菱唤出的太阴神雷之下,小童知道怕了,神仙于凡人而言,是一种能呼风唤雨的存在,不管凡人有没有遇见他们,但是必须得相信他们,有信仰,总好过高傲自大。 显然,最初小童是很狂的,但想必今日遇见风菱后,他这一世便会变得与先前截然不同。 此时,风菱看了一眼密布的云层,其实她布雷是花了一点功夫的,毕竟她的修为可不比那些玄仙、金仙,所耗的真元需要时间来填,而至于她为何要花时间教训这小童,只是这小童命中与她有缘。 她看着惊怔万分的小童,伸手一挥,解了小童身上的定身术,将他拉回墙边,诡笑道:“这下怕了?” 说着,又是一道白色的电闪落在了小童一旁,吓得他果断颤抖起了小腿,结结巴巴道:“你…你真的是神…神仙?” 风菱点了点头,她是仙人之事,雷泽军中半数亲信都知道,所以他们才会觉着她是大魔王,但风菱也不会见人就说她是地仙,否则日后万一再遇什么投机取巧之事,她就不好暗耍阴招了。 只不过小童这里,是该让他知道,她淡淡地点了个头,本以为小童会跪下来求饶,可是小童竟然指着她嗫嚅地质问道:“那…那你既然是神仙,你…你为何不拯救苍生?” 小童的问题问得风菱微微一怔,倒并非她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她没想到小童会如此问。 不过既然问到了,她就勉为其难再给他免费上一节吧。 风菱望着上空,一字一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间有这么多仙家,也不见谁来拯救苍生,万物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蝼蚁,你凭什么要我拯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间哪里有所谓的仁慈,它不过是让万物自生自灭,要主宰自己命运的,只有百姓自己。 风菱一言,让小童懵懂中却有所悟,竟若有所思起来,好像是听明白了,又好像有些未懂,风菱也不急,这样的效果已经很好了,她只闲聊般的笑道:“倒是你,张口闭口百姓、苍生,你才多大,关你何事?” 小童被问得又是面皮一红,荡气回肠地强言道:“我阿娘说了,男子汉在世,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所以我要为苍生请命。” 风菱闻之,点了个头,看样子这小童先前的教育倒是挺好的,有责任心,有爱心,唔…就是少了点奸猾,所以也就怪不得风菱奸猾地取笑了:“你阿娘说的是‘达’才关心天下,你这么‘穷’,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 小童听到风菱的取笑,白嫩的小脸由先前的淡红胀成了朱红,气得边跺脚,边吞吐道:“我…”可是话才开了个头,小童发现他根本已经无言以对了,耍起了赖皮,“不是还有你吗?你这么强,我跟着你也能变强,我就可以保护百姓,保护苍生了,所以我来找你。” “让我帮你变强后,然后杀了我?” “我也不一定要杀你啊,先前是因为你残害百姓,所以我觉得你是坏人,可是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们还可以投胎转世的话,那其实你看起来也并不是这么坏。” “你究竟听没听懂我说的投胎转世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的确他们转世了,但他们就不是他们了,他们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我不管,反正你让我加入雷泽军,不要再伤害城里剩下的人了。” 话到此处,风菱终于决定打住继续逗乐小童的念头,把她浪费这么多时间与他闲聊的目的说了出来:“雷泽军不收孩童,不过,你若真想跟着我,我倒可以给你另外一个选择,做我徒弟。” 说来,风菱如今已是地仙,时而无须推演便可寻得一丝天机,虽然境界仍旧有待增强,看不破那世间大事,但一些关于自己的天命,时常也会像灵光乍现般拂过神识。 所以,其实她今日在经过小童身边之时,便隐隐感觉到此子命中注定是她的徒弟,当然她一向是一个乖僻乖张之人,就算天命,有时候她也不会依从,因而三番五次试探小童的悟性,看看究竟他有没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徒弟。 毕竟嘛,御妖宗虽然门徒众多,但风菱可从未收过一个嫡传徒弟,若此子成了他的徒弟,在御妖宗内的身份可就不一般了。 好在,如今看来倒的确是可塑之才,不妄她浪费口舌一场。 听到风菱要收他为徒,小童也停下了任性耍赖的招数,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愣愣道:“你说你要收我为徒?可做得真?” 风菱见状,挺直了身子,端得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当然若是她有胡子的话,她一定还会装模作样的捋一捋,道:“御妖宗宗主不会拿此事玩笑,还不赶快拜见为师。” “御妖宗?哎!我有听说过,我听说御妖宗是…”小童说着,立马兴奋起来,他早些听闻一些妖道大叔们提到过御妖宗,如今这御妖宗可谓是九州、北族之间唯一没有国之界限的宗门,只要潜心向道,都可拜入御妖宗门下。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风菱就是御妖宗的宗主,而且还要收他为徒。 不过,宗主她却没闲心与他激动,摆着宗主的架子,道貌岸然道:“休要多话,快快拜师。” 小童被风菱一喝,也来不及细想,还真就跪下拜道:“那我…我就拜了…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风菱嘿嘿一笑,突然变了那幅端正的模样,伸出手笑道:“徒儿乖,来,给为师入门礼吧。” 小童看着风菱摊开的手掌,不明所以道:“入门礼是为何?” 风菱继续摊着手掌,笑道:“自然是你身上值钱的东西了,为师教你东西,你难道不用东西来兑换?” “哪有这般奸猾!从未听说过拜师还要给钱的。师父,您跟一孩子骗钱,这是不要面皮。” “面皮是什么?为师没听说过。” “…” 第417章 幡柄 风菱之徒名曰旸晔,旸谷搏桑在东方,膏之沃者其光晔,势必日出东升,才华外露。 此子今日遇见风菱,也算一命数,风菱特为他摆出了好久没用的卦书,算了一下他的命格,因而在他今夜来找自己之前,风菱便已知他的身份。 这小子父为妖族,母为人族,三岁那年便死了娘亲,因那人族的女子受不了这贫瘠之地的气候,因而在很早之前便因病去世了。 至于旸晔口中所提的吉婶婶,则是在他阿娘死后,代为照顾他的普通百姓。 旸晔的阿娘是一个普通的人族,三十多年前黍实州被破后,便被掳劫到了北地,好在遇上了他爹,他爹是一位部落酋长,因而得以脱离被辱的命运,也算过了好些年的好日子。 只是后来,旸晔还未出生的时候,他阿爹便应征入伍了,将怀着他的阿娘放在了少有战争又极为普通的苟缨县,便再也没回来。 当然旸晔的上一辈的确平凡无奇,风菱也不甚在意,风菱推算旸晔的命格时,也不过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只是让风菱有点惊奇的是,旸晔的上一辈的上一辈,也就是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风菱惊奇的发现,旸晔也不算普通人,他的外祖父,也就是他阿娘的爹爹竟然是曾经六合派中的人,而外祖母是一名妖族,还是妖族的某部落酋长。 这可是一条新鲜的故事,但风菱觉着旸晔恐怕不知其中关系,也没有问他的必要,可风菱没想到的是,在她要求旸晔三拜九叩地拜她为师,还送上入门礼时,她竟然看到了旸晔拿出了一支棒子。 不,这并非一支简单的棒子,与在场人不同,当风菱看到他手捧着的,泛着星光的黑乎乎的棒子时,她眼中滑过了一丝光亮。 因为这东西正好就是风菱缺失的星辰幡的幡杆! 旸晔这会儿被风菱师父给敲了竹杠,一边不甘心,一边也只好认栽道:“师父,我没爹,阿娘死得早,先前都是吉婶婶一家在照顾我,虽然他们有说我身上穿的用的都是我阿爹寄来的钱买的,但我不稀罕他的钱,吉婶婶一家又被您的兵杀了,我只剩下这东西了。” 风菱伸过手,正要拿过来看看,可是旸晔却又好像舍不得了,犹豫了一会,手指微微扣着,半响之后才松了开。 风菱见状,微微一笑,将棒子拿到手中把玩着,问到:“你这东西哪里来的?你身无分文,唯剩这个,竟也舍得给我,可见你拜师心倒挺诚。” 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一普通的棍子,没什么稀罕,而旸晔也是如此觉着,只是他到底不如表面上那般释怀。 只见他好像不在意,却死死盯着棒子道:“阿娘给我的,说是外祖母的东西,但这东西缺了一半,没什么用处,阿娘让我拿着,是想此作我爹对我的辨识之物,我却不想认他,故而便当师父的见面里吧。” 风菱闻之,笑了笑,其实旸晔的情况她大约摸得清楚,这孩子的确没把幡柄当宝贝,只不过是他口上说不想认爹,到底还是想见他爹,想认他爹。 而至于为何他口上不承认,那完全在于他娘亲死得早,而这些年来他爹对他们不闻不问,甚至连他娘亲死的时候也不曾来过,他心底自然恨着他爹。 这就是小孩子心性,风菱倒是觉着平常,她将棒子又放回旸晔手中,笑道:“你阿爹的事我大约晓得一些,你如今说不认,到真见面那会儿你自然会认的,既然如此,你就先帮我拿着这棒子,等我让你与你爹见面之后,你再把它还我。” 旸晔闻之,立即站起来,激动不已,哪里还注意得到,风菱言辞中已经把他的幡柄当做了是她的东西,只追问道:“师父如何知道我阿爹是谁?我都不大晓得,只听闻他是一名北军将军。” 风菱摆了摆手,故弄玄虚地指着天上道:“为师我可是神仙,如何不知?不过时机未到,却也不能透露给你听,你若想早些知道你爹爹是谁,就好生与师父学好道术。” 听到风菱如此高深的谈话,又提到了他爹,旸晔对风菱这个师父顿时多了许多敬意,当然若他知道风菱真正现在不告诉他,他爹是谁的原因的话,想来就又会说她狡猾了。 毕竟,旸晔的亲爹正是最近和风菱对战的同乐城城主裘污大将军。 果然,风菱正应了旸晔的话,欺瞒小孩,不要脸。 然而不要脸的风宗主,此时仍旧秉承着厚厚的面皮,接受了旸晔的再行参拜:“谢师父,徒儿定当好生修习,定不懈怠。” 风菱点了点头,心道,唔…我也并未全心欺你,你我确有师徒之缘,定会歇力教你,护你周全。 念及此处,风菱将旸晔的肩扶起,挥了挥手让陈洸他们退下,这才颔首道:“如此甚好。你先告之为师,你可知此棒的来历,你外祖母如何得到的?” 风菱其实心中还有疑惑,那便是旸晔外祖母与外祖父的身份,她虽有推算到旸晔的外祖父是六合派中人,却如何也推算不出这人其他的事,甚至连名字也无从晓得。 要想,风菱可是用了卦阵大法来推算的。而这都没办法算出此人的身份,无疑这人的道行在她之上,可是如今的六合派,也就是风菱的御妖宗,谁人的修为能过于她。 所以风菱冒出了一种推测,需要旸晔验证。 此时,旸晔自拜风菱为师之后,也没什么好瞒着风菱的,且他觉得他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于是旸晔如实道:“弟子听阿娘说,这是外祖父送给外祖母的,五百年前,因外祖父曾经是人族道门中人,两人因一些原因不能厮守,故而外祖父将一件宝物一分为二,一半在外祖父手中,一半赠予了外祖母,作为念想。” 旸晔的话越来越接近了风菱的猜想,风菱的星辰幡幡面来自于六合派,是六合派的镇派之宝,而如今这幡杆是一个六合派中人送给妖族女子的,那么说来,恐怕… 想到这里,风菱毫不犹豫地问到:“你外祖父可是六合派的掌门?” 第418章 乌合之众 这星辰幡乃六合派镇派之宝,为六合派初代掌门之物,后传给了下一任掌门,不知何时又传给了风菱的师父清水,再后清水又将此物传给了清寂,最终落到了风菱手中,可幡柄如何遗失的却不得而知。 起初风菱以为是褚踺之类的妖魔将星辰幡偷了去,不,或许是抢了去,可如今听来却又有这番故事,原是六合派中拥有星辰幡之人将星辰幡拆开,赠给了其爱慕之人。 但如此重要的东西,风菱觉着非掌门之人不可能轻易到手,故有此猜想。 可风菱没想到的是,她会听到更令人惊骇的消息。 只听旸晔应道:“是不是掌门,弟子不知,不过倒听阿娘提起过,外祖父名为南姜子。” “哈?”听到旸晔的回答后,风菱忍不住打破了她端着的端正模样,毕竟这南姜子可是六合派的初代掌门!这家伙不是早飞升了吗? 风菱不解中,慢慢理了理思路,旸晔说他外祖父是南姜子,风菱倒不认为他说了谎,因为若此人是初代掌门,才能解释此人的道行在风菱之上。 就风菱所知,六合派继南姜子之后,就没有一个人飞升成道的,像风菱这般走运之人毕竟是少数,六合派建派千余年,最有才华经历过九重天雷第八重的也只有她师父一人,只可惜他老人家还是差了一步,最终只是个半仙,没有成仙便死于非命。 因而也只有南姜子的道行能在风菱之上,导致风菱算不出他的命格。 可是这同时也成了最为矛盾之处,若南姜子三百年前还在这儿,就与风菱在九州天牢里与伯牙子所说的话,有了出入。 风菱记得,她曾在九州天牢中遇见过一名名为伯牙子的天仙,与她讲述过关于九州大陆的过去。 约两千年,天子赢统一了九州,那时候曾有十二名道长相助于他,而这十二名道长中有四人创建了门派,六合派便是最初建立的门派之一。 依照伯牙子的说法,十二人中除了他以外,全都飞升去了本源大陆,而且一旦飞升,除非那些个金仙有本事回来,通常情况下是回不来的。 那为何南姜子五百年前还在此地,无人知晓?而且六合派也没听到过他这几百年来有出现过的消息。 不过,话又说回来,风菱想到这里,又觉着也没有深究的必要,说不准南姜子不愿意走,是有私事要办,而伯牙子当初记岔了。 那既然是他人的私事,就不关风菱什么事了,她一向也不是喜好八卦之人。 而就在风菱若有所思之际,悟性极高的旸晔,便生出了疑问:“师父是有何不妥之处?难道师父与外祖父认识?” “唔…算是认识吧。”风菱讪讪一笑,心道,怎会不识,我夺了他的门派,要是你外祖父还在此地,你师父我的麻烦就大了。 不过,风菱觉着南姜子许是也不在此地了,否则怎会任由自己闺女病死,孙儿无人照料,他可怎么招也是神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罢了罢了,如今麻烦之事已经够多了,风菱便摆了摆手道:“好了,夜深了,你快些下去休息,明日起早些,为师交予功课于你,你且好生练吧。” 话到此处,今夜无话,至第二日,不出所料,同乐城派来的援兵到了。 与先前不同,先前的雷泽军一直在进行着攻城、破城的活动,而此一役却是守城,哦,不,或许说也算不上守城,毕竟面对那北军的八千精兵,雷泽军不仅没有将城门紧闭,据城不出以应大敌,而是带着五千精锐出城五里“迎接”敌军。 待北军的安虎将军,裘污的副将带着北军赶到苟缨县外时,他们便看到了排好的阵势,主帅之人是雷泽军的张广将军,他此时已经在帅台之上等候多时了。 而安虎借着远望镜,顺着搭建好的帅台看去,帅台之上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竟然躺在一张躺椅之上,身着碧色的一袭霓裳留仙裙,舒舒服服地摇着扇子,一点也不像身处战场的样子。 当然帅台一侧的风菱的确是想穿甲胄来的,可昨日陈洸说她穿着银甲太过冷酷,故而风菱只好沿袭她逍遥美人的做派,在战场上竖起了这么一道风景,倒并非是刻意迷惑敌军。 可是无意插柳柳成荫,安虎在得远,只依稀看得到帅台上的美人,不知何人,便以为是主帅太过轻浮,自带风流上阵,便懈怠了几分,怎么也觉着最近同乐城收到的,关于神秘之军如狂风暴雨的袭击后方的消息有误。 于是安虎令人喊话于阵前,取笑道:“乌合之众,卑鄙之徒,不管尔等何人,快快投降,让出苟缨县,放尔等生路!” 喊声一落,安虎似有坐享其成的模样,散漫地坐在战狼上,还时不时与旁随从的副官谈乐,正琢磨着怎么吓唬这群神秘的军队,又如何在战胜后奴役这群乌合之众。 可是就在安虎谈论之时,突见对方帅台之上,主帅抬起了手,而后阵前升起了旗帜,仔细看看是一面虎纹大旗,而这标志正是许久不见的雷泽军的军旗徽记。 安虎见之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只见他所谓的乌合之众排出了一道三角形的列阵,共九道方阵,每道方阵瞬间都竖起了旗帜,有旗徽,也有字样,字样所写二字——雷泽。 雷泽军?不是散了吗?安虎有些坐立不安了,此时他的心情,就仿佛是见到了死掉的人复生了一样,诧异、惊恐、不知所措。 然而,这群复生的雷泽军没有给他一点缓冲的余地,他们不好说话,只好实干,须臾,便让安虎听到了震撼的奔腾声,正是雷泽军的犀牛营快步冲了过来,率领犀牛营的便是魏庭将军。 他的大剑不留余地地泛着浓浓杀气,砍向了安虎。 死亡的气息瞬间蔓延到了安虎的五脏六腑,其实若非风菱先前有命让活捉安虎,恐怕魏庭的剑已经切下了安虎的头颅。 魏庭的剑不像修仙门派中的细剑,玩的是行云流水,他的剑是铁是锤,一剑下去,纵使安虎急忙拿出大锤来硬扛,也将安虎的紫府震动得疼痛难忍。 第419章 恐怖镇压 雷泽军铁血的冲撞,冲得是北军队形巨散,这样三角的阵型是雷泽言独家研发的,以主力猛攻敌人阵型,以至于敌人来不及进行下一步的指挥,便已经军心溃散。 由此可见,雷泽言的确留给了风菱一套完善的军官队伍,所以打仗之时,有没有风菱其实没什么两样,她也用不着会带兵布局,只需要抬着头,乐呵呵地在一旁观看便好。 因而在遗弃大陆的历史评说上,没有人提到过关于风菱带兵的战役,史学家称风菱是一位足智多谋的主公,而并非一位战场英豪的将领。至于过关斩将,催营拔寨那就全看风菱手下将军们的本事了。 当然也正因风菱不去争抢大战的指挥权,也从某些方面促成了风菱手下将军的成名。 在诸侯争霸中,风菱方面,共出了十位鼎鼎有名的将军,甚至他们的名声最后传到了本源大陆。 这其中锦将军便是一号人物,在苟缨县攻防战中,以一炷香的时间生擒安虎,从此打出了名号。 其实安虎之人并非普通角色,他不仅能带兵身为虎将,且还会法术,修为位返虚期,可惜遇上魏庭,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魏庭以硬功,配剑法的高深武修,安虎终败下阵来。 安虎被生擒之后,只见帅台之上,张广再挥帅旗,指挥着雷泽军的附属军,也就是被投名状定下的奴役军一拥而上,像暴雨般洗刷着溃散的北军,在投名状的强迫军令下,这群附属军就好像是猛虎,撕咬着落荒而逃的羊群。 一路冲刷,五千人的雷泽军将八千人的北军冲得四散而逃,战场上一片混乱,不乏见到身着红色军服的北军被交杂在银色铁骑的脚下,不需三炷香,北军开始往来时的方向仓惶逃窜。 可是就在他们要离开之时,北军后方出现了两组方阵,位于北军左右两侧,而毫不意外的是两组方阵之上也冉冉升起了雷泽军的旗帜。 这旗帜经风菱稍稍改过,全面漆黑,只有旗帜最边上绣着白色的布条,就好像奠礼上的悲色,散发着习习凉意,而此刻黑白两色就是死亡的意思,在北军眼里就是恐惧。 只见此刻帅台之上,张广再次抬手左右摇摆了两下帅旗,而在帅旗的挥动下,位于后方的雷泽军射出了数支箭矢,将逃走的北军钉在了崭新的未染鲜血的地上。 须臾,最后方已经血流成河了,这是为数少见的战法。 通常,两军对战,溃逃不追,可是这一次仿佛一开始雷泽军就不准备放走一个北军一般,他们的弓箭手早已将北军的后路堵死了。 若是从上往下看的话,能清晰看到,代表雷泽军的银色铠甲的颜色,像一块铁桶,围成了一个圆,而北军则是圆心,被裹在最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远处号令的张广,放下了帅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满意地笑了笑,转头看向躺椅上正悠闲观战的风菱,指了指圆心中的布兵问到:“都督,你看如此可好?” 其实,风菱哪里懂这究竟好不好,而张广也知道风菱压根就不懂,不过嘛,作为风菱的忠心不二的狗腿,他也一定要长风菱的脸,做得好像一切都是风菱示意的一样,让他人觉得风菱才是指挥者,只不过懒得指挥罢了。 然后风菱就会做出点头的姿势,显得她的确很高深莫测。 而至于风菱为何不懂还要亲自上场的原因,也并非完全为了装样子,她就算在屋里也可以装,她在张广旁,为的不过是怕对方有法力高强者,偷袭主帅。 毕竟,有修士在场的打仗,不比一群一不能飞,二不能遁地的普通军士打仗。 就譬如此刻,当张广才问完风菱可好时,突然帅台旁隆起了一个小土堆,从土堆中竟跑出了一个北军,手持发着红光的铁爪就要取张广性命。 看样子,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只不过北军认错了王,误把张广指挥官当作了王,而忽略了真正的王。 这也免不了被真正的王随手丢出桂月箫将他给打回土里了,自然,这次回土,就可能再也爬不出来了。 她伸了伸手,将打偷袭者的玉箫收了回来,在帅台上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时,“运筹帷幄”地点头回应了张广刚才的问题,道:“嗯,很好。凡抵抗者、逃跑者、怀有敌意者杀,至于缴械投降者,下跪投降者,挑些精干的,能为我军补充附属军的,可以留下。” 就这样,在风菱可有可无的提点下,仅半日,雷泽军这群豺狼虎豹就把北军的八千精兵给生吞了,可怜了同乐城的督军阁下以及裘污将军还在等着安虎差人回来报信的消息。 夜里,苟缨县中,陈洸继续统计着胜果,这一回战役中收下了同乐城精兵三千,因第一次大规模战,许多北军还不知雷泽军的恐怖,死战不降者居多,因而张广很乐意地成全了他们,足足杀了五千人,一个也没放跑。 这也是战役中很少见的情况,一般战役中,就算来十万对十万的大战,其实死的也不过两三千人,多数是打散了,或被抓作了奴隶,就连雷泽军最初的三万人,之所以剩下三千人,也多是散了,或者被俘了。 可这一次不同,因为依照苏士通的说法,要以短期时间增加雷泽军,打穿同乐城的所有城关,就要施行恐怖镇压,这一点,张广也认同了。 此时,陈洸将战果初略统计了一下,抱着账本就往风菱暂居的苟缨县县衙内跑,刚一进门就见风菱整个人几乎横躺在县令座椅上,正在逍遥地打量着被张广压着的安虎。 显然安虎不会服气,他怒目瞪着风菱,一点也不在意风菱今日刚杀了他五千人马,还振振有词道:“卑鄙!下流!无耻…” 安虎用了很多词来形容风菱,不过都是些常见的辱骂之词,风菱听着左耳进右耳出,还冷不丁地打趣道:“安虎将军对人族的语言掌握得挺熟练的,能想出这么多词来骂我。其实你完全可以说妖文,我听得懂。”说着,风菱便用妖族之语又翻译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 话音一落,安虎懵了,他立即住了嘴,毕竟风菱懂妖文,他却不懂。如今的妖族都使用的是人族的语言,妖文自巫妖大战后就没落了,还真没几个妖族懂得… 第420章 动之以礼 实力和能力的双重打压下,安虎不敢再骂了,当然,不是因为怕死,纵横沙场的将军没几个人是怕死的。所以风菱并没有采取酷刑让他臣服,她只是让安虎明白,她与他之间的差距。 过大的差距会让安虎恐惧,无时无刻担忧着自己成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根本猜不到他会何时死,会以哪种方式死,对安虎这样的人来说,失去自由才是最可怕的,他被禁锢的就是神识上的自由,他必须去担忧。 所以他只有臣服,才能摆脱每日猜想和恐惧。 安虎惴惴不安地将眼睛眨了又眨,仿佛眼中充满了沙子,怎么弄也弄不干净一样,他停止辱骂后,臣服道:“败军之将安虎,见过雷泽都督,不知都督想安虎如何?” 风菱闻之,伸出了手,只见一道白芒像山雾一样缠绕在她手指之间,即刻那白芒打向了安虎。 安虎不知风菱作何打算,也许是要杀他了,见状,他赶紧闭眼,可是就在白芒飞向安虎的一瞬,他感觉身上捆绑之物不见了,自由似乎就在眼前。 他惊愕地睁开眼睛,果然风菱给他松了绑,这一瞬,安虎不由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匍匐在地,磕道:“还请都督吩咐。” 屋内的灯火照映着安虎身上的鲜血,战场上遗留下来的伤痕历历在目,怎么看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是心服口服,他不会磕头的,如此看来,他服了。 这时,风菱抬了抬手才道:“将军先起来,我有两件事麻烦将军,这里我也不兜圈子。” 安虎随着风菱的话,不敢懈怠地急忙站起身来,但仍未敢抬头,恭敬道:“是,都督请说。” 风菱果然不兜圈子,立即道:“这第一点嘛,是需要将军给我当说客,安陆县会战之时,我重伤在身,裘污将军没有趁人之危,给我让出了生路,我感念在心,故而不想与裘污将军为敌,希望将军能回去替我说服裘污将军,归顺于我。” 安虎微微一愣,看起来有几许为难之处,可是他不认为他能驳回风菱的意思,因为风菱生擒他不就是早打算好了,让他这位裘污的左膀右臂去说服裘污。 当然安虎去说服裘污成功的机率也很小,他完全能想象裘污大发雷霆,军法处置了他,可是作为棋子,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安虎只能低头躬身道:“是。” 风菱看着安虎忐忑的样子,却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裘污会出尔反尔,还安慰道:“安虎将军也无须太过担忧,说服裘污将军之事,也不急于当前,时机未到,这期间安虎将军好好想想,该如何说服于他,还是先说第二件事吧。” 安虎顿了顿,这第一件事尚且艰难,那第二件事,该不是让他潜回北族联军的主营地,取了易白虹的项上人头吧? 安虎先前在战场上没看清风菱,如今见了,自然想起了风菱是谁,是雷泽言的亲妹,那么要说风菱最恨的人,不是北军,而是挤入北军当了五大军毋横军军师的易白虹。 而兴许风菱还不知道,自安鹿县会战之后,易白虹已经被奉命为毋横军的大帅了,身边数百名勇士保护着,手下又是十万精兵,要杀他,那是比登天还难。 显然,安虎委实想多了,风菱还不至于蠢到自己一个人都做不到的事,还让一个比自己差得这么多的人去做,那不是浪费资源吗? 因而在安虎更加惶恐地问到风菱第二件事是何事时,风菱给了安虎一个意外的答复,笑了笑,将玩世不恭的双腿从府衙内的案几上收了回去,一字一句的认真道:“这第二件嘛…安虎将军,可愿于我麾下效力?” 风菱的回复,让安虎终于抬起了头来,惊讶中还不免谦虚了一场:“安虎何德何能。” “就凭安虎将军先前骂我的一段,可谓是勇气可嘉。” 经风菱一提,安虎的脸变如惨白,他不得不好好细数了一下刚刚骂风菱的词,足足三十余词汇,也不知刚才脑子是不是被门给夹了,竟想出如此多的用词,用来贬低风菱。 这会儿,风菱是想秋后算账? 然而在安虎颤颤巍巍地结巴:“我…我先前…愚昧…冒犯了都督,还请都督降罪。”时,风菱诚恳道:“我为何要降你罪?我一向欣赏有勇之人,沙场之上必定光彩非凡,像安虎将军这样的,能为玥效力是玥的荣幸。” 就这样,安虎被风菱收服了,当然若是苏士通在此,苏士通一定会说,他的主上心机太深,就和当初收服他时一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礼。 风菱说着,在安虎感动之时,又补充道:“只不过我先前立有军法,军令在上,我也不能为将军破例,故而只能委屈将军从最低军阶做起,否则他人会怨本督不公,不知将军可愿意?” 风菱话中之意,无疑是让安虎投身于附属军,靠杀人立功,其实她这么说,只是要让安虎和他们同流合污,不再考虑背叛她之事,一旦安虎杀了一个北军,他就不可能再回到北军中去。 这也就是风菱不担心安虎会出尔反尔的原因。 而傻乎乎的安虎此时也步入了许多人的后路,就是被风菱卖了还替风菱数钱之路,他还感念道:“属下愿意。” “好了,那将军先下去吧。” 话到此处,今日之事便过去了。 翌日,雷泽大军趁同乐城还未有任何反应之时,离开了苟缨县,在离城那一日,一把大火,苟缨县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从那时开始,雷泽军的名号再次洞穿了世人的耳朵,被誉为从地府归来的亡灵。 这一群原本应该在安鹿县会战中消失的军队,如今像是披上了残酷的羽翼,带上了黑暗的头盔,席卷着北部贫瘠之地,那他们一定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报仇的冤魂,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而就在苟缨县被焚后的第三日,裘污一直没有收到安虎的消息,于是派了斥候前去查看,当然斥候看到的是一座焚毁的县城,而且大火仍在狂妄的烧着,斥候仓惶而逃,将此事传遍了同乐城,甚至传向了更远方。 第421章 飞鹰营上 时令已至春分,草长莺飞,百花争露,只不过同乐城位于人称北部贫瘠之地的地方,顾名思义,是见不到密布的森林花海的,北部贫瘠之地多的是草以及荆棘。 北部贫瘠之地多有险峰,不过并没有九州那般绿荫荫的色彩,而多以灰白色调为主,光秃秃的山麓,看起来好像被丢弃的白骨,幽禾县就处在这样被山骨夹隆的地段中。 雷泽军到达幽禾县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如炙的日光将整座县城照得白惨惨的,看起来是个穷极的县城。 贫瘠之地的主道不好走,时而阔宽,时而又狭窄弯曲,据说过了幽禾县,再向东行三百里便是一片平原之地,那里是大草原,视线开阔,战马易行。 不过对于雷泽军倒不甚在意,他们在北部贫瘠之地已经行了快三个月了,早习惯了崎岖的道路,如今他们在意的是,倒是如何攻打幽禾县。 因幽禾县的地理位置不比先前的县城部落,是处在一处两面环山的地方,那两面的石头山就给它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而只有正后两方可以通过军队,但是这样被人一直注视着进入县城的感觉并不太好,而且不好施展攻城的策略。 首先弓箭就得排出使用,幽禾县与官道的地势参差不齐,设想,从高处往低处射箭,尚且不能一次射准,那从低处往高处射,大约没射中敌人,倒把自己人给射死了,因而雷泽军不能使用弓箭。 当然,还可以考虑雷泽军的弓箭手爬到两侧山上去,从上往下将县城的守兵射死,但是那实在耗费精力,而幽禾县如今守军不过两千,相比裹挟百姓、收刮男丁的如一夜春雨过后梨桃飞涨般的雷泽军,他们就真是雷泽军的零头了。 在离开苟缨县后,雷泽军又迅速清剿了一个县城以及两个部落,同时得力于同乐城与僧伽罗国还在打战,裘污无暇分身的缘故,因而同乐城又只派了一组精兵前来拦截他们,可惜下场与安虎同样,被雷泽军改收刮的收刮了。 如今的雷泽军中军已扩大至一万五千人,前军三千人,后军两万人,当然后军多是征用的跟随他们一同前进的北族百姓,另外裹挟的妇孺老幼足达三万人之多。 因而对付一个幽禾县不甚难事,难的是如何珍惜资源,在减少兵士伤亡的情况下,将幽禾县打下来,得以通过此处关卡,继续席卷北部贫瘠之地。 这幽禾县不是富庶的县城,但是却必须攻打,因为它是唯一一个要去往九州之地,必须通过的地方。 只要过了幽禾县,剩下的县城、部落想绕开则绕开,若有追兵,雷泽军也可以瞬间消失在茫茫草原中。 这就意味着,一旦过了幽禾县,纵使同乐城发现了雷泽军烧城的真正用意,以及他们裹挟百姓的企图,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此时,幽禾县不远处,雷泽军正大大咧咧的安营扎寨,他们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位置被暴露给了幽禾县,毕竟敌寡我强的情况下,还巴不得对方赶紧打开城门出兵,也省去了攻城的举措。 临时搭建的简易营帐中,雷泽军的几名主将正琢磨着以什么方式攻城,探讨热烈,据张广主张:“直接搭云梯,猛攻,用附属军建人墙。” 听到张广的主张,魏庭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的确,没兵没力的最初期,用附属军冲锋可以快速攻伐,战无不胜。 但是时间久了,还是得有点慈悲情怀,特别他们的主公,风菱阁下是个极为小气的人,附属军虽然作为人,不算物品,但也是风菱阁下的人,无意义的浪费委实不大讨主公的欢心。 所以出于两方面考虑,魏庭摇了摇头,斟酌道:“我军如今正值累积实力之际,没必要的伤亡能免则免吧,不如派出军中御剑的修士,直接飞入城中,打开城门。” 魏庭所言无差,这就是修士参战的好处,过不去的坎可以借修士之力,雷泽军中如今因风菱会法术,故而在军中也培养了些修士人才,学习道法,以备军用。 别说普通军士,就连几位将军也被风菱领入了修仙之路,风菱就先前总结出的以巫族之术结合妖道的学习方法,传授给了几位将军,事半功倍,几位将军如今已经将初级的道法融入贯通了。 拿魏庭来说,挥剑一下,便是树倒石崩,一跃十丈,与御剑飞行的速度堪媲美。 不过这修士的运用也存在一定问题,在魏庭提出飞入城中时,苏士通却反对道:“魏庭将军此法并非不可行,问题是何人来执行?御剑飞行需修士至返虚期,如今军中虽军士开始修习道法,但终归时日短浅,多数军士只停留在化气初期,少有个别悟性高者,如几位将军可到化神期,尚且还不能飞行。” 对了,普通人终究不是风菱那般,短短时日,就算风菱有意引导,耗尽她的灵丹妙药,这些人也不可能便成天人之力,别说御剑飞行了,就算风菱画符给他们,也只有化神期的可以借力飞那么一小段。 果然还是行不通。 这会儿,风菱在一旁躺椅上听着几位将军争论不已,倒是提醒了她,她突然问到:“说到飞行…我记着你们谁同我讲过,安陆县会战时,我晕厥后,出现过一组飞鹰营的家伙追击我?” 听到一直喜欢嗑瓜旁听的风菱竟然难得的插话了,帐中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这帐中没有外人,都是风菱的心腹,视之为亲的老哥、老叔们,说话也就随意了些。 只听陈兵笑答道:“是我说的,主上突然提这事做甚?” 风菱缓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手肘杵着躺椅的扶臂,将双手十指交叠在一起,若有所思地问到:“北族中鹰禽类天生就会飞吧,若是不会飞的乘着会飞的,战力会不会有所提升?” 苏士通听着风菱的问题,顿时明悟了,心赞,风菱还真是不肯浪费资源的主公阁下,就连北族人的翅膀也要用上,于是道:“那是自然,陈洸将军,你清点的兵册中有多少有翅膀的士兵?” 第422章 飞鹰营下 陈洸被史学者评价称为风菱十将中的“算盘将军”,因他一眼断粮重,一目侧器寡,故而得名。 此时,他经苏士通一问,连册子都没翻就清楚答道:“一千三百零六人。” 风菱闻之,对陈洸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她自诩聪明人,通常阅书遇上兴趣浓厚的便可过目不忘,但是对军中的军士吃穿用行,实在不在行,更别说算算这些长着翅膀的士兵究竟有多少人了,且别说风菱不仅没数过,就连仔细看都没看过。 可是陈洸竟能一口答出,说明这家伙对雷泽军的后备军需是了如指掌,难不成真应了他人说的,你若问陈洸粮仓里有多少粒米,他都能答得出来。 不过,风菱并不打算问这么失心疯的问题,要真陈洸答出来了,她觉得她有必要起一身鸡皮疙瘩,这老叔也太心细了。 话说回来,在陈洸答完之后,苏士通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这一千余人中,也并非人人都能堪重物,且行动灵敏程度不一,依我建议,选出五百精兵配合弓箭营行动,弓箭营千余人,可挑选五百人与此五百人令建新营。” 执掌弓箭营的陈兵闻之,跃跃欲试,他早羡慕着魏庭的犀牛营了,一直也想可以驾驭一种异兽,来配合他的行动,于是忙道:“这法子可行,建飞鹰营,我愿领其主将,主上觉得如何?” 唔…虽然没有外人在,但几位将军装模作样已经形成了习惯,时不时要像在外面一样找风菱定主意,风菱也就很恣意地习以为常道:“嗯,不错。” 说着,风菱突然顿了顿,想起了她是主事之人,这种建营扩张之事不是随口说说便罢,这才提出考虑的意见道:“不过,两营之间虽可用一个人做主将,但至少要有两位副将互相协调,兵哥可有合适人选?” 陈兵想了想道:“林俞曾是我身边副将,将弓箭营交予他领衔便可,至于新飞鹰营,毕竟移动弓射与固定弓射不同,难度较高,所以训练一事还是我自行负责较好,令可从中选出两名副将,一人负责骑射,一人负责飞行,这两名暂无人选,稍后待属下观之,再来报与主公。” 话到此处,风菱觉着如此决定没什么毛病,于是便没有多话,点了个头表示认可了。 于是,新一种兵种飞鹰营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了。 这飞鹰营在此前九州之上并不存在,而至于北族联军中,也只是单纯的常用飞禽族来作为侦查的用途,并不是完全实用在正规战役之中。 可自雷泽军之后,飞鹰营的使用大量扩展于战场之上,成为了史书中的一大亮点。 不过,虽然大致确立了飞鹰营的成立,可是现在问题仍没有得到解决,只听张广突然提出道:“飞鹰营训练需要时间,可如今攻城迫在眉睫,总不能挪出时间来给陈兵慢慢训练吧?” 这倒是个问题,风菱不由蹙了蹙眉,这训练怎么招也得十来日,甚至一个月。 的确,他们不可能在幽禾县外等上一个月,毕竟不知道同乐城和僧伽罗国的战役何时结束,那两方都打了两个多月了,想必也不会再持续太久,若等同乐城回过神来对付他们,就麻烦了。 真是的!果然还是需要修士!风菱心里嘟囔道。不由琢磨着,她是不是应该考虑去御妖宗将她的手下弟子给带过来。 就在这时,风菱正自顾自地思索着,却感觉到了一群目光投向了自己,看样子是想让她想这仗该怎么打的意思,可她能有什么主意? 于是,风菱毫不犹豫地眯起了眼,黑着脸色道:“说好了打仗的事归你们管,看我作甚?” 说完,几位将军面面相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商量,而风菱则摆出了俨然一副花瓶的模样,转身而去。 好在,日下未时,这个问题却自然而解,幽禾县县令因听闻雷泽军的血腥事迹,胆子又小了些,生怕被屠城焚烧,于是一听守城官兵报到雷泽军已至城外之事后,立即派人来求和,不战而降,连数数警告的机会都没留给几位将军。 如此看来,雷泽军需要的威吓之效已经达到了,北部贫瘠之地如今无处不知雷泽军的恐怖力量,既然如此,能不战便不战,几位将军在来使到后就将战场交给了苏士通。 威胁、和谈之事,非苏士通莫属,他们也就乐得意清闲了。 不需半日,雷泽军如愿进了城,因有先前谈判,雷泽军并没有在此处进行烧杀抢掠的勾当,只要求县令出资缴纳军饷,百姓跟随雷泽军一同离开。 这时,县令才明白,他上当了,雷泽军根本不是传说中那样屠城焚城,而是裹挟了百姓,拿走了所有财产,将废城烧毁,以作假象。 可惜,他已经把这群饿狼放了进来,没有后悔药可吃。 就这样,在县令的指挥下,幽禾县的百姓忙整理包裹,该上缴的财物上缴,该征兵的征兵,准备着第二日与雷泽军一同离开幽禾县。 当然,也有不想走的,而苏士通这位大恶人军师阁下,很乐意地向他们展示了不听从命令的下场,杀鸡儆猴,于是没人有想违抗雷泽军的指令,各自打点起了家当… 夜里,风菱所在的屋中,侧桌上,旸晔正专心致志地妖族文字。 旸晔如今是风菱唯一的弟子,衣着穿戴都是风菱给他搭配的。只见他一身白色的锦袍,上绣着暗花,头顶裹着一条蓝色锦带,看起来好像九州贵族家中的子弟,很是精致翩跹,唯独那两颗尖牙外露,显得一点也不好看。 太一今夜也在风菱主厅,看着旸晔的尖牙笑道:“美中不足。” 风菱闻之,正在写着给御妖宗青玉的书信的她,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旸晔,却将关注点放在了旸晔的身型上,严肃喝道:“挺直背来!” 话音一落,旸晔急忙直起了微微弯曲的背,继续不敢抬头地学着妖文。 自旸晔跟随风菱后,他本以为会顺风顺水,可谁知却遇上了严厉的师父,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懒散的风菱,当起师父来却是严厉异常,而且也没有教他法诀道术,只让他学习妖文以及一些礼乐学识,不知作何打算? 第423章 美景良辰上 其实风菱教导旸晔的这些方法,都是当年清水教她的。 不修法术,先修境界。精神力提炼了,日后时机一到便可一日千里,只不过究竟旸晔有没有能融会贯通的能力,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此时,太一见风菱连旸晔的坐姿都要纠正一二,不免放下手中的一本按道理他不大喜欢的佛经,晓有趣味地打趣道:“你对他也太过严厉了些吧,如此上心之事不大和你的性子。” 风菱再次抬起头来,要写给青玉的书信已经写完了,这信中乃是让青玉点派百名御妖宗内道行最高的修士先来支援,顺道将她放在御妖宗仙府下的藏宝阁中的几件宝贝带来。 她将信笺装进了套中,又折了一支纸鸢化成灵性的飞禽,将书信绑在了飞禽的脚上,放了出去,这才道:“我就这么一个徒弟,自然得上心。” 话音一落,旸晔的背挺得更直了,不过他倒不是感动于风菱对他上心一事,而是怀疑风菱与太一所说之话的真实性。 上心?这是玩笑吧?旸晔可没觉着风菱对他好了。 自拜师之后,风菱每天都在折磨于他,早晨跑十里,晌午跑十里,傍晚跑十里,这二更天的时候还得起来跑十里,难道师父她老人家不知道,现在这个年纪正是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吗? 睡不饱觉,还能长个?还能像师父一样,就算刀刃往心头一割,痛也不会痛一下? 对了,不止跑,跑这种事还算轻松的了,风菱还时常会把他一个人扔在黑漆漆的蛇洞里,或者夜里空旷的狼窝附近,这不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吗? 因而旸晔一点也不觉得风菱对他好,但是太一这么说,要么是被师父蛊惑了,要么还是被师父蛊惑了。 最近旸晔和风菱等人熟络了,便不难发现,太一先生的眼中,师父她老人家就是善良又美丽的女子,完全屏蔽了师父杀人放火,抢劫夺宝虐待孩童的恶劣品质。 显然,旸晔委实误会了风菱的用心,风菱如今教他的都是曾经她经历过的,痛着痛着,自然就不会感觉到痛了,没有痛感就会强大。 只是,风菱有些诧异,她的做法在他人眼里就好像捉弄人,为何太一说的却是上心和严厉?用词不对! 风菱在应声之后,突然想到了这微小的差异,她不解地盯着太一,续而问到:“你为何会觉着我对他严厉,而不是觉着我只是在糊弄他?你好像很了解我。” 然而,太一并未露出被风菱问得措手不及的样子,他只仿佛觉得风菱问得很多余,平淡道:“我和你都相处了半年了,如何不了解你。” 说着太一没有再翻看佛经,他很有利索地将桌上翻开的书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到了一旁,整个桌面看起来一层不染,很是干净,就和他的身上一样,从不染杂尘。 经太一一提,风菱这才仔细算了算,和太一竟认识了大半年了,她却一点也没察觉,不由自顾自嘟囔道:“这么说,的确有些久了,我都不曾想到。” 太一耸了耸肩,对着风菱微微露出的惊讶的神色,淡淡地总结了一番:“愉悦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对于这样的总结,风菱虽然仍旧沉浸在对于相处了半年时光的惊讶之中,但习以为常地很快提出了反驳的意见:“我跟你何时有过愉悦的时候?” 太一闻之,并不着急,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移到了风菱的瞳孔上,一字一顿道:“你仔细想想。” 前厅中的烛火十分明亮,可是风菱的瞳孔却似乎在这视线不留余地地被灼伤了,她习以为常地把太一当作居心叵测的不安之徒,习以为常地驳回他说的每一句话,更习以为常地不去回想她认识太一以来的一点一滴。 可这会儿被有意无意地迫着想起,她终于猛然发觉,的确,过得太快的原因并非是时间,她这一路走来,从未觉得时间太快,艰难的一次又一次选择和决断,都将她压迫在缓慢的时间上。 可和太一在一起时,时间却像风一样,明明吹开了梨花,却是一瞬,只余记忆中的美景良辰。 风菱愣住了,好好回想了一遍,她重伤之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孤独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的琴音来自于他,困难不解之时,有他的提点,闲来无趣时也有他作陪。 屋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拨动着难以名状的曲调,良久,风菱无言:“我…”她不知该说什么,就连这时,北部贫瘠之地经历的第一场春雨,也是有他相伴。 她猛然想起了过圣雪峰时的,看到的钻石星辰,那时的太一说“陪伴是长情”,这句话何时变得如此难忘了,竟应景地飘过了风菱的神海,搅弄着神海里宁静的世界。 看样子,风菱是欲言又止,太一见状,转头看向明明低着头认真做着功课,却竖着耳朵倾听的旸晔,不慌不忙地道:“旸晔,你先下去吧。” 而果然,旸晔就是竖着耳朵偷听,他一听太一要赶自己走,立即放下了书典,理直气壮道:“我的功课还未完成,师父不许。” “我和你师父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孩子听了去,不好。”太一挑了挑眉,好似很认真地意味深长道。随即,又看向风菱露出了一种很微妙的神色,扬着音调问到,“对吧?” 太一的声音像一阵淡淡的清风,飘进了风菱的耳朵,她回过神来,却竟然第一次脸红了,宛如红妆微染,浅浅的腮红扫上了云霞一般。 她一向自诩主公是也,从不屑脸红之事,也未曾脸红过,当然成仙之前也是有过,不过如今却是第一次。 可是不对啊?她不喜欢他,为何还会因为他动人的声音脸红? 也许是因为刚想起了之前与太一相处之事,故而脸红,又也许只是病了!风菱不想承认她竟然有那么一瞬心动的感觉,她不应该,她明明日夜思恋的是那个单纯与太一相似的人… 第424章 美景良辰下 呸!呸!风菱想到这里顿了顿,不对,她说反了,是太一与他相似,这两者谁在前谁在后,可是区别很大的。 若说她心里念着的那人与太一相似的话,那不是在说她此刻更注意太一了。 风菱忙自顾自摇了摇头,唔…她的思路越来越偏了,她注意太一,那一定是因为太一和那人很像而已,她把太一当成了那人!一定是! 长时间的思考让前厅一下子安静下来,风菱的不回答,自是把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好在旸晔虚岁也有十三了,聪明伶俐,一点就透,看着风菱复杂的神情,立即打了个躬,告辞道:“弟子懂了,师父…” 说着,旸晔望向似笑非笑的太一,似乎在好生斟酌了一番用词后,对太一道,“…师…师母,我先退下了!” 话毕,在风菱又惊又嗔的喊声中,旸晔一溜烟跑了,只听到急躁的大喊声:“你叫谁师母?再者说了,有叫师母的吗?应该叫…” 风菱的喊声还未落定,她立即“机智”的打住了,似乎今夜奸诈阴险的风菱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总把自己绕进去的傻姑娘。 好在,她及时住了口,否则指不定风菱会指着太一叫旸晔认“师丈”了。 风菱无奈地将脑袋靠在了椅背上,大拇指的指尖烦躁地在虎口上婆娑着,她此时急需一个人来点醒她,但是她敢肯定那个人绝不能是太一。 可偏偏这房里只有太一,而更让人生厌的是,偏偏他还说话了,他还说:“看样子,你是对我动情了?什么时候?” 风菱闻之,抬起头来,尽可能保持平静地面对着他那张精致的脸颊,一本正经对太一的询问,提出了教育意义:“我先前听人说过,这男女之情一向多内敛涩口,就算不藏着掖着,也是言简意赅者居多,像你这般刨根究底的,我还是第一回见。” 面对风菱此时故意避而不谈,扯东扯西的举止,太一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他的确算不上刨根究底,只不过见风菱想不明白,所以好心提点她一下。 谁知她却掩耳盗铃,绕开了问题的核心。 其实风菱这般举措,无疑在证明她的确有那么一点动心了,否则她完全可以大方的回复他,她没有动情,而她不仅没有否认,连撒谎都做不到,她这一路走来,撒的谎大大小小无数,可偏今日做不到了,可想动情一事牵制了她的神识,她无法做出灵活的反应。 既然如此,太一也没太过为难于她,硬要逼她承认,他难得的点头顺着风菱的教育应承道:“你说的对,我问得有些多了。不过,你确定你没有多的话与我说了?我可过几日就要走了。” “走?”风菱的手指停止了不安的摩挲,她突然直起了身来,这才忆起太一今夜过来时,说是有要紧话与她说,她那时忙着给青玉写书信,便叫他等等,这时才联系到,难道他说的要紧事,是关于他所谓的要走。 对了!他终归不是雷泽军的一份子,他是东皇,总是要离开的,正如他一开始出现一样,他有他的想法,不是被他人左右的。 风菱最初带他离开僧伽罗,也不觉得他有想长期在雷泽军中的打算,早知他不过是借此机会离开僧伽罗,可今日怎么了,在她听到他要走之时,竟心底像有张织布架,被人给突然切断了布线,空荡荡的。 她脑中瞬间有了那么短暂的一滞,空白地喃喃道:“你去哪?回天上吗?” “你觉得就我现在的修为回得了天上?”太一笑了笑,对他如今还处在一个地仙境的阶段很是坦然,随即,又补充道,“我陪你的时日也有一段了,如今你不需要我的帮助了,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办,自然便不与你同路了。” “哦。”风菱淡淡地应了一声,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她觉得她应该是有想说的,可是她该说什么,神海却是实在浑沌得紧,一点也理不出思路来,当然若是换做半个时辰前,她可能会说“那你赶紧走”,可是她究竟被乱了心绪。 这样的回应面对一个即将要走,需要送别的人,是很差劲的告别方式。 话音一落,前厅中又是一阵沉默,而这一回的沉默就好像死寂一般,没有半点声响。 显然,风菱这样的回应,的确也引来了太一的诧异,他不由问到:“就这样了?没话了?” 经太一一问,风菱呆呆地回了回神,却只是问到:“哦,那你不与我同路,是准备做敌人?” 恩,这才是雷泽军的主公应该说的话,的确,太一既然还在遗弃大陆,而且曾经也有言说他要收集星辰幡,那么若风菱也要收集的话,两人应该是对手的关系。 太一对此,没有给特别明确的答复,只笑道:“也许可以做盟军。”说着,他站了起来,又道,“既然没有他话的话,我就走了。” “哦。”依然是这样的回应。 就这样,风菱盯着太一头顶上那条红色绸缎,见那东西随着他的身影越飘越远,带着那股清淡的白檀香味消失在前厅下的院子之中。 翌日,雷泽军再次拔营,将幽禾县给烧了个干净,看着熊熊灼烧的火焰,风菱的神似乎还未回过来,她许是最近烦心事多了,思绪也没往常那般清晰,直到随着雷泽军继续向东行了二十里,傍晚时分,埋锅造饭时,风菱还在琢磨。 她总觉得她昨夜与太一说的话,有些生硬又不近人情,人家都要走了,她也不挽留一番,实在不和交往之道,毕竟此人到底没有害过她,还总是帮她,没有深情也有人情嘛。 于是风菱在经历了整整八个时辰的思考后,决定还是好好与太一道个别,她拿上了一壶酒,寻着客建的营帐中去。 可是这一寻,风菱才发现,找了整个军营她竟找不着太一所在的客帐,而且仔细想想,她今日就没见过太一… 第425章 敬过往曾经 风菱看着匆匆而过的士兵,夕阳下,飘来了阵阵炊烟,有羹饭的香味传来,荡进了风菱的鼻息,这炊烟的味道盖过了北部贫瘠之地的泥土味,同样也没有了时而能闻到的白檀香味。 风菱拎着酒壶愣在了原地,紫府中翻滚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走了?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的走了? 风菱此时此刻很想把酒壶狠狠地砸在地上,发一顿脾气,可是她不能,她连她为何如此愤怒都说不明白。 而且昨日理亏的是她,是她态度不好的回应了他要走的事,所以他这是作为报复,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贫瘠之地上的风很大,吹得风菱手背有些僵硬,她清晰地感觉到手指越来越紧,紧到将酒壶捏得变了形状,无法抑制地从她手指尖滴落下点点醇香。 “这么好的酒,洒了实在浪费。”就在风菱眼睛中快要泛上嗔红的色泽时,她的背后突然响起了玩笑般的清澈话音,如湍湍流水伴随着白檀香的香味飘进了她的脑海。 当听到这一声后,风菱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随即心底好像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滑过,若要找一段隐喻来形容这样的感觉就是,看到了月儿爬上了藤蔓,一夜间铃兰花开;而若是要找一个直白的词汇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喜出望外。 然而当风菱欣喜地转过头去看着说话的人时,这人特带的惹风菱生气的气质再次露了出来。 他仿佛很新奇地打量着风菱此刻的表情,一字一句品读道:“你这是…见到我很感动?感到要哭了。” “…”风菱将欣喜的情怀收了收,真想将酒壶往他身上砸去,可是他说得对,风菱为了向他对自己昨日的言行道歉,特地挑了从吴小俊酒庄带出的好酒。 据说,此酒还是看年份的,年份越久越醇,而风菱拿的这壶乃是吴小俊二十多年前建酒庄时封存的好酒,洒了一滴,都是浪费,而要是酒仙吴小俊在此地,见到滴落在地上的美酒,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掐死风菱。 因而风菱稳住了拿酒壶砸他的想法,只是动了动嘴,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还没走?赖在我这里好吃好喝的做什么?不是说了要走吗?” 太一看着风菱近乎于恼羞成怒的脸,轻轻一笑,扬了扬下颌,道:“我说我过几日要走,没说今日就走,还有你什么时候给我好吃好喝了,雷泽军不是一直在打家劫舍的过活?” “…”混蛋!说得都对! 风菱一时间无言以对,果然还是只有扔酒壶砸他了。 只见酒壶呈箭矢飞撞的趋势飞向了太一,太一伸手一挥,将酒壶稳稳地收入了手掌中,打开盖子若无其事地闻了闻,赞美道:“好酒,送我的饯别礼?” 可恶!风菱怒目瞪着太一手中的酒壶,这人不仅说话讨人厌,就连如今修为又涨了,她已经完全拿他没辙了!想到这里,风菱觉得她昨日怀疑自己对他动了情简直就是笑话! 不过生气归生气,风菱还是忍不住地问到:“你既然没走,那你刚刚去哪了?” 太一闻之,将酒壶塞塞了回去,漫不经心地抬起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只见手里拿着几支木杆道:“搭营帐少了几根支架,去找陈洸要了些,你又不管我,我自然只有自己动手了。” 说话间,太一还满是抱怨地提醒了风菱,她自把他带出来后,就对他保持着放养的态度。 而在抱怨之后,太一毫不客气地将支架放到风菱手中,道:“所以你若是想来与我饯别的话,先帮我搭好营帐吧,大都督。” 风菱欲哭无泪,可是说来她好像的确理亏太多,人都要走了,她也不能担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日暮洒下了今日最后一抹光辉,雷泽军大营外火把绵延了几里,如今的雷泽军与从僧伽罗国逃跑时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虽然还有追兵,但前方却是万里草原,一马平川,最艰难的时刻走过了,也不惧从今之后的不期而至的意外。 仔细回想一下,刚从僧伽罗国出来时,三千人的队伍,没有强劲的装备,没有广阔的势力,孤军深入敌后,每日都可能客死他乡,可是如今不同了,放眼望去几万人尾随,充裕的军资,可靠的战力。 风菱在太一的营帐中,端着金罍,夺目眺望着这一切,不禁有感,喃喃向他诉了一声:“谢谢。” “谢我?”太一对于风菱突发的感叹,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他将酒盅酌满,也顺着风菱看去的方向,盯着这数千支火把聚成的光亮,似要找出风菱从何而来的感叹。 不过不需要他细细考量,只听风菱答道:“不仅谢你,也谢苏士通、张广、魏庭…更谢僧伽罗,北族联军,还谢月儿弯部落酋长、苟缨县县令、幽禾县县令…” 太一听到从风菱口中出现的仿佛数字般的人名,懂了,原来她感叹的是那些让她成就至今日之人,不管他们是作为怎样的角色,也许作为敌人,也许作为朋友,也许作为属下,又也许作为她手上杀害的无辜者,他们成就了她,成就了雷泽军。 他们让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主公,成为了一个王者。 念及此处,他低头看了一眼酒盅里浓厚的醇酿,笑道:“看样子,这第一杯酒不是敬我的。”说着,太一举着酒盅对着帐外抬了起来,“敬无情天道。” 这一语正中风菱心中所想,果然这世间最知她的不是手下的任何人,而是这个她总视之为可疑之人的东皇太一,她点了头,也举着酒盅,对着月光,将酒水洒到了地上,道:“也敬地下亡灵。” 话音一落,两道如清泉般的酒流到了地上,滋滋而去。 很快,风菱又添满了金罍中的水酒,对着太一道:“这第二杯敬你。” 太一见状,也添满了第二杯酒,不过却迟迟没有将酒盅对向风菱,而是晓有趣味地问到:“哦?我竟然只排在雷泽军之后?这第二敬的不应该是你的夫君?” 第426章 万劫不复 风菱对于太一总是想取代帝俊的言辞并没有任何恼怒,她今日因为太一的告别,总算好好理了一下这近半年来的时光,也理清了她的思绪。 她轻轻笑了,不带任何褒贬之意,如实地抬起手来,将右手保持在超过头顶很高的高度,压出了一条水平线的手掌形状,道:“这是帝俊。” 说着,风菱将手掌微微下压,放到了头顶稍高的附近,又道:“这是雷泽军。” 话音未落,风菱再次移动手掌,放到了头顶以上的位置,笑道:“这是你。” 风菱说完,停了停,将手掌放了下来,两手捧着金罍对着太一敬道:“所以第二敬的不是他。” 太一见状,了然地笑了笑,这样的解释出乎他的意料,却在情理之中,也算对他倆相处这半年来的情谊,最理智又是最动人的总结。 因而这杯酒他喝。 太一也将酒盅抬了起来,对着风菱举着的金罍,碰了一下,只闻一声“铛”,仿佛是铜铃被风敲响,悦耳清扬。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太一的视线移到了风菱的脸上,烛光映照的小脸上,红缨的唇瓣贴着酒碗,竟有几分端庄,他放下了酒盅,淡笑道:“你长大了。” 风菱闻之,收回了酒碗放在旁的矮几上,又恢复了先前几分俏皮的模样,嘟囔道:“从你这张拥有少年脸蛋的嘴中说出这四个字,很是别扭。” 说完,风菱将手杵在了桌上,撑着脑袋,侧脸盯着太一的脸蛋,左右打量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又满上了一杯酒,道:“说来,你一直是这般模样?还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变了个样子?” 都认识了这么久,才想起来问这件事?太一对此有些无奈,是该说她太不关注自己了,还是太过心宽糊涂了,竟把这件事忘了。可是既然要走了,也不妨告诉她:“这是我少年时的模样,等收回了元神,自然会有些区别。” 风菱一听,来了精神,眨着大眼睛,竟不拘小节地伸手戳了戳太一的脸:“那…那真实的模样会更好看呢?还是变丑?” 太一没有躲开风菱的手,他只是有些诧异,毕竟先前的风菱总是对他避之不及,就连昨日他好心点醒她——她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时候,风菱也用了装傻充愣的态度,这会儿如此暧昧莫不是吃错药了? 念及此处,太一不解地四顾望了望,望到了桌上的酒盅,不知何时风菱已经又一杯酒下肚了。 这吴小俊存的好酒虽然没有先前太一给风菱的那壶酒劲大,但时间越久,酒味越醇,自发就令人生醉了。 不过太一可不认为风菱会因为这区区的两杯凡酒就醉了,她这会儿是借着酒劲调戏于他,谁叫他和帝俊长得很像呢! 太一没有回答风菱的问题,他实在不好作答,因为若他回答会长得更好看,那风菱的下一句恐怕会问,是不是长得和帝俊一样好看,而若他回答长得难看,风菱会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这些日子来,太一觉得自他那夜告诉她,关于自己的身份和帝俊活着的可能性后,风菱已经隐约感觉到两者之间的联系了,只不过风菱如今做事小心谨慎,因而哪怕两者之间的真相近在咫尺,只要有微末的差异,她也不会给出定论。 这样最好,她现如今还只是把他当作太一来看待,所以他也心安理得地把这样的状态维持下去,继续保持着太一的形象,盯着风菱戳着自己脸蛋的手指,笑道:“大都督,这是在明目张胆的占我便宜?” 风菱毫不在意地缓缓收回手指,眯着眼睛,散漫又轻浮地应道:“嗯,这是我的地盘,就算我把你吃了,谁也不能说什么。” 说话间,风菱的眸子越发水嫩动人了,夹杂着狐媚的味道,不愧是妖族和人族的综合气质,太一竟一时间找不到一个与之相对的事物,只能说她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生物吧。 她依旧借着酒劲暧昧的笑着,随即将戳过他的脸的手指放到了眼前,盯着指尖,呵呵地笑道:“不过我只是单纯的想摸摸,看看你的脸是不是瓷做的,你不用害怕。” 害怕?太一觉得他真有必要对风菱的用词做一番取笑的言论,但是他做不到这种时候煞风景地说着玩笑话。 他从风菱的话中品尝到了一种浅浅的伤感的情绪,可是他不知这伤感究竟是来自于帝俊还是来自于他,因而他只问到:“你很喜欢我这张脸?” 风菱点了点头:“嗯,喜欢。人不都喜欢观之美好的事物,我也喜欢。只不过你要走了。” “我要走了,你很伤心?” 风菱闻之,又摇了摇头:“谈不上伤心,只是很失落。一想到见不到好看的事物,就欢喜不起来了,因为欢喜不起来,所以很失落。” 说到这里,风菱好像完全陷入了一种苦闷的状态,她烦躁地又喝了一口酒,酒醇,可是却喝得涩口,辣得风菱砸了砸嘴,蹙起了眉,好像自言提问自己道:“唔…怎么先前喝的时候没这么辣?” 太一见状,将风菱手中的酒碗拿了开,替她给出了回答:“因为先前你总是把心思压抑在心底,此时放了出来,自然感觉不同。”说着,太一将酒碗放到了风菱站起身来就摸不到的位置,继续风菱提起的话题,看不出表情地问到,“那失落之后呢?” 风菱仔细想了想,说的话断断续续又没有论点,好像是胡说八道一样:“失落之后…自然想要找法子让自己不失落…就会想将好看的事物留下来。可是我不能开口,因为我怕一旦发现好看事物里面的东西不是自己寻找的样子,会万劫不复。” 话音一落,不知是不是风大的缘故,帐中的灯火竟然全全熄灭了,昏暗中,风菱回过神来想去掌灯,却发现自己躺在了矮几旁的垫塌上,墨色的长发自然而然地铺就在地上。 抬头看去,鼻梁之上的两寸之空,是太一俯身下来近贴着她的精致好看的脸庞。 第427章 就此一别 天上的月光透过帘帐的缝隙,洒在了地面之上,一地月白如霜,朦胧剔透,伴随着时而飘荡的香味,那是白檀香和月桂香交织在一起,闻之令人迷醉。 风菱醒了醒精神,借着月亮的光辉,看了一眼眼前之人的脸庞,在如线的光亮下,他的轮廓被衬托得越发清晰。 她眨了眨眼,唇间溢出酒香,嘟囔道:“看来我是喝醉了,竟睡到了地上。”说着,风菱便要撑着身子爬起来。 然而,她刚一伸手,手腕就被太一扣了住,只不过他没太用力。 而同样,风菱也没有太过用力将他从自己身上推起来,因为两人的功力差不多,真要争执什么的话,她讨不到好处,她只能半推半就的继续躺着,听着他一改平常那般和谐地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你不是喝醉了自己倒下去的。” 这是自然,她还未醉到坐都坐不稳的程度,可是这种时候,风菱能说什么?唔,兴许她还能说一句不正经的话,像先前借着酒劲调戏他那样,来一句更让他害怕的话。 譬如,此刻,风菱竟在太一如此说时,不过大脑的来了一句:“那是你想和我一夜风流?” 然而说完这句之后,风菱自个倒是害怕了,也清醒得万分机灵,她后悔了,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看样子,她的确在军营呆久了,成日里和大老爷们在一起,讨论着蒲柳美人,竟说出如此不知廉耻之言,且更况她还是个寡妇! 虽说她家夫君据传闻已死了十年之久,坟头的草都不止郁郁葱葱,而是长成参天大树了,她也不能如此不拘小节,莫不是,这就应了那句“寡妇门前是非多”? 风菱想了想,那句话好像并不是如此用的,也不能解释她刚才的胡言乱语的原因。 正在风菱思考她究竟应不应该往后多与易白芷走动走动,而不是成日里泡在主军大帐中时,她感觉到两侧手腕被锢得略紧的触觉,也明显感觉到身体上方太一微微加重的胸膛起伏的力度。 显然,她刚才的那句话更刺激了他心中的某个想法。 只听他的呼吸声和不同寻常的低哑的声音绕进了风菱的耳朵:“你说得对…真想让你万劫不复…” 话音一落,风菱总算从茫然的所有思绪中将自己的神识拖了回来,猛地做出了反抗的反应,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额头一抹冰凉,像是雨花点在荷叶上。 咳,已经来不及了,而也没有剩余继续的动作,太一已经起身,帐中的烛火已然点亮,这一切快到她甚至没有看清她额头究竟是被什么给碰了一下,就好像她刚才有一瞬被人给定住了,或者可以用昏阙了一眨眼的时间来描绘。 不过就触碰的感觉而言,她晓得那是一张薄唇,可是她不准备捅破,而太一也恰当地将刚刚的话补充完整道:“只是若真做了什么的话,倒舍不得走了。” 风菱闻之,早已坐好的她,忙将刚刚意外的一幕抹消而去,立即应道:“的确,所以你快些走吧,就此作别,后会无期。” “那可不一定…”太一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转过头,唇间一张一合似对风菱说了一串什么,而这后续的话只有风菱听见了… 话毕,风菱对于太一的说法,露出了点头的神色,一改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若是如此,感激不尽,盟友。” 太一见状,倒显得一脸轻松的模样,看样子他该交代的,该告别的似乎都已经完成了,于是到最后,他拿出了一件宝贝,拴到了风菱的腰带之上,很是不放心地语重心长道:“这法宝先予你,免得你说我吃白饭,好吃好喝这么久,不付钱。” 恩…这样的告别才符合风菱的风骨,她闻之乐了,忙低下头拎起腰间的宝贝仔细估量起了价值,这一看,风菱看到了一个像是铃铛一样的宝贝,金灿灿的,但是没有声响,倒像是她曾经招妖幡上的破旧铃铛一样,毫无用处。 好在,这个铃铛却有可取之处,那就是这东西是金子做的,不比招妖幡上的挂件,只是铜做的,唔…风菱考虑着,这纯金做的东西还是能卖几文钱。 风菱的眼神很快落到了太一眼里,而熟知她脾性的太一,立即强调道:“你若卖了,你会后悔的。” 听到太一及时打断了她的打算,风菱不爽地抬起头来,生硬问到:“为何?” 随即便听太一一本正经地镇定答道:“它可是天地间第一攻防至宝,只要有它在,别说元屠阿鼻双剑不能伤你分毫,就算元始的盘古幡也动不了你。” 骇!听到太一的说法,风菱的眼睛瞪成了鱼肚色,平日里显得明亮的眼瞳变得极小无比,不由摇着铃铛怀疑道:“真的假的?” 可是见太一仍旧保持着镇定的神色后,风菱肯定了太一的说法,也免不得小声嘟囔着,谁说东皇穷了?随便还个人情都这么大手笔!可她到底不能如此说,否则这家伙指不定就把铃铛收回去了。 于是风菱只咽了口唾沫,嗫嚅道:“那…你也舍得用来当饭钱?” 太一摇了摇头,直白回应道:“如今遗弃大陆局势混乱,你身份又不同于先前,恐怕早晚得遇上你无法对付的大人物,就暂且拿它来护你周全,事过之后我自会收回,并非免费送你。” “小气!”风菱闻之,边说着边舍不得地捏紧了铃铛,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天地间第一大攻防至宝嘛,能随便送人的?借来耍耍已经是他大方得不能再大方了。 但是作为一个爱财之人,风菱又觉着不能就这么白请他大半年的饭,虽然她起初是没有想过从太一身上收刮宝贝,但如今提出来了,不要一场,倒对不起这份缘份。 故而风菱摆出了一张委屈又娇嫩的脸,喃喃道:“那既然,这个宝贝你要收回去,不如再给我一样什么,你我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就留一件物什让我当作对你的念想。” 第428章 南有樛木 风菱此刻的表现实非寻常,在太一眼中看到的画面则是所有周边景物都消失了,只剩她的小脸,而且动人可爱,像一朵娇艳的蔷薇,明知有刺,却忍不住要去摘采。 而其实,并非太一太过迷恋于她,他之所以会看到如此的景象,是风菱在说话间不动声色地给他施了魅惑之术,好让他依从自己,心甘情愿地给她宝贝。 当然,这种超越了地仙境的魅术,常人是无法抵挡的,可那是常人,不是太一,他虽然看到了景象,却很是平静地反问道:“你觉得你对我施魅术有用?” 风菱听到太一的反问,显然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而缠绕在她附近的淡淡的胭脂香气,也因为她自己的打岔消散了去,魅惑之术不破而解。 不应该呀?风菱对自己的法术还是极为自信的,虽说她不大常用此术,多是凭借自身狡猾蛊惑人心的,但一旦用了,威力还是应该惊人才对,自少能从太一口中得到单单的一个“好”字,而非这么多字。 难道因为不常用,手法生疏了? 风菱细细打量着太一若无其事,甚至有些嘲讽之意的表情,觉得大约问题不是出自于她身上,而是太一有什么克制此术的秘法,故而不解道:“为何没用?你难道要说你心如磐石?凡蛊惑心神的法术在你身上都不起作用?” 然而太一对此随意的,平淡的,一本正经道:“不是,我只是想说,我没有元神。” 咳咳!风菱闻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居然忘了太一先前说过他只有一魂两魄,那么连元神都没有的家伙,她还指望他能中术。而且别说中术了,就算杀了他,他也死不了,也难怪这家伙舍得把那什么攻防至宝给她,原来是他压根用不到。 还真是相处了这么久,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就算最后一日了,也不让她得点好处。 风菱嘟起了嘴,不满意地将脑袋杵在了手掌心上,恹恹地颓了。 不过她倒没想到,先前装得迷人妩媚的模样没得到太一的认同,这会儿眼睛都翻成了死鱼眼,倒却惹得太一松了口:“那你想要何物?” 风菱一顿,来了精神,将脑袋微微向内侧一偏,尝试着解答道:“你的琴。” “因为那是用玉石做的?” “是。” 话音一落,只听太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似乎有表现出他果然猜对了的模样,伸手化出了他总是闲时自娱的那把古琴,架到了案几之上。 这琴并非什么法宝,风菱要琴,的的确确是看它是纯玉打造的,很值几文钱,因而要来,打算着若哪一天她不小心破了产,到底可以将玉琴给卖了。 面对金钱,风菱一向都是如此“单纯”… 帐中香鼎冒出了袅袅的香烟,落到琴台之上,给琴披了一抹薄雾,如穿霓裳衣衫,话到此处,今夜也渐渐过去了。 第二日,不过晌午,便有人来探营,据说是来接太一的,风菱没有出现,只交代了张广等人放行就是,而因风菱有言,张广等人便未有多加询问,这才道是,太一要走了。 这太一虽未做过雷泽军的人,要说他当医术高明的医师,他也只治过风菱一人,不过到底和雷泽军在一起久了,也算是同甘共苦共患难过,还是有些交情。因而听闻太一要走,几位将军都来相送了。 这其中最多愁善感,又喜悲泣的陈兵在送别时,不免又哭上一场。 只见他揉着眼睛,用袖子擦着鼻涕,悲从中来。其实,风菱一直不明白陈兵的泪点究竟在哪,要想他可是杀人如麻的神箭手,动不动就被感动得痛哭流涕,也不知在杀人的时候是怎样的情怀。 但这也是陈兵的一大特色,风菱委实不好阻拦,好在今日风菱不在,倒无需看这糟心的一幕。 这会儿陈兵边哭,边道:“先生这就走了?主上也不曾挽留相送一下…呜…明明有情,却不在一起…” 话音未落,陈兵就被苏士通的手拐捅了一下,示意他话多了,而后便听苏士通打哈哈道:“那先生,我们就不远送了,还请先生珍重。” 太一点了点头,来接他的人是两名看起来像人族的妖族,驾有马车,车上还有一名车夫,像是长途跋涉而来。 不过几位将军也没细问,只目送着太一转身向马车而去,几乎是头也没回。 就在这时,远处的军营中传来了琴声,是太一的琴,有人在哼唱着曲子,一首古老的曲,曲词大意: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这是一曲没有半点忧伤的曲子,而曲中之意也只有满溢的祝福,愿之安享太平福禄。 太一闻之,脚步微顿,停了停,不由唇角捎起了半缕笑意,随即,他的脚履踏上了车沿,扬长而去。 军帐之中,风菱的琴声停了,今日也只有旸晔一人仍在她帐中修习功课,原本旸晔也打算去送行的,只不过临时想想又作罢了,风菱曾有问他为何。 他答说:“我觉着今日师父更需要人陪。” 风菱笑笑,给了一句旸晔听不懂的言回:“为师见过太多的离别之苦,倒并不觉得别乃烦忧之事,因别离而生痴情,等待得越久,重逢之时才会更加欢喜。” 旸晔闻之不解道:“师父说的是太一先生,还是帝俊师丈。” 而后风菱却笑而不回了。 此时,风菱收了琴台,贫瘠之地的风从帐外吹了进来,吹动了她飘逸的长发,她长发未绾,那过腰的墨发铺到了地面之上,倒让人不禁想起了昨夜。 扪心自言,风菱心念道:“若你是他,我自当欢喜,如若不是,那我亦不会妄自暗悔遇见过你。” 不需多时,雷泽军又再次起行了,奔向了万里草原,宛如奔腾的狼群,正在寻找着待宰羔羊。 这一刻,时令四月,在经历了十二年的混战下,遗弃大陆的诸侯势力开始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429章 主权归属 两个月后,同乐城终于结束了与僧伽罗国持续的长达近半年的乌龙之战,其实在战争进行到中场的时候,裘污已经渐渐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死地,同乐城的处境可以用“后院失火”来形容。 因为前方的战事,没办法后方救火,最终导致隶属于同乐城的北部贫瘠之地都被大火烧光了。 雷泽军在这半年来将北部贫瘠之地洗劫一空,而作为他们的帮凶,当然裘污无法猜想究竟僧伽罗国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做了帮凶的事实,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名帮凶也获得了利益。 虽然僧伽罗也在这一战中打得疲累,不过他们却胜了,获得了宣告天下的名声,而至于同乐城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两手空空。 这半年来,裘污因为无暇北顾,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派兵阻拦身后的雷泽军,可惜面对日益壮大的雷泽军,一切用功都是徒劳。 他也想过将主力兵力撤下来先解决后方,可一旦撤了,僧伽罗国必然破城,也会让他进入危险的境地,最终在同乐城督军阁下三番五次的啰嗦下,裘污只能认输,割地赔款以求言和,而僧伽罗本身就没打算攻城,拿了钱作罢了。 现如今再看看后方的贫瘠之地,这一回,真应了“贫瘠”的说法,所剩不过一两座县城,三四个零散部落,其余的都被大火烧没了。 近夏的雨,在贫瘠之地的可可哈什草原上肆虐,就好像藏在草原中随时准备出现攻北军个措手不及的雷泽军一样,肆无忌惮的瓢泼着,明明看得到,却抓不到任何影子。 据裘污统计了一番,就现在而言,若说雷泽军将贫瘠之地的所有百姓都裹挟一光的话,他们至少拥有六万的兵力,成倍的武器装备,战马也是不计其数,毕竟,这可是草原,草原上的百姓谁家没有马匹。 裘污没有了阻止他们的能力,也没有阻挡他们的心力,就只能任他们去吧,他们究竟要去往何方?裘污无法预料。正如他们来时一样,没有人能想到,雷泽军就像山中竹笋一样,一夜间,突兀地生长了起来。 不过,裘污虽无心在理会雷泽军,并不代表他就能在同乐城安享太平,就在战争结束的一个月的时间,裘污接到了北族联军总部的命令,看样子督军阁下告了他一状,将此次的损失全算到了他一个人的头上,而命令中让他一个月内覆灭雷泽军。 “混账!”裘污在接到督军递到他手中的信笺时,不,或许是圣令时,愤愤地将竹简砸在了递上,抽身而去。 可是督军一点不着急,乐呵呵地将竹简拾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遍,那圣令上说了,若是裘污一个月不清剿干净雷泽军的话,就视他为雷泽军的内应,哎哟哟,说一位深爱部落的人是叛徒,也难怪会发这么大脾气… 然而裘污也只能照做。 与此同时,在僧伽罗国正式进入天下人的视野后,遗弃大陆上出现了另一股势力。 遗弃大陆整块像一条鱼的形状,有边也有角。 人们都知如今不断侵略九州的北族联军是从北方来的,但许多人都不知北方究竟长什么样,这北面并非九州曾经那样有统一的政权,曾经只是一群分散的部落,约数千余个,密布在遗弃大陆的北半陆地,越往北走越寒冷。 如今的北族联军多数是由北半陆地上中部位置至下部地区的部落组成,约五百个部落融合而成,而北半陆地极寒之地也有分布着一群部落,大约两百来个。 这群人原本是不会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的,可是这两个月也出现了一个政权,取名为殷国,和北族联军联军分庭抗礼,当然虽不比北族联军这般人数众多,但也将北族所占的地域分出了一块,再也不是最初那般,北族占据了整整一个北半陆地。 从地图上来看,北半陆地的区域划分可分为极寒之地、蛮荒大泽、残血泥沼、怪风石林、北贫瘠之地、南贫瘠之地七个地段,与九州将地段划分相类似,只不过九州是以九个州名命名地段,分别是黍实州、双研州、覃贺州、义陵州、蒙乌州、顺德州、广陵州、涿阳州、商丘州。 九州也被誉为南半陆地,与北半陆地,及孤悬在陆地之外的两个小岛组成了遗弃大陆,至于那两座小岛,其中一座便是僧伽罗国的国都所在,这也就是僧伽罗国无论如何也要到九州之上一争天下的原因。 在殷国和僧伽罗国出现后,遗弃大陆的势力分布出现了一个长时间的持续局面。 北族联军被合成为北国,占据残血泥沼、怪风石林、南贫瘠之地的部分地段,以及北贫瘠之地,乃至双研州,另蒙乌州的一半土地;殷国占领了极寒之地、蛮荒大泽、南贫瘠之地的另一半地段。 至于僧伽罗国在两次战役获胜的情况下,抢占了最优势的中心区域,将蒙乌州最好的地点抢了过来,甚至在乌龙之战后,强迫北国割了双研州的两郡与他。 好在北国地大,虽被僧伽罗抢了一点极小的土地,又遇到了强盗般的雷泽军在北贫瘠之地掠夺,终归强盛,仍立于北半陆地不败之地。 另一方面,九州方面最近也不太平,这几个月来势力更迭频繁,孟国曾攻打过九州国一次,闵殇任命桐和为新一任大都督出战,虽小胜,却让国内亏空得越发严重,导致邻边小国各自独立,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听调不听宣的小诸侯国。 不过好在在国内士族方面进行了一次大清洗,让权利集中在了闵殇的手中,他当初设计雷泽言的目的到底是达到了。 至于吴小俊,如今吴国已日趋成熟,再加上吴国和陈国联合,闵殇也无能为力,只先专心对付孟国罢了,毕竟在孟国攻打九州失败后,一分为二,正是收复的好时机,而吴国和陈国,闵殇觉得这样利益勾结的两方,一定会出现裂痕。 而果然,没有多久,陈国就和吴国争论起了一块土地的归属权。 第430章 鸿门之邀 吴国府中,自吴国肆无忌惮地与张国合并后,吴唐甫就宣布了吴小俊的吴国世子之位,再者如今吴唐甫已年迈,因而诸多事宜便交给了吴小俊打理,便立吴小俊为吴义公。 也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此时在大堂之中,坐着两位吴国公。 按理说,吴唐甫爵位怎么也得再吴小俊之上,可是公爵之上便是王,九州闵殇说到底也只是个王,若吴唐甫因为为了撑吴小俊的场面,自封为王的话,就重蹈了孟国的老路。 虽然现如今吴国已经和九州撕破脸皮,但天下大义在前,吴唐甫到底还是不能背负叛逆的骂名,时机未到,不可称王。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自九州见过就没有一国两公的情况,这不明摆着在说吴国早就不属于九州国了。 当然这些是闲话,这会儿吴义公阁下正在议事堂中,听着正位上的吴唐甫拿着陈国来的书信向他询问意见,道:“俊儿,你的意思是你应邀前去?当真不带九灵元圣先生?” 吴小俊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回复,却听坐在对面九灵元圣道:“我上回去陈国时,陈国人大抵也知道我的能力,我若跟着吴公,他们倒起戒心,如今最妥当的法子就是吴公自行前去。” 说到这里,吴唐甫陷入了沉思,这陈国的来信大约意思是陈国公的儿子最近继承了世子之位,为表两家之好,邀请同为世子的吴弦同去观礼。 如今,这世人都知,吴唐甫起初立吴弦为吴家世子是为了满人耳目,谁人不知吴小俊才是吴国世子,可陈国却装傻充愣,让吴弦去,而吴弦一向没有心机,又不问政事,平日里被家里人倍加呵护,这要真去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如何是好? 再者说,如今陈国一直觊觎着一块夹在在两国之间的土地。那块土地名曰卢郡,一直没有归属,但离陈国较近,所以陈国觉得那块地是它的,且卢郡靠近当年的黍实州,要是拥有了卢郡也就相当于拥有了随时可以霸占黍实州的机会。 可是去年秋,吴小俊攻占了苜蓿堡,而苜蓿堡也靠近这卢郡,且吴小俊手快,很快就任命了人管理卢郡。 正因如此,陈国和吴国起了争论,只是介于担心闵室九州来伐,因而两家仍旧保持着联盟的态度。 今次,让吴弦去,说不定又想拿此事算计卢郡了。 介于不破坏两家联盟的因由,势必得去观这个理,因而吴小俊才提出他替吴弦去的主意,吴小俊是吴国的世子,陈国既然提出世子之礼,那他去也同样可行。 另择,吴小俊想去的原因还有一点,他最近一直差人打探星辰幡的下落,据可靠消息,陈国公陈昭当年立国时,得到过一件宝贝,便是星辰幡。 如此,吴小俊非去不可,这星辰幡是天下大乱的起,也是天下大乱的止,只要收回九柄星辰幡,战乱就可以结束了,他觉着对他而言重要的那些人,一定都希望早点结束乱世。 半响,在吴唐甫左右考虑之后,点头应可了,虽说吴小俊此行凶险,但是就凭他单刀赴会九州王殿的智谋和能力,万里救雷泽军的勇气,吴唐甫对于这个儿子,是信任非常。 先不论吴小俊自身能力,是个合境期的修士,就说吴小俊这些年来风里云里走出来的经验,也足够应对陈国那群借着天下大乱成事的投机取巧之徒了。 而且说到底,万一吴小俊真有个什么意外的话,吴唐甫耗尽吴国上下所有的人力财力也要找陈国讨来。 决议就这么定了,吴唐甫召集了百名随从跟随吴小俊明日一块出发,这其中也不乏有修为高深的能人,虽然都抵不上一个九灵元圣,但有他们在,也休想伤吴小俊分毫。 至于吴小俊贴身伺候的人,他叫了两名男仆,以及黄四明作为他的贴身侍卫。 自然,随行中大多都是男子,没有女子伺候实在不方便了些,可是吴小俊介于沐瑶醋劲大这一点,委实不敢沾花惹草,便没有带上半个女子。 入夜,吴小俊横躺在榻上,脑袋枕在手臂之上,一直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穹帐,似有所思着什么。 塌前点着淡淡的烛光,白皙投影映在了他身旁的沐瑶脸上,透着十分冰清的光亮,沐瑶阖着眼似睡着了好一阵了,直到因吴小俊左思右想动了动身子后,她方才睁开眼睛醒来。 沐瑶睡得不甚很熟,一醒之后完全没有半点惺忪的模样,她见吴小俊未睡,便坐了起来问到:“怎么了?在因为陈国之事心烦?” 吴小俊见状,摇了摇头,一伸手将沐瑶又拉回了枕旁,揽在怀里道,几分不屑道:“不是,陈国能玩出什么花样...” 说着,他又陷入了刚才皱眉沉思的表情,顿了顿,似乎在边思索边嘟囔:“...瑶儿,我只有一个师父,可惜我那师父只教了我几日便跑得没影了,许多修道之事也未曾问过他…你在你师门时,可有听你师父说过,修为接近成仙之时,会有一些前世的记忆流入?” 前世?沐瑶拧着眉头想了想,不曾听说,说来她的师父修为还不及吴小俊,又怎会知道这些高深的事,可吴小俊这会儿提出来,应当不是空穴来风,因而问到:“你想起前世的什么事了?” 沐瑶的话让吴小俊欲言又止,他自在安鹿县会战之中,突升一个境界之后,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了,他不像先前那般横冲直撞,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近日来偶尔会做一个梦,梦到一棵大树,还看到一个依稀的人影,只不过梦里之事,到底看不真切。 吴小俊想到这里,将关于梦的事吞回了肚子里,只安慰道:“没有的事,只是在想我前世究竟是个什么人。” 沐瑶闻之,放下心来,只道是吴小俊最近越来越像一个主公的模样了,话也越发深奥了,不由笑道:“你要有前世,一定是浪荡剑客,成日里流连烟花巷流。” 吴小俊被沐瑶的取笑逗笑了,便将这关于前世的念头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嘴角一翘,突然翻了个身,掌住沐瑶的细腰,呼出了暖热的气息,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能浪费良宵了。” 话落,吴小俊一挥手,弹灭了塌前的烛火。 第431章 热闹旧阳 陈国国都定于曾经的九州京城,改名曰旧阳,然而这样的更名,先不论有些违背礼数,且就风水来看,用风菱的话来说就是大凶之兆,自取灭亡。 可是大约正像九灵元圣所说,星辰幡是遇大势而出的神器,与气运相辅相成,陈国有星辰幡之力,倒并没有因为更改都名而衰落。 吴小俊带着礼品与随行来到陈国时,很是惊讶了一番旧阳的人文景色。 当然,倒不是旧阳如何富庶,而是这里的人丁十分兴旺,一点也不像夹在在九州和北半陆地的中央区域那般荒芜,而是大街小巷挤满了人,而且这里有一大特色是各地都不常见到的。 那便是此处之人穿着各异,看样子旧阳并没有限制服饰和通婚,因而既能见到拖地长裙的传统九州服饰,亦能见到暴露精短的异族服饰,有些服饰甚至不是妖族的,而是连吴小俊都说不出来自哪里的服装。 这些奇怪的人身上画满了纹身,一条条奇异的条纹攀满了浑身,他们的穿衣风格也极具特色,喜暗色,多黑色,男子穿着暴露,女子却将自己裹成了粽子,甚至脸都蒙在了纱衣中,只露出了两只明亮的眼睛。 黄四明尾随在吴小俊身旁,看着这一幕幕令人惊奇的景象,不由在吴小俊身旁嘟囔道:“将军,您说这陈国是不是治下有方啊?京都之地如此热闹繁华,倒真一点也不像战乱之期。” 吴小俊扫了一眼街上,身下的战马因旧阳当地的气候热烈,喘出了一声嘶鸣的叫声,他伸手拍了拍马背,安抚着战马,思量道:“是不是治下有方我不知道,不过,这里倒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京城。” “这里是在九州国的旧址上重建的,您是思念故都了吧?”显然,黄四明没明白吴小俊的话中之意。 其实吴小俊指的是当年京城沦陷就是王公贵族们成日里关着门自娱自乐,富人富得流油,穷人穷得半米粥都喝不上了,虽说京城被攻破全因北国来犯,但北国只是手段,穷根究底,还是因为九州闵室自己把自己的气运败坏了。 因而也许陈国就是在重蹈当年九州的覆辙,毕竟就先前风菱与吴小俊煮酒论英雄时所言,陈国公是街头流氓出生,投机取巧之徒,一遭得势后,必然刚愎自用,将所有的珠宝美人全揽到了自己的脚下,不思如何富国强兵。 如今吴小俊看到眼前的景象,倒是很佩服风菱的先见之明,明明没有见过陈国公,却能猜到这人所行之事。 念及此处,吴小俊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只不过想起了菱儿,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经吴小俊提起风菱,黄四明不由叹息一声:“是啊,也不知道宗主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当时我也留在僧伽罗国,也不会失去宗主的联系。” 说来,吴小俊这近一年来并没有完全将风菱给遗忘了,他先前也常写信到僧伽罗处,想询问风菱的近况,可是最初僧伽罗国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不太像让他和风菱联系,他只收到过一次风菱的回信,很是简单,说她很好。 而后来,吴小俊再次写信,僧伽罗国却称风菱走了,吴小俊放心不下,还派了细作去潭州郡打听,探听之下风菱的确走了,而且是带着雷泽军一块走的,走得十分匆忙,但总而言之,她至少在离开前是太平的。 据吴小俊对风菱的了解,的确,她若没伤没病,便几乎没人能要她性命,她一定在哪里活着,只不过等了这么久,风菱一点消息都不曾回过,也让吴小俊猜测了一番——风菱是在被僧伽罗国被逼无奈的情况下,逃跑的。 想着,吴小俊的确有些后悔当初把风菱留在了那儿,她现在无依无靠的寄人篱下,是个地仙又如何,到底心里的痛无法治愈。 但黄四明说的,吴小俊倒觉得多虑了,劝解道:“这如何怪得了你,僧伽罗国高手如林,兵将如云,你在那里又能如何?而且菱儿一向机灵,她一个人脱困不难,若带了你,她反而多了困扰。” “说的也是,宗主一向机灵,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而且还有雷泽军和苏士通在她身边呢。”黄四明点了点头,续而释怀了。 可是他的话却引来了吴小俊的愁恼,他其实担心的就是雷泽军,雷泽军一向只听雷泽言的话,恐怕不会认可风菱,他们又是长辈,别欺负风菱才是。 然而吴小俊委实想多了,殊不知这会儿,北部贫瘠之地的某处草原上,风菱正在军营主帐中,画了两撇小胡子,大口吃着肉喝着酒,强迫着张广这样的老长辈跳舞助兴呢,而真正需要担心的是他自己。 就在吴小俊和黄四明两人话题还在继续时,陈国公的世子应着礼节,出宫迎接来了,只闻唢呐声伴随着马蹄声,陈国府中士兵排开了列队欢迎的阵势。 吴小俊见状并没有下马,而是等到陈国世子下马之后,他才跨了下来。 显然在吴小俊的车队进入陈国境地之后,陈国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们似乎并不太在意他们邀请的人换成了吴小俊,而是更加欢喜,特别此刻陈国的世子笑脸相迎,不由让吴小俊心中猜忌了几分。 要想,最初陈国下邀请函的时候,应当是设了鸿门宴款待手无缚鸡之力的吴弦,但今日的表现,好像就是他们自信到就算是吴小俊来了,也可以应对一样。 吴小俊不由得好好思索了一遍打听到的关于陈国的情况,并未听说陈国有什么能力非凡的人存在,可为何世子还能如此淡定。 很快,两人见面后,陈国世子恭恭敬敬地笑迎道:“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快随我去驿馆歇息,家父在府中设了晚宴,待入夜之后,我再来接将军进府。” 吴小俊在外一直以大将军之名行事,因而此时陈国世子如此称呼他,说明两点,一则世子对他表示敬意,二则他们对他很是了解。 既然了解,何来自信? 第432章 满目奢华 吴小俊及其百名随从在世子的接待下,下榻到了陈国的驿馆中,驿馆别院不算太大,但内里极为精致奢华,琉璃翡翠瓦,雕龙白玉柱,鎏金九凤灯… 别院之中有两个分在东西两头的花园,东花园中满是盛开娇艳的牡丹,而西花园中则是从广陵州运来的月季。 吴小俊对于院中的景观布局及屋中内饰很是感叹了一番,果然他猜对了,这陈国盛行享乐之风,这样的品味若换做太平年间倒也可显得国内繁华昌盛,但换到乱世之中,倒是让他怒从中来。 遥想这一路行来,荒凉片地,路上童子无人问津,屋下老妇垂暮叹息,一户人家中至少三人参军,百名军人中只有三层能再次返乡,如此百姓皆苦的世事,他独享荣华,怎能不让吴小俊生气,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星辰幡的。 因而在驿馆歇息了半日,傍晚时分,吴小俊带着目的进了陈国府。 他一方面安排了人手在城中打听关于星辰幡的下落,另一方面吴小俊觉着陈国公虽然可能并不知星辰幡存在的真义,但星辰幡不比凡物,陈国公得之,势必也会当珍宝所收藏,应当在他自己的府中。 只不过陈国府堪比一座京城宫殿,要找出来也实在不易,他必须想办法让陈国公带他去品鉴一下陈国的宝贝。 进府的路上,吴小俊与黄四明,以及他的一位名为何中的老臣坐在马车之中。 何中是在吴府长大的,与吴唐甫同岁,也就是看着吴小俊长大的老臣了,最初给吴唐甫做过伴读,其忠心自然无可厚非,而至于黄四明,吴小俊也极为信任,用他的话来说,风菱认识的人不会有问题,也就是换句话而言,他和风菱之间有一种默契的信任。 因而正因为对这两人的信任,吴小俊和他们一同进府,便有了个照应。 此时何中正在替吴小俊考虑着如何行事,他掀开了马车的帘帐,看了一眼后方跟随着车队,道:“小主人,陈国公此人一向刚愎自用,傲慢无礼,晚宴之上势必会炫耀一番国度,您可以趁此机会,试探于他。” 吴小俊点了个头:“我也有此打算,待会有劳何叔将我们带去庆贺的礼品清单大声宣读一遍,特别要说明这些礼物有多贵重,说得越稀罕越好,强调我们有的,是他国所望尘莫及的。” 何中闻之,明了的点头应是。 当然他明白,吴小俊的意思并非是要和陈国公比一比谁家宝贝强,更不是比拼国力,这一法子不过是刺激陈国公的举动,所行激将法。 而两人的想法,黄四明听得却不甚明白,便道:“为何要让他觉得我们的东西好,这不是让他人觊觎我等所携带的宝贝?” 吴小俊笑了笑,摇头道:“不然,陈国公即是傲慢之人,他非但不会打我们的主意,且还会生出想炫耀一番自己的东西的想法,这样的话,他就会顺理成章地带我们去看他的藏宝库。” 吴小俊所想在理,他记得先前风菱就说过,陈国公这一类人,是最喜欢的就是别人说他好,接受不了谁说他的不是,越说他就越要证明自己。 其实,人都有他的特点,特点有时候就是弱点,一旦掌握住弱点,那这个人就会变得不堪一击,所以但凡看起来云淡风轻之辈,宠辱不惊之人,那才是最难对付的,就譬如帝俊,他的大兄,谁也不知那人的弱点在哪。 当然弱点有时候也并不是坏处,譬如吴小俊自己,他是个喜仗义之人,珍惜美酒,热爱美人,这些弱点有时候会置他于死地,但是也恰恰让他有了万分可爱之处。 话止于此,用不了多久,吴小俊的马车就驶入了陈国府中。 陈国府果然也是奢华万分,相较于驿馆,那就是大巫和小巫的区别,而陈国公的穿着打扮,也无处不彰显了他的富裕。 晚宴之上,陈国公坐于最上端的鎏金楠木椅之上,一身明黄的冕服上绣着四爪金龙。 龙这一生物原本不属于九州国最尊贵的雕纹镌刻,在九州立国之时,天子赢用的是金乌图腾,也就是说金乌才是最尊贵的象征,当然就之前所说,自九州大乱之后,金乌已不再尊贵,各诸侯国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生物图腾。 陈国是龙,吴国是麒麟,孟国是玄鸟,甚至雷泽军的军旗也是虎雕,当然可能日后因雷泽军做主之人是风菱,她兴许会随着自己的喜好再换一个,这是闲话。 此时,陈国公的确像吴小俊等人猜想的那样,酒过两旬之后,便开始侃侃而谈,炫耀起了自己的富裕和霸权。 这些话,吴小俊也一一听了去,但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每听到陈国公谈起他如何聚拢财富,又如何坐拥财富时,吴小俊的手指不由紧拽起来。 爱财之人,他并不是没有见过,他身边就有一个,视钱如命的风菱,可是风菱从不炫耀,更不会建立在苍生痛苦之上去炫耀,虽然吴小俊至今不明白风菱为何对钱财有偏执的热爱,甚至连风菱自己都不明白。 但是带着几分邪气却又有少部分正气的风菱总是比陈昭这样满口大话毫无正气的人可爱多了。 何中也在席间,见吴小俊宴会之上,沉着脸,拽紧着拳头,忙趁机叉开了陈国公的滔滔不绝,提到了他们此行来的主旨以及背后的目的。 只见何中站起身来,打了个躬,向陈昭道:“吾吴国今次应邀前来为世子庆贺,并携带了吴国异宝相赠,还请国公品鉴。” 话音一落,陈国公因为何中的打断,脸上出现了细微的不快,但好歹一国之君,还不至于就此大发雷霆,破坏了两国的情谊,于是黑着脸,道:“哦,那还请吴世子请上来,让孤观摩一二。” 陈国公的自称让吴小俊微微一怔,孤?那可是王的自称,这家伙可真是够明目张胆的。 而就在陈国公话声还未落地之时,吴小俊就听到了陈国公坐下左侧的矮几旁,一名被奉为陈国国师的家伙的轻微咳嗽声,像是在提醒陈国公注意… 第433章 桃之夭夭 吴小俊看了一眼此人,这位被称为陈国国师的家伙,样貌极端丑陋不说,脸上还画有奇怪的墨色纹路,就像他先前在街上所见的那一群奇装异服的异族人一样。 关于这群人,吴小俊向见识稍多一些的黄四明打听过,但黄四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倒说,他曾听说本源大陆的魔族就有这样的打扮,只是未曾见过,也不能妄言。 此时,吴小俊看着这位国师,而恰好国师也在打量着他,从国师那双细长的眼睛中透出的光,让吴小俊打了个冷颤,这样的视线是他未曾见过的,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就好像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杀得满不在乎。 很快,国师收回了视线,将目光重新放到了陈国公身上,而吴小俊也即可移开了目光,向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令人把准备好的从吴国带来的礼品送了上来。 这展示礼品,往往也是展示国力的象征。 正如先前吴小俊和何中所言,陈国公必然会生出攀比之心,就在何中将吴国打捞上来的巨大夜明珠以及未经人工打磨就形成了一个“贺”字模样的珊瑚礁等一一讲解给陈国公听时,他的表情可谓不屑中带着几分急切。 不需片刻,陈国公便坐立不住,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走到珊瑚礁的前面摸了摸如玉般晶萃的珊瑚,道:“好东西!吴国不愧是近海大国,只不过美中不足,有些珍宝还是只有我陈国才有。” 何中心中一乐,立即看了一眼吴小俊示意,而吴小俊也很明了地点了个头,站起身来,走到陈国公跟前,道:“世叔见笑了,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只是不知世叔所说之宝是何模样,可否让小侄观摩一二?” 陈国公闻之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吴小俊的肩膀,将陈国世子招了过来,喊到:“端儿,今日宴席已吃的差不多了,为父也累了,你就带世侄去看看我国的至宝,好好招待你世兄!” “是,父亲。”陈国世子诺诺地应了一声。 此时宴上灯火照得柔软,陈国世子身穿一件白色蟒纹锦服,看起来和和气气,与白日里见到他时不同,最初吴小俊见陈国世子对他没有什么映象,这会儿却给吴小俊一种,此人有几分唯唯诺诺的感觉。 不过这也能想出原因,依照陈国公的性情,势必十分管束陈国世子,若再加上本身陈国世子就有些不成气候的话,恐怕世子免不了经常被打骂的可能性,也就造成了软弱的脾性。 当然这并不是吴小俊在意的事情,他在意的还是陈国公要让世子领他去看的宝贝,因为这宝贝有可能就是他念叨的星辰幡,而纵使不是,只要知道宝库的位置,那就方便探查了。 因而吴小俊也没有过多思量,更没有在意到这世子带他去的一路上,几乎是一言不发,嘴唇紧抿,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当然,吴小俊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之心,但他们一同去的路上,都有随从跟随,再者就连何中和黄四明都跟在他身后,所以吴小俊心想,总不可能这一次又像在九州富阳那样,等着他的是百名修士,千名弓箭手吧。 而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埋伏,就单单吴小俊和黄四明加起来,除非来个地仙,否则也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从主殿出来,吴小俊和世子绕过了主花园,而后又过了一段花庭小径,再过了一个水池之地,他们竟来到了世子所居的东院。 吴小俊有些纳闷,这陈国的宝库居然藏在世子院中,是否有些太过别出心裁了。 然而最让他纳闷的还不是“宝库”所在地,而是那所谓的珍宝。 当吴小俊随世子进入一间屋子之中,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吴小俊的眼睛就再没离开过那件珍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粉黛妖娆,百花无色,这间屋中没有别的,只有一盏宫灯,两名弹乐的侍女,以及那正中央蒙面的舞女,不,或许不能用舞女来形容此女子。 这名女子黑纱盖面,薄裳露脐,那细柳般的腰肢仿佛是天赐的神韵,左右摇摆,就像是流水弯弯,摄人心魄,投影的光晕下,宛如将人带入了一个魂牵梦绕的画中世界,难以自拔。 世子的声音在吴小俊耳畔响起,像是听梦话一样,模糊地指着女子说着:“这就是我国的至宝。” 他在说什么?吴小俊一句也没听清,他耳中此时此刻只能听到女子边唱边跳时传出的天籁之音,视线目不转睛地落在她细小的脚步上。 所有人站在门外,驻足而观,就连黄四明这样的不解风情之人,也长长呼出了一口感叹的气息,不过瞬间之后,他发出了疑问,至宝在哪?就这个?不是开玩笑吧? 然而就在黄四明摸不着头脑时,他看到那女子正脸迎向了他们,虽然看不清女子的下半边面容,但是光看她的带着蓝色眼球的眼睛就知道她在笑,笑得如此妩媚,而且仔细看看她似乎是在冲吴小俊笑。 美人计? 黄四明脑海中刚冒出这样的词,就见吴小俊已经抛下众人,脚下的皂靴跨入了门槛,往女子跟前走了去。 见状,黄四明忙想叫上一声,却被何中拉住:“不可…” 话音未落,何中在黄四明诧异的目光下,用下颌点了点前方,只见吴小俊已经将那女子打横抱起,往内里的屏风内大步走去。 续而何中补充道:“小主人的床帏之事,我等怎可干预。” “可是…这不对劲啊…”黄四明见状,更加着急道,只是这么短短时间,吴小俊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完全不顾旁人,虽说为主之人的确可以为所欲为,但放着陈国世子以及随同,他就将那女子带走,也太过恣意妄为了。 特别此刻黄四明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外表情奇怪的世子,这件事就显得更加诡异了。 只听陈国世子转过头来,叫出了屋内演奏的女子,示意将房门关上,略显尴尬地对何中和黄四明道:“这…这…要不,我就先告辞了,世兄想必这会儿也不会想我打扰…” 第434章 桃李艳事 夜里二更天,陈国的驿馆点亮了灯,四名仆人在驿馆门外等候着从陈国府返回的马车,车驾从远至近,靠近了驿馆,直至驿馆门外停了下来。 仆人匆匆赶到马车前,搬来了踏凳,准备拉开帘帐,可不想,帘帐已经被里面的人掀了开。 只见吴小俊矮身走了出来,随即他又转身,摊开了手掌,接上了一支纤细白皙的手。 仆人见状,有点纳闷,可是也不能说什么,只让开了道,让吴小俊将一名女子牵了出来。 这女子用黑纱蒙着面,看不清里面的真容,但是借着微弱的灯笼,仆人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黑纱下有一张精美绝伦的脸蛋,那细长的睫毛伴着女子蓝色的瞳孔,不觉让人神魂颠倒。 好在吴国的仆人,都是吴小俊亲手调练的亲兵,不会如此没有分寸的盯着主人带回的女人直看,他们只扫了一眼,便急忙绕到了后面的马车中,将何中和黄四明接了出来。 此时,吴小俊一点没有理会仆人的意思,拉着女子就快步走进了驿馆中。 仆人看着吴小俊离去匆忙的背影,更加纳闷不已,再看向最初进府去和吴小俊同车,此时却被遗忘在后面马车中的管事何中,正见到何中和黄四明愁眉不展地又是讨论,又是叹气。 他们隐约中听到了何中向黄四明提出的问题:“黄道长,您修为高强,能否断定那女子是给小主人施了什么法术?” 黄四明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感觉,我完全探查不到那女子有施法的迹象,而且将军修为本就高深,不可能轻易被法术迷惑,莫不是…” 在黄四明还未说出猜想的情况下,何中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抢话问到:“如何?” 听到何中慌忙的提问,黄四明犹豫得更加厉害,最终像打定主意一般,小声在何中耳边说到:“莫不是将军根本没有中什么蛊惑心神的法术,而是真的一见那女子就入迷了。” “…”何中闻之卡了卡,他活了大半辈子了,相当于吴小俊的叔叔,也大约知道吴小俊曾经的性子,若说真如黄四明猜想那样,也许也是有可能。 这一见钟情的说法,有时候还是存在的,或者更严重的说法是,遇上了前世的意中人,顿时一切杂念全全抛去了。 念及此处,何中也只能暂且认可黄四明的猜想。 的确,黄四明在先前觉得不对劲时就用神念查探了一番灵气的波动,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象,那无疑吴小俊是心甘情愿的。 无计可施,何中和黄四明也只好跟着先回驿馆再说,兴许第二天,吴小俊过了初见时的心境,就会与他们说明了。 可是何中没想到,自吴小俊回到驿馆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每日在房中作乐,偶尔有出过门,也只是带着女子的花园中赏花,但大多时候,都只是听到锁在房中的两人传来的风月迷离之音。 而吴小俊的性子也越发怪戾,若有何中等人提醒他,他都会发一顿脾气。 这样下来,竟过了一周之久,吴小俊成日沉溺在温柔乡中,甚至连身上的灵气都微弱了许多,再不像之前那般阳刚怡人… *** 一日清晨,阳光正好,舒适的光亮照得风菱睡得昏沉,可突然间,一个人的吵闹声惊醒了难得做个美梦的风菱,只听一声:“主公!救命!” “当!”风菱从睡着的树枝上摔了下来,一改刚才那浑身仙气、仰卧树桠的美人气质。 一身土灰的风菱从树下站了起来,抬起了狼狈的脸颊,怒目瞪着这会儿因惊扰到她睡觉而不安的易白芷,兀自嘟囔道:“怎么我走哪儿睡觉,你都能来吵到我?” 对了,昨夜风菱为了图个清净,特地找到了一棵军营外的大树,在树上休憩,要想,可可哈什草原之上,一望无际的都是盖过脚膝的黄草,要找到一棵大树委实不大容易。 而要在军营之外,找到雷泽大都督也不容易,可是易白芷就是找到了,还再一次影响到了风菱的休息,然而风菱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就此打易白芷一顿。 待风菱醒了醒精神后,往树下盘腿一坐,伸手化出一块垫子,在垫子上铺起了早茶模式,这才享受地问到:“说吧,又要我救什么?你又看不惯哪条军令了?” 易白芷来得匆忙,见风菱此时闲情逸致的模样,好像自己也放松了一点,蹲坐到风菱一旁摇了摇头,道:“不不!这次不是!我是想主公去救小俊!” “哈?”风菱捧在手上的早茶因为停顿,热气延伸到了杯边,将她的手给握了个滚烫。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救吴小俊?这是哪门子的求救?她可不记得她们有离开可可哈什草原,回到九州。于是风菱不解的问到:“小俊怎么了?他写信给你了?” 风菱问完之后,不由得想敲一敲脑袋,她大约是还没睡醒,居然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吴小俊怎么可能写信给易白芷!连易白芷跟她在一起这件事,吴小俊都不可能知道,而且自雷泽军离开僧伽罗后,风菱就一直没机会和吴小俊取得联系,吴小俊又如何能找到她们的下落。 不过,她和易白芷之间,显然是易白芷没有睡醒,她一面焦急,又一面迷糊地应道:“不,不是,是我做了个梦,梦到小俊有危险…” “…”风菱闻之,手中的茶杯被她不知不觉地往自己身下翻了个面,滚烫的茶自然而然地倒入了她的衣裳之上。 她卡了卡,像是回不过神来似的,喃喃道:“等等,你等我醒醒…”说着,风菱揉了揉脑袋,突然瞪大了双眼,“你说你做梦梦到他有危险,然后来找我求救?这算什么危险!” 被风菱猛地一吼,易白芷也微微的一愣,懵了:“对…对了,我是在做梦…” “…” “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梦里的小俊真的很可怕,好像丢了精气一般。”易白芷想了想,又急切地拽着风菱的胳膊恳请道,“主公,您能推演凡人之事,白芷恳请主公替小俊算一卦。” 第435章 祈雨大神 易白芷的要求还算情有可原,毕竟心中放心不下,还是算一算比较妥当,不过她到底是不明白,这人的命格也不是随意便可推算的,否则天道早就乱套了。 且先不说凡人推算天机,是逆天之举,必然折寿,就算风菱要算未来之事,也得耗费过多的真元。 就先前风菱推算旸晔的来说,风菱也只是算了一下旸晔之前的事,并未推算他之后的事,而且别说算他人,风菱就算算自己都算不出来,天道言:天机不可泄露。还是有道理的。 于是风菱摆了摆手,淡然道:“他堂堂一国君,成日里都在国都之中,能有什么事,除非陈国被攻陷,而那样的情况,就算我们地处偏僻,也早就听说了。” 风菱说的也有道理,易白芷点了点头,不过表情却有些讪讪的,并没有什么精神,就连风菱将早茶递到她手中时,她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易白芷长得并不如沐瑶那样仿佛来自仙山之中的仙子,有一副仙骨无尘的模样,她更像一个邻家的大家闺秀,温柔可人,而往往这样的模样落到旁人眼里,不免让人产生疼惜之情。 风菱看着易白芷饱满的双唇微微紧抿的样子,想必她的确担心吴小俊的状况。 风菱无奈叹了口气,虽然她对吴小俊也有着谜之信任,并不觉得随便来个人就能取他性命,但是… 想了想,风菱喝了口茶,淡淡地应道:“罢了,我还是算一卦吧,否则要他真死了,我的金债找谁要去。” 说来,吴小俊欠了风菱两万贯钱,如今依照风菱变本加厉要钱的性子,加上利息也有十万贯了,他作为风菱最大的欠债人,绝对不能在风菱不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就死。 那不就是消耗一点真元吗?大不了再补回来,反正最近风菱也没跟人动手的习惯。 听到风菱松口相帮,易白芷顿时闪亮了水盈盈的大眼睛,温柔迷人的笑容上两只浅浅的酒窝浮现,敲鼓般的忙忙点头:“嗯,谢主公,那主公现在就算吧!” 风菱闻之,黑起了脸,这死丫头!平日里叫她没事的时候多学学功法,她到底没看进去,才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言论,要是换作风菱亲徒旸晔提出这样的建议,风菱早一巴掌把他扇飞,让他不许用法术,凭双脚跑回来了。 念及此处,风菱又继续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这推演之法,就是掐指一算啊?我是太上老君,还是元始天尊?能有这本事?你先回去让晔儿把我的卦爻五方旗取出来,这种事不大动干戈,压根算不出结果。” 说着,风菱收了吃早茶的工具,站了起来,而易白芷已经在准备回去的路上了,风菱见着她略带欢快的步伐,不由笑着将易白芷又喊了停下:“顺道再给我准备参汤,让我补补!” “是!” *** 哈哈可什草原但逢夏日便热辣异常,那阳光就像有毒一般,将原本嫩绿的草原变成了一片金黄似麦田的模样。 北部贫瘠之地的天气十分奇怪,冬日里严寒得寸草不生,夏日里便酷暑难耐,波动较大的温差,导致贫瘠之地生长不出丰沛的食物。 雷泽军营之中,酷热的雷泽军原本都喜欢躲在帐篷之中,因缺少蔽荫纳凉的地方,这种时节他们都没有打仗的心思,同样跟随着雷泽军一起逃出旧土的北族百姓也没了逃跑的心思,都各自忙活着煮酸梅汤解渴,谁都希望即时来一场大雨。 不过今日不大一样,因有传言说雷泽大都督要做法祈雨,因而大家都纷纷走了出来,瞩目观看大都督施展大神通。 就在易白芷按风菱要求捧着五柄具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的旗杆来到军营外的空地上时,她很诧异地发现了围观的人群,也不知为何明明风菱是要帮她算一算吴小俊的情况,却变成了风菱在祈雨行大神之事。 此时,风菱已经拿了一支偌大的毛笔在地上画着阵图,这毛笔足有三尺之高,名为“天爻笔”,专画阵法,所化阵法可有助于施法者提炼紫府内的元气。 而至于这法宝那里来的,尚已无法推敲,总之如今风菱推演卦算的法器,相较曾经孤山上用的破烂好得太多了。 且就说易白芷拿来的卦爻五方旗,便就是风菱在曾经的五杆木旗的基础上淬炼的,经过回炉重练,重铸而成,不仅模样改变了许多,就连大小都不同了。 风菱在地上画好了阵法,又在最中心的圆中写上了吴小俊的生辰八字,最后她去来五方旗,分别插在了地上的五个方位。 木生东、土于南、金属西、水自北、土定中央。 摆好五方旗后,风菱还真有模有样地坐在了中央,披了一身流星墨紫色大袍,袍尾逶迤地拖在地上,煞有其事地口中念词开始“祈雨”。 看着风菱这般模样,看热闹的魏庭在张广一旁抽了抽嘴角,不免嘟囔道:“州牧大人曾经是何等的不屑修仙练道之法,如今要是看到主上的这般身姿,不知作何感想。” 张广哈哈一笑:“那可能先公会被主上气了活过来,也挺好。” 魏庭听到张广难得不正经的说辞,叹了口气,看样子,和风菱相处久了,便都成了这番模样。说话间,魏庭继续看向阵法中的风菱,不免好笑道:“的确,主上成日里装神弄鬼,也不知这求雨求不求得来。” 张广接过话头,也看着风菱那一本正经作法的模样,继续大笑道:“谁知道了,和主上的相处之道就是——认真你就输。” 当然他说的是事实,风菱的行为从来就让人捉摸不透,正如现在,看似装膜做样的她突然祭动起了法术,只见阵法之上顿时金光四溢,盘旋的文字宛如活了过来,围绕着风菱飞舞,而最令人惊讶的是,居然天空之上的确出现了乌云,雷霆阵阵。 咦?不是说好给吴小俊算一卦吗? 易白芷有些茫然,看着欲在哈哈可什草原上一场骤雨的天空,她卡了卡,难道风菱真是在祈雨? 第436章 桃花劫 须臾,哈哈可什草原的天空之上布满了浓云,上为乌青,下为澄黄,两种颜色把雷泽军的营地刷得分外分明,久逢甘露,再一次让雷泽军震撼。 大自然的壮观有时候的确能牵动人心,最初的雷泽军记得他们见过最美的景色是在圣雪峰上,飘扬飞洒的钻石星辰,扫走了他们内心的阴霾,而这一次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瓢泼的大雨,就好像是上天的馈赠。 不,不是上天,是他们大都督的馈赠。 轰隆隆的雷雨倾盆而下,宛如披上了一块黑幕,遮住了毒辣的日头。 往往暴风雨代表着的是悲痛,可这一次下的雨,却下出了欢喜之情。 雷泽军的将士们甚至都没有躲雨的想法,他们仰着面,迎接着这甘甜的雨水,同样甚至北族的百姓也在欢呼,拿出了接雨的木盆,装载了满满一盆甘霖。 在北贫瘠之地,夏日很少有雨,如此大雨便是一场恩赐,谁也不愿意躲上一躲。 而此刻,风菱仍坐在阵中,阵法的光圈好像一个月圆的罩子,大雨从罩子两旁滑落而去,未沾衣裳,她在雷泽军的眼中,就真的成了一位无可挑剔的神人。 大约一柱香之后,风菱停止了施法,将飞舞的文字落到了掌心之中,挥散而去,大雨也渐渐停息了,骤雨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来,又突如其来的散去,当然在众人心中,这场雨不是随机的,而是风菱作法弄来的。 故而,众人纷纷向风菱感激了一遍,才爽朗地散去。 这时,易白芷慌忙挤到风菱跟前,将早已准备好的参汤递给了风菱,问到:“主公,您不是答应我替小俊算一卦吗?何时开始?” 风菱接过参汤,不紧不慢地端在手中喝着,若无其事地道:“已经结束了,我算了。” 她的回答引起了易白芷的不解,她看了一眼乌云过后渐渐放晴的草原,密草之上还沾着刚停不久的雨露,问到:“您不是…不是作法祈雨吗?” “谁告诉你,我是在祈雨了?”风菱继续漫不经心道。 说着,风菱突然停了停,露出了奸笑,在易白芷耳边嚼道:“好吧,其实我的确让人嚼舌根说我是在作法祈雨,让大家来见证奇迹,不过…我并没有真祈雨,祈雨可是比推算命格更耗费真元,若是普通的引江水入掌,那方可行,但天降大雨这种法术,一般的仙很难做得很好。” 易白芷一顿,看着风菱露着她标配般的诡计得逞的笑容,惊愕中又是奇怪,指了指大雨过后远处的彩虹:“那…那这雨哪来的?” “自己下的。”风菱也同样指了指头顶的天穹,淡淡应道,“我只不过昨晚夜观天象,知道何时会下雨,何时雨止,下多少升雨,落多大的雨罢了。” “…” 风菱的确昨夜便有研究过哈哈可什草原究竟何时能下雨,她其实还是有点悲天悯人的心思的,至少不想让雷泽军被干涸热死。 因此打定主意,若是真一直不能下雨的话,她就勉为其难作法落雨,大不了损耗过重,多将养几日,谁知,她昨晚一算,今日就要下雨,便没有太过专注。 而正巧易白芷刚刚拽着她,要让她施大法术,那她就不免耍一耍小聪明了。 这会儿易白芷听到风菱的解释,眼睛眯成了一条弯月状,仿佛在说着“你又骗人”四个字。 然而风菱很是淡然地解释道:“你也不必在意,你既然要我施法,我也施了,你得了好处,我也得了好处,大家都得了好处,互惠互利,又没谁吃亏,这叫善意的谎言。” 易白芷被风菱唬弄得云里雾里,也便没有再执着于风菱借雨造势之事,续而问到:“那小俊如何了?主公可有算出来什么?” 经易白芷一问,风菱脸上打上了愁云惨淡的颜色,她表情一凝,好像是确有不好的事发生,看得易白芷心惊胆战。 显然易白芷还是太过单纯,要想,若风菱真算出吴小俊遇到什么困境的话,风菱早一溜烟飞走了,也不会在此处和她胡说八道。 风菱先前有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稍加拼凑便能知晓吴小俊的境遇,她斟酌了片刻,若有所思道:“他倒是的确遇上了一些麻烦,不过命中有贵人相助,自会帮他逃过一劫,你无需担心。” 风菱的话在言辞上稍作了些更改,因为她看到了,吴小俊这一劫,不是生劫,也不是死劫,竟是那红尘千变中的桃花劫,而解劫之人也是一朵桃花,如此,风菱自然不可能与易白芷讲明了。 也只能心中暗道:哎哟,我的吴大帅,你这风流债可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叫什么酒仙,叫种马仙得了,还真是鸿蒙之中,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罢了,罢了… 因而在风菱安抚的说法下,易白芷这才放下心来,与风菱回了主帐。 夜里,风菱大帐中灯火通明,自太一走后,风菱好像少了个说话之人,觉得有些孤单。 但好在,旸晔如今还小,正是学习是非的时刻,因而风菱便每日拿他在帐中学习功法和诗书,而同样易白芷虽然当今也算是雷泽军的军医营将军,但易白芷到底是个女子,不好与武人将军们一起舞枪弄棒,于是风菱也把易白芷拉来了她的大帐作陪。 今夜一如往常,旸晔挺直了背不敢三心二意地研习着御妖宗的功法,打坐养气,而易白芷也拿着针灸,琢磨着医术的妙用。 风菱曾问过易白芷为何对医术这般热爱,易白芷那时羞涩的回答她,说是,她曾经是个病秧子、药罐子,给吴小俊添了不少麻烦,因而她想着,期望她有一天能凭借医术与吴小俊走南闯北。 当然那是先前易白芷的想法,在跟随风菱日久之后,易白芷的初衷也有了些许改变,她如今想的是,有一天能成为一个一眼便能辨别那人会在几更死的神医。 而这样的理想,风菱戏言为,她若成为阎王,也可以定人三更死,那人不会活到五更天。 话又说回来,风菱看着如此认真的易白芷,不由想起了白日里给吴小俊算的这一卦,虽能看到片段,但却无从得知救他的桃花究竟是何人,还真让风菱略有些好奇了… 第437章 再续前缘 碧海仙山,袅袅紫雾之中,常有仙音萦绕,三十三天外,一方世界名曰太素天,凡仙不可相扰,途经此地需绕道而行。 太素天中,又分数个疆域,有山有水,有鸟有鹿,地为彩云,天为祥瑞。 位于太素天的中央之地,名曰栗广之野,天野广袤,有白鹤翱翔,彩莺绕梁,那之中有一座高台圣殿,散发着五彩的光辉。 正殿之上挂着一块金碧辉煌的牌匾,牌匾之上赫赫三个大字:娲皇宫。 正殿之后又分数个偏殿,殿外流光溢彩,香溢迷人,偶有仙子在殿外飞过,轻巧的脚步,伴随着娲皇宫内的祥和。 一座修身偏殿之中,此时正烧着柔和的白莲熏香,往金色炉鼎看去,殿内最前方有一块白玉石塌,石塌之上卷着百层白纱幔帐,透过最里层的白纱看去,只一张沉香宝座,而宝座之上便是娲皇宫之主,天地圣人之一,女娲氏至人娲皇,天下尊称“女娲娘娘”。 娘娘圣容端丽,瑞彩翩跹,此等天资哪里是天宫仙子能够比拟的,她身着一件五彩流光宫装,头髻盘若金莲,金色的发簪从两侧黑发上露出了长长的一截,流苏的金带从簪端落到了两肩之上。 她阖着眼眸,那如玉石般洁白的指尖正捏在手掌之上,掐算着。 此时,娘娘殿中还有两名仙子,一人身着粉色霓裳,名为彩云,另一人身着翠色霓裳,名为碧云,两人侍在娘娘两侧,容貌身姿也不同于普通仙女。 半响之后,娘娘手指停了下来,睁开了宛如翡翠般晶莹的眼睛,续而唤到左侧彩云仙子:“彩云,你去唤嫦娥速来见本宫。” 彩云立即躬身,不敢懈怠地应了一声:“是。” 话音一落,只见一道粉色的彩光飞出了偏殿。 而很快,粉色光芒又飞了回来,同时伴随着一道淡紫色的霞光,一起飞入了殿前,落到离娘娘两丈之外的殿堂正中。 紫色霞光化出了人形,是一名披着紫纱的女子,低头匍匐在地,向娘娘叩了一安:“嫦娥见过娘娘。” 说着,这名名唤嫦娥的仙女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她那端庄优雅的面容,只见纤眉杏脸,凤眼若桃,额间一点红月花钿,身姿丰韵,宛若皎月化成了人形,又如百花汇成了一片,也难怪当年天蓬元帅会破天规冒犯于她。 如若硬要一个比较,就是将嫦娥放入人间,凡夫俗子却不能触及一二,而若连娘娘也要寻个对比的话,就是天上神仙也只能仰望娘娘的尊容。 在嫦娥觐见之后,娘娘轻轻点了点头,道:“原你与吴刚本有一段缘法,只可惜当年巫妖之战后,你俩缘份已决,现吴刚已经转世为人,本和你再无牵扯,却因当初天蓬冒犯于你,再次牵扯出姻缘,如今吴刚转世有难,需你一解,你可自行再续前缘。” 嫦娥闻之,脸上顿时滑过了一丝又惊又喜之色,即刻便道:“妾愿下凡相助。” 话音刚落,娘娘又继续说到:“但你曾与羲和发过长誓,终身不下凡尘,若此次前往,便破了誓言,从此之后再无天仙仙阶,十万年修为毁于一旦,需自重修,且娲皇宫也不会再庇护于你。” 嫦娥点了点头,似乎早知如此,并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好像早已打定了主意:“当年羲和娘娘将嫦娥许与吴郎,嫦娥便已是吴郎之人,却因缘份断却,十万年来吴郎受难,嫦娥不能与之分忧,愧于家妇之道,此番得知吴郎所在,定要前往相伴,同赴荣辱。” 听到嫦娥如此坚决,娘娘也并没有挽留的意思,天道之下,必有情缘,情缘未了,执念不断,哪怕是斩了执念的圣人,也能了解其中之意,只不过能不能体会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娘娘只挥了挥手,化出了一盏通体洁白的掌灯,那灯如莲花绽放,灯高九寸,宛如冰雪,莲心即是灯心,灯芯中摇曳着七宝妙火,火光温热,淡蓝。 掌灯凭空飞到了嫦娥手中,即刻便听娘娘道:“你跟随本宫多年,亦有情份,本宫不忍你下凡历凡劫之苦,今将宝莲灯赠予你,从此便再无情份,你且去吧。” 话音一落,娘娘又将宝莲灯的十六箴言法诀打入了嫦娥的神识之内,便闭口再不言语。 嫦娥捧着娘娘赠予的宝莲灯,感激涕零,这宝莲灯是当初巫妖大战之后,不周山断裂,天地崩塌,女娲曾用于补天之物,乃混沌青莲半成熟的莲子所化,即有造化之功德,又是先天灵宝,可谓非凡。 嫦娥因破誓下凡,废了修为,若有如此法宝护佑,也能逢凶化吉。 一炷香之后,娲皇宫中飞出了一条紫色的霞光,在经过太素天边际之事,略作了片刻的停顿,与一道绿色的光芒擦肩而过… 话说回遗弃大陆,陈国国都旧阳,吴国的车马已经在此处停留了半月之久,仍没有离开的迹象,何中和黄四明越来越左立不安了,不仅关于星辰幡之事没了进展,甚至连吴小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他们也无法判断。 驿馆的别院之中,还在时不时传出莺莺燕燕的迷离之曲,时而透过照出屋外的灯光,还能看见婀娜的腰肢在曼妙的舞动着。 何中无计可施,最终和黄四明商议,写信向九灵元圣询问意见,可是写了数封却没收到回信,显然,何中预料这信件被陈国之人拦截了。 无奈之下,黄四明提出自己先行返回,将此事告之九灵元圣,可没想到出门当日,却突然见到吴小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你想去往何处?” 黄四明看着久未出过房门的吴小俊,与身旁的何中都难掩兴奋之情,一时说不出话来,可是他们的激动只持续了半瞬,还未回话,便听吴小俊道:“你要先行回吴国?” “是。”黄四明立即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说话间才发现吴小俊仍旧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并不比这些时日有所变化… 第438章 亦祸亦福 就在黄四明毫无隐瞒地回答吴小俊的问题之后,只见吴小俊的脸上更显冷厉之色,一字一句地问到:“本帅何时让你回去了?” 话音一落,黄四明打了个冷颤,这…这绝对不是平日里的吴小俊,平日里的吴小俊虽与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这类词沾不上边,但也绝不可能和冷漠无情相提并论。 黄四明不由悲愤交加,他跟随的吴小俊,那个他认识的吴小俊,是能在冒天子之忌,奋不顾身地千里奔袭相救雷泽言;能因风菱的一滴眼泪,爆发出体内的潜能;能为了雷泽家哪怕是只有渺小的可能,也要铤而走险单刀赴会的仗义热血之人。 悲愤之中,黄四明看到了吴小俊身后那名妖艳的女子,对了,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于是,黄四明失去了理智,变化出四明铲就往女子身上打去:“妖女!都是你!” 顿时,只见一道带着浓厚情绪的妖光漫天而起,包裹着黄四明,如一阵风,向女子飞旋而去,那四明铲尖闪着愤怒的火光,带着雄狮的怒吼… “啪!” 可惜四明铲未碰到那名女子,而是和一把黑刀的刀刃相撞了,爆发出浓浓的气旋,撞击着四周的景物。 黄四明抬头一看,吴小俊左手反握着杀屠的刀柄,这带着强烈戾气的杀屠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携着没有半点犹疑的杀意:“你动她,就是动我。” 黄四明未想与吴小俊做对,可是那四明铲和杀屠相交的力度犹在,他此时若放下四明铲,倒显得懦弱不堪了,在某些需要坚持的原则上面,黄四明压根不是因力量压制而退缩之人。 他没有放下四明铲,反而加大了附着在四明铲之上的真元,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充沛的灵气,只听他道:“大帅恕四明不恭,今日非动她不可,若大帅阻拦,那我也必要圆臣子之心,和大帅动手了。” 听到黄四明的回应,吴小俊的唇角抹开了一道上翘的幅度,只见他右手浮动起了一道紫光,紫光中夹着一柄紫色长剑,便是吴小俊祖传之剑,寸芒剑,然冷笑道:“如此,成全你。” 说完,吴小俊的单脚往前一踏,那脚步敲在地面之上,顿时产生出了裂纹,而很快他双手持着双刃,双刃之上闪现出了红色的雷霆。 这是…在安鹿县会战上对付北族将领的那招? 吴小俊是来真的? 何中没有参与安鹿县会战,但是在战后听人说过安鹿县会战的经过,虽然他不懂法术,可那红色雷霆传递出来的压迫感,足以令他胆战心惊,他觉得黄四明是不可能打得过吴小俊的。 其实,黄四明也知道,他与当初在战场上遇见的敌将修为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其中几人,而吴小俊用双刀一招斩杀了敌将的力度来对付他的话,估计他也会覆了那名敌将的老路。 可是他竟然没有退缩的欲望,猛地祭起法诀,左手朝天一指,只见一圈圈像火交织而成的光影从天上落下,裹在四明铲之上,向吴小俊飞去:“大帅!得罪了!” “不知死活!” 吴小俊往后退了一步双刃横卧,只见他头顶之上落下了密密麻麻的红色雷霆,雷霆充斥着浑身,而大步一转之后,一道罡风在他四周环绕,罡风之上缠绕着雷霆。 只一瞬,黄四明的四明铲被卷入了罡风之中,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巨响,被抛落在地,而那道罡风却没停息,和吴小俊一起,往前一飞,指望黄四明跟前袭去… 吴国国府内,九灵元圣打了个瞌睡,因手肘杵着桌子,往外偏了一寸,而导致下巴落空地磕了一下,惊醒了。 “哎哟,怎的睡着了!”九灵元圣醒了过来,揉了揉粗大的鼻子,又续而看向堂前坐着正在等他回话的略带几分焦虑的吴唐甫。 他醒了醒精神,四顾望了望,这才看到自己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还摆出了掐指算卦的之势。 这一看九灵元圣想起来了,他半个时辰前在做什么。 原来是因吴小俊等人去了半个月,不见回,且连书信都没见着,所以想着恐出了什么事,这才使得他在这里算上一卦,只是不知不觉的,大约夏日总让人昏沉,九灵元圣竟在众目睽睽下算着算着睡着了。 这会儿九灵元圣看向堂厅中等候消息的吴唐甫、吴弦,以及吴小俊的一众将官手下,尴尬的笑了笑,收回了掐算的手指,意味深长道:“唔…小俊确是遇到了一劫,名曰桃花劫。” 吴唐甫闻之立即站了起来,担忧之下,忙问到:“那如何是好?若不然我派人去把他救回来?” 吴唐甫虽不知桃花劫是何种劫数,但桃花一词本就妖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凡遇桃花之人,心向神往,神念被俘,花开之时,只愿情浓不分;花落之后,只愿葬情纠缠。 因而不用想,铁定与风流之事有关,只能考虑强制把他带出来。 然九灵元圣摇了摇头,一摆手道:“此劫非你我可解,就算我去了,都可能弄巧成拙,小俊自有命数,亦有解劫之人。” 果然,九灵元圣掐算的与风菱推演的结论相同,既然风菱都能算到,自然九灵元圣也算到了,只不过这事都不是两人能插手的,所以不如顺其自然。 不过,吴弦不是修道之人,他在意的是吴小俊的安危,自然也不会看得如此豁达,且吴小俊又是替他去的,心里还是万分焦急:“那最终结果究竟是好是坏?哥是替我去的,这原本应该是我遇上的祸事,却害了哥哥。” 九灵元圣闻之,将他那像狮鬃的头发摇成了拨浪鼓,大笑道:“非也非也,人之劫数因人而定,岂是换一个人,劫数便会转到他人身上?这原本就是小俊的劫。” 说着,九灵元圣掀开了茶碗的盖盅,摩挲着碗边,高深地嘟囔起来:“亦祸亦福…” 这桃花之劫,究竟是祸是福,其实没有定数,全看面劫之人。 第439章 寸芒之魂 陈国旧阳驿馆中,此时尘土飞杨,崩坏的院落,夹杂着缕缕鲜艳的血痕,划到了墙壁之上,不知打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吴小俊有留手,抑或黄四明抗打,竟还能满是伤痕的站起来。 而吴小俊此时的嘴角已经划破了裂痕,脸上也有一道被铲子划破的血迹,手中杀屠刀插在了地上。 不过显然吴小俊是占了上风的,他的脚步仍旧稳健,黄四明却已松软了步履,略显蹒跚。 何中看着吴小俊杀伐果决的眼神,还要举起的剩下的寸芒剑,忍不住跪了下来:“大帅!” 他平日里是不这么叫吴小俊的,因何中是吴家的家臣,都只会亲切的称吴小俊为“小主人”,可是这会儿如此喊出来,想必是要说一番肺腑之言了。 果然,就在吴小俊寸芒剑锋直指黄四明时,何中盯着寒冷的锋刃,哭诉道:“大帅从不与手下刀剑相向!难道您忘了吗?寸芒之光属明,是用来杀敌保护身边之人的!怎可用来对付自己人?” 何中的话传到吴小俊耳中,他的手指略有短暂的停顿,不过只是一眨眼,他又挥动起了寸芒的剑锋,欲一斩而下。 弹指间,寸芒剑挥了下去,剑刃落到了黄四明的发髻之上,一缕黑发落下,而随之落下的是寸芒剑尾端的一枚玉佩。 玉佩撞到了地上敲出了清脆的声响。 吴小俊看着玉佩停了,突然想起了玉佩原本不属于寸芒剑,那是风菱给它挂上的… ———— “那我先行一步。”风菱的说话声在一扇门旁响起,这是当时雷泽言被算计在安鹿县内,风菱来找吴小俊求救,离开时说的话。 吴小俊见风菱要走,突然喊住了风菱的脚步:“唉!菱儿,等等!” 话音一落,在风菱抬头之时,吴小俊将常佩的寸芒剑抛到了风菱手中。 风菱抬起寸芒剑,举到头顶之上,那日阳光正好,将寸芒剑衬托得闪闪发亮,好像能一斩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与不安。 随后风菱惦着剑道:“哟,怎么给我?这不是你祖传的宝贝吗?” “你桂月萧让人带回御妖宗了,此行路上危险,没有兵器哪成。”吴小俊解释道。 风菱听了吴小俊的用意,会心地笑了,点了个头,然却拿起寸芒剑嫌弃了一番:“不是自己的东西果然不好看,剑柄光秃秃的。”说着,风菱就从腰间取下了一枚玉佩,栓在了寸芒剑上。 那玉佩内里泛着淡淡的紫色,与寸芒剑相得益彰,风菱端详了一番,这才道:“嗯,这就好多了。”说完,风菱就转过身,再次举起寸芒剑,挥了挥手,“走了!” 寸芒剑尾端的玉佩在半空中,轻快地晃荡着,看着玉佩,吴小俊再次啰嗦的交代了一句:“你小心点,我随后就到,放心。” 当时听到吴小俊的啰嗦,风菱停下了脚步,停了两息,露出了一道真切的安心的笑容:“我很安心。” 就这样,后来风菱先去了安鹿县,而再之后,吴小俊也到了安鹿县,只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崩溃的雷泽军,满地的鲜血,而当他再次注意到寸芒剑上的玉佩时,是在第一次让雷泽军逃离战场的时候。 风菱跑到他跟前,手中握着寸芒剑,递到他的面前,后来在他抱歉他来晚了时,风菱虽然含着泪,却第二次露出了那样安心的面容,说到:“小俊已经做得够好了。” 而之后,吴小俊得到了杀屠,用寸芒剑的时间便越来越少,寸芒几乎长期放在兵器架上,直到那日九州富阳大火,雷泽家焚烧在大火之中时,吴小俊盯着兵器架上的寸芒剑,晃动着上面的玉佩,发誓道:“我一定会亲手结束这场乱世之争。” ———— “哗!”寸芒剑被收回了剑鞘之中,剑有剑魂,寸芒之魂一向只是为了保护身边之人,怎可沾染同伴的鲜血。 黄四明看着自己掉落的一缕头发,听到收剑的声响,抬起头来看时,吴小俊已经背对着他往那女子的方向走了去。 果然,就算失了心神,吴小俊还是有他自己的风骨,他终究没有下死手。 何中松了口气,忙跑到黄四明跟前查看黄四明的伤势,虽经过一场殊搏,黄四明到底身子骨硬朗,除了外伤外,内伤实在算不上事,很快地爬了起来。 只是事情的发展又回到了原点,看着吴小俊牵着女子的手离开别院的背影,到此结果,他们还是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突然一名吴国的仆人匆匆赶了过来,向何中回禀道:“主簿!门外有一名女子求见,说想见大帅。” 女子?何中和黄四明十分有默契的互看了一样,好似在说,怎么又是女子!而后便听何中问到:“什么样的女子?” “美得跟传说中的仙女一样。” 听到仆人的回答,何中额头露出了一道明显的青筋,他是个文官,能额头露青筋足以说明他有多愤怒。 他怒目瞪着仆人,大声骂道:“什么仙女!我们这儿有一个还不够烦的?还要再来一个?让她走!” 仆人很少见何中发怒,一听之下,吓了一跳,原本准备立即就走,但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嗫嚅道:“但…但她说,她能治大帅的病。” “大帅哪里有病!她才有病!”何中怒从中来,不及思量地继续骂道。 而刚一说完,他顿时好想醒悟了什么,继续和同样突然醒悟的黄四明对望了一眼,两人便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道:“快快请进。” 不需片刻,那名求见的女子被仆人客气地引了进来,女子身着深紫色的纱裙,外穿一件淡紫色的长袍,长袍之上还有一挂带斗篷的披风,斗篷之中她若雪般白嫩的皮肤若影若现,尽管看不清真容,却能奇迹般地觉得她真是如仙一般的美人。 女子踏着端庄的步子,走到何中跟前,和风细雨的声音从斗篷下传了出来:“妾嫦娥见过何主簿、黄将军。” 第440章 宝莲灯 嫦娥?黄四明听到这个名字,略有些断片,好生回忆了一下神海中的记忆,不由觉得这怎么与自己在本源大陆上听说过的月宫仙子的名字一样。 然一盏茶之后,黄四明后知后觉地发现,并不是名字一样,而是压根就是同一个人! 而之后,在嫦娥花了半个时辰的讲述下,何中和黄四明终于知道究竟吴小俊到底是怎么了。原来,这陈国引荐给吴小俊的珍宝,也就是吴小俊带回来的女子是被称为魔族之人。 据传魔族女子各个貌美如花,生于血海之中,皮肤沐浴着鲜血,相比常人肌肤更加滑嫩白皙,血海里有一种花,称为曼陀罗,那花有异香,却又带着致命的毒气。 正如血海的女子,品之使人迷醉,尝之便是销魂而死。 血海长八万里,深七万丈,乃是一方世界,魔族不出血海,虽如今修魔者也不在少数,但皆不是魔族,因魔族注重血统,允许人族修行魔道,却少与人族通婚,若是一定要和人族联姻的话,那人族必须入赘魔族血海。 因而如今自称魔族的人族,其实都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甚至于陈国街上见到的画着纹身的异族,也几乎都是修魔的人,非真正的魔。 至于吴小俊房内那女子却不同,她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魔女,魔族之女从出生时就带有迷惑男子的魅力,这是她们鲜血里流淌的,与身俱来的,故而黄四明根本察觉不到半点施法的迹象。 魔女之媚也称魅惑之术,只不过与妖族,譬如风菱,或妲己之类所施展的魅术不同,妖族的魅术大多攻心,魔族的魅术却是攻神。 换句话而言,也就是妖族的魅术是让所受之人,真真切切感受到心动之意,随心念而动,而魔族的魅术却是让所受之人,神念混沌,完全变做了傀儡。 所以三千多年前,在本源大陆,妲己魅惑纣王之时,并不是完全混淆了纣王的神智,纣王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在为妲己做什么,他是真的喜爱妲己。 吴小俊则不同了,神智一直处于迷糊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尽是凭本能行动。 且魔族女子通过魅术,还能提升修为,通过行床帏之事,与男子交合,窃取男子的真阳之力,从而淬炼自己的精元,被迫与之交和之人,往往一生修为毁于一旦,有时候还会有性命之危。 听到这里,黄四明与何中也算搞清楚了状况,忙急问嫦娥道:“那当如何是好?” 嫦娥此时取下了兜在头顶的斗篷,那端正绝美的面容,柔情中带着稳重,道:“两位大人请放心,妾下凡之后虽弃了天仙仙阶,修为与普通修士无异,但有女娲娘娘赐予的宝莲灯在此,拥有世间最圣洁仁慈之力,只要灯芯一照,灯火一炼,方可驱散邪念。” 宝莲灯!本源大陆凡修道之人谁人不知此物,世间六大灵灯,宝莲灯居首,若是风菱在此,非露出她那放光的眼神不可。 好在此时谈话的是黄四明,他也只是抹了抹口水,咽了咽唾沫,带着痴痴的眼神,不停地点头道:“如此亦好,如此亦好!” 只是嫦娥似乎还有些踌躇,道:“只是妾施展宝莲灯时,需要些时间,恐他不肯入灯中来,亦担心魔女打扰,还得有劳两位大人压制住魔女,让嫦娥一炷香的时间,与他谈谈。” 话音一落,黄四明与何中再一次互相对望了一样,露出十分默契的眼神交流,同时叹息道:“若是大帅能与魔女分开一炷香的时间,那我等也不愁了。” 是啊,若是能将吴小俊和魔女隔开,黄四明与何中也不至于这半个月来成日里抓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这吴小俊可是不肯离开魔女半步,哪里能听进人言。 嫦娥明白,不过在来之前就有了打算,也不着急:“那魔女道行不高,因而妾想了一个法子,希望两位大人照做,至于妾如何劝导,妾自有主张。” 何中点了点头,与黄四明斟酌了片刻,便道:“愿闻其详。” *** 夜里夏风炎炎,吹出的风带着十足的热意,吴小俊不知是因窗外吹进的风的缘故,还是今日下午时分发生的与黄四明争斗的缘故,略显得烦躁,竟无心在榻上缠绵。 魔女见状,天生懂得如何取悦男子的她,便舞动起了裙摆,唤了几名婢女,在房中以歌舞取乐。 曼妙的舞姿,如花丛中采集花粉的彩蝶,芳美迷人,一曲靡丽之音勾魂摄魄。 吴小俊坐在正堂之中,侧卧在榻殿之上,虽然没有心情,却是眼睛一刻不离魔女。 只见魔女娇俏的舞姿不停摆动着,移动着婀娜的步履,漫步跳到吴小俊的跟前,往榻沿上一坐,斜斜地靠了上来,匍匐在吴小俊的身前,捡了一晶荔枝剥开粗厚的皮,喂到吴小俊的唇边。 那细嫩雪白的指尖捏着荔枝,竟比荔枝更显晶莹剔透。 吴小俊的目光不由移到了手上,却迟迟没有张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竟蹙起了眉。 魔女见状,始终没有拉下面纱的她,吱吱一笑,笑得百媚丛生,随即将荔枝往地上一丢,娇嗔道:“奴家喂大帅的东西,大帅都不吃了,是不是已厌烦了奴家?若是大帅嫌弃了,奴家走便是了。” 说着,魔女还真有起身的架势。 不过这欲擒故纵的话往往都是如此,说一套做一套,一面假装要走,一面都是磨蹭个半响,等着他人拉着她不走。 果然,魔女故作矫情地起身,就被吴小俊一把拉了回来,且她再借着吴小俊的力道,假意脚步不稳,身子一倾,便摔进了吴小俊的胸膛之上,扑在吴小俊的身上委屈地嘤嘤起来。 见状,斜杵在榻上的吴小俊便捧起了魔女的葱葱玉指,将她细长的指尖在唇边徘徊,邪邪地笑道:“嫌弃谁也不会嫌弃这双巧手。”说着,他捻着魔女的手指,便如亲吻般地咬了一口。 魔女花枝一笑,娇哋道:“那这双手想弹鼓,不知大帅愿不愿意满足?” 吴小俊闻之,放开魔女的手指,捏着魔女的下颌,轻呼道:“你想要什么?本帅都依,不就一架鼓。” “我要的不是一般的鼓,我要何中的皮做鼓面,黄四明的骨头做鼓架。” 第441章 混乱一夜 听着魔女的要求,吴小俊没有回应,没有拒绝的意思,也没有肯定的想法,大约是魔女的魅术还不大合格,竟没有迎得吴小俊的欣肯。 魔女见状,眼中滑过了一丝狠绝的神色,只一瞬,她的身上便蔓延起了浓厚的黑气,不过没有道行的人看不出来。而这房中弹琴的婢女没有道行,至于吴小俊这个有道行的,被迷了神念,也是看不出来。 只见那浓厚的黑气绕过吴小俊的鼻息,将他整个人都缠绕起来,而他的眼睑也随之变黑,没了眼白,只剩下全黑的眼睛。 看样子魔女是施放了大招了。 而在魔女施放法术之后,便听到吴小俊欣肯的声音:“这就给你取来。” 话音一落,未曾等吴小俊起身,突然听到正准备去寻找的何中竟然自己送来门来了,在门外大吼道:“走火了!” “…” 何中的吼声,很快引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即刻院子外出现了熊熊的大火,烟雾弥漫,浓厚的黑烟窜进了屋中,将先前还一片祥和的屋子熏得乌漆麻黑,看不清景象,只分明能看到红色的火光,围着屋子转了一圈。 这是…何中故意在屋外放火?将柴捆在屋门外绕了一圈才能造成的景象吧? 吴小俊虽然神智被困,但是智商却没有半点损失,想必是魔女觉着,要是混淆了吴小俊的智商的话,说不准吴小俊被何中等人一忽悠,调虎离山,自己就没了庇护。 因而这会儿吴小俊并没有着急着出去,还安抚着被何中吓到的魔女道:“无妨,自会有人救火。让他们自己唱的戏,自己收场。” 魔女还是有些心惊胆战,心念到,万一何中真一不做二不休,连着吴小俊一块真烧死了,那她岂不是也得落个销香玉殒的下场。 自古红颜祸水,哪一个不下场凄凉? 可是魔女又不敢忤逆了吴小俊的意思,毕竟她对自己的魅术还没达到完全自信无误的地步,否则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完全施展,怕的就是先前就使劲浑身解数的话,被吴小俊察觉,因而只好潜移默化地诱惑于他。 念及此处,魔女恨恨地盯着窗外咬起了牙,都怪这两个下人!先前黄四明和吴小俊打了一架后,吴小俊的表现,已然让魔女担忧他恐怕有了清醒的迹象,好不容易下了狠心,让吴小俊除去他倆,可还没动手,何中又来闹上了! 然还未等魔女思虑如何把那两人剥皮挫骨,用来当鼓打的时候,何中闹得更加厉害了,且这一次当真刺激了吴小俊。 只听何中在外面一个劲的骂道:“大帅!你这个蠢驴!我在外面放火你也不敢来看看!胆子也忒小了吧!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一统天下!哈哈哈,笑掉人的大牙!” 说着,何中还不停从外面扔石头进来,大呼小叫:“你来抓我呀!你来抓我呀!不敢了吧,不敢了吧…” 何中的声音越来越猖狂,而吴小俊的面颊也越来越黑,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的鼓了起来。 说来,吴小俊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这是他血液中的本能,完全与神智无关,若有人大叫“你来打我”之类的,他铁定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就挥上一拳了。 果然,吴小俊终于出于本能地受不了了,他猛地一起身,化出杀屠刀,不听魔女拉扯地就飞了出去,一脚踢开了紧闭的房门,落到了院中。 何中见状,在吴小俊凌厉的视线下,抱头就跑,一溜烟窜进了另一个门洞中。 可怜何中也是年过半百的人,居然如此为老不尊,抱头鼠窜,可见其心志之坚,用心之苦。 这时,房中的魔女也跟了出来,可是刚到门口,却被兜头罩下了一个麻布口袋,魔女一惊,条件反射地祭动起了真元,只见布袋突然鼓动起来,像内里充斥起了团团的黑气,欲炸裂布袋。 而布袋之外的黄四明见状,双手捏了个法诀,布袋之上瞬间打上了一层红色的妖气,妖对魔,好像十分有趣。 不一会儿,魔女从布袋之中传来了呼救:“大帅,救我!” 吴小俊听到了呼救,即刻放弃了追逐何中的念头,转身就往屋中跑去,正瞧见黄四明抱着一个麻布口袋,就准备逃跑。 这一回,吴小俊当真被激怒了,翻转了杀屠的刀面,欲将杀屠飞出直接往黄四明的胸口飞去… 月中独孤凄凉,双影相望无言,十万年情长,落得总是擦肩。 就在吴小俊转身向屋内挪步之际,他闻到了一股清清的药香,好像熟悉已久,却遗忘得无影无踪,而这时,一双手从他背后伸过,锢住了他的胸膛,一个柔软的身影贴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吴小俊一愣,停下了脚步,只听到身后的人,轻轻喊了一声:“相公…” “哐当!”杀屠掉落在了地上。 吴小俊没有转身,他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也不会记得她与他的曾经,但他竟奇迹般的不想挣扎,不想甩开后面的人的手,他只背对着一动不动。 而何中绕了一圈后,发现吴小俊没有追来,还以为吴小俊又回去寻黄四明讨要魔女去了,赶紧又往回赶,而待他赶回屋前时,正见到如此一幕,不免吓脱了下巴。 说来嫦娥一直没有解释过她为何要来帮忙,更没有说过她与吴小俊的关系,这会儿倒是让众人明白了,也震惊到了目瞪口呆。 什么?!嫦娥是吴大帅的媳妇儿?这饼画得有点儿大了! 黄四明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吓得放开了麻布口袋,让魔女得以逃脱了出来。 魔女逃出口袋,看到吴小俊身后的嫦娥,虽不知嫦娥是何人,但出于直觉,觉得嫦娥一定会坏了她的计划,自然不满要出极端手段。 于是,不由分说,魔女顿时化出了一把黑色的锄刀,向嫦娥处飞去。 “呲!”魔女速度极快,锄刀极狠,刺激了血肉,不过却是刺进了吴小俊的手掌之中,只见吴小俊站在魔女三尺之前,半抬着手,手中插着那快利的弯刀刀尖,两指夹着刀身… 第442章 驱除魅术 “嘀嗒,嘀嗒…”鲜血从吴小俊的手掌手背两端流了下来,就连黄四明这样总是受伤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感觉到刺痛,感同身受般地揉了揉手心。 吴小俊护着嫦娥,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清醒了? 黄四明顺着吴小俊的眼睑看去,不,还是全黑的!那这一举动是为何?黄四明有些看不明白,而很快他就见到魔女将锄刀从吴小俊掌心拔了出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吴小俊。 时间就如此窒息般地停顿了两息,而两息之后,吴小俊眨了眨眼睛,将手放了下来,捂着手掌,反应慢了半拍地叫痛:“啊!好痛!美人你没事吧?” “…” 这时众人看明白了,吴小俊之所以护着嫦娥,不是因为清醒了,只是全凭本能在行动,他的神识虽然被魔女古惑,但是心没有迷糊,只不过平日里脑海中的想法是被神念支配,可刚才是由心占据了他身体的举动。 这都可以? 魔女从未遇见过如此的情况。 普通人通常神识被惑,便不可能再出现自己可以支配肢体的情况,吴小俊却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明明不清晰却仍要保护嫦娥,真是活久见! 由于超乎预料的情况出现,魔女一时被震撼,傻傻的愣住了,也正因魔女施法的放松,渐渐的,吴小俊的眼白恢复了正常,虽没有完全清醒,但也不如先前那般暴戾。 黄四明见状,赶快趁魔女不注意,一口袋往魔女头顶上罩去,完全不顾吴小俊在旁。 而显然吴小俊在旁,是要做出反应的,可是他身后还有个唤他相公的陌生女子,吴小俊分不开手,只能怒斥道:“黄四明,你到底想要做甚?” 话音刚落,黄四明摆了个鬼脸,拽着麻布口袋就跑,而待吴小俊想追之时,却一点也挪动不得,仍旧被嫦娥紧紧拉着。 凭借本能,吴小俊是不打女人的,纵使此时真真觉着背后的女子实在纠缠不清,他也只能转头好言相劝道:“姑娘,你快放手,否则我…” 听到吴小俊的话,嫦娥将脸蛋从吴小俊的后背上抬了起来,露出真挚的神情,眼中还嚼着先前重见时喜悦的眼泪,问到:“否则你要如何?” “我…”吴小俊看着嫦娥眼眶中的眼泪,许是误会了她眼泪的含义,恐是自己的恐吓惹哭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能如何。” “扑哧。”嫦娥笑出了声,细细念道,“你还同从前一般,对任何姑娘都这般容忍,明明已经不晓得我是谁了。” 说来,吴小俊似乎的确对姑娘家都非一般的有爱心,不仅对好看的美人温柔有加,就算难看的老婆婆,无论高矮胖瘦,他都能给容忍,也难怪惹得一身桃花债,命中竟有桃花劫,也因如此最容易被魅术蛊惑。 看着吴小俊又着急又无奈的表情,嫦娥温柔一笑,安抚到:“相公放心,黄大人不会将那位姑娘如何的,你予妾一点时间,妾给你看样东西,待看过之后,相公想如何处置那位姑娘,或者妾身,都依相公的意。” 吴小俊不认识嫦娥,但是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可以信任嫦娥一回,竟不知不觉地点了个头:“好,就依你,若是你糊弄我,我就真要如何了。” 嫦娥再次笑出了声,手指放在唇边腼腆一笑,就是百花盛开,皎月当空,她应当许久没如此笑过了,太阴宫中孤独地过了十万年之久,常人也便笑不出来了,好在每日能见到院外陪伴的身影。 不过此时倒不是追忆的时候,嫦娥明白地笑道:“好。”说完,她放开了紧拉着吴小俊的手,化出了一盏掌灯,白璧如雪,灯火晶亮,“那请相公进灯中一看…” 相传宝莲灯具有最仁慈的力量,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黑暗,一入灯中,哪怕是所有的业障都会被洗涤干净。 就这样,两个时辰后,亦是第二天清晨,吴小俊从灯中走了出来。 何中和黄四明见状,忙迎了上去,正要开口询问吴小俊感觉如何,可未想到吴小俊黑着脸越过了他们倆身边,一言不发地径自往门外走了去。 黄四明见状立即紧张起来,吴小俊这样的表现和先前并无更改,难道是他体内的魅术并未被驱除,要继续去找那魔女? 而何中似乎也和黄四明有着同样想法,他忙向一旁刚收回宝莲灯的嫦娥问到:“仙子,这宝莲灯是不是坏了?” 嫦娥对此也有些茫然,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对!这先天灵宝就算主人死了,宝贝都不会坏,当然若是被炼化倒还有可能,但是要炼化这样的宝贝,没有个数百年,来个金仙级以上的人物是不可能炼化的。 难不成是女娲娘娘给的口诀不对?嫦娥再次摇了摇头,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圣母女娲娘娘会出错!因而有问题的只有可能是吴小俊。 果然,问题出在吴小俊身上,只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佯装咳嗽了一声,略带尴尬地招呼道:“唔…那个你们最近找东西找得怎么样了?” “哈!”黄四明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吴小俊不是没清醒,而后清醒之后自己审视了一遍最近半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嫌丢人,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想装聋作哑混淆过去。 嫦娥见状,也忍俊不禁起来,安慰道:“相公这场风流案也情有可原,不必太过在意,谁也不会笑你。” 话音一落,黄四明就大笑出声,只差躺在地上打滚了,全然忘记了昨日,他还被吴小俊因为被蛊惑的风流案打了个半死不活。 这一笑,吴小俊的面皮果然刷地一下燃成了坨红色,低头又佯装咳嗽了一声,这才意识到他们中多了个姑娘,且这姑娘还出手想帮,于是转移了话题在嫦娥身上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说着,在在场三人的讲述下,吴小俊大抵了解到了关于魔女的情况以及嫦娥的身份。 只不过如先前嫦娥所言,只告知了黄四明两人她是月宫仙子,并未说到她和吴小俊的姻缘,因而这时吴小俊不免问到:“那不知嫦娥仙子为何要唤我相公?” 第443章 嫦娥之罪 嫦娥的记忆被吴小俊的问题拖回了十万年前,一个声音在她的耳中响起: “嫦娥!你好大的胆子!” ———— 十万年前,太阴宫中,主殿之上,躬身伺立着数十位仙官,其中半数是女子,站于最前排的是一名英气逼人的女官,英招,与英招相对侯立着的是一位名曰“飞诞”的另一名女官。 这两人是上古之时,十大妖圣中的唯一两位女仙,也是羲和的左右手。 英招之前是一排十级的殿阶,上刻银色花细,台阶之上布满了云雾,而再往上便是金銮宝座,宝座漆金,雕太阴玉兔之状,座上一位身披红色霞衣,威严赫赫的美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殿内跪着的人。 这銮座上的人便是太阴之主羲和娘娘,娘娘头顶四钗金冠,额间画着鲜红的月桂花钿,两手扶着座椅摇臂,怒目瞪着殿中的嫦娥。 羲和很少发脾气,也不常来主殿,就算偶尔来也总是一副闲散的模样,手肘杵着扶臂,手掌撑着腮,漫不经心地听殿中仙官汇报事宜,而自从羲和出嫁之后,她更几乎不会回太阴宫来,成日里在天庭主殿后院第三十二层天中种蟠桃,取名为“蟠桃园”。 可没有人会忘记,娘娘发起脾气来,还是很吓人的。 显然,今日娘娘是真的怒了。 只见娘娘的手握着金銮桌旁的杯子,愤怒地将金杯砸到了殿台之上,在嫦娥的脚边砸了个粉碎。 众仙见状,全全跪了下来,却不敢替嫦娥求情,因为嫦娥之罪,罪不可恕。 只听羲和斥道:“嫦娥!你好大的胆子!本宫赐与你不老之药,你胆敢将赐药赠与后羿!还背着本宫与后羿结为夫妇!” 嫦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响头,大殿之上似有血染白毯的趋势:“娘娘,嫦娥知罪,请娘娘责罚。” 羲和看着嫦娥白皙的脸颊渐渐磕破的殷红,却是无动于衷,她冷冷的笑道:“责罚?本宫如何责罚于你?你都敢如此放肆了,还需要本宫做甚?”说着,羲和一勾手,将嫦娥腰间的太阴宫令牌取到了掌中,“从今往后,你再不是太阴宫中人,太阴宫不会再认你。” 嫦娥闻之,抬起头来,一下瘫软地坐在了地上,这太阴宫中的人以能常驻太阴宫为傲,受仙者羡慕,受太阴宫呵护,说情意一点就是太阴宫的人就是家人,而背叛太阴宫的不配称为太阴宫的家人,也没有资格还能得到羲和的庇护。 羲和收走了令牌,无疑在说从此嫦娥是生是死与她再没有半点关系。 念及此处,嫦娥的眼泪不由汪洋,她先前虽然一直磕头,却没有哭上一哭,因为她先前认为的惩罚,最多不过打板子,或者抽鞭子,那些都不算什么,可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就是羲和不认她了。 她含泪,喊道:“不要!娘娘!您不要嫦娥了?” 羲和看着嫦娥的眼泪,微有所动,可唇角仍旧滑过了冰凉的冷笑:“是本宫先前太过宠爱你了,你自己走?还是要本宫亲自动手贬你下凡?” 羲和的话不容置喙,嫦娥却还是恳请地不停磕头求饶:“娘娘!嫦娥不走!嫦娥知错了!嫦娥愿发下宏誓再也不会下凡了!娘娘给任何惩罚都可以,求娘娘千万不要将嫦娥赶走!” 其实,羲和也不是不通人意的主,她自己就嫁了个如意夫君,自不会干扰宫中仙娥们的情爱之事,但嫦娥之错不在于她下凡,在于她爱错了人。 先前羲和嫁给帝俊的时候,羲和也想着给嫦娥说一门亲,她待嫦娥如待亲妹,自然想挑选嫦娥喜欢的后羿,可今昔不同往昔,最近后羿所在的巫族和他们天庭开始对抗了,更甚至因为嫦娥送给后羿的不老药惹下了大祸。 羲和明明说过,太阴宫中的东西不得给予外人,可嫦娥却被情意冲昏了头脑,将世间如此稀罕唯太阴宫中独有的不老药给了后羿。这就是对太阴宫最大的背叛,羲和不能容忍。 以至于就算看到嫦娥磕破了头,她眉头都不能皱一下。 不过嫦娥既然发誓,念在主仆一场,而嫦娥说到底是太阴宫中一缕月光精华所化,而羲和是在太阴宫中孕育而出的真神,那嫦娥是受了她的精气影响诞生的,说来虽不是羲和亲生,却胜是羲和之女。 羲和到底还是松口了,只不过仍旧没有任何情感地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就发誓吧,若有违誓言,今生修为尽废!” 话音一落,羲和再没看嫦娥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 午后,天宫蟠桃园中,桃花开得正好,羲和已换下了宫装,弄了一身便服在园中靠着一株仙桃树,数着园中的桃子。 这蟠桃园的桃树共3600株,前1200株,三千年一熟,人吃而成仙,中1200株,六千年一熟,人吃后长生不老,后1200株,九千年一熟,人吃后便能与天地同寿。 自羲和在蟠桃园种下桃树后,距今已有八千年了,还有一波桃子没有成熟,不过… 羲和望着那缤纷的桃花,开得分外清丽雅致,偶有一支桃枝抖落了花瓣,飘到泥中,被仙雾漫过,透出了淡淡的芳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羲和的身后传来了带着几许玩世不恭的笑意:“哟,才五千年不见,什么时候你也喜好起了多愁善感这一路数了?是不是再隔五千年我就能见着,你搬着锄头,在这树下泣泪葬花了?” 说话间,一个紫色的身影从树后窜了出来,手中捏着一颗六千年一熟的桃子,啃了两口,那身影轻快又放荡不羁,飘飘如仙,自在豪爽。 不过羲和的视线没有落到这英俊男子的脸上,倒是将目光移到了他手中的桃子上,道:“巫妖王,你是今儿个才认识我?居然敢摘我的桃子,钱多了?” 被唤作巫妖王的男子闻之,一改先前嬉笑的脸,神情一顿,忙扯了块手帕擦了擦咬过桃子的痕迹,将桃子递到羲和的眼前:“还你!” 羲和嫌弃地看了一眼男子手中的桃子,一字一句的算到:“咬过一口,一百两黄金,咬过两口,两百两黄金,熟人算你便宜点,你就把你仙山的珍珠河分一半与我,我俩就一笔勾销了。” 第444章 奇异的惩罚 男子听到羲和的要求,索性将仙桃收了回来,继续啃了个精光,剩下胡桃往仙雾缭绕的地上一丢,激起了淡淡的薄云。 这蟠桃也只有在蟠桃园中才种得熟,因需引进银河的水灌溉,又要这九天息壤,故而换了别的地方,纵使有仙树源种,也生不出那硕大成仙的桃子。 蟠桃树上的每一株仙桃都是有固定数量的,摘一个便又要等至少1200年,好在神仙的时间过得漫长,就连羲和嫁给帝俊都已经八千年了,只是这八千年来两人几乎就不曾见过面。 这会儿,男子将蟠桃给吃了,还无所谓道:“那反正都要给你珍珠河了,我也就不客气了。” 羲和看了一眼落地的桃胡,眼睛稍稍眯了一会,估量道:“唔…你吃了十八口吧,那就不是半数珍珠河了,连你的净水钵盂一块给我吧。” 净水钵盂乃一灰色的钵盂,内含空间法则,可吸纳万物,羲和垂涎已久,正愁着自己有许多法器,需要找地方放上一放。 男子闻之,面色一黑,千算万算,就是避不开被这女人绕进去,无奈之下,也只好欣肯。 男子将净水钵盂取了出来拿给了羲和,自叹道:“你我认识也有数万年了,你从我这里兜走的法器也不少,怎的不见你送我点什么。这几万年间新生的人族中有言,生意这门学问,礼尚往来才能和气生财。” 羲和难得认真的想了想,好像早有打算的道:“你说的对,那我也送你一样吧,嫦娥如何?” “什么?”男子一改先前的嬉笑嘴脸,瞪大了眼睛,在确定羲和没有开玩笑之后,不由戏谑道,“嫦娥可是你最喜爱的仙娥,你也舍得许给我祸害了?” 男子说得对,对女仙而言他就是一个祸害,不是昨日给这位女仙送花,就是今日给那位女仙画眉的,在天宫之上,数他最为风流,而因在天宫玩够了,五千年前,他便云游四海,到凡间玩去,也至于羲和五千年没见过他的踪影。 不过羲和倒是不大在意,只仰着头,靠着树,冷漠道:“方今不喜爱了,她自己犯了过错,难不成还要我纵容?” 羲和今晨在太阴宫责罚嫦娥的事,男子也有听说,见羲和如此不通人情,不由劝道:“其实她也只是被后羿那个混球给骗了,虽的确她给的不老药使得后羿得以飞升成道,获与大兄抗衡之力,但若没有射日弓,他也不可能射落大兄的九大化身,而且他自己也没占到便宜。” 说来,这羲和的不老药对人族而言,可以长生不老,而对本就寿命若地宽的巫族而言,那就是飞升得道的妙药了。 巫族原本是盘古的污血所化,因而不比天生由盘古化的的万灵占优势,他们最大的劣势在于他们不能修仙成道,纵使他们的力量能与仙人抗衡,但他们终究无法突破上天入地的极限。 可有了羲和独门秘药就不同了,后羿得了不老药如虎添翼,不仅能纵横在广袤的洪荒大地之上,还在九天之上如履平地,再加上巫妖两族矛盾激化,后羿也免不了挑衅天庭,出现殴打神仙的情况,毫无疑问触怒了帝俊。 因而帝俊和后羿约了一架,而帝俊那时正在淬炼九大化身,也就是加上他,有十个太阳,可想每个太阳都有他的威力的话,那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只不过后羿挑事的时候,帝俊的化身还没淬炼成形,九大化身都远没到他本尊的程度,也就最终导致了九大化身全被后羿的射日弓给射落。 当然那时谁也没想到这会是后来巫妖大战的起点。 见男子这般替嫦娥说话,羲和却无动于衷,还道:“你若当真如此怜香惜玉,就娶了她,省得我将她永远幽闭太阴宫中。” 男子听羲和这般建议,打了个冷颤,忙不迭地摇头:“别!我还没玩够,这洪荒这么大,你懂我的,我一向不喜欢被束缚。” 可是羲和没理会男子的拒绝,正经得仿佛早就打定了这样的主意,道:“那好吧,那就让她永世都不能再踏出太阴宫半步,否则修为尽废,在六道轮回中受苦。” 男子一愣,虽然平日里也没与羲和宫里的人接触,但总见不得姑娘家受苦受难,不由阻拦道:“唉!你玩真的?她不过一小丫头,伺候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差不多罚罚就行了。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后羿哄她骗她,又骗了人,骗了财,还骗了心,已经够惨了。” 男子说得也对,后羿惹恼天庭也是早晚的事,否则也不会通过嫦娥将羲和的药给弄到手,早有预谋,而嫦娥只是预谋中的被利用者,可是在羲和的眼中,愚蠢是没有人可以替她买单的。 羲和不由分说,断然停止了话题:“就这么定了,你若不肯便罢,好好想想,三日给我答复。” 男子见拗不过羲和,也无言以对,只好怀揣着不解,先暂且想想。 其实他有些搞不明白,为何羲和应要将嫦娥和他绑在一起,虽说是惩罚,但是他并不认为嫁给他是惩罚。 他可是天地间唯一一个巫族和妖族的血脉融合而成的神仙,虽然比不上帝俊和羲和这样天地成形时便诞生的真神,但相比后羿那种嗑药的,他来得更正宗,论实力也更强。 而且说白了,虽然他总是粘花惹草,但至今可未有娶亲,嫦娥嫁给他可是不在天庭管辖的碧海云天上的苍穹宫的正宫娘娘,他吴刚的正妻,绝不可能亏待了嫦娥。 再者说,就吴刚他那怜香惜玉的毛病,最是疼惜女子,更不可能待嫦娥让她有半点委屈。 正在吴刚不解之时,他听到了羲和似有似无的感叹:“巫妖,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羲和的话难得讲得如此吞吐忐忑,吴刚不由得转过头向她那天地间最美的侧脸看去,她视线没有聚焦,只毫无目的地说着:“…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 第445章 无量量劫 吴刚一直觉得羲和今日有点奇怪,果不其然,她的确不同往日。 虽然羲和的路数一向难以让人摸准,但至少有一点羲和不会做,那便是多愁善感,更不会说出她可能要死了这种话。 再说了,凡人兴许死得容易些,也许会病死、老死,也许会被妖兽咬死,又也许会因为抢夺地盘之类的被人杀死,可羲和…她要死,那还真不容易。 且不论羲和这么一位有着天后名份的娘娘,再不论羲和是太阴之主的身份,就算她一无所有,只有她一个人,凭借她大罗金仙的道行,这天地间能杀了她的也屈指可数。 那无疑她是在说笑的,因而吴刚挥了挥手,讪笑道:“你会死?怎么死?该不会你和大兄吵架了,他要杀了你?嗯,那倒还有可能。” 吴刚的玩笑话倒真把羲和给逗乐了,她伸了个懒腰,恣意地靠在树上,用手臂搭着脑袋,回应道:“他可舍不得杀我,我是他唯一的帝后,他杀了我,娶谁去?” “那可不一定,大兄又不爱你,娶谁不是娶。” “…不会唠嗑就别瞎唠。” 吴刚是知道的,羲和与帝俊不像外界所传那样恩爱,他倆在一起只是因为顺应天道罢了。 因为他倆是至阴与至阳,命中注定的一对,但是情份嘛…吴刚不知道羲和对帝俊究竟是怎样的念头,至少帝俊没有男女之情的念头,就好像两人是一对知己,却永远到不了爱人的份上。 对了,帝俊应当是懂羲和的,至少羲和说的多愁善感他应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帝俊似乎并没有心思分到为羲和排解的程度。 而羲和也是懂帝俊的,因而羲和从来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从未想过要帝俊为她分忧。 这两人当真奇怪,又太过适合,吴刚游历凡间的时候,听到过一个词,称之为,恋人未满,他觉着完全能赠给这两人。 话说回来,羲和不大想在这件事上瞎琢磨,她从认识帝俊到现在,算起来也有两三万年了,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她和帝俊的情份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也不觉得今世还能有任何变化,因而与其苦恼,不如释怀。 于是羲和调转了话题,继续先前的问题道:“你可知无量量劫?” “嗯?”吴刚滑出了一个疑问,关于劫数,他先前只听说过龙凤大劫,只不过那时吴刚还没出生,只知龙凤大劫时,爆发了龙凤之战,最终凤凰一族从这世间消失了,而龙族剩下了天龙九子,以及如今归顺天庭的水龙一族,当真毁天灭地的结局。 不过他不知道,羲和自然是知道的,羲和的寿岁与洪荒相媲美,这些事自然晓得,她今日难得有兴趣地向吴刚解释了一遍这天道:“天地其实是有限的,当天地的承受达到他的限度时,就会出现量劫,抹消这世间的生灵,以保天地长存,这一回应当到巫妖了吧,劫数一到,谁也逃不了。” 羲和的话让吴刚猛地一怔,他本以为作为一个神仙,还是一个有本事的神仙,再加上帝俊统治有方,天条完善的情况下,就可以自在逍遥,不会与死联系,可是… 若真如羲和所说,那岂不是巫族和妖族便会步龙凤两族的下场,从这个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神魂俱灭。 当然这世间也有人能躲过无量量劫,那就是因果不沾轮回不入的天道圣人,混元大罗金仙,只有他们能永存天地间,不会受到量劫的牵连,这也就是许多神仙都想成圣的原因。 可是圣位只有八个,如今在女娲、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以及阿弥陀佛和准提道人六人陆续成圣后,这圣位便更紧了。 而这两个位置,吴刚敢肯定没有自己,那最有可能成圣的便是帝俊、羲和、镇元子、红云、冥河、伏羲,再之后还有昊天、瑶池、孔宣之类,当然十二大祖巫论实力也可一争,可惜他们连仙道都修不了,成圣之路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吴刚稍微算了一下,羲和,据他对她的了解,她大约就没有这个心思成圣,而帝俊好像因为某种不肯放下的执念,也迟迟不愿成圣,至于镇元子修的是逍遥道,成圣就是背弃道义,恐怕也不会,冥河和伏羲还差了点火候,还有红云… 红云的话,想成圣,也有实力成圣,更甚至鸿钧已经将成圣的入门宝贝——鸿蒙紫气给了红云,红云成圣就是一步的事,可惜,五千年前被帝俊给打了,带着鸿蒙紫气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在吴刚思量之际,羲和的话音还在他耳畔若有若无地传递着,她叹了口气,仰着头看那落英缤纷的桃花花瓣,道:“原本我以为我是不怕死的,但…果然还是活得久了,越发不想死了。” 羲和的话将吴刚的乱七八糟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不知为何从她的话中尝到了一丝心酸,很想安慰说“没关系,你若要是死了,我拼劲全力也会把你救活”,可是想想,要是她都死了,那比她弱的自己,恐怕也活不过量劫,只会惹得羲和取笑,因而便把话给咽了回去。 羲和说着,回过头来,正瞧见吴刚一副像吃了什么恶心东西,难以下咽的表情,不由莫名其妙道:“怎么?你想什么呢?该不会是被我说的话吓着了吧?放心,你是巫妖王,无论巫族和妖族如何消失,你都不大可能,你又不属于其中一脉。” 咦?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然就在吴刚刚想继续羲和的话题叨叨提问的时候,不远处的桃树下飘来了一阵龙涎檀香的味道,伴随着脚步声,一句嘲弄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他能想什么,他应当是在后悔五千年前不该插手救红云一命,放跑了鸿蒙紫气。” 这一声惹得吴刚脸色发白,他想起来了,五千年前,帝俊要杀红云的时候,他闲来无事就去瞧了瞧,瞧红云可怜,是个烂好人,于是心血来潮地帮助红云逃走了,惹得自己躲了帝俊五千年,生怕帝俊一怒之下,把他给劈了。 只可惜那时吴刚不知成圣如此重要,否则他多半会做帝俊的帮凶,将红云身上的鸿蒙紫气剥来自己用…活该!报应! 这会儿,帝俊说的对,他还真是后悔! 第446章 知心给心 前有因,后有果,天道轮回不息,芸芸众生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吴刚虽此刻的确后悔了几分,但到底红云是他救的,也不能不认帐,他抬起头来,正视着那一身玄黑色的锦缎长袍、高高在上的天地至尊,毫不意外地露出了谄媚的笑脸,打哈哈道:“五千年不见,兄长越发神采奕奕了。” “本君神采一直都挺好。”帝俊今日没有束着高高的金冠,也未穿冕服,长发随意地散在身后,看起来倒似不问世俗的纤尘神仙,和他十万年后初现时并无二般,唯有眼神相比之下,更是清冷。 说来,吴刚和帝俊认识也有数数万年了,是帝俊的义弟,只是正因为义弟的关系,所以吴刚也就放荡不羁,胡作非为了,就连帝俊要杀的人,他也敢出面拦上一拦,只是拦过之后,就也一溜烟地躲了起来。 这会儿帝俊瞪着他,要说生气吧,帝俊好似也不太生气,只不过天生性子如此,自然是要带给吴刚一点压迫感,好在今日羲和也在,听两人话中有话地谈到红云,仔细一联系,才知五千年前帝俊竟然对红云下手了,而吴刚也不是跑出去随意玩玩,现在才回来。 念及此处,羲和明悟道:“哦,我说呢,这五千年不见人影,原来是你逃命去了。” 羲和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了吴刚尴尬的境遇,帝俊也没有了再与吴刚计较的意思,他很少在羲和在场时发脾气,故而今日便就罢了,随手化了张长榻,坐了下来。 要说,羲和与吴刚认识的时日也有数数万年,甚至比帝俊认识他的时间还长,而至于吴刚如此花花风流,却为何唯独没有对羲和奉献上爱慕之表,用吴刚的话来说,就是太熟了,下不了手,也以至于吴刚成了这两人的小弟。 不过总的来说,羲和觉着吴刚对她,不如对帝俊那般好,那两人才是正经的暧昧不明。 因羲和的打岔,吴刚得以松了口气,便得意忘形地往帝俊化出的长榻另一头坐了下来,随意地摆出了个大字,两手担在榻背之上,自在得跟在自己宫里一样。 而瞬时,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左侧传了过来,跟着感觉看去,正是帝俊冷冷地瞅着他道:“我的后院,也是你想来就来?” 吴刚被瞪的有些茫然,指了指一旁树下的羲和:“她不也想来就来?她还在你后院种树呢!” 吴刚的疑问惹得羲和不禁笑了起来,这么愚蠢的问题也只有吴刚这般大智若愚的人才问得出口,若羲和所料没错的话,帝俊一定会这么回答他:“她是我的帝后,天宫之中哪里她去不得?你是谁?” 果然,帝俊就是一字不差地如此回答了吴刚,只是出乎羲和意料的是,帝俊话音一落,吴刚就被帝俊一挥手,扇飞了出去。 看着渐渐飞出蟠桃园的光影,羲和不免为吴刚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早晚也要被扇飞,只不过理由尽不同罢了。 只是这一回可别扇得太远,否则羲和交代吴刚的事,他三天后必然赶不回来给她个答复。 想着,羲和收回了视线,将目光落到帝俊身上,见帝俊觑了她一眼,把目光落到了他旁的空榻座之上,羲和领悟地站起了身来,坐了过去,这才闲聊道:“你怎么跟红云打架了?什么时候也对鸿蒙紫气感了兴趣?” 这世间要杀红云的还真挺多,自鸿钧师神最后一次讲道之后,红云的仇家是要多少有多少,因为鸿钧把这世间最能成圣的鸿蒙紫气给了红云,红眼的人就多了去了。 就连天庭中觊觎鸿蒙紫气的也可以数出一片蟠桃林,其中最按耐不住的就是妖师鲲鹏,三天两头地怂恿着帝俊去杀了红云取鸿蒙紫气,不过帝俊一直没有动静。 因而羲和觉着帝俊应当对鸿蒙紫气没有兴趣才对,难不成这几千年来心血来潮了? 然事实并非如此,只听帝俊随口答道:“不感兴趣。”说着,他在长榻之上,两人之间又化出了一方四方的矮几,煮起了茶。 这时,蟠桃园中没有他人,帝俊好像是有意前来的,身边半个宫娥仙官都没有,只有落花和这名以上的夫妻倆,说话也倒随意。 羲和闻之,不免玩笑道:“不感兴趣你还动他?且不说我们皆是老师的嫡传弟子,师兄弟的关系,就说,他对我有心,你也应当看在我的面上,不要欺负于他。” 红云与羲和的交情不算太深,只因羲和的好友镇元子与红云是好兄弟,故而结识,也算认识了万年之久,红云对羲和的心思,虽然红云不曾明说,羲和也曾听闻,只不过装聋作哑罢了,人家都没有捅破,羲和自然不会做还要追上门去拒绝的无情女。 听到羲和的戏言,帝俊反而理所当然道:“正是因为他对你的心思,我才要动他。” 羲和对此更加不解了,她可不觉得她与帝俊的交情到了,帝俊为她出面的地步,不由将手肘杵在了桌沿上,撑着脑袋问到:“为何?” 帝俊看了一眼羲和此时的模样,要说这世间羲和算作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光垂涎她美貌的妖、巫、人、仙、神也不少,的确不差红云一个,不过… 帝俊想了想,却没寻到个结论,依旧平静道:“不知道,兴许是看不惯。” 其实红云与那些人对羲和的态度还是有些区别的,那些觊觎羲和的人,若是动了歪心思,压根用不着帝俊出手,羲和就解决了。 然而红云不同,红云对羲和是全心全意,哪怕羲和要与他取鸿蒙紫气,他也想都不用想地就送给羲和,万事万物在红云眼中都不如一个羲和。 这可能就是帝俊看不惯的地方,他那时想不明白,而后在十万年之后,遇到风菱的时候,他兴许就懂了,他是嫉妒,嫉妒红云可以做到的事,他做不到。 他和羲和的情份,永远只能停留在知心,不能给心的程度。 第447章 因果偿还 帝俊的回答让羲和神色黯了黯,她是最善解人心的人,帝俊话中的含义她不会听不懂,但是纵使懂了那又如何,前八千年如此,兴许后八千年还是如此,何况她有预感她等不了再八千年了。 她只能转而淡淡一笑,散漫地将视线扫到了那一片纷飞的桃林之中,深邃了眼眸,浅谈道:“你可真够随心所欲的。” 风声簌簌,漫天的粉色落花飘落下来,挂在了羲和的发鬓之上,就宛如给月亮勾勒了一抹娇红的印子,分外妖娆。 羲和跳开了话题,一口茶没吃,随口问道:“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听说你今晨在太阴宫里发了顿火气。”帝俊的思绪微微停了停,将手掌中的冰瓷茶杯放了下来,若无其事道。 原来是这事,羲和悟到,这天上的消息传得倒是挺快,想必许多人都知道她将嫦娥禁足太阴宫里的事了,不过她也有必要让人知道,特别让地下的后羿部落知道更好。 只不过帝俊来问她这事,倒显得不寻常了,因而羲和带着不解又玩笑的话语,问到:“你是嫌我处罚的不够严厉?” 对,帝俊管这件事,显然不可能有像吴刚那般带着怜香惜玉的情怀,帝俊一向杀伐果断,羲和不认为这世间有帝俊舍不得杀,或者爱惜守护的女子,当然她羲和例外。 不过,这不是说帝俊因为喜欢她,才把她当作例外,而是站在羲和自身性格的角度考虑,帝俊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动她。 其一,她羲和上至三十三天外,下至血海,都是个狠主,对了,那时候还没有幽冥地府,地下是直通血海的,因而羲和用不着帝俊护她; 其二,羲和不可能与帝俊产生分歧,她深知帝俊,又深爱帝俊,因而所说所做,根本不会出现让帝俊生出想杀她的想法。 唯一的可能性存在,帝俊会因为什么女子会想除去她这个绊脚石,或被什么女子怂恿蛊惑了要杀她,然而,就羲和的认知,帝俊这个人别说动情了,就算血海中的所有魔女都出动,也不能诱惑他分毫。 果然,帝俊并不是来给羲和讨要释放嫦娥的人情的,嫦娥对帝俊而言就是羲和宫中的仙娥,而羲和宫里这么多仙娥,他兴许压根记不住,要不是嫦娥与后羿的关系,他是不可能注意到的。 当然,嫦娥和羲和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也许偶尔心血来潮时,帝俊也会在见面时无聊地玩一下“大家来找茬”的游戏。 他只在羲和的问题下,应道:“我俩成亲前,我便说过,你宫里的人任凭你自己处置,就算捣毁天宫我都不予干涉。” 听到帝俊的应答,羲和想了想,好像的确有这么个说法,说来帝俊也够放任她的,于是道:“唔…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帝俊闻之,淡淡一笑:“你此刻才想起,先前便已处置了,你也挺随心所欲的。” 说着,便听帝俊将来意说明道:“我想你必然不会咽下这口气,会去找后羿,所以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羲和点了点头,顺着帝俊的手掌看去,只见帝俊化出了一把利剑。 此剑泛着的浓浓杀气,可不比冥河的阿鼻元屠弱,那上面好像住着万千亡魂,光贴近就能感觉到无限的戾气,而剑身通体暗红,宛如长年沐浴在血海之中,满是鲜血,从剑柄到剑身,没有一点多余的色泽,也没有半点雕文的形状。 羲和将此剑取了过来,竟然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而瞬间她就明白了这把剑是什么了,道:“屠巫剑?你果然还是忌炼出来了。”说着,她摸了摸剑身,一股凉意袭来,像是要将人拖入深寒地狱,不愧是肃杀之剑。 先前,羲和是大约听说过帝俊在打造屠巫剑,以准备对付巫族,巫妖之战在所难免,只是她并不想知道这把剑究竟是怎样打造出来的,因为但凡杀伐之物,必用鲜血铸就,那无疑帝俊做了一件十分丧心病狂的事。 虽然她一向知道帝俊如今的成就可不是靠着善心得来的,她也的确很欣赏帝俊如此杀伐果断的性子,但是这件事的确太过残忍,终究是欠下了大因果,要有一个人去偿还。 羲和不会让这个偿还的人是帝俊,所以在偿还之前,她还是少知道点为妙,否则连她自己也牵扯进去的话,就不能替他去偿还了。 帝俊见羲和观着屠巫剑若有所思,难得地没有读懂她此刻心中所想,便问到:“难道你不准备去寻后羿算个清楚?” 羲和摇了摇头:“没有的事,我不过在想旁的事。既然屠巫剑已炼成,我就去试试它的锋利好了,虽然嫦娥之罪,罪不可恕,但她到底是我太阴宫人,要如何处置那是我说了算,如今竟任凭他人欺负了,这事就不可能善终。” 话音一落,羲和便将屠巫剑收进了掌心之中,又笑道:“再者说了,他敢惹到我夫君头上,我就必然要让他自刎以谢其罪。” 羲和的话让帝俊眸中闪过了一丝停顿,像是一时遇见了稀罕事的表情,不过他倒不是觉得羲和发起狠来稀奇,只是羲和的用词,让他酌量道:“夫君…你倒未用此称唤过我。” 对了,这倒是个新鲜词汇,羲和与帝俊通常都以姓名相称,旁人在时,也多用天帝之类的官话,今日听来,竟觉得这样的称呼也挺不错。 不过,羲和倒没有继续沿用此词的想法,耸了耸肩:“你我若是寻常人家的夫妇,我倒可以每日如此唤你,可惜今世走了这条路,便回不了头了。” “说的也是。”帝俊了然。 说到此处,羲和不由得从这里眺望太阴宫的影子,当然这里是看不到的,但是却能看到许多她这一路走来的过往,仔细看看,她这一生说到底是做了笔糊涂帐,一点也不划算。 羲和好好想了想,她究竟是怎么开始走上这条路的,那大概就是从她打造招妖幡的时候… 第448章 招妖幡的由来 天地成形之前,混沌一片,无日无月,父神盘古不忍,用盘古斧劈开了天地,其身化成了万物生灵,呼吸化作了四季飘忽的云,声音变做了天空的雷霆,头发、胡须散落在天地间,成为了星辰,四肢是山川,血液是江河。 其中,那父神的眼睛成了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日月,而日月之中孕育出了太阳金乌与太阴玉兔。 洪荒西隅之地,三十三天外,有一座太阴神宫,那便是父神的一只眼睛,月亮。 月亮之上没有人烟,极为寒冷,空空荡荡,唯一只太阴玉兔,独守寂寞之中,后不知又过了几万年,月兔化为了一名女仙,名曰羲和。 她是天地成形之初最早的生灵之一,被后世奉为真神,法力无边。 可是太阴宫太清冷寂寞了,数万年来没有半个生灵经过,亦没有一个说话的人,羲和终于在能遨游洪荒天界之后,决定去洪荒大陆走一遭。 那时候鸿钧师神还没有化身天道,也有没有开过讲坛,没有任何生灵知道活着做什么?需要追逐什么?更不会知道那修炼的法门,都自行琢磨。 羲和就是在这样的自行琢磨下来到了洪荒大陆。 那时的洪荒大陆很宽广,若不做停留也要飞行个万年才能将它游历,不过羲和并没有将它游历个遍的打算,她只有一个目标,抓一个生灵回去陪她。 这就是羲和最初的想法,她只是想有个伙伴,不想再如此寂寞下去。 然而事与愿违,最早的洪荒生灵很少,许多生灵都未孕育而出,羲和第一个遇见的人是女娲,可是女娲比她还早生几千年,只不过女娲运气好些,生长在洪荒大陆上,还有一名名曰伏羲的兄长相伴,自然不会像羲和那般寂寞。 相谈之下,羲和与女娲交流甚欢,结成了姐妹,相处了万载,故而姐妹的话,羲和不大可能将女娲绑回去,只好再次上路,这一走又是万年。 渐渐的,洪荒上生灵越来越多,羲和的修为也越来越高,心智也越发成熟,而待到她终于遇见个生灵的时候,她那时已经是个玄仙了,也会忌炼法宝,施展呼风唤雨的法术。 羲和第一个注意到的生灵是飞诞,本相似鼠,背上长着无数的羽毛,会开口说话,却行动迟缓,羲和一跃便是千里,而她则需要走上十年。 那时的飞诞还未化出道体,十分瘦小,不能攀树,不能下海,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饿死。 羲和坐在高高的岩石上,看着底下蹒跚行走的飞诞,啃着树上结的桃子,双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着。 看了一会儿,羲和觉着无趣,便将啃了一半的桃子丢在了地上,准备飞身而去。 而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看到岩石下的飞诞捡起了地上的桃子,开始大口啃了起来,这反而引起了羲和的兴趣,让她从岩石上落了下来。 飞舞的长裙在羲和身上像披着一片斑斓的云霞,看得飞诞目不转睛,她兴许是第一次看到除兽以外的生物模样,瞪大了那双细细的鼠眼,随即准备落荒而逃。 不过,飞诞没有立即就跑,而是看了一眼自己咬了两口的桃子,好似冒险般地叼起了桃子,转身再跑。 当然她跑一百步,对羲和而言就是一踏步的时间,羲和不着急地跟在飞诞身后,晓有兴趣的问到:“你为何吃我剩下的东西?” 飞诞还在拼了命的逃窜,因嘴上咬着桃子,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自然不可能回答羲和的问题,然而羲和也不着急,就这么跟着飞诞,一路到了飞诞居住的洞穴。 那洞穴小得可怜,大小不过十来尺,里面空荡荡的,正所谓家徒四壁,羲和走进去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好靠着墙根站着继续打量着吓得魂不守舍的飞诞。 这飞诞看羲和一路跟着,如今都跟到了家里面,无处可躲,只好吐出了桃子,委屈地叫唤起来:“这是你不要的!我没偷你的东西!你为何还要跟着我?” 听到飞诞的问题,羲和认真地思量了半响,道:“唔…大约是看你有趣吧,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吃我剩下的东西?” “因为我饿。” 饿?羲和从来不知饿为何物,她从化身后便是神仙,不会饥饿,自然不会明白饿起来有多么难受,但是她会馋,会喜欢吃好吃的东西,这样听飞诞说来,觉着大约飞诞是在说桃子好吃。 于是羲和摇了摇头:“这桃子不算好吃的,这儿往西走,有处昆仑山,山上有名妇人名曰‘西王母’,她那儿种了棵桃子,名为蟠桃,那才好吃。” 飞诞闻之,不由咽了咽口水,鼠眼晶亮道:“当真?” “自然做真,那里据这里不过十万里,你去试试便可。”羲和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但那样的距离对羲和而言并没有什么,可对飞诞而言却是望尘莫及,她渐渐地低下了头,泪眼婆娑道:“那等我走到那儿,我已经饿死了。” 没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死?这是什么属性?羲和不大能理解,但是她又觉着这么有趣的小东西死了的话怪可惜的,于是道:“那么我载你去如何?” 飞诞再次将眼眸擦亮,惊喜道:“当真?” 可是这一次羲和却摇了摇头,自己将自己先前说的话给堵上了:“不好,我这人不喜欢被人占便宜,我若载你去,太吃亏了,不如你看看你有什么物什给我,作为我载你去的酬劳。” 飞诞再次颓了,她都快饿死了,哪里有东西给羲和交换,悻悻道:“那还是算了,我什么都没有。” 羲和看着飞诞失落的神情,这大约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心底的波动,于是改口道:“那不如你做我的手下吧,若是做我的手下,我就可以带你去取桃子了,只是作为交换,你从今往后必须陪着我,与我一同回太阴宫。” 飞诞毫不犹豫地点头了,也就是从那时起,羲和开始收集妖族的真灵,她因为要给飞诞打上她手下的印记,于是羲和找了块破布,绑上了一根竹条,然后将竹条插在了飞诞的身后,以示是她的人。 只是后来羲和嫌一路驮着飞诞驾云麻烦,于是想了个法子,将飞诞的半缕真灵抽了出来,丢进了那破布幡中,这样的话,等她到了昆仑,她就可以直接把飞诞招过来。 此后一万年,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停不下来,羲和总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收集小弟,渐渐的破布幡中的真灵越来越多,因而羲和将其改名为招妖幡… 第449章 蟠桃树 起初羲和打造招妖幡,只是因为寂寞打法时间,可不知不觉的,招妖幡却成了她这一世最自豪的法器。 羲和的法器有很多,有抢来的,也有天生便伴随出身的,可唯独这招妖幡却记载了她的一世。 在羲和渐渐收集了真灵后,这里面的真灵的主人就成了她的一部分,她开始为他们出头,就方如一次飞诞又去寻桃子,却被西王母打了一顿的事。 那时的飞诞已经化出了道体,虽然眼睛仍旧很小,却是个长得十分妩媚的美人了,她带着一群姐妹去看羲和娘娘介绍的蟠桃,想向西王母讨几棵来给姐妹们尝尝鲜,可是西王母不仅不肯给,还呵斥她们是一群低贱的生灵,打了她们一顿。 好在,飞诞跑得快,没有被西王母打得魂飞魄散。 回到太阴宫后,飞诞不敢向羲和讲述此事,生怕她们给羲和惹了麻烦,羲和不开心。 可是这事还是让羲和给知道了,羲和果然生气了,将飞诞和几位女仙叫到了跟前,问到:“说吧,为何私自去昆仑寻蟠桃?” 飞诞少见羲和发脾气,害怕之下将她去昆仑的原因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因…因为飞诞认识娘娘时,便是由蟠桃结的缘,故而飞诞很…喜欢蟠桃,想带姐妹们去品尝品尝,飞诞没有想给娘娘闯祸的意思!是飞诞不好,不该惹怒西王母娘娘。” 羲和听着飞诞的解释,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飞诞跟前,蹲了下来,抬着飞诞的下颌,让人摸不着头脑地问到:“这么说,你很喜欢蟠桃了?” 飞诞被羲和微重的手劲捏得有些发慌,脸上憋出了红霞,却不敢撒谎,细语道:“喜…欢。” 话音一落,羲和松开了手,站起身来,便拂袖往太阴宫外走去,扔下一句:“那走吧,去昆仑。” 飞诞看着羲和远去的背影,不敢怠慢地跟了上去,她当时以为羲和要带她们再去赔礼道歉,可未曾想,在昆仑玉山中的蟠桃树下,羲和见到西王母第一件事,竟是将鸿蒙圣剑直接插向了蟠桃树的土壤之中,将大树连根拔起。 地动山摇,蟠桃树高百丈,一经撼动,便是震动了半个昆仑,飞诞素来听闻昆仑之上住着许多神仙,这西王母只是其中之一,可是西王母在昆仑的地位十分显赫,乃昆仑分支山脉玉山之主,没有哪个神仙想与她为敌。 偏偏羲和做了第一人,而原因却是仅仅因为一颗蟠桃。 蟠桃树上的五彩仙气被鸿蒙圣剑震得四分五裂,那萦绕的彩雾很快蔓延到四周,包裹着一身白衣的羲和,她收回了长剑,将剑柄握在手中,斜指于如雪的地面之上。 西王母见状,又怒又惊地大喝道:“羲和!你胆敢毁吾蟠桃?太阴宫是想与吾玉山为敌?” 羲和轻轻一笑,持剑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当时在飞诞看来,若西王母有任何要动手的举动,恐怕羲和真的会将下一剑往西王母身上刺去,不过西王母没动,而羲和也就没有动手的必要,她只镇静道:“错!本宫今日前来不是毁蟠桃,是来取走蟠桃树。” “什么?”西王母和飞诞都因为羲和的话而震惊,然让她们更为吃惊的,是羲和接下来的话。 只听羲和道:“本宫宫中仙娥喜爱蟠桃,想必西王母不愿给她,故而本宫便取了去,她想摘多少便摘多少。” 羲和的话让飞诞久久地愣在了原地,不知为何早已泪流满面,纵使听到西王母再次说她卑贱,她也不在乎。 西王母的怒声在飞诞耳边滑过,不太清晰地听到她说:“原来你是来为座下婢子来讨理论的?你堂堂太阴之主,竟为了这些下贱生物与吾玉山做对,是否太过不明事理了?” 可是,羲和的声音在飞诞耳中却清晰异常,她听到羲和冷笑着,抬起另一只手将蟠桃树一挥而起,往天上抛去,在地上留下了被拔走树根的痕迹,道:“本宫一向护短又不讲道理,莫说与你玉山为敌,如若谁胆敢动我太阴宫人分毫,就算整个昆仑,本宫也不放在眼里。” 说罢,羲和用剑指了指裂痕斑驳的土地:“今日是取你蟠桃,若是再有下一次,伤我太阴宫人,它的下场就是你的…” 自那之后,飞诞在太阴宫中勤加苦练,终于成为了十大妖圣之一。 这世间的缘份就是这么奇妙,羲和的一个小小的要人作陪的心愿,竟成为了她此生脱不开的牵绊,她收留了这群妖族,也就注定了她要为她们不惜一切,她是太阴之主,就有了太阴之主的责任。 不,或许说责任说得有些生硬了,羲和不是一个爱负责的人,只能说她喜欢招妖幡中的家伙们,喜欢太阴宫中陪伴她的这群弱小的生灵,也正因为他们把她推到了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因为有他们,羲和走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谨慎,她不能出错,她一旦垮了,那跟随着她的这群人就没了庇护之所,而要不出错,羲和就必须埋葬她的喜怒哀乐,不让人看到破绽。 同样,她也不能像普通人那般,去表达情意,甚至她不能勇敢地向帝俊表述她的爱慕,哪怕帝俊不能回应,她也希望能够有那么一次轰轰烈烈,撞个头破血流,可是不行,她是太阴之主。 可偏偏帝俊是块冰山,需要捂许久才化,她没有这个精力,而他没有这个心思。 此时,羲和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盛开的桃林,曾经一株长成了数千株,可真是要摘多少桃子就摘多少桃子,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也许是该歇歇了。 羲和看向帝俊沉静的面颊,一句不吭了半响,直到帝俊不解地挑了挑眉,问她:“怎么,我脸上有好看的东西?” 羲和点了点头道:“挺好看的。”说着,她将长榻上的方桌移了开,座到帝俊身旁,道,“我有些倦,你借我枕枕。” “嗯。” 伴随着帝俊从喉咙中发出的带着略微沉哑的回应声,羲和双脚一卷,卷到了长榻上,将头靠在了帝俊的腿上,睡卧下来… 第450章 不解之谜 九千年一熟的桃树上还在开着桃花,宛如粉色的花雨纷纷落下,潋滟着一园春色,地上的仙雾有点凉,吹着羲和的眼睑,饶得她的眼睛有些微痒。 她枕着帝俊的大腿,一直没有闭眼,散漫地望着这一园的蟠桃,不知为何突然问了一句:“若我有一天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显然,羲和的问题问得帝俊有些粹不及防,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羲和会如此问,一时没来得及回应,而待要开口回答时,却感觉羲和挪了挪脑袋,道:“算了,不要回答我,不管你说的哪一种结论,如今都不会让我好过。” 羲和终究还是不想知道答案,因为若说他不会,那她这两三万年的一腔深情终究还是打入了流水,而若说他会,倒是给她落了个遗憾,果然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当真不想听结论?”帝俊垂首望了一眼膝上的人,只看到了她闭目的睡颜,说来,他好像没见过羲和的睡颜,静得宛如月色。 羲和闭目摇了摇头:“不想了,只是很好奇,你这人动情的话,究竟会是个怎样的模样。” 随即,她又睁开了眼,露着空洞没有半点情绪流动的眼神,喃喃道:“若你有一天对谁动了情,你替我告诉她,我很羡慕她,但是不要寄语告之我,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会杀了她的。” 兴许当时帝俊没有注意到羲和的话中用词,她用的是“寄语”,那就好像永远传达不了的话,是在人对着在天之灵告之的话,她那时已经知道她活不了了,只是做了个美好的假设,因为她其实连在天之灵都不可能存有。 自那之后,吴刚最终答应了羲和给他定下的这门亲事,可是还未等成亲之日,巫妖大战爆发了,天地的大劫到了,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支撑着天界的不周山断裂,天地崩坏,死伤遍地,正如龙凤大劫一样。 巫族步了凤族的后尘,消失在了天地间,妖族步了龙族的后尘,死伤过半,好在在最后一刻帝俊许下宏愿,护持下一量劫的正主——人族,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了结了这段量劫。 至于羲和,羲和的死对很多人而言是一个不解之谜,羲和死的时候多数妖族不在场,但他们觉着羲和绝不可能随随便便战死,兴许这件事的答案,只有帝俊知道。 太阴宫从此没有了生气,一切沾染上了尘埃,只有嫦娥一人独守在太阴宫中,就和羲和当年一个人一样,冷清寂寞,但不知为何太阴宫的灵气却一直不衰,总有人说,在太阴宫中能感觉到娘娘还在。 而后来太阴宫里有来了一个人,是吴刚,他没有在巫妖大战之中露过一面,不过奇怪的是吴刚出现在太阴宫的时候,却失了心智,就像个痴人一样不停地砍着太阴宫中不知何时生长出来的月桂。 直到三十多年前,七大圣闹了天宫被赶了回去,天庭庆贺一日,天蓬元帅喝多了酒,跑太阴宫中调戏嫦娥,吴刚这才恢复了心智,将天蓬打成了猪头,扔到了下界,当然吴刚也因此触怒了天庭,被打下了凡界。 至于吴刚与天蓬这一架打得十分有趣,不过吴刚却想不起来了。 ———— 回到十万年以后,遗弃大陆,极北之地,飘扬纷飞的大雪在城外不断的落下,时而晃神,看起来就像是带着一缕粉色的气息,是桃花花雨。 一座冰城城楼上,一个人披着一件白色的灰毛大氅,大氅在狂风下不断地卷起,他盯着城外的大雪,若有所思着,直到身后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军上前来问到:“主君,明日对战北国赤蛊军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那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深邃的笑意,正是两个多月前与风菱分道扬镳的太一。 他的身后有一盏大旗,旗上写着一个“殷”字… *** 此时,吴小俊处,在嫦娥大致讲了一下关于她与吴小俊的渊源以后,吴小俊以及黄四明,还有何中都出现了一个十分默契的表情,目瞪口呆! 嗯,吴小俊是吴刚,吴小俊还是嫦娥的相公,这样的设定是否有些离谱了?吴小俊可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他一直觉得他是新生儿,没有前世之类的,如今听来,怎的莫名其妙就多了个便宜媳妇儿。 不,不,问题不在这儿!吴小俊立即摇了摇脑袋,问题是,若说他砍了树,而风菱又说过她是妖族,本命灵根在那月亮之上,被人砍了数万年,那不就是他砍了风菱数万年吗?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吴小俊揉了揉额头,唔…这件事被风菱晓得就死定了! 于是吴小俊果断拒绝了更多的关于他自己前世的故事陈述,让嫦娥不要告诉于他,一则这事牵扯太多,他吴小俊一时接受不来,二则原因是,在嫦娥问到吴小俊为何不想知道更多前世的事时,吴小俊是这么回答的: “有些事情该来的时候总会来,若什么都明白了,人生岂不是了无乐趣?正是未知才有冒险的必要。前世那是前世的事,要因此自扰,便是浪费了今世。” 听了吴小俊的回答,嫦娥不由略有震撼,她先前对吴刚的记忆只停留在出于怜悯之心娶她,以及砍树相伴的程度上,说到底是不了解吴刚的为人,但吴小俊的情怀不由让她眼前一亮。 只是吴小俊不想知道前世的事,也不想因为前世的因果困扰,那她怎么办?她可是回不了天上了,不由问到:“那相公你是不想要我了?” “呃…”被嫦娥一问,吴小俊略显得尴尬了,他虽然不知道前世究竟他对嫦娥有没有情,但嫦娥如今可是为了他修为都废了,大老远的跑来救他,他难不成能把人碾回去? 斟酌了片刻,吴小俊突然笑了,扶着嫦娥的肩,认真道:“既然你我已有婚约,我也答应了那谁…羲…羲和照顾你,我就不会食言,定此生都护你周全。” 第451章 不知廉耻 吴小俊身上的魅惑之术解决之后,那就得到了考虑星辰幡的问题上,这星辰幡找了半个月都没有下落,应当是藏在什么隐秘之地,非陈国国君以及他的心腹都不得所知。 好在陈国自己将心腹送上了门,那就怨不得吴小俊他们要从她的身上探听消息了。 驿馆的柴房中,黄四明从昨夜将魔女绑了出来,关在了柴房里,虽然不知道魔族的功法,不过介于世间道法都有相通之处,故而黄四明在柴房中施展了妖族的禁锢之术,以防魔女逃脱。 好在这禁法还是有点用处,果然魔女没有逃出去,此刻仍旧瘫坐在柴房的角落里,目光无神。 吴小俊和黄四明以及何中、嫦娥来到柴房时已经饷午过后,明亮的日光照得柴房通透清晰,透过射进窗户的亮光,吴小俊才发现魔女虽然身材极好,却偏瘦了一点,腿长,身高与他相近。 他看着魔女,如今才发出这样的感叹,想来,真不知道自己这半个月来都做了什么,人家的长相、身材都没什么映象,就与之交欢,果然他是中毒不轻。 而很快,还未等吴小俊对自己这半月来的所作所为狠狠的思索一番时,他便听到紧拽着他袖口,躲在他身后的何中,将宝莲灯举得远远的对着魔女,大声嘟囔道:“恶魔退散!恶魔退散!” “…”吴小俊闻之,终于明白他为何会中了魔女的毒了,毕竟成日里和一群不靠谱的人呆在一起,心智能有多坚定? 吴小俊看了一眼身后胆小的何中,又看一眼一旁吹胡子瞪眼的黄四明,叹了口气,抽开了何中的手,白眼道:“大白天的驱什么鬼?宝莲灯是用来驱鬼的吗?还不放下来。” 话音一落,尾随在最后的嫦娥温柔一笑,将何中仍回去的宝莲灯收进了袖口,安抚道:“其实也可以用来驱魔…” “…”嫦娥!我不是你相公吗,你帮谁说话呢?吴小俊无奈再次叹了口气。 这时却听到了魔女的冷哼,淫笑道:“大帅来找奴家还带这么多人,难道大帅有让他人看我俩春宵一度的癖好?” 魔女的话可真是让人尴尬万分,嫦娥不由面色红到了脖子根,低下了头,而黄四明见状,恼怒地站了出来,再次提起了四明铲,吼道:“不知廉耻!魔女,快快交代!你接近大帅有何目的?陈国的宝库在哪?还有你们魔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魔女在昨夜见到吴小俊护着嫦娥时,已经知道大势已去,她不可能再蛊惑吴小俊,必然会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因而早有心理准备,觉着无论如何都是死,哪里肯说实话。 听到黄四明的恐吓,魔女面纱之上的双目一瞪,继续冷笑了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当然,若你想问我,一夜要多少白银,我兴许还会答你。问吧。” 话音一落,黄四明的面色涨得通红,虽然他有一张狮子的面孔,不注意看的话,面皮的红色也不大看得出,不过显然他鼻孔因面皮肿胀而放大了一倍,喘出了粗气。 这个女人果然不知廉耻! 恼羞成怒之下,急躁的黄四明一挥大铲,就要向魔女砸去,然被吴小俊给伸手拦住,拍了拍他鼓动的双肩,示意他安分一点。 黄四明无奈收回了四明铲,看着吴小俊往前走了几步,慢慢蹲了下来,与坐在地上的魔女平行,提出了问题:“你叫什么?” “什么?”魔女显然对于吴小俊提出的问题有些惊讶,仿佛听错了般呢喃道。她没想到吴小俊会问这个,因为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重要。 如今她在他们手上,吴小俊可以问很多问题,譬如先前黄四明问的那些,可是没有,他竟然只是问了这么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在魔女吃惊的神情下,吴小俊却无所谓地,近乎是不假思索地应道:“你不告诉我,你怎么称呼,难不成让我唤你‘魔女’?” 他在说什么?他不应该此刻恨极了她吗?那为何还要对她如此客气? 魔女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凝望着吴小俊的脸庞,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初见时意气风发的神情,只是那时的魔女没注意到,他的眼中写着温柔两个字,他的眼睛是柔和的,是魔女从没见过的神色。 她有些回不过神来,竟情不自禁地回答道:“桃夭,桃树的桃,夭折的夭,你难道不应该怒责于我,甚至惩罚蹂躏我吗?” 吴小俊听到魔女的提问,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子,且还偶尔风流的人,显然对魔女的话误入了歧途,想歪了,不由更加尴尬的面色红了一红,咳嗽了一声:“…我没那方面喜好…那个你叫桃夭是吧?” 魔女出生风月,自然在吴小俊的回应中,联想到了自己的话引起的歧义,其实她想说的不过就是吴小俊为何不将她绑起来,严刑逼供,这会儿带出了误会,哪怕她早已对风花雪月之事习以为常了,但面对吴小俊的尴尬,不知不觉的也害臊起来,低头小声地:“嗯。” 不过,吴小俊这个一向大大咧咧,便将这样的小插曲一概揭过,道:“那,桃夭,你听好了,本帅从不打女人,所以不会为难于你,至于这些时日之事,这是本帅自己心智不坚,不会把自己的无用迁怒到他人身上,只是你是陈国派给我的,我必不会放你回去报信。” 伴随着吴小俊的声音,桃夭仿佛看见了一片暗红之海,深不见底,不见天日,还中有黑暗的宫殿,总是传来这样的声音,像是魑魅魍魉的吼叫,在挣扎,在愤怒,在说着“你这魔女对我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这样的话。 这才是现实,这才是被魔女蛊惑之后清醒的人应该有的反应,而眼前的这个男子没有。 杉木简搭的木栏窗户上破了个洞,洞中吹进了凉凉的微风,风撩动着桃夭面上的薄纱,纱中的容颜若隐若现,似乎要揭开一道不可示人的疤痕… 第452章 始料未及 良久,桃夭觉得她的脸上有些微微的搔痒,恨不得立即取下面纱,可是… 不想回忆的痛苦袭来,让她有点畏缩。 知晓魔族的人都知,血海之中的魔女生来丽质,她们的美貌就是天然的利器,摄人心魄,夺人神智,冥河老祖座下有四大魔王,每个魔王都有三十六位公主,每位公主都貌美如花,却唯独天波旬魔王的公主中出现了一个带着缺憾美貌的公主。 而那个人就是桃夭。 桃夭虽同姐妹们一样,拥有貌美的面颊和迷人的身形,可偏偏脸颊的右腮上有一条明显的长痕,长两寸,那条细长的痕迹像褐色的筋脉打在脸上,怎么也去不掉。 也因此,桃夭不可能像众姐妹那样受待见,因为没有貌美,光有魅术那是远远不够的,血海中貌美的人多了去了,不缺桃夭一个。 失去了作用,桃夭显得一文不值,天波旬也不会喜爱她,对魔王而言,这么多公主,而她又是第三十几位,自然没有什么在意的价值。 血海的生存法则不同于凡地,血海都以冥河老祖为尊,没有所谓的情谊,他们奉行的是不断往上爬,成为冥河的座下弟子,先不论魔族的男子,就魔族女子而言,光冥河的亲生公主就有七十二人,因而剩下的想进入血海神殿,可想竞争得有多激烈。 魔族的女子不如魔族男子那般精干强悍,这也就是魔族男子和女子相貌差异十分巨大的原因,魔族男子就算没有修为,一人的力气就堪比十名妖族、十五名人族,一旦修炼起来也相比人、妖两族容易。 至于魔族女子又十分弱小,没有修为的话,半个人族女子的力量都无法追逐,悟道甚难,唯独容易提升修为的法子,就是采男子真阳。 好在魔族女子天生具有魅术,也便填补了无法正面应敌的缺点。 在桃夭很小的时候听出血海蛊惑男子、采集人间男子真阳的姐姐们在自顾自地聊天中,描述过人间的繁华,描述过吸取男子真阳是多么痛快的事。 不过这些都不是桃夭所羡慕的,她最羡慕的是她的姐姐们能够通过采集男子的真阳获得冥河老祖的赏识,可以去血海神宫听道。 据说血海神宫中有一道血色的柱子,柱子冲出了血海,直通外界,凡间的阳光会从那里照进黑暗的血海。 只是桃夭的念想一直未能达成,她因为脸上的疤,招人厌恶,没人谁愿带她去凡间采阳,又因为无法采阳,她的修为也成长缓慢,明明是魔王的女儿,却如今不过魔劫境,真魔都算不上。 血海之中,无日无月,无草无木,而就在桃夭以为她此生此世都会永远在血海中度过时,来了一个魔族的男子,对她道:“我等奉老祖之命要去遗弃大陆办差,你与我等一同前去。” 对桃夭而言,这男子的话就好像这世间最动人的语言,是冲破黑暗的一束光,纵使后来又听男子身旁的另一魔族道:“带她?这么丑,能做什么用?” “老祖说了,不过是诱惑遗弃大陆上的那些家伙,用大公主们太过浪费,找些次品带去,反正这些入不了血海神殿的早晚也要处理。” 这样的话听起来如此刺耳,可是对桃夭而言,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桃夭跟随着魔族人一同来到了遗弃大陆,见到了万物生长、日月星辰,在来到遗弃大陆的十年里,桃夭一直很努力地想获得魔族的认可,也在此间发现,没有美貌,没有魅术,她同样一无是处。 不知何时,她开始戴上了面纱,因为只要面纱遮挡,就算破解了魅术,男子也会因为她半遮面的魅力所吸引。 念及此处,桃夭醒悟了,她差点就被吴小俊的三言两语给感动了,对了,吴小俊虽然破解了魅术,但她的美貌仍在面纱下若隐若现,吴小俊没有见到她脸上的疤,不会嫌弃她丑。 一定是这样,呵,都是这样,没有例外! 桃夭回过神来,再次冷淡了神情,她低沉地笑了起来:“大帅说得好生贴心,奴家真是感动,不过不知大帅见到奴家的模样,还会不会不如此温柔?” 话音一落,桃夭那纤细的手指放到了她面纱一角之上,欲要拉下。 何中见状再次抱住了吴小俊的袖口,躲在吴小俊身后,大声叫喊:“魔女!你就…就算变回原型,我…我们也不怕你!” 显然何中对于魔族的了解是十分匮乏的,其一他把魔族当成了鬼怪,其二他又把魔族误会成了妖族,要论变回原型,这世间只有妖族会有两种模样,魔族的话,见到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当然这也怪不得何中误会,何中就是个凡人,自然不懂的多,哪里像黄四明,这会儿见何中恐惧,还在一旁白眼取笑:“这里就你一个人怕。” 好在魔女的心思压根没有放在这两人身上,她只冷眼旁观着吴小俊见到她脸上那块疤痕的表情,她撕下了面纱,露出了腮间那一道看起来凹凸不平、恶心极了的胎记。 纵使生得再美,只要面纱一落,旁人注意到的永远是那块疤痕。 桃夭拉着唇角,仿佛是嘲讽地凝望着吴小俊,果然见到吴小俊打了个寒颤,一切就和她预想的一样,只是她没料到,下一瞬在吴小俊开口之后,她的预料出现了偏差。 只见吴小俊抖了抖肩膀,呼出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嘟囔道:“怎么这么快就天气转凉了?”说完,吴小俊又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转头定睛盯着桃夭,看着她身着稀少,肚脐和长腿都露在外面,突然取下了外衫给桃夭套上,“你穿这么点,会着凉的。” “…”桃夭愣住了,痴痴地看着披在身上的紫色长袍,脸上滑过了惊恐的神情,就仿佛是遇到了骇人听闻的妖魔,惊慌失措的叫到:“你没看见我很丑吗?你是瞎子?!” 吴小俊闻之,蹲在桃夭跟前,仔仔细细地如观赏一幅画卷一般,扬起了亲和的笑意:“我觉得你挺美的。” 第453章 一枝桃妆 桃花开在春日里,明明是暮夏,哪里见得着几分花瓣,然而桃夭眼中却似看到了纷飞的花雨,被天上的日光照得如此妖娆,迷住了她的眼。 她不自禁的伸出手,抓到了吴小俊的手腕处,抬起吴小俊带着薄茧又宽厚的手掌,将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自己那块恶心的疤痕上。 吴小俊微微一惊,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手指稍有松动的迹象,不过只一瞬,他便没有挣扎开去,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先前中毒时也没少摸过桃夭的肌肤,这会儿回了神,要是遮遮掩掩的,倒显得矫情了。 虽然不知桃夭要做什么,但是宝莲灯在此,难不成他还能被拉进魅惑之渊中? 故而吴小俊只是保持着平常的态度,不解地看着她,便听桃夭言语中略带哽噎地问到:“你当真不觉得厌恶吗?” 桃夭脸上的疤痕触感并不好,不仅看着突兀,就连摸上去也好像有块肉瘤一般,然而这好像对吴小俊没什么影响。 不,或许不止他,甚至连黄四明与何中都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脸上有块东西,而黄四明相比之下,更加懵懂,还对桃夭脸上的疤痕很是赞扬了一番:“没想到你也是真真汉子!脸上这么一大块疤!一定是个热血之人!怎的做了狐狸媚子?” “咳咳!”何中听到黄四明的褒扬之语,忙做了打断,他虽然胆小,但不会蠢到看不出桃夭正厌恶自己的这块疤,对桃夭而言,这疤痕哪里像黄四明认为那样是光荣的勋章。 然而黄四明的话,桃夭并不讨厌,因为他人在看到这块疤痕时,心中想的都是污浊,而黄四明想的却是欣喜。 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黄四明都这样,可想他的主子吴小俊不嫌弃她,说的也是真心话。 桃夭的眼眶有些微红,她没遇见过这样的一群人,这么一群纵使她把自己的一切剥光,暴露无遗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没有任何憎恶的恶语。 仔细想想,先前那陈国的世子在见到她后,是何其的迷恋她,就连陈国公要让她迷惑吴小俊时,软弱的世子都有胆向陈国公驳回,只要她,可当看到她的疤痕时,就毫不犹豫地将她丢了出来,扔给吴小俊。 未等桃夭回过神,吴小俊已自由地挪动着手,摩挲着她脸上的疤痕道:“你是不喜欢它?” 问着,吴小俊停了停,从桃夭的眼中读出了的确不喜欢的意思,随即他突然半蹲起来,道,“那我有办法。” 话音一落,吴小俊伸开手,摊开手掌,化出了一支笔,对着桃夭的脸上,认真的一笔一画画了起来。 轻轻几笔,一抹红妆,须臾,桃夭的腮旁展开了一支桃花,绽放出灿烂的春色。 那先前令人厌恶的疤痕变成了枝桠,枝桠上承载了五朵细小粉色的桃花,这才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镜子里的桃夭看着枝桠上盛开的桃花,眼泪从眼睑上流了下来,却怎么也抹不花脸上的那支桃妆,想有千言有万语,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桃夭将感激的话化为了一句:“大帅!你们快逃吧!” 说着,桃夭将陈国把自己送给吴小俊的目的说了出来。 无独有偶,这陈国竟然也在打星辰幡的主意,因为吴小俊大力搜寻星辰幡的缘故,陈国便做了猜测,吴小俊手中也有星辰幡,而纵使吴小俊没有,那将吴小俊囚禁于陈国之中,那也能使得吴国将苜蓿堡送给他们赎人。 而之所以让桃夭迷惑吴小俊,那完全就是担忧吴国的九灵元圣。 因为若是陈国强制囚禁了吴小俊,先不说吴小俊的修为极高,很可能冲破陈国的拦阻逃走,就说一旦九灵元圣得知,必然会来相救。 然若是吴小俊是自愿留在陈国,那就不同了,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吴国都不能来抢人,九灵元圣说到底入了吴国的幕僚,就要尊重主公的选择。 所以让桃夭来诱惑吴小俊,一则可以将吴小俊留下,二则还可以从吴小俊身上探听星辰幡的消息,不过这半月来,吴小俊玩归玩,嘴却紧得很,桃夭一点也没打听到星辰幡的消息。 如今,反而让吴小俊从桃夭口中得知了陈国星辰幡的消息,只是桃夭只负责诱惑男子,不负责管事,她并不知陈国星辰幡的下落。 只听桃夭道:“大帅想知道的星辰幡,奴家当真不知在哪,陈国一切事务由国师做主,就连陈国公也被国师三言两语给蛊惑了,其实陈国公就是个空架子,威胁到大帅的是国师。” 国师?就是吴小俊初来陈国时见到的那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当时吴小俊留心了他一眼,而他也打量过吴小俊。 想到此人,吴小俊不由问到:“那国师可也是修魔之人?” “不仅是修魔之人!他是魔族!实力堪比地仙,大帅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大帅,你们趁国师还没有发现你已破解魅术之法,快走吧。” 吴小俊瞥了一眼桃夭紧张的模样,只不过是淡淡一扫,好似没有把国师的威胁放在心上,想了想问到:“你们魔族也在寻找星辰幡是为何?” 桃夭无奈摇了摇头:“奴家不知,奴家只知如今的北国其实也是被魔族控制着的,妖族不过是傀儡,做主的都是魔族中人,他们也在寻找星辰幡。” 吴小俊闻之一怔,若真如桃夭所说,搞了半天,人族的大敌压根不是妖族,而是这个背后的魔族! 对了,这时吴小俊倒是想起来了,安陆县会战的战场上,那个带领北军的大帅就是魔族,只不过他当时以为那只是个例,就像九州偶尔会招募妖族来做士兵或者提升到将军一样,可不想他们魔族早吞并了北边,如今已经浸入了人族的地盘。 见吴小俊若有所思地发着呆,桃夭急道:“大帅!你们是不可能拿到星辰幡的,星辰幡所在只有国师知道,你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快走吧,否则危险。” 话到此处,吴小俊站起了身来,点了个头表示他知道危险,只是却笑道:“本帅的好友有一句座右铭——宝物都放在眼前了,绝不因为任何原因不取,否则那是暴殄天物。” 第454章 风流主义 从柴房出来后,吴小俊和黄四明等人打起了商量。 当然桃夭仍旧被关在柴房里,只不过吴小俊还是以礼相待,并没有出现她先前所谓的“蹂躏”她的情况。 至于为何如此做,原因很简单,礼节是吴小俊从小就被教导的待人方式,而若是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放松警惕,那就与礼节无关了,是与智商有关,因而放了她必然不可能。 这一点桃夭明白,也不奢求,更况就算她跑出去,又能如何?任务失败便是死,或者比死还难受,但是相比她死,她似乎更担忧吴小俊一些。 吴小俊最后的那句话,显然是不可能空手而归,那他会怎么做呢?连星辰幡在哪都不知道,总不能去单挑国师,逼他拿出星辰幡吧。 话说吴小俊等人回屋之后,嫦娥也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相公,你究竟想如何找到星辰幡,明抢是必不可能,若是从前,妾倒可以一敌真魔境的国师,可如今妾…” 吴小俊闻之打断了嫦娥的话,体贴地笑道:“如今就让我保护你吧,且不说你如今没了修为,就算是有,我也不可能让你动手,我是男人,还能让你去做杀人放火的事?” 嫦娥听到吴小俊的回答,又想了想刚才他对待桃夭的态度,再次想起了十万年前吴刚被迫娶她之因缘。 那是羲和罚她禁足的三日后,当时嫦娥还并不知道自己被羲和许配给了吴刚,直到吴刚突然出现在太阴宫,她才知道站在她跟前的是她未婚夫婿。 在嫦娥见到吴刚从她禁足的宫院墙垣翻进来时,还以为是太阴宫中遭贼了,差点一条彩绫就飞了出去,好在吴刚从墙上露出了半截身子,让她看清了来者,才确认到:“你是巫妖王?” 话音一落,吴刚就从墙垣上又翻过了一只腿,坐在了墙沿上。 嫦娥之前见过吴刚几回,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委随着羲和见到的,也未曾与吴刚搭过话,巫妖王这个名字是羲和给吴刚取的,据说他被人唤做苍穹君,但因为羲和不大这么唤他,嫦娥也就习以为常地脱口而出喊了巫妖王。 好在吴刚当时也不甚在意,而且看样子他似乎有些慌忙,心不在焉地坐在墙上,耷拉着两脚,饶了饶脸,道:“看样子你认识我…那接下来的话就容易开口了。” 而就在吴刚一面琢磨着跳下墙,一面好似认真的话语下,嫦娥才知道自己要嫁给吴刚了,只听吴刚道:“唔…我要娶你…不过你无需担心,你嫁我之后,我定以礼相待,授王后之礼,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说着,还未等嫦娥回过神,吴刚就又翻墙跳走了,只留下一挥手:“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 这就是嫦娥对吴刚第一次的印象,他一直是一个十分有礼之人,因为担心她知道自己又要下嫁之后会害怕,特意跑来先安慰了她一顿,其实说到底,吴刚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要娶她,她至今不知。 她只知道吴刚要娶她的初衷不过是不想她从此禁足太阴宫,另外也不想她成为寡妇,虽说后羿骗了她,利用了她,但终归她和后羿成过亲了。 而后羲和宣战后羿部落,若那时嫦娥没有和吴刚定亲的话,那嫦娥无疑成了太阴宫名副其实的敌人、叛徒,这样的骂名嫦娥担不起,只有一个结果——引咎自尽。 好在吴刚出于自身特有的“风流主义”情怀,与她定下了婚约,那后羿之后的死就与嫦娥没有半点关系了。 回到现在,嫦娥想起了先前的事,不免对吴小俊刚刚对待桃夭的态度感叹了一番:“是呢,相公对姑娘家一直都如此亲和,就连刚刚对桃夭姑娘也是百般温柔呢。” 经嫦娥一提,吴小俊不由打了个冷颤,一想到家里还有个醋坛子,明显的将嫦娥的话理解成醋意浓浓。 同样不止吴小俊,连黄四明与何中都大口地咽了口唾沫,想必他们心中一定在想,大帅死定了,谁叫他总与风花雪月之事勾搭在一起,这种情况,就算大帅是他们的主公,他们也可以见死不救。 随即,便听吴小俊惨白着脸色,慌忙解释道:“这…这…嫦娥,你别生气,我就是习惯了待人如此,没…没有旁的意思。” 嫦娥见吴小俊如此忐忑的表情,一改先前端庄的模样,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这一笑真可用巧笑倩兮来形容,道:“相公,妾与相公相识数万年,哪里不知相公的脾性,相公本就是君王,有后宫佳丽也是寻常,若是相公真心喜欢桃夭姑娘,嫦娥愿替相公将她纳入后院。” “…”这世界竟有如此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之人!黄四明、何中算是见识了,这性子和沐瑶完全不同,也不知吴小俊是前世做了什么好事,竟一连将各种特色的美人纳入怀中。 吴小俊也有些震惊,不过尴尬也多了些,不自觉地用手指饶了饶脸,道:“这事先不急,我们还是考虑如何取星辰幡吧。” “对对。”何中闻之,机灵地随着吴小俊改了话题,忙道,“如今的问题是,我们虽然知道星辰幡在国师手中,但国师将其藏在何处却不得而知,这应该是我们首先考虑的问题。” 黄四明本就神经较直,对于吴小俊的风流事并没有深切的感悟,一听提到星辰幡,便自顾自地转到了这个问题上,接道:“嗯,听桃夭言,国师道行高深,就算我和大帅一同上,也难以敌过,不能硬碰硬,因而最好不要正面冲突,只能智取。” 说着,黄四明叹了口气,就他的脑袋要想出智取的法子,那就是等着看猪上树,只得望洋兴叹:“唉,可是说到智取法宝,风宗主又不在,如何想得出法子。” 话音一出,吴小俊立即生出了白眼,这黄四明还真是无不避讳地说他吴小俊比风菱笨,不过好像输给风菱也没什么,只是黄四明倒提醒了他,让他自言自语地肚腩起来:“若是菱儿,她会怎么做…” 第455章 暴殄天物 要说起智夺法宝,绝不放过任何眼前的宝贝的人,自然还属风菱阁下。 风大都督最近又开始琢磨起了宝贝,不过不是法器之类的,而是执掌同乐军的裘污将军。 说来,裘污将军自从收到清剿雷泽军的命令后,就一直琢磨着如何回复上层的要求,可惜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风菱派了安虎去寻他,劝他归降,他才来了一封书信,要找风菱面谈。 于是这会儿雷泽军营大帐中,有两人因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你说什么,让主上接受裘污的提议?先不说主上如今身份,怎可亲身前往,就说裘污意图不明,若设下埋伏,让主上陷于险境,你担待的起吗?”苏士通不安的吵吵声从风菱的左耳飘进了脑海。 随之而来,右耳也飘进了不同的声音:“哼!娘娘是何人?轮得着他们设埋伏,他们有那本事吗?你若胆小,你便留下,我陪娘娘去!” 在帐中说话的人,是风菱从御妖宗叫来的青玉,如今青玉聚顶三花,入合境期后长得越发玉树临风了,一缕白绸裹发,不是仙人胜似仙人,身后一把金色大斧闪闪发亮,脾气也甚是火爆。 这两人正在为裘污的书信吵得不可开交,因裘污是派他自己的人送来的书信,而风菱派去的安虎却至今未归,同时裘污的信中也并未提及想要归降一事,只说让风菱去一处名叫“娄山关”的地方相见。 再者书中提出的是面谈,故而就算风菱同意前去,也不可能带大部队前往,至多随行一千人,无人保护。 正因如此,一向喜好阴算他人的苏士通强烈建议风菱拒绝,谁知道安虎是不是又和裘污沆瀣一气,来算计风菱了。 然青玉却觉着,就算风菱一人前往,北国那边也找不到能与风菱抗衡的人,他们埋伏一万人、五万人,甚至十万人也不能拿风菱如何。 就这样,两人的吵吵声还在继续,又听苏士通反驳道:“说得轻巧,你是不知北国情况,北国上层都由魔族统治,神秘莫测,万一出现一两个能与地仙同等道行的人,你如何保护主上?再说了,就你那三脚猫的法术,别说出来丢人了!” “你说谁三脚猫?你以为就你那只会看看星象的本事,能杀敌?臭狐狸!” “死人妖!你说什么?” … 不一会儿,先前还因接到书信后安静的大帐,在青玉和苏士通两人的吵闹声中,变得炙热起来,而且煞有两人刀剑相向的趋势。 只不过帐中的人好像没有阻止的意思,只见易白芷在风菱的桌旁,给风菱倒着茶水,笑眯眯地望着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道:“自青玉大人来后,营中就没有几分安静的时候,总是与苏大人吵架。” 风菱闻之,接过茶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又将视线放到了书信上,原来她自始自终都没有看过争吵的两人一样,只散漫地“嗯”了一声。 随即又听易白芷好奇道:“不过,青玉大人骂苏大人臭狐狸,臣倒还明白,但苏大人说的‘人妖’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易白芷不解的提问,风菱放下了竹简,伴随着吵闹声,抬起头来,面色尴尬地为难道:“唔…因为青玉原本是女子,用了男子的身体…总之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你就把青玉当姑娘看待吧。” 易白芷跟随风菱也快一年了,她的纯善风菱看得明白,因而风菱对她倒无需隐瞒,只不过青玉为什么会假借男身,她委实难得解释。 毕竟一解释吧,就需要从十年前说起,把她如何结实六合派,又如何窃取六合派的事给说一遍,那说到明日清晨也说不完。 易白芷惊讶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她不由明白了,这青玉为何总会耍小女子性子,与苏士通争个高低,不过这苏大人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既然知道青玉是女子,还时常和青玉打架,三天两头就把营帐给拆了。 待易白芷回过头再望向风菱时,已经见到风菱不予理会两人,将竹简书信递给了她身旁桌前,同样无视那两人用功修习的旸晔。 只见风菱看着旸晔,待他边看,边问道:“晔儿,你觉得师父该不该去?” 旸晔这孩子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样,才短短两三个月,就长得越发仪表堂堂了,竟有了一丝霞姿月韵的风骨,合身的锦绣白衫,配上白玉冠,獠牙也不见了,还真是一枚金玉美郎儿。 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书信,将信笺裹回了原状,放到桌旁,拱手揖礼,道:“徒儿觉得师父一定要去。” 风菱似乎对于旸晔的回答很满意,淡淡一笑,追问到:“为何?” 旸晔果然聪慧,仅风菱几月的教导,已经学会礼貌谦恭了,他点了个头,认真地回应道: “首先,这封书信摆明了是给师父设下了陷阱,等待师父落套,若师父明知是陷进,而不去的话,那师父的骄傲英明可就毁于一旦了;” “其二,以裘污的脾性,他必然是在无奈的情况下才会设此阴谋,与他性格不服,这种时候他往往是最为脆弱的,也就是师父收复他的最佳时期;” “这其三嘛,便是师父去了之后,所带来的弊端远不足收复裘污得到的利益多,厉害对比之下,自然要去收复他。裘污的同乐军如今对师父而言不足挂齿,但是裘污在北族各部落之中深得人心,得到了裘污的支持,相当于得到了无数北族部落的支持。” 话音一落,帐中即刻安静下来,青玉与苏士通都停下了争吵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年纪轻轻的旸晔,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旸晔所想,句句在理,头头是道,所以风菱一定要去,财宝都摆在眼前了,就没有不取的道理,不然那可是暴殄天物了。 话到此处,风菱露出了皎洁邪魅的笑容,随后将目光移到了停争吵的两人身上,又严厉道:“听到没有?你俩想的还不如一小子想得透彻!要打出去打!别打坏了本都督的帐篷,若是坏了一根木头,一人罚一百贯钱!” 第456章 没心没肺 娄山关是北部贫瘠之地的哈哈可什草原与幽禾县的一处相接壤地带,此处是一道两座山崖夹住的道口,有趣的是,道口的一头,靠近幽禾县的部分是崇山峻岭,而另一头便是一望无际的哈哈可什草原,一道口相隔,便是两方世界。 娄山关狭长险隘,两座山崖陡峭笔直,不易伏兵,道口中矮石较多,不易逃散,因而这么一处险地,不仅不利于进攻者,更不利于防守者。 就此,风菱在看到裘污来的书信后,也想不明白,究竟为何裘污会选择这么一个无法埋伏她的地方。 当然她并不认为裘污没有设计她的心思,就裘污来信的说辞来看,一看就是一个不常说谎,而因说了谎,心中忐忑的人写下的话。 所以风菱觉着裘污应当是还有什么利用地势埋伏她的手段,只不过她一时还想不明白,而既然想不明白,她就有她的手段,让问题不打自招地浮出水面。 耍阴招这种事,她风菱一向只认第一。 此后,风菱带人从哈哈可什草原的深处走了出来,应裘污所说,因是暗中面谈,所以风菱所带兵马不过千人,随行所带的将军,只有青玉、陈兵两人,以及她的徒弟旸晔。 不过,风菱前往娄山关的步伐并不急速,她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甚至可以说比平日里更加缓慢的速度前行,就好像是一路上游山玩水般的,走走停停。 待到距离娄山关还有五百里的地方,风菱便就不走了,索性让人就地扎寨停了下来。 而同一时刻,裘污的军队到达了被风菱两个月前烧抢一光的幽禾县,他也没带万人,同样身后只有数百人的人马,只不过带了一名囚徒,是风菱派来当说客的安虎。 安虎被关在囚车里,跟着裘污,此时正见到裘污看着烧焦的城池,狠狠地揍了一拳,而这一拳下去,黑色的灰尘四起,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房梁顿时坍塌,一整栋妖族部落的房子被裘污给砸倒了。 这妖族的力量原本就不容小觑,更别说妖族中的原精英酋长了,他的一拳压根没有用到法力,却带有如此强横的破坏力,也难怪风菱会看上他,明知是陷阱还要应邀前来。 看着裘污的愤怒,安虎黯了黯神色,他的确能理解裘污为何如此愤怒,在裘污的眼里任何一个妖族都是同胞血肉,而风菱不仅大肆杀戮北国人,还设下投名状这样令人发指的军令。 要想北国人虽如今也有人族,可妖族的数量远大于人族,也就意味着风菱屠杀的北国人中,若以十人来算的话,这其中至少有七人是妖族。 那裘污如何能原谅她,如何能放过她,就算裘污明知上层给他下达的一个月内剿杀雷泽军的任务,根本是在为难他,让他带着同乐军去送死,他也要以死相搏,绝不接受风菱的劝降议和。 这些想法,安虎都明白,但是恕安虎不能与裘污感同身受,在被雷泽军收编的这两三个月来,安虎渐渐的融入了雷泽军,的确,战场杀戮在所难免,但战后的生活却远过于这样的心酸,雷泽军在安虎看来,真是一群乐观的家伙。 在安虎的记忆中,不管烈日当头,还是刮风下雨,雷泽军的将军们都是笑着应对的,不,或者不仅仅是将军们,甚至雷泽军的每个人都是一笑应对所有的苦难。 就连最多愁善感的陈兵将军,都会一面哭着,一面笑着嘴硬道:“可恶!都说了我没哭!” 这样的情绪同样感染到了跟雷泽军一块逃走的北国百姓,明明应当对他们心生恐惧,成日里担惊受怕,可是北国百姓们却好像每日都很开心,因为和雷泽军在一起有生的希望。 最初安虎不明白,为何这么一支没心没肺的军队,能够在北部贫瘠之地纵横,明明他们都很懒散,那如何打仗,可直到雷泽军在安鹿县会战后走丢的一些亲兵陆陆续续归队后,安虎明白了。 这些亲兵大多是在安鹿县会战时打散的,他们因为散逃,一部分人逃到了北部贫瘠之地,约五千人左右,每个人回来时都是挂着愁容,都要痛哭流涕一场,然而回来的第二日就喜笑颜开,攻伐之时严正以待。 在看到这一幕后,安虎明白了,雷泽军的伤痛并不是少,恰恰相反,他们的痛苦多过任何人,但是他们有一点是他人所没有的,就是他们始终相信一切会好,会像他们寄予的结果发展下去,因而他们都抱着乐观的态度,甚至说心宽都不为过。 至于造成他们如此想法的人,就是立足在雷泽军顶端的风菱,是风菱教会他们希望,不管粮食多寡,不管境遇如何,风菱总会在军中开宴会。 若是遇到没粮的时候,风菱大大咧咧地喊着:“小的们!今日我等来开树皮宴会吧!” 若是遇到酒肉丰足时,风菱则会说:“小的们!今日我军又胜一局,大鱼大肉的吃着!” 雷泽军中总是有存酒,在军营宴会之上,酒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奇妙的是,他们的大都督酒量却不好,喝得最少。 就是这么一群人,让安虎和北国的百姓都觉得,只要跟着他们,兴许他们所有的夙愿都能达成,战火会在他们手上平息。 因而安虎无法去否认雷泽军,至少在曾经的北国,在魔族治下的北国,在战火不休的北国,他从未想过快乐的事。 他看到的只有北国百姓的哭诉,痛哭战场上失去亲人的不公,魔族给他们带来了力量,给他们带来了对人族的仇恨,却剥夺了他们的笑容,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对的吗? 安虎自来劝降,到裘污念在他曾是他的忠心部下没杀他,而是将他关在囚车中后,安虎一直一言不发,因为他的确是个不择不扣的叛徒,他不仅身降了雷泽军,甚至连心都降了,他没资格狡辩。 但是看着裘污离与风菱约定见面的地方越来越近,安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发自内心的不愿看着自己的夙愿磨灭——“将军!停手吧!” 第457章 救世主 安虎的话传进了裘污的耳朵,半空中还飘荡着先前被裘污砸碎的焦黑木屑,碎碎飘过裘污银狼的獠牙,他仿佛听错了一般,眨了眨眼。 安虎怎敢这种时候还讲出让他停手的话? 怒火的红晕染上了裘污的眼睑,他没想到自己曾经忠心不二的部下居然会站着那群恶魔敌军的一方说话,先前裘污派安虎去围剿雷泽军,安虎一去不归,他本以为安虎已经战死,尸骨无存,还伤心落泪了一阵。 谁知后来得知安虎竟投靠了雷泽军,那时的他居然还给了安虎一个解释,说安虎是被逼无奈,一定是被迫投降的,他还是能原谅安虎的懦弱,试问这世间要真面临死亡之时,谁不惧怕。 可是没想到安虎如今却来劝他归顺雷泽军,这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他也还是饶恕了安虎的性命,要让他看着自己如何亲手处置了风菱。 他甚至后悔,当初战场之上,他竟然失心疯似的,给背着风菱的黄四明让出了通路,竟然站在自己原则的角度上,放过了敌人。 他觉得,当时若是他没有让开,而是一锤抡上的话,恐怕等不到易白虹丢出元屠阿鼻剑,风菱就命丧黄泉了。 他居然放过了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而如今这个敌人不仅抢夺了他的战士,就连战士的心都跟随着她一块去了! 而且此时裘污兴许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儿子还是他那敌人的徒弟,只认师父,不认爹,若是他知道的话,不知会不会活活给气死。 裘污又是恼怒,又是羞愤,他一掌拍碎了安虎的囚车牢笼,伸手大力捏住了安虎的脖子,咧齿吼道:“你再说一遍!” 裘污的手掌似常人的两倍之宽,将安虎的脖颈圈了一圈,要捏死他就好像捏死蚂蚱那般容易。 可是这只蚂蚱却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他竟然还红着脸,大声挣道:“安虎请求将军撤销‘弑仙石阵’!归降雷泽大都督!” “你!”裘污的手指捏得越来越紧,他不杀自己的部下,他一直觉得他的手是用来杀敌的,而不是杀妖族同胞的,可是这一回,他的左手却变出了那只巨大的铁锤,只要猛地一敲,便能敲碎安虎的天灵盖。 他咬着牙,憎愤地盯着死不松口的安虎,再次问到:“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这么向着她?我俩是兄弟!从小一块长大,一块参军的兄弟!一个部落出来的!你为了她背叛我!” 安虎被裘污捏得气息越来越弱,却仍旧强硬道:“安虎…背叛将军,安虎无话可辨…但大都督什么也没做…安虎劝将军归顺,只是出自安虎自己的心意…将军…您觉得如今的北国…还是当年我等追求的北国吗?您难道觉得魔族是对的吗?” 裘污一顿,手指松了松,看了一眼因为他的暴怒渐渐围过来关注的士兵们,也许士兵们不知道,但是他和安虎都明白,如今的北国上层根本没有一个妖族做主,而是由魔族领头,至于妖族不过是魔族的牵线傀儡。 而他们的妖祖鲲鹏压根就不在乎他们。 自二十多年前,不,甚至更早,可以追述至好几百年前,妖祖派出了一名妖王降临到北族之地,告诉他们,他们必须与人族相争,只有嗜杀人族,他们妖族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因遗弃大陆的妖族和人族自飞出遗弃大陆之后就一直在争夺灵气,只不过后来天子赢统一了九州,将妖族赶到了北方,两边就暂停了争斗,妖族也渐渐忘记了为何要与人族争斗。 而就在好几百年前,妖王向妖族传播人族占据了妖族的气运以后,妖族才再次憎恶起了人族,只不过那时的妖族势弱,无法与人族争什么。 有些时候,恩怨往往是越积越深。妖王虽然传播了这样的消息,却也没有任何出兵的举动,他就只出现了一瞬,而后再也没了消息,只是因为他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让这颗种子不断的发芽。 经过数百年的时间,妖族所在的北半陆地不知为何,总是百里之内,草木不生,焦土遍地,莫名其妙一场雨也会将森林腐蚀,恶劣的天气,难测的地势,让妖族在此处痛不欲生,苦痛也就越来越重。 直到二十多年前黍实州事件的爆发。 当时妖族的几百个部落为了生存联合在了一起,他们共同商议为了让妖族过得好一些,与人族和解,想让人族允许他们去往九州大陆,共存互利。 可是人族无信,竟在日月山麓暗杀了他们派去的使者。 一件事的误会,妖族的人日积月累的嫉妒、绝望、憎恨一触即发,他们终于相信了是人族占据了他们的气运,将这数百年来北半陆地的一切黑暗全怪罪在了九州的人族身上,仇恨的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部分妖族一坠成魔。 后来,这一部分堕妖遇见了魔族,跟随魔族修行,与魔族之人一起寻求力量,那群真魔据说是妖王请来帮助他们的,魔族开始教导妖族如何施展残酷的法术,告诉他们汲取血液,夺取魂魄才能拥有与人族对抗的力量。 如此,渐渐的,妖族被魔族统治了,就在十一年前,妖族再次攻入了九州,这一次他们取得了极大的成就,本以为九州会就此衰落,不过不知为何,摇摇欲坠的九州却只是分离,并未完全崩坏,北族和九州陷入了十年的战乱。 裘污和安虎年少之时也是抱着拯救妖族于水火,将他们带来九州美丽的大陆,将可恶自私的人族赶走的信念,出发从军的。 可是裘污在这二十多年来,发现人族似乎并不是人人都可恨,在他结实了旸晔的娘亲后,他意识到似乎最初的念想出现了偏差。 而也在之后发现魔族并不是给予了妖族力量,魔族的修炼之法根本不适合妖族,只会让妖族迷失自我,甚至可能通过魔族修炼之法中的神念业火烧毁自己的心智、元神,连地府都入不了。 这时听安虎如此质问他,他如何不想这些年来自己想到的问题,魔族不是对的,他裘污追求的北国,是一个能让妖族太平安详,不受风霜雨雪的侵袭的北国,这才是他参军的初衷,不是惩罚人族,而是想太平的活下去。 这些是魔族治下永远不可能给予的,魔族只是用力量掌控妖族,用仇恨迷惑妖族,魔族要的是什么,裘污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北国妖族就毁了。 可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无能为力,他恨自己,更恨安虎说对了! 但,他不能接受安虎的建议,他是妖族,是曾经自豪的妖族部落酋长,怎可归降人族势力,左右不安的心让他狂躁,对着安虎大吼道:“那你觉得我当如何?你要我承认雷泽玥才是我们的救世主吗?” 看着裘污此时的悲愤,安虎也不觉眼眶微红,一字一句道:“她就是我们的救世主,她可以救我们,她也会救我们…” 第458章 弑仙石阵 安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裘污一掌摔到了地上,愤愤道:“既然你说她是救世主,那我们就看看,救世主能不能救得了自己!” 话音一落,裘污抽身而去,连看都没有再看地上的安虎一眼,他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安虎的坚决,这样的坚决不该有,至少不该出现在安虎身上,他无法理解明明是敌人,安虎却把夙愿寄托在敌人身上,那得说明他们北国有多无力, 这时,安虎听到裘污扔下的这句话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裘污身后,恳求道:“将军,‘弑仙石阵’诛仙诛神,就算雷泽大都督也不可能逃脱!若她死了,雷泽军就算拼尽最后一个人,也会追杀北国妖族,到那时,死伤的也是同乐城的百姓啊!” 裘污没有停下脚步,弑仙石阵,以肉身化石,诛神弑仙,乱石之中,不可苟延。这是魔族那边交予的专门对付地仙一类的恐怖法术,魔族独门,前些日子将此秘诀交予了裘污,来专门对付风菱。 至于谁送来的秘诀,很可能就是最近担任了毋横军大帅的易白虹。 安虎见裘污仍旧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想必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知雷泽军的厉害,更不知雷泽军与风菱的牵绊,不由狠狠磕头诚恳道:“将军!您不知雷泽大都督对雷泽军如何重要!雷泽军深爱着大都督,他们绝不会允许旁人算计大都督的,若是大都督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追到血海地府,他们也会报仇的!” “深爱?”裘污脚步一停,转过头来,郑重地凝望着安虎,咬牙切齿地问到,“你也深爱上她了?” “是。” 裘污闻之,眼中充斥起了无数的情绪,有愤怒,有不解,有不服,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从安虎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一咬牙道:“那你就去给她告密,让她不要来吧!据我方探子来报,她已经出发了六日,按距离而言,明日就到了娄山关。” 安虎一顿,一腔话语尽数淹没在了喉咙口处,他如何告密,裘污知道他不会,可是他又不想让风菱死,这不是让他煎熬吗?先是背叛了裘污,如今又要背叛风菱。原来叛徒的下场竟是这般。 最终安虎也只能磕头不语。 *** 翌日,裘污所带的人到达了约定的娄山关,他先前已经按照魔书上所言,暗中安置了三百名士兵变成了石头的模样,与娄山关道口中的矮石融为了一体,弑仙石阵一旦启动,任何一个地仙也看不出埋伏起来的士兵,更察觉不到阵法的所在。 因而裘污根本不担心风菱能逃脱,她只要一旦进入道口,阵法便会将她困住,飞石将会将她的元神砸碎。 不过,这一切都在计划内的发展,还是有一件裘污未想到的变数,那就是,风菱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达到,而是晚了足足五日。 当然风菱为了表明她还是想来的心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斥候给等在娄山关的裘污递信,说她正在来的路上,只不过有事情耽搁了。 裘污为了以防风菱说谎,也同样派了斥候去查探风菱那边的情况,果然风菱的确没有半途就回的想法,只不过一再磨叽,而风菱所谓的被事情耽搁也是蹊跷。 譬如,她说她们被一条从天而降的河流拦阻住了去路,而事实是,她们行军的路上因下雨出现了一块小坑洼,然后风菱就停下了脚步,说坑洼太深,怕掉进去被淹死,故而要停下来想想对策。 又譬如,风菱所前进的路上有块脚掌大的石头,她也说前面有高山,得休息整顿一下,再走。 就这样,风菱消极行军的一路前来,让裘污越发心中烦躁。 原本劝降一事就在他心中留下了一块深深的郁结,这会儿风菱还如此,更让他坐立难安。 于是裘污不安之下,一面派人催促风菱的步伐,一面再次检查了几遍弑仙石阵的隐秘性,又派了三百人累加阵法的功效。 又过了五日,风菱所携带商议的军队终于出现娄山关的道口外,当裘污用遥望镜看到风菱领头出现在峡口对面的时候,说实在的他松了口气。 他害怕风菱在此之前打道回府,然而他并不是怕这一场等待落空,而是怕风菱回去之后,他恐再没勇气去应对雷泽军,因为安虎的话看似没有撼动他的决心,其实已经在他心中画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将夙愿寄予雷泽军的种子。 同样他害怕风菱不敢来,因为安虎让他不知不觉地相信风菱是一个可以信任的有勇气的君主,不会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改变初衷,若是风菱半途而逃了,那他心底的那道微末的信任便无处安放。 架着这样复杂的情绪,在风菱出现的那一刻,裘污着急地抓起了遥望镜,要看一眼风菱的模样,他虽然此前见过风菱,但他总觉得今日见到的风菱会与此前的风菱判若两人… 娄山关的道口足有三里之长,用肉眼是看不到道口两边的人影的,不过借助法术加持的遥望镜便就可以实现。 遥望镜是为了应付有修士在场的战场,而炼制而成的,其模样像一支竹筒,内里空透,两端悬着一道法术光圈。 最初遥望镜的使用是在九州人族手里,如今大约已经普及了,战场上但凡主将一职的人都会有,其功能就如同修为高深的修士能用神念查看方圆百里的一草一木一样,只不过相比神念,此物需没有阻碍物的情况下可以查看远方情形。 裘污拿着遥望镜远眺着娄山关另一头入口处的风景,一眼便看到了停下的队伍前面,一身银红铠甲的女子,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也正在用遥望镜关注着对面的风景。 的确,透过遥望镜,裘污的猜想被证实了,眼前的女子和最初在战场上见到的女子不同,一洗先前那般风雅与世无争的神韵,发髻高束,英气逼人,红色披风在风岚下不断飞舞,不像远居仙山的仙女,倒像莅临人世的君王。 才短短数月,竟有这般变化。 裘污看着有些愣神,而就在这时,他看见风菱放下了手中的遥望镜,对着自己的方向露出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459章 从容不迫 风菱的笑容让裘污震惊一顿,她的笑不扬不抑,只是唇角上浮,没有涵盖任何不屑或者安心的意思,所以称之为意味深长,就是让裘污不解。 只不过只有一点情绪能从笑容里读出,那便是从容,从容不迫的从容。 裘污觉得这一笑是笑给他看的,可是风菱明明已经放下了遥望镜,若是不用神念的话,风菱是看不到他的,而裘污觉得风菱既然有用遥望镜,就不会在放下来之后,多此一举地再费真元启用神念。 可是她却笑了,笑得这么自然,是为什么? 无从思考,裘污就见到风菱转身向身后说了些什么,而随着她的话音一落,对面的雷泽军就举起了旗帜,用旗语标示没有敌意,并传来了另一个意思,风菱准备一人进入道口与裘污会面。 娄山关两边山崖陡峭,怪石嶙峋,从哈哈可什草原吹来的风通过道口,像奔跑的野兽,呼啸着拍打着两侧的岩石,传来了诡异得像是哭泣的声音。 除了风声外,空旷的峡谷中只有风菱的脚步声,风从她身后吹来,将她红披往前吹去,时而遮住了她那从容的面容。 裘污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心跳就像被人击打的巨鼓,剧烈地跳动着,可是明明应该恐惧的是她,她从踏入谷中的一刹那,就已经踩到了弑仙石阵,她难道还没察觉? 风菱大步向裘污走来,裘污也放下了遥望镜,骑着银色战狼,肩抗着铁锤,进入了峡谷中,终于与风菱面对面。 只不过裘污所在的位置不同,他站的地方在阵法之外,若是仔细看看,便能看到裘污与风菱之间隔着一条像是墨炭画出的分界线。 风菱在分界线内停住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那条黑线,并没有慌张,只是恍然大悟般地咀嚼道:“哦!原来是阵法啊。” 对于风菱这样的感叹,裘污稍稍愣了愣神,而待他想回应一句,好好问一问风菱为何这种时候还一点忐忑都没有时,却听身后传来了一人匆忙的叫喊声:“大都督!您快回去吧!” 安虎…这是安虎的声音,裘污转过头去看到安虎跑了过来,他终于还是从摇摆不定的选择中,选择了风菱,果然还是这样,纵使这些天来,安虎一直忍了,作为对他最后的忠义,没有告密,但眼见着风菱要死了,他还是选择了另一头。 裘污此时并没有恼怒,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安虎跑到分界线前跪下,已然泪流满面。 而风菱看着安虎,打量了他一身的灰头土脸,还有许许伤痕,平静道:“唔…我还以为你叛回了原主,是我不信任你了,看来你是有你的无奈。” 风菱短短的一句话,涵盖了很多意思,即表达了她先前对安虎再次归顺裘污,顺道帮着裘污来算计她的猜忌,又表达了自己不该不信任安虎的歉意,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居然凭借对安虎身上的伤痕已然推断出安虎这几日是被困,然后还知道了安虎对于了解到裘污算计她时的为难后,她给予了理解。 听到风菱如此平静的话,安虎更加泪流不止,连连磕头道:“大都督!对不起!安虎不能在都督和兄弟之间首先选择都督!安虎愿以死谢罪!” 风菱闻之,摆了摆手,笑道:“死不死的话,我最是听不惯,与其事后谢罪,不如最初就不犯,既然犯了,那就拿出气质承担一切后果。”说着,风菱转向了惊怔的裘污面上,道,“裘污将军邀我前来,就是准备如此一句话也不说?” 被风菱点名的裘污终于回过神来,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一道怒吼,传了出来,近乎歇斯底里道:“为何?!你难道没感觉到周围的阵法?你不是地仙吗?难道阵法对你的冲击你都感觉不到?为何还如此镇定?!” 这一声叫喊,兴许是安虎近日来一直给裘污灌输的对风菱欣赏,寄予厚望的种子发了芽,所以他坚定不移要取风菱性命的心思崩坏了。 他说的对,风菱不会感觉不到,只要踏入峡谷,阵法就已经渐渐起了作用,只要风菱一用真元要挣扎出去,地上的飞石就会狂舞起来,将阵法笼罩得如天地崩塌,统统砸向风菱。 而此时,阵法中漂浮的看不见的法术已然在侵入风菱的肌肤了,能清晰的感觉到法术的作用。 风菱颔首,又露出了那番从容的微笑,却是反问道:“难道裘污将军觉得我此刻除了镇定,还有什么该做的事?” 裘污一顿,对,的确没有了,阵法之中她跑不了,可是…常人在面临险境时,都是这么平静吗?更况她还在笑。可是她的反问,却堵得裘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风菱更深地解释了她为何如此淡然的原因:“其实你也不必惊讶,我从出发时就知道有陷阱,所以这会儿印证了陷阱,也就没有如此意外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来? 裘污似乎渐渐懂得安虎欣赏她的地方了,他突然没这么歇斯底里了,因为好像这会儿风菱说出任何一句令人惊讶的话,他都没有这么惊讶了,她似乎原本就是那种令人吃惊的人,那既然是已知事实,就不必震撼了。 他只吸了口气问到:“那你是有破解石阵的法子?” “没有。”风菱认真地抬头看了一眼阵法,摇了摇头,似乎的确很失望她没办法破解,“这种阵法我没见过,找阵眼的话太耗时间,还未等找到,我就已经死了。” “那为何…你难道不怕死?” 风菱甜甜一笑,笑得宛如清风拂面,正如一个未长大的小姑娘一般,巧笑道:“怕,我可是最怕死的,否则我也不会延缓行军速度,为了多活些时日。” 说着,风菱盯着言语已然艰涩的裘污道:“裘污将军,我今日来有三个原因,想必你很想知道答案吧,先前我的徒儿替我解释过为何一定要来的原因,不过说得不大准确,如今见面,我必然得先把这三点讲完,你且听完,再启动法阵…” 第460章 生祭血阵 娄山关峡谷内,不知为何,风突然静止了,可是从地上却卷起了无数的沙尘,只见一道像圆圈的阵法光影泛着黑气从地底冒了出来,一时间圆圈中飞沙走石,宛如罡风突至,从其上滚出了龙卷风的形状,将风菱与外界的裘污,以及另一边的雷泽军阻隔。 道口外的青玉见状,急忙抽出金斧,要斩断了那一层包裹风菱在内的偌大罡风。 可是刚祭起的法术,就被旸晔伸手拉住青玉的手腕,打断了她的施法:“青玉师兄!这罡风罩是砍不断的,而且师父说了,不得有任何动作,哪怕眼睁睁看着师父死了,都不可以进去!” 青玉汗滴从额头上滚落,风菱刚才进去前是有交代,以军法为令,任何人不可以擅自进入峡谷啊,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但风菱没说有什么情况会发生,而当时她们还在说笑,说这么一个地方最适合埋骨了。 念及此处,青玉的汗更淋漓尽致地挥洒下来,犹豫道:“可是…” “相信师父,师父没让我们帮忙,我们就不可以插手。” 旸晔的话十分清晰,与风菱相处的日子久了,风菱的习惯他们也铭记在心,风菱有她自己做不到的事,她会要求帮助,譬如打仗一事。可是无论什么情况,风菱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会任性,会提议,但不需要的时候,他们就必须信任她能做到。 这就是风菱与雷泽军的相处之道,正因为如此,风菱才会在雷泽军中不可替代。 此时,看着狂卷的风壁,裘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似乎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启动阵法,那为何阵法已然开启了? 想来,裘污是并不熟悉此阵,只知此阵能够弑仙,却对于此阵的施展一无所知,哪里知道这阵法一旦踏入仍凭你仙还是人,都会自然启动,无法逃脱,且越是要挣扎,阵法启动得越快,因而风菱先前没有挣扎逃脱,毕竟她话还没说完呢。 风菱看了一眼周围飞沙走石的危机,那滚滚上窜的石灰色,恐怕要搅坏她的三魂七魄才罢休,她不由叹了口气:“罢了,那我还是抓紧时间说吧。” 话音一落,在风沙之间,风菱快速地将三个原因摆在了裘污的面前: “我之所以前来,其一是为了雷泽军,同乐军执掌整个北部贫瘠之地,只要收复了同乐军,雷泽军就能触碰到九州,我就能带他们回家,所以裘污将军是雷泽军回家的最后一道关卡,我答应过我的雷泽军,我一定带他们回家,绝不能食言。” “其二,我是为了我自己,我需要裘污将军的势力,裘污将军在北国部落中深得人心,我要介入北国的势力,必须要有人支持,只要裘污将军归顺于我,就相当于一部分妖族承认了我,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收妖族,成为他们的庇护者,至于我为何要接收妖族的原因已经没有时间说了。” “其三,我是看重裘污将军,不忍裘污将军再在恶魔的统治下苟延馋喘,因为裘污将军再此下去,必然没有活路,裘污将军在安鹿县会战战场上给我让出了通路,我感念于心,此恩必报,且将军又是我徒儿的亲父,我也得奋力一救。” 风菱回答的三点,让裘污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虽然不太明白她说的徒儿一事,但她几句真诚之语却将一个为人主上的心境,一个关切妖族的夙愿,一个知恩图报的原则都酣畅地表达了出来,如何让裘污不动容。 可是,他没办法终止法阵,他此刻是愿意停止他强烈的诛杀风菱的决心。 若是能终止法阵,他兴许愿意和风菱停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条件,说一说归顺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她答应废除投名状,善待同乐城的百姓士兵。 可是法阵还在旋转,渐渐的,裘污已经看不见飞转的沙石中风菱的模样,偶尔能看见的是,飞石刮过了风菱的脸颊,让她白皙迷人的脸蛋上出现了一条条的血痕。 裘污觉得口干舌燥,很想说话,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没想到,风菱的话音却再次传了出来:“另外,既然来谈判,我已经准备好了交换的条件,只要裘污将军归顺,我就废除投名状,从此只要跟随雷泽军的北族子民待遇与雷泽军同样,一视同仁,都是我的人。” 话到此处,裘污终于从沙哑的喉咙中迫出了一句话,小声道:“不,你先别死…” 话还未落,这时的大阵中充斥起了铺天盖地的黑煞,完全淹没了风菱的身影,只有一条缝中传出了风菱的轻笑,随后她似乎还有一个疑问:“对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何你杀我一个人,要让三百兵士血祭大阵呢?你就我看来,不是不爱惜士兵的人啊…” 风菱的落语是感叹,再之后风壁狭带着黑气将峡谷变成了一团黑球,只有噼里啪啦的石头作响的声音。 “你说什么?”裘污震惊地夺目看去,见到那些变成石头的士兵们,有血有肉只是暂时帮他建造阵法的士兵们,他最爱的士兵,他们化成的石头突然炸裂了,变成了黏糊的血液在罡风中挥洒。 “不!”裘污这一刻明白了,上层魔族送来给他的大阵阵法,原来是用鲜血来祭奠,在他手下的兵士变成石头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回不来了! 这就是魔族的法术,以血滋长,以肉延伸,要对付一个人,却要用数百人的鲜血来生祭!这是何等的残酷! 但是残酷是他带来的,是他强烈的欲望让这群人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是他的不察导致了他们的牺牲,风菱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提醒他,是在讽刺他! “哗!”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大阵在裘污以及身后众人震惊的视线下消失了,短短的几瞬,只见风息后下起了红色的雨,哗啦啦的瓢泼红雨,那是他们一同奋战的战士的鲜血,就这样落到了峡谷中。 第461章 背后受敌 血雨落尽,连肉身都没有留下半片,只有鲜血,而鲜血染红了峡谷的道路,传来了浓浓的血腥味。 道路之上什么也没剩下,先前的石头都碎裂得无影无踪,唯独只掉落了一支挂着血迹的白玉箫,那正是风菱的桂月箫,看样子是大阵只诛人,不会破坏法器。 裘污望着这一幕,瞪大了双眼,在这长三里,宽三丈的狭长道路之上,一片血红,暗淡无光,一切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待他醒悟过来时,通红了眼眶,咬紧了牙关。 “混蛋!”为何没有人提前告诉他,设下阵法是需要有血来偿还的! 不!不是没人告诉他!而是他自己沉浸在没有尽头的梦中不肯清醒,明明早就知道魔族的道法杀天、杀地、杀众生,没有牺牲就没有滋养,这就是魔族的道义。 他们平日里祭炼生魂,拿人鲜血铸就自己的功法,这些裘污暗中已经察到了,只是他宁愿跟随名义上帮助他们妖族的魔族,也不愿向九州之人低头,结果,就是今日这样。 然而,事情还未过去,只听身后浩浩荡荡地传来了战马的声音,是一群北国的战士蒙着面,提着大刀,毫不犹豫地往裘污军队的背后袭来,在众人未回神之时,已经被应该称为他们“自己人”的士兵砍倒了数人。 而领兵的人,骑着马,向他们传达死亡寒意的人竟是同乐城的督军,裘污看着他带着那明明和自己长相差不多的妖族士兵,一路狂砍,杀着完全没有防备的自己的士兵,大声叫喊道:“魔帅有令,裘污通敌!杀无赦!” 原来是这样!裘污已经不堪重用了,又深知北国内部的事,所以既然没用,那便杀之而后快!这究竟是谁下的命令?五大魔王?还是… 裘污此时已经无从思考了,他只知道,北国上层借他的手杀了风菱,如今轮到杀他自己了,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是,裘污曾经所在的部落中人都是同乐城的子民,同乐军虽然他带领没有一年,也有了情谊,他死的话,那些人恐怕也活不了,而且就算北国上层能放过那些人,但那些人在北国魔族的愚弄下,在像同乐督军这样的人的带领下,早晚也会成为鲜血的祭奠者。 不可以!裘污看着被砍倒的自己身后带来的数百名士兵,他们的鲜血在他眼中流失,他真的发狂了,转身驾着战狼,挥动着三尖叉而去。 就在这时,另一名更加懊悔愤怒的人冲在了他的前面,那人是安虎。 他眼睁睁地看着风菱被弑仙石阵杀了,却无能为力,而这其中还有他的原因,若是他去提前告之风菱,风菱就应当会想到对付石阵的办法。 因而这一切已经酿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已经在他心中刻下了死也不能赎罪的烙印,如今要再眼睁睁看着和他曾经一同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们,被这样一群心中没有半点情意的家伙给覆灭,他如何甘心? 安虎抢过附近战士身下的战狼,手中化出了战锤,向同乐督军飞奔而去。 裘污在升职成为同乐军大帅前,一直是隶属毋横军中快狼营的主将,他手中的快狼营都是跟随了他十多年的将士,是曾经他所在的部落被吞并后,他带出来的妖族。 这群人有个特点,人人坐下都是银色战狼,手中皆用重如两人的铁锤,唯独裘污不同,裘污有两把武器,其一便是铁锤,其二是他自己特有的三尖叉。 他们的勇猛在毋横军中十分有名,再者安鹿县会战时,裘污一营是唯独没有半点损伤,而大放异彩的,故而裘污回去后,便得以荣升,成为了同乐城的城主,监管同乐军。 此时,裘污带出来的兵皆是快狼营的人,若是在战场上厮杀,快狼营必不会输,但是如今却是从背后被袭,哪里回得过神来。 好在安虎剧烈的反应,冲散了快狼营的一时措手不及。 只见安虎手中的铁锤挥舞,不留余地地砸向那群蒙面妖族,那些个蒙面妖族各个面携着死亡的黑气,那是修魔之人才会具有的灵气,强大的修魔之力让他们看起来比普通妖族还要魁梧。 不过安虎的愤怒却敌过了他们虚假的力量,不需片刻数十名蒙面士兵就被掀飞在地,离同乐督军越来越近。 这同乐督军哪里有什么战斗力,他最初也不过一个教书先生,只不过能在北国上层虚与委蛇,得到了中用,到底还是胆子小了些,一见安虎袭来,慌忙大喊:“快快,保护我!” 说着,同乐督军就拽了一名蒙面战士,挡在自己身前。 安虎见状,一声怒吼:“啊”! 大吼之下,安虎一跃而起,直逼同乐督军跟前,右手甩出重锤,往督军胸口砸去,将督军跟前的蒙面战士与督军一块砸飞下了战马,弹出了数丈之远。 快狼营的士兵们见此气势大振,回过神来,忙做反抗,各个拿出铁锤来反击蒙面战士,只是对方不知来了多少了,恐不下五六千人,就算快狼营再勇猛,也不能以一敌十。 而同时,就在安虎暴走的情况下,突然从他的身侧飞来一支偌大的铁球,铁球之上满是尖刺,安虎伸锤欲挡,却只听“咔”的一声,他的巨锤竟然被铁球砸碎了。 铁球的尖刺进了安虎的腰际,鲜血飞溅,将他直直地捅进了侧面的山壁之上,在山壁上开了一个偌大的裂缝,足有生长千年的树根般大小形状… “安虎!”裘污叫喊不迭。 安虎的能力不低于合境期,怎会因为一个铁球就飞出去如此之远,而还在山壁上开了这么一个洞,顺着袭击安虎的铁球看去,裘污震惊地看到铁球随着铁链回到了一名男子手中。 男子身材不似妖族那般魁梧,但是足有一丈之高,堪比两个人族重叠在一起,比妖族还高。 那男子的脸上画满了黑色的纹路,奇形怪状,像蜿蜒曲折的道路,而这并不是让裘污惊讶的,他惊讶的是他见过这个男子,是北国上层的人… “大护法!?”裘污不自禁地再次大喊出声。 第462章 裘污的决断 北国大护法,共有十人,虽未接触过,不过听说皆是真魔境的修为,实力堪比地仙,地位位于魔王之下,职责不明,就裘污猜想,应当他们只听命于魔王。 如今出现在这里,无疑说明北国上层已经下了不将快狼营剿灭不罢休的指令。 实力的差距显而易见,原来同乐督军只不过是一只听话的走狗,而真正带兵的是大护法。 可是快狼营的人不知大护法,也没有能看出强者的眼力劲,见安虎被打飞出去,极快地冲向了大护法,要以卵击石。 当然下场显而易见,只见裘污的喊声:“不要!回来!”还没有落定,三名快狼营的士兵已经毫无意外地被大护法的铁球砸得粉碎了。 看着前方一时间兵戈相见,乌烟瘴气的场面,道口另一头的雷泽军却是纹丝不动,而且也没有像是失去了他们大都督的样子。 唔…当然若是裘污有时间关注他们的话,一定会奇怪,毕竟据安虎说,风菱可是雷泽军的心脉,要是谁害死了风菱,雷泽军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报仇,可是此时的雷泽军却是不仅没冲过来报仇,似乎连悲伤都没有半点。 只见此刻青玉转动着先前风菱交给她的遥望镜,一面关注着裘污等人的情况,一面感叹道:“果然给娘娘说对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兵将军…” 说着,青玉转过头看向了陈兵,而陈兵很有默契地点了个头,转身向身后的一千名雷泽军作出了指令:“雷泽军设防护法罩,谁也不得出去!” 话音一落,一百名身穿雷泽军军服却又在军服之上戴了一条红色的脖巾的士兵,站到了陈兵及青玉的前方,突然摆出了一个“一”字的队形,统一抬起手来,两指并合,口中振振有词地念起了口诀。 不一会儿,就见到士兵之前形成了一块像是铜镜般的屏障,高五丈,宽若道口的宽度。 这时,作战一方的裘污快狼营,在裘污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后,他冲到了先前安虎被打落的山壁旁,背起了奄奄一息的安虎。 安虎没死,当然若是大护法一出手就用全力的话,安虎必死,不过这名大护法似乎有些玩乐的心思,他面庞似人,嘴角狰狞地大笑着,随手挥动着铁球,好像是在玩割草这样的游戏。 因而并没有使用全力,但他身旁的快狼营士兵纵使在他没有用力的情况下,他们也还是弱小得如蝼蚁轻贱。 绝命情况下,裘污看了一眼碾压而来蒙面士兵,又看了一眼周围不断倒下的快狼营,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道口的对面,那若隐若现的雷泽军的阵营之中,下了个决断。 “快狼营的战士们!往哈哈可什草原方向跑!”裘污的话在狭长的谷中响彻。 “什么!?”快狼营的士兵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裘污,也同时在他们分神时又有几人被同族给砍倒了。 裘污看着他们躺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满目猩红,将身上的安虎交给了身旁的一个士兵,再次大喊道:“这是军令!” 就这样,在裘污的命令下,快狼营的士兵们快步掉头,向对面的道口冲了出去。 什么是死敌?就是争斗了数百次,仇恨越积越多,到最终不杀死对方不罢休的叫做死敌。正如快狼营和雷泽军,正如北族联军和九州兵,因而裘污最初无论如何也不愿归顺风菱,明明已经快要被安虎说服了,他还是要设下弑仙石阵,埋葬风菱。 可是这一回裘污的决议,却是向死敌方向逃跑。 至于他为何如此决断,根据后世史学家分析,那就是他宁愿他的兵是战死,也不愿被同族人杀死,所以他们向雷泽军跑,不是为了寻找庇护,毕竟此时的裘污在杀了雷泽军大都督之后,他不认为雷泽军会接纳他,但死在雷泽军手中,叫做死得其所,死在此处,却是死不瞑目。 在快狼营骑着银狼向对面道口奔跑而去后,裘污留了下来,可能是为了断后,也可能是他压根就不想活了。 他手持三尖叉拦住了追杀快狼营的蒙面士兵,三尖叉之上泛起了滚滚红芒,一叉一个,将追杀快狼营的士兵血溅在地。 裘污的勇猛无可争议,短短几息的时间,他战狼的脚下便躺倒了数十名士兵,同样他的战狼也撕咬下了几名士兵的血肉,可是他没忘记这群蒙面士兵中还有一个无敌的强者。 “咔!”一声骨头碎裂的巨响,裘污突然停住了手中的三尖叉,被摔了出去,抬头一看,是他的战狼被大护法一铁球砸来,四肢俱碎。 而下一瞬,铁球往他的脸上砸来,裘污猛祭真元抵挡,挡住了铁球的大块面积,但铁球上的尖刺却戳进了他的眼睛,一只眼瞬间鲜血模糊,只能听到身后的大喊:“将军!” “不要回头!”裘污从地上爬起来,用单眼看了一眼地上骨碎的战狼,陪伴他多年的坐骑就此殒命,不过此刻没时间予他哀悼,他冲身后继续大喊,再次摆出了抵挡的架势,面对着高大的大护法。 身型的差距仿佛也在说明着他倆实力的差距,大护法不屑地勾起了嘴角,放声大笑:“有意思!你是在证明你通敌叛国?” 裘污的左眼正在不断地流淌着鲜血,看起来好像是在流着红色的眼泪在诉说着不甘,他咧嘴怒吼道:“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吗?”说罢,裘污飞身而起,三头刀尖上沾上了冰霜,从天往下迅速地向大护法刺去。 可是还未靠近大护法一丈之近,就被大护法仿佛是玩儿般扔出的铁球,连带他和兵器一起砸落在地,连滚出了好几尺。 大护法见状,眯起了眼睛,他身型高大,声音却很别致,特别细嫩,像是谁家的公子哥一般,他用带着有几分母性气质的话音,笑道:“你与我不是一个层次的,杀了你,太浪费我的精神。”说着,大护法向蒙面士兵命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顺道把他也杀了。” 第463章 悲哀的眼泪 娄山关峡谷内,不一会儿又是一片鲜血挥洒,原本最初的峡谷地上看起来只是铺了一层血液的红毯,而如今看起来却像是红色的泥沼。 无数叫喧的蒙面士兵在大护法一声令下后,兴奋地挥舞着大刀,向道口对面追赶而去,仿佛在他们眼中杀人是一场令人兴奋的游戏,而残杀自己人和杀敌人并无二般。 数量众多的蒙面士兵从裘污的身边跑过,踏着难以抑制的高涨情绪。 裘污趴在地上,三尖叉掉落在了很远的地方,他拿不到,甚至他可能连爬起来阻止一个蒙面士兵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来,用力抓住了从他身边漫步走过的大护法的脚踝:“三离!” 这是大护法的名字,在裘污已知的大护法中,有三个人的名字,他晓得,一人叫“一乾”,一人叫“八坤”,还有一人便是如今跟前之人,叫“三离”。 护法有十人,他们究竟是人,是妖,还是魔?这些裘污至今还没搞明白。他们身型也不是人人都和三离一样,也有和人族差不多身高的,还有一个像是侏儒般身型的,他们究竟来自何方,裘污也不知道。 不过唯独知道一点,十人中有八人的名字都带着数字,越小的数字,表示这人法力越强,这三离,无疑是至少八人中排名第三的。 因而裘污一开始就明白,他不是对手。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亲手调校的快狼营,甚至他在意的同乐城就这么毁在这些人手里,于是满身鲜血、伤痕的裘污还是凭借意志力拦下了大护法的步伐。 不过大护法压根就没打算动手,拦住他,根本无济于事,大护法只狂笑着看着脚下好不容易勉强抬起头来的败者:“你拉着我有何用?你就算能杀了我,你也阻止不了他们想杀人的心。知道为何吗?因为人人都想变得强大,魔道给予了他们强大的力量,他们停不下来。” 说着,大护法为了证实自己的观念,在裘污无法置信的视线下,摊开手喊道:“战士们!杀戮吧!杀得越多,你们的修为就会越高!你们就可以逆天,可以将这世间的人族全部斩尽杀绝,占据天下的气运,得道成仙!” 话音一落,蒙面战士们更狂躁了,他们快步冲向逃走的快狼营军跟前,杀得无比痛快。 “不用怜悯弱者!痛快地杀戮吧!弱小本就是过错,而他们不仅弱小,还软弱,他们竟然软弱到投敌!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大护法的声音越喊越大,越鼓动越激烈。 而在他的鼓动下,狂躁的蒙面战士加大了兴奋的吼声,随着过度兴奋的情绪,他们的身体出现了变化,涨红了肌肤,而手臂和大腿上的筋脉就好像臌胀的树枝,撑着皮肤,跃跃欲出。 裘污微微侧头,看着身后不断被蒙面战士砍倒的快狼营士兵,听到快狼营绝望地喊着:“将军救我。” 而蒙面战士却在这样的声音中,肆意狂笑,他们原本应该同仇敌忾,可是为何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而反应的两者又是完全极端的想法。 裘污捏紧了大护法的脚踝,咬着牙,却忍不住泪流了出来:“你们究竟要利用妖族士兵们到什么程度?” 裘污的眼泪若滚烫的沸水,他不记得他有流过泪,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剥皮挫骨,他恐怕也不会流泪,可是眼泪竟如此悲哀的落下,如此不值。 大约裘污最后奋力的反抗,将情绪注入了真元,他捏着大护法脚踝的手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芒,像是炎阳的温度,焯烫了大护法的脚,这还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能伤到大护法。 大护法吃痛的一惊,飞脚踢开了裘污,一踢又是数百丈之远,竟将裘污踢到了奔跑的快狼营前方,落到距雷泽军防护罩只有一百余丈的地方。 如此近的距离,就连雷泽军似乎也听得到大护法的回答:“自然是连元神都榨干为止。” 防护罩中的青玉听到大护法这样的回答,捏紧了手中的遥望镜,她也是妖族,相比之下,她竟是如此幸福的妖族。 她望着不远处越来越靠近的快狼营以及蒙面士兵,心中五味杂陈,手指关节被她板得咯吱作响。 当然最为愤怒的还数裘污,他绝望地呕出了一口鲜血,不由想起了他和安虎参军时,两人说的话: “裘污大哥,你为何要参军?” “自然是为了咱们妖族可以再不受人族欺压支配,让妖族能当家作主!你呢,安虎?” “我…我就是为了能吃饱,听说军营伙食不错…还有我想有一天我能自己做主自己的生死,不想就待在部落中,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 自己的生死自己做主…这就是安虎简单的心愿,不想被别人支配自己的生死,所以他选择参军,可是最终还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想用他们怎么死,他们就得怎么死。 念及此处,裘污愤怒地大吼了一声,突然撑地跳了起来,招回三尖叉猛地刺向大护法。 大护法见状,稍稍退了几步,浑身黑煞溢出,厌恶地不屑道:“作死。”说着,他伸手一挥转动起铁球,向裘污飞快地砸了去。 这时,雷泽军中响起了青玉突然慌忙的声音,正在大喊着:“晔儿!你去哪?回来,别掺合!” 而同时,一个身影窜出了防护罩,丢下一句:“他好歹是我阿爹!” 说话间,大护法的铁球已经直直往裘污脑袋上砸去,而这时一把短戟飞了过来,向大护法的泥丸宫打去。 大护法一惊,猛震真元一躲,收回了铁球,勉强避开了短戟,那短戟划过了大护法的脸颊,在他脸上割下了一道红色的血痕。 第二次…今日竟然有人第二次能伤到他,这让大护法很愤怒。 他抬头看去,见到一名不过十来岁的年轻修士,冲了过来,一边掐指作诀,招回短戟,一边快步挡到了裘污跟前… 第464章 父子之情 大护法用拇指抹干了脸颊上的血痕,看着眼前十来岁的少年郎收回的短戟,竟一眼认出了短戟的名字,兀自念道:“六合派的镇派之宝,夺命戟?” 据传六合派十年前就不知所踪了,连带着派中弟子,及所有法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如今过了十年的时间,四处征战的乱世,没有谁还会提起六合派,更没人会记得这个门派曾经风光过,可是没想到六合派的夺命戟会出现在这里。 夺命戟功能如其名,一戟飞出,便直打泥丸宫,废其生魂。 只不过再厉害的法器也看施展之人,施展之人的道行与被攻击之人的道行相差甚远的话,必然不能一招毙命,甚至连对方的头发丝都碰不到。 不过显然,旸晔飞出的夺命戟能伤到大护法的脸颊,已经让他惊讶了,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子将他打伤,还打出了血,简直就是笑话。 因而不难见到大护法的脸上打上了青筋,愤怒之色难以掩盖。 而被旸晔护在身前的裘污也无不吃惊地望着这个看起来似乎是人族的少年郎,问到:“你是?” 他是认不出的,十四年前,当旸晔的阿娘还怀着旸晔时,裘污就离开了,为了他娘倆能不被搅入乱战之中,将旸晔的母亲送到了苟缨县这样偏僻的县城,可是没想到就在几个月前,他听说雷泽军攻入了苟缨县,还将县城给焚烧屠尽了。 当时裘污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陷入了对雷泽军的憎恨之中,他只道旸晔也成为了雷泽军屠城的牺牲品,不过国和家之间,国为重,故而裘污没有立即就去寻雷泽军报仇,毕竟那时僧伽罗还未撤兵。 这些原因就是他无论如何也要置风菱于死地的缘故,国仇家恨,试问谁能平。 然而裘污没想到自己亲身儿子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就在旸晔不留情地回答之后,他突然有了想活下去的想法。 只听旸晔道:“原本我不打算认你这个爹的,阿娘病死之时你都不曾关心过,而且你刚刚还害了我师父,不过师父她老人家才不会被你随随便便害死,我也就暂且就这事原谅你,但你不管我的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我救你只是因为血脉之情,你别误会。” 旸晔说着,头也未曾转过来,就一戟打翻了几名在大护法愣在原地时,向他倆冲来的蒙面士兵。 什么?!裘污的心中画下了问号加感叹。 可是血脉之情往往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纵使旸晔没有拿出他娘唯一留给他的星辰幡柄,裘污也一点也无法质疑旸晔是他亲儿子的身份。 而就在他呆立时,旸晔这个别扭的小子,又再次红着脸,态度强硬道:“你还不快打起精神!我可不想没了娘,如今又没了爹!还有那些不是你的兵吗?” 顺着旸晔的指尖看去,屠杀还在继续,裘污打起了精神,看了一眼旸晔,又将视线放到了此时像是受到了讽刺的大护法身上,拽紧了三尖叉,和旸晔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 “这臭小子!怎么这么不安分!”远出屏障内的青玉看着旸晔和裘污共同对付大护法的身影,紧张得不得了,虽然可以见到因为大护法为了防备旸晔的夺命戟,的确露出了空隙,但单凭旸晔和裘污,根本不是大护法的对手。 而陈兵却好像并没有如此担心,反而打趣道:“青玉大人也不想想,这小子是谁的徒弟,能安分吗?” 言外之意,陈兵是在说风菱,风菱带出来的徒弟,自然有几分风菱的风骨了。 话说回来,陈兵的话倒是提醒了青玉,让她焦虑地问到:“对了!娘娘究竟去哪了?再不出来这小子恐怕跟他爹还没相认,就给人打死了!” 青玉和陈兵其实都不知道风菱在进入了弑仙石阵后到底怎么样了,虽然的确看起来风菱随便殒命在了石阵之中,但是他们雷泽军可不相信风菱是那种能轻易被人杀死的,这样的信任由来已久,这就是雷泽军和风菱的默契。 陈兵摇了摇头,心思并不在风菱究竟去哪的问题上,总之风菱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他反而担心的是屏障外那些倒下的快狼营,虽说是敌军,但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操纵着自相残杀,也难免激起了雷泽军的愤慨。 雷泽军的原则,绝不伤害自己人,而如今面前的一幕,真是令他们发指,同样,陈兵认为这也会让风菱看不惯的。 于是陈兵看着前方飞洒的鲜血,咬着牙,招了招手,向身后的雷泽军提出了待命的姿势,时刻准备着打开屏障,以他对风菱的了解,不需要风菱喊他们上,只要风菱出手,就是他们雷泽军打开屏障,帮助快狼营的时候。 就这样,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快狼营与蒙面士兵的厮杀打到了雷泽军的跟前,就隔着屏障的距离,而厮杀中,旸晔与裘污都被打了出去,就在旸晔被狠狠摔到地上后,裘污不由大叫:“孩儿!” 孩儿?大护法听到这一声,眼中滑过了阴狠的神情,放弃了攻击裘污的念头,一飞身飞到了旸晔的跟前:“父子吗?哈哈,原来裘污将军还有个儿子?” 说着,大护法一把掐住了旸晔的脖颈,将旸晔高高举起,转头看向再次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裘污:“你知道你为何如此无用吗?就是这些多余的情感!强大之人是没有感情的!妖道永远敌不过魔道!我今日就帮你成魔,修成正果!” 裘污一愣,猛地要从地上再次爬起,可却听到“咔嚓”几声,先前碎裂积累的伤,终于坚持不住,身体的极限到了,他的肋骨竟在这个时候断了! 可是…裘污望向已被捏的面皮通红的旸晔,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袭来,窜进了五脏六腑,那样的绝望难以名状,只能从脸上分明辨别,清晰看到他的眼角挂满了血丝,紧咬的牙关仿佛可以碎石。 不!不行! 第465章 一声呼喊 天上的浓云不知何时凝聚到了峡谷之上,夏日大雨来临之前,总是异常闷热,乌黑色的天空让下方的厮杀显得更加悲凉。 满地的鲜血,此时再加上滚滚的汗水,夹杂着绝望泪奔的气氛,让隔着防护罩看着的雷泽军都不禁捏紧了拳头,不难见到许多人咬紧了牙,像盯着一只猎物般盯着那些蒙面的“怪物”。 对,就是怪物,魔道的修炼让他们早变得不像妖了,要想雷泽军中如今超过了半数的妖族,没有谁会像他们这般只是会动会杀人的东西。 再顺着血泊中看去,大护法捏着旸晔的脖颈,那渐渐显现而出的勒痕更让雷泽军急不可耐,他们似乎在喊着什么,不过隔着屏障却听不真切,所有人都显得那样激烈,激烈地叫唤着。 而屏障外,倒下的一个个战狼营的战士,泪如泉涌,颤抖的嘴唇似乎在说着:“谁?谁来终止这场屠杀?谁来救救我们?” 裘污断裂的骨头咔嚓直响,他的勒骨断了,腿骨断了,甚至手骨断了,唯独只有头部能眼睁睁看着失而复得的亲人要消失在大护法的手中。 裘污拼尽了全力,作出了一个令人惊奇的举动,他抬起了头,竟然用下巴磕着地面,用下颌的力度往大护法的身边爬了去,要阻止大护法的手。 这一幕落到了旸晔的眼中,他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若说先前他飞出来是为了了结父子血脉的关系,感念一点血脉情,那此刻他似乎真的体会到了父亲的爱意。 旸晔一咬牙,往天上一声呐喊,这一声宛如对神明的呼唤传遍了峡谷:“师父!救我!” 话音一落,裘污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回想起来了,旸晔似乎有说过师父之类的,旸晔是雷泽军带来的,那他此刻唯一的期望是在雷泽军的手中,是在风菱的手中。 一时间,安虎与裘污所说的话再次飘进了裘污的神识,安虎说风菱是救世主,她能救他们,她也会救他们。 这一刻,裘污的嘴角竟然止不住颤抖起来,两瓣唇瓣不断的贴合分开,他压抑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转头看着屏障内的雷泽军,呼喊道:“雷泽军!雷泽大都督!您若看到,您若还在的话,求您救救我们!救救妖族吧!” “轰隆!”乌云密布的天空闪起了偌大宛如游蛇般的电闪,那蜿蜒曲折的电光不断盘旋,像在述说着峡谷中人的愤怒,对,他们不是在哭,他们是在愤怒,在对北国统治的愤怒。 大护法因突如其来的雷霆声惊扰,微微一顿,迟疑之时,突然一道白色的闪电直接劈到了他的手背之上,他吃痛地松开了掐着旸晔的手。 大护法惊讶地看着被闪电劈过的手背,像切下了一块肉一般,迅速碎开的的皮肤,他忙用真元护住手腕,使得手背那一处裂痕以外的地方不再遭受搓皮切骨的牵连。 他回过神来,不对!这不是自然的闪电,这是人为的!什么时候,闪电已经布满了娄山关? 念想之时,雷云中的数道闪电落下,似乎早有预谋地对准了大护法支配的蒙面士兵,清扫一般地打落下来。 “啊!”情势逆转,先前杀人的变成了被雷霆追逐的人,先前猖獗的笑意变成了惊慌失措,而就在这时,雷泽军的屏障打了开,雷泽军早已列队待旦的兵士,从里面放出了箭矢,射向了将快狼营逼入绝境的蒙面士兵。 雷泽军的声音传了过来,只听他们冲快狼营大喊道:“脚还没断吧!没断就给我们站起来跑,向雷泽军身后跑!愣着作甚!” 听到雷泽军的喊声,快狼营的士兵像是有了生的力量,从地上爬了起来,往雷泽军突然向两侧退开的通道上跑去。 雷泽军此次出行前来的多数是弓箭手,他们并没有冲锋的职责,不过那天上的电闪却和他们配合得很好,有效地打落了跑在最前方阻拦快狼营的蒙面士兵。 大护法看着前方极速逆转的场面,额头上的青筋从一条变成了两条,从微小变成了巨大,这才是他真正愤怒的表现,先前似乎一直在以逸待劳。 而就在他狠狠地盯着插手打扰他屠杀的雷泽军,手中化出黑煞时,突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出现在了身后。 蒙面士兵和快狼营先前经过的身后血地上,出现了一双干净的银甲靴子,靴子的主人背对着大护法,殷红的披风正在不断的飞舞。 她站在一支白色的玉箫面前,好像根本看不到身后混乱的景象,只自顾自地拾起了桂月箫,自我打趣道:“好不容易割出了善念,做成第二元神,就这样废了,看来,果然第二元神的祭念之法有逆天道。” 强者见面之时,往往无需出招,便能感觉到对方的能力,大护法同样没转过身,不过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之人,不难猜想,恐怕这雷霆之阵也是她趁刚才的时间布下的。 大护法轻蔑一笑,自悟道:“还活着?” 这一声似乎不是问句,而是感叹句,他说着转过头身,对旸晔和裘污都失去了先前杀乐的兴趣,因为此刻有了让他更值得动手的人,那就是出现在他面前的雷泽军的大都督,风菱… 雷霆的电闪还在继续,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蒙面士兵竟然全军覆没了,而快狼营的残余被雷泽军收到了队伍最后,旸晔也被青玉带回了身旁,准备撤退。 唯有裘污,他让手下还能动的残兵将他放在雷泽军的最前方,峡谷道口旁,坐了下来。 青玉对裘污的做法有些不甚明白,便问到:“怎么,裘污将军认为这个时候,你还能有保护士兵的能力?” 裘污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护法,以及手握桂月箫向大护法走近的人,道:“不是,既然是我拜托雷泽大都督救我们,我就想亲眼看着她手刃三离,我想在这里等结果,所以还请这位将军先退吧,快狼营的战士和我的孩儿有劳将军了。” 第466章 黑白碰撞 青玉被裘污的话说得一愣,看着裘污明明断手断脚却挺直的脊背,似乎有些明白风菱为何一定要收服裘污了,而正在她愣神时,一旁的陈兵又再一次莫名戳中泪点,呜咽起来:“裘污将军真是条正直的汉子!呜…太感动了!” “…”青玉自从被风菱招到贫瘠之地后,早对陈兵的多愁善感习以为常,只不过这一回也必要教训一句:“陈将军!他还是敌人!不要因敌人瞎感动!” 说完,青玉似乎意识到自己也瞎感动了一阵,于是尴尬地面色一红,背起了不知何时已昏迷过去的旸晔,不留情面地丢下一句:“那你就在这里看着吧,死了我可不管,我先提醒你,娘娘这一层次的人打起架来,所波及的可不是身边的花花草草,你好自为之吧。” 虽然风菱没有打招呼,不过根据习惯的默契,青玉和陈兵毫不犹豫地带着雷泽军以及快狼营的士兵退出了娄山关,又往哈哈可什草原的方向跑了数里。这一回,他们知道,风菱是真的要动手了。 娄山关的峡谷中此时风声静止了,雷霆声也小了,只有滚滚的黑云没有散开的迹象。 安静的峡谷外坐着一个人,峡谷内立着两个人。 这两人面面相对,之间隔着五丈的距离,手握桂月箫的人的确就是风菱,虽然没人明白她究竟怎么逃出弑仙石阵的,但无疑此刻的她精神力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风菱停下了脚步,银红的铠甲一尘不染,头顶是飞鸟的银冠,若一位降临人士的英雄,不过风菱一向自诩是小女子,英雄一词她倒是厌烦不已,因而风菱脸上一点生气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平静地看着大护法。 甚至在大护法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心道:“快狼营还真是一群废物,教给了他们方法,他们都杀不了你,连最后的利用价值都没有,还要本护法亲自动手。”风菱也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只是终止了雷霆,将桂月箫放在手掌上颠了颠,瞬间爆发了真元力,脚底一道白色的光圈向四周散了开来。 大护法望着风菱身上缠绕的灵气,又再次不屑道:“哼!地仙吗?不过地仙也分修为高低,高者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纵使玄仙金仙也不放在眼里,低者连地府的牛头马面都不能一敌,你应该是刚成仙不久吧,修为也不高,怎敢出面…” 话音未落,当大护法还在高傲地品评风菱是否打得过他的情势时,风菱手中的桂月箫忽然带着偌大的白芒飞向了大护法。 这一招是带着置人于死地的力道,若是大护法不及时躲开的话,恐怕还在他说话之际就被风菱一招给灭了。 大护法回过神,忙往身后退了数丈,大声怒吼道:“本护法话还没说完,你竟敢先动手?” 照理说,的确风菱有点过分了,对手都还在大放厥词,她就先打开了开打的序幕,是有些不合适,不过她并没有带着偷袭的成分出招,只是:“我这人能吵吵时就绝不动手,动起手来便没有吵吵的必要了。” 对了,原本一开始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所以风菱压根没有啰嗦的必要。她先前耍阴招也好,啰啰嗦嗦说服别人也罢,那都是建立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上的,而如今面对大护法,言外之意便是,她必然要杀了他,没有半点犹疑,所以何必多说。 这时,在峡谷口外坐着的裘污,清晰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因为那两人都是仙一级,一旦放开手后,两人的声音就自带了千里传音般的功效,隔得再远也听得到。 就在听到风菱的回话后,裘污猛然明白了,先前自己设计风菱时,风菱根本就没有对他起半点杀意,否则风菱不会和他说那么多“废话”。 他怔了怔,目不转睛地盯着风菱所在的方向,莫名触动,这人明明看起来邪气万分,可为何有一种难言的正气夹在在其中。 裘污看到风菱飞身而起,飞到了峡谷上空数百丈的位置,伸手一挥,收回桂月箫,手中掐诀,祭动着那散发着滚滚白雾的桂月箫。 须臾,那桂月箫就随着风菱的指节,在空中无人操纵地不断旋转起来,卷出了一道偌大的罡风,而罡风壁上出现了白色的火焰,火焰喷涌着砸到了地上。 “哗!”一声像是气旋落地的声音,只见火焰在地上迅速蔓延,一眨眼的功夫,峡谷之中若烈火灼烧,地上一片火海。 只是火焰乃纯白之色,没有半点温度,让人感觉冰冷! “咔嚓!咔嚓!”地面之上被火焰烤得干裂,裂开了一条条巨大的裂缝,裂缝之下是黑寂冰冷的深渊,无穷无尽,而火焰之上白雾蒸腾,早已看不清大护法所在的方位。 这白色的烈焰,犹如蚀骨之火,侵其肌肤,惑人魂魄,任其心智之坚,恐被灼伤也难逃浑沌之厄。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了,白色烈焰没有消散的趋势,裘污看着峡谷内蒸腾的烈火,不由感叹,若风菱想杀他,他根本没有反抗之能,他与风菱的差距竟是这般明显。 而更让裘污震惊的是,同样大护法也没有即刻杀他的心思,不过大护法与风菱不同,大护法不过是享受于他痛苦的表情,没有一开始就下死手。 因为此时,裘污看见从白色的雾气中,一道黑色的阴影一飞冲天,天空中数丈的距离内一圈黑煞包裹的人影飞了出来,而后便见到大护法也悬在空中。 只不过大护法衣裳之上有被烈火烧到的痕迹,显得十分狼狈,而烈火烧出的窟窿处有黑色的光圈,像是大护法用法术扑灭了衣裳上的火。 不难见到,大护法此刻已经将偌大的铁球绑在手上,不断地在掌中抡着圆圈:“太阴真火?竟是十大本源之火?老夫是小看你了!不过你修为不够,到底不能发挥太阴真火的实力,若是能烧到老夫的身体,老夫恐…” 再一次,未等大护法说完,风菱手指一挥,祭动着桂月箫,只见桂月箫长了一倍,缠绕着白色的闪电,直接向大护法击来! 大护法一惊,暴怒道:“你又不等老夫讲完!”说着,甩出了铁球,一道黑影与白影撞在了一起… 第467章 因地制宜 黑与白的碰撞,两支法器的力量震撼出了一道气旋,那气旋仿佛割开万物的刀刃,往两侧的山壁上弹了出去。 “轰”!剧烈的声响,气旋将娄山关峡谷两侧的山壁一分为二,那高达数百丈,有千斤之重的山壁仅仅因为气旋的缘故,就此劈裂。 从上往下看,娄山关已经改变了最初的面貌,由先前一条裂谷,变为了纵横交错的两条裂谷,被割裂成了一个十字的形状。 都听闻神仙能移山倒海,如今看来果然是劈山挫石!这才是风菱的实力,别说裘污看之震惊,就连退到数里之外,听到巨响的雷泽军都目瞪口呆。 此时,峡谷之外的平原上,陈兵正拿着遥望镜关注着峡谷中的争斗,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哑了哑口,他之前看过魏庭和无上法王的争斗,那时他自觉能将擂台给劈坏的两人已经惊为天人了,可如今看来,他突然猜到为何风菱不爱动手了。 原来,风菱一动手,那可是地动山摇,要当初在平和县也动手的话,别说波及无辜,恐怕整个县城都会被夷为平地。 而这也说明一点,风菱此时虽然不说话,但她的内心应当是愤怒的,只有愤怒到极点,她才会拼尽全力,非要置大护法于死地不可。 当然大护法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就现在看来,风菱对大护法还是十分吃力。 只见峡谷半空,在两个法器相撞后,似乎争斗的两人都有受波及,被气旋弹出了数丈,连喘息都有些急促。 风菱半悬在空中,猛地收回了桂月箫,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同样耗费了真元而剧烈喘息的大护法,自言自语道:“不能一击击败吗?看来,有点棘手了。” 话音一落,风菱便看见,似乎比她稍微好些的大护法突然将铁球抛到了天空,铁球越变越大,那偌大的铁球竟将峡谷上方全全笼住,一道阴影盖住了风菱的头顶。 风菱一惊,暗自推断了一下她与大护法之间的功力高低,看样子,若再如此消耗下去,她一定会处于下风,大护法恐怕位真魔境已久,体内真元自然比她蕴藏得多,虽然两人法力不相上下,能召集的周围的灵气也差不多,可风菱经不起持久战,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风菱思考对策之际,那铁球毫不意外地向风菱砸了下来。 风菱见状,忙挥动桂月箫,锁定了铁球的中心点,一箫穿了进去。 随即又是一声轰鸣,桂月箫穿破了铁球,将铁球炸得四分五裂,看来,风菱琢磨了一下,的确就力量而言,两人不相上下,不管对方如何出招,自己也可以拆招,可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虽然退一万步说,就算风菱打不过他,她到关键时刻用太一给她的那铃铛状的法器也可以明哲保身,可是这就不是风菱今日出手的初衷了,那法器拿给她用,她只能用来护住自己,没有攻击之用,更不能保护他人。 再者说了,那样的法器可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至宝,一旦祭动,强大的真元力完全可以上达天听,恐怕用不了多久很多人都会知道她有这么一件宝贝,若是多人来抢的话,她可保不准还能一直拥有这样的东西,先前招妖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好东西是有人来抢的。 所以当初太一也说了,是在她遇上完全不能敌的大神时,再用。 至于今日的话,风菱有风菱必须自己动手的理由,大护法一定要由她亲手击败。 念想之时,风菱看到那碎裂开的铁球,变化成了无数个小黑球,片刻之后,小黑球像鸡蛋孵化一样变化出了一个个骷髅头,骷髅头喷着黑气,张着大嘴,数个向风菱袭来,铺天盖地,将峡谷包围。 不需一瞬,只见一支骷髅头倏地飞了过来,向风菱的脑袋咬去。 风菱飞身而起,躲开了那支骷髅头,而很快又来了两支,络绎不绝,风菱急忙踏步,在空中不断闪躲,显然有些吃力了。 “哈!让你尝尝老夫的蚀魂骷髅,这可不是一般的骷髅!这是老夫提炼的战场死煞,一千亡魂提炼出一个,一旦咬到一口,非咬破你的七魂不可!” 大护法见风菱吃力躲闪,不由大笑起来。 “…”风菱不停飞身躲闪,并晃动着桂月箫,招出太阴真火,烧了一个又一个的骷髅头,“死变态!你打架时,话怎么总是说不完,还需要你告诉我,这东西是如何攻击的?你是不是蠢?” 话音一落,风菱在身上打上了一道防护罩,将自己的魂魄紧紧裹住,以防止骷髅的撕咬。 果然大护法的确有点蠢,竟告诉敌人如何防御。 被风菱刺激到的大护法额头上多出了第三条青筋,恼羞成怒之下,双手往两边一抓,数支骷髅头同时向风菱袭来。 不行!这样下去就算有防护罩也会被咬到! 风菱瞬间一想,猛地抬起头来,往天空的雷云看去,向天上抛去了桂月箫。 桂月箫冲过了骷髅头,一时间便打碎了四五个,只不过这里有上百个头,哪里打得完。 对此,大护法不由大笑,再次放肆地大放厥词:“哈哈!你觉得你一次能打落我这一百只魔头吗?” “蠢人就是蠢人!”风菱懒得理会,只控制着桂月箫,让其未曾停留地直接冲上了雷云之中。 “咔!”雷云被桂月箫捅破了窟窿,炸裂开来,降下了大雨。 她到底要做什么? 远处的裘污看着上空的打斗,挺直的脊背落下了汗滴,浸湿了外衫,他不知道风菱会如何应敌,就算落下大雨,那大雨也不可能淋灭骷髅头,雨是用来灭火的,就算带有法力的雨,也是柔软的存在,不可能硬碰硬,而对于坚硬的骷髅头,它们只能滑过。 同样大护法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满不在意地看着风菱的举动,只见在大雨落下后,风菱闭起了眼,手指捏出法印,张口作诀。 口诀在风菱饱满的唇心中化成了白色的文字,飞舞出去,沾到了大雨之上,而就在字符沾到大雨之上时,雨滴出现的变化让裘污明白了风菱的举动。 峡谷之中,突然冷风阵阵,宛如跌入了冰窖,而显然这是风菱念诀使得空气变得如此寒冷。 冷气将雨滴变成了偌大的冰雹,大粒大粒的冰雹宛如铺天盖地的冰锥,将骷髅头戳成了碎片… 原来!她竟然因地制宜了!一百个骷髅头面对数百万的冰锥,那就是无能为力。原来法术还能如此用,以云生水,以水生冰,以冰制力! 第468章 无尽死煞 面对瞬间被破的蚀魂骷髅,大护法是又羞又恼,谁会想到法术还有如此的用法。 在常识之中,法术的对拼,拼的就是一个修为,可是风菱却将实力如此灵活的运用而出,这无疑是将原本拥有的法术,以一变为了两,甚至三、四。 打个比方,若说风菱本身能力可以破坏一块石头的话,那加上她灵活的头脑,她就可以破坏一座大山。 又有谁能否认这不是实力的一种。 在冰雹落下后,遮天蔽日的骷髅头变成了碎渣,落下了峡谷,大护法引以为傲的铁锤也摔碎落地,他大吼道:“你竟如此荒诞虚妄?” “我一向倒行逆施。”风菱收回了桂月箫,再次不再多话地手握玉箫就往大护法身上打去。 她没有时间耽搁了,先前用的真元太多,再加上之前用桂月箫做成的第二元神被毁,虽说没有对她本身造成危害,但是也相当于损失了她的一部分真元,她恐再磨叽下去,接下来只有挨打的份。 风菱没有犹豫,玉箫的顶端直接戳向了大护法的紫府凝聚之处。 紫府乃修行者的心脉,紫府一破,修行者恐怕就得回归地狱轮回了。 只见,桂月箫一顶,大护法身上黑煞缠绕的法盾顿时破开了口子,像是云层碎裂般炸出了鲜血。 “啊!”很快,天上传来了大护法的惨叫声! 而这时,裘污闻之,抬头看去,只见又是一道月白的光辉挥下,随着这一下,天上砸下了一个重物,砸落到了他的附近。 顺着卷起的灰尘看去,峡谷又再次龟裂出了一个圆形的大洞,而大洞的中心,是口吐鲜血的大护法狼狈地趴在地上。 裘污瞪大了双眼,朦胧的眼睑充盈起了水雾,抬头向飞来的风菱看去,她…她真的是救世主? 这大护法曾在裘污眼中是无法抵抗的存在,是强大的魔族的代表,可如今大护法躺到了地上,那是否是说明他们可以冲破魔族的枷锁,而打断枷锁的人就是风菱。 不过,就在风菱飞落地面之际,大护法再次动了动,漆黑的指甲盖抓着地面的泥土,惨白却仍旧不服气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呵,是老夫大意了。不过你休得得意,老夫还没用全力,魔道之法无人能敌,娄山关中到处是死魂,他们就是魔道强大的力量,就让这些死掉的妖族作为魔道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吧。” 大护法的话音刚落,峡谷中一地的鲜血变成了浓黑的死气,那些零散的尸首不断飞舞起来,不管先前是蒙面士兵的,还是快狼营的,他们都旋转着聚集到了大护法的身边。 一时间,峡谷内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像是地狱中发狂的惊叫。 可是这么恐怖的声音,却在风菱耳中听出了悲鸣,是的,他们应当是在悲愤,愤恨自己死了都还要被魔族利用,很悲哀吧。 惊叫声传出了峡谷,传到了谷外雷泽军人的耳中,也传到了快狼营士兵的耳中,不知不觉的他们泪如雨下,这是愤怒的眼泪。 而作为没有亲眼目睹光、听声音就流泪的快狼营已然这般,别说正亲眼看着无数血肉铸成了维护大护法的城墙的裘污了,他通红的双眼瞪着前方,无数的愤怒尽收眼底。 有人说无言是最大的悲伤,愤怒亦然,先前裘污还会呐喊,还会质问,此刻竟是一句话也不用说了,全写在了脸上。 他将视线投到了站在他前方不远处,同样注视着大护法的风菱身上。 其实风菱在刚才的打斗中并不是全胜代劳,不难看到,风菱身后的衣裳已经破裂,后肩到腰脊的部分有一条偌大的伤口,应当是先前躲闪骷髅头时被咬伤的,虽然防止住了魂魄被伤,但皮肉的伤终究还是无法避免。 她的铠甲也竟是灰尘,气息也没之前平稳,微微颤抖的手指无疑在说明她有了筋疲力尽的趋势。 就在这时,裘污听到了风菱自言自语的声音:“妖族要作修魔之徒的垫背?意思是妖道不如魔道吗?” 说着,风菱突然转过头来,将手中的桂月箫丢给了裘污,道,“帮我拿着!原本我是想下来补两击,直接灭了他,不过现在看来,这样杀他太过便宜了,我要让他在死之前明白一件事。” 桂月箫化成了白光飞到了裘污的手中,冰凉的触感,让裘污不知为何突然心安起来。 再一看,大护法凝聚的死煞已经铺盖了整个峡谷地面,地上沾染上了腐浊的地量,冒着气泡,气泡中飘荡着恶臭,不需片刻,便可见到风菱的靴子上的银漆被腐蚀了大半,而被死煞沾到的山壁也开始出现凋零般破败的景象。 这就是魔道,死道,无生无灵,大地归于死亡。 死煞不断地向大护法身边聚集,他的身体慢慢变得越发巨大,三丈、四丈、五丈…大护法竟变成了一个若山一般高大的巨人,黑煞变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形状,就连远处平原上的雷泽军也能清晰看见。 不,不止雷泽军,如此高大的黑色巨人,甚至方圆百里的妖族人家也能看见,他们惊讶地往那突兀升起的“高山”影子看去,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娄山关附近还有一些山中人家,他们都是躲避着战乱的百姓,不过不管如何躲避,他们都知道不知何时就沦为了战乱中的亡魂。 此时山中,一座碉楼外,无知的妖族孩童正指着遥远的黑影喊道:“阿娘!你看那是什么?” 孩童的母亲却赶紧将孩童抱回家中,躲进了角落,颤抖起来。 同时,靠近黑影的雷泽军中,旸晔也醒了过来,看见高大的大护法,震惊地向青玉问到:“那是何物?青玉师兄!师父如何了?还有阿爹呢?” 青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护法的身影,抬头看着半空,沉吟道:“你爹在等结果…或许应该说我们都在等候结果…”说着,青玉的话音沉默了,心中念了一声——娘娘。 第469章 妖族之道 “你堂堂太阴之主,竟为了这些下贱生物与吾玉山做对,是否太过不明事理了?” “本宫一向护短又不讲道理…” 风菱看着被死煞缠绕的大护法,突然一道记忆袭来,她不知是谁的记忆,却让她感同身受。 这些弱小的妖族,她也很喜爱,青玉、黄四明、苏士通、旸晔…她好像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感到快乐。 这时,大护法的声音在风菱头顶响起,变了个音调,变得浓厚难听,他在嘲笑此时一动不动的风菱:“是否是吓得麻木了?不过,你现在已经来不及后悔了!为了低贱的妖族拼命?呵!活该受死!” 话音一落,大护法的黑煞手臂如山一般向风菱砸来。 越来越近,那滚滚的黑气,带着腐浊的力量,带着不可泯灭的恶意,落到了风菱的头顶,风菱与他的拳头比起来,小得实在太多,差着数百倍的距离。 可就在这一瞬,风菱那分明纤细的手掌却抬了起来,竟撑住了巨大的拳头,相比之下,拳头好像还十分费力,而细手却平静无比。 “轰!”一道气旋再次炸裂,不过这一次不是黑与白的碰撞,而是黑与红。 一阵妖冶的红色顿时扫荡遍了峡谷,风菱的浑身泛起了殷红的光亮,而她的手,细细看的话,手指指甲似爪,又尖又长,好像妖兽的指尖。 大护法顺着自己偌大的手臂看去,突然被迫停住的拳头下,风菱的眼神变得凌厉寒冷。 她抬头一瞪眼,双眼变成了妖红之色,长发无风自摆,四周刮起了阴风,山崖的碎石被阴风刮得四处乱飞,剧烈狂响,像是谁的心跳,在疯狂鼓动着。 “砰!”风菱手掌一捏,捏碎了比她大出数百倍的拳头,一道红光顺着风菱的指尖往上蔓延而去,那拳头被红光撕裂,再接着是手腕、手臂,一直裂到了高大的大护法的肩胛。 妖!妖怪!妖兽!大护法瞪大的双眼仿佛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一只狂躁的野兽,黑夜中最放荡不羁的存在,明明她是一个人形,可是为何他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大护法晃了晃脑袋,将刚才看到的异象定义为错觉。 可是,不是错觉,这漫无边际席卷而来的红光就是妖道的最好证明。 何为妖道?乃世间最狂妄又不屑的道途,若说魔道是死亡的定义,那妖道无疑是最疯狂的定义,放下一切的忐忑犹豫,释放最初的野性的力量,沦为疯子,这就是妖道! 风菱嘴角划过了最肆意的轻浮的笑意,她得感谢大护法,若不是今日遇到大护法为他诠释了何为魔道的话,她也悟不出何为妖道。 她先前一直混乱的修习,人道、仙道、巫道、妖道…的确这些道法促成了她迅速地修成了地仙,不过也因为精力的分散,让她的真元被四分五裂地分了开去,如今纵使凭借聪明伶俐的见招拆招发展方式取得短暂的胜利,终究不是长远之道。 淬炼第二元神也好,今日对敌也罢,都是靠她投机取巧,也正因如此进入地仙境后,修为就停滞不前了。 而此刻,她感觉到体内的灵气正在狂乱的释放着,正在寻找猎物,要将猎物咬碎撕裂,这就是妖族的力量,如此强大的力量,竟被大护法这样的修魔之人踩在脚下,可真是煮鹤焚琴。 破天的红芒冲天而上,直上云霄,阴风癫狂,红影纷乱,大护法被灼眼的红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他慌忙避开了红光的刺激,而下一瞬,当他再看之时,风菱带着偌大红影已闪到了他的头顶。 这一看,他才看到风菱的发髻早已散了开,如墨的长发在空中飞舞,似那般轻狂,他仿佛再次看见了一只妖兽,缠绕着妖气,可是出现在他面前的明明是个人,是和他对敌已经处于下风的人。 不知为何,大护法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好似一眼之间他就会被撕裂,他终于在先前傲慢的脸上浮现出了惊慌,这是对未知的惊恐,结巴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就是你看不起的妖族!” 话音一落,风菱悬在大护法的头顶,往他巨大的脑袋一伸手,只见她的手掌外像是有一之巨大的红色妖爪,她的手掌一捏,而那妖爪也如影随形地捏住了大护法的头盖骨。 “咔!”红影再次放出了夺目的光彩,而巨大的黑影碎裂了… 裘污感觉到了空气的静止,先前还在不断吸纳地上死气的黑圈停了下来,风也静止了,周围陷入了短暂的无声,他抬头看着上空,因大护法的身影太过高大,裘污看不清风菱一飞冲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前一瞬,就在风菱迸发出妖光之后,风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抬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纵使他用尽所有的真元都赶不上风菱的速度,太快了,神念不及。 不过裘污敢确定,风菱是飞到了那巨大的身体头上,这…这是妖族的力量!这才是妖族应该有的力量,而不是被人踩在脚下,随意支配,也不是被当作歪门邪道,视之不耻。 裘污看着这样的力量,心底莫名流淌出了一道名曰“振奋”的情感,难掩的激动在诉说着,他们妖族原来也可以这样。 何为妖,飞禽走兽化形也,拥有天地间最初的自在,无拘无束,或行于山野,或奔于草原,或翱翔天际,或畅游大海,没有任何人可阻拦他们的自由,不会因任何束缚而退缩。 就在裘污念想之际,一道爆裂的声响冲破了他的耳膜,无须抬头看,只见大护法黑色的身体碎裂般的靠着右侧的山壁倒了下来,这数百丈的山壁和大护法一起崩塌碎裂。 “轰!”地动山摇,此一声波及之处,恐方圆一千里,皆能明显地感觉到什么在震动。 山壁炸裂得只剩下飞走的碎石,而大护法先前高大的身影失去了踪迹。 只闻“咻”的一声,一个人从上空跌回了峡谷之中,砸得地面再是一响… 第470章 新王出世 “地震?”同乐城以北的僧伽罗国地界,无上法王被突然的晃动,从坐塌晃了下来,而此时正在围坛听法的一众僧人也被剧烈的晃动,晃得东倒西歪,唯有坐在讲坛最上方的青蔵禅师平静地睁开了眼睛,眺望屋外的景象。 渐渐的,禅屋内的晃动停止了,无上法王也顺着屋外看去,然而什么也没看到,只匆匆扶起了桌上的一众倒下的物什,往青蔵面上看去。 只见青蔵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面容有些微微的紧张,双手合十,稳住了身旁摇摇欲坠的法杖,自言自语道:“阿弥陀佛!新王出世,但愿日后不要成为劲敌…” 同一时刻,北方极寒之地,大雪似乎从未有一日停止,冰冷的地面飞舞着雪花,雪地之上是满地的兵戈血渍,像是经历了一场大仗,数支倒下的旗帜上写着赤蛊军,这是北国五大军力之一。 北国如今有五大主军,每军驻军至少十万人,人数及战斗力最低的是同乐军,其次是庚沧军,再次是赤蛊军,然后往上还有毋横军,以及丙生军。 赤蛊军排名第三,人马共计二十万,主执掌北国以北,曾经统治非北族联军治下的妖族部落,如今主设防北边殷国,可此时赤蛊军的旗帜倒在地上,主帅也不知在那躺倒的人堆中哪个地方。 与之相对的,是一面仍旧竖立的旗帜,玄黑条纹,纹状之上刻着一个“殷”字。 此刻,殷国的军队正在扫荡着战场,其中一名主将突然抬起头来,往同乐城的方向看了去,随即快步跑到了一名身着鹅黄内衫,穿白色铠甲的男子跟前,道:“主君,东南方好强的妖气,莫不是雷泽大都督?” 太一头顶白羽红冠,冠上红绸随风飞舞,他正抬着头往远处看去,此地并没有感到地动山摇的晃动,不过他也分明感觉到了狂傲的灵气震撼了天际。 他颔首,点了个头道:“你也感觉到了?也不知谁惹得她这么生气,竟激发了她君王之气。” 说着,太一淡淡一笑,往战场外走了去,只随意道:“该换称谓了。” 主将点了点头:“是啊!应当称之为‘雷泽君主’了…属下原本还以为最早获得王者气运的会是吴国吴帅…雷泽君主可不在主君的预料内呢。” “她一直都是个变数,看来计划有变了。” 说话间,两人的话音渐行渐远,最终,太一与其主将的身影消失在了殷国旗帜的远处。 *** 但凡为王者,应天时承地利与人和,皆有王者的气度,天地也会随之有感,凝聚气运于其身,无论人、妖、鬼、魔、仙、神,只要是统治一方的君王无一不爆发出天地认可的气魄。 遗弃大陆之上,称霸者之多,诸公伯侯、将军主帅数不胜数,可得天地承认拥有王者之气,一眼便能让人识得那是莅临天下的君主,能真正一争天下者,却寥寥无几,不过这是后话,此处先且不提。 这时的娄山关,一眼望去,如履平地,右侧的山崖消失了,与哈哈可什草原连接在了一起,天空上的浓云渐渐散开,一道霞光从浓云散开的缝隙中投下了五彩般的光亮,照到地面之上。 夺目的光辉削在大护法残破流血的脸上,他仰着面,摆成了一个大字,正在用最后一口气读着眼前的一切。 风菱站在他的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护法的身体宛如淡泊的黑烟满满飘散,听着大护法喘息中带着的惊叹:“王者的气魄吗?哼…这样看来,老夫败得…理所当然…输给了要一争天下的王者…” 风菱对于大护法的话有些不明白,他究竟从哪里看到的王者之气了?她自己可没觉得自己和之前有何变化,顶多修为更上了一层楼,但是,不还是个地仙吗? 当然大护法这里指的并不是修为,他只断断续续地继续说着:“但是!你是争不过他的!吾主才是天定王者,早在千年以前他就拥有了君王之气!与你这样怜悯弱小的君主不同!他才是统治天下的人!乱世的毒流中,为弱小出手杀我的你,是没有能力夺得天下的!” 他?魔王吗?风菱对于北国的事显然了解得不多、不深,北国就像是表面上看起来朝气蓬勃的妖族国度,奋发有力。 可是在近一年的征战之中,风菱也察觉到了北国有许多秘密,北国的真相就像一颗洋葱,要一层一层的拨开,不到最后,不被洋葱刺激得眼疼,是看不到最深处的。 不过此刻她对魔王的兴趣似乎并没有太大,对大护法言语中的警告也没放在心上,她淡淡笑了,只应道:“我出手杀你,完全是因为个人恩怨。” “个人恩怨?老夫不记得有见过阁下。” 风菱云淡风轻地抬起头来,看着一眼望穿的晴朗蓝天,笑道:“的确是今日才见,不过你触犯了本督绝不能饶恕的三点。” “三点?” 风菱在大护法疑惑的目光下,竖起了三只手指,一一数给他听道:“一,你敢动本督的人;二,你对本督志在必得的东西出言不逊;三,你看错了妖道不如魔道。” 话音一落,在大护法瞪大双眼时,大护法的身躯化成了灰烬,他似乎在听到风菱的回应后有了所不同于先前的想法,不过他已经死了,他的想法也无从深究了,那惊讶的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风菱似乎没太大的兴趣。 风菱只是看着化为灰烬从地上飘走的烟尘,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还忘了说第四点,你打架的时候废话太多,不过你也没必要知道了。” 言尽于此,娄山关的屠杀终于落下了帷幕,裘污似乎还没有从刚刚一震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已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在呼喊,只不过与先前不同,这些喊声不是悲愤,不是哭泣,而是喜悦,是兴奋。 他们一边跑着,一边喊着一个称呼:“吾主阿玥!” 第471章 认主 裘污看着跑向风菱的雷泽军,甚至还有没经过他的同意就妄自尊称风菱为主的快狼营的战士,心中却没有恼怒,反而像是石头落地了一般,浑身轻松。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他身后伸来,扶住他的胳膊,将他给架了起来,托在了肩上。 裘污低头看去,正是旸晔的身影,他一面扶起裘污,一面面红着别过脸去,嘟囔道:“我…我才不是关心你呢,我…只是看你腿脚不灵便,出于大慈大悲的情怀。” 裘污闻之,心领神会地微微笑了起来:“嗯。那拜托你把我送到大都督那儿去,我与大都督有话要说。” “哦。”旸晔仍旧不肯转过头来看裘污满足的笑脸,仍旧别着头,将裘污抗了过去。 头顶的阳光洒了下来,短短几丈的距离,偶有听到这父子俩尴尬的话题: “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阿娘给我取名叫‘旸晔’。” “旸晔…好名字。” “…” 说话间,裘污来到了风菱的附近,此刻青玉和陈兵,以及一众将士正围着风菱打转,其中青玉正热血沸腾地赞美着:“娘娘最后那一招实在太俊了!什么时候教教我?” 而与青玉相反,陈兵又泪流不停,感动道:“真是太欣慕主上的那句‘你敢动本督的人’了!呜…可恶!我没哭!” 听着雷泽军人的你一句我一句,裘污有些明白安虎的话了,雷泽军深爱着风菱,正如风菱深爱着他们一样,风菱所谓的她的人,裘污想应当是旸晔,又可能是安虎。 对了,也许就是安虎,虽然安虎某种程度上背叛了风菱,可是对风菱而言,既然进了雷泽军,如何处置是她的事,由不得别人做主,那么谁要动了雷泽军的人,她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这时,裘污看到了风菱身后还在流血的后肩,那伤应该是大护法招出的骷髅头造成的,虽说伤不了性命,但都皮开肉绽了,想必很是疼痛,而再看看风菱的面容,半点因疼痛皱眉的神情都没有,裘污不由感叹道:“没想到大都督竟然如此血性坚韧,如此大的伤口都毫不在乎。” 听到裘污的感叹,旸晔愣了愣,顺着裘污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风菱脊背上的偌大伤痕,然,却是汗颜地脱口而出道:“阿爹委实想多了,师父不过没有痛感罢了,压根不知道身后有伤。” 说完,旸晔冲着风菱一声大喊:“师父!您再不止一止后背的伤,恐怕得失血过多而死了!” 话音一落,风菱的笑容顿时僵硬了,回头过忙看了看自己后肩,一阵血晕,叫唤道:“哎哟!痛!” 痛个鬼啊!青玉和陈兵面对风菱的大题小作,皆停住了褒赞她的心思,因为若是他们所料没错,风菱一定会借此机会无病呻吟地撒娇。 而果然,风菱转向了青玉,任性道:“青玉,我疼,头晕,回去的路,你背我。” 青玉不由叹了口气,白了一眼一旁幸灾乐祸的陈兵,纵使知道风菱借故撒娇,也无可奈何,谁叫风菱是他们任性的主上呢,她也只得点头地弯下身来:“是。” 风菱见状莞尔一笑,完全脱去了先前对战大护法时的一本正经,往青玉背上就准备跳上去,而未等她爬到青玉背上,就听到了裘污的喊声:“大都督。” 裘污的声音极其洪亮,而在他这一声喊出口后,欢呼的快狼营都停了下来,通通看向了裘污,等待着裘污的动作。 只见裘污让旸晔将他放开,用碎骨的膝盖磕在了地面上,脑袋也磕了下去。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裘污的骨头无法支撑着而下跪,这一跪是真心实意的,风菱没有任何阻止的举动,她静静地附在青玉背上,甚至连前去搀扶作为此刻残疾人的裘污的想法都没有。 风菱知人,她知道作为裘污这样的大将,是有他自己的自尊的,而作为她这样的主公也有她的气质,所以两人这样的说话方式刚刚好。 很快,在裘污跪下之后,快狼营的所有士兵都跪了下来,头良久地磕在地上,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沉默了五息之后,裘污猛地抬起头来,已经泪湿脸庞,恳切道:“裘污代快狼营谢大都督的救命之恩。” 听到裘污的感谢,风菱似乎对此并不满意,她不知是不是刻意,竟难得在脸上浮现出了蹙眉的神情,冷硬道:“别误会,我出手只不过是因为个人恩怨,是为了雷泽军,不是为了作为敌军的你们。你还是捡要紧的话与我说吧,别说废话。” “要紧的话?”裘污被风菱生冷的话给呛得一愣,有些不甚明白,不解道。 不过在风菱的下一句话中,他就明白了,风菱要的感激不是一句话,她可是最会占便宜的人,一句话都买不来她的出手相助,只听风菱淡淡道:“要紧的话就是…你该唤我什么?娘娘,主上这两者随你选。” 听到风菱言简意赅的提议,裘污明白了,御妖宗的人唤风菱“娘娘”,雷泽军的人唤她“主上”,不管是哪一方,他们都是风菱的人,那自己不管选哪一种叫法,这一生一世都跟定风菱了…她压根不想听道歉或道谢之类的废话。 念及此处,裘污再次将头狠狠磕在了地面之上,一字一句大声哭泣道:“是!主上!” 人与人的邂逅就是如此奇妙,也许上一瞬还是敌人,而下一瞬却因为一个共同的念头而相知相交,不离不弃,裘污从今往后,恐再无法质疑风菱的任何一句话了。 至此,风菱方面的十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将军,已有七人入她帐下,分别为魏庭、张广、陈兵、陈洸、青玉、苏士通、裘污。 风菱在裘污认主后,终于展露了笑颜,心满意足地趴在青玉背上,撒娇道:“走了。”她的确该满意,此行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 而至于还未达到的也快了,就在青玉往东走了两步之后,裘污再次突然喊停了风菱,道:“主上!裘污还有一个请求,求主上应允!” 第472章 引蛇出洞 就在裘污跪下来说出的请求下,风菱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兴许她自己都没想过,收服一个裘污会得到如此巨大的回报。 只听裘污恳请道:“裘污请主上予属下一点时间,半个月内,属下一定会带着整个同乐城来降!” 风菱一愣,裘污的意思明显不过,他是要带兵打回同乐城,将同乐城的居民甚至整个同乐军都带回风菱所在的雷泽军中。 虽然不知裘污出于何种原因,也许是为了同乐城的妖族不再受魔族支配,想要拯救他们于水火,又也许是为了向风菱表达投诚之意,回报风菱的收留之情,更也许两者皆有。 不过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结果都对风菱百利而无一害,同乐城管辖北贫瘠之地,总人家约四十万户,虽然风菱带领雷泽军一路洗劫,却还剩一半的部落仍归属同乐城,而且在裘污归顺后势必连带着一些和裘污所在部落曾经交好的非同乐城部落也会来降。 风菱略为估算了一下,得出了一个令她震惊的结论,若真给裘污将同乐城带来,那雷泽军的兵力、财力、人力岂不相当于一个九州中等诸侯国的储备了。 竟如此不知不觉的… 就在风菱思量之际,她无意间看到了陈兵脸上的疑虑,风菱淡淡一笑,她知道陈兵在担心什么,不过,风菱还是一口回应了裘污:“好,那你去吧。” 话音一落,显然陈兵的疑虑更深了一层,欲言又止地差点要向风菱提议了,然而风菱只扫了一眼陈兵的脸色,却径自向着裘污点了点头。 就这样,裘污招来了快狼营的士兵,令其将他扶上了一匹银狼坐骑的背上。 风菱见状,拿出了一瓶丹药给到裘污道:“你的伤早晚服此一粒,三日后便可痊愈,等到同乐城,裘污将军必然能恢复之前的战力,我在哈哈可什草原等你凯旋而归。” 话到此处,风菱没有再做任何补充,便让青玉背着她继续往前走了。 如此一来,回去的队伍和风菱来时的人数一样,不多不少,不,或许应该说还是少了一人,旸晔嚷着要同裘污一块去同乐城,名义上说是为了监督裘污,实则谁都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裘污。 走出娄山关,风菱扫了一眼还在一筹莫展的陈兵,了然地笑道:“说吧,从先前就一副想说又不方便说的样子。” 陈兵闻之,无奈之下吞吐道:“主上,不是我不放心裘污将军的人品,只是他与人族之间的芥蒂甚深,如此放他离开,我担心他会一走了之。” 陈兵说的的确,裘污心挂妖族,对于他而言妖族部落的兄弟就是一切,而雷泽军纵使如今人族和妖族并存,可面皮上到底是顶着人族的名誉,作为拥有妖族荣耀的裘污,要接受听命这样一支队伍,实在太难。 因而很有可能,他离开风菱视线后,就不再回来了。 因此,正因为这种话,陈兵先前才说不出口,当然倒不是担心裘污听了去不高兴,只是他心底也不愿说出不信任裘污,怀疑裘污忘恩负义的话,毕竟裘污的人品就算是敌人也不容置疑。 不过若说单凭信任他的人品,相信他不会朝三暮四,就放他离开的话,那风菱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个位置了,风菱知道陈兵的担忧,但是她有更能保证的原因放裘污离去。 那就是,只听风菱抬头望着云端,一字一顿应道: “他不会走…因为他知道想要看到天下一统,必须跟着我。” … 风菱的话像皎月拨开了云雾,兴许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她为何会讲出如此令人震撼的话,冥冥之中,她已经走向了诸侯争霸的征途,元神中蕴藏的狂傲注定了她将成为那立足于遗弃大陆顶端的王者。 而此时,身后的娄山关,残败的山崖上坐着一人,一只脚随意地耷在山崖边外,另一只则盘在山崖包上,看起来很是放浪。 他盯着下方崩坏的峡谷,露出了一道轻狂的笑容,但是额头之上却爆动着两条明显的青筋。 “引蛇出洞吗?三离,你大意了。”此人的声音很是沉哑,像是封闭的山谷中滴水的声音,好听地言简意赅道明了风菱今日的所作所为。 对了,引蛇出洞!风菱用自己的第二元神将控制裘污的背后操纵者引了出来,虽然只引来了大护法,与她本以为会引来的人不同,但风菱所收获的也已经足够了。 无疑这整件事件中,看似是裘污在与风菱过招,最终被风菱收服,其实风菱一开始就知道裘污不是最终想要她命的人。 风菱从出发之后,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为的就是探出裘污设计她的方式。 因为只要她迟迟不到,裘污就一定会坐立不安,有了坐立不安就会出现漏洞,裘污为了再三确定法阵的隐秘性,就会不断查看法阵,让风菱知道他们的陷阱究竟在哪。 同样,在裘污不停调整法阵的同时,连锁反应造成了裘污背后时刻准备将雷泽军都督和裘污一起一网打尽的大护法的不安,急切的大护法也忍不住再三检查自己的安排。 在这短短几日里,风菱早就掌握了对方的人数和要对付她的手段,可是为了让裘污杀死自己的现象变得可信,风菱毫不犹豫地牺牲了自己的第二元神,至于本尊早就上山准备雷霆大阵去了,毕竟就风菱的修为而言,她不可能一瞬间呼风唤雨,她需要时间布阵。 这也就是雷泽军为何能临场不乱,立即就布下防御罩,枕戈待旦地准备着。 不过风菱还是算漏了,她对于今天到场的人很失望,她原本以为给裘污出这样恶毒的主意的人会是易白虹,若是易白虹的话,她今日便能手刃其中一个仇人,可惜易白虹没来。 对于这件事,风菱还在山谷外狠狠地自审了一番:“哎,失策了,本以为利用裘污将军算计我的是易白虹,他也会来,谁知人影都见不到。” 而她的自审传进了山上男子的耳朵,他冷冷地笑了笑,像是鼓掌一般拍了拍手:“雷泽君主,能算到这一步本王真该给你好好称赞一番,不是你算错了,易白虹没来只是意外…” 第473章 幽暗王殿 因为风菱率领的雷泽军一直在北部贫瘠之地肆意妄为,自然北国也不会一直如此放纵下去,而北国上层认为裘污已不堪重任,故而想一次性将裘污和风菱一起歼灭。 而在月前,易白虹就提出了先让裘污假降风菱,等风菱死后,再请出实力强劲的大护法三离收缴裘污的军队,一箭双雕。 所以提出计划的人,风菱没料错就是易白虹。 此刻山上的男子带着一张鬼面,鬼面下虽看不清面容,但那之中透出的一双眼眸,却分明可辨彻骨的寒意,他在山顶坐了一阵,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还真是个棘手的法器…罢了,同乐军那群废物就送给你好了。” 话到此处,峡谷外的风菱在青玉背上猛地打了个寒颤,转头向看不清的峡谷山端看去,似乎有动用神念的迹象,腰间上挂着的金铃被她晃得摇摆了一下。 青玉感觉身后风菱的举动,不由不解道:“娘娘,怎么了?” 可是面对青玉的问题,风菱却是顿了半天,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回应青玉,道:“难道是错觉…唔…只是刚才一瞬感觉道了一股杀气。” “杀气?”听到风菱的话,一旁的陈兵立即取下了背后的弯弓,时刻准备攻击袭击者,然而他往身后看去什么也没看到,纵使青玉用神念扫了一遍周围十里地界,也没查看到有人出现过的迹象。 至于风菱却也只是凝着眉,盯着远方身后的山顶,然而山顶之上已经没有半个人影。 *** 四五个时辰后,当夜,北国之地西部有一处八百里沼泽,沼泽之中荆棘丛生,烂泥之上血色阴暗,此地被称之为“残血泥沼”,位于北半陆地的至西方,南接南贫瘠之地,西至遗弃大陆边缘。 从残血泥沼往西看去,能看到遗弃大陆最外围的景象,那是被虚空笼罩的黑幕,是唯一一处能看到遗弃大陆尽头的地方。 在这尽头处,有一座蛛网枯藤攀爬的巨大宫殿,名为“幽暗王殿”,似有曾九州王城一般大小,宫殿高耸灰暗,分主殿及四座副殿,四座副殿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主殿夹在中央。 四座副殿之间相隔一百丈的距离,中间有通道,而通道上有台阶,四个台阶皆通往主殿。 主殿所在位置极高,光阶梯就有一千台,之上便是主殿的四个入口。 主殿的形状像一座险峰,最高处埋在云里,看不清形状。 宫殿之外人烟稀少,只能见到四个人徘徊在各副殿门外,而这四个人恐怖异常,因为他们没有头,干涸的血迹就这么留在颈部附近,而他们身上穿着的应该是妖族的服饰,且服饰还是由几种款式拼接而成。 这四人身型高大,行走在副殿附近,却与副殿一般高度,竟比之前与风菱斗法的大护法三离还高出一个身子,他们拿着巨斧,脚上扣着铁链,似乎是在守卫的副殿。 而别看他们身材巨大,目光和肢体却很是灵活,就譬如当前一只蚊蝇想绕过他们的眼皮,却被巨人一只手捏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影子越过了四位巨大的守卫,像一团黑气“咻”地窜进了主殿的一个门里,而他们却好像并没有察觉。 主殿之中,二层楼上,一间像是议会阁的正殿中,有十个楠木座椅,座椅成两排,五五相对,占据了一条黑色长毯的两侧,而再往上有四个高大的挂着骷髅头的纯铁座椅,再之上正殿的最里处,正中央还有一把银色较宽的座椅。 此处此时聚集了许多人,十个座椅上几乎坐满了人,只有靠前第二排的左手边座椅空着。 另四个高大的纯铁座椅都坐着四人,四人身上打上了阴影,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面容,不过从手臂上的条纹来看,应当是魔族特有的奇怪纹身。 至于主座的银色銮椅,也是空着无人。 殿堂中央还跪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名貌美的女子,头顶一对犄角,似乎是一位妖族,她咬着牙,看神情似乎愤怒又不满,而至于另一人,则是易白虹,他此时的表情并不像女子那般似有视死如归的情怀,他在发抖,被铁链捆着的身躯,弯曲得好像时刻都会倒下。 不过殿中座椅上的人却没有关注他的心思,竟自顾自地闲聊。 只见位第四排左侧的楠木椅上坐着一名女子,梳着高高的发髻,香肩外露,身着紫色薄纱逶地宫装长裙,披着一条浅紫细帛,脚穿一双平头小花云头锦覆,怎么看也是一人族女子,只不过打扮相较如今九州中女子的打扮更艳丽妖娆。 九州女子多穿对襟襦裙,肩胛之处有所遮挡,除锁骨不露,而女修士则多穿窄袖罗衫,总之少有女子这般径自将高挺的圆润处露出半截的打扮。 当然这并非她别出心裁,标新立异,而是在九州建国不久,约一千年以前,有一段民俗开放的时期,那时多数女子便是这般穿着。 这女子领如蝤蛴,螓首蛾眉,倒是生得一副端庄高雅的模样,竟坐在如此阴暗的大殿之中,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不过除她以外,同样还有几位格格不入之人,他们明显穿着干净的道袍,看起来皆是修仙之人。 女子看了一眼最上方空着的银漆宝座,将下巴杵在了楠木椅的扶手上,咂了砸嘴,撅起了殷红的唇瓣:“主子才出封印不久,就又擅自出去了。” 听到女子娇嗔的抱怨,位于楠木椅第一排右侧的男子不屑地回应道:“这都怪三离那个蠢货,磨磨唧唧,杀个裘污都杀不了,若是我等的秘密暴露了,到那时天下都会来诛讨北国。” “哼,怕他们做甚?主子早晚有一天能统治这里的天下,遗弃大陆的所有生灵原本都是封神大战的余孽,贱民,能与我主对抗?”女子再次撅嘴哼哼道。 话音一落,殿中跪着的妖族女子愤愤地大吼起来,甩动着身上的铁链,大叫道:“混账东西!妖祖的命令是让你们寻找星辰幡!你们若是毁了遗弃大陆,星辰幡便会飞离!你们疯了不成!闵赢那狗贼在哪?” 第474章 堕落的妖魔 妖族女子的喊声极为响亮,穿透了整座大殿,空旷的回荡着,就连黑腐湿梁上盘桓的蛛丝被微微震得颤抖了一分。 然而却没迎来一丁点回应,在座的所有人都对她置若罔闻,她愤怒至极,眼神流离间,看到了最前方玄铁座椅之上的四人,又再次大喊起来:“你们不是冥河派来协助妖祖寻找星辰幡的魔族吗?就如此跟随闵赢任意妄为?难道不担心冥河知晓?” 可是,这一回仍然一样,最上端坐着的四人皆没有回应女子的话,径自沉默着,仿若视她为殿中时而吵闹的蚊蝇。 而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彻了大殿,那脚步声很沉,宛如踏着怀揣黑暗的心跳,“咚、咚、咚”地一声连接着一声。 随即,一个沉哑的声音带着几许暧昧和轻浮响了起来:“我的心肝,我才一会不在,你就挑拨离间了?”说着,先前出现在娄山关的鬼面男子走了进来,那黑羽缝制的披风刮过了妖族女子的脸颊。 就在他走进大殿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一喊了一声:“吾王。” 男子颔首点了个头,并未太过在意,只走到妖族女子的跟前,抬起了女子的脸蛋,躬身笑道:“不过,他们是不可能被你挑唆的,他们都是与本王有着共同夙愿的人,是本王的亲人,都是不愿被鲲鹏、冥河支配的自由者。” 男子的鬼面将他的面容遮盖,只露出了下颌、嘴唇、额头,以及眼睑部分,不过光从这轮廓判断,男子应当长得极俊,那精雕细琢的薄唇就像一片柳叶,却是含着若有若无的残酷。 妖族女子的脸蛋被他抬着,想挣扎,却挪动不了分毫,不由咬紧了唇瓣,狠狠道:“闵赢!你别忘了,你得有今日是拜谁所赐!你胆敢不奉妖祖之命,擅杀妖祖派来取幡之人!” 这位被唤作闵赢的人大约就是幽暗王殿的正主,执掌北国遗乱遗弃大陆的主宰。 他似乎并没有在风菱的认知内,据风菱在接触到裘污后得知,北国的结构大约可分为最上层的五大魔王,紧接着是十大护法,再往下是五大军团的主帅,以及之后的一些将军之类。 至于他们的统治者,应当是鲲鹏,不过这样的猜想,在之后被风菱推翻了,因为有魔王,就说明还有另一种人的存在,魔族。 若说魔族的话,显然能让风菱联想到十几年前帝俊提到的冥河老祖,因而风菱之后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敲。 鲲鹏想要星辰幡,可是一直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寻得遗弃大陆上的星辰幡,因而派了类似褚健之类的妖兵来霍乱遗弃大陆,让这块大陆上的所有生灵自相残杀,引得星辰幡出世。 但是因为虚空界线的关系,鲲鹏不可能派大量妖兵前来,所以一方面引发人妖仇恨,一方面想取得招妖幡,毕竟招妖幡是一件无视虚空,能随意调兵遣将的神器。 后来果然在鲲鹏让手下三番五次的挑唆下,人妖矛盾激化,十一年前大战爆发,只是鲲鹏并没有现身,也没做出更大的举动,反而联络了魔族。 关于这一点风菱猜想可能鲲鹏被什么东西给限制了,无法脱身,被迫寻求魔族的帮助,与冥河老祖达成了某种共利的交易。 而魔族帮助鲲鹏的原因,也许也是为了星辰幡,又或许为了别的什么,只不过风菱关于魔族的情报太少,没办法推测。 唯今只有一点可确定,现今的北国是由魔族统治着,或者还有一些被魔同化了的妖族,他们已经堕入了魔道,风菱将他们称之为“堕落的妖魔”,这一群人应当才是遗弃大陆之上真正的敌人。 当然站在风菱的角度,她最大的敌人是九州国,至于北国,她只不过是继承雷泽言的意志稍加关注罢了,她至今认为她没有拯救遗弃大陆的义务,不过不知她自己有没有察觉,在这为了复仇的路上,结束乱世的念头已经在她心底滋长。 否则她也不会说出裘污想要看到天下一统必须跟着她这样的话来。 话说回来,在风菱推测的一切情况下,她没料到的有两点,第一就是这位鬼面王,在裘污为风菱提供的信息中,没有提及这人的存在,当然风菱也考虑过若说鲲鹏与冥河是合作关系,那就不可能最上层只有冥河的魔王,应当鲲鹏也会安排人手,只是裘污没说,她也不能妄断。 而第二点就是北国上层出现的内部纠纷问题,当然这一点也建立在鬼面王的出现,似乎这个鬼面王不是一个十分安分的人,并没有安心做一个鲲鹏的傀儡的想法,显然如今的北国已超出了鲲鹏的控制范围。 此刻,幽暗王殿中,闵赢正翻来覆去地悠闲挪动着手指,好似在品画一般端详着妖族女子的脸蛋,深情满满道:“自然没忘,你不也是妖祖赐给本王的监视之人吗?真是枉费了本王对你的宠爱。” 显然,这妖族女子是鲲鹏派来的,因为虚空的界线,鲲鹏的大量妖兵不可能无限制的派遣,而在鲲鹏有限的条件下,他自然会选择遗弃大陆之上的原住民为他所用,来破坏遗弃大陆之上的平和,因此闵赢便是他选中的人。 想来,许多关于妖祖所谓的人妖不能共存的想法,多数都出自于他口。 而至于妖族女子,无疑是鲲鹏派来敦促或者监视闵赢是否将他交代的事情办好的人,可是如今这一出,无疑在说明闵赢的不尊之心已昭然若揭。 面对闵赢的背叛,妖族女子又怒又恨,瞪着闵赢那双看似在笑却寒冷如毒蛇的眸子,咬牙切齿地讽刺道:“宠爱?笑话,事到如今你竟还能说得如此虚伪!我不就是你达成野心的棋子?” 对于如此的讽刺,闵赢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宛如他压根就是邪恶和黑暗的化身,没有任何情感的冷血怪物,一点也不在乎地点头欣肯道:“嗯。说得对。” 第475章 天波旬 闵赢说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真是诠释了何为残酷的真正定义。 在他应答之后,妖族女子的脸上竟然滑过了泪痕,而眉间紧凝的皱褶,无疑在说明这是羞愤的眼泪。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只有先前那第四排楠木椅上的紫沙裙装的女子站起了身来,手腕亲切地挽住了闵赢的胳膊,嘲笑道:“鴸鸟,这世间,吾王爱的只有我们,因为只有我们是真心为他赴汤蹈火的。” 听到女子的笑声,这位名叫鴸鸟的妖族女子,眼神似刃地凄凉讽刺道:“七艮,你别痴心妄想了,他爱的只有他的野心,能亲手将自己的心脉送给妖祖作为获得力量交换的人,谁也不会爱,你们对他而言也只是棋子,若你们阻拦了他的野心,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们!” 七艮,乃八卦中的一象,如此看来,无疑几位大护法的名称都取自其中,分别为一乾、二兑、三离、四震、五巽、六坎、七艮、八坤,共八位,再加上另外两位,便是北国魔王之下的十大护法。 再看看大殿中的座位排列,已经摆明了此处玄铁座上的便是魔王,楠木椅上的则是大护法,且是按个人能力排列的,七艮坐于第四排左侧,左为尊,而第二排左侧空着的位子便是三离的。 此时,在鴸鸟愤愤地揭示了闵赢的残忍后,在坐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置若罔闻,好像她说的只是一句笑话,唯独七艮对此很是恼怒,而恼怒的原因在于鴸鸟侮辱了闵赢,让她毫不犹豫抽出一条红缨套到了鴸鸟的白皙脖颈上:“你休得污蔑吾主!” 看样子,这大护法对闵赢的忠心倒是不二,也正因为如此的忠心,在闵赢看了一眼快被勒死的鴸鸟时,淡淡扔下一句:“七艮,留着她,我还要通过她的身份与鲲鹏交流,她若死了,我会很难办。”后,七艮立即收回了红缨。 鴸鸟得以喘息,的确就他们所谈的情况而论,她是鲲鹏派来监督闵赢的,她不能死,否则北国就和鲲鹏切段了联系,那鲲鹏自然不会放心,便会察觉到闵赢明明已经取得了两柄星辰幡却没有交给他的事。 其实闵赢原本应当有三柄星辰幡,在鲲鹏不断侵袭其他飞出来的大陆时,鲲鹏无暇顾及遗弃大陆,而正因为鲲鹏的忽略,当初褚健在取得星辰幡之后并没有移交给鲲鹏,而是将星辰幡藏了起来,准备交给闵赢,谁知被风菱中道拦截,取了去。 至于闵赢为何要私藏星辰幡这一点暂且不得而知,不过无疑闵赢在反利用鲲鹏,正如鴸鸟此时的质问:“闵赢!你以为借妖祖的势统治了遗弃大陆就能达成你想要的野心吗?” 闵赢没有回答,从鴸鸟身旁走了开,往最上端的银色銮座上走去,可就在这时,鴸鸟的一句话让他原本的耐心顿时消散开去,只听鴸鸟继续讽刺道:“王与皇是不一样的!” 话音一落,大殿之上,一声“嗖”的声音响了出来,随即,滚烫的鲜血飞溅而舞,宛如曼莎珠华的花瓣,四处纷飞,而跪在地上一直不敢言语的易白虹已经止不住颤抖地缩成了一团,传出了“呜咽”之类蚊音般的哽噎声。 伴随着倒地的咚响声,鴸鸟已经在血泊中扑倒,原本美艳的脑袋竟碎成了四分五裂,连元神的气息都察觉不到,而她的鲜血一路延伸到了闵赢的脚前,而抬头看去,闵赢的掌中满是鲜血,不过他已经在用手帕擦拭着这一手的污浊了。 这时,大殿上第一排的玄铁椅上响起了一声热烈的谈论:“哎呀,还是动手了。妖王,你的脾性还真是起伏不定呢,她死了,鲲鹏可就知道了,他要知道你杀了所有他派来的人,你是不是又要被镇压到王殿地底了?好不容易才出来些时日。” 那玄铁椅第一排之人,无疑表明了他的身份,北国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或许跟闵赢是平起平坐的身份,因为闵赢似乎对他十分礼貌,而他的座椅虽然放在一侧,却刻意垫高了一点位置,与银色銮椅的高度相同。 闵赢向那人走了过去,走到一旁的银色銮椅上散漫地坐了下来,对此人道:“我不用担心,我不还有你吗?天波旬大魔王。鲲鹏对你而言,不在话下。” 昏暗被殿内的烛光削去了一角,玄铁座椅上的人模样显露了出来,面露通红、犄角尖利、身躯粗壮,正是冥河座下四大魔王之一,天波旬!真正的大魔王!只不过相比在血海之时,他身子小了百倍,应当是为了适应这窄小的殿堂,刻意缩小了自己。 他听到闵赢大肆的赞美,哈哈大笑起来,却违和的是,他很扭捏地反驳道:“不要把本座说得这么可靠。” 闵赢见状,没有任何神情的改变,又继续赞扬道:“你就是如此可靠。” 天波旬闻之,继续哈哈大笑,笑得更加猖狂,一点也不再谦虚地承认了:“那我就是这么可靠,你的命本座护定了。” 话到此处,大殿中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一个个看起来都是这般肆无忌惮,当然除了跪在下方的易白虹,他已经被刚才鴸鸟的死给吓得魂飞魄散了,如今哪里还笑得出来。 且就在下一瞬,当闵赢停住了笑声,恣肆地单脚盘膝坐在銮椅上看着他,阴沉道:“那么现在再来处理一下勾陈派来的细作吧。”时,易白虹的脸色被吓到了惨白。 对了,他为何今日会在这里,为何会被绑在殿上,就是因为他是勾陈安插在北国中的人的身份被闵赢发现了,只听闵赢不耐烦地自言自语道:“本王可真是烦透了他们一个两个自诩大主宰的家伙送来给本王的手下。” 话音一落,仿佛他的自言自语是命令一般,座下的其中一位大护法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宝剑,架到了易白虹的脖子上。 第476章 回家 宛如冰冷的寒窖,片刻之后,幽暗王殿之中,再次传出声响,银色銮椅上的人,背枕在椅背之上,头往穹顶上看去,那如网状交叠的木梁,挂着潮湿的气息,看起来压抑万分。 良久,闵赢取下了鬼面,头仍未放下来,冷笑着,道:“最近总是被人削弱实力,先是毋横军,如今又是同乐军和赤蛊军,是时候好好谋划一下了,拿谁先开刀呢…雷泽,僧伽罗,殷国,九州国,孟国,还是吴国?” 话到此处,幽暗王殿又再次跌入了寂静,没再传出任何声响… *** 一月之后,裘污领同乐城归顺雷泽军,此时时令秋。 秋高气爽,雷泽军带领三十万主军,六十万百姓来到了北国与九州的边界,日月山麓。 此处是二十三年前,当时还被称为北族联军的北国第一次攻入九州的地方,黍实州的边关。 破壁残桓,曾经高耸难入的日月山麓在夕阳的照耀下,像一座废弃的长城,经过了风霜却屹立不倒,正如现在的雷泽军一般。 整整一年了,自雷泽言带军离开九州到今日回来,竟历经了一年的时间,没有谁忘记这一年来究竟是如何度过的,雷泽言临死前的那句话还记忆犹新—— 雷泽军!我是旧朝的人,注定要留在旧朝!而你们不同,乱世注定要在你们手中终结!所以,你们要活下去! 是的,他们活下来了,在千难万险中活下来了,雪山的寒冷,草原的酷热,后有追兵,前有险敌…他们一个不少的活了下来,三千人变成了三十万,走失的雷泽军也回来了足足一万人,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数字,鲜活地呈现在他们眼前,是该做一番事业了… 此时,风菱在雷泽军正前方,站在日月山麓的顶端,看了一眼山麓北侧的草原,转头看向脚下干涸的河泽,十一年了,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远眺便是被泥沙封存的北诏城。 “娘娘,下方便是干泽大道,往干泽大道向西走五百里便是御妖宗了,我们回家了。”说着青玉又指着北诏城的方向道,“往东南方走两百里是北诏城,想当年帝俊先生为了救娘娘出梦魇,吸干了绵延千里的河泽,让北诏城重见天日,也成就了如今一马平川的干泽大道呢。” 风菱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大道,感触良多,不觉红了眼眶,是啊,脚下原本应当是一千里的河川,如今却成了坦途,也让雷泽军可以通过这条大道回到九州,而这一切,全赖帝俊当年那一任性之举。 到头来,自己还是承他庇佑了。 黍实州大泽早已干涸的事鲜有人知,自黍实州被大水淹没后,黍实州就划出了九州的管辖,而北族也因为惧怕大水,没有人再来干涉这块土地,因此让御妖宗,也就是当年的六合派将此地占据,设下了万人莫入的阵法,让这块土地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十一年来,没有人晓得此处多了一条一千里的大路,而大路两旁种满了粮食,植物也渐渐郁郁葱葱,就好像世外桃源一般,一直开到了云中郡。 这也就是为何风菱会在一年前做出北逃的决断,因为她知道可以穿越北部贫瘠之地一路往东来到日月山麓,翻越日月山麓,他们就能进入黍实州,真真正正的回到九州。 不过兴许风菱最初也没有想过当她回到黍实州的时候,队伍会壮大成现在这般,这些多出来的人该何去何从呢? 青玉看着身后紧跟的队伍,不由问到:“只是我们回来了,那群北族人怎么办呢?” 青玉的话传到了同样跟在一旁的苏士通的耳中,他也用神念扫遍了北族的百姓,除了雷泽军的三十万军队,还有一群跟在身后慢慢跑来的北族人。 按他当初建议的军令,北族人对于雷泽军只是利用的棋子,一方面为他们提供兵力、劳力、财力,一方面也是他们一路行军的挡箭牌,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但如今,他们没用了,难不成坑杀?不,熟知风菱的苏士通觉得风菱不会这么做,风菱从最开始就应当有另一种打算。 而那种打算若苏士通所料没错的话,应当是… 苏士通的想法还未想出,风菱的回答已经说了出来:“什么怎么办?他们也回家了,他们不是雷泽人吗?” 说着,风菱看着远处北诏城的方向,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荒废了二十三年了啊…要重建还真是有点辛苦…” 话音一落,苏士通明了地突然躬身请命道:“主上,重建之事就交予属下和陈洸将军一起去办吧,御妖宗附近的土地经过十年的滋养足够养活百万百姓了,让他们一同建造新家,想必他们也乐在其中,只是北诏城需要更名吗?” 风菱转头欣慰地看了一眼不用她明说就知道如何决策的苏士通,笑道:“名称这种事不着急。” 点到此处,青玉似乎也明白了风菱的意思,正要细问她该做何事时,就听苏士通对她指手画脚道:“还不快去!在御妖宗的时候,管理宗内弟子日常事务不都是你的事吗?如今莫不是人多了,就安排不过来了吧。” 听到苏士通略带挑衅的催促,青玉顿时面怒通红,她所能做之事便是人事,就算不用苏士通提醒,只要确定了风菱的想法后,她也会顺着后方的队伍一一通知统计百姓,安排他们接下来进入黍实州后的事。 之所以慢半拍,是她还没有从风菱的决议中回过神来,因为风菱这看似云淡风轻的想法,却是很重大的一项决定,那便是从今开始,这三十万将士加上北族百姓便要在黍实州,御妖宗的治下扎根了,这就意味着,一个叫做“雷泽”的新政权的建立。 回过神来的青玉,面对苏士通的挑衅,不由怒怼道:“我知道怎么做,用不着你操心,死狐狸!你还是管好粮草和水利建设的事吧!好好与陈洸将军打好下手!” “你说什么!臭人妖,又要打架…” 看着青玉和苏士通拌嘴着越吵越远,风菱微微一笑,将视线再次落到了远方的北诏城,山顶的风吹着她拴在后脑勺的长发绪绪飞扬,她伸手绾了一下鬓角被风吹乱的发梢,轻轻地像是对谁在说一般,自言道:“我回来了。” 第477章 祭奠 秋日的红枫从天空之上飘落,距雷泽军回来的日子,已过了一月之久,北诏城的旧城翻了一新,去了泥沙和苔藓,看起来干净了许多,剩下的便是给城中屋梁墙面刷新。 空无一人的石板街道上,渐渐多了人烟,只是相比二十多年前,街上的人群衣着却是五花八门,有穿着皮草上衣、身着花样下身襦裙的妖族妇人,也有身穿对襟宽袖罗衫的人族男子,他们多在自家门前,修葺着北诏城毁坏的房屋。 不过,虽然他们各自忙碌得汗流浃背,却是欣喜万分,因为他们知道在此处,没有战乱来打扰。 黍实州十二郡内全由法术壁将其笼罩起来了,外界似乎根本看不到黍实州的入口,而且就算找到了黍实州的入口,若是没有得到允许就进入的话,必然会促发两道阵法。 其一,黍实州最外壁的八十一水龙巨阵,这是在最初天泽大阵的基础上研制而成的,当初天泽大阵是无差别攻击,导致了漫天大水,但水龙巨阵却只会攻击随意入侵黍实的敌人; 其二,水龙巨阵中还有一道日月乾坤虚幻大阵,此阵以北诏城和与之直线相隔四百里的御妖宗仙府两地为中心,一日一月相互辉映,若遇强敌之时,两地将会连成一道星线,相互不断交换位置,让敌人无法摸清所攻击的地方,而那时守卫黍实的雷泽军将能有足够的时间逐个击破敌人。 故而有此两阵,黍实几乎无忧,且虽然水龙巨阵是前人发明的,恐熟悉阵法之人还能知道破解之法,但这第二种日月乾坤虚幻大阵,可是风菱独家自创,委实符合她投机取巧的性子,常人压根想不到会有此阵,更别说还去思考破解之法。 当然这些阵法,非风菱一己之力布置而成,多是她设计了阵法,由御妖宗的弟子去完成的。 这一个月来御妖宗多了成倍的弟子,多数雷泽军的将士若非日常军营训练或者帮助重建北诏城的任务,几乎都加入了御妖宗的修炼,雷泽军和御妖宗弟子相辅相成,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不免生出了许多憧憬他们的百姓。 正如此刻,北诏城百姓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易着: “昨儿个你送我的字画,我家娘子很是欢喜,让我带了些肉干来送你。” “兄台客气了,正巧我这里还有几两好酒,若是不弃,今夜带你家人来我家坐客如何?” 诸如此类时,他们听到了进城的马蹄声,抬头望去,由张广带头,几位风菱的心腹将军带着一些士兵和身穿银红道袍的弟子正通过街道,向西城门的方向行去。 众人见状,不少欢呼的声音传了出来,细细听之便听到这样的喊声: “是‘七大将’来了!” “…魏庭将军!上周与你说的亲事如何?老夫的闺女可是魏庭将军的绝对支持者!” “啊!士通大人,您的胡子怎么剃了半寸?” “…”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难分辨,各位将军在北诏城的声望都很高,且对于百姓而言,他们也各有所爱,譬如长得清秀的魏庭将军是年轻一类姑娘的喜爱,而素以毒谋出名的苏士通,则是多有热衷九州文礼的妖族老一辈民众所推崇… 听到周围百姓的声音,几位将军都害羞地回之一笑,这一个月来,他们没少在北诏城抛头露面,因为风菱要重建北诏,故而几位将军都能出力的便出力,能出谋的便出谋,常年与百姓混在一起,直至今日,北诏城的重建工作已然接近了尾声。 不需一会儿,在几位将军进城后,北诏城的代理城督便匆匆迎了过来,此人是一头灰狼精化身而成,正是当年湖泊群旁的部落酋长,与他一块来的是北诏城的城吏,是十多年前牛家村的老村长,小名牛三子。 这老头虽然年过九十旬,可是身子骨却仍旧硬朗,他笑呵呵地走到张广跟前,与几位将军揖了一礼,随即便听青玉询问道:“牛叔,娘娘呢?已经到西山城隍庙了吗?” 牛三子点了个头,依旧摆着拱手礼道:“嗯,主公已经在山冢等候几位将军多时了。” 山冢,顾名思义,乃埋骨之冢,位于北诏城西山之上,城隍庙中。因城隍庙已坍塌多年,风菱又觉着没有重建的必要,但那里乃风水妙地,故而风菱令人将城隍庙拆卸,改成了墓陵。 但虽说是墓陵,墓陵之中除了雷泽言的骨灰外,只有一些空有名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墓碑。 日上饷午,风菱站在山冢之上,一颗红枫的枫叶掉落在了她跟前的坟头上,将灰白晶石砌成的坟墓点上了一抹红丽。 风菱伸手拾起了那片枫叶,枫叶的叶片从下至上不断舒展着叶茎,宛如一支孤单的军队由一支长成了数支,那叶片的颜色也是由最底端的微橙变成了赤红。 她盯着叶片看了半响,将枫叶放在了墓碑之上,拾了一块石子压在上面。 就在这时,几位将军在城督和城吏的陪同下来到了山冢,风菱闻声转过头看去,视线下,走在最前面的是张广和苏士通,与之稍稍靠后一点的是魏庭、青玉、陈洸,再往后的陈兵以及裘污。 “主上!” 几位将军在风菱跟前停了下来,抬眼往风菱身后的碑文望去,那后面的墓碑上刻着“雷泽氏风言先都督镇北大将军之墓”。 看到雷泽言的墓碑,最早出身雷泽军的四位将军都红了眼眶,静默地脱下盔帽。 风菱没有出声,只点了个头,接过了城吏牛三子在一旁点好的三株香,很快,“咚”的一声跪地声响起,在风菱的带领下,所有人跪了下来,向墓碑的主人磕去。 此时无言,只有沙沙作响的风声陪伴着这一场来迟了一年之久的祭礼,须臾,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声传了出来,传遍了山冢的每个角落。 而这一声不是来自于多愁善感的陈兵,这一声是来自于最前方一直以忍耐度过三百六十五日的风菱,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了。 第478章 王袍加身 良久,风菱的额头一直磕在墓前,未曾抬起,但是那洞彻山冢的哭声,和不断起伏颤抖的背影,分明令人感同身受。 一个时辰后,众将随着风菱从山冢下来,其实他们今日虽有上山祭拜雷泽言的心意,却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与风菱商量,只见这会儿苏士通和张广走在了最后,两人正在不停的絮絮叨叨推让着。 就两人的状态来看,应当是苏士通在怂恿着张广做什么事,一向张广是个直神经,想到什么便是什么,也往往被苏士通给忽悠成为一马当先的人。 正是如此,张广在苏士通几次的推攘后,突然往前跨了几步,大呼出声:“主上!我…我有要事要荐!” 风菱听到张广的声音,停下了脚步,与一众将军回过头向他看去,不过就在回头之时,风菱机智地发现似乎除她之外,在场的所有人对于张广突然的提议并没有太过好奇的模样,似乎他们压根就晓得张广要说何事。 而这件事既然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的话,风菱不难猜测会是什么,于是她即刻又掉转了身子,往前走去,不听张广言:“不听!我饿了,要下山吃饭!” 张广一愣,至今无法揣测风菱心思的他,不免大声急道:“主上是神仙,哪里会饿?” 说的及是,风菱辟谷也有个几年了,口腹之欲已不在她的生理范围之内,因而她如此借口的原因,苏士通、魏庭、陈洸等较为聪明之人,已经明白风菱是什么意思了。 然而这件事绝不能让风菱装傻充愣地就此揭过,于是一向稳重老成的陈洸突然停下了脚步,躬身道:“主上!既然是张广要说的要紧事,不妨一听,就算主上不接受,也给他一个说出口的机会。” 风菱闻之,再次停下脚步,向在场所有人扫了一眼,问到:“你们都是一个意思?” “是!”众将军见状,通通应道。 话音一落,不等风菱反应,众人皆跪了下来,向风菱叩首道:“我等愿奉主上为王,请主上登王位,带我等讨伐九州!” 果然!风菱在张广支支吾吾提议之后就猜到了他们的想法,最近这群家伙都在有意无意地散播着风菱是天命王者之类的舆论,无疑是在为让风菱称王做准备,给一个理所当然的加上神乎其神的传说。 当然,这帮家伙想推她成王,并不是想把她架到一个不忠不义的地步,毕竟雷泽军已然与九州决裂,九州天子暗害雷泽言的事是既定事实,雷泽军出师有名,他们如此决议,不过是真心诚意认为风菱是能参与诸侯争霸的一代王者。 且一旦风菱称王后,雷泽军就不单单是一个军队,或者割据一方的诸侯私兵了,而是名副其实的一大政权,与九州、北国并列。 如今称王者,只有九州、北国、僧伽罗国,以及孟国,而孟国一直没有得到世俗的认可,故而如今并没有被列入巅峰王者的名列。 说到底,遗弃大陆,特别九州土地是一个以礼乐为根基的地方,伦理纲常纵使是乱世也必须坚守,因而也不是随便出来一人也可以称王的,否则吴唐甫至今也不会一直以公爵身份行事。 在诸位将军都异口同声之后,风菱皱了皱眉,她就知道这帮家伙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了,这世间谁都想一展壮志,谁都有寻求的夙愿,而当夙愿都加在一个人的身上时,那所有人都会希望那个人走到最顶端的位置。 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风菱扫了一圈众人,本以为他们都一个调调,却奇迹般的发现在跪下来的一众将军中,裘污并没有带着如此热烈的情感,他的眼神有些流离,好像并不是支持风菱称王,只是介于大家都跪,所以他也跟着跪一般。 风菱见状乐了,随口打发了诸位将军:“好了,你们提议也提了,该做什么该去了吧…陈洸将军你执司空一职,城南的采矿坊还没建好吧?张广将军身为司寇,上回让你拟定的司法章程,怎的到现在也没拿给我?青玉大人郊祀掌省牲视濯的几项事宜做的如何了?魏…” 风菱的名还未点完,一众将军都陆续站了起来,打哈哈地一边闲聊着,一边快步往山下走去: “兵兄,昨日,你和我讨论的那套功法,我觉着应当这样…” “士通,我近日在研习阵法,有几处不明之处,还望赐教…” “…” 说话间,诸位一改先前严肃的作风,嘻嘻哈哈地就飘过了风菱身边。 风菱见状,将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小样,跟她耍心机,也不想想谁是他们主公,听说过逼人退位的,可没听说过逼人上位的,想唱一出“王袍加身”? 当初逼她做大都督就是这样异口同声,连叩拜的动作都没有任何创意,如今又来逼她称王,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出发点和当初却截然不同。 看着渐行渐远的诸位将军的身影,风菱会心一笑,这才喊住了裘污,道:“裘污将军,你陪我走走吧。” 裘污被风菱叫住的脚步一顿,清晰可见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毕竟裘污并未化成道体,还保持着直立行走的狼妖之状,而那浑身的毛皮因为紧张而竖立起来。 看样子,他是知道风菱为何要叫住自己的原因了,裘污叹了口气,说来也是,他的小心思怎能瞒得过这位心眼上有七八个窍的主公呢。 裘污回过头,已经见到风菱往山冢另一侧的枫树林走了去,他忙跟上风菱的步伐,却始终不敢抬头向风菱的背影看去。 枫叶从头顶飘了下来,将山冢渲染得如一副绚烂的彩画,感觉不到一丝死亡的气息,明明是祭奠之地,却生出了游山玩水的情怀,只不过就风菱提起的话题,将裘污从这美景中顿时拖了出来,宛如跌入了谷底,不由睁大了他还留有一边看得见的眼睛。 只听风菱望着红枫,漫不经心道:“裘污将军是认为我不配称王吗?所以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与他们为伍?” 第479章 承载 北诏城与北国的景色全然不同,虽然在二十多年前被毁坏了房屋,但经过一个月的修葺后,又恢复了当年的面貌。 北诏城中多生长着枫树,一直绵延到城西后山,后山之上的山冢此时因为枫树被染上了一片漫山的鲜红,山冢附近曾经蹲放城隍庙的庙宇是一座楠木搭建的一层楼阁,建在矮山之中,被红叶包裹着。 楼阁之中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之上设有木栏,木栏一侧是阁楼,而另一侧则是山谷,山谷中冒出的枫树伸张进了走廊之中。 风菱在问完裘污之后,未等裘污回答,就走到了走廊之上,扶着木栏,往山谷中看去。 秋日的风吹得风菱闭上了眼睛,很是舒服地享受着,一点也不设防,裘污见状很是不解,按理风菱应当很生气,明明都那样问他了,却此刻像是并没有任何猜忌一般。 然而纵使如此,裘污也不敢懈怠,忙躬身解释道:“主上见谅,非裘污有不认可主上的心思,自裘污尾随主上后,裘污便再无二心,只是裘污不大赞同主上此时称王。” 风菱从身旁攀近走廊的枫树枝桠上取下了一片红叶拿在手上,把玩着,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漫不经心道:“哦,为何?” 裘污闻之,稍稍抬起了头,看着风菱似乎是闲谈般的问话,心底绷着的弦不知不觉松了一分。 于是裘污坦然应道:“因为遗弃大陆之上,虽然如今属北国势力最大,但所行文礼,纵使是野蛮的妖族也行九州制法,若是非出身正统,无文书宣告,只怕主上的王位难得世间认可,对日后争霸不利。方如,陈国陈昭之类,自立为公,却连北国的妖族也是最瞧不起他。” 风菱点了点头,继续把玩着枫叶,又问到:“那若我想自立为王,裘污将军觉得应当如何行事?” 裘污没有思虑,立即作答道:“借如今王者之口去昭告天下,让他称您为王,与他并肩而立。” 裘污的建议,其实在他听到几位将军都要推风菱称王时,便早已想好,故而此刻并没有做多余的思考,便一口答到。 而他的建议中所提的王者无疑有三,第一北国的王,第二九州的王,第三僧伽罗国。因此,说着,裘污即刻补充道:“北国与雷泽是死敌,没有和解一说,故而不可能借北国之口,九州与雷泽是仇敌,就算对方被雷泽妥协,想来主上也不愿借九州之口,所以只有考虑僧伽罗。” 风菱听完裘污的建议,将头抬了起来,盯着山谷的色彩,红绿相间,静谧如画,不知不觉山上下起了秋雨,细雨蒙蒙,将红绿的色泽又加了一层灰白。 “僧伽罗吗?”说来,僧伽罗与雷泽的确算不上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两方势力,但是雷泽从僧伽罗的地界跑了出来,且还在走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愚弄僧伽罗,想必僧伽罗对雷泽谈不上恨,怒总是有的。 不过好在,聪明的当权者都知道趋利避害,只要不是深仇大恨,不是两种完全相悖的立场,就不存在永远的敌人,要是有足够的利益,想来僧伽罗不会拒绝雷泽。 想到这里,风菱点个头:“唔…这事容我好好筹划筹划,先谈到这里吧。” 裘污知趣地躬身再揖了一礼,既然该谈的事谈完了,他便没有打扰风菱的习惯,准备离开:“那属下告退。” 话音一落,风菱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让裘污离开的打算,直接说到:“这事是谈完了,我却还有另一个问题。” 裘污倒退的脚步一停,继续又保持着礼节道:“主上请说。” 风菱见状,眼中滑过了一丝明亮的笑意,又将手中的枫叶抬起来把玩道:“裘污将军既然有如此的想法,刚刚为何还要附和诸位将军?你的想法很好,我也很受用。” “当!”阁楼上有一支铜钟,被雨打得清脆的响了一声,裘污一顿,相比刚才,竟吞吐地不知如何作答了,他许是想过风菱会问关于他不支持她称王的事,但未想过风菱还管他心底的闲事。 可是当裘污抬头时,看到的是风菱看起来求知般真挚的眼神,终于支吾地应道:“因…因为属下不够格…属下怎能反对诸位将军的建议,属下…可是败军之将,又伤害过主上,如今承主上抬爱,已经知足了,不敢提出反驳的意见,当然若是主上有要求,属下在所不辞,可是谏臣的职责属下不配…” “是负罪感吗?所以裘污将军觉得自己与其他将军不同,他们可以与我玩笑,你却不能。”风菱没有转头看向裘污,只如此理解道。 裘污点了点头,他的确如此想,他是个投诚的敌军将领,如何与风菱谈笑,自来到雷泽军之后,裘污一直小心翼翼的不与任何人冲突,他觉得这样就好,可是却在此刻被风菱一语点破了,只听风菱继续道: “裘污将军这是还没将自己当作雷泽人呢…那我与将军讲个故事吧,那故事叫‘负荆请罪’。” 说着,风菱就将被僧伽罗国所救之后到翻越雪山到达同乐城月儿弯之后的故事大致像讲故事一般告诉了裘污。 这个故事是关于四位将军如何不信任风菱,到如今和风菱风雨同舟的事,那四位将军曾经也让风菱受伤,而且相比裘污,他们伤的可是她的心。 裘污听完,良久不知如何应对,而就在这时,他看到风菱抬起了头来,将掌中的枫叶吹下了山谷,走廊外的雨丝飘落在了风菱的发鬓之上,挂着几滴晶莹的她露出了一道明亮的微笑: “所以不管曾经如何,从今往后与我并肩作战吧,将你的心交给我,负罪感也好,夙愿也罢,我会承载着你们的心走到乱世的结局。” “是!”裘污看不见的右眼感觉到微微的瘙痒,明明早已不痛了… 晚雨微凉,飞舞的红叶飞向了远方,带着裘污忐忑的杂绪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从今往后没有什么可想的,只要做好自己,做好能为她出一分力的部下,或者说伙伴家人,就好。 第480章 遗漏的关键 说到此处,风菱其实还是挺理解裘污为何会存在这样的忐忑的,在北国之地,上层魔族兴风作浪,那下层被支配的将军们自然时刻如履薄冰了。 风菱想了想,不由问到:“对了,裘污,先前你与我提到过北国上层的魔族,自上而下是大魔王和大护法,你对他们有多少了解?” 俗话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风菱一向喜欢把对手琢磨通透之后再有所行事,这也就是她往往能在危急之时,从容不迫地出其不意制胜,因而情报这种东西能掌握多少便掌握多少,她一点不介意把北国研究透彻。 这会儿既然想到了,便不妨再问一问,虽然好像裘污所知的并不多,而且现在她也并没考虑与如日中天的北国先杠上,但情报多多益善嘛,说不准可以应对偶然的不时之需。 此时,裘污考虑着道:“所知的,正如属下先前告诉主上的那一部分,五大魔王掌控全局,而大护法受大魔王命令,暗中执行一些非国家交战的任务,譬如三离这一回就特别出手清除我及快狼营的存在,还有另外一位是据我所知在陈国担任国师一职,至于领兵将帅大多还是妖族。” 风菱闻之,将身子从靠着的木栏上直了起来,手托着下巴仔细思量了一番,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到:“这些大护法你都见过吗?” 裘污摇了摇头:“只见过三人,其中一人便是三离,主上是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对了,风菱此刻的表情,的确有蹙眉沉思的状态,她好像总觉得大护法有什么问题,听裘污如此问,她也就定了定神,将不解的地方说了出来:“也算不上不对劲,只是我在想,在娄山关的时候,三离一眼认出了旸晔的夺命戟,可是六合派被我…” 讲到这里,风菱看向裘污求知的眼神,晃了晃脑袋,唔…六合派被她收入囊中的事还是不要告之正直的裘污了,否则恐怕得让他好几日坐立不安地为六合派默哀。 于是风菱即刻改口道:“我只是觉着三离应当和早已消失的六合派有一定渊源,否则一个深藏简出的北国人如何对六合派内的法器了如指掌,毕竟夺命戟又不是上古神器甚有名气。” 经风菱一提,裘污猛然想起了真正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惊道:“对了!属下见过的另外两位护法不仅会魔道之术,他们还会当年九州四大门派的法术,而且属下见他们施法时,似乎习以为常的先出人道术法。” 四大门派…风菱将两人的对话左右联系的一番,不由抽了抽嘴角,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问到:“这大护法该不会都是九州门派中的人吧…不过就现在门派长老来看,哪有真魔境堪比地仙的…” 话音未落,风菱倏地瞪大了双眼,她想起来了,关于旸晔星辰幡柄的事,那时风菱猜想过旸晔的祖父是六合派的初代掌门,也就是当年和天子一起统一九州的十二位修士之一。 按理说,那十二人除了伯牙子,在千年以前全都飞升去了本源大陆,可旸晔的祖父却在五百年前还在遗弃大陆出现过,当时风菱觉着那应当是旸晔祖父的个人原因,可是如今一想… 要在遗弃大陆之上找到十个出身道门正派,且还是飞升成地仙的人,无疑只有当年那十二人。 难道他们都没有走,而是投身魔道了?可是为何?他们都是地仙一层次的,虽说山外有山,也许他们的道行的确有差强人意的地方,但绝不可能随意被人支配,除非那五大魔王有什么特别之处。 念及此处,风菱忙向裘污问到:“那你可见过五大魔王?都是些什么人?” 裘污又摇了摇头,说来他不过是最近提拔起来的同乐军大帅,根本不可能接触上层掌权者,也没去过残血泥沼,也便无从见到五大魔王,那些人下达命令都有手下妖兵传达,自然不可能让裘污见到。 故而裘污也只有道:“未曾,属下只听闻其中一人是冥河老祖座下四大天魔之一的天波旬大魔王,法力无边,是当年冥河老祖与妖师鲲鹏达成了同盟关系后,奉冥河之命前来帮衬北国的…” 裘污说着,突然停了停,见风菱似乎对北国之事感了兴趣的模样,又想到:“哦,对了,属下还听到过一次易白虹与当时毋横军大帅的谈话,据说冥河十来年以前曾暗中在遗弃大陆之上找东西,后来被途经的一个叫‘帝俊’的家伙发现,将他赶了回去,后来帝俊死了,冥河又去而复还,只是担心他还有残余后手,故而和鲲鹏结盟…” 裘污的尾音未落,风菱再次陷入了思量之中,而一瞬之后,风菱露出了那双瞪大的黑眸,眨了眨眼,转身就准备往山外飞去道:“我想起了一件十分要紧之事,你自行下山吧!” 伴随着风菱突如其来的举动,裘污还未回过神便又听风菱消失在云雾中的身影传来的落句:“还有一则!谨记!帝俊可不是‘那个家伙’之类的闲散人物,他是妖皇!鲲鹏与他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 *** 十一年前,风菱与帝俊荡舟河川之中,过得惬意万分,也至于当时说的一些关乎正事的话题,风菱并未放在心里,因而她竟然忽略了帝俊藏在仙府下面的东西,到今日才想起这遗漏的关键… 夜已微深,灵湖之上闪着粼粼波光,到底是遗弃大陆中灵气最甚的洞天福地,就算夜深朦胧,还下着小雨,没有任何光亮,却还能看到灵湖中央,那一片最大的湖泊中竖立的偌大仙府楼阁,如点华灯。 灵湖之中,仙气荡漾,湖中种着片片白色的莲花,莲花之上点着雨露,正在反射着仙府门外两柱红木雕花座灯的微光。 偶尔有桂叶香从仙府中传来,抬头看去正是仙府中种着的两棵金灿灿的月桂正在摇摆,月桂的枝桠将仙府的牌匾遮得若隐若现,隐约可见三个大字——御妖宗。 第481章 藏宝阁 “你到底在湖底要做什么?” “埋一个东西,总是你就负责帮我看好那东西,别让人给翻出来。” 风菱飞到御妖宗上空,从上空落了下来,落到宗门外,一面想着当初和帝俊所说的这一番话,真想扇自己两巴掌,她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帝俊说他在湖底放了一样东西,若他十年来都没有回来过,说明那东西至今还在她的府衙下,深湖之中,而她回来了一年多,竟然也没去看过一眼,真是蠢到家了。 不过说来,风菱不由有点生气,为何一撞上与帝俊相关的事,她就总是缺根弦呢,这么多年来一点长进都没有。 话到此处,大门旁传来了两名弟子恭谨揖礼的声音:“宗主娘娘回来了。” “嗯。”风菱点了个头,伸脚踏进了御妖宗有一尺之高的门槛,沿着玉石铺就的路面走了去,交代道,“我要去藏宝阁一趟,任何事莫要来打扰。” 话音一落,风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道一旁的小径之中。 这御妖宗内处处是宝,对于爱财的风菱而言并不奇怪,就说那玉石铺成的通向御妖宗大殿的宽三丈的主道中的玉石,就不是凡品,可是採自冰层之中,由冰封打磨淬炼出的葵水晶玉,有提炼精神力的功效。 而再看小径上摆放的石笼灯,灯芯橙红,此乃九巳真火,有吸附蚊蝇之类的功效,越吸火焰越高。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值钱的,这最值钱的财宝当属御妖宗府内建在最后的藏宝阁。 藏宝阁位于地面之下,因作为极端吝啬的小风,她是不可能将财宝示人的,故而顺着御妖宗的小径走到最后方,只能见到一片花圃,花圃围绕着一棵月桂,这应该是御妖宗第三棵月桂,长得高大挺直,上有仙法缠绕,让这株桂树一年四季都能传出桂香。 风菱走到月桂树前,没有任何耽搁地围绕着桂树往左转了三圈,又往右转了三圈,而后站定,这时便看到月桂之上看了一个半月圆的白色光影。 随即,风菱往白光中走去,只见她的身影就像被白光吸走了一般,淹没在光圈之中。 原来这便是藏宝阁的入口,不过虽然风菱小气得紧,但入口的通道到底还是让御妖宗内的几名长老类人物晓得的,至少青玉、苏士通、旸晔都知道如何进入藏宝阁。 可惜藏宝阁对他们而言就是可看不可食的盛宴,毕竟,要是他们未经风菱同意随意拿走了一样里面的东西,风菱可不管这人是谁谁谁,非要拼命不可… 顺着藏宝阁向下的阶梯,风菱进入了藏宝阁的内殿,殿内金光烁烁,墙壁分八面,中央穹顶之上画阴阳阵图,每面墙壁之上都有八角形宫灯一盏,色泽不一,最里端为纯黑之色,靠近楼梯一端为纯白之色,显然每盏宫灯代表着八卦的主卦之象。 内殿之中有一些飞舞的金色符箓在徘徊着,像是夜里的萤火虫在坟岗游戏,它们便是看守藏宝阁的士兵,每只萤火虫在遇到入侵者时便会化成一名妖族,此术乃风菱设下的撒豆成兵之术,曾在对战真正的清寂掌门时用过。 只不过如今风菱失了招妖幡,所变出的妖族幻象也不如曾经那般强大,至少半个上古妖族的假身都招不出来。 当然这也无甚要紧,毕竟光如今的防御术,要对付普通道行的地仙绰绰有余了。 风菱站在楼道之上,伸手掐诀,将无数飞舞的符箓都化入了掌中,然后捏住楼道之上第二排的柱子,往左转了三圈,又往右转了七圈,这时便见内殿中的宫灯全全熄灭,最上层的阴阳阵图照下了白皙的光影。 一切动作完成后,风菱才走进了内殿。 内殿内满是各式各样的财宝,不过相比从前少了许多,毕竟风菱如今发展雷泽军,也不能太吝啬,故而将法器和丹药都分给了手下,如今殿内珍藏的无外乎一些没有任何作用的珠宝器皿之类,有金有银。 因而此中剩下了只有三件法器,一件便是风菱放在最顶端的一支葫芦,以及葫芦两旁的两柄完整的星辰幡。 不过这三件法器都不是风菱今日来的目的,她走到正中央,看了看头顶,又看了看脚下,自言自语道:“仙府之外有法术壁,纵使下水,也不能通过法术壁进入仙府下面的湖底,这么说,唯一能下去的地方只有这里,可是…” 说着,风菱踢了踢脚下的奠基木板,叹了口气:“总不能让我一拳把地面开个洞吧。” 对了,这就是风菱此刻为难的地方,要去湖底看一看帝俊到底埋了什么,就只有往藏宝阁下去,可是藏宝阁在建造之时就没有开一个口养鱼的设计,下面可是实打实的地基,如何下去? 当然风菱也可以凭借蛮力在地上砸一个窟窿,可是这砸坏花花草草是小,万一下面的湖水受压喷了出来,将御妖宗整个仙府给淹了,那就是又上演了一回天泽大阵不是? 不好不好!风菱摇了摇脑袋,而就在这时,她抬头看了一眼穹顶上画着的阴阳阵图,突然一念:“等等!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要藏什么东西的话,绝对不会单单指望我,这人一向看不起我,必然不会放心只有我的藏宝阁替他隐藏,会另立一阵法通往湖底。” 念头一出,风菱走到了内殿中央,盘腿坐了下来,神念祭起,一时间她的身上缠绕出了一层层如仙云般的白色雾霭,雾霭变成了文字,从她的身边延展开去,而地面上也出现了数支游走的线条,仿佛在寻找什么。 此乃六仪九遁大阵,专寻找阵法之阵眼,当年风菱就是借此找到了褚健设下的诡计,只不过如今成仙后,手法纯熟了,便无需再借助法器道具。 半个时辰就这样匆匆而过,风菱突然从阵中睁开了眼睛,却是沉了面颊,嘟囔道:“果然,就知道他不信任我!”话音一落,无疑,风菱是找到了帝俊设下的阵法阵眼,也验证了她先前的猜想,果然有通路去往湖底。 风菱站起了身,抬头盯着上端的阴阳图阵,单手捏双指,指着那阳卦中的圆心,念了一段亢长的口诀。 突然间整间内殿中响起了虎啸龙吟般的巨响,这巨响声撼动了内殿中的器物,让所有东西都飞快地旋转起来,须臾,从圆心处投下了一道阳光直照般的光影,竟在地面上照出了与穹顶呼应的阴阳图阵。 风菱震惊的低头看去,不,这不是圆圈照应出来的,而是她的脚下变成了一面湖泊,正如外面的湖泊一样,倒影出了穹顶的景象。 而就在下一瞬,当风菱还未惊叹于帝俊这般神鬼之作的能力时,倒影的景象消失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就好像独立在灵湖之上一般。 “啊!”顷刻间,风菱踩不稳水面,掉入了湖中… 第482章 万仙阵 破壁残垣,龟裂的地面,焦灼的阳光晃得风菱眼睛感觉到了轻微的刺痛,她睁开眼睛一看,不知为何,前方山地之中,天崩地裂般的正在上演着一幕好像是决战般的战事,挤满了数万人。 风菱站起身来,往四周环顾了一圈,周遭之物皆是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不熟悉,她看了看,自己是身处一处洼地之中,周围环山,地形倒像是黍实州的“坝子”,也难怪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而风菱祭动神念一扫千里之处,不难见到更熟悉的地貌,是一排绵延像长城一般的山麓,如今名为日月山麓。 可是…风菱再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这块坝子与日月山麓相聚五百里,若她估摸得没错的话,这里应当是灵湖,只是灵湖的湖泊去哪了? 正在风菱思量之际,她突然从那远处的人群中,听到了一声仿佛来自天上的声音,且这声音还不是与她说道,只洪亮万分,直冲云霄,正在怒道: “你等谬掌阐教,自恃己长,纵容门人肆行猖獗,杀戮不道,反在此巧言惑众!我是那一件不如你,你敢欺我?今日你再请西方准提道人,将加持杵打我就是了。不知他打我,即是打你一般。此恨如何可解?” 风菱寻声抬头望去,两里之外,云雾之中有一尊神人半悬在空中,坐下一头偌大的黑色水牛,水牛身上也满是仙气,脚踏祥云瑞霭,而他一身八卦仙衣,紫气缠绕,头顶五色彩光,手持青萍宝剑,却是年纪不过二十岁的阳刚清俊青年。 好在风菱介于帝俊这般的前车之鉴,不以年龄辨别其身份,只看气度,而这人的气度显然在风菱的认知中是为少见,那远观便感觉咄咄逼人,望成莫及的气质,让风菱觉着他一定是那万仙之中都能尊为天人的人物。 很快,在风菱还未从眼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又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继续抬头望去,与此人相对的还有一个人,白色长发,约不过三十岁的模样,顶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坐一顶香銮銮车,而这銮车的造型风菱曾在羲和的宝物图鉴中看到过,名曰“九龙沉香辇”。 虽远远看着,风菱也不由得惊声高呼:“元始天尊?” 对了,九龙沉香辇乃元始天尊的坐骑,而再看看此人的气魄,耀视芸芸众生,光华万丈,正是那位于万物最上层的气韵。 如此说来,风菱又看向了先前说话的人,就他刚刚的言调来看,这人称元始天尊长于自己,又说打他就和打天尊一样,还有几分被人欺负后略显委屈的感觉,分明说的是手足之情。 那无疑,这位稍微年轻一点的尊神就是通天教主了! 什么? 风菱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时再仔细看看两位教主下方密密麻麻的神仙,各个身披霞光,手持神器,分为了两边阵营,而靠通天教主一边的阵营下设了一个圆形的大阵,阵中立着无数仙人,像是阵眼一般。 风菱瞅着这大阵的形状,却是越瞅越眼熟,猛然间发现,此阵阵中有阵,而阵法的形状不就正是灵湖湖泊群的形状! 再看阵法,偌大的阵法包裹着无数小阵法,而虽说是小阵法,相比风菱施展的阵法而言,已经足够与她使劲浑身解数布下的大阵一样了,而且阵法中仙气缭绕,腾腾跃飞,流光四溢,无不在说着这阵法中附着多个惊天的法器。 “这究竟是何阵?” 风菱不由自主地将心思放在了法阵上,而她的疑问声也从她的口中发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似在与她讲述,又似在有感而发地吟诗一般,道: “万仙恶阵列山隈,飒飒寒风劈面催。 片片祥光笼斗柄,纷纷杀气透灵台。 鱼龙此际分真伪,玉石从今尽脱胎。 多少修持遭此劫,三尸斩去五云开。 此乃万仙阵。” 声音一出,风菱顿时哪里还管得着远处的大战,浑身僵硬在了原地,像是脚下被冰冻住了一般,只能大口喘气着扭头向身后看去。 昔时梦中几回,便是此音萦绕,醒来痛断魂肠,这声音是…夫君??? 伴随着身后轻如覆云的脚步声,风菱的心跳在不断地加载着速度。 是了,这回没认错,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若有若无的龙涎檀香,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十一年前如出一辙。 风菱瞪大了双眼,不敢眨眼地盯着向她走来的人,深怕一眨眼此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明明只有一瞬的时间,却仿佛窒息了千年。 此人身着一身白色的长袍,长袍之外还有那赤红的黑领大氅,步履瑞云翔鱼靴,目不斜视地同样看着风菱,漫步而来。 “你是人是鬼?”风菱看着帝俊越来越靠近的身影,许是酝酿了无数的话语,最终却选择了一句毫无营养的问题,果然,她面对帝俊时傻得不是一般二般,这无疑也说明了眼前之人就是帝俊。 可是为什么? 风菱无暇细想,便已听到帝俊带着揶揄的问题,走到她的跟前问到:“若我回答是鬼,你难不成还准备逃跑?小风。” 风菱的呼吸越发急促了,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经思量地抬起手往帝俊的脸上狠狠掐了一爪,掐得半天不肯松手,而帝俊也没躲,径自这么一脸捉摸不定的笑容盯着她,似乎原本也没料想到她会有其他举动。 对,她没有展开一个拥抱,也没有哭断肝肠,而是选择了狠狠掐他一把,这才是小风别具一格的重逢反应,她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奇妙的幻觉,确定这人会不会再次消失不见。 直到好一会儿,帝俊似乎觉得这样的静默是在消耗重逢的时间,于是才打断了她的动作,再次戏谑地开口道:“要验证是否是做梦的时候,应当掐的是你自己。” 说着,仿佛是十年前两人随意的举动,帝俊将手伸到风菱脸颊上,不给半点温柔地用力一掐… 第483章 梦实梦虚 “啊!痛…不对,一点都不痛…”风菱见状,潜意识地要捂着脸叫痛,可这时发现,其一她原本就没有痛觉,其二她的脸上也没被帝俊给掐得红肿,那这么说… 风菱回过神来,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不切实际的重逢,恍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了小觑的神情,瞅着这一点也不真实的帝俊道:“我该不会是又在做梦吧?” 说得也是,要不是做梦的话,她风菱还没有如此淡定的情怀,能在见到帝俊后,一点“感动”的话也没有,至少得哭一番不是?唔…那大约真是做梦了。 只是问题是这究竟是谁的梦?为何自己梦里的帝俊能如此自由自在的想欺负她,便欺负她? 风菱的话音一落,便见到帝俊颔首点了个头,好似认可了她的问题,随即往他身后的树下悠闲地坐了下来,远眺着那远方仍在继续的一场大战,道:“小风,十一年不见,你的智商竟是越发出乎我的意料了。” “…”看着帝俊云淡风轻的模样,风菱打了个激灵,第三次确定这人就是帝俊,否则谁能做得出他这般,视线之处还在泰山崩塌般的打斗,他却是色不变地还向她招了招手,指着他身旁的草地示意自己坐过去。 风菱看着草地之上的润湿,说来,先前自己好像也有随意让帝俊往地上一坐的事,今日却反了过来。那既然是做梦的话,她也不介意被他支配一回。 风菱就帝俊所指的地方坐了下来,好好打起了精神,将一系列的不解之处问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我确实在做梦了?我可记得我上一瞬还在破解藏宝阁之下的通湖阵法,这一瞬我就出现在了这什么战场,还见着了你,该不会是你在我藏宝阁之下造了梦魇之类的法术吧?” 对了,说起来风菱不是一次遇着如此诡异的想象了,整整十一年前,她同样在此地遇着过类似情况,那时是风菱自己坠入了自己的梦魇之中,故而今日她倒没有如此大惊小怪,虽然当前远处的战事越演越烈。 只不过此时帝俊在旁,虽然似乎一点也不真实,风菱却还是奇迹般的安心,能好好判断一下自己的境遇。 若说她是做梦的话,这梦应当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就在她破解了帝俊的阵法后,进入的帝俊的梦,如此说来,她在梦里还被这家伙欺负就说得通了。 帝俊闻之,挑了挑眉,竟露出了赞扬的目光,笑意深深地盯着她十年过后越发水灵的脸蛋,却是毫不留情地揶揄道:“你觉得我会特意设道法术,塑造一个梦中的我,在这里巴巴的等你?” 说的也是,他是帝俊,这番痴情之事他可不会做,毕竟他可是为了让自己不坏他的事,狠心把她赶下晨曦门的家伙,因而抱着根本无法推算风菱会不会来的念头,就设下梦境等风菱前来相聚的事情他压根不可能做。 如今想想,风菱在猜测到帝俊十一年前摆下太阳宫事件这一局后,便渐渐将帝俊逼她跳晨曦门的事给理清了思路,他当初说的他只是把她当作是宠物圈养一事,显然有些胡说八道的成分,把她气到作死,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风菱认为她与帝俊在太阳宫中发生的戏,不过就是演了一场戏,是一场她傻乎乎地被帝俊牵着鼻子配合他演的戏。帝俊肯定是早就打定主意,为了摆脱她的纠缠,所以才会提出要娶她,然后再在成亲当日,气得她自寻死路。 当然事实是,风菱的猜测几乎全中,但有两点出现了认识上的偏差,第一就是帝俊要娶她一事并不是他预先计划好的,第二也不是单纯为了摆脱她纠缠。 不过,帝俊的确没有与她坦白,而是将她放逐,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那么就风菱的认知,帝俊铁定是不信任她,所以嫌她碍事把她给赶走了,总而言之,他应当是喜欢她没错,只不过也喜欢不到什么有效的程度!!!否则凭什么要瞒着她。 想到此处,再比对此刻面前的帝俊所说的话,风菱倒真把委屈的眼泪给逼了出来,吸了吸娇小的鼻翼,生气地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帝俊见到风菱这番表情,微微一顿,好似十分惊奇一般,像在说着平日里他也常如此与她说话,都不见得她如此生气,怎么今日却莫名其妙地惹到她了? 帝俊不明所以地看着风菱此时别扭的身影,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便毫不犹豫地伸手要扳过风菱的肩头,细致问上一问:“怎么?你这些年来气量竟小了许多,如此的话你便听不得了?” 风菱感觉到帝俊手指的靠近,却是气得更厉害了,整个身体都往一旁挪了几寸,委屈道:“如何听得?你欢喜时便说些好话来哄我,不欢喜时便逼我跳晨曦门,把我当阿猫阿狗之类的,此时还想我一再容忍你不是?” 帝俊见风菱气红的小脸,非但没有哄一哄的态度,还越发逗乐道:“我何尝说过好话哄你…等等,你说我逼你跳晨曦门了?”不过说到此处,帝俊却收回了笑脸,蹙着眉沉思起来。 风菱听到他言语中的停顿,却又转回了头,面对着他,继续嗔怨道:“怎的,你是装失忆了,想就你欺负我的事给赖过去,我可记得分明,你当初可说了,只给我两个选择,要么跟你回去成亲,要么我就从晨曦门跳下去!” 听到风菱如此说,帝俊沉思的神情慢慢释怀了开去,带着几分有趣的表情,反而问到:“我还逼亲了?这么说来,那也是你的过失,你不肯嫁我,也怨不得我要欺负你。” 风菱闻之,怒从中来,恨不得将他给凑成像此刻远处正被破阵的神仙打得鼻口流血的另一个神仙一样。 可是怒了一瞬,风菱便觉察到了帝俊的不对劲的地方,收了收怒气,奇怪道:“为何我说的这些事,你就好似听故事一般,就仿如不是你亲身经历的,难不成说要娶我的,还有把我逼得跳崖的是另一个人?” 第484章 黄粱美梦 话音刚落,风菱就被自己的结论给吓了一跳,脸色渐渐惨白起来,大口咽了口唾沫,死盯着帝俊,要他给一个回答。 虽说这里很大成分是梦境,但梦境总与现实脱不开关系,更况就风菱猜测在这个梦境中的帝俊是真的,是帝俊自己亲手打造的虚像,纵使与帝俊不是一人,胜似一人。 那么这个帝俊所说的话,基本属实才对,那自己当初嫁给了谁?此时这人又是谁? 这时,见风菱盯着他久了,帝俊慢条斯理地斟酌道:“唔…也不算是另一个人,你此时见到的我,是我从北诏城把你接回来后留在此地的影象,所以所记得的便是之前的事,而你说的离开云中郡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 所谓影象便是像影子一般的现象,虚虚实实,即是帝俊,又不是帝俊,能延续他的心意和举动,但却不能变成他。 听到帝俊如此解释,风菱松了口气,长呼了一声,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嫁的是你。” 看着风菱的脸色由凉白又变回了润红,帝俊淡淡笑了起来,品评道:“看样子,嫁的是我,你挺开心。” 风菱的脸颊被染上了更红的娇晕,她已许久没有这般恣意地害臊了,更加放纵地任性强辩道:“我才没有高兴!而且我俩也算不上真的成亲了!你…” 话音未落,风菱突然停住了想要胡作非为般地吵闹声,吞吞吐吐地将将要说的话改为了:“…你要做什么?” 因为,说话间,帝俊已捧起了风菱的脸颊,将额头贴到了她光洁的额壁上,喜笑颜开,缠过了温热的呼吸,轻轻一语道:“我却很高兴。” *** 洞房昨夜春风起,故人尚隔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虽然风菱一向晓得梦中之事做不得真,这梦里一日不过是春风一刻,但今日遇见帝俊之事,她还是享受其中。 说来,她这些年来梦着帝俊的时间少之又少,起初去到太阴宫的时候,她还是总梦到帝俊的,但多是以泪醒来,而后来渐渐的修炼越多,睡得越少,便不大做梦了。 而自回了九州后,第一回梦着帝俊是在听到易白虹说帝俊死了的时候,她急火攻心之下,就梦到了帝俊,梦到他一身是血,那染了一地的鲜血,看起来许是夸张了些。 至于第二回是在雷泽言死后,她梦着一地枯骨,帝俊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她,一言不发,她当时很想抓住他,让他告诉她该怎么办,结果一跑近,帝俊就像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了。 她当时感觉到一股冰凉到脚底的绝望,让她终究明白原来再也见不到他,是比自己死了还难受。 再到第三回梦到他,是那时和太一谈及他之后,在想明白帝俊的死之后,她又梦到了帝俊,只不过那一回是一次难得的美梦,梦到帝俊在一株她不认识的树下说着,让她等他。 原本她应当很气他对自己的屡屡相瞒,但那时她竟然奇迹般的觉着,她可以等他,有了一种也许等待得越久,重逢的时候越幸福的期待感,正如此刻一样,她有一种微妙的幸福感。 当帝俊抬着她的脸,贴上她的唇后,风菱没有闭上眼睛,而是蛮有品味地端详着眼前这个据说是帝俊自己造的幻象的人,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梦,风菱也便不介意大大咧咧地享受这场黄粱美梦。 梦中帝俊的吻像一场酥酥的小雨,贴在她的唇瓣上,游刃有余地摩挲着,不像暴风雨般激烈,又不似干旱烈阳般生硬,有一种小雨敲打着荷叶的心跳的感觉,隔断了远处还在打斗的声嚣,很是微妙,正如一如既往他在,就心安理得一般。 且风菱还奇迹般的发现,他竟然也没有闭眼,就这么凝望着她,眼神交汇,却也不打算停下唇上的步调。 直到良久,风菱的眼睑上因长久持续不断的吻而挂上了微醺之后,帝俊才放开了她,将她揽到怀里,悠闲地靠在大树上,好像在表达着一切原本就应当如此,她原本就是他的。 风菱脑袋就这么贴在帝俊的胸膛上,红透的嘴唇仍旧没有一丝弱势温柔的迹象,道:“你别以为你亲了我,我就原谅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我,等日后见着你本尊,我再与你清算。” 是了,风菱说的此话才是关键,现在搂着她的人根本不是帝俊本尊,就是他化的一支假象,虽然近乎本尊,但出了梦就是一片雾霭,不过既然他在这里,有一件事实便就说明了: 帝俊没死,否则帝俊的法术效应早就消散了,便不可能让风菱遇上他打造的这一个“假人”。 “假人”闻之,浅浅一笑,终于压了压低沉的声响,柔和地应了一声:“好。” 听到帝俊的回应,风菱这才稍稍满意,果然,梦里的帝俊还是比现实中的帝俊温柔几分,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偏得在梦里才有机会对他呼来喝去,平起平坐。 唉,不过想来,人是妖皇,自然做不来贴心之事,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天下之事上,为儿女情长伤筋动骨这类的,风菱恐是这辈子都无缘从他身上得见了。 想到此处,风菱坐起了身,方才开始计较起她究竟为何会在此处的问题,道:“既然你说这不是你造就的梦魇,那我为何会见到如此景象…” 话音未落,风菱抬着手往战场的方向看去,那就帝俊所说的万仙阵还未破去,天上仍见到通天教主和元始天尊的身影,而且令她停下话语的原因是因为她还看到了一人。 那人与这两人平行地悬浮在天上,坐下一头青色水牛,白发白须,手持一扁拐,可明明是俗家之物,在他手中却是仙风有韵。 无疑,风菱见到此人,擦了擦眼睛,再次惊叫道:“太上老君也在!” 虽然是梦,梦境乃虚无,梦物乃无理,可是就算在梦里同时见到三位天道圣人,那这梦也做得太惊世骇俗了。 第485章 遗址 风菱是晓得圣人一说的,在羲和的日常纪事所书中,曾有几段羲和像是发牢骚般的怨怼,风菱倒是记得一些,她曾看到羲和自言自语的抱怨: “今日姐姐成圣,吾自当欢喜,想来吾竟落后了些时日,不知为何近日越发不想成圣了…” “虽打定主意不成圣位,到底见他人成圣心痒难耐,这李聃成圣了,倒是意料之中,不过却带着元始、通天一块成圣,真当圣位是他家的,三兄弟一块成圣,倒是过分了…” 这李聃便是太上老君的本名,太上老君乃三清之首,其位之尊,其德之正,万灵敬仰,万物膜拜,若不是女娲娘娘成大造人之大功德,他才应当是这天地间第一个成圣之人,只是羲和在书中不用敬语,大约老君与羲和同辈,不是熟人,胜似熟人吧。 不过这倒不是风菱此刻需要考量的,她只需知道,六圣位于天道的顶端,因果不沾万劫不灭,比现今执掌天庭的玉帝还厉害,而这些厉害的圣人是不可轻出的,除非量劫之时。 那他们同一时刻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岂不是说明天地要毁灭了! 正当风菱不解之时,帝俊这才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你如今看到的景象非我造出的,只不过我的影象恰巧在此,与你一同观赏封神之战最后一役罢了。” 这是封神之战?三千年前的事? 风菱回了回神,又听帝俊道:“封神之战最后一役,通天因先前诛仙阵被破,一怒之下摆万仙阵,此一役伤亡惨烈,截教万仙几乎皆命丧于此,本源大陆因此崩坏。” 在帝俊的补充下,风菱又看了看万仙阵所在的地方,不由得出了一个汗颜的结论:“夫君!该不会遗弃大陆就是封神之战爆发的战场吧?而黍实州以东加灵湖之地就是万仙阵的遗址,所以这里灵气汇聚,同时湖底又怨气浓郁,而我看到的景象是万仙阵遗址留下的记忆烙印?” “正解。” 战场之上往往死伤过重,阴魂之多,久久不能消散,凝聚的怨气也非常处可比,这也就是修魔之人最喜欢战场的原因,吸纳一个战场死煞提升真元可比杀一百个普通人还来得快。 当然灵湖之地当时死的都是神仙,虽有一部分死后剩一丝真灵去往了封神榜内,得以重塑元神,但多数神仙便都在此处神魂俱灭了,其大战之时所积攒的戾气滔天,化为了永不消散的怨气,那死者留下的记忆也就随着这怨气留在了此地。 譬如龟灵圣母,通天教主座下的八大弟子之一,排行第四的大神通之人,就在此处战败后,去往西方的路上被蚊蝇道人给活活咬死,吃得连渣都不剩,此恨怎消? 因而风菱猜对了十有八九,因此处便是万仙阵的遗址,浓浓难消的恩怨情仇全聚集于此,所以风菱看到的景象不是帝俊造出的,而是原本这里就存在的,日复一日地上演着万仙阵中的一幕又一幕。 就好像永远无法释怀的亡灵在此绝望的呐喊。 都说仙者神魂俱灭后,便是上天入地都不会再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可是这些死去的仙人在此地留下的愤恨与不甘却是恐怕连圣人都无法解释,正如记忆,纵使那人死了,与之相关的记忆也仍旧保留在他人的心中,不灭不毁。 风菱望着前方天崩地裂的打斗,沉了面色,站起身来靠近了一点打斗的盆地边缘,不知为何却有了一种为他们打抱不平的心思,道:“恨难消,怨难平,纵使死了也不得安生吗?” 帝俊也随之站了起来,意味深长道:“为得道之人的怨恨超度,纵使拿给圣人也是件麻烦事,故而与其费尽心机,耗损真元,不如割去抛出来得利落。” 风菱闻之,猛地一惊,诧异难平地看向帝俊,瞪大了双眼:“所以遗弃大陆才会被丢出来?因为是一块烂地,积累了太多不甘,会毁坏本源大陆的灵气,所以就被丢弃了?” 这容不得风菱不诧异,不震惊,不愤怒,原来遗弃大陆是这样来的,原来不是圣人修补不好裂痕,不是不小心弄丢了她们此刻所生存的这块大陆,而是刻意为之,而是因为抹消不掉亡者心中的那些躁动的情绪! 适者生存的法则,风菱不是不懂,天地不仁的理念,风菱不是不知,可是她心绪依旧难宁,明知这一切,圣人做的没错,毕竟活着的人要继续活着,为了保住天道的源远流长,该割舍的就必须割舍。 正如她斩断了善念,手起刀落,不给予敌人半点怜悯一样。 可是…若说天道原本就不全呢?天道也有遗漏的错误呢?因为这样的错误导致了此处难消的怨恨,连圣人都解决不了。 风菱的眉心越拧越紧,浑身上下冒出了源源不断的寒意,从脚底冰冷到了肺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帝俊见风菱一时难以接受的模样,眼神有一丝的停顿,似乎有些后悔现在就告之她这些,可是这里是风菱自己闯进来的,要不告诉她,她恐怕也能猜想一二。 帝俊无奈,将这倔强又有着一丝奇妙同情心的小丫头揽入了怀中,叹了口气,揉着她顺长的青丝:“明明嘴硬得紧,却还是喜欢瞎操心,多管闲事。” 话音一落,风菱埋在帝俊胸膛上的脸蛋露出了被一语揭穿的羞红,捏紧了小拳头,却是没有半点力道地锤了锤帝俊的胸口:“我没有!我才不是同情那些死人呢!也没有为遗弃大陆打抱不平!” “我可没说‘同情’、‘打抱不平’这样的词。” 面对风菱带着微微傲娇的矢口否认,帝俊环抱着风菱的手却越紧,虽然他只是个梦中人,并不能切身体会到来日,帝俊和风菱重逢之时,他会有怎样的情愫,不过作为拥有帝俊心念的他,发自肺腑地能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情意,说明他的确挺想她。 想念这任性、古怪,邪里邪气,又时不时正义凌然的小丫头。 第486章 六道轮回 良久,待风菱心情慢慢平复了,帝俊才顺势开口道:“你可知巫妖大战?” 说话间,他并没有放开手,因为怀中之人发梢上传来的桂月香的确很久违,他敢确定他是在迷恋这股味道,想来,现实中的帝俊应当也思恋这缕缕的香味。 其实虽他作为影象被早早的留在了此地,但听风菱这么一回忆,他也十之八九的能猜到现实中的自己在太阳宫做了什么,他对自己的了解,无疑能猜到帝俊做了一件狠心的事。 将风菱与他分开十一年之久,对他而言可能还不算什么,不过就是入定一息,可对风菱而言想必并不好熬,果然他一如既往的残忍,也奇怪这丫头居然还能心平气和,没有把火气发在他这个影象身上。 思量之间,风菱已将思绪跳到了帝俊陆陆续续与她提起的抹消因果的话题之上,续而答道:“晓得一些,巫妖大战之后,你就没做天帝了。” 帝俊微微一顿,这事情她也知道了?看样子,这十年来她收集的情报不少。 不过一提巫妖大战,她关注的点却是自己最丢人的一件事,也不知脑袋里一天装了些什么,好在她用词不是“你被人赶下了帝位”或者“你败了个凄惨”之类。 帝俊念之,微咳了一声,将她的身子板正,沉着音道:“我要说的不是我自己的事,你不是觉着他们死了也不安生吗?其实原本不然,巫妖大战也好,封神之战也罢,都不过是量劫,天地承载之有限,便有量劫。” 风菱闻之抬头,表示听懂地点了点头,但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还露着笑脸,让帝俊面色更沉了,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不要再想着我被赶下帝位的事,好好听我说话”一般。 风菱见状,收起了笑脸,才又听帝俊继续道: “每次量劫都会带来一次毁灭,量劫一来便会毁灭数万生灵,生灵消散,却也留有不散的悲愤,难解的因果,不过巫妖大战后多数生灵的苦难便得到了解脱的法子,有一处地方能让生灵了结悲愤,还过因果,轮转不息。” 如此说来,风菱恍然了,帝俊讲这件事予她,许是在安慰她烦躁的心呢,因为有这地方的存在,所以那些死者的不安得以寄放,得以释怀,他们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凄凉,于是风菱忙问到:“那是何处?” “那便是六道轮回。” 六道轮回是巫妖大战之后出现的,也就是如今的冥界地府,巫妖大战之前,生灵的魂魄或者元神得不到安放,最终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可是正如封神之战一样,纵使神魂俱灭,那些得不到解脱的怨愤、心念仍旧存在在天地间,腐蚀着天地间有限的气运。 可是六道轮回却可让灵魂得以转世,去偿还、去讨要自己死前失去的或者获得的东西,渐渐的,将恩怨在不断的轮回转世中两消。 世界的存在是有限的,量劫是不可避免的,而六道轮回是必然的,这就像一道循环,世间的灵体总量是固定的,万物生灵皆有灵,而灵所依附的物被毁之后便入轮回,等待转世… 但虽然如此,帝俊却因此突然凝重地盯着那混乱的战场。 对了!明明有六道轮回的存在,为何灵湖的死气、戾气、怨气却不肯消散呢?遗弃大陆还是飞了出来? 这便是因为随着世间的演变,譬如树木遭毁坏,灵所依附的物便消失了,无可奈何灵只能依托人、妖、魔,甚至神与仙出生,或留在地府做鬼,所以人越来越多,而加速了量劫。 同样还有一个原因导致因果不能两消。 帝俊突然深邃的眼眸,面沉冰冷宛如刀刃般地将第二个原因提了出来:“如今六道轮回形同虚设,随随便便一个得道之人便去地府索要门下之人的魂魄,轮回规则到底成了摆设,真当本君定的天条是一纸空谈!” 说来,风菱曾经也想过凭借自己的道行仙术,去冥界将死去的家人接回来,只不过后来想通了,因果轮回乃是天定,凭一己之力便去篡改,那是坏了大道规则,到时引发的滔天业障只怕牵扯更多的悲剧。 这就是蝴蝶效应,一支蝴蝶煽动了翅膀,却引发了世间的咆哮。 而这样浅显的道理,身为仙人应当明白,可私心过重,到底无视了这样的规矩,擅自扭曲了世间发展的线路,导致量劫越来越重。 作为圣人,风菱觉着照帝俊如此说,他们应当晓得,只是他们虽没参与,也做了视而不见,甚至背后撑腰的帮凶,难怪帝俊一直不对圣人用尊称。 念及此处,风菱从帝俊怀中滑了出来,低下了头,她似乎曾经也做了帝俊厌恶的人,虽然她最终没有实施,但有破坏六道轮回的想法,也是不对的。 见风菱如此扭捏,帝俊回过神,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话说得有些重了,猜到了风菱心中所想。 作为如今刚入仙道的风菱是不可能有顺其自然的觉悟的,一个人一旦拥有了力量,膨胀的内心就会加剧她冲破铁则的欲望,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帝俊并不觉着这就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问题,他也曾经迷惘过,迷失在自己强大的力量与权力的漩涡中。 说来,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思路的偏差,还真是多亏了羲和,虽然他至今无法将风菱和羲和混为一谈,但接下来要说了安慰风菱的话,倒是与羲和脱不开关系。 帝俊伸手将修长的手掌搭在风菱略低的小脑袋上,道:“你也不必因此自恼,许多事情你记不得罢了,故而不能了解六道轮回存在的意义,自然无法不想着破坏轮回。” 话音一落,风菱略微茫然地抬起了头来,这六道轮回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懊恼的是不能与帝俊同等觉悟罢了。 然而未等风菱问究竟帝俊说她忘记了什么时,却听帝俊又道:“何况你要真胡作非为了,我也不介意替你料理残局,我可是你的夫君。” 第487章 万仙阵破 风菱面皮再是一红,此番说得深情,倒是让她眩晕了几分,不知今昔是何夕,此地是何地了。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前番她入梦,困顿于幼年之中时,常想着如何出梦,此时明明灵台清醒,却不想出梦了。 本还想问帝俊为何说破坏轮回是坏了他定的天条之事,因按道理,六道轮回是巫妖之战后才有的,帝俊的天条是早之前便立好了,难不成帝俊早就事先预知了之后,六道轮回这等大事,所以写入了天条中,那他为何还会打败于巫妖大战。 可惜这会儿被帝俊兜进了一场情愫绵绵之中,哪里辩得分明,只深情对视了半响,回过神来,扭捏地作出了小女儿家动作,推攘开帝俊的身子,转头憋红脸道:“谁谁谁要嫁你了?我俩又没拜堂算不上名正言顺的夫妻。” 当然风菱这话说得有些口不对心了,先前帝俊不在,她与太一说的,可是口口声声宣称自己穿了嫁衣就是帝俊的人,说得那是义正严辞,这会儿见到帝俊,倒是说不出来了。 只是好一会儿,又才恢复点理智补充道:“再者说了,你如今都是个死人了,我要真是你的人,也是个寡妇,还能受亡夫庇佑,你又不在我身边,说什么好话哄我。” 寡妇这个词倒新鲜,帝俊闻之乐得挑了挑眉,露出对风菱反应的赞赏,没想到这十年来,风菱这伶牙俐齿的本事有增无减,竟越发不要脸起来,只应了一句潜藏深意的话:“亡夫我兴许还真能在危难关头庇佑你。” 话到此处,帝俊调转了话题,移目觑了一眼远处的万仙阵,提示道:“万仙阵要破了。” 风菱闻之转过身去,正瞅见万仙阵中厮杀越烈,那可移动二十八星宿助阵的二十八个神仙皆命殒当场,明明都是耀武扬威的众神,一瞬毙命,还真是天地浩劫。 风菱看得有些目不转睛了,便没再与帝俊搭话,径自看着时而金光仙被擒,时而乌云仙被败,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还有那据说是六合派师祖的师祖广成子,正在用番天印打了多宝道人一跟头。 当然像元始天尊座下第一大弟子广成子之类的人物,风菱打死也不相信是六合派的师祖的师祖,且据她查证,也没有记载说六合派开山掌门的师父是广成子,故而无疑六合派不过借广成子的威名,抱了一下大腿罢了。 否则六合派弟子要真是广成子的门生,风菱打死也不敢窃取。 至于与其对打的,那多宝道人也是厉害角色,不仅是通天教主座下第一大弟子,如今皈依佛门,正是释迦牟尼佛祖! 罢了罢了,风菱都已见三清,再看到谁她也不奇怪了,唯有一人让风菱留心了一二。 此人竟没在任何记载中或者封神榜之类的榜单中出现,他出现时已经是万仙阵快要结束的时候,从天而降,突然闯入阵中。 风菱在得远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大约知晓是个二十岁的俊逸青年,踹着慵懒的步履姗姗而来,落入阵中之后见土行孙遁地要逃,祭出了一支葫芦。 对了,风菱之所以关注于他的打斗,无外乎他的法宝,这时风菱不由指着法宝叫道:“那人的葫芦和我的葫芦挺像。” 话音一落,只见那青年揭开了葫芦,放出了一道白光,对着葫芦打了个躬,说了句什么,那土行孙的人头顿时落了地。 风菱见状哑了哑口,不由惊叹地竟做了段诗,道:“不钝虚晃立斩仙,葫中幽影似飞刀。” 说话间,万仙阵崩塌,坠落的阵影化成了数百湖泊群,而万仙阵主阵的位置下方出现了一块偌大的湖泊,乃灵湖,而那一瞬,风菱竟感觉到了头晕目眩,仿佛置身于万物寂静,回归浑沌之中。 “混沌!”风菱不由一惊,终于明白帝俊当年所说,天地之初,万物浑沌如鸡子,无天无地,无日无月,犹如静谧的一团气,而万仙阵将一切的灵气、法术、悲怨、狂躁…一切的一切全部揉成了一团,砸入了灵湖之底。 那湖底正是天地最初的状态,在盘古斧神开天之前,六界之外,众生之上——混沌。 到此风菱似乎猛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盯着帝俊,却不做言语,而帝俊似乎晓得她在想什么,只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又将视线落到了封神之战落败的通天教主身上。 是了,封神之战以截教灭教、商纣亡国告终,死了数万仙者,就连元始天尊座下的十二金仙都被削去了顶上三花、闭去胸中五气,打回凡人重新修炼,这是一场惨烈的大战,风菱有幸在此观望,倒是明白了许多。 想来通天心中嗔念不少吧,虽截教多数仙者还算保留了一丝真灵,进入封神榜中,得以保全性命,可不得不被迫上天为官,终身被封神榜所缚,若有不听者,可是要挨打神鞭一鞭子呢。 而还有一部分截教之徒,被西方两圣来了给渡了去,说什么与西方有缘,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三千红尘客给渡走了。 风菱扫视了一遍众人,又看到了先前丢葫芦的青年,对了,唯独这人没有任何结局,即没上封神榜,又没被渡走,他就好像一位看客,看得激动了出来比划比划,却始终没有融入其中,相反自在逍遥。 就在风菱思量之际,她感觉到了前方迎来的目光,她竟然与那青年的目光撞上了,那人转过头来对着风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风菱见状,惊惧之下抓紧了身旁帝俊的手臂:“夫…夫君!他…他他刚刚好像往我这里看了一眼!他看到我了!” 怎么可能?原本帝俊是想如此说来着,毕竟风菱和他此时看到的只是万仙阵的记忆烙印,又不是真实的场景,且说了,风菱与他对远处的那些人而言就是空白的存在,除非这世间有人能冲破时空的定义,才能明明只是一段记忆却能在记忆和历史之间穿梭。 而这样的事,帝俊不记得有人能做到,神仙不能,圣人亦不能。 不过介于风菱如此认真又害怕的态度,他也就勉为其难地顺着风菱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看只看到了姜子牙飘过的身影,与风菱描绘的衣裳上绣着一支红色乌鸦的道人全然不同。 “在哪?” “咦?走了?可刚刚还在姜子牙附近,我真有看到,他还看着我,冲我笑了一下…” 第488章 千万不要死了 另一方面,御妖宗外,或再准确一些,位于云中郡附近,正疾步地穿梭着一群人,约百来人兵甲裹身,看上去都是习武或修道之人,他们带着斗篷,手持兵械、法器之类。 夜深露重,仓促的脚步声在云中郡的茂密林间传递着杂乱无章的奏响,不一会儿,便听见领头的人语气沉坷道:“你确定御妖宗就在这附近?” “是!可是为何走了几个时辰我等似乎还在原地打转,连云中郡都没见到。”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随之也传了出来,声音粗犷有力,又带着重重的鼻音。 他们自然不容易找到云中郡,自风菱回来后,又好生修正了一番给云中郡及整个黍实州在内的地盘的迷惑阵法,加强了奇门遁术,如今在这附近,别说一个人,就算是蚊蝇也难以寻着路径。 因而莫说夜路难走,就算白日里,也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丘陵矮山,殊不知着雾中藏着偌大的城镇,近百万人口。 又走了好一阵,只听其中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道:“恐怕这是妖鬼雾障,布阵之人可谓奇门之术的仙人行家,怎么办?若是天亮了被他们发现就糟了。” 话音一落,再是另一名女子的声音,道:“我有一法,只是有些强硬…”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突然御妖宗内响起了急切的钟声,是有人闯入了灵湖的警报声,数名御妖宗弟子赶到今夜唯独在宗内待着的旸晔屋中,大声喊道:“晔公子!有人放火焚烧云中郡外的山林!偏偏宗主娘娘正在闭关,不许任何人打扰,如何是好?” 旸晔闻之,放下手中正在温习的功课,皱了皱眉道:“慌什么?这等小事还要等师父她老人家出关才能决断?是不是日后师父不在,我等就不能保住御妖宗了?今日正好试试水龙巨阵的效用,你等去放开迷障,烧坏了林子可就不好了,好不容易才长成的树…” 说着,旸晔取出了夺命戟,长袖一挥便往御妖宗外飞了去… *** 此时,湖底烙印之梦中,风菱在提到有人对她笑了一下之后,帝俊显然脸色黑了大半,这不明摆着是在说,有人当着他的面,对他的妖后暗送秋波吗? 于是,帝俊毫不犹豫地打量着破败的战场,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去寻寻看,究竟谁这么大胆。” “为何要回去?”风菱显然对帝俊的赶人有些不乐意,因为先前关注万仙阵大战,而荒废了她与帝俊叙旧的时辰,如今哪有就此回去的道理。 这花了十来年,好不容易才抓到帝俊的半点影子,纵使不实,她也不肯就此放走。 可是这可由不得风菱不回去,只听帝俊提示到:“你再不回去你就死了,虽说你如今已位地仙境,可梦中一日便是一盏茶的时辰,你在此处呆了一两日,又未施闭起之法,再是神仙也给淹死。” 说来的确,风菱其实本体是顺着帝俊施的道法,掉入了灵湖之下的湖底,如今所境只不过是神念看到的烙印罢了。 这万仙阵之战一战就持续了一两日,也就闹得风菱在湖中待了一两盏茶之久,若再不醒来游回去,恐真给淹死在这湖底。醉生梦死之说,到底不划算。 念到此处,风菱也只得讪讪作罢,望着帝俊欲言又止了一瞬,只得叹息了一声,道:“罢了,既然你如此赶我走,我也不留了。想来,我这次无意闯入才见着的你,若下一回刻意前来,恐就见不着了。我也不问你在此处做甚,只要得知你活着便好。” 风菱的话落入帝俊的耳中,让他先前清淡的神色露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黯淡,但终究只是点了个头,指了指远处一道闪着五彩光芒的像是树影一般的地方,示意风菱那里就是神念回归身体的地方。 这种事,其实无需帝俊指引,风菱看得明白,只不过这时候的举动,能稍稍打消一丝短暂相聚之后,又离别的无话可说。 风菱看着帝俊的手指,眼眸中深邃起了黑曜的沉闷,他到底还是什么也不肯告诉自己…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要装死,为何至今不肯现身?事关他自己的事,他一个字都没说,就和从前连他究竟是谁,他都没开口与她说过。 因为她不值得信任吗?说了反而会徒增泄密的风险吗? 风菱无奈一笑,转过身,往五彩光芒的地方走了几步,可是突然脚下就像被什么盯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抬脚往前走。 一息、两息,风菱终究低头垂眸,开口道:“我俩之间一直都稀里糊涂的,不知是你牵着我走,还是我牵着你走,来日也不知何时才见,命运多舛,将来未知,我不知我能否等到听你回答的时候,所以我有句话想先问上一问。” 风菱的话明明没有半点力度,帝俊却因此微微一颤,就好像一把利刃戳了他手指尖一下,的确在这样的乱世中,生死之类的差距就是一瞬间,无法推演,至少于风菱而言,她不知她的命。 她这是在示软,从未对任何人提出的示软,对未知命运的示弱,在经历了失去之后,风菱也会害怕,害怕到知道许多事情凭自己是无法做主的,所以她可能随时会倒下,倒下之前寻一个瞑目不挺好。 可是帝俊没给她这样的瞑目结果。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帝俊未转过身,同样背对着风菱,视线所及之处没有聚焦,淡淡道,“我也有话想问你,兴许我俩想问的都是同一句,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听完整的我与你说,千万不要死了,小风。” 听到帝俊的回答,眼泪从风菱两眼中不留余地地滚落了下来,但这两行泪目不是因为没得到该有的回应而落,而是她知道他在告诉她,不要畏惧,一定要活下去,坚持到最后。 泪眼朦胧,一道带着月桂香的身影转身奔入了帝俊的怀中,十指捏紧他的后肩,重重的“嗯”了一声… 第489章 遗书 “师父!师父!您在哪?”粼粼湖水之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喊声,听起来遥远又细小,风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湖中的寂静,一道金色的光亮照进了她的眼睑,伴随着一圈又一圈的气泡,如梦如幻,不过此处却是真实。 她微微一笑,像是了然了什么,突然飞身一跃,一阵水漩荡起,往湖面游去。 “哗!” 就在旸晔在藏宝阁中对着空气叫喊的时候,一声像是鱼儿浮出水面的声音刺激了他的耳膜,他寻音转身看去,只见风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身湿哒哒的,头发、脸蛋、衣裳之上还在滴着水。 可是藏宝阁中哪里来的水? 旸晔揉了揉眼睛,看着被湿人风菱浸湿的木板,大惊道:“哇!师父,您这闭关练的是什么功夫?” 风菱闻之瞅了他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拧着发丝上的水,没打算解释,道:“半夜三更的喊什么?为师没说过闭关的时候不许打扰吗?” 听到风菱的质问,旸晔立即打消了揣摩风菱新招的意图,忙道:“哦,是这样。今夜有几人擅闯迷阵,被徒儿等拿住了,原本想将他们身上的宝贝都扒光来孝敬给师父,然后将他们煮了吃了,结果找到了这个。” 又是扒光,又是煮了吃了?风菱对此不由得瞅了旸晔一眼:“你当为师是妖大王啊?还吃人肉?现在的妖品味高着呢!早不搞吃人肉那套了!” 说完,风菱不由叹了口气,说来也怨不得旸晔如此猖狂,如今御妖宗内半数妖族,而且用鲲鹏的话来说就是低等妖族,大多也就刚化形不久,身上野性未脱,自然把弟子们影响了,弄得各个就跟山里土匪强盗一个德性,也怪她自己太过放纵他们… 未等风菱的念想过去,她就见到了旸晔拿出的,据说是擅闯者身上的东西,不由惊瞪了大眼。 这东西居然是星辰幡!!! 风菱惊得目瞪口呆,又看了看藏宝阁中的两柄星辰幡,心里暗道,太一那混蛋说什么星辰幡是宝贝?这都烂大街了! 念及此处,风菱拿过星辰幡,上下打量起来,无疑,这是真的星辰幡没错,怎么会遇到从天降馒头的好事? 于是,风菱忙问到:“这是一群什么人?” 旸晔此时正值第一次为御妖宗立功的兴奋状态,经风菱此问,却想不起究竟自己询问了些什么,当时他太过急躁,胡乱的将这群人绑起来,也没太多追问,问的也大约记不清了。 这会儿无奈,旸晔只依照着自己想起来的,答道:“不晓得,看起来脏兮兮的,像是一群山匪,蒙着面,装扮也十分奇特,不像妖族不像人族的。只听其中一人说他认识您,然弟子问他,他叫什么,他如何认识您的,他说他叫黄四明,您骗他赌了一局,兜走了他所有的宝贝。” 话到此处,风菱赶紧抓着脑袋回忆起来,对黄四明这个名字倒没什么印象,不过想想,就她在成为雷泽玥,率领雷泽军以前,是坑骗了不少人,时不时就寻人堵一局,一赌就把人的家当给骗走了的事倒数不胜数。 如此说来,莫不是谁上门寻仇来了? 这可不好!风菱想了想,当然不怕人上门找事,但自己从前坑蒙拐骗的黑料被人给抖出来,终究丢了面皮,忙道:“唔…应当不认识吧,为师这就去看看是何人上门寻事,只是大半夜的他们要是大吵大闹,也不大妥当,你先去封住他们的口,为师即刻就到。” “是。”旸晔闻之,机智地眼睛一轱辘,跑了出去。 当然,他对风菱的话出现了土匪似的错误理解,以为风菱说的封口就是杀了他们,于是毫不犹豫地一出门就拿出了夺命戟,往绑着擅闯者的偏殿奔去。 而风菱转头看了一眼藏宝阁,的确再见不着帝俊的身影,却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葫芦,取了下来,唤入了掌心之中… 半柱香后,偏殿中,一群以旸晔这“小妖大王”为首的面目狰狞的黑色干净卦袍,道骨仙风的修仙弟子,正磨着刀,闪着凶狠的银光,比山匪更像山匪一般地对着绑着的数十个人大张着嘴,似有吃人的架势。 只见旸晔走到其中一名身着奇装异服,裹着圆形布帽,蒙着面的身上长满鬃毛的男子跟前,拿出了风菱送给他的夺命戟,摆弄着,俯视着男子道:“师父说了,你们这群人大吵大闹,扰我等清修,让我叫你们闭嘴,她老人家才不认识你们这群人呢。” 话音一落,旸晔立起夺命戟就要往男子泥丸宫上打去。 那夺命戟顿时闪起了红光,在半空中飞旋起来。 这男子见状,又急又怒,顿时一声大吼:“风菱!老子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吴帅如今遭难,你视而不见便罢了,却将与吴帅的恩义推得一干二净,还要杀我等灭口!你良心何在?亏得吴帅临终之前还唯独念着你!” 旸晔听着男子的叫喧,想是男子故弄玄虚,毁风菱名声,念动起了口诀。 只见夺命戟红光大放,狂奔向了男子的泥丸宫。 夺命戟一出,任你如何道行高超的修士也难逃一死,男子避无可避,愤怒中闭上了眼。 好在,风菱即时赶到,一伸手将夺命戟调转了方向,收回手中,瞪着难以置信的眸子,道:“你说什么!黄二!” 对了,风菱确实不知黄狮精已经改名,更为黄四明,在她印象中,黄狮精不是叫黄二,就是叫狮子精的,只是在她刚准备出藏宝阁时便想起来了——四明,四明,便是四窗透四明,一把兵器的名字。 故而风菱忙忙慌慌地赶了过来,正听到黄四明说什么吴小俊临终了? 说罢,风菱一挥手散去了捆绑着黄四明众人的绳子,便见黄四明捂着脸哭起来,哭得鬃毛扭成了一团,而随着他的哭声,与黄四明一同的众人都潸然泪下,其中哭得最厉害的是一名蒙着黑纱的女子,面纱之下一条桃枝的雕花若影若现。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排查他们携带的包袱的弟子,捧着一封书信,快步跑到风菱跟前道:“宗主娘娘!这儿似乎有一封与您的信!” 风菱呆楞中移目看去,信由一封卷布裹成,卷布外写着两个小字——遗书,而后有一排大字:至爱吾妹风菱亲启。 第490章 生死未卜 至爱吾妹风菱亲启: 代吾告之吾父,儿今世不孝,不能为其养老尽孝,枉为人子,还请他老人家节哀顺变,下一世千万别生我这样的儿子; 代吾告之吾弟,兄长有愧,不能为他主持大婚,愿他永保赤子之心,且千万别考虑娶风菱; 代吾告之吾内,沐瑶,另择贤君,我愿日后在天上祝她寻得意中人; 代吾告之吾妻,嫦娥,本愿保她一世安平,以抱舍身之情,惜情深缘浅,来世我再去寻她; 代吾告之吾妾,桃夭,今生别再误入魔途,世间之大,总有人善待于她; 代吾告之吾将,本帅今日从容赴死,不要为本帅一蹶不振,必继承本帅心智,一统天下; 若还有可能,代吾告之吾之大兄及师父,俊此生得遇他们,实乃洪福,如有来生定再为其弟其徒。 罢了,言无须多,寸心聊表,我的一家老小拜托给菱儿了,如若有空顺道帮我寻一寻白芷的踪迹,至于欠你的钱,你就别跟一个死人计较了… ———— 以上所书,皆乃吴小俊亲笔所写的遗书,但虽说是遗书,字迹却工工整整,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将死之人写下的书信,而且最关键的是,信的开头写的是给风菱,结果只有最后落笔是给风菱的,还写得如此随性。 风菱看完书信,将手中的绢纸捏成了面团状,顿时爆发出了一道滔天的怒火,就连黄四明在附近也能感觉到灼灼的热度。 他张大了嘴,哑了哑口,再一看时只见风菱肺腑中爆发出的怒火,蔓延到了掌心,那信件化成了灰烬。 黄四明不由感叹,没想到风菱与吴小俊感情如此好,竟在得知吴小俊落难后,不动声色的就爆发出了如此强劲的灵气,看样子刚刚是误会了风菱。 不过正当黄四明感动之际,就见风菱的怒火中烧地咬牙道:“爱你个头!深情款款的交代了这么多,没有一句话是给我作别的,欠钱不还还要我帮忙料理后事!” 啊?黄四明听到风菱的抱怨,再次呆若木鸡,原来风菱是在计较这个,而未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听风菱愤愤咧嘴向他问到:“那混账现在在哪?若是还没死,我再去补几刀!” 死?还是没死?说实在的,黄四明不知道,他们与吴小俊分开时,吴小俊的境遇很糟糕,但也的确还没死。 而就在黄四明不知如何作答时,他身旁的另一名男子取下了蒙面的头巾,较为稳重地打了个躬,回应道:“风宗主,我乃吴帅帐中主簿何中,我等今日前来,只有一事,将书信与星辰幡交予宗主,此幡乃吴帅在陈国冒险取来的,我等没有能力保住此幡,因此吴帅命我等送与宗主。” 风菱停了停还在上蹿的怒火,看了一眼年过半百的何中,只见他满身狼狈,一副经历了长途跋涉的沧桑之感尽显,花白的头发也凌乱的散在两侧。 风菱叹了口气,想是他们一路来到御妖宗是经过了许多磨难,如今上门来还差点被煮了,自然心中怨气不满。 念及此处,风菱走到何中身旁将何中扶起,客气道:“孽徒顽劣,怠慢了诸位,还请诸位见谅,请坐。” 说完,风菱招了招愣在一旁的旸晔,让他抬上了座椅,又让旸晔领随同何中等人一同前来的吴国的心腹士兵领下去休息。 正在这时,何中打断道:“风宗主不必麻烦!我等奉吴帅之命前来送东西,如今任务达成,我等便返回了,用不着宗主费心。”说罢,何中又打了个躬,看似和气,却还是一股硬气,想是对风菱的气劲还未过去。 何中的态度万分冷淡,这大约是风菱自领雷泽军之后许久没遇着的冷遇了,不过风菱也不恼,她自诩一向不是一个有脾气的人,该发火的时候发一发,这种时候她完全没有半点觉得需要恼怒的地方。 然而旸晔不同,在旸晔眼中风菱是不可忤逆的存在,第一次见到风菱时,她就那般高高在上,而如今风菱都如此客气了,还道歉了,何中却不识抬举,不接受风菱的好意。 见状,旸晔不由怒道:“尔休得无礼!师父已好言对你,你却如此,先前是我对你不起,找我计较便是,冒犯师父她老人家,你担当得起?” “晔儿。”风菱坐上了偏殿的主座上,也没等何中等人坐下,看起来倒是一点都没有被人冒犯的样子,还淡淡笑道,“你即知顽劣了,还不下去思过,替为师跑一趟北诏城,把你青玉师兄、士通师兄给叫来,山外有客人来了,让他们去应付一番,另让白芷来找我。” 山外还有客人?旸晔有些不明所以,但风菱的话又不得不听,只好打了个躬跑了。 这时,风菱又看向同样有些茫然的何中道:“何主簿不介意吧,外面那些追击你们的敌人,我便替小俊擅自作主,帮你们把他们清剿了,省得你们回去之时,半道被他们杀了,浪费了小俊的一番心意,当然你们若愿在此多待几日,将小俊的事告之于我,也好。” 何中闻之瞪大了双眼,他们今日闯入进来,由黄四明委托旸晔说了一下来意,说是奉吴小俊之命来给风菱送两样东西,但并未提及他们是被人追赶着来的,当然看现在的情况,旸晔连他们的来意都忘了给风菱说了。 可是风菱如何知道云中郡外还有一群人在追着他们,而且还做好了让人应敌的准备。 正当何中思量之际,黄四明终于插嘴道:“风娘娘,您知道我等以及吴帅身上发生的事了?您原来并不是不在意吴帅的生死!” “他又没死,我在意什么?”风菱一听黄四明提起吴小俊的生死,气性又上来了,瞅着他道。 原来何中和黄四明最为恼怒的是,风菱对于吴小俊“死了”的这件事的态度,觉着她竟然在收到遗书之后,关注的只是吴小俊欠了她钱没还。 但若说风菱肯定吴小俊没死,就另当别论了,可是连他们都不晓得吴小俊生死,风菱如何晓得?还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第491章 来龙去脉 “您说什么?大帅没死?您如何知晓?”何中闻之,露出了一丝欣喜又惊讶的表情。 他不曾见过风菱,每每风菱到吴家做客时,他都外出了,但是经常听吴小俊很是得意地聊起风菱,说他菱妹上通古今,下知地理,聪明伶俐,无利不钻。 当然,这最后一个词显然在吴小俊眼里将贬义视为了褒义。 所以风菱如此说,何中也便似信非信了,想来风菱的确有她的大神通,能推算吴小俊此时的境况,否则也不可能是如今九州之上唯一能与华阳派叫板的御妖宗宗主了。 对了,这近一年来,风菱带着雷泽军在北国之地大肆洗劫的同时,她当初离开时派出下山历练的御妖宗修士渐渐都崭露了头角,在各国掀起了一阵新门派的修真风暴。 因雷泽言死了,风菱便没有再遮遮掩掩的想法,让门下弟子在各势力中站稳脚跟后,就随意暴露了他们的出处,因而如今九州之上,御妖宗的名号已经传遍了修士耳中,甚至连一些百姓都有听说。 只不过御妖宗还保留了一丝神秘感,那就是御妖宗宗门所在地以及宗主的身份一直成谜。 众人只知御妖宗在云中郡附近,但宗内究竟有多少人,宗主是谁,是男是女,一概不知,更不可能将宗主的身份与最近声名大噪的雷泽军都督——雷泽玥联系在一起。 甚至就连何中也不知雷泽玥就是御妖宗宗主。 不过此刻这些事情都不是何中关心的,他唯独关心的是风菱所说的吴小俊没死的话。 在何中目不转睛盯着风菱寻求答案时,风菱指了指何中藏在内衫深处的东西,道:“你怀中之物是我夫君的八宝阴阳九转镜,此物之用在于短期之内可化成物主,气息、形象,甚至灵气都如出一辙,正如人照镜子一般,因而此物在小俊得到之后,便一直刻印着小俊的气息。” 话音一落,何中从怀中掏出唯一藏着没被旸晔给收走的吴小俊的“遗物”,认真打量起来。 这九转镜有九个棱角,中央是一面铜镜,铜镜之中隐约藏着不断旋转的阴阳八卦景象,他一直不知吴小俊这法器从何而来,更不知有何用处,只知十一年前易家造反之后,吴小俊就时刻揣着这东西,没想到今日却见着了法器原主。 正在何中思量之际,风菱站起身来,从何中手中轻而易举的取走了铜镜,捧在手中道:“虽然不知如今小俊境况如何,但从铜镜中,还是可辨他微弱的气息,若是他死了,这气息便消失了。” 说完,风菱将铜镜递回已经晃神若梦中的何中手中,又看了看何中身后两名女子,这两人都蒙着面,看不清真容,不过细细打量一下,便可以得出两人的身份结论。 只见风菱将视线先落到了一名粉衣宫装,看起来虽然也疲惫,却不失雅态的女子面前,笑道:“你应该是小俊所说的嫦娥吧,你的名字怎的与天上的仙子一般,害我看信时,吓了一跳。” 听到风菱的推测,女子点了点头,扯下面纱,露出了端庄高雅的容颜,温柔一语道:“非是一样,妾本是天宫嫦娥,不过如今舍弃了仙阶,便只是相公之妻。” 风菱闻之,卡了卡,面色极端尴尬,咳嗽了一声:“那…我又吓了一跳。” 说完,风菱忙转头看向另一名女子,因为若说这人是嫦娥的话,她这区区一个地仙,便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于嫦娥了——是该以普通仙者对天仙附以崇敬的态度,还是该以吴帅好友对其内人附上正经的态度? 因而风菱索性就不踏这滩浑水,先应付另一个身份很是明确的女子,向她道:“你就是桃夭吧?如若我料没错,你是魔族,小俊今日生死未卜之事,大约与你脱不开干系。” 话音一落,桃夭的眼泪便从眼角两侧流到了面纱之上,浸湿了面巾,随即梨花带雨地哭坐在了地上。 黄四明见状,忙过来劝慰道:“桃夭姑娘你别哭,风娘娘虽然是可怕了一些,但她只是在问你话,并没有把你拖下去煮了吃的意思。” “…”谁可怕了?我再可怕有你这狮头可怕?风菱闻之不由瞪了黄四明一眼,再者说了,她若是所料没错,这位叫桃夭的姑娘哭泣,压根就不是被她的气场吓到了,而是因她的话戳中了桃夭的心念。 而果然,桃夭摇了摇头,道:“四明将军,不是风娘娘吓到了我,而是风娘娘说得对,是桃夭害得大帅没有逃出来,若不是为了救我,大帅兴许已经与诸位离开陈国,回到吴国了!” 说话间,桃夭的记忆中响起了吴小俊最后留给她的话。 那时他们的前方城池正在烧着熊熊烈火,爆裂之声不绝于耳,而吴小俊身边只有衣裳残破的桃夭一人。 当时吴小俊扯了一块手绢,写下了一封信递给了桃夭,同时掏出了九转镜,告之桃夭:“何中他们在朽木林等着,你带这两样交给何中,告诉他,陈国的追兵他们躲不掉,一定会在通往吴国的路上设下障碍,让他带着你们不要往吴国走,往东北走,去御妖宗找风菱,黄四明知道御妖宗在哪。” 桃夭捧着吴小俊递给她的两件东西,泪如雨下,却是如何都不肯走。 那时便见吴小俊又再次温柔一笑道:“你且快些走,不要对我抱有歉意,我留下原本就是有个人原因,要与六坎算一笔账,但若你不走,没将我交予你的任务完成,倒是对不起我特意回来救你。” 桃夭闻之,只能泪流而走,而这时又从她的身后传来的吴小俊的声音,他没转头看过桃夭,仍旧面对着燃烧的旧阳城,轻轻道:“桃夭,活下去,世间不是都黑暗无光,终有一日你会遇见欣赏你面颊之人…” 回忆到此处,桃夭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了,风菱见状叹了口气,她原本指望桃夭告诉她,吴小俊此刻生死未卜的来龙去脉,没想到桃夭此时连话都说不清楚。 无奈,风菱只得望向所有人,道:“好了,你们到底谁与我说一下来龙去脉,他到底在哪?虽然我猜着十有八九与星辰幡有关,但我不大擅长推理,也没空推理,时间耽搁得愈久,那爱出风头的家伙越危险,他还欠我钱呢,我可不准他死了。” 第492章 虚实难判 要说吴小俊此人并不是一个热衷刻意出风头的人,可他做的事往往在无意之间酿就了大风头,后来在风菱游历万千世界的时候,找到了一个更为妥帖的词来形容他,曰为“耍帅”。 就在风菱终于稳定了来访者们的心情后,由何中为风菱讲述了吴小俊耍帅的前半段过程,而桃夭为其讲述了他耍帅的后半段过程。 那事开始在风菱收服裘污之际,两个月前: ———— 在吴小俊得知星辰幡在陈国国师手中之后,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风菱骗宝的系列手段中,有一招名叫声东击西,又有一招名曰引蛇出洞。 于是吴小俊规划了一场大局,继续云淡风轻地好似还在桃夭的蛊惑之中,沉迷得无法自拔,整整一个月没有出过一次驿馆,让陈国终究放下心来。 而就在同一时刻,吴小俊悄然派出何中,在陈国他县雇佣了一群只认钱不认人的唱戏商人,打扮成吴国迎接吴小俊回去的使团,大张旗鼓地从陈国边境一路递交通关文书,出使到了陈国旧阳。 使团来的目的很简单,直接说明,因吴国国公吴唐甫阁下久不见吴小俊回去,而吴小俊如今在国中不仅是世子,更担当大量的国君之责,故而着急之下派人来寻。 这一切的安排全在陈国希望发展的计划内,因而陈国并未起疑,一路放行让使团进到了陈国公的殿前,只是没有允许他们去驿馆见吴小俊,而是安排了另一处歇脚的地方予使团使用。 正如最擅坑蒙拐骗的名人风菱阁下所说:凭空捏造的谎言缺乏真实性,很容易被揭穿,但是若在事实之上加上一点虚假,欲盖弥彰,隐藏最真实的目的,那样的谎言便是最为完美的。 因而吴小俊就是在这现实基础之上,用了大量真实的信息,混淆了敌人的思路。 这使团的到来虽然虚假,却是情理之中,吴国必然会派人来寻他,只不过这一群自称的吴国人却是假的,而更甚者,他们存在的目的是混淆陈国国师。 在使团应要求歇脚之后,很轻易地提出了他们来的意思,要求放吴小俊回去,而割舍如今吴国所占的卢郡以及苜蓿堡两地,当然他们只是作为使节团过来,没有带公印和官方文书,所以要求陈国拟定文书,他们带回去给吴唐甫盖印。 陈国公对于使节团如此识时务很是满意,就多留了使节团两周,并答应只扣留吴小俊,其他先行陪吴小俊来的人,皆可与使节团回去,而等到对方盖印文书送来之后,连带吴小俊一块也送回去。 就这样,两周之后,在陈国又吃又喝的使节团带着何中、黄四明,以及嫦娥都离开了,唯独留下了吴小俊。 至此吴小俊酝酿的最关键的诡计到了,在使节团出了旧阳之后,陈国国师产生了猜忌,他作为一个小心翼翼的人,自然不会像陈国公那般相信使节团来后连吴小俊的面都不见就肯离开,心道其中有诈,于是派人暗中跟随使节团。 而这一跟随之下,在使节团和何中等人远离了旧阳之后,暗中跟随的人终于发现了使节团“无意”露出的马脚,只见在何中和黄四明等人歇脚搭建的营地后方,暗夜中,何中和黄四明悄悄将钱散给了使节团的人,道: “你们的任务到此为止,拿了钱去吧!千万别将我们已经取得星辰幡的事给说出去!否则等国师追来,我等就出不了陈国了,还有这也会害了桃夭姑娘!” 使节团中一名带头的人笑哈哈地点了点头,捧着银两应道:“是是是,大爷!那星辰幡究竟是啥玩意,能否让我等见识一下?” 黄四明闻之,怒瞪了此人一眼,道:“滚!什么星辰幡?没有这东西,你等给我全忘了,听到没?这…” 就这样营地后方的话还在继续,跟踪何中等人的国师的人却已经赶紧往旧阳赶去,向国师汇报此事… 那时距离如今风菱与黄四明等人谈话还有两周,也就是两周前。 夜中,陈国国师府,主堂之中,陈国国师正与另外两人续话,此两人一人身型巨大像黄鼠狼,是妖族人,另一人身型如人族,应当是修士,而就在这时,国师听到跟踪者回来的汇报,立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桃夭那个贱人!居然敢出卖我!”国师在听到跟踪者一字不漏的反馈后,立即断定星辰幡的事是桃夭讲给了吴小俊听,以至于吴小俊欲盖弥彰地雇佣了使节团来混淆陈国公,导致他们暗中窃取了星辰幡,而且已经带离旧阳。 “可是星辰幡所在的地方,桃夭如何得知?她如何泄密给吴俊?”当然,没有意外,星辰幡所在的位置暴露的蹊跷处,是有人提出了疑问的。只听国师座下的黄鼠狼如此问到。 对了,桃夭当初并没说谎,她的确不知道星辰幡究竟被国师藏在哪了,此等机密之事,国师不会告之桃夭这样的只用来利用的手下。 但是多数人都有个通病,就算能确定自己的秘密没有告诉过背叛者,在遇突发情况后还是不放心,只听国师座下的人族修士道:“说不定桃夭暗中窃听过我等的谈话,得以知晓。” 话音一落,虚实难判之下,国师站了起来,匆匆离开道:“无论如何,本座先去看一眼,你倆连夜出城,去追何中等人,不必留情,见到之后立即杀之。” 就这样,屋中三人分头行动,国师首要任务便是去确认星辰幡还在不在自己手中,而这也就恰恰中了吴小俊最终目的的圈套。 当国师赶往一间偏殿的客房中时,匆忙的他不可能注意到吴小俊暗中藏着的身影,以及那晶亮黝黑的眼眸,更料想不到当他打开暗格,取出星辰幡时,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咒文:“九九散魂,生死道消。” 伴随着咒文声,房间的梁顶被掀了开,透过没有屋顶的穹顶看去,只见红色的雷云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国师头顶,一道鲜红的雷霆从雷云中狂奔而下… 第493章 旧阳之灾 抬头一看,国师不难见到头顶的黑云之中闪着红色雷霆的葫芦,此乃九九散魂葫芦,而葫芦中正在不停地落着雷霆。 当然若是作为一个凡人修士,在葫芦对准其头顶的当口,此人已死,可惜国师不是等闲之辈,正如先前旸晔用夺命戟戳伤三离大护法时,因为修为的差距,不能让三离毙命。 因而纵使是红云那一等一的大法宝,在使用者与被攻击者的差距较大时,九九散魂葫芦也只是将周遭变得天崩地裂,在国师的身上烧出一道道焦痕。 只见,此刻雷霆落下,国师突然一挥手,将身上缠上了一圈骷髅头,那骷髅头晃着脑袋,护住了国师,迎击着雷霆。 “咔嚓,咔嚓!”数只骷髅头碎裂的声音,像一贯钱般缠绕在国师身上的骷髅全全裂开,而国师也因此受到波及,头发上散发出了焦臭的气味。 然而,就在他忙着防御葫芦之时,刚拿出的星辰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中计! 这时,国师脑海中冒出了这两个字,才猛然明白—— 吴小俊没有蠢到与自己不能敌的人做一番打斗,而是先声东击西,让陈国以为他们的目的只是他自己,而后又说自己拿到了星辰幡,导致国师自己把星辰幡所在给暴露了,再最后一招葫芦打乱他的注意力,取走星辰幡。 此刻,雷霆声停止了,头顶的葫芦不见了,除了房中坍塌的木梁和鸡飞狗跳般的场景,什么都没留下,这一回星辰幡当真被盗走了。 国师回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暗格,顿时怒发冲冠,披头散发地带人冲了出去,将吴小俊所在的驿馆全全围住。 *** “姑娘!国…国师来了!”此时驿馆之中,一名婢女匆匆来到桃夭所在的房中,自桃夭被嫦娥破了魅惑之术后,就一直住在这偏房之中,吴小俊并没有太过为难她,将她从柴房放了出来,还让她住在别院中,以礼相待,虽然每日都来,却只是随意聊聊。 而后便在今日稍早些,做了个别。 当然是要作别的,因为今夜吴小俊就可以取得星辰幡,顺顺利利地离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这会儿桃夭倚靠在靠窗户的塌前,将两支胳膊扶在窗沿上,看着窗外的明月,想起了一个半月前的一幕幕,想起了吴小俊温柔的笑脸:“你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念及此处,桃夭摸了摸脸上的疤痕,疤痕之上一支桃花盛开越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屏蔽了耳畔的喧嚣。 这间别院中剩下的都是陈国派来监视的手下,这些日子他们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吴小俊早没受桃夭所影响,直到此刻国师率兵冲进了驿馆才明白,原来吴小俊一直在做戏。 国师的脚步声临近,桃夭身旁的婢女仓惶地在桃夭耳畔唤着,可惜桃夭却置若罔闻。 片刻后,婢女见呼叫桃夭没用,便匆忙自己跑了出去,准备向国师投诚去了。 桃夭看着婢女们都跑了的空荡屋子,却一点也不觉着空虚,脸上仍挂着笑容。 这么多年了,她大约已经五百岁了,而五百个年头中,从未有人真正在意过她,关注过她,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诱惑他人得以取得认可,得以有存在的价值,她早就不指望还有半点真心喜欢她的人了。 她唯一的愿望只是能在这能见到天黑天明的世间走一遭,如今都在遗弃大陆待了十多年了,她的愿望已经达成,还希望着什么呢? 对了,原本她没有任何多余的期望的,可是这一刻,桃夭突然眼中充满了晶莹的泪花,她还有期望,她有了别的期望,她想陪在吴小俊的身边,看他温柔的笑脸… “砰!”一阵破门声响起,待桃夭回过神来时,自己的脖颈儿已经被国师掐在掌中,道:“贱人!吴俊在哪?” 桃夭冷冷一笑:“已经出城了,拿到了星辰幡,你认为吴帅还会在此地逗留,等你封城?” 是,国师不傻,吴小俊也不傻,国师在瞬间失去星辰幡后立即派人封了城,可是吴小俊早就把自己的人随同使节团一起送出,只留下了他自己,他要脱身出城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国师闻之,愤然大怒,一巴掌甩在了桃夭脸上,匆匆出门,同时令士兵押解住桃夭,一同带走,让她带他往吴小俊逃走的方向追。 一时之间,陈国旧阳内吵声滔天,半夜三更都还在不停传出跑过街道的士兵铁甲的声响,偶尔吵醒了睡梦中陈国的百姓。 陈国公在府中听到有人来报,国师在追捕吴小俊不知原因,当即大怒,命人叫国师来见他,并传达了一个意思,吴小俊是他们陈国交易吴国土地的人质,所以只能活捉不能杀死。 不过令陈国公没想到的是,他派去叫国师的人迟迟没有回来,而在半个时辰后,旧阳城中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所有人原本以为吵闹声会在第二日梦醒之后就过去,却不知他们会在梦中就此丢了性命。 就在国师出城追赶吴小俊之后,他带的数千名私兵以及他,还有押在一旁的桃夭,都听到了一声爆裂的声响,顿时城中蔓延起了滔天大火,城外点亮了一道阵法壁,将城中的人困在了城墙内。 桃夭听到爆炸声,惊骇地抬头看着城中的大火,失声叫道:“不!大帅!” 听到这一声,在一旁的国师得意地笑了起来:“果然,他是想诱我出城,但其实人还在城中吧?他的速度不及我,所以与其仓皇出逃,被我赶上,不如先让我离开,再慢慢出城!不过,这旧阳城我原本就没打算久留,在此之前早就埋下了毁灭大阵,预备离开之时毁城,没想到竟提前派上了用场。” 原来,在吴小俊设计用计取得星辰幡时,桃夭为吴小俊规划了一场逃跑的计策,就是由她自己告之国师,吴小俊已经离城了,让国师去追赶,而吴小俊则藏在城中,等风声过去,再离开。 可是桃夭没想到,国师原本就有毁城的想法,国师来陈国只是为了星辰幡,在取得陈国的星辰幡之后,打算再让桃夭探出吴国的星辰幡,一并取得便离开,根本没有助陈国的意思。 如今国师丢失了陈国的星辰幡,为了防止吴小俊从城中逃出,再也找不到踪迹,便一不做二不休,提前启动了毁城的阵法,将吴小俊连同陈国公,乃至旧阳城内的百姓一同炸死在法阵之中。 桃夭此刻看着不断炸裂的旧阳城,急切地想要挣脱束缚冲进城中,她万万没料到,自己出的主意竟会害了吴小俊。 第494章 好人有好报 当然桃夭的回忆到此并未结束,她只微微一停,抽泣起来,风菱见状没有着急,将手帕递到了桃夭手中,劝道:“你先缓缓,擦擦眼泪,告诉我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话音一落,在一旁听桃夭讲述的黄四明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们因为提前离开,所以不知吴小俊取了星辰幡之后的事,但按照计划,的确,吴小俊会按照桃夭所说的方式逃走。 因而在听到国师用大阵炸毁旧阳城时,不由跟着桃夭一块哭了起来,觉得故事已经结束,吴小俊因此已经在城中落难。 而这会儿听风菱问到还有后续,黄四明便不明所以道:“风娘娘的意思是大帅从阵法中逃了出来?您如何知晓?” 风菱没有作答,她先前虽然稍作卖弄,将条理推测得如此清晰,好像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般,其实,不过只是为了何中放下戒心,信任于她,好好将吴小俊的事情梳理给她。 风菱现在走到这个位置,眼力劲那是妥妥的,她不难看出,何中是他们这伙人中唯一能做决断的,也是最能吩咐他人做事的,最受人尊重的人,因而让何中明了到她的本事,打心底服她,是有必要的。 不过,风菱倒不是准备收服何中,何中是吴小俊的主簿,她自然不可能挖吴小俊的墙角。 要说非要去挖吴国的墙角,那直接挖走吴小俊会更来得便宜实惠不是?她如此做,不过就是为了更方便暂替吴小俊作主行事。 如今让何中认可她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因而风菱没有必要再次展示一遍她光用耳听就能判断出局势的能力,她又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且说得多,便容易出错,倒显得她不是这么高大的形象了,譬如帝俊那般,什么时候见他话多了。 于是风菱只微微一扬头,继续看向桃夭,示意她讲下去,留下一脸茫然的黄四明。 其实她如何知晓吴小俊并未命丧于城中的原因很简单,其因有二。 一来,便是吴小俊那份随意的遗书,若说吴小俊早前便写好了,交予的人是何中,而不是桃夭,且不会是以这番态度。他这人虽然有着随时赴死的觉悟,但也不会愿意莫名其妙地就把命丢了,那自然他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事,才会选择“从容赴死”,遗书之事完全是他临时起兴。 二来,便是吴小俊的心性,而这个原因在突然到来的易白芷口中说了出来。 此时,御妖宗内,青玉在解决了外面追捕黄四明等人的追兵后,和易白芷一同进到了偏殿中,正听到桃夭讲述着大阵毁城之事,不由用余光瞟了瞟易白芷的神情。 易白芷对吴小俊的情意,他们这几位将军都是晓得的,特别青玉虽是男相却有着姑娘家的元神,更明白易白芷的心思,想来易白芷这会儿听到吴小俊左一个媳妇儿,右一个小妾儿,很不是滋味吧。 特别吴小俊还不顾安危的救桃夭这样的魔女。 可没想到听到桃夭说吴小俊被她的建议而留在城中后,易白芷虽然有些心酸却为吴小俊插嘴道:“因为小俊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会丢下姑娘一个人躲在城中,让她人为他受累,不管是否相识,小俊有他自己的风骨,必然会暗中跟随以伺机救桃夭姑娘。” 对了,这就是关键的原因,吴小俊在听了桃夭要帮助他逃走的提议后,虽然感念桃夭坚定的舍身精神,但他并不同意桃夭的做法,可是若正面拒绝的话,倒是伤了桃夭的心。 所以吴小俊好似同意桃夭留下来当饵,实则早混入了国师的队伍中,等待着救出桃夭的机会,他可不认为国师在丢失了星辰幡后,还能善待桃夭,故而国师带人出城时,吴小俊就跟着国师出了城,并未被大阵的爆炸波及。 常言道,好人有好报,想必吴小俊都没想到他这一善意之举,竟出乎意料地救了他性命… 话到此处,桃夭的回忆继续: ———— 在国师开启阵法后,他站在城墙外,听着城中的尖叫声与哭喊声,很得意地观望着大火,他已经不着急了,他只要等到阵法结束,所有人都死了,再进到城中去寻找吴小俊死后留下的星辰幡便可。 而这时,桃夭在旁,看着被爆火染红的旧阳城上空,满目绝望,发狂地抓着国师大吵大闹。 国师见桃夭如此,更加确定吴小俊是在城中,那既然如此桃夭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捏着桃夭的下颌,讽刺道:“你作何哭泣?爱上他了?你配吗?他莫说死了,就算没死,也不会把你当回事,他是高贵的世子,你只是卑贱的窑娼一个!” 国师的回话像针尖一般刺得桃夭千疮百孔的心再是一疼,颓然地松手,国师见状长袖一甩,甩开了桃夭,冷眼观着桃夭咬牙崩溃道:“我是天波旬的公主!” 泪似河水泛滥,桃夭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桃枝花细滚落下来,她不知在羞愤什么,是羞愤自己一直被人当作娼妇,还是羞愤国师说得对,吴小俊根本不在意她,她根本配不上吴小俊。 因为配不上,所以她才提起她的身份,原本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波旬的女儿,因为正如国师所言:“公主?天波旬魔王把你当回事了吗?在魔王的眼中,公主都是利用勾引男子的工具,唯独不同的是,谁的本领强一些,谁就受他赏识一些,而你,你显然是最差的。” 话到此处,国师似乎没有讲下去的闲心了,只摆了摆手,突然招过了几名手下,道:“放心,虽然他只是利用你,但我给你机会下地下去报复他,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会让你死的很逍遥的。” 国师的话给桃夭安排了结局,可是,这会儿国师无论说什么,桃夭似乎都无动于衷了,她已经放弃了抵抗,看着眼下被国师招来的几人,体格粗壮、面露鄙相,桃夭心跌入了冰冷的谷底。 若说她此身所存在的价值便是被利用,一直都在被利用的话,唯独这最后一次,给吴小俊利用她取得星辰幡,是她唯一甘心的事。 第495章 我很荣幸 片刻之后,城中的爆炸声渐小,国师迫不及待地带着手下的人进入了城中搜寻星辰幡的踪迹,而留下了几名壮汉以及桃夭。 在桃夭模糊的记忆中,他们留下的原因,只是国师说了:“这女人交给你们了,随便上,死了的话烧成灰,否则本座还要将尸首交给天波旬魔王,太麻烦。” 就这样,桃夭看着他们靠近的身影,却连挣扎的力气也使不出,她感觉到生命即将终止前的悲凉,还真是讽刺的一世。 记忆再次奔袭而来,桃夭忆起很小的时候,看着进入血海深宫的姐姐们,各个笑得花枝招展,在与她说: “桃夭,等你长大以后,你便可以同我们一样,去世间吸食男子的真阳,滋长自己的灵气,为老祖所用,进入神殿了。” “桃夭,这就是你的命,生来放荡,只有一个价值。” “桃夭,你见过漫天花海吗?粉色的桃林,充裕的阳光,皓洁的月亮,真的很美,那是被利用后得到的奖赏。” 记忆到此,桃夭看着那一个个巨大的身影遮住了她头顶的天空,却模糊间见到了一支桃树正在飘零着粉色的花瓣,而渐渐的那一团粉色变了,竟变成了炙热的红色,只见一道红色的雷霆闪过视线。 随之而来的是浩荡的剑气! 桃夭一愣,不对,这不是死前看到的幻象,而是现实,那现实中,几个要侮辱她之人的身躯倒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吴小俊那带着温柔又俊逸的脸颊。 “抱歉,我来晚了,原本我是随着国师一块出城的,但没想到一出城,城内就被阵法封住了,发生了爆炸,我刚去试着解开阵法,可我对阵法实在不懂得紧…国师那个混帐!究竟在想什么,居然残害一城的百姓,虽说陈国与吴国早晚有一战,但…桃夭,你在听我说话吗?” 吴小俊的声音带着关切又带着热烈,就像他整个人一般温柔又热情,在桃夭耳边萦绕。 他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话,这些话在桃夭原本迷糊的神识中变得清晰起来,她慢慢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吴小俊在用寸芒剑劈了几个壮男之后,拉着她就快步离开的身影。 此时,桃夭又听到吴小俊滔滔不绝的话,一边带她跑着,一边道:“我们还是先走吧,虽然很气愤国师的举动,但星辰幡好不容易到了手,不能弄丢了,先去与何中他们汇合,再想他事吧…还有桃夭,你有没有受伤?先前那几人要对你不轨,我出手得不知及不及时…” 终于,吴小俊的话让桃夭清醒起来,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裳,确认到,她并不是在做梦,吴小俊的确取得了星辰幡,而且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可是他为何来带着她走?她跟他走还有什么用处? 于是,回过神来的桃夭突然停下了被吴小俊拉着自然而然跑动的脚步,使劲甩开了吴小俊的手:“吴帅!既然你还活着,我便没有什么可欠你的了,也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自行走吧,我不走!” 被桃夭狠狠甩开的吴小俊,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出去,被迫停下脚步,不解道:“你不走?你留在这里被国师发现,会死的。你不害怕吗?” 吴小俊的疑问再次戳中了桃夭的心底,她先前是挺害怕的,挺畏惧国师,可是若说她已经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而吴小俊这会儿还问她,还满满的关心她这个万人唾骂的“娼妇”,凭什么? 就是因为他的出现,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审视自己,让她终于意识到她一直以来活得如此悲哀,那既然悲哀的话,不如给国师杀了。 桃夭咬紧了嘴唇,带着歇斯底里的泪痕,愤恨道:“我已经不想活了!我生来就赋予了被人利用的价值,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不用活着了!” 吴小俊被桃夭的愤怒吼得一怔,但是虽然桃夭是在对着他怒吼,他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桃夭的愤怒不是对着他,而仿佛是对着她自己的一世,在抱怨着什么。 吴小俊顿了顿,不假思索地回应道:“你这是什么歪理?活着是为了创造价值,没有人生来就被赋予了价值,价值是创造出来的,不是定义出来的。” 是的,人活着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听由他人的指令而证明价值,正如若有人出生之时,就有他人告诉他,他该怎么活,那他的一生便只是活在了别人的阴影下。 桃夭良久的沉默了,脚下松软没有半点再强硬的念头,吴小俊见状,继续抓起桃夭的手就跑,毕竟事分轻重缓急,此时国师进城去了,因而没留意到他们,若是等国师发现他们的踪迹,那就真跑不了了,更别说再有之后什么发展。 这一路奔跑中,桃夭渐渐地停下了眼泪,露出了微笑,她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因为她想为自己活一次,她反扣住了吴小俊的手,握紧了吴小俊的手掌,清甜地笑了起来,边跑边问到:“吴帅,等我们跑出去,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啊?”吴小俊不知桃夭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于他而言,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哪里有喜欢都还要寻求允许的,他茫然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桃夭,却见她笑如春桃,似乎明白了她此刻的心情,只转过头,淡淡一笑,道,“被你喜欢,我很荣幸。” 啊!我的贵公子!桃夭面色一红,心脏被小鹿撞了个满怀,好像内心中有个她在捂着脸,兴奋地尖叫着,完全沉沦了。 就这样,桃夭尾随着吴小俊一路跑出了旧阳城的管辖之地,但是要出陈国还有一千里的路程。 而令桃夭没想到的是,她好不容易抓到的幸福,在当天来,却也在当天去了。 就在吴小俊与她跑了一截之后,暂时休息之时,吴小俊却突然做了一个留下来的决定,而这决定来自于桃夭与吴小俊讲起的关于国师的真实身份… 第496章 从容赴死 风菱听桃夭讲述到这里,揉了揉额头两侧的穴位,果然吴大帅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各色小娘,这也算他别具一格的某种特色了吧。 只是她实在搞不明白,吴小俊在姑娘跟前出够风头便罢了,为何又要把命搭在陈国呢? 而就在风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时,便听桃夭说到:“都怪我,我不该将国师是曾经九州天子身边十二修士之一的身份告之大帅的,大帅听后脸色就变了。” “什么!”风菱闻之,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过与吴小俊当时的表情有些略微的不同,她的神情更偏向于吃惊,而吴小俊当时闻之却是惊愕。 当然这要落在谁的头上也多数是惊愕,毕竟大家都曾是道门弟子,而当年这十二人相当于将遗弃大陆引向修仙之路的领路人,任何道门弟子都对他们持有相对的敬意。 然如今这十二人中十人投身到了北国,还各个修了魔道,那对于一直跟随他们的脚步修行仙道、人道的道门弟子无疑是重大的打击。 纵使吴小俊这样的六合派记名弟子,有着另外一个师父的人,在面对师祖时也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 这陈国国师,如今名为“六坎”,曾经还有一个名字,叫平南子,与六合派初代掌门共同创建了六合派,是人族与魔族的私生子,因而没有进入血海的身份,只能一直留在凡间,在遗弃大陆飞离之时,随着遗弃大陆一起飞了出来。 以上便是桃夭所知之事,她也如此告诉了吴小俊,而后吴小俊便打定了主意,写下了遗书交给桃夭,让桃夭带着星辰幡和遗书逃跑了,自己留下来应付发现他没死而随后追来的国师。 如今一切了然,吴小俊不走的原因很简单,不是他不愿走,而是他清晰的判断出根本走不了,对于已知对手能力的认知,吴小俊知道他带着星辰幡根本走不出陈国,而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所以只要他留下来拖延时间,那其他人,包括最重要的星辰幡便会安然离开陈国,那么他的希望就可以继续,雷泽言平息天下战乱的心愿就有望达成。 这是一个十分理智的判断,他人在国师手中,国师就会出现短暂的精神分散,一方面考虑从他的身上探听星辰幡的下落,另一方面要去寻找带走星辰幡的桃夭、何中等人。 而且吴小俊肯定猜测过国师的想法,只要他自投罗网,国师就以为可以用他来换取陈国丢失的星辰幡,以及吴国原本手中的星辰幡,一举两得,那国师就不会忙于追捕何中等人,让何中等人逃脱。 可是国师不会料到两点,其一何中等人没有回吴国,而是躲进了御妖宗,其二他交代过吴国之人不许来救他,军令如山,何中不会返回救吴小俊,也不会通知吴国拿星辰幡来交换,因而最终国师只会失去这两柄星辰幡。 这就是吴小俊所谓的从容赴死,只要他死了,国师就永远得不到星辰幡。 话到此处,一切清晰,关于吴小俊的决议,以及何中他们到来的用意,正如何中所说,他来只是给风菱送东西,并没有搬救兵的意思,因为原本就没打算去救吴小俊。 待桃夭讲完之后,进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何中老泪纵横,叹了口气,一言不发,这是吴小俊的决断,他虽然内心里无法接受,却只能从命。 而至于吴小俊的生死,不难预料,只要国师久久等不到星辰幡的消息,纵使很想依靠吴小俊来换,却也不会一直傻等,必然会杀吴小俊泄愤。 所以此时何中只能选择将吴小俊的死讯带回吴国。 可就在何中稳了稳情绪,准备打恭告辞时,风菱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换了一下杵着的手臂,站了起来:“嗯,那事不宜迟,去救他吧。” 何中闻之,站立的身影微微一晃,愣道:“风宗主?可…可大帅说不许吴国为他报仇,更不能用星辰幡交换,他这是从容赴死。” 风菱淡淡一笑,漫步走了下来,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奇怪道:“那是他对你们吴国的要求,我雷泽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哦,对了,你们不一定去,只是我不大晓得陈国内的情况,需要一人给我指路,当然若你们不敢逆你们君上之令,我不介意绑一个过来。” 听到风菱如此随意却不容置疑的决定,何中等人脸上的愁云渐渐消散而去,是了,他们不可以与陈国动手,但风菱可以,风菱又不是吴小俊的手下,只要他们跟随风菱一起去,事后就算吴小俊怪罪,他们也可以说是风菱胁迫的,于理于义于忠都说得清楚了。 看着风菱诡笑中含着的狡诈的面容,嫦娥有些杵神,她晃眼间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不由喊了一声:“娘娘?” 风菱听到有人叫她,也没多想嫦娥其实喊的是谁,径自便应了:“嗯?有事?” 风菱的回答让嫦娥回过神来,意思到自己是晃神喊错了,当然她想喊的是羲和娘娘,可恰巧风菱给自己自封了一个风菱娘娘,因而造成了这微妙的偏差,但看着风菱这完全不同的长相,嫦娥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短暂的偶然事件匆匆而过,风菱略微挑了挑眉,不明所以地盯了嫦娥一瞬,即刻又转过头向众人问到:“好了,你们谁同我一起去?” 话音一落,众人都异口同声地应道:“我!” “…”风菱面色一黑,伸手压住了众人高涨的气氛,“不要!我只带一个,其余人给我留在御妖宗或者滚回你们吴国去!带你们全去,我算什么?你们吴国的雇佣兵?” “那带我!” “带我!” “不对!还是带我!” 随着风菱的要求一出,在偏殿中的十来名吴国人不由争论起来,这一吵让原本安静的殿内顿时喧哗起来,原本还一副死气沉沉,像死了人的模样,此刻却生机勃勃,不得不说风菱就是有这样的魅力,总能让人在极端消极的心情下获得积极的情绪。 看着殿中如此热闹的景象,莫名赶来的魏庭如此想。 不过,当他看到与他一同前来,站在他身旁的皱着眉的裘污时,他也生出了一丝担忧之情。只听裘污站在殿口处,突然道:“主上!属下不建议主上去救吴帅…” 第497章 重蹈覆辙 裘污的提议让喧闹的大殿再次静了下来,让众人齐齐向他投去了诧异的目光,当然裘污不是在哗众取宠,他只是在为风菱判断利弊,审时度势。 既然风菱说了,让他为她提,他认为对的建议,那裘污就不能担心忤逆了风菱的心意,而畏手畏脚地不肯说出心中的想法。 他大步走进殿中,看着何中等人向他投来的不满的目光,却无动于衷,走到风菱跟前打了个躬,道:“主上,请容属下说两句。” 风菱点了个头,没有挪动脚步:“嗯,你说。”裘污之能不仅能征善战,而且他还能在任何情况中判断出最有利的决断,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北国那样上有高压,下有愚民的夹缝中生存。 要说风菱如今最能出谋划策的军师有两,一是苏士通,二便是裘污了,苏士通之谋乃毒谋,而裘污之谋乃正谋,就是为人虽正气,但也能够看透情况轻重。 因而风菱还是比较认同裘污的话。 只听裘污道:“属下不建议主上去的原因有三,一来如今雷泽刚扎根于此不久,修生养性最为重要,此时若大动干戈,不仅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百姓疾苦。” 裘污说得对,雷泽的百姓们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家,才开始有了生机勃勃的迹象,如果派兵直接攻打陈国,首先要募兵,而雷泽境内的耕田便会荒废,而且还要征粮征税,先前储备的军饷物质又会再一次遭到损失。 风菱闻之眉头蹙了蹙,没说话,又听裘污道:“二来,吴帅想必不希望主上去救他,如今主上手中有吴帅拼死护卫住的一个赢过北国的棋子,吴国手中也有一个,吴帅必然不想主上再把棋子送回去。如此一来,他的心意就白费了。” 说着裘污看了一眼何中等人,面色凝重地打了个躬,道:“诸位贵客见谅,我知道你们心系你主,可我也心系我主,我主的安危于我,于雷泽而言便是一切,说句不中听的,吴帅如今对整场局势而言他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两枚棋子,所以我不主张为不重要的因素放弃关键棋子。” “你!”裘污的分析引起了黄四明的强烈不满,他和裘污也算认识,一年前在战场上,裘污放走了背着风菱的黄四明,而且两人也在战场上切磋过整整一天一夜,都生出了对对方的敬意,因而在黄四明看到裘污出现在御妖宗后,还很是高兴。 可没想到裘污竟一来就叫风菱放弃救吴小俊的打算,更将吴小俊比喻为不重要的因素。 因而恼怒的黄四明不由分说地拽起了裘污的衣领,道:“先前战场上还觉得你是个正气之人,没想到你竟然…” 话音未落,一旁的何中忙劝开了黄四明,摇了摇头:“这位将军只是就事论事,你莫要急躁,这里是御妖宗。” 对了,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抓着人家的七大将之一的领子,也真是有些放肆了,虽说风菱不恼,裘污也不恼,可不代表御妖宗的弟子不会趁两人不在给他们穿小鞋的。 当然,裘污也的确不恼,只平了平衣领,又继续道:“另则,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主上不可能忘记一年前的安鹿县会战吧。” 黄四明听到裘污提及安鹿县会战,不由再次插嘴道:“对啊!安鹿县会战,吴大帅可是不顾安危的去帮助风娘娘了,所以风娘娘这一次也不会放下大帅的!” 的确,当初风菱听闻雷泽言危机,她却孤独无援,向吴小俊求助,吴小俊二话不说就派兵点将,根本不顾九州天子的圣命,带人直接冲向了潭州郡,要不是这些机缘,黄四明也许还在山中当一个山大王,哪里会跑到吴小俊帐中当将军。 因而在黄四明眼里,风菱就该去救吴小俊,一报还一报,哪里有如此多杂七杂八的阻碍。 然而黄四明想的少,那是他出于道义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裘污则是出于风菱的副手的角度去审视,只见他心平气和地对着黄四明问到:“是,吴帅的确去了,但结果呢?四明将军难道不在场吗?先都督还是死了,而主上带着可怜稀少的雷泽军被困在曲江之上。” 话音一落,黄四明的记忆被拖回了一年前他快要忘却的战场,对他而言他失去的可能只是一名平日里在山里谈天说地的鹰兄,一名兄弟,而对雷泽军而言、对风菱而言几乎失去了全部,这就是他们挥之不去的噩梦,拼了命的结果是什么都没留下。 说话间,裘污用余光看了一眼风菱此时的表情,她沉着面,闭紧了嘴唇,那殷红饱满的唇瓣上露出了一排像是咬过之后花白的印子,随即一闪而过。 裘污并不是刻意想刺激风菱去回忆,只是只有这件事能阻止风菱的决定,裘污知道虽然他前面提出了有理有据的两点,但这两点并不能撼动风菱,唯独这第三点,这是风菱的阴影,最不愿提及的伤痕。 随即,裘污又看向黄四明欲言又止的表情,继续道:“我请四明将军再想想,还有更早之前呢?先都督被围安鹿县中的情景。” 黄四明一顿,雷泽言被困安陆县中时,他也在,只是他不明白裘污提此作甚,然而他不明白,风菱却清楚,她怔怔地看向裘污,让裘污的目光与她相对。 只见裘污也不避讳地也看向她,突然躬身发自肺腑地大喊道:“此时去陈国,不说陈国二十万兵马,就说陈国以南便是九州,以西以北,还有僧国、北国、孟国!主上不是在重复吴帅当年的决断,而是在重蹈雷泽言大都督的覆辙啊!” 对!就是这句话,裘污要强调的就是这个,风菱必然会做第二个雷泽言,正如裘污以下继续的话: “如今的吴帅就好像是当年的安鹿县,是个诱饵,若主上去了,十有八九会出现最差的结果,不仅吴帅没救到,把自己也困在其中,抱着微末的期望就出发,这是一个最坏的打算,主上一年前经历的苦难不可再重演了。” 第498章 从哪跌倒便从哪站起 裘污的话让殿中的气氛变得沉甸甸的,宛如皓洁的光阴中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黑影,昨夜的雨到今日凌晨都还未停息,朦胧的雾霭将殿外渲染得格外深沉。 殿中极静,没有人再说一个字,风菱没说话,她微压着下颌,不清晰的光影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因她的沉默,在场的众人只能偶尔透出他们极速跳动的心跳。 自雷泽军离开僧伽罗后,没有人去揭过风菱这道疤痕,因为这仿佛是在提醒风菱一年前有多没用,多无助,多可悲。 良久,风菱沉默着,面对着裘污走了两步,而她的脚步声分明带着浓浓的沉重感,而整个人也染上了冰冷的气息,像一根冰锥,稍不留意就扎伤皮肤。 “先送客人们回去休息吧。” 风菱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带着并不愉快的调调,因而众人仍旧屏息着,但从她的话中不难揣测,她应当是放弃了去救吴小俊的念头。 何中闻之,虽然心中也很是不甘,但是竟奇迹般地理解了风菱这个放弃的决定。 与其携着微渺的希望去救一个几乎救不出来,还要把自己搭进去的人,不如保存实力日后复仇,这才是一个聪明的掌权者该做的决定。 风菱说完,没有任何等待回应的意思,她继续跨步往前走,走到裘污跟前,从他的身侧绕了开去,只是当走到与裘污平行的时候,风菱停了下来,在裘污耳边讲了一句什么。 只见风菱唇齿一张一合,而裘污的瞳孔也随之放大。 一句话后,风菱踱步离开了大殿,推开殿门,往朦胧淋漓的小雨中走了去。 看着风菱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雾霭中,魏庭这才回过神来,不解地向裘污问到:“主上与你说了什么?” 魏庭的声音从裘污的耳边飘进了他此时略显迟钝的神识中,他眨了眨眼,似乎被刚才风菱凑近耳旁的话给震住了,半天没有反应,直到呆愣着转头看了一眼殿外雨打屋檐的景色,才张开口,仿佛重复一般,一字一句道: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站起。” 裘污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殿中的人都听到,而在听到他重复风菱刚才的话后,吴国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咦?不对啊!不是放弃了吗?为何结果不仅不放弃,还变成了如此热血的画风! 当然吴国人不了解风菱,对此会产生莫名其妙,然而魏庭却了解,闻之便大笑起来,拍了拍还有些失神的裘污的肩膀,道:“哈哈!这才是主公!走吧,你我都各自下去准备一下,明日点兵场见。” 话音一落,魏庭挥动着身后的披风,转身往殿外走去,还时不时投来大笑的声音,正如犀牛营中犀牛的气震山河之势。 而他的笑声让裘污终于也露出了笑容,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却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虽然不希望风菱去救吴小俊,但是若风菱决定了,他们就会拼尽全力。而且说到底,若风菱因此就畏缩了,虽然明智,但到底会让他们失望一分。 这时,精神饱满的裘污回头看了一眼魏庭越走越远的步靴,追了上去,还忍不住打趣道:“你准备了作何?主上可没说要带你去,要带也是带我。” “你说什么?要带也是带我。” “我觉着我俩还别争,我俩既然此时在一块,不如同盟如何?” 魏庭不解道:“什么同盟?” 裘污见状,立即商量道:“你想主上此次出兵必然不会将所有人都带去,自然会在七大将中挑选几人,可是挑选谁都会让另外的人在她身旁瞎吵吵,所以主上一定会提议先到的人就可去,晌午点兵场上,我俩先到就可以去了,只要延误张广他们到点兵场的时间…” 听到裘污的分析,魏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开始与裘污狼狈为奸般地计划起来:“唔…那得好好谋划谋划,是给他们灌酒,还是下迷药…” 说话间,裘污与魏庭已经渐渐走远,走出了殿外,同样消失在了雨雾中。 殿内的青玉看着那两人一边打着作恶的商量,一边大笑的身影,不由抽了抽嘴角:“这两人是完全忽略了我也在吗?” 对了,七大将中青玉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是最不爱争宠的,因而往往被忽略,也好在因此,这一回她得以去一展身手。 话又说回来,在何中等人听到裘污与魏庭嘻嘻哈哈地商量“算计”自己人后,果然有一种到了贼窝的感觉,不过此时最让他们不知所措的不是这两人的举动,而是风菱的决定,他们也听到了“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站起”的话。 那是不是说… 想法未出,何中就听到了青玉的交代,之所以青玉会留下来,无疑招待宾客,完善民居百姓之事,一直都是她负责,因而她才没参合那两人的“诡计”。 只听青玉道:“好了,那诸位贵客就随我先去歇息吧,此刻不过丑时,离日上还有些时辰,望你们在明日娘娘召集点将时决定好,究竟谁与我们一同去。” 话到此处,易白芷突然扯了扯青玉的衣角,小声道:“青玉大人,你怎么把你自己给先加进了队伍里?” 青玉闻之,尴尬地咳了一声,她的确说话时有将自己放进了出行的队伍中,然这是明摆着的嘛,先到先得。只是易白芷耳尖,听出了待会儿青玉要去与裘污等人同流合污的事。 于是青玉忙挥了挥手:“这种小事你就别计较了,你不是挺在意吴帅的吗?这会儿他的人来了,你也可以与他们问一问境况。” 何中听到青玉与易白芷的对话,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先前就进来的两人,特别这位看起来和吴小俊很熟悉的女子,而一看之下,何中才惊讶道:“您是白芷小姐?” 何中是吴家的老臣了,自然晓得易白芷,只不过年久,样貌也有些许改变因而不细看,何中便没认出来,这时候见着易白芷,倒有种他乡遇故人的奇妙感。 第499章 载入史册 “簌簌簌…” 夜里的雨,伴随着四更天的寂静,不停地滴落着。 在御妖宗内最高处的一片山地上,有一块圆润若两个人大小的石头,风菱靠在石头上,头顶的雨正正掉在她的面颊之上,通过她嫩白的皮肤滚落而下。 一滴又一滴,风菱的睫毛就好像一排帘幕,挂满了珠串,她闭着眼,仿佛听不到落雨的声音,脑海中只有不断闪过的记忆。 这打在脸上的雨就好像当初滴在她脸上颦娉的血一般,冰冷刺骨,可心底却好似火烧,正如当初看到吴小俊寄来的信件时,看到雷泽家被火烧毁时,那般燥热。 良久,雨停了,破空而出的白昼在山地的竹林间,扫去了蒸腾的雾霭,风菱终于动了动,从石面上坐了起来,浑身湿透地盘膝仰头,用明亮的眸子盯着那快要冉冉升起日轮的天际,沉静着眉梢,勾勒出一抹笑意,说了一句: “是该让它过去了。” 此时,御妖宗的别院内,还燃着快要烧尽的烛火,日出时分视线最差,因而若是没有灯光,单凭屋外的晨曦很难看清事物。 何中等人皆没熄灯入睡,经过了半个多月的逃亡,虽说今日可以安心一些了,但记挂着吴小俊的安危,他们又如何能轻松入睡。 御妖宗的仙府极大,在原本灵湖的基础上,又在周围的小湖泊之上建造了许多居住的阁楼供弟子及来客使用。 每栋阁楼三层,皆是红木搭建,红色的外墙,玄黑的漆面给这些阁楼染上了一层肃穆又雅致的格调,而这些鳞次栉比的阁楼将主仙府包裹在最里层,构成了整个御妖宗。 至于如何在这些阁楼及主仙府中穿梭,靠的是每栋阁楼二楼的楼台,这些阁楼之上都有偌大的楼台,楼台没有栅栏,只有一条木制的桥梁,桥梁将相距至少四丈的两栋或者三栋阁楼连接在了一起。 而相反的,每栋阁楼一层都没有大门,因而要进入各间阁楼只有从御妖宗主仙府的正门进入之后,再从主仙府八面的阁楼中进入各个副楼。 这是仿造的北国碉楼结构,不仅加强了楼宇之间的安全性,且还具有一定的美观价值。 何中站在一栋阁楼上,看着湖中倒映着的,桥梁连接的几栋美轮美奂的阁楼,不由感叹道:“若不是小主人,老夫恐怕这一辈子都想不到在乱世之中还有一处如此绝艳的仙境。” 说话间,便见何中有露出了眉头紧蹙的模样,易白芷在一旁见状,便就劝道:“何叔不用太多担心,小俊一向福满,定能逢凶化吉,何况宗主娘娘也一定会救出他的。” 提到此处,何中不由得看向易白芷,不过却没抬头直视,应了声:“是。” 在何中眼中易白芷虽是易家子女,而吴家与易家一直敌对,但他却只是把易白芷当作小丫头,与吴小俊一同长大的姑娘,因而对易白芷也是较为尊重的。 如此一来,主在上,臣在下,君臣之礼不可废,便不能抬头盯着易白芷看。 易白芷见何中如此拘礼,他两手合于胸前,而头也低于两手之间,于是赶紧扶起何中道:“何叔何必如此?如今易家早没了,我也算不上易家人,我如今名白芷,只是雷泽军中的军医官,何叔还是当我是晚辈看待好些。” 跟随风菱久了,最大的好处就是察言观色,虽说这样的能力也有高有低,不过相比常人,普通的眼力劲还是有的。 易白芷这一年来,随风菱风里雨里的走,再生在温室中,也不像先前那般稚嫩不明事理了,如今官腔也说得头头是道。 何中闻之微微一愣,吃惊之下,不免抬起头来打量起易白芷,想称赞一二,却又觉得不大妥当,而就在有些尴尬之际,同在一旁没有休息的黄四明插嘴道:“姑娘,你说你是雷泽军的军医?那你为何会在此处?雷泽军莫不是也在此?” 对了,黄四明等人奉吴小俊之命来御妖宗寻风菱,却并不知风菱与雷泽军的关系。 这会儿听黄四明如此问,不明所以的易白芷也莫名其妙道:“我自然在是随军在此啊,这里是雷泽的地盘,雷泽军也在此地,不过在稍远的城中大营罢了,如今也不是战时,军士们多数在北诏城耕地种田。御妖宗原本就在雷泽的地界内,是雷泽的仙府呀。” 啊?黄四明对此更加摸不着头脑,连同何中也大吃了一惊,这才想起风菱刚才的话语中有提到雷泽的字样。 那这么说来可了不得了,只闻黄四明又惊又喜道:“哎呀呀!没想到,这里是雷泽的地界啊?我可听闻那雷泽玥在北国之地肆虐了一番,弄得北国鸡飞狗跳,一大军力全归降于他!带领雷泽军如入无人之境,军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对吧?何大人。” 由黄四明的话来看,雷泽军的声名也差不了御妖宗的名声一头,只是外界传闻的雷泽军相比御妖宗却更令人闻风丧胆,甚至有些较为极端的说法,御妖宗是天神降临,雷泽军是恶鬼投生。 不过总的来说,雷泽军的名号已经遍及了各国,甚至连黄四明这样不喜看书闻政之人都有听说。 而待他向何中求证时,何中也点了点头:“的确没想到,都说雷泽军是地府归来的亡魂之军,神鬼莫测,不知何时会出现,又不知何时会散去,前些天还听路上人道,雷泽军在两个月前又再次消失,恐正在酝酿一件大事,没想到竟在此地。” 易白芷听到何中的总结,面色一红,她也是亡魂之军中的一员,还真是害羞呢,可是…作为“魔头”雷泽玥的伙伴真有这么值得骄傲的吗?易白芷觉着自己最近也开始学坏了。 就在她骄傲扭捏之时,何中又问到:“那不知风宗主和雷泽玥关系如何?既然风宗主的御妖宗得以在雷泽的地盘上立足,想必两人有一定交情吧!这太好了!我先前还担心就御妖宗的百来人去救小主人,是在以卵击石,可如今若是能从雷泽玥都督那里借兵,就无忧了!” 易白芷闻之,见何中一脸兴奋的模样,简直就像雷泽玥的膜拜者,一听有雷泽军在,就如此放心,真不知如何告之他,先前他还冷脸对视的风菱就是丧心病狂的雷泽玥阁下… 只好点了点头,道:“何叔就安心吧,雷泽主上一定会去就小俊的,这兴许会成为传闻中所说的一件再次震撼天下的大事件,载入史册…” 多年以后,易白芷的预言成真了,史书记载,雷泽玥率十五万大军为救一人攻入陈国之地,正因此战,让雷泽军真正意义上转化为了一个新的政权,建国——雷泽,结束了九州中央及东北之地的混乱格局。 第500章 趋之若鹜 日上三竿,北诏城以西一百里处是曾经的黍实,也就是现今的雷泽最大的军营,现有驻军十五万。 原本在雷泽军回来时,已有足足三十万的总兵马,不过介于在七大将为风菱出谋划策之后,进行了休兵养民的政策。 现如今雷泽军的实力还不够雄厚,不足以寻九州复仇,因而风菱便决议整顿休憩,一方面积攒粮草军资,另一方面培养优秀的士兵。 在张广将军的建议下,风菱实施了“兵不在多,而在优良”的现行军策。 张广认为如今乱世之中,人口急剧下降,募兵困难,这不仅针对雷泽军,更针对整个天下,大量的死亡根本无法填补军队的数量,所以张广建议雷泽军不要学其他政权不停募兵,而应当把侧重点放在培养士兵的能力上。 试想,若是一个普通士兵能够相当于十名士兵的战力,那十万士兵相当于拥有了百万雄狮,而若每个士兵都拥有将领的才能,那么就算没有士兵,只要到战场上一收纳,那也可以瞬间发展出百万大军。 所以现如今雷泽军中现役军人只有十五万,另设三个副兵营,每个兵营人口五万,只是与主兵营不同,在另外三处兵营入册的士兵,平日里都会在农田中干活,而到了固定训练的时间,会被召集参与训练。 这样一来,之前所拥有的三十万兵马不至于浪费,同样还有效提升了军产储备。 就这样,雷泽的军事力量、民事效率等等都在这两个月来制定的计划中稳固又优质的提升着,可没想到政策刚实施不久,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征战了。 今日清晨,各军营及将领都收到了风菱阁下下发的通知,令所有兵将到主军营的点兵场集合,只是此次出征的要求是仅限三名主将,十五万兵士,所以先到先得报名,后到后者看家。 此令一出,安静了足足两个月的雷泽军开始骚动起来,他们说实在的,还是喜欢军旅生活,不动兵器久了就不自在。 说来,雷泽军这样的想法,相对于各国军队的普通士兵而言是较为另类的,先不论主将们的心思,这普通的士兵按常理是最期望不打仗的,可雷泽军不同,他们盼望着出征,盼望着驰骋沙场。 而这样的原因,全来自于风菱。 在之前一年的征途中,雷泽军完全享受到了征战的快乐之处,用一个比方,他们就像是哈哈可什草原上放飞的野马、野兽,能切实经历到一种自由奔放的娱乐。 抢掠也好,宴会也罢,甚至在荒漠中狂奔,雷泽军就像是最自由的存在,拥有最自由的意志,这也是风菱最终悟出的妖道的道途,他们感觉很兴奋、快乐。 所以,日上三竿之时,躁动的兵将像潮流一般涌入了点兵场,开始报名,毕竟先到先得,不是人人都有机会。 此刻,何中等人一夜未睡,来得稍微早些,他们看着积极若鹜的士兵们,有一种迷离的既视感,怎么也想不明白上沙场拼命竟有这么多人愿意。 黄四明也是名将官,别的不懂,但将士的士气的重要性,却很明白,要提升将士的士气无外乎两种,一种便是对手的薄弱,给予胜利的希望;一种便是允诺大量的金钱及好处,给予拼命的原因,但士气的提升都是有限的。 可是此刻,黄四明看到的雷泽军就好像士气一直都在,宛如一种打了鸡血的感觉,令他目眩神迷。 黄四明哑了哑口:“这就是雷泽军啊?果然是一群疯子!” 何中在一旁,闻之,很欣喜地摸了摸胡须,道:“救出大帅有望了!不愧是传闻中的恶魔——雷泽玥带出的兵。” 说话间,何中不由得开始幻想雷泽玥的模样,一定是那身高七尺,抗一把巨锤,骑一头棕熊,腹八块肌肉,吼一声就地动山摇的威猛将军。 他这般憧憬的表现,果然印证了先前易白芷猜测的——何中一定是雷泽玥的膜拜者。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居然还有一种热血情怀。 至于黄四明虽然算不上是雷泽玥的终极膜拜者,但对雷泽玥也期待有加,这会儿也赶紧走到主帅台旁,占了一个位置瞩目观望着。 就在这时,风菱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全身裹得密不见逢地走到了几人跟前,打了声招呼:“看样子,四明兄昨夜没休息好。” 话音一落,黄四明赶紧从期待雷泽玥的兴奋劲中走了出来,饶了饶脑袋,如实道:“是,一夜没睡,想着吴帅之事便怎么也不能安然入睡了。”说着,黄四明毫不避讳地打量了一下风菱。 她今日与昨夜不同,昨日还是一副道骨仙风的掌门打扮,今日却梳了个头,将发髻高高束在头顶,光洁的额头显示着一丝不苟的韵味,看起来英姿勃发,黑色披风下若影若现的衣领将脖颈以下的部位紧紧束住,比那些禁欲式的将军更添几分魅力。 看着风菱如此精神饱满又威风高雅的神韵,黄四明不禁想起了昨夜对风菱的无礼,便有些害臊道:“风娘娘,昨夜我和何中太过情急,因而言语中说了很多不中听的,你别放在心上,各为其主,我…” 风菱见黄四明如此吞吐,淡淡一笑,她哪里会计较这些。当然她兴许是个小气之人,要有谁与她抢财宝之类的,她一定会生气,但就这样冲撞她的小事,她若去一一计较的话,她不早气死了,这不,最近雷泽军出名后,骂她魔女的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她总不能都杀了吧。 风菱可是一个有个性有气度的主公,没有气量如何承载天下,因而昨夜她压根就没把黄四明与何中的态度当回事,甚至想都没想过,念及此处,她不由笑道:“我与四明兄不是朋友吗?” 说着,在黄四明茫然地点头后,又道:“既然是朋友,那我为何要与朋友生气?” 黄四明闻之,释怀地笑了起来,随即再次与何中期待起了雷泽玥的到来。 第501章 偶像 风菱在旁,见两人如此兴致,并不知两人是在期待着自己,不免好奇道:“怎的,你俩不是挺担心小俊吗?昨夜还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今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何中听到风菱的提问,忙红起了脸,摇头道:“没没…我们没有忘记大帅的事,只是…” 说到此处,何中更加害羞了,还真就一副要见到膜拜的神祗的激动劲,口齿都不利索了。 黄四明见状,笑着替他解释道:“风娘娘见谅,何中这家伙是要见到他的偶像了,因而激动不已。” 所谓偶像,于九州便是泥偶制成的塑像,用于膜拜瞻仰,因而九州人称被人膜拜之人,谓之偶像. 如今乱世年间,偶像层出不穷,有以“武”成偶像的,有以“文”成偶像的,也有许多因一些奇特特色被人追捧成偶像的。 而在雷泽地界内,“七大将”便是雷泽居民的偶像,因而风菱闻之,倒是很明白何中的心情,她手下的这几位将军可谓是人见人爱,特别魏庭那个少女杀手偶像,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少妇的心。 风菱尤记得,半月前,还有两名待嫁的姑娘因为魏庭将军大打出手,最终闹到了她的跟前来,要她为之做主,替魏庭选一个,可是魏庭为人较为保守,别说讨媳妇儿,就算见到身着稍微暴露一些的姑娘,他都总是流鼻血。 风菱因此为难不已,无奈之下,将两位姑娘各选了一位如意郎君,还赔上了一些珠宝首饰替两位姑娘置办嫁妆,这才把事情给平息。 念及此处,风菱也一脸兴奋地问到:“哦?何大人在雷泽军中有偶像,是谁?是魏庭将军吗?还是张广将军?我都认识。” 何中闻之,兴奋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并不知昨夜见到的裘污和魏庭就是大名鼎鼎的“狼将军”与“锦将军”,毕竟嘛,这两人出场又不是自带头顶名字与简介的,两人没有自我介绍,何中便也不得而知,还以为昨夜两人是御妖宗内的长老。 这会儿他只出于礼貌的否认了魏庭,道:“非也非也,虽说七大将也十分有名,可相较于雷泽军中的七大将,老夫还是更崇拜他们的主公,张牙舞爪、放荡不羁的魔头——雷泽玥阁下。” 雷泽玥?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很耳熟… 风菱卡了卡,哦,对了,自己在外不是一直用雷泽玥的名号吗?唔…原来他崇拜的偶像是自己啊…自己原来也挺有名气的嘛…咦?等等,谁是放荡不羁的魔头了? 风菱的念想还未过去,就见何中还真颤颤巍巍地,十分忐忑地,惊慌失措地拿出了一支笔,然后从他自己身上扯下了一块布,道:“若…若风娘娘认识雷泽玥阁下的话,还劳烦您带我与他要个签名。” 看着何中拿出的纸笔,风菱眼中滑过了一丝计算钱帛的神色,唔…这倒提醒了她,让她想到了一个发财妙计便是:偶像嘛,可遇不可求,不管偶像的签名,还是偶像的物品也是可遇不可求,那如此说来,要取得偶像的东西,花多少钱崇拜者都不介意。 风菱嘿嘿一笑,望向何中道:“唔…认识是认识,只是签名的话…唉,不瞒你说,雷泽玥阁下不好签名,惜字如金,字写得极漂亮,平日里写个对联什么的,人都是花钱来找她买…你说我要随随便便给你弄个签名,不降低了人身份吗?” 何中听罢,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慌忙拿出了一坨银琔道:“风娘娘说得有理,不能降低了雷泽玥阁下的身份,这是一点银子风娘娘烦请收下,以示签名来得珍贵!” 风菱看着银子眉眼一开,最近她还在愁着这钱越用越少了,这不,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接过了银子,又接过了纸笔,看着何中期待的眼神,平静地微微一笑,突然在那块绢布上画了几笔,递回何中手中,道:“好了,点兵的时辰快到了,我就先走了,几位慢聊。” 说完,风菱扔下了一个背影,手中抛着银子,大步跨向了点兵帅台前。 只见,风菱前脚一走,后脚何中捧着展开的绢布呆愣在了原地,头顶如布五雷轰顶,乌鸦飞过,脚下是深渊万丈,一片惨淡。 黄四明见状,忙凑过头去看绢布中的文字,上面赫然三个大字“雷泽玥”,再次说明,偶像不能瞎崇拜,一不小心崇拜了雷泽玥这样的,不仅大失所望,还给骗走了钱财,可谓是人财两空。 “咚咚咚!”在何中低沉的心情下,点兵场上的击鼓声响了三下,先前还乱成一锅的场地之中,顿时齐刷刷地排成了数排,只见士兵们各个提着精神,注目向前方帅台看去。 帅台正中央,风菱取下了遮蔽雨露的黑色斗篷,因昨夜一晚上的雨,周围环境格外潮湿,北诏城下雨,灵湖也下雨,军营还是下雨,弄得风菱浑身不舒服,沐浴也沐不干净,一身汗味。 故而她才在今日出门时,穿了一身用仙法炼制的避雨斗篷,却没想到因为斗篷的缘故遮挡了她身上这一身银红铠甲,导致她的偶像身份没在何中跟前暴露。 此时,取下斗篷的风菱正英姿飒爽地站在台上,银红的战靴,半边长袖的军装,正是传说中雷泽玥的打扮,只不过遗弃大陆之上的传言都是口口相传,没有临摹刻画的习惯,故而除了关于雷泽玥打扮是符合的以外,她的身高、身型、样貌,甚至性别都与传闻大相径庭, 几近石化了的何中看到雷泽玥阁下在台上挥了挥手,一时间台下便鸦雀无声,数万人的场地中,她的声音竟清晰无比在号令道: “众将士!玥在此先感谢诸位,放下手上农活、家中长幼响应玥之号召,今,天下诸侯割据,乱世不堪,百姓疾苦,我等虽身处桃花源中,若不居安思危,只怕敌人早晚攻入雷泽,掠夺我等的财富,侵占我等的妻女,让我等再次沦为被支配的奴隶!失去自由!” “故而!本督决意!南下攻陈!陈乃雷泽毗邻之土地,威胁之深,财产之富,只有讨伐陈国,我等才能立足于天下,一统东北之地!捍卫自由!你等可愿意随本督征战?” 第502章 大演讲家 “我等皆愿听从都督号令!” 风菱的话音一落,数万军士举起了右手,持拳顶天,一收一顶,传来了阵阵喊声。 “吼!吼!吼!” 异口同声的吼声不停回荡,雷泽军平日里的军备是收归军营管辖的,因战乱时期军械等物万分匮乏珍贵,为避免走私倒卖,因而非战时不分发兵器,但纵使是拳头的力量,也足够撼动天地人心了。 试想,如此浩浩荡荡的画面,举旗舞动,喊声震天,怎能不让身处其中之人震撼万分?虽然何中先前才被风菱骗走了一锭银子,但见到如此场景,还是激起了未老的偶像崇拜情怀,激动万分地观望着。 点兵场上,雷泽家的家徽旗帜立在台边左侧,另一面立着黑底白边绣暗红花细的,只有“雷泽”两字的大旗,旗子有两人并排着一般高大,迎风招展。 台下数万士兵一律银甲红衫,那殷红的色彩宛如染着鲜血,真不愧是亡灵之军,将整场渲染得肃穆不已。 台子中央站着的是雷泽军的大都督,雷泽玥,也就是风菱,她没有停止演讲,声音还在继续。 高高的银冠红绫在风菱头顶的发髻上闪耀,没有一丝犹豫,而她的身侧两旁是她的七位将军,自上而下,依次是张广、苏士通、魏庭、陈洸、裘污、青玉、陈兵,各个威风凛凛,风骨正佳。 只是若是仔细看看除魏庭、裘污和青玉外,其他几人的面色极其难看,还带着少许的怒意,不过这也平常,毕竟先前一刻报名之时,只有魏庭等三人早到了,其他几人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出门之前总是上茅房,耽搁了来此的时间。 当然这是闲话,此刻,风菱伸手一挥,红色的发带在手臂的挥动下,猎猎而舞,一声短而有力的“好”字落下,全场再次寂静。 只见风菱指着陈国的方向,道:“那里是我等要进攻的方向,但是那里不是一个国度,不是一片土地,那里意味着自由,只有拥有了财富、力量、武器…我们才能获得自由!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据守桃花源固然太平!可是我们却失去了自由!我们在这狭隘的空间中没有自由可言!我们永远会惧怕着外人的侵略!” 话到此处,所有兵士顺着风菱指引的方向往远处看去,虽然看不见陈国的领土,但是他们能看见蓝天,能看见白云,能看见广袤的土地,能看见在无限的地域中自由生存的向往。 未等众人从沉浸的幻想中回过神,风菱放下手,又道:“我跟前站着的谁?是人族,是妖族?都不是!我跟前站着的你们,是忍受着乱世压迫,只能躲在屈辱窄小的土地上苟延残喘的落寞勇士!恐惧灵魂的束缚让勇士变成了行尸走肉!可是!难道我们没有尊严,没有骄傲吗?我们就甘心如此吗?” “不甘心!” 在风菱两句话的号召下,再次让点兵场上爆发了空前的热潮,在雷泽之地上,无论人族,还是妖族,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饱受战乱的欺凌,被不断更迭的势力政权支配着,他们需要自己做主自己的命运,这样的渴望,在风菱的话中被捅破。 风菱的话音还在继续,她点了点头,喊道:“很好!你们让我看到一群有骨气,愿意为自己的自由而战的勇士!你们要的不是一粒米,一把面,更不是摇尾乞怜得来的他人的恩赏!而是可以自由呼吸的土地,不再需要喘气都还要看他人的脸色的土地!被践踏、被掠夺这些词都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中!所以,你们怕死吗?” “不怕!” 许是风菱的话点燃了激情,众人回答得异口同声,但是显然这一声比先前回答得力道差了几分,但是风菱的语调没变,振奋的喊声也没变。 她又喊道:“别说不怕!没有人不怕死!但是!为了自由的死亡不算耻辱,不是可悲!生命固然重要,但相比生命更重要的是自由!是为了自由拼搏的意志!自由赋予了我们尊严、信仰,自由的意志超越了生命,让我们永垂不朽!我再问一遍,你们怕死吗?” “不怕!” 这一回的回应,相比任何一次都有力量,有气势,有勇气,这就是风菱想要的结果。 风菱闻声,再次手一挥:“好!那战斗吧!下去拿起你们的武器,和我一起踏平天下!夺回自己应有的自由!解散!” 话音一落,点兵场上的士兵们各个涌向了囤满兵器的大营,纷纷去寻找能让他们赢得自由的武器。 看着台上的风菱,何中不得不承认,他的偶像雷泽玥阁下真的是一个演讲的奇才。 风菱所有的话中没有提及救吴小俊一说,毕竟行军打仗,一出门就告诉士兵最终目的只是救人的话,那士气可没这么高涨了,谁也不会为一个不相识的人拼命,值得他们拼命的是他们的主公,是他们自己,而不是旁人的主公,不是不能赋予他们想要的东西的主公。 风菱知道将士们要的是什么,士兵们要的是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东西。 战场之上,有为了自己家人战斗的,有为了自己生命战斗的,也有为了成就此生价值战斗的,而他们的一切所为,总结起来就是为了自己的自由,能自由地掌控着自己想要的一切。 因而风菱此说正中要害,若她说的是为了大义为了兄弟情而出兵,就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了,可是她说的是为了士兵们自己的自由,为了他们自己的生命,没有人不愿意参与这一场叫做战争的赌博。 把战役比喻为赌博,这是很恰当的说法。 只是这一场赌博很大,赌注是性命,赌场是战场,那么作为一个赌徒的内心,既然豁出去了全部,他们需要得到的自然是比生命更有价值的东西。 道义对普通的士兵而言不会比生命更有价值,就算将吴小俊夸上天,说他是救了雷泽军的正义象征,也无济于事,但是获取自由不同,这比生命有价值。 因为只有自由,那生命可以无限扩张,那么赌徒们自然要拼尽全力放手一博。 第503章 枭雄 风菱意识到这一点,她知道他人是在为什么战斗,而作为一个掌权者,也必须知道士兵们的心。 她能在数万人的注视下,毫无颤抖地为他们寻找到拼命的价值,而避开了个人私情的做法,才是真正的掌权者的威慑,没有任何一句威胁,却让士兵心甘情愿的臣服。 何中念及此处,不得不感叹,还好这样的人是盟友而不是敌人,否则他真觉得吴国再强大也比不上雷泽君主的一个眼神,一句肺腑之言。 毕竟对比他的主子吴小俊,虽侠义心肠也能当机立断,但到底没有风菱这样灵活多变,能以这样看似渺茫虚无的演讲,说得如此深得人心。 若用一词形容两人的区别的话,吴小俊是英雄,而风菱是适应乱世的枭雄。 话到此处,半个时辰过去了,风菱以“解散”作为了落语,也作为了新一轮征战的开端。 此战决定,风菱为统帅,魏庭为中军大将,青玉为策应主将,裘污为前军大将,率已报名满十五万的大军南下征讨陈国。 最终拟定,雷泽军士兵共计十四万三千两百人,包含将领,其中列队如下: 犀牛营全营两千人有余,犀牛坐骑约两千头; 飞鹰营六千人,飞禽型妖族三千,骑手加弓弩手三千; 纯道术修士辅助三千人,称之为修士营; 前军刺探营三千人,全骑兵装备,配长刀加匕首; 中军轻骑兵一万人,重骑兵五千人,步兵三万人; 战狼营全营三千人,战狼坐骑三千头; 军医营四千人,配三千人士兵保护; 其余后军七万四千人…而至于人数的确定都是几位将军商量后,上报给风菱传达的。 不得不说,风菱与诸位将军的配合程度可谓是越来越融洽默契了,已经达到风菱不懂打仗,却好像是战争中缺一不可的主帅,被军士们视为了高高在上的军事奇才一般的存在。 而这些安排也好像是她亲力而为,给士兵传达一种“果然如我所想”的信息。 在风菱话落之后,雷泽军又爆发了一轮激昂的吼声,然后便分分下去领取军备了。 半响,看着渐渐各自归队的军士们,风菱从台上下来,再次走到何中等人跟前。 不难见到,此时何中看风菱的眼神便了,他最初对风菱是一种猜忌的态度,而后在风菱一语断定吴小俊生死情况之后产生了半信半疑的态度,再到后来风菱自言要救吴小俊时,他用的是一种审视的态度,而现在,则是好奇又仰望的态度。 眼前的丫头与吴小俊同岁,但是她就好像经历了一段沧桑,却在沧桑之中找到了乐观主义,面带微笑地面对每一天,这就宛如冰山之上倔强高傲的雪莲,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而这样的人,显然不会去炫耀自己的成果,也不会揭开自己的疤痕,而是用一种平静的态度,与何中等人客气一笑,直接说到:“各位想好了吧,让谁给我带路?” 当然风菱无暇多想何中此时的心境,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果断选择忘记了刚才签名的事。 何中闻之,也被迫忘记了签名的事,躬身作揖道:“雷泽都督见谅,何中昨日不识都督,言语中多有冒犯。” 说到此处,何中停了停,酝酿了片刻又道:“雷泽与吴国一向同盟深厚,两家又是世交,本应以礼相待,中却不知雷泽言大将军竟有个胞妹,亦是都督,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何中的客套话还未说完,风菱立即挑了挑眉,打趣的取笑道。 原来在风菱登台之后,何中好好地在台下与雷泽军的兵士了解了一下,以及通过黄四明所知的信息做了一份详尽的风菱身份认知,这才理清了思路。 如今遗弃大陆上盛传关于雷泽军的传说,有好几个版本。 这第一个版本是比较具有恐怖色彩的,也是传说最多的,多传于街头巷尾的百姓口中,说雷泽军是当初安鹿县会战不甘的灵魂,地府归来的亡灵,而都帅雷泽玥是大火中烧不尽的雷泽家的怨恨,所以带着亡灵们继续驰骋在沙场之上。 当然这个版本的可信度在上层人物心中几乎为零,凡是各国的大臣、将军,甚至君主都不会相信亡灵之说,他们认为的是雷泽玥肯定是借着雷泽军都死光了,为打一个名头,所以冒用了雷泽家的名号,以此建立了政权,这便是士族口中相传的第二个版本。 而第二版本,同样也是在何中的认知中,他虽然是雷泽玥的崇拜者,但一直不认为雷泽玥是雷泽家的人,而认为只是她顶用了雷泽家的身份。 可就刚刚打听下来,这才知道雷泽军没有覆灭,雷泽家没有死光,剩下了雷泽玥这个孤女,而这个孤女却创造了打穿北部贫瘠之地的神话。 这会儿说来,不管是吴小俊的关系,还是吴、雷泽两家的关系,或者说是雷泽军督帅的身份,何中都必须以礼尊敬风菱了,而他却在此之前再三对风菱冷眼相对,的确有些逾越了,不免忐忑。 然而听到风菱的玩笑话,何中心底保守的忐忑不知不觉竟消散了几分,红着脸,将头埋得很低,道:“雷泽都督就莫要取笑老朽了。” “好吧。”风菱耸了耸肩,便道,“那说正事,我这一次去,只带你们中的一人,而剩下的人,我还有事想拜托诸位…” 说着,风菱突然一改先前闲散的态度,凑在何中耳边说了两句。 只见风菱话音一落,何中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立即躬身道:“雷泽都督安心,此事何中一定交代下去,安排办妥。” 话到此处,何中忙又叫来了尾随在他们一群人中的一名女子,道:“雷泽都督,我们这方已决定,让桃夭姑娘尾随您一同出征。” 风菱闻声看向了走到何中身旁的桃夭,见其对她施了一屈身礼,而非拱手礼,不由心中暗道,这丫头是已经把自己定义为吴小俊的妾侍了…哎哟,我的吴大帅,你还真是一刻不得消停,如今我要去救你,还得带上你诸位媳妇儿,夹在中间,让我如何自处? 第504章 用人不疑 要说起吴小俊的媳妇儿,自然要提到风菱方面要带着一起征战的除了三位将军外,还有易白芷这位军医官了。 因而风菱心里啰嗦的话便容易理解,易白芷和桃夭都心系着吴大帅,而共处一室,交流在所难免,也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想想都足以让风菱头疼。 不过风菱看着桃夭的模样,虽是万分妩媚,特别最美的莫过于她脸上那新颖的桃花花细,但品行似乎还算不坏,没让风菱讨厌,便也没有多话,再者说其实带桃夭去,比带吴国的这一百人中任何一个去都有价值,事半功倍。 先前她便也有想过直接指定桃夭一同前往,但这是他们吴国内部的决定,她不好干涉,因而先前没有提议,如今何中提了出来,风菱倒得感谢下吴小俊知人善任的本领,让何中来顶替他不在时做决定的能力。 这会儿只听何中又道:“据我等在陈国的日子看来,陈国虽大多军民是人族,但上层决策者早已被魔族占据,再加上如今陈国国师焚烧了旧阳城,陈国公生死未卜,不过就算陈国公未死,恐也成了傀儡,做主的一定是魔人六坎,而桃夭姑娘熟知魔族,对都督有利。” 风菱点了个头,对桃夭道:“那指路一事就有劳姑娘了,待会劳烦姑娘随我一同离开,与我再详尽说一说关于陈国的一切情况。” 说来,风菱最喜欢情报之类的了,在诸侯乱战的天下,情报是最为重要的,能了解对方的状况,及时作出决策,往往能取得运筹帷幄的效果,因而也不免有细作这一吃香的职业,同样也是最危险的职业。 而风菱的御妖宗诸多修士往往都担任着这样的职责,风菱觉着这并不耻辱,而是必要,只是细作虽进入了他国地界,要送出消息也是困难之事,君侯们对于细作是万分小心,因而陈国的情报风菱知之甚少,这会儿有了桃夭倒好。 话到此处,风菱与吴国方面的人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带着桃夭匆匆回到了军营的议事大帐,开始商议起征战的攻略。 其实这一回,风菱的目标很简单,直捣陈国老巢,营救吴小俊。 只是这一路行进,必然会经过陈国所辖的多处领地,因而风菱的决定是一路打过去,一方面混淆雷泽军的目的,一方面削弱陈国的兵力,以方便更容易更完美的救出吴小俊。 因而介于这样的作战方略,导致了明明只是寻求简单的结果,而转变为了一场大战的过程,而令许多人没想到的是,此一役中,竟牵扯出了无数势力政权,至于雷泽军,则成为了多个势力中的暴风眼… *** 雷泽军离开雷泽地界的第二日,夜,离雷泽军出发已过了五日… 时令寒露,雷泽军营中,夜里的寒风有些微冷,不过倒不像北部贫瘠之地那般,狠烈。 从北方刮来的风在越过日月山麓时,便被阻隔了大半,而到了陈国与雷泽接壤之地后,多山地,便再一次被削弱了。 只是毕竟是刚入冬的风,相比秋日,的确寒冷了许多,就连军营中燃着的火把,也似乎染上了一层冰蓝的色彩。 两更时分,大营中十分寂静,少有细碎的谈话声传来,其余大多是已进入梦乡的士兵的鼾声。 这一回雷泽军装备齐全,哪里像一年前那般连过冬的棉被都没有一条,夜里冷得哆嗦,只能抱在一起闲聊,他们如今裹在棉被下,睡得很是安稳。 只是都督大帐中,却没有人影,风菱没有入睡,而是靠在营中最偏远的兵器库营帐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中的星星。 冬日的星辰是最美的,因少了云层的遮蔽,星辰就宛如密布的璀璨宝石,格外透亮。 不一会儿,风菱的身后传来了声响,听着较为沉稳的脚步声,风菱不用神念也判断出了来者,继续看着星星笑问道:“魏庭兄长也来看星星?” 来人的确是魏庭,只见他手中抱着一件青灰大氅,走到风菱跟前,给风菱盖上,如实道:“属下哪有如此格调…只是刚巡逻之时,见主上衣裳单薄地走了出来,担心主上冷着,便跟着过来了。” 风菱闻之,拉了拉盖在身上的大氅,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冷,她是神仙,这样凡人能感受到的寒冷,对她而言不算回事,要冷到她,除非将她给封在冰窖里。 不过魏庭心意在此,风菱若说出来倒是给人寒心了,于是相反的,风菱还做出了的确有点儿凉,缩进大氅里的举动。 这样的举动落在魏庭眼里,很是高兴,也跟着风菱坐了下来,只是坐得离风菱远些,又刻意躬着腰,显得比风菱矮上那么一截。 风菱扫了一眼,没做什么表情变化,她已经习惯了魏庭这般似近似远的态度。 说来,起初雷泽言交给她的这四位将军中,好似只有魏庭的心思,风菱无法琢磨,这个家伙看起来是最肯臣服她的,然而却是离她最远的,最不肯亲近她的。 先说张广,最开始是讨厌风菱的,而如今待风菱如亲妹;再说陈洸,最开始是可怜风菱的,而如今待她如闺女;另说陈兵,最开始是认可风菱的,而如今待她如好友。 唯独魏庭,风菱觉着他最初认为她是小姐,如今也还是小姐,他对她的忠心,只是因为雷泽家,而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风菱也不挣扎了,猜心、知心、交心原本就是需要体力的技术活,她也不能面面俱到,只好跟着自己的本能与之交往了。 总之既然选择了此人,就不能后悔,用句不太恰当的比喻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因而风菱只是随着自己性子,打趣道:“我算明白了魏庭兄长为何如此讨少女欢心,原来不仅面皮好看,还如此贴心,若谁嫁给你倒是享了福了,你与我说说看上谁家姑娘,回去之后,我给你提亲去。” 第505章 不想失去 此话一出,魏庭顿时涨红了脸,这也是唯一一件能让魏庭稳重的表情上出现不拘礼的话题,一提到儿女之情,或是哪家姑娘长得不错之类的话,魏庭就变成了纯洁少年。 只见他面红之下,吞吞吐吐地敷衍道:“没…没看上谁…主上就别忙活了…不平乱世…何…何以为家…” 风菱听到魏庭如此嗫嚅又义正严辞的驳回,不由“噗哧”一声,笑出了声道:“魏庭兄长每次都说这般冠冕堂皇的说辞,其实是你压根不敢抬头看人家姑娘家,所以谁都没看上吧?” 话音一落,魏庭脸羞得更红了,他堂堂犀牛营大将军,三大副军营之一的训导都尉,又是七大将之一,怎么能承认他对女子有一种谜之恐惧呢?可是风菱却一语中的,让他真想找个缝钻进去,于是赶紧岔开了话题,指着星星道:“星星挺好看的。” 风菱见状更乐了:“其实姑娘更好看,只可惜魏庭兄长不敢看。”说着,风菱见魏庭越发不好意思,便作罢了,顺着魏庭的指尖看去,的确天上的星辰很美。 同样是冬季,去年此时,风菱也在赶去一个地方,去救一个人,而与此同时,也有人在赶来救她。 念想此处,风菱叹了口气:“如此好看的星辰,不知小俊是否能看得到。” 话到此处,魏庭想起来了,今晨雷泽军刚抵达陈国边界时,收到的消息,听闻一周前,因旧阳爆发了一场天灾大火,城都被废,陈国国君下令迁都,将都城从旧阳移到了靠南接近九州的邯谷城,且避免再次出现天灾来不及救援的情况,邯谷城附近布满了重兵。 此时无疑是陈国国师在幕后指导,在迷惑陈国的军民,而如果吴小俊没死的话,自然也被带到了邯谷城,离他们更远了。 原来风菱是在担心吴小俊,这才无法入睡。 仔细想想,自从知道吴小俊出事后,风菱好像又再次不曾合眼了,虽说风菱是个仙,魏庭不知道仙到底能有多少能量,但久久消耗的话,终究应当与常人一般,承受不了的,因而不免还是发出了一直不曾说出口的疑问。 “主上,其实属下一直在想裘污将军之前的建议,单凭一面铜镜…当然属下不是质疑九转镜的功能,只是担心法器也有出错的时候,那万一…九转镜并未传达吴帅此时的状态,而是还留有吴帅的余气,实则吴帅已经不在了的话,主上还去,如此辛苦,是不是有些不值?” 风菱对于魏庭此时还在质疑并没有恼怒,也未回答值与不值,看着星辰道:“的确有些辛苦呢,我算了解到当初小俊来救我与兄长的心情了…” 说到这里,风菱停了停,突然笑了,继续道:“…一面要担心着会不会去晚了,一面还要执念着我还在等他来救,的确烦死了…不过,这种明明只有微末的希望,却拼尽全力不想失去重要的人的心情,虽然愚蠢,但我并不讨厌…因为不想失去啊!” 因为不想失去,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所以风菱不能停下脚步,至于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如此的,大约是一年前。 带着这样的心情,风菱曾经果断斩去了善念,如今又再次踏上征途。 话已到此,风菱的心意,魏庭似乎明白了,他了然的微微一笑,点头道:“吴帅一定会救出来的。” 天上的星辰依旧闪烁耀眼,稀薄的云层好似一层柔情的纱织,披在夜幕下,点点动人… 翌日,雷泽大军分成了两组,因很快即将到达陈国的第一个边疆城镇——建章城,雷泽军也开始按最初拟定的攻略行动了,将十五万大军分成了一组五万人,以及另一组十万人。 这是最初计量,营救之事宜早不宜晚,宜快不宜慢,时间耽搁得越久,变数越多,而吴小俊还活着的可能性就越微小。 因而若是拖着足足十五万人的军队奔袭的话,那明显是不可能的,必须带尽量少的人数,在敌人未能反应过来的当头,一路长驱直入,达到目的地。 但是人数过少的话,营救也不能成功,毕竟对方的军事力量摆在那里了,二十万的总兵力可不是盖的。 因而在出门时,雷泽军就做好了分兵两路的攻略,五万人的大军为主要救人组,走直线,过四座大城,三个粮草军械防守重镇,便可抵达旧阳城。 当然如今陈国国都的搬迁导致了计划稍微有些变动,旧阳城离如今邯谷城之间相距两百里,虽然路程不算太远,但中间还隔着两个城镇,因而就是雷泽军的五万人在先前预备攻陷的城镇基础上需要再加上这两个。 救人组由风菱为首,携带裘污主将,以及桃夭、易白芷等人,副将二十一人,副官一百六十人,军力四万九千七十一人,除犀牛营外,所有分类阵营都有。 而另一组,组成十万大军,行动目的有二,一来分散陈国的兵力,二来协助救人组进行攻打都城和救人、以及撤退的任务,因此这十万大军必须保证在救人组达到陈国都城的至少五日内赶到邯谷城。 这一组主将为魏庭、青玉两人,魏庭为总指挥官,青玉为副指挥官,其下副官三百八十一人,除战狼营外,所有分类阵营都有。 策应组的十万大军要攻打的城镇稍微简单些,因走曲线,可以有效地绕开一些较为难攻的地方,只是因为陈国之地多丘陵,路不如哈哈可什草原那般好走,需要翻山越岭,再加上十万人的数众,行动也便迟缓一些。 策应组大约要过两个人口十万以上的大城,五个人口三万以上的县镇,其中最难的莫过于有三万精兵镇守的,人口足足二十万的青河城了。 青河城城郭坚固,城中精兵悍将甚多,又有奇妙的法阵防护,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过究竟如何开,魏庭如今还没想好对策,他只知道必须要在四十日之内赶到邯谷城,否则风菱必然会重蹈雷泽言的覆辙,这是决不允许出现的情况。 第506章 兵分两路 就这样,两军在摩诃岭作别了,此处曾是蒙乌州的地界,只是战乱后,曾被北国先抢占了去改了名字,而如今又被陈国霸占,只是陈国公少读书,没有再更名的习惯,就将就着如此称呼。 摩诃岭海拔不高,有三条分岔路,一条通往云中郡,一条则是通往如今隶属陈国的百梨山林,还有一条便是通往建章城。 此时,北来的风通过岔路口,往两边的路径吹了开去,可以看到雷泽军的旗帜呈现出了奇妙的飞舞想象,一面旗子往东飞,一面旗子往西飞,这正是摩诃岭的特色。 这会儿旗帜之下站着数万兵马,兵马由旗子飞往的不同方向,隔出了两组欲往不同方向行走的队伍,而队伍正中央有几人… “都督!我等走了!”魏庭与青玉起着战马在摩诃岭道口,端着酒樽与风菱敬道。 风菱身后是裘污,以及桃夭,至于易白芷不算七大将之一,只是军医官,因而与军医营在一块并没有在前作别的资质,而桃夭作为领路的,倒有幸能与风菱同行。 桃夭在这几日里,替雷泽军草草画了一些陈国的地图,不过原本桃夭就不领兵带将,只能凭借着先前陪公子哥之类的游山玩水时的记忆画出一些地形图,并不完善。 不过好在雷泽军旗下无低能者,就算桃夭的地图太过简易,也能让几位将军们充分使用。 这会儿魏庭一手端酒,一手夹着地图牵着犀牛缰绳,接过风菱碰来的酒樽,将烈酒喝下了肚,喉咙中传来了火烧火燎般的炙热。 这酒在善酒的吴小俊口中分为几种,其中有甘甜润滑的,适用于孤男寡女相处之时,有味美醇香的,适用于把酒吟诗之时,有烈口浓酌的,适用于战场送行之时。 而此时魏庭喝的便就是烈口浓酌的,这一口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喝下去胸中如烧无气,顶上如亮三花,也不免饮酒之人要大义抒发一番。 只见魏庭喝完,摔下了酒樽,那裂开的瓷片伴随着他意气风发的喊声:“都督放心!属下定当不负重任,拼了命也要完成任务!” 风菱一笑,也凝着眉将烈酒饮尽,摔下了杯樽,只短短一语:“活着见!” 话音一落,魏庭微微一顿,复而与青玉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心底通明地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再次拱手躬身道:“是!” 说完,策应组转身望摩诃岭的左侧山谷进军而去,而风菱等人往右侧的苍墨平原奔袭而去。 出了摩诃岭往东南而去一百里便正式进入了陈国的领土,而往下再行五十里就是陈国最北的第一个城镇,建章城。 建章城附近也有少许的村落,村中有陈国的百姓,零零散散的百来人,他们兴许是比建章城的守兵更早意识到陈国要开仗了的第一波人。 只不过在他们看到数万的军队从他们村子外的大路上疾驰而过时,沙尘漫天,铁骑声响,只看到了一排银色的光亮一闪而过,他们甚至没有看清这群军人所佩戴的军徽以及旗帜上的名字。 雷泽军没有停下脚步,宛如奔腾的万马,像电光火石般兵临到了建章城下… *** 时令已近霜降,当建章城上的陈国兵士还在商讨着过冬的食物时,附近十里之外的堡垒上已燃起了狼烟,这建章城当年在九州板块还未分裂时,是属于涿阳州的地界。 这涿阳州被包裹在九州中央,因而一没有长城,二没有高山,只有这可怜的两处堡垒塔作为防御外敌的狼烟台,起警示之用。 可惜当狼烟烧起来的时候,雷泽军已用雷霆之速抵达了建章城下,让城上的士兵膛目结舌地望着这一片银红铁骑在他们的城外集结。 放眼望去,下方大路之上,已密集了十块方阵,方阵最前方是一个尖子塔型的方阵,数千的银色战狼在传递着“嗷呜”的嚎叫,虽是白日,却听得让人寒意刺骨。 方阵最前方肃立着两杆旗帜,一面上画着一只野兽的形状,乃雷泽家历代传至千年的家徽,一面上写着雷泽两字,无一不在说明下方军队的身份,便是最近话题新星,仅次于僧伽罗国以及殷国的另一新起势力。 如今遗弃大陆之上,旧势力与新势力多次交接相撞,撞出的火花便是冉冉升起的话题新星。 在雷泽军肆虐北部贫瘠之地的同时,僧伽罗已经大肆扩张而出,占北国三城两郡,吞并孟国两郡,收拢九州国一郡,另强势镇压了一路徘徊于九州之外的三路诸侯,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最大新秀。 九州之上如今盘踞着除九州国、孟国以外的八十一路诸侯,有的诸侯独立建国,有的诸侯三两联合,有的诸侯依附于这四大强国,而僧伽罗国的出现,无疑将诸侯们的目光引向了他,至今除他直接收入囊中的三路诸侯外,令有十路诸侯宣告依附僧国。 另外,北面陆地之上,突兀出现的殷国也正在不断的扩张领土与军民势力,这一方面,至今流露出来的情报极少,虽然殷国不像雷泽这般躲在桃花源中修身养性,而是大张旗鼓地与北国分庭而立,但多国的细作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打探进殷国的内部,探听虚实。 据有人猜测,殷国和僧伽罗国一样借助了安陆县会战,在北国忙于对付九州的时候,将北国身后的数百部落都统一到了一起,再加上如今消灭了北国第三的赤蛊军,正是如鱼得水之时,于是无疑,殷国算是新秀第二,且爆发力还未真正展现。 而至于第三位新势力,原本世人以为会是吴国,没想到吴国这一年偃旗息鼓,而突然窜出了一支雷泽的军队,所向披靡,也就盖过了吴国称为热门话题。 此时,建章城上的守兵看着城下突然出现的这第三势力,无不感觉到一股恶寒,谁能想到两个月来销声匿迹的雷泽军会来突然攻打陈国。 建章城算是陈国的一座边关大城,驻军一万七千人,城墙高达三丈,城内百姓足有十万人之多,少有人会一来就挑战如此巍峨的城镇,可是… 众目睽睽之下,士兵们擦了擦眼睛,的确是看到了雷泽军枕戈待旦,准备攻城的趋势。 第507章 建章错愕 风菱所带雷泽军五万人,其中后军运送粮草军械的足有三万人,也就是其实她能战兵马不足两万,如此看来,势均力敌,且一方是守城,一方是攻城,显然守城一方较为容易些。 因而虽然雷泽军来得有些让建章城的城守措手不及,但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到弃城而逃,只见此时将各处守兵调集而来的城守大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城下如银云般密布的雷泽军,大喊道:“尔等狂徒!难道不知此处是何等地界?竟敢屯兵城下,想要做甚?” 话音一落,城上的守兵随着城守大人一同爆发出了挑衅的大笑,不过他们的确有胆量大笑,因为按常理,以及当前的境况来看,只要他们据城不出,如此高的城墙,要攀爬上去,折损的无疑只有雷泽军。 而城中粮草充沛,有的是时间予他们消耗,而且就雷泽军的人数,他们断无法围城,此役必然不是退兵就是大败。 当时以上所想,皆是限于常理之上,若是在常理之外,恐守城就不容易了。 因而下方阵营最前方的风菱听到城守的话,露出了很是诧异又不解的眼神,转头向身旁骑着银狼比她还有几分威武的裘污问到:“这家伙是不是失心疯了?我都还没挑衅他,行激将法,他就来挑衅我?” 裘污闻之,看着城上无忧无虑的城主大人,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不知死活,要想他裘污曾与风菱对战过近一年的时间,比谁都清楚风菱的进攻手段,前一刻越是客气,下一刻下手越不会手软,风菱没有挑衅城主,那么城主应该越担心才是。 此时的城主虽然听说过雷泽军的恐怖,却有恃无恐,裘污用神念查探了一番,这城主算不上一个有修为的修士,只是身材魁梧,脸上罩着一块铁盔面罩,想必是个武修还算不错的人,但城中的防御还不错。 他神念一扫,看了看城上的守卫,约五百来个修士,随时可以形成一道法术壁障,坚不容破,若是选择我方修士御剑飞行进入城墙上时,法术壁自然便会展开,修士无法御剑的同时又攻打组成法术壁的敌方修士。 同时,城墙上布满了弓箭手,就算修士能够两方坚固,也无法抵御弓箭手的攻击。 当然若是飞到天上的雷泽军可以不用御剑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而恰巧雷泽军就有这么一组无需驾驭便可飞行的阵营,名曰飞鹰营。 飞鹰营的战士可是由妖族飞行战士托着弓箭手组成的方阵,他们就是为了应付这样高空作战而存在的。 念及此处,裘污对风菱笑了笑,心领神会地回答道:“的确是得失心疯了,好在属下有药可医,这就为他医好。” 话音一落,裘污举出一面旗帜,冲着身后大喊道:“飞鹰营升空,离射程一丈内待命。” 随着裘污的指令一下,城墙上的城守大人脸上出现了一层青灰,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一排乌黑的巨影升上了天,在离地十丈,离城墙六丈的距离下停了下来,半悬在空中。 而这一群飞翔的士兵不是御剑而行的修士,而是负在妖族战士身上的弓箭手。 抬目望去,妖族战士在天空中组成了上下两排,成一字型拉开,将三面城墙团团围住,那黑色的羽翼不停挥动着,宛如一层悬浮在城墙之上的黑云,乌压压的随时能落下雷雨。 而妖族战士身上的弓箭手手持巨弓,瞄准了城墙上的修士,弓绷得极紧,似乎只需要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千张齐发。 城守大人滚滚的汗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若是距离不远,甚至可以看到他额头上暴张的毛孔。 这时他听到了城下轻扬悦耳的喊声,那银狼身旁的女子军帅在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陈国的士兵们,早安!吾乃雷泽军大都督——雷泽玥,今有急事要借道于贵宝地,实在叨扰了,心下过意不去,但烦请开门让道,本督赶时间。” 话音一落,城上再次出现了非一般的寂静,就好像城上所有人都被风菱一句话给变成了石头,呆愣着半天没有反应。 而随即,当他们反应过来时,不免大喊:“鬼信你啊!哪有借到带这么多兵马来的!一开门你不就打进来了!” 风菱闻之蹙了蹙眉,她其实说的也还算是实话,怎的这些人反而不信了呢?平日里自己撒谎的时候,信的人还蛮多的,如此,罢了罢了,还是讲正题好了。 于是风菱勒了勒胯下骏马的缰绳,说实在的,她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坐骑,太过普通,以至于裘污和她同在一侧的话,他人会觉得裘污更吓人,因此,风菱觉着大约城上的人以为是一个黄毛丫头在开玩笑,也是有如此的因素。 不过,既然好好说话不听的话,风菱也就懒得再客气了,她从马上跳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落到了城上弓箭手的射程之中,抬起了手掌,让队伍又后退了一步。 随即,风菱抬起的手掌收回了三根手指,比划着两根道:“好话也说了,既然如此,建章城守听好了,一炷香之内,本督给你两个选择,一,投降让道,二,受死城破。本督话说在前面,若你选择后者,就不要怪本督亲自动手恃强凌弱了!” 听到风菱的这句不留余地的威胁,城上的人终于意识到了来者不善,紧张的情绪相比先前更加浓重,不难见到,城上手持弓箭的士兵拉弓的手已经出现了轻微的倾斜和颤抖。 雷泽玥…不错,这的确是雷泽玥,不是冒名顶替的,正是那在北国焚烧屠城的人,不会有错了,雷泽玥一直的战术就是速战速决,还不给敌人反应就将一个城焚毁殆尽。 而今日的灾难落到了陈国建章城的头上? 就在城上士兵瞪着双眼深陷错愕之中时,城守却做了一个极端“愚蠢”的决定,他突然大声喊道:“放箭!” 第508章 攻城之战 “咻!”一声箭响,伴随着弓弦绷弹得“啪”的一声。 一支箭稳稳地落在了风菱的脚跟前,插进了土里,当然这里已经无法揣测是弓箭手射偏了,还是风菱不动声色地动了一下,而躲开了。 只是能判定弓箭手在城守的一声令下,大约因为神经太过紧张,在所有弓箭手都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就条件反射般地将弓箭放了出去,往风菱头顶射去。 风菱看了一眼落在脚边的箭矢,蹙了蹙眉,她当初率领雷泽军“烧杀抢掠”那是无可奈何,如今她原本想改变一下战术,能少杀戮就少杀戮,可没想到第一仗还是得采用铁血政策,也只好蹙眉一下以表哀悼了。 表情到位之后,风菱突然以雷霆之速,悬到了半空之中,城墙边上,正对着城守:“看样子,你选择了后者。” 城守见状,惊讶于风菱不借助外物御剑的同时,更加惊惧,再次大喊:“放箭!放箭!” 对了,这里不得不提情报的重要性,若是建章城守取得过更多关于雷泽军的情报的话,他就会知道雷泽军有一支飞鹰营可破城上防御的僵局,同样也会知道雷泽玥阁下根本不需要御剑飞行,是神仙级别的,与他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万军之中取他首级如探囊取物。 然而城守不知,在他慌忙叫人放箭的同时,风菱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抬起了手掌,对着他那铁制的头盔,捏成了爪状,而守城士兵放出的箭矢射向了空无一处的天空… “咔嚓!” 这是钢铁碎裂的声音… 众士兵惊恐地闻声看去,只见城守大人的铁面罩上插着五根如葱如玉的手指,而手指旁是铁面碎裂的裂痕。 很快那手指抽了出来,而铁面崩坏了,城守大人也应声倒地… 恐慌一促即发,城上守兵开始有了反应,要对手指的主人进行报复,可是此刻却听城下一声令下:“攻城!” 随着城下攻城的箭矢声,以及吼声,甚至脚步声的响起,原本在城上的风菱已经一跃而起,跳过城门,往城中飞去… 城墙上顿时乱成了一团,虽然城守死了,还有几位副军官在指挥着这场防守的乱局,可是雷泽军夺城的名号可不是浪得的,只见半空中的飞鹰营首先有了反应,立即将箭矢射向了还在排着队形拉开法术壁的修士。 这法术壁,凡修行于道门中人皆懂,之所以强悍,靠的无疑是因为成百的修士法术结合而成,只要修士少一个,那法术壁就会弱一分。 而飞鹰营的弓箭手就是为了这样的修士而存在的,他们手中的强弓与普通弓箭营的强弓有些不同,光从造型上看,普通弓箭营的弓面成两耳状,由木制成,而飞鹰营弓箭手的弓面成蛇形状,有五个凹面,每个凹面上画着一个符号,写着金木水火土。 而此时弓箭手的箭矢搭在的箭枕处是位于,第一个凹面的金字上。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攻破的法术壁属性为木,金克木,故而箭矢能穿过法术壁射中施法的修士。 当然这样霸道的设计,也有缺陷,任何事物都没有完美一说,否则风菱要有了数千万的蛇形弓早就逆天了,让军队的所有士兵都配上蛇形弓,那还不满盘都胜,根本不用制定战略方案。 而蛇形弓的三大缺点在于: 其一,就是耗材,蛇形弓在打造炼制时需要提炼五行之气,要想风菱在打斗时提炼五行之气尚且有限,更别说交给手下人打造弓箭了; 其二,对使用者的要求,蛇形弓由铁矿制成,极重,不方便携带,力气小的人压根提都提不起来,更别说拉弓了; 其三,蛇形弓只能擦伤被攻击者,最多造成外伤,轻伤,相比普通弓箭的杀伤力小。 所以,蛇形弓是必要,但不等同于“蛇形弓在手,天下我有”的情况,在雷泽军的军库储备中也只是够用便好,并不需要多多益善。 手持蛇形弓的弓箭手将箭雨射向了布法术壁的修士,很快就看到了泛着蓝光的法术壁上出现了像是蜡纸被烧出了洞的窟窿,一块又一块地剥落碎去。 随着法术壁的被破坏,雷泽军架起了强弩,弩车驶来,百来斤的弩弓砸到了墙面上,顿时墙面也开始出现了破败,不一会儿,攻城的呐喊声响了起来,百名雷泽军的修士飞入了城墙,去拉开城门的门闩,战斗由城门外打到了城门边,甚至城门内。 一时间,建章城狼烟四起,兵戈撞击的声音传遍了大街小巷。 建章城内的百姓惊恐地听着越来越近的战事,仓皇失措中不知如何是好?是该躲在家中等待着被屠杀的命运,还是该跪地乞怜,期盼着幸运的眷顾,能获得生存的机率。 而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一个身穿银红铠甲的美丽女子落到了城中中央大街之上,那女子穿着敌兵的衣裳,还带着将军的头冠,想来应当是敌人,可是却奇迹般的拥有一种亲和力。 因为她嘴角微微上翘,笑容极其甜美,说话的声音也很是悦耳清扬。 只见她手中没有一把兵器,两手摊开,似乎在极力证明自己没有敌意,然后说道:“建安城的百姓,我雷泽玥今日只是有要紧事要赶着去邯谷城,借道于此,并不想伤及尔等性命!玥保证若尔等放弃抵抗,从今日起,尔等便不会取之,且受雷泽庇护,再不用摇尾乞怜寻求可怜的一丁点生存的机率!” 她在说什么?她说的是真的吗? 这是常人在听到风菱的建议后,应当拥有的反应,百姓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拿不定主意,半响后才听一名稍微大胆一点的老者问到:“你…你说的是真的?不杀我们?” “玥如何会杀你们,日后你们的安危便由雷泽军负责了!”风菱点了个头,连稿子都没有准备的就应道。 其实她有些巧言令色了,偷梁换柱地把雷泽军攻占建章城、统治建章城换成了他们是来保卫建章城的,为百姓平息苦难的。 当然两种说法的结果都是一个意思,只是前者会引来反抗,后者却能让百姓们民心所向,所以风菱觉着何乐而不为呢?说说好话又不会少一块肉,总之也是事实。 第509章 陈国现状 作为一位出色的演讲家,不仅要把自己的士兵说服得激情澎湃,还要能把敌人也说服得如梦如幻,而雷泽玥阁下就是具有这样的资质。 在她的三言两语之后,建章城的百姓便对她放下了敌意,其实这也不仅得利于风菱的能说会道,实则还有一个原因… 对于百姓而言,性命最重要,反正陈国的政权本身就来得不正,再加上陈国当权者鱼肉百姓,将所有的财富都集中在了上层人手中,那普通百姓自然是谁给他们好处,谁能保证他们的性命就跟随走,因而谁统治建章,并不重要。 而风菱在此之前已经与桃夭了解过了陈国国内的情况,因而她一开始就不担心说服不了百姓们,于是在她允诺他们能安然无恙后,风菱提出了她的交换条件。 “不过,玥还有一事拜托大家。”风菱说着,指了指远处城门的位置,诚恳道,“在那边战斗的是大家的亲人吧?刀剑无眼,为了不必要的损伤,玥恳请大家帮玥劝他们停手罢降。他们不应当做政权更迭的牺牲品,应当与你们一同安享家居之乐。再打下去,伤的是你们的亲人。” 话音一落,百姓们露出了惊奇的目光,难以置信地看着面色诚恳的风菱,似乎认同风菱的主张,也感念她的仁慈。 风菱这一回的确仁慈,毕竟都是她的兵,雷泽军也好,建章兵也罢,建章待她收入囊中,那就是她的人了,那哪能看着她的人自相残杀。 同样,风菱的话触动了当地百姓,这里的兵士多都是建章城中,或者附近村镇募兵而来的,那么谁又希望自己的孩子战死沙场,他们不过畏惧强权,正如此时一名年幼的男孩吱唔道:“不敢去…城守大人会发怒的…” “城守已经死了。”风菱闻之淡淡道。 什么?!回过神来,风菱的话音刚落地,周围围绕的百姓皆调转了方向,通通往城门处跑去,一面跑着,一面喊着:“停手吧!投降吧…” 仔细听听,说的大意如此,而后还在末尾的句中加上了一些亲昵的称呼,譬如“牛郎”、“儿子”、“大头”等等。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传进了守城的士兵耳中,三重的打压让他们摔落了手中的兵器,一面是根本无法抵御的强敌,一面是没有城守管制的束缚,还有一面是亲人们诚恳劝降的眼泪。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士兵愿战,全都停手跪倒在地。 就这样,建章城一役,五万人的雷泽军以仅仅重伤七人,轻伤二十人的代价全胜,攻占了建章,而史书记载中奇异的是,作为敌对方的建章城守城兵将,甚至包含城中二十万百姓,也只伤亡不过百人,百姓们毫发无损,这被称之为“战争史上的奇迹”。 因为战争不是敌人流血,就是自己流血,双方都不流血的情况至少在九州开朝前一千年,后一千年中都没有有过。 风菱如约守信,在战士们投降后,没有动百姓们一根头发,甚至就连张狂的雷泽士兵们也没有像他国强盗士兵们一般,随意进屋进行奸.**女,或抢夺财物的胜利者的勾当。 今昔非彼昔,如今的雷泽军不是强盗土匪,不需要靠肆掠夺取政权,因而该有的风度和品性也得渐渐恢复,因此他们并没有太过放纵,而是像一群顶天立地的军人,切实把守在建章城中。 当然风菱还是比较体恤他们的,作为军人,完全没了放纵,那就宛如一只雄鹰丢了翅膀,所以风菱拨出了大量的钱财给军士们享受这一场胜利的果实,而多数士兵都拿着钱跑妓馆去了。 虽然建章城穷得叮当响,好在妓馆还是有几家,另外加上陈国的领土夹在几个国家之间,因而往来的商队倒是不少,途径建章的异族商队中总有些奸猾的商人带着女艺人上路,其实就是带来给军爷享乐的。 所以在建章这个地方,军人想要稍微放纵释放一下,也找得到门道,因而在庆祝的酒宴过后,不难见到建章的士兵带着雷泽军去寻这些门道。 总之十分融洽欢乐就对了。 酒宴之后,风菱在临时住处中翻看着建章城城吏送来的账本,以及每户人家每月上缴的税款等清单。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风菱略显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唉,真该把陈洸带来,这些东西看得我烦死了,二十万人,九万户人家,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着风菱的抱怨,一旁坐着喝茶的裘污道:“陈洸将军看这些,的确有一目十行之能,主上要是嫌烦,在建章城中找个熟悉文吏的幕僚,让他统计之后拣重点念给你听便好了。” 风菱闻之,思量了一会,翘着腿,横躺在了一人宽的座椅上,背抵着扶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说的也是,不过今日首战,我还是自己先熟悉一下好了。先前就听桃夭说陈国税赋惊人,地方上储备却少得可怜,还没甚作真,怎料这一看倒还真吓了一跳。” 说着,风菱将手中的一卷竹简账本丢给了裘污:“你看看。” 裘污打开账本,扫了几行字幕,不由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这么多钱粮都上缴到了国库,可是周边却穷得连锅都揭不开,难道钱都跑陈国公一人的腰包了?” 风菱点了个头,无疑,在陈国,陈国的国库就是陈国公一人的私库,就算发了饥荒,他也没心思开仓放粮,宁愿国库里的钱粮都发出霉菌,也要独享,尽显奢华,也就造成了当初吴小俊等人来到旧阳时,看到的贫富差距巨大的景象。 可想所有的钱财全集中在了以陈国公为首的上层统治者的手中,就连建章周边的田地恐怕都是那些人的私田。而现在无疑,这些钱粮全转移到了新都——邯谷城。 至于作为裘污这样正直又热爱百姓士兵的家伙,恐怕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事了,因而不难见到他吃惊之后,愤怒之情难掩。 风菱见状没有安抚,只是淡淡一笑:“所以,换句话而言,如今的邯谷城就是一座金山,在等着我们去开采。” 第510章 富可作慈 话到此处,风菱又随手捡起了案桌旁的另一分账本,翻了起来。 可是翻看了一会儿,风菱却突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将竹简卷了回去,原封不动地放好,似乎没有打算再碰的样子。 裘污见状,对风菱的举动有些奇怪,先前就风菱看账本的速度,恐怕今夜有得熬夜了,可这会儿风菱却好像不准备看下去,于是不解道:“主上,您打算?” 风菱看着桌上的竹简,蹙眉想了想,突然沉吟道:“裘污,我有个打算,我想放弃建章的控制权,让它成为完全自主的土地。” 风菱的这个打算有些突然,与预先设想的不太一样,最初雷泽军虽说是赶来营救吴小俊,但同时也打算好,沿路的所有陈国土地,所到之处全部划入雷泽的地盘,由雷泽接手。 因而这会儿提出的想法,没有在原定计划内,裘污更加不解了,原本正想问上一二,就提风菱继续道:“如今的建章对我们而言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而且相反是累赘,就现在的账本上看,建章的居民人口会花费我等大量的人力物资,乱世之中,人越多越是坏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风菱这话说得很沉,但是裘污明白。 建章的账本摆在面前,现实也在讲述着,他们的钱粮几乎都在那个名叫邯谷的“金山”上,城中的储备几乎没办法支撑城内的物资需求,若这个时候雷泽接手的话,无疑雷泽的钱粮要分给建章,甚至说为了让他们过得好一些,雷泽还要花一部分精力去照顾城中居民。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慈善这种事,是给富裕之人玩的游戏。只能保证自己生活质量的人,不会玩慈善,这与自私无关,这是生存的必然法则,除非有能力凌驾于法则之上,才有资格去质问法则,而风菱至少如今没有能力。 所以她必须抛弃建章的居民,保存雷泽的实力,雷泽才是她的根基,才是与她出生入死走出来的人,而不是这些见一面,或者甚至没见过面的他国的百姓。 她还做不到如此圣母,见一人救一人。 取舍就是这么残忍。 只是风菱很难在裘污面前开这个口,因为她知道裘污是个拥有大义之心的人,要他对毫无抵抗力的百姓视而不见,他恐怕做不到。 不过,这一次裘污却出乎风菱意料地回应道:“臣明白,乱世之中没有对错,只有利弊,既然主上如此决定,就照主上的想法去做,不过臣倒还有一个更好的建议。” “你说。”风菱闻之,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问到。 “臣建议,虽放弃了建章百姓,但主上既是天命之君,也有保护苍生之责,为了苍生不至于被战乱尽毁,我们可以舍大保小,城中百姓的孩童不过千人,可都送到御妖宗内修道,便可保建章的血脉不失。” 裘污的话,让风菱眼前一亮,这么说,的确是个好方法。 往外里说,无论日后建章如何,是存是亡,建章人的生命至少能得以延续,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百姓人家中通常难产之时都是保小不保大,因为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而往内里说,这对雷泽有利而无害。 一来从小培养的孩子,自然算作了雷泽人,日后可以加入雷泽军,就算不参军,在雷泽的地界生活,也可以务农经商,提升雷泽的经济实力,相比成人,养孩子花的粮食少得多; 二来建章若是首鼠两端,降了雷泽却等雷泽走后立即反了雷泽,甚至因建章离雷泽的地界最近,他们反来攻打雷泽的话,那建章的百姓是绝对不同意的,这些人就相当于人质了,防治了当权者借助建章威胁雷泽。 不愧是不弱于苏士通的左军师。 风菱先前放弃建章是临时起意的念头,因而对建章的百姓如何处置,暂时没有任何想法,没想到裘污竟提出了这样的妙招,倒是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能够举一反三了,这样,让人将建章城城吏叫来。” 话音一落,裘污便领了命,出门唤了一名士兵去招建章城的城吏。 陈国的城镇大多由两人主管城中大小事务,一人便是城吏,主管城中的人口民政等文事,一人便是在城门上被风菱一掌捏死的城守,主管城中的军事,城守往往都是京都派来的,只听命于京城兵部,一方面监督每月的税赋收缴情况,募兵征收情况,一方面还有调兵的权利。 因此风菱最初才会不由分说地先解决这城守,城守一职权利极大,不仅可以调兵,还可以借口百姓税赋添缴不到位,或者不愿参军等理由在城中滥杀,因而建章城百姓都会听命于他,而听说他一死,自然百姓就可以凭自己想法做事了。 不一会儿,城吏匆匆赶到了正厅中,匍匐在地,对风菱揖了一礼道:“建章城城吏王伦见过雷泽君上,不知将军招小的来有何吩咐。” 风菱坐起了身来,一改刚才那般闲散的态度,整了整衣襟,踏着平稳的步子走到城吏跟前,沉苛道:“吩咐倒算不上,你不是本督的人,用不着本督吩咐,只是与王大人做一场交易,毕竟本督作为胜利者若是不索取点什么,似乎倒像个失败者了。” 城吏一听如此,顿时慌了手脚,照风菱所说的索取,不难想象战乱年间兵败的城镇所付出的代价,而且就城吏之前听闻的雷泽军的恐怖事迹,想来该不会雷泽军准备收刮民脂民膏了吧! 可是建章城穷得只剩人了,交不出军饷,堪不起赋税,但是没有这些东西,索取不到,无疑就得把项上人头送上去,这些城吏还算明白。 念及此处,城吏不由得冷汗直流,跪在地上看着正厅中守卫门手中的短戟,似乎都能看到那银光闪烁的短戟戳在他后背的景象,泪流满面地嗫嚅道:“将…将军大人…圣主娘娘饶命…建章真的没有钱粮了…百姓们一点也挤不出来了…将军的要求太难了…” 第511章 附属国 见城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口一个“将军大人”、“圣主娘娘”的,想必还是有些拍马屁的精神,居然能想出这么一个词来… 圣主娘娘,唔…这个词倒是挺讨喜的,只是风菱太坏,见人越怕,就越生出了戏弄的心情,不由继续沉苛道:“要求太难?本督还未提出要求,你便说办不到?莫不是诚心戏弄本督?” 啊?!城吏万万没想到,一句话也可以被眼前的这位圣主娘娘理解成如此沉重的定义,今日他这颗头恐怕是保不住了,然而保不住也想保,所以城吏继续猛磕着头:“圣主娘娘饶命!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 堂堂一个城吏,被人一吓就吓破了胆,成何体统,由此可想,陈国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在乱世之中偶然得势之辈,裘污看着此时的城吏,心中不免有此结论。 然而就在风菱依旧不予理会,睥睨着胆小的城吏时,突然听到胆小的城吏继续抽泣道:“小的只是求您饶过百姓们,真的没有钱粮了,若是可以,小的家里锅碗瓢盆全交出来给雷泽军打铁,或者小的家里人也可以给雷泽军充当劳力,但求将军放过百姓和小的性命吧!” 呵,又怕死,却又关怀百姓,也不知是好官,还是坏官。裘污一愣,倒是觉得此人有趣,一瞬间打消了鄙夷的态度。 余光中,裘污瞟到风菱的神色也有了些许温和,似乎还滑过了一抹的笑意,他觉着,想必风菱也对城吏甚为感兴趣吧。 随即,便见风菱摆了摆手,道:“得了!你如此瘦小,当劳力,别辱没我雷泽没人。我只有四个条件,你且听好…” “这第一,明日我军便离开建章城,你建章城并未划入我雷泽的地界,但是本督不许你等再去投靠陈国,特别在我军从邯谷城回来时,路过此地必须开城相迎,否则本督不介意屠城,当然若你们被他国攻陷,那就另当别论。记住,从今日起,你建章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土之中。” “哈?”风菱的话音一落,城吏王伦的脸上顿时消了泪痕,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惊讶,这…这是什么策略?她自己不占城便罢了,还不许别人占城?哪有如此霸道的条件?非逼得人自力更生。 未等王伦回神,风菱继续说到了第二点:“二,雷泽从今日起收走你们所有可以防御的兵器,但是允许你们来与雷泽交易,若是想购买兵器,可以用粮食来换,若是觉得遇到打不过的敌人、山匪之类的,不想自己出力保卫建章,也可以用粮食来寻雷泽出兵庇护你们…” 风菱所说的用粮食来换,其实换句话而言就是用钱雇佣雷泽军,将雷泽军转化成了一部分雇佣军的性质,只是就乱世之中,除了风菱这样对钱拥有奇妙热爱的人,根本用不着钱,所以粮食相对于钱更适用,更有价值。 当王伦听到风菱的第二个要求时,彻底懵了,就如裘污怀疑他是好官还是坏官一样,他也怀疑风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吱唔道:“这个…” 话还未出,风菱瞅着王伦一副为难的样子,冷眼一瞪,举起了一份账本道:“别与我说你们种不出粮食,建章附近下属城镇拥有上百亩良田,现如今你们不属于陈国,无须再向陈国上缴粮收,上好粮田一年两收至三收,你们多的都有,只要如今好生耕种,真到用时还拿不出来?” 王伦一见风菱似乎又要发无缘无故的脾气了,立即再次磕头应道:“是。” 说完,王伦似乎有点懂风菱的意思了,风菱不占他们的人口,不占他们的土地,也不给他们给予保护,这样一来,其实他们与雷泽是平等的,只是雷泽有兵械,有兵马,有能力,能给予他们保护,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也要雷泽保护,也就必须用自己的能力去寻求这样的保护。 换句话而言,建章变成了雷泽的附属国,经济政治上独立之主,但是要去拥护比他们更强的国土,这样的话,于雷泽,于建章都是互惠互利的。 其实建章曾经也是八十一路诸侯国中的一个小诸侯国,只不过被陈国占领,诸侯被杀,便变成了陈国的一座边疆城镇,如今看起来倒恢复了曾经的面貌。 风菱现在没有能力统治它,那么便顺其发展,往自己想要的程度去发展,终有一日,一统天下的时机到时,它自然而然就是她的了,还真是打了一个如意算盘。 风菱的要求继续,第三点道:“三,建章从今以后打开贸易通道,此处本就应当是往来各国的交通路经之地,陈国自控手中,闭关而乐,还真浪费,故而本督要你等再开商市,建商贾基建,与我雷泽军达成贸易往来的关系。” 王伦闻之,再次不敢发言地点了点头,不过这第三点没什么可以反驳的,这建章之地原本就需要往来贸易维持,建章没有什么特产,可是建章所通之地皆是各国边关。 东往雷泽,西至僧伽罗、孟国,北抵北国、殷国,下通陈国、九州、吴国,甚至还有一些小诸侯国。 如今正值战乱,可各国有各国的特产,稀缺资源需要交涉,建章完全可以借此大捞一笔,成为商贸中心集散地,而且若是王伦心思与风菱相似,黑心一点的话,还可以帮助走私做黑市,那可完全能保证建章的太平,不过就王伦这胆子,估计还考虑不到这一层面。 话到此处,风菱最后一点便是裘污提出的,要王伦将建章未满十五的孩童都送到御妖宗学道,这一点虽然王伦很想反对,但是介于风菱的高压态度,他也只好点头称是。 交易之后,已到二更天,夜色寂静,王伦躬身退出了正厅,匆匆而去,深怕风菱又临时起兴,想到什么,将他叫回来砍头。 好在,风菱虽然兴趣捉摸不定,少有更改主意的脾性,她沉默地从屋外眺望建章的夜色,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时便听裘污道:“该给他的条件都给了,日后建章如何,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是啊,从今往后,建章的命运究竟如何?那得看他们自己,不过有一点很确定,建章已经是雷泽的附属国了,纵使其实雷泽如今连国都算不上。 第51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同一时刻,吴国,南海港口城镇,此时海上的浪花正惊涛骇浪地拍打着港口的石岩,数十支船只正在大火中慢慢沉没。 港口上,一头狮鬃毛发的九灵元圣正坐在一个石墩上,喝着牛皮壶烈酒望着滚滚燃烧的海面,红透的脸颊上浮现出不屑的怒意:“他奶奶的,爷爷我堂堂天庭第一大坐骑,竟然在此处替吴俊那小子缉拿走私贩酒的海盗!” 说来最近吴小俊因没在吴国,吴兵散懒,导致了近日走私猖獗,海盗盛行,吴国临近海岸,又有好几处大港,竟接连遇海盗侵袭抢夺,附近好几个村庄也受到了波及,无奈之下,累得九灵元圣他老人家亲自出马,救完一个港口又一个。 唉!世态炎凉,盗匪层出不穷,山匪、路匪、河匪,什么匪都有,一个比一个放肆,如今竟然还有了海匪。 这遗弃大陆虽然是一块有边有角的陆地,但是最边缘还有一片海,从东海岸一路往下,再转个弯,甚至可以游到北国的边缘,所以许多生存不下去的人,选择了出海,本来好端端的捕鱼为生,可不知是不是想尝试一下犯罪的痛快,都当起了海盗。 海盗之乱闹了快一个月了,虽说九灵元圣法术高,但到底有一定年纪了,又爱喝酒,做事便有些恍惚,一不小心看岔了,放跑了一个两个的海盗,导致他们和他在大海上捉迷藏。 这会儿,算是最后一个海盗被九灵元圣消灭了,他老人家也累得在石墩上大喘气。 果然人间比天庭乱得多,居心叵测之徒是防不胜防,要什么时候天河里也来这么一波河盗,九灵元圣可不认为天蓬元帅能应付得过来。 想到这里,九灵元圣摇了摇头:“不对,天蓬那家伙不是被吴帅前世的时候用毁容踢给踢成猪,直接踢下界了吗?也不知道现如今操掌水军的是谁?” 九灵元圣继续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想起吴小俊已经被他遗忘了两个月了,也不知在陈国如何,难不成还没破那桃花劫回来,于是掐指一算…不妙! 九灵元圣掐了半个时辰,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吴小俊现在的境况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范围,桃花劫倒是破了,而另一劫却又接踵而至。 这时,九灵元圣忙醒了醒酒,慌忙招来了尾随的几名吴国士兵:“收拾东西,回京!” *** 吴国京城,胡渔城,吴公府,当九灵元圣匆匆往回赶时,正见到正厅中吴唐甫正在于诸位大人商量着对策,神色紧张。 九灵元圣见状,心道,看样子吴帅被困一事他们已经知道了,虽然说吴帅现在有惊无险,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时间越长变数越多,还是赶紧召集士兵去救他的好。 念及此处,九灵元圣大步跨进了正厅,正准备告之吴唐甫此次营救吴小俊,他愿率人前往,可未料想,却听吴唐甫见到他来时,就道:“元圣来得正好,如今俊儿不在,军中无人指挥,可九州偏偏此时来犯,老夫正愁呢。” 九州来犯?可真会挑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九灵元圣闻之,叹了口气,还真是吴小俊飞升的大劫时令,竟是如此接二连三的灾难,不过想想也寻常,吴小俊毕竟不是普通的人,大劫历得也就比常人历得艰辛。 常人历飞升之劫时,多数就算渡不过去也最多是废了修为,或者再严重一点直接身死轮回,但吴小俊历劫,却是只有两种结局,一是渡过去,二是死得连渣都不剩,也就是神魂俱灭。 可是这虽然是吴小俊的劫数,九灵元圣偏还不能视若无睹,毕竟自己的下半生幸福可都赌在他身上了。 于是九灵元圣走进屋中,坐到了上方第一排右手边的位置上,斟酌了半响回应道:“如今我算到吴帅可能有难,但难不至死,还有些时间,既然吴公为难,那我便领了兵将先去解决九州的问题,然后北上营救吴帅。” 听闻吴小俊有难,吴唐甫立即紧张地站了起来,关于吴小俊被困之事他并不知晓,陈国至今还未寄来交换星辰幡的书信,而何中等人因奉吴小俊之命去了雷泽,也没有回来告之吴唐甫。 现在才从九灵元圣口中得知,可想吴唐甫的心脏若不是经常承受着吴小俊胡闹的打击,已经碎成了几瓣,他此时的脸颊就好像是霜打的茄子,又青又紫:“什么?小俊遇难了?在陈国?” 话音一落,正厅中的所有大臣将军都闹开了锅,不难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黄四明与何中在做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为何没有来报?” “该不会与上次九灵元圣所说的桃花劫有关吧?” “…” 听着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九灵元圣饶了饶狮毛,如今的境况他也没料到,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只是法力强横,但要说一眼洞穿世事,运筹帷幄,推演乾坤的本事,他可没有,他又不是他们家天尊,东皇太一。 于是,九灵元圣未避免听到大臣们闲言中对他的抱怨,忙打断道:“诸位别急,吴帅天命护佑,现如今只是被困,而且据我推算对方拿吴帅恐怕也无可奈何,只能关着,所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九灵元圣的话让在场众人稍微消停了一些,这时便听旁听的吴弦起身对九灵元圣打了个躬,礼貌道:“那还有劳大叔拯救哥哥,应付九州之事交给其他将军,请大叔先救哥哥要紧。” 九灵元圣摇了摇手,他在刚才听到九州来犯之时,就有了计较,九州现在来犯,必然是知晓吴国与陈国已经打破了同盟,刻意偷袭,这种时候若是不管九州的话,恐怕吴国的基业就毁于一旦了,那就算救出吴小俊,大势也已去,因而… 只听九灵元圣道:“二公子请信任老夫,就九州那群不入流的军队,只要我率军前去,三日便可打退,九州国老夫还没听闻有什么上档次的家伙在。” 第513章 生生相克 按照九灵元圣的想法,从吴国带兵出征到九州边界抵御来犯的军队,需要三日,而解决军队也只要三日,再到去到陈国救出吴小俊还是只要三日,也就是十日内必回。 可是有时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九灵元圣怎么也想不到遗弃大陆这种地方还会遇到虽然丢了天仙位阶,却有着玄仙修为的家伙。 其实风菱对天仙和地仙之说有一种奇妙的误解,那就是风菱认为只有不断提升修为才能从地仙窜到天仙,然后才能依次往上成为玄仙、金仙、大罗金仙之类。 其实不然,地仙不过是在地下修行的所有神仙的总称谓,而天仙则是天上修行的,在天宫中任职的,且哪怕是个刷马桶的也叫天仙。 因此其实到了地仙这一层次的人物,修为有高有低,高者那是金仙都打不过的。 只是为何还要弄出个玄仙、金仙、大罗金仙这样的境界,不过是一些地仙能力高了,给自己标榜的,为了以示自己与普通仙人的区别,才有了这样的说法。 譬如像地仙之祖镇元子那号人物,至今还挂着一个地仙的名头,实则修为深不可测,有人怀疑他早就是大罗金仙境了,而再看大闹天宫的七大圣之一孙悟空,当初被招安招到了天上,虽只是一弼马温,挂了一天仙的名头,结果和天兵一打之后,才发现人已是金仙境了。 所以,总结来说,高手在民间,还真不知地仙中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打不过的家伙。 好在这一回遇上高手的是九灵元圣。 就在九灵元圣到达吴国与九州国交界处,看着带着一群修士及五万将士前来送死的桐和长老时,很轻蔑地扔下了一个眼神,喊道:“尔等这个时候偷袭我吴国边境,实乃作死之举,尔等且先商量好,是自己抹了脖子干净,还是吾,吴国兵马大元帅九灵元圣大人送尔等归西。” 两军阵前,九灵元圣一声嘶吼,吼得战场上是沙尘四起,就连桐和骑着的马儿也被九灵元圣吓了一跳,翘起了前脚往高空飞出了一道弧度。 桐和不免也从两鬓之间滑落了汗滴,心道,乖乖,吴国这一年来是收了些怎样的人物,竟然有如此气势,我只是最近听线报说吴国和陈国联盟破了,吴国世子失踪,可没想到他们一点不着急,还有空派这么一人来应付我。 原来九州国的确打了趁吴国不备,偷袭吴国的计量,因而不难见到九州国的军队中,修士占了大半,看样子,九州虽然高手不多,地仙一级的人物也没有一个半个,但论人数,其他国还真比不上。 华阳派如今乃天下第一门派,大九宫以及剩下诸多门派都以他马首是瞻,光门下弟子就五千人,而附属门派的弟子加起来至万人之多,可想道门子弟都集中在了他一家之上,再加上太玄门投靠孟国被排挤,六合派销声匿迹,当年四大门派名存实亡。 这一家独大的局面造就了大部分的道门人才都拥护九州基业,上战场为九州国征战,因而也无意间提升了九州国的军事实力。 只是桐和怎么也想不到,吴国竟然有隐藏实力,居然还有自称吴国兵马大元帅的一号人物。 凡高手都有一定的自知能力,要是在见到另外的高手时,还不能领悟到对方的强悍,那桐和也算不上凡人中的高手了,毕竟一个智商情商不在线的草包如何修炼成仙?运气这种东西在现实的修仙界只能有一层的作用,其余的成长还是得看自身。 所以这会儿桐和面对着九灵元圣,还没有蠢到不知对方的本事,就放肆一搏的,他能隐隐感觉到九灵元圣的厥词不是开玩笑的。 念及此处,桐和立即招来了手下一名副将,道:“先莫轻举妄动,通知手下所有修士,待命,准备好御敌阵法,待贫道探得敌方属性再行对付!” 混沌开后,万物以五行相生,凡天道中人,不管你人、神、鬼、仙都离不得五行之气,而纵使是大罗金仙,也有特有的五行属性定义,术业有专攻,因而只要找准对方的命门属性再用相对克制的属性进行对付,往往就算神仙也会遭到措手。 只不过神仙与凡人的差距极大,所以通常来说,不及凡人作出反应,神仙就能通过自己优越的六感将凡人一击致命,又或者就算神仙怠慢,但一两个凡人哪怕找到了神仙的命门也无法伤到神仙一根头发。 这就好像以卵击石,就算看到了石头的裂缝,力度不够也只能蛋碎。 然而人数多了就不同了,在桐和决议以千名修士对付九灵元圣之后,他觉得他应当还是能扳赢一局,只是关键在于如何让九灵元圣暴露自己的命门属性。 想了想,桐和对着九灵元圣喊到:“对面的将军!竟然是两方对战,不如将官先行做过一场,定个输赢如何?” 桐和的要求合情合理,两方阵前对峙,都会先派大将上场,做过一局,这一来一有提升士气的功效,二来可以看看对方实力,因而九灵元圣也没拒绝,只是很不耐烦地径自往战场中央走来:“啰啰嗦嗦,凡间界就是这么多规矩,老夫一人便可将你们都灭了,偏要一对一。” 其实九灵元圣所说,并非只有凡间界作战如此,天界作战有时候也会讲一个规矩。 当然若是偷袭战或者奔袭战另当别论,可若是两方沙场对决,只要一方提出一对一,另一方就不可以拒绝,或者一方挂出免战牌,另一方也不可以出战。 这就像天道一般,是规矩,破坏天道规矩的人,纵使赢了战役也不光彩,终究会遭众人唾弃群攻,所以九灵元圣拒绝不了,只能上场。 两军决战之处是一块很长很宽广的平地,不管做什么打斗都波及不到周边的花花草草,九灵元圣一人置身入场,没有骑坐骑,毕竟他自己就是头坐骑,因此只空手拳脚地伫立在战场中央,看起来宛如高大的巨人,在空旷的旷野迎风顶天… 第514章 各有计较 “逍遥子,你去迎战。”桐和看着迎战上前的九灵元圣,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才不会蠢到自己去迎敌呢,他与眼前这人对战,那可是根本不需要见招拆招的打斗,恐怕有一击毙命的风险。 当然,年轻气盛的逍遥子哪里晓得他们门派道骨仙风的大长老心底打的如意算盘,还以为桐和叫他前去应战是委实看得起他,立即应了一声,便赶到了战场中央,摆出了大将对战的样子,扬起一把细长三尺的银剑,喝道:“歪门邪道,让贫道来会会你。” 九灵元圣一见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只用鼻子哼了一声,便见一团石青的气团从他偌大的酒糟鼻中呼出,顿时一阵水汽喷湿了逍遥子的全身,湿答答又黏糊糊的鼻涕挂在了逍遥子原本干净的外衫上。 逍遥子一愣,手握的长剑还半悬在空中,只是悠悠颤抖着,似乎是被鼻头中冲出的气息给撞到了几分。 这时,便听到九灵元圣不屑地往后一退:“你是什么东西,老夫还犯不着以大欺小,倒丢了面皮。”说完,九灵元圣便冲身后的兵将中喊道,“何人愿来应战?” 话音刚落,从吴国军队的队伍中便乘剑飞出一人来,此人倒还面熟,没有身着吴国的军服,只是披着卦衫,倒不像是军中之人。 不过此人的身份却是让九州一方有些吃惊,他的身份就连桐和都认识,尤记得一年前文公评上一场风波引发了雷泽言与天子的决裂,而这个故事的起点便是一名叫张嘉的学子。 原来这张嘉自文公评后,投奔到了吴国,在吴国做了门客,还未正式投入军营,只是作为随行的文吏,可是他与逍遥子的恨由来已久,当初逍遥子与桐和合谋算计雷泽言,以他作为催动事件的棋子,倒最终害得雷泽言死于异乡沙场,让他做了一回刽子手,此恨难消。 因而,如今见到逍遥子,自然生出火气,要上场与他再较量一回,只是从文斗变为了武斗,还真是因果循环不息,欠下的债终究要讨上一回。 只见张嘉走到九灵元圣跟前,打了个躬,指着还在发呆的逍遥子道:“元圣爷爷,我与此贼有一番因果要了,还望元圣爷爷成全!” 九灵元圣见状,虽没有闲情逸致管这些凡人的恩怨,但见张嘉心念坚定,非上场不可,便也就应允了:“如此,你便去吧,若是胜了那小子,日后给你正式编入军队,若是败死,也给你挂一镇东军的名号,埋于军冢。” “谢元圣爷爷!” 说罢,张嘉毫不犹豫地从背后取下了长剑,持剑对准了逍遥子。 说来,遗弃大陆的凡间门派多是用剑,因非正宗道门,未得道门几位教主的真传,因而道门所行的炼器一术便无人会使,无法炼出绝妙的法器。 故而,除长剑、大刀、巨锤这类利器以外,几乎无法用其他器皿炼成各式法宝,譬如吴小俊使用的葫芦,风菱使用的玉箫,在道门之中都是闻所未闻的新奇法宝。 张嘉曾在太玄门修行过几年,只是后来太玄门被排挤为孟国反派,他也就只好退了太玄门,甚至连自己曾是太玄门弟子都不敢承认。 此时,见张嘉利剑之上缠绕出的阵阵褐色之光,回过神来的逍遥子这才明了道:“哼!原来是太玄门的人,看样子当初说你是孟国的奸细,还真不是污蔑了你!吴国和孟国似乎也沆瀣一气了!” 事到如今,还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栽赃陷害,九州也已经沦为了无耻之徒聚集的肮脏之地了!张嘉闻之,听逍遥子振振有词,转动了一下剑身,腾身而起:“休要废话!雷泽都督究竟为何会死?到底是不是反贼?你我心知肚明!” 话音一落,张嘉的剑尖往泥土上戳去,只见地面产生出了无数像是土包一样的气泡,泥土气泡延往逍遥子踏着的脚底打去… 如今,吴国和九州国闹翻的事,天下皆知,只是两方各执一词。 天子殇对外宣称的,自然是雷泽言背叛了九州,刚愎自用,死在了安鹿县会战中,而吴国与雷泽言相勾结,想篡夺九州的基业; 至于吴国方面称的便是,天子殇以怨报德,雷泽家守护闵室基业上千年,赔了雷泽政华一人不够,如今又赔上了雷泽言,然而这也还不够,闵室居然残忍到雷泽家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是他们先背叛了雷泽家,而作为正义之师的吴国不能再守护这样的无耻天子,故而与之背离。 也正因为吴国的说法,为民间传言的雷泽亡灵之军提供了一定的契合度。 总之,无论哪种说法,其实对百姓而言都不大重要,他们在意的只是柴米油盐,而非当权者的权术舆论游戏,所以多数百姓至今也只是吃瓜观望罢了,这就是所谓的人皆自私,各有私心,各自算计。 桐和也有自己的算计,他看着阵前逍遥子和张嘉的打斗,心底如此想:九州正义,还是吴国正义,对他而言其实都不重要,他要的是地位、权势,能够振兴华阳派的背后支持者,之所以他要为九州卖命,不过也只是为了华阳派而已。 无论十年前,还是现在,华阳派和九州国都是同生同亡的,九州没有其他门派可选,而同样华阳派也只有九州可依。 十年前,四大门派同在时,九州国也没崩溃,所以华阳派必然要支持九州国。 而如今先不论北面的妖族,就论南面的人族,孟国有太玄门,吴国似乎有御妖宗,陈国封闭不接纳修士,其他诸侯国随时都可能覆灭。 所以他华阳派只能依靠九州国,且如今华阳派一家独大不免惹得其他门派的嫉恨,若是这个时候九州亡国,那他华阳派也免不了被洗劫的厄运,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既然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桐和就不得不为九州考虑,解决吴国。 可今日原本以为是一个好机会,没想到却竟然因为吴国大元帅的气场给震得退缩了,这会儿那大元帅借口不出手,不知是否是瞧出了自己有意牺牲一名弟子试探他的招数属性,再这样拖下去恐怕白来一趟。 第515章 三千世界 阵前逍遥子与张嘉两人都只是化神期的修士,打斗起来既掀不起风浪,又招不来雷霆,只见左一剑,右一剑,一会儿这人占了稍许的上风,一会儿又那人可以刺伤一下另一人的手臂。 虽然也有符箓帮衬,可以将地面破开几处裂痕,或是唤出一瞬间的风,到底只是初级阶段,看得九灵元圣直打瞌睡。 然而场上观战的士兵却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呐喊了两声。 听得场上士兵的呐喊,桐和却是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于是等不得逍遥子与张嘉分出胜负的他,忙又叫来手下副将道: “吩咐下去,不要等两人决出胜负了,让修士们一拥而上,一千五百人,每三百人施一种术法,全力攻击敌方大元帅,我就不信三百人围攻一人还不能延缓他的速度。” 副将闻之点了个头,又匆匆下去安排了。 桐和看着副将离开的身影,又转头望了望在专注审视打斗的九灵元圣,心道:“只要其中三百人能延缓他一时,就能逼得他出手使出招术,到时再让所有人行同一行道法,非震住他不可!” 话音一落,桐和眯起了眼睛,露出了诡谲的眸子,只等一声铜锣声响… “铛、铛、铛…”九州军突然击起了铜声,三声号令,迎战的鼓声也随之而来,如此一来,原本都全心投入观看打斗的吴军被躁动的鼓声乱了心神,一时纷乱不已,而吴军鼓台上的士兵也因为对方的鼓音,来不及等候九灵元圣的指令,忙击下了迎击的战鼓。 一时间,两方战士都一涌而出,没有任何作战指令的乱入到战场之中。 九灵元圣对突如其来的动静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如此讲礼仪的九州竟也会不尊重战场规矩,擅自开战,而回过神来时,前方奔袭而来的九州士兵中夹杂着一群修士冲到了他的面前,将他团团围住,扔出了数道符箓。 那符箓铸造成了五彩的光网,每道光网从四面乃至头顶向他袭来,而光网的外围布满了不停奔跑布阵的修士,只听他们在碎碎细语道: “长老有令,只要他一出招,就改变战术…” “是!可是他是不是被吓傻了?没有反应。” “如此正好,那我等完全可以直接杀了他,还等什么寻找他的破绽…长老也是太过小心了!” 九灵元圣周围的修士不断移动着步伐,那一道道脚印显然是有布阵规律的,如风化影,伴随着咒符的飘动,光网越来越紧。 不一会儿,五彩的光网将九灵元圣全全罩住,只听见五行光网相撞时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众年轻修士见状,不由得意起来,本以为这自称大元帅的家伙会临终时来一次反扑,将他们的光网挣开,没想到竟是这般容易。 不过也是,他们觉着这一千五百人的大阵形,再厉害的人也被歼灭了,哪里还有反扑的机会,果然桐和长老太过小心翼翼了,这世间哪里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来自各家道门的精英。 然而,他们生在遗弃大陆,学的是不正宗的道法,成的是井底之蛙,哪里晓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九灵元圣压根就不是凡人… 因而就在这群年轻人满满得意之时,只听一声狮吼,战场之上凭空开了一个千人坑的大洞,大洞深不见底,只寒风阵阵,魑魅魍魉沉浮其中。 一瞬之间,数千人掉入了深渊,这一世草草了结,便唯有从头再来。 顺着深渊的洞口上看去,九灵元圣漂浮在半空之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地望着脚下的大洞,甚至连原形都没变出,仍旧保持着人形道体,淡定地念道:“老夫今日又造杀孽了,可惜尔等根性浅薄,竟不知天地之宽广,道法之无边,如此倒不如轮回再来,好好明悟一番三千世界的真谛。” 九灵元圣的动作太快,他脚下那深渊开了又合,只不过弹指一眨眼,而身边围着的修士全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一下,战场的战火瞬间平息,上万人的战场顿时连擦碰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看向了九灵元圣,此中包括目瞪口呆的桐和。 差距太大了! 原本桐和以为这位吴国大元帅不过就是一个快要成仙的修士,只是道行比自己高了一截,所以自己察觉不出他的修为,可是一招之下,桐和很清楚也很颤抖的明白,这样的修为根本不在自己的认知之中。 大滴大滴的汗滴落下,桐和撒腿想跑,可未料想,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害怕到连动都动不了了,一个人的威慑竟然能到达如此的程度,能单凭一个完全不是针对他的动作就封住了凡人的至少三感。 惊恐中,桐和恍惚地听到了九灵元圣怪声怪气、凌厉不平的嘲笑:“你以为单凭一千个凡人就能逼老夫暴露命门,你可亦是井底之蛙,不过比那些个年轻人好些,还知道恐惧!老夫一根手指头便可灭你全军,只不过老夫受天道所缚,不敢擅造大杀戮,可你竟敢惹怒老夫,不尊规矩,既然如此,你便承受所有的结果吧!” 说着,九灵元圣的身体出现了变化,原本的一个头竟化成了九个,长发披散,狮毛竖立,眼睛通红,发出了洞彻天地的狮吼,每个头表情不一,有喜有怒,大张着嘴,从嘴中弹出了像水波一样的黑圈。 “嗷!嗷!嗷!” 随着狮吼,战场上的士兵一个又一个地倒在了地上,无论九州军还是吴军,都有人眼睛泛白,丢了眼珠,只剩眼白,而很快七窍流血而亡,战场上顿时血流成河,逍遥子、张嘉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桐和感觉到了肺腑一疼,捏着胸口,在地上大喘着气,他有些震惊,原本以为九灵元圣会只攻击九州军以及自己,可没想到这人竟发起狂来,无差别的攻击是几个意思? 然而虽然不明白,这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桐和却清楚得紧,这人不敢随意滥杀,但是如今是自己破了规矩,那么最终的孽障都只会加在他一人身上… 第516章 天蓬元帅 桐和强撑着想站起来,若是今日死在了这里,那如此多人的血,如此凶残的杀戮业障都会加在他的身上,这么一来,恐怕他轮回百次都难以洗净了,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熬到天劫到来,把凡世间的业障都在雷劫中洗净,那样的话,他就不必再对今日之战负责了,逃脱轮回。 可是九灵元圣发出的狮吼之气太重,他的身体就好像被千斤巨石压着,压迫着他的五脏六腑,似乎下一瞬就可以把他活活压死,让他和那些没有修为的士兵一样,七窍流血而死。 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桐和无计可施之时,突然那吼声戛然而止,他错愕地抬头看去,看到九灵元圣脚畔多出了一支像是割草的钉耙… 是了!是这支钉耙的从天而降,中断了九灵元圣的法术,让他分了神。 这时,桐和便听到了九灵元圣恢复了平常的声音,对着天空啐了一抹唾沫:“九齿钉耙?你怎么来了?” 话音一落,天空中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不,或许说不是身影巨大,而是那身影的肚皮看起来像是装了一个半人高的圆球,至于那个身影的脑袋,也是圆滚滚的,还有两只宽大耳朵,宛如猪状。 桐和见状,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听着那宛如猪妖的家伙踩着云彩在大声肆笑:“哧哧!不过被人偷袭了一番,你就激发了妖性,滥杀无辜,东皇用镇灵锁链锁你心智数万年也还是不能把你野性尽除,天性如此,无药可救!” 野性未除?桐和听得不甚明白,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九灵元圣是妖族,妖有野性,但是他桐和迄今为止见过的妖都没有暴露过真正所谓的野性的力量,还以为关于野性之说是传说呢。 其实,妖之所以为妖,便是野兽化形也,都拥有最初的野性力量,在上古之时,野性之力很常见,只不过后来妖族没落,被打压,多数妖族也就释放不出最初的力量了。 而这野性之力有好有坏,好处就是力可破天,和巫族祖巫的能力不相径庭,但也有坏处,就是会出现吃人、嗜杀、发狂…这类不受控制的情况,正如九灵元圣刚才不分敌友的攻击举动。 他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激发了妖性,发狂得难以控制。 当然像九灵元圣这样不受控制的情况在成仙后,特别道行高深的妖族仙者中是极其少有的,因为妖族与巫族不同,妖族灵智较高,能明悟道心,提升境界,故而修为之高的妖族是能控制自己的妖性的,就算化为原形也能控制,反而因变回原形后力量更强。 这会儿被来人一语道破,九灵元圣面皮很是挂不住,他也没办法,他一直以来想过多种办法,都无法压住妖性,要不是太乙天尊收他做了坐骑,用镇灵锁链封了他的嗔念,他恐怕如今还在因一点小事就滥杀。 好在这镇灵锁链锁了他上万年,妖性不比从前那般癫狂,所以现如今大多时候还是能够控制,唯独刚刚太过震怒于桐和,明明说好按规矩,却又到最后先不遵守,因而大怒。 念及此处,九灵元圣对着来人不免喝道:“与你有甚关系?休要多管闲事!你来此作甚?天蓬!难不成紫薇大帝也想来此地掺合一脚?” 天蓬乃天庭紫薇大帝坐下星宿神将,北极四圣之一,领神兵三十六万众,兼管天河重地,原本模样非是现在这般猪头猪肚,而是三头六臂,且每个头都俊朗万分。 天蓬经九灵元圣一问,伸手一招,将立在地上的九齿钉耙收回了手中,突然怒道:“哼!来此地自然是寻我那仇人!我如今这般模样是拜谁所赐?你休说你不知!你如今竟投到他的手下,还要在他落难之际去救他,我当得是来阻你!” 九灵元圣闻之,看着天蓬那猪妖似的模样,一时间便将刚刚在意之事给忘得一干二净,捧腹大笑起来:“你自己犯了淫念,又技不如人,妄想调戏嫦娥,被吴帅教训一顿乃是活该,竟还找来报复?快快回去,别枉费功夫,一不小心结了因果,恐万劫不复!” 天蓬如此这幅模样正是因吴小俊前世吴刚所为,因天蓬喝醉了调戏嫦娥,吴刚一怒之下,踢了他四脚,打了他两拳,这前三脚将他的脑袋给踢成了一个,而另两拳将他的头和身子打成了猪样,至于最后一脚则是把他踢到了凡间,再回不去那天界,丢了天仙的位阶。 故而天蓬将所有的仇都算到了转世后的吴小俊头上,可惜胆子又小,不敢逆天而为,这吴小俊有天命气运护佑,吴刚转世,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动的人,一不小心就让天蓬沾上大因果,故而天蓬不敢轻举妄动。 然,最近天蓬算到吴小俊命中飞升大劫降至,且这一劫若无人帮衬便渡不过去,那若说吴小俊是给大劫渡死的,就不关他什么事了,日后谁想给吴小俊报仇也找不到他头上,甚至天道都不能怨他。 可是天蓬亦算到吴小俊这一劫还真有大神通之人帮衬,虽他算不到是谁,但仔细想想,大神通之人无疑只有最近在投靠了吴国的九灵元圣,便匆匆赶来阻拦。 想到此处,天蓬见九灵元圣不打算理会他,准备转身而去,立即再次舞动起了九齿钉耙,直接飞向了地面,双手握紧钉耙一砸… “轰”! 方圆一里的地面全被砸得龟裂开去,成块的土地如坠入了万丈深渊!可怜了先前战场上还留有一口气的士兵,在这一招之后到底还是绝了气息… “乖乖!还好跑得快!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怪物?怎的不动则已,动则就在地上开个大洞!”此刻,桐和与九州剩余的几千名残兵躲在战场之外的不远处,看着天蓬与九灵元圣拉开的打斗,不由冷汗直下。 这一眼看来,相比之前逍遥子与张嘉的对战,真是天上人间,相隔万里,世界就是这么大,差距就是这么远。 第517章 等候黎明 天蓬挥动着那九齿钉耙,钉耙之上镶嵌着锯齿,像极了野兽的獠牙,威猛异常,可是那看起来杀戮十足的兵器上却缠绕着点点金光,敲击地面好似梵音鸣唱,到底看不出究竟是哪家门派的杰作,似佛似道,似妖似魔。 九灵元圣见状,忽从钉耙打来的方向跳开,怒道:“天蓬,尔既要无理取闹,太爷我奉陪!” 说着,只见九灵元圣手中浮现出了一条深绿的光带,那光带如细纱摇曳,又如蒲柳曼妙,正是一支柳条似的鞭子,鞭子在九灵元圣手中一甩,即刻宛如蛇游将天蓬缠绕。 只见天蓬那圆如猪肚的肚子被柳棍鞭捆住,勒出了重痕。 天蓬挣了挣,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憋红了脸吼道:“你还太爷!不过东皇太乙天尊坐下的一头坐骑!我堂堂天河大元帅,执掌三十六万天兵,还怕你不成?” 话音一落,突然天蓬那猪嘴猛地往地上喷了一口像是烟雾一般的气息,那气息喷出之后变成了一道喷泉,打在了地上。 强劲的水压,加上干扁后的肚皮,天蓬终于挣脱了束缚,跳离到九灵元圣头顶,再次挥下钉耙。 九灵元圣来不及躲闪,忙收回柳棍鞭抬在两手之间,奋力一抵。 突然间,那原本若柳似的鞭子顿时如棍子般坚硬无比,卡住了钉耙的锯齿,只闻“哐当”一声,两件强力的法宝撞在了一起,一时间风云变色,卷起的风如飓风,擦出的火花如大火。 “轰”! 先前的战场之上,顿时狂风肆虐,大火蔓延,如入魔境。 远处的桐和看着两人这般天崩地裂之势的打斗,已经目瞪口呆,怎一个震惊了得,他先前还道,九灵元圣许是个得道的高人,比他们不过略胜一筹,没想到现如今来看,别说能摸到人家脚趾头了,就连人家呼出的气都可以把他吹飞,吐出的唾沫都可以把他淹死。 而且听两人的对话,更是不明所以,同样桐和身边的副将也很是吃惊,问到:“长老将军,他们说的什么天兵?又什么天尊呐?” 桐和此时早已失魂落魄了,没了长老的气势,闻得旁人在一旁啰嗦提问,不由没好气道:“我哪里晓得!这两人恐都不是人间的东西!” 听到桐和的总结,剩下的士兵皆望向桐和,副将震惊中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道:“难不成是那上面来的?” 桐和点了个头:“有可能,据说二十多年前黍实州被攻,就是天人下凡指引,让当年朝廷命道门修士释放水阵,爆发了水患…” 天泽大阵乃当年及其隐秘之事,所知之人甚少,桐和之所以听说也是在为天子殇效力后,偶然间听天子殇在宗祠中对着祖宗画像提及雷泽家时,才得以听他提到的关于雷泽政华和天泽大阵,以及六合派之事。 因而这会儿桐和提起来,自然是震惊了一片人,其中尤为震惊的靠桐和稍近一点的两名士兵,一老一幼,老头已年近七十,而幼者约三十来岁。 按如今乱世参军的年纪,八十才得以返乡乃是寻常,不过这七十岁的老翁还能在刚刚两仙拉开打斗的缝隙中跑出来,倒是足以说明他身体矫健,健步如飞,与修士的体格无异。 但他并非修士,之所以能如此健朗,全得利于十一年前,一位在旧京城贫民区打听黍实旧事的姑娘家,随手给的一颗“老鼠屎”。 正因为老鼠屎,老翁的气喘之疾得以无药而愈,且还靠着当年那姑娘家随口一语,点悟他和当时在场的另一个年轻人,一同来参了军,实现一番好死不如赖活的热血情怀。 当然他们不知道,当年那位姑娘只是随口一说,也不知道如今那位姑娘正在陈国之地带领一群亡灵之军搅弄风云,且他们更不会知道今后他们会在覆灭九州国,完成大一统的争霸中取到导火索的作用。 他们没有名字,到后来也不过被称之为老翁甲、壮丁乙,但正如蝴蝶煽动翅膀的力量,在牢固的九州国根基上嵌入了强力的两枚钉子,撬动了这千年基业。 这会儿老翁甲听到桐和失口暴露的真相,和壮丁乙对换了一下眼色,显然作为原是黍实州出生的壮丁乙,又正值壮年,听到原来毁灭他们家乡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后,的确很愤怒,想要向桐和大喊,让他说出一切的隐情。 然而老翁甲好歹活了大把年龄了,有道是五十便知天命,哪怕是身处这样的世道,也能有几分清醒的认识,他一把抓住壮丁乙的手,将他拖拽到一旁没人之地,道:“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现在说,会死的!” 壮丁乙被老翁甲的一句话堵得清醒了几分,的确现在看桐和的模样,显然是觉得自己一急之下说漏了,准备找借口圆过去,而周围听进这故事的士兵也只是像听笑话般无法感同身受。 那若这个时候提出质疑的人,他是不放心他们不将此事传播出去的,必然会杀人灭口。 然而,难道就不问了吗?壮丁乙还是有些无法忍耐,道:“可是…这可是惊天秘密!我们黍实的家人,当地的百姓,整整二十一郡的人,就因为一两个自称神仙的家伙说的话,就因为朝廷修士的随意…而全落难了!老叔,您的儿子、儿媳可全死在了大水中啊!” 老翁甲闻之,眼眶红了一圈,想起了家乡淹没在天降大水之中的惨状,宛如又看见了那如天开了个窟窿的黍实大水。 这是黍实人挥散不去的噩梦,官方定义为北族之人作祟,民间传说为不祥之人带来的灾难,可不管哪一说法,朝廷、天子,甚至当年的正派道门中人都把他们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谁知他们才是罪魁祸首,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实。 老翁甲明白壮丁乙的不愤,他也不愤,他捏紧了壮丁乙的手腕,肯定道:“不!我们不是忍忍就过了!我们要忍住当前!等到黎明来临时,将我们所知道的事情再传出去!那个时机一定会来的!所以在此之前,我们要做的是活下去!” 第518章 蛙跳战术 黎明到来前,黑夜总是无比漫长,然而当破晓的曙光冲破黑暗的那一刻,兴许许多人都会热泪盈眶,太平盛世之年无法体会这是一番多么动人的画面,但乱世饥年,这就是活下去的希望,也有许多人为了这样的希望奋不顾身,哪怕是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 天蓬和九灵元圣的打斗还在继续,恐得持续好些日子了,而另一方面,雷泽军离开了建章城,在距离下一个城镇的——枣农镇五十里外山坡上安营扎寨。 入夜,风菱盘膝坐在一块营地外的池塘边,闭目打坐,不过她应当没有安心修炼,闭眼却还在转动的眼珠幅度,显然是在说明她在思考着什么。 不一会儿,风菱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快要结冰的池塘,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会突然想起孤山上的事呢,明明都过去了这么久了。” 她不知不觉地忆起了孤山上虚牛死的时候,想起虚牛顶着一口大锅在说“娘娘,您一定要活着,您是破晓黎明的曙光”,想来,当时对这句话,风菱压根无法理解,虽然现在也还是有些茫然,但到底知道虚牛所说的黑暗是什么了。 起初她厌恶妖族,觉着妖族就是无恶不作,现在才明白善与恶跟族群没关系,只不过将心而已。 只是虚牛把让妖族挣脱束缚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雷泽军把复仇的希望也寄托在她身上,甚至百姓还把太平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真不知他们究竟怎么想的。 因为她是招妖幡主吗?可是她把招妖幡都弄丢了,至今不知道招妖幡在哪。 那又因为什么,因为她是雷泽玥吗?雷泽家的唯一仅剩的一个独苗,可是她连宗祠都入不了,找不到人认可。 那因为她是神仙吗?神仙,这世上可不少,少不了她一个。 因此,她完全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撂摊子。 然而关键是,她自己也希望看一眼若将希望赋予在她的身上,会是怎样的结局。 所以,当前的困局都不是个事!正如现在雷泽军面对的困境,就昨日探子来报,陈国内部已经察觉到了雷泽军的不断深入作战,因而雷泽军想要速战速决,像打穿北部贫瘠之地那种做法是行不通的。 且听斥候来报,陈国那边的兵事部署已经展开,在雷泽军要通往邯谷城的所有要道上,周围的城镇中都派驻了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每个打下来都需要时间,好在现在陈国还不知雷泽军是来营救吴小俊的,因而暂时可以不用担心吴小俊的境况。 但因为这样的兵事部署,每个城镇挨得紧密,雷泽军若是攻占其中一个城镇,必然会引来另一个城镇的救援,而雷泽军是远征作战,后续补给拖得太远,恐怕还没到邯谷城就得回去了,更别说攻城救吴小俊。 这样的问题,可是难坏了雷泽军,也因此今夜会在枣农城不远的地方扎营,因为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攻城部署,就连裘污也一筹莫展。 风菱望着前方的池塘,本来也想想个对策,谁知一想,就胡思乱想起来,竟想到了十来年前的过往,想起在孤山上探险的她以及虚牛和吴小俊玩闹时的事。 当时风菱记着虽然孤山上很是紧张,但三人却很有游山玩水的情怀,在那一夜大雨过后,还路过像今日这样的池塘,捕了只青蛙当早膳… 青蛙…蛙跳…青蛙可以从一樽石头跳到另一樽石头上,不做停留,然后一路直达岸边… 风菱想到青蛙,有些模糊,神念中看到了青蛙在石头上轻快地跳跃的动作,然,突然她一下站起了身来,大喊出声道:“对了!雷泽军也可以像青蛙一样,将前面星罗棋布般的城镇当作石板跳过去,将兵力分散,攻而不战,就可破陈国的布局了!” 话音一落,风菱一转身向营地大帐中飞去… *** 大帐之中,布着一块沙盘,沙盘之上,用黑白两色的插旗代表着两方的阵营,黑旗为雷泽军,白旗为陈国军队。 纵观沙盘,只见白旗星罗密布地布满了黑旗的前方,它们像一块又一块的小岛,鳞次栉比,将邯谷城包围在内,如此看来陈国的二十万大军全派了出来,封锁了所有雷泽军进军的路线。 而让他们有恃无恐的是,因为雷泽军孤军深入,战略物资是通过从雷泽出来不停歇地往前线运输,所以他们耗得起,雷泽可耗不起。 然而这个僵局却因为一个名曰“蛙跳战术”的方略给打破了。 只见这会儿风菱站在裘污对面,举起了黑色的插旗,将五支插旗分开而行,说到:“裘污将军,我命令将五万雷泽军分为五路,各往五个城镇出兵,目标是离邯谷城最近的燕云城。他们既然步下了棋子众多的棋盘,那我们就让这盘棋变得支离破碎。” 裘污看着风菱所指的燕云城,这是一块粮仓大城,就在邯谷城外围,只要到达燕云城,那么即可保证雷泽军短暂的粮食问题,而来也可以随时攻打邯谷城。 现如今雷泽军中虽然有部分修士,但其余的多是普通军人,需要吃饭,且战争中消耗的粮食更多,再者兵器也会有磨损的现象,所以他们离开建章城时才会什么也不要只要武器。 当然进驻燕云城这些问题就会引刃而解,但问题是如何去? 现如今可知二十万的陈军驻守各个城镇,而风菱原本就只有五万人,打仗的只有最多三万人,如何快速又有效地通过这些城镇跃到燕云城? 只是,裘污在风菱的最后一句话中,似乎悟到了什么,他微微一顿,支离破碎?要如何满是白子的棋盘支离破碎呢?那就是在棋盘中胡乱插入零星的黑子,那这盘棋就乱了。 这时,裘污明白了,道:“主上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三两相连的城镇间,破坏其中一个城镇,或者攻占其中一个,打断他们的联系,城镇之间不能互通补给,首尾不能相顾,最终自动瓦解、崩溃,可如何攻占?他们分兵,我们也分兵了,我们的兵力更薄弱。” 风菱一笑,拿着黑旗在沙盘上跳过一个白旗,踩到另一个白旗上:“自然是跳过去,我们的兵力绕开防守严密的城池,直接占领附近城镇以及交通要道,将军士迅速穿插进去,不与敌人正面交战…总而言之,到一地方,抢一地方,避开强敌只管跑就行…不,或许我们还可以在他们的粮道上做些手脚…” 第519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风菱未及点明的战略,让裘污听得时而兴奋,时而惊讶,整整一夜,大帐中总是传出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只是外面听不大真切,只知谈完之后已夜中四更天,而裘污出来时眉开眼笑。 说实在的,风菱没有带兵冲锋的潜能,一点儿也没有。 雷泽家血脉中没有将军的遗传,唯独雷泽言大约是基因变异导致了他成为一个既是帅才又是将才的人,而风菱的遗传基因中只有天才的成分。 同样,再追溯至风菱的前世,也没有统帅三军的能力,可是她却有一点常人不能及的地方,阴谋诡计,不按常理布局。 正常将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往往都是千里奔袭,长驱直入,最忌兵力分散,然而风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仅仅五万兵力的雷泽军完全拆开,让人根本摸不到他们究竟有多少兵力,主力又在何方。 当陈国军队拉开了阵势,布下了坚不可摧的防御链后,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人给折磨成了一盘散沙,正应了一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至理名言。 在风菱的蛙跳战术开始后,第一个遇上雷泽军的是枣农镇临近的太平镇。 这一日天色尚早,相对于枣农镇那样的重镇,太平镇虽平日里也不过少量的粮产,人口也不算密集,相当于枣农镇和永安城之间的一处驿站,设有馆驿,供经过此处传递前线战事的官兵歇程、换马,不过因陈国与雷泽开战,故而也添加了兵士布防。 而显然,这样的安排在太平镇的镇长看来,却是多余,一来雷泽军原本人数就少,不集中兵力攻击那些粮草重镇,反而来抢夺他们这个小镇,简直是浪费精神,二来新增的两百名士兵用粮巨大,反而消耗了镇中百姓少有的存粮,真是得不偿失。 因而镇长此刻正在镇门前与军长交涉,争吵着:“军长,你们军人两百人一天耗粮就要一石米,是我们镇上的百姓三天的口粮,现如今大量壮丁都去参军了,哪来的人种粮,你们就少吃点,我只给得了一天半石米,多的没有!” 军长一听,也很不痛快:“少废话!如今太平镇与枣农镇、永安城之间互城犄角之势,若是我们这里的防守断了,不仅粮道露出了空隙,就连整个防御链也会被破坏。” 镇长哪里知道打仗的事,他只知道粮食不够,哪还有力气打仗,再说了镇中的百姓家中男丁大多都在附近城池当兵,谁不希望自家孩子能活着,巴不得这仗打不下去,因而冷哼了一声,继续和军长僵持着。 而就在这时,一名军队火长突然来报:“不好了,军长!镇门外来了一群士兵,雷泽军!雷泽军!打来了!” “什么?” 这一声来自军长和镇长同时发出,其实军长也不认为雷泽军会打过来,但是上面下达的命令,必须严正遵照,而这会儿真打过来了,倒有些让他措手不及。 于是军长一面往镇门城楼上跑,一面问到:“来了多少人?” “约五六百人!” “五六百?”军长有些错愕,据上面传来的消息,雷泽军此次出征五万人,当然若真是五万人,他们这镇子就不用打了,然而若是五六百人的话还是有希望的。 带着不解的疑惑,军长来到了城门上,原本准备往下望,却见到从天上飞来的飞鹰营,约一百人左右,他们越过了城墙,直接飞到了镇中,去拉开闸门。 军长见状,忙招了一百名弓箭手准备射击,可没想到,又来了一百名修士,法术一放,便将弓箭手的箭弓给冻住了。 只听,此时城门之下,一名雷泽军的军官在下面大喊:“冲锋!” 赶巧中,在冲锋号声响起后,剩下的三百名雷泽军冲进了刚打开的城门中。 这时,又听雷泽军的军官大喊:“镇中所有人听着!从家中走出来!赶快!违令者杀无赦!不得反抗!我军只是路过,顺道给你们开仓放粮,谁想吃饭,就带我军去陈军屯粮处!” 这大喊的军官名曰尤坷,乃风菱席卷北部贫瘠之地收来的一名年轻军人,有一定的修为,曾在投名状中累过军工,也算是踩着累累尸体爬上来的军官,所以杀伐果断,没有片刻犹豫。 在话音一落后,他背着一把大弓,但凡见还有反抗之人,无论是陈军,还是百姓都一箭穿吼。 此人在日后的雷泽军军榜中,战力值排行第七十三位,外号狂妄大弓。 很快,在尤坷的带领下,雷泽军打入了太平镇,暂且压制住了驻守镇中的两百名士兵加一百名镇兵,随即便听一名当地百姓叫道:“军爷!我知道屯粮处在哪!” 尤坷见状,收回了大弓,从腰间取下一支长枪,拍打着马背,道:“带我去!” 太平镇的攻袭战进行得很是顺利,半个时辰之内,尤坷便带领五百名兵士来到了太平镇后方的军营屯粮重地。 这屯粮之处不是普通百姓能来的地方,且里面的粮食只供士兵使用,这也是镇长抱怨的地方,毕竟镇里的百姓自己的米还不够吃,而军人却可以领两份粮,一份军人自带的,一份从镇中收缴的。 这会儿,带领尤坷来的百姓看着粮仓,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尤坷眼尖,笑了笑,突然用长枪戳到了粮包之上,只见裹得严实的粮包从破开的洞中流出了白嫩嫩的米粒。 而就在百姓看着米粒嘴馋不已时,还没搞明白尤坷的用意,就听尤坷冲着渐渐围过来的百姓大喊道:“好了,这些粮食都是你们的人!过来抢吧!谁抢得慢了,本官便赐他一枪!” 话音一落,只闻阵阵的脚步声,百姓们蜂拥而上,抓着大把的粮食,使出了浑身解数,衣裳口袋也好,盛水的面盆也罢,全用来抢粮,毕竟不抢白不抢,再说了,军爷说了,抢得慢了,会死的! 看着疯抢的百姓,尤坷得逞地一笑,转身骑着快马,带着军队立即离开了太平镇,往下一个目标而去… 第520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续太平镇遭殃后,另一条线路上,互成犄角之势的三座城池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三座城中,其中一座小镇也被雷泽军用快攻的战术,进入粮草之地,将军队所有的粮仓打开分派给了镇中百姓,一时之间,百姓与军人之间的矛盾激化焦灼。 连续三天内,多至一百座大小城池形成的防御链下,竟有十座城镇遭遇了雷泽军的“毒手”,而这时防守重镇各自因无法互通消息,要道被阻断,不得已派出了斥候查探各地情况。 只见夜中,一处名叫业城的城门大开,一组五十人组成的探营斥候队跑出了业城,快速向临近的两座城池跑去,探清虚实。 可就在他们离开后,十个人组成的一群身穿黑色道袍的修士立即尾随在后,跟至林间,突然从天而降,将这一队五十人全部斩杀殆尽,一个不留。 一地鲜血淋漓,林中月光幽幽洒了下来,照在了这十个人的身上,隐约可见他们的道袍之上,绣着的是一只野兽的雕纹,那野兽不是雷泽家的虎纹图腾,而是一只看起来有两支耳朵的“兔子”。 不过虽说是像兔子的形状,却完全没有兔子般的温柔可人,而是有四只利爪,那尖长的利爪向内扣着,好像一只雄鹰握着猎物,而那兔子的耳朵像两面披风挂在背脊之上,兔子的后脚踩着一轮月白的圆月,哪里是人间的生物,分明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怪兽。 身着此式样的一名修士收回了手中的长剑,单手并在胸前,对着脚下的尸首,念道:“对你不起!今世无可选,非是你死,就是我亡,成王败寇,吾乃御妖宗门下第三代弟子,来世你自可来寻我清算。” 说完,便听身边另一名修士道:“师兄,走吧!我等任务未完,我已察觉到另一斥候队出现在临近城池。” 话音一落,这十人又快速向另一面林中飞奔而去。 另一方面,第二日在业城仍旧没收到斥候的回报后,业城内的军长招来了一群修士:“各位,如今斥候未归,无法收到附近城镇的消息,望各位发挥自己所长,用神念探查一下敌方的动向。” 众修士闻之,忙做阵法准备一探究竟,可不想,就在此刻,城中出现了火患,火患规模并不大,但是令众修士们没想到的是,因多处地方遭遇火灾,无可奈何之下,修士们只得赶往城中救火,另一方面还得保护城中的粮仓,以免被困之下还出现缺粮的情况。 而这时,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城中略过的剑气,只见上空同样有几名身着御妖宗道服的修士,在嬉笑道:“看样子,这城里的动乱有得他们忙活一阵了,我等先走吧,过几日再来。” “也好,下一回我觉着就不要放火了,放雷更有挑战一点…” 这群人是御妖宗门下第二代弟子,而昨夜的十人是御妖宗的第三代弟子。 风菱将御妖宗门人分为了至上而下四代弟子,第一代便是以青玉为首的,修为至少至合境末期的弟子,唯有旸晔一人,因是风菱嫡徒弟,虽修为不足,但论辈份也与青玉等人比肩,故而算作第一代弟子。 第一代弟子在战场中的作用一般是攻城略地,或者保护指挥官,因为他们的能力都能击岸拍浪,因此通常情况下不会随意派出,共三十一人,每个大营中各一到两人,是风菱的王牌,雷泽军中战力排行皆在前五十名。 而第二代弟子,修为稍逊一筹,但亦可化火生水,这类弟子在雷泽军中担任奇袭之类的任务,例如此刻,数百名的二代弟子,全跑到了各大重城、重镇的天上捣乱去了,时而放火烧房,时候扔下寒冰砸梁。 至于第三代弟子,便是像夜中出现的十人组一样,担任打探敌情,顺道斩杀对方打探敌情的斥候的任务,让对方军队呈全盲全聋的状态,瘫痪对方的情报链。 当然还有第四代弟子,因为还不能独当一面,风菱此次出征并未带出门。 风菱这样的布局在遗弃大陆的战事之中很是新颖,其实各国中都有修士,虽然有多有少,但是大多修士的作用只是为了应付或防止对方的修士强攻过来的局面,而少有真正运用到战场的,毕竟修士这类稀罕存在,那是死一个少一个,再生较慢。 然而风菱却让修士们灵活地运用了自己的能力,这第三代弟子多为化神初期,或化气后期,打开了六感七窍,与常人相比,他们的视觉、听觉、嗅觉等等都高出了好几层,虽说战力不强,但作为斥候探听敌情比普通人的效果高很多,事半功倍,只需要少量人便可完成任务。 另则,第二代弟子虽不如第一代弟子有强大的战斗力,但要去放火放风还是勉强做得到的,而且还能御剑飞行,若是被人发现,便能一溜烟地逃走,不会产生损耗。 因此,当这会儿,各大重城、重镇中的修士本正忙着因探听不到消息而准备开启七窍来寻找线索时,便遇到了上空御剑而来的敌袭。 且按照风菱的要求,并不指望她的修士们能够攻下这些大城,只是要求他们没事丢个雷之类的,如遇强过他们的修士出城阻击,便就立即逃跑,以此扰乱大城中的指挥。 这是一场心理战,因为风菱料想过,此时的大城之中,在断绝了粮道或消息渠道之后,大城的指挥者必然会慌乱,但是他们不敢出兵增援那些被攻破的小城,因为他们不知道雷泽军的主力会不会在他们出城后就攻入他们镇守的城镇,毕竟头顶上空时不时还有敌袭。 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让敌方丧失战斗能力,从而达到己方完胜的目的。 风菱如今的布局便是如此,她不慌不忙地派出数支军队,破坏敌方的防御链,然后又有条不紊地派出三代弟子,蒙住了敌人的视线,让其无法互通消息,而最后一步就是彻底瓦解敌方的心理,只要各大重兵把守的城镇被孤立,他们就会慌张、甚至叛乱,或饿死,或投降… 第521章 不知不觉的守护者 风菱蛙跳乱打的战术持续了十天之后,成果也渐渐浮出了水面,首先,最初被雷泽军攻破的太平镇出现了叛乱,这叛乱的起因无疑便是那粮仓的问题。 在尤坷开仓放粮之后,尤坷便带着雷泽军扬长而去,只取走了当地镇守陈军的兵器,而这样一来,镇守军队没有办法控制当地百姓收回军粮,再加上临近城池一直没有补给送来,导致了军变,出现士兵杀百姓夺粮的情况。 随即,军变又转化成了民变,当地百姓因为有人被杀,而痛恨陈军,一来二去,两方斗殴不休,而这样的情况,就好像瘟疫一般,从太平镇蔓延了出去,接连数个城镇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至于造成混乱的雷泽军仍旧在这星罗密布的棋盘中不做停留,或稍做停留地继续“跳着”,而于陈国而言这帮家伙就像是一群奔腾的神兽羊驼,看得见抓不到,神一般地在脑海中盘旋… 某座无名山顶,雷泽军的主军大营,共计两万人,在傍晚时分,看着山下的热闹,正悠闲的埋锅造饭。 风菱与一众士兵以及裘污坐在大锅旁,看着袅袅的炊烟,残阳将暮色染得通红,映在了风菱的面颊之上,她接过了一名士兵递来的鸡腿,看着烧焦的肉,咬了一口,似乎在自言自语道:“这块焦肉差不多可口了,是该吃掉了。” 听着风菱的感叹,裘污停下了手中割肉的动作,问到:“主上的意思是该让重兵把守的城镇也乱上一乱了?” 说来,现在动乱的多数只是一些小城,无关紧要,虽然已经大大削弱了陈国的防御工事,至少七万人马已经在这样的动乱中受到了波及,不战而败,但还有十万的兵力在六个重要的城镇中,没有受到影响,还在死守。 因而风菱所说的话,自然是要让这几座城池也随着崩溃,现如今他们的心理防线已近瓦解边缘,且粮草中断了十日,恐怕城中用粮已经吃光了,只需要一个点火的契机,这几座城就会随之动乱。 然而火还没点起来,所以风菱要做的就是点燃这把火。 只听风菱点头道:“嗯,消息封锁得也差不多了,是时候透露一点小镇动乱的情况给他们。” 裘污闻之,立即点头明了了风菱的用意,虽说小镇的动乱对大城没有什么影响,但有一个关键的地方,大城的士兵不会不在意,那就是这些守城的士兵家人几乎都在小镇之中。 所以万一这些士兵听闻了自己的家人被小镇的陈军杀害了的话,那些大城守城的士兵还坐的住吗?还能安心守城吗? 不,不能。 他们不仅不能安心守城,他们甚至还会造反,没有粮食,每日在恐慌之中,家人又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那么他们还会臣服于陈国吗? 答案也是不会。 他们会来找雷泽,雷泽军不仅开仓放粮,一点粮食都没有夺走,而且还有能力,比他们不足三倍的兵力,却将他们如此严谨的防御链变成了一盘散沙,这样的敌人太可怕了,在他们眼中,他们没有一点能与之作对的能力。 在风菱若有若无的指令下,裘污离开了锅炉边,一声令到:“雷泽军集合!” 话音一落,与陈军相比,战力十足又没有半点懈怠厌战的雷泽军全全集中在了裘污的面前,整装待发。 随后便听裘污令道:“尔等已以逸待劳了多日,如今是时候展现我雷泽军军魂了!下面是不堪一击的陈军!若是尔等在此等情况下,还不能取得胜利,有何资格再称雷泽军!令,依计划执行第四步攻略,即刻下山!” “吼!” 雷泽军剩下的士兵以一段简短又有力的话语回应了裘污的指令,按照分类步骤熄灭营火,陆续下山而去。 这第四步就是在风菱让三代弟子刻意放出各城镇动乱的消息后,待重兵把守的城池开始闹腾之后,与先行雷泽军汇合,进行分兵猛攻。 当然名义上是猛攻,实则风菱根本舍不得自己的兵去冒险,他们猛攻只不过是做样子给敌方守兵施压,让敌方开城投降,而之所以裘污告之众人冒死取胜,不过是怕真告诉他们只是做样子的话,他们太过懈怠,而达不到对敌施压的效果。 这会儿听着山谷中荡气回肠的奔跑声、呐喊声,风菱才好似稍微安心地,露出了笑脸,望着如血残阳的远方道:“小俊,我俩一年未见了吧,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说完,风菱一转身就往那密布的棋盘城池中飞了去。 她之所以一直没出手,并不是因为是神仙,要端着气质,只不过她是王牌中的王牌,她要保证的是,她在扰乱敌方的时候,没有敌人来偷袭她的后方,只要她在军营中坐镇,就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手下人为她卖命的同时,她也变成了他们的守护者。 而这会儿,确定没有能伤害她后方的战士后,她就可以放心出去放一下大招,震慑一下敌军了… 又十日之后,陈军的布局兵败如山倒,早已崩坏的防御链,加上一百座大小城池中八十座先后投降,陈国已近名存实亡,唯独剩下三座大城,以及西部未进入战斗的三分之一土地,至于那一半,风菱交给了魏庭,至今未收到什么消息,不过风菱相信魏庭不会有问题。 所以她只专注于她带领的攻占局势,而显然她面前只有三个阻碍了,不,或许说是两个,其一便是吴小俊的所在地邯谷城,其二还有她此刻面前对立着的汴京城,至于第三个,是风菱最初计划前往的与邯谷城遥遥相对的燕云城。 这燕云城不是通往邯谷城的必经之地,但风菱非要它不可,因为那里是粮产重地,一来可以为雷泽军提供休整,二来她可以将那里作为临时营地,无论是与陈国谈判也好,还是强攻也好,那里都是展开营救计划的最佳位置。 陈国兵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各国耳中,想来这应当是续安陆县会战后的一条最为惊天动地的讯息了,各国对此都出现了不同的反应… 第522章 各国反应 此刻,一辆不紧不慢行进的华盖宝顶车銮之中,太一正在煮着茶的矮几旁,斜杵着脑袋,端着一本未有校注过的佛经,打着瞌睡翻看着,说来他最近似乎总喜欢看佛教的教义,明明自己修的道法与佛教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清茶的袅袅香气从桌面上蔓延了开去,飘出了帘帐,不一会儿,便有一人来敲打着门帘。 当然此人不是来讨杯茶喝的,而是来送每日各国要闻消息的,而今日送来的消息便是:“主君,最新探报,雷泽攻入陈国,陈国半壁江山已失,恐用不了多日便覆灭了。” 太一听到这个消息,醒了醒精神,从塌垫之上坐了起来,想来此事当比佛经有趣,让他略有些兴趣地,扬了一个音调:“哦?这么快?我们的雷泽君主还真是成长得有些出乎我意料了。” 帘外报信的人闻之,嘿嘿一笑:“那是您的,可不是我们的,您等到时候与雷泽君主情投意合,待她是您的,那她的势力也是您的了。只是我怎么觉着这一招您以前用过?” 太一随之淡淡笑了笑,又将头杵在了坐塌,应道:“是,所以这一回不打算用了,本君得换一种新的…” 话到此处,车架继续驶远了,伴随着周围行动的殷国妖族士兵,加快了速度。 *** 另一方面,九州国内,天子殇在大殿之上听着大臣加急的快报,从金銮座上愤愤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陈国被雷泽攻陷了半数土地?” 约二十来岁正值青春的闵殇,不知为何竟衰老得如此之快,仅仅一年的时间,两鬓之间竟有几缕银丝,虽然皮肤在宫中保养得好,未见皱纹,但是似乎他又比一年前更瘦了几分。 而且现如今更让他着急的是,不是他的精神面貌,而是他至今未有个儿子,要想偌大的九州国,无人继承,那闵室的基业怎么办? 兴许正是这么多无奈的事情,加上雷泽言死后,他花了太多时间和旧臣们斗,和新贵们都,在终于把士族掌控在自己手中后,他已经没了精力,可是却还有没有继承人的问题,必须纵情纵欲,后宫妃女纳了不少,仍旧没有儿子,甚至女儿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闵室气运衰竭了?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此刻所烦恼的问题,而是关于陈国的晴天霹雳的消息,且造成这个消息的不是其他政权,而是雷泽,他们来了,又向九州靠近了一步,命运中的仇敌终究快要见面了。 虽然先前闵殇也有听闻过雷泽军的事迹,但是每每听说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亡灵之军?雷泽言来找他索命来了? 呵!真是笑话!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要雷泽言真能来找他索命,岂不是当初雷泽政华也会找他父王索命?可是父王不是也活到了…闵殇想到这里顿了顿,竟突然不顾在朝中众臣眼中的威严,坐在了金銮殿的台阶之上,两手杵着额头,一动不动。 只闻殿中偶有传来“陛下!陛下!”的喊声,然而他却只是挥了挥手。 他想起来了,父王也没有活到寿终正寝,而是血染于旧京城的王宫殿前,说来也算是死于非命了。 这世上难道真有报应一说?欠债还钱,欠命偿命,所以雷泽言的鬼魂要找他索命来了? 哼!笑话!他可是真命天子!还怕一个臣子的鬼魂! 闵殇终于从殿台前站了起来,令道:“桐和何在?” “桐和大人攻打吴国至今未归,不过应当还在吴国与陈国接壤边界,虽未传来捷报,但也未传来丧报。”朝堂之上一位大臣上前奏报道。 的确,据桐和带人偷袭吴国已经二十多天过去了,竟一点消息也没有,没有听说他们全体阵亡,也没有听说吴国受到了波动,不过正巧,既然桐和还在陈国边界上,那如果转道帮助陈国化解陈国危机,那是不是可以除掉这个鬼混军团呢? 闵殇一想,立即吩咐下去:“派人通知桐和,不管他还在磨叽什么?立即转向北上,连和陈国兵伐雷泽军!若是能歼灭雷泽军,朕便赦免他延误军机之罪!” 其实,桐和大人还真不是刻意延误军机,更不是有意隐瞒与吴国的战况不报,而是他根本走不了!此刻,边界战场上,桐和与剩下的九州将士,正和吴国剩下的士兵遥遥相望,而他们中间隔着一道天堑裂痕,正是如今还在打斗的两位大仙留下的痕迹。 且更要命的是,两位大仙兴许觉得就他倆打去打来没意思,非要留下一群看客,不许桐和等人罢兵回去,故而桐和等人还在战场上,吃着军粮,又不敢擅自撤离回去送信。 *** 同一时刻,进驻潭州郡的僧伽罗国中,最近僧王到来,因而国内上下一片沸腾,热闹非凡。 僧王此次前来带来了更多僧伽罗国的僧众以及当地的一些风俗习惯,故而不难见到原本保留着九州风俗的大街之上,总站着更多的僧民。 当然这些被同化了的僧民倒并非各个吃斋念佛,不嫁不娶,佛道的教义中也有吃酒的,也有修欢喜禅的,因而对百姓的教化没这么多规矩,最多在穿衣风格上,以及家**奉上有些更改。 譬如,潭州郡的女子多穿彩色纱衣,披纱织头巾,戴金饰,穿鼻环。而家**奉也多佛像。 此时,临时王殿,金色的穹顶,彩色的梁柱中,僧国青蔵禅师坐在蒲团之上,对着帘帐中的僧王说到:“吾王,恐今次事件之后,再过不下半月,雷泽也将立于这顶端之位了,我等应当结之为盟,还是视之为敌?” 问题一出,内里的帘子动了一下,突然一声“嘭”的响声,只见隐约中,僧王的手掌拍在了扶手之上,哼道:“雷泽玥!你盗走了本王的宝贝,又利用我国僧兵,就想轻易罢了?这件事若你不给本王一个交代,就是本王的敌人!” 话音一落,帘帐中再次传出声响道:“青蔵禅师!你即刻点兵,随本王前往陈国!” 第523章 最后的阻碍 汴京城下,数万大军集结,原本最初说好的五万雷泽军,不知为何当汴京城守在上面数去数来后,都发现多了十万人,然而这些人是怎么来的,他倒是用脚趾头想都想得明白。 此刻,雷泽军大军最前方的那个银红铠甲的女子,正将她的来意客气又礼貌地重述给城守大人听。 而为何称为重述,那就是她每到一个城都是这样说的。 只听她温柔有礼,似乎极力想证明自己一点也不强权地说道:“城守大人,我军只是借道于贵宝地,还望打开城门,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以免双方士兵再有损伤。” 城守叹息了一口气,果然和其他城池一样,说是路过! 可是跑到别人的国土上来路过,还占了别人的半壁江山,这叫什么路过?从没听借道能借成这样的。 可恶! 城守很想反驳,可是看着身边可怜的两万士兵,再想想昨夜被不知名人士焚烧的粮草,要不是这消息被他昨夜机智地连夜封锁了,恐怕今早已经发生哗变了。 然而这会儿,正当城守大人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信城下之人胡说八道时,便听雷泽玥阁下继续礼貌客气地像是闲聊般,道起歉来: “看样子城守大人还在生昨夜本督焚烧城中粮草的事,那本督就此事先跟你道一声歉意,昨夜本督原本是想放火烧了你的寝屋,这样今早便不用打了,可一不小心烧错了,真是对你不起。” “…” 原来昨晚烧粮的人是你!城守大人此时再次见到了一万头羊驼从头顶飞奔而过,然而立即顿了顿,想到了此时该计较的不是放火之人的事,而是…城守转头看了看周围开始沸腾议论的士兵,不由得叹了口气,只道,想来城中缺粮一事已经瞒不住了。 听着越来越沸腾的讨论声,都在谈及昨夜的大火原来是烧了粮仓的问题,城守最终耷拉下了脑袋,摆了摆手:“罢了,降吧。” 话音一落,汴京城下的雷泽军看到了墙上降下了陈国的旗帜,而换上了白色降旗,同时城下的大门也随之开启。 风菱见状,挥了挥手,一声令下:“雷泽军!进城!” 就这样汴京城在不战的情况下,举手罢降,陈国的半壁江山尽收于雷泽囊中,至此陈国附属三个附属诸侯国也纷纷投靠了雷泽,情势逆转,先前互城犄角之势的陈国城池,如今将雷泽所在之地重重保护起来,与雷泽互成了犄角之势。 风菱进城后不久,第二日就接到了燕云城的快马降书,燕云城城吏发动民变,斩杀了燕云城守,要归降雷泽,于是雷泽军再次快马加鞭地往目的驻军地燕云城赶去。 *** 这会儿,据说吴小俊所在的邯谷城中,此时城中守兵空虚,陈国的大量军力都派出去防止雷泽军的进逼了,可惜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雷泽玥那个女魔头乱拳打死了陈国经验十足的老将军们。 这会儿,城中国公府,主殿之上,陈国的世子坐在正位銮坐上,听着臣子们叽叽喳喳的商议,却是一脸诺诺之表,而陈国国师六坎在旁,正用眼神与他交换着命令。 原来陈国国都旧阳在经历火爆之灾后,六坎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把所有人都杀了,毕竟他还要借着陈国的势讨回星辰幡,于是只杀了不听话的陈国公陈昭,留下了其子陈斗。 陈斗天性懦弱,胆小怕事,自然是好操纵的傀儡。 只是六坎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安心等候吴国交换星辰幡的时候,突然杀出了一个雷泽,而且自己寄往吴国交换的书信也迟迟没有回应,不知道吴国是收到了却放弃了吴小俊,还是压根没收到书信。 若是吴国对吴小俊的生死不在意的话,他也就没有留着吴小俊的必要了,可是现在更麻烦的情况是,他还杀不了吴小俊,那家伙手上有个很是棘手的法器,那法器定然不是遗弃大陆之物,如果他动手的话,吴小俊必然会使出那法器拼个鱼死网破。 六坎记得一个月前的,就在他发现城中见不到吴小俊的尸首后,顿时意识到了出了纰漏,忙出城寻找桃夭,谁知只见到当时他留下的几名壮汉被烧焦后的尸体。 于是六坎急忙用神念搜寻,终于在五百里外的一处村镇找到了吴小俊和桃夭的身影,而后六坎急忙带了几名手下追去。 可追到吴小俊时,只剩下了吴小俊一人,而且看样子吴小俊压根就没准备跑,而是好像在那里以逸待劳地等着他。 对于吴小俊的举动,六坎甚为吃惊,当时就道:“怎的,见到道门前辈师祖,不下跪叩拜?你家师父就是如此教导你的?” 吴小俊靠在一棵槐树下,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抬着头望着斑驳的树荫,那树荫中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阳光又俊逸,他伸手杵在两把利刃上,似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向六坎的方向走来。 一步又一步,吴小俊的灵气在不断的释放着,通常情况下,修士只有全身心投入打斗时才能看到身体周围缠绕的霞光灵气,而这会儿显然吴小俊一开始就很投入。 他踏着稳健的步子,一边走着,一边说到:“我师父教导我的是保持赤子之心,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此生选择了什么道途便坚持什么道途,而不是途中改了魔道。” 这小子是在讽刺他吗?六坎一听,总觉得吴小俊字里行间中说的是他,原本出生名门正派,为了九州百姓苍生领命,可如今却投身魔道,饮鲜血,杀冤魂。 未等六坎回神,吴小俊的话音再次传了出来,伴随着拔剑的声音:“另外,我家师父恐怕比你们还长几个辈份,让我拜你?你不怕被雷劈吗?” 话音一落,两道银光一闪而过,只闻阵阵雷霆声响,六坎看到了自己跟前站着的是一个坚定不移,手持双刃的战士,而不是自诩道骨仙风的修士。 第524章 一重雷劫 一道雷霆从天上滑落,落在了六坎的眼前,那明亮鲜红的光彩,宛如惊天的华彩绚烂了天地。 红色的雷霆?六坎不由得拿手挡了挡眼前的亮度,再抬眼时,吴小俊已经双刃挥到了六坎的面前。 六坎见状,两手之间化出了一柄三尺青峰,顶住了吴小俊双刃的刀面,只见一道黑气在六坎的青剑上蔓延起了一道屏障,与吴小俊的双刃相撞,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在这时,只听吴小俊咬牙道:“既然修了魔道,就不要用这样的正气之剑装脸面!” 说话间,吴小俊手中的两把双刃再次爆发出了更强烈的雷霆,那雷霆像一道光圈,将周围的地面都炸裂出了焦臭的气味,而六坎的抵挡也被强势压制,不得已脚步后退了一步。 六坎一顿,似乎明白了什么,低讽道:“我本以为你留下,是为了阻挡我追捕星辰幡的脚步,没想到,你留下只是为了找我算账?哼!很心寒吗?信仰了如此之久的道门正派,竟然出了魔头?” 话音一落,六坎手中的长剑突然改变了模样,只见那原本道门修士最常用的青峰,变成了一支鬼爪的形状,好似是从已经干枯只剩白骨的骷髅身上取下的右手手臂连着手掌。 随即,一声魔影萦绕,白骨像是活了过来,“咔嚓”一声,抓住了吴小俊的寸芒,捏得寸芒剑无可动弹,似有捏碎剑锋的迹象。 吴小俊看着不受控制的寸芒剑,心道,不好,寸芒要毁。于是他忙猛祭真元,施放了一道借力打力之术,将自己抽身而出,弹了出去,然更加发狠地盯着六坎。 六坎见吴小俊那狠戾的眼神,继续讽刺道:“你知道你的寸芒为何会受到威胁,而另一把杀屠却没有半点损失吗?因为正不胜魔。”说着,六坎指了指吴小俊左手上的杀屠刀,那把凌厉的刀,虽说是刀状,却为单刃剑,与寸芒不相上下。 然而,杀屠却没有受到戾气的冲撞,且似乎像有了剑魂一样,越发兴奋不已,正是因为杀屠戾气极重。 兴许六坎说得对,修魔之气的确瞬间有强劲的爆发力,相比源远流长的仙道,魔道更拥有破坏力。 不得不说,创造出魔道一途的冥河老祖的确是一个天才,他利用了人之恶念,将这些嗔念转化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让无数修仙者对此趋之若鹜。 魔道就好似一个装满恶意的盒子,诱惑着修士去将其打开,贪婪地吸食着里面带来的无穷无尽的力量,六坎正是如此,要说他堂堂一个遗弃大陆上最早的修士,名门正派开山一型的长老,要什么有什么,为何还要去修魔道,不就是为了更强的力量。 可是他说错了,吴小俊退了一步,因先前借力打力一招,让他不得已承受了一些鬼爪戾气的攻击,迫得紫府咳出了一丝血来,凝结起的真元也被打散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好在吴小俊精神力没有被六坎说的话给冲击散开,他也迷茫过多次了,这一回既然下定决心留下来,就没有迷茫一说。 于是,吴小俊再次发力,两手再握紧了双刃,只见天上乌压压的黑云又低了一层,那云层中打下的红色雷霆越发密集了,突然间一道雷霆宛如助力一般落在了吴小俊的双刃之上,原本颜色不一的寸芒和杀屠都统一了色泽,变成通体全红,好像滚烫的岩浆,在不断浮动。 而下一瞬,吴小俊两刃一挥,那原本金属般打造的双刃竟变成了两只红色的麒麟,往六坎身上咬来。 随即便听吴小俊的声音在麒麟身后响起:“少胡说八道!杀屠只是一把法器,用何种法器,用不用法器的关键不在法器本身,而在道心!你修魔道,你法器便与你道心一样杀戮重重,我修正道,我的法器便和我一般…玩世不恭。” 啊?六坎微微一顿,原本以为吴小俊要说什么和他一般正气凛然,可谁知明明走的热血画风,到头来又步入了冷笑话情节。 而就在六坎一时失神之时,两只闪着红色雷霆,由岩浆般流动的麒麟一前一后地向他咬来,六坎见状,忙拿鬼爪抗住了一只麒麟的脑袋,可身后那只却是怎么也防不住,顿时,只闻骨头碎裂的声音,那麒麟的大嘴咬住了六坎的后肩。 一道电闪般的气流顺着六坎的右肩窜进了他的五脏六腑,触电的感觉,可真是浑身通透,心飞扬。 “啊!”六坎一声大叫,忙从腰间系带中掏出一粒黑乎乎的圆球丹药,往嘴里一放,然即刻抓来了身边一名手下,竟将那手下像拧抹布一般拧出了血水喂到嘴里。 瞬时,六坎一声大喝,那鬼爪变成了数个,将麒麟打飞,也让他从麒麟的口中跑了开去,大口喘气道:“混账!关于吴俊道行的情报有误!这家伙根本不是合境中期,而是只需一两步便就成仙了!我经历了两千多年都还是个半仙,还差一重雷劫,没想到这家伙年纪轻轻便和我一般修为。” 原来,这六坎道行也不过如此,虽然是曾经最早的修士,也算是六合派的开山长老一级的人物,但到底修仙一途每上一步便难过万分,有时候法力到了那个程度,境界没到自然也就上不去了。 六坎便是已经在合境期徘徊了数百年了,可惜怎么也没有天劫的降临,这才得机遇改修了魔道,好不容易走到第八重大天劫,竟在此处差点栽了跟头。 他哪里猜得到,这吴小俊与他都是只差一重天劫就从此脱离凡体肉胎,傲视天下之人,与情报中差着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其实情报并没有错误,吴小俊先前也正如情报中所说,而这会儿能与他抗衡的原因只是,吴小俊天生道体另类,只要有所悟,境界会自然拔高他的修为,也就造成了明明去年之时,安鹿县会战中刚升到合境中期,这会儿又升了。 第525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不明情况的六坎不敢硬战,虽说硬战也指不定谁输谁赢,但他可伤不起,一不小心败了,就得灰飞烟灭,得不偿失。 凡修魔之人,因作孽太多,报应也来得凶猛异常,像六坎这般的,恐一旦被杀,也留不下半缕魂魄,连轮回都入不了,所以不能失败。 因而六坎利弊权衡之后,打定了注意,先分散吴小俊的注意力之后,再寻计较,心道,吴小俊只要精神力被扰乱,便能让他寻得可乘之机。 于是六坎便作出了毫发无伤的样子,忍着肩上的剧痛道: “我俩这般打下去,也分不出胜负,今你即取走星辰幡,本座也不计较了,否则本座要动起真格来,恐你便无计可逃,你一代军帅,又是吴国世子,若有损伤,岂不平白辜负了这一身修为!你且走吧。” 话音一落,吴小俊果然收回了两柄利刃,看似的确要收手而回的样子,可谁知,刚收回手的下一瞬,他再次祭起了真元,往天上一纵,双刃合二为一,捏与手掌之间往下倾身而来,把自己和剑都化为了雷霆的一部分。 剑为雷霆之端,身为雷霆之身,这一道如树枝般粗壮的雷霆看起来就和修士飞升之时经历的雷劫如出一辙。 只闻吴小俊再道:“看来你到底没有悟明白我为何在这?我在此地等你,不过就是与先前所修的名门正派道法做一个了断,压根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怕死之说,从我领了帅印,统了军民之后便置之度外了!自然,能活着,我自当欢喜,若是活不了,我也没什么损失!” 说着,那吴小俊身化的雷霆便如万钧之势砸向了六坎所在的地面。 六坎见状,不由脸色泛白,一个对死如此坦然的人,六坎至今不曾见过。 当然战场上也有亡命之徒,然而亡命之徒不知生之珍贵,死便不足惜,可是一个明知活着也是乐趣之人,还能坦然面对死亡,那就不常见了。 六坎看着天降雷霆,这雷霆就好像是在给他渡劫一般,明明自己刚过八重雷劫,离第九重还相较甚远,可没想到今日吴小俊这是在提前给他渡了! 一面惊慌,一面愤怒的六坎,不由大声质问道:“你当真不怕死?这世间还有许多美好之事,你难道不怕死了可惜?” 可惜吗?不觉得,的确世间是有许多美好之事,但是坚持着一件事,为那执念而死却不算什么,正如吴小俊此时作答,简简单单一句话表明心志: “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了,正是为了追逐某件信仰,哪怕早上得到,夜晚便死去也是可以的,那被称之为死得其所,从容不迫! “轰!”一道雷霆落下,红色遮盖了视线,片刻之后地面之上多了数到裂痕,宛如彗星撞地一般。 只是令吴小俊没想到的是,他最大一招丢出,却仍旧没有将六坎废灭,当然这一回不是他法术不精,而是此时六坎头顶上多了一个宝贝,是一条金色的绳索将六坎头顶罩住,金光四射。 吴小俊一愣,还未等他有任何反应,这金光的绳索就将他弹飞出一里之外,只听六坎喘了口气道:“还好先前为了渡第九重天劫时,提前准备了捆仙绳,这东西捆不住非仙的人,但好歹是阐教惧留孙留下的法器,果然能应天劫雷霆之力。” 捆仙绳? 阐教十二金仙之一惧留孙的东西,后给了土行孙,再之后封神大战万仙阵中,土行孙身死,就遗留在了凡间,被六坎捡到,只因他修为太低,不能抹消捆仙绳中土行孙的元神烙印,因而也不能随意使用。 不过拿来应个天劫之类的,捆仙绳似乎愿意帮忙。 这会儿,在捆仙绳的出现后,吴小俊明显的上风被压制,他也没想到除了自己这样手中有秘宝的人以外,还能遇到开了外援的家伙,如此的话,恐怕还真得朝闻道,夕死了! 而就在六坎回了元气之时,突然从天上御剑而来了两个看起来像是返虚期的高手,一人黄鼠狼模样,一人是一名修士,这两人见六坎吃瘪,不由分说的一左一右向吴小俊袭来。 只见天空中顿时出现了两柄黑幡,那黑幡中跑出了两只体型庞大的蜈蚣,黑色蜈蚣身上用丹砂画满了印记,身体一卷一弹,两鄂锋利,喷出了绿色的毒液,带着浓浓的腐蚀之气。 吴小俊看着赶来的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百名援兵,有一种入了坑中的感觉,原本指望着与六坎单打独斗,若是死了也值了,可是这会儿以一敌百就有些不划算了,特别要让风菱知道,他一个人被一百个人围攻杀了的话,可能会笑话他笨入陷阱。 念及此处,吴小俊再次挥出寸芒、杀屠,变成麒麟向蜈蚣咬去,准备借此脱身。 然而未料,麒麟咬上蜈蚣的脊背时,出现了让吴小俊,甚至六坎都惊讶的一幕,那就是麒麟刚碰到蜈蚣,还未等蜈蚣反抗,就自然变回了双刃回到吴小俊手中。 六坎观之一愣,转眼间看到了蜈蚣身上的丹砂,经验老道的他明白了! 吴小俊命门乃雷,雷乃五行中木行,金克木,丹砂制水银,属金,所以吴小俊的功法不攻自破了! 待六坎明白其中道理后,吴小俊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撞猪上了,可是若失手被擒,那便玩大了,死也不能他人说了算!于是思量之下,收回了双刃,在六坎及时招来救兵准备生擒吴小俊时,他抛出了一支葫芦。 那葫芦径自往天空中飞去,从葫芦口喷出了一圈黑云,将天上地面都围了起来,甚至四周都是黑色的云彩墙壁,六坎以及招来的援兵都被裹入了云中。 至于吴小俊也置身其中,他突然蹲坐下来,随口说道:“我想了想,既然跑不了的话,我们还是同归于尽吧。”说这,吴小俊掐起了法诀。 这九九散魂葫芦威力可大可小,吴小俊至今难以控制,因而他也不常用,不过若是抱着死的决心,那就另当别论了,至少在他雷云包裹下,谁也跑不了,包括他自己… 第526章 生性歹毒 六坎一想起一个月前吴小俊最后使出的葫芦,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画面,就觉得背脊一寒。 “朝闻道,夕死可矣!”简直太可怕了,这样的人比死侍更可怕! 还好,当时六坎一激灵,用鬼爪在地上挖了个坑,趁吴小俊祭起法术时,让他掉了下去,一时间让吴小俊分了神,无法发动那个可怕的葫芦,而后忙在大坑中填入了朱砂。 因吴小俊不敢接触朱砂,不得已封闭了自己的口鼻两窍,因而没有发动葫芦。 可也因为如此,六坎对他无计可施,因为不敢放漏朱砂,让吴小俊出来再开葫芦,只得把装满朱砂的大坑以及里面包裹的吴小俊一起刨出来,抗回京都。 这会儿,在邯谷城,国公府中,听着堂下众臣的议论,六坎不由得揣摩起了雷泽的来意,要说雷泽是为了争夺土地而来,这倒是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反正陈国究竟灭不灭国,到最终都不能阻止北国称霸天下的步伐。 他打心底认为这世间能称霸天下的唯有妖王闵赢一人,因而陈国只是闵赢搅乱九州基业的一枚棋子,不甚重要,若真给雷泽攻破,也不碍事。 可万一雷泽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陈国,而是为了吴小俊呢? 六坎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这个想法有些茫然,如今没有任何一个迹象表明雷泽是冲着吴小俊来的,虽然据之前的情报来看,吴小俊与起初雷泽军的大都督雷泽言有交情,但是现如今的这个雷泽,身份依旧是个谜,难不成这个雷泽玥也和吴小俊有交情。 就在六坎听着众臣热议中,说到究竟要不要与雷泽讲和,割地赔款让雷泽退兵之时,突然外面传来了急报,道:“主公!雷泽信使求见!” 话音一落,一直诺诺听着的陈斗,因为害怕,立即站了起来,未等六坎招呼便道:“快,让他进来!” 说完,陈斗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逾越,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六坎,见六坎没有摇头,这才松了口气,忙关注到即将进门的来使身上。 看样子,陈斗胆小名副其实,纵使被六坎当作傀儡来操纵,但面对已经势无可挡的雷泽军时,似乎雷泽军比六坎更可怕,更让他坐立不安。 不一会儿,雷泽的信使被引了进来,是一个样貌三十余岁的道人,此人名曰杨甚平,雷泽战力榜上排名五十一位,手中一支三尺笔杆,善言辞,精书法,御妖宗修士,如今乃飞鹰营参军。 杨甚平身后还尾随着四名戴着铁面的亲随,他进殿之后没有打躬,自带一股迫人的神气,毕竟胜利者在失败者面前是用不着低头的,也不能低头,因而他只是拱手平视陈斗道:“我家主上令我前来,与陈国言和,只要陈国应允我雷泽的条件,即刻收兵。” 陈斗听到雷泽要收兵,差点站了起来,忙要扬手让他提条件,好在六坎伸手按住了陈斗的肩,示意他好歹为一国之君,别人还没开口就丢了面皮,这才让陈斗坐稳,严肃道:“尔等一群乌合之众,雷泽玥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流寇草匪,也能与我陈国谈条件?” 听着陈斗的话,堂中原本垂头丧气的大臣们不免挺直了脊梁,好歹要在最后关头作出一点风度,否则就算降了雷泽,日后也会被雷泽看不起。 可是,他们没想到,他们已经被看不起了,只见杨甚平完全无视陈斗的话,冷笑了一声道:“败军之君,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在我面前就别装着高高在上的样子了,你陈国原本就得位不正,大家彼此彼此,我主怜悯苍生,故而让我来与尔等谈判,别给脸不要脸,还胆敢污蔑我主?快快答应,我好回去复命。” 听到杨甚平的张狂,陈斗纵使胆子再小,也是一国之君,立即大怒地站了起来,道:“放肆!” 听到陈斗的怒吼,堂中众臣也发出了声响道: “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陈国国都!一人也胆敢在此处大放厥词。” “国公,臣建议将其斩首示众,以震军心!” 陈斗听之,也点了点头,道:“来人,将雷泽使者拉下去斩了。” 杨甚平闻之,见赶过来的刀斧手,却一点儿胆寒都没有,还笑道:“哈哈!大祸临头你还敢斩我?我主好意不想血染邯谷,派我前来讲和,你却擅斩来使,若是传了出去,我主必将屠尽你邯谷最后一人!以震军心?尔等还有多少兵力可震?” 杨甚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让陈斗的面皮又紫又青,恨不得把杨甚平挫骨扬灰,大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带下去斩了!” “是!”几名士兵见状,忙抓住了杨甚平以及他身边四名随从的胳膊,架着就往外走。 而就在这时,一人的声音打断了士兵们的动作,只听思虑半响没有回应的六坎道:“慢着!主公休要中计!” 中计? 六坎的话让在场众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不明所以,连带着陈斗也不解地看向了六坎。 只听六坎指着不屑的杨甚平道:“主上,雷泽玥此人据我所知,生性歹毒,故而他派此人前来绝不是来讲和,或是羞辱主上,而是故意刺激主上杀了此人,以让她出师有名。” 说完,堂中之人微微一怔,齐齐看向了视死如归的杨甚平,这才意识到杨甚平从进来之后总是一副耀武扬威的嘴脸,实则却刻意寻死的举动,是有意为之。而这会儿被六坎一语捅破之后,就闭口不言了,恐怕真如六坎所说。 这时,六坎又执着杨甚平继续道:“此人恐怕是雷泽的死侍,杀了他,对雷泽没有半点损失,可是对陈国而言,就是为雷泽制造了话柄,以攻我国都,如今雷泽在国都门外止步不前,就是怕毁我国都,灭我陈国会被天下人所不耻,因而才出如此歹毒计量,主上千万不要妄动。” 如此一说,陈斗恍然了,便点了点头道:“那国师说,该当如何?” 六坎盯着杨甚平此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冷冷一笑:“暂押此人,送予书信给雷泽玥,并宣告天下,只要她肯罢兵,就放走此人,陈国愿意与之和睦共处。至于此人,就让他去那大牢中吃些苦头。” 话到此处,杨甚平很快便被押了下去,只是自以为撞破奸计的六坎没看到,杨甚平被押走之后,杨甚平露出了一道真正的奸计得逞的笑容。 第527章 我来救你了 雷泽使者出使的闹剧就这样草草收场了,渐渐到了夜里,邯谷城中夜深人静,虽然外面有雷泽大军徘徊,但是仍旧阻挡不了城中人的睡意。 在邯谷城中的大臣们多数都是与陈昭一起起家的匪寇,他们之所以参军无非就是与陈昭一样想借着乱世的情势,发一笔横财。 当然,他们的确发财了,将陈国的金银珠宝都集中在了他们的脚下,各个看起来肚大脸圆,过得好不惬意,因而能不打仗那便不打。 今日虽说雷泽来使说了一些风凉话,但是完全不足以让他们提心吊胆,因为六坎说了,只要控制住来使,雷泽玥介于天下的舆论,也不敢贸然攻城,所以他们依旧赶紧睡觉去了。 而此时邯谷大狱之中,地牢的底层,放着一个长三人高,宽一人长的铁桶,这铁桶中装满了朱砂,铁桶外挂满了铁链,铁链之上还有朱砂画的符箓闪着光芒。 铁桶中有一个人,闭着眼,盘着膝,一动不动,就好像已经坐化了一样,实则不然。 虽然封闭了口鼻两窍,耳朵和眼睛也都自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但是吴小俊的神念却还能偶尔察觉到外界的动静,自然知道雷泽军在陈国国土上肆虐之事。 在他听闻雷泽军在北国之地兴起之时,他便猜到了那个叫雷泽玥的主君究竟是谁,虽然风菱没有告诉她,她在雷泽家时用过的名字,但是除了风菱,这世间还有谁能继承雷泽言的意志。 那么如今雷泽军出现在陈国的原因,就容易解释了,无疑那个死丫头,竟然难得犯蠢的,明知这里陷阱重重还要来救他。 陈国之人兴许至今都不知道风菱的真实目的,但他知道,风菱不是来侵略陈国的,她是来救他的,只不过任性地用一个陈国的兴衰来救他。 可是,明明他不想谁来救他的,当时用九九散魂葫芦就是担心谁来救他,而让他成为一个拖后腿的人,但最终他还是拖了后腿。 这时,吴小俊的元神在装满朱砂的铁桶中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密布的朱砂,看着往来监视他的陈国士兵,叹了口气,如此下去,他很有可能成为风菱或者吴国争霸天下中一步坏棋,那先前付出的一切可真就随之东流了。 风菱到底在想什么?她明明如此聪明,怎的就这么不开窍呢?非要来救他这个无关紧要的死棋,而且就算风菱正破开一切万难,来到他的跟前,风菱难道能化解朱砂之困。 这朱砂虽然看起来是固体的实物,但其实是液体,没有人能做到让液体不流动,就像没有人能斩断河流一样。 所以无论如何,只要吴小俊一开始呼吸,朱砂就会流入他的体内,沾上一点这样的剧毒,他都死无葬生之地,就算风菱把他救出去,他也活不了。 说来,六坎也的确够狠毒的,他一定是在想着,就算到时吴国用星辰幡来换,他也可以将自己交出去,只不过是带着这朱砂的铁桶一起交出去,因而最终吴国得到的不过一具尸体,或将死之人。 那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他看着外界的事物,既然他是一个死局,那为何迟迟不动手,不把自己这个死局落实,非要留口气看着外面的世界?他只要身体一张嘴,或者睁眼,更或者吸气,那朱砂就会流入他的肺腑,就可以让他了结自己的生命。 吴小俊下定了决心,只要他了结了自己的生命,风菱就会离开。 那样的话,总比她在交换了条件后,换道一句尸体强得多,而且若风菱迟迟不肯离开,时间久了,恐怕会掉入下一个陷阱之中,毕竟六坎可是北国潜入的,再着说陈国也还有半臂江山,风菱赢得太顺,恐怕不是好事。 念及此处,吴小俊动了动嘴唇,他要张开嘴,吸一口气… 可是就在这时,吴小俊的嘴唇突然颤抖起来,他竟在这一刻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在害怕,在面对死亡的这一刻,竟然他也会害怕,明明先前如此信誓旦旦,但人终究会害怕一死。 突然一个声音忆进了吴小俊的脑海,道:“你在害怕?” 这个声音是红云师父的,是在红云传授给吴小俊鸿蒙紫气时,他说过的话,因为强硬的真气流入,吴小俊承受不来,向红云哼唧道:“不行啊!师父,你这样会弄死我的!” 而那时,红云就问他,是不是害怕死。 吴小俊道:“废话!是人都怕死!你不怕死吗?” 那时,红云就告诉他:“朝闻道,夕死可矣。”对了,这句话是红云教他的,他至今铭记,他一直这样做着,只要为了信仰,死也可以,但为何这一瞬他会害怕,他明明知道他不怕死,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不想死,怎么也张不开嘴,怎么也动不了! 到底为什么? “当然如果有比死更值得珍惜的事情,那就活下去吧,咬碎牙也要活着,不要脸也要活着。成仙,超脱生死的界限,也许那会使你活得很无耻。可是,为了珍惜的事物,卑鄙的活着,不丢人。”这时又是一个声音在吴小俊脑海中响起,同样是红云说的话。 大约就是这样的话,让吴小俊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许他还有更值得珍惜的事? 吴小俊茫然地用神念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滚来的浓云,迷茫道:“师父,徒儿这一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话音刚落,吴小俊的神海中再次传来了一声,却不是红云的声音,而是一个清脆悦耳,略带欣喜的声音,在喊道:“小俊!我来救你了!” 第528章 情势逆转 听到风菱的声音,吴小俊不由得低头自嘲道:“吴俊啊,吴俊,胡思乱想也要有个分寸,竟然出现幻听了!该不是在为自己的怕死找借口吧?” 念头未落,吴小俊又听到了重复的喊声,只是比先前更大了一分,道:“小俊!我来救你了!” 哈?吴小俊神念忙往四周一扫,这才看到风菱正站在铁桶前面不足一丈的距离,身后还跟着四个人,其中两人他还认识,是桃夭!还有,易白芷? 这是什么组合?果然是做梦吧,从刚才发现自己连自杀都做不到时,就是在做梦! 这时,铁桶外的风菱也用神念察觉到了吴小俊看向了她的位置,不由兴奋地招了招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铁桶旁,欢喜道:“你终于有反应了,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你这是闭住了六窍吗?那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放你出来!不然搬运铁桶,太引人注目了。” 说话间,风菱将手掌放到了铁桶上,还一面滔滔不绝道:“…我跟你说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要不是利用六坎自以为聪明的心思,让他把甚平押往地牢,我还没这么容易通过九转镜找到你的所在…” 原来,杨甚平来使也好,故意刺激陈斗也罢,其实最终的目的既不是显示雷泽军有多强,也不是六坎猜测的要引诱陈斗斩杀来使换取出兵的借口,而是为了让他带着他的四名随从进入天牢。 风菱压根就不是按照常理做事之人,她要真想兵攻邯谷城,什么理由找不到,根本无需这般拐弯抹角,她之所以派出来使,便是为了混进邯谷城中,直接救走吴小俊。 毕竟,精通算谋他人的风菱,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以土地交换人质,或者兵攻城池抢夺人质的方法上,因为这两种方法都可能被他人反过来利用,到时候万一在交换之时人质被杀,或者把陈国逼得狗急跳墙,反用人质牵制于她,就适得其反了。 所以风菱收起了自己的灵气,化装成着杨甚平的随从混了进来,而至于桃夭与易白芷,原本风菱是不同意的,但这两人居然同一鼻孔出气,非要跟来,风菱也只有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这会儿,站在吴小俊面前的是风菱,以及杨甚平、安虎、桃夭、易白芷,他们的出现让吴小俊错愕,震惊,甚至有点恼羞成怒? 风菱的话像苍蝇一般在吴小俊神海中嗡嗡作响,她兴许也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毕竟她最初依赖的人,如今身边也只剩吴小俊一人了,如此好不容易见面,一时便忍不住将话匣子的开启了。 而就在风菱要祭起真元的时候,却听吴小俊神念中传出的一声大吼:“等等!你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呢?我何时说过要你来救我?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 风菱被吴小俊吼得一顿,瞪大了眼睛,记忆中吴小俊从来没有吼过她,而偏偏在她一路不停歇地来救他之后,他竟然吼她!这可当真能让她的思路出现短暂的迟钝,回不过神来。 就在风菱呆楞之时,吴小俊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慌忙再用神念传出话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之前都写了我从容赴死,你还来浪费精神,这就是个陷阱,你看不明白吗?朱砂之困,我就算出去了也会死,那不如让我就这样死了好。” 朱砂…风菱对生生相克甚有研究,不会不知道朱砂的用处,经吴小俊一提便就明白了。 她没有说话,而就这么看着吴小俊越发生气的表情,仿佛还没从先前那一吼中回过神来。 风菱身后的桃夭虽然不能用神念看到铁桶内部的景象,但从铁桶中传来的声音,分明听得出是吴小俊的声音,忙道:“大帅!您在说什么?风娘娘一定有办法救您出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我们都来了,您一定不会死。” “是啊!小俊!是我,我是白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可以死啊!”易白芷闻之,也紧接着喊道。 此时,地牢之中的守兵横七竖八地趟在地上,但很快不远处便传来了脚步声,杨甚平的耳朵随之动了动,他不认识吴小俊,也不知道吴小俊在说什么,只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这会儿听到了远处的响动,即刻反应过来提醒道:“主上,六坎他们来了。” 安虎也时刻打着精神,也跟着应道:“看样子,六坎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知道我们的真实目的了。”说着,安虎向风菱打了个躬,道,“主上,有什么话出去再说,裘污将军在城外接应着,先前传来消息,据说邯谷城附近几个小营正在集结,我等的主军还在燕云城,不能与邯谷硬碰硬。” 话落不久,六坎带着数千名士兵就将地牢的出口全全围住,阴暗的楼道上也布满了陈国士兵。 只见六坎带着一名黄鼠狼妖士,一名瘦骨嶙峋的修士走进了地牢,出现在风菱等人的背后,大声笑道:“哈哈,差一点就被尔等给唬弄了过去,本座先前还觉着奇怪,雷泽玥这么一个阴险之人,怎会虎头蛇尾,扫荡陈国如此风生水起,到最后却要草草收回,进入燕云城便闭门不出,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六坎往地牢中走了几步,便就停了下来,不敢再上前,他半个时辰前收到了来自北国妖王的飞鸽传书,说雷泽玥不是他一个人能对付的,让他先想法子限制雷泽玥的行动。 且飞鸽传书中还说了,雷泽玥此行目的是为救吴小俊,她早另派了一组军队走西线,阻断了陈国另一半军力,因而这才会如此快地来到邯谷附近,好在妖王派出了二兑带兵前来支援,设计毒杀了雷泽玥的西兵领将魏庭,这会儿二兑正往邯谷城赶来。 因而只要他困住雷泽玥,延缓住雷泽玥的行动,等二兑来了,不仅能杀了她,还能一举歼灭屯军燕云的雷泽主力军,到时候雷泽剩下的十万兵力也会不战自败,被他们收入囊中。 所以,此刻只要他不让雷泽玥带走装吴小俊的铁桶,那一切就可按计划进行了。 情势再次逆转。 第529章 你要我救你 六坎的话,似乎落到了尘埃里,竟没有人理会,虽然已然看到杨甚平和裘污两人已经摆好了对敌的架势,然而这一行中的最前方的那个女子却一动不动的,仍旧看着那密不透风的铁桶。 六坎顺着看去,原本以为雷泽玥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如今看起来没有身高八尺,也没有壮如巨牛,唯那姿色倒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儿,然而仙儿可不是什么令人恐惧的家伙,哪里有传闻说的多么可怕? 不过,六坎倒是没有因此就擅自出手,特别见雷泽玥压根背对着他,一点理会的意思都没有后,自认通常情况下,大敌在前却还是做得到如此从容的人,应当的确有几分本事。 念及此处,六坎不由不生出试探的话语,道:“怎的,你觉得你还能突破我重重包围,跑出城去?别说邯谷城了,就算是这地牢你们也休想出去。” 可惜,话音落下,又是寂静的沉默。 六坎无可奈何,只能微微抬着手,准备稍有不对劲便释放阵法,先将这几人困住。 可没想到,却在全神贯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风菱娇嗔的骂声:“你想要死,便死好了!” 哈?六坎有些微微愣神,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雷泽玥压根不是太从容,而是就没有注意到他,只一个人径自对着铁桶里面的人在说话。 只是她在说什么?六坎觉着这雷泽玥莫不是失心疯了?跨越千山万水,一路打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不,应当不是,那就是他自己没来之前,铁桶里的吴小俊有说过什么,难不成他们发现朱砂的秘密了?这可不妙。 六坎想着,若给雷泽玥发现就算把吴小俊救出来也是个死人的话,那雷泽玥一定不会再浪费精神,会掉头就走。于是,六坎更加提起了精神,诏令身后手下摆好了数千支弓,跑进了地牢中,将铁桶以及铁桶边的六个人团团围住。 这地牢建在地下,只有一个出口,若非杀光把守在地牢中的这一千米弓箭手,以及走廊上布置阵法的修士,是出不去的。 稍微心安之后,六坎继续关注着铁桶旁的对话,他听不见铁桶中的声音,不知是吴小俊神念只传到了雷泽玥一人耳中,还是吴小俊压根没有说话,他只听到雷泽玥一人的声音。 就在易白芷和桃夭都惊讶于风菱所说的,让吴小俊去死的话后,风菱垂着眸,继而又道:“不过!你欠了我的钱,就让你这么客死异乡太便宜你了!你要死的话…” 讲到这里,风菱停了停,突然抬起头来大喊道:“…那就到我的身边来再死!” 铁桶里的吴小俊一怔,一瞬间尽数的话语都噎在了喉咙口,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他先前怎么也做不到自杀的动作,的确还有比之于死更让他珍惜的东西,他怎可死在这里,要死的话,得死在他们身边,死在珍贵的人身边,这才是死得其所。 若是最后一眼看世界,那为何是要看着糟心的敌人去死?他果然还是不够努力,还有一口气就准备放弃了。 而就在吴小俊半响仍旧没给答复的长时间沉默中,风菱的叨念还在碎碎不断,越说越激动:“说什么不要我救?我千里迢迢来救你,你还说这么多废话,你还有没有有良心?你不知道欠人钱的家伙,是不可以和债主说‘不’的吗?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混球!你这…” 说着说着,风菱竟然抽泣起来,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又哭又闹… 这一哭,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了万分。毕竟,说好的残酷无情的大都督呢?说好的冷漠果断的主君呢? 这一幕别说落到六坎眼中诧异,让他忘记了时刻绷紧的神经,就好像听了一段戏一般投入关注,而同时也落到了安虎等人的眼中,恍然到,原来他们的大都督也会哭啊! 然,对于铁桶里的吴小俊而言,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的三两句话竟然达到了惹哭风菱的程度,他可是最见不得姑娘家的眼泪了,更别说风菱的,一时惊慌失措道:“菱…菱儿,你别哭啊!我只是说这朱砂之困,我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提前告诉你一声…” 话音未落,还没等吴小俊编排好止住风菱眼泪的语言时,风菱的眼泪已经打住了,情绪也恢复了先前不可更改地强硬,道:“能不能让你活着出来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废话!你只需要说一句——你要我救你!” 对!风菱要的仅仅就是这一句,不是别的。 若说摆在风菱面前与吴小俊阻隔的是千军万马,是刀山火海,是毒瘴恶气,风菱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他,可唯独他说他不要她救,这就让风菱难办了,因为他不信任她。 她需要的只是他将性命托付给她,就像从前一样,就像她将性命托付给他一样。 要想,曾经她也让他去救她了,而他的兵马也好,他自己的性命也罢,也有过损失,也有过危险,可是若是风菱对此就对他心生歉意,心生不安,那今后如何再毫无间隙地携手御敌,如何再生欢喜快乐之意?如何相处,去破开万难。 友谊之间一直都是公平的,没有道理她对他不带着歉意,而这人反过来要抱着歉意觉得他害了她,她不需要道歉,只用他相信她就好了。 吴小俊良久的愣住了,明明神念清晰无比的看到了周围任何景象,此时似乎也看不见紧紧包围在外的弓箭手,道法阵,他只看到风菱任性又坚持的表情,不知不觉唇角拉开了上翘的幅度:真是败给你了。 “菱儿,救我!” “好。” 一句话起四个字,一句话落一个字,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将两人出生入死的情谊刻画得如此铭心,平日里玩闹,甚至风菱单方面算计吴小俊的钱,但终究在生死面前,在困境面前,这样的默契不言而喻。 一阵月白的光影顿时炸亮了整间地牢,妖风簌簌,红雾沙沙… 第530章 捆仙绳 月白光影中弥漫的红雾像尘埃编织的纱织,在地牢中飘荡,六坎等人都被乍亮的光芒眯住了双眼,看不清铁桶附近的景象。 只知在风菱将手放到铁桶之上时,他也令人发出了箭矢,可是箭矢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物凋敝的冲击感像是月光失去了色彩,狂奔炸裂开来,而这时,又是一道光亮,不过这回的光亮是雷霆之光。 “轰”的一声! 雷霆从天上劈下,无数密集的电闪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手拿双刃的人影,而这人影睁开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个飞旋,只见铁桶周围漾起了一圈罡风。 那罡风自下而上,强劲的破坏力往地牢上空一冲,似乎罡风中还卷着几个人影,往上一带飞了出去。 六坎及手下的人被接连几次的真元冲击给冲了个七零八落,回过神来时,头顶一道夜晚的光亮照了进来,这才发现地牢已经被砸了个窟窿,地面被开了个方圆十丈宽的大洞,而先前地牢中的人早从那个大洞飞到了外界的地面上空。 “…”还有这样的离开方式?看着空荡荡的地牢,六坎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千防万防,设想过多种堵门的法子,但怎么也没想到,还可以把整座地牢掀飞了离开,走直线。自己的弓箭手和法阵修士都白布置了。 这会儿,回到地面上的几人,只见杨甚平扛着易白芷,安虎背着桃夭,稳稳地战在了破开的大洞边缘,但心中也有余悸,毕竟他们谁也没想到,铁桶破开的瞬间,会突然卷起一道罡风,带他们飞离地面。 因而,回过神来的杨甚平不由转头对着悬浮在天上的两人,特别对风菱发牢骚道:“主上!你要行动之前能不能提前吱一声!还好我和安虎反应快,否则非给罡风的剑气撞裂了不可。” 话音一落,风菱半悬在空中,对着已经无需御剑,可驾云的吴小俊道:“说你呢?怎么不打招呼就放招,我都差点被卷进去了。” 说来,刚刚那道罡风正是吴小俊所为,他被放出来后,得到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出两把带着雷霆的寸芒和杀屠,而第二件事就是刷出一道龙卷风将头顶的地面破坏。 吴小俊闻之,尴尬地饶了饶脑袋:“重获自由,太兴奋了,而且刚刚地牢中敌人太多,又施展不开拳脚,一个一个打的太费劲。”说完,吴小俊这才问到,“话说回来,你刚才如何破了那朱砂之围的,那朱砂可是一旦打开便会流动,而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却感觉它静止得像是死了一般。” 风菱对于吴小俊的好奇,很是得意地扬起了头,笑道:“我可是神仙,连水流都能中断,别说这会流动的固体了,再者说我修至阴之道,待日后道行高深之时,太阴星都能被我所控,你可知没有月光精华,这世间生灵便会凋敝?所以朱砂之物,我也可以让它暂时失去生机。” 对了,曾经的太阴之主——羲和在鼎盛时期,是能将太阴星随意把玩的,而太阴星对她而言可能不算什么,可对万物而言,却是滋长的不可遗缺的能源精华。 因而失去太阴星的精华,那万物便会凋敝,生命因此枯竭,而水流也是生灵,天下苍生中的一种不会说话的生灵姿态。 纵使水流,羲和都能剥夺它蕴含的太**华,使其终止,更别说那与水流相比更渺小的朱砂了。 当然如今风菱比较羲和相差甚远,虽做不到羲和的十分之一,但千分之一终究能够做到,因而将朱砂停止生命至一瞬,或者三瞬的时间,她还是做得到的。 而这样短暂的几瞬,便是吴小俊从开始呼吸到跑出朱砂的时机。 万物构成乃阴阳,缺一不可,风菱修阴,相当于掌握着这世间万物一半的性命,吴小俊此时听风菱如此解释,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这样的伙伴实在太强大,太可靠,也太可怕了。 遥想,万一他一直不还风菱钱,惹怒了风菱,那风菱不高兴之下将他体内的那一半阴气给抽出来,他得死得半点反抗力都没有,不过好在风菱现在没有能力夺取人之阴气,就算能也只是一两息的时间。 正在吴小俊琢磨着如何在风菱变成真正的太阴之主之前讨好于她时,突然只听一声“唆”的声响从下方传了上来… 吴小俊耳朵一动,忙将风菱挡在了后方,伸手握住了袭来的“暗器”。 风菱被挡得莫名其妙,从吴小俊的肩旁探出了头来,看着他手中握住的一条金色的绳索顶端,不解道:“我这样子看起来像是需要你保护的吗?” “这一回还真需要。这东西叫捆仙绳,专克你,反而对凡人没有任何作用。”吴小俊一改先前随意的神情,顿时投入了精神,严肃地盯着手中的绳索道。 只见那绳子握在吴小俊手中,却还在像蛇一般挣扎着,要往吴小俊身后的风菱身上跑去,而就在这时,绳子的另一头也飞了过来,毫不意外地被吴小俊伸手一接,也稳稳接到了另一只手掌中。 不过显然,绳子不是凡品,那绳身上发散的灵气与吴小俊祭发出来的真元纠葛在一起,两方都不肯退让,而不久便看到吴小俊的额头上冒出了丝丝细汗。 “还有如此不讲道理的法器?”风菱看着吴小俊费力的手中的捆仙绳,不由惊叹道。 这捆仙绳,捆仙不捆人,捆神不捆魔,还真是法器如其名,她倒是第一次听闻,还好吴小俊先前与六坎对战时见到了此物,否则风菱今日也得撞猪上了。 吴小俊吃力地点了个头,想来六坎在刚刚之后,意识到了风菱的修为不在这凡人之中,因而才抛出了捆仙绳,如此说来风菱要继续留在这里,倒还落了下风,于是吴小俊当机立断道:“嗯。菱儿你先走,六坎就交给我,等我解决了他,就出城与你汇合。” 说着,吴小俊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风菱,却见她紧绷着脸,一副一点也不情愿的表情… 第531章 风菱的本性 随着上方的人与法器的打斗动静,下方地牢中的脚步声也渐渐接近了地面,虽然六坎被刚刚的罡风一时乱了步骤,但好歹也是一个高深的魔头,怎会因此就放跑到口的肥肉。 这里可是陈国的都城邯谷城,城中重兵把守,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让仅仅五人跑进城中地牢,死的活的一个痘没抓着,还让人救走了人质,那他也白混入陈国多年,当这陈国的国师了。 只听不仅地牢中的追击声临近,就连城中也因为刚才地牢轰毁的声音而传来了守卫士兵,一时间邯谷城内的守兵都开始向地牢的方向集结。 此时,邯谷城外,裘污带着一万名士兵听到了城中的响动,立即意识到了城内风菱等人可能已经被发现的情况,忙接应做出了第二计划。 这邯谷城中守卫应当有两万人,而附近城池的士兵不知还有多少,因此雷泽军的大部分士兵都留在了附近要道,阻拦前来支援邯谷城的陈军,而至于裘污则是为了接应风菱,分散城中守兵的注意力在此等候。 这会儿时机已到,裘污立刻令人攻打城门,当然他们并没有指望真攻入城中,兵法云,十而围之,五则攻之,也就是多于敌方十倍的人数可以围城,而多于敌方五倍的人数可以勉强一攻,但很可能两败俱伤,因而除非雷泽军有二十万人才做得到全胜围之的情况。 这么看来,这也就是风菱为何没有主张攻城,而准备救完人就跑的原因。 只听裘污一声令下:“飞鹰营,放火箭,给我不停的放!” 话音一落,千名飞鹰的弓箭手忙不迭地一支又一支的火箭飞入了城墙中,或落在了城墙上。 这时,裘污侧耳倾听,神念一扫之下,便听到正在往城中往地牢靠近的士兵们脚步有停歇转向的动静,而不一会儿就往城外跑来… 此刻,地牢方面,吴小俊见风菱很是不情愿离开的表情,即刻便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再失手被擒了,更不会死,你赶紧先走吧。” 可是,吴小俊的安慰似乎并没有产生太大效果,风菱仍旧保持着一副肚子痛的表情,还从喉咙中发出了哀怨的哼哼声。 见状,吴小俊看了看握着的捆仙绳,无奈地叹了口气,极端诚恳的,温柔宠溺的,一字一句的承诺道:“好吧,我解决了他之后,一定把捆仙绳拿来给你。” 一句话落之后,风菱顿时喜笑颜开,也没肚子痛了,更没依依不舍了,欢脱地转身就准备往城外飞去,乐呵道:“那我先走一步,城外见!” “…”吴小俊看着风菱踩着空气,跳跃而去的背影,一群神兽羊驼从头顶狂奔而过。 果然如此!吴小俊就说刚刚风菱关心他的生死一定是错觉!这才是风菱的本性!她不过关心的是这件难得一见的法器罢了! 唉!念过于此,吴小俊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的四人,再听滑入耳中不断赶来的脚步声,冲下方两人喊到:“桃夭姑娘!芷儿!你们与菱儿一同先走,我随后就到!” 说着,吴小俊又看了一眼另外两人,再次喊道:“另外两个不知道名字的,你们与我一同断后!” 杨甚平与安虎闻之,一面对付着已经跑到跟前的陈国修士,一面对于吴小俊的随意,愤怒地应和道:“连我们名字都不知道,就不要随便下令!” 就在这时,风菱从上空落下,只一挥手,便将两人跟前的数名修士掀飞在地,破开了一条通路,道:“甚平,安虎,这围剿的士兵中只有三人是返虚期之上,其中一人便是那六坎,他有克我之法,我若在场,相反会压制你们的动作,因而我便先走,你俩与吴小俊一同跟上。” 说完,风菱从手中变出了两个法宝,这其一便是她的桂月箫,这其二是八宝阴阳九转镜,此两宝被风菱分别丢在了两人手中,道:“桂月箫对付那边那个带头的人族修士,九转镜对付那个黄鼠狼精,一旦杀了后,不要恋战,快些出城。” 话音一落,风菱再次袖袍一挥,扫开了通路阻碍,又冲桃夭与易白芷道:“好了!人也见到了,你俩先跟我走。”说着,风菱便准备一只手拎住一人,飞出去… 天上的云层越发密集了,不知为何今夜邯谷的上空乌云密集得十分惊骇,层层叠叠就好像叠满了棉被一样,而明明一个时辰前还明月当空,月白如霜。 风菱看了一眼头顶的黑云,蹙了蹙眉,正听到桃夭与易白芷两人再次一个鼻孔出气道:“我们等着吴帅(小俊)一同走!” “胡闹!这是你们能呆的地方吗?连御剑都不会,呆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再说了天劫…” 风菱怒斥了一声,话还没说完,她就伸出手,往两人脖颈下方一人切了一下,全全打晕,伸手拎起两人,再次飞到天上对吴小俊大喊道:“我先走了!小俊,你两个媳妇儿的保护费,你记得支给我!” 这一回,风菱是真的一飞而去,只留下了半片似乎踩过的云彩痕迹。 其实,风菱未说完的话,吴小俊倒是心底晓得,那便是天劫快来了,他吴小俊的飞升雷劫,这雷劫恐怕来得不甚寻常,要被牵扯进其中去,像桃夭、易白芷那样修为低弱的话,只怕得稍有波及就灰飞烟灭了。 至于他自己,这劫原本就是他的,也不甚恐惧,再者说了,经历了之前的桃花劫,与困身劫,接下来的天雷劫只怕会弱上许多,自己虽准备不当也不至于被劈死。 只要他来雷劫来临之时,将六坎打败,就可以专心应付这落下的一击了。 这时,便听六坎的声音从地下传到了天上,由远及近:“雷泽玥!休走!” 伴随着六坎的声音,他的人影也落到了半空中,张牙舞爪地要往风菱离开的方向走去。 吴小俊见状立即打起了精神,摆脱手中对峙的捆仙绳,一眨眼便飞到了六坎的跟前,双刃劈到了六坎的身上,这一瞬,仿佛传来了金属相撞的声音… 第532章 心脉 只闻“咻”的一声,六坎虽用鬼爪法器迎了一击,但还是真元力不足,被吴小俊砸到了地牢远处一里之外的国公府中。 六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从地面上爬起来时,周围见不到半个人影,国公府中此时陈斗已经被众大臣们保护到了其他地方,再加上城外雷泽军的攻击,完全疏散了国公府内的人手。 他从破败的地面上缓缓地站起身来,突闻“啪”的一声,捆仙绳也随着他的掉落,失去了法力作用,落在了他的身旁。 很快,六坎察觉到了吴小俊的逼近,忙收了捆仙绳,招来鬼爪拐杖,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爬起来,冲半悬在空中的吴小俊吼道:“滚开!你只是本座的手下败将,本座目标不是你!” 对了,最初六坎的目标是吴小俊,但是此时非彼时,在风菱出现后,他的目标自然而然转到了风菱身上。 妖王有令,一定要先除去雷泽,再计划对吴国动手,而除去雷泽的根本就是那雷泽玥,可是没想到雷泽玥都到了他的面前,都已经在重重包围的邯谷城地牢中了,还能给跑掉,那他不仅丢人不说,且一定会被妖王责怪。 然而吴小俊此时根本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只见就先前一瞬,这国公府中就被吴小俊布下了紫色的雷霆。 对了,这只是紫色的雷霆。 那最强的红雷很难凝聚,且就算能打出,也只能施展一两寸,毕竟越强的法术需要聚真元的时间越长,所需的真元越多,若是抬手就能施展,吴小俊也不至于才一个半仙了,恐怕是大罗金仙,他的红云师父这一层次了。 然而纵使是紫雷,甚至更差一些的蓝雷,数量多之下,还是凡人之躯的六坎也不敢硬闯,因而如此情形下,也只有与吴小俊一对一,胜者才能去追风菱了。 而同一时刻,安虎与杨甚平也架起了御剑之术,这御剑之术也不是人人都能使用的,至少也得是个返虚期的高手,而这里陈国自身的返虚期以上高手早就被陈斗叫去保护自己了,剩下的无外乎六坎自己的手下,一名黄鼠狼,一名人族修士。 杨甚平手持风菱的桂月箫,将人族修士引到了天上,而安虎也将另一名黄鼠狼给带了开去,他们既然是风菱带来的人,就不会傻到一人对付几十人,甚至几百人,一旦上天,就算地下人数再多,也无法偷袭到两人。 就这样,此时地牢的天空之上也展开了两场一对一的决斗,只听人族修士对着杨甚平道:“让开!你们不过是一群不起眼的将官,跟谁不是跟?少在此处碍手碍脚!” 话音一落,只见人族修士拿出一面幡杆,晃出了一只黑色的巨型蜈蚣,在天上摇着尾巴,往杨甚平头顶咬去… 阴云四合,天上的黑色浓云压得四周阴气沉沉,好似一场惊天暴雨即将落下。 “轰隆”! 浓云中闪过了一道红色的电闪,宛如徘徊在云中的游蛇,在酝酿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 雷霆的光亮照亮了吴小俊的脸颊,因为闷热的空气,让他脖颈之上滚落了数条汗渍的痕迹,明明是冬季,却有如此诡异的天象,当真是天劫之力。 吴小俊伸手扣开了领子前的两颗颈扣,双刃往两侧一展,再次一道雷霆照亮了他深黑的瞳孔,只见他带着张扬的笑意,伴随着凌厉的剑光道:“你的对手是我!就你这样的层次,还不配与我们的心脉交手。” 于此同时,另一处对战的两场人中,也说出了同样的话:“有我们在,怎能让你靠近我们的心脉呢?” 所为心脉便是人体之心,连接着人体的每个部位,那盘根交错的血管从心脉之处发散而去,滋养着人体的每一个细胞,也是人体之中最为关键,最让人爱惜的部位。 因为有心脉的存在,这个人才能活下去,而同样人缺少不了另外的部分。 任何一部分,五脏六腑都是将这个成为完整之人而存在的,它们守护着心脉,心脉也给予着他们力量。 因此对于雷泽军也好,对于吴小俊也罢,风菱就是心脉,风菱需要他们的支持,而他们也需要着风菱给他们拼命的力量。 此时,风菱已经快步飞到了城外,相对于城中任何人的脚力,风菱的脚力也没人赶得上,再加上徐行止追术,追风菱的人与风菱之间永远隔着一段距离。 不一会儿,城下的裘污便看到了风菱从城门上落下的身影,顺道还一手拎着一位已经昏阙的小娘。 风菱落地后,将两位姑娘往副将的手中一抛,忙忙擦汗道:“哎哟,还真重,我算体会到你们男子平日里横抱姑娘家的感受了。” “…”这不是重点!裘污闻之,忙回了回神,赶紧下马向风菱打了个躬道,“主上!里面情形如何了?杨甚平和安虎呢?刚刚斥候来报,周边的军队已经快速向邯谷城集结,恐不下一个时辰就到了,我等得快些退入燕云城才是。” 风菱摇了摇头,转身往地上一坐,对着邯谷城道:“还要再等一会,甚平和安虎都还在断后,小俊也还没出来,离开之前,我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说着,风菱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浓云,已经开始响彻着雷霆的喧嚣了,续而她又补充道:“天雷恐怕半个时辰之内就会落下,放心吧,等不了多久的。” 裘污经风菱一提这才明白天上看起来非一般诡异的浓云原来是天雷劫,这一雷劈下来,虽然只会劈到应劫之人的身上,但是雷霆来势汹汹,恐怕周边数丈的距离都会被波及,想来这邯谷城又要再一次覆了旧阳城的老路。 只不过上一回旧阳是人祸,这一回可是实打实的天灾了。 念及此处,裘污点了个头,再次下令道:“飞鹰营弓箭手,继续强攻,再我军人员全数撤出前,不许中断!后续弓箭补给跟上!” 随着裘污的指令,只见数支带着火球的飞箭再次往邯谷城中飞去,火光缭缭… 第533章 同归于尽?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无数飞舞的箭矢,耀眼的火光仿佛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不知谁取的歌,在悲叹着久战不休的命运。多少白骨埋他乡,多少亡魂入梦里。 随着城外的火光,城内的雷霆就如那激荡的鼓曲,在传颂着万里江山血染江河的壮烈。 六坎,这个曾经太平盛世的缔造者,与天子赢怀揣着同样心念的修士,与九州历史开端连接在一起的人,不可或缺的战士。 而如今,却用着无数道门修士,徒子徒孙的骨头,做成了一柄无血无肉的鬼爪权杖,在九州的山河上,踏着累累白骨狰狞地讽刺着乱世中人的悲哀,而他就是造就这乱世中始作俑者。 看着那若巨石一般大小的鬼爪拐杖,听着那其中传来的骨头咯吱咯吱的声响,吴小俊的双刃交叉并作盾面抵着枯骨手掌,如此的想。 雷霆在刃面上不断地盘旋着紫光,然而那拐杖没有血肉,劈不开,也震不破,就这样僵持着,不断消耗着两方的真元,若再次消耗下去,别说还能勉强祭红雷了,恐怕紫雷都会变成蓝雷。 这雷系道法为震,震巽属木,由木而化行,以蓝雷最为普遍,其上便是紫、红。 当然也还有个别非木衍生而出的雷霆之法,有方如,风菱的太阴神雷中的白雷,冥河老祖的炼狱阎雷的黑雷,帝俊的太阳烈雷中的金雷,这些雷霆之术非木而生,只不过在他们的道法上赋予了雷霆的效用,有震慑天地之感,却没有雷霆的实质。 雷霆拥有清洗之力,扫光人之五脏六腑,因而往往被雷劈者,紫府的筋脉尽失,内里不调,无可导出体内雷霆而亡。 且,正如风菱所说万物皆有灵,因而普通的蓝雷可劈防御最为薄弱的人,紫雷重者则可劈山劈石,劈开强大修士的一切防御,至于红雷则劈万物。 因此这会儿,在吴小俊双刃渐渐由紫变蓝后,也只能考虑如何避开拐杖,攻击六坎的身体了。 然而待吴小俊飞身而起,抬手做诀,将双刃分开,一左一右地念剑攻击之后,六坎的拐杖却在六坎的头顶不停挥动,与两刃绞斗在了一起。 看着越发焦灼的缠斗,六坎不由笑了起来,道:“你别再做无用之功,先前抓你之时,你尚不能伤我,如今在丹砂之中呆了一月之久,刚出来,根本无法凝聚本身最满的真元,如何与我斗?虽然你的确是本座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小辈,但本座已修行千年,经验可比你多多了。” 吴小俊的确如六坎所说,有些吃力,在丹砂之中封闭了六窍,常年不接触外界,因而一时无法适应外界流通的灵气,聚集真元的能力自然不比先前。 这就好像有一人瘫痪在床了许久,突然有一天睁开眼睛,能说话能动了,但也得慢慢恢复才能口齿伶俐,手脚灵活。 不过,这会儿六坎与吴小俊所说,并不是为了提醒吴小俊他的问题出在哪,而是为了影响吴小俊的精神力,毕竟要凝聚真元是需要精神集中的,一分心岂不是露出了缝隙。 因而吴小俊压根不做理会,一面晃动着手指,招呼着双刃,一面一转身,做了个在天上飞行的助跑,突然一下加速,以飞箭的速度,将自己变为了旋转的陀螺,滚向六坎,一脚往六坎脸上踢去。 “乒!”一声碰撞的声响传来。 只见吴小俊已经快速移到了六坎的跟前,那脚上缠着一道深色的紫雷,正落在了六坎泥丸宫前五寸的位置。 可惜还有五寸,吴小俊不满地“哧”了一声,翘着嘴角咬起了牙,骂道:“防御还真够硬的!” 话音一落,吴小俊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脚端的绳子上,原来此时,在六坎的头顶前出现了一条绳索,便是那捆仙绳。 这捆仙绳对吴小俊不起束缚的作用,但是对六坎而言还是能当作防御之宝,擎在头顶以防不测。 这时,被吴小俊给踢了个措手不及的六坎虽说有捆仙绳当头护佑,但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他抬头看着五寸之上那变化为雷霆的脚,恍然地抽了抽嘴角,这才笑道:“差点忘了,你能将自己都化为雷霆,已经脱离凡人之躯了!不过这法宝,你是破不了的,除非你再次用那葫芦。” 上一回吴小俊用九九散魂葫芦不正是因为无法破开捆仙绳的防御,只得以身殉道,要与六坎同归于尽,下了死心释放无法控制的九九散魂葫芦。 这倒是给吴小俊提了个醒,提醒他之前有多愚蠢!吴小俊呵呵一笑,再次飞起,又落下,只不过这次换了一脚,猛地又是一踢道:“与你同归于尽?你倒是提醒了我,提醒我与你这种人同归于尽是多么可耻!” 对!就是可耻,吴小俊如今想明白了,一个月前自己的行为很是幼稚,他本以为自己是在为大义献身,此刻在明白,与六坎这种人陪葬是多么的不值。要死就一定得死在自己珍惜的人身边,为珍贵的人去死,那才是死得其所,而六坎显然不值得他浪费生命。 故而,他不用葫芦,他要用自己的力量打败六坎,然后活着回去,回到珍惜的人的身边去。 坚定的念头,让吴小俊的真元再次凝聚更浓,这一脚下去,又是一声激烈的碰撞,只是相比先前那一脚,震动更大,而捆仙绳凝结出的金色护罩上出现了一丝轻微的裂痕。 六坎一怔,有些慌张了,然而这会儿自己的鬼爪拐杖正在与吴小俊的双剑缠斗,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这捆仙绳。 六坎主修法器,没有淬炼体能,向与吴小俊技能搏斗,他根本做不到。 原本以为捆仙绳完全不会露出漏洞,而谁知吴小俊这半仙的一脚,怎会破开真正仙人留下来的法器的防御呢? 六坎的脸上渐渐冒出了紧张的汗滴,口诀念得也愈发浓重了,只见不需片刻那捆仙绳再次发力,金光闪耀,将吴小俊的脚跟逼退… 第534章 英雄赤胆 虽然捆仙绳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法宝,然而正如圣人都无法解释残留的神仙死后悲怨一般,法宝似乎也耐不住一腔热血的执念。 在捆仙绳金光大方的同时,吴小俊脚跟再次离开了六坎头顶,一个旋转,再换一脚踢下,一次又一次,那捆仙绳上的护罩渐渐的从最初看不见的裂痕变成了有鸡蛋壳碎开的裂痕般大小。 六坎看着不断落下的雷霆之脚,无计可施之下,只盼望着早些挨到天劫到来。 对了,此时的上空浓云翻滚,若算得没错,只需一柱香的时辰,这雷霆就会下来,这是吴小俊的天劫,虽说自己可能也会被波及一二,但是怎么也不会像迎接天劫的人一般,被劈个七零八碎,到那时,用不着他费劲,吴小俊也自顾不暇了。 然而上方壁罩的裂痕传来的声响,让六坎根本无心等待雷劫,就在这时,只听轻微的“啪”的一声,六坎感觉到了一滴液体似的东西滴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随即,那液体沿着额头滚到了他的眼前,这是…血? 六坎一惊,这是谁的血?自己的?不对!他的壁罩并没有被劈开,那…六坎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去,只见吴小俊的脚尖似乎被磨破了,那血是从吴小俊的脚上滚下来的。 “你疯了!”六坎看着这殷红的鲜血与吴小俊不会停息的步伐,震惊地大叫出来,似有歇斯底里的趋势。 这个疯子!凡人之躯是不可能不会感觉到痛的,那无疑就算怎么痛,他都不肯停手。明明还说他不会与自己同归于尽,那还如此拼命做甚! 于是六坎不由继续大喊道:“你不是说你惜命吗?你这么用劲,杀了我!自己也不讨好!” 吴小俊闻之,没有停下动作,再是一脚,道:“我的确惜命!死了的话什么也做不了了!所以我最多是废了这只脚而已!不过一只脚罢了。” 话音一落,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在吴小俊的脚端碰到护罩的时候,一声撕裂声从六坎的头顶传来,那防护罩已经破开了一个口,只要吴小俊再是一脚,下一脚如果用力一些就可以直接穿透进来,踢到六坎的泥丸宫上。 当然恐怕再来一脚,吴小俊的脚就此废了。 见吴小俊来势汹汹,而且还奔着如此疯狂的觉悟,六坎打心眼里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他就不明白了,上个月前吴小俊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才一会儿就热血沸腾了?雷泽玥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要想,吴小俊不要这双脚,虽说有些过了,但可能也是个好方法,毕竟可以留得命在。 这完全是一个疯狂又不失为中策的办法。 无计可施的六坎,决定开启说教模式,忙道:“你别犯傻啊!你想,雷泽玥是你的女人吧?她要看到你是个残废的话,会嫌弃你的!” “…”吴小俊眨了眨眼,脚力却越发快速地带着雷霆落下,“她是我妹!奉珏交给我的亲妹妹…” 是的,雷泽言的亲妹妹,就是他吴小俊的亲妹妹,雷泽言的意志就由他来继承好了,他的心愿,他的妹妹,都由吴小俊来守护,因为雷泽言的意志是打开天下归一的钥匙。 万里江山如画,英雄赤胆血洒,他一直不愧于天下—— 记忆回到二十多年以前,那时吴小俊也就十六七岁,比雷泽言小了几岁,但因雷泽言来到京城后,雷泽家与吴家两家住得近,关系也就挺好。 那时,吴小俊总跟在雷泽言后面鬼混,当然照理,就雷泽言那种不懂玩乐的性子,与吴小俊这风花雪月下,热衷花酒之人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两人相识全然只不过有一共同爱好,好酒。 三月草长,四月莺飞,被奢华的城墙围绕的京城看不到一点纷乱气息,无忧的孩童奔跑于街头巷尾,就在吴家和雷泽家相隔的巷口中,刚进入京城禁军中任都尉的雷泽言正在这附近缉拿一名从宫中盗窃奇珍异宝的盗匪。 而与吴小俊相遇之时,刚好经过了一家酒铺,那时的吴小俊原本对观看缉盗这种热闹事情没有兴趣,也不打算插手,但没想到就因为一个巧合。 因为盗匪被追得急了,顺手抓起了酒铺门外的一坛酒砸向雷泽言时,让两人出现了交集。 就在街上乱作一团,飞舞的大坛子酒罐奔向雷泽言的时候,吴小俊和雷泽言都做出了一个动作,往酒坛子悬着的半空中跳去,一人一脚,最终将酒坛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盗匪见雷泽言被酒坛绊住了脚,忙往人群中扎了进去。 这时,吴小俊看了一眼跑掉的盗匪,拇指指了指盗匪离开的路线,道:“他可要跑掉了,你还在这里救酒。” “好酒,洒了一滴都是浪费。”雷泽言将酒坛子扶正,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其实,那酒坛飞来,雷泽言只需跳开就好,只不过他和吴小俊有同样的领悟,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砸人的,可一滴也不能浪费。 吴小俊闻之乐了,他先前虽见过雷泽言,却没深交,可此一举却让两人结下了缘分,只听吴小俊道:“哈哈,说得好,那我跟你一同缉盗,回来后来品尝品尝好酒。” 话音一落,雷泽言也笑了一声,没有答话,径自将酒搬回到酒铺中,拍了拍酒盖,扔出了一把银子,冲掌柜喊道:“老板!这酒给我留着。”说完,这才看了一眼未能反应过来的吴小俊道,“那走吧,看谁先拿到他。” 就这样,不出一柱香的时辰,雷泽言与吴小俊一左一右,将盗匪给抓住了,不过到底是雷泽言要快些,吴小俊也只是配合着在后面起到恐吓的作用。 后来,两人果然如约,待雷泽言将盗匪送去了京兆尹府之后,两人去了酒肆。 残阳斜下,雷泽言坐在窗檐上,那时的他风华正茂,身上没有半点刀枪剑影留下的痕迹,他一只手提着酒壶杵在膝盖上,单脚踏着窗檐的木栏,望着远方,禁军的铁甲在他身上闪闪发光。 吴小俊看着他的衣衫,那军人般一丝不苟的容貌,又想到他应当也和自己一样是好酒之人,为何偏要去那不能随意饮酒的军队中。 于是不解道:“奉珏兄,我其实一直不明白,我觉着你应当是一位洒脱义气之人,应行于江湖之上,做一风流剑客,为何却要将热血洒在军营之中?” 第535章 一腔热血 这世间的事总是有一些巧合的存在,因为某种微末的巧合,改变了一人之一生的选择。 当吴小俊问起雷泽言为何要将热血洒在沙场军旅之中时,他显然有一丝极小的停顿,风华年少之时,谁没想过浪迹天涯,一剑仗义行走江湖,做那最无拘无束之人。 夕阳那橙黄的色彩披在京城绚丽的屋顶之上,渐入热闹的街市落在雷泽言的眼底,他那时正当极冠之年,剑眉之下是那英姿飒爽的轮廓,头顶的银冠刻画着一副意气风发的画卷。 他靠着窗梁上,清风一笑,反问道:“小俊,可有听说过黍实?” 黍实州?吴小俊想了想,雷泽家主家便是黍实人,听说几年前大水,雷泽家举家南迁,这才随着天子来到了现今的京城,不过据说雷泽家家主已经在黍实大水中落难了。 遥想此处,吴小俊点了个头,将酒罐放到了桌上,沉敛道:“嗯,晓得一些,兄父,世伯便是在黍实大水中…” 话音未落,雷泽言却哈哈大笑起来,打断道:“我说黍实,可不是让弟随我一同缅怀家父的。” 说着,雷泽言将酒罐抬起大口喝了一口,续而道:“我是问你可有听说过黍实当年的繁华?” “繁华?这倒不曾…难道要比当今京城更奢华几分?”经雷泽言一提,吴小俊不好意思地饶了饶脸颊,说来也是,雷泽言可不是拥有哀伤葬花之情的人,哪里会逢人便提那家世不幸的伤心过往。 雷泽言顶多只是怀念那个州郡,那里的北诏城,只听他道:“奢华倒算不上,只是入夜之后却比京城更加热闹,夜不闭户,礼尚往来,因为没有战争的威胁。” 如是丰年,当无窃匪,百姓安居,礼乐风行;如是饥年,当共携手,互帮互助,以祀瑞雪。这便是雷泽言想要的世界,雷泽言身在恰逢北族第一次入侵的时候,这也就造成了他此生再没有第二种选择。 是,他幼时喜好打架,喜好练武,喜好舞枪弄棒,但顶多也就和现如今的吴小俊一般,会想着行侠江湖,甚至背着他冥顽不灵的老爹去寻道门,御剑而行,可是就因为遇到了黍实之乱,他与幼年的期想便擦肩而过了。 当雷泽言第一次背着父亲溜到黍实与北族边界的日月山麓,见到在国境线上奔逃慌乱的百姓后,他那时秉着一腔热血就去临近的军营报道了。 尤记得那时雷泽言冲进征兵处,大笔落下了自己的名字,稚嫩又轻狂地说到:“我叫雷泽言,今年十五岁了!我的志愿是忠君爱民、保卫疆土,顺道当上大都督!” 当时雷泽言说完之后,立即就被征兵处的军令官抬着募兵册,就在他头上砸了个大包,骂道:“好好说话!参军就参军,说什么当大都督!又不是战乱不息之年,九州太平之年只设大司马,哪来的大都督!” 军官说的是理,当时的九州没有大都督。 因大都督权限极大,携领所有军事职权,只要涉及军事的所有事宜都可以当机立断,无须禀报天子,因而只有战乱之年,才会设下此职; 而大司马是必须存在的一职,虽说也掌军权,但大事小事都必须通过天子,且不能擅自调兵,需有虎符,受天子诏令。 而那时军官不知道,黍实之乱虽然最终得以平息,但终究还是迎来了大乱之年,而这位自称顺道当大都督的人,还真当上了九州国一百年来唯一一个大都督。 当时,雷泽言也不知,他只是闻得军官如此说,立即躬身道了个歉,又立即挺直背脊,道:“对不起!那我就当大司马!我爹说了,若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成最好的!否则就别做!” “…”军官闻之,再次拍了雷泽言一书册,扯着嘴角,无奈道,“你老爹到底是谁呀?” “雷泽政华。” “对不起!大公子。”这一回轮到军官躬身道歉了,毕竟嘛,都是黍实的兵,谁又能不知黍实州的州牧呢。不过,正因为如此,雷泽言的坦诚没有被当作笑话,最终让他瞒着雷泽政华就进入了军营。 当然,这只是他一生军旅的开始,而他真正再离不开这个使命的原因,却是在黍实州大水之后,当天子匆匆搬离了京城之后,还有许多黍实州未撤离的百姓在这场水乱之后,狼狈流散,同时北族的士兵也还有一些留在当地,抢杀掠夺。 雷泽言在护送天子到涿阳城的边境后,这才晓得雷泽政华选择留在了北诏城与北诏共存亡,而雷泽玥也在逃难中走散了,于是他匆忙回去寻找,这一找就是三年。 三年来,虽说黍实州的大水阻隔了北族大军,却还是有零散的北军在扰乱着边境,而九州那些立于最底层的士兵们也只有留在此地,守护着这块破败的土地,日夜不寐。 那三年是雷泽言过得最充实的三年,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战乱的悲凉,他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的戍堡,有的戍堡也许有百来人,有的戍堡也许只有几十人,只要一有纷乱,他们就要拿上并不那么有力的兵器去往战地,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边境上的骨冢越来越多,松柏越来越高,他们多数是青年,有的正过新婚,有的刚有儿女,来自不同郡县,村落,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铮铮铁骨的英雄,埋魂于此。 三年后,天子来诏,因为易家的崛起,天子为了权衡,一方面扶持吴家,一方面又为了分离易家的兵权,将雷泽言招回,在回去的途中,雷泽言经过了一家村头破落的门房,门边有一老一幼,那孩童正在唱一首歌谣: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听到那一曲,连箭刺入肩胛都没有皱一下眉的雷泽言,惊讶地发现自己红了眼眶。 这会儿,坐在高高的酒楼楼台上,雷泽言竟不知不觉地哼唱起来,那时他就明白这一世恐怕不终结战乱,他不会瞑目了,那战争的哀伤已经深入骨髓,烙进了一腔热血。 第536章 权力者的游戏 吴小俊听到雷泽言哼唱的古调,有韵有兴,却体会不出那词中之意,只道:“奉珏原来也是读书人啊!” “…”话音一落,很显然吴小俊看到雷泽言的脸上打上了一道阴影,道:“你以为我是你,不学无术?” “话可别说绝了,我最近正琢磨着去六合派求道呢。”吴小俊瘪了瘪嘴,但说的,其实不过大话,那时的他还在与易白芷纠葛不清,还在风花雪月意正浓的时候。 不过,他的大话倒引来了雷泽言的兴趣,其实若是不参军的话,他兴许也会去道门修仙,只听他道:“原来你也有想为天下苍生做贡献的情怀?六合派倒挺好,为苍生请命,为九州祈福,可以拯救很多人,兴许要是玥儿也能进到六合派,就不会…” “谁?什么?” “没什么。”当时的吴小俊并不知道雷泽言所说的话中,玥儿是谁,更不会想到他会和这个玥儿相识相知,唯一能读到的只是雷泽言对于六合派的期望,期望六合派能拯救他无力拯救的重要的人。 可是雷泽言寄予期望的六合派,真正的六合派,不是现如今被风菱改为御妖宗的六合派,那里的道门长老,那个站在道门顶端的人,却是做着雷泽言最憎恨的事,却是这天下大乱的引导者,又如何不让吴小俊愤怒。 ———— 回到现在,吴小俊脚上的雷霆越滚越烈,几近变成了红色,六坎见状,大滴的汗水从鬓角两边流下,而就在这时,突然六坎眼中流过了一丝狠毒的色彩。 他眼神一亮,另一手掐起了法诀,只见天上突然出现了两把幡,而幡中飞出了两只蜈蚣,那蜈蚣正是他两名手下的东西。 看样子,另一头杨甚平和安虎的分别决斗都分出了胜负,无疑在强势法宝的操控下,六坎的两名手下落败了,因而两名手下的毒幡也跑回了六坎的身边。 就在吴小俊专心最后一脚时,六坎招出了蜈蚣,其中一只蜈蚣往吴小俊身后袭来,那利齿上“吱吱”冒出的绿色毒液,很快落到了吴小俊的肩头之上。 伴随着蜈蚣张口的咬合力,吴小俊吃痛地被咬破了后背,停住了脚下的动作,而眼见另一只蜈蚣也凶猛袭来,吴小俊只得往侧面一退,躲开了蜈蚣的攻击。 只见,在吴小俊勉强一躲之后,蜈蚣撞到了一面墙上,在墙上咬出了一个窟窿,而被咬破的墙面上沾着绿色粘稠的毒液,正在疯狂的腐蚀着。 吴小俊见状,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后背,果然若不是他修为高,道体强悍,恐怕后背上已经开了一个大洞了,好在这会儿只是看到了他后背的皮开肉绽。 那两只蜈蚣在攻击了吴小俊之后,未能全全得手,并没放弃,又再次飞到天上打了个转,向吴小俊飞来,与吴小俊缠斗在一起。 蜈蚣的加入,让六坎得以松了口气,真没想到他堂堂一名道门长老,遗弃大陆道门的开辟者、领路者,竟然被人压制到这样的程度,都怪那雷泽玥,若不是她出现,像给吴小俊打了鸡血一般,吴小俊哪里是他对手了? 念及此处,六坎不由想起先前与吴小俊的对话,这才应道:“说什么雷泽玥是你小妹?她不是打着雷泽言之妹的旗号吗?说来,雷泽言真是阴魂不散!人都死了,还有如此多人打着他的名号,他不过就是个失败者!” 的确,六坎说的没错,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却还是生出了奇妙的能量。 先是雷泽军,雷泽军的出现让北国之地闻风丧胆,其实从某些层面来说,风菱横扫北部贫瘠之地,多也得力于雷泽军的名号。雷泽军一到,一些北国部落便失去了反抗之力。 再说吴国,因为打着给雷泽言正名的旗号,也得到了许多前往吴国投奔效力的高手的拥护。 甚至就连僧伽罗,也做足了表面功夫,在如今僧伽罗占据的潭州郡中的安鹿县,也设立着一座庙堂,塑了一尊雷泽言的金雕。因为那是九州百姓的英雄。 然而六坎不能理解,自古成王败寇,在他眼里雷泽言就是个失败者,最终没有达成一统天下的成绩,还被自己的天子给猜忌害死,尸骨无存,不仅失败而且愚忠,究竟哪里需要这么多人当作心底的信念? “失败?”吴小俊听到六坎的话,从两只蜈蚣的围堵中喘息出来,露出了瞪大的瞳孔,似乎有一丝不解。 六坎耸了耸,他此时是一身轻松,相比吴小俊被蜈蚣缠得却是一身疲累,此时的六坎已经只需要用半数真元操纵着拐杖与蜈蚣毒幡了。 看着吴小俊的真元快被消耗殆尽时,六坎这才放下心来,慢慢聊到: “难道不是吗?天下这盘局,不过权力者的游戏,他玩得再认真也是败者!我的确敬他是个游戏中人物,不过太认真地把自己装成个英雄,打着为天下百姓请命的旗号,终究为苍生所累,百姓之类对于游戏而言只是负担,能抛则抛,他抛不下,终究被拖累而死!” 在六坎念想中,如今的乱世不过是权力者们掀起的一场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游戏,当然游戏的最终胜利者,六坎觉着一定是他们的妖王,不过小瞧游戏中的对手的话,那容易导致掉以轻心,所以六坎对这些权力者做了一番分析。 他认为可称之为权力者的人物中,闵殇算一个,吴国公算一个,当然这里指的吴国公是吴唐甫,陈国公陈昭算一个,僧国王算一个,雷泽言其实也算一个,虽然无名却有实,孟王算一个,兴许如今的雷泽玥也算一个。 这些英雄、奸雄,或者枭雄,他们在六坎眼里和妖王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只是在游戏中出招的方式不同,闵殇打着正统的旗号,吴国公打着正义的旗号,陈昭打着王侯将相另有种乎的旗号… 但是显然最早落幕的雷泽言,打了一个最不好用的旗号,那就是平息战火,为苍生请命。 第537章 紫电锤 乌云浓浓不见月,黑夜茫茫无止境,在这黑暗的世间,独有一盏明灯,照亮着前方的道路。 的确在权力者的游戏中,雷泽言的棋不适应这乱世,英雄的形象往往悲壮,在六坎眼里那只是天下棋局中沦为牺牲品的东西。 此时,渐渐占足了上风的六坎,已经看不清在蜈蚣毒幡中那吴小俊的动作了,悬浮在空中的粘稠毒液把半空染成了一片墨绿,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得意之作,继续做着一个吹毛求疵的评论家,点评着雷泽言的愚蠢: “若是一年前,在闵殇令他出征之时,他调转军队,直袭富阳城,挟天子令诸侯,那他不会败;若是在曲江边上,他丢下断后之人,一人渡江,他还可东山再起,他也不会败。可惜,他这么多年来把自己塑在了高尚的位置,不敢下,最终只能证明他不适应这个游戏…” 话音未落,六坎带着冷笑的表情突然停住了,不,或许说是被迫停住了,因为就在此时突然他的跟前出现了一个黑影,是他的毒物蜈蚣其中一只的尸体,正正砸在了他的脸。 来不及反应,六坎被蜈蚣撞着冲了出去,砸到了一栋房梁之上,撞得头晕目眩,而待他从地上爬起来时,口中尽是鲜血,掉了两颗牙齿,一上一下,说话也不免漏风,道:“…你?!” 六坎的脸上此时满是鲜血,额头上滚下的血渍遮住了半边眼睛,模糊不清中,隐约看到另一只蜈蚣的尸体从吴小俊的手中丢了出来,徒手扔到了地上,砸成了瘫软的一滩脓血。 “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奉珏。”吴小俊从天上落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容六坎看不清,虽然的确有几分疲累,但可比当前狼狈的六坎英俊得多了。 他究竟怎么做到徒手撕毒物的? 要想六坎这两条毒物可是炼了五百年,每日都用新鲜人血来喂养,表皮之上用的是人骨,且还用了七十二种毒药浸泡,这两只蜈蚣加起来都一千岁了,可就是被年不过百的道门小辈给撕了… 而且这个小辈好似很愤怒,他为何要愤怒?该愤怒的不是应该是自己。 念及此处,六坎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招出捆仙绳,在头顶上了一道壁垒,向吴小俊冲了过去。 “滋滋…”六坎的附近出现了雷霆的声音,只见吴小俊竟然招回了天上的两柄飞剑,突然掐出了手诀,那两柄飞剑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不断交错地旋转着。 越转越快,不需片刻,那飞剑的速度已经不是肉眼可以看清的了,两柄利刃仿佛变成了一柄。“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冲天而上的湛紫亮光炸亮的天空! “若他照你所说的做,他就不是奉珏了!他用他的命赌的是天下归一!”吴小俊一飞而上,冲到了光芒的中心处,声音响彻了天地,而这时那两柄利刃处已经缠绕着紫色的电闪变成了一把如方枕般形状的锤子,通体晶莹,锤柄处雕琢着祥云,缠绕着瑞气。 紫电锤,红云两大法宝之一,在上古之时被鲲鹏追杀而遗落,不知去向,因而红云在离开之前并没有转交给自己唯一的徒弟吴小俊,没想到如今却还是回到了吴小俊的手中。 握着紫电锤,那任性的力量,为天下一击重锤,专治不尊天道滥杀之人的力量,仿佛灌入了全身,只见吴小俊一把手捏过锤子,朝着六坎一击重击。 六坎慌忙取回拐杖,在捆仙绳之上又作了一层御敌之法,然而一切都是无用。 一声“咔嚓!”紫电锤击碎了拐杖,又有是一声“咔嚓!”紫电锤击毁了捆仙绳构成的屏障。 “啊!”一声疼痛的叫唤,捆仙绳掉落在了地上,而六坎的脸正面迎上了锤子,那锤子嵌入了脸颊,似虎都把脸给砸扁了一般。 这地动山摇般的响动及喊叫,让整座邯谷城都随之一动,此时地道中,陈斗被几名大臣扶着正通过一条主城暗道往外走着,听到响动也不禁停了下来。 往往任何一个主城中都有类似于这样的密道,为的就是万一都城被攻破,可以让主公能及时逃出,以保存实力东山再起。 譬如当年雷泽政华所在的北诏城、再譬如当年前任天子所在的旧阳城都有这样的设施,只不过这两人选择不跑罢了。 当然也还有别的可能性,就是密道的出口在敌人的掌握中,所以跑出去也是死,就譬如陈斗的父亲陈昭,就是从密道中跑出时,发生了意外。 而这意外的原来就是六坎造成的。 这会儿,在密道的陈斗被吓坏了,抓着一名大臣的手就道:“爱卿,该不会本公也会像父亲那样遇上意外吧?” 这位大臣虽说也被吓了个半死,但显然他还有几分理智以及忠骨,背起陈斗就往密道外继续跑,边跑边道:“主公安心,臣死也会将主公带出去,我陈国还有十万兵力,只要出去,集合了士兵,再来讨伐雷泽玥,到时臣一定会写讨贼檄文,公告天下雷泽玥的恶行!” “哈切!”话到此处,另一面,邯谷城城外,风菱依然一动不动地盘膝坐在城外,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其实说来,风菱真没有把陈斗逼着逃跑的本事,她只是骚扰城墙,根本没有攻城,可惜现在的陈斗如惊弓之鸟,自己先跑了,怪谁? 此刻,风菱望着城内的紫光,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膝盖的绸缎,她的前方点了两柱香,第一株早已烧完,而第二柱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层了,也就是再过半盏茶的功夫,天劫就要将下来了,因而这会儿城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闻之心惊。 而偏偏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时候,裘污却突然开口,吓得风菱猛地打了个激灵,冷瞅着他,听他道:“刚刚那般动静怎的和主上上回打败三离大护法的动静很相似?吴帅他没事吧?” 说完,裘污又看了看很是疲累的刚归队的安虎与杨甚平,想来这两人对付六坎的手下都费劲了,更别说吴小俊只身一人对付六坎,因而意外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风菱知道这会儿裘污在想什么,裘污一定在想要不要派人进去看一眼,然而风菱只是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内的光,一字一句道:“他不会有事的。” 第538章 意志不灭 其实要说想去看看吴小俊到底如何了,风菱比谁都想去,从她紧张得颤抖的指尖已经看得出她有多坐立不安了,可是她不能去,吴小俊说六坎交给他,她就必须相信他。 这一回和在收到吴小俊自说自话的遗书时不同,那时的吴小俊心中未有澄明,颠三倒四,自然不能作真,且风菱不明情况,也不能随意放手,但这一回吴小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他如此坚定,风菱就只能坚定的相信他。 此时,城中,国公府内,外院之上,地面龟裂,吴小俊拾起砸在六坎脸上的紫电锤,看着这几近支离破碎的脸,扭曲得如六坎内心一般丑陋。 “咳!”六坎的嘴中又咳出了一口血,恐也就剩最后几口了,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红肿的眼睛,那眼睛似乎有露出眼白的模样,可怖至极。 现在回想起来,吴小俊说他不懂雷泽言,是的,他不懂,为何要懂?人都是自私的,他不相信那雷泽言不自私。 若是人都没有私心了,那这盘棋局早就结束了,不会有乱世,正因为九州各诸侯的尔虞我诈,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试想,若是每个人都同心协力,北国根本攻不进来,或者说北国的政权早就崩塌了,早就被万众一心的世人攻陷了。这就是人心的卑劣,因为每个人都怀有私心,都在追名夺利,为自己考虑,所以他们不能共同以应对北国的残暴。 六坎之所以修魔道,很简单,因为魔没有这样的私心,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他们要杀便杀,不会屡屡算计,所以魔很强大。 “为什么?”六坎不解地问到,“为什么…想要继承一个死人的意志?他不是你,你为何要去继续他的追求?一个人死了,他的意志也会消失,不是吗?” 是的,原本应该如此,一个人死了,他的意志也就消失了,消散在这人才辈出的万里江山中,没有人会愿意继续他人的追求,没有人愿意去背负他人的责任。 六坎是这么觉得的,不过他想错了,只听吴小俊道:“那是因为,奉珏想要的世间也是我们想要的…” 雷泽言究竟想要的是怎样的世间,兴许就是那夜不闭户的国度,那里的人虽然也会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也会为官职勾心斗角,但是没有战乱,没有采皮做羹,没有疲惫厌战的士兵,没有永远等不回的家人… ———— 黄沙漫天,战马骁啸。 “奉珏,真是帮了大忙了。”吴小俊端着酒罐子,骑着战马,立在一处山崖之巅,不远处是镇东军的兵马,准备掉头回吴国。 那一回,应当是吴小俊最后一次见雷泽言。 约三年前,因为纷乱的战火,殊途的选择,两人十年来见过的面屈指可数,而那时吴小俊怎么也想不到那是最后一面。 那一年,义陵州南面三个小诸侯国趁势作乱,吴国及张国镇守义陵州,因此受天子诰命,当时还是张国国侯的吴小俊领命派兵清剿。 而常言道,小鬼难缠,这义陵州多烟瘴林子,吴小俊原本以为用不上两个月就能清剿的地方,竟三个月下来仍旧没有完全剿灭,这小诸侯国的乱兵总在林子中与吴小俊打游击。 然而天命追得急,无奈之下,吴小俊请求派兵增援,而来增援他的就是雷泽言。 当时,见到雷泽言的瞬间,吴小俊觉着他老了,但雷泽言却玩笑道,只是吴小俊没老罢了。 修仙之人,到了一定修为,面容上显现的年龄就不会再有变化,更甚至返虚期后,开始淬炼元婴,元婴会随着自己的道心选择年龄。 也就是说,若修士心中仍旧保持着孩童心性,那元婴结成之后,那修士变会变为孩童时期的他,而若心中城府太深,或是过于老到,那元婴结成之后就会变成个老头,总之,各有各的模样。就像吴小俊仍旧保持着二十岁时的青年模样。 然而吴小俊对于雷泽言的托词,只能笑笑,心中到底无法接受,因为他知道按照雷泽言的年纪,又是九州之上第一武修之人,虽没有道行,若保养得好的话,顶多不过三十岁的模样,哪会像现在这般未满不惑之年,却已鬓微霜。 这会儿吴小俊虽嬉笑着道谢,心底终归不是滋味,却又听雷泽言爽朗似从前一般笑道:“怎的,现如今竟会道谢了,这些年做了吴侯,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 吴小俊哈哈一笑,拎着酒罐子径自大口地往嘴里灌了一口,看了一眼雷泽言掌中捧着的同样的酒罐,道:“人总归得长大啊,昔年我何尝想过会和你一样,说来,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了。” 顺着雷泽言的身后看去,是满天的黄沙,义陵州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人物凋敝,没有复苏的景象,与吴国执管的覃贺州不同,毕竟这里是离京城最远的地方,如今九州国内部都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偏远地区。 正因如此才会引发义陵州三个诸侯国的兵变,然而九州天子又舍不得真割舍了土地,让这些诸侯国独立出去,便派兵征讨了。 这会儿雷泽言的兵在一里外的道口等他,空出了一点时间来予他与吴小俊作别,因此就两个人的情况下,雷泽言不由敞开心扉道:“是了,不知何时再见,所以还是将这一回的作别当作最后的送行好了。” 话音一落,雷泽言的酒罐子碰到了吴小俊的酒罐之上,两只砂壶的声音没有乐器般清脆悦耳,比鼓声还沉闷暗哑,就像如今脚下的江山一般,山崖之上,看不见青山,唯浑浊而已。 听到雷泽言的话,吴小俊一愣,竟有一种将目送好友上刑场一般,不解道:“奉珏此话何意?” 雷泽言畅然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就是我有我的坚持,你有你的追求,乱世之中,生死难料,若是再也见不到,就让我俩各自都死得其所。” 这一说,吴小俊明白了,的确是如此,不由问到:“那奉珏的死得其所在何方?” 第539章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吴小俊的问题,雷泽言久久未给回答,只望着脚下的江山,好像要把这山色烙印在记忆之中,永久的铭记才肯罢休。 半响,雷泽言才开口道:“死得其所之地吗?我也不知道,兴许,若哪天我甘愿在何处领死,问心无愧的话,那应当,那里就是我死得其所之地了。” 而后来,雷泽言死在了曲江之上,吴小俊想,那里应当就是他认为的最佳埋骨之地。 自那一次会面之后,吴小俊再没见过雷泽言,他只记得雷泽言饮尽最后一口酒之后,两人将酒罐沿山崖抛了下去,自那时起,兴许他们就把性命一起置之度外了。 黑旗飘飘,伴随着战马马蹄不断的声音,雷泽言给吴小俊最后留下的是赤胆热血的背影。 他在雷泽言死的时候,没有来得急赶到,因而吴小俊常想,若是曲江边上,他到后,雷泽言究竟会留下一句怎样的话予他,可能会说: “我雷泽言,此生不悔,一披战甲,从此为苍生而战,今日于此地落幕,终得其所,起于战场,亡于战场。 虽然终究还是没被你们救到,但我很感激你们来救我,我很想对在乎我的你们说声道歉,但是却也说不出来了,然而我还有一个卑鄙的心愿,愿在乎着我的你们能完成我的夙愿。” ———— “轰隆隆!”天雷的声音从乌云中传来,一道雷霆打在了吴小俊的脊梁之上,让他猛地一怔,喉口中顿时压迫出了一条黑色的血液,清洗内体的雷霆果然不同凡响,一来就把吴小俊的五脏六腑给洗刷了一道。 这还是天雷的第一道,可想接下来还有多么可怕的威力。 吴小俊手上也不干净,他作为吴国的大帅,自然也杀了不少人,雷劫重也是情有可原。 这也就是许多修仙之人为何不愿涉及凡尘之事,要躲在山中修炼直到飞升,毕竟一旦沾染凡尘,势必要结因果,结了善果还好,要是结了恶果,天雷可不会让他轻松渡过。 此时的天雷还是紫雷,与风菱第一次飞升时遇到的一样,可是这一道并不代表接下来还是同样的,恐怕吴小俊今夜的雷劫中最后两道才是最难渡的。 第九重天雷共九道,一道比一道深,一道比一道危险。 这会儿,吴小俊强忍着剧痛,仍旧看着六坎难以置信的面颊,紧抿着嘴唇,没有作答,心理想的倒不是天雷,而是六坎不懂雷泽言,雷泽言的意志不会被磨灭。 因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也许最初只是雷泽言一人坚持天下归一,战乱休矣,但只要他的心志可以传下去,自然会传给更多的人。 当这世上忍受不了战乱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站出来,当他们发现非同心协力维护天下一统时,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北国挡不住,自私也挡不住。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雷泽言的意志就是这分久必合的催化剂。 见吴小俊没有作答,而那雷霆正正打在他的脊背上,却一点没有弯腰的举动,六坎再次咆哮地冷笑道:“罢了!不想答便不答好了,反正你也活不了了,刚刚耗尽了真元,这会儿你还有什么能力聚气抵抗,能接下第一道已经很勉强,剩下的八道,你接不下的。” 说着六坎冷哼一声:“说什么继承雷泽言的意志,真是愚蠢,愚蠢的人下场也和他一样。” “轰隆隆!”又是一声雷声落下,第二道雷霆显然比第一道大了一层,这一回,吴小俊真撑不住,半蹲了下来。 说来,这还是六坎第一次听说有人半点准备都没有就迎接天劫的,他在临时之前看着这幅画面也算是值了。 念到此处,六坎不由得带着嘲讽的表情观赏起来,他内体已经空无一物,常年修魔的他,早就被弃了自己的灵魂,一死便是什么都没了,只剩一具丑陋的空壳。 所以,若是能拉吴小俊垫背,也不算什么。 可是,就在六坎满心恶意地观赏时,突然,吴小俊的脸上滑过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道:“说的是,我愿继承奉珏的意志,不过我却不是奉珏,你别忘了,我可是和恶魔雷泽玥是好友,近墨者黑,所以我也很卑鄙。” 话音一落,六坎感觉到了自己脱离了地面,被吴小俊一只手撑了起来,放到了他的头顶。 正当六坎惊讶之时,便听吴小俊又道:“我记得你也只剩最后一重天雷劫了吧,那体质应当能抵几道天雷,我先前硬抗了两道,剩下的交给你。” “…”六坎一愣!明白吴小俊此时之举了,他这是在把自己当御雷的法宝了! “你这狗贼!你好生卑鄙无耻!竟利用我这将死之人!你良心不会痛吗?你会下地狱的!”回过神来的六坎,动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天上再次打落了一道紫雷,而吴小俊在他的身下已经静坐地提炼起真元来了。 “轰!”又是一击雷霆。 六坎的脸庞已经扭曲,然而他还没死,他好歹也是合境末期的修为,要是连一击也接不下,就难妄自自称一番长老了。可谁知他的一生修为竟要在落幕之前被吴小俊利用当作应付天雷的东西,真是可恨。 然而,吴小俊却稍微轻松地在下方,理直气壮道:“我可不想被你这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说卑鄙,你们利用的人还少吗?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说着,六坎的身体在吴小俊默念的口诀下开始旋转,散发出了阵阵黑光顶着天上落下的紫芒,崩裂出了浓重的色彩。 六坎闻之,终放弃挣扎地闭上了眼睛。是了,曾几何时,他与北国的大护法们也这样利用这他人,一次又一次把他人最后一滴血都榨干得一干二净,此时忆来,不知看过多少悲愤含恨的眼泪,而他们只是站在顶尖嘲笑着那些弱小得被利用的人们, 如今他终于尝试到了相同的恶果,还真是讽刺,兴许这也是他的天雷劫,正在洗刷着他做过的业障。 第540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天雷打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而那一瞬,天地好像被一块黑布紧紧蒙住,密不透风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得宛如苍生皆灭。 这一切对于外面的风菱而言,兴许是最漫长的一瞬。 虽然桃夭、易白芷都关心吴小俊,但她们不知道这是吴小俊的飞升雷劫,只知道今夜的雷很是诡异,共下了九道,而且最后一道竟然是红色的雷霆,粗壮得与人的大腿不相上下,而后天空就猛然静止了。 风菱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黑暗的天空,额头上不由得打上了几滴汗水,直到天上突然一道金光落了下来,紧接着一个身影冲天而上,带着红色的电闪,顶着一支铁锤飞到了半空中,像流星一般往城外砸来。 这时,风菱的眸子可算放出了松懈的状态,淡淡一笑,没有对那砸来的流星露出半点惊恐的表情。 一眨眼间,那砸来的流星落到雷泽军的前方,只见一个浑身焦黑的人,衣裳破破烂烂地拎着一支锤子和一条绳子,却看起来无比俊朗又灵气十足。 风菱见状,眼睛眯成了一条欢喜的弧度,往那人跟前跑了几步,毫不犹豫地扑到了那人身前,大笑道:“哈哈!你可算出来了!吴俊仙君!” “咳!咳!菱儿,疼疼疼!”吴小俊被风菱一撞,刚被雷霆劈了个半死的身躯顿时感到了一种被拆碎了骨头的疼痛,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风菱闻之,缓缓悠悠地松开了吴小俊,看着他还在冒烟的身子,憋了憋嘴,一拳揍到了吴小俊的胸口上,抱怨道:“胡说!你都成仙了,哪里还会疼?我都没有疼过!” 吴小俊捂住了胸口,原本就感觉还有一口淤血微吐,这会儿挨风菱一拳,还真是吐了个干净:“那是你没有痛感!和成仙没关系!” 话音刚落,吴小俊一顿,看着风菱怔怔盯着他的眼睛,那眼睑之中还含着眼泪,松了松皱着的眉头,轻轻一笑,下颌微微下压,似颔首道:“抱歉让你担心了,的确已经不疼了。” 原来这一拳不是风菱的玩笑,而是抱怨,是发泄,是对让她一路赶来至今的担心的发泄,是对先前自己不愿意让她来救的抱怨,所以是他应该接着的,自然不痛。 说到此处,风菱这才喜笑颜开,摊出了手:“捆仙绳!” 永远忘不了钱!吴小俊面色一沉,这个死丫头,一提到钱,就没了情谊,真有够煞风景的,好在,在吴小俊拿出捆仙绳的同时,正儿八经关心他的两位小娘涌了上来,抓住他的衣裳就上下打量… 左一言:“俊郎刚刚有没有受伤,我来替你看看。” 右一语:“大帅先吃一颗气血丸吧,看您脸色不大好呢。” 说话间,裘污看着这一幕轻松的画面,也好生松了口气,他刚刚真担心,风菱不等到吴小俊不走,那万一吴小俊真死在了里面,风菱也不肯走,岂不是等着陈国的援军打来。 好在这会儿,皆大欢喜,裘污才忙上前禀告道:“主上,此地此刻不适合说话,我军还是赶紧撤入燕云城吧!” “燕云?”裘污的话才刚说出口,在一旁专心安慰两位小娘的吴小俊立即插话过来,提出了貌似不妥的疑问,整个音调中也似乎藏着不安。 风菱见状,因事不宜迟,故而一面让裘污准备撤退事宜,一面上马问到:“怎么了?小俊。燕云有什么问题?” 吴小俊扬了扬头,也接过了雷泽军准备的一匹战马的缰绳,蹙眉道:“果然如此,你们屯兵到了燕云城。这可不妙啊,燕云城的地势和当初的安鹿县如出一辙,虽然比安鹿县稳固,但是若从三面围城的话,只有一条河道可走,而刚刚我听六坎说,北国的兵从西面而来,前来支援陈国,若这个时候雷泽军不撤离燕云,往回赶的话,恐怕会…” 说着,吴小俊停了停,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风菱明白吴小俊仔停顿什么,她上了马,望着前方的黑夜长路道:“会重蹈兄长的覆辙。” 吴小俊点了个头,招呼易白芷和桃夭进入随军车队后,也上了马,叹了口气,看样子风菱心底知道这一回来救他,九死一生。 当然进入燕云城固守,虽说是下策,但他们现今之法也只有退入燕云,毕竟如果匆忙撤军往回赶,中途也会遇上截杀的军队,而雷泽军在一直拼杀的情况下,体力自然不支,根本无法对抗,相反去燕云城还可以有一口喘息的余地。 那既然如此,自然得退守燕云城。 在裘污的指挥下,手下的一万雷泽军开始往燕云城撤退而去,另一方面雷泽军的一部分兵力也在进行着断后的作战,毕竟雷泽军一旦撤离了此地,不仅城中的陈军可能会反扑,而且周围支援而来的陈军也即将可能赶到。 其实说白了,此时雷泽军是被人逼着,赶着,躲进了燕云城。 行进路上,风菱既然提到了重蹈覆辙,就说明她还有后话,她续而问到吴小俊:“小俊,论兵法我不及你,你觉着当初兄长那‘中心开花’的战略是正确的吗?” 吴小俊微微一愣,不大明白风菱此时提及这句话的原因,但能十分肯定道:“嗯,若是当初奉珏留在后方的十万大军能够按策赶到的话,那一定能成功。” 伴随着马蹄声,两人的谈话声也还在若隐若现,这就好像是历史的轨迹,在重复着一年前的画面,只不过这一回实施中心开花的人是,雷泽玥。 她听着吴小俊的回答,安心一笑,加快了战马奔跑的速度道:“那我就放心了。” 话音一落,吴小俊也莫名心安起来,他虽然不知道风菱定了一个怎样的计划,但他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一战,可能会有些艰难,但是能证明一件事情,雷泽言没有输过。 第二日清晨,雷泽军进入了燕云城,紧闭了城门,枕戈待旦地竖起了雷泽军的军旗,等待着一群即将赶来的联军,曾经的安鹿,如今的燕云,曾经的孟国,如今的陈国,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第541章 困兽之斗 燕云城中第五日,寒风凛冽,雷泽军的旗子在城上纹丝不动,挂满了冰霜,这是一个糟糕的天气,虽说冬季容易保存粮草,也同样无法生产粮食,作物在冬天是不可能生长的。 虽然城中如今有两位神仙在,但都不过才成仙没个几年,仙气稀薄,也无法拥有变幻四季的能力,因为粮草只能越用越少。 而城下的大军已经在昨日前便抵达,抬眼望去,下方有两组军队,左右城郭之下是陈军,正方向是北军,可真和一年前的安鹿县场景如出一辙。 这一回北军和陈军联合,准备充分,并未着急攻城,虽说兵法云,十则围之,城下军队不过北军的十万与陈军的十万,加起来二十万,而城中有五万,能战的三万余,实在不适合围城。 然而天公对于城下的军队是作了一番极美的支持,毕竟正如先前所说城中不可能再产量,所以北军只需要等着城内之人饿得没有作战之力时,再一击取胜,再者天寒地冻,人体消耗极大,若推算没错,只需要十日城内的粮食便空了。 因而,此时北、陈两军只是围着燕云城,作困兽之斗。 再加上,主导这次围剿雷泽军的北国如料没错的话,九州国势必也会在此时助他们一臂之力,要想九州和雷泽可是仇敌,比死敌关系更无法平息的另一种你死我活的对峙关系。 所以率领北军出征的二兑大护法此时正悠闲的在燕云城城下,扎了营,在营外的宽阔土地上带了十多人,煮着火锅,看着已无路可走的雷泽军,冲城楼上喊到: “雷泽玥,你莫要挣扎了!你的救兵来不了,魏庭所带的那队人马早被我军伏击了!虽然本护法用了一点不太光明的手段,但胜者王败者寇,有什么不甘的,到阴司里再去说吧。” 风菱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猖狂的几名北军,他们跟着二兑一同煮着火锅,一同叫骂,在说着类似——“自以为是的小娘皮”、“穿了身铠甲就把自己当将军”的讽刺之语。 风菱听着他们的笑声,双手撑在城墙沿上,皱着的眉一直没有舒展过,这应当是她在领雷泽军之后受到的最大侮辱了。 不过明里、暗里骂她的人也不少,她也没少听这些论调,都忍了这么久了,还不至于就因如此便吐血摔下城去。 再者说,她如今不能出城,下面的那群家伙等的就是她出城,一旦她出了城,必然会被二兑缠上。 就先前裘污所说,十大护法每人的能力与名字贴切,数字越往前,说明道行越高,先前三离已经很强了,那这个名叫二兑的家伙,自然道行在三离之上。 当前,风菱无法估计二兑与她相比,究竟谁更强一些,但她敢肯定,她绝对不可能让二兑一击致命,因而一旦下去,这燕云城就失去了庇护,那时北军和陈军铁定会全力攻城,一不小心就把她雷泽军中指挥作战的裘污给杀了,那时军队一乱,恐不出一日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虽然此时吴小俊也在,可以保护指挥官,但敌人众多的情况下,吴小俊必然会分心对付一波修士,无暇顾及裘污,总会有意外出现。 故而此时最好的方法便是,风菱与吴小俊一同镇守燕云城,等待着雷泽军的真正主力魏庭率领的那十万人,采用雷泽言的中心开花战术,里应外合,将敌军包裹起来,中心击破。 然而这会儿,最让人忧心的便是魏庭,他的生死下落不明。 其实此时二兑所说,魏庭已死之事,风菱在两日前便已经听吴小俊说起过,吴小俊是听临死之前的六坎说的。 六坎不知是不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死前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吴小俊。 据说就在他刚抓获吴小俊不久,北国妖王就探听到了雷泽军出兵的消息,拟定了一网打击雷泽军的计划,在西面伏击雷泽军的主力军,当然北军伏击魏庭所带的一队人马并没有正面对战,毕竟一来是怕消息传到雷泽玥的耳中,二来北军对生猛的雷泽军主力费力不讨好。 于是北军的二兑便在青河城中布下了一道毒阵,引诱魏庭摔兵前去察看,据六坎收到的消息是,魏庭已经被毒害,而失去主帅的雷泽主军已崩溃,根本无法前来支援风菱一队人马。 所以吴小俊得知风菱在燕云等待魏庭时,心底是十分怀疑的,若魏庭不能来,被围城的僵局根本破不了,当然若还有其他势力支持,也许也能破,可是吴国的军队,自己出事这么久,还不见有动静,吴小俊若是所料不差的话,吴国必然被九州给牵制了。 如此一来,孤立无援的雷泽军,徒作困兽之斗,势必会演变成安鹿县会战的曲江奔逃的结局。 因而时下,吴小俊昨日与裘污商议之后,为保证雷泽不亡,建议风菱抽身离开,只要风菱离开,回到雷泽之地,她的根基还在,就还能东山再起,至于如今燕云城中的五万人,都愿意战到最后一刻。 可惜,风菱却答:“我与魏庭约好了,在此处等他,他若来了,见不到我,岂不很失望。” 对了,分兵之时,风菱与魏庭约好了,原本是在邯谷见面,只是后来风菱临时改了主意,与魏庭约在了燕云城,四十五日后相见,如今算来,还有三日。 听着风菱的坚持,吴小俊与裘污也就没有再行相劝。 此时,看着城下的北军,吴小俊又看了看风菱紧蹙的眉梢,咬紧了牙关:菱儿这是…至今仍坚信着魏庭还活着… 说起魏庭,吴小俊曾经在雷泽言帐下见过,的确是雷泽言之下第一的武修大将军,能力不容置疑,但是人都会犯错,都会有疏忽的时候,又如何能保证他能逢凶化吉呢?就连雷泽言的死,相信许多人都想不到,何况魏庭? 吴小俊想不明白风菱到底凭借着怎样的想法去坚信着,然而在看到风菱虽然沉着眉稍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西方,似乎懂了她的心情… 第542章 坚不可摧 短短一年不见,此时吴小俊眼中的风菱,和从前不同了,这几日来,吴小俊没听风菱提起过这一年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他对于风菱领导雷泽军的消息多是道听途说,多是风光冷酷的一面,不过他知道她经历的绝非只有那表面上那让人闻之丧胆的一面。 就说魏庭,风菱凭什么坚信魏庭没死,凭什么单单因为一个约定死守,那原因一定是在这一年来,她与魏庭他们经历了非常人能忍受的折难,从死地中爬出来,因而才会有这般信任,坚不可摧。 吴小俊记着一年前风菱刚从太阴宫回来时,虽然看起来的确有那么一份神仙飘飘的韵味,的确有一丝比凡人看得长远的先见,但是她浮躁、轻狂,和十年前一样,而如今的风菱眼中多了一抹深沉的黑邃,她绝不是仅仅任性地守在这里。 城楼下菜肴的香味由法术营造的风传了过来,飘进了守城雷泽军的鼻翼中,众人却没因此咽口水,这些人是风菱最初的兵,是她带出来的三千人中的其中一员,时隔整整一年,竟一个没少的陪着风菱,守着阵地,这究竟是有多大的牵绊。 相较之下,吴小俊都觉着有些自渐形秽,吴国的军队不少,可是放眼算去,手下除了几名将领之外,若是为难之时,他们不说逃跑,但一定会军心涣散,甚至就连前来帮衬的九灵元圣,都有他自己的计较。 而雷泽军不同,他们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风菱的想法就是他们的想法,哪怕风菱的想法是错的,他们都坚信着,一点质疑都没有。 此时,下方又再次传来了戏谑的嘲讽:“雷泽都督饥无穷,偷粮偷人闯天下,宵小无能自问鼎,胆小原来是无裆…” 吴小俊闻之,额头的青筋顿时显了出来,他本自问升入仙境后,什么气都吃得,可这才没几天,城下的人就让他怒从中来,咬牙喊道:“拿弓来!” 话音一落,一瞬间,就有人拿出了一把弓与箭矢,看样子雷泽军们也忍受不了他们如此侮辱风菱,只不过大局当前,不能打开城门冲出去,然而城楼下的北军又没在射程之内,这一里开外的距离,只有不在此地的陈兵做得到。 好在这会儿见吴大帅摊开手,这原本就捏在手中的弓,立即就递到了吴小俊的手中。 听到吴小俊的命令,离他几丈之外的风菱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他,看到吴小俊拉开了弓,虎口卡在箭枕之上,从夸弯似月,箭羽绷于弦,傲然挺立的身影让风菱宛如看到了当年的雷泽言,在河阴县与她重遇的身影。 风菱望之,突然笑了起来,的确雷泽言已经不在了,然而她还有吴小俊,有魏庭、张广,有陈洸、陈兵…她有他们保护着… 这时,“咻”的一声飞矢,只见一只裹着重重金光的箭飞向了城楼前搭火锅的那群人中,径自身穿了一人的头盖骨,扎进了大锅之中,将大锅瞬间崩裂。 随即,吴小俊的声音也在城楼上响了起来,道:“你们尽管想骂便骂,雷泽军不会出城,但是谁再侮辱雷泽玥一句,我这箭便送谁一程。” 伴随着吴小俊的恐吓声,沾得一脸是血的几名煮火锅的北军吓破了胆,忙躲到了二兑的身后不敢再言。 二兑见状,也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城楼上的吴小俊,喊道:“你就是杀了六坎的家伙?” “正是。” 听着吴小俊的回应,二兑透过神念将吴小俊打量了一番,不屑道:“六坎真是大意,竟然让你这样一个年轻瘦小子给杀了,待吾攻入燕云,定取尔之首级。” 说话间,二兑的眼睛一瞪,只感一道气旋冲天而上,一道黑气从二兑脚下的泥土中冲了过来,打在了燕云城外的法术壁垒上,强有力地冲撞着壁垒,传来了撕裂般的响动。 而很快,那如剑光的黑气应上了一朵白色光圈的桂花,两两相抵消散开来。 顺着桂花飞来的方向看去,正见风菱收回了刚刚挥袖的手臂,瞪着二兑道:“二兑!你的对手是本督,眼睛最好不要乱看,本督在此,本督的人你休想动上一根汗毛。” 风菱的话传进了二兑的耳朵,他闻声看去,笑得更加猖狂了:“原来你会动啊!我还以为你是雷泽军摆在墙上的雕塑,不知雷泽军究竟为何会选你做主君。呲呲,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这战场是你来的?你还是赶紧回家绣花吧。” “绣花?本督倒的确喜欢,兴许在你头顶绣上一朵,倒是能给你添几分艳丽,不比此时这般丑陋。你这样貌可真是有损太玄门的声誉。你说要是太玄门知道他们的初代掌门如此之丑,会做何种感想?” 风菱能忍得了他们辱骂自己,但是绝对不能忍受他人威胁自己身边的人,如今二兑都威胁到了吴小俊头上,也怨不得她说上一句。 只是她如何得知二兑是太玄门的开山掌门的,让吴小俊都有些惊讶,不过这倒怪不得吴小俊反应慢了半拍,而是吴小俊不知北国的十大护法全都是道门的开山之人,而风菱知道这一点,见二兑的招数中有地盾术的影子,就不难猜想了。 这会儿,二兑被风菱一刺激,一怒之下炸毛了,差点飞升而起便要往燕云城的壁垒上撞来。 好在此时他身边出现一人,拉住了他的衣袖道:“大护法不要上当!此女诡计多端,只怕刺激你是为了让你掉入陷阱!她可是杀了三离大人的地仙啊!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二兑闻之,转过头去将火气都发到了说话之人的身上,扇了那人一巴掌,道:“畏手畏脚!也不知道妖王留着你性命,让你来此地做甚?罢了,回营。” 说完,二兑抽身边往北军的方向走去,留下说话之人狠狠地盯着城墙上的两人,被扇出血渍来的唇瓣咬合起来。 这人,说来,与城上两人有着解不开的怨念,风菱与吴小俊恨着他,他也恨着这两人,而他就是易白虹。 第543章 破釜沉舟 又过了两日,离与魏庭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半日了,此时风菱住所中,徘徊着以裘污为首的几名将军,正坐立不安地对风菱刚颁布的命令踌躇着: “主上!当真要今晚突围不可吗?魏庭将军万一明日还未敢到,我等该当如何?” “那就是必死之局。不过若主上坚信魏庭将军会来,裘污也同样确信,只是当前的问题事,城中士兵已吃半饱之粮多日,恐没有斗志。” 裘污的担心同样也落在吴小俊的眼中,他沉了沉眉稍,坐在风菱一旁,翻起了茶盖,虽说他不属于雷泽军,雷泽军的指挥战事之言,他没有插嘴的份,但作为风菱的好友,雷泽军盟军吴军的主帅,也可以适当提些建议。 原来此刻,风菱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夜中打开城门,出兵向外部突袭,破开北国与陈国联军的包围圈,化解围城之困。 若魏庭赶来,那可以里外夹击,若魏庭没有来,那约定的时间到了,也得让城中的雷泽军找到生路,当然后一种能找到生路的结果很渺茫,风菱也没有设想过第二种可能性。 这会儿,吴小俊想了想,风菱的坚持他必须支持,但也得客观的支持,于是道:“的确。菱儿,裘污说得有道理,就算明日魏庭赶来,雷泽军今夜突围的话,也撑不到魏庭的兵马到来,军心为重,除非你有什么能让他们疯狂的借口,不撕裂对方不罢休的想法。” 经吴小俊一提,风菱不由得将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按了按,明日凌晨出兵这件事,风菱已经打定主意了,不可能再有更改,那么现在她唯一需要想的便是吴小俊说的后一种方法,借口,一个让雷泽军如打了鸡血的借口。 半响,风菱的手指从太阳穴上挪了下来,沉吟道:“借口的话,兴许真有法子可以一试,既然已经是绝路逢生了,那不如破釜沉舟…” 话落之后,风菱与各位将军一同离开了住所,纷纷准备去了。 而后,两更之时,风菱集结了城中所有士兵,让他们都集中在粮草大营旁。 此处是燕云城屯粮的地方,可以看到身后有数个粮仓,那粮仓中用厚布盖着,看不清里面的食物,只不过风菱和诸位将军都知道,其实粮仓中早已空了。 然而,底下的士兵并不知此时的粮仓已然空尽,还以为最近吃得少是风菱有意磨练他们的意志,而这一会儿可能是要开宴会了。 可没想到,就在粮草大营前,风菱点起了火把,对众将士喊道:“诸位将士!今北国之军围城多日,辱我军魂,戏我将士,若不打出去!我军便于此地屈辱覆灭!你等可还记得一年前之恨!北军卑鄙,陷我军于两难,若不洗雪!大好男儿!当何以鼎立于天地间!” 说话间,风菱手中的火把上,火焰烧得更加红艳,她突然提起火把往身后的粮仓中一置,顿时在士兵们猝不及防的视线下,粮仓一个接一个地烧了起来。 熊熊的烈火下,风菱的身影显得更外暴烈,她指着城外的方向道:“将士们!那边便是北营,北军大营中有比我们多出十倍的粮草!龟缩此地,退缩不前,都会让我们饿死!但是打出去,夺得他们的粮草,我们不仅可以活着!更好的活着!还能昂首挺胸的活着!” 在大演讲家风菱阁下的怂恿下,无路可退的雷泽军掀起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热潮,他们发出了暴怒的吼声,对于生的执念,对于仇的炙热,让他们即刻响应了风菱的号召,在裘污的指挥下,拿起武器,打开了城门… 三更天末,北军的大营中听到了敌方的号角声,金戈铁马,战场的角斗拉开了帷幕,不知过了多久,天罡乍亮,依然可见愤怒的雷泽军与一时间未做好准备的北军厮杀的身影。 这是一次心理的博弈,此时的雷泽军相当于每个人拥有至少多于对方三人的战力,因为他们的内心很愤慨。 一来,这几日城外的接连辱骂,让他们内心压抑到了极致,而风菱的一把火正是点燃这种压抑内心的炸药,将士兵们的战斗力冲向了顶峰,而相比之下,以逸待劳、放松心情的北军是拿不出这样的爆发力的。 很快,这样的成效出现了。 忙作抵抗的北军前锋连连败退,竟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风菱站在指挥官裘污的两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的局面,眉头却没有舒展,反而更深了。 同样一旁的吴小俊也有这样的表现,他道:“的确,一时能够压敌,但菱儿接下来还有什么计策?毕竟爆发力不是耐力,雷泽军已经弹尽粮绝,人数少了数倍,待北军回过神,局面自然会被反转。” 风菱皱眉摇了摇头:“没有了,原本此举也只是为了削弱北军四层的兵力,剩下的六层…看天命了,若天要亡我,我领命便是。只不过你先…” 风菱顿了顿,看着还没有出现的魏庭大军,叹了口气,对了,剩下的六层是给魏庭的,若他没来,风菱必然要面临惨败的结果,而她若是丢失了这手中的五万雷泽军,她也没脸苟活,一定会与他们一同殉葬,只是吴小俊不一样,他不是雷泽军。 只不过就算不是,吴小俊就要跑吗?当然若论跑,他是完全跑得了的,他和风菱一样是地仙,纵使不能御敌,逃跑总是没问题的,但,他笑了笑:“要死一起死,说什么生分的话?” 风菱闻之,笑了起来:“说得也是,那你家两位小娘已经安置妥当了吗?” “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话音未落,吴小俊突然停住了,他指了指北军的背后,眼睛放亮:“竟然真的来了!” 风菱顺着吴小俊的指尖看去,也同样从眼中流出了流光溢彩的斑斓,宛如天空放晴一般的微微一笑,看着远处抖动的雷泽军旗,以及军旗旁立着的一个写着“魏”的帅旗,心底的大石头落地了。 第544章 诛贼檄文 数里沙场,横枪跃马,北军的战旗似乎有一丝倾斜的迹象,混乱的脚步声,已经说明他们的指挥官无法掌控当前的局面了。 那指挥官便是易白虹,出生军马易家的易白虹自然是会带兵打仗的,而至于二兑虽然长过易白虹一头,其实充当的无非是风菱的角色。 所以前些日子二兑问为何易白虹会来,那自然是带兵打仗来了,其实易白虹虽然相对于风菱而言就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的小人,但不得不说他也有带兵的天赋,能判断当前局势。 可是此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局势,似乎有点出乎意料了,突然杀出的雷泽军,让易白虹暗中骂了一声不好,他就不该相信二兑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对,之前毒杀魏庭的策略是二兑提出去执行的,但此刻浩浩荡荡的十万雷泽军出现在他们后方,无疑表明了二兑的计划失败了,魏庭没死。 虽说易白虹带领的毋横军足有二十万人,但是先前的前军已经被从城中冲出来的雷泽军给打压了气势,损失惨重,这会儿后方又遭遇了强敌,两面围攻之下,还真是极端危机的局势。 看着濒临崩溃的北军,易白虹作出了当机立断的决定,指挥着旗帜,示意道:“北军!撤退!往左右两方撤退!” 话音刚落,也被瞬间逆转的局势惊怔的二兑抓住了易白虹的衣领:“你做什么?撤退?你给你的权利!如若撤退!此番进军我北国将成为天下的笑柄!” 易白虹见二兑慌乱的模样,勾起了眼角,诡笑道:“二兑大护法,你已经闹笑话了,就算不退,到时候全军覆没,一样是笑话,而且若一个兵都没回去,你认为妖王会放过你吗?” 二兑闻之,手指微微松了动了半分,仍旧强硬道:“你不懂我们与闵赢的情谊!就算我们犯天大的错,都能得到宽恕,闵赢可是我们一手扶持起来的,他不会降罪于我!” 看着二兑微动的手指,易白虹甩开了他拽着的衣襟:“你要真这么肯定,此时还会犹豫吗?跟妖王谈什么情谊?他对你们不过是利用,在他眼里你们只是一群愚蠢的棋子,他可是没有心的人,若是谁阻拦了他的路,他绝对不会有一丁点的留情。你还是快跑的好。” 易白虹的话让二兑眼中充满了愤怒的色彩,想反驳,却好像有说不出能够分辨的话,妖王…曾经的天子,万民拥护的天命之主,没有法力之时尚且能号召九州最强的十二位修士为他踏平天下,且不说如今了。 然而如今的他兴许的确残酷,能带着魔族、妖族亲手毁了自己一手建立的基业的人,是没有情感的,如何谈情谊,兴许在他亲手割了自己的心交给鲲鹏时,他就已经不是个人了。 念及此处,二兑放弃了争辩,转身而去,任凭易白虹在场指挥。 其实易白虹自己也有他的思量,他这么做不是为了给北国毋横军保留实力,只是为了能活下去,只要他带着可怜不多的兵马回去,再把罪名怪罪到此时被他怂恿离开的二兑身上,那他的过失就足不致死。 至于,二兑可真蠢,就算现在逃了,能逃多远,妖王身边的魔王哪一个没有通天的本领,特别天波旬可是与上古之仙抗衡的存在。 看着二兑跑远的身影,易白虹理了理甲胄,准备突破出去,如今左右两面还有空隙,怎么也能出得去…再说了,不还有陈国的军队吗?可以为他们提供支持。他们可是盟友。 这时,位于燕云城南北两侧的陈国军看着急转的局势,陷入了犹豫之中,只听其中一名军师向军帅问到:“大帅,我军还是援手吧!若是北国大军被歼灭,那下一个一定是我陈国,要想如今我国国都都已崩坏,要是燕云之地不能赶走雷泽军的话,雷泽军一定会掉头再袭邯谷。” 说着,军师的眉头不由深皱起来,就在三天前,陈国的礼官大臣安瑾丰发表了一篇昭告天下的诛贼檄文,里面将雷泽军的种种恶迹都详尽列出,号召天下诛讨,其中更是把雷泽之主雷泽玥骂了个狗血淋头,且半个脏字都没用,子乎者也用得是酣畅淋漓。 说实在的安瑾丰还真是个人才,如此长篇的檄文,文笔俱佳,正正是那传颂世间的一篇佳作,也难怪日后在历史探查之中,这风菱手下第八位人才被人称之为“文可诛人”的文将军。 而他骂风菱的这篇巨作,也被装裱封存作为后世一系列讨伐贼人的经典模版。 前日风菱在看这篇书文时,还好好的感叹了一番:“如此人才不为我所用,交给陈斗真是暴殄天物,正巧我却一个文吏,待出了燕云就去抢过来吧。” 综上所述,正因为安瑾丰的这篇檄文,陈国原本还能与雷泽和解,到此也没有半点和解的可能性了,割地赔款想来雷泽也不稀罕了,所以一旦北军大势一去,雷泽的下一个目标不是回去,而是再攻邯谷城,而且这一回可不是作秀,是实质了。 然而陈国军的大帅还在犹豫,他是临时接任的主帅一职,先前的陈国司马已经在旧阳城大火中,因不服国师六坎给杀了。 当然六坎杀的忠臣良将不少,也正因为他杀了陈国的基石,让风菱得以如此猖獗地冲到邯谷城下营救吴小俊,所以如此想想,若不是六坎修魔,风菱真怀疑六坎是他们雷泽派去陈国帮忙的奸细。 由于了约半柱香的时间,陈国军的主帅才拿定主意,挥动帅旗指挥到…撤军! 他还是不敢与这会儿爆发的雷泽军正面硬刚,决定回去守城,有城墙的护佑,兴许还能坚持一会,毕竟雷泽军再勇猛也是长途作战,这都来了近两个月了,说不准再捱个十来天,雷泽军觉着没意思,就回去了呢。 而谁知,就在陈国军要撤军的时刻,突然他们的身后也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与喊杀声。 陈国军主帅用眺望镜一看,自南而来了一队浩荡的军队,立着的旗子写着一个“吴”,而自北面也来了一队军队,立着旗子写着个“殷”字… 第545章 斩仙飞刀 所谓中心开花,抛出诱饵就是将敌人击中到一起,然后再诱饵由内朝外的突破中,由外部的友军将敌人包围夹击,因而一开始北军就没有可以逃跑的可能性。 这时,易白虹看着从北面与南面同时袭来的两股大军力量,终于明白了,雷泽玥要给他看的是一年前的战场,要给世人证明的是一年前雷泽言的战略的正确。 北军可以有盟军,难道雷泽军没有吗?不仅有,还有两队盟军。 阵阵的马蹄声下,陈国的军队听到了喊声,一面是黄四明带军叫嚷着“还我大帅”,一面是一名不曾露面的妖族督帅在指挥着殷国军队的作战,而督帅旁有一辆马车,车外站着一名身着淡黄夹杂白色铠甲的俊秀少年。 那人淡淡地看着战场中央不知所措的易白虹,浅浅一笑。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易白虹仓皇失措地站在战场最中央,手中的帅旗已经禁止了好一阵子了。 易白虹知道,今日,便是他偿命的时候了,虽然当初雷泽言不是他杀的,但是在错综复杂的战局中,他无疑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把刀。 因而若风菱最终的策略是中心开花,那无疑让这场战役结束的最精彩的地方便是送他上路。 回顾一年前的战役,他在雷泽言之死中扮演了递刀之人的角色,孟军在其中扮演了刽子手,而闵室江山在其中扮演的是幕后主手,那么排序的话,易白虹便是第一个。 “嗒、嗒、嗒!”一双银靴踩着稳稳的脚步声,在这北军兵败如山倒的战场上,错开了一个又一个阻拦的人群,走到了离易白虹只有三丈的距离处。 两人之间隔着还在拼斗的士兵,但是毫不意外的是,这两人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嘴脸,以及相互交错的不同的眼神,这其中蕴含了太多的情绪,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恨意能够描绘了。 易白虹狼狈地看着这名女子,女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好像在看一棵静止的树木,或者一尊没有生机的石头。 顶冠的红缨在女子的头顶飞舞,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静静地立在那里,连一丝嘲讽都没有,对于这个让她咬牙切齿的仇人,她竟然会用这样的表情与他相见。 易白虹看着她淡然的眸色,一时的震惊让他崩坏了总是施展诡计的面颊,愤怒,抑或是不安的大喊道:“你不是应当很得意吗?!应当嘲笑我今日的不堪吗?!露出就像我当时割下雷泽言头颅时的表情啊!” 风菱盯着摔下战马的易白虹,他的歇斯底里映在了她的眼底,周边的战火也烙进了她的神海,依稀在提醒她从看到易白虹猖狂的笑意到如今经历的一切艰辛。 是啊,她的确应该得意地看着他此时的痛苦,看着他绝望的表情,她曾试想过无数次与易白虹相见的场景,恨不得将他凌迟处死。 可是就在易白虹惊慌失措下,再次抛出了一把利剑,那个刺穿颦娉身躯的元屠剑时,风菱的身后化出了一支黄色的葫芦,对着葫芦,风菱打了个躬:“宝贝请转身。” 战火纷飞,周围刀枪相撞的声音盖过了风菱轻短的话语,就好像无数的苦难厮杀最终不过史官笔下的一张草纸,一切的过往像走马观花一般落在了葫芦中。 血色铺就的曲江江面,万箭穿心的不屈身躯,崩坏溃逃的将士眼泪,深入敌后的孤独无助…这一切如今看来那么真实,又那么虚无,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久久不能消散,但是今日终得传唱。 那黄色的葫芦飞在风菱头顶,打开了口子,从口中飞出了一道白色的光影。 “砰!”轻轻的,像是敲打核桃一样的声音,清脆一响,易白虹的头颅掉在了地上,没有半点惊心动魄,好像是一只蝼蚁,死得没有人注意,惊不起一丝波澜。 看着倒地的头颅和身躯,风菱一招手,收回了葫芦,握在手中,仍旧平静地对着尸首道:“你连让我嘲笑都不配。” 远处的少年看着风菱飞出的葫芦,眼神由惊讶变为了安心,倒是几分欣慰道:“看样子,你是用不着混沌钟了。” 而于此同时,先前看到易白虹拿出元屠剑时的吴小俊,已经跑到了风菱跟前,紧张过后看了看易白虹已经身首分离的身躯在慢慢灼烧,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一切发生得太快,他都没来得及看清。 这时,吴小俊看着风菱手中的葫芦,想来就是这葫芦的效用让一切像是眨眼般掠过,对比自己的葫芦,这一个宝贝还真有它独特之处。 要想吴小俊的九九散魂葫芦,虽然功力巨大,一来就铺天盖地地落雷不停,然而却要蓄势待发,摆个造型之类,然而风菱的这支葫芦,却是杀人不见血,就好像是顶尖的杀手,没有一点预告,就一剑封喉,在尸身上没有留下一丝血迹。 而且若是吴小俊猜想没错的话,在葫芦飞出之时,那人的元神已经被封了,只要一旦葫芦祭出,任凭你道行如何高深,根本无处遁逃。因而,吴小俊又好奇又震惊,看着葫芦道:“菱儿,这不是大兄送你的那件先天葫芦吗?你先前一直没炼化,怎的突然炼化了,就这么厉害?叫个什么宝贝?” 风菱捧着葫芦,盯着它看了一会,看着它冒着的滚滚仙气,笑了笑应道:“最近一年才炼化的,至于名字…” 说到这里,风菱停了停,名字她还没想好,只是记着她究竟怎么炼化的葫芦,那葫芦中的白光到底是何物为基底? 那便是雷泽言的长戟。 如此想来,刚刚报仇之时,应当是雷泽言握着她的手斩杀了易白虹吧,虽说风菱还用了其他稀缺的材料一同炼制,但这里面不可缺少的是雷泽言的心愿。 而至于名字,风菱想了想,念道:“不钝虚晃立斩仙,葫中幽影似飞刀…就叫它‘斩仙飞刀’吧。” 第546章 大开杀戒 北军指挥官悄无声息地死了,死在了这乱糟糟的战场上,没有头颅的尸身被无数士兵的铁靴踏过,有雷泽军的,有北军的,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那远离身躯的头颅在士兵的脚下,宛如球一样。 这样的结局似乎他从未设想过。 算算易白虹这一生,似乎都在追逐着名利,曾经在六合派中追逐着,后来又到了王城,再后来到了北军,可是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反观雷泽言,也是短暂的一生,但是雷泽言的死死得壮烈,死得惊天骇地,而他的死却是一文不值,那如此若是易白虹临死之前能够多说几句台词的话,他一定会让风菱好好折磨他一下再死,至少那样的死能让人记住。 然而他不配,他怎么能与雷泽言相提并论?他只适合默默的死去,谁也不曾注意,谁也不会在意。人之活着,各有追求,人之已死,不过黄土与旗帜的区别,而易白虹只是黄土。 看着前方被践踏的尸身,吴小俊似懂非懂地问到:“我曾设想过许多种易白虹的死法,但从未想到会是这一种的,你不上去再替奉珏捅两刀?” “不必了,他在意兄长,兄长却未必在意过他。这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你一直重视的敌人,却从未正眼瞧过你,而他就是这样一个悲哀的人。”风菱摆了摆手,收回了斩仙飞刀,走进了大军之中,飞到帅台之上。 此时,北军的帅台早就不知所踪,乱成一团的北军只剩崩溃,突然一声风菱的喊声从雷泽军的帅台上传了出来:“将士们!敌方已经溃不成军,现我令,我军一鼓作气诛杀敌军!反抗者一个不留!逃跑者也一个不留!持械者还是一个不留!” 风菱的三不留,无疑说明一件事,想从战场上活命的北军只有一个选择,跪地臣服! 话音一落,高涨的气焰瞬间沾染了战场,雷泽军自近两月前出山后,还没有这般大开杀戒过,因而先前还以为残酷的魔女君主已经改吃斋念佛了,谁知原来不过是敌人不同罢了。 陈国军与雷泽军不存在死敌的情况,更没有手染过雷泽军的血,但此时的北军不同,这二十万的北军至少有一半都在曲江之上追杀过雷泽军,这个北国第三军团的毋横军与雷泽军实难相融。 鲜血很快流成了河,一片一片的尸体堆出了小山包,远方的殷国军中,俊美少年身旁的士官看着前方的杀戮,猛地吞了口唾沫:“雷泽君主,狠起来挺可怕的。” “此时下手越狠,说明当初的恨意越深,所以本君选择做她的盟友。”俊美少年淡淡的应了一声,想起他半年以前,离开雷泽军军营时与风菱的交易。 原来两人早就定好了盟约,所以这一次殷国军出现在战场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士官点了点头,又道:“这一回的北军还算能保留一二,只要肯下跪臣服,兴许还能留得一命,因为他们不是雷泽君主的最恨之人,那要是遇上了最恨之人,恐怕就没有半点仁慈了。” 太一闻之,盯着前方的风菱,凝着眉,若有所思起来,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滑过了一道深锁的记忆,自言自语道:“我当初给你禁足太阴宫中,想让你躲过二十万的杀戮因果,终究还是没能避开,这二十万的鲜血到底染到了你的手上…” 说话间,太一闭上了双眼,眼中浮现出了一道卦象。 卦象之中,有一名惊鸿女子,云月难掩其光辉,她一袭鲜红的对襟长袍,逶迤的裙摆下缭绕着仙气,头顶金色华冠,妆花绝美艳丽,而她瞳孔中有一个人的影子,乃人教教主——太上老君。 那女子似乎在与老君说话,在说着:“本宫当初欠下的二十万苍生性命,今日便一次性赔个干净,还过因果,若是人教教主做主,本宫无话可说…师兄,动手吧…” 说着,那卦象中,盘龙扁拐从天而降,砸了下来,而再接下便见到女子坠落了三十三重天,伴随着太阴星暗,天地崩塌。 这样的卦象显现得时分不清晰,无法判断是何时发生,又会发生在何地,之前有过什么,之后又有了什么,而且太一也看不到,自己为何不在现场,为何没有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但是既然是他推演的未来之事,就绝对会发生,那么不能阻止发生当日,他就阻止事发的开端。 因为,这卦象中有一点他能确定,这名女子是羲和的模样。 但是,她不是羲和,这也不是过去的事,这是将要发生的事,是未来,而这未来是风菱的未来,她所说的欠下的二十万鲜血正是在遗弃大陆上发生的。 可谁知逆天改命实在太难了,避无可避,竟然连他也做不到,这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然而既然发生了,他也只有着眼当前,再去思考如何应对… 再次将视线投向战场,那漫天的鲜血在战火中渐渐凝固,此时带领大军的魏庭,就像收割小麦一般,在战场上收拾着残局。 剩下的北军在无数献血掠过眼睑之后,颤抖地跪倒在了地上,已经无力反抗了,然而这还不是最终罢休的局面,他们必须在颤抖之后,强迫着自己跪下,强迫着手中的武器丢落,否则只要有一瞬间的迟疑,便会刀落命陨。 战场之上,北军寥寥无几,魏庭骑着犀牛扫荡着,这时的他和最初分开两路行军时一样光彩照人,一样威风凛凛,只不过若是靠近一点关注的话,便会有人发现,他的身上某个部位和两个月前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那就是他缺少了左臂,虽然被战甲遮住了身上的缺失部位,但是仍能看到甲衣下那空荡荡的长袖。 而这条手臂的失去,不是因为他人取走的,是他自己砍下的… 因而,当风菱赶到魏庭跟前时,她愣住了,震惊地咬住了剔透饱满的唇瓣。 第547章 九头魔蛇 大约十天之前,魏庭率领的雷泽军穿过了百梨山林,抵达了青河城附近的村落,在一处河流地带搭营之后,一向小心的魏庭并没有着急进攻青河城,而是率领了五百名犀牛营战士先行查探青河周边的地势。 可是没想到的是,一路走下来,越靠近青河,人烟越稀少。 要想青河乃陈国一座大城,城中百姓二十万,不可能一点人影都见不到,于是谨慎之下,魏庭又留了一队人在附近看守,只带了五人继续前进。 然而,就在魏庭等人到达城下之时,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这青河城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 城中空无一人,不,或许说到处都是死人,大约是得了瘟疫,所以不难见到城里别说守卫了,连半个行走的人都没有,虽说之前大约还有二十万,但极有可能搬离了大部分人,只留下了身子早已腐烂,到处是满天白纸钱的城池。 尽管魏庭一直保持着对敌人不留半点同情心的想法,但是看着这座弥漫着尸臭的死城,魏庭嘘了嘘眼,竟生出了不忍之情,他好歹出生于小士族世家,骨子流始终流着一份礼义廉耻之心,坚持着绝不无故残害百姓,坚决不碰良家妇女。 其实像魏庭这样的小士族军官也有,在九州国伦理纲常没有崩坏之前,一般大士族家中的幕僚、下人都是来自于这些小士族之家,多是小士族的次子、次女之类。 所以若是风菱没有离开雷泽家,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及贴身护卫,都不可能是平头百姓,而是来自于这些小士族家中的小姐、公子。 然而如今的九州早不复当年的礼教传统了,礼乐崩坏,故而各式各样的人都混杂在各诸侯国中担任着不同的角色,像魏庭这样的少之又少。 魏庭看着荒凉的城池,忍不住走了进去,虽然的确十分小心,但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不免因此情此景促动,没有太大的警惕,他当时的确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造成如此大的一座城池的人口都死绝。 阴风簌簌,青河城中的冷风卷起了地上的白纸钱,夹杂着腐臭的气息,魏庭与身边几名侍卫忍不住捂住口鼻,而整段街道上徘徊着他们的脚步声,没有一丝一毫的人烟气。 不久之后,魏庭等人来到了街道中央的广场上,那里摆放着一个祭台,祭台之上夹着烧焦的黑木,上面的还落着许多白色的尘埃,像是人的骨头烧成的灰烬。 魏庭一愣,倒退了一步,仔细打量了一遍祭台的全貌,这祭台十分宽大,若是说上面放人的话,可能可以放下一百人,若是孩童的话可以放下三百人。 而就烧焦的骨头分辨,实在辨别不出是大人还是孩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谁在这里做了一场邪术,将多人给活活烧死了。 城中渐黑,街道之上蔓延起了一层黄色的瘴气,不需片刻,魏庭眼前一模糊,只能看到满天的黄色烟雾,像是黄沙一样,伸手不见五指,而身边的侍卫也看不见了。 魏庭一惊,将手放到了身后的大剑上,冲周围大喊道:“胡三!敬平!义农…” 话音刚落,魏庭就听到了一声惨叫,那是他身边一名叫敬平的贴身侍卫的叫声,似乎叫过之后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魏庭闻之,顿时沉了眼色,而很快又是一声惨叫,且这一回伴随着惨叫还传来了“嘶、嘶、嘶”的声音,像是蛇的吐息声。 魏庭耳朵一动,很快察觉到了一道恶毒之气从他侧面扑来,于是他抬起了大剑,青筋走转下用力一抵… “呯”的一声,只见一对带血的獠牙与大剑的剑锋撞到了一起,擦出了火花的碰撞声,看着滴血的蛇咬,魏庭的脸上打上了一道怒气,不用细想,他身旁的侍卫大约是遇害了。 而且再一看这蛇的眼睛猩红,蛇身上缠着黑色的鳞片,皮肤之上满是烂疮,身子足有水桶般大小,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就是祭祀出来的怪物。 魏庭没有手下留情,用力一挥剑,将这带血的蛇头一剑挥了出去,眨眼间,那条巨蛇变又遁入了烟雾之中。 不过好在魏庭修武道,也算是修到了极致,六感较于常人灵敏了许多,还不至于遭到毒手。 很快,魏庭的耳朵再次动了动,又感觉到了蛇头游走的方向,一冲而上,赶在蛇头攻击他之前,一剑挥下,带着红色剑气的光芒一闪,只闻“咔嚓”一声,紫色的血从蛇身上喷了出来,蛇头掉落到地上一动不动。 魏庭见状,收下了大剑,蹲下身去查看这条蛇究竟是怎样的怪物,可没想到就在这时,一双红色的瞳孔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露出了獠牙再次向魏庭后颈袭来。 来不及躲闪,魏庭伸出左手一挡,被獠牙在手臂之上咬了两个窟窿,传出了“滋、滋”两声,像是血液被腐蚀的声响,一看之下,魏庭才意识到獠牙上有毒,可是究竟为何还会有一条大蛇,这让魏庭有些不明白。 而更让魏庭震惊的是,在他再次转身,情急之下挥出大剑砍掉另一个蛇头时,却又再次袭来了一条大蛇。 黄沙弥漫的街道上,无法看清景象,而用六感分辨,魏庭分明只感觉到一只生物的气息,只不过看不清这生物究竟是何种模样。 被沾染剧毒的手臂开始发出了紫色的腐烂异臭,恐怕这就是城中人死的源头,都是被毒蛇给咬死的,只是这毒蛇究竟怎么来的,魏庭没有判案的心情,自然无从得知。 然而最让他头疼的是,他的手臂因为剧毒的侵扰,渐渐地失去了抬起来的力量… 与此同时,这城边的城墙上,一人正用眺望镜扭动着视线,一面观看,一面对身旁另一名男子道:“二兑大人!咬上了,哈哈,咬上了!不愧是用三百孩童的鲜血祭祀出的九头魔蛇,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呢!” 第548章 如意算盘 魔道的修炼之法,往往都较为诡异,若不是此时青河城街道中黄烟弥漫,兴许魏庭还能看到地上残留的阵法图形,而这图形与风菱平日里画的阵法不大相似。 这阵法有菱有角,被魔族之人称之为五角星,每个角上都画着奇怪的怪物形状,有羊角,有带翅膀的小鬼,而阵法一开,往往就会召唤出奇怪的怪物,像现在这个九头魔蛇。 二兑看着黄沙中的魔蛇,冷冷一笑,其实这魔道之法与道法中的撒豆成兵之术类似,不过魔道之法中好在无需道行的高深,只需鲜血祭祀的多少,便能招出强大的魔物,这样的话,省去了许多修炼不可达的境界提升问题。 此时,见魏庭已难得脱困,二兑摆了摆手,对身旁的男子道:“好了,城守大人,这九头魔蛇的剧毒没有人能破解逼出,那家伙死不过早晚的事,你该做的应当赶紧去做了,老夫走了。” 说完,二兑便一飞而去,再见不着半个人影。 而这位被二兑称之为城守的家伙,忙叫上了几名士兵出了城,在一处平坦地带,寻找到了他屯兵在外的一万陈国军,带领陈国军往魏庭先前交代的安营扎寨的十万雷泽军大营跑去。 原来,这城守早收到消息,雷泽军一路奔袭,要借到青河城,直达邯谷城,而这位城守大人不懂打仗,现今官职不过是因为富裕买来的,毕竟在陈国这个地方,当初的陈昭好财,买官是常见,所以像青河城守这样的人不少。 当听闻雷泽军打来之时,城守第一想法是抱着自己的财宝赶紧跑,可就在他要逃离之时,却遇见了二兑,听二兑道:“城守大人就此走了,你的良田可怎么办?难道就拱手送给了雷泽军?乱世中财宝可不值钱,你带走再多的金银珠宝,都不如一石米,你可想清楚了?” 听到二兑的话,城守心念一动,的确舍不得那百亩良田,当官不就为了田地吗?如今这世道别说盐是收拢到官家手中的,就连田也是,每个一官半职的根本弄不到一块田。 因而如此想想,城守还真舍不得这乌纱帽,可他又不会打仗,于是问到:“这位道长可有什么好法子,助本官守城。” 二兑闻之,眉宇间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强调道:“老夫不是那些个道门的道人,叫老夫二兑大人,令则若要老夫帮你,你便到城中寻三百名童男童女来,各一百五十名,老夫教你招出神物御敌。” 于是,就在二兑的指导下,城守遣散了大部分城中的百姓,将城中的守兵都派了出来,集中了三百名童男童女,打造了祭台,用二兑的法子,活生生烧死了三百个孩子,从血海中拖出了这么一个九头魔蛇的怪物。 只是城守没想到,因城中大半居民不肯走,故而在九头魔蛇诞生之日,将这座青河城给洗刷了,那九个头,一个便洞穿一条街道,以至于至少三万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死在了九头魔蛇的血口之下。 这魔蛇不受任何人的命令,因而二兑根本不顾它在城中杀虐,他只打着如意算盘,设了一道只进不出的阵法在城外,用来限制魔蛇的行动,原本打算着让魏庭带着雷泽军一同进城,然没想到魏庭如此小心谨慎。 于是二兑便令城守待魏庭进城后,雷泽军大营无人指挥,趁夜偷袭,要想一队军队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指挥官,而指挥官死了,军队必然会大乱,到时只要一两万的兵马便可剿灭雷泽军。 如今看来,魏庭已经命不久矣,因而二兑便匆匆离开,去监督易白虹带领偷袭雷泽玥的北军去了。 傍晚之后,雷泽军主力军大营中,青玉见魏庭久久没回,心道可能出了什么岔子,但是她不会带兵打仗,在军中的职责与风菱差不多,就是主要负责指挥官的安危,然而这一回她没跟着去,只是因为临时负责保护营地。 见日落西沉,青玉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责令大军今夜小心谨慎一些,不要睡熟。 就这样,直到一更天的时候,青玉还打着精神,可谁知不知为何今夜的浓雾甚多,且浓雾中飘荡着让人昏昏欲睡的烟子,虽说周围空旷,无法造成士兵们都昏倒的情况,但是一定量的迷烟的确能让人四肢无力,提不起精神。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陈国军已经蠢蠢欲动地向雷泽军的营地突袭而来,准备着攻敌措手不及,但陈国军和城守并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伺机冲进军营的同时,身后还有五百人的犀牛营正准备突袭他们。 而率领犀牛营的就是在几个时辰前,被九头魔蛇咬伤的魏庭,他的左肩之下是空无手臂的血口,血口之上似乎还有鲜血没有凝固,但是从血口的痕迹来看,应当是一把利刃将手臂切断的。 就在城守离开青河城之后,魏庭被咬伤的手臂上出现了两道紫色的像是经脉一样的条纹,开始沿着伤口往上游去,而同时九头魔蛇的一个头再次像魏庭袭来。 魏庭见状,忍着巨痛抗住了魔蛇的牙齿,但他知道这样并不长久,虚弱的力量渐渐从手臂蔓延到他身子另外的部位,而看着渐渐像是腐烂般变质的左手,魏庭眼色一压,突然弹飞了魔蛇的头,再魔蛇再次攻来的前一瞬。 “哗!”手起刀落,便见他的手臂从刀刃的切口处与身体分离了。 一道疼痛感遍及了全身,想来这世上除了风菱那般没有痛感的人,是不可能不感觉到切肤之痛的,只见魏庭额头两侧的青筋在疼痛之下肿了起来,而面色也苍白中带着黑气。 然而他只看了一眼断手,再次握紧了大剑,看着漫漫的黄沙,自言自语道:“虽然有点可惜,但不舍它便杀不了你,活着也还是有点用处的。” 话音一落,不难见到魏庭掉落在地上的手臂,被毒液腐蚀得像是焦烧的树皮一般,惨目忍睹了,不过魏庭也因为切掉了手臂,以至于毒液没有蔓延到全身… 第549章 军人的荣耀 这一瞬之后,魏庭摆正了身子,蹲了一个马步,将大剑横于身前。 大剑之上,剑气纵横,竟突然挥散出了明亮的光辉,而后便听魏庭轻轻颂道:“吾至浮生中,混沌不可辨,若要水滴石,静却红尘丈,一切痴傻,不过慧心一斩…破!” 话音一落,只见魏庭周围方圆一丈之地上,一道剑气冲天而上,像罡风一般旋转着摒弃了一切杂念,而后魏庭单手持剑一斩。 顺着剑刃,一股看不见的风岚劈开了满天的黄沙,先前城中弥漫的雾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世间武道之术,极致可劈石,劈山,而再往上着,便是劈开天,或地,或五行。 天地生于混沌之中,五行造就万物,万物皆有灵,因而没有劈不开的东西,哪怕是河流、是雾霭、是空气,魏庭在刚刚一瞬间竟然透过剑气找到了黄雾迷障的灵气,竟劈开了这原本摸不着触不到的东西。 迷雾散去,八头魔蛇出现在了魏庭的正前方。 魏庭见状,捂着断手向前走了几步,咬了咬牙,盯着这张牙舞爪的怪物,却露出了戏谑的表情,笑道:“一,二,三,四,五…我曾听说海底有怪,头尾各八歧,可我怎么数去数来你才有六个脑袋,哦,对了被我砍了两个,你也太弱了一点。” 话音一落,一声狰狞的尖叫从八头魔蛇剩下的六个口中吼了出来,那血喷大口中含着粘粘的唾液,伴随着吼声喷溅了一地,喷得魏庭一身黏糊糊的。 魏庭摸了摸身上恶心的粘液,脱下了铠甲,又是一声戏谑,在八头魔蛇向他冲来的瞬间,道:“每个头都如此恶心,原本还打算给你留一个,但是…” 话未说完,魏庭已经一跃而起,向八头魔蛇的身前冲了过去,利剑一穿,直直穿进了八头魔蛇的中央连接之处,才补充道:“…每个来一下的话太浪费时间了。” “轰!”随着魏庭收回利剑的动作,八头魔蛇顿时瘫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不需片刻便是一片黑血盖住了它所在的下方地面。 这时,魏庭将青罡剑背回了背上,拿出了一片道符,念了一声法诀,只见符箓顿时燃烧了起来,落到了八头魔蛇的身上,一时间火光满天。 至此,魏庭转身便离开了,丢下了一句:“地下来的东西,送你一程,滚回地下去。” 就这样八头魔蛇在一把火之下,被烧成了灰烬,就好像他从火中阵法里来的一样。 而后,魏庭匆匆赶回了犀牛营前,在军医略作了止血治疗之后,便带领着犀牛营的战士整装待发,并暗中通知了青玉不要轻举妄动,要引蛇出洞,等待着陈国军的动手,只要陈国军一动,他们就立即冲上去,打陈国军一个措手不及。 很快,夜深至两更天后,按耐不住的城守大人带领了一万多,近两万的陈国军向雷泽军的军营冲了进去,而等待他们的不过睡意朦朦的假象,当城守带人一踏上军营的地面后,军营之中便打亮了火把,错愕了城守的面容。 另外,就在城守不知所措时,便听到了身后犀牛的蹄踏声,撼动了整个战局… 一个时辰之后,青河城城守在雷泽军营地一里之外被抓获,他倒还算得上跑得快,一见势头不对,撒腿就跑,不过,雷泽军中要修士有修士,要变态力量的家伙就有变态,所以哪里跑得了。 这会儿,跳动的火把之下,泛黄的灯火照亮了城守的脸,不得不说,这家伙毫不意外地长着獐头鼠目一般的模样,蜷缩在地上跪地求饶,顺道对魏庭活下来提出了疑问:“为什么,你被八头魔蛇毒液咬伤都没死。” 说完,城守就看到了魏庭的断臂,难以置信地盯着断臂,道:“有必要如此吗?断了手臂就是个废人!你竟然自己切了自己的手臂!” 魏庭顺着城守的视线看去,看着自己的断臂,耸了耸肩,似乎这会儿没有那么疼了,还让他有空玩笑道:“断的又不是本将军挥剑的手,再说了,衡量一下,失去生命,与失去手臂比起来,本将军还是更惜命,这条命要留给本将军的主上,绝不能丢在此地。” 听着魏庭的玩笑话,青玉在一旁倒是愣了,她完全没有想到魏庭好端端的出去一会儿,就丢了条手臂,还是自己砍的,一时青玉不解道:“魏庭将军的执念为何如此深?荣耀可是对从军者而言最为重要,手臂就是荣耀的一部分,可是…因为娘娘吗?” “是啊。”魏庭长呼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明月,“她叫我活着见,我就一定得活着去见她。见那个对我们这群雷泽军的残余,废物流寇,随时都会丧命的丧家犬,却不离不弃,还信任有加的人。我怎么能辜负这样一个人,随便送死。” 回想一年前,魏庭其实是几位将军中唯一一个放弃希望的人,他是个逃兵,当他看到雷泽军崩溃得只剩下三千人,而几位将军各持己见时,他真的放弃了,真的想一个人离开了。 这也就是魏庭为何一直不肯靠近风菱的原因,因为他是个逃兵啊! 在风菱忙着应付僧伽罗国,忙着为他们计划逃跑时,他想的却是一个人离开,可是偏偏风菱那个小丫头,却没有放弃他们,其实要说逃跑,风菱一个人的话比任何人都能成功逃跑,而风菱没有,她一个不漏地把他们带出来。 因而,试想在面对这样的小丫头后,他还能轻易放弃吗?所以生死关头,魏庭选择了比荣耀更重要的东西。 说到此处,青玉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看向跪在地上发抖的城守,这家伙听说残害了三百个孩童,而且还造成了青河城的血腥,如此说来,该当一死,只是就这么死太过便宜了。 因而青玉突然向魏庭挥了挥手,道:“话是如此,该保留的荣耀,我替魏庭将军保留吧,这家伙交给我,毕竟让你做心狠手辣的事,有损你军人的荣耀,军人只在战场上杀人,而我不算是,可以不在乎…” 第550章 你的手臂 魏庭之后,城守被抓的林子中还不停传来惨叫声,仿佛在用滚烫的油锅杀猪一般,声声凄厉,持续长久,恐有一柱香的时间。 说来,雷泽军的七大将中真的各式人物都有,有专用毒谋的苏士通,有下手果断不留人情的青玉,也有正直大气的裘污,还有精通算术的陈洸,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缺一不可。 至于魏庭想做的,从前和现在没有两样,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要守护好风菱。 话到当前,燕云城外的战场,狼烟也息,滚滚的烟火消散,一地的北军掉落的兵器,显示着战场上他们的惨败,跪在地上的北军眼中满是血丝,可是就连一丝愤怒,他们都不敢有,因为一旦有半点憎恨的神情,他们就会没命。 此役,北军死了整整两万三千七百八十一人,已经是一次战役中较高的死亡率了。当然若是比安鹿县会战,倒是不算多,可这样不下跪就不放过的屠杀,还真有点让人触目惊心。 这会儿,风菱来到魏庭跟前,才看到魏庭丢失的臂膀,猛地一怔,原本较好的心情,沉入了冰窟冷窖中,她瞪大了双眼盯着魏庭的手臂,抓起了他的衣袖:“你的手臂呢?魏庭兄长你的手臂呢?” 看着风菱额头上暴走的青筋,魏庭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因为有点麻烦,我把它留在青河城了,不碍事,主上没事就好。” 然而怎么可能没事!风菱突然咬住的牙齿已经证明了,她此时的心情一点都不好,径自自言自语道:“青河城吗?二兑是吧?” “嗯?”魏庭有些不甚明白风菱此时说的话,而就在他不知所以时,又听风菱一句:“魏庭兄长,此处收尾之事交给你,我有事要办!” 话音一落,风菱猛地腾身而起,只见一道偌大的白色风岚卷起,一飞之下,她消失在了战场。 *** 燕云城以西,走官道一路前行,再绕过几座大山,便可避开僧伽罗国的地盘,回到北国,一路上二兑腾云,却没有回北国的想法,而是往九州国的地盘飞去,他丢失了二十万的北军,如何像妖王交代,回去很可能就死定了。 没办法,在易白虹的怂恿下,二兑决定去孟国,那里虽不是他们的创世基业所在,但要是他摆明身份的话,他一定可以隐藏下去,毕竟如今孟国所持有的太玄门,太玄门可是他一手创建的。 而于此同时,九州的军桐和率领的人马也刚好绕道于九州国、陈国与孟国的接壤地带,他前些日子收到天子诏令,让他去伏击雷泽军,可惜先前两位大神的打斗一直没结束,直到三天前才好说歹说的罢休了。 而且最让人欣慰的是,这其中一个大神竟然想助他们一臂之力,以报私仇,这人就是曾经掌管三十六万水军的天蓬元帅。 这家伙神力通天,只不过因为与吴小俊的仇恨太深,可又不能明白着报仇,想来想去便屈伸于九州国,待九州称为天下霸主之后,胜利之时,那吴小俊自然便成了亡寇,大仇便报了。 有了天蓬的加入,桐和就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感觉好像天下都已经在手了。 不过他也有一处为难的地方,那就是他得无时无刻捧着这位大神,且近两日相处下来,桐和发现天蓬的食量可真是惊人,一顿就可以吃一旦米,如此吃下去,仗还没打完,九州先给他吃穷了。 可是人是大神,能有什么法子反抗,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 正如此刻,大神走在最前面,突然一挥手,叫道:“等等!停下!” 桐和闻之,也只能停下。他看着前面天蓬那圆圆的肚子,一面不满天蓬随意支使自己的兵,却一面还得陪笑点头哈腰道:“不知天蓬大仙有何吩咐?” 说完,桐和就发现天蓬死死地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道:“有东西飞过来了,好像还是两个地仙。” 地仙?桐和一愣,震惊地露出了觑色,这九州之上什么时候神仙变这么多了,难不成又来两个大神,再和天蓬打上一场,再来的天崩地裂,他们可不能保证这次还不受波及。 然而就在桐和愣神时,便看到天空之上径直落下了一块黑影,在离他们十来丈的距离外,砸出了个窟窿,只听一声巨响,轰鸣声让除天蓬以外的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心跳不已。 这时,桐和从天蓬粗壮的身体后探出了脑袋,往前方看去,见到那黑影是一个人,从龟裂的地面上站了起来,指着天空大骂:“雷泽玥!你我何怨何仇?你何至于追我至此!那易白虹砍你兄长头颅,你找他便是!找我做甚!就因我阵前辱骂于你?” 九州的士兵虽说多见过修士,但是没见过修士在没有御剑的情况下还能从天上摔下来,还不致死,于是都擦了擦眼睛,屏息观望。 很快,在他们的瞩目下,他们又看到了天上落下一女子,银红的战袍铠甲,手中捏着一把晶莹剔透的箫,对着先前落下的男子的脑袋,冷冷道:“你拿了本督的东西,还想就这么走了?只要你将那东西留下,本督自然放你。” 九州军看着女子冰冷的狠意,言语中不容置喙的口气,还真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刚刚他们似乎忽略了什么?这女子叫什么? 对了,雷泽玥!九州士兵,包括铜和在内,都瞪大了双眼,他们此行要去拿的不就是雷泽玥的性命吗?雷泽家的漏网之鱼,对九州威胁最大的一股势力的主君! 为何她出现在这里?不是她应该在陈国吗?难道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都错过了些什么。 而这时,前方的对话声再次响起,只听男子道:“呸!老夫堂堂真魔境的魔仙,还能拿你东西?你要老夫留下什么?” “你的手臂!” 很快随着前方女子的话音落下后,九州士兵看到了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破开了一个口子,像巨大的柱子一般的白色雷霆落了下来,往男子身上砸去… 第551章 太阴真火 于风菱而言,二兑在阵前骂她,她可以不计较,毕竟这阵前之事多为两军着想,当真没什么可计较的,云淡风轻的气量,她在这一年的风雨之中早就练出来了。 正所谓敌人在意她,她未必在意过敌人。 但是二兑伤害了她身边,伤害了魏庭,害魏庭丢失了一条手臂,那无疑最好的偿还就是从二兑身上再讨回来。 听到风菱如此说,二兑也瞬间爆发了,原本已经丧失战斗之心的他,只想赶紧寻一庇护所,免得千年道行毁于一旦,落得个三离和六坎的结局,可就不划算了,虽然他自负,但是不蠢。 可是在风菱如此戏谑,将他的手臂当作是东西,要找他来要时,作为自负的二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的。 看着从天落下的白雷,此乃太阴神雷,一旦沾上便是被烧得连渣都不剩,直接到地府报道了。 于是二兑一遁,直接遁入了地下。 “遁地术?原来这小儿是土府星君一脉的。”此时,在远处看着前方打斗的天蓬晓有兴趣的点评了一番,随即又看向风菱处,也想点评却点不出来,只道,“只是这小娘子是哪一脉的,竟让老爷我都看不出路数,妖族?还是人族?” 听着天蓬在前的絮叨,桐和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他是听说过一点雷泽玥的本事,但是今日得见才知,与他一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用考虑杀不杀得了她的问题。 因而如果要杀了雷泽玥,只有一个办法,找天蓬帮忙,虽然桐和对于眼前这几位神仙的道行并不知晓太多,但是看天蓬不动如山地观看,再者之前还听说天蓬掌管三十六万天兵,那自然眼前两人入不了他的眼了。 如此说来还当真有戏,于是,桐和在天蓬耳旁嚼舌道:“天蓬大仙,您看这两人正专注互相缠斗,如果这时候您稍微动一动手指头的话,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雷泽玥一死,雷泽军就崩塌了,那您的仇人吴俊没了帮手,自然也就…” 话音未落,天蓬一挥手打住了桐和的话,瞪眼道:“本帅两件事不做,一来不偷袭,要打便正大光明的打,暗地里下什么功夫?二来,绝不打小娘子!” 听这么一说,也难怪天蓬与吴小俊能结下如此深厚的梁子,两人竟性情如此相近。 桐和闻之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转头继续看着前方两人打斗的架势,心底盘算着到底该不该自己去偷袭,然而盘算了半响还是作罢。 毕竟他就算有心偷袭,却怕是跑过去还没到人跟前就被两人的打斗波及了,而且这些真仙,哪里会有被凡人偷袭的道理。 另外,天蓬大神既然不喜欢偷袭的话,恐怕也见不惯他人偷袭,若是一不小心,反而惹恼了天蓬,那就得不偿失了。 看着桐和放下了手中紧握的长剑,背后的士兵中有两人松了一口气,他们此时跟随大军躲在山包之后,但也听清了,以及看清了前方打斗的神仙的情况。 这两人就是黍实州参军的难民,老翁甲,以及壮丁乙,他们在看到风菱后,自然认出了这丫头便是当初旧京城难民居遇到的姑娘,谁知十年来风云变幻,当初看起来古灵精怪又不甚靠谱的姑娘,竟然是雷泽军的统帅。 可是相逢虽近在咫尺,但中间隔着的鸿沟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两人不可能光明正大走过去,告之风菱他们得知的真相。 当然,其实当年黍实州的真相风菱比谁都清楚,可是这个真相现如今不能从她的口说出来,因为她是被九州国认定为叛臣的君主,因而就算通过她的口说出来,也不能让天下的人服气。 时机未到之时,一切真相都显得如此苍白。 这时,两人还不知道情况,他们只担心地看着前方的打斗。 只见二兑遁地之后,便消失在了地下,没有任何气息,也无法用神念探查,但是风菱敢肯定,这家伙一定会从地上冒出来,因而她没有在地上过多停留,而是悬在半空中,持箫一挥,只见一瞬间,方圆五丈之内烧起了熊熊烈火。 那烈火泛着白光,不断灼烧着,没有半点温度,但是它却仿佛堙灭了周围的所有空气,就连离得打斗中心极远的九州军都感觉到了一种窒息的感受,像是地下的一切正在在枯竭。 好几名士兵被呛得难受,不由大口大口喘起气来,桐和见状赶紧望向了天蓬,正瞧见天蓬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口中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太阴真火?不应该再存在于这世间的法术为何还会出现?这小娘子到底是何人?那个人不是早在十万年前就死了吗?” 说着,天蓬看了一眼身后几名体质跟不上的士兵,喊了一声:“想活命的,此刻就不要有任何恐惧,太阴真火惧怕至阳之力,越是阳刚的气息它越夺不走。” 话虽如此,这些普通士兵哪里能不害怕,试想当一个人突然发现无法呼吸了,只会更加焦急的呼吸,要论这世间最无所畏惧的,也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太阳。 天蓬看着被打斗波及倒下的几名士兵,对桐和道:“罢了,带他们后退五里,这小娘子的太阴真火固然厉害,好在还未练到家,所能牵涉距离不远,只要跑得远些,便无事了。” 桐和闻之,打了个躬,领命之后,便带着九州军往他们先前来时的方向撤去。 桐和撤退的同时,一边跑,一边想着。 如今,九州军别说去陈国之地偷袭雷泽军了,恐怕连雷泽军的主公这一关都过不去。 他们现如今在经历了九灵元圣与天蓬元帅接二连三的打击后,人数已只剩两万人,再加上桐和手下的一千五百名修士全折损在了九灵元圣手中,此时军队里半个修士都见不到,这仗还打什么打。 念到此处,桐和觉着为今之计,还是想好如何去应付天子殇才是,反正天子殇近日来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就算今次能不治他罪,保不住下次他华阳派就被天子殇猜忌了… 第552章 纯黑的噩梦 不需片刻之后,燃烧的白色火焰下,一道干涸的土壤像穿刺一般冒了出来,“突、突、突”那土壤像滚烫的油锅一般冒着泡,凸出了地面,叠成了三丈的刺山往风菱脚下刺去。 黑色的光芒缠绕在刺山之上,仿佛被刺中一下,便会被刺山一起带入地底。 风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真元力,低头一看正见刺山飞快地向她冲来,来不及设下法术壁,风菱无奈挥箫一打,打断了刺山的尖头,同时也消散了地下祭法的太阴真火。 桂月箫落下之后,便见刺山断成了两半,尖头碎裂随即一声“哀嚎”从刺山中响了起来,这时再低头看去,便见刺山像剥皮一样剥落着上面的土壤,而剥光之后,露出了二兑的身影,径自掉到了失去火焰的地面上。 “嘭”的一声! 二兑又再次掉入了地面,激起了地下的尘土,然而这一次有所不同的是,二兑正抱着右手的手臂在地上不断的打滚,大叫着,而他的右肩处已经看不到先前无恙的手臂了,只有一道冷冽的切口,切口处喷涌着源源不断的鲜血。 “啊!混蛋!”二兑还在大叫,切肤之痛的感受非常人能理解,更况他的右手手臂和刚刚那刺山的尖头一样碎裂了,碎裂得连渣都不剩。 原来,刚刚就在风菱祭起太阴真火之后,二兑在地面之下也感觉到了窒息,只是他若贸然出来,一来会被烧死,二来万一风菱再来个落井下石,他小命都得给搭上。 于是二兑铤而走险,太玄门一直擅土遁之术,五行之中最适应用土行,修为高深之人,时常能将自己化为土面,隐藏气息,而不像普通人那般要么是用土遮掩,要么是使用土质变成自己的武器。 而二兑这样却有区别,他就是土,土就是他,正因为如此他一时不需要呼吸,拥有了和平常一样的行动力,以此来奋力一搏。 然而这样将自己变成土的法术也有缺陷,便是无处可藏,若有人攻击土地,那相当于在攻击他,所以那刺山的尖刺是他的手臂,也果断被风菱给切成了两半。 只是二兑没有想到,风菱见他如此痛苦的翻滚,没有罢休的想法,反而稍稍飞近了一些,悬浮在他的头顶道:“你应当用左手臂的,本督切错了,不算,你若肯再伸出左手给本督砍了,本督就放了你。” 听到雷泽玥这般狂妄,二兑脸上的青筋暴走,突然他身上脸上的筋脉越来越凸显,且越来越黑,就好像是有无数只蠕虫在他的皮肤下面游动着,攀爬着,看起来极端恶心,而二兑的口中也在不断地念诵口诀,只是句句停下来,风菱一句也没听懂,恐怕是魔族文字。 如今想来,风菱遇上的三离也好,吴小俊遇上的六坎也罢,都是两种道术的修行者,一方面是人间道门的法术,一方面是魔族的法术,二兑自然也没有例外了。 只是一开始他们似乎都习以为常地用自己曾经的道门法术,如此想必内心里其实更倾心于自己的曾经的信仰,可是终究为了他们痴念,丢弃了信仰,背弃了自己的门人。 风菱含着悲哀的眼光看着二兑身体逐渐出现的变化,不由想起了三离,至今无法明白他们究竟出自怎样的痴念,连自己的灵魂都放弃了。 这世间虽说道法有三千,但是曾经保护百姓的人,曾经热爱苍生的人,最终变成了个亲手毁灭苍生的刽子手,真的很悲哀, 于是当二兑念着发诀,把他自己变成了一个偌大的像是蠕虫一般恶心的模样后,风菱收起了桂月箫,眸色变成了猩红之色,喃喃道:“看来你左臂我还是给你留着吧,留个全尸,直接送你上路,也算给你超度了!” 是了,这乱世就像一场纯黑的噩梦,有的人叫得醒,有的人叫不醒,裘污,甚至风菱收留的北部贫瘠之地的妖族士兵,他们能被叫醒,能清楚的看清这世间已经被糟蹋成什么样了,而三离和二兑是叫不醒的人,他们已经在泥潭中深陷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话音一落,只闻一声洞彻天地的兽鸣,风菱的身上缠绕起了千丈红芒,隐约间让人看到了一只轻狂的野兽,在大地上叫嚣。 只一瞬之后,风菱“唰”地一下,往如树根般粗壮的蠕虫身上撞去,只见蠕虫张开了血盆大口,迎接着冲过来的红影。 “呲!”的一声之后,只见蠕虫的大口处开始裂成了两半,一直延伸到了他整个身子,最终碎裂崩快,而那道红影也从他的尾巴处冲了出来,绚丽的色彩仍旧肃立在风中。 “啪、啪、啪…” 蠕虫的碎裂身躯掉落在了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话语,那一块块黑色的肉块最终自然灼烧起来,化成了飞走的灰尘,消散在了天地间。 风菱看着最终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的地面,不复存在的二兑尸身,有些悲凉的感觉,自言自语道:“一念入魔吗?为了所谓的力量,到最终连元神都无法留下。也不知是魔道利用了你,还是你利用了魔道。” 说话间,风菱将桂月箫别在了腰间,准备飞身而回。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风菱身后响起,带着和气的赞扬声,笑眯眯道:“小娘子好生厉害,本帅看得是天花乱坠啊。” 寻着声音,风菱往声源处看去,其实有人她并不意外,在先前打斗的时候,风菱便用神念查探了一下四周,自然感觉到了还有他人在附近,只不过对方没有恶意,更没有插手的想法,风菱便没有理会,权当是路人, 没想到这会儿路人走出来与她搭话,不知是该把路人当敌人还是友人。 风菱看了一眼走出来的人,有一丝微微震惊,虽说她不大喜欢以貌取人,但是当真没见过这么丑的猪妖,一惊之下,倒退了一步,倒落人眼里,像是害怕了。 天蓬见状,却是一点也不在意风菱对他的反应,仍旧温柔可亲道:“小娘子不要害怕,本帅不会伤害你的。” 第553章 混沌钟 伤害她?风菱微微一愣,对于天篷的说辞不甚理解,不过小心谨慎之下,祭动神念一查,发现这像极了猪妖的家伙道行竟是深不可测,与她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时,风菱恍然了,果然他想伤害她,还真做得到! 风菱打起了寒颤,这是她许久没有过的害怕了,曾经她修为不足,一见妖就本能性的逃跑,如今她的修为在遗弃大陆也算横着走的,因而便没有恐惧过,此刻,一种熟悉的感觉压迫着风菱往后又退了两步。 然而见风菱要跑,天篷更加加快了步伐,想是风菱被他这模样吓到了,焦急地叫到:“小娘子别怕!本帅原本不是这般模样。” 你原本不是这般模样?难不成还是被人打成这幅猪头猪身的!风菱更加着急着要走,虽然的确在此人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妖气,不像是妖族人,可是人道行高深,指不定是掩盖了妖气!然而风菱觉着有必要掩盖妖气,不如先把他那样子变成人样! 来不及细想,风菱撒腿就跑,一飞飞出了一里之外的天上,可这天篷腾云而起,瞬间出现在了风菱的右侧。 风菱冷汗涔涔而出,惊慌失措道:“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招妖幡早不在我身上了!要找你上别处找去!休要来找我。” 天篷闻之一顿,停了停脚下的云雾,招妖幡此物他先前是有听说过,那是羲和的宝物,后羲和不在了,那宝物就到了女娲手里,不过与他不甚关系,只是如此听来这小娘子的确来头不小。 天篷想了想,兴许这小娘子是哪家仙府的小仙,来这凡间游玩,否则哪有这般花容月貌的身姿,看着他就精神好,于是天篷更加紧追不舍了,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请小娘子喝喝茶,听听曲,谈谈经,论论道,当然小娘子肯嫁本帅就更好了。” 啊?风菱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人有毛病吧?虽说这人刚开始出现那温柔的气息与吴小俊实在相似得紧,可谓是对姑娘家的态度如出一辙,然而一开口就让她跟了他的性情,风菱觉着吴小俊跟他一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未等风菱回神,这天篷的手就往她肩上抓来!十足的要抓压寨夫人的痞气! 风菱一惊,打是打不过,跑又跑不了,难不成真给这见了一面,还没看清楚到底长了几根猪毛的猪妖当媳妇儿?那她家夫君可真得从地上气了活过来! 浑身寒毛一立,风菱念了段口诀,只见一时间风菱身边五光十色,仙音高响,一阵清脆如天地初开的钟声响起,缭绕的仙气撞开了天篷的手。 “铛!”一眨眼间,风菱头顶出现了一颗金灿灿的金钟,往她身上一罩,就将她整个人罩在了钟内,从云端落下,安稳地放在了地面,一丈烟尘四起,这金钟还在散发着流光溢彩的金霞,宛如耀眼的太阳光辉之外又披着彩霞,妙不可言。 金钟周遭散发着最纯正的灵气,让靠近它周围的生灵,无论植物还是蚂蚱类的小动物都洋溢着温暖的情绪,原本干涸的土地之上,一时间竟是草长莺飞。 天篷看着金钟,愣了好半天,才飞身落到金钟之外,却不敢伸手碰上一二,好像见到了万般恐怖之物,迟迟不敢下手,在外面问到:“小娘子,你这宝贝从何而来?” 我为何要告之于你?难不成你还想跟我抢宝贝? 风菱透过金钟往外面看去,这金钟之内悬浮着无数的妖族文字,晦涩难懂,就连她这个自问妖文通的人,也还有许多生词不认识,而一想着这金钟是太一给她的,难不成太一也是妖族? 仔细想想,太一是上古时的神仙,而那时的神仙一般还是十分讲究君臣之礼的,若太一是妖族的话,那为何当初他提起帝俊时,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这其间定有猫腻,要么太一与帝俊有仇,就像鲲鹏那样,要么… 未等风菱想清楚,就又听天篷道:“小娘子,你与上古妖皇帝俊是何关系,他为何会把他的伴生法器给你?” 什么?这东西是帝俊的?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教主一级宝贝,先天至宝中的混沌钟,有它在手,任凭那大罗金仙都无法攻击到自己! 风菱卡了卡,想起先前太一说过的话,那时太一说这东西是天地间第一的攻防至宝,风菱当时还当了儿戏,觉着太一大约是为了增加这宝贝的卖点如此说的,难不成是真的? 念头一转,风菱觉着天篷口中应当有许多消息能陈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于是试探道:“哦?看仙友的模样甚是惊讶,怎的难道觉得我不该拥有此物?” 天篷不知风菱底细,听风菱如此反问,倒是没有留心,继续惊怔道:“那是自然,混沌钟乃妖皇之物,这世间除他以外没有人能使得,就算他生陨,让混沌钟落入他人之手,那人也需要十万八千年才能将他元神烙印抹去,重练之后方能使用,而帝俊不过才寂灭十年,你如何用的?” 果然!风菱闻之,心中猜想的结果已验证十有八九了,她能用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经过了太一应允,也就是相当于太一批过条子,赐予了她使用权,这就好像混沌钟是千军万马,太一是执掌千军万马的君王,而风菱是获得君王兵符的将军,所以可以派兵遣将。 然而重点不在此,而是太一为何能短短几年就窃取了原本属于帝俊的千军万马? 照天篷所说,就算是太一要窃取千军万马也得十万八千年,帝俊不过消失了十年,太一不可能取走,那么结论只有一个,太一根本就是帝俊! 大骗子! 风菱突然感觉紫府中一阵邪火往上窜,她分明三番五次地试探过太一,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帝俊,结果这家伙都每次敷衍于她,看着她伤心流泪,他肯定还在一旁取笑。 只是,风菱虽然盛怒不已,却还没有就此不识大体,在天篷跟前一语道出。 帝俊已死之事,可谓天界中众所周知的,而太一在天庭中又是大帝的身份,也不知天庭里有没有人知道,他们费尽心机自以为堙灭的妖皇,却还在天庭里大摇大摆地闲逛? 第554章 分饰两角 混沌钟里,是一个金色的空间,有山有水,仿佛刻录了天地间的任何一道沟渠、河流、山川,但是仔细一看,这些万物却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妖族文字组成的,那飞舞的白鹤、青鸟都是金色的文字。 看着如此壮阔的精致,风菱不用怀疑,这手笔绝对出自于帝俊之手,那么外面的猪妖没有说谎,这混沌钟是帝俊的。 那当前风菱需要确定的事情便是到底帝俊为何会化身成了东皇太一,难不成东皇太一被帝俊给杀了,然后帝俊变成了东皇太一的模样,混入了天庭之中? 毕竟东皇太一又名太乙天尊,这个老神仙可是上古之时便存在的人物,天庭中高手如云,不可能谁也没察觉到帝俊将太一掉包了。 正巧这会儿猪妖对她有所顾忌,风菱也就乐得意地胡说八道继续套套他的话了。 于是,风菱一本正经地反问道:“你确定这是混沌钟了?” “难道不是?”经风菱一问,天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其实他也没亲眼见过真正的混沌钟,他出生之时,已经巫妖大战之后了,那时帝俊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因而更别说见过混沌钟的本尊。 而且,因为帝俊本人的消失,还有传言说这东西已经在帝俊还和八位祖巫打架时,一爆便丢入了虚空中,再也找不到了。 只不过这样位于天地顶端的宝物,虽没见过,但好歹听过,刚刚一见风菱丢出,就自然而然地根据自己已知法器的思路判断这就是混沌钟了,但这金钟上又没有刻着名字,这会儿听风菱说来,倒是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草木皆兵了。 而就在这时,便听风菱在里面感叹道:“唔…不过说来,就算不是,你也不敢碰吧,怎么想你的法力也不如我家夫君,所以就算他随手炼出的一个宝贝,也不是你能碰得的,你还是赶紧退避三舍,让本宫离开,否则本宫夫君晓得了,定让你化了灰灰。” 风菱并不打算承认这金钟便是混沌钟,毕竟,她觉着帝俊既然要假死,就不希望有人知道他还活着,如此的话,他的宝贝如今落入她手,要给天上的人知道了,一定会借此寻找帝俊死掉这件事上的蛛丝马迹。 话音一落,天蓬撅起了猪嘴,如此看来,好像自己跟前的当真不是混沌钟,这世间法宝如此之多,像钟一样的法器也不是没有,兴许眼前这东西就是一赝品,否则怎么可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片子拿在手里。 天蓬围着大钟转了一圈,哼道:“小娘子是不晓得本帅的本事,本帅可是曾掌管天河三十六万天兵的天蓬元帅,你家夫君是哪里小洞府、小河府的小仙,也敢拿出来与本帅比。” 天蓬元帅?风菱顿了顿,还真是个大来头的家伙! 为何有神位的天仙会出现在遗弃大陆?先前听说血海的魔王已经够让她不知如何应对了,这会儿天上的大元帅也参合一脚,遗弃大陆还真是个宝库啊… 不过,他要是天上的官就好办了,正中风菱下怀,她要的就是天上的官给她带来一些关于天上的消息,好推敲一下帝俊的思路。 这时,风菱笑了笑,道:“我夫君啊,可是天上的…勾陈大帝,你胆敢说他不如你。”风菱原本想说她夫君是太乙天尊的,好探探天蓬的口实,看一看太乙天尊到底在天庭做了些什么,以此揣度帝俊为何要借太一的身份,可是又怕一开始说出来,给人将这两人联系起来。 所以,想去想来,风菱先暂时绕开了太乙天尊,摆出个与太乙天尊身份相近的人来,可风菱对天庭中人实在了解不多,唯一想到的也只有勾陈这个窃取了帝俊妖族势力的混蛋大帝。 这一说,天蓬果然呆了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小娘子莫要胡说八道,勾陈大帝妻室虽七十二人,本帅却都见过,没见过小娘你,而且勾陈大帝从未炼过如此法器,最近些年无非就只是将招妖幡炼成了勾陈天书,只练过那一件!” 什么!!勾陈这混蛋大帝把我的招妖幡给炼化了!咦?等等,我的招妖幡当初是被夫君给拿走了,如何又到了勾陈手中?夫君即便是假死,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恶人啊?莫不是他刻意为之? 未等风菱想明白,却又听天蓬道:“小娘子倒是聪明伶俐,想吓唬本帅就搬出大帝的名号,只不过天上几位大帝的法器本帅都见过,除了足不出户的太乙天尊,但他老人家十万年来一直在长乐界妙严宫里清休,连蟠桃盛会的从未来过,又怎会认识小娘你!” 对了!就是这个!风菱还奇怪若他人认识太乙天尊,那就算帝俊装得再像,也会露出马脚,但若太乙天尊一开始就无人晓得呢?十万年没有出过… 等等,十万年?风菱就自己已知的事实想了想,羲和自己书写的传记落笔是十万年前,也就是十万年前爆发的巫妖大战,上古天庭崩坏。 待到天庭新建后也差不多只是五六万年前的事,天庭任职的神仙几乎都是这些年新成道的,有的甚至是因为三千年前的封神大战时才上天的,所以就更无从晓得上古之时天庭的原貌,更有可能连帝俊长什么样都不晓得。 而从那时太乙天尊便闭关在了妙严宫,帝俊也是那时在天上失去了消息,直到十年前才出门活动,这么说也许帝俊消失的十万年,就一直作为太乙天尊的身份存在着。 所以,也许这世上压根不存在太乙天尊这个人,而是,不过是帝俊一人分饰两角。 念到此处,风菱顿了顿,一想到帝俊的性情,大约说他扮演太乙天尊的角色都是高估他了,兴许他压根都没打算过扮演,而是他找了一块地养伤,有人问起他的名讳,他就随口说了个“太乙天尊”,而后时间长了,天庭的人自然而然地就把他和妖皇帝俊分看成了两个人。 可是,就算天庭大部分神仙没见过他,没见过太乙天尊,那玉皇大帝总该知道吧?知道帝俊就是太乙天尊…然而十年前兵攻太阳宫后,玉皇大帝却让太乙天尊去镇守太阳宫,难不成这两人压根就是一条船上的? 第555章 不可思议的真相 风菱在混沌钟内打了个冷颤,虽说这里面看起来如夏季一般,由有春季的微风,秋季的凉韵,但是她还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与混沌钟内的气候倒并无太大关系。 毕竟嘛,她居然猜测帝俊和昊天是一伙的,那可真是一个极为大胆,又不切实际的猜想,一个上古天帝,一个当今天帝,这两个凑到一块去,那还不是两只老狐狸,狼狈为奸?而且,关键是两人能和平共处吗? 对于帝俊而言,昊天抢了他的位置,这个气应当无论如何也无法消散的,而对于昊天而言,有帝俊活着,他的位置就永远不能坐得安稳,想是任何一位天子都不大可能给太上皇搬个金銮座,更何况是完全无法控制驾驭的太上皇。 唔…风菱摇了摇头,极力想打消两人携手的可能性,且说了,若是两人当真携手了,他倆的敌人是谁?勾陈?不!绝对不是,对付勾陈用不着两位天帝同时出手。 可是若不如此解释,那如何理解在玉帝明知太乙天尊就是帝俊的情况下,还让帝俊住回太阳宫去,毕竟,若玉帝不知太乙天尊就是帝俊的话,怎么可能随意就让太乙天尊掌管太阳宫。 有句话说的好,当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在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所以,真相就是,昊天玉帝一定晓得太一就是帝俊,只有帝俊能最好的掌控太阳宫,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在所有人能无法理解的情况下,请出了谁也没见过的太乙天尊。 “哗啦啦!” 因为先前风菱与二兑的打斗造成了不大明朗的天气,压抑的气温,将此处头顶的天空沾染上了湿气,不一会儿就下起了暴雨。 天蓬在混沌钟外,见风菱半响没给回应,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钟面,因风菱无法彻底施展混沌钟的法力,所以这会儿混沌钟除了将风菱罩在内里,无人能动之外,并无太大用处。 故而,天蓬在尝试后,果断大胆了些,又在混沌钟上施了几道术法,想破坏钟面,让风菱出来,只不过大钟却纹丝不动,无奈之下,天蓬突然扛起了大钟,准备抓回去再说。 随着外面的落雨声,风菱感觉到了钟内世界浅浅的湿度,回过神来时,她发现世界倾斜了,一惊之下,忙往钟外看去,正看到天蓬疾步如飞地背着大钟往雷泽军相反的方向跑去。 “喂!你在做甚?” 天蓬听到风菱的叫喊,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背着大钟汗如雨下,却异常欢喜,道:“小娘子莫怕!本帅不会亏待你的!待本帅报了仇,本帅就带你回本源大陆的高老庄!” 风菱闻之,看了看越来越远的陈国国土,看样子这猪妖神仙当真要把她抢来做压寨夫人了!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今日命里犯冲,打个架却遇到了厉害的菜花大盗! 虽说她在混沌钟里,天蓬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奈何不了她,可是这乱世之局瞬息万变,雷泽军可还在等她,她怎可没有半句交代就走丢了呢? 焦急之下,风菱却无可奈何,只能冲钟外大喊:“谁要跟你回高老庄!你快快放我下来!本宫可是有靠山的!背后有人!” “都说了,勾陈大帝不认识你!” “不不,不是勾陈,是紫薇,紫薇大帝…” “紫薇大帝也不认识你!” “…” *** 琼楼玉宇,仙音萦绕,三十三重天中仍旧一片祥和之韵,七十二色彩鸢绕梁,欢悦的飞舞着,只不过似乎各位仙官今日朝后,脸色都各有不一,因为今日殿上,许久不上朝的玉帝颁布了一项懿旨,让人费解却又理解。 这是一个十分矛盾的想法,而矛盾的中心来自于勾陈,勾陈的官职变了。 这勾陈大帝原本执掌着六界瘟部、痘部、太岁部,以及天庭礼部、地府的特权。 而十年前,昊天给了勾陈天、地、人三才大权,又在帝俊死后,让勾陈名副其实地统治着妖族,并建立了但凡不尊勾陈号令的妖族都视为忤逆,无需通报便可斩杀。 所以原本勾陈是大权在握,这些年来,稍微有点不听话的妖族都被勾陈给杀了,甚至鲲鹏都在勾陈通过天庭的势力下撤销了他妖祖的命令,必须扶手听令,而大闹天宫之后一直明里暗里支持勾陈的平天大圣牛魔王,也似乎被勾陈管得更紧了,收了他的许多霍乱人间的特权。 所以十年来勾陈的势力可谓几位大帝中最大的,甚至连昊天都没有他权利大,可谁知今日朝堂之上,昊天来了,还说因为担心勾陈太累,为了给勾陈分忧,减免了勾陈几项管理的要职,其中瘟部、痘部,以及太岁部都被玉帝收了回去,而天庭礼部被玉帝划给了长生大帝,至于地府,玉帝则称地府原本就有十点阎王,交给他们打理就行。 于是今日之后,勾陈所拥有的势力,也只有三才,以及妖族,不过从人数以及职责要害来看,显然勾陈还是占便宜的,权势相比许多年前不少,反而多了,且符合元始天尊的法旨,所以勾陈就算不服气也没法找元始天尊做后台与昊天叫板。 这会儿,散朝之后,玉帝在瑶池宫中,身旁坐着一位胡须花白却又眉目清善的仙人,人称太白金星,他跪坐在一旁,拨弄着琼酿,递给了昊天,道:“陛下,今晨见勾陈下朝时的模样,想来他应当是发觉自己吃了个暗亏了。” “他若在不发觉,他也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过现今朕最为担心的还是元始天尊大圣的反应。”昊天接过酒,盯着酒樽中的仙酿,却半点没有动口,一点也不像先前殿中贪图品尝仙女剥下的水晶葡萄的模样,甚是专注。 太白金星见状,宽慰道:“陛下放心,虽当年是圣人们拟定了封神榜各神职责,甚至说是元始天尊大圣一家之言,勾陈是他门人,他当初自然偏袒勾陈给了他如此部众大权,现如今我们用同样等重的大权与之交换,他自然不好说什么,且若元始天尊大圣此时还来偏袒的话,其他几位一定会出手阻扰。 陛下不要忘了,古帝妖皇临走前给您的建议——圣人们都各有算计,谁也不想吃亏,而您要在夹缝中实现抱负,必须隐忍,借力打力。” 第556章 有缘者 不知多少万年前,天地清幽,白鹤飞舞、麋鹿祥鸣,本源大陆呈现这最初的景象,山间总有仙雾缭绕,整个世间一片澄清,而某一天天地间传颂起了这样的声音:“吾,鸿钧今已证道,于紫霄宫设坛讲道,有缘者可来紫霄宫听讲。” 这样的声音传响在整个世间,上至三十三重天外,下至血海,而后几缕霞光拂过,皆奔向了虚空中,一处名为三十三天外的玉京山紫霄宫的地方。 虚空中漫无边际,时有飞石拂过,又有重重雷海,罡风肆虐,一时又霜冻加身,一不小心便会迷路或遭遇劫境,因而虽这世间众生都听到了开讲的消息,却能真正到了紫霄宫的不过寥寥。 紫霄宫外,有两名童子,一男一女,一人叫昊天,一人叫瑶池,约百来岁,那女子生得十分清秀可人,而男子生得英气勃勃。 这时,离紫霄宫开讲还有两个时辰,瑶池打着紫霄宫外如瀑布般大小的云层珠帘,打了个哈欠,对昊天道:“师兄,我俩乃师祖童子,为何只落得个看门的活路,连旁听师祖讲道的资格都没有,还得在此处恭迎那些个自行修炼入道之人?” 昊天那时模样十分清俊,看起来就好似那俊朗的美少年,笑如朝阳,应道:“瑶池师妹莫要无礼,你我年轻,道行太低,自然入不得道堂,待会来的可都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仙儿,道行境界哪一项都是我辈望尘莫及的,今朝听讲之后,他们才是师祖的弟子,你我可算不上。” 瑶池闻言,撅起了嘴,敷衍地应了一声,想是只是口服未有心服,转而问到:“那师兄你说,今次听道,会有哪些人来?” “三清自然会来,三清乃盘古父神精血所化,证道之事自然有他们;镇元子大仙会来,他乃地仙之祖,他若不来,地面之上的仙儿,谁还敢来;日月会来,天地间缺一不可的太阳太阴,若没他倆,这万物便黯然失色,生灵凋敝…” 昊天一数数了十余人,大多都在他意料之内,唯有鲲鹏,不曾料到,因鲲鹏是与帝俊一块来的,所以虽道行不高,却有人罩,自然也便来了,用鸿钧的话而言,便是鲲鹏也是有缘之人。 后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三清便第一位先到了,这三清就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从虚空中闲聊而来,昊天瑶池见状忙打开了云帘,让他们进去,至始至终三人未看过昊天一眼,因而瑶池在三人进去后,又再次发起了牢骚,道:“师兄你看看,果然还是得早些证道,才能入得旁人的眼,你我日后需得勤些修炼才是!” 瑶池的话,昊天听得明白,一旦证道成了圣人便是万灵之尊,天下敬仰,若比三清还早些证道,那三清都得尊他一声师兄了。 然而昊天却讪笑着摇了摇头,这证道如何容易,且不说超越三清,恐自己要赶上今日来的人中任何一人都无比困难,何况他连这听道的门都进不去,不明世间大道的真理,如何修炼? 很快,又有两人前来,这两人乃镇元子与红云,红云虽俗称老好人,对谁都热情,却也未曾多看昊天一眼,与镇元子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 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有女娲、伏羲,有准提、阿弥陀佛,有冥河…然都无人与他搭话。 然而,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奇妙,无法揣度,昊天怎么也没想到与他第一个搭话之人,会是所有人中最不可能的,被人定义为最高高在上之人的帝俊。 帝俊来时,身后跟着一绿袍鹰鼻的妖侍,那时的鲲鹏很是腼腆,话少,跟在帝俊身后一言不发,十分恭敬,昊天当时还想兴许就是鲲鹏的老实,让帝俊带着他来了,得了如此大的机缘。 昊天见帝俊来到,也跟旁人来时一样,忙拉起了云帘,低下了头,可谁知就在帝俊快要走过他跟前时,帝俊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云帘,道:“这云帘有仙法维持,你为何还要打帘,而非就此机缘,进门听讲?” 昊天对此有些惊讶,诧异中抬起头来,想确定帝俊是在和谁说话,而一抬头便对上了帝俊那深邃的眸子,果然是在和他说话!可是…为何? 不明所以的昊天抬头看了看云帘,的确,这里是紫霄宫,仙法道术通天,就算他修为不足,也可以借助云帘上原有的仙法,将帘子打开,一直维持着供人进入的状态,根本不需要他与瑶池在这里候着。 然而昊天没如此想过,因为恭迎道行高深的仙人,那是他们的本分,怎可为了听讲求一座位而忘记本分,再者说了,师祖也没让他们拥有旁听的资格。 昊天哑了哑口,试探地问到:“帝俊仙长所说,是让小仙也进去旁听?可小仙资质平庸,如何能与诸位并肩听讲?” “听道何时也分高低贵贱了?若是有规矩称,道行低者不可听讲,你需遵循,可老师所说是有缘人,难不成你觉着你在此处做童子,还不能称之为有缘?”帝俊闻言,冷峻的面颊上露出了一道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反问道。 他说的是理,昊天一时错愕,他先前如何就没有想到?果然是自己境界不足,根性太差,所以不能悟到真谛,然而这一路进去的大仙们也没人如此提醒他,为何偏是帝俊? 昊天不由再次问到:“帝俊仙长,为何帮我?” “帮你?”帝俊挑了挑眉,喉咙中晓有趣味地重复了一声,淡淡道,“本君只是随口一说,不过是师兄与师弟提个醒,如何便成了有心帮你?” 师兄…师弟…昊天更加错愕不已,他只是个看门童子,帝俊却因两人都师从鸿钧,就把他视为了师弟,这是何等荣幸?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是鸿钧的童子,而帝俊从今以后便是鸿钧的学生,的确可以拉上师兄弟的关系,可是他却从未如此逾越。 就在昊天喃喃出口,重复道:“师…”兄字未出时,便听一绝色羞月的女子从后而来,朝这边喊道:“师兄,稍等…” 第557章 偷学不叫偷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昊天看到了一名让云月都羞颜的女子,身着一袭月白流仙裙,肩披彩霞缎带,腰缠两臂宽的殷红鎏金绸,从天上落了下来,一笑嫣然。 相比先前进去的女娲娘娘,美与争辉之下,又多了几分妖娆,竟能让人想到祸水一词,无疑此人便是昊天先前推断的人物中,那太阴之主,羲和娘娘。 紫霄殿外,仙气过缭,惊鸿一现,羲和轻轻一踩,一瞬之间,便出现在了帝俊身旁,这一幕在昊天记忆中十分映象,而下一刻,他出现了一种奇妙的预感,这天地间最美的女子,万灵瞩目的女子,似乎注定只能是帝俊的。 看着羲和到来,昊天便打住了先前的一时欣喜,低下了头继续打帘,可是羲和似乎也没着急着进去,反而落在帝俊一旁闲聊了起来。 很快,便听帝俊带着揶揄的声音,竟笑了,道:“你此次见面倒是会称师兄了。” 如此听来,昊天觉着这两人先前便认识,只不过两人一人住至东,一人住至西,不知如何认识的。 就在昊天好奇之下,就听羲和莞尔道:“先前之事,师兄欺我在先,难不成却要我好言相对?不过,先天葫芦藤倒是多谢师兄了,往后师兄有事需小妹出手,尽管开口。” “倒是会倒打一耙。”帝俊闻言又是轻轻一笑,不带半点威慑或是怒意,甚至说有一丝带着耐心的好脾气,随即便向身后的鲲鹏道,“还不见过羲和娘娘。” 鲲鹏闻之,在帝俊身后看向了羲和,脸颊有些微红,吞吐道:“鲲…鲲鹏见过娘娘,娘娘大善。” 话音一落,羲和平静地点头一笑,那妖娆的眸子微微上翘,竟是自带万分妩媚,略作了些点评:“模样倒与师兄有几分神韵相似,只是这性子偏与师兄截然不同…”说着,羲和望向帝俊,补充道,“全然不像师兄亲手带出来的。” “万物生灵有万种姿态,若人人都像我一般,那天地便崩塌了。” 帝俊的回应,昊天听着略觉得有趣,毕竟传闻中帝俊的性子不可一世,那的确若谁都像帝俊的话,这天恐怕都被打破了,也不知帝俊这么说是不是自我打趣,还真是难得一见,帝俊也会自己调侃自己,全然不比传闻那般冷冰冰。 而后昊天又听羲和道:“是了,师兄这性子当真不讨喜,想来这三十三天内外,也只有我欣赏得来。” 羲和娘娘这是在拍金乌屁? 昊天对羲和说的赞扬很是惊叹,据闻羲和性子一向古怪,似乎没欣赏过任何人,怎的今日却如此讨人欢心,而就在昊天抬头看向这两人时,明悟了,这两人是互相欣赏。 就在这时,羲和转头看向了正悄然打量两人的昊天,这仿佛偷窥被抓到的感觉,让昊天顿时一惊,忙要再次低下头去,却见羲和望着昊天笑了起来,一笑百媚生,兴许这世间任何人都无法避开羲和的笑容。 随即,在昊天呆立之时,便听羲和竟问出了与帝俊相似的话:“只剩一盏茶的功夫了,你与小丫头还不进去寻个坐处听讲?” 听到羲和的问题,昊天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帝俊今日倒是话多,竟替他答道:“他说他没有旁听的资格。” 话音一落,羲和闻之稍稍提高了一丝音调,滑出了一个感叹的“哦”字,而下一瞬却笑道:“即是不能旁听,那便偷听,偷学不叫偷。” “说的也是。”帝俊对于羲和的说辞,表示赞同,且似乎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由露出了出乎意料的神色,随后径自邀约着羲和,往里走了去,“先进去吧。” 帝俊没有再与昊天多说,只不过临走前,意味深长地再看了昊天一眼,便与羲和谈天说地去了,隐约可听到两人谈到了西王母: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与西王母不和,砸了她的蟠桃树,为的何事?” “没什么,不过是想吃桃子,嫌去昆仑麻烦,所以直接将蟠桃树搬到了太阴宫里去,师兄若是想吃,一千年罢课后,我令人送些来与你便是。” “我倒没有什么饱口腹之欲的兴趣,倒是想着你与西王母结了梁子,早晚也有一场因果要了,你即是厌恶昆仑的玉山,那便去掘个干净,休要拖泥带水,省得日后麻烦。” “玉山有两神,西王母便罢了,东王公若同时出手的话,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嗯?师兄莫不是想帮我了结此事。” “正是此意,罢课之后我与你同去一趟昆仑…” 隐约听着前方两人如此随意谈论着就因为区区一个桃子要灭人满门,瑶池露出了鄙夷之色道:“都说太阴之主下手阴狠,果不其然,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便上门砸她人宝树,随意欺压弱小,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师兄,你日后若是成道了,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种人呢。” 昊天闻之讪讪一笑,他觉着修炼多少年也没本事教训羲和,只是更重要的是,昊天虽嫉恶如仇,但他隐隐感觉羲和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她所行所止一定有她的原因,只是旁人看不到罢了。 因此,昊天不免反驳道:“羲和娘娘哪是你想的这般恶霸之人,你莫一再无礼,想来之后也不会有人再来,我俩也进去听道吧。” “真去呢?” 昊天点了个头,收了云帘,钻进了门中,在瑶池不解地看向昊天为何突然来了激情时,不由得吞吐道:“帝俊师…大仙说,你我皆是有缘人,所以即便偷听也不违天道。” 从那之后,紫霄宫每次开讲,昊天与瑶池都位于最后“偷听”,几万年来,紫霄宫共开过三次讲堂,而昊天的修为也一瞬间越过了数众生灵,成为了位于顶端的佼佼者中。 再之后,有传言帝俊在本源大陆开始招兵买马,准备一统天下,昊天听闻便匆匆出了紫霄宫,想投入帝俊帐下,一展宏图,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他兴致勃勃地寻到帝俊大营中,却被帝俊拒之门外… 第558章 至阳之道 数万年前的战场,风云变幻,一场战役打下来总是惊天地泣鬼神,昊天远在紫霄宫,却也听闻如此壮烈像史诗般的决斗是那么的令人振奋。 于是怀揣着抱负之情的昊天拜别了紫霄宫,那时据紫霄宫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开讲已经结束了一千年,鸿钧道祖化身为了天道,成为了洪荒世界的师神,正如盘古父神一般,成为了洪荒组成的一部分。 天道就是鸿钧,鸿钧就是天道。 因而紫霄宫消失在了三十三天外,不再接纳任何人的拜见,昊天晓得一旦出去,就再也回到紫霄宫,远离是非外了,因而出去之时,也曾犹豫过,在鸿钧座前跪礼道: “师祖,昊天此去,便迁入那因果之中,不知何日再能来叩拜师祖,望师祖见谅。” 昊天此说有因,凡今之后,能拜见鸿钧的只有天地间仅有的八位圣人,当然如今圣人一个都还没成就,所以圣位空悬,但即便空悬这圣位也是矗立在那里的,就算天崩地裂也会存在,而圣人似乎早注定好是哪几人了,只不过早晚的事,也只不过圣人是谁,只有鸿钧晓得。 鸿钧端坐于云座之上,宛如一尊雕塑,没有一丝动静,他阖着眼,淡淡开口道:“吾已化身天道,不分喜悲,不取善恶,无辨好坏,无有贪嗔,尔无需多说,径自去吧。” 说着,鸿钧脚下化出了三道彩光,那三彩光分别飞到了昊天和瑶池的手中,彩光之中有三样法宝,分别是塔、珠子、钗。 昊天看着三件法宝,有一丝微微不解,都说鸿钧化天道便不会偏私,那为何会单独赠与他法器,于是昊天接过塔与珠子问到:“师祖这是何意?” “此乃分宝崖中之物,原本就属于尔等,昊天塔、天眼予尔,分河钗予瑶池,尔等听讲于紫霄宫,自是有缘之人,分宝崖中便早有尔等之物,只是尔等未来领取罢了。” 昊天闻之一愣,这分宝崖分法宝时,是在最后一次讲道之后,那天鸿钧带着所有学生去了分宝崖,将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都分给了众人,就连鲲鹏都得到了一把妖师旗,然而昊天与瑶池自问是偷学,不敢前往,谁知分宝崖中早准备好了两人的法宝。 如此一想,昊天再次想到了帝俊的话,说的便是他原本就是有缘人。 果然如此,天道之中,冥冥注定,这世间不存在巧合,而是事在人为。 昊天接过了法宝,再次拜恩之后,携同瑶池一起离开了紫霄宫,去往三十三天内。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紫霄宫,这外界的美景不免震撼了昊天的视野,原来虚空之中是这般的惊心动魄,罡风、寒霜、雷霆…也难怪许多人无法穿越虚空,而虽然恐怖之景不少,但偶尔也有迷人的风景。 那就是虚空中时不时有着繁星星辰的出现,每个星辰上都有一方世界,那里面色彩斑斓。 瑶池跟在昊天身后,流连着偶有经过的世界,问到:“师兄,你我方今去往何处,难道不需找一方世界继续潜心修炼,悟道圣人之途?” 昊天摇了摇头,没有在任何一片星域前停留,他有他早已决定好的去处,此时观望虚空,不过是走马观花。 只见昊天兴致勃勃道:“自然是去那最大、最广茂的地界,本源大陆了!我听闻师兄在那里招兵买马,所以我想去他帐前效力!” 瑶池闻之,一时难以联想昊天的打算,问到:“你说的哪个师兄?” “帝俊师兄。”昊天有些不好意思的应道,虽如今据第一次开讲坛已经过去近一万年了,昊天也有一万来岁了,自不应当如此内敛,只是每每提及帝俊,他都仍旧称之为大仙,其心底早就想唤一声师兄了,当前讲出来自然有些羞涩。 瑶池见状,明了地捂嘴嘻嘻一笑:“我算是看出来了,师兄你最喜爱的便是帝俊仙君了。” 昊天点了个头:“嗯,我自是钦慕帝俊师兄那气吞山河之势,与他人不同,其他几位仙君平日里都不爱出门,虽说道骨仙风,脱俗闭尘,但在我看来却少了许多霸气,倒像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自私得紧,虽说三千大道,道道通天,但我最喜便是至阳之道。” 说话间,昊天不知不觉地已与瑶池来到了本源之上,看着脚下那绵延的山河,这才是天下,这才是万里河山,他不由被脚下的景色震撼了,也似乎明白了帝俊为何要统一这片波澜壮阔的疆域。 后来昊天花了近三年的时间,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帝俊所在的主营地,他带着瑶池一路追寻,又花了两年找到了帝俊,然而就在昊天向当时领兵的计蒙引荐了自己,见到帝俊后,帝俊非但没有不高兴,还冷淡地责问计蒙: “本君何时需要一个小孩子当帮手了?” 计蒙被帝俊问得一懵,虽说昊天相比他们的确小了些,但好歹也一万多岁了,这叫小孩,童工?再者说,计蒙也没有傻到什么人都带给帝俊,他在见到昊天之后,见昊天仙气鼎身,查探过昊天的修为,可是个玄仙境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未等计蒙回应,同样被帝俊问愣的昊天已经按耐不住此时内心的不忿了,他跨越千山来寻帝俊,怎的就能被这么一句敷衍的话给拒了,急躁辩驳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也可以替师兄出一份力!我一口气就能杀三千人!” 听到昊天较真的反驳,帝俊却是一眼瞪了过来,睥睨冷视着他,道:“征服天下比的不是谁杀的人多,本君这里要能杀人的人比比皆是,不缺你一个,你要闲着没事,想玩玩孩子的游戏,西边万鬼窟、东边罗煞山、南边百怒河、北边枯骨原,尽管去杀。” 这些都是些什么地方?昊天被帝俊的话呛得越发面红耳赤了,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可是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便被帝俊打断,扫了计蒙一眼道:“还愣着做甚?不撵出去?” 第559章 创立者 离开帝俊大营后,昊天忿忿不平,虽说帝俊没有太过讽刺他,相比对他人,帝俊的言语已经很是温和了,也没否认是他师兄之名,但是就不给他入帐效力,甚至连大营都不许进。 那时的昊天心高气盛,也没再三磕求,自觉着帝俊先前只是碰巧与他说话,其实压根心底还是看不起他,一气之下,要离开当时帝俊所在的东胜瀛洲,往西游历而去。 上古时期的洪荒很大,除天上漂泊的星云,还有不见地宽,不可测量的海深。 昊天与瑶池飞了好些日子,却连东胜瀛洲的边界都没有看到,昊天不由想起了帝俊随口所提的那几处地方,先前他还觉着帝俊说的那几处地界,要真让他去剿灭的话,不过就几天时间,所以当时帝俊所说,分明只是敷衍他。 可如今想来,他猛然发现这些地方他极可能就算花个百八十年,也找不到。 那帝俊如何得知这些地方的?如此广袤的大地,他难道都连一条河流、一座小山都知道? 昊天停了赶路的步伐,停下了浮躁的心境,站在一处山顶望着脚下的云海,试想若有一日站在了这千万里江山的顶端,那应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在这时,昊天看到了一道光束从头顶滑过,光束上的气息很熟悉,透着一种让万物生灵迷恋的味道,这时昊天一乐,忙千里传音喊道:“羲和师姐!” 昊天知道以自己的速度,要追上羲和的身影,那是全然不可能的,因为便尝试一喊,兴许羲和还能听到停下来。 就在昊天一喊之后,光束果然停了下来,而转瞬便往他所在的方向飞来,三息之后落在了昊天的面前,带着她那闭月羞花的笑颜。 此时的羲和与千年罢课前一般,并没有被岁月苍老容颜,她就仿佛永远绽放的皓月,带着清凉冰清的美景。 羲和身后还跟着一女子,据介绍是最近声名大噪的女战神,就算妖族里稍有名气的鬼车,巫族里大巫夸父,或龙族中强横不讲理的饕餮都敌不过此人,此人名叫飞诞。 可是这样的人物,跟在羲和身后,却如同一娇小的姑娘家,恭敬柔顺。想来,无论帝俊还是羲和,他们立在顶峰,应当都有他们的魅力和能力。 昊天见羲和打了个躬,道:“昊天见过师姐,不知师姐这是去往何处?” 羲和闻之看了看刚刚要去往的方向,并没有半点隐瞒,道:“今姐姐要造功德成圣,本宫去帮衬一二,说来,你俩个小孩要不要去观礼,本宫可带你们同去。” 女娲要成圣了?!难道女娲娘娘要成为这天地间第一个成圣之人?昊天有些不能理解,要论修为,他一直觉得第一个成圣之人要么是太上老君,要么是帝俊,怎么排也排不上女娲娘娘,当然他并没有无礼之情,只是就事论事,女娲娘娘的道行比羲和都还差些。 只是原本昊天想问,却纠结于羲和的用词,怎的跟帝俊一样,都叫他和瑶池是小孩子。 于是昊天不大乐意地自言嘟囔道:“到底哪里小了?” 看到昊天如碰壁之后,灰头土脸的表情,羲和那如明镜般的眼眸微微闪过了一丝光亮,含着微笑道:“看样子,你是去见过我家那师兄了?” 羲和与帝俊成亲不过早晚的事,虽旁人不知,但就三次听道来看,两人同出同进,又十分默契,自然而然的让在场之人都能联想两人之间却有男女之情,且两人原本就命中注定,没有任何他人插足的意外。 故而纵使她与帝俊并未像正儿八经情窦初开的两人你情我浓,还是毫不避讳地将帝俊自定为了她家的… 昊天点了个头,像极了一个小孩在爹爹那里受了欺负,跑来向娘亲告状一样,委屈地“嗯”了一声:“我先前想去师兄那里效力,结果两句话没说,他就把我给赶出来了!” 羲和莞尔一笑,望着昊天略带委屈的脸:“他一定说你一个小孩子家,能帮什么忙,要能在战场上替他厮杀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不缺你一个。” 哎哟,我的娘,你是老爹肚子里的蛔虫吗?当然如果昊天把帝俊视为父兄极有可能脱口而出,好在他还没那么激动,只又委屈的“嗯”了一声。 看着昊天一肚子委屈要说,羲和突然伸出手在昊天头顶上拍了拍,很是温柔地安慰道:“你的确还小,因为你还年轻,接下来还有数万年、数十万年、数百万年要守,那才是你的时代,现在还不是。你可知取天下易,守天下难。” 说得好像一统天下很容易似的! 昊天很想反驳,然而却不知为何感觉到羲和放在他头顶的手掌伴随着心情,有些微重,好像她说的这些话不是单纯的敷衍,而是一种连她也分不清真假的预言。 还有她说的重点中,昊天意识到了一点,取天下那指的肯定是帝俊,然而守天下的是谁?难道不应该也是帝俊吗?帝俊可是不生不灭之人,为何羲和却说那是自己的时代,那帝俊会去哪? 昊天不解地问到:“师姐,你说什么,为何称之为我的时代,那师兄呢?我如何一句也听不明白?” 羲和松开了手,淡淡叹了口气:“你师兄啊…你可知天道之下,能坐稳江山的都不可能会是开拓疆土的人,开拓者、创立者风头太盛了,结局不会很好。” 听到羲和如此说,昊天猛然明白了,对了,这天地间原本是没有规矩的,而帝俊创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理论——无规矩不成方圆,一统天下就要定下规矩,要人遵守,要触碰他人的利益,就比如说,原本那些洪荒的强者,在规矩之前可以为所欲为,而规矩之后就必须受约束。 就好像父神盘古一样,这天地间原本是混沌,他却开辟了世界,也终将自己身躯化成了万物,不复存在。 世间大道,有得必有失,得越多失多,那帝俊做了万人不及的事,成了创立者也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此说来,昊天不由担心地叫道:“那我们得提醒师兄啊,若他有一天真成就了一统,一定会遭到…” “遭到报应?”羲和打断了昊天的话,笑道,“你以为你师兄不晓得?他这人就算晓得也会做下去,他可是帝俊啊…不过,你且安心,本宫绝不会让他死的。” 第560章 坐等其成 兴许当时昊天并不是很明白,到底为何羲和能如此笃定,而当他晓得的时候,已经巫妖大战之后了。 自昊天与瑶池去见证女娲成圣观礼之后,昊天便拜别了羲和,去往了帝俊所说的东边罗煞山,那里的生灵十分疾苦,有个罗煞部落,总是无端由地抓捕弱小祭炼鬼术,昊天看不下去,便出手教训了罗煞部落的家伙。 只是那里人数众多,事情处理下来十分棘手,总会杀一个,又惹出两个,一弄下来竟花了数百年。 后昊天解决了罗煞山的恩怨,去了南面的白怒河,又是数百年,且每个地方相隔甚远,也十分偏僻,光是来往其间都花了近千年。 当然这也全然不耗费时间,昊天与瑶池在这期间收益良多,感悟了大千世界的情情种种,倒也过得丰富多彩,且修为不知不觉地涨了许多,一跃便到了金仙境,竟然比潜心打坐修炼还来得快。 这些年来,昊天时不时在想拜别羲和前,她说的话:“你总记好了,这世间唯你最像你师兄。” 像?昊天实在不明白,到底哪里像了?论长相自然不像,那天地间第一美男子的容颜还真不是谁能模仿得来的,若论性格似乎也并不大像,帝俊那高高在上、不屑于顾的个性也十分难得。 不过时隔千万年,昊天终于想到了,兴许羲和说的是追求的东西,他们似乎都想建立规矩,让这世间源源不息地流长下去,册立法度,一统山河。 那如此说来,难不成帝俊不要他帮忙,是在为了保护他?因为帝俊虽然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可是他也清楚知道,他活不久远,他的想法需要他人继承,而他选定了昊天,不,或许说他预言了昊天的未来,所以他不想昊天牵扯一统天下时造成的因果。 当然这一切只能是昊天的猜测,因为当他完成最北边的历练后,上古天庭成立了,昊天并没有着急去寻帝俊,他只是开始了潜心修炼,冥冥之中,他有感觉,帝俊这个时候也不会接纳他,兴许等他有能力之后,再去寻帝俊问个明白。 然而昊天没想到,待他已经无限接近大罗金仙境的时候,他却失去了问一问的机会,就在昊天出关的当日,不周山断裂了,天地崩塌,像是一场洪荒之上史无前例的浩劫,下至血海,上达天庭都受到波及。 不,或许说崩裂的源头就来自于天庭。 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能预感到这是一场洗劫,一族兴起,两族陨落,女娲造人成就的人族会在这场事件中走到历史的舞台中,而作为代价妖族和巫族必然成为落幕的奠基,消散在这万里江山,数亿星河中。 这么说帝俊师兄… 昊天来不及细想,便要往天庭奔去,而就在这时一种端坐在三十三天外,已经成圣的元始天尊及通天教主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用那师尊一般的嘴脸叫道:“昊天小友,留步。” 听着这两人的声音,昊天浑身仿佛被雷霆击中了一般,一道电闪窜进他的紫府,让他微微一震,只延缓了步履,转过头未有打恭,竟露出了猩红的瞳色。 只听元始天尊道:“小友乃天命之气,待一百年后自有机缘,望小友稍安勿躁,切莫牵扯如今之事,坐等其成。” 坐等其成?昊天的眼中更加猩红了,终于第一次无礼怒道:“像你们一样,坐在背后享受他人之功吗?坐享其成!抱歉,我昊天宁可像那人一样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话音一落,昊天不顾瑶池在一旁的劝导,一飞而起,往天庭飞了去,只隐约听到通天教主在身后的叹息:“昊天小友到底还是不肯入我等之门。” “根性浅薄之子。” 而后,昊天花了半年时间终于从遥远的虚空回到本源大陆,那三十三天上的天庭已经只剩下残桓断壁,不周山断裂了,周遭没有半点生的气息。 只是有一点令昊天十分意外,按理说这里应当会残留着战场上才有的戾气,而且应当有着很重的戾气、怨气,甚至尸横遍野,然而并非如此,崩坏的天庭就好像被净化了一样,安静得宛如天地初开。 若不是天庭的大门还在,昊天甚至怀疑天庭从未存在过,甚至帝俊、羲和…都不过他做的一场梦。 就在这时,昊天看到了一块五彩神石正在弥补着天空出现的巨大裂缝,他匆匆落到了附近,见到了女娲娘娘正在补天,昊天一愣,相对于其他圣人,昊天对女娲似乎并没有偏见,大约因为女娲娘娘是羲和的姐姐。 于是,昊天飞到女娲跟前,还是恭敬地打了个躬,即刻问到:“娘娘在上,昊天打扰了,想寻娘娘问几人的下落。” 女娲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只看了昊天一眼,用那天籁之音,应道:“你来了!趁本宫如今还有一丝成圣之前的心性,不妨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要寻之人往三十三天以西之处落去了,至于生死不知,你可一路行去,兴许能找到结果。” 昊天闻之,顺着西侧看去,一望无尽,没有半个人影,然而他还是点了个头:“多谢娘娘指点。”说完,昊天就顺着女娲指点的方向飞去。 这一去,昊天花了整整三年都没有找到帝俊的踪迹,他飞过了许多个星宿世界,终于在第三年的末尾听到某一星宿世界中的居民提到,三年前有带着火焰流星划过,落到了隔壁原始的世界中去了。 听到如此消息,昊天立即想到了是帝俊,大约那是帝俊伤重,从天庭摔了出来,摔到了虚空,一路摔落至此,且火焰的话,相比是帝俊身上缠着的太阳真火,看起来就好像是陨石流星。 顺着打听的地点,昊天落到了这个原始的世界,此地像是鲜有人来,还处于鸿蒙之态,时有长脖子小脑袋的生物在密林之中穿梭,后被称之为“恐龙”… 第561章 输得惨烈 这个世界之中,植被茂盛,丛林密布,天空中偶有飞禽掠过,长着蝙蝠的翅膀,剑柄一般的利嘴,山中飞涧湍急,有生灵在饮着瀑布的清泉,完全一副原始模样。 林中有身型巨大的生物在行走,脚印足有五六个人般大小,十分骇人,被称之为当地的霸主,像龙非龙。 昊天一路寻找,终于在此地的一处偏僻地带听到了巨大的声响,是两只向前那张牙舞爪的霸主龙正在猛烈的撞击着一面法术壁。 顺着法术壁内部看去,下方有人为破坏的龟裂的地面,而地面正中横躺着一颗陨石…不,不对,是人,正是昊天寻找的人。 昊天见状,忙一腾飞身而下,落到了帝俊身旁,蹲坐在了帝俊一侧。 一看之下,帝俊一动不动,眼眸紧紧地阖着,一身是血,血液早已干涸,但血渍仍留在脸上,衣服上,地上也满是血,也不知道当初是流了多少,完全没有曾经他每每见他时的模样。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了,帝俊还是没有反应,按理说,若是有人这么靠近他的话,他应当早就一剑封喉了,如何会没有反应? 昊天越看越不对,再看了看法术壁,这法术壁原来是帝俊刚来时前意识中设下的,与此时的他全然没有半点关系,那这么说…他死了? 神仙与凡人不同,肉体可有可无,因而不会存在凡人一般的呼吸,如此昊天完全辨别不出帝俊的生死情况。 一瞬间的寒意袭来,当感觉到眼前此人没有半点生机的时候,昊天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来剧烈的震动,不!你不可以死!你是帝俊啊!你是天地至尊,是万人敬仰的存在… 昊天猛地抓住了帝俊的手腕,发了疯似的摇晃着,暴露出了许久没有过的歇斯底里,他已经三万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是如今这宛如小孩子的哭闹,他也解释不来。 只道:“帝俊!你醒醒啊!你若死了?这天地该当如何?是你把我引向道法之途,你若死了我该如何?” “你将会继承天帝之责。”话音一落,突然昊天的头顶出现了一掌宽厚修长的手掌,像是一种特别安抚的力量,让他剩下的话语全塞回了喉咙口。 泪水模糊的视线下,昊天看到帝俊睁开了眼睛,只不过眼中比他哭过之人的眼睑还要猩红,空洞的瞳孔望着漂浮的白云,仍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神态,紧抿着双唇。 然而,昊天倒没有此时帝俊心中的情绪,他只是很惊讶,很欣喜,大叫道:“师兄!你没死。” “死了。”帝俊低哑的声音沉沉地在昊天耳旁响起,听不出半点情绪,像是只是在陈述事实。 死了?胡说八道什么?死了还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昊天有些不明白,不过看着帝俊面无表情的脸颊,似乎明白了,他应当说的是心死了吧。 于是宽慰道:“师兄,不打紧,你还可以东山再起,这世间若是你都做不到,还有谁能做到天帝之位?” 说话间,帝俊突然站了起来,本以为他是突然燃起了希望,却见他漫步往林中走去,根本没有回去的打算,淡淡道:“接下来是你的事了,天地如何与本君再无半点干系。” 听着帝俊无心的回答,昊天不由生出了一种愤怒的心情,追上帝俊的步伐,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你不就是输了一回吗?就丧失了斗志!难不成天下人看错你了?” 帝俊闻之,脚步一停,意味深长地盯着昊天,冷笑道:“输了?”说着,帝俊抬头看了一眼苍穹,平静道:“一万年后天道自会许你天帝之位,从今往后,只有昊天上帝,再无帝俊天帝。” 话语落下,这一瞬昊天想起了羲和所说的打天下、守天下之礼,而他继承了帝俊的意志,那帝俊又何尝输了,帝俊想要的那个天下,那个纲常有道,法制有理的天下,并不会因为帝俊的退位而消失,帝俊打下的天下,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窃取。 只是昊天在帝俊眼中看不到任何欣慰之情,他看到帝俊抬了抬手,盯着手掌,自言自语道:“不过对于帝俊自己而言,他的确输了。” 他是输了,输得惨烈,他输了数万妖民,输了半生法力,输了羲和… 正在此时,突然空中一道紫光滑过,一个人影落下,身着紫色长袍,眉清目秀,不过大约是赶路赶得急了些的缘故,发鬓有些凌乱,着急的脸庞在见到帝俊后才安稳了下来,道:“兄长,太好了,你并无大碍。” 听到此人的话,昊天很快便理出了此人的身份,恐是帝俊那宝贝义弟吴刚,巫妖大战之时,不知为何并未出现,回来之时,便成了如今情景,想来,他也寻了帝俊好久。 这会儿见面,吴刚眼中还有血丝,想是已奔波了许久,这会儿见帝俊还活着,大约也不曾注意到帝俊已伤筋动骨,八层修为毁于一旦,不过人还活着就好。 掂量了半响,吴刚歇了口气,又问到:“你没事的话,羲和应当也没事吧?她在哪?” 果然还是提起了,其实昊天也很关心羲和的安危,但见帝俊这样,却不敢追问,好在吴刚倒是问出来了。 话音一落,帝俊的瞳孔终于有了点变化,猛地一缩,随即又变了回去,回道:“六道轮回。” 那时昊天并不知道六道轮回是何物,只是后来晓得了,之所以天庭废墟之中没有戾怨之气,没有残魂徘徊,没有因果浑沌,只因有了六道轮回。 只是昊天后来查过,羲和并没有去六道轮回,她的元神都俱灭了,不可能入轮回,所以他并没有听懂吴刚和帝俊的对话。 只听吴刚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为何?为何会是她!” 而帝俊则道:“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再之后,帝俊问了一句此地是何处后,便一个人离开了,此地之名昊天在来时了解过,名叫“青华长乐界”。 第562章 平心静气 一万年后,天庭重建,本源之上曾经战斗过的痕迹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据六圣商议后的结果,昊天承天帝位,统御天上人间,瑶池继帝后,称王母,管天地间七情六欲。 最初重建后的天庭,没有几位神仙,除昊天瑶池外,还有长生、紫薇,这是天地间的一支年轻血脉,他们给世间带来了新气象,人族开始兴旺。 原本一切昊天以为会照着他与帝俊期望的那样发展,完善的天条,可以长治久安,然而并没有,昊天虽承帝位,却并没有足够的权力统御四方,在人族日益发展的过程中。 圣人再定了三皇,坐镇火云宫,镇压人族气运,这三皇乃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三皇虽没有天庭实权,却牵制着气运的流向,导致世间的流转也因人而异,不能像天规规定的那般以制管天。 不过,最初,昊天也并不在意,只要能让天庭按他最初的理想一般,正常流转,该入轮回者绝不姑息,该积善德者给予恩施,然而渐渐的,他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特别在封神之战后,昊天发现他原来一直以来不过圣人的傀儡,自封神榜树立之后,天庭的条例早形同虚设,他的号令众神不过名义上遵守一下,甚至连束约众神的封神榜都没在他的手里,更别说如何管制了。 而地府也越来越不安生,每每总有背后有后台的仙道去轮回随意就把人接了出来,以至于神仙是越来越多,特别昆仑已经几百年没死过半个弟子了。 勾陈、长生、紫薇这几人陆陆续续被封为了大帝,因为后台硬的关系,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庭中尸位素餐的神官大有人在,昊天每每下达指令,都会被另外几位大帝干涉,一片混乱,因而更别说下界了,妖孽横行,牛魔王之类的称王称霸。 另则还有西方的佛教,因阿弥陀佛与准提是圣人,他们门下僧人都可以不入轮回,自称教义便是,只要及时悔悟,先前的恶果便可既往不咎,无需洗刷因果。 要想,因果可是循环存在的,它影响着整个世界,而不去洗刷因果之人反而成就正途,那天地间的怨念永远无法消散,破坏了平衡,搅合得天地乌烟瘴气。 最终,就在两百多年前,昊天让太白金星去往了青华长乐界,请帝俊再次出山帮他。 那是帝俊已不叫帝俊了,他在十万年前来到长乐界后,便告知昊天:这世间再无帝俊之人,有的只是太乙天尊。 那时昊天深知帝俊已经厌倦了争名逐利,失去了太多东西,不想再牵扯因果,因而十万年来从未去打扰过他,只是他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 可是,就在太白金星来到妙严宫后,却听闻帝俊还在闭关,那第一次太白金星只好讪讪而回。 再之后,两百年间,昊天又派太白金星去过五次,帝俊仍旧以闭关养伤为由,不肯见客。 就这样,一直到了三十多年前,昊天听闻身边的探子探到下界几名自封的大圣妖族要兵工天庭,可是天庭经过数千年的懈怠,早没了防御的能力。 于是昊天第七次派太白金星去寻帝俊,请他出山相助,那一回太白金星还是没见着帝俊的面,被帝俊在长乐界收的坐骑九灵元圣赶了回来… 见狼狈逃回天宫的太白金星,瑶池宫中正伤着脑筋的昊天有些微微动怒了,捏了捏额头,坐在金銮椅上,一言不发。 殿中,只有几名贴身侍从,以及瑶池,而瑶池一向性子急躁,盯着跪在地上的太白金星,不由怒道:“玉皇!您好歹是天地至尊,三番五次屈尊请他出山,他却如此不给面子,您还令他去了做甚?您别忘了,如今您才是天帝,而他只是无兵无权的仙尊。” 听着瑶池在一旁的煽风点火,昊天面色呈现了铁青,瑶池说得对,现如今他才是天帝,可是他这天帝做得何其窝囊,这天庭之中谁又真心顺服于他,听他号令,放眼望下来,也只有此时在殿中的几人而已。 昊天冷着脸,扫到太白金星被九灵元圣撕破的衣裳上,问到:“九灵元圣有说什么?” 太白金星闻之,如实一字不漏地复述道:“他说天尊清休,任何人不宜打扰,说若是臣再去,就用这白绫勒了臣的脖子。” 说着,太白金星捧出了一条白色的绫带,递到了昊天跟前。 昊天接过白绫,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确只是抹脖子用的,这难不成是… 念头未出,瑶池已经从昊天手中接过了白绫,指着太白金星骂道:“糊涂东西!这分明是太一羞辱于陛下的,你也拿回来?” “这…”太白金星闻之,顿了顿,说来,他去了妙严宫整整七次,虽之前帝俊也未见他,但只是让九灵元圣叫他回去,并没有太过为难于他,这一回将他打一顿还羞辱他一遍的事,显然有些蹊跷。 所以太白金星才把白绫带回来,想着说不准这里面有什么隐藏的深意。 不过听王母如此一说,似乎也只有羞辱的意思,并没有暗门。 然而,昊天却在看到白绫后,少了一丝恼怒的神色,特别在听到瑶池建议:“陛下,太乙天尊虽也名义上称为大帝,但不同于另外三人,没半点实权,他竟也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不如给他点教训,顺道还能杀鸡儆猴。” 瑶池并不知太乙天尊便是帝俊,只道是个成道多年的老神仙,因而对于昊天总邀请太乙天尊出山帮忙之事很是窝火,挤压了太多的不满,如今太乙天尊这般态度,自然能让瑶池找到毛病整治一番。 而就在昊天听到瑶池的话后,猛地一愣,扯回了白绫,怔怔道:“白乃无,他是在提醒朕,天帝与凡人并无不同吗?都不过一缕烟沙。难道是要朕平心静气,静观其变吗?” 话音一落,昊天手中的白绫突然像是默契了他的心思一般,动了起来,从昊天手中飞舞着碎成了粉末,而粉末变成了一排不大不小的文字,写着: “欲与天斗,乃需天助,西方有圣,大兴之势,何不顺水推舟,以定从长计议。” 第563章 三处行动 回到现在,遗弃大陆之上,自风菱去寻二兑晦气已经过了半日,仍旧不见风菱回来,燕云城中的几位将军便坐不住了。 雷泽大军与殷国大军、吴国大军都屯兵于燕云城外,至于几位首脑,自然都在城中聚会商讨着接下来的分赃事宜,然而雷泽军的主公不在,这脏就没得分。 于是裘污暂且做主,请殷国国君以及吴国世子都各自在城中歇息,等风菱回来再行商讨。 此时,见堂中高悬的空位,魏庭捏了捏眉心,提议道:“裘污将军,主上迟迟没有回来,不知是否是出了什么变数,虽然主上道行高深莫测,但我还是不放心,不如派兵搜索主上的下落,让我等带兵连夜出城寻找。” 裘污闻之,摆了摆手,他并不是不建议去寻找风菱,但是如今虽然殷国和吴国都是他们的盟友,但乱世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虽然殷国国君太一及吴国世子吴小俊的人品值得一信,且他也相信风菱与那两人的情谊,但是这不是个人情感,这是三方势力的切磋,如果另外两方势力得知雷泽军主公失踪,说不一定会反而来吞并他们雷泽军血泪拼杀下打下来的陈国土地。 再加上如今陈国并没有完全被雷泽军收入囊中,陈国君陈斗还在邯谷城,兵力还剩两三万,所剩的其他城池也还有兵力,加起来恐不下五六万。 如果这个时候三方势力内斗,或者就算不斗,消极停滞的话,极有可能让陈斗拿到反扑回来的机会,到那时之前付诸的努力都成了流水东流。 因而作为风菱的头脑军师,绝不能主张大肆搜寻风菱的下落,他必须保证在风菱不在的情况下,不能让风菱的家底出现任何损失,所以纵使担心风菱,他也不能随心所欲。 裘污想了想,道:“当务之急,我等还是以雷泽立足为主,今次我军倾巢而出,虽然救吴帅的首要目的已然达到,但是耗费了如此多的军力、财力、劳力,再者已经让天下之人瞩目了,成了出头鸟,这个时候必须要一举拿下陈国,陈国便成了我军的屏障。” 青玉听到裘污如此分析,一向性急,又心系风菱的她,立即提出了驳回的意见:“裘污将军说得虽是有理,可是裘污将军莫不是忘了雷泽军有今日是因谁所顾,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那一切的成果都是枉然,难不成还准备捧出个新主来。” 青玉性子火爆,情急之下大多不怎么中听,话中带刺,也难免此时不顾裘污的想法,说得裘污尴尬地哑了哑口。 裘污那是万般没有换主的想法,他即宣誓忠于风菱,那就自始自终,不过他似乎也能理解青玉为何如此说的原因。 这七大将中属裘污进门的时间最短,与他们相处也不过短短几月,特别之前还设计陷害风菱,种种劣迹这会儿摆在裘污面前,他的确不合适提出不管风菱,继续进攻邯谷的建议。 魏庭见此时堂中气氛一时僵持起来,不由想起了一年前四位将军的争执,就因为无主而闹得四分五裂,差点解散了雷泽军。 念及此处,魏庭立即开口道:“青玉将军严重了,裘污将军这是就当前情形而言,说的也有他的道理。我雷泽军如今是有主之人,主公乃是统御一方的最强之人雷泽玥,若是这个时候自乱阵脚,岂不是让他人笑我等无主!越是这种时候,我等就越要稳住才是。” “魏庭将军之话何意,可否再说清楚些?”青玉听到魏庭之言,口吻便稍微松了一些。 她与魏庭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一回分兵两路,她与魏庭一路,更添加了许多默契,再者,似乎风菱在军中也最依赖魏庭,因而青玉对魏庭的好感,自然比裘污多了许多,如今魏庭支持裘污的话,她稍稍还能接受。 很快,青玉便听魏庭道:“我有一个折中的建议,还望两位将军采纳… …其一,主上的安危我等不可能不管不顾,因而我建议青玉将军带一行我军修士,往主上去的方向南下寻找,因青玉将军道法高超,一目可看百里,要寻人的话,青玉将军和余下的修士们最合适不过… …其二,裘污将军镇守燕云城,虽然我等不愿揣测殷、吴两家的用心,但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必将两家视为豺狼虎豹不可轻视,还望裘污将军能在两家间迂回,必要之时若有异动,立即领兵抢占主导权,限制殷、吴两家的行动… …其三,便是陈国之事,魏庭不才,愿只身前往陈国,与陈国君谈判,劝其投降,要是能兵不血刃拿下陈国,待主上归来,我等也能复命。” 说到此处,裘污与青玉对望了一眼,表示认可地点了点头,魏庭之法当真算目前最为妥当的办法,即能在其他两国回过神来之前先将陈国收入囊中,又能避免一场不必要的纷争,将几位将军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虽然这几点办法还要成功之后,才能证明这个是好办法,但当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商议之后,青玉立即暗中清点了一千名修士,连夜出城,没有半点怠慢,而魏庭也稍作准备,前往邯谷城,劝降陈国。 出城之时,裘污与魏庭送行,毕竟这三处行动中,最危险的莫过于魏庭的行动了,他可是一个人前往现如今已经被雷泽军逼到绝境,恨不得把雷泽人扒皮挫骨的陈国国都,所以就算魏庭没有任何危险的举动,也可能被陈国君杀了,将人头挂在城门以儆效尤。 城门边上,裘污送了一碗酒给魏庭,忧心深重:“魏庭将军此去万事小心。” 魏庭接过了酒樽,笑了笑,道:“我就算放一万个小心,只要陈国君有杀我之心,也是无用。裘污将军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想着一旦成功了,从今往后,谁也不敢再说雷泽军是流寇草匪了,雷泽将是一方国力,而吾主阿玥将被天下奉之为王…时机到了。” 第564章 色令智昏 是啊,裘污点了点头,曾经他与风菱谈论过,为何不称王的原因,那时他建议风菱稍安勿躁,等待证明的时机,而如今这个时机已经到了。 一旦陈国国君俯首称臣的话,雷泽的实力就不容小觑了,而至于先前他提过的需要他国认可,只需要在将陈国收入囊中后,再使一点力,作为与雷泽没有特别仇怨的僧国,应当会顺水推舟,促成风菱称王。 话到此处,已夜里两更天了,燕云城一座驿馆之中,一辆马车缓缓驶到了驿馆门外,何中从车上下来,打起了门帘,将吴小俊引了下来。 只见吴小俊刚一下车,门外一名小厮打扮的人就恭迎到前,对吴小俊打了个躬道:“吴帅,吾主已经在堂听恭候多时了。” 吴小俊闻之,脚步一顿,他与太一此人并没有多少交集,刚刚战场之上,隔着如此混乱又遥远的距离,两人连面都没见着,太一为何就能笃定今夜他会过来找他呢? 怀揣着不解,吴小俊回了一礼,点头道:“那有劳内管了。” 吴小俊的回应,也让这人微微一怔,不由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道,自己不过是小厮打扮,他就能瞧出自己是太一的贴身内管,想来果然是天命之子,没有点过人的眼力劲,也不会在这乱世英雄中抢占一席之地。 内管立即客气地笑了笑,将吴小俊引了进去。 驿馆内堂布置得简洁大气,一尊香鼎之中正飘荡着阵阵檀香,堂内设有两架矮几,矮几由红木雕刻着清洁淡雅的雕纹,矮几之上摆着两壶酒,与几叠小菜,似有准备彻夜长谈的架势。 虽然吴小俊现已成仙,辟谷无需用食,不过偶尔品尝一下美味也未尝不可。 此时,太一已经坐在其中一架矮几旁,脱下了战袍,一身简洁鹅黄的长袍从他修长的身型上拉到了木板之上,铺就出了一副美景。 仔细看看,吴小俊不由擦了擦眼睛,虽说一年前他有认真打量过太一的模样,但如今一看,似乎又比一年前更美了几分,就好像长相稚嫩的俊美少年一年之后又长大了,面容长开了,更好看了。 而且,当初看时不觉得,如今看着太一的模样,吴小俊才意识到这家伙似乎与帝俊长得有几分相似。 见吴小俊在门口半天没有落脚走近,太一转过头,淡淡一笑,道:“吴世子如何不入座?莫不是需要本君起身恭迎?”说着,太一指了指对面空着的矮几,伸手给了一个请坐的姿势。 吴小俊见状打了个躬,太一说得倒不无道理,虽然殷国相当于一外来国度势力,与九州关系不大,但到底太一到底是一方君主,而他只是世子的身份,并不应当让太一起身迎他。 所以吴小俊依言走到了空座之上,坐了下来,客气道:“没想到先生竟是殷国国君,不知为何寄居僧国之中?” 太一闻之,捏着酒樽,微抿了一口,应道:“只因一些小事,吴世子不必在意,不过战场相见,倒是本君刻意为之,殷国之军远在千里,远水救不了近火,故而借了僧国之力前来营救吴世子…想必吴世子今夜前来,就是为了问本君为何要帮你。” 说的极是,吴小俊今晚过来,主要目的就是在安鹿县会战后,观天下之局,看似得利最多的莫过于僧国,其实不然,这得利的是吴国。 因为就安鹿县会战结束之后,看似僧国成了最风光的,但是却惹来了无尽纷争,这一年来周遭几国三番五次地与僧国拉开了近大小十次对战,因而僧国这一年没有半点发展。 然吴国就不同,吴国不仅借此战脱离了九州的掌控,而且还得以修身养性,大大发展了实力,所以要说最大的收益者当属吴国。 而吴小俊在得知太一压根和僧国不是一伙的之后,也就不难猜到,太一之所以调动僧国之兵参与安鹿县会战,并非为僧国站稳脚跟,而是为了吴国得以从中获利。 但是,吴小俊并不记得他认识太一,所以借着探问拜访的缘由,来探一探太一的口风,可没想到太一竟然如此坦然地就将他的来意说了出来。 吴小俊不由尴尬地咳了一声,看着太一那实在辨别不出情绪的瞳孔,明人之前不说暗话,只得如实道:“的确,俊之来意便是想问一问太一君,萍水相逢为何要帮我,还有菱儿?” 太一抬了抬手,拾起了一支铜勺将酒舀进了酒樽,答道:“十年前的一些因果,我便已在帮你,且本君答应过一位老友要照顾于你,自然是义不容辞了。至于雷泽君主…” 说着,他停了停,放下了铜勺道:“…本君帮她,全然只是色令智昏。” “噗!”话音一落,吴小俊刚喝入喉口的酒水便一股脑地喷了出来,咂了咂舌。 然这还不是重要的,最让他惊讶的是,太一依然平平静静地若无其事道:“另外,正因如此,本君希望吴国能听雷泽号令,当然并不是要吴国俯首称臣,只是本君打算建立同盟,奉雷泽玥为盟主,而吴国也在本君考虑的同盟之中。” 同盟?吴小俊明白,太一此时所提的同盟绝不单纯指的是两国之间为了短暂利益而联合共敌,而是有书文记载,公告天下的盟约,与歃血为盟差不多,一旦加入同盟,那从今往后诸事便不得自由,需听盟主号令。 换句话而言,盟主相当于曾经九州的天子之位,虽下面有八十一路诸侯,但他却有绝对的号令权,一纸诏书,诸侯就必须响应。 吴小俊对此久久不能回应,若说只是他吴小俊个人,要他听风菱的话,那当然没有问题,然而他如何能拿吴国的利益做赌注,奉风菱为主? 首先吴唐甫就不会同意,因为若风菱真成了盟主,而一旦天下一统,风菱便是天下的王,而他知道吴唐甫想最终成就的一定是天下之主。要么不反,要反就反得彻底。 第565章 一个敌人 吴小俊没有一口回应太一的提议,他有他的立场,这种事情,换做风菱也不可能轻易答应。 毕竟,每个为君之人,不仅代表着自己,还代表着手下数万人,数十万人,甚至数百万人的信仰,若他轻易就将自己认为风菱的手下,那他手下的那些热血拼杀的将士该当如何。 因而,吴小俊沉了沉眉梢,转而问到:“太一君提议建立盟约是为的何事?据我所知,太一君属北面之人,九州之上的王权之争与太一君并无太大干系,那为何还要从属菱儿覆灭九州?” 对了,太一所说的同盟,也包含了他在内,因此他及他的殷国必然也是从属地位,吴小俊并不觉得太一这样的人,甘屈居人下,当然他先前所说的为色所迷这种话,根本没有半点可信度,兴许太一的确喜欢风菱,但他绝不可能是为妲己覆灭江山的商纣。 太一闻之眯起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瞳孔就好像是一滩深潭,看不出波动,但是字字却决然无辩:“吴世子到现在还以为如今天下的大敌只是昏庸无道的九州、悖逆妄上的孟国,或是拉开战争的妖族?” 说来,太一此次带来的军队大多都是妖族人,而吴小俊的军营中也有个别妖族的存在,因而吴小俊已经发现霍乱天下的罪魁祸首不是妖族人了,是六坎之类的魔人。 那群家伙已经完全没有半点人性,而他们的目的恐怕也不是取得天下,而是破坏这个世界,将这个世界啃食殆尽,将天下拖入这永无止尽的嗜血魔域。 所以,如果如今各地诸侯,甚至王室都还在忙着内乱,互相争权斗利的话,最终这个世界将会覆灭,北国的魔头会取笑他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葬送了整个河山,掩埋了数万生命。 所有的势力现今只有一个敌人,北国的魔。 吴小俊叹了口气,要不是今次他陷于危难之中,遇上六坎,兴许他也还在迷糊中,直到北国的魔将他们所有人的气运都消耗殆尽,将他们全部屠杀,他恐怕才晓得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太一说得对,吴小俊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存在色令智昏的可能性,万里河山,如果交到魔人的手中,那谁来做主都无济于事,只剩下百万枯骨。 渐渐的,堂屋中的烛火微亮,扫过了衣裳之上略带的寒意,让吴小俊不由想起来今日无意间听殷国军描绘的日月山麓以北的地域。 他从未去过,但是观日月山麓的黍实州,若不是被大水毁坏,那也是极美的地方,然而听说日月山麓以北却多是荒地,甚至冰雪覆盖,寸草不生。 而且一年比一年难熬,北面的陆地不知为何,一直被冰雪甚至酸水腐蚀着,而且不断地往南面推进,越往北走,越让人感觉死亡的气息。 想到于此,吴小俊心中已有大半想欣然同意了,只是一旦一个重大的决定作出,很可能就牵扯很多人,吴小俊不得不细问道:“太一君的心思,俊似乎明白了,只是不知为何太一君要把希望寄托在菱儿…雷泽玥身上?” “因为只有她最适合…”太一放下了手中的酒樽,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笑道,“首先本君之兵多妖族,与人族几乎对立,而将军之兵多人族,与妖族对立,就算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能同仇敌忾,但其中的协调却十分困难,再者等到对付北国主力的那时,本君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无心指挥。” 难不成到时候还有终极魔王,只有你才敌得过? 不过的确如此,太一与吴小俊没有任何人比风菱更适合做这个盟主,风菱如今的队伍妖族、人族对半开,所以她也最能掌控一支联盟的队伍。 只是还有一点,吴小俊对于风菱的心境有些担忧,当然风菱有能力,也有这个实力,然而:“还有一个问题,你觉得菱儿…雷泽玥能放弃报仇,而北上攻打魔人吗?” 吴小俊这一回的问题,还当真让太一微微一怔,竟停顿了好一阵子,回答了一个:“不知道。”兴许这“不知道”三个字从他人口中说出是为正常,但从太一口中说出来,就实为少见了,然而他说的是事实,这世间对太一而言最难猜的就是风菱的心思。 别说此事,就连如果有一天风菱意识到,太一最终只救了她,而放弃了雷泽言的话,她到底会不会原谅他,都不可知。 天子殇是风菱最大的仇人,要让她放弃报仇太难了,非但她可能不会放弃,更可能会在九州之上掀起一道血雨腥风,所以就算天子殇跪在她的面前,请她以大局为重,她兴许也不会原谅。 不过虽说当前北国之事已迫在眉睫了,真不是报仇的好时机,但九州与雷泽一定会了结一场恩怨,只是契机与经过,目前尚未可知,太一能做的便是加快雷泽与九州矛盾的爆发与结束。 想到这里,太一看了一眼吴小俊求知的神情,道:“那让她在一个月内报仇,完结恩怨。” 说得容易!九州现在根基深厚,雷泽若是不用一年的时间增强实力如何与九州抗衡? 吴小俊斜睨了太一一眼,很快就迎来了太一心如明镜般的回应,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道:“雷泽实力不够,若是同盟的实力如何?” 意思就是要联合殷国和吴国的实力,甚至很快要收入囊中的陈国,或者坐山观虎斗的孟国、僧国的实力,一起先灭九州再行北上。 当然这样也可以,实力不仅够,而且超乎了一切料想的范畴,然而出师无名啊!陈国不说,孟国和僧国也不一定帮衬,就说殷国和吴国要和雷泽一起攻打九州,也要个名头。 雷泽玥是为了报仇,那他吴小俊和太一呢?难道是闲着没事做了?或者真打出个色令智昏的胡话,说是为了雷泽玥,明摆着不可能。 天下人不服,甚至自己的军队也不服。 不过,太一似乎早有筹谋,抿了一口温酒,道:“若吴世子在想需要一个名头,本君十日内一定给出这个名头,到时候吴世子可就得答应本君的同盟提议了。” 第566章 爱屋及乌 通往九州境内的官道上,残破的九州军正在此处安营扎寨,准备毫无所获的打道回府。 夜里,篝火灼烧着,透过桐和的视线,让他眉头深皱,如今,他带领的九州军可谓出现了最糟糕的结果。 明明他带了五万人出来,想偷袭吴国,可谁知到最后吴国的兵没给他们九州军杀死,倒被他们的大帅给覆灭了一半,其余的全跑了。这样的故事说出来谁信。 然而如此结果还不是更糟糕的,最糟糕的事莫过于他们改到帮助陈国攻打雷泽军了。 若说攻打吴军失败,那还情有可原,可以称之为意外,可若说攻打雷泽失败,那就完全没了道理。 因为他们连雷泽军的面都没能见着,要九州士兵们描绘雷泽军的模样,恐怕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倒是有幸目睹了一下雷泽君主的尊荣,可惜隔得太远,只勉强知道她是位女君。 如此想想,桐和当真不知该如何与闵殇交代,总之无论如何交代,结果都可能只是他桐和领罪认罚,而且甚至会连累华阳派,让闵殇觉得他们不堪重任。 这会儿桐和身旁的一名士官,名叫徐峥,在桐和担任大司空时就十分有眼力劲地拜入了桐和门下,入主幕僚,此时见桐和愁眉苦脸,便问到:“将军有甚烦心事,不如和属下说说。” 桐和闻之看了一眼徐峥,叹了口气,鬓白苍苍,似有老态龙钟之态,虽是修士,延缓了寿命的衰老,可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洗刷,特别这十年来桐和为华阳派入仕,蝇营狗苟,消耗了太多精力。 这时,火光下尽显倦态的他,一想到自己带出来的一千五百名修士一瞬间都被九灵元圣给杀了,剩下能与他说话之人,还是个根本没入过华阳之门的世俗官僚,不免悲恸道: “唉!想我十年来为天子忠心办事,却到最终不过落为雷泽言的下场,老夫已老,活了百年,死不足惜,可怜我派徒子徒孙都因老夫受到牵连,实在痛心不已。” 听着桐和的感叹,徐峥露出了不解的神情,问到:“将军为何如此说?雷泽言是叛君之臣,您是忠君之臣,如何与他相比自降身份?” 桐和见徐峥神色懵懂,暗自笑了笑,但面上悲恸之情仍旧深情并茂,哪里看得出他到底是真心相告,还是假意说之。 只见桐和拿起了一张手绢,擦了擦眼泪又道:“如何不一样?雷泽言当初功高震主,最终引来天子忌惮,天子夷雷泽家三族,不在于雷泽言做了什么,只在于雷泽言是什么。” 桐和的话,话中有深意,凡稍微用心一点的人都能听出,桐和的意思中含着一个秘密: 天子殇杀夷雷泽家三族的原因并部署雷泽言造反了,而是雷泽言的名声、能力、实力超过了天子殇… 所以,这么说的话,当初雷泽言兵败安陆县的实情,并非传言说的雷泽言自大失误,或者是雷泽言勾结孟国不成,反倒得罪了孟国,被孟国联合北国屠杀。 而事实是一切都是天子殇算计的,他哄着雷泽言出门送死,在雷泽言遭到伏击后,为了永除后患,给雷泽言扣上了叛臣的名声,还夷了雷泽家三族。 可是桐和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并没有明摆着听出来,而是点到为止,让听者去猜测,但无疑听者必然会猜到这个结论,并且还可以联想一番,兴许桐和此次出兵之败,罪不在桐和,而是如今桐和势大,天子有意刁难。 徐峥在听过之后,深深抽了一口冷气,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军官,其实说实在的,若不是非常之时,桐和根本没空与他交心,但小军官有个好处,那便是接地气。 这徐峥在普通士兵中,混得还算不错,人缘又好,若是他在此时站在桐和一边,势必会在军营中掀起一些舆论效应,而渐渐的这些话就会传得越来越远,而桐和自然而然会在九州军民中成为一道悲剧英雄的形象。 听到此处,徐峥果然对天子殇产生了一副惊讶又厌恶的情绪,怒道:“怎会如此!桐和大人鞠躬尽瘁,若真因此事被天子定罪,我等也不屑在供奉闵家!天子如此猜忌,残害忠良,那我等为何要还替他卖命!” 徐峥的愤慨落到桐和眼里,让桐和眼中滑过了一道深邃的寒意,心中冷笑,他要的就是这样徐峥这样的半蠢半聪明之人。 先前在桐和考虑到天子殇绝对不会放过他时,就起了反心,虽说他与天子殇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是绳子上的蚂蚱要杀另一个蚂蚱的话,那就别怪另一只蚂蚱先动手了。 所以此刻桐和要做的就是抱揽民心,他如今手握兵权,若是再有民心所向的话,闵殇那小天子还不随他摆弄。 因而他兴许还得感谢雷泽言,曾经雷泽言在九州建立了万众一心的成就,民心所向,虽然最终闵殇以叛国罪定夺了雷泽言一家,但终究有半数百姓都不肯相信雷泽言真的悖逆了闵室天下。 如果这个时候,雷泽言的死被说成是闵殇一手造就,而且所得有条有理,那闵室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一定会一落千丈,而这个时候真正做错了事的桐和他就可借着雷泽言一事获得百姓的同情。 正所谓爱屋及乌,同样类似的遭遇,桐和必然能被百姓所同情,甚至奋力一救,以弥补他们当初失去雷泽言时,听信闵殇一人之言而怨恨雷泽言的愧疚感。 不过,虽然得意,桐和的表面情绪还是要到位的,他忙捂住徐峥的嘴,可怜又正义地训斥道:“不可胡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天子受老夫大命,给老夫信任,就算天子刀架在老夫脖子上,老夫也心甘情愿,决无反心,尔也不可如此之想!” 有道是,人心便是越让其不想,其便要想,桐和不提还好,一提,徐峥的心中更是觉着不可再为天子卖命,非要为桐和争个清白,不让桐和“枉死”… 第567章 被拐走的雷泽之主 就在徐峥酝酿着如何帮助桐和之时,大营外传来了嘈杂的声响,一群士兵都往一个方向围了上去,只见一道金色的霞光落下,那霞光中的身影身型十分巨大,无疑是天蓬回来了。 徐峥望着士兵聚集的方向,突然像是想到了法子,道:“对了!桐和大人您不是收复了天蓬元帅吗?他都入您帐下了,只要有了他,您就可以带着咱们起义,反了闵室!” 呵!桐和冷冷一笑,瞥了一眼徐峥,这家伙还真蠢,天蓬那种神仙是他能收复的吗? 如今天蓬在他帐下效力,不过是为了天蓬自己想要寻吴小俊报仇,所以选择了吴小俊的敌对势力,至于江山究竟谁人做主,各方势力的恩怨情仇,天蓬根本没有兴趣。 若是天蓬发现自己根本没能力与吴国,吴小俊抗衡,一定撂摊子走人了,哪里还会跟着他,更别说替他对付闵殇了。 念及此处,桐和又露出了他那忠心不二的表情,悲壮道:“老夫生为闵室人,死为闵室鬼,造反一事休要再提!天蓬元帅是老夫替天子寻来的高人,怎可倒用他来替老夫对付天子!” 说完,桐和便抽身向天蓬的方向走去,心里捣鼓着,其实若是有天蓬在手,别说闵殇了,什么吴小俊、雷泽玥他都不放在眼里,然而要如何撺掇天蓬替他卖命呢? 当然天蓬这样的人,既然能做到天庭的大元帅,智商就不是他能比拟的,要用计实在太难,唯一可有的办法就是找到天蓬的弱点,然而这事说来也得从长计议… 念想间,桐和已越过人群,走到了天蓬跟前,见天蓬红光满面,身后扛着一个大钟,金光闪闪,灵气莫测。 桐和一见,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天蓬大元帅您回来了?这是什么东西?需要老夫让士兵们帮您搬运吗?” 天蓬见状,收了收满脸的红光,大手一摆,挤开人群,道:“不必不必,就是个小玩意,尔等都退下吧。” 说话间,天蓬越发紧了紧手臂的力道,似乎对这金钟爱不释手一般,那表情无一在说着,这可是他的好宝贝,谁都不准碰上一下。 桐和看着天蓬的举动,细小的眸子滑过了一丝闪耀的光芒,他觉着这东西恐怕来头不小,而且天蓬怎的如此看重?但他可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让天蓬对他生疑,于是转而问到:“对了,我等先走后,不知那雷泽玥与另一人的打斗如何了?究竟谁输谁赢?” 听到雷泽玥,天蓬的眼色似有一抹微末的闪躲,而这一眼在紧盯着天蓬的桐和眼里清晰无比。 他有些诧异,再看了看金钟,不由猜想:这东西难不成与金钟有关? 念头刚落,桐和便听天蓬道:“那自然是小娘子赢了!小娘子如此貌美,若给那人打死了,岂不可惜。” 说着,天蓬已经推开了人群,往自己的营帐中走了去,且一抬手便在自己的营帐附近设下了一道阵法,不能出,不能进。 桐和见状,心中的猜疑更深了一层,又紧追上了天蓬的脚步,锲而不舍地问到:“那方今雷泽玥在哪?如若她还在附近,我等费尽所有力气也要去将她擒来,她可是如今威胁九州的最大祸水,听说不仅行事狠辣,且迷惑人心。” 天蓬闻之,脚步一顿,冷哼一声:“一个小娘子还能威胁九州江山?若尔等的九州要真被小娘子给毁了,也只能说明九州也不过如此!那小娘子回去了…好了,本帅要休息,尔等不要轻易打扰!” 话音一落,天蓬掀开了帘帐,扛着金钟就走了进去,留下满腹猜疑的桐和,紧盯着看不清内里的金钟,闪过了一丝思量… 天蓬营帐中,此时灯火照得金钟越发金光闪闪,天蓬将金钟置于正中央,用衣裳擦了擦手,十分珍惜的摸着金钟的表面,就像在触摸女子的衣裳一般,看得钟内的风菱一阵怒火,吼道:“把你的咸猪手拿开!不要碰本宫夫君的东西!” 她此时的火气已经烧到了天灵盖,原本她现如今不大爱生气了,可是被人强抢来做媳妇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更何况她虽说不比天仙,但是在遗弃大陆之上,怎么着也是一方霸主,怎可受这般侮辱。 虽说这会儿她在混沌钟内十分安全,天蓬连她半根手指头都碰不到,但是光看着天蓬色迷迷的眼神盯着混沌钟,就足够让她头皮发麻了。 这个狗贼!不仅是九州的狗腿!而且这时候还想占她便宜! 对了,让风菱最为生气的就是天蓬居然是九州的人,她原本在刚才遇上天蓬时,只道是哪里落来的神仙,并没有任何敌意,可这会儿被天蓬带到了九州军营地,这才晓得天蓬帮着闵殇呢,如此想来,也不知这家伙手中有没有沾染过雷泽军的鲜血? 当然天蓬并没有杀过任何一个雷泽军,除了风菱以外也没有见过雷泽家的人,更不知道这其中的恩怨,于是被风菱吼得有些不明所以,但本着对姑娘客气的本性,也没动怒,还好言好语地嘟囔道: “小娘子又兴胡说,你先前自称勾陈大帝的媳妇儿,已经被本帅拆穿,怎的这会儿还说你夫君之类的胡话…” “…想来小娘子是惧怕本帅这般模样,故而才心生厌恶,但小娘子不知,本帅也非天生这幅模样,若不是遭了贼人毒手,哪里会无端吓坏娘子,你就别生气了。” 谁你娘子!嘴巴放干净一些!风菱听得天蓬如此柔声细语,是想怒又不知该从何处发火,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天蓬突然悲从中来,拾到出一壶酒,大口大口喝着,以泪洗面,唉声叹气。 要想,若是一姑娘家悲痛哭泣那再寻常不过了,甚至一名纤纤男子作如此状态,那风菱也可以理解,但天蓬身材魁梧不说,又生着猪头猪脸,眼泪落他脸上,实在让人有些错愕。 风菱见状卡了卡,如此情况下,她是该劝一劝,还是该笑一笑? 第568章 太古之仙 风菱犹豫了半响,如今想来要硬碰硬出去是不大可能,而这天蓬似乎也不是容易吓唬的主,与黄四明之类的不同,人要权有权,要道行有道行,还真没这么容易糊弄。 风菱念了念,自然察觉了天蓬营帐外那一层法术,所以就算她趁天蓬入睡,恐怕也出不去,唯今之计,似乎也只有从长计议了。 只是也不知雷泽军如何了,当然风菱也并不太过担心,雷泽军上下,就算她不在,交给魏庭她也放心,再者说,还有帝俊在,虽说帝俊现如今化身太一,但风菱觉着两人好歹也一日夫妻,她夫君应当不会没事将她的雷泽军给篡空,占位几有。 所以不如就听天蓬絮叨絮叨,说不准这家伙一开心就把她给放了。 于是风菱不紧不慢地问到:“你说你非天生这般模样?若真是如此,我也不是完全不能嫁你,不过你且先与我说清楚,你的真实身份,又为何沦落至此,否则万一我真嫁与了你,你却是天庭追捕的逃犯,那我最终非但得守寡,还受你牵连。” 呸呸!风菱说完之后,不由吐了吐舌头,如今谎话说得溜了,连嫁人这样的话也说得如此面不改色,也不知天蓬受不受用。 不过,风菱琢磨着这家伙也没其他漏洞可言,唯这色眯眯的心思还能利用一二,也只有如此。 话音一落,天蓬似乎还真受用,立即醒了醒精神,喜笑颜开,用那长袍的袖子擦了擦鼻涕,道:“娘子说得可做真?” “自然做真。”风菱淡淡一笑,她说的只是可能,又不是这家伙与她说了实情,她就必须嫁。 看样子,这世间有一条真理当真实用:温柔乡,英雄冢,任他一掌鼎天的英雄也好,怪模怪样的猪雄也罢,都逃不过美人的巧言令色。 天蓬闻之,更加激动难掩,往混沌钟旁踱了几步,就一旁的矮几坐下,摆出了几分分量十足的小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道:“俺原本是一个人,在太古之时得道成仙,尾随紫薇大帝做了他手下的侍卫…” 太古?风菱仔细想了想,太古这个词汇有些新鲜,她只听说过上古时期、封神时期,却不知太古是何时,按照她从羲和那里所得的一些消息,羲和活在上古之时,而羲和是天地间最早的神仙之一,所以想来太古应当比上古还晚些。 所以羲和书中并未记载过太古之时。 而封神时期与风菱所生活的现今时间极近,约三千年前到一万年前之间,故而若推断的话,这个她所不知的太古,应当就是巫妖大战结束后到封神大战开始前的一段时间。 理论上而言,就是十万年前到一万年前之间。 哦…这么说来,这天蓬也还算是个人物了,可如今沦落至此,倒的确让人扼腕。 风菱仔细看了看天蓬的衣着,没有天宫中的锦衣玉博,就一件简单的缎子外褂,褂上半点花细都不曾绣有,的确简陋粗鄙,哪里有天庭中的半点威严。 念想间,天蓬的话还在继续:“…后俺就成了一名紫薇大帝手下的元帅,只是后来成了元帅后,俺就被紫薇大帝给撵了出门,交给了玉帝做手下,玉帝就让俺掌管天河,可谁知该死的弼马温…” “弼马温是何人?”风菱不大晓得天庭的官职,还以为是个人名,当然人名取成这样,也挺特别的。 随着风菱的问题,天蓬摇头道:“弼马温不是个人。” “…” 说着,天蓬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引起了歧义,不过一想到那弼马温,他就生气,说他不是个人也对,那三十多年前的弼马温的确是由一名奇怪的妖族任职。 念及此处,天蓬看了一眼混沌钟,也看不出风菱此刻的表情,只又叹了口气道:“那弼马温是天庭养马小官的官职,三十多年前,天庭招安了一个泼猴,也不知那猴妖走哪学了一生本事,明明只是个小官,却纵马在天河中嬉闹,俺是掌管天河的元帅,自然不能放任他胡作非为…” “…结果那泼猴好生厉害,俺不是其对手,导致他大闹天河,而这泼猴还不知收敛,紧接着又闹了王母的蟠桃园,引得天兵下界抓捕,最终引发了七大圣大闹天宫的惊天一案!” 风菱听得天蓬如此说,又看了看天蓬的猪头猪身,不由得联想到天蓬所说的他先前并非此番模样,明悟道:“哦,所以你现今这般模样是被那弼马温给打的?” 若天蓬真被弼马温给打成这样,风菱还觉着兴许的确天蓬算是个可怜人,都说现如今的天庭各神早就不思其责了,消极怠工,而天蓬这样,不畏强权,还能恪尽职守,最终沦为被打成猪妖的神仙,的确值得钦佩同情。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天蓬的故事前半段的确算是个英雄,就算明知不敌弼马温,他还是坚持不肯擅离职守,且因为天河被破,导致了玉帝怪罪,摘去了他的大元帅一职,还将他监禁查看。 只不过到后半段故事,在天蓬的讲述中,风菱就只能用活该二字形容了,可真是色字当头一把刀。 据说就在大闹天宫之后,天庭已没办法对付七大妖圣,于是请了西方之人来拯救天庭。 不过风菱听到这里时,不免有些疑问,据天蓬所说这七大圣是封神之战后修炼成的妖仙,如此说来,就算天赋再高,难不成还能对付天庭中的几位大帝。 要想昊天、紫薇这三人可都是太古之时成为天帝的,也就是成道恐怕在上古之时,那么他们的修为就算再停滞不前,也不可能被几个小孩子打得到处跑。 当然勾陈可能相对弱一点,但勾陈既然能再封神之时被封为大帝,就绝不可能光凭溜须拍马就能胜任,他也一定有相应的本事。 所以,天庭的南天门被七大圣带着一群没有正规训练的妖兵攻破,这事也太蹊跷了。 而且这群人打到南天门,刚到门口就跑了,这又是什么情况?另则,天庭就这么胆小,自己的人都还没派出,就大老远的请西方佛教的人来帮忙?也太舍近求远了… 第569章 前因后果 天上也好,人间也罢,说到底都是一盘棋局,只不过格局高一些的,低一些罢了。 风菱在听天蓬讲述大闹天宫之后,隐隐觉着,遗弃大陆的乱局,与天庭中的阿谀我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遗弃大陆之上,混乱是看得见的,血雨腥风,而天庭中的勾心斗角却是在暗地里风云变色。 不过,也许有一天这两处的结局都会汇聚到一起,胜负、真相都会骤然掀开,到那时究竟会呈现出怎样的世界呢?风菱无法想象,不过她觉着也许到那一天,她就能真正的了解帝俊了。 那在此之前,她还是扮演好在遗弃大陆之上,权力之王的角色。 风菱抬眼看着混沌钟内由文字编纂的世界,可大可小,随着自己的悟性不断变化着形状,仿佛在记载着无数故事,然而她境界太低,无法将这变化的故事拼凑完整,但她相信这里面记载的故事,应当都和此时她经历的世间磨难一般,波澜壮阔。 念头未落,风菱便听外面的天蓬又继续讲到关于他长这样的真实原因。 这一声,风菱顿时回过神来,对了,她还在闲聊呢,还是先应付好跟前这位大来头的神仙好了。 随即,风菱便听天蓬道:“非也,那弼马温有何本事将俺打成这幅模样,俺是被吴刚给打的!” 吴刚!!风菱一听此人,脑中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没想到天蓬的仇人,竟和她风菱是同一个人,撇开风菱这一世的雷泽玥身份不谈,这吴刚可是她风菱将生之前的第一大仇人。 要想,若是没有吴刚砍了几万年的树,她风菱早就从月桂树中化身成人了,这吴刚斧不仅掠夺了她数万年的灵气,还限制了她的自由,不然她可是太阴星中化出的,而且甚至可能她自己就是不可一世的羲和本人,一旦出生的话,到如今早就逆天了。 为了避免吴刚斧将她砍死,风菱不得不用灵气封闭自己的元神,导致足足晚了数万年才降生人世,在太阴宫中积累的数万年的太**华也毁于一旦,不得不从修,导致无法应对出生时来屠杀她的妖族。 想来这一切的帐都得算到吴刚头上才是。 于是风菱毫不犹豫地问到:“哦?天蓬元帅的仇人竟是吴刚,那家伙不知如今在哪?如何惹得元帅?正巧我也有一番因果要与他清算,若是合适的话,我便与元帅一同对付他,以消你我之恩怨。” 天蓬听风菱如此说,倒是有几分意外,好感又多了几分,原本天蓬只是瞧着风菱貌美,起了色心,可奈何风菱不得,如今倒是生出了倾心之意,一想到风菱下手狠辣,修为在年轻小辈中算是无人能及了,若是能替他分忧,不真讨了个贤内助。 念及此处,天蓬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到底因和与吴刚起的冲突,道:“哼!那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鸟!竟也欺负过娘子,待俺寻得他,定让他挫骨扬灰…” “…我与吴刚之恨,还就大闹天宫后说起,因那泼猴被压五指山下,七大圣除他之外,全都灰溜溜地逃走了,玉帝高兴设宴群臣,乃至西方阿弥陀佛,顺道也把俺放了出来,一同赴宴,虽未恢复官职,不过想来也是早晚之事,只是俺犯了点小错…” 说到这里,天蓬可以咳嗽了一声,停顿了一刻,面颊微红道:“俺在宴席之上,见嫦娥仙子应邀献舞之后,孤身一人回那太阴宫,觉着她太过孤单,放心不下,于是想送仙子回去,谁知想是仙子误会了,竟觉着俺想轻薄于她,就叫来了同在太阴宫中伐树的吴刚…” “…”风菱听到天蓬如此表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结合天蓬本人德性,再联想一下嫦娥那般貌美的身姿,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得到天蓬是色心大发,冒犯了人嫦娥,被吴刚教训了一顿。 不过说来,这吴刚性子也是果断,为凌弱女子仗义出手的举动倒像极了吴小俊的为人… 风菱想到吴小俊,突然卡了卡,唔…等等,前些日子风菱好像见着了嫦娥来着,她当时说什么?她是吴小俊之妻。 但是,风菱记着十万年前这嫦娥是羲和的贴身婢女,之后羲和将嫦娥许配给了吴刚,那嫦娥应当是吴刚的媳妇才对…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风菱的瞳孔渐渐地越放越大,随后突然瞪大了双眼,试探着问到:“你说你来九州寻仇?找这吴刚,该不会他已经转世,生于这块土地之上了吧?” 天蓬还在为讲述这件可耻之事而忐忑不安,正听风菱如此问,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正是。” “他叫什么?” “吴俊。” 果然!风菱的面色一片青紫,她就说怎么吴小俊上哪结实的嫦娥,原来这混账居然就是吴刚转世!还有,世间之事一直都因果循环,风菱与吴刚不会如此轻易的认识,那自然两人先前就有缘份,而这缘份竟然是你死我活! 这臭小子竟然就是砍了她数万年的变态!风菱觉着此时一时怒气上头,直冲天灵盖,若不是她当前分身无暇,定将吴小俊凑得比天蓬还丑。 *** 同一时刻,燕云城驿馆中。 “哈欠!”吴小俊重重打了一个喷嚏,真是奇怪,自己分明已经成仙了,还会着凉?他不由得揉了揉鼻子,感叹道:“唔…我听闻仙者无生老病死之苦,为何我还会打喷嚏?” 太一看了一眼吴小俊不解的眼神,淡淡地回应道:“你刚成仙,许多凡人之疾留有残余,也无甚奇怪。” 说着,太一看向吴小俊随身佩戴的紫电锤,又道:“打打喷嚏也好,反正待会你要哭,正巧适应适应情绪。” “我为何要哭?”吴小俊擦了擦眼角被喷嚏逼出的眼泪,更加不解道。 而就在这时,只一瞬,太一的一句话果然让他痛哭流涕起来,只听太一道:“你师父生前属洪荒之穷的神仙没有之一,也就三件遗物,如今都到了你的手上,也算得到了传承…对了,忘记与你说了,你师父红云十年前便死了,请节哀。” 第570章 舌战群雄上 三日后,邯谷城城内,国公府,主殿之上,陈国公陈斗坐在王椅上,底下站着的是陈国还剩下的零星群臣,约十来人,至于其他的,早就在燕云城被破之后跑路了。 不过就算人再少,相对于只出使的一人,实有蚁蚂对象豚的区别。 数九寒天,主殿之中显得实在寒冷,火盆虽竖着多个,却见殿中老臣裹着毛氅,瑟瑟发抖。 这剩下来的多属老臣,年轻之类的陈国臣属多要么降了,要么卷着银子跑了。 当然这样的结局,多也怪前一任陈国公陈昭。 这陈昭是莽夫出生,借了天时地利,因而建了陈国,原本陈昭的势力组成就是一群投机取巧,发的国难财的山寨盗匪,因而相较于出生世家的其他诸侯国,陈昭身边的大臣都过于迷恋金钱酒色之好。 当初九州天子之所以承认陈昭,也只是因为陈昭所建立的国土,在当初旧京城之上,因而陈昭和闵室都互有所需,而建立了陈国。 这件事,在多年前还一直被雷泽言反对过,毕竟按常理陈昭祖上并没有四世三公这样的情况,有坏纲常,然而闵室为了利用陈昭的势力,将陈昭封为了公卿。 正因为陈昭建国后,便多了一些来陈国效力之人,如今殿上的老臣多就是陈国建国后投入帐下的,而相反最初和陈昭建国的那些一个寨子出来的盗匪们,却是最早投降或者逃跑的臣子。 如此看来,陈昭亡国也不过早晚,只是好在他提前被六坎杀了,剩下烂摊子交给了陈斗这样付不起的阿斗。 这会儿陈斗颤抖地将目光投向身边的老臣,接见着雷泽军派来的使臣。 这一回来的使臣和上一回的截然不同,此人刚踏进门槛,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不可动摇的威严,仿佛是刀斧加身也不会皱半点眉头。 殿中的诸位大臣各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位独臂将军,直到这位将军走到殿堂中央,没有躬身,只是拱手打礼道:“雷泽军左将军,魏庭见过陈国显仁公陈斗世公。” 魏庭的眉梢中含着雷泽言一般的气势,不卑不亢,身着铠甲,仿佛一座巍峨的大山,声音洪亮让高座上的陈斗身子不自主地抖了一下,脸色泛白。 这一下,让殿中大臣都皱起了眉,未等陈斗吱吱唔唔地发表演说:“你…”时,就见一白发老者站了出来,对魏庭同样拱手,道:“见过魏庭将军,老朽乃九州天子亲赐中大夫,官拜陈国少府,刘正字平之…” 魏庭见状,扫了扫此人,眉眼獐鼠,鼻头酒大,想是这家伙是来与他说道的,这出使陈国,必然会引来群臣舌辩,虽魏庭不及风菱那般能说会道,但既然承了这责任,便没什么可推脱,也打了个恭,应道:“刘少府不知有何赐教?” “昔闻将军亦是九州之人,奉闵室江山,不思报闵室厚爱,竟与雷泽玥那般小人沆瀣一气,进我陈国,直逼九州,公然掀起反闵大旗,如何对得起世代为九州之臣的列祖列宗?” 果然,魏庭刚一开口,刘正便指责地问到,看样子摆明了要拉开一场辩论之战。 陈国之人固然知道魏庭的来意,是为讲和,然而如今就算陈国势微也不会轻易退让,更不可能投向雷泽,因而才有了今日这般,堂前议辩。 魏庭闻之,目不斜视,瞪着刘正,义正严辞道:“那在下倒想问一问刘少府,为了弃九州而附陈国,世人皆知,陈昭乃莽夫也,非公非卿,欺世盗名之徒,却盘踞九州旧都,不肯奉还属地于闵室,实在亵渎九州历代君王,而尔却投效陈国,是否是为一己之私不尊先祖,不孝先王?” 听着魏庭如此说,刘正憋红了脸,正欲诡辩,又听魏庭道:“吾主雷泽玥,乃正统之血,九州开国之时,雷泽家便赐封地于黍实,黍实之主名正言顺,何来小人之说。雷泽家世代侍奉闵室,惜闵室之王闵殇猜忌深重,残害忠良,灭雷泽家满门,背弃君王之道,非吾主叛之在先!” 魏庭的话说得字字有理有据,刘正哑口,只得往后退去。 “咳咳!”刘正退后,随即前方又有一人迎了上来,同样胡须长长,一看便是死板的文事之臣,一上来便道:“魏将军好生巧言令色,句句如实在理,可老夫想问,雷泽玥不通礼数,悖君惘上,如何受天下人信服,所谓黍实之主的名声她如何担当得起?” 魏庭扫了一眼此人,呵呵一笑:“堂前辩礼,却连姓名都不报者,谈何礼数?快快退下,在下不与无礼之人浪费唇舌。” 这老者闻之,一时面红耳赤,含羞退了下去。 而紧接着又来一人,此人倒是率先报上了姓名:“魏庭将军,吾乃陈国太傅谭贺,听闻将军之词,有言闵天子背弃君王之道,吾且一问,君者为天,臣者为地,君者为父,臣者为子,父要杀子,乃天经地义,就算天子要覆灭雷泽家,雷泽家也应当接受…” “…依将军所说,雷泽家千年公卿世家,即领闵室厚禄千年,如此天子要雷泽家之命,雷泽家应当取给天子,这才方为人臣之道。而雷泽玥这般做法,不似人子,不似人臣。” 魏庭听得谭贺如此说,面色不由沉黑下来,一想起曲江之上众将士的鲜血,怎能不恨恨咬牙,而谭贺这样的文臣坐在京中,哪里知道前方将士的血汗之苦,他们雷泽军挥洒的鲜血,牺牲的性命竟在这样的人眼中显得一文不值。 他如此说,不正是在说雷泽军死了也是活该吗?活该给闵殇陪葬,活该沦为权力游戏中的牺牲品。 愤怒的怒火像一道血红的气息沾染到了魏庭的眼睑之上,他若是此时手中拿着大剑他一定会一剑刺穿谭贺的喉咙,然而他因是打着出使谈判的名号,进门之前已上缴了兵器,不过他对这样的人,似乎一伸手便可将此人捏死。 第571章 舌战群雄下 然而,魏庭不能,就像先前他断臂一般,他一旦动手,那必然会引来陈国的兵戎相见,这谈判便谈不成了,正所谓死不难,难是如何活着。 在九州的乱世之上,每天都要死好几千人,乃至万人,一不小心就步入死地,然而要活着,要活得有价值,才艰难。 看着谭贺不屑于顾的嘴脸,魏庭咬紧了牙,对答道:“太傅说君是父,是天,那君之责是否是护佑天下苍生,怜爱苍生之子?可,殊不见疆场尸横遍野,百姓采皮作羹,甚至乎少数人家易子而食,何称君父,何称王天?” 谭贺闻之,面皮微微抽搐了几分,欲开口辩驳,魏庭却没给他组织言辞的时间,只听魏庭又道:“尔等坐享高位,如何晓得苍生疾苦,竟这般妄言,高谈阔论,自恃清高。吾主雷泽玥生于苍生,兴于苍生,与军民同苦,唯她才识天下之愿,承统一大业!” 说着,魏庭抬起了手,往天上拱手,大声喊道:“的确吾主非子非臣!因为吾主乃天命之王!如何做人臣,奉无道之王!她原本就应该是君主。” 话到此处,谭贺闭上了嘴,竟一句也驳不出来,这一场舌战是魏庭赢了,因为他说的是民心,这一路行来看到了民心,民心在期盼着一个人能承担统一的重责。 魏庭见状,大步靠近了陈斗的銮坐,而就在只有几步之遥时,安瑾丰站了出来,这位陈国的礼官大臣,风菱极为欣赏的文吏,身着红色的朝服,虽手不能缚鸡,肩不能承重,但气度竟能与魏庭相媲美,不卑不亢,眼中含着深深的水意。 他在听到魏庭说到天下苍生时,的确略有所动,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承认雷泽玥,他毕竟也是个世代领受闵室俸禄之人,怎可行悖逆之事。 如今在陈国效力,不过也是家门不幸,被人发配至此,最终只好效力陈国国君,只是一旦效力,就要至始至终。 于是安瑾丰站了出来,道:“魏庭将军请留步,前方是国君所在,十步之内非内官不得靠近。” 话音一落,魏庭停住了脚步,打量了安瑾丰一眼,打了个恭:“安大人。” “哦,魏庭将军认得老夫?” 听到魏庭的称呼,安瑾丰微微一愣,有些惊奇。 这时便听魏庭道:“认得,安大人何时来归?吾主可等着安大人来给她执笔。” 魏庭的话说的在场所有人都猛地一惊,随即碎碎细语起来,毕竟他这话有些歧义,一不小心就让人听之怀疑到,安瑾丰是不是暗中与雷泽玥有通消息,否则雷泽玥为何对他如此用心。 当然常人尚能如此猜想,安瑾丰更加明白话中之意,一下面色发青,怒道:“魏庭将军说这话是做何意?老夫听闻魏庭将军正直高尚,为何要坑害老夫,陷老夫于不忠不义?” 这安瑾丰虽文采高扬,执笔入神,但就是最不善玩弄权术,擅用心机,否则也不至于被发配自此,这会儿魏庭才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惹得他如此焦虑。 见状,魏庭淡淡一笑,再次拱手道:“安大人见谅,是魏庭说的话让人起了误会,在下是说,安大人当初一篇讨贼檄文看得吾主万般满意,对安大人是青睐有加,待陈国归顺之后,吾主定会对安大人以礼相待的。” 陈国归顺?虽然魏庭的来意再清楚不过,是要陈斗向风菱跪地称臣,可是这话是这么轻易说出口的吗?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因而魏庭的话才一出口,就听陈斗身旁的内官尖声吼道:“放肆!魏庭将军!吾主跟前怎可拉拢我陈国官员,谁告诉你,陈国会向雷泽玥俯首称臣?” 魏庭顺着说话之人看去,陈斗跟前站着两名内官,据他来之前探听,这两人极爱珠宝,霍乱主君,陈斗又软弱,被两人一来而去扰乱得昏庸不堪。 原本陈斗身边人还有一个安瑾丰,但是就刚刚的事情,想来这会儿安瑾丰说什么都会被猜忌,他不会在说话了。 故而对于剩下的这两人,魏庭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哼道:“在下只是提前预支一声,吾主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陈国是吾主的,安大人也会是吾主的。” 呃…安瑾丰听到魏庭如此说,略有些尴尬,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羞耻呢?他是雷泽玥的… 不过安瑾丰再次打量了一遍魏庭,那霸道的气魄,那关切苍生的情怀,连雷泽玥的手下都有这般气势,那雷泽玥之人,魏庭臣服之人想必也是不同凡响吧。 如此一想,安瑾丰不由想起了自己写的那篇讨贼檄文,本欲号召天下人共同诛讨雷泽玥,谁知陈国已经不堪到没有人来帮忙了,唯一来的竟是北国之军,这可真是一个好笑的帮手。 反观雷泽玥,竟有如此多的势力支持,想来她的确很有魅力。 而安瑾丰当初写的檄文中,不仅辱骂了雷泽玥的人品,还连见都没见过就说人长得宛如披毛戴角之辈,如此想想真是惭愧。 可是雷泽玥似乎并没有怪罪,听魏庭如此说,雷泽玥似乎不仅没有不满,还对他心生钦慕,让他情何以堪? 就在这时,陈斗身前的内官又道:“混账贼子!你胆敢如此大言不惭!你可是在陈国” 说着,便见陈斗也拿出了一点气质,弱弱道:“魏庭…你…你就不怕本公治你罪吗?” 魏庭打了恭,平静道:“在下不怕死,但是在下担心的却是陈公您。” 陈斗闻之,踌躇地看了看安瑾丰,又看了看内官,不解道:“此话怎说?” “世人皆知,雷泽玥待雷泽军如家人,若是我死了,恐怕邯谷城难道屠城之灾,吾主定会为在下报仇,屠尽邯谷城所有人,到时候陈公您还想全身而退吗?但如若投诚却可免生灵涂炭,且陈公也能安享一生荣华。陈公要舍福取祸,听信身边小人之言,在下如何不为您担心?” “如今雷泽军二十万大军枕戈待旦,陈公您觉得拼完城中二万人换得最后败寇之果,值得吗?” 第572章 劝降上 堂前辩论之后,犹豫不决的陈斗在诸位大臣的建议下,将魏庭请至别院看管,再做决断。 夜间,各怀心思的诸位大臣们今夜都难以入眠。 安瑾丰的会客堂中,一更时分来了一位客人,此人今晨之时亦在殿上,不过并未出来说话,是这城中仅剩不多的领兵将领,年约三十余岁,较为年轻,名叫徐晃。 原本安瑾丰今夜不打算见客,但徐晃请管家向安瑾丰告之,说有紧急要命之事要与他商议,无奈之下,安瑾丰只有令人从后门将徐晃请入。 而之所以走后门,无疑是因为安瑾丰当前的境况并不好,毕竟今日殿上,魏庭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如何不引得陈斗猜忌,再者就算陈斗单纯没有想法,但陈斗身边的两名内官怎会不借此挑唆。 这会儿徐晃前来见他,也不知所谓何事,偏偏挑这风头浪尖的时候。 老管家将徐晃引了进来,此时身材魁梧健硕,是在陈国的将军中少有的没有长着横飞赘肉的人了,他身着铠甲,未戴佩刀,见安瑾丰之后,恭谨地打了个躬,道:“安大人,打扰了。” 话音一落,安瑾丰仍旧保持着平静的心境,面上看不出半点焦虑之情地让徐晃入坐,随后便问到:“徐大人不知深夜造访为的何事?” 徐晃就脚旁的位置坐了下来,结果下人送来的茶,却未喝一口,借着烛光扫视着安瑾丰的表情,沉吟了半响,突然开口,竟说了一句瞬间让安瑾丰面皮变色的话。 只听徐晃道:“安大人去年在在下参军之时,曾问过下官是哪里人,曾又效力何处军营,对吧。”说着,徐晃抬了抬茶杯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下官当时说来自北方,曾效力于一支猛虎之军,可惜那支军队已不复存在。” 经徐晃一提,安瑾丰顿时想起来了,这徐晃是去年入的陈国,只因此人能力较强,无论用兵还是个人勇猛都是多数将军中的佼佼者,故而破格提拔成了校尉,而今这两个月的巨变,陈国老一辈的将军们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剩下不了几名堪当重任的。 故而,如今邯谷城,城中护卫一职便是由徐晃来担任,也就相当于徐晃带的兵可是这邯谷城最后一道防线。 当时徐晃在如此闲聊的境遇下与安瑾丰提起自己的出处,安瑾丰并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可今晚是非常之时,而在非常之时,说这样不大寻常的话,必有原因。 若是安瑾丰没有猜错的话,恐怕徐晃所谓的北方便是不在九州之列的黍实之地,而那支不复存在的猛虎之军,虎狼之师,就是… 想到此处,安瑾丰脸色一白,再端不住刚才的沉稳,结结巴巴道:“你…你是雷泽军的人。” 徐晃没有否定,定定地点了点头,在安瑾丰紧张的脸色下,终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如实道:“是,吾乃雷泽军中前军魏庭将军帐下斥候营副将。” 原来,在今日殿上,徐晃一眼便认出了魏庭,因而在魏庭劝降陈斗时,便做了许多打算。 很快便听徐晃继续讲述道:“一年前,下官随雷泽大都督出征潭州郡,后占领安鹿县,准备与天子殇的援兵里应外合,歼灭北军,怎知坚守了十来天后,突然听闻我军安排在援军中的大都督的亲随副将被杀,那时我们才知道援兵根本不会来了…” 安瑾丰虽然曾听人说,雷泽言兵败是有人设计,也曾听吴国宣称天子殇背弃了君王之道,陷害忠良,可实际情况从未听人提起,且根本想象不到,这勇猛的雷泽军究竟是在怎样的境遇下被全歼于曲江之上。 如今听徐晃提起来,不由抽了口冷气,当徐晃说到雷泽言未保雷泽军,令魏庭带着他们走铁索桥离开后,安瑾丰咽了口唾沫:“这…这可真是…” “一场灾难。”徐晃未等安瑾丰说完,便自言接道,“后来我等又遇上了回捕,被赶回曲江,只是在此过程中我与另外百名士兵走散了,从附近的山脚滑了下去,受了重伤,昏迷了过去。而醒来之时,战役已经结束了,听闻安鹿县之地被僧兵所占,我等不敢久留,便又回到了九州之地。” 徐晃叹了口气,望着晃动的烛光,心中五味杂陈,剩下的他不打算说,但却记忆犹新,他回到了九州,一心想着回京城,原本若是雷泽家还在的话,他不至于对九州,对闵室死心。 可是刚至京城,就听说雷泽家被定叛国罪,那时徐晃真的对这个天子很失望。 于是无处可去之下,徐晃跟着剩下的百名士兵投入了陈国帐下,虽说陈昭是个莽夫,但对于普通的将士而言,心灰意冷下还有什么别的指望。 怎料,近半年来,雷泽军再次兴起,四个月前雷泽军横扫北部贫瘠之地的消息传了出来,徐晃血液中的热情似乎再次被点燃,心中便有念头去寻那雷泽军。 可是他们一伙在无处可走时被陈昭收留,如今旧主来了,就背弃的话,实在难当雷泽军之名,因而徐晃便放弃了北上寻主的念头。 世间之事往往都不在预料,谁又会想到陈国旧阳会毁于爆炸之中,陈旧主陈昭会死在大火之中,而雷泽玥又因为好友被陈国抓获,挑起战争。 不过本着为陈昭献最后一次力的徐晃并没有立即就调转风头,投奔雷泽玥,为了回报陈昭收留之恩,一直坚守到现在,已经尽力了,可惜陈国平庸,实在不是好归属。 良禽择木而栖,如今他效力的军营主将魏庭亲自前来,他不可能对魏庭出手,在者说徐家与魏庭家一样,世代侍奉雷泽家,如今得知雷泽家有人,自然得回去侍奉小主人。 话到此处,徐晃心意已定,自然来寻得城中最得高望重之人安瑾丰,只要说服他劝陈斗投降,一切事宜也就顺理成章,不用兵戈相见,便也不用背一个忘恩负义的两面三刀的名声。 第573章 劝降下 当得知徐晃曾是雷泽军中的人后,他的来意,安瑾丰便了解了,这是来劝他借元老的身份组织大臣们共同劝陈斗一起投诚,归顺雷泽啊。 未等徐晃开口,安瑾丰立即站了起来,送客道:“徐大人,是想老夫背叛主公不是?!老夫大把年纪了,不想落得个晚节不保,老夫从先公时便跟随陈国,如今陈国蒙难,老夫更不可能在此时卖主求荣,今日徐大人与老夫所说之话,老夫也不会向外人泄露半个字,还请徐大人回去吧!” 徐晃见状,也随之站了起来,他一向知道安瑾丰为人固执,自然不会卖主求荣,但是安瑾丰是劝陈斗投降的唯一一条和平之路,当然还有一条路,就是徐晃打开城门,直接迎雷泽军进门,但是这第二条路意义不同,那可是真叛了。 所以,徐晃有心一劝,虽站起身来,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道:“安大人!您觉得您现在还有保护陈少公的能力吗?陈少公身旁两名内官,小人得志,霍乱内庭,且今日朝堂之上,少公已经对您起了疑心,您能全身而退已然不大可能了。” “胡说,今日朝堂之上纯属误会,误会已经解开了,少公不可能再怀疑我。”徐晃的话说进了安瑾丰的心里,其实他心中也如此忐忑着。 见安瑾丰眼色上的慌乱,徐晃即刻补充道:“安大人还要自欺欺人吗?就算少公不疑心,大内官怎会不在少公跟前嚼舌根?他们就盼着将安大人拉下马?” 说着,徐晃突然跪了下来,匍匐在地,双掌贴地揖礼道:“安大人,徐晃敬您是忠君之臣,因而才不愿您重蹈雷泽大都督的覆辙,当年天子的猜忌,雷泽都督不会看不明白,可是他却固执到要为这倾倒的闵室江山殉葬,一世英雄死时据说连尸身都不全…” “…你也想如此吗?就算,退一万步说,您愿意为这陈国基业殉葬,您难道要一城的百姓也跟着殉葬吗?苍生为重!若您不肯帮忙,万一陈斗听信那两个小人的谗言,杀了魏庭将军,那到时候邯谷城必然生灵涂炭,雷泽少主一定会屠城,您难道没听闻雷泽军的那些传言吗?” 听到此处,安瑾丰颓然地坐回了木椅之上,手肘杵在桌上,颤抖不已。 他的确听说过雷泽军在北部贫瘠之地的屠城之举,十声之内,若是不降就立斩不赦,还有十来天前,雷泽玥为了救吴小俊,一路杀进城中的事,也说明了魏庭若死,邯谷城陪葬的可能性。 当然若是安瑾丰晓得雷泽玥其实早在五天前就失踪的话,兴许还不甚担心,然而从雷泽玥消失之后,燕云城中就封锁了消息,所以安瑾丰根本不可能知道雷泽玥压根不会来,而且魏庭也不过虚张声势。 有道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势压人,在强硬的势力面前,没有人再去分辨其中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安瑾丰也没时间去辨明是非。 终于良久之后,安瑾丰沉吟道:“若是我依你,你可能保证雷泽玥不伤害陈少公,能让少公安享晚年。” 徐晃抬起了头来,道:“下官不能保证。” “你!”听到徐晃的坦言,安瑾丰又再次站了起来,愤怒地指着徐晃大吼道。 然而就在此时又听徐晃道:“下官虽不能,但魏庭将军却可以,所以还请安大人与魏庭将军亲自说,安大人可愿见他?” “魏庭?他不是被关禁在别院了吗?”安瑾丰一愣,不过转瞬又想,是了,徐晃禁卫邯谷城,所有守备都是徐晃的人,他又是魏庭的旧部,怎会让魏庭被监禁受苦,他不打开城门迎接雷泽玥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 想到此处,安瑾丰最后的稻草被压垮了,叹息道,“罢了,请魏庭将军进来吧。” 话音一落,不足半盏茶的功夫,安宅后门又进了一人,此人便是今日在朝堂上大方光彩的魏庭大将军,见魏庭走了进来,安瑾丰打了个恭,正欲跪下:“见过魏庭将军。” 魏庭见状,忙虚扶了一把,客气道:“安大人切莫如此,日后魏某与大人还要共事与主公帐下,同为朝臣,误自降身份。” 安瑾丰闻之,老脸之上满是愁容,眼中含着懊恼:“老夫何德何能受大将军看重,不忠之臣,老夫还有什么脸面与将军共事,侍奉雷泽之主?”说话间,安瑾丰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魏庭看着安瑾丰为难的模样,心下却欢喜,若这人三言两语就被说服了,那也容不得他们家主公看上,但如今这般,倒是值得雷泽玥在意。 于是,魏庭扶着安瑾丰略微颤抖的身子,让他坐了下来,劝道:“安大人且心安,安大人并非不忠,是为苍生百姓着想,您也知道陈斗没有为人君主的能力,若把陈国交给他,早晚要被内官给架空祸害了,您的选择没错。” “唉!”安瑾丰又叹了口气,“可是,老夫前些日子还辱骂了雷泽之主,如何有面目面见主上啊。” 魏庭听安瑾丰渐渐改口,心里已经乐开怀了,宽慰道:“安大人多虑了,吾主并非小气之人,吾主之胸襟宽广乃世间少有,怎会在意此事,先前吾主还令人誊抄了一遍安大人的讨贼檄文,让人好生学习上面的言辞美句,还交代魏庭破城之日,一定要保护安大人的安全。” 听到魏庭如此说,安瑾丰的心下更加宽心了许多,反倒有些期待着能见到这三头六臂的雷泽玥。 魏庭见状,也没再多说,直接说到了主题:“那事不宜迟,还请安大人连夜走动几位大臣家中,劝说大臣们明日联名上表恭劝陈少公起草诏书,归顺雷泽;另则,徐晃…” 说着,魏庭看向侍在一旁的徐晃,此人原本就是他的副将,说话做事早配合得天衣无缝了,一听魏庭叫他,立即挺直了脊背,点了个道,便听魏庭说到:“明日陈斗身边的内官一定会有异动,所以你必须保证在他们闹事之前,解决两人…” 第574章 富阳之变 翌日朝堂之上,诸位陈国大臣联名上奏,恭劝陈少公归降雷泽,而原本陈斗身旁的两名内官迟迟未来,陈斗无奈求问安瑾丰。 安瑾丰应道:“主公,昔年前骁勇善战的北国同乐军都不敌雷泽军的铁血,如今我陈国唯剩破壁残垣如何抵挡。为了城中百姓,为了主公的安危,非行此法不可。雷泽玥乃开明之主,定会善待主公。” 听到安瑾丰如此说,陈斗再看看殿中的众人,软弱无力地耷拉在銮椅上,拿出了玺印… 而后,邯谷城城门大开,陈少公陈斗亲迎雷泽大军进城,时令冬,陈国全国上下对雷泽俯首称臣。 陈少公未能见到主上雷泽玥,不过一个月后,近春之时,接到了雷泽玥亲笔手书任命,陈国国土恢复涿阳州州名,陈少公陈斗任命为涿阳州隶下燕云郡、邯谷郡、青河郡…共六郡刺史,而此次战役中魏庭功高,任命为六郡太守兼涿鹿阳州州牧。 至于雷泽玥究竟为何会亲笔手书,如今又身在何方,还要将时间倒退至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九州富阳城,城中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天子殇近日来的脾气越发暴戾,据说起因是因为后宫惹的事。 因闵殇一直没有子嗣,所以闵殇为了家族的绵延,不断的收纳民间女子,而终于在数十日前,后宫的一名美人怀了子嗣,闵殇开怀之下,设宴后宫。 可谁知就在宴席当日,那名美人却突然肚痛倒地,口吐白沫而死,这一死便是一尸两命,闵殇悲痛欲绝,做了个噩梦,梦到是雷泽言咒死他的孩子,于是大怒之下,下令排查,但凡曾经与雷泽家有过半点联系,甚至就算讲过话的人,都难以幸免,重者冤死狱中,轻者极刑拷到以致残。 瞬时间,王宫之中人心惶惶。 而就在那个时候,桐和先前在军中看似无意间透露的雷泽言的真正死因渐渐地从前线传到了城中,那时桐和带领的军队还未回京,因而闵殇并没有怀疑到是桐和散播的谣言,自认为原因出在京城中。 因而,未等王宫事件过去,闵殇又打着详查此事的旗号,为了封堵京城中传播雷泽言之死的真相的消息,开始大肆抓捕谈论此事的人,一时间富阳城闹得人心惶惶。 可是这样的消息封锁,往往适得其反,虽然人们言谈上不说了,心底却认定了闵殇残害雷泽言的事实,众人开始期待着桐和大将军的回归。 而其实那美人死在宴前的真实原因,不过是她的怀孕之身有些东西不能吃而误吃了罢了,同样这件事闵殇心底清楚,但是严重的猜忌与恐惧,让他借题发挥。 桐和要回到京城的头两日,闵殇在后宫之中,看着桐和派人送来的奏折,上面写着关于此次出兵征讨吴国和雷泽为何会失利的原因,当然桐和找尽了借口,极力想掩饰他们是被雷泽玥给吓回来的真相,而将没有进攻雷泽的原因归咎于陈国太弱,根本不堪帮衬。 闵殇看后,愤怒地将奏折丢在了地上,怒斥一声:“无用之辈!朕真是白养了一群窝囊废!” 见天子动怒,侍在一旁的内官,忙行劝道:“陛下消消气,再看看别的折子。” 谁知,这不劝还好,一劝更加让闵殇怒火难忍,就在闵殇拾起桌上的另一份折子看时,脸色已经呈现出青紫,这卷竹简上写着最新的情报,上面写陈国全国归顺雷泽,而同时还有一份竹简上写着半月前,僧军与孟国军遭遇,两方争斗之下,孟国丢失三座城池。 看着这一幕幕剧变,闵殇抽身而去,径自往后宫内院一处看似冷宫的院子走去… 九州王宫之中,有一处僻静的院子,此处院子杂草丛生,梁上落满了蛛丝和灰尘,周围有七八个士兵把守,在闵殇到来之后,只全全跪下,没有通禀,而闵殇也没有停下脚步,走到一道门前,就推门进去。 打开灰褐色的大门,屋中也和外面一样,十分简陋,而此时正是倒寒冬末时节,屋子里的冷气竟比外面更深,连半个火盆也没有。 听到有人推门,屋中仅一名婢女忙跑到门前,颤抖地跪下喊道:“陛下圣安。” 看着婢女惊恐的神色,闵殇冷戾的瞳孔没有半点温度,一脚踢开了婢女,冲着屋里寒着音色问到:“雷泽贵人,如今都不懂得来见驾了吗?” 话音一落,一个身着厚重白色大袄的女子走了出来,冰冻的小脸被冷得鼻头有些微红,眉眼与风菱有几分相似,眼睛空洞得仿佛看不见闵殇,微微躬身作了一个揖,道:“罪人之女,雷泽卿见过圣上,不知见与不见驾有何区别,圣上就不折磨臣妾了吗?” 说着,女子抬起了头来,衣领遮盖的脖子下方还有一丝未曾消散的青紫痕迹。 此人名叫雷泽卿,字子衿,若是论亲戚关系,雷泽卿是雷泽家家主的大儿子的女儿,也就是雷泽言堂伯,当年雷泽言南迁后寄主的伯父的小女儿,雷泽言的堂妹,亦是风菱的堂妹。 雷泽家得势之时,女子嫁给王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不过她还能活着就是一件十分意外的事。 只是她活着的原因,兴许因为闵殇气愤不过,想要泄愤,所以留着她罢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曾经闵殇是有一个孩子的,一年前,也就是雷泽家遭难的时候,雷泽卿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所以雷泽卿没有遭到连诛。 可是大约是天命如此,雷泽家与闵家不可能再化解恩怨,雷泽卿的孩子却在一个月后,快要临盆时,因她又惹怒了闵殇,拉扯之中不慎摔倒,没了。 所以可想雷泽卿这一年来,过着怎样的折磨,她也曾想过要死,不要再过这样非人的折磨,然而被闵殇随时折磨着,肉体心理的摧残,让她不甘心就此死了,她想报复,而且她觉着她是雷泽家的最后一条血脉,不可以这么死。 所以一直咬牙忍了下去。 可是报仇谈何容易,雷泽家已经死绝了,如何东山再起? 第575章 求救 冷清的屋中,雷泽卿的嘲讽让原本就愤怒的闵殇眼中充斥起了一道猩红,抬起手掌就一掌扇到了雷泽卿苍白的脸上,将雷泽卿扇倒在地。 一旁的婢女见状忙忙求饶,抱住闵殇的大腿道:“陛下饶过娘娘吧!娘娘只是冻着了,说话有些糊涂,前些天的伤都还没好透…” 话音未落,闵殇再次甩开了婢女,吼道:“滚出去!” 婢女诺诺向雷泽卿看去,看着雷泽卿脸上那一道新生的红手印,眼泪横流,咬紧了唇瓣,正欲开口继续求情,却听雷泽卿一声柔弱无力地喊道:“翠儿,出去。” 这名叫翠儿的婢女,是雷泽家本家的丫鬟,也曾出生于小贵族世家,说来,与雷泽玥还有几分缘分,曾经在黍实时,她的亲娘还是雷泽玥的乳母,不过她生于水患之后,她们家随着雷泽言一起南迁,所以她个人与雷泽玥并没有交集。 然而雷泽家,甚至雷泽家下属的所有人都被处刑了,剩她一个,要不是当初雷泽卿怀孕,需要一个贴身之人照料,想必她也难逃一死。 如今她若是还敢多说半个字,闵殇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更何况如今的闵殇已经疯了。 翠儿退出去后,没有多久房中就传来了乒乒乓乓东西砸碎的声响,然后便是房中女子的尖叫,翠儿含泪缩在门口,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指甲掐进了肉里,不断颤抖着。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轻微的响动,从翠儿脚边传来,翠儿低头一看,脚下出现了一颗极小的石头,她忙抬起头来,向四周看了看,院子外面把守的士兵,仍旧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只有一人在院外比了个手势,似乎在示意她去茅房附近。 翠儿看了看手势,都已经穷途末路了,还怕谁害她不是?于是翠儿没有犹豫绕出了前院,往茅房处走去,等了片刻便见到一名守卫走了过来。 这名守卫看起来像是新来的,平日里没曾见过,翠儿一想便就上前问话道:“这位小哥,敢问你约我到此,有何事?” 说话间,翠儿走近一看,方才瞧见,这名守卫看起来十分年轻,脸上没有胡渣,长得十分水灵,一眼便识出恐是修士,因如今华阳派的修士长渗透进了朝堂之中,修士之类的并不少见。 而在翠儿认出此人的身份后,便有些不大乐意与此人交流了,要想华阳派在雷泽家这件事上,可没少帮闵殇助纣为虐,雷泽家对于华阳派的恨不比对闵室一族的恨意少。 然而待翠儿想抽身离开时,却听守卫一句话停住了她的步伐,只听道:“翠儿姑娘可想救你家娘娘?” 翠儿脚步一顿,转过头狐疑地盯着这名守卫,要想华阳派的人可都是闵殇的狗腿,怎的这会儿要帮着她家娘娘,而背叛闵殇,于是哼道:“你们华阳派,桐和与天子狼狈为奸,还会有好心救我家娘娘?” 守卫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今时非彼时,前日我收到我们长老的来信,他们明日就进城了,可现如今天子猜忌心重,哪里还容得我们长老,加上这次长老无功而返,天子势必要借题发挥,长老失势只是时间问题,所以…” 翠儿闻之,不由冷笑起来:“还真是狗咬狗,那与我家娘娘有什么关系?” 守卫见翠儿不屑于顾也不动怒,还陪着笑脸道:“自然有关系,如今长老已经掌握了半数朝臣,而且还有京城禁军的号令权,只是如果要挟天子,势必会惊动九州所有军队,前来营救,可是我华阳派虽然人多,却不如几十万大军的能力,需要有人在外阻挡大军…” “…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对付来营救京城的九州军队就不一样了,长老可以和她里应外合,一旦京城完全落入长老的掌握中,这九州便是长老说了算,到时候放了娘娘,不就是长老一句话的事?总比娘娘落入闵殇手中被日夜摧残的好!你想娘娘可是金枝绿叶,如今却被闵殇当街头娼妓对待,情何以堪?” 翠儿听到守卫的描述,脑海中浮现出闵殇一动怒就来此处侮辱雷泽卿的场景,心下一动,松口问到:“你说的那个他(她)是谁?我又能做什么?” 守卫见翠儿动心,忙到:“她自然就是如今声势滔天的雷泽玥阁下,你们雷泽家第二顺位继承人,你们雷泽家的一等婢女身上都有雷泽家家辉纹身,只要你带着娘娘的亲笔手书去求雷泽玥,她一定肯帮忙。” 雷泽家的上一任家主是雷泽言的祖父,原本下一任家主应当是雷泽言的父亲雷泽政华,结果雷泽政华还未拿到家族任命就已经丧生在黍实大水之中,于是家主的位置在十年前给到了雷泽言头上。 雷泽言再往下自然就是雷泽言的儿子雷泽昭,风菱作为继承人的身份是排在雷泽昭之后,也就是如有意外,雷泽昭死了,才能以兄弟、兄妹继承。 翠儿一听,有了一丝微微的震惊,这一年来她与雷泽卿幽闭宫中,所有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根本就没想到雷泽家还有人活着,而更没想到雷泽言的亲妹雷泽玥如今已经有足够实力与九州抗衡了。 但是翠儿的确有听说过雷泽玥,当年她亲娘是雷泽玥的乳母,也便知道雷泽言还有个妹妹,不过早在二三十年前就走失了,至今没有寻得,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听说了雷泽玥此人的名字,假冒的? 然而现如今这是唯一希望,若真是雷泽玥还活着,不仅能够救雷泽卿,还能替族人报仇! 念及此处,翠儿点了个头,但没有一口应承:“你说的,我做不了主,待我回禀了娘娘,让娘娘做决定,若是娘娘答应,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此处见你,你可能带我出去?” “自然能的。”守卫连连点头道,原本就是要带翠儿出去,否则就凭一封手书,连玺印都没盖,拿给雷泽玥,那个聪明绝顶的人如何会信。 第576章 太阴道长 一更天后,当屋外的冷气从破落的门缝外穿透进来,闵殇才从帘帐中走了出来,只合着里衣,唤进了翠儿,让翠儿拾起一地的衣裳,给他穿上之后,话也没有留下一句便就离开了。 翠儿看着凌乱的被褥,闻着房中充斥的靡丽的味道,心疼地走到榻前,扶起了披头散发,全身到处留有淤痕的雷泽卿,抽泣道:“娘娘…” 话音未落,雷泽卿捏紧了翠儿的手掌,空洞的眼中含着一丝恨意:“别叫我娘娘,我如今只是个贱婢。” “娘娘,别这么说…”翠儿抽泣着,似想起了先前屋外之事,忙擦了擦眼泪,“…对了!娘娘您听我说,我们有救了…” 说着,翠儿将刚刚与守卫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在雷泽卿耳边说到,很快雷泽卿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眸中辨不出心思,只忙说到:“那你快拿一根针来,再拿一匹绢布,待我写下书信,你替我带给堂姐。” 翠儿闻之,有些微愣,按理说雷泽玥此人,恐怕除她自己外,就算本家亲戚也不知道这人的存在,为何雷泽卿只惊讶了一瞬,便就接受了这个女子,口口声声称人家为堂姐,半点质疑都不曾有? 不过,翠儿也没多想,便就此照做了,而当她拿出绢布递给雷泽卿后,便看到雷泽卿扎破了手指,在绢布上写上了百字的凄凉求助之语。 翠儿没有细看,只是略带奇怪地打量着雷泽卿,说实在的,她如今越发看不懂她家娘娘了,曾经她家娘娘连扎破手指都怕,可现如今却任由闵殇的折辱都能转瞬恢复精神,好像有一种非要活下去的意念支撑着,什么不耻之事都肯做。 翠儿收了手书,叹了口气,不过纵使雷泽卿变成什么样子,她似乎也能接受,于是将手书藏好后,翠儿忙又出门给雷泽卿打水,擦拭身子去了… 翌日,翠儿如约找到了守卫,在守卫的帮衬下,逃出了王宫,富阳城的街道上今日格外戒备,据守卫说今日桐和已经班师回朝了,这会儿还在宫中续话,也不知会如何发落。 然而,翠儿没有心思理会桐和怎样,如今得知雷泽玥的消息,她恨不得快马加鞭赶到据说此刻雷泽玥所在的邯谷城。 富阳距邯谷,一千多里,若是一个人快马加鞭的话,恐需要二十多日,于是守卫建议等找一名修士御剑飞行送翠儿过去,可以省下至少十日的光景。 这会儿,守卫将翠儿送出了宫,先送到了桐和府邸中,因白日里人多口杂,加上自桐和回来后,城内戒严,因而翠儿不容易出城,守卫便先让翠儿进府等着。 桐和府中并不算奢华,只不过有些许修葺过的院子看起来高雅却有不繁复,翠儿进门之后,看着宅中的景物,不由想起了当初威名赫赫的雷泽府,如今已是一具火烧,早已变成了焦柴烂木。 府中没有普通下人,都是修仙的弟子,各个看起来面色红润,皮肤白皙晶莹,自华阳派位居天下之首后,各地的天材地宝全被华阳派收入囊中,许多弟子因此得到好材料炼制的丹药和法器,一瞬间飞涨了好几个层次的道行。 翠儿没有抬头,径自跟着守卫到客房休息,等候桐和的安排,谁知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自铃铛声宛如来自遥远的天边,闻之便令人心旷神怡。 翠儿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眉目宛如天仙下凡的道长,顶着那闭月羞花的容颜,女着男装,甚有几分英姿,经过了她的面前,正听守卫给此人打了个恭,唤到:“太**长,您原来没去宫中呢。” 此人闻之停下了脚步,扫了守卫一眼,沉吟道:“贫道最忌朝堂风气,有天蓬一人便足够了。”说着,这人便准备离开,可突然间这人的视线落到了翠儿身上,灼灼的目光让翠儿并未感到炙热,相反觉着这目光盯着她让她打了个寒颤。 翠儿忍不住与此人对视了一眼,这一打量,却被这如诗如画的眼睛给差点勾了魂,翠儿不由感叹,亏得这位道长身着男装,若是一身女装,非在京城惹出是非不可,这世间怎的有如此的女子,竟比她家娘娘美过千万分,也比大九宫那些个自称仙子的美人更甚。 可是当这女子的视线落到翠儿的肩骨之上,翠儿一愣,那肩骨之上是她绣着的雷泽家家辉,虽桐和的人都晓得,但是如此盯着她的家徽看,倒让翠儿习以为常的遮掩了一下,拉了拉肩上的衣物。 而就在这时,这位清冷的道长突然开口道:“这倒像是俗家子弟,为何也在府中,难道桐和邀请贫道与天蓬来帮忙的诚意竟是这般,让贫道与这些个俗人住同一屋子?” 听着这女道长傲慢的口吻,翠儿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角,还真有种低人一等的错觉,可不知为何她被此人如此轻慢,却怎么也对此人生不出半点火气,只紧了紧唇角。 然便听守卫着急地解释道:“太**长见谅,是弟子们怠慢了,您是长老请来的贵客,弟子自然得侍奉得妥帖,只是这位姑娘,是今偶然来此落脚,晚些时候我等便送出去,还请道长包容一二。” 话音一落,道长不由问到:“哦,送去何方?” “这…”见道长询问,守卫不由吞吐起来,看这样子这名道长似乎并不是桐和内部的人,所以桐和的打算并没有与此人详谈。 可是,似乎守卫又得罪不起此人,在听到此人道:“贫道即来帮桐和之忙,便也有诚心,若桐和对贫道万事都遮遮掩掩,也罢,贫道就此告辞,不再叨扰。”说着,道人便有离去的迹象。 守卫一见,慌忙拉住,踌躇了半响,隐去了翠儿的身份,只道:“送往邯谷城。” 道人闻之,似乎的确在替桐和的事考量一般,也思索了半响,道:“此地离邯谷甚远,如此一去万一路上耽搁,恐误了桐和的要事,即贫道来帮桐和,此等小事给予贫道便好…” 第577章 不伦不类 据太**长称她有一神兽,可以骑乘,日行千里,而守卫似乎也见过这神兽。 当听到太**长要用神兽送翠儿去时,守卫倒是有几分欣喜,只不过翠儿似乎在守卫的脸上看到了恐惧之色,似乎这神兽是个极为可怕的东西。 然而人在屋檐下,翠儿也没敢细问,在太**长与守卫三言两语之后,守卫将她交给了太**长。 此时,太**长不发言语地带着翠儿进入了桐和给道长单独准备的一间别院中,说实在的,就道长这模样与这气度,若非她是女子,翠儿还真有可能被道长迷得神魂颠倒,也不知是何方高人。 尾随在太**长身后,翠儿闻到了一股清淡的桂花香味,宛如披了一道皓洁的月光,清新自然。 而就在翠儿有些出神之时,就听吱呀一声,道长的房门被推了开,里面装饰简洁,多是红木为底,在正前方的茶座上爬着一只若小狗般大小的小狮子。 翠儿见状,虽然都说狮子性猛,但如此大小的小家伙如何令人害怕了?想到此处,翠儿不由觉得是守卫太过浮夸。 小狮子在茶座上栖息着,见有人来了,睁开了一边眼睛看了看,又懒懒地翻了个身,竟开口说话道:“你弄个凡人进来做甚?如此的瘦娘皮还不够我塞牙缝。” 听着小狮子慵懒却浓厚的声音,翠儿这一回倒是打了个冷颤,身子略微颤抖起来。 谁知,进门后关上门闩的太**长却一改先前的冷淡,对她温柔一笑,亲和万分,还带着点俏皮的神色道:“你莫要听他胡说,他数万年不曾吃过人了,虽然前些日子差点把我给吃了,但到底还是没下去口,这家伙叫九灵元圣,辈份比你高许多,你若乐意理他,便唤他一声元圣爷爷,若是不乐意,一句话也甭搭理他,他也不会来招你。” 翠儿看着道长眉开眼笑,一时间感觉如春风拂面,倒是害怕少了许多,不知不觉竟有放松的想法,但她到底只是一个来叨扰的婢女,不敢太过随意,只腼腆一笑,点了个头,躲在门边。 太**长见状,挥了挥手,一面自己坐下来,一面道:“你坐吧,你且先告诉我,你要去邯谷城做什么?据我所知,那里如今已经是雷泽玥的地盘了。你一个九州之人,潜入敌人的地盘中去做甚?” 翠儿听到太**长的提问,还算聪明,仔细思量了一瞬,这守卫之所以最终放她交给太**长,想必这道长能力极高,已不是华阳派中的弟子们所能比拟的,所以与其相瞒,不如照实说了,道长非朝廷中人,就算知道实情也无关紧要。 所以翠儿不敢隐瞒,也没有入坐,如实答道:“奴婢听闻雷泽玥阁下在邯谷城,故而奴婢想去求雷泽玥阁下出兵救我家娘娘。” 太**长见翠儿不敢入坐,也没太过强求,只拾起桌上不知何时热起的盖碗茶,一边喝着,一边若有所思的问到:“哦,你家娘娘是何人?又如何觉着雷泽玥会因她而出兵征讨九州,贫道曾听闻雷泽玥为了就吴国世子兵伐陈国,难不成你家娘娘与吴国世子一样,是雷泽玥的生死之交?” 听到太**长如此说,翠儿心中又有了几分底气,她先前还不知道雷泽玥攻打陈国的原因竟是为了救人,还以为是扩张势力,没想到雷泽玥竟是这般义气之人,那想来这回她去求救,雷泽玥应当也不会推脱。 先前在翠儿与雷泽卿说出求助于雷泽玥的计划时,其实两人心中都没底,毕竟一来并不晓得这雷泽玥究竟是不是雷泽家的人,二来为了一个人就出兵的事,这世间诸侯中也只有那屈指可数的枭雄才会做出这么大手笔。 如今听来,雷泽玥就是那样狂妄的枭雄,于是翠儿更加着急想去寻那雷泽玥了,不由边答边催促道:“道长也许不知世俗中事,那九州天子陷害雷泽家,一夜之间雷泽家族人全被闵殇杀害,唯留我家娘娘因嫁于王家,怀有子嗣,幸免于难,可天子却夜夜折磨娘娘,害得娘娘苦不堪言,如今得知娘娘堂姐雷泽玥阁下统领一方,故而…” “哐当!”翠儿话音未落,就听一声脆响,只见太**长不知为何失手掉落了茶碗,回神之时,却见道长眸色深了几许,辩不出情绪地说到,“那你不必去了,雷泽玥不在邯谷城。” 话音一落,翠儿不由瞪大了双眼,这唯一的指望就如此消散了?可是太**长如何知道的?先前也没有说,该不会是她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想送自己过去了吧。 于是,翠儿不由着急道:“道长如何知道?道长可莫要胡说…桐和的弟子,就刚刚那名守卫分明告之奴婢,雷泽玥阁下就在邯谷城,只要奴婢告之雷泽玥阁下,娘娘的情况,阁下她一定会来营救娘娘,到时候桐和与她里应外合,便可救出娘娘。” 说话间,太**长没有理会翠儿的焦急,拾起了地上的茶碗,漫不经心道:“说得好生简单,想颠覆一个千年王朝,还能随随便便出个兵,连战略都不曾筹谋,就成功了?是桐和太傻,还是你太傻?” 这翠儿就是一个婢女,小士族人家的小姐,哪里懂得打仗布局之类,听太**长所说听得云里雾里,只是有一点很明确,太**长在讽刺她们的计划漏洞百出。 听到此处,翠儿有些微恼,救主心切,便也顾不得礼数,想责问争辩一二,却听茶座上的小狮子突然翻了个身,打着哈欠地爬了起来,道:“这桐和打的什么主意,明明压根不晓得你到底在哪?还糊弄这小娘去找你,弄出个不伦不类的里应外合计策。” 听到狮子的话,翠儿一愣,它说什么?说她自己要去找这位道长?难道… 翠儿往道长身上打量起来,只见道长手指放在桌旁不断的食指和大拇指来回摩挲着,沉吟道:“想是他想利用我的名声做点什么,看样子桐和还真对闵殇起了反心,当时我在钟内听他与天蓬言谈,便有猜想,本想留下来看看情况,没想到果然如此,那正好,省得我同时对付华阳派和九州国。只是苍天有眼,我雷泽家除了我,竟然还有一人,倒出乎我的意料了。” 听到太**长的回答,翠儿心中的猜想几乎落实了,她一时间惊讶之后又是欣喜,嗫嚅道:“您…您是雷泽玥?” 此时道长闻之,温和一笑,点了个头:“是,本宫便是雷泽之主。你应当唤我一声‘家主’。” 第578章 明路 风菱的话音一落,一旁茶座上的狮子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眸眼惺忪地盯着翠儿,盯得翠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再看看风菱似笑非笑,宛如一湖静水,看不透的眼底,这就是她的家主。 良久,翠儿的眼中泛起了水花,重重的将头嗑在了地上,恳切道:“家主…”说着,翠儿不知为何像是一种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人一般的感觉涌上心头,一不小心话就多了,继续呜咽道,“…您怎么才来…” 风菱听着翠儿略带着抱怨一般的问题,面颊上的笑意沉了下来,从座上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伸手撑在翠儿的头顶,神色黯了黯,喃喃道:“是我不好,委屈你们了。” 说来,这世间之事怎的说得清楚,遥想十年前,风菱一路寻家,那时的她才是个在外面饱受委屈的孩童,如今倒成了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家。 原本这个家主的位置,压根不可能交到她的手上,她也从未觊觎过,一直游山玩水地游戏着自己的人生,可怎想,最终她要挑起这样的重担。 雷泽家虽说至亲,唯她以及,此时在宫中还受苦的雷泽卿,但雷泽家的家臣遍布九州,闵殇也不可能尽数屠杀,还有部分曾是雷泽家的家臣的小士族仍旧存在各地,在风菱回来后,已有不少回到了风菱身边。 至于风菱身份的认可,因为最初跟随雷泽军出生入死的四位将军,算作家臣中最有权威的,他们都认可了,余下各家也没有再多说的。 因而,方今看来,雷泽家这个风雨中倒塌的世家,又活了过来,这也是让翠儿更加感动的地方,只是感动由于,翠儿倒不明白,堂堂雷泽家的家主,雷泽政权的君王是如何,又是为何会在富阳城中。 抱着疑问,翠儿擦了擦鼻涕,问到:“家主,您怎么会在这里?还在桐和家中?您可知道就是桐和与闵殇两人设计陷害了我雷泽家。” 风菱沉了沉眉梢,将翠儿扶起到自己一旁坐下,道:“自然晓得,兄长死的时候,我就在兄长身旁…”说着,风菱不免想起隐忍了一年多来的恨意,然而她已不是冲动的人了,只摆了摆手道,“…罢了,当前不提此事,我今日不与天蓬一起去朝见闵殇,也是怕自己动手忍不住杀了他。” 风菱的话落到九灵元圣耳中,让他又睡醒了几分,此时的他还是一副宠物般的狮子模样,正抱着一个柑橘,欲饱口福。 听到风菱如此说,跳到风菱跟前的茶座上,道:“我说你今日怎的不跟着天蓬一起面圣去,原来是这个原因。不过那有何妨,你不一直想报仇吗?那就杀了,就我、你,还有天蓬难不成还跑不出这凡人的都城?” 说着,九灵元圣将柑橘推到风菱跟前:“我这爪子剥不开,你帮我剥。” 风菱看着圆滚滚的橘黄色肉球,似乎不已为意,拿起来就开始剥着橘子,回应道:“我要的是他江山,不是他个人性命,现在杀了他,有何意趣?兄长替他守下的江山,他已经不配拥有了。” 对了,风菱如今离闵殇近在咫尺,今日桐和又带着天蓬去推荐给闵殇做帮手,而桐和不知风菱身份。 起初虽然见过风菱一面,但是被风菱给当时在场看着她与二兑打斗的九州军们掐了个咒,将他们对自己模样的记忆模糊了,因而在看到天蓬与风菱一起出现时,桐和还以为又来了一个帮助九州的高手。 所以风菱若是与桐和一块进宫,也没有人能怀疑,倒是风菱在殿上只要轻轻一挥手,就能取走闵殇的性命,然而风菱如今可不是想取闵殇的性命这么简单,否则她也不会厉兵秣马,她要的是闵室这千年基业的崩塌,要的是江山易主,要的是天下归一。 至于天蓬为何会放弃娶风菱做媳妇儿的念头,还帮着风菱隐瞒身份,带风菱到此处的原因很简单。 在十来天前,天蓬与风菱讲到自己被吴刚害得落入山中做了猪妖后,风菱就开启了她的胡编乱造的本事,说她与吴小俊也有仇,那她与天蓬既然是有同一个仇人,就应当琢磨着如何对付仇人。 这天蓬其实心眼不坏,他之所以如此念着与吴小俊报仇,无非就是他与吴小俊积怨太深,若如今不抱,他恐怕怎么也脱不了业障,修不成正果,一辈子背负着怨恨,早晚要遇上大劫,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于是风菱就凭借着她的巧嘴,给天蓬指了条“明路”,她说这世间她倒晓得一处不必为业障买单的地方,曾她帮自己的手下苏士通借过那地方的法术,消除了苏士通满身的恶果。 而天蓬听了满是动心,就问风菱是何处,风菱便道那便是佛门。 天蓬知道,只要一心向佛,以佛教阿弥陀佛的教义,的确有说无论因果,都可成道,无需为自己做过的善恶是非偿还,故而天蓬也就对风菱所指的“明路”信以为真,然天蓬也知,入了佛门便不可再开情欲,娶不了媳妇儿,也不能说脱离佛门就脱离的。 可惜风菱糊弄他,随口应了个只要天蓬修五百年的佛道,待天蓬渡化了自己身上的因果,她就嫁与他,帮她破清规,脱离佛门,硬是连懵带骗地忽悠着天蓬许了个五百年为佛门弟子的宏愿。 结果可想而知,一旦许了宏愿,就不能违逆,违逆者将受十倍之多的因果报应,天蓬胆子又小,哪里敢逆这宏愿,也只好不再打风菱的主意,但风菱没有许宏愿,只是口头约定,因而天蓬又怕得罪了风菱,来日风菱不肯嫁他了,他出不了佛门,只得照风菱说的做了。 当然,风菱为何允诺的是五百年,这一点其实她也没计划,她只觉着待遗弃大陆之上的事完结后,她潜心修炼,怎么招也需五百年才可能打得过天蓬,到时候她赖账,天蓬来打她,她也对付得了。 这便是这几日来,风菱与天蓬的情形发展,而至于为何九灵元圣也跟他们一伙,还这副可人的模样,这事还是从九灵元圣失控妖化后说起… 第579章 将计就计 九灵元圣一月前欲快速打退桐和带兵来犯的九州军,却突然失控,妖气过甚,导致了自己带领的吴国军损失了一半,而这件事情自然就没有这么容易过去。 在之后,吴国的军队留下来的人,与半道被风菱早些时候让何中去吴国搬来的里应外合的吴国援军汇合后,将此事告之了何中。 何中带着吴国军前往燕云城与吴小俊汇合,并将此事率先告诉了吴小俊。 因而就在数十天前,吴国暂居燕云城中时,吴国内部出现了许多矛盾。 譬如,先前吴唐甫便令何中给吴小俊传信,让吴小俊趁势拿下邯谷城,当然是以吴国的名义,然而吴小俊却迟迟不出手,导致魏庭率先说服了陈斗,归顺雷泽。 这一事闹得吴国十分被动,吴唐甫来信说吴小俊耗费吴国如此多的军力却给他人做了嫁衣,实在令其失望,而吴小俊回信称,耗费吴国国力难不倒不是为了救他? 这一信之后,气得吴唐甫大怒,暂停他的一切职权,令何中带兵返回吴国,让他自己留在燕云,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去。 于是,待到九灵元圣找到吴小俊的时候,吴国的人全都回去了,剩吴小俊一个,然而吴小俊却对他带理不睬,似乎埋冤他残杀吴国军,只不过现如今吴小俊没有职权,不能军法处置。 当然就九灵元圣的脾气,要真被吴小俊军法处置,自然压根不可能,因而听到吴小俊说他犯了军法,砍十次头都不为过时,九灵元圣再次暴怒了。 好在,那是太一及时赶到,丢出了镇灵锁链,将九灵元圣打回了原型,斥他野性难驯,要将他送回天上妙严宫。 后来,在九灵元圣各种恳求下,让太一只要不送他回去,他做什么都可以,于是太一想了想道:“本君在凡间看上了一名姑娘,只不过那姑娘性子乖僻,喜好胡闹,你就帮本君去看着她,催促她一个月内将她的大仇报了,赶紧回来。” 九灵元圣闻之,忙点了点头,要太一将他的锁链给解了,只是太一非但没解,反而将他整个身体缩小了尺寸,还把九个头缩成了一个,有理云之,说是怕他那模样吓到那姑娘,所以就让他保持着宠物的模样去了。 顺道交代道:“另则,你去了那边警告天蓬,他若敢动那姑娘一根头发,本君让他连猪妖都做不成,直接做猪。” 话到那时,在一旁的吴小俊才得知风菱被天蓬给拐跑了,雷泽上下一直在封锁消息,致使除了裘污、魏庭知道风菱不在了,其他人都不大晓得,至于太一知道此事,还是亏得他动了动神念,发现混沌钟不在陈国境内,才晓得。 因而,就因如此,九灵元圣奔走了千里,会与天蓬和风菱在一块… 此时,风菱剥开橘子,径自喂到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计划道:“如今桐和与闵殇翻脸得正好,他不是想利用我牵制闵殇吗?我不如将计就计,让富阳城彻底乱起来,九州的根基太牢,一个月内向撼动实在太难,不过若是天子疯了,就另当别论。” 说着,风菱看了一眼翠儿,暗自打起了思量,她这一回过来完全是碰巧,为了说服天蓬放了她,她可说了整整十天,一不小心就进到了九州境内,若是这个时候被人发现雷泽的主公身在九州,还不布下天罗地网来拿她?所以她一直想相机行事。 谁知,现如今桐和却拉开了九州这千年王朝的裂痕,最近她都有听九州军营中说到关于雷泽言冤死的事,恐怕就是桐和泄露出来的。 桐和此举,是要激起民愤啊,若越是这个时候闵殇越沉不住气,想打压民愤,势必会引发暴乱,而桐和让翠儿去寻她求救,有两种可能—— 一是桐和觉得她雷泽玥就在邯谷城,只要她发兵,闵殇一定会采取行动,派出手中还掌控的几十万人军队,到时候雷泽和九州相争,桐和就可以趁机掏空九州中枢,彻底把控没有兵力的朝局,甚至可以挟天子令诸侯; 二是桐和也无法去定她的所在,但让翠儿出去,到民愤沸腾得差不多了,再救出雷泽卿,利用雷泽卿的身份,向天下百姓表明心智,与闵殇势不两立,民声自然会倒向他; 还有一点,雷泽家的势力犹在,九州中还有许多人曾是雷泽的家臣,只不过雷泽家亡了,所以他们闭口不言,然而若这个时候桐和站出来,还带着雷泽卿,自然势力所向,全跟着他跑了。 总而言之,桐和千百计量,无非就是他能得势,风菱可不相信桐和因为害怕闵殇猜忌,终日不安后,开始走慈悲路线了,桐和心中一定想的是,在吞并九州之后,下一个就是雷泽。 念到此处,风菱的想法被九灵元圣给打断了,他在一旁很是不满地盯着风菱不断给她自己送入口中的橘子,抱怨道:“哎!丫头,我是叫你给我剥!真当谁都和天尊一般,惯着你不是?你这迷惑天尊的妖媚女子。” 风菱闻之,挑了挑眉,最近据她接触九灵元圣下来,她发现一个微小的问题,这九灵元圣并不知道太一就是帝俊,大约九灵元圣是在帝俊退位化身为太乙天尊后收的坐骑,她还曾问过九灵元圣到底是如何被收服的。 据九灵元圣答称,原本他一人在一座名曰极乐界的地方,在一群恐龙中称霸,谁知有天一个人从天上砸了下来,就是太一。 后来他本想吃了太一,结果破不开太一的封印,直到三年后,又来了两人,那人的法术壁就自动解开了,可惜那时似乎那两人与太一吵了一架,太一就一个人离开了,漫步在极乐界中,结果九灵元圣想偷袭太一,却好像碰上太一心情不好,就把他收了。 总之,九灵元圣不知帝俊,而风菱如今被帝俊骗了这么久,也不想认太一就是帝俊,便跟着装糊涂,仍当太一就是那不闻世俗的东皇,偶然来到此处,偏巧瞧上了她,对她契而不舍的追求。 便道:“话可别这么说,我何时迷惑过你们家天尊,是他老人家瞧上了我的美貌,大约是你们妙严宫太过冷清,没有仙女,所以天尊他老人家一来人间瞅谁都顺眼…” 第580章 重振家业 风菱与九灵元圣随后又胡说八道了几句,听得翠儿云里雾里,只听最后九灵元圣说不过她家家主,兀自嘟囔了一句:“唉!我家天尊清修了十万年,竟落得个晚节不保。” 翠儿听到此处,更加瞪大了双眼,这十万年是什么意思?能活个十万年的人岂不是神仙? 于是不由转头看向风菱,问到:“家主难道还认识神仙?” 风菱闻得翠儿如此问,淡淡一笑;“我不就是神仙。” 说来,九州国还真是走了衰落之路,当年还有天子供奉,那供奉中至少也有三四个神仙,如今九州国土之上竟找不出半个神仙。 不过好在九州人多,这华阳派一两万名修士,就算真来三四个神仙也硬闯不进来。 风菱若不是借由天蓬与桐和搭了伙,就她自己一人,在他人有防备的情况下,还真进不来。 因为,在伪装成散修道长之后,风菱进入富阳便发现,这城中设有法术防御壁垒,光凭她与吴小俊花上半年恐怕也破不开。 而若真打起来,一面要破除防御阵法,一面还要担忧有修士暗杀自己的领兵指挥官,还真不是一场好的战役。 可是九州的气运已失,让她误打误撞地闯了进来,那就怪不得她从内部施手脚了。 听得风菱如此平静,似没有说笑的解答,翠儿越发难以置信了,这才发现似乎她的家主除了雷泽之主的身份,还有其他别的身份,不过作为手下也不指望主子能一一解答,更不可能指望风菱会告诉她如今渐渐融入朝廷,在朝廷中分一杯羹的御妖宗的宗主也是她。 于是翠儿只负责自己身上的要事,拿出了雷泽卿给她的书信,跪捧到了风菱跟前:“还请家主救救娘娘。” 风菱望着翠儿手中血红的绢布,接了过来,认真看了半响,若有所思的点了个头。 这风菱的堂妹,她不曾见过,幼时先家主雷泽政华,她风菱的亲爹执掌黍实州,虽主家在黍实,但雷泽政华的六位兄弟,一位姐姐,其中有三人都分居各地,而雷泽卿的亲爹便在涿阳州为官,因而风菱不曾见过。 且这堂妹小她足足十岁,风菱离家时似乎这丫头并未出生,再之后风菱因孤山之事去到旧阳城时,那时的雷泽卿应当和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天子差不多大,十岁有余,大家闺秀不可出门,风菱也自然不曾见过了。 不过,同一家族,同一血脉,风菱虽然一直没有入雷泽家的宗祠,但到底自问雷泽家人,家人落难,她岂有不救之理,便答应道:“我晓得了,你先前在宫中想必也不曾好好休息,如今我在,你且什么也不用担心,这个院子桐和不敢随意让人进来,你就到隔壁歇息片刻…” “…我待会告之桐和,便说你已经送出城了,你不必再参合这些烦人之事,卿儿我自会去救,下去吧。” 风菱的话说得翠儿莫名安心不少,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适应,试想这一年来,她与雷泽卿在宫中饱受欺凌,这后宫之事一向如此,你受宠时,他人将你捧到天上,受冷时,那便万人踩。 一年多来,宫中的娘娘们谁不给她们落井下石,时而少个炭火,时而故意刁难,毕竟雷泽家当年红极一时,这嫁入宫中的雷泽卿也自然得到过万千宠爱集一身,如今便是从天上落入了地府,受的委屈,不用想,自然要多少有多少了。 翠儿在这一年来,原本以为没有指望了,可谁曾想断断一两日来,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听闻雷泽玥的消息,如今竟遇到了雷泽玥本人,而且这人不仅权势如日中天,还是个神仙,如此的安全感让翠儿如坠梦中。 这就宛如被人逼到了悬崖边,却看到了一道云霞搭建的天梯,前方是一片山花烂漫。 念到此处,翠儿感恩之余,始终不忘本分,道:“家主只身前来,身旁无人照料,就让翠儿在一旁服侍您吧。” 风菱闻之,摇了摇手,淡淡道:“不用,你服侍不了我。” 翠儿听得风菱如此说,还以为是风菱嫌弃于她,忙又道:“家主,奴婢出自林氏士族家族,乃林家庶出七女,虽不是士族大家,但学过女红膳厨,读过几个字,能替家主分忧内事,还望家主不要嫌弃。” 风菱听之一乐,其实说来兴许还真有用得着翠儿的地方,她出自雷泽家家臣士族的家中,对雷泽家下面的小士族都有所了解,倒的确可以替她提供一些士族的情报,让她将先前脱离的家臣们都找回来,重振雷泽家。 只是,看着翠儿柔弱的脸颊,风菱杵着侧脸,玩笑道:“自然不是嫌弃你,我如今已经辟谷,无需用膳,且穿衣脱衣,捏一个法术便行,因而用不着服侍,你若闲着,兴许我有写书信要写时,你可以帮我研磨,不过此时倒是不需要…” 说着,风菱调戏般地抬起了翠儿的下颌,眯起了轻浮的眼眸,又道:“…当然你若非要服侍我,伺候我入寝,我倒并不介意。” 翠儿被风菱的话给吓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原本就觉得她家这家主长得十分妖娆了,再如此含情脉脉地逗弄她,不得不让她羞红了脸。 翠儿哪里晓得风菱脾性,更不知风菱在军营里常年以调戏易白芷为乐,竟把风菱的话当真了,低头诺诺道:“若是家主当真如此想,翠儿…翠儿也…” 说着,翠儿面色更加红润,好似熟透的苹果,咬一口铁定甘甜滋润。 “咳咳!”风菱一愣,她不过说句玩笑话,这鬼丫头竟做真了,她又不是男子,忙道,“别别,我说笑呢,我虽执掌一方却也是女子,自守妇人之道,胡来不得…” 说着,风菱又交代了几句“…对了,我即是你家主,便给你换个名字,这翠儿之名在闵家用过,与我之后不可再用,你便恢复林氏之名,赐你两字,与翠相仿,便叫做林碧青吧。” “谢家主。” “嗯,那你先退下,我与元圣还有事要商量。”话到此处,翠儿自行退下暂且不提。 而就在翠儿退下之后,九灵元圣突然望向了风菱放置在一旁的血书,鼻息间吐出的气息微浓,似乎有些许不满的担忧在里面… 第581章 后宫之乱上 入夜,翠儿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多数宫中之人的注意。 要说,宫女的失踪在后宫里已经少见多怪了,特别冷宫中少了一个人,更没有谁会在意。可偏巧,还是有人注意到了。 这雷泽卿曾经是天子身边的宠妃,也便有人嫉恨于心,而众多嫉恨雷泽卿的人中便有王后娘娘。 王后娘娘终日派人看着雷泽卿所在的屋子,傍晚手下人便回禀王后娘娘说,雷泽卿身边的丫鬟翠儿今日午时之后去了后院领炭火,至今未归,于是惦记着雷泽卿的王后娘娘便兴师动众地来到雷泽卿的冷宫拷问了。 这会儿,雷泽卿的屋门大敞,满地狼藉,王后娘娘身旁的侍卫已经将满屋子翻了个遍,顺道还撕坏了雷泽卿屋中唯一仅剩的棉被,正罚她跪在地上。 王后娘娘身着一身紫色白凤宫装坐在屋里的椅子上,趾高气昂地看着一头凌乱黑发的雷泽卿,大声呵斥道:“还不快快交代!你的贴身侍女到底去了何处?若这事被圣上晓得了,有你好看,你不如早些告之本宫,兴许本宫还可以替你隐瞒。” 雷泽卿没有低头,睁大了一双水盈盈的美瞳,直碌碌地瞪着王后娘娘,咬着嘴唇,狠狠对道:“你少在这里装好人,在陛下跟前,你不添油加醋已经不错了!我当年身怀六甲,若不是你推我一把,我如何会痛失孩儿,若不是陛下要留得我性命,你早害死我了!” 话音一落,只闻一声“啪”的响声,王后带来的侍女就一巴掌扇到了雷泽卿的脸上,而这一掌似乎比闵殇先前下的手还重,竟让雷泽卿的唇边出现了血痕,牙齿也嗑出血来。 雷泽卿一愣,抹了抹自己唇边的鲜血,眼中更加猩红,咬牙道:“你好大的胆子,连陛下都不曾对我下这么重的手!我好歹有慧夫人的头衔,你也敢让你身边的贱婢打我?” 王后闻之,呵呵一笑,搬弄着手指尖上的绣花长指甲,不屑道:“那有如何?陛下来找你不过发泄,你难道还能跟他告本宫的状,再说了,本宫教训你,也是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婢女,让她私自脱逃了,你觉得陛下知道了,会原谅你放跑了雷泽家的罪人? 或者说,你还希望谁能替你出头?雷泽言?还是雷泽政承?那个死鬼雷泽言的尸骨都恐怕被北面的秃鹰吃了吧?你家还有什么人能来救你?” “还有雷泽玥!待雷泽玥攻入富阳,你…”雷泽卿大约是被刚刚一巴掌打糊涂了,一气之下,指着王后及她身边的人叫到,“…还有你们,都不得好死,口含米糠、以发覆面!” 听到雷泽玥的名字,显然王后的脸上荣光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最近见闵殇脾气不好,侧面打听过。 听说雷泽家竟还有一人,此人乃雷泽言的胞妹,如今已继承了雷泽家的家主之位,曾经雷泽家的一些家臣都投奔到了她的帐下,而她手下恐怕有近三十万的大军,且还收纳了陈国的二十万大军,共五十万的军队直逼富阳。 可是,这消息不可能传到冷宫之中,于是王后忙问到:“雷泽玥的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用不着谁告诉我,原本家主雷泽言的确是有个妹妹,我本家之人,人人皆知,待她带着雷泽亡灵大军到来之日,便是尔等丧命之时。”雷泽卿见王后惨白的脸色,心中思量着,恐怕翠儿听来的消息多是事实,否则王后也不会突然如此害怕。 然而,恐惧虽恐惧,谁都晓得远水救不了近火,王后听雷泽卿这般恐吓,也放肆起来,大叫身旁侍卫:“你们都听到了,此女妖言惑众,言语中尽是反意,今本宫就替陛下杀了她!来人,取条白绫来…” 王后原本一直盼着雷泽卿死,可是不知闵殇打的什么主意,就连雷泽卿滑胎之后,也没有立即处死,而是向外界宣告雷泽卿已死谢罪,将这人给关了起来,三天两头就要来冷宫一次。 虽然王后也打听过,闵殇每每到此处,无非就是发泄,可不让雷泽卿死这一点,终究让王后心下不安,毕竟雷泽家的事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消逝,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君王偶尔的余情却是总无法猜透。 那不如就趁此机会,趁着这些日子闵殇因为雷泽玥的事而发怒的当口,杀了雷泽卿永绝后患。 白绫往雷泽卿纤细的脖颈上缠去,一道浅浅的红印蔓延了开,雷泽卿不是不会虚与委蛇,后宫的生存加上这一年来的摧残,让她早已学会了不委屈自己就活不下去,顶嘴会死的道理,只是大约心底还有一份雷泽家的骄傲,一份雷泽家嫁入王宫的后宫娘娘的骄傲。 毕竟,她也曾宠冠六宫。 白绫越勒越紧,窒息之间,雷泽卿恍惚的想着,也许自己如此骄傲的死去,总好过卑微的活着,至少她曾有得过一人心,只不过最终她的骄傲被王后打碎了。 在她昏昏欲沉的当口,王后看着她仍旧清高不可一世的脸,毫不犹豫地嘲讽道:“你当真以为当初是本宫嫉妒你,才推你一把,致使你孩儿丧命的?当然本宫的确嫉妒,只不过要不是陛下的示意,本宫可不敢。你以为你流着雷泽家的血液很骄傲?” “本宫告诉你,雷泽家红时,那是陛下的棋子,衰时,就是陛下的粪桶,你可知陛下示意本宫时,对本宫说了什么吗?他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沾有雷泽家的血,那生出来就是猪狗,所以为何要让一个猪狗住在宫中呢?这不是侮辱王宫吗?” 话音一落,雷泽卿骄傲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苍凉…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院外吹了进来,不知为何周边的冷气骤然袭来,屋中明明有点着烛火,却感觉黑得宛如置身地府,勒着雷泽卿的侍卫不由惊恐地打了个冷颤,手指松了开。 而瞬间,那松开的白绫仿佛是活了过来,转头勒住了侍卫的脖子,不需一瞬,只见那侍卫眼珠爆出,鼻口流血,倒地而亡。 王后看着突然的异想,惊慌得大叫,却发现叫不出来,只能惊慌失措地向雷泽卿投去惊惧的视线,而在她的视线下,似乎雷泽卿也有些茫然,捂住她的脖子拼命咳嗽喘息。 伴随着冰冷的温度,一个寒意至极的声音传进了王后的耳朵:“猪狗?那借着雷泽家的势,守住江山的闵殇是否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第582章 后宫之乱中 顺着声音看去,门边出现了一人,宛如清冷皓洁的月光,白皙投影间周边的所有景色都因之暗淡,唯独她伫立的身影那样清晰。 看着她的模样,那就宛如有人在说,后宫佳丽纵使三千也不过如此,这仿佛不是凡间女子,而事实也是如此。 雷泽卿有些怔神,缓过气来时,这位女子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缓缓蹲下将她扶了起来,哦,或许不该用“扶”这个字,因为似乎伴随着她的手腕一起一收,雷泽卿的身子就好像伴随着魔怔,自然而然地就直了起来。 这是一种绝对的力量,在绝对的力量下,应当恐惧,而雷泽卿竟奇迹般的似乎并不害怕眼前之人,莫名的她觉着这人不会伤害她半分。 果然,这人不仅没有伤害她一丝一毫,还伸出手拿着手绢往她脸上一画,那脸上的血痕极浮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雷泽卿揉了揉没有半点疼痛的脸蛋,盯着眼前这名看起来比她还貌美十层有余的女子,不解道:“你是?” “雷泽玥。”风菱微微开启饱满的唇瓣,眼中满是柔和轻盈地淡淡一笑,又补充道,“你应当叫我家姐。” 随着风菱的声音,雷泽卿的瞳孔慢慢放大了一圈,怎么会?翠儿今日午时才出去寻她,而她这会儿就来了?而且计划中并没有让她来救她这一条,只是期望她立即率兵攻打九州。 看着雷泽卿眼中的疑虑,风菱微微蹙了蹙眉,她不可能按照他人的计划行事,而在听闻雷泽卿在宫中饱受折磨后,断然决定直接先将雷泽卿带走,可不想,似乎雷泽卿并不希望她这么做,难道果然印证了今日下午时,九灵元圣在翠儿走后给她提的那个醒? 不过转瞬,风菱的眉梢又恢复了平整,面上并没有太过表现出来,只道:“妹妹可能一直无法相信我就是雷泽玥本人,但你兴许也听说过一些,我早年时走失,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我的存在,此时我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翠儿带来给我的信,倒是给你看看。” 话音一落,风菱拿出了昨夜雷泽卿泣血写的血书,递到了雷泽卿的眼前,又展露出了她那清丽的微笑,亲和可人。 雷泽卿望着,眼中闪过了一抹波澜,瞬间之后,就如先前翠儿见到风菱时一样,跪了下来,喊了声:“家主!” 风菱被雷泽卿喊得一愣,这若是是雷泽家的家臣或者下人对她行大礼那是平常,雷泽卿这样一个近亲小姐,能瞬间就转变了角色,如此恭敬,倒有些不大寻常了。 风菱眸色黯了黯,忙再次扶起雷泽卿,道:“妹妹不必行此大礼,你且叫我家姐便好,雷泽家如今就剩你我二人,莫要再生分了。” 话讲开后,这姐妹倆又说道了几句,大约讲了讲到底风菱为何会出现得如此快,以及说了说一年多以前雷泽家着灭门之灾的情景。 正在这时,那被风菱吓傻了的王后,又继续开始叫唤。 当然先前一盏茶的功夫,她也在叫唤,只不过被风菱封了哑穴,所以她叫不出声来,只扯着嗓子的大叫,这会儿风菱施展的短暂法术实效了,她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这声音想必先前叫唤得太久,有些沙哑,在吼叫着:“护驾!护驾!” 雷泽卿闻之,渐渐和缓的脸色再次大变,忙拽住风菱的袖口提醒道:“姐姐,莫给她再叫,被人听到了,那可就糟了。” 风菱看着雷泽卿抓住自己袖口的冻裂的细手,一想到这可是寒冬腊月,她是神仙,她不怕冷,但雷泽卿可是凡人,于是取下了自己身上做装饰的白色大氅披到雷泽卿身上安慰道:“无妨,这方圆数十丈之内的人都‘睡’了,她叫得再大声也没人听到,正巧让她多叫叫,省的待会去了地府,给判官叫得头疼了,再来寻我晦气。” 听得风菱如此说,雷泽卿松了松手,怔怔地盯着风菱平静的面颊,呢喃道:“判官?地府?” 风菱叹了口气,看样子自己是个神仙的事,除了雷泽言能轻易接受,放在他人眼里,都没办法相信,不过她已经与翠儿讲过一回了,这会儿再讲却是浪费时间,于是风菱道:“姐姐学了一些粗鄙的法术,因而时而能与地府的冥官们打交道,总之能替你解决欺负你的人就是了。” 说着,风菱拉起雷泽卿的手,连看都没看王后一眼,径自要往门外去:“好了,跟我回家,这王后先前欺负你,我自然不会随意放过,我待会施法改一改她宫娥们的记忆,就让她失足落水而亡好了,走吧。” 听到风菱如此说,雷泽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晶亮的光芒,突然定住了脚步,那先前如纷飞凋零的花瓣般的神情,这会儿竟难得一见地凌厉起来,蜕开了风菱的手,道:“姐姐,我不走!如此走了,我先前受过的屈辱,雷泽家遭受的灭顶之灾岂不白受了?” 风菱一怔,看着雷泽卿眼中那不同寻常的狠戾,松了松紧抿的唇线,好言劝到:“雷泽家的仇有我来报,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你不是要翠儿让我来救你吗?” “我的信中并没有要姐姐来救我,我只是让姐姐来报仇,毁了闵殇基业,灭他满门!” 雷泽卿的恨意,风菱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如今面对起来,却也有些错愕,对比她自己对闵殇的恨,多是恨的是闵室一族,恨他们对雷泽家的背叛,恨他们的背信弃义,而雷泽卿的恨意却好像只是针对闵殇个人,因为闵殇一个人要诛灭所有与闵殇有联系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风菱晓得,若是她强制带雷泽卿走,恐怕雷泽卿会连她都恨,既然如此,不如放雷泽卿自由,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反正有她在,雷泽卿也不会再受半点委屈或伤害。 念及此处,风菱口吻一沉,即刻问到雷泽卿希望从她口中听到的话:“你想怎么做?需要我替你做什么?” 第583章 后宫之乱下 听到风菱开口,雷泽卿立即严肃地打了个恭,道:“姐姐既然能篡改他人的记忆,我想请姐姐帮我稍微篡改一下今日在场的几位宫女的记忆,顺道帮我把王后刚刚听到你我对话的记忆给抹消。” 风菱看了一眼近乎疯狂了的王后,沙哑的嗓音,满目的恐惧,点了个头:“这是小事,你既然不让此时杀了她,我自然会抹消她见过我的记忆,只是你需告诉我,你究竟如何打算,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北面的战事随时可能爆发,没时间再慢慢计较个人恩怨。” 话到此处,风菱不由想起了几天前,九灵元圣奉太一之名前来找她时,带来的话。 太一将厉害关系摆在了她的面前,已然告之她,现如今不是人族内斗的时候了,北面被魔族控制,那群家伙意欲毁灭整个遗弃大陆,如今星辰幡只有一柄还未现世,因此魔族会越发疯狂。 其实关于整个遗弃大陆的事,风菱在渐渐掌权后,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星辰幡是整个乱世的引子,鲲鹏欲得星辰幡,蛊惑妖族与人族争斗,其实最终结果两方两败俱伤,可是鲲鹏早就堕入了魔道,和魔族老祖冥河两人联手,操纵着北方,带领着魔族,根本不在乎此地的妖族。 魔族之道杀万物,若是给魔族得势,这天下必将灭亡,先前要不是星辰幡一直没有现世,导致魔族没有加快灭亡遗弃大陆,但如今星辰幡已现世八柄,唯剩一柄的情况下,魔族一定会疯狂起来。 星辰幡之所在,八柄中,三柄在她风菱手中,一柄在吴小俊处,还有一柄曾经风菱拿给了帝俊,而既然太一是帝俊的话,那一定此时在太一手中,还有一柄九州国建朝时就在闵室手中,现在也一定在闵殇手里,南面就有六柄。 另外还有两柄,应当是在北国人的手中,也就是已经落入了魔族之手。 只剩下一柄还没有找到,但就今日的乱世看来,不出一年,那一柄一定会出现,一旦那一柄出现,鲲鹏或者冥河,更或者两人都会一同前来,不出一日,遗弃大陆便会灰飞烟灭。 所以必须在两人到来之前,将北国的魔族镇压,一切就会有转机。 但是,风菱觉着兴许太一晓得她一心想报灭门之仇,所以还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去找闵室,找华阳派报仇,她也回复了太一,如果一个月内报不了仇的话,她就回去。 她听说太一与吴俊已经商量好了,他们将南部东面的所有诸侯国势力,包括北部东面的所有妖族部落都联合了起来,组成了联盟,而推举她做盟主。 如今所有势力中只剩下九州国,以及正在开战的僧国与孟国没有加入联盟,僧国的话,据太一说他有人情,他这个月内会搞定僧国和孟国。 孟国与雷泽其实也有仇恨,毕竟他们虽被北国利用,但雷泽言到底死在他们的手上,太一说,他会让孟国给风菱一个完美的交代,让风菱安心放过与孟国的仇恨。 关于这一点,风菱也答应了,毕竟无论于私于理,她似乎都没有拒绝太一建议的可能性。 这会儿雷泽卿要留下来,风菱不太好阻拦。 她这身份说实在的在雷泽卿面前实在尴尬,若是在军营之中,她自可按军法从事,但是这雷泽卿不是军中之人,又是她唯一仅剩的有血脉之情的亲人,她纵容一点也是难免的,只是若是误了正事,那她可就难辞其咎了。 雷泽卿闻之,点了个头,附在了风菱的耳畔道:“姐姐放心,一个月之内我定让闵殇生不如死,我打算…”说着,雷泽卿的声音放小了许多,只传进了风菱一人的耳朵。 而说完之后,风菱的额头打上了一道黑气,咬了咬牙,问到:“你确定当真要如此?”说着,风菱露出了一丝像是怜悯还有不满的目光。 这目光落在雷泽卿的眼里,好似一种嘲讽与轻视,让她也沉了面颊道:“是,都已经被人认做贱婢污秽了,我还要在乎什么,我就做一回祸害江山的妖孽又有何妨?姐姐有万里江山,有雄兵数万,自然不屑此法,可我没有,若是我有,也不会落到被人糟蹋的地步。” 雷泽卿的话,话中带着刺,刺得风菱胸口一疼,好像再说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明明有能力却保护不了她们,如此的话,还不如让雷泽卿自己来。 咬紧牙关的轮廓在风菱侧脸上若隐若现,她没有恼怒,只是很是无奈:“我晓得是我来晚了,你不必如此说了激我,你既然想如此做,便去吧。但是我先说好了,你是我雷泽家唯一的血脉,是我雷泽玥唯一的亲人,我就有保护你的责任。” “若你一旦有危险,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最近我都在城中,这朝中有我安插的御妖宗的弟子,明日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几名后宫侍卫,将闵殇派来监视你的人给换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们交代。”风菱话到此处,伸手一挥,只见一道月白的清光从此处炸开,随后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走出王宫,那宫墙之上睡着一头狮子,九灵元圣见风菱一人出来,哈哈一笑,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内,道:“怎么招,我就与你说了,你家那小妹能没有半点芥蒂地写出血书让你出兵,想来她的心机很是深沉,自然不会跟你离开过舒坦日子,她是想利用你报她被辱之仇。” 风菱看了一眼九灵元圣,拍了拍肩膀让小狮子跳到了她的肩上伏着,这九灵元圣不知为何与风菱竟一见如故,在风菱跟前不仅没有半点老一辈的姿态,反而像只宠物似的,还会撒娇。 风菱也就真把九灵元圣当了宠物,说话时分随意,叹息道:“她是先前受的委屈太多了,从小娇生惯养,自然不能释怀被人从天上拉下来的感觉,想要任性一番我也能理解,只是不要落得妲己一般的下场便好。” 说着,风菱停了停,看着九灵元圣替她担忧的神情,很是明白,这家伙是担心以雷泽卿既然有心机,就怕对付闵殇过后,转过来对付风菱,毕竟人的欲望有时候是很可怕的,它就像一团烈火,一旦开启就会止不住地一路肆掠焚烧,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然而这样的担心,在风菱看来却是多余了,因为…她很冷静的安慰道:“放心,在我不允许的范围内利用我的人至今,乃至以后都只有太一,没有万一。” 话到此处,风菱与九灵元圣的身影消失了,而伴随着今夜的落幕,史官记载的后宫之乱开始了,这是一次堪比商纣王王朝覆灭的一次混乱,雷泽卿在史书中被人称之为妖妃,加速了九州的灭亡… 第584章 宏愿 三千年来,无论遗弃大陆还是本源大陆,都曾有史学者研究过商纣王王国的原因,归其因为全赖于商纣王上香朝拜女娲庙,而至于为何他会大方淫辞,导致商朝灭亡,这一点史学者们至今无法探究。 然有一点却是已知事实,在纣王灭亡的众多原因中,妲己乱商是占了极其重要的原因。 都说红颜祸水,这一点假不了,妲己乃上古之妖,已妖族之躯修炼了多年,曾与上古之神羲和娘娘有一面之缘,被元神收入招妖幡中,只不过妲己凡心未灭,羲和便没有将她带回太阴宫,让她留在青丘轩辕坟好生修炼,待到时日,羲和自来助她成道升仙。 可妲己运气不好,碰上羲和的时候已经是巫妖大战快要开始的前几年了,也就是还没等羲和来助她,羲和就已经死了。 普通小妖要是没有大神助其渡过天劫,往往会在渡劫时灰飞烟灭,再者妲己相信羲和一定会来找她,因而妲己也不敢继续修炼,一直等着,等了快十万年。 直到三千年前,突然女娲娘娘用了招妖幡,将她招去,并允诺她,只要她迷惑纣王,助成纣王江山气运尽失,推动天道的量劫,她便可以得道成仙。 可谁知大功告成之日,参与封神之战的几乎所有人都成仙成神了,甚至包括纣王都被封神了,她却被姜子牙痛斥说她造的杀孽太多,要她一命偿所有人的命,将她斩杀。 好在,女娲娘娘可怜她,凝聚了她的一缕魂魄,让她投身为人,给了她一个新生,让她出生在了一个衣食无忧的大士族家中。可命运多舛,谁知辗转到如今,妲己的现世家族却在摇摇欲坠的九州权利争斗中灭亡了。 说起来,妲己的悲剧,全因为羲和当年那不负责任的戏言,若羲和没有应允她,也许她就不会一直等下去… 三更天后,风菱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人来找她索命,梦中那些人说,她曾经给他们允诺了美好的世界,结果她最终却没有实现,害得那些人在无边的等待中饱受着寂寞。 风菱被噩梦惊醒,醒来是正瞅见九灵元圣趴在窗户边打着呼噜,于是风菱抱起玉枕砸了过去,将九灵元圣从睡梦中砸到了地上,龇牙咧嘴地抱怨道:“做什么?” “谁叫你睡着打呼的?害我做噩梦了!你就不能学学你家天尊,睡觉跟一块碧玉一般?”风菱大约是被噩梦吓着了,带着起床气,竟耍起了小脾气。 九灵元圣闻之,这死丫头,吃又不能吃,还时不时给他晦气,也真是仰仗着东皇惯着她不是。不过,小丫头说什么?她还见过天尊睡觉的样子… 唔,被天尊指使了十万年,居然能听到这样的八卦,有趣有趣,于是九灵元圣打了个激灵,一骨碌翻了起来,狮口一张吹亮了烛灯,问到:“什么?你俩已经到了同塌而眠的程度了?” “咳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风菱揉了揉鼻子,起床气瞬间浇熄了,醒了醒精神,转了话题道,“对了,我先前听说你是因为屠杀了小俊的士兵,所以被你们家天尊流放到我这儿了,你到底为何会屠杀小俊的人?” “小俊?你不这几日总和天蓬说,小俊上一世砍了你几万年,你与他的仇不共戴天,怎的这会儿喊得如此亲切?”九灵元圣没有立即作答,听到风菱对吴俊的称呼仍旧没变,倒有几分奇怪,按理说风菱在得知吴俊便是吴刚之后,应当会好好与他计较一番因果才是。 不过,不是风菱不计较了,只是风菱一向大气,哈哈一笑:“那不糊弄天蓬的吗?我如今又打不过他,只有能忽悠则忽悠了,小俊虽是吴刚这点不假,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记不真切,难不成就因为这事要我把他杀了?最多打他一顿,打得他下不了床就好,下手不必太狠。”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太狠!九灵元圣这几日与风菱相处多了,渐渐的也发现了这丫头的可爱之处,倒像极了某个人。 想到此处,九灵元圣便也一股脑与风菱说了:“我当时屠杀他的人,并非刻意,只不过修炼了数万年,不知为何总压制不住妖族的野性之气,一旦暴怒便敌友不分。” 风菱闻之,愣了愣,再看了一眼他人看不到隐藏在九灵元圣脖子上的铁链,终于知道这铁链是作何用处的了,原来是压制妖气所用,可是…风菱想了想,她如今也觉醒了妖族之气,可没有遇着九灵元圣这般情况,要说她境界高的话,似乎还不足九灵元圣的十分之一吧。 风菱不由问到:“你为何压制不住妖气,你都快赶上金仙的修为了!” 话音一落,九灵元圣突然看向风菱,盯着风菱的脸颊打量了半响,张了张嘴,说到:“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这句话让风菱打了个寒颤,她记得十年前红云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风菱追问,红云未答,如今他们同一时期的九灵元圣也如此说,看样子,的确有人和她很像了。 于是风菱忙问到:“是谁?” “叫羲和,你不认识。” 九灵元圣的回答,让风菱顿了顿,唔…也算不上不认识,她曾有猜想自己可能是羲和,现如今各样线索所指,都在说明她就是羲和,只不过羲和的书上没怎么记载她的人际关系,红云、九灵元圣之类的,她几乎没有提到过。 只是当时红云好像说那个和她很像的人…嗯…差不多这里可以确定就是羲和了,这个羲和曾是红云的心上人,那该不会九灵元圣也… “咳咳…”风菱又咳嗽了一声,问到,“该不会羲和是你心上人吧?” “是个屁!”九灵元圣闻之大骂了一声,将风菱的猜想立即打住,往可能是仇人方向想去,那她自己绝对不能认自己和羲和有半点关系。 随即,风菱装作云淡风轻地问到:“呃…那个羲和怎么招你了?” “她让老子等她助老子成道,一等就让老子等了十多万年!” 呃…风菱听到九灵元圣的话,想起了自己的梦,梦里有许多人,她看不清模样,只稍微看到了一只貌美的狐狸,好像叫妲己,她允诺过要助她成道,结果她没做到。 如今想来,似乎九灵元圣也在那些人中。 这么说来…风菱翻了翻白眼,这羲和到底欠了多少人的诺言啊?是不是逮一个人都给人许愿,到处发宏愿,结果到了如今让她来还债来了!要是羲和还发过类似要教猪说话的宏愿,她风菱可作死也做不到啊! 第585章 对对错错 同一时刻,宫中,原本冷清的冷宫里,今夜却异常热闹,灯火通明,都传言王后正教训慧夫人,斥责她纵容宫女翠儿私自离宫,在慧夫人住处大吵大闹。 后来情况突然逆转,据说王后与慧夫人不知为何拉扯起来,要拖着慧夫人去见圣驾,谁知刚走到院外慧夫人就被王后推到了水里,正巧那时天子来了,令人将慧夫人捞起,顺道就捞出了一具女尸,正是翠儿的。 显然慧夫人就翠儿一个贴身婢女,不可能自己将翠儿淹死,左右对峙下来,这一出戏却导向了似乎是王后自导自演,只不过未有人直接说明。 这会儿冷清的院中,慧夫人一身是水的,吹着冷风,冻得手脚冰凉发紫,一个人蜷缩在湖边望着翠儿的尸体,那原本晶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不断地发抖,口中竟是念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卿儿不敢了,陛下不要让王后再来折磨卿儿了…” 看着雷泽卿如此狼狈的模样,闵殇戾气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隐隐的不忍,帝王虽是无情,但纵使是养了多年的宠物,也会有一丝怜悯之情。 更况前些年来,闵殇还在年幼之时,雷泽卿便被送入宫中陪伴,雷泽卿原本长得就出挑,在后宫之中那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又知书达理。 就算排开雷泽家的因素不说,雷泽卿也理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如今见她这般,再加上一向高傲的她,竟然今日被折腾到说了软话,闵殇也于心不忍,一时放下了对雷泽家的恨意,往雷泽卿跟前走了过去,取下了身上的灰狐皮毛大氅,给她披上。 雷泽卿见状,忙磕头谢恩,而这一下似乎力道下得重了些,竟将额头都给磕破了,依旧喃喃道:“陛下,卿儿真的错了,求陛下饶过卿儿,求陛下饶过卿儿…” 这不断重复的恳求,落在闵殇耳中,在他的眼中更添加了几分疼惜,毕竟闵殇不过二十出头,血气方刚,难免不被情感支配,不由自主地将雷泽卿揽在怀中,轻轻拍着雷泽卿的后背,安慰道:“朕不会把你怎样的,没事了,没事了。” 见闵殇突然对雷泽卿逆转了态度,王后脸色绷得青灰,果然他还是对这个贱人留有余情,加之如今害死翠儿的矛头似乎都指向了她,急躁之下,王后不由跪下恳请道:“陛下!这宫娥翠儿无缘无故的死在河中,必有蹊跷,请将慧夫人交给臣妾来查明真相,莫要因小失大…” 话音未落,王后的话就被闵殇厉声打断道:“查什么查?要真要查出什么来,你担待得起吗?” 言外之意,看样子闵殇是认为王后给雷泽卿使的绊子,这后宫之事他大约也知道,王后对雷泽卿的嫉恨,时常会引得王后来为难雷泽卿,只不过先前他将对雷泽家的所有憎恶都累积在了雷泽卿的身上,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世间的君王没有蠢人,所以后宫如何乱,没有谁能乱过君王的眼睛,只有他刻意的纵容,毕竟连家都治理不好,如何治理天下。 然而这一回,兴许在闵殇的控制下,出了风菱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因而就将整个事件的真伪引导至了一个错误的方向,闵殇肉体凡胎,如何识得出这地上的女尸身上披着一张看似翠儿的假皮囊,而真实不过是王后的一名宫女罢了。 可惜这还不是混乱事实的最厉害之处,最厉害的是风菱将先前在场的王后,及宫女侍卫们的记忆修改了个七七八八,真真假假的剪成了一段看起来很真实的记忆。 因而这时候,连王后内心里也以为是她故意陷害雷泽卿,在闵殇一提之后,不安地收住了声,忙低下头,不作言语。 雷泽卿见状,却撑着虚弱的身子,要从闵殇怀里挣扎出来:“姐姐说的是,还请陛下彻查一下臣妾,还臣妾清白,否则这般不清不楚的,臣妾怕…” 雷泽卿受了风寒倒是真的,大冷天穿着单薄的衣衫,就往湖里落,又是凡人之躯,哪里能有不着凉的道理,越是发声越发软弱无力,未等闵殇说完:“朕替你做主,谁胆敢再说今日之事是你所为…”时,雷泽卿已经昏了过去。 见此情形,闵殇到底乱了心神,将雷泽卿打横抱起,就往屋内走去,大唤道:“快去传太医!还有,今日之事若谁再敢提半个字,朕就砍了谁!” 今夜一闹,雷泽卿从此走向了祸乱九州朝纲的妖妃之路,正如三千年,祸害商朝的妲己一般,只不过如今已无法细细推敲妲己当初是如何引导着商朝走向灭亡的… 此时,风菱处正与九灵元圣谈论得起劲,说来,她这是助纣为虐了,只是权利的更迭中,并没有正义与邪恶,各谋其利,又有谁能说闵殇就罪有应得呢? 闵殇说到底,虽说应当算不上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君王,但至少他勤政,抑或至少他为了保住祖宗留下的基业不惜一切代价。 要说他恨雷泽家,似乎他更恨的是自己,恨的是雷泽家他非除不可,曾经对雷泽言的那一声亚父,恐怕也有几句是发自内心的,至少在雷泽言临行之前,他的那一声喊得自己有多痛也只有自己知道。 这一年来,他把对自己的恨意,叠加在了雷泽卿的身上,其实恐怕是他害怕面对,反而转化成了这样的发泄方式,对对错错又有谁能说得清。 这会儿在风菱与九灵元圣的谈话中,在说到羲和时,风菱不由问到:“你说羲和让你等了十几万年,她总做这样的事吗?是不是包括那乱商的妲己,也是她让人等着,结果却没有去兑现诺言?” 九灵元圣想了想,封神大战时,他没有参合,但也有听说,道:“大约是吧,那妲己元神在招妖幡中,想必就是羲和弄的,那丫头经常做这样的混账事,在凡间游历时,总喜欢多管闲事,最终欠了一屁股债归西了。” 九灵元圣口中满是对羲和的不屑与厌恶,但是不知为何风菱却看到九灵元圣说话间流过的一瞬失落。 原来如此,羲和她似乎对这些人做了些好事吧,她欠下的应当不是许诺,而是情意… 第586章 情深意重 在与九灵元圣交谈的过程中,风菱发现这才是她第一次走进羲和的世界,虽然先前借助羲和的书籍、道法,她得到了许多进益,然而她却至始至终不了解羲和。 这些年来,风菱一直在想,羲和到底为何要炼制招妖幡,可想去想来都无法得到结论,按理说,就招妖幡的功能来看,炼制招妖幡无非是想集天下之大权在手,能对所有妖族呼风唤雨。 可是,风菱渐渐发现羲和不是这样的人,她压根对权利没有半点欲望,那又为何?难道是为了拯救这些在洪荒之中瑟瑟发抖的弱小妖族?可是羲和似乎也不是个纯善之人。 羲和还真是复杂。 然而有一点,风菱可以确定,羲和曾与她一样,很寂寞,不,或许说更寂寞,数千年甚至上万年来在太阴宫中,没有人烟,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她曾在那太阴宫中呆了十年,尚且觉得要疯了,而羲和呢? 兴许就是羲和真的太寂寞了,所以想找个伴,就这样开始炼制起了招妖幡,而又兴许她在收妖之后,却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些妖族,就像风菱对雷泽军一样,到最终不知是他们温暖了她,还是她温暖着他们。 羲和想要的世界,风菱不知道究竟会是怎样,而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遗憾离开人世的,风菱却似乎渐渐清楚了,羲和的确是个彻底的坏丫头,让他人等了她太久了。 甚至九灵元圣无法收敛的妖气,也是因她而起,因为真的等得太久了。 想到此处,风菱突然一想,羲和都这么厉害了,她的世界全是妖族,那为何不弄个妖王的名头,于是向九灵元圣问到:“说来,羲和究竟在洪荒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为何人称她为羲和娘娘?她怎么不是妖王?” 听到风菱的提问,九灵元圣眨了眨眼睛,仿佛风菱问了个极蠢的问题,让他不禁失笑道:“什么妖王,那是她的格局吗?她都嫁给妖皇帝俊了!” “啪嗒!”风菱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这…风菱揉了揉被摔得略肿的额头,所以…她是妖后,不,或者说在帝俊称帝后,她是天后。 一瞬间,无数回忆袭来,风菱想起了最初她遇着帝俊之时,她问他到底是什么人,而帝俊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夫君。” 对了,他是夫君,他是她的夫君,这家伙干什么中间要省略两个字!所以,她可能就是羲和,而帝俊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夫君,不是名称,而是事实! 如此一想,许多脱节的线索风菱都能连接上了,那太阳宫中没有牌匾的寝殿,招妖幡除她以外,帝俊也能随意使用… 可恶,为何她关于羲和与帝俊的记忆一点也想不起来!到底她与帝俊曾经发生了些什么? 正在风菱胡思乱想之际,九灵元圣对于风菱这样突然从榻上掉下来的行为,十分诧异,抓了抓脸上的鬃毛问到:“哎!你那床榻是不是不大稳当啊?” 风菱从地上爬起了来,扶着床沿,面上染上了一丝不大明显的微红,尴尬地吞吐道:“唔…是…是有点不大稳当。”说着,风菱停了停,假装随口问问,道,“那…那个说到哪了?对…羲和嫁给了帝俊,然后呢?她倆感情好吗?” “你关心这事做甚?反正两人都不在了!再说了,这两人的事,我哪里晓得。” 嗯嗯,是,风菱一懵神差点忘了九灵元圣不晓得帝俊和太一是同一个人,更不会晓得她极有可能和羲和也是同一个人。 看着九灵元圣狐疑的眼色,风菱打哈哈道:“闲来无事,有点好奇,这天庭后宫的生活是不是也和凡间一般,你瞧像卿儿妹妹那样,一时宠爱万千,一时又备受冷落的,还得花足了心思去哄君王欢喜,所以我就好奇羲和是不是也这样。” 九灵元圣闻之,哈哈大笑起来,随即鄙夷了风菱一眼:“你以为羲和是何人,需要做那些事才能哄得帝俊欢喜?她可是太阴之主。再说了,我听闻帝俊从始至终,直到上古天庭崩坏之时,后宫也只有羲和一人罢了。” 那就是感情十分要好了!风菱一想,这世间男子多三妻四妾,天子尚且不说,吴小俊不也有数不尽的桃花,然帝俊只有她一人,岂不是正说明他对羲和情深意重。 不过想来也是,就帝俊那样性情,大约也没闲功夫谈情说爱。说到这里,风菱倒真有点想他了,于是道:“元圣,你若是无事的话,替我回去看看天尊,帮我带句话。” “带哪句话?” “说我挺想他。”风菱如实说到。 不过,显然这句话让九灵元圣打了个寒颤:“你一小娘皮怎的就不知矜持点?要说自个去说,老子才不做你俩的情书信使。” 风菱闻之,倒也不着急,起来倒了杯清茶,嘬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我记着天尊说了,让你来协助我,若是我的要求没有照办,兴许明儿个便会妙严宫去再锁十万年,我刚刚似乎有提要求吧?” 死丫头!风菱这若无其事的威胁当真有用,九灵元圣也只好咬着牙,吹开了窗户的木栏,往空中飞去,此处暂且不提… *** 翌日清晨,风菱端坐于院外的石桌之上,装模作样地打坐练功,翠儿在她一旁侯着,因风菱略施了点法术改变了翠儿的模样,又让翠儿扮作男子,看起来竟有几分霁月清风的神韵。 不一会儿,桐和便打了声招呼与天蓬一起走了进来,同风菱打了个躬,道:“昨日,老夫太忙,夜半回来之后听闻弟子说,是道长令人将老夫带出来的小娘送了出去,真是有劳了。” 说完,桐和左顾右盼,看了看风菱身后的弟子,并未看出半点端倪,又见风菱身旁一只跟着的狮子不见了,便信以为风菱当真把翠儿送去了邯谷城,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却闻到,风菱缓缓睁开眼睛,清淡道:“这是小事,贫道与天蓬仙士乃好友,故而出山帮你,但桐和长老似乎是太过把贫道当了外人,若桐和长老不愿与贫道说实话,贫道便不久留了…” 第587章 谋士 十年前,风菱偶然去到了九州京城,那时,一个月内,京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时如日中天的易家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闵室天下得以保全。 十年后,风菱又因为偶然来到了九州京城,然而这一次不同往昔,虽然京城中仍旧有两股势力暗中争斗,昔年的易家换成了华阳派,闵室却不是那个风菱愿意保护的君王了。 时过境迁,风菱看着与易允相似的嘴脸,不屑一笑地站起了身,说话间便有要走的意思。 可现如今桐和正缺人才,哪能就这么放风菱离开,忙赔上笑脸道:“道长留步,道长大才还望助桐和一臂之力。” 见桐和开口,一旁的天蓬看了一眼风菱欲擒故纵的样子,也打了个哈哈,插话道:“太阴小友莫要生气,老夫也不大晓得这桐和小儿想做何事,不过大约都是他们人间的俗世,不说不过担心扰你我清休。” 风菱继续抬着下颌,一副轻慢的样子,与天蓬一唱一和道:“既是入仕帮忙,自然要晓得这些俗世中的门道,否则你我且不枉来一场。天蓬,我看这桐和长老也不大信任你我,不如与我早些回山,免得倒在此处受人怠慢。” 话音一落,风菱走到天蓬跟前,便要拉着天蓬的袖子离开,说话间,还不忘提醒道:“我可听闻昨日你与他前去面圣,那天子见你模样丑陋,不愿待见,既然九州不与你我以礼相待,何必讨这晦气。” 桐和闻之,也不知风菱刻意激他说出他与闵殇早就面和心不和了,只顾跑到风菱跟前,连忙解释道:“道长!其实桐和与闵殇压根并非同心,还望道长与仙长助桐和度过难关,免天下道门遭灭顶之灾。” 终于,这一回风菱打消了要走的意思,挑了挑眉,好似很惊奇地问到:“哦,此话怎说,难道桐和长老遍访名仙名道不是为了守住闵室江山?天下道门的灭顶之灾又是从何说起?” 听到风菱的询问,桐和晓得,无论这位名叫太阴的修士,还是天蓬,两人的智计都非常人所及,在两人跟前遮遮掩掩的话,迟早会连这两人都不肯帮他了,于是半真半假地将天子与他的矛盾解释了一番。 其中铜和把他与天子如何算计雷泽家的事,给稍稍提了一些,道:“…总之桐和为天子铲除了一个家族,相当于也掌握了天子的许多秘密,然而如今桐和没用了,天子猜忌心重,一定会将桐和灭口,桐和即将沦为下一个雷泽言,而天子要铲除桐和势必要将华阳派一同覆灭。 如今华阳派是天下道门之首,恐怕华阳派遭难后,天下道门必乱。道长,你我都是修道之人,难道道长忍心看着天下道门毁于权利斗争之中吗?” 桐和说得声泪俱下,要不知情况的还真能信他一二,特别当他提到天下道门时,凡修道之人,不管各为其主也好,各有夙愿也罢,都会动心到想帮他。 毕竟,桐和说的也并没有道理,如今华阳派是天下道门之首,若是华阳派出了什么事,那道门之间必然会有一场角逐,谁都想做那第一的位置,道门之间一定会掀起一场内斗,到时候这混乱的天下会更加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风菱点了个头,道:“桐和长老说的极是,不过贫道倒是不懂了,桐和长老的华阳派即是天下道门之首,长老手中亦有部分兵权,天子要动你一时半会也难得实现,不知桐和长老为何如此着急的招兵买马,难不成长老是想做这九州的王,造反?” 风菱最后两字咬得极重,听得桐和猛地一怔,他的确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虽说最初准备反闵殇只是为了自保,但现如今却是想胁迫闵殇,做这九州的主宰,试问谁不想一言九鼎。 当华阳派立于天下道门之巅后,那再做一做整个天下的王者,岂不是更满足。 风菱的话问得如此没有避讳,桐和也不再瞒着,只是话语稍微委婉了一些:“天子动我只是早晚,桐和也不过无奈之举,桐和万般没有弑君的想法,只是想让天子稍稍听一听桐和的话。” “挟天子令诸侯。”风菱淡淡一笑,天下八十一路诸侯,九州至今仍掌握着五十路诸侯,的确是个很大的诱惑,谁都想要,只要控制住天子,没有天子之名,却有天子之令的话,那的确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现如今的闵殇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只有架空闵殇,朝中三公中除去另外两公,彻底控制住闵殇,桐和才能跃居那个位置。 风菱拇指摸了摸食指及虎口处,她早就帮桐和想好了办法,道:“桐和长老像现如今这般招兵买马委实慢了些,既然长老诚心相交,贫道倒有一番毒计,赠与长老。” 桐和见状,话到此处,已经没有任何可隐瞒的,见风菱面上那看不清的神情,就好像是一位谋士,真分不清她到底是否是真的不问世俗,可还是毫不犹豫问到:“还请道长示下。” “桐和长老乃当朝大司空,剩下朝中两相,乃大司马,大司徒,这两人中,大司马心性死板,一向与新贵不和,与长老政见不合,又手握三十万兵权,与当年的雷泽言相似,故而桐和长老将最近雷泽言的谣言散播之事放在他的头上,他自然会被天子排斥; 至于大司徒,为人胆小,若天子真被挟持,他恐怕也不敢出来放肆,为今最要紧的事,是如何挟持天子,如何在不被天下共斥的情况下‘挟持’天子!这件事贫道给桐和长老想了一个办法——召开道门大会,邀天子主持。 当然这是双刃剑,可能会让长老反陷入危险之中,但是做成了的话,长老不仅能成为天下道门中实质上的唯一掌门人,也可以挟天子令诸侯,做九州的王者…” 之后,风菱又与桐和谈了两个时辰,在她的建议下,桐和闻之可行,直接拜别了风菱,往宫中赶去。而后,风菱借口她在桐和之处住着并不方便,告辞了桐和,临时住到了富阳城中的客栈中,将客栈包了下来,以便接下来更方便的行动… 第588章 复宠 富阳宫中,天子寝殿外,桐和到来时,门外站着两位大臣,这两人便是风菱口中所说的大司马许文昌,与大司徒李斯,两人正焦头烂额地围在门口絮絮叨叨着什么。 桐和来后,与两人互相打了个躬,虽桐和与许文昌一向不和,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摆出了一幅你我都互相欣赏的模样。 招呼之后,桐和向李斯问到,两人所来何事,只听李斯道:“昨夜近孟国前线五百里加急来报,孟国与僧国两方战役接近了尾声,孟国兵败,特遣使来与我国求和,希望我国派兵增援,我与许大人特来寻圣上拿主意。” 孟国这么快就败了?桐和闻之,眼中滑过了一丝计较,这件事他居然不知道! 显然天子最近在刻意冷落他了,只是没想到僧国居然如此强悍,这两国开战不过短短一个来月,孟国就接连丢失数座城池,看样子僧国自安鹿县会战后已然跃居天下第二大强国了。 桐和继续想着,一面与李斯问到:“那圣上如何说?” 李斯叹了口气,很是为难,望着紧闭的漆红殿门,道:“唉!自三日前慧夫人染了风寒后,陛下就休了朝会,三日没上朝了,天天守着慧夫人。” 言外之意,便是李斯三天没见着闵殇了,所以别说拿主意,就连话都没能说上半句。 话音一落,许文昌也情不自禁附和起来,说来,他应当是最郁火难平之人,当今王后便是他许家人,许文昌的亲女,三日前那一闹,许王后心中自然不甘,借着许文昌来宫中探望之时,好生抱怨了一番。 后宫与朝堂往往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着雷泽家的余孽又有了复宠的迹象,第一站不住脚的自然便是与后宫关系匪浅的人了。 许文昌想着闵殇居然因为一个已经衰落的家族之女荒废朝政,一怒之下,大骂道:“哼,那个祸国祸民的妖女,不过是死不足惜的罪人欲孽,陛下也是被妖术蒙了心,早晚得把这祖宗基业给废了!” 李斯闻之,忙用手肘拐了拐许文昌的胳膊,递了个眼神,示意桐和以及另外还有几名侍卫在旁,道:“许大人慎言。” 许文昌被如此一捅,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虽说还是有几分担忧,但如今九州大部分兵马都在他手,天子更是依仗他压制桐和,他倒也不算惧怕。 此时,殿内,雷泽卿感了风寒,虽脸色苍白,但却仍旧容颜不衰,相反有一丝伤情动魄之美,就连水溏中的鱼看了去的话,也会因此沉入池底。 闵殇在雷泽卿一旁,眉头深皱的用手绢擦拭着雷泽卿时不时从额头滚落出的汗珠,但门外的话却听得真切,只是未曾理会罢了。 其实,他最初也没打算把雷泽卿接到自己的宫中来,可是在三日前,雷泽卿晕倒后,闵殇将其抱回里屋,才发现那冷宫中雷泽卿所住的屋子,连一床像样的棉被都不曾有,于心不忍,便将雷泽卿带回了自己的宫中。 这几日来,雷泽卿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偶尔醒来倒还是会说几句感激之语,撑着她那虚弱如蒲柳的身子,柔声细语在闵殇耳旁说着软嚅之语,时而又昏迷中,总叫着闵殇放过她,或者求闵殇救救她。 这样下来,又惹得闵殇越发心中疼惜。 这雷泽家已经家破人亡了,留下个孤女,让他日夜折磨,如今想来倒是做得过分了。 正念到此处,雷泽卿渐渐醒了过来,娇容卧于病榻之上,却露出了一抹沉醉的笑颜,轻声道:“陛下。”说着,雷泽卿便要扶着床沿起来。 闵殇见状,忙伸过手臂,揽着雷泽卿的肩,将自己的身子当作了雷泽卿依靠的背枕,温柔地问到:“卿儿醒了?想吃些什么,朕令人下去准备。” 雷泽卿闻之,鼻翼微酸,不觉倒吸了一口气,抽泣起来,这一声嘤嘤的哭声不大,也不恼人,只让人觉得心底宛如扎了一根针,疼得想揉上一揉,故而不难见到闵殇难掩关怀又道:“怎么了?是听到殿外那些人嚼舌根,不高兴了?” 雷泽卿摇了摇头,柔软的身子又往闵殇身上靠了靠,道:“听是听到了些,大人们说得对,陛下快些出去吧,卿儿无事,卿儿这只是高兴的。” “高兴?” 对于闵殇的不解,雷泽卿抬起头看到他渐渐沉淀的眼底,却浅浅一笑:“因为卿儿每日能一醒来便见到陛下,自然欢喜,卿儿不奢求陛下日日都在,只求能醒来偶尔见到陛下,哪怕一月一次便好,抑或两月一次,卿儿都自当欢喜,这样卿儿便有了希望,至少知道陛下会来,便已知足。” 听得雷泽卿如此说,闵殇神情一怔,黯了黯,张开凉唇欲说些什么,却到口中止住了,而又听雷泽卿补充道:“再者说了,卿儿的确是死不足惜的余孽,哪里有甚资格缠着陛下,让陛下伤神,都是卿儿的错,不该出生在雷泽家…” 话音未落,雷泽卿又痛彻大哭起来,这一回闵殇倒出言制止了雷泽卿的胡说八道,道:“卿儿无错,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糊涂话。” 说完,两人又说了几句,只见闵殇安抚了雷泽卿,还劳心地亲手给雷泽卿盖上了被褥,这才往殿外走去,拉开门时,几位大臣还讨论得热烈,见闵殇来了,顿时噤声不言,恭恭敬敬请安,道:“陛下。” 说话间,桐和低头时,用神念观测了一下闵殇的表情,见闵殇盯着许文昌的眼神较之前狠戾了许多,心下不由计较了一番。 桐和也没想到雷泽卿还能东山再起,不过如此更好,雷泽卿想来应当会感念他替她给雷泽玥送信之事,若这个时候她得宠,那自己可以借着雷泽卿的关系,里应外合扳倒许文昌,天子失去了许文昌这个臂膀,那这九州的江山还不在他桐和的掌控之中。 而那时再召开道门大会,胁迫了闵殇,他不听也得听,若是实在不听,就扶植一个更听话的小天子好了… 第589章 明月宅 富阳城中,一处取名为明月的私宅,宅子不大,不过却分外雅致,位于城南南郊。 自三日前宅中搬来了一户人家后,这宅子就意外的热闹,据说宅子的主人是一名得道的高人,霁月清风不说,又道行高深,且还饱读诗书。 而宅子的主人并不抗拒外人,总是设宴款待名流士族,以及城中修道做官或者正准备入官的新贵,且在宅中,但凡到此的宾客都视若上宾,酒膳供应,琴乐礼应,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造成了车水马龙的景象。 接连三天,都有慕名而来的各界人士来到明月宅,与屋主谈经论道,相谈甚欢。 至于他们为何会听闻此处,也全赖于这宅子的主人,风菱阁下难得不小气的花了大钱,在城中造了些舆论,让人都觉得她是来自于仙山的隐士,当然风菱散播出去的话大多都是真的,她也的确有卜卦论道,谈古论今,琴棋书画的本事,只不过没有说她的真实身份罢了。 她这么做,无非就是结实这九州京城的权贵,以应日后所需。 要瓦解一个王朝,兵攻是不够的,若单纯只是屠杀,那她与北国那群野蛮人有何区别?血流成河不说,还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但内部瓦解就不同了,她要的是九州真正的臣服,而不是被迫。 今日明月宅休闭,没有接纳客人,院门紧闭,而堂厅之中却坐满了十来人,皆年纪不轻,甚至鬓发斑白者居多。 这些人每人脚下一个蒲团,都跪坐与蒲团之上,向最前方坐在楠木椅上的风菱打了个躬:“家主!” 一声之下,风菱放下了正要掀起的茶盖,笑眯眯地望着这些个前辈,站起身来,回了一礼,道:“晚辈雷泽玥,见过各位世叔,今世叔们能应邀前来,玥万分荣幸,不足之处还请世叔们提点一二。” 话音一落,这些风菱口中的世叔又回了一礼,且有人想站起来回应,被风菱礼貌地压了下来,请他们不必拘礼。 说话间,风菱看了一眼身后侍着的翠儿,这些人到明月宅都是翠儿的功劳,全赖于这几日她到处游说,才说得这些人前来面见风菱。 当然他们见风菱是一回事,听不听风菱的话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这些人虽然都曾经是雷泽家的家臣,发誓与雷泽家共进退,但时过境迁,雷泽家都销声匿迹了一年有余,加之闵殇在灭除雷泽家之后,收买了士族人心,要将在场的所有人的心思扳回来,还真不容易。 故而,风菱为了防止这些人首鼠两端,将自己埋在富阳城中的所有御妖宗修士全面启动了,一方面监视各族人,一方面在宫中也布下了眼线,防止有人接近天子高密。 这会儿,在场的,至少有半数人,与其说是自愿来的,不如说是风菱半胁迫的,因而在场不难见到有人脸色并不好看。 然而风菱对此视而不见,对众人说到:“各位世叔,当年隶属我雷泽家,我雷泽家曾庇佑各位家族,可惜当年雷泽家蒙难,致使各位无所依赖,玥在此向各位世叔表示歉意了。” “家主说的哪里话,主家蒙难,我等力薄,不能鼎力营救,还望小主人不要介怀。”其中一名族长听到风菱如此恳切,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给两方都找了个台阶下。 的确,说起来,雷泽家被判为九州的叛臣之后,起初也有替雷泽家说话的,可惜到后来,一直坚持的都同连坐判刑了,而剩下今日在场的大多都被破不敢在言,如今怎料想,雷泽家后续有人,回来了,而这些还在京城的,自然很难一开始就敞开心扉面对风菱。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树倒猢狲散,更况谁能不为自己的小家着想,一旦被坐实与雷泽家同罪,那一个家族可就全没了,所以风菱也不计前嫌,这会儿提出来,不过就是将话说开,大家也就释怀地找到了台阶,各自下了。 在话说开之后,便有族长提起了风菱如今召集他们的事情,问到:“家主,现您既然回来了,是有何打算,不妨于我等明示,我等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风菱点了个头,坐回椅子上,端起了茶盅,续而慢慢说到:“想必大家多多少少也晓得一些关于雷泽军的传言,虽九州国土之上封锁了消息,关于雷泽军之说大多不实,但有一点是真的,其一雷泽军的统帅的确就是我雷泽玥,其二雷泽军的势力已经涵盖整个南陆地中部及东部,甚至北陆地的南部地区。” 话音一落,众士族族长们不由得开始议论纷纷,他们多为文臣,雷泽家家臣中的武将当年多被雷泽言带出去了,也就是魏庭之类,所以现今武将都在雷泽之地,已经效力于风菱帐下。 剩下还在九州的武将,也在听闻雷泽军消息后前去投奔了。 所以现在的这些文臣对于雷泽军的理解,多是听闵殇说的,他们听说的消息多是雷泽军中妖族混杂,是一群乌合之众,残忍嗜杀,对雷泽军的了解并不真切,就连雷泽玥的身份也多多少少存有猜疑。 但威逼利诱下,加之士族中林家的鼎力支持,他们也就暂且认了风菱这个家主也是无妨。 于是,大家都点了个头:“是,家主请继续说。” 风菱看了看众人,见大家并不算太过质疑,便又道:“因而我所行之事,很简单,就是要诸位与雷泽军一同,里应外合,外有雷泽军近逼九州,内有尔等蚕食九州朝政,一同覆灭闵室基业!” 风菱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虽然已有心理准备,知道风菱绝不会将雷泽家被屠杀一事以德报怨,就此忘却,但要颠覆一个王朝,这就是行不忠之事,而且她还不仅要自己行,也要拉着他们一起造反,这不是挖了个坑,让众人跳吗? 再说了,风菱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出来,也就是他们所有人都晓得她要反,如果他们谁不支持,想来今日就走不出这个大门,如果他们支持,那他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果然雷泽军的传言都是真的,雷泽玥就是个魔鬼! 第590章 欲使其灭亡 风菱将要造反的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就罢了,可她还特意在说完计划后,表现得极为纯善又亲切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各位世叔要觉得为难,不想与玥一同行事,玥也不强求,只是因为玥所行之事稍稍走漏一点风声,就会导致全族覆灭,故而…” 这样的做法就十分过分了。 说到此处,风菱刻意停了停,用她那晶莹如琥珀石的眼睛打量了一番众人的神情,整座堂中,安静得可以听得到有人大口吞咽唾沫的声音。 她已经丑话说在前头了,给所有人提了个醒,便是:一旦在座中人谁去告密,那自然其他人一个都跑不了,全得死,那么除非所有人都去告密,否则那告密的人将成为众人的仇人,众矢之的。 不过,风菱的话还没说完,更狠的还在后面,只听风菱又继续道,“…故而,玥不才,稍有几分薄力,可以号令御妖宗的人,大家也知道这城中入仕的修士,虽华阳派占多数,但多多少少也有几名玥的弟子,恐怕最近只有监视大家一点了,世叔们不介意吧?” 当然介意! 各位族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着风菱摆出一副我为大家好,其实就是威胁你们的从容神情,任何怨念也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说来说去,就是告密得死,不告密也得死,所以唯一只有跟着风菱造反一条路可走,兴许还能闯出一条生路。 权衡利弊之下,在场众人放弃挣扎了,既然只有造反这一件事可做,那就做好,反正闵殇对于曾经依附雷泽家的士族都没有给太多的机会,虽有两人官拜九卿,但在朝中也总是看风向说话,好不痛快,如此,还不如跟着雷泽玥走。 起初,他们中人还担心桐和的势力,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对抗暗中袭来的修士,可到了如今,既然背后又御妖宗撑腰,还需要什么修仙势力。 当然,若风菱说她是神仙一级,且还不止她一人,那他们应当会更有底气,不过,风菱暗中埋藏的棋子,还未到用时,自然要有所保留的隐藏。 这是风菱一向的作风,她活这些年,无论是起初应对不断骚扰她的妖族也好,还是执掌御妖宗以后也罢,她都有留有一手的习惯,否则若真遇上难以应对的大敌,早已全盘拖出的能力无疑会被他人压制。 话到此处,其中一名族长便问到:“家主无需多言,今日进了这个门,我等就必奉行家主责令,还请家主示下,我等应当如何做?” 风菱闻之点了个头,该立威的立了,剩下的就只有安排了。 她常年在军中,只擅长如何分割势力,所谓搅弄天下大局,可却不善在朝堂勾心斗角,正如九灵元圣对羲和的形容,内斗不是羲和的格局,也同样不是她风菱的格局。 因而,不擅长的领域还是得寻擅长的人帮助,她必须仰仗在场诸位,道:“我需要诸位在这几日替我在朝中压制许文昌的势力,让当今天子排斥他的一切建议,支持桐和。” 许文昌乃天子的左臂,执掌九州国大半兵权,在乱世年间,文臣弱,武将强,有兵权在手的往往都比他人要炙手可热,要动他是最难的,但是一旦成功后,利益也是最大的,这就仿佛是给雷泽军打开了一道大门。 然而问题还是动他难,因此各族长中,那翠儿所在的林家族长站了出来,他是最初支持风菱的,也是唯一一个晓得风菱是神仙的人,所以对风菱刚刚若无其事般的威慑几乎已经免疫,立即投入了商讨的状态。 只听他道:“家主之意,让我等在朝堂上对许文昌处处刁难,唱反调并不难,但是要让天子动手除掉许家似乎并不大容易,天子也知兵权的重要,而许家虽然行事霸道些,但许家的衷心天子根本没有质疑过,如此一来,天子就算见不惯许家也会为了大局,仍旧将兵权交给他,不会动他分毫。” 风菱闻之,眸色一闪,淡淡笑道:“闵殇也有闵殇不能忍受的底线,各位世叔尽管照我所说的去做,剩余的事情就不必操心了,我会让许文昌自取灭亡的,你们就该弹劾的弹劾,该反对的反对。” 说着,风菱又想到了先前与桐和建议的事,道:“另外,明日应当就开朝了,天子想必会在朝堂之上提出以天子令召开道门大会的意见,寻大家主意,大家自当支持便可。” 话音一落,很快就引来了各位族长的提问: “道门大会?那不是再次助长桐和威风吗?” “是啊!家主,虽说我们雷泽家最重要之事是反闵室天下,可也不能便宜了桐和那个小人,当年要不是他与他的华阳派,协助天子,雷泽大都督,以及雷泽主家如何会沦落至家破人亡?” “…” 风菱听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质疑,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盅,慢慢地嘬了一口,语重心长道:“谁说我在助长桐和的势力?闵殇两支臂膀,光断许文昌是万万不够的,桐和自然也要断,一步一步来嘛,欲让其灭亡必先令其膨胀。” 说完,风菱又随意交代了几句,没有将自己完全的打算说给各位族长听,毕竟这群人不是她出生入死的弟兄,一见面就掏心掏肺的事,她风菱可做不来。 出门之后,风菱留了各位族长吃晚宴,顺道安排了一下各位族长手下可以运用的修士,以方便双方互通有无,随后风菱便带着翠儿回到了内院,正见天蓬在打坐练功。 至于天蓬一个落难的天仙到底练的什么功,便是…天蓬见风菱来了就起身问到:“娘子!你说的那佛法第三阶的无相沙陀我怎的看不明白,你且与我讲讲!” 风菱看着天蓬向她递来的一份新制竹简,叹了口气,这竹简是她自己写的,书名名为“佛法三千”。 而其实吧,就是风菱在僧伽罗国呆的几个月中,听人讲佛,模仿着佛经云云,随意杜撰的佛道修炼“神功”,别说里面的内容是假的,就连书名都是假的,佛门中压根就没有这本修炼的法诀书籍。 只是风菱为了糊弄天蓬,让天蓬打消对她的心思,反过来帮她成事,所以随手现写了一本秘籍,送给天蓬,说什么渡他抹消因果… 第591章 命定姻缘 风菱手里捏着自己杜撰的佛法,叹了口气,其实里面的内容她大多也不晓得是几个意思,也亏得天蓬通透,自己能将她胡编乱造的词句给理解清楚,真不知是真傻,还是悟性太高,照这么练下去风菱估摸着他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于是出于善意的情怀,风菱没给他解释到底何为“无相沙陀”,当然也还有一个原因是,风菱压根不知道自己杜撰的这个词的意思,道:“天蓬道友,这佛法三千,要的便是自己能悟法,悟心,若万事都指望我,恐怕佛主不收你。 其中词汇还得你自己悟个通透才是,天机不可泄露,贫道是不能与你讲明的。另则,你莫叫贫道娘子,你已皈依佛门,怎可再牵扯红尘恩怨,佛法与道法是断断不同的。” 风菱的话说得一本正经,天蓬便信了一二,接过风菱递回他手中的佛经,再次考量起来,回道:“定是如此了,我就觉着我最近练这佛法,心率不济,内体中郁火闷结,灵台不明,想是我将先前所修的道法与佛法混淆了,小友说得极是,我得再去好好静心参详。” 天蓬说着,拿着佛经摇头晃脑地便就离开了,看这样子又被洗脑了。 风菱对此眨了眨眼,望着天蓬离开的背影,叹息道,呃…不是她说得对,这天蓬恐怕已经开始走火入魔了!好在不算太严重,惹不出什么事端,且如今这般也好,总比天蓬真效力到桐和或者闵殇帐下,给她们添加一个劲敌的强。 此时,风菱一旁的翠儿见天蓬这般猪头猪身的模样,虽说看了这几日也不害怕了,但到底不习惯,不由问到:“家主,您为何要弄一个怪模怪样的妖怪养在家里?” 可是,话音一落,翠儿就发现自己多嘴了,风菱的心思在明月宅中恐怕无人能猜,她一个婢女,怎么能问出如此逾越的问题?忙道:“家主勿怪,翠儿话多了!翠儿并无心探究家主的秘密,只…只是…” 未等翠儿“好奇”两字说出口来,她就看到风菱清丽的眼眸含笑般地看着她,随即打断道:“无妨,我非闵殇,用不着成天猜忌,你虽是卿儿的人,然卿儿是我妹妹,难不成还怕你倆害我不成?我的秘密你知道便知道了,你总不能借着我的秘密逢人便说吧。你不是那样爱说话的人。” 风菱的亲和有道,在翠儿接触风菱这些日子来,体验过多次,但每每如此,翠儿都还是免不了心底一暖,实在不明白风菱这样的人,为何被世人批判为无恶不作的女魔头呢? 念头未落,就听风菱又道:“我只身到此,也没有带着贴心人,能与我说话的人也只有你了,原本还有九灵,结果又被我支走了,因而你想问便问,不必如此紧张。这天蓬并非什么妖怪,其实说到底,我还欠了他一份偌大因果,若是没他,我此生都难以脱困,只是他强我弱,现如今我也不敢擅自偿还这场因果,只得先带在身边,找机会还过。” 风菱说的是实话,她在听到天蓬调戏嫦娥,引来吴刚之后,便就知道她与天蓬的相遇绝非是天蓬想抢她去做媳妇这样简单的问题,而是天道使然。 因为天蓬引走吴刚,吴刚放下了金斧,她才得以从那一线生机中飞出,得以投生,因而冥冥之中,天蓬救了她。 而天蓬是因喜欢嫦娥造成的救她一事,说白了,她风菱相当于欠了天蓬一个媳妇,故而天意安排下,天蓬自然会来抢她做媳妇。这段姻缘可是上天安排的。 可是她风菱怎能嫁给天蓬,所以将这段因果隐瞒了,想要拖着将雷泽的事解决了,再想对策。 当然她也想过找帝俊商量,可那家伙事情太多,想来除了这凡间的事,天上的麻烦事也不少,如今他又不肯承认他和太一是同一个人,风菱又如何与他说一说——类似于“唉!你夫人与别的男子有段命定姻缘,你再不管管,媳妇儿就丢了”之类的话。 见风菱说起此事,眉宇间竟是愁云,翠儿似懂非懂道:“原本翠儿以为成了神仙,便再无烦恼,不必理会生老病死,七情六欲,怎知家主每日却是劳心不已。” 风菱闻之,淡淡一笑:“还的确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谓的‘达则兼济天下’,如今想想,我倒还挺怀念‘穷’的时候。” “家主还有穷的时候?”风菱的话,让翠儿想起了她与雷泽卿在宫中经历的那一年苦痛的日子,大冬天的连半点成状的银碳都没有,也只有主仆二人蜷缩在一起取暖。 而风菱似乎没有这样的烦愁,从翠儿遇见风菱的那一天起,风菱就是那样的宛如皓月之辉,高悬难触,连桐和都对她畏之几分,又岂会有凡间的穷苦。 风菱看着翠儿不解的神情,笑道:“自然有的,我也有是凡人的时候,只不过现如今倒有些想不起来,凡人的时候自己究竟是什么样了。” 说来,最近风菱有时候想去忆起从前的自己,却是总是记忆模糊,未成仙以前,她是不愿去想,可如今却是想回忆都回忆不起来了,喜怒哀乐开始变得淡漠,如此想来,若真有一天达到混元大罗金仙,成圣之后,恐怕是再无任何情绪波动了。 至高无上的圣人,不沾因果,不入轮回,自然不会喜好和热爱了,任何东西都可以随意抛弃。 这么一想,风菱算是明白为何羲和不愿成圣了,成圣的话,哪怕至亲至爱都视如无物,任何执念都不过浮云,可是没有走到圣位,就终有一天会死,或者会失去什么人。 还真是,没有力量,谁也保护不了,可有了力量,就要被迫离开谁。 那么帝俊呢?这个作为最接近圣人的曾经的天帝,是否是也面临过这样矛盾的选择,是否会终有一日也会要面临这样的选择? 风菱觉着自己最近越发多愁善感了,当接近天机大道之后,她发现她很无力,不由得再次感叹道:“罢了,不说这事了,兴许我是老了。” 第592章 穷途末路 听着风菱说自己老了,翠儿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遍风菱的模样,这十七八岁的模样,委实看不出老从何来,不过神仙嘛,年龄自然不是凡人看得出的。 只是照翠儿板着指头算了算来看,风菱应当年不过三十余岁,哪里就老了? 不知风菱说的是心老的话头,翠儿单纯的安慰道:“家主若是老了,那里面堂中坐着的族长们岂不更老。” 风菱闻之,往堂屋外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点了个头,难得恢复了几分从前活力般的笑颜道:“的确,他们才老。”说着,风菱又想了想补充道,“过些日子道门大会上的那些个顽固的长老们,也老。” 听风菱提起道门大会,翠儿倒是想起了这些日子一直跟在风菱身旁听到的一些谋划,而既然风菱把她当个说话的人,不防备她,让她想问就问,她也就大着胆子向风菱问起来:“家主,您有几层把握,天子会同意桐和召开道门大会的建议。” 说话间,院中渐渐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顿时落了下来,风菱抬起头来伸手一接,接过了一片晶莹,化入了掌心中,眸色却比雪花还晶莹,道:“他必然会同意,因为他想对付我。如今对闵殇而言,最大的恐惧不是桐和或者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势力,而是雷泽家。” 话音一落,翠儿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毛裘披风,几天前她还在未取暖头疼,如今却有了御寒的衣裳,而且若风菱高兴,捏个法阵,将宅子烘得犹如夏季也未尝不可。而至于她先前冷的原因,自然就是闵殇对于雷泽家的憎恶。 雷泽家已经成为了闵殇的噩梦,不管是出自于忌惮,还是他杀了雷泽言后的愧疚,他都不能不在意雷泽家的事,所以哪怕是一点有关于雷泽家的风吹草动,闵殇都会提心吊胆,那自然现如今最让他头疼,也最想除去的就是掌握着雷泽政权的风菱。 这一点翠儿明白了,正因为召开道门大会是为了对付风菱,闵殇就一定会同意。 另外,风菱给桐和出的主意是—— 让桐和与闵殇说,召开道门大会对外宣称是对付北国的异族,如今魔族当道,天下危矣,实在不是内斗的时候,如此一来,这样的号召力相比说对付雷泽玥要强得多。 而待到道门大会召开后,再将雷泽玥的邪恶事迹搬出来,造谣说雷泽玥早就投靠了北面魔族,所以才会这么丧心病狂,呼吁名门正派先斩杀雷泽玥,除去闵殇的心病。 这么说闵殇自然已经心动了,再加上风菱还让桐和道出,他也有杀雷泽玥的心,毕竟他当初也为雷泽家灭亡做了帮凶,雷泽玥不会容他。 只要桐和与闵殇将风菱交给他的这后半句带到,风菱敢肯定闵殇会同意,毕竟闵殇不愿桐和召开道门大会的原因,是担心桐和掌握了天下道门,反过来对付闵室,然而若两人都有一个敌人,自然会先对付共同的敌人。 至于闵殇的担心,并不是不存在,只是风菱前几日用御妖宗宗主的名义暗中派人送了一封信给闵殇,说“御妖宗乃当年六合派,只是六合派与华阳派不合,被华阳派设计除去,如今华阳派祸乱朝纲,望天子给予御妖宗一个机会,让御妖宗铲除华阳派,从回道门之首。” 正因为这封信,让闵殇不由得联想到了御妖宗风宗主所提的机会,不正是道门大会! 于是他一定会同意,并指望着通过道门大会一石二鸟,先集合天下修士,再对付雷泽玥,并在利用华阳派对付完雷泽玥后,拉拢御妖宗,铲除桐和的华阳派。 这是他最后一次赢雷泽家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能铲除所有压制他的势力,真正掌握九州的机会,所以无论有多少危险,闵殇都会放手一博。 而且如果御妖宗的宗主风菱不是雷泽玥的话,闵殇的放手一搏兴许真能成功,可惜…当然这是后话。 综合一切的条件,闵殇同意召开道门大会是一场必然的事实,而至于为何风菱还要族长们明日共同同意桐和的建议,并不是怕闵殇犹豫,而是为了对付许文昌。 许文昌是召开道门大会一事中最不可能同意的一人,他是军阀士族的代表,与修士新贵不可能同存,自然会反对,可是当他反对,却被朝堂上的族长们指责时,他一定会越发激进,开始自寻死路,触碰天子的底线。 念到此处,风菱发现翠儿眼中还有隐隐的担心,宽慰道:“怎么,你还信不过家主?” “不!不是!家主在一年半内统御了九州半壁江山,这样的气魄能力,哪里是奴婢不信的。奴婢只是担心宫里的娘娘。”翠儿摇了摇头,忙道,“虽然娘娘她再得恩宠,但是奴婢仍担心天子是不是想变着法的折磨娘娘。” 对了,天子至今都把雷泽玥当作头号大敌,又如何会让雷泽卿安然无恙,翠儿的担心情有可原,但风菱却摇了摇手:“卿儿那里不会有事的,虽说闵殇癫狂,但如今,对卿儿倒是真心的,他复宠卿儿的原因,一方面是卿儿刻意为之,还有一方面恐怕只有在卿儿面前他才能做一个正常人… …毕竟,虽然卿儿是我的妹妹,但是我的身份本就成谜,闵殇也不会觉得我和卿儿有什么关系,而和卿儿有关系的,在九州的人已经都不在了,卿儿相比后宫诸人,都干净,他在卿儿面前该做的孽都做了,故而相反能坦诚相见,不必像对后宫她人,需要想着又该如何对付。” 翠儿闻之,稍微放心了一些,问到:“家主的意思是,天子是累了,成日里应付这个,应付那个,猜忌这个,猜忌那个,唯独娘娘她在天子跟前已经暴露无疑了,不用猜了,相反与娘娘在一起他很轻松?但是他就不怕娘娘报复他吗?而且娘娘确实留下来只是为了报仇。” 听着翠儿的提问,风菱倒真有些想不明白了,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怕不怕,而且我还觉着,兴许他隐隐的知道卿儿只是想报仇,所以他才会如此坦然… …若是真是这样,他可比他的父王更可悲。明明晓得枕边人想杀了他,他却还要给真心,享受这最后的时光,那说明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第593章 幕后操纵 翌日,九州王朝的大殿之上,展开了一场新旧两派的激烈辩论,新贵中以桐和为首,力主召开道门大会,邀约天下所有修士,共同抵御北国魔族,而老派士族以许文昌为首,仍旧支持攘内先安外。 至于三公中的李斯,就在中间和稀泥,和得好不快活。 闵殇在銮椅之上,听着众人的你一句我一句,却一点态度都没有表示,虽然他心底已经打定了注意,下令召开道门大会,但这个时候许文昌仍旧持着他霸道的态度,一点也不退让,他也不好站出来,直接驳回,于是就把殿前交给桐和,让桐和与许文昌去吵。 平衡之术在君王之道中一直都很盛行,就是要带着两边的势力成日里吵着,自己才能坐稳江山,先前是雷泽言代表的势力与桐和斗,只是桐和太弱,雷泽言太强,闵殇不得已除之,如今倒好,两方势力均衡的情况下,闵殇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喜恶来决策了。 如今闵殇的地位实在尴尬,他恨不得桐和与许文昌两人两败俱伤,如此的话,他就可以一股脑地将两人都拿下,把真正的实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其实,闵殇心中也有打算,他压根不准备偏袒任何一方,一旦道门大会召开,他将桐和一派能用的最大价值用上,用过之后,他就可以着手抹消两方势力,这是他的最后一博了。 此时,殿中,许文昌的声音还在响彻着殿堂,只听他对着桐和争道:“桐和大人,这是怎么了?先前支持先安内,镇压各诸侯国的是你,可如今提议联合诸侯国,对抗北国的人还是你?是不是你们修炼的功法出了问题,走火入魔了?” 桐和眯起眼睛一笑,这许文昌为了打压自己,竟然开始质疑道门,这不是在重蹈雷泽言的老路吗?果然如太阴修士所说,许文昌会自取灭亡。 要想,当年雷泽言也提出过,九州之弱不在于道门修士的不足,而是兵弱民不富,而且修道之人易走火入魔,大量扩充的话,恐怕在战场上会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 当然雷泽言的说法很有道理,闵殇当时也觉得有理,可今非昔比,如今许文昌手握重兵,又说出类似贬低道门的话,虽说他说得无心,可听者有心,闵殇一定会联想到雷泽言,越看许文昌越像雷泽言。 果然,桐和微微抬头,便看到了闵殇眼中稍稍紧蹙的眉梢,那黝黑的眸子闪过了一丝狠戾,转眼即逝。 见状,桐和一笑,没有表现得太过,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许文昌争执,只据理力争道:“许大人说得不算错,但今日不同往日,如今北国魔族的问题已经全面爆发,先前我等不知还有魔物,只知妖族,因此不惧,可前些日子魔族的消息传来后,我派上下翻阅了古今典籍后发现,这群家伙的可怕之处,还望众大人们重视…” 说着,桐和突然向天子打了个躬,道:“陛下,前些日子臣回朝之后,本想与陛下提及此事,但当时刚回来不久,又遇京城谣言之乱,桐和怕此事会引起恐慌,便暂未提及,如今道门大会一事迫在眉睫,臣想给陛下看样东西,以让众人晓得此事的重要性。” 闵殇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原本晓有兴趣地听着桐和与许文昌吵架,这会儿骤然提起严肃的话题,让他微微一怔。 昨日桐和就与他商量过,要让大臣们同意召开道门大会,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砝码,只是桐和并没有说是什么,只道明日有可怕的东西要拿出来,希望闵殇不要介怀。 当时闵殇原本想提前看看,只不过后宫突然传来消息,说雷泽卿身子又出了点问题,有轻微的呕吐,致使闵殇便作罢了。 这会儿桐和提起来,闵殇也不由得正襟危坐,问到:“是何东西?” 话音一落,桐和便答道:“臣无能,未能借势攻打雷泽,不过回来的路上得到了两样东西,一来就是那天蓬大仙,只是他相貌丑陋,实在不堪为九州使用,臣已将他送走;这第二样东西便是从北国逃出来的一名魔化的妖族俘虏,臣已将他带来,不过请诸位不要将其当作妖来看,他是彻彻底底的魔物…” 说着,桐和一招手,便让几名弟子绑了上来。 无须一会,殿堂中央就多处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比普通的妖族还高出一个头,浑身泛着死煞的黑气,恶臭难闻,皮肤呈诡异的绿色,虽说妖族本已怪模怪样,但这魔族更可怕,青面獠牙哦不说,头顶两对血色犄角,脸上多处皮质脱落。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根本听不懂任何指令,若非铁锁锁着,恐怕定将这大殿上的一切生灵毁灭,嘴里嘟囔着模糊的几个音节,像是在喊着:“杀,杀,杀…” 这一幕景象,哪怕是身经百战,见多了横尸遍野的许文昌见状,都不由捂住了鼻口,难以置信,这个家伙力大无穷,当真可怕得紧。 而这时,又听桐和道:“这北国的魔族常年以鲜血为生,只要是战场,他们就可以吸食魂魄血液强大自身,无法和谈,无法商榷,他们要毁灭天下,根本不会等到我等统一了九州才动手,因此北国之事迫在眉睫,还望各位大人们明白何为重!” 其实,桐和说得如此道貌岸然,说得正义凛然,心底却不过也为自己私情罢了,他哪里管天下如何,他在乎的只是借助道门大会得天下道门的掌门之位,心底盘算着,如何拔除异己,又如何掌控闵殇。 至于这些话,无非就是风菱借助他野心勃勃的心境,告之于他,让他在殿前说道罢了。 然而这么一说,果然引来了旧派中人的附和,首当其冲的便是九卿中的一名大臣,那人是昨日明月宅中在坐的族长,他站了出来,首先站到了桐和一方,看起来合情合理,又有谁知道幕后操纵的,却是风菱… 第594章 逆天而为 天蓬说完,将两手往后一放,就大摇大摆走了。 风菱望着天蓬一身蓝袍,道骨无痕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这家伙若非气息与天蓬一样,她还真以为换了个人,怎的变回原本的模样,就会转了心性不是?一点也没有那种好色又好吃的猪妖模样可爱。 所以,他刚刚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是为了秀一下,他这几日炼佛法把自己的真身炼回来了! 不过看看天蓬如今的成果,风菱倒是放心了几分,虽说她写的佛法都是胡编乱造的,先前还担心天蓬会走火入魔,可不想,他竟然得以洗脱身上少量业障,重修真身,那说明她也没有写得太差。 风菱曾听闻,在虚空的某一处地界中,有套拳法名曰太极,大约就和她杜撰的这一套佛法差不多,虽说给人的精益不大,完全做不到能让练拳之人修仙得道,但是可以渐渐增强人的内体,修身养性。 念及此处,风菱释怀地耸了耸肩,转头看向林碧青,见她的小眼还盯着天蓬离开的地方一动不动的注目,心下一乐,再瞅了一眼林碧青面色红润的神情,宛如看到了一园桃花盛开。 “怎的,你这是瞧上了猪妖?”风菱笑了笑,打趣地将手往林碧青眼前一晃。 林碧青闻之,忙收回了视线,害羞地低下头,转瞬才惊讶道:“家主说,刚刚那人是家中住着的那妖怪?” 风菱点了个头,不嫌其烦地解释道:“是,不过他应当原本就是当前这番模样,只是一些是非惹得他变成了先前那等奇异的样子,无需在意,你可别小瞧了他,他可是神仙,论到修为,我可远不及他两层。” 林碧青听闻风菱如此说,眼中的神色更加倾心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望着天蓬离开的方向,视线总舍不得收回来。 这林碧青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倾慕于有才又有貌的儿郎实属寻常,先前磨难太多,不敢思量,如今日子舒坦了,自然会考虑那儿女情长。 风菱见状,会心一笑,莞尔道:“你若当真喜欢他,家主给你做主,替你说媒如何?” 虽说天蓬与风菱有一段命定姻缘,但强扭的瓜不甜,风菱对天蓬可没有半点心思,就算天定,她风菱也不想为之,再者说,时至今日,风菱对帝俊的情丝,莫说少,还越发多了,只不过当前时局危乱,她不敢任性而为。 那若说,天蓬能与林碧青情投意合,她倒乐得意当那红娘,达成这段姻缘,还过因果。 听到风菱的问题,林碧青羞涩地低下了头,还以为风菱说的玩笑话,忙道:“家主莫要打趣婢女,婢女身份平平,相貌鄙陋,如何配得上神仙。” 林碧青的这句话扰得风菱不禁一怔,想起了一些往事,神色蓦地黯了黯,喃喃道:“我曾经还是凡人时,也喜欢上了一个神仙,那时兴许同你一般也曾想过,他如何遥不可及,但最后他也娶了我,只是…” “只是?”林碧青不解地盯着风菱微微黯然的神色,直至今日才晓得,原来家主早已许配了人家,先前将家主当成了高高在上的女王,还以为家主是不近人情的君主,可不料风菱还有这般小女儿家的时候。 “只是…只是他死掉了!”风菱见林碧青望着她,赶紧一扫面上的阴霾,笑了笑,无所谓道。 其实她刚刚想说的并不是这一句,而是想说:只是不知道他娶我,是因为我是羲和,还是因为我像羲和。 然而,就在风菱心中画出这一句疑问时,她猛然发现,不管是“是”,还是“像”,她内心里的波澜都不会减少,因为无论她是不是羲和,她都会嫉妒羲和,所以,她这是…在喝醋了? 她原本以为帝俊只要有半点喜欢她,她就不会计较,可谁知她今日才发现她竟然如此小心眼。 当然,林碧青听不到风菱内心里的不平,只听到了风菱的玩笑话,如晴天遇到了霹雳,惊怔得不知如何安慰,结结巴巴道:“家主是说…家主老爷不在了?” 家主老爷…林碧青在用这个词的时候,有意识地打了个顿,说实在的,这雷泽家,甚至在林碧青的认知里,所有家族中都没出现过女家主,因而还真不知道女家主的夫君,她们该如何称呼,想来想去,还是这个词合适一些。 然而…林碧青慌忙摇了摇头,现在好像不是想称呼的时候,而是可怜她家主年纪轻轻就早年丧夫的经历,也难怪家主一个女流之辈要挑起雷泽家的重任,无人可依便要自己坚强,孤孀多年便心里变态,唔…她大约明白了为何雷泽玥是个女魔头了。 谁知女魔头对于自己丧夫之事,看得极淡,一点也不哀婉,还晓有趣味道:“是啊,所以本宫决定重新嫁一个。” 哈?下家已经找好了?林碧青眨巴着眼睛,果然不大懂得风菱的思路,问到:“那家主是想嫁何人?” 风菱闻之一笑,眼中溢出了流光溢彩,一个影子倒映在了她的眸子里,雪停了,道:“本宫想嫁的人,是那天地间无与伦比、无可揣测的至尊之人,没有任何人能掩其锋芒,宛如那天上耀眼的太阳,他会为我逆天而为,颠覆万丈霞光。” 您确定您不是在做梦?林碧青听着风菱那如寄予无限遐想的预言,突然觉着她家家主原来也识得人间烟火,竟有这般小女子夙愿,这种轻狂又美好的梦想,拿给她来说,她都说不出口。 可是,她也不好断然打破风菱的美梦,只好委婉地质疑道:“可是…那…喜欢那样的人,岂不是很累?” 嗯,是很累,那样的人,她至今无法琢磨出他的一举一动,她只能等,一直在无限的等待中期盼着他有一日与她敞开心扉,然而她并不讨厌等待,因为等待越久,得到的时候越幸福,哪怕得到只是一瞬… *** “哈切!”太一惊讶地停了停,对于自己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的事很是震惊,他不知多少万年没有打过喷嚏了,今日莫不是太阳准备从西边升起了,竟超过了他的掌控范围。 而这时,太一跟前蹲着一只狮子,他看着九灵元圣,难得地停滞了一瞬,无与伦比精致的眉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启了启薄唇,似乎遇上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回不过神来一般,问到:“你…刚刚说什么?小风让你带什么话来着?” “她说她挺想您的。” “你再说一遍。” “这已经重复了第五遍了…” 第595章 天下共主 三天之后,富阳城中一个消息传了出来,一时间传遍了九州各地,在这块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再次掀起了层层波澜,在已经疲乏于战乱的百姓心中添上了更重的恐惧。 这件事无疑就是道门大会召开的原因,九州天子闵殇最终同意了召开道门大会,原因是天下大难当前,需要天下修士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北国魔族。 魔这个词终于进入了天下人的视野,一场嘈杂接踵而至,当魔的面纱被掀开以后,无论妖族、人族,甚至摆脱了凡间烟火气的遗弃大陆之上闭关的神仙都震惊了。 而后,又过了半月,这个消息便传遍了除北国以外的各个势力手中,闵殇率先提出休战的建议,邀请各家势力中的道门修士共同参与道门大会,协商,并挑选出对付魔族的人才,一同抗击魔族。 此消息一出,各方势力再次动荡不安,怀揣各家心思。 又过了两日,吴国第一个回应了闵殇提出的休战建议,而这次做主同意的人,竟然不是吴小俊,而是吴唐甫。 当这个消息传到燕云城时,仍旧滞留在燕云的吴小俊对于他爹这个做法很是不解。 按理说如今吴国已经公开反对九州,为何却在如今大势中天的时候,同意与闵殇暂停交战,并将主导权交给闵殇,送出自己得意的修士前往参加道门大会? 看着吴小俊一筹莫展的模样,在吴小俊驿馆闲坐的太一淡淡一笑,看了看脚边的狮子,通明地解释道:“天下大难当头,吴公此举当属明智之举,吴世子又何以如此愁眉不展。” 吴小俊闻之,颦着俊眉,张了张口,为难道:“太一兄不知,家父…” 说着,吴小俊又停了下来,虽说这几日的相处,让吴小俊觉着太一此人当真可以诚心一交,纵使太一那深入寒潭的眸子中永远揣着让人无法洞悉的眼色,但他隐隐觉着太一不会害他。 然而,要说到自己家的事,吴小俊又觉着不方便与仅仅认识不过一月的伙伴说起,当然若是风菱在此,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 他了解他的父亲吴唐甫,十年的隐忍,让他的父亲对于天下的大权欲望已经到了不到手不罢休的地步。 所以这种时候,吴唐甫怎可屈居于闵殇之下,听候闵殇差遣,要知道,一旦参加由闵殇开头组织的道门大会,那这天下道门修士的做主权就到了闵殇手里,之后吴国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但他不能在太一面前如此说自己的父亲,利益熏心,只好哑了哑口,暂且作罢。 好在,太一似乎看出了吴小俊心中所想,更看出了吴唐甫心中所想,随口道:“世子多虑了,吴公既然答应闵殇的要求,自然有过一番计较,况且说来,道门大会虽然由闵殇开头,但不到结尾,便无人可说到底这天下道门是由何人做主。” 经太一一提,吴小俊猛然明白了,连忙问到送信而来,立在一旁的黄四明道:“我爹可还有其他交代的事情,特别是否有话与我交代?” 黄四明听到吴小俊的问题,看了看太一,又看了看太一脚下看起来像宠物的东西,完全认不出是九灵元圣,把这两个当作了外人,犹豫了半响,没有开口。 吴小俊见状,一向心直口快,道:“不必遮遮掩掩,太一兄不是外人,你照实说。” 既然吴小俊都这样说了,黄四明也不好隐瞒,立即答道:“主公让我给大帅带话,让大帅也上道门大会走一遭,希望大帅能在道门大会上技压众人。” 果然!吴唐甫是想借道门大会,让吴小俊将天下的修士都招揽到吴国门下,如此看来,恐怕另外几方势力也会打这个主意。 未等吴小俊开口,他便突闻一旁太一的轻笑声,这一声过于短促,听起来就好像是太一听到了黄四明的回答,露出的不屑的取笑。 吴小俊对此有一些别扭,不由问到:“太一兄作何发笑,虽说我爹的确有点急功近利了,但好歹是我家父,太一兄这样不加修饰地取笑,是否太过无礼。” 见吴小俊脸上稍显的薄怒,太一并没有计较,淡淡道:“非是笑的吴公,本君在笑自己,竟然被小风那丫头给蒙在鼓里,到此时在意识到她玩的把戏。” 吴小俊听到太一的解释一愣,虽然的确有听说风菱去了富阳,但风菱在富阳到底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他一概不知,只晓得太一给风菱带信,让她一个月内解决报仇的事,然后将心思投入到对付北国之上。 可是这之中有什么关联?吴小俊不解问到:“道门大会与菱儿有何关系?” 说话间,吴小俊抬眼便看到太一冷冷扫了一眼地上睡着的狮子,对着狮子说了一声:“让你替我看着她,你倒被她收买了,她的主张你竟对本君只字未提…” 话音一落,狮子打了一个寒颤,却没有回应,赶紧闭上了眼睛。 这时,太一的浅笑再次浮现在了脸上,看向了吴小俊,才解释道:“想来道门大会就是小风怂恿出来的结果,她是想借这件事一次完成本君的两个要求,控制九州的同时,召集天下修士对付北国。” 如此一说,吴小俊明白了,太一当初只给了风菱一个月的时间,要颠覆闵室江山的同时还得筹备对付北国魔族的事,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所以风菱索性一箭双雕,借着道门大会,掏空闵室江山的内部,毕竟闵室要筹备道门大会,必须全身心投入。 而等到闵室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道门大会中后,风菱一定会用尽手段登上道门大会的顶峰,将那些被闵殇吸引来的各方势力收入囊中,成为天下共主,开始正式的北伐。 这个坏丫头! 吴小俊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他是风菱一条贼船上的人,即便知道她的用意,也不能出手反对,只好跟着风菱一起走了,给风菱推波助澜,助她一举执掌天下了。 于是,下定决心后,吴小俊对黄四明道:“你回去禀告我爹,就说我会去参加道门大会…”说着吴小俊看向太一,讪笑道,“太一兄也会去吧?菱儿想一举收纳各方势力,对她而言太难了,一个人根本做不到,她兴许在等着我们去呢。” 太一微抿着唇,眸中浮现着浅浅的笑意,颔首道:“她一开始打的算盘里就已经把你我算了进去,她明知道消息一旦传开,你我都会去帮她…” 第596章 清君侧 太一说的正是风菱心中所想,虽然她没有开口让吴小俊与他前去参加道门大会,但是由于太一早就提出了要让她来做北伐盟主的事,那么她不难猜到,一旦道门大会开始,太一与吴小俊都会出来支持她,替她摆平各方势力。 毕竟箭在弦上了,她一不小心死了不要紧,万一联盟崩了,吴国、殷国的棋都下不下去了。 还真是坦然的威胁!她的翅膀长得比太一预料中的快得多,然而他能有什么办法,利用了风菱这么久,她携私报复利用他一回,也是情理之中。 太一无奈一笑,似乎在自言自语道:“…虽然感觉被她利用了一场,但本君好像还真没有别的选择了,既然一开始宠着她,就得宠到底,接受她任何一次无法无天的任性举动了。” *** 再之后,各方势力紧随着吴国的表态,也做出了反应,同意了闵殇的提议,休兵暂时言和,派出了各国修士,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连僧国与孟国的战役也停息了。 按理说,道门大会与僧国无关,僧国中多是佛门弟子,可是僧国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然在胜利当头停止了对孟国的兵事布局,还主动请缨作客道门大会,有道理云,十二年前僧国也曾派人观礼了道门大会,故而这一回作为友人,理应参加。 就这样,道门大会的筹备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同一时刻,九州富阳城中,经过了近半月的政治争斗,许文昌屡次三番被天子驳回意见,心境越发着急起来,且最近总有人上书弹劾许文昌霸占私田,中饱私囊,甚至残害朝中大臣的奏折,虽然闵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处理,但消息却走漏道了许文昌耳中,让他越发坐立不安。 一日,许文昌进宫拜见王后娘娘,在王后宫中,坐在金漆朱丹的偏殿里,望着王后脸色近日不大好,倦色俱浓,心下更是不满了许多,冷哼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就这样还指望得到圣上眷顾?如今闵殇那小儿被雷泽卿迷得神魂颠倒,你呢?就在这里哭、哭、哭。” 王后听到许文昌的责骂,原本没哭的都被骂哭了,拿起手绢,声泪俱下:“父亲…我有什么法子,那小妖精在雷泽家没没落之前就宠冠六宫,就算雷泽家废了,陛下也对她留有余情,我拿什么与她争…现如今她装病,装弱,博得陛下同情,绊住了陛下的脚跟,我还能怎么办?” 王后的哭诉落进许文昌的耳朵,一方面他怨王后没出息,但另一方面也不由得给许文昌提了个醒,天子对他们许家已经没有先前的耐心了。 原本天子一直也不大喜欢自己这个闺女,但先前为了捧着许家,自然要装出很恩爱的样子,对于王后对雷泽卿的刁难也是视而不见。 可是如今天子连装都懒得装,半月来连王后的面都没见过,恐怕稍不留意就要动他许家了。 想到这里,许文昌皱起了眉,瞪了王后一眼,止住了王后的哭声,阴沉地小声道:“既然闵殇无情,就休怪老夫无意了。” 说话间,许文昌眸中闪过了一丝狠戾,像是在战场上撕杀,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神色。 王后见状,似乎明白了许文昌此时的想法,忙阻断道:“父亲…您想做什么?您可别乱来啊,天子好歹是天子!是女儿的夫君啊!” 王后的话,让许文昌露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脸色,怒道:“呸!若是哪一天他要剖你心送给那雷泽家的狐狸精,你也还当他是你夫君?史书记载,商纣王当年独宠妲己,剜了姜王后的双眼,你也想试试?” 听到许文昌的故事,王后打了个冷颤,她当初刁难雷泽卿的场景,历历在目,想来雷泽卿如今复宠自然不会放过她,若是闵殇真铁了心要置许家入死地,绝不会对她留情,到时候恐怕真应了雷泽卿之前的诅咒,她的结局只有以发覆面、口含米糠。 王后噤住了声,不敢再做劝告,将目光投到许文昌身上,弱弱问到:“父亲想如何做?” 见王后不再劝阻,许文昌的语气稍稍有了点和缓的迹象,叹息了一声道:“为父也晓得你舍不得,可是最近天子已经在查处私田的问题,早晚得发现为父占用了王家良田,事发只是早晚,所以为父决定起事,这天子不是想要召开道门大会吗?为父就在那天举兵攻占王城,包围道门大会会场。” 道门大会定在富阳附近的灵芝山上,因现在战乱频发,能找到的剧集上万名修士的地方也只有灵芝山了,且天子届时需要莅临现场,若离富阳太远,实在不安全,故而思来想去,天子将道门大会的地点定在了华阳派仙府所在的主山。 王后黯黯地点了个头,虽然心中还有忐忑,但是在性命攸关面前,她还是选择保命,于是道:“那父亲想要女儿做点什么?” 许文昌既然早就打定主意,今日前来便不可能只是絮叨家常,立即说出了意图道:“虽然为父手握二十万兵马,但是若这些人得知为父想要起兵造反,并不一定跟随,因而为父需要闵殇的虎符,以清君侧的名义,攻打灵芝山,诛杀桐和,顺道将闵殇…” 说着,许文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便没有再多说,只见王后猛地一哆嗦,似乎身子都随之僵硬起来,半响之后,才软软地应了个“好”字。 无疑,许文昌是要让王后去偷虎符,做成拓本,以备调兵之用了… 半日之后,天子寝宫附近的一处名为水仙宫的地方,一名女子面色清雅,病似西子胜三分,躺在榻上,听着一名黑衣人汇报着诸事,眼中滑过了一丝计较,冷笑道:“本宫还正愁找不到理由对王后下手,她就自寻死路了。” 说完,她都懒得站起来,双手扶在榻沿上,摆了摆手,对黑衣人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话音一落,黑衣人身上浮现了一道白影,准备一闪而去,这时,女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坐起了身,补充道:“唉!等等!这件事你就不必与家姐说了,告诉家姐本宫在宫里一切都好。” 第597章 物是人非 又半个月过后,道门大会的筹备事宜已在前日里完成。 此时,离道门大会召开的时日还有三日,富阳城外一百里处,灵芝山下有一座小镇,名曰灵芝镇,原本平日里人迹罕至,却在今日突然热闹起来。 小镇不大不小,约七八条主街,客栈十来座,皆在今日被包满了,街道茶馆上无不见到各式穿着道袍服饰的来客,日照西下,小镇中最大的客栈一层,已经挤满了坐客,正值晚膳十分,不断传出谈话的声音。 客栈之中的饭桌大约有二十来个,每个饭桌上约能坐下六个人,其中不难见到一群身着青色道袍的弟子占据了六七个桌子,这群人便是当今如日中天的华阳派弟子。 而离华阳派最远的两个饭桌上坐着的是一群黄袍打扮的修士,便是孟国所支持的太玄门。 至于中间有两桌,坐的皆是女弟子,统一着粉色宫装,无疑便是大九宫的弟子了。 当然,客栈中也还有一些身着五花八门服饰的,那些都是一些小有名气,甚至没有名气的道门弟子,或者散修之辈,正如十二年前一样,只不过唯独少了那蓝色道袍的六合派弟子。 六合派,算起来,也消失了近十二年,杳无可查,至今也没人再去计较当时声名大噪的六合派怎会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就好像是一片落花掉入了泥中,没有人去计较落花究竟为何会掉。 食间,总是听到华阳派弟子高谈阔论的声音,他们如今正是得意,年轻一辈相比当年的六合派弟子更加狂妄,特别在这各方势力纷争的当口,矛盾越烈,也不难听到华阳派在言语中对于太玄门的讥讽: “哼,那边坐的可是太玄门的人,这帮悖主之徒,投靠了孟国,如今也敢在九州的地盘上抛头露面。” “师兄,可别这么说,太玄门的人也不是人人都与孟国效力,只不过没有入仕的道友,恐怕是修为太低,拿不出手!” 话音一落,华阳派的桌子附近传来了哄笑的声音,而顺着他们的角度看去,远处的太玄门弟子的确有些灰头土脸,而在听到华阳派的讥讽后,面色更加青紫,不难见到有两名年轻的男弟子已经有气愤拔剑的态势。 而很快,就有同桌的师兄劝道:“九州之上,不要惹事,我等身在人家的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到旁人的相劝,太玄门弟子又安静了下来,在他们所在的角落不难感受到气氛的压抑。 与此同时,背对着华阳派,面对着太玄门的一桌上,坐着两个人,一人裹着两个团子头,头上栓着碧绿纱巾,像极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而她侧面坐着一个抬头便能惊鸿在座之人的月白衣襟女子,只不过女子一直低着头,专心品着桌上的美食,不大有人注意。 这女子桌上摆着一支透体晶莹的玉箫,锦带上挂着一颗金灿灿的小钟,对于周遭的吵杂如若风鸣,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 然而碧衣女子却听得出神,情绪波动异常,多是好奇之色,小声在女子耳旁嚼道:“家主,华阳派的人好生霸道,明明都罢兵言和了,却言语中咄咄逼人,太玄门的人好可怜呐。” 女子听到碧衣姑娘的不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淡淡笑道:“谁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不必在意。曾经本宫也如此计较,十二年前鼎盛一时的六合派、志得意满的太玄门,这样冒失的时候也曾有过…” 说着,女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道:“此处人多口杂,你且唤我‘姑娘’。” 碧衣女子闻之,忙忙点了个头,应道:“是,姑娘。”话音落后,她再次好奇道,“家…姑娘十二年前也参加了道门大会?” 十二年前…月白女子终于抬起了头,扫了一眼在座之人,眸中闪过了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颔首道:“是啊,一些因缘巧合,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呵,我也长大了。” 听得风菱如此说,这今日风菱带来一同参加道门大会的林碧青猛地打了个激灵…所以,您到底有多大了?然而林碧青虽然最近与风菱相处下来,觉着风菱脾气好,但也不敢放肆,只好硬着头皮奉承道:“家主一直都成熟稳重。” 这一回,林碧青的话引来了风菱破声的一笑,这丫头奉承人都不会,可没说到点子上,一听就敷衍她的,毕竟林碧青哪里晓得风菱曾经的脾性,要是知道,定然不会说她与成熟、稳重沾边。 想到这里,风菱挑了挑眉,道:“你是不曾见过曾经的我。”说着,风菱不由得感叹了一番,她的成熟稳重都是被逼出来的,从雷泽言死的那一天开始,而她内心里其实很期待自己终有一日能变回曾经那般心宽十足的心境。 就在这时,风菱的这一声嗤笑,被华阳派的人注意到了,只听他们所在的方向,传出了几句小声的议论: “哟,师兄,谁说今日客栈里没有美人,这大九宫如今没落了,没几个长得好瞧的,但那里不是有一个天仙似的人儿在吗?” “的确,嘿嘿,师弟,不如你去邀美人过来坐坐,那美人似乎不是哪一门派的弟子,穿着装束仙姿佚貌,恐怕是个散修。” “你俩莫要胡闹,招惹了是非岂不是丢了我华阳派的脸。” “畏畏缩缩,如今谁敢说我华阳派的不是…” 几人的声音并不大,断断续续地传进了客栈一些人的耳朵,对于华阳派的印象更加不好了。 虽然许多人先前也听说华阳派为了扩充,什么牛鬼蛇神都往派里招,人虽多了,但弟子的质量也是急剧下降,如今看来,还真是一群魑魅魍魉的小丑。 然而他们说得对,人家人数多,谁又敢说他们的不是。 于是,在话音传出没一会后,就见到一名华阳派的弟子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扛着一把斧头往那身着月白衣襟的女子方向走了去。 第598章 故人之徒 华阳派的这名弟子虽说是修仙之人,脸上却尽是粗鄙,右颊上有两条长长的疤痕,衣襟也没有紧紧合住脖颈,相反穿得十分松散,露出了领下被肉堆着,看不见的锁骨。 他走到风菱跟前,神色轻浮,言辞不雅,径自往风菱坐的条凳上紧挨着风菱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斧子往桌上一搁,轻挑道:“小道友,不知在何处山上修行?到我们桌上坐一坐,谈论一下双修之道。” 听到华阳派弟子一开口就提“双修”,在座附近的人面色都露出的震惊,这也太放肆了!就算你急于泡妞,也好歹先跟人谈谈天,论论地吧?怎的一来就提什么双修?修道之人谁不知双修就是床帏交合之事! 因而,很快在此人说完之后,附近桌面上就传出了嗤鼻的声音,对他的言行举止很是不满。 而且,再看看被他调戏的女子,怎么看都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半点灵气都嗅不到,真是混账,居然欺负这么小的普通姑娘。 众人担心地望着白衣小姑娘,见小姑娘一动不动,心下更是不忿,自认小姑娘是被他给吓到了,因而便见不远处的一名太玄门弟子站了起来,往风菱桌前走来解围。 只是刚挪开步子,就听风菱清丽如风的声音,传出了笑声。 这一笑,倒把众人给笑愣了,明了道,哦,原来小姑娘并没有因此被吓到,恐怕压根不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吧! 然而就当众人感叹之时,就听到了风菱的回答,转过头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平静道:“不必了,没兴趣。” 男子见到风菱脸上的笑容,心下越发不能平静,这一笑嫣然,可远比刚才不笑的时候还迷人三分,不由邪念一动,将手往风菱肩上一搭,道:“那姑娘对何时有兴趣,不如…” 话音未落,男子不知为何突然摔落在了地上,仿佛地上有一直手一般将他给拉了下去,摔了一个踉跄,十分狼狈的匍匐在了地上。 男子一惊,正不解时,便听到了有人放肆的大笑声,恼羞成怒,站了起来道:“你…你做了什么?” 风菱没有看男子恼怒的神色,抬起了桌上的茶,嘬了一口,背对着道:“你不是问我兴趣是何吗?我在回答你…兴趣就是,你离我远点。” 经风菱一答,男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平坐摔跤的原因了,惊愕到,这女子明明察觉不到半点灵气,却不动声色的让他摔到了地上,难道是什么高手? 可是此处这么多人,他若是如此讪讪而回,面皮上实在过不去,左右思量,男子便一不做二不休,提起了斧子,吼道:“你是何方妖孽?贫道先前不过试探一二,果然被贫道试出来了!说,来道门大会做什么?” 哈?听到男子的话,在座之人都面面相觑,这华阳派还真会倒打一耙,明明自己来勾搭人家,如今倒说故意靠近试探,斩妖除魔来了? 这一下,先前欲帮风菱解围的太玄门弟子站了出来,此人剑眉朗目,正义凌然,约二十岁,身后一把金锤十分夺目,风菱用神念稍稍一查,这人年纪轻轻却已是化神后期,可想日后恐大有作为。 见他既然想英雄救美,风菱便没有说话,听着他走过来说到:“好不要脸,明明是你自己身子歪,坐不稳,摔了,竟倒怨人姑娘家,在场众人都有眼睛,并未见人动手,你可辩得诡谲。” 嗯?风菱微微一愣,倒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解围,其实莫名摔了一跤,在座的都是修士,谁不知她动了手脚,就算没有看清她挥手的动作,也不至于把她当作弱女子。 风菱想了想,心底一笑,谁说这太玄门的小子正义了,不也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倒有点像她风菱的风骨,于是忍不住向小子问了一句:“小友如何称呼?” “小友?”显然对于风菱的称呼,这小子有些错愕,怎么看眼前的姑娘都比他小吧!难不成山里的散修都喜欢称人小友。 当然,风菱却觉得没有问题,她按年龄肯定比这小子大,而按辈分,今日在坐的多是道门门派中的四代弟子,与她门下的四代弟子差不多,那她这宗主的辈分就高太多了。 好在,小子没有太多计较,应道:“常宁乃贫道道号,姑娘如何称呼?” “风菱。” 听到风菱的回答,常宁一愣,似乎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一般,突然口齿不利索道:“你…你莫非就是当年,和我师父他们上孤山的那位唯一活着回来的女修士。” 时隔十二年,风菱从未想过还有人会记得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就和当年的故事一样消失在了乱世的长河之中,怎料竟还有人晓得她,一时间她保持平静的眼眸中竟化出了微末的氤氲,张了张口,问到:“你师父是?” “我的师父也在当年孤山一行人中,只可惜不如前辈修为高,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常宁在得知风菱名字后,自降了辈分,看样子十分懂事。 说话间,常宁不由忆起他师父的平身,听他形容,风菱大约能对号入座了,这常宁的师父活到了进入幻境的时候,也就是那个风菱唯一不晓得名字的修士,死在了褚健的手中。 常宁是个十分感性的小子,一打开话匣就止不住,哽咽道:“当年若是弟子也跟着去,定护师父周全,只可惜…” 听着常宁的懊恼,风菱断然打断道:“你若跟着去,你便死了。” 话音一落,常宁顿时收入了哽咽的声响,没想到前辈说话如此生冷,但一针见血得让人灵台顿时清明,而就在常宁想要开口辩驳时,又听风菱道:“本宫当年不过运气好些,没死罢了,天下能人异士几多,非你能够想象,逝者不可追,你若愿你师父在天有灵可得安心的话,便做好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常宁不解道。 风菱用一句反问,做了回答:“十二年后的道门大会,你此时不是在场了吗?” 第599章 御妖风头 风菱的话音一落,在座多人陷入了沉默中。 常宁微微一怔,似有所谓,突然打了个躬,道:“前辈教训得极是,当今天下大难当前,晚辈定在大会之上,全力以赴,为苍生尽一分绵力!” 孺子可教。风菱垂眸一笑,虽说她与太玄门有太多的恩怨瓜葛,无论当年与吴小俊争斗的孟三公子也好,还是杀害雷泽言的孟国修士也罢,都出自太玄门,然而事到如今,心境不同于前了,对太玄门的憎恶,风菱也少了许多。 虽然她的确曾想过,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只要是太玄门的人,她都不留情,见面便屠,可如今看着这小子,却生不出半点杀意,好好想想,太玄门有仇与她,也有恩与她,她也与他们的人共同战斗过。 再回神时,风菱看着常宁点了个头,没有多说,只道:“常宁…你的名字,本宫记住了。” 就这样,因为常宁的介入,先前华阳派的那名邪淫修士被晾在了一旁,他哪里听得懂那么多大道理,若非根性浅薄,又怎会来招惹风菱。 这会儿,见在场众人都因风菱一句话陷入沉思,越发面皮难堪,大声破坏了气氛:“果然妖言惑众!老子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前辈,十二年前的事休要拿到当前来说话,如今做主的是华阳派。” 呵!就怕你不这么说。 风菱淡淡扫了一眼在座的其他门派弟子,经他一提,面色都难看了许多,试问谁不想做这天下道门之主,如今若不是华阳派势大,恐怕早有门派站出来了。 席间,很快就有异样的声音,小声说到:“这华阳派做主,还不如当年的六合派呢。” 这一声很小,风菱耳朵动了动,并未接话,看样子,道门大会的契机,门派之首该易主了。 而就在此时,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竟有一人早坐在了风菱的桌旁,放肆地大声一笑,打破了僵局。 风菱闻声,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对于竟有人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她附近,她自然会潜意识地生出瞬间出手的提防之心,她往侧面看去,又听这个声音带着轻快风雅,问到:“既然姑娘对他没兴趣,不知是否对在下有兴趣,可愿赏脸陪在下小酌一杯?” 当风菱听着如此熟悉的声音,看到此人一身紫袍,虽面上一银具覆盖,看不清真容,她却欣喜起来,这世间能将如此艳俗的紫色穿出风流倜傥又道骨仙风的人,风菱只认识一个,吴小俊,吴帅阁下! 难怪她没察觉到这家伙的气息,他可是能与她过上至少一万招的人,所以这脸能不赏吗? “自然愿意。” 听到风菱的回答,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林碧青愣住了,她家家主一向不是随便之人,只调戏女子,不亲近男子,弄得她先前差点以为风菱有磨镜之癖,今日吃错药了?怎会如此不矜持地接受陌生男子的邀请? 未等林碧青发出不解的声音,仍旧被无视的华阳派男子对于风菱理会他人却不理会他的行为,更加愤慨,大吼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吴小俊见状,拾起风菱桌上的茶杯,像是风尘仆仆赶路而来口渴了一般,一口饮尽,随即站起了身来,再对风菱道:“在下御妖宗记名长老,此处污秽之物太多,恐脏了姑娘的眼,不如请姑娘移步,到在下暂居别院品酒赏月如何?” 瞧瞧!这才是正确的泡妞方式!一开口就提双修的那是流氓,而一开口谈赏月的那才是风流。 风菱心下一乐,还御妖宗记名长老,她怎不记得自己御妖宗内还有这么一个职位,吴小俊如今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一时间就在所有人眼中,拉开了御妖宗与华阳派的差距。 这御妖宗一向神秘莫测,先前就有人听闻九州天子寄函邀请御妖宗前来参加大会,只是宗主一直没有回应,还有小道消息说,御妖宗宗主摆架子不来,只派了门派中的代理掌门前来赴会。 如今看来,御妖宗的确有资格拿架子,这区区一个记名长老,一出场便盖过了在场所有人的风头,且就连如此美的美人都毫不犹豫倾心应邀。 风菱冲吴小俊点了点头,也站起了身来,亭亭玉立,宛如皓皓皎月,这坐时与站时又别有一番风情,望得在场之人目不转睛。 随即便见风菱羞涩一笑,道:“如此甚好。” 说着,风菱拿起了桌上的桂月萧,便与吴小俊走了出去。 瞧着风菱与吴小俊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华阳派的弟子终于出手了,往两人身后挥起了斧子,怒骂道:“混账!你俩休走!” 话音一落,突然一道耀眼的紫色惊雷竟隔空出现在了华阳派弟子的头上,毫不犹豫地砸了下来,斧子瞬间烧成了灰烬,而这名弟子也因之倒地,只听到漫不经心离开的两人传来了清淡的对话声: “华阳派的人,虽然对小女子出言不逊,但只是不懂事罢了,还望公子手下留情。” “无妨,在下只是废了他的根骨,让他此生不能修道而已。” “多谢公子。” “…”听到两人若有若无的对话,在场的人下巴都惊到了脱臼,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好不好?原来,这隔空出现的雷霆是就是御妖宗的记名长老放的!可是根本没见他伸手啊?这御妖宗的长老已经到了无需掐诀就随便施雷的程度了? 而回过神来时,再看看华阳派弟子所在的那六七个桌子,不知是不是被雷霆牵扯进去,人虽没事… 但桌子,以及桌上的所有法器都碎成了粉末,周围的房梁也东倒西歪,皆有烧焦的痕迹,而数十名华阳派弟子的道袍都被雷给劈得破破烂烂,除华阳派弟子所在的地方外却完好无损。 至于客栈老板娘的眼前则多处了一袋几乎可以买下客栈的银子,似乎作为了破坏客栈的补偿。 御妖宗究竟多有钱?有多少藏龙卧虎之辈? 第600章 难以名状 走出客栈,林碧青跟在风菱身后,随行走过了两条主街,又来到了一处叫月芍居的客栈门外。 此时,林碧青听着前面两人的对话,终于意识到,原来她家家主和紫衣男子认识,而且关系极端密切。 只见风菱一改先前大前辈的姿态,面上的笑容自出来后就没有落下,林碧青并没有少见风菱的笑容,不过在此人面前,风菱的笑容中带着的是真心真意,而先前风菱在富阳城中的笑意虽然挂在脸上,却从没有落到眼里。 很快,林碧青便听到风菱像小女儿家的说话,带着轻快道:“你怎么来了?” 而那男子闻之,也很随意地回到:“不是你叫我来帮你的吗?” “…”风菱卡了卡,虽然她知道只要吴小俊意识到道门大会是她一手促成的,定然会帮她解决后顾之忧,毕竟道门大会上各方势力聚集,她一个人可能真有点应接不暇,只是…风菱道,“的确我有让你帮我的意思,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前来,顶多派一两个人来协助我,你堂堂一君侯,日理万机的,还抽得出这空,该不会太爱我,放心不下吧?” 听到风菱的玩笑话,吴小俊也很是正经地调侃道:“那当然,我一直最爱你了,只是你不大把我放在眼里。” “说实话!” 吴小俊咳嗽了一声,讪笑道:“好吧,事实是我被家父收了兵权,放逐在外了,然后你如今又弄出了这么一大手笔,家父就让我过来,趁火打劫,不过你晓得,我心是向着你的,自然要帮你。” 风菱听到吴小俊的解释,对于吴小俊不帮吴唐甫,反倒来帮他的心意很是赞赏:“唔…吴家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子,也真是难为吴叔叔了,放心吧,我没有坐江山的兴趣,你这人情我记住了,日后还你。” 林碧青听着风菱和吴小俊说的哑谜,听得云里雾里,也不晓得他倆说的是什么,只大约听出了眼前这位男子身份的不简单,以及她们隐隐约约地提到了天蓬… 只听道,风菱不住感叹:“亏得我出门之前没有叫上天蓬,要他晓得你在这,非得要你命不可。” 吴小俊听到风菱提天蓬的事,猛地打了个寒颤,冷汗涔涔而出,好在那紫色的衣襟裹得严实,被没有显露得太厉害,只是言语中已然能分辨出吴小俊的忐忑,吞吐道:“你晓得我与天蓬结下的梁子了?那…那你还…还知道我是…” 风菱瞥了一眼吴小俊的紧张神色,冷冷地“嗯”了一声,咬着牙哼道:“是。你砍我数万年的事,咱倆另算!” 吴小俊闻之,顿时毛孔炸开,无不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竖起来的寒毛,果然风菱晓得他是吴刚了,唉!说来自从成仙后,他的记忆就断断续续地恢复了些,这记忆最深刻的便是他砍树的情节,只是至今还未回忆起来,他到底为何要砍风菱的本命灵根。 说话间,吴小俊已经领着风菱走到了月芍居的一间别院中,他忙想再与风菱解释解释,可谁知刚一抬头就见风菱的目光呆滞地定在了院中某个人身上。 那人站在一棵桂花树下,此时季节没有桂花盛开,只有早春时冒头的新叶,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从风菱身上散发出来的,吴小俊闻到了一股迷人又轻淡的桂花香。 树下的人静静地站着,盯着新叶,似乎在若有所思什么,那鹅黄的长袍在风中微微荡漾着,宛如一方春水,点着涟漪。 同样发现风菱举动异常的还有林碧青,她从未见过风菱此时的状态,就好像是丢了魂一般,一动不动,任凭周遭风起,她都没有半点反应。 而顺着风菱视线的方向看去,一个仿佛不是这天地间的绝美少年站在树下,那精致的轮廓盖过了所有的景致,这一瞬,林碧青突然想起了风菱对于自己心上人的一段遐想—— 本宫想嫁的人是那天地间无与伦比、无可揣测的至尊之人,没有任何人能掩其锋芒… 明明不晓得前面之人是谁,林碧青却觉得这句话奇迹般的对号入座了,这该不会就是家主预言中想要嫁的那个人吧? 良久,吴小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讪笑道:“哦,对了,菱儿,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太一兄与我一同前来的,先前没告诉你,是想着你与太一兄也认识,不会意外,好歹先前他在安鹿县战场上救过你的命呢,你俩应当很熟了。” 听到吴小俊似介绍一般的解释,风菱却好像仍旧没回过神来,只喃喃道:“是啊…是很熟了。” 话音一落,感觉到吴小俊等人来后的太一转过头来,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向风菱走了过来,然后刚走了几步,他就在风菱眼中看到了异样的神色,脚步微顿,神情中也出现了一抹不可名状的情绪。 风菱眼中的异样是来自于透过他看到了帝俊,她如今再也无法将太一视作太一了,在晓得真相后,这眼前之人,在她眼中便是夜夜入梦的思念之人。 她想过无数次和他再次见面的场景,却没想过像今日这般,看到他披着另一个身份,对她露出她无法猜测的笑意,让她没办法向他发泄心中的一切,抱怨也好,思念也好,只能强压下去。 一瞬之后,太一又抬起步履,走到了风菱的跟前,戴着他掩饰般的微笑,道了声:“风宗主,许久不见了,月前在燕云城门外也未来得及打招呼,你便失踪了。” 这一回风菱终于回过神来,强扯出了笑脸,逢迎道:“的确,先前偶然事件,害得我未能与殷王道谢,实属不恭,望殷王海涵,另我还得感谢殷王没有趁我不在雷泽中时,夺取陈国。” 为何菱儿与太一兄说话如此生分?这两人不是之前在僧国相处得很好吗? 吴小俊感觉到气氛微微的尴尬,要早知如此,兴许他先前应当与风菱打声招呼的,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晚了,于是秉着补救的心态,吴小俊忙插嘴道:“唉!菱儿,你这话说得…就只感谢他,不感谢我?我也没趁机夺取陈国。” 然而,风菱此时却好似仍旧不在状态,淡淡“哦”了一声,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嘴脸不见了,还真给吴小俊道了声:“谢谢。” 如此怪异的举动,落到太一眼中,他再次神情一滞,那难以名状的情绪更深了几许,墨色的瞳孔中酝酿起了一圈澜漪…她,知道了… 第601章 同住一屋 太一的薄唇微微抿着,他相比之前的模样,似乎又成熟了几分,也更像了帝俊几寸,只是还差着一截,还需要时间,在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之前,他不能说,而且兴许他也有怕的时候,他竟然有一天会害怕在她面前承认。 他明明活着却没有救她的家人,却让她受伤,让她痛彻心扉,他如何承认? 披着太一的身份,他可以毫无顾忌,可是… 未等太一张口,突然在他目不转睛的瞳孔里,诧异地看见了风菱忽地嫣然一笑,好似刚刚一瞬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玩笑道:“我就开个玩笑,你们一个两个的干什么都沉着眉?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没想过趁我不在雷泽时,把陈国占为己有?” “没想过。” “我…想过一点。”吴小俊对于风菱态度的突变,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得如实答道。 然而,等他打完,风菱却没有继续话题,而且甚至不准备商量一下他们三人聚头之后的行动,打了个哈欠,有心无力地说到:“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今日赶路有些乏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明日青玉代表御妖宗应该也会到达此地,等她来了,我们再行商议,我先去睡了。” 听到风菱如此说,吴小俊也无可奈何,经历了刚刚诡异的气氛,他此时还没回过神来,只好忙道:“行,这里的别院我都已经包下来了,共三间,我带你去你的屋子。” “不。”未等吴小俊引路,风菱一口就拒绝道。 说着,她又再次盯紧了太一,任性的口吻一瞬即出,不由分说地对着太一道:“我要与你住一间!你住哪里?” 哈???吴小俊听到风菱如此不矜持,不稳重的要求,瞪大了眼睛,菱儿到底与太一兄发生了什么?为何一来就投怀送抱…不,这已经不是投怀送抱的问题了吧?这直接就是毫无顾忌地往人家床榻上爬了! 只是…等等!同住一屋?吴小俊想起了十二年前,他第一次敲开风菱房门时的场景,当时一个只穿着里衣的俊美男子,头发还未整理,慵懒的拉开房门的一幕。 所以她该不会是…吴小俊看了看太一的模样,的确与帝俊大兄七分的相似,难不成菱儿是把他当作大兄了?因为长得像,所以被大兄甩了的菱儿转而将心思投到了太一兄的身上,聊以慰籍! 这怎么可以! 吴小俊觉得他有必要阻拦一下,不能让风菱犯浑,毕竟这不是真的喜欢。 然而,没等吴小俊开口,就听太一用了一种极为沉哑的嗓音,眼中浮现着太多晦暗不明的情绪,指了指左侧的一间屋子,道:“那里。” 你还真回答啊?菱儿这是准备霸王硬上弓啊!你干什么一副逆来顺受的嘴脸? 可是郎有意,妾有情,吴小俊硬拦着也不好,更何况他还拦不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风菱“嗯”了一声,就径自往左屋走去,还顺道交代他给林碧青安排住处,显然是要支开自己的丫鬟与太一独处了! 无可奈何,待风菱走后,吴小俊只得劝告太一,道:“那…那个,太一兄,你我虽相识有一段时日了,但有的话,我还是得说清楚…” 说着,吴小俊看向太一,犹豫着道:“你兴许不大晓得,菱儿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只是后来分开了,但她心底总归只装着那人,装不下别人,而你偏巧眉眼与那人有几分相似,所以她若是对你胡来的话,你千万别当真,也别占她便宜,她不是真心待你,你可晓得?” 话音一落,吴小俊透过太一的脸颊,看到了他一瞬间黯淡的神情,心里一惊,猛然想到先前太一说喜欢风菱的事,当时不甚在意,如今想来,没想到太一竟已经对风菱如此情根深种了?听到他说风菱喜欢的另有其人,而难过了! 呃…这就是一滩浑水啊! 吴小俊卡了卡,想劝慰几句,却听太一再次沉声道:“有劳小友挂怀,本君心中有数。” 说完,太一也如风菱那般转身便走,将他的一副担心给无视了。 是啊,吴小俊哪里知道,太一不是像,根本就是风菱心中装着的那人,只是这两人却谁也说不出口,坦白不出来。 半个时辰后,犹豫担心风菱被太一占了便宜,吴小俊还是忍不住,跑到左侧的东厢房去偷窥,正巧见到了风菱的丫鬟林碧青在附近鬼鬼祟祟,准备跑到窗户下面。 见状,吴小俊一把抓住林碧青,质问道:“本帅不是给你安排了住处,你家家主用不着你伺候,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林碧青被吴小俊吓了一跳,不过她原本也没有什么歪心思,老实地解释起来:“婢女好奇呀,因为今日家主的行为举止太过诡异了,所以想…” 说着,林碧青低下了头,含羞得不知如何言语。 吴小俊闻之,放松了警惕,替她补充道:“想偷窥!” “不…不是…” “无妨,我也是来偷窥的,那一起看吧,别在窗户上戳洞,里面两人都是神仙,你这样的举动一瞬便被他们给发现了,我教你一个法子。”吴小俊说着,掐了一个手印在林碧青的额间,然后拽着林碧青飞到了屋顶上,又道,“你宁心静气,闭上眼睛,想着要穿透屋顶看到里面的景象。” 听得吴小俊这么说,林碧青也没有怀疑,照他的法子做了,果然看到屋内的景象。 只是这屋中并未发生他们猜想的旖旎情节,很是安静,屋里有一张床塌,而风菱一个人阖目,一个人睡在榻上,侧脸枕着软枕,平静得像一块无暇的白玉。 至于太一则坐在一旁的雕花凳上,没有任何举动,就好像是一樽木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榻上的人,且以这样的姿势又保持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就这样,屋顶上偷窥的两人,百无聊赖,终于都在屋顶上睡着了。 谁知,两人刚睡着,就听到了屋中太一开口的声音,很是轻柔,言语中含着无数情绪,道:“你还要装睡多久?” 第602章 骗子的故事 太一的声音在异常安静的房间内响起,风菱闻之,那浓密的睫毛不经意地颤了一分,声音不一样,还是不肯跟他用他原本的声音吗? 良久,风菱终于睁开了眼睛,从榻上坐了起来,定定地盯着太一的眸眼,似乎想看透他那深邃的瞳孔里酝酿的情绪,然而他却波澜不惊地坐在凳子上,任凭她不断的打量。 这时间过得十分漫长,一旁的烛灯不停地抖动着光芒,也是屋中唯一会动的景色。 风菱没有答话,兴许她不知如何开口,又兴许她怕她一开口就说出——你究竟要瞒我到几时,的问题。 可是太一没有说话的迹象,等了又等,索性,风菱化出了一坛酒,盘膝坐在榻上,自顾自地喝了几来。 太一见状,蹙了蹙眉,终于再次开口道:“酒量不好,就别喝。” 听到太一的劝阻,风菱停下了倒酒入喉的动作,问到:“你如何晓得我酒量不好的?” “在雷泽军营的时候。”太一想都没想就径自达到。 这个回答显然让风菱不满意,她再次抬起酒来,喝了两大口,又道:“好!那为何要跟着我去雷泽军营?” “因为我需要离开僧伽罗,跟着雷泽军方便。”太一仍旧言简意赅的答道。 “很好!”风菱又再次灌了一口酒,不需片刻面颊便染上了坨红,再次道:“那你从何时认识我的?” “安鹿县会战结束的时候。”太一兴许从来没有一刻像今日这般谎话连篇,他的话从来都是只说一半,几乎都是真的,可今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谎,说得自己都不知惊讶了,然而他脸上还是那么沉静。 看着眼前的人,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太一的面色终于在风菱第十个问题的时候,出现了变化,抬起手,只是这么轻轻一挥,一道红光闪过,便将风菱手中的酒壶给砸在了柱子上。 抬眼可见,太一胸口比先前起伏了有些厉害,那如柳叶般的唇抿得极紧,难得的失态了。 而风菱看到这一幕,终于露出了笑容,从唇心中咬出了两个字:“骗子。” 夜风从窗棂的缝中吹了进来,打在风菱面色红润的脸颊上,却被脸上的热度掀起了一层热浪,她的面容还是那样宛如百花初开,带着几分柔嫩,只不过十年的时光,让她的眼神多了许多冷厉。 可是今日酒香的熏陶下,那有些朦胧的眼睛似乎又和从前一样,绽开了娇媚。 太一静静地看着她,听从她饱满的唇心中一字一句,似嘟囔一般说到:“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姑娘,不知为何总是招惹妖怪,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不祥之人,她不该活着,可是有一天她遇上了一个骗子,骗子是这个世上第一个告诉她可以活下去,活到寿终正寝的人,而骗子说他会陪她到那时候,所以那个姑娘相信了。 骗子从来没有告诉过那个姑娘,他是谁,他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甚至都没有告诉过她,他到底为什么要陪着她,可是姑娘没问,因为她害怕一旦问出来,骗子就会消失不见了,她不希望骗子不见,因为她真的好喜欢那个骗子。 可是骗子还是走了,还骗姑娘,让姑娘先走,你说那个骗子是不是很可恶?” 风菱说着,抬起头来,眼中充盈着水色,她已经放弃了从他的眼中去察言观色,因为她直至今日才发现,无论如何聪慧,她能读懂别人的神情,却永远读不懂眼前人的心思,她只能在他的每一句话中选择听从与毫无缘由的相信。 久久的,太一眸色松怔了,回答道:“他可恶。” 听到太一的回答,风菱又笑了,点了点头,显然酒劲上头后,她无需再拘束下去,继续道:“我也觉得他可恶,可是你不知道,他后来更可恶… 他骗了姑娘很久,都还没等到姑娘好好跟他算帐的时候,他居然在姑娘走的那天死了,你知道,当姑娘听到他死了的消息时,有多伤心吗? 姑娘在那时候觉得如果他能活着,她一定不会跟他再计较他骗她的事了,哪怕他继续骗她,只要能见到他,见一年,见一天,见一眼,都好。什么都罢了,她真的可以都不计较了。 后来,姑娘没想到的是,她遇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和骗子真的好像,像的就像同一个人…” 讲到这里,不知是不是风菱的故事讲得太好了,太一竟然听得入神了,而就在这时,风菱的故事中断了。 太一向讲故事的人看去,那人已经泪眼婆娑,温热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那般梨花带雨,那般落魄神伤。 那如雪的肌肤上覆盖的晶莹,宛如晨间荷叶上的水滴,白皙的脸颊吹弹可破。 她一边哭着,一边含糊地喃喃道:“我…我真的快认出他来了,真的…可是我不敢…我害怕我说破了的话,他又会消失不见…我不想看不到他,哪怕他离我很远,只要能知道他在就好…” 说话间,风菱的哭声越发难以抑制,就好像有人捏着她的鼻梁,捏到她鼻子酸痒难耐,抽泣不已。 就在这时,一抹冰凉的触感,传到了风菱的面颊上,接住了刚落下的眼泪,擦了去。 不知何时,太一已经坐在了床塌上,捧着这张看起来坚强却脆弱得宛如冰晶的脸蛋,仿佛擦拭佩剑一般,一点一点地抹去她去而又来的泪痕,用那风菱熟悉又遥远的记忆里的声音说到:“真是拿你没辙。” 听到这一声,风菱猛地抬起头来,一阵惊喜,倏地抓住了太一的手,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喊道:“你肯承认了!” 可是很快,太一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常,他没有抽回手,只是挑了挑眉,问到:“承认什么?”说着,太一凑近了风菱的耳畔,在她耳边小声嚼到,“骗子随口就承认说谎的话,那还是个尽职的骗子吗?” 太一的气息萦绕到了风菱的耳根之上,让她的耳朵瞬间变成了暗红色。 混蛋!风菱顿时收住了眼泪,太欺负人了!都到了这份上,他还这么无耻的用太一的身份调戏她,没见她刚刚都哭得丧心病狂了吗? 一阵酒劲袭来,风菱忽然祭起了法术,只一瞬的功夫,帐帘一动,半合在床塌之上,而回神之际,太一竟被风菱欺身压在了床塌之上… 第603章 出来混,迟早得还 屋内烛火分外炙热,点在风菱的脸上,让人想起了十来年前一夜大雪之中,微末的路灯下,微醺着酒意,分外嫩稚的小嘴,在无所顾忌地说着:“我说,我喜欢你啊。” 太一被压着的手指微微往风菱的手臂上收紧了一寸,却又终究松了下来。 这一瞬的变化,风菱并未察觉到,她只是挑着妖娆的眸子,覆在太一身前,勾起了手指,抬着太一没有半点反抗的下巴,道:“太一君…” “嗯?”意料之外的举动,让太一眼中的神色更加黝黑不明,猜不出他的想法,只听他仍旧很是平静地问到,“风宗主这是想做什么?你应当知道凭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奈何不了我了。” 她当然知道,太一的修为增进太快,好像就是一个月进一层,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不出一年,太一的修为就到了金仙,甚至大罗金仙境了。 也正因为这样的变化,风菱才更加肯定这个人是帝俊,除了帝俊,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成就,而且昔年帝俊受伤,没有百年,根本不可能恢复,而这太一就好像是他脱胎换骨的经过。 这世间之物,有舍有得,越是割舍得厉害,得到的就越多,风菱最近总是琢磨着为何帝俊要假死,却到底没得出结论。 直到有一日见到一条蛇脱皮之时,她猛然醒悟,帝俊压根不是假死,而是真死,他是在赌,赌他去掉了自己性命攸关的“皮”之后,得到的新生。 帝俊的伤势可能已经到了无法修缮的地步,与其浪费千年、万年的时间修复,不如九死一生,若是他不幸死了,他便认了,但是一旦他活过来了,他就能重掌那世间无敌的力量,回到曾经的巅峰。 风菱抬着太一下颌的手,并没有放下来的迹象,她凑近地打量着,真是恨死他了!如果她的猜测准确的话,她很可能之前就真的失去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他还端着如此平静的嘴脸,还不肯承认他是谁!他就一点也不怕她伤心难过吗? 混蛋!你不肯承认,我偏要你承认。 风菱眸色一转,巧笑着,将手指按到了太一的唇心上,用魅惑酥骨的声音,道:“嘘,叫我小风…不要对我讲如此冷硬的话。太一君不是喜欢我吗?” 该死!太一面色沉了沉,先前是放纵了一点,说他喜欢她了。 可是那是建立在他披着太一的身份不用负责任的情况下,自己调戏自己的媳妇,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他是谁,倒反过来被她利用来揭穿自己的身份了。 他现如今虽然只有帝俊的半数魂魄,但相比普通人,他已经算个正常人了,也就是不仅心神正常,就连生理也正常,若是不能推开风菱的话,他可能真会被这妖孽的死丫头给逼得说出实情了。 但他偏偏先前说他喜欢风菱,这会儿突然失常的推开她,又显得做贼心虚。 出来混,迟早得还。玩人的终究要被人玩… 思来想去,太一虽然头顶滚滚黑云,还是应道:“是,的确喜欢你。” 听到太一的回答,风菱的眉眼中露出了盈盈笑意,透过她明亮的眸子都能看到她清澈见底的欢喜之情,甚至这一瞬,太一真想一口应到:好了,不要闹了,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风菱带着这样的笑意,她觉得她兴许是有些醉了,难得这么放肆一场,就要放肆到底。 于是,风菱带着酒气的唇轻轻的俯了下去,贴到太一的薄唇边上,浮昧地轻轻道:“那么…我今晚是你的了。” 话音一落,风菱感觉到了身下人身子猛地一震,果然绷不住平静的气势,前胸起伏得微微剧烈。 哈!你也有今天!风菱感觉着,更加肆无忌惮,伸手便往太一那紧扣着的衣领上扯去… “哐当!”就在这时,从房梁上砸下了一个碧绿的影子,砸到了桌面上,然后将桌子砸了个粉碎,传出了“哎哟”一声。 风菱一惊,一瞬间所有酒劲都过去了,嗖地一下,从太一身上弹了起来,落到地面之上,震惊地看着将房子砸了个大洞,破坏气氛的林碧青,大约此时是又羞又恼,大有强抢民女的贪官在被人撞破奸情的窘迫,摆出污吏的嘴脸,怒道:“你怎么来了!” 林碧青虽说是肉体凡胎,但跟随风菱的好处就是有一些灵丹妙药的赏赐,抗摔抗打,这从屋顶摔下来,都并未有半点损伤,还一脸红润地吞吐道:“我…婢女…碰巧…碰巧路过。” “碰巧?”风菱瞅着林碧青一副好似无辜的嘴脸,已经火冒三丈了,“你是告诉我,你碰巧路过房顶是吗?” “呃…” 此时,风菱身后床塌上的美男子衣衫不整,长发凌乱,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忍了忍笑意,指着房顶上,对风菱提醒道:“还有一个。” 听着太一的提示,风菱脸一下刷红了,先前红润只不过是酒后失态,这会儿可是有些无地自容了,羞愤地把火气发了出来,伸手一抓,一道白光顺着她的手指闪现,一个人影被她抓了下来,同样摔到了地上,又是一声“哎哟”! 顺着声音看去,地上爬起了个紫色的身影,抓了抓脑袋,打着哈哈道:“我也路过。” 胡说八道!你俩摆明在屋顶偷窥好吗?当她傻啊? 唉…等等,风菱猛然一惊,没有责问吴小俊的意思,直接转头看向了太一,露出了愤愤不平的面色,冷冷问到:“你早就知道他倆在这了?” “嗯,不过你放心,他倆之前的都没看到,只看到刚刚…”说着,太一还摆出了一幅害羞的嘴脸,这才理了理被风菱拉扯过后不整的衣襟。 “没看到什么?菱儿,你之前做了什么?”见太一那仿佛被蹂躏过后的模样,吴小俊惊恐地叫了出来,他的确没看到之前发生的事,毕竟他和林碧青两人早来蹲点,可是屋中的两人什么都没发生,无聊得让偷窥的两人都睡着了。 直到刚刚吴小俊突然醒来,正瞧见太一坐在榻旁给风菱擦干眼泪,凑在风菱身边说了一句什么,而之后吴小俊瞬间醒了,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越危险,直到见风菱要去扯人衣带之后,灵机一动,在房顶上开了个洞,准备丢东西,谁知林碧青踩滑了,先掉了下来。 在太一的回答后,风菱明白了,她今晚又输了,看样子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让他与她坦然相见了,也是,他的步调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说了算,谁又有本事干涉呢?是她自以为是了,他不可能为了她冲动,奋不顾身,不顾一切。 风菱的神色黯了黯,没有理会吴小俊,径自拉起林碧青就往屋外走了,徒留下一句难得悲愤的质问:“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唉!什么意思啊?菱儿?”吴小俊看着风菱略带悲伤离开的背影,自以为是自己惹得风菱生气了,兀自插嘴道。 谁知,却听太一仿佛在自言自语喃喃道:“我也在找这个答案,你还得再等等。” “啊?” “没什么。”太一看了一眼吴小俊不明所以的眼神,眼中的晦涩转眼即逝,笑道:“刚刚,多谢。” 呃…做什么一幅差点被非礼后被人拯救的样子,你又不是打不过她!吴小俊无奈耸了耸肩,只得道:“不谢。” 第604章 大会开始 两日后,道门大会正式拉开了帷幕,与往次不同,这一次的道门大会持续时间较长,大约定为七日,七日中,第一日为大会开场,大约就是行一些礼节之事,互通有无,谈天论地,另外还有一条便是报名参加第二日开始的修士演武。 接下来的时日,便是正式演武,而至于演武的作用,当然不在于比拼各门各派实力的高低,而是为了选出最优秀的年轻弟子,约五千人上下,来一同征讨北国的魔族势力。 演武日会持续五天,五天过后,九州天子亲临,为被选中的修士颁发勇士的勋章,钦定为屠魔战士,随各家势力派出的联合军共同北上。 这其间不得不提到在道门大会开始前的各国势力,经北国魔族的突变事件出现后,各国都开始了对抗魔族的准备,这一回竟出乎意料地万众一心,都各自准备了十万兵,以筹备接下来的北伐。 当然至今还不知道究竟大家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准备的事项却已经都摆在了明面上。 另外,为何此次道门大会出现了九州一言堂的情况,其实这也与九州长存一千五百年的礼节有关。 这遗弃大陆之上,最初只存在两种势力,一则就是遗弃大陆之北的北族,一则便是遗弃大陆之南的九州。 只是在岁月的冲刷后,九州渐渐分裂,譬如僧国,其实最初也属于九州的地界,只是离得太远,且最初是犯人流放之地,便慢慢脱离了九州的掌控,自立成国。 当然不用说现今了,现今九州四分五裂,礼乐崩坏,孟国自立为国后,吴国、雷泽都独立开了…哦,不对,雷泽基本已经算不上九州的一国,雷泽之国如今混杂了许多北族,算起来它应当不在理论上的九州王朝内了。 但是纵使各国分裂,有一点却谁也不愿站出来否认九州天子的自尊之位,九州天子失去了对各国的控制权,但是各国礼节性的给予了他荣誉的权利,除非有一日他自动禅位,那他才会失去所有的荣耀。 所以,在这种天下危机的时候,九州天子召开道门大会,是最合理,也是最让天下信服的,同样也故而再最后一日,他来行最终的讲话,也就合情合理了。 道门大会第一日的开幕是由天子指派的桐和长老执行,日上三竿时分,便见灵芝山顶上云霞翻腾,五彩光辉,这是许多年都未见的景象了。 战乱的纷争将这遗弃大陆之上的灵气锐减得稀薄,再加上魔族的腐蚀,北面根本找不到半块灵山宝地,全是腐朽的土壤,越来越冷的气候。 因而难得今日遗弃大陆之上的所有修士聚集,这里就宛如一处人间仙境。 灵芝山分一座主峰,三座副峰,主峰之顶像一朵灵芝,又宛如一片祥云竖立在山顶之上,宽阔平坦,脚下浮云在那如柱子般的山腰上环绕,瑞气蒸腾。 华阳派的仙府位于主峰的正中央,从昨日在外历练的弟子们都陆陆续续地回到了主峰,放眼望去竟有八千人之多,可想这些年来华阳派为了扩充门徒,但凡有点根骨的都招入了门下。 再看看各派,也都来了近七八层的人,大九宫这一回也上了血本,它被华阳派压制了太久,大约想挣脱华阳派的束缚,竟派出了一千九百名弟子,要想整个大九宫也就两千名弟子。 至于太玄门因为与九州接下的梁子太深,不敢太过于深入敌方,只派了门派中一半的弟子前来,约一千人。 另外还有一些小门小派,共计五千六百人上下。 至于最近话头越来越盛的御妖宗却有点奇怪了,这御妖宗对外统计的弟子人数大约在三千人左右,可是今次却只来了五百人,甚至各门派的掌门都到了,御妖宗的宗主却迟迟不见踪影。 往场上左侧一面看去,御妖宗的弟子统穿白袍,模样有美得不可方物的,也有丑得骇人听闻的,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带队之人便是御妖宗的代理掌门青玉,亦是雷泽军的七大将之一青玉将军。 此时,风菱混于散修一群人中,穿着十分朴素,竟身着一身下人的灰麻素衣,裹着两麻花辫,化着十分土气甚至说丑陋的妆容。当然,原本她如此低调,是没有人注意的。 可偏偏她身旁却有两个极品,一人虽戴着银质假面看不清真容,但一身华丽的紫袍已经把他身型衬托得俊朗高雅,至于另一人就更过分了,长得本就秒杀了数众,还一身纯净中透着灵气的鹅黄长袍,带着冠美如玉的浅笑,完全就是来吸纳眼球的。 昨日风菱便问过两人,让两人换身打扮,不求两人能低调行事,但求不要过分引人注目,然,这两人却异口同声答曰:“我一向如此示于人前,懒得变幻模样迁就他人,他人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关我何事,只有他人迁就我,没有我迁就他人之说。” 于是,风菱闻之放弃了她对两人谆谆教诲,果不其然是一对兄弟,行事作风都如此霸道不讲道理。 此时,风菱站在两人身旁,心中好不痛快,他人看吴小俊就罢了,这看太一,就让她莫名尴尬了,可偏偏吴小俊总是挡在太一与她之间,这不是表明了告诉附近的黄花大闺女们,太一如今还未许人家,赶紧过来抢吗? 她本以为太一来这里,甚是极好,他可以帮她的忙,谁知今日才发现,自那一晚她试探太一未果后,她的思绪就乱了,就连大会开场的时分,她都还全然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懵懂状态。 如此想来,这太一还不如不来呢! 正当风菱沉浸于自己的杂念之中时,两日没与风菱说过一句话的太一终于开口,越过吴小俊挡在中间的身型,打趣道:“这一回道门大会是拼家底的时候,你却才拿出了这么点人,这样看不起人也要有个度嘛。” 第605章 情窦初开 听到太一的声音,风菱恍恍惚惚地回过了神,正欲答话,却听吴小俊立即抢过话头道:“就是,菱儿,我也想问你啊,你做什么就只派了这么几名弟子过来,苏士通呢?” 看着吴小俊晃动着脑袋,左一下,右一下地遮住了她看向太一的视线,不由捏紧了拳头,透过他的脑袋向太一道:“我可以一掌拍死他吗?” “请便。”太一淡淡一笑,对于吴小俊总插在两人中间的事,也有些微微的无奈。 其实这两日,太一并没有刻意不与风菱说话,他也尝试过无视那一晚的情节,与风菱正常交流,谈一谈道门大会的安排,谁知,吴小俊就跟苍蝇一样,只要两人距离一靠近,铁定会横在两人中间。 可风菱又不能与吴小俊说,他就是帝俊,你给我让开,我与我家夫君说话怎的到你眼里就成了偷情了呢? 正因如此,风菱欲哭无泪,原本与太一就隔着说不开的话汇成了银河,如今还横了吴小俊这一座大山,那就是与太一近在咫尺,却要看千山万水。 见风菱面色有些微恼了,太一终于作出了主动的行为,突然对吴小俊指了指远处的大九宫,道:“那里有个美人,美人手中好像还…还提着壶千年的美酒。” 吴小俊闻之,猛地顺着太一的手指转过了头去,看了看,激动道:“哪?在哪?” 太一紧了紧视线,作出了努力分辨的神情,道:“好像刚刚还在,哦…在那!大九宫宫主身后,你得走近些才看得到。” 随着这一声解释后,吴小俊终于匆匆闪到了很远的大九宫仙子们所在的队伍中,果然有美人能骗走他,有酒也能骗走他,而当美人拿着酒之后,对吴小俊而言就是人间仙境。 看着吴小俊溜走的背影,风菱松了口气,走到太一身边,不由嘟囔道:“亏得你说他才信,我若说的话,他倒晓得我特意支开他了。” 太一仍旧挂着他那一抹浅笑,淡淡道:“我并非特意支开他,我说的是实话。” “…”风菱立即往吴小俊溜去的方向看去,还真有个美人手中拿着一壶酒… 哼!混蛋。风菱见状一时想起了前夜她倒贴都没贴到太一的情节,恼羞成怒,他非要这样对她吗?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怒急了的风菱,这一回真不想再与他多说了,转身就走,却突然感觉手心一道冰凉的触感传来,低头一看,太一拉住了她的左手,握得没有半分可以松开的力道。 风菱一愣,眼中的怒火顿时消散了几分,这一瞬,她好像年轻了,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丝红霞染上了她浓厚土气的妆容上,兴许这样也不错,从头来过,从新认识,在经历了沧桑之后,心跳的情愫也别有一番滋味。 既然他不愿意承认他是那个人,那她就当作她不认识那个人好了,没有帝俊,也没有羲和,只有太一,只有风菱。 一阵青涩的滋味涌上心头,风菱的眉梢勾出了欢喜的神色,任凭太一拉着,躲开了吴小俊的视线,挤入了最前方观大幕大典的极佳的位置。 半柱香之后,道门大会开幕大典正式开始了,从上看下来,最前方有一个偌大的石玉台子,台子之上是各门派派出的代表,以及一些有名望的散修,其中御妖宗的代表便是青玉。 只见她一身碧玉翠纱,因为青玉男儿身时在雷泽军中颇有名气,为了避嫌,她来到道门大会时便恢复了女儿身,此时一袭宫装,与大九宫宫主站在一起,竟不逊色分毫。 从台下看去,青玉正背着手与大九宫宫主聊着什么,聊得十分开心,经过了十年,她也早不是那个曾跟在风菱身后不谙世事的小狐狸了,也是独当一面的掌门人了。 这会儿,风菱在台下看着青玉的表现,安心地笑了笑,如此看来,这几日她可以按时走完既定的计划,而自己不如就放松谈谈情,说说爱,也不错。 此时,台子周围围满了年轻的修士们,当然也有些老人,果然天下道门都出了血本,那些平日里藏龙卧虎的深居修士都出门活动了,甚至风菱转念探了探,竟发现各别已经是地仙修为的混在其中,但是正因为修士聚集太多,无法分辨灵气究竟是从哪里散出来的。 不过,时间还充裕,足够风菱摸清他们的底细,毕竟御妖宗除了标出名字的那五百人,还有五百人潜藏在人群之中。 想到这里,突闻一声桐和的声音在台上响起,冲所有人打了个躬道:“诸位道友不远千里前来,桐和在此处有礼了…” 呵,说得就好像是他召唤所有人前来的一样,桐和这野心终于按耐不住了。 风菱抬眸看了看,说来,华阳派的掌门并不是桐和,而是他身边的桐心,可是自从桐和当了九州的大司空后,桐心在派中的地位便一泻千里了。 如此看来,这倒是一个好利用的角色,风菱想了想,神色中又滑过了一丝计较。 而突然间,她感觉被拉着的手,稍稍紧了紧,回过神来看去,正听到太一略带揶揄的笑声:“眼睛骨碌碌地直转,你就不嫌累得慌。” “不然如何?要不你替我考虑,让我歇歇?”风菱听到太一的取笑,立即驳了回去,这人说话还真是站着不腰疼,她不运筹帷幄,如何赢这天下,倒是这家伙,明明有大本事,却成日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太一听得风菱如此不服,叹了口气,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好似抚摸小动物一样,语重心长道:“我的思虑比你多。” 哼!那是自然,你考虑的是如何摆平天上人间,我只用考虑如何摆平这三千世界中的其中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世界!风菱白了太一一眼,说来说去就是他比她厉害千万倍呗。 说话间,太一扫了一眼台上,桐和的话大约就是那些无关痛痒的致辞,没什么稀罕,那既然风菱嫌累,不如就放松一会,于是补充道:“看样子,你我今日是难得有空了,灵芝山风景正好,不如去那崖边观观苍海,赏赏云涌。” “也好。” 第606章 两派之争 正台之上,在桐和如数讲完了那些死板的开场白之后,发生了一件与十二年前一模一样的事件,正当桐和道貌岸然地说到:“…正因魔道肆虐,我等应当同仇敌忾,由我带领诸位讨伐北国”时,一群和尚站了出来。 青玉顺着站出来的和尚看去,看到说话之人身穿一套红色袈裟,手持念珠,光华四射,名曰无上法王,随即便听无上法王道:“桐和道长说得有理,我佛门亦是为了共同讨伐北魔,前来参加大会,只是道长话中,贫僧觉着有一处不妥之处。” “僧友,旦将无妨。”桐和自今日来到灵芝山后便发现,如今华阳派与各家门派不知为何屡屡树敌,因而在面对佛门时,他不想再竖起一个强劲的敌人,否则在他擒王时,莫说有人相助了,恐怕别众人都站出来攻击他的好。 纵使在桐和出门前已有了准备,将闵殇屠杀雷泽家的罪状写了出来,准备在大会结束之时向众人公布,斥责闵殇无道,逼闵殇任命他统管天下,可是如果众人对他的厌恶太多的话,这件事就无法进行了。 如今僧伽罗的和尚来得正好,如果有了和尚们的帮助,其他门派也不足为虑,故而他得打好与和尚们的关系。 然而桐和没想到无上法王第一句话提出的竟是质疑他这天下道门之首,道:“贫僧听道长话中之意,乃你带领道门中人一同御敌,可是贫僧觉着带领天下道门之人,应当是这天下最德才兼备之人,而华阳派的能力似乎并未服众。” 这一句话说来,让台下众人都唏嘘不已,议论纷纷,由此而言,桐和纵使心里还想拉拢佛门,也下不了这个台,只好怒斥道:“僧友何来此话?僧友远在僧伽罗,并不熟悉我道门,非我道门之人,休得妄言!难道说,僧友觉得华阳派不行,佛门却可以执掌道门?” 这句话说得很有艺术,佛门毕竟与道门有着天壤之别,如此一说,便将在场所有人的心思从质疑华阳派挪到了对佛门的厌恶上。 不过,无上法王早不是十二年前冲动的人了,在桐和的反问下,并没有坐立不安,而是淡淡笑道:“阿弥陀佛,非也。我佛门是客,怎可做那鸠占鹊巢之事,贫僧一路走来,听闻多数关于御妖宗的事,自认御妖宗比华阳派更当的了这道门之首的位置,可带领天下道门。” 什么?青玉在台上原本只想做一吃瓜听众,不想无上法王竟将火药染到了御妖宗头上,心里打起了估量,果然着佛门来参加道门大会,真应了宗主所说是想窃取道门大会的成果,已统天下,而这个时候将御妖宗摆出来与华阳派对立,无疑想要两方互斗,他渔翁得力。 可是这个时候,若青玉站出来抹平这场纠葛,说御妖宗并没有与华阳派结仇的想法的话,就会丢了御妖宗的人,在所有人眼中摆出御妖宗差人一等的形象,可是若这个时候不说,便等于默认了御妖宗有得道门之首的心,这道门大会才开始就树敌,对日后之事很是不利。 左右为难之时,青玉身后突然出现一人,站了出来,轻蔑一笑,对无上法王道:“前辈有礼了,在下旸晔,多谢前辈抬爱我宗,但今次道门大会是为苍生选拔优良的正义塞,非是为了哪家门派谁输谁赢的角斗场,此时去争谁是第一,那置百姓于何故?置生灵于何处? 我等来参加大会,难道都是为了争名夺利?难道没看见天下已经生灵涂炭了?我道门是为了苍生而存在!这才是道门弟子修行的真正意义!兴许一开始所有道友修行出发的目的各不相同,但是最终我等的向往的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天下太平!没有天下,何来个人?” 话到此处,台下的骚动,莫名停止了,好一个“没有天下,何来个人”,这句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中,道门弟子谁没有家,谁又没有家人,正因为为了家人保护天下,若是天下没了,他们又存在有何意义? 果然是大演讲家的徒弟,一句话即避开了御妖宗成为众矢之的的结果,又大肆宣扬了御妖宗的优良品格,还将佛门排出了这次道门大会之外,他人都是一箭双雕,他这是三雕啊! 再看看这小子的模样,年纪轻轻,不过十四岁左后,脸上稚气未脱,一身干净的白色道袍,竟比那些成熟稳重的长老还有几分道骨气韵,剑眉星目,琅琅潇洒,不知是谁家的好儿郎。 只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只有高资格的长老才能站的台子上,未免有些无理、自大了。 这样的质疑声很快就从华阳派的口中传来,他们本就处于不利的位置,这会儿被一个小子抢了风头,故而不免有几名冲动的弟子,加之前两日被一个自称御妖宗记名长老欺负了的小辈,开始抓住机会,在台下怒斥道:“你是何人,有何资格站在台上说话,若你可以上台,我等岂不都能站在台上了!御妖宗怎的如此不讲礼数。” 桐和听到台下弟子的叫喧,并未阻止,心中一乐,他正愁此时该如何削弱御妖宗的面皮,可自己作为长辈,又不好开口,特别在这小子说出如此正义凌然的话来后,若他出来,岂不是显得嫉妒了。 如此正好,他便乐享其城地看着。 谁知,却听到一直保持着笑脸的青玉顿时愤怒地冲华阳派弟子骂道:“不知礼数的是你!你是几代弟子,也敢冒犯于他?” 桐和听之一愣,再又听到青玉言起:“旸晔乃宗主嫡传弟子,便是贫道师弟,御妖宗长老的辈份,你如此不通礼数地斥责于他,莫不是把我御妖宗不放在眼里!” 话音一落,台下一片哗然,都听闻御妖宗宗主,在御妖宗内尊贵异常,青玉长老都只能排上第二代弟子的位置,也就是初代只有宗主一人,且宗主不收徒弟,谁料想,这旸晔竟是宗主的嫡亲弟子,无疑的确是长老级的身份,有资格站在台上。 这么说来,华阳派又再一次无礼了。 第607章 佛教约定 华阳派在这一次遇冷后,理智的没有再多说半句,因为这会儿再说的话,只可能再错下去,御妖宗已经开始浮出水面了,别到时候出现御妖宗反而夺走道门之首的位置,恐怕他们就得不偿失了。 在一阵客套话说完之后,华阳派开始安排起了明日决斗的事宜,为了选出优良的修士,华阳派还是做出了表面功夫。 只是下场后,桐和心下的不安渐渐越来越高,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上一回他接受了太阴修士的建议后,他总隐隐觉得所有的事件已经被人操控了。 如今看来,他真不该太过着急,应当防备一些,恐怕那太阴修士压根就是御妖宗里的人,可惜有时候一个人的才华真的能让人欲罢不能的渴望着,明明知道要担心,还是一往无前。 *** 灵芝山山崖附近有一处云海,放眼望去,脚下的风景如天籁神韵,风菱看着脚下的层层云雾,突然忆起了多年前她跳下晨曦门的那一幕,那时候伤心欲绝,可时间真的能抹平一切,今日竟感觉都过去了。 感觉到风菱的呆滞,太一拉着她的手微微一紧,如此会猜心的家伙,又如何不知道风菱在想什么,只不过许多话他都习惯性的放在心里,只道:“乱世结束后,你想做什么?” 风菱闻之,没有回答,其实她答案在清楚不过了,她只想寻得那心上人,天高海阔,无拘无束,故而她却反问到:“那太一呢?” “不知道。”太一微微一顿,这个问题他能问风菱,却问不了自己,因为…他耸了耸肩,无奈道,“我的乱世就从未结束过。” 说的也是,他是天帝,有他的宏愿,有他要治理平叛的世界,他的世界太大,何时都不可能是个头,风菱突然有些可怜他,他与她不同,风菱的乱世只有此地,而他的却从未停歇,从出生时就注定了。 天道不全,兴许他就是要去补全天道的那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匆匆出现在了风菱的视线中,欢喜道:“师父!师父!” 顺着声音看去,正是刚刚在大会上出了风头的旸晔,这臭小子没见这会儿师父在约会吗?风菱叹了口气,她的乱世也不轻松啊。 看着旸晔如此朝气蓬勃,风菱打了个手势,压了压他的声音:“小声点,生怕他人不晓得为师来了?” 经风菱一提,旸晔收住了声,踏着小碎步走到风菱跟前,说起来他虽然外表成熟了许多,到底还是个孩子,在风菱跟前依赖异常。 旸晔走了过来,瞧见太一也在,恭恭敬敬地打了个躬,依照先前的礼数道了声:“先生。”只不过话音一落,却见太一仍旧拉着风菱的手,眼睛轱辘转了一下,补充道:“师公。” 这一回,倒是给风菱提了个醒,旁人都不晓得太一是帝俊,忙放开了头,在旸晔头上敲了一下,道:“喊什么喊!生怕他人不晓得为师心仪太一君。” 原本不晓得,现在晓得了。旸晔顿了顿,也不知道风菱这么说,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太一听得,如此不害臊。 “好了,你到底来找为师做甚?不是让你跟着你青玉师兄好生表现吗?”风菱打断了旸晔的胡思乱想,正才正言道。 对了,风菱上山前便有交代,让御妖宗的人见了她都装作不认识,好好在明日的比武场上大展身手就行,剩下的她暗中安排,可这会儿旸晔兴冲冲地跑来寻她,自然是有要事了。 想到此处,无疑不证明旸晔的要事,只听旸晔在风菱耳边说到:“哦,是这样的僧伽罗的和尚有动作了…” 风菱听完旸晔的叙述,抬头望向太一,埋冤道:“你说让我不动僧伽罗国的,这下可好,又多了一层不安因素,总之我不管,若是他们真耽搁了正事,我可不会放过他们。” 太一闻之笑了笑,见风菱这般任性的模样,安抚地摸了摸风菱的头:“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再去僧国走一转了,不过我可说好了,僧国的国君可是女王,她与你结下梁子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你把我拐走了。” “…你说什么!!”风菱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僧国的国君是女君,如此一来,太一的话中有话,就是僧国女君喜欢他,而她把太一带走,所以僧国才开始与她作对,而非先前她屡次玩弄僧国!? 听到这里,风菱没注意太一眼中滑过的一丝瞧戏的声音,猛然拒绝道:“那你不许去!僧国的事我自己能搞定,用不着你替我游说了!万一她要你…总之,你就呆在我身边。” “好。”太一志得意满地点了个头,其实他这么说,无非就是让风菱打消用他去说服僧伽罗国,虽说那僧国女君的确有对他动过心思,但是那小丫头无非就是见一个喜欢一个,根本用不着太一拒绝,他之所以不想去的原因,是因为与阿弥陀佛有过约定。 曾经还是帝俊之时,太一有过推演,五百年后,佛教将超过人教,大兴于世,而兴起之地便是遗弃大陆上的僧国,因而那时帝俊便与西方两圣做了约定,打了个赌,便是他不主动干预僧国国君的决策,而且还会帮僧国理清国策,但如果都到了这个程度,僧国最终还是没取得天下的话,那西方二圣就必须出面制衡阐教教主元始天尊,让天庭独立。 西方二圣原本见阐教一家独大,心下不安,自然希望佛教兴盛,成天下大势,聚佛教气运,便答应了帝俊的赌注。 因此,太一如果单方面违约,偏袒风菱,游说僧伽罗的话,自然不行,只能靠风菱自己解决僧国的问题了。 话到此处,旸晔在一旁又补充在风菱耳边补充到了一句话,而在他的述说下,风菱脸上出现了深浅难测的情绪,微微有些嗔怒道:“什么?二十万大军?这么重要的事为何没有人前来报我?” 第608章 人是会变的 当夜,九州富阳城内,王宫之中,一间殿内亮着并不明亮的烛火,一名不是宫内人士的男子坐在一张漆褐色的座椅上,眼睛眯着一条狭长的逢,看着靠椅上悠闲的后宫娘娘,坐立不安。 良久,雷泽卿扇着一把折扇,睁开了眼睛,见那人抖动的脚踝,烦躁的斥责了一声:“你不要再抖了,看得本宫心烦!” 听到雷泽卿的斥责,这名中年男子忙稳住了脚,板正了身子道:“娘娘,您这样做,属下觉得真有些不合适,家主待您厚道,您怎可在家主背后捅刀子。” 说话间,男子的面庞也随着灯火的照耀,显现出了一张若是风菱在此便能认出的脸,正是林碧青的父亲,林家族长,林正风。 雷泽卿那貌美的眉心因为林正风的话微微蹙起,挤压得不再那么好看,到底不是神仙,脸上总有角落是不尽人意的,不过相比后宫女子,雷泽卿的确出类拔萃得太多。 她不满林正风的话,使劲拍了一下手中的折扇:“林正风!你说话注意一些!本宫哪里会给家姐捅刀子,本宫对家姐的心一向和善,这许文昌造反围攻灵芝山,陛下得知消息将计就计,准备火烧灵芝山,这都是陛下的主意,与本宫何干?” 雷泽卿的话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与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林正风闻之,心下更是不认可,道:“娘娘如果把这件事提前报之家主,家主必然会提前防范,而如今,若真让天子放火烧山,家主还在山上,自然会被殃及,家主原计划是让桐和与许文昌内耗,从而架空天子,可是您…” 按照风菱最初的打算,其实表面上帮桐和,实则想借由本次大会拔除桐和这颗毒瘤,让许文昌和桐和一同出局。 可是雷泽卿却在先前探听到许王后要偷虎符帮助许文昌调兵时,非但没有让人告知风菱,而且还在背后帮助许王后盗取了虎符,而现如今,她竟然将此事又悄悄告诉了闵殇,怂恿闵殇暗中对付许文昌。 闵殇得知消息后,决定将计就计,放任许王后将虎符交给了许文昌,准备等到许文昌带兵上山,剿灭桐和之后,再放火烧山,让山上的所有人,不管道门之人也好,还是这二十万大军也罢,全烧死在山上。 无疑,雷泽卿的确没有完全针对风菱,可是她的做法明摆着,让风菱也一块死在山上。 林正风因一直与雷泽卿的父亲走得几近,也比较偏袒雷泽卿,暗中也帮了雷泽卿不少事,但是他到底还是认可风菱这位家主,在此事上,显然不赞同雷泽卿的做法。 于是,踌躇了半响,林正风站起了身来,决定道:“不行,我得先将此事告诉家主,让家主有所防备!” 见林正风要走,雷泽卿一直逍遥的脸上露出了不安,也跟着站了起来,喊道:“站住!这里离灵芝山至少需要三日的行程,你此时去,有何用处?家姐有家姐的本事,她一定会逃出升天的。” “离道门大会结束还有五天,许文昌会在最后一天动手,我赶得及!”林正风说着,又欲往外走,要想那里的人不仅有风菱,还有他的闺女,虽然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并没有多大感情,但是林正风心中还做不到无情无义。 可是,刚到门口,就被两名侍卫拦了下来,林正风有些诧异,转过头看到了雷泽卿那原本美丽又温柔的脸颊变得极端的阴沉,无奈一笑:“人是会变得,娘娘变得臣不认识了。若娘娘真的照您所说对家主有心,如何不放臣离开前去通知家主?”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雷泽卿也懒得再披着温柔可欺的假面,冷冷一笑:“你没经历过本宫的经历,就不要站在仁义道德的制高点评价本宫。你一口一个家主,本宫就想问问,你真确定雷泽玥就是我雷泽家的血脉吗?若她不是,雷泽家的基业就此拱手让人的罪过,你担待得起?” 雷泽卿如此的反问,让林正风哑了哑口,是啊,突然冒出一个人就自称是雷泽言的妹妹,没有任何证明,虽说魏庭、张广那些雷泽家的大族长都跟随了她,但是至今那些人都在雷泽,不在九州,到底当初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来与他们说明,也许只是魏庭、张广等人早就背叛了雷泽家也说不定。 沉默了良久,雷泽卿见林正风眼底略有所动,又反问道:“怎么样,林大人也不敢冒险一搏吧?只要有万一的可能,雷泽家就会拱手让人…” 话音未落,林正风突然抬起头来,坚定的笑了笑:“不!如果是她的话,臣愿冒险相信一会,臣在家主的眼里看到了雷泽言大人的影子,若这个家族要有人来重建、这个天下非要有个人来承担的话,臣希望那个人是家主,而不是娘娘您…” “放肆!”林正风的话惹怒了雷泽卿,一恼之下,雷泽卿立即命令道,“让他给本宫闭嘴!” 话音一落,两名侍卫拔出了刀,准备抹了林正风的脖子,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陛下驾到!” 随后,外面的脚步声便断断续续的传了来,这让雷泽卿准备杀人灭口的想法停了停,向两名侍卫小声安排到:“哼,想将他关到安室去…” 就这样,屋中隐隐的闹剧匆匆结束,不需片刻门外便迎来了闵殇的身影,一个月之内他仿佛又受了一圈,眼眸之下藏着深深的黑圈,好似并没有睡好过。 毕竟,这一个月来,桐和党与许文昌党的党政越发激烈了,闵殇对此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渐渐发现如今的朝政,纵使他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办法再掌控了,唯有拼死一搏,将桐和以及许文昌一网打尽,这个天下就清净了。 而闵殇对雷泽卿的变化相比从前也是截然不同,曾经纵使在雷泽家全盛之时,雷泽卿宠冠六宫,闵殇对她的恩宠也止步在交心之外,可如今在雷泽卿的面前,他却把他的一切弱点全暴露在了雷泽卿的眼前… 第609章 但愿下一世不要再见 雷泽卿看着日渐憔悴的闵殇,心底却已没有了半点心疼,面上的笑容更没有出现在眼底,她在等着,等着闵殇将她所有的阻碍都除去,等到那一天,她就可以杀了闵殇,自己做主宰。 反正最近雷泽卿听御医说,闵殇的身子骨也撑不了多久了,早则一年,晚则三年,再加上如今闵殇膝下无子,后宫又全在她的掌控中,到时她一定能借助雷泽家的势力把控朝政,成为像雷泽玥那样当家作主的女君。 不过在此之前,戏还是得演好,雷泽卿匆匆走到了闵殇的跟前,笑脸想迎,伸手欲取下闵殇身后的披风,问到:“陛下今夜不是朝事繁忙,怎的又过来了?” 话音未落,闵殇突然握住雷泽卿的手,摇了摇头,满脸宠溺道:“朕累了,想来你这里歇歇,看着外面的那些朝臣,那些个奏折,烦人。” 雷泽卿听到闵殇如此说,便道:“也是臣妾愚钝,不能为陛下分忧,否则还可以替陛下看看那些个奏折有多讨人厌。” 听雷泽卿提起她想干政,闵殇非但没有呵斥,反而若有所思道:“既然卿儿想帮朕,那日后朕就令人把奏折全送到你屋里来,顺道下令,日后你可以随时进入御书房。” 雷泽卿闻之,手指忽然一抖,她虽然的确有心插手,但是没想到她随口一提,闵殇就答应了,莫不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糊涂了? 思来想去,雷泽卿还是不敢一口答应,忙推了推闵殇的肩膀,道:“陛下竟捉弄臣妾,臣妾哪里会这些,再说了,这要是给大臣们知道了,还不痛斥臣妾,说臣妾的不是,那许大人不是最恨臣妾吗?正找不到理为难臣妾呢。” 闵殇见雷泽卿如此抱怨,安慰地抚了抚雷泽卿的手,不屑道:“他也不过几日的性命了,你何必担忧,你就尽管放心参政吧,有朕说了算。对了,说起来,王后她如何了?” 自从许王后偷出兵符后,雷泽卿便告发了许王后的作为,如今许王后已经被通过闵殇的认可,由雷泽卿瞒着宫中之人,严密监管起来了。 虽说难得听闵殇提起王后,雷泽卿心底到底还是一阵不痛快,她也说不出哪里心烦,就是觉得闵殇大约对许王后还有一丝情分,不满起来:“她好吃好喝的在冷宫呢,臣妾可不敢怠慢,万一对她不好,日后陛下突然想她了,到责怪臣妾。” 雷泽卿兴许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话语中含着一丝醋意,就好像那藏在心底的深锁,不经意地被打开了一道口子。 这样的表现落到闵殇眼中,却在他平静的眸眼下闪过了一抹欣喜,转眼即逝,随后叹了口气道:“她毕竟是朕的发妻,好了,带朕去看看她吧。” 听闵殇如此说,雷泽卿也不好再计较过多,否则万一反惹恼了闵殇,自己可不讨好,于是点了个头带闵殇去了。 不需一刻,雷泽卿就带着闵殇来到了关押许王后的冷宫,为了避免许王后与外界联络,周围都有总兵把守,只不过里屋却尽量减少了许王后的下人,只留有两个婢女在身旁伺候。 如今的许王后,还真是一别三日,不同以往,初春的寒意还未过去,许王后却没有身着棉袄,只穿着单薄的衣裳跪在地上,这一幕宛如一个月前的雷泽卿,让人见之不得不感叹命运多舛。 只是这一回,闵殇对她,却没有当初对雷泽卿那番疼惜,看着她身着淡红纱衣跪在地上,却没有想着取下披风给她披上,只半蹲下来,连伸手的意思都没有,半响才道:“起来吧,朕也不必问你,为何要替你父杀朕了,如今只有一句话给你…” 话音未落,许王后听着闵殇的话,站起了身,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事到如今,闵殇还能来看她,已经让她足以心满意足了,然而在听到闵殇下一句话后,许王后又再次跌坐在了地上。 只听闵殇一字一句,不知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说到:“愿你来世不要再遇到朕了…”话音一落,闵殇挥了挥手,让跟随者的侍卫走上前来,道,“来人,上毒酒。” 什么!雷泽卿一惊,她虽然一直想要许王后死,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死法,这样死的话,太便宜许王后了,而闵殇根本来之前都没有与她打声招呼,就带人拿来了毒酒。 雷泽卿毕竟没有经历过大场面的争斗,遇到突然事件并不稳重,一失声就叫到:“陛下,且慢!” 听到雷泽卿的阻拦,闵殇眼中滑过了一丝不解,随后却突然似乎明白了,叹了口气,将毒酒交给了雷泽卿,道:“朕知道你与王后姐妹一场,既然如此,你送她最后一层吧,朕先走了。” 说着,闵殇便准备转身离开,而离开之时,看了一眼地上蹲坐着已经失魂落魄的许王后,不知不觉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让她走得太痛苦。” 雷泽卿微微一愣,望着闵殇离开的背影,稍显无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闵殇心里清楚,她想报复王后,想在王后临死之前再折磨王后一下,所以才将赐毒酒之事交给了她,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就好像是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雷泽卿还有些不放心地招呼出了一名风菱派给她,暗中保护她安全的御妖宗修士,道:“你去看看,陛下到底走了没?” 说完,那名暗中隐藏的修士卷起了一阵风,就好像只是个黑影一样,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答道:“走了。” 这时,雷泽卿才完全放下心来,将毒酒摆在了地上,笑盈盈地往王后跟前走去。 王后见状,忙坐在地上倒退了一丈,猩红的眼睛因为面临死亡时多了份恐惧加愤怒,吼道:“雷泽卿!你不得好死!” “王后姐姐,你还记得我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吗?这风水是轮流转的,话都不能说得太满,这不,短短一月,就到你死了。这世间根本就没有正邪,你还不明白吗?恶人要恶到底,才有活路,你当初就是太犹豫了,如果早点在冷宫弄死我,也不至于沦为今日的下场。” 雷泽卿满脸不屑地往王后身旁又靠近了一步。 “哼!才不是本宫当初太犹豫!而是陛下暗中护着你!你却至今不知,还图谋陛下的江山,真是可悲!你早晚要为你自己的恶行,尝到切肤之痛的滋味!”王后一声大吼,让雷泽卿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而就在这时,许王后冲到了雷泽卿跟前,抓过了她脚下的毒酒,一口饮尽,避免了雷泽卿的折磨…临终之时,又道:“你我不要见了!陛下也好,你也好,下一世我谁也不想见了!” 第610章 为老不尊 “当!” 一声清脆的钟声从灵芝山的中央大殿上响了起来,今日便是比武的第一日,山峰广场上众多优秀的年轻弟子云集,就好像在描绘着这历经三千年的大陆上曾有过的辉煌画卷。 看着各色各样的衣襟,风菱如此感叹着,这遗弃大陆的道门也有过波澜壮阔的时候,只是又有谁知道,一切的一切不过一盘棋局,被圣人落下的棋局。 遗弃大陆上的一切只不过是当年封神大战之时,破损丢掉的,这上面的子民,多是殷商的后裔,而这上面的土地,多是那时的战场,原本就是被人遗忘的东西,只不过却因为鲲鹏的贪心,让这里的人再一次经历战乱的折磨。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是天道有缺,却还是偏袒了那些掌控格局的人,而眼下这些人,只能沦为画饼。 正念想间,有两名年轻的女修士从风菱身边嬉笑而过,似乎在说着某种少女般的情愫,讲述着对接下来要比武的英俊少年的倾心。 看着这两名少女,风菱本以为早已不在意的冰冷的内心却像被戳了个窟窿,微微一动,转眼一看,太一正淡淡笑着看着她,似准备听她的衷肠。 于是风菱不负所托的道:“北伐之后,她们的魂魄会去往何处?” 风菱知道北国不好对付,特别尽是魔族的北国更不好对付,她当初一路攻打北部贫瘠之地,偶有遇上魔化的北军,就算她手下的士兵能力超群,也至少得五人才能制敌,因而不难想象,北伐一定是一场艰难的战役,像刚刚那样的年轻修士,恐怕去了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听到风菱的问题,太一似乎有些意料之外,原本以为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可不想是他低估她了,近两年的磨砺,让她生出了仁慈之心,竟有了丝济事情怀,如此也好。 太一淡淡安慰道:“六道轮回。不过你也不必想得如此悲观,退一万步说,还有我在。” 风菱听到太一如此自信的回答,莞尔一笑,不难看出太一的修为如今精进得越发快了,离那大罗金仙境还差得远,对付遗弃大陆之上的人,自然没问题,可是这北国背后还有两个大魔王,光鲲鹏一人就吃力了,别说还有个冥河。 风菱不由打趣道:“你确定你能一个打两个?” “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 哈?风菱眨了眨眼睛:“我说的是鲲鹏和冥河,不是小喽啰。” 同样,太一也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就算再加个勾陈也没问题。” 你确定?风菱对于太一的迷之自信,有些参详不透,说来她发现自从帝俊变成了太一后,多了些奇葩的特色,譬如这么自信到不要脸的程度,再譬如他有事没事就与自己献深情,这些都是当初帝俊不会做的,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将原本的冰山天帝变成了妖孽东皇。 不过,不管怎样的改变,唯有一点不变,那就是他依然能让她心跳加速,纵使听到他说的如此不切实际的狂论,风菱都依然露出了一脸倾慕的神情。 见风菱望着他,望得有些痴了,太一忍不住在她鼻梁上敲了一下,有些话心照不宣,反而让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道:“怎的,我好看?” 风菱闻之一乐,当初帝俊也问过她,她那时面皮薄,不敢答,如今面皮虽厚了,却还是答不出来,只指了指他今日紧袖的绸子戎装道:“没见你穿战衣,很是新奇。” “不是没见过,只不过你忘了。”太一随口答了一声,却在风菱心中翻起了一阵涟漪,她的确没见过太一穿锦衣戎服,甚至她见着帝俊时,都只见过他霁月之韵。 如此一想,恐怕他说的不是她是风菱时,说的只是她是羲和。 也对,他喜欢她,是因为她是羲和,那个根本不用人操心,做什么都没有难题的羲和,自然会让人喜欢。那若她不是羲和呢?她与他就没关系了,对吗? 明明是他只愿做太一,明明说好的不提帝俊和羲和,可他的字里行间里还是带着那个女子的回忆。 风菱的神色突然黯了黯,呵,她也是可笑,居然和自己吃醋。 而这样的神色落在太一的眼里,他却看不明白了,其实他所说的风菱见过,却不记得,说的不是羲和,说的就是风菱,在许多许多年前,那时风菱还是小孩时,作为帝俊的他就已然发现了鲲鹏的动作,听闻了招妖幡的消息,来到过遗弃大陆一次。 那时的他就是穿着一身战甲,而当他到了黍实州时,刚好大水过了,一片狼籍,这废墟之中有个小姑娘,蜷缩在角落里,很害怕,他其实当初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是羲和,可是他竟奇迹般的生出了奇怪的心疼之感。 这也就是,在他十多年后再次见到风菱时,所说的她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他自始自终说的都不是羲和,而就是风菱,因为十多年后的风菱乐观活泼,忘记了伤痛,一点当初那般可怜的模样都没有。 同样,也忘记过她先前就遇见了他,更忘记她答应过他,长大后做他媳妇。 未等太一回忆两人的过往时,风菱已经岔开了话题,看着一处擂台,拽着太一就往擂台的方向走去,道:“好了,不要在这里闲聊了,晔儿的比武快要开始了。” 说完,风菱就拉着太一往比武台的方向走去。 灵芝山上的擂台摆了八处,因为人数太多,一轮紧接着一轮,靠抽签的方式进行,最终比赛选出前一百人,以作为精英阵营,其中在从中选出能力优秀的,五千人一起跟随联军进行北伐。 虽然联军的队伍至今还未确定,但是各家势力都已经开始宣传自己要进行北伐的决心了,也同样希望在最后各方势力君王聚头时,能得到一票支持。 这时,旸晔站在其中一个擂台上,意气风发,他时比赛前一百名的精英中最具声望的,由于大会开幕时的一鸣惊人,迎来了无数的追从者,因此不难见到旸晔的擂台附近站满了围观的人。 其中一个紫色身影的崇拜者叫得最大声,风菱随声看去,哎哟,晔儿的吴叔叔,你这是为老不尊啊! 第611章 花拳绣腿 风菱放眼望去,吴小俊挤在比武台的最前方,极度为老不尊地推攘着人群,在扯着嗓子喊旸晔最厉害… 而旸晔则一脸嫌弃地从台上往吴小俊方向看了一眼,真恨不得有个人把他从比武台旁拖走。 于是,风菱不失所望地走到吴小俊跟前,将他拽到了一旁。 此时,旸晔正面对着的人是一名华阳派的弟子,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撮合,道门大会一开始就有争锋相对预兆的两派弟子,竟然第一场比试就遇到了。 而且不止旸晔这一场,另外几个擂台上,也有两场是御妖宗的人对华阳派的人。 当然无论如何还属旸晔这一场争论最大,毕竟旸晔算起来是在场诸多弟子的长辈,只不过比武报名时有规矩,年龄限制在十岁至一百岁之间,因此旸晔的年龄是符合要求的。 另外,就御妖宗对外公布此次参加大会的名单来看,旸晔虽然算长老,但是入门时间并不长,也符合规矩。 因而,这一场比武,也是最大的看点之一,毕竟若是华阳派的弟子胜了,无疑告知众人,御妖宗的二代长老一级的家伙也不过如此,而若是旸晔胜了,当然也让大家开一开眼界,看看到底这御妖宗的宗主嫡传,有多大的本事。 这会儿,吴小俊被风菱拽到一旁后,很是不满地嘟囔道:“我说菱儿,你拽我做甚?我们家晔儿比武,我一定要在最前面给他加油!” 风菱挥了挥手,盯着旸晔的对手打量了片刻,讪讪道:“你别给我家晔儿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他那名对手叫林萧,不过一个化神初期修士,喜用毒术,晔儿闭着眼睛都能对付,只怕你在一旁影响了,倒还让他三心二意。” “哟,这样的小辈弟子你竟然也了解得如此透彻…”吴小俊闻之,端详着台上的林萧,说起来这人在小辈弟子中长得不算好看的,獐头鼠目,脖颈上还有少许的结痂,像是用毒太多,自己擦伤的。 看到此处,吴小俊不由问到:“说起来,对手是化神初期,那晔儿呢,我晓得你用了法术将他的修为境界隐藏了,不过晔儿修仙时间不长,应当不会超过化神期的修为吧?” 听到吴小俊的问题,风菱得意地咯咯笑了起来,道:“你竟然看不出我的隐幻术,如此看来,你的修为远小于我。” “啧…”吴小俊瞪了风菱一眼,不服气道:“得意什么?你成仙比我早些年头,不过也就是早一点点,如今大家都是地仙,从头开始,指不定到时候我远超你了。” 风菱见吴小俊吹胡子瞪眼的,却懒得与他比输赢,得意地看了一眼太一,笑道:“超我便超我吧,我也不惧你欺负我,我有夫君在此,你再跳也跳不出他的手心,所以,夫君,你告诉他晔儿的修为到底到哪了。” 话音刚落,吴小俊猛地一回神,惊叫到:“你叫他什么?” 等等,这两人昨天将他支走后,做了什么?干什么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果然两个都是神仙,他想拦也拦不住了! 念及此处,吴小俊放弃了,只得望向此时带着一脸笑意转头看向风菱的太一,听他解读道:“晔儿修为其实不过化气末期吧。” 什么!化气期,还不如化神期呢!那可是修士最入门的阶段。 不过想想也是,从风菱收下旸晔到如今不过一年未到的时间,旸晔就算是个奇才,也不大可能再短短一年内,修成什么厉害的修士。 只是…吴小俊突然想着,瞅了瞅风菱,嘟囔道:“我说风大宗主,你可真是不改小气贪财的脾性,就算自己的嫡传弟子,也舍不得给人多吃点丹药,快速提升。” 对了,风菱可是丹药、法宝的大富豪,要有意让旸晔提升修为的话,也不是没有途径可寻,可如今旸晔才仅仅化气期,那不正说明风菱没给人大补吗? 谁知风菱这次难得的讲道:“错,我可给他吃了很多,只不过吃得稍微多了些,待会你看明白了,再说我的不是。” 说话间,比武台上的铜锣响了三下,这时,只见台上两人互相作了个揖:“请赐教。” 话音一落,林萧因昨日旸晔的名声已在外,不敢怠慢分毫,率先抽出了一柄利剑,剑身三尺长,剑上泛着绿光,时有绿色的像是油滴状的东西浮现,那液体滴在台上,传出了“滋滋”两声,似有腐蚀的迹象。 这恐怕就是林萧的毒物附着在了剑锋上。 旸晔见状,伸手一挥,并未拿出法器,而是打出了五道符箓,符箓之上分五光,盘旋在他的脚下,升腾出一道弥漫的雾气,瞬间之后,雾气从擂台处蔓延开来,旸晔的身影瞬间从雾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台远处,吴小俊观之,有些不明所以,见旸晔只是一味的防范,并没有进攻的意思,不由道:“菱儿,晔儿为何不出法器?只隐身雾中,如此下去,虽不至于落败,但是也不能赢了林萧啊。” 风菱盯着淡雾,笑道:“我予他的法器都是杀虐之物,他用趁手的法器乃先前六合派的镇派之宝夺命戟,一出手便直奔对方泥丸宫,夺人性命不留余地,除非对方的修为早已出神入化,到合境之期,否则根本无法闪避,你觉着他一出手就杀人真的合适吗?” 说实在的,御妖宗的弟子多半在雷泽军营中,不适合这样不伤性命的比武,毕竟战场厮杀与修士们礼貌比武可是大不相同的,一旦出手必然要取对方性命,否则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不杀人就会被别人杀。 这也就是风菱在雷泽中时,并没有加强修士们练功打坐的时间,而反而让他们在军营训练的原因。 御妖宗弟子与其他门派弟子最大的区别不在于他们的修为有多高,而是在于他们的临场发挥能力,时刻做好了一击致命的觉悟,而其他门派弟子多滋养在山府中,纵使下山历练,也不过做一些打打小妖小怪,或者难得进入军营也是在后方做策应,并不知道真实乱世的残酷血腥。 因而在御妖宗弟子的眼中,这些门派弟子们纵使修为再高,也不过花拳绣腿,真正迎敌时登不上台面。 第612章 天然训练场 片刻后,比武台上又出现了变化,先前是雾霭腾腾,这一会儿突然又是一阵风起云涌,只见一道罡风从地面上呼啸而起,将手握长剑一阵乱砍的林萧卷了起来。 这时,吴小俊算看明白了旸晔的对策,那五道符箓涵盖了天地间的五行,还真不愧是风菱的徒弟,五行变化运用得如此极致,虽然旸晔修为不足,所能操纵的五行之灵仅限于擂台之上,可是对付林萧仅够了。 旸晔无法瞬间召唤出各种变化,但是先前早有蓄力造出了雾霭,如今趁雾霭来临之时,又再次蓄力造出风沙,恐怕下一瞬就是雷电了。 当然,他能在修为不足的情况下,造化天候,也得力于他的几道符箓,那些符箓与普通弟子的符箓自然不能等同,那可是神仙风菱写的,威力自然大出百倍有余了。 这样看来,风菱也够护短的,什么好宝贝都给旸晔用上了。 对于最擅长用阵法,因地制宜的风菱,教出的徒弟也和她差不多,没有用全力攻击,却使出了让人惊叹的表演。 不需一瞬,林萧已经被比武台上缭乱的天候迷得心智不定,乱了步伐,正所谓兵法云:不战而胜而屈人之兵。 台下也早生出了嘘声,原以为这一场比武有看场,谁知这样一边倒的局面,让人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旸晔获胜,那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不难听到有人在说: “御妖宗就是御妖宗,神秘莫测,旸晔道友年纪轻轻,就能凭几道符箓造幻出千变万化的天候,徒有虚名的华阳派只怕只有挨打的份了。” “就是!旸晔师叔好样的!” “待会比武结束后,师姐我们去与旸晔师叔聊聊天吧。” “不害臊,虽说旸晔是师叔一辈,到底比你小,你这样冒失去了,岂不是戏弄小孩子。” 听得周围人的议论纷纷,吴小俊不由感叹道:“哎哟,原来还有这么一招讨姑娘欢心的,早晓得我也去报名比武了。” “你才是真不害臊,为老不尊,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小辈们的时代,起什么哄!”风菱闻之,从比武台上转过头来,瞪了吴小俊一眼,碎碎道。 经风菱一提,吴小俊倒也想起了当年他们上孤山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与风菱也是风华正茂,虽说现在两人的外表也还是风华正茂,甚至比曾经还年轻,但到底时过境迁了。 所以,吴小俊忍不住点了个头:“是老狐狸。” “呸,你才老狐狸,我一点也不老,夫君,对吗?” “对。” 听到今日太一十分乖巧的,风菱说什么就是什么时,吴小俊不由眯着眼睛打量起来:“太一兄,你这是被菱儿下咒了吧?我可告诉你,这丫头魅术委实厉害,你可得小心了。” “她对我而言,不用魅术,我也无可奈何。”太一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往比武台上看去,道,“不过,晔儿就如此胜的话,岂不是很没意思。” 话音刚落,只见比武台上,不断挥舞着利剑的林萧,突然站住了身形,利剑朝天一指,只见一道蓝光溢起,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条盘旋的水龙,将蒸腾的罡风搅得七零八碎。 瞬间旸晔的身影也出现在比武台上,随即水龙呼啸而来,旸晔却始终没有拿出法器来闪躲,硬生生的吃了一击,喉口一甜,喷出了血来。 正如先前所说,按旸晔的修为,压根在林萧之下,若不是先发制人,而是将自己暴露在对手跟前,显然不仅吃亏,且必败无疑。 吴小俊见状,略显有些着急道:“没有法器对付林萧,晔儿恐怕得在这里栽跟头了,你若是早说,他那夺命戟便会取人性命,我便把紫电锤借他了,只要一击,他便可制胜,何必向此刻这般被动挨打。” 然而,风菱却一点也不着急,摆了摆手道:“不急,晔儿耐打。” 什么耐打!哪有师父喜欢看徒弟挨打的?虽然吴小俊晓得风菱训练旸晔一向严苛,旸晔的身体机能比常人强出了许多,但是也不是这么训练的。 再者说了,这可是比武,虽说有言在先不可伤及性命,但是旸晔若是输了,可不是让他人看御妖宗笑话,华阳派如今本在舆论上略矮着御妖宗一头,若是这一场失败,恐怕华阳派风头会再次盖过去。 因此,吴小俊哪有不急一说,正欲问到,却听太一又道:“小俊莫急,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小风在灵气不足之下强用招妖幡,结果怎样?” 吴小俊想了想,当时风菱因为服用了太多的丹药,但是全部郁结在紫府之中无法释放,反而因为开启招妖幡后,将所有的丹药效力化成了灵气,让风菱一跃提升了境界。 所以,莫不是旸晔也是如此,风菱压根是借着这次比武,将旸晔体内的灵气全部挥发出来,不,或许不仅旸晔,御妖宗内参加比武的弟子,风菱都有这个意图,她完全是把这场大会变成了御妖宗的训练场。 可怕的风宗主,什么时候都想着因地制宜,利用他人。 想到这里,吴小俊释怀了,晓有兴趣地观望着比赛,只是突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遗漏的关键,瞪大了眼睛看向太一问到:“等等…太一兄先前叫菱儿什么?你为何对十二年前的事了如指掌?” 恍惚间,在吴小俊的视线下,他看到了太一淡然的眼眸,那似乎藏着勾股,又运筹帷幄的眼神,似曾相识,他是… 吴小俊愣住了,在太一平静的神情下,又望了望风菱,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不是风菱把太一当成了某个人,而是自己不足风菱的能言善辩,竟这个人在身边呆了如此之久,才发现他是谁。 可是为什么?吴小俊先前已听说了帝俊已死的消息,还大为悲痛了一番,可谁知,有的人近在眼前,那披着这一身奇怪的身份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远在黍实的御妖宗仙府下,深海中,一道金色的光亮在若隐若现,若有人能够潜入最深处,一定会看见一棵这世间绝无仅有的扶桑树在长者枝桠… 第613章 暗中排布 比武擂台赛上,此时正热闹纷呈,在旸晔实实在在的挨了几招后,台下的呼声也渐渐转了风向,时有看好华阳派的声音传出。 林萧渐渐站了上风,那手中的幽绿长剑宛如漆黑夜中嗜血的毒蛇眼睛,幽幽狂笑,只见擂台之上满是毒液,唯独旸晔所占的半寸地面没被沾染。 不需片刻,那长剑在地面画出了几条绿色的光芒,流转起来,飞舞着将旸晔牢牢裹住。 这时台下一阵屏息,看样子这场比武要分出胜负了,林萧最需再掐一个口诀,就能让毒液侵入旸晔的骨髓。 而就在这时,旸晔手中突然唤出了一柄越手臂长的金色武器,那武器看起来似戟,有尖头,尖头两侧有两道弯刀,弯刀处正发着红光。 旸晔面色一沉,凌厉了目光,这一眼看在众人眼里难免有些唏嘘,因为就刚刚的比武看来,旸晔纵使挨了好几招,也一面从容,可自始自终没有露出过狠劲。 这会儿,突然狠戾的表情,让人不免猜想,大约旸晔觉得自己要输了,所以要在面部表情上做出一点反应。 这时,便听旸晔突然开口道:“师父她老人家说过,面对敌人,花拳绣腿之类的能免则免,要么一击制胜,要么不动如山,你这么磨叽,招招不来给痛快,是在等我动手吗?如此,成全你。” 话音一落,只见旸晔手掌前伸,那手中看起来像短戟的武器往半空中一转,越转越快,直至看不清速度地旋转之后,一时间化出了无数的幻影,伴随着强烈气旋将整个擂台给撕裂殆尽。 顿时,仿佛狂风眯眼,修为不高的看官弟子们,甚至被这样巨大的气流掀得站不住脚跟。 一息、两息,待众人看清擂台上的情况时,只见由铁石附着法力增强台面耐力的擂台早已碎成了齑粉,至于台上的人,林萧已经躺坐在了地上,而他的眉心前方正对着短戟的端头,只差一寸的距离,那短戟就能插入他的泥丸宫。 旸晔半悬在空中,没有御剑,却如履平地,好像一名高深的修士,踩云履风一般。 不过,林萧身上未有半点伤痕,许是最后关头旸晔留有余情,否则短戟入了眉心,非夺其性命不可。 可是如此一来,胜负却是难辨,这时便听有人小声议论旸晔的妇人之仁,导致这场比武结果没得到结束。 听到身旁周围两名女弟子的议论,吴小俊借机与两位搭讪道:“小友谬也,胜负已分。” 这两名女弟子都身着粉色霓裳,看起来像是大九宫的四代弟子,年纪轻轻,未见过世面,听到吴小俊之说,又打量了一遍吴小俊的身型面貌,虽有面具覆面,但吴小俊身上透露出的清新灵气,就连她们大九宫身处林山宝地都未得见。 于是想着吴小俊恐是世外高人,忙追究问到:“前辈此话怎说,还请前辈赐教。” 看着两名女弟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吴小俊立即心花路放,开始娓娓道来:“此一招虽然旸晔未伤其性命,甚至没见一滴血,但是在如此强横的威慑下,林萧的心里已经很清楚地判别出了强弱关系,林萧很明白,只需要一招,他就必死无疑,所以他已经丧失了战斗的力量。 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先前旸晔屡屡出招,已经在折损林萧的气势,而其中又让林萧占了上风,那时的林萧是最后的奋力一搏,可惜却在奋力一搏后,被旸晔一招压制,所以林萧已经知道自己是必输之局,纵使接下来林萧还能出招,却身子本能的不听使唤,根本发不了力。 所以,胜负已分。” 就在吴小俊刚说完时,擂台中央的两人,就出现了吴小俊仿佛是预言般的变化。 只见林萧蹒跚的想站起来,可是双脚不听使唤地颤抖着,还未挺直身躯就又再次摔落在地。 见状,在擂台下观看演武的林萧的师父,不由大喊:“林萧!你给老夫站起来!这般战战兢兢成何体统!” 在林萧师父的大吼下,林萧更加没法站起来,而比武是有时间限制的,在裁判官的判定下,既然林萧都已无法再战,于是判定旸晔获胜。 看着眼前的结局,两位女弟子对于吴小俊的预言露出了赞叹的目光,于是崇拜之下,请教起了吴小俊的道号:“前辈真是慧眼,不知前辈是否是散修之人?还是来自何门何派,道号为何,能否指点弟子一二,明日弟子两人都有比试,还望前辈赐教。” 吴小俊闻之,看了一旁穿得像乡下来的村姑的风菱一眼,两人默契之中,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悔意,哪里需要多言。 看懂风菱眼神的含义后,吴小俊很欣然的应道:“贫道出自御妖宗,号酒圣仙君,那旸晔乃贫道师侄,贫道自当晓得,指导你们也不是不可,不过若是未得你等师父应允擅自执教的话,恐有违礼数,不如待贫道见过二位师父,再行商榷,不知可否引荐。” 原来吴小俊与风菱眼神交流之间,风菱示意吴小俊可从这两小孩下手,与大九宫上层多有往来,毕竟这门派之间虽共处一室,却不走动,若是能借由吴小俊与大九宫的二三代长老走动的话,就能将御妖宗与大九宫联系在一起,暗中排布挤兑华阳派。 当然这些想法,小辈女弟子哪里看得明白,只道高人要见她们师父,也依然欣可,道:“好的,那前辈何时有空,我等带您去见师父。” “此时。”吴小俊淡淡一笑,没有多言,便与两名女弟子去了,只不过在身后向风菱做了一个满意的手势。 就这样,这一场比武就这样了结了。 风菱没有上前与旸晔打过招呼,他们御妖宗这一行百来名弟子都居住在灵芝山的一处客居副峰上,由青玉带领,而风菱与太一等人则是住在散修居住的另一座副峰,未避免大赛结束前的意外,风菱都尽量与他们减少往来。 第614章 长老座谈 当天夜里比武结束后,共角逐出了约一千名弟子晋级,成为了北伐军的预选人,而这其中御妖宗的弟子今日只有一百人应战,偏偏这一百人全都晋级了,这一结论不免让人有些唏嘘。 至于原本应该人数最多的华阳派,八百名弟子应战,竟也只晋级了一百人,孰强孰弱已经无需人诟病,自然看得清楚。 入夜代表着几大门派,通过名望以及身份选出来的十二名长老齐坐一堂,其名义上是商讨接下来应对魔族的对策,然各自也有自己的心思,想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这些门派多年明争暗斗,如今和平执手,倒难免有些违和感。 华阳派灵芝山府的正厅平日里不大打开,不过却也勤于打扫,相较于御妖宗那样的清雅布置,华阳派的装饰就显得富丽堂皇了。 正厅可容百人入座,正厅中央有一块八卦图,沿八卦图周围布置着十二个金丝楠木椅,正正方方,彰显大气,椅背上雕金龙,看起来倒不像道门仙府的用具,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家俬。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华阳派多数人都在九州做官,自然与霁月清风有些大相劲挺。 青玉以及御妖宗门下另一名长老靡方被邀请在十二人之列,一同来到正厅,看着鎏金荷塘屏风,不禁感叹了一番,只闻靡方叹道:“先前总觉得咱们娘娘财大气粗,其他门派都是乡巴佬,没想到今时出山,才晓得其他门派也钱多路广,倒是娘娘跟他们比起来显得清寡了。” 青玉扫了一眼四壁,笑道:“咱们娘娘那是华而不奢,平日里钱都用在了给咱们打造法器上,自然没功夫修葺仙府了,不比华阳派钱总用在这些只能看不能用的地方,这金子看多了反而显得寒颤,你也就别比较了,各有各的好。” 靡方闻之,点了个头:“说的也是,看看便罢了,这屋子里的器物要说真打起仗来,倒中看不中用了。” 两人说罢,即刻入座,正巧青玉一旁是一名太玄门的长老,这太玄门的长老先前也有和御妖宗联络的意思,只不过因为当初吴小俊与孟三公子的梁子,本就交恶了,再加上雷泽言到底死在太玄门的将军手中,风菱不喜,御妖宗人也就潜意识地排斥太玄门。 这会儿,青玉望着是太玄门长老,内心里难免有些别扭,强扯了个笑脸,匆匆坐下,并没有刻意打招呼,这太玄门长老见状,本欲与青玉多说几句,可人家不卖薄面,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扭头不言。 再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人,大多谈论着今日的比武见闻,这其中便有一名女子,貌约二十余岁,那模样乃是众人中数一数二的美人,甚至比未化妆遮颜的风菱都只差一星半点。 此人乃大九宫宫主妙君,年纪恐两百来岁,只不过修真之人不分年月,也没谁去计较她的寿岁了。 妙君有一同胞姐妹,原是大九宫的副宫主,姐妹两人在大九宫的灵山上带着一众女弟子潜心修炼,因得先天灵气充盈之地,修炼也比常人快得许多,就算不经下山历练也可逍遥修仙,可十二年前,道门、佛门两方矛盾深重,又借由是天下大事,大九宫这才参与到了世俗之中。 谁知这一参与,竟让大九宫连连折损,先是妙君胞妹战死在了孤山之上,后又几近被华阳派收编,听命于桐和麾下,再者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沐瑶仙子被人给拐跑了,心底不平也是难免的。 今日小辈弟子比武争风,大九宫也只落得个不输不赢的局面,共一百二十三人参加,近九十人未能晋级,妙君面上也无光彩,径自来了,不做言语。 青玉看了一眼妙君的脸色,本欲稍做走动,闲聊几句,却迎来妙君不痛不痒的回应,甚至有讽刺意味,道:“御妖宗主事长老倒是风光,哪像我们这些闲门野派上不得台面。” 妙君话音一落,一时间厅中气氛低萎,甚至连先前不甚想法的太玄门道长,这会儿也经此一提,误以为青玉不理睬他,是御妖宗气盛看不起他了。 显然,当前的发展有违风菱初心,让青玉一时有些无措,怎么也没想到尽管按照风菱所说,御妖宗的风头该盛则盛,不该盛时需谨慎谦虚行事,却还是事与愿违,让各方门派有些忌惮了。 说来也是,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御妖宗先前默默无闻,此时一出头,便过分一鸣惊人,没有强大的威望,自然会惹得他人不满。 青玉想了想,接下来的比武,得稍作调整才是,该输的场次得输。 正想着此处,此次大会的举办方华阳派来了,倒是分担了不少御妖宗此时的尴尬,毕竟大家不满华阳派倒还多些,特别华阳派总是惹事生非,就先前华阳派的弟子还仗着自己的地盘对太玄门多有不敬,这会儿也听到太玄门长老的冷言冷语,道: “桐和长老气色倒是挺好,也不知今日华阳派胜了几场?” 这话说得极反,今日谁不知华阳派输得难堪,这么问显然有打桐和脸的意思,不过,没想到的事,桐和却一改往常的气势,一脸平静的没有做什么表情,只不过哑口不言。 而就在这时,桐和身后传出了一声极妙稍带沉哑的声音,磁性有力,听声辩之,倒不像老人,约莫三十未到。 青玉听着声音奇怪,华阳派此次代表有两人,一名桐和,一名华阳派掌门萧叶,这两人看样貌都已经不惑之年,何来此声。 只听这人笑道:“当前诸公都是为了对付北方魔族前来,切莫因各门派之间曾有的误会,伤了和气,还请放下芥蒂,协作才能一保天下苍生太平。” 此人说话不重不轻,没有恳求,却也不像要求,但听在人耳中却不知为何就想照他说的做。 说话间,桐和让出了位置,将身后之人引上前来,向各位长老举荐道:“这位先生乃是桐和千里请来的高士,先生他深入过北国腹地,深知如何对抗魔族,桐和不才,自知无法胜任教导诸派挑选出的优良弟子北伐,故而请出先生来指导小辈弟子,不知在场诸位认为如何?” 待桐和说完,众人齐齐看向了桐和请来的所谓高能,就一瞬功夫,在场的诸位都滔滔不绝起来,甚至已经淡然的青玉,也因此人的到来瞪大了眼睛。 第615章 将错就错 灵芝山副峰之上,偏离主峰最远的山尖,设有别院,供此次大会的散修之士居住。 当然此次前来参会的人数众多,也不是人人都能居住在灵芝山上,道行低潜的多数修士仍住在山下客栈。 风菱虽然暗藏身份,不过堂堂御妖宗宗主,有座下弟子安排,也不至于连上山居住的资格也没有,故而在提前几日的安排下,塞了几钿银子给安排入住的华阳派弟子,留了一间别院给风菱以及风菱所带的吴小俊、太一,乃至婢女碧青居住。 山上繁星闪烁,风菱浴着清风,磕着瓜子,日子难得过得几分惬意,这次道门大会之事她都交予了青玉办理,一来磨练一下青玉的统筹能力,二来她觉得这几日也无甚大事,用不着她插手,便就随意了些,因而也不知此事灵芝山主峰的正厅中正发生着什么。 不大不小的别院中,有一块石桌,桌旁只有风菱与太一两人,至于吴小俊不知又去哪里品酒品美人了。 不过虽说风菱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葵花籽,但是心思却似乎并没有表面上这般惬意,略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而至于她心不在焉的原因全在于昨日听闻的关于九州内召集的二十万大军的事。 此时九州内部发生的矛盾,风菱不是不晓得,就算没人汇报,她大约也能猜到几分,她那堂妹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圣宠日盛,雷泽卿那丫头铁定做起了妖妃的角色,蛊惑圣心。 最近一月,虽各家领土甚至道门都在张罗着准备道门大会的事,九州朝政空虚,可雷泽卿必然没有闲着,有风菱支配给她使用的外官,甚至护卫,雷泽卿铁定在朝中后宫到处剿灭异己,凡得罪过雷泽卿的人,可想这一个月来恐怕死的死,逃的逃了。 这些事情,风菱偶尔也听自己安排在朝中的暗桩有的没的汇报过,风菱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闵殇那小子似乎也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仿佛一点也不觉得雷泽卿在霍乱朝纲,因为闵殇知道就算没有雷泽卿这一闹,九州国的大势也已去,气运已失。 那么既然闵殇都没有阻止,她风菱这位既得利益者又何必多此一举。 风菱觉着闵殇是在赌,孤注一掷地赌,所以至于朝纲已经崩溃,他也不愿伸手一救,他想赌的就是道门大会的翻盘局。 他寄希望在许文昌的清君侧上,所以任凭许王后盗走了虎符,领出了二十万兵马围剿灵芝山,这样的话,他忌惮的华阳派也好,许文昌的叛军也罢,甚至天下的所有可能阻碍他的道门修士都会葬生于此,所有人都死了,他的王朝也就没了威胁。 这就是闵殇所想的翻盘策略,既然一件东西坏了,就让它彻底坏掉。所有人都死了,他就赢了。 说实在的,闵殇这一将错就错的狠招,就连风菱这样自问阴狠之人都想不到,毕竟杀戮太重是会招报应的,就连神仙也免不了因果,而闵殇此局就是涂炭生灵,要真让他成功了,他那王朝得用多少尸骨来填埋。 不过他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九州王朝的气运到了头,难道还指望他成为一代仁君将奄奄一息的气运一点一点的补回来吗?不,补不回来了,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诸侯,没有人给他机会弥补,他只能将错就错。 风菱不由得想起了三千多年前的商纣王,当年天灾不断,周围诸侯国蠢蠢欲动,虽然史书评价他是得罪了女娲娘娘,惹来了灭绝之路,但是其中密辛又当真是如史书所说吗? 也许他喝闵殇一样,已经无路可走了,暴动的人民只能以暴制暴的镇压,可镇压之中又有诸侯国对他宣战,恶性循环,只能不断的杀,而杀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死了。 至于妲己,兴许只是恰逢其时,商纣王纵容妲己,何尝不像闵殇纵容雷泽卿呢。 只不过雷泽卿的野心似乎更重,她不仅要闵殇的江山覆灭,还想要雷泽的权利,否则怎会对二十万大军准备围攻灵芝山的事,一点招呼都没有向风菱吱一声,她是想借此让风菱也死在山上啊。 雷泽卿这个丫头,真是太不了解她家姐的能力了,她家姐能从北国的后方带着三千人闯出来,又怎么会被她算计呢?她以为借由自己是雷泽家名正言顺的直系后裔就能摆弄雷泽家家臣,却不知雷泽家的上等家臣都是和风菱出生入死走出来的。 再者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家姐傻得被她愚弄,正被人给挖坑围剿了,这些人又真的伤得了风菱吗?神仙与凡人之间,相差的可是十万八千里。 想到这里,风菱叹了口气,虽然雷泽卿算计她,她却一点也没有对雷泽卿起任何杀意,毕竟这小丫头在她眼里就不过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 时间真是磨人苍老的东西,想是放做十年前,她风菱的那些小动作何尝不是过家家的游戏。 听到风菱的叹息声,翻着竹简看书的太一很是闲情逸致地问到:“怎的,突然伤春悲秋起来了?” 风菱打断了念头,抛下了手中的瓜子渣,拍了拍手,仰望着天际,道:“是啊,在想若是十年前遇上如今这些事,我不晓得得死多少回。” 太一闻之,放下了竹简,那灿如太阳升朝霞的眸子格外透亮,清俊的脸庞勾着上玄月的微笑,随着他修为的增进,他越发像帝俊了。 一瞬之后,他就用他那不大像帝俊的声音不痛不痒地取笑了一番:“就你这本事,现如今想死都难,搞不明白你自扰的点在哪。” 说的对,可是作为神仙,不止只关心死与不死吧,凡人尚且有时候迷茫与活着的意义,那神仙不大容易死后,是否该考虑点别的追求了,也总有烦心自扰的事。 听太一说的如此轻松,风菱不免撅起了嘴,不服气道:“我自扰自然有我自扰的道理,你当还同十年前一样,我就是个成日里只想着如何活下去的小风?” 第616章 误会难解 “原来你从前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如此单纯。”太一若无其事地取笑道。 这话听在风菱耳里却显得如此生硬,果然他还是不肯承认他十年前认识她,还是不肯承认他就是十年前能无时无刻保护着她的帝俊。 念及此处,风菱突然凝住了面上的所有表情,沉默了半响应道:“是啊,那时单纯,所以若是十二年前你陪我一同上孤山,兴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是的,若是当年那时帝俊没走,风菱可能就不会认识吴小俊,就不会结实六合派,不会参与到朝局乱世之中,她兴许就还是当年那个只需要考虑明日能不能活下去的小风。 如今,她不能再无忧无虑了。 听到风菱的话,太一顿了顿,那带笑的眉眼弯回了沉静的情绪,良久才道:“你有你的能力,纵使放在很早以前,你就有你的本事了。有些事情注定如此,我在与不在又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风菱神色更沉了,道:“正如现在,你在与不在也有区别,至少你在,我兴许还能哭上一哭,可惜你不在,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取笑着我的无能为力。” 风菱这句话说得邪乎,太一明明就在她眼前,她却说他不在,不过,显然太一明白风菱话中含义,她说的不是他,她说的是帝俊,她到底还是怨他,怨他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帝俊真是个混蛋,他总是这样,总是在她万分需要他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从前是,现在也是,她是想这么说吧。 无言以对,太一动了动唇角,却还是强硬着他的步调,坚持着他的理念装糊涂道:“你是将我当成了谁?” “是你把我当成了谁!”风菱略有些动怒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让她自强自立,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她也有承受不了的时候,她又不是无所不能的羲和,不是那个能理解他的羲和! 想到这里,风菱忍不住道:“你以为我是她,所以她能理解你,她能什么都做得到!可我不是!我是风菱!我不是…也不想是她,以后也不会是她。” 风菱的反应许是有些过激了,不知何时羲和已经成为了她心中难咽的梗,对羲和的醋劲就好像是团雪球越滚越大,羲和的模样在风菱的记忆中越清晰,她就越害怕,因为那个人实在太完美了,与帝俊一般完美,那么天生一对的人,才是天底下最般配的夫妻。 至于她风菱,纵使所有人说她是羲和的转世,她也知道她不是羲和,她纵使有一天成就了羲和的成就,她也只是风菱,她想做她自己,不想做别人的影子。 正因如此,但凡太一稍微说到以前的她,曾经的她时,她就能联想到羲和,最近太一偶尔就会提起从前的她。 可是风菱敢肯定,在太一不肯承认十二年前认识她的情况下,太一说的从前那就是更早以前,而更早以前的话,风菱认识他的可能只存在在羲和身上。 这一下就点燃的情绪,让太一有些莫名,他甚至有些不大清楚风菱说的‘她’是谁,于是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风菱偏激起来往往有些偏激过头,这全因于她这些时日来约是压抑太久了,故而在太一跟前就跟平常小姑娘家没什么两样,任性得紧。 这会儿听得太一如此说,更是偏激的想着,他是不是不想承认他是把她当羲和来喜爱,心下更是不快,嘟起了脸蛋,憋着气地宣泄了一声:“我晓得了!你就有一点没把我当是她,那就是‘我傻呗’!这一点你倒清楚。” 嗯!她和羲和最大的区别就是她比羲和傻,风菱肯定,关于这一点,太一一定拿来当作她和羲和不同的界线。 说完,风菱一气恼就往门外跑了去,还真就和寻常小娘没甚分别,固执又偏执的情绪发起娇泼来一模一样。 太一看着风菱跑出去的背影,有些愣了,半响没回过神来,所以,她到底在气什么?不过,她说的对,她是傻,从前和现在都一样。 而后,风菱跑出去没有半柱香的时间,青玉便从主峰之上匆匆赶了过来,刚走进门洞,大约被太一误会风菱耍够了小性子回来了,便听太一道:“山上的冷风吹够了?想通了,舍得回来了?” 随着太一的说话声,青玉莫名望去,看到太一坐在石桌前自己下棋的身子缓缓转了过来,正巧对望了一眼,随即就看到太一打趣的表情变了变,变成了与风菱在旁时不同的深沉的面颊,还略带认错人的尴尬,道:“哦,原来是你啊。” 青玉见状,忙打了个躬,虽然只知道太一是殷国势力的主君,但见听风菱交代不能把太一当外人,所以青玉也就以礼相待,应道:“是的,殷王可有见过我家娘娘,我有急事找娘娘商量,不知她在不在。” “与本君闹了番脾气出去了,有何事你可与本君说。”太一缓缓走了过来,不急不缓的步子却带着几分威压。 说来,这好像是青玉头次和太一独处,先前没发觉,此时才惊觉这人给人的感觉,那种不容置喙的威严,高高在上仿佛万众瞩目的气质,竟与帝俊如出一辙,也难怪风菱会对此人倾心。 然而青玉要来说的事,不知能不能给太一知晓,于是青玉强压着快要被压得窒息的感觉,嗫嚅道:“这…这事我还是先通禀娘娘才好。” 太一看到青玉这般犹豫的模样,稍稍挑了挑眉,抬高了声调,从喉咙中滑出了一个“哦”字,随即又展开了他那近乎人畜无害却让人细思极恐的微笑:“也对,御妖宗的秘密也挺多,委实不应当让给旁人知道,你且去吧,兴许你家娘娘正在后山扔石子出气。” 扔石子出气?她家娘娘什么时候年龄锐减了?这得气成什么样,才会玩小孩子家的玩意? 青玉不由得对太一另眼相看了,能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让风菱生气的,她至今只见过帝俊一个,所以,莫不是这位以后也会成为她家娘娘的夫君吧。如此说来,先前青玉说他是旁人,他应当心底不大痛快。 可是,太一这人城府太深,青玉压根无法从他带笑的眼底识出半点不快,只好应他说的,赶紧告辞了。 待青玉之后,太一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表情变化,只不过先前手中捏着的白棋子竟不知为何变成了粉碎。 第617章 黑夜魔息 “咚!”生硬的石子砸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卷起的除了一声闷响外,还有四处飞溅的水花,砸在风菱脸上,冰凉苍苍。 夜有些黑,不知何时乌云遮蔽住了月光,乌漆麻黑的池塘边,风菱果然如太一所说正在丢石头出气。 灵芝山的副峰上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塘子,塘子连接这一条溪水,溪水顺流而走,走到山崖的位置形成了一道往下飞流的瀑布,一直坠入山脚。 这里原本应该是极富美景吸引爱侣谈情说爱的绝佳妙地,好在今日风大夜黑,也没几人摸索着来到此地,否则一不小心就顺着溪水从瀑布上坠下去了。 当然作为会飞的人,也没什么关系,譬如风菱。 扔了好一会石子,风菱却心不在焉,并没有全身心投入在发泄上,她正侧着耳朵倾听,心里兀自的嘟囔,混蛋!还不出门来寻我! 哦,原来如此,这位娘娘任性出门也不全然是为了赌气,只不过借机让某人来哄哄她,可惜某人却没保留这份情操,正等着她自己回去。 一来二去,风菱足足等了半柱香的时辰,气得更深了。 而就在风菱侧耳倾听无用后,她琢磨着要不要换一种方式,毕竟太一的脚步声轻,兴许来了,她也不曾听到,不如用神念查看一番,到底他是不是在附近。 想到于此,风菱开启了神念,一念数里,可这一探查之后,她却发现了另一个让她忘记自己在纠结什么的情况,因为风菱猛然察觉到了这附近一闪而过的魔息。 “有魔族混进来了?”风菱一惊,骇然觉得不对劲,睁开了眼睛,寻着她搜寻到的魔族气息飞身而去。 这也由不得她不惊,毕竟这里灵气聚集,普通的魔族在如此正气鼎盛之地是受不了的,再者说了,她虽然在灵芝山这几日没有特意启用过神念,但是若是有魔族在附近,她不可能未能察觉,偏要等她用神念才隐约地寻到一点踪迹。 一面想着,风菱一面往先前探查到的地方飞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风菱就来到了一出山石堆砌的丛林。 这里应当是灵芝山的主峰,主峰的后山鲜有人至,一来路径深邃,二来灵气稀薄,故而纵使不做观光之用,也不会有弟子常来,且除了御妖宗那般建在湖上的仙府外,其他门派山府都有一两个这样的后山,通常用来种植一些山药,未经允许是不能涉足的。 当然风菱对于华阳派的禁制一向无视,这遗弃大陆除了靠近北国上层王殿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她去不得的,故而,风菱一跃便进入了这块禁地。 走了约几里,四处杂草丛生,风菱没有打火把,就凭借着过人的感官寻那魔物的源头,终于在一块杂草幽深的山壁附近停了下来。 据她刚刚探查的魔息,且这会儿越靠近此地,越觉得浑浊。 一道白光从风菱手中挥出,桂月箫已经被握在了风菱手心,她难得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因为此刻她不难感觉到附近的魔息很重,危险也就与之等同。 “沙沙沙。”风声吹过了树梢,后山上无论气候多么严苛都能毅然生长的阔叶苍松摆动着树叶,可是风菱灵巧的耳朵里却听到的不知是树叶摇摆的声音,与自然声响相得益彰的还有不太明显的脚步声。 如果说这是一个人刻意为之的话,风菱不得不说这人很聪明,借助自然的响动,将自己淹没在他人的视线下。 不过,若是普通巡山的弟子倒也就罢了,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但偏偏他遇上的是风菱,那就不好意思了! 只见风菱噔地一下,蹭离了地面,半悬空中挥动玉箫就往树林遮蔽的黑暗处打去。 “铛!”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了一响,随即便可见白光相抵的地方出现了一抹蓝芒。 嗯?怎么会是如此清澈的灵气?并不是魔道的力量。 黑暗中风菱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看到在她的桂月箫与对方的法器相交时,擦出的光亮照亮了对方的法器。 那是一柄长剑,相比普通长剑更长了一尺,通常剑身不过三尺,而此人剑长四尺。 剑身分内外两层,外层乃银色略有些偏白,白色之上似乎又泛着鎏金一般的方块雕文,而里层为蓝色,看不出质地,那蓝色的内里发着蓝芒,正是灵气汇聚之处,至于剑柄却有些其他,剑柄略宽,反而像大剑的剑柄,粗厚重实,雕文上绣着一只像是金乌的形状。 金乌?风菱对于这个图腾有些纳闷,这世间少有用金乌做图腾的,现如今多用于图腾形状的有凤、有龙,有玄鸟,抑或虎、豹,只有最初闵室王朝建朝时用金乌做图腾,还有就是帝俊那家伙会用金乌。 但是帝俊可以忽略不计,他本身就是三足金乌化身,不用自己的形象做图腾,难不成用别的妖兽,所以说起来,风菱一直搞不明白为何最初的九州会选择帝俊作为崇拜对象。 不过,就算此人灵气清澈,风菱也不能放松警惕,毕竟这人大半夜的还出现在魔息深重的地方,可想不大可能是位善茬,再者说了,刚刚魔息的源头她都还没找到呢。 念及此处,风菱伸手再次掐诀,玉箫跟随着风菱的动作,再次向长剑逼去,而长剑的力量甚大,风菱竟没讨到半点便宜,这一下到有些纠缠了。 就在这时,长剑不知为何突然退了去,嗖地一下回到了那人的手中,而天上乌云也渐渐耗尽了心力,放过了月光一马,让皓洁的月色得以透过云端挥洒到密林之中,正好将拿剑之人的模样的照了个清楚。 风菱借着月色,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可就在看清后,风菱失神地掉落了桂月箫,一动不动,甚至可以说只目瞪口呆。 眼前之人,一身玄色衣袍,腰间系着暗红色的锦带,当然这并不是让风菱如此失态的原因,而是这人的脸,高挑笔直的鼻梁骨下一双如抿叶般的薄唇,如瓷一般的肌肤上那一双带着些许微冷又明亮的深邃眼眸,宛如浩瀚星河都因之黯然失色。 这人的脸…这人的脸怎么和帝俊一模一样!太一只不过像,可是他却活灵活现地如复刻一般。 第618章 一模一样 这人是谁?饶是风菱心底明白太一才是帝俊,仍在见到此人后有些难以移开目光,难不成是易容之法? 风菱摇了摇头,不对,这张脸是这人天生的,真实得就好像桂树只会结桂花,池塘必会流鲤鱼一样,没有半点违和感,无需参假。 难道这世间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未等风菱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用于帝俊如出一辙的似笑非笑对着她点了个头,手腕一晃收回了长剑,淡淡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啊!!!这一回不是桂月箫,是风菱从半悬的空中惊得掉了下来,而这狼狈之后,风菱立即站了起来,却在站起来的当口,发现这人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跟前,那和帝俊一样的修长的手掌摊在了她的眼前,似有拉她一把的意思。 见鬼,风菱暗暗唾了一声,却因为此人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给他拉了起来。 然而起来后,风菱立即再次心底摇了摇脑袋,不,镇定镇定!太一才是帝俊,这人只不过是恰巧与他长得一样罢了,或者说,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大能可以变做帝俊的样子,刻意哄骗她。 等等!想到这里,风菱立即警觉起来,这人要真是后一种可能,是来哄骗她的话,有什么目的,是敌人了?对了,刚刚她还在追逐魔息,这家伙会不会就是刚刚的魔物。 风菱忙启用神念查探,一探之下,竟发现眼前之人的气息深不可测,她竟无法推理他的修为,那…这么说此人的修为要么与她相等,要么比她还高,怎么招也是个地仙。 无法推测之下,风菱只能靠问了,可正要开口,却被人抢先了一步,只听他问到:“此处是华阳派禁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喂喂!你问人问题前不该先自我介绍一下么?说得就好像两人很熟,只不过许久未见了一样。 呃…好像刚才这人说了,好久不见,说明两人似乎真的认识。可是…风菱又打量了一遍这人,她发誓她绝不认识他,当然若他说他是帝俊,她许是认识,但是只要他说一句他是帝俊的话,她一定毫不犹豫一掌劈死他,放屁! 好在,这人没说,而轮到风菱回答了,她不想说她是追逐魔息而来,便反问到:“那你又如何会在这儿?” 话音一落,风菱暗自呸了一声,干什么她与他说话也像许久不见的熟人一样。 不过,眼前之人却没有风菱这样的想法,反而近乎是自然而然地回应道:“这里封印着一只魔兽,兽血可做击杀魔族之用,每逢月圆之日,兽血最浓,故而来取。你莫不是也是一样。” 这人说完,指了指山壁附近的一排爬山虎,这时风菱才瞧见原来爬山虎后面有个容两人进入的洞穴。 原来是魔兽啊!风菱恍然大悟,所以她追逐的魔息是源自于魔兽了。这魔兽与妖兽相似,即是拥有强大的灵气,却没有开发灵智,是魔族的兽类,无法化形,但天生强大,有时堪比化形后的魔族更加厉害。 如此看来,这魔兽应当是华阳派的镇山宝了,毕竟许多门派都会抓一些灵兽饲养以图某种用处,这么理解没毛病,只不过风菱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出来的怪异。 但这会儿也容不得她细想,毕竟这人一口答出了风菱的问题,可风菱却对他的问题闭口不言,东拉西扯,委实不妥,所以想了想,风菱便道:“我怎可一样,我不过就是好奇心重,越是禁地越是忍不住想进来探究一二。” 风菱这么说主要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能力,毕竟若是她如实提到自己是因为察觉到了不寻常的魔息,跟着过来的,眼前之人一定会猜到她的修为过高。 虽说他也可能早用神念查探了一番她的修为,不过风菱山上之前就有准备,将自己的修为给压在了仅仅凡人的化神期,除非是大罗金仙或者圣人,其他人就算查探也只能察出自己只是个凡人。 而若是这人得知她能察觉到许多人根本无法发现的魔息的话,就一定能猜到她不是凡人了。 因而风菱这样的回答,虽然莽撞,但不失为一个掩盖的借口。 显然在风菱回答后,这人没有继续探究,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说辞,且理解地笑道:“也对,你一向好奇心重,就不喜欢那些陈规的禁制。” 你又说莫名其妙的话了,都说你别说得好像你和我很熟一样!风菱翻了翻白眼,得!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她风菱还是虚心请加吧。 “请问阁下是何人?为何又在此处取魔血?”所以,你到底是谁! 听着风菱的问题,这人脸上明显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喃喃道:“你不记得我了?” 我为何要记得你!虽然你长得的确那么与众不同,的确惊为天人,但风菱总不能没见过装作见过吧。 虽说风菱常见吴小俊的搭讪手法中,用到过类似于,姑娘我们是否认识这种词句,但是那是用在貌美的人身上的,显然眼前之人比她貌美,万万用不着跟她说这样通俗的搭讪语,或许要说也该是风菱说吧。 正当此刻,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华阳派打扮的几名弟子包括少有露面的华阳派掌门萧叶走进了密林深处,显然是向风菱所在的方向来的。 这人闻之,冲风菱笑了笑,道:“我觉着你需要避一避。” 说的也是,她不是华阳派的人,擅入华阳派禁地的确会引来些麻烦,自然该回避,只不过…风菱转念一想,说她需要回避,难道这位仁兄不需要吗?他是华阳派的人?华阳派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转瞬念过之后,风菱也没有多做计较,先藏起来为好,于是点了个头,一转眼便失去了踪迹。 当然她没有立即就走,凭她的修为,只要隐藏起来,别说她的声音,就连她的气息,来的人也不会察觉。 于是,在隐蔽处,风菱仔细听了听,并没有听到多余有用的信息,最多只听到了萧叶对这人的称呼,唤做“赢先生。”所以,他果然与帝俊没什么太大关系,只不过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第619章 莫名之火 回到别院,风菱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今夜的奇闻讲给太一听,这一念,她才忆起先前太一没来寻她之事。 不过,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风菱肺腑中的怒火也消了大半,想到此处,便自顾自地给太一找了个理由,也找个了台阶给自己下,理解道,太一许是拿捏不准她往何处跑了,生怕错过,故而选择呆在院中等她。 想通这里后,风菱很坦然地推开了别院的插销门,然而先入耳的并不是太一的询问声,而是一阵莺莺燕燕的笑语声。 铁定是吴小俊带着貌美的女弟子跑到别院来了!风菱凤眼微眯,讲真,吴小俊这人压根不适合清修,双修更适合他。 顿了一步,风菱推门而入,却瞧见院中不止吴小俊及诸位女修,居然…居然太一那家伙也在,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着,哼!他装太一倒装得挺像的,硬是要把他的帝俊的形象区别开来。 风菱的怒火再次蹭蹭冒了起来,这家伙的形象还不如刚刚她见着的赢先生近似于帝俊呢,罢了,今夜的事懒得与他说叨。 于是,风菱瞪了一眼院中朝她看来的几人一眼,这几人中有两名大九宫的年轻女修士,有一名名不见经传的丹河派女修士,大约都是今日比武场上被吴小俊随意点拨几句就迷得神魂颠倒的姑娘。 不过这些人许是来到别院后,见到太一这般模样的人物,更亲近于太一,而太一也摆出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与帝俊那不怒自威,生人勿近的气度判若两人。 你就装吧!风菱看着丹河派女修士给太一斟酒,竟是一点也不嫉妒,这世间她唯独忌惮太一动心之人就是她自己,其他小娘,她不放在眼里,不是她看不上她们,而是她晓得这些人与太一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她不过生气太一罢了,与她人无关。 然而,这些人没有风菱半分眼力劲,虽说风菱穿着打扮像极了一个仆人,而且模样也经她之手稍作改动,并无先前那般如闭月羞花的面容,但是好歹见风菱这样大大咧咧,也应当晓得风菱在别院中是主子。 可是不想,那名丹河派的女修士却在给太一斟酒未满,没酒之时,作死地对着刚进门,准备不理睬她们的风菱招了招手道:“小丫头,这儿酒没了,去与我们倒些酒来。” “…”话音一落,风菱还未说话,女修士一旁的吴小俊已经面色刷地一下白了。 随即,刚从门内出来,端着下酒小菜的林碧青就被女修士的一句话吓得摔落了盘子,急忙到桌前取过女修士手中的酒壶,结结巴巴道:“我…奴婢,奴婢来就好。” 风菱眸色从先前的惨淡变成了微寒,没有对女修士说话,却先对林碧青开口道:“等等,碧青你是服侍何人的?这会儿来伺候起一群无名无份之徒,是想拉低你家主子的身份么?” 说的即是,凡间尚且有言,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服侍神仙君王的婢女,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她人称奴道婢,风菱说的没错。 她风菱的贴身婢女,自然比她人高一等,这时林碧青自降身份,那她风菱岂不是无形中也跟着降了身份,且更不用说这位不长眼的女修士一开口就得罪了风菱。 听着风菱的话,林碧青捧着酒壶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不知该拿还是该放,直到风菱走到她的跟前,取过了酒壶,丢在了女修士的眼前,露出了带着杀气的笑脸:“我与碧青自有伺候的人,如今若是来伺候你,岂不是丢了被伺候之人的脸面,你与碧青家主子不是一个层次的,想喝酒自己倒。” “你!”未等丹河派的女修士回过味来,另一名大九宫女弟子已经深深尝到了风菱的讽刺之意,怒及之下,站了起来,还没有抬起手指着风菱鼻头前,却同样迎来了风菱的冷眼。 “你又有何事?要找我给你倒酒?”风菱冷冷一笑,哼道:“你也不配。” 说完,拉着林碧青就往屋内走了去。 然而,这三名年轻的女弟子又能如何?她们只是来院中坐客,自作主张让院中的奴婢倒酒本身就逾越了,难不成还要当着俊如星河的太一以及高深莫测的吴小俊打人家婢女一顿? 而且更气人的事,自己的婢女如此放肆,作为主人家的太一和吴小俊都没说话,她们也只能吃了气往下咽了。 原来,这三名女弟子都是看脸的,太一与吴小俊穿着如此翩跹,而风菱与林碧青穿着如此简陋,就自以为这两名院中的女子是丫鬟,当然也许很久很久以前风菱是太一的丫鬟类品种,如今却不一样了。 而且就算风菱是伺候太一的时候,也轮不着她人来对她指手画脚,因而太一一点也不觉得风菱有什么不对,只是风菱最近低调行事,喜好笼络人心,今夜却自顾自撒泼,想来可能她心情不好,莫不是月事来了? 嗯…不对,她都是神仙了,还有月事一说? 这时,吴小俊看着被风菱猛地砸上的门,眨了眨眼,不好,菱儿,生气了!想着,他很自然地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太一,让其视线与自己相汇,接着道:“怎么办?好像她心情不大好。” 说着,吴小俊向太一投去了期待的目光,太一心领神会,这小子,先前不同我与小风交往过密,这会儿见小风气大,尽把风口浪尖推给我,想着,太一叹了口气,还是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很快,太一就未再与三位女修士打招呼就走向了里屋,他原本也没打算与这三位女修士说话,只不过他先前在院中自己下棋等风菱的时候,吴小俊就带着这几人来了,随即便坐到了他身旁。 当然他也的确没有避讳的意思,可是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喜欢避嫌的人,在他的理念中只有他人避开自己,没有自己刻意避开他人之说。 只是这件事落到风菱眼里,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火气,当然太一反应不慢,很清晰地感觉到风菱刚刚虽然火在她人身上,却带着余温地烧到了他,显然对他也是有火的,那还是哄哄好了,就当她是月事来了。 可没想到,太一刚走到风菱门前,就见到了里面吹熄了烛火,这无疑对于能听出百里之外脚步声的风菱,在对即将敲门的他说,我不想见你! 第620章 君子好逑 “家主恕罪,青儿今日真是冒冒失失的。” 屋内,林碧青将不小心扑灭的烛火从地上拾了起来,找了一个火折子准备点上,却见风菱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罢了,不点也罢,我不用眼睛看也看得着。” 说着,风菱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屋外。 她说得对,她的神念一观百里,哪用得着用眼睛看,这会儿看着屋外门旁离开的身影,她不免更加哀怨了,太一这家伙怎么回事,走到门前不进来,转身又离开,不晓得哄人得敲门吗? 然而见太一来了又走,风菱也落不下面皮,去拉开门闩,想了想,还是作罢睡了。 翌日,早晨的比武没多少看头,风菱一觉睡到了午时,虽然说修仙之人无需以睡觉来补充体能,多有各种丹药服用,效益尚可,然而这万物生灵运转,睡觉这种东西就算拿给神仙也是能够补充精气神的。 再者神仙睡觉不做梦,元神在睡觉之时得以休息,体内的能量也就补充得比常人多了。 风菱最近一年多来,睡得极少,如今倒是有时间好好睡一觉把自己丢失的元气找回来,于是一睡便睡得久了,若不是闻到了从主峰飘来的饭菜香,恐怕她可以直接睡到五天后比武结束。 风菱醒来时,林碧青没在屋子头,许是她有说过她无需她人伺候穿衣吃饭,于是林碧青就趁着好奇心,又去主峰观看比武,热闹热闹了。 因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风菱满满叹息,唉!她对身边的丫头、手下就是太好!醒了连个洗脸水都没人打,也难怪别人会把她这君主当作一把的下人仆从。嗯!以后得好好制定一下规矩了。 想到此处,风菱掐了个诀,再次覆上了遮颜的妆容,准备寻着香味吃饭去。 而就在这一瞬,风菱猛然想起了一件细思极恐的是,对了!她如今这般样貌是自己施法刻意为之,普通人是看不出她的真容的,而昨夜那个被称为赢先生的家伙,却说他认识她,那么他是在看到自己表面这幅模样时说的,还是看到自己真容后说的。 若说他看到了她的真容,想来那修为自然高于她,而且她的真容相较十年前,甚至一年前又有些许差异,毕竟神仙的样貌会随着修为的上升而变化。 风菱在割去善念,又获得君王之气后,样貌又再次变化了一些,越发像前世的自己了,所以,就算帝俊活过来也可能要认个一两息的时间,然而这人一口得出认识她的结论,似乎说明他近日都还见过,至少一年内都还见过她。 可是这最近一年,风菱都在用雷泽玥的身份闯荡…难不成,他认识的身份,是雷泽玥! 这可就是遭了! 雷泽军为了容易调配修士,所以一概不用其他门派的修士,只有御妖宗一门,因而与其他门派并没有深厚交情,甚至说雷泽军如今在道门中并不讨喜。 而华阳派是天下公认的九州国派,不管明面上还是背地里都与雷泽是处于敌对关系,所以若是他们知晓雷泽的君王雷泽玥在此,恐怕她风菱会被整个华阳派围攻,而同时其他门派也不可能向她施与援手,站到她这边。 这样下来,就可能照成一个更严重的情况,御妖宗为了保护她,必须向如今天下道门之首的华阳派宣战,而御妖宗一闹势必成为天下道门的敌人。 这可不妙啊,正所谓有的东西,牵一发动全身,有时候一点小问题很可能就会让事件偏离运转,就算胜算在握的趋势也可能扭转。 风菱想着匆匆出了门,见院中无人,便往主峰上飞了去。 这会儿,主峰上正在用午膳,华阳派饭食是出了名的最为难吃,今日倒挺难得,竟然能飘出香味至其他副峰之上,大约是换了大厨。 风菱这几日都没有来过华阳派的饭堂,因先前听闻华阳派没有好吃的,她又已辟谷,最多有时为饱口欲来吃上两口,故而从未踏足过此地。 来到门前,已听饭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声了,只是未料,刚此两名看门弟子处就被拦了下来:“等等!此处乃比武修士用膳之地,仆从、杂役不可入内。” “…”好吧,昨夜那三名女修士把她认成婢女,这会儿又有人把人当作仆从,看样子并不是那几个小孩眼瞎。 风菱叹了口气,这么一年多来,也只有在道门大会,她三天两头的受气了,罢了,她忍。 不过,她还是准备进去看看里面情况,于是背在背上的手指勾了勾,若此时有心人发现,一定会看到她指尖缠绕上了一道清白的烟气,只要那烟气一入对方的口鼻,对方就会受风菱迷惑,而自动让路。 这是比较普通的小法术,然,也要看修为高低,像眼前这两位拦路的弟子本身就是修道之人,要被不知不觉的迷惑,兴许也只有这山上了几位长老做得到,可是几位长老却不会迷惑术,乃仅仅妖族或魔族可修。 所以风菱一点也不担心被人发现了去。 可就在这时,一声嗤鼻的嘲笑声从风菱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两名女弟子轻碎的脚步声:“哟,这不是昨夜吴真人的婢女么?不是自认高人一等,这怎么还被拦在了外面。” 风菱闻声便识出了这两名女弟子是何许人也,无疑便是昨夜到她院中对她呼来喝去,却被她鄙视了一回的两小孩,大九宫的紫彤,以及另一个门派的雪蓉。 好在,她如今已过了意气风发之年,听到如此说也没有脾气,否则估计未等这两位花容月貌的姑娘走到她跟前,这两人就已经手拉着手去见阎王了。 风菱不语,退到了一旁,便听拦门的华阳派弟子微微笑着与两人打了个招呼,打开了饭堂的帘子:“两位仙子,快快请进。” 有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着华阳派弟子突然转变的脸色以及极度奉承的动作,风菱难免想到此话,还真是个会看势头的家伙,不过也是寻常,眼前这两个小娘的确长得花容月貌,拦门弟子又年纪轻轻,自然心神向往。 第621章 东琰仙君 当然虽说男好女色,可是无端又把风菱牵扯进去就是不对了。 这会儿拦门弟子在恭恭敬敬地紫彤与雪蓉打了招呼后,自以为机灵地看出了两位仙子对风菱的厌恶,不免偏袒地向风菱喝斥道:“还不快把路让开,你是哪家的奴婢这么不懂规矩,碍着仙子的眼了,你不知道?快走快走!” 还真会讨美人欢心!然而你眼前的美人又不喜欢你,你瞎激动什么劲。 风菱翻了翻白眼,算了,风菱也不打算再吃脾气,指尖上的白烟忽闪,准备一手撂倒几人,可不想就在这时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不慌不忙地握住了风菱准备施法的手… 这一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云淡风轻。 风菱一惊,好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帝俊…对,就是帝俊,很随意地就安抚了她快要暴动的气息…突然间,一阵风过,一股似有似无的龙涎檀香从风菱身后袭来,刺激着她的鼻头,让她鼻头莫名发酸。 若说身后这人是模仿帝俊的,那风菱必须得给他鼓掌,因为他模仿得真的很到位,一点偏差没有。 嗯,她是晓得身后之人是谁,是昨夜见过,又是今日她要来寻的那位“赢先生”。 就在感觉到风菱松开了施法的气息后,身后之人放开了握住风菱的手,走上前来对看门弟子道:“她是随本君来的,怎的,你们不让她进,难道也不打算让本君进了?” 赢先生的出现,不在风菱预料之内,当然若完全把他视为帝俊的脾性看的话,又说得通了,帝俊有事之时那是杀伐果断,无事之时便是一个懒懒散散,所以他等到大部分人都坐下吃饭了才漫步而去,也是常理之中。 连这种神韵都模仿得像!风菱再次脑海中感叹了一番。 随即,未等风菱好好打量一番赢先生,就听紫彤和雪蓉很富神魂颠倒地向赢先生问起了姓名:“您是何人?不知是哪一派的仙长,如何称呼?” 听闻两人的提问,赢先生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出现了风菱期待已久的神情,对了!若说模仿帝俊的话,那就必须有他时而严厉之时那睥睨天下的目光,那高人一等的觉悟。 这种眼神风菱从昨儿个到今日都还不曾得见,所以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会儿也该出现了。 果然,如风菱所料,那冷峻的眼色扫在了两名女弟子身上,不怒自威的表情,让这两人看得头皮发麻,而再听他用沉哑的嗓音道:“尔等也配晓得本君名讳?” 说完,赢先生很是收放自如地变回了淡然的脸色,望向风菱,淡淡道了一声:“走吧。” 风菱一愣,竟然不自觉地“嗷”了一声,跟着赢先生走进了饭堂,而后听到看门弟子与他打了个招呼,忙忙拉开帘帐:“东琰仙君,里面请。” 听到这里,风菱难免转了转灵活的眼眸,这赢先生又称东琰仙君,然而她所认识的道号中并没有这么一位,只是…这名字她好像在哪本或者哪儿有见到或听到过? 而就在风菱若有所思时,赢先生的声音却从风菱头顶传来,还是那样与熟人交谈的口吻,笑道:“你脾气倒与以前没甚变化,不过,先前屋外几人不值得你杀。” 她当然知道。风菱闻之抬起头来,望着那张完美的脸,俊美得不可方物,连太阳都要退避三舍,也难怪刚才两女对他的冷言一点怒意都没有,毕竟他可是模样比昨夜的太一和吴小俊更胜几分。 太一虽说已经接近帝俊的样子了,但是还是一副少年皮囊,并没有完全长开,自然少帝俊几分气质,哦,这么说来她倒是好像差点忘记了还有太一这一号人物。 回过神来的风菱,冷静之下接话道:“你倒是挺会误会,我方才压根没准备杀她几人,不过念念咒,省点麻烦罢了。我这么把年纪了,犯得着跟一群小孩子耍小性子么?” 赢先生闻之,嗤笑了一声:“这么说来,倒还是我拦着你的宽宏大量了?” 说的就好像她真是小肚鸡肠一样!风菱斜睨了这人一眼,不准备对此再做长篇大论,转而问到:“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做什么一副好似与我是旧相识一样。还有你是华阳派的人?” 既然他都送到她的跟前来了,风菱也懒得拐弯抹角,那些试探的话摆在傻子面前有用,摆在聪明人面前根本毫无进展,风菱敢肯定这人是个聪明人,毕竟嘛,他长得和帝俊一模一样,风菱免不了以貌取人。 话音一落,不知是不是风菱的错觉,她似乎看到了这人眼中一闪即逝的失望,随即冷淡了几分,道:“想了一夜,你都不曾想起我是谁?” 大哥!我是真不认识你啊!若你说你是帝俊,我认识,可你是别人,我就真不认识了!你为什么硬要我装作认识你啊!风菱欲哭无泪,不过她最关心的却是这人到底识不识得她是谁! 于是,不予分辨道:“说得就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我可不记得你我见面后,你有唤过我名字,这会儿你说我不记得你,你有本事也说出我是谁啊!” 大约是风菱的倒打一耙刺激了此人,又或是风菱不认识他,惹恼了他,他的面色比先前更不好了,黑沉沉的神情酷似于帝俊当年赶她下晨曦门时的状态,冷哼了一声:“雷泽玥,你还真是会装糊涂得紧。” 果然!他认识的雷泽玥!他没叫他风菱!他知道她是雷泽玥!完了! 若说风菱的表情会显露的话,这句话之后,她一定会露出苍白的面色,一副绝望的表情。这里除了她风菱带来的人以外,还有个变数认识她,那可不妙。 而就在风菱砸了砸嘴,想说些什么时,这人突然贴近她的耳畔,在她耳边小声说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华阳派的人,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是雷泽的女君,毕竟这世间最不想让你死的人,是我。” 说完,他将低下的脑袋展了回去,看着风菱的眼神冰冷刺骨,就好像一条毒蛇随时准备降她吞噬,但是却让她不晓得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张开血盆大口。 然,他没有张开血盆大口,而是又清冷地笑了起来:“罢了,我的名字,我就再说一遍,你唤我‘东琰’便好,走吧,我饿了,想吃月桂酥,你不是也挺爱吃的?” 月桂酥?帝俊的口味!混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之后,风菱从饭堂中桐和的口中听闻了东琰的身份,据说是一名高深的修士,洞府在北方,熟悉北国,特意来指导年轻修士们如何对付魔族。 第622章 木藏于林 据称东琰仙君有个习惯,在指导他人时不喜旁人插手,所以在今日桐和宣布由东琰指导诸名优秀青年弟子对付魔族的功法后,在灵芝山内又开辟了一处场地,称为练兵场,专门训练北伐的勇士。 自即日起,凡是在比武台上获胜后选出的弟子都会送入了这处封闭式的场地中,吃穿住行全圈入了此地,不得擅自出入。 刚开始其他门派还想借由自己的弟子打听东琰的指导功法,可是都被东琰禁止了,他有言在先,若是谁想偷窥他的指导之法,他便撂摊子走人,因而东琰的临时练兵场都由多名华阳派弟子把守,其他门派的优秀弟子进去后,就不允许出来。 当然也有门派对于东琰这一做法很不满,怀疑他别有用心,可是东琰却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想对抗魔族,就必须这几日照他说的做,若是这点都做不到的话,没有自律何谈成事。 再加上,华阳派又极其推崇东琰,其他门派也不好再多干预,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 旸晔也在训练的弟子当中,他进入练兵场之前有问过风菱,是否需要他悄悄暗递消息给风菱,告之风菱练兵场内的事情,风菱当时正在院中喝茶,闻之却笑着拒绝了,道:“无妨,你就进去安心学习几日,为师相信东琰仙君不会暗中加害你们的。” 旸晔对于风菱难得的不加猜忌,很不解,于是问到:“师父为何对此人如此放心,难道师父认识他?” 风菱想了想,却是答曰:“他先前也问过我是否不认识他,为师的确不认识,不过为师放心的原因,大约是因为他…太好看了,为师色令智昏。” “…”旸晔对此无话可说,只好安心告别风菱,进入了练兵场。 而就在风菱说此话时,太一就在一旁,听得风菱如此说,那双漂亮的眸子猛地缩了一瞬,随即脸上露出了一道像是风雨欲来的阴冷,回味着风菱的说词,沉沉道:“你说什么?他好看?” 想来,太一也见过了东琰的模样,他今日午时也在饭堂中用膳,正喝着清粥,那时他不仅看到了东琰,还看到了一向要睡到午时以后的风菱竟奇迹般的早起了,与东琰一块儿品味着桂月酥,于是他端着的清粥洒了一地。 这会儿,风菱劝导旸晔好生去练兵场学习的声音又撞进了太一的耳朵,他冷淡地瞅着风菱,案几上的茶也不知不觉凉了大半。 风菱见状,伸手在茶上挥了挥,又把茶给温热了,滚滚热气烫开,她才转头看着太一,眨了眨眼睛问到:“我说的不对么?你敢说他不好看?” “…”太一闻之,卡了卡,面上的黑云更沉了,站起了身来,转身要离开。 而离开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被风菱用法术温热的茶水,伸手一挥,茶杯上飘荡的袅袅之烟顿时消散,随即,太一眸色一沉,哼道:“不喝了!又凉了!”说罢,这回倒是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风菱看着太一好像是头一回负气而走的背影,竟觉得有几分可爱,然而立即清醒过来,拍了拍脸蛋,大骂了自己一声:风菱你脑子有病!人都给你脸色看了,你还觉得他可爱!他要生气就让他气!昨夜也不见他来哄你不是! 想到此处,风菱拿起了桌上的冷茶,一口饮尽,转身化作了一团烟气,往先前旸晔离开的方向飞去… 她哪里是放心那捞什子东琰仙君,分明就是不放心到了连旸晔也不敢告诉,深怕旸晔也跟着怀疑此人,在此人面前露出破绽。这东琰到底什么来头,想做什么,风菱只能自己亲自查。 然而等到风菱化成的烟气飘到练兵场门外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溜不进去,练兵场外设置了一道法术壁,而这法术壁纵使是放在风菱这样擅长布阵的人手中,也难以破解。 当然,法术壁并非结构复杂,风菱也看得出阵法构造,可是法术壁的释放方式却让她没辙。 这法术壁的释放是由至少一千名弟子的法力共同组建的,这一千名弟子每人贡献了一层的灵气,极少,又极稀薄。 且每人都是阵法的阵眼,必须找到这一千人才能依依破除,可是最难的是,这里是灵芝山,修士聚集,每人身上或多或少地都在释放着灵气,根本无法查找身上有阵眼的弟子。还真是一招,木藏于林。 无计可施下,风菱放弃了偷溜进去的想法,准备正大光明的进入。 于是,入夜,风菱招来了青玉以及林碧青,做了一番安排。 “青玉,我隐隐觉着此次道门大会要出大事,许多事情会出乎我先前的意料安排,你即刻找一名可靠弟子,出了灵芝山后在山中寻找到九灵元圣,让她持本宗主的信物通知魏庭将军,领兵迂回于灵芝山附近山脉策应,以防突变。” 风菱山上之前与太一等人落座于灵芝村下,当时见到太一带着化身宠物的九灵元圣,心下一动,给太一提了个建议,让太一将九灵元圣赠与她,而太一当时由于宠着风菱,便做了一件昏君的事,真把九灵元圣给到了风菱麾下。 风菱便安排九灵元圣在山中晃悠,做了她的坐骑,等她们下山,这会儿正好用得上,以九灵元圣德本事,纵使这附近是修士聚集之所,也察觉不到九灵元圣飞出去报信。 另则,灵芝山山脉在九州边界之上,与孟国接壤,因此魏庭若是领兵的话,可以借道孟国,无须途径九州,就出现在灵芝山附近,以应对一些意外之事,就比如说先前风菱收到二十万诸侯军准备清君侧围剿灵芝山的事。 现在一切并不明朗,风菱所收到的消息也无非只有许王后盗走虎符,调动诸侯借口造反,而闵殇准备将计就计一举肃清道门和诸侯,但是风菱在看到东琰后,觉着眼前的事恐怕不止如此,情况会继续恶化。 最初,风菱只是打算借由道门大会,以九州天子闵殇之名清除九州掌兵的许家和九州掌人的华阳派,架空九州政权,可是她在算计别人,别人虽然算计不了她,似乎又在算计着什么。 因为算计太多,又碰巧都集中在了道门大会,就难免出现复杂得令人迎接不暇的事态。 第623章 敞开心扉 午夜之后,风菱草草安排了一些事项,便让青玉等人退下了,自个儿又摸索到了太一房门前。 毕竟她准备冒充小辈弟子进入练兵场,此一去也要三五天见不着面,虽说她倒不会离了太一就活不下去,但难得与太一相处多谢你时日,就这么不辞而别的话,伤人伤己。 再者说了,这两天她总与太一闹脾气,这样下去,在这世事无常的乱世中,虚度良宵对谁都是一种浪费。 于是,叩着太一的房门,风菱暗暗想着,她心中关于羲和的梗,到此为止,总不能让一个死人导致她倆的情谊覆水东流。 可谁知,门敲了半响,却未见人来应一声,好在,风菱也不是非要讲个礼仪规矩的人,随手就推开了房门,却瞧见房内空荡,连帐内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至于被褥上有一封信。 见信之后,风菱有一种很清晰的预感,太一这家伙铁定是不告而别了! 而果然,打开信后,信中话语不多,大约就是说的他有急事先走了,晚些时日回来之类云云。 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风菱捏着信,恨不得将信当作太一把他给捏成粉碎,还说什么他不是帝俊?这样的举动不和十多年前帝俊把她丢下,让她一个人去参加道门大会时如出一辙? 不过,此次的信中还有一事交代,太一有提到同信一块放着的一条红色绸带,而那绸带便是太一头顶上怎么也不会取下来的发带。 风菱捧起发带仔细端详了片刻,这才猛然发觉,原来这发带不就是当年她嫁给太一时绑在头发上的东西,这家伙一方面不肯承认,一方面却把自己的发带随身携带着,真是掩耳盗铃。 风菱收起了这条发带,心中的怒火并没有因此消减半分,还因此想起当年的种种,她之所以要跳那晨曦门,虽说是帝俊逼的,可是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无法面对他,因为她在那一刻发现,她再也无法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了。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相处关系,他说的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的每个字她都做不到相信,那如何相处下去?这就是,原本世上她最信任之人莫过于帝俊,然而帝俊偏偏又成了她最无法读懂的人,如何信之任之,太可悲了。 然而,虽然现在帝俊换了个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倆排去闹脾气的时间,看似相处得如此融洽,没有隔阂,甚至说默契,但默契的根本是建立在帝俊披着太一的面具,所以她倆可以心照不宣地将过去的种种掩盖,而如若太一恢复到帝俊的身份,那过去的哽咽就必然要面对。 风菱其实大约晓得太一为何一直不肯承认他是帝俊的原因,并非是担心她风菱知道的多了有危险,而是太一要承认他是帝俊后,便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她们之前横亘着的是过去的欺骗,又或者是他心里还有一份愧疚。 想来,帝俊是何其大能,纵使修为再被削弱,也不会看不出一年多时间以前雷泽家的那场劫难,他却没有及时援救,反而带着僧伽罗国的兵把地盘的给夺走了。 所以难道他只是赶不上救雷泽言么?不是,他只是单纯的没救罢了。 雷泽言的死是世间局势的重要一步,是天命使然,是雷泽言的命,命归如此,所以帝俊没救,甚至没打算救,这便是他的愧疚。 他是天下的君王,能力也为天下人负责,所以不能因为一个风菱而乱了苍生。 这样的情绪,风菱心底清楚,所以她在知道太一是帝俊后,从未在太一面前提过雷泽言三个字,更不可能去责问他为什么不救雷泽言。 可是这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选择视而不见就真的可以过去么? 不能,风菱知道一日不敞开心扉,一日两人就不能坦然相见,所以她迫切地逼太一承认他的身份,只有他承认了,话才能说开,可惜这一回又失败了。 风菱看了看袖中的红绸,这东西据太一说,如若有事找他,凭借此物,便可寻着气息指引她找到他,不过信中强调必要之时,故而风菱也没有再多在意,只收捡起来,便是无话了。 *** 翌日,风菱来到灵芝山主峰借由散修的名义,隐藏了真实实力报了个名参加比武,她想要进入练兵场就必须通过选拔,而选拔之人都是挑中比武时胜出的弟子,所以风菱难得地活动了一下筋骨,酣畅淋漓地与一轮小辈弟子打了一场。 当然这一场并没有多少看点,风菱有意压制真元,只胜了个干脆,没有胜得十分惊艳,所以无人太过注意到她,单单安排了她进入了练兵场。 通过选拔之后,风菱顺利地来到了练兵场的大门内,推开大门,门内的景象并没有风菱猜测中的神秘兮兮,是很普通的练兵场,场地呈圆形,四周上有观看练兵的高台,台下便用来练兵。 此时,早一日进入练兵场的弟子们在场中一对一地练习着,看起来十分平常。 而就在风菱一面观看着内部情况,一面琢磨着有没有什么猫腻时,便听门旁的记名处修士喊道:“那边新来的,来这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嗯?风菱闻声看去,修士正在唤她,她也没加多想,走到记名的案桌前,提起了笔准备登记名字。然,突然风菱愣了愣,不对啊! 先前比武之时已经登记过了名字,怎的这会儿还要自己写个名字?他华阳派难道内部管理如此散漫,先前没有记录么? 正想到此处,风菱拿起了笔和桌上签名的竹简,认真翻看了起来。 她既然要来查探情况,那么细枝末节便不能轻易放过。 可是刚刚进入练兵场的人还挺多,确没有时间予她细细琢磨,未等风菱翻上一卷时,便听到了眼前修士的催促:“唉!唉!快点,别人还在等着签呢。” 见修士的不耐烦,风菱也不想惹事,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大笔一挥,娟秀的字迹浮现出了“风菱”的字样,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风菱耳畔响了起来,观着她写下的名字,带着难以捉摸的语调道:“哦,原来你还有这个名字。” 第624章 别有用心 风菱闻声望去,这么熟悉的声音,果不其然正是她此番前来寻找的目标,东琰。 这家伙倒还给她省事,自己出现,倒是省了她找他的功夫。 于是,风菱也未再纠结着桌案上记名竹简的问题,装傻充愣地笑道:“奇怪,我不叫此名,难道还有旁的名字,这白睽竹简提炼自十万年冰层之中,最是冰清玉洁,不容假物,若我用假名,是断然写不上去的。” 东琰听到风菱的答复,余光瞟了一眼桌上用的竹简,不置否定,因她说得的确如此…风菱虽然没有琢磨出竹简到底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但是单凭先前她写字时手触上去的质感,便对竹简的用材了然了。 这是防止他人用假名登记,刻意使用的材质,若非华阳派,普通门派可出不了这么大手笔,一份简单的签名录也用这天材地宝来制作。 然而问题来了,单单为记个名字就耗材如此,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果然这练兵场中有古怪,并非她风菱空穴来风。 这时,记名处的修士见是东琰,忙起身打了个躬,露出了谄媚的笑脸:“先生来此,是有何问题?”说着,这修士不难发现东琰的视线停留处乃风菱,便指了指风菱道,“还是这名小辈弟子有何问题?” 小辈弟子?风菱抬头打量了这名修士一遍,他才是小辈弟子好么?返虚期的修为顶多算得上华阳派的三代弟子,与她这样的初代掌门隔着一层天的距离呢。 不过,透过面容看年纪约莫五十来岁,是比她风菱大些。算了算了,她就当自己小吧。 见风菱斜瞅着人的眼神,分明是满是不乐意,还说自己不小肚鸡肠,淡淡一笑:“无甚问题,不过是来看看今日收入弟子几人了?” “回先生,今日登记弟子三百二十一人,加之昨日收入弟子五百六十二日,共计八百八十三人。” 听着东琰的问题,风菱更加莫名,这怎的还计算起人数来了?莫不是要开什么大阵吧?阵法计数,可如此多人数开启一个阵法,风菱却实在少见,先前一招木藏于林,已经让风菱惊叹了,而若再用如此多的精英弟子来开启阵法的话,那样的阵法怕不是来毁天灭地的。 念到此处,风菱留心插了句嘴,要晓得到底是不是把练兵场的弟子招来开启阵法的,一探便知,于是风菱洋装懵懂地问到:“那个…东琰君,是不是需要抽取贫道的真元呀?只要能对付北国魔族,贫道愿意贡献。” 对了,想要这么多弟子开启阵法,就必须所有弟子心甘情愿地贡献灵气,如若此刻东琰让风菱去哪里祭动法力的话,无疑证明了东琰的确要摆大阵的猜想。 然而风菱刚问出口,就被记名处的修士驳回了:“谁让要抽你真元!先生让你们这些优秀的弟子前来,是为了让你们学会对付魔族的法子。” 还真只是为了受教?风菱顿了顿,转头又向练兵场的场地中看去,的确看到练兵场中的弟子们正在用一些新颖的法术练习。 对此,风菱叹了口气,难道真是她多心了?总觉着长得像帝俊的人就是坏人,曾经怀疑太一就是如此,今儿个又来怀疑东琰别有用心。 风菱无奈,略带尴尬地望向东琰,打了个哈哈:“贫道学书浅薄,妄自遐想,那既然如此,贫道就随他们一块练习去了。”说完,风菱快速地打了个躬,往练兵场中跑了去。 正当跑了一半,却听到东琰随后而来的喊声:“风…风菱道友,但请留步。” 风菱脚步一停,回过头来,便见东琰走到跟前,那俊秀的眉目似因情绪沉闷而显得凝重,而对比刚刚在多人在场时的云淡风轻,他此时更像一个心思深沉之人,见状,风菱瞬时打消了先前的否定,这东琰一定有问题,不知是敌是友。 不过,既然还没有撕破面皮,风菱也不能不给台阶,反而笑问到:“东琰君还有何事?” 提问间,东琰已经走到了风菱跟前,此时四周也无人,他那深沉的表情就越发显露无疑,眼眸如寒潭,冰冷阴沉,声音略小,虽是礼貌,却显得很是冰冷:“我有一事不明,还请玥仙子指教。” 哦,这会儿叫她雷泽玥了,不过说来也奇怪,东琰这人既然知道她是雷泽玥,可偏偏以私下里以仙子称呼她,而不是雷泽女君,难不成是她什么时候失忆了,用了雷泽玥的名字当了一回修士。 风菱想着,回过神来,好似很痛快地道:“但说无妨。” “仙子修为如此之高,为何还要压制灵气来练兵场中观摩,莫不是带着什么心思来的?” 风菱畅性,没想到东琰也如此直言不讳,这不是在说她风菱来此倒是别有用心了,没抓到问题反而被人先提出了疑问。 那么既然话都说得如此直白了,风菱便也不装脾气好了,反问道:“东琰君说的哪里话?刚刚那看门道友不也问了贫道是否有问题,可还是东琰君为贫道出头说贫道‘无甚问题’,这会儿怎的又自己打自己的脸呢?” 东琰闻之,面色更加沉了,他抬起头来,俯视着风菱诡笑的脸,沉吟了半响,从薄唇中流出了一声冷笑:“说你没问题,是不想让人觉察到本座有问题。” 本座?风菱打了个寒噤,一种强烈的威胁感自肺腑散发了出来,联想起第一日见到东琰君时的情况,突然意识到她的纰漏,明白了那惴惴不安的情绪来自于何方。 风菱亦抬了抬头,自嘲般地解读道:“哦,原来那日我寻到的魔息是你散发出来的。” 对了,那日风菱察觉到了魔息波动,前往禁地后山,遇到了东琰,那时因为东琰说此山中有魔兽,而且风菱也的确看到了魔兽的存在,所以并没有再去联想东琰是否是魔,再说了这么好看的魔,风菱没听说过。 再到第二日,风菱得知东琰是华阳派请来的仙人,要想道门和魔道一向不屑往来,纵使华阳派再渣也不至于与魔为舞,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所有道门,所以风菱就更没有将东琰往魔的角度看了。 第625章 覆灭道门 现在想想,是风菱疏忽了,都怪东琰长着一张帝俊的脸。 这会儿话都说开了,东琰也没有再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冰冷之色尽写在了脸上,道:“说得对,不过我不是魔族,只不过会一些魔道之术,那日在山中作法,不想却被玥仙子察觉了。” “你做的何法?” “那…”东琰幽深着眸子,说话间阴阳顿挫有余,停了停,道:“自然不便与玥仙子道来。” 哼,你会说就怪了!这家伙居然让她风菱三日才回过味来,的确不可小觑,而且说白了,现在风菱想通也因此人引导,若东琰拒不承认自己有所计较,风菱可能还得再晚点才能发现他的问题。 她还真是自以为是的老毛病又犯了,都以为什么都在她的计划中,殊不知一个大意又没看破他人的阴谋。 风菱想了想,这家伙是魔道一伙的,可是为何没被华阳派发觉,还捧成珍宝?难不成桐和真的丧心病狂到了要与魔族为舞,和天下道门对立么?一定还有她遗漏的关键点。 于是,风菱换了种问法:“那这位魔君能否告之贫道,你是何时与桐和勾结的,好让贫道输得明白。” 东琰闻之笑了笑,道:“玥仙子真是妄自菲薄,不到最后一刻,你没输,本座也没赢,至于仙子问的何时勾结的,若你还记得,兴许不曾忘记桐和给九州天子带去的那个魔物。” 听东琰一说,风菱了然了,一个月前她给桐和建议让桐和向闵殇提议召开道门大会,为了抹消大臣们的非议,风菱叫桐和去抓一个活生生的魔族回来摆到大殿上,在众人见到魔物后,自然了解到北国的威胁,最终一致同意了召开道门大会。 然而,当时风菱让桐和派弟子去,却全然没想到桐和在那个时候居然和魔族勾结了,带回来的不止那只大殿上的魔物,恐怕还有眼前这位。 呵,这样看来还是她风菱引狼入室了,若不是她提议,这家伙又怎会和桐和勾搭在一起。 而既然他们这么早就勾结了,恐怕…风菱冷冷一笑,明白了,抬眸盯着东琰,一字一句道:“看样子,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从前些日子见到你开始,你就在给我下套,让我进到这练兵场来困住我吧。” 对了,东琰利用了风菱猜忌的内心,他的出现必然会引起风菱的注意,而风菱越注意,就越发会探查他的底细,一定会选择进入练兵场来查看,这样一想,恐怕这练兵场是她风菱的有进无出。 风菱的解释,东琰对此点了点头,果然有这样的意思。 见状,风菱不由得越发冷笑起来:“有这必要么?花那么多心思对付我一个,也太看得起我了,难不成不困住我,你们在道门大会的计划就不能实施了?” 风菱说这话,多有试探的意思,她想着桐和与北国魔族勾结,势必是想借此次道门大会做些什么,至于困住她风菱,的确没太大必要,也不知为何东琰会引导她至此。 东琰却摇了摇头,道:“当然有必要,玥仙子手握雷泽军,又是御妖宗的掌门,思虑非常人可及,若给玥仙子提前看出点什么,那覆灭道门的计划,还如何行得通?本座做事一向不喜欢有半点可能失败的纰漏在其中。” 覆灭道门?!风菱一愣,原来如此。所以桐和不懈与道门为敌,与魔族勾结,原来是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让这道门再在世间存在了。 她倒是小瞧了桐和的胆量,居然敢做出欺师灭祖的行为,覆灭道门,让道门从这遗弃大陆上消失,不仅仅只是权利斗争了,还是背叛先祖,甚至说是背叛了他们名义上的教主元始天尊,这样的罪名谁都担待不起。 可是桐和竟然有胆量这么做,这不相当于从今往后他们华阳派将信奉冥河老祖了吗? 不,桐和没有这个胆量,据风菱这些日子对桐和的了解来看,他不是一个敢作敢为,愿意破釜沉舟的人,桐和兴许算是凡人中那一类会算计,有阴谋诡计的人,但是他的气魄绝对做不来覆灭道门这样的大事。 那么主导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东琰,可是桐和为什么会听从东琰的?为什么会对东琰的计划义无反顾的执行?恐怕这东琰除了魔头的身份,还有一点她风菱没想到的。 想到此处,风菱再次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起了东琰,看得出她有疑问,而东琰似乎很乐意解答,问到:“仙子还有何疑问,提出来,本座愿答的自会解答。” 然而,风菱却没有满足东琰畅所欲言的心,转身便走道:“没有了,不必劳烦魔君,先走了。” 风菱这样的举动,让东琰有一瞬的意外,不解道:“仙子这就走了?难道不想知道本座到底在练兵场做什么?设了怎样的大阵?或者本座究竟是谁,什么身份?亦或者不与本座做过一场,得以从这里出去。” 东琰接二连三的问题,让风菱不由得想捧腹大笑,转过头来,脸上没有半点落败者的感觉,倒是仍旧清丽美艳,但是看得出来风菱笑中隐忍着怒色,她不屑道:“做过一场?东琰君安排得如此周密,难道还会让我有动手的时机,恐怕我还没碰到你,亦或者就算碰到了你,你也有办法掣肘于我。 这练兵场中浮动着数个诡异的阵法,而场中又有我御妖宗人的弟子,我若真能威胁到你的性命,你就可以用这些弟子的性命威胁我。 至于你大会终日那天想做的,设置的阵法,我的确想知道,不过你就算肯说,我也不敢信你说的,所以我又何必问。” 对了,风菱才不想再次跟他再辩唇舌,说去说来都是无用,事已至此,风菱只有想对策,想从练兵场出去的办法,还有怎么去阻扰这场即将来临的大灾之举。 若风菱所料无错,恐怕这练兵场内是一个聚集灵气的容器,通过先前签名时修士们写下的名字,在一个特定大阵开启时,疯狂吸干众人的修为,所以才用了特别的材质防止他人写假名。 第626章 困兽之斗 风菱曾看过一些魔族的法术,魔族法术中有这么一招,便是通过他人的真名夺取他人内体里的真元,以收给己用。 是她先前不察,一时大意把自己名字也写到了记名录上,若是大阵开启,她也得给东琰贡献真元了。 至于东琰吸收了灵气后,又准备用来做什么,风菱还不晓得,好在,她还有时间。 据先前与东琰对话,再联系这些日子的情况看来,东琰准备在道门大会最后一日,也就是闵殇来观礼组建北伐军的那日动手,开启大阵,所以风菱还有两日可以琢磨,顺道再研究一下如何把自己名字给弄下来。 说来惭愧,被名字束缚一事,曾经都是她风菱束缚他人,可不想现如今轮到了自己。 想当年,招妖幡在手,风菱是呼风唤雨,捏着他人的名字,耀武扬威,而如今自己的名字被记下来了,还是她自己记下来的,说出去都丢人。 等等,招妖幡…风菱想到她的这一个法器,不由得想到了东琰设置的大阵究竟做何用处。 要想,用数千名修为高深的修士的灵气来开启一个大阵,那个大阵必然也要达到可以控制数千人的作用。 难道…风菱惊愕地向四周扫了一圈,空旷的场地,足以容下近万人,由于练兵场的设立,整个灵芝山的主峰几乎都用做了练兵场的地盘,这是由法术临时搭建的,看起来就好像是战场,而四周围出的座椅,就好像是观战的看台。 圆形的角斗场,签名,比武…这些一连串的词汇连在一起,风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答案,她咬了咬牙,震惊的神情将她的双瞳绽放得无比圆润,可眼角的寒意却让她表现得有一分的恐惧。 看到这样的表情,东琰淡淡一笑:“看样子,仙子已经想到了本座设下的大阵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你要在此地召唤魔族大军!” 是的,如今的一切显然能让风菱想到这样的答案,兴许他人想不到,可风菱曾经是招妖幡的幡主,自然能察觉到相近的法术。 她此刻脚下站着的练兵场就是一道巨大的阵法圈,等到了大会最后一日,正当所有的修士都在听着闵殇演讲,组建着北伐军时,谁会想到他们要去讨伐的北国魔族会从地下冒出来,将他们撕碎。 这一回道门大会将所有的修士都集中在了一起,而到那日,封闭山门,做困兽之斗,的确是一次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而且召唤大阵需要消耗很多的灵气,所需的灵气必然会从此时在练兵场中的修士身上提取,被夺去了真元,哪里还有力气战斗,碾碎他们,就如碾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这般简单。 风菱的思绪还在不停旋转,而东琰的声音再次在她头顶响起,没有给肯定的答复,故弄玄虚道:“对,又不算对,仙子聪慧,本座可顺道提醒仙子一句,莫忘了看看那日的时辰。” 两日后的时辰?风菱掐指算了算,两日后乃多年不遇的辛酉年、辛酉月、辛酉日! 辛酉日,岁煞东,日值月破,破日乃大凶之日,是为大耗。 这一耗,便是耗尽天下的道门命脉,连命数都是如此…等等!辛酉日星象诡异莫测,若只是招来北国的军队,段不必费此周章,这样的阵法开启的门不应该只限于遗弃大陆地界,难道他要… 风菱倒退了一步,比先前的神色更加紧张,冷汗从额鬓流了下来。 曾经,招妖幡可以撕破虚空召唤妖族,如果这大阵的能力与招妖幡相似,那么他召唤的恐怕是血海的魔族!不是北国的兵力。 北国的兵力说到底至少六层都是妖族,甚至剩下四层也有半数人族在内,混杂着,也就没那么多战力可言,可是血海不一样,由冥河统治的血海那都是魔族,而且法力几乎都能与神仙媲美的。 冥河与鲲鹏不能大举剿灭遗弃大陆就是因为他们的亲兵无法穿破虚空到来此地,而他们自己也惧于天道因果,不能擅自出手,担心星辰幡溃散,所以都是在遗弃大陆培植自己的人,顶多派一两名修为甚高的手下来指挥。 可如果大阵真的开启的话,就算只来一千人也足以杀光灵芝山上的所有修士。那时,道门必遭灭顶之灾。 风菱望着东琰的笑脸,怒意止不住地往上揭,她原以为只是自己输了一局,她不怕输,然而这家伙要的是天下修士陪葬,要得是天下道门覆灭,若真给他赢了,那这世间再无道门。 而且,更可怕的是,此战之后,最后一柄星辰幡必然出世,那时候可就不单单是修真之人的事了,那是整个遗弃大陆的灾难,鲲鹏…冥河,等的不就是这一日么? 原以为还有一年,还有一年的时间容她报私仇,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迎来了灭世的那一刻。 是她的错么?是她的执念导致了今日的结果?若她不执意报仇,不执意让九州国让雷泽言的死尝到恶果,早些接受太一的建议,组成联军攻打北国,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场道门大会了。 风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她难以置信地问到:“你…你是想唤来血海魔族,还是鲲鹏的上古妖族?” 东琰目不转睛地盯着风菱额头上的汗滴,并没有对风菱提到的名字感觉诧异,显然他是知道这群人的,不难见到他玩味般地笑了起来,还恬淡地斟酌道:“鲲鹏的…鲲鹏的就算了,他手下也没几个能用的,别到时倒戈了,冥河借给了本座许多东西,这个人情就卖他好了。” 果然,他要招来血海巨魔,那些根本不是能商量的主,只会毁天灭地,残暴杀戮。 混账!风菱一怒之下,手中桂月萧一挥,不及细想地就往东琰身上打去,而这一下之后,东琰就像烟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徒留一句话还在风菱耳边回荡:“好好感受一下吧,暴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是幻形!风菱看着消散的烟雾,她早该想到了东琰的本尊并不在这儿,他不过是诱她前来,困入这练兵场中,无法与外界联系,早做安排。 然而纵使能出去她又能如何?东琰要招来的可是血海魔族,可是能和上古妖族厮杀的存在,她一个小小的地仙如何阻止,如何扳赢。 她输了,还没开始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而她居然可笑到输给的究竟是何人,都不知道。 第627章 走访僧人 练兵场外,灵芝山副峰风菱所住别院中,吴小俊从风菱屋子里出来后,愤愤抱怨了一声:“太一兄不在,菱儿也不在,哼!这两人是否是玩得太过忘乎所以了,全闹失踪…” 吴小俊说着,顿了顿,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嘟囔中猜测着:“唔…该不会两人躲起来双修去了吧…” 话音一落,吴小俊露出了一脸害羞的神色,显然想得有些偏远了。 这时,正见到林碧青从屋外回来,便招呼道:“唉!青儿,你家主子呢?怎的不见了?是不是玩得太欢乐,把咱们来这儿的正事给忘了。” 林碧青见吴小俊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瞅了他一眼道:“您以为家主是您么?您倒是这几日风花雪月,家主可忙着呢。” 现如今林碧青与吴小俊也熟络了,晓得吴小俊是一个随意之人,再加上两人是先前偷窥二人组,所以也便没大没小了一些,径自数落起他来。 吴小俊闻之也不恼,还觉着林碧青说得有理,说实在的,这几日的确玩得忘乎所以的是他自己,经常跑大九宫门下串门,都快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说起惭愧,吴小俊尴尬地笑了笑,才正经道:“那她在忙什么,怎的和太一兄一样都不在屋里。” “太一仙君去哪了,小的不知,不过家主倒是去了练兵场…”林碧青一面答着,一面就将风菱为何去练兵场,还有风菱去之前安排的事给吴小俊说了一通。 吴小俊听罢,不由得琢磨起来,据林碧青说风菱见着了一个和自己心上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以才去了练兵场。而就吴小俊脑海中搜索看来,这风菱的心上人不就是帝俊么,也就是太一,什么情况,为何还有个和帝俊长得一样的? 还有,二十万诸侯军要来围攻灵芝山?风菱不回来坐镇? 不行不行,吴小俊觉着他不能再玩下去了,既然大家都有事做,那他似乎也得做些什么。 于是,念头一起,吴小俊整了整衣裳,与林碧青招呼了一声,道:“既然这样,你一个人也别看屋子了,与本帅走一趟,咱们去隔壁山峰的和尚那里喝杯茶。” *** 灵芝山另一座副峰之上,一间名曰秋玉院的别院中,只闻阵阵木鱼声响,几个小僧侣正在念经参禅,隔壁的一间主屋中偶有传来谈话声,其中一人的声音较大,若细细分辨的话,不难听出此人便是无上法王,风菱的旧识。 此时他正在与另一名法王商量着近日来探听到的大会的消息,只听他对手下人问到:“你说我们的僧童进了练兵场内就没有再出来,就没有其他法子探究一二了?” 在无上法王的提问下,手下的人很快回应了肯定的答复,看样子,僧国这回派人来观摩道门大会,又再次卷进了是非之中。 此次,僧国出于客方,派了一百人来参加道门大会,至今目的不明,然在前几日的比武过后,僧国也好奇这练兵场的事,于是派了五名弟子进入练兵场,这一去便是音讯全无。 虽然华阳派方提前说了,东琰仙君要封闭式训练,但是练兵场内把守如此严密,不得不让人心存猜忌,僧国亦然如此。 而且他们心中有更加不安的因素在其中,只听另外一名法王在旁接话道:“这可如何是好,若练兵场内出了意外,那我等如何向先王交代!都怪老夫,不能及时劝阻王上。” 无上法王闻之,叹了口气:“王上那性子,你我就算想阻拦也阻拦不了,谁晓得她会背着我俩报名比武,进到那练兵场中。” 正当说话之际,只听一声屋外的通传,一名手下跑了进来,向无上法王汇报道:“师叔,外面有人来访,据称是御妖宗的酒仙长老,不知师叔见与不见?” 酒仙长老?无上法王想了想,说来他们僧国与御妖宗也算有些渊源,曾经御妖宗的宗主还在他们僧国境内养过伤,所以这世间要说唯一晓得御妖宗宗主与雷泽主君是同一个人的,也就只有僧国了。 然而这位酒仙长老,无上法王却不认识,而现如今他们僧国这会儿正愁着另一件事,也不大想见,于是无上法王摆了摆手,道:“不见,就说贫僧这会儿坐关,不见外人。” 手下僧侣应了无上法王的意思,打了个躬,便转身出去赶人,可刚走到一半,又听无上法王叫住了他的脚步,问到:“等等…酒仙?他可是一声紫袍,腰挂一个葫芦?” 手下闻之,点了点头,道:“是,脸上还戴着一面银质半掩面面具。” 难道是他?无上法王想了想,便让手下将人领了进来。 踏进门廊,无上法王一见,果然没猜错,来人便是吴小俊以及一个未曾蒙面的女弟子,真是好久不见熟人了。 吴小俊见到无上法王还是那般略显肥大的身材,进门之后笑了笑道:“法王好久未见,还是当年风采,看样子僧国的斋饭营养不错。” 听得吴小俊的打趣,无上法王也放松地笑了起来,将吴小俊迎了进来,令人奉了壶淡茶,坐在了厅内一旁的座椅上,道:“吴帅好雅兴,放着国事不管,倒来这灵芝山上作客,什么时候成了御妖宗的人。” 吴小俊端起了桌上的茶,双目扫视了一遍整间屋子。 这厅堂不大,左右四排桌椅,最上方有一个主座,正空着,屋里有两名法王,都坐在左侧座椅之上,而剩下的还有三名侍奉的小僧。 见状,吴小俊也没有做何言论,只就着无上法王的问题,答道:“法王也晓得着御妖宗的宗主是风菱阁下,我平日里虽不服他人管教,断不会认他人为尊,不过昔日我与菱儿的关系你也晓得,若宗主是她,我也不妨叫她一声‘宗主’。” 无上法王当然明白,这么说不过另有目的,他转了转手中的珠串道:“是啊,但吴帅也晓得,虽昔年我与风小友的确有几分交情,但风小友不义,当初伤重借我僧国之地疗伤,可伤好之后却骗走了我僧国的粮草,还引得我国与北军开战,因此贫僧与风小友的情谊只怕断了。 若今日吴帅前来是为以御妖宗的身份,恕贫僧不愿接见,若是吴帅是以吴国世子的身份与贫僧交际,贫僧自是乐意。” 第628章 不仁不义 吴小俊闻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觑了一眼身后的林碧青,见她已咬牙切齿,笑了笑,随手将茶壶递到她的手中,让她沏茶,平复了一下林碧青的心思,这才道:“法王说的是什么笑话?菱儿不义?僧国就没有不仁?” 说到这里,吴小俊翻了翻茶盖,扫了一眼无上法王脸上渐渐灰青的面色,仍然不动声色,他知道如今他们各自为主,御妖宗所代表的雷泽,与佛门所代表的僧国,早就结下了梁子,如今也不是两个熟人见个面就能把中间的这层矛盾给化解。 无上法王这么说,其实有一定的挑拨离间的想法,想拉拢吴国,排挤雷泽,然而现如今,事态都已经发展到火烧眉毛了,魔族才是外敌,若这个时候几大诸侯国还在勾心斗角的话,只怕是魔族得趁虚而入了。 所以吴小俊今日是不得不来,而既然来了,就得把僧国和雷泽之间的关系给和解化,他也就必须打着御妖宗的旗号办事。 至于如何化解,那就得看僧国和雷泽关系恶化的根源,找到究竟谁该认错低头了。 听吴小俊指责僧国的不仁,无上法王自然不可能给好脸色看,更别说一旁的另一名不知内情的法王,只听那名法王立即不忿地开口道:“这位仙道说的什么话?我僧国如何不仁了?当年雷泽军明明已经效忠了我国,却最终叛逃,与北军同乐城勾结,攻打我僧国潭州郡地界,如此不义之徒,如今却来斥责我等?” “哈哈哈!”那位法王的话音刚落,就迎来了吴小俊的大笑声,道:“法王如此说,是在自欺欺人呢?还是欺骗僧国的子民?” 听吴小俊的反讽,那名叫行僧的法王更加不明所以地叫了起来:“什么欺骗僧国子民?尔休得污蔑我国。” 吴小俊听到行僧的反驳,心下一想,听行僧振振有词,而见无上法王却面上心虚,几番想要阻拦行僧的问题,他明白了,行僧不知道当初无上法王故意留下雷泽军养伤,实则想收编雷泽军,却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情况,还以为是雷泽军假意投靠了僧国,最后却叛逃。 这么看来,僧国上下多数人恐怕都是行僧一样的想法,僧国为了占得美名,把自己放在了委屈一方的位置上,多数百姓恐怕都不明真相,如此正好。 于是吴小俊再次笑道:“众人皆知,雷泽军乃雷泽言大都督一手培育的,代表的是九州的颜面,纵使与九州国已经是水火不容,也轮不到他国接手。当初本帅离开安陆县时,无上法王是如何对本帅说的?只保雷泽军安全疗养,怎的当时本帅前脚一走,僧国后脚就收编了雷泽军? 如若法王一开始就告知本帅,你们想要雷泽军,本帅也不至于糊里糊涂地就离开,惹来后面的是非。更况,雷泽军走时,本帅听闻曾给僧国留下了一笔钱财,稳住了当时潭州郡暴动的民心,这样看来雷泽军一没有背信弃义,二还知恩图报了。” 吴小俊说的对,虽然没有说明是僧国不仁在前,一开始就打着吞并雷泽军的主意,而雷泽军不义在后,算计了一回僧国,但是这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都是事实,若这个时候谁还要出来评论对错,那么他就不妨撕破脸皮,反正两家都没有谁正义,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讲到此处,无上法王打住行僧欲继续争辩的念头,毕竟这到底谁对不起谁,他心里晓得,但是对于僧国国民必须称是雷泽军的错,若是继续纠缠,吴小俊把他们僧国见不得光的心思捅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故而,无上法王在吴小俊没有将话完全挑明的情况下,忙打住了争辩,先行和解道:“这么说来,其实双方都并无过错,都是误会,两两相抵了,此事就一笔揭过如何?” 吴小俊闻之,嘬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道:“也好。那我们就来说说正事吧。既然僧国与雷泽先前是一场误会,那断然可以摒弃前嫌,好好合作一下。” “俊小友想合作何事?” 既然无上法王已经直白的说了,吴小俊也就不卖关子,坦然道:“几个月前僧国出兵攻打孟国,我听闻如今僧国兵仍旧屯兵于孟国边界,离灵芝山不过两百里的路程,还请法王如实相告,是否是准备趁此次大会,夺取北伐主导权?” 此次道门大会,各国都派出了优秀的修士,无一不是打着窃取道门大会成果的念头,想一跃成为道门大会的主导人,获得北伐军的主导权,借此号令天下。 毕竟道门大会的召开,正是为了组建北伐军攻打北国,道门大会只是选择先锋人才,而主攻的军队自然还是得出自各国,谁得到了这次主攻的机会,谁就有可能获得天下的认可,取民心,纳气运,一跃成为天下共主。 这样的心思,吴国有、孟国有、雷泽有,其他诸侯国亦有,僧国又何尝没有。 而且僧国更希望他能成为此次道门大会的主导人,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修佛门的国度,相比其他国家,他的被认可性最小,也越发需要这次机会。 如今吴小俊提出来,无上法王想否定都难,于是如实道:“的确,孟国边界上由我僧国大禅师青蔵等候道门大会的消息。” 吴小俊点了个头,这事情他先前便收到密报,如今确认,不过是走个形式,看看无上法王到底诚不诚心,听到如此回答,吴小俊就不妨也坦诚一点:“说实话,雷泽和吴国也有心如此,不过如今计划有变,出现了一丝未料的事态…” 说着,吴小俊将许文昌暗中偷取兵符要围攻灵芝山清君侧的事告知了无上法王,只见法王得知后却没有太大反应道:“这许文昌造反,二十万诸侯军围攻灵芝山欲图杀了九州王,但是都是九州内部的事,贫僧不知这与我们僧国有何关系?” 第629章 唇亡齿寒 无上法王大约是不需要担心的灵芝山的安慰的,毕竟他们此次上山的只有一百人,就算遇到兵变,他也自信能够全身而退。 而且九州如果动乱,岂不是对于僧国来说更好,他们可以在混乱中浑水摸鱼,坐山观虎斗。 所以,从理论上而言,这的确对于无上法王而言,没什么可担忧的。 但是,吴小俊前来就肯定不会明知无上法王不愿插手,还要碰一鼻子灰,他笑了笑道:“的确,九州内部的事,与僧国没甚关系,甚至我吴国和九州决裂,雷泽和九州对敌,吴国与雷泽都和九州国没甚关系,但是唇亡齿寒一词,不知法王可懂的?” 无上法王目色一转,其实他并不是对于围攻灵芝山的事不担心,他相反特别担心,只不过没大表露出来罢了,只道:“还请俊小友细说。” “这二十万诸侯军围攻灵芝山,山中多是道门修士,的确容易漏掉法王带来的一百人,只有修士遭难,僧国的实力并未被削弱,但是一旦道门受损,各诸侯国必然大乱,到那时僧国还能独善其身?法王可别忘了这次大会的初衷是为了对付北国魔族,一旦北国大举南下,光凭僧国,如何对付?” 无上法王不置可否,渐渐地犹疑起来:“说的有理,可是…” 可是要不要与吴国、雷泽合作,共同镇压二十万诸侯军,无上法王做不了主。 其实吴小俊字里行间已经说得明白,二十万诸侯军威胁灵芝山,雷泽就算派兵也不可能大举前来,而吴国就更远了,最方便的军队莫过于僧国与孟国的,但孟国有杀雷泽言的大仇在,实在难以合作,只能找僧国,近水救近火。 然而,这僧国内,一言九鼎的是僧国的王上,再其次是青蔵禅师,这两人都没在,无上法王如何做主。 不过吴小俊既然有备而来,就能让无上法王做主,他晓得无上法王的为难,因而说服他,只是为了让他去说服另一个人。 吴小俊不着急,指了指最前面的空座道:“法王为难,不如就让他做决议如何,法王如果愿意,就请告知僧王出来相见。” 无上法王一愣,一时惊讶,不知吴小俊如何看出的僧王也在灵芝山上,哑了哑口,沉吟不语。 吴小俊见状也挺乐意秀了回智商,道:“法王乃此次僧侣中最高一级的人物,带队之人,可是却落座下方,自然有人比你高上一级,可法王是僧国第二、三把交椅,能位列你之前的人寥寥无几,青蔵禅师又远在孟国边界,自然不会是他坐上座。 另则,最近我来往于各门派,偶有见到你们的僧人,四下打听了一下,听说你们夜时便紧闭门户,也没有念经,想必是怕吵到极其尊贵之人的休息,且斋饭中唯独有一份菜式丰富,屋子也有一间生人勿近,自然是那位尊贵的人需要保密了。 如此想想,能得这般保护之人,非禅修之人,只怕是王贵了。可王贵的话,又能让你都为难,需要听从指派,那这位王贵只能是王。” 都说到这份上了,法王再掩盖也只会让自己尴尬,于是点了个头:“的确,王上确是随我等来到了灵芝山,只不过今日不在,无法回应俊小友的建议。” “不在?”吴小俊对此倒是有些始料未及,他本以为大厅见不到僧王,还道是僧王故意摆谱不见他,没想到是不在。于是问到,“那法王可否告知僧王阁下何时回来,我再来造访。” “呃…这个…”无上法王再次为难了,欲言又止的。 见状,吴小俊有些不耐烦了,嗔怒道:“法王,你我算是生死之交,我又对你全然坦白,你却是遮遮掩掩,你莫不是当了几年的官,就把当年血性给丢了!” 其实吴小俊撒谎了,所谓近墨者黑,他跟着风菱早已学坏了,他虽然的确说了二十万大军围攻灵芝山,却没说九州天子要利用这二十万大军,更没说他真正的想法,是想借助九州天子拔除异己的想法,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彻底揭露九州闵室的恶行。 只要闵殇动手,开始他丧心病狂的屠山之举,他们就可以借着僧国的兵,拯救道门,将闵殇的恶行昭告天下,一举颠覆这千年王朝。 这一回也是闵殇自寻死路了,若不是他破釜沉舟,吴国和雷泽至少还需要多年的时间才能将九州这个腐朽的王朝给湮灭。 当然,这些想法吴小俊还没来得及和风菱商量,风菱就跑到了练兵场内,找不到人影了,不过他觉着以他对风菱的了解,风菱一定会和他想的一样,即拯救了天下道门又颠覆了九州王朝,这样的事,何乐不为,否则风菱也不会已经派人去请魏庭带兵前来支援灵芝山了。 不过这些想法,吴小俊不说,也无伤大雅。 但让吴小俊没想到的是,僧国这边这一回还真难得为他们所用,只听无上法王在吴小俊的埋冤下,也全盘托出了:“好吧,我也不瞒吴小友了,我们这位僧王陛下失踪了,去了练兵场就没出来过,我们也找不到啊!” 吴小俊闻之一愣,嘴张大了鹅蛋大小,脱口而出道:“啊?他也去了练兵场?” 也…无上法王回味了一下吴小俊的用词,试探道:“难道吴帅那边,谁也去了练兵场?” 无上法王的问题并不是问的某一名小弟子,毕竟各家各派弟子们这么多,不少弟子都去了,他问的是,是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人去了。至于这特别要紧的人,若无上法王所料没差恐怕是… “我家那宗主也去了。”吴小俊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如实说到。 问御妖宗里,谁最难管住,那莫过于御妖宗的宗主风菱阁下了,看样子吴小俊和无上法王都是操心的命,两人在这里商量着如何应敌,两个小祖宗倒好,不见了踪影。 第630章 大杂烩 果然,风菱也去了! 无上法王突然觉得脑仁有点疼,面上的愁容尽显,露在吴小俊眼里,让吴小俊很是诧异,于是问到:“怎的?有何不妥之处,法王应当更欢喜才是,若是菱儿与贵主遇上,说不准两人一拍即合,就把合作的事定下了,更用不着我等在这儿浪费口舌。” 无上法王闻之,面色更加不好,摇了摇头:“非也,贫僧就怕两人遇见。其实,俊小友不知,我主与风小友有一段私仇,若说僧国和雷泽其实并没有太大矛盾,可两位主子这矛盾怕是解不开了。” “此话怎讲?”吴小俊莫名其妙地望着无上法王,怎的他并没有听说风菱认识僧王,还结过仇,莫不是风菱偷过人家的宝贝? 然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就听无上法王给了一个让他膛目结舌的回答,道:“说来难以启齿,我主与风小友是情敌。” 咳咳!吴小俊拳头捏在了唇心之上,对于如此的解释,不知是该啼笑皆非呢,还是啼笑皆非。然,他卡了卡,斟酌着问到:“这么说…贵国主君乃是一届女王?” “正是。” 哈哈,吴小俊觉着若此时他认真听的话,不仅能听到自己内心中的笑声,亦能听到背后林碧青的肺腑中发出的笑声,这和尚国…一群和尚,偏偏是个姑娘做君主,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不过僧国虽行佛教,修禅之人超过了国内半数人口,但也有俗家子民,且仔细想想吴小俊还听风菱说,她曾看过一篇佛教的修习之法,名曰“欢喜禅”,便与他们道门所说的双修类似,甚至更甚,可以几人一起修。 哎呀,虽然明白,吴小俊还是无法打消内心里大笑的戏码,想来僧国的女王大约年龄不大,恐与风菱不相上下,甚至比风菱还小,如此恐怕这女王还有些孩子气。 吴小俊曾听说,三四年前,僧伽罗国老国君年迈去世,留下独子继承大统,如今想来不是独子,是独女,还是个幼女吧…所以无上法王他们一群人才小心倍至。 在享受完心底的狂笑后,吴小俊忙绷着严肃的面颊,一本正经问到:“那法王所谓的‘情敌’一说,不知何来?” 其实吴小俊不用问,就大约猜到了僧国女王认风菱为情敌的原因,这起因吧大约因为太一,毕竟太一曾在僧伽罗国呆了几年,至于那几年太一和这女王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吴小俊不晓得,但他晓得的是,太一到了安鹿县之后,便跟风菱跑了。 所以,僧国女王要是对太一存有爱慕之情,那铁定对风菱是抱有怨念的。而至于风菱,只要认定太一是帝俊的话,别说一个僧伽罗国的女君跟她抢,就算天上王母娘娘来了,她风菱也绝不退让半分。 唉!瞅着无上法王为难的模样,吴小俊却一点也不着急,更甚他恨不得自己也跑到练兵场内,看看这两情敌遇上会发生什么趣事,都是女君,想想都有趣。 不过,还要那女君认出风菱才是。 毕竟风菱捏过变形诀,非修为高深真认不出真容…不,等等,那女君恐怕压根就没见过风菱的模样吧。 吴小俊这一想有些深远了,他忙拉回思绪来,一想到刚刚提到的正事,转而说到:“既然贵主不在,法王做不了主,不如找青蔵禅师拿主意,先行做些准备,毕竟事关存亡,不能等贵主‘有空’再来计较吧。” 吴小俊原本想说等贵主玩够了再来决断,但是实在不好下了合作一方的面子,因此把他对僧国女君的看法给隐藏了。 当然若他所料无差,这女君也就是个摆设,虽然无上法王等人敬重于她,万事要她来欣可,但是她可能稚嫩了些,毕竟是个小女娃子,否则也不会让青蔵主持多数事宜。 再者说了,能治国平天下,一统四方,攻伐征战,御下有方的年轻女子,吴小俊觉着这世间不多,像风菱那样的妖孽,有一个已经够了,断然不会再出一个。 无上法王闻之,觉得吴小俊说的也有道理,灵芝山上的事可以等女王回来再说,可是山下的事,就算不准备帮助吴国和雷泽,也得先做好准备,于是差人送了封信到青蔵禅师处,让他拿主意。 这之后,吴小俊又再无上法王处坐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转身出门,前往太玄门处去了。 *** 夜深人静,练兵场内场地后方有一圈圆弧的内部通道,这通道中每五丈便有一个隔间,隔间极长,可以让百里日在练兵场内训练的修士,铺地铺入睡。 这里聚集的修士都是众多修士中挑出来的好苗子,也正因为大家都是法术能力说话,故而不难见到长相奇特,亦或胖瘦不一的人。 此时,一间隔间中,呆着大约五十余人,有男有女,来自不同门派,而这一批人都是今日新来的,通过白日里所谓东琰仙君的指导,训练了一下午,这会儿正坐在一起熟络着。 其中还有一些没有化型的妖族,只见那其中一名妖族虎背熊腰,头顶一对龙型的犄角,脸庞略宽,且四四方方,实在难看。 他与另外几名妖族修士坐在一块儿,一言不发地听着隔壁两名女弟子的数落,只听一名身着浅蓝色宫装的女弟子对身旁另一名紫色纱衣的女子在一旁不瞒道:“都说先前应该选隔壁间的,你瞧,都怪你,选了此地,让我们跟这一群披毛戴角之辈住在一块。” 女子听后,又是委屈,又是好言好语地回道:“雪蓉仙子也不能怪我呀,我哪里知道这世间还有这些不要脸之徒,先前北国进犯九州时,他们妖族耀武扬威,如今魔族当到了,他们没地方可去,竟不要脸来参加我等的道门大会。” 说话间两人姣好的面容被烛光映得越发透亮,一看就是出自仙门灵派,特别叫雪蓉的仙子肌肤若雪,一看便是出自大九宫一门,原来这两人好巧不巧正是先前多番与风菱纠缠的女弟子,雪蓉以及紫彤。 第631章 绵薄之力 这雪蓉和紫彤两人,今日也通过了比武,被选入了北伐军的预备人选中,自然也就来到了练兵场内,当然两人也算有两把刷子,在各自门派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高手,就不怎么把人放在眼里了。 所以,如此一想,先前对风菱不甚礼貌,也情有可原,谁叫人家自认“有本事”呢。 这会儿,两人身旁还有几名女弟子,也是嫌弃身旁妖族,不免跟着插嘴道:“就是,就是,好不要脸,也是如今事态紧迫,否则这妖族怎能跟人族在一起,拉低了我等的品味。” 说着,紫彤一笑,她出自小门派,自然比不上雪蓉的大九宫,说话间也十分奉承,为了不让雪蓉生怒于她,忙接话道:“那可不是,你们瞧瞧,这群妖族穿的都是什么,皮甲不像皮甲,文不文,古不古的,雪蓉仙子,你要嫌弃,咱们坐远些。” 听得紫彤如此说,妖族里的一位看起来像是巨鲸化型的修士便坐不住了,一扯嗓子便吼道:“你们几个小娘皮,嚼甚舌根!是不是要小爷将你们舌头割下泡酒喝。” 话音一落,雪蓉的俏眸立即沉了下来,光洁的额壁上露出了一道皱褶,而紫彤见状,立即地出头道:“说你怎么了?你们妖族本就自己祸害不足,还来害我等人族,若非你们听从魔族的话,如何还会有天下大乱。如今北国不还有大部分妖族么?” 被紫彤一激,巨鲸修士的面皮涨红了起来,一面羞愧难当,一面又是恼怒万分,他原本与几位妖兄避世深山之中修炼,可如今因为战乱,山府被夷为平地不说,又听说妖族同胞被北国控制,惹得天下危机。 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都在遗弃大陆,谁又能独善其身,所以站了出来,想通过道门大会入选北伐军,尽一些绵薄之力。 他现如今一面可怜着北国的妖族同胞,一面又埋冤着妖族同胞不争气,为何就被魔族给利用控制了呢。 因而紫彤的话不免戳中他心底的痛楚,一时竟然哑口,找不到应对至此,让紫彤更加得意了,继续辱道:“怎的,无话可说了,妖族本就是祸害,听闻祖师说过一千多年前妖族与人族争夺气运,便被天子赢,九州第一任天子给赶走了,如今又出来祸害人间,若我说当年赢陛下就该把你们赶尽杀绝,就再无如此争端了。” “你!”巨鲸修士言辞不利,听到这话,怒不可竭,正欲动手,却被身旁龙角的修士给拦住了。 只听此人平和地对紫彤道:“仙子说得对,可惜这世间就算大罗金仙都不能做到斗转星移,回到过去,断然无法告诉天子赢,该灭绝妖族,这样的妄想仙子就不要报了。不如立足于当下,想想如何为天下尽一份力吧。妖族也好,人族也罢,没有高低贵贱,谁能保卫天下谁才是真正的贵人。” 龙角修士说得不卑不亢,一时让整个隔间静了下来,除紫彤几人外,竟无人再置喙龙角修士的话,当然有些话能叫醒睡着的人,却叫不醒紫彤这样装睡的人。 好在就在紫彤更加不满地争论时,隔间的门被人给推开了,一名白衣,样貌并不出众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伪装过后的风菱,想必紫彤也是认识的。 紫彤一见风菱,有些吃惊,她一直觉着风菱就是个婢女,因而这会儿风菱竟然通过了比试来到练兵场,自然是要让她大吃一惊的。 而再加上先前的纠葛,紫彤立即忘记了几名她认为微不足道的妖族,专注地窜到风菱跟前,毫不避讳厌恶之情地问到:“你为何在这里?你是通过什么手段进来的。” 此时的风菱与平日里见的机警灵活不大一样,她眼色有些迷茫,手中半拎着一壶酒,嘴里也是酒气,灵台浑沌,许是喝了不少,而至于喝酒的原因大约从东琰将他的想法揭露在她面前后,她便有些一蹶不振了。 换做往常,她兴许从来不知难题为何,可今日发现,她阻止不了大阵,甚至她连自己的真元都可以用来献祭大阵了,而到时魔族大门一开,生灵涂炭,别说她的御妖宗,也别说雷泽军,都要被毁。 她一手保护的东西,她抛弃了自己的心性,抛弃了自己的自由,一心一意保护的东西马上就会像蝼蚁一样全部消失,她又如何再振作起来。今日才发现,她果真什么也做不到,她不是羲和。 这会儿,紫彤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甚至都不想去想她何时见过此人,只迷糊着眼神,问到:“怎的,你我认识?可惜,我不认识你。”说着,风菱绕开紫彤,径自往窗前走去。 紫彤见风菱如此散漫于她,更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掌就唤出了一道紫光,要往风菱头上劈去,而就在此时,突然一道红色的鞭子出现在半空中,“啪”的一声打在了紫彤的手腕上。 随即便听一声娇喝,骂道:“仗势欺人!人家根本不愿与你打,你却背后偷袭!先前就在此地大放厥词,侮辱妖族修士,这会儿又欺负个没有灵气的小姑娘,你这人太讨厌了!本王见不惯。” 话音一落,闻声看去,只见持鞭之人是一貌美的女子,一身短袖对襟红衫纱裙,脚下着红色皂靴,看起来像一颗十足的红辣椒。 一双明亮的圆眼睛十分透亮,她收了鞭子,却仍旧保持着要打架的样子。 此时,紫彤位于一侧,风菱位于上侧,而红辣椒位于另一侧,正好成了个犄角。 紫彤一旁的雪蓉见状,也唤出了长剑,一柄三尺雪白长锋在挥散着灵气,她走到紫彤前面,看了看紫彤手上的伤口,怒目骂道:“你是何人,竟敢行凶。” “本王是…”红衣女子毫不退缩,抬头挺胸立即便要作答。 就在此刻,龙角修士忙站了出来,打了个圆场,立于犄角的正中间道:“几位姑娘莫要动怒,进到练兵场之前,东琰仙君就下过指令,除训练之外的时辰,不许斗殴,使用法术,若是擅自厮斗的话,恐怕会被赶出练兵场,几位因为点小事就违反规则的话,委实不妥。” 第632章 问心无愧 龙角修士打的圆场,让在场的所有人松了口气。 然而,“红辣椒”却不是能被随意说服的丫头,她闻之,却仍旧理直气壮道:“大叔!你怎能如此心善,先前他们就辱骂你等,你便忍了,我可忍不了,虽我不是妖族,但是我赞同大叔的言辞,妖族和人族有何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一颗心,都是有心有情的。 好了!大叔,你让开,我要教训一下这两个小娘皮!违规又如何了?人活在世,唯心而论,因为一些不得已的事,就墨守陈规,丢脸是小,丢了自己的心是大,我红柠就不爱这些弯弯绕绕的束缚,只图一个痛快,问心无愧,该出手时就出手。” “红辣椒”说完,一鞭子便朝雪蓉与紫彤所在的方向挥去,而雪蓉也立即作出了回应,长剑一指,一道气旋与鞭子撞在了一起,只见出自于大九宫的淡粉色光辉大放,而鞭子则呈现出了金色的光芒。 不过撞了一会,金色光芒便略显暗淡,龙角修士见于情况不对,手指背于后背上,无人发觉时捏了一个法诀,似要帮助“红辣椒”。 就在此刻,突然淡粉色的光芒消失了,而“红辣椒”的鞭子也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一切就好像下到一半的暴雨突然停止了一样,快得让人有点猝不及防,但是又感觉不到任何灵气波动,那么的自然而然。 “红辣椒”不明所以地捏着自己鞭子,还在想是否是雪蓉收了法,却抬头看到一双绝美的瞳孔盯着她,但是却又像是错觉般,再看时只看到一双无神的眼睛,脸上带着一抹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笑意盯着她。 “红辣椒”见状,不知为何竟觉得口干舌燥,哑了哑口,才说出两个字:“你…要…” “你刚刚说的话,最后那里再重新说一遍。”风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红辣椒”的跟前,带着许多打量的神色看着她,断然打断了“红辣椒”的诸多“为什么”。 对于风菱简短明了的要求,“红辣椒”不知是不是还未回神,还是被风菱转瞬即逝的气场给振了一下,竟脱口便答了上:“问心无愧,该出手时便出手。” “问心无愧…”风菱抬头回味了一下这个词,突然失笑起来,兀自嘟囔道,“是啊,看样子,我是问心有愧了,从何时起,这么小心翼翼,竟忘了遵从自己的心意活着。” 看风菱一副高深莫测的深思,“红辣椒”眨了眨眼睛,盯着风菱看了一眼,正对上风菱再次转过头来,望着她,居然…居然笑盈盈,就好像是在看心上人一般,让“红辣椒”一下脸红得不知所措,结巴道:“你…你这么望着本王做什么?” 本王…风菱唇角拉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道:“没什么,不过是看着你,好像看到了从前那个还没被沧海腐蚀,会路见不平的我。原来从前的我还真是挺善良的,没想到如今变坏了才发现自己也曾善良过。不过,我从前没你这么冲动,这么笨。” “红辣椒”面色一僵!好端端的就被人嘲笑笨!凭什么?她哪里笨了?这丫头也是坏人吧。 不过,不等红辣椒发作,就见风菱已经挪开了脚步,走到了紫彤与雪蓉的跟前,很是从容又很是温柔地对紫彤说到:“对了,你刚才是否是准备动手打我?” 紫彤一愣,不由想起了前些夜里风菱的恐怖又冰冷的态度,明明是个丫鬟,却带着令人窒息的魄力,让她打了个冷颤,自觉退了一步,拉了拉雪蓉的手。 而雪蓉见状,却站到了前方,挺着胸口道:“是又如何?” “很好。”风菱再次温和地笑了笑,随即背对着“红辣椒”道:“丫头,知道我为何说你笨么?因为我不会以卵击石,这小娘子的修为在你之上,你就算再意气风发,也打不过她,最终没帮到他人,还害了自己,若我是你,我一定会选择一个厉害的人当靠山,让那个厉害的人教训她。 就譬如,你选我做靠山,让她承认她刚刚的确是想羞辱于我,那样我师出有名,你又成全了你的义气,何乐不为?” “红辣椒”望着风菱的背影,准备问上一问,风菱到底是不是厉害的人,然不等她问,风菱已经亲手告诉她了… 只见风菱一抬脚,往雪蓉身上踹了过去。 再接下来,就是一声巨响,“轰”! 隔间的墙面倒塌了,雪蓉、紫彤连着一面墙,飞出了十丈开外的练兵场场中。 *** 半柱香后,练兵场的特设隔间中,四周是千年链石做的铁栏,铁栏上缠绕着数千个由葵离之水炼制的朱砂写的符箓,而隔间中关着一名白衣女子,和一名红衣女子。 “…”风菱看着牢笼,又看了看唯独可以看到一点天空的窄小的窗户,叹了口气:“哎!失策了,还以为借着闹事可以被赶出练兵场。” “…”风菱不远处的红衣女子,蹲坐在草墩上,背靠着墙面,不由自主地打量着风菱喝完了壶里最后一滴酒,问到:“你没醉啊?” 风菱晃了晃酒壶,见没了酒,将壶丢在了一旁,往窗户上一跳,坐到了满是围栏杆的窗沿上,背倚着窗棱,散漫道:“我虽不剩酒力,但这凡间的酒于我而言,却如水一般,自然不妨事,先前不过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红衣女子抬眼望着她,只道,又说莫名其妙高深的话了,怎的感觉像一位高人。 于是,红衣女子也没有架子,走到窗边坐了下来,自来熟地搭话道:“唉!不过先前你挺厉害的,刚刚我俩被关来的路上,我听人说,那两名仙子一人断了三根肋骨。” “我没废她们仙根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这样教训不懂规矩弟子的事,还是她们掌门自己来吧。” 风菱没下死手,毕竟无冤无仇的,不过开罪了她,她睚眦必报而已。 先前她一直隐忍,一直想着不要坏了大事,所以未跟雪蓉两人做太多计较,现在想来,她这一两年来,都励志做个有风度,识大体的主君,却忘了她原本就是一个任性的姑娘,见到恶人恶事,就应该出一口气,她却硬把自己培养得如此老气横秋,的确不该。 有时候太过刻意压抑,反而违背了初心,把自己的心给丢了。 第633章 僧国女王 刚刚风菱那一脚,虽然没用全力,但是真踢得痛快,感觉把所有的阴霾都给踢没了,这才是她,真正的她,不留余地的她。 风菱淡淡一笑,手掌化出一朵桂花,花香四溢。 都说修仙之人,每一步都会遇到不同的困难,破开心境之后,又是一番天高海阔,明心见性在每个阶段都要经历一回,而每个阶段悟出的道理也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每一次的磨炼都会成长。 看着从风菱手心中不断结出的月白小花,缠绕在她的四周,一时间就仿佛是天地间的美景被圈入了整间暗室中,流光溢彩,“红辣椒”仿佛见到了九天仙子下凡。 明明是相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却好似美得能夺走一切的色彩。 “红辣椒”揉了揉眼睛,再次定义了风菱高人的身份,于是握拳一礼,客气道:“高人,我叫红柠,不知高人如何称呼,在何处修行,又居何人帐下?” 风菱收了法术,懒洋洋地靠在窗棱上,侧脸望向红柠,道:“你的名字先前不是说过么,还要再如此隆重的介绍一下,难不成僧国女王是想将贫道拉到你的麾下效力?” “唉?你如何晓得本王就是僧国女王。”红柠收了拳头,眨了眨眼,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这模样落到风菱眼里,让她呼出了一声轻叹,从窗沿上落了下来,背着手打量着红柠,嗯,的确够蠢。 风菱莞尔一笑,道:“你左一句本王,又一句本王的,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你是王贵了,问这世间还有几位女君。所以,除了僧伽罗的女君外还能是谁?” 风菱先前便听太一说过僧国现如今的王是个女的,当时若不是听说这女王对太一有着非分之想,兴许她也会和吴小俊首次听说一般,好好笑上一顿,这会儿见着了本人,倒没甚奇怪了。 唯独奇怪的是,这女君如此单纯,如何在这乱世下存活下来的?莫不是僧国手下人才辈出,所以用不着红柠操心国事,如此想来,僧伽罗的和尚也不算太坏,放着这么单纯的国君,不想着图谋篡位。 红柠此时听风菱早就认出了她,也不藏着掖着,反正她压根就没有隐藏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完全意识不到她张口闭口就是“本王”了。 她只是好奇风菱到底如何就认定她是僧国的女王,琢磨着问到:“可是,这世间除僧国外,还有一位雷泽女君,你为何不猜本王是雷泽玥呢?” 风菱闻之,莫名想笑,她就是雷泽玥,又怎么可能猜红柠是雷泽玥? 不过,风菱也没有拆穿自己身份的想法,生出了逗弄的心思,于是,十分不礼貌地将红柠从头打量到脚,玩味地摇了摇头,道:“你断然不可能是她,毕竟你俩之间差着…”说着,她抬了抬下颚,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差着一个聪明的距离。” 饶是红柠听多了风菱的嘲讽,仍旧在风菱将她和雷泽玥的差距说出来后,烧上了怒火,挥鞭就是一甩,怒道:“你少拿雷泽玥和本王相提并论!本王才不差她什么!” 话音一落,风菱却已将红柠那缠着金色法力的鞭子握在了手中,不急不躁地笑道:“你为何对她如此讨厌?莫不是她抢了你心上人?” “你怎么知道!”红柠瞪大了眼睛,鞭子抽也抽不回来,顺势望向了风菱的手掌,眼见着金光还在风菱手掌上作祟,好像已经将风菱的手掌擦出了血,一时心惊,不忍地卸了法力,忙道,“唉!你干什么不躲?硬生生接我一招?” 风菱见红柠松了力道,放开了鞭子,觑了一眼手掌上的血痕,一挥手,便见手掌上的鞭子印给瞬间愈合了回去。 红柠见状,更是大为吃惊,正欲问风菱为何鞭子打上的痕迹消失的原因,却听风菱道:“接你一招不过试探你心肠坏与不坏,你以为你的法术真能伤到我?难道,你没见过青蔵禅师的真正实力。” 红柠一听,顿时想了想,喃喃道:“禅师大人的能力,本王自然见过,但他不一样,他已经是天龙境,登入了仙阶,自然非常人能随意伤及,你又不是。” 哎!风菱叹了口气,这丫头真的很笨,风菱既然对比青蔵禅师,难道听不出她话里有话,说自己和青蔵禅师一样么?念到此处,风菱看了一眼红柠懵懂的表情,走到了暗室的另一边坐下,感叹道:“和你说话可真累,也不知太一在你僧国时,如何和你交流的。” 的确,风菱身边的手下,往往风菱说半句,他们就能理解两句,而红柠这丫头,风菱非得句句说清楚,说明白她才能理解,那要想太一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一向喜欢惜字如金,都让他人猜他的想法,那当初在僧国帮忙,恐怕与红柠相处起来也甚是艰难。 红柠闻之,难堪地低下了头,碎碎念道:“他压根没与我说过超过十句话,都是青蔵禅师代劳的。” 噗哧!风菱掩笑不禁,她果然没看错太一,那家伙的确没闲工夫与傻乎乎地女王阁下啰嗦,所以女王阁下是对他一厢情愿咯? 想到这里,风菱心情大好,相反有点同情小女王,问到:“那你为何还要喜欢他?” “因为…他长得好看,是本王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呃…原来是个花痴呢。得亏小女王见着的只是未成帝俊形时的太一,要是见着了帝俊本尊,那还不得茶不思饭不想。 不过,风菱觉着只是色令智昏的话,许是还有得救,于是将红柠招到了跟前,握着红柠的手,语重心长道:“妹啊,姐与你说句贴心的话,这皮相之喜,断不能做真,你可知那俊俏皮囊之后又是何种心肠,兴许太一君压根不适合你,你又何必斤斤计较,与雷泽玥敌对呢?” 红柠被风菱说得心下一暖,但是她一向认死理,不依不饶道:“你怎的晓得他不适合我,说得就好像你与他很熟一样,那你说,他适合谁?” “我啊。”风菱仍旧握着红柠的手,大言不惭地嘿嘿一笑。 然后,红柠一愣,卡了卡,倏地从风菱那盈盈笑脸下,抽出了手… 第634章 龙之血脉 中夜,约一更天后,暗室门外突然出现了两人,借着不明的微光看去,正是龙角修士于巨鲸修士,两人拿着一份食盒,从栅栏处的小口递了进来。 风菱站在门边,看着食盒,有些不明白地问到:“不知前辈这是何意?怎的会来寻我倆?” 巨鲸修士放下食盒,很是客气道:“仙子,先前与大九宫的人起冲突,也是有半数原因是因我与古难,这会儿华阳派的发了吃食,想是仙子饿了,特意送来给仙子。” 风菱望着食盒,礼貌地打了个躬,笑道:“真是多谢二位了,贫道不饿,不过可以给那小丫头。”风菱说着,指了指角落上被自己鞭子绑住的红柠。 巨鲸修士一看,惊奇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风菱淡淡一笑,拿过食盒,摆到了红柠脚旁,回答道:“因为她要杀了我,所以被我绑了起来,没事的,就是耍耍小性子。”说完,风菱又对红柠道,“好了,闹也闹够了,吃饭吧。” 红柠看着风菱那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块来,伸脚一蹬,就往食盒上踢去:“才不要!你滚开!骗子雷泽玥。” 风菱见状,眼疾手快地将食盒拿了起来,再次端到了巨鲸修士的面前,透过栏杆送了回去,笑道:“看样子,她还不饿,那还请前辈拿回去吧。放心,虽这小丫头修的是佛法,但与我等道门也算同根,都修到了化神期,一天两天饿不死。” 巨鲸修士单纯,看风菱不慌不忙地也就接回了食盒,完全从风菱那人畜无害的脸庞上,看不出半点刻意耍弄红柠的心思。 而风菱的举动落在龙角修士的眼里,却看出了不同的思虑,他突然笑了起来道:“哈哈,都说风宗主行事七分邪气,三分正气,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风菱对于龙角修士对自己的称呼,并未有大惊小怪,她似乎已经不大想隐藏自己的身份了,只是平静地问到:“前辈是何时晓得贫道便是御妖宗宗主的?” 龙角修士打了个躬,作了半揖,道:“从风宗主先前一进门时便已晓得,听闻风宗主手中有一宝名曰‘桂月箫’,从不离身,再看风宗主先前的身法,便猜就了一二。” 风菱闻之,拿出腰间别着的玉箫,讪笑道:“我倒是掩耳盗铃了,没想到这桂月箫竟已如此出名,如若如此,贫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幻化容貌,倒不如真容示人。” 龙角修士看着风菱那普通的面容,心底早就清楚风菱不过捏了个幻形诀以防被人认出,他的修为的确能看出风菱的法术。 这会儿听风菱自嘲似的感叹,宽慰道:“风宗主多虑了,老朽认出桂月箫是因为有老友的孩儿在御妖宗内学道,因而才有听说。风宗主宽心,宗主的形貌在人族中无人熟知,只不过在妖族中得传盛名。” 风菱对于龙角修士的说法倒略微吃惊,没想到她如今竟然这么有名了,先前一直觉得她的名声多是坏名声,特别雷泽玥的名字简直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却没想到御妖宗宗主的名气也不弱,而且还得些美名,竟连这山中的大神仙都晓得她。 是了,这龙角修士可不是凡人,是个真真切切的大神仙,风菱在才见面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这家伙身上的仙气,而且据风菱观察没错的话,这龙角修士还不是一个妖族,所以那会儿雪蓉与紫彤还看不起人家,人家才是压根没把她们放在心上。 风菱称龙角修士为前辈更不是随口说说,也是有理有因的,她也同龙角修士一般,作了半揖道:“前辈谬赞了,能得前辈如此说,小辈心中欢喜。若小辈所料无差的话,前辈应当是龙族一脉,怎的又自称妖族?” 对了,龙角修士可不是妖族,而是龙族,上古之时龙凤大战之后,才有了妖族一脉,当然并非龙凤时期没有妖族,像帝俊、羲和之类在龙凤时期也存在,只不过那时没有定义妖族。 妖族是帝俊自己捏定的名词,在龙凤大战之后,帝俊才把飞禽走兽定义为妖族,自成了一脉,因而并没有把龙族和凤族归入妖族一系中,这些上古史,风菱还是在典籍中看过一些。 而这位龙角修士应当是源自于龙族的血脉,历史久远,所以必然是前辈了。 听得风菱如此明白,龙角修士暗自点了个头,继续谦恭道:“风宗主说得也对,只不过老朽祖上虽是龙族,却只继承了一丝龙族血脉,上古之时龙生九子,九子又生二十七子,这以此类推,老朽都已经是第十五代了,再者龙凤大战后,龙族衰退,除了九子外已再无龙族真血。老朽便不敢再自称龙族。” 唔…说得也对,龙族真血已不存,九子现如今已经死得不剩几人了,也没有直系传人,龙族早不是这天地间的主系生灵了,所以混杂着旁系血统的龙角修士自然也就融入了妖族中。 而且龙角修士身上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些水属真元,看得出出自水中,倒有点像给天庭称臣的水中龙族一脉,至于巨鲸修士既然出自水中,也基本算作水中龙族的旁系,现如今也叫水族。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名大前辈出山,还来找她,是做什么? 于是,风菱也没继续拉一拉家长里短,简单直白地问到:“那不知两位前辈特意前来找贫道是有何事,恐怕必然不是为了给贫道送吃食,既然前辈都晓得贫道的身份了,就应当不会不晓得贫道早已辟谷吧。” 听到风菱的提问,龙角修士与巨鲸修士突然做了个大礼,异口同声道:“我古难(子郝)愿跟随风宗主。” 哈?是来投效本都督的?嗯…不对,是来投靠本宗主的?风菱眨了眨眼睛,都听闻各家门派或者各国帐下总有能人异士主动前来效力,可风菱就从未遇到,还想着恐怕是她风菱臭名昭著,所以无人投靠。 所以风菱现在的人才,都靠的是她手动坑蒙拐骗哄来的,还从未遇到主动来给她效力的。莫不是最近她做了什么好事? 第635章 斗转星移 见风菱有些惊讶不已,龙角修士——古难,解释道:“良禽择木,风宗主乃世间唯独不顾人族、妖族之分,一视同仁的君主,如今世事艰难,需一位有能之士带领我等一统疆域,北伐魔族,我等早有听闻风宗主的事迹,心下已有倾慕。 只因先前因雷泽与九州有私仇要报,而御妖宗又为雷泽军效力,即是私人恩怨,我等不便插手,但如今北伐在即,御妖宗也领衔其中,故而我倆决议追随宗主,共同抗敌。” 风菱看着古难真诚的表情,不由疑问到:“可是二位修为高深,特别古难前辈已是仙人境界,如此屈尊于我御妖宗门下,岂不委屈了?” 龙角修士再次作了半礼,应道:“风宗主过谦了,世之君王论德论才,老朽曾听闻自古以来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才人创建门派,手下能人志士也数不胜数,所以即便宗主不能亲自上阵,我等也可效法先锋,更况风宗主的修为亦在古难之上。” 风菱闻之,叹了口气,道:“贫道是有些许修为不假,但现如今已如这笼中鸟,被困囹圄,不能自救,又如何带领前辈讨伐北国。” 是了,纵使这会儿古难与子郝愿意跟随风菱,出不去也是空谈,更别说阻止大阵,北伐魔族了。 风菱先前那一闹,别说出练兵场,这会儿更笼中再套了一笼,所以压根别想着出去了。 不难看出,这关押风菱的暗室外符箓纵横,可是用了大招,只要风菱伸手一碰那栏杆,便会被抽走真元,而用法术破除,也会被反弹回来,唯有太阴之法可破,然太阴之法风菱修得太浅,功力不足,破不开。 再者就算破开了,那大阵,那来自血海的魔族又怎么办? 古难顺着风菱的视线,抬头望了望这四周的囹圄,那一道道限时束缚大妖的符箓,就仿佛是困顿一位顶尖之王的铁笼,而只要冲破铁笼,那困于其中的王者便可傲游四方,无拘无束。 这让古难不觉有感而发,对风菱道:“老朽曾听闻一位智者说过,世事无难事,只愿有心人,学法之道在心,修为未有寸进,只不过未有真心突破。若是碰上有心之人,莫说束缚自身的枷锁,哪怕月明星稀,也可斗转星移。” 风菱听着古难的话,有些不明所以,她很少遇着不能理解的言辞,但今日,这古难的话,她却听不大明白,当然不是不能明白话中之意,而是古难为何如此说。 古难的话中之意,大约是,只要想,不管物质的束缚,还是内心的束缚都能突破,让自己一飞冲天,但这只是一个理论,做不得真。 毕竟若当真如此,人人都可以凭借自身心愿成就,那这世间岂不是人人都能成圣… 风菱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上古史,鸿钧师圣有言,圣人之位有八,九为极数不可达,但那第八位圣人乃是天地间万物生灵,不也就是人人都能成圣的说法么?只要有机会,就能成圣,就能补全天道不足。 若如此说,她也有机会一争圣位,而成圣往往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罢了,没有人说非要修为达到哪里才能成圣。虽然表面上看来圣人之下为大罗金仙,仿佛是必须修行到大罗金仙境才能成圣,但是鸿钧师圣并没有说过非得一步一步来。 圣人是超然于修为之外的,不比修为。 而太一曾说过,这要想真正的轮回不入、因果不沾,和圣人一样,便需无为,无为的做法就是斩三尸,摒弃恶念、善念、执念,当初风菱为了雷泽军斩下了善念,如今为何不可为了天下苍生斩去恶念。 只要她舍得放弃报仇,放弃对闵殇的恨意,她就能斩下恶念,修为再次增进,那何尝破不开眼前的困局。只是一旦放弃,她再也无法对九州王朝作出任何报复之事,从此以后不管九州是兴是衰,她都不能再入局。 风菱长长地呼了口气,拱手与古难道了声谢:“多谢前辈指点,若我风菱此番能破这困局,走出囹圄,还望前辈鼎力相助,为苍生效力,共讨北国。” 古难见风菱若有所思,自当没有多说,点了个头:“那老朽与手下的妖族友人,静候风宗主的佳音,不过风宗主的谢意老朽不敢妄领,先前一袭话,是老朽三千年前听智者提起的,断不是老朽自身所悟。” “哦?那不知那位智者尊姓,可否领贫道知晓,感念于心。” “老朽不晓得,见到那位智者时,老朽年少,又正值封神大战,那智者如天鸟化身,并未提及姓名,老朽只知他有一个法宝,能削人头,名曰‘斩仙飞刀’。” 风菱一听,瞪大了眼睛,什么!斩仙飞刀是她自己的法器,又怎会三千年前就存在了?那可是她刚刚炼化的,名字也是她最近取的,难道是重名? 还是…那位智者真如古难复述的所说,能斗转星移,转换时空?在历史的长河中来去自如?所以不知未来何时拿走了她的斩仙飞刀,在时间线上到处乱跑。 这怎么可能?穿越时间,莫说普通神仙做不到,就连圣人也恐怕做不到。 可是,风菱突然想起来了,她曾在灵湖下看到过一段封神之战的过往,那时她的的确确有见到一个人拿着和她的斩仙飞刀一模一样的葫芦,只是当时远,风菱以为看晃了眼,不大在意。 若真是如此,那人真能破开时间,的确有可能看到了三千年后的她在窥视这段历史,所以这就能解释当时那人和她对视了一眼的事实了。 古难并没有多说,他也不知道此时风菱想到什么弯弯绕绕的事情上了,见风菱不言不语,还以为风菱仍旧在琢磨着他先前那番话,也便没有多做打扰,从暗室外离开了。 半响之后,风菱抬着头,从窗户口往窗外的天空望去,怎么也难以置信她脑洞大开想到的结论,不由自主地嘟囔道:“这世间难道真有人能斗转星移,变幻时辰?” 第636章 斩三尸 红柠被自己的鞭子捆在一旁,听得风菱先前与两位妖仙说得云里雾里,嘴却是闲不住,想插两句,可又不知如何唠嗑,只得落在一旁听着。 这会儿听风菱自问,自觉可以插嘴,便多嘴道:“谁晓得,这世间大能之多,说不准也就有那么一两个可以冲破时间之限的。” 红柠的话伴着轻微的风声飘进了风菱的耳朵,她望着天际,正琢磨着斗转星移的无稽之谈,一听啰嗦,不由瞪了她一眼,视之可笑,哼道:“荒谬,再是如何有能之人,也不可能做到改变时间,若是可以,岂不谁人都能回到从前改变过去之事,那我又何必苦恼,早回到一月前,制止道门大会了。” 红柠被风菱骂了一顿,心下更是窝火,嘴皮子痒了几分,嘲笑起来:“哼!你不会回到过去,不代表他人不会,你不瞧瞧那天上的星君就能排布星辰,人家那才叫大能,你这样会点小法术的神仙自然比不上了。” “唔…说得对。”风菱望着红柠一副愤愤发泄的模样,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扯着红柠那白嫩嫩的脸颊笑道,“是,我就是个会点小法术的神仙,所以钟爱之事不过欺负你这样连神仙都不是的小丫头。” 红柠的脸蛋特别娇嫩,手感极好,风菱越捏越顺手,不由几番掐了又掐,生生把红柠的脸给捏成了红柿子,疼得她哇哇直叫,这才松了手。 被风菱这般愚弄,红柠更加怒不可竭,可惜手被风菱给捆着,就算她想揉上一揉,慰问下自己的脸蛋,却也够不着,只好恨恨地盯着风菱。 而这一看,一道亮色滑过了红柠的视线,只见风菱脖颈上的项链闪着五彩的斑斓,红柠又是个小娘子心性,见状便将风菱欺负她的事抛之脑后,望着那坠子问到:“你脖子上的那是何种形状的图腾,我怎的没见过。” 风菱一愣,伸手触到了锁骨处,抬起了玉兔坠子,脱口而出:“太阴月兔,你居然都不晓得?可是月之祖…” 话音未落,风菱停住了,她将坠子扯了下来,握在手心中,带着探究的眼神,反复打量了片刻。 月兔坠子散发出了冰凉的触感,宛如那一抹皓洁的月色润过心尖,须臾,她突然间恍然的笑了,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斟酌道:“呵…你倒是说对了,斗转星移说不准还真能做到,星月排布,若是应了时辰,也不是做不到!只有未及想的,没有不能做的。” 风菱将月兔坠子挂回了脖颈之上。红柠这一提,倒是提醒了她,若这世间真有人能斗转星移的话,必然只有她,因为她与帝俊乃众星之主,可控日月,星辰以日月为引,能牵动千变万化的星辰。 而至于为何只有她,而非帝俊,乃是两人属阴阳两极,帝俊属阳,乃是正道不可扭转,更改时间,非正道,自然帝俊做不到。可她风菱就不一样了,风菱属阴,偏巧就走这歪邪之路,做不同常人之法。 虽然不晓得古难所说的那位智者如何做到的,但是若是她都做不到篡改时间的话,他人也休想做到。 先前诓论无法做到,那是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因为他人都说不可能。这正如,有人打小时听说深山可怕,故而从未想过进到深山一般,同样的道理。 至于如何做到斗转星移,要领便是在这日月星辰上了。 要想这人观时辰,唯有揣度日月星辰以判时差,因而若是原本能指引星辰,控制日月的她,改变星路,拨动月亮,必然能够挪动时间。 皓月当空,风菱倏然站了起来,望向窗外的月光,抬了抬下颌,缓缓地伸手往半空中一挥,只见桂月箫腾空而起,宛如一只朴质的墨笔,在凭空作画一般,绘制出了缕缕淡蓝色的星辰线般的图案。 淡蓝色的光辉越来越亮,那星星点点的线条在风菱指尖流走,倒像是一道奇异的卦爻。 片刻,她又兀自嘟囔起来:“方才我便觉着哪里不对,辛酉月分明应当在秋日,为何卦象却又在如今春分之时,原来竟是如此,这遗弃大陆上的时间因封神大战乱了数格,原本就错综复杂,若是拨乱反正,借着错乱的时机,择辛酉日前两日,也正阴金,倒不失为逆转时空的法子。” 想通此处,风菱骤然收了法术,将桂月箫收了起来,“只是…我修为不足,不足以控制太阴之力,如何摆布星辰,难道真要…” 虑得即是,风菱虽然想通了篡改时间的方法,也知自己至阴,可控月辰,然而她如今法术低微,相比天上那些布星的星官都还差着许多,更不可能做到牵引他们布星控月了。 不过,还有办法,这唯一的一条快速提升境界之路,便是斩三尸,风菱如今已斩去善念,还剩恶念及执念,只要再斩一念,她的境界将飞跃至高处,虽然不比三尸全斩来得厉害,但是短时辰内控制星云,唤动日月也不是不能。 可是三尸哪里容易轻易斩去,风菱先前斩过一尸,便晓得她首先得化出一念,因某种机缘诞生出强劲的一念,再以这一念化出代表它的第二元神。 待得到第二元神之后,再将第二元神从自己的元神中割出。 只是这第二元神的祭炼手法十分艰难,需得用带有自己元神气息的随身法器炼就,且炼化时间至少需要九九八十一天,炼化过程中要虔心静气,还需同等修为法术加持。 最终第二元神割出自身后,再借予机缘让其泯灭,方可以斩除一尸。 因而,风菱现身上只能凝聚出恶念,但却没有办法将恶念炼成第二元神,更别说斩去了。 那她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不,现下还有一法,只看她舍不舍得牺牲了。 这法子不难,只需要她许一个宏愿,就可让天道代为将她的恶念斩去,但也正因为这个宏愿,让风菱很为难,因为话说回来,就如先前与古难谈话时,她想到的,她欲斩恶念,就需放弃仇恨,而放弃仇恨,岂不相当于放弃她自由自在的心境。 第637章 祭天焚香 “我问你,你说国仇家恨重要,还是万物苍生重要?” 风菱沉默了良久,背对着红柠,不知为何自己会向她提出这样的疑问,兴许同为女君,兴许同处在一个最无奈的位置上,所以她觉着红柠可能会给予她想要的回答。 红柠不明所以,她顺着风菱的声音望去,看到了一副萧索动魄的身影,好似从她的口吻中听到了一丝惆怅。 于是红柠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自己对风菱的怒气,如实答道:“自然是万物苍生重要,先父曾说,苍生载国,国运乃气运,气运由民而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无苍生,何来国仇家恨。” “好一个‘无苍生,何来国仇家恨’。”风菱抬首,其实这个道理她懂,只是需要有个人来说出来,去捍卫她已经下定的决心。 她无奈一笑,自叹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是啊,命该如此,她既然成为了女君,成为了拥有力量的人,就必须为了苍生而忘却自己身负的仇恨,若今日她坚持报仇,那明日陪她报仇的所有人将因为她的固执陪葬。 一时间,雷泽言的模样从风菱眼底滑过,他的死不瞑目还映在她的眼中,如此清晰,可是为他报仇是风菱凝结的恶念,秉着这样的恶念,风菱杀人掠货,不顾他人的哭喊声,所以她要割去恶念,就只有放弃报仇。 风菱不爱发誓,甚至没有发过誓,更别说立下宏愿了,她知道一旦立下,就再无更改。然,今日这是唯一的办法。 风菱闭上了眼睛,神海之中许多画面走马观花地从她眼中滑过,那一段段记忆流过她的心底。 古难两人与风菱的相遇,虽只是一场偶然,但是兴许也不全然只是意外,若没有她风菱对妖族的看重,那又如何让妖族寻她,投靠于她。 她忽然想起了虚牛,虚牛说她是救世之人,当时觉得是无稽之谈,如今看来,她似乎早就注定要为天下苍生请命。 他们都认定了她,就必然有其因果,她又如何为了私仇,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念到此处,风菱走到了暗室门前,又取回了古难临走前放下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樽酒杯与一壶清酒,将酒水盛满,蹲坐在窗前,对着皓月敬道:“父亲、母亲、兄长,玥不孝,此生不能替你们报仇了,九州王朝倒行逆施、作法自毙,自有天道收之,儿无能,只能顺应天道,望其兴衰,愿你们谅解,不孝女,拜上。” 说完,风菱将酒洒到了地上,沉吟了好一阵子,骤然站了起来,往门边再次走去,向附近的守卫要了三炷香。 一旁的红柠见风菱举动怪异,终于忍不住再次问到:“哎!你到底要做什么,一会祭租,一会而烧香的?” 风菱不答,取了香,再次走到了窗前,忽地一转,只见法术中出现了无数透亮的泡泡,将风菱身上脸上的污渍一扫而光,而后风菱整理了衣襟,又梳了梳头,这才答了一声:“祭天焚香。” “嗯?那祭天焚香又是做什…” 红柠的问题还未问完,却突然见到一道红光绕上了她的脖子,她顿时哑口,一句话全噎在了喉咙处,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未等红柠震惊,便见风菱侧脸立在一旁,烧着柱香,严肃道:“拜叩天道时,不可擅论,不可妄言,唯恐冒犯天道,我用法术禁了你的声,待大礼成后,再行解封,你先忍忍。” 话音一落,风菱没有再作声,将三支香摆在了最东方的位置,自己站于西北一侧,挺直身躯,双手下压,合于额头前,一道仙音从她半张的唇中念起,万分沉稳隆重: “弟子羲和,今日向天道许下宏愿,护持天地生灵,披肝沥胆,再无二心,放下一切仇怨,愿天道感念弟子虔诚之心,应弟子所请,助弟子割下恶念。” 说着,风菱双膝磕在了地上,身体前倾,匍匐在地,双掌贴于地面,双手的手背枕着额头,磕了三响。 随即,她站起了身来,又是一礼,躬身之后,再次跪下,又是三叩。 红柠见状,听风菱有模有样地虔诚申念,一时诧异,这丫头不是雷泽玥么,怎的又自称羲和了?不是说要诚心么?难道她连天道也敢骗? 其实,风菱并非有意愚弄天道,她也并非自认自己就是羲和,只是她承继了羲和护佑妖族的心愿,承继了羲和的能力,她就可以借用羲和的名头。 而为何她不用自己的,只是因为她若是用风菱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名字,天道断然不会理睬她。 所以风菱耍了一点小聪明,用羲和的名头,天道就晓得她是谁了,那么她请愿的事,也能上达天听,而不至于白白发了这么一个宏愿,得不到天道的帮忙。 果然,在风菱三拜九叩,借着羲和的名头发誓后,突然一道金光向她身上打来,然有瞬间抽走,仿佛是将她的元神剥离了一般,只闻一声撕裂的破碎声,顿时暗室里静谧了。 红柠一看,骤然间,只觉自己身上一空,束缚着她的鞭子掉在了地上,那是风菱法术消失的缘故,而抬头看去,风菱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种惊惧袭来,红柠觉着不对劲,上前推了推风菱,却见到仍旧不动,仿佛元神已经去往了十万八千里… *** 这时,一座云海之上,金色大殿中,仙气蒸腾,紫霞漫天,风菱睁开眼睛,有些愕然,原以为自己请愿,天道应允之后,她就可以获得法力,在暗室中描绘斗转星移的大阵,可不想刚刚有一瞬好像自己穿过了虚空,来到了一个未知的地界。 这时睁眼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金色的牌匾写着:“紫霄宫。” 风菱一怔,明白了,她用了羲和的名讳,这会儿自己的元神想必是被天道给拘来问话了。 恍惚中,风菱看到了牌匾下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看不清真貌,但是她应当晓得此人便是天道,亦是鸿钧师圣。 不是吧!耍小聪明居然惹来了师圣,这聪明耍得有点大了。 第638章 因果 风菱望着团团云彩中的影子,冷汗从背脊上滚落了下来,好在机警的头脑还算清明,回过神来后,忙跪在了地上,不敢再抬眼,未等人影问话,风菱便先开口道:“老师恕罪!弟子风菱借用先辈羲和之名许愿,但凭老师责罚。” 云彩中的影子不动声色,静静地打量着风菱半响,才道:“即不认自己为羲和,为何认吾为老师?” “老师乃天下的老师,是世间仅有的师尊,并非羲和一人的老师,而是万物生灵的老师,风菱既是万物生灵中的一物,自然也应尊老师为师。” 风菱不敢抬头,一改往常的奸猾,实在不敢在天道面前造次,所说的话虽然刻意奉承,但是却也句句属实,诚心实意,因而能观世间的天道鸿钧也没有觉得她有多冒犯。 这一回答,鸿钧闻之带笑,一字一句道:“你且起来说话。” 风菱松了口气,听到鸿钧的话中带着和蔼可亲,她虽没有继承羲和的记忆,未见过鸿钧,但是想来鸿钧应该是个和蔼的人,于是果敢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参拜道:“不知老师让弟子魂游至此,所为何事?” “你是当真不知?” 鸿钧的语气听起来甚是和蔼,但是这么问,却让人感觉到一种不怒自威的气韵,吓得风菱又再次跪下,道:“弟子还是跪着说好了。” 对了,风菱习惯性耍小聪明,她哪里不知道鸿钧将她的元神拘来是因为何事,还不是她擅自用了羲和的名讳,将自己的心愿传给了鸿钧,让鸿钧帮她割去恶念,所以鸿钧怎么可能糊里糊涂就让她心愿达成? 自然要把她叫来问上一问,顺道很可能惩戒她冒用他的亲徒羲和的名讳。 而这会儿风菱还想装傻,很有愚弄天道的行为,于是心中有鬼的风菱毫不犹豫地又跪下了,当然跪下也反而让她轻松一些,这才道:“弟子大约猜了猜老师招弟子前来的的原因…” 说着,风菱抬起头来,瞟了一眼仙雾中的影子,见鸿钧没有反应,明了地再次低下头,作答道:“这第一,老师招弟子前来,是为了看一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胆敢冒用羲和娘娘的名讳。” “这第二嘛,弟子猜测,既然发的是宏愿,就理应只对天道允诺,老师即为天道,如此大的宏愿,老师必然需要了解原委,要亲测弟子的决心,必然不会让弟子平白无故借用了您的力量,正如当年西方两圣成圣时所做的一样。” 是了,这才是关键,风菱这一回发宏愿来实现自己斩恶念的行为,正是复制了当年阿弥陀佛和准提道人的做法… 当年阿弥陀佛和准提两人因为修为不足,不能成圣,然而圣位空悬,两人又迫切想成圣,于是向鸿钧发了宏愿,愿开垦西方,建立佛教,普度众生。 这就是相当于提前开了口头借据,先向鸿钧借来了成圣的力量,成圣之后再去还债。 风菱正是知道这其中的故事,所以今日才会想到用发宏愿的方式斩恶念提升修为,而这种做法说到底,是在利用鸿钧的力量,那鸿钧如何不生气的要把她拘来看一看。 当然风菱敢这么做,也不是她想早点死,而是她觉得鸿钧既然化身成了天道,就不会有喜怒哀乐了,也不会偏颇或者存在不公正的心思,更不会对她生气,而降罪于她。 所以,风菱大胆地尝试了。 对于风菱的回答,鸿钧并没有点头认可,但是也并未驳回,只道:“你与羲和,一个前因,一个后果,即是非是,吾不做定论,你心思澄明,定当明了。只是发宏愿一事,你可想明白其中厉害?” 前因后果?这话说得玄妙。 风菱认真品味了一番,也把心中对于自己是不是羲和的疑问给理清楚了。 若照鸿钧所说,其实她风菱就是羲和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呗。那意思是不是,羲和虽然身殒,但她却是洪荒之中必不可少的,因而必然有一个人要来继承羲和的责任与能力,要延续羲和的存在,故而有了风菱? 哎…这么说,说到底她风菱不过羲和的影子罢了。 想到此处,风菱略有些伤怀,自己活了这么久,原来是替她人而活,可怜又可悲。 风菱颤了颤睫毛,却不能因此失彼,认真答到:“弟子明白,一旦发了宏愿,便不可再收回,否则会被宏愿反噬,不得善终,报应不爽。” 宏愿是向天道起誓,神仙都不敢随意就发,毕竟若是反悔,那接下来的报应自然可怕,像冥河当年明明发了宏愿,却仍旧违背了,可想,未来等着他的结局铁定可怕? 风菱知道,所以她许愿,就不准备反悔,否则牵连的不仅是她,甚至她身边的人。 只是,风菱没想到,鸿钧提到其中厉害,并不是为了让风菱害怕,放弃发誓,而是先告之风菱厉害,提出另一个要求。 这时,风菱便听鸿钧道:“你即提到羲和,你可知她如何堙灭的?” “弟子不知。”说起来,风菱还真不知道羲和怎么死的,话说,帝俊这么看重羲和,又是羲和的夫君,怎的在羲和死的时候,没有救她?的确有点不合情理。 这个问题,一直都是风菱心中的疑问,不曾想,今日阴差阳错,竟能在鸿钧这儿听到解答,还真是许了个好愿望,风菱摇了摇头,诚恳道,“还请老师告之弟子。” “她也许了个宏愿。” 哈?风菱一愣,这羲和也做过开口头借据的事?哎哟,还真是她风菱的前因,做的事都一模一样。所以,羲和是因为没有实现诺言,被天道罚死的么? 念头刚起,突然间,风菱感觉到自己的灵台混沌了起来,一道雾霭在她面前浮现,而后渐渐彩云绕头,过了一息之后,仿佛有拨开云雾见月明之感。 再抬头时,风菱感觉自己身上灵气缠绕,身子轻快如羽毛,手指剔透,眸间轻盈,脚下的云层变成了水璃般的镜面,待望下看时,她看到了镜面中的自己变成了一位惊鸿的女子。 风菱不明所以,却听头顶上有人问到:“羲和,你可想好了?” 第639章 左眼右眼 这人的声音正是鸿钧师圣,此时的他端坐在一座蒲团之上,眉眼间,满是威严。 风菱见状,刚想发声,却感觉到自己的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说着完全不是她想说的话,道:“羲和想好了,愿助后土一臂之力,共化六道轮回。” 六道轮回?不是后土娘娘的功绩么?不过,这么一说,风菱倒是想起来了,帝俊也曾说过,这六道轮回和羲和有关。 然,风菱先前听到的版本却是,巫妖大战损伤惨重,几乎到了天地的大洗劫,生灵灭绝,而那时后土娘娘怜悯世间生灵,故而化身为六道轮回,容纳冤魂,也就有了如今的地府。 当然后土娘娘并不是死了,而是,她就像鸿钧师圣化身天道一样,避世不出,为六道轮回祈福,她就是六道轮回的准则。 但是这里,和羲和有甚关系? 不过,风菱既然化身成了羲和,做这么一场关于羲和的记忆的梦,也就能从中得到想听的答案。 “你与帝俊本非这天道中人,亦非盘古血脉,原不必应天地大劫,然诞生于洪荒之中,欠下洪荒一份补全天道因果,你如若愿元神筑六桥,血脉筑忘川,身躯筑彼岸,此番天道补全,你俩之因果便消。” 听到鸿钧在上所说,风菱愣了,这世间万物莫不是盘古血脉,都是洪荒生灵,为何偏说羲和与帝俊不是?那他倆是哪里来的?还有,原来地府里的奈何桥,忘川水,彼岸花原来都是羲和的血脉灵魂所化? 哦,这么说她就明白了,后土娘娘化身六道轮回,只是创建了六道轮回,但是六道轮回中的具体物体却是羲和所化。 这就好像是炼丹,后土娘娘是丹炉,而羲和则是投身于其中的药材。 可是…正当风菱模糊不已时,突然一道记忆打入了她的神识,这是羲和此时所忆,记忆中,风菱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唯独只有眼睛能感知这世间。 她看到这世间浑然一片,雾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就好像最初的混沌一般。 而不知多久后,她的眼前一亮,看到了色彩斑斓的国度,那些世界是她未曾见过的,与洪荒大陆不同,也与遗弃大陆不同,不知是何地,而后她又看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世界,那里的法则也不同,甚至说天道也不同。 回过神来,风菱通过羲和的意识明白了,她看到的是盘古看到的东西,她所寄托的地方是盘古的右眼。 对了,太阴星乃盘古右眼所化,太阳星乃盘古左眼所化,从太阴星中诞生了羲和,从太阳星中诞生了帝俊,然而他们并不是盘古的血肉,他们是盘古曾经看到的东西所化,所以他们压根不属于洪荒,不属于天道内。 他们是父神盘古劈开天地前,所看到的世界所化身而成… 原来除了洪荒世界,除了天道所笼罩的世界,还有更多的世界,无数的世界。 嗯,也对,若是鸿钧天道就是全部的话,那么父神盘古和鸿钧又是哪里来的? 必然,盘古和鸿钧在开天辟地以前就存在着,也许还有与他们同等的神仙,亦或者不称为神仙的家伙存在着。 这一想,风菱明白了,羲和与帝俊是外界之人,他倆的确不应该接受天道下的量劫,但是两人生在洪荒下,得天道的栽培之恩,自然也就要还了这份恩情,替不全的天道补全一块。 而太阴星和太阳星是相互依存的,所以只要羲和或者帝俊其中一人还恩,接受量劫,另一人便也相当于渡劫了。 可笑的是,在两人化形前,一直存在在盘古的眼睛里,却从未互相见过,但却默契般的相知共存。 转念间,风菱寄住的羲和已经在开口回复鸿钧的话了,答道:“羲和明白,先前羲和一直浑糊不清,虚耗了半数光阴,如今妖族大难降至,杀戮太重,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羲和不愿独善其身,即已融入这洪荒天地,羲和自当视自身为洪荒一粟,愿体恤洪荒生灵,补全天道,为妖族迎来一线生机,抹消妖族罪孽,甘愿为妖族众生应此量劫,化身轮回,造福洪荒,以此功德取回妖族一丝气运。” 这一番回答,风菱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羲和的想法,她竟奇迹般的体谅了羲和舍生取义的情怀,仿佛听到羲和的内心在说,因为得到过温暖,便想将自己也变成那个温暖的人。 其实羲和若真如鸿钧所说,她不是洪荒中人,洪荒里的任何生灵或死或伤与她没有半点干系,而洪荒之上的天道是否完全,也与她没有关系,但是她已经生于洪荒,已经将自己当作洪荒中的一人,就愿意去做这份舍生而补全天道的事,以庇护妖族。 因为她在这些妖族中得到了爱,所以她也愿意爱着妖族,此乃大爱。 风菱一直以为“大爱”一词不过理论,更是伪善,谁的爱不自私,对,羲和也自私,她自私的要让妖族继续存活,可是这样自私的爱,爱了天地间,便为大爱。 鸿钧闻之,点了个头:“即是如此,你且去吧,此番你立下的宏愿,天地自会感念,但亦不会再记录下你存在的痕迹。” “是。”羲和向鸿钧叩了一首,又补充道,“老师…羲和有问想向老师鸿钧提,而非天道鸿钧,不知可否?” 话音一落,鸿钧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微滞,随即身上金光一收,从蒲团中落下,原本一身金衣,青年模样的他变成了一位白须长者的模样,走到了羲和跟前,将羲和扶起:“羲儿,你说。” 羲和站了起来,望着鸿钧和蔼的模样,浅浅一笑,问到:“羲和此番立誓应劫之后,这世间再无羲和,不知往后之事,也无法推演,恳请老师告之羲和,帝俊会如何?” “你应了此劫,他亦会因此避过此劫,你俩互为阴阳,一人应劫,另一人自当躲过,此番巫妖大劫,只能你死他活,抑或他死你活。他的话,你自不必担心,且为师为人性之时,大约猜到了你的想法,你肯应劫,恐怕也有为他承担的意思吧,不全然因为妖族。” 羲和闻之,却是否认,道:“羲和此举只是为了妖族,只要帝俊还在,他定能护持好妖族,不让妖族灭绝。” 鸿钧听到羲和的回答,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蒲团之上,又恢复了智者无情无欲的模样,简明扼要道:“好了,太阴之主,羲和,立下宏愿吧。” 话音一落,羲和叩首,向天道发下了身化轮回的宏愿,在巫妖大战的当日… 第640章 徒增报应 走出紫霄宫,风菱感觉到羲和的脸上突然滑过了一道冰凉的触感,晶莹湿润,她伸手一碰,摸到了那一滴清泪,抬在手指上,竟从泪中看到了不舍。 风菱愣了许久,不知是用羲和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声音说了一句:“其实,你不单单是为了妖族吧。” 话音一落,风菱的神念再次不由自主地被拉扯而去,回到了之前的紫霄宫内,眼前仍旧是看不清的云雾,雾中的人影还如先前一般若隐若现。 风菱望着鸿钧,欲言又止,她不知刚刚那样感同身受的记忆是她借助羲和的身份自然而然看到的,还是鸿钧刻意给她看到的,但是她知道鸿钧必然晓得她看到了羲和曾经许下的宏愿。 而对比自己此刻许下的宏愿,那真是大得太多了。 她为了遗弃大陆上的子民,许了一个不报私仇的宏愿,可是羲和为了妖族,许了一个神魂俱灭的宏愿,这么看来风菱的确不如羲和,风菱自始自终都是个自私的人。 风菱望着鸿钧,不由猜了猜鸿钧招她来的真正意图,绝不是先前风菱猜想的那般,而是他觉得她许的宏愿不够。 于是,风菱明了道:“老师在上,是希望弟子许下怎样的宏愿?以应弟子这个羲和后果的身份。” “天道不全,需不断的补全,如今遗弃大陆虽只是洪荒中的沧海一粟,但牵扯日后洪荒的量劫,遗弃大陆上的所有人都将在未来一万年内陆续应劫,然,此番遗弃大陆的动乱改变了天道气运,积累的杀戮超过了天地间的半数因果,天道已不堪重负,量劫在即。 一旦量劫到来,洪荒将生灵涂炭,若要压制量劫,唯有将遗弃大陆化成齑粉,才可消去累积的因果。” 将遗弃大陆化成齑粉?意思就是要杀了遗弃大陆上的所有生灵,让这块土地不复存在,对么?就算走出遗弃大陆也逃不过灭绝的命运。 风菱盯着看不清的人影,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果然如此,为了让洪荒得以运转,就要启动量劫,就要让不管无辜还有有恶之人都消失。 不过,天道许是有心,所以才会找她来,因为风菱大致猜到了,她的出现可以拯救遗弃大陆,否则鸿钧不会把她拘来。 于是,风菱重重地向天道磕了一个响头,道:“如何拯救遗弃大陆,压制量劫,请老师赐教,风菱甘愿承受。” “孺子可教。”不愧是羲和的后果,一点就透。鸿钧点了点头,伸手一挥,一道黑色的雾团飞了出来,放在了风菱的跟前,道:“此乃遗弃大陆上的业障,乃是二十万杀戮的报应,只要你愿许下宏愿,承担这二十万生灵涂炭的因果,遗弃大陆的所有生灵便再无报应。” 也就是让她欠下二十万苍生的性命,将遗弃大陆上的所有恩怨和业障都算在她一个人的头上,让她背下造成遗弃大陆上悲剧的恶人名头是么? 如果她承认,接下来报应也会自然而然找上她,虽然她不知道报应会是什么,但是欠命偿命,更何况二十万苍生的命,那得还多久,是得还永生永世吧? 不过想想,她原本就是羲和的影子,是羲和的后果,永生永世用来还债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风菱的脸上滑过了一抹笑意,那淡淡的笑靥,似乎透着一丝凄凉,却也决绝,她伸过手,将黑色的雾团接在掌心中,化了进去,再次叩首道:“是,弟子领命。” 风菱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并非怨恨,只不过她了然了,这就是命,她领的不是鸿钧的要求,而是甘愿领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说完,风菱抬起头来,跪坐在殿前,又道:“弟子愿许了这宏愿,永生永世偿还遗弃大陆上的业障,只是弟子心愿未了,遗弃大陆上危机在即,还请老师允了弟子所请,待弟子完成北伐,再去领此报应。” “这是自然,你元神中的恶念早已因你心志之坚割去了,另则,你三尸之中仍有执念存在,为师感念你恩惠苍生之德,又与羲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可以偏颇一次,取走你身上执念,你可愿意。” 鸿钧说着,终于从那层层云雾中露出了真身,端坐在蒲团上,表情平静地盯着风菱,实在看不出他是在提问,还是在试探。 风菱却没有深思,只摇头道:“弟子不愿。”说着,风菱再次拜谢,道,“弟子能消恶念已然满足,不奢取了执念。虽弟子愚钝,但也晓得,斩去执念,弟子将与圣人无异,不死不灭,纵然报应来到,弟子也不会死,但因果不沾的圣人之位弟子无福消受。 弟子明白,圣人之所以为圣,便是没有七情六欲,没有贪嗔痴念,但是弟子一向自诩俗人,不愿绝了七情六欲。一旦得到过温暖,岂是说放下便放下的,弟子不愿放下,心有所爱,自不会割情绝爱。” 鸿钧似乎早知道风菱会有这样的回绝,并没有很诧异,点了个头,挥了挥手中的佛尘道:“那你起来吧。” 风菱闻之,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等了好一会,犹豫道:“弟子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想问上一问,不知老师可否作答。” 这一问,让鸿钧仿佛看到了十万年前的羲和,其中感受不言而喻,他和蔼地点了点头:“你且问。” 又是沉吟了半响,风菱才将心中想问之事,终于吞吐地问出了口:“当年…羲和娘娘在此处许下宏愿,帝俊他…他是否晓得?” 听到风菱的提问,倒是让鸿钧微微诧异了一瞬,却很快理解了她问这句话的原因,只是看破并未说破,意味深长地答道:“他并没有问起。” 如此的回答,很是巧妙,也暗藏着许多玄机,不过若是结合羲和与帝俊的性格,便明了了。 帝俊并没有问起,说明羲和并没有告诉过帝俊,羲和没说,帝俊没问,所以帝俊至少在羲和死前,都不知道紫霄宫里的一誓。 至于羲和死后,兴许帝俊就明白了,毕竟两人都是大能嘛。 为何羲和死了,帝俊没死?为何会出现六道轮回?为何妖族的业障会被抹消?那结合这些事情,聪明的帝俊一定能得出答案,那么羲和先前也不算欺瞒于他,至少羲和死后给了他答案。 他也不算不明不白。 念及此处,风菱没有问题了,她恭谨地站了起来,道:“是,那弟子明白了…” 第641章 攀咬勾陈 此时,三十三天上,灵霄宝殿正发生着一件大事。只见殿中站满了各路仙官,上至各部仙尊,下至各宿仙君,都神情严肃地立于殿中,手握玉板,正上书谏言。 而导致今日朝会如此热闹的原因是在一天前的蟠桃大会。 昨日,五百年一遇的蟠桃大会,王母娘娘宴请群仙,本来热热闹闹的一场盛世,却因为一个凡间大妖的混入而扰了兴致。 偏巧这大妖不是他人,正是数十年前大闹天宫的平天大圣牛魔王。 当时,牛魔王来到蟠桃园中,正巧遇上了勾陈,而不知为何勾陈欲杀之以后快,可偏偏在勾陈准备就地斩杀牛魔王的时候,被王母邀请前来赴会的太乙天尊路过撞见了。 后来,牛魔王见到太乙天尊,便大呼小叫,说勾陈要杀他灭口,让东皇做主,东皇在天庭中很少走动,看事态不明,又不好做主,于是就将牛魔王带到了蟠桃大会上,告之了玉皇大帝。 谁知,原本是件小事,却因牛魔王见到众仙后的说辞,而变了风向。 因为牛魔王竟然情急之下说出,他数十年前兵攻天界,是由勾陈指使的,所以勾陈见到他,要杀人灭口。 故而,如此一闹,便有了这灵霄宝殿中的一出对峙了。 此时,玉皇大帝端坐在灵霄宝殿最前方的銮坐上,而太一,也就是东皇大帝,坐在殿前的右侧銮坐上,紫薇大帝昨日称病并没有赴蟠桃大会,另外长生大帝倒是来了,坐在左侧的銮坐上。 至于事件关键的人物,勾陈大帝这会儿并未落座,也没心思落座,正站在殿内中央,与牛魔王一块站着。 只听殿内议论纷纷,谈论得十分热闹,毕竟兵攻天庭一事,当时可是撼动了天庭的权威,狠狠威胁了一把玉帝的位置,只不过后来据说是策划这场阴谋的帝俊伏法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谁又想,今日跳出了当时带兵的主将牛魔王,竟然攀咬上了勾陈大帝,那这事当时的结案就不能做真了。 这会儿听得殿中议论纷纭,昊天不由捏了捏眉心,往长生大帝坐上看去,问到:“皇弟,此事你怎么看?” 长生大帝长着一副慈悲面孔,很是和善,听到昊天一问,想了想,回禀道:“皇兄莫急,莫急,听听众仙家之言为好,弟我平日里也不带兵,不打仗,对于打仗一事知之甚少。” 长生大帝的话,其实就是一句废话,昊天知道,他一向喜欢息事宁人,能少一事便少一事,而现如今此事涉及勾陈,他自然能避而远之就避而远之了。 所以,昊天原本也不指望长生能说出点什么他需要的东西来,只不过借此转向罢了,于是在长生答复后,昊天自然而然弟望向了右侧的太一,道:“那太乙皇兄呢?” 此时,太一坐在一旁,手杵着脑袋,看似随意,可是神色却很凝重,但在昊天问向他时,他却仿佛是在发呆一样,并没有回答。 昊天见状,眼底滑过了一丝诧异,原本将牛魔王引来蟠桃会,借机揭发勾陈,以此事为引扳倒勾陈,压根就是他和太一两人暗地里商量的,否则太一也不会在此,来做助攻。 可是,这会儿太一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思量,于是昊天再次喊了一声:“皇兄?” 当然昊天觉得太一在打主意的想法,其实是想多了,这会儿太一心思并不在此处,他就刚才一直觉着心底不安,也不知何种缘故,总放心不下,心道,莫不是小风那里出了什么变故,可是有我给她的混沌钟,谁人还能动得了她? 正念想之际,太一耳旁传来了昊天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轻轻一笑,道:“玉帝问本君,本君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玉帝与诸位仙家都晓得,本君远避天庭,自十多年前才回来,替玉帝管理太阳宫,先前所发之事一概不清楚,如何给予决断…” “不过…“太一故作思虑地想了想,突然指出一名仙官,手指方向乃闻仲,闻天师,又道,“多年前,闻天师到本君太阳宫中做客时,与本君提到,说是当年大闹天宫时,七大圣,死的死,逃的逃,现如今还存于这世上的除了牛魔王以外,不是还有个齐天大圣被压在五行山下?” 被太一突然点名的闻仲,闻声走了出来,委身回禀道:“是,回禀陛下,臣的确与东皇大帝说过七个妖王大闹天宫的往事,是有说到过孙悟空,只是不知东皇大帝提起他作甚?” 闻仲去过太阳宫,“偶遇”太一,其实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当初帝俊死前,刻意在闻仲心底留下印象,闻仲心中感念帝俊,每年都去祭拜,只不过“碰巧”五年前去祭拜的当天遇见了太一。 而太一便借此与他打听了帝俊为何为天庭所不容的原因,以此引出了大闹天宫的话题,并明里暗里地暗示闻仲,攻打天庭的事并不是帝俊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故而,闻仲其实私下里早就开始着手调查大闹天宫一案,而且根据各方线索查到了勾陈的头上,只不过一直苦于没有强有力的证据。 偏巧昨日牛魔王不知为何混入蟠桃会,被勾陈抓住,又被太一“偶然”捅到了众人面前,这一次倒是让闻仲找到了证据。 这牛魔王据闻仲私下里调查,乃是勾陈的人,勾陈在先前对他处处庇护,只不过就十年前帝俊死后,勾陈掌权,就不大待见牛魔王了。 所以据闻仲猜测,牛魔王这会儿供出大闹天宫案的罪魁祸首乃是勾陈,必然是被勾陈逼的。 这些年来,勾陈自持独掌大权,对妖族万般苛刻,牛魔王的平顶山也被天兵看管,两人关系也就恶劣了,再到昨日勾陈欲杀牛魔王,他自然也就不会再为勾陈这个狠心的主子咬紧牙关了。 哼,真是一报还一报,只可惜了一代天帝,帝俊竟给勾陈这样的小人诬陷,无端身殒。 只是,单凭牛魔王这小小的妖精,能扳倒天庭的一名大帝么?闻仲心底自问,不能。 第642章 削权 不过,太一打的主意,闻仲又如何能猜透呢? 只听太一道:“那孙悟空既然也是当年大案的参与者,必然知晓其中内幕,玉帝可差人拘他上来问话,若与牛魔王说的大相径庭,可见只是牛魔王胆大妄为,攀咬勾陈贤弟,到那时定让此等小人灰飞烟灭。” 说话间,太一并没有看向勾陈,而是恶狠狠地盯着牛魔王,好像发自内心地相信勾陈一般,字里行间也万般维护着勾陈。 然,勾陈却是无法领情,他虽看不出太一打的伎俩,但是他可不愿孙悟空上天来提供供词。 原本,这孙悟空的确是大闹天宫案的祸首之一,且说得再清楚一些,引发此案的是他,结束此案的也是他,其中细节他最清楚不过了,但正因为如此,勾陈才不能让孙悟空上来做证,因为大闹天宫案的的确确是他勾陈一手策划的。 而事过之后,勾陈扮演了一名管束妖族不利的受害者,被昊天责罚,所以仙官们并没人想到,勾陈会冒着自己被贬职的风险策划这么一出大案。 勾陈所作此事的目的其实无外乎以退为进,当年勾陈无太多实权,而妖族在他手下,又听调不听宣,而为了事实掌控妖族,动摇昊天的位置,勾陈谋划了许久,才实施了这一场大案。 当然,他并没有指望着真靠大闹天宫造反,他就是要让天庭乱起来,让人看到昊天拥有大权却无能为力,引导众大臣上书昊天放权,而果然大闹天宫十多年后,昊天真的放权了。 这一切原本顺理成章,大闹天宫在他的策划中就是一场闹剧,有起无果最好。 可是孙悟空却做了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那便是在勾陈的计划里,七大妖王冲破南天门便可作罢,谁知孙悟空却不听他安排,擅自攻进了灵霄宝殿。 说来也奇怪,也不知为何那灵霄宝殿如此容易攻进去,直到进去之后,昊天无奈之下请出了西方阿弥陀佛,才将其镇压。这孙悟空的擅自行动,已经超过了勾陈的管控,指不定还会给他带来诸多麻烦。 好在,最后经多方调查,查到了帝俊头上,勾陈这才松了口气,且这些年来,对这件大案也已存档,并没有再多计较,勾陈便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想着灭孙悟空的口。 可没想到,这回大案的往事被牛魔王给翻了出来,如今要是带来孙悟空问话的话,勾陈觉着一定会将他策划大案的事情揭穿。 此时听太一提起要提审孙悟空,勾陈内心就宛如蚂蚁在爬,噬骨难奈,可偏偏他还不能阻止,毕竟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多年来与世无争的东皇大帝,如若他人,他还可以借由党争的名头阻止。 正在此刻,勾陈欲言又止,突然听到太白金星站了出来,握着玉板回禀道:“东皇陛下不知,这孙悟空当年是由阿弥陀佛佛祖亲手压在五行山下的,已归入佛门管辖,我等天庭无权插手,实在无法将他拘来。” 太白金星一说,勾陈暗捏了一把汗,这太白金星一直是昊天的心腹肱骨,没想到今日碰巧倒是帮了他一把。 孙悟空的确是被西方镇压的,那么处置权也归了佛门,自然与他们天庭再无关系,要想拘来的确不容易。 太一闻之,露出了诧异的神情,语调上扬地“哦”了一声,为难道:“如此说来,的确麻烦,可此事已经在天庭中传开,对勾陈皇弟的声誉影响极大,若不早些令人出来说明,只怕天界之上流言蜚语难止,可是如何是好?” 说话间,太一瞟了一眼台下众人,视线落到了哪吒三太子处,随后一转又移了回来,看向似乎也很为难的昊天,而昊天也很是心领神会道:“说得极是,众爱卿谁与西方关系较好,可自领前往西方与如来佛祖商讨,借孙悟空前来参与审讯。” 话音一落,哪吒三太子走了出来,应到:“臣愿自请前往,臣脚下风火轮可日行万里,且臣入仕以前因一些机遇借用过西方莲叶做肉身,与西方有过一段交情,若臣去,五日之内,必然能请出如来佛祖,带来孙悟空。” 哪吒三太子乃托塔李天王嫡三子,面如少年,清隽逸朗,手中法宝诸多,混天绫、风火轮皆是一等一的后天灵宝,其父李靖是勾陈党人,只是他么…似乎并非勾陈座下的上宾。 因哪吒与家人一向不睦,所以勾陈听到哪吒自请前往,心下更是紧张了几分。 可是事已至此,任何说辞都会显得他勾陈有意阻止大案的调查,于是也只好暗中给李靖打眼色,任凭昊天定夺。 昊天闻之,捋了捋胡须,眯起眼睛道:“如此甚好,既然爱卿愿往,朕予你十日,将孙悟空带来,另则此次大案的调查一事也全全交由爱卿负责。” “臣,领旨。” 话到此处,大闹天宫这件大案被几人三言两语地商定重启调查了,之后昊天又安排了几人协助哪吒查案。 同时,为了公允起见,昊天安排哪吒作为主审,又安排了太一领监察官一职,毕竟,太一可是在众仙官眼中不涉任何党争,不偏哪位大帝。 诸事定下之后,昊天不经意地再补充了一句,向勾陈道:“皇弟,因你涉及大闹天宫这一大案,虽皇兄相信你,但是为了避免他人诟病,皇兄暂且收了你的妖族管理大权,你只用制衡人间三才大权,如何?” “但凭皇兄吩咐。”勾陈一怔,心中大为不爽,这妖族在近十年来好不容易被他管制得如自己亲兵,如今突然被收了权力,自然怨恨难平。可是大闹天宫大案所涉之人全是妖族,昊天收回大权也在情理之中,他又能反驳什么。 至于人间三才大权,勾陈近些年才刚上手,根本不能调配己用,拿着就和没有一样,如此想来,昊天说得好听,却是切切实实地想削他的官了。 念头一出,勾陈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心中却开始萌芽出了另一层想法。 待勾陈应答之后,昊天又望向了太一,道:“皇兄如今太阳宫内事务处理得可顺心。” “太阳宫清闲,自然顺心。” “既是如此,朕倒想劳烦皇兄为朕分忧,如今勾陈皇弟身份尴尬,不便管理妖族,还望皇兄接管妖族事务,代为打理。” 太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大殿内的众臣,没有推辞,站起身来,领了旨意,道:“既是为玉帝分忧,本君义不容辞。” 所以,兜兜转转,妖族的管治权最终名正言顺地回到了太一手中,不,或者说是帝俊手中。 先前帝俊统治妖族,毕竟只是实力说话,当今天庭不认,可如今可是天庭认可的,正大光明的! 第643章 天庭局势 下朝之后,太一匆匆走过了殿门,往南天门方向而去,虽然也知道风菱拿着自己的混沌钟,任何人不能近身,但是先前那般隐隐的不安感,实在让人无法安心在天庭继续呆着,非要见到风菱才能心安。 只是刚走到南天门门外,就听一声喈喈之音,如雀鸟鸣叫一般,在耳旁响起:“太乙伯伯,这是去哪?” 太一闻声抬头,见是一名十一二岁的女童拦路,笑盈盈地拿着一棵仙桃。 这仙桃万分滋润,仙气灵动,但相比仙桃,女童更是貌美。然,似乎在太一眼中,这仙桃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十万年前,有一名女子,视这仙桃如珍宝,自己却全然不吃,都分给了宫中仙仆。 这仙桃是羲和种下的,她还说等九千年一熟的蟠桃结了果,就召开一次蟠桃大会,让各路牛鬼蛇神都来品尝,可惜,未等桃子结果,她就化作了轮回。倒是便宜了入主此地的女主人,瑶池王母。 见太一发愣,女童不明所以,收回了仙桃,再次喊了声:“太乙伯伯。” “你是?”太一终于回过神来,打量着女童的模样,娇小可爱,倒是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小风菱,也这般玲珑,自己都浑然不觉地缓和了身上那冰冷的气息。 女童见状,乖巧地打了个躬,回道:“小女名曰‘小七’。” “哦,原来是七公主,可惜了…有那么一个娘亲。”太一听得女童小名,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女童不大懂得的话,才问到,“你找本君何事?” 七公主乃昊天幺女,生于帝俊身殒的前十日,因而年纪不过十二岁,正值懵懂美好之年,心地纯善,她带着红扑扑的笑脸,拿出了先前的仙桃,递到太一眼前:“小女昨日蟠桃大会时见伯伯几番拿起仙桃却一直因勾陈叔叔的事没有享用,故而给伯伯送了一个过来。” 太一闻之,接过了仙桃,眸中闪过了一丝像是不忍的情绪,道:“既然你我有一面之缘,本君给你一语点化,你且记住,这一千年内你有一劫,若想躲过此劫,必不可私自下凡。” 太一说完,转身便就要走,却再次被女童绊住,唤道:“多谢伯伯,那十日后是小女的生辰,伯伯能否前来?” 十日后么?太一淡淡一笑,如若细看,分明可辨太一笑得很是诡谲,不知打了什么注意,只道:“自然。” 此时,南天门旁又来了一名仙仆,见状,满脸堆笑地走到七公主跟前,催促道:“七公主,王母娘娘正到处找您呢,您还不快回瑶池宫,小心娘娘又斥您顽皮了。” 听得仙仆地恐吓,七公主一惊,忙作别了太一,向南天门内跑去,而待七公主一走,仙仆便走到了太一跟前,小声道:“主君,昊天陛下在澜湘阁等您。” 太一闻之,看了看快要入夜关闭的南天门,想来若是他此时下界去,只能明日才能进门了,昊天的事等不了,而风菱的问题似乎也只是他太小题大做了,就因为内心不安便去找风菱,要给风菱晓得了,还不笑话他。 罢了罢了,先去找昊天吧。 太一挪动了脚步,随仙仆往南天门去,走之时,突然看到手中的仙桃,将桃子给了仙仆,意味深长道:“听闻十日后是七公主的生辰?” “是。”仙仆接过蟠桃,欣喜若狂,此乃三千年一结果的桃子,对于仙人而言,食之可增千年修为,自是大补,于他一个小仙官,简直就是天恩浩荡,不免笑得淳朴,脱口答道,“不过主君也无需在意,七公主又不是小主子,她作生难不成还要主君屈尊给她贺寿。” 小主子?这话想得异想天开了,小主人他娘都还在远处挂着呢,就小主人了? 说来,他与昊天相比,的确有一点不如人的,昊天都两个儿子,七个女儿了,他还一个都没有,很是惭愧。不过也亏得他没有,若是有,岂不也同七公主一样,好好的一个生辰还要被亲爹给利用。 念及此处,太一抬起了下颌,平静道:“本君自然不在意。自己闺女的生辰当日用来引诱勾陈造反,她亲爹都不在意,本君为何要在意。” 说完,太一与仙仆已经来到了澜湘阁。 *** 三十二天上,紫薇宫中,主宫寝殿内,仙医刚为紫薇大帝枕了脉,从寝殿中退了出去,此时,榻上一位病容男子,面容如玉,却少了血色,倒添了几分清雅之韵。 他靠在塌头上,由一名女子服侍着喝了一盅药水,缓缓道:“本帝为人之时,就常年患病在塌,如今成了天帝,不想也躲不过这吃药的命运。” 女子闻之一笑,收了药碗,将其放到了另一名仙女手中道:“陛下为人之时,心善如斯,如今亦是如此,只不过这病却从何来,本仙倒觉得蹊跷了。” 女子说完,身旁另外一名仙女便也跟着笑道:“那还不是心病,我们这陛下呢,怕是给现如今呼之欲来的天庭局势给吓病的。” “没大没小!”紫薇闻之,嗔怪了一眼后者,这后者可不是一般的小婢女,而是天庭中闻名的女官,紫薇座下的幕僚,人称三霄之一的碧霄娘娘,最是伶牙俐齿。 据说当年,这三霄娘娘为了替师兄赵公明报仇,摆下了金曲黄河阵,竟将原始天尊的嫡传弟子十二金仙给困在了阵中,若非原始天尊亲自破阵,恐怕还真没神仙能对付得了她们。 碧霄身旁是温润恬淡的云霄,至于先前说话的人乃是琼霄娘娘。 她们三人自封神之战后,被封神榜拘了一缕元神,效命天庭,安排到了紫薇大帝府上,从那之后,侍奉于紫薇宫中,并无二心。 再者这紫薇大帝乃是当年封神大战时,周国的大公子伯邑考,才情非凡,不免让三霄倾慕,于是更加忠心于他。 紫薇大帝不喜专权,在人间时便就孱弱,听说还与妲己有一段恋情,只可惜为人太善,最终被人割了肉,喂给了他亲爹吃,所以上天之后,紫薇大帝也不想再惹是非,自在宫中与三霄吟诗作对,弹琴演舞,好一出风月无边。 只是紫薇性子虽弱,但也非愚笨之人,他料到蟠桃会要出大事,于是索性装了病,养在宫中,反正他也经常病,无人在意。 这会儿,殿中就紫薇与三霄姐妹,说话也随意,紫薇对这三人也放纵,虽然碧霄没大没小的取笑他,他也愿在温柔乡中沉溺。 碧霄见状,径自问到:“那陛下您不是吓病的,又是如何?您倒说说。” 紫薇闻之,笑了笑道:“并非本帝刻意装病,只不过兴许玉帝和东皇都希望本帝病上一病,本帝也只是安了两位皇兄的心愿罢了。” 云霄一向聪慧,听得紫薇如此说,冷静地问到:“陛下此话何意?难道两位天帝此举并非只为了扳倒勾陈大帝?” “如若只是为了扳倒勾陈,用得着两位皇兄同时出手么?本帝猜测,他倆恐怕真正的目标是封神榜。” 第644章 被逼造反 史册记,商纣无道制炮烙,妲己祸国乱朝堂,武王应天竖大旗,各路神仙助阵前,封神一役累千骨,只教榜中拘怨魂。 封神榜的名头,无论天上,抑或人间,都是鼎鼎大名。谁人不知封神榜上束着这天庭中十万天神的名讳,正榜三百六十五路主神,副榜的神明也是数不胜数。 有封神榜在,就算是大罗金仙,修为也被压制七分。同样也因为封神榜的缘故,昊天这个天帝有名无实,他说的话,还不如一张封神榜有用。 至于封神榜归何人看管,此人名曰姜子牙,可他却并非诸星天神中的一位,没有任何官职,但明白人都晓得,他听命于元始天尊。 所以,换而言之,天庭美其名曰天庭,却不过是元始天尊的私兵兵营,万事万物的行令都得遵一声元始天尊号令才能施展。 尤记得,曾红云激帝俊时说过,天庭无度,官官相护,尸位素餐者、徇私枉法者、利益熏心者不占少数,这些话当时听来虽只是红云调侃,但却也是事实。 自封神大战后,阐教险胜,截教灭教,后立封神榜,自此后,天庭无度的罪恶彰显。 罪其一,截教多数弟子被强令上天任职,这多数弟子中又有大半是妖族,原本一心修炼却被召入天庭,不得其用,元神被困封神榜,修为无可精进不说,还得被迫给天庭打工,荒政淫苛同时,又无法自我修行。 罪其二,阐教弟子多数得元始天尊庇护,未进封神榜,得以逍遥自在,然自身势大,于是阐教金仙在下界开山门,昆仑、崆峒、茅山…一系列门派频出,而仰仗师尊的关系,这些门下弟子各个不入轮回,杀人者、掠货者得以逃脱轮回制裁,因果报应被淡化,导致天道混乱。 罪其三,尊卑不分,赏罚未果,但凡封神榜上有名之人,无论罪行多恶,皆不能处罚,以至于不尊天帝号令,在其位,不尽其职,多数人间灾难皆因天庭仙官懈怠所致,民间疾苦,天庭亦悲喜不由衷。 而这三大罪状皆因封神榜而起,所以不难猜测,昊天对这封神榜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这会儿紫薇提出昊天的目标乃是封神榜,蕙质兰心的云霄并不诧异,只是不解到昊天到底想怎么对付这封神榜:“据陛下所说,玉帝的目标是封神榜,为何今日要削了勾陈大帝的职权,还让牛魔王上天告御状,揭发当年大案。” 紫薇从琼霄的盘中拿过了一块甘甜的晶糖,嚼入口中,以平复先前吃药的苦涩,待嗓子好过了些后,才道:“牛魔王上天一事,以及当年大案的来龙去脉本帝并不清楚,到底如何算计的,谁对谁错,也只有昊天才晓得了。至于今日削勾陈的职权,本帝倒是看明白了一二。” 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紫薇虽然并未参与其中,但好歹是一个大帝,想要打听消息并不是不可能,在散朝之后,便有仙官来向紫薇告之了今日发生的所有情况。 故而,牛魔王告御状,引发勾陈被疑,昊天顺势就撤销了勾陈的妖族大权这一档子事,紫薇已经知晓了,也顺道给自己打算了一番。 他想了想,解释道:“勾陈这十年来呼风唤雨,过得十分痛快,在天庭的声望都已经超过了昊天,如今突然被夺了兵权,你说他能不着急?再者说,若当年大案真是他一手谋划的,这会儿他还不如坐针毡?而等到孙悟空来了后,真把他给揭发了,他这些年来的经营付诸东流,他又怎会心甘情愿?” 说着,紫薇停了停,笑道:“所以…既是强弩之末,你说他会如何?” 云霄闻之,恍然大悟,震惊道:“他难不成真要造反么?” 若是几十年前,勾陈只是想浑水摸鱼,编排了一场造反的戏码,为的是让昊天给出点权利,那么今日一事之后,他可就是真要反了,且还是给人算计着逼反的。 紫薇笑而不语,对了,勾陈要反,而勾陈一旦反了,这势必要兵马操戈,血雨腥风,而那时必然得请出封神榜,以解除各仙身上的禁制,只要封神榜现世,昊天何愁找不到契机毁了这天怒人怨的封神榜。 昊天要的就是天庭乱,搅越乱越好。 不过问题是,勾陈会反么?碧霄在一旁听着,也冒出了想法,快言快语道:“勾陈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想当年他还是我们陛下麾下的兵呢,难不成一朝得势就忘了姓甚名谁了?” 三霄娘娘与紫薇最是知道勾陈底细的,这紫薇大帝在凡间时贵为周国的大公子,又催动了封神大战,上天后受封也是自然,而勾陈不同,在封神大战时,原名雷震子,只是周国的一名先锋,的确还是有点区别的。 所以,作为曾经的一卒,如今却要跳反天庭,说出来谁信? 不过,紫薇却十分肯定,笑道:“今非昔比,才上天时,雷震子的确因为身份的缘故,小心谨慎,不争风,不弄权,但时过境迁,雷震子在逐渐掌握大权后,还需要如此战战兢兢么?更甚这十年来,他堙灭帝俊有功,越发难以收敛,想抽身而退,必不可能。” 是啊,人一旦得势,就会膨胀,而若没有节制的膨胀,待到想退之时,已早无退路了。要想,一个普通的神仙被贬为凡人,尚且难以接受,更莫说勾陈这般掌握神仙命运的神仙王了。 所以,勾陈若没了权利,甚至还要被打上大闹天宫的恶名,他跳反只是迟早。 碧霄闻之,点头笑道:“说的也是,狗急都要跳墙呢。” “碧霄,莫要胡说。”紫薇埋冤地觑了她一眼,道,“现如今勾陈仍是天上的大帝,你不可不尊,且他到底会不会反还得另说,毕竟还有元始天尊做靠山。” “陛下的意思是,如果元始天尊大圣如若不护着勾陈大帝,他才会反?可是勾陈大帝是元始天尊最宠爱的三代弟子,乃天尊亲信,天尊难不成还有不护着他的道理?”云霄随之,思索道。 “最宠爱?天尊乃圣人,圣人皆无情,弟子不过棋子。” 紫薇说着,清寡的容颜上露出了一丝倦色,有些讪讪不快。 第645章 已成定局 斗牛宫内,澜湘阁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这澜湘阁距主殿灵霄宝殿最为偏远,位于西侧云海之上,阁内设有一凉亭,凉亭建于一架彩云之上,彩云下方乃是激流,从凉亭和彩云间无故生出了一缕瀑布,垂泻而下,时时传来响彻的清雅之音,倒是无笙却有乐。 凉亭中有一方棋盘,棋盘用斑斓灵石雕琢,秀美异常,棋盘之上设了一棋局,局势悠然不噪。 昊天坐在棋盘一方,捏着白子,摆弄着阡陌,而与之对弈之人,便是捏着黑子的太一,都说朝局如棋局,下棋之人所思所虑皆在这棋盘之上,故而观其路,便知其想。 然今日太一的想法,昊天却翻来覆去也看不明白,显然他心中似乎有什么忐忑之处,下棋之时略有犹豫,但是落下子后,却是柳暗花明。 看着棋盘,昊天不由问到:“兄长是有何思虑不妥之处,难不成你我商榷之事还有甚变数?” 凉亭之上没有小厮在旁,甚至连守卫的仙侍都远在凉亭之下的几丈之外,由此可见两人说话不必藏着掖着。 因此,太一也没甚避讳,直言道:“无妨,只不过一些私事扰了心神,与我俩共谋之事无甚紧要。” 既然是私事,那就不好问了。 昊天想着,转而道:“今日叫兄长前来,是朕担心,虽你我已将牛魔王引来,供出勾陈谋划了大闹天宫一案,又顺势削了他的权,但要让他反,恐怕还有待估量。” “仅此两事他必然不会反,就算他想反,他手下的瘟神也会及时相劝,制止他的莽撞之举,所以本君并不指望他立即跳反。” 太一说着,盯着棋盘,看到昊天的一颗白子跃跃欲试地准备冒头,突然伸手一指,将一只黑子置入棋局,堵住了白子的去路,意有所指道:“他若听瘟神所言,接下来还有两条路可走…这其一是一条活路,便是向元始求助,可惜这条活路已经被本君给堵死了。” 的确,找背后靠山出面,不失为一个强有力的办法,但是若背后靠山弃了这个小卒,那对于小卒而言可是天崩地裂的坏消息,已经没了靠山,便什么都没了,只有拼死一搏。 昊天没问太一怎么堵死那条通路的,当初他寻太一出山时,便有言在先,此生不疑,无论太一有什么安排部署,他都不细问,这代表了他对太一的心诚与信任,也是尊重。 随即,昊天看到,太一又放下了一颗黑子,似笑非笑道:“另一条,他会从孙悟空那里下手,中途劫杀,以避免孙悟空来天庭佐证,但这原本就是一条死路。” 太一说着,端起一旁的茶盅,润了润喉咙,不急不躁地观望着棋局,继续道,“不知幸与不幸,一千年前灵猴诞生,本君有意指点于他,借以打入勾陈内部,事成之后,本君念及灵猴命不该绝,让西方收其于五指山下,托西方庇佑他。 没想到,他倒与西方结了因缘,如今若勾陈想劫杀他,不仅撼动了天庭的权威,更是震怒了西方一众,那些人岂肯罢休,还不将浑水越搅越浑。” 太一口中灵猴便是孙悟空,这孙悟空乃是一千年前由女娲补天灵石所化,化成人形后便想修仙成道,而太一给他指点过迷津,让他去寻准提道人,借此机缘,太一早就将孙悟空收到了自己手下,待到孙悟空学成所得后,刻意让勾陈发现孙悟空这块璞玉。 勾陈自以为孙悟空这个天才还没人晓得,便收到了自己麾下,其实不知孙悟空一直都是太一的人,后来勾陈欲威胁天庭,让孙悟空上天做官,又愤愤而去,引发了大闹天宫。 而这一切早就在太一掌控之中,所以在得知勾陈计划后,太一让孙悟空直接打到了灵霄宝殿,毕竟,勾陈最初打算的攻到南天门那不痛不痒的做法,根本不能将勾陈的罪过定为滔天大罪,所以太一觉着,既然要搅事那便要搅得翻天覆地才好。 但因为此事是孙悟空挑起,所以孙悟空自然结下了因果,必须应劫,太一为了让孙悟空渡过此劫,告之昊天请了西方佛门来平叛。 这其中太一自然也有和西方商量过,西方的佛教欲兴起,需要一个契机入世,让天庭看到西方的强大,很乐意平叛,同时他们还需要未来有人帮忙在人间传教,所以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成了最佳人选,也乐意救他一救。 所以这才会将孙悟空收走,压在五行山下,等到时机成熟便放出来,当作他们佛教的人。 此等商榷,惠而不费,也就成了今日的一切事态。 如今,太一刻意在大殿上让人去提审孙悟空,也并不是让孙悟空出来指证勾陈,而是让勾陈感觉到危机的临近,感觉到孙悟空这条路是死路,勾陈自然更加担心。 不,或许说,当一切后路都没有了的时候,勾陈就不止是担心了,他劫杀未果,还要被西方告上一状的话,他这天帝就真是穷途末路了。 等到那时,他不想反,也必须得反。 听太一说到这里,昊天便安心了,开始摆弄着棋盘道:“刚刚,我听探子来报,勾陈去了一趟姜子牙处。” 太一闻之一笑,手上的棋子停了,抬起头来望向昊天,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哦?这么快就按耐不住,要去求他师叔抹消他在封神榜上的名字了。”说着,太一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棋盒中,似有些百无聊奈,“不下了。都已成定局,多下几步也甚是无趣。” “说的极是,勾陈名字一消,这封神榜就成了笑话,待到他造反之日,诸仙请命,送出封神榜,结果勾陈不在,谁还有耐心待在这封神榜上,到那时,元始天尊他老人家的门槛怕要被踩破了。” 昊天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又道:“不过这打乱重组的局虽然开了,收尾却是不易,朕虽做好了十年平乱之战的准备,仍旧担心有心人会在此时横插一脚,血海那群家伙,恐怕是坐不住了。” 第646章 一千五百年 冥河…留他实在太久了… 太一眯起了眼睛,墨色的眼眸如一汪深潭,风云际会全存在眼底,宛如能看到纷杂的是非,却看不出他眼底藏着的思量。 说起冥河,是他从前的疏忽,早在天庭成立时,冥河这档子人就存在了,只不过当年洪荒杂事繁多,倒让他无暇顾及血海,以至于血海已经壮大到如今足以威胁天庭的地步。 是差不多该让他承担一下肆无忌惮的后果了。 这血海之中的修炼之法,甚为邪恶,且没有报应一说,法术也过分狂暴,若是再给他发展下去,蚕食天地气运那是迟早的事。 一时间,太一想起了十多年前与冥河做的那场宏愿,冥河可是自己说的,他若再出来闹事,就等着被灭族的命运,然而他果然出来闹事了,可不是太一逼他的… 念及此处,太一脸上滑过了一丝诡谲的笑意,道:“冥河与本君本就有一场因果要了,他的结局本君早已替他准备了,早则三日,迟则五日,冥河必然自顾不暇,不需一年便再无血海蛮荒,玉帝放心。” “兄长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朕竟一点不知,兄长何时与他开了一局?”昊天一愣,心中大为震撼。 虽然昊天也晓得眼前这家伙神鬼手段,无人能测,但是也还是得赞叹一句,太一…不…帝俊可真是三头六臂啊。 帝俊自千年前被他请出山后,就一直为他谋划布局,直到今日都不曾停歇。 要想,替昊天肃清天庭,重整天威,摧毁封神榜,削去除昊天之外的天帝职权,这些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 可未料,除了帮他处理天庭的事,就连血海那样远在地底的潜在威胁,帝俊都一并帮他收拾到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太一也不隐瞒,诚然道:“当初,玉帝来寻本君之时,本君便有此虑,血海魔族人虽不多,但终究对于天庭而言是个隐患,且血海教义忤逆天道,断不可容,本君也是遇上一些契机,得以埋下伏笔,要说对付他,还得看一个人。” 说着,太一嘬了口茶,露出了一道十分惬意的笑容:“不过,她的话,本君一向放心。” 太一的表情不大显露于人前,但是这一回,昊天看得真切,分明看到了太一对某个谁寄予了厚望,要入太一法眼不容易,要让太一相信更不容易,那大约这人还真是个人才了。 昊天一时好奇,不由问到:“是以何人,兄长如此器重?” 太一掂了掂手中的白瓷,幽幽道:“自然是要紧之人。” 好吧,就是不肯说了。昊天认识太一数十万载,见他故弄玄虚得多了,说话说得模凌两可的也多了,不差这一回,便没打算细问,转而道:“话说回来,兄长真身何时回来?” 说起来,太一常年用此面目示人,虽说也看得过去,昊天也不是颜控断袖,但是太一这副身姿虽好,却不如帝俊管用,这太一脑子和帝俊差不太多,修为却与帝俊相差着十万八千里。 而如今天庭战局一触即发,光有个脑子够用的太一是不大顶用的,还需要文武全才,那战斗力爆棚的帝俊回来才行。 然而这些思量,太一仿佛并未理解一样,闻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反问道:“怎的,着急他回来做甚?是否是本君这副尊容不大入得了玉帝陛下的眼?” “咳。”老不正经!昊天捏着拳头咳嗽了一声,他映象中的太一明明不大这样的,最近些年是怎么招了?虽说从前说话也总是带刺,但是自我欣赏的情怀没带这么不要脸的啊?现如今却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昊天打了个哈哈,摇了摇手,认真道:“非也,非也,只不过担忧兄长真身迟迟不出,会有何变故,毕竟你真死一事,全然不在你我计划之内。” 唉!昊天说完叹了口气,他如今天帝当久了,全然没有太一这般随意,能信口胡诌,说话需得稳重实诚。 果然,太一现在是无职一身轻,把天帝这位子丢给了他,自己倒是想怎么过,便怎么过,就连死这种事也可以随心所欲,给予万般选择。 想到这里,昊天又道:“对了,当初兄长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你我原本只计划你诈死一事,引起各方心怀不轨之徒暴露心性,以图一网打尽,可为何兄长却是真的堙灭了元神。你可晓得,当初见太阳星陨之时,当真让朕吓了一跳。” 按照原计划,因天庭暗中震荡不稳,勾陈、冥河、鲲鹏,乃至一些手下仙官蠢蠢欲动,时刻威胁着天庭的权威,再加上天庭威信不足,导致朝政糜烂,天庭蛀虫杂草丛生,又有圣人有意无意地撑腰,天庭一度灰暗。 昊天无奈寻帝俊帮忙,帝俊当时重伤未愈,便建议昊天联合佛门,顺水推舟给佛门一个兴旺的人情,以压制以勾陈为首的阐教之徒,而要彻底拔除这些蛀虫,让蛀虫们露出马脚,引蛇出洞,帝俊不惜以身为诱,用自己死的契机,让蛀虫们得以兴风作浪,原形毕露。 毕竟当时,帝俊的伤至少还需一两万年的时间修复,这段时间帝俊不可能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蛀虫,便借以伤重为由,让蛀虫们自我蚕食,再各个击破。 而果然,在帝俊死后,鲲鹏与勾陈决裂,冥河又处处占便宜,与之勾心斗角,而依仗勾陈的仙官们更是飞扬跋扈,引起了公愤,十年来已经树敌无数,只需昊天一声令下,便可顺天应人。 至于帝俊之死,先前也只是说了诈死,并没有想过帝俊要真死,特别当时昊天派去围剿太阳宫的十万天兵中,哪吒便是他们自己人,刻意让哪吒出手伤及帝俊,其实为的是保存帝俊的肉身。 谁知,在天兵攻打完太阳宫后,太阳星真的陨落了,当时可让昊天狠狠地心纠了一瞬,万万没想到帝俊真死了。 每每念及此处,昊天都还心有余悸,感叹道:“虽说兄长当时伤重,但你诈死之后,完全可以躲起来,藏个一两万年,待对付了勾陈等人,朕再替兄长正名,让你出来,可你偏走了下下策——真死,来了个金蝉脱壳。到底为何?” “若不真的以身殉道,我又如何洗去毕生修为,扔掉这无情道。” 第647章 万宗归一 澜湘阁的亭台之上,流水淌过,传出了哗哗的响声,伴随着微风,太一脚畔的袍角被风吹了起来,打着卷儿,像是在眷恋着什么。 他承认他冒着再也活不过来的危险,做了一件私事,但是必须得做。 他的声音很淡然,却很确定,他当初非死不可,不是为了天下,不是为了苍生,不是为了他毕生以来的夙愿,只是为了一件风月情浓的小事。 的确,他不死也不会如何,与他和昊天图谋之事没有半点影响,但是对他心里念的那个人有很大的影响。 他不死,等待伤愈,他所修的无情道便会让他再也不会对她保留半点情谊,从此陌路。 所以,与其在接下来的万年,数万年里,无斯相伴,死又何妨。 他选了最危险的一步,却也是最值得的一步… 帝俊从出生之时便选择了修无情道,这一道心与他的元神已经相辅相成了,元神不灭,道心永存,纵使因为受伤的缘故,在他的道心上打开了一条缝,也不代表可以抹去道心。 而风菱却在这条缝打开时钻了进来。 帝俊这人做事从不后悔,既然做了,让她钻了进来,他就不介意让她永远住在里面,可是若是伤好了,缝连上了,她被赶出去了怎么办? 不行,她既然进来了,就不可以出去。 所以帝俊选择换了这颗道心,既然道心与元神相连,那就连元神一起泯灭再生好了。 所以他选择一死,重生,以重修道心,当然若是重生不了,他就这样死去,他也并不懊恼,总之,风菱必须至死至终都在他的心里。 不过,他运气很好,选对了,他不仅重生了,而且还达到了万宗归一的境界。因为在他死的那一瞬,他骤然发现原来他本不在天道内,他却按照天道中的法则修炼,自然脱离不了天道。 可是当摒弃一切后,万物归为始,化整成一,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修为也好,境界也罢,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刚入门的修士与大罗金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当初与风菱说,就算来十个冥河,他也无所谓,那不是妄谈,只是十个冥河和一个冥河没有任何区别… 太一的思绪被昊天的问题给拉了回来,听到他先前所说抛弃无情道,昊天不由问到:“兄长意思是,你现在修了有情道?” “唔…”太一酝酿了一瞬,怎么说呢?他如今这份道途,算是七情六欲都在其中了,只不过到底叫什么名字,却连他也不晓得,因为原本就没名字,都化为了一,还需要什么名字,所以他也就只能玄之又玄地坦言道,“也可以如此说,道法一名,无名胜似有名。” “那你真身到底何时出来?” 话又说回来,太一说了这么多,都没有告诉他何时才能一展昔日英姿好么?! 太一顿了顿,眉梢微挑,笑着嘟囔道:“我也不晓得,这有情道我可没修过,谁知何时才能道心元神合二为一,涅槃重生?许是还需要一丝契机,该回来时定然就会回来了。总之,应当快了。” 又故弄玄虚了!昊天真是被太一磨得快生出脾气来了,他觉着太一分明是晓得自己何时重生而出,只不过装模作样,好似真不晓得一般。 要想,这金乌鸟与凤凰都是混沌初开时的神鸟,要重生一定有固定的时间和地点的,他自己会不知道?纵使他只是帝俊的半魂,也不至于自己什么时候醒过来都不知道! 他该不会是怕他人知道了,趁着他重生当日去把他栖息诞生的那棵树给毁了吧? 其实…昊天这一回还真是想多了,太一是真不知道,帝俊要万宗归一,凝聚元神,就要把天地间分散的与他相关的所有灵气都吸纳回去,这灵气数以万计,谁知道什么时候收得满,只不过太一能隐隐感觉到,的确快了。 帝俊的元神气息越来越浓了,早则几日,晚则百日,到那时,他这半魂的太一也会回归己身。 只是但愿风菱别在这段时间内出什么岔子,虽然风菱许多接下来的行为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但她可是个胡来的丫头啊! 一想起来,太一就捏了捏眉心,说起来,这回他来蟠桃盛会前的确应该和她有份交代,可是却竟然幼稚的跟她赌气,留书出走了。 而且,每每想起风菱与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子眉来眼去的模样,太一气就不打一处来,尽管心底晓得他与风菱之间并无人能插足,也知风菱接近那小子只为试探,但就是不乐意。 若没意外,他再待下去,指不定会开始琢磨着怎么不让风菱晓得,又不动声色地杀了那小子了,但那小子是推动血海覆灭的楔子,真是烦人至极! *** 回到灵芝山暗室中,风菱的元神终于在神游了一番紫霄宫后,回到了自己体内,睁开眼睛时,她张了张手掌,果然有一股清澈的灵气在紫府中孕育而生。 斩去恶念后,神清气爽,修为嘛,自然再次精进了不少。 唔…看样子她与那些天上的神仙也差不了多少了。想到此处,风菱有些飘飘然了,也不知道帝俊以后看到她的这番长进会不会表扬她一下… 可惜,情深缘浅,她已经许诺了,终是不能陪伴他左右的,她有她的责任要去履行,正如从前所说,她有她的劫要渡,他帮不了她,所以就不要与他说了,让他烦心。 就像羲和做的那样,至死都没有与他提起,所以,羲和那样的人才会让帝俊欢喜吧… 只是,不知她履行诺言之前,能不能见到不带着太一面具的帝俊呢? 一道酸楚滑过,风菱捏了捏鼻头,黯然了一瞬,便即刻打起了精神,想要像羲和那样,就得先做好当前的事。 想着,风菱拿出了桂月箫,放在掌心中,另一只手在上面一抹,就见桂月箫变成了一只桂树的枝桠,泛着淡淡的黄色微光,上还落着几株桂花。 第648章 扭转乾坤 渐渐地,那枝桠在风菱掌心中越来越小,小到只有方寸大小,飞了起来,落到了她的额头之上,镶嵌了进去,画出了一点额心钿。看样子,她是把自己的本命灵根炼化了,放入了自己的紫府之中。 随后,风菱抬起手,半空举着,两手在空中作画,画出了一轮罗盘的形状,即刻,她盘膝而坐,口中振振有词,手中挪动着罗盘的方位。 须臾,罗盘正对着窗口,往天上放出了一道月光,星辰移动… 天上的月光大放异彩,与风菱指尖的符状罗盘遥相呼应,擎起了一道偌大的光柱,将整间暗室吞没在月白色的清光中,人也好似来到了万众星辰之上。 风菱端坐其中,下方空悬,头顶无物,好像她变成了那一轮圆月,被星星点点的光芒围绕着,口中念道:“日月如梭,阴度金虚,己亥双独,逆转乾坤,天地全息,百花凋敝,乃太阴之天,万物反调,助吾开启阴阳扭转大阵…” 话音未落,只见风菱四周的黑幕变成旋转的漩涡,好似有人在转动着染布一般,那黑幕之上似乎有景色变幻,时而露出了春夏秋冬的模样,似乎时间真的在改变了,真的在按照风菱预想,回到一月前,准备建议道门大会之时… 就在此时,突然间,风菱摆动的手腕上出现了一支白嫩的细手,骤然拉住了她的手,问到:“唉!雷泽玥你在做什么?” 什么?!她怎么会忘了还有“红辣椒”在呢! 对了,风菱先前去紫霄宫去得急,便忘了松开绑着红柠的绳子,而回来之后,一心想着先前向天道许的宏愿,心下黯然,便也就忘了红柠的存在。 没想到自己作法时,一不留神把红柠给牵扯进来了! 完了!破功了… 风菱一愣,可阵法已然启动,只在瞬息间,那旋转的漩涡把两人都吸了进去,徒留下风菱的一声疑问带着感叹的语句:“失败了?” … 半个时辰后,桐和厢房中,东琰接到了门下弟子的报告,捏了捏眉心,似乎很是想不通地反问道:“你说什么?她从厢房中凭空消失了?怎么可能!四周都是禁制,她怎么可能跑掉?” “是的,弟子就一眨眼的功夫,看了一眼月亮,她和那个僧国女王就都不见了。” 僧国女王和雷泽女君同时消失了?呵,连地上都设有灵符,她就算钻地也钻不出去,还能消失了?一定有什么古怪。东琰想了想,问到:“在此之前,她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举动?” “先是有两名妖族来看过她,再之后她与弟子要了几柱香,说是今日是亡兄的祭日,要祭拜一二,弟子就拿给她了…” “愚蠢!”话音未落,东琰眼中泛起了一阵冰冷的寒意,伸手一挥,一道黑气从他手中飞了出来,弹向了汇报的弟子,只见那弟子瞬间变成了一具黑色的枯骨,下手之狠、不留余地。 一旁的桐和看着自己的弟子瞬间毙命,难免有些不快,但是并没有质问,反而让身旁弟子清理了这堆骸骨,像一滩污秽一样处理了。 随后,桐和才问到:“为何您会如此执着于御妖宗宗主?她纵使真跑出来了,与僧国女王沆瀣一气,事到如今她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你懂什么!” 在厢房中,东琰身上的戾气不加掩盖,光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恐惧。 不过虽是东琰与帝俊一样的面容,若此时风菱在场定能判别两人的不同,因为帝俊纵使在如何恼怒的情况下,也收敛着情绪,仿佛一切都从容不迫,而他则多了份轻狂,那种仿佛来自地狱中烈火缠绕得灼灼。 东琰起身,往屋外走去,似是准备前往练兵场,只是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抬头盯着漆黑的夜幕,吩咐道:“去找人把先前与她交谈过的那两名妖族给本座带来。” 视线之下,夜幕将月光给遮蔽了,什么也看不见,东琰咬着牙关,一想到桐和的疑问,就恨得浑身如有噬骨之蚁盘桓,疼痛难耐,直道,雷泽玥你当真忘记了对本座的允诺… *** 天光初凉,晨曦微薄,一声鸡鸣传进了风菱的耳朵,她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掌,摸了摸清澈的薄雾,从潮湿的地面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空旷的四周。 看样子,此处并非暗室,亦非灵芝山上的奇景,所以,她这是出来了?她成功了?回到了一个月前? 风菱松了口气,还以为红柠的打扰导致阵法失败,那她可是白折腾了。 只是…风菱斜睨了一眼地上睡着的红柠,怎么把这烦人精给一块带来了! 也罢,带就带上吧,大不了给她捆住,待到一个月后,再返还给僧国,如今她所要做之事,便是阻止桐和向天子进言,防止道门大会的召开,并赶紧回到雷泽军中,再做商量。 不过…她这是到了哪?风菱第一次使用斗转星移,又是她自己发明的法术,自然也会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譬如她回到过去后,掉在了何处?会不会掉得离雷泽太远,甚至直接掉到了北国的老巢… 就在这时,红柠醒了,万分懵懂地望着风菱,重复着昨晚的话:“你到底做了什么法术?这是何地?为何我俩从暗室里出来了。” 风菱没功夫与红柠多说,只道:“怎的,难不成你还想被困在暗室中?出现在此地岂不很好,至于此地是何处,抓个人问问不就行了。” 说完,风菱立即祭动起了神念,一念百里,这一看倒是惊讶了一瞬,这附近竟然没有城池,较远处有个村落,更远处仿佛还有个军营,除此以外,山中还有一些法力低微的妖族活动。 好吧,那就抓个妖族来问问好了。 念头一起,风菱一飞而起,两息的功夫,就又落到了红柠跟前,手中拽着一个像是野兔化身的小妖,穿着十分鄙陋,但是灵气却堪比一个化神期的弟子。 奇怪,普通的小妖都能随随便便到了化神期,此地莫不是什么灵山宝府吧。 风菱心中滑过了一丝疑惑,但并未深究,向野兔精问到:“此地是何地?” 第649章 那野兔精看起来像是山中野怪,颇有几分野性,只不过在山间找些果子吃,却莫名其妙被风菱抓了来,这会儿不停地挣扎着,狰狞的牙齿便就想往风菱下肋上咬去。 风菱眼疾手快,轻轻一震,就将野兔精给震到了地上。 野兔精被风菱的灵气给震了个头晕眼花,回过神来后,拍了拍脑袋,却感觉浑身被卸去了力气,无奈之下,这才吭声道:“你是何方老道!平白把我抓来做甚?” “本宫无需与你废话,你只管告之本宫先前所问。”风菱瞪了野兔精一眼,如今她已做下宏愿,继承羲和的身份,为苍生请命,这野兔精也算是苍生之一,所以面对野兔精的凶横,风菱并不想伤她,否则她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什么区别。 再者说,野兔精也是无辜,她又如何来个“不说就杀”的行为。 红柠见状,在一旁默默念道,怎的,这丫头刚刚到底做了什么大法术,连自称都变了。 念头未落,就听野兔精道:“此处是莽荒山,你们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是山那头的人族吧?哼!肯定又是人族军营中来探路的探子。” 莽荒山?红柠闻之,从自己的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山名,并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不由向风菱问到:“她说的这名字,本王怎么没听过,你晓得么?” 风菱摇了摇头,但是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她…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山名,对,是看到,她铁定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然而,这并不是让她犹豫的原因,而是这野兔精说的话,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野兔精说,人族军营派来的探子,又是山那头。奇怪,如今除了北国的妖族与人族对立以外,还有哪里的军队有人族和妖族兵戎相见的? 要想,如今遗弃大陆上,妖族都集中在了她风菱的雷泽,以及太一的殷国,基本属于统一状态了,而她与太一的两大阵营已经发过通告人族和妖族不允许相互仇视,可这野兔精分明仇视人族的情绪来自于何方? 于是,风菱不解道:“你说人族军营,说的是哪国?领头的诸侯王是谁?” “诸侯王是什么东西?不晓得,我只晓得对面的人族军营的统兵将军,叫闵赢。” 闵赢!天子赢!一千五百年前的君王,一统九州的第一任天子! 风菱顿时将眼睛瞪到了葡萄大,对了,她就说她在哪里看过莽荒山的名字,那是在御妖宗的藏书阁中,关于雷泽督府——黍实州过去的记载,北诏城以北的日月山麓在很早以前就叫做莽荒山! 呼吸!呼吸!风菱长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然而…镇定个鬼啊!这是一千五百年前,九州都还未统一的时候!能镇定么? 风菱努力捏了捏眉心,望向还在懵懵懂懂的红柠,无疑就是红柠的打岔,让她算错了时间,而红柠居然还在饶着脑袋,嘟囔着:“闵赢,怎的和九州第一任天子名讳一样。” 能不一样么?原本就是同一个人!风菱望着她此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埋冤又有何用,再者说了,若真只是因为红柠的缘故,何至于时间相差如此之大,兴许她来到一千五百年前,还有其他原因…罢了罢了,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一千五百年前,她要回到昨夜,岂不是要活个一千五百年,当然她是神仙,要活这么久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管有多少条时间线,她风菱却是独一无二的,有她的存在,一千五百年后的风菱就不存在了,那她又如何从雷泽家出生,这简直就是一种悖论。 更别说,红柠并非神仙,她虽然是僧伽罗国的女王,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身上虽然有几分修为,防身是可以,可是要达到神仙的境界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凡人的寿岁顶多三百年,红柠活不到一千五百年后,那么僧国怎么办? 哎呀!这不是想僧国的时候,还是不如再做法术大阵,把自己给弄回去吧。 念及此处,风菱对野兔精摇了摇手,将她给遣散了,随即风菱抬头掐了掐指,昨晚她是借助辛酉日的错差成功穿过了时间,但如今这块地的时间却是与四季吻合,实在不易启动斗转星移的阴阳扭转大阵。 另外,风菱在祭起神念时,便已发觉自己身上的灵气有些微微偏弱,想来是昨夜开启大阵,以自己做阵眼,化为太阴星所致,所以这会儿要再次画阵的话,多半也是以失败告终。 这时,红柠踱步到了风菱的眼前,伸手在她的视线之内晃了晃,道:“唉!和你说话呢,你不觉着刚刚野兔精说的名字与九州第一任天子的名讳一样么?这生为九州之人,一向要避讳天子之名,谁人竟敢取与他一样的名字。” 风菱闻之,收起了心底杂七杂八的想法,径自往山下走去,冷淡道:“自然无人敢与他重名,那百里外营地的将军就是闵家的老祖宗,闵赢。” 说起闵室,风菱恨不得是咬牙切齿,可是她发过誓了,不报私仇,纵使如何痛恨闵家人,她也不能杀了人老祖宗报私怨,再者说了,史书上记载,闵赢乃是一任优秀的天子,为统一九州王朝做了巨大贡献,是让天下太平的英雄,那就更不能杀了。 在风菱懒散的解释下,红柠终于回过了神,深刻理解了风菱话中涵盖的信息,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是无法相信的,除非眼见为实。 而现如今,就是红柠眼见为实的时刻了。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是如此的不同,这周围的灵气比之前的灵气充盈得许多,而山间的杉木之类也比先前见过的要粗壮了许多,一看就是土地肥沃,未经过岁月蹉跎、水土流失而滋长的。 高大苍天的翠木,密密麻麻地叶子遮住了视线,偶有一处空隙,能见到飞禽走兽浮过,那飞禽的体格也十分健硕,营养想必是挺好。 难怪,先前的野兔精明明未经过正统的修炼,也拥有化神期的修为,竟是因为坏境所致。 一千五百年前,还处于混战年间,虽然也随处可见战争流血,但是这是自然循环,植被山林未有太大的破坏,灵气也没有被人瓜分干净,所以不难见到这样灵秀的景致。 而后来,这一千五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万物凋敝,北地腐蚀,魔障丛生,兴许在此刻此处,能揭开答案。 第650章 岁月不蹉跎 午时三刻,正值炊烟袅袅时,风菱与红柠早已穿过了山林,来到了一座附近的村落。 红柠望着风菱的模样,视线一直在风菱脸上打转,这会儿风菱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那芳菲的容颜,明眸雪肌,螓首蛾眉,唇瓣如刚摘扯下来的樱桃,水润红冶,透着妖异的艳丽,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先前看风菱长得平淡无奇,红柠还在想,这丫头要模样没模样,要善良没善良,太一是瞎了哪只眼会瞧上她,如今一比,红柠自觉相形见绌了。 不过,她却没问风菱为何会要掩面参加道门大会,毕竟一旦问出,她还是有智商的懂的,风菱铁定会嘲笑她身为女君毫不遮掩的行为。 这会儿,跟在风菱身旁,红柠也没有啰嗦什么,她原本作为情敌是不想与风菱为伍的,更况风菱先前在暗室中屡屡仗着自己的修为高深欺负于她,可是她们此刻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也只能仰仗风菱。 刚走进村落时,红柠便看到几个村名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们,说来也算情有可原,红柠原本就是个美人坯子,别说落在山野,就算落在帝京,也能引来恋花的蜂蝶,更莫说她身旁还跟着一个更美的。 再看看她与风菱的穿着,那都是质地精良,做工上层的锦绣华服,而村里人穿得却是粗麻汗衫,仔细打量,这里的女子多穿纱裙,纱裙齐胸,倒是分外大胆。想来,时代不同,衣着风格自然也就不同了。 红柠跟着风菱来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舍下,此茅舍有两屋,一座晒药的院落,又小又是鄙陋,红柠不知风菱为何来此处,便就问到:“我们来这家做甚?你可是有回去的法子了?” 风菱闻之,已经敲着茅舍的门,摇头道:“并没有,我们一时半会也回不去,既来之则安之,稍作休息吧。你若不想我撂下你走人,就不要呱噪。” 哼!就你得瑟,法术高、人长得美、又聪明,很了不起啊?红柠听着风菱没好气,时时刻刻威胁她的声音,怒就不大一处来,转身便准备走人:“撂下就撂下,我还不想跟你一块呢!” “哦?是么?那你赶紧走,反正你未辟谷,从昨儿个到今日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想来你坚持歌三五天还是可以的,待饿死之后,正好喂了附近的野兽。” 听得风菱阴阳怪气的警告,红柠脚步一缩,脸涨成了朱红色,恼羞成怒:“喂!我好歹也是堂堂一国国君,你三番五次地这么对我,也不怕得罪了僧国。” 风菱没有转头看她,又继续轻轻地敲击着茅舍的大门,但言语上却略有点缓和,软软道:“是,亲爱的女王阁下,我怕你了还不成。” 这还差不多!红柠松了松脸颊上的红晕,抬头一看,茅舍的门已经被风菱敲了开,开门的是一位胡须花白的长者,向她们问到:“你们是什么人?” 风菱闻之,很是礼貌地对老头回答到:“我们是路过贵宝地的修士,想借点斋饭,不知长老可否赠予一点吃食,让我俩借宿半日。” 唉!原来是来化斋呀!红柠听明白了风菱的意思,然仔细一想,风菱压根不需要吃饭,若是想找歇脚的地,劈开一个山洞便好了,凭她的大本事,露宿山间根本无所谓吧。 想不明白的红柠,不由插嘴道:“你为何要化斋?你不是不吃饭的么?” “难道你不吃饭?”风菱对于红柠的问题露出了好生奇怪的表情,“我不吃饭,亦不轻易杀生,难不成我还要屈尊给你打山间野食,破我自个的规矩?” 嗯?这么说,风菱来化斋是化给红柠的? 红柠看了看风菱那骄傲的表情,心下却是一暖,原来这雷泽玥也不算太坏嘛,想着她红柠是个凡人,不能不吃饭不休息,所以才会来到村子里,给她借一顿饭食,让她稍作休息,可嘴上却是硬得紧。 想到此处,红柠便听到老头的回答,客气地将两人引了进去:“道长是山外兵营的人吧,好说好说,有道长你们在,我们可就安心了,不用担心妖族的侵袭了。只是我这家中粗茶淡饭的,道长莫要介意。” “无妨。”风菱点了个头,就往屋里走了进去,似乎还有些轻车熟路的感觉。 而进到屋中后,红柠看到,风菱四处打量了一下,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很有故地重游之感,让她不免诧异地关注了一下,就听风菱问到:“长老这里可是牛家村?长老是村里的村长吧。” “正是牛家村,道长好眼力,老朽便是村长。” 咦?都说雷泽的女君,雷泽玥,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无所不知,怎的,她回到一千五百年前还知道这么一个小村子的名字?仍旧能吃香。太可怕了。 红柠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仔细想了想一路走来,进村之时并没有看到村子的牌匾或者石碑之类的,风菱到底如何知道的?而且,似乎从进村后,风菱就没有做过停留,一路直接来到了村长家。 正当此时,红柠便看见了风菱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欣喜,默念了一句:“还真是奇妙。” “哪里奇妙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会知道此地的名字?” 风菱给自己添了杯茶水,喝了一口,神情微妙地缓缓道:“这地方我一千五百年后来过,不仅地理位置未变,连村长家都和那时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就是人变了罢了,想来这位村长应当是我见过的那位村长的祖宗。” “你说这村子和一千五百年后一模一样?”红柠托了托下巴,张大了嘴,那惊讶的嘴巴足以屯下一个拳头了,她晃了晃脑袋,只差大声惊呼了,道,“怎么可能?” 对,的确不大可能,一千五百年的风霜洗涤,莫说牛家村这鄙陋的草屋,就连坚固的城墙都可见到斑驳的漆面了,所以牛家村如何能保持一千五百年如一日呢? 第651章 救或不救 说话间,村长给两人准备的饭食已经做好,清汤白米粥,加上一盘春笋,的确也有够粗茶淡饭的,果然,虽然这一千五百年前灵气充沛,但是战乱之中,有何来民生富裕一说。 风菱抬头看了一眼,屋外还站着一名妇人,妇人手抱着一名孩童,都看的眼馋。 见状,风菱将自己的粥食推了出去,对村长道:“村长,我的不用,给你家孩童吧,我不吃饭的。” 村长一愣,不知如何回应,惊讶道:“道长不吃饭?莫不是神仙。” 要说是神仙,岂不吓死你。风菱不答,想起一千五百年后自己与帝俊造访此处,也被认为是神仙,不由好笑,这穷乡僻壤的居然有两次神仙光顾,还真是好运连绵。 这时,红柠见状,将风菱的饭食应塞到了村长手中,替风菱道:“老伯伯莫要管她,她这人一向不爱吃饭,一吃就吐,您就拿给您孙儿吃吧。” 村长无奈,接过了粥碗,将粥食递到了妇人手中,让妇人喂给了孩子吃,才补充道:“那多谢道长,只是这小子不是老夫孙儿,是老夫儿子。” 呃…这一声回答,让红柠和风菱都眨了眨眼睛,望着貌如春华的二十岁妙龄妇人,大约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老家伙啃嫩草啊! 不过,风菱如今内敛许多,心中所想并不代表会说出来,只转头望了望红柠,红柠心领神会地把两人的想法和好奇心都说了出来:“那冒昧地问一句,您夫人芳龄几何?” 村长看了一眼妇人,似乎并未在意红柠言语中的暗指,讪笑道:“老夫内子今年八十有二了,说来这孩子算是老夫老来得子,今年刚满十岁。” “八十有二!”红柠难以置信地盯着妇人瞧,明明是妙龄,哪来的八十几岁,是妖吧! 这时,风菱似乎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向村长问到:“村长又是何高寿?” “老夫两百零一岁了。” 果然!风菱明白了,她记得当年来到云梦泽的牛家村时就听说这里因灵湖的滋润,稻谷茶品都是沾有灵性的,吃一点可延年益寿,身强体壮,只不过待到她与帝俊到了灵湖时,灵湖被煞气污染,故而掩盖了湖下的灵气。 虽然后来她建御妖宗于灵湖之上,但是灵湖的受损程度实在严重,这些年来也不过恢复了当年的两层罢了。这么看来,灵湖内的灵气当真鼎沸得紧,居然可以让住在附近的凡人拥有这样强韧的生命力。 同样,这就可以解释为何牛家村的村貌一千五百年如一日,这里临近灵湖,受灵湖的灵气熏陶,百毒不侵,风雨不入,自然不会因时光的流转而侵蚀成了黄土。 这灵湖,她倒是小瞧了,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大的灵气。果然是帝俊看上的地,真不是普通的洞天福地可以比拟… 用完午膳过后,风菱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以聊表借息的谢意,然而村长却不收,直道:“现如今乱世饥年,道长给老夫银子,老夫也用不上啊。” 听了村长的话,风菱略有些感同,她统领雷泽军这些年,也看过了无数白骨坟冢,见过了颠沛流离,走过了穷羹人家,只不过她当时眼中只有仇恨,许多东西便视而不见了。 说来也是巧合,无论一千五百年后,还是在这一千五百年前,她风菱居然都身处乱世,什么时候她才能见一眼太平盛世究竟是何种景象啊。 正当此时,突然门外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兵器交戈在了一起,不过听这声音并非十分清脆,大约只不过是一些质地粗糙的武器在纠葛。 随即,便听屋外大喊,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哭泣声,一并传了进来:“妖怪又来了,快躲起来啊!” 又…这个词用得很精妙,一个“又”字代表着,这妖族来袭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村长一听,立即往屋内跑,在炕前的地上打开了一道木门,向风菱以及屋外还在站着发呆的妇人和孩子等人喊道:“快快!山对面的妖怪来了,快躲进来。等山下兵营的军爷们来救我们。” 看着村长娴熟的动作,风菱似乎明白了,这山中的村落常年有妖族抢掠,而山下的军营中的士兵守护着这座大山,一收到消息就会立即上山,赶走妖族,至于村中的村民则在自家挖上地道,等待着被救,或者妖族自己离开。 风菱没有按照村长所说的,回拒道:“我俩无妨,村长自带家中妇小进去躲着吧。” 村长闻之,看了看风菱与红柠,这两人既然自称道长,自然有些个本事,便没有多劝,带着一家人爬进了地道。而风菱则与红柠缓步出了院子,来到了村头街上。 村中,此时已经鸡飞狗跳,村民四处逃散,远处隐约可见几个手持兵器的妖族,从村口一路砸抢,闯了进来。 红柠见状,立即拿出了鞭子,要冲上去教训几个流氓般的妖族,她最是热血,先前风菱在练兵场中见过,因而对她的行为并不诧异。 只是,风菱却一把拉住了红柠的袖口,眼睁睁看着妖族在村中为非作歹。 红柠一惊,不明所以,怒道:“你做什么?你没见到他们如此欺负乡里百姓,却见死不救,这会儿还拉着我,不让我救人。” 风菱不语,盯着越来越近的妖族,眼中浮过了滚滚的云涌,像是在酝酿什么思绪。 片刻,风菱红唇微张,道:“万物自有它运转的规律,豹食麋鹿,鹤食锦鱼,难道你为了麋鹿,就要杀死虎豹?为了锦鱼就要杀了白鹤?” “这…”红柠顿了顿,涨红了脸,倔强道,“但也不能放纵他们残害无辜!” “谁人又不无辜,遗弃大陆上的子民何其无辜?可还是要乱战不休,血流不止。仇恨放不下,我们今日帮了人族,又怎说得清,明日人族不反过来残害妖族?” “那你说怎么办?” “天下归一,亦或是什么都不做。”风菱说着,伸手一挥,只见一道看得见颜色的风吹过,将袭来的妖族吹出了千里之外,再看不见半点影子。 这一阵风过,村子恢复了平静,先前的妖族好似没有来过一样,什么都恢复了原样。 风菱说的话,红柠只懂一半,这天下归一和无为而治怎么能放在一块相提并论呢? 第652章 仙女下凡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千古一帝,闵赢。”风菱收了法术,突然提到了山下军营驻扎着的那位闵赢将军,未来的天子。 这个时间段,风菱大约已经摸清了自己身处的是一个怎样的环境。 一千五百年前,妖族和人族争夺天地灵气,持续了一千年的战争,四处混战不休,恰逢一人出世,名曰闵赢,后世称为天子赢,九州王朝开国世祖,一统了人族僵局,开创了长达一千五百年之久的九州王朝,在日月山麓边建长城,以长城为限,驱妖族至长城以北,终止了战乱,让九州维持了上千年的和平。 此时的闵赢应当已统一了九州南面,只剩下九州西南面,也就是现如今雷泽所占领的疆域——黍实州。 红柠收回了鞭子,见牛家村已恢复原貌,碎碎念了一句:“你早说你一出手就太平了,我又何必班门弄斧,丢人。” 嗯,是有些丢人。红柠将法器别在了腰间,想了想刚刚看到的几名妖族,虽没大注意他们的修为如何,但是观先前山中野兔精的修为,这千年以前灵气充沛,自然少不了随便出个小怪也能与她抗衡,那么要是红柠自个儿出手,打平都还好,只怕还打输了那得多丢人。 村中一瞬间摒弃了喧嚣,躲起来的村民在妖族销声匿迹后,慢慢从家里走了出来,那村头的村长也闻状跟着出来,见到站在路中央的风菱,听旁人碎语,便清楚了是风菱把这群妖族给撵跑的。 于是慌忙做了一礼,道:“大神仙!多谢救命之恩!”说着,村长一头匍匐在地,忙忙磕头相谢,而村里人见状,也跟着磕头谢恩。 风菱见状,免不了充一充大神仙,伸出纤细的玉手,和蔼地扶了一把村长的手臂,又是一句“无妨”。 她最近话是越来越少了,当了大神仙,还不得收敛着,装模作样着。 村长站了起来,心中满是敬仰,却也烦忧,又问:“那大神仙日后可不可以住在此地?以防那些家伙前来复仇。” “唔…”风菱扬了扬头,往先前妖族飞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斟酌道,“他们大约百八十年不会来了,等到想来之时,九州恐怕都一统了,而且我觉着你们如此痛恨妖族,大约也不希望我在此地。” “为何?” 村长说话中含着万分惊讶的声音,张了张略厚微白的唇瓣,褶皱的双手覆在风菱挽着他的手背上。 随后,便见到风菱突然万分妩媚妖冶的一笑,那晶莹的墨瞳上闪过了一丝红光,笑道:“因为我也是妖族啊。” “啊!”村长顿时松开了手,身子潜意识地往后倾斜了一寸,仿佛看到了魔鬼一般,缩了缩脖子。 风菱没再理会村长的惊愕,回眸一笑,留下了一抹最妖艳的容颜,卷起了风,拽着红柠飞走了。 再之后,风菱并没有回来过,她却不知,正因为她的闯入,让牛家村的人对妖族有一种又惧又爱的情怀,以至于一千五百年后在见到受伤的虚牛时,会下意识地收留下他。 因果循环往往便是如此… *** 山下大营,此时接近傍晚,四周点起了火盆,营帐内偶有略过的风声,鼓动着帐中的谈话,谈及的是附近一座城池。 只听一名修士在沙盘上指点着,谈论道:“主公,三日前我们拿下北诏城,便相当于控制了东北的主要交通要道,属下建议在此处设防,布下阵法,以防止妖族在城中做手脚。” 那修士模样清秀,留着齐平的短须,眉梢高挑,骨骼清齐,腰间别了一把短戟,戟端附着一圈青色的符文,像是除魔降妖的字符。 修士正对着的是一名男子,身披一件银色铠甲,铠甲之上挂一件白色轻氅,正值春分时节,帐中还有些寒冷。 男子背对着帐帘,微暖的灯光下,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他一头墨发高束,头上一顶白玉高冠,修长的手指从铠甲逢中露了出来,竟白皙平滑,比姑娘的手还美。 此人便是闵赢。 他点了点头,醇醇的嗓音流了出来,道:“本王也正有此意。” 此时的闵赢已经称王,在人族的地盘上,大家都是晓得的,只不过因为他从建立军队到一统九州南部,时常只用了两年,因而很多妖族不知,还以为他只是人族部落中的一任枭雄将军。 不需片刻,只见一名士兵进帐禀报,说到:“启禀主公,今日白天的确有妖族侵扰附近村落,只是我等赶到时,据村民称妖族已经被人先行赶跑,周边村庄并未遭到任何损失。” “哦?竟有此事?可知是何人所为?”闵赢说话间并未转头,只是从专心致志中移开了视线,走到案几旁拿起了军册翻看着,好似并不好奇。 士兵早已习惯了闵赢做事时的“三心二意”,都说优秀的人喜欢一心一意,然而闵赢不同,他喜欢几件事一块做,但是每件事都会完成得很好,就好似天才中的天才,能者多劳嘛。 所以,士兵没有抬头,认真答道:“据说是两名道长,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解决了妖族侵扰的问题。” “两名道长?”这一回闵赢还未说话,便已有了另一名修士的插嘴。 此间帐中有两名修士,一人貌如中年,一人貌如青年,这青年看起来意气风发,快人快语,名曰寻道真人,而那中年沉稳,便是提到北诏城之人。 此时说话的乃是寻道真人,他对修士较有兴趣,毕竟如今这地界灵气虽充盈,但是道法不似本源时期的纯正,无人教授,故而吸收了灵气却无法拓展到紫府,修为也就只能停滞不前了,故而有真本事的道长,这世间也没几人。 士兵闻之,答道:“是,据说还是两名女修士,容颜迤逦,属下还问是否是缪清仙子,村民皆说不似缪清仙子那般,惊之为仙女下凡,说恐怕缪清仙子也不如人貌美。” “哈哈,缪清最是善妒,还好被主公叫去了西面,要是在此处听到如此言论,非急眼不可。”寻道不由大笑起来,却并未放在心上,“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凡修士皆有几分灵韵,自当比山野婆娘好看些,他们多半是夸大其词了,无需放在心上。” 第653章 原来如此 寻道真人对于士兵听来的言论很是不屑于顾,只当是山野村夫没见过什么大法术,随便来个修士就惊为天人了。 说来如今这块地上,有点灵气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可是真正能成才的到底也没几个,欺世盗名者居多,随便来个道士就自称修士,所以寻道真人也见怪不怪了。 说话间,他望向了一旁的中年修士,想取得苟同:“你说,我说得是与不是,南姜子。” 南姜子的名讳,拿给风菱来说,她可听得多了,正是六合派的开山掌门,旸晔的外祖父,甚至她连画像都见过,至于他身上的那柄短戟,风菱想必就更熟了,乃是六合派的镇派之宝,夺命戟。 不过,一千五百年前么,南姜子活跃时期,自然能见到他本尊,这闵赢都在,何况闵赢手下十二位修士了。 只是说来奇怪,闵赢手下十二位修士,各个修为滔天,乃九州上最厉害的道人,可闵赢却半点修为没有,而且这一生也无法修行,只能学习武道,可这十二人却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可见此人的智计乃是无双。 南姜子对于寻道真人的看法却并不苟同,摇了摇头道:“师弟切莫妄言,能以一息的功夫赶走妖族的修士,决计不是无能之辈,恐怕真有真功夫,说来老夫也想见见。” 正当此刻,帐外又来了一名士兵,此人来时却是显得匆忙,急急通传了一声,便就进到帐中道:“主公,门外有人求…见,说…说是…” “说是什么?忙忙慌慌的成何体统?”寻道真人见士兵匆忙,衣衫不整,鬓角上的汗水都没擦干净,实在有损他们九州军的军风,不免不高兴起来。 士兵被寻道真人一唬,立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咽了口唾沫,这才一字一句道:“说是想来见见王上长得何模样,所以前来拜帖,还请通融。” “荒谬!此等不恭之话你也来传,还不将那人赶走。”南姜子平日里性子温吞,不大发脾气,但是听得士兵如此说,也不得不生出一顿莫名怒火,这来人好大的口气,将自己请见的原因说得如此随意,就好像闵赢是烟花地的姑娘一般,听闻风姿,特来看上一看。 闵赢闻之却没有恼怒,将手中的军册放回了案几上,磊成了一个竹简做的小山,可见他为人心细,一丝不苟,最厌凌乱。 整理完后,闵赢笑了笑,缓缓转过头来,道:“南姜,你莫要为难他了,本王猜想大约是营外之人极美,他不忍相拒,更不忍以冒犯本王的罪论责吧。” 士兵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闵赢,露出了认同的神情,不过眼神交流中,分明还有惊讶二字,好似在说,您有千里眼么,这种事也晓得。 看着士兵不置可否的神情,想是闵赢猜对了,寻道真人便也惊奇道:“主公如何识得营外之人貌美?” “想必那人便是今日山上的道长,那不如请进来一看便知。” 先前便有说山中有高人,一出手就赶走了妖族,那么想必高人并不是一个不喜出风头的人,而为何要出风头,自然是为了传到山下营帐中,所以不难猜测高人会来找他。 闵赢说着,绕过案几,坐到了案几内侧的宽椅上,手肘杵着扶壁,侧着头,斜靠在手关节上,露出了一张高雅无双,如万物美景都囊括的容颜… 片刻后,风菱带着红柠进入了大帐,没有叩首,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坐于上端的千古一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闵赢却在她的眼中奇迹般地看出了震怒,仿佛在说,她早就应该想到了。 对于风菱的这个表情,闵赢是微微诧异的,他不知道风菱为何会对他展现出一道无名的恨意,难不成他什么时候得罪过眼前这位妙人儿,所以美人上门来找他寻仇? 可是要想,虽然现如今战乱在前,无心去想那风月之事,但就凭借眼前这位仙子的容颜,便可颠倒众生,也不落下他这么一个众生中的凡人,所以这样的美人他若曾经遇见过,应当怜惜,而不至于得罪。 至于风菱身旁的红裳姑娘,虽也貌美,但气韵与灵动却少了风菱两层,而且看到他时,也没有那般怒火,更多的是看到好看男子时泛起的春桃红光。 闵赢张了张口,坐直了身子,问到:“两位仙子深夜前来,说是为了见本王长得何样,如今见到了却一言不发,倒是让本王看不懂了。” 听到闵赢的问题,风菱这才颔首,可眼中的寒意却是不减分毫,毕竟眼前之人的模样与帝俊一模一样,要想这世间若有两个人长得像,还说是巧合,若是三个人的话,恐怕就是有鬼了。 而风菱敢肯定此人不是帝俊,那此人的身份就只能是她为何会出现在此的罪魁祸首——东琰仙君了,难怪东琰说认识她,难怪东琰能让桐和的华阳派听令于他,这一瞬风菱心中的所有疑问都解开了。 但是她还是以防万一地问了一声:“阁下表字可是‘东琰’?” “唉!我说这位仙子,见了王上不下跪不说,张口便问王上表字,是又如何?”寻道真人见风菱如此冷漠的态度,很是不快,再者他身为修士,对美色比凡人有毅力,也就少了那份怜香惜玉,言语中的不满尽显。 风菱却不理会,从寻道真人的言语间,她已得到结论,东琰仙君就是天子赢,更遑论,闵赢也不动声色地给出了回答:“正是。” 呵!风菱的唇角一勾,露出了森冷的笑意,她今日一整天都在不停地推想,此时只不过是来寻一个肯定推想的结果罢了。 她回到这一千五百年前,想起闵赢这么一号人物时,断掉的思路就已经接上了。 她早就应该想到,北国的王,手下大护法皆是一千五百年前跟随闵赢的十二位修士中的人物,而北国在攻打九州时,对九州的情况了如指掌,那除了是闵赢本人在指挥,还有谁能做到顺风顺水? 虽然她不知道闵赢为何会要投身魔族,置九州于死地,置天下道门于死地,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了,除去一切的不可能,剩下再不可思议的结论也是真相。 第654章 不祥之物 有时候杀人只是一瞬间的事,风菱手中沾的鲜血已不少,自认杀人要快准狠,一旦耽搁就会生出间隙,间隙越大,杀人的事就会越棘手,时间长了便不想杀了。 于是,在闵赢毫不犹豫地回答到,他就是东琰时,风菱没有半点犹疑,伸手一抬,漫天红光作舞,宛如搅动千重云卷,汇聚在手中,便弹了出去。 对了,既然他是东琰,是未来战事的祸水,与其让他在后世搅得个翻天覆地,倒不如从根源上抹消他的存在,这是简单又快捷的操作。 没了东琰,就没有北国,没有北国就没有九州侵略战,就不会有乱世,更不会有灵芝山的道门大会。 兴许风菱出手太快,又兴许谁也没想到如此貌美的仙女会有这么狠绝的一面,帐中数众都未来得及反应,连伸手拦一拦的想法都未曾冒出。 回过神来时,风菱掌中飞出的红光已经击打在了闵赢的胸口之上,伴随着法术周围带来的余波,案几粉碎成七零八落,而闵赢也半蹲在了地上,唇间滚出了一抹鲜红的血液。 只是…他没死? 风菱微微一怵,看着闵赢那双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然后眨了眨眼睛,将脸上的表情从一瞬的惊讶收敛回了平静。 见状,风菱顿时收回了手掌上的法术,摊了摊手心,怎么可能?她明明时下了死手,直捣他元神啊! 难道他元神的凝聚力超过了风菱的修为,不,绝对不可能…风菱诧异间神念一扫,往闵赢躯壳内的魂魄探去,一探之下,愕然了… 这时的闵赢强喘着重重的气息,扶着一旁的桌椅碎片站了起来,大约心里是在说,今日恐命里犯冲,来了个软玉温香的暗杀者,一点不按常理行事。 他这些年来东征西讨,也不难遇见图谋暗杀他的人,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根本不能伤及他一根头发,结果眼前这位大神走哪里冒出来的,两句话没说,面上也未露出杀意,就下杀手,这样的暗杀者品质也太高了… 回过神来的众人终于在风菱第一次刺杀未遂时恢复了神智,一群士兵冲进了营帐,将风菱和红柠围在了中央,而在一旁的寻道真人与南姜子已经赶到了闵赢身旁,只见南姜子毫不意外地充当了医者,与闵赢渡气。 被无故牵扯到混乱之中的红柠此时正是一脸茫然,看着士兵用刀剑对准了两人,一时难以接受,毕竟作为僧国的女王哪遭受过这样的待遇,脱口便出:“放肆。” 然,吼完之后,她立即醒悟,这些人不认识她,只当她是刺客了,所以… 真刺客到底是怎样想的?! 红柠转头拉住了风菱的手腕,道:“雷泽玥!你不是说你只是来看看九州天子长得好不好看么?干什么一来就刺杀他?你又骗我!早说你是来杀人的,我就不跟你来了。” 听到红柠对眼前刺客的抱怨,闵赢眼中滑过了一丝计较,看样子,眼前这个刺客,应当并不是刻意赶来杀他的,刚刚动手只不过是临时起意,难怪先前一直没察觉到她的杀意,杀气隐藏得如此深沉。 只是她能在起杀心到动手实质性的刺杀之间,仅仅用了一息的功夫,这样的念力绝非常人能比,恕闵赢征战沙场这几年都没见过。 他掐指算算,平生所见,修士暂且不论,毕竟修士以养心静气为主,杀人的事一向慢着半拍,就论沙场上的将士,以杀人为生,但他们也做不到仅一瞬就把杀人的念头转化为行动,谁不都得酝酿至少一时半会才开始杀人么? 如此看来这女刺客倒是个绝无仅有的人才,也不知是出自哪家派系,是他的哪个对头派来杀他的? 不,不是。闵赢又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风菱,他看着风菱平静无波的气势,打消了风菱是被派遣来的心思,这丫头的气魄不是能被人支配的,就好像是个王者,与他比肩的王者。 那这么说来,她与他是私人恩怨咯?也是,她在动手之前,有问过自己的表字,那大约她是误会了他和谁是同一个人了。 闵赢想起,唇角勾起了一抹不热不冷的笑意,挥了挥手,让南姜子扶他站了起来,居然作死地往风菱跟前走去,似乎要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呆立了一会儿的风菱终于开口了,抢在他之前问到:“你为何没有魂魄?” 闵赢闻之,脚步一顿,怔怔地将步履停在了半空中,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仿佛在说她为何知晓。而此时闵赢一旁的南姜子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好像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一样。 话音一落,帐中的士兵们传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而寻道真人也跟着士兵们一样莫名其妙。 但是,风菱没有妄言,她看着闵赢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而且闵赢原本也知道他没有魂魄元神一说。 果然! 先前风菱一掌,为的直灭元神,打过去之后闵赢只是受了重伤,并没有魂飞魄散,并非是风菱的技不如人,也非是她手下留情,而是她的一招只针对元神,并不涉及肉身,所以没有元神的闵赢肉身只是被法术波及,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损害。 这时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闵赢与南姜子互换了一个眼神,只听南姜子道:“好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有贫道在,你们进来瞎参合什么?难不成你们觉着你们的本事有贫道的法术高超不成?” 听得南姜子这么说,围进来的士兵忙匆匆退了出去,寻道真人见状也跟了出去,帐中的所有兵士撤走,唯留下了风菱和红柠,以及闵赢与南姜子。 当然虽说士兵撤走了,南姜子还是担心风菱突然再来一次刺杀,时刻站在闵赢前面,以有遮挡的意思。 南姜子死盯着风菱,随后又看了看闵殇,拿不定主意道:“主公,这丫头知道您…” 话音未落,闵赢已接过了话头,望向风菱道:“你是如何知晓本王的体质的?”闵赢体内没有魂魄,只有肉身的事,这普天之下,只有南姜子一人知道,毕竟一个君王没有魂魄,活生生是个妖孽、不祥之物,那可不是小事,要是给三军将士知晓,还不军心动摇? 第655章 没有魂魄 如今的南姜子正值合境中期,已经历过几重天劫,探得出一丝天机,故而给闵赢推算过,得知闵赢没有前世、没有来世,只能活这一世,肉身毁,则人毁。 所以,今日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一语中的,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南姜子也不傻,在风菱动手后,就尝试过试探了风菱的修为,用神念撞入风菱的紫府,当然这一撞之下,就宛如泥牛入海,深不可测。 所以,南姜子这才万般护在闵赢前面,深怕风菱再作出任何伤害闵赢的举动。 风菱听得闵赢的问题,森然一哂:“神仙与凡人的区别,少了魂魄的凡人,神仙如何看不出。” “你说你是神仙?”闵赢似乎恍然大悟了,下颌一抬,被风菱重伤后的脸上还有些苍白,但是一点也遮不住他那飘渺无尘的容颜,似乎还洋溢着如艳阳般的骄傲,语言中也没有任何虚弱的气息,“那么,神仙娘娘万里迢迢、不辞辛劳地从天上下来就是为了杀了本王?” 闵赢的讥讽中透着淡淡的质疑,对,若非先前见过神仙,谁也不会随意相信一个人说自己是神仙的言辞。 然而质疑是其一,他的话中也透露出对神仙的轻视,似乎在他的眼中神仙都是逍遥无忧的,都是昏昏度日的,都是不懂世间艰辛的,哪里会管人间事,为了人间苍生奔波。 他的这样认为,起初,风菱也是如此觉得的。 她没有争辩,只道:“神仙分两种,一种养尊处优于天界的,一种怜悯苍生于战乱的。” “哦。”闵赢抬首,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风菱的墨瞳,随后伸手将南姜子护着他的手拿了下来,整个人立在了风菱只手可触的位置上,笑道,“那仙子是说自己属于后一种了。既然如此,本王更不明白,仙子为何要杀了本王?” 其实,闵赢此时应当很清楚,他看到挡在自己前面的南姜子身子有些微微颤抖时,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不管是不是神仙,修为一定在南姜子之上,南姜子自认护不住他。 所以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博,赌他接下来能说服眼前之人放下屠刀,当然若是赌输了,便就罢了,反正左右不过她杀了他,躲与不躲并没有什么区别。 风菱眼里的闵赢泰然自若,那不知何源展现出的自信,让她再次一怔,果然杀人的事不能停顿,一停就会再停,最后到停止,不能一鼓作气,就是再而衰、衰而竭,她心中的杀意居然少了一缕。 可是风菱的掌心并未放松,一字一句道:“为了天下苍生杀你。” 闵赢闻之,更笑得恬淡,像那遄遄的河流,不得不说他真的生了副好皮囊,帝俊这张颠倒众生的模样配上精妙的笑容,活脱脱生出了无暇美景,随着醇厚的声音从他口中滑出,更是让人莫名沉醉:“巧了,我也为天下苍生而生。” 这可就尴尬了。若说闵赢为了天下苍生而生,就是说他活着对苍生有利,而风菱却要杀他,还有道是为了天下苍生杀他,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的确,就现在局势而言,一千五百年前的情况下,闵赢活着的确在拯救苍生,他统一了九州,结束了战乱,让苍生得以在太平盛世下繁衍生息,的确是对苍生有利。 所以,闵殇说的没错,但是他一千五百年后对苍生是个祸害啊!这一点该怎么办? 念到此处,风菱突然震惊了,自己居然被这家伙三言两语给绕进去了,绕到她居然出现了纠结难解的地步,然后膈应地强辩道:“哼,如何晓得你是诚心为苍生金戈铁马,还是私欲作祟祸乱天下。” “仙子先前也说本王没有魂魄,那么一个没有下世的人,还需要有何私欲,即不能积善行德,以求来世生个好家世,亦不能修仙成道万年长存,那私欲为何?” “正因为没有下世,所以你才要一统九州,成为千古一帝,为世人所歌颂,这才是永世长存的最好办法。” 风菱终于抢过了话锋,居然因此暗暗松了口气,她应当记得在灵芝山上遇着东琰时,就已领教过,这小子巧言令色惯是厉害,这一回差点又把她给绕了进去,忘记杀人之事原本不需要理由,他却硬让她赋予他一个合理被杀的理由。 想到此处,风菱懊恼了片刻,伸手一抽,就取过了南姜子腰间的夺命戟,对准了闵赢的胸口,既然他没有魂魄,就毁了他的肉身好了:“好了,尽管你哄着本宫与你说了这么多废话,但你还是得死,为了未来大家好。” 闵赢也不急,看着风菱的戟尖,竟把胸膛贴了过来,不疾不徐明悟道:“此时本王算是明白了,看样子仙子是为本王算了一卦,算到本王日后会祸乱苍生,所以提前来处置本王了?” “是。”风菱暗暗想,不是算了一卦,是我亲眼所见好吧,可是怎么可能跟他说,我是一千五百年后来的人呢。 对于风菱的回答,闵赢出现了一瞬的微愣,他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虽然他也见过南姜子推算今后之事,但是多是一些算算何时下雨或是一些普通平民的命格,像他这天生便是君王的命格,常人是算不出来的。 只是,一愣之后,闵赢脸上又恢复了淡然的神情,摊开手道:“好吧,既然如此,本王就只好任凭仙子处置了,动手吧。” “主公!”南姜子眼见势头又转向了危机,忙上前拦阻,却听闵赢一声轻斥,“放肆,本王都已欣可,你如何又在一旁啰嗦?” “可是…” 话音未落,红柠也跟着在一旁急了起来,道:“唉!雷泽玥,你还真要杀他啊,先不论他长得如此俊美,杀了怪可惜的,就说他可是九州王朝的世祖你也不能杀啊,若是他死了,就没有九州王朝了,没有九州王朝,历史就会颠覆,你我还能回去么?存不存在都还一说。” 说得是,世事发展总有他的前因后果,不是人为可以颠覆的,风菱不是不晓得,只是无法承担日后的变迁。 犹豫之中,风菱再次问到:“你还没回答本宫,你为何没有魂魄?” “从小便是如此,兴许本王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是个不祥之人,只不过是有个人恰巧发了个宏愿,筑就了本王的存在。”闵赢淡淡地一笑,笑中竟然透着一丝悲哀,这表情落入了风菱的眼中,让她不知为何看到了自己。 第656章 千秋万代 风菱想起来了,当她听到她与羲和,一个是前因,一个是后果时,她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像是在说,自己不过是羲和的影子罢了。 那么闵赢又是什么,是一个人的心愿,谁的心愿?风菱神海中冒出了一种预感,看到答案的预感,她知道她为何在得知闵赢没有魂魄时下不了手了,因为她猜到了,他是那个人宏愿的一缕啊。 良久,风菱颤了颤嘴唇,喉咙口滑过了一丝的沙哑,试探道:“帝俊…对么?” “帝俊?”闵赢想了想,仿佛在记忆中搜索着,回忆般地念道,“吾,帝俊今日向天道许下宏愿,为吾妖族绵延,不至今日绝灭,还过天地因果,护持人族气运十万年,不死不休。嗯,好像做梦的时候总是会说这句话。” 是了,她就说为何他倆会长得一模一样,为何他的气息会和帝俊这么相似,相似到连临摹都临摹不出来,原来是这样啊。 呵,这么看来,她与闵赢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罢了。虽然她是真实存在的,是通过十万年的孕育,淬炼出了元神,是个独立存在的生灵,但是她的一切都来源于羲和,而闵赢更可怜些,连元神都没有,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还愿。 羲和…该死!又想起她来了!风菱发现这个人,已经成了她挥散不去的魔障,每次联系到帝俊,她就能想起羲和,就会想着他们才是一对,就会想到她不过借着羲和的影子得到了一切。 明明她已经打定主意,此生献给万物生灵了,却还是忍不住贪婪地想获得更多,还是会因为帝俊喜欢她不过是因为羲和而伤春悲秋,还是希望如果一切不是这样,她与羲和没有半点关系,那该多好啊。 风菱阴郁的眼神落进闵赢的眼里,他勾起了唇角,却看不出这样的笑意能代表喜怒哀乐,就好像一个面具,把他的心思罩进了阴影中,语气也听不出半点情绪:“怎么,仙子在同情本王?” “别误会,本宫是在同情自己。”风菱闻之,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没有魂魄的人,也勾出了笑靥,她的确没有同情他,她只不过觉得他比她悲哀,此生所活不过为了他人做嫁衣。 “那样最好。”闵赢颔首,将手掌放到了风菱握着的短戟戟刀上,往自己胸口戳了一寸,“那继续。” “你就这么求死?” 风菱有些诧异,面对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刺杀者,这人不仅没有半点防备,还在刀口对准他时,让刺杀者杀了他?难道他是早就厌倦了这幅躯壳?早求速死了?那他的宏图霸业呢?只是空谈? 未等风菱琢磨清楚他到底有何用意时,闵赢已经开口解释了:“不,是在求生。” “哦?此话怎说?” “当一个可能脱逃的死局摆在眼前时,任何逃匿都显得可笑,本王生要祥云万丈,死要音传千里,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死,那至少得死得干净利落,才能永记在人心。”说话间,风吹烛曳,映着闵赢玄袍衣襟上那银色暗花,仔细一看好像是三足金乌。 他笑意凛然,不似壮烈赴死,但是竟比壮烈一词多了几分雍容,更气势磅礴,续而补充道,“仙子先前说得对,本王没有下一世,只愿这一世一统天下,至千秋万代世人传颂本王的功绩,的确是私心,不过即便本王承认如此的私心又如何? 难道本王所作所为就会因此遮盖住原本应有的成就?难道本王统一天下就不是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难道本王争战妖族,促进人族繁荣昌盛就不是造福苍生?既然是,那本王就要了这私心,就要万民永远记住本王。” 人活一世的确需要留下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存在过,有的人留下的是巨著,有的人留下的是房梁,还有人留下的是历史的变迁。 闵赢说得对,就算他刻意也好,不刻意也罢,他终究是让这天下太平了。他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正如当年的帝俊一样,统一了天地,那是谁也抹不去的痕迹。 果然,真的像他呢。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不需片刻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了帘帐上,跪下通禀道:“主公,北诏城急报。” 北诏城?风菱的耳朵不经意地动了动,是啊,都快忘了这里事日月山麓附近,她的老家就在这附近。 她松了松手中的短戟,其实这会儿杀意早就扩散殆尽了,虽然也知道闵赢未来是个祸害,可是刚才他的一席话,却让风菱为之震撼,这样一个人,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当前不该死。 所以,风菱并没有继续动手的准备,而闵赢的手掌也有松怔的迹象,他胸前的黑色绸缎上隐隐可见一丝暗红,却因为玄墨的衣裳并看不出鲜血的流淌,但足以证明短戟的戟尖已刺入他胸口的一寸。 闵赢没有皱眉,仍保持着平静冲帐外问到:“何事?” “北诏城突发瘟疫,至今日寅时到此时亥时已死亡一千人。” “什么?!”闵赢一改先前的镇定,侧身一动,风菱未拿下来的短戟再次刺入胸膛两寸。 这是个意外,风菱没想到他会动,专注力已经投入到了帐外的对话中,因此等回过神来时,看着闵赢再次冒起的滚滚献血,收回了武器,丢到南姜子手中,眉心一蹙,道:“先给他止血吧。” 南姜子一愣,赶紧扶住闵赢,不难见到闵赢的脸上少了份血色,原本就被风菱一击法术打得肉体受损,又加上刚刚保持了至少一盏茶的穿刺,血的确流了不少,也怪闵赢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情怀,否则正常人早就倒了。 这时,闵赢对于风菱的举动倒有些意外,不觉问到:“你不杀本王了?” “只是暂时不杀,帐外不是还有什么事么?你先处理。”风菱说着退到了一旁,的确,她要杀他随时可以,也不急这一会儿的功夫,既然帐外事务紧急,那就见机行事好了。 她不着急,反正她现在想回到一千五百年后,也是个问题… 第657章 北诏瘟疫 一刻钟后,帐外的士兵进到了内帐中,将北诏城的事大抵汇报了一遍,据称昨日起就有人陆续发病,原本以为只是季候风寒,可没想到昨日就医的人,今日身上就出现了腐烂的迹象。 而后来腐烂严重,直至全身溃败而死。 直到今日傍晚,情况越发严重,守城将军见情况不对,立即派人来此禀报,不过北诏城离此地至少有五十里的路程,若不是事态紧急,铁骑迅疾,等收到消息估计也得到明日清晨。 因此这会儿,不难见到大发雷霆的闵赢,再训斥着士官,不及早发现城中情况。 这会儿风菱歇在一旁,听帐中诸将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事,她却不紧不慢地吃着早季的草莓。 她算是发现了,这做神仙真的跟凡人的确有所不同,就譬如现在,明明她头顶明晃晃地顶着刺客的帽子,这些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明明他们讨论的是军国大事,这些人却不能把她撵出去。 谈话中,风菱听到南姜子对北诏城瘟疫的看法:“主公,依贫道看来,此时铁定是妖族搞的鬼,我军三日前攻占了北诏城,当时并无瘟疫一说,一定是妖族不甘,留下了残余在城中做了手脚,让城中百姓染上了怪病。” 南姜子的看法落在闵赢耳中,不难发现他的眉梢更沉得繁琐了,他坐在一张椅子前,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扶壁,前方并没有案几,毕竟帐中的案几已经被风菱弄得七零八落了,此时他语调沉苛,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城中投毒?” 话音一落,帐中军官们的议论声更大了,絮絮叨叨道: “妖族之辈何等恶毒?居然打着如此的注意,是想着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让我等占领北诏城。” “如此看来,主公应当派当地驻守将军严查,一定要查出城中隐匿的妖族之人。” “…” “呵。”这一声是风菱发出来的。而她这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却惊动了帐中所有人的声音,让众人的视线都往她身上投了去,当然也包括了闵赢的目光。 闵赢疑惑中瞧见,风菱视线根本没有放在帐中的诸位将军身上,而是正漫不经心地擦了一朵草莓,温柔地放到红柠女王的眼前,似有投喂的意思,让人一看,就觉着风菱与红柠有百合之嫌。 但是看着红柠别扭的表情,显然风菱只是刻意迎合红柠,而红柠是非常排斥的。 也不知这两人搞什么幺蛾子。 这会儿,红柠发现了众人的视线,推了推风菱的手,下颌往闵赢身上一点:“他们在看你呢。” 风菱闻之,这才好像察觉了一般,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问到:“怎的,有事?” “我说仙子,你先前那一声耻笑,分明是在嘲笑我等的对话,这会儿怎的装作无事人一般。”寻道真人率先把持不住风度了,这风菱以势压人,在此处好吃好在不说,这会儿还要干政?要想此刻可是一千五百年前,女将军都没有半个,更别说干政的女王阁下。 风菱眯起了眼睛,毫不在意寻道真人脸上的怒火,她认识这家伙,知道这人是沉不住气的存在,毕竟嘛,华阳派的开山长老,大多跟华阳派一个嘴脸。 她只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用手绢擦了擦手,反问道:“本宫笑本宫的,你们说你们的,关卿何事?谁人告诉你,本宫笑了,尔等就要听从本宫的建议了?” “你…” “仙子难不成有什么观点,大可说出来。”寻道真人还未发作,闵赢便从风菱的话中听到了隐藏的含义,看样子风菱似乎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风菱将视线投到了闵赢身上,不改先前的随意,道:“先前我听将军提起是否是有妖族在城中投毒?我想请问将军,北诏城占地多广,街道几条,城户人口多少?若有人投毒,那如何投放?是无目的的投放在饮食中,还是挨家挨户地将毒物塞进百姓的嘴里?” 说的极是,闵赢先前就有怀疑这个理论行不通,因此在说话时也有犹豫。 北诏城常住居民近五十万,乃东北地区最大的城镇,共十九万户,街道近百余条,要投毒那是十分大的工程,一日两日根本做不到。而毒素扩散得如此之快,决计不可能从每个人的食物中下手。 “那他们可以通过饮用水投毒!”寻道真人闻之,立即反驳道。 “饮用水?北诏城的水源来自各家井水,四周并无河流,而井水是通过地下水补给,你难道是说妖族是钻到了地下,投毒的?为了投毒,打了个地道?唔…那得多少老鼠精啊?” 风菱的话,迎来了周围窃窃的笑声,让寻道真人一时面红耳赤,欲要发作便被闵赢制止道:“仙子说的也并不无道理,那依仙子所言,应当如何?” “本宫并没有对你们捉拿无形凶手的建议,只是希望将军明白,现今并不是争个是非的时候,百姓的命更要紧,与其在此讨论到底谁做的孽,不如先去应对当前的疾疫,据先前士兵汇报来看,此病发病极快,传染极高,控制疫情方才妥当,挽救人命才是军人的初衷。” 风菱的话让营帐中瞬间安静下来,对啊,一来就讨论到底该如何对付妖族,如何责备妖族,却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那他们当真忘了自己为什么打仗,为什么参军,为的不是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么,苍生的命才是重点。 未等帐中诸将有所反应,闵赢已经披上了外套,取下了挂在墙上的佩剑,命令道:“让军医营待命,本王要随军亲自去一趟北诏城。” “主公!不可!”南姜子见状,急忙阻拦道,“主公肉体凡胎,如何应付瘟疫的传染,万一有个损失,贫道难辞其咎。” 闵赢摇了摇手,推开了帘帐,脚步踏出了半履,踩在空中,回头笑道:“无妨,雷泽仙子会保护本王的。” 话音一落,他的视线便落到了被他点名的风菱身上,让风菱闻之一愣,她什么时候说过会保护这人的,这人怕不是失心疯了,觉得她会保护他,臆想症么?还没得瘟疫就着了更严重的病? 风菱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本宫可是要杀你的人。” “正因为仙子要杀本王,所以不会允许本王死于他人之手。”呸!这臭不要脸的个性也从帝俊身上临摹来了。 第658章 贵必以贱为本 闵赢带着军医一旅,以及数千名士兵连夜前往北诏城,至于与之同行的还有红柠,红柠不会飞,只要跟着军队一起去,当然她并不想摊这趟浑水,正如她并不想跟着风菱一起穿到一千五百年前一样,可是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 至于这一次,同样是因为风菱,那丫头居然自己飞走了,留下她一个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跟着闵赢一块去北诏城。 当然风菱的下落,不用猜,一定是先行一步去往了北诏城,毕竟红柠虽然看似任性,好歹是僧国的女王,军政情况还是晓得的,风菱作为雷泽玥,雷泽的女君,国都在一千五百年后就建在那北诏城,所以风菱忙着去,想必也担心自己的国都出什么岔子。 连夜奔袭的路上,红柠骑着闵赢临时分派给她的骏马,跟在闵赢身边,好好打量了一番闵赢的脸,作为颜控女王,红柠是万分喜欢闵赢这张脸的,比太一还俊美。 只是红柠也是个贞烈女子,虽然得不到太一的心,也不会因此就见异思迁,所以闵赢这张脸对她而言只是用作赏心悦目。 不过赏心悦目下,红柠还是有些担忧,这样的人才正义起来那是荣耀万丈,邪恶起来恐怕也是毁天灭地,听风菱说,闵赢是一千五百年后的北王,是天下的大敌,那也是她的敌人,她可做不到对着这一张脸,下手。 又或许是她想多了,真到了那一天,北伐时刻到来,打先锋的一定会是风菱或者青蔵禅师那样的强者,而自己就做好一个漂亮的女王好了,就像一个石雕,作为僧国百姓的信仰寄托,在战场的背后做些嘘寒问暖的事,不用去抛头颅撒热血。 可是…若是可以,她也想参战。 正在此时,闵赢的声音从红柠右侧传了过来,骏马的疾驰并没有让他的声音显得疲惫,依旧如常,道:“红仙子与玥仙子不知是何方人士?家中还有何人?” “我俩从一千…”红柠被闵赢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脱口就答,答到一半这才及时住口道,“…我是海外人士,雷泽玥么,大抵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红柠说的也不假,她的确是海外人士,九州一统后,僧国才建立,位于九州之外的海外孤岛之上,不过她如此说,想来闵赢不认识,也不会太计较。 果然闵赢的确没有计较,更没有细想海外究竟是哪,只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难怪,这般不拘常理。” 哦,红柠算是看明白了,闵赢问她只是顺道,问雷泽玥才是有心,也对,先前还叫嚣着要杀他的人,他的确应当留心的。 只是…红柠晃眼一看,看到了闵赢脸上的笑意,不比风菱要杀他时那般散漫,也不比风菱放过他时那般冷硬,却像是欣然的表情。就宛如初春时刚刚发芽的嫩芽,新颖又剔透。 呃,这位千古一帝该不会看上雷泽玥了吧。 于是,红柠忍不住试探道:“将军对先前雷泽玥刺杀你的事实,一点也不在意么?为何事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对啊,你不应该要想办法杀她而后快么?为什么还一脸心仪的表情。一点也不生气么? 红柠心里一阵茫然,虽然她不希望雷泽玥死,不过她更知道雷泽玥死不了,所以雷泽玥既然死不了,那么闵赢就应该对雷泽玥杀他之事作出点应有的反应,而不是如此不追问,还放任她在帐中大吃大喝。 “那本王该当如何?杀了她么?还是时刻提防她第二次刺杀?”闵赢笑了笑,道,“既然无计可施,那就认输好了,任由她为所欲为。” 认输…这个词在为王者身上不常见,但闵赢却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却是事实,他的确不能把风菱怎么样,论修为,闵赢手下没有人能阻止风菱想做的事,更何况杀了她,论智谋,风菱与他不相上下,而且似乎比他看得更远。 可是…可是为王者就能随意认输么?那军心何托,民心何依?红柠从小便被教导,为王者不可有任何一点软弱,不可向任何人低头,否则民心不稳,军心溃散。 然而闵赢所做的,甚至风菱所做的,都并没有过分的霸道,想起来,红柠耍小性子,风菱也就任凭她耍,而且还不嫌丢人的给她喂草莓,这是一个王者该做的事么? 红柠不解道:“但是作为王,她彻底威胁了你的权威,你难道就不该怒上一怒么?如此的话,如何服众?” “服众?人心?不是靠强权来的。贵必以贱为本,高必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为孤、寡、不谷。”为王者自称孤、寡人、不谷,都自谦自己是寡德之人,不善之辈,并非他们要与众不同,而是他们知道高贵之人更该妄自菲薄,为王者应当礼贤下士,才是真正的王者。 所以,认输又有何妨。面皮放在大是大非上,并没有如此重要。 “既然技不如人,不如就领好自己分内之事。” 闵赢的话,让红柠猛然回过神来,她一直不甘心自己躲在僧国兵的背后,只做个悠闲的王,但此刻她才发现,她需要做好悠闲的王。 她自领了这王位起,就该做好分内的事,抚慰国民也好,做好僧国的精神支柱也罢,这些看似没有抛头颅撒热血那般风光,但其实实质是等同的。 勇于承认自己的软肋,勇于活在人后,为上阵的将士们呐喊的王,也是一种勇气和王的气魄,并非人人都要冲在前面。 她以自己微薄的修为冲在前面的后果,就是被他人杀了,然后僧国就会因此大乱,国民在动乱中伤亡。所以,有时候保护好自己也是一份责任。 暗暗懊恼中,红柠真是后悔不该瞒着青蔵禅师,与无上法王一起去灵芝山参加道门大会,如今他们应当很着急吧。是自己不懂事了,自以为自己是女王,就该别他人站得高远,殊不知,女王也得当忍则忍。 第659章 死而不僵 早晨卯时,北诏城中哭声漫天,白钱飞舞,一片鬼城一般的景象,时有军人经过,四处寻找染上瘟疫的百姓。 一旦城中爆发瘟疫,都会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现行政策——隔离,将染病的患者与未染病的患者隔开,以防传染,至于染病的患者基本等于等死。 这样的政策虽然看起来残忍,但是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不过,因为此次瘟疫爆发得突然,蔓延得有十分快速,所以等到闵赢带着军医赶来时,已有近一万人患病,虽然也及时作出了隔离措施,但是所收效果寥寥。 这会儿,红柠与一些军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研究着病患的病情,她出生僧伽罗国,僧国最初以医术闻名,几乎国中之人,人人可以行医,因此红柠作为僧国女王也是懂得许多。 这会儿她罩着面纱,在营帐外的死人堆中,正翻看着一名已死亡的百姓的手臂,那人手臂上多处溃烂,面色呈现黑紫色,就好像是中毒一样。 不一会儿,寻道真人捂着口鼻,走了过来,他身为修士,还是个返虚后期的修士,自认抵抗力比旁人抢,便没有用手绢遮掩,只是这附近乃是死人堆,恶臭难闻,而越强大的修士六感越超过旁人,不免闻着臭味更恶心。 寻道真人走了过来,瞧着红柠专心致志的模样,难得好言好语地感叹道:“没想到红仙子还懂医术,真是帮了大忙了,比那冷血自大雷泽玥不知好了多少。” 红柠笑了笑,站起身来,取下掩在面庞上的纱罩,竟替风菱说起了好话:“你不晓得她,我虽然与她相交不深,但也察觉得到她是嘴上说着硬话,心底却还算柔软。我与她到底是不同的,我研修佛法,誓以慈悲为本,在疾病面前义不容辞。” “佛法?那是什么?” 红柠听着寻道真人的问题,微微一顿,是了,这个时候僧伽罗未建,别说佛门没有,就连沙门恐怕他们都不知道,想来佛门要鼎盛还需要时间的磨练,纵使一千五百年后也不足以与道门比肩,更况达成佛教两位圣人的心愿,成为天地间第一教。 想到这里红柠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已发现诊治瘟疫的办法,虽然至今不晓得感染瘟疫的毒素出自何种源头,但是整治的药方我却晓得了。” “如此真是太好了。” 寻道真人一时欢喜,招来了一名侍卫道:“你去按照红仙子说的方子,筹集药材。” 红柠见状,却又阻拦道:“只是…我虽然曾经在医书上看过治疗之法,但从未亲手尝试过,万一用错了药,该如何?不如真人待我斟酌一二,另外这些尸体…” 红柠说着转头看向被衾布遮住的数百个尸身,有些不忍道:“让他们早些入土为安吧。” 寻道真人见状,心中更是感概红柠这幅菩萨心肠,点了个头道:“好,贫道立即着人安排。” 可就在这时,话音未落,一声干脆的女声传了出来,那女子从天而降,不容置疑道:“入什么土,一把火烧了。” 说着,只见风菱月白长裙一卷,出现在红柠的跟前,突然间抓起了身旁士兵的长剑,一剑就往红柠身后统了去,那人一时难以极防。 风菱手快,那是许多人都见过的,当机立断的本事她能诠释个八九层。 这会儿,寻道真人一抬头就看到,风菱的长剑干脆,剑上仿佛缠着一层银色的火焰,火焰所到之处,连空气都仿佛消失了。 而红柠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却正是先前红柠检验的尸首,那尸首站了起来,眼神空洞,口衔恶臭,万分恶心, 红柠顺着风菱的剑端方向看去,同样也看到了如此惊人一幕,震惊道:“这是?” “魔道死煞。”风菱说着,剑指一扭,一抽,须臾便看到那尸首被化成了白色的几份,被风一吹而落。 这时,此地的动静传到了帐篷附近士兵的耳朵,也包括在帐中指挥此次瘟疫的总指挥官闵赢,他们一同走了出来,见状,瞪大了眼睛,因为在他们的视线下,陆续尸体都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模样狰狞,一看就是邪恶之物。 风菱也不着急分说,直接取了一旁的火把,往这些缓慢爬起来的邪物身上一烧,这才道:“沾上瘟疫死了的这些人,虽说不会继续传染瘟疫,但是却‘死’不了,魔道最擅挥动死物,所以他们除非被烧个渣都不剩,就会持有战斗力,伤人伤畜。” 说话间,大火伴随着风菱指尖呼出的风,迅速蔓延,将所有的尸体都困在了火中,一时间便听到火中传来了惨痛的叫唤,就好像把活人活活烧死一样。 这样凄厉的叫唤传入了周围士兵的耳朵,令人难以忍受,忍不住要去将火中的尸体拉出来,甚至有人竟然想抬起木桶救火。 闵赢看在眼里,突然一声喝厉:“站住!谁人阻拦玥仙子作法,就以军法论处,斩立决!” 话音一落,众士兵只得停下,捂住耳朵,目光盯着前方那清丽的月白身影,透过身影将火光映在了眼里,虽然先前也有人见识过风菱狠绝,却此刻对风菱的做法也难得沟通,若不是闵赢支持,恐怕他们还真要痛骂风菱一顿。 此时,风菱也不管旁人如何想,右边的手指捏成两指剑的形状,左手握在右手腕上,唇口不停地张合,像是在笃念什么,当然旁人听不到,近在她身旁的红柠却听得清楚,她是在超度…不,用他们道门的话是在净化亡灵。 看着风菱如此认真,惊讶回神的红柠,松开了捏紧的拳头,她就说风菱做事不会一向不通情理,一定是选择了最佳的解决法子。 仔细想想,风菱说这群人感染的是魔道死煞,那么不正是一千五百年后北国的一群妖族身上的魔息么。 修行魔道之人分两种,一种立于上层,虽修了魔道,却有自己的神智,晓得自己该如何做,想做什么; 一种便立于下层,也是多数被魔族控制的妖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修的魔道,修行越深越难指控,最后失了心智,只知不断的杀戮,而且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死后依然可以爬起来继续作恶,仿佛毁天灭地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而显然,眼前这群尸体就是后者。所以不烧了他们,他们也难得存在,烧了他们,不过让他们再死一次罢了。 第660章 试药之童 大火烧了许久,直到天明雀鸣时,这才安静了几分,进到临时大帐中时,这才看到风菱头发上有些微乱的痕迹,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子。 说来,闵赢等人到来此地时,以风菱腾云的速度,应当已经早到了一个时辰,只不过城中混乱,谁也没瞧见她,不知她这一个时辰来做了些什么。 这会儿进到帐中,红柠方才问起:“雷泽玥,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为何说城中百姓染上的是魔道死煞?” 话音刚落,一旁莫名其妙的寻道真人便插嘴道:“唉…等等,两位仙子可否先解释一下何为魔道死煞?否则,先前烧毁的百姓尸首岂不无辜,他们兴许只是又活了过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死去的人再活过来,对于这个仙神妖乱的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寻道真人说的也有道理,万一先前被风菱一剑刺死的尸体,是又活过来的人呢?那岂不是犯了滥杀之戒。 说着,寻道真人望向了闵赢,闵赢既然同意风菱这么做,一定也知道一些情况。 然而,闵赢却出乎他意料地同样向风菱提问到:“是,仙子所谓魔道死煞是什么东西?” 既是不晓得,刚刚为何不阻止风菱?想必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风菱在内,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风菱顿了顿,望向闵赢,不觉好笑道:“将军不知道死煞?那就放任本宫烧了那数百的死者,不怕本宫只是一时兴起么?” “仙子并非那般被人怀疑的为人。” “你倒会说话。”风菱听到闵赢不高不低的认可,心道,这家伙虽说是帝俊的一缕宏愿,处处与帝俊相似,但却不似帝俊那般说一句话就可以气死了,还好还好。 所以,闵赢的话让风菱十分受用,也没藏着掖着,扫了一眼帐中之人,这南姜子并不在此处,想来是被闵赢留在那边军营管理军中之事了,不过他就算在也不会知道魔道一词,正好给他们解释解释: “这世间除人、神、鬼、妖、仙以外,还有一群被称为魔族之人,是数万万年前残留下来的余孽,没有遭遇巫妖大战,亦没有遭遇封神大战,所以实力因此得以保存,只不过魔教教主冥河道途偏颇,誓要杀天、杀地、杀众生,所以研习魔道之人,以嗜血为道,残暴不堪。” 听风菱这一说,寻道真人打了个寒颤,听说过许多教派,唯独这魔道一法来得残酷,不由道:“依仙子所说,这群人岂非天下苍生之大敌。” “正是。”风菱颔首,眸中难言地望了一眼闵赢,至今也想不通这闵赢为苍生一统天下,征战四方,为何偏偏在一千五百年后做了魔道的领导呢? 先前她不是没注意过,在城中之时,闵赢与百姓同吃,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百姓传染,可见爱民之心,怎的就误入歧途了呢? 这时,风菱的思绪被闵赢的问题拉了回来,道:“那仙子是说,这附近除了人妖两族之外还有魔族出没?而城中瘟疫,是他们在其中下的毒,让城中百姓都变成魔族的傀儡?” “似乎…并非如此。”风菱摇了摇头,她来此地已一个时辰,四处探查过,并无魔族的气息,而且据她所知,如今这块遗弃大陆,冥河并未染指,又怎会派魔族过来捣乱。 但是,她能确定,从城中死者身上不难看出隐隐藏着魔族独有的黑煞,而且就先前死而复生的人来看,分明就是魔族法术中操控亡者的术法,所以百姓所感染的瘟疫必然是魔道死煞无疑,只是源头在哪,她还未能看出。 想到此处,风菱又道:“本宫在城外两百里山脉处寻到了死煞的踪迹,正如寻道真人所说,百姓感染确是因为水源,北诏城之水来自于附近山脉深处,山脉已经被魔息腐蚀,故而水也被污染。” 这么说,传染的途径找到了。 寻道真人一听风菱如此说,对风菱的怨怼倒没有先前那般强烈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风菱坦率承认寻道真人先前假设的水中毒是正确了一半的理论,也算给了寻道真人面子,大家都是修士,就不必计较这么多了。 于是寻道真人就事论事道:“既然如仙子所说,主公,请令贫道立即着人封了附近山脉处的水源,寻找可用水源供北诏城使用。” 闵赢点了个头,并没有阻止寻道真人的想法,只是眉梢未展,似乎因此想到了旁的事,寻道真人见状,不由问到:“主公是否在为城中已经染病之人担忧?主公切莫忧虑,先前红仙子已说找到了整治办法。” “哦,仙子可有治疗之法?” 突然被点名的红柠闻之,对上闵赢那如黑珏般的眼眸,脸也刷红了几分,嗫嚅道:“是…只是…我虽根据病理推理出需要所行之药,却是第一次用药,不知药效如何,不敢随意尝试,若是有人可以以身试药,最好不过。” 话音一落,风菱背后的小孩站了出来,面色虽是枯黄,容貌却还算良莠,挺直了身板,十分有勇气地喊道:“我可以试药。” 说完,那满是土灰的手抓了抓风菱的衣袖,道:“玥娘娘,您就让我试试吧。” 风菱的衣裳十分白净,被这小手一抓,印子显得十分刺眼,闵赢看在眼里,神色中滑过了一丝动容,开了开口,道:“这孩子是…” “半道上捡的,北诏城里的遗孤,在多年前妖族抢掠北诏城时,便失了双亲,随着城里的夫子,结果夫子染上瘟疫死了,便又一个人了。”风菱看了孩子一眼,她也没想着究竟为何要捡这个一个孩子,大约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和眼缘。 这孩子机灵,也有勇气,风菱就把他给带上了,却没想到正巧有了用武之地。 闵赢望着孩子,走到这孩子跟前,缓缓地蹲了下来,露出了一抹精致的笑容,道:“你可想好了,这试药可是容易死的。” 孩子见状并不羞涩,反而义正严辞地乐呵道:“反正都是死,我如今染上瘟疫,不治会死,那么试药试死了也一样。万一试药成功了,岂不白捡了个大便宜。” 第661章 救治之法 大约两个时辰后,红柠的药已经吩咐人采集了所需的一应药材,准备妥当了。 好在,闵赢如今已经控制了多数九州地域,所以天材地宝数不胜数,经此一事,风菱才明白为何所有的修仙门派都要依附强大的诸侯国,因为有钱嘛,有钱就能筹集到修仙的好材料。 她当年继承了六合派,因六合派在她接手以前一直是九州的国派,所以六合派的财富是十分可观的,任凭她怎么挥霍,也挥霍不尽,后来她一路征战,收刮的天材地宝也是无数,所以不曾想到如果没有国家依附,一个门派是难以生存的。 如今想来,的确是她忽略了一些看不见的问题,一千五百年后的这些门派,说他们是非不分,硬跟着华阳派助纣为虐,其实不然,他们只是没办法罢了。 这会儿,风菱坐在帐外,抬头望着灰红的天际,若有所思,只感觉到身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抬首同样望着这像是鲜血染红的天空,狼烟不止,道:“红仙子的治疗开始了,你不进去看着,以防出现意外?” 听着闵赢的声音,风菱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若有所思道:“我看与不看,又有何关系,命在他们自己的手上。” “你一向如此凉薄?” 凉薄…风菱想了想,曾经她觉着帝俊凉薄,看任何生灵都如草芥,如今才明白,但凡到了一定位置的人,就算不想凉薄也会作出同样的举动,正如她所说,她若是为了麋鹿而杀虎豹,那虎豹就该死么?她不该干预这世间的生死,正如圣人不该插手门派间的纷争,干预轮回。 风菱淡淡一笑,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无奈,道:“你也是这世间的王,难道不晓得杀伐需果断的道理?怜悯与同情在我们的眼里…不存在。” “说得也是,我们只能保证自己的一方大多数人生。” 战场之上,不可能没有鲜血,不可能没有死亡,领导者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大多数人能存活,否则战乱不休,只会生灵涂炭。闵赢同意,却又补充道:“不过,许多事需做到问心无愧。” 又是问心无愧。风菱想起了红柠当时义正严辞的话,她也说问心无愧,但是问心无愧究竟是什么? 见风菱陷入沉思,闵赢不由得挑了挑眉。 说实在的,他很好奇眼前这个自称神仙的女子,她的行为举止与常人不大相同,狠戾起来一瞬,便是杀人不见血,可是她却愿意随手捡一个孩子回来,又似乎有着慈悲之心,她的一切动作似乎只关乎大是大非,而人真的能做到只论是非,不论情谊么? 好奇之下,闵赢不由问到:“你在想什么?” 这一问问得有些逾越,他几乎没有问过他人在想什么,一般也只有他人在猜他在想什么,可不知今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问一个见面不足两日的女子,因而当他问完之后,他的神情明显出现了微顿的状态。 好在,风菱正想着某事并未注意,脱口喃喃道:“唔…大约在想若许多人都染上了死煞,都成了死而不僵的魔物,是否是除了杀光,还有其他的法子。” 这事风菱不得不考虑,她由此之事不难想到北国的军队,北国的军队都是下等妖族组成,都中了魔道死煞,都成了行尸走肉,只懂杀虐的怪物,如若真是如此,除了将他们烧死,没有别的办法能阻止他们毁灭遗弃大陆。 可是她既是羲和的后果,也基本算是妖族的妖后,所有的妖族不管上等、下等,都是她的子民,她怎么忍心屠戮。而更悲哀的,北国的那群妖族是慢慢被腐蚀堕落的,是被魔煞给污染的,并非中毒而死。 望着风菱的喃喃自语,闵赢难得地在她的脸上找到了犹豫不决四个字,她也有烦心之事呢。 “兴许,红仙子若真能治好染疾之人,那已然成为怪物的家伙被治愈,也只是时间问题。”闵赢望着风菱,不知为何突然想安慰一句。 而这句安慰,显然起了作用,风菱猛地一惊… 对了,红柠能治好还未完全变成魔物傀儡的人,指不定的确能治好那些傀儡,有的人的意志比想象中的坚韧,再者说,既然她来到此地,此地又莫名其妙爆发了这样的瘟疫,就能找到源头,总比一千五百年后再去找魔煞的来源来得好。 这时,风菱倏地抬起了头来,向闵赢问到:“说到此处,你先前派去被污染的山脉附近探查的士兵回来后怎么说的?有何异常的发现?” 风菱先前是靠神念寻找到了污染的源头,但是她本人并未飞到山脉中查看,兴许有一些她遗漏的地方,需要人为寻找,所以闵赢在知晓了山脉感染地下水之后,又派了一支军队前去查探,这会儿差不多回来了。 正说到此处,闵赢又露出了他那盈盈的笑脸,抬了抬下巴,指着远处进营地的一行人道:“这不刚回来,你若是有兴趣,你我去听听。” “也好。” 风菱说完,突然伸手捏出了一颗白色的团子飞进了此时红柠所在的营帐中,只见那团子一路游走,最终漂浮在了先前那个小童的额头之上。 闵赢半拉着帘子看了一眼,虚起了眼眸,笑道:“还说你不关心他的死活,这又是什么?” “保他神智的丹药,以免用药过力,对他神智造成损伤,不过一点小小的庇护罢了。虽说他生死有命,却好歹是我带回来的,不管不顾,那不就会让我‘问心有愧’了?”风菱淡淡一笑,用闵赢自己的话回复了他,随后便跟着闵赢去听去士兵的报告了… *** 在回来的士兵报告下,据说在水源山脉附近找到了几具妖族腐烂的尸首,想必是当时北诏城攻陷时,逃出去受伤的妖兵,最后不治身亡,死在了山里,尸首也就掩埋在了山中。 只是在士兵查看后发现,这几具尸首都有城中瘟疫的病症,只是不知如何发病的,他们死后鲜血之上死煞浓郁,血液流淌进了山中,浸入了土地,造成了土地的污染,可想他们身上携带的死煞是十分强大的,所以光是几滴血就能腐蚀土壤。 如此说来,风菱觉着北诏城的瘟疫只是一场意外,真正的病源是在北方妖族身上,难不成北方的妖族在一千五百年前就被魔族控制了? 第662章 雷泽氏 北诏城外一间小帐篷中,风菱找回来的小童此时正躺在榻上,面上并无半点恢复的血色,据红柠说她只是试药,究竟药效到底有没有用只能等,若是十二个时辰内小童恢复的迹象,那说明药就起了作用,就可以依次给北诏城染上瘟疫的百姓服用。 这会儿,距红柠用药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小童处于半睡半醒期间,但是脸上的疤痕腐烂的溃肉都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好在城中染病的百姓都已经被妥善隔离了,没有再次传染的迹象。 此次传染人数高达两万人,几乎占了北诏城的两层,可想魔道死煞传播之快。 好在,闵赢军队的动作也快,很快地就将百姓隔离分散了,而至于被隔离的那一群人,他们的命运就全掌握在这小童的手中。 闵赢给了十二个时辰,若是小童没有恢复的迹象,那么他只能采取极端的处理办法,将隔离起来的人全烧死,以防止瘟疫再一次的蔓延,虽然这样的法子残忍,但是别无他法。 此时,帐中无人,因为小童虽然已经试药,但是并非就没有传染的可能性,所以帐中的士兵都撤了出去,徒留风菱一人,至于红柠她先前劳累过度,这会儿便让她休息一下去了。 风菱望着榻上的小童,这小孩撇开脸上的溃烂不看的话,其实轮廓是十分好看的,只可惜被这魔煞污染了,看不清本来面貌,说来,她随便将小童捡来,都还不知道这小子叫什么名字呢,可惜了… 想到这里,风菱传出了一丝叹息声,传进了迷糊的小童耳中,他复而转醒道:“玥娘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猜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闻之,坐了起来,因为身上无力,风菱不知不觉地伸出手虚扶了一把,那手心中的冰凉穿透小童粗麻的衣袖,倒让他此时燥热的身子舒爽了几分,张开裂唇道:“回玥娘娘,小的没有名字,自小便是孤儿,被夫子收留后,取了个‘阿奕’的乳名儿。” 其实风菱只是随口一问,至于她在想什么她也不晓得,若说是在同情这孩子,但她自认自己割舍了两念之后,不大可能会有同情这般善念存在。 可是她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何会见着这孩子的皮肤还心存不忍。 正值风菱发呆之际,那小童突然伸出手揉了揉风菱紧蹙的眉心,道:“玥娘娘是否不开心,是因为小的的病么?其实玥娘娘不必为小的忧心,小的能遇上玥娘娘和红姐姐救治,已经是万幸了,岂有哀怨之礼。若能治好,那是小的的福气,若治不好,那是小的的命。” 这么小就如此懂事,若是此次大难不死,想必日后定当有所出息才对。 风菱仔细搜索了一下关于九州的历史,并没见到此等人物的名字,难不成她估计错了,又或者这孩子最终没有治好… 风菱一愣,摇了摇头,这孩子都如此坦然,她为何要耿耿于怀,于是硬扯出了笑脸,问到:“那你与本宫说说,你若是病好了,想做什么。” “读书。” 哈,真是简单的愿望。风菱又笑道:“那读书来做甚?” “保疆安民,治下四方。” 唔…这才对嘛。普通人活着不为长生不老,那至少得建功立业。 风菱未有反驳,在手指上取了一点鲜血,将自己神海中所学典籍尽数汇入了那滴红色的血液之中,突然间融入了阿奕的泥丸宫内:“那此刻到明日亥时,本宫便亲自教你,将所学所悟皆授予你如何?” 话音一落,阿奕感觉到了一股纯清的气流涌入神海,所见所闻皆是这世间典籍所记载的大道之理,当然也不少有道法修炼的,但是关于修炼的几乎浑沌一片,看不真切。 只闻风菱道:“你即是想做普通人建功立业,本宫便不授予你修炼仙法之道,让你得凡人般可享生老病死,所授之法皆是为官为民之策,能上辅佐君王,下安邦百姓。” 说完,风菱收回了手指,那滴鲜血已不在她掌心之中,待阿奕谢过风菱,要称风菱为师之时,风菱却拒绝了,她不知为何大约是自己来到一千五百年前算不出命格,但凡所遇之人,风菱都无法推演,所以不知阿奕与她有牵连究竟是好是坏。 于是道:“你不可称本宫为师,本宫亦不会认你为弟子,日后你飞黄腾达也好,沦为牛鬼蛇神也罢,皆与本宫没有任何干系,你可明白。当然你我既有缘法,日后你若子孙有难,本宫在时定会互其周全,定不会让你血脉无承。” “学生明白。” 话毕,风菱传授了阿奕如何从神念中观看书籍的法子,令他翻开了一本书籍,道:“好,此时本宫便与你说一说何为君者…” 随着风菱的解读声,周遭的风声停止了,静谧的帐中只传来时不时的疑问和应答,就好像屏蔽了所有的喧嚣,不知何时帐外伫立起了一个身影,带着打量的目光观赏着帐中的情景。 这时,红柠大约休息了三个时辰,回到帐外见到那个身影,好奇的问到:“将军怎的站在帐外,让我进去吧,我去看看那孩子病况如何了。” 红柠的声音不大,并未吵到帐中授业解惑之人,然而闵赢还是不嫌烦地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道:“嘘。药效已经起作用了。” 说着,闵赢微微拉开了一点帘帐,露出了一点帐中的光影,只见不知何时阿奕脸上的溃烂痕迹已经消散了许多。 红柠见状心中不胜欢喜,立即道:“如此太好了,那我便寻了寻道真人,让他开始给百姓用药了。” 闵赢点了个头,便无多话,直到翌日亥时,风菱从帐中走出,他仍旧在那,表情并未有半点疲惫,还打趣道:“只道是你只懂炼丹修仙,没想到却是饱读诗书,能谈古论今,那一番夜不闭户的言论,当真妙不可言。” “哦?你竟在外面听着。”风菱大约讲得尽兴,并未注意帐外有人,甚至连阿奕的皮肤慢慢愈合,她也是出来之前才有发现,看样子阿奕的身体并无大碍了,如此看来,若阿奕能跟随在某人身边,不再经历战乱,阿奕想有一番作为的心愿亦能达成了。 风菱想到这里,不由向闵赢要了个恩赏道:“我虽先前有刺杀你的前车,但也算将红柠带来帮你救治了北诏城,功大于过,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请求…这个词能从风菱口中说来不容易,闵赢便没有拒绝的道理,应道:“你说。” “让那孩子从今往后跟着你如何,他有天赋,日后待你统一了九州,他定当能在你建国之后成为你开国奠基的栋梁之才。” “也好,本王也挺欣赏他的,只是他出身布衣,要入仕高堂还需一个身份…”闵赢想了想,突然笑道,“不如本王收其为义子,赐氏如何?”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只是既是义子,不能与本王同宗,不如就…”闵赢说着,停了停,望着风菱,一字一句道,“不如就赐为‘雷泽氏’。” 第663章 老祖宗 北诏城城外的军营中,来往的人群匆匆忙忙,唯有风菱独树一帜地随意晃荡着,像是丢了魂似的。 红柠走近风菱,见她魂不守舍,大气地拍了一下风菱的左肩,谁知这一拍,倒把红柠的手给拍肿了,果然风菱这一级别的,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偷袭到的,哪怕人家这会儿根本没有理会她。 红柠捂着手掌,恼羞又嗔怒道:“唉!我说你,做什么呢,一副吃了蚂蚱的表情。” 唔…的确吃了一万只蚂蚱,风菱转过头,叹了口气,问到:“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下自己一千五百年前的祖先?” “哈!祖先!现如今这时候,僧伽罗国都还没有呢,我的祖先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唔…我倒是寻到我的祖先了,原来雷泽家是这么来的。”风菱酝酿中抬起头来,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随手救了个小童,再随便教了小童一些道理,然后这小童就是他们雷泽家的老祖宗了。 虽说先前风菱就晓得因果一词,可这因果来得如此突然又吻合,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如此看来,兴许并非是红柠打乱了她的阵法,导致她来到此地,而是她命中注定会来到这里,会认识闵赢,会救下自己切身相关的祖宗。 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在九州地牢中与伯牙子的谈话,当初伯牙子曾说过风菱此生所遇见的皆是前世积攒下来的因,她当时还笑自己没有前世,如何积攒,结果她的确没有前世,她只不过是顺应了时事,还真是玄之又玄。 那这么说,她与六合派的关系似乎也有一定因果咯,因为她遇见了六合派的开山掌门南姜子。 咦…等等,风菱猛然一悟,若真如此的话,她现在所做之事能影响后世,那么若她亲自授予南姜子成仙之法,告之南姜子创建六合派,那么…其实她理论上才应当是六合派的初代掌门。 所以,就算她日后窃取了六合派,也不算窃取,而是六合派原本就该是她的,只不过她后来又重新接掌回掌门之位了。 想到这里,风菱愁云顿消,向红柠招了招手,将其招到她身边道:“我这些日子要出去一趟,去北方寻找魔煞的源头,你帮我一个忙如何?” “凭什么要我帮你。” “就凭你只能指望我回到一千五百年后。”风菱压根不担心她与红柠的合作关系,所以直接拿出了一份竹简,用她神念写成的书籍,道,“我去这几日,你见到南姜子后将我的书信交予他,且告诉他,若他想成仙证道,我信中所写之事切不可为他人知晓。” 红柠无可奈何,接过风菱给的竹简,毫不犹豫地拉开了竹简,却见竹简之上空白无字,不由抬起头来诧异道:“无字天书?你还真是个神仙,能做此法。” 这不废话,从她一开始遇见红柠就说了自己是神仙,这些人怎么总不信呢。 无字天书乃地仙才会的法术,通过神念在书信上撰写,而同时想要看到信中内容,只有书信要传递给的真正的收信人才能瞧见。 风菱信中所记之事有三,这其一便是交予南姜子渡劫之道,如何境界唯一应对飞升天劫,这其二便是告之南姜子开设六合派,传授一些基本的派规派法,与六合派独门秘籍,这其三便是让南姜子寻找星辰幡,并告知星辰幡是遗弃大陆的命脉。 前两点最终的结果无疑就是南姜子成仙,创建了六合派,等着一千五百年后风菱回收,而第三点风菱虽是随口一提,但切切实实起到了作用。 因为南姜子的确找到了两柄星辰幡,一柄作为九州建国后镇压气运的国宝,以至于九州经历了一千五百年的国运不衰,至今还在现任天子闵殇手中; 另一柄作为了六合派的镇派之宝,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给接任六合派的掌门,另一半被南姜子送给了一名妖族的部落女酋长,也就是旸晔的外祖母,如今两半合一,在一千五百年后风菱的御妖宗内。 在安排完六合派之事后,风菱就打包出发了,她觉着既然自己不会平白无故的来,既然是命中注定,那么现如今的魔道之事一定与她一千五百年后发生的一切有所牵连,她就必须去揭开这段秘密。 只是风菱未料,自己临行前,却带上了一个拖油瓶,闵赢带着一支一千人的军队也同她一起前往,且有道理云,他是这里的君王,这里的事自然不能丢下他,无奈之下,风菱也不易拒绝,带着闵赢一路向北而去… *** 跨过日月山麓,向北疾行五百里便来到了妖族领地,一千五百年前的北面妖族并未有统一政权,哈哈可什大草原之上只有几处零散的部落存在,所以对人族的恶意似乎比风菱想象中的少得许多,并不会主动攻击南面来的人族。 风菱与闵赢的人族军队一路前行,顺路上打听着关于魔煞的下落,可惜能收到的消息寥寥无几,而且也并未遇上被魔煞污染的妖族,就好像线索从日月山麓处就断了。 直到半个月后,在北贫瘠之地的一处山谷部落中,风菱打听到了关于死在日月山麓的那几名妖族的出生地,才有了一点眉目。 据闻那几名妖族曾经在此处落脚,是从再往北的蛮荒大泽过来的,蛮荒大泽属于遗弃大陆靠近最北的地方,出去蛮荒大泽外,北面还有一处叫做极寒之地的领地,那里因为寒冷异常,几乎没有人烟,到处是冰原,而蛮荒大泽靠近极寒之地,所以草木生长也稀少得可怜。 在北贫瘠之地的妖族部落基本不会到蛮荒大泽去,一来那里荒芜,二来四周皆是沼泽地,容易死在里面,所以并不知道蛮荒大泽的情况。 风菱在探听到这段消息后,隐隐觉得蛮荒大泽那里一定会有她想要的答案,但是也危险十足,所以在风菱的决断下,她认为闵赢的军队不应该再继续前行,剩下的由她只身前往查看情况… 第664章 梼杌 好在,这一回闵赢较为听话,并没有强硬地带领军队跟随风菱继续北行,选择留在了北贫瘠之地与蛮荒大泽之间的接壤处。 风菱离开军队后,进入了蛮荒大泽,因为没有跟随军队,风菱飞行的速度极快,不需三两日遍飞到了蛮荒大泽的中部,却发现这里的人烟更少,几乎只有几个村落,而村中的人都在进行一向祭祀活动。 风菱前往村中查看,这些妖族村中都有一块祭坛,祭坛之上画着魔族的图案,而祭祀的泥雕却是鲲鹏的模样。 果然是他,风菱看着村中妖族围绕在祭坛前念着魔族的语言,咏诵着鲲鹏时,她觉着她早应该想到,鲲鹏已经堕入了魔道,成为了魔王,只不过下等妖族不知,还以为他们在供奉他们的妖祖,跟随着鲲鹏一同坠入了魔道。 只是鲲鹏既然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出现了,为何迟迟未能毁灭遗弃大陆,夺走星辰幡?却只是在这里装神弄鬼地愚弄妖民。 看着祭坛前妖民们虔诚的模样,风菱晓得他们根本已经对鲲鹏崇拜得走火入魔了,无法讲道理,因此她化成了玉兔原形,伪装成了虔诚的妖民,一同拜在鲲鹏的祭坛前,向一旁的妖民问到:“这位妖兄,咱们每日如此祭拜妖祖,有何用处?妖祖会现身么?” 听到风菱的问题,一名猴子精看了一眼风菱,道:“这位妖妹,看起来眼生得紧,不是咱们村里的妖吧?” “不是,小的是隔壁村来的,因为迫切想见着妖祖,所以哪个村一有祭祀,小的就忙着赶来了。” 话音一落,风菱左侧的鼹鼠精不由得笑了起来:“妖祖哪能轻易见得到,不过咱们每日祭祀,用鲜血供奉给妖祖,妖祖感受到我等的诚心,就会每月派使者给我等送来强身健体的药,等到我等成仙后,就能见到妖祖了。” 鼹鼠精说完,那猴子精似乎因此突然想到了什么事,道:“哦,说来,这几日便是使者到来之时,咱们还是赶紧祭拜吧。” 说完,猴子精和鼹鼠精都低下了头,赶紧开始咏诵一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而且时不时从手心中割下血液,滴入祭坛的沟渠之中,那血液融合汇成了一道符文,绕着鲲鹏的泥雕,不断的飞舞。 风菱听说这样的祭祀,每逢初一十五便有一次,至于使者的话,虽然也说每个月来一次,不过却只会去到临近的三个村庄中的一个,如果没有轮上的,都会祈祷下个月能轮上自己的村镇。 风菱仔细研究了一下祭祀鲲鹏的方法,却是一窍不通,压根不属于妖族或是人族的任何一门阵法,倒像是真的邪教之徒的聚会一般,但其中压根没有法术波动,不过就是削弱了妖民的意志,让其神智逐渐陷入浑沌罢了。 不过,那所谓鲲鹏的使者送来的强身健体之药,风菱倒察觉到了其中猫腻。 这药中含着少量的魔煞,不足以让人变成北诏城那样的情况,但是却将煞气留在了体内,只要体内含有煞气之人,他们死后尸体会腐烂,腐烂后的血液与煞气混合在一起,就会引发瘟疫的毒液,带有腐蚀的力量。 原来,北诏城的瘟疫是如此来的,先前这些妖族活着时体内的煞气是静止的,只有等到他们死后,那煞气才能活动,而转变成瘟疫。 如此看来,还真是让人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瘟疫的陷阱呢,只要有杀戮,只要有非正常死亡,瘟疫就会传播,而每日祭祀鲲鹏,会让人失去神智,开始暴躁易怒,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至于所谓鲲鹏的使者,在风菱看来,应当不过一些被选来当鲲鹏手下的妖族,也并非上层妖族,只是遗弃大陆之上的普通妖族,所以风菱觉着应当是有人在替鲲鹏幕后操纵时。 所以风菱再次行动,尾随着使者寻找他们的主子,竟找到了极寒之地。 那极寒之地相比之前的蛮荒大泽更加荒凉,可谓是寸草不生,四处弥漫着腐蚀的气息,就好像一块烂肉,就连树木都只剩下黑色的躯干,若是在夜晚看来,饶是风菱是个仙,也会被此地的景色吓个不清。 极寒之地有一座神祗,高约两层楼,台阶由玄黑冥石打造,而使者们都是从台阶上进入的神祗大门。 来来往往的使者不过,数下来不过百余人众,揭穿从头套到脚的黑纱,看不出究竟是何处装扮,想来大约是自定的装束,或者仿造的是血海魔族那一伙的妆容。 他们手持所谓的妖祖圣物酒杯,从神祗中走出,端着给妖族居民的药水,药水中渗透着腐烂的气息,呈鲜红色,看起来像是谁的血液。 风菱见状,猜想污染的煞气想必就是从这神祗中提炼出来的,于是伸手一挥,在自己身上打了道隐形咒,便潜入了神祗。 神祗的大门宽约一个人经过,神祗中昏暗无边,点着数百个蜡烛,而蜡烛中央用阵法束着一个高大的怪物,像是某一妖兽。 风菱因为背对着妖兽,并没有看起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他后背长满了暗疮和绿毛,恶心极了,而且身上散发的味道,就是腐蚀土地及传播瘟疫的恶臭。 此时,风菱看到妖兽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用一旁的大刀,一刀又一刀地将手臂上的肉割下来,切成小块放进盛满水的钵中,然后使者们将水钵取走,拿干枯的木棒在钵里搅了搅,那澄清的水便变成了浓浓的血水。 原来,这就是让人服下感染上魔煞的水,只是风菱并不差异它的来源,而是这头妖兽在切下自己身上的肉块后,又自动愈合了,就好像是传说中的上古凶兽——梼杌。 据记载梼杌之腐肉可令人身强体壮,遇毁不灭,梼杌之鲜血可浑沌人心智,且梼杌能不断的生长出新的肉体,吃而不尽。若真是如此,恐怕所有感染煞气的妖族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梼杌的血肉,以至于变成了行尸走肉。 就在这时,昏暗的殿中,使者们都撤了出去,一个声音从怪物的跟前响起,只见一道幽绿色的光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喊道:“梼杌…” 第665章 化身混沌 随着这幽暗的声音响起,风菱抬头便瞧见了那模糊的人像被裹在一层迷雾之中,就好像只是一个影子,影子中的人模样俊秀,高高的鼻梁带着钩子,是他标志性的特点。 虽然不晓得眼前人是谁,风菱却奇迹般的觉得她认识此人,唔...大约就是一直听着名字却未曾见过其人的鲲鹏妖祖了。 听到鲲鹏的呼唤,眼前这位被唤作梼杌的妖兽背对着风菱说话了:“属下见过妖祖,现如今已经按照妖祖吩咐,将属下的血肉分到了下等妖族口中,从今往后,他们将与属下血脉相连,听从属下的号令。” 血脉相连?还有这样的效用? 风菱猛地捂住了嘴,差点从口中惊呼出声,虽然她在身上打上了隐身咒,且如今她的修为精进,隐身咒早和从前不同,不是任何人能随意揭穿的,但是太过强烈的神念波动,也会导致被修为精深之人察觉,而风菱晓得眼前的妖兽就是修为精深之人。 可是她却无法抑制住自己神念的波动,毕竟就梼杌所说,若真是血脉相连的话,妖族被魔煞控制的事态可比想象中的还严重。 风菱曾看过一些禁术,便有记载,妖族的血脉相连之术,凡是血脉相连之人,同生共死,若是母体死了,那被控制的人也会跟着死去,无药可救,而被控制人永远会听从母体的话。 原来,梼杌给妖族所饮用的所谓的强身健体的妙药其实是让他们与自己建立血脉联系,而又因为梼杌原本在上古之时就属于凶兽一脉,本身就具有腐蚀性,会糜烂四周之物,所以那些妖民食了他的血肉,会变成和他一样,污染这个世间。 真是恶毒又无解的计划。 风菱不觉地捏住了拳心,那指尖嵌入了手掌上的皮肤,印出了一道深红的血痕,她不得不生气,不得不愤怒,虽然也知道这世间多数子民都是蝼蚁,在神仙或是妖王的眼中,下等妖族都是一些献祭品,但是这些妖族可是当年羲和喜欢的草芥啊,鲲鹏就如此随意的滥杀。 而所谓的他的计划也其实不过是为了得到星辰幡。 接下来,风菱又听到了鲲鹏与梼杌的对话,这其中他便说到了他策划此事的初衷,只听到鲲鹏说:“如此很好,如此老祖我不能出现在遗弃大陆,否则会引起帝俊的发现,他追杀我十万年,如今还在四处寻找我的下落,我不便出面,只有你代为处理。 等到我收集到三百六十五柄星辰幡之后,炼化日月星辰,成为混沌,你便是我创建新洪荒的开国功勋。” “是!老祖!属下定当不负所托,一定将这遗弃大陆引向战乱,用属下的血肉让妖民们为之疯魔,不断杀戮,让遗弃大陆成为绝望之所,引起星辰幡的出现,为您取得星辰幡。” “很好,等到老祖我炼化星辰幡,什么昊天,什么元始天尊,就连鸿钧老祖我都不放在眼里!” 话音一落,风菱不由得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他说什么?星辰幡的作用是什么?化身混沌!? 混沌不是天地初开的存在么?是盘古父神用自身的所有修为,拼尽了自己的命劈开的东西么?人怎么可能变成混沌呢? 风菱觉得她一直接受无能,但是想了一瞬,她就明白了,正如鸿钧化身成天道一样,他人也可化身成混沌,天道和混沌是等同的,有天道就有鸿钧,鸿钧的法旨就是天道,而如果鲲鹏变成混沌的话,鲲鹏的法旨就是混沌。 所以,若是鲲鹏化身成了混沌,的确不需要把玉帝昊天放在眼里,也不必把元始天尊教主放在眼里,甚至鸿钧,他也是平起平坐的,从此以后,天道再也约束不了鲲鹏,他就是超脱六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原来,星辰幡的作用是这样的,难怪看起来只是一个法器的星辰幡却能代表着这个国度的气运,它是汇集了所有世道的气运,而将它全部炼化的人,就是把天地间的所有气运融汇在身,连圣人都不能望其项背。 可是,这不是帝俊研制的星辰幡么?难道他最初的目的也是化身成混沌,只是为何他最后没走这一项选择,若是他走的话,他的确压根不需要成圣,他可以比圣人更高等,更遥不可及。 未等风菱的猜测得出结论,鲲鹏已经给出了答案,只听他又道:“哼!当初帝俊明明晓得炼化星辰幡得以化身成混沌,却执意要成为天帝,创造天条,真是可惜了他那天地间无与伦比的天赋,倒让我知晓其中奥妙,如今我已取得三百二十七柄星辰幡,只需此地的九柄与天上的二十八柄,就可炼化世间气运,到时候他想阻止我也来不及了。” 果然,当初帝俊炼制星辰幡的时候就知道星辰幡有这样的能力,他曾花了三万五千六百九十九年炼制这星辰幡,当初炼制之时就绝对不是只是为了打造天地间第一的防御大阵创造的,而是为了成为混沌。 可是不知为何,帝俊却在炼制成功之后,改变了初衷,而只将星辰幡作为了保卫天庭的阵法法器,至于这星辰幡中最重要的作为阵眼的两柄,风菱在鲲鹏的口中得知,原来竟是帝俊的伴身法宝河图洛书,以及她的招妖幡。 所以鲲鹏才会如此费劲心力的寻找招妖幡。 想到此处,风菱不禁觉得鲲鹏真是一个十分可笑之人,他此时觉着招妖幡是妖族之物无论如何都会回到他的手中,可谁又晓得一千五百年后,帝俊死前的确留给了他招妖幡,他却为了换取天上那二十八柄星辰幡,将招妖幡交给勾陈,被勾陈炼成了勾陈天书,这是否是叫做... 百密一疏... 不过,听着鲲鹏的计划,风菱还是止不住犯恶心,这家伙就为了自己能拥有天地间绝无仅有的修为,将遗弃大陆上的妖民置之于水生火热之中,难道他不觉着这些妖民是他的子民么?他好歹是妖族的妖师,就算背叛了帝俊,他也是妖族的中心人物,是妖族的二把手啊。 第666章 杀人灭口 就在风菱感叹于今日所听的这份骇人听闻的消息时,突然鲲鹏的声音凌厉了起来,只听他猛地吼道:“谁在哪儿?” 不好!风菱顿时一惊,抬起头来,鲲鹏的视线已经向她所在的方向投来,果然风菱虽然已经通过借助羲和过去的能力与鸿钧许下宏愿得以越升到了金仙的修为,可是鲲鹏已经是金仙至少十万年了,自然能发现她,哪怕鲲鹏只是用意念来到遗弃大陆。 这时,风菱抬头,只见梼杌也跟随着鲲鹏的视线转过头来,伸手一挥,一道强烈的妖法落到了风菱的眼前,风菱不得不打破自身的隐身咒,现出身形,面对着这狼狈为奸的两人。 风菱出现后,梼杌也变成了人形,只不过他的人形并不好看,虽然比先前少了几分腐烂的气息,但是面颊奇异,当真没有在化形时好好锤炼一下。 他望着风菱,大声吼道:“你是何人,如何混入此地的?” 风菱也不着急,垂眸浅笑道:“你这里没什么好的结界,我想进来,自然是走进来的,还用混?” 话音一落,不难见到梼杌脸上出现了一道青筋,不过介于鲲鹏在旁,他没有逾越的动手,只等候鲲鹏的发落,而鲲鹏看着风菱,露出了诧异的目光,他好歹是上古的妖师,天帝的老二,自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显露出自己的脾气。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风菱,问到:“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 “当然,我耳没聋,眼没瞎,所以我猜猜你们这会儿想做什么,杀人灭口么?”风菱继续淡若风清地笑道。 她不是不着急不害怕,毕竟就算鲲鹏只是一个神念体,不能施展法术,但是梼杌不一样啊,梼杌可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是上古的妖兽,比之褚健或者饕餮有过之而无不急,修为自然在她之上,要杀她灭口虽然称不上是轻而易举,但是绝对不是她风菱能打败的。 可是这会儿,风菱也只有硬着头皮,以求逃跑了... 对,就是逃跑,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逃跑了,但是这一回必须逃,不逃的话,她今日所见所闻岂不枉然了,至于逃跑之后,她该做什么,等跑出去再想吧。 当然她兴许还有个不逃的办法,就是用太一给她的混沌钟,可是... 可是她穿越到了一千五百年前,那混沌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唔...这件事,风菱大约是有猜到原因了,那极有可能混沌钟不管在什么时间空间,都只有一个,所以这世间有一个混沌钟存在了,那风菱的混沌钟自然就不见了。 哦,对了,既然这个世间有混沌钟的存在,岂不是还有帝俊的存在!那混沌钟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帝俊手中,那她是否可以考虑她去找一找帝俊,告密一下,告诉帝俊鲲鹏的图谋? 想到这里,风菱顿了顿,算了,这事情也可以暂且不想,毕竟怎么逃出去还是一说。 就在这时,风菱清晰地听到了鲲鹏的声音,道:“杀人灭口...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看你好像是个金仙境的地仙,是天庭的人,还是...” 我是你主母!王八蛋,主母都不认识。 风菱之前虽然嫉妒羲和,但是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羲和,那就不用害怕了鲲鹏了,毕竟羲和是鲲鹏的正牌主母。 然而这会儿她这个冒牌的只能逃跑,风菱趁鲲鹏还有兴趣和他叨叨时,大声一喊,回答道:“瞎眼的混账,主母我都不认识,本宫是羲和!” 话音一落,趁鲲鹏慌神之际,风菱再次念起了隐身咒,一溜烟就往神祇之外奔逃而出,一口气奔出了整整一千里。 当然若是她跑得慢些,她一定能听到鲲鹏在里面与梼杌下令道:“梼杌!杀了她。” 杀伐果断,毫不犹豫,还真是帝俊教出来的作风。 然而风菱听不到了,她快速地飞奔而去,一口气从极寒之地跑到了蛮荒大泽,而并非她不准备跑了,而是她知道再怎么跑也跑不过梼杌的掌心,这遗弃大陆之上恐怕数下来就梼杌的修为最高,那么她跑到哪都是枉然,而且若是跑到人多的地方,又是一番生灵涂炭。 所以风菱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听到了梼杌和鲲鹏的对话,她就不可能拍拍屁股走人,她虽然杀不了梼杌,但是她能困住梼杌。 既然梼杌是所有遗弃大陆上妖民的瘟疫母体,她就把梼杌绑起来,让梼杌既不能继续传播魔煞,又不能死了还得所有吃过他血肉的妖族都死。 所以风菱选择来到蛮荒大泽,这里了无人烟,四处又是沼泽弥漫,这里是最好困住梼杌的地方,可以让她布下阵法封印梼杌,以寻求其他解决之法。 *** 半个时辰后,风菱借助蛮荒大泽的有利地形,暂且躲避了梼杌的寻找,且找到了一处绝佳的沼泽地,用以封印梼杌。 风菱此时所在之地,灌木丛生,四周皆是嶙峋的枯木,妖气浓郁,她借助曾经羲和炼制招妖幡的方法记忆,用一支精致的竹木在地上画下了一道诡异的阵法。 对了这就是因地制宜的招妖幡,将原本的招妖幡的图册阵法搬到了地面之上。 这一刻风菱无比感谢羲和,因为有了许多羲和的记忆,一些只有羲和晓得的阵法,风菱可以使用得淋漓精致。 在沼泽地之中,有一片圆形的沼泽,风菱将此处画出了二十一道阵法,而阵法中央写上了梼杌的名字,而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风菱又再次掐诀挪动了月光,将月色隐藏,把四周的光线都淫灭在黑暗之中,这样的话,没有月光精华,纵使是梼杌也无法看清周围景象。 这时,风菱飞到半空之中,脚尖点着梼杌名字所在的位置,并没有将脚放入沼泽之中,以避免自己陷下去。 一切准备就绪,风菱披上了一道星辰道袍,咬着绘画阵法的树枝,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睁着,而睁着的那只眼睛呈现出了猩红之色。 她突然用起了千里传音之术,向空中大喊:“鲲鹏的走狗,本宫在此,有本事来此一战。” 第667章 束缚元神 话音一落,沼泽地上的阴风越来越大了,那沼泽地附近无根的树枝在黑夜中看起来好像活物一般,张牙舞爪似的摆动着身姿。 风菱感觉到一阵妖气,自数百里的北面向南面地奔袭而来,无疑她的喊声已经引来了梼杌,这强大的妖气便是从愤怒的梼杌身上散发出来的。 “呼!”风菱深呼了一口气,果然上古凶兽真是不同凡响,连散发出的妖气都能在数百里之外感受真切,曾经她打败三离时,一瞬间爆发过妖族之气,那强横的力量让三离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而如今相比之下,风菱觉着自己的妖气还不如人的五层。 所以,正面对峙她绝对不讨好。 想到这里,风菱不由得给自己做了一番祈祷:“羲和,你一定要保佑我,我在拯救妖族,你的妖族,所以你一定要助我顺利封印梼杌。” 说完,风菱含着木杆的嘴唇紧闭,神念一跃而起,控住了四周的一切环境,将自己的元神放入了整座诏泽地,隐藏了起来,徒留肉身立于诏泽地中央的阵眼之上。 不需一刻钟,梼杌出现在了诏泽地上空,看来这家伙真是修为惊人,如此长的距离,他居然仅仅花了一瞬的功夫便到了沼泽地中央。 只见梼杌已经恢复了原身,若庞然大物的身体,背脊两侧还长着蝙蝠翼一般的翅膀,四肢若爪,皮肤深绿,溃烂的肌肤上若隐若现着许多腐肉,腐肉之上还滴着鲜血,而鲜血所沾染的地方,寸草不生,黑烟直冒。 他飞在上空,看着下方视线不明的沼泽森林,正欲用神念探查风菱所在的位置,却突然间感觉到沼泽地上的树木疯狂生长起来,变成了利刺四面八方地向他刺来。 梼杌冷哼了一声:“雕虫小技。” 随即,只见梼杌张开血盆大口,从口中吐出了水柱般的绿色浓浆液体,喷到了树木之上,瞬间灼融了树木。 那尖刺被腐蚀殆尽,正如极寒之地的景致一样,满是荒凉,就好像象征着死亡一样。 不一会儿,从梼杌口中喷出的液体将沼泽地附近的枯木都融化了个干净,徒见下方黑雾弥漫,沼泽丛生,冒着泥浆的泡泡,正在消融着什么。 泥浆之中端坐着一个人影,月白的长袍在泥垢中若影若现,这看起来就像是引君入瓮的路数,让梼杌不由得哂笑起来,冲下方大喊道:“胆小之辈,你以为我会上当?下去捉你?” 梼杌的声音并未引来那个人影的回应,良久,下方的黑雾更加浓郁,渐渐地将人影遮盖在迷雾中,消失了踪迹。 梼杌一怔,踌躇着是否该飞下去看一看情况,却担忧中计,迟迟不愿飞入地面,只靠近了人影所在的方位,位于人影最上方,开启神念。 而一探之下,却发现自己似乎是中了障眼法,根本辨识不出方向,这时,下方的声音终于传来,一声沉稳的女声响起,听起来略显熟悉,道:“汝乃何人?” “嗯?“梼杌顿时感觉到那声音无比清晰,传入了肺腑,好像来自遥远的天上,又好像来自很久很久以前,让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声音又一次想起,越发清晰越发震人心魄,又道:“汝乃何人?!” 羲和…梼杌听着这声音猛地一晃神,似乎听到了羲和的声音,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曾几何时也有一人,捧着一面招妖幡,眼神凌厉,话锋刺骨,一句话迫得他不由得喊到:“吾乃梼杌。” 梼杌的回答刚一响起,只见漫天红光溢出,而下方的黑雾散开之后,梼杌的脚下那白色的人影竟变成了梼杌自身为人形时的模样,他所坐的沼泽地上写着的正是“梼杌”的名字。 见状,梼杌不由惊恐地大喊起来:“啊!羲和!你这混帐!” 对了,他意识到他上当了,如果他先前不犹豫,飞到地面看上一看的话,就能看到他的名字与风菱用法术制成的梼杌的泥人,这是一个容器,类似于招妖幡一样的容器,会吸纳住被召唤名字之人的元神。 当年梼杌也被抓入过招妖幡中,有同样的方法,所以他知道,此时他已经回答了自己的名字,那么下一瞬他就难逃束缚,会被吸入那泥人之中。 而果然,就在梼杌意识到无处可逃时,只见那白色的身影变成了一条条绳索,散发着异常明亮的红芒,冲了上来,将梼杌紧紧箍住。 先是梼杌的脚,接着是他的手,再者是他的翅膀,最终绳索不断增长,将他整个身影裹住,往泥人中拖去。 最初梼杌还在发声咒骂,可是骂着骂着,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声音消失了,就好像是被封入了泥人之中,这时,半空中的黑雾凝聚在了一起,变成了正在掐指作诀的风菱。 她此时一身星辰黑袍,身上有几处伤痕,而正在流血的唇口正在振振有词地念着一些晦涩的妖族文字。 随着妖文的浮现,泥人像是被一条写着符文的链条给锁住,开始往沼泽地中下沉,最终沉入了泥地,天罡乍亮。 看着沼泽恢复了平静,风菱这才松了口气,从天上落了下来,站在一棵枯木枝干之上,笑了笑道:“既然杀不了你,将你元神束缚在此地总归做得到吧。你呢,就好好待在此处,等本宫找到了消除魔煞的方法再来杀你。” 对了,既然梼杌作为鲲鹏安排在遗弃大陆中控制妖族屠杀的妖王,妖族吃了他的血肉,与他血脉相连,他在,妖族在,他亡,妖族亡,他不能死的话,就只有封印一条路可走。 这样的话,被他身上的血肉污染的一切都会停止,瘟疫不会再次蔓延,只需要等风菱找到彻底治愈瘟疫的办法,那时杀不杀他都无所谓了,当然最好是杀了他。 反正现如今,风菱将梼杌藏在了沼泽地中,谁也找不到,纵使是鲲鹏,也不能寻到梼杌的下落,没了梼杌,北方被魔煞毒害的妖族就没人指挥,就不会引发北国的建立与北族攻打九州的战乱了。 第668章 闵赢的转变上 结束法阵之后,风菱抽身准备离开,此时拨开黑雾,已日上三竿时分,在干枯的树木消失后,此地被阳光照射,显得并没有夜晚那般瘆人。 风菱站在树顶,往四处眺望,才发现这个所谓的蛮荒大泽,曾经应当也是美景迷人,只不过被魔障腐蚀,早失去了最初的光彩,也难怪一千五百年后没有人愿意再待在蛮荒大泽。 其实,一千五百年后,甚至现在,北面的妖族都是无可奈何的,他们不得不攻出去,不得不去攻打南面的九州,毕竟这里哪里是可以生存的地方,当然若是有灵湖滋润,若是灵湖的灵气可以延伸到此地,也许有那么一日,蛮荒大泽的污秽会被净化干净。 正当风菱念想之际,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动静,似乎有人在附近的林地打斗,且打斗激起的飞沙走石,显得十分惊人。 风菱一愣,北面的主宰梼杌已经被她给封住了,剩下的所谓妖族使者,代妖王行使权利的人没了主子,不都应该鸟飞鱼散了么?怎么还能激起打斗? 于是好奇之下,风菱向打斗的地方飞去,正看到闵赢一剑斩杀了一名感染了魔煞成为行尸走肉的妖族… “你怎么会在这?不是让你们待在蛮荒大泽外么?这里瘴气太浓,你们凡人之躯,如何…”风菱飞到闵赢身后,停了下来如此问到。 她不难觉着奇怪,先前前往蛮荒大泽前风菱便有交代,虽然闵赢身为九州的王,她不能给他下任何命令,但是建议闵赢总归是听的。 这蛮荒大泽与北贫瘠之地接壤,然而却不同于北贫瘠之地,毕竟北贫瘠之地还未受到鲲鹏的影响,并没有那些个使者赠送带着魔煞的药汁给妖民服用,也没有被鲲鹏的言语迷住心智的妖民,建诡异祭坛祭拜。 所以北贫瘠之地虽然荒凉,但是未受到魔障的污染,看起来灵气干净,所以在进入蛮荒大泽之前,风菱就建议闵赢的军队在北贫瘠之地与蛮荒大泽接壤处等她消息。 可是她才进入了蛮荒大泽五六日,这帮家伙就着急的进来了,是做什么? 然而就在风菱问题未问完之际,闵赢大约是杀红了眼,转头就持剑往风菱身上劈来,打断了她的问题。 风菱见转,脚尖点地往后一跃,避开了闵赢的剑锋,怒道:“你疯了!” 一声大吼之下,闵赢回过神来,收回了手中的利剑,他这把剑是专程打造的,相比普通的长剑更宽更长,剑柄处的纹路也十分精致,与风菱在一千五百年后遇见的闵赢用的剑一模一样。 这一眼看得风菱有些出神,她猛然想到一个她忽略了的问题所在,那便是既然梼杌才是北方的妖王,才是控制妖族的主宰,且已经被她封在了沼泽地中,那为何一千五百年后妖王却换成了闵赢?还是闵赢只是在替梼杌做事? 可是梼杌是何人放出来的,为何又在一千五百年后作乱,为何会让北国的妖族全部染上瘟疫,这一千五百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闵赢又再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到底为何没死。 毕竟闵赢是凡人,而且是一个没有魂魄的凡人,到了年龄他应当就会老死,为何一千五百年后还和现在这般,没有任何变化。 未等风菱将这些为什么琢磨透彻时,闵赢已经收回了他先前一瞬凌厉的目光,擦了擦脸上的血液,道:“我的兵全死了。” “死了?”一千人的军队就这几日全死了?风菱瞪大了双眼,这才看清闵赢眼中透出的一丝猩红,不明白道,“为何?你们在北贫瘠之地遇到了何事?” 在闵赢的讲述下,风菱这才知道就在六日前她离开之后,闵赢的军队中走失了五名军人,在军队中军心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不管那几名军人是遇上了意外,还是逃跑了,只要不是死了,就必须找到。 所以闵赢派出了一支小队寻找几名军人的下落,谁知就进入了蛮荒大泽的腹地之中,一去不返,因此最终不得已之下,整支军队都进入了蛮荒大泽。 而接下来的事,纵使闵赢没说,风菱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这蛮荒大泽中的部落妖民可不是那么友善,都被鲲鹏给洗脑了,见人族还有不杀戮的道理,自然就起了纷争,而一旦妖族人死亡后,就会激发体内的魔煞,成为行尸走肉,力量增强不说,还不死不灭,除非将起烧成灰烬,或剁成肉酱,否则普通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无疑,闵赢的军队被覆灭了。 如此看来,风菱也想得通闵赢为何此时一副仇恨脸,自己的亲兵居然全死了,换谁,谁都生气,因此当闵赢对风菱讲述完整个故事后,向她问到:“你既然来了此地几日,应当有听说他们妖族中有一个妖王,管理着这群怪物,他在哪?” 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能去杀了他? 虽然闵赢不能修仙,但武道习得了得,不比一千五百年后的雷泽言差,甚至还自带一种特殊光环,那就是他是帝俊的一缕宏愿,要真一对一跟谁打起来的话,指不定能使出什么帝俊那毁天灭地的招数。 但是不好意思,那个妖王你是见不到了。 风菱拿下巴指了指沼泽地深处,道:“你无需找他报仇了,他已经被我封印起来了。” “封印?为何只是封印?那家伙是瘟疫的源头,你即自称神仙,难不成还杀不了他?” 闵赢的言语并不太温和,话锋尖锐,眼神冰鸷,看样子的确被先前的争斗气得不清,对风菱说话也如此不客气了。 不过,风菱倒也不计较,可以理解,她也是经历过伤痛之人,经历过失去战友的切肤之痛,所以不徐不疾地好生劝道:“你也莫与我恼,我不杀他也是有原因的。 这其一,他是修炼了数万年的妖兽,虽然智慧上相比自然化形的妖仙欠缺了一些,但修为可不弱,我与他打,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这其二呢,他的血肉滋养了北面的所有妖族,在没有将妖民们体内的魔煞祛除前,若他死了,那些妖民也会跟着一起死,所以…” 未等风菱说话,闵赢的一声嗔言将她的话音给打断了:“那便让那些妖民都死,他们活着只不过害人害己。雷泽玥,你别忘了,本王是人族的统帅,没必要在意妖族的死活。你觉得你的理由能说服本王?告诉本王,那所谓的妖王在哪?” 第669章 闵赢的转变下 仇恨往往会让人变得偏执,也许一切的盘根错节,就是从风菱来到这一千五百年前开始,只是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直到许久她才知道,缘起是她,缘灭亦是她。 当风菱对于闵赢的愤怒置若罔闻时,她选择了转身而去,致使转身之后,她清晰地感觉到第一次彻骨的杀意,一抹冰凉的剑尖就抵在距离她脊梁的一寸之地。 风菱感觉到杀气的迫近,诧异地转过头看着闵赢,是她错估了闵赢此时的恨意,所以难以理解道:“你这是…因为我不告之你妖王的下落,所以要杀我泄愤?” 说着,风菱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正面迎上了闵赢的剑刃,那剑端指着的位置正和几日前风菱要刺杀他时,对准的胸口一样。 见状,风菱不由哂笑了一声:“这是风水轮流转啊,看样子我俩是注定有一份孽缘。” 看着风菱挂着讥讽的笑意,闵赢手指一疆,先前猩红的眼眸也渐渐恢复了平常,只是脸上那银牙紧咬的轮廓还清晰可见,从他的齿缝间蹦出的话仍旧寒意刺骨:“你怎能明白,当我亲手杀了最信任的将官时,那样的切肤之痛。” 嗯,风菱刚刚听闵赢提起过,在他带着军队进入蛮荒大泽后,在遇上妖民与他们拼杀时,他都没有这么恨,直到他的士兵,他的将军在屠杀中被妖民的污血感染后,变成和妖民一样的行尸走肉时,他不得已要亲手了结这些感染的士兵。 这其中包括闵赢从创建九州军时就跟着他的将官,一个叫上官隆的家伙。 那家伙风菱在军营的时候也有过交流,是个爽快又认真的人,然而世事无常,战争就是这样,当上官隆在与妖民搏斗时,受了伤,鲜血感染了魔煞,他就变成了和妖民一样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了,而在上官隆向闵赢扑来时,闵赢只有向此刻对风菱一样,利剑切掉了上官隆的头颅。 风菱此时能侵袭的看到,闵赢在向她抱怨时,手指的颤抖,他毕竟不是帝俊,他是一个血肉铸成的凡人,是个有血有肉,没有凉薄之情的凡人,所以会为自己的士兵绝望。 可是,风菱却没有松口的打算,还是那句话:“能否体会是一说,无可奉告又是一说,各司其职,你守护你的人族,我守护我的妖族,你杀了妖王,我的妖族就会因此而死,你不会至今没发现我是妖族吧?既然我是,我就不可能帮着你对付妖族。” “为了妖族的存亡,你就是非不分了?那些感染了魔煞的妖族,本就无药可救,留着他们就是祸害,你这是妇人之仁。” “我就妇人之仁了如何?”风菱闻之,浑身妖气一震,将闵赢的剑弹到了地上,似乎带着恼怒地吼道,“我就要救这天下的所有妖族又如何?我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如何?他人都说救不了,我还偏要救,你能奈我何?” 这怎么一言不合就任性…闵赢愣了半瞬,看着风菱的坚持仿佛看到了自己,不知不觉地丢下了剑,抬首望天上的艳阳投去了一瞥,嘲弄地叹息道:“原来你我皆是同一种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再多的人也无所谓。” 是吗?也许是的。她既然向天道许下了宏愿,承载着这世间的业障,就必须保证她看到的妖族都活着,哪怕这个选择是错误的。 风菱别过了头,不想再看闵赢满含恨意的神情,她知道他的念头没错,他只想护持自己的九州人族,所以杀再多妖族也在所不惜,而她纵使明白他的心情,也无法苟同。 她也跟着嘲弄地叹息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闵赢:“是啊,都是同一种人,同病相怜,你不过因为他的宏愿而用此生护持着人族,我不过因为她的前因而用此生守护着妖族,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风菱说到这里,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兴许你比我好些,你没遇见羲和,我却遇见了帝俊,还对他情根深种了。”话到此处,风菱拾起了闵赢掉落在地上的剑,递到闵赢手中,补充道,“凡间的剑杀不了我,你若要在此继续寻找妖王,请便,我先走了。” “等等。”未等风菱转身离开,闵赢又突然问到,“可否告知我,帝俊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许下护持人族的宏愿?” 说起帝俊,闵赢总是在梦里见到此人,此人就像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存在着,制约着他的一切,而风菱所说他此生活着不过是因为此人,那他活得的确很悲哀。 风菱停住了脚步,想了想,道:“妖皇帝俊,曾经上古时的天帝,至于他为何会许下护持人族的宏愿,我猜大约是当年他为了一统天下炼铸了屠巫剑,用了一百万人族的鲜血炼造,所以为了还人族因果,才会许下十万年护佑人族的宏愿。” “所以我的存在就是为他还债。” “也许…”风菱回答时略显得中气不足,她有点心虚,这种话说出来本身就带着残忍的色彩,更何况是她猜测的,只不过她猜测对了罢了。 屠巫剑和当初重伤她的元屠阿鼻剑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自带杀意的至凶之剑,风菱也曾在羲和的记忆中看到过此剑,因为当初巫族一脉有几名祖巫不死不灭,在洪荒之上肆虐,帝俊就炼制了这屠巫剑专杀祖巫。 只是这屠巫剑血腥太重,后来帝俊便把他丢了,最终被人皇取得,一分为二,其中一柄便是当世有名的轩辕剑。 话到此处,想得有些远了,待风菱的思量拉回来时,闵赢已经陷入了恍惚的神情中,想来他是一时难以接受,自己的由来不过因为一把剑的渊源,可是即是事实,又能如何? 风菱没有安慰他的打算,只留下了一句:“你多保重。”便转身往灵湖的方向飞去了,她有种预感,要消除妖民们体内的潜伏魔煞,一定能借助灵湖做些什么。 第670章 真正的初遇 来到灵湖时,已经是第二日日下黄昏,风菱按照记忆的寻找,找到了一千五百年后位于云中郡的附近,只是因为地貌有所变化,再加上沧海桑田的流逝,要精确地寻到云中郡的确有些困难。 而且最困难的是,原本风菱可以通过神念搜索灵气旺盛之地,毕竟灵湖就是遗弃大陆上灵气最旺的地方,然而不知是风菱嗅觉不灵了,还是灵湖的灵气被掩盖了,她居然察觉不到灵湖那清澈的灵气。 直到入夜,风菱才摸索着来到灵湖所在的位置,可是她却惊讶的发现,灵湖压根不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灵湖不是三千年前因为封神大战砸出来的湖泊群么?为何风菱到此之后,只感觉天地间浑噩一片,别说能看见灵湖的影子,就连在此地呼吸都显得困难,她可是神仙,肉体需要感受的呼吸,原本已经不用了。 可是在此处,风菱竟然感觉异常难受,好像自己的六感都被蒙住了,四周没有风声,抬头没有月色,手指的触碰都显得僵硬,就好像被困在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风菱飞在半空中,却感觉不到有脚踏云彩的触感,好像自己就是凭空漂浮在灵湖上空,更不可能看到当年封神大战中被砸出的湖坑。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甚至连闻都闻不到。 风菱被这样的异象吓了一跳,这个地方就好像并不是六界中的世界,仿佛在六界之外。 想到此处,风菱突然回忆起来,曾经帝俊说过,湖中藏着混沌,这混沌摸不着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不在五行之中,难不成曾经的灵湖之地竟是混沌之所。 对了,她曾潜入过灵湖湖底,那时她看到封神之战的记忆,上面有说,因封神大战战场阴魂不散,法术又在这产生了巨大的碰撞,所以将时空错乱了,出现了异象征兆。 难道这里因为封神大战的缘故,而归回到了天地初开以前,正因为天地初开,所以灵气也变回了混沌之时,被锁在了混沌之中? 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要有一个盘古这样的古神来劈开混沌,得见灵湖。 唔…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盘古已经化身成了洪荒万物,怎么可能还活过来,劈开这么一小块混沌呢?但是不劈开混沌的话,灵湖的灵气无法释放,那么这块遗弃大陆就只剩下魔煞肆虐,纵使风菱封印了梼杌,也阻止不了北方不断深入南面的腐蚀之气。 这就好像灵湖的灵气是阳面,而北方的煞气是阴面,必须要有阴阳平和,才能保持遗弃大陆永存不毁。 那要如何劈开混沌呢?风菱沉沉地皱起了眉梢,仔细琢磨了一下她看到的一些上古史,据传父神盘古劈开混沌时,用尽了毕生修为,用盘古斧劈开了混沌… 对了!盘古斧!虽然没有盘古的修为,但是盘古当时劈开的是整个洪荒世界,而此时她只需要劈开灵湖这一小块世界,那么也许只需要盘古斧就行。 而若说盘古斧的话,至盘古劈开了洪荒之后,盘古斧就一分为三了,变成了盘古幡、混沌钟和太极图,那是不是只要找到这三件东西就可以劈开灵湖了? 答案是一定的。只是这三件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大法器,分别在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以及帝俊那里,风菱自认与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都没有什么交情,那么唯一能找的人只有帝俊… 所以,她要去找帝俊帮忙…一千五百年前… 风菱想到这里就觉着脑仁有点疼,她捂了捂胸口,却摸到了衣襟里的一片丝绸,这是当时太一不告而别是夹带在书信里留给她的,说过万一有事,可以通过这条发带寻他。 那这么说…她这会儿就可以借着这东西找到太乙天尊了…对,太乙天尊和帝俊是同一个人,所以这也是她唯一可以证明两人关系的机会。 风菱狠狠地吸了口气,打定了主意,现如今的太一,不,是帝俊应该在妙严宫,顶着太乙天尊的名头,用着帝俊的真身隐居着,在三十三天之外。 好在,她如今的修为已经足够到达三十三天,再借用红绸的牵引,要找到帝俊不是问题。 “好!”风菱大气地喊了一声,摊开双手,将红绸放在掌心之上,念起了法诀,只见红绸顿时有了灵气,飞舞而起,像一条明媚的红光,冲出了黑暗,往九天之上飞了去。 风菱尾随着红光的留影,跟着也飞了起来,消失在黑夜之中。 兴许那时她还没意识到,原来这才是她与帝俊的初次相遇… *** 十日之后,三十三天外极乐界,每年如一日,飞禽走兽比其他地方大约三倍有余,有一些奇异的生物在此间行走,被称为恐龙。 此界无人族生存,亦没有既定法则,弱肉强食便是生存准则,食草恐龙食草,食肉恐龙食肉,无人干预,都各自生存,因而被称为极乐界。所谓极乐便是如此。 当然这里没有人,却有三五个神仙。 在极乐界的中央区域,有一处飞在天上的宫殿,殿外乃一圈水流,流水从宫殿沟渠向下飞落,形成了一圈瀑布,瀑布落到地面,时有长颈的恐龙在附近饮水。 宫殿离地面不远,仅十丈的距离,抬头便能看见漂浮在宫殿附近的彩霞,仙光萦绕。 仙殿大门精致,雕白玉,挂檀木,写着妙严宫三个大字,门边睡着一头狮子,九个头,一个身,便是天界闻名的九灵元圣。 九灵元圣身旁有两名小童,正扫着殿外的院子,似有似无的聊着,而无人注意到一道红影飞过了殿门,往广场的后方飞去,显然是去往了此处主人住着的寝殿。 红影飞走之后,一会儿紧追着红影的另一道白光也飞了过来,想学红影一样,直接越过仙宫大门,飞进去。 这时,小童终于发现了白光,及时拦截了下来。 只见白光剥落之后,一位霞姿月韵的美人站在了妙严宫大门外,未等小童质问为何闯宫时,她已经尴尬的对小童打了个躬,打哈哈道:“哎呀,不知此地竟有一处宫殿,误闯宫门,还请仙童见谅。” 第671章 参见 风菱再见到帝俊时,万般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局面,她想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的场景,但是没想过是在他还不认识她的时候,来个见面。 不过,说起来,这应当不算做是重逢而是初遇。 经过门外仙童的通禀之后,风菱很顺利的见到了帝俊,她没想到她进入妙严宫会异常的顺利,毕竟这个时候的帝俊完全不晓得她是哪根葱,但是他居然准了,让人将她带了进去,带到了他所居的内殿。 这内殿看起来不像是寝宫,倒像是书房,房中摆放着许多古今难见的晦涩难懂的书籍,书架之后有一盏屏风,屏风上绣着碧波清溪并蒂白莲,屏风的后面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斜卧在榻上,脑袋也悠闲地枕着捏成拳头的手,长发散落。 风菱没有看清屏风后的人,但是她能十分肯定地确定那人一定是帝俊。 房内有个香炉,炉中点着白檀香,这一闻,风菱便晓得了太一身上那有别于帝俊的味道是走哪来的了。 香炉之上飘荡着缕缕青烟,炉中似乎用法术拘着一颗夜明珠,珠子透出的鹅黄色幽光,正点着碎色,绽放着几缕恣意的景色。 仙童带风菱进门后,便转身出去了,留了风菱与帝俊在屏风两侧,隔景对望,似乎两人都在缜密地斟酌着什么。 当然,风菱不晓得帝俊在琢磨什么,但是她晓得她该琢磨什么,先前她一想着找帝俊帮忙,就不假思索的来了,但是来了之后,她就有点后悔了。 虽然她日后与帝俊是有交情的,但是她如今和帝俊没有交情,半点关系都没有,顶多她算是帝俊的旧情人附体,帝俊可能会看在她是羲和转生的面上,卖她一份薄面,可是她怎么觉着帝俊压根就没有认出此时她身上有羲和的痕迹呢? 毕竟,帝俊连屏风都没有拿下来,这显然是防着她的,虽然她并没有看见这间屋子中有纵横交错的、防止有人加害于他的阵法结界,但是风菱有预感,只要她有半点逾越的动作,帝俊一定会隔着屏风给她来一个一剑封喉。 因为,自风菱进入屋子后,她就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是帝俊透过屏风打量她的视线。 站了半响,帝俊终于说话了,而第一句话就让风菱感觉压力如泰山般巨大:“怎么,何时有了参见天尊时,站着说话的道理。” 啊!她是要她跪他啊!风菱皱起了眉头,咬紧了牙,她从认识帝俊到现在,就没跪过他,这膝盖还真磕不下去。从前他都不让她跪的,这现在让她跪是几个意思? 这才是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的正常反应。 所以,风菱那次在湖中被他所救,见到他时,并不是他倆第一次见面。风菱终于明悟到,对啊,她早该想到了,时至今日才明白,都已经被他玩弄得傻了吧。 想到这里,风菱不要跪了,她虽然还是有些紧张此时窒息的气氛,但依然正了正骨气,提亮声色道:“并非特意来参拜天尊,小仙是来寻人的,所以…能不能不跪?” 虽然风菱最开始秉足了气势,然而最后一句话落尾时,她还是把感叹句硬生生地改成了语气弱弱的问句。 果然她还是害怕的,毕竟嘛,此时眼前的人可是杀伐果断的前天帝啊,不认识她的妖皇啊,万一真惹怒了,一不高兴宰了她,那她被意中人给杀了的笑话实在是太可笑了。 风菱就刚才进门的一段时间想过,按理说,她能从一千五百年后穿过来,说明她以后是存在的,不至于死在这莫名其妙的一千五百年前,但是风菱也有想过,她如果现在死了,也可能一千五百年后重生,然后再穿回来,进入一个无限的死循环。 所以,她还是不准备往作死的路上前进了。 听到风菱的回答,屏风那面的人并没有恼怒,很平静的,至少语气很平静,甚至说,还带着一丝趣味,道:“哦?本君听童子说,你是有要事求见本君,想请本君帮忙,如今你不肯表现求人的诚意,却反说只是来寻人。那…究竟哪句话是真的?” 寻人是真,求人也是真,只是求人就一定要跪着才能表现诚意么?夫君,您老人家不要太过分好么! 风菱捏紧了拳头,她了解帝俊,就好像了解她自己一样,所以知道帝俊面前她不能说假话,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从初次见他时,她就没对他说过半句假话,但是他总是瞒她又瞒。 唔…等等,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是要先取信帝俊,然后让他帮她搞到三件神器,去劈了困住灵湖的混沌才是重点。 只是,好像这会儿更重要的是,是先让他不产生杀了她的念头。 于是风菱如实道:“两句话都是真的,我的的确确是来寻人的,想寻到那人帮我一个小忙,然而却找到了天尊这儿,所以我想您和那人应该有什么联系吧。” 话音一落,只见隔在两人之间的屏风突然消失了,将风菱的视线正正落到了帝俊的身上。 欣长的身姿上白衣内衫,如丝如墨的长发耷拉在榻上,垂落了一段墨色的银河。 帝俊居然只穿了里衣,白皙的手掌压着一卷半掩的竹册,手指之上正把玩着风菱先前用来带路的红色发带,像是被红绸打扰了清梦,才睡醒一般,睡眼还略带惺忪。 那若鬼斧神工般雕刻的面庞,怎么看都看不厌,极清俊的薄唇微启,就好像在给一幅绝美的画卷描边,描得清淡又点睛,他觑了风菱一眼,又看了看红绸,沉苛又不失雅致地问到:“所以,这是你的东西?” 风菱看着帝俊的模样,先是呆了个灵魂出窍的时间,毕竟这家伙没穿中衣,没穿外套,那脖颈上连半片布都没有,精致的锁骨毫无遮掩地就这么敞着,简直就是个妖孽美男现世,放正常女子眼中,就算不想入非非,也要面红心跳啊。 他在没遇着她之前,难不成都是这副模样,四处诱惑各种仙女、魔女、美女么!!! 好在,这只是风菱的猜想,帝俊原本也不这样的,但是今天这红绸飞进来突然,正值他看书看得困倦准备小憩之时,所以他就…就这番模样地见她了,反正对于帝俊而言,修道之人不拘小节,他一向不看重这些外在的东西。 第672章 揭穿 那红色的绸缎在帝俊修长的指尖上游走,宛如一条红锦鱼在清澈的溪中游玩。 然而风菱却立即打消了欣赏美景的念头,她明了到,帝俊放她进来,并不是因为她像是帝俊的熟人羲和,他的确没认出来,他只是好奇,好奇这么一个红带子为何会沾着他的气息,为何会突破他殿内的一切阻碍,飞到他的面前。 所以他对她现如今只有一个念头——考究。 那么风菱就不能随意冒险,说出她,日后认识他,或者她是从一千五百年后过来的他的未来媳妇儿,毕竟她觉着他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羲和,若她不是羲和,他对她可就不比先前的那么多耐心了。 在风菱思考之际,帝俊的确耐心正如风菱想象的一样,不多,已经等不及地严肃地从喉咙口滑出了一个疑问:“嗯?” 风菱不敢继续思考,忙在电光火石般的思考后,作答道:“不是小仙的,小仙只不过是偶然机缘巧合捡到了这红带子。” 在先前的思考中,风菱努力地斟酌了半响,第一她不能说这是她的所有物,毕竟这东西明显沾着帝俊的气息,那么若这是她所有的,只能说明: 要么,她是成日里准备算计帝俊的人,所以才会掌握他的气息,而要么,她就是个变态,痴迷帝俊的变态疯婆子,从哪里偷来了帝俊的味道,加在自己发带上,整日佩戴着,淫想着帝俊的身姿。 呃…风菱神海中情不自禁的吐了吐舌头,她就算在怎么心仪帝俊,也不会做后一种可能的腌臢事。 而其次,她不能说他自己给她的,毕竟一千五百年后的事,帝俊就算再神算也算不出她这么个意外出现,然后和他有一场风月情浓的故事,所以也不能说。 唯一可以解释的,只能是她捡的,当然这么说很没有说服力,所以帝俊必然会问:“哦?竟然如此之巧,你随手一捡就能捡到刻有本君元神烙印的法器?” 哈?法器?元神烙印?这原来是件法器?哎哟,夫君啊,夫君,你怎么不早说,你这浑身都是宝的,的确随手拿个东西来就是法器,但是也不带这么随意的,就一块布也是法器。 风菱眨了眨眼,这她还真不知道,原以为就是一个沾有帝俊气息的随身之物,谁知道是一件法器。不过这么一说,风菱顿时醍醐灌顶了,对嘛,刻有元神烙印的法器才对,正因为有了元神烙印,所以风菱的追踪术才能发挥得如此超常。 那究竟是什么法器?风菱一时老毛病犯了,居然在稍一不注意就会脑袋搬家的当口,脱口而出,问到:“这是什么法器啊?” 风菱这平铺直叙的问题,加上一脸见钱眼开又懵懂的表情,一时间出乎了帝俊的意料。 显然,此时帝俊的脸上表情很是丰富,展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停滞,看起来就像是被雷给劈了一下或者是被仙骑给半路上碰瓷了一下,好一阵子才回过神,凛冽道:“你是在与本君装糊涂?” 天地良心,真没有装糊涂。 风菱被帝俊一喝,急忙更正了自己偏颇的思路,回答道:“小仙是真不晓得这是一件法器,只是小仙在修炼的人界遇见了一桩怪事,那里有个人没有魂魄,小仙略懂一些卦爻之术,为他算了一卦,竟发现他是一人的宏愿化成的…” 风菱在开启这个话题的时候,心中很是捣鼓了一阵,毕竟她要说的事正是闵赢和帝俊的关系,而这么一说,眼前这位自称太乙天尊的帝俊身份就要曝光。 要知道现在世人,除了太阳宫那一伙,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都无人提及帝俊,只知有东皇太乙天尊这么个人物,甚至就连风菱先前在妙严宫前探门,童子也都只知他们宫里住的是东皇,不是妖皇。 所以风菱这会儿揭露帝俊的身份,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这时,就在风菱故事刚开了个头时,她停了停,瞄了一眼帝俊的神情,并未看到帝俊平静的脸上有任何变化,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听故事,而没有联想到自己许下的宏愿。 好吧,他就是这么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风菱不指望能看出什么变化,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那个凡人现如今因为那人的宏愿,成了小仙所在的人界的王,要护持人族,可是不好的是,他所统治的地方爆发了一场瘟疫,后来呢,经过调查发现,造成瘟疫的人是一个叫鲲鹏的大妖,而不知是不是巧合,那鲲鹏曾经是那个发宏愿的人的手下。 所以,小仙思来想去,就想找发宏愿的那位大神仙来帮帮忙,治疗一下瘟疫,如果可以的话打压一下叫鲲鹏的大妖也是极好的,毕竟嘛,那个凡人既然是那位大神仙的宏愿,他和大神仙也算一场因果,大神仙出手相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风菱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她将所有的事拼拼凑凑,拼成了一个合理又新颖的故事,这样又把她找帝俊帮忙的原因给巧妙地说了,同样还给找了个帝俊非帮不可的理由,而完全避开了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虽然知道帝俊面前不能撒谎,但是嘛,这故事原本就是真真假假,她也不算说谎,她的确遇到了闵赢,的确遇到了鲲鹏,的确需要帝俊出手净化魔煞带来的瘟疫,拯救遗弃大陆。 这么合情合理,有条不紊的故事,风菱说完都佩服自己的杜撰能力,不愧是常年说谎打雁的专家,好久不忽悠,一忽悠起来还是有两把刷子嘛。 只是说完之后,就还得看帝俊的反应了。 他没有变幻神色,只是缓缓地从榻上坐了起来,手掌撑着榻上的桌面,将红绸继续放在两指指尖,指尖点着桌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道:“你说的那个大神仙你可晓得他叫什么,又为何会在寻找大神仙的下落时,却找到了本君的宫里?” 果然还是要问的,风菱吸了口气,本来就打着揭穿帝俊的身份来的,她死也不能退缩了,必须赌一把,赌帝俊那傲然万物之上的性子,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份是否被人给晓得了,赌他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杀她灭口。 于是,风菱挺直了身姿,一字一句道:“小仙不瞒天尊,那大神仙的名讳小仙碰巧晓得,万妖之皇,上古天帝——帝俊,至于为何会寻到天尊宫里,乃是因为红绸之上便是帝俊的气息,小仙追随这红绸一路来到了此地,寻到了天尊跟前,所以小仙妄自猜想,太乙天尊就是妖皇。” 第673章 折腾取乐 就在风菱振振有词地将帝俊身份给揭穿出来后,她终于在他的脸上找到了一丝微末的变化,他眉梢微微挑起了那么一寸,好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甚至风菱觉着,他若有心情,还会站起来给她的这段分析鼓掌。 然而没有,他没鼓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深的笑意,笑得冷然,却又乐在其中,道:“知道太多,你会死的。” “咕嘟。”风菱听到了自己咽下唾沫的声音,她已经许久没这么怕死过了,但是此刻她怕,她最怕的是死在他手里,但是风菱觉着他在吓唬她,对,是吓唬,纯粹的逗乐,像逗一只宠物一般。 她到底哪里像宠物了?从前他视她为宠物,那是她没本事,如今她有本事了,而且帝俊应该在刚刚已经查探过她的修为,晓得她是个金仙,虽然和帝俊相比,她这金仙也是一个巴掌拍十下也能拍死的。 风菱没说话,闭紧了双唇,那红透的唇瓣就好像傍晚时分的红霞那样灿烂,如今她的模样和她在九州遇见帝俊时的模样相比,更妖娆了几分,多了十层的美艳,也就是所谓的长开了,若不是仔细辨认的话,兴许把那时的她放在帝俊面前来,他都指不定认不出来。 但是相比羲和,又少了十层的美艳,还真是高不成,低不就。 帝俊望着她,见她明明这会儿胆战心惊,却莫名地挺直脊背,好似要强硬地撑起骨气一般,竟觉得有几分有趣,淡淡道:“不过你的故事有漏洞,本君想听完整的,暂时留着你,你且说说这红缎子究竟从哪儿来的?” 说着,帝俊将红绸抬了起来,相比之下,红绸给他的兴趣比风菱带来的大得多。 他毕生法宝无数,可就不记得自己何时有过这件物什,这法器作用不大,但是有一点,它连着自己的元神,所持法器之人可以轻易通过这红绸找到他,而且若他没猜错的话,这东西还有另一半,就好像是姻缘锁一样的东西,能让拥有的两人心意相通。 当然,帝俊此时无从晓得,一千五百年后他在堙灭前将双生扣收了回来,又在那之后的十年中把双生扣融入了眼前之人婚仪上带着的发带。 而这其中的关联他不知道,风菱就更不知道了,她只知道是太一给她的,而她打死也不能说,更何况帝俊说了,他好奇她的故事,所以这红绸是故事的关键,是她的保命符,她才不要说了就死。 于是,风菱咬了咬牙,还是那句话:“真的是小仙捡来的。” “嗯?” 话音刚落,伴随着帝俊震慑的声音,风菱感觉到了一阵灵气的波动,香炉里的檀香失去了香味,夜明珠也不再闪亮,仿佛太阳被遮住了光彩,导致她一个趔趄摔了个匍匐在地,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你杀我,你会后悔的!” 说话间,不知何时,帝俊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跟前,风菱抬头一看就看到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品读着风菱刚才话中的含义,似乎猜测了许多答案,却没得多少他认为正确的结论,所以问到:“为何?” 因为我是你媳妇儿。 风菱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比较正经的说法:“因为我有故事,有秘密,您要是杀了我,就听不了故事了,您想知道的秘密就再也无从得知了。再者说,您是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大神仙,小仙是有求于您,才来的,您就这么把我杀了,这传出去岂不成了天界的笑柄,说您以大欺小。” 此时,风菱半趴在地上,穿的又是最近一千五百年前流行的衣裳,也就是比较露骨的抹胸纱织宫装,胸中的沟壑处于帝俊那个位置,正巧能看个清楚。 然后,帝俊盯着风菱,缓缓道:“你哪里小了?” 风菱一愣,顺着帝俊的视线看去,慌忙直起身来捂住了胸口,大叫道:“我不是说这个‘小’!” “本君也没说这个…不过…”帝俊说着,又盯着风菱的胸仔细地瞧了瞧,带着品味的口吻道,“这个的确不小。” 好吧,兴许先前帝俊的确说她年龄应当不小,但这会儿倒是实打实的在说她前面的两方晶莹雪白的饱峰了。 这一下,风菱的脸瞬间涨成了胭脂色,他倆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哪里有过这样的交流,顶多就之前才见面时,帝俊目不斜视地看过她的身子罢了… 唔…这么说帝俊还真不是第一次犯科了。该死!风菱从地上迅速地爬了起来,抓着衣裳,正了正骨气,继续讲道理:“总之您不能这么杀我,您要杀我的原因无外乎就是我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可是我知道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保证我不会跟任何人乱说的。” “唔…的确,你若是将此事传出去的话,会给本君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杀了你,对本君而言即省事又省心。不过,杀你的话,也很费事,本君不喜欢做多余的事。” “对吧,对吧。所以您就放过我,帮我一个忙,我保证您帮了我以后,我就从您跟前消失,连带着您的秘密一起消失。”风菱立即点头哈腰,十分殷勤,做得那叫一个顺手。 毕竟,她曾经在帝俊面前献的殷勤可不少,而帝俊对她谄媚的功夫一直都很受用。 然而这一回,帝俊似乎并不怎么受用,他捏了捏眉心,故作很为难的样子,斟酌道:“可是本君并不相信你。” 说着,帝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打量着风菱,又道:“所以,在本君信任你之前,你就不要离开妙严宫了,至于你说的那个请求,你且与本君细细说说,兴许本君心情好,顺道就替你去办了。” 嗯?怎么话锋不对…风菱怔了怔,突然想起了差点被禁足在太阳宫的事,想着帝俊现在一个人在妙严宫正值烦闷,兴许还巴不得有人来给他折腾、取乐。 想到此处,风菱打了个寒颤,不停摇手婉拒:“那个…小仙什么本事也没有,留在您妙严宫,岂不是浪费粮食。” “你作为神仙还吃饭?” 怎么招!你要囚禁我在妙严宫,还不让我吃饭!然而风菱敢怒不敢言,只能打哈哈道:“小仙…小仙饭量大。” “那就多吃饭,有力气干活。” “干活?干什么活?” 风菱眨了眨眼,只见从帝俊的手指尖突然化出了一柄扫帚,然后一本正经道:“杂役。” 第674章 饲养宠物 冷风瑟瑟,暴雨簌簌,风菱顶着个斗笠,正在收着已经被雨淋湿的晾肉架上的肉干,她已经被困在这极乐界整整二十日了,至于这肉干,还不是给她吃的,是给这极乐界的一种名为霸王龙的生物吃的。 今日的雨来的突然,风菱那会儿正扫着妙严宫下方的一棵树下的落叶,却突然瞅见一朵黑云落在了妙严宫外的一块山地上,那山地上正是她刚晾出去不久的肉干,只好披了斗篷匆匆从树下飞出来拾这大块的肉干。 这肉干差不多每一份都有一头野猪的重量,用来喂霸王龙,每天两顿。 这会儿,风菱刚收着肉干,就听到远处一声残暴的鸟鸣,她不由得加快了收肉干的速度,打了个激灵。 在这里的二十日,她听这声音多了,这样的鸟叫声绝对不是鸟,而是另一种这个世界的原始生物,名叫翼龙。 “该死!”风菱骂了一声,快速地收起了数百斤的肉干,背在背上,脚尖一腾地,向妙严宫飞去,这讨厌的翼龙体型庞大,而且十分烦人,每每一来,抢肉不说,还要在风菱头顶上用爪子抓得她乌黑黑的长发四处凌乱,而更可恨的是风菱压根杀不了它们。 她原本以为,极乐界的生物也就是大一些,谁知,这些个恐龙的力气可拔山兮,至于身体强硬也是各个如泰山一般,特别霸王龙那身体与传说中的不周山都能相提并论,简直就是上古的巫族在世。 好在这群家伙智商不足,所以风菱得以在这远古一般茂密的丛林中苟且。 风菱一边飞着一边转过头看追击在身后的翼龙,再次咒骂:“帝俊!你这个混蛋!花园里都养的是些什么东西,你就是变态!” 对了,值得一提,这极乐界里除了妙严宫以外,整个丛林高地、河流山川全都是帝俊的后花园,当然这只是帝俊自己说的,究竟是不是风菱却无从知晓了,兴许只是糊弄风菱的。 而至于糊弄风菱做什么,自然是让她在山中当杂役了… 起初,风菱还以为帝俊让她做杂役,只是打扫一下妙严宫这样的地方,做做吃食,洗洗衣服,活着扫扫地什么的,可谁知,她的主要负责地却不是妙严宫,而是妙严宫下面的自然地带,到处是各种千奇百怪的恐龙的活动场所。 风菱至今仍旧记忆犹新,二十日前,帝俊交给她的所谓杂役的活路:“这妙严宫童子仆役就十余名,实在管不过来,你来了正好,就替本君管管后花园好了,也不甚难事。就是本君有一些宠物在下方森林,你平日里替本君喂喂它们的吃食,带它们溜溜弯,扫扫它们的粪便就好。” 然后风菱就来到了森林中,见到了帝俊所谓的宠物。 那哪里是宠物,分明就是一群怪兽,而至于遛弯、扫粪便,简直就是天杀的活。 她每天都要拖着又长又高的地震龙遛弯,这些家伙风菱最初就算使尽浑身的仙法加持都拽不动,每次都能给她自己拽倒,摔出十来丈;另外,那粪便也是恶心至极,比两个风菱加起来还多。 当然这都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她需要给霸王龙喂食,那个可怕的东西,风菱只要稍稍不留意,就要变成它的盘中餐,每次风菱喂食之时都要和它来一场斗智斗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当然,时不时还有叫做迅猛龙的介入,她几乎每天都在林中与它们赛跑,以防止自己被这群家伙给生吞活剥了。 说起来满满都是泪。 风菱也尝试过逃跑,可是这极乐界就是个进得来、出不去的地方,风菱每回飞到界口就迷路了,根本怎么飞都飞不出去,就好像界外的天穹是假象一般,怎么也无法靠近。 所以,风菱只有咬紧牙关,硬把这杂役给做下去。 回到妙严宫时,大雨突然停了,看门的童子倒是对风菱还算友善,看到狼狈的风菱背着数百斤的肉干被翼龙追随,飞上前去,将翼龙给打跑了。 看着两名看起来就好像是小孩般的童子将翼龙打跑的身姿,风菱张大了嘴,把拳头硬生生塞进嘴里,惊讶道:“仙童,你们就这么两下把翼龙给打跑了?我可是使出所有的法术都不能对它们怎么样?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机括吧?” 女仙童看着风菱惊讶的表情,甜甜一笑:“哪有什么玄妙,仙子若是在此地待久了,自然能练出对付它们的法子,现在这些神仙呐,各个养尊处优,也就是会些仙法,然而身体的灵活性却骤减,力量也大不如上古那会,放在我们那个年代,利害点的神仙对付霸王龙也只是一拳头的事。” 风菱闻之,将嘴里的拳头咬出一排牙硬,这修仙证道讲究三要素,一乃境界,也就是风菱最擅长的一部分,念心悟道,二乃修为,也就是仙法集气,三便是这武力了,先前风菱最是看不上,觉着有智力的人都不会太注重武力。 可如今听来,她最欠缺的就是在这武力之上,想来曾有传说,父神盘古在洪荒未有之前,欲成圣,以力证道,看样子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用武力也是可以爬升至圣人的位置,所以那些不能修炼法术的巫族也是有机会的。 正当风菱胡思乱想之际,女仙童看风菱头发上满是水珠,给她递上了一方手巾,可怜地叹了口气:“不过,仙子,你到底怎么惹着我们天尊了,他为何让你做这些…” 风菱看着仙童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想接上她的话,她一定是想说他为何让她做这些压根就没有屁用又折腾人的事吧。 然而风菱也想知道,她不过就是得知了他的秘密身份么?有必要这么折腾她么? 算了,风菱认栽,向仙童打了个哈哈,走进了妙严宫的大门。 此时,门外还睡着九灵元圣,和风菱第一天来此地一样,据说这位大坐骑一睡要睡一千年,怎么吵也吵不醒,所以风菱都把他当雕塑看了。 想来,这妙严宫数万年如一日,一千年和一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帝俊在此地竟呆了有十万年,也是情理之中,反正感觉不出日月的变化,一切过得十分缓慢。 要不是有风菱闯入,想必他兴许还没有注意到今昔是何夕呢。 第675章 睚眦必报 起初风菱一直无法想明白,帝俊为何会要把她拘在极乐界当仆役,还以为有什么用意,直到今日风菱才晓得,原来他是在报复,报复她在他面前牙尖嘴利地编撰故事。 作为一个神仙,像他这样睚眦必报的,风菱当真是头一回见。 至于风菱从何得知帝俊只是耍她,要从她收了肉干回到妙严宫说起。 风菱回到了妙严宫,将肉干屯进了她平日里放杂货的小屋,随后回到寝殿内换了身衣裳。 说起来,关于她的吃穿用度上,帝俊还算大方,拨了个很大的别院给她一个人住,反正他拥有整个极乐界,妙严宫又是极乐界中唯一的天宫,自然要多少屋子有多少屋子,而且妙严宫内仙仆数下来就十六人,所以分一间院子给风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风菱除了当杂役,和恐龙生死相搏的时候,平日里过得也还算舒坦,就连她换的这身衣裳,材质就是上层,出自主天界那边仙绣坊的手艺,浅灰色的云锦金丝绸,上用绣针精致地绣着幽兰花的花细,边角上还铺着一片竹林的暗纹。 风菱套上了干净的长裙,突然想起了前一夜自己在小厨房试火时,一时兴起做起的桂花酥,似乎帝俊很是爱吃,于是她秉着狗腿的想法,端了一份酥,准备送到帝俊的内殿去,正好问问她,她上一回与帝俊说了遗弃大陆的事,帝俊何时去办? 这关于遗弃大陆的问题,风菱已经一五一十地与帝俊交代了,虽然其中省去了她如何来到这一千五百年前的遗弃大陆的问题,以及关于红绸子的问题,但至少她遇上闵赢,以及对鲲鹏的计划的窃听,她都告诉了帝俊。 风菱想着,纵使帝俊再变态,但是他也是妖皇,这遗弃大陆上至少有上百万的妖民,他不会不管不顾,而且闵赢也算是他的一缕影子,他也应当做点什么,帮忙借一借太极图和盘古幡,去劈一劈灵湖。 关于这一点,风菱还是放心的。 只是帝俊这人常年待在极乐界,很有可能忘了时间,风菱免不了去提醒他一下。 抱着这样的心态,风菱端着香喷喷的桂花酥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彩虹桥,来到了帝俊居住的别院,此时彩虹桥边鱼儿正在一条碧波之上跳跃着,时而漾出水花,又在彩虹桥上多填了一抹虹桥,纵横交错,别有意境。 彩虹桥旁乃是一片墨绿色的竹林,清雅别致,舞弄风月,林中有一精雕细琢的圆石,白色的圆石上有一方棋盘,此时正从棋盘上传来清脆又平和的响动。 风菱走在林间,侧耳听着林深处传出的声音,只闻一缓和的人声从那玉石打造的棋盘上方传来,声音像霁月清风一般,垂落在林里。 这不是帝俊的声音,风菱伴随着微风入耳的声音,辨识出了与帝俊下棋之人,乃是一位名叫白泽的家伙,是上古妖圣之一,也是帝俊的第一大狗腿,她见过两次。 自风菱来到妙严宫后,时不时风菱会见到有太阳宫那边过来找帝俊的家伙,白泽来得最勤,好像现如今白泽管理着太阳宫那边的事,所以时不时会来找帝俊汇报一下。 他们来时都是从妙严宫的后宫门进来的,妙严宫内的仆人通常不会见到,只因风菱晓得帝俊的身份,所以他们来的时候,从不避讳风菱,甚至说,就当风菱是空气。 只可惜来的人,风菱都不大认识,她左盼右盼也没见到英招,唯有这白泽来时,与她有过交流,但白泽此人虽看起来仪表堂堂,但却是个吴小俊一般的风流人物,风菱便不大与他往来,只仅仅打个照面罢了。 这会儿,白泽与帝俊在林中下棋,竹叶在轻飘飘的薄雾间坠着,半遮半掩地挡住了白泽对头的帝俊,只隐约间能看见帝俊今日穿着一身淡灰色的袍子,将他的身影刻画得有几分沉甸甸的气质,头顶上竖着一支飞羽白银玉冠,染着水汽。 看起来倒是画中描出来的神仙,精美绝伦。 风菱原本是不打算偷听两人在下棋时谈论什么的,只是这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便忍不住听了一听,只听白泽道:“那小妮子到底怎么惹到主君了,您要如此罚她?” 说话间,白泽对面那位灰色身影动了动,指尖一颗棋摆在了棋盘上,咯嘣一响,懒懒散散地回了一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你猜’不与本君说实话,本君就是单纯的报复一下。” 对了,风菱在妙严宫的名字叫“你猜”,这事说起来也算是她自己造的孽。 因为就在二十日前,帝俊让她做杂役,随意地给她取了个名字,唤她“小花”,她不满意,怒道她不是叫这个名字,然后帝俊说那就叫她“小白”,她也说她不叫这个名字,所以帝俊就问那她叫什么,她居然抽疯地耍帝俊,说“你猜”,于是吧,她的名字就变成了“你猜”。 所以,现如今,但凡与妙严宫有点交集的人,都晓得了妙严宫有个养恐龙的杂役,叫“你猜”。 听着帝俊的回答,白泽露出了惨兮兮的可怜风菱的表情,耸了耸肩道:“所以您就让她去管原本就是野生的恐龙,满森林中像野人一般乱跑,您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怜香惜玉?”帝俊掂了掂这个词,漫不经心道,“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我看您呐,就是闲着没事做,找个人来欺负一下。” 帝俊颔首,沉吟道:“你这么说…” 说着,他好像真好好思考了一下,回忆了一下,在白泽满眼期待的目光中,续道:“好像还真是。” “…” 听到这番对话,风菱顿时吐了一桶血,她觉着帝俊简直就是变态中的极品变态! 原来弄了这么多天,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宠物,那极乐界的原始森林也不是他的后花园,只不过就碰巧生长在那儿了,碰巧有一堆暴烈的凶兽。 而帝俊让她去管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帝俊在二十天前听她说她来寻他的理由,已经晓得她满口谎话了,而且还不告诉他那红绸子的真正来源,所以作为教训,让她做苦力! 还有那最后一句话,又是几个意思,她做苦力,似乎也并不是他诚心报复,更多的是他觉得闲得慌,所以想欺负她! 听到这里,风菱恼怒的火冒过了天灵盖,秉承这一股热血,冲了过去,将手中的糕点一盘子扣在了帝俊的头上,当然后者轻巧地躲了开,于是发泄不满的风菱又掀翻了看似帝俊要赢的棋盘… 第676章 生气的表情 风菱打翻了棋盘,已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毕竟人在气头之上,哪里顾得了这么多,还有骨气的想着,大不了一死,待帝俊日后后悔。 可是,没想到帝俊一点也不生气,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散落一地的桂花酥,还心情很好地将桂花酥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说了一句能让风菱气哭的话:“你究竟打哪听来的,我喜欢吃桂花酥?” 原来他压根就没有特别喜欢的吃食,吃东西只当消遣而已。 风菱听到这一句,眼眶已经充血得通红,只差“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这混蛋不是她认识的帝俊! 可是正当她鼻酸着,准备大哭一场时,白泽的声音在她一旁响起,还十分惋惜的道:“哎呀!可惜了,这一回的棋,我好不容易才要赢了主君的。小妮子,你是来帮他的吧。” 什么!风菱欲哭无泪,本想着掀棋泄愤,让帝俊赢不了来出气,可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她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想到此处,风菱瞪了帝俊一眼,转身就走,还顺道发泄般地推到了棋盘附近的竹子,以表示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然后回屋收东西,准备屡教不改地再次离开极乐界。 看着风菱愤怒离开的背影,帝俊的唇上却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地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幅度。 这时,白泽见风菱已走,不由问到:“主君,您为何刻意让她听到我俩的谈话。” 帝俊闻之,思虑了片刻,缓缓道:“因为她听到会生气…” “然后呢?”白泽等了半响,也没听到帝俊故意惹风菱生气的原因,只好继续问到。 帝俊转过头来,望了望白泽,又望了望风菱离开的地方,沉吟道:“唔…因为她生起气来,挺有趣吧。” 帝俊最后一个字显得有点生硬,好像他也没有琢磨出原因来,所以浅浅地带了一个疑问的助词,就好像他在问自己一样,这么一说,他似乎最近就喜欢惹风菱生气,就仿佛着了魔似的。 对于这件事,帝俊也没想明白,起初他折腾风菱,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教训这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居然敢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可是渐渐的,他一天瞅着风菱和恐龙斗智斗勇,就觉得万分有趣,在这枯燥的极乐界,风菱就像给原本灰暗的景色画上了一抹鲜艳的生机。 所以他就开始琢磨着取得她的各种表情,有欢喜的表情,有懒惰的表情,而其中最有趣的就是那背地里咒骂他的表情,简直就把他当作了最重要的人,每天都念在嘴里。 不过,帝俊还没见过她哭的表情,想来兴许也会和她生气咒骂他时一样有趣。 *** 回到院中,风菱泪奔地跑进寝殿,一边抽泣着,一边收拾着行李,那两行泪痕还晶莹地挂在脸上,嘴里时不时地痛骂着:“混蛋!不是人!欺负我!耍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说话间,风菱已经收拾好了满包袱的衣裳,首饰,还有一盏榻前的灯,要晓得她来时可是一样东西都没带,只是这屋里的东西,帝俊已经允诺过,说若是她有一日能取得她信任了,就可以离开,屋里的东西就当送她的,她也可以一并带走。 所以,作为爱财的风菱,既然是送的,就没有不拿走的道理。 她收拾完了东西,低着头往门前一跨步,却撞进了某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正是让她哭的稀里哗啦的罪魁祸首,帝俊。 帝俊望着风菱满眼的泪水,有一丝微微蹙神的迹象,所以也没注意到这丫头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撞在了他怀里,更没意识到推开。 这哭时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他想象得这么有趣,为何看着她哭了,他心里倒还不痛快了。 帝俊拧紧的眉梢落在风菱眼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他这是怎的,看到她拿了屋里的东西准备逃跑,所以以为她是小偷,恼怒了! 想到此处,风菱取下了包袱,将东西全丢进了帝俊的怀里,星目微嗔:“我才没有偷东西,这是你说要给我的,你即不乐意了,我就不要了!” 说完,风菱侧过身,就往院外走去,徒留着帝俊望着怀里的东西,不解道:“你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离开这儿!我不走,还留下来给你当猴耍啊!”风菱闻之,转过了头,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怒道。 这不废话么,刚刚在林子里发生的事,他是忘了么?他都说他只是存心耍她了,他难道以为她还会一点不生气的继续留下来被耍,正常人都会晓得她要撂摊子走人吧! 对于风菱这个解释,帝俊还真没想到,一向都是他赶人走,还没有谁说主动离开他,就算是鲲鹏,背叛他,也得觉得他死了才敢拍拍屁股走人,风菱这是个异数。 所以,帝俊继续莫名其妙道:“你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还需本君帮你的忙?” 风菱停了停要走的脚步,这么说来…是哦,她是来求他帮忙的,可是他这德性会帮么? 不由得,风菱抱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帝俊道:“我跟你说的事,你真的有上心么?” “还记着。” “那…那鲲鹏怎么样了?” “没杀成,没找到他的踪迹。” “那太极图和盘古幡呢?” “需要时机。” 听到帝俊对风菱希望他帮忙的两件事的回答,风菱已经不相信他真的有去办了,肯定只是借口托词,他压根就没出过极乐界,只当她风菱说的只是小事,懒得去办,所以一件都没办成。 好吧,她不指望了!风菱一转身,说了一声:“那告辞。”就往妙严宫外飞了去。 这时,妙严宫内的童子看到一道白光往外面飞去,不由嘟囔起来: “哎呀,你猜仙子又要尝试飞出极乐界了,真是的,她不知道这极乐界是有进无出的地方么?” “是啊,除非有一天她的速度能赶上飞龙才行,连我等在这里十万年都飞不出去,追不上云顶苍穹的速度。” 童子们口中的飞龙乃是迅猛龙与翼龙的子嗣,飞行速度当属极乐界,不,甚至说整个天界最快的飞禽,这极乐界天生有一点与外界不同,便是天空会不断的变化高度,除了飞龙能突破天空的界限,任凭何种生物都不能在此处来去自如。 白泽等人能在极乐界进出是由帝俊的一个法宝,金乌羽佩戴在身才可离开,可普通神仙,甚至大罗金仙有的也是有进无出。 这时,童子又道:“希望你猜仙子能知难而退,否则万一太过拼命,追逐天云太快,会窒息而死的。” 第677章 绝无二心 风菱向天边飞去之后,不知何时竟莫名其妙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依然在妙严宫的寝殿内,就好像她从未有出去过一样,一切就当是做了一个梦。 然而并没有,风菱睁开眼睛,刚从榻上爬起来,就看到前方的红檀牡丹雕花圆桌旁坐着一人,那人的手肘杵在桌沿旁,撑着脑袋,正用一种异常像是观测某种不明生物一般的目光打量着她。 他的衣裳并没有换过的迹象,仍是先前那身浅灰色的云锦长袍,宽袖边上有一条曼莎珠华的银色暗纹纹路,只是这衣裳略有凌乱的痕迹,像是刚去妙严宫的下方森林中与迅猛龙赛跑了个来回似的。 然而,他的面上并没有奔跑过后的颜色,吐纳的呼吸均匀,额壁光洁,只是眉梢紧紧的蹙着,像是在和一个大敌对峙。 风菱望着这人就来气,更况这人的眼神此时宛如酝酿着一场躁动的暴雨,是他先挑衅她的。 所以风菱毫不犹豫地大叫道:“我为何在这?你把我抓回来了?!” 风菱这一声娇喝,就好像一根碧清的竹棒,打在平静的湖面,搅碎了一池静波。 帝俊似乎这才被唤回神识,面对风菱的质问,眼眸中的那抹复杂被一道不知名的烈焰给烧了个干净,言语寒涔地回道:“你觉着我有必要抓你回来?” 也是此时风菱正在气头之上,没大注意到帝俊的用词,他的自称在不知不觉中改成了对等的“我”字,当然连帝俊都没察觉,风菱就更不会在意了。 “那我为何会在这儿?” “与你何干?” 哈!风菱觉着帝俊该不会因为她逃跑气疯了吧,她又回到妙严宫的事与自己没关系,难道还与他有关系? 其实,还真与帝俊有关系。 而这关系也导致了,帝俊这会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情况出现,他很不明白,原本这死丫头自说自话的要去作死,他也不打算拦着。 极乐界中的人都晓得,此地有进无出,驾云速度不够根本追不上极乐界与虚空交汇的地界,想要出去,只有够快,一跃跳出这边界,否则只能不断的追逐,最后脱力窒息而死。 而风菱显然是那个驾云速度不够之人,她要出去只有死路一条,而她是自己选择出去的,还在出去之前痛骂了他一顿,他完全可以不管她,让她送死,这样的话,即少了知道他身份之人,又避开了他以大欺小的性质。 可是,他居然在她追逐云层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跑去救她了,所以他总觉着这事有点偏离他的掌控了,开启了一个他未知的领域。 面对风菱瞪着他的大眼睛,帝俊难得的觉着异常烦躁,索性避开了话题,转而问到:“你为何要逃跑?” “因为你不帮我呀,我自然要找其他有本事的人帮忙去。” “你觉着旁人还能比我有本事?” 帝俊问完这句话后,又愣了,他原本是打算说“你怎么晓得我不帮你”,结果风菱说了一句其他有本事的人,这让他很生气,但是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从前并不是一个计较谁的本事高,谁的本事好的人,因为他一直处在睥睨天下的位置。 如今,竟成了斤斤计较之人,且这还不算,他还再次出乎意料地不容置喙道:“这三十三天内外,若连我都帮不了你,他人也帮不了你,你若敢寻他人帮你,我便…” 说到这里,帝俊停了停,他要怎么招,如果这死丫头找他人,他会怎么招?帝俊尝试着想象了一下,发现不管风菱找他以外的任何人,他都会见不惯,而既然见不惯就杀了好了。 所以道:“我便杀了那人。” 风菱听着帝俊的回答,那原本已经瞪得足够大的眼睛,再次发挥了超长的实力,瞪得更大了,她一直觉着帝俊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可是今日这是怎的了,怎会如此计较。 然而,此时风菱也不估算不出帝俊的想法,此时的帝俊与她一千五百年后遇着的那人,还是有些区别的,于是风菱只能依着帝俊的性子,熄了熄火气,软声道:“好吧,如若你帮我,我便不找他人帮忙,也不再逃跑,继续给你做杂役。” 其实风菱心底知道,如若帝俊不帮她,她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因为他是帝俊,是这个世间最无与伦比的存在,在她的心中,帝俊超越了一切,只是她若不这么说,想必帝俊就可帮或者可不帮的对待她的请求了。 她不得不这么说。 果然,在她的义正严辞之下,帝俊沉敛了眉梢,终于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答复,道:“好,我帮你。” 话音一落,风菱松了口气,如果眼前这个帝俊就是她一千五百年后遇见的帝俊的话,那他一言九鼎,就一定会帮她劈开混沌,她可以放心了。 只是在她放心之际,帝俊不知为何突然问到:“遗弃大陆的事,为何对你如此重要?” 为何?因为她是羲和的转世,因为她与鸿钧发过誓,所以她必须护持这些微不足道的妖族。 可是这些原因风菱说出来,恐怕帝俊也不会信,所以风菱只道:“因为…我看闵赢挺可怜的,想帮帮他,他因为你的缘故,受了太多不属于他的磨难,所以我想成全他完成统一九州,护佑人族的心愿,不想让妖族中的瘟疫危害到他的国度。” 听着风菱的回答,帝俊没有再展现出其他表情,他只这么望着她,好像要看进她的心底似的,沉吟了半响,那如柳叶般的冰凉的薄唇终于松动了,道:“哼!你可真在乎他。” 说着,帝俊点了个头,收起了压在桌面上的手肘,站起了身,那霁月清风般的长袍不知何时被风吹了起来,好像在屋外一般,一字一句道:“好,本君答应你,替你劈开混沌,不过这需要时间,短则十年,长则五十年,你所愿之事,本君一定做到,只是在此期间,你必须留在此地。” 帝俊的应承,风菱心中如石头落地一般,这样的回答,她曾经见过,只要他说到,就一定能做到,她不怀疑了,他说他能劈开混沌,他就一定能。 风菱闻之,笑了,笑得宛如春日的朝霞,灿烂生辉,动人心魄,仿佛这世间从未有过的斑驳的颜色,落在了帝俊的眼中。 她欣然地竖起了食指与中指,对天发誓,道:“若天尊有此一诺,小仙从今往后,愿听天尊指派,为天尊做牛做马,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第678章 错的时间,错的时空 自风菱发誓之后,帝俊便再无它言,他站了起来,淡灰色的长袍仍旧在风中飞舞,宛如一道惊鸿的霞光,对着门外,卷起了一色尘埃。 良久,帝俊对着门,说到:“你猜,本君饿了,去备膳吧。” “嗯?您是神仙,还吃饭呢?” “本君饭量大。” 听着帝俊的回答,风菱不假思索地从榻上跳了起来,一溜烟溜进了庖厨,给帝俊准备起了饭菜。 就这样,风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杂役,一待待了十年,每天都是如此,去妙严宫外喂食恐龙,然后回来给帝俊准备膳食,做得最多的便是桂花酥。 虽然帝俊曾说过他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但是久而久之,他似乎渐渐喜欢上了桂花酥。 兴许当时风菱没意识到,多年之后,在一千五百年后遇见帝俊时,他喜欢桂花酥,只不过是此时的风菱常做这样的糕点,所以他喜欢罢了。 一晃十年,风菱在妙严宫待了十年,而这十年来,她并不是没有长进,在与恐龙的斗智斗勇中,风菱渐渐掌握了诀窍,她的武力相比十年前竟莫名增进了十层有余,而且奔跑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迅猛龙,可谓是武力值也与当年的祖巫相媲美。 至于帝俊,这十年来并未出过妙严宫,他仍旧我行我素地在极乐界过着自己舒心的日子,只不过与从前不同,他多了一件需要打磨时间的事,就是监督风菱饲养恐龙的工作。 这十年来,只要风菱被恐龙逼得上蹿下跳之时,他总会出现,来取笑风菱一番,但是不知为何,他说的话中,风菱总能提取一些经验,从而掌握武力的上层诀窍。 而有时候,帝俊还特有心情的教导风菱学习妖族的文字,手把手的教她写一些妖族文字中的晦涩诗词,或是弹奏一些上古的曲子,消遣柔软时光。 这样的日子,让风菱回想起了她在太阳宫中与帝俊度过的那七天,那时的她总想着能与帝俊这样相伴万年,可是命运捉弄,帝俊的陨灭,她的误会,让两人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回到一千五百年前,她会与帝俊完成这一夙愿,错的时间,错的时空,他与她居然有这么一段记忆铭心的过往… *** 十五年后。 日复一日地渡过着这漫长的时日,风菱似乎已经忘了今昔是何夕,也似乎忘了她所带着的责任与誓言,直到在十五年后的某一天,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她如梦如幻的世界。 此人来时并没有多少人的察觉,但是此人的身份并不会让人不甚注意。 这一日,风菱正在帝俊屋中百无聊赖地与帝俊下着棋,正愁着这一盘快输了,却突然听童子来报:“天尊,三十三天上来了位客人。” 风菱闻之,望向仙童那严肃的目色,明了了,这回来的恐怕不是什么随意能打发的角色,所以收了自己手中的棋子,认输道:“天尊,我输了,先下去了,今日的霸王龙还没喂食呢。” 话音一落,风菱卷起了棋盘上的白子,准备从榻上站起来,转身回到自己的寝殿。 可没想到,这时,风菱还放在棋盘上收子的手,突然被帝俊握住,那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让风菱猛然一怔。 这十五年来,虽然她和帝俊几乎朝夕相处,但是都是处于一种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程度,从未有半点逾越,以至于她都怀疑帝俊有种禁欲的情怀了。 可没想到,此时帝俊握着她的手,握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她似乎感觉到了他心底的情绪,好像在犹豫,又好像是在深思。 风菱不明所以地望向帝俊,只见他淡淡笑道:“无妨,你无需回避,就在屏风之后侯着吧。” 因为帝俊这样的默许,风菱得以躲在屏风后,经历了一场旷古之约,她看到了帝俊的选择,也因为这样的见证,让她真正认识了帝俊,从未有过这样真实的认识。 就在童子通禀之后,不足一瞬的时间内,风菱在屏风后见到另一名天下之主,昊天。 一个上古天帝,一个现任天帝。 屏风外,殿内的白檀香还在灼热着它原本淡泊的香味,帝俊坐在香炉的一头,手指尖摆动着一缕红色的绸带,那是风菱当初来找他时牵引的红带子,他至今已经习以为常地拿捏在手中把玩了。 而另一头的昊天,神色凝重,似乎有许多话,却欲言又止。 随昊天来的,是天庭的有名的仙官,太白金星,只是昊天没有让他常伴左右,而是让他去往门外候着,因此此刻,殿内除了风菱外,只有昊天和帝俊两人。 这时,帝俊看着昊天,低头继续玩弄着自己手中的绸带,漫不经心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听着帝俊的声音,昊天没有望他,而是转过头望向了帝俊殿内的一副精致的山水画,意有所指道:“兄长如今殿内摆着的早已不是河图洛书了。” 这一句听起来略显得有几分讥讽的韵味,然而风菱听不出到底讥讽从何而来,这河图洛书不是帝剧的法宝么,为何昊天要讽刺的提出来? 就在昊天说完之后,帝俊的面上露出了一道冷然的神色,他笑了笑道:“河图洛书这种东西,不应当放在陛下的大殿之内么?如何会出现在本君的宫中。” “兄长!”昊天闻之,捏紧了手中的茶杯,似乎很是失望地说到,“您究竟要颓废到何时?封神大战您视而不见,如今天庭危机四伏,您也视而不见,难道当年您的雄心壮志只是一场梦么?” 对于昊天对帝俊用敬语,风菱说实话是有些意外的,毕竟纵使帝俊再是从前的天帝,但是昊天作为现任的天帝,也完全有不尊重帝俊的道理。 可没想到,昊天还是如此尊敬帝俊,那么风菱先前猜想的,这两只老狐狸沆瀣一气的可能性是真的,昊天因为对帝俊的信任,所以选择了和帝俊联手。 只是他们联手想做什么?风菱却一直想不明白。时至今日,这答案却足以揭晓。 不过,风菱也很明白的看出来,帝俊最初是不想帮助昊天的,他拒绝昊天,想远离天庭,可是最终帝俊还是踏入了天庭的纷争之中。 第679章 一断于法 内殿之外,精巧的院子中央有一泻涓流,正通过池中的假山,传递的湍湍之音,掩盖住了内殿中谈话声,太白金星侍在门外,将内殿的门紧紧掩盖着,似乎想掩盖住这次会面的存在。 而原本这场对话,除昊天和帝俊之外,是无第三人晓得的,只是碰巧,风菱却在里面听得清楚。 透过屏风,风菱看到前方的坐榻上,昊天坐于右侧,正脸正对着屏风的一面,只是殿内的屏风设置得精巧,有障眼法的效用,只要帝俊不愿,旁人是看不到屏风中有人的。 这传说中的玉帝,风菱是第一回得见,他今日来时没有穿冕服,也没有想象中的威风赫赫,多的是一份礼贤下士的情怀,一身灰蓝的长袍,上绣着精致的桃花暗纹,中年人模样,没有胡须,却有两条雪一般白的长眉。 在玉帝的面前,帝俊看起来年轻多了,帝俊的模样至始至终都不过是青年的样子。 这神仙真的千奇百怪,有的人在修炼之后会变成老人,有的人在修炼成仙后会变成小孩,据说他们外表不同的年龄呈现,皆因心情的变化不同,心思纯粹之人会变成小孩,心思深沉毒辣之人会变成老头。 而这些神仙中,处于中年模样的居多,不惑之年讲的就是历经了沧桑,什么都看明白了。 至于帝俊为何会是青年模样,风菱猜想,因为帝俊的心思一直停留在要展翅高飞的年纪,只是他明明都活了数十万年了,还需要有一番怎样的作为呢? 这时,听昊天提起帝俊的雄心壮志,风菱不免很是好奇,毕竟这也是羲和一直想揣测明白的事,帝俊到底要的是什么?他想拥有的都有了,权势、法力、威望,应有尽有,可是他似乎并未满足过。 帝俊在昊天的反问下,笑了笑,还特有闲情逸致地拾起身旁矮桌上的书翻了翻,上面写着一首诗,两行字:欲与天地争寿颐,但叫长命立归元。 这是帝俊早年时写的诗集册中的一行诗,风菱在这里呆了十五年,也看了不少,只是其中内容实在太生涩难懂,她也就没去理解其中含义,如今想来那些诗歌想必记载的是帝俊最年少轻狂的想法,他曾经所想要的东西都抒发在了诗中。 如此一想,帝俊所写的两行诗就容易理解了,他所视之为必将超越的人,不是某个神仙,而是整个天地,而他的所身长命用来所做之事是天下归元,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和天地比个高低。 曾经鸿钧化身成了天道,他就是天道,而天道就是天地的准则,所以天道与天地同寿。 那么可否如此想,帝俊统一天下,其实并非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他的诗句中最后一个词,是归元,而不是归一,所以这个“元”字兴许指代的是元气,何为元气,就是天地气运的总和。 而天地气运是有一定规律的,所以帝俊要的应该是在统一之后,天下奉行的一套准则,也就是天条,让这世间不管如何运转,都能按照这个天条奉行下去,是一种法令,与天道异曲同工。 若说鸿钧的天道代表着“无为而治,天地不仁”,而帝俊所施行的天条,代表的就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所以帝俊打天下,平天下,为的都不是得到这个天下,而是要给他的法令实施创造一个有利的条件,能让天条法令在统一的环境下施行。 难怪羲和在得到帝俊的天下为聘后,一点也不开心、不感动,因为对于帝俊而言,天下对他只是一个媒介,帮他完成天条的媒介,并非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给羲和也只是顺道,舍与不舍并无区别。 很快,风菱的这个猜测被帝俊证实了,他淡淡笑道:“陛下当真以为本君要的是天庭?当真以为本君有所谓的雄心壮志?” 说着,帝俊将诗集关了起来,冷然一哂,“雄心壮志?那种东西不过是追求权力的巅峰所造出的词汇,为了给自己打气的产物,与本君所执之念,没有半点关系。” 听到这样的回答,风菱对帝俊有了另一番认识,她这十五年来与帝俊朝夕相处,只见帝俊成日里闲得慌,磨叽打混的时间居多,就好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闲散仙人,所以她本以为是一场巫妖大战将帝俊的棱角磨平了。 然而,不然,帝俊只不过是已经成功了,若他追求的天帝之位,那他是在巫妖大战中失败了,但是他追求的是成立与天地同寿的法令,那么他早就成功了,不管换了多少天帝,换了多少天庭,他们所施行的都是这一套——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的法令。 所以对帝俊而言,他活着也就只是为了守护着这样的法令,与鸿钧一样,鸿钧的存在只是为了天道的存在。 至于妖族,帝俊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他用了自己的十万年宏愿换妖族的存活,如今算起来十万年快到了,他的责任也已经尽到了,那么一个完成了自己夙愿与责任之人,的确没什么追求了,可以卸甲归田了。 可惜,昊天的出现却不让帝俊停下来,他看着帝俊平静无波的目光,挑起了波澜:“是,朕确不晓得兄长所愿之事,兴许兄长早已完成执念,可是兄长…真的能完全独善其身么?若是能,兄长为何又每每朕派人请你出山之时,会为朕送来建议箴言?” 昊天说着,拿出了几段绢布,上面的建议皆是帝俊亲笔所写,他不出极乐界,却已知天下事,这样的智谋的确天地间独一无二,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帝俊拥有这样的才能,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不可能远离是非,也不忍无视天下苍生。 昊天指着绢布,再次诚恳道:“兄长对朕有义,对天下有义。现如今世态炎凉,朕已无能为力,元始天尊把持权威,自封神之后,朝纲混乱,天下疾苦,天庭无所作为,只怕量劫将至,而量劫至,苍生之祸,可那些高官、强权、外戚仍旧可以继续享乐,苦的是天下啊,兄长!” 第680章 出山 昊天所说的,风菱也略有耳闻,自封神之后,截教灭,阐教一家独大,天庭中阐教门生肆无忌惮,多兴风作浪者,而天庭之象同时呼应了人间之象,人间,特别本源大陆之上,门派之风盛行。 门派又以阐教立威,派门之间弟子多为阐教后人,杀人掠货者却能逃过天道惩罚,原本应该打入轮回受刑者,却逃脱轮回,修炼成仙,可所谓神仙却是贪婪成性,强取豪夺。 至于人间官府,甚至皇朝,都是在被门派中人把持,搅得人间苦不堪言。 所以…昊天所行的目的,难不成是让帝俊灭阐教? 风菱摇了摇头,暗中笑道:“怎么可能灭阐教,若是这世间连阐教都没了,哪还有神仙,再说了,没了阐教,难道就没有其他教派,魔教、佛教必然会出头。” 所以这绝对不是解决办法。 风菱所想,应证了帝俊所想,他似乎早有运筹,这会儿昊天提起,好像只是个引子,引出帝俊所思所虑,只见帝俊站了起来,负手望向窗外,道: “自封神以来,阐教独大,一千五百年不安,却也正是契机。本君先前谏言陛下按兵不动,如今可否有观异象?西方星辰俱亮,乃佛教振兴之时。陛下如今若想整治天庭,需撬动天庭三帝之位。 勾陈星已起,是以时日,撼其魂,引起性,从而拨乱反正;紫微星隐,可送起归,吓其心,从而驱除出界;长生星居中央,乃和稀泥之辈,可招安一隅,为自身所用。三帝皆除,天庭重整,届时可借佛教大兴之日,育另一教与阐教分庭抗礼。 至于魔教,乃异数,不可控,借大乱之时,覆灭之,从此世间三教并立,成三足鼎立之势,陛下为其中,制衡于三家,后便可图收服三教,以统御四方。” 话音一落,昊天猛地站了起来,眼眶中充溢起了水雾,激动万分:“兄长早已为朕想好了安定天下之良策!” 果然帝俊真是不出户门,便已推演天下之事,他也的确如昊天所说,并非凉薄绝情至此,早就为昊天准备好了收揽主权,重整天庭,安定天下的长远之计。 帝俊闻之,没有转头,他依然淡淡地望着窗外,但言语中赫然能听出他的认真,与平日里那闲散的气度不同,而是作为一个布局者而谈:“陛下若依此筹谋,短则一千年,长则三千年,必然可平定天庭之乱,安邦中兴天下格局,让天下运转回归正轨。” 就在帝俊说完之后,突然间,只听“咚”的一声,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昊天,这位天下至尊居然屈尊跪了下来,双手置于最前方,额头至于手背之上,诚恳拜请:“朕虽挚爱苍生,却不足其能,望兄长出山,与朕共谋此事。” “咣当!”风菱见状,不由在屏风内碰倒了瓷壶,引得昊天抬起头来,向屏风之上望去:“兄长这声音是…” 说话间,帝俊已经急忙赶到昊天跟前,握着昊天的手臂,匆匆要将昊天扶起来,一时间竟难得失态地有些激动着急了:“是本君养的一只兔子,陛下快快起来,你如今才是天地之主,如何能与本君这么一个闲散神仙下跪。” 然而昊天不肯起身,虽因风菱的一点小意外打扰了心情,不过就一瞬之后,又继续要躬身拜请,眼中已经泪光十足了:“兄长若是不肯出山,苍生何依?何来天下安定?无兄长,无长平!” 望着昊天的泣泪,帝俊的神情有一瞬的松怔,良久无言,最终他松了松紧紧拽住昊天的手,叹了口气道:“那还请陛下告之一言,为了苍生,陛下可否做到,不偏不倚,一往无前,绝不徇私,绝不妥协?” “能!” 昊天的肯定,让帝俊终于松了手,风菱不晓得帝俊为何有此一问,兴许是他预料到了什么,推算到了什么,只是昊天的回答让帝俊放弃了坚持。 这时,帝俊双手一摊,两侧的长袖拂过木板,往地面上展开,屈下了双膝,对着昊天叩首一诺:“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后来,这两人又促膝长谈了一阵子,不过因为昊天是瞒着天庭过来的,所以待的时间不长,过了不久就有太白金星来敲门,提醒他时辰差不多了,所以昊天便匆匆离去了,说到一些类似于按计划行事的告别语。 在昊天离开前,昊天看了一眼屏风,突然想到了刚才的响动,不由道:“兄长竟然还有闲情养兔子,这么一会儿,它许是睡着了吧。” 帝俊也顺着昊天的视线看去,望了一眼屏风,因他施有障眼法的缘故,他与昊天看到的并非同一种景象,他所看到的不仅是屏风,还有屏风里那个听到惊天大秘密的有些踌躇的人影。 帝俊望之,一笑:“她可没睡,机灵着呢。” “那它挺听话的,都没有胡闹,影响主人谈话。” “听话?那可难说…” 帝俊送昊天出去后,撤掉了障眼法,对着屏风里的人影招了招手,又坐回了坐榻上:“躲在里面的兔子,还不出来?” 听着帝俊的声音,风菱一溜烟跑了出来,心中此时正七上八下地忐忑着,也没看帝俊,直接坐到了坐榻的另一头,先前昊天坐的位置上,随意抓起了茶水喝了一口,抱怨道:“你怎么让我听如此机密的话呢!知道太多是会被灭口的!我可不想被你杀了。” 帝俊望着风菱嘟着嘴那番活泼的抱怨劲,眼眸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幅度,用了一种缓和温醇的声音,问到:“那小猜,你会背叛我,去向他人告密么?” “不会呀!”风菱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会告密了,她知道将两人图谋之事说给他人听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再说了她能说给谁听,当闲聊说给吴小俊么?那家伙压根就不在这个时间内,而且智商堪忧,听了也没用。 所以说给太一听么,帝俊和太一就是同一个人好不好。 风菱此时想的单纯,其实她没听懂帝俊的问题,帝俊更想知道的是前一句关于是否背叛的话。 第681章 借酒消愁 这时,风菱的回答让帝俊笑得更柔和了,他收回了视线,将矮几之上的茶具换成了酒具,温了一壶桂花酿,摆在桌前,拾起酒杯,轻嘬了几口。 风菱见状,晓得帝俊不是贪杯之人,这大白天的就喝酒,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想来,就先前她偷听的对话看来,帝俊是的的确确不想出山帮忙的,难道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而在昊天诚恳的拜请之下,他不得已还是答应了昊天,所以这会儿心情不好。 风菱望着帝俊平静的目光,却深知这平静的眸色中暗藏着的是深邃的寒潭,不禁竟觉着自己内心有些疼痛难耐,好像她能感觉到帝俊内心的波澜一般。 于是,风菱拿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大气道:“喝酒么?我陪你喝!” 说完,她抬起酒杯就将火辣辣的仙界烈酒给吞下了肚,而后紧接着又拾起了第二杯。 这第二杯刚到唇边,风菱就感觉到她握着酒杯的手指被人给握了住,抬眸一看,帝俊正以打量的神色观察着她,问到:“小猜,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喝酒?” 风菱摇了摇头,没有在意被帝俊握住的手,只道:“因为你若想让我知道的,你自然会告诉我,若是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问了也没用。” 这是实话,风菱又不是刚认识帝俊,从前认识帝俊的时候,他就这样了,但凡风菱问他什么,他都能巧妙地避开回答,所以风菱索性不问了,反正他想说时,他自然会说的。 然而这样的回答让帝俊愣了愣,突然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将修长的手指放到了风菱白嫩嫩的宛如婴儿般的脸蛋上,指尖婆娑着她晶莹的皮肤,难得的很是柔和,笑道:“你还真是只听话的小兔子。” 人是玉兔,你不会看元神么? 不过说来,风菱觉着帝俊还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算不出来她的来头,毕竟她是这个时间上的变数,是个不该存在在一千五百年前的人,所以她对于帝俊而言,很棘手吧。 风菱嘟起了脸颊,不满意帝俊这样的比喻,而帝俊见状也不恼,不疾不徐道:“怎么,说你是兔子,你不乐意?” “当然,兔子多普通啊,人界到处都是兔子,满大街的都是!” “那你说你是什么?” “玉兔!晶莹像钻石尘一般的玉兔!长着四个耳朵,又九条尾巴的厉害的兔子。” “好,日后给你做一个带身上,时刻提醒着。” 唔…这还差不多嘛。风菱点了个头,突然想起来了,她先前挂在脖子上的坠子,不就是帝俊亲手做的么?所以他今日所说之话,以后实现了。 风菱眨了眨眼睛,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盯着帝俊,让帝俊有些不明所以,问到:“何事?” “无事,只是…在想,等我日后离开了,待有朝一日再遇见天尊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 这话风菱其实不过随口一说,她无外乎就是想到了一千五百年后帝俊明明和她认识了这么久,还一副才见过的样子。 不过,没想到这话落到帝俊耳中,却产生出了另一层意思,他捏着风菱的手一顿,收了回来,眸色沉沉的盯着她:“你要走?” 这不废话!风菱翻了个白眼,她就不属于这个时间段,她不走还留着等到一千五百年后她自己出生时么? 所以,风菱只如实道:“当然,待到天尊替我借来了那两件神器,劈了灵湖,我就回去了,先前你与昊天玉帝谈话之时,不还有说让太白金星君替你走一趟,去借法器么?” 唔…他的确先前有说过这话,这死丫头还真是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楚,他先前所谓的时机不对,就是在等昊天前来,虽然借用盘古幡和太极图那样的神器,是个不太容易的事。 但是昊天来了就不同了,昊天是现任天帝,他出面比帝俊出面好一些,毕竟帝俊已经与元始天尊不往来是十万年,至于太上老君,帝俊与他还是有师兄弟的交情,太上老君借他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元始那里,还只有昊天去,纵使元始看不上昊天,但是也会看在天道的面上。 只是…她拿了神器就要走… 帝俊想到这里,神游般地喝了一杯仙酒,难得的被辣了一口,将此事搁进了眼底,转而道:“小猜,你可晓得我为何不愿出山?” 当然不晓得,这不正困顿着么?风菱摇了摇头,求知的说到:“想知道。天尊可愿告诉我?” “因为接下来所谋之事需要一个新的教派。”帝俊若有所思地喝着酒,虽然面上平静,风菱却看得出他有借酒浇愁的心思。 而风菱不笨,既然猜到了他借酒消愁,就能从他的话中举一反三,她猛然明白了,先前帝俊给昊天的建议中,有提到三大教派形成三足鼎立的制约之局。 而现如今只有佛教、阐教、魔教,但是魔教是异类,不可用,相当于外面的番邦,不出来翻云覆雨,掀起血雨腥风就算好了,再者说魔教一直深埋血海,由冥河一手把控,绝不可能为天庭所用,造福苍生。 那么要有一个顶替魔教的新教出现,即能作为天庭的棋子,又能制约佛、阐两教,唯一能入手的只有…妖族。 风菱想通此处,不由揣测地问到:“天尊,是想创建妖教?” 是了,就是妖教,只有妖教用这样的实力,有这样的可控力,只是帝俊不想,至少他不想成为妖教的教主,如果他一旦做了妖教的教主,他的执念就必须放下,因为他代表了一个教派,他所施行的法令就有了偏颇的可能性,不能再作为天下的法度。 然而,这世间除了他帝俊能做这妖教的教主,能统御妖族,还有谁能做,这事非他不可。 所以,帝俊不想出山,不想卷入天庭争斗的漩涡中。 而且,权力的争斗,尔虞我诈,帝俊已经在十万多年前经历过一回了,知道这其中所需要的血腥与凉薄,若他带着妖族再走一次这样的争斗,又要牺牲多少子民,他不想做带着他们送死的刽子手。 帝俊的不置可否,风菱知道了,是的,他不想却不得不。 他很累了吧… 风菱突然伸出手,将帝俊的手握在了掌心,那只冰凉的手掌被风菱手中的温度给暖了一层,待他有些吃惊的望向风菱时,风菱露出了一抹知心的笑意,道:“如果天尊不想做,那我替你做,我替你创建妖教,替你当教主。” 第682章 创立妖教 风菱的这层提议,让帝俊一时失了神,透过风菱的视线看来,帝俊此时的眼神就好像是在说,你怕不是疯了? 许是她是疯了,她此时看着他,总是想着她就是要替他分忧,至于旁的多余念头,她一概没有,他那俊朗的眉眼映入了风菱的心里,刺得她肺腑不断的灼疼。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喉咙口火辣辣的,而心底的念头正在无限扩大。 她突然站起身来,挪到帝俊的跟前,拉着帝俊的手,往冰凉的地上坐下,那清凉的玉石脚榻让她舒服了许多,她不假思索地将帝俊的另一只手也握在了掌心中,合掌捧着,盯着他又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明枪暗箭都让我来替你挡,你只需要在幕后运筹帷幄就好。” 风菱说的何其认真,双眼中的盈盈波光,宛如浩瀚夜色中流光溢彩的灯火。 帝俊望得愣了,风菱感觉到他突然的停滞,手指有从她掌中抽出来的迹象,然而最终他放弃了,至于原因,风菱此时也想不明白,不想去想,她只听到他用他那温淳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说到:“小猜,你喝多了。” 风菱摇了摇头,终于松开了帝俊的手,却将脑袋枕在了他坐在榻上的双腿上。 那近乎是真诚又直白的话传进了帝俊的耳朵:“我没喝多,我只是想帮你,我一直在想着,我要不断的成长,不断的变强,直到有朝一日能够帮你,让你不要再有事瞒着我,而现在我变强了,你就让我帮你一回,好不好?就把你的心交给我,好不好?” 这一瞬,若是风菱抬头的话,她便可以看到,帝俊的瞳孔猛然一缩,数十万年来,他拥有过整个天下,可是他都是孑然的,没有人…没有人能让他将心交出来,然而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让他给心。 这是所谓的不知者无畏么?不,她是个聪明的丫头,可是她却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然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这愚蠢的事讨厌。 帝俊抬起了手,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掌还沾着风菱手心传来的热度,他将手掌抚向了风菱的头顶,只是手最终还是停住了,停了良久,复而收了回去,低头看向这黑黝黝的脑袋,口吻不自觉地柔和着:“可是,你要怎么做,妖族才会听你号令?” 风菱听着帝俊的问题,觉着这个问题压根不碍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么可有可无的问题,所以毫不犹豫地说到:“我有招妖幡,虽然被我弄丢了,不过我会找回来的,反正我是羲和的转世嘛。” 对啊,她是羲和的后果,要创建妖教的事,她做起来再顺手不过了。 只是风菱这会儿大约是太直白过头了,都忘了她是羲和这一点帝俊压根不晓得,也从未从这上面考虑过,所以只会当她说的是一句糊涂话。 果然,帝俊带着看待小孩一般的笑意问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风菱闻之,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这会儿脑袋又开始模糊了,没大理解帝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羲和的转世啊,你难道没发现我很像羲和么?” 当风菱抬起头来之后,帝俊这才认真打量着风菱的眉眼,虽然才见到她时,就觉着她有几分眼熟,但是到底没有与谁做对比,他只觉着她长得水灵清秀,这十来年看着风菱,记住的也是她的容颜,却从没有想过她到底像谁。 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羲和的模样,她的眉眼间的确有几分羲和的影子,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帝俊点了点头,辨识道:“这么说…好像是有点。” 然而帝俊的这认真辨识的态度,落在风菱眼里却生出了一种他不大乐意承认她和羲和像的想法,于是嘟了嘟嘴,坦然道:“我晓得,羲和在你心里是不可替代的,你喜欢她,所以觉着我怎么也不能和她相提并论,我虽然生气,但是我这人心宽嘛,气气就好了。” 这样的坦然不禁把帝俊逗乐了,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可是误会后还能如此泰然处之,还真是绝无仅有的妙人儿,心宽…好像的确是… 帝俊轻轻一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像逗宠物一般,反问道:“谁与你提的羲和?谁又与你说的,我对她是你所谓的‘喜欢’的想法?” 风菱对于帝俊这样的反问很不满意,在她看来,帝俊只是不愿承认他喜欢羲和,所以挺起了背脊,伸手一摊,比出了一个“大”字,往半空中一画,理直气壮道:“全天下的人都晓得啊。” 这全天下的人到底眼得多瞎?帝俊不经意地蹙了蹙眉,说的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喜欢羲和,只有他自己不觉得,当他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么?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晓得? 而且,说白了,他压根就不可能喜欢羲和。因而,言语不容置喙道:“我不可能心仪于她。” “为何?”帝俊说的是“不可能”,这样的回答让风菱越发无法理解了,他若不喜欢羲和,他可以说“不心仪”抑或说“不能心仪”,可他说的偏偏是“不可能”,就很奇怪了。 不可能是几个意思? 但帝俊没有回答,他只是仍旧强调了一遍:“就是不可能。” 风菱闻之,咂了咂嘴,反正她心宽,她也懒得计较,又继续趴在了帝俊腿上,喃喃继续着妖教教主的话题:“哦,好吧,这事另当别论,那替你当教主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当教主多好啊,你看元始天尊,再看阿弥陀佛,谁不都能呼风唤雨,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别人相当还当不上呢。” “当教主要牺牲很多,你以为他们就是平步青云的登上教主之位的?” “这些我晓得,反正我都这样了…”风菱说到这里停了停,隐藏住了一道悲伤的眼神,对啊,再有什么牺牲磨难,甚至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和鸿钧发过誓了,她的劫怎么躲也躲不掉,多一点少一点又如何,风菱不在乎,续道:“总之,你就让我当教主好不好?” 难得遇上如此执拗的人,帝俊居然发现执拗不过她,既然如此就随她好了,反正的确如风菱所说,要成为教主很难,但是当上教主后,还是对她有好处的,至少谁还敢欺负她? 于是,帝俊最终点头了,浅浅道:“好。” 话音一落,风菱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兀长,帝俊低头探了探她的鼻翼,果然这丫头睡着了,而对于她睡着的事,帝俊一点也不意外,他又看了一眼风菱桌上摆着的酒杯,露出了发现新鲜事的表情,笑道:“原来你酒量这么浅。” 第683章 取经名单 自昊天来过之后,又过了两年,这两年来风菱过得一如既往,只不过相比只是喂养恐龙,她还多了些事。 毕竟风菱说她想做教主,而帝俊也没反对,所以这两年来,帝俊开始亲自培养风菱,作为教主的能力,时而习妖文,时而悟妖道。 其实,风菱做这妖教教主,也不算太难,她原本就拥有御妖宗,是一派掌门,又是雷泽女君,当老大的事,她上手得顺风顺水,只不过少了些教主该有的师表之象。 好在,这些东西,风菱学得快,她本就能举一反三,学一种就能扩展三种可能,又极其聪慧,一点就通,教主的统筹能力、教化能力都掌握得循序渐进,要收拢妖族、如何教化妖族的本事基本已具备。 此外,风菱还跟着帝俊了解了一下天庭的情况,与各教派的分布情况,对整个天界以及洪荒大陆有了全新的认识。 据闻,如今天界由四位天帝掌控,除了玉帝昊天是在巫妖大战后由天道认可的天帝以外,余下的都是后期补上的,而且出现的原因无外乎是分权。 那长生大帝乃是巫妖大战之后到封神之战年间出现的,当时太上老君觉着天庭无人,只有昊天一人管不过来,所以又安排了那段时间内修炼成仙的长生。 长生此人就是一个老狐狸,哪头厉害便跟哪头,说话也不说死,总之就是和稀泥,不过对于是非之事,心底如明镜似的,所以帝俊不准备动他,只要天庭安稳,他自当会有正确的选择。 至于紫薇大帝,乃是封神之战时,周国的大公子,原本的太子,却因爱上妲己,最后死于非命,被追封上天,原本也不属于阐教中人,只因得过元始天尊的偏爱,所以他内心里还是偏向阐教的,所以留不得。 只是,紫薇心肠善良,也罪不致死,所以赶走就好,正巧紫薇胆小。 但是勾陈就是万万留不得了,勾陈心思狠辣,是那种一朝得势就舞权弄势的小人,必须除之。 另外,风菱还了解到一些天庭中的仙官,依附的势力,瘟部乃是勾陈的势力,二十八星宿乃是紫薇的势力等等… 总之,要让天庭恢复正轨,必须重新洗牌,而关键就在于封神榜,只要撤销了封神榜,在封神榜上的各路神仙才能该除的除,该换地方的换地方。 而在重整天庭的过程中,最怕的就是佛教的插手,所以必须给佛教点好处,让他无从顾及天庭,至于好处就是佛教一直以来想要达成的夙愿。 这佛教乃是阿弥陀佛和准提道人成立的,他们两人当初为了成圣,给鸿钧天道许下宏愿,开垦西方,渡化世人,然而他们先打了借条成圣后,宏愿却迟迟没有完成。 虽然在封神大战时,他们借着名头,渡走了截教的三千红尘客去西方拜入佛门,但是洪荒大陆上,对佛教的认知度仍旧很低,所以他们最希望的是,佛教在洪荒大陆得以传播,闻名天下。 所以要让他们顾不上天庭的法子,就是让他们忙于传教,给他们点甜头,等他们传教结束,天庭已经稳固了。 至于如何传教,帝俊给这帮家伙想了一个由头,那就是西游取经。 他考虑着让佛教现在天庭露个脸,然后他们就可取得五百年的气运,这之中,与天庭有关的一些人会被派到人间,伴随着佛教之人,打着人皇的旗号去取经,这样的话,佛教的教义便得以顺理成章的传播了。 只要帝俊这个建议送到佛门,佛门必然欣欣向往。 不过,还有一点,就是派何人下凡去陪西方人取经?毕竟,现如今的天庭能让昊天信任的人不多,且西行得吃苦,特别优秀的手下,昊天也舍不得拿出手。 所以,思来想去,在帝俊理出的名单中,只有一名昊天的卷帘大将,俗名沙和尚的家伙,值得信任。 但是此人虽然耿直忠诚,能力却是不足,还得再考虑两人。 当帝俊提出这个问题后,风菱突然想到了一人可以胜任此事,提议道:“天尊,可晓得天蓬元帅?” “天蓬?”帝俊想了想,倒是想起了这么一号人物,管理天河水军的家伙,并非封神榜上封神上的天,而是靠自身本事上天谋的官,能力倒是有些。 且先前还听说,这家伙在天界也算一美男子,只不过风流成性,因而与许多女仙传过些不雅的事迹,但做起事来倒还本分,而且极为圆滑,并非哪一大帝的幕僚。 只是这丫头怎会认识他? 帝俊面色突然沉了沉,没好气地问到:“你和他如何认识的?” 风菱没察觉到帝俊神色的变化,还在认真的考虑此事,便脱口如实道:“在凡间偶然认识的,那家伙一见我就追,还硬逼着我做他媳妇,但是虽然色性难改,做事倒还稳当,是个明事理的人。” “呯!”帝俊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风菱见状,惊了一瞬,莫名其妙地拿起了茶杯,看了看,奇怪道:“这杯子是不是次品呀?一捏就碎,天庭那些家伙还真是过分,敢送如此薄的官窑来给你用。” 被风菱一提,帝俊收起了恼怒的神色,擦了擦被茶渍浸染的手,附和道:“的确是次品。” 说完,帝俊幽幽地看向了先前拟出的一些神仙的名单,翻到了天蓬的名字,笑了起来,笑得万分诡异,然,意味深长道:“那就让他去吧,在去之前,本君还要再送他点东西。” 此时,风菱还不晓得,天蓬最后变成猪头猪身的样子,都是拜帝俊所赐,只不过是借了吴小俊的手罢了。 话到此处,去西天取经的第二人选也定了下来,风菱原本正打算去砌一壶新茶,小作休息,却突然间感觉天旋地转,像是何处地震了似的,脚下不稳地往后倒去,刚好被帝俊接在了怀里。 待她面红耳赤地抬头之时,正瞅见帝俊神情肃穆地盯着屋外的天际,像是在用神念观测着什么,而且好像神念已经飞至很远之地,并非还在极乐界中。 难道是下界洪荒大陆发生了什么事? 第684章 沾染是非 虽然极乐界中恐龙聚集,时常因为恐龙的争斗引起地震,但是那样轻微的地震绝对影响不到悬浮在极乐界原始森林上的妙严宫。 所以,这一次的动静很罕见。 当然此刻,风菱并没想到,其实不止妙严宫,就连天宫也感觉到了这份震撼,以派出千里眼、顺风耳往下界查看,得知是一灵猴出世。 这时,帝俊的神念回来了,风菱忙从帝俊的怀中窜出来,问到:“天尊,是出了什么事么?” “是好事。” 帝俊淡淡一笑,指了指窗外一抹白日里出现的星星,道:“准备一下,陪我去个地方,还有一名取经之人出现了。” *** 三日后,风菱随着帝俊来到了真正的人界,洪荒最初诞生的地方,本源大陆。 这一路上山青水秀,可比遗弃大陆那乌烟瘴气的地方美多了,也难怪此地要想成仙也容易得多,时常有见到虹光滑过,正是地上散修的神仙的踪迹。 据说这个地方的普通人都能活个两三百岁,可比遗弃大陆上好多了,遗弃大陆上的人就算再怎么长寿,也不过百岁。 而此处最热闹的地叫做东胜神州,此地物产丰富,从中央向北走一万八千里,向南走一万八千里,向北走一万八千里,向西走还是一万八千里,就算风菱这样的金仙,也一念看不清全貌,别说乘云飞遍整个神州了。 “天尊,我们这是到了何处地界?”风菱看着这五彩斑斓的世界,心血上涌,激动地拽着帝俊的衣袍,指着一处粉色漫天,桃香四溢的山林问到。 “花果山。”帝俊许是今日心情挺不错,曾经冰上似的神情之上覆着的是一道浅而柔的笑意,就宛如冰山被暖阳照射下,浮现出的金红色的风光。 风菱瞧着这样的模样,心想,大约帝俊是在极乐界待久了,所以嘛,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心情自然挺好。 飞到花果山上方,帝俊乘云停了下来,负手俯瞰着这有山有水,还有一道偌大的瀑布的地方。 风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看到一猴精跳进了瀑布。 这猴精与周围的猴精外貌并无不同,不过,风菱很快就发现了猴精身上天然的灵气,比整个花果山界都要充盈,而且仔细看看这猴精的原形,竟似猴非猴,就好像是晶莹剔透的石头做的。 这时,风菱明白了,这猴精就是她与帝俊此行的目标,在来到此地之前,帝俊曾与风菱讲述过女娲补天的故事,当年巫妖大战后,不周山断裂,天地被捅出了一个大洞,因而女娲造五彩石补天,最后多出了一块神石落在了东胜神州。 这石头经过天地的蕴养,逐渐有了灵性,直到三天前化身成了猴精。 风菱望着这灵猴,不由笑道:“得洪荒之灵养,吸日月之精华,奉天命之降诞,携功德之待乘。的确,他还真是取经的最佳人选。只是它如今也只是荒野石猴,不明教化,天尊该不会打算亲自教引,收他为徒吧?” “他,师从非我。”帝俊摇了摇头。 这厉害的神仙都能算出何人与自己有师徒之缘,所以帝俊此说并非空穴来风,也没有偷懒的嫌疑,只是他来时便推演过那一灵猴的命数,得知一些天机。 说到此处,帝俊突然望向风菱,像是有所计较一般,眸色微转,凑在风菱耳畔,轻轻道:“不过若是他与他的师父无缘得见,却是麻烦,得让他出山拜师才行,小猜,你替我下去走一遭如何?” 听帝俊的意思是,要让那灵猴离开花果山,搅入这天地之间的争斗中,不让他在此地安生待命。 风菱闻之,对帝俊这番简单的话好好悟了一下,明了地笑了起来,如今她与帝俊相处得久了,这日子久了,帝俊的心思,她就不难猜了。只要帝俊说一句,她就能完完全全地猜到下一句。 这会儿听帝俊如此说,风菱点了个头,笑了笑,化作了一道白光,飞入了那瀑布遮掩的洞中。 *** 此时,瀑布之中,在灵猴的带领下,一群花果山的野猴,占山为王,将此处定为了洞府,取名为水帘洞,而那灵猴在群猴的参拜之下,成了美猴王。 风菱进洞之后,变做了一只猴精,混入了这群正在欢腾喜宴的猴子中。 酒过半酣,正当猴精们欢笑之时,突然一只年老色衰的猴精倒地不起,众人围观,包括那美猴王也走了过来,风菱见状,顿时蹲坐在地,大哭不已。 美猴王一惊,大声喝问何事,风菱即刻答道:“大王!这猴员外归西啦!大王不知,我等随享洞天福地,不因野兽侵扰,可是却逃不过这生老病死,躲不过阎王锁命啊!” “那你说该当如何?” “唯有成仙、成神、成魔、成佛,才可跳出轮回,不被阎王老子管。” 美猴王听到风菱称阎王为老子,他自认天生天养,哪里来的老子,心中自然不爽,如今听风菱对阎王如此遄弱,畏惧,不由生出了风菱说的成仙成神的念头。 风菱见状,又及时补充道:“大王,我等命薄,灵智低弱,却不如大王您,天赐恩宠,乃上天孕育而出,道心初成,便能顿悟大道机缘,大王何不出山拜师求道,以寻得神通,一来不再惧于那阎王,二来又可庇佑我等,让我等千千万万年追随大王,永享安乐。” 风菱说到这里,心底叹了口气,其实明白,她也就是骗骗灵猴的话罢了,哪有安乐,灵猴一旦离开花果山,从今往后,便再无太平可言,一定会搅入这乱世之局中,无论是作为棋子,还是布棋之人,谁又能独善其身。 然而,这是他的命,就像风菱不愿与是非,最终还是在这场乱世的洪流之中,不停前涌,生来美猴王就与众不同,那他就有他该接受的命。 同样,若是他没有那番雄心壮志,没有天赐神韵,他不会接受风菱的说辞,但是他有,他就会选择出山,离开远离是非的花果山,前往神州大地… 第685章 习惯就好 翌日之后,美猴王就这样离开了花果山,漂洋过海,前往最热闹的东胜神州。而在美猴王离开后,风菱也飞离了此地,继续与帝俊往一处名叫洛河镇的地方飞去。 那洛河镇东面临海,海面广阔,波涛汹涌,而花果山就是那片大海中的一座小岛。 在风菱飞离花果山之前,她又看了一眼这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只当是最后一次铭记了,因为她记着一千五百年后,美猴王,也就是后面名为孙悟空的家伙,被压在五行山下,再之后勾陈率领天兵,将花果山夷为了平地,将这漫天桃花、鸟鸣飘香的美境化为乌有。 可叹命运蹉跎,风云弄人,孙悟空出山不过为了自己与兄弟们能太平的安享花果山的时光,又怎知因为他的出山,让花果山卷入这风云际会的天地中。 在去往洛河镇的途中,风菱在天上看着下方翻滚的巨浪,看着在巨浪中摇摆着竹筏的孙悟空,轻盈的眼中滑过了一丝淡淡的忧伤,咬了咬剔透的唇瓣。 帝俊望着她那红嫩嫩的唇色被咬出了一抹白肉色,突然握紧了风菱的手,拉着她继续前行,视线落到了前方快要西沉的落日上,一字一句道:“你是妖教教主,有的凉薄、割舍是必须的。” 是啊,她说了她要做妖教教主,就必须铁石心肠,就必须对那些普通妖族的牺牲置若罔闻,这一刻,她似乎有点明白帝俊的心情了。 见风菱若有所思,帝俊蹙了蹙眉,不知为何心底就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倏然道:“你若承受不来,我可以换人,此时还来得及。” 风菱闻之,反握住了帝俊的手,手指上的力度比他拉得重了一层,摇了摇头道:“不,我做得来,习惯就好了。” 对了,习惯就好。她其实已经习惯了,不就是看着许多无辜的人送死么?她习惯了。 这样想来,兴许还真是她现在结下的因,所以才会在一千五百年后经历如此之多,她早就习惯了,一千五百年后一切的一切,兴许只是为了给她做这个教主铺路罢了。 话音久久飘落到了大海上,海中此时仍旧有一往无前、不知畏惧的美猴王,在向激流之中奔走。 *** 风菱与帝俊没用半日就到了河洛镇,早先到此处等着孙悟空的到来,毕竟脚程不同,此时的孙悟空既不会腾云,又不会驾雾,因而要到此地,至少得半个月,所以风菱来到此处,倒清闲得紧。 这河洛镇是一处贸易港,十分繁华,据说河洛镇往西走五百里便是东胜神州的一国国都,此国名为唐,刚建国不久,唐国重商,往来贸易频繁,因而商贾众多,所以作为商贸枢纽的海上运输城,河洛镇富饶一方,街头巷尾人潮拥挤。 不过,这并不是风菱他们来到此地甚是热闹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此时正是当地一个非凡的节日,名为龙舟节。 据称此地,每年五月十五都会举行赛龙舟、包粽子的活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余兴节目,所以各地的百姓都会一拥前来,观瞻盛况。 来到街上,街上的百姓各个穿着临夏的衣裳,男穿裹服,女穿纱织,这一穿着打扮倒像极了遗弃大陆闵赢时期的装扮,看样子,遗弃大陆虽飞出了本源,到底有些东西刻在了骨子里,所思所想与本源大陆并无二般。 风菱与帝俊来到了一间客栈,因当杂役当惯了,所以所有的杂事都是她来做,而帝俊就像是足不出户的小少爷,那闲散的少爷脾气,风菱倒是见识了。 这城中因为龙舟节的缘故,许多客栈都住满了人,唯独此时风菱找到的一家“来客归”的客栈还有空余房间,当然作为两位大神仙,是完全可以变一栋房子出来住的,可是这洛河镇已经没有空地了,若是在洛河镇之外的远郊变一栋的话,帝俊又闲远,走得麻烦。 因而,为了难伺候的少爷,风菱只好东奔西跑,找到了一间客栈。 刚进客栈,风菱便听到掌柜在说,最好的上房只剩一间,正要定给一名唐国的富商,风菱情急之下,抢到了掌柜跟前,掏出了五锭重量十足的金元宝,摆在了掌柜眼前:“别!卖给我吧!那间房我要了!” 这一间上房的钱不过一锭银元宝,所以眼见风菱给出了如此多的金子,掌柜那眼睛放光得哪里还看得到他人,一念之下便是成交,道:“好勒!一间上房给这位姑娘了!” 听着掌柜的吆喝,风菱翻了翻白眼,肉疼之下,总感觉这洛河镇的住房就跟拍卖行似的,谁给的钱多,给谁。当然她不缺钱,只是她舍不得钱啊! 要不是为了少爷,她才不要出这么多钱呢。 只是…等等,就一间?!两个人怎么住?风菱付了钱,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从前,不是那个帝俊给她当守护神的时候,如今两人角色对换了,是她在给他当奴隶呢。 想到此处,风菱只能唉声叹气,计划着今晚她得去哪棵树上蹲上一晚了… 客房定下之后,风菱起身走出了客栈,准备去把外面等着的少爷请进来,而这时出门才看到,少爷正在街头晓有闲情地观赏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货物,就好像是第一次出门,还带着兴奋劲。 望着如此悠闲的帝俊,风菱真是又一次火气上涌,虽然这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她都瞅着帝俊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但是今日她可是大汗淋漓地四处奔波为了让他住得舒适一些,他呢?不仅不在门口好好候着,还在买东西? 他什么东西没见过? 风菱怒气冲冲地冲到了帝俊跟前,叉着腰,气也不带喘一下地喊了一声:“天尊,您老人家又在做什么了?您的客房已经布置妥当了!” 话音刚落,风菱就看到帝俊抬起了他那迷死人的脸,笑意盈盈地就轻而易举将自己的怒火给抹消了,而他手中举着一个镯头,问到:“小猜,你喜不喜欢?” 第686章 同居而眠 风菱垂眸一看,这如碧玉一般的镯子,却是金属做的,还有清脆的响声,竟和当年他给她的双生扣一模一样,但是显然这东西是没有灵气的,只不过是一个凡物,心中又是一番嘟囔,您这一个镯头也抵不上我五钿金元宝啊。 所以,风菱闭嘴不言,只幽幽的看着他。 然而,帝俊完全无视了风菱的哀怨,自说自话道:“先前有人送与我一对同样的形状的镯子,本君甚是喜欢,却是没要,最终将那镯子与她一起葬入了八百里彼岸河边,如今想来倒是觉着应当留下来,送给你的,你这么穷,又这么爱财,想必一定喜欢。” 八百里黄泉边做了地府的彼岸花,风菱一听就晓得他说的是谁了,是羲和。 原来双生扣是羲和的东西,只不过不知是羲和不懂风月,还是帝俊不懂风月,羲和居然两个一起送给了帝俊,可是帝俊却一个也没要又将双生扣埋在了黄泉路上。 这两人都蠢是吧?不,不对,羲和不蠢,蠢的是帝俊,羲和当年两个镯子一起送,想的肯定是让帝俊了解她的心意,然后返还一个给她,就能表明帝俊是接受了她,可谁知,帝俊又两个一起拿给羲和了。 哎,遇到这么一个不通风情的人,也真是羲和的悲哀,也是她风菱的悲哀。 只是,帝俊说的下半句,真的很气人,什么叫她又穷又爱财! 风菱继续幽幽地盯着帝俊,正要发表一下抗议,却感觉到帝俊抬起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镯子给套进了她那纤细的手腕上,还继续漫不经心地观赏着她的手腕道:“唔…还算不错,就这样吧,否则你身上光溜溜的,一点也不像我的杂役。” 杂役本来就光溜溜的好不好!唉!等等,你才光溜溜呢!人家好歹穿了衣服好不好,只不过没戴饰品罢了! 只是,风菱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却将埋冤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面露绯色,赶紧移开脸蛋,将视线落到了摊子上的另一副镯子上,拾了起来,递到帝俊跟前,涩了涩口,道:“这个…” 要买买一对嘛,你买一个算是什么意思,明明这镯子是一对的装饰。 帝俊见状,从风菱不好意思的神情下,体悟道:“嗯?你还要一个?好吧。” 说完,他伸出手,从风菱手中将镯子拿来,又准备给风菱套上,而这时,风菱急了,忙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东西是一对的,所以还有一个…给天…天尊,好不好?” 帝俊闻之,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望了望两个镯子,任性道:“可是,我不爱戴这些麻烦东西。” 你不爱,就爱给我戴啊!当真以为我是你的宠物么?喜欢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风菱不由得想到了从前帝俊送她双生扣时,就说什么关于一只大黄狗走失的故事,来比喻给她戴上双生扣,以防她走失了。 怒从中来,风菱不耐烦道:“您可以戴脚上!” “这倒是…不错的想法。” “…” 帝俊欣欣然地接受了风菱的建议,将另一副镯子也买了下来… *** 离开摊位之后,风菱领帝俊来到了客栈的上房之中,在帝俊视线扫过四处角落后,风菱松了口气地坐了下来,看样子少爷还不算不满意这间房,这就好。 歇了片刻之后,风菱又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对帝俊好言好语地打了个躬:“那天尊,您休息,我出去了。” “嗯?”很快,风菱就听到帝俊带着疑惑地从喉咙中滑出了一道低音。 这感觉怎么似曾相识? 风菱卡了卡,几乎在帝俊说出口的同一时刻,她心中已经想到了帝俊的下一句话,只听到他云淡风轻的,几分孩子气的,莫名其妙地问到:“小猜,你要去哪?” 树上打盹!风菱眨了眨眼睛,应答道:“这间客栈就这么一间房了,当然给您住,我再出去寻寻别的客栈…” 话音未落,风菱出门去的念头就被帝俊给打断了,他透过半掩着的阁楼窗户,看着逐渐沉下的夜色,继续奇怪道:“你确定这会儿出去还能寻到客栈?而且,你走了,谁来伺候我更衣?” 你掐个仙诀,就可以脱衣服了! 风菱也看了一眼夜色,罢了,反正说去说来都是不让她出去呗。 她最近发现了,帝俊对她的依赖越来越严重了,当然不是需要她替他打架之类的事,而是许多杂事、小事,明明可以念个法术就解决的,他都要交给她来做。 想到这里,风菱无奈地耸了耸肩,做神仙做成帝俊这样懒的也是没谁了!她怎么起初就没发现帝俊的这些怪癖毛病呢。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她现在还喜欢他,为什么就能发现曾经没发现的事呢。 兴许,是因为曾经的她总在仰望他,而如今她渐渐的和他平等了,当然不是身份上的平等,而是一种风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平等,就好像是…恋人? 唔…是么?帝俊真的是如此看她的么? 就在风菱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帝俊已经懒懒地脱下了外衫,往榻上侧身一靠,头杵在了撑着的手掌之上,一派随性的景色,阖上了眼眸,继续道:“就这样,你今晚哪也不要去了。” “嗷。”好吧,风菱习惯了,从前他倆不也这样,同屋而住么,也没见着她害羞过。 所以,风菱留了下来。 梳洗完毕之后,她在地上铺上了一层软被,拍了拍被头上用绢布裹成的枕头,准备就如此将将就一夜。 虽然曾经她有变出一张小榻出来用来睡在他的隔壁,不过那是因为她当时的身子骨没如今这么强壮,睡地上会被寒气给侵体着凉,如今用不着,也就懒得浪费法力。 睡下之后,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撩过绢布绣成的桔梗花窗花,带着一缕芬芳,芬芳中夹着月色正正落在风菱的被头,能清晰地看到那夜色的皓洁,让风菱灵台顿时清明了几分。 因为风声微微的拂动,风菱将今日的郁结一扫而光,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弹个手指,捻息屋内的烛火,可是就在这时,清风吹着风菱身后榻上的龙涎檀香味,绕进了风菱的鼻子。 第687章 分你一半 这一瞬,将风菱给惊醒了,瞪大了眼睛,总有一种今日事情还未就此过去的预感。 而果然,下一瞬,那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的榻上响了起来:“嗯?” 您又要干嘛?风菱立即坐了起来,转过身,合着衣裳对着帝俊,满眼警戒。 一看之下,此时,帝俊睁着朦胧的双眼,那双眼美得就好像一副精致的山水画刚刚落笔之后,墨彩未干的痕迹,柔情又水盈,美不胜收。 好在,风菱十多年来,几乎天天看着帝俊这张脸,透过这双眸子品过里面的色彩,因而对他的美已经几乎可以免疫了,不至于色令智昏。 他看着她,一抹淡雅不施重彩的笑意挂在了脸上,幽幽道:“你睡地上会着凉的。” 你明知道我是神仙!怎么可能着凉!风菱揣测不出帝俊此时的想法,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知下一句话该如何接。 就在这时,帝俊往榻的里面挪了挪,空出了半面榻沿,指了指榻面,十分善意的,仁慈的说到:“分你一半,你睡这儿。” 望着空出来的床榻,风菱又再次听到了自己咽唾沫的声音,据她记忆中回忆起来看,她上一回大口吞咽唾沫是在十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一千五百年前帝俊的时候,那时的她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今日同样,她还是受到了惊吓,只是惊吓的意义不同,上一回她是觉得他会杀了她,这一回嘛,还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是,有一点却是一样的,她不敢说“不”。 而且…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说不?他倆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她也不是那么拘于小节之人,难道她在此地待了十多年,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风菱“哦”了一声,说了句“谢谢”,随即长吸了一口气,憋着气,抱着被子,踌躇地爬上了帝俊的榻,挨着最外边的床沿睡了下来,不敢看帝俊的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风菱躺在床沿,心底捣鼓着,却始终想不明白帝俊的用意,直到她憋着气憋了足足半柱香的时辰,听见身后帝俊的呼吸变得绵长后,她终于觉着她可能明白了,帝俊真的…真的只是心善慈悲地让了半边榻给她睡… 呃…他可能疯了,吃错药了,脑袋不清醒了。 对,就是这样,除了这个解释,没别的解释。 身后并不浓烈的龙涎檀香,飘进了风菱的鼻翼,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并不是觉着冷,只是觉着还是很忐忑。这到底算什么? 而突然间,风菱感觉到了后衣襟上传来了一丝冰凉的触感,某人的体温一直如此,虽然比不上寒冰,但是也如初冬时的第一场雪那般清润。 随着那冰凉的感觉贴紧她的后背后,一只同样温度的手环过了她的腰际,头顶也感觉到了他的下颌正端正地枕在上面。 风菱顿时一惊,动了动,却始终不敢将身子转过去,而此时听到了头顶上方传来的帝俊温淳的声音,问到:“小猜,你很冷么?” “不…不冷。”风菱有些结巴了,死死盯着月色铺就的银白色地面,宛如一层光润的薄霜,正在先前她睡过的地面上绽放着一树梨花。 而接下来,帝俊的话,让风菱更加心中怦怦直跳了,只听他缓缓地说到:“我冷,所以你再靠过来一些。” 还能怎么靠?风菱心底疑问着,却还是情不自禁听话地往后又贴了一些,直到能听到帝俊胸膛中心跳的声音,有力又均匀,就好像是一曲小鼓击打的缓和悠扬的乐章。 风菱顿了顿,继续嚅嗫道:“还…冷么?” 帝俊就这么搂着她,像怀抱一团温暖的被褥一般,复而又阖上了眼眸,缓缓道:“不冷了。睡吧,明早我想吃桂花酥。” “早上吃甜食不好,吃肉包子,好不好?” “好。但是必须是你做的。” 话到此处,身后便再没了声响,又剩下风声在静谧的夜里轻轻地摇动着榻前的帷幔,风菱彻底失眠了… 自此之后,两人每夜都如此入睡的,渐渐的,风菱也习惯了,不失眠了,她猜着帝俊这般,许是平日里睡觉都会抱着什么东西入睡,只不过他这回出门忘带了罢了。不是许多人都有这样睡觉的习惯么?帝俊有这么样的习惯不奇怪。 想到这里,风菱就安心的这样过了。 *** 没有几日,洛河镇一年一度的龙舟节开始了,因为等孙悟空的时间太长,风菱与帝俊闲来无事,也去龙舟节上观摩这场盛会。 盛会当日,来自各地的百姓都聚集在了一条运河之上,此条运河长四百里,一直从唐国的京城开凿通往此地,据说是前朝的君王建下的这一伟绩,当时开凿运河时,前朝国君邀请了一百名昆仑派的仙道一同施法,这其中还包括三名玄仙境的地仙,可想是何等的壮阔。 然而,许是前朝国君在之后得罪了昆仑,所以前朝的气运不过两代人就败光了。 听到这样的故事,风菱不禁想起了昊天两年前请帝俊出山时所说的话,当时他说阐教把持朝纲,霍乱苍生,篡改天地命数,看样子果然如此。 那前朝的君王能修建运河造福一方,气运当不至于如此之短,唯一的可能只因门派混入,搅乱了前朝的气运。 唔…神仙就不该干涉人间之事,方才是天道正途。 想到这里,风菱往帝俊面上看去,心想着他此时一定也在计较此事,谁知一看之下正看到帝俊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龙舟节的奖品,足有一人大的粽子。 联想这几日帝俊时而瞧见新奇玩意就欣喜万分的表现,风菱觉着帝俊许是比较喜欢那大粽子。 风菱拽了拽帝俊的手,指着那大粽子,问到:“天尊,你想要?” 被风菱问得一愣,帝俊其实似乎并没有想要的想法,只是瞧着这龙舟赛上居然有限制法术的阵法,所以认真辨识了一下,而那粽子就是阵眼,便多留心了些,结果落到她眼里,竟成了这般结果。 于是,帝俊蹙着眉梢,正纠结着到底该如何回答她,却不想,风菱已经自作主张地走到龙舟赛的报名点出,大气地写下了名字,卷起了袖子,一副干劲,道:“那我去帮你赢来!” 第688章 不知廉耻 帝俊一直觉着小猜是个努力又勤劳的小丫头,虽然她做的许多事,都是没必要的,但是看着她这么积极,帝俊一向不喜欢反驳她。 就像今日一般,她说做就做的这幅干劲,帝俊委实不忍心说他其实并不想要,而且她这么多动动,活动活动筋骨也是挺好的。 只是,帝俊总觉着这丫头对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退让,就好像从来不会拒绝他一样,明明她有时候不想做什么,却最终都会妥协于他,可他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威压,相对于他人,他对她已经很容忍了,甚至说宠溺都不为过。 可是她还是让着他。 关于这一点,帝俊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兴许是他初见她时,恐吓她了?所以给她造成了一点阴影。唔…应当不是,她心宽嘛,很多事过了就忘了。 那到底为何他会给她一种这般印象,就好像他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所以他的脾气,她都小心翼翼地拿捏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自己。 可是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认识过?他为何自己却想不起来?虽然他的确活了数十万年,不可能什么小事都记着,但是如果他遇到过她,他肯定他一定会记得。 对了,她有说过她是羲和,那他倆的确认识。但,帝俊却觉着她和羲和不同,他从未将她当作羲和看过,虽然这两人之间的不同,他至今也说不清楚,但是一定是不同的。 小猜于他而言,不同于羲和,甚至说,不同于任何人,只是到底哪里不同?她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 帝俊最近发现,他每每想起这个问题,就觉着肺腑中一股热流在体内胡搅蛮缠,居然震得他元神疼痛难耐,就连这些年身上带伤都不至于如此,可是这个问题越想不明白,他就越想去揭开答案。 所以他尝试着靠她更近一些,只要靠近她,他就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快要浮现到眼前了。 而就在前几日,他开始搂着她睡觉之后,这个答案停在了咫尺之间,只要一伸手就能拉开结果,但他突然怯步了,不愿往前揭开答案,因为她睡在他的身边,他会很安心,但隐隐中有个声音在说,只要他得到那个答案,这一切都会消失。 他居然怕了,怕他得到那样的答案,他这一世没惧过任何东西,唯独这一回,他竟然退缩了。 正在这时,风菱已经换上了赛龙舟的衣裳,卷起的衣袖,看起来干劲十足,额头上还系着一条红带子,像极了当初风菱用来找她的那条发带。 帝俊看着她的模样,笑了起来,抬起手在她额头上的红带子上打了个死结,拍了拍她的肩:“加油。” 说完,风菱进入了龙舟码头,选了一条龙舟,坐了上去,仔细一看周围全是坐满十人的龙舟。 这时,帝俊才突然意识到,他先前思绪有点乱了,倒是忘了提醒她,整个龙舟赛设有阵法,所有参赛的人是不能凭借法术,驱动龙舟的,只能凭自身力气。 可是风菱已经进入赛场准备,喊是喊不答应的,为了她待会别哭鼻子,帝俊拉开了围在赛场外围的红线,视若无人地走近了比赛场中。 而就在他进入赛场,靠近堤坝时,管理赛场的人冲了过来,朝他大吼道:“哎哎!闲杂人等不可入内,还不出去!” 话音一落,风菱正在预热时拿着的浆落到了水里,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忙从龙舟上跳了出来,往帝俊跟前赶。 毕竟,帝俊是谁啊?这一个凡人,哦,或者说就算管理者是个地仙,也轮不着与帝俊大呼小叫的,这不是作死么?当然他死了不要紧,万一帝俊一怒之下,一手掀起了运河的水,这洛河镇可就被淹汪洋了。 风菱赶到帝俊跟前,正好遇上帝俊眸色幽深地盯着那管理者,似笑非笑的神情似在酝酿一场杀伐殆尽的风暴,于是忙拉住了帝俊的手,率先对管理者一顿怒吼:“说话小心些!我家少爷是与我一同来的,你们将他拦在外面才是无礼呢!还不边去…” 这洛河镇中鱼龙混杂,参赛的也不全是普通人,有的身份尊贵之人也不少见,管理者心底明白,再见帝俊的穿着,那可是一身锦绣的长袍,所需材质恐怕是天材地宝中的罕见料子,看样子来头不小。 管理者是一个唐国的普通地方官,虽然讲究规矩,也不想惹到唐国附近的门派中人,或者哪家唐国大官的富家子弟,特别万一是昆仑或者崆峒派的人就更惨了。 想到此处,管理者便堆了个笑脸,息事宁人道:“那既然如此确实是我们的束缚,还请参赛者赶紧入座吧。” 管理者说着,让了开,手掌示意到了空着的龙舟上。 风菱见状,也忙拉了帝俊走到龙舟附近,这才问起了帝俊突然闯进来的来意:“天尊,你做什么进来,不是说好了你在外面等着,我去替你赢粽子么?” “我是进来提醒你,这比赛之中可使用不了法术。”帝俊这会儿瞧着风菱如此为他忧心的神情,突然间心情很好,就好像这丫头会觉着他一言不合,就吸干运河的水一般,甚是有趣。 而就在此时,另一条龙舟上坐着几位妇人,花枝招展,身上又是绫罗绸缎,瞅见帝俊的身姿,心花怒放地打断了风菱对关于比赛不能用法术的追问,喊道:“哎哟!那边那位公子,你们就两人赢不了比赛的,不如与我们一同,待赢了比赛,却风月楼喝一杯如何?” 一直晓得唐国开放,没想开放至此,光天化日之下,也敢随便勾搭单身俊雅青年! 风菱望之,怒不可竭,斥道:“谁要与你眉来眼去!我家公子瞧不上你!” “你怎的晓得公子瞧不上,你一个小奴婢,哪能为主子做主?” 她…小奴婢!她风菱虽然不是此地的王!现如今好歹也是遗弃大陆的王,虽然是一千五百年后,但也轮不到普通人对她不长眼! 风菱越发震怒,刚要发作,却突然感觉到帝俊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絮絮到:“小猜,她们说的也并不无道理,除非你能讲出一个,你能替我做主的说辞,否则的确不能服人。” 风菱闻之,一急,顿时拉着帝俊的手,举了起来,计较道:“他是我夫君,我怎的不能做主了!你这不知廉耻的小娘皮,当众勾搭我家夫君,不要脸!” 说完,拖着帝俊就走上了一条空龙舟,嘴里还碎碎念道,“哼,我就不信了,我就算不使仙法,也照样赢她。” 第689章 一方之主 在风菱的一股干劲之下,龙舟比赛开始了,其实最初那些个妖艳女子说他们龙舟上只有两人,还是说错了,因为龙舟上虽然有帝俊和风菱两人,但是,真正划船的也只是风菱一人,指望帝俊? 指望不上了。 好在,风菱秉着一口气,又加上常年与霸王龙等生物打斗,连地震龙都拖得动的她,力气不止十人,一百个大力士与她拔河,那也是小菜一碟,不用法术,她照样能赢。 果然,夕阳西下十分,龙舟到达了运河对岸,风菱以神一般的速度取胜了,只不过胜过之后,她此时正仰头地躺在龙舟的船头,两手放空地拖在水中,感觉两只手都已经被酸到不是她的了。 此时,观看龙舟比赛的人都赶往了另一条河川,准备观看焰火大会,运河之上就徒留下了风菱和帝俊的龙舟还在悠闲的荡着。 龙舟之上还有一个大粽子,是风菱赢来的奖品,而粽子剥开了一面,露出了白生生的糯米,香糯万分。 帝俊用一只小碗,从粽子的正中央挖了一块,放在碗里,漫不经心的尝着,看得出来,吃得还蛮开心的。 风菱见状,将脑袋从龙舟穿船头移开,爬到了帝俊身旁,望着帝俊吃粽子的模样,笑道:“好不好吃?” “好吃。”帝俊简短一回,突然挖了一勺粽子,像喂猫一般喂进了风菱的嘴里,云淡风轻地像是随口般地问到,“小猜,你先前比赛的时候,为何会想到说我是你的夫君?” “咳。”风菱吞到一般的粽子差点被呛进了咽喉,她先前是情急了,许是还有些醋,所以就口无遮拦地说出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称呼,而之后帝俊也没问,她还以为帝俊压根就没注意。 原来,是她想多了,帝俊不过是秋后算账罢了。 想到这里,风菱从船板上爬了起来,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叉地摩挲道:“那…那什么,当时情急之下胡说的,你不是说要我找个理直气壮的由头么?所以,我…我就冒犯了…天尊,不要介意。” 帝俊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他竟然觉着这个词挺好,只是她为何会想到这个词,难道她心底一直都是这样想他的? 帝俊停了停手指上的动作,香糯的粽子在红色的糖衣下流淌着美味的味道,他看着碗中,又不疾不徐地问到:“可是,你由头也可以找,说我是你的仆人,或者护卫,或者师兄,或者幕僚。小猜,你不是一方之主么?” 一方之主…风菱瞪大了眼睛,看着帝俊平静得不带波澜的眼神,惊讶到,他怎么会知道她是雷泽之主,难不成他已经算到了她从何而来,他已经认出她来了? 那他为何还以如此冷静的态度对她,难道他不晓得他在遗弃大陆之上死了十年的事对她来说就是彻骨铭心的痛么?他不来安慰一下她,反而还如此若无其事地与她扮演天尊与杂役的角色。 望着风菱眼中莫名蔓延出的水光,帝俊一愣,将碗放在了一旁,伸出手要给她拭泪,却让她猛地躲开了,听风菱埋冤道:“你知道了?你到底是晓得我是谁?走哪里来的了?那你还如此冷淡于我?” 这是哪跟哪?他到底怎么招她了?说的就好像他曾经抛弃了她,如今回来却不认识她一样。可是,他没有啊。 帝俊莫名其妙道:“小猜,你在说什么?我不过就是问了一句你是否是一方之主,你就对我如此多的抱怨了?” 嗯?难道他并没有算出她是谁,也没有料到他倆一千五百年后的过往。 风菱有点尴尬了,看着帝俊无辜的神情,忙擦了擦眼泪,试探地道:“天尊先前只是猜我是一方之主,并没有确定我是哪里的人?” “对。” 帝俊点了个头,补充道:“本君阅人无数,你有几斤几两难不成还看不出来,你在我这里待了十余年,本事都暴露得差不多了,若此时还看不出你是某地的主上,你以为本君这妖皇是白当的?” 哦,原来还真是随口一问。风菱叹了口气,她就说嘛,帝俊怎么可能算到他今后的事,是自己想多了,倒还来责怪现在这个无辜的家伙,毕竟她与他日后的分离与难言,都是未来的事,现在的帝俊什么也不晓得,不能怪他。 然而,风菱这不明情况的失态,落到帝俊眼里可不能如此随意就算了,他突然板过了风菱的脸,正眼对着自己的瞳孔,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盯着她,好像所有的谎言此时都无从遁形一般,问到:“可是,你刚才的举动,究竟怎么回事?” 呀!更尴尬了…风菱摆了摆手,道:“天尊莫要介怀,我刚刚…刚刚只是一时把天尊当作了他人。” 他人?说来,她的事,他似乎从未仔细问过,这十余年来,他居然从未想过打听她的事,就好像她是像孙悟空一般,石头里蹦出来的,是他太忽视她了。 于是,帝俊难得开口追问地问到:“那么…你究竟是哪里人?” “遗弃大陆啊。”风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她的确是遗弃大陆上的人,只不过走一千五百年后来的罢了。 遗弃大陆…又有一个人,她把他当作了那人…帝俊想着,突然想到了风菱才来时提到了闵赢,当初他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想着不过一缕宏愿,他发的宏愿那么大,化成人形的也不止这么一个,也就没太在意,如今… 就在这时,突然风菱一声欣喜的笑声传进了帝俊的耳朵,伴随着风菱的声音,一声冲天而上的礼炮声响彻了天际,五彩斑斓的灯火下,炮竹的花火分外迷人,映照着风菱清澈的笑靥。 只听到风菱挽着他的胳膊,惊喜道:“天尊,你看,那面的焰火!” 帝俊抬首看着绽放天际的斑斓,顺着流光投影,望到了风菱的侧脸之上,将她额头上拴着的像是纤夫一般的红绸子扯了下来,笑了笑,继续抬头看着无尽的烟火,运河之上的薄雾将风菱的脸衬托得格外迷人… 看样子,回到极乐界后,他得亲自去遗弃大陆上走一遭了… 第690章 无足轻重 龙舟节不久后,孙悟空终于漂洋过海的来到了洛河镇,顶着那猴精的面貌,四处打听大神仙的下落,很是吓跑了一群人。 为了避免孙悟空惹来护卫城池的道门修士,风菱又化作了一名普通的农夫,将孙悟空引到了山中,后来的事,就交给了帝俊,风菱并没有参与过多。 只是隐约晓得一些,帝俊给孙悟空安排了许多磨难,让他自个体悟,体悟得差不多了,帝俊这才出面给他一些指引,将他指向了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师学艺。 那灵台山位于东胜神州与西牛贺洲的交接地带,在一处岛上,从此去有一万八千里,孙悟空得帝俊指点后,又再次启程,这一去恐怕又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不过这一回,风菱与帝俊无需再等,因为孙悟空求艺心境之坚,不会半途而废。 再回极乐界之前,帝俊带着风菱提前拜会了灵台山,据帝俊说这灵台山是准提道人未曾佛之前,在道家修行的地方,原来准提道人最初修的是道门,不过中途改行了。 如今准提道人已成佛西方,只不过偶尔眷念道门,每逢每年正月都会去灵台山一次。 听到此处,风菱不由得问到:“那这么说,灵猴到灵台山时,也不一定能见着准提道人了?” “不是不一定,是一定见不到,此时去,到了灵台山已经是下一年夏日了,自然还得再等半年。” 听到帝俊如此回答,风菱眨了眨眼睛,这一回却是淡然了,笑道:“不过,他一定会等的。” 话到此处,风菱与帝俊已经到了灵台山上,这会儿准提道人自然不在,帝俊只是在此处留下了一封书信,毕竟他与佛教合作之事,不见面最好,见面了,免不了要寒暄几句。 看门的童子见到帝俊,也不敢怠慢,请了帝俊到屋中歇息,帝俊却婉拒了,称道:“本君与夫人徒留凡间多日,妙严宫上下还有许多杂事需处理,不必进去了,只留书一封,转与尔等师尊。” 听到帝俊用夫人二字称呼她,风菱愣了,而仿佛是晓得风菱心中所想一样,帝俊挑了挑眉,望向她,一本正经道:“怎的,只允许你称我为夫君,不许我称你为夫人。” 说罢,帝俊将书信转给了童子,揽着风菱飞出了九天,回到了极乐界… *** 自风菱回到极乐界后,她总觉着帝俊对她的依赖比先前更多了,虽然没有像在凡界一样睡觉之时,要搂着她入睡,但那是因为他回来之后压根就没有睡过,总是在闭关打坐,也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且变本加厉的,其他时候,做什么都时时刻刻要她在他眼前晃悠。 只不过后来,帝俊有一次出去了,没说去哪,一去便是好些天,但回来的时候却突然间没了那般时时刻刻都要她陪着的习惯,而且时而心不在焉的,总好像是在若有所思着什么。 起初,风菱也没大注意,只是渐渐的,她才发现,他开始对她爱搭理不搭理的,像是在与她冷战,也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惹到了他。 就这样,一晃一年又过了。 这其间太白金星来了两次,因为帝俊对风菱的忽冷忽热,风菱也开始有空琢磨起她到底为何会来妙严宫的问题,她为的不只是求借三件神器么? 可是十八年过去了,那三件神器半点消息都没有,所以风菱本想借着太白金星来的时候问上一问,到底借到了另外两件神器没? 谁知,每次风菱追到太白金星跟前,他就与她打起哈哈,随便说了两句,就说自己有事,要先走了,所以两件神器的事,她一直都没问出点名堂,心想着,兴许昊天也有为难的地方,还没有借到罢了,她也不能太过强人所难。 然而,令风菱没想到的,那太极图和盘古幡早在她与帝俊从本源大陆回到极乐界时,太白金星就已经转交给帝俊了,只不过帝俊一直没有告诉她。 至于风菱如何撞破此事的,还多亏了大嘴巴的白泽。 一日,白泽来妙严宫找帝俊汇报太阳宫的事,正巧当日帝俊又闭关了,风菱见白泽来这里跟来自己家一样,也就没有管他,先行去到下方森林中喂食恐龙。 而待她回来之时,白泽还没走,帝俊也没有出关,只能看到白泽一人在林子中坐着,百无聊赖地打量着一件法器。 原本风菱也没打算去琢磨他在做什么,只是突然间瞥见了这件法器身上那天地初开之时偷着的灵气,因此对于有对法宝执念的风菱,她好奇地走了过去,看到了白泽手中的一面图画,上面有阴阳太极图文。 风菱望着这件法器有些愣了,不由问到:“白泽君,你手中之物是何物?” 白泽也不遮掩,将此物摆在了风菱跟前,晓有兴趣地说到:“太极图啊!你不晓得吧,是先天第一大至宝,与主君的混沌钟,元始天尊的盘古幡齐名的法器,这天地间就属这三样最是神圣,旁人求不得,也只有位于这洪荒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才能拥有这东西。” 说着,白泽将太极图递给了风菱,又侃侃而谈道:“你可不晓得这其中之玄妙,这太极图能定风水火,盘古幡能开新天地,而主君那混沌钟能罩万物,有了这三样东西,就能开天辟地,劈开混沌,怎么样厉害吧?” 当然厉害,风菱所求,不就是它们么? 只是,风菱想知道的是,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风菱停了许久,嚅嗫道:“它…它什么时候在你手里的?太白金星君…何时来过?” 白泽不晓得风菱此时心中所想,仍旧自顾自地回答到:“它不是在我手里,是在主君那儿,就在他房中,我闲来无事拿出来看看,你不知道么?太白那家伙早一年多以前就把这东西借来了,当时我也在场,不过不晓得主君借这东西来是作何用处。” 风菱听着白泽的话,咬紧了牙关,这么久了,一年零六个月,帝俊早拿到了太极图和盘古幡,却迟迟没有告诉她,还我行我素地该闭关闭关,该使唤她就使唤她,当真没把她的要事放在心上… 那当初,跟昊天说起此事,也只是随口一提,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么?她的请求就这么无足轻重对么? 第691章 负气出走 正在风菱望着太极图发呆之际,帝俊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了起来,似乎带着几分温怒,问到:“你们在说什么?” 白泽一见帝俊来了,本是欢喜异常,但是在帝俊身边呆久的他,瞬间读出了帝俊眼底的怒色,明了到,他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然而此时,似乎他旁边的你猜仙子更是生气,那貌美的脸蛋因嗔怒的表情而让眼眶之中充满了血丝的猩红。 呃…他好像说破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白泽忙想躲避这一场呼之欲来的风暴,然而他腿短,跑慢了一步,已经听到了风菱恼怒的责问:“太极图就在你手里,你为何迟迟不告诉我?!” 又是隐瞒!又是!从前到现在,他一直如此,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将她瞒在鼓里,就把她当傻子耍着玩是么?! 不过这一回,风菱没有在帝俊脸上找到平静的神色,他似乎更生气,可是明明是他的错,他隐瞒了她一年零六个月!他凭什么理直气壮,还反问她,道:“太极图和盘古幡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 当然!风菱怒不可竭,吼道:“我十八年前来你这里,就已然说过,只为求这两样东西,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它们很重要么?” 只为求这两样东西,然后去帮助闵赢?帝俊不是不记得了,恰恰相反,他记得十分清楚,风菱当时说,她看闵赢可怜,所以来求帝俊,劈开混沌,成全闵赢的夙愿。 而当时他不以为意,权当是风菱只是一时慈悲,可怜那闵赢,过后就忘了,可是都过了十八年,风菱还对此事念念不忘,而且这些年来,风菱对他即亲近又疏离的,就好像他是她记忆中的某个重要的人一般。 当时,帝俊不明白这是为何,直到大半年前他去了趟遗弃大陆之后,见到闵赢时,他恍然明白了,风菱是把他当成了闵赢。 原来,一直以来她心底装着的都是那个家伙,可是他能怎么办?那人是他的宏愿,他不能杀了闵赢,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太极图还没到手,一直将风菱留在身边,虽然他不知道要留她多久,可是十年不够,就留一百年,一百年的话应当足够她忘记闵赢了。 可是,今日他才一不注意,白泽就胡闹地将他收起来的太极图拿到了她的眼前,想留也留不住了。 此时的帝俊,听着风菱的回答,心中不知是恼多一些,还是怒多一些,但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进了心底,在不断提醒着他,她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留不住了。 可是他明明一心想着如何留住她,话语却如同寒冰一般,带着深刻的审视,问到:“是它们重要,还是闵赢重要?” 这关闵赢何事? 大约是风菱此时也气糊涂了,完全忘了当初她来求帝俊时的托词,深红的眼底酝酿着一种看待陌生人的神色,将帝俊此时的问题视之为无理取闹,继续怒道:“你少拿他来说事!分明就是你对此事压根不在乎!你不在乎!你原本就不打算将它们借给我是吧?” 风菱的回答,落到帝俊耳中,那就是她到此时还在护着闵赢的表现,念到此处,帝俊长袖一挥,将太极图卷入了宽袖之中,转身而去,不容置喙道:“是!从前不想借你,现如今也不想借,你此生此世也莫要妄想拿到它们。” 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让她不离开的办法,他觉着他许是疯了,就连到此为止他都没想明白他为何要留住她,他却毅然而然地作出了这样的举动,一点也不由得他理性的思考。 他只知道,他必须这么做,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帝俊拿走太极图后,风菱愣住了,她恐怕是认识帝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不明事理,如此的不再淡然,所以这样惊奇的一幕打断了她的怒火,让她久久难以想明白。 而就在此时,一旁尴尬的白泽见状,忙追出了一段路程,却见帝俊往下方森林中飞去,这才又回到风菱跟前,竖起了拇指,赞叹道:“你猜仙子,您这…这能耐,白泽当真甘拜下风,您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把主君给气走的神仙。” 哈?所以他是负气而走了?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能生气的走了? 妙严宫内的风絮絮传来,传递得有些萧索,就好像刚刚帝俊负气而走的背影一样。 冷风穿过了风菱的脚底,她竟然莫名打了个喷嚏,不由得揉了揉鼻子,看着白泽一脸兴奋的脸,就好像瞧见了新奇大陆一般,让她打了个哆嗦。 此时,风正穿堂而过,当下林间,正载着一树桂花,从前是没有的,只不过前些个年头,风菱一直念叨她钟爱太阴宫中的月桂,所以没隔几日,帝俊就不知打哪弄来了一支四季常开的桂树,栽在了院中。 花香徐徐拂过,风菱又打了个喷嚏,怎么也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惹帝俊生这么大的气,直到白泽君在一旁的嘟囔点醒了她,她才大彻大悟。 只听白泽又絮絮叨叨道:“不过,我说仙子呐,你就这么喜欢那闵赢么?千里万里地巴巴地跑来妙严宫中做劳役,就为了给他完成一个夙愿,这么情深,白泽佩服。” “我喜欢闵赢?” “你不是与主君说过,你来寻主君,就是为了给闵赢劈开灵湖,还遗弃大陆一片太平,让妖族和人族能和睦共处么?” 好像…当初她是说过这么类似的话,可那不是款款一张嘴,全凭忽悠么?帝俊不是不信么?他怎么又信了?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所以帝俊是以为她拿三大神器去帮闵赢,生气了? 他难道是在喝醋?他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了?原来,这么久以来,他都是这样看她的,他对她是有那么一层意思的。 正在这时,下方一阵呼啸声传到了妙严宫内,风菱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听到白泽的声音再次飘进了她的耳朵,正在大声感叹道:“哎哟,早不早,晚不晚的,这极乐界的沉默大火山便挑这个时候爆发。” 火山爆发!可是帝俊偏偏去了下方森林! 风菱慌了神,一溜烟往下界飞了去,当然她也是关心则乱,否则应当可以听见白泽在身后的补充,喊道:“仙子!你急着下去做甚?不就是火山爆发么?主君这样的大神仙,还能被火山灰给淹了?” 第692章 惊天奇闻 极乐界蔓延万里的原始森林中,藏着无数火山,万年爆发一回,每每爆发便是风云变色,何其壮观。 此时一座沉眠了三万年的火山再度苏醒,带着它铺天盖地的浓烟,将妙严宫下的整座丛林都染成了深灰色,只见那褚红的岩浆从山顶上滚滚而下,带着灼热的气焰,吞没了一片片树林。 群兽奔腾,飞溅的滚石带着裂开的纹路,砸向了高如巨伞的树冠,将其一瞬间消散殆尽。 这其实在极乐界再常见不过了,虽然火山的喷发会吞噬一部分生灵,但是新的生灵也会在火山爆发之后,诞生于世,让此地永远不停的循环着生的迹象。 风菱落到森林之中,此时,无数的恐龙从她的身旁跑过,震得地面颠簸不停,地动山摇的景象很是惊心动魄。 伴随着恐龙奔跑踏过的脚步声,风菱往其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路上寻找着帝俊的踪迹。 这火山爆发得来势汹汹,时而有飞落下来的滚烫的巨石砸在风菱脚边,与巨石相比,风菱就好像一只蚂蚱,只要一颗巨石就能将她压扁。 虽然,风菱有仙法附体,但是每每都想要催动真元,才能将袭来的巨石给扭转劈碎,而继续前进,当然也偶尔会遇上撞来的恐龙,一不小心就被它们给踩在了脚下。 好在,风菱身影灵活,不至于被这场几近毁天灭地的遭难给淹没了。 望着这番景象,如果此时她不是担忧着帝俊的话,恐怕能联想到如此火山落在遗弃大陆,那里半数百姓得遭殃,果然人为何要修仙,怕的不就是如此的自然灾害么? 只可惜,人修成了仙后,利益熏心的仙界,最终给人带来的灾难,不必自然灾害好,反而更可怕。 寻了许久,风菱已经靠近了火山喷发的地方,周围浓烟弥漫,压根看不清四周景象,甚至连恐龙的声音都消失了,而地下的岩浆,正在滚滚向风菱所站的地面挥洒而来。 就在这时,风菱看到了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似乎仍在若有所思地走着,走得漫不经心,而他的脚下岩浆已经只隔着一里的距离了。 而且,更让风菱着急的是,此时从天上落下的巨石正朝他的头顶砸来。 风菱情急之下,一飞而起,准备成就一番美救英雄的壮举,奈何,她刚起身,那干净利落的清丽身影刚刚卷起身上白色的衣袍,落到帝俊身后,一拉一扯…帝俊却已转身,接住了她准备抓他衣袖的手。 火石飞溅,天滚地裂间,帝俊的手握在了风菱的手背后,然而风菱先前用劲太大,往后的惯性让她脚下不稳往地面倒了去,至于帝俊,兴许也只是习惯性的转身,本就有些思绪万千,神念不清,这一拉,他也被拽倒了,往风菱后仰的方向一块落下… 原本这不应当是一个旖旎暧昧的场景,可偏巧一些身体纠葛,倒让紧迫的画面化成了柔美。 抬头望天空,仍旧不断落着从火山中喷发出来的红色落石,低头则是风菱铺散一地的墨色长发,四周突然一下静极,帝俊覆在风菱身上,眉梢的紧蹙不知不觉间被一种莫名的柔情给代替了。 他倆所躺倒的地方,自觉形成了一顶圆形的罩子,从山下淌过的岩浆,沿着罩子外侧,往一旁流走,唯独留下了染得通红的印记,好像血色的长河带着琥珀的珠光宝气,格外透亮。 夹杂着火焰的石头还在星星点点的飞落,就宛如一道红灰色的雨幕,簌簌倾盆,在浓墨般乌黑的天际点缀出了一串珠帘般的星彩。 罩子中一时静谧万分,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听不到任何喧嚣。 风菱的手仍旧在帝俊的手掌之中,交叉着搁在头顶上方,形成了十指相扣的联系。 她突然间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盯着脸庞上方的这双幽深的眼睛,看不出瞳孔中到底藏着什么,隐忍…怒气…或者更复杂的情绪? 风菱尝试张了张口,却不知为何一切的话都哽在了喉咙口处,总觉着两人的距离这么近,近到鼻尖贴着鼻尖,却心那么远,到此时为止,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好像回到了一千五百年前,他的一切心思都被他隐藏了。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原本这些年与帝俊朝夕相处,风菱觉着她已经认识他了,他已经没什么秘密瞒着她了,但是此刻不知为何,她就是有这样的直觉,他还有一个秘密,横梗在他们之间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风菱的心跳开始加速,与外面奔腾的景象相得益彰,让她觉着有点窒息。 这时,帝俊终于开口了,缓缓的,却不似平常冷静的问到:“你怎么来了?” “我…我瞧着火山爆发了,所以…所以怕你没注意,来提醒你。” 听着风菱的回答,帝俊面上仍旧是那么没有半点表情,但是他的愤怒显然是不见了,只剩一池静波:“所以,你是担心我?” “是…是吧。”被帝俊如此直白的问出来,风菱一时羞赧,将先前的想法尽数抛诸脑后。 “可是…你为何要担心我?” 帝俊的问题,让风菱羞顿中添了一分恼怒,才意识到,是啊,她为何要担心他,他有什么能让人放心不下的,巫妖大战时,十个祖巫都没能弄死他,后来太阳星陨灭时,他也能假死,他这种人压根不会死的,她有什么必要担心的。 是!她自作多情了。是!她自以为是了。他根本用不着旁人关心。 就当风菱因为恼怒,而准备推开帝俊之时,突然间,她眼前蒙上了一抹阴影,阴影之中,一双冰凉的薄唇覆了上来,盖在了她咬牙切齿的唇瓣上,贴着她的柔软双唇,又一段言语落进了风菱的耳朵:“闵赢到底哪里比我好?” 哈!说话能别半句半句的说么? 这一瞬,风菱似乎大悟了,他是觉着她既然喜欢闵赢,却又来关心他,所以即想不明白,又吃醋。唔…果然他是在吃醋,他是对她生了情了。 哇!这可真是一件惊天奇闻。 第693章 狂风暴雨 火山的喷发终于有了停止的迹象,先前偌大的山石,已经变成了小块小块的碎石,打在罩子上,一点声响都没有,唯独带着的热度,蕴染了这静谧的空间。 风菱的舌尖已经被吻到酥麻了,一切解释的话被吞没进了这一长吻之中。 帝俊唇瓣中的味道,风菱先前也是尝过的,但是从前他吻她,吻的很轻柔,就和他整个人的态度一般,不疾不徐,恬淡沉静,那是一种如浴银河一般清新的感受。 只是这一次,却有点不一样,她能感觉到他有些急迫,就好像着急着确认什么事一般的急迫,迫切地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席卷尽数芬芳。 这是狂风暴雨啊。 风菱仅剩的理智神念中冒出了这么一个词,随后即刻被淹没进了绵长的深吻中,连呼吸都感觉困难了许多。 帝俊的吻越来越深,深得连风菱那晕乎乎的脑袋都能察觉到情动的迹象,火烧火燎,比外面的岩浆更热,就好像原本就置身在一口热锅中,却还有人在下面不断的添柴火。 渐渐的,帝俊的吻不再局限于风菱甜香的唇瓣上,它婆娑着,游离到了她的眼睑,然后又到了耳朵,在耳垂后面徘徊向下游去,落到了风菱的脖颈之后。 风菱此时身上裹着的是杂役的便服,那繁琐又浓重的衣裳将她脖子以下的部位都紧紧捆住了。 可是那吻却好像没有罢手的打算,他吻着,越稳越下沉,手指尖配合着攻略,拉开了风菱肩胛上的衣裳,在她光滑的肩膀和锁骨上印上了吻痕。 一路下滑,帝俊的手指在拉开肩膀上碍事的衣料后,又顺着游荡到了风菱的腰部,那平日里冰凉的指尖不知是因为火山气,还是其他旁的原因,竟然染上了温度,炙热地透过风菱衣裳传入了她的肌肤。 风菱有些惊醒了,从这份炙热中回过了一点神识,可是周围的温度太高,灼烤着她喘息,没有力气,只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作乱的手指绕过腰间,覆到了她衣裳的腰带上,一拉一扯,衣裳向两边散去。 一阵凉风攀上了风菱的肌肤,她打了个冷颤,这一回彻底醒了,惊讶地睁开眼睛,试着喊了喊此时像是被困于情愫中的人:“天…天尊,你在做什么?” 可是,这一声似乎太小声了,帝俊不知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他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手指滑过她娇嫩的肌肤,摩挲着向上抚摸,风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又一次推了推… 风菱不是没想过,那一层的事,甚至那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双修之事就算只是在情愫之中,也能尝到灵气的纠葛,能让她的太阴真火与太阳真火交织得更加完美。 而且,曾经她嫁给他时,也晓得这其中曼妙。 可是,不行,今日不行。她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她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就与他发生关系,纵使是觉着他今日是醋了,是喜欢她的。但,先前那样强烈的他有着一层秘密的直觉,又蹦了出来。 推攘中,风菱又喊了一声:“天尊…”可是喊着喊着,她竟然情不自禁地叫错了,喘息中又冒出了一个不该用的称谓:“夫…夫君,住手!” 这一声,终于让帝俊停了下来,而仿佛不是她喊停的一般,就像是帝俊脑海中一根弦猛地被切断了一样,时间瞬间停止了。 帝俊停滞的身影就这么卡在她眼前,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瞳孔骤然一缩,就像寻到了一个久久未知的答案一般,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突然间,帝俊一抬手,他已经站起了身,直立立地俯视着风菱,而风菱先前凌乱不整的衣裳早已在那挥手之间,被变得整整齐齐。 这样的现象让风菱有些愣了,她喘着气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帝俊,看着他眼角上的红晕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川覆盖的神情,不由喃喃道:“天尊?” “回去!”简单清冷的话音从帝俊口中传来。 说罢,帝俊转过了身,不再看风菱一眼,又补充道,“让你先回去,你没听到?” 他没有问,没有问风菱情急之下为何会改了称呼,就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一般,这样的冷戾让风菱觉着从未有过的疏远,她不禁站了起来,倒退了一步,那层秘密浮现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风菱不敢久留,她的直觉一直都很灵,不会错的,她预感她和他的关系快结束了,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就是直觉。所以,风菱立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妙严宫飞去。 而在风菱离开后,帝俊猛地捂住了胸口,咧嘴笑得萧索,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我竟对她是如此想的…” *** 翌日,风菱踌躇不安了一整夜,将自己锁在屋内,也没打听过帝俊是否回来了,直到白泽来敲她的门,她这才稍稍安抚了一下自己混乱的心跳。 风菱这人向来心宽,而她一直觉着这是一个好性格,不计较的话,很多事情就没这么为难了。 所以,风菱保持着这样的心态,将昨日发生的事全全塞回了肚子里,只当她就没到下方森林中找过帝俊,甩甩头将那些忐忑的心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如果她就这么忘了也挺好,可是白泽来后,还是提醒了她该记住的,还有不该记住的,也解开了她昨日一直困惑的直觉。 此时,细雨朦胧,妙严宫内的天气一直都很随意,就像此地的主人一样,不分春夏秋冬,想下雨就下雨,想天晴就天晴,甚至时而还会下冰雹。 雨丝柔柔地落着,白泽撑了把伞站在门外,风菱见状迎了过去,打起了精神,露出了笑脸,刚要问起白泽究竟来做什么来了时,白泽已经拿出了三件冒着光芒却看不清的法器递到了风菱跟前,讲明来意: “仙子,主君让我将三件先天至宝送来给你,他说那遗弃大陆的混沌不过百里,凭你的本事大可以劈了它,待你用完之后,这三件法宝自然会飞回各自的主人手中。” 第694章 绝无可能 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风菱反应慢点,兴许她还想不明白,可是她却一听就懂了,他要撵她走。 对,他要撵她走,他又要撵她走了,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不对,应该反过来说,但无论如何,他都又一次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对么?又瞒着她什么了。 她以为他不会再有事瞒她了,这些年来,他明明答应过她,明枪暗箭她来挡,只要他对她毫无保留,这之前不是一直做得挺好么? 这一回又是怎么回事?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这一回,她一定要问个明白。也许…也许就是因为昨天的事,昨天他误会了她对闵赢的关系,还在吃醋。 于是,风菱一把抓住白泽的手,问到:“白泽君,天尊他…他是不是还在生气,生我的气?” 看着风菱焦急的神情,那透过眼底就能清晰可辨的灼热,白泽涩了涩口,平日里灵活的舌头竟打了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给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这表情落在风菱眼里,就好像是在暗示着帝俊今日之举确实是因为她一个人,没有别的原因。 太好了,这就好办了。风菱松开了白泽的衣襟,平了平心境,一字一句道:“白泽君,你替我与天尊说说,他许是误会了我与闵赢的关系,我心底一直喜欢着的至始至终都只是天尊一人罢了。” 话音一落,白泽愣了,心道,这丫头还真敢说,他平日里阅女无数,见过肆无忌惮的妖媚魔女,见过高雅端着的冷傲仙子,也见过羞涩内敛的凡人女子,可是这些人放在帝俊跟前,却是只能倾慕,不敢言明。 没想到,一个杂役能将自己的心事如此坦然从容的表露出来,敢爱敢恨的样子倒是挺让人欣赏的,哦,对了,人不是杂役,人压根就是个仙,偏偏被主君折腾成了杂役。 哎,只可惜…她和羲和娘娘一样,都是所托非人,当然,这里白泽倒并非帝俊是个不靠谱的人,只是某些原因… 想到这里,白泽拿伞在风菱头顶遮了遮,遮住了雨落下的湿气,难得认真的说到:“仙子,你的心意,白泽自会转达,只是白泽有句话需告知仙子。” 见白泽一改平日的不正经,风菱也打起了精神,虽然心中仍旧忐忑,却还是能将话说的清楚,点了个头道:“你说。” 可是纵使风菱再将心中的凌乱伪装得妥当,在听到白泽下一句话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站立不稳,只听白泽道:“仙子的心意只怕是只能付诸东流了…” 雨下得似乎大了些,那绵延的雨水落在油纸伞上,顺着四周的伞撑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风菱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强迫着自己理智冷静地继续问到:“此话怎说?是因为羲和娘娘的关系么?没事的,我晓得,天尊一直记挂着羲和娘娘,所以把我当成了羲和娘娘,但我不介意…好吧,也许还是介意一些,只是我可以忍的。” 当风菱说出她可以忍时,不止白泽,连她自己都惊讶了,她一直以为她很介意,很介意她与羲和的这层关系,可是也许时间真是磨人的东西,又或者情原本就是催人的东西,她竟然不知不觉间能学着接受她是羲和了。 然而,正因为风菱的这句话,白泽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微红,转眼即逝,随即沉吟道:“与羲和娘娘没关系…仙子,主君压根不可能喜欢任何人!” 就是这个!风菱在白泽最后一句话话尾落定后,感觉她的身子都僵硬了,好像被雨伞周围的雨给淋湿了,浸透了一般,她的直觉就是这里,就是这个原因,她昨天感觉到帝俊与她之间横亘的秘密就是这个。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风菱的眼底写满了不明白,也写满了恐惧,她就说她的直觉一直都很灵,果然应验了。 白泽看着风菱那种几近心碎的表情,他还是咬牙将风菱眼中的疑问解答了:“他…从出生之时,便修炼了无情道,绝情绝爱,仙子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偶然,不过是主君他受了点伤,无法抑制一些情感,所以给仙子造成了一些错觉。” “你说什么?”风菱一步一步地倒退,走近了雨中,她突然想退回去,不想听这个答案了,可是她已经听到了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不想知道!不想! 然而,白泽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说,主君他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对仙子动情。” 这一瞬,一切的记忆袭来,就像巴掌一样打在风菱的脸上,一道又一道的掌括,直到把她的眼眶打红了,红得透彻,口齿不清地呢喃着:“所以…所以他才…” 他才这般对她,若即若离,明明眼看着咫尺,却是天涯,原来一切是这样,原来他压根不会喜欢她,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她的一场黄粱梦,是她奢求太多,还要自欺欺人。 风菱继续呢喃着,而她在说什么,她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周围的雨声混淆着她的神识,似梦非梦,她只是记得,一直以来的过往,像是讽刺:“难怪…难怪……他从未说过他喜欢我…” 是的,他没说过,都是她以为他喜欢她,都是她一个人在自己唱戏罢了。 风菱推开了来拉住她的白泽,一步一摇地走入了雨中,雨顷刻间倾盆直下,正巧遮住了风菱脸颊之上的两行清泪。 妙严宫中的月桂在雨中,芳香更加清鼻了,淡淡的香甜飘过,好像太阴宫中一样,寂寥肃静,雨水已经将风菱的衣襟浸透,寒冷从肩头漫过了心尖,冷得她快要窒息了,她失去了力气,蹲在了白板玉雕的冰凉地面之上。 而哭着哭着,风菱笑了,笑得却好像撕裂的痛一般:“呵呵…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隔着的是羲和,原来我们之间隔着的是…绝无可能。” 如此想来,她还挺羡慕从前的,那时作为羲和的影子,兴许她还有希望,如今,残酷的真相却告诉她,连因为她是羲和的影子被喜欢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哈哈,绝无可能,就是绝无可能,从未有过可能,未来也不会有可能,多么残忍… 终于,风菱跪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大声地哭了出来… 第695章 洪水决堤 风菱离开后,这妙严宫顿时安静了,原本就没有春夏秋冬的地方,此时只剩下萧索寂寞的雨幕。 稀里哗啦的雨连下了好几日,这几日来,白泽都没离开妙严宫,也没见着帝俊,他算了算,自那一日帝俊将三件法器交给他,让他拿给你猜仙子后,帝俊十天来就没出过书房,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然而,在白泽记忆中数来,帝俊从未怕过什么,这样的现象让白泽有些摸不着头脑。 雨幕森然,白泽顶了一把特别艳丽的油纸伞,徘徊在帝俊书房外,探头探脑,而终于今天帝俊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在屋内唤了一声:“谁在门外?” 白泽一听,忙打哈哈地回应了一声:“主君,是我,属下白泽。” “进来吧。” 帝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没有平日里的英气,也没有俯瞰众生时的威严,软绵绵的,就像是刚刚出炉的糖糕,很是亲近,让白泽有点不适应。 他急忙晃进了屋内,此时,屋内点着一盏不太明亮的八宝琉璃净火宫灯,先前是搁在风菱寝殿的,但因为担心风菱拿了灯一声不响的跑了,所以帝俊拿了回来,说过等允许她走的时候,再拿给她带走,可如今她到底没有拿了去,许是忘了。 帝俊的面色不大好,比先前重伤刚至时差不多,这十万年来,他的伤一直都这么反复着,直到前一百年时,终于有了愈合的迹象,当时白泽还琢磨着,兴许再过个一两百元,帝俊就痊愈了。 可是,今日不知怎的,他看起来倒是憔悴了不少,一点也不像将要痊愈的人。 白泽望着帝俊发了一会儿呆,看的帝俊有些不舒服,高悬着握着笔的手,问到:“你回来了?” 回来?白泽被帝俊一问,回过了神,这才想起,原先帝俊是有让他用金乌羽送风菱回去的,虽然只要有金乌羽在身,极乐界就来去自如了,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帝俊不放心风菱,怕她不还他金乌羽,一定要白泽将风菱好生送回遗弃大陆。 白泽想了想,没想明白,只作答道:“回主君,白泽没去,你猜仙子坚决不要白泽相送,白泽也就只有…” 话音未落,帝俊的神情变了,变得严肃异常,盯着他就宛如盯着一个将死之人一般。 当然白泽并不认为帝俊会因一时恼怒而让他去死,但是恐惧是一种习惯,久而久之,明明知道自己会安然无恙,还是习惯性地害怕。 白泽猛地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没办好事,但是由于之前的怀疑,自然而然地想打消帝俊的怒火,解释道:“主君放心,你猜仙子并没有拿走金乌羽,甚至除三件法器外,妙严宫中任何她用过,见过,没见过的东西都一并没拿。她只是说她用不着,她的速度早已超过了飞龙。” 听到这一句,帝俊一时愣住了,早已…原来她早就能凭自身力量离开妙严宫了,只不过她不想走罢了。是了,每天都与恐龙赛跑比力气的人,自然能掌握天下最精华的武力,她毕竟是个聪明又有天赋的丫头。 说话间,帝俊笔尖上的一滴墨滴到了绢纸上,他晃神般地低头一看,那原本他在写着一段注释的段落,竟写满了“小猜”二字。 一时无言,白泽琢磨不透这会儿帝俊突然的出神是源自何处,只得冒着冷汗侯着,直到好一会才又听帝俊,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一般,道:“那她安全到了么?” 虽然不晓得帝俊此时是否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有一件事白泽却明白了,帝俊让他去送那丫头,并不是怕那丫头卷了东西跑了,而是他在担心她,担心她回去的路上出现意外,哪怕那种意外只存在与帝俊的臆想中,他也不放心。 难不成,主君他… 白泽被脑海中的念头吓了一跳,若真是如此,他岂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揭开了不该揭开的秘密,可是这秘密中的道理原本就是无解的,主君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所他才让她离开的不是么? 想到这里,白泽嚅嗫道:“主君放心,你猜仙子一定能平安回去的,现如今已经到了主君修复伤口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闪失,主君还是安心养伤为上。” 是了,这些日子来帝俊闭关不正是在疗伤么?只差一点,最后一层了,他就能变回曾经最强的神仙,无与伦比的存在,可是他总是静不下心来,每回闭关没几天又出来了,甚至这一回关在书房,什么也没做的待了十天。 这让白泽很担心。 而让他更担心的是,帝俊在他的话中,品读到的并不是关于伤势的话,而是一个名字,他抬起头来,望了望白泽,幽深的眸子沉甸甸的,呢喃道:“你猜…说来,我好像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帝俊手中的笔突然不听使唤地落在了桌案上,不,或者是他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胸口不断的起伏着,就像有人拿着锥子不断地敲击着他的心脏。 这无奈痛苦的表情浮现在了帝俊的脸上,让白泽看得心惊胆战,忙上前一扶,却被帝俊制止了。 他唯见到帝俊伸手捂住心口的位置,扶在桌案上,就好像在与什么做斗争一般。 白泽见状,明白了,帝俊与之斗争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帝俊自己,他真的猜对了,帝俊对你猜仙子不是所谓的一时兴起,不是因为伤病的偶然,而是必然,他不由得说了句实话:“主君,你对她是动了真心了。” 明明知道,他伤好以后就会忘了她,明明知道,这是一场不得爱却偏要爱的悲剧,帝俊比谁都理智,比谁都看得明白,比谁都解决得干净利落。 在他意识到他对她动心之后,他立即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可是他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对她的情愫已经超过了能够掌控的范围。 强烈的情感驱使,帝俊手肘下的桌案碎成了粉末,这时,白泽似乎看见了洪水决堤,原本以为只是一条缝,堤岸上漏了一条缝,水从缝中喷了出来,可不想,洪水冲毁了大坝。 第696章 该回去了 一晃十八年,风菱再回到遗弃大陆时,已经风云变幻了,自封神之战后,长达一千五百年的人族和妖族的混战结束了。 九州王朝在这块土地上建朝以逾七年,而七年中闵赢定税赋,统货币,修百书,定都安定,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这安定就是后来陈国的旧都城,也是一千五百年后北族联军南征时攻破的都城,风菱从孤山上下来朝见天子的地方。 来到安定城,这都城的模样让风菱有些神思悠远,这里不止是她起始之地,也是她与帝俊相恋之地,不,哪里来的相恋,一切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风菱走过一条条街道,这些街道在一千五百年后,有的消失了,有的变宽了,有的…这时,风菱走到一家宅院门前停了下来,上面写着雷泽府三个字。 这是…雷泽言在旧京城的宅院,虽然外表看起来一千五百年后翻新过数十次,但还是让风菱心中微微促动…她该回去了,回到属于她的那个地方。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声音传入了风菱的耳朵,带着霸道任性的悦耳女声,正在街角挥着鞭子,教训一个横冲直撞的达官贵人。 那人一袭红衣,还和曾经一样娇嫩高傲的模样,风菱淡淡一笑,对上了那人刚转过来的视线。 “雷泽玥!”那人率先喊了一声,收起了鞭子,一纵身,跳到了风菱的跟前,看着身姿,想必这十八年来,她好像修为又好了些呢,更轻盈了。 念到此处,红辣椒一般的女子已经像见着亲人一般给她来了一个偌大的拥抱,好像她从前和她感情很深厚似的,大笑道,“哈哈,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自你去了北面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你这些年到底死哪去了?” 风菱没有推开红柠,是她的错,不打招呼地就离开了,把她一个人丢在陌生的地方丢了十八年,依红柠的性子居然没把她活剐了,还真是奇迹,看样子红柠的心境也有长进了。 风菱打了个歉意,脸上仍旧是那恬淡的笑容,如皓月一般,没有敞开心扉的感觉,疏离又亲近,这许是她自己成长后的心境吧。 她伸手拂了拂红柠头上有些凌乱的发鬓:“不过去做了一场黄粱梦,现在梦醒了,该回去了。” 听着风菱的回答,红柠不明所以地转了转眼珠子,她这些年来一直在此地,过得也不算不好,闵赢待她为上宾,只是却一直没有那份归属感,毕竟是僧国的国君,有些事情不是想遗忘就遗忘了,她有她的责任,她也想回去,可是风菱不在,回去的事就是一纸空谈。 这会儿,风菱回来了,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回去,她本当欣喜,只是一时不适应,问到:“回去?如何回去?还有你带我来此地的事之前的问题,你回去之后就能解决了么?” 风菱闻之,并没有露出愁容,她这些年来,甚至说就在十天前想明白了,她该如何解决一千五百年后的事。 她淡淡一笑,手指间捏出了一朵香桂,鹅黄色的花朵在她指尖萦绕,就像是缠绕多年的梦魇一样,不,或许不是梦魇,她确定不是,只不过是她自己一直回避的东西罢了。 “也许吧…”风菱回答到,也许她回去就能解决了,她并非无缘无故来到这一千五百年前,她来了,留下了许多痕迹,同样也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她继续道,“因为我是羲和啊,又怎会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是的,她是羲和,这就是她来到此地唯一得到的结果,这话在红柠耳中听来不甚明白,她望着风菱,模样没变,应当灵气也没变,不增不减,为何她要说她是另一个人。 然而,在红柠的懵懂中,她又听到了风菱的喃喃自语:“我一直在回避着我是羲和这件事,总以为换了一个人当主角,结局就会不同,现在才发现,结局早就注定了。” 说话间,一段回忆袭来,一个天地间绝无仅有的美人,穿着大红的霞衣,金线绕出了玉兔图腾的花纹,顶上那闪耀的华冠,正以震慑天地的风姿徐徐下坠,那一抹惊鸿的笑靥上含着苦涩。 她的身影再消散,鲜血从她殷红的唇线中滚落,一滴又一滴,化成了黄泉的彼岸花,她阖着双眸,纤长的睫毛安静的掩盖着眼皮下晶莹的如葡萄般的瞳孔。 她在想,这一世诞生于洪荒,作为一个最早的女神,她还有什么遗憾?她拥有了权力、美丽、能力,一切的一切她都拥有了,可是她为何还会不甘? 那一点不甘中有帝俊的影子,对了,她赢了天下,却始终赢不了他的心,她不甘。 最终,这个不甘没有和她一起陨落六道轮回,留在了天地间。 时至今日,在风菱听到白泽的那一席话后,她不想逃避了,因为纵使不甘,她能奈何?她到底是得不到他的心的,这一生一世他都不会喜欢她,不会爱她,就是这样。 人世八苦,这求不得之苦,便是如此,一腔深情,不过泥牛入海。 风菱冷笑了一声,回过神来,看着莫名其妙的红柠,收起了唇边的苦,摇了摇头道:“抱歉,说了些你听不懂的话…”说着,风菱又看了一眼雷泽府,问到,“对了,闵赢在哪?在回去之前,我有些话想与他说,你应当能带我去见他吧。” 就在风菱话音刚落之时,雷泽府中走出了一人,此人身着一锻紫金色裹服,绣缎华锦,身正泰然,脚步稳健,面上一道不浓不密的胡须,看起来年近不惑,却英姿飒爽,手指扶在腰带之上,扑面而来的是浩荡之气。 风菱看得有些愣了,这模样,这气度,让她晃眼见看到了雷泽言,差点一声兄长便唤了出来,只是她立即意识到,这人不是雷泽言,正是雷泽家的第一任家主,也是十八年前的一个叫阿弈的小孩子。 他都长这么大了,都当大官了。 见到门外的风菱,那雷泽诚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迎了上来,称呼都没变,惊喜之中更多感动:“玥娘娘。” 第697章 朝见天子 望着走近跟前的雷泽诚,风菱好像看到了雷泽言又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跟前,在提醒她,是该回去了。 这时的雷泽诚又再次开口了,激动地拉住风菱的手,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孩子,笑道:“您回来了!玥娘娘,您这十八年来到底去哪了?当年您和陛下一起去了北方,最终却只有陛下回来,我们还以为您遇上了不测。” 风菱闻之,伸出手想摸一摸这家伙的头,可是顿时收住了这样的打算,她突然想起来这家伙是她以后的家世祖,她这样的举动不大合适,再说了,这家伙看起来也快四十了,更不适合她这样的动作。 于是风菱打住了念头,只以笑代之,道:“的确遇上了些‘不测’之事,不过我这不好好的么?对了,你这是要去哪?” 风菱说完,指了指府门内的家丁,看他们神色匆匆,像是在打点行当的样子,这好似要出门的情况,让风菱一时多了句嘴。 的确,风菱眼力很好,雷泽诚简单地应答道:“如今陛下施行分封令,除天子直系子孙外,皆被分封到了各地州郡,我只是陛下的义子,陛下却以王侯之礼,赐了我封地,所以我最近就准备举家迁往封地了,此时进京,是准备与陛下辞行。” 封地么?风菱想起来了,雷泽家一直世袭宿卫边疆大州黍实州,一守就是一千五百年,想来雷泽诚这是准备去黍实了。 只是不晓得,现在的黍实可否太平,妖族是否还在黍实作乱。嗯,她回去之前,得把这后顾之忧解决了。 想到这里,风菱明了道:“那我随你一同进宫面圣,不知可好?” 听到风菱要进宫见闵赢,雷泽诚更加欢喜,点头道:“自然是好的,陛下要知道玥娘娘回来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见到我,他为何要开心?风菱不明所以地翻了翻白眼,想到她当时离开遗弃大陆,去极乐界前还与闵赢持不同意见,他倆不互掐已经不错了。可是,如今她借来了三件法器,有些事情必须知会他一声。 话到此处,风菱看了一眼红柠,本想与红柠多说几句,问一问近况,不过她和红柠是同一时代的人,要回去相处的时间多得是,也就无需在此时浪费时间。 于是对红柠道:“僧王,我这会儿进宫去见一见闵赢,你准备一下,五日之后,我们黍实州汇合,待我劈开灵湖,那时会出现短暂的一瞬时间颠倒,又正巧辛酉日,是回去的最佳时间,你可别来晚了。” “啊!五日,这么快?” 红柠的反应显然有些出乎风菱的意料,她本以为红柠早就对此地不耐烦了,没想到竟生出了留念之情,难不成她走的十八年,红柠已经成亲生子,在此地组建了家。 风菱猛地一惊,忙拽着红柠问到:“怎的,你舍不得此地?” 面对风菱的敏感,红柠立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最近一直在专研魔道煞气之事,已经研究出了一些头绪,若再给我时日,我想我一定能将妖族身上的魔煞给驱除,不让他们再被魔煞困扰。” “没有时间了。”风菱虽然希望红柠快些琢磨出如何在不烧死妖民的前提下驱除魔煞,但是辛酉日每五百年一次,而时间颠倒,也只有这么一回,在她劈开灵湖,混沌动荡之际。 所以,风菱不能留时间给她。 好在,红柠也不是硬要久留,她点了个头,见风菱如此认真,也就同意道:“那好吧,我会将我这十八年所累积的资料一并带回去,只是走之前我…我得去见个人,和他说一声。” 说来说去,你果然换了心上人是吧? 风菱瞅着红柠那扭捏的样,她那种花痴性子,自己能不晓得,果然还是因为舍不得某人,只是那人是谁?还能比太一有魅力? 呸!怎么又想起他了。他和帝俊就是一个人,都是她的魔障,要放弃的魔障,一并忘了才好。 风菱叹了口气,难得生了八卦心思地问到:“什么人你如此上心?” “一个普通人,你莫要管了,赶快进宫吧。”红柠将风菱推上了轿子,到底没说起那人,不过风菱日后却晓得了那人的下一世,且和她还挺熟,正是她麾下第一大将,魏庭大将军。 当然至于红柠和魏庭的前世如何相遇,又如何有了感情纠葛的,那是后话了… *** 天子宫殿,日落时分,宫门快要上锁了,此时闵赢正在熹妃的寝殿中用膳,说来奇怪,这闵赢一统天下后,后宫妃嫔无数,却迟迟没有立后,也不知是没人入他的眼,还是他心中另有人选,所以干脆撤销了后位。 不过,这么一来,倒好了,没有王后,后宫虽然也不安稳,但是好歹大家知道没有位置可争,也就最多争宠罢了。 这熹妃就是其中最能争宠的,常哄的闵赢在她殿中留宿,今日不又弄出点了花样,让闵赢过了,只是没待多久,就有侍卫来通传:“陛下,弈王求见。” “弈王?这都什么时辰了,连夜进宫?是不懂规矩么?”闵赢还未开口,圣宠万分的熹妃已经抱怨起来,闵赢即没有反对,也没有肯定。 而这时,便听侍卫又道:“可…弈王,还待了一个人来,说是叫…玥娘娘。” 听到这一声,闵赢平静的神情上终于有了反应,“啪”的一声,摔落了手中的金筷,令道:“让她们进来,去上书房等朕。” 说着,闵赢已经起身出去了,他就知道她会回来的,自从近一年前那个人来找过他后,他就知道她要回来了,虽然说不出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他知道。 就这样,一盏茶的功夫后,上书房点起了灯,其实上书房夜里点灯不少见,闵赢自统一九州之后,时常流连上书房,有时候一天只睡一个时辰,这也就是他后宫虽多,却不常住的原因,他和帝俊一样,在统一天下后,都做了一件事,理定律法。 明亮的灯光下,风菱自由自在地不断地打量着九州的地图,而雷泽诚则恭敬地立在一旁,只道一声通传传来:“天子到。” 风菱回过头,愣了,她差一点忘了,这两人长得可是一模一样… 第698章 告别 灯火通明的上书房中,闵赢的模样倍感清晰,虽然穿着不同,他一身玄黑的窄袖裹服,腰间上刻意放宽的腰带,将平坦的小腹裹出了油肚的感觉,然而就是这样子,也还是让风菱恍惚了一瞬。 是她没做好准备,是她一时忘了,他是帝俊的一缕宏愿,又哪有不像的道理。 闵赢没留胡须,不知是否是他天生与众不同的原因,岁月也没有在他脸上刻下痕迹,他本当欢喜地走了进来,但是看到风菱望着自己出神,有泪眼婆娑的迹象,他脸上滑过了一丝诧异,随即了然了。 若是他没见过帝俊,兴许他还会以为是风菱许久不见自己,而开心得泛出了泪花,但是他见过了,也知道她看着他,看到的不过是另外一个人。 然而他没有拆穿,只是笑了笑,用那习以为常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打趣道:“许久不见朕,太感动了?” 朕?是了,天下之王是该改个特殊的自称。 风菱回过神来,并未像他人一般行礼,保持着我行我素的状态,随意道:“说的对,瞧见你没死,的确挺感动的。” 说起来,当时风菱撂下闵赢就走了,也没在意他一个人在蛮荒大泽有多危险,不过她总觉着这家伙和帝俊一样是个死不了的,也便不曾担心了。 这不,果然如此,他不仅完好无损地回到了九州,还把九州给统一了。 闵赢对于风菱如此无礼随意的举止,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纵使身旁内官还止不住地咳嗽提醒风菱,她跟前站着的是一位人间帝王,他也没皱一下眉。 寒暄过几句后,雷泽诚表明了来意,与闵赢辞行,而这时闵赢又回过头来向还在观望九州地图的风菱问到:“弈儿连夜来辞行,你又是来做什么?” 风菱收回了搁在地图上的视线,落在闵赢身上,漫不经心道:“我也是在辞行的。” 话音一落,闵赢面上的表情出现了停滞的现象,一时有些激动,一改往日里的平静,大声问到:“什么?你要走,你才来就又要走了。” 风菱耸了耸肩,觉着自己说的话没毛病:“自然要走了,得回去了,你应当从一开始就晓得我不属于这里,自然得回到该回去的地方。” 说完,风菱望着闵赢面上那不大平静的起伏,这才意识到,她进门之后总觉着哪里不对的感觉源自何处了。 是闵赢,他现在作为一个帝王,的确比从前的脾气更难以捉摸了,可是她不想猜,她已经猜另外一个人的心思猜了十八年了,到最后还是猜错,所以面对闵赢,她不想再有耐心地去猜他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闵赢先前燃烧出的怒火,渐渐有了降下去的迹象,他突然笑了,笑得难以捉摸:“是了,你就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说着,闵赢挥了挥手,道,“都先下去吧,朕与玥仙子还有话要说,弈儿你也下去。” 听着闵赢的吩咐,在殿内的一应人等都退了出去,只剩下风菱与闵赢两人。 烛火晃动着阴影,闵赢吸了一口气,神色幽深地盯着那摇曳的火光,沉吟道:“看来…他也留不住你。” 他?风菱想了一瞬,闵赢见过他了,也许还说过些什么,所以闵赢知道了她和他的纠葛,只是知道的并不详细,也偏离了真相。 想到这里,风菱无奈笑了一声:“不是留不住,是不想留。” “是么?”风菱的无奈落进闵赢眼中,却折射出他的悲哀,还是问到,“那我呢?我想留,能留住么?” “你不是他。”风菱看着闵赢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其实她心中还是能隐约感觉到闵赢对她的想法,毕竟闵赢是帝俊衍生出来的人,他对她,兴许也有帝俊对她的一些情感,而且不同的事,帝俊不可能喜欢她,而闵赢可以。 可是,他不是他,这是风菱能清楚认清的事实,也是她无奈的事实,她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他,我真希望你是,可你不是。” 就像帝俊从未把她当作是羲和一样,她也没办法把闵赢当作是帝俊,可笑的是,她曾经没有站在这个角度想,而如今意识到了,却不重要了,她是否被当作羲和都不重要了,反正帝俊也不可能爱她。 风菱深吸了一口气,转到了正题上,说到:“我来,是还有事情想问你…前些天我回到九州前,曾去了一趟蛮荒大泽,可是我没有找到我封印的梼杌,你可晓得他在哪?” 原来,风菱不是一来就找到了京城,而是先去了北方,可是没想到却没能找到梼杌的行踪,这梼杌可是她一手封印的,为了让他不能再为乱妖族之地,但是又不能让他死了,所以,风菱选择了封印。 而知道她将梼杌封印了的人,只有闵赢,当然也许还有鲲鹏,可是鲲鹏现在已经被帝俊给死死盯住了,只要鲲鹏在遗弃大陆上出现,他就一定会被帝俊给逮到。 然而,梼杌却不见了,所以风菱只能想到是当时闵赢找到了梼杌。 对于风菱的质问,闵赢面上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就和平常的态度一样:“不知道,兴许已经死了,你居然还记着。” “他事关北面妖族的生死,也是死煞的源头,我自然不会忘记,还有,他也不会死,若他死了,北面的生灵会全部消失,甚至九州国内体内潜伏着死煞的百姓也会死,所以,他没死。” 风菱十分肯定,梼杌没死,至少他的妖丹还在,否则遗弃大陆上半数生命都会随着他一起死,漂浮在自然中的魔道黑煞也不会再受控制,而肆意淹没整个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风菱来到此地,见到的只能是一地白骨、死瘴弥漫,而非太平盛世。 风菱目不转睛地盯着闵赢,她总有预感,梼杌行踪的答案就在闵赢身上,他一定说谎了,他在这十八年间做了什么事,而这件事是导致一千五百年后北国妖王——东琰仙君出现的关键。 第699章 承诺 风菱的视线望得十分灼热,就好像能洞悉一切,所视之物无从遁形。 然而闵赢没有回避这份视线,反而迎了上去,似笑非笑的道:“所以你是在怀疑我,是我将他藏了起来?我当初可是恨不得杀了他。” 是,闵赢说的对,他当初可是要杀了梼杌的,若是找到了梼杌,他何必费劲又把他藏了起来,还不直接一刀两断了? 只是,风菱总觉着这种理性的判断在此时并不适用,她能隐隐感觉到闵赢变了,变得她不认识了,最初她还只是以为他是因为成了天子,所以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可是真的只是这样么? 风菱望着闵赢,揣测不透地回答到:“是,我在怀疑你。曾经我说过,你我很像,可今日看到你之后,我觉着我倆并不是这么像了。” “那若如我真的骗了你,你会杀我么?” 会杀么?风菱想起她才见到闵赢时,就生出的杀意,但是她下不了手,是因为他是帝俊的宏愿,她不想斩断,而这么多年过后,她已经没了那份强烈的杀意。 她摇了摇头:“不会,我改变不了过去,杀了你,以后的种种都会消失,但是,我能改变日后,如若哪一天你变成了危害苍生的孽根,我会将你连根拔起。” “那好,一言为定。” “所以,你到底还是不肯告诉我,梼杌的真相。”话到此处,风菱明白了,梼杌一定是与闵赢有关,只是闵赢不愿告诉她,不想她去参合一场似乎见不得光的交易。 闵赢不置可否,转而望向九州的地图,转了话题,淡淡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你需要我去做的,说出来,我尽可能满足你,就当作饯别之礼吧。” 风菱没有再问,既然如此,她就做好现在可以做的事吧。 她想了想,想起了闵赢对妖族的厌恶,自蛮荒大泽的事后,闵赢见妖族便屠杀,哪怕才出生的妖民他也不肯放过,就连她刚进城时,便见到城墙上还挂在五个妖民的尸首,所以想必今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两方的仇恨隔开。 念及此处,风菱说到:“虽然我希望你不要再屠杀妖族,但是我觉着你不可能答应我,所以我想保全他们的办法就是,望你能将还留在九州的妖民驱逐出境,在九州与北面边上修筑长城,立下从此北面妖族与南面人族不相往来,互不侵犯的条例。” “就算修筑长城,北方妖族身上携带的魔气也会绕过长城飘进九州,不杀光,不能太平。” “这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在北面和南面的最中央开辟一片净化湖,净化这土地上的污浊之气,无论北面还是南面,只要有此湖在,皆不会被魔煞腐蚀,至于妖民们血液中的魔煞也会被抑制。” 看着风菱肯定的表情,闵赢点头答应了:“好,如若真能照你所说,朕会以云中郡外为界,修筑长城,九州军决不再踏入北面一步。” 就这样,一千五百年后绵延千里直到日月山麓的长城,从这一日起便开始修筑了。 而话到此处,风菱没有再说什么,与闵赢告了别,便推开门往外面走去,临走前,闵赢又再一次提醒到风菱:“记住你答应过的,待我有一日变成了为祸苍生的孽根,你一定亲手杀了我。” “嗯,我会回来亲手杀了你的。”风菱停住了脚步,这一句让她突然意识到了一千五百年后,东琰仙君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忘了的诺言,终于明白了,他兴许此时早已选择了那条路,而一直等着她来杀了她。 她的承诺,就是杀了他。 这时,闵赢站在殿外的台阶上,看着越走越远的风菱,笑了:“那是什么时候?” “一千五百年后,我一定回来。” *** 五日后,风菱借助三件法器,柔和成了一柄斧子劈开了灵湖之上的混沌,从此之后,灵湖诞生,那绵延不断的灵气一瞬间滋养了万物,净化着这遗弃大陆之上的污浊。 也正因为有了灵湖,后一千五百年来,鲲鹏没有得以将这块大陆吞噬,让这块大陆变成了唯一一个棘手的地方。 一夜之间,灵湖之上混沌消失,天地颠倒,风菱借此时机,画大阵,带着红柠从灵湖上空的阵眼处消失了,而三件法器留了下来,变成了三束光,各自往三十三天外飞了去。 果然,如白泽所说,它们自然会回到各自主人的手中。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太极图和盘古幡都飞了出去,一眨眼就上了九霄,可是混沌钟不知为何飞到一半,突然转了个弯,又飞回了遗弃大陆,直直往九州京城方向飞去。 飞了不过片刻,那混沌钟飞进了宫门,一瞬间落到了一人手中,此人一袭暗红的长袍,长袍的袍角上用暗线绣着金色的三足金乌,就好像是太阳之中孕育而生的神鸟。 对于他出现在此地,闵赢是有些不解的,当然更多的是难堪。 与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见面本就是一场比较尴尬的场景,更何况自己还只是他的附庸,那就更难堪了。 闵赢望着此人,将混沌钟收进了掌心,那金灿灿的小钟宛如代表着这人的身份一样高贵,在时刻提醒着,在此人的面前,任凭你是一方诸侯,还是一代帝王,都不过如此。 他不由得向此人问到:“不知尊上来凡间做什么?” 此时殿内,还站着几名内官,将军,甚至大臣,而帝俊却视若无睹地走进来,全然瞧不见此时这位人间的天子还在上朝,也不知是太过傲然,还是压根神识就没关注过四周。 帝俊突然的闯入,让这个大殿顿时陷入了紧张与茫然,只见到无数的侍卫拿着兵器涌了进来,而闵赢身边的十二名修士也飞了出来,各持法器对准了这位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因为这么一个人,虽然与他们的天子长得很像,但任凭谁都看得出来,此人不是凡人,是个有来头的神、仙、魔、妖的某一种。 闵赢见状,摆了摆手,这场景多么似曾相识,当初雷泽玥不也这样我行我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么?只是雷泽玥还好一些,会让人知会一声,而他的这位本尊却是连招呼也懒得打。 果然他们倆才是一对的,而自己是多余的。 帝俊并没有在意周围有多少人围着他,甚至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他要找的人,只是望着闵赢,言简意赅问到:“她在哪?” 第700章 要人 此时,殿外慢悠悠的白泽君正探头探脑地观望着殿中情况,正考虑着要不要去拉一下,不过想去想来,好像没有拉的必要,他家主君只是来找媳妇,不是来打架的,而至于殿内提心吊胆的一群修士,半个头发也伤不到他家这位爷,所以他还是好好看戏吧。 只是,白泽对于帝俊的这一做法,一直有个吐槽的念头,那就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道自己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要来寻她回去,干什么当初要绝情地把人赶走,这下好了,尴尬了,还得巴巴地跑来跟自己的一缕宏愿要人,想想都没面子。 要是换做白泽,白泽才做不出来呢,女人和面子,白泽觉着还是面子重要。 当然这也是白泽的想法,至于帝俊,这位主子是谁啊?面子这东西,对于睥睨天下的人而言就是个屁。 当然了,找媳妇可能也还有别的办法,比如说,寻着混沌钟的气息找到风菱,可是就在刚才,帝俊来到遗弃大陆之后,突然间,风菱的气息就消失了,只剩混沌钟回到了他的手中,所以帝俊找不到啊。 而找不到,剩下的办法,就只有要人了,帝俊觉着风菱十有八九就是藏起来了,然而他所晓得的风菱熟悉的人,只有闵赢,便就来找闵赢要人了。 所以这会儿,在帝俊毫不犹豫地问出来后,闵赢有一种背黑锅的感觉,天杀的,你媳妇丢了你来问我?而且还是在朝堂上,当着众卿的面,跟我要你媳妇!说的就好像是我抢了你媳妇一样。 闵赢哑了哑口,原本不想答,可是帝俊来势汹汹,再加上若是他不说点什么的话,他手下的兵和修士都要动手了,而结局,闵赢不用猜都能看到,帝俊一弹指,他们都死定了。 所以,闵赢还是硬着头皮,从难堪的唇边挤出了几个字:“朕不知道,她走了。” “走去哪?” 你说话能不能不只说一句两句,这么简单明了!闵赢突然挺佩服雷泽玥的,和这样的人相处,也能相处十多年,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冰山,也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哪里有像他了? 然而,面对他,闵赢还是能压住火气,解释道:“不知道,尊上当初自己不留她,如今倒想起来找朕这么一个留不住她的人寻她,不觉得很可笑么?” 这句话说得好!杵在外面的白泽对于闵赢的这番回复,简直想含泪鼓掌了!不愧是帝俊的影子,危机当头,也能如此临危不乱,硬气地回他主子一句,真人才! 只是这一句话可别惹怒冰山才好,否则一起遭殃的还有他白泽。 于是,白泽再也按耐不住地飞进了殿中,凑到帝俊跟前,准备劝抚一番:“主君,您莫要动怒,那闵赢说的也不算不在情理,只不过说话的态度不大好,但他也算半个人皇,如此直白脾气也是情理之中…” 白泽的滔滔不绝还未说完,他却突然止住了话匣,因为他看到了帝俊眼中茫然若失的事情,好像丢了什么一般,这是在自我反思么? 白泽愣了,刚还以为帝俊会发脾气,谁知他多虑了,帝俊的心思并没有在计较谁冒犯之上,他到底此时只记挂的不过那人罢了,其他人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关系? 想通此处,白泽闭了嘴,继续安静看戏。 这时,便听帝俊终于从他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的口中,提问了多几句的言词:“她与你如此说的?说本君不留她,所以她才走的?” 这是事实啊。白泽在闵赢没回答之前,就点了点头,当初不就是这样,您快刀斩乱麻,您让人拿了三件法器就走,也没让人回来啊。 “是。” 闵赢的回答,让帝俊猛地一怔,胸口又开始不断地起伏起来,锥心的痛意袭来,让他原本就白的脸色,闲的更加苍白了,他捂住胸口,喃喃自语道:“看来,她对我的恨有点深了。” 说着,帝俊拂开白泽要来搀扶的手,平复了胸口的疼痛,又问到:“那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要回到她该回的地方去了。” “知道了。”话音一落,帝俊转身,依然无视旁骛的往殿外走了去,四周的侍卫、修士见状,却也不敢阻拦,这么一尊看起来像是大神仙的尊神,还是赶紧送走就算不错了,可不指望因为他们阻拦,而徒惹什么风波。 此时,帝俊的身影遮挡住了日光,浅浅的灰尘在他脚下,渲染了一抹寂寥,像是靠近天穹的苍松,萧索中满是无奈,那袍角上的三足金乌也不再栩栩如生,宛如失去了灵气一般。 闵赢望之,就仿佛一瞬间感同身受似的,眼角有些微湿,突然喊住了帝俊,还是不忍心之下补充了一句:“她说,她一千五百年后会回来的,还有尊上不知道她叫什么吧?朕可能也不知道,不过听人说她叫雷泽玥。” “雷泽玥…她叫这个名字。”帝俊喃喃地在口中复述了一遍,浅浅地笑意从脸上滑过,背对着闵赢也补充了一句,“知道了。对了,你体内的那个东西,奉劝你一句,不是什么好东西,会让你迷失自己。” “知道了。不过她答应过,一千五百年后会回来解决那个东西…” *** 自帝俊又一次从遗弃大陆回去后,他就没有再去过妙严宫,而是回了太阳宫,这事让白泽有点奇怪,毕竟太阳宫这个地方并不适合养伤。 但是好像帝俊压根也不打算养伤了似的,甚至还时不时出去打架,哪里有大战,他就化成凡人去凡间参与一番,好像巴不得自己永远不要好似的。 这对于十分关心帝俊身体健康的白泽,实在是一件为难的事,而且更让他担忧的事,最近帝俊开始问他,关于自杀的方法。 要想,普通人自杀尚且可以选择吞金、跳湖,或者用菜刀抹了脖子,可这神仙的自杀方式就局限了许多,特别搁帝俊身上,这自杀还真不大容易,白泽也实在给不出实质性的建议,也只能回答说他再想想,心想着,兴许主君他老人家就是一直兴起,过不久就忘了。 当然,拖延的确是个好方法,帝俊也没有为难他,或者发发脾气什么的,只是有一日,帝俊突然心情不好,将一殿内的东西都化成了齑粉,这时白泽才隐隐觉着这事跟帝俊问他关于自杀的事有点关联。 第701章 从未来过 太阳宫中的白泽君一直喜好两件事,八卦和拍金乌屁,而这两件事他一直觉着不能放在一起做,毕竟他家那主子金乌大神,与风月八卦是没什么关系的。 只是近来白泽发现,原来这两件事是可以放在一起的,不过没想到当他热衷的八卦放在帝俊身上后,却搅出了一段情伤。 帝俊心情不好的那日,白泽正在帝俊的一间小书房中,当然帝俊的小书房这么多,他也不记得是哪一间了,唯独晓得,自那一天后,那间书房中只留下了三样东西。 白泽记得那一天,大约是在你猜那丫头彻底消失的第三十余天,帝俊从遗弃大陆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太阳宫内。 当然他待在太阳宫内的原因,倒不是白泽先前所想,只是刻意拖延伤势,而是太阳宫是一个极妙的地方,能通向整个天地,上到三十三天外,下至血海地府。 而帝俊为何要选太阳宫这么一个地方待着,也不是为了四通八达的好做生意之类的事,而是为了寻一个人。 因为太阳宫链接着整个天地,所以只要从太阳宫内施展寻人术的话,就算风菱埋在地底,帝俊也有本事给她翻出来。 当然要寻风菱还是需要一点媒介的,那就是风菱最初用来找到帝俊跟前的红绸子,好在帝俊当年好奇,将此物留了下来,这东西又是一个法器,用来寻人再好不过。 这红绸子就好像是她与帝俊之间唯一的联系,只要有这东西在,帝俊就可以再此之上附与灵气,让它变成一条红光,四处搜寻风菱的下落。 不过,虽然帝俊有这大法术,寻人术施展得也不像风菱那般生疏,可是这世间实在太大了,光天界就有三十三重天,且三十三重天外,还有一些大神仙们隐居的孤岛,像是极乐界、玉清界这样的地方。 当然白泽不觉着你猜仙子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三十三天外另开辟一个地方居住,但是他家主君却是连这些地方都不放过,一并用红绸子指引着神念去找了。 而结果自然是没找到的,所以二十余天后,帝俊又开始着手人界,这人界也是很大,先抛开本源界不说,那些飞出本源的孤立大陆都有三千多个,要找起来着实困难。 但是,白泽看着帝俊这么有心,也不忍打扰,只是心底琢磨着,像帝俊这番用功,要是早之前走哪去弄一点鲲鹏的贴身之物,那鲲鹏不早就找到了么? 唉…罢了罢了,媳妇和叛徒手下到底是有些区别的。 只是,如若当时帝俊能想到风菱压根就不是那个时候的人,不知会不会继续如此呢?当然,这只是闲谈。 至于帝俊心情不好的事,就要从帝俊开始着手人界寻人之事说起了,那日帝俊正端坐在书房中,红绸子悬浮在他的眼前,他阖目,十指交叉与胸前,发散着神念,去往了本源界中。 白泽则坐在书房中,百无聊赖地望着帝俊施展寻人术,他总觉着自己得陪着帝俊,毕竟嘛,其实主母绝望离开的事,也有他一半的过错,是他在帝俊赶走你猜仙子的时候,添了把火,硬把帝俊的那番绝情绝爱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他当时其实也是好心,想着让小丫头死心,谁知道好心办了坏事,人小丫头死心了,帝俊不死心。孽缘,真是孽缘! 所以要是帝俊真能寻回那丫头的话,他一定率先去推翻自己的言论,说他先前是胡说八道的,再说了如今主君都不养伤了,这不明摆着死也不肯忘记那丫头么?当然如果帝俊一直不养伤的话,只有两个结果,一个伤重死了,一个伤自己愈合了。 但是后一种可能性偏大,所以白泽其实有些想不明白,帝俊为何还要找那丫头回来,难不成还准备日后再伤人家一回心么?当然若不想伤,还有个办法,就是自杀… 唔…等等,白泽顿悟了,原来这些日子来,帝俊一直问他关于自杀的办法,缘由就是这个。 正在白泽左想右想之时,突然间,帝俊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本白泽还以为帝俊是找到了,毕竟之前每天帝俊都要寻个二十个时辰才罢休,可是今日他才念起神念不久,怎的就睁开眼睛了? 可是,看着帝俊脸上沉苛又严肃的表情,白泽觉着不是找到了,难道他看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间,帝俊眼前漂浮的红绸子燃起了火焰,慢慢地变得淡薄,透明,最后在帝俊伸出手想要抓的瞬间,化成了粉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这样,红绸子在帝俊手掌中消失了,就好像那丫头也消失了一样,白泽看到了帝俊眼中的空洞,那是一种在他脸上从未显现过的绝望。 白泽试着喊了喊:“主君…” 没有回应。 “主君…” 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白泽鼓起勇气走到帝俊跟前,然后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一晃,帝俊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抓住白泽的手,抓得白泽生疼,潜意识地想缩回手,却发现帝俊的手指在轻微的颤抖,而从苍白的唇齿间说出了一句惊恐的话:“我…我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 白泽不明所以地盯着帝俊,期待着他的下一句,而良久后,那后半句才出来:“白泽…本君好像失忆了…本君好像不太记得小猜的样子了,还有…还有小猜来过的种种。” 哈?! 原来帝俊刚才用神念搜寻的时候,无意间找到了他与风菱去过的洛河镇,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一些回忆就好像逆向消失一般,从帝俊的神念中消退了,不着痕迹,只有隐隐约约的一些画面,不真实地飘荡着。 而就在帝俊睁开眼,准备回忆的时候,他发现不只洛河镇的记忆,甚至连她在妙严宫存在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只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至于她带来的红绸子也这么随着记忆一样,一点一点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702章 坚决不忘 听着帝俊的话,白泽试着想了想,这么说来,好像他记忆中的你猜仙子也不大清晰了,只是并没有像帝俊忘得这么快,还清楚地记得她来时发生了些什么。 而帝俊忘得这么快的原因,白泽猜是帝俊的无情道在作祟,加之兴许你猜仙子身上本身就有什么魔障,会在人走后,将来过的痕迹给模糊化。 这对帝俊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白泽看得出来,他想拼命地抓住这些流走的记忆,可是记忆还是像流沙一般,从指缝中滑过。 自那之后,帝俊没有再想办法寻找过风菱,红绸子消失了,风菱带来的仅只有这一件东西,没了,他找不到了。 大约是帝俊心绪的波动,让整间书房的东西也一块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书房,而他则没有出过书房。 又三十日后,白泽去妙严宫给帝俊收拾一些东西的时候,找到了之前风菱呆过的房中留下的两样东西,一件是与先前红绸子一样的发带,还有一件是一只翠绿的镯子。 白泽想着,既然找不到人了,留下点东西,睹物思人也是好的,当然他不确定帝俊还想看到这两样东西,或者还记得这两样东西,只是他好歹得拿给帝俊看看,至于帝俊拿到后是丢了,还是和那个房间一样让它们化成灰烬,那全凭帝俊定夺了。 当然,白泽觉着帝俊不会留着,因为帝俊连记忆都留不住,也恐怕不会想再看到与她有关的东西,白白不舒坦一场。 所以白泽拿了这两样东西,回了太阳宫,才听英招说,帝俊已经一个月没出过书房了,也没招人进去,不知在想什么。 白泽安抚了一下英招担忧的情怀,说是没关系,照前一个月帝俊遗忘的速度看来,这时他已经差不多把心底那人给忘得干净了,说不准这一两天就出来了。 然而白泽还是想简单了,当他推开书房门的一瞬间,他愣了… 这书房中一片白茫茫的景色,数以万计的绢纸漫天铺洒着,铺了一地,一墙,一穹顶,到处都是绢纸,而帝俊坐在中央,手中的笔墨仍旧在不停地写着,两段话—— 一段:一千五百年。 一段:雷泽玥。 白泽望着这一地的名字,漫天的时间,明白了,他不会忘的,他这一世都不会忘了她。 为了记住她,每天他都在描摹她的名字,记住她的样子,铭记她再出现的时间,好不错过再次见到她。 这是他能记住她的唯一办法,虽然帝俊此生最讨厌愚笨的东西,最恨的就是愚公移山这样的蠢人蠢事,但是这一回,他不介意为她蠢一回,用最笨的办法也要记住她。 绢纸从白泽跟前飞过,他捧起了一张,本就多愁善感的他,不免让一滴泪湿透了绢纸,抹花了上面的字迹,但是没关系,还有这么多张不是么? 白泽走了过去,将包好的两件东西递到帝俊面前,这时,帝俊缓缓抬起头来,并没有白泽想象的那般疯狂,他的面色不白了,还有点红润的迹象,平静恬淡,就好像他只是在作画写诗一般,写着这两个字。 不过,白泽明白,帝俊只不过是隐忍惯了,他只是将思念的情绪写了下来,以洗脱在脸上的不快,而很快,帝俊就看到了白泽手中之物,蹙起了眉梢,好像在拼命回忆一般,道:“这东西,本君好像记得。” 白泽点了个头,道:“是属下从你猜仙子住过的寝殿中找到的。” “小猜…”帝俊回忆着,看向了一地的字,将红绸和镯子握在了手中,淡淡笑道,“本君会记得的,一千五百年后,本君去找你可好?那时,你对本君的恨总该消了。” 虽然不知道帝俊到底记得多少,白泽知道至少闵赢告诉他的,她的下落,他一直一直没忘,直到一千五百年后,他又去了一次遗弃大陆,寻找一个叫雷泽的人家,只是他去的时候,九州的黍实州淹了大水,那个人家似乎也在大水中被淹了… *** 一千五百年零二十余年后,天子闵殇下令召集群英召开的道门大会依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很快迎来了最后一日的比武,比武结束后,将决定究竟是哪个门派带领天下道门北伐。 当然很多人不知道,其实这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节的道门大会,其实底下已经暗潮汹涌了,各方势力都在此处聚头,做着各自的打算。 道门大会第六日,当九州的现任天子出现在大会场上时,东琰仙君也出现了。 此时所有道门中人都聚集在了灵芝山主峰,这偌大的主峰容纳了近三五万人,站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就好像是一群蚂蚁,其中道门中人占多数,还有小部分乃是九州的亲军,属于闵殇的直属部队,看样子闵殇愿意带这群人来,是把自己的胜负都委托在了这场道门大会上。 这群人所站的广场最右侧便是那圆形练兵场,此时在万众瞩目下,练兵场的门,微微开启了,先前选中的修士们都从门中走了出来,而带领他们的是东琰仙君,他的身后还跟着桐和道人。 闵殇在不远处看到桐和,眼神凌厉了几分,桐和…今日就是你和你的华阳派葬生之时。 雷泽卿站在闵殇的身旁,看着出来的一群人,有看了看附近站着的御妖宗的队伍,却没见到风菱,心中有些打鼓了。 她瞒着风菱,引着闵殇筹划了这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心里的确有期盼过能在待会的围剿战中,连带着风菱一起屠杀,可是她到底不是一个见惯了刀光剑影的人,一想到风菱,她这位家姐待会也会被杀,还是有些不忍。 然而,不忍中她更多的是惧怕,因为这会儿风菱不在人群中,虽然这么多人,她也可能有看漏的情况,但是风菱的模样,可是这万千人中都挑不出来的绝色,这样的人放在人群中应该很显眼才对,她到底在哪? 正在雷泽卿胡思乱想之际,闵殇突然握紧了雷泽卿的手,他有自保的办法,待会儿刀剑不长眼,好在闵殇已经取出了九州的镇国之宝,星辰幡,那东西有保护罩的作用。 当然若是此事失败,诸侯王们并没有听他的号令,擒拿叛军,反过来对付他的话,他不不打算活了,所以星辰幡也只是个安慰而已。 第703章 莫非王土 这时,东琰仙君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台前,与闵殇平行对立地站着,他这样的表现让闵殇觉着很难堪。 虽然如今九州已经衰败至此,各地诸侯群雄四起,九州王朝摇摇欲坠,但是在天下面前,谁人都会称他一声王,可是这人居然见了他不跪,那桐和纵使口服心不服,也照样跪着不是么? 闵殇瞪着东琰,严厉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见了朕不下跪?” 东琰闻之,恍然大笑,他比闵殇要高些,虽然站在同一平台上,却看起来像是在俯视这天下君王:“本座这一跪,陛下恐怕承受不起,会遭天打雷劈的。” 这一瞬,台下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在场的众人都知道东琰仙君是这次桐和请来的北伐先锋修士军的指挥者,自他来后一直很是高傲,但是纵使在高傲也应当大不过闵殇。 毕竟,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闵殇在九州,就算还没有威慑,也是最大的最尊贵的存在。没有人的地位能超过他。 可是这东琰一来就给天子一个下马威,难道还真应了私下所说,桐和要自立门户了?所以请来这么一号人物,连天子的面子都不给。 所以众人毫不犹豫地看向了东琰身边的桐和,只见桐和这时就好像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躲在东琰身后,也没有对闵殇做任何解释。 在场之人,皆是九州的道门子弟,闵殇看了一眼,再次觉着自己的决定是对的,非要让这道门在灵芝山上全消失不可,否则偌大的天下,有道门把控,还关他什么事,他还不被这些家伙挟持,让桐和挟天子令诸侯。 好吧,只需要一日,只要熬过这一日,他就解脱了,这会儿这人不让他,他忍… 然而就在闵殇决定给个台阶时,一旁的雷泽卿却见不惯了,大声喝道:“放肆,如今道门中人都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么?你们是想造反么?” 东琰顺着闵殇的右侧,看了一眼雷泽卿,轻挑起一边眉梢,不慌不忙地打量着她。 这雷泽卿是难见的美人,只不过东琰什么美人没见过,更况此人再美也不过像那个人的菱角罢了,他轻蔑一笑:“妲己…转世多年,当年的风光是半点不及了,不过这祸害王朝的本事却还是一如既往,本座听过你的故事。” 雷泽卿面色一沉,这家伙好端端提什么妲己?难道他晓得她在祸乱朝纲,所以用妲己来与自己做比方。 想到此处,雷泽卿不由看了闵殇一眼,深怕闵殇因为东琰的话,而联想到什么,却不知她在这纷争的天下中不过扮演了跳梁小丑的角色。 而至于心底清楚的闵殇则蹙起了眉,沉苛道:“仙道所说的妲己是妖姬,怎可与朕的爱妃并论,不要乱打妄语。” 东琰一笑,没有再言,转头看向了场下的一众修士,挥了挥手,提到了今日的主题:“诸位道友,经过六日的比武训练,本座已经选出了优秀的五百名修士作为本座的手下,至于你们其他人…不用担心,过了今日你们都活不了!” 东琰的话音一落,台下立即沸腾起来,这话怎么听着如此不对呢?原本按理说东琰应该会说,他选出了五百名先锋军,然后北伐,可是为何都变成了他的手下,而且说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活不了是什么意思? 闵殇听到此处也愣了,转头惊讶地盯着东琰的神情,那神情就和他图谋屠杀道门的神情一样,阴暗幽深,这和他想象的也不一样。 他原本打算就在东琰说完选出先锋军后,他再上前提出让在北伐之前先消灭华阳派这一内奸,然后再告之所有人灵芝山下集结了兵马,让先锋军宣誓效忠自己。 可是东琰几乎把他所图谋之事全抢了! 这时台下的轰动更强烈了,那些被东琰从练兵场带出来的先锋军修士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开始交头接耳。 “我等在练兵场内,并没有听东琰仙君说要成为他的手下啊。” “嘿!那有什么关系,在练兵场内,你们谁没被仙君指导过大法术,如今他要当我等的老师,又有何不可?” “可是,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听着先锋军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东琰笑了笑,一伸手,好像一道强力的压力从天上盖下,让整个广场都鸦雀无声,而他的声音就像天上传下来的一样,说到:“对于本座先前所说的话,想必多数人都理解不了,那本座勉为其难地替诸位解释一番。 你们眼前的这位天子可不是你们所看到如此软善,他早已恨透了你们,只要你们道门在一日,他就不能安享九州的王权,所以他打算在山下集结军队,将你们困在灵芝山,烧山屠杀。所以,这样的天子,你们还要效忠么?” 东琰的一席话,让全场再次交头接耳起来,然而这还不是他们今日最大的骇闻,接下来在东琰的话中,他们听到了更让人震惊的话。 只听东琰又道:“所以,王位该换人了,当然本座也知道你们世代都以闵室为尊,让你们推翻闵室,你们骨子里的忠诚做不到,所以即位王位的人,必须要流淌着闵室的血脉,你们无须担心,因为这里本座可以替你们做到,桐和告诉他们,本座是谁?” 话音一落,桐和应声跪了下来,朝东琰叩拜道:“臣桐和大司空参见九州第一任天子,闵赢陛下。” “什么?” “东琰仙君是天子闵赢?” “唉,你别说,天子和东琰仙君的确有几分相似。” 在桐和那传遍四方的声音传出后,陆陆续续的讨论声又传了开来。这时,在先锋军中的人也忍不住小声讨论着。 旸晔也在先锋军中,对此时一而再再而三的突发状况有些应接不暇,十分想找到风菱讨论一番,可是自两日前风菱进入练兵场与他打了个照面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师父她老人家,也不知道到底跑哪去了。 第704章 一场盛宴 此时他边上还站着起先不知死活与风菱起冲突的雪蓉和紫彤两人,正娇羞地聊着这位东琰仙君,只听紫彤道:“雪蓉仙子,你说这东琰仙君真的是闵赢天子么?” “看人那气度,自然是了,长得如此俊美,又有能力,瞬间就把咱们那现任天子,还有师傅师尊,各派的长老都比下去了。” “是呢!若真是如此,我们跟着东琰仙君岂不是赚大发了!先前东琰仙君还亲手指导过我仙法呢。你说他会不会记得我。” “臭美,要记也不会记住你。” 听到这两人的话,旸晔心中更忐忑了,他跟了风菱这么久,审时度势的本事还是有些,如此看来,东琰早就打算收服先锋军了,先前将先锋军招来教他们法术,这会儿再摆明身份,十之九层的人会被他收买。 哎哟!我的师父!您老人家在哪啊?再不来这里都快乱套了! 这会儿,正当旸晔如此想时,前方台上又发生了更糟乱的事,只见一名太玄门的长老走了出来,指着桐和那狗腿般的模样骂道:“胡说八道,桐和你这是要反天下么?随便找个人出来,就说是第一任天子?贫道虽从孟国,但是是非黑白还是分得清,天下纵使不由闵殇来做,也轮不到随便一个修士来控制。” 说着,太玄门长老一跃而起,冲到了东琰仙君的面前,继续义正严辞道:“这道门中推选出来的优秀弟子,是用来北伐的,不是拿来给你做你一家的私兵!再说了,你自说自话地将他们关入练兵场中数日,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指不定你就是北国派来的奸细!” “说起这个…”东琰突然笑了,笑得冷冽,一伸手,手掌之上出现了一把剑,已经戳进了那长老的胸口,只见黑气滚滚而来,他却随意道,“本座正想说,你着急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让台上的雷泽卿惊叫出声,而她的一声惊叫也引得周围人的惶恐,他们开始警惕,开始恐惧,毕竟太玄门的长老好歹也是合境期的修士,怎会一招便化成了黑色的灰烬,力量悬殊得太可怕了。 而很快,在东琰随手杀了一人后,华阳派的人在桐和的眼色下,早已全副武装地带着法器将整个广场都围了起来。 见状,东琰笑得更冷冽了,让人毛骨悚然,他擦了擦剑上的黑色血渍,继续道:“可怜的人,到如今还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还不自知。诸位!尔等可晓得你们如今脚踩的这块土地的历史?本座想你们多数人都不知道,那本座今日在你们死前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 这里,九州,北国,甚至僧国,这所有的土地不过叫做一个‘遗弃大陆’的地方,你们不过是一群被丢弃的人!被天上的神仙放弃的东西!是神仙们尔虞我诈的棋子!他们想你们死,你们谁也逃不了,你们就是一群蝼蚁! 所以,与其被他们当作棋子,不如本座让你们先死,死了就不能被利用了,这是一个美好的结局,你们应当心存感激。当然本座知道你们也有舍不得的东西,所以本座挑选了一群精英,让他们活着,带他们离开这里,至于你们,甚至这块大陆就一同毁灭吧。” 桐和听到东琰的话,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也许知道之前东琰要挑选弟子作为自己手下的想法,但他以为东琰是为了北国更快更好地入侵九州,而他的华阳派若是帮了东琰的话,就是提前效忠北国,能够得以苟延,没想到东琰压根就不准备要华阳派,而是想覆灭这个世界。 听到此处,桐和一把拽住了东琰的袖子,道:“仙君!陛下!这和之前所说的不一样,那华阳派…华阳派怎么样?那些华阳派没有入选先锋军的弟子,怎么办?” 东琰抽走了衣袖,嫌脏的拍了拍衣袖,莫名其妙道:“本座当初并没有承诺你什么,只是让你帮本座控制道门大会,你就照做了,如今倒来问本座该怎么办?” “你!东琰!你这混账!”桐和一怒之下,念起法诀,然而倒下的亦是他。 但是,这一回并不是东琰出的手,而是另一名看起来道骨仙风的仙道,此人名… 未等他自己开口,华阳派的一名长老已经认出了这人,一声唤道:“寻道掌门?” 唔…好吧,东琰是有备而来,知道台下的一众修士并不是人人都会屈从于他的歪门邪说,所以带来了如今北国妖王的几大护法,也是当年与闵赢一起统一天下的几名修士,后来创建了四大门派。 而这寻道真人便是开创华阳派的初代掌门,现如今名叫“四震”。 就这样,华阳派的躁动瞬间平息了,而很快,大九宫的躁动也平息了,此时闵赢身边又来了一名女修士,乃是大九宫的初代掌门,缪清大宫主。 因为这几人的出现,场下陷入了一场浑沌,在面对自己的初任掌门时,这些小辈弟子,甚至长老谁还有还手之力,只怕只能束手就擒,就像吴小俊当时遇到六坎时一样,迷茫、绝望、信念崩溃。 只见此时台上,东琰左右分别有四位护法,名为“四震”、“五巽”、“七艮”、“八坤”,当然活着的除了“一乾”没来,全都到齐了,至于死了的二兑、三离、六坎,就不算了。 值得一提的是,二兑是太玄门的初代掌门,好在他已经死在了风菱手上,所以太玄门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太多束缚,只不过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这会儿,望着场下的鸦雀无声,东琰很满意,又开始继续他的宣告:“好了,诸位大约都认识了你们的前辈、掌门,本座就不做多介绍了,接下来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中来说。 本座知道你们之中也有很多人不甘心,自认自己比本座选出来的先锋军优秀,不该死,所以本座为你们准备了另一场盛宴,自相残杀,直到你们杀得剩最后一千人了,这场盛宴就结束了,本座会带着先锋军的五百人和剩下的一千人离开。 当然了,你们的修为都差不多,有时候难分胜负,所以本座还给这场盛宴添加了一些佐料,待练兵场的大门再次打开时,会从那里涌出一群真正的魔,他们会一同参与盛宴,如果你们不杀快一点的话,就会被他们吞噬,那就怪不了本座了。 顺道一提,本座选出的先锋军,你们拥有本座的恩典,所以最好不要与本座做对,你们的灵气在练兵场中已经被本座提取用来开启通往血海的大阵,这时候反抗本座,你们的灵气就会被抽光,再也还不回来。好了!盛宴开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第705章 迟到的兑现 话音一落,只见天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牢笼,将整个灵芝山紧紧裹住,没有人能逃离出去。 而这时,山下也传来了拼杀的声音,那是诸侯军正在与山下的叛军打斗的声音。 这时,闵殇回过神来,看向了东琰,终于止不住地颤抖道:“你真的是世祖?” “当然。”东琰笑了笑,笑得十分和蔼,就好像看待自己的孙子一般,但是闵殇却在他的表情下读到了残忍二字。 闵殇难以置信地问到:“您不是死了么?” “谁告诉你,本座死了?当年传言本座驾崩时,说的只是本座西巡,途中失踪,再也寻不到下落罢了。” 东琰回答得十分平常,但是突然间脸色变得凌厉起来:“只是本座万万没想到,本座打下的江山会被你和你爹败得如此乌烟瘴气,当然原本有一次机会你们可以胜的,可以消灭北国,可是你却把制胜的关键点给杀了,你把雷泽言杀了,那可是帮了本座大忙。 当然,现在你还在帮本座的忙,山下的兵是你叫来的吧,真是个好孩子。你可知道,你的计划被本座透露出去了,用不了三天,各势力的人马都会来此集结,毕竟他们相救自己被困在山上的修士们,孟国、吴国、肖国、南国…僧国、雷泽,他们在一起会怎样呢? 也许也和山上一样,那真是大快人心,都用不着本座一个又一个的击破了。” 闵殇听到东琰的话,整个脸色变成了紫青,他是想过要剿灭道门,但是万万没想到,要去屠杀整个九州的人民,全死了的话,就剩下北国了,那时北国可以毫无顾忌地冲进九州,将整个九州都葬送在那些怪物手中。 他想到这里,突然从侍卫手中抓出了一把剑,冲向东琰,大吼道:“不!这不是朕想要的!你不是世祖!世祖热爱九州,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九州被践踏,百姓被屠杀!” 剑到了东琰的胸前,却被久久阻挡在了一道无形屏障之上,东琰冷漠地盯着闵殇,一字一句道:“曾经喜欢,不过是现如今不喜欢了罢了。” “你这疯子!”就因为不喜欢了,所以要毁灭么?这没有半点说服性,只能说明东琰疯了。 闵殇由加了一点力道,可是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天子,有什么能力能刺破东琰的法障,哪怕一点也不能。 渐渐的,闵殇的脚尖离开了地面,像是被东琰一挥手抬了起来,只听东琰冷冷道:“不孝子,你是要杀世祖么?那本座只能家法处置了。” 话音一落,东琰抬起手,凭空一捏,闵殇的脖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面色苍白,那双细小的脖子在空中一寸两寸地下陷,就好像一不小心脑袋都会被掐掉一般… 就在这时,一道天雷天上落下,以迅雷之速打在被东琰施法笼罩灵芝山的黑网之上,然后…黑网没有损坏,天雷消失了… “咳咳!”一个极其尴尬的声音出现在了台上,一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像杂役一般的小姑娘捂着嘴作出了这番不和谐的声调。 然后,这位芳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指了指黑网的穹顶,又尴尬地笑了笑:“你那法器的材质挺…挺结实的。” 在如此严肃的场景下,这丫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场的所有目光都惊讶地向她看来,也有一些窃窃私语,譬如紫彤和雪蓉仙子,张大了嘴,惊讶道:“酒仙仙人的婢女?!那死丫头在做什么?这不是找死么?对了,她什么时候上去的?” 旸晔随着这两人的目光一同看去,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擦了一把汗:“哎哟!师父!您老人家总算来了。” 对了,台上的这位小杂役正是风菱阁下,她笑盈盈地站在东琰跟前,将半空中悬着的闵殇一抓,拽到了自己身后,竟有一种母鸡护着小鸡的感觉。 东琰见状不由挑了挑眉,问到:“本座以为你对他已经恨之入骨,没想到你竟然会及时赶来救他?吃错药了么?雷泽玥!” 话音一落,台下一片唏嘘,让风菱顿时有一种在唱戏的感觉,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笑道:“我这人呢,一向不大记仇的,当然了,家仇得报,只是这样的报法委实不大符合我的风骨,怎么招也得让他自戕吧。” 干什么将这么冷血的话说得跟话本子一样活泼! 听到风菱没有否认自己是雷泽玥的身份,众人的窃窃私语又开始了:“唉!这就是雷泽玥啊!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不是说雷泽玥惊为天人,就宛如天神和魔女的产物么?” 产物…这话说得很有内涵。风菱扫了一眼台下,而就在她分神之际,东琰伸手一挥,风菱那易形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她那惊艳的身影。 风菱对此瘪了瘪嘴,生厌地瞪了东琰一眼,嘟囔道:“能别不打招呼就动手动脚么?一千五百年前就这样,这都过了多少年了,还这样,攻击人时要招呼一声,知不知道?” 一听风菱提起一千五百年前,东琰冷漠的眼中终于滑过了一道异样的色彩,急切地问到:“你想起来了?” 不是想起来了,是才经历过…风菱心里念叨,可是这种事她怎么说得出口,她就在此地的两天前突然蒸发,然后回到了一千五百年前,过了那里的二十年,随后又在此地的两天后回来了。 这种事说出来,恐怕连帝俊那种神通广大的神仙都不信。 所以,风菱也不打算说,她瞧着此时的东琰,知道这个东琰早就不是那时的闵赢了,他是一个毒瘤,只带着恶意吞噬天下的毒瘤,是孽根。 当年说的话,应验了。 风菱点了个头,道:“是,想起来了,所以来履行承诺了,毕竟这人年龄一大,总是忘事,不过杀人的事,到底不能随意就忘了。” “呵,但是你现在才来杀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哪里晚了?我当时说的就是一千五百年后。”这家伙是不是不想死了?她当时答应的,正是现在啊。 风菱白了东琰一眼,两人的对话看起来就好像只是闲聊一样,但是兴许他们都清楚,只要稍微一动,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东琰闻之,有些莫名的恼怒,突然吼道:“一千五百年后!距离你承诺的时间已经晚了二十四年零三十六天!” 干什么算这么准确?风菱瞪大了眼睛,大约被东琰的质问给问懵了,强辩道:“我当时说的只是个大概,我算术不好,又算不了这么精确!” 说到这里,风菱想了想,照东琰的说法,她那时都还只是六岁的屁小孩呢,她懂什么,怎么可能来杀他,好吧好吧,是她不对,不该说个大概的。 此时,风菱兴许没想到除了东琰外,还有个人也被她这样的大概给引入了歧途,当然那是后话。 第706章 聊聊家常 这会儿,风菱的出现,让整个广场原本紧张的气氛进入了短暂的休眠,当然并不是风菱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因为风菱相比台上这位自称开朝世祖德疯子,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毕竟世人所熟知的雷泽玥,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 可叹,这会儿台上在这遗弃大陆上能做得了主的,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心肠歹毒的君王。 数下来,闵室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先以为闵殇是个和善又励精图治的主,所以就算天下大乱,也没人想过要真正的推翻闵室王朝,要闵殇退位,可谁知闵殇表面上的仁义道德,背地里却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至于这会儿冒出来的闵赢,更是个疯子,说什么弱肉强食,根本就是屠杀,而且还是北国的王,北国不就是他带着进入九州的; 其他剩下的,吴国君老迈,吴世子纨绔,僧国君又是异教,更别说孟国窃国,至于别的诸侯国君也不堪大任,如此一想,也许正应了东琰仙君的话,他们都是弃子,所以摊上了这么一群无法指望的领导者。 还真是无望,又悲哀。谁也不能领导他们获得救赎,所以他们就该认命了… 想到这里,场中时而闻到隐约的抽泣声,这是对自己命运的绝望,对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绝望,也许…他们真的该认命领死。 看看他们的先辈,各门派的创世人,他们的修为境界都高过自己数倍,所以他们选择了东琰的灭世之举,那么作为他们的小辈,就应当不要反抗,认命接受这样的死亡,因为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 可是,为何心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呢? 感受着台下传来的低迷消极的情绪,沉甸甸的气氛笼罩着,仿佛在众人头顶盖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浓雾,东琰咧嘴笑了,对着风菱冷讽道:“本座说了,你来晚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看看下面那些蝼蚁,他们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 风菱顺着东琰的话音往台下看去,果然见到了众人眼中的空洞与无望,他们连拿起武器反抗一下的想法都没有,那一张张绝望的脸悲哀地盯着她,就好像一根根无形的刺,刺着她的双眼,扎得她双眸微熏。 风菱别开了头,她竟是头一次感受到除雷泽军以外,让她心痛按耐的场景,当一切私怨洗去后,她感受到了一种想拯救世人的心情。 她没有认可东琰的话,抬起头来,直视着这张像极帝俊的轮廓,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帝俊,似乎此刻她能读到帝俊的大善之心,凡有能力者皆是善人,只不过出发点和到达点不同。 凉薄残忍只为更善罢了。 风菱对东琰自认为成功的心思,嗤之以鼻:“你可知物极必反的道理,你这会儿让他们多绝望,待会儿他们就会让你多恐惧。” “呵,他们还能做什么?他们的师祖是我的手下,那练兵场里还有枕戈待旦的魔军准备从大阵中冲出来,他们还有什么希望?你么,雷泽玥?” 提到这里,东琰的手指对准了风菱的鼻头,那手掌上带着一只黑色的手套,宛如是他黑暗的象征一般,风菱没有挪动脑袋,盯着那指尖,保持着她的从容和沉稳。 这时,一个声音在风菱耳边响起,是她极为讨厌你的人的声音:“雷泽玥,你若能阻止东琰,朕愿把江山送给你。” 哈!风菱听到了她脑海中的笑声,她前身羲和曾有人天下为聘,将整个天下都送给她了,哪还瞧得上一个小小的九州? 她要做的,不是取九州,取遗弃大陆,她要做的是救苍生,以安大善之心。 风菱缓缓转过头,看了一眼闵殇,一字一句道:“不稀罕。” 听着风菱的回应,闵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紫灰色,如霜降的茄子,他苦心经营为的就是稳固九州的王位,如今拱手送人却送不出去,更况送的这人还是将他几近逼上绝路的雷泽家的家主。 一旁的雷泽卿听到这话,虽然风菱话中带刺,但是明显有一个意思,她不要九州,可是如今的雷泽目的不就是为了得到九州么?至少她雷泽卿就是要夺走闵殇的江山。 于是,雷泽卿不由出生叫了一声:“家姐。” 这一声落进风菱的耳中显得有点讽刺,她只当雷泽卿是孩子,只是是一个顽皮又恶毒的孩子,需要管教,她不由得瞪了雷泽卿一眼:“你还知道我是你家姐?你的问题,等我解决完此地之事再与你清算。” 雷泽卿闻之,不敢再多言,又退到了闵殇身后。 说着,风菱将视线移到了面色发青的闵殇身上,她还从未细细打量过闵殇这人,她曾经去旧京城时,朝见前一任天子,闵殇的父亲时,这小子还只有十岁,如今长大了,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可是,他不是孩子了,不能用看待孩子的眼光看他,他可是心狠手辣地将雷泽言,雷泽家逼入死地的人,哪里是个孩子,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雷泽言在看着闵殇不断成长后,那份越来越疏远的心情了。 闵殇每成长一点,雷泽言就心痛一点。 “闵殇,你还记得本宫的家兄么?” “记得。”闵殇顿了顿,原本青紫的脸上呈现出了一道苍白,睫毛微微下压,避开了风菱锋利的目光,他的不安与心虚将他衬托得越发渺小。 “很好。那你应当知道本宫要的是什么。”风菱说完,没有再看闵殇,转过头了,认真应对着此时应当应对的人,东琰仙君,也就是开国世祖,帝俊的宏愿,天子赢。 这会儿闵赢晓有兴趣地空出时间给风菱聊家常,因为他觉着此时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了,就算风菱来了也无济于事。 是的,原本应当这样,就像两天前,他把风菱关在练兵场里说的一样,一切都来不及了,风菱阻止不了大阵的开启,也拯救这场上人的性命,她死不了,可是其他人都得死。 第707章 窃派之人 这会儿东琰十拿九稳地看着风菱转过身,恬淡地笑道:“聊完了?本座就不明白了,本座的亲世孙怎的依赖你,而不依赖本座?他凭什么觉着你一个人能战胜得了本座的手下与魔族大军?” 风菱闻之一乐,又笑开了,背着手,望了望头顶的盖子,奇怪道:“你又凭什么觉着本宫是一个人?” “嗯?” 就在这时,场下一道旋风飞过,一道金光落在了风菱的身后,只见一条金色的龙盘旋在风菱四周,从那隐约可见的龙嘴里传出了沉稳又大气的声音:“大宗主,在下等您很久了,请您下令。” 此人不是风菱惯用的手下,而是风菱先前在练兵场认识的龙角修士——古难。 而他刚说完,一道水柱的屏障落在了台下,将场中的众修士与台子隔开,只见屏障中隐约能看到一头巨鲸的身影,那是巨鲸修士——子郝。 至于台上,此时还多了一道绿色的身影,乃是御妖宗的代理掌门青玉,她堵住了东琰等人的身后位置。 此时,风菱又看了看一旁列队整齐的御妖宗,伸手一指,笑道:“喏,那不还有好几百人么?” 东琰对于场上突然的变化并没有太过担心,仍旧保持着他轻松的态度,对风菱的作为摇了摇头:“玥儿…啊玥儿,你说让我怎么说你,你觉着御妖宗真的能完全臣服于你么?你骗骗世人就罢了,在我面前就不要耍小聪明了,我这么了解你,还不知道这御妖宗原本就是你窃取来的么?” 看样子东琰真的很了解风菱,至少在风菱还在成长的时候,就关注着风菱了,还将她的底细都摸了清楚,那御妖宗的前世今生,他很清楚。 听到东琰的话,台下的各门派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相对于谁做江山的问题并没有太热衷,但是谁做道门之主的问题,他们就很热衷了,所以关于御妖宗的神秘,一直是他们关注的大问题。 谁都想知道这么一个名不见经转的门派,到底凭的什么一举成名,就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江湖上,并且成功挤入四大门派之列,这的确很令人匪夷所思。 可是他们尝试过各种打听,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这御妖宗就好像密不透风的墙,存在了千余年一般。 此时,听到东琰的揭露,青玉的心扭成了麻花,她也是晓得御妖宗是怎么来的,的确是风菱偷来的,还偷得完完整整,将人六合派的人才和财宝都全部据为己有,这会儿要是被东琰说出来恐怕风菱就真的成了不折不扣的邪门歪道。 到时候别说整个道门都与她为敌,就算御妖宗内有一半的人也会反她吧,因为御妖宗内有一半的可是六合派的人,当初全凭她和风菱忽悠这才上了风菱的贼船。 完了,完了,事情败露了,窃取门派那可是天下道门所不耻之事,就连暗杀长老也会被道门所追杀,更况风菱还偷了人家的门派,自认掌门。 正在青玉冒着冷汗思考对策时,东琰已经一伸手从一到黑色的怪圈中招出了一人,此人名为“一乾”,模样已经看不清了,像是长着怪角的魔族,但是能看到他厚重的毛皮下还藏着人的面貌,看起来就好像是六合派祠堂挂画上的先祖南姜子。 是南姜子! 对了,是六合派的开山祖师,南姜子。 远处的旸晔见状捂住了嘴巴,那是他的祖父,可是怎会成了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风菱见状,冷光从眼中滑过,质问道:“南姜子这是怎么招人你了?你竟把他变成了魔族?” “做试验罢了。”东琰无所谓道,“他不愿魔修,所以本座就试着将魔族的血植入他的体内,如今他可听话了。” 南姜子已经没有了神志,就好像是东琰豢养的宠物,只会嘶吼,双手双脚撑地,宛如四脚行走的动物。 这时风菱懂了,想必东琰成了北面妖王后,南姜子十分阻拦,想要东琰改正,可是劝谏无用,最后赔上了自己性命,只是东琰心狠手辣不想南姜子就这样死,所以将魔道死煞打入了南姜子体内。所谓魔族的血,就是一千年前魔道死煞。 未等风菱有所反应,东琰又再次开口,拍了拍南姜子的肩膀,让南姜子蹲下,笑道: “这种小事你就别计较了,还是说回你吧,你的御妖宗不就是从一乾那里拿来的么?怎么见到一乾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呢?应当让天下道门都知道,御妖宗就是你窃取的六合派改名得来的!” 话音一落,果然如青玉所料,台下沸腾,看着风菱就好像是窃国大盗一般,对风菱视若大耻,年轻点的狂妄小辈更是议论纷纷: “我就说哪里来的御妖宗,原来的六合派啊。” “先前六合派声势滔天,如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是被人给阴谋盗走了。” “刚刚还觉着雷泽玥有点不错,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人,占用他人的门派作威作福。” 下面的声音络绎不绝,就好像在菜市口看犯人被斩似的,顿时感觉脖子晾凉,让青玉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她望向了御妖宗,看到御妖宗的弟子一脸茫然,那心底的寒意冒到了脸上,似乎在说着对风菱有多充满希望,这会儿就有多失望,甚至先锋军中的旸晔也在眼中泛起了泪花。 别啊,就算她再怎样,也是你师父。 青玉急忙看向风菱,担忧风菱这位师父此时有多难堪,可谁知…大师父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缓缓伸出了手,将指尖贴在嘴唇上,轻启薄唇,道:“嘘,安静些。” 话音一落,台下顿时安静了,当然不是因为风菱的威慑,此时风菱在他们眼中并没有半点威严可言,她不过是窃派之人,压根不是那个威名赫赫的御妖宗宗主,他们听话闭嘴只不过是热衷看风菱解释。 只不过,接下来风菱的解释却让他们都大吃一惊,打开了一道他们根本不曾想过的解释大门。 第708章 藏头诗 风菱望着台下,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御妖宗的确是六合派没错,只不过是六合派改了名字罢了,但它原本就是本宫的,何来本宫窃取一说?” 这样的反问,让台下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时,只见太玄门的掌门站了出来,当然风菱万万没想到是太玄门,她对太玄门有偏见,因为太玄门的人隶属孟国,直接害死了雷泽言,她一直不大喜欢太玄门,可她没想到,太玄门竟然会义正严辞的替她说话。 这太玄门的掌门道号玄机道人,第五代掌门,年岁近两百岁,中年人面貌,身着土灰色长袍,背后背着一把铁锤,风骨正气,他不似众人趾高气昂,仍旧礼貌地与风菱打了个躬: “风宗主,贫道玄机,想替在场的诸位问一问,风宗主领六合派掌门可是六合派上一任掌门示意,还请风宗主说出来,解除误会,一致对外,不要因那魔头的话,让诸位道友误会风宗主。” 哎哟,小子不错哦,本宫看好你。 玄机道人的提问,让风菱对太玄门有了一种新的认识,曾经她被仇恨迷了双眼,认为太玄门都是一些落井下石的小人,然而这玄机却能在关键时刻没有刻意给她拉仇恨,还强调最大的敌人是东琰,这份情怀,风菱看得上。 然而,玄机要她说的这份解释,她说不出来,因为六合派上一任掌门可是她风菱亲手杀的,哪里还能传位给她,要是清寂知道,恐怕得从坟墓里爬出来争辩呢。 风菱笑了笑,对方礼貌,她也就有礼相待,打了个躬:“多谢玄机掌门提醒,不过本宫可不是清寂那小子能委任的,那岂不乱了辈分,且清寂那小子当年祸乱派门,忤逆派规,残害同门,是本宫亲自清理门户,提携了青玉长老代为打理派中事务。” 什么!又是一片嘘声,风菱的话让青玉都吓了一跳,没想到风菱竟然亲口承认她杀了六合派掌门,将六合派占为己有。 然而,未等众人从惊天骇闻中回神,风菱已经补充道:“不过本宫为何会是六合派掌门…哦,现在称为御妖宗掌门,本宫自然会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说着,突然向御妖宗内的一名长老招了招手,道,“清和,你将六合派的祖传派训请出来。” 这清和是六合派清字辈长老中唯一活着的一个,当年京城大乱时,他南游历劫去了,可当渡过第七重大天劫回来时,六合派已改朝换代了,但是他的话在六合派中是很有威严的,而且还有关键一点,六合派的祖传派训一直是由他保管。 而何为祖传派训? 这道门中人都知道,是四大门派创建之初在一处灵山上寻得了四块灵石,这灵石就算神仙也劈不碎,但是却能在上面呢写字,一旦写入石中,那字迹就万年不毁,永存于上。 因而几大门派都用此石来记录创立时的心德,以备日后训诫教导弟子,不忘初心。 但是,这四大门派中,唯独六合派的训诫卷首语很是奇怪,上千年来无人能读懂,写得莫名其妙,就好像是南姜子当初喝醉了写的似的。 所以,六合派的这块石头就一直没有拿出来示人,也很少拿来给弟子品读第一页,直接跳到了第二页关于六合派独门心法上开始研习。 这时,清和还在懵懂中,但是他在风菱手下待了十年,心底晓得风菱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对风菱又敬又爱,哪里能听他人一言就否定风菱这十年来对御妖宗的功绩。若是没有风菱,御妖宗…不,六合派哪里有今日这般作为,也没有这般团结和修养。 所以听到风菱的命令,毫不犹豫地向前跨了一步,十指相交,作出了一段口诀,只见半空中突然浮现了一座不规则的灵石。 那灵石之上漂浮着许多金色的文字,像是目录一般,让人忍不住想窥探一二。 谁都晓得,不管点开哪一段都是六合派从不示人的秘密功法,只给派中弟子研习,许多功法其他门派是模仿不来的。 这时,风菱见状,告知清和道:“翻至卷首。” 清和闻之,立即伸手一划,只见文字突然变了,变成了一排长篇竖写的诗,诗头写着——卷首语:六合派弟子需铭记于心。 风菱看着诗,又道:“东琰仙君,你不是质疑本宫的身份么?那你去读读卷首语,六合派创建之初的语录。” 东琰没有细看,冷哼了一声:“世人都晓得,六合派的卷首语就是一堆言语不通的屁话,有甚好品读的?” “别,你可瞧仔细了。” 东琰懒得去看,令寻道真人,华阳派的创始师祖去读,只听寻道子,读到:“六居于…” 刚读了个开头,风菱便不耐烦地打断了,瞅了瞅台下众人,道:“横着读!还有台下的诸位眼力好的,也可跟着他一起看。” 话音一落,寻道子无奈地看了一眼风菱,他虽修魔道,但是神志却清楚,记得风菱脾性,心中道,这死丫头,一千五百年了,还是这幅性子。 随后,寻道真人,又按照风菱的意思横着读,只是也刚读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瞪大了双眼,不过这一回,他不是因为风菱打断而停下的,而是他不敢再往下读。 只听寻道真人读道:“六合派创立之师祖乃雷泽…” 对,他念不下去了,因为接下来的话,真实地证明了风菱没有窃取六合派,而且更说出了,寻道真人和东琰,甚至天下人都弄错了一件事。 上面写道:六合派创立之师祖乃雷泽玥阁下,亦号风菱,此下心诀即为其所著。 这六合派的祖传派训看似只是一排看不懂的长诗,却不想将每句诗的开头顺着读的话,居然会阐述出这么一个意思。 原来天下人以为六合派创立人是南姜子,一直是个错误的定论,真正的创始人是他们眼前的这位女子,这六合派是风菱创建的,风菱才是名副其实的初代掌门。 第709章 巨人顶着 祖传派训石碑上的字历历在目,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若说风菱二十几年前才心血来潮窃取了六合派,那这历经一千五百年前的字迹该如何解释? 或者说,一千五百年前风菱就起了窃取六合派的念头,那么她能算计到今日,这样的筹谋也无人能敌,那六合派是否是她偷来的已无关紧要。 总之,看着石碑上的字,场上所有人都不敢再发一言,连窃窃私语都没有,她是名副其实的六合派掌门,不,是初代师祖,那就算她杀了现任六合派掌门又怎么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更何况是师祖。 现在六合派沿袭至今的功法都是由她所授的,那她自然当得起师祖一名,师者授业解惑也,南姜子都是因她送的功法成道创派的,那她也算是南姜子的师父了。 此时,安静的气氛下,只有御妖宗的挥旗随风摇摆着,青玉看着挥旗,心中默念,她家娘娘真是神鬼手段,居然能在这灵石上动手脚,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对青玉而言简直就是难解的谜题。 难道这世间真有这样的造诣,能将一千五百年前就留下的东西给篡改成想要的结果?那得怎样的法术和能力? 当然,这会儿青玉以崇拜的眼神看着风菱的从容不迫时,殊不知,风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她留了个心眼,当她回到一千五百年前遇上自己的世祖时,就生出了六合派被她拿走,早晚会败露的心思,所以真的是动了一点小聪明。 她托红柠给南姜子的留书上说,她有功法能助南姜子成仙,但是南姜子必须答应她一个条件,将来创建门派要取名为“六合派”,并在传世祖训上写下这一排藏头诗。 果然,这会儿起了作用。 虽然风菱自己觉着她的确偷走了六合派,但是她若仔细想想就释怀了,因为她的确间接创建了六合派,若是没有她的提点,南姜子不会成仙,不会在成仙后想到创建门派,也不会将她送的功法拿给派中弟子研习,所以她实至名归。 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就好像她遇见雷泽世祖一样,就好像她在帝俊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一样呢,一个循环,兜兜转转还是她。 还有闵赢,她参与了他的命运,那注定一切的结果也得她来承担解决。 这会儿,鸦雀无声的场中响起了东琰难以置信的声音,大喊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是六合派的世祖!” 风菱是六合派的世祖这件事,对于东琰而言显然是打击最大的,因为风菱不仅洗脱了自己的劣迹,还给在场所有人带来了希望。 她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传说,是可以与各派创始人,甚至东琰对抗的存在,有了她在,他们什么也不怕了,因为他们这边还站着一个巨人,天塌了有巨人顶着,那他们还在害怕什么。 风菱笑了,她也没想到她当初的多心之举能在今日起到这样的作用,就在东琰喊完之后,一瞬间,御妖宗的所有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跪了下来,将东琰的声音冲淡了:“御妖宗弟子拜见师祖!” 师祖…真的是师祖。曾经风菱在御妖宗胡说八道,说她活了上千年,没想到这会儿,在弟子们眼中成真了,风菱真的是活了几千年的人,将六合派从乌烟瘴气中取了回来,重整道风。 这会儿甚至没有人去思考,这一千五百年中,风菱到底跑哪去了? 也许,她是早飞升去了遗弃大陆,可是不忍徒子徒孙惨遭杀戮,所以回来拯救他们,她是救世主来的。 而在御妖宗一声大喊中,太玄门的玄机道长也跟着跪了下来,真诚以托:“晚辈玄机见过六合派师祖风菱娘娘,如今道门危在旦夕,望娘娘庇佑晚辈后生,率领我等走出困境,玄机代表太玄门推选娘娘为道门之主。” 果然没看错人,风菱望着玄机如此明事理,很是满意地颔首示意玄机起来,高深莫测道:“先不着急,本宫还有话说。” 说着,风菱看向东琰,沉重了语调道:“想必本宫当年与南姜子所说的话,他没有全部告诉你,因为你吞食了梼杌的妖丹对么?所以他与你离心离德了。” 对了,东琰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是他吞食了梼杌的妖丹,所以当年风菱找不到梼杌,不是东琰将他藏起来了,而是东琰在梼杌被封印之际,直接刨心取丹,吞食了妖丹,延续了梼杌的性命。 想到这里,风菱有些伤怀,这是她的错,若她当时没有因为帝俊的事而心乱如麻,仔细想一想的话,她一定就想到了。 风菱不忍屠杀妖族,选择保留了梼杌的性命,可是却害了东琰,东琰恨透了梼杌,但是他兴许内心更不愿与风菱为敌,所以选择了这样一个保全人族和妖族的办法。 他终归是帝俊的一缕宏愿,所以刚吞下时并没有被妖丹污浊,可是时间久了,那妖丹在他体内生了根,最后融化成了他的一部分呢,释放出了他的黑暗面,他与梼杌融为一体了。 风菱不介意承认,道:“这一切是本宫做的孽,让你成了本宫必须要完成的宿命,对不起,你造下的杀戮本宫承担,要亲手杀了你,了结这段因果。” 听着风菱的话,东琰睫毛微微动了动,明明他已经没了心,可是为何还会痛,为了隐藏这样的痛意,他一咬牙,冷哼道:“你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雷泽玥,你休想阻止本座!” 话音一落,东琰化成了一道光,落在了训练场上方,只见他的身影慢慢变大,变成了一个巨人的形象,上半身完全遮住了半个练兵场,像巨人一般俯瞰着练兵场内,十指掐诀,开始咒念着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 虽然听不懂,但是能依稀辨别这是魔族的文字,他似乎真的如他所说在开启召唤魔族的大阵仪式。 第710章 妖教应运而生 大阵开启之时,一时间这天地骤然变色,宛如黑色的泥浆从天空中泼洒而下,四周飞舞着幽绿色的星点,就像是来自深渊的幽魂在游荡。 从练兵场中挑选出来的先锋军,此时,大约因为大阵需要的灵气抽取太多,各个出现了像是力气被抽光的无力状态,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虽然东琰是个疯子,说的话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参假,果然正如他所说这些优秀的修士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这时,他那庞大的身影虚浮在练兵场的上空,倨傲地望着这群人,大喊道:“如何,本座精心挑选的先锋军,是时候选择你们的站队了,是与本座一起屠杀剩下的人,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死?” 东琰的意思很明确,若是这五百名先锋军选择了东琰,他们就可以取回他们的灵气,若是选择反抗,自然灵气就不在属于他们了。 可见,在这群人中,面对着东琰的压力下,他们是颤抖着的,但是多的是憎恨,与先前那般死气沉沉,想着投降的心情不同,因为风菱的出现,他们有了希望。 那希望就好像初春泥地上的嫩芽,只稍稍露出了一点新绿的影子,但是却在一片泥泞的土灰色泥巴下显得夺目出彩。 新翠的嫩芽唤醒了他们心中的不甘,将不甘被人支使的心愿无限放大,这就是世人所熟知的“反抗精神”。 就在这时,一声不甘的喊叫,堙灭了所有的恐惧,旸晔支撑着疲软无力的身子站了起来,气喘吁吁仿佛蚊子叫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得断断续续:“不…我们决不…决不认输,我们决不跟你一起,我们是道门子弟,我们决不背叛道门,决不…” 风菱曾有段时间闲来无聊,研究过一本叫做《咬文嚼字》的古书,这上面有两个词让她很有感触,一是“诀不”,而是“绝不”,这两个词都是表达一定不要,可是却有一点不同。 “决不”指的是在主观意识下的行为,带着强烈的感情,而“绝不”指的是在对一件客观事实做陈述,这里旸晔的几个“决不”已经说明了一件事,就算已经在如此狼狈已经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的心也要跟随着自我,死也好,魂飞魄散也罢,他也决不向东琰低头。 这一声支撑这在场的所有道门子弟,他们陆陆续续站了起来,一同向东琰投去了“决不”的眼神。 看着这样的眼神,风菱明白,今日他们会战胜魔族,不管流血还是牺牲,都会。 她向场中在黑暗中颤抖的修士们挥了挥手,那些人就好像是北风泠冽下单薄的蒲苇,可是却有着一种坚韧的精神,她大喊道:“诸位!听本宫一言,你们眼前站着的不过几名修士,不是什么不可超越的传说,他们只有五个人!你们有五千人,甚至五万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仅仅五个人么? 吾风菱,御妖宗师祖今日在此宣告,即即日起御妖宗正是改名为妖教,妖非异类,乃世间最放荡不羁的存在,妖教的力量指引的是推翻一切困顿自身的枷锁,寻求最野性的道途,这是妖教的立教之基。 若愿意归入我妖教者一视同仁,与本宫一同抗击魔族暴徒,推翻魔教,若不愿归入我妖教者,本宫也会将尔等从此地带出去。这是本宫对此地道门众生的承诺。请愿意跟随本宫之人,呼唤一声,听从本宫号令。” 对了,风菱一直说自己的话还没说完,指的便是这件事,她虽然与帝俊断了那道缘法,但是她答应过帝俊的事,她还是要做到,她知道创建妖教等的是一个契机,而今日便是那个契机,在道门危机之时,妖教也应运而生。 这是魔教大举入侵,那么要对抗魔教,必须有一个教派的出现,不是冒名的阐教,而是真实的妖教。 当然,在场的所有人并非都愿意参与风菱的抉择,但是至少三层人都响应了风菱的号召,他们站了出来,一应答道:“我等愿意追随教主风菱娘娘,并入妖教。” 话音一落,风菱飞了起来,拂身一转,就好像是天女散花似的,纱织的裙摆上抖落了数百万的星星点点的烟尘,像是看得见的晶莹雪尘飞舞,又像是某种烧过的灰烬陨落,而这样的点点星辉落在众人身上,让人感觉灵台顿时一片清明。 这是灵气,成立妖教本就是一件功德之事,又应时而生,自然顺应了天道,所以天道赐下福祉,将功德之力化成了灵气,落在妖教弟子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 远处的东琰见状,再次狂妄地大吼:“雷泽玥!你如今做此事还有何意义?你认为一个刚成立的妖教就能覆灭存在数十万年的魔教么?那些家伙纵使得了一点功德之气,没有数十年也化身不成金仙。” 说着,只有半身影子的东琰,将他的剑插进了练兵场的正中央,剑身化为了黑雾,只见地面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不断的魔煞从缝中涌出,一些嘶吼的叫声也从地下传了上来,就好像地下有一群枕戈待旦的魔军,跃跃欲试。 风菱见状,向金龙和巨鲸以及青玉和刚刚认她为教主的玄机喊道:“尔等带领妖教弟子一同对付东琰的几位护法,御妖宗原有弟子保护无法战斗的修士,本宫去阻止魔军!” 说完,风菱化成了一道白光向练兵场上飞去。 不需片刻,战场顿时拉了开,可以见到青玉带领了一千名弟子围住了寻道真人的去路,打得难分难解,古难与缪清宫主拆了数余招,而御妖宗弟子扶起了失去灵气的先锋军修士,躲到一旁… 当然还有一些华阳派的叛徒也搅入了乱局,他们在桐和死后,自主选择了东琰为主,当然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们要与道门为敌,也有他们的理由。 头顶的罩子还在上空笼罩,严密地遮住了灵芝山上的混战,也不知山下又是何种情形? 第711章 一千五百年的算计 练兵场下面的土地已经失去了大理石板的色泽,像一块偌大的黑洞立在中央,东琰毫不意外地大开了虚空大门,将血海和灵芝山连接在了一起。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怪模怪样的魔族就从黑洞中爬了出来,拿着瘆人的兵器,嘶吼着要碾碎这世间的一切生灵。 这血海中的魔族长相奇特不说,男子极丑,女子极美,男子的身高高过了两个人族重叠起来,十分魁梧,而女子的魅术千万男子难以抵挡。 片刻间,十来个魔族已经出现在了练兵场内。 东琰看着涌出的魔族,咧嘴狂笑,来了,来了,数以万计的魔军要来毁天灭地了,阻止不了的,他们都会来,将遗弃大陆移为平地。 就在这时,风菱的身影浮现在了东琰的右眼附近,她此时的身形与东琰比起来,就是一个拳头的大小。 东琰望着她,无所谓道:“你阻止不了的,雷泽玥,你阻止不了大阵的!” 风菱不动声色地浮在他眼前,突然严肃的表情化作了一道惬意的笑容,盯着东琰发笑,而这样的笑意足以让东琰毛骨悚然,如一条虫子顺着他的眼角钻进了肺腑,明明运筹帷幄,却感觉意外会发生。 而未等东琰琢磨出这笑容带来的凉意到底是什么时,他听到了一句让他醍醐灌顶的回答:“我也没打算阻止,反而得多谢你替我开门,东琰,你当真以为能创立与三大教派比肩的妖教仅仅靠的只是下面那些小辈么?他们是凝聚力,但不是实力。” 实力…东琰虽然不太晓得教门的事,但是他也听说过,阐教也好、佛教也罢,需要三点要素,气运、凝聚力、实力。 气运依赖天道,是天命,妖教之所以选择此时创立为的就是应运而生,得天道气运;而凝聚力也就是人心,是信仰,只要教徒不断信奉教门,教门的灵气就会昌盛;实力便是战斗力,一个教门中至少需要十人以上的金仙组成,才能有创立的实力。 所以,风菱既然能创立妖教,说明她手下至少有十名金仙,可是在场的人中并没有金仙,难道风菱早有准备? 可是她将金仙藏起来,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东琰看了看练兵场的黑洞,是了,她说她在等他开门,她是在反利用他,她要的不止是平息灵芝山上的事,不止是救灵芝山的人,还要的是覆灭魔族,妖教立,魔教毁,只有毁了魔教,她的妖教才能成为天地间被人认可的教派。 那风菱的目的是通过这道虚空之门进入魔教的根基之所,血海。若是没有东琰开门,血海真的无法大举入侵。 东琰感觉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望向风菱时,风菱已经阖眸掐诀,身前一道若影若现的红幡在空中猎舞,好像另一个她一般。 这如梦如幻的红幡,就是传说中的招妖幡,虽然不是实物,但是与实物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此时三十二重天上,悬挂在勾陈宫中的勾陈天书飞走了,宛如流星一般落在了风菱手中。 有没有元神烙印不重要,还是不是招妖幡的原样也不重要,只要她是羲和,她就能召集妖族,她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能力,只不过最近才明白,法器不过只是个介质,招妖幡真正的实力早在她出生时就刻在了她的神魂中。 此时,风菱向招妖幡大喊了一声:“幡中妖族子民,吾乃妖教教主,尔等领主,冥河背信弃义,违背当初与妖皇许诺宏愿,悖逆天道,教义蛊惑人心,命尔等领本宫法旨,攻入血海冥宫,剿灭血海教众,是时候做一场了断了。” 话音一落,风菱伸手一指,那长成勾陈天书模样的招妖幡化成了一缕红光迅速地往黑洞中飞去。 就在红光没入黑洞之中后,这虚空大门没有再涌出半个魔族,因为此时魔族人已经自顾不暇了… *** 这会儿,血海之上,上古大妖像云层般覆盖着血海,白泽、英招、鬼车、计蒙四位曾经的天庭主将领兵冲进了血海,因冥河至今闭关未出,天波旬大魔王在遗弃大陆之上替东琰守着北国国都,此时只剩下三大魔王。 湿婆魔王见白泽等人,大惊失色,怒色质问道:“白泽,尔等为何攻入血海?” “哼!二十二年前,主君与冥河定下契约,魔族不许干涉遗弃大陆之事,可冥河违约,见主君应劫,不仅派出天波旬帮助北国伪妖王,还请出元屠阿鼻剑毒害我教教主,已与妖族不共戴天,如今我等奉教主法旨,前来完成主君当初宏愿。” 对了,二十二年前,帝俊说过,冥河若不出血海就罢了,如果出血海,他就屠光血海。 现在,冥河违约,自然要应当年说的话了。 但是,谁又知道,血海今日大劫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注定了。 此时,风菱看着黑漆漆的练兵场,回忆起了她一千五百年前在妙严宫与帝俊的对话。 帝俊说:“你想掌妖教不难,最难的是如何让妖教在天地间有立足之地。” “也就是我创立了妖教之后,要带领妖教成名,得天道承认对么?” “是。所以本君给你想了一条成名的计策,打败魔教。” “哦,我明白了,天尊的意思是,让妖教顶替魔教的位置,毕竟现今虽然魔教不被天道承认,但是在民间,魔教已经与阐教、佛教齐名了。” “对。魔教教义本就残暴,杀戮太重,容不得,本君一直想除,正好你来了,那借你的手来除,既能顺理成章地让妖教成名,亦能除暴安良,何乐而不为。” “唔…好是好,就是我领妖教对付魔教,出师无名啊。总不能说因为魔教的教义对生灵只有害而无利,所以为了苍生我要对付他吧?虽然的确如此。但是鸿钧老祖说了,这世间没有善恶之分,人家的教义也是教义,就因为和大众的教义不同,就能被灭,恐怕说服不了天道。”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时机成熟之时,本君会给你想一个出师有名的。” 想到这里,风菱叹了口气,说东琰是疯子,她总算知道东琰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源头了,这帝俊为了让她带领妖教出师有名,用了自己的死来引冥河违背宏愿。 当然了,帝俊的死并不是单纯为了对付冥河,他死了的作用还可以用来迷惑勾陈,帮助昊天,但是对付冥河绝对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原因,让他做出让“自杀”的行为,风菱就猜不到了。 第712章 按兵不动 血海魔族已自顾不暇,东琰望着扭转的局势,变回了自己的真身,悬浮在练兵场上,错愕道:“你竟然…利用本座。” 谈不上利用,不过将计就计罢了。碰巧的时间,碰巧的机缘,碰巧的对策。 风菱不置可否,从体内化出了翠绿带着浅黄色的玉箫,不,或者这已经不是从前那把桂月箫了,看起来更像一支木棍,缠绕着迷人的香气,长三尺有余,通体晶莹剔透,带着金色的树影。 这是从新炼造出来的桂月箫,是太阴宫中的桂树打造而成,亦是她的本命灵根,所蕴藏的灵气非这天地间任何一物可比,乃是太**华所凝结而成。 毕竟嘛,都是教主了,所持之物自然要与其身份相当。 这木棍在风菱手中不断翻滚着紫气,不需片刻又变了模样,变成了一柄利剑,剑柄之处仍旧是木雕形状,而剑身之上镌刻着无数的妖族符箓,而若是上古之时的仙人在此一定认得出,此物乃是羲和的贴身佩剑,先天灵宝,鸿蒙圣剑。 风菱持剑一指,冲天一引,一道威力无比的白色雷霆从天落下,砸在了灵芝山上的罩子身上。 “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巨响,将灵芝山的主峰震得抖了两下,而顶上的光罩,在雷霆的打击之下,开始露出了裂缝,正在崩塌。 狂风呼啸,风菱的身影傲然伫立在练兵场上,猛烈的风卷着她的外袍,吹落了一片晶莹的薄尘,俯瞰着脚下的东琰。 东琰一跃而起,暴怒的红光化作了一道电闪,向风菱冲去。 红白色撞到了一起,就好像是撼动天地的帝王之气的碰撞,撞得半空的空气都撕裂出了一道口子… 此时,下方广场中,三五成群的妖教弟子将大护法们团团围住,正如风菱所说,也许单打独斗,没有任何一名修士敢与自己的师祖对抗,但是人多力量大,再小的蚂蚁也能撼动大树。 大护法加上一乾也只有五人,而他们有五千人、五万人,还怕对付不了仅仅五个人的力量。 这就是人心所向,所向披靡。 灵芝山主峰上的乱斗持续了好几日,而山下的情形又是别番景象… *** 此时,山下,的确如东琰所说,许多势力都压在了灵芝村这样一个小村镇,东面是九州的诸侯军,但是没有像闵殇想象的那样气势恢弘,原本二十万人只来了五万人,看样子九州仅剩的二十万诸侯军并不太在意天子的命令和生死。 这会儿五万诸侯军已经将叛军王后家的大司马拿下,只不过拿下后,他们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按闵殇的安排,他们原本应当放火烧山,将山上的道门中人全部围困在山上,一举歼灭,可是他们等了几天都没有收到闵殇的命令,所以不能擅自行动。 且更让他们觉着头疼的是,待他们前几日刚拿下叛军后,就发现了这灵芝山附近的僧兵,兵力虽然不过三四万人,可是他们的意图却是不明。 而且僧兵来了不久后,雷泽军也来了三万人,然后又是吴国军,孟国军…总之五花八门的各国军队都陆陆续续地集中在了此地。 虽然每军之间还是隔着一段距离扎营,但是只要想看的话,都可以看到对方是在睡觉还是在埋锅造饭,且他们几乎很有默契的,并没有互相起争执,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这样奇妙的情况,让九州军更摸不着头脑了,也只好息事宁人,也搭起了营地,占据了灵芝村东面,就这样静候着山上的动静。 五日后,西边的吴国军军营中,雷泽的大都督魏庭围着吴小俊打转,正欲和吴小俊询问着什么事。 而吴小俊则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烹着茶,端起来递给了魏庭,讪笑道:“早听菱儿提起过魏将军,果然身姿卓越,令吴某眼前一亮。” 魏庭显然脸上有些急急忙忙的痕迹,无奈地喝了一口茶:“吴将军就不要打趣在下了,您到底有何良策应对如今这乱局,此地四周都是敌人,您让我军随你军一同按兵不动,这到何时是个头?我们家主公可还在山上,生死未卜。” 吴小俊点了个头,淡笑道:“我晓得,但是现如今的情况,不动则是最好的良策了。” 魏庭着急是理所当然,前些日子收到线报,九州大军集结灵芝山,而风菱也托九灵元圣送信让他领兵前来支援,可是他人到了这儿,却探不到半点风菱下落,而灵芝山已经封山,无法派探子进去探查情况,唯一能用的办法只有攻山。 可是攻山之举,势必会惊动其他势力,所以贸然进山,兴许不仅寻不到风菱,还会给雷泽军造成困境,只有等。 的确,等是个好办法,他们的按兵不动,导致了各方势力也按兵不动,就好像默契一般,敌不动我不动,也就形成了今日这样的情况,谁也不敢率先动手或者进山。 但是这样时间久了,也不是个办法。这灵芝山上到底是何种情况,他们的主公到底安不安全,全然只能靠猜的。而且,就这些日子看来,那山上总是阴云密布,雷霆炸响,让人见之胆寒,怎能不猜想上面有何种大变故。 魏庭着实担心呐。 说实话,吴小俊其实也担心,他在道门大会开始后的第三日,风菱去了练兵场后,音讯全无,他自觉情况不对,带了亲信离开了灵芝山,来到山下打点军队情况,所以究竟后来怎么样了,他是全然不知。 但是,他晓得一点,就是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以不变应万变。 最近成仙后,吴小俊渐渐地掌握了当神仙的窍门,就是要做成厉害的神仙,必须淡定,瞧瞧大兄就是一个万分淡定的神仙,而自己的师父红云,就是不淡定,所以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唔…还是淡定一点好。 而就在这时,突然帐外传来了一片躁动的喧嚣,吴小俊还是无法淡定,走了出去,掀开帘帐,慌忙问道:“可是山上发生了何事?” 话音一落,一名鞋子都跑丢了的士兵跑到吴小俊跟前,仓惶汇报道:“大帅!山…山上…一群道士冲了下来,让我…我等逃命!说是有大妖要来了,灵芝山保不住了!” 第713章 鲲鹏来了 吴小俊慌忙拽起了士兵,问到:“是参加道门大会的道士?可有我吴国的修士在里面?” “有!什么都有!各国的修士都一同下来了!” 士兵的回答让吴小俊有些茫然,照他的意思,灵芝山上的封山结界破了,那该死的罩子毁了,所以被困山上的数万修士都一同下来了。 可是,他们不是凯旋而归,而是逃命下来的,难道菱儿没有把控住局面,败了,所以他们是落荒而逃? 吴小俊看着狼狈的士兵,心想,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一飞而起,往山脚飞去,看到了带领一群弟子撤退的青玉,忙抢到青玉跟前,问到:“青玉!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家娘娘呢?” 青玉身上满是伤痕血污,见到吴小俊,反而松了口气,道:“娘娘说您一定会在山下接应,果然!大帅,时间紧迫,您可一定要主持大局,让山下的士兵和修士们赶快撤退啊!” 到底什么情况? 他的确是在山下接应不假,因为他下山时,就晓得局面难撤,随时做好了带兵逃跑的准备,可是到底为何要跑? 吴小俊满脸不解地望着青玉,严厉道:“说清楚!到底山上发生了何事?” 青玉这才整理了一下思路,将几日前东琰开启大阵准备屠杀道门修士的事给说了一遍,随后又道:“原本我们已经稳操胜局,东琰的五大护法中四人被我们斩杀,而归属东琰的华阳派叛徒,我们也清剿了差不多了,且东琰被娘娘所伤,眼见就要束手就擒了…” 讲到这里青玉停了停,仿佛是回忆一段极为可怕的事情一样,咽了口唾沫道:“可是…可是,您应当晓得星辰幡吧,最后一柄星辰幡出现了,它的出现引来了…引来了鲲鹏。” 鲲鹏来了! 难怪要跑,这鲲鹏的本事,恐怕数万天兵来了,都不能将其拿下,更别说这灵芝山上的修士了。 早之前吴小俊就听九灵元圣提起星辰幡的重要性,只是不晓得鲲鹏要这星辰幡来做什么,但他知道星辰幡绝不能落入鲲鹏的手中,如今遗弃大陆上的九柄星辰幡都已出现。 九州王朝有一柄,现如今很可能被风菱拿走了,那么风菱手上恐怕有四柄,北国有两柄,他自己还有一柄,僧国有一柄,而最后一柄竟然出现在了灵芝山上,真是不是时候。 乱世起,星辰现,灵芝山上的乱局促成了星辰幡的现世。 想到这里,吴小俊急忙拉住青玉问到:“那现在呢,现在如何了?” “娘娘用本命灵根化成了太阴月桂,将鲲鹏挡在了九天之外,他一时半会还下不来,但是娘娘说她撑不了许久,让您与魏庭联合僧国,带此地的所有军民逃出三百里外避难。” 鲲鹏,一个活了数十万年的大罗金仙的本事,不用想也猜得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山移平地,光风菱又能撑多久。 虽然此时吴小俊不晓得风菱已成教主之位,得天地造物功德之力,修为一日千里,但是与鲲鹏的实力相比,还是悬殊悠悠。 没功夫瞎想了,吴小俊听到青玉的话,立即掉头,往吴国军正中央跑去,这疏散哪能一瞬间完成,自少也要五日,特别军队不说,当地的老百姓就是一个麻烦事。 此时山下混乱一片,各方修士匆匆逃往山下,各自归入自己的军队阵营中,差不多和青玉向自己的军队说着同样的话,一个字“逃”,除了逃别无选择。 三百里之内,是风菱预估的距离,自少在鲲鹏所在的三百里不能再有任何百姓和军队存在,否则都是化为齑粉的下场,而灵芝山三百里外只有一处能提供避难的场所,九州都城富阳。 难不成让所有势力的人都挤到富阳去? 先不论富阳能不能容纳下这么多人,就算富阳能,闵殇又肯么?这不是引狼入室么?雷泽军、吴国军、僧国军,甚至其他诸侯军,全到了富阳,那还有他闵殇的一席之地么? 这样的猜想在各国军队的指挥使上出现了,魏庭在接到消息后,看了一眼附近僧国的国君红柠,自五日前红柠被九灵元圣带下山后,他们就打过照面,虽然红柠说的一堆关于他们上辈子有缘的话,他没大听懂,但是既然红柠说风菱与她是好朋友,那他就暂且信一信。 何况红柠是僧国的国君,如今愿率僧国与雷泽交好,他也乐意,非常时期,交友比宿敌更有利。 这会儿魏庭将视线落到红柠身上,表明了自己欲带领雷泽军奔赴富阳的意图,而红柠也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往北逃可能会遇上魔族伏兵,往南走自然是最好的,只是闵殇他…” 他不可能容许雷泽进入自己的领地,其他诸侯国就算了,就算是僧国军也可以借住,但是雷泽绝不可能,那相当于是去九州国都宣布他闵殇曾经犯下的罪孽。 说到这里,红柠提议道:“要不往西走,虽然西面靠海,但是过海之后就是我僧国的国都,僧国很欢迎雷泽的部队。” “只怕来不及。”魏庭摇了摇头,“主公只给了五天时间,五天的话,没空造这么多船行驶过海。” 而就在魏庭为难之时,只见山下又下来了一群人,不是先行下山的修士,而是闵殇的亲兵,而亲兵簇拥着的正是狼狈中失去天子光彩的闵殇,他气喘吁吁地下到山下,在人群中却还是有几分显眼,毕竟天子嘛,再落魄也还是天子,一日不退位,一日就是着天下的王。 他此时没有躲开人群,往南逃窜,而是突然听了下来,下达了一个命令,声音不大,但是经过众人传声,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诸国将军、使者、道长,此地危险,若不嫌弃,请率领诸军将士、附近百姓到富阳避难!富阳大门向各方敞开,包括…包括雷泽。” 听到闵殇的决定,红柠笑了,看了看远处惝恍的九州亲兵,转头向魏庭松了口气,评价道:“闵殇这一辈子终于做了一件好事。” 第714章 奇怪的梦 在看到灵芝山上最后一个道门弟子消失在山门后,风菱暗暗的松了口气,当然没松太多,因为她到底不晓得山下的人能跑多快,这是不可预知的,就好像鲲鹏来这件事一般。 偌大的灵芝山广场上,山峰中的华阳派宝殿此时摇摇欲坠,新漆的门廊已经出现了坍塌的危险,雕镌的太极图纹看起来就好像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在讽刺着道门的狼狈。 地面龟裂着几条打斗后的裂缝,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一些法器。 谁说胜局就是预测好的,原本经过五天的混战,风菱带着妖教是占了上风,练兵场的虚空之门也关上了,魔族的大军也没来,可是就是没料到结尾,鲲鹏来了。 先不说鲲鹏手下是否还带着妖兵,类似梼杌这样的凶兽。就算他一个人来,也可以一瞬间将灵芝山夷为平地,这就是差距,就好像凡间有句俗话叫做: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会留你到五更。 在绝对的力量跟前,再多的努力也无济于事。 鲲鹏是帝俊当年当天帝时,位高天庭第二的人,是当年也可以往成圣人的路上冲上一冲的人,是可以杀死红云的人,虽然他杀死红云的事至今风菱都觉着有些蹊跷,总觉得正面冲突的话,红云的实力不至于被鲲鹏杀害,但是鲲鹏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大罗金仙嘛,这世间有几个大罗金仙,扳起手指数都能数得过来。 虽然她前世也是个大罗金仙,是羲和,风菱也总是安慰自己是羲和,不必惧怕鲲鹏,不过安慰归安慰,现实总是这么残忍无情。 就好像帝俊不喜欢她这件事,没有帮她在一千五百年前除去鲲鹏这个祸害。 该死,又想起这些事情了,如此危机关头,她居然还在想一千多年前的爱恨情仇,当然其实并没有过去一千五百年,至少对她而言,不过几十天前发生的事罢了,所以她还需要时间来抹消心中的苦果。 而且她这个时候真的很期望帝俊在这里,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在这一千五百年后的世界中已经没有了帝俊,只有太一,而太一,说实话,实力还不如现在的她,来了也是送死,她很高兴他与她闹了脾气,一走了之了。 该死,又是一声暗骂,风菱觉着她这个时候还想着太一的安危就是自讨没趣,太一就是帝俊,他先前胡说八道说喜欢她,那就是脑子秀逗了,趁自己的真身还没苏醒,所以逗她取乐,他压根不喜欢她,就是这样,而她居然被他的甜言蜜语灌输得丢了魂,也真是丢人。 想到这里,风菱抬头望着穹顶竖起的参天月桂,那高大的月桂宛如一棵千年苍松,若非是她的本名灵根,她才不相信月桂能长得如此粗壮和高大。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从风菱神海中滑过,很轻,很悦耳,稚嫩又清脆:“你很喜欢月桂么?为何总望着那棵树?” “谈不上喜欢与否,只不过我…很喜欢的人喜欢。” 这是谁的声音?风菱阖上了眼眸,努力分辨着,前者的声音是她的,小时候的声音,而后者很熟悉,但很模糊,让她一时无法分辨。 这声音像是一段记忆,自从她从一千五百年前回来后,就总会在脑海中浮现一些奇怪的片段,就好像是她明明没有经历过却存在的一段幼年记忆。 先前风菱没空仔细想,但这会儿广场上只有她一人,她倒是有时间细想了。 这一想,她就觉着很奇怪,按理说,她的确有一段时间失去了幼年的记忆,因为她梦魇的关系,她被迫将幼年的记忆给隐藏了。 但是后来她到了黍实之后,她就全部想起来了,没有遗漏什么。 可最近她却发现她好像还漏了一段记忆,像是选择性失忆了一般,将其中一段记忆给完全抹去了。 当然,在这个神仙到处飞,仙药、仙法泛滥的时代,的确有可能失忆,被人去掉了一小段记忆,但是谁会闲着没事去消去一个小孩的记忆。 风菱最近感觉这段记忆陆陆续续的出现,很模糊,记忆中有个人,她凭直觉判断,那人很像帝俊,是个好看哥哥,可是她确定她童年并没有见过帝俊,更确定帝俊不会跟她讲那些话。 她模糊中听到那人来找她问路,好像问她有个家族的情况,她觉着那人一定是疯了,居然和她打听一个家族的情况,她那时才多大啊? 不过,那人似乎一点也不冷漠,相反对她很亲近,他说她像他认识的人,而她又好像问他那人长什么样,然后一段让她诧异的话出现了,好看哥哥说他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 她似乎看到了他眼底的哀伤,很哀伤,又尽力隐藏着,藏得只有他能体会到那样的哀伤有多痛,所以风菱没有嘲笑他,没有笑他明明不记得人长什么样子,却还说她和那人像,还说他很喜欢那人,真是笑话。 可当时风菱没笑,还安慰似的拍了拍好看哥哥的肩,问好看哥哥怎么和要找的那人失散的。 毕竟嘛,当时刚发过大水,黍实州一片汪洋,所以风菱还以为他是在大水中和最重要的人失散了的,就像她和家人走失了一样。 可是,风菱问完后,好看哥哥就似乎哀伤得更厉害了,眼底的惨淡就好像一阵凛冽的寒风一样刺得望向他的人都觉得疼,然后好看哥哥就说,是他把她弄丢了,他让她走,她就真走了,走的时候还很恨他。 听到这里,风菱不晓得怎么安慰了,幼小的她最终踌躇着决定…依然又拍了拍他的肩。 现在回忆起来,风菱还是觉着这段片段不像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应当会记得的,那么也许就压根不是真的,只是她某天睡着了,做了一场梦,所以才会如此断断续续。 唔…这应当是最好的解释,她没失忆,她的记忆都在,只是做梦,兴许就是前不久的梦,因为对帝俊的绝望,而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梦。 第715章 过往不咎 想到此处,风菱睁开眼睛,继续看着这月桂,仙气蒸腾,五光十色,擎在灵芝山顶上,挡住了九霄之外的入侵者… 山下的逃难声渐小,但是狼藉的痕迹依然很像当年黍实州大水来时一般。 风菱突然觉着她有点像她的爹爹雷泽政华,寂寞的身影落在黍实州北诏城的城墙上,看着无可奈何的大水,与黍实州一同埋葬了。 当然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并不大,当初北诏城大水是九州执政者自作孽引来的,是九州的朝廷愚昧不堪,为了享受太平安逸,让人引发了大水企图淹了来犯的北族联军,而这一回是鲲鹏自己来的,并不是谁用大阵招来的。 但是风菱却觉着其实两者没有什么不同,鲲鹏虽然是自己来的,但何尝又不是遗弃大陆上的人引来的? 因为他们无止尽的争斗,导致了乱世,因为他们不愿万众一心,导致了北国的壮大,如果他们能够同仇敌忾的话,又何愁北国不灭,魔族不倒?星辰幡如何还会现世? 兴许这个道理,在鲲鹏出现后,在数万的难民拥挤在九州都城后,大家都会明白。 但是,说什么都晚了,鲲鹏要来了。 此时,风菱孑然的身影坐在树下,用毕生真元滋养着月桂树用于拖延鲲鹏的进程,她不晓得这样拖延下去能延伸出怎样好的结果,她兴许能撑五日,甚至十日,而之后呢? 她敌不过鲲鹏的,等到鲲鹏来后,该毁灭的还是会毁灭。 只是,她现在除了拖延别无选择,就像雷泽政华,除了呆到最后,能救一个黍实州的百姓是一个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大水还是要来。 原来,二十多年以前,雷泽政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十多年前雷泽言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乱世不止,苍生不兴,可惜她雷泽玥今日才明白… *** 时间一点一点堙灭,山下的声音消失了,杂乱的步履声渐行渐远,灵芝村空了,附近的城池也空了,道门大会终止的第十三日,一只如雷云般巨大的阴影覆盖在了灵芝山上。 一只鸟儿般的巨大翅膀遮盖住了半座山峰,风菱抬头,头顶上的月桂树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只大鹏鸟在天空中盘旋。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风菱望着鲲鹏的身影,突然心血来潮的想取笑一下这样的传说,说实在的,鲲鹏真当不上几千里的名号,最多几十里的身型,与想象中天差地别。 望着风菱的盈盈笑脸,鲲鹏不明所以,他觉着他应当见过她,只是在哪,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化成了人形,这形象倒是与风菱想象中差不多了,高高的鹰钩鼻子,狭长的眼眸,阴狠中又带着天地第一天师的高傲。 那高挺的鼻梁下宽窄恰当的鼻翼中呼出了一声冷哼:“吾乃妖祖鲲鹏,尔便是阻挡本祖来此地之人?” 鲲鹏被月桂树挡在九霄之外数天,对于风菱的招数已经打过照面了,原本就没有耐心的态度此时更加让他显得凶狠,瞧不见半点好心情。 然而风菱心情却很好,她的月桂树在刚刚被鲲鹏毁了,但是一点也阻挡不了她此时调侃的心情,她笑着抬起那一双美眸,声线却很稳重:“鲲鹏,你我说话,就大可不必这般咬文嚼字地自我介绍,都是老熟人了,本宫都没用主母的口吻对你,你作何用妖祖的气势应付本宫?” 风菱说话间,站了起来,飞到鲲鹏对面,负手而立,与其平行而视,那脸上浮现的若有若无的恣意神情让鲲鹏望之一愣。 说着,风菱又补充道:“都过了十万年了,你当初叛出天庭,就不算是妖族妖师,而本宫也死过一回,也算不上是妖族妖后,所以还是当认识的熟人正常说话的好。” 听到风菱的话,鲲鹏狭长的眼眸中可以看到瞳孔慢慢放大,当然若不是眼睛太小看不清的话,可能还是能让风菱看到一点色泽的变亮,变得震惊。 很快,鲲鹏就从口中问出了疑惑:“你是…羲和?” 随即,他很快就自问自答了:“难怪…你居然活过来了…哦,或许说是转世了。” 看样子,他对羲和的印象是很深的,能从风菱的眉眼间读出羲和的神韵,从风菱的行为举止间判断出羲和的气质,这一点他做得比帝俊好,帝俊可是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勉强认可风菱和羲和有那么一点关系。 风菱并没有给太多肯定的回答,毕竟她作为羲和的记忆并不太多,如今用羲和的身份,只不过为了稍微震慑鲲鹏罢了,因为鲲鹏若稍微一有动作,灵芝山就会消失。 这会儿,已经有事实可以证明风菱的推论了,因为就在刚刚月桂树毁了的时候,鲲鹏以真身出现,灵芝山就已经毁了大半。 半边灵芝山的山峰被鲲鹏的翅膀削去了,四周一百里地都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就好像一场大地震一般,山体也开始崩塌,山中的河流倾泻而下,淹没了灵芝村中的农田。 可想若是几日前,道门的修士和山下军民没有疏散的话,至少会因此死伤过半。 所以,风菱不打算在此处和鲲鹏发生争斗,一旦两人斗起来的话,别说五百里,可能一千里之内的地界都会遭殃,她必须稳住他。 想到此处,风菱淡淡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本宫不提,你最好也别提,提出来丢人的是你自己。” 风菱指的是鲲鹏背叛一事,若是没有鲲鹏在巫妖大战时偷走作为周天星斗大阵阵眼的河图洛书,支撑天庭的不周山就不会断裂,妖族不会死伤如此惨重,羲和也不会作为六道轮回的祭阵用血肉元神筑基开启轮回。 所以的确说出来,鲲鹏先丢人了,他是妖族的耻辱,纵使鲲鹏已经堕入魔道,成了魔头,也还是对此事难以启齿。 所以他选择冷哼一声,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对过去的回忆情节,直言不讳道:“那…不知主母娘娘转世之后特意在此地等我这个叛徒,所为何事?既然过往不咎,那就没有报仇的道理了。” 第716章 引诱 风菱听到鲲鹏用主母一词称呼她,并没有太高兴,因为这其中含着很深的敌意和讽刺,她知道此时的鲲鹏只是在试探。 她的身份兴许鲲鹏并没有太怀疑,可是她的能力,鲲鹏很怀疑,只是鲲鹏不想冒险,看样子曾经的羲和对鲲鹏还是很有威慑的,所以鲲鹏不确定转世后的她,是否还具备羲和的实力。 在不确定之前,鲲鹏不会轻举妄动。 既然如此,她还是暂时能掌握主动权。 风菱抬了抬下颌,浅浅地点了个头,认可了鲲鹏的猜测:“的确,本宫并不打算追忆过往,不过现如今,你拦了本宫的路,本宫自然要与你计较了。” “哦?娘娘在此地有何图谋,鲲鹏不知何时打扰了娘娘?” “此时。”风菱端着气质,斜睨了崩坏的灵芝山一眼,道,“你应当收到天道提点,本宫如今已是妖教教主,在此处欲成圣,你却来此地搅得乌烟瘴气,岂不是坏了本宫的事?” 听到风菱的回答,鲲鹏对风菱的试探稍稍放缓了一些,毕竟他至今不明白为何风菱会用月桂树挡住他,若风菱真有羲和的实力,冷血无情是必备的,视脚下生灵为蝼蚁是必然的,又怎会担心他来屠杀呢。 看样子,风菱并不像帝俊要杀他除叛,也不像红云那样的老好人要偏袒遗弃大陆的蝼蚁,阻止他的计划,并没有与他为敌的想法,她只是想成圣,恰好在此地修炼,这样的话,他大可不必动手与她起干戈。 想到这里,鲲鹏哈哈大笑起来:“主母娘娘终于改变心意了,想成圣了。这么说来,是本祖的不该,打扰了娘娘清修。” 说到这里,鲲鹏虽然笑意盈盈,却心底并不如此释怀风菱的傲慢,在十万年前,羲和就是如此傲慢,眼里只有帝俊,看不到旁人,至少鲲鹏是如此觉得的。 所以他痛恨帝俊的同时,也痛恨羲和。 他痛恨帝俊,是因为帝俊明明有一条超越圣人的途径,却选择将心思放在天庭,那他跟随帝俊一番的心意岂不白费,而痛恨羲和的原因,只是顺道,因为羲和太耀眼,正因为耀眼,鲲鹏希望羲和看他一眼,羲和却至始至终只把他当作跟着帝俊的跟班小弟。 所以,鲲鹏心里在想,哼,真是浪费时间,待他得到星辰幡后,成了混沌,他一定会将她和帝俊一并除去。 念到此处,鲲鹏似乎从风菱的打岔中回过神来,想起了他来的目的,星辰幡,他能感觉到风菱手中有星辰幡,不过不知风菱对星辰幡的态度,于是道:“本祖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几样东西,若能拿到那几样东西,本祖自然会走,不在此逗留打扰娘娘的清修,不知娘娘可有见过本祖想要的东西?” 终于提到了。 风菱伸出手,变出了手上拿着的刚从闵殇以及联合军旗变成的两柄星辰幡,毫不犹豫地丢到了鲲鹏手里,笑道:“你不就是想要这东西么?” 对于风菱的大方,鲲鹏有些猝不及防,他万万没想到风菱会这么轻易地将星辰幡交给他,不由问到:“娘娘为何将此物赠与本祖?难不成娘娘已经和天帝他生分了,不晓得天帝也想找回星辰幡?” 记忆中,羲和对帝俊一往情深,纵使两人不见面,羲和也会知道帝俊想要的东西,所以鲲鹏将眼前之人定为帝俊一方的,却想不到此人竟将帝俊要的东西,交给了他。 难不成这人转世之后,不仅模样,喜好也会出现变化,羲和已经对帝俊无意了。 风菱没有肯定,她突然瞪了鲲鹏一眼,冷淡道:“本宫与他的私事,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置喙了。” 这一点上,风菱不想说谎,她知道面对鲲鹏的这一问,她大可撒谎说,她当初是瞎了眼才会看上帝俊,或者说他无情,她无意,都可以,因为帝俊的确无情,这样说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风菱骗的了鲲鹏,骗不了自己,他无情,她还有意,虽然她已经死心了,但是她爱过他这一点,她从来不打算否认,以后也不打算否认,她坦然以对。 好在,鲲鹏并没有太计较,因为星辰幡确确实实已经在他手里了,剩下的,待他找那个欺骗他的闵赢去取。 拿到星辰幡的鲲鹏有些得意忘形,一时失了警觉,此时便听风菱又道:“本宫手中还有几柄,未有带在身上,你应当记得你有名属下叫褚健吧…他当初有眼无珠冒犯了本宫,被本宫正法,所有之物在本宫手中,自然包括一柄星辰幡。” 说到这里,风菱若无其事地瞟了鲲鹏一眼,瞧着鲲鹏似乎正在思索她话中的真实性。 鲲鹏的确在想,褚健是他派来寻找星辰幡的,只是后来失了音讯,而褚健的修为还算不错,的确如果死了的话,死在风菱手中就合情合理了。 既然如此,风菱似乎说的是真的,而且鲲鹏此时心念着星辰幡也无暇多想。 听了风菱的言论,鲲鹏没有多加猜忌,依旧跟着风菱的步调前行,且听到风菱又说:“好了,废话本宫就不多说了,本宫手中的几柄也交予你,你且随本宫去取,取到后,拿了星辰幡就给本宫滚,懂了么?” 话音一落,风菱就一转身往御妖宗所在的灵湖飞去… 这是她的唯一能对付鲲鹏的办法,将鲲鹏骗到灵湖,骗到自己的地盘,用法阵困住他。 当然鲲鹏的确没有猜忌,他在得到两柄星辰幡后欣喜若狂,眼瞧着风菱望远乎飞去,也跟着过去。 就这样,鲲鹏再次展翅,在临别前,不往用他挥动翅膀的灵力轰塌了整座灵芝山。 果然,“阎王”的力量就是这样,凡人根本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所以百姓逃出避难是最好的选择。 鲲鹏一展翅,灵芝山消失了,周围的生灵也消失了,只剩下荒芜一片… 两日后,风菱带着鲲鹏来到了云梦泽,这个传说中的美景之境,雷泽的都城… 第717章 设计陷阱 风菱在这几日其实好好思量过,她的确很舍不得灵湖之地,可是她更舍不得的是这万千生灵,所以相比之下,舍弃一个黍实州又算得了什么。 几日前,她已经万里传音,通知御妖宗上下,将灵湖附近腾了出来,此时的黍实州已经百里没有人烟,正适合鲲鹏。 风菱一路上没有与鲲鹏搭话,径自带着鲲鹏走进了御妖宗的领地。 她知道她是在孤注一掷,她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这里的阵法能困住鲲鹏的话,自然是好,若是困不住,周围已经没有任何生灵,能被鲲鹏所伤的只有她一个,也可以。 总之,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鲲鹏再伤害遗弃大陆上的任何生灵,也不能让鲲鹏取走星辰幡。 虽然她先前的确为了打消鲲鹏的猜忌,送了两柄给他,但是剩下的就不能交给鲲鹏,就算她死,她也要抱着剩下的星辰幡一起去死。 只要鲲鹏不集齐所有的星辰幡,她就不算输,而鲲鹏也不算赢。 抱着这样的念头,风菱所行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所以她不想说话,一句话也不想说,直到走到接近御妖宗的林间时,鲲鹏与她搭话问到:“娘娘,这两日,本祖一直在想,为何娘娘要赠予我星辰幡,至今本祖都没得到可行的结论,不知到了此地娘娘可否告知?” 听到鲲鹏的疑问,风菱脚步一顿,背对着鲲鹏,深深吸了一口气,阖上了眼眸:“你这个问题不是应当在两日前就提出的么?现在一问,是否是有些晚了?” 风菱的发问,让鲲鹏的脚步更加深思了,他带着戒心地打量着风菱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此话何意?娘娘难不成是在此处设了陷阱,哄骗本祖前来?” 风菱闻之,冷然一笑,突然冲天长啸:“你猜对了!八十一道水龙阵法,启!” 话音一落,只见鲲鹏四周,出现了数条绵延的水柱,而水柱宛如一条条庞大的巨龙不断飞舞,将鲲鹏团团围住,让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脱身。 这保护雷泽之地的阵法原本风菱只是用来守护雷泽的百姓,可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因为她已经是妖教的教主了,她要守护的不仅仅是雷泽的人,而是这遗弃大陆的人,是这天下的生灵,所以这阵法也就不再只是用于保护雷泽不受外敌侵入了。 在阵法启动之后,风菱飞出了林间,看着不断徘徊的水龙,心下滑过了一丝震撼。不是放松,只是震撼,毕竟这并不是放松的时刻,她并不知道这阵法能困住鲲鹏多久。 见此时鲲鹏被困阵中,风菱一飞,飞到了御妖宗内,取走了剩下的两柄星辰幡,她手中只有两柄了,原本一共有五柄,两柄拿给了鲲鹏,一柄送给了帝俊,剩下的只有当时雷泽军的军旗化成的一柄,和原本六合派中存有的一柄。 虽然她晓得帝剧的那一柄绝对不可能被鲲鹏取走,但她却不知是不是着魔了一般,剩下的这两柄也不愿拿给鲲鹏,因为她和帝俊承诺过——明枪暗箭她来挡,他只需要在幕后运筹帷幄就好了。 所以她不能将最后的两柄交给鲲鹏,她不想让帝俊觉着她不能胜任她的角色,不能让帝俊觉得她连两柄星辰幡都保护不好,更何况整个妖教… 纵使风菱如今这样的想法,她明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但是她承诺过,她就一定要做到。 风菱将星辰幡握在了心坎的位置,默默祈祷,外面的大阵能困住鲲鹏,能让她即守护星辰幡,又守护遗弃大陆。 可是…现实终究还是残忍了一点。 就在风菱拿到星辰幡时,突然间御妖宗的内殿地动山摇起来,只听一声狂悖的笑声传了过来:“娘娘,您堕弱了,您认为这区区的囚仙小阵能困住我???” 听到鲲鹏的呼喊,风菱摔落了手中的星辰幡。 她慌忙捡了起来,顺着御妖宗的藏金阁往外看去,只见外面乌云密布… 不,或许那不是乌云,而是鲲鹏真身神鸟的身影挡住了日光,他居然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冲破了御妖宗的阵法,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风菱倒退了一步,她到底是低估了鲲鹏的实力,还奢望着阵法能困住鲲鹏,然后让她再去想对付鲲鹏的办法,可是没有,没有时间了。 风菱再次脚尖点地,飞离了御妖宗的仙府,这一回,她没有停留,没有再与鲲鹏啰嗦,她知道鲲鹏在这几日的试探中已经发现了她的真实实力,这会儿不会再因从前的过往而对她有所保留,不动手了。 风菱抱着星辰幡快速的飞走,只有逃。 对了,逃。 她最擅长的事,逃跑。 反正这附近千里地都没有半点人烟,她只需要逃跑就好,就像她从小到大做的事一样,逃跑,逃脱追杀她的妖怪的魔掌,逃脱厌恶她的人的唾弃,她只需要逃就好。 可是,鲲鹏的速度太快,风菱才逃了不过数十里,还没跑出灵湖的边界,就看见头顶上飞舞的大鹏鸟的阴影。 无奈之下,风菱祭出了混沌钟。 是的,混沌钟。虽然她回到一千五百年前,混沌钟从她身上消失了,可是她回来后,混沌钟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只不过她一直没用罢了,毕竟用了的话,又是要再一次承蒙他的庇护了。 但此时情景下,风菱除了用混沌钟自保,她还有什么选择。 就这样,一道金光伏地而起,只见风菱的四周浮起了灿烂的光辉,金色的光芒中带着烈阳的余晖,将她包裹在其中,也将她手中的星辰幡包裹在了混沌钟之内。 显然,混沌钟的出现是鲲鹏始料未及的,不过看到天空中悬浮的金钟,他释怀了,冷哼了一声:“哼,我就说娘娘您与他还是藕断丝连,果不其然,他的伴身法器在您身上,不过…兴许旁人遇到混沌钟半点法子也没有,可我不同…” 说着,鲲鹏抖了抖衣袍,突然从衣袍中化出了一卷卷轴似的法宝,将那一副画卷罩在了混沌钟之上,笑道:“娘娘莫不是忘了,本祖盗走了帝俊的河图洛书,同是他的伴身法宝,两者之间不存在法术相抵的情况。” 第718章 鸟鸣 鲲鹏的话音一落,风菱在混沌钟内立即睁大了瞳孔,这一瞬她就好似醍醐灌顶了一般。 他说的是事实,鲲鹏有帝俊的河图洛书,那么纵使她用混沌钟也无济于事,原来败局早就注定了。 帝俊的两大法宝相遇,会有怎样的结果可想而知,混沌钟不会防止河图洛书带来的危险,所以若是她被吸入河图洛书之中,那混沌钟再有天地间无懈可击的力量也是枉然。 就在风菱明白之时,她从混沌钟内抬头往上看,只见外面的河图洛书已经变成了一座蔓延的山川河流兜头而下,将混沌钟罩入了这一副山水画卷中。 一刻钟后,风菱从混沌钟内爬了出来,像是吃了一嘴的泥沙,咳喘个不停,她抱着星辰幡在一片沙地中爬了起来,看了看四周黄沙,并不意外自己身处的何处。 她明白,她此时是在河图洛书中,一幅画中,因为鲲鹏在外面对付不了在混沌钟内的她,所以将她连带着混沌钟一起收进了河图洛书。 四周的气温在不断的攀升,风菱知道这是河图洛书的作用,河图洛书席卷了这世间所有的地点,而持有此法器的人,可以不断地改变画卷中的天候、地理,甚至一切。 风菱感觉到一阵燥热袭来,压迫着她的胸口,而很快她听到了仿佛来自天边的喊声:“娘娘,河图洛书中的环境可还适应得习惯?若是娘娘不想待在此地,就将星辰幡丢出来,本祖就放娘娘出来。” 随着鲲鹏的话音传来,风菱抬头,便瞧见他的模样仿佛在天边一样,像是化成了一个巨人,对着一张画说话,在对她传达着威胁,而她只是画中的小人,随时都会被画吞噬。 风菱冷冷一笑,这个情况她没想过,想必鲲鹏也想不到,她在河图洛书中,的确被鲲鹏所困,但是她有混沌钟在侧,鲲鹏就没有办法将她取出去,拿走星辰幡,所以他倆还是处于僵持的局面不是么? 想到这里,风菱向外喊道:“适应得挺好,本宫正琢磨着将星辰幡给炼化呢!你觉得如何?” 听到风菱的回答,鲲鹏的怒吼再次传了进来:“你敢!小妮子,你以为你自称羲和就有羲和的半点本事么?你如今不过一个金仙,能奈本祖何?劝你乖乖交出星辰幡,兴许本祖高兴让你保留魂魄转世脱胎,否则你就在河图洛书内灰飞烟灭吧!” 说着,风菱顿时感觉到一阵更强烈的热气扑面而来,像是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压得她喘息不已,而顺着热度的升温,风菱身上的衣裳被烧灼了,长袍上出现了几个破败的窟窿。 而她的皮肤也开始出现了腐烂的迹象,灼疼难耐,好像要将她活生生烧死一般。 风菱不由得匍匐在地,可是手中的星辰幡却没有放开的迹象。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辰,风菱的神念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这时又听鲲鹏在外面喊:“你还不放手么?看样子,炎热你还耐得住,那就尝尝酷寒的味道吧。” 话音一落,风菱周遭的景色突然变了,她瞬间置身在了一座冰尘之上,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到处是冰山,凛冽的风吹着,那风就好像一把把利刃一般,在她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口子,而鲜血滴落在冰面,凝结成了红色的霜花。 风菱再也撑不住了,她抱紧星辰幡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起来。 冷…从脚尖蔓延到心底的寒意,让她灵台浑沌,这样的寒冷她似乎在哪里遇着过… 风菱想了想,是了,是帝俊给人的感觉,是帝俊给她的感觉,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那般铭心刺骨,那般怎么捂都捂不热,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那冰山还是不会消融半分。 她的脸上慢慢攀上了一抹胭红,灌在颊骨两侧,不是因为燥热,而是被冻红的,而呼出的吸气显得稀薄,湍湍从唇边流出,双手呈现出了暗紫色的条纹。 风菱艰难地抬起眼皮,望着自己的手,神仙本不应当会有这样的手,可是此时她虚弱得比普通凡人还不如,这样的双手也显得平常了。 浑沌的神念让她有些迷茫,没大太在意身上越来越冰凉的温度,此时,她神念中想的,只是这附近的冷冰冰的世界就像帝俊的心,就像她拼命想暖化,却最终囚禁到绝望的地方。 唉…这人都要死了,危机的时候,作何还要想这些不该想的? 但是除了此事,她还能想什么?果然濒临死亡时,心中念的不是剑气凌云的豪壮之举,也不是披星戴月的忠肝义胆,只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私愿。 渐渐的,风菱的神志越来越不清醒,冰冻的身体逐步僵硬得连颤抖的力气都免了,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每次睁开感觉到的都是晦暗不明的世界,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而这时,一段刺耳的长鸣划过了她的耳膜,像是鸟鸣。 呵,鸟鸣,也对,鲲鹏是大鹏鸟,就算在河图洛书的世界中,她也能听到他的声音,不过若是此时风菱头脑清晰的话,她兴许会想鲲鹏变回真身做什么。可惜她脑袋不清醒,也懒得再抬起眼皮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觉着她可以这么睡下去了,似乎睡下去也挺不错,那就不会再有任何负担了。 可是,烦人的鸟鸣声又一次划破了长空,而这一回声音显得更加兀长,且似乎有点悦耳。 一道暖光透过了风菱的双眼,她恍惚中似乎看见一棵大树,一棵从未见过的参天大树出现在附近,树枝结出了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光芒之上挂着太阳。 唔…好多太阳…鲲鹏这一回又变化了怎样的环境给她看?真是有趣。 就在这时,风菱看到太阳旋转起来,太阳中出现了一个影子,而那鸟鸣的声音是从影子中发出来的,并不是鲲鹏的。 嗯?风菱有点奇怪了,她这一回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好奇心促使她强迫着自己撑着一口气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画面。 这时,她看到了太阳里的影子有三足?唔,三足金乌么?三只脚的鸟,这世间只有三足金乌吧… 想到这里,风菱突然瞪大了眼睛… 就在此刻,那太阳的光辉一下闪亮了她的双眼,而待她从这一阵的眩晕中慢慢回过神时,外面的世界已经被一道偌大的金红色影子遮住了。 长不知几千里也,宽不知几千里也,这才是真真的几千里啊! 鲲鹏的真身和这只巨大的三足金乌比起来,就是一句话:小巫见大巫!所以,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比鲲鹏还可怕的怪物… 第719章 两清 此时,三十三重天上,灵霄宝殿中,仙官们的奏疏一个接一个地传了上来,大多说的都是一件事,听得昊天已经耳朵起了一层老茧。 他烦躁地望了望左右两边,一旁的勾陈大帝位置空着,这一点并不意外,而且神将们的奏疏已经说明了这件事,自三日前,勾陈就没来上过朝,至于没上朝的原因,那就与三日前哪吒遇刺有关。 此时奏表上也大多指的这件事,据可靠消息称哪吒遇刺是由勾陈的手下一手造成。 而正所谓东窗事发,勾陈的问题接二连三地被检举揭发了,此时不停有大臣上书弹劾勾陈这几年独断专行、培养自己的势力、假公济私等等。 这一条条罪状呈上,勾陈纵使身为一个天庭大帝,犯了如此多天条戒律,已经足够被打入轮回重修了。且在这些罪行爆发后,勾陈居然连朝都没来上,无疑狼子野心… 所以,这会儿大臣们正在商讨着如何处置勾陈呢。 当然,这只是大臣们的想法,至于位于最高之位的昊天,心底清楚,抓勾陈显然是抓不到了,这会儿勾陈自识不保,早逃到了下界,恐怕还图谋着举兵伐天。 所以他现在想的并不是勾陈为何不来上朝,而是…他看了看另一侧也空着的位置,同是四位天帝的位置之一,太一的位置也是空着的。 昊天此时此刻不解的是,太一这家伙又跑哪里去了?挑如此关键的时候。 想到这里,在灵霄宝殿的吵杂声中,昊天与太白金星神念传音道:“如何了?妙严宫的人怎么答复你的,他们天尊到底去哪了?” 太白金星摇了摇头:“臣刚去问了,说是昨日白泽仙君来了,与仙尊谈了一夜,而今晨不知为何,天尊突然间就消失了。” “消失…凭空消失?” 这活生生的人还能凭空消失,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就算是神仙要飞去哪,至少还得留下一点烟尘,而听太白金星的描述,就好像太一消失得快得让人都怀疑他只是个梦寐了。 梦寐…想到这里,昊天突然醒悟了,对了,太一只是帝俊的半个魂魄,就好像是梦中的帝俊一般,若是真身出现了,太一的确是会消失了。 所以…是他回来了?这么巧!太好了。 只不过他刚回来,不来天庭处理这一堆腌臜事,跑哪去了!勾陈可是马上要起兵造反了,他这颗天庭的顶梁柱不在此地,这仗怎么打? *** 另一方面,风菱昏昏沉沉地想看清大鸟的形状,可是大鸟太大了,真的有一千里的翅膀,她实在看不清大鸟的轮廓,所以她最终放弃了。 而就在她放弃的一瞬,大鸟突然收起了翅膀,变回了一个她熟悉的模样,一个身着大红色长袍的俊美青年悬浮在外面的天空中,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摆,好像周围的一切风景只是一个他的衬托一般。 看着他那耀眼的红衣,风菱痴痴一笑,从前她就觉着这人穿如此艳丽的衣裳居然也能穿出远离尘嚣的道风骨韵,也是挺神奇的,这世间除了他能这般独领风骚,想必也无他人了。 这时,外面那位男子对着一脸震惊的鲲鹏,带着他冷川的口吻,虽然还是很自然,但是却让了人听到了几丝恼怒的情绪在里面:“本君的人,你也敢碰?” 再后来的话,风菱就听不大真切了,她渐渐觉着她的身体有暖和的迹象,先前的冰山不仅消融了,而且四周暖和得就好似在春日的阳光下沐浴一般,还有软软的被褥和恰到芬芳的香炉。 这样的感觉让风菱觉着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了,而且此时她睡着的地方摇摇晃晃的,晃动不是很大,就好像荡秋千一样,所以十有八九是做梦了,只有梦里才会有大鸟。 当然若不是风菱在河图洛书中待久了,被削弱得消了神识,想必她一定会猜到自己现在的状况。 无非某“大鸟”从那藏在她御妖宗下的扶桑树中涅槃重生了,和十年前预谋的一样,他早就设计了一场死亡表演,将自己的复苏灵根埋在了御妖宗下面的灵湖里,那让风菱好好守着保护着的宝贝不就是他的本源。 而这本源经过十年的过渡,一层又一层的蜕变,将万宗归于零法后,破土而生,就像新长出了嫩芽,逐渐成长成了苍天之树,而树上又结出了新的太阳,太阳孕育出了三足金乌。就是风菱见到的大鸟。 至于大鸟是谁,这天地间除了帝俊,还能是谁? 那么她得救就不意外了,河图洛书本来就是帝俊的东西,他一摊手一收,河图洛书不就变成了一卷画回到了他手里,而拿回后还要和鲲鹏打架,所以画也就放到了宽敞的袖袍中。 所以,风菱在他的衣袖中,怎么会没有荡秋千一般晃晃悠悠的感觉呢? 之后,风菱便就昏昏沉沉地彻底睡着了,先前灵芝山大战已经消耗了她足够的真元,后来一直绷紧神经应付鲲鹏,又消耗了她的意志,最后在河图洛书里,更是把她的身体都摧败得快要凋零了,她是该睡一睡了。 至于天色暗下来,外面打斗得天崩地裂的事,她一概都不晓得,直到是后来听人说起了她睡下后的场景,据说灵湖附近出现了两个大神仙斗法,就连身处千里之外的人也看得见两道光不断地碰撞着。 而后来,又来了一道黑光,似乎黑光和青光是一伙的,与那道金光打得难分难解,甚至夸张的传言还说这几道光的打斗动静连远在万里的九州富阳都能感觉到。 直到三日后,黑光似乎败逃了,而青光也想逃,变成了一只大鹏鸟,而这时金光也变成了一只更大的鸟,三只爪子抓住了大鹏鸟的头部,扶摇直上,冲进了云霄… 当然这样的传言似乎带着一点浮夸说书的成份,要辨别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景,还得亲眼目睹才能做真,而关于打斗的这几道光,风菱猜了猜,鲲鹏是必然的,帝俊也是有可能的,她失去意识前模糊中的确看到了扶桑树和三足太阳金乌,还有一个黑光,大约是冥河。 冥河被她利用东琰打开的虚空之门,反咬了一口,血海被搅得天翻地覆,他自然要暴走,来寻她的晦气,只可惜她当时被卷入了河图洛书里,冥河找不到她,就找到了正在和鲲鹏打斗帝俊身上,也算是帝俊替她挡灾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血海被屠,要找幕后凶手也的确该找帝俊,毕竟这一场筹谋是她与帝俊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商量好了的,只不过风菱当时很义气地和帝俊说,她来当挡箭牌,她在明,帝俊在暗,让所有的仇家都将仇扣在她的头上。 可谁知到最后又承蒙他庇佑了,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的,她答应他的,除了这一件都做到了,两人之间算是两清了,风菱半个月后醒来时,当真只是如此想的。 第720章 一再错过 初夏的夜风徐徐,吹着莲花色帐帘打在竹木搭建的地板上,就好像是一名武士在轻柔地擦拭着佩剑一样。 透过帘帐,一位面容略带些憔悴的美人沉睡在榻上,额头上时不时滚落的香汗总是染着软枕上的布绣,让带着浅灰色玉玲花的暗纹枕套多了几滴浓稠的重彩。 她这几日来总是在半梦半醒间沉浮,睡得并不安稳,身上的伤势大抵算是痊愈了,可是气血损耗太大,到了夜里总是出汗将盖着的被褥浸湿。 不过这是个好兆头,出汗是好事,能将体内损耗的污浊都给赶出去,再次复员后,灵气应该更加澄清,筋骨也会更加活络,许是在过个十日,她又能恢复先前那活力四射的状态了。 只是心底的伤,能不能复原,这可就难说了。 帝俊从屋外进来,端着盆清水,皱着眉,一心念叨着此事,她恐怕不大会轻易原谅他,搞成今天这幅模样,是他自作自受的。 走到风菱塌前,帝俊将清水放在一旁,卷起手绢将风菱浸出的汗擦干净,就像许多年前她伺候他一样,而至于是十多年前,还是一千多年前,他已经说不清了,总之他两次都干了这样令她一而再再而三讨厌自己的事,都将她当丫鬟使唤得顺手。 不一会儿,手绢丢进了清水中,只见清水瞬间变成了浑浊的黑汤,不是她身上太脏了,是逼出的汗带着摧残元神的毒素,是风菱累积的伤组成的。 自雷泽言死后,风菱战斗过的所有伤就一直积压在体内,她没有休息过,而且更甚的是她还五次三番地将自己的修为强迫提升,毕竟有些修为积累是需要时间的。 然,风菱压根没有停下来消化,又开始提升,这样的提升会让人偿到蚀骨难忍的痛,打个比方就好像是一个小孩的骨骼发育正常,可是突然间要将他硬生生拉成成大人的骨骼,那样的生长痛,任谁也无法忍受。 可偏偏,风菱没有痛觉,所以她并没有在每回提升修为时感到疼痛,可是那疼痛却不代表消失了,它们积累成了长久的伤痕,一直在耗损她的丹元。 那她是否真是没时间停下来休息疗伤呢?不,原本的,原本她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疗伤,可是那二十年她却不走运地遇上了他。 对了,就是她穿越到一千五百年前的那二十年,是了,穿回去,她能穿梭时空,他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一点,直到前些日子他的半魂太一在灵芝山上看到东琰仙君时,他才意识到,一千五百年前他遇到的小猜是这个时候的风菱。 原来他以为的一千五百年前的初遇对小风而言是重逢,而他以为的一千五百年前后的重逢对小风而言才是初遇,他们倆对了时间,错了时空,弄反了重逢和相遇。 他此时很难想象在风菱去到一百五百年前时,遇上他时,该有多欣慰,而他却那么对她,最后还让她心灰意冷地离开,想想都能猜到她得多恨他。 还好这会儿她睡着了,用不着用怨恨的眼神盯着他,质问他。 这一点他得感谢鲲鹏,要不是鲲鹏用他的河图洛书营造出了这样的环境,让风菱处于半梦半醒的时刻,他也得以有空间与她这样安静的独处,将她体内郁结的伤给调养回来。 帝俊将污水搁到了一旁,数下来,自他回来清理了鲲鹏后,已经过去了七八日了,外面应当已经渐渐安定了些,虽然冥河不小心让他跑了,但是量他也没胆子在这个时候回来,接下来的事情都不算太难,至于天庭那边,倒是比遗弃大陆复杂许多,想来勾陈已经举兵谋反了,昊天这会儿铁定在到处找他,只不过找不到罢了,毕竟这里是河图洛书之中。 这便是河图洛书的妙用,它涵盖了整个天地,在这里相当于另一个世界,若是想的话,这个世界里也会有人烟,就像外面一样,集市、城池、甚至王朝,住在这里,没有人能打扰,没有恩怨是非,一切都可以根据拥有者希望的样子发展。 这会儿,看着憔悴的风菱,那面色如回雪一般苍白,她经历了太多不该她经历的事,承担了太多不该她承担的责任,而且大部分都是他强加给她的,从一千五百年前相遇时,他就给她规划了这样的路,将她的无忧无虑给埋葬了。 想到这里,帝俊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今他已经摆脱了无情道,也找回了她,是否就不要出去了,就留在这里,远离外面的一切纷扰是非,什么妖教、什么天庭,统统都不要管了,只有他倆,哪怕这会儿她可能还恨着他,但是他可以用时间来填补给她带来的那些痛苦。 他已经错过了她三次了,不想再错了。 一千五百年前,他快刀斩乱麻地将她赶走了; 一千五百年后,黍实大水时,他赶到了遗弃大陆,却发现黍实州的姓雷泽的人家已经不在了,那时候他见到了幼年的风菱,可是他没认出她,或者说他压根没想过风菱会是个小孩子,他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只是觉着这小女娃让他很亲近,所以他帮她做了一件事。 他在走之前,将她掩盖了天机,同时因为掩盖天机的原因,他需要消除她遇见他并掩盖天机这件事的记忆,若是那时他认出她,他一定不会一走了之,将她交给清风那个凡人道士。 后来,他掩盖的天机出现了变化,她用招妖幡招妖打破了他的法术,他前来查看时,看到水中的她,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在说着,眼前的人就是你找了一千五百年的人,若是你不救,你会悔恨终身。 所以随着那声音,他将她捞了起来,可是记忆中的影子依旧模糊,他不能完全确定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之人,该死的无情道让他对她绝情,让他对她若即若离,而且她那时只是个凡人,与他认识的小猜不一样,他也只有半推半就的跟着她,先保护着看看。 至于他什么时候认出风菱就是小猜的,他想可能是在风菱从孤山上下来扑进他怀中的时候,或许是她被颦娉重伤拉着他的手的时候,他说不清。 可是他却没猜到风菱到底为何会变成了凡人,为何会不认识他,还以为她只是受了某种法术的限制,只要一个契机她就会变成他在一千五百年前遇到她时,强大的样子,能一口允诺承担起教主的样子。 如今,他才明白,不是风菱原本很强大,是因为风菱孤立无援,没有他依靠,不得已才强大,可那时的他不明白,在做选择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她赶下晨曦门,让她独自去面临风雨,她当时得多害怕,多无助? 如今她有多强,曾经就有多无助。 帝俊思量间,不由得捏紧了风菱的手,而不知是不是他手中的力度太重了,风菱突然蹙了蹙眉,微微侧过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721章 久违的相见 风菱此时的苏醒是帝俊始料未及的,这一瞬,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般,帝俊的思绪倏然出现了一道空白,盯着风菱一动不动,而风菱也仿佛怔住了一样,也望着他一动不动。 这样的窒息,让夜风都沉默了。 帝俊觉着她可能会愤怒地抽出他掌中握着的手,然后转身,冷冷地背对着他,说:“你来做什么?你现在才回来!现在才来找我晚了!” 然而没有,风菱只睁着眼睛盯着他,片刻后,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伸出手,露出奇怪的目光,随即搓了搓他的脸,竟然笑了… 对于风菱这样的举动,帝俊甚是诧异,脑海中绷紧的弦,腾地一下,断了,越发空白。 不过很快,帝俊就从风菱口中得到了她做出如此不寻常的举动的结论,只见风菱收回了手,手指放在唇边,咬了咬指甲,感叹道:“唔…这次的梦不大一样呢,你脸蛋的触感真像是真的。” 所以,她以为她在做梦。 也对,她一直认为的是他“死”了嘛,就算要出现也是用他的半魂太一出现,而不是这个真实的帝俊的模样。 帝俊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却听到风菱又喃喃自语地补充道:“我这些年来常梦着你,有时梦着你的时候,你站在远处也是这样不说话,而有时梦着你的时候,你又话特别多,当然大多都是取笑我的话,不过总是离得很远,像今日这般这么近的,倒还是头一回梦见。” 这原本听起来挺伤心的话,可是风菱脸上却没有伤心的表情,仿佛对梦见他这样事还挺知足的。 随后,风菱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一回,那一回你离我很近,不过那个梦大约不是我的,是我跑到灵湖底下,不小心撞进了封神之战的历史遗迹里,所以才会出现你特别亲近我的情况吧。” 说着,风菱傻乎乎地笑了一下,想来是此时脑袋还很迷糊,又以为自己在梦里,所以举止随意又可爱,一点也不像一位教主的模样。 只是,纵使她以为在做梦,所思所想何尝不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呢。 因为她一直觉着他离她很远,所以才会在梦里都难以触碰他,原来她是这样看他的,悲哀远远地遥望着他,追逐着他的背影。 帝俊眼底滑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沉吟了片刻,试探地问到:“那你在遗迹里见到我后,我对你如何?” 风菱说的遗迹,他大约有映象,那是他将本源埋在灵湖底下,投影出来的他的形象,只不过那时他已然涅槃,所以那道影像不过是个幻影,用来防止不轨之徒发现灵湖下面的秘密,破坏他的本源,阻止他重生设立的。 没想到,风菱竟然下去过,还见到了那个幻影。 听到帝俊的提问,风菱有一瞬地愣神了,她觉着这梦里的帝俊应当不会和她对话才是,怎么会随着她说的话,来问她呢? 不过,想了片刻,风菱就释怀了,梦嘛,本来就是无厘头的,所以梦里的帝俊问她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处,风菱又傻傻地笑了起来,道:“那天的你对我还好,没有其他梦里那么若即若离的,好像还亲了我。” 风菱的盈盈笑脸落进了帝俊的瞳孔,他眸色深邃了几许,骤地,他忽然低下头来,将唇不及预料地落到了风菱的唇瓣上,呼吸贴着她问到:“是像这样?” “…” 咚!风菱感觉脑袋像被人用棒槌敲了一下,醒了!彻底醒了! 她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将身子猛地往后挪了一寸,双唇离开了帝俊的唇心,嚅嗫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对吧?” 看着风菱瞬间的远离,帝俊的双眸更黑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中好像有许多话,可说出来却只有简短的一个字:“嗯。” 但是即使是简短的一个字,却足够让风菱红透了眼眶,她张了张嘴,话从干涩的口中呢喃而出:“所以…你是真的…你回来了…你…” 风菱从来没有觉着这般难言过,就好像是一个天生的结巴,哒哒哒的,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越着急说越忘了词。 好在帝俊并没有对结巴失去耐心,她听到他在她难堪地说不出话来时,及时阻止了即将可能引发的沉默,答道:“是。我回来了,小风,我在这里,你没有做梦,是我。” 一股强烈地鼻酸袭来,风菱却伸手捂住了嘴,她的回忆突然回来了,终于想起她睡着之前在做什么了。 是了,她被鲲鹏困在了河图洛书中,快要死之前,她看到了太阳,扶桑树,还有大鸟,那才是现实,而那就是帝俊,和鲲鹏打斗的人影是帝俊的。这么说,她是被帝俊救下了。 回过神来后,风菱这才问到:“那鲲鹏呢?他死了么?遗弃大陆怎么样了?” 风菱目不转睛地盯着帝俊,她其实想说的是别的话,可是她又觉着那些话她不该说,比如说她这会儿其实相比鲲鹏,更关心帝俊,他的假死,还有他有没有在和鲲鹏打斗的时候受伤。 但是她觉着她不能问,若是在她没有去过一千五百年前以前,没有听到白泽告诉她,帝俊修的是无情道的话,她会问,而且会毫不犹豫地扑入他的怀里大哭特哭,可是她知道了,帝俊呢不肯能喜欢她,所以她忍住了,不要给她难堪,也不要给帝俊难堪。 他倆的身份如今只是妖教教主和妖皇,是合作者,不是有着男女之情的夫君和小丫头。 风菱的话问出口后,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在帝俊的脸上看到了一点失望,仿佛她问的问题,他并不满意一样,但是他还是作答了:“嗯,他拥有了他该有的结局,至于遗弃大陆的话,你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帝俊停了停,幽幽地看着风菱,那眼中的灼热,让风菱感到一些不自然,不敢直视地低下了头,而他的补充也让她有些尴尬得不知所措,只听帝俊犹豫了片刻,问到:“只是…小风,你没有旁的问题想问我了么?” 第722章 分手应该体面 帝俊的问题又让风菱再次通红了眼眶,可是她忍住了。 她想说,有!有很多!譬如,你这十多年来到底怎么了?譬如,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譬如,你让太一出现在我边是为的什么? 可是风菱问不出口,她沉默地摇了摇头,最终选择在沉默下拉开被褥,然后给了帝俊一个此时她如此做的理由:“那我去看看九州的人怎么样了,还有妖教弟子们,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我…” 说着,风菱就准备起身离开,不,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逃离。 她虽然心底一直鼓励自己死了对帝俊的心思,可是没想到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她居然还是那么狼狈,害怕得想要逃跑。 当然也许是他回来得太突然,让她还没做好准备,一定是这样,一定… 就在风菱起身逃离的时候,她的手突然被帝俊握住了,她错愕地抬起头来看着帝俊,焦急中带着惶恐,她这会儿真的怕见他,毕竟白泽与她说的话,并非帝俊亲口说的,而当时白泽说来,她都难以接受,要是这会儿帝俊亲口告诉她的话,她不能保证她不失态。 可是她已经失态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已经落进了帝俊的眼里,让他分明显出了震惊的神色。 不过他还是很沉稳地点明此时利害关系:“小风,你伤还没好,身子骨还经不起折腾,听话,好生躺着。” 风菱再一次因为帝俊的举动愣住了,但是此时她心中的恐惧超过了理智,她逃跑的念头在不断的回旋,提醒着她不要去思考此时他对她为何如此温柔。 胆战心惊中,风菱又继续结巴道:“我…我,我还是很担心妖教的事,我…我…” 该死!风菱急得快哭了,她越想掩盖她的害怕,就越结巴,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风菱如此着急离开的模样,帝俊握着她的手松了一寸,眼眸中的情绪压抑不住地沉了沉,那平静如水的神情终于滑过了一抹暗淡,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松开,若有所思地问到:“小风,你当真与我无话可说了?你真的恨我至此。” 帝俊后一句不是提问,也不是反问,仿佛压根就不是在问她,而是在做总结。 而这样的总结,让风菱紧绷的神经有了一点放松的迹象,她终于可以思考了。 恨?他觉着她恨他?可是没有啊,风菱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恨这个词,当然,或许等她百八十年后不喜欢他的时候,她会有空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恨他,但是现在风菱真的没有想过要恨他。 可是这个话被帝俊说出来,就好像一把利刃刺进了风菱的喉咙,让她忽然有了疼痛的感觉,回忆起一些他让她伤心的事,然后她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边回忆,边如实地沙哑道:“其实…其实也不尽然恨你…” 说着,风菱不知为何,原本刚刚都忍住的眼泪,却猛然决堤了,两颗豆大的泪点往从眼眶里面落了下来,她慌忙将手从帝俊手中抽了出来,揉了揉眼睛,可没想到越揉却越多,眼泪就是不住地往下掉。 她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眼前的帝俊,她看到帝俊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是想为她擦拭眼泪,可是最终不知什么原因手并没有碰到她的脸,而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复杂又沉重的神情。 见状,风菱细细的想,也许是因为他不爱她,所以他不愿伸手,但是又觉得对她还是有些抱歉,很是烦恼。 其实不用烦恼的,真的不用,风菱又继续擦了擦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清晰一些,认真地对着帝俊,抽泣道:“你…不用觉着对不起我的…真的不用,反正先前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并不怪你,而且说实话也当真不怪你… 你十多年前让我跳…晨曦门这事,虽然的…的确…伤了我的心,但是我理解的…毕竟当时你受了重伤,太阳宫又是危机的关键时刻,让我一个外人留在那里搅和当真不大合理,你让我走,也算是保全了我,这事不怪你… 至于你在一千五百年前赶我走那事…想想…虽然怪你,可是你也没办法,你也有你的苦衷,你不喜欢我,也全然不是你天性凉薄,只不过你修了无情道嘛…你又不是在遇上我之后才修的无情道,没法子预料这些事,所以也…也不能全然将错拦在你的头上,你不用介怀的。 我这人…心宽嘛,这些伤心事,过了就过了。天下那么大,你不喜欢我,我不怪你…而我喜欢你,那也是我自己乐意的,不是你的错…” 虽然这些话让风菱说来,越说越伤心,但是她还是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脸,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太尴尬,太可怜,她好歹是一教教主了,若是像个小女孩似的哭哭啼啼地跟帝俊闹,到底不像样了,分手嘛,就该分得体面。 而当然了,分手这种想法只是风菱的一想情愿,她觉着这会儿两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见面了,而帝俊又拉着她不准她走,不让她逃避,那势必他是想要将两人分手的事提上议程了。 当然兴许两人就没算在一起过,但就风菱的认知来看,之前两人共享了一些法器,又算是合谋者,事情结束后,分分成果也算是分手的一种。 风菱的哭诉加上哭完之后还勉强给出的笑脸,让帝俊的凝眉看起来更深了,他久久的凝视着她,看着她伤心到歇斯底里却还在装作没有事的模样,不知作何思量。 半响的沉默后,出乎风菱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帝俊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说,嗯,既然你都释怀了,那就好,我们分手吧,你合计一下你身上还有些什么我的法器,整理出来还我之类的。 而是突然将她揽入怀中,像是抚慰一只小宠物似的,摸着她的头发,缓缓的,似乎还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到:“你是打哪里听说的无情道?” 帝俊确实没想到风菱晓得无情道这件事了,他没跟她说过,也没打算告诉她。 从前不告诉她,那是他完全没想过要将此事说出来,给自己找不要她的理由,这就像是借口,他不喜欢做事找借口,做了就是做了,没有那么多借口。 而现在不告诉她,那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了,他已经没有无情道的制约了,何必告诉她,让她耿耿于怀。 第723章 误会和解释 帝俊的怀抱很温暖,隐隐的她还能闻到令她熟悉的龙涎檀香的味道,那就好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她沉沦,不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心底的委屈并没有给风菱的挣扎提供多大的帮助,她一动不动地任凭帝俊抱着,脑袋埋在帝俊胸口上,使劲吸着鼻子,避免她哭泣的鼻涕弄脏帝俊的衣裳。 因为一心想着吸着鼻子,风菱也没多想,在帝俊问后,如实地作答道:“白泽君跟我说的,他都和我说了,说你早数万年就修了无情道,这道法一直跟随着你,就跟你的心一样,会永远伴随着你,还说你遇上我有点特别,那是因为你受伤了,所以才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风菱虽然此时极力表现得理智平静,但是讲出来的口吻却让她觉着她就好像一个小孩在告状似的,只是控告的是白泽,还是帝俊?她就不大清楚了,唯有话中的心酸,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痛一直都在。 控诉完后,风菱这才想着从帝俊的怀里蹭出来,她缓缓地向外挪了挪身子,抬起头来,看向帝俊,而这一看,她看到了帝俊沉敛的眉梢拉成了一线,皱着眉头就像是在深思熟虑着什么,仿佛压根没看到她。 这个表情让她继续心痛,或者说更心痛,她觉着她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只差一点就会倒下。 而就在这时,帝俊紧绷的神情突然放松了,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眼神镇定得如秋水波光粼粼地望着她,缓缓道:“压根没有无情道这种东西。” 哈??? 风菱瞪大了眼睛。 然后,帝俊好像是没看到她吃惊的表情一般,又面不改色的,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没有无情道,他唬你玩的。” 啊!!! 风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撒谎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它会让你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习惯性地选择用说谎解决问题,正如此刻帝俊所做的一般。他选择了哄骗风菱,以化解她快要歇斯底里的心情,和与他要划清界限的迫在眉睫。 但是这样的效果很好,风菱的眼泪顿时全收了回去,这是个好结果,纵使手段不太光明磊落,但是帝俊不在乎。 当然兴许他可以告诉她,其实是有无情道这种东西的,只不过现在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他不知道他告诉她无情道被他抹去的办法后,风菱会有什么念头,天知道这鬼丫头的胡思乱想会不会觉着自己之前的死会是因为她。 所以与其让她对这事耿耿于怀,不如就让她压根不晓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把这件事当作一个乌龙的玩笑,这样的话,对她好,对他也好,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胡思乱想。 帝俊说完,一如平静地打量着风菱的反应,而这一回风菱的反应让他又一次的有些诧异了。 在震惊过后,风菱没有开怀大笑的迹象,反而皱着眉,纠结起来,她不是不相信帝俊的话,而是她觉着这样说的话,她岂不是很蠢,因为白泽的一句玩笑话,她竟然狠狠伤心了这么久,对,她竟然伤心了这么久!她伤心了…她到底为什么要伤心呐! 这就好像她一直坚定的某种信念,像一根稻草被风压倒了一般 风菱张了张嘴,此时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场丰富的大戏一样,都让帝俊快看不明白了。 窗外的夜风又开始刮了,刮得窗户啪啪直响,一时莫名的寂静。 片刻后,风菱纠结着,又再次开口,抓着某种无形的稻草,追问到:“那…那你当初在妙严宫的时候,一千五百年前那时候,你为何要赶我走?” 帝俊听着风菱的问题,顿了顿,略略沉思了一瞬,然,继续面不改色地作答道:“因为我醋了。” 嘎!嘎!嘎!风菱仿佛听到了乌鸦的叫声,她卡了卡,因为这什么东西…醋了? 难以置信的表情在风菱脸上表露无遗,她将嘴张到了最大,眼睛不停地眨呀眨,仿佛能眨掉这不可思议的话一般。 帝俊见状,立即不动声色地补充道:“我见不惯你时刻惦记着闵赢那小子,不高兴你一直拿三件神器的事来找我说道,要我帮他。” 天啊!风菱的纠结就像一朵云被风给吹散了,对,不是稻草,是一朵云,烟消云散了。 所以他只是醋了,所以他…他只是喜欢她而已,他喜欢她,他从头到尾都是喜欢她的。 风菱突然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脸蛋一抓,不痛…哦,不对,不痛不代表她是在做梦,她本来就不会痛嘛,她又望着帝俊的脸,盯着他问到:“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帝俊的脸上露出了一道浅而柔的笑意,像是松了口气,这才对,这才是风菱应有的反应,这才是他的小风该有的模样,不是那伤心欲绝的模样。 帝俊伸出手替风菱理了理额头上的发鬓,轻轻地试探道:“所以,小风,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生气?生哪门子气?她为什么要生气?她应该谢天谢地,欢天喜地,若是可以,她还要放鞭炮庆祝呢。他喜欢她啊!他说他喜欢她啊!当然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他分明就是喜欢她的意思嘛。 风菱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圈红晕,顿时就像烧开的水一般,让人有一瞬间的无地自容,她觉着她这会儿可能是得意忘形了,得知自己心上人喜欢着她后,她居然露出了如此不成体统的红晕,该被人笑话了。 风菱一回神,猛地往后一溜,窜进了被子里,将头埋了进去,捂脸已经不能遮掩她此时心花路放的心情了。 看着风菱这样的举动,帝俊微微一笑,拉了拉被子,将风菱的头露了出来,却见她将脸又埋到了枕头上,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对她的身体并不太好,因而帝俊只好无奈地提点道:“小风,你这样会把你自己闷死的。” “才不会!我是神仙!” “好吧,那你将头埋着又能做什么?” “我…我是在想问题。” “想什么?” 风菱卡了卡,在想你喜欢我,我很高兴。但是这样的想法,她怎么好意思开口,于是道:“在…在想妖教的事,还有遗弃大陆的事。” “这个时候想他们的事?”帝俊神色黯了黯,对了,还有这事,风菱还有她的责任,原本不应该属于她的责任。 想到这里,帝俊突然开口道,“不用想了,你不必再担心他们。” 第724章 天下太平 经帝俊一提点,风菱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将脑袋放了出来,趴在榻上,侧头望着帝俊奇怪道:“为何不必了?” 而这会儿帝俊没有再做任何深思熟虑,又或者说他早就在先前深思过了,就好像是信口拈来一般,云淡风轻道:“因为已经天下太平了。” 啊?风菱觉着自己的脑仁再次被人敲了一下,而这一回不是醍醐灌顶的感觉,而是浑浑噩噩,什么情况? 虽然说鲲鹏被帝俊杀了,遗弃大陆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在了,但是不代表天下已经太平了,毕竟还有北国这部分残余势力,闵赢逃走了啊,他难不成逃走了就算了?就从此不再兴风作浪了?北国解放了? 风菱越想越想不明白,她可能是受伤后睡久了,所以脑袋还不清醒?哦,对了,她到底睡了多久?怎么一觉醒来,帝俊喜欢她了,天下也太平了,一切都照着她期望的样子发展了呢? 想到这里,风菱不由得迷迷糊糊问到:“什么时候的事?我睡了多久?” 而仿佛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帝俊片刻犹豫都没有,淡定地回道:“半年前的事。”说着,他还不忘轻轻揉了揉风菱有点应接不暇的太阳穴,继续道,“小风,你已经睡了一年了。” “…” 帝俊望着风菱瞬间的停滞,不动声色,他又骗她了,然而先前已经撒了一个谎,再说一个似乎也不会怎样,而对于这件事,用日后吴小俊的话来形容就是—— 男人都是骗子,只不过运气好的女人遇见了个大骗子,骗了她一辈子;运气不好的女人遇见了个小骗子,骗了她一阵子。 当然若是风菱没有因为一个偶然发现其中问题的话,兴许她属于前者,这是后话。 此时,风菱渐渐从震惊中再次回过了神,因为帝俊说的话她找不到毛病,也许她真的是睡了一年了,只不过人醒后因为没有做梦的缘故,感觉不到这一睡有多长,还以为只是几日的小憩。 但是,既然已成事实,她就不要再纠结了… 其实,风菱的感觉是对的,她的的确确只不过睡了七八日,距离鲲鹏来到遗弃大陆的时间,此去相隔不过十日,天下也并没有完全太平了。 然而这些事情,她无法发现,她只能就近问到:“那…这里是哪?” 风菱坐起了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屋子看起来她并不认识,不像是东皇的妙严宫,也不像是妖皇的太阳宫,更不是她的御妖宗,只是一间普通淡雅的屋子,不宽不窄,像是稍微富裕一点的农家小屋。 当然屋内的装饰很有帝俊的品味,银锭香炉,白纹桌案,竹帘窗幕,茶韵矮榻,只是大小上不大符合他的身份,因为一眺望就能透过另一面的墙根窗棱看到外面沙沙的竹林,下着点微雨,虽然夜还有些深,但是不难阻碍风菱的视线。 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就好像身处一座深山中。 待风菱的视线神游回来,帝俊这才解释道:“这里是日月山麓中的一间竹屋,这一年来你都住在此地养伤。”说着,帝俊又在意地关心道,“小风,你不喜欢这里么?” 风菱摇了摇头,喃喃道:“没,喜欢,只是…这些来得太突然,我一直还没适应。” 其实她还挺喜欢的,这里就好像是一处避世的桃花源,没有明枪暗箭,没有尔虞我诈,坎一竹木做梁,种一菊花于南山,岁月静好,这就是她梦寐以求却迟迟得不到的生活。 这样不真实的感觉让她有些手脚冰凉,深怕一切是梦的那种胆寒,从手心滋生出来。 而就在这时,帝俊握住了她快要冷却的手心,这一回帝俊的手是暖的,第一回从他的手中带给了她温度,让她不再担心了,从头到脚都是暖暖的,她抬眸望着帝俊,帝俊从刚才就柔和的目光一直没有变过,甚至说更柔和了。 他面带笑意地望着她,又问到:“那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可好?” 这话不应该由她来问么? 风菱终于发现了她今日感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就好像是角色对换了,曾经处在她那个位置的人,变成了帝俊,而曾经处在帝俊那个位置的人,变成了她。 风菱眨了眨嘴,简直不可思议,可是事实就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这一回风菱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他:“哪也不去了么?就算天下太平了,我用不着再出面,那你呢?你不去帮玉皇大帝打点天庭么?勾陈呢?封神榜呢?你都不用管了么?” 风菱的问题让帝俊微微一愣,那复杂的神色再次浮现在眼睑之中,可是转眼即逝,道:“不管了,以后我就陪着你,哪也不去了。” 帝俊是认真的,风菱看得出来,他真的打算不管了,为什么?只是因为她? 是的,只是因为她,风菱找不到旁的原因来解释帝俊的行为,可是…幸福来得有点太突然了,风菱还是无法接受,继续问到:“可是…可是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这样的反问兴许只是风菱一时难以接受随口问的,但是落在帝俊耳中,不由得让他神色黯了黯,他给她带来凉薄的印象真的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他说的话,她都不大能相信。 不过很快帝俊就恢复了刚刚的柔和,他有时间修补裂痕,他回来了,再也不走了,也不会放她走,所以帝俊索性挑了挑眉,答道:“因为…我们不是夫妻么?” 唉!!!风菱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就像弹棉花的绷子似的,她刚刚还觉着两人要分手,这会儿就成夫妻了,转变也太快了! 她听到了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不知是忐忑,还是激动,总之这句话将她脑海中的所有思绪全赶走了,那些烦人的是非,那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是夫妻啊,只要在一起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只是等等,风菱你脑袋出什么问题了?失忆了?你倆什么时候是夫妻的? 第725章 洞房花烛 严格来说,风菱的确嫁给帝俊过,十多万年前,她身为羲和时,和帝俊的一场天地大婚创立了婚嫁一说,沿袭至今,让这个世间有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婚仪之礼。 可是第一,他倆成婚只是一场图谋,或者说是交易,为了应天道去做天地间的第一人,压根与男女之情没有半点关系,而且风菱大多不想与过去扯上关系,不想再做羲和,所以他倆成过婚的事,放到现在,大抵可以不作数了。 所以风菱不认为她已经嫁给他了,而她也如此与帝俊说的。 不过,帝俊指的也不是羲和时候,他说过他并未将她视作羲和,这一点,风菱信了,那他倆就不算夫妻,可是帝俊却不认同,道:“你在太阳宫的时候,不是准备嫁给我了么?” 就这事你还敢提!风菱哀怨的看了帝俊一眼,强烈否认:“那是我脑子秀逗了,而且到最后还被你一场戏给打断了,所以不算。” “哦?我怎么记着,你那时与太一说得头头是道,说什么虽然只穿了嫁衣…” 话音未落,风菱已经飞一般地冲到了帝俊跟前,捂住了他的嘴,她显然知道帝俊要说的是什么,是那时候她还不晓得太一是帝俊半魂的时候,与太一说的,说她虽然到最后都没有与帝俊行过礼,但只是穿了嫁衣,也算是帝俊的人,说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豪情壮志。 该死!她居然忘了这让她赧然的两人就是同一个人,所以她与太一说的话,帝俊自然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楚。 当然她更忘了,一时情急已经投怀送抱般地扑进了帝俊的怀里,直到帝俊呼出的气息温烫着她此时捂着他的手心,她才羞红了脸回过神来。 而正当她准备收回手时,帝俊已经将她的手抬在了他胸口附近的位置,浅浅笑道:“小风,你可是在怪我那日没给你完整的礼仪?” 其实吧,风菱并没有怪他,情势所迫嘛,再说了她其实也不大看重这些,反正当年羲和时,要什么有什么。 天帝天后成婚那日,可是震撼了整个天地,三十六日的庆祝大典,千里飞鹤排成的迎亲队伍,彩虹铺成的红毯,祥云架起的云梯,数今朝以往都没有任何人家能比得上的华丽阵仗,昊天迎娶瑶池时,都没有这样子的盛况。 所以好像完全没必要让帝俊给她再来一次。 但是,瞧着帝俊这云淡风轻的模样,风菱又觉着她受了这么多委屈,若是就这么算了是不是太便宜了些,便嘟嘴道:“是,当然怪你,这你欠我的。” 说完之后,风菱晓得是她得寸进尺了些,但是今日醒来后,所有的事都这么称心如意,那也免不了使她有一种得了阳光就灿烂的表现了,享受一下嘴上得意。 未料,帝俊拉着她的手略紧了些,突然点了个头,应道:“好。” 好?好什么?不及风菱细想,便听帝俊补充道:“待你身子略好些,我补给你。” 话音一落,屋外的风把一盏烛台吹灭了,剩下昏暗的灯火,照着风菱越发红透的脸颊,就宛如抹了一抹胭脂,散发着红妆的味道… *** 五日后,傍晚的红霞盖在了山麓之上,点缀着动人的情思,红烛晃动着还未全黑的屋景,风菱隔着红蒲扇打量着屋中的一片金红光景,红唇之上始终挂着笑意。 初夏的蝉鸣声在窗外奏响,倒像极了一排观礼的宾客,没有旁的客人,帝俊曾问过风菱是否需要他人来观礼,只是风菱否定了,她说要个成亲礼,原本就是随口说说,只不过帝俊作真了罢了。 而既然如此,没必要寻谁来看,何况两人现在隐居深山,也不大有再寻凡世中的人来牵扯是非,就他们两人就很好。 桌前的合卺酒杯显得朴实却那么真实,杯上没有镶金钻玉,陶瓷的杯身上只刻着两面浮雕的雕纹,一边金乌,一边玉兔,是昨日风菱亲眼看着帝俊将此物雕好,送到隔壁的窑窖里烧制的,至于风菱用来掩面的红扇上的金丝并蒂莲是她自己亲手绣的。 这几日来,屋中这许多器物或者纺布,都是两人自己做的,倒真像是闲云野鹤处于山野之中,两人就是传说中的农夫农妇,当然了,今日成亲的红纱漫天的景象,还是得靠仙法完成。 风菱的伤昨日才见大好,所以帝俊没有让她动用真元,所以此时屋中的一应红景都是帝俊变出来的,当时风菱还说他浪费法力,可是这会儿置身其中,那洋溢的心动之感,让她觉着一点也不浪费。 至于这会儿帝俊去哪了,自然不是在成亲喜宴之上当新郎官人陪酒,只是时辰未到,既然兴了这份礼,该作的礼数自然还是得做足了。 当然还有一点较小的原因,半个时辰帝俊看到天空中飞过一只不属于此地的大鸟,像是来找他的,所以前往山前去寻大鸟了。 关于这一点风菱没问,但是她晓得,这是昊天来寻帝俊的,一千五百年前昊天与帝俊交心之后,两人经常会通过一只白色的大鸟来互通消息。 不过这对于她今日成亲之事一点影响也没有,她继续安心地坐在屋内,等待着夜色打上今夜的第一层皓洁。 渐渐地,夕阳的余晖收回了最后一抹光亮,落到了日月山麓的背后,繁星在黑幕中一点一点地漾出了斑竹的花细。 戌时已至,风菱拉开了一点蒲扇的距离,眼眸半露在扇面上,打量着屋外的动静,红若石榴的门帘还没有动静,静止地落在门旁。 这时,因为门外还未有人影的出现,风菱心中滑过了一丝不安,当然若是没有前车之鉴的话,兴许风菱不会这样,但是这让她一时想起了十多年前太阳宫内的一幕。 骤然,一阵熟悉的感觉袭来,在不断地提醒着她,又来了,糟了,又来了,他又会不见了… 想到此处,风菱收起了笑颜,手中的扇子摔落到了桌上,传出了“啪嗒”的一声惊响,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站起了身,往门边跑去,拉开了两扇红色的木门… 第726章 孩子气 风菱拉开了门,头也不抬地往门外冲去,自然也没留意脚下,然后与刚准备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一股熟悉的味道袭来,风菱的心安定了,他还在… 风菱缓缓抬起头来,向帝俊望去,他极有可能被她撞懵了,正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她,随后缓缓地收回了不解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似笑非笑的神情。 帝俊微抿着唇线,可以看得出他是在忍笑,但是挑眉的表情,而微微上勾的眼角,让风菱顿时警觉地意识到他要取笑她了。 果不其然,帝俊带着揶揄的调调,打量着她,缓缓道:“原来你成亲的时候都想主动一些,总喜欢出门迎接我,雷泽家的风俗还…挺新颖。” 咳咳!风菱用拳捂住殷红的红唇,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头顶上的金红色步摇晃得铛铛直响,这不是她第一回穿着嫁妆出门找帝俊了,感觉就好像她有多怕嫁不出去似的。 不矜持!不矜持! 风菱立即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别开头道:“才没这回事,我是嫌屋里闷的慌,打开门窗透透气,才不是担心你又不来了。” “哦?原来你是担心我不来了。” “…” 该死!她干嘛要补充最后那句蹩脚的掩饰!风菱再度强辩:“我是担心你死在外面了。” 听到风菱如此别扭的解释,帝俊面上的笑意终于浮现出来,搬正风菱的脑袋,笑道:“小风,刚成亲你就想着当寡妇的事,是不是不大妥当。” 嘛…是有点晦气了,风菱真想吐口唾沫,将说的话给呸掉,而这时却又听帝俊继续晦气地调侃道:“无妨,若你真当了寡妇,我的财宝法器还是挺多的,都留给你挥霍,够你挥霍个百万年了。” 这是变向说她爱财啊,夫君死了第一件事是想着分遗产,这话若是放在平日里,风菱很乐意回嘴,但是今日这样的时刻,当真不适合说些不吉利的话。 风菱慌忙伸手堵住了帝俊的嘴,露出了小娘子的姿态:“别胡说八道了,不许再说死不死之类的话,从今往后都不许再提了,你已经诈死过一回了,还想怎么让我伤心,若日后真有什么生死关头的,你信不信我冲上去让替你死,让你也尝一回这般难受的滋味。” 风菱到现在都还以为当初帝俊只是诈死,诓骗了天下的所有人,包括她,其实一直不知道帝俊那一回虽然算计过生死的可能,但是其实死的可能早超过了七八层,很可能就真回不来了。 正因为如此,帝俊才不想告诉她关于无情道的事,白白让她心惊胆战一场。 此时,帝俊顺着风菱的话,竟不做反抗地老实点了个头:“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再不提此事了。” 说着,帝俊从风菱头顶上取下了一枚发簪,只见她头顶上一缕青丝垂落下来,风菱立即伸手去绾,却被帝俊阻拦道:“等等,换样东西,先前寻这东西误了一点时间。” 话音一落,风菱便见到帝俊手掌中变出了两条红色的发带,两条红绸末端都挂着一个与双生扣相似却小了几圈像是戒指一般的饰,那不就是她当年陪帝俊去寻孙悟空时参加龙舟赛栓的带子和帝俊送她的镯子么。 哦,对了,仔细一想,好像她用来找帝俊时的太一的发带就是这一条。 这一看风菱明白了,一千五百年前她在龙舟节上用了这个带子,将带子带回了妙严宫,后来她负气而走,将带子留了下来,后来落到帝俊手里,被帝俊拆成两半做成了法器,再后来在太阳宫成亲的时候,帝俊送给她,她却因为跳下晨曦门,又将此物遗失了。 然后帝俊将此物转到了太一手中,太一又在离开时将此物交给了她,她凭借此物回到一千五百年前到了妙严宫找到了帝俊。 这么一想,看起来就像一个轮回似的,兜兜转转,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感觉真微妙。 很快,红绸带子落到了风菱的后脑勺上,明明已经无懈可击的红妆再栓上红绸后竟更让她显得惊艳了,只听帝俊又道:“此物,你可万不能再取下来了,否则你若再走丢了,我寻不到你。” 风菱望着帝俊严肃诉说的口吻,知足地笑了,拿过另一条将红绸子也栓进了帝俊的羽冠中,道:“我才不会让你寻不到的。”说着,风菱打量着自己的杰作,想起帝俊还是太一时与她见面时就是栓着这样的红带子,不由感叹,“这一看,倒让我想起了太一。” 听风菱提及,帝俊幽幽地点了点她的鼻尖,露出了些许不乐意的表情:“你应当晓得他只是我的一半吧?” 呵,这家伙也真是,因为坚定自己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主宰,所以不喜欢和谁放在一起比较,连自己都不允许,是太一时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帝俊,这会儿是帝俊时又恨不得与太一划清界限,这是作为天帝的傲慢与偏执的天性么? 风菱掩嘴一笑,逗趣起来:“知道,当然知道。我先前就没把你倆当同一个人。” 这一说,帝俊更不乐意了,黑沉了脸:“即没当同一个人,你当初还与他眉来眼去?” 眼瞧着帝俊一时耍起小脾气,与她这般斤斤计较的置气,风菱突然想起了颦娉对雷泽言的评价,说你别看他们这些在外面顶天立地的大男子,面对自己认真心仪的姑娘时,那就是一小孩子,怎么都长不大的小孩子,执拗又可爱。 可爱么?风菱瞧着帝俊,似乎他此时还当真有些可爱,所以他是在很认真的喜欢她。 一道热流窜进了风菱的心坎,让她唇角止不住地勾起了笑意,踮起脚尖,伸出手勾住了帝俊的脖子,而这孩子气的妖皇更加执拗地将头扭朝了一旁,与她置气。 果然更可爱了。 风菱才不理会孩子气,勾着帝俊的脖子,教育道:“好了,你这醋,吃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你误会我与闵赢,那我接受,他的确不是你。可你还计较太一的事,这醋就吃得莫名其妙了,跟自己宏愿吃醋算了,还跟自己吃醋,有你这么吃的么?” 第727章 势均力敌 “哼哼。”帝俊不答风菱,只用鼻息里的两个音带过,显得那么傲娇,对,傲慢又娇气。 风菱瞅着这样的帝俊,心底真的很想放肆大笑,要知道眼前之人是个怎样的存在。曾经天地之主,一手覆下便是白昼更迭,如今旷古奇才,弹指之间便是风云变幻,不管处于什么时候,都没有人能望其项背,沾其荣光。 而这样一个人,栽在她手上,实在是妙哉、奇哉!就算将血海的七十二位妖媚公主拿出来与风菱一比,都没有她风菱半点成就。 且,风菱还可以很骄傲的说一句,就算她不是羲和,她不是妖教教主,不是大罗金仙,将她的一切荣耀与优势全全卸去,帝俊也还是只喜欢她。 当然,他卸去一切,她也还是只喜欢他。 想到这里,风菱硬生生地拽着帝俊脖子,将他的脑袋搬回来,脚尖踮得更高了,将唇凑到了帝俊的唇瓣上,贴着他的呼吸,一字一句道:“我风菱,至始至终啊,心底所装着的都只是帝俊一人而已。我爱你啊,帝俊。” 终于说出来了,第一回如此坦然地说出来了,这么面对面的讲给他听了,没有喝酒,没有任何一点其他催人的因素,就这么自然的说出来了。 原本风菱有想过说喜欢,可是她发现喜欢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她对他的心情了,她说她喜欢他,兴许说过,兴许喝醉酒后的吐真言,兴许是情绪激动时的脱口而出,可是这一回她很镇定,就好像是宣布一件思量已久的重大决策一般镇定。 她说完之后,发现帝俊的瞳孔放大了,久久的,就像是谁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点穴神功一样,将他怔住了。 她很满意他的表现,因为这就好像是战场上两军对阵时,她的攻击成功击破了敌方将领的领地,敌方将领惊讶中束手就擒时表现出来的样子,他被她攻陷了。 风菱更贴紧了帝俊的唇瓣,蹩脚地生疏地学着他吻她时的样子,抚开了他冰凉的唇线,浅尝辄止地在他嘴里摸索着他的温度。 片刻之后,风菱感觉到一方火舌的纠缠,待她回过神时,立即悟到,这是敌方将领醒了,用比她更热烈的方式回吻着她方才的浅吻。 而再一回神之时,风菱睁开眼睛已经躺在了红銮账榻之上,身前的人已长发披散在了她身旁的两侧,而且有一点让她惊奇的是,他的身上竟然还覆着铺在榻上的红被。 这就是神仙的坏处,掐一个仙法就可以从门外瞬间移到被子下面,连走路的时间都省了,好在他还没有偷懒地直接将她的衣裳的也给变没了,那风菱真可以臊红着脸,死死闭上眼睛坚决不睁开。 但是这会儿她不仅睁开了,还躲也不躲地直直盯着帝俊的视线,思索着他倆此时正要做的事。 这事说起来吧,风菱大大咧咧,可是当真做起来吧,她倒还是有点羞涩了,毕竟到底算是头一回,曾经是羲和的时候就没做过此事。 对,没做过,风菱确定、肯定,羲和——那个和她一样表面上大咧的天后,其实内心里就是个小姑娘,当年大婚热闹了三十六日后的洞房之夜,羲和特别不长脸的,谎称自己太累了,溜了! 是!羲和溜了!她居然溜了,跑回了太阴宫,足足又待了七十二天才回天庭,而后,大约就只有在书房的时候才能与帝俊见面了。 所以,该死的羲和没有给她做一个好榜样,让风菱此时有些惊慌失措,所以十分不解风情地冒出了一句话:“我…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说完,风菱愣了愣,还喝酒呢!她可是自己先把喝酒前的前面几个步骤省去了,什么叩拜天地呀,什么揭扇子呀,她不都自己夺门而出了么? 对了,话说回来,帝俊这身份还需要叩拜天地么?风菱不大记得了,或者说此时她惊慌得把所有成亲时的所有细节都给忘记了,只是想喝酒壮胆而已。 好在帝俊没有察觉到风菱这奇妙的小心思,顺着风菱的话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远处桌上的两杯酒,却没有被此物所扰,复而转回视线,将唇贴在她的耳际边,低声说到:“无妨,可以摆到明早。” “那不合规矩啊。”风菱又是一声不过大脑的回应,说完之后她很是想抽自己一嘴巴,要合什么规矩!成亲的规矩可都是她是羲和时定的。 说到这里,风菱觉着她明白了,羲和定这么多繁琐复杂的规矩,铁定是在想着拖延圆房的时间,该死的羲和,你到底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啊。 正巧想着这事,风菱的惊慌原本也没那么糟了,却突然感觉一道湿润的气流从耳垂边吹了过来,她才猛然想起她这会儿在做什么,转过头寻着热气看去,便看到了帝俊近乎贴近她的耳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问到:“小风,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我的天唉!她刚刚还在琢磨羲和脑袋里的七拐八拐,这会儿倒被帝俊问出来了,简直就是在揭露她此刻的不长脸嘛。 而可恨的是,她居然在帝俊问完之后,更加不长脸地说了一句更丢人的话,她居然回说:“我怕。” 然后她就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极短的一声低笑,就好像是一股气流从门缝里滑出一样。 她说她怕,她怎么不说她觉着做那种事会死呢?真是丢死人了!她这些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死都不怕的人,居然会说她对那事有迷之害怕,她到底怕什么? 其实,她若此时能理智的思考一下,大约就能得出她此刻如此表现的原因了,她不过紧张罢了。和心仪的人神魂相交,从此以后彼此不分,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原本的确就是一件令人紧张又激动的事。 这会儿,风菱说完,她慌忙抬起头来,生怕帝俊这会儿说出一句类似于“不用怕”这类的肉麻话,让她浑身打颤,所以索性抢先又补充了一句:“要不,咱们先把灯给熄了吧。” 第728章 情动之时 没有灯火的照亮后,风菱感觉轻松了一些,虽然这只是掩耳盗铃的把戏,对于神仙而言,有没有灯火,并不太妨事,想看的依然能看个透彻,不过就是心理安慰罢了。 不过这心理安慰很有用,风菱当真感觉没这么害怕了,甚至还能伸手扶在帝俊的后背上。 在她抬起手后,手指轻轻搭在帝俊丝滑的后衣上时,她感觉到了帝俊身躯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即,风菱把帝俊这个举动定义为了颤抖,他也害怕了。 而当风菱自定义帝俊“也”害怕了时,她就更不害怕了,当两军交战时,两方都害怕时,那就是势均力敌,而既然势均力敌,就要拼一拼勇气了。 风菱自认勇气可嘉,所以她索性硬着头皮往前冲,突然一转身将帝俊压在了身下。 风菱这样的主动再次让帝俊惊讶了一瞬,他抬头望着上方的小人儿,想起了十多年前她也这般做过类似主动的事,可是第二日,他就让她心碎成河,不由得双手环过风菱的后背,紧紧搂住了怀中的人。 这样的桎梏,让风菱误以为帝俊也是在与她拼勇气,她就越发不能退缩了,于是,想着当年英招与她口述的关于那事的步骤,伸手去脱帝俊的衣裳。 其实,风菱一直挺佩服自己的学习能力的,能在没有画面,光凭口述的情况下,顺利地而且是极快地将帝俊的衣裳解决,真是一个奇才。 至于脱完之后,风菱的动作就没这么麻溜了,她望着身下帝俊裸露的胸膛,没有疤,只有分明的肌理,看起来就像是河图洛书上的绵延山脉,让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风菱觉着这一声帝俊许是听到了,这让她很尴尬,将视线从他的胸口上移回了他的脸上,蹙了蹙眉,便听帝俊问到:“怎么了?” “我以为会有疤,毕竟当年你一统洪荒的时候,四处征战,怎么会没有呢?”风菱半趴在帝俊身上,附身的距离,鼻尖与帝俊隔着半寸,黑暗中盯着他深邃透亮的眼眸。 这时,她见到他眼眸闪了一下,像是一闪而过的思虑,而后用他微微沉哑的嗓音,感叹了一声:“原本是有的。” 而就待风菱想问个清楚时,帝俊的手伸到了她的后脑勺上,将她的脑袋给压了下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咬住了她的唇,“这些事你就不要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你的样子我不会再忘了。” 炙热的缠绵让风菱烧晕了大脑,若是她此时清醒一些的话,兴许会想想,帝俊为什么会用“再”这个词,难道说他曾经忘记过她的样子一回,而且这件事还与他的疤有关,那些话,她不大明白,疤曾经有,后来没了,难不成是换了个身躯,死了,又重新活了一次? 但此时,风菱不想去想了。 帝俊吻着她的力度很重,就好像是倾尽全力索要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手指顺着她的脊梁一直向下,拿捏着力度传递出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风菱忍不住喘息了一声,贴他贴得更近了,脑袋却完全不知道东南西北,迷迷糊糊的,就连自己身上的衣裳何时褪尽的都分不大清楚。 她唯一分明清晰地记着的只有热气朦胧中她睁开眼看到的帝俊额头上打上的一抹细汗,与身体内穿过的一丝痛意。 她原本以为她没有痛觉,是不会痛的,然而那时她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是一股热流窜了进来,不,也许说热流不算贴切,但是风菱当真找不到什么词可以形容,那样贴近的感觉。 那大约就是情动,情愫的滚烫纠葛,带着让人欣喜的热烈,宛如烟花…唔…不是绽放,是盛开… *** 第二日,风菱还是没有如愿以偿的喝到合卺酒,她睡醒时都已午时过半了,按道理说,她自以为她都睡了一年了,居然还能睡到这个点才起床,不得不说她有够懒的。 而原本她以为帝俊是个勤劳的神仙,肯定早起出门钓鱼或者看书去了,而谁知她睁开眼睛时,她的脑袋仍旧枕着帝俊光洁的胸口上。 且并不是因为她压着他,所以导致他不能起身,而是他压根就还没醒,直到风菱的乌黑的头发在他身上摩挲得像在挠痒似的,他才睁开半迷糊的眼睛,睡意朦胧地抓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喃喃道:“醒了?” 原来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妖皇,懒起来比她风菱有过之无不及,风菱嗯了一声,一点都不善解人意地拿指尖在他心口上画字道:“差不多该起了。” “小风,你怎么嫁了人还跟丫鬟似的啰嗦。”帝俊拽紧了风菱的手指,不让她在他心口上使坏,笑意轻柔地低头望着她。 哎!可能天生就是丫头的命。从前当他仆役时,就是喜欢叫他起床,而如今都成人家老婆了,还是不忘不解风情地叫他起床。可是夫君呐,您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再睡,今日就睡过了好么? 然,帝俊仿佛是能听到她内心话一样,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前揽了揽,搂住了她的肩,又道:“别急,今日睡过了还有明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对,很多,几千年、几万年、几十万年…风菱被帝俊说动了,果然又闭上眼睛,继续睡了。当然若是帝俊料到了之后那些事的话,他铁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当然这是后话。 不过后来,大约是睡多了头疼,睡到挨晚的时候,风菱还是把帝俊给折腾起了,将他硬拽出门,去了山下。 这日月山麓的山下便是北诏城,风菱睡了一年,错过了北诏城的发展,如今的北诏城真和她想象的样子,夜不闭户,还开了夜市。 虽然她不晓得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河图洛书造成的假象,但是不妨碍她很欣慰,终于曾经的北诏城回来了,逛着夜市,风菱拉着帝俊的手,很是买了一些东西,还顺道拜访了一下御妖宗,和青玉打了个照面。 不过她觉着天下既然已经太平了,她就应该退居,让青玉打点一切,所以没有多留,并没有察觉到半点古怪。 就这样,风菱与帝俊闲淡的日子过着,过了五日,但是风菱虽然没察觉周遭的异样,却察觉到了帝俊有事的心事,他似乎瞒着她有点心不在焉。 虽然帝俊在风菱跟前时,表现得很平静,一心只对她在意,可是他毕竟身兼重任,毕竟是那个怀揣天下的人,所以他纵使再坚定地抛下这世间,思绪却还是情不自禁,而风菱懂他,风菱看得出来。 最初,她原本想装作看不出来,就这样下去,可是她发现她做不到,还是忍不住向帝俊问到:“夫君,上回昊天派白禽前来寻你,可是有十分要紧之事需要你去处理?” 第729章 劝离 风菱的问题让帝俊猛地顿了一瞬,即便是眨眼一过的一瞬,风菱也看得清楚。 此时,帝俊正在山中小屋,给风菱雕着一件茶具,那是风菱前日里说屋中的茶具有了裂痕,所以帝俊弄了些竹子,新做了一套。 他手中还拿着刻刀,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转而拿着雕好的茶杯递到风菱眼前,笑道:“小风,你喜不喜欢?” 风菱见状,拿过茶杯,放到了一旁,她晓得,他是在装作不在意,不在意天庭的事,不在意那些他真正关心的事,越是装作不在意,风菱看着他的心越纠葛,所以她不打算这样持续下去了。 她夺过帝俊手中的刻刀,认真道:“夫君,我是谁?” “夫人啊。”帝俊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又拿过了风菱手中的刻刀,继续专心手中的事。 而风菱没有再给他装傻的机会,按住了帝俊的手,道:“既然是你夫人,你就应当晓得,你的心思瞒不过我,你很在意昊天的事,很在意天庭的发展…你要回去。” 听到风菱的话,这一次,帝俊没有再夺回刻刀的打算,他静静地盯着附近的竹林,不做回应,他此刻兴许晓得,他不管如何否认,在风菱面前都只是掩饰,他放不下天庭的一切,放不下那日对昊天的承诺。 风菱看在眼底,她很想做一个不理解夫君的夫人,将他拴在自己身边,哪里也不去,就这样远离是非,可是她做不到。 她还记得,一千五百年前,帝俊对昊天的那一拜,那一拜对于帝俊而言,代表了一切,能让他放下所有的过往,放下自己的身段的一拜,已经足以说明帝俊的决心。 她亲眼看到了,看到了帝俊一字一句说:“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才是帝俊,哪怕曾经是天地间最尊贵的人,只要认定一件事,他也甘愿死而后已,他此生为苍生而生,自然要为苍生竭尽全力,这样的想法,风菱做不到,但是不代表她不能理解。 这样的帝俊就是她所爱的帝俊。 所以,她不能阻止这样的帝俊,她必须成全他,良久,风菱打破了帝俊的沉默:“夫君…你我皆为天下而生,就注定不能半途而废,这是从诞生时就注定的不是么?你的责任还没完成,怎可因为我而抛弃你的夙愿,我晓得你是因为我留下来的,但是我不愿成为你的包袱… 我是羲和啊,是妖教的教主,不是不懂事的深闺怨妇,不是阻碍你凌云壮志的绊脚石,若天下人晓得你是因为我,而抛弃了你应有的执念,天下人岂不会笑我?所以,你去吧…” 风菱说这句话时,她其实很忐忑,她总觉着这一去,她可能会再也见不着他,可是她就是这样着了魔的安慰着他,让他放下自己。 风菱的话好像一根刺似的,扎进了帝俊的眉心,他揉了揉额头,淡淡道:“小风,你不明白的,我去与不去,并非你想的如此简单。” 兴许这会儿,帝俊也有同样的预感,他此去的话,会失去她,所以他不愿去,更何况他一去之后,许多事就脱离了他的掌控,那些他为她构建的世界,就会崩塌。 所以,他最后一丝感性的情感在提醒着他,不能去,可是若是他不去的话,外面的世界很可能会出现天崩地裂的变化,几日前昊天因为寻不到他,让白禽来信说,勾陈已经起兵,而出乎意料的事,勾陈盗走了封神榜,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封神榜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掌控神仙命运的东西,若是没有封神榜,天庭会崩溃,世间会大乱,所以他必须去。 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一忍再忍,他不能再丢下风菱了,他觉着若是再一次丢下风菱,他可能再也找不回她了。 然而此刻,风菱竟然劝他回去,她难道不晓得只要他心中的天平稍微一倾斜,他就会离开么? 对昊天的承诺再次浮现在了帝俊的眼前,他看到昊天的无可奈何,看到了苍生的悲怆,看到了当年决心放弃圣人之位也要创立天条的自己。 生而为神,就是这么生不由己。 帝俊不由得捏紧了手掌,那掌中的力量涵盖了寰宇,这时,风菱的手握住了他紧拽的手心,将手心摊开平放在自己的手上,望着他,笑道:“去吧,你不是失信于他人的,我在这里等你。” 昊天的诚请再次浮现在帝俊眼前,在说着:“无兄长、无长平。”在说着:“为了苍生,朕能不偏不倚,一往无前,绝不徇私,绝不妥协。” 看着这样的昊天,帝俊最终动摇了,昊天绝不徇私,而他却在此流连,的确愧对昊天的嘱托。 沉吟了许久,帝俊反握住了风菱的手,浅浅一笑道:“好,那你等我,哪也别去,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一年之内,我一定回来。” 风菱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嗯,去吧。” 就这样,帝俊最终还是离开了,虽然他应了承诺一年后回来了,可是风菱却失言了,而这其中的谁对谁错,谁是谁非,终究是一笔糊涂账。 望着帝俊星夜离开,风菱站在屋外眺望,散漫地哼起了歌谣,风中刮过了小雨,她兴许此时只觉着只是短暂的离别,就像他们一直以来做的一样,但是世间之事,总是事与愿违。 *** 又过了几日,离帝俊离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不过风菱的日子得过下去,她从山上下来,去市集上买一些东西,想着打发帝俊没在这些日子的无聊时光,却正巧碰上了青玉。 而这一切就好像是预谋好了的一样,若是她那日没有遇上青玉,没有碰巧聊到道门大会,兴许她不会晓得她所在的世界原本不是真的。 可是偏就是这样的巧合,当风菱问到龙角修士——古难和巨鲸修士时,一切的谎言都戳穿了,帝俊不知道风菱与龙角修士的偶遇,所以无法构建一个有龙角修士的存在,因而在风菱问到这两人时,青玉脸上的茫然,让风菱发觉了这个世界的问题。 原来,她所在的世界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不是她所在的真实世界,而是河图洛书里,她至始至终都没有从河图洛书中出去过… 第730章 回到现实 帝俊走的第五天,风菱从山下回到了山中的小屋内,看着屋内的一切,恍恍惚惚地坐了下来,就在一个时辰前,她所见到的“青玉”告诉她,她并不认识古难,而且对道门大会那日发生的事遮遮掩掩。 那时,风菱就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青玉”不是真的,还有她至今没见到过吴小俊,没见到过红柠,这些事她早该有所警觉。 这时,风菱颤抖着做了个大胆的举动,她唤出招妖幡,对着招妖幡唤道:“青玉,应本宫之命,前来觐见。” 而原本,青玉应该立即出现在她的跟前,然而并没有,她只听到了青玉的声音,在问到:“娘娘你在哪?” 这仿佛是从遥远之地传来的声音,让风菱再次证实了她和青玉并非在同一个世界里,多么似曾相识,当年她坠入自己的梦魇时,不也是这样的感觉。 风菱定了定神,勉强自己镇定下来,对青玉喊道:“你看看你的附近,此时有没有卷轴之类的法器?” 青玉听到风菱如此说,她觉着娘娘此时的声音很小,小得就好像是通过一根竹子一般的东西传出话来一样,她照着风菱说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四周有些狼藉,但是还是掩盖不住这里曾经的繁华,这里是御妖宗的藏宝阁。 藏宝阁中的法器,大多都不见了,还剩下些不痛不痒的宝贝,所以要是有什么特别大的宝贝,那是不难见到的,她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台前的一卷精致的卷轴,虽然没有光芒缠绕,但是依稀可辨,它十分不寻常。 而这时,青玉产生出了一个奇妙的念头,娘娘的声音像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青玉想到这里,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向卷轴走去,试探地伸手触摸这东西,而就在她刚将手碰到卷轴时,风菱的声音果然再次从里面传了出来:“打开。” 打开…御妖宗有规矩,藏宝阁内的东西非风菱允许是不可以随意乱碰的,所以若非风菱之言,就算它放在这里覆盖上了满满一层灰尘,也没有谁会碰一下。 青玉闻之,将心底的疑问全全收了回去,风菱的话就是他们妖教之人的圣旨,自然是不能质疑的,可是这东西看起来真的很危险的样子呢。 然而,并没有危险,青玉打开卷轴后,并没有发生任何可怕的情况,而是呈现出了一幅繁荣的城镇图,且仔细看看,这图越看越像黍实州,只不过比现如今的黍实州繁荣,没有任何纷争。 好奇特。 青玉眨了眨眼睛,正奇怪地打量着这幅图,而突然间,她看到了一间屋子,屋子外有个模糊的人影好像动了,她抬头仿佛正在看着自己。 青玉被吓了个半响,随即她觉着她似乎认识图中之人,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娘…娘娘?” 话音一落,青玉听到了一段沉吟,像是悲伤又像是无奈的沉吟,在自言自语:“果然。” 这是风菱的声音,很快,她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带着重重的严肃,道:“青玉,你让开些,我要出来了。” 不须片刻,藏宝阁中月白的光辉浮亮,风菱的身影落在了青玉的身后,而卷轴也收了起来,被风菱一招手拿到了手里,带着黯然的视线打量着。 青玉瞧着无端出现的风菱,现是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沉浸在欢喜之中,激动地跑到风菱跟前,就像是孩子刚寻找失散的娘亲一般,又哭又笑道:“娘娘,您终于回来了,我们找了您好久,都找不到您,还以为您死了。” 她还当真希望她此刻已经死了,若是她死了,的确这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想来,帝俊是否是想造成她已经死了的假象呢? 风菱有些恍惚,从梦境回到现实的恍惚,就连此处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藏宝阁,她也一时没有认出来,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里是哪?” “御妖宗的藏宝阁啊。”青玉傻傻一愣,娘娘这是还没睡醒吧,如此爱财的连藏宝阁都不认识了。 风菱闻之,尝试着辨认了一下,的确是藏宝阁没错,只不过许多地方坍塌了,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像她的藏宝阁,于是再次喃喃道:“那怎会如此凌乱?” 青玉卡了卡,带着几许认错的口吻,低头道:“娘娘莫要生气,二十天前鲲鹏在此打斗之后,教中弟子撤离了灵湖,如今事情太多,城中到处破损,正在补修,多数弟子都还在外面,所以仙府之中还没来得及打扫…” 青玉后面的话,风菱大多没有再听进去,当她听到二十天前时,她就已经晃神了,分明可见她的神情陷入了一片无措之中。 青玉见状,立即打住了自己的话匣,担忧的看着风菱,见她面上一片苍白,就好像是刚受过严重的内伤似的,眼神中透着黯淡的窒息,颤抖的双唇也在呢喃着,好像是说:“假的,都是假的,他又骗我,又骗我…或许,连他都是假的…” 听着风菱的话,青玉不觉饶了饶脑袋,也参合不出什么话,只好退了一步,准备侯在一旁,可刚又这样的打算,就瞧见风菱站立不稳,差点往一旁踉跄摔去,青玉吓得一个跨步,忙上前搀扶。 眼前的人,脸颊苍白如雪,手指也无力地颤抖,青玉很是担心地问了一声:“娘娘,您没事吧?” “你瞧我像没事的样子?”风菱反问了一句,而这一句似乎是她回复了一点元气,能说出这样玩味的话,兴许她并没有这么脆弱。 只是,青玉很委屈,人不过担心你嘛,用得着将火撒在她头上么?谁惹你,你去找谁去啊! 好一阵子后,风菱似乎好了些,落坐在藏宝阁的一把斜倚上,半掌着额头,好像头疼似的,闭着眼睛,沉沉的问到:“那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妖教的弟子怎样了?还有雷泽军…” 搞了半天,青玉刚刚跟她汇报的,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青玉幽幽的眨了眨眼,但还是决定重新讲一遍,谁让风菱是老大呢,教主老大谁惹得起,恐怕如今连玉帝都得对她以礼相待了,何况她的真正手下。 第731章 富阳民变 过了片刻,青玉将这二十天来发生的事大体跟风菱梳理了一遍,使得风菱这才从恍惚中得出一点头绪。 二十天前,对,不是一年,只是二十天,呵,她可真是愚蠢,竟然会相信一年的说辞,她竟然又信他了,真是见鬼。 不过,有一点风菱能确定帝俊的确是回来了,至少他杀了鲲鹏的事是事实,虽然在青玉告诉她的话中,没有明显点明最后抓着鲲鹏脑袋丢出去的大鸟是神,风菱却不难分辨。 至于之后在她身边的帝俊是真是假,她就无法辨识了。兴许从那时起,帝俊出现在她眼前就是一个她做的梦,那些真真假假,她已无力再去分辨一次了。她此生最大的梦魇,不是自己,是他。 风菱摇了摇头,将这最为复杂的思绪从脑袋中晃走,醒了醒精神,判断了一下现如今的情况。 据青玉说因为前些日子的混乱,黍实州再一次遭受到了重创,好在这一回风菱有提前预警,让御妖宗内的弟子全全出洞,将黍实州的百姓引到了避难所,所以并没有人员伤亡,只是财产的损失,略有些惨重,连御妖宗的仙府都被摧毁了一半,更况城中的房屋。 所以,这会儿,所有御妖宗留在此地的弟子都在黍实州的各大城池帮忙修葺被损坏的建筑,恢复耕地等等。 至于道门大会中,在妖教成立后,正式手编到妖教中的妖教弟子,青玉答:“他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返回了黍实州,因为现如今御妖宗已经改为了妖教,所以这里算是妖教的筑基,所以都往这里来了,早些来的弟子已经下到城中帮百姓去了。” 风菱闻之点了个头,又问到:“雷泽军呢?还在九州地界?” “雷泽军也在魏庭将军的带领下往这边走了,只不过普通士兵的脚力慢些,这会儿可能刚到陈国地界,如今陈国对雷泽俯首称臣,所以他们在陈国相应较为安全,娘娘放心。” 看样子,她的人都安全了,并没有因为这一场乱局搅入太大的灾难,风菱松了口气,无意间瞥见青玉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得手指有意无意地敲起了椅子扶臂,若有所思道:“怎么,还有什么糟糕的情况不能与本宫说的?” 青玉急忙摇了摇头,道:“倒并非是雷泽或者妖教的情况,此时最糟糕的可能是九州。” 九州?风菱的手指停了,按道理鲲鹏并没有去过富阳,只在灵芝山附近出没过,且灵芝山附近的村镇极少,撤离又是最早的,不应该受到很大的影响才是,难不成有的人撤离到富阳后,干脆趁火打劫了? 想到这里,风菱捏了捏眉心,九州城中还有一些雷泽家的旧家臣,虽然对雷泽家的事风菱已经另有打算,但是在此之前,还是得保证他们的安全。 风菱略担忧地问到:“九州怎么了?难道是各诸侯齐聚九州不走了?” 要真这么说来,雷泽军可当真是正义之师了,得以受邀进入九州地界,却没有学别的诸侯一样,趁机烧杀抢掠一番,等鲲鹏一死,就拔营回来了,一点便宜都不捞,还真不像她带出来的兵。 不过想想带兵之人是谁,就想得通了,魏庭和雷泽言一样,都是一根筋。 然而事情并非风菱猜测的那样,青玉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九州自己乱了,大约就是各地诸侯逃难至富阳的当日,不知哪里传来消息说雷泽言大将军是给闵殇害死的,而且说的有理有据,再加上闵殇在道门大会上的行为,引来了修士的不满,所以当地百姓揭竿起义了。” “揭竿而起?”风菱终于在脸上露出了半点笑意,像是看热闹一样,先前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红润的气血,眼眸也从空洞变为了闪亮,她笑了笑道,“闵室的江山到头了,看样子本宫倒不算违背了雷泽家忠君的祖训,他可不是我赶下王位的。” 见风菱笑了,青玉也跟着笑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刚刚的娘娘实在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这会儿活灵活现的真好,当然她不晓得风菱为何会突然好了,风菱却知道,这也算是她如梦初醒后,总算听到了一件好事。 青玉立即再接再厉,说到:“是,闵室的江山气数已尽,在弟子赶回来前,城中的百姓已经压倒性地控制了九州朝廷,富阳的王宫也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像弟子听闻,他们是想等闵殇自己走出来,亲自宣布退位。” 风菱闻之,接过了青玉在藏宝阁中翻出来的一株好茶,泡了一杯茶水,翻着碗盖轻嘬了一口,不动声色地问到:“那诸侯军呢?还有哪些诸侯还在富阳?” “僧国在我们走后,也离开了,孟国倒还在,他们一直想取九州闵室代之,这会儿怎么肯走?不过酒仙君带着吴国军也在,想来如果硬抢这王位的话,孟国必讨不了好。至于其他诸侯国,走了大半,大约是这一回的道门大会损失惨重,不愿久留,留下来的多也是看热闹。” “诸侯军没有插手富阳城的民变?” “没有呢,虽说他们是闵殇邀请来的,理应帮闵殇镇压民变,可是一来各诸侯国中都有参加道门大会的修士,闵殇伤了他们的心,他们岂肯相帮,二来如今诸侯们听诏不听喧,闵殇也没要他们帮忙,他们就装聋作哑了。” 风菱听到这里,将茶碗的碗盖盖了回去,沉吟道:“闵殇没有要他们帮忙?” “是啊,弟子也觉着奇怪,闵殇自百姓开始闹事后,一直没有出现,就躲在宫里,不知道打的什么注意。” 风菱想了想,突然站了起来,露出了一道更深的笑颜,对青玉道:“那本宫也去富阳看看热闹。”说完,风菱与青玉匆匆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据她所言,接下来将是一个巨变的时期,恐怕天上神仙也会下来些参与其中,毕竟乱世要结束了嘛,这时候再不来,就分不到造福功德之力了。 这些话,青玉听得懵懵懂懂,不过人娘娘是教主,有神秘莫测之能,能推算一些常人不明之事也寻常。 第732章 恨意 富阳王宫大火的那一天正值立夏,天气炎热得仿佛能融化四周的房梁,特别在富阳那个地方,本就在九州的南端,夏日来得原本就早些。 大火来得十分突兀,就好像当年雷泽家的大火一样,不在百姓的预料中,猝不及防的从地上冒了起来,直到看到滚滚的浓烟才意识到走水了,可是火势太大,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仿佛来自上天的惩罚。 王宫着火的时候,雷泽卿不在宫内,她被闵殇派人送到了明月宅,而仿佛事预谋一般,似乎闵殇早就知道会着火。 雷泽卿隐约记着,他们从灵芝山上下来,一路逃亡,逃回了富阳,而这个时候富阳已经开始传说一些风言风语,说雷泽言当时不是战死的,是被闵殇处死的。 关于这个消息,雷泽卿还真是头一回听到,她一直以为雷泽言背叛了九州,背叛了雷泽家,所以导致了灭亡,而可恨的是,雷泽言的背叛导致了雷泽家也一同遭难,她也不足以幸免的因为雷泽言的叛变,而遭受了这么多的磨难。 也正因如此,雷泽卿对雷泽言的亲妹,自己的家姐,心中有一份难以名状的恨意。 然而,那日的传闻,让她突然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也许她唯独应该恨的只是闵殇而已。 但这样的传言出现,让她更为害怕,她担心闵殇会因为这些舆论,而再一次将怒意发作在她的身上,特别在得知她表面上为他分忧,实则却在祸乱朝纲后。 雷泽卿当然也想过趁着混乱逃跑,投靠风菱,在富阳城中找到风菱存储的雷泽家的势力,她听说过明月宅,知道那就是隐藏在城中的雷泽家。 可是,她道门大会上算计了风菱一回,哪里还敢明目张胆回家,那些雷泽家的家臣虽然也称她一声小主,但是她很清楚风菱在他们心中的威望,就连自己的丫鬟如今都跟随了风菱,更况这些和她关系不大,原本就是风菱找回来的家臣。 所以,若他们得知她陷害过风菱,铁定会家法处置,恐怕不比待在闵殇身边好些。 思来想去,雷泽卿还是跟随闵殇回到了王宫,等待着闵殇再次对她动用“家法”,可是没有,闵殇不仅没对她如何,甚至连外面的谣言越来越多,他都没有任何应对之策。 二十日来,九州朝堂上剩下的朝臣一波接一波地向闵殇提出觐见的要求,闵殇都充耳不闻,就这么坐在窗边一动不动,这样的举动让雷泽卿惶恐不安。 她曾试过劝闵殇进食,闵殇倒也吃,只不过每天吃一小口就罢了,好似只是补充每日必需的进食量就够了,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在等着什么。 雷泽卿也无可奈何,望着这具“尸体”十多日,有时候望着他,甚至在想他可能已经死了,要不她先逃吧,可是外面起义的百姓已经将王宫团团围住,她逃出去恐怕会被石头打死,所以她也就这样坐着。 直到大约从灵芝山上下来的二十日后,闵殇终于说话了,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很弱,很慢,还很迟钝,毕竟一个人二十天不讲话,要讲话的话的确需要习惯一下。 闵殇的声音传了过来:“卿儿…你…过来…” 雷泽卿听着这声音,感觉就好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黑白无常,让她猛地打了个冷颤,说来也是讽刺,她的前世可是青丘一族的族主——九尾白狐妲己,地府那些个魑魅魍魉她可从未放在眼里,可没想到如今转世了,手无缚鸡之力不说,但是竟这般小。 看着闵殇凹陷的眼睛,雷泽卿不敢靠近,但是她都坚持了这么久,可不想在最后时候放弃,所以硬着头皮,笑脸相迎,走到了闵殇的跟前,拉着他的手坐下,还不忘自己的角色态度,贴心地关切道:“陛下的手好冷,卿儿替你暖暖。” 说着,雷泽卿当真捂着闵殇的手,搓了搓,可不想这时闵殇突然反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很难想象,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人,竟然还会有这么巨大的爆发力,这让雷泽卿吓了一跳,差点失态地甩开闵殇的手。 她惊讶地盯着闵殇,原本脸上的笑意已经转化为了惊恐,然而看着不再演戏的雷泽卿,闵殇却反而松了口气,问到:“卿儿,怕朕么?” 雷泽卿不答。 这时,闵殇又问:“那卿儿,恨朕么?” 雷泽卿的眼中闪过了一道银光,却仍旧不答,等到闵殇替她答了:“应当恨的,为人子,为人母,为人妻,都应当恨朕,恨不得将朕的皮肉挫骨扬灰,恨不得将朕的江山覆灭吞噬,对么?” 说话间,闵殇的手没有再度紧拽着她,反而放松了,好像将心里话说出来一般轻松。 而雷泽卿的眼中浮现出了一幕又一幕的血色印迹,雷泽卿的亲生父母被推上邢台问斩,罪名么自然是雷泽家的余孽,虽然主犯雷泽言的家府已在大火中消失了,但是在京城的近亲谁也跑不了,都被一波一波的斩首了。 她同时还看到自己小腹下流下的鲜血,她在求闵殇,求他救救她的孩子,可是闵殇无动于衷的神情让她心都死了,还有这一年来,闵殇对她的折磨,让她睫毛不断地颤抖。 装不下去了… 雷泽卿猛然抽出了手,真恨不得抬手一巴掌打在闵殇的脸上,但不知为何她将手停在了半空中,咬牙切齿道:“是,是!所以我制炮烙、挖人眼、下蛊毒,将你的朝臣、后妃、甚至她们肚子里你都不知道有的子嗣都折磨死了!就剩你了!就剩你了!” 此时,雷泽卿紧绷的神经就好像是一根刚上好的弦一样,连鬓角两侧都显出了微微凸出的迹象,可是接下来闵殇的一句话,却让她的精神泄了气,琴弦切断了。 只听闵殇轻轻说到:“我知道。”说着,他突然笑了,抬起头来就像个孩子一般望着她笑了,而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糖果一样,问到:“可是卿儿舍不得杀我,就像我舍不得杀卿儿,不是么?” 第733章 一场大火 听到这一声,雷泽卿好像解脱了,如释重负似的解脱了,她突然不恨了,一点儿也不恨了,因为她仿佛明白了,她一直追逐的恨意执念究竟是什么。 原来她只是不甘心,不甘从宠冠六宫一下跌入生不如死的冷宫,不甘他对她的冷漠无情,她只是一直想证明他是爱她的,不管她多恶劣,他都还是爱她的。 而闵殇的话,让她证明了她是对的,然后她突然才发现她这一年来执着于这件事,却未曾注意她对他早已不恨了,也不爱了。 雷泽卿突然的放松,让她看着闵殇的恨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她缓缓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淡道:“不是舍不得,是没必要了。” 她的回答,让闵殇突然一怔,就好像瞬间连最后一样东西都失去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雷泽卿,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远离着自己,越走越远,想伸手抓却抓不住,最后他只能沙哑着问到:“卿儿…卿儿…你爱我么?” “爱过。”雷泽卿已经走到了门边,说完这一句话,转身而去,消失在了金碧辉煌的大殿外。 而剩下的只有闵殇不断的冷笑,笑得就好像冷宫中才能听到的疯子的声音:“哈哈哈,爱过,哈哈哈…” 雷泽卿没有回头,匆匆走下了台阶,这时突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玉石台阶之下,车旁有一名马夫,看起来倒像是一名绝世高手一般的隐卫,若此时风菱在此,她一定能判断出这人是一名修为已达地仙境的修士。 这名修士等在此地,仿佛早有预料雷泽卿会离开一样,喊了声贵妃娘娘,然后将雷泽卿迎上了马车,将马车平地抬起,飞出了宫门,把雷泽卿安全送到了明月宅。 起初,雷泽卿一直以为此人是风菱派来的,直到许久以后,她才从风菱口中得知,风菱并不认识这名隐卫,那时她想,可能这是闵殇留给她的后路。 雷泽卿离开的第二日,富阳王宫燃起了大火,火足足烧了三日才被扑灭,扑灭后已找不到闵殇的踪迹,只被人挖出了许多埋在地底的炸雷痕迹,想来这场大火是蓄谋了一阵子了。 然而,这场火并不是雷泽卿的预谋,同样也不是风菱的。 王宫火起那日,风菱刚到,来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帝都京城之上的滚滚浓烟了,当然风菱在,也许能瞬间灭火,从天上引下银河大水将火扑灭,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她只是来看戏的,看闵殇对她的允诺。 对了,那日道门大会上,风菱说了,闵殇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如今闵殇给了她。 风菱只作为一个看客,站在王宫的浓烟上,看着下方的大火在不断蔓延,而在大殿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疯狂大笑的落魄君王。 风菱觉着闵殇应该是看到她了,因为他有一瞬抬眸,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笑出了眼泪,在喊着好像是两个字——“亚父”,他在喊雷泽言,兴许是把她当作了雷泽言,又兴许他只是看到了幻象,人死之前总会看到一些一直记挂着的东西。 大火的起因已无从查起,而仿佛是默契一般,没有人去查,任何一个在富阳的诸侯势力都没有去查这件事,而这件事对有些人而言也许是好事,对有些人而言却是坏事。 闵殇就这么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甚至连传国玉玺和遗诏都没有留下,同样他也没有后人,所以九州就这么亡国了,一个延绵千年的王朝就这样消失在一把大火之中。 火中仿佛在刻画着一幅幅过去的画面,画面中有万马千军,有朝堂风云,有喜有悲。 此时,遥远的北国黑暗王殿中,东琰靠着铁王座,坐在阁楼前从窗外眺望着富阳的方向,仿佛眼底正映着大火,在不断的灼烧。 他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揉了揉额头两侧。 他的王座旁摆着一个精致的匣子,盒子里摆着一颗心脏,此时正在不断地跳动着,莫名其妙地流出了血来。 东琰没有看匣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只道一个黑影出现打破了他的思绪:“你到底走不走?魔军已经兵败如山倒了。风菱那个死丫头号令妖教偷袭了血海,冥河逃了,如今就剩下你我,不需半年,遗弃大陆的北伐联军一定会攻陷此地,再不走就只能等死了!” “等死…”东琰缓缓张开了唇,将铁面罩带上,他不喜欢这张脸,不喜欢风菱看这张脸时的眼神,不喜欢做帝俊的宏愿,所以他自从做了鲲鹏的傀儡,建立北国后,就带上了面具。 如今鲲鹏死了,他不必做傀儡了,献给鲲鹏的心脏也拿回来了,可是吞下的梼杌的妖丹早就和他融为一体了,他回不去了,也没打算过要回去。 带上面具的东琰,让人觉着脚底发凉,深深的恐惧感散发了出来,他转过头看向黑影,问到:“天波旬,你们几大魔王还活着几个?” “不知道,湿婆死在了白泽手里,大梵天死在了计蒙,大约欲色天还活着,不过也不知道逃到哪里了,血海已经覆灭了。”天波旬大魔王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走不走?” 东琰一笑,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不走了,我还要等人。” 天波旬见状,也没劝阻的打算,转身化作一团黑烟往虚空飞去了。 半个月后,诸侯国召开了一次会晤,哦,或许如此不能称之为诸侯国了,应该称之为各大国,因为经历了聚变后,各国签了一份停战协定,共同讨伐北国残部,同时约定谁最终攻下北国王宫幽冥神殿,谁就是这个遗弃大陆上的明王。 原本大家都觉着雷泽玥会是这最终的明王,而雷泽将成为一统天下的新王朝,可是不想一周前雷泽国对外宣称国君雷泽玥驾崩了,当然不清楚状况的百姓不晓得是这么回事,但是许多知晓内幕的人却晓得不是雷泽玥死了,只不过是退位了。 而她退位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自认为作为雷泽玥的身份可以消失了,她已经是妖教的教主,实在不能再牵扯过多的红尘事,所以雷泽玥死了,作为妖教教主,遗弃大陆的守护神出现了,现如今被尊为风菱娘娘。 风菱自向天道请愿,告知整个洪荒寰宇,遗弃大陆战后回归洪荒本源,当然不是将遗弃大陆施法飞回去,而是从今往后,将遗弃大陆并回到上天的管辖中,将遗弃大陆的所有生灵名字都录入天庭和地府的名册中,他们再不是被遗忘的人了。 而风菱也应天道所需,成为遗弃大陆的正神,从此此地的任何生灵若谁欺负了,自然有她做主,同时她也会受百姓香火供奉。 就这样,一个月后,北伐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734章 副教主 夏至时节,虽然南方已经炎热难耐了,但是北国之地却正好打仗,北伐军在通过协定后,各国都分别派出了军队,往四面八分向北国围攻,不出两个月,也正巧是闵室江山亡国的三个月,北伐军的步伐已经踏过了北国的所有领域,唯剩下幽冥神殿那不足一百里的地界了。 这期间,僧国的女君红柠女王研制出了化解魔道死煞的解药,很是解放了一群被控制的北国妖族,而其中还有些北国中了魔煞的妖族自己醒了的,组成了复仇军与北伐军联合。 至于他们为何醒的,听多数复仇军说应当感谢风菱娘娘,因为娘娘她让遗弃大陆回归了本源一脉,他们得到了天道的眷顾,获得了清澈的灵气,所以醒了。 不过,风菱觉着这压根不是她做的事,她顶多让遗弃大陆拥有了新的名字,名曰“遗忘界”,让天庭的那一群神仙,本源的那一堆地仙意识到此界的存在,可实在没有本事让这里的人获得大量的灵气,她又不是生产灵气的人。 所以他们苏醒的原因,其实无外乎一种叫做凝聚力的东西,因为遗忘界的生灵都齐心协力了,所以他们的思想互相感染,感染了这些曾经放弃了自我的人。 此时,幽冥神殿附近,吴国军的军队在此处扎营,他们从东北面入手打了进来,是一众联合北伐军里最快抵达前线的队伍,距离幽冥神殿只有五十里的路程了。 眼看着幽冥神殿近在迟尺,吴小俊整个人神清气爽,刚吃完桃夭给他做的早膳,又洗完嫦娥给他泡的洗澡水后,吴小俊风一样地溜进了一间有别于军营的帐篷内。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前几个月风菱新收的丫鬟林碧青也属吴小俊了,对于此事,风菱露出了我早料到的神情,一点也不意外。 这会儿,吴小俊钻进帐篷,瞧着风菱正百无聊赖地吃着茶,发出了“啧、啧”的两声,而未等风菱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他已经坐到了风菱对面的榻椅上:“我说风菱娘娘,你这教主当得也真够恣意的,清晨阳光正好,你不打坐练功,却在边吃茶边小憩。” “你的日子不也挺恣意的?大清早就有人给你端茶倒水,是不是我身旁有一个姑娘,你带走一个啊?” 吴小俊闻之,打了个哈哈,尴尬一笑,不由想起了月前,他与风菱说与林碧青情投意合的事,差点被风菱打断了腿,说他先是娶走了嫦娥,后又拐走了白芷,现在又来跟她要林碧青,还要不要脸。 后来好在是林碧青铁了心的护着吴小俊,才让风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所以为了避免风菱旧事重提,吴小俊谄媚带笑,道:“不恣意,不恣意,跟您比,我是谁您是谁啊!您是教主,小仙只是个俗人,小仙就是来问问您,什么时候提拔小仙做副教主。” 哈?风菱直起身来斜睨了吴小俊一眼,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提拔你做什么副教主?再说了有副教主这东西么?” 没有!风菱敢肯定没有,任何一个大教都没有,哦,对了,兴许佛教有,那什么准提道人至今都不晓得他究竟在佛教算什么,都说他和阿弥陀佛一同创建了佛教,可阿弥陀佛是教主,他是什么?也许还真是副教主也说不准。 风菱想到这里,拐了个弯,又道:“再说了,妖教关你什么事啊?你是妖族么?还是你修的道法是我妖道?你可是师从红云的逍遥道。” 吴小俊瘪了瘪嘴,十分不满地反驳道:“谁说没关系了?妖教前生乃是御妖宗,我怎么着也算是御妖宗的人,就算不是御妖宗的,再往前推,也是六合派的。” “你是六合派的记名弟子,换句话而言,就是六合派的闲人,不记录在册的,后来还自称御妖宗的记名长老,我就不记得御妖宗还有过‘记名’的长老!” 看样子讲理是讲不通了,所以吴小俊索性不讲了,直接任性道:“不管!反正你要将副教主的位置留给我,待我在凡间玩够了,就去跟你混,你应当打算此事了断之后就将妖教迁到本源界吧。” “没有这打算,妖教在哪都一样,遗忘界与本源界本就同生同源,没必要非要跟阐教去抢地盘,就让他们在这吧,只是有空的话,让教中地仙去本源界传一传教,你若想做副教主,你就带人去替我走一遭。” “此话作真?我替你传教,你就封我为副教主。” 风菱点了个头,其实她心中早有打算,吴小俊注定会是妖教的副教主,就像准提道人一样,因为他注定会成圣,天地间绝无仅有的鸿蒙紫气在他身上,他是天道早就定好的圣人,所以他若成圣的话,自然要有个与之相媲美的身份,唯有妖教副教主适合。 只不过现在吴小俊心性仍旧散漫,成圣之期还真遥遥无望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定下心思。也许去传传教,感悟一下道心,就想通了。 风菱叹了口气,她只能帮他到这儿了,至于日后如何,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别像红云磨叽个几十万年迟迟未能定心成圣,最后倒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想到红云,风菱略有些伤感,她不知最近怎么着,情绪波动挺大的,而且近两天来还会犯困,难不成是夏眠不觉晓,或者吃多了? 风菱忙晃了晃脑袋,转了话题问到:“对了,昨日我听到外面吵闹得紧,是出了什么事么?” 吴小俊看了一眼帐外,风菱的帐篷离主营地有一段距离,相当于营地中的额外世界了,自然听营中的事听得不大清楚,他不由得慢慢说到:“你啊,自从退位之后,又卸去了雷泽军大将军一职,全全交给魏庭打理,还真是充耳不闻窗外事了。 最近战事接近尾声,遗忘界的这场大战又算作洪荒的大事件,结束之后可得天地气运与造化灵气,自然许多神仙想来趁最后参一脚了。就昨儿个还来了几个天上的天神,要来加入吴国军进攻幽冥神殿呢。” 第735章 缘灭是她 风菱呵呵一笑,还真是墙倒众人推,树大却招风。 遗忘界曾经被遗弃的时候,神仙都懒得来,如今遗忘界成了天道所愿,只要遗忘界回归本源后,其他飞出来的大陆也会陆续回归,因此遗忘界就成了带头的香饽饽,自然有人捧着了。 风菱对此不屑道:“怎的,现在天庭的战事还不够他们忙活?不是勾陈已经在三十三天外的一个叫太虚界的地方自立天帝了么?他们不急着去打勾陈,倒来这里参合?” “勾陈那里有兄长呢…”吴小俊一激动,不小心提到了帝俊,不过这一回他反应算是快的,急忙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瞅着风菱的神情。 他大约猜了一下风菱与帝俊最近的情况,三个月前,帝俊大战鲲鹏时,他虽然没亲眼见着,但是他和风菱一样,只要听旁人描述就能猜到将鲲鹏清理掉的是帝俊。 然而他满心期待地等着帝俊出现,却只在富阳城遇见了风菱一人,想来,不是帝俊回来没找风菱,就是两人大约又出了什么状况,所以吴小俊也不敢问。 好在,风菱似乎并没有听到他提及的话,转而问到:“那昨日来了些什么人?” “哼哈二将,还有太白金星也来了,不过好像他只是来送人的,本想拜会一下你再回去,可昨日见你灯熄了,便没有打扰。”说到这里,吴小俊停了停,插了句闲话,道,“话说回来,你最近挺嗜睡的,春困已经过了时辰了。” 风菱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并没在意,反问道:“有么?我不觉着我总在睡。” “有!而且你最近变了。” “怎么变了?” “变胖了。” 听到这一句,风菱微睁的眼睛瞪得怒圆,终于决定还是打断他的腿好了,然而吴小俊机灵立即跳到一旁,但嘴还是闲不住地继续调侃:“你难道没发现你还特别能吃,也不晓得一个做神仙的,吃饭做什么!” 话音一落,风菱的脑海中响起了一段模糊的声音,在戏谑着“你作为神仙还吃饭?”,想到这里,风菱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原本以为她忘记了,这三个月来忙里忙外的,并不曾想过他分毫,可是刚刚吴小俊的话却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他,第一回她装作没听到,想着勉强着自己就忘了,可这会儿一句玩笑话,却让她对他的记忆清晰透彻。 风菱定了定神,收回了手,往帐外走去,又继续装作什么都没想起,随口道:“走吧,去见见太白金星。” 是了,也许忙起来,她就不会去想他了。 而这时,吴小俊并没有发现风菱刚才的停滞,又继续叨叨道:“你是教主,哪有你去见仙官的道理,得让他来参拜你。” “他又不是我妖教的人,再说了我刚立教不久,难不成还学着元始,把自己端着,该给的人情还是得给些。” 片刻后,风菱见到了太白金星,她说起来也不是第一次见太白金星了,从前在妙严宫的时候也时常见着他,所以太白金星刚一见面时差点喊错了,喊了个“你猜仙子”,后来才回过神改成了风菱娘娘的称呼。 后来的话,大多是一些寒暄,风菱也没多说,她只不过就是露个脸,没旁的事,只是不知是不是心里的疙瘩在蛊惑着她,导致她在太白金星走之前,忍不住问了一句:“太白,本宫有一事想问问你。” 太白金星见状,停下了回天的脚步,认真道:“娘娘请说,但凡太白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你可有听说过‘无情道’?”风菱忍了三个月,到底还是问出来了,其实她心底一直想着的就是这件事,就是这个问题。 半月前,风菱也尝试过想问。她当时招来英招,问了一下血海扫荡的情况,那个时候她就想问了,想问英招知不知道无情道,或者说更想问的是帝俊修的究竟是不是无情道。 但是她及时打住了,她不敢知道答案,还自欺欺人地说她没问,只不过是她觉着英招到底是她的手下,连她当年是羲和时,都不晓得帝俊修没修无情道,英招就更不晓得了。 然而忍去忍来,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起初她刚问出这句话时,太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她还有些微微的庆幸,可是在太白想了一会,回答之后,风菱剩下的话就听得比较模糊了,太白作答道:“哦,娘娘是说无情道啊,那您应该去问帝…东皇,这是他创立的道法,他应当比小仙更清楚…” 后来,太白金星还说了什么,风菱都不大记得了,她只晓得果然还是有无情道这种东西的,果然他就是那个绝情之人,没有任何万一… *** 又过了几日,北伐军进攻幽冥神殿,风菱作为遗忘界的主神,为了公平起见,并没有帮衬任何一国军队,只作为军人的信念跟着进入了大殿。 黑暗的宫殿里已经空空荡荡了,风菱见到了东琰,这一回他戴着一张铁面,没有让风菱看到那熟悉的脸,只生冷地坐在王座之上,显得孤零零的。 风菱见状,屏退了北伐军,面对面地与东琰站着,听到东琰用万分冷静的口吻与她说:“你来了。” 此时的东琰看起来很迷糊,纵使带着面具,风菱也分明感觉得到他已经失去了神志,似乎连自己在哪都分不清了,好像一时间老了个百岁,可是他居然还记得她。 未等风菱开口,她就听到他又继续,仿佛是喃喃自语一般,道:“我记着有人与我说过,若我变成了为害苍生的怪物,她就会回来解决我,你是回来找我的么?” 听着这个问题,风菱有些无言以对,她突然在想若是她没有回到过一千五百年前,是否一切都不会发生,时到今日她才明白,缘起是她,缘灭是她。 她慢慢地化出鸿蒙圣剑,握在手中,一字一句道:“是,闵赢,我来了,结束了。” 第736章 吴国太子 日上三竿,风菱还在睡得沉,这会儿离攻破幽冥神殿已经过了十来日了,大部分北伐军都撤走了,只留了部分雷泽军还在清扫战场。 当然了,这样的做法并非是雷泽军勤快,只不过先前各国商订北伐协约时,有说过最早到的诸侯国称王,而最晚到的诸侯国扫尾。 显然,雷泽军就是最晚到的,至于是不是刻意的,就不得而知了。 而最早到的诸侯国没有意外,是吴国,自然也就成了遗忘界的天下共主了,吴唐甫被奉为明王,也就即将拉开遗忘界的新时代,吴室王朝。 不过至于各国是否都俯首称臣,还得打个问号,好在北伐协约上有言,无论称臣与否,都不允许任何国家再次拉开战争,否则将被共讨诛之。 且这件事是经过遗忘界的正神风菱娘娘认可的,她有言在先,诸侯国中谁做王,她不管,也不偏袒任何国家,包括雷泽国,所以若是谁不遵守,妖教第一个不饶。 闲话说到此处,风菱的帐外此时来人叩门,她这才转醒,让一名女童子领人进来。 来人身着普通士兵铠甲,但显然铠甲有些略大了,让此人显得瘦小,毕竟是女子身型,穿起军服来的确有些不协调,完全遮住了她原本貌美的容颜。 风菱倒瞧着不在意,这身装扮也算是惩罚她的一种轻松点的形式,见她来了,风菱懒懒的起了身,问到:“卿儿,清晨来寻我有何事?” 来人便是雷泽卿,自她回了雷泽家后,风菱已家姐的身份除了她的祖籍,并言道若她能改过自新,跟随雷泽军北伐,从普通士兵做起,按从前她制定的投名状的形式,杀十名敌军提一级军衔,等到她提升到将军时,她就可以恢复祖籍回到雷泽家。 要想雷泽卿不是风菱,虽然心机深沉,但是到底算是个弱女子,这样的惩罚也算有些过了,但是那时雷泽卿就跟着了魔似的,一口应承下来,还真在战场这样的凶恶之地中摸爬滚打起来。 不过到底没有升到将军,虽然身体、心性的确锻炼了不少,坚定不移起来,性子也大变了,但要仅仅三个月成就一番辉煌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而且现如今没仗打了,雷泽卿也就更不可能再升军衔,只草草到了个士官,但奇迹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仿佛还喜欢上了军营生活,要她一辈子留在军队,她也愿意。 雷泽卿很礼貌地与风菱打了个躬,虽然风菱已经不是雷泽玥了,她也还是以家姐相称道:“家姐,吴王的二公子来了,在帐外求见。” 二公子?吴弦?他怎么来了?这见一些故人就往往会让人回忆起一些过去的事,说起来吴弦如今也应当快三十了吧,前些日子她听吴小俊说,吴弦在她离开吴国之后,因吴唐甫急着要抱孙子,到底纳了一房侧室,却迟迟不肯娶妻,还理直气壮的说正妻的位子是留给风菱的。 想到这里,风菱打了个激灵,这小子该不会还在想这事吧? 但是吴弦大老远的跑来,她也不能不见,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风菱还是招了招手,让雷泽卿领了吴弦进来。 只是进来之后,风菱发现,她完全就是想多了,吴弦来找她压根不是寻她的,而是寻他那到现在还玩世不恭的大哥,只听吴弦问到:“风菱娘娘,您可有见过弦儿的兄长?” 吴弦的话中,风菱听出了生疏的韵味,不过也是,除非是常常伴她身边的人,否则普通人见了神仙,自然会有疏离之感,即敬有畏。 想来,这也挺好,敬畏之后就不会抱有念想了,若她当初对帝俊抱有敬畏的念头的话,她想必也不会对他抱有念想。 此时吴弦这样倒让风菱放心了,她这辈子数来已经耽误了一些人,特别东琰,没有她的出现,就没有东琰,只有闵赢,他兴许会安乐地坐在王位上白发苍苍地眺望他的万里河山。 念头又有些远了,风菱真讨厌最近自己的伤春悲秋情怀,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先前她都不大这样的。 回过神来,风菱这才问到:“你说你兄长?幽冥神殿一役后,他不就回吴国了么?” 风菱的反问,让吴弦愣了半响,随后诧异道:“可兄长与父王说的是您让他去传教了。所以弦儿是想来问问可否晓得兄长在哪?让我去找他回来,如今吴国刚建朝,朝臣都吵着立太子,他若不回来可是个麻烦。” 该死!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一定是不想做太子,找个理由溜了,而且还居然敢打她的旗号。 风菱抽了抽嘴角,站在客观的角度上说:“传教的话这洪荒百界,处处都可能去着,本宫也寻不着他,不过弦儿,虽然这事你们凡世间的事,本宫插嘴不大合适,但本宫倒觉着你更适合做太子。” 吴弦被风菱说的更加呆立了,随即红了红脸道:“娘娘莫要打趣弦儿,我与兄长相比,一人是池中鱼,一人的草原鹰,谁都晓得他更有储君之像,而我只会关起门来写写诗,无法震慑天下。” “如今这天下岂是当年之天下,乱世已平,正是与民生息之时,轻徭薄赋才是适应当朝的气象,而你兄长与你父王都是能武,却不是能文,试问何朝何代是由两个武王接连即位的。非本宫高看你,而是你才是最佳人选,恐怕就连你的父王最近也在考虑着你比小俊更适合。” 风菱说的是实话,并非替吴小俊摆脱王位的束缚,只不过遗弃界已经经不起风雨了,需要重建,而重建的话,需要的是一个心底纯善、不图心机、温文尔雅的君王。 话到此处,一旁的雷泽卿也突然插嘴道:“吴公子,民女也觉着家姐之言甚是有理,虽然吴世子英勇无双,鞍能平天下,也受军中之人敬仰,但是却只有安能治天下,他是鞍,您是安,您就放心回去吧,您是民女见过的最温柔的人,想必也能温柔地对待吴国百姓。” 听到雷泽卿之言,吴弦的脸更红了,先前听风菱说的红脸那是惭愧,自觉不当,这会儿脸红但是有点心花怒放的感觉。 第737章 阳光正好 风菱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柔柔地挥了挥手,与告辞的吴弦作了一别,让他出去了。 吴弦出去后,雷泽卿端了一盅冰糖炖梨递给风菱品尝,她最近学了些厨艺,可是好歹是曾经高傲的王妃,做出来也不可能给旁人品尝,所以送给风菱再合适不过了。 风菱接过碗盅,玩笑道:“怎的就只拿给我吃,先前吴弦在的时候不肯拿出来,你是还觉着他配不上吃你做的东西?” “没有的事,家姐,民女如今虽然还有些心高气傲,但不至于有这般想法,没有拿出来给吴公子只不过是与吴公子不大熟,怕民女做的不好吃,让吴公子厌恶。” “怕他厌恶,就不怕我厌恶,不好吃的才拿给我…”风菱话音未落,刚将勺子放到嘴边,就突然捂着嘴,像是要吐出来了。 这一下,雷泽卿更加惊慌,嚅嗫地大叫起来:“家…家姐,是否是真不好吃?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说着,雷泽卿匍匐在风菱跟前,跪着爬到榻旁,就要拿过风菱手中的碗。 而这时,风菱却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像是回过了劲,安慰道:“无妨,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最近不知怎的吃什么都觉着犯恶心,可总想吃…”风菱说着顿了顿,也没大在意,转而道,“刚刚说到哪了…哦,对了,说你心性高,看不上吴弦。” 风菱伸手一挥,将雷泽卿给抬了起来,搁到了自己一旁的榻上坐下。 这时,雷泽卿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民女才没有看不上吴公子。” “哦?那你的意思是看上咯?” 经风菱这么一问,雷泽卿才意识到风菱话中有话,这是憋着坏,引她上钩呢,雷泽卿不像吴弦那般单纯心眼直,她的心思虽不像风菱那般有十七八个窍,但是十个总是有的。 一听之下,面皮唰的红了,也不顾大小地推攘了风菱的手肘一瞬,道:“家姐莫要开如此的玩笑,民女与吴公子压根不可能,民女只是雷泽军中的小兵,而吴公子是未来吴国的王,身份便是天差地别,更别说民女…民女还嫁过人,早不是清白姑娘了。” 风菱闻之,心底点了个头,她明白了雷泽卿已经洗去了曾经那份污浊浮华的心境,已经足以当得了大任了,也不浪费她教训她一场,如今够了。 风菱一笑,莞尔道:“怎的配不上了,光凭你是雷泽女君这一点就配得上。” 雷泽卿闻之一愣,她现在身份连雷泽家的人都不是,怎么会称得上雷泽女君呢?难道风菱准备赦免她的罪孽了。 很快,雷泽卿在风菱的眼中看到了她猜对的答案,风菱没有继续戏谑,认真道:“你猜想得不错,本宫当初罚你,也就治治你这总是心机的性子,在军营中体质锻炼是其二,拥有军人血性,敢作敢当,不浮不躁才是锻炼的其一。” 说着,风菱将雷泽卿的头盔摘了下来,只见她长发顿时垂落下来,精致的脸庞打上了万分妩媚,这时,风菱又道:“这才像女君的样子,别再民女、民女的自称了,听得本宫心烦,你是雷泽家的唯一血脉,你不继承雷泽的爵位,谁来继?如今君位空悬,若非魏庭一心一意忠心打理,雷泽国早就更名了。” 这还不是您先退位的么?这会儿说得就好像是她不管事一样。雷泽卿幽幽地瞅了风菱一眼,但是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个谢字,所以她从榻上下来,再次匍匐在地,叩首道:“谢家姐恩赐,卿儿定不负家姐所托,带领雷泽繁荣昌盛。” 见着雷泽卿这般,风菱一瞬间如释重负了,一千五百年前,雷泽家是因她而起,她可不能让雷泽家因她而亡,当年她承诺雷泽世祖的话,是让雷泽家绵延不绝,如今好像还是做到了。 这时,风菱不由想起了雷泽卿的前世,青丘妲己,手指抬到了雷泽卿的额头上,画了一道狐尾画,喃喃道:“待你在凡间经历七十二劫之后,本宫允你归仙界,入妖教,修成正果,劫数一尽,你自可飞升,取回真身。” 这样的举动让雷泽卿看得莫名其妙,正想问,却听风菱岔开了话题,又回到了刚刚的玩笑上:“话说回来,本宫当真觉着你与吴弦挺配的,他半点心机都没有,你满是心机,正巧凑一对。” 话到此处,雷泽卿脸又红了,羞赧难堪地就要夺门而出,风菱见状也不拦着,因为她觉着她似乎又想吐了。 而这时,雷泽卿出门之前突然想起了风菱刚刚吃东西的小插曲,一时停下了脚步,向风菱问到:“对了,家姐,您说您最近总是犯恶心,还总是睡觉是么?” 我有说过我总睡觉么?风菱翻了翻白眼,不过想来就算她不说,雷泽卿也看得出来,她最近的确没事就睡觉,就跟睡觉是什么修炼的法门似的,成日里迷恋着睡觉。 所以风菱没有否认,只不大乐意自己的懒散毛病被人翻出来,没好气道:“是又怎的?” “家姐这般该不是有喜了吧?”雷泽卿是过来人,这种事她明白,比风菱明白得多,只是她不明白的是,风菱怎么会有孕的呢?难道神仙没有相公也能生孩子? 然而这句话一问,风菱的脸上滑过了一抹惊骇,那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雷泽卿到后来都记忆犹新,她看到风菱面色十分苍白,那平日里机灵透亮的瞳孔就像布上了一层烟沙,似乎稍一不注意就能滴出水来。 沉默了好一阵子,雷泽卿这才听到风菱的一声情绪波动的怒斥:“胡说,出去!” 果然有问题,风菱可是教主娘娘,喜怒不形于色的,这会儿如此情绪难抑绝对绝对是有身孕了! 雷泽卿不敢久留,匆匆跑出了帐外,自然也没瞅见风菱恍惚之下,摸到了自己的小腹,泪眼婆娑地颤抖起来… 帐外的阳光正好,雷泽卿一出门就瞅见了一张俊秀温柔的脸,不由得想起风菱的玩笑,所以当俊脸跟她打招呼时,她竟然捂着脸跑开了。 阳光依然灿烂,灵气从灵湖中不断冒了出来,充盈在了遗忘界这个满是创伤的地方,它开始疗伤了… 一切的结束被这阳光画上了句点,终于结束了,遗忘界重生了。 第738章 抢亲 帝俊得知老婆丢了这件事,大约是在一年以后了,他从太虚界回来之时。 因太虚界地处三十三天外,消息比较闭塞,所以遗忘界创立之事他一概都不晓得,直到拎着勾陈的残骸回来才听闻。 在帝俊回来的时候,勾陈的叛党已经清剿干净了,元始天尊在众仙的请愿下,以及西方两圣和女娲的一致投票下,最终同意销毁封神榜,让昊天拿着封神榜送到了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炼化了。 此时的天庭展开了欣欣向荣的景象,元始天尊的号令不再起作用了,但凡仙界天官和地界变更的权利从新归到了昊天手中。 不过往往这个时候是最忙的,因为新朝要有新气象,许多东西都要安排人手施行,就好比说先前哪个仙人不高兴了,在瘟部的条子上批了施放五十年的瘟疫给某处人界,这样的烂事得找出来消去才行。 正因为这些事多,昊天忙不过来,本想让太白金星去找帝俊来帮忙一块打理,结果太白金星打死也不愿去请帝俊,原因在于,帝俊回来的时候,在听到太白金星和风菱说的话后,帝俊差点没把他给宰了,所以他这时候才不要去碰帝俊的刀子呢。 当然帝俊许是不会再宰了太白的,因为就在他差点动手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骗他老婆的是自己,当真怪不了别人,所以与其在这里大发雷霆,还不如快些把老婆找回来。 帝俊之后去了遗忘界,那时也正值盛夏,吴国经过一年的整顿已经有了一点成效,至于吴国的太子已经册立了,是吴弦,而先前的世子吴小俊至今还在下落不明。 那时候,刚好是吴弦大婚之时,选定了太子妃,而当帝俊听到说吴弦的太子妃是雷泽女君时,还真吓得差点…对,又是差点,把人的婚礼给毁了。 好在帝俊及时发现,成亲之人并不是他丢失的老婆。 雷泽卿没想过第一回见到她姐夫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那日吴弦铺了十里红妆迎娶雷泽女君,其实雷泽卿觉着他有点兴师动众了。 毕竟嘛,雷泽卿自问是一枝残花败柳,当不起如此隆重,可是就连吴唐甫都说了,毕竟迎娶的是雷泽女君,理当如此,再者说了,吴地的风俗也不看重是否是改嫁。 但是看着妖教几名神仙加入的送亲队伍,雷泽卿觉着吴唐甫这般排场,大约是看在她是教主娘娘家妹的面子上。 这些都不说了,反正她和吴弦情投意合就对了,吴弦当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一点她家姐说得没错。 坐在十人抬的红花轿子中,雷泽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风菱,也不知道她到底跑哪去了,自从上一回自己说她有喜了之后,她非但不喜,还就这样跑了,至今雷泽卿都没见过,好像青玉等人也不曾见过。 如今遗忘界的道门与俗世分开而行,妖教的仙府也不会干涉外界的朝政,所以雷泽卿也不大能见着妖教中人了,要不是这一次她出嫁,青玉带了许多人来送行,她也是许久未见他们了。 而正当雷泽卿想着风菱时,突然一阵惊呼传来,队伍停了下来。 雷泽卿不明所以地准备拉开帘子,看看出了什么事,却还未等她伸手去拉,就感觉到一阵风过,将帘子吹开了。 当然曾经与仙人打过交道的她不会不晓得,这不是风,而是仙法,有人用仙法掀开了帘子,哇,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抢亲,而且抢亲之人还是神仙。 雷泽卿有些许的振奋,拉开了头顶的开头一角,透过细缝打量,一看之下一位尊神从天而降,那尊神长得…耶?怎么是东琰仙君?闵殇的世祖?他不是死了么? 就在这时,四周的吴国亲兵已经拿起了武器,颤抖中对准了这位尊神,对了,颤抖,他们可是凡人之躯,怎么对付得了一个从天上落下来的大神。 不过,他们之中还有靠山不是么?雷泽的送亲队伍中可是有神仙呢! 想到这里,他们突然觉着自己的太子真是有眼光,真精明,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样子,可是娶媳妇就娶得很精明,娶了雷泽卿,不就等于有了妖教这个大靠山。 而正当吴国亲兵想入非非之际,他们的太子爷已经骑着红马匆匆赶了过来,喊道:“帝俊先生。” 咦?帝俊?不是东琰?雷泽卿匆匆打量了尊神一眼,哦,好像是有点不同,虽然都长着一副无与伦比的容颜,但是气度的确不大一样,这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遥遥千里的更古不化的冰山,只可远瞻,不可亵玩。 所以这冰山是来做什么的? 此时,吴弦已经汗流浃背地赶到了轿子前,瞧着冰山,有些结巴道:“先…先生搞错了,这轿中之人不是…是…” 吴弦体质不比吴小俊,赶了一些路,自然累得说不出话来,但是雷泽卿觉着她能猜到吴弦想说的话,大约要说,这是我媳妇,不是你媳妇,找你自己媳妇去! 不过,吴弦歇了一会,却是礼貌的打了个躬,回说:“不是风菱娘娘。” 哦,原来是来找姐姐的,这人与她家姐有猫腻…雷泽卿一想,想起了在道门大会上见到的东琰似乎也和她家姐有什么关系,甚至她当初还怀疑家姐的身孕和东琰有关,所以家姐不愿承认,但如今看来,恐怕这才是她姐夫正主儿。 吴弦的话,冰山的脸上浮现出了松了口一气的迹象,但是似乎也没松太多,因为这不是风菱,说明他寻找的风菱的路还没到尽头。 话到此处,青玉也赶了过来,瞧着帝俊这若风若火的莽撞劲,倒是和风菱一模一样,原本她认识的帝俊不是这样的,是那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可是今儿个这举动,还真不符合他的形象。 也不知她家娘娘给帝俊下了什么蛊,让他走火入魔了。 青玉赶到帝俊跟前,匆匆跪下,旁人不晓得帝俊真实身份,她可晓得,便率先起了个头,匍匐道:“妖教弟子青玉,参见天界东皇大帝。” 第739章 一纸休书 青玉起了个好头,虽然许多人都不大懂得东皇大帝是个什么身份,但是见青玉跪,也跟着跪了下去,当然其中也还有一些听说过东皇太一的。 现如今遗弃界与本源界互通有无之后,遗弃界的消息也不如从前那般闭塞了,对整个洪荒的了解也多了些,晓得这天上住着神仙,而神仙也和凡间一样,有天帝,那位于天上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是玉皇大帝,同时还有两帝辅佐玉皇,一名叫长生大帝,一名便是这位东皇大帝。 而且还有传说东皇大帝的身份不太简单,玉皇大帝对他都礼敬有佳。 此时,在场的吴国百姓亲兵众多,这么一尊大神出现在此地简直是稀罕事,故而猜想,莫不是因为他们的太子爷德政昭著,吴国应天顺命,上达了天听,所以连这位尊神都下来恭贺他们太子爷新婚大喜。 如此的想法,不少百姓小声地在一旁议论了出来,雷泽卿听在耳里,叹了口气,真想说你们的臆想能力当真厉害,难道没看到这尊大神气势汹汹的下来,压根不像是来祝贺,却是来抢亲的,只不过抢错了罢了。 想到此处,雷泽卿还在轿子里,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像所有人一样也赶快下矫拜上一拜,但是成亲当日,未到夫家就下矫,视为不吉,她这样子委实不大方便啊。 思来想去,雷泽卿还是决定继续坐着,若东皇真是她姐夫,那想来也不大会因此生气。不过,还是忍不住担忧地捏紧了裙角。 帝俊斜睨了一眼轿内,不难发现他已意识到认错了人,所以并没有去掀雷泽卿的红盖头,直接将人抱走。 这会儿既然青玉出头,他自然要将视线放在青玉这儿,问到:“你家娘娘在哪?” 还真是言简意赅,一来就点名是来找家姐的,雷泽卿更加肯定了这人就是姐夫,只是那事他不晓得知不知道呢? 正在雷泽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时,便听青玉俯身答道:“回大帝,弟子不知,娘娘走前与弟子交代过,她不晓得你会不会来寻她,虽然她觉着你不大可能再来寻她,但还是以防万一说一声,为了避免弟子不敢忤逆大帝,所以她索性就不告诉弟子了自己的下落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闹别扭,雷泽卿闻之,突然明白了那日风菱发脾气的事,想来姐夫他老人家大约做了什么对不起家姐的事,所以家姐闹脾气躲起来了。 不过这话说得是不是太过冷淡了些,家姐的脾气也真是烈得紧。 这时,雷泽卿清晰地看到了帝俊面上的黑云,乌压压的气息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天上罩下,让人分明能感到帝俊心情的低沉。 短暂的窒息后,帝俊微抿的薄唇缓缓地再次开启,又问到:“这是她的原话?她还说了什么?” 安静的大街上,雷泽卿听到了青玉猛地咽了口唾沫,似乎难以启齿一般嚅嗫道:“是。娘娘她还说…大帝,这里人多,要不待弟子晚些告知您。” “不必,就在此地说。”帝俊的声音短而沉,甚至透着平淡,但是雷泽卿竟奇迹般的觉着一种更强大的气场在此地释放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不怒自威? 呼,雷泽卿长长地呼了口气,这东皇比传说中的更令人生畏,恐怕也只有她家姐那暴烈的性子才能直面东皇,给东皇如此冷淡的留言。 然而,雷泽卿到底还是低估了风菱的倔起来的性情,原本以为风菱躲着帝俊,还用这样的留言搪塞帝俊已经做了天下第一人,可没想到接下来的话,雷泽卿才意识到她家姐当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仙,厉害了。 只听青玉抗不住帝俊的威慑,举起了一卷卷轴,卷轴之上还栓着一根红绸子,吞吞吐吐地将风菱留给帝俊的话讲了出来,道:“娘娘说,说,‘盼前世盼今朝,却错盼了君,望明月望秋水,却望不穿结果,君即无情,何以来惹她,今方断此情,只望君寄一纸休书与她,从此不相见,除非白首时。” 一纸休书!这哪里是被休,分明是要休了东皇的意思吧。 听到此处,在场的众人都捏了把汗,虽然都知他们遗忘界的主神娘娘性子刚烈古怪,可没想到面对东皇也能如此直言相送,面对分离也是这般坦然以对。 说实在的,凡间的妇孺也好,天上的女仙也罢,谁能在倾尽了情意之后,在情散之时做得到——断得洒脱。谁不哭哭啼啼? 当然女仙还可能要好些,但是凡间的女子若真遇此时,还想尽法子求夫君别休了她,可是风菱娘娘呢,先把夫君给休了。 除非白首时,像帝俊这样的神仙应该是寿与天齐吧,压根不可能白头,那不就是再也别指望见面了么? 想到这里,众人齐齐抬起头来,向帝俊看去,想看看此时被休了的东皇会有怎样恼羞成怒的表情,可是…等等,干什么还是一副平静如水的表情?连震惊都没有,作为男人,而且还是一言九鼎的男神仙,难道不觉得当众被休很丢脸么? 不过,对于帝俊这样的表现,青玉一点儿也不觉着奇怪,对帝俊而言,面皮是什么东西?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她家娘娘,青玉很确定。 因为虽然旁人看到帝俊面上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她看到了他眼底有闪过的失神,一时间很是空洞。 因为旁人不熟悉帝俊,所以察觉不到,但是青玉从前跟随风菱,可一直在帝俊身边,所以一看就看到了,这是对帝俊而言,应当是最严重的失态了。 可是他与风菱之间的事,压根就不是青玉能插嘴的,她只有沉默地等帝俊开口。 等了半响,帝俊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刚才略低哑了一些,接过青玉递给他的卷轴,道:“既然如此,本君也不为难你,若她有回来,你也给本君带一句话。” “大帝请说,何话?” “休书,休想。” 帝俊的回复,让吴国的一干百姓民众都惊了一惊,先是娘娘甩出了休书一事,让他们眼界大开了一回,而后东皇大帝又回绝了休书的事,让他们见识大涨了一回。 悟道,哦,原来夫妇的相处之道还可以这样的,女子可以与男子和离,而男子亦可以回绝…嗯?等等,好像哪里不对。东皇大帝回绝了风菱娘娘的要求,那不是说大帝竟是个百转千回都寻不着的痴情人。 凡间富贵尚且三妻四妾,堂堂天庭大帝不求旁人,唯要娘娘一人,此情可是十分难得,何况此事还是搁在冰山大帝的身上,想来,他们今儿个倒是运气不错,明明来观摩太子爷的婚典,却撞见了一段神仙的情劫。 对了,太子爷…这时他们才想起今日事太子爷的成亲大礼,却偏偏听休书听得激昂,委实不妥。 而当众人将视线移到太子爷的身上后,发现太子爷的确尴尬,而尴尬之下似乎甚至在想到底要不要留尊神吃个喜宴的饭呢?好在,太子爷终于还是没问出口,想来帝俊也不大可能吃这顿饭,所以最终只能恭恭敬敬地送帝俊离开了。 至于帝俊离开后,雷泽卿这才和众人一样回过神来,她想起来了,她因一时震撼,到底把想要告诉帝俊的那事给忘了。 第740章 布星斗阵 很快,帝俊去凡界抢亲的事就在天庭传了开,太白金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多大的孽,也难怪帝俊会想要把他宰了,所以太白金星争做了寻找风菱娘娘的先锋。 可惜到头来,也只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而后又过了两三年,帝俊几乎是将整个天界及遗忘界给翻了个遍,到底还是没有寻到风菱,这丫头就跟一千五百年前一样蒸发了,但是帝俊觉着她穿越时空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风菱那一回只是偶然中的偶然穿越的,这样的神功能用一次已经是一万中的万一了。 所以想必的确有他没料到的地方,洪荒这么大,的确也不是每个地方他都能找一遍,要找完可能百八十年是需要的。 不过,最近昊天催他回去催得越发频繁了,而且昊天如今才是正统天帝,若他这样总是不给面子,倒像是带头重新扮演了勾陈的角色,也不大妥当。 后来,据说昊天想重新整合星辰幡,在天庭布下周天星斗大阵,这非得帝俊亲自回去不可,所以帝俊还是回了一趟天庭,而正巧太白金星寻找风菱的热情还在,找风菱的事,他就只好暂时交给了太白。 回到天庭后,那日昊天正在察看收集回来的星辰幡,帝俊并没告知昊天星辰幡还有另一用处,这世间有个鲲鹏就够了,帝俊可不想再来一回,所以对于昊天而言星辰幡就只是布星斗大阵这一用途。 当然这用途也还好,全洪荒十大杀阵中,周天星斗大阵与混元河洛大阵都是并列第二的大杀阵,而且两个都在帝俊手中,所以昊天取回一个,也算是制衡,帝俊不是不理解。 去见昊天的时候,帝俊正巧撞见昊天在后院与王母瑶池说话,像是在争吵着什么,其中提到小七,还提到了天劫,大约是说的怎么帮七公主躲过天劫。 帝俊没打算偷听这夫妻两的谈话,自动屏蔽了两人说话的声音,不过提到小七,他不由想到他遇见七公主那回,有提过让七公主不要下凡,可惜好像他回来之前听人说七公主悄悄下凡去了。 所以这个劫,她是躲不过了,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吵的,难不成瑶池还想逆天改了七公主的命格?这瑶池还和当年的性子一样,不,或许当了王母后更加专横跋扈了。 不需一会儿,昊天似乎发现了帝俊的存在,停止了与瑶池的争吵,笑脸迎了上来,但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帝俊看着昊天似乎老了些,但是到他们这一份上的大罗金仙哪个还会变模样,大约是他找风菱找得眼花了,看错了。 这时,瑶池见帝俊来了,也没有再继续争执的打算,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开了。 瑶池之后,昊天请了帝俊坐下,又把太白金星唤来供帝俊使唤,毕竟太白金星都自己请愿了,不用白不用,这时,昊天望了望太白笑道:“兄长最近忒忙了些,朕要见你还真不大容易,听说兄长媳妇丢了。” 帝俊听着昊天的调侃,眼睛一眯,他怎么觉着昊天心里讲的不是这句话,而是“听说你被媳妇休了”,所以帝俊索性懒得答他。 昊天也不继续说道,见状,转回了正题上,道:“如今有一事想让兄长帮忙,天庭的防御松散,所以朕望兄长帮忙布一布周天星斗大阵,如今三百六十五柄星辰幡都被兄长找回来交给了朕,可这原本是兄长的东西,朕也不会使,所以愿兄长代劳了。” “本君回来前便听人说了,正有此意,只不过需陛下提供些人手与本君,一同布阵,布此阵有三百六十五位玄仙境的天仙方可施行。” “兄长那里妖族高手如此多,还需要朕分派人手?”对于帝俊的要求,昊天有些诧异。 虽说上了玄仙境的仙不多,但是帝俊那里要找的话还是找得出三百六十五人的,当然天庭也有,光天庭的三百六十五名正神就都是至少玄仙境的修为,还有五人还是大罗金仙,七十二人是金仙。 帝俊忽而一笑,道:“如今天界一统,陛下是尊,本君又豢养私兵作何?” 原来早些时日,帝俊就遣散了自己手下的妖族,这一方面是给天庭带个头,不要再出现结党营私的情况,各自手下皆有神兵,另一方面也是他在与昊天表态,打消昊天极有可能对他生出的芥蒂。 听到帝俊如此说,昊天淡淡一笑,也没再深入此话题,有些话心知肚明即可,说出来反而不美了,所以,昊天立即点头:“好,待会朕就点三百六十五名仙官与兄长,还望兄长早些布阵。” 布周天星斗大阵不比普通小阵,要布下来至少需要三年时间,而这三年来又是天庭的重建期,的确迟则生变,早些开始自然是好的。 帝俊也明白,点了个头,只是眉宇间却仍旧凝聚着心烦,昊天见状,想是帝俊又在想找媳妇的事,不由问了点私话:“怎的,兄长对于风菱娘娘的下落还是半点眉目都没有。” 帝俊摇了摇头,有眉目的话,他还回来做什么? 这时,昊天突然想到:“兄长可否去娲皇宫寻过?虽然兄长与女娲娘娘一直不大对付,意见不和,但是风菱娘娘在十万年前可是与女娲娘娘姐妹情深,她会不会到那里去了?” 这风菱是羲和的事,大多人都晓得,至少金仙以上的人都知道,所以昊天自然想到羲和是女娲数万年的好姐妹,视如亲妹,那风菱回归天界,也不是没可能去女娲那里坐客。 这一提,帝俊眼中滑过了一道亮光,对了,他并未寻过娲皇宫,因为他一直没把风菱视为羲和,但却偏偏忽略了这一点。 想到此处,帝俊就准备起身而去,却被昊天叫住,道:“兄长且慢,女娲娘娘与你在巫妖大战时意见不合,除非大事都不往来,你此去恐怕她也不会好言相说,更况要是你真伤了风菱娘娘的心,女娲娘娘只怕更不会直言相告了,不如让太白去。” “也好。”帝俊顿了顿脚步,女娲对他如何他不在乎,但是若因此导致女娲刻意隐瞒了风菱的下落却是不行,所以让太白金星去比他去合适。 第741章 直率的小仙娥 三十三天外,太素天上,远离俗世,就连普通神仙也少经过,故而最近天庭流传的一大八卦并没有传进太素天中,这里依然如此安静祥和。 前些年嫦娥离开娲皇宫后,女娲娘娘又新招了一名仙娥,这仙娥前一百年前才修成了正果飞升天界,能被女娲娘娘青睐,当真也是福气,故而比其他女仙都要严整恭敬。 这日,正值这名仙娥当值,看守娲皇宫大门,突然看到远远的飞来了一个人影,仙娥立即警觉起来,想起前些年来,嫦娥离开娲皇宫之事,据说是因勾陈的一个手下冒犯了娲皇宫的威严,而那日是嫦娥当值,故而嫦娥因此被贬下了凡间。 所以,仙娥警觉地立即飞了出去,未等人影靠近,就将人影拦在了虚空之外。 那人影正是奉帝俊之命前来寻找风菱的太白金星,原本也不打算无礼,可未想到自己还未靠近娲皇宫的边缘就已然被拦了下来,想来娲皇宫当真是圣人居住的地方,不可轻易靠近。 这时,太白金星见到仙娥打了个躬,正欲开口询问,就听仙娥抢在他前面喝问道:“何处仙人,难道不知此乃圣人禁地,未经告天拜帖,就冒昧前往,是为无礼。” 太白金星被仙娥唬得一愣,朝见圣人的规矩他是懂的,需要提前向天祷告之后,沐浴焚香,斋戒三日,方可面见圣人,可是他又不是来找女娲的。 算了,看起来这仙娥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他还是赶紧点明来意,将事给办好了。 于是,太白金星客客气气地对仙娥说到:“是太白失礼了,仙子,吾乃玉皇大帝座下第一文臣太白金星,今冒昧造访此地,是想寻一人,不知可否向仙子打听一二,若是此人在此地,烦请仙子请她出来,说太白恭候其圣驾,若是不在,太白便不作打扰,以免扰了女娲娘娘清修。” 唔…看起来倒像是个明事理的,不比之前听人说的勾陈的手下那般莽撞无知,所以仙娥也收了收火气,好言以对,道:“既是如此,你说说,你要找何人?不过本仙觉着仙官可能找错了地,这里是太素天,闲人是不大可能会经过的。” “是是是。”太白陪笑道,他瞅着仙娥放松了警惕,仔细觉着若是问此人的话,大约也不会随意糊弄他,于是,问到,“那仙娥可知风菱娘娘是否在宫内?” 风菱?仙娥没听说过此人,也不知道最近天庭传的沸沸扬扬的八卦与此人有关,摇了摇头道:“未曾见过此人,想是仙官找错了地。” 不在!这可是唯一最后一个有可能风菱躲藏的地方了,难道是这仙娥说谎。 太白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仙娥,再次确定了一遍:“仙娥确定?” 这是在怀疑她咯?仙娥立即再次严肃起来,大声喝道:“仙官好是无礼,竟然怀疑本仙。”说着,这仙娥立即通红了脸,好像真认真了。 太白见状,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他在天庭圆滑许久,周围都是些老油条,哪里见过如此耿介之人,忙忙后退了几步,瞧这样子仙娥当真不大像是在说谎。 于是,道:“仙子莫要怪罪,太白失言了,望仙子恕罪,只是…太白还有一言,望仙子记住,若你见过风菱娘娘,且一定转达,说东皇大帝在寻她,大帝还让太白跟她说一句话,说,她可还记着答应过他,再不会让他寻不着了。” 说着,太白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段红绸子交到仙娥手中,道:“切记拿给风菱娘娘。” 话毕,太白匆匆忙忙的飞走了,那仙娥望着太白离开的背影,将红绸子收进了袖子,不由嘟囔道:“哼,还觉着我说谎,我当真不晓得啊,我只知道女娲娘娘,还有一直在娘娘宫里做客的羲和娘娘,却没听说过什么风菱娘娘…” *** 此时,太素天女娲宫中,后花园里,风菱正优哉游哉地靠在树旁虚着眼睛小憩,阳光从树叶间撒了下来,照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不远处,女娲走了过来,端庄典雅,与妖艳的风菱放在一起,两种美感震慑了世间万物。 她淡淡一笑,瞧着风菱懒散的模样,道:“羲和,你还打算在我这里待多久?” 自风菱三年前来到娲皇宫时,女娲就一直称风菱为羲和,因而大多娲皇宫的女仙都只识羲和娘娘,完全不晓得风菱这一世早更了名讳。 风菱抬眸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女娲,懒散道:“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待个千把年的再说,姐姐,我们从前不也这样,怎的,你现如今还烦我了?” “我这里你自然想待多久待多久,只是你妖教上下的事,你就如此不管不顾了?” “妖教如今没什么事,我离开前开了回讲坛,要再开也是一个甲子之后的事了,不用管它。”风菱说着,抬起了眼皮,一眼望去,望到了小花园旁的草坪上一个两三岁的男童身上,轻轻一笑。 女娲见状随之望过去,见那小子拿着个小铲子正在挖着她花园里的土,不由得瞅着风菱道:“你让君儿在做什么?” 风菱闻之,挑了挑眉,看着那小子笑道:“没什么,先前我问他是否要玩弹弓,他说不要,我又问他是否要下河捉鱼,他也说不要,就想看书,所以他现在只能在那里刨土了。” 哎!他的娘也,有你这么教育儿子的么?女娲满眼心疼地看着那张清俊的小脸上沾满土灰,招了招手,将那小子唤了过来。 只见这孩子身着一身浅蓝色的锦绣华缎,头顶冠这一只白玉金枝簪,双眉冷峻,薄唇剔透,简直就是她所见过的这世间最漂亮的小孩,只不过一脸的泥巴,就跟在地里爬过一样。 好在他的娘亲还不算太狠心,见他来了,风菱拿出手绢给这小子仔细擦了擦他的小脸,便擦边听小子给女娲请了个安,道了声:“姨母。” 随即望向风菱道:“母后,我已经将紫藤花附近的土刨干净了,可不可以不刨了?” 第742章 遗传 风菱瞅着这小子认真的样子,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想法,随即还是板着脸道:“可是可以,那你日后是否还敢成日埋在书堆里?你娘我如此不爱看书,你却将你姨母书房的书给翻了个遍,你才多大呀?识这么多字么?” 这读书不是好事么?女娲斜睨了风菱一眼,非要孩子跟她一样不学无术?不过说来,这小子懂事也忒早了些,这才三岁就读书习字了,日后还了得?这个年龄的确也该多玩玩才是,可不能磨灭了小孩子的天性。 再者说了,他家亲娘可是妖教教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用不着他这么小就可是操心,应该享受一下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舒坦日子才对。 所以,这就是风菱的想法,还真是奇特。 女娲看风菱非逼着人家玩,实在看不过去,不免冲风菱道:“君儿如此懂事,你应当放心才是,他爱看书、爱练武、爱弈棋都是好事,你偏不让他做,难不成你想他长大后一事无成的?” “我就是要他一事无成!不想让他再去搅弄风云,就要他无忧无虑的,做个闲散神仙,这不挺好么?非要弄成我这样的,半点不由己。” 风菱这话说得也对,不过,拦着他,他就不会去做了么?该是他抗的责任,到最终也会落到他的身上。 女娲叹了口气,罢了,人家娘亲怎么教育自己孩儿,那是他娘亲的事,姨母的责任就是负责惯着这孩子,所以,她想了想道:“你说的有你的道理,不过君儿就爱这些,你也不能太过拦着了。” “不是我想拦着,是我着急啊!你没瞧见他刚刚在做什么,他居然在研究通天的诛仙阵,那是他一个小孩能琢磨的么?”风菱一急之下指了指不远处一块草地上画出的歪歪斜斜的线条。 这诛仙阵乃世间排行第一的杀阵,从洪荒诞生之时就有了,现被通天教主收入手中,成为截教(当然截教已经灭教)但是在没灭之前可是他们的镇教之宝,这小子大约是看了封神之战的记载,觉着这东西好玩,就拿来琢磨了。 殊不知,诛仙剑阵必须由通天教主亲自布阵,还要他手上的四把神剑做阵眼,立阵之后需四名圣人同时入阵,方可不受其吞噬,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个神魂俱灭。 想到这里,风菱头疼地揉了揉脑仁,悲叹道:“也不知道这小子如此狂妄的性子,到底像谁!” 还能像谁?像他君父。他亲爹不就是这么个为达目的,生死置之不顾,偏执又不可一世的性子么? 可是风菱自来到娲皇宫这三余年来都不曾提起帝俊,女娲担心她因此神伤,便也没提,想来风菱是自我催眠地告诉自己,这小子是她一个人生出来的了。 好在这样的自我催眠颇有成效,风菱似乎当真忘了有这么个人存在似的,又正巧太素天偏远,收不到帝俊的半点消息,她也不大时常想起那些伤心事来。 而至于风菱什么时候念起这伤心事,大约是此时又过了三年,她那小子都已经六岁的时候了。 三年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至少对风菱而言,娲皇宫就像是她的避难所,什么烦恼都被挡在了太素天外,而若不是她在三年后的一天,偶然见到个仙娥袖子里放着的一段红绸子,她兴许还会再这样过个许多年。 那一日风菱在娲皇宫的一处桥上看雪,正瞅见一名仙娥在桥旁的水流边洗东西还是玩水,打湿了袖子,而仙娥挽起了袖子,袖子里掉出了那件让她眼熟的东西。 风菱觉着有些错愕,她没看错,那红绸子下端还挂着缩小后的双生扣戒指。 风菱望之一愣,什么情况?她走了,帝俊难不成瞧上了这名小仙,又将此物转送给了这小仙娥,竟是如此的风流?他不是修无情道么?还能这般自由自在地流露情欲? 这时,风菱走到仙娥跟前,拾起了红绸子,也没遮遮掩掩,直接问到:“这东西你走哪来的?” 当时,风菱还想着若真是帝俊瞧上了这小仙,她也应当大度,应当恭喜他才是,看样子连无情道都阻碍不了他了,那说明他对这仙娥的风流当真算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情缘。 风菱的样子很平静,小仙娥也看不出风菱对这红绸子是否在意,便如实道:“回羲和娘娘,这是从一名叫太白的仙官手里拿来的,三年前那仙官来太素天寻人,没寻到那人便回去了,回去之前将此物交给了小仙,说若是那人来了,务必要将此物交给那人,只是小仙一直也没见到他要找的人,所以便一直拿着,也没等到仙官来取。” “太白金星?” 听到风菱一口便得出的结论,小仙娥愣了一瞬,问到:“对,就是太白金星,娘娘您认识?” “唔…算是认识吧,他来寻什么人?” 小仙娥没有注意到风菱拿着红绸子的手略紧了些,继续平白答道:“说一个叫风菱的人,他还称那人为风菱娘娘,想必应当是个大神仙吧。不过娘娘您也晓得,小仙刚成仙不久,对天界的人事都不大熟悉,没听说过这位大神仙。” 风菱的手指捏得更紧了,又问到:“你没告诉他本宫…”说着,风菱指了指自己,略略一想,改口道,“本宫羲和…在这儿?” “没有,他又没问。” 还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姑娘。 风菱停了停,由继续平静的问到:“那他将这个东西拿给你,还说了些什么?” “说让我见到风菱娘娘的话,转告她,说东皇大帝在寻她,还说东皇大帝有一句话留给她,问她可还记得答应过大帝,不会再让他寻不着她了。” 一阵熟悉的刺痛袭来,风菱捏紧了拳头杵在自己的唇边,小仙娥看着这样的举动,总觉着她要将自己的手给咬碎了,不由露出担忧之色,搀扶着风菱,问到:“娘娘没事吧?” “无事。”风菱摆了摆手,将红绸子收进了自己的袖子中。 小仙娥见状有些不明所以,正欲问上一问,风菱干嘛拿他人的东西,却已见风菱转过身往桥一头走去,临走前说的话,让她有点不安,只听到:“发带本宫拿走了,你不必等了,本宫就是风菱。” 第743章 故人之言 后来几日女娲都没见过风菱,派人去她房里瞧时,她已经留书一封带着儿子离开了,这就和她来时一样,随心所欲的不打招呼。 风菱回到遗忘界时,遗忘界已经变了些模样,处处透着生机,而妖教的道场还在灵湖,只不过将灵湖抬高了,放到了半空中与凡界隔了开。 道场里已恢复了当年御妖宗的模样,而且风菱觉着乍一看更雄伟了,不过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一切都在风菱预料之内,并没有什么意外,唯独意外的是,她竟然遇见了一个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回到道场中,青玉就立刻难掩喜悦地给风菱奉上了茶,对风菱说有一个熟人,风菱一定特别想见,他来这里已经一年了,也不知道风菱什么时候回来,巧在竟没等多久。 风菱原本以为青玉故弄玄虚,其实熟人可能只是吴小俊这纨绔罢了,也没大在意,喝着茶让青玉领人来见她,没想到一见到那人,风菱就咯噔一下,震惊地打翻了茶碗。 躲在帘帐后的小子瞧见娘亲如此失态,也好奇地透过帘子往那人身上打量了片刻,瞧见那人身材魁梧,穿着一副银色的铠甲,年纪约四十岁左右,神采奕奕,不由猜着这莫不是那个…他不知是谁的爹爹,怎么跟他不大像呢? 他不像娘亲,这会儿也不像“爹爹”,难不成他是娘亲打擂台比武送的? 然而在风菱喊了一声那人后,小子明白了,哦,不是爹爹,是舅舅,原来他还有个舅舅。 风菱望着出现在她眼前的雷泽言,精明的双眸上打上了一层薄雾,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能见到他? 而当风菱缓缓起身,难以置信地唤着哥哥时,雷泽言已经大不走到她的跟前,气宇轩昂地大笑了一声:“玥儿,你可算回来了。” 风菱拉住了雷泽言的衣袖,上下打量着,一再辨认,没错就是雷泽言,可是到底为什么?她依然不可思议,喜悦难以制抑:“哥,哥,你怎会?”说着,风菱发现雷泽言已不再是个普通人,虽然修的不是仙道,是鬼道,但也许正因如此他不会老死。 这基本算是惊喜了,不,是偌大的惊喜,风菱仍旧抓着雷泽言不断的打量:“你没死,还修了鬼道?那你以后岂不是鬼仙了,摆脱了皮肉之苦?不,不,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元神未灭?怎么回事?” 风菱的问题太多了,她曾经不是没有设想过招回雷泽言的魂魄,因为她觉着雷泽言既是战死沙场,那就只是肉身破灭而已,后来风菱发现因为遗忘界当时还在天道之外,人死后的魂魄没有地府之人来拘走,用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而若她强闯地府让地府之人帮忙的话,又不合规矩,最终无计可施,只能以为雷泽言的魂魄早就灰飞烟灭了。 可未曾想,雷泽言的魂魄还完好无损,而且如今修了鬼道的话,就算没有肉身,也和普通人无异,还比普通人更活得长久,千年万年都没问题。 这时看着风菱如此激动,雷泽言也不知从何开口了,直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与我说。”风菱不着急,不,或许还是着急的,她好急切的想知道雷泽言为何会给她这么大的惊喜,然而在雷泽言接下来的诉说中,她才知道,给她惊喜的不是雷泽言,而是帝俊。 据雷泽言所说,他当时战死沙场,游魂飘荡,不过一日就已失去了任何知觉,他唯一能辨认的是他看到他的魂魄在支离破碎,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点,与风菱料想的一样,若是他的魂魄能撑到风菱的修为达到金仙境的时候,风菱就有办法了,可是没有,而那之后就算风菱成了大罗金仙,都回天乏术了。 但是令风菱没想到的是,就在雷泽言的魂魄支离破碎的最后一刻,他被一股力道突然吸进了灵湖之下,收到了一块蛋状的琥珀石中,而石头的旁边有一棵正在生长的扶桑树。 雷泽言在那石头中就这么一直蕴养着,也没有人来与他说话,就好像那棵树一样,都很孤单,他尝试过和树讲话,可是树没有理他,直到有一天,湖岸上来了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少年。 那少年站在上面眺望着下方的树,然后突然和他说到:“你别想着与他说话了,他已经涅槃了许久,跟一个死人说话有意思么?” 少年的声音很稚嫩,但是不知为何雷泽言竟觉着他声线却十分成熟,带着淡淡的冷意。 雷泽言不知道该怎么接少年的话,显然,他连少年发现他是一个活石头这事已经很奇特了,于是问到:“你怎么注意到我的?” 少年垂了垂眼眸,若有所思道:“原本也没注意到,不过是因为某个人让本君必须在意你,若不在意你,本君想,她大约会恨本君一世。” 听着少年意有所指的话,雷泽言突然怀疑他在此地估计就是与这少年有关,不由问到:“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不是本君,如今的我没有这么大本事,是他。”少年指着那棵树道。 “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 少年淡淡一笑,望着那棵树出神道:“原本是死了,这会儿也没有活过来,不过本君想他一定会活过来,一定会。” “那你又是谁?” “我是他的半魂,只是他的一部分,而当初将你的魂魄收集回来的也是他放出的半魂,他是这世间最强的神仙,魂魄可以以不同形式出现,譬如他的半魂化成了本君这神仙的姿态,又譬如救你那只是半魂化成的力量的姿态,不过这玄之又玄的事,你想必听不大明白。” 雷泽言的确听不大明白,他只大约知道救他的是眼前这棵树,而上面的少年也是这棵树,这棵树真厉害! 其实当雷泽言讲到这里时,风菱是想笑一笑的,那哪里是一棵树,更不是真厉害的一棵树。只是她笑不出来,因为她听到了一些她不知道的,帝俊真正瞒着她的事。 第744章 还不了的“人情” 后来雷泽言又继续说,少年看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了,雷泽言见状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少年耸了耸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活过来,你就什么时候出来,这琥珀钵盂能保存魂魄,只要在里面,你的魂魄就不会消散,等他醒来,他就可以替你拼接元神,你放心。” 说着少年就走了,走之前不忘又看了一眼大树,喃喃道:“应该会很快活过来了吧,我感觉得到那种想拼了命回到她的身边的心情。” 再后来,雷泽言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睡,醒来之时,元神已经复原了,一睁开就看到了帝俊,那时他才晓得救他的人是帝俊。 那时候,天下已经安定,风菱也跑到了娲皇宫,而雷泽言则花了很长时间才了解到这些事。 不过在他了解到之前,便听帝俊与他说关于他复生的法子,只道:“对不住了,花了点时间才让你回来,不过虽复原了元神,但你是已死之人,做不到让你恢复凡人之躯,你现如今只有魂魄,若是时间长了还是会消散。 虽然还有一条法子可让你获得肉身,但本君身为理定天条之人,断不能破坏轮回规律,让你重新投胎,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以魂魄之姿修鬼道,方能保元神不灭,重归天道。” 所以他选择了修鬼道,活了过来,然而活过来之后才发现,这天下已经不需要他打仗了,也不知道他活过来干嘛… 当然再渐渐地了解下,他还是发现了一点他活过来的“用途”,那就是做“人质”。 对!做帝俊的人质。 当然了,也许这样的想法只是个别的想法,会觉着帝俊把雷泽言救活,带去了太阳宫,大约是准备拿雷泽言逼风菱就范,乖乖回家。 不过,其实兴许帝俊只是单单的因为他是风菱在人界的亲兄长,不想让风菱伤心,所以想救上一救,而并非刻意地想用他逼风菱做什么。 这不,雷泽言在太阳宫待了两年,又好生生的回来了。这些原因究竟哪一种是真的,就不好说了。 风菱听到这里,终于从口中问出了帝俊,这六年来她从未提到过的人,道:“那他怎么突然放你回来了?” 雷泽言哈哈一笑,一副你想多了的样子,道:“什么叫放我回来,东皇他又没有扣押我,当初带我回去,只不过是因为你又不在遗忘界,无人帮我筑基修鬼道,所以让我去太阳宫待了一段时间。 后来,三年前,玉皇大帝请他帮忙布星斗阵,需要闭关,他便就去了天庭,至今还未出关,而我在太阳宫里待了些时日,筑基也略有所成,白泽仙君思及我思念家乡,便在一年前将我送了回来罢了。玥儿,你对他的误会是不是有点深了?” 听雷泽言这么一问,风菱的思绪顿了顿,无论如何,不管她对他到底怎么想的,她都应该感谢帝俊将雷泽言救回来给她,这是她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而且是很大的人情。 她晓得帝俊有多看重天条,他此生活着就是为了天条轮回,所以能在这样的严苛条件下,他还是能想到救雷泽言的办法,当真不易。 不得不说他不仅算谋高深,同时也用心良苦,他没有破坏天条,又救了雷泽言,若是让风菱来想办法,十之八九不是救不成雷泽言,就是打破轮回规律。 想到这里,风菱惨淡地笑了一下,道:“这些兄长就莫要关心了,我欠他的人情,自然会还的。” “你真的还得了么?” 雷泽言的反问让风菱微微一惊,诧异地盯着雷泽言稍许严肃的神情,救人的人情,她觉着她就算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总归还是能还的,但是她怎么感觉雷泽言说的好像不是这个呢? 风菱不解地问到:“哥哥此话何意?难不成这些年来被他给收买了,倒不认我这个亲妹子了?” 雷泽言闻之叹了口气,认真道:“玥儿,我这些年在太阳宫里待着,闲来无事,听到了一段八卦,却是与你有关,瞧你这似乎还迷茫的样子,觉着应当与你说说,我与你嫂子当年也有些事互相瞒着,最后到死也不能表达,兄长怕你会留下遗憾,还是得告知你。” 风菱见自己装聋作哑不过去,只好点了个头,听雷泽言说道,这时便听雷泽言问起:“玥儿,你可晓得东皇他修了无情道?” 晓得!晓得!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上古秘闻呢,原来就是这个。她决议与帝俊划清界限不就是因为这个么?不过话说回来,风菱倒是低估了雷泽言的消息能力,这种秘事他怎么也知道? 难不成现如今帝俊修了无情道的事,人人都晓得了? 见风菱这样不长心的模样,雷泽言怒瞪了她一眼,看样子这死丫头现在是教主娘娘了,兄长的话是听不进去了,不过听不进去也得听。 雷泽言又继续严肃道:“知道你不想听,但是这事我说出来才痛快,你且听着…” 终于风菱在雷泽言的严肃下,摆正了姿态,认真听雷泽言讲到:“太阳宫里的白泽仙君你认识吧?他这人一向喜欢八卦,所以有一日正巧与我走到一间书房时,忍不住告诉了我关于那间书房的一件事。” 太阳宫的书房?太阳宫内大大小小书房上百间,要是间间都有故事那得说到什么时候?而且回想起来,她风菱也从未将这些书房走个遍,也不知道雷泽言要讲的是哪个书房,还能与帝俊的无情道有关。 正在风菱念想之际,她听到了雷泽言的一言,在之后所有的念想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只听雷泽言道:“那间书房我进去看过,里面除了漫天的绢纸(就是那写书信的布)以外什么也没有,而那些纸上都只写着两句话‘一千五百年后’、‘雷泽玥’,数以万计的纸上都只有你的名字,以及一个日期。 当时我不晓得那日期是用来做什么用的,直到白泽告诉我,那是用来时刻提醒着帝俊,让他不忘记在一千五百年后,也就是黍实发大水的那一年去找你。” 第745章 一场情劫 风菱听到这里觉着有点头疼,所以帝俊很早以前就来找过她了,他已经找过她一回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个她误以为是梦的一段记忆。 很小的她就遇见过帝俊,帝俊跟她说她弄丢了一个人,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只是该死的,他却想不起那人长什么样了,她记着她当时从他眼底看到的绝望,他把她弄丢了,而且更可怕的是,他把她的样子都弄丢了。 而后转念一想,风菱又想到那一晚帝俊说的一句话让她当时很在意,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想来,她兴许明白了,他说,她只要知道她的样子他再也不会忘了,对了,他用了“再”,说明他忘记过她的样子,可是他的心却时刻提醒着他不可以忘,不能忘,绝对不要忘。 雷泽言的话还没说完,而在接下来的话,让风菱觉着她可能快要疯了,甚至她会一跤摔倒下去,浑身无力地爬不起来。 她听到雷泽言说:“东皇他一千五百年前便遇着过你,这事究竟怎么回事,我不大晓得其原因,因为白泽也对此迷迷糊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他遇着你的时候却不是个好时机。 白泽说,那时候东皇因为巫妖大战的缘故,受过重伤,你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他已经恢复了个九层半,差不多好全了的时候,但是也没好透。而东皇修的是无情道,原本是绝了七情六欲的,可不知怎的,还是对你生了情,这就是孽缘。 而当时白泽原本以为即是不能开花结果的一段情,东皇不会在意,可谁想东皇似乎压根就没打算斩断这份孽缘,硬生生地拖延了伤势,把这孽缘变成了他的情劫。 后来你离开了妙严宫,东皇去遗忘界寻过你,可惜那时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找也找不着,原本东皇打算将整个洪荒翻个遍的,可是大约是无情道作祟,他越想起你,忘得就越快,甚至连你的样子他都忘了。 可是,东皇不肯就此忘记你,所以他不断的临摹你的名字,临摹着从一个叫闵赢那里打听到的唯一关于你的消息,说你一千五百年后会回来,他这一千五百年来没有再疗过伤,甚至不知是不是刻意在拖延伤势,直到把伤越拖越重,就为等着你,直到等到了一千五百年后…” 听到这里,风菱的双肩开始不断的颤抖,一千五百年啊,他这一千五百年来都在等她,等一个他连模样都忘记了的人。他已经找了她一千五百年了… 风菱颤颤巍巍地张了张嘴,她发现她的双唇已经干涩了,就好像是久久未霖甘露的龟裂的沙漠,连唾沫都咽不下去,可是她并没有想要喝水的念头,只想听下去,虽然下面的话她有预感她兴许已经猜到了大半。 她游离地问到:“然后呢…” “然后他找到你了,原本他已经找到你了,可是他忘记了,他也不曾料想你会以一个小孩子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他错过了。 好在似乎上天还算仁慈,过了十来年后他又遇到了你,可是他那时伤已经很重了,他意识到他似乎保护不了你,而且这样拖延伤势并不是一个长久有效的法子,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你,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风菱的面上已经出现了苍白之色,咬着干涩的唇瓣,已经裂开的唇瓣上冒出了一抹殷红,她强迫自己镇定,告诉自己接下来的话大约不是她想的那样,可是她此时晃不走脑袋里的想法。 她怎么会忘了帝俊的性子,帝俊是个十分固执的疯子,固执得只要认定的事,就绝对不会改变,所以最后的结果只能——要么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要么他死。 他一定会选择最危险却最有效的方法,既然无情道是他的阻碍,和他同生共存,那他就选择让他和它一同毁灭。 很快,雷泽言证实了风菱的猜测,继续道:“他选择以死相赌,赌上天收不下他这条命,赌无情道不敢跟他下地狱。 然后他赌赢了,他不仅活了过来,还摆脱了无情道,虽然不晓得他能活过来是经历了怎样的过程,但我想兴许并不容易吧,硬生生地将自己磨灭又重塑,那恐怕不仅要能耐,还要坚定的意志。” 果然,他不是诈死,他是真的死了,而这一切她都不晓得,他经历的这一切她一点儿都不知道,还以为他只是就好像是开了个死亡的玩笑,那期间的经过,她都不在… “我以为会有疤的…怎会没有呢?” “原本是有的。” 是的,原本是有的,只不过她是他的一场情劫,让他经历了挫骨重生,所以疤都没了。 风菱的眼泪到底是决堤了,不停地往下翻腾,泪眼婆娑中,她仿佛看到了帝俊那云淡风轻的笑意,在评价着他对这事的看法: 他在说,若是他没死,那他就算计了个全满贯,若是他死了,也无妨,他到底是抱着对她的记忆死的,也不算输。 混账!你怎可以这样?怎可以如此“骗”我?亏得你赌赢了,万一赌输了,你仍旧得意,我怎么办?风菱的眼泪在眼睑上已盖上了一水汪洋。 雷泽言的劝言已不大清楚了,大约在说着:“玥儿,我不晓得东皇到底骗了你些什么?但是若你觉着他骗你的那些比不上他同你好的这些,倒不如见他一面,许是到那时你就觉着你没如此生气了。” 说着,雷泽言拍了拍风菱的肩,而这时一个小黑影闪了出来,站到了两人之间,像个十足的小护卫一般,将风菱往后一挡,尖刻的视线落在雷泽言身上,潋光一闪:“你胆敢欺负我母后?” 小护卫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稚嫩,可口吻沉苛又老练,让风菱无奈破涕为笑,拉过他的手,道:“君儿,胡说什么,这是你舅舅,你当他会欺负娘亲?” 小护卫闻之,收了收视线,红起了小脸,支支吾吾起来,但先前那一瞬间的爆发力却让雷泽言记忆犹新,万分惊人的相似,他毫不犹豫地问到:“这是东皇的儿子?” 这也能瞧得出来?虽说这小子真的长得像帝俊,但是六岁的娃还没张开呢,不仔细对比哪能如此容易判断?风菱不由得惊讶的问到:“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雷泽言双指指了指眼睛,无疑道:“眼神。” 唔…的确就是冰山的眼神,睥睨天下的冷淡的眼神,果然是亲儿子。 风菱拉过了小护卫的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笑道:“君儿,母后带你去见君父可好?” 然而未料,小护卫并没有很激动的样子,反而扭捏起来,雷泽言见状还心道,先前觉着这小子似乎太过成熟,这会儿看起来到底还是小孩子嘛,害羞了。 不过风菱似乎并没有如此认为,她挑了挑眉,问到:“嗯?不好?” 小护卫点了点头,两只食指来回搓着,害羞地吱唔道:“对,我还没做好准备,今天才晓得原来我是有爹爹的。” 风菱眯起了眼睛,你就吹吧,你平日里看这么多书,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还不晓得自己有个爹爹?顶多是不敢问罢了!你要真是像其他小孩那样好忽悠,以为光靠你娘我一个人能生出你来,你娘我能少操多少心。 不过,到底是娘厉害些,风菱看着小护卫,幽幽道:“嗯,你是有爹爹的,或者你是母后打擂台送的。爹爹和擂台,你选一个吧。” 话音一落,小护卫立即转身,挽起袖子仿佛是准备打点行当似的,展现出了十分激动的举止,吆喝道:“去见爹爹,走吧!” 雷泽言见状一愣,恍然大悟,果然这也是风菱的儿子!强烈的求生欲。 第746章 回宫 推开太阳宫,一间偏殿的书房门,一地的绢纸,风菱拾了一张,已然泪眼婆娑。 这里离主殿很远,显有人至,也难怪她从未到过此地,她进门之后就在想,若是她当年到过这间屋子,看到这一地的名字,会不会就不从晨曦门跳下去了,会不会随着帝俊一起死。 当然她觉着若是她死了,就活不过来了,所以思来想去,帝俊的法子当真比她想得更周全,更有效,可是也是更折磨人的。 这期间因果是非,到底很难说清。 风菱轻轻合上了门,门外英招在一旁侯着,来太阳宫这一天来,风菱没见着几名曾经的妖族手下,太阳宫中的宫娥仆臣数下来不到三十名,风菱有问过怎么回事。 英招说,自十多年前太阳宫事变后,帝俊就把他们遣散了,虽然如今帝俊回来了,也并没有将他们招回来,一来是不想昊天对他存有顾忌,二来帝俊说不需要了,所以也只有英招、鬼车这几名曾经的妖圣死活想跟着帝俊,自行回来的。 英招见风菱从屋里出来,忍不住又道:“娘娘,原本您与主君的事,做属下的不能插嘴,但是英招觉着这一回娘娘当真是误会了主君。 主君回来后其实只想与娘娘在一起,不想再去参合外面的风波,虽然主君哄骗娘娘说天下太平了那事,是主君做的不恰当,但英招觉着,主君是不想娘娘再劳累下去,就想与娘娘待在那河图洛书内,做一对闲云野鹤。” 听着英招的话,风菱沉了沉,是啊,她怎会没想到呢? 若她当时不是一时因他又骗她这事迷了心,气血上头,她兴许想一想就明白了,俗世纷乱,永远不可能太平,所以想要过采菊东篱下,真正的神仙眷侣的生活,唯有河图洛书内能实现,他不过想的是,与她远离是非,归隐山林。 这些年来帝俊派人到处找她的事,她直到昨日方才晓得,她还听说前些年帝俊还亲自找她来着,找到了遗忘界去,却是收到了她留下的一纸休书那番绝情话。 想来风菱也不记得她当时为何说那话了,可能是因为正在气头上,又碰巧得知自己有了君儿,所以心烦意乱下,说了什么“从此不相见,除非白首时”。 他又上天入地地寻了她一回…风菱无奈苦笑,也难怪太白金星来寻她时,什么解释的话都没说,单说了一句,她答应过他不会再让他寻不着了。 想到这里,风菱心里的疙瘩到底消了,她望向英招问到:“他什么时候回来?” “许是快了,当初主君只答应了玉帝帮忙布周天星斗大阵,算起时日来,再过十日就整整三年了,当初上古天庭布阵时,我等用了两年半时间布好此阵,不过那时有娘娘在,所以少了半年,如今这回,想必再多半年也就好了。” 风菱点了个头,周天星斗大阵她倒是有点印象,原本应当日月做阵眼,一阴一阳方是最为稳妥,所以十万年前第一回布阵的时候她也有在,作为至阴阵眼,如今她不在,帝俊一个人布的话的确需要多花些时日了,三年是要的。 想着,风菱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对英招交代道:“嗯,那就不等他回来再安排了,本宫自己决定好了。英招,你先下去替本宫收拾一间内殿出来,本宫所居就定在‘无名殿’,另外再给君儿也收拾一间,勿要离本宫太远。” 听到风菱的话,英招惊喜之中瞪大了眼睛:“娘娘的意思是…您要留下来了?!” 瞧着英招如此欢喜的表情,风菱扫走了心底那些复杂的阴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瞧本宫的样子是要走的样子么?这是本宫的家,本宫为何不留下来?” “好好!臣这就下去收拾屋子!” 英招这般欢喜,风菱不是没料到,说来,这世间与她相处时日最长的便是英招了,数十万年前,她还是太阴之主的时候,最早跟着她的便是英招,还有飞诞,可惜巫妖大战的时候飞诞死了,身边也只剩英招这个贴心人了。 然而她到底是不负责,回来之后,却也没有将英招召回来,倒让英招跟着在这太阳宫,不过如今英招跟着她或是跟着帝俊,本也没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在宫中好奇得左晃右晃的小护卫跑了过来,抓着风菱的衣裳,就兴奋地问到:“母后,我们以后都住在这里了么?” 英招瞧着这小子,心底已经清楚了这小子的身份,先前风菱带着他来到太阳宫,一直没做介绍,但是光瞧这小子的眼神就晓得他是谁了,再者这一声母后的喊着,英招就算迟钝也能问到:“娘娘,这便是小主人吧?” “是。”风菱应了一声,对小护卫道,“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君儿喜不喜欢?” “喜欢啊!这里的书比姨母娘娘那儿的还多呢!” 又说这事,真不愧是他爹的儿子,说来也是,他喜欢的东西大多都是他爹喜欢的,所以这里的确符合他的要求。 风菱淡淡一笑,摸了摸这小子的头,对英招道:“他叫东君。” 日出于东方,望之不忘君。英招想到这里,会心一笑:“娘娘,您嘴里再怎么气主君,却到底想着主君。” “就你会耍嘴皮子,还不快下去给本宫安排住处。”风菱瞪了英招一眼,拉着东君又往主殿走了去。 风菱想着既然帝俊不在,她兴许可以考虑着将太阳宫好好打理一番,尽一尽自己这个当主母的责任,这太阳宫内如此之大,可上下就三十人,平日里后院都是英招在安排,而前殿的是据说则是白泽在安排,想来也是难为了他倆。 望着不太平整的前殿,风菱琢磨着明日该让人来整修一番。 而就在风菱走到前殿时,听到了白泽的声音,似乎鬼车和计蒙也在,说话说得仓促,且还略有些着急,风菱闻之,脚步一顿,不由得驻足听了半响。 只听计蒙道:“这当如何是好,若真当如此,主君可是在劫难逃啊!” 第747章 由头 “母后,这几位叔叔在说些什么?”东君的声音在风菱身旁响起,打破了风菱晃神的思绪,同时也让殿内的人听到外面有人。 白泽转头一喝,刚问到:“何人?”便瞅见风菱站在殿外,面色泛过了一抹苍白。 白泽等人见状,惊讶之下忙迎了出来:“不知娘娘来了,还望娘娘恕罪。” 风菱摆了摆手,直接问到:“你们先前说的那些,再重新与本宫说来…” 岁月不留人,天道了无情。风菱在听完白泽的话之后,她脑海中仅仅只有这两句话了。 她本以为他倆从今往后,便再不会分离,曾经的一再错过,终归会填满,奈何终究是错过了太多,到底苍天并不仁慈。 听白泽说,前些个年头,她不在时,发生了一件原本也没人在意的事,当然兴许玉帝和王母在意,但是没有人会想到这件事会影响到整个天庭。 王母的七丫头,七仙女私下凡间,原本凡人与神仙谈情说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惜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这王母瞧不上那凡间的董永,非要将两人拆散,还把董永投入了六道轮回中的竹桥之中,也就是佛门所谓的畜牲道。 然而七丫头性子刚烈,跟着也跳了下去,七公主乃是天生神仙,非请不可入,一旦入了之后便是灰飞烟灭,而这也是她的劫数,谁知王母不认此命,擅自篡改了轮回金桥,也就是神仙飞升的天道。 大约是王母不晓得其中厉害,调动了许多力量,一闹之下,金桥被毁,轮回六桥竟缺了一桥,这可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轮回混乱之后,许多麻烦事接踵而至,地府魑魅魍魉从地底窜了出来,支撑天地的天道出现了裂痕,连三百六十五座星辰都出现了扭曲。 而此时帝俊正在布周天星斗大阵,星辰出现扭曲,他也一时难以出来,被困阵中。 当然,风菱并不担心此阵能困帝俊多久,而是他被困阵中,却偏巧遇上了更加麻烦之事。 天道因为出现了裂痕,原本还遥遥无期的天地间那毁天灭地的无量量劫却提前到来,这一下,世间一定会生灵涂炭,除非有人将此过承担下来,缓解这无量量劫。 而原本此时因王母而起,要将无量量劫的罪孽承担下来,也应当数王母,可是这个时候元始天尊出面了。 他说,无量量劫的到来,六桥被毁只是一个引子,真正引发无量量劫的却不是此事,而是这天地间将出现另外三名圣人。 要知道如今圣人已有六个,只需要两名圣人,这世间的圣位便到达了极限,因为天道有言:“九为极数不可达”。所以若真出现了九位圣人的情况,别说人间,天界,甚至连圣人所在的地方都会崩溃。 至于余下的圣人,据元始推算,吴小俊是天定圣人,故而不可变,而风菱是妖教教主,她必然也将成为一位圣人,可是帝俊的能力已经达到圣人的等级,所以帝俊是多余的。 如此一来,元始与众圣人商议,必须让帝俊应劫。 可帝俊的劫早就被他自己度了,原本是不可能有劫的,如今照元始所言,要刻意再引导一劫到他身上,而此劫他必然在劫难逃,才能完成天道不达九这个极数。 只是白泽等人不晓得,此劫会如何来。 风菱听到白泽等人所收到的消息,理了理思路,想必元始的意思,是将金桥被毁的事情算到帝俊头上,而昊天…呵,说什么不偏私,这会儿也没站出来讲话,也没有阻止王母的作为,想必也是想顺从元始的意思,把无量量劫引发的因果放在帝俊头上,这样的话只要有个人顶过,这件事就可以自圆其说了。 只要帝俊应劫,昊天就可以说金桥被毁的罪魁祸首帝俊已经伏法,量劫已销,然后继续过他们在天庭的太平日子。 哪里的帝王都是一样的。 风菱不指望昊天这个时候说一句公道话,而至于帝俊,被困星斗大阵中正是对元始等人而言的好时机,若是此时他被人袭击,自然不保,也就顺利成章的应劫了。 显然,这样好的机缘下,必然会有人偷袭他,至于偷袭他的人,肯定是元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刻意放进天庭打乱帝俊布阵的人,而这天下还能做到此事,还必须与帝俊有过节的,只有至今还下落不明的冥河。 为了帝俊能顺利应劫,天庭一定会放冥河潜入,而说不准元始还会帮冥河一把。 这天道原本就不分是非,只要能保证只有八个圣人,他们什么坏人好人都是一如既往的同等视之。就跟当年巫妖大战一样,不管是巫族好,还是妖族好,只要为了这个世间能正常运转,他们才不管牺牲谁,甚至刻意牺牲谁。 想到此处,风菱眸色幽深地望向了三十三天外,无奈暗道:“老师,您的天道当真是不全,那弟子就再帮您补全一次。” 话音一落,风菱看向了白泽,交代道:“白泽,既然天庭准备无所作为,那我们太阳宫和妖教就替他们作为一回,本宫估计天地间的恶瘤冥河会带着一群残余偷袭天庭,而他们的目的最终会落在夫君身上,所以本宫要你,带着太阳宫的所有人以及整个妖教对付冥河,让其伏法。” 白泽经风菱一提,立即明白了,圣人们没有由头,不能自己出手,所以想借冥河的手让帝俊应劫。 而天庭的昊天为了一己之私,并不准备违抗圣人的愿望,不会派人出来阻止冥河,更不会借此拘留冥河。 可是,帝剧应劫是圣人的决定,他们去阻止真的有用么? 白泽忙问到:“娘娘,为保主君,我等闯入天庭自然义不容辞,然而让主君应劫是圣人的意思,我等若是坚决阻止,恐怕免不了圣人亲自动手。” 风菱冷冷一笑,看不出她眼里藏着的一丝哀凉,她只淡淡说到:“他们动手,需要由头,不是说这世间只允许八个圣人么?可没说最后一个圣人只能是本宫。既然如此,本宫就给他们一个找不到由头的理由。” 第748章 说理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宫内突然下起了雪,原本这里终日阳光明媚,今日倒雨雪纷纷了。 风菱从大殿走了出来,戴上了一顶白色的斗篷,踩在雪地上,踩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此时,白泽跟随着风菱的脚步,匆匆跑了出来,拦下了风菱的脚步。 兴许鬼车和计蒙在风菱最后一句安排中没听出风菱的意思,但是最为鬼才的白泽,却清楚地听懂了风菱要做的事,不由阻拦道:“娘娘,您可否再想想其他法子,兴许…兴许还有其他法子。” “其他法子…天道不允许这世间有九个圣人,你可明白,这件事就算是闹到鸿钧老师那里也是一样的,唯有此法,否则救不了他。”风菱停下了脚步,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连呼出的气息都很平淡,并没有在雪中冒出袅袅的白雾。 她很镇定,很容从,就和当年她做类似之事一样,一样从容,而这一回从容中多了一分安心,至少她没有不甘了。 天地间只允许八个圣人,绝对不能允许有第九个的存在,连第九个存在的可能性也不允许,所以若是帝俊是那第八个圣人的话,就没有风菱,白泽懂,懂风菱的意思,也就是她要用她的命,去换他的命。 可是…可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白泽不肯相信,还是嗫嚅道:“娘娘,求您三思啊,或者您要去哪,白泽陪您去。” 风菱闻之,回望了白泽一眼,淡然地笑道:“本宫刚刚已经吩咐过,你还要带人猎捕冥河,怎的,是不是不用招妖幡,本宫就命令不了你们了?” 说着,风菱回头又看了一眼被她留在殿内,让计蒙照顾的东君,补充道:“还有替本宫照顾好君儿,否则等他回来,要你们好看。” 话音一落,风菱回了一道笑意,转身便离开了,这时间白泽突然想起了十万年前,羲和的那回眸一笑,她也说着,让白泽等人守好天庭,专心对付巫族大巫,然后就这样走了,那时和此时并无不同。 羲和与帝俊阴阳相生,而要还过天地因果,消除量劫,他俩必须一人应劫,方能安抚世间,那时的羲和用自身化成了六道轮回,应劫了,而同样,这么多年后,风菱选了一样的路,没有半点犹豫,就好像她原本就该做的一样。 回忆猛然袭来,白泽跪在了雪地之上,莫名地,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却只能喊道:“白泽,恭送娘娘。” 这时间,天上突然飞下了钻石尘,晶莹的白色烟沙从天而降,风菱抬头,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白色天际,璀璨夺目,自言自语道:“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 三十三天外,太清天,此时三清都在太上老君的宫里,不知正在讨论着何事,而突然间,有童子来报,遗忘界的风菱娘娘来了,这让做客太清天的元始天尊有些诧异。 这时候,风菱找来,想来一定来者不善,前尘往事亦不可追,然而纵使她再变幻身份,对于圣人而言,她都是不变的,她就是羲和,而这个小师妹的想法,一向怪癖得紧,让人防不胜防。 太上老君闻之,不做言语,让童子领了风菱进来。 风菱进门之后,并未作何客套之言,直言不讳道:“既然三位师兄都在这了,正好,师妹不必一一寻了你们。” 面对风菱这般没好气的口吻,元始皱了皱眉:“师妹如今还未成圣,怎可对师兄如此无礼?” 风菱兀自笑了笑,往三位圣人跟前走了几步,一身白袍在殿中竟无风自摆起来,这一动人之色,当真与羲和并无二般,她从前就这般轻慢,如今换了个身份也是如此:“师兄晓得羲和为人,向来无礼惯了,磕不下这膝盖,再者说今日就是与师兄说理来的,并未打算跪着说。” 一旁的通天听到风菱的言辞,倒不甚在意,反而对元始道:“兄长,羲和与我等也算师兄妹一场,抛开圣人之别不说,也算我等同辈,不作礼也是无妨。” 这通天、元始、太上老君本是亲兄弟,只不过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太上老君沉稳大气、元始天尊城府鬼谋、通天教主直来直往,所以封神之战时,通天竟被自己的兄长算计得灭了教门。 而这几人中,风菱对老君视为兄长,尊之敬之,对通天视为好友,也算肝胆相照,可偏瞧不上元始。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如今他们联合起来算计帝俊,风菱也不会对此三人有所好感,不管他们处于怎样的想法。 于是,面对通天的说情,风菱却并不领情,道:“通天师兄也不必为师妹说话,今日之后师妹也不会再做尔等师妹,与尔等两清了。” 说着,风菱望向元始,道:“本宫听闻元始天尊昭告天下,这世间只有八位圣人,故而多出来的那一位必当应劫,是否?” “是。”果然是为了帝俊的事来的,元始天尊面不改色道,“九为极数,而不达,天地间只有八位圣人,而帝俊却已突破圣人之境,有违天道,故而大劫降至,唯有消除他这违背天道的异数,方可保留天地不毁。” “呵。”风菱冷笑了一声,抬起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元始道,“少胡说八道了,的确天道不允许第九位圣人的存在,但是就算他要应劫,也并非尔等能刻意安排的,你一手谋划金桥被毁,冥河偷袭天庭,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除掉帝俊罢了!就和巫妖大战一般!” “放肆!”风菱的话显然惹怒了元始,只见元始手中飞出了一支茶盏,往风菱头上砸来,而电光火石间,一道白光从风菱手中滑过,茶盏碎裂成了两半,只见风菱手持鸿蒙圣剑,打掉了眼前的遮蔽物。 她太清楚此时发生的事了,当年巫妖大战,根本可以不必发生的,虽然天下都说是因为巫族和妖族不和,终究引发了大战,但是其间到底谁在暗中操作,谁推动了这场大战,还不是眼前的所谓圣人。 元始打从一开始就畏惧着帝俊,所以不想帝俊也成圣,与他平起平坐,他知道帝俊一旦成圣,那元始就再也没有任何能优势了。 而同样不想帝俊成圣的,这几位圣人,人人有份,可能只有太上老君不在乎,但是老君当时不也做了他们的同盟,甚至鸿钧也偏袒这他们。 第749章 为爱不悔 当然这些事,风菱不计较了,她只计较现在。 风菱望着恼羞成怒的元始,并没有任何愤怒的神情,而是坦然道:“师兄也莫要暴怒,当年师兄斩去三尸也不容易,不要因为师妹的一句话,又兀自生出嗔念来。” 风菱说着,扫了一眼三人,又道:“好了,师妹今日说理也便说到这里了,废话并不打算多说,大家心里的打算,自己心知肚明,没必要一一点出来。 师妹今日所来只为一件事,当着师兄的面放弃圣人之位,若这世间只能有八个圣人,那师妹自愿放弃圣人,虽然原本就不打算成圣,不过当面宣布也好让诸位师兄放心。” 听到风菱的话,通天微微一怔,问到:“师妹,放弃圣人之位,你可有想清楚了。” “自然想清楚了,而且师妹明白,这放弃圣人之位,可不是退位之类的简单,毕竟发个宏愿也可迟迟不用兑现,所以为让师兄等人放心,师妹甘领一切劫数。” 这岂不是说明,只有风菱一死才能断绝成圣的可能性么? 通天闻之,不顾圣人形象地猛地站了起来,道:“师妹莫要胡闹,劫数已定岂是任何人来了,就可替换的,这是帝俊的劫,不是你的。” “正是,羲和,这是帝俊的命数,与你何干?”元始也是如此说,不过元始说的意义和通天所说的并不同,元始只是想置帝俊于死地。 风菱自然明白,不过她觉着元始拒绝不了,于是道:“元始师兄,你可仔细想想,本宫死对你而言可比帝俊死有意义多了,帝俊就算成圣,顶多打你一顿,你不过就丢点面皮,可是若本宫成圣,本宫身后是整个妖教,到时妖教必定大兴,而你的阐教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阐教…这是圣人唯一最在乎的事,圣人不死不灭,可是他一手创建的教派就是他的命根子,若教派灭了,丢的不仅是面皮,连修为也会被削弱大半,那他还如何在圣人之中立足。 听到风菱此言,元始不说话了,转头看向太上老君,只见太上老君微闭的眼眸慢慢睁了开,用一种晦涩不明的眼神打量了风菱半响,终于道:“师妹,师兄并没有对你动手的理由。” “他人兴许没有,师兄却有。”风菱突然转了口气,十分诚恳地与太上老君打了个躬。 随即,风菱一字一句道:“本宫当初欠下了二十万苍生的性命,今日便赔个干净,师兄乃人圣,天道之下庇佑苍生的第一圣人,故而若是师兄向师妹讨要,师妹并无半点怨言,也顺应了天道所求,一举两得,师兄觉着如何?” 太上老君微微一顿,她是有备而来了,若风菱不提出这段孽债,他其实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风菱提了出来,他若是徇私枉法放过风菱,反教天道诟病,而风菱一死,帝俊就不能再动了。 她可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丫头。 而正当犹豫之时,半空中浮现出了紫色霞光,鸿钧的影像落在了众人眼前,只道:“李聃,诸多是非不过命数,此乃羲和之命,帝俊之命,亦是尔等之命,天道如此,万千算计也不过天道,勿作无用之思。” 李聃乃是太上老君的本名,这么多年了,真是许久未有听到此番称为了,倒是让老君红了眼眶。 作为圣人,不死不灭,与凡世种种遥遥千里,人性、情意在他们眼中早不存在了。如今他正是为了平淡无情的天道,而忽视着情意。 想到此处,太上老君先前的犹豫突然释怀了,如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不管如何算计,最终风菱都会来替帝俊应劫,那些欠下的因果,不过只是为了今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情意也是天道。 至于此刻风菱,听到鸿钧此言,微微一笑,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向鸿钧的影子拜了一拜,先前不管多骄傲,此时都化作了烟消云散,她很感激鸿钧的出现,替她做主圆她所求。 不由叩首道:“谢老师成全,此一去弟子将再做不成老师的弟子,望老师原谅弟子不孝。” 话音一落,鸿钧的影像消失了,兴许鸿钧会说,不必谢他,她得以如愿,所凭的不过是对帝俊的情,致使这天命随着她的情愫不断的演变到如今境地,这是她无悔的抉择,就跟十万年前一样。 不过,鸿钧到底没说,或许,说不说都并不重要了,她从诞生起就注定为他而活罢了。 话到此处,太清天上安静了,似乎尘埃落定了一般。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太清天中一道霞光溢出,太上老君的随身扁担乍亮了三十三重天。 那一日,许多神仙都看到了,甚至连凡间的人都看到了,强大的法器就像擎在天空中的柱子一般,砸在了一个白衣仙女的身上。 那一刻,仿佛世间的一切声音都静止了,只能听到仙女徐徐下坠的声音,这好像是沉眠了数万年的声音,在轻轻颂着:以魂为誓,为爱不悔。 随后那仙女身上的鲜血洒落到了各界,像雨水一般冲刷了整个世间的污秽,这一抹白衣中浮现的红色,宛如天地间最决绝美艳的色彩。 渐渐的,血迹流向了六道轮回,将毁坏的金桥补全了… 风菱的身影,便从那时起,杳无可寻,就好像化作了一缕漫天的烟尘,随风消散了。 *** 三个月后,周天星斗大阵布好了,繁星点缀在天庭四周,将天庭裹得严严实实,再没有任何力量能破坏天庭,包括冥河。 不过,此时好像也用不着它来对付冥河了,因为两个月前,冥河偷袭天庭,被一群不属于天庭的妖族伏诛了。 昊天没对这事作任何言论,就好像没发生一样,只字不提,不过他却私自禁足了王母瑶池,且同样并未对天庭中的任何人作出解释。 此后,天庭中敏感一点的仙官发现昊天和东皇的关系变了,不知为何,东皇从阵中出来后,没有去灵霄宝殿汇报,直接回了太阳宫,而再之后,他们再见到东皇时,东皇那原本如泼墨般的发丝变色了银白色。 至于那一次,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帝俊,一头银发,面色冰冷,没有身着经常穿的红色衣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玄衣,他来到斗牛宫,从天庭取走了三百六十五柄星辰幡便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 第750章 大结局 除非白首时上 距帝俊回太阳宫已经过了十余天,而他一个人待在无名殿内也差不多这么多时日,外面再如何吵闹,他都仿佛不曾听到似的,因为他在想事情。 而奇妙的事,这件事情,他竟然想了如此多的时日,还是想不到解决的法子,当年他在考虑如何摆脱无情道时,仅仅用了三五日便想出了法子,可这一回显然他遇着了难题,想不出怎么办。 他又把她弄丢了,而这一回,他实在想不到该如何把她找回来,对了,因为她死了。 帝俊的气息很平稳的在空气中流动,一点剧烈的起伏都没有,手指间缠绕着双生扣的红绸子,这到最后她都没有带上,放在了无名殿里。 红绸子静止地躺在帝俊手中,就和帝俊整个人一样,如此僵持了十余天。 然而,今日的帝俊动了动,他觉着这一次他许是有点生气了,先前她怎么躲起来,他都不生气,可这一回… 帝俊捏了捏眉心,小风,这一回你可真是给夫君出了个大难题,这一回你该让夫君怎么找你? 想到这里,帝俊就觉着头疼,他竟然束手无策了… 殿外的白泽等人也在面外焦急的等了十余天,他们在一个月前,就料到了今日,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悲伤得太厉害,也未曾想过待帝俊回来晓得娘娘不在后,会作何种反应。 至于风菱走了这件事,白泽一直心中有愧,他应当是风菱在走之前唯一一个晓得她会去死的人,可是他没有拦着,就好像本源界有个大诗人名叫屈原的家伙跳湖时,众人围观,却没有拦着一样。 因为这就好像选择送死之人的荣耀,观看的人若去拦着显然是对送死之人的一种侮辱。 白泽没拦着,虽然他就算拦也拦不住,可他心中总想着,拦不住他也应当拦也拦,这是他的错,所以他本打算,若是帝俊回来,待他将此事告诉帝俊,帝俊兴许一怒之下,一掌劈了他,倒是不错。 一来帝俊心中的痛意可以缓解,二来他也算无愧于心了。 然而帝俊压根就没给他这个机会,没有让他在他面前交代,回来就没说过半句话,一个人独处了这十余日,甚至连让他们告诉帝俊,风菱走了的机会都不给。 显然,他在从大阵中出来时就晓得风菱不在了,这就好像是一种感应,一种失去最在乎之人的感应,纵使没有任何法器将这两人的心连在一起,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不在了。 那就好比是一个人原本不完整,两个人相交才完整,而当他瞬间失去了另一半,他就能知道他不完整了。 白泽抬头望着无名殿上空白的牌匾,心里到底还是沉甸甸的,虽然已经经过了一个月的适应,在看着这殿头时,他还是想得起英招先前哭着说,娘娘让她打扫无名殿,都还未住过呢,还说什么等她哪日心情好了,要记得提醒她给无名殿取名。 当然,这些说了却做不到的小事对风菱而言不少,也不必仅为此事伤怀,可是这些小事累积多了,却刻意牵扯出了无限情伤,这便是八苦中的最后一苦,爱别离。 于风菱而言,最苦的是那求不得,于帝俊而言,想来最苦的却是最后这一场爱别离。 白泽念叨了好一阵子,终于决定大胆地推开无名殿的门,因为若不这么做的话,谁知道他会在里面待多少天,抑或是多少年。 于是,白泽推开了无名殿的门,窗外今日的阳光十分和煦,透进了金色的光辉,洒在了攀着少许灰尘的地面上,殿内的阴霾似乎也被扫了干净,这时白泽瞧见,帝俊坐在一旁的坐榻,微压的下颌上看不出表情。 只是纵使没看到表情,白泽还是对于此刻帝俊的情况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或许跟随他一起鼓起勇气进来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瞧见,坐榻之上,帝俊长发披散地铺就在榻上,然而不是那泼墨般的黑缎,而是如白雪般的丝绸,那一根根像是河流蜿蜒的发丝,银白地滑过衣上、榻上… 白泽震惊地倒退了一步,他的主君是个怎样的人? 白泽以为自己是懂的,帝俊是个做什么事都轻而易举,任何难题在他面前只需要云淡风轻地一弹指,便能运筹帷幄的人,是天崩地裂对他而言都没甚关系的人,可是他竟短短几日霜了长发。 他觉着帝俊会就这样沉睡下去,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刺得白泽心痛不已,于是冲了上去,焦急得想把帝俊唤醒,而唤醒他的话,只有一句:“主君!娘娘已经不在了!” 话音一落,果然帝俊有了反应,就仿佛是巨人猛然苏醒了一般,他猛地抬起头来,原本平淡如水的目光中顿时染上了一层狠戾的猩红,那令人颤抖的眼神如释放出来的洪水猛兽,所到之处杀伐殆尽。 “啪!”的一声巨响划破了安静的无名殿,帝俊不知何时已经抬手将白泽掌括出一丈之外,那速度简直快得让人看不清,只见一瞬间,白泽就嗑出了殷红的鲜血,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似的。 而等侍在一旁的众人回过神,抬眸看去,帝俊已然从坐榻上站了起来,那银白的长发垂落在肩胛两侧,相比从前越发冰冷了。 帝俊面无表情地望着趴在地上的白泽,捏着手指间的红绸子,一步一步向白泽走去,而每下一步就让人寒毛直竖,就好像死亡在逼近一般。 这是白泽头一回感觉自己离死亡很近,近得就好像死亡幻化成了人形,贴着他的鼻尖,抬着他的下巴,正在打量着他,从前他虽然总估摸着帝俊会杀了他,但是从未真正有那么一次他能感觉到他会死。 而这一回,白泽清晰的感觉到那近乎贴在身旁的要命的窒息,然而他还是大吼了出来,又是一声:“主君您该清醒了,娘娘死了!” 对了,白泽觉着帝俊需要发泄,哪怕是以杀了他这样的方式发泄,也好过先前那般就好像跟着风菱一块死了似的沉静。 这一声落下之后,白泽颤抖地闭上了双眼,原来他活了这数十万年也到底看不穿生死,还是会恐惧。 第751章 大结局 除非白首时中 然而帝俊的第二回抬手并没有成功地落下来,手掌停滞在了半空,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了他与白泽之间。 帝俊望着这个人影,有些微微的失神,这小人影倒并不是来护着白泽的,看起来就好像是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在抬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对着小人影的眼睛,帝俊的手停了停,收回了半寸,然后又停了停,又收回了半寸,然后小人影瞧着帝俊问到:“叔叔,您很生气么?” 生气…是啊,是有点生气,只是在对谁生气?兴许是在对自己生气,他竟然想了这么久都想不出半点法子。然而,帝俊却发现他似乎回答不出来。 面对帝俊的沉默,小人影笑了,突然抓住了帝俊停在半空的手,仿佛是安抚一只老虎似的,安慰道:“叔叔,我母后跟我说过,虽然身为神仙,但难免会有一些凡人的喜怒哀乐,会难过,会生气,那若是遇到这样的时候,就把心思放宽些,想着日后,过会就不难过生气了。” “你…母后?”帝俊的声音很缓,很慢,很像遇见了一件震惊的事回不过神来。 手掌中的温度,让他略感熟悉,那双盯着他的眼睛,让他看到了她。 良久,帝俊缓缓地蹲了下来,那一头银发垂到了小人影的手袖上,小人影看着这雪白的头发很想摸上一摸,但是忍住了,因为这个时候,眼前的叔叔正在认真的严肃的观察着他,这让他有点紧张,比这几个月没见到娘亲还紧张。 他自持自己是个大男孩,是个天生的小神仙,不应当表现出小孩子那般害羞,可是这会儿他到底还是有点害怕了,而周围的人都不说话,视线全放在他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说话。 而就在这时,眼前的叔叔突然伸出手,抚在了他的头顶上,面上那样严肃冰冷的表情像是被融化了,消散了许多,柔和地看着他,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东…东君。”东君觉着叔叔的手掌让他一时间很安心,先前那样紧张的感觉慢慢不见了,然后能再次说话的他,作为礼貌,很懂事地问了一句,“那…叔叔叫什么名字?” “帝俊。”叔叔很快就回答了他,然后沉吟地顿了顿,又补充道,“君儿,你应当叫我,君父。” 君父?唉?这位厉害的叔叔就是他的爹爹? 东君疑惑着开始像帝俊打量他一般,观察着帝俊,看了半响,东君觉着好像还真跟书里说的一样,孩子会长得像父母,他好像的确和叔叔有点像。 只是,东君有点不确定地问到:“你真的是君父?” “是。” 可是…东君犹豫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小心翼翼地碰到了帝俊的头发,纠结道:“可是你的头发是白色的,我的是黑色的。” 东君说完,继续犹豫地盯着帝俊打量,这时,他突然看到帝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恍然大悟似的笑意,那笑意就好像在说,他一直想不出的事情突然想到了一样,好像难题迎刃而解了。 对于这样的表情,东君很是诧异,为什么爹爹会因为他说头发的事,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是突然恍然大悟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他的儿子。 随后,东君就听到了帝俊喃喃自语,在说着一些他不明白的话:“除非白首时…除非白首时,所以若是白首时,如此假设就不成立了…天道轮回终有尽,五行开外阴阳离…” 东君忽然觉得爹爹很厉害,比他娘亲还厉害,只是说不清哪里厉害,但他总觉着问爹爹,关于娘亲的事,爹爹一定晓得,所以东君打断了爹爹的思路,问到:“君父…你知不知道母后去哪了?” “君儿,很想母后?”爹爹就是爹爹,跟旁人不一样,东君发现这几个月来自己每当问起母后,旁人就会哭哭啼啼,然后遮遮掩掩的告诉他,母后去远游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都把他当小孩子忽悠。 要想这世间哪有很远的地方,最远的地方不是太素天就是紫霄宫,紫霄宫的话,他不晓得要多久可以来回,但是太素天的话,他娘亲最多一个月就能来回了,才不会不见了这么几个月,而且还不带着他。 而爹爹没有这么说,就在东君点了点头,道:“嗯,君儿很想母后。”后,爹爹冲他微微笑了,带着让人安心的口吻回答道:“君父也很想她,君父会把母后给带回来的。” 这时,东君发现,他的厉害爹爹是个实干性,只是爹爹又补充道:“不过,需要点时间,君儿得等等。” 再后来的几日,东君都和爹爹一块吃饭,只是吃饭的时候爹爹有时候会心不在焉,总是在思考着什么。 直到有一日,又来了位叔叔,那叔叔穿着一身大紫色的衣裳,特别独领风骚,与爹爹商量道:“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去天庭抢东西?一旦你做了这事,你曾经理定的天条就不可能再被天道认可使用了,你一生执念的结果到底变成了一场空。” 爹爹对于这位叔叔的问题,并没有太在意,反而很轻快地笑了笑,说到:“既然当年背了蔑视天庭的名,不把他坐实了,倒还对不住洪荒量劫的这个由头。” 听到爹爹如此说,东君瞧见,那骚气的叔叔一拍桌子,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正气凌然道:“罢!只要能救菱儿,我陪你干,不就是当个教主圣人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骚气叔叔和厉害爹爹干了一口酒,就走了,至于再之后的事,待东君稍长大一些,才渐渐的从一些事件中摸索出了头绪。 原来那一年,帝俊只身一人闯入了天庭,取走了已经被做成周天星斗大阵的星辰幡,震惊了天庭的一干人等,也惊扰了上面的圣人,欲寻帝俊拿回星辰幡,可偏巧这个时候吴小俊成圣了,成得十分突兀,就好像这一回连天道都站在了他们这边。 吴小俊自风菱走后从副教主提升至了教主,而又遇上成圣之时,妖教气运鼎盛,至少得沿袭五百年大兴之势,故而妖教道场非请,就连圣人都不得入,纵使,据所有人猜测,帝俊和星辰幡就在这遗忘界的妖教道场内… 第752章 大结局 除非白首时下 五百年后… 紫霄宫内,除鸿钧以外,还有一人身着一袭纯黑的缎袍,一头银发坐在他的对面,平行而视,鸿钧望着他,平静道:“帝俊…唔,如今应当称你为混沌了。你此来是与我作别的?” “正是。”银发青年盘膝坐在一黑云之上,轻轻地睁开眼眸,带着同样平静的神色,浅浅道,“五百年前,本应当作为弟子的身份来与你辞行,不过若那时来了,恐怕本君做成此事不会如此容易。” 这是当然,天道之下,洪荒生灵没有谁能跳出天道,所以若帝俊提前打招呼说他要化身成为混沌,在天道之外的混沌,那必将遇上毁天灭地的阻碍。 鸿钧对此淡淡一笑,颔首道:“的确,作为天道不会料到你会身化混沌,不过作为老师,我却早已猜到此番结果,风菱的死对你而言,正是挣脱天道束缚的时机,只有你抛弃作为洪荒生灵的身份,化身成与天道平起平坐的混沌,她对你的允诺才能实现。” 风菱作为天道中的一员,洪荒中的一粟,原本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别的法子了,然而她无所不能的夫君却还真又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风菱当年气他的一句话。 当年风菱与他一刀两断时,说过“从此不相见,除非白首时”。 而偏巧帝俊因为想着究竟怎么让她活过来,把头发给想白了,这样的话,他就是白首时,而按道理风菱说的话应当实现才对,他们应当可以相见才对。 但是还是那句话,风菱死了嘛,死了怎么活过来相见呢? 帝俊突然一想,这天道是有限的,洪荒再大也是有边,就像当初盘古劈开混沌成就洪荒,他劈开的也只是他眼前的那部分,混沌还有很多,很远,很大,绝不止只是天道下的洪荒这一块。 风菱是因天道而死,死在天道的规则内,那么若是跳脱天道的规则,她是否就能活着了? 而要让她跳出天道的规则,就要利用这句话,那么若帝俊不算天道内的人,他就可以无视天道规则,让风菱实现她说的话,让她活过来。 天道的规则中,人可以为了实现承诺而死,而他混沌的规则,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人可以为了实现承诺而活,他成为混沌后,他所视之下的规则都是他来定,天道管不了。 风菱就可以活。 这一场算盘打得万分精妙,连鸿钧都大吃一惊,不过鸿钧很快就释怀了,混沌与他本就同级,混沌想出一些他想不到的事,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正因为两人是平行而规,所以想来也不能放在一起,帝俊不能留在洪荒,否则这洪荒会崩溃,想到这里,鸿钧不由笑道:“只是你我皆为父神老师,断不可同处而居,否则洪荒崩坏,然洪荒行天道,从初始至今已逾千万年,望混沌君切莫与吾抢地盘。” “这是自然,故而今来向天道君辞行,待本君寻回爱妻之后,便会带其离开洪荒。”原来鸿钧也会开玩笑,帝俊发现化身混沌后,真能发现曾经发现不了的许多事,包括这样的小事。 然鸿钧又问:“那混沌君可有去哪的打算?” “洪荒之外,还有许多未开辟的天地。” 天外有天,在帝俊还在盘古的左眼中时,就看到过洪荒之外的天地,有黑的,有白的,有无色的,有彩色的,都不在这五行之中,三十三天外还有天,不,或许不叫天,叫什么还是个未知数。 鸿钧打哪里来的?盘古又打哪里来的? 这些都还是未解之谜,帝俊觉着风菱这么喜欢新奇的事,兴许会很有兴趣去看看。 当年开天辟地,劈开的混沌只是洪荒之始,并非万物之始。 话到此处,帝俊的影像从紫霄宫消失了,没有片刻便出现在了地府轮回之上,他俯身看着下方的六色桥光,在桥光之上还悬浮着镇压此处灵气的通天诛仙剑阵,随即一抬手,毁了这洪荒之初便有的第一大杀阵… *** 风菱最近一直有个问题,她原本觉着,这神仙神魂俱灭之后,是不可能有知觉的,虽然,凡人死了灵魂出窍尚且还可以说因魂魄的知觉,可是她连元神都没了,为何还有知觉,就是一大未解之谜。 所以,难道是她没死?风菱对这个猜想持有否定态度,毕竟她只是感觉到周遭世物的变化,并不是凭借眼睛、耳朵或者嘴巴看到、听到、尝到的,所以,她敢肯定她是死了,死得凉凉的了。 可为何她还是能感觉到轮回中的流动,这让她实在想不明白。 至于她何时感觉到的,她也不记得了,总觉着自己在一片混沌中沉浮,对了,就是混沌,就像是她当初在盘古右眼中看到的一样,不过这一回是感受到的,感受到混沌中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她还有承诺没有了清。 该死的,她怎么总在欠帐? 曾经是羲和时就随口答应人家,欠下了一堆烂账,这好不容易还清了,又忙着还雷泽玥的帐,不过她觉着她死之前,应当都还清了才是,不记得自己还说过什么不没有做到的。 好吧,兴许还是有的,但不重要了啊,她都死了,还要她怎么还,总不至于她死了还要她活过来还吧。 正想着此处,突然一个声音从似乎很遥远的地方响了起来,对,是响起来,不是她感觉到的,是她听到的… 风菱更觉纳闷了,前些日子只是感觉,今日倒更加稀奇,她还能用耳朵听了…转念间,她猛然睁开了眼睛,而这时,她越发惊讶不已了,对了,居然还用看的了。 她原本以为先前她能感觉到世间万物,那顶多说明自己化作了一粒尘埃,但显然尘埃已经很稀罕,更何况尘埃还有了眼睛、耳朵、鼻子… 唔…等等,风菱开始尝试着看看自己有没有鼻子,于是嗅了嗅,结果竟闻到了熟悉的龙涎檀香,吓得风菱一个趔趄,从一块石岩上滚了下来。 然后,她倏然意识到,先前她睁眼时,恍惚看到了一个人影,正冲着她笑,可是那人影出现在她眼前,原本就是不大正常的事,所以她选择无视,这会儿又闻到了这人的味道,显然那人影更真实了,她或许该考虑摸一摸那人影,用手… 风菱抬眼看手,果然她有手,也有脚,然后再拍了拍脸蛋,她也有脑袋! 发现这一妙事,风菱准备沿着先前翻下的石岩在爬回去,却不想被那人影先一步拉了一把,将她一下拉到了人影的怀中,依偎着那人坐到了石岩上。 风菱的呼吸静止了,光滑的石岩像一块冰凉的石塌,四周一片幽冥浮生的彼岸花,远处乃是忘川,忘川之上悬着六架颜色不一的桥墩。 是她死的地方没错,可是… 不同的是,她死之前并没有身旁这人。 这人紧紧的拥着她,就仿佛百转千回,到底还是寻到了一样,传出了一声温淳的呼喊:“小风。” 风菱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仅仅这一声就让她通红了眼眶?她蹭着这人的胸膛,抬头往上看,透过他的下颌,看到了他精致的眉眼,眼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盈盈笑意。 这一笑让风菱觉着,她连问他,自己为何活着的问题,都可以免了。 她静静地靠在那人的怀里,八百里黄泉,忘川之巅,经常有情人会在此处相逢,然后忘情于一碗黄汤之下,但是这一碗的黄汤当真能阻止得了情意么? 阻止不了,无情道也好,生死离也罢,都阻止不了的。 彼岸花艳丽地开着一大片殷红,绿如翡翠的忘川河突然漾起了一道碧波,原来是微风吹了过来,也连带着身后之人的发丝一起吹得猎猎舞动。 一缕银发浮过风菱的脸颊,她伸手拽住了这蚕丝似的长发,喃喃问到:“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因为你说,只有白首时才能与你见面。”那人云淡风轻的答道。 风菱闻之,浅浅的笑了,道:“所以你就去染了头发。” “是吧。”说着,这俊美的青年抬起了风菱的脑袋,那优雅的脸庞靠近了她的眼睑,深邃的瞳孔照进了她的心底,他微微俯头,将吻印到了她的唇上。 正文完 第753章 番外一,尾声:乌托邦 四月春风,草长莺飞,哦,不对兴许这不是四月,也不是春日,这里还没有理定时节,至少没有定义阴阳时令,名字什么的还没取呢。 不过风菱一向有喜欢取名字这样的癖好,兴许等她玩够了个一两百年的,她可以考虑着给时令取个名字。 风菱推开了一扇木门,清晨的阳光从外面洒了进来,静谧中透着暖暖的泥土香,她伸了一个懒腰,将视线落到屋外小池塘边,那塘子边落着一棵垂柳,正点着新翠的枝条,摆弄着静波。 垂柳旁,一头银发欣长的身影坐在竹榻上,背对着她,画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风菱突然忆起了不知几百还是几千年前的场景,那时他也这样坐在池畔,而风菱十分傻帽地以为可以突如其来地吓吓他,将他给吓到水里,可不想一个趔趄,自己撞进了他的怀里,还觉着自己得了一个大便宜,拿到了双生扣。 想到此处,风菱露出了一个偌大的微笑,蹦跶着轻快的脚步,风似的往那人身后袭去,只见那人轻轻转身,一拉一带,将她拉入了怀里。 风菱捂嘴笑了起来,对上帝俊清俊的眉眼,道:“果然,当初你就是背后长了眼睛,时时关注着我,想占我便宜。” 对于风菱说的这事,帝俊似乎并没有多少印象,不过他却没有否认,搂着怀里的人,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点头道:“的确是时时想占你便宜。” 这话说的不假,他从认定风菱起,就把风菱当他的人了,占占自己心上人的便宜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风菱靠在帝俊的肩上,穿过湖面向远处望去,这塘子的尽头下是一个五彩斑斓的陆面世界,五百年前她随帝俊路过此地,见帝俊将它从混沌中拉出来的。 而风菱对这个地界的形容,是艳丽风骚。 因为这里无数的岛屿悬浮在空中,每座小岛屿之上的色彩都十分鲜艳,有桃花一片红的,有天空般湛蓝的,总之是令人眼花缭乱。 所以在风菱的强烈建议下,两人就留在了此地,只不过此地刚诞生不久,没有名字,风菱今日瞧着这景色,这仿佛是梦想中的天国,散发着无忧无虑的亮彩,突发奇想,对帝俊道:“夫君,要不咱给这儿取名叫‘乌托邦’吧。” “乌托邦?”帝俊斟酌着奇怪的名字,问到,“为何要取之如此?” “乌嘛,子虚乌有,托嘛,托梦于此,至于邦…胡扯的。”风菱说完,哈哈大笑,前两个字她倒并非空穴来风,如此如梦如幻的世界于那洪荒生灵而言,就是遥不可及,只有在梦中才能寻找,她曾是洪荒生灵中的一粟,不免也能从他们的想法中提炼出那些不平。 洪荒世界,天道了无情,半点不由人,谁不想去那乌托邦似的世界,摆脱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 帝俊转过头去,目色柔和地瞧着风菱这开怀的表情,应道:“也好。”他居然应了这么个奇葩的名字。 风菱对此万分得意,不过片刻后又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嘟囔道:“不过名字是有了,可惜这儿又没人,想来照洪荒的发展,这乌托邦要有生灵也得有个万儿八千年的。” 话音刚落,风菱就觉着视线之内的景色有些颠倒了,抬头一瞧,自己已经被帝俊放倒在了竹榻上,身上之人的一头银发铺在了她的身侧。 随后,帝俊呼吸在她眼眸上,暖声道:“你要让这里早些有人,也不是没法子。” 风菱面色一绯,悟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哪怕帝俊这种位于混沌的神仙,也没事会来个白日淫喧,这可是大白天!还是屋外,虽然这里除了他倆就没旁人。 但是,风菱还是扭捏的推了推,内敛道:“不生了,我都生了两个了!” 当然,她也就略作推诿,其实吧,面对帝俊这张让人色令智昏的脸,风菱压根就没曾想反抗,特别听到帝俊含着迷惑的调调,低低在她唇边咬道:“不多,小风,再给我生十七八个…” 十七八个!干嘛不九个太阳,十个月亮叻!约着一起踢蹴鞠啊!然而,风菱却还是从了… 第754章 番外二,陆压道人还在前 遗忘界的火云宫内,最近酒圣圣人吴小俊,有一遭头疼事,就是他总想有个儿子,因为他的老婆总生的是女儿,这样的问题,饶是他已是圣人了,却如何也解决不了。 后来吴小俊想了个法子,跟帝俊那两口子讨一个儿子,反正两人有两个儿子,要一个来也兴许行得通,当然他不指望风菱当真会过继一个儿子给他,不过他可以靠骗的。 所以,在混沌父神带着她老婆离开洪荒去开辟新世界的时候,吴小俊自告奋勇地说替他们暂时养一养儿子,心想着过个十万八千年的,他们这儿子跟他时日久了,也就只认吴叔叔,不认爹娘了。 然而,吴小俊才发现他失策了,虽然风菱的确是将一大一小的两个小子都交给了吴小俊来带,但是东君那时已然成年,行事作风也与他爹一模一样,哪里能听他的,而至于那小儿子,简直就跟他娘一个样,心眼上有十七八个窍,可是狠狠折腾了他许多年。 那小子虽认他做师父,可惜不知是他教那小子,还是那小子教他,鬼灵精起来,只差没在他的火云宫内上房揭瓦了。 而且最头疼的是,吴小俊发现这小子似乎会穿梭时空,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然后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些不属于当时的纪念品送他。 至于他怎么发现这事的,要从几年前他与元始天尊约了一架说起,那时元始这家伙虽然在头十年前,混沌父神将风菱救回来的时候,被混沌父神顺道打了一顿,但是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硬要与妖教为敌。 所以,吴小俊决定这一回跟元始做个了断,若是他胜了,接下来一万年妖教为尊,若是元始胜了,那接下来一万年阐教为尊,两人约定了时日,选了块虚空决斗,而决斗那日,吴小俊带着那小子去观摩。 而原本,吴小俊与元始打斗正酣,打了足足二十一日,后来吴小俊略作了下风,眼看就要败了,可不想,这元始突然不知是脑淤血还是心肌梗,停了下来,被吴小俊抓住了时机,打败了。 可是元始对此却异常暴怒,说吴小俊作弊,让人用咒术咒他。 吴小俊被骂得莫名其妙,但是听元始认真的说法,他顿时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个臭小子,想来元始应当是着了钉头七箭书的道了。 这钉头七箭书是那小子观摩他娘留给他的斩仙飞道琢磨出来的法术,扎一个草人,对着草人拜个二十一日,便可杀人于无形,让中术者魂飞魄散。 好在元始是圣人,不会死,所以没被这小子给拜死,然而吴小俊想到此事,元始也想到了,非要将这小子拽出来,让他神魂俱灭,可没想到元始刚找到这小子,准备抓住他时,这小子凭空消失了,且纵使用圣人的寻人术翻遍洪荒各界都找不到他。 那时,吴小俊才怀疑这小子会穿越时空,所以在这个世间上找不到他。 后来,这小子回来后,被吴小俊狠狠禁足了半年,而没想到他竟然再一次消失了,就这样臭小子练就了一身穿越的功夫,每每一被教训就穿越,来无影、去无踪,甚至他穿去了哪,吴小俊都未能算到。 唯有一次,吴小俊与申公豹坐着喝酒时聊到,数千年前的封神之战。 申公豹说,有一回他们燃灯道人,却一直无法打败,无奈之下请出了赵公明师兄,赵公明十分神勇,燃灯连连败退,可突然间天上来了一个仙道,年纪轻轻,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扎了个草人,将草人交给姜子牙祭拜,二十一日后赵公明就暴毙了。 吴小俊闻之一惊,不由问到:“那仙道叫什么?” 申公豹回说,他起初也不晓得,这仙道来无影去无踪的,来了后又走了,没留下名字,若不是万仙阵的时候,他又来了一次,兴许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何方高人。 他隐约记得万仙阵要结束的时候,那仙道从天而降,丢下了一个葫芦,对着葫芦拜了一拜,说了一声:“葫芦请转身。”那葫芦就砸在了土行孙的脑袋上,把土行孙脑袋打掉了。 吴小俊再次一惊,这才听申公豹提起仙道的名讳,说仙道走前对他人大放厥词道: “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人还在前,吾乃陆压。” *** 乌托邦中,风菱一日读着吴小俊的来信,正与帝俊闲聊着:“也真是难为小俊大老远地来与我俩书信,信里说君儿和压儿都出遗忘界历练去了,还说洪荒还是那副老样子,圣人之位到底还是缺了一位。” 说到这里风菱顿了顿,好奇地走到帝俊跟前,就往帝俊大腿上一坐,搂着帝俊的脖子,甜着嗓音问到:“夫君,你说这最后一位圣人会是何人?” 帝俊闻之,笑而不答,收了风菱的信,抚着风菱的脸蛋,神秘道:“夫人,天机不可泄露。”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