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一章 上山 - 御鼎记 - 柳语熙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你懂了么?” 山路上,穿白衣的男子相貌极是清俊,轻袍缓带,雍容不迫,言谈举止间,蕴藉儒雅。 在其身后跟着一头青牛,双眸微闭,似有倦意。头上微微隆起,将要长角。 “这时候上山,是最好的时候。等草长了,树绿了,花开了,终归是‘见了’。见一眼,就要少一眼。只有‘不见’,才不会少。你懂了么?” 青牛不答。 “转过前面这道弯儿,大概还有三百多道。上去以后就是猿天门。进了猿天门,才算真正进了御鼎山。” 男子跨上一个台阶,突然停了下来。 “十八,你背上的孩子呢?掉哪儿去了?” 男子转身,青牛打了个哈欠。 御鼎山,猿天门处聚了许多人。还有人正陆续赶来。 “让一让,让一让,快闪开!” 远处,一柄仙剑摇摇晃晃,朝人群直冲过来。仙剑上站着一个红衣少女,两条手臂像打了石膏,直愣愣的端在身体两侧,极力的想要稳住仙剑。 但越是使劲儿,身体越是僵硬,两条腿像灌满了铅,身子一歪,犹如被砍断了支撑的草人,一头栽了下去。 下面的人听到喊声,顿时乱作一团,你推我搡,作鸟兽散开,空了一块地方出来。 在最后一刻,少女本能的收回双手,遮住了眼睛。 “澜澜,你是要撞死谁么?” 半空中传来一个柔和、温雅的声音,众人一本正经的忍住了笑意。 听到那个声音,大家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张大饼,继而浮现出一张大脸。像饼那么大的脸,少见;像脸那么大的饼,也少见。 来人正是御鼎山最爱凑热闹、最爱管闲事的天阙峰长老——何吕施。 何吕施降下仙剑,掰开红衣少女紧紧捂着双眼的手,道:“飞的还行,就是落地的准头儿差了点儿,没砸中。” 红衣少女睁眼见到何吕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身子一软,差点儿从仙剑上摔下来。 众人瞧着她惊魂甫定的模样,双颊绯红,气喘吁吁,娇弱无骨。配上一双杏眼,活灵活现,就像被风裹住的春水,化成了人的模样。 就连刚才还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几名女弟子,也都看的痴了。 何吕施扶着她走下仙剑,转头对众人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摔跤么!”说出这句话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心里面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除去天阙峰长老这个头衔,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头衔:掌门千金月微澜也就是身边这个红衣少女唯一的——师父! 寻常弟子练气两年,最多三年,便可破御气境,入御府境,御剑而行。但自己教的这个徒弟、御鼎山掌门真人的掌上明珠,练气练了足足五年,这才勉强破镜,昨天刚刚学会御剑。 对外的说法,是练了五年;至于到底练了几年,他自己心里清楚。 “大师姐是被仙剑给绑架了么?”台阶上坐着两个小童,五六岁的光景,两个人直勾勾的盯着那把仙剑,面露惧色。 何吕施脸上一热,但碍于那两个小童年纪太小,又是自己新收的徒弟,实在不好发作。 何吕施道:“澜澜,你不是在天阙峰上练剑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月微澜一脸委屈,嘟起嘴道:“我说是被风给吹过来的,您信么?” 何吕施当然相信。他自己的徒弟,他有数。 “陈师叔待在千浔峰上这么多年,终于肯下山了。听说这次下山,带了一个孩子回来。”人群中,一个年轻弟子说道。 “要叫玄清师叔。陈师叔、何师叔、吕师叔的,叫起来难听死了。”一名年轻的女弟子怀抱仙剑,昂着脸道。 何吕施闻言老脸一绿,神识一动,掠过刚才说话的那名弟子。 只见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瞳孔放大,满脸通红,退了一步。 何吕施心中窃喜。 “听说玄清师叔六岁时,曾同时和十个人对弈。他以一对十,一盘未输!” “听说玄清师叔十岁时,跟随一个先生读书。第二年那先生便自己跳河死了。” “不是跳河。是玄清师叔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那先生不信,说在河水结冰的时候可以啊,然后就掉到冰窟窿里面了。”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传言,谁也没有看见。但有一件事却是真的,当年玄清师叔上御鼎山时,掌门真人亲自给撑得伞!” “对对对,这事儿千真万确!我听……” 年轻弟子们越讨论越兴奋。他们聚在这里,从头到尾目的只有一个:见上一眼玄清师叔! 至于他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天生道种也好,旷世奇才也罢,没人会关心。 除非他是—— “南辕北辙,看到人了么?”何吕施听得心烦,冲那两个小童喊了一句。 两个小童一男一女,一个叫南辕,一个叫北辙。 南辕北辙赶紧站起身来,使劲儿睁大了眼,朝山下望去。 “没看到人,听到一声牛叫。” “哞——” 山下传来牛叫,群山回应,悠长不绝,似空外霜钟。 青石路上,转出一个白衣男子,如山间清风,徐徐而行。 山风无意,却在一众女弟子心里引了山洪。 众人听见牛叫,纷纷聚拢过来,争先恐后,踮起脚尖,向山下望去。 刚才被何吕施神识压迫的那名女子,更是如痴如醉,呆呆望着山下,也不知是人在动,还是山在动。 何吕施带着两个小童下山迎了几步,面带疑色,向白衣男子问道:“玄清,那孩子呢?” 陈玄清跨上一个台阶,转身一看:“孩子呢?又掉啦?!”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章 少年与雷兽 - 御鼎记 - 柳语熙 山中起了一层雾气。 雾气与雷泽峰上的云涛连在一起,犹如垂下一道帷幔,把雷泽峰整个儿遮在了里面。 此刻,这帷幔被人掀开了一角,一个清瘦少年走了进去。 即便是辅佐过两代掌门,已经朝御虚境踏了半步的那位令人闻之色变的老雷主,也没有发觉这个少年是如何在雷阵上撕开了一个口子,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 他在这个少年身上甚至没有发现任何修行过的痕迹,即使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引气入体,他也没有觉察到。 雷泽峰上,有第一代掌门亲自设下的雷阵,后面又经过了历代掌门不断修缮,以天地真元淬炼玄雷,莫说是凡夫肉体,即便是踏入御神中境能够分神出窍,到了这雷阵跟前也要犹豫几分。 更何况,里面还藏着一只活了上万年的雷兽,最喜食人元神。 雷池滔滔,风云翻滚。半空中,有双眼睛紧紧盯着少年。眼神中带了几分惊讶,但更多的则是一种睥睨天下的不屑。 似乎,还有嘲笑。 黑暗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叹息。少年借着雷光,踏水而行,循声而去。 雷池周围,是雷泽峰众弟子的居所。老雷主似乎不愿让其他人看到雷池中的情境,以神识封住了众人耳目,就连看管雷狱的两位长老,也都一并瞒了过去。 少年在雷池中走了三十三丈,在两根通天巨柱跟前停了下来。 两根柱子,向上一直伸到云雾里面,似乎是用黑铁制成。柱子上纹理斑驳,纵横交错,犹如千沟万壑。 少年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合抱之木,始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像九层之台那么高的合抱之木,要多少人才能抱过来呢?” 或许是百人,或许是千人,或许是芸芸众生。 芸芸众生为什么要去抱一棵树呢? 少年莞尔一笑。像这种有趣却又无聊的问题,他已不知想了多少个,也不知想明白了多少个。 柱子上传来阵阵寒气,白光一闪,从上面落下一道闪电,在千沟万壑中穿行而过,一闪即逝。 少年眉头一皱,抬头朝天上看了看,歉然道:“我踩到你了啊?” 藏在云雾中的那双眼睛突然露出几分惊恐,随即恢复镇定,仔细看了看下面的懵懂少年。 懵懂少年也抬起头来,望向云雾之中。 云雾中,徐徐降下一根银须,缠在少年腰部,又徐徐升了上去。 少年终于见到了那双眼睛。 与其说是两只眼睛,不如说是两片星海,两片直立起来,叫人充满了向往但又生怕会玷污了的星海。 星海浩瀚,闪电、流星犹如两个捉迷藏的孩子,追着跑过。 少年站在岸边,心生欢喜,道:“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雷兽不答。它在想一个人,在想上一个能听见它说话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但过去太久了,它记不清了。它只记得,那时候御鼎山上的星光很多,甚至有些耀眼。它每次抬起头,一眼就能看见自己最喜欢的那颗。 但现在看不见了。现在抬起头,有时候连星星都看不见了。 对了,上一个能听见它说话的人曾许诺送它一颗星星。但直到现在,那个许诺也没有兑现。 少年又道:“我听你一直在叹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开心了?” 顿了一下,少年换了一副神情,满脸严肃,又道:“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就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吧!哈哈!” 雷兽心中闪过一丝惊愕。 少年走在雷池中的时候,它在云雾中看的清清楚楚;现在到了眼前,反倒觉得有些模糊了。 上一个能听见自己说话的人,是不是也这样胆大包天? 少年见它毫无反应,向前走了一步。第二步刚跨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收了回来。 银蛇狂舞,骤然而至,少年鼻尖三寸处,一道闪电轰然落下。 再走一步,又是一道闪电。少年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各踏出一步,但都退了回来。 十方天地,不盈一握。 但握住这天地的,却不是那只强大到能够食人元神的雷兽。而是这个少年。 少年在迈出每一步之前,都精确觉察到了倏忽而至的闪电。 雷池边上,老雷主面色开始变得凝重,甚至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如果说之前少年进入雷阵或许是雷兽有意放行,毕竟这种事情以前有过先例。但现在雷兽接连降下玄雷,那少年居然能够从容应对,须臾之间,分毫不差,这实在让他匪夷所思。料想是他亲自到了那雷阵里面,也不敢保证每次都能从容应付。 雷阵设立数千年来,能够这般从容进出的,只有过一个人。但现在那人正关在雷狱里面。 但就算是雷狱中的那个人,也是仗着通天般的修为,以及那件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兵器。 眼下这个少年,让他感觉有些头疼。 御鼎山另外一座山峰上,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雷池中的少年。但与老雷主不同的是,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丝毫不安,反倒有一些欣慰,甚至是高兴。就像是在欣赏一件作品,一件令人十分满意的作品。 少年见雷兽似乎有些恼怒,把手伸到身后,将系在腰上的一个袋子取了下来。 打开袋子,里面露出一个做工精致、拳头大小的铜鼓,少年用手托着,递到雷兽眼前说道:“听说你有一个玩具被人偷了,这个送你!” 雷兽心中再次惊愕。两片星海中突然起了波澜,身上沟壑里数道闪电疾驰而过。 雷池边上,老雷主眉头紧皱。思索再三,还是抬了抬手,将聚在雷池上方的云雾拨了一下,把少年与雷兽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铜鼓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围着少年转了几圈。 接着,少年耳中传进来一个苍老、缓慢,仿佛来自于很远很远之外,来自于很久很久之前的声音:“天有三十三重,你能看见几重?” 少年答道:“四重。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 浓雾渐浓。 少年被一股无形之力托着,重新回到了水面,回到了两根柱子跟前。 少年抬头,看见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周身被雷电包裹,悬在半空。 快要走出雷池的时候,少年停下来,抬起左手,高高举过头顶,朝身后使劲儿挥了几下,大声喊道:“走了!” 半空中,一道赤色闪电倏忽而至。 少年手心一痛,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自言自语道:“手举高了啊!” 把手收回来一看,只见在左手掌心的位置,有一道掌纹变成了赤色,似乎,还多了几道细纹,就像是一条赤色的树根。 云雾中,铜鼓快乐的翻了几个跟头儿,借着雷光,鼓腰上映出四个小字:石青峰赠。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章 字字诛心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趴在一棵大松树上睡觉,睡着以后松树变成了一头青牛,驮着他到了一个景色秀丽,鸟语花香的地方。 似乎,还有一个非常好看的小姑娘,正抱着一把比她自己还要高的芭蕉扇,给他扇风。 明明才过了冬,天怎么这么热了? 前几天龙抬头的时候,不是下雨了吗?下雨以后,应该更冷了啊! 啊,雨水怎么流到这里来了!他忽然感觉屁股底下湿了一片,登时清醒过来。 很湿,还有点儿热。啊!不好!难不成我又——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下爬了起来,转身望向刚才被“雨水”浸湿的地方。 扇扇子的小姑娘被他“诈尸”一样的醒来方式吓了一个趔趄,扔下扇子,尖叫着,像逃命一样飞奔出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见外面风和日丽,阳光很好。 刚才躺着的地方是一张石床,很大,上面到处都是水渍。而他自己则像是被人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上下,几乎每一寸肌肤都挂着水。头发俨然就是一团水草,甚至比水草更湿。 这是哪儿? “这儿是千浔峰。御鼎山的‘天地宝库’!是御鼎山五座山峰里面风景最好,气候最佳的地方。有数不清的奇珍异草,数不清的飞禽走兽,造化神秀,四季如春。” 门外走进来一个白衣男子,正是陈玄清。 在他身后,跟着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小姑娘,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木剑,粉色的木剑。 石青峰在那把木剑上扫了一眼,皱了皱眉,道:“四季如春,很没趣啊!” 陈玄清呵呵一笑,问道:“见到它了?” 石青峰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见到了。没有想象中大!” 陈玄清笑了笑,没有接话。把端着粉色木剑的小姑娘领到身前,对石青峰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回头会有执事弟子过来,替你收拾一下。你要是找我,就叫她带你去。她叫霜儿。” 说完以后,在霜儿肩上轻轻拍了几下,凑到她耳边说道:“他只是一个小哥哥,比你大了两岁。不是妖怪!你看,他长得多好看啊!” 霜儿转头看了看陈玄清,似乎对眼前这个冒了三天热气的家伙并不放心。 陈玄清又道:“他以后就是你的小师弟了。哪儿有师姐用剑指着师弟的道理?” 霜儿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把剑交到右手,立在身后。左手学着大人的样子,并拢二指,立在身前吁了口气。 陈玄清微微一笑,对石青峰道:“这是你师姐,霜儿。雪傲霜的霜。” 说罢,转身走出屋外,对着阳光伸了伸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雪傲霜的“霜”?怎么会有这种解释?欺负人吧! 一道剑光闪过,屋子外面飞来一个胖子。 何吕施。御鼎山最爱凑热闹、最爱管闲事的何吕施。事实上,这已经是他第十一次来了。 三天前,十八将石青峰从雷阵外面背回来以后,他体内就像烧了一锅开水。浑身滚烫,热气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往外乱窜,汗水像体内发了洪灾,一波接着一波。若不是千浔峰上灵药无数,天天用灵丹喂着,恐怕一条小命早就没了。 这三天来,何吕施早上一趟,中午一趟,晚上睡前之前还有一趟,一天三趟,从未断过。 及至今日,整整来了十一次!盼了三天三夜,终于见到了陈玄清从山下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咳咳——” 何吕施站在外面,故意提高嗓门咳了两声。作为天阙峰上的长老兼掌门千金唯一的师父,他自然不能自降身价,进去见一个刚刚上山的孩子。 即使他是陈玄清带回来的,哪怕是掌门真人亲自带回来的,那也不能掉了身价! 石青峰正坐在石床上愣神儿,正在回忆三天以前的事情。 “咳咳——” 何吕施又把嗓门提高了些,这一下用上了丹田之力,远处山上几个采药的弟子不约而同抬起头来,朝这边看了过来。 何吕施感觉有些用力太过,忙不迭伸了伸手臂,又弯了弯腰,做出一副晨练的样子。 石青峰耳朵嗡的一声,终于回过神来,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站住!”霜儿双手抱剑,站在原地喊了一声。 “我是师姐,你跟着我!” 一面说着,一面大摇大摆的走到石青峰前面,先他一步跨过了门槛。 何吕施听见脚步声响,赶紧整好仪容,抬头挺胸,双臂抱在胸前,用侧身对着门口,摆出了天阙峰长老兼掌门千金师父的姿态。 “下站何人?报上名来!” 何吕施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身后居然传来了这么一句! 作为御鼎山第一补刀刽子手,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跌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手里! 而且,跌的体无完肤,像饼那么大的一张脸,摔得稀碎! 他听出那是霜儿的声音,只希望她认出自己,不要再来第二刀。 “何叔叔?你又来啦!”霜儿将他认了出来。像他这样有特色的的人,很难不被人认出。 “又来啦……又来啦……又来啦……又来啦……” 何吕施耳边像飞过一群乌鸦,每一只乌鸦都在叫着:又来啦……又来啦…… 纵横补刀界几十年,何曾受过这等凌辱! “谁又来啦?”屋子里面传出另外一个声音,比刚才霜儿的声音大了许多。 天啊!作孽啊!报应啊!杀了我吧! 这一刻,何吕施真想御剑飞走。但转念一想,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往后总归有见面的一天!不如一次性把脸丢尽,现在丢尽,以后想丢也没得丢了! 这样一想,心里立刻畅快了不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换了副轻松地表情,转过身来。 石青峰来到门外,见到何吕施后突然皱了皱眉,盯着他道:“你有病!” 补刀四连击!刀刀入肉,字字剜心!是可忍,孰不可忍!绝不再忍! 何吕施双手叉腰,暴跳而起,破口大叫:“你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你——你——你说我哪儿病了?啊?说呀!我哪儿病了!我病我碍着你了?我——我——我吃你家药了?” 小师姐目瞪口呆,大师弟一脸诧异。两个人不约而同退回了屋里。 “师弟,你把门关上吧。” “嗯。” 门缝里,传出一个蚊子一样的声音:“你有疾在腠理,不治将益深!” “你——!” 何吕施气急败坏,祭出飞剑,化作一道剑光,破空而去。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捋了捋胸口,吁了口气。 将手抬起来的时候,石青峰突然发现之前那道变成赤色的掌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颜色。但那些细纹还在,而且似乎比之前多了几根,就像树根扎入泥土一样,长在了手上。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四章 一块搓衣板 - 御鼎记 - 柳语熙 御鼎山五座山峰,傲视苍穹,数千年来,一直扮演着正道领袖的角色。 天阙峰作为祖峰,是历代掌门居住的地方。 雷泽峰掌管戒律,上有雷池,下设雷狱,是一脉重地。 千浔峰气候最好,景色最佳,峰上多奇珍异草、珍禽异兽,是御鼎山的“天地宝库”。 万仞峰掌管军机,是五座山峰中弟子最多的一座。 涿光峰掌管典籍,藏有各种道藏,共计一千二百二十八卷,另有禁书一百三十八卷。 五座山峰,五位峰主,每一位都是风华绝代的人物。其中又以千浔峰峰主——雪千浔最为有名。 关于天下的美人儿,世人有两句评断广为流传。一句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一句是“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前一句,说的是黛溪山浣花宗的宗主——苏幕遮;后一句,说的便是御鼎山千浔峰峰主——雪千浔。 只论长相,苏幕遮略胜半筹;加上才气修为综合而论,雪千浔胜半筹。 据说当年有一位其他山峰上的长老,三番五次想要放弃长老的职位,甘愿去千浔峰上做一名普通弟子。 为的就是能够天天看到那与浣花宗宗主排名并列的绝世风华。 大道朝天,各走半边,有人想走的久远,有人却只想看路上的风景。 但你在看风景的时候,殊不知又成为了别人的风景。 石青峰现在就成了别人的风景。 何吕施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其他山峰上的弟子陆陆续续都赶来了千浔峰,都想见一见玄清师叔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玄清师叔上御鼎山这么多年,这是终于要收徒了?” “能被他看上的孩子,肯定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或许比万仞峰上的白羽都要更胜一筹。” “以玄清师叔的修为,会不会已经踏进了御虚境?当年上御鼎山时,那可是掌门真人亲自撑伞!” “但这么多年以来,谁也没有见过他出手啊?甚至连最基本的御剑,也没见过。御鼎山上千道弯儿,他连鞋子都磨破了,脚趾都露出来了,也没见他御剑。” “依我看来,玄清师叔是在天上飞的多了,肯定是腻了。再说,以玄清师叔的性格,山光物态才是心头所爱,天上冷嗖嗖的,有什么好的!我就喜欢走路!” “你拉倒吧,你那是不会御剑。等你到了天上,撵都撵不上你!” 各峰弟子聚在一起,对陈玄清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充满了好奇。但到场的弟子里面,却唯独没有看见天阙峰的弟子,不知道是没有得到消息,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众人在门外足足等了一顿饭的时间,也没见石青峰出来。 石青峰正趴在地上看书。在很认真的看一本很厚的书。 像这种无聊的事情,霜儿自然没有兴趣。为了不叫她打扰自己,石青峰看书之前给她找了块砚台,并且把磨墨的步骤给她详细讲了一遍。末了,告诉她道:“你心中想着什么颜色,就能磨出什么颜色的墨!” “我能墨出粉色的墨吗?” “能!” 又过了一顿饭的时间,石青峰终于合上书本。从旁边找出一张纸,蘸着霜儿磨好的墨,认认真真的在上面写了起来。写完以后,把墨迹吹干,叠起来,放进了怀里。 “我怎么没有磨出粉色的墨?” “你不够心诚,一定是磨墨的时候走神了!” “哦,我刚听外面来了好多人,是不是何叔叔喊人去了?师弟,你从门里看看,先不要开门!” 石青峰走到门前,毫不犹豫的打开了门。吓得霜儿赶紧端起木剑,往后退了一步。 门外,来人自发的排起了长队。队伍最前面摆着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两名千浔峰执事弟子。一名弟子拿着纸笔,正在记录。另外一名弟子则负责招呼来人,一边接过东西,一边喊道:“万仞峰江百离,黑竹剑一把;雷泽峰慕北辰,轰雷木弹弓一个,弹丸两袋;东方正,小叶紫檀搓衣板一块,怎么还有这种东西?千浔峰李汀兰,玄黄丹一枚;陆晓风、陆晓雨姐妹,长衫一件,桂花糕一盒,哦,这个是给玄清师叔的,不用记录。涿光峰王帽,小黄——小人书一本……” 石青峰看到眼前一幕,有些傻眼。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众人千呼万唤,总算盼到他出来,场中登时像炸开了锅,沸沸扬扬,议论不止。 “不愧是玄清师叔看中的弟子,一看就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天才!” “岂止是万中无一,简直是百年不遇!” “眉目之间,有星月之相,能成大器!” “不出一年,肯定能破御气境,我敢打赌,比万仞峰上的白羽要快!” “没人会和你赌,谁赌谁输!” “长得真是好看,你看,和玄清师叔有些像呢!”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对于千浔峰以外的弟子,接近石青峰就等于接近了千浔峰,等于接近了这座御鼎山人人垂涎的“天地宝库”;对于千浔峰上的弟子,接近石青峰就等于接近了陈玄清,接近了连掌门真人都要为其撑伞的人。 若是陈玄清真的已经踏入了御虚境,能够得到他指点一二,修行一日千里,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何异于探囊取物? 这个被陈玄清看好的孩子,万一是掌门真人暗中培植的下一任掌门人选呢? 众人窃喜。 石青峰走到桌子跟前,看了看地上整整齐齐摆着的一长溜东西。对众人说道:“大家的心意,我都领了。但是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用不完,也拿不动。要不这样,我站在那边, 谁有项圈之类的东西,借我用用,我闭上眼睛扔一下,套中哪个就留下哪个,其余的你们都带回去。” 众人一听,先是一惊,继而兴奋起来。这样一来,石青峰就只能拿一件东西,若是恰巧套中了自己的那份,那自己就成了众人里面的独一份儿,以后谁都没法跟自己争这个孩子,谁也没法跟自己争千浔峰的诸多灵丹妙药,诸多修炼机缘了。 人人都是赌徒,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赌局。 人群里面站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弟子,脖子上戴着一个纯金项圈。从项圈与头的比例来看,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戴上了,一直没有摘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摘的下来。 还好人多力量大。一个人按住鼻子,一个人按住耳朵,第三个人双手端平,在尽量让小虎头少受伤的情况下终于把项圈摘了下来。 “你小时候这么白啊!”旁边一个女子望着小虎头脖子上留下的痕迹说道。 石青峰手持项圈,站在两丈开外的地方,蒙住双眼,原地转了几圈,确定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之后,把手往后一甩,朝前面扔了出去。 众人眸子不约而同发出亮光,紧紧跟着项圈飞到天上,飞向前面,砸向地面。 项圈落地,没有直接倒下,而是立在两样东西中间转了起来。 “小黄——”执事弟子“黄”字未落,却见项圈倒下之后又弹了起来,稳稳的套在了另外一件东西上面。 “小叶紫檀搓衣板一块!”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五章 澜澜的礼物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套中了雷泽峰东方正送的小叶紫檀搓衣板,东方正独得宠幸,一张肉嘟嘟、圆乎乎的小脸就像盛开着的向日葵,朝众人挨个转了一圈,抱着拳道:“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其他人虽然心中不甘,但看到东方正把石青峰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捡起自己的东西,悻悻的去了。 “石师弟,赶明儿来万仞峰喝茶啊!” “石师弟,我最近炼制了一种‘逍遥丹’,有空过来尝尝!” “石师弟,回头来涿光峰看书啊,我有独家珍藏的孤本!” “石师弟,记得把东西转交给玄清师叔啊,那个桂花糕粘牙,小孩子不能吃!” …… 众人临走的时候,仍然心有不甘,把自己的家底儿、私货争相亮了出来。当然,也有人另辟蹊径,打起了向日葵的主意:“东方师兄,我从老家带了副字画过来,您是行家,回头您给掌掌眼!”“东方师兄,上次来看我的那个表姐,过阵子可能还要过来,到时候我去喊你!”“东方师兄,山下新开了一座落凤楼,听说是浣花宗开的,回头咱去看看。” …… 打不过他的时候,你就加入他。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明白。 东方正满脸堆笑,把众人一一送走。直到千浔峰上过来收拾屋子的两个执事弟子进了屋里,开始忙活起来,这才拿起那块小叶紫檀搓衣板,双手托着送到石青峰跟前,一本正经说道:“石师弟,你看看这木料,南海大荒山正宗野生,就这纹理,起码要两千年以上才能成材!你看这光泽,这颜色,从红棕到紫黑,不瞒你说,我家祖上五代,专门替皇都挑选木材,就这块板子,历经我祖爷爷、我爷爷、我父亲,三代盘玩,放太阳底下都能反光。就这包浆,就是送到皇室贵族手里那也绝对是上品!” 石青峰见他说的兴起,不忍心打断他,任由他聒噪。 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这儿。关于搓衣板的用法以及一些说法,他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但能把一块板子用出包浆,这个境界,他不得不折服! 在听东方正讲话的时候,他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另外一个人。一边听别人说话,一边想自己的事情,这个技能他早就已经掌握。炉火纯青。 直到那两位执事弟子收拾完毕出来,东方正终于抹了抹口水,收住话柄。 石青峰回过神来,目光突然凝在他脸上,盯住他道:“你——像一个人?” 东方正神色一怔,随即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扭捏了一下,道:“何吕施!对不对?石师弟真是好眼光,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何吕施——是我的表外甥,我是他表舅!” 他怕石青峰听不明白,又补充道:“他是我姑姑家大表姐的儿子,就是他介绍我来的御鼎山。” 石青峰惊讶道:“姑姑她老人家,不,是表姐她老人家——” 东方正道:“早就没了!我那姑姑比我爹大十多岁,我表姐比我爹小十多岁。我爹在快九十的时候才有的我,是外房生的,打小儿没见过老娘。” 石青峰听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些酸楚,目光呆滞,凝视了半晌,自语道:“我也没见过老娘,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顿了一顿,又道:“不知道她有没有见过我,知不知道我叫石青峰。” 东方正见勾起了他心中酸楚,有些过意不去,挠了挠头,将手里的板子塞到他手里,道:“我该回去了,一会儿师父还要考我功课。” 说完这句,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了几步,突然仰起头来,抬起手,在脸上狠狠地抹了一把。 “师弟,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霜儿从屋里出来,与石青峰并排坐在门槛上,伸出两只沾满了墨汁的小手,在他两个眼角抹了几下。 石青峰转过脸来,摸了摸霜儿的头,挤出一个笑容,道:“大家都来看我,感动到我了。” 霜儿听到这里,突然往他身上一扑,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喊:“前两天——前两天我以为你要死了——” 一颗心悬了几天,终于在放下的时候砸中了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石青峰十二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坚持的东西有了动摇。 听见霜儿嚎啕大哭,假山后面忽然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的甚是单薄,虽然才过冬天,却只穿了一件红色的单衣,被冷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朱唇轻启,露出两排皓齿。脸上泛起几片绯红,映着阳光,犹如雪地里一棵花树,格外娇艳。 霜儿见到来人,站起来抹了把泪,抽抽搭搭的走了过去:“澜澜姐姐!” “霜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月微澜见她脸上手上到处都是墨汁,强忍住笑,掏出一块手帕,蹲下来替她擦了一遍。 擦完以后,领着她走到门口,看见石青峰脸上也有不少墨汁,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只笑了一下,便立刻绷了回去,瞪圆了一双杏眼,捡起地上那把粉色的木剑,战战兢兢的指了指他,道:“你,你为什么欺负霜儿?” 石青峰抬头笑了笑,盯着她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月微澜一愣,双颊立刻泛起片片红晕,噘起了嘴,把另外一只手也放在了木剑上面,往前送了一下,道:“你,你胡说什么呀!再说——我就不客气了!” 霜儿破涕为笑,拽了拽她的衣袖,道:“澜澜姐姐,不是他!他是我小师弟,叫石青峰。” 月微澜收回木剑,伸手指了指两个人脸上的墨汁,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霜儿道:“哎呀,这个,这个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他没有欺负我,他是我师弟!” 说到“师弟“两个字的时候,故意停了一下,伸着脖子,把声音拉的又高又长,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师弟,再也不是千浔峰上最小的小师妹。 月微澜道:“那——是我错过他了。”想要给石青峰道歉,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一张粉脸又热又涨,就像喝醉了酒。 石青峰笑道:“你没有错过我,我在这儿呢。” 月微澜心里一急,知道自己错了个字,被他抓住了把柄。伸出如葱玉指,指着他跺了跺脚,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完拉起霜儿,跨过门槛进了屋里。 屋子里面,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两个人好久不见,相谈甚欢。聊到最后,霜儿说刚才来了好多人,还都带了东西,有黑竹剑、轰雷木弹弓、玄黄丹、小人书……一口气说了好大一堆。 月微澜听了半晌,皱了皱眉,道:“都带东西了啊?” 霜儿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遗憾,道:“唉!带是都带了!但是那个败家玩意儿都给退回去了!” 又道:“那么多东西,都给退回去了!只留了一块木头,你说气不气人!” 月微澜见她字里行间尽学大人的口气,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想了片刻,悄声道:“霜儿,我到这儿来——是不是也得带点东西才好?” 霜儿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盯着她皱了皱眉,道:“你——没带东西来吗?” “我——”月微澜欲言又止,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除了刚才用来给霜儿擦脸的那块手帕,再也没能找出第二件东西。 作为御鼎山掌门真人的掌上明珠,从来都是别人送她东西,她几时送过别人东西? 霜儿像zhui债一样死死地盯在她身上,看着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最终回到了那块沾满了墨汁的手帕上面。 月微澜满脸通红,就像刚从炉子里取出来的火炭。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双手撕扯着那块手帕,站起来走到了门外。 月微澜与霜儿进屋以后,石青峰便离开门槛,往外走了几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是他从书上读到的道理。偷听别人说话,便是不合于“礼”,不管主动还是被动。 月微澜走到石青峰身边,眼波流转,双颊通红,一颗心怦怦怦跳个不停,张了好几次嘴,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这次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只有——” 石青峰等着听她说完,却突然感觉左脸一热,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忙不迭把手捂了上去。 转头一看,只见月微澜低头侧目,满脸通红,双手紧紧拽着衣角,却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明白过来之后,石青峰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一只手捂在脸上,也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一直捂着。 书上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况是这么贵重的礼物!但此刻自己手里除了那块小叶紫檀搓衣板,再也找不出任何东西。 两个人僵在场中过了好大一会儿,石青峰终于鼓起勇气,对月微澜道:“我——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只能——” 说罢,猛地一扭头,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月微澜杏眼一睁,朱唇轻启,心里面犹如起了万丈波澜,稍稍一顿,拔腿跑了出去。 快到转角的时候,突然听见石青峰在后面喊道:“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石青峰从后面追上来,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递到她手里,喘了口气,道:“等你到了天阙峰以后——” 月微澜还没等他说完,已经将纸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人参,当归,枸杞,山萸肉,熟地黄,麸炒白术,酒女贞子,炒白芍,茯苓,黄芪,肉苁蓉,一碗水煎成半碗,每日一副,万望坚持!” 石青峰接着说道:“等你到了天阙峰以后,把这个交个何吕施长老,让他一定坚持吃药!”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六章 怕不是个妖怪吧 - 御鼎记 - 柳语熙 月微澜回去以后,当天夜里天阙峰上有道剑光亮了三次。最终悬在半空,停了片刻,终究没有飞出。 石青峰睡了一个好觉,直到前来送饭的弟子敲门,这才揉了揉眼,爬了起来。 门外阳光正好,初春的太阳格外澄澈,照在身又暖又柔。 石青峰将两只手伸到身前,掌心朝上端平,闭上眼睛,细细品味阳光落在上面,手心慢慢变暖的感觉。 晒了一会儿,将两只手慢慢收回,捂在脸上,就像接了一捧阳光回来,敷在脸上,把春天融了进去。 但这温暖的阳光,却只接了一捧。第二次闭上眼睛的时候,阳光中突然多了一片红霞,慢慢的晕染开来,在他眼前飘来飘去。时而离他近些,时而离他远些,恍恍惚惚,朦朦胧胧,忽而又变成了两只蝴蝶,飞入乱花之中,叫人寻它不着。 忽然,石青峰眼前一黑,又出现了一座独木桥。桥头站着一个女子,看样子想要过桥,却又害怕掉进河里。正犹豫时,远处走来两个游方的和尚。小和尚见了女子,赶紧闭起眼睛,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和尚见了女子,却快步走过来,把那女子背到了对面。过河以后,小和尚一路嘀咕:“师父常教我男女有别,是佛门重戒,刚才怎么背了个女子?”走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师父,你犯戒了!怎么背了女人?”老和尚哈哈一笑,说道:“我只是背了她一段,你却背了她一路。我早已放下,你却还放不下!” 这是以前师父给他讲的一个故事。现在,他突然感觉自己成了那两个和尚,是应该做大和尚,还是应该做小和尚? 他有些头疼。想了一会儿,笑道:“算了!还是不要做和尚了!” 日上三竿时分,来了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 这是石青峰上山以来见过的个子最高的女子,似乎比何吕施还要高了一些。 那女子来到小院,先是围着屋子前前后后转了一圈,然后又进到屋里,将里面的每一件东西也都看了一遍,这才重新回到外面,来到石青峰跟前,对他说道:“我叫丁若尘,尘土的‘尘’。在千浔峰峰主座下,负责教授新入山的弟子入门功课。你就是石青峰吧?” 声音清脆,还有些甜,叫人听了格外舒服。 石青峰低头看了一眼,指着西北方向的一座山峰问道:“那个是涿光峰吗?” 丁若尘道:“是。你先从房子上下来,这房子很多年没住人了,不结实!” 石青峰又朝西北看了几眼,这才转身走到房梁边缘,顺着梯子退了下来。 “若尘?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这名字真好!”石青峰道。 丁若尘听他一语道出自己名字的涵义,禁不住心中赞道:不愧是玄清师叔看中的孩子,果然与众不同! 想到这儿,不禁对他多看了几眼,但见他眉目清秀,长得颇为好看,心里面顿时生出几分喜欢。 石青峰顿了一顿,又道:“但是,若尘这个名字有点儿拗口,不如叫小土,小土好听。” 他是个简单的人,喜欢把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简单。 丁若尘白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拍到他手里说道:“以后叫姐姐,没大没小!” 又道:“这个是玄清师叔给你的。里面那张石床的床尾上有个抽屉,这是钥匙!” 石青峰接过钥匙,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心想我怎么没注意到上面有个抽屉,要是早点儿看到,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丁若尘若有所思,又道:“这个地方叫做‘千丈岩’,是以前玄清师叔住的地方。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自从和峰主结为夫妻以后,就搬离了这里。” 石青峰咋舌道:“玄清师叔和峰主是夫妻?” 丁若尘道:“怎么,你不知道?昨天来的那个喜欢用粉色木剑的孩子——霜儿,就是玄清师叔和峰主的女儿!” 石青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霜儿的全名,是不是叫‘雪傲霜’?” 丁若尘又白了他一眼,心想你是个白痴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还有更白痴的问题? 是的。有! “这么说来,峰主应该是姓雪!”石青峰自言自语道。 “但是为什么要叫‘雪傲霜’呢?难不成,千浔峰峰主是一个爱炫耀的人?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有个女儿,以其为傲?” “雪傲霜?雪——傲——霜?” 石青峰喃喃自语,把他脑子里关于这个三个字的记忆全部搜了出来。但想破了头皮,也没想明白这三个字的来历。 丁若尘见他眉头紧皱,知道他想不明白。但看到他那副认真专注的样子,又不想贸然告诉他答案,只在一边暗暗发笑,心道:只要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 这时,石青峰突然眼前一亮,道:“峰主是不是以前被人休过?霜儿是她和别人的孩子?” 丁若尘气息一滞,差点儿当场吐血! 皱起眉头,将眼前这个家伙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恨不得扒开他的皮肉,钻到里面也去看看:你怕不是个妖怪吧?这么奇葩的答案也能想的出来!千浔峰峰主被人休过?这事儿要传了出去,估计天底下一半的口水都得吐到御鼎山来!玄清师叔这是半路上把孩子丢了,捡了个妖怪回来? 叹了口气,对他说道:“少年,你真是骨骼清奇!”想想以后还要给他授课,顿时感觉头皮隐隐发麻。 见他又要开口,赶紧止住他道:“玄清师叔以前不叫陈玄清,以前叫做‘陈玄霜’,雪傲霜就是雪傲于霜,雪比霜傲,懂了么!” 见他还要开口,赶紧又补充道:“至于为什么改名,我也不知道,不要问我!” 接着,把御鼎山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从各个山峰的来历、职责,到各位峰主、长老、弟子,再到御鼎山上的规矩、定期举行的活动,与其他修真门派的关系,甚至连谁是谁的私生子,谁对谁有爱慕之心,谁半夜去敲过某位仙侣的门……但凡能想到的,一股脑儿讲了一遍。 讲完以后,长长的吁了口气,丢下一句话:“明天开始上课,记得穿鞋!”转过身去祭起仙剑,眨眼间消失在了空中。 石青峰抬头看了一眼,但除了几片云彩,什么都没看到。收回目光,突然看到门口立着一块板子,正是昨天套圈套中的那块小叶紫檀搓衣板。心道:这个东西,不知道师娘能不能用到,要不然改天给她送去? 赤脚回到屋里,掀开被褥,果然看见石床尾部有个像小拇指一样粗细的锁孔。插入钥匙,轻轻一转,听见咣啷一声,抽屉向外弹了一下。 石青峰随手一拉,将抽屉拉了出来。 抽屉很长,约有三尺。里面放着一把钥匙,看起来和刚才他手里拿着的那把一模一样。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石青峰将两把钥匙拿在手里,仔细对比了一番。 大小、形状、材质、重量、颜色,丝毫不差! 他将抽屉里面那把钥匙插入锁孔,拧了一下,又拧了一下……锁孔没动! 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打不开同一把锁?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七章 有人越狱 - 御鼎记 - 柳语熙 昨夜雨疏风骤。雷泽峰上,小虎头一觉醒来,感觉弥漫在雷池上的雾气似乎比昨日淡了许多。 似乎,还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凭借上山以前打猎的经验,他本能的感觉到,雷池里面,似乎出事了。 昨天夜里,他见雷池中似乎有一道剑光划过。但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剑光,只是一道闪电。毕竟雷池里面的闪电从未停过。 再说雷池中有雷兽镇守,老雷主一身通天修为,已几乎踏入了御虚境。在此情境之下,哪个敢来雷池里面造次?哪个又能在雷池里面造次? 即使在雷池里面出剑,又有什么剑能比的过那漫天雷光?又有什么剑能逃得出那玄雷大阵? 小虎头作为雷泽峰上的弟子,对那位须发皆白,资历极深的老雷主,很是信任! 但此刻,老雷主自己却有些担心,甚至是非常担心。 因为他看到云雾里面,那副从未受过伤的巨大身躯上面,出现了一道伤口! 细长,均匀,自下而上斜着划过,是一道剑伤! 老雷主眉头紧锁,额头隐隐渗出汗来。 即使是百余年前的那场旷世大战,两个御神境中期的人潜入到雷阵里面对它展开围攻,也都没能伤他分毫,最终都被它踩在了脚下,将两个人的元神化成了雷阵里面的雷元。 从某种意义上说,雷兽与雷阵,早就成为了一个整体。在雷阵里面,它可以瞬间化身成任何一道闪电,出现在雷阵中的任何地方;也可以极其强大的神识,随意驱动雷阵中的任何一道或数道闪电,对敌人展开突袭。若是在雷阵中受到攻击,还可在须臾之间聚集雷元,挡在遭受攻击的地方,抵消伤害。还能把受到的伤害转移到雷阵上面,以雷阵上某一个地方的缺口,代替自己身上的伤口。 也就是说,只要待在雷阵里面,只要雷阵里面有源源不断的玄雷真元,雷兽就永远不会受伤,也永远不会死! 雷即雷兽,雷兽即雷。 但现在,它身上却出现了一道伤口。一道连玄雷真元都来不及聚集抵挡,连伤害都来不及转移的伤口! 比雷电还快的攻击! 昨天夜里,雷阵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雷兽想要阻止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发生了? 老雷主揉了揉眼,决定到雷狱里面看看。 小虎头提来一盏油灯。油灯上面锈迹斑斑,长满了铜绿。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用过。 老雷主接过油灯,来到雷池边上,朝浓雾里面晃了几下。 浓雾中驶来一条小船,船头也有一盏油灯,但里面的灯火却不像之前那样亮了。 老雷主踏上小船,看见小船上那盏油灯里面少了一根灯芯。两根拧在一起的灯芯,被人以极其精巧的手法挑了一根出来。青铜铸成的灯罩,上面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划痕,甚至比毛发还要细了一些。作为御鼎山上执掌戒律明察秋毫之人,那道划痕自然逃不过的他的眼睛。 他心中不详的预感又增添了几分。 小船划过水面,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很快,便行驶到了雷兽巨大的身躯下面。 两盏油灯同时亮起,黄豆大小的光晕慢慢渲染开来,照在水面上,把小船周围的水向四周隔开。 小船一沉,犹如从空中落下,径直向下落了三千尺。 三千尺雷狱,上有水天穹顶,覆以玄雷;下有虚无之源,藏有巨蛟。 自建成以来,有不少人曾试着从这里逃离。但那些尝试过的人,不是被天雷击中,元神俱灭,就是被吸进虚无之源,一沉到底,至今以来,尚无一人能够从这里活着脱身。 小船在虚无之源上驶过,犹如驶过千山。雷狱里面,共有雷山二十四座。每一座高三十三层,每一层设有牢房一百零八个。 雷山连着穹顶上面的雷阵,既能够为雷阵提供雷元,又能够被雷阵统一监视,直接管辖。 在雷狱里面,关着的不只是人,还有各种妖,各种怪,甚至是各种秘密。 如果把雷狱里面所有被关押着的人、妖、怪一起放出来,甚至可以组成一支极其强大的军队,强大到能与整个修仙界抗衡。 所以自古以来,御鼎山历代掌门不断修缮玄雷大阵,让御鼎山五位峰主里面资历最老的人担任雷泽峰峰主,为的就是严格看守雷狱,以免错生枝节,给御鼎山、给天下带来灾难。 但此刻,那位被两代掌门一致看好的老雷主,却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小船在虚无之源上行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块巨石,已到了虚无之源的边缘。 老雷主身形一动,飘落在巨石上面,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巨石上躺着一个人——昨天夜里在此当值的绝智长老。而与他一起当值的绝心长老则不见了踪影。 绝智长老手里握着半截断剑,断口处极其光滑平整。即使是故意打磨,也未必能够打磨的像眼下这般齐整。 老雷主神识扫过,在绝智长老的紫府元鼎上面看到了一道裂纹,看样子是在被人斩断仙剑的时候顺带震裂了元鼎。 元鼎破裂,虽不致死,但修行的境界却是从御神初境一下子跌回了御府境。即使以后能够重修紫府,再铸元鼎,也是伤了先天之气,再也达不到受伤以前的境界。 以绝智绝心两位长老的修为,绝心即使在绝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动全力一击,也绝不可能将其打成如此重伤,更不可能断其仙剑,留下一道如此齐整平滑的断口。 如果不是绝心,那会是谁?绝心又去了哪里? 老雷主心念电转,取出一颗紫色丹丸,喂绝智吃下,见他脸色渐渐红转,总算放下心来。 巨石外面是一片红色的天空,上面挂着一轮圆月,像血一样通红的圆月。 巨鲸从云彩上面游过,后面跟着一群红色的像火焰一样的飞鸟。远处一群山羊,将一片红色的草原啃得干干净净,露出了红色的地皮。突然,角落里传出一个婴儿的哭声,接着又有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出现,对着天上指指点点。接着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嘶吼,在怒骂…… 混沌空间——雷狱里面最神秘、也最叫人绝望的牢狱! 这是一片以御虚境修为结合自然造化创造出来的法则空间。被流放到里面的人可以随意走动,也可以随心做任何事情。心中所想,皆会变成现实。心中所念,皆能立即实现。但对于彼此与彼此之间,却永远无法触及,永远无法遇到。 里面有成千上万种诱惑,只要你想,就能立刻实现,直到你迷失在里面,再也不想出来,化成这混沌空间里的一部分。 这是最仁慈的牢狱,也是最残忍的牢狱。 混沌空间以神识开启,上面有创造人留下的神识烙印,只有被神识烙印允许通过的人才有资格开启。而这个人,只有历代雷泽峰峰主。 老雷主凌空一踏,飘身飞入混沌里面。神识飞出,很快便找到了最红、最亮的那颗星星。 那颗星星还在,还像刚刚升起来的时候那样刺目,闪耀,甚至多少年来,连地方都未换过,一直安静的坐在那个角落。 不是他,那会是谁?混沌空间里面,除去他以外,还有谁能在一瞬之间将一个御神境的人震裂紫府,斩断仙剑? 还有谁能够伤的了雷阵里面的那只雷兽? 除非——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起了那件在一百多年以前,被他以及天下所有人都一齐忘记了的事情! 满天繁星里面,有一颗死去的星星。但此刻,捆在那颗星星上面的锁链却一齐断了开来。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八章 吃回哑巴亏 - 御鼎记 - 柳语熙 从雷狱回来的时候,老雷主把小船上那盏油灯也一起带了回来。并且再三叮嘱小虎头,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点灯。 雷兽身上的伤已基本痊愈,但对于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却从它那儿问不出任何消息。 老雷主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掌门。 但恰恰就在这时,天阙峰上却传来消息说掌门闭关了!至于何时出关,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是巧合?还是—— 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御鼎山的掌门,怎能去怀疑? 问题的答案,往往就在问题自身里面。越是复杂的问题,就越是如此。一直来,他作为御鼎山执掌戒律的人,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决定从问题本身开始,肯定是漏掉了什么。 千丈岩上,丁若尘在给石青峰上课。或者说,石青峰在给丁小土上课。 “昨天教你背的口诀,记住了么?” “我能意会,但无法像你一样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 “意会?你连背都背出来,哪儿来的意?没有意,又怎么会?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太长经》?” “讨论并解释天、地、人的关系。有的有图,有的没图,黄色,线装,有前言、简介、目录、索引,用于修行者悟性的启示,理解,改进,加强和点化。通过视觉实现,有时也用触觉。” “你说得这是什么?” “大家都在背诵的,一百万字的《太长经》啊!” “那‘有时也用触觉’又是怎么回事?” “你见过盲文版的《太长经》么?” …… 丁若尘讲的是道,石青峰讲的是理。 路漫漫其修远兮,对于每个踏入修仙界的新人来说,单是背诵一部百万字的《太长经》,就将很多人挡在了门外。 “你连一部《太长经》都背不下来,足见性情不够坚定,资质一般。”这是很多新人在入门的时候,经常听到的一句话。 此刻丁若尘很想把这句话砸到眼前这个家伙的脸上,但想到他是玄清师叔带回来的人,终究还是忍了下去,换了一副口气。 “要想修仙,先要看清仙路。这《太长经》讲的就是历代修仙之人走过的路,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太长经》是每一个刚刚踏上修仙之路的新人必须要修的一课,入门必修!” “我怕修的多了,会变成他山之石。”石青峰道。 “你——你就是一坨——一坨土!” “你才是土,小土!” …… 快到中午的时候,东方正带了两个雷泽峰上的执事弟子过来。其中一人提着一个箱子,另外一人扛了两根木材。 “青峰师弟,我上次见你这房子有些年久失修,特地从雷泽峰上找了两个活儿好的师兄,今天就给你补补。”东方正一边说着,一边朝站在石青峰身边的丁若尘点了点头。 但回应他的却是一个冷冷清清,似乎还带带了点杀意的眼神。 年久失修?是说我千浔峰上虐待新人? 还从雷泽峰上带了人来,是笑话我千浔峰上没人?还是觉得我千浔峰上的人连修房子这种小事都不会做? 你或许能读懂天下最晦涩最难懂的经卷,但你未必能读懂一个普通女人的心经。 何况丁若尘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是一个专门负责教授新入门弟子基础课程的女人! “哟,雷泽峰都管到千浔峰上来了,我那还有两块缎子没有绣完,你们啥时候有空,也去帮我绣绣?” “对了,杨师姐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怕凉,要不然你们也去给瞧瞧?” “还有就是山上有几只猫最近发情,夜里叫的厉害,你们看看有什么法子,给解决一下!” …… 最锋利的剑——唇枪舌剑! 东方正被她一顿抢白,目瞪口呆。从一个执事弟子手里接过木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刨子、一把锯子,递到丁若尘眼前说道:“丁师姐,我们真是来修房子的!您看,我东西都带来了!” 丁若尘道:“我有说过你不是来修房子的?” …… 众所周知,御鼎山五峰里面,雷泽峰除了执掌戒律,还负责营建督造。雷池底下那座气势恢宏、工程浩大的雷狱,便是雷泽峰上当年一位能人异士巧夺天工的作品。 雷泽峰专设样式房,专门负责设计监管大型工程。除了御鼎山自己的工程建筑,其他门派甚至是皇都的诸多工程,也都出自雷泽峰之手。 样式房历代以来,都由一个姓雷的世家掌管,因为技艺精湛,冠绝天下,被尊称为“样式雷”。 今天跟随东方正前来的两个执事弟子,其中一个就是样式雷家族的传人。 因此,东方正这次来修房子,关键不是修房子,而是带了“样式雷”家族的传人来给石青峰修房子!给千浔峰修房子! 像修房子这种小事,平时哪儿会请得动样式雷家族的传人,别说是给其他山峰,即使给雷泽峰自己修房子,样式雷家族的工匠也极少出面。 东方正本想卖一个人情,但以眼下的情势,若是搬出样式雷三个字来,搞不好会被直接轰下山去。 “唉,就吃回哑巴亏吧,输给女人,不丢人!”东方正叹道! 两个执事弟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修缮技艺堪称一流。丁若尘看在眼里,虽然心中佩服,脸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只在一边不断督促石青峰的功课,把东方正晾在一边,全然不给他接触石青峰的机会。 三个人忙了大半天,终于把房子修葺一新。在旧有房子的基础上,增加了不少新的东西。新的东西与旧的东西融在一起,结合的恰到好处,既有新意,又不失旧的味道。 石青峰本想说句谢谢的话,但被丁若尘一连瞪了几次,终究没能开口。 临别的时候,东方正终于鼓起勇气,指了指身边挎着箱子的那名弟子说道:“丁师姐,这位雷兄是样式雷的传人,我专门托人请的!” 丁若尘道:“嗯,手艺不错,下次再修房子,还找你!” 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忙了大半天,你们也该累了,快回去歇歇吧!”说罢,转身回了屋里。 东方正见人家直接下了逐客令,也就不好再留,只好向石青峰作别,依依不舍的去了。 这时,石青峰突然在后面喊道:“雷兄,能不能替我做把梳子?” 东方正赶紧转过身来,高声喊道:“能!包在雷兄身上,下次来时我给你带来!” 石青峰拱了拱手,道:“谢了!” 转头瞧见丁若尘正在屋里瞪他,赶紧又朝东方正喊了一句:“东方兄!” 东方正回过头来,只见石青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两把!” 东方正三人回到雷泽峰时,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雷池边上的一座灯塔。 灯塔里面有灯,却未见人。只有一个声音传出。 “都看过了?” “都看过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过了,并无异常!” “该做的,都做了么?” “都做了,样式雷亲自做的,保证看不出任何痕迹!” “那孩子身体可有异常?”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比刚来的时候后,似乎胖了一些。”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九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御鼎记 - 柳语熙 微草衔春泥,新树和烟暖。山里日子飞快,一晃半月有余。 石青峰来到御鼎山后,迎来了第一个阴天。似乎要下雨了。 “黑云压身,不吉利啊!”石青峰抬头看了看天,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句。 他向来喜欢晴天,遇到下雨就感觉心里像发了霉,又湿又冷。记忆中,他见过一次在晴天下的雨,雨水晶莹透亮,落在地上就像粒粒珍珠落到了玉盘里面。那是他唯一喜欢的雨,只见过一次,再也没有见过。 “心中有春秋,身外无寒暑。”师父以前教导他道。 “你说的是春夏秋冬的春秋,还是那把叫春秋的剑?”石青峰道。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觉得什么都不是,就什么都不是。”师父道。 新入门弟子的课程已经学了不少,接下来会有一场考试,督促一下新人对所授功课的温习。 温故而知新。 但在这场考试之前,石青峰却迎来了另外一场考试。一场拼上性命、关乎生死的考试。 千丈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眼神冰冷、看上去还有些阴鸷的男子。 石青峰看到那个男子,立刻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过这种眼神! “我叫绝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绝名。”那男子淡然说道。 又道:“当然,你可以换一种理解,凡是我不喜欢的名字,都会从我眼前消失!” “你觉得御鼎山这个名字怎么样?”石青峰道。 “我说的是人名,不是山名,比如——石青峰。” “你怎么知道,石青峰就不是山名?” “是不是山名,一试便知!” “绝名?”丁若尘从远处走来,一眼认出了站在石青峰面前的那个男子。 绝名——雷泽峰峰主唯一的关门弟子,与老雷主关系非同寻常。在御鼎山年轻一辈里面,是唯一能够与万仞峰上的白羽、涿光峰上的闻笛一争高下的后起之秀。 两年前,绝名因为误伤同门,被雷泽峰峰主派到外面历练。一路上斩杀妖邪无数,更是孤身一人穿越了南海大荒山。现在历练归来,据说紫府元鼎又向上提了一阶,已经达到第六阶,极有可能是御鼎山三位后起之秀里面紫府元鼎最先达到第十阶之人。 但像他这样一个极少露面,从来没有过朋友,眼里只有喜欢与不喜欢、杀与不杀的冷血之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千丈岩上? 以往但凡有他出现的地方,必有血光!就连御鼎山每两年一次的“叩鼎礼”,老雷主也都从来没有让他参加过。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伤了同门,将天阙峰上一名颇有背景的弟子打成了重伤。若不是老雷主仗着辈分极高,扔出一张老脸极力袒护,估计早就被关进雷狱,亦或是被赶出了山门。 御鼎山的剑,可以指天指地,但不能指向同门。伤人八百,自领一千,这是御鼎山历代以来的规矩,也是御鼎山统道天下的规矩。 “绝名师兄!”丁若尘远远的喊了一声,生怕他做出什么对石青峰不利的举动。 绝名回头看了一眼,但只是看了一眼。 接着,手里那把黑色的长剑突然飞出,径直朝丁若尘飞了过去,在她鼻尖不到一尺的地方,堪堪停了下来。 丁若尘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剑指向自己,而且就停在自己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顿时冷汗直流,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如何是好。 绝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石青峰道:“你一定有办法替她解围,是不是?” 石青峰毫不犹豫的答道:“是!” 说罢,径直走到丁若尘身边,拉起她满是汗水的手,将她带到了屋里。 “小土,你去里面等我,我一会儿给你背《太长经》。”石青峰一边说着,一边关上房门,顺便挂了把锁。 “这就是你替她解围的方式?” “我一向喜欢最简单的方式。” “我也是。” 剑鞘飞起,径直撞向石青峰。石青峰飞起,径直撞向房门。房门飞起,径直撞向屋里。 一个御府境中期,拥有六阶紫府元鼎之人,对一个毫无修行的人出手,无异于以石击卵。 石青峰本能的伸出双手,想要抓住门框。但无奈剑鞘冲撞的力度太大,速度太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倒着飞进了屋里。 “绝名!你疯了么!”屋里传出丁若尘撕心裂肺的哭声。面对一个紫府元鼎比自己高了三阶的人,她知道即使自己拼上性命,也未必能伤的了他。何况自己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剑。 石青峰接连吐出两口鲜血,张大嘴重重的喘了两口,对丁若尘道:“小土,你过来。” 丁若尘抹了把眼泪,凑到他跟前。 石青峰吐出一口鲜血,定了定神,轻声道:“只有一次机会,你记住了!”接着,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告诉她如何如何。 说完以后,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像要裂开一般,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不断有血涌上喉咙。 丁若尘抱住他嚎啕大哭了几声,接着,像发疯一样冲了出去。由于冲的太急,跨过门槛的时候被门槛绊住摔了一跤。顺手捡起放在门槛的一块板子,双手高高举起,朝绝名扑了上去。 绝名向前一步,径直朝屋里走来,似乎并没有把丁若尘放在眼里。 丁若尘举着板子冲到绝名身前,对上他那双冰冷刺骨充满杀意的眼神,双手突然颤个不停,被他逼着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石青峰将一口涌到喉咙的鲜血咽了回去,咬了咬牙,对丁若尘说道:“小土,扶我——” 绝名冷冷的说道:“看来,石青峰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石青峰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极力压制着体内不断翻涌上来的鲜血。但即便如此,仍旧有鲜血不断从嘴角流出。直到他再也压制不住,张嘴吐出一口,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任凭鲜血从嘴里不断的流出。 丁若尘见用来擦血的手帕被鲜血浸透,只好放下石青峰跑到门边取来一条毛巾。 取完毛巾以后,又到处翻箱倒柜找药,好不容易翻出几颗辟谷丹,一股脑儿给他塞到了嘴里。 接着,又在屋里到处翻找…… 绝名冷冷的看着,看着鲜血从石青峰嘴里流出,眼神中充满了失望。 这时,丁若尘突然悄无声息的举起手刀,从绝名背后朝其颈部狠狠地劈了下去! 以御府境初期的修为偷袭御府境后期还未破镜的修为,若能在最不被注意到的地方,找准对方最薄弱的部位,施以全力,在很大概率上能够一击成功。 除非——那个被偷袭的人是绝名! 一个从外面历练了两年,大小战无数,杀伐无数,孤身一人穿越了大荒山的人! 抛开从无数战役中磨炼出来的警觉,单是大荒山里潜藏在各处,不分昼夜时时刻刻准备发动攻击的毒虫、猛兽、妖邪、鬼怪,就足可以让他成为同等修为里面最警觉、最敏锐之人! 绝名蓦然转身,抓住了丁若尘劈到一半的手刀。丁若尘举起另一只手,绝名也伸出另一只手。 绝名嗤道:“凭你也想偷袭我?” 丁若尘一边哭喊一边用力挣扎,但两只手就像被钉在了墙上,丝毫动弹不了。气急败坏之下,张嘴朝绝名手上咬去。同时,猝然飞起一脚,朝他裆部踢了过去。 绝名双手一分,将她拉向两边。同时双腿一并,丁若尘脚上一痛,犹如踢在了一堵墙上。 绝名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千浔峰的本事?” 话音未落,耳边突然传来“嗡”的一声。接着,大脑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石青峰站在石床上晃了几下,扔掉手里两块断了的板子,道:“这就是千浔峰的本事!”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有时候,需要有一只蝉,来引螳螂上钩。 丁若尘使劲儿一挣,从绝名手里挣脱出来。伸手从怀里摸出一颗黄色的丹丸,递到了石青峰嘴边。 石青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眼睛望向床头,床头上放着一本很厚很厚的书。 丁若尘赶紧把书取过来,打开一看,只见在里面空白的地方,并排嵌着三颗黄豆。 取出一粒,塞到石青峰嘴里。想了一下,又把自己手里那颗黄色的丹丸一并塞了进去。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章 我偷了谁的仙丹? - 御鼎记 - 柳语熙 许久之后,石青峰终于缓缓的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屋子里面,丁若尘、月微澜、何吕施、东方正以及那天随他一起前来的两名执事弟子都在。 大家见他醒来,立刻围了上去。 丁若尘笑着抹了抹眼泪,道:“你可算醒了,都睡了两天了。” 石青峰试着用了用力,想要坐起来跟大家说话。但稍一用力,身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就像身体被拴在几匹马上,同时拉向了几个方向。 月微澜赶紧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放在他两个肩膀上面,急道:“你别动!不想活了啊!” 说完这句话,眼圈立刻变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吧嗒一声掉了下来。 丁若尘道:“我们守着你的这两天两夜,你天天夜里疼的死去活来,有几次我们以为你——”说到这里,也止不住泪水,转过身去哽咽了几声。 石青峰笑了笑,道:“哭什么,我们不是打赢了嘛!”喘了口气,又道:“绝名呢?” 何吕施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的说道:“关起来了!保不准这次会被逐出山门!上次打伤我天阙峰上一名弟子,被雷泽峰上那个老家伙一力袒护。现在又来千浔峰上行凶,简直是——简直是无法无天!” 又道: “等掌门闭关出来,我一定将此事上报与他!到时候,连那个老家伙一块治罪!” 石青峰朝何吕施微微一笑,歉然道:“何师叔,谢谢你来看我!身上疼的厉害,起不来。” 何吕施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我也不是专程来看你的,我是来谢谢你的!你上次让澜澜给我带回去的那个方子,我试了,管用!” 石青峰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说道:“我也是半路出家,回头等伤好了,我再——” 何吕施赶紧打断他道:“我突然想起来天阙峰上还有些事情,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说罢,一步踏出门外,化作一道剑光远远地去了。 须臾之后,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澜澜,今晚记得回家,一个女孩子家不能总在外面过夜!” 群山回荡,久久不绝。 石青峰又朝东方正点了点头,道:“东方兄,又麻烦你了!” 东方正赶紧摆了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门已经修好了,还是雷兄的手艺!下次你再——” 话到嘴边,突然觉得不妥,赶紧噎了回去。朝丁若尘点了点头,道:“丁师姐,我们也回去了,一会儿师父还要检查功课。” 一边说着,一边替石青峰把被子往上拽了一下,顺手把两把梳子塞到了被子底下。 跨出门口的时候,低头瞥见那块断成了两半的小叶紫檀搓衣板,顿时感到一阵心疼,叹道:“多好的东西啊,传了三代,到我手里毁了!唉!” 月微澜见来人走的差不多了,走到门口,探出头去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以后,退回来将房门从里面插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打开来端到了丁若尘面前。 “丁师姐,这些都是我从师父还有我爹的房间里偷的,具体哪个管用我也分不出来,索性就都倒了一些。你看看,你能分得清么?” 丁若尘见到那大半袋子灵丹,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袋子里面,光从颜色、大小来看,起码有不下十种!粗略一数,约有四五十粒! 千浔峰作为御鼎山的“天地宝库”,共设有丹炉六十四座,比其他四座山峰上所有丹炉加起来的两倍还要多出几座!平日里山上用的丹药,十之七八出都自于千浔峰。尤其是一些比较珍贵的丹药,只有用千浔峰上的丹炉,用千浔峰上的灵气,才能炼的出来。 丁若尘作为千浔峰上峰主身边的人,对于丹药自然极为熟悉。刚上山的时候更是在炼丹房待过一段时间。因此,当看到那大半袋子灵丹的时候,禁不住目瞪口呆,吃了一惊。 丁若尘随手拣起一颗黄色的灵丹,道:“这是玄黄丹,专供御府境服用,能够促进身体跟修为融合,提升悟性,滋生莲子。” 又拿起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阵阵香气的灵丹,道:“这是百花玉露丸,是用上百种花瓣上的露水炼制而成,清香袭人,香气能浸入骨血,是保持皮肤青春不老,养颜驻颜的珍品!” 又拿起一颗像枣子一样大小,通体红色的灵丹,道:“这是大髓丹,是御气境可以服用的灵丹里面最珍贵的!每座山峰每年只有两颗,只有那些天赋异禀、资质卓绝的天才弟子才有资格服用。服用之后能够洗髓易筋,为以后修行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突然,丁若尘眼睛一亮,将一颗表面凹凸不平,似乎还有裂纹的灵丹拿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掌心,皱了皱眉,说道:“这颗——这颗难道是洛神丹?洛神丹只有达到御神境中期的修为才有资格服用!据说是用飞升之人留在人间的残存元气炼制而成,服用之后能够点化元神,为修行之人揭开天地大幕,窥见天地法则!这洛神丹我以前只是听师父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见!从这颗灵丹的颜色、形状来看应该就是洛神丹,你看上面这道补天纹,是只有洛神丹才能炼出来的独有标志!” 这时,丁若尘突然心跳加速,像发现了珍宝一样,蹲下身子,对着一颗五色灵丹说道:“天呐!这里居然有一颗千浔丹!这可是魏师最后的孤品!传说一百多年以前,千浔峰上出了一位千年不遇的炼丹大师,叫做魏伯阳,人称‘魏师’。上面那颗‘洛神丹’就是魏师的作品。而这千浔丹,则是魏师得天地点化,将《龙虎经》、《三十六水法》、《黄帝九鼎神丹经》融合之后炼制而成。当年魏师丹成以后,恰逢御鼎山遭遇了一场旷世大战,丹炉被毁,只留下了两颗。而那之后,魏师下落不明,至今杳无音讯!这千浔丹我在千浔峰上峰主的房间里见到过一颗,至于另外一颗,原来是在——” 丁若尘望了望月微澜,道:“这颗你是从哪儿拿的?” 月微澜皱着眉道:“我也忘了,应该是从我爹的房间里拿的吧,也有可能是从师父那儿。丁师姐,这千浔丹服用以后有什么作用?” 丁若尘想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道:“无人试过,作用不明。” 这时,又看到袋子里面散落着几颗黄绿色像小指指甲一样大小的丸片,捏起一颗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皱着眉道:“这些不是李师姐前阵子刚刚研制出来的‘逍遥丸’么,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月微澜听到“逍遥丸”三个字,也捏起一颗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正要放进嘴里,却被丁若尘一把夺了下来。 丁若尘涨红了脸道:“这东西小孩子不能吃,是——是专供大人吃的!” 顿了一下,又道:“这些你是从哪儿拿的?有印象吗?” 月微澜斩钉截铁答道:“这个记得,是从我师父的枕头底下拿的!”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一章 迷之书信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望着面前的大半袋子灵丹,悄悄的咽了口口水,道:“这些灵丹——你都送回去吧!” 月微澜盯着他道:“送回去?你的伤呢?不治了?你不是说过‘不治将益深’么!”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颗五色千浔丹,心道:这颗虽好,但是没人试过,万一吃死了呢?这个不能吃!又拿起一颗洛神丹,盯着上面的补天纹瞅了几眼,心道:这洛神丹连天都能补,补个人肯定没问题吧,就吃它了! “就这个吧!”月微澜伸出两根如葱玉指,捏起那颗洛神丹,递到石青峰嘴边说道。 石青峰道:“你私自偷取灵丹,是要受责罚的。我吃了你偷来的灵丹,到时候也要跟着一块受罚!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受得住么?” 月微澜想了一下,道:“我就说是我吃了!反正他们又不能跑到你肚子里面看看!要打要罚,我一个人担着!” 做了个鬼脸,又道:“他们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爹,下不去手的。” 石青峰冲丁若尘使了个眼色,说道:“丁师姐,御鼎山上对于偷吃灵丹一事,有没有什么规定?” 丁若尘道:“这个肯定有!偷吃仙丹,便是道心不正,道心不正,不仅无法修成大道,而且日后会给天下带来灾难。所以无论御鼎山还是其他修仙门派,对于偷吃仙丹一事历来都是极其重视。轻者逐出山门,重者终身监禁,甚至听说有个门派,为了一颗极其珍贵的仙丹,将偷吃仙丹的那名弟子开膛破肚,活活将仙丹取了出来!” 月微澜听得心惊肉跳,想起石青峰以后有可能会被开膛破肚,顿时没了主意。 石青峰冲她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已经吃过仙丹了!” 月微澜疑道:“吃过了?什么样子的仙丹?谁给的?管不管用?” 石青峰笑道:“师父给的,天底下最管用的仙丹!” 这时,丁若尘突然想起之前喂他吃下的那颗“黄豆”,心想那颗所谓的“仙丹”,无论大小、形状、颜色、气味,怎么看都是一颗黄豆!但奇怪的是,石青峰作为一个从未修行过的人,在被一个御府境后期即将破镜的人打成重伤以后,只是吃了一颗“黄豆”,居然真的挺了过来! 而且气色更胜从前,现在浑身疼的厉害,是身体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恢复,骨骼肌肉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增长! 自己在千浔峰上待了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疗伤圣药,但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不如那颗“黄豆”,而且是远远不如! 以前看过的一些丹药典籍里面,也从未见过相关记载! 还有,玄清师叔来千浔峰这么多年,到现在为止甚至连丹炉在哪儿都不知道。这些年来对于炼丹一事可谓是一窍不通,从未听他说起过半句! 石青峰看出她心中疑惑,道:“那三颗仙丹是进山时师父给的,说以后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吃上一颗,就不会死!” 丁若尘道:“但是那三颗仙丹,看起来简直就是三颗黄豆啊!” 石青峰道:“那就是三颗黄豆!但不是从地上长的,具体长在哪儿,师父没告诉我。” 月微澜听得半明半白,但依稀听出石青峰吃了陈玄清给的仙丹。心想既然是玄清师叔给的仙丹,那肯定差不了! 御鼎山上,没人会怀疑陈玄清。因为他是掌门亲自给撑过伞的人,他是娶了雪千浔的人! 石青峰望了望门外,隐隐生出一丝惆怅,对丁若尘道:“丁师姐,这两天师父来过么?” 丁若尘一拍脑门,道:“来过一次,忘记告诉你了。昨天清晨来的,但没有进屋。只在门外看了一眼。对了,玄清师叔给你留了一封信,让你伤势好转之后,照抄一遍,送到雷泽峰上,交给老雷主。” 石青峰将信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以后,皱起眉头,对信里面的内容很是不解。 丁若尘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信里面写了什么?”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道:“天阙峰上有人来千浔峰求药,说是有人进了何师叔的房间,偷了他一颗极其珍贵的洛神丹。师父叫我写信给封师叔,让封师叔帮忙彻查此事。” 月微澜听完以后大吃一惊,一张粉脸登时变的煞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道:“哎呀,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这下完了!这下完了!这可怎么办呢?” 丁若尘笑道:“他逗你呢,一听就在撒谎!玄清师叔什么时候管过这等闲事儿?别说是被人偷了一颗灵丹,就算何师叔本人被人偷了去,玄清师叔都未必会去天阙峰上看上一眼。再说,给雷泽峰峰主写信,应该由千浔峰上与他辈份相同的雪师叔来写,石青峰有什么资格!” 一边笑着,一边伸出手去,对石青峰说道:“拿来!给我看看!” 石青峰笑着把信递了过去。 丁若尘接过信封拆开,月微澜赶紧凑了上来,只见上面写道: 师叔在上,晚辈末进青峰见礼! 三日前,晚辈与绝名师兄偶遇,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谈及近二年之经历,以及孤身穿越大荒山之事,晚辈深疑之。遂取一物,趁其不备,偷袭之,以证其“不观不闻而能知之,明枪暗箭皆能避之”之言论。不料晚辈失手,将其击晕,闯下祸端!近日,闻得绝名师兄以德报怨,自领责罚,甘受牢狱之灾。晚辈每每思之,食不能咽,寝不能安。虽有避祸之心,犹记山门之训!现将原委道出,随附凶器一件,望峰主明察!种种祸端,皆因晚辈而起。诸般惩戒,晚辈愿一身承担! 作为行凶事件的受害者,石青峰在信里变成了行凶者。至于行凶的动机,则是因为不相信绝名所说的话,以偷袭验证其言。这就让整个事情的性质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从一桩恶意伤人事件变成了一桩很普通的师兄弟之间的闹剧。而且随附“凶器”,也就是那块断了的搓衣板,为信里面的话提供了无可辩驳的证据。 有此证言、证物,绝名从行凶者转变成了以德报怨的受害者,罪名得以洗脱,也就不会受到惩罚。 当然,信里面还捎带着表达了另外一层意思:绝名没有躲过石青峰的偷袭,也就是说孤身穿越大荒山一事有可能是自己吹出来的,是假的。他撒谎了! 玄清师叔为什么要让石青峰给封师叔写这样一封信呢? 丁若尘想不明白,石青峰也想不明白,月微澜更想不明白!她甚至想都没想,她只想知道信上写的是不是关于灵丹失窃之事。 当看到信上的内容与自己无关,她终于放下心来,撅起樱桃小口,冲石青峰哼了一声,甩了一个鄙夷的眼神过去。 丁若尘道:“绝名行凶一事确凿无误,玄清师叔为什么要以你的口吻,给封师叔写这样一封信呢?这是既不帮理又不帮亲啊!” 石青峰喃喃自语道:“是啊,既不帮理又不帮亲,那是帮谁呢?”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二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 御鼎记 - 柳语熙 几天之后,老雷主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千浔峰上的信。 信封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几个字,虽然稚气未脱,但能看得出写信之人很是用心,每一笔一划都写得非常认真:封师叔亲启,石青峰敬呈。 看完信里的内容,老雷主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无论如何,这封信的到来替他解了一个大大的心结。有这封信作为证明,绝名就能免除牢狱之苦,更不会因为行凶一事而被逐出山门。至于写信之人是不是之前进入雷阵的那个孩子,写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暂且以后再议。 眼下之急,是尽快查明雷狱里面发生的那件事情。 他突然隐隐觉得,那件事情似乎和绝名有了某种联系。 石青峰受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各个山峰。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何吕施的功劳,可以说是不辞辛苦,甚至是居功甚伟! 消息传出去以后,大家对此事众说纷纭。 在何吕施的引导下,大多数人对绝名行凶一事纷纷谴责,强烈谴责!有人说绝名明知故犯,这是雷泽峰将要打压千浔峰的信号。这些年来,千浔峰仗着自己是御鼎山的“天地宝库”,靠着灵丹灵药吸引了大量人才,在五峰中的地位逐日上升,甚至有压过雷泽峰的趋势。老雷主作为雷泽峰峰主,又是御鼎山资历最深的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对千浔峰下手,早在预料之中。 也有人说绝名虽然孤身一人穿越了南海大荒山,但终究不过一介莽夫,难成大器!要不然,也不会栽在一个十二岁少年的手里。石青峰虽然受了重伤,却也把绝名送进了雷狱。加上两年前在天阙峰上伤人的事情,这次极有可能会被逐出山门。绝名作为雷泽峰最被看好的后起之秀,不仅能与白羽、闻笛一争高下,而且在以后有可能会接替老雷主的位置。若是因为此事被逐出山门,损失最大的肯定是雷泽峰。从这个层面来看,此次事件,或许是千浔峰在下棋,是千浔峰在针对雷泽峰。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对绝名外出历练、孤身穿越大荒山的事情表示出了怀疑,甚至对绝名、对雷泽峰的品行、作风产生了动摇。 但就在大家议论纷纷,越分析越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雷泽峰上却突然传出来一个消息:绝名与石青峰在千丈岩上发生的事情是一场闹剧,绝名被无罪释放!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何吕施第一个坐不住了。直接化作一道剑光,落在了雷泽峰上。 但那道剑光只在雷泽峰上稍稍停了一下,便再次飞起,直接飞向了千浔峰。 千浔峰上,陈玄清正在和那头青牛说话。 何吕施气呼呼的走上前去,质问道:“那封信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让石青峰写的?” 陈玄清望向青牛,并没有回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个字:“是!” 何吕施道:“为什么?你是害怕封雷泽日后报复?还是故意跟我作对?” 陈玄清转过头来,一脸诧异,道:“跟你作对?” 何吕施道:“两年前绝名打伤我门下弟子,封雷泽极力袒护,将他保了下来。那口气我一直忍了两年!现在终于老天有眼,让我逮住机会得以以报仇!而你却——你却写信替绝名开脱,你这不是跟我作对是什么?你就是想让我何吕施低人一头!就是想看我何吕施的笑话!” 陈玄清微微一笑,道:“你是说——石青峰被绝名打成重伤是老天有眼?” 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我不能跟你作对么?” 何吕施支支吾吾道:“我说的老天有眼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陈玄清道:“对呀,我为什么要跟你作对?” 何吕施愣在当场,一时间没了言语。陈玄清没有理由跟他作对,也懒得跟他甚至跟御鼎山任何一个人作对。 除去偶尔会对那头青牛有些微词,能引起他的兴趣、让他与之作对的人只有他自己。 陈玄清道:“你有没有想过,绝名为什么会对青峰出手?” 何吕施心中一怔,道:“为什么?不管为什么,行凶之事已经确凿!绝名自己也承认了!” 陈玄清道:“以你对绝名的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做出这等鲁莽之事?” 何吕施想了想,道:“绝名虽然崇尚武力,却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甚至有些刻板。从小到大,除了修行,很少参与其他事情。其实——两年前打伤我门下那名弟子,也是因为那个蠢货失言在先,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谈起了那件对封师兄不利的事情。” 陈玄清又道:“经过两年历练,又孤身一人穿越了大荒山。按理说,绝名应该比之前更加冷静、沉着,自我保护意识应该远超常人。况且,两年前他还有过前科,这次来千丈岩上公然行凶,他自然明白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你可见过,有自己往火坑里跳的人?” 何吕施道:“至少绝名不会!”突然心中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逼着绝名往火坑里跳?有人逼他公然行凶?但是逼绝名行凶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挑起雷泽峰与千浔峰的矛盾?” 陈玄清道:“这件事情和千浔峰没有关系。你再想想,除了绝名,还有谁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何吕施心中一惊,道:“封师兄!有人在打封师兄的主意?” 陈玄清道:“目前来看,极有可能。两年前那件事情,封师兄替绝名做了担保。这次绝名知错犯错,而且是上门行凶,将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打成了重伤。可谓是情节极其恶劣!在此情形之下,定会被施以严惩!封师兄作为御鼎山执掌戒律之人,又替绝名做了担保,又是他的关门师父,绝名受罚,封师兄自然会受到极大牵连,搞不好——” 何吕施接道:“搞不好,会被革去峰主一职!”又道:“还有一个疑问,绝名为什么要专程跑到千丈岩来对石青峰下手?若是想以此事牵连封师兄,大可以找一个身份、背景比较重要的对象下手,那样封师兄受到的牵连岂不更大?” 陈玄清叹了口气,苦笑道:“也许是因为石青峰是陈玄清的徒弟!”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三章 笼中雀 - 御鼎记 - 柳语熙 陈玄清忽然觉得给人家做师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做得好,自然是名师出高徒,或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不好,就是误人子弟,在他看来,简直和杀人没有区别。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他忽然觉得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尤其是像他这种从未交过学费的人。 他决定认真研究一下这门学问,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向何吕施请教一下。因为在御鼎山众人眼中,何吕施是公认的最有“做师父的样子”。 石青峰在床上躺了五天。 五天以来,千丈岩上来了许多人,甚至比过去几十年以来,所有来这儿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来人大都带着东西,也都带着嘴,带着耳朵,都希望能够从千丈岩上问到、听到一些让他们感到激动、兴奋的东西。 除去这些喜欢打听事情的人,石青峰刚来千丈岩时,来这儿看他的年轻一辈里面,有几个很自觉的与千丈岩保持了距离。 在他们看来,石青峰与绝名之间的事情,其实就是千浔峰与雷泽峰之间的事情。这时候来千丈岩,万一让雷泽峰的人撞见,难免会有些误会。 宁可不做,不能做错。 这是很多聪明人选择的明哲保身之道。只是有些时候,这些聪明人常常犯一个错误,会把“身”和“人”的概念混淆不清。 雷泽峰派了一位长老过来,说了一堆客套的话,临走时留下了一根四品叶的野生山参。 丁若尘拿起来看了一眼,随手往墙角一扔,鄙夷道:“千浔峰上六品叶的山参随处可见,雷泽峰可真够大方!” 霜儿惊讶道:“师姐!人参呐!还是野生的!这你都扔?”说完以后,一溜小跑跑到墙边,如获至宝一样,把那人参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个盒子里面。 这几天来,霜儿可以说是千浔峰上最高兴的人,因为来人大都带了东西,而她则以石青峰师姐的身份,替那个“败家玩意儿”把东西全部收了下来! 对带了东西的人,霜儿会笑嘻嘻的送到门口,极其真诚的对人家说道:“欢迎再来!” 对没带东西的人,霜儿通常也会送到门口,但只是冷冷一笑,道:“再见!” 丁若尘露出一副哭笑不得样子,朝石青峰摊了摊手,道:“从小就这样,千浔峰上出了名的小财迷!山上大大小小的师哥师姐,差不多都被她勒索过。” 石青峰听得饶有趣味,问道:“霜儿,你这是打算以后另立山头?” 霜儿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神秘的眼神。 石青峰又道:“那是——从现在开始,给自己攒嫁妆?” 霜儿“呸”了一声,说道:“秘密!天机不可泄露!” 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一个问题,把丁若尘叫到一边,很认真的问道:“师姐,女孩子长大以后出嫁的嫁妆,要自己攒么?” 第六天清晨,窗台上来了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石青峰一觉醒来,感觉身上终于有了些力气,翻身时虽然还有些痛,但已不像之前那样难以忍受。 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的走到窗口,只见一大一小两只麻雀,正在窗台上梳理羽毛。 那两只麻雀看见有人过来,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拍起翅膀,作势欲飞。但奇怪的是无论怎么用力,却始终飞不起来,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牢牢吸住,固定在了窗台上面,固定在了石青峰面前。 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眼神中满是惶恐。这时,只听咯吱一声,那两只麻雀齐齐掉了下来,瘫痪在地,却是被那股无形之力折断了翅膀,再也无法起飞。 石青峰眉头一皱,望向远处。 远处,悬崖边上坐着一个男子。从其背影来看,应该年龄不大。但石青峰一眼望去,却感觉那个背影似乎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疲惫。那男子穿的本是白衣,现在看来却是又脏又皱,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换过。 男子临渊而坐,就像一尊雕像一样,纹丝不动,任凭山风过面,锋利如刀。 男子身边,放着一柄长剑,剑鞘是黑色,剑柄也是黑色。 绝名。 石青峰将衣服裹紧一些,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跨出门槛的时候,绝名也站了起来,拿起那柄长剑,向石青峰走来。 “之前对你出手,是我不对。这个给你。”绝名将一个精致唯美、刻有花纹看起来极其贵重的盒子递了过来,向石青峰说道。 石青峰打开盒子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颗像枣子一样大小、通体红色的灵丹——大髓丹。 御气境可以服用的品阶最高的灵丹,只有那些天赋异禀、资质卓绝的弟子才有资格服用。服用以后能够易筋洗髓,为以后修行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除去这把剑,这是我能拿出的东西里面,最好的一件。”绝名语气有些凄然,沉声说道。 其实,这也是他能唯一一件可以拿出来送给别人的东西。除去那把一直跟在他身边,从九岁开始就帮他杀了第一个人的黑色长剑,这些年来,他唯一能拿出来的,只有那颗大髓丹。 那还是在第一年练气的时候,生日那天老雷主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石青峰皱了皱眉,说道:“你有几天没洗脸了?”犹豫了一下,又道:“为什么对我出手?” 绝名眼神中忽然透出一丝忧虑,以前那种清冷坚毅不可一世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就像刚才那两只被牢牢吸在窗台上的麻雀,走投无路,孤立无援。 呆了半晌,缓缓望向窗台,吐出三个字来:“不知道。” 说罢,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石青峰本想叫住他,把那颗大髓丹还他,但想到他是绝名,也就没有开口。 对于绝名来说,不被接受便是不被原谅,不被原谅便是欠了人家。这是他生平以来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情。 哪怕是用命去还,他也毫不犹豫。 临近傍晚时分,陈玄清突然拎了一把剑来。经过这几天的思考,他感觉石青峰应该有一把剑,至于会不会用剑,有没有剑经,有没有人教他,以后再说。 当务之急,是要有一把能叫别人看得见、摸得着的剑。能叫别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师父,好像叫做陈玄清,已经开始准备教他用剑。 但是要怎么教呢?这似乎又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四章 授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翌日清晨,陈玄清带了两名执事弟子,一大早就来到了千丈岩上。 两名执事弟子抬着一个大筐,里面装满了各种水果、蔬菜,有苹果、橘子、辣椒、茄子、白菜、萝卜等等。 石青峰开门一看,心想难不成今天教授厨艺?御鼎山入门课程里面还有这样一门? 陈玄清道:“今天教你用剑!”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起一个黄中泛青的橘子,剥开皮取出一瓣,塞进了嘴里,眉头一皱,道:“真酸!” 两名执事弟子不约而同咽了口口水。 陈玄清把剑递到石青峰手中,叫他在一丈开外的地方站定,拿起一颗白菜对他说道:“注意,出剑!” 说罢,抬手一扔,将白菜扔了出去。石青峰瞄准白菜,一击命中,将那颗白菜劈成了两半。 陈玄清又扔出两个苹果,一个辣椒,石青峰凝聚精神,看准来势全部命中。 陈玄清道:“简单么?” 石青峰有些不解,道:“简单!” 陈玄清道:“很好。过来!”说罢,从石青峰手中接过长剑,两人互换了位置。 陈玄清道:“现在换我用剑,你用筐里的东西。我从这边把剑掷过去,你用筐里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击中飞剑,把剑打掉。” “注意,看剑!”陈玄清话声一落,握住剑柄随手一掷,长剑脱手,朝石青峰飞了过去。 “啊!”石青峰大叫一声,急忙扑向旁边,惊出了一身汗来。 陈玄清道:“从今天开始,由他们二人陪你练习。直到你能用筐里的东西将来剑打掉。” 说罢,转过身去拍了拍手,长长的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走了几步以后,又停下来道:“你们两个飞剑的时候,要注意瞄准要害!” 石青峰听的目瞪口呆,冲远处那个白色的背影喊道:“能不能换把木剑?” “不能!” “能不能给副盔甲?” “不能!” 三日之后,丁若尘领着霜儿来到陈玄清住处,对陈玄清道:“师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玄清道:“那就不要讲了。” 霜儿踮起脚尖,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道:“陈玄清,你知不知道你在杀人?” 陈玄清疑道:“杀人?我杀谁了?石青峰?” 霜儿道:“不错!他都快要被你折磨死了!现在浑身上下包的跟个粽子一样!” 丁若尘道:“师叔,御鼎山几千年来,没有这样教徒弟的。再这样下去,估计青峰师弟早晚要被刺死!” 陈玄清心中一惊,道:“有这么严重?” 丁若尘道:“比这还要严重!” 三个人来到千丈岩上,只见石青峰身上衣服千疮百孔,被戳出了无数窟窿。头上顶着一个木头箱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左手拄着一根拐杖,左脚包的严严实实,俨然就是一个刚刚做好的蚕茧。 一名执事弟子道:“青峰,还要继续么?” 石青峰抓起一根萝卜,塞到箱子底下啃了一口,喘了口气,道:“来吧!” 啪—— 长剑飞出,传来一声响亮的的撞击之声,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石青峰戴着的箱子上面! 陈玄清、丁若尘、霜儿三个人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住手!快住手!”陈玄清大声叫道,赶紧跑到石青峰身边,拔出长剑,替他把箱子摘了下来。 “谁叫你们这么认真的?”陈玄清对那两名执事弟子斥道。 “是您说要瞄准——” “住嘴!” 石青峰抬头一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有气无力道:“师父,你来了啊。” 陈玄清扶住他双臂,将他上上下下察看了一遍,叹了口气,道:“徒儿,为师可能错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百花玉露丸,喂他服了下去。想了一下,把手里那个瓷瓶塞到他怀里,说道:“回头,为师给你做副盔甲。” 石青峰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各种蔬果,道:“师父,这筐里的仙人掌,是谁放的?” …… 十日之后,石青峰终于有了一件盔甲。虽然是件皮甲,但质地还算不错。陈玄清还特地跑到炼丹房中,找了年龄最大的炼丹师,两个人研究了一天一夜,替石青峰铸了一顶铜盔。 这是他来到千浔峰以后,第一次进炼丹房。炼丹师见他拿了块黄铜进来,误认为是前来修补丹炉的铜匠,差点儿将他赶出门去。 穿上盔甲以后,石青峰终于能够放下心来,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飞剑上面。而陈玄清留给他的那瓶百花玉露丸也的确效果惊人,服用以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褪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两个月后,石青峰脱下了盔甲。 陈玄清看了一眼,说道:“换左手。” 石青峰又穿上盔甲,一穿就是一年。 ……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过去这一年中,与石青峰辈分相同的弟子里面江百离、慕北辰以及陆晓风、陆晓雨姐妹都踏入了御府境,已经开始学习御剑;千浔峰上李汀兰师姐又研制出了一种新丹,服用以后能够短时间内大大提升修行之人的力量、速度。东方正被派到了雷狱里面,开始跟随看守雷狱的长老修行。之前大家一致看好的绝名,用了一年的时间紫府元鼎居然还是六阶,而万仞峰与涿光峰上的那两位后起之秀则突飞猛进,已然超越绝名,将紫府元鼎修炼到了第七阶。 众人练气御气,以气淬体,但在千丈岩上,玄清师叔带回来的那个叫做石青峰的孩子,却天天穿着一副破烂盔甲,用了一整年的时间对付一把破剑,这让很多人大为不解。 以至后来,渐渐传出来一些闲言碎语,有人说徒弟不行,有人说师父不行,还有人说石青峰一年前被绝名打坏了脑子,现在就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流言蜚语一多,人情走动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除去月微澜还常常会在御剑行空的时候“被风吹来”,其他山峰的弟子很默契的与千丈岩划清了界限。 对于外面的言语,石青峰丝毫没有在意。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过去这一年中,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剑来,刀来,枪来,棍来,斧来,锤来,箭来……直至最后气来,或破或避,皆能察之! 脱下盔甲的时候,石青峰发现那件穿了一年的盔甲,比以前小了。 陈玄清望着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有些心疼,道:“看见了吗?” 石青峰点了点头,道:“看不见,能听见一点儿。” 陈玄清又道:“听见什么了?” 石青峰道:“呼吸。” 陈玄清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道:“就像那些雷电的呼吸?” 石青峰点了点头,目光一滞,想起了一年前进入雷阵时听到的那些声音。 陈玄清道:“今夜子时,跟我去一个地方。” 说罢,与那头青牛一前一后,朝山下走去。 那头青牛走了几步,突然昂起头来叫了一声,群山回应,悠长不绝,似空外霜钟。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五章 北溟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山隐隐,雾霭沉沉。山上一人一牛,踏着月光,缓缓而行。 石青峰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有雾,月光朦朦胧胧,时而风随云动,有些许月光洒下;时而云随风动,又将月亮严严实的遮了起来。 再低头看山路上的那头青牛,似乎每踏出一步,都恰到好处的踩在了月光上面。 陈玄清来到山顶,示意石青峰骑上青牛,道:“走吧。” 一步踏出,乘风御虚,石青峰感觉就像做了个梦,只一恍惚,便来到了一片星空下面。 红色的星空! 满天繁星,无一例外变成了红色。看似近在咫尺,伸手可得。但伸出手去一看,却又远在天边,仿佛隔了天与地的距离。 “你可知道,天地间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陈玄清道。 石青峰想了想,摇了摇头。 陈玄清道:“天地间最遥远的距离,是它明明在你眼前,在你手中,你却看不见,够不着。” 石青峰有些迷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陈玄清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青牛又向前踏出一步,满天繁星少了许多。石青峰眼见一颗流星从天边飞来,径直从他身体里面穿过,消失在了身后。 青牛再向前踏出一步,满天繁星消失不见,只有茫茫黑暗,无边无际,也不知道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上,不知道是在人间,还是在仙界或者地府。 青牛再踏一步,再踏一步……一直走了整整三千六百五十步! 石青峰已经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梦里,在梦里醒着。 青牛停下来后,陈玄清道:“看见了吗?” 石青峰睁大眼睛,但觉天地间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再用力一看,前面似乎有光,黑色的光! 光怎么会是黑色?但他的确看到前面有些微亮,一种黑色光亮,就像盯着太阳看的久了以后,闭上眼睛看到的情景。 这时,黑光底下渐渐露出一个轮廓,是一座牌坊,一座似乎存在,又似乎并不存在,向上看不到顶,向两边仿佛无限延伸的牌坊。 陈玄清念道:“闭上眼,用心去看。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以常有入常无,以常无化常有,始见众妙之门。” 石青峰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双眼,依照陈玄清口中所念,内观自照,以无形入有象,以无声入天音,片刻之后,忽觉心中一亮,睁眼一看,只见在那座虚无缥缈的牌坊上面,赫然浮出了两个大字——北溟! 北溟? “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石青峰想起从书上看到过的记载,心中惊愕之情,无以言表! 望着那两个大字看了许久,终于缓过神来,道:“这里是终北之北?北溟?” 陈玄清点了点头,道:“正是!” 石青峰神思飘飞,一点一点儿飞向黑暗深处。但只飞了一下,立刻将思绪收了回来。对于以前的那个传说,对于眼前的这片黑暗,这片神秘,他不敢去碰触。 陈玄清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像你这般惊讶。当时骑在十八背上,向前走了三千六百五十一步,我才看清‘北溟’二字!” 石青峰定了定神,屏住呼吸,道:“北溟不是一个传说吗?” 陈玄清笑道:“世人没有见过的东西,都可以称为传说。”顿了一下,又道:“你猜猜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石青峰有些迷惑,抬头看了看牌坊上面的“北溟”二字,道:“什么地方?不是北溟吗?” 陈玄清道:“既是北溟,也是御鼎山,雷泽峰下!” 御鼎山?雷泽峰下? 石青峰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有道玄雷落在了头上! 陈玄清接着说道:“雷狱里面有一处地方叫做虚无之地,是以御虚境修为结合天地造化割裂出来的混沌空间。人在里面,所见所感皆为梦幻泡影,皆能变成现实。那是一处最仁慈也最残忍的牢狱,利用人们内心深处的欲望,将人们困在里面,困在他们自己的心中。而那片得天地造化的虚无之地,便是这北溟幽海的一小部分。与北溟相比,就像——” 陈玄清想了一下,道:“就像是鲲身上的一片鳞片!” 石青峰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既然这里是北溟幽海,那传说中的鲲?” 陈玄清笑道:“不错,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就在这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曾几何时,这段话令他无数次心驰神往。 终北之北,是不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天池凕海,是不是上出重宵,下临无地? 击水三千,是不是地动天摇,追星撵月? …… 曾几何时,他将这些文字一遍遍诵读,给自己听,给草木听,给山川听,给天地听。 曾几何时,他按照书上记载,书山寻路,打探鹏的踪迹;学海泛舟,寻找鲲的影子。 曾几何时……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石青峰身子一晃,差点儿从青牛背上摔下。 陈玄清扶住他道:“数千年来,只有四个人来过这里。你是第四个。”顿了一顿,仿佛想起些什么,又道:“在这四个人中,有两个人进去过里面。” 石青峰道:“北溟的入口,是在雷泽峰下?” 陈玄清道:“北溟的入口,从来就不是一个地方!” 石青峰道:“不是一个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陈玄清想了想,道:“是一瞬间。一瞬间能看见,但未必能找到;一瞬间能找到,又未必能看见。‘北溟’二字,是天地造化的一分气象,若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若鹏之翼,状若垂天之云!这一分气象,只有看见北溟,而且来到北溟之人才有可能见到。前面两个来到这里的人,其中有一人,用了整整十年,走了整整八千步,这才得以看清‘北溟’二字,得了半分气象!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坐在十八背上,向前走了三千六百五十一步!这次你来,又减了一步,只用了三千六百五十步。北溟二字,并不是人人都能看见。你长大以后,自然能够明白。” 石青峰想象着当初那人在黑暗中一步步前行的样子,心想若是自己在这里一待十年,在黑暗中一步步向前摸索,那该是何等的寂寞,何等的绝望!想起还有一人,又道:“前面两个人中,一个人走了八千步,另外一个人呢?” 陈玄清凝视着眼前那扇无形之门,缓缓说道:“半步!” 石青峰心神一怔,肃然起敬,敬若天神! 陈玄清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你真正要敬佩的,应该是第二个人!那个用了十年,走了八千步的人!若没有他那八千步,就不会有你我的三千六百步。我们能够来到这里,窥见这一分气象,全是因为那个人的努力!” 陈玄清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声色中生出无限惆怅,万般遗憾。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走了八千步的人——” 陈玄清打断他道:“天机不可泄露!等到了一定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是谁。” 石青峰凝视着眼前那片浩渺无垠的茫茫黑暗,只觉有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古老气息,其大无边,其象无形,其音无声,像潮水一般向他涌了过来,涌进了他的身体里面,意识里面。 陈玄清抬起手来,在青牛头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青牛昂起头来,叫了一声。头上犄角突然变长,状若吴钩。奋起四蹄,脚下生风,猛然向前一撞,撞在了牌坊上面! 黑光乍起,一现即散。牌坊上面的两个大字,微微变了变色,肉眼几不可查。 石青峰心神一震,只觉天地骤然起了变化。天向上走,地向下沉,自己于天地之间不断变小,从一个人到一个点,到这茫茫黑暗中的一部分,化为虚无……飘渺中,自己又从虚无回到实体,向光一样直冲而上,冲破这黑暗,冲出云霄,直到自己渐渐变慢,最终再也无法向上。回头一看,看见一颗湛蓝色的球体,静静地悬在空中。但只看了一眼,自己又向下坠去,越坠越快,越坠越急,直到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无法呼吸……突然身体一凉,眼前变得朦朦胧胧,睁眼一看,却是沉入了水中,又在水中不断下沉,但见身后跟了一大群鱼,随着他一起向下,身边游过一只巨鲸,与他对视一眼,也随他一起向下。身体渐冷,眼前渐黑,仿佛除了一颗心脏,身体其他的部位已经全被冻僵……恍惚中,耳边又突然传来嘈杂之声,睁眼一看,只见芸芸众生都像蝼蚁一般大小,忙忙碌碌,熙熙攘攘。有个婴儿刚刚出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有个老人即将离世,紧紧拉住身边之人的手,眼神中既有不舍,又有满足;有山河泛滥,无数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沿途尸骸遍地,前路茫茫无期;有大厦将倾,战火连天,血流成河,刀光剑影,哀嚎遍地…… 许久许久之后,石青峰如释重负,缓缓醒了过来。 陈玄清叹了口气,对青牛说道:“还是进不去啊!” 青牛闷声喘了几口,似乎有些不服。再次昂起头,却被陈玄清抬手压了下去。 陈玄清抚着牛角说道:“刚长出来的角,你舍得,我不舍得啊!回吧。” 青牛转过身去,临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牛鼻子里喷出两股白气。 山色拂晓,青石路上,一个穿白衣的男子,轻袍缓带,雍容不迫,指了指前面山门上的三个大字,转身说道:“问鼎,铸鼎,治心,治身。若有余力,当兼济天下。御鼎二字,是仙器,也是重器!你懂了么?” 男子身后,跟着一头青牛,牛背上趴着一个少年,睡得正酣。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六章 蚍蜉能撼树乎? - 御鼎记 - 柳语熙 人间四月天,芳菲已尽。山里桃花刚刚盛开。 石青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床头上的柜子里面,似乎还有一把梳子。 那个面若桃花,眉似春山,总喜欢把头发向上扎起来的姑娘,有段时间没有来了。 从北溟回来以后,石青峰正式踏入了练气行列。而之前与他差不多同时进山的弟子里面,已经无一例外的练气圆满,冲开鼎门,踏入了御府境。 引气入体,淬炼凡身,气息相应,内外相融,阴阳相济,乾坤和合。 练到乾坤和合,便能坐观自照,看见一处紫府元鼎。以体内气息冲开鼎门,引气入紫府,汇百川以成巨流,择细土以成山川,进入修行的第二境界——御府境。 在以气开鼎门,引气入紫府的时候,是天才与凡人的分界。 紫府气象不同,在修行之路上见到的天地便会不同。天地不同,对万事万物的理解便会不同,进而会对以后漫长的修行之路产生影响。所谓山川异域,各有风月,有人见到的是枝头月,有人见到的是水中月,有人见到的是山川月,有人见到的是血月,有人见到的残月。 在这里面,还有极少的一类人,能够见到无边风月! 无边风月在险峰! 陈玄清道:“天下修行之人多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顺流而下。但要想见到这无边风月,却要逆流而上,以鳍为足,登山砺石!” 想起昨天夜里,十八撞门的情景,叹了口气,又道:“修行之路虽然历尽艰辛,但像北溟幽海中的那扇大门,哪个不想进去看看?击水三千里,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畅快淋漓,哪个不想试上一回?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像这等神仙美眷,哪个不想揽入怀中?” 石青峰皱了皱眉,打断他道:“师父,你道心歪了!” 陈玄清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微红,尴尬道:“这个——有时候偶尔歪一下,倒也无妨!” 一面说着,一面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溜达着走了。 石青峰在后面喊道:“真的无妨?” 陈玄清大声回道:“无妨!” 石青峰又道:“那你脸怎么红了?” 陈玄清加快脚步,匆匆忙忙逃下了山去。 回到屋里,石青峰从柜子里面取出那把梳子,放在手中看了片刻。犹豫了两三回,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道心歪了,真的无妨? 这个问题让他有些头疼。还是先从另外一件事情开始吧——御气。 想不通的事情,便是缘分未到,既是缘分未到,那就顺其自然。这是他来御鼎山以前便已经修得的心境,也是对他来说最为受用的心境。 若不如此,又能如何?若想如何,只能如此! 物来则应,物去则净。这是打从记事起,师父给他的第一条训诫。 他依稀记得,那年他才四岁。 按照御鼎山上的练气口诀,石青峰盘膝而坐,洞察天地灵气,自百汇穴引气入体,以意念牵引灵气,沿十二正经游走周身,循环不止。 这样练了三日有余,始觉身体里面微微有热涨之感。热涨之感便是气感,有了气感,御气运行时经脉里面便有了另外一种感觉。 暖,酥,有时候还有些麻。每次御气完毕,都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就像睡了一觉,耳聪目明,精神爽朗。 御气一炷香,胜过半张床。说的就是御气堪比睡眠,一炷香的时间,便能抵上大半夜的睡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石青峰每日练气御气,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没有半点儿波澜。 但在他心里,从练气之初,却一直有一丝涟漪。 床头上的柜子上面,那本很厚很厚的医书,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那本书是他刚来千丈岩时陈玄清送给他的,说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翻来看看,学些治病救人的本事,总没有坏处。当然,关于里面的那三颗“黄豆”,特意叮嘱了几句,以免被石青峰真的当成黄豆,或者在突遭意外的时候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别人翻书的时候,一般是右手托书,以左手翻页,从前往后慢慢翻看。但石青峰却有一个习惯,喜欢把书翻过来看,用左手托书,右手翻页,从后往前,翻到哪里就看到哪里。 有几次翻看那本医书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本医书每一页上的最后一个字与第一个字居然能够串联成句! 他按照每一页的顺序,从最后一页开始,把结尾的一个字与开始的一个字连在一起,再与前面一页的最后一个字、开始的一个字串联起来,连到最后,通篇整理下来,居然像是一篇口诀! 口诀开篇说道:欲上险峰观月色,更喜关山千里雪! 这句话的意思,正好应了以气开鼎门、入紫府时的那句论断——无限风光在险峰! 练气之前,石青峰对那篇口诀看不出任何名堂,只是当做医理去看。按照医理上所讲,口诀通篇倒行逆施,舍本求末,莫说救人,简直就是杀人! 练气之后,按照御鼎山的行气御气的口诀来看,之前整理过的那篇东西,似乎跟练气御气有些联系。唯一不同的是,两者引气入体以后灵气在体内的运行路线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御鼎山的《御气诀》中,灵气入体以后,走的是十二正经,以手足阴阳表里经的连接逐经相传,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灵气通过十二正经,内至脏腑,外达肌表,滋筋养髓,以气淬体。但是那篇口诀上的灵气运行路线,却完全不走十二正经,走的是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这些细枝末节。按照医理来看,这些细枝末节对于正经而言虽然有“涵养兼蓄”的作用,但要想发挥此作用,须得先由十二正经向这些细枝末节里面注入灵气,等到用的时候,再从里面调取。灵气在体内的运行规则,是从上到下、由大到小、从主流到支流。先从主流向支流开辟一条路径,然后二者建立联系,互通有无。 而那篇口诀上所讲,却是直接引气入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从三条支流开始练起,练到支流充盈,再向正经引渡。依照此种练法,从理论上来讲是从人体经脉里面最薄弱的环节入手,相当于在强弩之末里面去掉了一个“末”字。 此法若是可行,便相当于可以把灵气引到任何一寸经脉之中,自行运转。相当于能够以灵气淬炼任何一寸筋骨、任何一寸血肉,进而从一寸到一尺再到全身!从理论上来讲,只要灵气充足,时间足够,此法可以将人的肉体淬炼到极致! 但是,此种练法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便是如何将支流里面的灵气引入十二主经。无法引入十二主经,就意味着无法由人体直接调遣,为己所用! 天下练气之人,灵气运行皆是以上博下、以大博小,从十二正经向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里面引渡些许灵气。但即便如此,也是十分困难之事。御气之人须得谨小慎微,缓缓而行,稍有不慎,便会导致灵气阻滞,伤及经脉。 而按照那篇口诀中所讲的灵气运行路径,则无异于以下博上、以小博大,以蚍蜉之微力撼十二正经之巨树! 谈何容易! 且不说以这些细枝末节里面的灵气去打通、冲开与十二正经之间的壁垒,建立联系。就是光把灵气引到这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里面,也都随时面临着灵气阻滞、毁经断脉的危险! 因此,无论从医理来看还是从灵气运行的规则来看,此法,与自杀无异! 石青峰把这两种御气行气的路径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对比了无数遍。无数次热血沸腾,怦然心动,又无数次心灰意冷,怅然若失。 犹豫到最后,想到此法若是可行,便可将肉体炼到极致,最终决定——冒险一试!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七章 蚩山出事了 - 御鼎记 - 柳语熙 老雷主最近心里颇不宁静,甚至有些失眠。一年前雷狱里面发生的那件事情,至今查无音讯。在那之后,他又去雷狱里面看过几次,虚无之地中的那些“星星”,除去之前消失的那颗,其他都在,都无异样。而那颗在他看来最危险、最容易出差错的“星星”更是静的出奇,甚至看起来比以前暗了几分。 绝智经过一番苦修,终于又踏入了御府境,但以后能不能炼鼎破镜,再回到以前的境界,尚无定数。毕竟紫府元鼎破裂,对修行之人来说是坏了根本,动摇了先天之基。 对于雷狱里面发生的那件事情,老雷主向他问过几次。但据他回忆,当时只是看见远处有道红光亮了一下,就像虚无之地里面的那些星星,偶尔会有哪颗突然一亮,那是有人心念转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那道红光亮了一下之后,却突然凭空出现在了自己身前。他心知不妙,仓皇出剑,但那红光瞬息便无,自己连那红光的一点儿边都没碰到,只不过与它一带而过的气息沾了一下。接下来,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至于绝心的去处,据绝智回忆,事发之前绝心就在自己身边,但由于变数来的太快,自己根本无暇他顾,绝心做了什么,有没有出剑,自己一概不知。只一恍惚,事情就发生了。 在听绝智讲述之前,老雷主对这件事情还多少有些看法,以为见到了一些端倪。但在听他讲完以后,却越来越觉得此事扑朔迷离。 绝智虽说只是御神初境,但眼耳鼻舌身意诸般觉识都已远远超过常人,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已能到达数里之遥。即使闭上双眼,也可以心观物,以意念驱使仙剑瞬间出手。方圆几里以内,即使是一只蝴蝶动一下翅膀,只要心之所至,皆能察之。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连那道红光的一点儿边都没有碰到,只是与它带起的气息碰了一下。 只这一下,便被震断了仙剑,震裂了紫府元鼎! 这等威力,这等速度,作为一个已经朝御虚境踏了半步的人,老雷主感觉自己都很难办到! 自己都办不到,那作为与绝智同为御神初境的绝心,自然也绝不可能办到。 依此来看,除去那颗在百余年前便已熄灭了的“星星”,在雷狱里面,似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被怀疑的对象。 在那颗“星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它突然之间死灰复燃?是它自己复活了过来?还是有外力将它唤醒? 离开雷狱以后,它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 一连串的问题像潮水一样层层叠叠,不断涌进老雷主心里。而关于那颗星星的相关信息、资料,早在百余年前便已随着那场大战消失殆尽,想要调查此事,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至于那个进入雷阵里面的少年,老雷主暗中观察过一段时间,但和雷狱里面发生的那件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绝名跑到千丈岩上将石青峰打成重伤一事,虽说有些蹊跷,但据绝名事后所言,自己之所以对石青峰动手,是为了调查那天夜里石青峰进入雷阵一事。因为石青峰从雷阵中出来的时候,刚好被他撞见。他心中起疑,于是暗中跟了一段时间,直到石青峰晕倒在地,被千浔峰上那头青牛背了回去。 对于这个解释,老雷主虽说没有完全相信,但也没有继续起疑。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夜里的情形,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始终关注着雷阵里面,对于石青峰走出雷阵以后的情形,自己并没有过多留意。 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并不想去怀疑绝名。 就在一连串的问题越理越乱,越来越没有头绪的时候,偏居西南一隅的蚩山城却又传了一个消息出来:年逾百岁的老城主慕容爵,要在下个月举办百岁寿诞! 听到这个消息,老雷主先是心中一惊,继而精神一振,把此事与雷狱里面发生的那件事情联系了起来。但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觉得两件事情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两件事情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蚩山。 因为蚩山既是那颗星星陨落的地方,也是百余年前那场大战最终结束的地方。 但这个假设在那颗星星刚刚逃离雷狱之初他便已经想到。一年多来,他派人密切关注着蚩山那边的动静,然而直到今时今日,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比起那颗星星去了哪里,他更关心的是那颗星星为什么会死灰复燃?百余年前,在那场大战结束之际,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它的陨落。百余年间,它也从未有过任何动静,从未发出过一丝光亮。 然而一年之前,它却突然从雷狱中毫无征兆的复活,现在看来,难不成真和蚩山有关? 蚩山作为百余年前那场大战最终结束的地方,时至今日,虽然那件事情已经很少有人提起,很少有人记得,但对于御鼎山、芥子寺、悬水洞、离明海四大修真门派来说,蚩山,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百余年前,蚩山在那场大战中几乎毁于一旦。六百里蚩山,目力所及之处一片焦黑!随处可见缩成一团,被大火烧焦的尸体。空中毒瘴弥漫,无论到哪儿都是死亡的气息。大地被烈火烤干,道道裂纹深不见底。冷风吹过,缝隙生烟,其状惨烈至极,荒凉至极,至今想来,仍然叫人心有余悸! 那场大战以后,四大修真门派纷纷派了人去。一来帮助蚩山城重建,二来加强防护,以免战火再起,生灵再遭涂炭。 百余年来,蚩山城两任城主励精图治,终于又让蚩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呈现出了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现任城主慕容爵,更是几十年坚守如初,恪尽职守,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对于蚩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人一兽,不敢有丝毫大意。 山上七十二个泉眼,一条瀑布,慕容爵每天都要派出两队人,对泉眼、瀑布进行查看,测量,然后将查看、测量后的结果详细记录在案。任上几十年来,风霜雨雪,从未断过。有时两队人查测的结果不同,还要再派一队人出去,根据三队各自查测的结果,计算之后确定。 慕容爵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百余年来,蚩山城城主守着的不仅是一方黎民,一方山水,更重要的是那个被四大修仙门派联手密切监视着的重大秘密! 蚩山城每任城主上任之时,都会与四大门派约定一件事情:城主从来不办寿诞,若是哪天发出消息说要举行寿诞,那便是告诉四大门派——蚩山出事了! 因此,当老雷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大惊。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八章 万仞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万仞峰上,峰主白万仞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出了洞府,前往弟子们修炼的地方。比起其他四位峰主,他是唯一一位喜欢被弟子们叨扰,喜欢与年轻弟子尤其是新晋弟子待在一起的一峰之首。 像涿光峰上那位云峰主,天天待在书房里面,几十年如一日,除了研读典籍便是著书立说。有一次房内起火,甚至连救火的时间都不愿意耽误,捧着一本书随走随看,慢慢悠悠踱出房门,头也不抬的对站在门口的两名执事弟子说道:“里面起火了。” 接着,便在院子里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继续看书。 而千浔峰上那位雪峰主,则是五位峰主里面最忙的一位。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都要照管,除了防止鸟兽糟蹋,还要盯紧那头叫做“十八”的青牛。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尤其是对于一个惯犯来说,更要严防死守。山上时刻运转着的六十四座丹炉,也都不能分心。虽说十八偷吃仙丹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但那次事出有因,而且有人从旁协助,属于团伙作案。炼丹房中,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其时是守在丹炉边上的道童,因为炼丹一事极其枯燥乏味,很多道童在看守丹炉的时候都养成了打瞌睡的习惯。稍有不慎,轻则撞在丹炉上面,烫伤皮肉,重则撞进丹炉里面,难免有性命之忧。 除去这些日常事务,千浔峰作为五峰里面女子最多的一脉,平日里弟子与弟子之间的相处,也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勾心斗角、互相攀比各种事端层出不穷,尤其是还有一个叫女弟子们心荡神摇、魂飞目断的“玄清师叔”,这些年来,着实也给千浔峰上添了不少麻烦。 这千浔峰的峰主,若是换做他人来做,估计不到一年便会累死,或者被烦死。但那个看似不食人间烟火、不沾世间俗气的雪峰主,这些年下来却把千浔峰治理的井井有条,其乐融融。 而且,自身修为进步神速,已然越过了御神中境,进入到了窥神炼神的境界。 最让人惊奇的是,天天与这些俗事为伴,却从未见她身上有过半点烟火气,还是像刚来御鼎山时那样,皎皎无暇,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恍若神人仙子到了人间。 至于雷泽峰上那位封雷主,这些年来已经露出老态。一年到头,基本上很少离开雷池、雷狱。或许是在云雾里面待得时间长了,身上阴郁之气越来越重,与白万仞身上那股刚正不阿、灿若正午之阳的神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个人一个像是月亮,一个像是太阳。一个执掌黑夜,一个执掌白昼。 白万仞从弟子们修炼的地方依次走过,最后来到了一处仙台。 仙台从上到下共有九个台阶,最上面一阶宽两丈,从上到下每下一阶增宽一丈,最下面一阶有十丈之宽。 每个台阶上都站着一些弟子,拳脚生风,呼呼作响,偶尔有人出拳破空擦出一丝白气,立刻便会引来众人羡慕的眼光。 这是新入门弟子炼体的地方。炼体一年以后,会有一场考核,从众人里面选取进步快、悟性好、德行佳的,让其进入内门修炼,算是正是踏入了修真行列。对于那些达不到入门资格的,会让其继续留在此处修炼,再给与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若是仍然无法通过考核,则会给出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御鼎山成为杂役弟子;一个是给一些安置营生的钱物,遣返下山。 在培养人才方面,万仞峰在悟性、根骨、勤奋的基础上着重加了一条:德行。 万仞峰执掌军机,下山诛杀妖邪、惩处奸佞是常有之事,若是德行不佳,道心不正,难免会被妖邪蛊惑,或是被奸佞收买,或是禁不住人世间的种种诱惑,做出有背御鼎之道的事来。 因此,但凡能够进入万仞峰内门的弟子,身上都隐隐透着一股正气,一股浩然之气。 就像此时此刻站在仙台最上面一阶的那个男子,长身肃立,白袍、白发、白眉,两脚踏遍世间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白者,皎也;万者,虽千万人吾往矣!仞者,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此时此刻,再次接到前往蚩山的消息,白万仞心中五味杂陈,即便是像他这般身经百战、百折不挠、愈挫愈勇之人,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若干年前,在北地猎杀那只千年雪妖的时候,三刀平了一座雪山。 若干年前,与离明海联手铲除那只东海鳌皇的时候,在海底激斗了五天五夜,行程不下万里。 若干年前,被皇都一位世子设计陷害,与数以百计的修真者拼死相斗,鲜血染红了一整条街。 …… 然而这上面所有的一切都加起来,也比不过“蚩山”二字落在心头,带给他的震撼! 上一次接到前往蚩山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刚刚开始练气的入门弟子。就像仙台下面站着的这些人,对修大道、求长生充满了向往。 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却先看到了另外一条道,一条充满了艰辛、充满了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身死魂灭的道。 那次前往蚩山,以他当时的身份、修为自然没有资格。前往蚩山的人中至少是御府境中境的修为。 他清楚地记得,那次去了三十二人。御鼎山年青一辈里面,修为但凡在御府境中境以上的,基本上全部去了。几乎是倾尽所有,倾尽所能,举一山之力驰援蚩山! 然而,半个月后,当人们在猿天门前迎接英雄们凯旋而归的时候,却只见到了三人! 其他人,全部战死! 即使过了百年,当他想起猿天门前那一幕的时候,仍然止不住眼含热泪,泫然欲涕。 当时回来的三个人中,一个是御鼎山现任掌门月映天,一个是现在雷泽峰上那位须发皆白的老雷主。最后一个,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左右,容貌清俊,举止温雅,叫做陈玄霜。 那场大战之后,御鼎山元气大伤,中青一代几乎全部战死,山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皆伤! 在以后的岁月里,御鼎山光是恢复元气,便用了整整三十年!重整御鼎之象,又用了三十年!及至今日,经过两代人艰苦卓绝的努力,这才多少有了一些中兴之象。 现在,经过了百余年后,御鼎山再次收到了前往蚩山的消息。作为执掌军机大权的万仞峰峰主,白万仞心中复杂之情,无以言表,无以复加!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十九章 逐日真经 - 御鼎记 - 柳语熙 快到晌午时分,太阳渐渐热了起来。虽然还没到夏天,但这时候的太阳已经变成了白色。阳光落在脸上,不消片刻便会热烫难耐。落在汉白玉铺成的台阶上面,闪闪发光,熠熠生辉,让人不敢睁眼去看。 然而此时,白万仞却抬起头来,将目光凝注在了太阳上面。目光与阳光甫一接触,眸子里立刻变成了红色,须臾之后,又从红色变成了金色,继而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白,最后变成了和太阳一样的颜色。 大约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白万仞身上渐渐生出一层光晕。光晕以其身体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就像一个人形的太阳,站在仙台上面,照亮了底下正朝修真之路走来的众人。 一名弟子抬腿一蹬,将站在他前面的那人踹了一个趔趄。 一名弟子腰身一转,与旁边一人撞了个满怀,两个人赶紧抱在一起,勉强没有跌倒。 一名弟子回身一掌,不偏不倚,恰巧拍在了一名女子胸前傲立着的山峰上面。 …… 众弟子见峰主展现神通,一个个目瞪口呆,全然忘记了修炼。 半晌之后,终于听见有人说道:“逐日真经!这便是那部从夸父追日的传说中悟出来的大道真经!” “峰主头发、眉毛都是白色,据说就是因为练了那部真经的缘故。” “那部真经练到极致,据说能够炼出三昧真火。只是这修炼过程异常艰辛,须得经历十万次烈焰焚身之苦,方能有所小成!” “何止如此,修炼这部真经,一得是纯阳之体,二要保持童子之身,终生不能娶妻生子!” “练这等功法,何异于去修罗炼狱中走上一遭!” “是走上十万遭!” “放眼整个天下,想必也就峰主一人肯练。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受这等罪,吃这种苦!” …… 众人七嘴八舌,从开始的兴奋到渐渐有些悲凉。说到最后,全场渐渐静了下来,所有人凝神瞩目,望着仙台上面那个像太阳一样浑身上下散发出光芒的男人,肃然起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但仙台上的那个男人,却甘愿放弃成仙成圣,甘愿舍身成仁! 天地不肯杀的,他杀!圣人不肯管的,他管! 白袍,白发,白眉,紫府中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许久之后,白万仞收回目光,同时也将那段回忆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心底,一个重要的地方。 走下仙台,从众弟子身前依次走过。 “拳头抬高一点儿。” “转身的时候,注意把力气从身上转到腿上,不要只用腿上的力气。” “擦擦汗,山里风大,别着凉了。” “衣服怎么破了?回头拿到洗衣房,让人给你缝缝。” …… 白万仞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想象着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会进入内门,沿着他曾经走过的路,一路走来。另一些人,或许会成为杂役弟子,继续留在万仞峰上,也还能常常见到。还有一些人,会离开山门,此后余生,或许再也不会见到。 但无论留下的还是离开的,他都会记住那些名字,记住那些面孔。 他喜欢被弟子们叨扰,喜欢与年轻弟子尤其是新晋弟子待在一起。 因为他知道,与他们每见一面,都有可能就是最后一面。就像上一次前往蚩山的那三十个人,一朝离去,后会无期。 天阙峰用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准备好了贺礼。前去“贺寿”的人自然由万仞峰来安排。 因为“蚩山”二字,万仞峰派出了首席大弟子谢长风。谢长风是白万仞执掌万仞峰以后收的第一个徒弟,资质、悟性虽然不算最佳,但品性纯良,笃信好学,十几年前便已破御府境,踏进了御神境。这些年来,跟在白万仞身边南征北战,几经出生入死,无论从经验还是从实力来看,都是极佳人选。 在谢长风之后,万仞峰又派出了六名御府境以上的弟子。其中有两人已趋近破镜边缘,有三人修炼到了御府中境。还有一人,是刚刚进入御府境不久的江百离。让他一同前去,是有心让他出去历练一番,若能顺利归来,对于修为、智识无疑都会有所提升。 至于那个被御鼎五峰一致看好的后起之秀——白羽,虽然再三请缨,最终还是没能去成。 像这种百年不遇的修道天才,无论放在哪座山峰、哪个门派,都是被重点保护的对象。 这些年来,各大门派为了抢夺根骨好、资质佳的修道人才,已经多次兵戈相见。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各大门派相安无事了上百年,谁能保证在接下来的一百年内,不会再有大战发生? 因此,各大门派挖空心思,到处寻觅修道之才,有些小的门派甚至专门派人守在修仙大派山下,把那些被大派淘汰下来的人统统收进了自己门下。 除此以外,最近十余年来,皇都中突然出了一位迷恋修道的世子。仗着皇室资产丰厚,这些年来广招人才,门下食客过千,虽说大多是些不入流的散修,但其中不乏小有所成之辈,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渐渐有了几分气象。 除去万仞峰上派出的七名弟子,这次前往蚩山,白万仞还从涿光峰上找来了一个人——林逾静。 众所周知,涿光峰掌管典籍。论修为实力,涿光峰在五峰里面与千浔峰不相上下,基本属于保五争四的局面。但论天文地理、学识见解、符箓阵法,涿光峰却是无人能及。 点兵布阵,征战杀敌,是万仞峰的长处。运筹帷幄,论道制衡,是涿光峰的长处。 因此,白万仞几经考虑之后,把涿光峰上掌管御经阁的林逾静长老招了进来。 就在众人准备妥当,商定好了路上的一切事宜准备出发的时候,白万仞突然得到了一个秘密消息:御鼎山上还有一个人,也要去蚩山。而且已经提前上路。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章 半部口诀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按照自己整理的那篇口诀,满怀激动兴奋之情,把灵气引到了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里面。 灵气缓缓而行,石青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石青峰感觉体内微微起了变化,就像之前按照《御气决》练气行气时产生的感觉一样,暖,酥,有时候还有些麻。 他凝神聚气,引着灵气继续前行,来来回回几遍以后,感觉心口有些沉闷。他知道这是因为灵气无法进入十二正经,在三条辅经里面滞留时间过长的缘故。 既然无路可以迂回,那就说明只能想办法打通与十二正经之间的连接。一次不行可以两次,两次不行可以三次。多试几次,总有一天能够支流入海,一往无前。 想到这里,他又引了一些灵气进来,打起十二分精神,将灵气小心翼翼的引到关隘上面,先用缓力,轻轻一推,体内传来少许疼痛。 加些力气,又推了一下,体内突然一涨,三条辅经里面仿佛一下子涌出了成千上万的蚂蚁,齐刷刷咬了上去。 石青峰疼的大叫一声,倒在床上,抓心挠肺的滚了起来。 在床上滚了几下,扑通一声又掉到了地上,又在地上到处乱滚,把屋子里面的东西撞得七倒八歪,到处都是。头上、胳膊上、身上随处可见被他抓伤的痕迹,鼻子不知在哪儿撞了一下,鲜血留个不停,弄得地上到处都是。 也不知滚了多长时间,感觉身上的力气被一丝丝抽了出来,抽到最后,就像没了骨头一样,酸酸软软,昏昏沉沉的闭上了双眼。 “石青峰,石青峰——” 恍惚中,石青峰听见有人叫他。似乎是个孩子的声音,似乎是霜儿来了。 他想睁眼看看,但感觉体内空空如也,使不出半点儿力气。眼皮上就像压了两座大山,又大又沉,很难将其掀动。 接连试了几次,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总算是微微睁开了眼,只见霜儿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根萝卜,啃上几口,喊他一声。 再往远处看去,门外有个白色的身影,正在门口走来走去,一边溜达,一边嘀咕。 霜儿见他醒来,立刻大声喊道:“爹——石青峰醒了!”话音未落,拔腿跑了出去。 跨出门槛的时候,正好赶上陈玄清从外面往里跨步。霜儿躲避不及,双眼一闭,直愣愣的撞了上去。陈玄清目光望着床上,根本没有留意到从里面疾冲出来的霜儿。只觉小腹猛地一痛,像是被一根长条状的、硬邦邦的东西捅了一下。 咔嚓! 陈玄清听见下半身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赶紧伸手扶住门框,额头隐隐渗出了汗来。 接着,肚子上传来一阵剧痛,痛的他龇牙咧嘴,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进到屋里,陈玄清下意识的抹了抹眼,来到床前,对石青峰说道:“青峰,现在有什么感觉?还疼吗?” 石青峰见他眼角挂着泪水,心里有些感动。转念一想,忽然又有些害怕,问道:“师父,我——不会死吧?” 陈玄清又在眼角抹了几下,揉着眼道:“应该——不会吧。” 石青峰感觉有盆凉水从头顶直接灌进了心里! 霜儿攥着半截萝卜,有些惊讶,皱起眉头问道:“陈玄清,你的徒弟会死么?” 陈玄清道:“现在看来,应该不会。” 霜儿长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自言自语道:“他要是死了,就没有人来这儿送东西了。” …… 石青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陈玄清打开医书,从里面取出石青峰自己整理的那篇口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以后,皱着眉头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说道:“这篇口诀上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按照此法练气,如果能够打通与十二正经之间的联系,从理论上来讲,确实可以将人体炼到极致。然而,这口诀好像只写了一半,应该还有一半才对。” 石青峰道:“还有一半?但从这本书里,我只找到了这些。” 陈玄清道:“另外一半,可能不在这本书里。写这篇口诀的人,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也不会把口诀藏在一本医书里面,而且藏得如此严密。” 又道:“这部口诀应该分为内外两篇。内篇主讲灵气运行,也就是现在这篇;外篇主讲导流入海,应该是关于炼体的东西。而想要打通与十二正经之间的连接,关键可能就在炼体。通过相关体术、环境,以外在引导内在,或许可以将灵气引到十二正经里面。就像——水从山上往下流,如果想个法子把山倒过来,或者把山放倒,那便能够让水从山下流回到山上。” 石青峰恍然大悟,但想到如何把山放倒,或者把山倒过来,却又成了一个难题。 把山放倒,自然不会是简简单单的倒立。尚若如此,世上练气之人岂不早就悟出了让灵气倒行逆施的法子,岂不人人都把肉体炼到了极致。 现在看来,想要按照这篇口诀上的方法练气,须得找到另外半部口诀。 可是,去哪里找那剩下的半部口诀呢? 如果当初写这口诀之人,压根儿就没有想出导流入海的方法,压根就没写另外半部呢? 如果写这口诀之人,纯粹是闲来无事,写来消遣世上的练气之人呢? 石青峰有些沮丧,感觉自己当初就不该打这口诀的主意,就应该按照《御气诀》上所讲,踏踏实实,坚定不移的练下去。 御鼎山统领正道这么多年,山上能人比比皆是。掌门真人更是修为通天,已经到了御虚境界。难不成,大家都要靠着这些旁门左道,靠着这些别出心裁的口诀才能达到今天的境界? 石青峰暗暗下定决心,伤愈以后,立刻将这口诀烧掉。再也不动那些旁门左道的心思,就按照《御气诀》上所讲,一心一意,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 然而,这个决心还没在他心里站稳脚跟,就被陈玄清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晃动了一下。 陈玄清道:“问题的出现不是让你止步不前,而是为你指明道路。” 石青峰心中一动,觉得似乎很有道理,但立刻又觉得这个道理毫无作用。 陈玄清道:“你应该想办法找到剩下的半部口诀!” 想了一下,又道:“或许你应该去涿光峰上看看。” 石青峰心中一惊,道:“涿光峰?” 陈玄清道:“正是。这本书就是我从涿光峰上的御经阁里拿回来的。若干年前,御经阁进行过一次翻修,当时整理出来了许多乱七八糟、找不到作者也找不到出处的书籍。我见这本书里有许多花花草草,还有许多医方,琢磨着以后千浔峰上或许能够用到,就顺手拿了回来。然而拿回来了这么多年,至今没有翻过。” 又道:“对了,听说御经阁里有位身穿紫衣,专门负责抄经的女子,长得甚是好看,叫做——紫薇!” 听到“紫衣”,石青峰心中忽然闪出了一个红色的身影,自语道:“紫色有红色好看么?”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一章 试问卷帘人 - 御鼎记 - 柳语熙 涿光峰在御鼎五峰里面,是最南边的一座。南边以南,有条河流,天气好的时候,从涿光峰上望去就像一条玉带,不知被天上的哪位仙子落在了凡间。 涿者,水也,涿光峰因此得名。 御经阁位于涿光峰顶,一处有风有光,见山见水的地方。曾经有位姓王的仙师,在登顶涿光峰,看见御经阁以后,提笔写下了“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的传世佳句。 石青峰用了将近大半天的时间,从千丈岩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又一步一步的爬上了涿光峰,来到了御经阁门前。 御经阁作为御鼎山的藏书重地,像他这种刚刚开始练气的新人自然没有资格进入到里面。只有那些进入了内门,而且经过了“叩鼎礼”,被各峰相中的弟子,才有资格在里面短暂逗留。 除此以外,其他弟子修习功法,只能由授业仙师统一传授。若是想进入御经阁中,只能由各峰峰主飞剑传讯,而且不可携带纸笔,更不能将书籍带出御经阁外。 石青峰离开千丈岩的时候,陈玄清叮嘱他带了一样东西,说是凭这样东西,御经阁可以随意进出,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即使是涿光峰峰主,见了这样东西之后,也不会拦他。 两把钥匙,是哪一把呢? 陈玄清叮嘱他带的东西,是一把钥匙。石床上抽屉里面的那把。 当初丁若尘第一次来千丈岩,带了一把钥匙过来,说是受了玄清师叔的委托,带来此物,让石青峰妥善保管。 石青峰打开抽屉一看,发现里面也有一把钥匙,而且与丁若尘交给他的那把一模一样。无论大小、颜色、还是材质,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把钥匙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抽屉里面那把,打不开锁住它的抽屉。 当时比较完后,石青峰便把两把钥匙同时收好,放在了一起。 临来之前,陈玄清告诉他说抽屉里面的那把钥匙,是御经阁内阁上的钥匙,只要带了那把钥匙,便相当于拥有了随意进出御经阁的资格。 石青峰将两把钥匙找出来,依次在石床上的抽屉上面试了一下。 打不开抽屉的那把,自然就是之前放在里面的那把,也就是陈玄清所说的御经阁内阁上的钥匙。 然而,在接连试了几次之后,石青峰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手上的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无论哪一把,都打不开那个抽屉了。 两把钥匙,是哪一把呢? 石青峰只好将两把钥匙都带了过来。 御经阁门口种着一棵海棠,树干弯弯曲曲,向上延伸、伸展开来,御经阁三丈多宽的大门竟被它从左到右遮住了大半。虽是绿肥红瘦的季节,但那颗海棠却开的正艳。 海棠树下,站着两名卷帘弟子,是两个女子。兴许是和这座天地书库在一起待得久了,被里面的书香浸入了骨血,隐隐透出一股幽兰之气。 二人见石青峰走来,神识一扫,略微有些惊讶,因为在石青峰身上只看到了刚刚开始修行的痕迹,而且体内经脉受损,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意外。 “这位师弟,此处是藏书重地,还请——去别的地方玩耍!”两名卷帘弟子很是客气。 石青峰从怀里随便摸出一把钥匙,递到了二人面前。心想反正你们也分不出来,就随便拿一把出来,给你们看看好了。 那二人一见钥匙,先是一愣,继而相视一笑,对石青峰摇了摇头。其中一人说道:“单从外观来看,你这把赝品是这些年来我们见过的最好的了。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你还是快些离开吧,若是被其他人撞见,你就走不了了。” 那两名女子见石青峰长得还算不错,又加上是个孩子,而且经脉受损,料想是想通过以假乱真,进入御经阁找些修复经脉的办法,也就没有动手,客客气气的劝了一句。 放在平时,估计二人早就一起动手,把造假之人捉住,送到了雷泽峰上。或者假装看错,把造假之人引到御经阁里面,交给看管内阁的童师叔,由他发落。 这些年来,试图用赝品以假乱真的事情每年都有发生,但至今为止,从未有人逃脱过两位卷帘人的眼睛。 打开内阁之门的钥匙,整座御鼎山上一共只有三把,一把在掌门真人手里,一把在掌管内阁的童师叔手里。至于最后一把,没人知道在谁手里,也从没有人带着那把钥匙来过御经阁。 掌门真人手里的那把,从来没有用过,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来过御经阁。 童师叔手里的那把,也从来没有用过,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出过御经阁。 因此,但凡持有内阁钥匙之人,即使不用看,也十之八九可以猜到,来人手里拿的是赝品。 更何况,门前站着的两位卷帘弟子非同常人,稍加留意,便能立辨真伪。 石青峰稍稍有些尴尬,尴尬之余,又有些担心。因为在这之前,他用两把钥匙来来回回试了多次,结果就是都打不开石床上面的抽屉。他现在所担心的,是两把钥匙可能起了变化,变成了两把一模一样完全相同的钥匙!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怀里那把可能也会被认为是赝品! 如果自己再拿一把赝品出来……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犹豫了一下,他将钥匙交到左手,右手伸进怀里,又拿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出来—— 两名卷帘人神色一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催动神识,又将眼前那把钥匙扫了几遍。 最终确定,眼前这个少年手里所持的,正是三把钥匙里面最后的一把!最神秘的一把! 看见钥匙,便如同见到了御经阁内阁的主人。两名卷帘人脸上一红,接着由红转白,心中惶惶不安,齐齐拱了拱手,朝石青峰低头作了一揖,道:“知否,知否,见过阁主大人。刚才弟子眼拙,请阁主降罪!” 二人说完以后,又把头往下低了一些,温雅清丽的脸上隐隐渗出了汗来。 石青峰见二人如此惊恐,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问道:“两位姐姐的名字叫做‘知否’?” 那两名女子听见石青峰称呼她们“姐姐”,禁不住浑身一颤,赶紧又把头往下低了一些,声音中带着颤抖,说道:“弟子眼拙!弟子该死!弟子甘愿受罚!”说完以后,又把头往下低了一些,俨然成了两张拉满了的弓。 石青峰见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赶紧上前一步,扶住那两名女子,急道:“两位姐姐,我真不是什么阁主!我——我还是个孩子呢!”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二章 御经阁中有书山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一边谦让一边搀扶,三五次后,总算把那两名卷帘弟子扶了起来。 二人打开大门,其中一人跟在石青峰身后,随着他走了进去。石青峰本想问问两把钥匙的区别,但想到自己“阁主”的身份,也就没好意思张嘴。 进到里面,石青峰抬眼一看,忍不住暗暗赞了一声! 但见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从上到下约有十余丈高,从进门的地方到最里面那面墙壁,粗略一看,不下百丈! 圆形建筑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无数格子,按照天干地支,从最左边甲字第一号开始,一直到最右边结束的地方,整整一圈,摆满了各种经书。其中有些格子里面是空的,想必是被人借阅了去,或者是经卷丢失。 在圆形建筑的中间位置,又有一座十丈见方的正方形建筑,也是从地上一直通到顶上。上面爬满了各种藤蔓,郁郁葱葱,绿意盎然,颇有一番古意。 跟在石青峰身后的那名卷帘弟子指了指藏在藤蔓中的一扇小门,说道:“禀阁主,那里便是内阁。” 石青峰走上前去,看见一扇虚掩着的小门,门上一根赤色的藤条,从右上角一直延伸到左下角,中间枝蔓横生,粗细不等,像极了人手上的掌纹。 小门正上方,挂着一块铜锈斑斑、手掌大小的牌匾,上面写着两个篆字:内阁。 石青峰道:“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名女子赶紧侧身低头,对石青峰欠了欠身,道:“弟子这就叫人安排!御经阁中共有书房十二间,内阁三间,外格九间,阁主想住内阁,还是外阁?” 石青峰想了一下,道:“上半夜住内阁,下半夜住外阁。” 那名卷帘弟子听后有些不解,但本能的点了点头,道:“弟子这就叫人安排!” 石青峰望了望像山壁一样的书墙,又望了望那长达三百多丈、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长的一圈,心中叹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书山、学海,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但是,路呢?舟呢? 曾经有位汤先生说过:酒要一口一口的喝,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步子迈大了,咔!容易扯到蛋! 石青峰面对着书山学海,突然感觉裆下一紧,这一步,似乎迈的太大了点儿! “昔日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今天我石青峰就来移这书山,填这学海 !” 自己给自己打了口气,石青峰自信满满,从左下角第一本书开始,踏上了移山搬海之旅。 一本,两本,三本,四本……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约莫一个月后,石青峰揉了揉酸涩肿胀,像是用笔画了一圈的双眼,想到了放弃。 过去一个月来,他坚持每晚只睡两个时辰。上半夜子时开始,去内阁书房中睡觉。睡到丑时左右寅时之前,起身回到外阁书房,继续翻书。 一个月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像在一座大山上面,搬走了一块石头。 按照那块“石头”与整座书山的比例,他大概目测了一下,要想看完这里面所有的书籍,差不多需要十年! 这还只是外阁,内阁里面有多少书籍,他还没有算过。 而且,按照目前的状态下去,他可能撑不了多久的时间,便会过劳致死! 他又想到了愚公移山,至于精卫填海,他已经不去理会。在他看来,愚公移山或许还有可能。精卫填海?这事儿如果让愚公知道,估计连愚公都不会相信。 但是愚公移山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就不会想个别的法子呢? 想到这里,石青峰突然心中一亮,想起了之前陈玄清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御经阁中有位专门负责抄经的女子!” “对了,为什么不去问问她呢?既然负责抄经,那抄过的那些经书应该有印象吧。” 想到这里,石青峰顿时精神一振,猛地站起身来。由于坐着的时间太长,起身的时候突然两眼一黑,晃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那名叫做“紫薇”的女子,在哪儿呢? 石青峰仔细回忆了一下,把进入御经阁以来见过的人在脑子过了一遍。 按照陈玄清所说,那名女子叫做“紫薇”,喜欢穿紫色的衣服,而且,长的“甚是好看”。 然而,自打进入御经阁以来,他确信没有见过有人身穿紫衣,更确信没有哪个女子称得上是“甚是好看”! 在他看来,“甚是好看”的概念,虽说比不上心中那个红色的身影,但至少也不会差太多。 他走向一名执事弟子,问道:“这里面有没有一个叫‘紫薇’的女子?专门负责抄经。” 那名执事弟子见阁主问话,赶紧拱起手来,低下头道:“确实有一个负责抄经的女子,至于叫什么名字,弟子不知。” 石青峰心中一喜,道:“人在何处?带我去见见。” 那名弟子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 石青峰道:“有问题么?” 那名弟子硬着头皮说道:“那名女子向来不见外人!” 石青峰心中有些蹊跷,笑道:“阁主也算外人?” 那名弟子摇了摇头,顿了一顿,说道:“除了涿光峰峰主,谁也不见!” 又补充道:“即使是内阁里面的童师叔,也从未见过。峰主亲自吩咐过,除非是他本人飞剑传讯,任何人都不能见!” 人没见到,但石青峰并没有丝毫失落之情。相反,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这样一来,从很大程度上说明了那个负责抄经的女子与众不同,身份特殊。而通常只有那些身份特殊之人,才有可能知道特殊之事。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石青峰翻书之余,把目光撒向了御经阁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就连晚上回内阁睡觉的时候,也在里面故意多转几圈。但凡看到可疑之人,便上去闲聊几句。 一来二去,御经阁中无论外阁还是内阁,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个十三岁的阁主。 “业精于勤荒于嬉,阁主小小年纪,如此勤学,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阁主是我见过的看书最快的人!简直是一目百行!” “阁主是不是喜欢一个叫‘紫薇’的姑娘?这段时间见了人就打听!” “这种事情,如果传到童师叔耳中,会不会被——” 众弟子见石青峰走来,立刻停止了议论,齐刷刷低下头去,鞠了一躬。 石青峰一连打听了十多天,没有打听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但在打听消息的过程中,他却发现了一个现象: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回避这件事情,尤其是听他说出“女子”二字的时候,更是惶惶不安,东张西望。就像在某个地方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密切监视着御经阁里面的每一个人。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进出内阁一个多月,竟然从未遇见过执事弟子口中的那位“童师叔”。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三章 小纸条 - 御鼎记 - 柳语熙 又到了入夜时分。 石青峰在外阁书房中看书看的久了,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昏昏沉沉迷糊了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梦见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子,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子跟前,随手拿起一本书,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借着烛光,石青峰使劲儿睁了睁眼,想要看清那女子的长相。但无论怎么睁眼,怎么靠近,始终像是隔了一层薄纱,只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窈窕婀娜,娇柔妩媚。 那女子读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朱唇轻启,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接着,取来纸笔,认认真真的写了一行小字。 石青峰凑上前去,想要看看纸上那行小字写的是什么内容。但就像刚才看那个女子一样,仿佛隔了一层薄纱,只恍恍惚惚看到一行墨迹,一个字都看不出来。 那女子写完以后,沿着那行墨迹把纸一折,整整齐齐的撕了下来。然后,从石青峰还没有读到的那一摞书中抽出一本,将纸条夹到了里面。 做完这一切后,那女子又凑到石青峰脸前,盯着他仔仔细细瞅了几眼,伸出左手食指,对着他做了个刮鼻子的动作。 最后,转身出了房门,离去的时候带起些许轻风,扑在石青峰脸上,传来了一阵幽香。 石青峰看着她走出门去,赶紧跟了上去。但走到门口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墙壁。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找了数遍,也没有找到什么机关按钮之类。使劲儿一推,双手突然陷了进去,吓得他赶紧抽出手来,大口喘着粗气退了几步。 …… 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传来,石青峰深吸一口,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原来自己睡过去的时候,正好趴在了一本打开着的书上。 看看书房里面的仙盘,已是四更时分,早已过了睡觉的时间。 揉了揉双眼,提振精神,石青峰捧起一本书,继续踏上了搬山移海之旅。 翻完一本,又换一本,翻到第三本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刚才做过的那个梦。于是放下书本,饶有趣味的回忆了一遍。回忆到最后,心想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女子,会在那张纸条上写什么呢? 天马行空的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天亮。 执事弟子送来早饭,石青峰匆匆忙忙吃了几口,又回到书房,坐到了书桌跟前。 比起刚来御经阁时,他现在翻书的速度慢了许多。甚至有些时候,不确定刚刚刚放过去的一本书到底翻了还是没翻,只好再拿过来,重新翻上几页,确定一下。 临近中午,石青峰看了整整两大摞书。第三摞看到三分之一的时候,突然发现手里刚刚拿过来的那本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难不成这本看过,忘记放过去了? 石青峰随手翻开,接连翻了几页,确认没有看过。正要从头开始看起的时候,却发现书里面好像夹了东西。 石青峰心中一惊,浑身上下一个机灵,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昨天夜里做的那个梦……成真了? 激动之下,石青峰感觉有些害怕,想起了之前从书上看过的一些鬼怪志异的故事。 但这里是御经阁啊,御经阁中怎么会有鬼怪敢来捣乱呢? 这样一想,顿时有了底气,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将书翻到了夹有东西的地方—— 一张纸条! 和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就连纸条的长短、宽窄也和梦里梦到的几近相同! 纸条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行小字,字体清隽,像极了女子的手笔。 “你若再打呼噜,我就刮你鼻子!” 石青峰读出这行小字,想起昨晚梦里那个女子伸出左手在自己脸前比划的情景,禁不止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 石青峰四下看了一眼,甚至回过头去,朝上、朝下分别看了看自己背后,桌子底下也没放过。确认书房里没有藏着第二个人后,合上书本,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两三步跨到门前,拔腿向外跑去。 砰—— 石青峰双眼一蒙,和前来送饭的执事弟子撞了个满怀! “阁主,您这是——”被撞倒在地的那名弟子一脸迷惑,抹了抹脸上的菜汤说道。 “我——有急事!”石青峰急中生智,一手捂住裆部,一手指了指前面,红着脸跑了出去。 “阁主,方向反了!”那名执事弟子喊道。 对于未知的东西,石青峰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而对于那些事先知道,或者能够亲眼见到的东西,即使是像雷阵里面的那只雷兽,像北溟之地的三千里气象,他也能够坦然面对。 就像野兽从来不会把后背留给敌人,这是任何动物都与生俱来的天性。 “方便”回来的路上,石青峰把昨天夜里梦到的情景重新回忆了一遍。尤其是对于纸条上的那行小字:你若再打呼噜,我就刮你鼻子,更是仔细琢磨了一番。 来到内阁,石青峰向一名执事弟子问道:“这几天夜里,你有没有听到过打呼噜的声音?” 那名执事弟子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稍稍一顿,斩钉截铁说道:“没有!” “真的没有?” “千真万确!” 石青峰见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明白过来,重新问道:“我这几天睡觉的时候,经常听见打呼噜的声音,吵得我天天失眠。” 指了指眼睛上面两个又黑又重的眼圈,又道:“你看我这眼睛,因为失眠都成这样了。” 那名弟子赶紧低下头去,战战兢兢说道:“是弟子失职!弟子这就去查——”话道一半,却又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石青峰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出来。即使查不出那个打呼噜的人,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失职。” 言外之意,是要御经阁里所有执事弟子一块受罚。 那名弟子听“阁主”这样一说,顿时没了主意。皱了皱眉,硬着头皮说道:“阁主,其实——您就是那个打呼噜的人!” 停了一下,索性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不瞒您说,自从您来了内阁,这里面的师兄弟们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说罢,低下头去望着地面,心里面就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石青峰脸上一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僵在当场,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终于想出一个主意,道:“从今晚开始,逢一三五七……单数日子,我睡内阁;逢二四六八……双数日子,睡外阁。” 那名弟子听后,立刻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中满是感激,说道:“阁主英明!阁主高见!” 石青峰灰溜溜的转过身去,涨红了脸,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钻到了书房里面。 关上房门,坐下之后,拿起一本书来随手翻了几页,只觉书上、纸上到处都是那个紫色的身影,再也没有心思看书。 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渐渐的想出来一个主意,心里面充满了激动兴奋之情。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四章 抓到你了 - 御鼎记 - 柳语熙 当天晚上,石青峰早早收起书本,跑到内阁中睡了一觉。睡到子时左右,从内阁来到外阁书房,既不看书,也不睡觉,用两大摞书把自己挡在中间,趴在桌子上假装睡了过去。 趴了一会儿,又起身来到门口,探出头去左右看了几眼,然后虚掩房门,重新趴到了桌子上面。 石青峰心里想着,尚若那女子今夜再来,一定把她捉住!是人是鬼,到时候一问便知! 为了防止自己真的睡过去,他还随身带了一个用竹片做成的夹子,每次昏昏欲睡之时,便用夹子在大腿内侧夹上一下。 甚是管用! 然而,一直等到四更时分,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最后实在熬不住了,两眼一闭,结结实实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晚上,石青峰故技重施,先在内阁睡足,然后去外阁中以逸待劳,欲擒故纵。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石青峰耐着性子守了八天,但八天下来,却连一个人影或者鬼影都没见到! 这八天来,由于睡眠充足,身体状况得到了明显改善,连打呼噜的毛病也一并改了过来。内阁里面的执事弟子听不到打呼噜的声音,终于也能安心入眠。白天见了这位“阁主”,个个脸上带着微笑,向他作揖请安时,声音也比之前洪亮了许多,而且底气充足,就像是之前生了一场大病,现在终于恢复了元气。 又等了两天。还是毫无收获。 但这并没有让石青峰产生动摇,反倒更激起了他的兴趣。这些天来,他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白天看书,晚上早睡,然后从子时开始,去外阁书房中以逸待劳。四更以后,若无结果,便继续睡觉。形成习惯以后,他已经不需要用夹子夹醒自己。刚开始的时候,他靠着强迫自己回忆、琢磨各种事情,以便让大脑保持活动,保持清醒。现在一段时间下来,他把趴在桌子上的时间变成了放空、冥想的时间。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他想起在北溟时陈玄清念给他的口诀,每晚按照口诀上所讲,坐观自照,凝神以察,渐渐的竟对那一分北溟气象有了一些体会。 待到第十五天的晚上,石青峰照旧来到外阁书房,将桌子上的书码放整齐,堆了两大摞,把自己挡在了里面。 现在他已经放平心态,已经不再像初时那样,整晚上充满期待,整晚上心痒难耐。 他算了算日子,今天正好是十五,白天天气很好,此时应该会有一轮圆月挂在天上。 想起外面的那轮圆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月亮了。自打来了御经阁,夜以继日伏案劳作,甚至连晚上睡觉的时间都压缩到了最低限度。对于外面的世界,对于山间的那些明月清风,朝阳晨露,似乎已经有些生疏。 来御鼎山一年多的时间,他渐渐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从小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而那个自己待了十年的地方,已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有些陌生,模糊。 待到四更时分,如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去外面走走。或许能赶上那轮圆月还在天上。 石青峰心里想道。 烛火摇曳,照的人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中,石青峰突然闻到有股似曾相识的幽香传了过来。接着,感觉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轻风,一飘而过,在他身上抚了一下。 幽香入鼻,他感觉有些恍惚,赶紧用牙咬了咬嘴唇,又使劲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凝聚起精神,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人进了书房。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人来到书桌前面,带起些许轻风,眼前的烛光跟着晃了几下。 来人拿起一本书来,静静地翻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书本,绕着桌子转了几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纸笔? 为了不让来人看出刻意准备过的痕迹,石青峰事先把纸笔随意丢在了一边。 来人从桌子上接二连三拿起书来,粗略一翻,便放下再换一本。接二连三翻了五六本,终于停下翻书的动作,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一时间没了动静。 应该是之前那张纸条,幸亏自己看完以后又把它夹到了书里! 石青峰心里想道。 过了少许时候,那人再次传出了动静。只听她取来纸笔,小心翼翼的磨了会儿墨,然后铺开纸张,窸窸窣窣写了起来。 石青峰算准时机,料定她此刻的心思全在纸笔上面,猛一睁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去,捉住了一只玉腕。 纤纤细腕,不盈少年一握! 石青峰感觉手中之物又细又滑,又软又嫩,忍不住松了松手,生怕稍有不慎会把那女子的手腕捏坏。 “啊——” 紫衣女子发出一声娇呼,低下头去把脸扭向了一边。 借着烛光,石青峰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比起之前梦里所见,烛火映衬下,这个女子更加娇弱,仿佛天生一副病体,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悯。但在这怜悯里面,又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意,甚至有些欲罢不能,难以自已。尤其是那张极其标致、又带了几分妩媚的脸蛋儿,简直叫人看过之后神魂颠倒,随时都会陷在里面无法自拔。 石青峰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比他心里面那个红色的身影还要好看许多。 但仔细一想,两个人的好看似乎又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明白。 在那女子手腕下方,铺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几行字,但写完之后却又涂掉,只看到黑漆漆的一行,看不出写的什么。 那女子被石青峰突然抓住,心中惴惴不安,身体微微发抖,就像被猎人抓住的猎物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绝望。 石青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把房门从里面关上,自己靠在门上,堵住门口,这才松开了手,对那女子说道:“放心吧,我伤害不了你的。” 他本想说“我不会伤害你的”,但转念一想“我伤害不了你”似乎比“不会伤害你”更能让她放下戒备。而且,这也是一句肺腑之言。 那女子靠在另外一边的墙上,依旧低着头,扭向一边。 石青峰又道:“我叫石青峰,你是‘紫薇’吧?” 那女子神色一动,还是一言不发。这让石青峰有些头疼。 想了一下,石青峰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本书,带着歉意说道:“你——反映上来的问题,我看到了。这段时间太累,睡觉吵到你了,实在抱歉!十分抱歉!”一面说着,一面低了低头,表示歉意。 那女子见他一副诚恳的样子,微微转了转脸,嗫嚅道:“其实,也没什么。这段时间听不见你的动静,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说罢,脸上一红,泛起片片红晕,更增了几分娇美。 石青峰笑了笑,见她终于肯开口,心里面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到了地上。刚才想她要是一直不肯开口,自己也不能把她关在这里,而有了这次遭遇,下次再想见她,恐怕比登天还难。 那女子顿了顿,声音比刚才大了些许,歉然道:“其实,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三更半夜不请自来,是我唐突了你。” 石青峰笑了笑,道:“上次是四更,这次是半夜。下次什么时候来,提前告诉我一声。” 那女子双眸一动,泛起点点涟漪,不经意间洒在了石青峰脸上。石青峰与她目光一对,心中突然一颤,像是被那道目光勾去了魂魄,只觉神识一滞,生出几分迷离。 这时,只见那女子昂了昂头,斜眼瞥了石青峰一眼,说道:“没有下次。” 语调轻快活泼,带着几分调皮,几分淘气。 不等石青峰接话,又接着说道:“就是有,也不告诉你!” 石青峰呵呵一笑,感觉和自己相比,眼前这个女子才是一个孩子。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就像他来御鼎山之前,在山下见到的那些孩子。 但山下那些孩子,又怎么能和眼前这个“孩子”相比?一个是泥土捏成的,一个是用璞玉雕刻而成。而且,是一块人间罕见的旷世美玉! 那女子见石青峰只顾傻笑,伸出小指在砚台上蘸了一下,轻轻一弹,不偏不倚,正好弹中了他眉眼正中的地方。 石青峰刚要抬手去擦,却被那女子止住说道:“别动!这样才公平!”说完,伸出如葱玉指,指了指自己眉眼正中的地方。 石青峰定睛一瞧,只见在她手指的地方,也有一点墨痕,似乎是被人用笔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 那女子把蘸有墨汁的小指放到嘴里shun了几下,拿出来对着烛光一晃,只见那根小指的指肚、指甲竟然变成了彩色,就像刚才蘸的不是墨汁,而是伸到彩虹里面蘸了几下。 石青峰眼睁睁看着黑色变成彩色,突然想起了之前那句用来骗霜儿的话:你心里想着什么颜色,就能磨出什么颜色的墨。心道:难不成一语成谶,真有这种奇事? 那女子见他一脸惊讶,大大方方绕过桌子,来到他面前,慢慢的凑上前来,凑到他面前不到三寸的地方,从上到下一寸一寸的看过,一寸一寸的嗅过,从头发到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下巴,就像看一件古董一样,饶有趣味的看了一遍。 看完以后,舔了舔嘴,意味深长的说道:“真好看,我好多年没有见过人了!” …… 石青峰闻言一惊,刚才见她走来,心里本来就有些紧张。现在被她凑到脸上嗅了一通,虽然香气袭人,娇chuan吁吁,但那种被贴面嗅过的感觉,就像被一只野兽按在了身子底下。 尤其是被嗅过之后,又听到了一句颇耐人寻味的话:我好多年没有见过人了! 石青峰忽然生出一种直觉,被捉住的不是那个女子,而是他自己! 想到这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五章 把墙壁写破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从他鼻尖上轻轻滑过。 沿着鼻尖往下,依次滑过嘴唇、下巴。然后收回手指,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 石青峰感觉自己被牢牢固定在了墙上。眼睁睁看着那张红扑扑、娇滴滴、气喘吁吁的面孔,心跳骤然加速,呼吸越来越短促,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那女子的手指从他鼻梁上滑过,就像一条冰河流过火山,从上到下,肆意而行,所过之处一切成冰。 “你有多久没出门了?”那女子将手指从嘴里取出,撅了撅嘴,眼神中充满了沮丧、失落。 “啊?”石青峰皱了皱眉,有些不大明白。 “你身上的味道一点儿都不新鲜,就像那些发霉的经书一样。” 石青峰明白过来,尴尬的笑了笑,道:“原来你用鼻子,就能闻出我有没有出门啊!” 那女子伸出舌头,用手指着说道:“还有舌头。” 稍稍一停,突然精神一振,眸子里迸出光来,紧紧抓住石青峰的双手,央求道:“你可不可以去外面待上一会儿,然后再进来让我闻闻!” 说罢,一眨不眨的盯在他脸上,眸子里的期待之情像要满溢出来。 石青峰微微皱眉,有些不解。但看到她充满期待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心道:正好自己也想出去转转,或许能赶上那轮月亮,还在天上。 转身打开房门,石青峰长长的吁了口气,径直走了出去。 御经阁外,冷暖正好,风也正好,就连天上那轮圆月,也是不浓不淡,温凉如水。 两名卷帘弟子见石青峰出来,略感惊讶,同时欠了欠身,作揖行礼。 石青峰从地上捡起几片花瓣,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似乎还是春天的味道,还像刚来御经阁时见到的那般。 抬头望去,树上趴着一只黑猫,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既然是出来转转,那就到处走走,多在外面待会儿。” 石青峰心里想道。 沿山路往北,是涿光峰弟子们居住、修炼的地方。往南,地势越来越高,石青峰站在高处,极目远眺,望见一条玉带,就像天河掉在了地上,把星星留在了天上。 一路上经过的山石、草木、山路上的枯枝,石青峰一一用手摸过,也学着书房里面那个女子的样子,用鼻子、舌头去品尝个中滋味儿,体会天地间的诸般觉识。 偶尔听到蛐蛐的叫声,也停下来多听一会儿。划过天际的流星,也随着它一起飞过,直到消失不见。只希望一会儿回去,那个叫做“紫薇”的女子也能感受到他所看到、触到的一切。 盏茶之后,石青峰转回御经阁中,进门时向两名卷帘弟子微微点头示意,带着一身轻松,走了进去。 海棠树上更高的地方,另外一只黑猫打了个哈欠,慵懒的闭上了眼睛。 走进书房,紫薇迫不及待站起身来,迎到门前,轻轻关上房门,围着石青峰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嗅了一遍。 石青峰从袖子里摸出一朵淡黄色的小花,递到紫薇跟前说道:“山路上摘得,送给你。” 紫薇神色一愣,小心翼翼捧在手里,像得了一件极其贵重的宝贝,闭上双眼,凑上前去使劲儿嗅了嗅。 然后,欢快的蹦了起来,猛然搂住石青峰脖子,欢呼雀跃着在他脸上蹭了几下。 石青峰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由着她高兴了一番,问道:“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紫薇将小花插在头上,转头问道:“好不好看?” 石青峰稍稍一顿,说道:“你问的是人还是花?” 紫薇努了努嘴,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呸——” 石青峰笑了笑,又道:“今晚的月亮很圆,山南边有条河流,就像有月光注入了里面。” 紫薇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眸子里又变得黯淡无光,意味深长道:“我都快记不清月亮的样子了!” 说罢,把头上那朵小花摘了下来,又呢喃道:“自从我来了这里,就再也没有见过月亮。” 石青峰心中一动,问道:“你在这里抄经多久了?” 紫薇想了一下,低着头,朝石青峰伸出了五根手指。 石青峰瞧了瞧她的模样,说道:“五年?” 紫薇摇了摇头,又噘起了嘴,像极了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女孩,委屈道:“这里面的经书,我已经抄了五遍!” 石青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正值妙龄的女子,问道:“你——说的是五年还是五遍?” “五遍!” 紫薇噘着嘴重复了一遍。 石青峰不敢想象“五遍”是个怎样的概念,更不敢想象这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看书之前,他粗略的测算了一下,用一目百行的速度看书,看完御经阁里面的书,大概需要十年,而且还没算上内阁里面的书籍。 翻一遍需要十年,五遍就是五十年! 抄呢?抄一遍需要多少年?五遍又需要多少年? 石青峰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 除去抄经五遍,还有一件事情让他更加不敢去想:眼前这个女子,多少岁了?是不是人? 紫薇看出他心中的疑惑,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涿光峰峰主把我关在这里,叫我抄经一千遍,或者——把那面墙壁写破,才肯放我出去。” 石青峰道:“把墙壁写破?” 紫薇道:“我抄经的地方,是在内阁里面最上面一层。那里有一面墙壁,我平时抄经就是蘸着清水,把经书写在墙壁上面。” 石青峰想象了一下,问道:“既然是蘸着清水,你怎么知道抄了多少?再说也没人知道你到底抄没抄啊!” 紫薇道:“即使没人监视,我也绝不敢少写一个字!” 石青峰疑道:“为什么?” 紫薇道:“你不要问了,我不能告诉你。”又指了指眉眼正中的那个墨点,接着说道:“我每写错一个字,这里就像针扎一样痛。只有重新写过,疼痛才会消失。” 石青峰盯着那个墨点看了几眼,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又怕会引起什么变故,只好作罢。 沉默了会儿,问道:“这个墨点是涿光峰峰主给你点的?” 紫薇点了点头。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是不是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紫薇沉默不语,似乎想起了什么。呆了半晌,喃喃自语道:“我是自愿被关在这的。” 石青峰有些不解,但看到她那副消沉落魄的模样,心中不忍,也就没有再问。 过了片刻,突然双眼一亮,想起一件事来,对紫薇说道:“你等一下,我有办法让你看见月亮!”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拿着一件衣服来到书房,对紫薇说道:“把这披在身上,别让人看到你。” 紫薇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的。我出不了御经阁。”说罢,指了指眉眼正中的那个墨点。言下之意,是说自己受制于这个墨点,无法出去。 石青峰笑道:“不用出去,你只要站在门口就行。”说罢,拉着她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御经阁大门敞着,门口两名当值弟子依然站在两边。 在距离门口两三尺的地方,放着一个盛了水的铜盆,盆里一轮圆月,皎洁无暇,暖意溶溶。 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天上的月亮照进水里,水里的月亮照进了心里。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六章 门上的玄机 - 御鼎记 - 柳语熙 紫薇望着眼前那轮明月,眸子里泛起涟漪。门口山风一吹,涟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被微微翘起的嘴角拦了下来。 若是能将它从水中取出,镶嵌在用来抄经的那面墙壁上,那该多好! 若是有一面这样的镜子,能够天天对着它画眉描唇,和镜子里面的人说说话,那该多好! 若是…… 门外海棠树上,一只黑猫突然叫了一声。 叫声悠长、慵懒,心不在焉,又不耐烦。 紫薇浑身一颤,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神中现出恐惧。裹紧衣服,转过身去,身形一闪,回到了书房里面。 待石青峰回来以后,向他问道:“门口是不是有只猫啊?我——我有点儿怕猫!” 石青峰有些诧异,笑道:“猫有什么可怕的,回头我把它抱来让你摸摸,你摸过以后就不怕了!” 紫薇大惊失色,惶恐至极,使劲儿摇着头道:“千万不要!求求你,千万不要把它带来!” 又道:“尚若让人知道我私自出来玩耍,峰主一定会把我关进雷狱里面!到时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说罢,身子一软,急的哭了来。 石青峰赶紧扶住她,说道:“好了好了,明天我把它赶下山去,叫你再也见不到它,也听不到它的叫声!” 紫薇撅了噘嘴,总算放下心来。站起来道:“你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 石青峰道:“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 紫薇心中闪一匹四蹄腾空的马。 马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她有些记不清了。 仙盘指向五更,天色将亮。石青峰看看仙盘,突然想起来,心里面一直悬着的那个问题还没有问。 于是,取出那篇从医书上寻来的口诀,连带自己心中的疑问,一并说了出来。 紫薇听完以后,把一根手指放进嘴里,咬着想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欲上险峰观月色,更喜关山千里雪。这句话,我好像——” 石青峰满怀期待,目光凝在她脸上,殷切问道:“好像什么?在哪儿见过?” 紫薇道:“好像——听谁说起过!是谁呢?”说罢,皱起眉头,认真的想了起来。 石青峰不敢再打断她,站在一旁,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只盼她快些回忆起来。 不消片刻,紫薇把手指从嘴里拿出,双眼一亮,说道:“想起来了!” 石青峰赶紧跟上问道:“是谁?” 紫薇一扭头,望向房梁,俏皮道:“不告诉你!”接着又道:“等下次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石青峰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任凭心里面成千上万的蚂蚁爬来爬去,却又丝毫没有办法。顿了顿,苦笑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呢?” 紫薇调皮道:“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明年,也有可能——” 石青峰急道:“可能什么?再不来了?” 紫薇抿着嘴笑道:“那倒不会!我的意思是,有可能转过头去睡上一觉,就把刚刚想起来的那个人给忘了,再也想不起来了!哈哈!” 不待石青峰接话,站起身来滴溜溜一转,闪出房门。回身探进头来,头上插着那朵黄色的小花,嘟起嘴,对着他发出“啵”的一声,笑道:“谢谢你的五月!还有你!” 说罢,飘身进了内阁,只留下一个紫色的影子,带着若有若无的幽香,传了过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石青峰像往常一样翻书看书。但在看书的时候,书上的文字却经常会变成紫色。甚至会有一个女子,穿着紫色的衣服,头上插着一朵黄色小花,跃然纸上。 一连等了十余天,紫薇一直没有出现。这让石青峰有些懊悔,懊悔当初没有立刻问出答案。 至于门外海棠树上的黑猫,石青峰从那晚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向门口的卷帘弟子询问,二人支支吾吾,回答说可能是山上的野猫,御经阁中从未有人养过猫。 这期间霜儿来过一次,给石青峰带了两身换季的衣服,悄悄告诉他说:“澜澜姐姐老往千浔峰跑,每次谈话,总是有意无意的问起你的情况。”稍稍一顿,面带喜色,自言自语道:“不过,澜澜姐姐每次来都不空手,是个好人!” 石青峰问了问千浔峰上的近况,以及她这次前来,师父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霜儿四下看了看,把他拉到一边,神神秘秘的说道:“你师父最近很忙,一会儿去天阙峰上和掌门大人谈事,一会儿和山下来的和尚以及几个穿着古怪的人商量大事。中间还去了一趟雷狱,貌似是一个叫‘蚩山’的地方,出了点儿问题。蚩山在哪儿?你去过吗?” 石青峰摇摇头,表示不知。 两人聊了大半天的时间,临走的时候,石青峰让她给师父师娘以及教授自己入门功课的丁师姐带好。想起月微澜,本来也想霜儿带几句话给她,但想来想去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都表达不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只好作罢。 又过了两天。 石青峰像往常一样拿过一本书,慢慢翻看。翻了几页,突然感觉有些异常。把书捧到鼻子底下一闻,只觉书页纸张里面,似乎有香气传来。 又往后翻了几页,只见书中出现了一片花瓣,正是那天夜里他从外面采来送给紫薇的那朵。 花瓣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叠成了一个圆形,像极了十五的月亮。 石青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到:入内阁,关门,钥匙插入锁孔,向左转四圈,向右转九圈,推门可见险峰月,关山雪。 字迹工整,字体清隽,一看便是紫薇所留。 石青峰双手拿着纸条,将上面的每一个字认认真真的读了两遍。读完以后意犹未尽,又读了两遍。心中激动兴奋,难以言表,无以复加! 按照纸上所写,石青峰来到御经阁内阁,关上门,插上钥匙,向左转了四圈,犹如刻刀划过石壁,嗤嗤作响。又向右转了九圈,犹如水中划桨,无声,却有一股绵柔阻力。 最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力一推,一阵山野间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抬眼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座青山,相对而出。山上层层叠叠,郁郁葱葱,长满了各种树木。再看脚下,早已不在御经阁中,已然是片草地。回身一看,但见在空空旷旷的天地之间,凭空出现了一扇门,里面漆黑一片,外面风清日朗。 这时,在较小的一座山上,石青峰发现了一个人。那人趴在山头,望着山的那边。或许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那人慢慢转过身来,朝石青峰招了招手,似乎是叫他过去。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七章 拜我为师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见四下无人,确认山头趴着的那个人喊得是他,迈开脚步,朝山上走去。 沿路经过的草地、穿过的树林,着重留意了一番。见与其他山里的情景无异,渐渐放下心来,目光望向了趴在山头的那个背影。 似乎,是个老头。 石青峰加快脚步,又向上走了一段。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看起来极其魁梧的老头,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正趴在山上聚精会神的盯着山下。 听见动静,那老头转过身来,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同时,示意他赶紧趴下,到自己这儿来。 石青峰小心翼翼弯下身子,向前跨上一大步,与那老头并排趴在了山头。 遥望山下,只见林子里跪着一个“怪人”。那人极其雄壮,即使跪着,也有六七尺高!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全然看不出衣服的样子,就像胡乱挂了一些布条。头发蓬蓬松松,又脏又乱,看起来像极了一堆干草。 那怪人身前有一座圆形的坟墓,是用乱石垒砌。坟墓跟前有块墓碑,或许年久失修,上面半截不知所踪,只剩下一半,孤零零矗在坟前。 怪人对着半截墓碑断断续续念叨了一阵,接着,扑在墓碑上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隔了上百丈的距离,但哭声清晰可闻。只听他断断续续哭道:“二熊,我来看你了,你住的好远啊,害我找了好久!” 哭声戚戚,翻来覆去只这一句,却叫人格外心酸。 随着怪人的哭声,林子里渐渐走出来一些动物,大到猩猩、狐狸、麋鹿,小到兔子、刺猬、松鼠,三三两两,远远地围了一个圈子,把那怪人围在中间,或站或跪,或趴或坐,静静地围着他,看着他。 这时,林子深处突然起了一阵风,大树背后,闪出一只四尺高、七尺长的吊睛白额成年巨虎,悄无声息的朝动物们围成的圈子走了过去。 石青峰见状大惊,急欲站起来,想要提醒那个怪人。但在起身到一半的时候,被身边趴着的老头抬手一按,直接把他按在了地上,啃了满嘴的土。 石青峰抬头一看 ,只见动物们很默契的让出了一条路,由着那只老虎从左侧向那怪人走了过去。 那怪人抱着半块墓碑,脑袋耷拉在墓碑上面,扭头向右,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左侧靠上来的危险。 老虎越走越慢,身子越来越低,瞅准距离,猝然而起,张开大嘴扑了上去! 石青峰远远看着,心跳骤然加速,一颗心高高吊起,眼前不由自主的浮出了鲜血淋漓的一幕! 然而,就在那只老虎即将扑到怪人身上的时候,却见他漫不经心抬起左手,若无其事的在虎头上拍了一下。 老虎身形一滞,瞬间被拍翻在地,被那怪人结结实实的按在了地上! 怪人拍那老虎的姿势、手法,和老头刚才把石青峰按在地上的时候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那老虎被按在地上,显然不肯就范。嘶吼声连连响起,震彻山林。四爪并用,眨眼间在地上刨出了一个大坑。 但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从那怪人手下挪动半分!那怪人像没事一样,一手按着虎头,一手搂住墓碑,继续哭道:“二熊,我来看你了,你住的好远啊,害我找了好久!” 石青峰见到这等怪人怪力,顿时目瞪口呆,趴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树林深处又走出一个人来。来人是个婆婆,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从穿着打扮、体态、步伐来看,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美人。 那婆婆边走边笑,喊道:“二熊,又犯傻了!还不赶快松手,再不松手它就要被你憋死了!” 三两步走到老虎身后,伸手抓住老虎的一只后腿,说道:“二熊乖!来和娘一起数三个数!” 一,二,三—— 话声一落,那怪人左手一松,同时,那婆婆轻轻一拽,将那老虎朝身后远远的扔了出去! 从那老虎的体型来看,没有上千斤的重量也得七八百斤。但在那婆婆手中,却像扔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毫不费力的扔到了几丈开外! 石青峰见了这二人的力气,心里面着实吃了一惊。刚才听那婆婆称呼怪人“二熊”,而那个怪人哭的对象也是“二熊”,这让他有些不解。 这时,和他一起趴着的那个老头身子往下一缩,转过身来,平躺在地上,面色通红,胸口怦怦乱跳,显得极为紧张。 石青峰扭头一看,终于看清了那老头的长相。 圆乎乎、胖乎乎,有些滑稽,有些调皮,就像一个从小一直玩到老的顽童,甚是可爱! 那老头抚抚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转身向上露出半个脑袋,又朝山下看了几眼。看过之后,又赶紧缩回来,躺在山上,望着天空一言不发,脸上的红晕一路直下,一直蔓延到了脖子里面。 须臾之后,慢慢合上双眼,仿佛睡了过去。 石青峰望望这边,望望那边,心中满是疑惑。但见那老头双眼微闭,也不知是睡是醒,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发问。 过了半晌,那老头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侧头一看,带着几分诧异说道:“咦,石青峰?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石青峰被他一喊,冷不丁打了一个哆嗦,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刚才明明已经见过,现在听起来怎么像刚刚见面一样。 正疑惑的时候,那老头突然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你看看山下那两个人,走了没有?” 石青峰探出半个脑袋,没有看到人影,转头说道:“没看见人,估计是走了。前辈——” “叫我无忌吧!”那老头打断他道。 听见“无忌”二字,石青峰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御经阁总管长老——童无忌! “前辈是——” “叫我无忌吧!”那老头又一次打断了他。 石青峰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缓缓吐出两个字:“无——忌!”但在心里,却悄悄的加上了“前辈”二字。 童无忌爽快的答应了一声,语气中尽是满足。将石青峰上下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对他说道:“你想学御气炼体、逆流而上的本事?是不是?” 石青峰闻言一惊,心想我来御经阁找口诀一事,除了师父陈玄清以及紫薇,其他人并不知情。他怎么连问都不问,就直接看出了我来御经阁的目的。转念又一想,禁不住浑身一个激灵,心道:难不成我在御经阁里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严严实实的监视了起来? 想到这里,忍不住替紫薇捏了一把冷汗,生怕旁人知道她私自出来玩耍,受到责罚。 童无忌见他没有回答,搓着手心,围着他转了几圈,鼻子里呼哧呼哧喷出几道白气,急道:“你你——你自己说过的话,岂能反悔!来来来,快给我磕头,拜我为师!” 说罢,一把将他拍倒在地,不由分说,按着他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 石青峰身单力薄,反抗不得,只能由着他折腾。待他折腾完后,站起来怒冲冲的喊道:“……” “……” “……” 他接连喊了三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童无忌捋着胡子点了点头,说道:“嗯!很好,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一面说着,一面背起双手,哼着小曲儿走进树林,朝对面看起来较大的那座青山走了过去。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八章 一拳入地百尺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怒目圆瞪。打,打不过;骂,骂不出。就连来时的那扇门,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有一片草地,两座青山。 童无忌心情大好,一路上摘花扑蝶,玩得不亦乐乎。玩到兴起,对着那座青山高声诵道:“远看青山黑乎乎,上面尖来底下粗,有朝一日倒过来,底下尖来上面粗……” 石青峰万万没有想到,起早贪黑找口诀找了几个月,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童无忌”,到底是不是御经阁里的“童师叔”?御经阁作为藏书重地,怎会交给一个疯子管理?至于御气逆行的另外半部口诀,难道真在他手中?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去做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自古拜师学艺,都是徒弟主动。这疯子强行逼徒,主动传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二人徐徐而行,走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来到另外一座山下。又用了一个时辰,绕过青山,来到了山的另外一边,钻进了一片桃花林中。 童无忌带着石青峰拐拐绕绕,最后,眼前出现了两口深潭。 两口深潭一左一右,中间隔了五六丈的距离。左边一口寒气升腾,白雾阵阵;右边一口却是水声鼎沸,犹如煮开了锅。 两口深潭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周围都种满了桃树,潭水中落了不少桃花。 童无忌把石青峰带到寒潭边上,望着水面,自言自语道:“师门考核第一步——寒潭熬筋!石青峰,你若愿意拜我为师,就从这里跳下去!” 说罢,抬手一推,把他推了下去。 石青峰心中恼怒,但已来不及多想,只好闭上双眼,屏住呼吸,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一入水中,只觉冰凉刺骨,寒意难耐,就像光着屁股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里。只一瞬的功夫,便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听那个声音说道:“嗯,很好,自愿寒潭熬筋,师门考核第一步通过!现在是师门考核第二步——沸水煮骨!石青峰,你若愿意拜我为师,就从这里跳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石青峰浑身一热,又被推到了沸水里面。迷迷糊糊中,只觉身体里面灌满了滚烫的开水,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痛不欲生。 几番折腾下来,石青峰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软绵绵躺在地上,任由摆布。 童无忌凑上前来,在他脸上吹了口气。石青峰眼皮一动,童无忌道:“没死!成了!从现在开始,你便正式拜在了我的门下!是我的第——” 掰着手指数了一下,接着说道:“第十二个徒弟!” 石青峰勉强挤出一句话来:“那十一个呢?” 童无忌扭头望向旁边,若无其事的说道:“死了!” 石青峰猛一睁眼,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坐了起来,惊道:“死了?” 童无忌道:“是啊,都死了。熬筋冻死了两个,煮骨热死了四个,和二熊比武被打死了四个,还有一个背叛师门,被我打断了腿,让老虎吃了!” 石青峰头皮发麻,冷汗直流,理了理头绪,战战兢兢问道:“二熊是谁?为什么要和他比武?” 童无忌道:“二熊啊,就是小熊山上的那个傻子,你见过了。小时候跟人打架,被人打坏了脑子,总以为自己死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到那座坟前哭他自己!” 石青峰想起二熊拍那老虎的情景,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要和二熊比武?” 童无忌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道:“因为——因为师门就是这么规定的,只有打赢了二熊,才算出师,才能离开这大熊山!” 石青峰看出他在搪塞,又道:“背叛师门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童无忌狡黠一笑,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受不了这熬筋煮骨的苦,想跑,被我抓到了!” 石青峰倒抽了一口凉气,完全清醒过来。想想刚才熬筋煮骨的滋味儿,又想了想之前被折磨死的那十一个人,突然问道:“那十一个人,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童无忌很是得意的笑着说道:“这个——自然是为师的手笔!你见过的那本医书,新上山的弟子几乎人手一本——” 石青峰睁大了眼,打断他道:“人手一本?!” 童无忌道:“肯定得人手一本!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往御经阁跑!” 又道:“凡是来御经阁翻书找口诀的,只要能坚持半年不放弃,就会被我带到这里。至于你——你是一个意外,没想到陈玄清居然给了你御经阁的钥匙!” 听到这里,石青峰终于明白过来:医书、口诀,原来都是早被安排好的!当初自己发现口诀,还以为老天垂青,让自己捡了一个便宜。现在看来,却是被人投食下饵,自己成了上钩的鱼! 上他妈的当了! 石青峰心中一沉,沮丧至极!即使像他这般从来不骂人的人,也忍不住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声! 童无忌见他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心中甚是得意,幽幽的说道:“为师设下这份机缘,说到底都是为了你们!但凡能发现口诀的秘密,肯定是心思缜密之人;能想出办法来御经阁翻书找口诀,肯定是聪明机灵之人;能在御经阁中一连待上半年,肯定是意志坚定之人。至于最后来到这里,能不能吃这熬筋煮骨的苦,炼成霸道无匹的蛮横肉身,就要——就要凭个人造化了!” 石青峰听他这样一说,忽然觉得有些道理。这份机缘背后的设计安排,也着实下了一番工夫,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高明。但最后的熬筋煮骨,为什么就没人能坚持呢? 十一个心思缜密、聪明机灵、意志坚定之人,竟无一人练成? 想到这里,忍不住朝那两口深潭看了几眼,心道:所谓的熬筋煮骨,不过是这边洗个冷水澡,那边洗个热水澡,刚才试了一遍,虽然有些难耐,但要狠下心来,也不至于无法忍受。 童无忌看出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把以前对那十一个弟子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这两口深潭,名曰‘十拳’。当年两位祖师比拼气力,各自在地上打了十拳。一拳百尺,十拳打了千尺。那边的寒水潭,用的至阴至柔之力,水下拳意森然,越往下寒意越重,拳意越重;这边的沸水潭,用的是至阳至刚之力,水下拳意蒸腾,也是越往下走拳意越重。当年两位祖师打出深潭之后,拳气凝在水中久久不散,时间一长,竟然吸收了天地元气,能够自行运转,生生不息。” 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然而这些年来,除二熊之外竟无一人能够下到潭底!到不了潭底,就得不到所有口诀,得不到所有口诀,也就炼不成强悍肉身、十拳之力!” 石青峰道:“口诀在水下?” 童无忌道:“十拳百尺,每下一拳,都有一块石壁,口诀就刻在石壁上面。” 石青峰有些不解,童无忌知道他心中所想,又道:“我虽然知道全部口诀,但说不得。只有到了一定深度,才能学习相应一层的口诀。否则——便会压制不住体内之气,撑破经脉,涨裂而死!” 听到这里,石青峰终于明白了御气逆行的关键:以千尺寒潭、沸水,压制体内之气,然后将内外两篇口诀结合,以体术牵引内气,进而内外和合,阴阳相济,逆流而上,支流入海! 当年两位祖师以十拳之力打出两口深潭,比拼气力是假,真实意愿却是为了将这御气逆行的法门传承下去! 想起当年两位祖师一拳百尺的豪迈壮举,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只盼自己以后也能像那两位祖师一样,练就霸道无匹之力,蛮横强悍之身。 然而,当看到两口深潭的时候,想起那千尺之深,熬筋煮骨之苦,又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莫说是在里面熬筋煮骨,修炼御气逆行的法门,光是潜到深潭底部这一件事,就足以难倒众人。怪不得有人中途逃跑,这里面的艰苦,恐怕只有亲自试过才会知道。 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之前那十一个人,最深到达哪里?” 童无忌道:“大概七拳,七百尺左右。” 又道:“前面三拳不难,只要按照胎息功法勤加练习,基本都能到达。从第四拳开始,每下一尺,危险便会增加一倍。除去极寒、极热,里面最大的危险其实是层层加重的拳意、气场,稍有不慎,便会将人脏腑压破,立时毙命!死在里面的那几个人,基本都死了从第五拳向第六拳过渡的间隙。” 见石青峰有些迟疑,突然脸色一变,抓住他道:“你是拜过师的啊,临阵退缩,便是背叛师门,背叛师门,我便打断你的双腿,把你扔到山上喂老虎!” 石青峰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看起来明明白白,一会儿看起来疯疯癫癫,忽然对他上面说过的话产生了动摇。心道:莫不是又被骗了?又是一个完美的弥天大谎?计中计?连环计? 一念至此,禁不住皱了皱眉,心中惴惴不安。 童无忌见他没有表态,哼哧哼哧喘了两下,露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指了指远处,扭头对他说道:“你看好了!” 说罢,纵身而起,径直跳到了刚才手指的地方,攥紧拳头,凝气聚力,猛然朝下一击,只听轰的一声,尘土四起,落叶纷飞,地面向下一陷,童无忌整个儿不见了踪影。 石青峰跑过去一看,只见童无忌站在深坑里面,右手负在身后,左手紧紧攥起,拳头上白气蒸腾,嗤嗤作响,正待第二次出拳!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二十九章 桃花 - 御鼎记 - 柳语熙 “住手!师父在上,徒弟给你磕头!” 石青峰喊住他,再无怀疑,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乖徒儿,为师在下面收到了!” 童无忌转怒为笑,轻轻一跃跳了上来,说道:“还是叫我无忌吧!” 石青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想不明白这位童师叔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喊他的名字。想起他刚才出拳的样子,再看看地上的巨大深坑,心中阴霾瞬间消散,对以后的御气炼体之路充满了向往,也充满了信心。 “这回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后你要反悔,我就打断你腿!” 童无忌侧着脑袋,用手指着石青峰说道。 “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 石青峰道。 童无忌眨了眨眼,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生怕有什么疏漏之处。确定没有之后,对石青峰说道:“走,去见见你前面的十一个师兄!” 说罢,兀自转过身去,走向了桃林深处。 石青峰跟在他身后,在桃林中穿来穿去,一路上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宛如仙境一般。 走了一会儿,童无忌诗兴大发,高声诵起了一首古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诵到兴起,在林子里面手足舞蹈,一会儿拈花捧蝶,一会儿畅怀痛饮;一会儿作富贵相,颐指气使。一会儿作贫苦相,锄地耕田,。 直到此时,石青峰才感觉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和御经阁阁主这个头衔有了一些联系。 以前看见桃花林,想起这首《桃花庵》,花是花,字是字。现在听他一念,第一次有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感觉! 两人越走越深,大约盏茶之后,石青峰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棵桃树,就像凭空出现一般,毫无征兆的挡住了去路。 他有些纳闷儿,心想难道自己只顾着赏花,走错了路?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走偏。往前面一看,只见童无忌也还像刚才一样,踱着步,吟着诗,悠然前行。 向左一挪,挡在身前的那棵桃树突然一动,竟也随着他向左挪了一步! 停下脚步,石青峰揉了揉眼,心想难道是看花看的多了,看花了眼,出现了幻觉?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尽量放空自己,不去想眼前的桃树桃花。须臾之后,又向左边挪了一步。 睁眼一看,只见刚才那棵桃树依旧挡在身前! 这——鬼打墙?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抬眼一看,忽然发现童无忌不见了踪影! 这时,又有一棵桃树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和刚才那棵并排挡住了去路。 第三棵,第四棵,第五棵…… 桃树像雨后春笋一样纷纷涌出,天上桃花飞舞,犹如下起了花雨;地上树叶纷飞,犹如刮起了旋风。 昏天暗地,不辨东西,整个天地犹如转了起来! 石青峰抬手挡在眼前,只见狂风之中,身边的桃树就像活了一样,围着他转来转去。忽然脚下一动,有桃树从刚才站着的地方破土而出,从一颗幼苗迅速长大,眼见着长成了一人多高,开花结果;忽然头上有树叶簌簌落下,一棵桃树迅速缩小,最后遁入泥土,消失不见;忽然,天上又下起了雨,继而又下起了雪,下雪的时候又听见雷声滚滚,一道闪电轰然落下,把身边的一棵桃树劈成了两半;忽然,天气转晴,满眼的桃花一起绽放,接着又长出桃子,桃子成熟,被风一吹落在地上,滚的到处都是。 石青峰凝神屏气,静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片刻之后,天地停止旋转,风也停了,树也停了,只见一排桃树整整齐齐,在他身边围了一圈,把向前、向后、向左、向右的道路全部挡了起来。透过树枝,只见树墙外面还有另外一层树墙,一层挨着一层,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望不到头。 童无忌从一棵树上跃下,洋洋得意的说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是为师设下的桃花阵,又叫做天地玄同乾坤倒转降龙局!这名字威不威风?” 石青峰摸了摸被雨雪打湿的衣服,再也不敢小瞧眼前这个疯癫之人。桃花阵刚出现的时候,他以为是幻术,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摸到被雨雪打湿的衣服,心里面着实吃了一惊。对眼前这个阵法、设下这阵法的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能将雨雪风雷引入一个普普通通的桃花阵,这等机关造诣,即使放眼天下,也难有其匹! 想起之前陈玄清告诉他说涿光峰掌管典籍,精通机关术数,符箓阵法,现在看来,确实非同一般,令人不可小觑! 童无忌双手并用,三两下接了一个法印,双手一分,桃树纷纷退去。桃林深处三五丈远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小院,两间小屋。 童无忌指着小院说道:“前面就是桃花坞了,以后你就住在那里,等你打赢了二熊,我就放你下山!” “打不赢呢?” “一直打啊!” …… “一直打不赢呢?” “一直打啊!” 石青峰终于明白了前面那十一个人为什么会死。 死于希望。 两间小屋,收拾的干干净净。外面一间,放着各种生活用具。里面一间,放有一张木床,床头挂着一柄木剑。童无忌取过木剑说道:“这把木剑的材质是仙桃根,尚若有人闯入阵中,你可以——可以骑着它离开。” “骑?” 石青峰有些讶异。那把木剑看起来长不过三尺,宽二指有余。虽是木剑,但从材质来看,坚硬如石,剑刃就像两片薄而锋利的石片,甚至比一些没有开刃的铁剑都要锋利几分。 “在学会御剑之前,你只能骑。”童无忌道。 “有没有剑鞘?” …… 童无忌稍稍一顿,转过头来说道:“你见过瞎子会飞吗?” …… 小院后面,有一棵形状怪异的桃树。说是桃树,其实更像是一块假山怪石。树身弯弯曲曲,驼背弓腰,从上到下几乎弯到了地面。青黑色的树根从泥土中爬了出来,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盘桓交错,千缠万绕,一直蔓延到了几丈开外的地方。 童无忌站在树下说道:“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这仙桃根,便仿佛是一块灵玉山精,既是万桃林的根本,也是桃花阵的阵眼。” 说罢,伸手摘了一枚桃叶,递给石青峰道:“这是穿花蝶,你且收好。以后在这儿进进出出,由它为你引路。” 又道:“仙桃根上长有仙桃,每天都会掉一个下来,你可捡来充饥。这仙桃虽说不是天上的蟠桃,但也不是凡品。你要牢记,一定不可贪嘴,更不可自己上树去摘!这老树脾气古怪,一旦发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 “它怕不怕火?” 石青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假思索问了出来。 啪—— 话声刚落,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根藤条,在他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疼的他龇牙咧嘴,差点儿喊出声来。 “我没试过,但你可以试试。” 童无忌狡黠一笑,说道。 离仙桃根不远的地方,是一处见风见水的小阳坡。坡上种满了杜鹃,此时开的正艳。花丛中,每隔一段插着一块木牌,从左到右,依次刻着老大、老二、老三……一直排到十一。 童无忌蹲下身子,把十一块木牌挨个儿擦了一遍。擦完以后,把石青峰叫到身边,对着十一块木牌说道:“老大、老二、老三……十一,这是十二,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又对石青峰说道:“老五、老七经常梦游,你夜里见了他们,千万不要喊他们的名字,那会吓到他们。” “老九有些调皮,偶尔会扮鬼吓你,你别理他。” “老三常常半夜饿醒,或许会去仙桃根上偷桃。你要是看见吃剩的桃核,就悄悄埋掉,别让那老树知道。” “老大年纪大了,最近染了风寒,睡觉的时候总是咳嗽。你要被他吵到,就用被子把头蒙住。” “老四有些胖,睡觉就打呼噜,你得慢慢习惯。” “十一是个姑娘,天天涂脂抹粉,就爱和长相清秀俊美的少年玩耍。” “老四被我打断了腿,走路时总会发出轻重不等的声音。” “老八爱喝酒,桃树底下藏了不少好酒。” “老二和老十有些不和,两人打过一架,没分胜负。” …… 石青峰听他一一数过,刚开始有些发怵,越往后听,越觉凄凉。听到最后,瞅见童无忌悄悄转了转身,在眼角抹了两把。 “师父,该回去了。” 石青峰拽了拽他衣襟,轻声说道。 “十二,叫我无忌吧,他们都这样叫!” …… 回到木屋,童无忌给了他一本口诀,说道:“这是练习水下呼吸的口诀,你以后勤加练习,熟练掌握以后,便可下水,在水中御气炼体。接下来一段时日,我还有些事情。你在这里自行练习,等我回来以后,再带你下水。” 说罢,转身出了房门,祭出仙剑,踏上去稍稍一顿,望着远处说道:“十二,好好的啊!” 剑光一闪,直奔西南而去。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章 斩瀑布 - 御鼎记 - 柳语熙 西南多山水。有山水,便有灵气,有灵气,便有修仙之人。 蚩山除外。 在西南众多仙山里面,蚩山是景色最好、气候最佳的一座。一年四季温润如春,自古以来,便有“天府之城”的美誉。但令人不解的是,蚩山数千年以来却没有任何修仙门派。 没有任何门派,也就意味着任何门派都能自由进出。因此,在人来人往的几千年中,蚩山从一座山,变成了一座城,变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山城。 若论繁华,皇都当属天下第一;论规模,蚩山城俯瞰天下。 蚩山绵延六百里,山城依山势而建。南北长三百里,东西宽八十里,山上一百零八个泉眼,都被圈在了城中。靠近东边悬崖的地方,又有一条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此刻,一个和尚正在瀑布里面打坐。那和尚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双手合十,闭目不语,身上衣服被水打湿以后紧紧贴在身上,从远处望去,就像一尊雕像。 日上三竿时分,远处驶来一条小船。小船逆流而上,虽然无人摇桨,却行的飞快。船上站着五六个人,最前面的一位,是一个高高瘦瘦、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蚩山城现任城主慕容爵。 慕容爵年逾八十,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但从接任城主以来,几十年兢兢业业,把偌大一座山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山城里面,行商坐贾、散仙修士、寻常百姓等一直和平相处,数十年相安无事。 对于眼前这条瀑布以及山上的一百零八个泉眼,慕容爵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天派出两队人手,挨个查看测量,然后将查测结果记录在案。 然而,前些日子在翻看查测档案的时候,却发现最近一年来查测到的结果,似乎在以一种神秘的规律起伏波动! 一百零八个泉眼,山城东边的那条瀑布,有四大修仙门派联手设下的禁制。遇到大旱之年,会有玄水从天而降,增补瀑布、泉眼;多雨之秋,会有移山倒海之术,分水断流,让瀑布、泉眼始终在蚩山城的控制之内。 因此,当慕容爵发现查测记录以一种神秘的规律起伏波动的时候,直觉告诉他——蚩山要出事了! 按照当初与四大门派约定好的暗号,他在第一时间散出了举办寿诞的消息。四大门派在得到消息之后,也都在第一时间派人赶来了蚩山。 蚩山之事无小事! 小船很快来到了瀑布跟前。慕容爵身后,依次站着御鼎山万仞峰首席大弟子——谢长风,涿光峰御经阁长老——林逾静,悬水洞第二十四洞洞主——井瞳真人,以及离明海大领主的亲传弟子——鱼俱罗。 除去以上四人,芥子寺派出了圆光法师,也就是正在瀑布底下打坐的那个僧人。 圆光法师作为芥子寺百年不遇的天才,用了不到十年时间,便将须弥芥子功修炼到了上三境的境界。 法号圆光,圆是大圆镜智之意,光是神通大光明藏。 小船轻轻一摆,船头一转,将船身对向了瀑布。 鱼俱罗轻轻一跃,踏上水面。踩在水上向前走了一段,左手一伸,水中突然飞出一支通体银白色、闪闪发光的战戟。战戟飞出水面在空中稍稍一停,被他牢牢抓在了手中。 他身长八尺有余,生的极其强壮。但那战戟似乎比他还要长了一些。阳光照在上面,虽是炎炎夏日,却散发出阵阵寒气。 鱼俱罗抬头看了一眼,神识一动,战戟上寒气突然加重,把他左边一半的身子尽数裹住,就像寒气是从身上生出来的一样。 寒气越来越盛,越来越浓,这时,只见他腰身一转,手中战戟从左侧身后向右一划,一道银光飞出,径直撞向瀑布,把那条十丈多宽的瀑布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银光将瀑布断开之后,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像一道天堑,横在空中,闪闪发亮,把上面半截瀑布尽数吸了进去! “这便是离明海的大神通么!” 林逾静久居御经阁,见了这等神通,心中叹道。 鱼俱罗将瀑布断开以后,后面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巨大洞口。洞里面金光点点,忽明忽暗,水汽氤氲,深不见底。 谢长风身形一动,当先御剑而起,径直飞了上去。后面慕容爵、林逾静、井瞳真人依次跟上,也都来到了洞口前面。 鱼俱罗等大家都上去以后,神识一动,将挡在瀑布底下的银光收回,然后飞身跃上,将手里那支战戟插在了地上。 一银光闪过,战戟再次生出寒气。寒气散到瀑布里面,化成一团白雾,将洞口以及众人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慕容爵朝圆光法师拱了拱手,歉然道:“法师久等了。” 圆光法师双手一分,洞口处缓缓升起一道金光,犹如一道金色的帷幔,向上掀起,将那洞口原原本本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站起身来,圆光法师微微顿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对众人说道:“圆光修为尚浅,用了十天时间才将洞门打开,是圆光让大家久等了。” 语声轻缓,仿若山涧溪流。眉目眼色,尽是慈悲之相。 谢长风道:“法师过谦了!万佛洞变幻莫测,若非佛法高深之人,根本无法参透里面的诸般法相。法师十日十夜不眠不休,着实辛苦了!” 说罢,与其他几人一同欠了欠身,向其作了一揖。 圆光法师向众人还了一礼,转过身去结了一个手印,双手向前一推,刚才那道金色的帷幕从上面徐徐降下,继而金光一闪消失不见,露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诸位仙友,进入之后请不要触碰石壁上的经文!” 圆光法师向众人叮嘱了一声,当先走了进去。 通道里面又高又阔,以凡人的眼力,甚至很难看清顶部。沿途两侧的石壁上面刻满了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经文,经文沿着石壁往上,一直延伸到顶部,把整个通道毫无遗漏的覆盖了起来。 圆光法师且行且看,一目十行,将刻在石壁上的经文一一看过。有时偶尔一顿,伸出手指将石壁上缺失的文字或者笔画补上。手指划过的地方,会有金光一闪,有时金光停住,像其他笔画上的金光一样流转不停,那便是经文生根,与其他部分融在一起发挥了作用;有时金光闪过之后一瞬即散,缺失的部分仍旧像刚才一样空空如也,那便是动了根基,以他的修为无法补救。 众人向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面渐渐开朗,依稀可见一处极其开阔的地方,灯火通明,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那气息粗重浑厚,虽然安安静静,却叫人内心深处有种难以言表的不安。就像一只凶暴残忍的野兽,静静趴在众人身边睡着,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圆光法师一路看过,将经文中缺失的地方一一记在心里。他天资聪颖,记忆力更是远超常人,不但过目不忘,而且能在一整面墙壁的经文里面迅速找出字迹、字体与其他经文不同的手迹。 看完所有经文,他微微皱了皱眉。虽然没有说出,但心中不祥的念头却越来越烈。 眼下这部《伏龙经》,石壁上缺失的部分,从残留下来的笔迹来看,皆是出自百余年前芥子寺住持之手。而一些没有缺失的部分,却被人以极其精巧的手法抹去了原来的字迹,然后仿照石壁上百余年前留下的笔迹,重新刻上了经文。 经文内容没变,但根基却换成了另外一种根基。 最重要的,是这些根基居然与其他经文融为了一体,金光流转,继续发挥着禁制的作用! 将经文栽植于石壁上面,必须以佛门十识作为根基,而且只有将十识修炼到“无我无人观自在,非空非色见如来”的无上境界,才能让经文显现诸般法相,发挥禁制作用。 放眼天下,十识修为能到此境界者屈指可数!现在那人不仅除去了百余年前留下的经文根基,而且凭借自己的十识修为,以霸道无匹的手段刻上了自己的禁制! 天下禅修里面,谁会有此修为、有此手段呢?目的是什么?现在石壁上的经文禁制,虽然看起来还在发挥作用,但在关键时候,会不会出现变故? 圆光法师不敢断定,更不敢将此事随随便便向其他人说出。 蚩山之事,关系重大。一旦出了问题,问题背后肯定会有更多问题。有更多的问题,就会有更多的人牵涉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 因此,在确定同行的人中没有问题之前,圆光法师决定先将此事瞒下。 众人走到通道尽头,眼前一亮,出现了一个极其恢弘、雄伟的巨大空间! 空间穹顶上倒挂着数十个泉眼,泉水汩汩而出,化成数十条青色的水线,从上面垂到地上,注进了一个十几丈见方的巨大祭坛里面。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有几条水线里面微微泛红,凝成了一条若有若无、几不可查的红线。红线逆流而上,渗透进了倒挂在穹顶上面的泉眼中。 祭坛周围,立着八根三人合围的巨大铜柱,每根铜柱都是用青铜铸造而成,虽然过去了百年左右,但铜柱上面干干净净,竟看不到一丁点儿铜绿。 八根铜柱上拴着八根赤金链条,链条末端连着一具棺椁,悬在祭坛上方。 那棺椁被层层寒冰裹住,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上面寒气逼人,即使隔了十几丈的距离,慕容爵还是忍不住搓了搓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八根铜柱的上端,每一根上面都站着两名弟子。这些弟子都是从四大门派中挑选出来的机敏、果敢之辈,都有过外出历练、斩妖除魔的经验。 百余年来,这些弟子轮番守在这里,密切监视着棺椁中的东西。现在,四大门派与蚩山城主突然出现,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蚩山城担心了一百多年的事情,难道终于要发生了?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一章 失效的禁制 - 御鼎记 - 柳语熙 百余年来,蚩山城主对于一直守着的那个秘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道是个秘密,却并不知道秘密的内容。 现在到了耄耋之年,慕容爵终于见到了自己守着的东西,心中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凝视着那具棺椁呆了半晌,喉咙一连动了几下,最终把到了嘴边的千言万语全都咽了回去。 他有许多话想说,但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圆光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向慕容爵欠了欠身,施了一礼,说道:“慕容城主几十年兢兢业业,不辞辛苦,为蚩山百姓、为天下黎民守着这份平安。圆光代表天下,向老城主道一声辛苦!” 谢长风、井瞳真人、鱼俱罗同时拱了拱手,都向慕容爵施了一礼。 林逾静目光望向旁边的一根铜柱,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出于偶然,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圆光法师等人向慕容爵致谢。 慕容爵面上一红,向众人一一还礼。低头转身的时候,在林逾静身上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说道:“素闻林长老精通符箓阵法,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逾静转过身来,对于他刚才的问话似乎有些讶异,笑道:“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 慕容爵又向圆光法师问道:“刚才一路走来,石壁上的经文缺失不少,不知道严不严重?” 圆光法师顿了顿,说道:“整体来看,尚且可控。但是有一处地方,还需再行看过。这处地方是当年刻这《伏龙经》时暗中埋下的一片逆鳞。我也是在临行之前才被告知此事。关键时候,只要掀开逆鳞,便可一招制敌,将这祭坛底下的东西牢牢制住! “只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一下,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望向了悬棺底下的祭坛。 众人静静的候在原地,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谁都没有出声。 “只是这《伏龙经》太过深奥,逆鳞又能随时变幻,可能是一句话,也可能是一个字,还可能是一个符号。甚至,可能是字与字之间一段微妙的空隙。当初埋下这片逆鳞,一来是为了关键时候能够出奇制胜。再者,是防止《伏龙经》失去禁制作用之时,能够以这逆鳞作为死穴,替代《伏龙经》发挥禁止作用。” 圆光接着说道。 众人听他说完,对于芥子寺留下的这道禁止,纷纷露出敬佩之情。尤其是以符箓、阵法闻名的涿光峰长老林逾静,以及在此守了几十年的蚩山城主慕容爵,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眼神中的欣羡之情几乎满溢出来。 这时,井瞳真人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凌空而起,伸出二指,指向一条青色带红的水线。 水线一动,里面夹着的血线突然向外挪了几寸。井瞳真人手指一挑,想要把那血线分离出来。但接连发力几次,那血线被他拉出来几寸,又缩回去几寸,来来回回拉锯了数次,始终没能分出胜负,僵在了当场。 井瞳真人有些诧异,但比诧异更多的是尴尬。自己作为悬水洞第二十四洞的洞主,竟然控制不了自己门派设下的禁制,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出糗。这事儿要传了出去,悬水洞作为享誉已久的四大门派之一,还不得被天下人笑掉大牙! 一念至此,手上顿时加了把劲儿,同时念个法诀,冒着指断手残的危险,大声吼道:“出来!” 一道青光飞出指尖,径直奔向血线,死死咬住。 那血线被青光咬住,突然狂躁起来,血光大盛,眨眼间把一整条青色水线全部染成了红色! 与此同时,其他几条血线也都红光大作,嗖的一声齐齐射出,从十几个方位一起朝井瞳真人袭来! 他一只手被那红线缠住,使劲儿挣了一下,发现根本无法挣脱。眼见十几道红光同时袭来,想要躲避,已经绝无可能。 情急之下,谢长风、鱼俱罗同时伸出了援手。 谪仙剑缠上红线,蓦地一转,与井瞳真人一起把红线拽了出来。接着,幻化出无数剑影,剑影再化剑影,瞬间形成一堵剑墙,挡在了前面。 鱼俱罗聚起寒气,俯身一拳打在地上,结了一层寒冰。寒冰向上升起,顷刻间聚成两道冰墙,挡在了剑墙后面。 红光倏忽而至,撞上剑墙,传出“噗噗噗”的撞击之声,就像箭矢撞上箭靶一样,深深扎了进去。 有两道红光竟然穿透了剑墙,撞在了冰墙上面,还好经过剑墙的阻挡,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冰墙跟前停了下来。 慕容爵、圆光法师以及林逾静三人看到眼前一幕,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谢长风作为御鼎山万仞峰峰主的亲传大弟子,十几年前便已经踏入了御神境,紫府元鼎灵气充盈,已然可见莲子花开,即将幻化。这些年来,又跟随峰主白万仞到处惩奸除恶,降妖除魔,临阵经验可谓是极其丰富。刚才以紫府元鼎之力配合谪仙剑气形成剑墙,虽说没尽全力,但也用了一半以上的气力。然而,却被两道红光一击而溃,直接穿了过去! 若不是鱼俱罗及时补上,打出两道冰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井瞳真人看了看刚才被红线缠住的双指,只见指端已然裂开,隐隐有血渗出。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悬水洞设下的一百零八根锥龙刺,现在看来,已有大半失去了作用!” 顿了一下,又道:“我作为悬水洞一洞之主,竟然被自己设下的阵法困住,真是可笑至极!可怜至极!” 一面说着,一面摇了摇头,退到了一边。 谢长风微微挑了挑眉,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幕生出些许顾忌,对井瞳真人说道:“真人不必自责!这些红光看似简单,但其根本却是下面祭坛里的东西。想当年,四大门派一起合力才将里面的东西制住,现在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斗不过它也在情理之中。” 井瞳真人听他这样一说,心里面多少好受了些。但仍旧站在一边,默默不语。 林逾静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红光褪去,缩回到悬棺下面的祭坛里面,这才说道:“鱼兄,你对这悬棺上面的寒气怎么看?” 鉴于刚才井瞳真人的教训,鱼俱罗不敢贸然出手,神识飞出,绕着棺椁转了几圈。然后张嘴吐出一口寒气,凝成一团,被他轻轻一吹,朝那棺椁飘了过去。 离明海作为四大门派中唯一一个常年生活在海上的门派,对于水中灵力的萃取、运用,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水中修炼。修为每上一层,便会下到更深的地方。以海流之力锻压筋骨,以深海中的寒、黑以及随时都会到来的攻击淬炼心智。 久而久之,便可练就像海流一样的气力,更能将体内吸收的极寒之气化为己用。 据说有修为极高之人,常年居于海底 火山之内,以一己之力与火山喷发之力抗衡,借此炼化冰火二气。炼到最高境界,能够点燃寒冰,化成冰焰,摧枯拉朽,无往不胜! 鱼俱罗作为离明海大领主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御神炼神的境界。在离明海七大海域里面,论及天赋资质,他算不上最优秀的那个。但若论及勤奋、吃苦,却是无人能及。与巨鲸同潜,跟白鲨抢食都是常有之事。 前面斩断瀑布一事,虽说离明海中的许多修士都能做到,但在斩断之后,以一己之力托起半条瀑布,却是极其困难! 然而,即便是像他这般强大之人,在看到悬棺上面裹着的寒冰以及那层出不穷的寒气之时,还是皱了皱眉。 那是一团诡秘的寒气! 被他吹出的气团渐渐变小,继而从一团气变成了一滴水,一滴比冰都要冷上许多的冰水。 过去,这滴冰水曾经冻碎过海底的礁石,冻穿过海兽的头骨,甚至冰封过一些普通匠人打造出来的所谓的“神器”。 可是现在,面对着眼前那具悬棺,鱼俱罗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不安。 神识一动,他引着那滴冰水向棺椁慢慢靠近,同时身上生出寒冰,给自己附上了一层冰甲。 林逾静向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取出一卷竹简,翻开之后,对着上面的经文念念有词。接着,就见那些经文从书里一下子飞了出来,密密麻麻垒在一起,砌了一堵字墙。 他将竹简收起,单手结印,向前一推,字墙上的经文立刻活了过来。墨迹流转,笔画横飞,字与字之间互拆笔画,重新组成新字;句与句之间互相借字,重新组成新的经文。构思之妙,变幻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鱼俱罗见他准备完毕,身上冰甲又加了一层。神识一动,将那滴冰水引到了棺椁上方。 众人屏住呼吸,即便有鱼俱罗以及林逾静挡在前面,还是各自祭出仙器,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冰水一滞,突然瑟瑟抖个不停,就像见了某种极其恐怖的东西!接着,鱼俱罗神色骤变,身上两层冰甲从内到外裂出了一道缝隙,继而缝隙越来越大,冰甲层层裂开,化作无数碎片落到了地上! 随着冰甲落下,鱼俱罗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 林逾静赶紧将他扶住,同时神识一动,字墙上千字流转,发出道道金光,将众人严严实实罩在了里面。 众人凑上前来,只见鱼俱罗面色苍白,微微颤抖,有冷汗流出。 他向众人望了一眼,又四下看了看,定了定神,缓缓说道:“棺椁上面的寒气,似乎来源于一个传说中的地方——黄泉!”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二章 鬼面僧 - 御鼎记 - 柳语熙 传说中,黄泉的寒气能够冻住灵魂。 鱼俱罗在深海修行时,听过一个传说,说是有一种冷,叫做“黄泉颤抖”。当黄泉里面有东西跑出来时,会把黄泉的寒气一块带到外面。人的神识、灵力接触到那些寒气,灵魂便会被冻住。 灵魂被冻住的一瞬间,被称为“黄泉颤抖”。 离明海七大领海中,有一脉对于“灵魂颤抖”这个传说深信不疑。这些年来,对于“从黄泉中跑出来的东西”倾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希望能够找到那种东西,然后炼化那些寒气,为己所用。 但苦苦追寻了多年,至今毫无结果。甚至连“那些东西”的影子都未见过。 刚才,鱼俱罗在以神识查探棺椁之时,与那寒气甫一接触,突然紫府被冻。若不是凭借常年累月在深海修来的强大体魄,以及对水中灵力出神入化的运用,估计当场便被封住神识,非死即伤! “棺椁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醒了!” 鱼俱罗凝视着棺椁上的寒气,意味深长的说道。 …… 就在众人将目光投向棺椁之时,瀑布下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袍和尚。 那和尚身形枯瘦,干干巴巴,一袭红袍鲜艳似血。左边半张脸就像烧焦了的木炭,黢黑干裂,眼眶中空空洞洞,一目了然。右边半张脸则像浸透了水的白纸,仿佛一碰即破。 来到瀑布跟前,只见他身形一闪,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半空,隔着那条瀑布站了山洞前面。 四大门派设下的禁制里面,除去通道中刻在石壁上的《伏龙经》、以一百零八个泉眼贯通上下设下的一百零八根锥龙刺,还有瀑布里面的一条海绳。 海绳以水作为灵力之源,是离明海一派用来捆仙锁妖的封灵阵法。百余年前,离明海三大领主分别带着一道海流来到蚩山,以瀑布天水作为本体,将三股海流凝结成绳,藏在了瀑布里面。 海绳的一端,即是瀑布的源头,也就是蚩山顶上的无数细流。细流源于山间,相当于把海绳拴在了大半座蚩山上面。 之前鱼俱罗斩断瀑布之后又将瀑布托在半空,便是将自身灵力连上海绳,又以极其强大的气力将三股海流向上托起,打开了禁制之门。 此刻,那和尚站在瀑布跟前,身上红袍无风自动,向外飞出,径直飞入了瀑布里面。继而无限伸长,把里面那条海绳从上到下全部缠住,牢牢固定在了山壁上面。 趁此时机,那和尚凌空虚渡,双手分开瀑布,走了进去。 白银战戟见有人闯入,立刻“铮”的一声拔地而起,对准来人作出了防御架势。 那和尚站在原地念个法诀,左边空空洞洞的眼眶里面窜出一股黑气。黑气落到地上,立刻幻化生根,向下扎进山石,向上缠上白银战戟,像条藤蔓一样将其紧紧裹了起来。 山洞里面,鱼俱罗神识一动,得知有人闯入。立刻站起身来,抢在众人前面向外走去。 众人随着他来到通道里面,但才刚刚走了几步,就见通道里面金光突起,经文中生出无数暗影,定睛一看,却是约有一半左右的经文不知何故变成了黑色。黑色与金色斗在一起,互相搏杀,互相吞噬,犹如一张巨大棋盘上的黑白二子,杀得难解难分。 圆光法师见状一惊,眼前一幕虽然早在预料之中,但没想到竟来的如此之快!从眼前局势来看,这黑暗经文背后的操控之人显然修为极高,不仅能够操控黑经主动出击搏杀金经,而且能将战败的金经吞噬转化,须臾之间壮大自身。 他见金经渐渐失势,黑经攻城掠地一路直下,急忙运转芥子心法,想要稳住伏龙大阵。但就在这时,众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却是刚才站在外面的那个红袍和尚,以左眼中的黑气幻化成一个鬼影,来到了众人眼前。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孱弱无力、苍老干涩的声音:“黄泉路窄,忘川河深,里面几位客官,需不需要摆渡?” 众人听见这几句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还未见到说话之人,但心里面的恐惧却像洪水决堤一样汹涌而出! 在整个仙界中,这两句话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一些普通人家的小孩子,对于这两句话也是张口就来。因为平时他们一不听话,家长就会拿这两句话来吓唬他们,说是有一个怪人,脸上长着一个鬼洞,鬼洞里面住着一个饿鬼,一旦有哪家的孩子不听话,那饿鬼就会跳出来把那孩子抓走,一口一口吃掉。 在普通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传言。但在整个修仙界中,却是真有这么一个人,脸上长有一个鬼洞。 鬼洞里面住着无数孤魂野鬼,令人闻风丧胆,不寒而栗! 这个怪人,便是百余年前出现在玄天教中的“鬼面”。百余年前,玄天教进攻天下各大门派之时出了两个极其邪乎的人物,其中一个,便是这个鬼面。脸上长有一个鬼洞,鬼洞里面以生人魂魄豢养孤魂野鬼,能够随意幻化,神出鬼没;另外一个,叫做“兽心”,自幼长有一颗妖兽之心,平时看起来慈眉善目,一副菩萨模样。一旦兽性大发,便会化身妖兽,茹毛饮血,嗜杀成性。关键时候,还能号令兽群,组成妖兽大军。 百余年前,在那场旷世大战结束的时候,这二人重伤隐遁,与其他教徒拼死逃了出去。从那以后,是死是活再无音讯。 现在过了百年,鬼面突然再现,而且是在蚩山这个被四大门派联手设下禁制的地方,又是在禁制发生变故之时,其中深义,不言而喻! 众人认出他来,谢长风当先出击,谪仙剑剑光一闪,留下一道残影,径直朝那鬼影刺去! 林逾静祭出千玑文,墨光流转,笔走游龙,顷刻间布下了一座防御字阵。 井瞳真人手中佛尘瞬间变长,犹如千丈白发,似滔滔江水一般向前卷去。 鱼俱罗神识飞出,白银战戟银光绽放,撑破重重鬼影,从外向内直飞进来,从鬼面背后向其刺去。 面对如此强敌,众人丝毫不敢犹豫,出手便是杀招,只希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击制敌。 然而,就在所有攻击即将到达鬼面身上之时,他却突然消失不见! 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缥缈无边,深不见底,像极了他左边脸上的那个鬼洞! 谪仙剑撞上鬼洞,一触即没,消失不见! 白银战戟直接飞了进去! 井瞳真人被佛尘拽到洞口,最后只能撒手,眼睁睁看着佛尘陷了进去! 谢长风、鱼俱罗、井瞳真人同时催动神识,想要召回仙器,但神识过处,竟没有丝毫回应! 这时,之前那个孱弱无力、苍老干涩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黄泉路窄,忘川河深,几位客官,需不需要摆渡?” 随着话声响起,鬼洞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红袍、又矮又瘦的干巴和尚,正是百余年前叱咤天下的玄天教长老——鬼面! 谢长风等人见了这幅面孔,禁不住皱了皱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这之前,虽然对那“鬼面”早有耳闻,对于其在鬼道上的修为也都不敢小觑。但现在亲眼见到,还是被那半焦半溃的鬼面吓了一跳,对他顷刻之间化解众人攻击的手段下了一跳! 鬼面佝偻着身子,抬起头朝石壁上的经文扫了一眼,对圆光法师说道:“你渡世人脱离轮回之苦,我渡孤魂常驻极乐之道,以你一人之力,与我千万阴兵相争,焉有胜算?” 说罢,背后鬼洞阴风乍起,石壁上黑暗经文气势大涨,转眼之间,便把金经吞噬殆尽,将伏龙大阵变成了黑经锁魂大阵。 圆光法师被他妖言蛊惑,一时大意动了禅心,只觉气血翻涌,昏昏沉沉,几乎不能站立。 黑经占领石壁以后,从石壁上渐渐向下延伸,以鬼面背后黑洞作为根基,洋洋洒洒,倾泻而下,逼着谢长风等人一步一步退回到了祭坛边上。 这时,只见慕容爵信步走上前来,来到鬼面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极其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慕容爵恭迎圣使大驾!” 直到这时,众人才想起刚才冲出去时,慕容爵并没有跟上! 谢长风心中一凉,怒目瞪着他道:“原来——是你!” 慕容爵呵呵一笑,依旧扮出一副憨直顺从的模样,说道:“多谢大家抬举!这些年来,承蒙四大门派看得起我慕容老儿,让我能有机会参拜圣教,得到圣使赏识!” 一面说着,一面朝众人拱了拱手,站到了鬼面身边。 井瞳真人冷笑道:“身为一城之主,居然心甘情愿给人家做狗,而且一做就是几十年,你可真是一个天生的狗东西!” 慕容爵依旧呵呵一笑,不羞不恼,说道:“我给人家做狗,人家好歹给了我一堆骨头。我给你们四大门派做狗,你们给我什么了?” 又道:“上一任城主给你们做狗做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得到过什么?除了那些最下等、最低廉甚至连你们山上养的狗都不肯多看一眼的所谓的‘丹药’,你们四大门派扪心自问一下,你们给过什么?对的起蚩山兢兢业业几十年来的付出么?” 众人沉默不语。 圆光法师叹了口气,说道:“四大门派给你的是六百里蚩山,数十万黎民百姓!扪心自问,对得起天下,对的起众生!” 慕容爵哈哈大笑,将众人挨个扫视一遍,怒道:“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假仁假义!为了抢夺灵脉资源,你们大打出手,导致山川崩塌,河海断流,民众流离失所!为了抢夺修仙人才,你们勾心斗角,提前布下眼线,从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开始,便随意定其一生,将其带入山门,让其骨肉分离!你们可曾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愿?可曾考虑过他们父母的感受?更有甚者,为了逼一个少年成才,让其从小被仇恨包围,不惜杀人全家,甚至将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部屠戮!你们所谓的正道,所谓的领袖,这累累血债,滔天之罪,你们可曾想过?可曾怕过!” 谢长风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背叛正道,甘为邪教走狗的理由?” 慕容爵斩钉截铁答道:“不错!这就是我加入圣教的理由!只有追随圣教统一天下,才能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让你们这些盗取天地灵气的蛇鼠蟑螂无处遁形,让天下为公!也只有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统统消灭,才能实现人人平等,无贵贱贫富之分!” 谢长风道:“这样看来,邪教于百余年前发动仙界大战,目标并不仅仅是其他修仙门派,而是连皇都也算在了里面,是想独霸天下,做千古以来的第一位仙帝!” 慕容爵道:“称帝称王,无非是个名号,圣教之所以称为‘’圣教”,是要效法圣人,行无为之治,让天下解甲归田,铸剑为犁,永保太平!” 井瞳真人怒吼一声,跳起来骂道:“放你 妈的狗屁!当真是做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敢打天下的主意!老天爷就是闭着眼打雷也能劈死你们!” 慕容爵不急不缓,笑道:“真人何必如此狂躁,老天爷选谁帮谁,很快便有分晓。再过一会儿,等教中圣物复活以后,立刻能见高下!” 长长的吁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终于将一百零百根锥龙刺拔去大半,又协助圣使以偷梁换柱之计毁去《伏龙经》,暗中设下黑经锁魂大阵。眼下,只要将这八条赤金锁链斩断,释放圣魂,便可复活圣物,复兴圣教,东山再起!” 谢长风背起手来哈哈一笑,神识一动,只见鬼面僧背后的黑洞里面突然青光乍现,接着,那道青光瞬息而至,眨眼间来到身前,悬在空中嗡嗡作响! 谪仙剑!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三章 第四道禁制 - 御鼎记 - 柳语熙 谢长风道:“蚩山一事的始末,其中原委,现在总算明了。” 慕容爵神色一怔,随即恢复镇定,淡然说道:“知道了又如何?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和圣使作对?和圣魂作对?识相的乖乖投降,或许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不识相的——” “住嘴!” 井瞳真人不等他说完,怒喝一声,身形暴起,携着一股凌厉之势向他扑去。 与此同时,谪仙剑青光一闪,以一化三,分从三个方位刺向鬼面。 鱼俱罗五指生冰,化作五根冰锥,脚下一动,眨眼间出现在鬼面背后,抓其后心。 鬼面以一敌二,丝毫不慌,在二人攻击到达身上之前,突然迅速缩小,从五尺多长变成了手掌大小,犹如一片树叶被风吹起,飘飘忽忽一闪,轻描淡写的避开了二人的攻击,让谪仙剑直接迎上了鱼俱罗。 还好谢长风久经战场,临阵经验丰富。刚才出剑之时,担心鬼面故技重施,像之前一样将谪仙剑收进鬼洞里面。因此,特意留了几分气力,做好了随时收剑的准备,眼到心到,心到剑到,在鬼面变化突起的一瞬之间将谪仙剑撤了回来。 鱼俱罗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眼见鬼面变小,手腕一翻,径直追了过去,似乎完全没把迎面而来的三把仙剑放在心上。 就在几个人混战之际,通道中的黑暗经文爬出通道,一路蔓延。之前那个鬼洞也随着经文来到外面,越来越大,越升越高,朝悬棺上面挪了过去。 鬼面被鱼俱罗与谪仙剑追着接连换了十几个方位,最后绕着鬼洞转起了圈子,时而从左到右,时而从上到下,瞬息变幻,眼花缭乱,只希望能让背后追击的二者撞在一起,或者一不小心跌进鬼洞里面。 谢长风、鱼俱罗同时施展神通,一有机会,立刻出手试探,只希望将那鬼洞阻止在八根铜柱之外。 林逾静紧紧盯住蔓延而来的黑暗经文,千玑文分作横竖撇捺无数笔画,挡在黑暗经文边缘,极力阻止其向前蔓延。 圆光法师运转芥子心法,地面、石壁上绽放无数金莲,拦住黑暗经文,与其全力周旋。 八根铜柱上面,十六名守棺人齐齐祭出仙剑,在空中结成一道剑网,将八根铜柱严严实实罩住。 突然,鬼面身形一转,钻进鬼洞。接着,里面飞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鬼面,分别与谢长风、鱼俱罗斗了起来。 两个鬼面攻势凌厉,身法诡异,俨然不是一般分身可比。 谢长风有谪仙剑在手,渐渐占据上风,瞅准机会,青光一闪,把其中一个斩为两段。但那鬼面被斩断以后,不仅没有毙命,反倒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再次扑了上来。 鱼俱罗赤手空拳,与另外一个展开肉搏,虽然尚未落败,但已经露出败相。 黑暗经文继续蔓延,将千玑文、金莲一步一步向后逼退,很快来到了距离铜柱不到一丈的地方。 而半空中的那个鬼洞,则已经来到悬棺上方,阴风大作,黑气滚滚,即将撞上剑网。 情急时刻,谢长风身形暴起,来到鬼洞边缘,神识飞出,谪仙剑青光一闪,钻进了鬼洞里面。剑在里面,人在外面,两边御敌,全力周旋。 这时,林逾静、圆光法师已经被逼到了剑网边缘,无奈之下,二人只好跃上剑网,将字阵、金莲与剑网融为一体,一起抵抗。 那鬼洞在悬棺上方停了片刻,滚滚黑气里面,窜出几个阴兵,一头撞上剑网,化成一点魂火,在剑网上烧出了一个黑点。 谢长风心中一凛,大声喊道:“保护剑网,别让阴兵进去!” 说罢,身上衣服无风自起,全身鼓胀,飘然若仙,继而大喝一声,将谪仙剑从鬼洞中唤了出来。 鬼洞中银光划过,白银战戟跟在谪仙剑后面,也从里面逃了出来。接着就是佛尘,都被谪仙剑从里面带了出来。 三人手持仙器,一起跃上剑网,与鬼洞里面涌现出来的无数阴兵短兵相接,战作一团,直杀得天昏地暗。 阴兵越来越多,无休无止,黑暗经文爬上剑网之后,层层向上,一波覆灭,一波再起。鬼面僧、慕容爵忽上忽下,四处游走,时而偷袭剑网上站着的众人,时而迂回到铜柱侧面,对守棺人展开突袭。 随着阴兵涌出、消散,剑网里面的那具棺椁渐渐起了变化。 寒气越来越浓,慢慢凝成一团,继而越来越小,凝结成冰,从棺椁上延伸出来,积聚到赤金锁链上面,将其牢牢冻住。 赤金锁链红光一闪,将寒冰融化,继而水化成汽,消失不见。 但随着寒气加重,寒冰越聚越多,赤金锁链力有不逮,不能及时融化。由着寒冰一路直上,转眼间冻住了大半。 谢长风双眉紧锁,砍倒几个阴兵,将谪仙剑高高祭起,大声喊道:“剑心化铜!” 话声一落,谪仙剑青光迸射,突然炸裂,八道青光同时飞出,附上八根铜柱。铜柱红光一闪,与青光融为一体,接着,青红翻转,沿着铜柱向上升起,裹在十六名守棺人身上,将其变成了十六铜人! 这八根铜柱里面,蕴藏着海量灵气,当初御鼎山设下这道禁制,将灵气注入其中,以剑心链接铜芯,关键时候,可让守棺人与铜柱心心相印,合为一体,既能够化身铜人,以铜为甲,又能直接汲取铜柱里面的海量灵气,补充剑网,作持久之争。 剑心化铜之后,灵气通过铜柱、铜人,传到剑网上面。剑网气势瞬间大涨,将棺椁上聚成一团的黄泉之气压了几分。 在这之前,鬼面唯一忌惮的,便是谢长风手里那把谪仙剑。他心怀忌惮,一是因为谪仙剑是场中唯一一把能够挣脱鬼洞束缚,在鬼洞中来去自如的仙器。另外一层原因,是因为谪仙剑是第四道禁制也就是御鼎山设下的最后一道禁制——剑心铜人大阵的阵眼! 在四大门派设下的禁制里面,其他三道都是死的,可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一点一点破解。唯独这剑心铜人大阵,只能临阵对垒,而且要在破解完其他三道禁制之后。 若是其他三道禁制没被破解,四道禁制一起发力,形成内外夹击、里应外合之势,环环相扣,层层相护,又有八根铜柱里面的海量灵气作为支撑,到时候莫说他一个鬼面圣使,便是玄天教主亲临,也未必能破! 方才谪仙剑自毁其身,将谪仙剑灵融入大阵,鬼面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鬼眼一闭,只见他七窍生魂,绕着身体急速旋转。接着,身体渐渐变淡,最后变成虚无,与魂气融为一体,径直扑向剑网。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传出,魂气与剑网碰撞之处,生出一缕魂火,继而魂火变小变弱,消失不见,仿若浸入了剑网里面。 剑网上,出现了一个茶杯大小的鬼洞! 阴兵从空中落下,争先恐后冲进鬼洞,化作魂气,扑向棺椁。 阴风大盛,黄泉颤抖,棺椁中传出一声沉重喘息,犹如巨 物初醒。继而寒气大盛,凝结成冰,沿赤金锁链盘桓而上。 谢长风等人被阴兵拖住,无暇他顾,只能眼睁睁看着阴兵钻进鬼洞,扑向棺椁…… 八根铜柱与锁链相接的地方,传来声声巨响,即将断开! 谢长风心中大骇,逼退几名阴兵,狂吼一声,高高跃起,身在空中,叩开紫府之门,悉数调动紫府灵气,内观自照,神识入剑心,以身作剑,从上到下轰然而落! 剑光亮起,沿剑网徐徐而下,剑网随之塌陷、缩小。与此同时,一十六名守棺人齐齐念响剑诀,八根赤金锁链同时断开,倒卷而上,一起将棺椁捆住。 剑网越收越小,最后附上棺椁,与八根赤金锁链熔为一体。 最后一刻,剑网上窜出一缕魂气,扑在慕容爵身上,从其双眉之间钻了进去。与此同时,空中那个巨大鬼洞骤然一缩,化作一道数十丈长的魂气,在剑心铜人大阵收网之前扑向了棺椁。 慕容爵浑身一颤,面色狰狞扭曲,抽搐了几下,左眼眶中滚下一颗圆溜溜的东西。 谢长风被林逾静搀着走到一边,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慕容爵长吁一口,体内仿若两人,对着棺椁跪倒在地,虔诚说道:“圣魂归来,玄天当立!玄天教徒——鬼面,恭迎玄火神龙!” 话音一落,棺椁上传出几声巨响。 砰——砰——哐啷! 剑网撕裂,赤金锁链悉数断开! 黄泉路旁,奈河桥下,一条巨 物逶迤而行。那巨 物吸足了阴兵魂气,魂力大增,化身烈焰,冲破封印,冲出棺椁,犹如巨蟒从岩浆中爬出,升腾在众人眼前! 龙魂一出,圆光法师等人不由自主向后退去。望着这个从冥界中爬出来的庞然大物,顿时想起了百余年前,六百里蚩山被它毁于一旦的情景。 当年,还有一人一剑尚可与其抗衡。现在过去百年,那人早已不在,剑也陨落尘封,放眼天下,又有谁能担起这六百里蚩山、数十万生灵? 圆光法师叹了口气,虽有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之觉悟,但以一己之力,根本不是那玄火神龙的对手,甚至四大门派联起手来,都未必能够再次将其封印! 生于三界之外,上吞云霄,下饮黄泉,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像这等洪荒异种,该拿它如何是好! 圆光法师心系天下安危,禁不住牵动禅心,喉咙一热,涌上一口鲜血。 那龙魂腾在空中略略一停,八根铜柱围住的巨大祭坛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继而向四面八方裂开,露出一副十余丈长的巨大枯骨,上面荧光点点,诡异森然。 谢长风等人又退几步,站在铜柱边上,心中惶惶,不知所以。 龙魂降下,附上枯骨,空洞幽深的巨大眼眶里面,骤然升起火焰,继而燃遍全身,烧裂时空,从祭坛下面爬了起来! 八根径达一丈的巨大铜柱,东倒西歪,瞬间化作一地铜水! 十六名守棺人齐齐出剑,携漫天剑光,向前飞去! 玄火神龙昂然而立,睥睨天下。十六把仙剑飞到一半,猝然熔化!还没来得及落地,便化作十六道白气,消失不见! 接着,方才出剑的十六个人瞳孔深处露出恐惧,低头一看,只见下半身突然燃起了无名之火,眨眼间变成了一堆堆灰烬。 鬼面强行压制住慕容爵身体里面残留的神识,森然一笑,说道:“御鼎山,芥子寺,悬水洞,离明海,不久,都将成为灰烬!” 又道:“现在,你们派一个人出去,去御鼎山告诉姓月的老儿,让他即刻释放圣教教主,否则,你们都将向他们一样——” 井瞳真人沧然一笑,打断他道:“吾辈修仙,一为证道长生;二为斩妖除魔,替天行道!而今身陷囹圄,虽不能敌,但也不会成为尔等把柄,做出愧对历代祖师、愧对天下之事!” 言毕,手中佛尘突然变长,化作无数银针,径直刺向了心口! 鬼面嗤笑一声,与之同时,井瞳真人手中佛尘燃起大火,转眼间成了一堆灰烬! 鬼面笑道:“诸位想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今天不行!今天谁若死了,我便用蚩山城一百条人命给他陪葬!谁若不信,可以试试!” 井瞳真人气得脸色发黑,自踏上仙路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以前只听说过向人折辱求生,现在居然连死都不被允许,这等场面,简直比死都难看! 鬼面又道:“给你们半天的时间,派一个人去御鼎山,让姓月的老儿立刻释放圣教教主!一天之后,若是见不到圣教主平安归来,我便将六百里蚩山烧成灰烬!” 谢长风等人面面相觑,知道他所言非虚。略一商量,决定让圆光法师前去。一来,圆光法师是佛门高僧,慈悲心切,对于眼下情景比任何人都焦急。留他在此,难免牵动禅心,伤了修行的根基;二来,在四大门派里面,御鼎山、芥子寺是距离蚩山最近的两个,派他前去,既能通知御鼎山,又能通知芥子寺,两派凑在一起,也好有个商量。 商议完毕,鬼面打开鬼洞,将圆光法师放了出去。对于其他四人,则是不闻不问,视若无物,把全部精神放在了刚刚得来的这副身体上面。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四章 水犹寒 - 御鼎记 - 柳语熙 小船驶过雷池,老雷主提着一盏新的油灯,在时隔一年之后,再次进了雷狱。 过雷山,驶过虚无之源,里面那条巨 物似乎有些反常,跟在小船后面向前游了一段,激起一道巨浪,高达数丈。 老雷主回忆了一下,它上次现身的时候,应该是几十年前,或许是有人潜入雷阵偷走雷兽“玩具”的时候,亦或是慕容爵接任蚩山城主之时,他有些记不清了。 “回去吧,这是天阙峰的意思。” 老雷主说道。 水花一现,向四周荡漾开来,直到触及小船,推着它向前走了一段。 对于圆光法师带来的消息,御鼎山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竟发生的如此之快。 芥子寺派人带来了消息,跟御鼎山的意思不谋而合。 蚩山城已经遭受过一次灭顶之灾,绝不能再起战火!顺从鬼面的要求,释放玄天教主,换回谢长风等人,保全蚩山。 两大门派做出这个决定,有两层考虑。其一,是蚩山数十万生灵,绝不可再遭屠戮。以后若战,将战场移至蚩山之外,此事需从长计议;其二,玄天教在蚩山经营数十年,先后破除了三大禁制,又在临阵之时攻破了剑心铜人大阵,乃是有备而来,尚若仓惶应战,是兵家之大忌,无异于自行入瓮,被人瓮中捉鳖! 况且,当年尚有一人一剑可与玄火神龙匹敌,现在人去剑遁,虽说玄火神龙刚刚复活,尚未完全恢复,但从其百余年前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四大门派即便放手一搏,也难说有必胜的把握。 因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御鼎山、芥子寺决定暂行缓兵之计。此举虽说有放虎归山之患,但比起激怒一只刚刚睡醒的老虎,避其锋芒,磨其戾气,或许是更加稳妥的选择。 至于放虎归山之患,御鼎山的意思是把山围起来,以后待得东风来时,放火烧山便是。 小船行至岸边,老雷主缓缓走上石崖。换做平时,他定会飘身直上,径直踏入那片红色的星空。但现在他却走的很慢,双腿像灌满了铅,甚至希望脚下的台阶无穷无尽,永远走不到尽头。 作为百余年前那场大战最终结束的见证者,以及驰援蚩山侥幸存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他对于天阙峰上的这个决定,多少有些不解。 石崖上空空如也,当值长老以及几名年轻弟子都被提前遣了出去。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神识飞出,进入混沌空间,老雷主很快找到了最亮的那颗星星。 神识一动,化开虚无,一道彩虹凭空出现,从那星星跟前一直延伸到石崖边上。 须臾,彩虹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人。那人身着锦衣,容色极美,虽是一个男子,却可称得上是冷艳幽绝,就像一朵用千年寒铁雕刻而成的绝美剑花,雕工精湛,仿若天工,遗世独立,卓尔不群! 玄天教教主——水犹寒! 水犹寒走下彩虹,四下看了几眼,目光停在老雷主脸上,说道:“你还是那么难看!” 说罢,径直向前一步,飘落在小船上面,由着它向外驶去。 水下那条巨 物跟在小船下面,待它驰到水面中心时,突然喷出一股水流,把小船高高托在空中。与此同时,巨大身躯浮出水面,像人一样直立起来,露出两排巨齿,对准了正在小船上闭目养神的玄天教主。 水犹寒睁眼一看,露出几分惊讶,微微笑道:“小家伙,你都长这么大了!”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去,在它头上轻轻拍了几下。 那巨 物双瞳一缩,露出深深惧意。它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威慑别人,竟被别人若无其事的摸了摸头,虽然看似云淡风轻,但那只手带给它的神识威压,却如滚滚雷云,从头顶直接灌进了心里。 老雷主站在远处皱了皱眉,那巨 物觉察到他脸上神情的变化,慢慢退回水面,潜了下去。 水犹寒望向水面,不知是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还是对着刚才那巨 物说道:“百余年来,还是你最好看!” 老雷主神识催动,小船飞速驶离,出了雷狱。 山上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一派生机盎然之象。 水犹寒站在山顶,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舒了舒筋骨,就像经过一场冬眠,终于爬出洞穴,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我带你出山。”老雷主说道。言下之意,是“由我来押解你,带离御鼎山”。 “你就不担心我路上对你出手?”水犹寒望向远处,目光在御鼎五峰上挨个扫过,说道。 老雷主没有说话,向前一步,跨出十几丈远,当先朝山下走去。 水犹寒收回目光,似乎意犹未尽。但见主人已经远去,心中又忌惮雷泽峰上的雷阵,只好跟了上去,一转眼消失在了山路上面。 两个人走的很快,不消片刻便已看见山门。对于水犹寒来讲,出了山门,才算是真正出狱,得了自由。 不出山门,便还在御鼎山九鼎大阵的范围里面。更何况,天阙峰上可能还有一双眼睛正在密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在雷狱里面待了百年,虽说百余年来,对于外面发生的一些事情有所耳闻,但现在亲身出来,还是对眼前这个世界感到有些陌生。 百余年前从蚩山回来的三个人中,有人踏入了御虚境。 那个叫做陈玄霜的年轻人来了御鼎山,而且改名成了陈玄清。 眼前这位雷泽峰峰主,须发越来越白,应该是雷元淬体所致,不知境界几何。 芥子寺近些年来一反常态,频繁在外走动,甚至去了一趟南海的大荒山。 离明海七位海领主一直勾心斗角,似乎有人想要统一七海。 悬水洞重新健全了二十四洞,虽说各洞平均实力不高,但合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皇都出了一位迷恋修仙的世子,近年来广招人才,也已有了几分气象。 浣花宗经手了几笔天大的买卖,靠着结交权贵,已经在皇都扎根。 …… 一出山门,他立刻像换了个人,之前在雷狱里面了解到的消息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他将这些消息一一数过,甚感乏味。 百余年间,他在雷狱里面并未闲着。虽说不能汲取天地灵气,修神炼魄,但对于百年之间的演变推算,以及将来出去之后作何计划,他已经推算了不下百遍。 作为一个年轻的老人,他早就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他甚至觉得,杀人已经成了一件相当无趣的事情。 比大多数事情都要无趣,比吃饭睡觉等事情都要无趣。 现在对他而言,唯一能让他提起兴趣的,是一年前来到御鼎山上的那个孩子。 因为那个孩子,是陈玄清带回来的。而当年唯一能与玄火神龙抗衡的那个人,是陈玄清的师父。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他停下脚步回忆了一下,很快想了起来:“石青峰!” 他打算找个机会,去见见那个孩子。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五章 让蚩山变野 - 御鼎记 - 柳语熙 寒水归去,神龙遁隐。水犹寒离去之后,携教中圣物玄火神龙、鬼面等乘风归去,不知所踪。 谢长风、林逾静、鱼俱罗等人暂驻蚩山,一来,防止玄天教有人潜伏,寻衅滋事;二来,协助御经阁阁主——童无忌暂代蚩山城主,针对蚩山之事商量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井瞳真人经此一役,受了不小的打击,决心云游求学,潜心修炼,与众人告别之后奔了西南方向。 比蚩山更加西南之地,有两个修真大派。其一,是闻名天下的浣花宗,门下皆是女子,靠买卖消息为生。这些年买卖越做越大,已在皇都扎根。天下各大修仙门派,基本上都从浣花宗买过消息,或者,买过人;其二,是向来行事低调的大泽寺,门下高手如云,却从不问世事,从不与世争,甚至千百年来,连大泽寺周围百里之地都未出过。 关于这点,还有一个说法,那便是大泽寺周围百里之外都被浣花宗盖了花楼,门下那些女子精于男女同修之术,千百年来天天想着法子引诱大泽寺里的和尚。久而久之,双方以百里为界,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滋扰。 井瞳真人奔西南而去,是因为听说大泽寺里有位得道高僧要开坛讲经,或许对他有所帮助。 童无忌作为御经阁阁主,学识渊博,阅历极深。虽然平日里一副顽童模样,但若认真起来,却是比任何人都要缜密周全,让他来代理蚩山之事,是不二之选。 玄火神龙复活以后,蚩山城对于四大门派而言,从一个战略要地变成了一座普通的山城。而且偏居一隅,与四大门派中无论哪一个门派都相隔甚远,虽说有些灵石资源,但在家底雄厚的四大门派眼中,与鸡肋无异。 因此,童无忌在到达蚩山之后,考虑的第一个问题便是重新定位蚩山城与四大门派的关系。 百余年来,蚩山城对于四大门派而言是死的。以后呢? 他走在青石路上,边走边想,边走边看,把慕容爵留下的大小事情、留下的人都抛在了一边。 蚩山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他想要看看蚩山城中有多少鱼,有多少龙,然后想一个办法,让鱼、龙以及数十万百姓能够平安相处,让这片混乱之地能够从混乱中衍生出一套秩序,以乱制乱。 蚩山乱了,也就活了。他想把蚩山全部打开,无论哪一个方向,都能有一扇门与蚩山相通。 至于谁来做这蚩山城主,无足轻重。将来蚩山城主只是一个称号,决定蚩山命运的既不是城主,也不是四大门派或者任何一个门派,而是多股势力相互制衡,正派、邪教求同存异,人族、妖族和平相处,让蚩山成为一个微妙的存在。 只有这样,蚩山才能成为一座真正的、独立的山城。四大门派再也不必跨越千里,为这偏僻之地劳神费力。不仅如此,还能毫不费力的从蚩山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消息、资源。 任何人只要进了这扇门,便能从里面通往任何地方。 让蚩山变野。只有变野,才能充满生机。 打定了主意,童无忌把自己打扮成各种角色,每日在蚩山城中转来转去,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与大大小小各股势力做买卖。约莫半个月后,把蚩山城中存在的七八股势力摸了个清清楚楚。 在这七八股势力里面,最大的一股势力是浣花宗。甚至有传言称此地由浣花宗少宗主亲自坐镇,城里面有西南第一楼之称的“云海楼”便是浣花宗的产业。除此之外,还有两座青楼,以及散落在各处的酒馆、绣楼、裁缝铺等适合女子经营的产业。 紧跟在浣花宗后面的,是前任城主慕容爵留下的产业。其中最负盛名的是“樽圣钱庄”,掌管着蚩山城中三分之二的钱财流通。前几年更是自行发行货币,将蚩山城中平时流通的金银通通换成了“玄铁币”,强令城中商户以手中金银兑换铁币,私吞了大量金银,下落不明。 除去上面两股势力,剩下的大多是久居此地的散修,还有一些羡慕人间生活,藏匿在各处的鬼怪精灵,以及其他修仙门派在此地修建的驿馆,布下的眼线。 童无忌综合考量多股势力,在与谢长风等人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在蚩山实行“合纵连横”之计。即将久居此地的散修、城里面势力较大的商贾联合起来,通过武力、财力两方面均匀发力,合众弱以攻一强,成为继浣花宗、樽圣钱庄以外的第三股势力,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同时,利用浣花宗与樽圣钱庄之间的矛盾,借浣花宗之手废除玄铁币,恢复金银流通,让两股最大的势力相互竞争,互为制衡。 为了打压对方,浣花宗、樽圣钱庄必会扶持其他势力,用以牵制对方,这样一来,第三股势力又会被暗中分化,渗透进上述两大势力,从而又在浣花宗、樽圣钱庄内部与其嫡系形成对立,对其形成分化。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给自己留一扇门,这扇门既能通往浣花宗,又能通往樽圣钱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让两者互通,或者让两者把对方互相关在门外。 这样一来,蚩山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任何一股势力到来,都会陷在里面。而在这漩涡的最深处,掌控漩涡大小、深浅的可能只是一群很不起眼的小鱼。 任何一尾小鱼吐出几个气泡,或者摇动一下尾巴,传到漩涡上面,都有可能暗流涌动,掀起一波风浪。 四大门派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便是那个养鱼的人。而下一任蚩山城城主,只是一条会叫的、负责领路的鱼。 从下一任城主开始,由三股势力分别选出一个人,轮流担任蚩山城城主。城主以外,再设两名副城主,负责监督城主。 如此一来,蚩山城便再也不会出现城主叛变之事。即使叛变,也会有多股势力共同讨伐。 商议完毕,童无忌按照城中各股势力分布情况,以代理城主的身份,起草了蚩山山规,告知各方,昭示百姓。 各方势力脱离了四大门派的监管,又都可以担任蚩山城城主,皆大欢喜。 至于玄火神龙复活、玄天教东山再起一事,四大门派严查了参与叛变之人,以神识洗去其记忆,将此事严严实实压了下去。 运筹妥当,童无忌孤身一人来到山城东边,潜入瀑布,进到了山洞里面。 洞中气息紊乱,铜柱里面的灵气与玄火龙魂带出来的黄泉寒气混在一起,纠缠不清。若是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或者修为浅薄之人误入其中,极有可能被锁住心脉神识,殒命于此。 童无忌催动神识,以经脉里面的灵气引着两股气息分向两边。分开之后,打开身体里面一条辅经,强行将几分黄泉寒气引到了辅经里面。 寒气一入,立刻将其封锁,连同那条辅经一起,封禁在了体内。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六章 大熊 - 御鼎记 - 柳语熙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青草地上,坐着一只青蛙,一只蛤蟆,一个少年。 石青峰坐在青蛙与蛤蟆中间,一会儿看看青蛙,一会儿看看蛤蟆,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试图与青蛙、蛤蟆呼吸的节奏合在一起。 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石青峰看来,万物皆可为师。 就像此刻,他正拜一只青蛙、一只蛤蟆为师,向两位师傅学习水下呼吸的法门。若有可能,连游泳一块学了更好。 作为一个在山上长大的孩子,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旱鸭子。小时候跟随师父去河边取水,遇见几个赤着脚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其中一个妇人趁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嘻嘻道:“这皮肉赶得上唐僧肉了!” 后来师父告诉他说,那些妇人都是河里的妖怪所变,专吃细皮嫩肉的小孩子。从那之后,他便极少去河边,游泳更是无从学起。 长大以后虽然知晓真相,但久居山上,一心闭门耕读,也就将游泳之事抛在了脑后。 数十日前,童无忌临行之际留下了一本水下呼吸的口诀,让其潜心研读,待他回来以后,再带他下水,御气炼气。 他将那口诀反复看了几遍,且看且试,只三五日的功夫,便已烂熟在心。但看花容易绣花难,虽然口诀记得烂熟,钻到水缸里面一试,却接连喝了几大口水,呛得满脸通红。 又试几次,皆是如此。 他见青蛙、蛤蟆能在水下呼吸,肚子一起一伏,与人无异,于是捉了一只青蛙,一只蛤蟆,潜心研究起来。 这些日子按照童无忌的交代,每日食仙桃一颗,一段时日下来,只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身体里面生出好些力气。 日上三竿时分,石青峰躺在一棵树下乘凉,忽然“啪嗒”一声,树上落下一个果子,差点儿砸到他脸上。 他惊起而坐,向树上看去,只见树上空空如也,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但刚一躺下,立刻又有果子落下,还是像刚才一样,恰好落在脸旁,既离他不远,又不至于砸到他脸上。 他扭头看了一眼,佯装不理,眯起眼睛,留出一条缝隙,留心观察着果子飞来的方向。 须臾,又有果子落下,但从地上望去,那果子竟然是凭空出现,既非树上落下,也非人力或者其他动物之力所为,而是在他头上一丈左右的地方突然出现,然后落下。 石青峰心中一愣,忙不迭站起身来,走出了大树笼罩的范围。 但刚一站定,头顶上方又落下一个果子,还是不偏不倚,刚好擦身而过。 他抬头一看,只见天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涌出了无数野果,稍稍一停,像下冰雹一样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他双手捂住脑袋,拔腿就跑,一路上哀嚎连连,被从天而降的野果砸的鼻青脸肿。 最后,终于一瘸一拐逃到木屋跟前,一头撞了进去。 木屋里面,似乎有人正在睡觉。鼾声如雷,几乎到了震人发聩的地步。石青峰站在外面一间,虽然屋子里面鼾声如雷,但他还是竖起了耳朵,拎起一把椅子,悄悄摸了过去。 …… …… 他走到门口一看,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屋子里面,居然趴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形瘦俏,头顶凤冠,身披霞帔,穿的极为喜庆,就像是谁家里正在拜堂的新娘子突然跑了出来! 那女子侧脸朝下趴在床上,腮边流了大片口水,睡姿极其随意,看上去就像是只巨大的人形青蛙。 莫不是个蛤蟆精? 石青峰心里想道,悄悄向前走去。 这时,那女子突然发出一声猪叫! 石青峰心中一凛,赶紧收住脚步。探出去头一看,只见在那女子怀里居然睡着一只小猪! 那小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油亮,嘴角长有两颗小牙,也像那女子一样四肢朝下趴在床上。 而刚才那打雷一样的鼾声,居然是从那只小猪嘴里发出! 还有一只猪精? 石青峰头皮隐隐发麻,不知是进是退。心想当初师父离开的时候,也没说要注意什么蛤蟆精、猪精之类啊! 他将椅子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确保不发出一丁点儿响声,生怕惊动了睡着的两个妖精。蹑手蹑脚走到床头,踮起脚尖把挂在墙上的桃木剑取了下来。 有剑在手,他顿时感觉心里有了底气!将那椅子挪至院子里面,正对门口,端端正正坐在上面,怀抱桃木剑,以逸待劳。 其实骄阳正盛,他只待了片刻,便已热的满头大汗,身上衣衫湿了大片。无奈之下,只好去院子外面折来一段树枝,斜插在椅子上,给自己搭了一个凉棚。 烈日被挡,有风徐来,石青峰坐在椅子上面,随着屋子里面那只小猪起起伏伏的鼾声,很快便睡了过去。 …… “十二,十二,小十二儿!” 睡梦中,石青峰仿佛听见有人喊他。那声音温柔细腻,显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怎么还有猪叫?” 石青峰听见一声猪叫,猛然睁开双眼,看见了一张甜美俊俏的脸蛋儿。却是那凤冠霞帔的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院子里面,正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那只巴掌大小、毛色漆黑油亮的小猪坐在她肩膀上,也正望着前面。 “啊!剑呢?我的剑呢?你——你们——” 石青峰突然发现自己抱着的那把木剑不见了踪影,顿时惊慌失措,一下子跳了起来! “色色,剑呢?” 那女子神色一愣,扭头对肩膀上那只小猪说道。 小猪竖起前蹄挠了挠头,呼噜呼噜叫了几声,突然向后一番,化作一道黑影蹿了出去。须臾之后,远处飞来一道黄光,只见那小猪站在木剑上面,驭剑行空,稳稳的停在了石青峰身前。 石青峰望着那只小猪从木剑上一跃而下,踩着空气大摇大摆向前走去,禁不住目瞪口呆,愣在当场半晌没有说话。 “十二?” 那女子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梨涡,冲石青峰问道。 石青峰回过神来,心想她怎么知道我是十二?心念一转,忽然想起师父之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十一是个姑娘,天天涂脂抹粉,就爱和长相清秀俊美的少年玩耍”! 一念至此,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 “我是大熊,童无忌呢?” 那女子有些诧异,将悬在两人中间的木剑拨向一边,往前凑了一步。 石青峰想要再往后退,双脚却像被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颤声道:“你——不是十一?” 那女子咯咯一笑,明白过来,转身指了指屋后,说道:“十一在那儿呢!我叫大熊,童无忌呢?”又指了指肩膀上的那只猪,说道:“这是色色。” 色色在那女子肩头翻了个跟头,轻轻一跃,落在了石青峰头上,欢快的叫了几声。 石青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心里面就像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还好那小猪只在他头上跳了三两下,便又跳了回去。 大熊笑道:“它很喜欢你呢!色色见了喜欢的人,就会跳到人家身上,在人家头上跳来跳去!” 又道:“要是见了讨厌的人或者坏人恶人呢,也会跳到人家头上,但会把人踩到土里!” 石青峰心中一凛,脑补了一下那只小猪露出獠牙把人踩到土里的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 大熊又道:“童无忌呢?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等我,今年人去哪儿了?” 石青峰大概想了一下,忽然问道:“你认识二熊吗?” 大熊一愣,说道:“二熊?当然认识啊!他是我——不对,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七章 夏练三伏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使劲儿揉了揉眼,盯着大熊以及那只叫做“色色”的小猪看了几眼。然后转过身去,在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疼! 天上莫名其妙下起了野果,屋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叫做“大熊”的俊俏女子,还有一只会驭剑的——猪!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女子居然自称是“二熊”未过门的媳妇儿! 就二熊那熊样,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看的媳妇儿? 石青峰心中嘀咕了几句,又皱起了眉。 大熊瞧出他心中疑惑,把悬在空中的木剑倒转过来,交到他手中,说道:“我和二熊之间的事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以后有空了,你要想听我慢慢告诉你。你快想想,童无忌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石青峰回过神来,接着她之前的问题答道:“师父出去快一个月了,没说啥时候回来!” 大熊又问道:“去哪儿了?” 石青峰想了想,指着西南方向说道:“那儿!” 大熊皱着眉道:“小熊山?” 石青峰想了想,摇摇头道:“应该不是,我见他从小熊山上方飞了过去。” 大熊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不去小熊山就行。”突然抬起头来,盯着石青峰道:“十二,你在这里修炼么?” 石青峰点了点头,道:“师父临走的时候留了口诀给我,让我先自己练习水下呼吸的法门,等他回来以后再带我下水。但——” 大熊眸子一亮,打断他道:“我带你下水吧,我来教你!” 石青峰微微挑了挑眉。 大熊胸脯一挺,衣服里面鼓起两座幼山,拍了拍胸脯说道:“包教包会,学不会——只能说是你笨!” 石青峰心中咋舌道:这算哪门子理由,师父教不会就说是徒弟笨!那我干脆不要学了。 大熊看出他心中所想,凑到他身前说道:“怎么样?敢不敢证明自己?” 石青峰突然感觉自己被套了进去,脑中浮现出在水缸里呛水的情景,犹豫了一下,挺直腰板昂声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大熊欢快的拍了拍手,围着他转了一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嗯,长得还不错,童无忌选徒弟的眼光越来越好了。” 说罢,牵起他手,拉着他向外走去。 院子外面干干净净,之前从天而降的无数野果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就连树林深处那些也都通通消失,竟连一个都没看到! 石青峰东瞅瞅西望望,越往里走心中的疑惑越大。 大熊随着他到处瞅了几眼,问道:“你在找什么东西么?” 石青峰皱了皱眉,吞吞吐吐说道:“之前,这里好些果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大熊捂住嘴咯咯一笑,道:“这个呀,要问色色。”转头对色色道:“对吧,色色!” 色色点点头,欢快的叫了一声,天上突然落下一个果子,不偏不倚正好砸中石青峰。 石青峰低头一看,立刻脸色大变,拉起大熊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快跑!果子雨又来啦!” 大熊被他拽着边跑边笑,笑的前仰后合,最后捂住肚子蹲了下来,对石青峰说道:“别跑了,跑不动了!”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笑了几声抬手抹了抹眼角,却是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石青峰见林子里面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下果子雨,有些不解,站在原地使劲儿朝天上望去,自语道:“怪了,怎么这次又不下了?” 大熊止住笑,站起身来抹抹眼角,道:“哪儿有什么果子雨,那是色色从北地带回来的野果,藏在这里等到了冬天再吃。” 石青峰欲言又止,感觉心里的疑问很难用一两句话表述清楚。 大熊接着说道:“色色有一个宝贝,专门用来存放野果。即使把一整座山的野果都放进去也放不满。每年这个时候,色色都会从北地采来野果,带回来藏在这里。” 石青峰道:“这么说来,你们是从北地来的?” 色色跟大熊同时点了点头。大熊道:“我和色色每年回来一次,在这住上十天左右。”一面说着,一面从地上捡起那个果子,递给石青峰道:“你尝尝,这是北地的雪桃。” 石青峰胡乱抹了几下,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一口下去,只觉有股清凉甘甜的雪水流进了嘴里,精神顿时一阵。 大熊问道:“好不好吃?” 石青峰点点头。 大熊又道:“有多好吃?” 石青峰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起小时候师父带他去河边取水时那个妇人说过的话,依样回道:“赶得上唐僧肉了!” 大熊哈哈大笑,忍不住对眼前这个少年多看了几眼。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已来到十拳潭边。两口深潭,左边一口,寒气阵阵,潭边结了一层白霜,是用至阴至柔之力打出的寒水潭;右边一口,热气滚滚,水汽氤氲,潭边长满了青苔,是用至阳至刚之力打出的沸水潭。 大熊领着石青峰站在两口深潭中间,对他说道:“你自己选一个吧。” 石青峰毫不犹豫的指了指左边。炎炎夏日,自然要选寒水潭。沸水潭自然是留到冬天再练。这样一想,心中突然高兴起来,心道:夏天练寒水潭,冬天进沸水潭,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岂不妙哉? 一念至此,又想起师父以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心中有春秋,身外无寒暑。”现在来看,岂不正好应了那句话? 大熊见他洋洋自得,看出他心中所想,幽幽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是熬筋煮骨的基本练法。” 说罢,推着他朝右边那口沸水潭迈了一步。 石青峰心中一凉,极不情愿的向前迈去。迈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说道:“我不会游泳!” 大熊道:“不碍,沸水里面浮力大,足够把你托起!” 说罢,又将他向前推去,但没推动。石青峰双脚犹如长在了地上。 大熊加了把劲儿,推着他一步步挪到了沸水潭边,道:“现在,按照你平时练习的口诀,想象一下自己潜到了水下,闭上眼睛,用口诀上所讲的呼吸法门,试着呼吸。” 石青峰侧目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按照口诀上所讲,慢慢闭上了眼睛。 “对——就这样,呼气,吸气,呼气……” 大熊强忍住笑,悄悄转到石青峰背后,慢慢的伸出双手,一把推了下去! “啊——噗通——” 大熊发出一声尖叫,被石青峰拽着一起跌进了水中!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八章 第一口气 - 御鼎记 - 柳语熙 在落水之前,石青峰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入水中,立刻憋足了气,封住口鼻,紧闭双眼,死死抱住大熊,一刻也不敢松手。 落入水中之后,沸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滚烫。但在这温而不烫的水中,却有一股细若游丝的无形压力,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渗透进经脉里面,逼着他调动经脉里面的灵气,与外来之力相抵。 大熊见他早有防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带着他径直向下潜了一丈左右。 石青峰感觉浑身经脉骤然一热,犹如千万只火蚂蚁在里面四处奔跑、撕咬。但想起自己尚在水下,既不能张嘴又不能松手,只好强忍住经脉里面的剧痛,任由大熊带着他下沉,只盼她赶紧收手,好叫自己保住一条小命。 大熊见他一脸坚毅,不由分说又向下潜了一段,来到了五六丈深的地方。 石青峰头晕脑胀,已经开始迷糊。体内经脉已然到了崩裂边缘,只需再往下沉一点点,便会被隐匿在水中的刚烈拳意撞碎经脉,气绝身亡。 拼上最后一点儿意识,他本能的张开了嘴,松开了一直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 太阳划过最后一个山头,天上映出晚霞。 缥缈中,石青峰使劲儿睁开双眼,望着暮霭沉沉,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色色见他向来,呼噜呼噜叫了两声,半空中落下一个雪桃,滚到了石青峰面前。 石青峰伸手抓过,送至嘴边咬了一口。雪水入口,沁入心脾,经脉里面如同拂过一缕凉风,终于生出些力气。 他使劲儿抬了抬头,看见前面有个镶满了金银珠宝的凤冠,对躺在他对面大熊说道:“我就知道你要推我下去,所以——” 说到一半,剧烈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酸水。 大熊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在他脸上拨弄了几下,道:“所以——你就把我拽下去了?” 石青峰又咳了几声,笑道:“幸亏你会游泳!” 大熊道:“我要是不会游泳呢?岂不被你给害死了?” 石青峰笑道:“怎么可能,连那只猪都会驭剑,你不可能连它都不如!” 啪! 那根狗尾巴草在他脸上结结实实打了一下!就像一根鞭子一样,在他脸上抽出了一道红印。 “我就不该捞你!” “你就不该推我!” 啪! “哎哟,你干嘛打我!” 石青峰用手捂住脸,挣扎着坐了起来。 “接下来一下,是色色打的。” 大熊话音一落,色色突然捡起那根草,在他脸上抽了一下。 “色色刚开始学话,反应有点儿慢。” 大熊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服,瞅见胸口两座幼山时,突然愣了一下,心道:长大了啊! 走到石青峰身边,抬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起来。” 石青峰转身撇了撇嘴,道:“干嘛?还要再推我一次啊?” 大熊心中一乐,望着他道:“小十二,你够聪明的啊。”见他有些不解,接着说道:“起来,这次不推你了,你自己跳。” 石青峰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急道:“这就是你教我的方式?” 大熊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道:“这也是童无忌将来教你的方式!” 又道:“你前面十一个师兄弟,当初都是自己跳进去的。好像有一个不敢跳的,被打断了腿!” 石青峰面带疑色,将之前童无忌对他说过的话仔细回忆了一遍,直到想起那个被打断了腿的老四。 大熊见他仍旧犹豫不决,安慰他道:“放心吧,我让色色看着你,一有情况让它立刻救你上来。” 色色听见提到自己的名字,欢快的叫了几声。突然向前高高跳起,径直把石青峰撞了下去! 石青峰来不及愤怒,只能赶紧闭上双眼,封住口鼻,匆匆憋了口气,向下沉去。 这次没了救命稻草,无所抓靠,只能尽量保持镇定,一边调动经脉里面的灵气,一边仔细觉察水中的情景,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下到两丈左右,体内开始支撑不住,经脉被拳意层层裹住,几欲窒息。由于不会游泳,只能任凭身体自行沉浮,全神贯注留意经脉,打算随时呼救。 下到四五丈深,感觉意识开始模糊,经脉里面已经渐渐失去知觉,似乎已经麻木。 突然,他猛一下睁开双眼,张嘴想要呼吸,却在刚刚张开嘴的时候灌进来一大口水。手足乱舞,向外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 “色色,该你了。” 大熊双手抱在胸前,对站在潭边跃跃欲试的色色说道。 色色欢呼一声,一头扎进水下,咬住石青峰衣领将其拖了上来。 “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石青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口鼻中陆续喷出水来。 “回忆一下,和刚才那次有什么不同?” 大熊凑上前来问道。 石青峰闭上眼睛,感觉脑子里昏昏沉沉,又乏又困。略略想了一下,咳嗽几声,说道:“好像——水有点儿咸。” 大熊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喝到:“我问你在水下呼吸的时候,和刚才那次有什么不同!” 石青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道:“呼吸?我怎么忘记呼吸了呢?”说罢,勉强支撑着身子,向前爬了几步,自己扎了进去。 大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叹道:“这还差不多!” 再次入水,有前面两次作为铺垫,他已不再慌张。虽说不会游泳,但凭着一口气,在水下慢慢睁开了眼,第一次看见了水下的情景。 人但凡能够看见的东西,便不会像盲目时那样恐惧。对于石青峰来说,这种心理变化尤其明显。 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心中便镇定下来,终于想起那些烂熟在心的口诀,按照口诀上所讲,一点一点儿调动内息,仔细觉察着周围的一切,借助经脉与身体的连接,身体与外在的连接,气息相应,缓缓流动,终于呼出了第一口气! 这时,他终于明白过来,以前在大水缸里练习,之所以连连呛水,是因为没有克服对水的恐惧,导致心神不宁,内息不应。现在到了水下,克服了对水的恐惧,也就感应到了内息,按照口诀上所讲的内息运行法门,终于窥见了在水下呼吸的门径! 攻关入境,石青峰心中大喜。得意下之下,却不知不觉潜到了五六丈深的地方。由于前两次的体力消耗,这次潜到五六丈深,已是身体极限。 心中一惊,他突感不适。正要呼救之时,却感觉体内那条千里之堤突然崩溃,四面八方一起崩塌! 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十九章 双飞 - 御鼎记 - 柳语熙 色色又把石青峰拖了出来。这次的情形比之前那次更糟,足足躺了大半柱香的时间,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回过神来,石青峰感觉经脉上仿佛裂开了无数道细小的口子,几乎每一寸地方都有痛感,稍稍一动,便有窒息之意。 大熊蹲在他面前,依旧拿着一根野草,在他脸前晃来晃去,说道:“还不错,第一次自己下水,便到了五六丈的深度。孺子可教也!” 石青峰翻了翻白眼,想要开口却感觉连呼吸都带着痛。 大熊又道:“换种吐息的方式,用童无忌教你的口诀试试。” 石青峰依言照做。一试之下,竟发现经脉中的痛感减轻了许多。再试几次,痛感渐渐消失,只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一点儿都不痛了。 大熊道:“你在水下的时候,经脉被拳意所伤。但只要按照御气逆行的口诀呼吸,便可让经脉中运行的气息与拳意顺应起来,也就不会痛了。” 石青峰翻身坐了起来,揉揉肚子,有些不解道:“那我以后,岂不是要每时每刻都用御气逆行的口诀呼吸?” 言外之意是“那得多累啊”! 大熊眨了眨眼,道:“理论上来讲,有这个可能。” 石青峰心中一惊,道:“什么理论?” 大熊笑道:“笨蛋理论!除非你永远学不会御气逆行的法门,永远潜不到三拳之地!” 石青峰皱了皱眉,问道:“到了三拳之地,就不会痛了?” 大熊点点头,在色色头上拍了两下,一个雪果凭空出现,向下一落,被她接住咬了一口,道:“三拳之地是御气逆行的门槛,等你到了三拳之地,便会冲破经脉里面的关隘,到时候随你怎么呼吸,都不会痛。” 石青峰将三拳之地也就是三百尺的深度在脑中大概想了一下,然后把自己刚才在水下呼吸的过程仔细回忆了一遍,说道:“能不能先教游泳?” 他实在不想每次都被一只猪给救上来。 大熊笑道:“这个色色可以教你,先从最基础的姿势学起。色色,你做给他看。” 色色扑通一声跳下水,四蹄并用,演示了一遍“最基础”的游泳姿势——猪刨! 石青峰看出她故意奚落自己,脸上一热,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还是等师父回来跟他学吧。” 心中却是想着趁没人的时候,看看青蛙和蛤蟆是怎么游的,即使学不会,也绝不能被人冠以“猪刨”二字。 大熊见他脸上红扑扑的,道:“好吧,今天我就帮人帮到底,破例教你一次。来,抱着我。” 一面说着,一面伸开双臂,示意石青峰从后面抱住她。 石青峰心中一愣,望着大熊凹凸有致的身材,从耳根到脖子红了一大片,傻傻站在原地,有些猜不透她话里的意思。 大熊转头道:“过来呀,你不是要学游泳么?一会儿到了水里,你随着我的手脚一起滑动,留心我是怎么游的。” 石青峰明白过来,心中吁了口气,快步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 大熊脸上一红,道:“手往哪儿放呢,往下!” “哎,不对,往上!” 啪! 大熊突然转身,赏了他一记耳光。 “你故意的吧!” “我——到底是往上还是往下?” “重来,把你的手臂贴到我的手臂上面,一会儿到了水下,随着我一起滑动,懂了么?” 大熊满脸红晕,有些恼怒,有些娇羞。 石青峰想明白了自己被打的原因,脸上也泛起红晕,乖乖按照大熊的指示,将手臂贴上去,轻轻握住。 大熊轻轻一跃,落入水中。手臂轻摇,双腿微微蹬水,径直潜入水下,游了起来。 石青峰调整好呼吸,睁大眼睛,留心观察、体会大熊游泳时的一举一动,渐渐地随着她的节拍一起滑动。 约莫十息之后,大熊轻轻一挣,与石青峰分离开来。腰身一转,转到他侧面,与他一起游了起来。 …… 在石青峰看来,游泳真的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而且,是一件叫人非常愉快的事情。若是水中没有重重拳意,只是一潭清水,这或许是天底下最令人惬意的事情。 你可以站着、躺着、趴着、蹲着、坐着……可以随便打滚儿,或进或退,或快或慢,或上升或下潜…… 大熊坐在岸上看着他在水中折腾了半天,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对他说道:“少侠,收了神通吧!该回家了!” 石青峰恋恋不舍的爬上岸来,抹了抹脸,笑道:“水好像不那么咸了,有点儿甜!”顿了一顿,又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大熊噗嗤一笑,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道:“这么点儿年纪就知道拍马屁了,真不愧是童无忌的徒弟!” 石青峰一愣,道:“师父他老人家也喜欢拍马屁吗?” 大熊道:“他是马!” 回到小院,大熊在院子里生了堆火,两个人坐在火堆旁边,色色从它那个宝贝中变出许多吃的喝的,除了猪肉,基本上一应俱全。 大熊倒满一杯,兀自喝了。舔舔嘴唇说道:“还是大熊山的桃花酒好喝!”说罢,又倒满一杯,仰头喝了下去。 色色则直接抱着一个坛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坛,放下坛子打个饱嗝儿,嘴里吹出一个粉红色的气泡。 石青峰见别人喝的痛快,心痒难耐,忍不住偷偷到了一杯,凑到鼻子底下一闻,只觉清香扑鼻,酒香花香融在一起,叫人忍不住伸出舌头,向那酒杯探去。 “古人云:欲治好茶,先藏好水。其中山水第一,江水第二,井水第三。治茶如此,治酒是不是也是如此?” 他脑子里对酒的记忆并不多,因为小时候师父一直教导他说“酒是穿肠毒药”。想起《茶经》中对治茶的论述,把对茶的记忆嫁接到了酒上。 品茶品酒,都是一个“品”字。既然是品,就要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 他一边想着一边端起酒杯,但端到一半的时候,忽听大熊说道:“放下!未满十六岁不准饮酒!” 石青峰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 大熊接过他手里的酒杯,慢慢品了一口,然后分作几口喝下,道:“未满十六岁饮酒,会做恶梦!还会——生病!对,失心疯!” 石青峰皱着眉道:“啊?失心疯?还有这种病?” 大熊道:“对!就像狂犬病一样!到处乱跑乱叫,还咬人!”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四十章 醉酒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第一次听说有“失心疯”这种病,而且发起病来像狂犬一样,到处乱叫,到处咬人。以前听师父说“酒是穿肠毒药”,现在看来,或许果真如此!只是这毒药只对未满十六岁的人有效,对于大人而言,这毒药似乎会让人上瘾。 两个人大快朵颐,吃的很是痛快。这些天来,石青峰天天以桃子充饥,现在突然见到如此多的美味佳肴,自然欣喜不已,埋头苦吃。 吃到一半左右,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向大熊问道:“天这么热,你穿这身衣服不热么?” 这个问题从他刚开始见到大熊之时便想问她,只因当时事情太多,被他抛在了脑后。现在突然想起此事,赶紧问了出来。 大熊低头看了一眼,道:“这可是件宝贝!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刀枪不入,烈火难焚!” 石青峰面带疑色,若无其事的伸了伸脚,将一根燃烧着的柴火向前一蹬,挨上了大熊衣角。 “有意思吗?” 大熊佯装没有看见,自言自语道。 “有点儿意思!” 石青峰目光凝注在大熊衣角上面,下意识回了一句。 “要不要找把刀来试试?” “不大好吧——啊!” 石青峰突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向前凑了一步,把那根燃烧着的柴火拽了回来。 “这衣服真能防得住刀枪?”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还是止不住问了出来。 “能!” “修仙之人放出的仙剑,能防住么?” “能!” “能防住雷劈么?” 大熊瞪圆双眼,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给你穿上试试?” 石青峰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站起身来走到院子外面,抱回来一些柴火,添到火上,专心拨弄起来,不再说话。 大熊端着酒杯自斟自饮,接连喝了数杯,一整坛酒眼看就要见底。火光映在她脸上,带着三分微醺,七分红晕,显得格外娇美。 石青峰见她已有醉意,想要伸出手去将其酒壶拿走。但才刚刚触到,却被她一把按在了地上,道:“想喝酒啊?来,给你满上!” 说罢,倒了满满一杯,递了过去。 石青峰接过酒杯放在一边,道:“喝不得,喝不得,我才十三,离十六还差三年呢。” 大熊哈哈一笑,道:“骗你玩儿的!记住,以后千万不要相信女人的话!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抢过那只酒杯送到他嘴边,道:“我漂亮吗?” 石青峰接下酒杯,心里面忽然浮出月微澜的身影,犹豫了一下,答道:“漂亮!” 大熊又抢过那只酒杯,继续问道:“有多漂亮?” 石青峰心中一愣,突然语塞。之前问他“雪桃有多好吃”,他还有句“赶得上唐僧肉了”可以应付。现在被问一个女人有多漂亮,可是大大难住了他!自打记事以来,他一直对“女人”二字敬而远之,能避则避。一年前来了御鼎山,陆陆续续接触了许多女子,虽说心中观念有了不少改变,但在篝火旁边被一个女子凑到脸上问“有多漂亮”,还是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搜肠刮肚,只能拿书上的东西来应付,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大熊鄙夷道:“敷衍!” 石青峰又搜刮了一番,道:“云想衣裳花想容——” 大熊打断他道:“停!用你自己的话说,别来书上那一套!” 石青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越是绞尽脑汁,越是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实在想不出来,只好说道:“赶得上嫦娥了!” 大熊夺过那杯酒,一口灌下,道:“你见过嫦娥?” 石青峰莞尔一笑,没有接话,心里面浮出了一个红色身影。 大熊低头看了看衣服上那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用手轻轻抚着,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件衣服,是一位故人送给我的。只可惜,他送了我这件衣服以后,却不认得我了。” 石青峰见她神情惆怅,似有千愁万绪浮在心头,犹豫了一下,拿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安慰她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为如是观。” 大熊惊讶的望着他道:“你做过和尚么?” 石青峰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避开她的问题,说道:“你是从北地来的?北地离这儿远么?” 大熊听见“北地”二字,心中愁绪又加重了几分。端起那杯酒放到嘴边抿了一口,自语道:“最远的距离不在地上,在心上。” 石青峰见她答非所问,神色黯然,将她手中酒杯轻轻接下,又道:“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说罢,竟然双手合十,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兀自笑道:“这样是不是更像和尚?” 大熊会心一笑,笑了几下,却转过头去抹了抹眼角,不知是笑出了眼泪,还是想起了伤心旧事。 “陪我喝一杯吧!” 大熊倒满一杯,端到石青峰跟前说道。 “好!” 石青峰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酒入口中,有些微苦,微酸,微辣。入得腹中,一股清凉之意油然而生,但觉受想行识一切清明,眼耳鼻舌身意如入桃园深处,飘飘兮,渺渺兮,一切随心,妙不可言。 一杯饮尽,又倒一杯。两个人默不作声,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一杯接着一杯,相继饮了十五六杯。 饮到最后,石青峰眼前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心里却极痛快。诸多事情,统统忘了。诸多烦恼,统统消散。 唯一记得清的,便是身体里面有一条瀑布,一条凉飕飕、滑溜溜的瀑布。水从嘴里进入,穿过喉咙、胸腔,飞流直下,一直落到肚子里面。肚子里面的水越来越多,渐渐汇成一口深潭。低下头去,用手一拍,只见潭水中泛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散开。左手一拍,一圈涟漪;右手一拍,又是一圈涟漪。两手交替连拍几下,涟漪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人一笑,脸上也似有涟漪泛起,就像——就像夏日凉风,春日江水,不冷不热,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想起那个人来,脸上越发红了,沉醉在波光艳影中,随着阵阵涟漪,一圈一圈,荡漾而去!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四十一章 话别 - 御鼎记 - 柳语熙 夜静山空。 石青峰第一次喝酒,便喝了个酩酊大醉。 大熊将其移至房中,放在床上,让色色守在一边。然后独自出了院子,朝山外走去。直到黎明时分方才返回。 石青峰醒来之后四处找水,只觉口干舌燥,肚子里面就像烧了把火。 院子里面,大熊正在搭一个凉棚。色色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从外面找来了许多树枝。 大熊将凉棚搭了拆,拆了搭,从三根腿到四根腿最后到六根腿,反反复复折腾了数遍,终于搭出来一个满意的凉棚。 搭好凉棚以后,色色取出各种奇珍异果,一人一猪乘风纳凉,吃的津津有味。 石青峰灌满了一肚子凉水,望着一桌子雪果,使了使劲儿,勉强吃了两个。吃完之后,抹抹嘴道:“还是北地的果子好吃!凉!” 大熊道:“以后来北地,带你去看冰天雪树,那上面的果子才好吃!可惜那些果子带不回来,摘下来只一会儿便化了。” 石青峰皱了皱眉,道:“一会儿就化了?难不成是雪做得?” 大熊道:“雪果冰心,是真正的冰心!”顿了一下,又道:“十二,我要走了。” 石青峰心中一愣,道:“这就走了啊,你才来了一天!”想了想,又补充道:“师父还没回来呢,你不是要见他么?” 大熊将果核在桌子依次排好,摆的整整齐齐,望着那些果核说道:“我要见的人已经见过了,没见到的,见不见都一样。” 石青峰听的不明不白,但见她强颜欢笑,生怕一问之下勾起她心里的旧事,也就没有再问。 淡淡说道:“哦,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大熊撩了撩头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最迟——明年这个时候。到时候再给你带雪果!” 说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扭头看了色色一眼,道:“色色,该走了。” 色色恋恋不舍的跳上她肩头,又从她肩头跳到石青峰头上,呼噜呼噜叫了几声,肚子上滚出数枚青色小果,落到了石青峰怀里。 大熊道:“色色说,让你有空的时候去北地找它玩,它住在铁山上面。” 石青峰抱着满满一怀野果,冲色色点了点头,朗声道:“一定,一定!” 大熊走过来抱了他一下,然后弯下身子,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道:“十二,好好的。” 说罢,带着色色转身出了院子,朝桃园深处走去。 石青峰走到院子门口,有心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一直望着她走入桃花深处,与漫天桃花融为一体。 转身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忽然瞥见旁边一株老树后面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身材魁梧,须发皆白,靠在树上默不作声。石青峰定睛一瞧,认出那个背影,喊道:“师父?” 童无忌身子一震,稍稍一顿,从老树后面笑着走了出来,道:“叫无忌,师父听着别扭!” 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来,随手拿了一个雪果咬了一口,道:“嗯,还是北地的果子好吃!酸!” 石青峰随着他进到院子里面坐下,问道:“师——无忌,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大熊刚走!” 童无忌放下雪果剔了剔牙,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石青峰将那些果子放下,又道:“大熊刚走一会儿,现在还能追上。” 童无忌把手指伸到嘴里,依旧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石青峰急道:“大熊回来了啊,刚走一会儿,现在还能追上!” 童无忌托起茶壶灌了一口,咕噜咕噜漱了漱口,将水吐到一边,道:“嗯,我看见了,她想走,就让她走吧。留不住她。” 话题一转,问道:“留给你的口诀练的怎么样了?” 石青峰把大熊带他下水、教他游泳的过程描述了一遍。说完以后,在心里面把昨天游泳的情形仔仔细细过了一遍,生怕将刚刚学会的游泳忘掉。 童无忌呷了口茶,淡然说道:“还不错,从今天开始,正式教你练气御气。对了,我给你的穿花蝶呢?” 石青峰从衣服口袋中取出那枚桃花,虽然过了一月有余,但那桃花依旧鲜艳如初,丝毫没有颓败之相。 童无忌捏起那枚桃花,放在石青峰眉眼之间轻轻一吹,桃花顿时消失不见,犹如钻了进去。 石青峰感觉眉眼之间有东西附上,伸手一摸,什么都没摸到。 童无忌道:“穿花蝶遇水生光,可以助你看清水下石壁上的文字。”又道:“这两天你回去一趟,跟陈玄清说说这些天的情况,顺便见见千浔峰上与你有关的人。回来之后,便要进入闭关练气阶段,短则两三年,长则七八年,具体时间根据你修行的速度决定。” 石青峰听到七八年,顿时眉头一皱,问道:“七八年?要这么长么?” 童无忌道:“第一次闭关,要一鼓作气练到三拳之地,也就是入门。在此期间如果间断,便会像逆水行舟一样,间断一日,需以十日补上。否则,便会一落千丈。” 石青峰想了想,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问道:“到达七拳之地的那位师兄,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童无忌道:“八年。第一口气,用了两年时间练到三拳之地。从第四拳到第六拳又用了三年。破第六拳入第七拳,用了整整三年,这才堪堪踏进七拳门槛。” 石青峰心中道:以此来算,光是练气便要练个十年八年,照此方法修炼,岂不被御鼎山上其他的师兄弟们甩了一大截? 童无忌看出他心中疑虑,笑道:“这练气御气一事,并非以御府境作为标准。而是一项经年累月甚至是终生都没有止境的修行。不管是哪种练气方式,练到一定阶段,都会冲开紫府,引气入紫府,然后 进入更高阶段的练气御气。这御气逆行、剑走偏锋的法门,路途有些艰辛,走起来有些费时费力,寻常人练气一年左右可以冲开紫府,但以此法门,却需要练到四拳之地,方可打开足够多的支流,引流入海,冲开紫府。” 又道:“此种练气方式比起普通练气方式的好处,便是能将练气的境界从最高的十阶,提升到十一阶、十二阶、十三阶……甚至是更高层阶!寻常人将十二正经练到极致以后,便无法再练,此种方式却可在十二正经的基础上修炼辅经,继续提升练气层阶,进而以气炼体,练就极其强悍的肉身。” 石青峰听他这样一说,心中豁然开朗,眼前再次浮现出童无忌一拳入地的情景,朗声道:“懂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千浔峰!” 忽然一愣,转头问道:“从这儿回千浔峰,该怎么走?” 童无忌端起茶壶啜了一口,指了指门外,道:“出桃花阵以后,朝东南方向走五十里,有一条河,沿着河一直走,就能看见涿光峰。” 石青峰皱了皱眉,道:“那扇门呢?” 童无忌道:“门在小熊山呢,去不得!”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四十二章 又见千丈岩 - 御鼎记 - 柳语熙 “爹——爹——石青峰回来啦!” 千浔峰上,霜儿风一样冲进屋子,手中攥着那把粉色的木剑,径直朝陈玄清扑了过去。 陈玄清听见霜儿的声音,急忙闪到一边。转身一看,堪堪避开了那把直刺过来的木剑。抬手抚了抚胸口,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整天疯疯癫癫的,总有一天我得死你在手上!” 霜儿用剑指了指门外,瞪圆了一双大眼,说道:“你徒弟回来了啊,怎么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陈玄清转过身去,继续忙他刚才的事情,边忙边道:“反应什么?像你一样端着把剑到处疯跑?”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真是无趣!” 霜儿举起木剑在他背后比划了几下,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转身出了房门。 一别数月,石青峰终于能够回来看看,心中甚是高兴。一路上哼着小曲儿,随唱随编,实在编不下去了,就兜个圈子,再来一遍。 从熊山带回来的北地雪果,一路上摸了几次,终究还是没舍得吃,只在路边的野林中随便摘了几个,聊以充饥。 霜儿站在高处,远远望着他一步一步走来,目光盯在他背着的包裹上面,琢磨着要不要下去拦截一下,毕竟里面的东西看起来硬邦邦的,应该不光是衣服。 石青峰向上走了一段,抬头望见霜儿,赶紧高高举起手,朝她挥了挥手。 霜儿手持木剑,摆了个练剑时的起势,稍稍一顿,收起木剑,飞一般冲了下来,边跑边喊:“小师弟——小师弟——啊——快接住我!”却是跑的急了,停不下来。 石青峰赶紧放下包裹,侧身蹬住石阶,幸亏霜儿不是太重,在她飞奔而至的时候从侧面将其拦了下来! 霜儿从他怀中跳出来,冲他嘻嘻一笑,一把抓起那个包裹,说道:“小师弟,我来帮你拿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伸到包裹里面摸了几下。 石青峰见了她那副财迷样子,笑道:“这里面的东西贵着呢,你可得小心点儿!” 霜儿笑的像一朵盛开着的花朵,拎着包裹一溜儿小跑,眨眼间跑了上去。 石青峰望着她跑起来一扭一扭的样子,尤其是跟那个与她体型不符的包裹挨在一起一看,心中叹道:果子带多了啊,应该多留几个才对! 来至房前,正赶上陈玄清拿着一个果子从里面出来,张嘴咬了一口,道:“嗯,应该是北地的果子,甜!” 抬头看见了石青峰,问道:“你去北地了?” 石青峰正待喊出“师父”二字,冷不丁被他一问,面上表情立刻僵住,稍稍一顿,答道:“嗯?没啊!”瞅见他手里拿着的果子,明白过来,又补充道:“哦,这个啊,是别人送的,从北地来的!” 陈玄清皱起眉头琢磨了一下,自语道:“北地距离御鼎山有千里之遥,来人竟能将这雪果保存的如此之好——” 石青峰打断他道:“不是人,是一只猪!” 陈玄清手中果子一滑,差点儿掉到地上,惊道:“什么?一只猪?” 石青峰道:“一两句话说不明白,有水吗?” 陈玄清回头喊到:“霜儿,给你小师弟倒杯水出来!” 屋子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动静。须臾之后,从里面滚出来一个雪果,一直滚到门槛。 石青峰弯腰将那雪果捡起,故意高声喊道:“这可是从千里之外的北地带回来的雪果,要一百年开一次花,一百年结一次果,一百年——” 话到一半,霜儿从里面抱着包裹走了出来,满带怨气看了他一眼,拍到他手中说道:“御鼎山上的牛都让你吹光了!连十八也要被你吹死了!” 石青峰忍住笑意,将那包裹放回到屋子里面,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对陈玄清说道:“师父,我想去千丈岩上看看。” 陈玄清道:“好啊,我陪你一块!” 拔腿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说道:“你去屋里取几个雪果,若尘正在千丈岩上,让她也尝尝。这东西可宝贝得紧!” 石青峰应了一声,转身跑回屋里取了几个。出门时却被霜儿堵在了门口,问道:“这东西真是宝贝?” 石青峰道:“你以前见过么?” 霜儿摇了摇头。 石青峰挺直身子说道:“那就是了!连你都没有见过,肯定是宝贝!宝贝得紧!” 霜儿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伸手从他怀里抓过一个,让开道路,把他放了出去。 师徒二人边走边聊,石青峰把去御经阁找书、遇见紫薇、开门见山、拜童无忌为师、遇见大熊等一系列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陈玄清听完以后,并没有表示出多少惊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原来是无忌呀,怪不得呢!” 走了几步,又道:“你留一个果子,回头去御经阁时拿给紫薇。她最喜欢北地的东西。” 石青峰皱了皱眉,道:“可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啊,前两次都是她来找的我,我找不到她。” 陈玄清道:“你只须把果子放在之前看书的书房里面,她闻到香味儿,自然会来。”又道:“你把果子留下以后,不要在里面逗留,免得节外生枝。” 石青峰有些不解,问道:“节外生枝?” 陈玄清顿了一下,道:“云峰主不允她与外人相见,你若等着见她,会给她招来麻烦。” 石青峰明白过来,不再多言,挑出一个果子,塞进了左边的口袋里面。 千丈岩上,丁若尘正在放牛。被放的那头牛自然是十八。 望见陈玄清以及石青峰走来,丁若尘立刻站了起来,远远的向他招了招手,喊道:“小师弟回来了啊!” 十八也抬起头来朝那边看了一眼,摇摇尾巴叫了一声。 石青峰将果子递到她手中,说道:“从北地带回来的,你尝尝。” 丁若尘接过尝了一口,赞道:“真好吃!”至于石青峰是不是去了北地,这果子是他自己带回来的还是别人送给他的,一概没问。作为千浔峰峰主身边的亲信,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在这一点上,她甚至比大多数女人都要聪明。 十八闻到味道,眼巴巴望着丁若尘叫了一声,哗啦留下一片口水。 陈玄清笑道:“就你嘴馋!什么都逃不过你的鼻子!”说罢,兀自从兜里取出一个果子扔了过去,道:“专门带给你的,瞧你那馋劲儿!” 十八接住果子,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没舍得一口吞下。 这时,山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响,接着,慢慢转出一个人来。陈玄清扭头一看,只见来人身形高瘦,白发苍苍,略有疲态,却是雷泽峰上那位向来深居简出的老雷主,不知何故来到了千丈岩上。 陈玄清赶紧迎上前去,伸手握住老雷主双手,说道:“封师兄大驾光临,玄清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封雷泽抽出一手来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笑道:“玄清师弟不必客气,我来看看那个孩子。” 说罢,目光落在了石青峰身上。 第一卷 叩鼎篇 第四十三章 金币与铜铃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给老雷主鞠了一躬,与陈玄清一起,三个人在悬崖边上并排坐下。 丁若尘牵起十八,沿山路下去,回了千浔峰。作为一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她知道这时候应该回避。 陈玄清犹豫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个果子,递到老雷主面前说道:“封师兄,北地的雪果。” 老雷主接过去仔细看了几眼,有些诧异道:“哟,还真是呢!”说罢,一口咬了下去,点点头道:“嗯,还是当年那个味儿,好多年没吃到了!” 转头望向石青峰,道:“你带回来的?” 石青峰一愣,点了点头,心里面却想道:老雷主年纪这么大,吃野果会不会牙齿痛啊? 老雷主三两口吃完,最后竟然连果核一块嚼碎咽了下去。舔了舔手指,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递到石青峰手中,说道:“给,这是买你果子的钱。” 陈玄清神色一怔,急忙从石青峰手中取过那枚金币,递到老雷主面前说道:“雷主,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老雷主淡然一笑,将那枚金币往回一推,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更何况,这北地雪果可比鹅毛贵重多了!”又道:“若不是青峰师侄,我这把老骨头估计这辈子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陈玄清无奈笑笑,将那枚金币放回石青峰手中,说道:“还不快谢谢封师叔!” 石青峰虽然不知道这枚金币有何贵重之处,但从两个人的表情来看,知道此物绝非凡品,显然不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金币。站起身来又向老雷主鞠了一躬,道:“谢谢封师叔!” 老雷主呵呵一笑,问道:“来御鼎山的这些日子,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石青峰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老雷主又道:“比起你以前在山上做小和尚,哪个更好?” 石青峰心中一愣,习惯性的摸了摸脑袋,笑道:“大同小异,都是吃饭睡觉修行!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 石青峰笑笑,又摸了摸脑袋,心里面想道:只是这里除了和尚,还有许多女子,有时候见到她们,心里面会有慌慌的感觉。 陈玄清笑道:“你现在不做小和尚了,以后也不要总摸脑袋。这动作看起来——有些傻!” 三人同时哈哈一笑。 老雷主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向着群山扫视了一圈,道:“年纪大了,山风一吹就犯困。我先回了。”又对石青峰说道:“哪天有空,来雷泽峰上玩玩,我带你到处转转。” 陈玄清与石青峰同时站起身来,一直将他送到下山的台阶跟前。老雷主停下脚步挥了挥手,道:“别送了,回吧。” 走了几步,兀自叹道:“开山容易开路难啊!”径直下了山去。 陈玄清望着他消失在台阶上面,想起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站在台阶上呆了半晌,最后笑了几声,说道:“谁说封师兄老了?” 呵呵一笑,重新回到悬崖边上,往后一躺,闭上了双眼。 石青峰将那枚金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问道:“师父,这是真金子吗?” 他自幼在寺院长大,素来清贫,何曾见过真的金子。虽说寺庙里面有尊金佛,但佛台高高在上,众人向来对其礼敬有加,也没有哪个敢爬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用金子铸成。 陈玄清闭着眼睛说道:“这是天底下最纯正的金子,绝无二类!” 石青峰对于“纯正”二字没有太多认识,又道:“值钱么?能买到什么东西?” 陈玄清幽幽的吁了口气,道:“能买一个人的手艺!” 石青峰听得半明不白,又问道:“去哪儿买呢?” 陈玄清道:“去几年以后。等你到了一定年龄,自然会有人来找你。” 石青峰起身走到屋子里面,将那金币放在床头上的盒子中,拿出那把用小叶紫檀打造成的木梳,盯着看了几眼,皱了皱眉,最终又放了回去。 回到悬崖边上,与陈玄清并排躺下,身似白云,意如流水,思绪渐飞渐远,一直飞上云霄,最终消失不见。 …… “爹——爹——我娘来了!” 霜儿爬上台阶,风一样冲了过来,边跑边喊。 陈玄清听见脚步声响,想起自己此刻正在悬崖边上,心中一惊,赶紧睁眼爬了起来。转身一看,却见霜儿站在远处,不停的跺着脚,对他笑道:“哈哈,又要骂我疯疯癫癫,是不是?” 陈玄清松了口气,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做了一个鬼脸,朝山路走去。 山路上一个女子,着一身白衣,清瘦而不羸弱,娇娇如花而不妖冶,从山路上一走,两边的青枝嫩叶、红花绿草、黄鹂百灵、清风素月……仿佛都成了她的衬托。一眼望去,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动,只有她一人来到凡间,沿着一条有些陌生的山路,缓缓而上。 霜儿来到石青峰身边,弯下腰,悄声说道:“石青峰,还不赶快起来,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来了!” 石青峰笑道:“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不是你么?” 霜儿反驳道:“才不是呢!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是我娘,千浔峰峰主——雪千浔!至于我——可能只是第二!” 石青峰笑着站起来,走到陈玄清身边,望见山路上走来的女子,第一次发现居然有人比月微澜还要好看!转念一想,心中笑道:等她长大以后,肯定比山路上那人更加好看! 待雪千浔走上山来,恭恭敬敬向她鞠了一躬,道:“弟子石青峰,见过峰主!” 他本来想说“见过师母”,但犹豫了一下,觉得无论“师母”还是“师娘”都有失体面,最终喊出了“峰主”二字。 雪千浔将他轻轻一扶,笑道:“免礼免礼!早就想来看你,怎奈山上杂事太多,最近外面又不平静,竟一直耽误到了现在。来,让我好好瞅瞅!” 石青峰抬起头来一笑,右手举到一半,突然想起陈玄清说摸头的动作太傻,又把手放了回去。 雪千浔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怜爱之色,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只是——” 顿了一下,忽然笑道:“只是跟在陈长老身边一年多,有些荒废了!” 陈玄清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说道:“荒废是荒废了些,但也不是没有成果。” 霜儿在一边抢道:“他去年都差点儿死在你手上,你还好意思说!” 陈玄清冲她攥起拳头,在她面前晃了几下。霜儿撇撇嘴做个鬼脸,毫不示弱。 雪千浔瞅着这对宝贝父女,眼神中充满爱意,蹲下来对霜儿说道:“霜儿,我叫人送了饭菜过来,你去那边看看,看看送饭的师姐来了没有。” 霜儿拍拍手,痛快的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去了。 雪千浔取出一个精巧别致、酒杯大小的铜铃,递给石青峰说道:“山上有座丹炉年代久了,融掉之后做了一副铃铛,给你一个。” 石青峰见那铜铃做工极其精致,心中甚是喜欢,接过来又朝雪千浔行了一礼,道:“谢谢师娘!谢谢峰主!” 陈玄清悄声说道:“快藏起来,别让霜儿看见!” 雪千浔笑道:“就是个普通的铜铃,又不是什么仙器法器,没必要这么神秘。” 说罢,兀自转过身去,朝霜儿去了。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十四章 水下点灯 - 御鼎记 - 柳语熙 回大熊山之前,石青峰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带着那把梳子,去了一趟天阙峰。 何吕施告诉他道:“澜澜正在闭关,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出来。”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传达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要转交,石青峰摇了摇头,带着些许沮丧,重新将那把梳子带回千丈岩,放在了盒子里面。 至于雪千浔送他的那个铜铃,他在回大熊山的时候带在了身上,因为他对那个做工精致的铃铛实在有些爱不释手。在他看来,但凡是用铜铸成的东西,都自带一股魔力,一股叫人心生欢喜、爱不释手的魔力。 回到山上,便正式踏入了熬筋煮骨、练气御气阶段。用童无忌的话说,便是“面壁十年图破壁”,要做好长期准备,做好“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的准备,至于以后能不能接住天上降下的大任,天上会不会降大任给他,先要练到三拳之地再说。 石青峰起早贪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炼到秋风乍起,北雁南归之时,终于潜到了百尺之深,算是熟练掌握了灵气在十二经别、十二经筋里面运行的规律。 又过月余,大熊山迎来了第一场雪。石青峰从沸水潭中爬出,走到不远处一颗枯树跟前,凝气聚力,一拳打出。 枯树应声而倒。 童无忌走到树下捡起一片叶子,随手一扔,将那叶子扔到空中,对石青峰说道:“下次出拳,把它打倒。” 石青峰一声不吭的走到寒水潭边,深吸一口,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 春暖花开时节,石青峰走入桃林深处。有风吹过,有花飘落,他全神贯注,连连出拳,拳拳命中,将一众花瓣尽数打碎。 …… 蛙鸣蝉噪之时,他又走到一棵花树跟前,将那花树仔细打量了一番,一拳打出。 花未落,而树倒。 …… 练气满一年时,童无忌放下手里的经卷,从竹椅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石青峰说道:“来,打我一拳!” 石青峰抹去脸上的水渍,将力气灌注在拳头上面,用力打出。 “用全力!” 童无忌弹了弹衣襟,说道。 石青峰聚起全力,再次打出一拳。 童无忌点点头道:“还算不错,大概能到两拳之地。现在,教你点灯。” 石青峰收回拳头,皱了皱眉,心中纳闷道:“点灯?” 童无忌道:“点灯,是指在水下点灯。”取来一根蜡烛,点上以后递到石青峰手中,道:“拿着蜡烛,跳下去,何时能够做到蜡烛不灭,便可进三拳之地。” 石青峰紧皱眉头,道:“拿着蜡烛下水,哪儿有不灭的道理?” 童无忌将那蜡烛接过,从从容容向前跨出一步,悄无声息的进了水中。须臾之后,水面上烛光一闪,又拿着蜡烛走了上来,而那蜡烛居然像下水之前一样,依旧烛火摇曳,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石青峰凑上前去,盯着那蜡烛仔细看了几眼,只见除了最上面燃烧着的部分,其余地方尽皆沾有水迹。 童无忌道:“之前你所练的,是内气,现在要练的,是外气。内气生于经脉,藏于气海,通过拳脚发出,以气御力,从而增强力量;外气驻于体外,天地间任何一处地方都有外气,这御气逆行的精妙之处,便是以气御气,在将身体练到极致以后,可以体内之气,影响、控制体外之气,练到最高境界,天地诸气皆可信手拈来,为己所用。到时候,莫说什么一拳入地百尺,即便是拔山断河,也都不在话下!” 将那蜡烛重新递到石青峰手中,接着说道:“将你体内之气发出体外,试着影响、控制烛火周围的气息,直到能够将其完全控制,让烛火在水下不灭。” 石青峰将那蜡烛拿在手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将精神集中在烛火周围,然后轻轻一吹,烛火飘摇,眼见着就要熄灭。 童无忌躺在竹椅上打了个哈欠,将经卷盖在脸上,遮住夕阳,抬手指了指那烛火,道:“内外气息相连,并非朝夕之间可以练就。你得耐住性子,要先感知到烛火周围的那些气息,然后才能有的放矢,调动内气与其相连。想当年,你前面十一个师兄,哪个不是用了半年以上的时间才捕捉到那些外气!这事儿急不得,心急神乱,神一乱,就全都乱了!” 最后说道:“这一阶段的口诀,便是——悟!” 悟! 听见这个“悟”字,石青峰禁不住摇了摇头,苦笑了几声。刚才听到“口诀”二字,他心里面还颇有些激动。心想既然有口诀可以依照,那便只需依照口诀所讲,一点儿一点儿来过便是。但听他说出那个“悟”字,心中希冀之情顿时一落千丈,念道:体内之气在经脉里面运行,自然能够感知。可这外气无形无色无相,怎么“悟”呢? 难不成,像以前求佛念经时师父说过的那样:心诚则灵? 石青峰长长吁了口气,取来一截树枝插在地上,将那蜡烛小心翼翼插在上面,然后盘膝而坐,双手置于膝上,与那蜡烛对视起来。 一根燃尽,再换一根,一直看到双眼干涩,神志昏沉,这才闭上眼睛,随便往后一躺,就地而睡。 近一年来,他几乎将吃住全部搬到了深潭边上。童无忌每天为其带来一颗仙桃,虽说食无二味,只能疗饥,但他自幼在寺庙中长大,对于饮食之欲并不强烈,每每食之无味之时,便告诫自己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君子为腹不为目……直到将自己说服,再也不去想那些烟火五谷。 盯着蜡烛接连看了两天,石青峰渐渐习惯了眼前跳动着的烛火。 第三天夜里,看到眼睛发干发涩之后,闭上眼睛往后一躺,接着,忽然挺身而起,堪堪接住了一头栽下的蜡烛。 他心中一惊,想起刚才闭眼时的情景,猛然警醒。 扶正蜡烛,他屏气凝神,慢慢闭上眼睛。这时,心中渐渐响起一个声音:呼吸的声音! 就像当初走入雷阵时听到的声音! 就像练剑一年之后,破剑、破刀、破斧、破枪时听到的声音! 听声辨位,辩位描形,以形化气,气气相连! 他调动起体内之气,拿起蜡烛,将全部精神灌注在烛火周围,慢慢的,把手伸进了水里。 烛火摇曳,映在水上波光粼粼,就像有颗星星掉进了水中。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十五章 最干净的手 - 御鼎记 - 柳语熙 第四天清晨,童无忌来到十拳潭边,看见石青峰正端着一根蜡烛走入水中。 直到潭水没过烛火,那蜡烛依旧燃着,没有熄灭。 童无忌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想起以前收的那十一个徒弟,即使是资质最佳、天赋最高、最后练到了七拳之地的那个,练这“水下点灯”也足足练了四个多月。但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却只用了三天时间! 他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甚至有些怀疑,怀疑自己该不该收其为徒。像这等修道奇才,将来若是真去了那种地方,他不知道是对是错。 尚若是错,那错的便是自己,而且是大错特错,甚至有可能会成为御鼎山的罪人。 “或许,应该去天阙峰走一趟。” 他心中想道。 “至少要去千浔峰走一趟吧!” 他心中又想道。 石青峰端着蜡烛从水下走出,虽然蜡烛已经熄灭,但他脸上止不住溢出喜悦。 “无忌——师父,我做到了!” 抹了把脸,他将手中的蜡烛晃了几下,说道。 “嗯,不错。” 童无忌笑着点了点头,淡然说道。 “继续练吧,等你能端着蜡烛走到两百尺的深度,自然能够看见通往三拳之地的门径。到时候,便可熄灭烛火,以内气引导外气,分水断意,向三拳之地迈进!” 童无忌将带来的东西放在竹椅上,拿起昨天未看完的经卷,朝桃林深处走出。 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将经卷放下,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去了。 ……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到了下雪时节。 皇都城外,官道上冷冷清清。像这等大雪天气,皇都里的人们最喜欢做的便是凭栏望雪。当然,在望雪的时候要有一壶热酒,一口铜锅,一些木炭,外加几盘一年生的羊肉。至于涮锅的蘸料,一定要有皇城根下王豆腐亲手做的腐乳膏。而王豆腐做这腐乳膏,又一定要用渡仙桥边那口深井里面的井水。 深井里面有龙王,龙王将龙涎香溶在水中,做出来的豆腐有种人间吃不到的香味儿。 至于取水的时间,则要选在辰时,因为辰时是龙王行雨的时间,这时候取出来的水,里面的龙涎香香气最佳。 王豆腐将此事说给每一个来买他豆腐的人,时间一长,买豆腐的人们竟然都吃出了龙涎香的味道,而王豆腐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短短几年的时间,便从最初一间快要倒塌的沿街陋房,扩大成了拥有五间门面,三进三出的大院。 此刻,王豆腐坐在太师椅上,点了一袋只有皇室贵族才能享受到的贡品烟叶,滋溜一声,将烟气慢慢吐出,把向外吐烟的动作尽可能放慢、放缓,然后闭起眼睛,在空使劲儿一嗅,陶醉在袅袅烟气之中。 一袋烟抽完,习惯性的将烟斗倒过来,在鞋底上磕了几下,又伸到脖子里面挠了挠痒,露出一口黄牙,朝门外喊道:“火棍儿,东西拿来了么?”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很快跑了进来。来人年龄不大,长得干干巴巴,又黑又瘦,王豆腐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在龙王庙中临时搭起的破灶前烧火,手里拿着一根烧的黢黑的火棍儿。王豆腐将他与那火棍比了比,笑道:“你掉色么?你要掉色的话,我那豆腐坊可不敢要你!” 从那之后,火棍儿这名字就被叫了起来。以至于叫到现在,大家竟把他本来的名字忘了!不管谁说起来,都以“火棍儿”相称。就连豆腐坊里管账的先生,也在每个月发钱的时候在他那份上面写上“火棍”二字。 火棍儿一溜儿小跑跑了进来,双手插在棉袄袖子里面,跺着脚道:“就快来了,人已经上了官道,估计再有一袋烟的功夫便能进城。” 一边说着,一边小碎步挪到王豆腐身前,双手捧着烟斗上的铜锅,哆嗦着说道:“再给您点上一袋?” 王豆腐抄起烟斗朝他头上打去,骂道:“点点点,就知道点!知道这烟叶多贵吗?” 火棍儿笑着跳到一边,道:“再贵,也不如您老的身子金贵!再说了,皇都城里的那些官老爷们,谁能抽出您这味儿呢?” 一面说着,一面模仿他抽烟时的样子,嘴里滋溜儿一声,闭上眼睛嗅了几下。 王豆腐笑道:“就你会拍!过来,给老子点上!” 小心翼翼装满烟斗,装完以后又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地上,生怕有一丁点儿烟沫掉在外面,向前一伸,说道:“这烟叶抽一口能给你娶半房媳妇!” 火棍儿弯下身子,替王豆腐把烟点上。弯腰的时候,故意向前一凑,狠狠的嗅了一下。 王豆腐往后一仰,滋溜儿滋溜儿抽了起来。火棍则在蹲在一边,每次见他向外吐烟,悄悄往前一凑,猛吸几口。 第二袋快要抽完的时候,一个身着华服、戴着斗笠的年轻人突然闯进了院子。 那人将斗笠压得极低,虽然外面下着大雪,却把本该披在身上的斗篷取下,裹在了左手上面。 王豆腐从屋里瞥见来人,蹭一下站了起来,将烟斗随手一扔,三两步跑了出去。 来到那人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道:“黄先生,怎么是你?” 那人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旁边大水缸前,将盖子掀了下来。水缸里面的水已经结冰,那人伸手推了一下没有推动,走到墙角取来一把铁锹,用力砸了几下,将冰面砸开一个窟窿,松开裹在左手上的斗篷,将左手伸了进去。 水缸里面的水很快变成了红色。 王豆腐一直跪在边上,虽是大雪天气,又是刚从屋里出来,只穿了一件薄衣,但额头上却不断有汗流下。 过了片刻,那人将手取出,看了看左手上那道横跨整个手掌的伤口,道:“城外十五里的官道旁边,树林深处有具尸体,你去处理一下。” 王豆腐唯唯诺诺,用几不可查的声音应了一声,指了指地上那件沾满鲜血的斗篷,嗫嚅到:“这衣服——” 那人打断他道:“不用你管。”转头瞥见屋子里面正蹲在地上抽烟的火棍儿,又道:“一块处理了吧!” 王豆腐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捡起那把铁锹进了屋里。 屋子里传出一声惨叫,以及烟斗掉在地上的声音。 …… 皇都城外,十五里处的树林里,地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道袍,双眼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身上血迹斑斑,在靠近剑尖的地方,有一个血手印。 王豆腐来到尸身旁边,费了大半天的劲儿,终于挖了一个三四尺深的坑,将那尸身仔仔细细埋好,又在上面盖了层雪,跪在地上用嘴吹了几下,确保看不出任何痕迹。 离王豆腐五六丈远的一棵树上,坐着一个容色绝艳、穿着讲究的公子。一个七八岁光景、头上扎着一个小鬏儿的女娃儿坐在他腿上,忽闪着一双大眼问道:“为什么非要让他动手?” 那公子道:“他的手最干净,没人能查到他头上。” 捏了捏那孩子的一只小脚,道:“鞋子小了,走路会挤脚。” 那孩子低头看了一眼,道:“小了就不穿了,反正我不喜欢穿鞋。” 那公子笑了笑,神色一怔,似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道:“明年开春以后,御鼎山会举行三年一次的叩鼎礼。你去御鼎山走一趟,替我见见那个孩子!”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十六章 藏剑风雪 - 御鼎记 - 柳语熙 天阙峰上,何吕施打着哈欠走出房门,对着茫茫大雪,诗兴大发。但托着下巴想了好大一会儿,终究没能想出有那句话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作为天阙峰上众人敬仰的长老,御神境的强者,他向来不喜迂腐穷酸之人,只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几无大用。直到刚才看见满天大雪,心中除了“鹅毛”、“纷飞”、“乱舞”之外再也想不出别的词语,这才想起那些书呆子的高明之处,独到之处。 大雪入梦,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他甚至感觉,这差不多是他近一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面对如此大雪,他感觉似乎应该做点儿什么。只是这么看着,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点儿浪费。 堆个雪人吧! 想到一个主意,他浑身上下顿时起了干劲儿。 铲雪、堆雪、滚雪,他很快便堆了个雪人出来。 堆完以后,围着那雪人转了几圈,竖起大拇指道:“形神兼具,栩栩如生,生——” 话到一半,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妖怪,受死吧!”接着,就见一个端着粉色木剑的小姑娘冲了进来,径直朝雪人冲了过去。 何吕施听出是霜儿的声音,赶忙转过身来,挡在了雪人前面。待霜儿冲到他身前时,一把抱住了她,急道:“停停停!你给我站住!” 霜儿被他拦腰抱住,急得哇哇大叫,喊道:“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替天行道!” 何吕施将她抱到屋子里面,反手关上门,问道:“这大雪天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面又传来两个声音:“妖怪,受死吧!” 何吕施心中一惊,赶紧开门跑了出去,只见南辕北辙各自提着一把木剑,口中霍霍有声,眨眼间将那雪人砍了个七零八落。 何吕施强忍怒气,走到南辕北辙身边,笑着点了点头,道:“嗯,剑法练的不错。” 南辕北辙见师父夸赞,身上仿佛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或砍或刺或削,将那雪人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堆雪水。 收起剑来,南辕挺胸说道:“师父,我和北辙跟着小师姐一路北上,已经把山路上所有的妖怪全杀光了!” 何吕施又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现在为师再给你们一个任务,你们一定要保证完成!” 南辕北辙异口同声说道:“谨遵师命!” 何吕施道:“你们去猿天门前,把山路上的雪扫一下吧。” 说罢,背起双手,哼着小曲儿踱了出去。 …… 过完这个冬天,便是御鼎山每三年一次的叩鼎礼。何吕施出门之前算了算时间,这两天应该是月微澜出关的日子。 作为御鼎山上唯一一个练气练了整整五年才踏入御府境的人,月微澜已经错过了两次叩鼎礼。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若是接连错过三次,那她将会成为御鼎山开派以来最有名的一位。到时候,不光何吕施脸上挂不住,就连掌门真人也会觉得面皮发热。 还好,在练气五年之后,她终于御气破镜,冲开紫府,踏入了御府境。 冲开紫府,便相当于打开了修仙之门,从而引灵气入紫府,以鼎作身,身与神融,心与念融,精与识融。 诸般融合之后,方能以意念控制仙剑,或御剑杀人,或驭剑行空,真正踏上修仙之路。也只有到达此等境界,才能有资格参加叩鼎礼,被各峰仙师以仙术叩鼎,闻其鼎声,观其鼎象,决定该名弟子是否有资格进入内门,是否应该赏赐仙药,或者,继续练气、炼鼎。 月微澜闭关的地方,是天阙峰上最靠近悬崖、最孤僻的一处洞府。何吕施沿石阶缓步而行,一路上琢磨着御鼎山上有哪些弟子会参加明年的叩鼎礼。想了一圈儿,发现与月微澜年龄相近的一辈,已在上一届叩鼎礼的时候大多被选入了内门。更有像白羽、闻笛一类的天生道种,短短三四年的时间,便将紫府元鼎修炼到了五阶之上。甚至有传言说,万仞峰上的白羽已经将紫府元鼎炼到了七阶之高,可能近期便会下山历练,极有可能成为近百年来,御鼎山上修行速度最快的一个。 除去与她年龄相近的一辈,两年前来到山上的江百离、慕北辰、东方正等人大多都已破镜,明年的叩鼎礼,基本上都会参加。 而月微澜与他们相比,似乎除了年龄优势,并没有其他优势! 至于两年前陈玄清带回来的那个家伙,前段时间来天阙峰时他用神识看过,刚刚开始练气,而且体内乱七八糟,灵气在经脉里面到处乱跑,简直是糟的不能再遭! 两年前,别人练气的时候,陈玄清教他天天对付一堆破铜烂铁。两年后,别人大多都已踏入了御府境,他又把体内搞成了一团乱麻。 这样看来,陈玄清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师父!简直可以说是误人子弟,毁人前程,和杀人没什么区别! 何吕施边走边想,心里面把陈玄清数落了一顿。数落完后,突然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感觉自己教了月微澜这个徒弟,其实并不算失败。与陈玄清教出来的那个家伙一比,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成功! 来到山上,何吕施发现月微澜闭关的洞口已经打开。雪地上一串脚印,伸向更高的地方。 何吕施顺着脚印继续上行,很快便看见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只见月微澜坐在一棵树枝被积雪压弯了的树下,一柄仙剑悬在身前,仿若蝉翼一般微微颤抖。 一阵风吹过,树上积雪簌簌而落。月微澜识念一动,催动那柄仙剑动了起来,上下翻飞,左冲右突。而后,将仙剑拿到眼前,数了数上面的雪迹。 一共十六处雪迹,比刚才又多了两处! 她心中闪过一丝欣慰,将几缕头发捋到耳后,长长的吁了口气。 何吕施站在远处拍了拍手,称赞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次闭关,看来效果不错!” 月微澜站起身来,腮边泛起绯红,不知是在雪地里待得久了被风吹的,还是听了何吕施的夸赞,心里面起了娇羞,诧道:“师父,你来接我出关么?” 何吕施笑着走上前来,说道:“出关这等大事,做师父的当然不能错过!”接过她手里的剑,又道:“出剑的时候,不要只盯着雪花。你要破的并不是雪,而是势!” 月微澜不解。 何吕施又道:“风来之势,雪落之势,要把你的剑融在风里,藏在势里,以风拂雪,以风势破落势,就像这样!” 说罢,手腕一翻,掠起一道劲风,风吹雪落。手腕又一翻,将漫天飞雪一剑全收,一枚一枚整整齐齐排在了剑上! 风停,剑止,而雪未化。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十七章 我是来投奔的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手持蜡烛走入寒潭,一路直下,很快到了百尺之深。 到达此处,已是他的极限,烛火已有熄灭之势。重重拳意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就像有只无形巨手,将他牢牢握住,手上力道不断加大,仿佛再往下一步,便会被捏断手脚。 石青峰调整了下呼吸,又往下沉了一尺。那只无形巨手突然加重力道,仿佛透过肌肉,直接将力道附在了骨头上面。 石青峰微微挑了挑眉,暂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内外之气,聚拢在烛火周围。 又下一尺。 黄豆般大小的烛火向内塌陷,露出一个缺口,就像天狗食日一样,缺了一块。 石青峰心里犹豫了一下,又往下潜了一尺。 体内传来怪响,冷汗涔涔而下,疼的他几欲昏厥。但饶是如此,他依旧分出大半精神,控制住内外之气,让烛火不灭。 对于体内传出的怪响,他知道,那是拳意、气力压在骨骼上的声音。而此时,他体内就像被灌满了铁汁,从里到外成了一个铁人,全身的经脉、骨骼、关节都被牢牢困住,即使是动一下手指,也变得异常困难。 到了此时,便到了熬筋里面的“熬”字。以三九之寒、百尺之水、重重拳意,锻压、淬炼筋骨。 石青峰稳住呼吸,将灵气引入体内,行走于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 约莫一炷香后,放开气息浮了上去。 一日一日,一尺一尺,练至冰雪消融之时,他终于窥见了三拳之地的门槛! 窥见了三拳之地,便相当于窥见了百川入海的入口,也就是辅经与十二正经之间的连接。 接下来,只需走到入口跟前,将其打开,然后便可引流入海,让正经与辅经之间融会贯通,循环不息! 石青峰吹灭蜡烛,心神合一,仔细聆听着诸般呼吸,分水断意,从重重拳意之中信步向前,一念十尺,踏进了三拳之地! 一定要在春暖花开之前练到三百尺! 他心中想道。 严冬刚过,春寒料峭。天阙峰上,月微澜站在山口被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整整一个冬天,她几乎把全部时间都放在了练剑上面。而在她的影响、带领下,南辕北辙也开始渐渐懂事,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 何吕施远远望着自己的三个徒弟,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想起了自己刚来御鼎山时懵懵懂懂学剑练剑的情形。虽然过去多年,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还像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除去这三个亲传弟子,他平时最主要的事情,是照管从皇都来此的官宦子弟。 早些年间,他曾在皇都待过一段时间,对于这些纨绔子弟的性情、脾气,十分熟稔。 因此,但凡来御鼎山学习历练的子弟,都被安排在了天阙峰上,由他统一 教授课业,统一照管。 一名执事弟子走上前来,双手递上一份名册,道:“这是本届报名参加叩鼎礼的弟子名单,请何长老过目。” 本届叩鼎礼,由天阙峰出人担任主考官。这个任务很自然的落在了何吕施身上。 掌门真人在闭关,已经两年有余。 何吕施翻开名册,看见了一连串熟悉的名字:江百离、慕北辰、李汀兰、东方正、王帽、楚烆…… 看到最后两个名字的时候,他目光一滞,想起了这二人刚来御鼎山时的情景。 这二人都是来自皇都,但与其他皇族子弟不同的是,这二人都没有被安置在天阙峰上,而是一个去了涿光峰,一个去了雷泽峰。 王帽是一位股肱之臣的私生子。当年生下来后,被送到了皇都城外一户普通人家。长到十多岁后,又托人找到御鼎山,将其放在了涿光峰上。 当年来御鼎山时,王帽带了八个随从,两名女婢。但在猿天门前都被拦了下来。 执事弟子道:“只可一人进山!进了山门,便斩断了与俗世的一切联系。不可再有羁绊!” 王帽想了一下,道:“麻烦仙师赐道袍一件。” 那执事弟子有些不解,但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转身几步走到门房,取来了一件道袍。 王帽接过道袍,跨过石栏,钻进了一处密林。再出来时,已经将那道袍换上。将之前穿在身上的衣服连同鞋袜一并给两名女婢,身上的玉簪、玉佩、扳指等也都交给她们,说道:“既然要断,那就断个干干净净!我与皇都的牵绊,到此就算完了!”指了指地上的行礼,又道,你们把这些东西分了,都下山去吧。 说罢,赤着双脚,披头散发,带着两袖清风独自进了山门。 一众随从望着他消失在山道上面,各自拿起自己那份儿,皆大欢喜,争先恐后下了山去。 王帽之后的第二天,猿天门前又来了一个年轻人。 与王帽不同的是,那年轻人只带了一个老仆。一个拄着拐杖、跛了一只脚的老仆。 那老仆身形佝偻,眼神涣散,就连门牙也只剩了三四颗,东倒西歪,就像入冬以后挂在残枝上被冻烂了的柿子。 那老仆拄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癫,让人见了忍不住替那几颗门牙捏一把汗。 执事弟子道:“只可一人进山!进了山门,便斩断了与俗世的一切联系。不可再有羁绊!” 那年轻人拱了拱手,深深一揖,道:“我叫楚烆,来投奔的。” 执事弟子一愣,随即驭剑而起,朝天阙峰飞去。 楚姓是皇姓。前段时间,皇都传出消息说,皇族之间发生了一场内斗。其中有位皇子因为行事太过,惹怒了神皇,被贬出宫,三年之内不得回宫。 而这位皇子的名字,便是楚烆。 何吕施降下飞剑,道:“皇都中发生的事情,御鼎山已经听说了。” 楚烆道:“还有个不情之请。”说罢,看了看与他一同前来的老仆。 何吕施断然回绝道:“不行!” 楚烆微微一怔,对那老仆说道:“你回去吧。” 何吕施道:“我说的不是他。”又道:“御鼎山不是避难所,来这儿的都是资质超群、道心坚定之人!” 楚烆脸上一红。那老仆眸子里突然迸出两道精光,身子一歪,向前迈了一步。 何吕施瞪了他一眼,道:“退回去!” 那老仆又想往前再进,却被楚烆一把拉住,道:“走吧。”朝何吕施恭恭敬敬鞠了一躬,低着头道:“多谢仙师教导!” 说罢,转身朝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被一个声音喊住:“世子殿下,雷泽峰峰主有请,请到峰上说话!” 一名执事弟子喊道。 …… 楚烆留在了雷泽峰上。 那老仆则来到御鼎山下,随便搭了个窝棚,一住便是两年。 皇族子弟来此历练,大多只是走个过场,从未有人报名参加过叩鼎礼。更有甚者,是因为皇都太闷,假借历练之名,出来走走。 但眼下这位如假包换的皇子,却在两年之内练气破镜,而且报名要参加叩鼎礼,这让何吕施有些不解。 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皇都的主意? 何吕施想起御鼎山与皇都的关系,忍不住对楚烆这个名字多看了几眼。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十八章 主考官 - 御鼎记 - 柳语熙 谷雨过后,御鼎山迎来了三年一次的大日子——叩鼎礼。 “叩”是叩问、敲击的意思。叩鼎便是叩问、敲击紫府元鼎,对踏入御府境开始修炼紫府元鼎的弟子进行考试。 一入紫府万重天。修仙者冲开紫府以后,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景象。景象便是气象,有雄浑万千者,可信马由缰、纵横捭阖;有山清水秀者,可乐山乐水,仙林寻踪;有高高在上超凡脱俗者,自带三分清气;有袅袅炊烟小扣柴扉者,只恋人间烟火;有太平盛世者,黄发垂鬓,怡然自乐;有烽火连天者,哀嚎遍野,枯骨成山…… 道心所往,气象所生。御鼎山设下叩鼎礼,便是要在踏入仙门之初,对众弟子因材施教。根据其紫府气象,为其选择一座合适的山峰,然后 进入内门,成为御鼎山真正的弟子。 天阙峰上,云涿光提着一只如缘巨笔,骑在一只石马上面,在空中转来转去,正在对叩仙阵做最后的修补。作为御鼎山掌管典籍、精通符箓阵法的一脉,历届叩鼎大阵都是由涿光峰来设计。 但在往年,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林逾静来做。童无忌也做过一次,但只是做了一次。 那届叩鼎礼,只有涿光峰上的闻笛一人通过了测试。其余十几个人全不及格!从那之后,这叩仙阵的设计便落在了林逾静头上。 何吕施在被告知担任本届叩鼎礼主考官之后,前前后后往涿光峰跑了五次。最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真把云涿光请了过来,让这位连房子起火都懒得救一下的涿光峰峰主亲自出马,来设计这叩仙大阵。 从涿光峰回来的时候,何吕施专门去了一趟林逾静的洞府,但只进去片刻,便被一把仙剑追着赶了出来。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何吕施转身看了看屁股上被仙剑划出的口子,边跑边喊。 云涿光提笔勾勒,捕风描形,修改完最后一处,跳下石马,拍了拍那石马的屁股,道:“去吧。” 石马身子一动,径直移到仙阵入口处,站到了原来的地方。 其时天刚破晓,云涿光忙碌了一夜,有些疲惫,打了个哈欠,对何吕施说道:“差不多了,再有什么问题,找林长老吧。” 说罢,长袖一挥,祭起仙剑,朝涿光峰去了。 何吕施听到“林长老”三个字,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身后,微微皱了皱眉,只望这叩仙大阵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否则—— 唉,很难堪啊! 一名执事弟子走上前来,双手托着一件崭新的道袍,说道:“这是您的官服,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做的。” 作为本届叩鼎礼的主考官,何吕施亲自为自己设计了一套“官服”。 换上官服,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那名执事弟子说道:“做事就要有做事的样子,这样才像话嘛!对吧?” 那名执事弟子将头深深低下,确保何吕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含含糊糊回了一声,退了下去。 万事俱备,何吕施在观礼台正中最高的一处地方坐下,只待诸位峰主前来。 嗖嗖嗖—— 几道剑光破空而来,其中有道米黄色的剑光,在空中稍稍一滞,接着骤然加速,眨眼间超过其他两道剑光,径直朝何吕施坐着的地方飞来。 何吕施听见破空声响,抬头一看,忽然感觉有些不对。那剑光竟然毫不减速,不闪不避,直愣愣的朝自己刺了过来。 不仅如此,他在那道剑光上面,居然还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这—— 何吕施心念电转,噌的一下站起来,跳向旁边。 剑光在距离那把椅子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林逾静走了下来。 “你——来的挺早啊!” 何吕施朝他招了招手,语气瞬间变换,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下。 “衣服不错,和你很配!” 林逾静看了他几眼,说道。 “主要看气质!” 何吕施低下头看了看绣在道袍上的仙鹤,有些得意。 “这儿才是主考官的位置,何长老,这边请!” 林逾静指了指他刚才坐着的位置,自己则紧挨着那把椅子坐了下来。 何吕施犹豫了一下,直到看着他收起仙剑,这才慢慢蹭蹭挪了过去。但坐下之后,却完全没有了刚才高高在上的感觉,只觉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处自在的地方,而且屁股底下凉飕飕的,就像坐在了一把剑上。 与林逾静一起来的,还有两名参加叩鼎礼的弟子。何吕施认识其中一个——王帽。另外一个看起来很是面熟,但不知何故,突然忘记了那名弟子的名字。 这二人齐齐向何吕施鞠了一躬,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观礼台最下面,挨着其他几名涿光峰的弟子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其他几座山峰陆续有人到来。 雷泽峰来的是绝智长老。两年前,他在雷狱中被人打成重伤,紫府元鼎破裂。经过两年的悉心调养,刻苦磨炼,以及老雷主赐给的仙丹灵药,终于将紫府元鼎修复,再次踏入了御府境。至于以后能不能再次破镜,恢复到受伤以前的境界,暂且不论。起码以眼下的情况来看,算是保住了道根。道根还在,便一切都有可能。 此番前来,是受了老雷主的委派,让其全权代表雷泽峰,若是有适合雷泽峰的弟子,可自行决定,将其收下。 何吕施同绝智打过招呼,目光一扫,在人群中看见了楚烆的身影。 虽然贵为皇子,但楚烆此刻看起来,却比普通弟子还要普通。尤其是留在嘴边稀稀拉拉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皇子,反倒像是一个刚刚入行的乞丐。 白万仞是五峰里面唯一一位来此观礼的峰主。事实上,自他接任峰主以来,每届叩鼎礼都会亲自前来。从第一天,一直到最后一天,是参加叩鼎礼所有人中观礼时间最长,也最认真的一位。其他峰主大多会在最后两天来此,但白万仞却逢场必看,逢人必看,有时甚至会亲自下到场中,为参加叩鼎礼的弟子现场指导,亲身示范。 千浔峰是最后一个来的。来得虽晚,来人却最多。陈玄清、霜儿、丁若尘、李汀兰、陆晓风、陆晓雨…… 还有一头牛! 大家好像都很喜欢与“玄清师叔”一起走路,谁也不肯早来,谁也不肯驭剑,不管是峰上的执事弟子还是来此参加叩鼎礼的弟子,都跟在陈玄清身边,浩浩荡荡,边走边谈,甚是欢乐! “一、二、三、四、五……” 何吕施斜眼望向山路,像数羊一样数了一遍。 “怎么感觉少了一只?” 他心中念道。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十九章 叩钟与叩鼎 - 御鼎记 - 柳语熙 诸峰到齐以后,天上传来隆隆巨响。接着,一辆马车自天边驶来。拉车的是六匹金马,头上长有独角,浑身上下金光灿灿,熠熠生辉。金身上面,又披着一层金甲,后面那辆马车也是用纯金打造,威风凛凛,雍容华贵,极尽奢靡。 这等排场,自然是皇都的作风。六匹金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族仪规。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 马车落下,金光一闪,幻化成一枚金色印章,被赶车人收进了怀中。 何吕施望着太子走下马车,微微皱了皱眉。 往年的叩鼎礼,来的都是二皇子,也就是近年来迷恋修仙的那位。二皇子可以说是除白万仞以外观礼最认真的一位,近年来,对于修仙的迷恋程度据说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前段时间,更有消息传出,说是这位二皇子已经打算放弃皇子的头衔,出走皇都,归隐山门。 现在太子亲至,不知道那位二皇子是不是真的已经放弃了皇子的头衔,遁入了山门。 何吕施心中略略一想,整了整衣服,站起来朝太子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太子则站在下面恭恭敬敬回了一礼。 太子是凡人的太子,不是御鼎山的太子。 皇都这些年来,虽说一直对几大修仙门派有些不满,但想到北地里的雪妖,躲在南海大荒山中醉心于刺杀神皇而且代代以此为使命的无面人,手眼通天势力广布已经在皇都扎根的浣花宗,以及百余年前由玄天教掀起的那场旷世大战……以上种种,让皇都不得不依靠几大修仙门派,即使对其做法以及高高在上的态度有所不满,也是能忍就忍。 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凡人不与仙斗。 这是众所周知的天地法则。 太子落座以后,御鼎山上空徐徐现出一支枯莲。那枯莲低头向下,连着一片枯黄荷叶,只在荷叶中心泛出一点儿绿色,不知是即将枯萎还是初见生机。 枯黄荷叶上面坐着一个僧人,左边半张脸枯黄如蜡,像是一个行将入土的久病之人,右边半张脸则莹润有光,又像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何吕施认出来人,乃是须弥山芥子寺中四位禅子之一的“枯禅”。 芥子寺共有四位禅子:金禅、枯禅、大悲禅、欢喜禅。四位禅子修为极高,平时很少露面。尤其是眼前这位枯禅,更是深居浅出,几十年如一日参修枯禅,寺中很多弟子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位师叔。 按照常理来说,芥子寺中的四位禅子断然不会参加叩鼎礼这种事情。但今天不知何故,居然来了一位禅子,而且是最不愿意抛头露面的枯禅。 先有太子亲至,又有禅子大驾,何吕施目光扫过这二人,心里面总感觉有些蹊跷。 “该不会是因为本届叩鼎礼的主考官吧?” 他低下头看了看衣服上的仙鹤图案,心中想道。 “应该不会!” 他面皮一热,赶紧摇了摇头,否定了刚才那个想法。 跟在芥子寺后面的,是离明海。来人是鱼俱罗,依旧提着那杆白银战戟。 悬水洞来了两个人,一位是井瞳真人的师弟——井辛;另外一位,是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看起来七八岁光景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虎头绣鞋,做工精致,用料精美,尤其是鞋头上那两颗明珠,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这二人乘了悬水洞的七彩龙舟,从天上划过的时候留下一道七彩尾线。其声势规模,丝毫不逊色于太子乘坐的马车。 众人依次落座,执事弟子将参赛规则读了一遍,然后取出一柄仙剑,双手递给何吕施,请他开启叩仙大阵。 何吕施站起身来,朝各个方位行了一礼。然后祭起仙剑来到叩仙阵上方。剑光一闪,倾泻而下,落在叩仙阵上,犹如以石击水,惊起一道涟漪。 涟漪向四周散开,蔓延覆盖整座大阵,掀开了御鼎山叩鼎礼的大幕。 这时,观礼台上走下一个翩翩少年。那少年十五六岁年纪,有些微胖,看起来憨憨呆呆,一副耿直模样。 少年名叫董棋,是上一届叩鼎礼“叩钟”部分的状元,后来被林逾静看中,拜在了涿光峰,做了内门弟子。 这次前来,是受了何吕施的邀请,在叩鼎礼开始之时给前来观礼的宾客表演“叩钟”。 叩鼎礼共分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名曰“叩钟”,考的是仙史仙志、道心道根。参赛之人进入钟林,每到一口钟前,钟身上便会现出一道考题。参赛者需要凝神聚智,以指作笔,将答案写在钟上。答对一题,便会响一下钟声。钟声越多,则代表取得的成绩越好。 若是文思敏锐,对答如流,便会听见钟林里面钟声悠长,绵绵不绝。尚若只是答对,便只会响一下钟。 监考官根据钟声多少,连贯程度,给出评分。 叩鼎礼的第二个部分,名曰“叩鼎”。参赛者进入叩仙大阵,仙法过体,轻叩元鼎,根据参赛者元鼎上传来的回声,判断其资质天赋,给出评价。 当然,无论是“叩钟”还是“叩鼎”,都还有另外一种比试方法,那便是“以钟叩钟”,“以鼎叩鼎”。即参赛者可以选择另外一名参赛者与自己对决,双方同时进入钟林,比谁的钟声多,比谁的钟声大,比谁的钟声先响;双方以鼎对鼎,各自控制紫府之力,展开武斗,比谁能够站到最后。 董棋作为上一届“叩钟”部分的状元,但在“叩鼎”部分,却只得了倒数第二的成绩。事实上,很少有人能够文武双修,尤其是在某一部分资质超群的人,更是顾得了一顾不了二,左手西瓜右手芝麻。 御鼎山自设立这叩鼎礼以来,唯一一位取得“叩钟”与“叩鼎”两个状元的,只有一人! 但那人早在几百年前便已隐遁。也有人说看见他飞升,但由于某些原因,飞升失败,又被打了下来,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何吕施作为本届叩鼎礼的主考官,可谓是殚精竭虑,绞尽脑汁,尽可能让本届叩鼎礼办的与众不同;尽可能让前来观礼的其他门派、皇族子弟,在观礼御鼎山之后高山仰止,心生敬畏! 因此,从主考官官服的设计,到五上涿光峰,请出云涿光来设计这叩仙大阵,再到现在邀请上一届“撞钟”状元做开场表演,每一步,每一处,都可谓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在这一点上,他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届主考官!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作为御鼎山天阙峰上的长老,他心里唯一的想法,那便是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峰做点儿事情,留点儿念想。若能蒙人不弃,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生在此处,死在此处,生生死死,都在此处! 就像数十年前,他被破格收为内门弟子之时,站在天阙峰上面对群山说过的那句话: 青山处处埋枯骨,我只埋骨御鼎山!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章 董棋的钟声 - 御鼎记 - 柳语熙 钟林由四十四口编钟组成。四十四口编钟围成一个长方形的钟林,长的两边,各有十三口,宽的两边,各有九口。 每口编钟大小不一,轻重不同。有的钟大,但重量却比一些小钟要轻。轻重大小不同,发出的音调、音色就不同。若是有熟谙音律之人进入里面,按照乐谱敲击,能打出天籁之声,奏出仙音仙乐。 云涿光依照乐谱典籍,仔细调整了每一口编钟身上的符文,尽量让每一口编钟在被撞响之时,都能独立成乐。 按照何吕施的要求,要让每一次叩击之声,都像叩在了观礼宾客的心中。要将御鼎山数年前来的气象、底蕴、担当都融进这钟声里面,让其他门派以及从皇都前来的那些人,在听了这钟声以后都能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感觉。除此以外,还要将年青一代的活力、生机融在里面;还要将御鼎山的“道”体现在里面;还要将…… 云涿光将刻笔递到他手中,道:“要不你来试试?” 何吕施收住话柄,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在这方面,我可能——资质不如你!” …… 董棋走到钟林跟前,先对观礼台上的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转过身去,又对着钟林施了一礼。 他自幼饱读诗书,向来重礼。尤其是在来到御鼎山,拜入涿光峰以后,更是温润似幽兰,儒雅若君子。 只是这副微胖的体态,以及脸上常常挂着的憨笑,与人们印象中“自古圣贤皆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的清贫印象有些不符。 “要是能再瘦一点儿就好了。” 观礼台最下面,来自御经阁的青鸾小师妹叹道。 一入钟林,董棋顿时像换了个人。收起憨笑,双目生光,将钟林里面的大小编钟略略一看,选定一口手掌大小的编钟,走上前去,指端生光,行云流水一般写了起来。 写完一口,接着换另外一口。换钟的时候,早就将四十四口编钟的音律记在心中。按照音律分布,一一写过,只听钟林里面余音震震,下笔铿锵,犹如千军万马驶过铁山冰河,气吞万里,将御鼎山领袖天下、纵横驰骋的无上声威表现的淋漓尽致。 写完最后一笔,调动紫府气息,对着最末那排编钟吹了口气,清音袅袅,久久不绝,惹得观礼台上传出一片击掌、称赞之声! 何吕施听完最后一个音节,心里面长长的舒了口气。 先声夺人! 叩鼎礼上的第一次叩钟,一定要展现出御鼎山的气势! 这是他在邀请董棋做开场表演的时候,为其定下的基调!至于音律,可以暂且放放,先要保证气势,然后再谈音律。像现在这般熊掌与鱼兼得,则是最好不过! 董棋做了一次近乎完美的表演。按照何吕施的要求,按照他对御鼎山数千年来气势声威的理解,按照他从孤本乐谱、残章旧籍上收集来的曲调,带着众人爬上了御鼎山巅! 观礼台上,若不是赶车人在旁边干咳了几声,太子差点儿就鼓着掌站了起来,脸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比起皇都城中的那些绵软无力的靡靡之音,这种以仙法符文激荡出来的天籁仙音,简直让人如入仙境,神游洞虚,仿若大梦一场,又像重生一般。 鱼俱罗是一介武夫,对于音律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在刚才听得时候,也感觉体内热血沸腾,胸腔里面豪气万丈,恨不得立刻找个人打上一架,斗上个一天一夜! 其他即将参赛的弟子则在看完董棋的表演之后分成了两派。其中以两三个人为首的极少派,对于董棋刚才的表演纷纷竖起大拇指,心生羡慕,由衷佩服,尤其是御经阁中的青鸾小师妹,更是眼眸流转,流露出无限柔情;以其他十几个人为代表的大多数派,则在羡慕之余拉下了脸。更有甚者,在心里面面恨恨啐了一口,咬着牙骂道:“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吗?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整出这个馊主意,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难看吗?”一边骂着,一边朝观礼台最高处望去,眸子怒火冲天,恨不得立刻把那人揪出来,一头撞死在钟上。 枯禅子手捻佛珠,随着钟声响起,手中佛珠一粒一粒滚过。滚到最后,手上突然一停,伸出拇指向前够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一百零八颗佛珠,只念道了第四十三颗。 七彩龙舟上坐着的小男孩踢了踢脚,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钟林说道:“有一口钟没响,他只答对了四十三道题!” 井辛真人赶紧将他揽在怀里,小声道:“小祖宗!这话可不能说!” 那小孩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被挤成一团,斜眼望向钟林,歪着嘴道:“错了就是错了,为什么不能说!” 井辛真人道:“大人哪儿有错,只有小孩子才有对错!” 小孩不解,还要再问,却被井辛真人紧紧捂住口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董棋表演完后,其他弟子按照抽签决定的顺序,依次登场。 本届叩鼎礼共有二十六名弟子报名参加。获得前十名者,可以自行选择一座山峰,正式成为御鼎山内门弟子。剩下的人中,五座山峰各有一个名额,可以根据其余众人的表现,破格提拔一名弟子进入内门。在这之后,其余弟子则要回到当初修炼的地方,继续练气御气,等到三年之后,参加下一届叩鼎礼。 当然,也可向猿天门提出申请,申请成为杂役弟子。或者直接离开山门,带着御鼎山给与的营生费用另谋生路,或者仙路。 陆晓风抽到了第一的出场顺序。进场之前,妹妹陆晓雨满怀期待的为其打了打气,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说完以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望了望陈玄清,又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相顾一笑,面上泛起红晕,一起在心里补了一句:“师叔护体,所向无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千浔峰争光,一定要顺利通过叩钟考试,拜入千浔峰,追随陈玄清! 这时,霜儿突然灵光一现,悄声问道:“如果晓风师姐过了,可不可以让她冒充晓雨师姐再考一次?反正她俩长得一模一样,何师叔根本分不出来!” 陈玄清心中一乐,四下看了几眼,将霜儿拽到身边,说道:“别人可能分出不来,但是你何师叔,一定分的出来!” 霜儿朝何吕施坐着的地方望了望,又看了看陆晓风、陆晓雨二人,皱着眉道:“为什么他一定能分的出来?” 陈玄清道:“这个嘛——要等你长大以后才能明白!”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陆晓风已经自信满满的走进了钟林。 作为女子,对于音律之道自然比较熟悉。陆晓风左右一看,很快将四十四口编钟的大小、位置记在心中。选定钟身上符文最少的那口编钟,自信满满的走了过去。 钟身一亮,符文生光,幻化出一行小字:仙历一千九百二十七年,三五小儿绕鼎嬉戏,鼎内有水,深可没顶—— 看到此时,陆晓风心中一喜,心道这个简单,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写出答案。 小字又道:一小儿失足跌入鼎中,其余小儿绕鼎而走,手足无措。此时有一小儿,抱起大石将鼎砸破。鼎破水流,小儿得救。试问,将鼎砸破的那个小儿,救出的跌足小儿是谁? …… “靠!” 陆晓风双眼一黑,差点儿当吐血!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一章 这是一把怎样的琴呢? - 御鼎记 - 柳语熙 陆晓雨站在钟林外面,远远的望见陆晓风站在那口钟前只是凝视,却不作答,心中生出一丝隐忧,撕扯着衣角,喃喃自语道:“该不会是不会做吧?叩钟的题目有这么难么?之前听参加过叩鼎礼的师姐说叩钟的题目很简单啊。”想起自己平时还不如陆晓风,心里面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身子一委,瞬间没了精神。 陆晓风站在那口钟前,咬着嘴唇想了一下,确认脑子里面全无印象,感觉压根儿就没见过有哪本典籍上提到过此事,就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这出题之人有毛病吧!上来就出这种刁钻古怪的题目,呸!” 她撇了撇嘴,“呸”了一声,扭头朝观礼台上望去,恨恨的瞪了何吕施一眼。 “惹不起,我躲就是了!” 叩钟的时间有限,她稍作停留之后,放弃了第一道题,走向第二口编钟。 钟身再次亮起,符文幻化出一行小字: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恶你、骗你、如何处治乎? 陆晓风上来栽了个跟头,来到第二口编钟跟前时心中积气未消,现在突然看到“谤”、“欺”、“辱”、“贱”等词,心中怨气噌的一下蹿了上来,想也没想,抬手便写了四个大字:一剑杀之! 写完后觉得不解气,又补充了四个大字:挖心掏肺! 钟身一暗,瞬间恢复原样。这种答案自然不是历代仙师想要的答案。 即使他们明明是这样做得,也不能这样说。有些事情,可以说说,但不可以做。但也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 接下来几道题目还算顺利,虽说有些磕磕绊绊,但总算都答了出来。林林总总答道最后,一共答对了二十六道题,距离通过叩钟考试,还差一道。 叩鼎礼叩钟部分的要求,是要至少答对二十七道。董棋作为上一届叩鼎礼叩钟部分的状元,当年四十四道题目尽数答了出来,而且,中间只换了两口气。 陆晓风回头看了一眼被她放弃的那些题目,大概想了一下,觉得即使再看一遍,也还是答不出来。 想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了仅剩的那道题目跟前。 符文写道:“御鼎山立派数千年,门下仙师仙祖灿若繁星。写出你心目中最瞩目、最敬佩的一位,并简述原因。” 这道题目,本意是为历代仙师仙祖歌功颂德,并以其事迹为榜样,激励后人。但在何吕施看来,这道题目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向前来观礼的其他门派展示御鼎山历史上的大人物,展示御鼎山的深厚根基,洋洋大观。 陆晓风站在钟前看了须臾,心道:“怎么会有这种题目?历代仙师那么多,难道随便写出一个就能答对?” 低头一想,双颊突然泛起红晕。扭头看了看观礼台上的众人,见他们离钟林很远,不管自己写什么,应该都不会被看到。 但想到这是仅剩的一道题目,若是回答错了,就会失去继续参加叩鼎礼的资格,遂又犹豫了起来。 陆晓雨望着她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走到最后,现在突然停下,而且给人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心里面不由得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陆晓风想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多,满带娇羞的伸出一根手指,涨红了脸,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认认真真的在钟身上写下了三个小字:陈玄清。 写完以后,又在后面跟了一句:不知所起,不盼所终。唯愿天天看见,时时挂念。 钟声响起,万林回荡,如凤求凰。 陆晓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答对了此题,通过了叩钟考试! 枯禅子坐在观礼台上,禅心一动,似乎有波澜将要泛起,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心中念道:“原来这道题目考的是‘真心’二字!仙门中人高高在上,将凡夫俗子视为蝼蚁。若是为了某个人、某个门派的喜好,曲意逢迎,恶意奉承,那这个‘道’字,便成了有首无足之道。仙道也好,佛道也好,修来修去,最终还是要回到‘初心’二字。” 龙舟上坐着的小孩也皱了皱眉,悟道:“原来这道题目考的是“诚实”二字!但古往今来,那些诚实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那些人为什么非要说真话呢?像大人骗小孩子那样,大人省心,小孩子也高兴,不好吗?” 太子只听到了钟声,但看着钟林里面走出的女子一脸兴奋,止不住的喜悦,也随着众人鼓起了掌。 赶车人看到太子欢呼雀跃的样子,神色一动,斜眼瞅了瞅正在下面端坐着的三皇子,左手缩到袖子里面,微微动了一下。 观礼台上,还未上场的弟子们数完第二十七声钟响,看着陆晓风悻悻的走出钟林,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如潮水一般绵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比起刚才为董棋鼓掌的时候不知道热烈了多少倍。 陆晓风一溜儿小跑跑回观礼台上,路过陈玄清的时候,稍稍一停,低下头望着他的衣襟,红着脸小声说道:“玄清师叔,风儿顺利通过叩钟考试了。” 说罢,又把头往下低了低,挨着陆晓雨坐了下去。 陈玄清目光望着钟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陆晓风跟他说话。直到她坐下去以后,这才回过神来,感觉有人似乎在他身边停了一下,还说了什么。于是,转头看了一眼,正迎上陆晓风痴痴醉醉的目光。 陆晓风见他突然转身望向自己,双颊立刻变得通红,嘤咛一声,捂着脸趴在了膝盖上面。 陈玄清目光在她身上一停,露出清风般的笑容,道:“晓风,恭喜你啊!没想到你居然过了!” 霜儿、陆晓雨、李汀兰、丁若尘等不约而同脸色一黑,齐齐向他望来。 陆晓风由于趴在膝盖上面,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从其微微颤抖着的双臂,似乎也能看出几分端倪。 陆晓雨悄悄伸出手,在她大腿根上使劲儿拧了一下,小声说道:“疼吗?” 陆晓风摇了摇头,用一副生无可恋的口吻回道:“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说罢,又把头往下低了低,几乎埋到了膝盖里面。 …… 在接下来的参赛弟子里面,大部分人都顺利通过了叩钟考试。但从每个人的成绩来看,却基本都在三十以下。只有慕北辰一人答对了三十五道题目,让编钟响了三十五声。但这三十五声,也只是单纯的响了三十五下,比起董棋表演时的“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仅如此,每个人走出钟林时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或紧皱眉头,或摇头叹气,有的甚至骂骂咧咧,走到旁边狠狠啐了一口。 陈玄清望着参赛弟子一个个走出钟林,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转头向十八问道:“对牛弹琴是牛的错,还是弹琴那人的错?” 十八撇了撇嘴,斜眼看了他一眼,尾巴一扫,“啪”的一声在他脸上打了一下。 陈玄清揉了揉发红的脸颊,自问自答道:“牛没有错,弹琴的人也没有错,错的是琴!应该有一把琴,牛能听懂,人也会弹,甚至连牛也会弹!这样一来,对牛弹琴就不再是一个笑话,而是会成为一个传说!” 可是,这应该是一把怎样的琴呢?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二章 白卷 - 御鼎记 - 柳语熙 太子再次鼓起了掌,但已经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热烈,甚至有些兴味索然。 这段期间参赛者的表现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既无亮点,也无看点,就像走过场一样进去一个,出来一个,钟声响起,落下。 他甚至已经觉得钟声有些刺耳。但左顾右盼看了一下,又没有相识之人,可以说说话,聊上几句。 赶车人则一如既往的像块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太子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转过头去同一个赶车的下人说话。而赶车人脸上那副死沉死沉的表情,看起来比拉车的牛还要沉闷,不管谁想与他说话,在看了他那副表情之后可能都会重新考虑一下。 太子坐在椅子上,左右活动了一下。贵为太子,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站起来。 “把那金马给我看看。” 太子斜眼向上,瞥了瞥赶车人,小声说道。 “不行。” 赶车人很干脆的回绝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 太子有些恼火,但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赶车人堵了回去。 “马会跑,我追不上!” 赶车人道。 他说的是实话。曾经有位神皇乘车出游,回来的时候喝多了酒,豪兴大发,非要卸掉马鞍,纵马驰骋。赶车人劝不住他,只能由着他胡来。 于是,那位神皇便骑着一匹金马消失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从那之后,八匹金马便只剩下了七匹。新的神皇继位以后,颁下的第一道圣令便是:赶车人可以拒绝任何人! 王帽打了个哈欠,从观礼台上站了起来。 一会儿钟林里面那人出来之后,下一个出场就是他。 观礼台上,众人不约而同向他投来殷切的目光,但是涿光峰的弟子除外。尤其是坐在他旁边的青鸾小师妹,干脆撇了撇嘴,吐了下舌头,把脸转到了一边。 众人向他投来殷切的目光,是因为他是涿光峰上的人。而在历年以来叩鼎礼的叩钟部分,涿光峰基本保持着保二争一的局面。 无论是开场时奏出天籁之音的董棋,还是传说中的神童闻笛,无一例外全都来自涿光峰。 涿光峰掌管典籍,在文试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其他四脉很难与其争锋。 因此,当看到有涿光峰的弟子将要出场的时候,其他山峰上的弟子不约而同望了过来。 但在这些满怀期待的目光里面,却唯独没有涿光峰的人。 因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王帽是涿光峰上最懒的人!而且,是一个“博览群书”的懒人! 除了正经书不看,其余什么书都看!尤其是一些独家珍藏的孤本,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绘本,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而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除了藏书以外,还藏有几幅神仙美眷图,只要看上一眼,便会飘飘欲仙,魂飞目断! 钟林响了三十一声。一名女子走出,神色中满是兴奋,显然对于自己取得的这个成绩非常满意。毕竟在她之前,只有雷泽峰上的慕北辰撞响了三十五下。而且从音律悦耳来讲,她刚才撞响的那三十一下,明显比慕北辰强了不少。 王帽朝钟林走了过去。 进入钟林之前,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观礼台鞠了一躬。 “不愧是涿光峰的弟子,文质彬彬,谦谦有礼!” 太子面带微笑赞了一句,坐在椅子上挺直身子,突然来了精神。 王帽走了进去。 王帽走了出来。 王帽用最短的时间在钟林里面走了一圈,在每一口编钟上试了一遍,最后发现:怎么就是敲不响呢? 来到钟林外面,他朝观礼台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手。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朝前走去。 走到一丈左右的时候,突然“哎呦”一声,蹲了下去,额头上滚下几滴冷汗,却是刚才别在腰间的小铁锤掉进了裤裆里面,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里面的那坨东西。 定了定神,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直起身子。然后,使劲儿朝左边弯了弯腰,让里面的小铁锤沿着裤腿滑下,一瘸一拐回到了观礼台上。 白卷! 御鼎山设立叩鼎礼以来的第一张白卷! 观礼台上传出一阵哄笑。接着,又传出一阵大笑,空前绝后热闹起来! 这次太子没有鼓掌,而是靠在椅背上愣了须臾,似乎没看明白。过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位仙友,难道是从皇都来的?” 龙舟上坐着的小孩似乎也没有看明白,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在肚子上抓了两下,道:“他既然想到了用锤子,为什么不多带一只钟呢?” 向来寡言少语的枯禅子破天荒的心中一乐,道:“这位少年,与寺中参修欢喜禅的那位师弟倒是有几分相像。将来,说不定可以——” 说到一半,突然闭上口摇了摇头,心里念道:“说不得,说不得,阿弥陀佛!” 何吕施、白万仞、林逾静等人都是御神境的修为,对于钟林里面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但在看过之后,都只是笑了几下,谁都没有说破。 叩鼎礼叩钟部分考的是心性,一半在钟林里面,一半在钟林外面。有时候,甚至外面的比重比里面的比重更有分量。 云涿光在设计这次叩鼎礼的时候,曾特意叮嘱过何吕施:“不要看他答对了什么,要看他答错了什么。不要看他做了什么,要看他是怎么做的。” 何吕施作为天阙峰上掌门真人身边的大长老,深谙此理。 报名参加叩鼎礼的弟子陆续从钟林中走出。当然,除去涿光峰上的王帽交了白卷,其他人等全部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考试。 场中只剩下了三人。 一个是已经错过了两届叩鼎礼、天阙峰上掌门真人的独女、本届叩鼎礼主考官的亲传弟子——月微澜。 一个是涿光峰上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青鸾小师妹。 还有一个,是两年前被贬出皇宫,带着一名跛脚老仆投奔到御鼎山上的三皇子——楚烆。 青鸾小师妹站起身来,径直向下走了几步,然后向左一拐,走了几步之后重新向下,用一个大写的“之”字避开了王帽。 “小师妹,加油!” 王帽举着小铁锤喊了一声。 见众人齐刷刷向他望来,不好意思的拿着小铁锤在腰上锤了几下,道:“最近有些腰膝酸软,你们懂得,捶一捶舒筋活血!你要不要试试?” 众人又齐刷刷将头转了回去。 青鸾小师妹走下观礼台,转身对着何吕施所在的位置行了一礼,道:“我想挑战一个人!” 说完以后,目光自左而右,将观礼台上坐着的众人扫了一遍。 然后,又从右到左扫了一遍。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三章 被青鸾选中的人 - 御鼎记 - 柳语熙 观礼台上再次沸腾起来。而且比之前几次更加沸腾! 在叩钟进行到尾声即将结束的时候,大家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一幕:两两对决! 事实上,叩鼎礼自设定以来,出现两两对决的次数并不多。尤其是在叩钟部分,决定胜负的因素实在太多,而且极难控制。 响钟的次数,钟阵的音律,答完所有题目花费的时间,以及在答题过程中两个人的表现,这些都有可能导致胜负发生倾斜。 不仅如此,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于一些没有标准答案的考题,要完全看出题之人的脾气、性格、喜好。像之前童无忌出题那一次,大家本以为遇见的是御经阁阁主,但谁都没有想到,遇见的却是一个顽童! 因此,那届叩鼎礼的叩钟部分只有闻笛一人通过了考试。 闻笛是涿光峰重点培养的对象,曾在御经阁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童无忌内心深处的想法,自然摸得清楚。 就像童无忌之前所说:“我在十五岁之前,就能画的像皇宫里的头牌画师一样好。但在以后,却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去学习像小孩子一样画画。时至今日,略有所成。” 像这样的想法,如果有一道赏画、评画的考题,有几个人能回答的让他满意? 因此,历届叩鼎礼以来,在叩鼎礼叩钟部分选择两两对决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但现在,却有一位身穿淡黄色衣衫,明眸皓齿,温文尔雅的少女站了出来,说要与人进行两两对决。 观礼台上,沸腾声过后接着传出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青鸾小师妹出身书香世家,自幼饱读诗书,学识过人。来到涿光峰后,更是博览百科,学识精进,据说当年闻笛师兄还曾向她请教过。” “何止是饱读诗书,青鸾小师妹精通音律,尤其擅长弹奏古琴,来御鼎山时连同那把数百年之久的古琴一块带到了山上。每次弹奏的时候,都会引来一大群人,就连林子里的鸟儿都习惯了她的琴声。有几次竟然随着琴声婉转啼鸣,果真是燕舞莺啼,鸟语花香!” “你们说,她会挑战谁呢?” 不知哪位弟子问了一句。 众人收住话柄,不约而同朝月微澜望了过去。看了几眼,又将目光挪到了楚烆身上。 “天阙峰上那位已经错过了两届叩鼎礼,练气练了整整五年才破镜。若是让我来选,肯定选她。与她对决,基本上稳操胜券!” 另外一名弟子呵呵一笑,道:“人家虽然练气练了五年,但是看书也看了五年啊!就拿那本百万字的《太长经》来说,你一年背不过,两年背不过,五年总能背的过吧?你背一遍,人家背两遍,三遍,然后两两对决,你有胜算?要我看,还是得选那位落魄皇子!” 说起《太长经》,立刻有几个人皱了皱眉,想起了当初与它死磕的情景。 “青鸾向来好胜,若想一战成名的话,估计还是会选月微澜。因为,月微澜是掌门大人的千金,而且是这届叩鼎礼的主考官——何师叔的亲传弟子。有这两个名头放着,谁要在对决中胜了她,自然名声大噪!” 一位看起来有些年长的弟子说道。 “对对对,还是华师兄想的周全!这样看来,应该是选月师姐没错了!”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楚烆朝月微澜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但只是看了一眼,很快便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太子很巧合的捕捉到了这个动作。 “你觉得楚烆能赢么?” 太子问道。 “我觉得他不会被选中。” 赶车人很干脆的给出了答案。 太子没有再问,而是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这位两年前被贬出皇宫的三皇子。 然后,陷入了沉思。 一名执事弟子走到青鸾跟前,递给她一个信封,示意她把要挑战之人的名字写在里面。 青鸾取出信纸,提笔写了两个字,然后将纸折好,重新塞进了信封里面。 那名执事弟子将信封封好,一溜小跑儿跑回观礼台上,将信封交给了何吕施。 两两对决之事,需要由主考官与监考团共同商议之后决定。如果挑战者故意选择一名实力远远不如自己的人来作为挑战对象,那便会有胜之不武、故弄玄虚,甚至是羞辱同门之嫌。 遇到这种情况,监考团可以驳回挑战之人的申请。 何吕施拆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一看,突然皱了皱眉。但接着便放开表情呵呵一笑,把信纸递给了白万仞。 白万仞看到信纸上的名字之后,也是愣了一下。 林逾静看到这二人脸上表情的变化,迫不及待取过信纸。但在看过之后,却眉头越皱越紧,斜眼望了望站在钟林跟前的青鸾,似乎有些不快。 何吕施待五峰全部看过之后,问道:“关于青鸾师侄申请两两对决一事,诸位怎么看?” 林逾静抢先说道:“不予通过!简直就是胡闹!” 白万仞道:“我倒觉得可以试试。青鸾师侄既然有此想法,自然有她的道理。再说,这叩鼎礼本就是年轻人之间相互切磋,只要不伤及性命,大可由着他们折腾!” 绝智还在思考,没有立即回答。 陈玄清巴不得举双手赞同,眼神中尽是兴奋,说道:“同意!完全同意!既然都是同门,没什么不可以的!” 何吕施将几位考官的神情挨个看过,尤其是在看到林逾静的时候,特意多看了几眼。 林逾静瞪着眼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写着字么?” 何吕施往后一缩,尴尬的笑了两下,道:“好看!”接着又道:“我也同意!申请通过!” 说罢,朝刚才送信的执事弟子点了点头,示意他监考团通过了对决申请。 那名执事弟子站上高台,大声喊道:“涿光峰弟子青鸾,申请挑战——董棋!” 话音一落,人群中顿时炸了开来! 大家猜了半天,任谁都没有猜到青鸾选择的挑战对手居然是董棋。 “董棋是上一届叩钟的状元啊!” “董棋开场的表演已经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了,与他对决?脑子进水了吗?” “董棋是涿光峰的人啊,青鸾居然选择内耗、自相残杀,你看林长老那张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你们说,董棋会接受吗?” …… 御鼎山自设立叩鼎礼以来,从未有哪条规定说挑战者不可以挑战上一届的状元。事实上,绝大部分人都很希望能看到这样一场挑战。尤其是像白万仞、陈玄清这两个人。 “这个挨千刀的何吕施!若不是他把董棋邀来,让他在开场之时做什么狗屁表演,哪儿会有这种事情!” 林逾静恨恨的咬了咬牙,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把何吕施按到地上暴打一顿。 观礼台上,董棋微微挑了挑眉,自语道:“唉,真的很麻烦啊!”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四章 峰上有青鸾 - 御鼎记 - 柳语熙 董棋在开场时已经进过钟林。所以,在与青鸾的两两对决中并不需要再次出场。 青鸾只需胜过他开场时的表现,便可取得胜利。 四十四口编钟,董棋前面答对了四十三题。在他之后,答对最多的是雷泽峰上的慕北辰。三十五题。与董棋整整差了八道! 这届叩鼎礼的叩仙大阵是云涿光亲自设计的,从目前参赛者的表现来看,似乎与林逾静的设计风格差了不少。 林逾静设计的叩仙阵,有不少人能拿到四十分以上。但本届叩鼎礼持续到现在,却只有董棋一人拿到了四十以上的分数,而且比第二名多了整整八分! 因此,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青鸾很难从数量上胜过董棋。 除去数量,那便只能通过音律来取得胜利。但在前面,董棋已经有了一次近乎完美的表现。已经挟千军万马越过铁山冰河,带着众人爬上了御鼎山巅。 在此情形之下,应该怎么赢呢? 青鸾对着观礼台施了一礼。然后微微转身,又对着董棋所在的方向欠了欠身。 潇潇洒洒转过身去,信步迈入了钟林。 “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 太子见她转身时的动作甚是潇洒,忍不住夸了一句。 青鸾走进钟林,随便走到一口钟前,对着那口刻满了符文的编钟拱了拱手,调皮的眨了眨眼,道:“钟兄,有劳了!” 话音一落,钟身上现出光芒,一行小字悄然而生。 青鸾看也不看,直接并拢二指,蓦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了钟上! 钟身一震,嗡嗡作响,慷慨激昂,铿铿锵锵,充满了杀伐之意!落在众人心头,仿佛在睡梦中被人突然打了一棒,心神剧颤,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几欲跳将出来! 观礼台上,靠近钟林的几名年轻弟子浑身一颤,其中一位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拔腿欲跑! 太子吓得打了个哆嗦,抚了抚胸口,语无伦次说道:“这是什么曲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好一首《惊梦》!” 枯禅子心中一动,手里捻动着的佛珠骤然而停。须臾之后,抬眼望向钟林,看见了一个淡黄色的身影! 心道:“只这一声,便已胜了一半!”想起当年这首击筑的曲子,以及作这曲子的那个人,最后掷笔于琴上,笔断,琴毁,曲终,忍不住叹了一声。 陈玄清皱了皱眉,也忍不住向钟林里面望去,目光停在了那个淡黄色的身影上面。 起手,便是山巅! 无限风光在险峰! 青鸾连连出手,如行云流水一般一口气过了七八口钟。只见钟林里面青光连闪,钟声阵阵,时而清越绝伦,直入无人之境;时而暴风骤雨,电闪雷鸣,让人避之不及。 随着钟声不断响起,钟林里面似乎起了一层雾气。氤氲朦胧之间,仿佛有仙人翩翩起舞,轻若惊鸿。 惊鸿一瞥,那仙人忽然变成两个,只听钟林里面同时传出两个声音,层层叠叠,恰到好处的融在一起。仿若一处流水,一处高山,水从山上流下来,高下相随,有无相生,竟把水的柔、山的刚衔接的天衣无缝! 众人听得痴痴醉醉,恍然回过神来,朝钟林里面望去。只见青鸾双手并用,左手叩一钟,右手叩一钟,一心分作两用,双手同时在钟身上留下笔迹。 太子望着钟林里面的淡黄色衣衫,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椅子上面,纹丝不动。 赶车人本是一块“木头”,这时候却动了起来。两手垂在身体两侧,学着钟林里面青鸾的样子,用两根食指在腿上写写画画。 但才写了几下,便皱起眉头,心里面轻轻叹了一口。 七彩龙舟上坐着的小男孩站了起来,也学着青鸾的样子,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举在身前写写画画。 或许是认字不多、刚刚开始学着写字的缘故,那小孩与赶车人比起来,显得笨拙了许多。时而瞅瞅左手,时而瞅瞅右手,忽然又双手合在一起胡乱搓了一通,就像把一张写错了字的纸揉作一团,重新来过。 何吕施远远望见钟林里面的情景,心中惊喜无以复加,左手紧紧攥着,藏在椅子一侧,手心里不断有汗流出。 在这之前,他先后邀请云涿光、董棋,为得就是将这一届叩鼎礼办的与众不同,给前来观礼的宾客留下深刻印象。现在,在看到青鸾凌厉无双、恍若天人的表现之后,心中激动、兴奋之情就像洪水决堤一样,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青鸾——不,是御鼎山经此一战,从此天下闻名!” 他心中想道。 林逾静脸上密布着的阴云终于散去,眼里全是青鸾的影子,把刚才还小心护着的董棋完完全全甩在了脑后。 “能挑战我涿光峰的,只有涿光峰!” 他想到一句很满意的话,挺了挺胸,昂了昂头,双手抱在胸前,左右看了一眼。 看到何吕施的时候,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心里面竟然生出来些许感激之意。 在场的所有人中,似乎除陈玄清、枯禅子之外,其余的人都向青鸾投去了羡慕、赞叹、甚至是惊艳的目光! 陈玄清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有些心事。但很快抬了起来,目光擦着钟林扫过,望向远处一座山峰。 枯禅子停住手中转动着的佛珠,拇指在串联佛珠的绳结上摩挲了几下,迟迟没有向前。 钟声骤然而停! 就像被利刃斩过,快到极致,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余音。 四十三! 青鸾也答对了四十三题。同样是全场最高,同样是停在了最后一口钟前。 走出钟林的时候,青鸾娥眉微蹙,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并不是十分满意。 董棋在上一届取得状元的时候,四十四道题目悉数答对。而现在,她却只答出了四十三道。 她要挑战的是董棋,不是这一届的董棋。 观礼台上,众人陆续起立,爆出雷鸣一般的掌声。就连何吕施、林逾静、白万仞甚至是太子身边的赶车人都动了起来!林逾静、何吕施相视一笑,各自伸出一只手,但都只伸到一半,谁也不肯再往前伸。最后又只好各自收了回去,使劲儿挺了挺身子。 令人不解的是,太子这次并没有与众人一起欢呼鼓噪,而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双眉紧锁,脸上表情仿佛凝住一样,半晌没有动静。 另外一边,三皇子楚烆则是一脸灿烂,目不转睛的盯着钟林,眼神中流露出倾慕之色,手掌拍的啪啪作响,仿佛取得这成绩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何吕施将负责传话的执事弟子叫到身边,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那名执事弟子神色一愣,继而露出笑容。走到高台上面,大声喊道:“两两对决,涿光峰——胜——涿光峰!”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五章 赠我一枚棋 - 御鼎记 - 柳语熙 涿光峰战胜了涿光峰! 任谁都没有想到,执事弟子会报出这样一句话来。当然,人们都知道这是何吕施的主意。 董棋坐在观礼台上,脸上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愁容。 他在想接下来的事情,因为青鸾已经朝他走来。 “拿来!” 青鸾挨着他坐下,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说道。 董棋无奈的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大小,用剩山石雕刻而成的象棋,递了过去。 剩山石是天外之物,得来极其不易。因此,价值极高。而这枚用剩山石雕刻而成的象棋,更是由“棋王”董一枰亲自雕刻而成。 董一枰被称为“棋王”,并不是因为棋艺,而是因为收藏。但凡与象棋有关的东西,他几乎都有涉猎。就连下棋时燃香的香炉,甚至是侍棋的婢女,也都被他从各处挖了过来。 因此,有人称之为“棋王”,也有人称之为 “棋魔。” 当年,董一枰花费重金从天下各处收集剩山石。然后独自背着收集而来的几十块剩山石,跑到烂柯山中,请那位精通棋艺的老樵夫用斧头雕出了一副象棋,名曰剩山石棋。 后来棋王没落,董家族人四处流散。董棋祖上几经转手,最终得到了这幅剩山石棋。 董棋来御鼎山时,董家族长把这幅石棋赠予他,让他作为一点儿心意交给授业仙师。 何吕施当时接过石棋看了几眼,颇有爱不释手之意。但云涿光却皱了皱眉,说道:“此物是不祥之物,谁要拿了它,一定会倒大霉!” 又道:“剩山石棋只能由董家族人保管。但也只是保管。” 何吕施听得半明半白,但最终还是把那石棋原封不动的交还给了董棋。 两年前,青鸾刚到涿光峰时,见董棋正在一棵树下摆弄那副石棋。左手执红子,右手执黑子,自己与自己杀得难解难分。 青鸾站在旁边看了大半柱香的时间,越看越觉得有趣儿,越有趣儿就越想继续看下去。而董棋全神贯注盯在棋局上面,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直到一局下完,长长舒了口气,这才突然发现,旁边竟然站了一个妙龄女子! 青鸾打趣道:“你是赢了自己?还是输给了自己?” 董棋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憨厚耿直的笑容,道:“赢了昨天的自己。” 青鸾有些诧异,盯着棋盘上七零八落的棋子问道:“你经常和自己下棋吗?” 董棋又憨憨一笑,把那些七零八落的棋子码放整齐,道:“峰上的师兄弟们忙着修炼,都没有空。” “是没有空,还是下不过你?” 青鸾一语道破了别人不跟他下棋的原因。 她自幼聪明过人,又是出身书香世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刚才见他自己与自己下棋,左手威猛刚烈,常常伤人一千自伤八百,端的是两败具伤的路子;右手棋风灵动,棋路清奇,常常杀人于不经意间。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早就已经暗暗蓄势,只待时机到来,猝然出手,让人防不胜防。 “咱俩来一局吧!” 青鸾径直在他对面坐下,接着说道。 “这——” 董棋有些犹豫。但只说了一个字,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对于一个被迫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有人肯跟他下棋更加让他心动。 …… 两个人下了五盘。 青鸾输了五盘。 在这期间,董棋有几次动过念头,想要露个破绽,让她赢一盘。但看到她对于棋局的理解,以及下棋的手法路数,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下一届叩鼎礼的时候,我一定赢你!” 青鸾站起身来,盯着棋局撅了噘嘴,接着露出一个清澈透亮的笑容,说道。 董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我赢了你,可不可以送我一枚棋子?” 青鸾眼眸一转,目光在七零八落的棋子上扫过,说道。 “这——” 董棋有些为难。毕竟无论少了哪颗,一整副棋便不再完整,也没法再下。况且,这是当年棋王留下来的剩山石棋。 “我只替你保管,不要你的。你想下棋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 青鸾又补充了一句。 “你想要哪一颗?” 董棋犹豫了一下,说道。 青鸾弯下身子,很认真的挑了一会儿,最后捡起距离董棋最近的那枚棋子,递到他面前说道:“就这个吧!” 仕。 …… 青鸾接过董棋递过来的“仕”,拿在手中仔仔细细看了几眼。然后掏出一块带有少女体香的手帕,将棋子小心包好,放进了怀中。 月微澜很顺利的通过了叩钟考试,而且答对了四十道题,成为了本届叩钟考试第三个得分到达四十的人。 场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人。 太子终于又提起了精神,坐直身子,望向钟林,面无表情。 楚烆径直走入钟林。从开始到现在,他仿佛压根儿不知道太子来了此处,就坐在观礼台上离他不远的地方。 钟声轻灵,还有些欢快,也有些短。让人听起来就像是一本书的序言,提纲挈领略略描述了一下,然后便迎来了尾声。 写书人只写了序言。并没有让人们看到序言之后的东西。 三皇子答对了三十二题。一个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数目。 “两年前那件事情,你觉得他真能放得下么?” 太子望着从钟林里面走出来的那张面孔,问道。 赶车人没有回答。作为唯一一位给两位皇子赶过车的人,他知道这时候应该保持沉默。 太子没有再问,站起身来,随着其他人一起,鼓起了掌。 …… 其时已近黄昏。山路上有个人影一路飞奔,正朝天阙峰跑来。 何吕施作为本届叩鼎礼的主考官,向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宣读了本届叩鼎礼叩钟部分的考试结果。 宣读过程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尤其是在提到董棋与青鸾的时候,更是眉飞色舞,吐沫横飞,滔滔不绝。 “等一下!等一下!” 在何吕施即将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喊声。 接着,一个少年从山路上飞奔而来,一路绝尘。就像在追什么东西一样,转眼之间便来到了观礼台前叩鼎礼报名的地方。 少年停下脚步,满面尘土,豆儿大的汗珠沿着脸颊簌簌而落,身上衣服就像洗过之后没有晾晒,直接穿在了身上。 “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 石青峰大口喘着粗气,问道。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六章 钟声齐鸣 - 御鼎记 - 柳语熙 负责报名的执事弟子抬起头来,朝何吕施看了一眼。 何吕施稍稍一顿,冲下面点了点头。心里面就像有件事情突然落了下来,心道:“怪不得觉得少只羊呢,原来是少了这只。” 霜儿飞一般冲下来,径直扑在石青峰身上,眨了眨一双大眼,问道:“小师弟,你破镜了?” 石青峰点了点头。 霜儿又道:“真的呀?什么时候破的?” 石青峰转身指了指山路,道:“刚才,就在这来这儿的路上。” 霜儿皱起眉头,似乎没大明白。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跳着脚道:“快快快,快让他进去,他是我小师弟!” 那名执事弟子按照何吕施的指示,在报名册上添了一个名字。 石青峰用了十六个月的时间,练到了四拳之地。比起之前那位最终练到七拳之地的师兄,快了整整一年! 这个速度让童无忌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不解。尤其是石青峰在踏进了三拳之地以后,修行速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对于内外之气的感悟、控制,简直到了炉火纯青、信手拈来的地步!就像体内本来就有这样一种能力,只是现在被激活了过来。 放眼整个修仙大陆,哪怕是天资卓绝、百年不遇、精进速度令人发指的修仙天才,也没有哪个能像石青峰一样表现出如此精湛、娴熟的御气能力。 更准确的说,石青峰表现出了一种感觉,一种超越了绝大多数人的,对于“气”的感觉。 童无忌甚至觉得,石青峰表现出来的这种感觉,似乎已经超出了人类!而且,随着这种感觉的出现,其心性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从深潭中走出来以后,童无忌与他对了一拳。十丈之内,树木尽折,就连地上的草都扑了一大片。 童无忌道:“你现在去天阙峰,或许还能赶上。至于破镜,只要你能在一炷香内跑到天阙峰,应该不成问题。” 石青峰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拔腿就跑。一路上山也好,树也好,飞禽走兽也好,通通视而不见。 一路绝尘,风驰电掣,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跑到了天阙峰。 观礼台上,众人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少年颇有些好奇。尤其是东方正、慕北辰、王帽等人,更是像发现了什么稀有物种一样,争相伸着脖子朝石青峰站着的地方看了过去。 走进钟林,石青峰来到第一口钟前。钟身一亮,现出字迹:一人读经(太长经),有一人之感;千人读经,有千人之感。尔有何感? 石青峰想也没想,抬手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太长! 钟身一暗,瞬间寂灭。 “这——” 石青峰上来摔了一跤,心中一愣,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念道:坏了,这下可能要栽了! 走到第二口钟前,钟身再次亮起,一行小字写道:仙器谱记载,青云门下曾有一把诛仙古剑,有通天之威,亦有灭世之力。请在下面绘出此剑。 他想起读《太长经》时,确实在“仙器谱”一篇见过有关“诛仙古剑”的介绍。但现在突然叫他画出来,却是实在没有印象。 钟身再次暗淡下来。 走到第三口钟前,他看到了自己最担心的一幕:请写出《太长经》中,鹤仙人写给龟仙人的书信。 苦笑了一下,他直接越了过去。 当初刚来御鼎山时,丁若尘教授他入门功课。但无论是让他背诵《太长经》还是教授他其他仙史、仙理,都被他变成自己的理解装进了脑子里面。 就像他对于《太长经》的记忆:讨论并解释天、地、人的关系。有的有图,有的没图,黄色,线装,有前言、简介、目录、索引,用于修行者悟性的启示,理解,改进,加强和点化。通过视觉实现,有时也用触觉。 这样的答案,自然不是仙师们想要看到的答案。 前面他在回答对《太长经》的看法时,写下“太长”二字,虽然是心里面真真切切的想法,但显然也不是仙师们想要的答案。 他心里面有无数个问题,也有无数个答案。但他心里面的那些问题,都不是仙师们想问的问题。他心里面的那些个答案,也没有一个是仙师们想要的“标准答案。” 他像走马观花一样,接连走过十几口编钟。一路直下,很快来到了最后一口编钟前面。而在这之前,他连一道题目的标准答案都没有写对,成绩直逼王帽。 “该不会他也带了一把锤子?或者其他东西?” 王帽低头看了看库管里面的那个硬物,心里面乐了起来。 观礼台上,众人望着石青峰接连放弃了十几道题,只剩了最后一道,禁不住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尤其是那些进过钟林,看见过最后一道题目的人,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已经没有任何看下去的意义。 最后一道题目,似乎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题目。 董棋写出了一个答案,青鸾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就连交了白卷的王帽也在使用锤子之前写出了一个答案。 但所有人都错了。 最后一口编钟上写道:假若众生需要你的欺骗,你会去欺骗吗? 枯禅子手中捻动着的佛珠还有一颗。但在这颗佛珠前面,他停了下来。 陈玄清似乎有些困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白色小丹,吞了下去。然后,使劲儿睁了睁眼,强打精神,望向钟林里面。 石青峰在最后一口钟前站了许久,直到执事弟子宣布叩钟考试的时间已经用完,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他没有留下任何答案。无论对,还是错,他几次抬起手来,又几次放了下去。 观礼台上,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放开了心里面紧绷着的心弦。 “这最后一道题目,终究还是没人能够答出!” 有人唏嘘道。 “你赌输了!连董棋、青鸾都没能答出来的题目,他怎么可能答出!” 有人打赌赢了,兴高采烈。 “倒数第一也有人抢啊!” 有人看了看王帽,又看了看石青峰,打趣道。 …… 枯禅子微微一笑,现出慈悲相。拇指轻轻一动,捻过最后一颗佛珠。 “咚——” 钟林里面突然传出一声钟响,就像有座藏在深山里面的古庙,突然有人走了进去,撞响了里面的古钟。 古钟上,尘土簌簌而落,露出斑驳钟身。上面魑魅魍魉,凶相毕露。钟声一响,纷纷蜷作一团,瑟瑟发抖。 这警世之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将观礼台上坐着的众人全部卷了进去。 “咚——” 第二口钟接着响起。众人心头一亮,仿佛从一个幽深黑暗的洞中走了很久,最后听到钟声,眼前一亮,看见了出口。 “咚——” 第三口钟响起。众人心头一沉,仿佛看见一叶扁舟,于风浪中飘摇而行,渐行渐远。突然,有巨浪打来,小舟随浪而上,眼见着就要倾覆,但在最后关头,又有惊无险的落回了水面。 少了一只浆。 “咚——” 又一口钟响起。众人耳畔传来隆隆之声。犹如山石滚落,无处可躲;又似大车奔来,避无可避。突然又有虎豹豺狼守在一侧,伺机趁火打劫。几名年轻弟子急出汗来,左顾右盼,手足无措,但就像被牢牢绑在了椅子上面,只能坐以待毙。 …… 钟声一下接着一下,直到第四十四口编钟响过,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回过神来,谁都没有出声,也都没有鼓掌。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梦,又像走过了一生。 林逾静紧紧皱着眉头,想起往届叩鼎礼上自己设置的考题,陷入了沉思。 何吕施作为本届叩鼎礼的主考官,面对刚才钟林里面传出的动静,心中毫无波澜。 因为留在钟林里面的那一分禅机,本来就是御鼎山的主意。 这届叩鼎礼,他不仅找了云涿光,还找了陈玄清。让陈玄清带着他去了一趟芥子寺,去向禅子求了一分禅机,也就是最后一口编钟上出现的那道题目。 而枯禅子这次前来观礼,也是受了芥子寺住持的委派,来这天下第一的修仙大派,看一看道门中人对于天下、对于苍生的理解。 百余年前天下大乱,佛道联手解救苍生于水火之中。百余年后,尚若再起战火,佛道两家是不是还能像之前那样联起手来,共同抵御强敌,以民为贵,山门次之? 御鼎山想知道答案,芥子寺也想知道答案。 于是,何吕施在叩鼎礼开始之前去了一趟芥子寺,去求了一分禅机。 枯禅子看着石青峰停在最后一口钟前,犹豫了很久,几次抬手,又几次放下,终究没有写出自己心里的答案。 当看到他最后从钟林里面走出来时,枯禅子微微一笑,缓缓松了口气。捻过最后一颗佛珠,诵了一声佛号。 一百零八颗佛珠,终于转完了一圈。 “此子,能敬苍生。” 枯禅子心中念道。 石青峰没有写出自己的答案,是因为既不想欺骗苍生,也不想欺骗自己。 就像当初离开寺庙的时候,师父告诉他的那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那时候不大理解,现在好像明白了一点儿。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七章 要有一把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凭借着最后一题,通过了叩钟考试,获得了进入叩鼎大阵的资格。 报名参加叩鼎礼的弟子里面,只有涿光峰上的王帽一人交了白卷。除他以外,其他人全部获得了进入叩鼎大阵的资格。 对于石青峰最后的表现,青鸾有些不大服气。在离开观礼台的时候,扭头朝千浔峰那边看了几眼,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千浔峰上的众人自然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霜儿更是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摆出了一副目中无人,六亲不认的架势。 自叩鼎礼创办以来,千浔峰从未取得过像今天这样的成绩。往年的叩鼎礼,千浔峰最好只拿过第四名。不论叩钟还是叩鼎,整体水平在五座山峰里面一直保持着“保五争四”的局面。 叩钟结束以后,前来观礼的宾客们被安排在了天阙峰上。其余四脉则各回各峰,大家一路上议论纷纷,一会儿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会儿讨论着明天即将到来的考试。 石青峰被众人拥在中间。一路上被大家追着问个不停。 “小师弟这次可是为千浔峰出尽了风头!一会儿到了峰上,咱们都替他邀邀功,让峰主给他一个大大的奖励!对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石青峰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正要回答,却被陆晓风抢了过去。 “自然是要一颗大髓丹了!小师弟现在刚刚破镜,大髓丹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宝贝!” 听到“大髓丹”三个字,石青峰突然想起了刚来御鼎山时,绝名送给他的那颗。当时绝名送给他以后,他想都没想就把它放了起来。但他自始至终,从未想过要将那颗大髓丹据为己有。 君子不夺人所爱。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绝名的东西。只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不得不暂时收下。 后来,他寻思着找个时间送还给他。但一来二去,竟把这件事情完完全全忘了!直到刚才听陆晓风提到“大髓丹”三个字,这才又想起来。 李汀兰道:“大髓丹虽然是练气阶段最好的丹药,但大髓丹的数量极其有限。而且山上有严格规定,并不能随随便便送人。如果让我来选,我就跟峰主要几天假期,去山下好好玩玩!” 站在她身边的几个姐妹立刻拍手附和,纷纷赞道:“这个好!这个好!天天待在山上,闷也闷死了!” 霜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很认真的说道:“你是个男人,现在都长这么大了,理应要一把剑!要我看,就问峰主大人要一把剑吧!” 石青峰被她们围在中间,七嘴八舌抢来抢去,听着她们议论了半路,自己竟连一句话都没有插进去。 这时,只听丁若尘幽幽的说道:“要我看,还是问峰主要一本《太长经》吧。要不然,下次再见到那些题目,还是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 众人顿时笑成一片,就连石青峰自己也笑了起来。 陈玄清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一拍脑门,说道:“是啊,你应该有一把剑才行,要不然怎么参加明天的叩鼎试呢?” 石青峰微微挑了挑眉,问道:“参加叩鼎礼需要剑吗?”稍稍一顿,又道:“木剑还是铁剑?” 他赶来天阙峰的时候叩钟试已经接近尾声。因此,他并不知道叩鼎礼的具体规则。既没有听到,也没有听说。 陈玄清道:“铁剑。而且,要能够以紫府之力控制铁剑,也就是御剑。” “你会御剑吗?” “不会!” 石青峰斩钉截铁答道。 山路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家高兴了半天,刚才听陈玄清一问,这才意识到石青峰刚刚破镜,根本不会御剑。 准确来说,是在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刚刚破镜。 从破镜到御剑,起码需要两个月以上的时间。即使是像白羽、闻笛之类天赋异禀的修仙天才,也至少需要十五天左右。 在这十五天里,大概要花十天左右的时间,与剑建立连接。然后再用五天左右,把剑驯服,让其归顺于御剑之人,听从御剑之人的指挥。 石青峰只有一夜的时间。 而且,需要先去铁匠扈大爷那儿打造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御鼎山所有弟子的第一把剑,都要去铁匠扈大爷那儿,自己动手打造。 扈大爷的铁匠铺在御鼎山里的一片小山谷中,属于御鼎山,但不属于五峰里面的任何一峰。 据说,御鼎山开派之初,小山谷中的铁匠铺子便已经存在。甚至有传言说,是先有的铁匠铺,后来才有的御鼎山。 铁匠铺中最初的那位铁匠姓莫,后来传了几千年,铁匠铺的主人换了无数。扈大爷的爷爷将铁匠铺交给扈大爷的时候,已经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情。 凡是进入御府境,开始学习御剑的弟子,都要先去扈大爷的铁匠铺,自己动手打造属于自己的第一把剑。 从煅烧铁胚开始,到一锤一锤敲打成型,最后打磨成剑。整个创造的过程,都要亲自动手。 就像女娲捏土造人一样,只有造物者才能成为其真正的主人,才能真正将其掌控。 大道如此,剑道亦是如此。 扈大爷会在打磨好的剑上刻下符文。符文刻下之后,一把剑便相当于被赐予了生命。而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面,御剑者练习御剑的过程,便是将一把剑完全唤醒的过程。 紫府不同,唤醒一把剑所用的时间不同。像那些百年不遇的天生道种,从诞生之初便对天地演化、万物生灭有着超越常人的见解。因此,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与剑建立连接,将其唤醒。 入夜时分,月朗星稀。倦鸟归林,蝉声阵阵。 陈玄清与石青峰并排走在路上,很快出了千浔峰,朝御鼎山地势最低的地方走去。 扈大爷的铁匠铺子,位于御鼎山地势最低的一处山谷。甚至比起五峰里面地势最低的那处悬崖底部,还要更低。 陈玄清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因为他在想一件事情。 他在想:“在不会御剑的情况下,有没有可能闯过叩鼎大阵?” 至少在他来御鼎山的百余年间,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有哪位御府境的弟子,在不会御剑的情况下通过了叩鼎大阵。 他见得最多的,是那些紫府元鼎层阶比较低,御剑还不大熟练的年轻弟子,狼狈不堪的从里面跑出来,或者被叩鼎大阵打的哀嚎连连,连滚带爬的从里面逃出来。 石青峰憋了大半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明天要打架吗?” 陈玄清转头看了看他,皱着眉道:你抗揍吗?” 石青峰心中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起两年前被绝名一下打飞的情景,道:“现在抗一炷香的时间应该没问题。” 陈玄清道:“明天会有一场恶战。但是对你来说,可能只是被动挨打。” 顿了顿,又补充道:“叩鼎大阵里面会事先布置好各种机关、陷阱。参赛者进去以后,要通过御剑来破除里面的机关,闯过叩鼎大阵。而你——似乎只能凭借双手!” 又道:“对于御剑者来说,是眼到、心到、剑到。但是对你来说,是眼到、心到、手到、剑到。明天你可能会比较忙。” 石青峰想象不出里面会有哪些厉害机关,但从陈玄清显露出的神色来看,要想通过明天的叩鼎大阵,似乎并非易事。犹豫了一下,问道:“叩鼎大阵里面的那些机关很厉害吗?都有哪些?” 陈玄清道:“箭矢、滚石、流沙、毒瘴、巨浪、野火、天雷……甚至是毒虫猛兽,只要你能够想象到的,基本上都能在里面见到。当然,如果你运气足够好的话,还有可能见到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 石青峰脑中浮现出一个白衣飘飘、从天而降的仙子,但感觉这样和谐的一幕应该和陈玄清刚才提到的“天外飞仙”有些不同,问道。 “是的!会有一位御府境接近圆满的仙人从天而降,把你暴打一顿。” 陈玄清道。 …… 快要走到小山谷的时候,陈玄清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望向石青峰,面上露出些许兴奋,说道:“你或许可以走一步险棋!” “险棋?” 石青峰一直在琢磨那个从天而降的仙人,木讷的抬起头,本能的回了两个字。 陈玄清道:“你可以申请挑战一个人。这样一来,就不会遇到那些机关陷阱,你只需要专心致志的对付一个人,一把剑!而且,也不会遇到什么天外飞仙!” 石青峰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心里面顿时燃起了希望,把他所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道:“挑战谁呢?自己身为男儿,自然不能向女子发起挑战。千浔峰上的人肯定也不能选!天阙峰上……” 陈玄清看出他心中所想,幽幽的说道:“至于挑战的对象,你不用考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有不少人想要挑战你。” 石青峰神色一怔,问道:“为什么会有不少人想要挑战我呢?” 陈玄清道:“你吃过柿子吗?” “吃——” 石青峰话到一半,把第二个字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脸上一红,明白了陈玄清话里的意思。 在本届报名参加叩鼎礼的弟子里面,他是最晚破镜的一个。在破镜以后,他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来学习御剑。而且,还要先去扈大爷的铁匠铺中打造一把属于自己的剑。这就意味着他几乎没有任何时间来学习御剑。因此,无论是谁申请两两对决,都会把他当成第一人选! 挑战一个不会御剑的人,比起硬闯叩鼎大阵要容易的多。 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你要做好第一个上场的准备。因为第一个出场的人,很可能一上来就向你发起挑战。” 陈玄清站在小山谷入口处,对石青峰说道。 “我能拒绝吗?” 石青峰皱了皱眉,问道。 陈玄清道:“如果有人把剑架在你的脖子上,说要将你杀死。你是奋起反抗,还是对那个人说‘对不起,我不同意’?” 石青峰红了红脸,不再说话。 陈玄清接着说道:“两两对决的目的,并不只是决出胜负。而是看一个人在面对逆境的时候,如何拼上性命反抗。当然,师长们在必要的时候会出手相救,不会让参与决斗的人真的赔上性命。” 又指了指前面,道:“前面就是扈大爷的铁匠铺了,你自己进去吧。凡是来此求剑的人,都只能一个人进去。”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八章 扈大爷的铁匠铺 - 御鼎记 - 柳语熙 扈大爷的铁匠铺只有一间小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一个可以用来打铁的铺子。 小屋外面的屋檐上挂着一盏油灯。灯光从屋顶照到地面,让小屋看起来更加显小,就像里面只能容的下一人。哪怕是再多一只狗或者一只猫,都会显得拥挤。 屋门虚掩,里面也有一盏油灯。 石青峰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静静等着。 门内毫无动静。 石青峰等了一会儿,又上去敲了几下。 门内传出咣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与之同时,桌子上的油灯晃了一晃,但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石青峰凑上前去,贴在门缝上朝里面看去。 “呼——呼——” 里面突然响起打呼噜的声音。石青峰定睛一瞧,只见有个虎背熊腰、身高不下七尺、头发白了大半的老人正趴在桌子一侧呼呼大睡。 那老人枕着右臂,面朝小屋里面,另外一只手耷拉在桌子底下,手中攥着一只啃了大半的猪腿,脚边有两个空酒坛子,横七竖八滚在一边。 石青峰轻轻推开房门,但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使劲儿敲了敲门。 回应他的只有打呼噜的声音。 “扈大爷,酒来了!” 石青峰灵机一动,敲了敲门上的铜环,喊道。 “酒?酒?在哪儿呢?” 那老人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坐起来扭头一看,看见了石青峰。 “……” 石青峰定睛一瞧,突然愣了一下。因为转过身来的那位老人不是“大爷”,而是一位大娘! “扈大娘?”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喊道。 “叫大爷!” 那人站起身来,像座小山一样摇摇晃晃向前迈了一步,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 “你——你是来求剑的?” 扈大爷走到石青峰身边,打了个饱嗝儿,但仍旧拿起手里的猪腿啃了一口。低下头将他打量了几眼,说道。 石青峰目光一扫,将屋子里摆放着的东西略略看了一遍。除了一把锈迹斑斑,剑身上现出无数缺口的长剑,并没有看到任何与打铁有关的东西。 “晚辈石青峰,明天要参加叩鼎礼,特来向扈大爷求一把剑。” 石青峰低下头,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道。 “明天参加叩鼎礼,今天才来求剑?” 扈大爷挤了挤眼,晃了晃脑袋,然后凑到石青峰面前将他看了又看,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确认确实是有个人在跟她说话。 “有趣儿!真有趣儿!” 她站起身来,放下手里的猪腿,走到墙边拎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残剑,随手一扔,不偏不倚正好插在石青峰面前。道:“去后面剑山上砍一块剑胚下来。记住,只能砍一下!” 石青峰有些茫然,但还是拎起那把残剑,从她身边走过,出了后门。 后门有一座山。一座一丈多高的小山。 山上横七竖八有许多被砍过的痕迹。那些痕迹有深有浅,就像被砍之后,正在慢慢的愈合、恢复。 石青峰选了一块容易下手的地方,双手握紧那把残剑,猛地一下砍了下去。 残剑与剑山碰触的地方传出“铛”的一声,溅出无数火花,一块生铁一样的东西被生生砍了下来。 他听见呼噜声响,转头一看,只见扈大爷又趴在了桌子上面。心道:为什么只能砍一下呢?我再砍一下试试! 一念至此,立刻又举起残剑,对准一处地方使劲儿砍了下去。 “哎哟!”他心里面忍不住喊了一声,疼的呲牙咧嘴。只觉虎口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仿佛被震裂了一样。 低头看了看刚才下剑的地方,只见那里隐隐透出寒光,竟连一点儿被砍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扈大爷不知道何时又出现在了门口,倚在门框上举着那根猪腿说道。 石青峰拎起残剑灰溜溜的跑回屋里,将其放在原先的地方。然后又灰溜溜的跑到剑山旁边,捡起刚才被他砍下来的那块剑胚,来到了扈大爷面前。 扈大爷笑着说道:“剑山冷不丁被你砍了一下,难道还会乖乖的等着你再砍一下?你傻,它可不傻!” 石青峰听得半明半白,但看到她醉眼朦胧的样子,也就没问。 扈大爷接过他递过来的生铁,托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闭着眼道:“七斤二两,走吧。” 说罢,转身走回屋里,蹲在地上胡乱摸了几下,从地面上拉出一个碗口大小的铁环,用手抓住使劲儿一拉,只听“咣啷啷”一声巨响,一条儿臂粗细的铁链被她从地下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小屋地面一颤,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一丈多宽的石阶。 石阶弯弯曲曲伸向地下,放眼一看,只见在尽头处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红点,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又像是一池跳动着的铁汁。 扈大爷把那剑胚随手一扔,扔到石青峰怀中。然后摇摇晃晃往下迈了一步,一步跨出,便已经到了十几丈开外。 石青峰抱着剑胚提气猛追,一气儿跑了十余里,终于来到了石阶尽头。 当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他禁不住两眼放光,呆立当场。 一池岩浆! 岩浆池约有一亩大小,里面立着无数长短、粗细、大小不一的剑胚。在岩浆池的最上面,悬着一把一人多长的赤色巨剑,剑身上萦绕着绯红之气,每过一会儿,便会有一道红色的气息从剑尖上发出,落入岩浆池中。 岩浆池四周的石壁上爬满了红色的藤蔓,上面盛开着火红色的花朵,长有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实。果实外面层层叠叠,仿若龙鳞。 沿着石壁四周,零零散散放着一些打铁用的工具。其中最大的那把锤子看起来约有上百斤的重量。 石青峰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一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当看到岩浆池中的那些剑胚时,心中念道:这么烫手,可怎么拿出来呢?沿着四周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以用来捞那剑胚的工具。 扈大爷沿着岩浆池走了几步,摇摇晃晃,醉眼朦胧,直把石青峰看的心惊胆战,生怕她一不小心掉进里面。 “石壁上的果子,随便吃!” 她很大方的挥了挥手,走到石壁边上,随手摘下一个熟透了的果子,一口咬了下去。 汁水四溅,空气中隐隐传来香甜的气味儿。 一个拳头大小的果子,三两口便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以后,又舔了舔满是红色汁水的手指,露出了一副享受的表情。 石青峰看的口中生津,悄悄地咽了口口水。迫不及待走到石壁边上,挑了个又大又红的摘了下来,张开大嘴咬了下去。 “……” 一口咬下,他突然紧紧捂住嘴,面露痛苦之色。皱着眉头使劲儿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这也太难吃了吧!又涩又硬,简直和吃树皮一样!” 他心中念道。 “哦,火龙果要剥皮吃的!忘了告诉你了。” 扈大爷扭头一笑,露出一副奸计得逞之后洋洋自得的神态,说道。 剥掉火龙的外皮,石青峰重新咬了一口,只觉清甜爽口,滑腻多 汁,很快将那果子吞了下去。 吃完以后,也学着扈大爷的样子,舔了舔手指,发出滋滋的响声。 扈大爷捡起他砍下来的剑胚,随手一扔,远远扔进了岩浆池中。 岩浆池里窜出一股火花。接着,就见有块烧的通红的剑胚从远处漂了过来,转眼间漂到了扈大爷身前。 “外焦里嫩,火候正好。” 扈大爷从旁边拿起一把钳子,将那块烧的通红的剑胚夹了出来,放在了打铁的架子上。 石青峰觉得“外焦里嫩”四个字用在这里似乎不大妥当。这四个字应该用来形容“烤猪腿”,尤其是扈大爷之前啃过的那条。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找来一把轻重正好的锤子,叮叮当当打了起来。 “从这儿往下,每个地方打九九八十一下。每一下要一大锤,两小锤。” 扈大爷一边说着一边拽过一条板凳坐下,抬起一只脚踩在了上面。 “为什么要打九九八十一下呢?” 石青峰不假思索问了一句。 “因为我喜欢这个数字。还有,我喜欢一大锤两小锤叠起来的声音。” 她打了个哈欠,面色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因为这里的温度太高。 借着火光,石青峰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和小熊山上的二熊竟然长得十分相像!尤其是那副虎背熊腰的魁梧身材,简直和二熊一模一样,像极了一对母子。 “你会喝酒吗?” 扈大爷突然问了一句题外话。 石青峰想起在桃花林时与大熊喝酒的情景,点了点头。 扈大爷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走到石壁跟前,将一块有些凸起的石头取了下来。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装酒的坛子。 “这是用火龙果酿的酒。你敢不敢尝尝?” 她一边说着,一边拔去塞子,将酒坛子放在了打铁的架子上。空气中立刻传来一股香甜诱人的酒味儿。 “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 石青峰打到第六十六下,放下锤子,抱起坛子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毫无犹豫的灌了一口。 酒入腹中,从喉咙往下立刻生出一股清凉之意。接着,又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滚烫的感觉。他只觉胸腔里面气息一滞,不敢贸然呼吸。 扈大爷抱起坛子也灌了一口,心满意足的说道:“全天下最叫人快乐的东西,仅此一种!”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十九章 酒与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但凡好酒之人,一般都是大方之人。而且是热情好客之人。 他最在意的是酒,会去各种地方搜罗好酒,还会像珍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把搜罗来的好酒仔仔细细珍藏起来。 他最不在意的也是酒,会把自己珍藏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好酒拿出来与人共享。即使是把家里的藏酒喝个底儿朝天,也丝毫不会心疼,而且会越喝越高兴,越喝越想喝。 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事情很难发生,但是痛饮一场,却往往能够泯去恩仇,甚至还能成为知己,惺惺相惜。 扈大爷常年待在铁匠铺中,生平有两大爱好,喝酒,喝酒。 往常那些来此求剑的弟子,基本上都会被她拿出藏酒相劝。被劝酒的弟子若是从了她的意思,能够陪着她喝上几口,便会被她热情相待,青眼有加;尚若犹犹豫豫、再三推辞,或者干脆不喝,那她就会告诉那名弟子:要想打出一把质地坚硬、外观好看的剑,须得用最重的那把锤子,历经千锤百炼。 因此,有的弟子只用了几天的时间便打出了自己的第一把剑。有的人则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直到整个人儿瘦了一圈,黑了一圈,这才有气无力的拖着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从铁匠铺中爬出。 扈大爷对石青峰的表现非常满意。尤其是看着他毫不犹豫的抱起坛子时,甚至想为他鼓掌。 石青峰经过在十拳潭中长达一年多的修炼,对于极寒、极热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力。而体内的诸多经脉在经过了重重拳意的淬炼之后,也变得异常坚固。 因此,在猛灌了一大口酒后,虽然体内又热又辣,但只是哈了哈气,接着便恢复了平静。 这让扈大爷有些惊讶。 坛子里的酒是在石壁中发酵以后,用岩浆池里的热气蒸馏而成,然后又放回石壁里面,在里面储存,随着时间慢慢变醇。 刚才拿出来的那坛,是前几天才刚刚酿成的新酒,可以说是极其刚烈,极其热辣。若是以前那些前来求剑的弟子,喝下一口之后定会满脸通红,胸闷气滞,甚至会双眼爆出血丝,久久不能平静。 大多数人在喝过一口之后,基本上很少有人会再喝第二口。无论扈大爷怎么劝,打死都不会再碰一下。偶尔遇到胆子大的,招架不住扈大爷劝酒的功夫,也只是轻轻的舔一舔,湿一湿嘴唇,绝不会让酒流到肚子里面。 扈大爷看着石青峰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盯着他仔细看了几眼,只见他脸不红、心不跳,似乎全无感觉。 “酒怎么样?” 扈大爷小心翼翼的问道。 石青峰心中一愣,皱了皱眉,道:“不记得了,好像——没尝出来!” 这是他生平以来第二次喝酒。对于酒的滋味、评价,基本上只有一个字:辣。因此,当扈大爷问他“酒怎么样”的时候,只感觉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丝毫不知道如何形容这酒的味道。 于是,他抱起坛子又喝了一口。一大口! 咽下之后抿了抿嘴,舌头在嘴中转了几圈,皱了皱眉,道:“辣!”稍稍一顿,又绞尽脑汁的挤出来一个字:“热!” 扈大爷见他接连喝了两大口,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面顿时乐开了花,就像发现了一件宝贝一样。之前喝过的酒也醒了大半,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红光满面。 “你让一下。” 她走到旁边,拎起那把上百斤重的大锤,回到打铁的架子跟前,一手扶住铁钳,一手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 那把看起来上百斤重的铁锤被她拿在手里,就像拿着一根小木棍一样,极其轻巧灵便,使的呼呼生风。 她越打越快,越打越急,那铁锤渐渐的化成一道虚影,叮叮当当的声音连成了一片,最后竟然从“叮叮当当”四个音节变成了一个音节:叮叮叮叮叮…… 石青峰望着眼前一幕,脸上的表情与扈大爷形成了鲜明对比。扈大爷脸上充满了兴奋,而他则像个蜡人一样,表情僵化,一动不动。 “铛——” 暴风骤雨戛然而止,剑胚嗡嗡作响,久久不息。 扈大爷扔掉铁钳、铁锤,径直抄起那坛新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抹了抹嘴,把那酒坛子往前一送,对石青峰说道:“来,喝!” “喝”字落下,带着一股不容回绝的气势,就像岩洞里面突然打了声雷,震得石壁上的藤蔓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有几个熟透了的果子竟然被直接震了下来。 石青峰见她喝的痛快,心中生出少年狂气,也抱起那个坛子咕咚咕咚一连喝了几大口。 喝完以后,把那坛子随手一递,捡起那把上百斤重的大铁锤,一手持锤,一手持钳,尽量保持稳定,叮叮当当打了起来。 扈大爷见他年纪轻轻便能用一只手抡动大锤,不由得又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伸手取过一把小锤,和着他打铁时发出的叮当之声,一下一下打在架子上面,时而两下连打,时而只打一下,有时候又叮叮叮叮连打数下,竟然和石青峰一起打出了一段赏心悦耳的节奏。 石青峰打了二三百下,口干舌燥,出了一身大汗。放下锤子,又抱起那个坛子猛灌了几口。 其时已是三更时分,他忙了大半夜,只觉肚子里面饥肠辘辘,咕噜咕噜发出阵阵叫声。 扈大爷听见他肚子里发出的声音,突然感觉自己也有些饿。伸手从石壁上摘下一个果子,说道:“走,跟我去捉头猪来烤了吃!” 两个人一前一后拔足飞奔,一会儿便出了岩洞,来到了小山谷中。 扈大爷扯下一根藤条,三五下搓成一根藤绳。在藤绳末端,留了个活扣,藏在草丛里面,又在上面盖了几缕枯草,然后把从岩洞中带出来的火龙果掰开,放在了活扣里面。 扈大爷道:“火龙果只长在岩浆池边上,外面根本没有。野猪隔着五六里地便能闻见火龙果的香味儿,宵夜马上就到。” 说完以后,拉着石青峰躲了起来,一只手紧紧握住藤绳,只待野猪到来。 石青峰以前见过有人用筛子捕鸟,至于用藤绳套猪,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心想那野猪机敏异常,而且皮糙肉厚,力气又大,最擅长在地上打滚,只用一根藤绳,恐怕有点儿难度。 正思忖时,远处突然传来呼噜呼噜、吭哧哼哧的声音,却是一只野猪闻到了火龙果的香味儿,循着气味找了过来。 扈大爷全神贯注盯在藤绳末端,同时朝石青峰做了个屏气的动作。两个人同时闭住气息,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石青峰更是用手紧紧按住肚子,生怕它在关键时候发出不争气的声音。 那野猪看起来约莫一百来斤,并不算大。或许是晚上没大吃饱的缘故,发现火龙果后,一溜儿小跑跑了过来。 出于动物的本能,它先围着陷阱里面的东西转了几圈,用嘴在地上不停地拱来拱去。过了十余息后,终于放下心来,猛地扑上前去,一口咬住陷阱里面的东西,拔腿就跑。 扈大爷手腕一振,藤条猛地收紧。同时往后一拉,套在那只野猪的腿上,把它拉了一个趔趄。 那野猪见遭到埋伏,顾不得嘴里的食物,四蹄一挣,发出阵阵嚎叫,连滚带爬拼命逃窜。 扈大爷抓紧藤条再次往后一拽,藤条上传来嗤啦一声,眼看着就要断裂。但饶是如此,还是把那野猪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趁此良机,扈大爷身形暴起,踩着藤绳往前一跃,跃至野猪面前,一拳打了下去。 …… 来到溪边,扈大爷摸出一把小刀,很快便把那只野猪处理的干干净净。下刀之精准,手法之娴熟,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一百来斤的野猪,正好用来烤着吃。要是体重过了两百斤,就只能煮着吃了。” 扈大爷提着处理好的野猪,就像提着一块猪肉一样,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的回到了岩洞下面。 “这是盐,这是酱料,先刷一遍油,一会儿烤到五成熟的时候,抹上酱料,搓上盐,然后继续烤到八成熟,再刷一遍油。对了,还要撒些酒,能去腥……” 扈大爷一边给石青峰讲解,一边把两根猪腿架在岩浆池上,不停地翻来翻去。 岩洞里面很快传来烤肉的香味儿。 石青峰肚子饿的咕咕直叫,眼巴巴望着渐渐变黄、变酥的猪腿,使劲儿咽了咽口水。 约莫一炷香后,扈大爷将猪腿取下,递给石青峰一根,道:“外焦里嫩,火候正好。” 石青峰感觉这八个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肚子里面实在叫的厉害,也顾不得去想,接过猪腿啃了起来。 一口咬下,只觉满口酥嫩鲜香,似乎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 扈大爷又取来一个坛子,轻轻一拍,拍掉泥封,凑上去使劲儿嗅了嗅,道:“十年的老酒,来,尝尝。” 说罢,当先提起坛子灌了一口,脸上立刻浮现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石青峰接过坛子灌了一口,感觉这个坛子里面的酒既柔且厚,而且不辣。喝到肚子里面,就像喝了蜂蜜一样,又香又醇,又绵又长。 扈大爷企盼道:“怎么样?怎么样?来说给我听听!” 石青峰把刚才的感觉仔细描绘了一番。末了,没忘记加上两个字:好酒! 扈大爷用手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道:“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来来来,猪肉下酒,痛饮一大口!”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一口酒,一口肉,相谈甚欢,不亦乐乎,把来这儿求剑的事情完完全全抛到了脑后。 …… 石青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到了中午时分。 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石壁上摘了两个果子,一口气吞了下去。 拍怕脑门,他依稀记得昨晚醉酒之后说了很多话,尤其是关于自己参加叩鼎礼的事情,几乎原原本本全部倒了出来。 沿着石阶往上,快到出口的时候,看见扈大爷正在一把剑上刻着什么。 扈大爷见他走来,放下手里的刻刀,竖起那把剑,眯起眼睛看了几眼,道:“还差最后 一道工序,开刃。” 说罢,以右手拇指、食指的指甲捏住剑身边缘,刺拉拉的一声,从剑柄一直拉到了剑尖。指甲与剑身接触的地方,溅出一连串火花。 一边开好,又捏住另外一边,依旧刺拉拉一声,径直从剑柄拉到了剑尖。 两道剑刃,薄如蝉翼,光滑如镜! 石青峰使劲儿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幕。 扈大爷做完最后一道工序,将那把剑托在手中掂了几下,闭上眼道:“除去剑柄,还剩三斤十二两,正好九锵!”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章 青鸾的挑衅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赶到天阙峰的时候,叩鼎已经进行了大半。 陈玄清见他面色微红,身上带着酒气,问道:“你喝酒了?” 石青峰支支吾吾回道:“喝了一点儿。”稍稍一顿,又补充道:“但是没有喝醉!” 陈玄清将他带回来的剑拿在手中挥了两下,又换了另外一只手,试了试,道:“我教给你的剑法,还记得吗?” 石青峰神色一滞,想起了当初在千丈岩上,天天和水果蔬菜打交道的日子。当初虽然练的辛苦,也极认真,但是在他看来,那实在不能称作是一种“剑法”。 陈玄清接着说道:“叩鼎已经进行了一半,本届叩鼎礼,应该不会有人挑战你了。” 石青峰有些不解,同时心中似乎有些失落。就像有件一直期盼着的事情,突然间没了着落。 “云峰主对本届叩仙大阵做了修改,即使两两对决,里面的机关、陷阱一样会被触发。天外飞仙也会出现,而且比以往出现的频率更高。” 陈玄清接着说道。 “这样一来,基本上没人会选择两两对决。对于刚刚踏入御府境的弟子来说,单是应付叩仙阵里面的机关、陷阱便已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况且,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天外飞仙,那可是御府境接近圆满的高手!在这种情形下,基本上不会有人选择两两对决,因为风险实在太高。两个对决的人很可能在决出胜负之前,便已经双双败给了叩仙大阵。” 丁若尘接着陈玄清的话,说道。 “尚若两个对决之人双双败给了叩仙大阵,是不是平局?” 石青峰突然问道。 陈玄清作为本届叩鼎礼的监考官之一,扭头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那就只能到叩仙阵外面,再打一架。” 就在几个人说话的功夫,场中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轻衫薄履,满面春风,手中拨弄着一把青铜戒尺,虽然是个女子,但一举一动、神色眉眼却像极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青鸾要上场了!你们猜她这次会不会继续向人挑战?” 观礼台上,一名弟子满脸兴奋,推了推坐在他身边的人,说道。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呵呵一笑,道:“两两对决?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看前面出来的那些人,有哪个身上是完整的?尤其是千浔峰上那几个女子,身上白花花的一片!” 一边说着,一边又朝千浔峰所在的位置望去,狠狠地瞅了几眼。 另外一名弟子说道:“我看未必,以青鸾在叩钟时的表现,以及她向来争强好胜的性格,她应该还会向人挑战。但是在剩下的人中,又似乎没有哪个值得她去挑战。” “值得”标准有很多,修为高低只是其中之一。至少青鸾是这么想的。 “咦,那是‘寸山尺’吗?” 有个眼尖的弟子注意到她手里把玩着的青铜戒尺,惊讶道。 其他弟子听到“寸山尺”三个字,齐刷刷的望了过去。 “啊!居然真的是寸山尺!那可是——” 另外一名弟子接道:“那可是涿光峰上仅次于千玑文的宝贝!林长老居然这么快就把它赠与了青鸾。这届叩鼎礼,涿光峰看来是势在必得!”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但不管是谁望向寸山尺的时候,眼神中都满是羡慕之色! 涿光峰上有三件众人皆知的仙器。其一,是一支笔,名曰“斗柄”,现在涿光峰峰主的手中;其二,是一卷书,名曰“千玑”,现在大长老林逾静的手中;其三,便是这把青铜戒尺,名曰 “寸山”,此刻正在青鸾的手中。 寸山之名,意为此物有压山成寸之力。 按照御鼎山的规矩,年轻弟子只有在进入内门,而且将御府境修炼到快要圆满的时候,才会被师长们赠与仙器。 以青鸾目前的修为来看,距离御府境圆满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与她同辈的弟子里面,御府境修为最高的是万仞峰上的白羽,有人说是五阶元鼎,也有人说已经修到了七阶,近期便会下山历练,为冲击更高层阶甚至以后的破镜做准备。 现在,林逾静在青鸾还没有正式成为内门弟子的时候,便将寸山尺给了她。这意味着在叩鼎礼结束以后,他已经准备把青鸾收为关门弟子。 因此,无论是她手里的那把寸山尺,还是她将来的仙路,都叫人羡慕不已。 “我申请两两对决!” 青鸾举起那把寸山尺,朝观礼台上挥了挥手,自信满满的喊了一句。 观礼台上立刻炸开了锅! 有人说:“青鸾就是青鸾,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有人说:“给我一把寸山尺,我也能上!仗着神兵利器,赢了也不光彩!” 还有人对她刚才的态度不满,讥讽道:“晚辈同长辈说话,现在都不用鞠躬行礼了吗?” …… 陈玄清接过执事弟子递上来的信封,拆开看了一眼,转头向其他监考官道:“我没意见!” 何吕施、白万仞甚至是林逾静,在看到信封里的名字之时,本意是想取消这场对决。但在听到陈玄清的意见以后,顿时又犹豫了起来。 何吕施道:“青鸾拿的是寸山尺,这样一场对决,未免有失公平。” 他是本届叩鼎礼的主考官,自然不能让观礼台上的人说闲话。 白万仞内心深处非常想看这场对决,但就像何吕施所说,青鸾拿的是寸山尺,与她对决确实有失公平。顿了顿,说道:“能不能让青鸾换把普通一点儿的兵器?” 林逾静道:“青鸾一直以来练的就是寸山尺。但现在还处于入门阶段,也就——比普通兵器稍稍强上一点儿。” 他作为涿光峰上的大长老,以及青鸾将来的师父,自然极力护短,急欲向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展示涿光峰的风采。否则,也不会早早的把寸山尺赠与青鸾。 陈玄清转头望向石青峰,道:“你有什么意见?” 石青峰心中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朝其他四位监考官挨个看了一眼,摸了摸脑袋,讪讪的说道:“和一个女孩子两两对决,无论输赢,都不大好吧。” 其他四人同时闭上了嘴,差点儿笑出声来。 陈玄清道:“你能赢了再说。去吧!” 石青峰拎着长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监考团拱了拱手,道:“好!我去去就来!” 说罢,纵身一跃,几个起落到了场下。 何吕施叹了口气,白万仞兴致满满,林逾静则冷冷一笑。只有陈玄清端坐在观礼台上,波澜不惊,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丁若尘悄悄拽了拽陈玄清的衣襟,低声道:“师叔,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玄清一眨不眨的望着下面,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稍稍侧了侧身,同样低声说道:“我也有。” 执事弟子刚刚念出信封里面的名字,石青峰便站在了青鸾面前。 “千浔峰石青——” “开始?” 青鸾很粗鲁的打断了石青峰的话,转身进了叩仙大阵。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石青峰神色一怔,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吭的走了进去。 两个人分作两边站定,一个站在石马旁边,一个站在石象旁边。白光一闪,石马、石象齐齐而动,互相换了个位置。接着,地下传来隆隆之声,天上炸响一记闷雷,有风乍起,吹来一层薄雾。 石青峰紧紧握住长剑,一边留意前面站着的青鸾,一边留意四周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机关陷阱。 由于不会御剑,很难主动出击,所以从一开始,他便选择了防守。 青鸾迟迟没有动。 叩仙阵也没有动。 薄雾变浓,青鸾的影子已经变得稀薄。 石青峰一个姿势保持的久了,感觉手腕有些发酸。于是,微微松了松手,活动了活动手指。 “嗖——嗖嗖——” 就在他刚刚松手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破空声响。与此同时,前面也有东西袭来,却是青鸾瞅准时机,与叩仙大阵一起发动了攻击。 石青峰腹背受敌,只好向旁边急闪,堪堪避开。 转身一看,只见三支羽箭插在地上,悄无声息的遁入了土中。但刚才扑面而来的青铜戒尺,却在飞过去以后不见了踪影。 石青峰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抬眼向青鸾站着的地方望去。 哪儿还有什么人影! “这——” 他心中一惊,打起十二分精神,将紫府之力灌注全身,换成在十拳潭中呼吸的方式,尽可能的把气息遮了起来。 突然,他心头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本能的向左跨了一步。 一条长满毒刺的藤蔓突然破土而起,贴着他的鼻尖蹿了上去。那藤蔓升到一丈多高,忽然又折返回来,径直朝他打来。 他抡起长剑,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藤蔓应声而断,眨眼间变成一根枯藤,随风而化。 浓雾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正要迈第三步的时候,前面传来一声怒吼,一直吊睛白额的大虫猝然扑了下来! 身形一动,他急速前掠,同时身子一低,剑尖朝上,从那大虫的肚子底下划了过去。 “还不错。不过,你要是一直站在这里,可就赶不上晚上的庆功宴了!” 浓雾中传来青鸾连讽带刺的声音。但没有看见人影。 青光一闪,寸山尺激射而出,径直朝石青峰胸口打来。 石青峰横剑一挡,眼前迸出金属撞击时的火花,被一股巨力推着接连倒退了数步。 这时,那寸山尺突然向右飞出,径直撞上一把飞剑,将那飞剑撞成几截,替石青峰把它挡了下来。 “你的对手是我,不是叩仙大阵。” 浓雾深处,又传来青鸾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挑衅。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一章 以善对善,以恶对恶 - 御鼎记 - 柳语熙 对于青鸾充满挑衅的言语,石青峰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物来则映,物去则净”,这是他以前在寺庙里生活的时候,常常听到的训诫。 长年以来的寺庙生活,让他在面对一些事情,尤其是面对一些困境的时候,拥有了超越常人的心境。 因此,当他听到青鸾向他发出挑衅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寸山尺替他挡下飞剑以后,蓦地里兜了个圈子,并没有再次向他发动攻击,反而调转方向,又钻进了浓雾里面。 青鸾好像并不着急结束这场对决。 相反,她想要好好玩玩,就像猫捉老鼠一样,什么时候玩够了,玩累了,再把老鼠吃掉。 根据她对石青峰紫府元鼎的判断,他只不过刚刚踏入御府境,紫府元鼎甚至连一阶都没有修到。至于御剑,更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在修仙之人看来,学会御剑,标志着一个修仙之人真正踏上了仙路。可以直上云霄,看见凡人根本无法看到的风景;可以隔着数丈甚至数里之遥将人杀死,完成武夫一辈子也修炼不到的境界。 因此,在青鸾看来,不会御剑的石青峰无异于一只蚂蚁。一只她随便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 前面她向监考团提出对决申请的时候,她本来想着监考团会拒绝她的申请。至少会让她换一把普通的兵器,而不是直接拿着寸山尺上场。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监考团不仅通过了她的申请,而且并没有就兵器方面做出限制,让她直接拿着那把只有御神境才能驾驭的了的仙器,走进了叩仙阵中。 “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青鸾想起叩钟时,钟林里面编钟齐鸣的场景,心中怨气一下子涌了上来! 当时自己的表现已经接近完美,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目光!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赢得了董棋的认可!而且从他手中赢了一枚刻有“仕”的剩山石棋! 然而,在这一切即将完美落幕的时候,有个灰头土脸的山野小子跑了出来,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已经属于她的掌声、目光,甚至是董棋的称赞! 他甚至连一道题都没有答对! …… 石青峰提着长剑向前走去,一路上小心翼翼,留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片刻之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山洞。而唯一一条通向前方的道路,伸进了山洞里面。 举起长剑,做出防御姿势,他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山洞似乎很长,里面漆黑一片。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依稀可以看见一点光亮,似乎是山洞出口所在。 进洞以后,石青峰并没有着急赶路,而是稍稍等了一会儿,让自己适应山洞里面的黑暗。直到能够看清四周,看清脚下的路,这才向前走去。 “滴答——滴答——” 前方传来滴水的声音,似乎是山洞里面湿气太重,水汽凝结成水滴,掉在了地上。 石青峰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前行。 滴答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就像前面下起了雨。与此同时,有股水流从前面流了过来,流到了他脚下。 他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停止了前进。 水流很快变大,继而迅速上涨,转眼间便到了他的腰部。 仗着在十拳潭中练就的御气本领,他并没有将这些水放在心上。即使水流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冲的他有些站立不住,也丝毫没有慌张。 他将长剑用作拐杖,内气外用,气气相应,分水断意,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水里面的气息骤然收紧,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远处袭来。 他调动起全身气息,定睛一看,只见有个白衣飘飘、仿若仙人一般的身影,顺着水流疾驰而来,手中长剑一翻,圈起层层剑意,浩浩荡荡的卷了过来。 “这——天外飞仙?” 石青峰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个名字。 他来不及多想,手腕一抖,将体内气息灌注在长剑上面。同时,辨明外气,内外相接,顺着水流一划一挑,剑花倒卷而上,迎了上去。 “砰——” 水花激荡处,传来一股巨力。径直拍在他胸口,将他拍了出去。 那仙影不等他站稳,立刻又攻出一剑。重重剑意夹在滔滔水势里面,铺天盖地卷了过来。 比刚才更加猛烈! 石青峰打起十二分精神,聚起全部气力,抡圆长剑用力劈下,左手握住剑柄,右手化掌推在剑柄后面,然后抵在胸前,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将那一击挡了下来。 但那仙影不依不饶,身形一转,再次攻来一剑。整个人藏在斗大的剑花里面,连人带剑一起冲了过来。 石青峰刚才用上了全部气力,不敢再挡,只能急忙转身,借着水力向后急退。由于不会驭剑,只能凭借一双腿,仗着常年累月在十拳潭中积累来的经验,全力躲避。 然而,双腿怎能跑过飞剑。才跑了五六丈,那仙影便已追了上来。 情急之下,石青峰双手握剑,用力向旁边石壁上一推,把长剑插进了石壁里面。与此同时,握住剑柄,借助水势使劲儿向上一翻,整个人向上飞出,砰的一声撞上了山洞顶部。 仙影一闪而过,从他身下掠了过去。有道剑意从他胸前划过,将其衣服割破,在他胸膛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重新跃入水中,石青峰拔下长剑,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并无大碍。这时,眼前不远处人影一闪,却是那仙影逆流而上,又一次逼了上来。 石青峰心中一沉,用尽全力劈出一剑。由于占据地形优势,这一剑顺着水势奔流直下,竟然逼着那仙影往后退了一步。 瞅准时机,他双腿一曲猛地向上跃起,同时将气力凝聚在拳头上面,将阴柔之力与阳刚之力合二为一,砰的一声打在了山洞顶部。 借着向下的冲力,他冲下水中以后立刻再次弹起,以更大的气力、冲击又朝山洞顶部打了一拳。 接连两拳过后,洞顶轰然塌陷,把他与那仙影隔了开来。 落入水中,他稍稍定了定神。但就在刚想换口气的时候,身后突然飞来一道青光,结结实实撞在了他的背上! 两眼一黑,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双手扶住墙壁,勉强没有跌倒。 “卑鄙!” 他身子一委,忍不住骂了一声。转过身来,看见了悬在面前的那把青铜戒尺。 “噗——” 就在他转身望向那把青铜戒尺之时,一柄长剑突然从他背后的乱石堆中穿出,穿透他左边的肩膀,将他牢牢钉在了石碓上面! 过了须臾。 石青峰冷冷一笑,扭头看了看左边露出肩膀的剑尖。咬紧牙关,死死盯住那把青铜戒尺,一步一步从长剑上走了下来。 然后,转身一掌拍在剑上,将那露出石堆的长剑断成了两截。 大水退去,青铜戒尺再次消失。山洞里面又恢复了宁静。 石青峰撕下一条衣衫,将左边肩膀上的伤口胡乱包了几下,提起长剑,继续前行。 约莫一盏茶后,空气中传来灼烧的味道。抬头一看,只见前面有个太阳大小的圆形光点,正朝他快速移动。 山洞里面很快传来轰隆轰隆巨石滚动的声音。 石青峰停下脚步,定睛一瞧,只见有个一人多高的巨大滚石,燃着熊熊烈火,正在飞速袭来! 他扔掉长剑,抬起右拳急速前掠,毫不犹豫的撞了上去! “砰——” 山洞里面传出一声巨响!无数燃烧着的碎石噼里啪啦落在地上,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石青峰像从火中钻出来的一样,头上、衣服上挂满了火星。 他看了看血肉模糊的拳头,转身捡起长剑,继续前行。 …… “相信我,你出不了这山洞。” 前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青鸾走了出来。 “你不如求求我,或许——我可以下手轻一点儿。” 青鸾倚在石壁上,低头拨弄着那把青铜戒尺,说道。 最佳的地形,最佳的时间,接下来,还有最佳的结束方式。 似乎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石青峰感觉很累,身心俱疲,扔掉长剑,往地上一坐,闭上了眼。 “出了寺庙,便进了江湖。江湖中的善恶,不同于寺庙中的善恶。江湖中也没有寺庙里的钟声,只有刀剑相交的声音。你要慢慢习惯。” 离开寺庙的时候,身形佝偻的老禅师对一个少年说道。 “那在江湖里面,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少年问道。 “以善对善,以恶对恶。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不作恶,未必是善;以恶制恶,未必不善。” 少年似懂非懂,但牢牢记住了禅师的话,骑上青牛,出了山门。 …… “你可以自废左臂,或者从我脚下爬过去。我答应你,让你活着。” 青鸾依旧很有耐心,脸上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石青峰坐在地上想了一会儿,感觉心中畅快了许多。摸过长剑,又站了起来。 青光一闪,寸山尺激射而出! 石青峰心中一亮,神识清朗,犹如拨云见月,眼前一片光明。 单手持剑,气贯右臂,在寸山尺即将到达身前的时候,狠狠砸了下去!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二章 壁立千仞 - 御鼎记 - 柳语熙 “铛——” 山洞里面响起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寸山尺掉在了地上! 石青峰抬起剑来看了一眼,剑身上出现了一个缺口。 “……” 青鸾欲言欲止,站直身子,睁圆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幕。 石青峰从寸山尺上跨过,继续向前。 青鸾皱了皱眉,稍稍犹豫了一下,眼眸深处中泛起寒意。 寸山尺再次升起,没有发出任何动静。青光一闪,从背后朝石青峰袭来。 石青峰猝然低头。 寸山尺贴着他顶上的头发掠过,眨眼间到了青鸾面前。 青鸾本来想着,靠着神兵与偷袭双重保险,将石青峰一击打成重伤。但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初入御府境的弟子,居然在不用眼睛的情况下,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寸山尺从其背后发动的偷袭! 而且,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开!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她留下躲闪的时间。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善对善,以恶对恶! 青鸾双瞳一缩,身形一转,让寸山尺贴面而过。同时,冒着手掌被穿透的危险,猝然出手,将寸山尺抓在了手中。 一阵剧痛传来,鲜血沿指缝缓缓流了出来。 寸山尺作为一件神兵,自然有认主护主的本领。但她拿到这把寸山尺,才不过两个多月。两个多月的时间,若是换成一把普通兵器,她自信能够将其熟练掌控。但面对这样一件神兵,除非有御神境以上的修为,否则,很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与其建立心念神识上的连接,即使建立了连接,也很难以目前的神识修为将其完全掌控。 刚才她若只是躲避,自信能够毫发无损的避开。但这样一来,就会露出一副偷袭不成反被偷袭的狼狈模样。以她的心气、傲气,以及前面展现出来的鄙夷、不屑,断然不会让这种情景发生。 因此,她甘愿冒着手掌被穿透的危险,将寸山尺截了下来。 “有点儿意思!” 青鸾冷冷一笑,松开寸山尺,看了看手掌上的伤口,缓缓转过了身来。 “但是,你仍然走不出这山洞!” 青光再现,带着斑斑血迹激射而出! “铛——” 石青峰又将寸山尺打了下去。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感觉虎口有些发麻,甚至有些疼痛。 青光又一次扑面而来! 石青峰攥紧长剑,用上了整条手臂的力量。 “铛——” 金属撞击的声音很短,瞬间止住。寸山尺向下一落,但并没有落在地上,仅仅是向下降了一点儿,又被青鸾唤了回去。 石青峰虎口渗出血迹。手中长剑嗡嗡作响,久久不息。一条裂纹从剑柄直达剑尖,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 “你还有一次机会。” 青鸾面无表情的说道。话音一落,寸山尺再次飞出。 石青峰手腕一抖,换了个持剑的姿势。从正手拿剑换成了倒提长剑,将剑身紧紧贴在了胳膊上面。 “砰——” 石青峰身形急转,在寸山尺即将沾上他身体的时候,用整条手臂将寸山尺砸向了地面。 一阵窸窸窣窣金属开裂的声音传出,他胳膊底下那把长剑四分五裂,化成了无数碎片。 大部分碎片根本来不及落下,直接向上插进他的胳膊里面,整条胳膊顿时鲜血淋漓,样子极其凄惨! 青鸾微微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但让她感到惊讶的并不是石青峰还能站着,而是他接二连三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寸山尺! 石青峰慢慢的直起身子,扭头看了看插进手臂里面的碎铁片。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甩了两下,想要将那些铁片甩掉。 然而,由于刚才冲撞的力度太大,虽然有铁剑护着,但一条右臂还是差点儿报废。刚才用尽全力甩了两下,只觉那条胳膊仿佛要被人活生生的撕下来一样,无论皮肉还是筋骨,稍稍一动,立刻就会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试着抬了抬左臂,想要用左手拔去嵌在右臂上的铁片。但才刚刚抬了几寸,鲜血便从肩膀上的那个窟窿里面断断续续流了出来。 他眼前一黑,晃了几下差点儿昏厥,吓得赶紧放下左臂,再也不敢动弹。 稍稍喘息了一会儿,他又试着动了动插满铁片的右臂,然后强忍住剧痛,尽可能将手臂抬高,用嘴咬住几块碎片,拔了下来。 “以你现在流血的速度,顶多再过半炷香,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青鸾拨弄着寸山尺,冷冷一笑,说道。 “当然,作为同门,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我也许会——会闭上眼。” 石青峰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嘴角一动,竟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但青鸾说出这句话来,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像眼前空无一物,自言自语。 “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前面说过的话还可以算数。你从我脚下爬过去,我让你活。” 青鸾面带微笑,说道。 石青峰微微抬了抬头,目测了一下他与青鸾之间的距离,心中犹豫不定。 “你知道大象和蚂蚁的区别吗?” 青鸾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五指一松,寸山尺缓缓而行,径直来到石青峰面前,压在了他的肩上。 寸山之名,意为此物有压山成寸之力! 石青峰感觉肩上扛着一座山,右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寸山尺陡然变重。 石青峰额头渗出汗来,再也支撑不住。左腿一曲,也跪了下去。 青鸾双眼一闭,重重的叹了口气。快步走到石青峰身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拽,把脸凑了上去。 “你不是很威风吗?” 青鸾咬牙切齿说道。 说完以后,抡起右手狠狠打了下来。 “啪——” 石青峰左边脸颊上顿时浮出五个鲜红的手印,嘴角渗出血来。 “你不是得了第一吗?” 青鸾咬着牙又说了一句。 “啪——” “你不是要与我对决吗?” “啪——” …… 青鸾越骂越恨,越打越用力,但无论怎么骂,怎么打,石青峰就是一声不吭!不仅不吭,还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在她脸上,眼神中凛然决绝,毫无畏惧! 青鸾每打一下,他眼神中的凛然之色便增加一分,就像两把冷冰冰、明晃晃的尖刀,悄无声息的刺进了青鸾心里。 青鸾见他死死瞪着自己,不管怎么打,丝毫没有求饶之意。怒吼一声,双手揪住他衣领,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服不服输?” 青鸾紧紧攥住石青峰的衣领,将他按在石壁上面,咬牙切齿问道。 石青峰往后仰了仰头,嘴里含含糊糊,混着鲜血挤出了一个字。 青鸾踮起脚,往上凑了一下,恶狠狠道:“再说一遍!” “我——” 石青峰双眼一翻,脑袋一歪,又挤了一个字出来。 青鸾赶紧往上一凑,支起耳朵。 石青峰微微睁了睁眼,接着,双眼突然睁开,右手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青鸾脖子,使出全身气力将其按在了石壁上面。继而猛地抬起头,狠狠地撞了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 在众人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石青峰从叩仙大阵里面走了出来。 双臂垂在两侧,鲜血沿着指尖流在地上,在身后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血路。 在其右边的肩膀上,扛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子,众人知道那是青鸾,但已经看不出她的面目。 在石青峰的嘴里,咬着一把青铜戒尺,鲜血从他嘴中流出,沿着寸山尺一角,不停地滴在地上。 观礼台上鸦雀无声。 须臾之后,两条人影同时飞出,眨眼间来到了石青峰站着的地方。 林逾静铁青着脸瞪了他一眼,一把抄起青鸾,朝涿光峰所在的方向飞了出去。 何吕施将石青峰接在怀里,掏出一颗紫色丹药喂他吃下。然后将他的嘴使劲儿掰开,取出那把青铜戒尺,随手扔在一边,狠狠地猝了一口。 这时,千浔峰上其他人等都已经陆续赶到。丁若尘看了看石青峰身上的伤势,示意立即将他带回千浔峰救治。 石青峰微微睁了睁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嘴唇一动,眼泪滚滚而下。 …… 观礼台上,爆出雷鸣一般的掌声,一直持续到千浔峰上众人带着石青峰消失在叩仙阵前。 枯禅子目送着千浔峰上众人离去,眼前浮现出石青峰最后露出的那个笑容,以及那两行泪水,心中竟有些不忍。诵了一声佛号,叹了口气,道:“唉,有些难为他了!” 犹豫了一下,转身从枯莲上取下一颗莲子,交给何吕施道:“何长老,烦请你将这莲子送与那个少年。我看他受伤不轻,这莲子对他的伤势有些好处。” 何吕施赶紧站起身来,毕恭毕敬施了一礼,道:“承蒙禅子器重,我替那孩子谢谢禅子!” 说罢,小心翼翼接过那颗莲子。旁边一名执事弟子双手托过一个托盘,将那莲子接了过去。 枯禅子道:“贫僧来这儿的心愿已了,就不在此继续叨扰诸位了。先行别过!” 说罢,枯莲生光,盘旋而起,径朝须弥山的方向去了。 七彩龙舟上坐着的小孩愤愤的踢了几下,道:“为什么不把那人杀了?你不杀人家,人家就要杀你。即使今天杀不了你,以后逮住机会肯定还会再次杀你!” 井辛真人见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听着他杀来杀去,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笑了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动不动就杀人,哪儿还有一点儿名门正派的样子!” 小男孩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使劲儿一踢,把一只鞋子踢得老远。 太子又鼓起了掌,自言自语道:“御鼎山这几年来,真是人才济济啊!” 说罢,微微皱了皱眉,朝那位三皇子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却发现站在那边的三皇子也正朝这边看来。 两个人目光一碰,各自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谁都没有说话。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三章 一碗闭门羹 - 御鼎记 - 柳语熙 本届叩鼎礼,除涿光峰王帽以外的十五名弟子全部进入了内门。就连两年前从皇都来此投奔的三皇子——楚烆,都被收入了内门,拜在了雷泽峰下。 石青峰回到千丈岩以后,自然成了众人讨论的焦点。峰主雪千浔更是亲自来到千丈岩,而且带来了一颗大髓丹,半瓶百花玉露丸。就连御鼎山上财迷排名第一的霜儿,都带了一棵正四品叶的人参过来,而且再三叮嘱石青峰,一定要连汤带参一块服下,千万不能浪费。 丁若尘拿起那颗人参看了几眼,若有所思说道:“正四品叶的野山参,这不是——” 霜儿急忙打断她道:“对对对,这就是我一直给小师弟留着的那棵!当初雷泽峰的人将它送来以后,我一直替小师弟保管着呢!” 一面说着,一面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丁若尘,冲她挤了挤眼。 何吕施在叩鼎礼结束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千丈岩。 陈玄清见到枯禅子留下的莲子,眼中惊讶之色不亚于看到石青峰扛着青鸾走出叩仙大阵时的情景。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对石青峰说道:“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当年神皇得了一场重病,二皇子亲自带人赶到芥子寺,都没有求到一颗莲子。没想到,那位禅子居然随随便便就给了你一颗!啧啧,你可真是造化不浅!” 何吕施只知道这莲子极其珍贵,但对于怎么个珍贵法儿,珍贵到何种程度,却不知道。刚才,听陈玄清说皇都中的二皇子亲自前往芥子寺都没求到,而且是替神皇所求,顿时对那莲子肃然起敬,一脸好奇的问道:“这莲子到底怎么个珍贵法儿?” 陈玄清道:“很久很久以前,传说有位中坛元帅,又称三太子。出生时天降异象,年仅七岁,便能大闹东海,杀龙取筋。使一杆火尖枪,脚踩风火轮……” 何吕施打断他道:“行了行了,这事儿我听说过。这和莲子有什么关系?” 陈玄清将那莲子拿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接着说道:“你可知道莲花化身?” 何吕施不耐烦道:“知道知道。但这和莲子有什么关系?等等——” 话到一半,突然顿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接着说道:“这莲子和莲花化身有关 ?” 陈玄清幽幽的说道:“从本质上来讲,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效力远远比不上传说中的莲花化身。” 何吕施不再插话,等着听他说完。 陈玄清接着说道:“众所周知,莲花是佛道共有的至尊圣物。相传,由莲花构成的仙体没有凡体里面的三魂七魄,具有百毒不侵抗病抗瘟之能,因此能够克制一切灭魂之术。同时,由于莲花本为植物,断枝以后可以再生。而且不生肉体之病,不惧任何元神、摄魂等法宝的伤害。” 何吕施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还是没有说到莲子,又忍不住插了一句:“莲子呢?” 陈玄清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儿呢,这不正拿着吗?”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那颗莲子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何吕施咽了口气,发誓再也不插嘴。 陈玄清又道:“这颗莲子,虽说远远达不到莲花化身的功效。但是服用以后,会在体内生根发芽,将莲花之力注入经脉之中,从一定程度上来讲,相当于用莲花重造经脉,让经脉能像莲花一样断枝再生,生而不灭。同时,由于莲花是佛道共有的至尊圣物,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自带三分仙气。以此作为经脉,能够比别人更容易吸取天地灵气,成就仙体。” 何吕施听他娓娓道来,眼神中渐渐露出欣羡之意,盯着那颗莲子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说道:“照此说来,这还真是一个世所罕见的宝贝。” 陈玄清转头一笑,道:“确实是个世所罕见的宝贝。但是——服用这莲子的人,最好是童子之身,只有童子之身才能发挥出最大效力。尚若一般人吃了,最多也就发挥出十分之一的作用。” 何吕施见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挑了挑眉,道:“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 陈玄清抢道:“我知道你不是。” 何吕施面皮一热,急道:“谁说我不是——” 陈玄清又道:“没人说你不是。是你自己说的!” 何吕施双手掐腰嚷道:“我——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 石青峰将莲子吞了下去。 陈玄清说服用这莲子最好的方式,便是生吞,而且不能嚼。嚼碎了或者煮熟了,都发挥不出莲子最大的功效。 当天夜里,石青峰体内就像经历了一场暴雨。 暴雨从十二正经开始,继而掠过奇经八脉、十二经筋、十二经别,沿着他前不久才刚刚打通的灵气运行路线,在其体内扫了一遍。 雨过天晴之后,经脉里面出现了一片生机,有如莲子生根,在体内蔓延开来。 石青峰一觉醒来,感觉身体里面就像换了一副筋骨。神清气爽,如获新生。 陈玄清取出一个锦囊,将床头医书里面剩下的两颗“黄豆”取出,装进了锦囊里面,递给石青峰道:“这两颗豆子你以后带在身上,要是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就吃一颗。” 石青峰接过锦囊,想起当初被绝名打伤时,吃下这豆子以后快速恢复的情景。问道:“昨天吃的那颗莲子,是不是也和这里面的豆子一样,不是长在地上的东西?” 陈玄清想了想,说道:“须弥山上有个地方,叫做‘十方池’。若干年以来,那池子里面一直是干的,即使是下大雨,那池子里面也丝毫留不住水。即便是今天被雨水灌满,第二天便又干了,而且是一点水都留不下。后来有一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但那个一直干着的十方池却突然灌满了水,而且里面出现了一尾金鱼和一个木鱼,那金鱼就住在木鱼里面。靠着十方池里的水,须弥山安然无恙的度过了旱灾。后来,又过了许多年,那木鱼里面毫无征兆的长出了一棵莲花。随着莲花长大开花,木鱼越来越小,等到莲花变成莲子的时候,僧人们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木鱼。而在木鱼消失以后,里面那条金鱼也不见了踪影。但十方池里面的水,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干过。昨天你吃下的那颗莲子,可能就是当年十方池中的莲花所结。” “可能?” 石青峰津津有味的听了半天,最后听到“可能”两个字,心里面不禁有些失落,皱着眉问了一句。 陈玄清道:“你以后可以自己去须弥山上看看,那口十方池或许还在那里。”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一名涿光峰上的执事弟子沿山路走了上来。 那名弟子朝陈玄清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双手递上一个卷轴,道:“林长老听说玄清师叔喜欢字画,特地让我带了这幅《富春图》来送给玄清师叔,请玄清师叔务必收下!林长老还说,要是——送不下这字画,就叫我不用回涿光峰了!” 说完以后,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陈玄清心中一乐,一本正经问道:“你愿意留在千浔峰吗?” 那名弟子面露难色,使劲儿低着头,支支吾吾说道:“这——恐怕——” 陈玄清接过那副画打开看了看,说道:“好吧,既然林长老这么有诚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画我收下了!” 将那画卷收起来交给石青峰,又对那名弟子说道:“你要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我们一会儿要吃饭了,也不好留你。” 那名弟子支支吾吾说道:“玄清师叔,林长老说——说有一个不情之请。” 陈玄清直接说道:“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免得大家尴尬。对了,你回去以后帮我谢谢林长老,就说我很喜欢这幅《富春图》,可别忘了啊!” 说罢,当先转身走进了屋里,对站在门外的石青峰喊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别老在外面待着,快进来躺着吧!” 石青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故意一瘸一拐朝屋里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哎哟”一声弯下腰去,露出了一副伤口撕裂、痛不欲生的样子。 两个人进屋以后,陈玄清转身把门关了,又从门缝中朝外面看了几眼,说道:“这碗闭门羹一会儿端到涿光峰上,我敢打包票,林逾静还会再派人来。” 石青峰有些不忍心,说道:“虽然是故意刁难林长老,但门外负责传话的师兄一会儿回去以后,少不了挨一顿骂。我看还是——” 陈玄清打断他道:“你看什么?你看得懂吗?” 石青峰支支吾吾,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门外忽然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青峰师弟,御经阁中有你一样东西。还请出来一见。” 陈玄清躺在床上幽幽的说道:“看吧,这么快就来了!出去看看吧,保准是林逾静的主意。说不定,也要送你个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 石青峰透过门缝一看,认出是御经阁中负责整理典籍的执事弟子,心中念道:御经阁中怎么会有我的东西?难道是自己在御经阁中看书时落在那儿的?但转念又一想,自己也没什么可以落下的东西啊! 一边琢磨着,一边打开了门。 那名执事弟子走上前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递了过去。 石青峰接过纸团,只觉里面硬邦邦的,打开一看,看见了一枚笔头大小的果核。 他拿起果核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只见在果核弯弯曲曲的纹理上面,刻着两个小人。其中一个捧着本书,另外一个则蹲在地上,地上有个月亮。 在那小人头上,插着一朵小花。花瓣、花心清晰可见,栩栩如生,就像刚刚摘下来的一样。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四章 悬崖边上的谎言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一眼认出了个那个果核,正是前些日子他放在御经阁中的那个雪果。 而果核上雕刻着的小人、月亮、小花,则证明了这果核是紫薇所留。 “谢谢你!这么大老远的还专程跑来一趟!” 想起紫薇,石青峰脸上露出笑容。将那果核放进衣兜里面,朝那名执事弟子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其实——也不是专程跑来。我是受了林长老的差遣,来千浔峰找玄清师叔有点儿小事。这东西是顺便捎过来的。” 那名弟子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 “我就说嘛,林逾静肯定不会罢休!” 陈玄清慢慢悠悠踱了出来,手里拿着那副《富春图》,说道。 那名执事弟子赶紧低头施礼,嗫嚅道:“青鸾小师妹受了点儿伤,林长老叫我来向玄清师叔求点儿治疗外伤的草药。”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看了看浑身是伤的石青峰,脸上显出几片红晕。 “草药啊,都被石青峰用完了。你看看他,伤的多重!一条小命儿差点儿就交待了!” 陈玄清用画卷托起石青峰右臂,说道。 那名执事弟子心中一慌,脸上红的更厉害了。眼前这条胳膊,她自然知道是被青鸾所伤。现在,她作为打人的一方,反倒向被打的一方求药,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顿了一顿,又道:“林长老对青峰师弟的伤势很关心,临来时特意嘱咐我,让我代为探望!” 陈玄清冷冷一笑,道:“你们涿光峰上的人,都这么会撒谎吗?” 说罢,将那画卷随手一扔,扔到那名执事弟子手中,道:“你们林长老仿画的功夫,现在是越来越高明了!但是,还是差点儿火候!尤其是左下角那枚印章,啧啧——唉,你回去吧!” 那名执事弟子心中一愣,接着脸上红了一片。将那副画打开扫了一眼,匆匆忙忙卷起来,带着一脸羞臊去了。 石青峰皱了皱眉,说道:“那副《富春图》是假的?” 陈玄清道:“有可能,我只是随便一说。” …… 那名执事弟子离去不久,千丈岩上飞来一道剑光,林逾静降了下来。 他左手抱着两个画卷,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走到陈玄清面前说道:“陈兄,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救人心切,把两幅画搞混了!你看,这个是真迹,这个是我仿的,都怪我,怪我!” 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幅画展开,呈现在了陈玄清面前。 石青峰心道:还真是假的啊! 陈玄清心道:还他妈真是假的啊! 他刚才只不过是心中有气,随便说了一句那副画是假的,只不过是说来消遣那名弟子。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本来无心的随便一诈,居然直接把林逾静给诈了出来! 林逾静将两幅画对比着详细讲述了一番,把真迹与赝品之间的区别着重描述了一下,最后说道:“都怪我粗心大意,一不下心把这赝品拿了过来。怪我,怪我!” 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幅画都卷了起来,将那真迹往前一递,说道:“这回错不了了。真的给陈兄,假的我带回去。” 说罢,把那真迹径直往陈玄清怀里一推,转身就走。对于前来求药一事,只字未提。 陈玄清等他走出三五丈,似乎并没有转回的意思,这才喊道:“林长老,你似乎忘了东西。” 林逾静心中一愣,停下脚步略一犹豫,最终还是转过了身来。 石青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一溜儿小跑跑了过去,递给林逾静道:“林长老,这是半瓶百花玉露丸,我只有这么多了。” 林逾静见他两条手臂都伤得不轻,有些过意不去。顿了顿,问道:“你这两条手臂——不要紧吧。” 石青峰笑道:“男孩子皮糙肉厚,这点儿小伤不碍事。”把那瓷瓶交到他手中,又道:“谢谢林长老挂念!” 林逾静拿着那半瓶百花玉露丸犹豫了一下,刚想说句谢谢的话,却听陈玄清站在远处挖苦道:“林长老,这瓶是真的,不是赝品!” 林逾静脸上一红,再也不做耽搁,祭起仙剑远远地去了。 石青峰跟在陈玄清身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要的是百花玉露丸呢?” 陈玄清若有所思说道:“青鸾——是个要脸的人!” …… 石青峰服用了枯禅子留下的莲子,又陆陆续续吃了许多丁若尘送来的仙丹灵药,只用了半月左右,伤势便已痊愈。 伤愈以后,在千丈岩上闲来无事,不经意间从床头上的柜子里找出了一把梳子。 一把小叶紫檀做成的梳子。 看到那把梳子,他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前段日子在叩鼎礼上见到她时,她好像变了个人,变得比之前严肃了许多,认真了许多。青涩、单纯的眼神中多了些坚毅的神色,就连拿剑的姿势,也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还有就是她在叩鼎礼上的表现,不管是人,还是手里的那把剑,都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啊——” 就在石青峰全神贯注的时候,霜儿不知何时跳了出来,吓得他浑身一颤,手里那把梳子差点儿掉到地上。 “咦?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霜儿不由分说,伸手朝那梳子抓去,一把将它抢了过来。 “哈哈!被我——” 她本想得意洋洋的自夸一番,但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见石青峰突然出手,快若闪电,轻描淡写的将那梳子夺了回去。 可怜她好不容易偷袭成功,到了手中还没捂热,就又被原主夺了回去。 “你——你还给我!” 霜儿神色一怔,反应过来以后,大声叫着作势欲扑。 “师父——你怎么来了?”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抬头望向霜儿身后,说道。 霜儿一愣,忙不迭换了副神色,转过身去。但哪儿有什么“师父”,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石青峰!你这个——” 霜儿恼羞成怒,大叫着转过身来,但发现眼前空空如也,连石青峰也不见了! “石青峰!你给我出来!我要把你房子点了!” 霜儿张牙舞爪的冲进屋里,却见石青峰正躺在床上,津津有味的捧着一本书看。 “霜儿?你怎么来了?” 石青峰放下书,抬起头来,故作惊讶说道。 “你少来!东西呢?快拿出来!” 霜儿径直冲到床上,一把将石青峰按在了身下。 “给不给我?你给不给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在床上随打随滚,传出阵阵哈哈大笑。 ……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咳嗽的声音,有人站在门口,使劲儿敲了敲门。 霜儿把石青峰骑在身下,扭头一看,惊讶道:“澜澜姐姐?你怎么来了?” 说完以后,一把抓起那把梳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哦,我——我是刚才路过这里,听到这屋子里面有声音传出,就走了过来。” 月微澜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似笑非笑,似热不热。 霜儿走到她身前,将那梳子举起来晃了晃,眼神中尽是得意之色,说道:“这梳子好不好看?刚才石青峰送给我的!” 石青峰刚想坐起来,但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又躺了回去,心里面叹了口气,只觉浑身上下冰凉冰凉的,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是坐起来好,还是应该继续躺着。 “澜澜姐姐,我问你话呢,这梳子好不好看啊?” 月微澜神情恍惚,似乎并没有听见霜儿刚才问她。霜儿尽量把那梳子举高,又晃了几下,追问了一句。 “喔,挺好看的,这是——” “这是石青峰送给我的!” 月微澜本来想说“这是石青峰送给你的……”,但那个名字到了嘴边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说不出口,就像心里面坠了一块石头,拴在那个名字上面,叫她说不出来。 “那个——我还有点儿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月微澜又朝屋里瞟了一眼,低了低头,转身欲走。但转过身去以后,却又停了下来,并没有挪动脚步。 “怎么刚来就走呢?你不是一直打听石青峰的消息吗?他——” 霜儿张口说道。但只说了一半,便被月微澜打断了话柄。 “你瞎说什么呢,谁打听他的消息了!他参加叩鼎礼也好,受伤也好,和我——和我天阙峰有什么关系!他是你们千浔峰上的人!” 月微澜蓦的转过身来,脸颊现出片片红晕,努了努嘴,说道。 “你——你——你们——算了,还是我走吧!” 霜儿指了指月微澜,又指了指躺在床上装睡的石青峰,无奈的摊了摊手,拿着那把梳子走了。 …… 过了许久,许久。直到日薄西山,快要天黑的时候,石青峰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到门口一看,只见悬崖边上坐着一个人,轻风拂动红衣,撩起几缕长发,远处青山作壁,近处玉人凝脂,就连刚刚爬上山头的那眉新月,都成了眼前之人的衬托。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悬崖边上,挨着月微澜坐了下来。 “你——不生气吧?” 石青峰道。 “生过了。” 月微澜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心平气和说道。 “其实那把梳子——” “什么梳子?” 月微澜突然转过了脸,盯着石青峰问道。 石青峰一愣,皱着眉道:“就是霜儿拿走的那把啊!那把用小叶紫檀做得梳子,其实我在两年前就——” “就已经打算送个她了?” 月微澜打断他道。 石青峰突然感觉,此时此刻的月微澜就像变了个人! 就像从一只温顺、还有些胆怯的小绵羊,突然变成了一只有些狂躁、有些让人害怕的大灰狼! 而他自己则仿佛变成了一只羊。 “你怎么不说话了?” 月微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目光盯在他左边的肩膀上面,说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石青峰支支吾吾回了一句,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了衣兜里面,摸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月微澜瞧见他那只手在衣兜里面拨弄着一个东西,心中一动,问了一句。 石青峰心中一愣,只觉背上隐隐流出汗来。心念电转间,用力一捏,想要将那果核捏碎。然而,那果核却比生铁还要坚硬,他用尽全力捏了一下,竟然丝毫没有捏动。 无奈之下,只好慢吞吞的将那果核拿了出来,嗫嚅道:“第一次刻这东西,刻得可能有些不像,希望你别介意。” 说完以后,将那果核交到了月微澜手中。 月微澜拿起那枚刻有两个小人的果核,凑到眼前一看,噗嗤一笑,嗤道:“把自己刻得倒是挺像,把人家刻成了什么了!还有这朵小花,你可真是——” 话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瞪圆了一双杏眼,黑着脸道:“你——这是刻得我吗?” 石青峰立刻直起身子,拍了拍胸脯,正色凛然道:“对天发誓!这要刻得不是你,就叫我天打——” 月微澜蓦的伸出一只玉手,捂在了他的嘴上,柔声道:“瞎说什么呢!” 说罢,眸子里露出无限柔情,将头靠在了石青峰的肩膀上面。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五章 天阙峰上俩活宝 - 御鼎记 - 柳语熙 伤愈以后,石青峰又在千丈岩上多住了几天。这期间月微澜来了一趟,霜儿来了一趟,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涿光峰上的王帽居然也来了一趟。 王帽来到千丈岩上,简单明了的说出了来意:“青鸾伤势已好,脸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疤。这次前来,是受了林逾静的委托,专程赶来致谢。” 对于叩鼎礼上石青峰与青鸾的那场对决,王帽似乎颇有兴趣,趁着这次来到千丈岩,缠着石青峰把整个过程跟他讲了一遍。尤其是对于里面的一些细节,更是边听边记,比起他以前学习《太长经》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末了,把那些写满了字的纸张仔仔细细收好,在上面标注上页码,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发明了一种新的画法,回头把你和青鸾对决的过程画出来装订成册,然后拿到山下集市上去买,肯定能挣不少钱!” 又道:“当然,这画作的版权咱们五五分账!等卖了钱,扣除纸张、印刷的费用,你我各分一半!” 石青峰笑道:“分账的事儿好说,你只要别把我画的太丑就行!”忽然灵机一动,问道:“王兄,你懂雕刻吗?” 王帽自信满满的说道:“你说吧,是刻印章,还是刻画,只要你能想象到的,我王帽都能依样不差的刻出来!尤其是——”瞅了瞅四下无人,凑到石青峰耳边悄声说道:“尤其是宫廷仕女图、女子春闺图、玉女心经等等,只要你看了我的手艺,保准你看了之后仿若置身画中,身临其境,径入春闺深处,沉醉不知归路……” 石青峰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问道:“你那刻画的手艺,以后有空时能不能教教我?” 王帽双眼一亮,抬手拍了拍石青峰的肩膀,笑道:“好说好说!没想到,青峰兄弟居然也是同道中人!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包教包会!” 送走王帽,石青峰去千浔峰上和陈玄清、霜儿、丁若尘以及十八等告了个别。 由于雪千浔正在巡视炼丹房,石青峰没法当面向其告别,只能让陈玄清带了几句感谢的话给她,谢谢她给了自己一颗大髓丹。 作别众人,石青峰一身轻快,哼着小曲儿,一路小跑,径直上到了天阙峰上。 在他即将上到山顶的时候,抬眼望见两个小童,一人抱着一把扫帚,正沿石阶一层一层往下清扫。 他认出那是南辕北辙,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打趣道:“两位仙童,这是改行做执事弟子了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朝身后瞥了瞥眼,努了努嘴。 “你俩瞥什么呢?嫌一千个台阶有点少是吧?” 山路最上面,传来何吕施暴躁的声音。 石青峰抬头一看,只见何吕施正双手叉腰,伸长了脖子对着山下大喊大叫。 他快走几步来到山上,冲何吕施施了一礼,笑道:“何师叔,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南辕北辙又闯祸了?” 前面两次,月微澜来找他的时候,曾跟他说过南辕北辙经常闯祸,简直成了天阙峰上的一对“祸害”。 据月微澜所说,这两个家伙表面看起来本本分分,但其实里面憋了一肚子的坏水。而且说来也怪,不管哪一个单拆出来,都很安静听话,平时端茶倒水也好,学习功课也好,都是人见人夸的好孩子。然而,如果让他们两个待在一起,不出半天,准会惹出祸端。 用月微澜的话说,这两个家伙一个是满脑子的歪点子,但是没胆,只敢想,不敢做;另外一个则恰恰相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管什么事情,说干就干,一股子憨劲儿。 尤其是这两年随着年龄长大,破坏力与日俱增,甚至连何吕施藏在枕头底下的逍遥丸都偷来吃了半瓶。两个人吃完以后,犹如癫痫发作一样在山上蹦来蹦去,直到何吕施找到他们,把他们按到水缸里面待了半天。 那次事故以后,何吕施再也不敢把东西藏在枕头底下。而且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在门上加一把锁。 何吕施怒容满面,长长的吐出口气,指了指山下,说道:“这两个小兔子崽子!前几天和两个从皇都中来这儿的官宦子弟打架,被人家仗着人高马大揍了一顿。这不,昨天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个马蜂窝,给人家用铜盆扣在了桌子上,还偷偷躲在一边,趁人家进屋以后把门给锁了!这下倒好,马蜂窝直接捅到了皇宫里面!人家两个孩子的亲妈来了之后,盯着自己的儿子愣是没认出来!” “扫快点!中午之前扫不够一千个台阶,罚你们再扫八百!” 何吕施说完以后,又指着山路上那两个家伙吼了一句。 石青峰心中一乐,忍不住朝山下看了几眼。心道:这两个家伙挺聪明的嘛,还知道把门锁上。 何吕施瞧见他脸上带笑,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想着我被两个妇道人家教训,很好笑吗?” 石青峰赶忙摇了摇头,道:“不好笑,不好笑。我只是在想,他们是怎么把马蜂窝弄到屋里去的?” 何吕施哼了一声,道:“这两个小兔崽子,干别的不行,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倒是比谁都在行!”又道:“这还不简单,趁着晚上马蜂回巢的时候,拿条床单把蜂窝包住,然后带回屋子里面,再拿铜盆扣住,最后把床单从铜盆底下慢慢的拽出来就是。” 石青峰明白过来,微微点了点头,心里面忍不住对山路上的那两个家伙竖了竖大拇指。 “那边沏了茶,是明前的龙井,过去喝点儿?” 何吕施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凉亭,说道。 石青峰看看天色尚早,又感觉当着何吕施的面直接说出“月微澜”三个字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好跟在他后面,朝凉亭走去。 两个人在凉亭里面分主次坐下,何吕施给他倒了杯茶,道:“尝尝,是不是正宗的明前龙井?” 石青峰端起来啜了一口,细细一品,咽了下去。端起杯子正要喝第二口的时候,只听何吕施得意洋洋的说道:“这茶叶是涿光峰上御经阁中的林长老——” “噗——” 石青峰听他说到林长老三个字,突然忍不住喷了出来。还好他反应够快,及时把头转向了旁边。否则,坐在他对面正提着茶壶的何长老可能就要坐不住了。 “水——水太烫了!” 石青峰急中生智,赶紧打了个圆场。然后把杯子里剩下的茶水端起来吹了吹,一口喝了下去。 何吕施给自己倒上一杯,端起来凑到嘴边试了试,道:“也不烫啊,你是——呛到了吧?” 石青峰捋了捋胸口,说道:“也有可能是呛到了。这茶叶——真是林长老送给你的?” 他想起林逾静给陈玄清送假画的事情,心里面偷透着一乐,问道。 何吕施又给他倒满一杯,疑道:“是啊,怎么了?也给千浔峰送了?” 石青峰赶紧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千浔峰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 何吕施放下心来,自语道:“就是嘛,这种事情,林长老是不会撒谎的。他既然说了御鼎山上只有我有这口福,就一定不会骗我!” 忽然转念一想,又道:“林长老有没有派人去千浔峰上讨要治疗外伤的草药?” 石青峰心中一亮,明白过来。但是没有说破,依旧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这段时间,除了你和——你和澜澜以外,从没有其他山峰上的人去过千浔峰。” 何吕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稍稍一顿,偷偷瞅了瞅石青峰,故意伸了个懒腰,说道:“你能不能替我上去一趟,去山上最高的那个地方把澜澜喊下来,我找她有点儿事情。” 石青峰端着茶杯的手突然一停,然后仰头喝了下去。带着满脸兴奋,说道:“请何师叔稍待片刻,我这就上去。” 说罢,放下茶杯噌的一下窜了出去。 “不着急,山高路滑,走慢点儿!” 何吕施转头喊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将两只茶杯并排放在一起,挨个儿倒满了茶,起身离开了凉亭。 山路上,石青峰跑出去十几丈后,突然脸上一热,停了下来。转头朝凉亭一看,哪儿还有何吕施的影子。 …… 天阙峰最高的地方,月微澜正像往常一样练剑。 风起,叶落,剑出。 但接连试了几次,每次都会有几枚树叶落在剑网外面。 定了定神,她将心里面放空,把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一个“势”字上面。 风起,叶落——突然,一枚石子破空而来,径直打在她刚刚祭起的剑上,把积聚起来的剑势全部打散,竟连一片叶子都没接住! “谁在那里?” 她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同时喊了一声,立刻警觉起来。但话音一落,又有一枚石子飞来,又一次准确无误的击中她手中长剑,剑身一颤,嗡嗡作响。 月微澜纤眉微蹙,心中略一盘算,飞身向前扑去。与此同时,心中念了个剑诀,长剑飞出,径朝身后奔去。 “砰——啊——” 石青峰从藏身的石头后面冷不丁跳了出来,迎面与月微澜撞在了一起。 当看见远处那把长剑把山石击穿,插在上面以后,禁不住冷汗直流,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六章 攀山拳 - 御鼎记 - 柳语熙 返回熊山以后,石青峰发现童无忌脸上有道抓痕。而且,不像是人手所留。 童无忌有些尴尬,说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打理桃树的时候,不小心被蹭了一下。” 石青峰听得半明半白,不知道他是被林子里的某种鸟蹭了一下,还是被桃树蹭了一下。但不管是被什么所蹭,肯定都是幌子。一个御神境修为的人,怎么会被鸟、或者树枝这种东西伤到? 童无忌话题一转,接着问道:“叩鼎礼参加的怎么样?和人打架了没?” 石青峰把参加叩鼎礼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连受伤以后枯禅子赠与莲子、雪千浔带来大髓丹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童无忌先是微微皱了皱眉,接着眉头紧皱,然后眉头松开,最后放声大笑。笑了几声,伸手在石青峰肩膀上拍了几下,又轻轻的捏了捏,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此番出山,可谓是大获全胜,收获颇丰!” 石青峰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习惯性的抬起手来,挠了挠头。 自从陈玄清不让他做这个动作以后,他已经很少挠头。只有在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心里面想法的时候,才会犹犹豫豫伸出手,在头上挠上几下。 童无忌看着他那副滑稽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几声。转身走到屋里,取来一本拳谱,递给他道:“这儿有本拳谱,可以助你练气御气,掌控气息在经脉里面运行的规律。当然,也能顺便学点儿打架的功夫。” 石青峰翻开拳谱一看,只见里面圈圈点点,做了不少批注、修改。有的地方甚至把一整段统统划掉,又在里面夹了张纸,重新写了一段。 童无忌道:“这拳谱是我综合考量了御经阁中的那些拳谱,专门给你写的。在接下来的一年中,你就按照这上面所讲,勤加练习,争取能在一年之后,与二熊对上一拳!” 石青峰听他提到“二熊”,顿时想起了那个虎背熊腰一巴掌将老虎拍倒在地的痴人。微微挑了挑眉,说道:“之前那位师兄,用了八年才练到七拳之地。但就算那样也没有打过二熊——” 童无忌淡然一笑,打断他道:“你和他不一样。”稍稍一顿,又道:“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明年这个时候,你或许可以跟二熊对上一拳!” 石青峰眼前浮现出被二熊一拳打飞的情景,心里面苦笑一声,拿起了那本拳谱。 拳谱封面上,以拙扑端庄的笔法写着三个大字:攀山拳。 童无忌道:“此拳法是以拳道入剑道,将剑道融进拳道里面。练此拳法,犹如攀山。须得有绵绵不断的气力,须得有轻便灵巧的步伐,须得在走投无路之时,以巨力破石开路;须得在猿猱愁攀之时,以二指扣石飞渡。刚开始练这攀山拳法,可见一座大山横亘面前,重在一个‘快’字,要以最短的时间到达山顶。在此阶段,是山不动,人动;越往后练,山会越来越小,练到最后,只见路,不见山,无论走到哪儿,无论从哪儿下脚,都是恰到好处。这个阶段,是人不动,山动。或者说,是山随人动。” 石青峰听他说得神乎其神,忍不住心里痒痒,将那拳谱慢慢翻了开来,只见上面写道: 剑有长短,拳分轻重。剑长者胜,拳重者赢。飞剑十丈,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唯快不破,唯准不破;出拳百斤,佼佼者易折,后发者先至,力大者赢,力久者胜。今以拳道入剑道,以大入小,以快入长,度其意,截其拳,破其势,后发先至,料敌先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击制敌…… 他将这篇总纲接连读了几遍。每读一遍,心跳便会加快一些。读完最后一遍,长长的吐了口气,心道:以拳道入剑道,这可真是一个天才的想法! 一念至此,迫不及待打开拳谱,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 皇城根下,王豆腐的豆腐坊前一大早便排起了长队。而且是清一色的爷们儿。 排队的人中,有十七八岁刚刚成年的愣头小子,有三四十岁正值壮年却看起来面黄肌瘦、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人,还有几个五六十岁甚至年逾古稀拄着拐杖的老年人。这些人聚在这里,每人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放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各自排队的序号,或站或蹲,沿着街道两侧排了两队。 这些人们争相在此排队,有两个目的,第一,吃豆腐;第二,还是吃豆腐。 第一块豆腐,是豆腐坊里面新推出的“内汁豆腐”。“内汁”二字,是食客们给取得名字。因为这段时间以来,食客们感觉王豆腐做的豆腐里面,似乎比以前多了点儿东西,仿佛在龙涎香的基础上,又多了一种新的香味儿。 食客们向王豆腐问及此事,是不是在里面加了某种东西?王豆腐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但越是如此,食客们越是认定他豆腐里面加了那种东西。 尤其是早上推出的第一笼豆腐,那种味道尤其明显,真让人馋! 第二块豆腐,是豆腐坊里面花重金新招的两个伙计。 说是伙计,其实是两个女子。前段时间,王豆腐突发奇想,按照传说中“豆腐西施”的模样,花费重金从外地找了两名女子前来。那两名女子仿佛来自异域,眼高鼻阔,身材又细又长又软,前凸后翘,身上皮肉又白又嫩,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尤其是走起路来,前摇后扭,花枝乱颤,就像衣服里面塞了两块豆腐,叫人看了以后简直蠢蠢欲动,欲罢不能! 自从那两名女子来了以后,食客们发现了两个问题。其一,王豆腐似乎比之前懒了。现在开门营业的时间,比以前晚了整整一个时辰;其二,便是豆腐里面似乎加了某种东西,让人见了那“豆腐”以后,拔不动眼,也迈不动腿,哪天不吃上一块,一整天都感觉软绵绵的,就像丢了魂儿一样。 日上三竿时分,豆腐坊里面传来“桄榔”一声,终于吱吱呀呀打开了门。 负责开门的是豆腐坊里年龄最大的老管家。在豆腐坊还是露天摊子的时候,这老管家便已经跟在了王豆腐身边给他做工。这些年来,在豆腐坊里面推过磨盘、拉过大车、当过牛做过马,穷的时候,和王豆腐一起掺着土吃过做豆腐剩下的豆渣;后来有钱以后,也跟着王豆腐去皇城里面的窑子中快活过几回。 现在到了古稀之年,王豆腐见他孤苦无依,念及往日情分,仍把他留在了豆腐坊里,一日三餐供着,顿顿有酒有肉,只让他干点儿开门关门的杂活。 大门一开,早就等的不耐烦的人们一股脑儿涌了进去。老管家被夹在中间挤来挤去,左边一下,右边一下,迷迷瞪瞪的接连转了几个圈子。等众人都进去以后,感觉手里面好像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只见手里面竟然多了一只碗! “哎——哎——我的碗,我的碗呢?” 里面人群中,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手里拿着一只鞋,焦急地喊道。 “这儿呢!把鞋给我!” 老管家赤着一只脚,一瘸一拐朝前走去,用手里的碗换下了那老头手里的鞋。 “哎?我牌子呢?谁拿我牌子了?” 那老头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碗,低头一看,只见碗里空空如也,哪儿有什么牌子的影子。 “唉!这些个后生,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尊老爱幼!才这么点儿年纪,就到处偷鸡摸狗!这要长大以后,那还了得!” 那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正待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心念一动,悄悄挤到前面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身边,伸手在其右边的肩膀上敲了一下。 那拄着拐杖的老头转头一看,什么都没看到。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碗里的那块木牌不见了踪影! “狗 娘养的!是哪个天杀的?我草你大爷……” 那老头将拐杖敲得震天响,破口大骂。 …… 众人围在柜台前面,又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这才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 伴着脚步声响,还有女子嬉笑打骂之声,只听一个女子浪声浪气的说道:“来皇都的这段时间,我都胖了七八斤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得把咱家那块豆腐压坏!” 另外一名女子说道:“本来就是块软绵绵的豆腐,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哈哈!” 两个人各自搬着一块豆腐,边走边笑。豆汁儿沿着豆腐笼子的边角流出,把那两名女子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衫浸湿了一大片。豆汁儿的香味儿与那两名女子身上的香味儿混在一起,扑到众人面上,又香又浓,就像有根看不见的细线,把众人的魂魄都勾了过去。 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出一片混乱,呼啦啦空了一块地方出来。其他人转头一看,只见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看起来七八十岁的样子,一手捂住心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面,径直向后倒了下去。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七章 人血豆腐 - 御鼎记 - 柳语熙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唉,这都第十五个了!” 老管家颤颤巍巍挤进人群,边走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番。 “让一让,都让一让!” 食客们见老管家走来,赶紧喊了几声,让出了一条道来。 老管家把手伸进怀里,哆哆嗦嗦的掏出来一个瓷瓶。旁边一人赶紧接过,拔去塞子,倒出两颗白色小丸,捏起一颗给躺在地上的老头塞进了嘴里。 须臾之后,那老头面色转红,长长的吐了口气,睁开了眼。 旁边那人用手挡在瓷瓶前面,用拇指在瓶口弹了一下,塞回塞子,递到老管家手中,道:“瓶子给您,您可拿住了,别摔了!” 说罢,将夹在指缝中的那颗药丸放进了兜里。 地上躺着的老头在旁人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顾不得嘴角流出的口水,直勾勾盯着柜台后面,颤声道:“几号了?到几号了?我是五号!” …… 自从这两名女子来了豆腐坊后,这条街上鸡飞狗跳、摔碗砸盆的声音明显多了不少。走在街上,经常会看见悍妇手提菜刀或者举着一把扫帚,满街追一个男子,边追边骂道:“就你那点儿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还成天往豆腐坊跑,老娘——老娘今天就把你剁了做成豆腐!” 除去悍妇,偶尔也会遇到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女子蹲在街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路人哭诉:“整整十年的积蓄,全被拿去赏了那两个卖豆腐的!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其他人的日子没法儿过,王豆腐的日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以前日进斗金,现在连装钱的斗都不够用了。 两笼豆腐很快售罄。那两名女子嗲声嗲气的和食客们一一作别,嘴里面“哥哥”、“官人”的叫个不停,配上眸子里勾魂摄魄的神色,以及微微晃动着的腰身,直叫一众食客们瞧的抓心挠肺,争相把银钱塞进柜台里面,就为了听那两个女子喊自己一声“哥哥”、“官人”,或者“死鬼”。 快到中午的时候,王豆腐终于打着哈欠,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这些天来,他眼见着一天比一天消瘦。以前走路带风,现在走不了多远,便会感觉心慌气短,腰膝酸软,就连顶上的头发,也比以前稀松了许多。 老管家从后面院子里颤颤巍巍的走来,手里端着一碗参茶,边走边洒,走到王豆腐身边的时候,碗中只剩了一半。 王豆腐站在门口朝外面看了一眼,端起那晚参茶,一饮而尽。转头说道:“再过一个时辰,把门关上。今天盘点,早点儿打烊。” …… 这一个时辰过的有点儿漫长。 王豆腐坐在院子里面,接连抽了好几袋烟,抽完一袋,便站起来溜达几步,看看日头。那两名女子挨着他坐在一边,时而拣几颗瓜子,磕开以后塞到彼此嘴中;时而摘颗葡萄,提起来悬在中间,两个人把脸凑上去,使劲儿伸出舌头去够。 院子另外一边,老管家坐在一根长条凳上,斜眼瞅见那两个女子去 舔那葡萄,哆哆嗦嗦端起酒壶,呼啦倒了一脸。 王豆腐又点了一袋烟,但只抽了两口,便停了下来。 院子里面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身着华服、体型微胖,面上总是带着笑容,走起路来四平八稳。 另外一个人则看起来有些阴鸷,似乎还有些病态。虽然是个男子,手里却拿着一块手帕,时不时将手帕捂在嘴上,咳嗽几声。 这两个人从前面进来,穿过豆腐坊的后门,径直到了院子里面。 王豆腐看看日头,距离一个时辰还差点儿。又拿起烟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 老管家忽然想起来门还没关,抱着剩下的半壶酒,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转身朝前走去。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伸手在长条凳上盛有茴香豆的碟子里抓了一把。 “门已经关了。” 体型微胖的那名男子说道。 “年前下大雪的时候,城外十五里处的小树林里死了个人。听过路的人说,看见凶手进了这院子。” 那人接着说道。 王豆腐只顾着抽烟,似乎压根儿没听见那人说话。 “你可知道,被杀得那个人与皇都城是什么关系?” 那人在长凳上坐下,伸手捏起一颗茴香豆,轻轻一弹,径直朝王豆腐飞来。 “哎呀,你坏死了!” 挨着王豆腐的那名女子随手一打,看似打的是另外一个女子,却在不经意间将那倏忽而来的茴香豆抓在了手中。 另外一边,一脸病态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将手帕捂在嘴上,轻轻咳嗽了几声。 “你不该来这儿。” 王豆腐抽完最后一口,将烟袋在凳子腿上磕了磕,低着头说道。 “你现在走的话——也来不及了。” 王豆腐将烟袋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说道。 就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旁边那名女子手腕一振,套在手腕上的镯子悄无声息的退了下来。 而在他说完第二句话的时候,那个通体银白色的镯子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边站着的病态男子张嘴吐出一块黑玉。那黑玉像蝉一样大小,从他嘴中钻出来后突然展开双翅,嗡的一声迎了上去。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院子里面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就像突然下起了暴雨,密密麻麻落了下来。 一时间罡风阵阵,枝叶横飞,飞沙走石。黑蝉每次撞上镯子,众人脚下便像发生了一场地震。 老管家蜷缩在长廊的柱子后面,紧紧抱着那个酒壶,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旁边坐在长条凳上的男子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院子里的花盆、盆栽咕噜噜滚了一地,就连左边长廊尽头的那颗石榴树都被拔了出来。但他屁股底下坐着的那条长凳却纹丝不动,就连长凳上小碟里面的茴香豆也都安安静静躺在里面,丝毫没被影响。 另外一边,那两名女子换了个方位,把王豆腐夹在了中间。其中一人若无其事的嗑着瓜子,瓜子壳随手扔在地上,虽然罡风阵阵,但却固若泰山。而王豆腐刚才磕在地上的那层烟灰,则像粘在了地上,连一一丁点儿烟沫都没飞起。 “铛——” 黑蝉、镯子最后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声音。 黑蝉飞回,拖着半截翅膀钻进了那男子口中。接着,就见他拿起手帕紧紧捂在嘴上,剧烈咳嗽起来。 鲜血很快浸透手帕,滴了下来。 “不错,不错!不愧是浣花宗的银镯使者!” 长条凳上坐着的男子拍了拍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么说来,连浣花宗都牵扯进来了。可是——” 那人顿了一下,脸上笑容突然僵住,接着说道:“可是浣花宗算什么东西!” 话音一落,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大袖一挥,卷起一道狂风。接着,整个人蓦的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却已经到了那两名浣花宗的女子身前。 那两名女子大吃一惊,虽然从狂风卷过来时便祭出了仙器,但还是被狂风推着向后退了几步。 王豆腐更是人仰椅翻,径直撞在了回廊的柱子上面。只听“咔嚓”一声,把那柱子硬生生撞了一块下来。若不是那两名女子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接住,估计当场就没了性命。 那两名女子站稳身形以后,忽然脸色剧变,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委,瘫了下去。 “一个银镯,一个金镯。银镯可以用来做个酒杯,至于这金镯——” 那人一手捏着一个镯子,轻轻一捏,镯子从圆形变成椭圆,继而越来越窄,上下几乎挨到了一起。 那两名女子接连吐出几口鲜血,脸上表情狰狞万分,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在手中,随意的捏来捏去。 “金镯送给我吧!” 院子里面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小孩,远远的站在院子一角,喊了一声。 那人心中一惊,转头一看,只见有个七八岁光景、穿的花花绿绿的小孩,正站在院子一角冲着他笑。 那小孩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虎头绣鞋,做工考究,用料精美,尤其是鞋头上那两颗明珠,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小祖宗,你可算来了!” 王豆腐心里嘀咕了一声,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路上撒了泡尿,让大家久等了!” 那小孩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鞋子,说道。 “随处尿尿,也不怕冲了龙王庙?” 那人背着手转过身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这笑容里面,却隐隐起了层杀意。 “你们不是想知道那位神皇的下落吗?来问我吧!” 那小孩抬起头来,直接说道。 稍稍一顿,又道:“对了,年前下雪时死的那个人,是我叫人杀的,你们直接找我就行!” 那小孩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远处站着的那两个人不约而同皱了皱眉,但谁都没有出声。 “还打不打架了?你们再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那小孩又说了一句,搓了搓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攥起拳头放在嘴边哈了口气,突然向前打出。 “哈——” 那小孩躬身向前打了一拳,同时,屁股后面“噗”的一声,放了个响屁。 众人不约而同皱了皱眉,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那小孩神色一滞,露出几分尴尬,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瞥了一眼。 “哈––” 又一拳打出。 但与前面一次不同的是,那小孩在出拳的同时把一只鞋子踢了出去。 对面那人并起二指,轻轻巧巧将那鞋子夹住,道:“小孩,你该回家––” 话到一半,突然哽咽了一下,把剩下的几个字咽了回去。 只见在其喉咙上面,出现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流出。 一颗明珠悬在那人脖颈后面,沾满鲜血,嗡嗡颤抖。 这时,那明珠突然向旁边飞出,撞碎那只黑蝉,又从另外一个人的喉咙上穿了过去。 一个豆腐坊中伙计匆匆忙忙跑来,端着一块刚做出来的豆腐,双手端着递到了那小孩面前。 那小孩捏起一块,在其中一人的胸口蘸了蘸塞进了嘴中。 “还是新鲜的人血好吃!” 那小孩将人血豆腐一口吞下,说道。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八章 北地的秘密 - 御鼎记 - 柳语熙 又是蝉鸣蛙叫之时。 一年时间匆匆而过。 石青峰每日于十拳潭中练气、练拳,日子过得倒也充实。在这期间,曾动过两次念头,想要回千浔峰看看。当然,要顺便去一趟天阙峰。但接连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没能成行。 踏入御府境以后,童无忌没有着急教他御剑,而是让他继续练气、练拳。直到半个月前,石青峰将紫府元鼎炼到了四阶,这才教了他一点儿关于御剑的最基本的东西。 但饶是如此,依旧没有直接教他御剑。因为石青峰手中压根儿就没有剑,甚至在过去一年来,连剑的影子都未见过。 练拳满一年的时候,童无忌与他过了过手。石青峰接连攻出十几拳,但只有最后一拳碰到了童无忌的衣角。 童无忌出了一拳,把石青峰打飞出去,接连撞断了五六棵桃树,桃子滚的遍地都是。 石青峰躺在地上没有立刻起来,而是闭上眼睛,把刚才与童无忌战斗的情景回想了一遍。尤其是对于他躲闪时做出的反应,更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分解开来,仔仔细细过了一遍。 “再来一次。” 石青峰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土,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童无忌看了看被他撞断的那些桃树,微微皱了皱眉,道:“换个地方?”说罢,望了望十拳潭。 两个人同时跃入深潭,停在了四拳之地,刚好是御府境破镜的关卡。 石青峰以拳势带动水势,化明劲为暗劲,尽可能将拳势扩大,希望把童无忌全部罩在里面,逼其出拳硬接。 一拳打出,犹如一道暗流,汹涌而出。 童无忌站在原地,等那拳劲到达身前三四寸的时候,猝然出拳,就像用一把短小精悍的小锤敲在了一块巨大的冰上。 “砰——” 闷响传来,石青峰那块巨大的冰墙出现了一到裂缝。接着,向四周蔓延开来,很快碎成了无数碎片。 童无忌不等他攻出第二拳,立刻欺身近前,又将他打飞出去。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因地制宜才能取长补短,化险为夷。” 跃出水面,童无忌说道。 石青峰把这几句话牢牢记在心中,又把刚才出拳时的情景回忆了一遍。犹豫了下,说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小熊山找二熊打架了?” 童无忌神色一滞,接着恢复过来,道:“小熊山不用去了,有另外一个地方需要你去。” 石青峰心中一愣,问道:“另外一个地方?哪儿?” 童无忌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北地。” 听见“北地”两个字,石青峰立刻想起了之前来这儿的大熊,以及——那头叫做“色色”,会御剑的猪! “是去找大熊吗?” 石青峰有些惊讶,也有些兴奋,问道。 “不是。是去找——找一位失踪了的神皇!” 童无忌稍稍顿了一下,想了想画卷上那位神皇的模样,接着说道:“皇族中有一张代代相传的‘八骏图’,是一枚刻有八匹金马的印章。印章上八匹金马生有独角,身后连着一辆纯金打造的马车。但只有真正的皇族血统,才有资格乘坐这马车。尚若皇族以外的血统坐上这马车,会被烈焰焚身而死。乘着这辆马车,历代神皇可以像修仙之人一样高来高去,随心所欲。更有传言说,若是八马齐出,可以去往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那里藏着皇族中最大的秘密。然而,之前却有位神皇因为酒后贪玩,闹着非要骑马,用刀架在赶车人的脖子上,逼他将一匹金马从马车上卸了下来,然后——便骑着那匹金马消失了!” “消失了?” 石青峰睁目结舌,一下子来了兴趣。 童无忌道:“是的,连人带马一块消失在了天边。所以这些年来,皇都一直委托几大修仙门派,让帮忙寻找那匹金马的下落。找不到那匹金马,神皇便无法凑齐‘八骏图’,也就无法去往藏有皇都秘密的那个地方。” 停了一下,又道:“数十年前,曾有人在北地见到过那匹金马的踪迹。这些年来,几大修仙门派一直在往北地派人,而你前面那十一个师兄弟,也都曾去过北地。” 石青峰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他们不是被二熊打死的吗?” 童无忌道:“被二熊打死的那四个,是在北地寻找那匹金马的时候,被发了疯二熊给打死的。至于熬筋、煮骨死去的那几个,也都是在北地受了重伤,回来大熊山后,死在了十拳潭中。” 石青峰听得一头雾水,感觉童无忌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直在瞒着他。 童无忌瞧出他心里面的疑问,知道无法再瞒,叹了口气,终于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若干年前,二熊一行数人,前往北地寻找那匹金马。在一次雪崩中,偶然救了一位女子,也就是石青峰前面见过的大熊。 大熊当时的身份,是给铁山领主驯养妖兽的牧童。但后来随着年龄长大,铁山领主渐渐起了色心,三番五次想要将大熊占为己有,还威胁她说,若是不从,就将她全家杀光。 迫于铁山领主的威胁,大熊只好就范。但在成婚的当天夜里,趁着人多混乱,独自跑了出来。 后来,便遇到了雪崩,被二熊救了出来。 大熊逃跑以后,铁山领主一怒之下将其全家捉到了铁山,并且对外放出消息,宣称三日之内,要是见不到大熊的影子,就将其全家扔到妖兽池中。 二熊听后义愤填膺,当天夜里,便带着其他几名师兄弟一起潜进了铁山。 然而,那铁山领主早有埋伏,率领一众怪物、妖兽与二熊等人展开了激战。 由于寡不敌众,二熊等人很快败北。生死存亡之际,二熊吞下妖心,激发出无穷力量,拼上性命将铁山领主打成重伤,赶下了山去。但由于失去了理智,误伤了几名师兄弟,导致那几名师兄弟最终因为伤势太重,不治身亡。 再到后来,童无忌亲自赶往铁山,把二熊带了回来。而大熊因为感激二熊的救命之恩,改名为“大熊”,并且立下重誓:要一直穿着那件与二熊见面时的凤冠霞帔,直到二熊痊愈,然后以身相许。 这些年来,大熊每年都会回来一次,去小熊山上看看二熊。但二熊的母亲却因为此事对大熊怀恨在心,千方百计阻拦她和二熊见面。 而二熊的父亲,也就是童无忌,也因为替大熊说情,被那老太婆赶了出来,只能住在大熊山上,一住便是十余年。 来到大熊山后,童无忌潜心授徒,只希望能将这御气逆行的练气法门传承下去。 石青峰听着他娓娓到来,终于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明白了大熊、二熊以及童无忌等人之间的关系。 刚开始听的时候,心里面还有些怨气,以为自己又被骗了。听到后面,心里面渐渐生出同情,尤其是对于二熊在北地的遭遇,更是心生不忍。 沉默了会儿,说道:“二熊吃了那颗妖心以后,就没有法子医治吗?” 童无忌道:“若是普通妖兽,吃了以后还可以想个办法。但他吃下的是一颗雪妖的妖心,神识烙印太过强烈,我翻遍了御经阁中的所有医书,都没找到办法。只能靠他自己慢慢修炼,尚若炼到了御神中境,便可以祛除这些烙印,恢复神智。” 石青峰听他提到“雪妖”,不由得问道:“北地中有很多妖吗?”言下之意,是自己以后去了北地,会不会有危险。 童无忌道:“北地本来就是妖族的聚集地。尤其是雪妖一族,尤为强大。数千年来,曾屡次向人族发动过突袭,但都被皇都城中的守卫以及几大修仙门派联手挡了回去。” 他见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妖族崇尚力量与速度,与人族对抗,有着先天优势。与一般剑修相比,也有着速度与力量上的优势。若是在满天大雪中,一般剑修很难与其相抗。因为它们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踪迹,同时又对人族的仙剑、法器有着天生的敏感,能够在数里之外感知到这些仙剑、法器的气息。而在战斗之前,它们往往会潜伏在雪中,先找机会除去人族手中的仙器,然后与其肉搏,以速度与力量上的绝对优势取胜。” 石青峰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一年来辛辛苦苦御气、练拳,原来就是为了这即将到来的北地之行。 童无忌注意到他眼中的神色,接着说道:“北地之行,是一把双刃剑。既是挑战,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这次北地之行,一来要打探、追查那匹金马的下落;二来,要留意一下妖族的动向,因为这几年来,北地的气候似乎起了些变化,有几场突如其来的雪暴,引起了人族的注意。” “雪暴?” 石青峰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象了一下雪山崩塌的情形,忍不住问道。 “是的。正常情况下,雪暴并不是什么怪事。但这几年来,有几场雪暴却发生在了夏天!” 童无忌微微挑了挑眉,缓缓说道。 “雪暴发生在夏天,意味着可能有一位妖王将要出世!” “妖王?” 石青峰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心想只是一颗普通的雪妖之心,就让二熊变成了疯子。要是再有个妖王出来,那以后自己去了北地—— “算了,还是先别想了!” 他想起二熊,又想起那只会御剑的猪,赶紧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童无忌又道:“传说北地共有四位妖王,都睡在万丈寒冰下面。每隔一千年,便会有一位妖王醒来,带领妖族与人族对抗。上一位妖王在百余年前,被几大修仙门派联手杀死在了北地与人族接壤的地方。百余年来,北地群妖无首,断断续续出现了几个自立山头的大妖。之前那位铁山领主便是其中一位。这几年北地频现雪暴,很可能要有一位妖王醒来,再一次统领万妖,向人族发起进攻。” “妖王很厉害吗?” 石青峰终于忍不住问道。 童无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道:“传说北地中的四位妖王,都是修炼到飞升时被天罚打下来的精怪。因为记恨天道,生出重重怨气,这才嗜杀成性,变成了妖王。” 顿了一下,又道:“一个妖王,大概能打过两个御鼎山掌门吧。”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九章 疤脸 - 御鼎记 - 柳语熙 大风裹着大雪,将几个年轻人困在及膝深的雪中,寸步难行。 那几个年轻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背上背着一把长剑,像几块木头一样,已在雪地中站了大半个时辰。 距离他们十几丈远的地方,是一堵墙。 一堵十几丈高,无边无尽,用巨大冰块垒起来的巨大城墙! 此刻,在冰墙的尽头处,有一个长有无数触手以及一张巨大方口的雪怪,正在那里吸风饮雪。 那雪怪通过触手将风雪吸进肚子里面,然后凝结成冰,再通过那张巨大的方口将冰块吐出,整块垒在冰墙上面。 因那雪怪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劳作,所以这堵冰墙成了全天下最长最厚,也最难逾越的一堵城墙。 除去北地中的那些妖物,从未有其他人走到过冰墙尽头。 冰墙是活的,人却会死。在这个连驭剑行空都会被冻伤或者被大鸟撞死的地方,很多人在还没有达到城墙底下的时候,便已经被冻死在了野外。 或者,被藏在雪下的东西咬住,吸干精血,稀里糊涂的死去。 就像此刻,那几个身上背着长剑,已经在雪中站了大半个时辰的年轻人。 吸干他们精血的是一种以鲜血为食的诡异物种——血绳。 血绳是一种动物和植物结合在一起的奇怪东西。食物充足的时候,它们会成为动物,疯狂掠食;食物匮乏的时候,又会成为植物,像植物一样紧靠雪水活着。 它们具有上千年之久的寿命,是北地最古老的物种,也是最冥顽不化的物种。 再过一会儿,那几个年轻人的尸体会被第二批赶来此处的怪物吃掉。然后,会有第三批怪物赶来,吃掉他们的尸骨、衣服、甚至是背上的铁剑。 在这片极寒之地,食物是最珍贵的东西。 一切皆可为食! 那几个被血绳杀死的年轻人,是来此打猎的猎人。 敢来此处打猎的人,一般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这些人大多在一些小的修仙门派待过几年,觉得继续修行无望,又进不了有声望、有资源的大门大派,于是便做了雪地猎人,来此捕捉一种火尾貂,然后通过皇都城中的地下黑市,高价卖给皮草商人。 皇都严禁闲杂人等进入北地打猎,即使是皇室子弟,也不能擅入北地。神皇甚至亲自颁布指令,让几只驻边小队彻夜巡逻,一经发现有人偷猎,可以就地击杀。 但这样一来,却把火尾貂的价格炒了上去。引得那些偷猎之人千方百计、想尽办法偷入北地。一旦能够成功捕获一只火尾貂,便能立刻翻身,接下来几年以内吃喝不愁。更有一些烂赌烂嫖败光了家产的富家子弟,跟着偷猎之人前往北地,希望能够碰碰运气,借此翻身。 然而,不管是真正的雪地猎人也好,还是那些来此碰碰运气的人也好,大多都成了北地的猎物。更有一些杀人越货的黑心猎人,将人带到北地以后,抢去财务,就地杀死掩埋。或者把人独自扔在雪中,让其自生自灭。 临近傍晚时分,通往冰墙后面的大门涌进了最后一批人。这些人中有从皇都城中来此做买卖的商人,大多持有皇都城中签发的文牒,可以凭此自由出入两地。有一部分夹杂在商人里面的雪地猎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些亡命之徒,随时都有可能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石青峰夹在这些人中,像其他人一样带着斗笠、披着蓑衣,尽量不让人认出自己。 从皇都城来的人,大多数受不了北地的极寒天气,即使穿的再厚,也感觉挡不住北地的风雪。但石青峰却只穿了一件单衣,而且因为走了很长的路,感觉有些微热。若不是有那蓑衣盖着,恐怕早就引起了别人注意。 按照童无忌的嘱咐,过了冰墙不远,便会看见一排酒肆,那是专门接待雪地猎人的地方。大部分雪地猎人会在夜晚到来之际,来此过夜。久而久之,这酒肆越来越大,从最初的两三间发展到了现在的整整一排。 石青峰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由于走的是官道,并没有遇见血绳。一路上除了雪还是雪,甚至连座像样的山都没有看到。 本以为穿过冰墙以后,能够看见点儿像样的东西。但过了城门一连走了数里,眼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甚至这里面的风雪,比城墙外面还要猛烈。 直到掌灯时分,这才远远地看见一点儿灯火。 众人看见灯火,立刻发出一片欢呼,争先恐后向那灯火跑去,很快来到了酒肆跟前。 让石青峰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排十几间的酒肆,竟然也是用冰块垒成。冰块里面镶了一层石头,石头里面又包了一层不知什么动物的毛皮,让屋子里面与外面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个季节。 石青峰跟着商队随便进了一间酒肆,选了个僻静而且能够看见所有人的地方坐下。 商队众人占了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放着两把长剑,看样子应该是商队的护卫。 在他们进来之前,屋子里面还有七八个人,分了三张桌子。 其中一张桌子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威猛高大,身上系着一条虎皮。女的则生的娇小玲珑,穿一件深褐色的貂皮大衣,手上戴着一副熊皮手套,看起来极为讲究。 另外一张桌子上,则坐着三个人,三个一模一样的人。那三个人无论穿着打扮还是长相,都是一模一样,而且看起来不男不女,单从穿着外貌来看,很难看出是男是女。 最后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老人。看起来像是一对老夫老妻,两人都是满头银发,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从其外貌来看,没有一百也得九十。那老头颤颤巍巍撕下一块碎肉,放在嘴边吹凉,又沾了点酱汁,送到那老婆婆口中喂其吃下。然后拿出一块手帕,帮她擦了擦嘴角,笑道:“打年轻时,你就爱干净。现在老了,不能邋遢了你。”而那老婆婆则面无表情的嚼了几口,生硬的咽了下去。 石青峰临行之前,童无忌跟他说了一些在外行走的经验。尤其是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一定要选一个能够看见所有人的位置,而且要将屋子里面的人提前观察一遍,对于那些穿着打扮、容貌体型与众不同的人,要提前留意,切不可掉以轻心。 石青峰把这些经验一一记在心里,一路上无论是在商队里面还是在来到酒肆以后,都按照童无忌临行前叮嘱他的,用心观察着身边之人。 但也许是在山上待得久了,也许是初来北地这种地方,现在将众人观察了一遍以后,突然发现:怎么每个桌子上的人,都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呢! 正考虑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赤裸上身,身高八尺左右、长相凶悍、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汉子。 那汉子来到桌子跟前,不由分说扔下一个酒壶,一个盘子。酒壶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刚烫好。盘子里有些碎肉,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 “这是什么肉?” 石青峰回过神来,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个盘子,问道。 “大爷,您想吃什么肉呢?小的这就去给您弄!” 那刀疤脸的汉子转身愣了一下。慢慢弯下身子,用一根胳膊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不急不慢的说道。 屋子里立刻传出一阵哄堂大笑。 石青峰微微挑了挑眉,道:“我不吃肉。” “不吃肉?那就是吃草喽?你瞧我这草鞋怎么样?” 那刀疤脸儿的汉子脱下一只草鞋,“啪”的一声拍在了石青峰面前,说道。 屋子里面,又传出一阵哄堂大笑,比刚才笑的更加厉害。 来过北地的人都知道,在此酒肆吃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给什么吃什么,只管吃,不许问。而酒肆也有一个底线,那便是除了人肉以外,什么肉都可以给。唯独不能给人肉! 石青峰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这些规矩。 那刀疤脸儿看他是个生瓜蛋 子,不由得喜上眉梢,打从他进门时,便打定了主意要捉弄他一番。而刚才众人的喝彩声,则更增加了他的嚣张气焰,让他直接把草鞋脱下来拍在了桌子上面。 “啪——” 石青峰突然出手,抬手在那刀疤脸上打了一下。 “你——” “啪——” 那刀疤脸儿刚要发作,突然另外一边的脸上也被打了一下,而且比刚才那一巴掌还要重些。 “我——” 刀疤脸儿暴跳如雷,双手抓住桌子用力一掀。但却发现,那桌子就像长在了地上,竟然纹丝不动! 石青峰一只手放在桌子上面,若无其事的将那桌子压住。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抄起那只草鞋,趁刀疤脸儿破口大骂之时,猛的一下塞进他嘴中,直接卡在了喉咙里面。 …… …… 那刀疤脸儿瞪圆了双眼,憋得满脸通红,一手扼住喉咙,一手惊恐的指了指石青峰。然后,紧紧拽住那只草鞋,防止其继续下滑,顶着两个鲜红的手印,狼狈不堪的跑了出去。 “这是什么肉?” 石青峰又问了一句。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回答,也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动静。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章 吞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北地是个蛮荒之地,是一个兽性大于人性的地方。你要尽快适应那里的规则。” 来北地时,童无忌跟每个人说过这句话。 “北地有什么规则?” 去北地时,每个人都向童无忌问过这句话。 “北地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顿了顿,又道:“也可以说到处都是规则!” …… 石青峰对于上面的规则很感兴趣,尤其是对于“兽性大于人性”这句话,简直奉若箴言。 “当两只动物打架的时候,一定先对着吼几声,谁吼的声音大,谁就从气势上占得了先机。甚至,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直接将对手吓跑!” 他心中想道。 因此,他刚才毫不犹豫的给了那刀疤脸儿两记耳光,还顺便赠送了一只草鞋。 他向来害怕麻烦,而这种处理方式,能够让即将变得复杂的事情很快得到解决。 因此,他喜欢上面的规则。 但有些人却偏偏喜欢让事情变得麻烦。 比如刚才那位含着草鞋跑出的刀疤脸儿,只一转眼的功夫,便又跑了回来。 这次进来的有四个人。除去那刀疤脸儿,还有两个厨子,一个丰乳肥 臀看起来有些水性杨花感觉的女子。那两个厨子胖一点儿的手里拎着把菜刀,瘦一点儿的手里攥着一把剔骨尖刀。 胖厨子把菜刀砍在桌沿上,扭头向地上吐了一口,然后用手捏捏鼻子,“嗤”的一声擤在地上,双手按在桌子上,恶狠狠道:“初来乍到,想吃顿荤的?” 石青峰盯着那把明晃晃的菜刀瞅了两眼,抬起头来说道:“胖子,你想吃菜刀么?” 说罢,伸手捏住那把菜刀,“咔嚓”一声掰了一块下来,对那胖厨子说道:“这块够么?” 胖厨子神色一紧,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和其他三个人站在了一起。 瘦一点儿的厨子手里的剔骨刀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抬头看了看石青峰的脸色,哆嗦着把那剔骨尖刀塞到了刀疤脸儿手中。 刀疤脸儿冷不丁被人塞过一把尖刀,一时间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犹豫了几下,又把那尖刀塞给了那个丰乳肥 臀、看起来有些水性杨花感觉的女子。 那女子抬手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指着三个人啐了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窝囊废!全都是窝囊废!” 说罢,兀自拿着尖刀走到桌前,“砰”的一声把那尖刀插在桌上。又抬起左脚踩在凳子上,露出了一条明晃晃的大腿。 旁边坐着的几个男子立刻扭过脸,争相朝那大腿望去。就连那个银发苍苍的老头,也颤颤巍巍转了转身,舔了舔嘴唇。 那女子从石青峰面前的盘子里捏起一块碎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说道:“一盘五十,先付钱,再吃饭!” 这时,对面桌子上坐着那位老头突然带着哭腔说道:“一盘五十?我只有十五怎么办?” 门口站着的三名男子不约而同露出凶相,争相围了过来,恶狠狠道:“老头儿,活腻歪了?” “老头儿,出去逛逛?” “老头儿,想吃鞋么?” …… 那老头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乞求道:“我真的只有十五。不信你们看看!” 那几个人闻言向前一凑,却见那老头双手伸到脑后,嗤嗤拉拉将整张头皮连带前面一张老脸撕了下来! 面皮后面,露出了一个脆生生的少年模样,面色苍白,上面沾着斑斑血迹,仿佛刚才撕下来的那张面皮是用活人的脸做的。 “你们看,我真的只有十五!” 那面色苍白的少年依旧用刚才那副嗓音说道。 酒肆里面,众人看见眼前血淋淋的一幕,顿时传出一阵惊呼。只听桌子凳子吱吱作响,有的人向后退去,有的人直接翻在了地上,还有的人靠在墙角,双手举着凳子挡在身前,作出了防御的架势。 众人百态,乱作一团,但唯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跑出这个屋子。 至于刚才围上来的那三个男子,其中一个身子一软,直接瘫了下去。被另外两人搀住,像拖一头死猪一样拖到了一边。 那女子拔出插在桌子上的尖刀,铁青着脸转身喝道:“这里是人族、妖族订立契约的地方,由人族、妖族共同镇守。你敢在此撒野,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面色苍白的少年神色一怔,将屋子里的众人挨个扫视了一圈,问道:“依你看来,我该算是人族还是妖族呢?” 又道:“如果我在这里撒野,是人族向妖族发起挑衅,还是妖族向人族发起了挑衅呢?这又该怎么算呢?” 那女子心中一愣,顿时语塞。 “不管人族还是妖族,只需把你杀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说话的是一名手持长剑的男子,正是商队里面的一名护卫。 人们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在刚才的大混乱中,商队占着的两张桌子安然若泰,没有任何一人露出惊慌之色。 那面色苍白的少年嘿嘿一笑,瞳孔深处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舔了舔嘴角处干了些血迹,说道:“说都说了,还愣着做什么?快动手吧!” 说罢,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只听“嗤啦”一声,竟然将嘴撕了开来,一直裂到了两边的腮上。 趁他张开大嘴之际,那名护卫突然出剑,连剑带鞘径直向后飞出,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的插进了那少年口中。 这一下突变来的极其迅捷,大部分还没看清那剑的样子,便已经插进了少年口中。 “砰——咔嚓——咔嚓——” 众目睽睽之下,那少年一口咬住长剑,居然连剑带鞘一口一口咬断,吞进了肚子里面。 众人见状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一个个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另外一名护卫见状,蓦的一下拔出长剑,口中念个剑诀,长剑绕着屋子快速飞转,很快变成了一道残影。 突然,那残影向下斜刺,瞄准那少年的后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两名护卫同时暴起,一左一右,各自攥着一把匕首,朝那少年刺了过去。 两面三攻,都是须臾而至,这是他们二人习练已久的杀人绝技。自从担任商队护卫以来,大小战役十几次,从未失手。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骨骼断开的声音。接着,那少年做了一个动作,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动作! “咔嚓——” 那少年脖颈处出来一声怪响。在那长剑即将到达后颈的时候,突然向后转了个圈,折断脖子,又一次将那长剑咬在了口中! 而他身前攻来的那两把匕首,居然也被他一左一右抓在了手中,两手顺势一拽,牵着那两个护卫向前跌倒,把手里的匕首插进了彼此心口。 那两名护卫露出充满恐惧、绝望的复杂眼神,圆睁着双眼倒了下去。 商队众人眼睁睁看着花重金聘请的护卫倒下,顿时乱做一团,争相钻进了桌子底下。被挤出来的人则连滚带爬爬到另外的桌子底下,毫不犹豫的钻了下去。 有人吓得面色焦黄,一时间找不到桌子可钻,吓得一下子尿了出来。慌乱之中,竟然死死抱住了那女子的大腿,被那女子抬脚踹了出去。 那少年一口一口咬断长剑,又把第二把剑吞了下去。 酒肆里面,除了手持尖刀站在场中的那名女子,其他人躲得躲,藏的藏,蒙头的蒙头,发抖的发抖,至于那个吓尿裤子的人,刚才被那女子一踹,冷不丁又下了一跳,双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你也要试试吗?” 那少年“咔嚓咔嚓”又把脖子转了回来,使劲儿活动了一下,盯着那名女子说道。 “让我来吧。” 那女子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却是之前被刀疤脸儿奚落捉弄的那个“生瓜蛋 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石青峰走到那女子旁边,从她手中接过剔骨尖刀,说道:“你去看看那边的阿婆,问问她还需要点儿什么。” 从刚才一进门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观察屋子里的人。除去商队以及那三个看起来一模一样、不男不女的怪人,最引起他注意的,便是对面桌子上的那对老夫老妻。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那老头喂那老太太吃肉的时候,那老太太双目呆滞,除了嘴巴以外,其他地方毫无反应。 但那老头喂完她以后,转过身来看那女子大腿的时候,她却眼神一动,斜斜的扫了一眼。 这个动作很微小,却被他刚好看见。 除此以外,刚才那少年撕下面皮,与那两名护卫战斗的时候,那老太太的眼神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变动。 而且,与那少年做出的反应几乎完全相同。 或者说,她在那少年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因此,他断定那老太太与这少年之间有着某种诡异的联系。 少年能咬断铁剑,并且一口一口吞下。但老太太不能! 少年可以毫无顾忌的扭断脖子,将头转向身后。但老太太不能! 少年是死的,那老太太才是活的!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一章 笨蛋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丰乳肥 臀的女子有些迟疑,但还是朝旁边坐着的老太太走了过去。 想起刚才石青峰脸上的表情,感觉他好像话里有话,并不是真叫她过去问问那老太太需要什么。 她故意放慢脚步,双眉紧锁,心念电转间,忽然心头一亮,感觉像听懂了石青峰话里的意思。 只见她突然弯下身子,捂住肚子叫了起来:“哎哟,痛死我了,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个时候踢我!” 一面说着,一面朝门口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厨子见状,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分说来到那女子身边,搀着她坐在了那老太太对面。 这时,那名瘦一点儿的厨子突然转到老太太身后,伸出三根手指掐住那老太太的脖子,对那少年说道:“你敢再动一下,我就掐断——掐断你老伴儿的脖子!” 那女子和另外一个厨子洋洋得意的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跟你大爷玩心眼儿,你还嫩点儿!” 那女子鄙夷道:“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应该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另外一边的瘦厨子笑道:“你们说的都不对,这应该是叫做——围魏救赵!” …… 石青峰看着这三个家伙自导自演,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态,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笨的笨蛋了! 这时,只见那面色苍白的少年突然将脑袋转了一圈,然后又将脑袋往另外一个方向转了一圈。众人听见他脖子中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不约而同皱了皱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少年转了两圈以后,幽幽的说道:“你们说的都不对,这叫——借尸还魂!” 说罢,突然向前打出一拳,径直朝石青峰面门打去。 而就在那少年出拳的同时,另外一边站着的三个人忽然感觉眼前一晃,定睛一看,只见那老太太竟如鬼魅一般换了个地方!从刚才那张桌子前面,换到了石青峰刚才所在桌子跟前。而且,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就像换地方的不是她本身,而是那两张桌子。 瘦厨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三根手指,怎么也想不明白,那老太太到底是用了法子,当着三个大活人的面,鬼使神差的跑到了对面的桌子! 稍稍定了定神,突然一屁股坐了下去,心里面瑟瑟发抖,直冒冷汗,感觉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再看那个少年,朝石青峰打出一拳之后,被石青峰抓住拳头使劲儿一捏,只听“咔嚓”一声,将他手上骨骼捏的粉碎。但饶是如此,那少年还是挺着一条胳膊,径直往前发力。 石青峰闪身一让,迎上他另外一个拳头,以同样的法子捏碎了拳头上的骨骼,废了他另外一条胳膊。 这是他练拳以来的第一次实战,丝毫不敢大意,一出手便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那少年两条手臂被废,又以双脚朝石青峰发动进攻,但很快便被石青峰打断双腿,整个儿成了一个废人。 这时,墙边忽然传来一个阴声怪气的声音。那声音不男不女,一半男声,一半女声,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像是一个人说话,又像是两三个人在同时说话,只听那声音说道:“吃了一肚子的破铜烂铁,到头来还是个废物!” 话声一落,墙边站起来三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正是之前坐在石青峰侧面的那三个一模一样的怪人。 那三个怪人站起来后,刚才倒下去的那个少年体内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就见那少年颈部、肩头、肘部、手腕、指端、膝盖、脚裸等地方长出了无数铁片! 那少年被那些铁片支撑着,竟然又一次站了起来! 石青峰见状一惊,不由得抽了口凉气,心想:尚若只有这个少年,倒也不难对付。但听刚才那三个阴阳人的口气,似乎他们比这少年更难对付。况且,还有一个一直默默不语,却又一直在指挥全局的老太太。从她刚才露的那一手“移形换位”来看,显然是这几个人的头领。如果自己跟眼前这四个人斗在一起,而那老太太趁机偷袭,自己即使反应过来,也实在无暇分身,应付不来。 眼下之计,要么擒贼擒王,第一时间制住那老太太;要么——直接跑路! 凭借自己的气力、脚力,以及对这恶劣天气的耐受能力,尚若全力奔跑,那几个人肯定撵不上来。 他用极短的时间把场中局势分析了一遍,最后决定——还是跑吧! 因为他实在没有把握,能够一击之下制住那个镇定自若的老太太! “跑就跑吧,反正又没人认识我!” 他心中想道。 “石——青——峰!我可算撵上你了!” 就在他做好准备,暗中计算好逃跑路线的时候,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刚一进门,便立刻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的大声念出了他的名字! “石——青——峰?山石耸立,青峰独秀,这名字好!这名字好!” 墙根最里面,一位戴瓜皮帽的老先生捋了捋山羊胡子,赞道。 “从这少年的身手来看,应该是某位修仙门派的弟子。该不会是御鼎山的人吧?听说最近几年,御鼎山一直有人常驻北地。” “要真是御鼎山的人,那就放心了!放眼当今天下,哪个敢惹御鼎山呢?听他们说,就连神皇陛下见了御鼎山掌门,都要毕恭毕敬作揖行礼!” 桌子底下,两个商队里面的人窃窃私语,但说话声音大了一点儿。 “这孩子看起来眉清目秀的,没想到打起架来,却是一把好手!真是英雄出少年!” “英雄!打死这几个坏蛋!回到皇都城后,我把兄弟的女儿许配给你!” …… 大伙儿七嘴八舌,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大声,似乎完全忘了眼前的情势。 石青峰心里沮丧到了极点! 他感觉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而且扒他衣服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甚至已经猜到,他有可能是御鼎山的人,是那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正道领袖——御鼎山的弟子! 刚才作为一个无名小卒,自然可以跑路。但现在,作为统领正道数千年,名满天下,冠绝古今的修仙大派的弟子,怎能跑呢? 这事儿要传了出去,全天下的修仙之人估计得有一半以上的口水吐到御鼎山来。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强压住心中怒火,转身看见了喊出他名字的那个家伙。 王帽! “你是不知道啊,这一路上差点儿没把我给冻死!要不是我提前备了一大壶酒,走几步喝两口,估计早就成冰棍儿了!你摸摸,我身上到现在都是冰凉冰凉的!” 王帽一见面就打开了话匣子,满脸兴奋。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肩膀上取下一个装酒的葫芦,拔去塞子灌了一口,又道:“来北地这事儿,其实林长老早就和我说了。除我之外,御鼎山还有几个人,也都来了此处。但出发的时间不同,走的路线也不同。我是最后一个出发的,一路上到处打听你的消息。还好我比较聪明,画了你几幅画像,一路上到处拿给人看,总算找了过来。你看——” 他说完以后,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打开之后,只见上面画了七八个石青峰。有他在御鼎山时的模样,有下雨下雪时戴斗笠、披蓑衣的模样,有穿棉衣戴棉帽的模样,还有与人打架时手持长剑严阵以待的模样…… 王帽指着画卷说道:“看看我这画功,怎么样?是不是入木三分,惟妙惟肖?” 石青峰突然不想跑了。 他想打架,想狠狠地打一架。但在打架之前,要先掐死眼前这个家伙。 他微微一笑,双手搭在王帽肩膀上使劲儿晃了两下,道:“画的真好!你是个天才!” 王帽见他神色有些不对,扭头朝屋里望去,看见了地上的两具尸体,以及站在石青峰面前的四个怪人。 “这——你忙着呢?” 王帽尴尬的笑了笑,慢慢收起那副画卷,又取下肩膀上的葫芦灌了口酒。然后,转身跑了! “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王帽跑出去以后,沿着一排酒肆边跑边喊,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酒肆中的人们听到喊声,很快涌了出来,在王帽的指引下,争相朝石青峰所在的酒肆跑去。 “哪儿呢?哪儿呢?” “谁杀人了?谁敢在这里杀人?” “你奶奶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的不耐烦了?” “都让一让,让一让,镇守官来了!” “刚才喊话那小子呢?谁他妈喊得?叫他出来!” …… 众人七嘴八舌,一股脑儿涌进了石青峰所在的几间酒肆。 但进去以后,却发现屋子里面一片平静。各人坐在各人桌前,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压根没有打架的事情。 王帽被人揪着来到前面,一脸狐疑的看了看石青峰,又看了看地上,指着两摊血迹说道:“就是那里!刚才死了两个人,就躺在那儿!我看的清清楚楚!” 想了想,又道:“刚才还有几个人,就站在这里!我——我以我的人格做担保!” 石青峰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笑道:“大家都散了吧,这家伙喝多了酒,逗你们呢!” 围在王帽身边的几个人立刻凑到他脸上一通乱闻,争相皱起眉头,嚷道:“好大的酒味儿!这王八羔子还真他妈逗大家呢!” 说罢,你一拳我一脚,噼里啪啦一顿乱揍,把王帽按在了地上。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二章 一箭出西北 - 御鼎记 - 柳语熙 “让一让,让一让,镇守来了!” 众人停下手脚上的动作,向两边让出一条通道,让一个膘肥体壮、大腹便便、看起来约莫三四百斤的胖子走了进来。 那胖子略略低了低头,目光越过肚子上的那条圆形弧线,看见了蜷成一团的王帽。 “年轻人,站起来说话。” 那胖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王帽双手一松,伸出脑袋朝上看了一眼,但只看见了一道圆形的弧线。 他双腿向后一蹬,将身子向前蹭了蹭。 “你是——这里的镇守?” 王帽以那道弧线的最高点作为中心,分别向上向下看了一眼,问道。 “怎么?不像吗?” 那胖子咕咕一笑,发出像母鸡一样的声音,说道。 众人听见他奇怪而又滑稽的笑声,很艰难的忍住了笑意。 “还不赶快起来,这是本地的镇守官大人,金先生!” 那胖子身边挤出一个拿着扇子、头戴儒巾的年迈儒生,用扇子敲了敲手心,说道。 王帽仰头看了看刚才打他的那些人,又前后左右将自己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大碍。坐在地上盘起双腿,双手扶住膝盖,说道:“我刚才被人打了,他们都有份儿。” 说罢,指着头顶上的众人转了一圈。 金先生咕咕一笑,转头看了看众人,问道:“你们打他了?” 众人齐刷刷的点了点头。 石青峰见众人一起点头,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大家点了几下。 王帽心中一惊,本以为这些人会矢口否认,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打人的事实。 “都看到了啊,这可是他们自己承认的!” 王帽一下子来了精神,指着众人说道。 对于众人毫不避讳的承认,金先生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接着向王帽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王帽理直气壮的回道:“因为我说了真话!” 众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就像有十几个拨浪鼓同时摇了起来。 其中一人说道:“他喝多了酒,骗我们说这里有人行凶!” 金先生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又向王帽问道:“你真的看见,有人在这里杀了人?” 王帽懒洋洋的站起来,指着两摊血迹说道:“这不明摆着儿嘛!两摊血,两个人!刚才那两个人就躺在这儿,只是——只是大伙儿进来时,那两个人又不见了!” 想了想,又道:“应该是被杀人凶手给带走了,为了不留下作案线索。” 这时,后厨突然进来两个人,却是刚才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厨子。这二人各自背着一只刚刚宰杀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羊羔走了进来。 那两个厨子见到镇守大人,立刻迎上来说道:“刚杀了两只羊,为了证明本店的羊肉绝不注水,特地在这儿当着众位食客的面杀得。” 另外一个厨子朝后面喊道:“菜汤儿,还不赶快打捅水来,把这里擦干净。” “哎——来了!” 之前那个丰乳肥 臀、看起来有些水性杨花的女子慌慌张张跑出,双手费力的提着一大桶水,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 站在后厨门口的一个汉子赶紧凑上前去,痴笑道:“菜汤儿,让我来,我来!”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他手中的水桶,趁机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抓了一把。 王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几个人走来走去,心里面既不明白,又有些气恼。定了定神,蓦的转过身去,指着石青峰说道:“他——他是我的同门师兄弟!他刚才也在这里,他能给我作证!” 说罢,又从怀里掏出刚才那副画卷,打开以后向众人展示了一遍,拍着胸脯说道:“这是我在山上时给他画的肖像!这可证明他和我师出同门,都是刚来此地不久!” 说完以后,将那画卷交到金先生手中,大步走到石青峰跟前,拽着他走到场中,大声说道:“石青峰,你来说说,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石青峰带着一脸诧异,被他不由分说拽到人群中间,侧头看了看金先生手中的画卷,惊讶道:“咦,这不是我的东西的么,怎么会在你那儿?” 稍稍一顿,立刻抓住王帽的衣袖,用手指着他道:“好啊,原来你是个小偷!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我东西!” 众人纷纷伸出手指,指着王帽喊道:“小偷!小偷!小偷!” 金先生收起画卷,冲王帽缓缓说道:“年轻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帽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手使劲儿挠了挠头,跺着脚道:“我王帽——我王帽以御鼎山的名声发誓,我所说的千真万确!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金先生旁边那个年迈的儒生啧啧一笑,嗤道:“哟,现在连御鼎山都搬出来了,你这张嘴啊,比老朽都能白活!” 又道:“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在北地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勇气!” 王帽攥紧双拳,咬着牙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做人,但求问心无愧!就是让玉皇大帝来评理,我也绝不理亏!” 那儒生一转头,对身后说道:“取弓箭来!” 身后那名随从立刻取来一弓一箭。 弓长五尺,似用某种兽骨做成。箭长三尺,箭头上绑了一块生肉。 那儒生接过弓箭,对王帽与石青峰说道:“这叫‘问心无愧弓,百折不屈箭’!一会儿到了门外,朝西北方向射一箭,你们二人同时前往,谁能把箭取回,谁就是清白的。” 王帽心道:“这他妈什么狗屁道理,哪儿有这样证人清白的!” 正待发作时,却听那儒生接着说道:“但凡说谎之人,内心深处大多会生出惊慌、恐惧、愧疚。西北方向的雪下有种东西,能够准确无误的捕捉到这些情感。而且,向来只攻击带有这些情感的猎物。一会儿你们到了那边,谁能完好无损的回来,谁就能够自证清白!” 王帽正色道:“去就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不大相信那儒生所说的话。但事已至此,不能不去,只好随着王帽站到了门口。 那儒生双手托起弓箭,对人群说道:“诸位壮士,有哪位想来试试这弓箭?” 人群中立刻有几个人举起了手,都想试试这传说中的“问心无愧弓,百折不屈箭”,都想神气一把! 这时,金先生突然咳了两下,咕咕一笑,搓了搓手,道:“让我来吧,好久没活动了,有些手痒呢。” 一边说着,一边抓过长弓,三两步站到了门外。 众人见镇守大人接过弓箭,立刻止住了呼声。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呐喊声、口哨声。 经常来酒肆吃饭的人,基本上都听过这样一句话:金先生的弓,是北地最长的弓。 至于多长,有人说能够从冰墙这头射到冰墙那头,有人说金先生射出一箭能够飞上整整一天,还有人说金先生的箭能够贯穿整个北地,更有人说,曾看见金先生把天上一颗流星射了下来。 谣言听得多了,人们渐渐也就信了,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亲眼见识一下金先生的弓,金先生的箭。 眼下,金先生突然起了兴致,竟然主动说要试射一箭,这样在场的所有人兴奋不已,充满了期待。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人群中,不知是谁声情并茂的诵了一句。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又有人随了一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胖厨子挥了挥手,做了个砍杀的动作,终于憋出来一句,引得人群哈哈大笑。 金先生不动声色的举起弓箭,分别朝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瞄了瞄。然后伸出舌头,测了测风向、风力,自言自语道:“风有点儿紧,过会儿可能会有雪暴。” 说罢,漫不经心的拉了拉弓,接连拉了三四次,最后一松手,将箭弹了出去! “这——”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片嘘声。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金先生,号称“北地第一长弓”的镇守大人,居然连半张弓都没有拉满!而且是接连拉了三四次,最后利用弓弦上的惯性,将箭“弹”了出去! 即使是个刚刚学习拉弓射箭的孩子,也不至于遭成这样啊! 众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但就在众人皱起的眉头还没放下的时候,金先生又举起弓,以右手小指、拇指捏住弓弦,“嗖”的一声射出一道青气。 那青气离弦以后,仿若一颗流星,径直朝羽箭飞出的方向追了过去。 接着,远处传来破空声响,众人极目远眺,只见那只羽箭突然加速,化身一道青气,向前飞去。 金先生搭起眼帘朝远处瞅了一眼,心中默默数了几下,又举起弓箭,以右手无名指、拇指捏住弓弦,“嗖”的一声,又射出一道青气。 这道青气比刚才那道青气快了数倍,只在众人面前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金先生放下弓箭,望着远处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不大满意。 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真对不住,好久不射箭了,没控制好。”顿了顿,又道:“你二人现在出发的话,大概四天以后,应该能见到那只羽箭。”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三章 雪中行(1)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和王帽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前面的死胖子,恨不得将那羽箭直接插进他肚子里面! 众人得偿所愿,终于亲眼见到了北地最长的弓,最长的箭。震惊之余,想起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事,以及将来打算要做的事,禁不住在心里捏了把汗。 尤其是那几个来此偷猎的雪地猎人,更是心中打颤,犹豫不定,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原路返回。有人甚至寻思着回头打听打听,那些因为偷猎被就地击毙的雪地猎人,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弓箭所杀? 尚若真是被弓箭所杀,那就立刻回去,此生再不踏足北地! 那年迈的儒生更是惊得半天没有出声,最后喉咙一哽,竟然一口气没有上来,激动地晕了过去。 …… 石青峰和王帽从酒肆中补充了干粮,两个人谁都不搭理谁,一前一后,顶风冒雪朝西北而去。 刚出发时,王帽心有怨气,气鼓鼓的一路领先。但才走了三四个时辰,便感觉两条腿像灌满了铅,每走一步,都像是用上了最后的力气。 走到三更时分,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愣愣的往后一躺,再也不肯动弹。 石青峰抓了把雪,攥了个雪球,随手一扔砸在了王帽脸上。 见他没有反应,索性又攥了一个,再次扔了过去。 王帽又挨了一下。但仍旧没有吭声。而是翻了个身,从躺着变成趴着,把脸埋进了雪中。 “还生气呢?” 石青峰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摆弄着一个雪球,问道。 “啊——” 王帽突然大喊一声,口中咬着一个东西,诈尸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 那东西又细又长,通体雪白透亮,像是某种植物,又像是某种生物,被王帽双手攥着咬在嘴中,上下翻腾,狂躁不安。 “血绳?” 石青峰心中一愣,赶忙抓住那根细长的东西,用力一拽,将其拽断。 王帽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从地上抓了些雪,胡乱塞进嘴中,漱了漱口。 那血绳断开以后,下面半截“嗤”的一声钻回雪下,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王帽一手捂嘴一手跳着指了指石青峰身后。石青峰听见背后动静,蓦的转过身去,抬手抓住了刚刚冒出来的一条血绳。 只见在那条血绳上面,有个酒杯大小的三角形倒钩,用手一碰,坚硬如铁,冰凉刺骨。 “出来吧!” 石青峰用力一拽,想要将那血绳连根拔出,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就在他发力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来三四条带着倒钩的血绳,齐刷刷朝他刺了过来。 “快跑!” 王帽大喊一声,转身就跑。但跑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忙不迭转头一看,只见石青峰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那几条血绳捆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那几条血绳从未受过这等“待遇”,拧在一起,狂躁不安,但无论怎么挣,始终挣不开那个死结。 “他奶奶的,刚才居然偷袭老子!现在到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时候了!” 王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一颗门牙。一碰之下,立刻传来一阵疼痛,仿佛断了一样。 “呸——” 他朝旁边吐出一口血水,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剑,拔去剑鞘,咬牙切齿的走了过去。 “噗——噗噗——噗!” 手起剑落,他将那几条血绳一一斩断。 那些血绳中剑以后,立刻委顿下去,就像被吸干了水分,眨眼间变成了一堆枯藤。 石青峰瞧见那把剑上有层蓝盈盈、阴森森的东西,禁不住皱了皱眉,问道:“你这短剑——” 王帽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神神秘秘说道:“剑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石青峰神情有些复杂,又道:“你淬的毒?” 王帽赶紧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我是御鼎山的人,哪儿能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这短剑是我用两张春闺图从皇都城里一个大纨绔的手中换的!你若不信,以后回去皇都城,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说罢,又抬手摸了摸那颗门牙,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哎哟哎哟的叫了两声。 石青峰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那几条枯萎的血绳。又围着那几条血绳冒出来的地方转了几圈,向王帽问道:“你会驭剑么?” 王帽抚摸着他那颗门牙,歪着嘴道:“你觉得我会驭剑么?” 石青峰道:“很好,我也不会。”顿了顿,又道:“那准备跑吧!”一边说着,一边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王帽站在原地神色一愣,追问道:“你说什么?” “啊——” 话音一落,突然喊了一声,没命一样向前飞奔。 石青峰转头一看,只见在他刚在站着的地方,又有一条血绳冒了出来,正张牙舞爪的扑向王帽。 “剑!” 王帽从他身边跑过去的时候,他在后面不紧不慢的喊了一句。接着,就见有个蓝盈盈的东西从王帽头上飞了过来。 “小心有毒!别碰着!”王帽百忙之中喊了一声。 石青峰接住短剑,转身横掠,径直将那血绳斩成两段,眨眼间变成了一条枯藤。 “这边——这边——” 王帽没跑多远,又被一条血绳追着撵了回来。 石青峰抬手一掷,短剑飞出,不偏不倚,正好命中那条血藤。 “此地不宜久留,快跑!” 石青峰捡起短剑,朝四周扫视了一眼,猛然一跃,到了几丈开外的地方。正待跨出第二步时,却又听见了王帽的喊声:“哎——哎——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转头一看,只见王帽一手掐腰,正大口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挪动。 石青峰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待王帽走到身前,问道:“这几年你在御鼎山上都干啥了?” 王帽扶住膝盖喘了几口,道:“看书,画画,还有——练气。” “你练的气呢?” “用完了啊。你没听说过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前面三口气都用完了!第一口气——” 石青峰见他又要喋喋不休没完没了,故意手上一滑,让那把淬有剧毒的短剑从他面前掉了下去。 “哎——你别闹!见血封喉呢!” 王帽吓得赶紧退了一步。 稍稍定了定神,又道:“照你这么个跑法,我恐怕等不到见那羽箭,就得先见阎王!”忽然心中一动,若有所思道:“你说那姓金的死胖子,会不会是逗我们玩呢?还有那满口瞎白活的老家伙,说什么雪下有种东西,专门攻击带有‘恐惧、惊慌、愧疚’的猎物,我读了这么多书,咋就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呢?” 石青峰把那老儒生在酒肆里说过的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但没找到任何不妥之处。 沉默了会儿,说道:“这路上受到的惊吓、恐慌,比在酒肆时多多了!再者说来,经过这三四天的时间,即使当初心里面有些愧疚、恐慌,到时候也忘得差不多了。” 王帽凑上前来,问道:“当初你在酒肆说谎的时候,愧疚过、恐慌过么?” 石青峰皱起眉头,很认真的想了想,道:“一点儿都没有。” 王帽一听乐了,弯腰捡起那把短剑,指着石青峰道:“你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公然陷害自己的同门手足,居然一点都不愧疚?” 石青峰道:“我是为你好。”顿了顿,又道:“其实,对我也有些好处。” 王帽比划着那把短剑,气鼓鼓道:“来,你给我说说,说说你的这番苦心!你要是说不出来,可别怪我飞剑无情!” 石青峰瞥了他一眼,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幽幽的说道:“你打不过我的。” “你——” 王帽向前一伸手,将那短剑指向他的鼻子。却被他反手一抓,极巧妙的将那短剑夺了过去。 “你消消气,我说,我说!” 石青峰将短剑藏到身后,说道。 “对于那排酒肆,你可能有所不知。那酒肆当初是为了人族、妖族签订契约而建。传闻若干年前,人族击杀了一位北地妖王,妖族被迫与人族签了一份契约。妖族退后三百里,以冰墙为界。凡越界者,须得经过人族镇守的盘查,并且不可携带武器。那酒肆在完成其历史使命之后,自然而然成了人妖两族和平的象征。而打那以后,酒肆中也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凡在酒肆行凶者,一律视为蓄意破坏两族和平,阴谋挑起战事”。对于行凶之人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接受镇守大人的严刑拷问,而且是三代九族之内,全部要查!” 王帽冷笑了几声,鄙夷道:“为了自己不被牵连其中,就一个个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指鹿为马,描白为黑,这些人可真对得起那‘一撇一捺’!” 说罢,冷眼看了看石青峰,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石青峰听出他骂自己不是人,但并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接着说道:“在当时的情形下,即使我站出来给你作证,也只会和你一起淹死在众人的口水中。所谓‘三人成虎’,便是这个道理。” 王帽嗤道:“这就是你出卖同门手足的理由?” 石青峰道:“不是出卖,是暂时保全。如果我信誓旦旦的给你作证,肯定会被众人说成是你的同谋,甚至会被说成是你我二人阴谋串通,伺机生事。到时候凭我们两张嘴,怎能敌得过芸芸众口?你反过头来想想,来这种地方的人,哪个身上是干净的?又有哪个愿意被镇守大人穷究三代九族?为了保全自己,他们定会死死咬住我们不放!真要到了那种时候,恐怕得叫林长老亲自来这儿捞人!” 王帽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心中怨气渐渐消了下去。抬头仔细看看了他,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石青峰有些惊讶,皱了皱眉,问道:“你以前觉得我很笨吗?”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四章 雪中行(2) - 御鼎记 - 柳语熙 王帽没有直接回答石青峰的问题,而是笑了笑,说了句毫无关系的话:“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很笨。而且很懒!” 说罢,兀自笑了两声,继续朝前走去。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王帽突然问了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来御鼎山修仙?” 石青峰心中一愣,犹豫了一下,回道:“来御鼎山和来御鼎山修仙是两个问题。” 沉默了会儿,又道:“我是在寺庙里长大的。长到十二岁时,寺中突然来了几个恶人。他们在一夜之间杀死了所有的人,还放了一把大火,把寺庙烧成了灰烬。慌乱之中,我被师父从山上扔了下来,掉进了水中。醒来时就见到了玄清师叔。” 王帽心中一愣,想不到他还有这样一段经历,道:“你见过那几个恶人吗?” 石青峰摇了摇头,说道:“我当时正在睡觉。被师父叫起来后,说是寺中来了恶人,然后就被稀里糊涂的扔到了山下。” 王帽又道:“那你后来回去过吗?” 石青峰又沉默了会儿,说道:“来御鼎山之前,回去过一次。但什么都没了,连人带庙,全部化成了灰烬。” “所以你修仙的目的,是为了找出那几个恶人,给寺庙中死去的师兄弟们报仇雪恨?” 王帽瞅了瞅他脸上的神色,问道。 石青峰心中叹了口气,道:“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但后来,有人给了我一封师父生前写下的遗嘱,他老人家似乎对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感,而且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似乎一直在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他在信中写道,等到那天到来之时,便是‘破除我执,生出光明’之时,还说‘寂灭乃人生之至乐’。在信的最后,他叮嘱我,叫我一定要放下执念,切记不可找人寻仇!还叫我把放下此事当成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放下’二字,便是他教给我的最后一课。” “那你放下了么?” 王帽心里面冒出来好几个问题,一时间不知该从哪个开始。微微皱了皱眉,捡了最近的一个。 “还没有。至于以后能不能放下,我自己也不知道。” 石青峰摇了摇头,眼前又浮现出那天夜里的情景,叹了口气。 王帽又道:“那你来御鼎山修仙的目的,就还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石青峰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十二岁之前的那个师父,叫我放下过去。我十二岁之后的师父,叫我看见了未来。从见到雷兽的那一刻起,我便对这世上的一切充满了向往。九天之上的扶摇万里,藐姑射之山上的缥缈仙人,以及藏在天地间的各种精怪、生灵,我都想去看看,去和他们聊聊。玄清师叔告诉我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不去想他,而是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在想起他时,让他不再挂念自己。这就是我修仙的目的。” 王帽听了他这番话,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自己当初披头散发、干干净净的跨入山门,一心想要与过去断绝联系,忽然生出几分犹豫,对于自己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竟然有些怀疑。 石青峰见他面色凝重,在他肩上推了一把,笑道:“怎么,你也有不开心的事吗?不妨——不妨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哈哈!” 王帽转过身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像你这么没心没肺,我比你——” 顿了一下,忽然苦笑道:“我比不上你。” ……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到了天亮。回头看看,竟连那道冰墙都看不见了。 这时,王帽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我们这样漫无目的的走,能找到那支箭吗?万一偏离了方向怎么办?” 石青峰一拍脑袋,道:“对啊!这样漫无目的的走,想不偏离方向都难!” 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上灰蒙蒙一片,根本看不见太阳。搭起眼帘朝前面一看,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天地之间惟余莽莽。 “这——” “这——”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僵在原地,没了主意。 …… …… 酒肆最边上的一间房中,金先生端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面,和颜悦色,脸上带着笑容,像极了一尊活佛。 那椅子又宽又大,似乎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制而成。尚若换了旁人,即使是两个人同时坐上去,也撑不满那椅子。 此刻,原先酒肆中那个丰乳肥 臀叫做“菜汤儿”的女子正跪在地上,身上五花大绑,好几处地方都勒出了血印。 旁边躺着那两个厨子,身上皮开肉绽,看样子是受了不小的刑罚。 金先生咕咕一笑,缓缓问道:“再问你最后一遍,行凶的那几个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那女子有气无力的抬起头,微微睁了睁眼,脑袋一耷拉,轻轻晃了几下。 金先生又道:“尚若下次见了他们,你能不能认出来?” 那女子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抬头,耷拉着脑袋,闭着双眼,又轻轻的摇了两下。 金先生似乎有些不放心,又道:“他们要是再来,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本官,记住了吗?” 那女子勉强吐出几句话:“我根本认不出他们,即使再见,也不知道他们就是行凶的凶手!” 金先生咕咕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你会写字么?” 那女子心中一愣,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战战兢兢的摇了摇头,道:“会写自己的名字。” 旁边那老儒生赶紧取来笔墨纸砚,展开来放到那女子面前,解开了绑在她身上的绳索。 那女子伸出右手,像握拳一样将那毛笔攥在手中,蘸了蘸墨,歪歪扭扭的写了四个大字。 写完以后,盯着最后那个字瞅了几眼,又在上面添了两笔,抹了一笔,把一个“姬”字改成了“姫”字。 那老儒生捋了捋山羊胡子,问道:“你叫赫连晓姫?” 那女子一愣,盯着纸上那几个字看了看,嗫嚅道:“赫连晓姬。” 那老儒生噗嗤一乐,忍不住笑出声来。 金先生嘴角微微一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过了片刻,对那老儒说道:“让她回去吧。这两个厨子暂且留下,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他们。” 站起来走到门外,凝视着西北方向看了一会儿,转头道:“取神月弦来。” 那老儒生神色一愣,接着,一溜小跑跑到后面,很快抱出来一个三尺多宽,镶金嵌银的匣子,双手托着,递到了金先生面前。 金先生伸手在那长匣上抚摸了几下,双手轻轻一按,将那弓匣打了开来。 弓匣里面,有张通体雪白的长弓。弓身呈现出青灰色,上面白蒙蒙的,就像地上落了层霜。在弓身正中的地方,刻有半个月亮。那月亮凹向一边,正好可以用来卡住箭矢,帮助瞄准。以那月亮作为中心,上下各有十二颗星辰,大小、形状、颜色深浅各不一样。 除去这张长弓,弓匣中还有一簇金箭。一支支金灿灿的,一看就不是凡物。 金先生取出长弓,又拿出一支金箭搭在弓上,瞄准了西北方向。 “嗖——” 半空中传来破空声响,只见一道金光划破天际,犹如一颗金色的流星,穿透茫茫风雪,拖着长长的尾巴,朝西北方向飞了过去。 金先生手中,弓弦微震,发出几道清脆悦耳的铮铮之声,让人听后心神荡漾。 “希望他们能够对的起这金箭!” 那老儒生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接过金先生递过来的神月弦,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弓匣里面。 “前天夜里,你确定见过那几个人?” 金先生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边,冷冰冰的问道。 那老儒生将弓匣轻轻合上,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低着头道:“千真万确!一对老夫妻,三个身高长相、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怪人。据巡逻的兵士回报,他亲眼见那几个怪人从酒肆中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个很大的食盒,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很大的食盒?” 金先生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追问道。 “差不多有一人多长!负责巡逻的那名兵士将此事告知我后,我立刻赶了过去。但赶到冰墙边上时,却发现除了那几个怪人,还有里面那个叫做‘菜汤儿’的女子。” 那老儒生将前天夜里看到的情景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你可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 金先生突然转过脸来,望着那老儒生问道。 那老儒生避开金先生投过来的目光,转头望向一边,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没有看清。由于隔着太远,只看清了那女子的身材打扮,和里面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顿了顿,又道:“里面那个女子,有问题吗?” 金先生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道:“有没有问题,等那两个年轻人回来之后就知道了。”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五章 雪中行(3) - 御鼎记 - 柳语熙 “看!流星!” 西北方向,石青峰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王帽突然指着天上喊了一声。 石青峰转头一看,只见有道金光划过天际,穿过风雪,沿途留下一道长长的尾线,正朝这边飞来。 但两个人才刚盯着看了几眼,便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因为他们发现,那道金光瞄准的方向,正是他们二人站着的地方! “这——快跑!” 王帽大喊了一声,转过身去拔腿就跑。但由于积雪太深,没跑几步便跌倒在地,一头栽进了雪中。 他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却发现石青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要跑的意思。 “是一支箭。” 石青峰不慌不忙说道。 “好像真是一支箭呢!” 王帽搭起眼帘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朝石青峰身后挪了半步,说道。 话音一落, 那金光在空中甩出一道圆弧,“砰”的一声落在距离石青峰两三丈远的地上,插进了雪中。 “喂,你去看看。” 王帽推了推石青峰,小声说道。 石青峰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猛地低下身子,蹲在了地上。 王帽躲在他身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他反应如此剧烈,也来不及多想,噌一下蹲了下去。 但才刚刚蹲下,就见石青峰又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手中捧着一大捧雪,双手合在一起攥了个雪球,朝那金箭扔了过去。 “噗——” 那金箭挨了一下,纹丝不动。 石青峰又攥了两个雪球,围着那金箭转了一圈,从两个方向扔了过去。 王帽见那金箭毫无反应,也壮着胆子攥了个雪球扔了过去,但没有打中。 “就是只普通的箭。” 石青峰拍了拍手,走过去使劲儿一把,只听“砰”的一声,积雪飞溅,捎带着翻出积雪下面的冻土,把那金箭拔了下来。 那金箭被石青峰捏在手中,忽然金光流转,蓦的一转,箭头对准了一个方向。 王帽从后面走上来,看见那金箭后愣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兴奋,说道:“金的啊!这回发财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石青峰手中抢过那金箭,张口就咬。 石青峰一把夺下,道:“你做什么?” “咬咬看,是不是纯金的啊!” 王帽满是兴奋,目光在那金箭上不停地游来游去。 “你就不怕箭上有毒?” “怎么可能?金箭配君子,君子又怎么会在箭上淬毒呢?” “哦,原来是这样!” “你——你笑话我!” 王帽反应过来,弯腰抓了把雪。但直起身子一看,却发现石青峰早已到了几丈开外。 他气喘吁吁的追上去,问道:“这金箭能指示方向?” 石青峰将那金箭平托在手中,原地转了半圈,只见那金箭在他手上兀自一转,又指向了刚才前进的方向。 “应该是金先生的手笔。”他想起金先生在酒肆门口射箭时的情形,说道。 “该不会是要射死我们?没有射中?” 王帽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那金箭,又赶紧缩了回来。 石青峰皱起眉头将他打量了几眼,道:“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你真是——真是一个天才!” “大家都这么说!” 王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背起双手,大摇大摆的朝前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身说道:“你觉得金先生是好人还是坏人?” 石青峰反问道:“你觉得呢?” 王帽道:“我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让我们来这儿自证清白。” 石青峰心中一乐,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王帽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他假借自证清白这种鬼话,借机把我们支开,明摆着是要转移话题,混淆视听。趁着我们离开的这几天,可以从容不迫的将这件事情抹平。我感觉,他是故意想把这件事情掩盖下去。”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掩盖下去呢?” 王帽说完以后,又自己问了自己一句,陷入了沉思。 石青峰道:“难道他和那几个怪人认识?或者说,那几个怪人在酒肆行凶一事,是他暗中指使?” 王帽一拍脑袋,道:“我明白了!那几个在酒肆中行凶的怪人,极有可能就是受了他的指使。或者,与他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而那些怪人行凶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挑起人妖两族之间的争端,让战事再起!” 石青峰有些不解,问道:“但是那几个行凶的怪人,为什么要匆匆撤离,而且带走了那两个护卫的尸体?” 王帽换了副语气,冷冰冰的说道:“因为中间出了变故。他们本来想杀死酒肆中的大部分人,只留下一半个回去报信。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酒肆中碰到了你,碰到了御鼎山的人!”顿了顿,又道:“他们和你交手以后,本打算连你一块杀死。但这时又来了一个御鼎山的人,也就是我。我出于本能,出去一通乱喊,把所有人都引来了这里。那几个怪人害怕被众人堵在屋里,让事情败露,不得已只能带了那两具尸体匆匆离去。” 石青峰越听越惊讶,尤其是听到那几个怪人打算连他一起杀死的时候,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完王帽的分析,忍不住对他生出了由衷的佩服之情,望着他道:“你果然是一个天才!” 王帽得意洋洋的昂起头,大言不惭道:“这家都这么说!”又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叫做《铁面断案》,上面有桩案子就是这么写的,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石青峰心里一愣,微微皱了皱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帽又道:“但是金先生送过来的这只金箭,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石青峰想了想,说道:“或许是他中间改了主意,想让我们帮他完成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现在还不知道。但只要按照这金箭所指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很快就能知道。” 石青峰说完这句,伸手从王帽腰间拔出那把短剑,递到他手中,又道:“小心提防,这段时间太安静了,有些不大对劲儿。” 王帽心中一凛,拔出短剑,向前走了几步,又道:“要不我们跑吧!干嘛非要去找那支羽箭呢?这又是风又是雪的,咱们随便一跑,神不知鬼不觉,谁能找到咱们?” 石青峰道:“往哪儿跑?这又是风又是雪的,随便一走,都不知道东西南北,等你冻死饿死或者被怪物杀死在雪地里,连尸骨都找不到。” 又望了望手中那支金箭,道:“他能射这金箭过来,就能射第二支金箭过来。能射到你我身前,就能射到你我身上。” 王帽气道:“除了乖乖听话,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石青峰道:“至少目前来看,只能乖乖听话。一切要等回到酒肆以后,再做打算。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存体力,确保能够活着回去,尤其是你!” 王帽气鼓鼓的说道:“我们好歹是御鼎山的人!他区区一个镇守,怎敢如此乱来?” 石青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幽幽的说道:“你像是御鼎山的人吗?再者说来,除了你在酒肆时无意中透露出的那几句话,谁能证明你是御鼎山的人?我们来北地的目的,是暗中追查那匹金马,顺便看看妖族的动向。来此之前,所有人都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这时候你要搬出御鼎山来,无异于把暗中来此的师兄弟们全盘托了出来!” 稍稍一停,又道:“你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呢?” 王帽脸上一热,没再说话。紧紧攥着那把短剑,跟在石青峰身边朝前走去。 …… 大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黎明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云开破晓,看见了久违的太阳。 石青峰举起那支金箭,放在太阳底下看了几眼,只见上面金光灿然,熠熠生辉,光泽如水一般从箭尖流到箭尾,竟仿佛活了一般。 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王帽渐渐习惯了赶路带来的疲劳。 不知是因为那支金箭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两个人一路走来,竟没有遇到任何血绳、雪怪等东西的纠缠。 唯一危险的一次,是王帽不小心跌倒的时候,把那淬有剧毒的短剑扑在了身子底下。但好在积雪够厚,把那短剑压进了雪中,没有被其划伤。那次之后,他便把短剑插回了剑鞘。用他自己的话说:“王帽不能死于王帽之手。那将会成为一个千古笑话!” 快到中午的时候,石青峰手里的金箭突然转了个圈儿,指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两个人心中一动,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朝下看去。 积雪很厚。 石青峰蹲下身子,用那金箭来来回回插了十几次,没有找到那支羽箭。最后,用力一推,金箭全部没入雪中,终于碰到了一块硬物。 王帽取出短剑,将围在金箭周围的积雪一层一层刨开,很快刨出来个一尺多深的雪坑。将那短剑用力一插,拔出来看了看剩下积雪的厚度,然后一路向下,一口气刨开积雪,看见了积雪底下的那块硬物。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六章 雪中行(4) - 御鼎记 - 柳语熙 积雪下面是一块冰。一块晶莹剔透,碧澄澄的冰。 在冰下面,似乎有个小点,隐隐约约像是一支箭。 两个人一起动手,很快清理出一大片积雪。但饶是如此,还是没有看到那块冰的边缘。 “该不会是个湖吧?” 王帽站起来活动了下,朝四周看了一圈,皱着眉道。 石青峰盯着冰下面的那个小点仔细瞅了瞅,也皱了皱眉,道:“它在动呢!” 王帽赶紧蹲下去,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小点看起来。只见那小点就像钓鱼时的鱼漂一样,一会儿向下沉一段,小到几不可见;一会儿又向上升起,变得像豌豆一样大小。一会儿又左右晃晃,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摆弄它一样。 他将那短剑狠狠地戳了一下,那小点仿佛受到了惊吓,忽然间停了下来。但只停了一会儿,便又像刚才一样上下左右的晃动起来。 石青峰双手抱在胸前,抬头朝远处看了看,分别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走了十步,然后刨开积雪,看到了积雪下面的情景。 积雪下面,依然是晶莹剔透、碧澄澄的寒冰! 他不死心,又分别向外跨出数丈,但刨开积雪一看,还是没能脱离那冰湖的范围。 “真是一个湖啊?” 王帽等他从远处回来,问了一句。 石青峰点了点头,道:“似乎不小。”又低头看了看冰面上的冰渣,以及王帽凿出来的那个四五寸深的冰洞,道:“凿的动吗?” 王帽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前面三口气都用完了,还是你来试试吧。” 说完以后,径自将那短剑递到了石青峰手中。 石青峰蹲下身子,铿铿锵锵凿了一气儿,很快凿了个一尺多深的冰洞。但这时,王帽忽然指着冰下喊道:“停——停停停!” 石青峰停住手上的动作,顺着王帽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冰面底下的那个小点,竟然朝旁边挪了半尺左右! 也就是说,石青峰忙活了大半天,白忙活了! 而在往下凿了一尺多深之后,似乎压根儿没有凿透的迹象! 石青峰蹲在冰上,用短剑划拉着冰面想了一会儿,站起来道:“你会游泳吗?” 王帽一愣,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但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支支吾吾回道:“小时候好像学过,现在还能不能记得,我也不大确定。” 石青峰将那金箭拾起来插在腰间,又把那短剑递给王帽,挽了挽袖子,道:“你一会儿试一下吧。” 王帽见他挽起袖子,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住了他,问道:“试一下?什么意思?你要——你要让我下去?” 石青峰抬头看了看远处,道:“你也可以跑,如果能在冰面破裂之前跑出这冰湖的范围,或许就不用试了。” 王帽眼珠儿一转,明白过来。但对于石青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大相信。斜眼瞥了瞥脚下的寒冰,道:“拳头不大,口气倒不小!这么厚的冰,你能破开?” 石青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扫视了一下周围,微微皱了皱眉,道:“我所担心的是,会引的整个冰面破裂,到时候,你我可能会没有立足之地!” 王帽将那短剑插回剑鞘,放进怀里。双手抱在胸前,不以为然道:“我想起怎么游泳了,希望你能把场子弄得大一点儿,否则我游不开!” 石青峰又道:“你最好走远一点儿。” 王帽一挥手:“不用!你尽管动手便是!” 石青峰心中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凝声屏气,调动起紫府元鼎中一半左右的气息,左手握住右臂,运转体内所有经脉,以百川归海之势,将灵气源源不断的汇入右臂,灌入指端,直到右臂渐渐变成白色,又从白色变成红色,犹如烧红了的铁块一样。 最后,慢慢的卷起拳头,弯下身子将拳头悬在距离冰面五六寸的地方,以内气融合外气,将天地间的寒意、冰面上传来的冰意、积雪中归藏万物的生意,融为一体,猝然出拳,以至简、至灵、至威、至猛的方式,一拳打了下去! 这一式,正是攀山拳最为刚烈的一式——大寸山手! 拳谱有云:手提一座山,一拳惊动天上仙! “砰——” 冰面上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传来一片咯咯吱吱的声音,慢慢的钻到积雪下面,朝四面八方传了过去。 而在石青峰落拳的地方,冰面像被压弯了的生铁,向下陷了一块,但没有碎。 石青峰以拳变爪,将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无名指小拇指并在一起,五根手指变成三趾,还是以刚才出拳的方式,又朝冰面打去。 这一式,是攀山拳最为难练的一式——龙爪! 拳谱有云:奇经化三气,气气接昆仑。巨龙出池穴,潜通小有天! 龙爪之下,冰面上立刻现出三道裂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三个方向极速蔓延。那三道裂缝一边蔓延,一边生出无数旁支,争相朝四面八方涌去。只见积雪飞溅,冰面塌陷,咯咯吱吱冰面破裂的声音,轰轰隆隆湖面塌陷的声音,还有从冰面底下传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狂吼怒叫的声音……一时间纷纷响起,不绝于耳! 王帽在石青峰打出第一拳的时候,心里面已经起了波澜,紧张兮兮的看了看脚下,但想起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愣是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刚才,石青峰又以龙爪打向冰面,各种乱声不绝于耳。王帽再也按捺不住,张嘴喊了一句“我操”,拔腿就往外跑! 但才跑出去两三丈远,便觉脚下一动,站立不住,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还好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在全力奔跑的时候没忘记把那短剑拔出来。这一下摔倒在地,本能的将那短剑用力一插,插在一块冰上,将自己挂在了一块巨大的浮冰上面。 再看远处,石青峰牢牢的站在一块冰上,不停地朝四周看来看去,似乎在寻找那根羽箭。 “救命——救命——” 王帽牢牢地趴在冰上,一动也不敢动,望着石青峰所在的方向,撕破了喉咙大喊大叫。 石青峰一眨不眨的盯着冰面,似乎压根儿没有听到王帽的喊声。 过了须臾,缓缓将手伸到身后,拔出了那根金箭。 突然,石青峰双腿一蹬高高跃起。只见有条一人多长、水桶粗细的巨大东西跃出水面,猛然扑向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石青峰从空中落下,双手攥紧金箭,瞄准那条怪鱼的头部刺了下去。 但就在这时,那怪鱼似乎听到了王帽的喊声。冷不丁转了转头,堪堪避开了石青峰从天而降的致命一击! 石青峰一击不中,落地以后作势一扑,将金箭插进了怪鱼的眼睛。然后,用力一推,将金箭全部推了进去。 那怪鱼伏在冰上挣扎了一下,眼睛里流出汩汩鲜血,很快没了动静。 王帽趴在冰上,看着他眨眼间搏杀了一条怪鱼,心里面又激动又紧张又害怕。 激动地是看了一场精彩的人鱼大战,石青峰只一个起落,便干净利索的解决了那条怪鱼,尤其是看到他拔出那根金箭,若无其事的甩了甩鲜血,简直真想大喊一声替他喝彩!紧张的是,万一石青峰从空中落下的时候,那怪鱼刚好张开大嘴,那他岂不直接掉进了怪鱼嘴中?或者说他落到冰上的时候,万一脚下一滑跌进水中,那岂不是又成了怪鱼的食物。 最后,他仔细看了看那条一人多长、水桶粗细的怪鱼,突然心道:尚若此时此刻,有另外一条怪鱼从水中跃出朝自己扑来,那自己应该如何应付? 想到这里,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背上冷汗直流,忍不住扯开喉咙,带着哭腔喊道:“救命——救命啊——救命啊!石青峰,快来救我!快过来啊!” 石青峰被他喊得耳膜生疼,抬起头道:“你不是要游泳——” 话到一半,手中金箭突然飞出,砰的一声插在了王帽头顶一尺左右的地方。 王帽转头一看,只见有条怪鱼正在金箭后面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若不是有那金箭阻拦,估计早就扑了上来。 石青峰轻轻一跃腾空而起,落在王帽头顶,飞起一脚将那怪鱼踢了下去。 王帽借着他落地的弹力,手上一用力,从冰上站了起来。拔出那把短剑,紧紧贴在石青峰身上,战战兢兢喊道:“来啊!来吃老子啊!老子把你们剁成肉馅!” 喊了几声,用肘子碰了碰石青峰,小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石青峰弯腰拔出金箭,转头看了看刚才跳过来的地方,道:“你照顾好你自己,我去取那羽箭。” 刚要动身,又道:“你站稳了!” 王帽忽然转身死死抱住了他,怒道:“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管那狗屁羽箭!是那羽箭重要还是老子的命重要?” 石青峰略一犹豫,突然在他脚上跺了一下。王帽吃疼不住,立刻松开双手“哎呦”了一声。但再抬头时,却不见了石青峰的踪影。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七章 雪中行(5) - 御鼎记 - 柳语熙 王帽扭头一看,只见石青峰又跳回到了刚才那块浮冰上面。抬腿把那怪鱼的尸体踢飞出去,手持金箭,朝水下看来看去。 “你不要命了!” 王帽喊了一声,鼓起勇气,往前跳了一步。 但就在他刚刚落地的时候,一条怪鱼蓦的跃出水面,身在空中,一扭头朝他咬来。 他闪身一躲,抡起短剑在那怪鱼身上划了一道,然后转身一跳,又退回到了刚才的冰上。 那怪鱼受不住短剑上的剧毒,直愣愣的砸在冰上,只挣扎了三两下,便没了动静。 石青峰那边,或许是之前那条怪鱼的鲜血流到水下,引来了鱼群;亦或是水底下的其他东西听见动静,陆续醒了过来。只见水下三三两两浮出几个黑影,正不约而同朝这边赶来。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了那根羽箭,正被两条怪鱼追着争来争去,渐渐的朝远处游去。 他顾不得多想,一把扯下上衣,手持金箭,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王帽听见落水的声音,心中一惊,立刻望了过来,但哪里还有石青峰的影子! “石青峰——” 他用尽全力喊了一声,把心一横,接连跳过几块浮冰,来到了石青峰下水的地方。 定睛一瞧,只见石青峰在水中朝他比划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接着就见他转身朝远处游去,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仗着在十拳潭练就的本事,石青峰急速前掠,毫无俱意。但由于那两条怪鱼游的太快,他一口气追了十几丈,还是没能追上。情急之下,他瞅准怪鱼前进的方向,猛地一蹬跃出水面,踩着浮冰向前飞奔。待到看见那两条怪鱼的时候,瞅准一块没有浮冰的地方,高高跃起,人在空中,凝神聚目,瞄准水中的怪鱼,猝然出手,将手中金箭朝前掷去,准确无误的刺中了其中一条。 另外一条怪鱼见状一惊,立刻丢下那根羽箭,扭头钻进了水底。 但就在这时,那羽箭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着,转着圈儿朝水底钻去。石青峰神色一动,一把拔出金箭,毫不犹豫的追了过去,眼前很快变成了一片黑暗。 这时,他手中那支金箭突然放出光芒,把水下的情景照的清清楚楚。不仅如此,那金箭犹如活了一般,拽着石青峰向前疾驰,追着那支羽箭,转眼之间跑了数里。 石青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运转气息护住周身,就像在十拳潭中护住那根蜡烛一样,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层气障。 一人一箭在水下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那羽箭终于停了下来,悬在前面不远处,以箭尖对准了石青峰,仿佛只等一声令下,便会立刻飞来。 而在那羽箭停下来后,他手中那支金箭也停了下来,也像那羽箭一样,箭尖朝前,对准了那支羽箭。 石青峰心中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只好凝神聚气,竖起双耳,做好了防御的架势。 这时,那羽箭后面突然转出一条三尺多长、生有细长尖嘴,像顶了一把长剑一样的“剑鱼”。 那剑鱼的一张长嘴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左右,由于是在冰水中长大,看起来极其坚硬,宛如一把真剑。 那剑鱼围着羽箭转了几圈,突然从一条变成两条,两条变成三条,陆陆续续变成了十余条,从上到下围了一圈,俨然成了一个剑阵。而那羽箭则在剑阵中间,仿佛是这剑阵的阵眼。 石青峰心中一凛,望着这些训练有素的剑鱼,禁不住皱了皱眉。心道:这些家伙,该不会是被人训练过吧? 一念至此,不由自主的朝那剑阵后面望去,但除了漆黑一片,什么都没见到。 他又运转灵气,洞察周围,但除了前面那些剑鱼,并没有发现其他危险气息。 这时,那羽箭突然一动,激射而出。与此同时,眼前那根金箭金光一闪,也像离弦之箭一样,向前飞出。 石青峰眼睁睁的看着两根箭矢飞向一处,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直接呛了一口冰水。 在两根箭矢即将撞上的时候,那羽箭身上突然结了层黑色的冰。而那层黑冰居然比金银还要坚硬,竟然直接劈开金箭,从中间穿了过去! 那羽箭穿过金箭以后,突然一个急停,停在了距离石青峰不到一丈的地方。接着,裹在箭上的黑冰瞬间融化,消失不见,又变成了一根普普通通的羽箭。 随着黑冰退去,那十几条剑鱼齐齐动了起来。一条挨着一条,自上而下越游越快,转眼间形成了一个巨型漩涡。 石青峰稳住身形,运转紫府元鼎,做好了随时出拳的准备。 那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渐渐的形成了一个漆黑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巨大水洞! 就像一个会动的、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神秘之门,呈现在了石青峰面前! 这时,那羽箭突然转了个方向,将箭尖对准了神秘之门里面。而之前那层突然出现的黑冰,也再次裹在了箭上。 箭身一动,往前进了一步。然后转过头来对准了石青峰。稍稍一停,又转了回去,继续向前进了一步。 石青峰神识一晃,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看了他一眼。好像在对他说:“走,跟我进去!” 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但立刻回过神来,停了下来。 但只这一步,便已经踏进了神秘之门。他向前向后分别看了一眼,但无论身前还是身后,都只看到一条空空洞洞、望不不到尽头的巨大通道! 他忽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水去哪儿了? 通道里面没水! 他又朝脚下望去,发现脚下是一片虚空,虽然毫无立足之物,但依然能够稳稳的站住,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托着,托着他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是他在走,还是那条通道在走。只感觉眼前那片黑暗正在慢慢的向后退去,新的黑暗又一层一层,一波一波的向他涌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见黑暗中渐渐现出一点光亮,接着越来越大,很快便到了身前。 通道尽头,出现了一座小楼。 那小楼高约三丈,上下两层,似乎是用墨玉垒成。但令人不解的是,那小楼只有窗户没有门! 石青峰数了一下,小楼共有三十六个窗户。其中上面一层占了二十四个,下面一层占了十二个。 上面的二十四个窗户,每个上面都有一把铜锁。或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铜锁上长满了铜绿。铜绿与铜锁、窗户连在一起,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尤其是有几把生锈厉害的铜锁,已经完全看不出锁的形状,就像是在窗户上栓了一个青铜疙瘩。 下面的十二个窗户比起上面那些大了不少。十二个窗户上面也都有一把锁,但却是十二个木锁! 同样是年代久远的缘故,那十二把木锁竟然一个个发芽抽枝,长处无数藤蔓,藤蔓上又开出花朵,一层一层附在了窗户上面。 那些藤蔓、花朵,大小颜色各不一样,就像那十二把木锁是用不同的木头制成,生出了不同的根,发出了不同的芽,开出了不同的花。 甚至,结出了不同的果! 石青峰盯着一个拳头大小、椭圆形的果实看了几眼。忽然心中一动,禁不住皱了皱眉。 那个拳头大小、椭圆形的果实,居然像人的心脏一样,一起一伏,正在有节奏的“呼吸”! 他围着小楼转了两圈,发现在那三十六个窗户的窗棂上,刻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而且细看之下,符文上面隐隐有光,随着那椭圆形果实的“呼吸”节奏,时而闪现,时而不见。 他有心摘个果实看看,但感觉这墨玉垒成的小楼处处充满了神秘,处处充满了诡异,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没门,那就是既不想里面的东西出来,也不想外面的人或者什么东西进去。如此神秘的小楼,里面到底有什么呢?” 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决定去那小楼上仔细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关之类。 他转身看了看那通道,通道还在。 通道还在,便有退的余地。他琢磨着,万一遇到什么厉害的东西,便钻进那通道里面,一口气冲进冰湖。 打定了主意,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小楼跟前,从上到下,将每个窗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出于保险起见,他并没有碰触小楼上的任何东西。那些开在下面窗户上的花朵鲜艳欲滴,散发出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气。但他知道,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有可能是个陷阱。 因此,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花朵,甚至屏住口鼻,让那些香气无法影响到自己。 他围着小楼上上下下接连转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从三十六个窗户上挨个望向里面,也没找到任何缝隙。 这时,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座小楼,难道是用一块巨大的天然玉石整个儿雕刻而成?上面那些栩栩如生的窗户,难道都是雕刻出来的?至于那些铜锁、木锁,难道是雕刻之人为了以假乱真,故意加上去的?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的走到一扇窗户前面,带着刚才的那个念头,将那窗户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检查完后,紧紧皱起双眉,瞳孔深处浮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惊恐之色!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八章 雪中行(6)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在检查窗户的时候,感觉那小楼好像微微动了一下。而且,不是左右晃动,而是向上拔高了一点儿,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它底下,将它往上顶了一下! 见此变化,他心中大惊!想要低头去看,又怕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等着他,只等他一低头,便立刻扑将上来。 他心念电转,毫不迟疑的向后急退,直到退出三四丈远,靠上那条通道,这才停了下来。打起精神,凝气聚力,朝那小楼下面望去。 在这之前,那小楼下面是黑乎乎的一团,就像有股黑气凝在下面,托着小楼浮在空中。 现在低头一看,却见那团黑气似乎是从小楼下面窜出来的。由于小楼底部一直凝聚着黑气,就像是在一团阴云上面。在这之前,石青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楼上面,并没有留意那团黑云。现在将注意力转移到小楼下面,这才发现,原来小楼下面才是关键所在。 他往下一降,落在了一条又宽又厚的大路上面。那条大路有些倾斜,并不算长。往下看,似乎是个悬崖。往上看,道路尽头立着那座小楼。而在小楼的另外一边…… 他浑身一颤,顿时一个激灵。盯着小楼的另外一边看了几眼,忽然生出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的念头! “这是一个肩膀?” 他双眉紧皱,惊恐万分,只觉身上所有的汗毛在一瞬间全部立了起来!稍稍定了定神,低头朝下望去。 极目远眺,穿透稀薄的黑色云雾,在十几丈远的地方,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盘膝而坐的巨人! 那巨人赤着双脚,盘膝而坐,身上缠满了水草,宛如一座从水下捞上来的小山。两条手臂很自然的放在膝盖上面,沿着手臂往上,是石青峰此刻站着的地方,也就是那巨人的肩膀。再往上去,是那巨人的脑袋。但不知何故,他把脑袋伸进了墨玉垒成的小楼里面,就像把那小楼当成了一个巨大的墨玉面具,严丝合缝的戴在了头上! 石青峰又往下降了一丈左右,发现小楼底部每隔一会儿,便会窜出一些黑气,就像是那巨人的呼吸。但根据那巨人的身高比例,在其胸口位置并没有发现心跳迹象。 “难道是个石像?” 他凑到那巨人身前,摸了摸他坚如磐石的皮肤,把长在上面的水草扯了一段下来。 他又来到小楼底部,想要看看有没有缝隙,能够看到小楼里面的样子。但围着那巨人的脖子转了一圈,发现那巨人和小楼已经成了一个整体。除了几道不断窜出黑气的石缝,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看见里面。 他站在巨人肩上想了想,然后坐下来,闭目凝神,调动起紫府元鼎中的灵气,将周围一切查探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带有生命迹象的气息。 他站起身来,又围着那巨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从每处肌肤到每一个关节仔细查看了一遍,最终确定:这只是一尊石像。 但是那小楼底下的石缝中,为什么会有黑气冒出呢? 他有些想不明白。 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转头一看,发现是那根羽箭。 他盯着那羽箭看了几眼,并没有伸手去捡。因为他隐隐觉得,这羽箭似乎和这巨人、和这小楼有着某种联系。 “嘿!” 那小楼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动静,虽然只有一个字,却像半空中炸了一记闷雷,落在石青峰头上,震得他头皮发麻。脚下一滑,差点儿从那巨人肩上摔下。 “谁在说话?是人是鬼?” 惊悸之余,石青峰忍不住喊了一声,朝那小楼望去。 小楼静寂无声。但他心里却再也静不下来,又有了那种被人盯着看了一眼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半空中又传来一个声音:“嘿——”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而且拖得很长。石青峰循声而起,来到小楼底下那排窗户跟前,大声喊道:“谁在里面?是人是鬼?” 问完以后,竖起耳朵,瞪起眼睛,一边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一边留意着小楼下面的那个巨人,生怕有什么突发事件。 但小楼再次安静了下来。这次安静的时间比刚才短了不少,十几息后,只听那小楼含含糊糊,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说道:“我——是——神!” 说完以后,又接着说道:“多年不开口,说都不会话了!” 石青峰确定声音来源就是眼前这座小楼。而且,大致能够确定发出这声音的,是眼前这个高达十几丈的巨人! “你是神?” “我是山神,在此看守仙果!” 那巨人说话连贯了些,似乎想起了应该怎么说话。 石青峰抬头看了看小楼上结出的果子,又回忆了一下以前在书上见过的对于“仙果”的描述,有些不大相信,问道:“小楼上结出的果子是仙果?” 那巨人顿了一下,声音有些紧张,道:“啊!说漏了嘴,那些不是仙果,不是仙果!” 停了停,又换了副恶狠狠的口气,说道:“本神法力无边!你若偷摘仙果,定叫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石青峰从未见过十几丈高的巨人,不知道他到底是人是神,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听见他自说自话,一时间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隐隐感觉,上面那二十四把铜锁,十二把木锁,还有前面带他来这儿的那根羽箭,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那巨人见他半天没有出声,又道:“你最好速速离去,否则一会儿本神打坐完毕,就把你吃了,拿你打打牙祭!我已经——已经很多年没尝过人肉的滋味儿了!” 石青峰还是没有说话。他在判断,在判断那巨人说过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他到底是一个人?还是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神? 真的有神吗? 神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神会吃人吗? 神会骗人吗? …… 他心念电转,脑子里涌出一连串的问题,调动起十几年来所有的记忆,看过的,听过的,想过的,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过了半晌,微微挑了挑眉,缓缓说道:“你想让我摘那上面的果子?” 那巨人沉默了会儿,幽幽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小小年纪,居然被你看破了天机!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吧!你上辈子有段仙缘,但由于某种缘故,导致那仙缘与你断了联系。但三世因果,前世未报,今生还上。我在这儿等了你几十年,为得就是渡你成仙,给你续上前世那段仙缘。” 又道:“你看到上面那仙果了么?那仙果名曰‘奈摩罗’,里面存有法力,你摘下来食用之后,便可得到那些法力,脱离凡夫肉体,羽化成仙!” 石青峰心中一乐,差点儿笑出声来。稍稍平复了一下,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我摘那上面的果子。” 又道:“三世因果是空门中的事情,空门不是仙门,你说错了。还有,奈摩罗虽说是一种果实,但却不是什么仙果。而是一种开花很多,但结果很少的东西。佛经有云‘鱼子奈摩罗,菩萨初发心。三事因中多,及其结果少。’你用佛经上的东西渡我羽化成仙,说明——说明你在说谎!” 他自幼在寺院长大,对于佛经上的东西自然耳熟能详。那巨人见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料想在他这个年纪,绝对不会涉猎空门的事情。因此,便随便找了点儿东西来敷衍他。但万万没有想到,他随口编的这个晦涩难懂的名字,却误打误撞,正好撞到了“有缘人”。 那巨人又沉默了会儿,换成沉重、无奈的口气,诚诚恳恳说道:“你猜的没错,我就是想让你摘那上面的果子!这些年来,我被囚禁在这冰湖底下,受尽了折磨。我这具身体,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壮如山岳,却早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被那东西吸干榨净,成为一副皮囊。我撒谎诱骗你摘那果子,是想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哪怕只是看看这积雪下面的寒冰,也心满意足了!” 说罢,长长的吁了口气,苦笑了几声。 石青峰道:“会被那东西吸干榨净是什么意思?” 那巨人道:“上面那个长得像果子的东西,其实是北地妖王藏在冰雪下面的妖兽!数千年来,妖王一直在利用这种方法保存力量。就是把妖兽的妖魂取出,藏在一颗秘制的种子里面,然后以活人的身体作为承载,将那种子种在活人头上,让种子不断吸收活人体内的灵气、精血,靠着这些灵气精血,妖兽种子能够存活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时间!” 停了一下,苦笑了一声,又道:“我们巨人族,曾是北地的主宰。但在有了妖王以后,便成了那些妖兽种子的祭品。尤其是最近千余年来,已几乎到了灭族的地步!” 石青峰忽然感觉,小楼下面的那些黑气似乎湿润了些,就像有水汽融进了里面。 “你哭了?” 他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哽咽,皱起眉头问了一句。 那巨人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缓缓说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滴泪了。” 石青峰听见这句话,忽然感觉有些心疼。盯着那颗像心脏一样跳动着的“种子”,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最后问道:“如果摘下那个东西,会发生什么?”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九章 雪中行(7)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并不相信巨人的话。一个接连撒谎两次的人,即使第三次再怎么诚恳,也很难让人相信。 尤其是当这个人以眼泪博得同情的时候,更要小心提防。 他很想知道那巨人到底是谁,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那些鲜艳的花朵,以及那颗像心脏一样跳动着的“种子”,还有小楼上那二十四把铜锁,十二把木锁,这墨玉垒成的小楼上的一切,都像有种魔力一样,让他忍不住想要试试。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了那根羽箭,那根带他来到这里,裹着黑冰击穿金箭的羽箭。 “你帮我摘下那个东西,我便有法子取下头上这座玉楼。只要能让我看一眼枷锁外面的世界,即便立刻死去,也无憾了。” 那巨人见石青峰有些动摇,立刻回道。 石青峰捡起那根羽箭,问道:“是你驱使这羽箭,把我带到这儿的?” 那巨人毫不犹豫答道:“是的。若不是这羽箭,我恐怕到死都不会被人找到。用那羽箭将你引来此处,耗尽了我最后一点儿灵力。还好老天有眼,让我在油尽灯枯之前遇见了你,让我在临死之前,还能摘下这座玉楼,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石青峰拿着那羽箭想了一会儿,又道:“你既然能操控这根羽箭,为什不直接用它击穿上面的‘种子’呢?” 那巨人道:“那妖兽之魂连着我的血肉,控制着我的部分识念,我若用那羽箭向它发动攻击,会被它强行阻断。” 说到这里,那巨人突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小楼底下的黑云中立刻弥漫起血腥的气味儿,隐隐渗出来一些黑血。 那巨人重重的喘了两口,颤声道:“我快死了,作为巨人族最后一个巨人,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顿了顿,又道:“你快些离开吧,我死以后,那妖兽的魂魄很快就会苏醒,等它醒了过来,你想走都来不及了!一会儿等我昏迷过去,后面那条通道就会关闭,到时候,你会被困在这冰湖底下。” 石青峰见那巨人咳出黑血,不由得慈悲心起。沉默了会儿,又围着那小楼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包括那二十四把铜锁,十二把木锁。 每次看到那个像心脏一样跳动着的“种子”时,都有种蠢蠢欲试的感觉,有一次竟然浑然不知的伸出手去,差一点儿就碰到了它。 定了定神,他转身看了看那通道,皱起眉头,缓缓说道:“或许,我可以把你推进那通道里面,再把你推到外面。这样一来,即使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你也可通过身体感受一下。” 他把巨人前面说过的话综合考虑了一番,想出了这个破天荒的主意。 这样一来,既能满足那巨人临死之前,看看外面世界的要求。又能避开那颗诡异的、跳动着的心脏。 而且,最主要的是,没有按照那巨人的意愿行事!他前面三番五次,接连编了几个谎言,处心积虑的想要别人替他摘下那个“种子”。现在看来,那墨玉小楼很有可能是种禁制,通过小楼将他囚禁在此。而那“种子”则是这道禁制的关键,只要将其摘下,便相当于将那巨人放了出来。 在不确定那巨人是善是恶之前,石青峰最终决定,不去打那“种子”的主意。 那巨人听见他说要把自己整个儿推到通道里面,不由得叹了口气,失落道:“都怪我前面不好,不该说那两个谎言骗你。现在虽然很难让你相信,但你肯把我推进那通道里面,已经是对我仁至义尽了。你这番大恩大德,我只有来世再报。” 石青峰走到他身后,只见他背上到处倒是乱石,从几百斤的石头到拳头、鸡蛋大小的石头,林林总总挂了许多,就像被什么东西黏在上面一样。石头与石头之间,又生出许多杂草,许多藤蔓,甚至有棵一人多高的矮树,歪着脖子长在了乱石堆中。 他找了个顺手的地方,双手抵住一块巨石,凝气聚力,缓缓推了一下。 虽说是在一个云水相接的地方,但由于那巨人经年累月的坐在这里,石青峰用力一推,那巨人竟然连晃都没晃一下。 他运转紫府元鼎,聚起七八成的力气,又在那巨人身上推了一下。 但那巨人依旧稳稳的坐在那里,就像被那团黑色的云气拴在了空中,丝毫没有要动的迹象。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服。正待第三次发力的时候,只听那巨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等一下,我——我背上有点儿痒,你能不能帮我挠挠?” 又道:“好多年没活动了,现在突然醒来,感觉背上黏了好多东西。” 石青峰抬手推下一块石头,从上到下手脚并用,连推带踹,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稀里哗啦弄了下来。 最后,又将那颗歪脖子树连根拔起,扔到一边,让那巨人的后背看起来总算平坦了些。 这时,那巨人突然动了一下。石青峰抬头一看,只见眼前这个高达十几丈的巨大身躯上面,就像山崩一样尘土四起,乱石簌簌而落。而在那些乱石堆中,隐隐约约亮起了一个八卦形状的奇怪图案。附在那图案上面的乱石齐齐亮起,缓缓而动,但由于数量太少,那光亮并不十分明显,而且随着石头不断落下,渐渐地黯淡下去,眼见着就要熄灭。 石青峰心中一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躲避上面掉下来的乱石,一边来到那巨人前面,想要问个究竟。 但就在这时,那座墨玉垒成的小楼突然发出数道红光。只见上面那二十四把铜锁不知何故亮了起来。红光穿透铜锈,从里面迸射出来,就像要炸裂一样。 随着铜锁亮起,那小楼缓缓一动,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转眼间将那巨人整个儿罩在了里面。 这时,那十二把木锁又生出无数藤蔓,将那小楼严严严实实捆住。那些花朵也齐齐绽放,一朵一朵贴在小楼上面,像无数绳结一样,将那些藤蔓拧在一起,将小楼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而之前像心脏一样跳动着的那个“种子”,则化身成一只金甲飞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飞进那通道里面,不见了踪影。 石青峰看见眼前巨变,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钻进那通道里面遁走,但转身一看,却发现那通道在金甲飞虫进去以后,随着它一起不见了踪影。 这时,那小楼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石青峰抬头一看,只见上面有把铜锁被挣断了锁环,咣啷一声掉了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 小楼上不断有巨响传出,不断有铜锁掉下。二十四把铜锁,很快全部掉了下来。 这时,那小楼中传出一阵哈哈大笑,震得小楼嗡嗡作响,抖个不停。只听有个声音说道:“出来了!终于出来了!几百年了!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一落,只见捆在小楼上的藤蔓相继断开。然后就见有个巨大的拳头,击穿小楼楼顶,从上面伸了出来。 小楼四分五裂,化成无数碎片。 之前那个盘膝而坐,高达十几丈的巨人站了起来,出现在了石青峰面前! 石青峰感觉眼前就像突然出现了一座山。 那巨人站在他面前,只一根脚趾,便比他大了不少!两条腿就像两根通天巨柱,甚至比他在雷阵中见过的那两条腿都要更粗,更长! 他向上一望,望见了一个巨大的脑袋。那脑袋看起来与人无异,只是大了很多。两只耳朵俨然就是两把巨大蒲扇,而且是两把圆形的蒲扇。 那巨人昂起头来,长长的吁了口气,然后低下头,将石青峰仔细打量了一番,道:“你很聪明,但还是差了一点儿。小楼前面的铜锁、木锁根本不值一提!压在我背上的那些石头才是封印!你最终还是上了我的当!哈哈!哈哈哈哈!” “八阵图?” 石青峰想起那个用乱石摆出八阵图,困住十万大军的传说,抬头问了一句。 那巨人一愣,没想到眼下这个年轻人居然知道八阵图的事情。顿了顿,说道:“你猜对了。但是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几声,突然拉下脸来,恶狠狠道:“我要报仇,要把那几个老家伙通通杀光!扒皮抽筋,碎尸万段!食其血肉,吞其魂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一落,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向上吐出。 石青峰眼前一亮,抬头一看,只见有道冰水混合的巨大水柱,径直射向天上,把盖在头上的冰湖捅出了一个径达数丈的巨大窟窿! 那巨人双腿一蹬,猛地跃出冰面,又伸手一捞,把石青峰从下面捞了上来,随手扔到了一边。 石青峰站稳身形,朝四周一看,只见前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冰海,身后是条长长的冰河。在冰河极远极远的地方,依稀可见山的轮廓,但由于相隔太远,又有风雪阻碍,那座大山一会儿可见,一会儿又不可见,也不确定到底存不存在。 那巨人转过头去,望着那片冰海痴痴的看了一会儿。转头说道:“念在你放我出来的份上,我饶你性命。你回去告诉那几个老不死的,等我聚齐了八大山王,很快就会与他们见面!到时候,定叫他们和这冰河一样,天翻地覆,不得安生!” 说罢,只见他把手伸到冰下,随手往上一掀,就见那条望不到尽头的冰河突然翻了过来,一直朝那座若有若无的大山延伸了过去!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章 雪中行(8) - 御鼎记 - 柳语熙 当天上午,负责镇守人族边疆的金先生,收到探子来报,说是北地有条冰河,不知何故翻了个身儿,整条河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掀翻过来,露出了鱼肚一样的颜色。 金先生神色一怔,立刻放下手中擦拭着的那支金箭,问道:“哪条冰河?” 莽苍北地几千里,大大小小的冰河加起来有几百条,这还不算藏在山川雪原下面的暗河。而那些屡次侵犯人族疆域的雪精雪怪,大多依水而居。尤其是几条直通冰海的大河,更是暗流涌动,时不时有事发生。 因此,当听到冰河现出异象之时,金先生本能的警觉起来。 那探子道:是饮马河。就是当年神皇北征时,被九匹金马一口气喝光了水的那条冰河。” 金先生心里一动,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微微一笑,对那探子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先下去吧。再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就行。” 说罢,又让那年迈的儒生带它到账房取了些银钱,那探子高高兴兴的去了。 金先生站起身来,走到东墙那张军机图前,盯着上面的“饮马河”看了一会儿,转头问道:“那两个年轻人,去了几天了?” 那老儒用折扇掰着手指数了数,道:“快四天了,按理说应该回来了。” 金先生道:“让鹿先生去一趟,迎迎他们。” 那老儒神色微动,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石青峰按照那巨人指引的方向,沿着冰河一直走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回到了之前下水的地方。 但没有看见王帽。 之前裂开的湖面已经重新冻上。他在湖面上随处走了几步,透过碧澄澄的冰面,朝下面望去,除了几条慢腾腾游弋着的大鱼,什么都没看到。 他很快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那家伙绝不可能下水的!” 他兀自笑了一声,心中想道。同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大雪初晴,靠着天上久违的太阳,依稀可以辨出方向。他运转紫府之力,在雪原上飞奔向前,只觉天地空无一物,任由驰骋,心旷神怡,悠哉快哉! 突然,他在掠过一个雪堆的时候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得停了下来。 退会那雪堆旁边一看,禁不住吃了一惊,赶紧拂去积雪,将埋在里面的王帽拉了出来。 “身上还是温的,心口还有起伏。” 他伸手探了一下,立刻调运真元,抵在他百汇穴上,将一股暖流缓缓送了进去。 王帽很快醒了过来。 “石青峰?我们都死了吗?” 他睁眼看见石青峰,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 “没那么容易!还活着呢!” 石青峰收回抵在他百汇穴上的那只手,弯下身子在他脸上捏了一下,笑道。 王帽自己捏了自己一把,忽然向前一扑,扑在石青峰身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哭了几声,抹了抹泪水,委屈道:“我追着你跑了好大一段,最后实在是追不上了。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上不来了呢!” 说罢,又哽咽了几声,吧嗒吧嗒掉下来几大滴眼泪。 石青峰冷不丁被一个大男人抱住哭哭啼啼,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拍他脑袋,笑着说道:“快别哭了,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打你了呢!” 王帽抽抽搭搭的止住哭声,痴痴呆呆的望着远处,道:“你——你打到我心里了!” 又道:“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跳下去,眼睁睁的看着你消失在水下,再也没有上来。我追着你离去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再也迈不动腿,但还是没有追上你,没有见到你!你知道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死去的滋味儿么?” 石青峰笑道:“现在你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回来,岂不是意外的惊喜?” 王帽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道:“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宁可跟你一块跳进冰湖,再也不受这撕心裂肺的苦了!” 石青峰帮他拍掉背上的积雪,抬头看了看天,道:“快回去吧,我在下面发现了点儿情况,最好赶快回去通知金先生。” 王帽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情况?” “边走边说。”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转身朝酒肆的方向走去。 …… 其时已是下午,红日西沉,霞飞满天,映在两个人身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又斜又长。或许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亦或是听了石青峰给他讲的冰湖下面的事情,王帽一路走来,竟然从未喊过一个“累”字。最后,还是石青峰担心他身单力弱,吃不消这雪地赶路的苦头,找了个山口停了下来。 王帽从怀中取出两颗花生,递给石青峰一颗,说道:“这是辟谷丹,也是从皇都城中用东西换的。你赶路赶了大半天,肚子也该饿了,吃一颗吧。” 石青峰心中一乐,接过那颗辟谷丹吞了下去,道:“这又是拿什么换的?还是春闺图吗?” 王帽指了指身边那把短剑,道:“用它换的。” 石青峰瞅了瞅那短剑,有些不解。 王帽露出得意之色,道:“我先用两张春闺图换了这短剑。然后找到一位钟爱火尾狐的阔太太,给她看了我的通关文牒,告诉她说我是受了朝廷的委托,要去北地猎取几只火尾狐。那阔太太立刻双眼放光,恳请我暗中帮她捎上一只,至于代价,让我尽管开口!” 石青峰咋舌道:“你这是换来的吗?你这是骗来的!” 又指着他手中那颗辟谷丹道:“你挑来挑去,就挑了两颗辟谷丹?” 王帽神秘兮兮的说道:“我王帽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除去这几颗辟谷丹,我还相中了她府上那个十八九岁,长的非常漂亮的侍女。我把她——” 他故意顿了一下,看了看石青峰的反应,接着说道:“我把她许配给了那阔太太家里的长工!那两个人情投意合,早就暗中互有来往。我借着这个机会,成全了他们两个的好事,还向那阔太太要了一大笔钱,给那两个人作为安家的费用,让他们回乡下的老家去了。” 石青峰有些不大相信,想了想,说道:“你那通关文牒上写着你的名字,你就不怕那阔太太找你要人?还有,单凭你几句话,她就能相信你是雪地猎人?你哪里像猎人了?” 王帽掏出一张通关文牒,递给石青峰道:“你打开来看看。” 石青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过那张文牒打开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驾前敕命御林军暗部副统领玉面书生林中雀,前往北地猎取火尾狐两只…… 王帽指着上面的印章说道:“怎么样?看看我的手艺!只用了一个萝卜,便让自己成为了御林军暗部的副统领!” 他在朝中做官的那位“父亲”,之前便是御林军暗部的统领。小时候常和御林军里面的人打交道,对于暗部的事情极为熟悉。现在伪造了这枚印章,轻轻松松便骗过了那位识字不多的阔太太。 石青峰听他得意洋洋的说完,对于他这骗人的本事,不由得心生佩服。正准备夸他几句的时候,突然脚下一动,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往上顶了一下。 他赶忙站起身来,同时示意王帽不要出声,让他小心翼翼的挪到一边。 这时,旁边山壁上突然传来簌簌声响。接着,就见山石崩塌,滚滚而落,在五六丈高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洞口。 与此同时,刚才传出动静的地方慢慢向上隆起,继而四分五裂,从里面伸出了一只长满白色绒毛的利爪。 石青峰见状一惊,赶紧拉起王帽,拽着他躲到了一块石头后面。 那长有白色绒毛的利爪伸出地面以后,很快又有另外一只利爪伸了出来。两只利爪掰开积雪,从里面探出了一个长有牛眼猪鼻、像水桶一样大小,同样长满了白色绒毛的脑袋! “雪怪!” 王帽小声喊了一句,伸手就要去拔那淬有剧毒的短剑,但被石青峰一把按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雪怪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用鼻子朝几个方向分别嗅了嗅,最后将目光朝上望去,盯在了五六丈高的那个山洞上面。 王帽与石青峰顺着那雪怪的目光向上望去,只听山洞里面的东西打了个沉闷、悠长的哈欠。 积雪落下,山洞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却是一只极其高大威猛,只比那山洞稍稍矮了一点儿的白熊! 那白熊探出洞口,立刻对着下面的雪怪吼了一声,震得洞口积雪连带着碎石一起落下,就连半山腰上的积雪,也像雪崩一样塌陷了下来。 那雪怪看见白熊,两只眼睛立刻变得通红,双手一撑,从雪下爬了出来,露出了巨大身躯。尤其是那条一丈多长的尾巴,爬上地面以后随便一甩,犹如一条铁棍一样打在地上,将积雪连带冻土一起,打出了一道裂缝! 王帽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尽量不弄出一点儿动静,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们离开这儿吧!” 石青峰攥了攥拳头,苦笑道:“来不及了!” 话音一落,背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帽抬头一看,只见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又有几只毛茸茸的利爪伸了出来。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一章 雪中行(9) - 御鼎记 - 柳语熙 关于北地雪怪的传说,王帽与石青峰临来之前都耳闻过。王帽甚至按照传说中雪怪的样子画了几幅画像,牛眼、猪鼻、豹尾,都画了上去。但直到今天一见,才发现那雪怪原来是个“人”的样子,是个长有牛眼、猪鼻、豹尾的人! 按照林逾静的说法,那些雪怪只在一百多年以前出现过。自从人妖两族签订契约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雪怪。 即便是御鼎山这种统领正道数千年的名门大派,也只有现任掌门月映天,以及雷泽峰上那位白发苍苍的老雷主见过一次。 而且,已经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情。对于那雪怪的具体模样,估计他们也只能说个大概。 民间坊传,曾经有位神皇活捉过一只雪怪,而且专门请了画师,将那雪怪的样子仔仔细细描摹了出来。但在画完以后,神皇立刻下令处死了那位画师,并且下令割掉了在场之人的舌头,挖掉了在场之人的眼睛,以防他们向人说起雪怪的模样,给民众带来恐慌。 至于那张雪怪画像,则成了历代神皇的警示之物。专门修建了一间书房,用来挂那画像。每位神皇每日一观,时时刻刻保持警戒。也有甚者,在即位之初便立下誓言,将诛灭妖族,统一北地作为一生之志。 但人妖相争了几千年,每逢战事,都是妖族南下,主动向人族发起进攻。直到百余年前,人族集合了几大修仙门派,联手击毙了一位北地妖王,这才逼的妖族与人族签订了一份契约,向后退了三百里,双方以冰长城作为界限,保持了百余年的和平。 王帽看到身后积雪中的白毛利爪,心里面立刻慌了起来。忍不住推了推石青峰,让他拿个主意。 石青峰悄声道:“你在这趴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王帽一把拉住了他,但犹豫了一下,喉咙动了动,又松开了手。他本想说“我与你共同进退”,但想起那些毛茸茸的白毛利爪,以及那个长有牛眼、猪鼻的脑袋,最终还是没敢出去。 石青峰将他往边上推了推,靠上山壁上的石缝。又堆了堆旁边的积雪,尽可能将他盖住,让他变成了一个雪人。 王帽伸出一只手,将那淬有剧毒的短剑递给石青峰道:“带上这个。” 石青峰抬头看了看山壁,寻了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将那短剑推回,说道:“你留着防身!” 说罢,噌的一下蹿了出去,手脚并用,眨眼间爬上山壁,牢牢地贴在了上面。 那雪怪爬出地面以后,立刻朝白熊所在的山洞走了过去。来到三四丈的地方,一躬身,犹如离弦之箭,径直扑了上去。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迟疑。 那白熊见它走来,发出一声震人发聩的吼叫,从三四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直接将那雪怪撞回地面,踩在了脚下。然后,像个威风八面的王者一样,抬起磐石一样的熊掌,一掌将那雪怪的脑袋拍进了土中。 那雪怪甚至都没有挣扎一下,便身子一软,没了动静。 那白熊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杀戮,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转过身来,人立而起,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带着一股王者归来的气势,朝王帽走了过来。 王帽藏在雪中瑟瑟发抖,紧紧攥着那把短剑,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但那白熊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径直走到一个刚刚探出半截身子的雪怪跟前,举起肉掌,一掌将那雪怪拍回了土中。 旁边几个雪怪争先恐后向外爬出,但都没来得及爬出地面,被白熊接二连三拍死在了地上。 这时,远处突然卷来一道狂风。掠过山壁的时候,犹如利刃刮过,在山壁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狂风骤停,飞雪散去,一个赤裸上身,面白如纸,肌肤上仿佛结了层霜的男子站在了白熊面前。 那男子髙不过五尺,甚至够不到那白熊的膝盖。但他往那儿一站,突然有种强大、诡异的气息向四周蔓延开来,就连那两座巍峨耸立的大雪山,也仿佛在他面前矮了半截! 那白熊低头看了一眼,看到那身上结霜的男子正在望向被它杀死的雪怪。 此时那男子与它不过一丈左右的距离。在如此短的距离之下,那男子竟然若无其事的望向那几只雪怪,似乎压根儿没把眼前的巨大威胁放在心上。 白熊人立而起,昂起头来怒吼了一声,瞄准脚下有如蝼蚁的男子,一掌拍了下去! 那男子犹如死人一般,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从天而降的灭顶之灾。任由那几千斤的力量从上而下拍在了头上! “砰——” 罡风激荡积雪,瞬间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径达数丈的巨大深坑!就连藏在雪下的王帽也被那罡风吹去遮掩,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 但那白熊一击之下,不仅没有伤到那男子分毫,反而震伤了一只手臂,发出了一声响彻山谷的怒吼! 那男子终于抬了抬头,以一种初来乍到的陌生眼光,看了看眼前那只白熊,看了看白熊身后的大雪山,看了看天地间苍苍茫茫的无尽风雪! 最后,目光一滞,扭头看了看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王帽,以及伏在山壁上,将气息全部隐藏了起来的石青峰。 石青峰与那男子的目光一对,立刻感觉有种密不透风、犹如山岳一样的气息压了过来。他赶紧运转紫府之气,但还是晚了一步,被那股气息压在胸口,吐了一口鲜血。 那白熊受伤以后,嘶吼一声,变得狂躁起来。围着那身上结霜的男子连扑带咬,连滚带爬,展开了疯狂的攻击! 那男子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任由那只四五丈高的巨熊围着他折腾了半天。最后,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眸子一动,飞身而起撞上那头白熊,“砰”的一声将其撞进了山壁里面,牢牢镶在了山上! 石青峰心中一惊,正待起身,却发现那男子已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前。 那男子学着他的样子,四肢着地贴在山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面上依旧像死人一样没有任何表情,身上那层白霜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像在石青峰爬上山壁之前,他已经等在了那里,已经抢先占据了最佳地形,最佳时机。 石青峰神色一怔,立刻压制住体内气息的波动,同时将紫府元鼎中急急运转着的气息停了下来,放空识念,屏住呼吸,让自己从惊涛骇浪中的一只小舟,变成了平静湖面上的一枚落叶。 通过刚才对那男子的观察,他感觉那男子就像刚刚睡醒一样。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陌生,充满了好奇;对眼前所有活着的生物,充满了敌意。 刚才那男子展现出来的强悍肉身,那股诡异又像山岳一样高不可见、大到无形的强大气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贯穿整个身体的巨大危险,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巨人盯上的蚂蚁,是死是活,全在那巨人一念之间! “嘿!孙子!你爷爷在这儿呢!” 就在石青峰与那男子对峙的时候,下面突然传来了王帽的喊声。接着,就见有个拳头大小的雪球从下面扔了上来,“啪”的一声打在了那男子脸上。 那男子神色微微一动,缓缓地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个一手持短剑,一手掐腰,踮起脚尖朝他喊话的家伙。 石青峰眉头一皱,心里面无奈的叹了口气。斜眼瞅了瞅那男子,运转紫府元鼎,凝聚起全部气力,直接一记大寸山手轰了过去! “砰——” 大寸山手打过山,打过水,断过风雷,碎过冰湖,但是这次,却打了一座铁山! 一座就像是入地百丈,高不可攀,牢不可动的铁山! 那男子只是抬了抬手,随便立起单掌,便将石青峰灌注了十成气力的大寸山手挡了下来! 他甚至都没有转头,还是像刚才一样,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那个冲他喊话的家伙,仿佛只有那个家伙,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王帽见他望向自己,扯起嗓子又喊了一句:“看什么看?有本事你下来啊,来尝尝爷爷这把短剑的厉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那把短剑挥了几下。虽然看似潇洒,但手心处早就冒出冷汗,湿了一片。 石青峰见那男子眼神动了一下,知道他要有所动作。来不及多想,立刻化拳为爪,以攀山拳最为刁钻难练的“龙爪”向那男子肩头抓了过去。 那男子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王帽,任由石青峰一把抓在他肩头。猝然起身,带着他一起朝王帽扑了过去。 “快跑!” 石青峰身在空中,大喊了一声。 但“跑”字还未落下,那男子便已经到了王帽身前。而王帽早被那男子吓破了胆,浑身颤抖着站在原地,哪里还有跑得力气。 见那男子落下,象征性的端起那把短剑,对准了那男子的喉咙。 那男子微微侧了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扣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眸子一动,肩上生出一股巨力。石青峰感觉就像被一只急速奔跑着的猛兽撞了一下,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倒着飞了出去。 这时,雪原上突然出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驯鹿。那驯鹿犹如一道奔跑着的彩虹,只在雪原上闪了一下,便出现在了王帽与那男子之间。 那男子本能的伸手一抓,什么都没抓到。转头一看,发现石青峰与王帽已经骑着那道彩虹消失了雪原尽头。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二章 大风起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端起酒杯,毫不犹豫的灌了下去。然后又倒满一杯,一口气连干了三大杯。最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伸懒腰,说道:“北地出事了。” 王帽夹起几片羊肉,放进沸腾着的锅里涮了涮,蘸满酱料,“呲溜”一下吸进嘴中,一边嚼着一边点了点头,含糊不清道:“嗯,出事了,死了几只雪怪!” “还跑了个大的!” 石青峰又倒满一杯,仰头喝了下去,补充了一句。 自从学会喝酒以后,他发现酒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紧张时,能叫你放松;害怕时,能给你壮胆;痛苦时,能给你疗伤。好人喝了酒,能做出十恶不赦之事;坏人喝了酒,也能剖肝沥胆,为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两肋插刀。 但像金先生这种人,他不知道当他喝了酒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金先生与那年迈的儒生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一直等他俩吃饱喝足,满意的往后一仰,这才问道:“你们这几天都看见了什么?” 言下之意,仿佛早已料定他们这几天会看到一些东西。 石青峰与王帽对视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石青峰说到冰湖下面那个巨人的时候,王帽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心想自己若是没有忘记小时候学会的游泳,就可以跟着一块下去,去见见那墨玉垒成的小楼,去见见那十几丈高,一手掀翻了整条冰河的巨人。 尚若能够亲眼所见,将来画成绘本,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金先生听完整个过程,不由得皱起了眉。这是石青峰第一次见他皱眉,他感觉北地发生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一些。 金先生沉默了会儿,站起来走到那副军机图前,目光凝聚在东北方向的那片冰海上,缓缓说道:“八大山王已经现身了两位,看来北地之事,比想象中来的更快!” 王帽道:“出什么事了?严重吗?” 金先生道:“冰湖底下的那个巨人,叫做‘赤木山王’。你们后来遇到的那个身上结霜的男子,应该就是前段时间被人看见过的‘白猿山王’。这二人都是妖王部下,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现身了。” 稍稍停了一下,又道:“传闻,妖王有八条手臂,这八条手臂,指的就是‘八大山王’。八大山王个个都是通天般的强悍修为。数千年来,这八个人跟在妖王左右南征北战,尤其是在与人族的几次战争中,都给人族带来了触目惊心的破坏。直到百余年前,人族几大修仙门派联手击毙了当时在位的妖王,活捉了赤木山王,设下禁制,将其封印在了某个地方。这才换来了人妖两族上百年的和平。但是现在,在过去百年以后,还是被他给逃了出来!” 王帽想象了一下那身高十几丈的巨人的样子,问道:“数千年来,八大山王一直没死过么?” 金先生道:“八大山王是个称号。有人死去就会有人增补进来。” 石青峰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北地有事情要发生,故意射出那支羽箭,以自证清白的名义让我们去打探情况?” 金先生微微欠了欠身,给石青峰与王帽赔了个不是,说道:“确实如此!近半年以来,酒肆中出现了许多陌生面孔。而且有人来报,说是在北地发现了雪怪的踪迹。前段时间,更有人说发现了一个赤裸上身,身上挂满寒霜的矮小男子。我根据那人描绘的样子,从人族对妖族的记录中查到,那人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八大山王之一——白猿山王。” 那老儒生接着说道:“前几日,在酒肆中闹事的那几个怪人,其实在他们来到酒肆之前,我们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当时他们一直沿着饮马河转悠,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后来来到酒肆之后,恰巧遇到了你们二位。你们当着众人的面,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对你们来说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因为这些年来,死在妖族禁地的修仙人士不计其数。不管因为什么目的,只要是踏入了妖族禁地,都会被视为对妖族的威胁。当时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保护你们,金先生找了个自证清白的借口,把你们遣了出去。西北方向是历代神皇打猎的地方,是一个人妖两族都不插手的中立之地。而为了保证神皇安全,人族历年以来,虽然明面上不插手,但暗中却一直有人守护。” 那老儒生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好大一段。金先生见他有些倦怠,示意他休息一会儿,自己接着说道:“那几个怪人在饮马河畔接连转悠了大半个月,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而在这半个月中,有人说发现了白猿山王的踪迹,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由于其外貌独特,还是被人一眼记住,把消息传了回来。先有妖人,后有山王,这足以说明他们正在那里寻找什么东西。于是,我就接着几天前发生的事情,把你们——” “把我们骗去了白猿山王出现的地方?” 王帽越听越气,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怒气冲冲的说了一句。 金先生又欠了欠身,脸上露出歉意,说道:“常年驻守此地的兵士都是熟面孔,早就被妖族混在此地的探子摸的清清楚楚。因此,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好委屈你们二位走了一趟。考虑不周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御鼎山作为统领正道的修仙大派,自然不是金先生这种身份能够得罪的起的。更何况,这二人一个是陈玄清的徒弟,后来又跟在童无忌身边待了一段时间,而且在这一届的叩鼎礼上大放异彩,无论“叩钟”还是“叩鼎”,都得了满堂彩,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对于这样一位被御鼎山一致看好的后起之秀,让他来北地试炼,无异于把一座不小的山头压在了金先生肩上。 至于另外一位,虽说早在上山时便自己割断了与自己身世的联系。但这几年来,皇都城中一人有人暗中保护。这次来北地历练,更是早在动身之前便有人传了消息过来。皇都城中那位统领御林军暗部的一品武神亲自写了封信,让一位二品大员作为信使,连夜赶了过来。金先生唯唯诺诺拆开信封,只看了一眼最后那个署名,便跪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因此,眼前这两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御鼎山弟子,对于金先生来说无异于两座大山。既要让他们能够有所历练,还要恰到好处的掌握好这个历练的程度。最关键的,是不能让外人看出来这其中的安排,也不能让他们自己觉察出来。 这是一个难题。是金先生最擅长解的难题。 石青峰见金先生接连表示歉意,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是我把赤木山王放出来的,这事儿怪我!” 金先生赶紧接道:“这事儿谁也不怪!既然白猿已经现身,赤木逃出封印是迟早的事情。现在看来,前面那几个怪人以及白猿山王相继出现在饮马河畔,很可能是得到了一些关于赤木山王封印之地的消息,所以才会去饮马河畔。因此,即使你不放他出来,白猿山王也会找到他救他出来。再说你也是中了他的诡计。那赤木山王狡猾多变,最会骗人。这事儿搁谁头上,谁都得上当!” 顿了顿,又所有所思说道:“可是,谁会把赤木山王封印之地的消息透露出去呢?” 石青峰想起赤木山王离去时说过的话,说道:“那赤木山王离开的时候,曾说要聚齐八大山王,‘把那几个老家伙统统杀光’,不知道‘那几个老家伙’指的是谁?” 金先生道:“那几个老家伙自然指的是当年将他封印在冰湖底下的人。也只有那几个人才知道封印之地的具体位置。至于那几个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那赤木山王说要聚集八大山王,这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甚至几年、几十年都未必能够聚齐!因为百余年前那场大战以后,八大山王据说只剩下了三人,这其中还包括被活捉了的赤木山王。其余山王战死的战死,遁走的遁走。我在北地待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关于山王的消息!” 就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阵阵风声,刮得酒肆上方的旗子猎猎作响,像要撕裂一般。 随着风声越来越响,又传来人群骚动的声音,马匹嘶鸣的声音。还有一些听起来很大的东西,被刮得到处乱滚,轰轰隆隆就像大车碾过。 王帽一只耳朵听金先生讲述八大山王的事情,一只耳朵伸在外面,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待到金先生终于歇了口气,收住话柄,指着门口说道:“外面好像起了很大的风!” 说罢,径直朝门口走去,呼啦一声拉开了门。 然后,就见他往后退了一步,用双手艰难的撑住门框,大声喊道:“这门——太宽了!” 话声一落,猛地一下倒着飞了进来。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三章 去和白猿打一架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距离门口最近,反应也最迅速。王帽双手刚一脱离门框,他便闪身而出,稳稳的接住了他。 金先生神色一怔,转头看了那儒生一眼,缓缓朝门口走去。 那儒生一溜小跑进了内房,很快取来一把箭身上饰有兽骨的角弓,站在了金先生身后。 房门不窄不宽,正好被金先生完全堵住。他站在门口停了须臾,微微侧了头,对石青峰说道:“你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石青峰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想了一下,回道:“御府境,练气四阶。”又补充道:“会些拳脚功夫,不会御剑!” 金先生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又道:“打过架吗?” 石青峰想起叩鼎礼上的事情,以及几天前在酒肆中和那几个怪人交手的情况,支支吾吾说道:“算是打过吧。” 金先生伸手接过角弓,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敢不敢跟我出去打一架?” “和你打?” 石青峰一愣,没大听懂,直接问了出来。 “不是和我。是和白猿山王!” 金先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远处拉了个满弓,蓦的松开弓弦,只听“砰”的一声,弓弦剧颤,隆隆作响,一下一下仿佛击在了风上,就像临阵对垒之时擂响了一面大鼓,听的人热血沸腾,直欲奋勇向前,横刀立马! 石青峰想起前面白猿山王出手时的情景,虽说有些疑虑,但还是禁不住体内奋勇向前的呐喊,只觉血脉偾张,豪气干云,斩钉截铁的回了一个字。 走! 说罢,与金先生并排走进了风中。 风自西北来!连带着西北的浓雾一起刮了过来! 按理说,有风的地方不应该有雾。但眼前这片浓雾,却仿佛比风还重!雾从风中一层一层落下,织出了一片乳白色的弥天大幕! 金先生朝浓雾深处走了片刻,很快觉察到了浓雾深处的那股强大气息。 他停下脚步,弯弓搭箭,朝西北方向的天幕上射了一箭。 长箭穿破浓雾,像一盏明灯一样挂在了天上。 明灯下面,出现了一个五尺左右,赤裸上身,身上结满了霜的精悍男子。 白猿山王! 金先生拉满长弓,毫不犹豫的射出一箭。 箭若流星,与浓雾擦出一道火花,疾驰而去。离弦之声还未落下,长箭便已经到了白猿山王身前。 白猿山王面无表情的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摘,将那长箭夹住,摘了下来。 “嗖——嗖嗖——” 金先生再次挽弓,分别朝三个方向射出一箭。 三支长箭穿透浓雾,直接向上飞去,一闪即逝。须臾之后,白猿山王前胸、后心、腹部分别飞来三支长箭。离弦时虽有先后,此时却是齐刷刷的飞了过来。 石青峰见那三支长箭倏忽而至,而且瞄准了三个极其刁钻的部位,禁不止心中一动。 但就在那三支长箭即将到达白猿山王身上之时,他忽然张嘴吸了口气。 空中传来滋滋声响,浓雾狂风在一瞬之间被他吸进去大半!接着,就见他身上的白霜突然暴涨,眨眼间裹住全身,将他变成了一个霜人! “砰——” 羽箭撞上白霜,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就见那三支羽箭寸寸断裂,被风一吹消散在了浓雾里面。 金先生又取下一支箭,并拢二指,指尖生光,在那长箭上轻轻一点,就见那长箭蓦的窜出火苗,成了一支燃烧着的火箭! 火箭吐着火舌破空而至,一路上点燃了弥漫着的雾气,在天幕上映出片片红霞。 在那火光的掩映之下,石青峰也冲了出去。手提一座山,乘风破雾,以火为媒,一拳打了上去! 白猿山王神色一动,眸子里泛起一抹微红。 金先生看见那抹微红,心中大惊。立刻挽弓搭箭,噌噌噌一口气射出九箭!把自己年轻时候的成名绝技“龙生九子”施展了出来。 九箭齐出,后发先至,组成一道箭阵,从石青峰身边呼啸而过。 与此同时,金先生身形暴起,一步数丈,身上官袍高高鼓起,径直朝白猿山王撞了上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 白猿山王伸手抓住那支火箭,虽然手上霜甲不断融化,但又有新的霜甲不断生出。而在那九支长箭到达身前的时候,突然一转身,背后现出了一条犹如铁棍一样的尾巴,轻轻一卷,把那九支长箭全部打落。然后手腕一震,将那火箭朝石青峰掷了过去。 这一掷的速度,竟然比那金箭刚才离弦时还要快了一些!或许是白猿山王久居北地的缘故,亦或是这大风大雾是因他而起,那金箭离手以后,竟然没有受到丝毫阻力,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犹如鬼魅一般朝石青峰飞了过去。 金先生刚才察觉到白猿山王瞳孔深处的杀气,料定他接下来要对石青峰出手。情急之下,虽然接连射出九箭,希望能将白猿山王拦下,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白猿山王居然蓦地里生出来一条尾巴,只轻轻一卷,便将九箭全部打落。 他觉察到了白猿山王的杀意,但没有觉察到,他发动攻击的手段,居然是自己刚才射出去的那支火箭! 那是一支能够熔山断铁的火箭! 若是其他手段,他或许可以替石青峰挡下。但现在换了那支火箭,而且比他射出时更快、更准,距离目标更近!莫说他现在和石青峰之间还隔了一段距离,饶是把石青峰换成他自己,也很难说能够躲开那须臾而至的火箭!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火箭射出,背上顿时冒出冷汗。一不留神,脚底下居然滑了一下,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又一次打了个趔趄,踉踉跄跄的往前冲了几步,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他看见石青峰突然一拳打在地上,同时腰身一转,在空中转了个圈。另外一只手变成爪子的形状,抓住那只火箭,将其朝旁边掰了一下! 这一下反应来的极其迅捷,确切来说,石青峰在看见那支火箭之前,便已经做出了反应! 那火箭被他用手一阻,堪堪避开了身上要害,只在他胸口上留了道浅浅的口子,在手上留了点烫伤,并无大碍。 金先生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他身边,瞪大了眼睛将他上下检查了一遍。对于他刚才做出的反应,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御府境练气四阶的修为,怎么能躲得过那支箭呢? 若是连那支箭都能躲开,那自己刚才射出的“龙生九子”,在他看来岂不和儿戏一样? 他心念电转,转瞬间把刚才的画面回忆了一遍。 “金先生,我没事!你——小心点儿!” 石青峰见他刚才摔倒在地,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酒肆再说!” 金先生转头看了看白猿山王,见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似乎对于石青峰刚才的表现也有些不大相信,又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让他犹豫不前。 金先生拉起长弓,对准天上射了一箭。一道五彩斑斓的光线从指间飞出,像烟花一样升了上去。 白猿山王似乎很喜欢这道光线,抬起头来一眨不眨的盯着它,直到它消失殆尽。 须臾之后,浓雾深处突然出现了一道流动着的彩虹。那彩虹快若流星,从酒肆的方向朝这边疾驰而来。 “是鹿先生!” 石青峰望见那道彩虹,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时,他突然感觉眼前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转头一看,只见白猿山王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转头一看,只见他脚下生风,踏雪无痕,竟然直接迎着那道彩虹奔了过去。 那彩虹看见有人追来,立刻换了个方向,围着金先生与石青峰所在的地方绕起了圈子。那白猿山王似乎异常兴奋,虽然身高不过五尺,但跟在那彩虹后面丝毫没有落下。有几次甚至跑到了与那彩虹齐肩的地方,但他似乎并不想发起攻击,好像只想和那彩虹比比速度。 这一人一鹿越跑越快,很快只剩下了两道残影。而随着他们奔跑速度的加快,金先生与石青峰周围慢慢的出现了一道风墙。那风墙越来越高,越来越急,眼看着就要形成一股飓风! 金先生察觉到事情不妙,稍稍犹豫了一下,拉满长弓,朝那两个极速飞驰着的残影瞄了一下,射出一道金光! 接着,又取下最后一支箭,朝悬在天上用来照明的那支箭射了过去。 金光离弦,化成一道半圆形的箭阵,仿若一把巨大的半圆形弯刀,径直撞上了风墙! 与此同时,天上那支长箭由一支变成两支,由两支变成四支……转眼间变成了六十四支! 六十四支长箭分作六十四个方位,齐刷刷射到地上,在风墙里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 六十个方位,六十四支长箭,互为攻守,互相生克。一箭动而全阵皆动,全阵动而万箭归宗! 金先生朝四周看了一眼,道:“这箭阵本来是做困兽之用。眼下之际,只好把我们自己困在里面,以作防御之用!” 石青峰见他接连使出诸般神通,禁不住生出敬佩之意。琢磨着等出去以后,一定找个时间跟他学学射术。 再说那金光撞上风墙以后,不仅没有对风墙造成任何影响,反而使得白猿山王更加兴奋了些,一口将那金光全部吞下,撇下那道彩虹,居然自己狂奔起来!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高,渐渐的从地上跑到了墙上,踩着狂风,沿着风墙,一直跑到了天上!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四章 一刀斩天断地 - 御鼎记 - 柳语熙 狂风万仞,压得箭阵吱吱作响,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而那白猿山王踩着狂风到了天上以后,发出一声清啸,伸开四肢,化作一道白烟,朝天上那轮满月飞了过去。 金先生盘膝坐在阵中,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勉力支撑着箭阵。但饶是如此,那箭阵还是不断传来吱吱声响,似乎随时都会倒塌。 石青峰运转紫府元鼎,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但还没等走出箭阵,便被金先生长袖一卷,一把拽了回来。 金先生道:“你到我身边来,一会这箭阵若是倒了,就钻到我袍子底下。” 又道:“鹿先生陷在狂风里面,现在已经自身难保。眼下之际,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石青峰听见“听天由命”这几个字,忍不住皱了皱眉,突然想笑。 自从记事以来,他最不喜欢听到的便是“听天由命”这几个字。以前做小和尚的时候,他见蚂蚁死于鸟兽之嘴,鸟兽又死于鹰隼爪下,便问:“既然众生平等,为何有弱肉强食?”师父说:“众生太多,佛渡众生,但渡不了一切众生。”后来出了庙门,师父又告诉他说:“以善对善,以恶对恶,便是这庙门之外的善恶。”他又问:“难道只有在这深山古庙里面,才算的上是修行,算得上是慈悲?十方天地,诸法真界,难道只在一门之内?”师父说:“一重山水一重天。青灯古佛,是山水;关山万里,是山水;草长莺飞,是山水;冬雷滚滚,是山水。过一重山水,见一重天地。等你走过千山万水,再回庙里看看,自然能够明白。”及至后来到了御鼎山上,被绝名毫无道理的逼入绝境,穷尽一身之力,救了自己;被青鸾于叩鼎礼上设下毒计,再次身陷囹圄,又以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气魄,绝境求生,活着走出叩鼎大阵。这一路走来,他早就把“听天由命”四个字踩得粉碎,对这世上的诸般险恶,对这天下的诸多不公,唯有一拳打碎,一剑斩破,即使撞个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酣畅淋漓,快意洒脱,毫不无惧,绝不后悔! 因此,当他听金先生说出“听天由命”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声。 “上面出不去,或许可以从下面试试。” 他抬头看了一眼,又俯身摸了摸地上的冻土,若有所思说道。 金先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以为他想在风墙上强行打开一个口子,强行突破,于是说道:“这风墙不是自然形成的!这上面的狂风、浓雾、残雪,都是白猿山王有意为之。现在看来,他应该具有控制风雪雾气的能力。现在就连鹿先生都陷在了里面,以你御府境练气四阶的修为,若是强行破口,恐怕会震伤元鼎,遭受重创!” 言下之意,是叫他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石青峰朝旁边走开一小段距离,运转紫府之气,调动起全部经脉,凝气聚力,直接一记大寸山手轰了上去! 大地剧颤,连带着箭阵一起摇晃起来。石青峰一拳下去,直接在地上轰出了一个三四尺深的大坑。但拳风激荡之处,也把箭阵上的几支长箭震断,让箭阵比起刚才更加摇摇欲坠。 金先生神色大变,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喊道:“停下!快停下!你若再打一拳,没等那风墙过来,你就先把箭阵震塌了!” 石青峰抬头看了看那箭阵,又望了望已经压在箭阵上的风墙。稍稍一停,突然又朝刚才那个地方打出一拳! 这一拳比刚才那拳更加用力,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拳风激荡之下,周围十余根长箭“咔嚓”一声齐齐折断。断箭撞上风墙,瞬间淹没在狂风里面。 第二拳下去,地上那个三四尺深的大坑又向下陷了一块,已差不多有一丈多深。 金先生见他完全不听自己劝阻,像个呆子一样连出两拳,禁不住怒从心起,再也顾不得什么御鼎山的面子,向他吼道:“你干什么!想连累我跟你一起死吗!” 这时,那风墙已经将箭阵压得矮了半截。被狂风掠过的外围长箭已经有一半左右东倒西歪,就连箭阵最中间的几支长箭也已经开始变形、扭曲。 石青峰跳出深坑说道:“一会儿你用箭阵封住洞口,或许可以躲过一劫。” 金先生道:“没那么容易!这狂风比刀剑还要锋利,一会儿等风过来,会将箭阵连带我们一起卷到天上!我们会被狂风撕碎!” 而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周围突然冷了起来。与此同时,风口最上面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似乎是个人形。 石青峰定睛一瞧,只见那白猿山王不知何又返了回来。浑身上下白光熠熠,犹如披了一层月光。他站在风口上面,冷冰冰的朝下面看了几眼。然后突然变大变长,撑破身上的衣服,浑身上下露出了像雪怪一样的白色绒毛。 这时,只见他突然吸了口气,然后用力一吹,就见无数冰锥从天而降,瞄准石青峰与金先生所在的地方落了下来。 “快下来!封住洞口!” 石青峰大喊一声,一把拽过金先生,将他拉进了刚才打出的深坑里面。 金先生抬头一看,心中一惊,箭随身动,立刻捏了个法诀,将尚未折断的几十根长箭聚在一起,封住了洞口。 洞口上立刻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时,只见那白猿山王又吸了口气,飞身直下,来到距离地面三四丈的地方,对着石青峰二人藏身的地方吹了一口。 空气中立刻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却是那白猿山王冻住了周围的空气,连带那些堵在洞口的长箭冻在一起,将刺入骨髓的寒气源源不断的送进了洞里。 石青峰仗着熬筋煮骨练就的强悍体魄,运转紫府之气,尚能支撑。金先生虽说久居北地,一身修为也算可以,但毕竟只是四品武夫境界,对于这等以妖法炼成的寒气,只吸了几口,便感觉五脏六腑都结了层霜,脸色从红色变成紫色,接着又变成了黑色,眼看着就要毙命于此! 那白猿山王似乎并不想直接杀死石青峰二人,在洞口峰主之后,聚精会神的盯着深坑里面的两个人,颇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石青峰见金先生已然开始闭眼,抬手在他脸上拍了几下,喊道:“金先生,金先生,醒醒!醒醒!”接连拍了几下,将金先生唤醒,也不管什么武夫仙人,抬手按在他百汇穴上,像之前救王帽一样,将紫府真元源源不断的送了进去。 金先生迷迷糊糊之中,只觉一股暖流自上而下缓缓而入。体内被冻住的经脉渐渐化开,真气也再次运转起来。 过了一会儿,终于睁开了眼,伸手从上面摘下一直长箭,并拢二指将那长箭点燃,插在了身边。转头看了看石青峰,脸上一热,缓缓吐出来两个字:谢谢! 石青峰透过箭阵,见那白猿山王正津津有味的望着他们,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而就在他望向上面的时候,白猿山王也望见了他。对于他能够忍受这刺骨之寒,再次露出了惊讶之色。 须臾之后,他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在那被冻成冰块的箭阵上轻轻一碰,箭阵猝然碎落,化成无数冰屑落了下去。 石青峰从未见过如此程度的冰屑,就像把一块巨大的冰直接变成了雪!而且,就连那十几支长箭,也随着冰块一起碎裂,变成了雪的样子! 金先生见了这般手段,身体里面最后一点儿反抗的勇气也被抽了出来。甚至连刚才石青峰救他时生出的那抹希望,也再次熄灭。心中一暗,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白猿山王除去长箭以后,盯着石青峰仔细看了几眼。然后跃上风墙,悬空而立,伸手一抓,从那风墙上抓了一块下来。 那块被他抓下来的狂风很快变成了一股旋转着的龙卷。龙卷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就像水渠分流一样,狂风夹着浓雾从风墙上源源不断的倾注进来。但无论如何狂暴,都始终被白猿山王牢牢地托在掌中。 那龙卷越聚越密,先从无色变成青色,然后又变成白色,最后竟然滋滋作响,被白猿山王用力一压,将那龙卷压成了一杆枪的形状! 一杆乳白色的、带有无穷无尽之力、极速旋转着的风之长枪! 白猿山王微微转了转头,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作品。然后就见披在身上的月光慢慢汇聚到手上,转头一掷,将那风之长枪朝石青峰掷了过去! 狂风裹着月光,犹如一道极速旋转着的闪电,乘着风势呼啸而下! 石青峰深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的攥紧拳头,运转紫府之气,猛地一下高高跃起,一拳打了上去! 几乎与此同时,天上突然现出一道强光,就像太阳驱散了乌云,将万丈光芒毫无保留的洒了下来! 一道斩天断地的强大气息从天而降,带着曜日般的光芒,化作一把铄石流金的落日长刀,劈开风墙,径直从石青峰面前斩了下去!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五章 月光直下三千尺 - 御鼎记 - 柳语熙 刀气遮云霞,光寒十九州! 刀是逐日狂刀,气是浩然正气,光是赤日千里! 万丈光芒之下,一个白袍、白发、白眉的男子从天而降!长身沐光华,乘风还浴月,飘飘兮,渺渺兮,仿若天神下凡! 若干年前,他在北地猎杀一只千年雪妖,三刀平了大雪山! 若干年前,他在东海追杀一只鳌皇,于海底激斗五天五夜,行程不下万里! 若干年前,他被皇都一位世子设计陷害,与数以百计的修真者拼死相斗,鲜血染红了一整条街! …… 白者,皎也;万者,虽千万人吾往矣!仞者,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他便是那个“两脚踏遍世间路,一肩担尽古今愁”的御鼎山万仞峰峰主——白万仞! 这一次,在时隔多年以后,他又踏进了北地的风雪。 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刀! 石青峰抬头看见那从天而降的男子,心中一动,立刻收回拳势,跃到了逐日狂刀后面。金先生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此时见了那天神下凡一般的男子,顿时心中狂喜,跳出深坑,和石青峰站到了一起。 白万仞转头看了看石青峰,看见了他胸膛上的那道口子,问道:“青峰,不要紧吧?” 石青峰道:“皮外伤,不碍事。”又道:“白师叔,你怎么来了?” 白万仞道:“御鼎山接到了金甲虫送回来的消息。我受掌门之命,过来看看。”目光一转,落在金先生脸上,问道:“这位是?” 金先生深深一揖,道:“在下是北地的镇守,区区一四品武夫——金大壮!” 白万仞道:“原来是一箭出西北的金先生!” 金先生还要寒暄,却被石青峰直接打断道:“白师叔,这是白猿山王,是妖王部下的八大山王之一。” 白万仞道:“我听说过。”祭起逐日狂刀,又道:“你们先离开这儿,先去酒肆等我。” 说罢,那逐日刀突然放出漫天光华,以千里逐日之势劈出一刀,将那白猿山王逼退了数丈。 白万仞道:“让逐日刀带你们离开。” 刀光一收,来到石青峰面前,不由分说裹住他们二人,载着他和金先生朝酒肆去了。 白猿山王见那逐日狂刀离去,又从几丈之外回到了刚才的地方。目光一聚,紧紧盯住白万仞,喉咙一动,不知道是不会说话,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久久没有开口。 对于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他隐隐约约生出一丝惧意。就像黑夜遇见光明,冰雪遇见太阳,虽然自己的气息漫无边际,滔滔不绝,但遇上眼前这个白袍、白发、白眉的男子,总感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能够穿透、刺破、击穿自己大而无边的气息,总感觉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凛然之气,让他不敢贸然接近。 白万仞见那白猿山王一直盯着他看,就像一只正在捕猎的野兽,心无旁骛的盯在猎物身上,悄然潜行,伺机而动。 他对这个动作、这个眼神非常熟悉。甚至就算闭上眼,也能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看。 作为御鼎山执掌军机要事的万仞峰峰主,多年以来,他南征北战,杀为祸人间的妖魔鬼怪,杀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手刃过巨蛟,也打死过强抢民女将人一家老小全部杀死的恶霸。大小人间事,只要他碰上的,都曾管过。无论是妖还是人,但凡当得一个“恶”字,都有同样一种眼神——贪婪、阴鸷! 就像此时此刻,白猿山王看他的眼神! 他目光迎上白猿山王,说道:“早就听说你在北地出没,现在见了真容,果然就是传说中的白猿山王!” 白猿山王变回之前的样子,又恢复成那个五尺左右、身上借着白霜的男子。抬手一挥,就见地上碎成冰屑的长箭重新聚在一起,化成了几十支黑色的冰箭。 白万仞眼中精光一闪,抬手在身前画了个弧形,燃起烈焰,形成了一道屏障。 黑色冰箭激射而出,撞上烈焰屏障,燃起熊熊大火,顷刻间化成水汽,消失不见! 那白猿山王神色一动,突然拔地而起,向上飞去。穿过浓雾,穿破乌云,眨眼间消失在了空中。 须臾之后,云层下面出现了一个双目通红似血,浑身上下镀了一层月光的白猿山王。 只听他用沙哑、沉重又有些狂躁的声音说道:“这风雪是我的,浓雾是我的,就连现在这时刻,也是我的!你靠什么赢我?” 话声一落,身体里面迸出数道月光,围在他周围形成无数光箭。只听空中传来一声低吼,漫天光箭铺天盖地的泻 了下来! 白万仞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方才横在身前的那道烈焰屏障突然变大变长。向后一卷,将那屏障扩大数倍,将其严严实实的遮在了里面。 月光如瀑,飞流直下三千尺! 日光如海,一石激起万重浪! 茫茫雪原上,仿佛日月同时升起,又像日升月落,撞在了一起! 光幕一掀,方圆上百里内恍如白昼! 接着,又有一把月光凝成的悬天巨剑,仿若天外之物,轰然坠下! 几乎与之同时,地上升起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照亮了整个天空,朝那从天而降的巨剑毫不犹豫的撞了上去! “砰——” 天地骤然一动,接连晃了几下! 风雪浓雾瞬间消散,寒冰冻土尽皆消融!偌大一片雪地,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连带积雪,连带着积雪下面的血绳、雪鼠以及其他东西,顷刻间被扫荡的干干净净! 仿若一片刚刚被人发现的蛮荒之地! 白万仞没有赢,白猿山王也没有赢。两个人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上。将黑夜打成了白昼,又让白昼复归黑夜! 但打来打去,谁都没有赢,也都没有输。 此地,距离人族疆界很近,距离妖族也很近。两个人谁都没有使出全力,谁也没有打算使出全力,拼个高低胜负,你死我活! 毕竟这里是人妖两族签订契约的地方,毕竟那份契约还在! 毕竟,这里是饮马河!是历代神皇狩猎的地方! 从地理位置来看,饮马河虽然属于妖族领地,但几千年来,这里却一直是神皇狩猎的地方! 即使是妖族势力最盛的那段岁月,神皇也没忘记来此狩猎。而且是大获而归,比以往任何时候捕获的猎物都要更多,更大!甚至活捉了一只雪怪,将其带到皇宫,命人画了画像,挂在书房中每日必观,每日自省! 从那以后,人族日渐强盛,及至后来联合几大修仙门派,击毙了当时在位的北地妖王,活捉了赤木山王,又逼迫妖族签订了一份契约,往后退了三百里,将妖族完全压制了下去! 时至今日,历代神皇继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饮马河狩猎。而在每一年的秋季,也都会去饮马河狩猎。遇到大灾大旱之年,又会去饮马河杀牲祭祀,以镇妖邪之气! 数千年来,饮马河对于历代神皇、对于人族而言,已然成了一个特殊的象征。既象征着人族的强盛,又象征着神皇的权威! 传闻,曾经有位神皇想要迁都此地,将此地变成现在的皇都城。当时那神皇一意孤行,甚至下了口谕:谁若再劝,便是抗旨不遵,立即处死!最后,还是那位在床上躺了两年的老太后亲自来到大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谁要想迁都北地,就从她老太太的身上跨过去!这才打消了那位神皇的荒唐主意! 后来,又有人说神皇之所以想要迁都北地,是因为饮马河畔藏着一个秘密。神皇手中那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八骏图”,在八马齐出以后,便会在饮马河下出现一条通道,一直通往藏有皇族秘密,只有神皇本人才能前往的那个神秘之地。 因此,数千年来,每位神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一次饮马河。而为了保证神皇安全,无论是皇宫中的武修武神还是与皇都城有关系的修仙门派,都在饮马河畔留了东西。甚至有消息说,饮马河畔藏有一位一品武神。那武神历经三代神皇,一直暗中守护着饮马河,守护着皇族的那个秘密。 对于那位武神的存在,白万仞或许不知道,但白猿山王作为妖王部下八大山王之一,对于皇都城在饮马河畔留下的手笔,却是比谁都清楚。 因此,他在接连祭出玄冰黑箭、满天月华、悬天巨剑以后,化作一抹风雪,遁入了浓雾里面。 那位辅佐了三代神皇的一品武神,从第一位神皇时便已经是一品武神境界。 对于这样一个存在,白猿山王实在不想太早引起他的主意。尤其是在饮马河畔! 白万仞见他一触即散,遁入了风雪里面,也没有要追的意思。眼下之急,是要弄明白赤木山王逃出玉楼封印一事。对于这个不明不白来此打架的白猿山王,或许不予理会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望着白猿山王消失的地方看了几眼,然后转过身去,化作一道白光,径朝酒肆去了。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六章 鹿先生的故事 - 御鼎记 - 柳语熙 酒肆中烫好了酒。烫酒的人是金先生,从来不喝酒的金先生。 事实上,金先生不光不喝酒,而且也不喝茶。 酒醉人,茶醉心,金先生自从来了北地之后,只喝水。而且是从天而降的雪水。 但现在,他却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在王帽死缠烂打的央求下,石青峰把刚才和白猿山王打架的过程说了一遍。 当然,王帽在听他讲述之前备好了纸笔,将这一切尽可能的还原到了纸上。对他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有时候,想象的情景比亲眼看见的情景更加震撼! 金先生接连喝了四五杯酒,面上泛起微红,已有醉意。 那年迈的儒生站在一边,喝完一杯,便替金先生倒上一杯,见他接连喝了四五杯,有心劝他几句,又不知道从哪儿劝起。想劝他少喝几杯,又见他神情悲戚,失魂落魄,有些不忍开口。只觉心里面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石青峰道:“鹿先生或许早就逃出去了,一会儿我们出去找找,或许就在这附近。” 金先生又倒了杯酒,却没有喝。确切来说,他连借酒消愁的心情都没有了。 王帽道:“金先生,你节哀——” 话到一半,金先生突然瞪起一双血红的眼睛,像两把刀子一样盯在他脸上。吓得他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那老儒生放下酒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去外面转转。” 说罢,连放在手边的棉衣都没有穿,便只穿着一件单衣走出了门。沿墙角走了几步,突然蹲在地上,用一双满是褶子的老手,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那老儒生自己哭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赶紧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鹿儿!我的鹿儿!” 老儒生抬头看见白万仞抱着的女子,一下子瘫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石青峰听见动静,赶紧跑出屋子,却见白万仞抱着一个身材修长、正值妙龄之年的女子。那女子赤着双脚,身着一件彩衣,似乎是用彩虹织成。衣服上淡然有光,闪闪而动,但却被割出了无数道口子,到处都是鲜血,几乎见不到半点儿完整的地方。 白万仞道:“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她。当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但还在努力的向前爬着。爬的方向不是酒肆这边,而是——而是我们刚才和白猿山王战斗的地方。” 就在白万仞说话的时候,王帽也从屋里走了出来。里面只剩下了金先生自己。 石青峰凑到那女子跟前看了看,当看到她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刀口时,顿时心中一酸,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差点儿流出。稍稍平复了一下,问道:“还有救吗?” 白万仞神识扫过,将那女子体内的情况查看了一番,道:“现在还有一口气在,若能撑到御鼎山,或许还有的救。但是这些伤疤,恐怕很难完全恢复。” 那老儒生双膝着地,一路跪着挪到白万仞脚下,咚咚咚的接连磕了七八个响头,紧紧抱住他道:“求仙师救救她,救救她!仙师叫我做什么都行!仙师的大恩大德,老朽用三生三世来报——” 话到一半,金先生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也像那老儒生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求仙师救命!求仙师救命!只要能救活鹿儿,金某愿为御鼎山效犬马之劳,甘愿粉身碎骨!” 王帽看了看白万仞抱着的女子,想起她从白猿山王面前,将自己和石青峰救回来的情景,微微皱了皱眉,道:“她救过我和石青峰的命。就在你来之前!” 石青峰点了点头,道:“如果没有鹿先生及时出现,我们二人或许已经被白猿山王给杀了。” 白万仞犹豫了一下,让石青峰和王帽把地上的二人搀了起来,道:“你们去给她取件衣服,我会将她带到千浔峰上,让千浔峰尽力医治!” 金先生与那年迈的儒生争相跑回屋里,把能够找到的棉衣、棉被全部抱了出来。 石青峰选了一件,给那女子盖在身上,对金先生和那儒生说道:“你们放心吧,白师叔一定会救活他的。” 白万仞唤出逐日刀,只见天地间骤然亮了一片。刀光一卷,载着他和那女子朝御鼎山的方向去了。 ……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但对于白万仞来说,自己虽然是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仙人,却甘愿为这些蝼蚁争一口气,争一片天,争一次活下去的希望。 有些人的剑,可以搬山,倒海,上天,入地,却唯独不肯为这些芸芸众生挥出一剑。 但有些人的刀,即便有斩天断地的本事,却宁肯将万丈锋芒聚于咫尺天地,宁肯放下一身傲气、铮铮铁骨,做一个低眉垂目,一眼便能看见众生的菩萨。 就像刚刚离去的白万仞,虽然贵为御鼎山一脉之主,却肯为了一个半人半妖的女子,亲自赶往御鼎山,给与她活下去的希望。 有人说,像白万仞这种人,修来修去,即使到了御鼎境,也成不了仙!因为他放不下俗世的羁绊,放不下芸芸众生,总不肯为自己自私一回。 但也有人说,他甘愿承受十万次烈焰焚身之苦,甘愿放下人伦之乐,修那全天下只有他一人肯修的《逐日真经》,光是这份勇气,便已经脱离了凡人之境! 金先生望着那片刀光远去,对于那个白袍、白发、白眉的万仞峰峰主,肃然起敬! 那老儒生对着白万仞远去的方向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转过身来,又要对石青峰、王帽二人磕头,以感谢他们二人刚才替那受伤的女子说话。 石青峰一把搀住他,道:“老先生使不得!如果没有鹿先生出手相救,我们二人可能早就落在了白猿山王手中。” 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早已冻得面色发紫,又道:“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咱们快回屋里去吧。白师叔既然说了救她,就一定能救活她。你和金先生放心吧!” 王帽也在一旁跟着说道:“放心吧!过不了多久,鹿先生就会活蹦乱跳的回来!”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鹿先生明明是女儿身,你和金先生为什么称呼她为‘先生’呢?” 那儒生走回屋里,从桌子上端起一杯尚有余温的酒,仰头喝了下去。抹了抹嘴,把在心底压了十几年的那个故事,说了出来。 儒生姓范,有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范明。在他还像王帽这般年龄的时候,便跟着金先生来了北地。早些年时,金先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但接连落榜了三次,最后怒而折笔,弃笔从戎,去镇北军中某了一个百夫长的差事。范明起初是金先生伴读的书童,在金先生加入行伍之后,由于自己无处可去,就随着金先生一起到了镇北军中,干起了抄抄写写的差事。再后来,金先生得了一位高人指点,练成了“一箭出西北”的神射之术,一口气达到了四品武夫的境界。在军中的地位,也从一名百夫长一度爬到了北地镇守官副官的位置。 在二十九岁那年,被神皇委以重任,赐了仙药,正式成为了人族驻守北地的镇北神威大将军! 当年,范明跟着金先生一路直上,从一个抄抄写写的杂人,摇身一变,变成了镇北将军身边的副手。几十年来,与金先生虽然是主仆关系,但却像兄弟一般,成了无话不说、无事不谈的知己。 然而,在金先生三十三岁那年,他却背着金先生结识了一位雪族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异常美丽,有种异于寻常女子的妖冶之美。范明被那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直到最后,那女子有了身孕,范明见再也无法隐瞒,便只好把此事告诉了金先生。 金先生得知此事以后,心中大骇!与范明一起,连夜见了那女子。见面以后发现,那女子竟然是一只九色鹿妖! 在范明以及那只九色鹿妖的苦苦哀求之下,金先生最终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同时,把神皇赐予的那颗仙药给了那只鹿妖,让她生下了一个半人半妖,能够在人妖之间随便变换的女孩。 按照金先生当时的要求,那鹿妖生下孩子以后,永远的离开了范明,离开了人族疆域。并且立下重誓,发誓在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踏足人族疆域一步!而且,绝不会与孩子相认! 那孩子长大以后,继承了其母九色神鹿的妖力,踏雪无痕,来去无影,快若流星闪电!这些年来,跟在范明与金先生身边,屡立奇功,好几次将金先生从暴风雪中救了出来。 而为了纪念那只九色神鹿,范明与金先生在有人的时候,称呼那孩子为“先生”,在没人的时候,称呼那孩子为“鹿儿”。 先生二字,叫的是那个孩子,但在心里,想的却是那个终生不能与相爱之人见面,终生不能与自己孩子相认的母亲。 人妖殊途!纵使是天下至亲至爱,生人作死别,骨肉相离,也不能打破这世间的理! “这他妈什么狗屁道理!” 王帽转头啐了一口,狠狠地骂道!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七章 黎明尽头 - 御鼎记 - 柳语熙 日出东方隅,似从地底来。 黎明时分,西北方向突然出现了一道金光。众人觉察到那道金光的时候,同时听到了一声马嘶。 那声嘶鸣听起来有些欢快,似乎是在雪地上跑了一夜,尽享天地旷达之美。 不消片刻,有探子传来消息说,在西北方向饮马河的尽头处,发现了一匹金马,似乎就是从“八骏图”中逃出的那匹。那金马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追着,一路狂奔,最后跃入了河中,消失在了饮马河汇入冰海的地方。 那金马出现以后,先后有数道剑光从天边飞来,齐齐落在了那金马消失的地方。由于人数众多,一时间不好辨认是哪个仙门的弟子,只好先行赶回,把消息带了回来。 “一共有几个人?都长什么模样?” 那探子说完以后,不等金先生开口,王帽当先抢了一句。 那探子一愣,说道:“约莫有十几个人。至于模样——都是踩着仙剑飞来的,看起来都差不多。”皱了皱眉,仔细想了一下,一拍脑袋说道:“对了,有个穿红衣的女子,长得非常看好!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 石青峰听见“红衣”二字,眼前立刻浮出了月微澜的身影。但话到嘴边,又顿了一下咽了回去。 他想见她,但又不想在这种地方见她。 金先生让范明取来金弓金箭,又取来一副金盔金甲,穿戴整备以后,对石青峰与王帽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些赶过去吧。” 作为神皇亲自任命的镇北神威大将军,对于寻找金马一事,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几大修仙门派虽说也是受了神皇的委托,但此事毕竟是皇宫里面的事情。自己作为神皇钦点的镇北将军,理应对此事全力以赴,绝不可落在别人后面。 石青峰转头看了看王帽,正在犹豫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只听王帽说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去吧,我和范老先生烫好了酒,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又道:“顺便也等白师叔回来!” 石青峰见他打消了自己心里的疑虑,不再多言,转身与金先生走出了酒肆。 酒肆外面早有人备了六匹快马,随行的还有四名使用近身武器的兵士。六个人翻身上马,金先生又对守在营中的兵士叮嘱了几句,一行人快马扬鞭,转眼间消失在了黎明的暮色中。 由于是第一次骑马,石青峰并不熟悉。但好在那匹马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又是大雪原上的良种,对于雪原的地势情况十分熟悉,跑起来既快又稳,让石青峰少吃了不少苦头。 快到天亮的时候,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守在饮马河尽头的那些仙门弟子。只见那些弟子用法宝圈出了一块天幕,把十几个人以及周围十余丈的地方全部遮在了里面。 石青峰远远的认出了御鼎山的来人。有万仞峰上的江百离,雷泽峰上的慕北辰,涿光峰上的青鸾,以及千浔峰上的陆晓风、陆晓雨姐妹。至于昨晚探子口中的那个“长的非常好看,身穿红衣,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样”的女子,他并没有看到。除此之外,他在青鸾旁边还看到了一位温和如玉,怀里抱着一把长剑的年轻人。从青鸾和他之间的距离来看,应该是御鼎山上的人。但他从未见过,也不认识。 除去御鼎山上的众人,他在里面还看见了一顶花轿。上面罩着大红色彩绸,绣着凤凰来仪,缀着金银,嵌着玉石,满是珠光宝气,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那花轿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非常讲究的中年妇人。虽然已是中年,但姿色不减,风韵犹存,身材凹凸有致,给人一种玉润珠圆的感觉。 石青峰一行人远远地走来,青鸾第一个站起身来,朝他招了招手,眼神一亮,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就像里面的那些人看见一个御鼎山的弟子骑马走在雪上一样。 天幕掀起一角,石青峰人走了进去。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当先走上前来,同石青峰打了个招呼。江百离、慕北辰、青鸾以及站在她身边的那个怀抱长剑的年轻人也走了过来。 “你就是石青峰吧,我是涿光峰上的闻笛,来这儿的路上听青鸾师妹提起过你。” 闻笛一手持剑,伸出另外一只手,在石青峰身前做了个握手的姿势。 石青峰心中一动,稍稍一顿,伸手同他握了一下,道:“久仰闻笛师兄大名,今日得见——” “今日得见,果然还是不如不见!哈哈!”闻笛突然打断他,笑了出来。笑了两声,接着又道:“都是同门师兄弟,就不用这么客套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他肩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石青峰被他抢了个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好尴尬的笑了笑,也抬起一只手在闻笛肩上拍了两下。 其他人见这二人你拍拍我,我拍拍你,你冲着我笑,我冲着你笑,目光在这二人脸上转来转去,忽然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 但闻笛并不觉得奇怪,石青峰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是闭关时间太久,忘了怎么跟人相处;一个是从小听惯了木鱼铜钟,不管什么东西落到心里,都懒得去多想。 金先生同众人见了礼,说道:“鄙人是皇都城设在北地的镇守。多亏了有诸位仙师相助,才将那走失的金马赶到了这里。” 作为神皇钦点的镇北神威大将军,他不仅屈尊下顾,同众人见礼。而且对在场的年轻弟子以“鄙人”相称,可谓是恭敬之至,谦卑之至! 自从昨晚,白万仞答应救那孩子以后,他对天下的修仙之人换了种看法,甚至是充满了感激。以前,他同其他人一样,认为那些高来高去的大人物们根本不管人间之事。在他们眼中,区区一个凡人的死活,甚至不如一棵普普通通的仙草重要。 但在昨晚,他突然动摇了以前对于修仙之人的看法。那些一心一意想要斩断俗世的羁绊,穷其一生,甚至不惜花上上千年的时间藏在山上汲取天地灵气的仙人们,居然也有人愿意到人间走走,到人间看看。遇见人间的俗事,居然也肯伸手搀一把,扶一把。 这让他心怀感激。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短小精悍,赤裸一臂,腰间系着一条兽皮的男子。那男子走到金先生面前,道:“金马不是被我们赶过来的,是被另外一种东西。” 金先生心中一动,虽然不知道他所说的“另外一种东西”是什么东西,但隐隐约约可以猜到,那东西应该是和雪妖有关。 那男子旁边又站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指了指那个短小精悍的男子,对金先生说道:“这位是悬水洞第十九洞的洞主,道号‘东樵真人’!” 金先生赶紧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历年以来,借着神皇寻找金马的那个委托,虽说各大门派每年都会派出弟子,来大雪原历练。但派出的弟子里面,基本上都是入门不超十年的年轻弟子。这些弟子大多是在内门中修炼了一段时间,急需借助外出历练的机会,冲破玄关,再上层楼。当然,在这些来北地的弟子里面,也不乏有年高望重的一脉首徒,或者是常年跟在峰主身边的管事之人。 但眼前这位东樵真人,作为悬水洞二十四洞之中的一位洞主,居然亲自来了大雪原! 悬水洞虽说有二十四位洞主,这些年来在各大门派中的地位也有些下降。但作为四大门派之一,洞主亲至,无异于御鼎山上一位峰主亲自来了北地! 这让金先生诚惶诚恐,赶紧低头见礼。 东樵真人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示意他退到一边。又对金先生说道:“金先生孤身镇北地,东樵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是威风凛凛,器宇不凡!” 人群中立刻有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斜眼瞅了瞅那东樵真人,露出了鄙夷之色。 金先生脸上一热,赶紧说道:“真人谬赞!真人谬赞!金某愧不敢当!”说完这句,赶紧转移了话题,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盲目吹捧的话来。将目光移向那顶花轿,欠了欠身,说道:“敢问这位是——” “黛溪山,浣花宗少宗主!” 那穿着考究的中年妇人挺直了身子,将双手从袖子里面拿出来,做了个垫手礼,说道。 众人一眼看见了套在那中年妇人十根手指上的十朵金花! 十朵金花,全部是用纯金打造,端的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那妇人虽然已是中年,但皮肤白皙莹润,细腻光滑。十根手指纤细修长,就像是抚过了万事万物以后,将万般风情留在了指间。纤指一动,金花徐徐绽放,让人禁不住心神荡漾! 这时,只听那花轿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用一种命令的口气说道:“叫石青峰过来!” 话声一落,帘子微微一动,底下探出一个鞋尖儿,但只露出了不到两寸。接着,花轿里面飘出来一阵浓郁香气,层层叠叠,绵绵不尽,顷刻间掠过了所有人。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八章 赠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当时就在金先生身边,距离那顶花轿很近,既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也看到了底下探出来的那个只露了两寸左右的足尖。 一只粉红色的足尖,犹如池中小荷,刚刚露出了水面。 那中年美妇转身面向花轿,微微欠了欠身,转过身来说道:“石青峰在哪儿?到前面来说话!”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见那主仆二人如此骄纵,立刻皱起眉头,露出了不快之色。 青鸾则直接“哼”了一声,怪声怪气的说道:“这么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站在他身边的闻笛心中一愣,有心想要拽拽她的衣袖,叫她不要招惹那对主仆。但将手伸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又把手撤了回来。 那中年美妇似乎压根儿没把青鸾放在眼里,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又朝前面喊道:“谁是石青峰?来这里说话!” 此话一出,连陆晓风、陆晓雨姐妹都忍不住了,直接冲着那妇人说道:“石青峰回御鼎山了!你去御鼎山找他吧!” 青鸾向前踱了几步,若无其事的来到石青峰与那妇人中间,不紧不慢的说道:“没大没小!御鼎山的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 那妇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腰肢一晃,抬手撩了撩头发,说道:“你要跟我比比大小么?” 说罢,抱起双手,轻轻仰了仰头,将胸前两座山峰立在了青鸾面前。 众人见此情景,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离她最近的金先生目光一滞,接着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去望向了旁边。 青鸾向来高傲,打小被众人拥趸,万人捧护,琴棋书画剑,从来都是只争第一,不抢第二。现在突然被一个中年妇人搬出两座山峰,说是要与她比比大小,顿时羞的粉面通红,直接红到了脖子里面! 若是放在平时,遇见这种事情她早就拔剑相向,一剑刺了过去。但现在,若是自己恼羞成怒,无异于承认了自己比不过人家。作为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羞耻之心,即便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女子,也断然不肯让人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输给了别人。 况且,那中年美妇是浣花宗的人,与她比这方面的输赢,无论胜负,都是自降身价,自取其辱。 世人皆知,浣花宗最擅男女双修,尤其擅长采阳补阴之术。天下各处,但凡有人活动的地方,基本上都有浣花宗开设的花楼。门下弟子几乎全是女子,而且多是风尘中人。与她们比这搔首弄姿的本领,即便是赢了,也是输了。 因此,青鸾虽然双眼冒火,恨不得把那妇人生吞活剥,但还是忍了下来。 “我就是石青峰。” 石青峰见青鸾吃了个哑巴亏,赶紧向前迈了一步,同时拽住青鸾的衣袖,将她拽到了一边。 “你是石青峰?” 那中年妇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露出狐疑的神色。 “我不像么?” 石青峰心中一乐,心想这两个人原来并不认识“石青峰”。 “御鼎山的石青峰?” 那中年妇人又追问了一句。 石青峰明白过来,原来那妇人见他骑马而来,却不是驭剑而来,心中生疑。作为大名鼎鼎的御鼎山弟子,出来历练的时候却不会驭剑,这确实是一件叫人容易误会的事情。 更何况,他手中本来就没有剑。 “御鼎山千浔峰弟子——石青峰,就是我。” 石青峰郑重其事的把自己介绍给了那中年妇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正在学习驭剑。” 这时,只听花轿中又传出那个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嗤笑,说道:“你连剑都没有,用什么学习?” 又道:“你就是那个在叩鼎礼上让编钟齐鸣的石青峰?” 石青峰一愣,感觉脸上有些微热,有点儿不好意思。陆晓风抢道:“不错!他就是那个在叩鼎礼上让四十四口编钟齐鸣,拔得了头筹的千浔峰弟子——石青峰!” 说到“千浔峰”三个字的时候,故意一字一顿,字正腔圆,似乎这三个字比后面的那个名字还要重要。 花轿里面的女子又道:“也是那个赤手空拳打赢了寸山尺的石青峰?” 陆晓风又道:“不错!就是那个赤手空拳打赢了寸山尺的千浔峰弟子——石青峰!”末了,又昂起头来,得意洋洋的加了一句:“我是他师姐!” 青鸾听那女子提起叩鼎礼上的事情,顿时脸上一红,心中生出一股怨气。愤愤的瞪了石青峰一眼,转身走到了闻笛身边。 “上次是我大意,下次绝不会再输给你!” 她撅起嘴,狠狠地咬了咬牙,露出不服输的神色,心里默念了一句。 这时,花轿里面突然送出来一柄剑。 剑柄朝外,显然是以物相赠的手势。 剑长三尺,大而不拙。剑身上纹理斑驳,颇有古意,就像是一块淡黄色的,长了多年的古树老皮,被拿过来打磨成了剑的模样。 那中年妇人接过长剑,双手平端着递到了石青峰面前。 只听花轿里面的女子云淡风轻的说道:“这是凤先生飞升时留下的梧桐剑,你拿去用吧。” 众人听见“凤先生”三个字,禁不住吃了一惊。待到听那女子说出“梧桐”二字,更是直接发出了一阵惊呼,齐刷刷的将目光投了过来,盯在了那把古剑上面。 在整个修仙界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凤先生”这个名字。作为五百年来唯一一个飞升大道的人,关于他的故事就是说上十天十夜也未必能说的完。 而在所有关于他的故事里面,流传最广的便是这“梧桐铸剑”的故事。 相传五百年前,凤先生于梧桐树下修炼时引来了凤凰。那凤凰栖身树上一待十年。天天见他早起晚睡,不辞辛苦,无论严寒酷暑,始终不离开梧桐树。最后,见他练到了呕心沥血,为了得证天道不惜牺牲自身性命。那凤凰被他感动,念在他陪了自己十年的份上,喷出烈焰,将那梧桐树炼化成了一柄仙剑,也就是现在众人眼前的“梧桐剑”。 在那仙剑的帮助下,凤先生终于突破了御鼎境,将自身之道融入天道,成了五百年来唯一一个飞升之人。 传言凤先生飞升之时,并没有带走梧桐剑。而是将它插在了一座山上,又化成了梧桐树的模样,只待有缘人能够遇见,重铸梧桐剑,再登大道。 但是五百年来,天下修仙之人虽然都知道这梧桐剑的存在,却从未有人找到过,也从未有人见过。 现在,花轿里面的女子居然随随便便就将梧桐剑拿了出来,而且说要将它赠与别人! 这两句话落在众人耳畔,心中惊讶之情不啻于见到了凤先生本人! “不愧是消息满天下的浣花宗!居然连传说中的梧桐剑都被她找了出来!” 众人看见那把古剑,立刻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同时露出了敬佩兼羡慕之色。 “你们说——这梧桐剑是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呢?” 另外一个书呆子模样的年轻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那人冷哼了一声,打趣他道:“你看什么不眼熟?昨晚你看见花轿里面那人,不也说眼熟么?” “这小子真是好福气!不过,浣花宗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向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御府境弟子示好呢?难道就因为他是御鼎山的人?还是因为他在叩鼎礼上拔了头筹?” 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大的道人说了一句。同时朝那花轿看了几眼。 “浣花宗做事,向来难以揣测。女子心,似海深!里面那位既然是浣花宗的少宗主,送什么都不奇怪!” …… 众人窃窃私语,一时间兴致大涨。就连御鼎山上的几个人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了几句。 “无功不受禄!这剑我不能要!”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石青峰突然提高嗓门说了一句。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谢谢少宗主的好意!” …… …… 全场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就像被仙法定住了一样,指指点点也好,交头接耳也好,在听见石青峰拒绝梧桐剑后,整整齐齐僵在原地,定了下来。 须臾之后,人群爆出一片惊呼!接着,就像刚刚烧开的开水,沸腾了起来! “北地太冷,冻着头了?” “装傻之人见的多了,但这可是真傻啊!” “君子不夺人所爱!” 书呆子模样的的年轻人昂了昂头,用众人皆浊我独清的眼神看了看刚才说话的两个人,说道。 “你咋不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呢?” 年纪较大的那位瞥了瞥书呆子,说道。 就连金先生以及御鼎山上的众人也都朝石青峰看了过来,心道:这可是所有修仙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要是拒绝了,以后得把肠子悔青! “先取其物,再娶其人!这要是换我,我肯定这么做!” 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人自言自语道。但由于声音太大,惊动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那女子怒目转向,一把拧住他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下。 这时,只见那花轿里面又递出一把剑来。 长不到两尺,宽不过三寸。剑身上青光流转,濯而不妖,轻盈灵动,仿若活物。 那女子道:“我不确定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剑,就多备了一把。这是‘青鸟’,是魏伯阳留下的东西。” 众人听见“魏伯阳”三个字,再次发出一片惊呼!尤其是御鼎山上的几个人,简直就像在听天书一样,断然不敢相信眼前之物,居然是魏师留下的东西!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九章 青鸟 - 御鼎记 - 柳语熙 魏伯阳是百余年前御鼎山千浔峰上的炼丹大师。是一位真真正正、千年不遇的丹药天才! 当年,他用飞升之人留在人间的残存元气炼成了为修行之人揭开天地大幕,窥见天地法则的的洛神丹。服用以后可以点化元神,帮助御神境中期的修仙者再上一步。后来,他又得到仙人点化,以上古之法融合《龙虎经》、《三十六水法》、《黄帝九鼎神丹经》等丹药典籍,炼成了全天下只有两颗的“千浔丹”。但当时正值一场旷世大战,丹成之时,丹炉被毁,魏伯阳从此消失,再无音讯。 至于那两颗世上仅存的千浔丹,一颗在天阙峰上,一颗在千浔峰上,至今无人服用,亦不知道服用之后会产生什么效用。 而眼前这把青鸟剑,便是当年魏伯阳用来采集药材、收集灵气之物。据说可以化身青鸟,穿破重重禁制,仙法毒瘴,去各个地方采集药材。还可自行辨别五色之气,吸取灵气、元气,以作炼丹之用。 因此,只要得了这把青鸟剑,便相当于拥有了天地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奇珍异草,相当于拥有了一支可以随身携带着的灵脉,可以随时随地修行,大大提升修为速度! 当年魏伯阳失踪以后,御鼎山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到处寻找他的下落。但前前后后派出去无数人,去了无数个地方,最终竟连一点儿线索都没找到。 现在过去了上百年,在人们快要忘记他时,任谁都没有想到,浣花宗居然拿出了他当年炼丹时的随身之物! 而且是一件人人垂涎的旷世奇宝! 众人目光呆滞的望着那中年妇人手中的青色短剑,心中惊讶之情溢于言表!震惊之余,又对浣花宗在搜寻消息方面的本事、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 很快,人群再一次喧哗起来。 “连御鼎山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居然被浣花宗找到了!你们说,百余年前那场大战发生的时候,浣花宗会不会趁机劫走了魏伯阳?其他门派丢失的宝物,会不会也在浣花宗手中?” 这次是那个年纪较大的道人先开了口,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其他人把目光聚在两把仙剑上面,对于那中年道人的分析,似乎并不感兴趣。其中一人说道:“如果让我来选,我选青鸟剑。梧桐剑仙气太重,以我现在的修为,恐怕难以驱使。” 另外一人说道:“当然是两把都要啊!先用青鸟提升修为,然后再借梧桐之力,飞升大道!傻子才会二选一呢!” 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芥子寺僧人,此时也忍不住开口说道:“既然佳人有意相赠,就选一把吧!若再推辞,有点儿却之不恭了!”眼神中尽是欣羡之意。 御鼎山众人见了自己门下之物,虽然有心过去讨要,但无奈都是同辈份的年轻弟子。没有仙长主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大家一致推荐了闻笛,让他过去讨个说法。 闻笛虽说是御鼎山百年不遇的修道天才,此次初出关,已然将紫府元鼎修到了七阶之高。但修仙归修仙,对于这等追讨旧物之事,却是毫无头绪。 他皱起眉头想了一下,走到石青峰身边,凑到他耳朵下小声嘀咕了几句,接着便走了回来。 青鸾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要回青鸟剑么?” 闻笛道:“我已经和青峰师弟说了,让他选青鸟剑!”说罢,赶紧灰溜溜的站到了一边。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主意。这种出头露面的事情,本来青鸾最为擅长。但刚才被那中年妇人呛了一顿,现在也不敢贸然上去。 那中年妇人道:“这两件都是天下罕有其匹的仙器。我家少主有意相赠,你别不识抬举!”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指了指那把青鸟剑,支支吾吾说道:“这把青鸟剑——你们是从哪儿找到的?这些年来,御鼎山一直在寻找魏师的下落。” 大家见他指向青鸟,本以为他做出了选择。正要舒一口气的时候,却听他向那妇人询问魏伯阳的下落,并没有将那青鸟据为己有的意思! 大家一口气出到一半,又被他硬生生的给噎了回去。齐刷刷皱起眉头,投来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那芥子寺的僧人“啪”的一下拍了拍油光锃亮的脑袋,急道:“都什么地步了,还在这推三推四,简直是冥顽不化!愚昧!极其愚昧!” 旁边站着的小和尚摸了摸头,一脸委屈道:“师叔,你干嘛打我!” …… 石青峰从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这种无功受禄的事情,从未做过。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将那仙剑据为己有。不管是梧桐也好,还是那本来属于御鼎山的青鸟也好,他虽然动心,但绝不会动手。 那中年妇人见他接连拒绝了两次,不由得怒从心起。十朵金花金光一闪,陡然间长大了不少。瞪起双眼说道:“石青峰,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少主送东西给你,那是你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更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气呼呼的喘了口气,又道:“想这天下之人,能让我家少主看在眼里的屈指可数!现在屈尊下顾赠你仙剑,你居然接连拒绝,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坏了?” 她怒气冲冲的指着石青峰数落了一通。胸口两座山峰一起一伏,荡起无限春色。 石青峰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虽然有些怨气,但想想终归是自己不对。面带怯意,悄悄的瞅了瞅那夫人,冲那花轿问道:“少宗主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那女子道:“也没什么,就是看不惯有人仗着神兵利器,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傻小子。” 青鸾一听这话,立刻急了。寸山尺青光一闪,来到花轿跟前,对那女子说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又瞅了瞅那中年妇人,嗤声道:“一会儿拔光了你的牙!看你再怎么咬人!” 那妇人淡然一笑,指间十朵金花齐齐亮起,悄无声息的飞到身前,旋转着停在了空中。 这时,花轿里面又传出那女子的声音:“你确定要打?” 话声一落,就见花轿上绣着的那只凤凰突然昂了昂头,身上燃起烈焰,就像浴火重生一般。 那凤凰昂起头来,目光一转,在青鸾身上扫了一眼。接着,就见青鸾瞳孔深处生出深深恐惧,额头渗出了汗来。 与此同时,御鼎山众人站着的地方齐刷刷亮起四道剑光。除去闻笛之外,其余四人全部祭起了仙剑,一起对准了那顶花轿。 “真要打吗?” 闻笛皱了皱眉,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但没有出剑。 “都是同道中人,不要伤了和气!大家有什么误会,就都怪在我金某人身上吧!” 金先生一直默默地站在石青峰身后,现在见场中局势瞬间紧张起来,赶紧开口劝住了众人。对那花轿拱了拱手,道:“金某这两天有事在身,怠慢了少宗主,还望少宗主原谅!”又转身走到青鸾身边,同样对她拱了拱手,道:“都是金某照顾不周,还望仙师谅解!” 闻笛见有人出来解围,立刻走上前来,对金先生道:“金先生客气了,误会,误会!” 说罢,伸手一抓,把那寸山尺抓在手里。拉着青鸾回到了御鼎山众人站着的地方。 “都收起来吧,总不能刚出山门就惹事吧!” 闻笛对江百离等人说了一句。他比他们长了几岁,在众人里面修为也属他最高。众人听他这么一说,虽然有些不甘,但还是收起了仙剑。 花轿上伏着的那只凤凰见御鼎山众人收起仙剑,双目一垂,慢慢的闭上眼睛,又化成一幅刺绣,遁入了花轿之中。 金先生见场中局势缓和下来,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想起自己年轻时一言不合就与人比箭的情形,叹道:果然还是年轻气盛啊! 这时,只听花轿里面那女子又说道:“这两把剑,既然你都看不上,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传来一片哗然!惊得众人眼珠子差点儿掉到地上! 对于浣花宗以前做事的方式、手段,大家自然心里清楚。那遍布天下的落凤楼,藏身在各个酒楼、茶馆、药铺、绣楼甚至是一些达官贵人家里的女子,但凡有女子出现的地方,基本上都能找到浣花宗的影子。而这些年来,也正是靠着这些无处不在的女子,浣花宗从各处搜罗消息,掌控了全天下最大的消息买卖。 但对于这些女子搜集消息的方式、手段,人们却颇有微词。经常在茶余饭后作为谈资谈起。女人们谈及此事,每次都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男人们谈及此事,却又毫无例外的双眼放光,口中垂涎,巴不得自己也是这消息中的一环,也同那些前来搜集消息的女子打打交道。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见那女子说出这等话来,不约而同撇了撇嘴,说道:“啧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原来是相中了我家青峰的美色!” 那中年妇人朝陆晓风、陆晓雨姐妹瞟了一眼,露出不屑之色。收起两把仙剑,将挡在花轿前面的帘子轻轻的掀了起来。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九十章 少宗主 - 御鼎记 - 柳语熙 花轿上走下一个女子。 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件娇艳欲滴的大红色衣服。众人目光望去,只觉从未见过如此鲜艳、如此好看的衣服!就像是用了一整朵巨大的、刚刚绽放的鲜花裁剪而成。不管是谁,看了之后都会心生羡慕。但在羡慕之余,又只敢远观不敢近前,生怕自己身上的浊气、俗气玷污了那冠绝人间的冰清玉洁之美! 众人盯着那件衣服呆呆的看了几眼。接着,又皱了皱眉。因为他们觉得,这世上恐怕没有谁能配的上那衣服。不管是谁,似乎都会被那衣服的幽冷绝艳压住自身光彩。 带着疑虑,众人抬头向上,又看了一眼。 然后,人群突然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这——” “这——” “云想衣裳花想容?不妥不妥!”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俗了!” “倾国倾城,旷绝古今?小了!” “广寒仙子下凡间?嫦娥没这么年轻!大了!” …… 人群中陆续传出嘈杂之声。大家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拼了命的想要找些词句,来描绘、记录眼前那个女子。但想来想去,无论是哪一句,都感觉缺了点儿什么。 陆晓风回过神来,一张粉脸臊得通红。石青峰虽说长得也算清秀,甚至可以说是好看。但与眼前这个不施粉黛、不配金银的女子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像放牛男子没有遇见织女,反倒遇见了王母娘娘的七公主! “我叫苏御。” 那女子向前一步,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当先说道。 “他叫石青峰!” 陆晓雨抢着替石青峰回了一句,一把拉起他,将他拽到了一边。 “我跟你说,你可不要中了人家的美人计。浣花宗的人最擅长以美色引诱别人上当!” 陆晓雨小声说道。 “对对对,这些女子虽然长的好看,但心肠一个比一个歹毒。你没听说过么,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陆晓风也凑上来补了一句。然后,就见青鸾也走了过来。 …… 过了须臾,只听那中年妇人朝这边喊道:“石青峰,你过来!” 陆晓风、陆晓雨以及青鸾同时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石青峰走到苏御跟前,只听苏御说道:“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剑,可以告诉我。只要天底下存在的东西,浣花宗都能给你找来!” 石青峰心中纳闷儿,问道:“我和少宗主素未相识,也非亲非故。为什么要送我剑呢?” 苏御淡然一笑,将那花轿收在掌心,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问呢?” 石青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那冰河中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只见有个手持长枪的年轻人从水下钻了出来。 大家见他上来,立刻围了上去,争相问道:“怎么样?找到那匹金马了么?” 那人运起真元,转眼间蒸干了身上的冰水。说道:“没见金马。但是下面有条通道,似乎通往一个很远的地方。”又道:“我在里面走了十几里,一直走到气息用完,但感觉那通道似乎还有很长一段。只好先回来跟大家说明情况,一块儿拿个主意。” “汤师弟辛苦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咱们大伙儿商量商量。” 另外一名手持长枪的离明海弟子说道。接着,又转身对金先生说道:“我们跟踪那匹金马一直到了这里,昨天见那金马跃入了河中,我们便派了汤师弟前去打探情况。刚才的话您都听见了,您作为北地的镇守官大人,对这儿情况比较熟悉,请您拿个主意吧!” 那人见金先生在场,自然不好擅自做主。加上金先生久居北地,对这儿的情况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让他来做这个决定,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金先生道:“承蒙大伙看重,金某先行谢过!”顿了顿,接着说道:“初来北地之时,金某曾对这片儿地方做过查探。刚才那位兄弟提到的通道,当年查探之时也曾见过。但由于金某只是一介武夫,无法下到水下十几里的地方,对于里面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前些日子,据说冰河附近出现了几只雪怪,我怀疑,那些雪怪的出现或许和冰河下面的通道有关。” “雪怪?不是早在一百多年以前就销声匿迹了么?” 来自悬水洞第十九洞的洞主——东樵真人说道。 金先生道:“自从人妖两族签订契约以后,百余年来确实没有见过雪怪的踪迹。但几年前,北地接连爆发了几场雪暴,而且传说中的白猿山王也出现了几次。这些迹象表明——可能有位妖王要出世了!” 听见“妖王”二字,众人不约而同变了脸色。尤其是刚才从水下钻出来的那位汤师弟,刚刚蒸干衣服,立刻又冒出了冷汗。感觉自己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万幸没有碰到什么东西! 那书呆子模样的年轻人说道:“单凭几场雪暴,一位白猿山王,不足以证明有妖王要出世吧!” 金先生道:“如果雪暴发生在冬天,那是常有之事。但那几场雪暴,发生的时候却是夏天,是北地最热的时候!”眼前浮现出当时雪暴的情景,又道:“只有妖王的妖力,才能将整个北地从夏天直接变成凛冬!” “依金先生的意思,冰河下面的那条通道,是连接地底与地面的通道?雪怪是通过那条通道来到了地面?” 闻笛抱着长剑,走上前来说了一句。 金先生点了点头,道:“极有可能!” “那我们就下去看看。” 闻笛毫不犹豫说道。 “可是——” 金先生话到一半,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之前他心中的疑虑,是无法下到水下十几里甚至几十里的地方。刚才见闻笛毫不犹豫的说要下去看看,心道他肯定是有什么法宝,能够分水破冰,在水下畅行无阻。 这时,只见闻笛朝东樵真人说道:“东樵洞主,你们悬水洞应该有什么法宝,能够让大伙儿通过水下那条通道吧?” 东樵真人面上露出难色,支支吾吾说道:“有是有,但是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带在身上。”接着,他转头望向离明海的那两名弟子,说道:“离明海久居海上,这水下通行的宝物,你们应该有吧?” 那两名弟子神色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离明海的宝物都是在海里使用的,这地方太小,放不下,也转不开。”又道:“我们两个倒是熟识水性,即使没有法宝,也能在水下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闻笛不死心,又走向芥子寺的僧人。但还没有开口,就被那一脸虬髯、长了一双牛眼的僧人给堵了回来:“芥子寺平时连山都不下,更别说下水了。这渡水的事情,我只听说过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要不你找根芦苇试试?” 闻笛问了一圈,见场中只剩下了浣花宗的少宗主。但想起自己身为男儿,却要像一个女子求援,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犹豫了一下,对石青峰问道:“青峰师弟,那个——你有没有?” 不等他回答,又小声说道:“你可以问问旁边那位少宗主,她肯定有!” 整个修仙界都知道,浣花宗少宗主身上宝物无数。虽然修为不高,但靠着身上的宝物,能与御神境中境的修仙人士打个平手。别的不说,光是刚才那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便能与御神境初期的修为斗上一斗。因此,青鸾在看到那只凤凰之后,即便高傲如她,即便有寸山尺在手,也还是被那凤凰震慑神识,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除此以外,据传那少主身上还藏有浣花宗的疗伤至宝——九嶷玄宫。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哪怕是紫府破裂,元鼎受损,到了那九嶷玄宫里面也能很快恢复过来。但美中不足的是,那九嶷玄宫只能疗愈阴柔之体。男子到了里面,不出片刻便会化成一堆血水。因此,那九嶷玄宫对于男子而言,又成了一件极其厉害的杀器。 那少主听见了闻笛对石青峰所说的话,伸手一招,那顶花轿又出现在了手中。递到石青峰面前说道:“这里面应有尽有。但是,只借给你!” 石青峰悄悄地挪了挪脚,在闻笛脚上狠狠地踩了一下,对那少主说道:“多谢少主好意!这条冰河困不住我,我自有办法潜入!” 那少主淡然一笑。众人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感觉这茫茫雪原上就像突然多了一抹春色。 石青峰抬头看了一眼,赶紧望向别处,再也不敢与那双星河一样的眸子对视。顿了顿,转头对闻笛说道:“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罢,兀自走到了御鼎山众人站着的地方。但人虽然走过去了,心里面却一直在想刚才那个笑容。吓得他赶紧定了定神,接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这时,只见闻笛叹了口气,转头对青鸾说道:“唉,还是把我们那盏空明灯拿出用来吧!”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九十一章 大裂谷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鸾一脸不情愿的掏出一盏小灯。那小灯约有茶杯大小,方方正正。名曰“空明”,是因为灯中无火,却能发出光亮。 闻笛道:“这盏空明灯本来是作赏景之用。炼成以后,一共才用过两次。那两次都是浮在空中行走,现在下到水下,恐怕用了这次以后,再也无法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叹了口气。 这空明灯是他当年破御府境时,峰主云涿光送给他的奖励。这些年来,他一共拿出来用过两次。一次是刚刚拿到手时,乘着它绕着御鼎山转了一圈。那时候他还不会御剑,与他同辈份的弟子看着他在天上飞来飞去,个个羡慕不已,给他赚足了面子。第二次拿出来用时,是在闭关之前。那时候虽然学会了驭剑,但比起山高风烈,还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这空明灯里舒服。 用完那次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过。这次出山历练,特意将它带在了身上。希望能找个空闲的时候,与其人几个人一起乘着空明灯,去看看夜色下的月亮,去听听云层上的风。 然而,由于事态紧迫,他们一出山便直接来了北地。到了北地以后又忙于追寻那匹金马,竟然直接把听风赏月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 闻笛念了个法诀,那空明灯迎风见长,瞬间长成了一人多高,一丈长宽。 众人陆续走进灯里,最后只剩下了石青峰、浣花宗少宗主以及那名中年美妇。 那中年美妇带着怨气瞥了石青峰一眼,问道:“你是想自己潜水,还是想跟我们一起?” 话声一落,就见三朵金花悬空而起,眨眼间变成了三只金光闪闪的金花宝舟。 石青峰本想和其他人一起乘着空明灯下去,现在听了那中年美妇的揶揄,毅然决然说道:“这冰河困不住我!我自己潜水!”说罢,向前走了两步,当先跃入了冰河里面。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本想喊他一块,但听了那中年美妇的揶揄,不由得怒从心起,只盼石青峰赶紧跳进水中,好给御鼎山争气!因此,她们二人只喊了一个“石”字,又把剩下的“青峰”二字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石青峰跃入冰河,催促闻笛道:“快跟上,快跟上!青峰跳下去了!” 闻笛心中一愣,赶紧催动空明灯跟了上去。他并不知道石青峰在大熊山十拳潭中修炼的经历,听说他与人赌气跃入了冰河,禁不住心中一怔。心道:这冰河看起来有五六丈宽,虽然上面结了层冰,但下面却依然暗流涌动,滔滔不止。纵使是离明海的那两个人,也只不过潜了十几里。至于还剩下多少,连他们二人也不知道!石青峰这样乱来,可真是太危险了! 一念至此,手中仙剑“噌”的一声窜出剑鞘,钻入水中跟在了石青峰身边。 江百离、慕北辰二人明白过来,也都祭出仙剑,与闻笛那把仙剑形成鼎立之势,将石青峰护在了“鼎”中。 接着,石青峰前面又出现了两只金花宝舟,却是苏御那与中年美妇一左一右赶了上来,并排护在了石青峰身前。 石青峰前后左右一看,见自己被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禁不住皱了皱眉。望见前面那两朵金莲的时候,更是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这浣花宗的少宗主,为什么非要送我剑呢?” 他把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见过的、能想起来的所有人回忆了一遍。最后发现,在他认识的人里没有任何人提起过浣花宗的名字。 即便哪个人能与浣花宗沾上关系,那也不至于让浣花宗的少宗主亲自送我剑啊? 还是两把绝世名剑! 他反反复复想了两遍,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干脆舒了口气,把这事儿扔到了一边。 除他以外,离明海的两个人也没有乘坐空明灯。他们自来生活在海上,平时来去自由惯了,受不了一群人待在一个小格子里。而且这种时候,正是他们显示宗门神通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若不是半路杀出个石青峰,抢了他们一些风头,这段经历足够他们回去以后,和同门吹上一阵。 一行人分作三拨,在冰河下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此时离那位“汤师弟”气息用完的地方已经过了数里。而从潜入水中直到现在,潜水的三个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由此可见,之前那位“汤师弟”说气息用完,其实是勇气用完。 毕竟这里是妖族地界,而且是在这数丈宽的大冰河下面。万一真要遇到点儿什么东西,跑都没地方跑! 世人修仙为求长生,但越是想要长生的人,就越怕死。 又行片刻。众人眼前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裂谷。那裂谷看起来有十几丈深,再往下就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底,也不知道在目光尽头处,往下还有多深。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那两个离明海的弟子。他们二人走到七八丈深的地方,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止住众人以后,其中一人祭出长枪,那长枪带着带着海蓝色的光芒,朝峡谷下面飞了过去。 众人目送着那杆长枪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蓝色的小点。根据目测的距离,粗略一算,大概还有数十丈之深。 这时,那蓝色小点突然一闪而没。就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吞了一样。与此同时,祭出长枪的那名离明海弟子神色一滞,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汤师弟见状一惊,立刻掏出一颗裹着鱼胶的丹药,喂他吃了下去。接着,带着他来到空明灯前,将他送进了空明灯中。 石青峰见那祭出长枪的弟子口吐鲜血,神色一怔,立刻凝神聚气,分水辨意,将心念神识集中到了长枪消失的地方。 那中年美妇见事情有变,剩下的八朵金花齐齐绽放,化作八只金花宝舟,组成一道金光闪闪的屏障,挡在了队伍前面。 空明灯中,陆晓风、陆晓雨姐妹隔着灯壁对石青峰不停地比比划划,心里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立刻跑到外面拉他进来。 那三把仙剑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剑光一闪,微微抖个不停,传出了“嗡嗡嗡”示警的声音。 然而,就在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个个剑拔弩张的时候,那峡谷下面却突然没了动静。 约莫过了十几息后,下面渐渐露出来一个蓝色的小点。那小点越来越大,越来越长,众人凝神一看,只见刚才消失的那把长枪居然又飞了回来!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蓝光越来越盛,瞄准空明灯所在的地方,径直刺了过来! “不好!” 汤师弟转头看了看空明灯中刚才受伤的师兄。当看到他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时,心中顿时喊了一声。同时,祭起长枪,穿出金花宝舟组成的屏障,迎着那杆疾驰而来的长枪刺了过去! “嘭——” 水中传来一声闷响。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两只长枪带着同样的光芒,不偏不倚的撞在了一起! 那两只长枪抵在一起僵持了一下,接着,又朝两边分开,在水中绕了个圈子再次撞在了一起! 两只一模一样的长枪,使的是一模一样的招式。最关键的是,另外一只长枪的主人此刻正在昏迷! “嘭——” 两枪再次相撞,蓝光大盛。河水一动,众人被一股无形之力推着向后荡去。那位汤师弟更是直接被那股巨力拍在了身上,向后急退。 石青峰心中一惊,赶紧追了上去。但看他的脸色,却是黯淡无光,毫无精神,就连呼吸也变弱了不少。 那长枪击败汤师弟后,又在水中兜了个圈子。然后蓝光一闪,带着阴森森的杀气,再次刺了过来。 金花大阵上飞出一只宝舟,迎上前去将那长枪挡了下来。须臾之后,蓝光渐渐变暗,最终变成了一杆普普通通的长枪,浮在了水中。 “峡谷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 石青峰将那位汤师弟送回空明灯中,说道。 “我去看看!” 东樵真人稍稍犹豫了一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在众人里面,无论年纪还是身份、修为,属他最高。他见离明海接连伤了两名弟子,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站了出来。 石青峰本想说“我和你一块去”,但被陆晓风、陆晓雨一人拧了一把。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东樵真人已经祭起法宝,钻进了那片黑暗里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众人等了好大一会儿,依旧没有看见东樵真人回来。 “不会出事了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应该不至于吧。毕竟是悬水洞的一位洞主呢!” 另外一个人说道。 “干脆一起出去吧!光在这儿等,闷也闷死了!” 那满脸虬髯的芥子寺僧人说了一句,分开众人就往外走。 “走,走,一起出去看看!” 那僧人话声一落,立刻又有几个人跟着和了一句。 但就在这时,那峡谷下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由于距离太远,众人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来是个人的形状。只见他举着一把闪闪发光的长剑,不停地朝这边挥来挥去,像是在喊大家过去。 “是洞主!” 与东樵真人一同前来的少年指着下面喊道,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九十二章 方外天地 - 御鼎记 - 柳语熙 众人认出了东樵真人,一起催动宝物,朝峡谷下面潜了过去。 一丈,两丈,三丈,四丈……众人不知不觉下行了十几丈。但抬头一看,发现那个人影还像刚才一样,站在十几丈远的地方不停地招手。 “不好!” 闻笛心中一动,赶紧停住空明灯。同时仙剑一亮,毫不犹豫的朝前飞出,径直朝十几丈外的那个人影飞了过去。 这时,众人只觉眼前一晃。接着,就见河水动了起来,眨眼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石青峰心中一惊,想起了之前在冰河中遇见的那些剑鱼,心道:难道赤木山王也在这里? 一念至此,禁不住皱了皱眉,身形一闪,抢先冲了出去。 那漩涡越来越急,越来越大,滔滔河水犹如泄洪一般,汇成一股巨流,都被吸进了漩涡里面。 众人见闻笛有些支撑不住,纷纷祭出法宝,挡在了空明灯前。外面那十朵金花绽放出漫天光华,一朵连着一朵,最后又连上众人祭出的法宝,力图挡住那股吸力。 但那吸力实在是太大,仿佛把整条河流都吸了进去。众人手里的法宝才刚刚连在一起,便被它一口吞了下去。然后,把所有人一并吞了下去。 …… 一道温暖又有些刺眼的光线照在脸上,石青峰缓缓睁开了眼。 低头一看,他见自己正趴在一片沙滩上面。身后是片蔚蓝色的海浪,一匹金马在水上欢快的跑来跑去。 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处有块礁石,上面坐着一个人。那人浑身上下笼罩在一层白光里面,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是个人形,根本看不清面目。 那人见石青峰醒来,说道:“你终于来了。” 石青峰有些不解,站起来问道:“这是哪儿?” “方外天。十方天地以外的天地。” 那人缓缓说道。说罢,抬手一挥,石青峰脚下的沙滩突然变成了一只小船。小船停在一片像镜子一样的水上,船头坐着那个笼罩在光芒里面的怪人。 “我创造了这片天地。这里的一切都会按照我的心念神识变化。” 就在那人说话的时候,石青峰周围陆续出现了翱翔的着龙、在水上奔跑的虎、盘旋在空中的凤凰以及从小船下面游过的鲸鱼。 “你是谁?” 石青峰问道。 那人想了一下,道:“四百年前,我是神皇派来北地,藏在饮马河中保护神皇狩猎的武神。现在,你可以叫我武圣!” 石青峰对于武修方面的事情并不了解。但听他自称“武圣”,又想起金先生说自己只是四品武夫境界,心想既然当得起一个“圣”字,肯定是非常厉害之人。一念至此,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 水面上传来一阵波动。 石青峰转头一看,只见有匹金马正从远处飞奔而来。正是前几天众人追逐的那匹。马背上坐着一个耄耋老者,赤脚散发,长髯垂胸,梳得整整齐齐。 那人来到近前,翻身从马上跳下。双脚一沾水面,身下立刻出现了另外一只小船。 石青峰望见那匹金马,又看了看眼前之人,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问道:“你是——神皇?” 若干年前,有位神皇酒后胡闹,硬生生将八骏图上的一匹金马卸了下来,骑着它消失在了人间。这些年来,皇都城从未放弃过对那位走丢了的神皇的寻找。但直到前段时间,才终于寻见了那匹金马的踪迹,也就是北地的饮马河。 于是,神皇立刻派人通知了各大修仙门派,请求伸出援手,帮助寻找那匹金马。 那老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百余年前骑金马消失了的那位神皇!”信手一拈,拈来一杯热茶,凑到嘴边嗅了嗅,道:“嗯,真香!”仰头喝了下去。 “你喝茶么?” 那老者喝完一杯,茶杯自己添满了水,还是像刚才一样,冒着热气。 “你心中想要什么,眼前便会出现什么。” 那老者端起第二杯茶,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吹,又喝了下去。 “你心中想要什么,眼前便会出现什么!” 石青峰将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几遍,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含了机锋。 果然,那老者喝完第二杯后,又道:“这茶水中的滋味儿,你觉得是取决于茶,还是取决于水?” 石青峰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那老者话里的“茶”与“水”,并不是眼前所见到的茶与水。但具体是什么,一时间没有头绪。 那老者将手伸到石青峰面前,手中又出现了一杯热茶。 “尝尝。”那老者说道。 石青峰端起来轻轻啜了一口,感觉有些微烫。 “君为茶,民为水。天下为茶水!现在再看这杯茶水,你觉的里面的滋味儿,是取决于茶,还是取决于水?” 那老者又问了一句。 石青峰有些明白过来。想了想,说道:“茶和水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煮茶的火候!” 那老者眼神一亮,哈哈笑道:“青峰不让江山,后生诚可畏也!不愧是被武圣人选中的人!” 笑了几声,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又道:“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煮茶人!那人既想要控制茶叶,又想要控制煮茶之水。他想要——整个天下!” “百余年前,我强行卸下一匹金马,世人只道是那位神皇酒后胡闹,贪玩成性。但根本原因,是因为有人想要杀我!” 石青峰心中一惊,问道:“煮茶人?”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煮茶人!也只有他,才能让我不得不骑着金马遁走,在这十方天地之外躲了上百年!” 一个能让人族神皇躲了上百年的人,石青峰实在想象不出那人是谁,那人有多强大! 那老者又道:“当时皇都城虽说有数十位武神境的高手,但那时候正是那人年轻气盛、风头无两的时候。再者说来,武修毕竟不比仙修。我得知消息以后,知道斗不过他。无奈之下,只好毁了祖宗留下来的八骏图,乘一匹金马来了这里。” 石青峰想起关于八骏图的传说,问道:“这里就是传说中藏有皇族秘密的地方?只有凑齐了八匹金马,而且只有历代神皇才能进入?” 那老者道:“这里只是入口,是武圣创造出来的方外天地,是他修炼的地方。至于那个最终之地,只有凑齐了八匹金马才能开启。”又道:“这百余年来,正是靠着武圣的保护,我才勉强保全了性命!” 那老者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惆怅之意,转头看了看武圣,又道:“然而,武圣人大限将至。我在这世上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石青峰心中又是一惊! 这时,只听武圣人说道:“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在这世上的时间够久了。武修终究不像仙修,可以拥有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寿元。今天将你引来此处,就是想对离去之后的事情,做个交待。” “这世上武修之人,分为三境。一为武夫境,共分九品。以一品最高,九品最低;二为武神境。练至一品武夫,便可破镜入武神,掌握身体修为以外的力量。武神境也分九品,同样是一品最高,九品最低。这第三重境界,便是像我这般,姑且称之为‘武圣’,因为自古以来,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到了这般境界,会看到另外一片天地,就像现在我们所在的这片天地。然而,即便到了这等境界,即便称得上是一个‘圣’字,也还是脱不了凡人之躯,无法像你们修仙之人那样,参悟天道,演化九鼎,飞升天外。” 武圣人稍稍停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又像是有些疲惫。过了片刻,又接着说道:“但是,凡人作为万物灵长,身体里面同样有女娲造人时留下的大道真迹。找到并参透这些真迹,同样能向天地借力,炼化出移山倒海甚至是超越空间的力量!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让百余年前欲治神皇于死地的那个人一直犹豫不前。他不是找不到这个地方,只是由于我的存在,不敢贸然来此。” 武圣人又停了一下,换了口气,说道:“然而,凡人终究是凡人,脱不了轮回之道。我在这世上活了千年,确实也够久了。该看的也都看了,该去的地方也都去了。以前看这片天地,越看越大。最后这一百多年,看这片天地越来越小。以前的九霄云外,现在只剩了两种颜色。以前的滔天巨浪,现在变成了一滴水。我与这片天地,仿佛越来越远。与这芸芸众生,也仿佛越来越陌生。就像在遥远之外的地方,有个声音在召唤我。将我带离这片天地,带离这芸芸众生。” 武圣人说到此处,笼罩在身上的那层光芒突然暗了一些。就像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已有熄灭之势。 他微微抬了抬头,目光凝注在石青峰脸上,缓缓说道:“离去之前,我有一个心愿,便是把这一身修为留在世上,为世人所用。即便只能留的一二,也不枉我穷尽了上千年的时间,问天借力!若能藉此薄力,引领人族向前迈出一步,哪怕半步,我石问天亦无憾矣!” 第一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九十三章 千年修为得其四 - 御鼎记 - 柳语熙 武圣人也姓石,和石青峰一样的石。 这让石青峰多少有些意外。 “我也姓石。或许冥冥之中,你我二人注定有这一段缘分!” 武圣人身上的光芒已经不那么刺眼,变得有些慈和,但比刚才又暗了一些。 他接着说道:“其实,从你刚刚走出庙门的时候,我便已经发现了你。后来你被陈玄清带到御鼎山上,你去雷泽峰上见那只活了上万年之久的雷兽,你被绝名逼入绝境,你随童无忌练气练拳,以及你在叩鼎礼上的表现……这些我都知道。” 说到此处,他目光一滞,似乎又把这些往事回忆了一遍,有些不舍。然后又道:“你所修行的御气逆行法诀,以及那套攀山拳法,都是我创造的。凭借这御气逆行的法诀,我将凡夫之躯练到了极致,让身体与天地元气成为了一个整体。天地间诸般元气,皆能信手拈来,为我所用!还能乘风御气,不假于物。上天遁地,随心而行!” 武圣人又道:“数十年前,我预感自己大限将至。于是,便委托童无忌,让他帮我寻找一个传人。这些年来,他为了此事也确实费尽了心机,先后帮我找了十二个人,也就是他跟你提起的那十一个师兄弟,以及小熊山上的二熊。然而,这些人都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直到十余年前,你走出寺庙,被陈玄清带到了御鼎山上,我才发现了你的存在。而你,才是我真正要找的那个人!” 石青峰心中不解。 武圣人道:“天地之气,有灵气、元气、仙气之分。练气之初,是将存在于天地间的灵气引入体内,滋养经脉,淬炼肉体。跨入御神境,并且养出元神以后,方可感知到天地元气,以元气滋养元神,练就毁天灭地之力。至于仙气,则是在窥见了天地大道的基础上,将自己修的道,融入天地大道。融合之后,以天地大道再造元气,这便是仙气。只有那些到了飞升之境,或者已经飞升了的人,才能炼就仙气,使用仙气。” 武圣人一边讲述,一边演化,将灵气、元气的不同之处,分别展示给了石青峰。 演化完毕,又道:“我之所以选中你,是因为你和我一样,天生就能感知到天地元气的存在。那些从天而降的玄雷,便是天地元气的一种。你能感知到天地元气,所以能准确无误的避开那些玄雷。但是现在,你只能感知到,却无法捕捉,也无法炼化、使用。当年,我在到达武神境以后,也曾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直到我御气逆行,从身体最细微的地方开始,以鳍作足,登山砺石,一毫一寸的寻找破解之法,最终,被我发现了女娲造人时留在人类体内的大道真迹!而这些真迹,是以元气刻就。发现了这些真迹,也就找到了炼化天地元气的方法,让我最终突破了武神境!能够将存在于天地间的诸般元气,信手拈来,为我所用!还能乘风御气,不假于物。上天遁地,随心而行!” 武圣人说到此处,身上的光芒陡然一亮,犹如太阳冲破乌云,照亮了大地。 那老者神色一惊,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手里的茶杯一抖,将一杯茶水全部洒到了外面。 他心里明白,武圣人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了! 随着那道光芒亮起,武圣人精神大振,接着说道:“现在,我大限将至。离去之前,我将这千余年来的修为全部传你。至于你能得到多少,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声一落,武圣人身上光芒大盛,径直扑到石青峰身上,洋洋洒洒倾泻而出。 那老者重新端起茶杯,朝武圣人举了举,双眼一闭,仰头喝下了这十方天地之外的最后一杯! 石青峰被武圣人身上的光芒笼罩在里面,恍惚中,忽然听见武圣人对他说了几句话,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那秘密让他极为震惊,以至于在武圣人传功结束以后,他还塌陷在那个秘密里面,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那老者喊醒了他。 此时,武圣人身上的光芒已经很淡,整个人也变得有些透明,就像一团微微抖动着的气体,随时都会消散。 武圣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对石青峰说道:“你得了我四成修为,也算造化不浅。我在这世上,没什么遗憾了。我离去以后,那位北地妖王很快就会复活。欲治神皇于死地的那个人,也会再次露面。你把他带到大熊山上,将他托付给童无忌,他会保他周全。至于以后发生的事情,无论是人妖两族之间,还是正邪两派之间,你自己做主就好,我不要求你做任何事情。” 武圣人身上光芒尽数消散,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将来,你若真能进入那个地方,替我多看几眼。给我磕一个头,和我说一声。我能听到。” 话声一落,光芒散尽,复归虚无。圣人离去,一瞬千年! 石青峰感觉小船一晃,看见平静的湖面上起了一层涟漪。 涟漪一荡,忽然变成了滔天巨浪,裹在狂风暴雨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 众人睁眼一看,看见了一堆熊熊燃烧着的篝火。 石青峰坐在篝火另外一边,与众人隔着熊熊火焰,谁也看不到谁。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那老人眼神浑浊,神情呆滞,不知是因为太老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看起来有些痴痴傻傻。 众人陆陆续续站起身来,只记得最后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再往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但令他们不解的是,他们虽然掉进了漩涡里面,但身上的衣服却是干的。而且,丝毫没有感觉寒冷。 陆晓风绕过火堆,走到石青峰身边,蹲下身子问道:“小师弟,你没事吧?” 她一连喊了三声,但石青峰就像被冻住了心念神识一样,丝毫没有反应。火光映在他脸上,照的他满脸通红,像极了一块烧得滚烫的铁胚。 “你们快过来看看,小师弟他——” 陆晓风忙不迭喊了一句。 石青峰听见喊声,双目一动,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陆晓风,又看了看正从火堆另外一边朝他跑来的闻笛等人,说道:“我没事。我在想刚才的事情。” 陆晓风道:“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冻傻了呢!”又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的老者,问道:“他又是谁?看他的样子,他好像也被冻傻了!” 石青峰道:“他是过路的渔夫,就是他把我们救上来的。”顿了顿,换了副低沉的语气,又道:“但是——他把我们救上来以后,自己却被冻伤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陆晓雨抢道:“这事儿包在千浔峰身上!只要把他带回御鼎山,李师姐一定有办法能治好他的冻伤!” 青鸾皱了皱,但看到闻笛脸上的表情,没有开口。 闻笛道:“不如先将他带回镇北军军营,让军医看看。” 陆晓风道:“军医?就他们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怎么和我们千浔峰比?再说,这位老人家也是为了救我们才被冻伤的,于情于理,我们都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你们涿光峰不管,我们千浔峰管!” 陆晓雨在一旁和道:“对对对!人家救了我们,我们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这饮马河里面的水,可不仅仅是滴水!我就喝了好几口呢!” 闻笛见说不过她们姊妹二人,也就不好再说。转头对金先生说道:“刚才在饮马河下面发生的事情,先生有何高见?” 金先生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也昏过去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记得。” 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转身一看,看见了站在一边,正托着下巴苦苦思考的东樵真人。 “真人,你是第一个赶过去的,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金先生紧走几步,来到东樵真人身前,语气中充满了希冀。 东樵真人绕着火堆走了几步,又抬起头来望了望天上,说道:“当时,我过去以后,看见有个黑影。于是祭出仙剑,朝那黑影赶去。但无论我怎么向前,那黑影始终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最后,我感觉周围突然动了起来,然后就和你们一样,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 “你有没有站在远处,挥舞着仙剑叫我们过去?” “没有!绝对没有!我一直奋勇向前,压根儿没打算回头!” 东樵真人一边说着,一边立起手刀朝前一挥,做了个“一直向前”的动作。 浣花宗那位少宗主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落入冰水受了凉,回来以后一直坐在花轿中,既不现身,也不说话,就像轿子里没人一样。 那中年美妇则是面无表情的站在花轿跟前,冷冰冰的看着众人,尤其是坐在石青峰身边的那个老者,被她前前后后瞧了数次。 石青峰望着眼前跳动着的火苗,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接着,就见那火苗蓦的向上窜起,随即冷风一卷,将那篝火连根拔起,朝众人身上激射而出! 众人见状一惊,纷纷躲闪。石青峰抬手挡在那老者身前,将扑面而至的无数火星停在空中,稍稍一滞,落了下去。 冷风一阵接着一阵,一阵比一阵冷。大雪原上,浓雾突起,就像有道用雪做成的白色大幕,从地上掀了起来,渐渐的朝天上蔓延而去。 饮马河中传来巨响,只见冰海倒灌,灌进来的海水眨眼间凝结成冰,堆砌城墙,须臾间起了十几丈高,从河海交汇的地方一路直下,径直朝冰长城所在的地方延伸了过去! 妖王,要复活了!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九十四章 行侠仗义 - 御鼎记 - 柳语熙 又是一年花开时。 皇都城外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刘喜柱一早醒来,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刘喜柱世世代代务农为生,祖传了一手种地的手艺。到了他这一代,更是举家搬迁到了田间,在地头上盖了整整一排青砖红瓦的瓦房,将吃喝拉撒以外的时间全部用在了那三十亩地上。 这三十亩地是他去年刚租来的。地主是皇都城中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小官。但官小油水多,这些年来在城外置办了不少田地。刘喜柱靠着一个远房亲戚牵线,以极低的价格从那地主手里租了三十亩地,承诺收获以后,双方七三分成。 刘喜柱对这个分成比例非常满意。因为其他佃农辛辛苦苦一年,最多只能分到两成,有的甚至仅仅分到一成。 若是赶上天灾或者收成不好的年份,甚至连一成都拿不到。更有甚者,没白没黑的干了一年,到头来还要倒贴给地主。 就像今年,从过完年到现在整整三个月,负责行雨的龙王就像出了远门,至今一滴雨都没下! 刘喜柱每天早上第一件事,便是蹲在地头上抽一袋烟,一边抽,一边叹气,地里的麦苗蜷缩着贴在地皮上,就像是被火烧焦了的头发,散发出一种焦臭的味道。 抽完烟后,刘喜柱照理会给老天爷磕三个头,求老天爷可怜可怜他这拖家带口的可怜人,好歹一降一场雨,给他一条活路。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到了那些麦苗泛出黄色,眼见着就要旱死的时候,刘喜柱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发疯一样冲到地里,指着老天爷破口大骂了一顿。 骂完以后,一个人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他四岁的女儿从地头来到田间,蹲下来问道:“爸爸,你怎么哭了?” 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声,转过身去抓了把土,塞到嘴里咽了下去。抹了抹嘴,挤出一个笑容说道:“爸爸,你别哭了!熏儿不饿了!” 刘喜柱看见挂在她嘴上的土,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比刚才哭的更凶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刘喜柱迷迷糊糊中感觉空气有些湿润。他心里一惊,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彻底的呆了! 三十亩地,就像一夜之间糟了一场洪水!皴裂的土地被洪水重新黏在一起!发黄的麦苗也都泛出了青色!目力所及之处,绿油油的一片,充满了生机! 刘喜柱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昨天刚把老天爷痛骂了一通! “老天爷那么大,应该不会怪我吧!不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么,老天爷的肚子肯定比宰相要大!” 他点了一袋烟,沿着田垄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对于这绝境逢生的惊喜,他要从头到尾细细品尝一番。即便是让他从早上走到晚上,沿着那三十亩地跑上几圈,他也丝毫不觉得累! 中午时分,他终于走到了三十亩地的尽头。 “隔壁是刘大锄头的地,下了这场雨,应该可以种棉花了。” 他又装了袋烟,点燃以后深深吸了一口,悠长的吐出几个烟圈儿,朝那片土地走了过去。 “这——” 他忙不迭向前跑了几步,一不留神在田垄上绊了一跤,把手里的刚刚填满的烟斗远远地摔了出去。 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慌慌张张的爬起来,也顾不得捡那烟斗,径直朝眼前那片土地跑了过去。 大地开裂,地皮向上卷起,被风一吹,就像树叶落在地上一样,哗哗作响。 那是一片干旱、贫瘠仿佛即将死去的土地! “这——” 刘喜柱跌跌撞撞的走在田中,脸上的神色飘忽不定,瞳孔深处渐渐生出了恐惧。 “这雨,怎么只下到我那边了?” 他想起昨天咒骂老天爷时的情景,像失了神一样,一屁股坐在田垄上,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刘喜柱——刘喜柱——”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却听见远处有人喊他。 他抬头一看,看见了一张又宽又扁,像锄头一样的脸。 刘大锄头喘着粗气跑到他身边,脸上同样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扶着腰道:“你——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租种的那三十亩地,被妖怪给盯上了!” 刘喜柱心中一惊,站起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刘大锄头抹了把汗,指着远处说道:“昨天夜里,有人看见一个力大无穷的妖怪,举着一块十几亩地大小的巨大冰块,飞到了你那田地上面。然后——然后你那三十亩地就全湿了!” 刘喜柱半信半疑道:“什么力大无穷的妖怪?谁看见了?” “村西头的李瘸子,他昨天夜里去爬崔寡妇家墙头的时候看见的。吓得他裤子都尿湿了,还是崔寡妇给他洗的裤子!” 刘大锄头一本正经说道。 “李瘸子在哪儿?走,问问他去!” 刘喜柱不由分说拉起刘大锄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起来。 “慢点儿,慢点儿,我刚跑了一趟,累的紧呢!” 刘大锄头边跑边喊,但刘喜柱身上就像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拽着他在地里飞跑。 …… 李瘸子站在刘喜柱门口,踮起一只瘸了个右腿,指着远处对村民们说道:“就是那里!那妖怪举着一块遮天蔽日的东西飞在空中,我以为是看见了女娲的后人,心想难道是要举着这个东西去云彩上面补天?但转眼一看,那东西突然化成暴雨,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当时那副情景,简直就是瓢泼大盆——瓢大泼盆——瓢雨泼大盆!真可谓是滔滔不绝,连绵不止,一发不可收拾……” “行了行了!你肚子里那点儿墨水都泼盆里了,别比划了!” 一个拄着铁锨的村民直了直身子,冲李瘸子喊道。 “大柱子,你这三十亩地,看来是被那妖怪给盯上了!那妖怪现在来给你浇水,等到了麦子成熟的时候,还得领着一群小妖来收你的麦子!搞不好,连你家里的女娃娃都给你一块带走!” 魏仙姑操着一口黄牙,摇了摇手里的蒲扇,掐指一算说道。 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大家平时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都会找找她问问。 “我看,还是都拔了吧!真要把那妖怪引来,别连累了大伙儿!” “魏仙姑算过的事情,肯定没错儿!大伙儿既然都在这里,咱们都添把手,帮着柱子把这麦苗拔了吧!” “来来来,都来添把手!都别闲着!等以后那妖怪来了,谁也跑不了!” …… 人群很快沸腾起来。甚至有几个人,已经跑到地里动起了手。 “住手!都给我停下!” 刘喜柱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一把夺过旁边那人手里的铁锨,冲到了地里。 “走开!都走开!谁要敢动我的麦苗,我就和他拼了!” 刘喜柱疯狂的挥舞着铁锨,把那几个动手拔苗的人赶了出去。 “我告诉你们,这三十亩地是我刘喜柱一家老小的命 根子!就是老天爷也不能动!你们谁要敢再拔一棵,我就让他血溅当场!” 刘喜柱就像是头受了伤的野兽,双目通红,低声怒吼,一遍一遍的在众人脸上扫过。 众人瞧见他那副非死即伤的模样,一个一个生出怯意,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闲话,各自散了。 当天夜里,刘喜柱守在地头,一袋接着一袋,抽了整整一宿的烟,整夜未睡。 他在地头一连守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他见地里无事,看见那些麦苗全部返了过来,而且已经看出了长势。 吃过早饭,终于放下心来,闭上了眼。 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 他听见有东西摔倒在地,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 “狗日的王八蛋!我草你祖宗!” 他看见妻子倒在地上,双手被人绑在身后,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一个骨碌爬起来冲了出去。 整整三十亩地,早把人拔了个干干净净! 小女儿被人绑住双手双脚,塞住口,扔在了地头。 他双眼一黑,感觉天地骤然转了起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昏了了过去。 …… 在刘喜柱与村民斗智斗勇的时候,皇都城东南三百里出的小镇上,也发生了一件事情。 小镇上来了个教书先生,年逾七十,突然起了兴致,要效仿古时候“愚公移山”的传说,带领儿子、孙子移山立志,立功德,造福世人。 打定主意以后,那老先生便开始四处向人打听,问哪里有大小合适,而且位置不当,碍着出行的山头。因为他所在的地方是没有山的,既然要移山,要立功德,就要先找到一座山。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老先生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在皇都城三百里处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一座山。 他把移山的消息和当地人一说,人们虽然不以为然,但谁也没有反对。 于是,那老先生就举家搬迁,将全家老小十几口,全部搬来了小镇,开始了移山之旅。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皇都城。众人纷纷前来,有人带来了钱物,有人带来了工具,但大部分的人都是为了看个热闹。 然而,就在皇都城中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在某一天的夜里,人们忽然听到了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那老先生更是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第二天,人们发现那座山上开了个洞,从山这边,一直通到了山的另外一边! 同样是这一天,刘喜柱在昏迷了整整两天以后,睁眼看见了一只麻袋。而麻袋里面,装了满满一袋金币!足够他直接买下那三十亩地! …… 皇都城中,某个不起眼的客栈里坐着一个少女,那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双大眼活灵活现,就像冰雪一般澄澈明亮。 那少女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说道:“小师弟,你这种‘行侠仗义’的方式,我怎么感觉不大对呢?”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九十五章 豆腐坊 - 御鼎记 - 柳语熙 霜儿说想出去走走,于是便来了皇都城,找到了石青峰。 但才来了不到半月,身上带的宝贝便已经被石青峰给挥霍了大半。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两个人从皇都城规模最大的悦来客栈搬到了一家极不起眼的小客栈。 前几天,就连她身上最后一件宝贝也被石青峰拿去宝楼,换了满满一麻袋金币,送给了刘喜柱。 宝楼的掌柜见了他带去的宝贝,一张巧嘴从头到尾就没停过。一边夸赞那宝贝价值之高,一边感叹生意难做,说是皇都城最近一直严打,那些达官贵族们日子紧巴,谁也不肯出手这么大宗的买卖。 说了半天,最后狠了狠心,给了半袋子金币的价钱。 石青峰二话不说,拿起宝贝就走。那掌柜提着衣襟追出门来,站在门口喊道:“一袋!我给你一袋!整个皇都城都没这个价钱!” 从御鼎山上带下来的东西,自然不是人间凡物。那掌柜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从未见过这等东西。因此,就连自己藏了多年,准备用来续个外房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舍下血本买下了石青峰手中的东西。 “小师弟,我攒了这么多年的嫁妆,可都被你给霍霍光了!将来我要是嫁不出去,你可得给我养老!” 霜儿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老板娘忙忙活活,感觉有些无聊。 那老板娘四十左右,手上长满了老茧,一看就是个操心的人。她蹲在院子正中,将一堆乱七八糟叫不上名字的野菜剁碎,又在里面加了些发霉的玉米面,搅拌成了一盆鸡食。 “小师弟,你再这样霍霍下去,我们的伙食可能连鸡食都赶不上了。” 霜儿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欠你的钱,回头双倍还你!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都难追!” 石青峰从屋里走出来,和她并排着坐在了门槛上。 “其实,倒也不急。你还与不还,都不要紧。” 霜儿顺口说了一句。 石青峰心中一愣,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依照他对霜儿的理解,作为御鼎山上众人皆知的财迷,从来都是她欠别人的,几时听说过别人欠她的? 更何况,还是那么一大笔钱! 想到这儿,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霜儿既然是出来走走,为什么要带这么多宝贝呢?依照她的性子,这些东西不应该仔仔细细收起来,藏起来么? “霜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石青峰感觉有种不详的兆头,转头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临下山时,恰巧遇到了一个浣花宗的人。那人跑到御鼎山上,说是受人之托,给你带了把剑。由于你当时不在山上,我就——就替你把那把剑收下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替你非常妥善的保管了起来!” 想起那把绝世名剑,霜儿禁不住双眼冒光,顿时来了兴致。 石青峰听她提到“浣花宗”三个字,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推得了初一,推不了十五!他万万没有想到,浣花宗的人居然直接追到了御鼎山上,而且恰好遇见了霜儿! 果然越是害怕麻烦,麻烦就越会找上门来! 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霜儿不急不躁的原因。原来她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早就把那宝剑当成了抵押!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将那宝剑还给自己,所以带了这么多宝贝下山,打算用这些宝贝换那把宝剑。 “那是一把什么样子的剑?” 石青峰微微挑了挑眉,问道。 霜儿想了想,眸子里露出激动地神色,道:“是一把粉色的剑!很短,也很细,但是非常好看!” 一把粉色的短剑! 石青峰明白过来,原来浣花宗这次前来,从一开始就是打的霜儿的主意!虽然名义上是给自己送剑,但送来的却是一把粉色仙剑,一把绝不会被霜儿拒绝的仙剑! 醉翁之意不在酒! 浣花宗不愧是浣花宗!就连霜儿喜欢粉色仙剑这种毫不起眼的小事,都被她们作为消息收在了囊中。 只是,她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呢? 石青峰细思极恐。 “你喜欢么?” “还行吧。” 霜儿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是浣花宗送给石青峰的东西!依照他的性格,将来肯定要把那仙剑还回去。 他向来不爱欠人人情,尤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他当时在场,肯定一口回绝。 “喜欢就留着吧!” 石青峰摸了摸霜儿的头,淡淡的说了一句。 霜儿一愣,断然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回过神来以后,忍不住扑到石青峰身上,用脑袋抵在他胸前蹭了几下,喊道:“小师弟,我爱死你了!” …… 皇都城终于迎来了一场春雨。 春雨绵绵,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城里城外高高矮矮的房子都笼了一层薄烟。 皇都城外的官道上,有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外乡人,行色匆匆,一路急行。 城墙上站着的武官走出角楼,信步走进雨中,旁边一名兵士赶紧撑开伞,替武官挡住雨水,而自己却站在了雨中。 那武官眯起眼睛,盯着官道上赶路的外乡人看了几眼,问道:“这是第几个了?” “第八个。” 旁边打伞的兵士说道。顿了顿,又道:“大人,这人看起来普普通通,从气息来看,顶多不过是个二品武夫,为什么连他也要招进来呢?” 武官道:“你仔细看看。” 兵士凝神聚气,又朝外乡人望去,猛然一惊。 漫天细雨,竟没有一滴一丝落到那外乡人身上!细雨就像长了眼睛,落到他头顶一尺开外的地方,很自然的飘向一边,堪堪避开。 他身上虽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但只是为了遮人耳目,让自己不会被人注意! 武官见那人走进城门,抬头看了看天,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距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 兵士转头看了看屋子里面的沙漏,说道。 “豆腐坊那边布置的怎么样了?” 武官转身走到门口,抬起一只脚跨过门槛,但跨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一切按照大人的吩咐,全都布置好了!” 武官犹豫了一下,微微转了转头,道:“一会儿你跟我过去。”又道:“不用换衣服了。” 兵士低头应了一声,待武官走进房中,轻轻带上了门,又站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掌灯时分,街上行人渐少。打更人打过落更以后,街上出现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走的很慢,车夫与车都是最普通的那种。就连拉车的马也是几匹老马,任凭赶车人用鞭子不停地抽打,仍旧走的很慢。 由于下雨的缘故,王豆腐的豆腐坊一早便打了烊。 房子里面生了一个炉子,初春时候,乍暖还寒,尤其是对于王豆腐这种出了被窝钻被窝的人,身子骨就像做豆腐剩下的豆渣,只能端着,不能晾着,稍微有点儿寒气就大呼小叫,巴不得天天把炉子揣在怀里。 豆腐坊的老管家坐在门槛上,斜眼瞅了瞅那两个又细又软、走起路来花枝乱颤就像衣服里面塞了两块豆腐的女子,兀自押了口酒,含糊不清道:“都被榨成这模样了,还天天没个节制。早晚——” 老管家打了个酒嗝儿,接着说道:“早晚得死在那两个娘们胯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地上摸了一通,但并没有摸到刚才放在地上的酒壶。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时候,果然还是适合喝汾酒。” 老管醉眼朦胧,转头一看,看见了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男子。那男子拿着他刚才放在地上的酒壶,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说道。 “你——你是谁呀?” 老管家抬了抬手,指着那男子问道。 “你看我像谁呢?” 那男子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副白白净净的面孔。然后又戴上斗笠,再摘下来时,却又变成了一个浓眉大眼、满脸胡子的粗人。 两张面孔,都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你是个变戏法的!” 老管家呵呵一笑,露出两颗孤零零的门牙,身子一软,靠在门框上打起了呼噜。 那人伸手蘸了滴酒,轻轻一弹,径直飞入屋里,准确无误的命中王豆腐手下的炉子,在上面钻出了一个小孔。 接着,那炉子里发出“滋啦”一声,炉火熄灭,冒出了一阵浓烟。 随着浓烟升起,院子里突然亮起八道剑光。八柄仙剑激射而出,径直钻入了浓雾里面。 屋子里响起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 须臾之后,八柄仙剑相继飞出屋子,回到了院子里面站着的八个人面前。 “砰——” 一声巨响传来,那屋子轰然倒塌! 王豆腐与那两个女子瘫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布满了伤口,但又没有一处可以致命。 豆腐坊隔壁,一间极不起眼的客栈里突然亮起了灯。虽然才刚刚过了晚饭的时间,但那客栈里的两位客人却已睡下。 听到动静,并排着的两间客房同时亮起了灯。左边客房里睡着的年轻人从床上坐起来,使劲儿搓了搓脸,说道:“吵死了,还是出去看看吧!” 说罢,随便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九十六章 老管家的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你还有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 其中一把仙剑的主人说道。 王豆腐沉默了会儿,说道:“你们想知道的,我都知道答案。但是在我告诉你们答案之前,你们要先放了他们三个。” 他左右看了看那两个女子,又望了望躺在地上醉的一塌糊涂的老管家。 “真啰嗦!都杀了吧!” 一道剑光亮起,有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带头的那个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随手扔到了王豆腐身边。 王豆腐拆开信封看了一眼,心中大惊,背上冒出冷汗,紧紧皱起了眉头。 信封上写着他乡下妻儿的地址,以及他三个孩子的生辰八字。 “方圆十里之内,我已经设下阵法把气息遮了起来。十里之外,没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而十里之内的这些人,一会儿都会给你陪葬。如果你能把答案说出来,我答应你,放过你乡下的妻儿。” 带头的那个人说道。 王豆腐来皇都城的第四年,自导自演了一场火灾。借着那场火灾,他把妻子以及三个孩子秘密转移到了乡下,一个距离皇都城很远的偏僻山村。 这个秘密只有三个人知道,他,老管家,以及他背后的那个人。 但现在,却有第四个人说出了这个秘密。这让他极其震惊! 他看了看睡得正酣的老管家,又想了想在他背后的那个人,脸上布满了疑云。但转念一想,这两个人没有任何理由会出卖自己! 一个懒去做,一个不屑去做。 这是两个非常充分而且完美的理由。 “我是浣花宗的银环使者,你们胆敢——” 王豆腐左边的那名女子说道。但才说了一半,便感觉有东西从喉咙上穿了过去。接着,低头看见了汩汩鲜血。 “还有浣花宗的人吗?” 放出飞剑的那个人收回仙剑,目光盯在另外一名女子身上,问道。 那女子吓得瑟瑟发抖,汗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该你了。” 带头的那个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王豆腐身前,问道。 然而就在这时,酣睡着的老管家忽然翻了个身,胳膊一甩,居然把手放在了那人脚上。 那人心中一惊,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神中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以他的修为,莫说是一个喝醉了酒的老头,就是有又把仙剑突然从地上冒出来,他也能从容不迫的挪开步子。但那老头漫不经心的随手一搭,居然直接把手放在了他的脚上!而且,直到那只手放上去以后,他才感觉有东西落在了脚上! 老管家把手搭上以后,就像做梦梦见了猫狗之类,嘴里含含糊糊的念叨了几句,用那只瘦的像鸡爪一样的手,在那人脚上抚了几下。 那人有心把脚收回,但想到自己稍稍一动,有可能被那老头直接捏碎脚骨,或者直接废掉一条腿,犹豫了一下,最终呆立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而站在他后面的几个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说道:“别墨迹了,先把那老头宰了再说!” 说罢,剑光一闪,径直朝躺在地上的老管家飞了过去。 “啊——” 院子里传出一声杀猪一样的嚎叫!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那把刺向老管家的仙剑居然鬼使神差的从老管家两根手指中间穿了过去,径直插在那人脚上,把他钉在了地上! 飞剑之人见状大惊,立刻捏了法诀,想要将飞剑召回。但接连试了几次,却发现那飞剑就像什么东西夹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而那个脚掌被刺穿的人被老管家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血汩汩流出,丝毫不敢动弹。 这时,众人终于明白过来。六把仙剑齐齐亮起,化作六道剑光,分从六个方位朝老管家刺了过去。 老管家用力一按,只听“咔嚓”一声,将那人一只脚掌按进了地砖里面。接着手上的力道,腾空而起,像陀螺一样转了几圈,避开了扑面而至的六把仙剑。 脚上受伤的那人顾不得疼痛,趁着老管家无暇他顾,祭起飞剑朝王豆腐飞了过去。 “噗——” 长剑穿胸而过,溅起一道血花! 但那血花并不是来自于王豆腐身上,而是来自于他身边的那个浣花宗的女子。 在长剑飞来之时,那女子猛一转身,毫不犹豫的扑到王豆腐身前,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王豆腐双手扶住那个女子,只觉心如刀割。有心想要冲上去,和那人拼个鱼死网破!但想起自己的身份、使命,又不敢贸然向前。 那女子微微一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活着——”话音一落,张嘴吐出一大口血,软了下去。 老管家避开那六把仙剑,飞身来到王豆腐身边,一条踢开从侧面袭来的一把仙剑,把他挡在了身后。 “果然不出所料!当真有条老狗藏在这里!” 八个人站成一排,其中一人说道。 “结剑阵!” 八道剑光高高跃起,分作高低不同的八个方位,剑尖朝下,一起对准了老管家。 老管家眸子里精光一闪,在那八个人脸上扫了一下,说道:“你们既然知道了东家留在乡下的秘密,就都留在这儿吧。” 说罢,伸手一招,喊道:“剑来!” 院子深处传来隆隆声响,接着,就见豆腐坊里最大的那个石磨飞了出来。 那石磨横着掠过,把沿途撞上的一棵老树撞得粉碎,带着呼呼风声,径直朝老管家撞了过去。 老管家伸手一抓,与那石磨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 乱石纷飞中,只见老管家手里多了一把锈迹斑斑、又厚又宽的铁剑。 八道剑光犹如八颗流星,与空气擦出火焰,倾泻而下! 老管家手腕一抖,一人一剑拔地而起,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空中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 须臾之后,八道剑光相继落回地面,嗡嗡抖个不停。 老管家最后一个降下,左臂多了一道口子,鲜血沿手臂流下,“吧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八柄仙剑,每一柄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缝。最厉害的一把更是从剑尖直到剑柄,目光所及之处伤痕累累,尽是缺口。 那八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运转气息,强行压制住胸腔里面翻江倒海一样的血气。 行动之前,他们虽然被告知可能会有高手藏在此处,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高手”居然如此之高,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老管家扭头看了看手里那把铁剑。经过刚才一番打斗,包在上面的铁锈掉了不少。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看见剑身。铁锈下面,还是黑乎乎的一层。 他皱起眉头稍稍想了一下,但连最后一次用剑的情形都没有想起来。至于那铁剑被闲置了多少年月,竟连他本人都记不清了。 那八个人气息一通,互相表了表心意。接着,八柄仙剑放出光芒,光与光融,剑与剑融,八柄仙剑融为一体,变成了一把又宽又大的巨大仙剑! 巨剑形成以后,之前剑身上的那些裂纹也都消失不见,就像将八柄仙剑重新融化,重铸了一样! 那八个人一起诵响剑诀,催动起那把巨大的仙剑,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老管家刺了过去! 在那八柄仙剑融合的时候,老管家也做了一件事情。 只见他并拢二指,夹住那把铁剑,从头到尾划了一遍。手指所到之处,铁锈纷纷脱落。剑光一闪,露出邪魅之色,嗡嗡作响。 “砰——” 院子里面再次传来巨响! 铁剑从巨剑中间穿了过去。 然后,依次穿过那八个人的身体,绽放出了一抹白骨一样的颜色! …… 豆腐坊门前,马车微微动了一下。须臾之后,车帘掀起,里面跳下来一个人。 那人五尺多高,虽然个子很矮,但肩膀比常人厚了足足一倍,看起来非常结实!他穿着一件青色的紧身衣服,上身缠着两根茶杯粗细的藤条。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一双脚掌又大又厚,和其身材完全不成比例!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人一条左臂居然几乎垂到了地面,而且将衣袖撑得满满当当,仿佛稍稍一碰就能撑裂!而他那只左手,也是又厚又大,上面密密麻麻的长满了淡黄色的疙瘩,完全伸开来看,居然有蒲扇大小! 他从车上跳下,抬头看了看天,盯着天上的月亮看了几眼。然后,双足轻轻一弹,高高跃起,直接越过大门,从空中跳了进去。 “金蟾子?” 老管家看见来人,心中一动,禁不住皱了皱眉,说道。 “二先生,你果然还活着!” 金蟾子瞳孔一缩,微微一笑,说道。 “你不在南海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老管家目光扫过他那只巨手,说道。 “难不成,连你也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老管家接着说道。 金蟾子道:“我欠别人一个人情,这次路过这里,正好还上。”眼神一动,又道:“二先生身在此处,却又所为何事?” 老管家沉默了会儿,低头看了看那把铁剑,缓缓说道:“剑二,早就死了!”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九十七章 剑二 - 御鼎记 - 柳语熙 南海与皇都城隔了十万八千里。金蟾子作为大荒山一带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近百年以来,几乎从未离开过南海。 但是这次,却不知因为何故,竟然不远万里,来到了皇都城。 在南海一带,金蟾子是人人皆知的“南海仙翁”。当然,也有人在背后称呼他为“蛤蟆仙人”、“蛤蟆怪人”,或者干脆叫他“蛤蟆精”、“蛤蟆妖”。 关于金蟾子的传说,在南海一带的修仙界中有两个版本广为流传。其一,说他本来是一只癞蛤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只刻有神秘文字的龟壳。他躲进龟壳里面修行百年,最终与那龟壳融为一体,变成了人的样子;其二,说他本来是一个渔夫,潜水时遇见了一只金龟,一只金蟾。那金蟾带有剧毒,将他麻痹以后,钻进了他的肚子里面,想要吃他的五脏六腑。但就在这时,那只金龟也钻了进去,在其肚子里咬死了那只金蟾,然后再也没有出来。再到后来,他便长出了龟壳,蟾手,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近百年来,靠着一身诡异却又极其强悍的修为,金蟾子在南海一带名气越来越盛。关于他的传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神,甚至将其传成了南海大荒山的山主、山神。 但这些年来,他一直只在南海活动,从未离开过南海。这次不知为了何事,居然孤身一人走出了南海,而且,竟然来到了这万里之外的皇都城! “这皇都城的天气,果然比不上南海。就连天上的月亮都不及南海的明亮。” 金蟾子瞳孔一缩,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老管家手里的铁剑,说道。 “令人惋惜的是,今人不见古时月,古月曾经照今人。过了这么多年,不知古时的那个月亮,还能不能发出光芒,照亮这方寸之地。” 老管家听出他话里的讥讽。眼光一瞥,瞥见了左臂上那道长长的口子。 若干年前,他几时受过这等剑伤?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伤的了他? 若干年前,若是有人说出这等话来,他定会毫不犹豫的一剑杀之! 但是现在,人老了,剑也老了。 “剑二,早就死了。” 他右手微微一颤,似乎有些拿不住那铁剑,差点儿掉到地上。 金蟾子冷冷一笑,嗤道:“当年,你为了胜过那两个人,不惜赔上自身性命,引剑魔入体。后来,你虽然胜了,却也搭上了一身精血,一条性命。这种胜利,有意义么?” 老管家心中一动,想起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仗剑天涯的自己。 取名剑二,是因为剑成以后,只输过两剑! 他将那两剑的耻辱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为得就是不断的提醒自己,让自己付出更多的努力,付出更多的艰辛,直到有一天,能够把输掉的两剑重新赢回来,用手中这把铁剑,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世人心中! 然而,他最终没能等到那天。在百余年前发生在蚩山的那场大战之中,他求胜心切,最终将那把铁剑插进了自己心口,让剑魔入体,以魔御剑,虽然最终赢回了输掉的两剑,但也因此搭上了性命。 从那以后,他便仿佛在人间消失了一般,接连几十年,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 前段时间,有个经历过蚩山之事的老头,五天内在豆腐坊门口晕倒了两次。每次晕倒,那老管家都亲自上去救治,拿出一颗救心丸喂他吃下。 经过两次近距离的确认,那老头最终确定,在豆腐坊中待了十几年的老管家,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引剑魔入体,最终毙命于蚩山的剑二,二先生! “当年在蚩山时,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了。虽然事后没有找到你的尸体,但你将长剑刺入自己心口,又倒念剑经,引剑魔入体,在那种情况之下,似乎没人能活!” 金蟾子想起当年蚩山之事,心中不解。 老管家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沉默了会儿,说道:“剑二,早在蚩山时便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这豆腐坊里的管家。东家对我有恩,你们要杀他,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说罢,手腕一振,将那铁剑牢牢抓住,瞳孔深处又露出了坚毅决绝之色! 金蟾子看了看地上那八个人的尸体,道:“刚才你和他们打斗的时候,我一直在外面的马车里看着。从你现在的情形来看,你根本赢不了我。” 顿了顿,仿佛有些惋惜,又道:“你把那人交给我。至于你,看在你当年因剑痴狂,也曾叱咤风云的份上,你自行了断吧。” 老管家冷冷一笑,感觉就像受到了奇耻大辱,说道:“我这一生为剑痴狂!该杀的不该杀的,我都杀了!打得过的,打不过的,也都打了。我做过许多别人未曾做过的事,但唯独有一件事,没有做过。那就是——命不离身,剑不离手!” 剑光一亮,手中铁剑留下一道残影,破空而去! 金蟾子心里叹了口气,从容不迫的举起左手,将那铁剑挡了下来。 来这儿之前,他对于“剑二”这个名字多少还有些忌惮。毕竟百余年前,这个名字只输了两剑。 一剑,输给了御鼎山。 一剑,输给了刚从迷走山中闭关出来的大剑仙——北海若。 及至刚才,他在门外的马车里见了剑二与那八个人的战斗,对于他现在的修为实力,摸了个明明白白。以他现在的修为实力,断然不是他南海仙翁的对手。他甚至只用一只手,便能完胜剑二。 那铁剑被金蟾子挡下,瞬间剑光暴涨,拼尽了力气想要向前一步。但无论怎么努力,金蟾子那只蟾手就像有着排山倒海般的力气,那铁剑一分一毫都向前不得。 老管家捏了剑诀,将铁剑唤回。接着,以一化三,抖出三道剑影,三道剑影里面又带起无数道剑气,从四面八方朝金蟾子包了过去。 金蟾子瞳孔一缩,巨手向前一送,送出一股滔天巨力,迎面撞上剑影、剑气,将其尽数挡了下来。 而那些从背后袭来的剑气剑影,则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发出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剑气退去,金蟾子背上衣衫尽毁,露出了一副金色的龟壳。 “你破不了的我的金甲,也刺不穿我的金掌。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赢我!” 在金蟾子说话的同时,缠在他身上的两根藤条突然动了起来。那藤条有头无根,仿佛是从他身体里面长出来的。从他后腰伸到前面,就像两条狰狞狂舞着的毒蛇一样,慢慢的朝老管家逼了过来。 老管家身形一闪,突然消失不见。但在接下来的一刹那间,他便被那藤条牢牢缠住,远远地摔了出去。 而另外一根藤条则缠住那把铁剑,藤蔓上涌出毒液,流到了铁剑上面。 金蟾子眼睁睁看着那把铁剑瞬间长出铁锈,又瞬间褪去。接着,又长出一层,又褪去。转眼间将那铁剑腐蚀了两三层。若不是那铁剑又宽又厚,可能在就被毒液腐蚀断了。 金蟾子道:“我炼这深海毒藤,专克仙剑。一会儿等我融了你这把剑,便凑齐了九九八十一把,到那时,这毒藤的毒性将会更上一层!” 老管家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向前走了两步,笑道:“命不离身,剑不离手。”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抬起右手,抓住心口处的衣服,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了一颗镶嵌在冰块里面的,正在跳动着的心脏! 看到那颗心脏,金蟾子终于明白了百余年前,剑二不死之谜!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现在的修为实力,为什么远远不及当年! 老管家扯去衣服之后,以手捂心,用力一抓,将那心脏压的猛烈跳动起来。接着,就见他倏忽而至,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掠到金蟾子身前,将那铁剑夺了下来。 金蟾子呆立原地,似乎并没有打算与他挣那把铁剑。待他夺下以后,望着镶嵌在他心口处的那颗心脏,禁不住生出了怜悯之意。 而老管家虽然夺下了铁剑,但在那颗心脏猛烈的跳动、挤压之下,浑身上下犹如下起了暴雨,只觉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像要炸裂一般,疼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他用铁剑勉强支撑住自己,转头看了看王豆腐,使出全身的力气说道:“东家,对不住了,剑二,又败了。” 王豆腐直至今日,才知道他心口处原来是这般光景。想他带着那颗冷冰冰的心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了这许多年,顿时心如刀绞,声泪俱下。 呜呜咽咽的哭了两声,跌跌撞撞爬起来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连我的性命都给你!只求你放过他!我求求你,你放了他吧!” 一边说着,一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着朝金蟾子走了过去。 老管家将那铁剑往旁边一挪,挡在王豆腐身前,摇了摇头,苦笑道:“东家,不值得!死便死了,总不能丢人丢到阴曹地府去。” 说罢,一把将他搀了起来。 金蟾子见了他那颗冻在冰块里面的心脏,本来就生出了怜悯之意。刚才又听王豆腐苦苦哀求,宁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剑二的性命,心里面顿时打定了主意。 然而现在,他忽然觉得怜悯是一种残忍。尤其是对剑二来说! 他已经带着前一个人的怜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了百年,已经在活着的时候,“丢人丢到了阴曹地府”,现在若是再用这种怜悯来伤害他,简直是毫无人性! 金蟾子缓缓举起了手,说道:“二先生,一路走好。”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九十八章 那就打吧 - 御鼎记 - 柳语熙 院子里传来“啪”的一声,金蟾子一掌拍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中,王豆腐吓得紧紧闭上了眼,只觉罡风扑面,吹得皮肉生疼,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既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 金蟾子感觉有个黑影从他眼前闪了一下,然后,那老管家便不见了踪影。 他扭头一看,看见了一个年轻人。 石青峰扶着老管家坐下,目光落在他心口处那颗跳动着的心脏上面,惊讶道:“老人家,谁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这心脏——” 稍稍一顿,接着说道:“是叫那蛤蟆精给你打的么?” 老管家重重的喘了口气,对于石青峰刚才一闪而过的表现,有些惊讶。拄着铁剑说道:“我死便死了。你犯不着为我搭上一条性命。你快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快走!” 石青峰心里一愣,有些不悦,皱着眉道:“你就那么不想活么?” 老管家神色一怔,沉默了会儿,缓缓说道:“剑二,早就死了。只是没埋而已。” 王豆腐见石青峰突然出现,心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又止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石青峰以前来这儿买过几次豆腐。王豆腐从那两名浣花宗的女子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因此,当看到有御鼎山的人突然出现之时,感觉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地哭了起来。 老管家瞧见他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面涌出阵阵酸楚。叹了口气,对石青峰说道:“你快些离开吧,你打不过他的。” 石青峰道:“打得过打不过,要打了才能知道。更何况,降妖除魔,本来就是我们修道之人的道义所在!” 金蟾子冷冷一笑,道:“降妖除魔?谁是妖?谁是魔?你搞清楚了么?” 他本来不想与石青峰计较,打算连他一块杀了。但听他说出“降妖除魔”四个字,忍不住气上心头,说了一句。 石青峰站起来说道:“谁是妖谁是魔,还用问么?你这蛤蟆不像蛤蟆,乌龟不像乌龟的丑八怪,你不是妖怪,谁是妖怪?” 金蟾子平时最忌讳别人议论他长相貌,尤其是“丑八怪”三个字,不管是谁在什么地方说出这三个字,只要被他听到,都感觉说的是他本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这些年来极少离开南海。现在,石青峰却当着他的面,一口一个蛤蟆,一口一个乌龟,一口一个丑八怪,直气的他哇哇叫,感觉肺都要炸开。 “小兔崽子,你敢再骂一句试试?” 金蟾子紧紧攥起拳头,双目喷火,咬牙切齿说道。 石青峰挽了挽袖子,向前跨出一步,道:“蛤蟆,乌龟,丑——” 最后两个字没等说完,就见金蟾子怒吼一声冲了过来。 石青峰微微一笑,等金蟾子冲到他身前的时候,突然脚下一动,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却已经到了金蟾子刚才站着的地方。 他见金蟾子臃肿肥大,背上又有个龟壳,料定他行动不便,跟不上自己的速度。因此,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想要和他绕绕圈子。 金蟾子一击不中,怒气更盛。追着石青峰接连换了数次方位,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儿,每次都在即将沾上他衣角的时候被他闪开。 他冷哼一声,突然原地止住,说道:“你以为我真的抓不到你么?” 说罢,身上那两根藤条突然变长,犹如两条活了的锁链,争相从他身后的龟壳中伸出,转眼间变成了数十丈长,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大网,把整座小院遮了起来。 “小心上面有毒!” 老管家喊了一声。 金蟾子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对石青峰说道:“我把整座院子封住,这下看你怎么逃!” 话声一落,那藤条骤然收紧,朝石青峰兜头罩了下去。 石青峰瞳孔一缩,脚下一动,留下一道残影,挥起拳头,直接朝金蟾子冲了过去。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敌人最薄弱的地方。尤其是对于一直乌龟来说,正面突破,无疑是上上之策! 他不仅得到了武圣人的修为,而且得到了他在修行之路上的见解。虽说只有四成,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砰——” 院子里发出一声巨响,气浪冲破院墙,冲出小院,把那架由六匹马拉着的马车横着撞飞了出去。 那马车接连撞毁了五六栋房屋,这才止住去势。再看小院周围,除了石青峰一直住着的那间客栈,其余房屋无一幸免,全部东倒西歪。有人从废墟中爬出,有人则直接被那气浪撞晕了过去。 豆腐坊旁边的客栈里,霜儿摇着铃铛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哎哟,吓死我了!幸亏有这铃铛守着,不然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了。” 远远的望见石青峰,冲他喊道:“你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打完?” 扭头看了看金蟾子,又道:“喂,你还让不人睡觉了?大晚上的吵吵个没完,有你这样的么?” 经过刚才一拳,金蟾子脸上再也没有了怒气。相比之下,瞳孔深处反倒生出了些许恐惧。 他在南海修行了上百年,这次受了那人的委托,前来解决豆腐坊的事情。本以为是件平平淡淡的小事,但万万没有想到,在越过了百余年前叱咤风云的“二先生”之后,竟然又遇到了一个打起架来毫不含糊的年轻人! 而且,从刚才那拳来看,那年轻人并没有使出全力。 “哇,好大一只乌龟啊!哦——原来是只蛤蟆!” 霜儿从门口走来,先是看见了金蟾子的后背,接着又看见了他那只蟾手,惊讶道。 “这——这蛤蟆精杀了这么多人!” 霜儿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一变,紧走几步来到石青峰身边,战战兢兢说道。 金蟾子瞥了瞥坐在一边的老管家,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就是我杀的?你怎么不问问那个人!” 又道:“你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救下,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石青峰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知道老管家是什么人。他来的时候,地上那八个人已经变成了八具尸体。他只看到金蟾子和那老管家打架,最后老管家战败,金蟾子举起蟾手,想要将这个豆腐坊里的年迈老人置于死地。 “他是一个不想活的人。” 石青峰缓缓说道。 金蟾子脸上一热,突然感觉有些羞臊。石青峰说的没错,那老管家确实是个失去了求生欲望的人。对他来说,过去这一百年已经足够漫长。现在被人揭穿了身份,每多活一天,都像是种煎熬。 而他作为南海一带赫赫有名的“南海仙翁”,居然要杀一个失去了求生欲望的人,这确实有些过分。 但是,无论那老管家是死是活,这豆腐坊的老板一定要死。而且要在问出他嘴里的秘密以后,再将他杀死。 “你可以带他离开,但是这个人,一定要留下!” 金蟾子指了指王豆腐,说道。 “如果我不同意呢?” 石青峰道。 “由不得你!” 金蟾子话声一落,伸手从背上抽出一把黑色短刃,朝王豆腐走了过去。 石青峰自从继承了武圣人四成修为以后,不光修为实力大幅提升,就连心性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之前,他对任何事情都务求追根究底。像眼前这种情况,肯定会先问清楚,弄明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综合考虑之后,再做决定。 但是现在,他却没有了绝对的“好坏之分”。好人有时候也会成为坏人,坏人有时候也会成为好人。换个立场,换个视角,“好”与“坏”的评判标准可能立刻就会发生变化。 更何况,随随便便就要夺去一个人的生命,还有比这更坏的么? 在继承了武圣人四成修为以后,他已不像之前那样看待问题。就像看一座山,之前是在山下或者山腰,放眼望去是郁郁葱葱的一片,有草有树,有飞禽走兽,有山涧溪流。就连溪流里面的虫鱼,他也会认认真真的看个清楚。但是现在再看那座山,却像站在了山顶,放眼望去,只有群山连绵,云蒸雾绕。 从北地回来以后,霜儿说他好像变了。他问哪儿变了?霜儿想了想,道:“变的不那么婆婆妈妈了!但是,感觉也不那么亲了。” 心性高了,感情也就随着淡了。 石青峰对于这种变化,体会越来越深。 “那就打吧!” 他平平淡淡说了一句,也朝王豆腐走了过去。 毒藤像毒蛇一样袭来,石青峰纵身一跃,乘风御气,一步到了空中。 金蟾子跟着飞上,毒藤、短剑、蟾手分从三个方位像石青峰展开攻击。 气浪一阵接着一阵,从空中卷到地面,形成阵阵狂风,刮得地上的东西七零八落,四处翻滚。 方圆十里之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鸡鸣狗叫马嘶驴嚎。忽然,不知是谁家的猪圈塌了,一只膘肥体壮的公猪发疯一样沿街乱窜。数十栋房顶被掀开,里面传出阵阵大呼小叫,更有人光着身子站在床上骂道:“狗日的老天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刮这么大的风!连老子的裤子都刮跑了!”旁边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女子双手抱住膝盖,把脸紧紧贴在腿上,小声道:“大爷,你裤子都刮跑了,一会儿怎么给钱?” 两个人越飞越高,越打越快,气浪荡开乌云,月光洒在两个人身上,就像是追星撵月的仙人,时而向上急升,时而向下骤降,最后两道光芒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从天上坠了下来。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九十九章 天下第二 - 御鼎记 - 柳语熙 随着两人落下,周围终于恢复了宁静。方圆十里之内,一片狼藉!废墟中,人们躲在黑暗的地方,看着天上的仙人斗法,谁都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哪个仙人,惹来无妄之灾。 家禽、牲口等冲出圈栏,在街上四处乱跑,时而闯进别人家中,时而撞见躲在黑暗中的人们,吓得发出一声嚎叫,发足狂奔。 金蟾子数十年来第一次离开南海,本以为这次前来,是件小事,但没想到一来就遇见了一个如此强悍的年轻人,心中叹道:“果然还是中土大陆人才众多!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御府境中境的修为,但使出来的力量,却几乎到了可以与自己抗衡的地步!自己这些年久居南海,看来是有点儿坐井观天了!” 抬头在石青峰脸上扫了一眼,心想若是要打赢这个年轻人,估计得费一番功夫。他练就这龟壳蟾手,本来就是以防御为主。单论防御,他可称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若论及进攻,他却远远不及那些以剑修为主的人!而他炼那两根藤条,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为了弥补防御有余而攻击不足的缺陷。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若是再这样拖下去,设在在方圆十里的阵法很有可能会被两个人打斗时发出的气浪冲破。到时候,若是引起城里修仙人士的注意,那这豆腐坊的事情将会全盘暴露。若那人因此怪罪下来,自己哪儿担得起? 一念至此,不由的皱了皱眉,斜眼瞟了瞟场中其他的三个人,心念电转间,想了个主意。 “你很不错!不知师从何人?是哪个门派?” 金蟾子换了副平静的语气,问道。 “御鼎山,石青峰。” 石青峰简简单单的报出了自己的师门。对于眼前这个长有龟壳蟾手的怪人,他感觉要想打赢他似乎是件很难得事情。那怪人刚才以防御为主,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以攻为守。而自己的那些攻击打在他身上,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多伤害。 金蟾子听到“御鼎山”三个字,顿时心中一愣。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呢!原来是御鼎山的弟子!” 他虽然久居南海,但对于名满天下的御鼎山,自然也是早有耳闻。 但是,御鼎山的人,怎么如此巧合的出现在了豆腐坊中? 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除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不是还有御鼎山上的其他人藏在城中? 他心念电转,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尚若再斗下去,万一引来御鼎山上的其他人,那可能连自己都要陷在这里。到时候,就是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了。 打定了主意,他稍稍看了看场中局势,藤蔓一动,忽然喷出毒汁,朝老管家洒了过去。 石青峰瞳孔一缩,身形一闪,来到老管家身边,挥拳打出一股气浪,将那毒汁阻挡在了半空。 但就在毒汁喷出的时候,金蟾子身上的另外一条毒藤却向后卷出,一把缠住王豆腐,将他提了起来。 金蟾子左手一推,送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浪。但是这次,发难的对象却又换成了霜儿! 他知道挡不住石青峰,因此从一开始,就瞄准了老管家还有霜儿。先用老管家把石青峰吸引过去,趁此机会捉住王豆腐。然后再利用霜儿,让石青峰在老管家和霜儿之间二选一,给自己争取出足够的脱身时间。 果然,石青峰看见他朝霜儿出手,立刻奋不顾身扑了过去。 趁此机会,金蟾子祭出法宝,原地化作一团浓雾,带着王豆腐消失在了石青峰的视线里面。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来抢我的宝贝呢!” 霜儿从铜铃中钻出来,抚了抚胸口说道。 “咦,他人呢?怎么不见了?” “跑了!带着王老板跑了。” 石青峰若有所思的说道。 刚才,他虽然知道霜儿有铜铃在手,能够及时护住自己。也知道金蟾子此举之意,是声东击西,为了给自己争取脱身的时间。但是,在看到气浪朝霜儿卷过去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替她挡了一下。 “是你把他打跑了么?” 霜儿打量了一眼这个修为突飞猛进的“小师弟”,露出崇拜之色,说道。 石青峰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突然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受了伤的老人。赶紧转身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老管家,你不要紧吧?” 他来豆腐坊买豆腐的时候,和这老管家打过几次招呼。虽然老管家未必能记得他,但他对于老管家天天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却记得十分清楚。 老管家拄着铁剑勉强站了起来,说道:“承蒙少侠出手相救,这份恩情,老朽记下了!” 石青峰第一次听见别人喊他“少侠”,而且是正儿八经的向他致谢。脸上一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竟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复。使劲儿想了一下,终于想起几句话来,文绉绉的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区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管家不必放在心上!” 霜儿站在一边,见了他那副文绉绉的样子,噗嗤一下乐了。 那老管家见他如此恭谦,心中感激之情比刚才更加重了。赶紧躬了躬身,对石青峰施了一礼,诚诚恳恳说道:“少侠的大恩大恩,剑二没齿难忘!” 霜儿从旁边走来,笑道:“老爷爷,你现在就已经‘没齿’了!所以,你还是忘了吧!石青峰这人,平时最怕麻烦!既不愿意欠别人的,也不愿意别人欠他的!” 那老管家微微皱了皱眉,面上露出尴尬之色。顿了顿,道:“我想起来了,我在北地人妖两族交界的地方,留了一把剑。我就把它送给你,算是——算是老朽的一点心意吧!” 霜儿眸子一亮,赶紧拉住老管家的手,软声软语说道:“老爷爷,这怎么好呢!虽说石青峰现在急需一把剑,但也不能扯着这点儿事情,随便要你的东西!” 石青峰赶紧上去把霜儿从老管家身边拉开,一脸焦急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转头冲霜儿使了个颜色,又道:“我不会御剑,即便给我把剑,我也不会用,更没处放!老管家万万使不得!我们还有点儿事,这就离去!” 说罢,拽起霜儿就往外走。 老管家心中一动,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喊道:“两位,请留步!” 石青峰装作没有听见,径朝外走。霜儿一把挣开他,嘟囔道:“哎呀,你爱走你走!我留步!”转头对老管家说道:“老爷爷,我留步了!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石青峰无奈的停下脚步,心里面带着一万个不安,一万个不情愿,跟着她走了回来。 老管家顿了顿,眸子里露出骄纵之色,对石青峰说道:“你可愿学天下第二的剑法?” 石青峰一愣,道:“天下第二?” 霜儿也皱起了眉,既有些不解,又充满了兴趣。 老管家道:“不错,天下第二!百余年前,我创出这套剑法,剑成以后,只输过两剑。我给自己取名为剑二,为得就是让自己能够记住这两剑,把这两剑之耻,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让自己发愤图强,在有生之年,把输过这两剑赢回来!” 霜儿道:“既然输了两剑,那应该是天下第三啊,怎么是第二呢?” 老管家道:“我输掉的两剑,一剑输给了御鼎山,一剑输给了北海若。输给北海若那一剑,是因为那人太强,可以说是千年不遇的天生剑种。在剑道上面,我可能再练几百年都胜不了他。但是,输给御鼎山的那一剑,却是因为我修为太低。单就剑道而论,我有信心能够赢下那一剑,但是加上修为,我就只能败北。” 说到这里,他突然眼神一亮,望着石青峰激动地说道:“所以,我打算将我那把剑以及我所创造的剑法传授给你!这样一来,你有御鼎山的修为,又有我的‘不二剑法’,肯定能成为仅次于大剑仙北海若的剑修之人!” 石青峰沉默不语。 霜儿听得饶有趣味,道:“老爷爷,什么叫‘不二剑法’?” 老管家目光一滞,稍稍一顿,说道:“有一无二,去而无返。那套剑法只有一招,但是冠绝天下,例无虚发。那些与我交过手的人,除了御鼎山掌门以及大剑仙北海若,其他人都败在了我一剑之下。” “御鼎山掌门是指现任掌门月映天么?” 霜儿臆想了一下眼前这个老人与御鼎山掌门交手的情景,饶有兴致的问道。 老管家摇了摇头,道:“是上一任掌门。”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在百余年前的那场大战之中,大家都受了重伤。当时那一代人,若不是因为那场大战,定会出几个名垂千古的大人物。唉,生不逢时,造化弄人啊!” 霜儿望了望他胸口那颗心脏,又道:“你这心脏是怎么回事?也是在当年那场大战中受的伤么?” 老管家低头看了一眼,苦笑道:“百余年前,我本该死在那场大战之中。但是,却被人以玄冰冻住碎裂的心脏,又在一个人旷世奇人的救治下把这颗心脏与我这副残躯连在了一起。浑浑噩噩的过了这许多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亦或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你打不过刚才那个怪人,是不是也是因为这颗心脏?” 霜儿又道。 老管家遗憾道:“不错。这颗心脏只能让我勉强活着。于我体内的经脉,却只连接了不到十分之一。因此,我只能调动起不到十分之一的气息,而且还是拼上性命。”叹了口气,又苦笑道:“若是放在百余年前,像南海仙翁这等角色,又怎么能是我不二剑的对手!” 霜儿斜眼瞅了瞅石青峰,悄悄地拽了拽他衣袖,对老管家说道:“好了,最后一个问题:你那把不二剑,还有你自创的那套不二剑法,具体藏在什么地方?” 老管家眸子一亮,再次将目光凝注在了石青峰脸上,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石青峰道:“不,我不能答应你!”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百章 一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不答应的理由很简单:他不想因为此事欠下一个人情。尤其是这么大一份人情! 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甚至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换做其他人,遇到这种机会肯定会不由分说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口一个师父喊着叫着,巴不得学成老先生的本事,去这世上快活一番。 但是,他是石青峰。也只因为他是石青峰。 他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走。便是扛着一座大山,把自己累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也会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再爬一步。 这一点,在他继承了武圣人的修为之后,体会越来越明显。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他怕达不到老先生的期望,让那天下第二的剑法变成天下第三、第四或者第十五六。 老管家心中一愣,就像从山顶一下子掉进了悬崖下面。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皱着眉道:“你——你不愿意么?” 石青峰道:“不是不愿意,是不能。” 老管家没听明白。 石青峰想了想,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情很难解释。扭头望向霜儿,道:“你明白么?” 霜儿支支吾吾道:“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大明白。我说不出来!” 老管家自己想了一下,道:“是不是因为,你已经拜在了御鼎山下,不好再投师门?”眸子一动,凝起点点泪光,拉住石青峰的手,说道:“如果是因为你已经拜在了御鼎山下,你可以——可以带艺上山,把不二剑与不二剑法带到御鼎山上,自行修炼。甚至——”顿了顿,苦笑道:“甚至不用叫我一声师父!” 石青峰见他神色忧伤,又瞥见他心口处那颗冻着的心脏突然跳了两下,说道:“老先生误会了!我说的‘不能’,只是因为我个人原因。和山门之见没有任何关系!” 想了一下,又道:“我只是不想背负太多东西,纯粹是因为我个人原因。老先生剑法超绝,堪称当世剑仙,不二剑与不二剑法,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传人。” 老管家明白过来,虽然知道再说下去,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但想起石青峰刚才与南海仙翁打斗的情景,以及他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态气度,还是忍不住说道:“修行不二剑法,一要心性坚定,有万死不辞、去而不返之勇气。二要性定如剑,在最危险的环境、最强大的攻击中找出对手的破绽,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后发先至,剑出不二,一击制敌!无论勇气还是心性,你都是不二人选。在这般年纪,你能有这身修为,也足见你资质超群,远非常人能比!因此,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我已是风蚀残年,到了行将入土的地步。这幅身子骨,指不定哪天就被风给吹没了。刚才与那南海仙翁一战,又强行震开心脉,伤了根本。可能朝夕之间,人便没了。临去之前,我只有这一个心愿,便是将不二剑与不二剑法留下。唉!” 霜儿见他说的楚楚可怜,悄悄地拽了拽石青峰,冲他挤了挤眼。小声道:“你要是觉得回御鼎山没法交代,回头我替你和我爹说明白。实在不行,连我娘也拉上,让他们一块去找掌门大人!” 石青峰皱起眉头,面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将目光紧紧盯在霜儿脸上,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别再逼他。 霜儿与他对视了须臾,见拧不过他,嘟起嘴朝他抛下一个鄙夷的眼神。转头对老管家说道:“他不答应,我答应你!你把不二剑法和不二剑传给我吧,我来替你做这天下第二!” 老管家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不可以的。” 霜儿道:“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也是御鼎山的人啊?你是——你是看不起我么?” 老管家道:“姑娘误会了。这不二剑法,至刚至烈,出剑务求一个勇往直前,不留后路。又讲究一个心性如剑,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能够从倏忽而至的攻击中找出那一丁点儿的破绽,然后以至刚至烈之力,后发先至,一招制敌。因此,无论是剑招里面的刚烈之力,还是出剑时的勇敢、淡定、瞬间的判断,都不适合女子修炼。” 霜儿撅了噘嘴,有些不服,不以为然道:“即使做不了天下第二,可以做天下第三、天下第四或者是第五第六啊!天底下那么多人,你剑法要是真那么厉害,随便练练不都能练出个名堂?干嘛非要去挣什么天下第二!” 石青峰拉了她一把,小声道:“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们女人不明白的。你别说了。” 霜儿撇着嘴道:“切,还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不就才比我大两岁么!” 石青峰转过头来,想了一下,道:“老先生,你看可不可以这样。你如果信得过我,把不二剑与不二剑法交给我。我先替你保管。以后我会尽力帮你找一个合适的传人,将剑与剑法交给他,由他来继承不二剑法,你看如何?”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甘心。过了片刻,又道:“一剑行不行?我教你一剑,你只学我一剑!” 霜儿抢道:“不二剑法不就只有一剑么?” 老管家道:“虽然只有一剑,但这一剑里面,却有十几种变化。根据天、地、山、泽、风雷、水、火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气场,有不同的出剑方式。也只有掌握了在这些不同环境中的不同气场,才能做到后发先至,破敌制胜。比如你在山上,却以分水断流的方式出剑,自然达不到一剑制胜的效果。又比如周围刮着大风,你却以火中取碳的方式出剑,不仅伤不了对手,反倒会误伤自己。因此,这不二剑虽然练的是‘以不变应万变’,但是这个‘不变’,却在‘万变’发生变化之前,已经洞悉、捕捉到了那些变化,并且作出了最佳判断。” 霜儿被他变来变去搞得有些头晕,问石青峰道:“你听懂了么?” 石青峰道:“懂了。道理很简单,但是很难练。是一种剑走偏锋的剑法,走的好,能够事半功倍。走不好,就会掉下去。” 老管家道:“你说的没错。剑走偏锋的关键,便是要提前对这‘偏锋’有所了解,要能做到驾轻就熟。不管是万仞峭壁,还是刀山火海,都能够在一瞬之间找到路径,也就是克敌制胜的方法。” 霜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自然自语道:“我明白了。我还是不要学了,我怕我会迷路。” 老管家又将目光凝注在石青峰脸上,殷切问道:“就学我一剑,我把最常用的‘坤’字诀剑法教你。至于那把不二剑,你可以不拿,等以后找到合适的人,告诉他地方,让他自己去取便是。” 石青峰见他一劝再劝,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尤其是看到他心口处那颗冰冻着的心脏,更是心生不忍,感觉自己若再拒绝,未免太过于不通人情。躬下身子,对着老管家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先生!石青峰愿听教诲,跟先生学一剑。” 老管家扔掉铁剑,双手扶住他肩部,眼里含着泪花说道:“好好好,好好好!”接连说了六个“好”字,却是因为太过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将石青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又道:“我传你一剑,将来这一剑练好了,能打半个天下!” 说罢,与石青峰面对面盘膝而坐,将不二剑法的“坤”字诀一字一句念了起来。那剑诀有七八十句,老管家念一句,石青峰记一句。念完第四遍时,石青峰点了点头,表示全记住了。然后,从头到尾一个字不错的背了一遍。 他自幼在寺院长大,常年浸在经文里面,对于文字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记忆起来也是速度极快。 老管家见他天资聪颖,心中激动喜悦满溢出来。听他背完以后,又道:“这以气御剑的法门,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仔细体会一番。一会儿等我调息一下,把这一剑使给你看。” 石青峰依言点头,按照剑诀上所讲的御气法诀,从头到尾试了一遍。 他有武圣人传给他的四成修为,对于行气御气以及对天地元气的察觉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试了一遍之后,立刻摸到了门径,只觉体内气息与神识念想渐渐融在一起,心神所至,气息便至。天地元气,犹如囊中之物,信手拈来。 老管家调息了片刻,站起身来说道:“这一剑,我只使一遍。你要全神贯注,尽力领会。” 说罢,手里捏了个剑诀,身上衣服无风自起,鼓鼓胀胀。那铁剑慢慢的升起来,剑尖朝上,悄无声息的悬在他身前三尺之处。 “以地为根,上取天狼北斗!” 老管家话声一落,只见铁剑朝下发出一道极其刚烈的气浪,气浪撞在地上,地面向下一塌,出现了一个径达一丈左右的圆圈。接着,那铁剑直冲云霄,带着万夫不当之势冲了上去! “以地为牢,下囚五岳三山!” 老管家话声再起,只见那把铁剑又从云层中呼啸而来,犹如把沿途经过的一切以及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岳尽数拴住,一起拽着朝地面撞了过来。 剑尖离地一丈左右,堪堪停住。 老管家道:“这从上到下的一剑,威力更甚。即使是一座山,也能穿他大半!”降下铁剑,又对石青峰道:“不二剑的‘坤’字诀,共有两式。一式,是从下往上;一式,是从上往下。这两式都是以大地作为根本,都要借力于大地。你练这一剑的时候,先从‘重’字练起,把剑上的力道练足;然后,从‘重’字朝一个‘快’字转变,最后做到既重又快,以重入快,以快出重。到了那时,便可穿山囚岳,上天遁地!” 石青峰一一记在心里。 老管家将剑诀讲完以后,稍稍停了一会,又道:“接下来,我告诉你不二剑以及不二剑诀的具体位置,将来你找到合适的人后,替我传剑于他。若是哪天能到我坟前磕两个头,喊一声‘师父’,我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石青峰见他脸上的神色忽然暗了下去,心中一惊,道:“先生,你——” 老管家摆了摆手,道:“不要紧,我暂时还死不了。只是有些累。”说完以后,重重的喘了口气,道:“你们走吧,再过些时候,可能就要有人来了。这豆腐坊里的事情很麻烦,你们最好不要沾上。” 见石青峰还有话说,又对他说道:“你们放心去吧,你们离开以后,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看什么都有感情,看什么都舍不得。东家不在了,我替他收拾收拾。”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大一会儿,把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最后站起身来,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领着石青峰走到小院门口,脸上露出微笑,说道:“去吧,你们不该待在这废墟里面。” 石青峰知道不好再说什么,对着老管家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先生,珍重!”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零一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 - 御鼎记 - 柳语熙 四更时分,不知是谁家的公鸡突然叫了一声。虽然还没到打鸣的时候,但那只公鸡叫过以后,方圆十里之内的公鸡接连叫了起来。 阵法散去,方圆十里之内的人们走了出去,外面的人们也走了进来。 敬言寺的官员们整整齐齐排成两排,上到三品大员,下到端茶倒水的杂役,全部来到院子里面,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 “都到齐了么?” 一个身高七尺左右,长相精悍,又带着些阴冷的男子从门外走进来,问道。 “到齐了,到齐了。除去在外地办案未归的人员,敬言寺上上下下二十三人,上到正三品大员,下到八品武夫,就连端茶倒水的杂役也都来了!” 队伍中站出一个有些文弱的中年男子,唯唯诺诺说道。 “杂役留下,其余人等即刻出发!” 那长相精悍的男子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划过那名三品大员的时候,瞳孔一缩,露出些许寒意。 上面那人传下的意思,是叫敬言寺所有人整装待备,就连狗都不能剩下一只。那名三品大员连夜召集人手,就连他自己都跑了四条街,把那几个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哪儿的家伙召了回来。 那个人是他绝对不敢得罪的。即使是像他一样做到了正三品的位置,那人只要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能让他丢了乌纱帽,或者是丢了性命。 众人浩浩荡荡转过两个街口,见有顶轿子已经等在那里。 那长相精悍的男子走上前去,对着轿子鞠了一躬,道:“敬言寺留在皇都城中的人,都到齐了。除去几名杂役,还剩十七人。” 轿子里面的人道:“可以了,走吧。” 四名劲装打扮的轿夫抬起轿子,跟在敬言寺众人后面,径朝皇都城东南方向去了。 豆腐坊虽然在皇都城里面,但却在皇都城最靠近东南的地方,距离东南角的那个城门,不多不少正好十里。 敬言寺众人匆匆而行,约莫一炷香后,远远地看见了豆腐坊的影子。 这时,街角转出来一个人,一身青色道袍,身负长剑,迎着众人走了过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个人看见来人,立刻高声喊道:“敬言寺办案,闲杂人等立即避让!” 那两个人接连喊了两次,但对面那人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毫不迟疑的向前走来。 那两个人“哐啷”一声拔剑出鞘,指着那人喊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活腻歪了?” 一边说着,一边快走几步,脱离队伍,骂骂咧咧的朝对面那人走了过去。 这时,敬言寺的那位三品大员突然神色骤变,慌慌张张跑出队伍,朝那两个人喊道:“停下!快停下!” 急急忙忙来到那两个人身前,转手夺下他们手里的长剑,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刮子。然后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下,道:“小的眼拙,没看到世子殿下归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眼前那人,正是之前被逐出皇宫,投奔到御鼎山上的三皇子——楚烆。 那两个人知道了对面那人的身份,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咚咚咚”接连磕了十几个。磕完头后,又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的抽起耳光,直到满嘴是血,顺着嘴角流出,才听见眼前那人说道:“今天就先打到这儿吧。” 说罢,径直从三人身边跨过,朝那轿子走了过去。 那长相精悍的男子跨出一步,挡在了轿子前面,微微欠了欠身,低着头道:“参见世子殿下!” 楚烆目光凝注在队伍中间的轿子上面,看都没看那人一眼,淡然道:“你是叫慕云吧?” 那人神色一怔,似乎想起了一些旧事,道:“回世子的话,在下正是慕云。” 楚烆又道:“你跟在太子身边多少年了?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应该到六品武神境了吧?” 慕云顿了顿,说道:“慕云追随太子,已经十年有三。前段时间刚入五品。不知——不知世子殿下,在御鼎山上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楚烆没有接话,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从人群中间朝太子乘坐的轿子走了过去。 快到走到轿子跟前时,突然停下来,转头对慕云说道:“你在皇都城的时间也不短了。” 慕云心中一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紧紧皱起了眉。 “御鼎山弟子楚烆,见过太子殿下!” 楚烆来到轿子跟前,挺直了身子,说了一句。 他与太子相见,用的是御鼎山弟子的身份。既然是御鼎山上的仙人,当然不用行宫廷之礼,也没有高下尊卑之分。 轿子里面沉默了会儿,传出一个声音:“山上一日,地上一年。三年的时间,对山上来说或许是转眼之间。但在这熙熙攘攘的人间,却是过的格外辛苦!” 言下之意,是说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皇都城已经今非昔比。现在除了一个“皇子”的头衔,这皇都城中的一切,已经都与他脱离了关系,已经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有些事情,只有站在山上才能看清。站在地上,永远看不见山的另外一边。” 楚烆说道。 “山的另外一边?另外一边是什么?” 太子道。 “是另一座山。” 楚烆说道。 顿了顿,又道:“豆腐坊已经被御林军严严实实围了起来,你最好不要过去。” “起驾。” 轿子里面沉默了会儿,传出一个有些不快的声音。四名轿夫抬起轿子,楚烆让在一边,让敬言寺众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待所有人都走过去后,慕云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空如也。当年那位被太子一手设计,后来被神皇逐出皇都城的三皇子,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他心中一紧,额头隐隐渗出汗来,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豆腐坊外面围了一层人。 敬言寺卿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小院门口,对守在那里的两名兵士说道:“敬言寺办案,你们御林军来这里做什么?” 一名兵士说道:“昨天夜里有一名御林军的将士死在这了这里,副统领正在里面查案,任何人等不得靠近!” 敬言寺卿笑道:“任何人等?这查案办案本就是我敬言寺的事情,你们御林军不好好守城,跑这里胡闹什么?叫你们统领出来,我有话问他!” 他是神皇钦点的正三品官员,比里面的御林军副统领高了一阶。因此,当听说里面只是一个副统领时,顿时有些恼火。 那兵士正色道:“请大人稍安勿躁!一会儿副统领出来以后,大人自然可以过问。但是在这之前,只能——” 敬言寺卿怒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夫,居然也敢拦我?立刻去叫你们统领出来,再敢犹豫一下,立刻叫你人头落地!” 那兵士硬着头皮道:“大人只管动手!小的即便舍了这颗脑袋,也绝不能后退一步!” “来人呐,绑了!” 敬言寺卿一声怒喝,旁边立刻走出来两个人,拔出长剑,一左一右搭在了那名兵士肩上。 那兵士虽说顶着副统领下达的死命令,即便人头落地,也不能后退一步。但面对眼前这位正三品官员,也决计不敢拔剑相向。只能被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带了下去。 但他下去以后,旁边立刻又有一名兵士补充了上来,又挡在了敬言寺卿前面。 “你们——你们是想造反是吗?” 敬言寺卿大怒,一把抢过那名兵士的长剑,架在了他脖子上面。 “你去看看。” 轿子里面传出太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慕云能够感觉出,太子已经生了很大的气。 这些年他跟在太子身边,早就摸透了太子的脾气。他越是生气的时候,就越平静。而且,在生气的时候也极少做决定。但这种平静过后,他往往会做出令所有人吃惊的举动。就像当年他亲手设计将三皇子逐出皇宫,虽然此举可能会引起神皇猜疑,甚至会因为此事被废去太子之位,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而且,做得干净利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慕云对于这些事情知道的比谁都清楚。他也知道,太子早晚会对他下手,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又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暂时留了他的性命。 他走出人群,来到那名兵士前面,毫不犹豫的飞起一脚,将他踢进了院子里面。 旁边又有人补了上来,但还没等站稳脚跟,又被他踢了进去。 转眼之间,院子里多了五六个被踢倒在地的兵士。 “慕兄,好久不见!” 副统领脸上带着笑容走了出来。 走过那几名兵士的时候,一个一个将他们扶了起来,让他们退在了一边。 “司统领,好久不见!” 慕云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瞪了眼刚刚补上来的那名兵士,冷冰冰的说道:“敬言寺办案,请司统领把你的人都撤下吧。” “这个——” 司统领犹豫了一下,面上露出难色。 “怎么,你打算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么?” 慕云皱了皱眉,往旁边一挪,露出了身后那顶轿子。 司统领当然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从他看见慕云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太子来了这里。 但是,即便是太子亲至,他也不能放他进去。 “让太子殿下回去吧。有人正在里面查着,实在有所不便。” 司统领道。 慕云神色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绝不可能。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如果他知道了豆腐坊的秘密,那他岂不是知道了太子所有的秘密?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心念电转,忍不住朝司统领背后望去。 废墟里面,不知那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紧不慢的从一堵墙后面露出了半个背影。 那背影只出现了一下,接着便又走到了墙后。 慕云对于那个背影极为熟悉,甚至是闭上眼,只用气息感应,也能知道那背影是谁。但在这之前,他决然没有想到,那人会出现在这里。 一品武神,神皇身边的那位一品武神!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零二章 太子府 - 御鼎记 - 柳语熙 慕云将看见一品武神的事情告诉太子以后,太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带着众人返回了敬言寺。 那位一品武神未必知道豆腐坊里的秘密。御林军包围豆腐坊,也有可能真是为了那名死去的将士。 但是,如果他强行进入豆腐坊,强行替敬言寺揽下昨夜发生的事情,那便有欲盖弥彰之嫌。况且,既然那位一品武神来了这里,谁知道在他旁边还有没有别人? 尚若真的还有别人,而且恰好是一品武神一直保护着的那人,那自己强行闯入,岂不是不打自招? 更何况,在去豆腐坊的路上,他还遇见了那位三皇子,他的突然出现,和那位一品武神的出现,是不是有着某种关系? 他用很短的时间把整件事情理了一遍,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那位三皇子身上。 “豆腐坊已经被御林军严严实实围了起来,你最好不要过去。” 他将楚烆最后说过的那句话反复琢磨了几遍。然后,带着众人返回了敬言寺。 他已经从三年前那个赌徒变成了现在的太子。以前他敢赌,是因为赌输的代价可以接受,就像当年输了的那位三皇子。但是现在,他已经很少去赌,因为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他,在琢磨他。一旦输了,便是真的输了,再也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尧尧者易折”,他在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了这个道理。 当天夜里,御林军将查案结果送到了敬言寺。 敬言寺卿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案宗上说的非常简单:有一伙江湖强盗潜入豆腐坊,想要劫财劫色。那两名女子不从,被强盗当场杀死。那名御林军将士路过此地,与强盗们展开激战,最终与强盗们同归于尽。豆腐坊老板与店里的老管家死于混战之中,但由于房屋倒塌,被砸在底下血肉不分,已经认不清相貌。后经法医鉴定,认出那两具尸体便是死去的豆腐坊老板——王豆腐,以及那个从来没有人知道名字的老管家。最后,本着“弘扬正气,惩处奸恶”的风气精神,御林军厚葬了那名将士,而且为其家人送去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这位三品大员只看了一遍,便将案宗封了起来。然后连夜送到了太子府中。 对于豆腐坊里的事情,他自始至终一概不知。事实上,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为官的准则。对于不该知道的事情,绝不去问。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去做。不做,就不会出错。但要是做了,而且错了,那责任便落在了自己头上。就像现在看这卷案宗,他作为神皇钦点的敬言寺卿,官居正三品,对于这案宗上陈述的过程,理应提出重重疑点,然后再去求证。但是,他却在草草看了一遍之后,直接将其送到了太子府中。 闷头做事之人,往往很难升官。因为他做得事情越多,知道的事情就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泄露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深谙此理。 太子府灯火通明,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进入府门,只见里面忙忙碌碌,有的搬运东西,有的清洗车辆,还有几名女婢,正在灯下缝制棉衣,而且是很厚的棉衣。 这才刚刚过去冬季,怎么又开始缝制棉衣了? 他有些不解,一路边走边看,来到了太子书房。 太子让慕云带他进了房中,但并没有叫他坐下,也没有理他。 太子背着手站在一副地图前面,全神贯注的盯着上面的某个地方,看一会儿,想一会儿。再看一会儿,再想一会儿。 敬言寺卿凭借多年以来的断案经验,顺着太子的目光,在地图上圈定了几个地方。然后,把进入太子府以后看到的情况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北地?饮马河? 他心中一动,眼前浮现出了人族和妖族搭界的那片雪域。 “你去过北地么?” 太子盯着地图上最北边的那条河流,头也不回的问道。 慕云一愣,转头看了敬言寺卿一眼,没有出声。 敬言寺卿则像没事人一样,双手捧着案宗,目光凝注在案宗前面的地上,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时候,除非点到自己的名字,否则尽量不要出声。从太子府中众人忙忙碌碌的情形来看,应该是要去北地。 自古以来,北地一直是片是非之地。后来人妖两族虽然签订了契约,两族以冰长城作为界限,但那条被视为皇家重地的饮马河,这些年来却一直没有消停过。 前些日子,北地密探传来消息说。饮马河尽头冰海倒灌,灌进来的海水凝结成冰,堆砌成了一道十几丈高的巨大冰墙,从河海交汇的地方一路直下,一直延伸到了冰长城,和冰长城连在了一起。 在那消息之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那位一直藏在饮马河畔,辅佐过三位神皇的武圣人,大限到了! 种种迹象表明,北地要变天了! 这种时候,以他当官十几年的经验来看,肯定不能出头,能避则避! “你接管敬言寺以来,有查过关于北地的案子么?” 太子见身后两个人都没有动静,又问了一句。 敬言寺卿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将目光从地上收回,低着头道:“前几年查过几个关于雪地猎人的案子,但距离现在已经有七八年了。最近倒是没有听说有关北地的事情。” “现在敬言寺的牢狱里面,有多少在押的北地犯人?” 太子转过身来,从他手中接过御林军送来的案宗,一边看,一边问道。 “前两年死了两个,现在应该还有一个。” 敬言寺卿掂量了下,报了一个数目。 “你现在就回去,给他好好收拾一番,天亮之前,会有人去接他。” 太子合上案宗想了一下,又道:“御林军送来的这卷案宗,太过敷衍了事。你多派些人手出去,全力搜寻豆腐坊老板的下落。一旦发现,立刻将其带回敬言寺。除我之外,保证不能让任何人见到他!” 敬言寺卿低着头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等着太子继续吩咐。 “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太子想了一下,转身又回到了地图跟前。 敬言寺卿对着太子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慢慢退了出去。跨出门槛刚刚走了两步,只听身后又传来太子的声音:“今年的狩猎提前了,神皇这几日就要出宫。你那儿要是有什么关于北地的消息,尽快搜集一下,告诉慕云。” 敬言寺卿浑身一颤,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北地的事儿,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零三章 向北 - 御鼎记 - 柳语熙 敬言寺卿回去以后,连夜将那名关在牢狱最下面一层的囚犯提了出来。 除去枷锁,厨头儿端上来半只烤羊,两只烧鸡,还有一大坛酒。那囚犯有些迟疑,围着桌子转了两圈,没敢坐下。 敬言寺卿道:“放心吃吧,这不是送你上路的饭,吃完了还有。” 那囚犯低头凑到酒坛子上嗅了一下。眼珠子一转,有些明白过来,道:“怎么,有事求我?” 敬言寺卿道:“你先吃,吃完以后去隔壁洗个热水澡,刮刮胡子,太子是个爱干净的人。” “太子?” 那囚犯不紧不慢坐下,一把扯下一个鸡头,整个儿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旁边站着的狱卒听见他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禁不住皱了皱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子要去北地,需要个领路的。” 敬言寺卿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一卷案宗,当着他的面扔到了地上。 “从今天起,你的事儿就算完了。以后你就是太子的人。” “太子去北地做什么?” 那囚犯三两口嚼碎鸡头咽下,又撕下一根羊腿,说道。 “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敬言寺卿拍了怕手上的灰,接过狱卒递过来的一套军服,放在了桌上。 “你块头太大,扮成普通人太过惹眼。我在御林军中给你安排了个位置,回头你穿上这身衣服,四更时分会有人来接你。” 敬言寺卿说完这句,便走了出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太子既然吩咐了要他收集北地的消息,他怎么着都得找点儿东西搪塞过去。 但是,找什么消息给他呢? 这是个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很麻烦的问题。今天是太子,明天可能就是神皇。既然北地要变天了,那神皇与太子都会问他这个敬言寺卿要北地的消息。给谁?给什么?这着实要费一番脑筋! …… 五更时分,天色已经开始放亮。今天天气很好,有人提前驱散了天上的云彩,让太阳直接洒在了皇都城。 皇都城打开了北边的城门,门前整整齐齐排着两队人马。左边一队,是以御林军为首的护卫队,轻骑兵八十,步兵两百。领头的是一位八品武神,手持长弓,双目囧囧有神,犹如鹰眼一样锐利;右边一队,是以敬言寺为首的文武官员,以及负责督造营建的队伍。队伍前面两位,是早些年去过北地的敬言寺官员,后面跟着各种匠人,有木匠、铁匠、泥瓦匠、雕刻工、裁缝等,林林总总不下百人。营建队伍后面,还有百余辆大车,上面载着各种砖石、木料,以及吃穿用度等东西。 两支队伍从城门口一直向后延伸到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快到中午时分,神皇乘坐着一驾镶金嵌玉的马车,从皇宫中缓缓驶了出来。马车周围跟着八名护卫,具是六品武神境的高手。在神皇乘坐的马车后面,太子乘着另外一辆马车驶出。慕云走在马车一侧,与其他六名护卫一起将马车围在中间。 待神皇乘坐的马车来到队伍中间,天上响过数枚烟花,车队缓缓动了起来,一辆接着一辆,驶出城门,径直奔了北方。 “哟,这么大的阵仗,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街角拐角处,两个叫花子打扮的老头蹲在地上,偷偷探了探头,但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缩了回来。 “当家的,这是要打仗了么?” 裁缝铺子里的老两口趴在门缝上,老太太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老裁缝。老裁缝冷不丁一转头,直接撞在了老太太右手捏着的针上,疼的他龇牙咧嘴,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差点儿一头撞在门上。 “听说北边要变天了,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过几天跟我一起去南方吧。” 三杯楼最高最大的房间里面,人称“张万财”的当铺老板瞥了瞥窗户外面的两支队伍,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身上长有长毛的怪人。 “那个人好高啊!” 城外大树上,一个孩子骑在一根磨得光滑锃亮的树杈上,指了指御林军队伍最后面背着一口大锅的那人,对另外一个孩子说道。 “小师弟,我们打扮成这样,不会被人认出来吧?” 第二支队伍中一辆装满粮食的大车上,霜儿东瞅瞅,西望望,像做贼一样一脸不安。最后目光一滞,慢慢的转过头来,推了推正在睡觉的石青峰。 “有人认识你么?” 石青峰懒洋洋的说道。 “可是,我怎么觉得有个人一直在看我呢?” “你长得好看!” 石青峰把头转到另外一边,使劲儿在粮食袋子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霜儿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感觉石青峰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往后一仰,也躺在了粮食袋子上面。 但才刚闭上眼,突然又猛地睁开,悄悄探出头去四下看了几眼。确认没人以后,这才又转过头来,躺在车上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天上愣起了神。 车声隆隆,震得大地微微颤抖。沿途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无论是地上刚刚长出来不久的嫩草还是树上发出新芽,都在车队驶过以后,露出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车队出城以后加快了行进速度,只用了大约五日,便远远的看见了横亘在半截天空上的冰长城。 镇北将军接到消息以后,连夜整顿,将活动在酒肆中的几百号人挨个查了一遍。该驱赶的驱赶,该抓的抓,将酒肆周围三十里一寸不落的查探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潜在危险之后,带着仅有的七十四人,出营十里,就地扎营,静候神皇大驾。 这次春季狩猎,神皇的意思很明显。借着狩猎,向雪族展示人族的力量,以起到震慑妖王、敲山震虎的效果。除此以外,他还打算重建镇北军营,增强驻守在北地的兵力。镇北军以前虽然挂着“军队”二字,但其实只有百十余人。在妖王毙命、人妖两族签订了契约的百余年中,镇北军只是做些维护治安、沟通往来的事情。但是现在,武圣归天,妖王复活,而且一活过来,便立刻引冰海倒灌,以饮马河作为界限,将妖族的疆域向前推进了四十里! 在这种局面下,神皇不得不将狩猎从秋季提前到春季。而且,还特地带了一队匠人,来北地修筑防御,营建镇北军营。 车队又行十里,镇北将军金大壮带领众人齐齐行礼。神皇走下马车,在众人面前挨个走过,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儒生范明身上。 “范先生跟在金将军身边,有三十年了吧?” 神皇稍稍停了一下,说道。 “回陛下,微臣范明,追随金将军已有三十一年。” 儒生范明心中一动,万万没有想到,神皇会将他一个小小的秀才记在心上。心中感动之情,无以言表,低着头站在神皇跟前,只觉气血激荡,心潮澎湃,几乎不能站立。 “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营建镇北军营的事情,太子要多听听金将军的建议。” 神皇朝饮马河上那堵冰墙走去,边走边道。走了几步,停下来抬了抬手,又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那两名六品武神神色一怔,不约而同望了望太子。太子停下脚步,低下头,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目送着神皇孤身一人,走向了饮马河畔。 半晌之后,太子转身对那两位武神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那两名武神稍稍犹豫了一下,喉咙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一起朝太子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在敬言寺以及镇北将军的指挥下,负责营建督造的匠人们很快忙活起来。只用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在雪地上建起了一座临时行宫。 石青峰与霜儿夹在人群里面,帮着从车上卸下各种东西。 这时,从敬言寺中被放出来的那名囚犯见霜儿身单力薄,悄无声息的摸到她身边,一把接下她手里的麻袋,并趁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笑嘻嘻的说道:“长这么嫩的火头军,我还是头一次见。” 霜儿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差点儿喊出声来。瞪圆了一双大眼,又气又恼,但又不敢大声说话,拽了拽石青峰的衣襟,指着那个囚犯说道:“他——他——”接连说了两个“他”字,粉面涨得通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囚犯见她粉面通红,露出少女才有的娇羞模样,顿时来了兴致,又向前逼了一步,笑道:“我在这地方待了十几年,不管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就连那些巧妙伪装成人形的妖族,也逃不过我这双眼睛。像你这样香喷喷的女娃娃,我即使闭上眼睛,隔着十里八里也能闻出你身上的味道!” 石青峰微微挑了挑眉,道:“你能闻出死的味道么?” 那囚犯神色一愣,接着,忽然感觉身上掠过一层闪电。然后便像被风吹走的风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甩了出去。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零四章 神皇的邀约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一夜无事。除了神皇与太子之外。 神皇当天夜里并没有回行宫休息,而是远远地站在那堵冰墙下面,一个人待了一夜。 太子与他隔着十几丈的距离,背后跟了一群文武百官,但谁都没有近前,都随着太子,陪着神皇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上飞来三道剑光。中间一道几款且亮,左右两边的两道剑光看起来稍显稚嫩,但飞行的高度与速度却丝毫不逊色于中间那道。 三道剑光划过天际,一下子把地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是何师叔!” 霜儿盯着天上喊了一句,但很快被石青峰止住,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三道剑光在距离神皇一丈左右的地方落下,何吕施带着月微澜、江百离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北地的天气,有点儿凉啊!” 何吕施边走边道。 “连何长老都觉得冷了么?” 神皇并未回头,似乎早就知道来人是何吕施。破有深意的说了一句,慢慢的转过了身来。 “大家都到了么?” 何吕施道。 “御鼎山不出剑,谁敢出剑?哈哈!” 神皇打量了一眼跟在何吕施身边的月微澜、江百离,笑着说道。 何吕施也笑了笑,道:“神皇过誉了!”又对月微澜、江百离道:“这是神皇陛下,你们还不见礼。” 二人齐齐施了一礼。 这时,天上又飞来数道剑光,两道佛光,粗略一看,约有十几道之多,犹如一张巨大的光幕,朝这边飞了过来。 须臾之后,光幕落下,芥子寺、离明海、悬水洞以及两个小的门派,一起出现在了神皇面前。 圆光法师双手合十,朝神皇点了点头,道:“陛下亲至,是万民之幸,天下之幸。” 神皇走上几步,同样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圆光法师心系众生疾苦,千里迢迢赶来北地,我替黎民百姓、替社稷谢谢芥子寺。” 说罢,又同鱼俱罗、井辛真人等一一见礼,互相寒暄了几句。 就在众人说话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顶小轿。那轿子虽小,装扮的却极漂亮。上面镶金嵌玉,百鸟归林,凤凰于飞,极尽奢华。 石青峰远远地望见那顶小轿,禁不住皱了皱眉,心道:“她怎么来了?”忽然神色一动,转头看了看站在何吕施身边的月微澜,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小轿来到众人跟前,随侍在小轿边上的中年妇人掀开轿帘,苏御披着一件火狐大衣走了出来。 “苏御见过神皇陛下!” “哟,是御儿啊!你怎么亲自来了!” 神皇呵呵一笑,说道。 “是宗主亲自吩咐的。” 苏御一出现在场中,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尤其是在场的一众男子,简直像见了仙人一样,一个个目瞪口呆,僵在了当场。 何吕施有意无意的瞟了瞟苏御,又瞟了瞟月微澜,微微挑了挑眉。 霜儿拽了拽石青峰的衣襟,双手按在他腮上,掰着他的脑袋朝苏御那边望了过去。 “小师弟,你看看那边那个人,长得和从画里走下来的一样,真好看啊!”顿了顿,又道:“我觉得,好像比澜澜姐姐还要漂亮!” 石青峰闭着眼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霜儿用四根手指强行撑开他双眼,说道:“非礼什么啊!你光看看就行,人家肯定看不上你!” 石青峰闭口不答。 霜儿又道:“不过,你要是看上她的话,我到可以帮你想个主意,让她能看上你。” 石青峰懒洋洋的说道:“想什么主意?问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懒蛤蟆,你帮我染?” 霜儿顺势在他脸上拧了一下,道:“你怎么越来越没个正形了。难道男人长大了都会变坏么?” 石青峰心中一乐,道:“谁告诉你男人长大会变坏了?” 霜儿道:“当然是澜澜姐姐了!上次她来找我的时候,告诉我说——” 石青峰心中一惊,打断她道:“告诉你什么了?” 霜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她又没有说你。”顿了顿,接着说道:“她说最近一直有人给她写信,而且——” 石青峰心中又是一惊,但看见霜儿瞪了他一眼,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霜儿接着说道:“而且,送了她一件很贵重的东西!” 说完这句,叹了口气,半晌没再说话。 石青峰等了她半天,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皱着眉道:“完了?” “完了。” 霜儿盯着他道。 “这——她没说给她写信的那人是谁么?还有,那件很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石青峰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 “说了,但是我给忘了!” “你——” 石青峰欲言又止,一时语塞。 过了一会儿,霜儿露出一个坏笑,又道:“你可以自己去问问澜澜姐姐。” …… 众人随神皇回到行宫,分主次坐下。女婢们很快端上来各色各样的差点,而且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个用蜡封住的信封。 神皇看了看太子,示意把他北地的情况说与众人。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最近北地发生的事情,想必各位仙师都已耳闻。这信封里面装的的是有关北地的情况,一会儿大家可以自行过目。此次以狩猎的名义邀请大家前来,狩猎是虚,根本目的是为了展示我们人族的力量,以达到震慑雪族的目的。” 顿了顿,又道:“妖王复活以后,引冰海倒灌,以饮马河为界,将妖族疆界向前推进了四十里。最重要的是,通过这道疆界,把妖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严严实实挡在了后面。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我们就像被蒙住了双眼,对于妖族在冰墙后面的举动一无所知!” “直接劈开不就完了!” 鹪鹩山上一个手持巨斧的虬髯大汉打断了太子的话,抢道。 太子神色一动,随即恢复平静,望向那名虬髯大汉,说道:“饮马河本来就是妖族领地。只是近百年来,妖族群妖无首,一直对其放任不管。而陛下每年例行一次到饮马河畔狩猎,也渐渐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无论如何,于情于理,这饮马河都是妖族的领地。若是我们强行劈开冰墙,难免会被妖王抓住话柄,作为向人族开战的借口!” 那虬髯大汉双目一瞪,又要聒噪,被他身边的一位老者瞪了一眼,噎了回去。 太子接着说道:“镇北将军已经发动了民众,以银钱向他们收购冰块,让他们去饮马河那堵冰墙上采冰。这次前来,敬言寺召集了大批工匠。这些工匠会用这些冰块重建镇北军营,修筑防御工事。同时,皇都城中已经安排了相关武官,负责召集、训练军队。在防御工事修建完后,将会有一支万人以上的镇北大军进驻此地。” 神皇示意太子停住,由他接着说道:“这次邀请各位仙师前来,一来,希望能够借助大家的力量,以狩猎之名向妖族亮剑;二来,希望大家能够在防御工事的修筑上,给与指导,加持。毕竟我们要防的是妖族,而且有妖王带领。” 井辛真人道:“这一路过来,我们并未看见有任何活物可以作为狩猎的对象。既然没有猎物,那这狩猎之举该如何进行?” 太子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真人费心。猎物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都是在北地土生土长的活物。回头撒出去后,真人只管发挥便是!” 圆光法师欲言又止,想了想,觉得在这种场合说出那种话来有些不大应景。心里面念了声佛号,把话咽了回去。 神皇道:“大家远道而来,一路上奔波辛苦。先在此处用点儿早膳,待到日上三竿时分,咱们一起去狩猎。” 话声一落,两名女官带着侍女陆续走了进来。每位侍女手中都端了一个食盒,放在了众人面前。 太子道:“这些食材都是从皇都城运过来的,现在还算新鲜,大家将就着用吧。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仙师多多包涵。” 众人打开食盒,只见里面荤素得当,色香味一应俱全。除去一荤两素,每个食盒中还放了几枚山果,都是修仙之人平时常用来果腹的东西。 太子走到圆光法师面前,替他打开食盒,指着里面的几碟青菜说道:“我叫人为法师单独准备了一份,都是素菜清油,希望法师吃的习惯。” 圆光法师道:“有劳太子记挂,谢谢。”又道:“我二人最近在修行辟谷,这食物让与他人吃吧。”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来自于鹪鹩山的虬髯大汉说道:“你们不吃么?不给让给我吧!谢谢!谢谢!”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走到他二人身前,一手端起一个,将圆管法师二人的食盒端到了自己桌上。 何吕施、月微澜、鱼俱罗、苏御等人都没有打开桌子上的食盒。其他人有的打开尝了几口,有的只吃了几颗山果。在场所有人中,只有鹪鹩山上的两个人每人吃了整整五盒,把那些没有打开或者只吃了几颗山果的食盒拿到自己桌上,狼吞虎咽,吃的杯盘狼藉。 吃完以后,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几年鹪鹩山上一直闹饥荒,好几年没吃过这么饱了。” 神皇将一名女官叫到跟前,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然后对那虬髯大汉说道:“这几年鹪鹩山一带一直闹饥荒,但是鹪鹩山上的诸位却从未做过打家劫舍之举,也从未向山下的百姓取过一针一线,此举实在叫人感动。前两年,皇都城也向鹪鹩山一带发了一些赈灾粮,但只顾及了百姓,却忘了鹪鹩山上的诸位,实在抱歉!刚才我已经吩咐下去,叫粮草官连夜调集粮食,不出一月,便能送到鹪鹩山上!” 那两名鹪鹩山的道人立刻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齐声道:“多谢神皇!” 苏御斜眼瞟了瞟那两个道人,心里面鄙夷了一声。心道,你们鹪鹩山上做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浣花宗还不知道么? 一念至此,又瞟了神皇一眼,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不知道想些什么。 众人用过饭后,三三两两寒暄了几句。有几个年轻的道人犹豫了一会儿,走到苏御身边说道:“在下悬水洞——” 苏御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把转过头去,站起身来走到了何吕施三人桌前。 “这位少侠,请问怎么称呼?” 她露出一个倾国倾城般的浅浅笑容,对江百离说道。 江百离当时正在和月微澜说话,看见她过来,情不自禁的转头望了一眼,正要转回来时,却看见她朝自己笑了一下,跟他说了句话。 他心中一动,忙不迭站起身来,双眼一眨不眨的盯在苏御脸上,说道:“在下江百离,是御鼎山万仞峰上的弟子。这次前来,是——” 苏御打断他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少侠能否答应?” 江百离道:“少宗主请说!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一定尽心竭力!” 苏御道:“我想和这个姐姐说几句话,不知少侠能否挪一下身子,换个地方坐坐。” 江百离毫不犹豫的跨到一边,心中一动,又跨回来替她擦了擦刚在自己坐着的凳子,道:“少宗主请坐,我去那边坐过。” 一边说着,一边恋恋不舍的望着眼前这个绝世美人儿,退到了对过的一张桌子上。 月微澜看着他一连串的举动,心里面似乎有些不解。她自幼在御鼎山上长大,小时候深居浅出,既不爱练剑,也不爱读书,平时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坐在山崖边上望着远处发呆。 虽然也有人私下议论过她的长相,说她如何如何美若天仙,如何如何动若惊鸿,静若处子。但对于“美”的概念,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认知。别人说她长得好看,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自己哪里好看。别的女子天天议论千浔峰上的玄清师叔,在她看来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和其他男子并没有太多不同。 因此,当她看到江百离刚才的一连串举动时,忽然感觉有些不解,心道:难道这就是书上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转念又一想,又感觉这样形容似乎不妥。应该是——对,应该是“好色!” 原来江百离是个好色的家伙! 她心中惊道。 苏御先同何吕施打了个招呼,向他微微欠了欠身。她虽然年纪尚轻,但身份却是浣花宗的少宗主,算是与何吕施平辈。因此,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并没有行尊卑之礼。 何吕施向她拱了拱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望着这两个花容月貌般的女子,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来。 石青峰。 果然,苏御在坐下以后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姐姐,你认识石青峰么?”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零五章 太子的箭 - 御鼎记 - 柳语熙 月微澜不知道她为何会有此一问,盯着她打量了几眼,稍稍一愣,说道:“认识啊,都是御鼎山的弟子,当然认识。” 苏御又道:“那你和他熟么?” 月微澜有些不解,心中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像是警惕,又像是有些怨气,说道:“见过几面,算不上很熟。”又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苏御微微一笑,拿出一个刺绣精美的锦囊,递到月微澜面前说道:“姐姐回去御鼎山后,麻烦替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他。就说——就说是御儿给他的。” 月微澜见她粉面娇羞,嫣然一笑,禁不住心中一动,感觉突然明白了“好看”两个字的涵义。但听她对石青峰自称“御儿”,又立刻生出妒意,只觉心里酸酸的,就像喝了一整瓶旧年陈醋。 “她长的这么好看,石青峰见了她,一定比见了我还要高兴吧。” 她心里面幽幽的叹了一声,接过了锦囊。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我能问问么?” 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苏御道:“是一枚浣花宗的飞花令。” 何吕施一直坐在月微澜边上,虽然眼睛望着前方,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一会儿又抬头望望房梁,但心思却全部放在了她与苏御的对话上面。 刚才听苏御说锦囊里面装的是一枚“飞花令”,顿时心中一惊,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出来,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呛得老脸通红,接连咳嗽了几声。 众人听见他剧烈的咳嗽声,顿时纷纷望了过来,更有人关切的问了几句。但挨着他坐的月微澜却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咳嗽的声音,目光凝注在那个做工精巧的锦囊上面,微微蹙了蹙眉,道:“飞花令是什么?是一件宝贝么?” 苏御又微微一笑,抬眼在她脸上扫过,道:“算不上什么宝贝。只是浣花宗的一枚令牌而已。”顿了顿,又道:“大概相当于浣花宗的副宗主吧。” 何吕施再也按捺不住,转过头来说道:“拿着这枚飞花令,可以自由出入浣花宗门下的任何一处产业。还可以——” 苏御接着说道:“还可以随意调用任何一座分舵的任何人力物力。不管是要钱,还是要人,都可以随便拿。” 月微澜想了一下,又蹙了蹙眉,问道:“浣花宗一共有多少分舵?” 苏御道:“也不是很多,大概八百到一千吧。具体我也记不清楚。” 月微澜稍稍一顿,目光凝注在那个锦囊上面。但没再说话。 苏御站起身来说道:“那就麻烦姐姐了。下次我去御鼎山的时候,替姐姐物色几件好看的衣服,脂粉也给你带一些。” 月微澜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御微微顿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对她笑了一下。就像是有心要和她比一比,看看谁笑的更好看,谁笑的更迷人。 何吕施望着苏御回到刚才的座位,转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月微澜,叹道:“来者不善啊!”见月微澜没有动静,还在盯着那个锦囊看个不停,又道:“傻徒弟,人家这是将军来了!” 过了片刻,又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浣花宗的少宗主,怎么会看上石青峰呢?” …… 日上三竿时分,众人跟随神皇来到行宫外面,看见了一片热火朝天的热闹场面。 铁匠、木匠、砖瓦匠各司其事,忙得不亦乐乎。牛车、马车、驴车、手推车排起了一条数十里长的队伍,从行宫一直延伸到饮马河边。百姓们按照镇北军给出的尺寸、切割标准,把冰块切割成一条条巨大的长方形状,用各种运输工具运回。 木匠利用凿子,在冰块上凿出倒三角、斜三角、卯榫等结构,然后由砖瓦匠垒砌成墙,让一块块巨大的冰块成为一个整体,而不是简单地堆叠。 在防御工事的关键位置,铁匠会锻造出一根根带有倒钩的铁条。然后将其置入冰块里面,让这些关节位置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神皇带领众人一一看过,将人族千万年以来的伟大智慧一一展示给众人。末了,说道:“这座防御工事建好之后,虽然从长度与高度上比不上妖族的那座冰长城,但是从坚固程度上,却比它强了十倍百倍!”又道:“此墙建成之后,希望各位仙师能够在上面留下几道禁制,让这防御工事能屹立不倒,长存北地,守护人族不受妖族侵害!” 何吕施抬手一挥,众人眼前凭空浮现出一把古意盎然的长剑。长剑周围剑气萦绕,共有十道。每一道都是直通天地,穿云破雾。他将那长剑随手一推,只见十道剑气一字排开,犹如十道上下无边的剑气之林,排在了雪地上面。 须臾之后,他将长剑与剑气收回,说道:“此剑名为‘破军’,与这十道剑气一起,可以组成一道剑气长林,挡在城墙前面,日日夜夜保这城墙免受妖族侵害!” 圆光法师祭出一串念珠,那念珠共有十八颗,每一颗上面都是金光灿灿,耀的人不敢直视。 他对身边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和尚说道:“这阵法,由你来演示吧。” 那小和尚应了一声,双手接连结了几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之后,只见那十八颗佛珠突然散开,化作十八个拇指大小的金人,或站或坐,或出拳或出腿,一起活了过来。 小和尚又念了几句口诀,那十八个金人突然变大,眨眼间变成了真人大小。 圆光法师让那小和尚收起阵法,说道:“这是芥子寺的金身罗汉阵。十八罗汉可大可小。变大之时,可长到数丈之高,有搬山之力;变小之时,只有拇指大小,速度力量堪比十八柄仙剑,更能跃到别人剑上,毁其仙剑,挫其道心。” 众人瞧见这般神通,忍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之声。神皇更是拍了拍手,接连说了三个“妙”字,又道:“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须弥山芥子寺果然名不虚传!” 鱼俱罗伸出左手,掌心升起一股寒气,接着,那寒气凝聚成水,又结成冰,成了一枚指甲大小的湛蓝色冰坠。 他将那冰坠随手打入一块从饮马河畔采来的冰中,那冰块转眼间变成了和那冰坠一样的颜色。从里到外,透出一股蓝盈盈的光亮,就像凝了团气在里面。 他朝众人看了一圈,对那手持巨斧的虬髯大汉说道:“这位仙友,可否借用一下你手中的斧头,试试这冰块的硬度。” 那虬髯大汉双目一瞪,嚷道:“咋个,瞧不起俺手里这把开天斧么?” 说完以后,走到那冰块前面,挥起巨斧砍了上去。 “砰——” 场中传来一声巨响,那虬髯大汉只觉虎口一疼,差点儿握不住那斧头。而那冰块在他用力一击之下,居然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妖法?” 那大喊骂骂咧咧的嘟囔了一句,却再也不敢去试第二下。 鱼俱罗道:“这是东海底下的‘混元真冰’,将来城墙筑成以后,可将这混元真冰融到其中,让冰墙比普通冰墙坚硬数倍!” 太子朝鱼俱罗拱了拱手,道:“久闻离明海擅长收集、炼化寒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鱼俱罗道:“雕虫小技而已,太子过誉了!” 说罢,退到了一边,把悬水洞的井辛真人让了出来。 井辛真人说道:“刚才见了诸位道友亮出的宝物,真是叫人眼花缭乱,心神荡漾!既然大家都带了宝物前来,我也给大家展示一下最近刚刚炼成的一件宝物吧。”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随行弟子递过来的一个宝盒,又道:“班门弄斧,班门弄斧,要让大家见笑了!” 来自鹪鹩山的那个虬髯大汉说道:“什么班门弄斧?刚才那叫‘抛砖引玉’,他们抛的是砖,接下来轮到你的‘玉’出场了!哈哈!” 他自以为说了句文绉绉的话,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等着别人夸他几句,或者随声附和几句。但目光过处,只见大家都拉长了脸,似乎谁都不想理他。 井辛真人打开宝盒,露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白骨森森的骷髅头。 他口中念了个法诀,将那骷髅头从宝盒中祭起,在空中一转,骨头上蓦的长出白发。白发迎风便长,转眼间长成了数丈长短,然后缠住一块冰块,将其提了起来。 他提着那冰块在众人身前挨个展示了一遍,带着得意之色,说道:“这宝贝叫做‘白发三千丈’,是用墓穴 里面一个尸妖的头骨炼成。上面的头发可以长到千丈之长,能够缠住各种妖怪,将其牢牢缚住。” 稍稍顿了一下,又道:“除此之外,还能在夜里发出鬼火,用作照明之用;还能发出阴森恐怖有如厉鬼嚎叫一样的声音,用来震慑妖族!” 圆光法师见到那阴森森的东西,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叹了口气,默默念起了超度亡魂的经文。 那虬髯大汉紧紧皱起双眉,脸上露出怯意,斜眼瞅了瞅和他一同前来的那人,看见他脸上也露出了和自己一样的神色。 这时,跟在苏御旁边的那个妇人说道:“浣花宗带来了‘叮山藤’的种子,冰墙建成以后,可种在墙上,让妖族无法靠近。” 众人听她说出“叮山藤”三个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井辛真人收起宝贝,托着那个骷髅头走上两步,问道:“这世上真的有‘叮山藤’这种东西?” 那妇人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浣花宗有,但是世上一不定有。”又道:“这世上独有的一份儿,已经被浣花宗收在了门下。以后要想见到这传说中的‘叮山藤’,只能来浣花宗找!” 从芥子寺来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和尚问道:“师父,什么是‘叮山藤’?” 圆光法师道:“是书上记载的一种藤蔓。传闻只在冰海中的冰山上面生长。据说——” 那妇人朝这边望过来,盯着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和尚道:“据说可以把两座浮在海上的冰山拽到一块,像缝衣服一样把它们缝起来,然后在上面生根发芽,让两座冰山成为一座。” 那小和尚神色一怔,见那风流俊俏的妇人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顿时脸上一热,泛起微红,显得更加白净、更加嫩了。 众人一一说出了自己门下的阵法、法宝。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鹪鹩山上的二位。那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继露出了为难之色。 大家对于鹪鹩山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甚至在来此之前,都不知道有这个门派,更不知道他们是收到了神皇的邀请,还是不请自来。 浣花宗的那个妇人说完之后,望了望鹪鹩山的那两个人,刚想讥讽几句,却在不经意间瞅见太子朝他们二人瞟了一眼。 太子稍稍一顿,最终还是走了上去,说道:“两位仙师,不知贵派有何宝物,能够相助人族抵御妖族?” 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拍了拍胸脯,昂声道:“我们二人就是鹪鹩山最贵重的宝物!我们打算——打算常驻此地,与镇北军一起守护边界,抵御妖族!” 旁边那人也跟着拍了拍胸脯,高声道:“对!常驻此地!抵御妖族!” 那妇人嗤道:“常驻此地,怕是没吃够这里的饭吧!” 那虬髯大汉脸上一热,顿时瞪圆了一双牛眼朝那妇人望了过去。但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以鹪鹩山的底蕴实力,又怎敢迁怒于浣花宗呢? 更何况,那妇人口中说的并不是毫无道理,他们二人从一开始,便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比起那穷山恶水的鹪鹩洞,这里有吃有喝,又能被众人拥趸,自然让人拔不动腿。 众人边说边走。片刻之后,眼前出现了一排摆的整整齐齐的笼子。那些笼子约有十几个之多,大的有五六尺高,小的仅有一尺左右。每个笼子都用黑布盖着,人们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东西也看不到外面。 一名武官走过来朝神皇与太子分别施了一礼,道:“距离猎物进食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现在应该是体力最好的时候。” 神皇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那武官从旁边接过来一张雕有双龙戏珠的漆金长弓,一支漆金凤尾箭,双手捧着递到神皇面前,道:“请神皇开弓!” 远处有人撤去黑布,打开笼子放了一只雪兔出来。 那雪兔一出笼子,立刻发足狂奔,犹如踏雪无痕一般,眨眼间跑出了十几丈远。 神皇抬头看了看天气,又稍稍感觉了一下风向,挽弓如满月,“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羽箭破空而行,眨眼间撵上那只雪兔,直接将其定在了雪中。 太子以及随行的文武官员立刻使劲儿鼓起了掌,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一会儿之后,有人从远处提着那只雪兔跑来。来到神皇面前,双手捧着那可怜的兔子跪在地上说道:“神皇英勇!文治武功,睥睨天下!” 神皇笑了笑,道:“这兔子赏给你了!回头去粮草官那儿打一壶酒,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那武官赶紧叩头致谢,拎起那只兔子兴高采烈的去了。 神皇将弓箭交与太子,说道:“将来,你是要继承大统之人。这第二箭,就由你来射吧!” 太子应了一声,低头接过弓箭,向前走了几步,走出众人所在的地方,将一支箭头镶有纯银的羽箭搭在了弓上。 远处看管猎物之人又撤下一块黑布,依旧放出了一只雪兔。 太子拉满长弓,“嗖”的一声射了出去。但或许是因为有众人在场,他心中有些紧张,这一箭的力道大了一些,射在了兔子前面。 那兔子在飞奔中突然一个转身,换了个方向,加快速度朝旁边跑去。 太子脸上一热,赶紧又搭上一支羽箭,仔细瞄了一下,“嗖”的一声再次射了出去。 然而,或许是因为那兔子受了惊吓,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亦或是太子力有不及,没有射到地方,那羽箭只射中了兔子尾巴,把那兔子的一截尾巴射了下来。 经过刚才两箭,那兔子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与茫茫雪原融为了一体。即便再想射第三箭,也断然追不到了。 太子尴尬的笑了笑,把长弓交给随从,转身对神皇道:“父皇神勇,孩儿有所不及!” 神皇哈哈大笑,笑了几声,走上前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道:“莫急,莫急,将来等你荣登大宝,一定能赶得上我!” 又转身对众人说道:“接下来,就要仰仗各位仙师,露几手通天般的大本领,向妖族展示一下我们人族的力量,展示一下我们中土大陆修仙者的强悍实力!不知诸位仙师,谁想先出手呢?” 那位来自于鹪鹩山的虬髯大汉当先站了出来,道:“俺先来吧!俺刚在一边瞧着,心里面早就痒了!看俺给太子露一手!” 言下之意,是讥笑太子两箭不中。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巨斧从右手扔到左手,又从左手扔到右手,两手倒换着站了出来。 太子面无表情走上前去,朝前面喊道:“把血隼放出来吧!”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零六章 消失的宣天斧 - 御鼎记 - 柳语熙 “血隼是什么?一种红色的鸟么?” 石青峰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听到太子的喊声,不由自主将目光望向了那排罩着黑布的笼子。 黑布撤去,笼子里出现了一只浑身上下长满血色羽毛的鹰隼。那鹰隼一动不动的站在笼子里面,双目微闭,似有睡意。又好像有病在身,给人一种病殃殃的感觉。 太子转头对那虬髯大汉说道:“仙师,这血隼凶戾残暴,勇猛异常,平时最喜欢夺人双目。前几天捉它的时候,还有两名兵士被他抓瞎了双眼,现在还在镇北军营中躺着呢。您一会儿可千万要小心着点儿!” 那虬髯大汉原以为放出来的会是一只豺狼虎豹之类。他仗着身形高大,手中巨斧势大力沉,想那豺狼虎豹之类在他手下断然过不了一个回合。但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却以巧对大,故意放了一只血隼给他! 他朝那似睡非睡的血隼望了几眼,心里头将太子骂了一顿,拎着斧头走上前去,道:“只管放出来便是!爷爷手里这把悬天斧可不是吃素的,定叫那畜生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来吧!” 话声一落,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巨斧慢慢生出光来,腾空而起,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负责看守笼子的兵士拔出长剑,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笼子,将那血隼放了出来。 然而,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那血隼被放出来后,并没有立刻飞走。而是回转身子,朝远处站着的众人看了几眼,尤其是对于那把悬在空中的悬天斧,更是充满敌意的多看了两眼。 那虬髯大汉神色一动,口中大声叫道:“孽畜,拿命来!” 说罢,祭起悬天斧,化作一道白光朝那血隼飞了过去。 那血隼站在原地不紧不慢的拍了拍翅膀,望着扑面而来的巨斧,似乎并没有要躲的意思。 那虬髯大汉眼见着就要一击命中,脸上禁不住露出得意之色。但他脸上的神色还没等被众人看见,便立刻急转直下,从得意变成了尴尬。 那血隼在巨斧即将到达身前之时,突然拔地而起,在空中拍了拍翅膀,居然直接落在巨斧上面,由那巨斧带着它飞了出去! 在场的文武官员们见了这般滑稽场景,顿时发出一阵哄笑。何吕施、鱼俱罗、井辛真人以及神皇等人则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心想这要是被躲在暗处侦查的妖族看见,还不得笑的前仰后翻! 那浣花宗的妇人笑道:“仙师,你这是要杀它,还是要救它?” 那虬髯大汉脸上一热,赶紧捏了个法诀,让那巨斧翻了个跟头,急速旋转起来。 那血隼振翅一飞,径直向上掠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云层上面飞了过去。 “仙师,快追!” 太子搭起眼帘望了望,喊道。 那虬髯大汉急急运转气息,催动那把巨斧紧随其后。但由于巨斧太过笨重,本来就是在地上打斗的兵器,现在到了空中,不仅沉重,而且由于造型的缘故,飞行起来受到了极大地阻力。因此,直到跟着那只血隼穿透云层,钻进了云彩里面,也还没有追上。 那虬髯大汉急的额头渗出汗来,口中哇哇大叫,拼尽全力催动那把巨斧,在血隼后面穷追不舍。 忽然,只见他神色一怔,脸上表情瞬间僵住,眼神中露出了迟疑之色。 他又念了几句口诀,脸上表情越来越冷,最后转头面向众人,双手僵在身前,还是保持着刚才捏法诀的手势,皱着眉道:“坏了!” 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道:“师兄,出什么事了?” “宣天斧飞的太高,我感应不到它了!” 那虬髯大汉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一时间惊慌失措,没了主意。 “在哪儿失联的,你能说出大致位置么?” “这——” 那虬髯大汉顿了顿,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刚才只顾着追那血隼,我也没注意飞到了什么地方。” …… 人群中传出一片惊呼。尤其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更是战战兢兢地望着云彩上面,生怕一个不留神,天上掉下来一把斧头,落在自己头上。 太子瞅了瞅将斧子玩丢儿了的虬髯大汉,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武官说道:“罢了!传令下去,让大家都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赶紧抬头盯着天上,别被斧子砸中!” 那武官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整了整头盔,扯起嗓子喊道:“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天上一会儿下斧子,都抬头看着点儿,别被砸到!” 鹪鹩山上那两个人灰溜溜的躲在一边,低着头涨红了脸,再也不敢言语。 众人翘首以盼等了好大一会儿,但那斧子就像失踪了一样,飞入云层以后再也没有下来。远处搬运冰块的百姓们或站或坐,见不到那把斧子,谁也不敢放松警惕,一个个抬头望着天上,一动也不敢动。 何吕施、圆光法师、鱼俱罗、井辛真人等人一个个屏气凝声,谁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想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以他们几个人的修为,去天上找把斧子是手到擒来之事。但此时此刻,谁都没有出声,一个个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处,霜儿搭起眼帘盯着天上看了一会儿,道:“你说那斧子是不是让血隼给叼走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掉下来呢?” 石青峰趴在车上笑道:“那斧子早就掉下来了!只是——” 他故意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霜儿嗔道:“你别大喘气行不行!赶紧说啊!” 石青峰接着说道:“只是掉到了冰墙后面!”又道:“你看何师叔、圆光法师他们几个人的脸色,他们应该是都看见了那斧子掉到了冰墙后面。但是又都不知道冰墙后面有没有人,所以谁都不敢出声!但在心里,却都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出手?对谁出手?” 霜儿盯着远处那堵冰墙说道。 石青峰道:“当然是对冰墙后面的人出手了!如果有人丢把斧子在你头上,你会怎么办?” 霜儿心中一惊,道:“啊!我明白了!如果冰墙后面有人的话,那咱们丢把斧子过去,不是相当于向人家宣战么!” 石青峰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趴在车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大家见冰墙后面没有传来动静,心里面总算松了口气。神皇微微侧了头,对太子说道:“看来,那冰墙后面并没有人。让狩猎继续吧!” 太子让身边的武官解除了戒备,然后又朝远处挥了挥手,示意狩猎继续。 黑布撤去,笼子里跃出一只雪狼。那雪狼一身长毛洁白如雪,只在背上正中间的位置长有一条灰线,从狼头一直延伸到尾巴末端,犹如把那雪狼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雪狼跃出樊笼,毫不迟疑的向前飞奔,径朝冰墙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何吕施手腕一翻,掌中生出一道青光,一柄仙剑悄无声息的悬在了身前。剑光一闪,仙剑破空而出,转瞬间挡在了雪狼面前! 那雪狼蓦的一个急停,铲起一片积雪。在积雪还未落下之际,便转头朝旁边跑了出去。 然而,才刚跑出两步,又有一把仙剑凭空出现,挡住了它的去路。 它接连换了七八个方向,但每次都是刚刚跃出,便有一把仙剑出现在身前。最后,被十几把仙剑严严实实的围在中间,站在圈子里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动弹! 神皇拍着手道:“不愧是御鼎山的剑,果真了得!” 几名兵士围上前去,捉住那只雪狼,又将其关在了笼子里面。 井辛真人挥了挥佛尘,说道:“接下来一场,就让老朽来试试吧。” 说罢,拿出那个用尸妖头骨炼成的法宝,用手一托,浮在了空中。 守在牢笼边上的兵士又撤下一块黑布,笼子里面传出一声虎啸,一只吊睛白额大虎蹿了出来。 几名兵士手持长枪,对那白虎吆喝了几声,迫使它离开众人所在的地方,不紧不慢的走向了远处。 井辛真人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就见那骷髅头骨突然长出白发,犹如根根银针一样,猛地向下钻进雪中,在雪中急速向前。 众人见到这等神通,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积雪下面的三千白发向前急行。十息过后,那白发从白虎身后向上窜出,瞬间暴涨,将那白虎死死缠住,牢牢地固定在了雪上。 可怜那白虎空有一身力气,却半点儿也试不出来,被那白发拖着,在积雪上擦出一条深坑,一直拖回到了笼子里面。 井辛真人收回法宝,对众人拱了拱手,谦道:“雕虫小技,让大家见笑了!” 神皇又拍了拍手,道:“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这下该那白虎愁了!哈哈!好宝贝!好手段!” 话声一落,远处又撤下一块黑布。这次撤下来的是最高最大的那个笼子。笼子里面不紧不慢的爬出一只白熊,粗略一看,约有上千斤的重量,光是趴着,便已有一人多高! 鱼俱罗伸手一抓,白银战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手中,说道:“这回我来!这大块头正好替我祭枪!” 圆光法师微微皱了皱眉,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鱼塘主,还是我来吧。我见那白熊颇憨厚可爱,颇有几分佛缘,就让我来渡它一程吧。” 说罢,大袖一挥,飘身而进,转眼间来到那白熊面前,抬手在它头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那白熊冷不丁被他一拍,突然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了雪上。须臾之后,抬起一只毛茸茸的熊掌,摸了摸头上刚才被圆光法师拍到的地方。目光一滞,竟然合上双掌,对着圆光法师拜了几下! 圆光法师笑道:“去吧,去吧,不要声张,不要惊慌,也不要回头。过几年,我去看你。” 那白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走向远处。走着走着,身边突然刮起一阵风雪,将它裹在里面,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零七章 斧子与棋子 - 御鼎记 - 柳语熙 冰墙后面,身穿华服、长相俊美的翩翩公子与一个虎头虎脑、脚上穿着大红绣鞋的小男孩并排走在雪上。 积雪很深,也很软,但这两个人走在上面,谁都没有陷进里面,只在上面留下了两行浅浅的鞋印。 那小男孩转头望了望身后留下的一长串脚印,说道:“你说我们这一路走来,一共踩出了多少个脚印?” 那公子停下脚步,很真的想了想,说道:“算上我脚下这两个,一共是四万八千三百二十五个。” 小男孩道:“当真?” 那公子笑道:“你若不信,可以数数。”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转身继续前进。 像这种玩笑,他们已不知开了多少个。只是有时候玩笑是真的,有时候玩笑是假的。对于那公子来说,无论真假,都开得起。但对于小男孩来说,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得当成是真的。 他一直在试探那公子,但一直没有探出深浅。 “在这大雪原上,以你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杀了我,然后嫁祸给冰墙后面的人。” 那公子捡起那把从天而降的斧头,说道。 小男孩瞳孔一缩,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笑容,没有说话。 须臾之后,他捏起手指,放到嘴里打了个呼哨。 随着哨声响起,云层中穿出一个白点。白点越来越大,化身成一只雪雕,从天上俯冲了下来。 “你也可以叫它来杀死我,然后吃干净我身上的肉,那样就谁都认不出来了。” 那公子抬头看了看那只一人多高的雪雕,又道。 小男孩微微皱了皱眉,对于身边这个婆婆妈妈的家伙,有些反感。 他又何尝不想将他杀死!他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咬下来,将他的骨头一根一根嚼碎,将他的灵魂抽出来,永远封印,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他的肉身被那人藏了起来。没有那具肉身,他就永远只能是一个孩子。 “养了这么久,舍得么?” 那公子抬手抚了抚雪雕身上的羽毛,说道。 小男孩面无表情的说道:“养这些东西,不就是用来送死的么!” 说罢,抬头看了看那雪雕,又道:“去吧,去叫冰墙后面那些狂妄自大的家伙们开开眼界!” 那雪雕振翅而起,三两下越过冰墙,盘旋而上,冲入云中,然后朝冰墙后面站着的众人俯冲了下去。 剑光一闪,何吕施第一个觉察到了从天而降的雪雕。接着,鱼俱罗、圆光法师等人也都抬起头来,望向了天上。 “是一只雪雕!” 太子最后一个发现,但却第一个指着天上喊了出来。转头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望着那个浣花宗的妇人,兴高采烈的说道:“这回该浣花宗出手了!” 苏御道:“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们女人家就不参与了。还是让其他人来吧。” “我来!” 鱼俱罗手持白银战戟走上前去,白光一闪,瞄准那只俯冲而来的雪雕掷了出去。 像这等投掷飞戟的本事,他以前在离明海时不知道练习了几千几万遍。无论是水下的鱼还是天上的鸟,只要被他盯上,基本上从未失手。 白银战戟化作一道白光,刺破空气发出破空声响,迎着雪雕刺了过去。 然而,那雪雕好像早就看穿了他出手时的动作。或者说,能够感知到白银战戟上发出来的气息,在那战戟即将碰到自己之时,突然微微侧了侧身,贴着战戟飞了过去! 鱼俱罗心中一惊,立刻捏了个法诀,将战戟调转方向,又从后面追了上来。 但那雪雕俯冲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那战戟又在空中停了一下,哪里能够追上! 剑光亮起,何吕施毫不犹豫的祭起仙剑,迎着雪雕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站在神皇边上的两名武神拔剑在手,做好了防御准备。太子则面带怯意,不由自主的退到了圆光法师身后。 仙剑倏忽而至,眨眼间到了雪雕身前,压根儿没给它留下躲闪的时间。 前有仙剑,后有战戟,那雪雕眼见着就要被两件仙器刺中。但就在这时,只见它突然伸长脖子,低头在那把仙剑上啄了一下! 众人只觉空中一亮,就像两把兵器撞在一起,擦出了火花。接着,耳畔传来“砰”的一声!原来那雪雕在啄那仙剑的时候,用双爪扣住从后面飞来的战戟,让战戟与仙剑撞在了一起! “阿弥陀佛!” 圆光法师口中念了声佛号,双掌一分,须弥芥子掌幻化出一道巨大手印,挡在了众人头上。 那雪雕躲开了无比凶险的前后夹击,哪里还敢停留!翅膀一拍,从手印上面掠过,掠到不远处一名兵士头上,抓起那名兵士,飞了上去。 神皇瞳孔一缩,微微转了转身,望向那只雪雕。旁边那人看见他脸上的神色,立刻将弓箭递了上来。 转身,拉弓,箭入云中。 须臾之后,云中降下一支金灿灿的羽箭,犹如从天上坠下的流星,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雪雕身上。 空中传来一声哀鸣。 冰墙后面,穿华服的公子叹了口气,说道:“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那小男冷冷一笑,说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怜悯之心了?” 那公子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从遇见你之后吧。” 小男孩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那公子捡起雪地上的斧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刚才你放出雪雕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冰墙那边的情况?” 小男孩有些不解,不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想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是那边的人,还是雪雕到了那边之后,天上的情况?” 那公子道:“都有。” 小男孩把刚才的情形回忆了一遍,道:“没什么异样。死便死了,区区一只雪雕而已。” 那公子叹了口气,道:“以我对那个老狐狸的了解,他不会如此行事。这把斧子,你说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扔过来的。凭借这把斧子,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觉察到冰墙这边的情况,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我们。就像——” 他顿了顿,找了个合适的比喻,接着说道:“就像在冰墙这边留了个眼睛。” 小男友心中一动,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道:“可能性很小。你我刚才都看过那虬髯大汉的修为情况。以他的修为,能将斧子送入云端已经是极限。要想准确无误的控制在云间高速运行着的斧子,而且要将其顺其自然扔到这边,对他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刚才,他将斧子送入云端以后,很快便与斧子失去了联系。从他脸上表情以及在场众人的反映来看,不像是在演戏。” 那公子道:“他确实不是演戏。也许他只是这出戏里面的一个很小但是又很重要的角色。或许从一开始,从太子放出那只血隼的时候,这出戏便已经开始上演。那虬髯大汉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是出戏,从都到尾都被蒙在了鼓里。他只需要本色出演,便能完成一个完美的角色。便能够成为这盘棋上的关键一子。” 小男孩听他这样一说,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想起刚才的一幕,背上隐隐渗出汗来。 他心里很清楚,一只训练有素的血隼或者雪雕,能够轻而易举的把眼前这把斧子带到任何地方。而且由于不具修为,在云间穿梭的时候很难被人发现。 …… …… 刚才,他们二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那个虬髯大汉身上,对于那只血隼,那把斧子,压根儿没有留意。 那公子想了想,接着说道:“刚才你放出那雪雕出去,你有没有留意到在场众人的反映?” 小男孩道:“确实有些奇怪。” 那公子道:“的确奇怪。那雪雕虽然是你一手训出来的,但当时站在场中 小男孩听他这样一说,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想起刚才的一幕,背上隐隐渗出汗来。的那几个人,却绝不可能输给一只雪雕!何吕施施御鼎山天阙峰上的大长老,鱼俱罗是离明海资质超群的修仙天才。这两个人一个早就破了御神境,另外一个也即将破镜。试问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输给一只雪雕呢?” 小男孩点了点头,又道:“如果是故意为之,那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公子道:“那老东西后来补上的那一箭,是在向我们示警。告诉我们,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 小男孩有些不解,但是没有说话。因为他此刻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像他藏了这么多年,来到现在这个世上,仿佛隔绝了几百年。无论看什么东西,看什么事情,看什么人,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墙。 在过去的几百年中,他那些叱咤风云的过往都已经不复存在。他的过去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墙。已经随着这几百年来的沉睡灰飞烟灭。 因此,当他被眼前这个人找到的时候,他和他同时一惊。无论是谁的表现,都把对方下了一跳。 …… …… 阴阳代理人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零八章 白狼 - 御鼎记 - 柳语熙 冰墙后面起了浓雾。浓雾从墙上倾泻下来,很快将冰墙遮在了里面。 “天怎么变冷了?” 凿冰的百姓们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抬头看了看从冰墙上面蔓延下来的浓雾,微微皱起了眉。 另外一个人放下凿子,摘下手套,捧着双手凑到嘴边哈了哈气,说道:“这雾有些怪啊!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冷的雾呢!” “这些雾气,会不会是妖气呢?你们见过妖气么?” 队伍中一个身形羸弱,看起来有些胆小的男子说道。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浓雾中突然出现了一头白狼。那白狼身长五尺左右,甚是高大。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沿着冰墙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朝凿冰的百姓走了过去。 随着白狼出现,浓雾带来的寒意又重了些。有人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有人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咚——咚咚——” “他娘的,这冰块怎么比石头还硬!” 老匠人挥起锤子,在凿子上接连打了三下。但三下过去,竟只在那块冰上留下了一个指甲大小的白点。 他扔到凿子,双手攥紧锤子,使出全力砸了一下。 “砰——咔嚓——” 他感觉虎口一麻,手里的锤子差点儿脱手。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传来,木柄断了! “这——这也太硬了吧!” 他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声。转头一看,却发现旁边那个挽起袖子双手抡起大锤的年轻人,也像他刚才一样,“砰”的一声震断了木柄,锤子底下的冰块纹丝不动,坚若磐石! “狼!狼!有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朝冰墙远处望了过去。 此时那白狼距离众人已经很近。由于浓雾的缘故,众人又都忙着凿冰,所以直到那头白狼来到众人身前七八丈远的地方,方才有人看见。 “嗖——” 守在队伍边上的一名兵士立刻取出弓箭,毫不迟疑的射了一箭。 那白狼似乎早就判断出那羽箭射不中自己。因此,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还是像刚才一样,沿着冰墙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 百姓们仗着人多势众,手里又都拿着铁器,所以并没有引起骚乱。有两名胆子比较大的年轻人,甚至举着锤子朝前走了两步。 “嗖——” 又是一支羽箭射出。那白狼微微侧了侧头,让那羽箭挨着自己的耳朵掠过,“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此时那白狼距离最前面的两个人已经只有四五丈的距离。那两个人回头看了看,见其他人已不知何时都退到了射箭的兵士身后,只有他们二人还在前面。 那兵士见两箭不中,“噌”的一声拔出长剑,迎着白狼走了上去。 “你们两个,到后面去!”走过那两个年轻人身边的时候,兵士低声说了一句。 面对白狼,他丝毫不敢大意。刚才两箭不中之后,他心里面已经隐隐有些不安。虽说对面只是一头体型稍大的白狼,但在北地,一切看似正常的东西都有可能变成意外。尤其是活着的东西。 他双手握紧长剑,摆出防御的架势,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那白狼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接着,在距离那人两丈左右的时候,突然高高跃起,一下子跃上冰墙,在墙上斜着跑了两步,然后转身扑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那人背后,一口咬断了那兵士的脖子。 可怜那兵士连一个最基本的挥砍动作都没能做出来,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喊出一声,便被白狼咬死在了冰墙跟前。 “死人了!狼来了!” 百姓们见那兵士被白狼一击扑杀,立刻乱作一团,嚷着叫着朝后面跑去。 但那白狼在猎杀兵士之后,仿佛并没有打算继续追击,而是拖着那兵士的尸体,转身又走回了雾中。 远处其他几名兵士看见人群骚乱,立刻跑了过来。问明情况之后,四个人组成一个小队,来到刚才那名兵士被杀的地方,看见了一条伸向浓雾里面的血迹。 浓雾很浓,血迹很长,不知道伸向何处。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捡起那名兵士遗落的长剑插进雪中,然后一起转身走向了狩猎营地。 从刚才百姓们描绘的情景来看,那头白狼似乎并不是一头普通的狼。能够在不到十丈的距离之内,从容不迫的接连避开两箭。而且只用了一下,便扑杀了一个兵士!这自然不是一般雪狼能够做到的。 或许是一头妖狼! 他们零零碎碎的想起一些关于北地的传说,最终决定,还是先将此事上报给金将军。自己丢了性命是小,万一延误了军机大事,那关系的可能是在场所有人的命运! 毕竟这次前来,大家都听说了一些关于妖王复活、人妖两族有可能再起争端的传闻。而且,今年的狩猎不仅提前到了春天,还特意邀请了数位仙师前来掠阵。种种迹象表明,这平静了一百多年的北地,似乎要变天了! 金先生听完那几个人汇报的情况,定睛朝浓雾深处看了几眼。稍稍一顿,走到太子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太子听后有些惊讶,随即又走到神皇跟前,把刚才金先生说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神皇听后稍稍一顿,说道:“依你之见,这件事情应该作何处理?” 太子一怔,似乎没有料到神皇会向他征询意见。顿了顿,试探性的说道:“要不,派一队人沿着血迹进去看看?” 神皇毫不犹豫的说道:“就按你说的去做吧。你挑几个人,带队进去看看。” 太子心中又是一怔,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低头应了一声,跟何吕施等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何吕施道:“理应进去看看。”转头又对江百离、月微澜说道:“你们两个跟着去吧。记住,一旦遇到什么情况,不要强行应付!” 江百离、月微澜点了点头,走了出来。 那名芥子寺的小和尚偷偷地瞅了瞅圆光法师,支支吾吾说道:“师父,我——” “去吧,一切要听太子的吩咐。” 圆光法师早就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不等他说完,立刻答应了他。 那小和尚脸上立刻露出喜悦,双手合十对圆光法师施了一礼,脸上就像开了朵花,心里激动之情简直就要满溢出来。 鱼俱罗、井辛真人见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都站了出去,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从跟在身边的两名弟子里面选了一名,派了出去。 鹪鹩山上那两个人有心跟着一块,去找找自己丢失的那把斧子。但见其他门派派出去的都是年轻弟子,自己山头虽小,好歹也是一山之主。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这时,苏御突然说道:“追踪、查探是浣花宗的强项,我们也跟着去吧。”一边说着,一边朝江百离站着的地方瞟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浅笑。 江百离心中一动。 月微澜心中一紧。 …… 就在太子组建小队的时候,有人悄悄地摸到石青峰身边,脸上带着笑道:“仙师,可否谈谈?” 石青峰抬眼一看,看见了之前被他摔出去的那个囚犯。 那囚犯伸出一只大手,递到石青峰面前做了个握手的姿势,陪着笑道:“前面的事情,是我不对。怪我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在脸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切!打这么轻,一看就没诚意!” 霜儿撇撇嘴,露出鄙夷的神色,说道。 “哎,哎,怪我!怪我!” 那囚犯看了看自己那只又大又厚的大手,稍稍犹豫了一下,又在脸上使劲儿打了两下。 “啪!啪!” 霜儿感觉这个声音好听极了。 “小姑奶奶,这回总可以了吧?” 那囚犯打完以后,揉着脸道。 “不许揉!” 霜儿见他用手挡住了脸上的红手印,指着他道。 那囚犯赶紧把手挪开,乖乖的点了点头,道:“哎,不揉!不揉!” 霜儿盯着那个红手印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说吧,找我小师弟有什么事?” 那囚犯道:“两位仙师,我姓费,叫费邪。以前在这人妖两族搭界的地方做些小买卖,后来——后来被镇北军给抓到了敬言寺中。前几天刚被放出来,是太子钦点的!” 霜儿打断他道:“费鞋?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名字!你是因为走路太多磨坏了很多鞋子,才叫费鞋的吗?” 费邪道:“不是破鞋的‘鞋’,是邪恶的‘邪’!” 又对石青峰道:“仙师,我和你做个交易,不知道仙师愿不愿意?” 石青峰饶有趣味的坐了起来,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他听了费邪刚才的经历,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但他心里清楚,一个做小生意的,是绝对不会被镇北军给抓住,而且送进敬言寺的。 皇都城提倡人妖两族互通往来。因此,如果只是做一般的的生意,断然不会被关进敬言寺中。 换言之,能引起敬言寺注意的生意,自然不是一般的生意。而且,他还被太子钦点亲赦,更说明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 果然,那费邪瞅了瞅了周围,见周围没人,小声说道:“你把我送进冰墙后面,作为回报,我给你一个消息。” 顿了顿,又道:“一个保证能引起你兴趣的消息!”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零九章 渐入浓雾深处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微微一笑,想了一下,但并没有想起有什么消息能够引起他的兴趣。比起费邪口中的那个消息,他现在感兴趣的是,费邪要到冰墙后面去做什么。 费邪是个聪明人,一眼看穿了石青峰心里的想法。说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去冰墙后面?” 又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现在不能。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人族的事情!” 石青峰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响,虽然很细很轻,但他听得清清楚楚。从那人走路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个修行者。 慕云走了过来。 他径直走到费邪面前,说道:“太子要去雪原深处,叫你带路。” 费邪心中一动,望着石青峰说道:“带上他,他也认得路。这几年他在此地——” 慕云直接转过身去,连看都没看石青峰一眼,抱着长剑边走边道:“快点儿,太子已经上路。我们走近路过去。” 石青峰慌慌张张的给霜儿比划了一通,意思是叫她不要乱走,有什么事就去找镇北将军金先生,先不要把来这儿的事情告诉何吕施。 霜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懂他的意思,但还是朝他挥了挥手,悄声说道:“你放心去吧,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最后,面带微笑目送着石青峰走远,转过身来挠了挠头。坐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又转过身去,却见石青峰一行三人早已消失在了雾中。 …… 以太子为首小队里面,最高兴的莫过于芥子寺的小和尚。那小和尚平日里深居浅出,自从进了芥子寺,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因此,在听说太子要带人进入雪原深处的时候,禁不住拽了拽圆光法师的衣襟,主动请缨,巴不得到处走走,到处看看。 除此以外,他一出山门便遇见了月微澜、苏御这等倾国倾城的女子,虽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常挂嘴边,但现在亲眼见了人间的绝色,只觉一泓心水微微荡漾,竟忍不住偷看了那两人几眼。 每看一眼,便立刻在心里默念数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但念过之后,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直到被浣花宗的那个妇人捉了个正着,笑着说道:“小和尚,你偷偷摸摸的看什么呢?既然想看,就过来大大方方的看嘛!” 众人听见那妇人的话,一双双眼睛朝小和尚齐刷刷的望了过去。那小和尚心里一惊,猛然警醒,涨红了脸道:“我——我——” 结结巴巴的连说了两个“我”字,却不知道如何自圆其说。只觉羞臊难当,再也没脸见人,只好转过身去,一个人站在原地,面朝后面,紧闭双眼,念起了经。 一会儿之后,只听有人在他面前说道:“喂,小和尚!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在等我们么?” 那小和尚睁开眼,看见了石青峰三人。他认出跟在太子身边的慕云,转头指了指身后,支支吾吾说道:“我——我——” 他有心顺着费邪的话说自己在这里等他们,但转念一想,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样一来又破了戒,于是又变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费邪又道:“你什么你,看见太子了么?” 那小和尚道:“刚从这里过去不久,一共七八个人。” 费邪还想拿他打趣,却见慕云面无表情的从那小和尚身边走过,加快脚步走向了浓雾深处。于是,只好和石青峰还有那小和尚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几个人走的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远远的看见了走在前面的小队。 石青峰见月微澜和苏御都在队伍里面,不由得皱了皱眉。还好他来北地时乔装成了匠人的打扮,又戴了一顶厚厚的帽子,把帽檐一拉,只露出两只眼睛,即便是月微澜、江百离也很难认出他来。 众人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响,陆续转头望了过来。石青峰往费邪后面一挪,让众人只看见费邪后面有个人,根本看不出是谁。 太子停下脚步,指了指费邪,对众人说道:“我让慕云找了个向导,他对大雪原比较熟悉,一会儿让他带路。” 四个人走到太子面前一起低头施了一礼。石青峰自然是站在费邪旁边,用他挡住了除太子以外其他人的视线。 费邪很热情的同其他人一一打了个招呼,然后和石青峰一起走到了队伍前面,与小队隔开两三丈的距离,领着众人朝浓雾深处走去。 石青峰害怕别人认出他的背影,故意把两手揣在一起,低着头,换了小碎步往前赶路。每走一步,脖子随着脚步微微一颤,像极了一个市井小民。 其他人在他们二人后面边走边说,来自悬水洞的那个弟子瞧见石青峰走路的姿势,一路上学着他的模样,嘲笑了他好几次,说他像一个雪地里的跳蚤,又说他肯定是个爱占便宜的小人,这一点从他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来。 那小和尚回到队伍以后,默默地跟在队伍一角,既不敢抬头看前面那两个人,也不敢说话,一路上像个闷葫芦一样,只顾低头赶路。 江百离本来还想趁机和苏御套套近乎,但那夫人刚才把小和尚嘲笑了一番,他也不敢太过靠近,生怕那夫人看穿他的意图,也把嘲笑一顿。 大约一炷香后,众人远远地望见了一座雪山。石青峰看见那座雪山,不由得皱了皱眉,想起了之前在那儿遇见雪怪以及白猿山王的一幕。 这时,费邪突然轻轻的撞了他两下,小声说道:“一会儿进了山洞里面,不管看见什么东西,都不要出声。若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可要保我周全!” 石青峰想起之前在山壁上看见的那个熊洞,以及从雪下钻出来的那些雪怪,问道:“会有什么意外?” 费邪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来这儿了。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敢说。但能肯定的是,那里面肯定有你不想见到的东西!” 石青峰打趣道:“那有我想见到的东西么?” 费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有阎王爷,你想见么?” …… 大家很快来到了雪山前面,正是石青峰之前来过的那座雪山。他抬头看了看山上,那个熊洞还在,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另外一只白熊住在里面。 在那雪山的西边,有另外一座雪山与它相对而立。两座大山就像两个门神一样,守护着北地深处。 饮马河从两山中间穿过,蜿蜒而行千余里,奔流入海。而神皇平时狩猎的界限,便是以这两座雪山作为终点。 过了山口,便是妖族腹地。里面的情况鲜有人知,更鲜有人至。 费邪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白狼留在地上的痕迹。转头对众人说道:“要上山了,大家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小队里面,除了他和太子之外,都是修行之人。体力精力都远胜常人,走了这点儿路,自然不用休息。但太子听见这话,忙不迭接道:“休息会儿吧,上路崎岖,走起来肯定费劲。” 一边说着,一边在山脚找了个石头,慕云赶紧弯下身子将那石头擦拭干净,让太子坐在了上面。 费邪见太子坐下,又道:“我俩先上去探探路,看看有没有捷径。”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径直拉起石青峰,朝山上走去。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零章 雾锁山洞 - 御鼎记 - 柳语熙 山路并不崎岖,只是有些积雪,走起来有些滑。 这等路况对于石青峰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他跟在费邪身后,望着那个健步如飞的背影,忽然感觉费邪走在山上,似乎比走在平地上更加稳健,更加利索。就像如鱼得水一般,似乎与这山上的环境,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 费邪走了一段,见石青峰一直跟在他身后,停下来转头说道:“你是不是感觉我走山路比走平地更快?” 石青峰心中一怔,以为他看穿了自己心里的想法,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费邪手脚并用,左右一晃,干净利索的攀上一块巨石,样子像极了一只猿猴。又道:“我是在山上长大的,走这山路走了十几年。现在一回到山上,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石青峰看见他刚才手脚并用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像猴子一样长有尾巴的怪人——白猿!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遇见白猿以及与他交手的情景,忍不住朝费邪多看了几眼。 费邪神秘的笑了笑,又道:“或许有一天,我会变成一只猴子。到时候就再也不下山了!” 石青峰心中一动,感觉费邪好像有一次猜中了他心里的想法。微微皱了皱眉,随即跃上一块巨石,来到他身边说道:“你要是变成了猴子,一定是猴子里面最聪明的那只!” 又道:“到时候,我一定送香蕉给你!” “哈哈!一言为定!” 费邪哈哈一笑,转头又向上走去,三两步来到了一个山洞边上,正是石青峰之前遇见的那个熊洞。 费邪走到熊洞边上,探进去望了望,嗅了嗅,转头对石青峰说道:“这是个熊洞,里面的熊已经走了。” 石青峰心中又是一惊,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个熊洞?能闻出来么?” 费邪道:“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过,我是在山上长大的。山洞里住着什么东西,是走了还是躲在里面,我一望便知。” 又道:“如果加上鼻子,不管什么山洞,都能看得出来。甚至——甚至连这里面住着的是公是母,也能猜个一二。” 说罢,露出一个有些得意,又有些神秘的笑容,继续朝山上走去。 石青峰望着那个高大威猛,却又十分灵活的背影,心中禁不住起了一丝涟漪。 对于他前面和自己的交易,一路上同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刚才一眼便认出这是一个熊洞,渐渐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加上之前费邪被关进敬言寺一事,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背影有些陌生,有些神秘。 他隐隐觉得,费邪与北地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两个人又行片刻,头顶上方又出现了一个山洞。与下面那个熊洞不同的是,这个山洞洞口处弥漫着一层白雾,不知是外面的雾气聚集在了洞口,还是这雾气本来就是从山洞里面生出来的。 而且,最重要是那山洞洞口处有一片血迹,还有零零散散几片盔甲的碎片。 费邪站在洞口下看了几眼,并没有打算要上去的意思,似乎对那山洞有些忌惮。 石青峰见他脸色有些凝重,问道:“怎么了?那山洞有问题么?”说罢,拔腿便往上走。 费邪拦住他道:“山洞或许没有问题。但是那团白雾却有些诡异。以前——”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以前这山洞洞口处,没有那团白雾。” 石青峰神色一怔,突然想起他前面说过的那句“一会儿进了山洞里面,不管看见什么东西,都不要出声”,问道:“你前面所说的‘山洞’,指的是这个?” 他本以为费邪说的是下面那个熊洞。现在才知道,他所指的“山洞”原来是这个洞口弥漫着白雾的山洞。 他感觉费邪知道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费邪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洞口处的那团白雾沉默了会儿,说道:“咱们就到这儿吧,那团白雾太过诡异,咱们还是先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在他刚才说话的时候,石青峰运转紫府元鼎,将那团雾气接连查探了数次。但数次下来,竟没有任何一次能够深入到雾气里面,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然而,越是看起来安全的地方,就越有可能藏着危险。直觉告诉他,应该相信费邪。 “你回去叫人吧,我在这里等着,顺便看看四周的情况。” 石青峰想起月微澜、江百离还有苏御都在山下,不想被人认出他来,主动选择了留下。 “那你自己小心点儿。” 费邪稍稍愣了一下,回了一句,转身朝山下走去。 其实,从两个人一开始加入小队,他便看穿了石青峰心里的想法儿。一路上见他躲躲闪闪,料定他与小队中的某个或者某几个人认识,害怕被人认出他来。 费邪是一个聪明人,早些年经常往返于人妖两族之间。对于这等察言观色,猜度人心的本事,早就练的炉火纯青。但是,作为一个聪明人,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看破不可说破。因此,他虽然猜中了石青峰心里的想法,却没有直接问他。 就像一路走来,他从未问起过石青峰的名字、宗门。 回转山下,小队众人正在各自休息。或许是因为不是很熟的缘故,大家按照宗门分别聚在一起。江百离几次三番想要找机会靠近苏御,但都被那个妇人瞧见,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心里明白,谁都没有出声。 那小和尚有了上次的教训,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背对众人独自念经。但每次念到一半,总会忍不住分神,一篇经文念了七八遍都没有念完。 费邪把上面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太子听完以后,稍稍沉默了会儿,问道:“众位仙师有什么主意?是就此折返,还是进去看看?” 离明海那名弟子抢先说道:“既然已经发现了甲片,那便说明,那名兵士应该是被拖进了洞中。依我之见,还是先回去禀报各位仙长,请他们定夺。” 来此之前,他曾听说有位同门在北地受了重伤,就连辛辛苦苦炼成的仙器也折在了里面。因此,对于费邪刚才提起的那个山洞、那团诡异的白雾,他多少有些忌惮,觉得还是稳妥为重。 江百离偷偷地瞟了苏御一眼,向前一步站出来说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岂有功亏一篑之理?即便那山洞中有什么妖魔鬼怪,有这仙剑在手,又有何惧!” 说罢,捏了个剑诀,祭起仙剑在空中一转,稳稳的停在了身前。目光一扫,不经意间又在苏御脸上扫了一眼,却是有意向她炫耀自己的御剑修为以及胆量。 悬水洞那名弟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却被浣花宗的那个妇人抢了先。只听她说道:“你们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在山洞外面等着,叫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进去看看便是。” 芥子寺的小和尚转过身来,支支吾吾说道:“我——我选择进去看看。”目光一瞥,在众人脸上扫了一下,又赶紧转过身去继续念经。 太子道:“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情。过去这两座山,便是妖族腹地,我们在此行事,要谨慎,不能鲁莽。依我之见,就分成两组,一组进去看看,如果发现什么异常,立刻退出来,千万不可与敌人交手;另外一组,就守在洞口,以免有人从外面把洞口堵住。” 江百离等太子说完,立刻走到浣花宗那边,说道:“我选择进去看看,万一有什么意外,由我来保护少宗主还有——”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妇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这位婶婶!” 那妇人听他喊自己“婶婶”,立刻拉下了脸,嗤道:“我看你腿脚比谁都麻利,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保不准跑得比谁都快!你还是去保护别人吧,免得到时候连累了我们!” 她话里带话,暗讽江百离借机靠近苏御。江百离听在心里,脸上却毫无波澜,佯装没有听懂。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御突然说道:“难得公子有这份心,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一面说着,一面看了眼月微澜,露出一个浅笑。 江百离见苏御主动挽留,心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接连答应了两声,满脸堆笑,站在了苏御边上。 月微澜本来也想跟着进去看看,但听苏御说她要进去,又见江百离早早地站在了人家那边,渐渐生出怯意,脸上莫名其妙的一热,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苏御道:“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去么?” 月微澜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我就不进去了,我在洞口给大家望风。” 太子道:“各位仙师都是修行之人,我只是一介凡人,我也不进去给大家添麻烦了。” 慕云跟着说道:“我也不进去了。”说罢,向左走了两步,站在了太子一边。 众人很快计议完毕,江百离、浣花宗主仆二人以及芥子寺的小和尚选择进洞。太子、慕云、月微澜以及离明海、悬水洞的两名弟子则选择了望风。 最后,就在大家准备妥当,转身朝山上走的时候,费邪突然说道:“我也不进去了。”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一章 诡洞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对于费邪不进洞的决定感觉有些诧异。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熟悉这里情况的人。而且从他前面的话里得知,他以前应该是进过这个山洞。 难道是因为那些诡异的白雾? 还是因为太子? “我不能长时间待在雾里,吸入太多的话,会窒息而死。” 费邪路过石青峰身边的时候,小声说道。 石青峰感觉这话有点儿搪塞之意,但碍于自己眼下的身份,不便多问。装作没有听见一样,将目光望向了别处。 剑光一闪,江百离当先祭出仙剑飞入洞里。数息之后,仙剑折回。他将仙剑收起,对众人说道:“没什么危险,大家可以放心进去!” 石青峰压低帽檐,将自己严严实实遮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第一个走了进去。 那小和尚双手合十,朝着太子等人念了声佛号,和大家道别。转身跟在石青峰身后,欢快的走了进去。 江百离等他们二人进去以后,站在洞口处做了个“请”的手势,对苏御说道:“少宗主先请,我走在最后面,万一有什么事情,我来挡着。” 苏御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与那妇人并肩而行。 待她二人走后,江百离呆在原地,把刚才那个微笑细细品了品,只觉心花怒放,身上暖融融的,就连那团雾气,也似乎柔和了许多。 由于白雾的缘故,山洞里面能见度很低。那浣花宗的妇人祭起两朵金花,犹如两盏金灯悬在上方,照亮前路。 芥子寺的小和尚与石青峰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路上东瞅瞅,西望望,一会儿捡几颗石子,一会儿对着白雾用力吹气,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兴趣。 走了一会儿,把该看的都看了,该玩的也都玩了,但仍旧觉得意犹未尽,抑制不住第一次下山历练的兴奋之情。最后,把目光投向了石青峰,盯着他走了几步,开口说道:“你是不是病了?” 石青峰心中一怔,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捂得这么严实,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那小和尚又道。 石青峰明白过来,稍稍一顿,想起费邪对他说过的搪塞之言,压低了声音对那小和尚说道:“这些白雾有毒,吸进去太多的话,会七窍流血而死!” 那小和尚心中一惊,赶紧屏住呼吸,凑到石青峰身边问道:“那可怎么办啊?” 石青峰道:“很简单。只要不说话就可以了。” 那小和尚立刻闭上嘴,心道:怪不得大家一路上都不说话呢,原来是怕毒雾进入嘴中!可是,为什么没人提前和我说呢? 想到这里,立刻运转芥子心法,将气息严严实实封了起来。 大家小心前行,先是向上走了一段上坡路,然后转了个弯,又盘旋而下,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最后来到了一个奇怪的洞口前面,发现前路已尽,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洞口由三个小洞组成。三个小洞连在一起,又分别朝向三个方向。每个小洞高约一丈,宽约七尺,里面白雾萦绕,源源不断的向外涌出。 那小和尚看见那些白雾,心里面立刻紧张起来。转头一看,见大家都像没事儿一样,该呼吸呼吸,该喘气喘气,似乎压根儿没把那源源不断向外涌出的白雾放在心上。 “你们——你们不怕中毒么?” 小和尚一脸疑惑的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儿,皱着眉道。 “中毒?中什么毒?” 江百离左右看了看,向小和尚投去疑惑地目光,说道。 小和尚转头望向石青峰,盯着他道:“你告诉他们,这些毒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青峰故意压低了嗓音,低着头支支吾吾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管有没有毒,小心点儿总没错吧!” “这——你——你害我闭了一路的气!” 小和尚噘了噘嘴,顿时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感觉刚才一路走来,就像白走了一样。 江百离凑到源源不断向外涌出的白雾上面,使劲儿吸了几口,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好像有些特别,但除了凉,也说不出哪里特别。” “石青峰!”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御冷不丁喊了一句。 石青峰心中一惊,随即恢复了平静。还好他用帽子将自己严严实实遮了起来,苏御并没有看见他脸上惊讶之色。 “石青峰?石青峰在这儿么?” 江百离神色一愣,心中一慌,连“少宗主”的称呼都忘了,直接喊了出来。 “上次来北地的时候,我记得他提起过关于白雾的事情。具体我记不清了,当时你也在场,你记得么?” 苏御见乔装改扮的石青峰没有反应,随口编了个幌子,把话题转移到了江百离身上。 江百离放下心来,说道:“记不清了。我和他不是很熟,以前在御鼎山时也极少见面。”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道:“他——他好像跟雪傲霜比较熟,也就是千浔峰峰主的女儿。” 苏御淡然一笑,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们说洞里面的白雾是怎么来的呢?” 那小和尚盯着里面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白雾看了一会儿,仍旧有些不放心,说道。 “会不会是因为北地太冷,这山洞后面连着妖族腹地,白雾从那边涌进,从这边涌出?” 江百离抢先说道。 “也有可能是妖气!” 他说完以后,不等别人接话,立刻又给出了第二个答案。 “妖气?有人见过妖气么?” 小和尚微微皱了皱眉,面上露出怯意,说道。 “都别猜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公子,这次换你来打头阵?” 那个浣花宗的妇人望着江百离说道。 江百离心中一紧,虽说刚才一路上自信满满,一副信誓旦旦要保护浣花宗二人的架势。但现在面对三个源源不断涌出白雾的洞口,刚才又听那小和尚说什么“毒气”、“七窍流血而死”之类的话,也忍不住生出怯意。 微微一怔,强行壮了壮胆,说道:“好!我来!” 这时,只听石青峰幽幽的说道:“会不会里面藏着一条地龙之类的东西,这些白雾是它睡觉时呼出来的东西。” 江百离一听这话,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倒是那小和尚颇有兴趣的看了看石青峰,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拍了拍脑袋,一脸兴奋的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或许是一只长了三个鼻孔的地龙,这三个洞口就是它的三个鼻孔,我们一会儿进去,说不定能一直走到它肚子里面!” 他感觉石青峰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比起什么连接北地、什么妖气之类的揣测,他更愿意相信石青峰的揣测。 但在兴奋之余,却忘了害怕。直到那妇人提醒他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被那大虫吃掉么?” 小和尚一愣,想象了一下自己走入那大虫肚子里的情景。但由于大虫太大,自己太小,只看见一个光头小和尚走进了一条漆黑的通道里面,至于走进去以后的情景,既想象不出,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可怕之处。 石青峰瞧见他那副天真无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刚到御鼎山时的样子。 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也和这小和尚一样,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充满了新鲜感。而且,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哪怕是站在雷兽脸上与它面对面说话,也一点儿没有感到害怕。 后面几年见了些人,遇见了些事,心性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再到后来,尤其是在继承了武圣人四成修为以后,心性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明显的,便是看现在的这个小和尚,感觉有些熟悉。但在熟悉之余,又多了种距离感。 高下之间的距离。 “让我进去看看吧,不走远,很快出来。” 他回过神来,见大家都犹豫不定,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那妇人瞅了瞅他,没有吱声。其他几个人也都没有说话,因为大家都是修仙之人,没人会在意一个普通人的生死。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甚至巴不得有个人能站出来,替大家解围。 “我和你一块进去吧!” 那小和尚支支吾吾说了一句。虽然看起来有些胆怯,但还是说出了口。 江百离皱了皱眉,没敢看石青峰,也没敢看苏御和那个妇人。喉咙动了两下,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石青峰见那小和尚面露惧色,一个人走到洞口,转头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别进去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不走远,去去就回。” 说罢,径直迈入最左边的那个洞口,眨眼间消失在了白雾里面。 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洞口,生怕有什么东西会从里面冲出来。 数息之后,最右边的那个洞口中传来脚步声响。接着,众人望见石青峰从里面走了出来。 石青峰看见众人,心中一怔,转头看了看自己出来的那个洞口。 他清楚记得,自己是从最左边那个洞口走进去的!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二章 幻洞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站在洞口处愣了须臾。然后转身进了最右边的洞口。 很快,他又从最左边那个洞口走了出来! 他不死心,又走进中间那个洞口。但进去以后走了十几步,又从进入的洞口走了出来。 洞中白雾弥漫,但能看清道路。他进洞以后一直前行,从未拐弯。但无论从那个洞口进入,最终都会从一个洞口走出。就像三个洞口随机连在一起,进入以后,会随机变换方位,将人从里面带出来! 其他人见他进进出出了五六次,虽然没有找到真正的入口,但也没有遇见什么危险。于是,接二连三走了进去,又都接二连三走了出来。 尤其是那个小和尚,就像第一次玩捉迷藏一样,一会儿进去,一会儿出来,乐此不彼。 更让人不解的是,三个人同时从三个洞口进入,竟然在里面谁都碰不到谁,也不会有两个人从同一个洞口走出! “会不会是那些白雾的缘故?” 江百离抢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众人看了他一眼,谁都没有说话,等着他把话说完。 他想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些白雾或许能够影响我们的神识判断,让我们产生幻觉。” “啪——” 那小和尚毫不犹豫的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皱了皱眉,揉着脸道:“应该不是,我这下打的很疼!” 这时,江百离向前一步,剑光一闪,祭起仙剑,说道:“大家离远一些,我把仙剑放进去看看,看看会不会从其他洞口出来。” 众人依言闪到一边。 江百离念了声剑诀,仙剑青光一闪,一头扎进了白雾里面。 众人一眨不眨的盯着三个洞口,猜测着仙剑会从哪里飞出。 然而,在等了好一会儿后,却见三个洞中都没有任何动静。与之相反的是,江百离脸上的神色反倒渐渐起了变化。只听他接连念了数声剑诀,但那仙剑就像泥牛入海一般,在进入洞口之后,竟然和他失去了联系,没传回半点回应! 仙剑不见了! 比起刚才,洞中又多了一把仙剑。一把不知道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的仙剑! 众人不约而同的动了动脚步,让开了洞口。心里琢磨着万一那仙剑从洞中激射而出,切莫伤了自己! 大家沉默了会儿,一个个朝江百离望去。江百离与众人目光一接,立刻明白了的大家的意思。但一想到有把仙剑会从看不见的地方飞来,最终犹豫了几下,还是没有动弹,打消了进去看看的念头。 自己弄丢了仙剑,已经是件很丢人的事情。若是冒然进去,再被自己的仙剑刺伤,那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况且,苏御还在这里,这个人是万万丢不起的!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转,望见了普通百姓打扮的石青峰,对他说道:“你对这里比较熟悉,眼下的情景,你有什么看法?” 石青峰见那仙剑有去无回,已大致猜出他与那仙剑失去了联系。现在见他突然岔开话题,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知道他是故意遮掩仙剑丢失之事。顿了顿,说道:“我之前好像听人说过,说人有时候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通过眼睛能看清人心里。同样,通过欺骗眼睛,也能欺骗人心。如果那些白雾真能影响神识,那我们或许可以闭着眼睛进去走一圈。” “有道理!有道理!” 那小和尚听他说完,立刻点了点头,感觉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石青峰又道:“仙师那把仙剑还在里面,你自己的剑,肯定认得出你。依我之见,就由仙师闭上双眼,进去走一圈吧。” 江百离神色一怔,心里面顿时打起了退堂鼓,瞳孔深处露出了尴尬之色。 他的剑在里面,似乎只有他进去才合适。没人比他更合适! “那就劳烦公子进去走一圈吧。” 苏御身边的那个妇人说道。 江百离微微一笑,心里面给自己提了口气,目光扫过苏御,说道:“在下正有此意!我去去就回!” 说罢,运转紫府元鼎,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闭上双眼走了进去。 “你们说他会从哪个洞口出来?” 那小和尚将三个洞口挨个看过,饶有趣味的说道。 “你们说他还能不能出来?” 那浣花宗的妇人幽幽的跟了一句,摆出了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架势。 江百离很快走了出来。 比大家想象中的时间要短了许多,这让大家或多或少感到有些意外。 那妇人瞧见他额头的汗水,讥笑道:“公子走的够快的啊!里面很热么?” 江百离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的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说道:“不热,只是有些紧张而已。”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找不到入口,我心里面着急,一着急就出汗了。” “看来是个阵法。有人故意设下此阵,防止外人闯入!” 苏御一直没有说话,见大家翻来覆去都没有头绪,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江百离听见苏御的声音,赶紧把目光投了过去。只见她朱唇轻启,眸子里星光点点,就像传说中藐姑射之山上的仙人一般,站在高处朝凡间看了一眼,对凡人说了句话。 “我江百离一定要好好修炼,争取胜过所有人!只有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才能配的上眼前佳人!” 这样一想,他顿时感觉身上生出了无穷无尽的胆气,无穷无尽的力气! “不知诸位,有谁通晓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可能看明白这阵法?” 苏御一边说着,一边扫过众人。 忽然,她目光一滞,眸子里微微泛起波澜,禁不住皱了皱眉。 “小和尚呢?” 她朝三个洞口挨个望去,说道。 在刚才大家说话的时候,那小和尚一直在三个洞中进进出出,转来转去。大家见他自己玩的不亦乐乎,也就没有在意,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江百离身上。 现在听苏御一说,忽然想起来,那小和尚似乎进去有一会儿了! 石青峰第一个走了进去。 江百离、苏御以及那个妇人相继走了进去! 但大家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那小和尚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毫无征兆的消失在了众人眼前。既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浣花宗的妇人念叨了一句。 大家听在耳中,不约而同心里一动。江百离回忆了一下刚才放出飞剑时的情形,微微皱了皱眉,又一次走了进去。 他从一个洞口走入,从另外一个洞口走出。越走越快,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脚下,完全不去想出口入口的事情。 忽然,在进进出出十几次后,他也像那小和尚一样消失在了里面! 石青峰身形一动,跟了上去。但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运转紫府元鼎,而是仅凭脚力跑进跑出。 很快,在接连试了十几次后,他也消失在了里面。 苏御以及那个妇人相继跟上。 …… 黑暗中亮起两朵金光。那浣花宗的妇人祭起两朵金花,照亮了周围。 “少宗主?你们都进来了?” 远处传来江百离的声音。 金光一闪,朝远处飞出,照出了江百离还有那小和尚的身影。 五个人重新聚在一起,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空间里面。 “嘘——” 那小和尚指了指远处,竖起一根手指,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大家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只见在远处五六丈远的地方,有一棵径达数丈的巨树。那巨树向上一直通到洞顶,根须横生,爬出地面,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树枝上红光点点,看不清是树上长了什么东西,还是有什么东西停在上面。 白雾萦绕中,隐约可见一条长达数丈的巨蟒缠在树上。白雾从树根处源源不断的向外涌出,那巨蟒缠在树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了过去。 而在那巨树的另外一边,似乎有条通道,通往更深的地方。 这时,江百离突然神色一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接着,就见旁边山壁上亮起一道剑光,却是他之前弄丢的那把仙剑到了这里,现在被他感应到,重新召了回来。 那小和尚望见剑光飞来,禁不住大惊失色,一脸焦急的望着江百离道:“快收起来,快收起来!一会儿惹到那巨蟒,我们就没命了!” 那浣花宗的妇人嘲笑他道:“你们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能看破生死么?你怎么这么怕死?” 那小和尚脸上一热,支支吾吾说道:“那是得道高僧才有的境界。我——我还小!” 那妇人嘻嘻一笑,又道:“细皮嫩肉的小和尚,那大虫最喜欢吃了!” 小和尚撇了撇嘴,走到石青峰那边,不再理那妇人。 这时,只听石青峰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我们? 大家心中一惊,不约而同转过头去,望向了那棵巨树。 白雾中,只见有双像碗口一样大小的眼睛不知何时争了开来。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三章 一拳定乾坤 - 御鼎记 - 柳语熙 大家看见那双眼睛,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尤其是那小和尚,更是浑身一颤,小心翼翼的挪到大家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生怕会惊动了那条巨蟒。 江百离战战兢兢说道:“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这白雾、大树、巨蟒,实在有点儿诡异!以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恐怕斗不过它。” 石青峰瞳孔一缩,悄悄走上几步,盯着大树后面的通道看了几眼,说道:“那通道似乎通向山的另外一边,应该是妖族腹地。” 一边说着,一边靠着山壁慢慢行进,想要绕过那棵大树。 其他几个人见他走了过去,虽然有心跟上,但瞧见那双碗口大小的蛇眼,犹豫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敢上前。 就在大家犹豫之时,石青峰已然来到正对大树的一面。这时,只见弥漫在大树周围的白雾忽然像四周散开,大树上赫然出现了一群乌鸦! 那群乌鸦一动不动的站在树上,就像石刻的一样。通体黢黑,两只眼睛犹如鬼火,发出淡淡银光。 石青峰一边留意着那群乌鸦,一边缓缓而行。这时,那树上突然传来“呱”的一声,只见有只乌鸦突然拍了拍翅膀,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远处的其他几个人。 江百离等人看见乌鸦转过头来,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稍稍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跟着石青峰过去比较安全。 于是,祭起仙剑护在身前,也朝石青峰走了过去。 “呱——呱——呱——” 雅群再次传出叫声。从一只到两只、三只、四只……很快乱成一团,眼见着就要朝众人扑来。 “不好!快走!” 江百离低声喊了一句,同时加快步伐向前走去。但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石青峰突然停了下来,稍稍一顿,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小和尚抬头一看,吓得差点儿喊出声来。只见在石青峰面前的通道里面,竟然密密麻麻的挂满了蝙蝠! 那些蝙蝠像鲜血一样通红,体长三尺左右,甚是巨大,一张张鬼脸狰狞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石青峰转头看了看缠在大树上的巨蟒,只见它虽然醒了过来,但只是懒洋洋的缠在树上望着众人,似乎并没有想要攻击的意思。 他顺着大树又朝上看了几眼,只见越往上去,乌鸦越少。到了十几丈的高度以后,已几乎看不到乌鸦。 “我们回去吧。” 那小和尚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指了指身后。但接着又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当初进入这幻洞的情景。 来的时候,是误打误撞进来的。连入口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怎么能退回去呢?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在江百离等人脸上依次瞟了一眼,希望有人能拿个主意。 江百离见他盯着自己,皱着眉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就这一把剑,一会儿还要保护少宗主!我可没空儿照顾你!” 那浣花宗的妇人嗤道:“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浣花宗可不敢劳烦公子!你那些奉承讨好的话儿,还是等活着出去以后再说吧!” 说罢,十朵金花齐齐亮起。转头看了看石青峰,将一朵金花送到他身前,幻化出一道屏障挡在了前面。 “你一会儿不要乱跑,这金花能保你平安!” 石青峰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那妇人扫视一圈,又道:“他认的路,但是没什么修为。一会儿动起手来,大家都照顾着点儿,免得他死了以后大家找不到出去的路。” 话声一落,剩下的九朵金花光芒大盛,排成一排挡在了众人身前。 鸦群望见金光,顿时传出一片乱叫。接着,铺天盖地卷了过来! 剑光霍霍,江百离使出浑身解数,眨眼间斩落了十几只乌鸦。那小和尚虽然年纪轻轻,但须弥芥子掌的修为却颇有几分火候。双手或为芥子,或为须弥,幻化出漫天掌影,将自己严严实实遮在了里面。 那妇人一边抵御鸦群,一边分出心来护住石青峰和苏御,虽然一心三用,但十朵金花丝毫不乱,上下翻飞,游刃有余。 鸦群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毫不畏惧的冲上前来。场中很快落了一地尸体! 这时,缠在树上的那条巨蟒终于动了起来!只见它不紧不慢的爬到地上,舌头一卷,居然把地上的尸体全部卷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它越吃越多,越吃越快,身上渐渐长出像乌鸦一样的黑色羽毛,那双碗口大小的眼睛,也从红色渐渐变成银色,最后变成了和乌鸦眼睛一样的颜色! 在吃下最后一只乌鸦之后,它双眼一亮,渐渐离开地面,似乎有东西从身下长出,将其支撑了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在其腹部底下,长出了四只像龙爪一样的东西。那东西由于是刚长出来,尚且带着斑斑血迹,叫人看了禁不住头皮发麻! 江百离心中一凛,对那长满鸟毛的巨蟒喊道:“不管你是蛇是鸟,今天都叫你灰飞烟灭!” 说罢,祭起仙剑,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朝那鸟蛇刺了过去! “噗——” 一声闷响传来,那仙剑径直刺入羽毛里面。但在前进了半尺左右之后,却再也向前不得。 江百离神色一怔,捏了个剑诀,将仙剑唤出。然后换了个地方,再次刺了过去! “噗——噗噗——噗噗噗——” 他接连刺了七八剑,但每次都只能刺进去半尺左右!无论是头部还是尾部或者腹部,那巨蟒藏在厚厚的羽毛里面,就像穿了一件软甲,任凭江百离刺来刺去,竟丝毫不能伤它! 那巨蟒接连被刺了七八剑,慢腾腾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血红大眼,直勾勾的盯在了江百离身上。 江百离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硬生生管住双腿,没往后退。 那浣花宗的妇人站出来道:“我来试试!” 说罢,十朵金花齐齐升起,分作十个方向朝巨蟒飞了过去。 “砰——砰砰——” 那巨蟒在金花到来之时,忽然将身上羽毛尽数立了起来。金花撞上羽毛,发出声声闷响,仍旧没能伤它。 先是仙剑,而后是金花,虽然连番遭到攻击,但那巨蟒仍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打算反击。 “该不会是冬眠了吧?” 石青峰心里嘀咕了一句。抬头一看,见那巨蟒刚刚昂了昂头,但很快又低下去,伏在了地上。 然后,又使劲儿的把头向上昂起,接着又伏下。再昂起,再伏下……一直重复了数次。 “糟了!它正在醒来!” 石青峰心里一惊,转头朝众人说了一句。但为时已晚! 那巨蟒最后一次昂起头后,双眼一亮,猛地一下吐出了长长的芯子。然后,四爪用力一抓,抓碎地面,以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众人头顶越过,附在了山壁上面。 众人见状大惊,忙不迭向周围散开,远远地离开了山壁。江百离以及那浣花宗的妇人各自祭出法宝,上前一步,挡在了其他人前面。 那巨蟒附上山壁以后,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在山壁上游来游去,似乎是要找一个最佳的进攻角度,将众人一击必杀。 它越游越快,渐渐变成一条黑影。众人只听见山壁上传来碎石滑落的声音,周围传来呼呼风声,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聚精会神凝注在山壁上面,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那小和尚虽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是不经意间朝前迈了半步,用半个身子,挡在了石青峰前面。 石青峰看着面前那副弱小的肩膀,微微一笑,心里面很是感动。目光一瞥,划过苏御,见她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禁不住皱了皱眉,心道:她看起来怎么一点儿也不慌呢? 正思忖时,眼前剑光、金光突然暴涨,仙剑夹在十朵金花里面,一起迎上了扑面而来的巨蟒! 两股气息撞在一起,山体一震,罡风四射,碎石簌簌而落。 那巨蟒经过仙剑、金花双重攻击之后,竟然丝毫没有影响进攻的势头。只是稍稍一滞,便立刻又冲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径直朝众人站着的地方咬了下来。 “闪开!” 那小和尚一把推开石青峰,双手合十向上一翻,须弥山轰然而起,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砰——” 罡风再起,气晕四散。小和尚借着掌力向后急退,瞬间到了山洞中间那棵大树边上。 那巨蟒似乎压根儿没把小和尚打出的须弥山放在眼里,不躲不避,直接砸下,“轰”的一声撞在地上,在石头上撞出了一个深坑! 江百离以及那浣花宗的妇人经过刚才合力一击,虽然尚能周旋,但接连进攻了几次,由于那巨蟒皮糙肉厚,行动又极其迅捷,只是徒费力气。而那巨蟒则越战越勇,行动越来越快,似乎已经完完全全醒了过来,正是饥肠辘辘,狂暴躁动的时候! “到这边来!” 小和尚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朝众人喊道。 江百离与那妇人来不及多想,护着石青峰和苏御且战且退,很快来到了大树跟前。 小和尚道:“我们到树上去,一直往上爬,或许能通到山顶!” 大家抬头一看,感觉小和尚所言或许可行。只要能够到达最上面,凭借几个人的力量,或许能够打穿山顶,从上面出去。 想到这里,顿时祭起仙剑、金花,江百离载着石青峰,那妇人载着苏御以及小和尚,一起朝树上退去。 然而,才刚刚往上走了不到两丈,只见那巨蟒忽然爬上山壁,眨眼间向上蹿了十余丈,凌空一跃,缠住那棵大树,落在了众人头上! 众人身在半空,上也不是,退也不是。而且无论仙剑还是金花,此刻都载着人,即便勉强打出一击,也绝对抵挡不住那巨蟒从上而下发动的攻击! 更令人绝望的是,那巨蟒在缠住大树之后,似乎并没有打算留给对手反应的时间,居然直接从上面坠下,借着自上而下的地形优势,张开血盆大口,朝众人咬了过来! 江百离身在半空,抬头看见那张大口,心中一惊,差点儿从仙剑上掉下。 那妇人虽然勉强催动起剩下的金花,但从那巨蟒袭来的速度来看,似乎根本起不了作用,甚至都未必能够赶在巨蟒咬下之前,挡在众人前面。 至于那小和尚,虽然下意识的举了举手,但由于身在半空,根本使不出力气,这一掌即便打了出去,也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千钧一发之际,石青峰再也不能坐视不管。 江百离只觉双眼一晃,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闪了过去。 接着,头上传来一声惊天巨响!气浪排山倒海般压下,将他以及那妇人推着向下急坠! 他使出全力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只见刚才还站在他仙剑上的那个普普通通的匠人,居然一拳打穿了巨蟒的下巴、头骨,然后身在空中,提着那条巨蟒向外一扔,撞上山壁,深深的嵌进了山石里面!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四章 树梢上的东西 - 御鼎记 - 柳语熙 “果然是你这混蛋!” 苏御望着那个从空中缓缓落下的身影,纤眉微蹙,骂了一声。然后,纵身一跃朝石青峰扑了过去。 石青峰此番出手之后,再也无法隐瞒身份。正要摘下帽子时,却见苏御突然向他扑了过来。他心中一怔,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她此举是何目的。情急之下,只好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 然而,苏御这一下扑来却是有去无回的路子,既没有借助任何法宝,也丝毫没有考虑石青峰会做出的反应。因此,在扑空之后,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十余丈高的地方径直掉了下去。 江百离与那妇人一直把注意力盯在石青峰身上。现在见苏御突然向上扑出,又冷不丁掉了下来,顿时大惊失色,赶紧祭起仙剑、金花迎了上去。 江百离驭剑而上,哪儿肯放过这等英雄救美的良机。他拼尽全力,直接撞开两朵金花,赶在所有金花前面接住了苏御。 “少宗主,你没事吧!” 江百离稳住仙剑,伸手想要扶她一下。但略一犹豫,终觉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双手举到一半,稍稍一滞,又收了回来。 这时,只见苏御满带怨气的转过头来,冷冰冰的瞪了他一眼,以一种厌恶的口气说道:“谁叫你多管闲事了!碍手碍脚!” 说罢,径直向前跨出一步,踏上一朵金花,再次升了上去。 江百离一脸疑惑的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转念一想,心里面又生出惭愧之意,感觉自己哪哪儿都不够好,哪哪儿都要努力。 石青峰见苏御踩着金花上来,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好身形一转,落在树上转到了大树的另外一面。 苏御绕树半圈,来到石青峰面前,凑上前去咬牙切齿说道:“石青峰,果然是你这混蛋!你刚才居然眼睁睁看着我掉下去,竟然见死不救!” 石青峰被她堵在树上,退无可退,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抬头看了看上面,又低头看了看下面,自言自语道:“哟,这么高啊!” 苏御又向前逼了一步,已经快要挨上石青峰,凑到他脸上说道:“你刚才打那巨蟒的时候,不是挺勇敢的么?怎么现在这么怂了?” 石青峰低头望着下面,瞅见一抹红色衣角,小声说道:“它吃人,你又不吃人!” 苏御轻轻一笑,抬头撩了撩头发,说道:“石青峰,你抬起头来看我一眼!”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对上了苏御的一双美目。但只看了一眼,便立刻闭上眼,封住口鼻,像块木头一样僵在了树上。 这世上有种女子,只需多看一眼,便会叫人沦陷。即便是像石青峰这种在寺庙里待了多年的人,也禁不住禅心微动,道心起了波澜。 比起刚才那条巨蟒,他感觉眼前这个女子更加叫他害怕。从当初的赠剑到后来派人到御鼎山上送剑,她接连几次莫名其妙的对自己示好,这让他受宠若惊,深感不安。 而且,每次见到苏御,他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月微澜,有时候还会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这让他更加害怕,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心魔。 “山下的女人果然是老虎啊!现在这老虎都追到山上,跑到树上来了!” 他想起以前在寺庙时师父对他的教导,心里面叹了口气。 须臾之后,他见苏御没有出声,也没有动静,侧了侧头,避免与她直视,说道:“看完了,就一眼。” 苏御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朝他脸上轻轻的吹了口气,凑近他耳边说道:“石青峰,你刚才对我见死不救,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 说罢,乘着金花来到地面,把石青峰一人留在了树上。 石青峰运转紫府元鼎,确认她离去以后,这才慢慢睁开了眼。但看了看上面,见上面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顶;又看了看下面,见苏御正在下面冲着他笑,旁边江百离阴沉着脸,斜眼望向树上,也不知道是在看那大树,还是在看他。 正在尴尬的时候,旁边山壁上突然传来碎石掉落的声音。他心中一动,忙不迭望了过去,只见那条巨蟒竟然动了一下,似乎没有完全断气。 他瞳孔一缩,飞身直上,毫不犹豫的抓住蛇尾,卯足力气一拽,朝身后甩了出去。 “砰——” 山石飞溅处,传来一声巨响!那巨蟒又撞在另外一边的山壁上,再次陷了进去。 石青峰再次掠到巨蟒边上,仔细瞅了几眼,然后顺势落回地上,摘下帽子对众人说道:“这回完全死了!再也不会动了!” 对于石青峰的出现,江百离作为同门,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欣喜,反倒带了些怨气,不满道:“石青峰?你怎么会在这里?” 石青峰道:“不满江师兄说,我是奉了何师叔的命令,偷偷的躲在狩猎队伍里面,伺机查探北地的情况。” 江百离对于石青峰刚才打出的强悍一拳很是惊讶。在这之前,他虽然听说石青峰跟随童无忌长老修行过一段时间,但从叩鼎礼上练气御气的境界来看,只不过是刚刚入门的层阶。上次去大雪原时,虽然境界有所提升,但也只是练气四境左右。刚才见他一拳秒杀了巨蟒,惊讶之余,更觉蹊跷万分,甚至怀疑童无忌将什么秘宝传给了他。 他有些嫉妒的说道:“不愧是御经阁阁主的徒弟,童长老在你身上,可真是舍得下本!” 又酸里酸气的说道:“烦请青峰师弟看看,我们应该怎么离开这里?” 石青峰见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不知道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目光在大家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小和尚脸上,说道:“前面通道里面的那些蝙蝠,看着不像善类。而我们进来时的入口也不知道在哪儿,眼下之计,或许可以试试小师傅的法子,爬到大树顶上,集合大家的力量打穿山顶,从上面出去。” 那小和尚见他认同自己的法子,又见他刚才一拳秒杀了巨蟒,禁不住对他生出敬佩之情,说道:“对对对!以你刚才那一拳的力量,一定能够打穿山顶,把大家从上面救出去!” 江百离见大家都对石青峰投去赞赏和信任的目光,禁不住心生怨恨。尤其是看到苏御望向石青峰的眼神,更是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就和他一决高下。 石青峰抬头看了看,回忆了一下从外面看这雪山时的情景,说道:“进入雪山之前,这雪山从外面看起来约有几十丈高。现在目测,这颗大树起码有二十丈左右。至于能不能通到山顶,还得上去看看。” 那妇人接道:“让我来吧。”说罢,祭起两朵金花,沿着大树飞了上去。 众人随着金花放出的光芒,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大树似乎无穷无尽一样,一直长到了众人目力尽头。 那妇人道:“大家稍等片刻,我上去看看。” 说罢,又祭起一朵金花,踩着向上飞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面。 十余息后,空中现出一盏光亮,那妇人回到地面,脸色有些阴郁,说道:“约有六十多丈。”顿了顿,又道:“但是在大树顶上,似乎有个东西。由于隔了太远,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个大概。似乎——是一只四五尺长的蝙蝠!” 大家听到“蝙蝠”二字,不约而同心中一惊。那小和尚更是吓得退了一步,抬头看看树上,又转头看了看那条挂满了蝙蝠的通道,战战兢兢说道:“该不会是一只蝙蝠王吧?” 这时,大家忽然听见通道里面传来几声奇怪的叫声。接着,那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大家极不情愿的转过去头,只见通道里面,陆陆续续现出了无数双红色的眼睛! 蝠群,醒了!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五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 御鼎记 - 柳语熙 剑光一闪,江百离手里的仙剑当先飞了出去。接着是那小和尚,须弥芥子掌幻化出漫天掌影,带着绵绵劲力,排山倒海般压了上去。那浣花宗的妇人也祭起金花,但想要护住苏御时,却见她不紧不慢的挪到了石青峰身边,柔声道:“石青峰,你可要保护好我。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定会化成厉鬼,天天晚上找你。” 石青峰运转紫府元鼎,在身前幻化出一道屏障,把两个人罩在了里面。 江百离转头一看,见他竟然能够聚气成形,以内气牵动外气,以灵气驱使元气,心中顿时又是一惊。 按照御鼎山修炼的境界划分,这洞察元气、驱使元气的本领,是要到了御神境中期以后,方能以元神洞察元气,进而炼化元气,为己所用。 以石青峰修行的时间来看,断然不可能是御神境!御鼎山开派数千年来,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镜入御神。从御府境到御神境,虽然只有一步之差,但这一步却是最隐秘、最艰难的一步。有的人穷尽一生之力,到头来都未必能够破镜! 御神境,是仙人与凡人的界限,也是登天的天梯。 既然不是御神境,那就一定是得了什么厉害法宝! 江百离一边抵御蝠群,一边想到。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公平,渐渐地,犹如发狂一般,把满腔怒气全部撒在了蝠群上面,身前仙剑上下翻飞,鲜血四溅! 石青峰朝那通道看了一眼,见里面仍旧有蝙蝠不断飞出。以场中的局势来看,大家再战下去,或许能够击败蝠群,但要着实费一番功夫。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大树上面,心道:“尚若在此期间,惊动了树上那位青翼山王,那就算集合所有人的力量,也未必能够脱身。眼下之计,还是速速离开才是!” “大家快去通道里面,此地不宜久留!” 他朝众人喊了一句,当先跨出一步,朝通道走去。 小和尚以及那妇人跟在他身后,一边抵御蝠群,一边跟着他朝通道走去。但江百离却像发疯一样,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喊声。 “江师兄,快来这边!” 石青峰转头朝他喊了一句。 江百离冷冷一笑,见那屏障里面只有他和苏御二人,禁不住道心一动,泛起心酸之意。只觉人生凄苦,前路茫茫,似乎一切都不属于自己,就连自己身上的这条性命,也眼见着就要被蝠群夺去。 想到这里,忽然神识一滞,竟然把那仙剑扔在了一边,任凭蝠群朝他扑来。 “你疯了么!” 那妇人神色一惊,立刻分出两朵金花朝他飞去。但由于蝙蝠太多,还是晚了一步,有几只蝙蝠扑在江百离身上咬了几口。 小和尚身形一晃来到他身边,不由分说拉起他,将他带到了通道边上。 石青峰道:“大家跟紧我,咱们一口气冲出去!” 说罢,紫府气息突然暴涨,将那屏障扩大至整个通道,以蛮力催动屏障,护着众人向前急奔。沿路撞上来的蝙蝠瞬间被赶到一边,有的来不及躲闪,撞在墙壁上面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转眼间成了一堆血肉! 苏御跟在石青峰身后,看着他一路冲锋陷阵,突然感觉,从未像现在这样,有一种安全、放心、可以依靠的感觉。 她自幼生在女人堆里,十岁之前便在宗主的安排下杀了几个男人。这些年来,虽然浣花宗手段滔天,在天下各处设下耳目,将各种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掌握着全天下最全、最隐秘的消息。但获取这些消息的代价,也是极其沉重。 作为浣花宗的少宗主,她见过各种各样惨死的样子。有被门下姐妹们以残忍手段杀害的男子,也有被男人们以各种残忍、诡异甚至是恐怖手段玩弄至死的女子。 她曾无数次想过,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人以残忍的手段折磨至死。每次生出这种念头,她都会心绪难平,寝食难安,整夜的失眠,整夜的做噩梦。 因此,她身上一直带着各种宝物,就怕哪一天会遇到强敌,遭逢不测。 现在,她躲在石青峰身后,就像小时候跟在母亲身后,看着那个全天下最可靠、最安全的背影,突然感觉什么都不怕了! 众人在通道里面越跑越深,迎面而来的蝙蝠也越来越少,眼前渐渐现出一个白点,继而越来越大,变成了一个出口的样子。 石青峰脚下一用力,顿时加快了奔跑的速度。那小和尚更是激动不已,拽着江百离一路急行,若不是有石青峰挡在前面,估计早就第一个冲了出去。 “停!” 快到洞口的时候,石青峰突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 大家应声停住,小心翼翼的走到洞口边上一看,只见天上一轮红日,映红了半边天空。脚下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极目远眺,除了雪,只有雪,看不见半点杂物。 万籁俱寂,似乎连雪片被风吹断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妖族腹地?” 众人转身看了那通道一眼,通道里面已经没有了蝙蝠。往下一看,看到眼前雪地上一望无垠的样子,禁不住心生豪迈,顿觉天地旷达,心驰神往。 在大家的印象中,妖族腹地应该是片蛮荒之地,一年到头风雪不停,终年不见天日。即便不是尸骸遍野,也应该是一副残垣断壁、寸草不生的样子。 “你们看,哪儿有棵雪莲!” 小和尚眼尖,一低头看见了长在洞口山壁上的一株雪莲。 那雪莲晶莹剔透,莲子初成,犹如白瓷盘上摆满了碧绿的柱子,仿佛一碰便会掉下,一掉下去便会摔个粉碎。 “那里也有!还有那里,那里,好大一片!” 那浣花宗的妇人指着远处喊道。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在洞口左边数里之外,有片白灿灿、绿莹莹的东西,显然是片雪莲。 “那儿有个湖!” 小和尚指着远处又喊了一声。大家忙不迭望去,只见在洞口右边数里之外,有个半亩大小的冰湖像镜子一样躺在那里。 虽是寒冬时分,但那冰湖却不结冰。雪落湖中化成水汽,使那冰湖看起来雾气蒸腾,犹如仙境一般。 这时,大家眼前突然一亮,只见有只金灿灿的凤凰突然飞到空中,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飞到与洞口齐平的地方,停在了苏御脚下。 苏御向前一步站到凤凰身上,转头对石青峰露出一个笑脸,说道:“石青峰,要不要载你一程?”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却听苏御又道:“还是载小和尚吧,小和尚比较可爱。小和尚,上来玩玩?” 小和尚虽然有心上去玩玩,但见那凤凰浑身上下散发着王霸气焰,尤其是一双凤眼,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心里的主意,支支吾吾说道:“我还是算了,我怕高,也怕鸟。” 苏御顿了顿,目光落在江百离脸上,换了副口气,又道:“江公子,你要不要上来?” 江百离心中一动,脸上顿时红了些许,一颗心砰砰砰跳了起来。但看见苏御问了一圈,直到最后才问自己,又有感觉有些失落,就像别人故意可怜他一样。 他心里的念头瞬间换了数次。在这期间,苏御一直带着微笑望着他,眼眸流转,柔情似水,仿佛只要有她存在,这茫茫雪地之中便再无寒意。 最终,他还是走了上去,和苏御并排站在了凤凰上面。 “谢谢少宗主美意!” 他双手抱拳,稍稍低了低头说道。 然而,他话声刚落,却见那凤凰突然向上直冲,毫不客气的把他摔了下去! 苏御抓紧凤羽惊叫了一声,随着那凤凰径直冲上天空,眨眼间到了数丈开外。 若是放在平时,这点儿风浪自然伤不了江百离。但此时他心思全在苏御身上,被凤凰掀翻下去的前一瞬间,脑海中还是跟苏御遨游天地的情景。这会儿变故突起,冷不丁被掀翻下去,顿时手忙脚乱,结结实实的在山壁上撞了一下。 好在他反应够快,伸手抓住一块石头,祭起仙剑,托着他回到了洞口。 刚才苏御惊叫之时,他听得清清楚楚。因此,虽然被那凤凰摔了一跤,但心里面一点儿都不怪苏御,只道是那凤凰和自己不熟,不愿意生人踩在它上面。 小和尚搭起眼帘远远地望了一眼,指着云彩上面说到:“少宗主好像飞到云彩里面去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那妇人皱了皱眉,说道:“应该——不会吧!” 对于这只凤凰,她知道的并不算多。只知道这是一件举世无双的宝贝,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即便是遇上天地间最凶恶的神兽,也能斗上一斗。当初宗主传给她时,曾叫她和那凤凰滴血认主。因此,从一定意义上来说,那凤凰和苏御之间能够通过神识联系,绝对不会伤害苏御。 刚才那一幕,唯一的解释就是——苏御故意为之,故意叫那凤凰把江百离摔了下去。 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 数十息后,那凤凰从云层中钻出。来到众人面前,苏御露出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从凤凰上走下,微微低了低头,带着歉意对江百离说道:“都怪我管教不好,让江公子受惊了!”面上一红,又道:“江公子没伤着吧?我这儿有疗伤的药物。”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取药给他。 江百离赶紧推却道:“不碍事,不碍事!一点儿皮外伤而已,不用管它!”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却不由自主的接过了苏御递过来的小瓶,满怀欣喜的打开瓶子,到处一些粉末,洒在了胳膊上破皮的地方。 苏御又道:“这药瓶,就送与江公子罢!就当是苏御赔给你的!” 说罢,羞的满脸通红,扭扭捏捏的退到了一边。 “石青峰,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对他做什么吗?” 她磨磨蹭蹭的挪到石青峰身边,对他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小声说道。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六章 红霞浸透半边天 - 御鼎记 - 柳语熙 作为同门,石青峰当然想知道苏御想要对江百离做什么。但作为一个害怕麻烦的人,他又不想知道。 为什么女人总是喜欢让事情变麻烦呢?而且,似乎还很享受这个让事情变麻烦的过程。 他站在洞口沉默了会儿,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小和尚惊呼一声,跑到边上一看,见他毫发无伤的站在雪地上朝他招了招手,这才放下心来。 “走吧,我们也下去看看。” 苏御对那妇人说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小和尚,又嬉笑道:“小和尚,你要不要来凤凰上面玩玩?” 小和尚想起刚才江百离摔跤的样子,吓得赶紧摇了摇头,道:“不了不了!我还是让江师兄带我下去吧。” 苏御一笑,向前一步乘上凤凰,降了下去。 江百离、小和尚还有那妇人相继跟上,一起来到了山下。 山下是一片雪地,左边有一个湖,除此以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江百离下来的时候,顺手摘了一株雪莲,仔仔细细剥去几片冰叶,递到苏御面前说道:“少宗主,我下来的时候——” 苏御不等他说完,一脸嫌弃的打断了他,道:“谢江公子美意!但是,我只喜欢红色!” 江百离脸上一热,捧着那株雪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小和尚见他陷入尴尬,上前一步接过他手里的雪莲,说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在这冰天雪地里生长尤其不易。还是将它种回去吧。” 说罢,转身走到山脚处,刨开冰雪,又将那雪莲种回到了地上。 他本意是想替江百离解围,但没成想,无意中却又把他臊了一顿。害的他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雪天一线,万里无垠。众人望着茫茫雪原,禁不住逸兴遄飞,心驰神往。 “我们去冰湖看看。” 石青峰说了一句。那小和尚第一个拍手称赞,立刻站到了他身边。 “我们去那边。” 苏御似乎故意要和石青峰作对,望了望和冰湖相反的方向,说道。稍稍一顿,又道:“江公子,你去哪边?” 江百离支支吾吾说道:“冰湖那边——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往西走吧。”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腾腾的挪到了苏御边上。 石青峰站在原地有些难堪。那小和尚悄声说道:“要不,我们也去西边吧。大家都往西走,就我们两个往东,不大好吧。”顿了顿,又道:“按人头比例来看,三比二,是我们输了。” 石青峰有心自己往西,但想到此处是妖族腹地,随时都有可能遇见危险。方才听那小和尚说“三比二”,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微微一笑,对那小和尚说道:“嗯,还是小师父说的对!三比二,我们也往西去。” 两个人并肩而行,那小和尚感觉自己把两拨人凑到了一起,很是开心。一路上蹦蹦跳跳,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突然被放了出来,说不出的高兴。 大家一路无事,默默前行。让石青峰不解的是,在雪中走了十余里,竟然没有遇到任何活着的东西。以前在大雪山前面人妖两族搭界的地方,积雪下面藏着不少危险,像血绳、雪兽等等。第一次来大雪原时,更是遇见了几只雪怪,还有一头白熊。但是这次,一行人在妖族腹地走了大半天,居然什么都没遇到! 这让他有些担心。 快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大家走的有些疲惫,于是商量了一下,打算原地休息一会儿。 说是商量,其实是苏御下了个命令,说有些倦了,要歇一会儿再走。 石青峰跟小和尚从一开始就和苏御三人隔了几丈。现在见她们原地休息,也立刻停住脚步,但依旧和她们保持了几丈开外的距离。 那小和尚一路上闷得不行,每次和石青峰说话,见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见大家停了下来,忙不迭跑了上去,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然而,他这一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把石青峰自己孤零零的扔在了后面。从刚才的三比二,变成了四比一。 石青峰乐得清闲!小和尚离开以后,他突然感觉,这天地似乎比刚才刚宽阔了些,就连天边的晚霞,也似乎比刚才明亮、纯净了一些。 他毫无顾忌的坐在雪上,望着天边一轮红日,霞飞满天,感觉这传说中的妖族腹地,似乎比人族所在的中土大陆还要更美。 他怔怔的望着天边,片刻之后,运转紫府元鼎,御气逆行,缓缓而动,体内有如莲子生根,出水望月,很快进入了一片朦胧之中。 自从服用了芥子寺高僧——枯禅子赠与的莲子之后,他感觉体内经脉隐隐约约有萌动生发之势。平日里御气练气,那莲子并没有多少动静。但一旦内气外用,与人交手之时,那莲子便会蠢蠢欲动,隐有破发之势。后来,他继承了武圣人四成修为,窥见了天地元气,虽然以御府境的修为无法将元气引入体内,但在窥见了女娲造人时留在人体内的大道真迹之后,却掌握了驱使元气的法门。每每出拳之时,以内气调动外气,以灵气御使元气,使攀山拳真正有了提山镇海的气象。 他感觉每次出拳,那莲子都会不同程度的做出反应。出拳的威力越大,莲子做出的反应也就越大。 以前陈玄清告诉他说,服用莲子以后,会在体内生根发芽,将莲花之力注入经脉之中,相当于用莲花重造经脉,让经脉能像莲花一样断枝再生,生而不灭。 他一直不知道所谓的“生根发芽”是一种什么感觉,会不会出现什么异常情况。现在隐隐觉得,那莲子似乎要发芽了。 惊喜之余,他比以前修炼更加勤奋。无论走路还是站着、躺着,只要别人不打扰他,他便会御气练气,滋养经脉,只盼那莲子能够早日发芽,生根开花。 他盼望莲子生根发芽,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在继承了武圣人四成修为以后,每次练气入定的时候,都会进入一片朦胧之中。 在这之前,御气练气时会看见风清月朗,感觉神识清明,经脉里面会有清气缓缓生出。然而在继承了武圣人修为之后,每次御气练气的时候,都会进入一片朦胧之中。那种感觉就像从地上升到了空中,钻进了一片乌云里面。有时候会听到隆隆雷声,有时候会听到像巨龙低吼一样的声音。而且每次练气之后,都会有心神不宁,悬在半空的感觉。 对于未知的地方,他向来怀有敬畏之心。因此,他比以前更加努力,只盼体内那颗莲子能够早日生根发芽,带他冲出朦胧之地,拨云见月。 “啪——” 天上落下一个雪球,被他伸手一抓挡了下来。 他睁眼看了看前面,苏御和那妇人正在说笑。江百离正坐在雪地上望着远处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那小和尚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看上去闲得无聊。 四个人看起来都是毫不知情的样子。 是谁扔的雪球呢? 他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在排除掉江百离、小和尚还有那妇人之后,把目光锁定在了苏御身上。 从那雪球的大小来看,应该就是苏御所为。 江百离还有那妇人手大,攥出的雪球不会这么小。那小和尚虽然有嫌疑,但他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况且,他也不敢。 断定之后,石青峰将那雪球小心翼翼的放在身前,又闭上了眼。 “啪——” 他伸手一抓,又接下一个雪球,和刚才那雪球一样大小。而远处那几个人,也还是像刚才一样,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谁都没有嫌疑。 石青峰淡然一笑,又将那雪球放在身前,和刚才那个排成一排。然后,又闭上了眼。 但是这次,他却佯装闭目,留了条缝盯着前面。 “啪——” 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抓,又接下一个雪球。心中一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刚才那几个人谁都没动,他看的清清楚楚。 既然大家都没有动,那这雪球是哪儿来的? 他凝视着雪球上的五个指印,环视一周,极目远望,瞳孔深处生出了恐惧。 那小和尚见他冷不丁站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一溜小跑跑了过来,问道:“青峰师兄,你做噩梦了么?” 他刚才蹲在地上的时候,一直在悄悄地留意大家怎么打发时间。他见石青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还以为他睡着了,毕竟他以前打坐念经的时候,经常坐着打盹儿。 石青峰将手里的雪球递到他面前,说道:“你扔雪球了么?” 小和尚赶紧摇了摇头,同时伸出双手,表示自己手上没有雪迹,这事儿肯定不是他干的! 石青峰又道:“你看见有谁向我扔雪球了吗?” 小和尚又第一时间摇了摇头,同时双手合十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眼拙,并未瞧见。” 石青峰沉默了会儿,捡起地上另外两个雪球,走到众人身前说道:“有人向我扔了几个雪球。” 江百离回过神来,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苏御轻轻一笑,但没等说话,立刻把笑容收了回去。 她是一个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的人。在瞥见石青峰脸上的表情之时,很快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有人向石青峰扔了雪球。但这人却不是在场众人里面任何一个! 她很快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手心一亮,一只手指大小的凤凰跃然而出。 江百离和那妇人反应过来,也都从地上站了起来,各自祭出了仙器。 夕阳西下,天边那抹红霞不知何时蔓延到了众人头顶上方。就像一张鲜艳的大网,将地上的一切全部罩在了里面!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七章 不落的太阳 - 御鼎记 - 柳语熙 在远处雪天一线的地方,石青峰感觉到了一个强大的气息! 那气息非常安静,就像飘荡在平静水面上的一片落叶,水是静的,落叶也是静的。而且,那片落叶似乎故意让水面保持着平静。 仅以片叶之力,控制着个整个水面! 他感觉到那气息似乎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遇见过。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绝无可能!以他之前的修为,隔了这么远的距离,绝对发现不了那个气息。就像现在在场的其他人,除他之外,江百离、小和尚以及苏御和那妇人,都没有发现那个气息的存在。 他发现了别人,意味着别人也发现了他。因为从那个人的气息来看,那人的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远处有人,是一个修为极高的人!” 他微微皱了皱眉,说道。 小和尚神色一愣,第一个抬头朝远处看了看,疑道:“没有人啊!你可别故意吓唬人!” 江百离以及苏御二人也都看抬头看了几眼,虽然没见到人,但从石青峰脸上的表情来看,感觉并不像是说笑。 “我去看看!” 剑光一闪,江百离祭起仙剑便要前去打探一番。 石青峰一把拉住了他,面色凝重的说道:“别去!那人修为极高,在确定是敌是友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顿了顿,又道:“此刻,他应该正在密切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大家最好敛起气息,免得引起他怀疑。我们一起步行过去看看。” 江百离见他脸色越来越重,一路上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谨慎。虽然不愿意听从他的号令,但想到这里是妖族腹地,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妖族的人,最终还是将仙剑收了起来。 石青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霞,只见方圆数十里内,他们头上的那片地方云霞最重。就像云霞里面有双眼睛,一路上一直在监视着他们。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心中一颤,感觉这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大雪原上,好像到处都藏着杀机,无论他们走到哪儿,都逃不出妖族的视线,逃不出妖族的掌心。 大家继续朝前走去,把气息、法宝都收了起来。 对于石青峰所说的那个强大存在,丝毫不敢大意。但在谨慎之余,又生怕让那人感觉到危险,生怕惊动了他。 那人在做什么呢? 从落叶对水面的控制来看,显然不是在睡觉。从他平静而强大的气息里隐藏着的杀机来看,又似乎并不像是针对他们。 似乎正在鏖战! 石青峰走在路上,对那个气息作出了诸多揣测。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何时起,居然能够准确无误的洞察到几十里甚至是上百里之外的气息存在!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能够隐身,能够走到与目标一墙之隔的地方。他记得以前陈玄清说过,到了御神境中后期,元神出窍之后,能够飞越千山万水,像天神下凡一样,以元神之力干预千万里之外的天地。 但是,他又十分确定的知道,自己现在对于外物的感知,肯定和元神沾不上关系。不光是现在,就算再过数年、数十年,都不会和元神沾上任何关系。 武圣人在将一身修为传给他时,曾对他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就像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让他在得到了武圣人四成修为以后,看见了一片新的天地,同时,也看见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切记,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破镜入御神!破镜之时,便是你陨灭之时!” 他将武圣人这两句遗言翻来覆去琢磨了无数遍。但感觉这两句话好像没有说完。武圣人只说不能入御神境,但并没有说出这里面的原因。而他修炼了千余年,虽然一身修为惊天动地,纵使是御鼎山掌门也未必是其对手。但观其一生,也只是以气御气,通过女娲造人时留在人体内的大道真掌控天地之力。至于修为境界,终其一生都没有踏入御神境! 不入御神,便无法修炼元神。无法修炼元神,便只能御使元气,却无法将元气引入体内,滋养元神,增加寿元。 因此,武圣人虽然掌控了天下罕有其匹的力量,但到头来也只能像凡人一样寿尽而终。 破镜入御神,是通往飞升大道的仙门。但按照武圣人说法,石青峰终其一生,只能止步门前。若是强行破门而入,定将殒命于门后。 武圣人也姓石,和石青峰一样的石。 石青峰感觉这个巧合有些蹊跷,就像他的身世一样,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他这十几年来经历的事情,看似水到渠成,但在这水渠里面,似乎有股隐秘的力量,在影响着水渠,影响着他的一生。 这股力量会不会和武圣人最后的遗言有关? 他边走边想,一路上默默无语,不知不觉落在了小队最后。 苏御弯腰攥了个雪球,仔细瞄了瞄,朝石青峰扔了过去。 “啪——” 雪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石青峰脸上。 苏御本以为他会把雪球接住,或者懒得去接,直接躲开。但没有想到的是,石青峰却连躲都没有躲,让那雪球直接砸在了脸上。 他边走边想,却丝毫理不出头绪。只觉神志昏昏,心口处就像压了个秤砣,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因此,在那雪球飞来的时候,他故意没躲,让那雪球直接砸在了脸上。 凉意传来,伴着些许惊颤,他顿时感觉清醒了许多。 苏御见自己一下打在了石青峰脸上,神色一滞,顿时双颊绯红,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石青峰看了几眼,低下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石青峰笑了笑,说道:“挺准的,手法不错。” 苏御臊红了脸,在身上那件大红色衣服的映衬下,就像是刚刚下了花轿的小媳妇,既有娇羞之色,又仿佛受了些惊吓,让人又爱又怜,忍不住想要站出来保护她。 石青峰走到她身边,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两下,笑道:“不打紧,我脸皮厚着呢!” 说罢,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心中一乐,感觉整个人瞬间轻快了许多。 苏御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转过身来。抬头望见那个有些瘦弱却很结实、很有安全感的背影,想起在山洞里面时,他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身前的情景,不由自主的咬了咬嘴唇,绷住了笑意。 众人在雪地里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望望前面,只见在雪天相接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几个小点。 石青峰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说道:“气息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众人神色一滞,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这时,那小和尚突然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指着天边支支吾吾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地方有些奇怪?” 江百离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从我们刚刚踏上雪地,那片云霞就一直跟着我们。看样子,似乎是有双眼睛藏在里面,在密切注视着我们。” 小和尚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云霞,是那个太阳!我怎么感觉那个太阳一直挂在那里,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就一直没有动过。” 此话一出,大家禁不住心里一惊,江百离更是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盯着那太阳看了须臾,战战兢兢的说道:“确实没有变过!我们刚刚离开山洞时那太阳就挂在那里。后来我们在雪地里走了小半天的时间,按理说太阳早就该下山了。但是——但是那太阳还是挂在同一个地方,好像一动没动!” 那浣花宗的妇人仗着阅历丰富,又加上是在浣花宗里做事,见惯了各种不可思议的情景。因此一路走来,无论是那个白雾弥漫的诡洞,还是诡洞里面的青翼山王、巨蟒乌鸦,都没有让她感到难以理解。但是现在,在见了那个挂在天上一动不动的太阳之后,她竟忍不住皱起了眉,像块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石青峰大致数了数远处的黑点,粗略一看,约有十几个之多。 他不确定那些黑点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强大气息,就藏在那些黑点里面。 而且,他感觉那个气息比起刚才有些急躁。那气息的主人一直在强行压制,每次到了爆发边缘,都会被它强行压下。然后,便会一点一点儿的再度升起,一直到下一次爆发边缘,再被压下。 “还要继续走么?” 小和尚在大家脸上扫了一圈儿,似乎想要找个人和他站在一起。 “这地方太诡异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到此为止吧!” 江百离很识趣的应了一声。 苏御心里有个主意,但没有表明态度,她在等石青峰开口。 果然,石青峰说出了和她一样的想法:“我想过去看看。” 他的理由很简单:山洞只有出口,没有入口。而且,蝙蝠通常会在夜里活动。 大家自然知道,他所说的“蝙蝠”并不是山洞里面那些普通的蝙蝠,而是一直挂在树梢上的那只蝙蝠——青翼山王!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八章 天地一子 - 御鼎记 - 柳语熙 江百离还有那小和尚都很认同石青峰的理由。但是真到了走上前去的时候,却又一个个面带怯意,站在原地拔不动腿。 “你们留在这里,我自己过去看看。” 石青峰见他们二人磨磨蹭蹭的,望了眼远处,说道。 “我和你去。” 苏御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又转头对那妇人说道:“凤姨,你不用过去了,你在这里等我。和他们两个待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江百离见她要跟石青峰走,立刻改变了主意,说道:“我也过去。人多力量大,彼此好照应!” 苏御自然明白他心里的想法,望着那小和尚说道:“小师父,那就劳烦你在这里照顾一下凤姨。我们去去就回。” 那小和尚见他们几个都要过去,心里面盘算了一下,感觉五个人分成两队,毕竟还是人多的一队叫人比较放心。皱了皱眉,支支吾吾说道:“既然大家都要过去,那我也去吧。” 凤姨叹了口气,没好气的瞟了那小和尚一眼,也随着他们几个人一起朝前走去。 “你们见过雪怪么?那些东西会不会是雪怪?” 小和尚走了一会儿,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石青峰点了点头,道:“见过一次。” 小和尚神色一怔,当场僵住。接着快步走到石青峰身边,又道:“雪怪长什么模样?厉不厉害?吃不吃人?还有——” 想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支支吾吾说道:“还有问题的话,我一会儿再问。” 石青峰把上次见过雪怪的情景掐头去尾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突然心里一动,生出一个叫他有些不安的念头,禁不住皱了皱眉,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苏御转头问了一句。 石青峰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个人。” 苏御不知道他想起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但作为一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就此打住,不能再问。 远处那些黑点越来越大,众人很快认出,那是一群猴子。 猴子们围成一圈,似乎在守着什么东西,又像是聚在一起,在看热闹。 石青峰见那些猴子浑身上下都是白色,而那股强大的气息,正是从猴子们围成的圈子里面传出来的。 他几乎可以断定,圈子里面的那个人,就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人——白猿。 那股强大而又有些熟悉的气息,正是白猿山王的气息!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圈子里面的气息忽强忽弱,时而平静如水,时而暴躁不安,他在做什么? 石青峰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在现在的距离之内,江百离等人也都感觉到了白猿的气息。他见那气息极不稳定,又极强大,心中一动,毫不迟疑的祭起了仙剑。 凤姨手上的金花也齐齐亮起,作出了防御架势。 石青峰想要阻止他们二人,但已经晚了。 远处有只眼尖的猴子站了起来,一脸惊恐的望着这边,须臾之后,尖叫着钻进了圈子里面。 圈子很快朝两边分开,露出了白猿山王,以及一个毛发又长又密,看起来已经到了老年的猴子。 白猿山王与那老猴子面对面坐着,中间一张石盘,正在下棋。 石青峰顿时明白过来。 白猿山王发出的气息之所以变来变去,原来是正在博弈。暴躁不安的时候,应是被那老猴子逼入了绝境。平静如水的时候,应是陷入了苦思苦战。 此刻,白猿山王似乎激战正酣,对于石青峰等人的出现,就像压根儿没有看见。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继续前行。小和尚跟着他走了两步,停下来说道:“前面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不要过去了。你看那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怪人,看得人心里面冷冰冰的,太吓人了!” “那是白猿山王。” 石青峰淡淡的说了一句。 “白猿山王?传说中妖王身边的八大山王之一?” 江百离不由自主的收回仙剑,皱着眉道。 小和尚道:“后面是青翼山王,前面是白猿山王。八大山王出现了两个,这可如何是好?”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只是——不知道妖族会不会遵从着约定。”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不知道那白猿山王打的什么主意。但既然到了这里,而且是被人一路监视着到了这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远处跑来一只猴子。 那猴子来到众人面前,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走到小和尚身前,递给他一颗棋子,然后指了指远处,叽叽歪歪的比划了一通。 小和尚摸了摸脑袋,问道:“我们是它们的棋子?” 凤姨摇了摇头,感觉不像。就直觉而言,女人往往比男人敏感。从那猴子眼神中的表情来看,她感觉那猴子并没有敌对之意,也没有轻蔑之意。 “好像是叫你过去,和白猿山王对弈一局。” 苏御说道。 那猴子听她说完,立刻露出兴奋之色,站起来拍了拍手,点了点头。 小和尚惊道:“啊,这猴子能听懂人话!”顿了顿,又道:“可是,为什么要叫我去对弈呢?” 石青峰道:“我不会下棋。” 江百离也赶紧随声附和道:“我也不会!我从没碰过那种东西!” 凤姨也摇了摇头,不管会与不会,这会儿肯定不能说自己会。 小和尚目光扫过苏御,刚要开口,却被苏御抢道:“去吧,只是下盘棋而已。而且,你未必能赢!” 远处又有一只猴子跑了过来。 那猴子将众人挨个指了一遍,然后指了指身后,示意大家都要过去。 “鸿门宴啊!” 小和尚极不情愿的迈了一步,嘟囔了一句。 这回猴子没有听懂。 大家走进圈子的时候,白猿山王被那老猴子吃掉了最后一子。他用一根手指轻轻的敲着棋盘,目光呆滞,似乎在思考刚才的棋局。 石青峰感觉他身上的气息出奇的平静。但在这种平静下面,又似乎暗流涌动,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啊!” 小和尚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将那枚棋子放在了石盘上。 白猿山王似乎没有听见。 小和尚有些心虚,转头扫了众人一眼,希望有个人能够站出来,替他说两句话。 但大家也像白猿山王一样,似乎没有听见。 大家都在准备,准备面对随时都可能会到来的危险。 面前是白猿山王,是妖王身边八大山王里面的一位。百余年前,妖族溃败之时,白猿山王是唯一一位毫发无损的隐遁起来的山王。 这些年来,在人妖两族搭界的地方,人们传说最多的,便是这位白猿山王。 大家来北地之前,听了不少关于白猿山王的消息。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现在见他突然出现在面前,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数息之后,白猿山王身上的白霜渐渐褪去。他转过头去,盯着石青峰看了几眼,神色微微一动,竟然开口说了句话:“你长大了!” 石青峰一愣,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在这之前,他甚至以为白猿山王、青翼山王等压根儿不会说话。前面两次见他,他一个字都没说。虽然从相貌看起来像是个人,但从其神情神态以及做出的种种行为来看,似乎又不完全是人。 现在听他突然开口说话,禁不住有些诧异。尤其是听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你长大了”,更让他心中一动,不明所以。 那老猴子站起身来,把小和尚让到石凳上坐下,然后将棋子整整齐齐收好,一黑一白,放在他面前让他挑选。 小和尚哪有心思下棋。随手捏起一颗,胡乱放在了棋盘上。 “芥子寺。” 白猿山王拿起一颗棋子,挨着小和尚的白子放了下去。 小和尚听到“芥子寺”三个字哆嗦了一下,但没敢抬头看白猿山王脸上的表情。又拿起一颗棋子,稍稍犹豫了一下,放了下去。 两个人下的很快,很快下完了一盘。 一个不求赢,一个赢得太轻松。 “你来试试。” 白猿山王对石青峰做了个“请”的手势,很是客气。 石青峰道:“我不会下棋。” 他确实不会下棋。 以前在寺庙里的时候,虽然有教授棋艺的课程,但师父告诫他说:“方寸之间,是厮杀争斗最激烈的地方,还是不要学了。”后来到了御鼎山上,陈玄清也曾告诫他说:“世上没有绝对的黑白,也没有绝对的输赢。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不适合你。” 他本来就是个害怕麻烦的人,见别人下一盘棋,常常杀得难解难分,争得面红耳赤,有时候甚至会为了一枚棋子大打出手,斗得头破血流。因此,在两位师父的告诫下,他一直没有学棋,也一直没有对博弈之道提起兴趣。 白猿山王捏起一枚棋子,轻轻一弹,将那棋子射向空中,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须臾之后,那棋子从空中落下,虽然来势凌厉,但在接触棋盘瞬间却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道,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上面。 白猿山王缓缓说道:“你我皆是天地一子,你可知道,这执子之人是谁?” 石青峰心里一惊,慢慢的走到石盘跟前,坐了下来。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一九章 樊笼 - 御鼎记 - 柳语熙 白猿山王以刚才落在棋盘上的那枚棋子作为先手,当先落下一子。 石青峰不懂棋道,随手拿过一枚棋子,寻了个开阔之地,“啪”的一声放在了上面。 小和尚见他下了一步废棋,禁不住撇了撇嘴。忽然,他感觉头上一痛,却是那老猴子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出声,观棋不语。 石青峰纵横驰骋,全无章法,很快陷入了囹圄之中。 白猿山王不紧不慢的将他一步步逼入绝境。石青峰不知输赢,直到放下最后一枚棋子,好似大功告成一般,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道:“下棋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幸亏自己没学。” 白猿山王道:“你把自己困住了。” 石青峰盯着棋盘看了须臾,虽然看不明白,但从黑白双方的势力范围来看,隐隐约约看出些端倪,自己的每一块势力,都被白猿分别击溃,围了起来。 小和尚从未见过如此惨状,禁不住摇了摇头。那老猴子望见他脸上的表情,忙不迭又给了他一下,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和尚有些委屈的看了看那老猴子,但见它脸上满是皱纹,年事已高,也就没再生气。 “输了。” 石青峰虽然看不出输赢,但他知道自己肯定输了。 刚才下棋的时候,白猿山王气息平静如水,水上如有风拂,平静从容,淡然自若。 “你知道怎么赢吗?” 白猿山王说道。 石青峰沉默了会儿,没有出声。 他知道白猿山王话里有话,但不甚明白。他嘴里的“赢”,肯定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提升棋艺。也不会是简简单单的“赢一盘棋。” 你我皆是天地一子! 可是作为棋子,这个“赢”字该当作何解释? 小和尚听出了话里的机锋,但以他现在的年龄,却听不懂话里的意思,更参不透这机锋。 就连聪明过人的浣花宗少宗主,也像雾里看花一样,不知道白猿山王意欲何为。 江百离和凤姨倒是想的简单:既然不是赢一盘棋,那便是人族和妖族之间的争斗。眼下来看,是他们几个和白猿山王一方之间的输赢。 白猿山王在示威!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运转气息,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这时,码在棋盘上的棋子忽然一起动了起来。 棋子向上升起三寸左右,然后突然落下,把下面那个用整块石头雕刻成的棋盘撞得粉碎! 三百余颗棋子,碎了大半! 碎了的棋子向下落去,归于大地,沉入积雪;完好无损的棋子则向上升起,映出晚霞之色,熠熠生辉。 “打碎这方寸天地,便可以赢。这是棋子唯一的出路。” 白猿山王说道。 他捏过一枚流光溢彩的黑子,又道:“只要能够跳脱樊笼,便能像它一样焕发出令人羡慕的光彩。飞的越高,光彩越亮。若能飞到太阳所在的地方,便可自己成为太阳,为万人瞩目,与天地同寿!” 石青峰听懂了一半。 白猿山王眸子里泛起白霜,气息散出,围在他和石青峰周围,将他二人和其他人隔了开来。接着说道:“你的樊笼在你身体里面。在这之前,或许有人叫你不要打破。那是因为他想你永远做一枚安分的棋子。那樊笼就是你的棋盘,上面有别人为你画好的纵横之道,即便你穷尽一生之力,能够胜过任何人,但到头来,也还是离不开一尺天地。” 身体里面的樊笼? 石青峰想起武圣人临终时的遗言,心里一动,禁不住皱了皱眉。 如果白猿山王说的是实话,那么从一开始,从他走出庙门被带到御鼎山上,到去雷池里面与雷兽见面,骑青牛跟随陈玄清进入北溟,去大熊山跟随童无忌练气御气,枯禅子赠与莲子,武圣人传授修为…… 难道这一切,都是事先被安排好的? 他道心一动,感觉有些恍惚。额头上止不住的流下汗来。 “你有没有觉得,你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白猿山王继续说道。 石青峰当然知道! 这些年来,他曾无数次听见动物们说话的声音。进入雷池的时候,也清清楚楚听见了雷兽心里的声音。不仅如此,他对于“气”的感知,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敏感。从一把剑到一道雷,他在某些时候,都能够准确无误的感知到。 当初进入雷阵之时,在没有任何修为的前提下,他接连避过数道玄雷。即便是身经百战,阅历无数的老雷主见了,也禁不住皱了皱眉,聚起雾气,将他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除此以外,师父从未跟他提起过父母之事。寺庙里的师父没有提起,陈玄清也没有提起。他虽然问过几次,但每次都被告知说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 现在想来,他这十几年来的经历,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是谁? 石青峰很认真的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一个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然而白猿山王并没有告诉他答案。 “你以后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来这里找我。只需报出你的名字,便会有人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稍稍一顿,又道:“大雪原不会让你死。” 话声一落,石青峰突然被一股巨力推着飞了出去。 江百离等人心头一震,仿佛大梦初醒。抬眼望见石青峰被打飞了出去,二话不说祭起仙剑、金花,兜头朝白猿山王打了过去。 白猿山王伸手一抓,抓住江百离刺过来的仙剑,然后随手一挥,将那十朵金花尽数击落。 在江百离和凤姨动手的时候,苏御跟小和尚一起奔到了石青峰身前。 苏御急道:“怎么动起手来了?没伤着吧?” 石青峰一眨不眨的盯着前面,说道:“没事。” 话声一落,眸子里精光一闪,像离弦之箭一样径朝白猿山王扑了过去。 为了骗过藏在云霞中的那双眼睛,他这一扑用了四五成的力气。攀山拳激荡起天地元气,漫天寒意凝聚成气,裹在拳上,直接直接一记“大寸山手”轰了过去。 白猿山王见他搅动起天地元气,丝毫不敢大意。手腕一抖,送出一股刚猛之力,让那仙剑带起江百离,一起倒着飞了出去。 白霜骤起,白猿山王于转瞬之间凝出三道霜墙,挡在了身前。 石青峰毫不犹豫的打了上去! “砰——” 大雪原上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道气息撞在一起,气浪一荡,把猴子们一个不落的掀翻在地,倒着向后飞了十余丈,这才渐渐停下! 与此同时,天空终于放亮,却是气浪推着云霞向后急退,转眼间退了数里! 三道霜墙无一幸免!在石青峰一拳之下,尽数化为寒气,烟消云散! “你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 白猿山王眸子里露出赞赏的目光,身形一动,整个人拔地而起,眨眼间到了十几丈的高度。 不等石青峰追来,他在空中蓦的一转,挥起拳头,以流星坠地之势朝石青峰打了下来! 石青峰凝气聚力,拔地而起,直接与白猿山王撞在了一起! “砰——” 两道气息撞在一起,将空气从中间割开。众人只觉天地一颤,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有道气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周围散开,仿佛半空中突然打了一道天幕,把上面的云霞遮了起来。 与此同时,石青峰在白猿山王一击之下急速着落,“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激起一片飞雪,整个人没入了土中。 白猿山王乘势而下,以拳化掌,又朝石青峰坠落的地方拍出一掌。 石青峰心中生出无尽狂气,身形一滞,凝聚起十成气力,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二零章 剑出云霄 - 御鼎记 - 柳语熙 云霞翻滚,犹如煌煌天威,带着隆隆雷声向前疾驰。 石青峰等人听见雷声转头一看,只见刚才被气浪冲散的那团云霞重新聚在一起,虽是晚霞,但里面却像裹了团雷云一样,时不时有电光闪过。 江百离、凤姨全力催动仙器,但与那云霞相比,还是慢了不少,只十余息的功夫,那云霞便追到了不到十丈的距离。 这时,苏御掌心一亮,唤出那只凤凰。那凤凰迎风便长,眨眼间变成七八丈长,巨翅一挥,送出一道狂风,朝那云霞扑了上去。 那云霞见场中突然多了一只凤凰,瞬息间转换了数种颜色。对于这传说中的神物,似乎有些惊讶,又充满了兴趣。 那狂风对它而言自然是毫无作用,稍稍一滞之后,向前一滚,居然把那狂风卷进云团里面,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苏御心念一动,那凤凰又喷出一道烈焰,从左到右划出一道圆弧,把那云团围了起来。 那云团与烈焰一碰,顿时燃起熊熊大火。从一团火红的晚霞变成了一片飞在空中、火舌四溅的火云。 但饶是如此,那火云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在烧了须臾之后又将那火焰吞进了肚子里面,就连里面不断落下的玄雷,也从白色烧成了赤色。 这时,石青峰突然感觉那云团中有股气息正在急剧膨胀,眼瞅着就要迸射而出。 “不好!快散开!” 他大喊了一声,同时运转紫府元鼎,向左右两边分别送出两股绵柔之力,推着江百离、苏御等人移了数丈。 云团一亮,现出十几道光斑,就像有十几只眼睛突然睁了开来。 接着,那十几道光斑向前激射而出,把刚才吞下去的那团火焰化作漫天火雨喷洒而出。 石青峰心中一惊,忙不迭送出一拳,将扑面而至的数点火雨挡下。前面那只凤凰来不及躲避,被无数火雨穿身而过,身上登时现出了数不清的燃烧着的窟窿。 那凤凰发出一声尖叫,凤眼一亮,流露出五彩之色,浑身上下披上了一层五彩流光。流光缓缓而动,流到那些窟窿里面,转瞬间将其堵住,又恢复了受伤之前的模样。 云团中那双眼睛见那凤凰在转瞬之间伤愈重生,禁不住大放异彩,对那凤凰垂涎三尺,巴不得立刻就要将其吞下。 它气焰一涨,化身成一张口,雷光一闪,铺天盖的追了上来。 “它要吞了凤凰!” 石青峰见状大惊,转头朝苏御喊了一句。 从那云团刚才追击、攻击的手段来看,那云团应该是具备某种能力,能够将风雷水火等天地元气吞入口中,然后化为己用。 石青峰第一次见这种能力,面对那团虚无缥缈的云气,一时间毫无主意。 在刚才逃跑之时,他曾无数次运转紫府元鼎观察那团云气,但除了风雷水火等天地元气,没发现任何活物。就像那团云气本身具有意识一样,本来就是一团活物。 苏御听见石青峰的喊声,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冒险,心念一动,把那凤凰唤了回来。 “快到凤凰上去!” 苏御领着大家跃到凤凰上面,心念一动,那凤凰翅膀下面燃起熊熊大火,借着火焰喷吐之力,犹如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向下兜了个圈子,然后盘旋而上,转眼间到了几十丈的高度。 这凤凰本来就是天地元气的化身,此刻乘风御气全力奔逃,很快把那云霞甩在了后面。 众人见此情景,不由得松了口气,江百离抚了抚胸口,说道:“多亏了这凤凰,要不然大家恐怕都要被那云团给吃了!” 一边说着,一边流露出欣羡之色,目光一瞥,在苏御脸上一扫而过。 这时,小和尚突然神色大惊,指着远处喊道:“云——云团!从那边出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在前面不远的天上,竟然又出现了一团云霞! 那团云霞和身后那团云霞一模一样,但从体型来看,却比身后那团大了十倍有余! 那云霞不紧不慢的向两边蔓延,与身后那团云霞不团的是,身后那团凝而不散,好像要集中力量,将众人一口气吞掉。但前面那团,却不停地向两边蔓延,犹如铺开了一张弥天大网,等着众人自己冲进里面。 见此情景,众人心中一凉,感觉被逼入了绝境。刚刚升起的一缕希望瞬间破灭,一个个闭口不言,道心微颤,再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这时,只听那小和尚突然喊道:“飞高点儿,飞高点儿,要撞到墙上啦!”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前面数里之外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堵冰墙。矮的那堵冰墙看起来十几丈高,从旁边笔直的伸到高墙边上,就像支流汇入主流一样,与另外一堵冰墙连在一起。 大家定睛一瞧,突然发现,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饮马河与冰长城搭界的地方! 越过了冰长城,便是人族的疆域。 大家眼前一亮,顿时激动起来。虽然谁都不知道冰长城那边是不是有人族高手守在那里,也不知道守在那里的高手能不能阻止天上那片云霞。但从绝境中看见这一点儿希望,还是满怀喜悦的喊出了声来。 江百离更是激动地眼含热泪,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几下,被他佯装迷了眼,顺手抹了两把。 苏御见终于逃出了生天,禁不住对那凤凰心生感激。眼眸流转,尽是温柔之色,低头瞧了那凤凰一眼。 在这之前,她还担心凤凰会被吃掉。若是真像石青峰说的那样,那云团有吞食天地元气的能力,那作为元气化身的凤凰被吞掉以后,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凤凰以前是浣花宗宗主的贴身秘宝。至于其来历,除了宗主苏幕遮以外,估计没人知道。 数十年来,苏幕遮借助这上古神物的力量,将浣花宗的产业扩大了十几倍。从西南腹地一路北上,一直延伸到了皇都城。最近几年有消息说浣花宗与某位皇子攀上了关系,这几年在皇都城中明争暗抢,占了不少地盘。 据说为了此事,还有人专门告了御状。但神皇陛下对于这些萧墙之内的事情并不敏感,这几年人妖两族之间的事情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他顾。 对于那位皇子的所作所为,他虽然看在眼里,但并没有给与干涉。跟在他身边的两名贴身官员也都知道此事,但谁都没有主动向神皇提起。相反,倒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眼睁睁瞧着那告御状的人三番五次出入皇宫,谁都不肯帮忙说几句好话。两个人你踢给我,我踢给你,都想看看哪位皇子究竟能够折腾到什么地步。 苏御十六岁生日那天,苏幕遮将凤凰作为成年礼物送给了她。那凤凰身负洪荒之力,但由于苏御修为太浅,目前不过是御府境的修为,根本无法以元神之力催动凤凰体内的上古神威。因此,只能被那云团追着逃命,根本无力还击。 那云团见石青峰等人距离冰墙越来越近,稍稍一滞,渐渐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好像对于冰墙后面的人族疆界颇为忌惮。 远处蔓延而来的云霞也不知何时淡了许多,从一张大网变成了一片云气,被风推着随意游走,之前那股遮天蔽日的气息消散不见,变成了一片一片真正的云霞。 凤凰振翅而起,来到与那冰墙一样的高度。越过冰墙,便到了人族疆界。到了人族疆界,便相当于真正逃了出去! 大家想到这里,心里面渐渐亮了起来。眼巴巴的望着冰长城,恨不得立刻就能飞跃长城,进入人族疆界。 然后,就在大家满怀希望来到城墙边时,那城墙突然一颤,居然硬生生拔地而起,长出一只巨手,挡住了凤凰前进的道路。 接着,那城墙越来越高,渐渐变成一个人形,像一座大山一样从城墙里面站了起来。 赤木山王! 在饮马河与冰长城连接的地方,赤木山王用身体挡住了缺口。 此处是人妖两族疆界最薄弱的地方。如果任由冰墙外面的百姓继续凿下去,不出半月便能在冰墙上凿出一个缺口。而且,若是有修行者假扮百姓混在队伍里面,谁都不敢保证,在采冰的过程中会不会对冰墙后面做出其他事情。 神皇下了一手好棋。但冰墙后面那个对手也不是庸俗之辈。在百姓采冰的当天夜里,冰墙底下莫名其妙的刮来一场风雪。风雪之后,赤木山王便隐遁在了冰墙里面。 在接连凿断了无数凿子之后,百姓们只好将采冰的地点向后推移了十几里。在赤木山王圈定的地方,重新开采。 赤木山王隐身在冰墙里面,随时监视着人族这边的一举一动。而人族对于妖族一边,则是毫不知情。 现在,他见石青峰等人乘着凤凰朝冰墙飞来,那云霞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已绝无可能再追上来。情急之下,不得不站了出来,伸出两条通天巨臂,挡在了凤凰前面。 石青峰见他冷不丁出现在了面前,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想起在冰河下面第一次见他时的震撼场景,禁不住皱了皱眉。凝气聚力,运转十成力气,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那赤木山王见石青峰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轻蔑之色。 在他看来,那只燃烧着的凤凰以及在凤凰上站着的众人不过是一只飞蛾驮了几只蝼蚁,他甚至都不需要动手,只需吹一口气,便能叫他们浑身碎骨,化为灰烬。 “冲过去!” 石青峰把心一横,低声说了一句。 赤木山王是在当年那场人妖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一位山王。作为八大山王里面力量最大的一位,他自然不会迎面而来的几个年轻小辈放在眼里。 石青峰早就听过关于赤木山王的传说。他虽然继承了武圣人四成修为,但面对这位存活了上千年的山王,他很清楚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 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全力一击,才能为其他人争取飞越冰墙的时间。 瞳孔一缩,他凌空御气激射而出,伸手一抓,将天地元气攥在手中,轰然一拳打了上去! 赤木山王眸子一冷,泛起浓浓杀意。抬起一只比石青峰身高还要高了些许的拳头,拳头上面泛起赤金之色,犹如有道赤色闪电萦绕奔袭,携毁天灭地之力,径朝石青峰打了过去。 苏御望见那个比自己还要高了一些的拳头,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纤眉一皱,突然让那凤凰变了个方向,对准赤木山王的心口飞了过去。 赤木山王神色更冷,另外一只手闪电般抓出,眼见着就要把那凤凰攥在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云层上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把像天河一样的巨剑。 那巨剑横卧在云彩上面,犹如天河陷落一样从天而降,径直压在了赤木山王头上! 天阙剑! 是御鼎山掌门的剑!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二一章 剑来 - 御鼎记 - 柳语熙 御鼎山五座山峰,天阙峰是主峰,天阙剑是天阙峰上的主剑。 取名“天阙”,是因为天阙剑藏于天阙之中。传说在云层上面极高之地有座仙人留下的宫阙,上出重霄,虚无缥缈。内藏仙剑,名曰“天阙”。 数千年来,天阙剑在万云之上俯视着中土大陆,将人世间的诸般气运一一看在眼里。对于有违天道、逆天而行之人,会压一头。但对于人世间的天灾人祸,大苦大难,却不会多看一眼。 天地不仁,圣人无为。御鼎山掌门作为天下屈指可数之人,一身修为功参造化,据说这次出关,又在御虚大道上向前迈了半步。既然要走仙人之路,自然要斩断与人世间的种种瓜葛。因此,对于人间之事,他已经多年没有插手。 然而这次,他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将天阙剑唤了出来,毫不客气的在赤木山王头上压了一下。 “这就是天阙剑么?” 何吕施一眨不眨的盯着从天穹上缓缓降下的巨剑,心中震撼之情无以言表,不由得僵在了当场。 他作为天阙峰上排位第一的大长老,在御鼎山上待了几十年,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天阙剑的真容。 天阙剑上一次现身的时候是在百余年前。在那场旷世大战最为激烈之时,老掌门唤出天阙剑,在玄火神龙尾巴上刺了一剑。玄火神龙受伤以后遁走蚩山,被正道门派联手困住,最后将其封印在了蚩山底下。 从那以后,这天阙剑便隐入了云霄里面。百余年来从未现世。 何吕施望着那把天河塌陷一样的巨剑落下,怔怔的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这天机造化之物再临人间,是不是意味着要有一场大战发生? 或者,有什么百年不遇的气运要在人间出现,把那巨剑引了下来? 随着巨剑落下,天下各处纷纷现出异象。 神皇以及随行官员看见从天而降的巨剑,由于里的太近,只觉心神一颤,呼吸受阻,有两个年迈羸弱的文官更是直接瘫在了地上,脸色由红变紫,吓得随行御医一顿手忙脚乱,有人紧紧按住人中,有人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刺破其指肚放了点儿血。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保住了那两个人的性命。 住在北地附近的百姓们望见那把巨剑,齐刷刷跪在地上,就连每次喝多了酒都要冲老天爷骂骂咧咧的穷酸秀才也吓得不敢出声,举着酒壶呆呆望着天上,裤子里哗啦啦湿了一片,也不知道是尿了还是弄洒了酒。 半晌之后,把壶里剩下的最后一口酒倒在地上,又将那葫芦小心放好,低头看了看湿漉漉的裤子,一瘸一拐的去了。 皇都城中,有人听见皇宫里面传出一声尖叫。虽然是从皇宫里面传出,但走在街上的人们听到那声尖叫之后还是吓得捂住了耳朵。刚刚满月的婴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人们哄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慢慢止住哭声,瞳孔中带着惧意,渐渐睡了过去。 御鼎山上那头正在吃草的青牛抬起头来,瞳孔一缩,转头朝天阙峰上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满。 须弥山芥子寺里那口沉寂了百年的古钟突然响了几下。钟声悠长,震彻山谷。正在念经的老方丈放下手里的木鱼,睁开眼睛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喃喃自语道:“转来转去,终究没能转出这轮回之苦。我佛慈悲,睁眼看看这芸芸众生吧。” 离明海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浪。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巨浪过后又有数道水龙卷冲天而起,似乎要将离明海连根拔起。情急关头,几位领主不得不亲自现身,各自祭起仙器,将水龙强行压了下去。 …… “天阙再临,浩劫将至,这掌控人间气运的天阙巨剑,到底是仙器,还是凶器?” 千浔峰上,陈玄清坐炼丹房的门槛上,抬头看了看天上,又看了看天阙峰的方向,自言自语了一句。 自从去年入冬以来,他忽然对炼丹产生了兴趣。来御鼎山的百余年间,他虽然天天守着六十四座丹炉,守着御鼎山的“天地宝库”,但这些年来,却从未对炼丹产生过兴趣,甚至连炼丹房都只进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十八破境的时候,协助它偷偷溜进炼丹房,偷吃了半炉丹药;第二次,是前几年石青峰练剑的时候,去炼丹房中捣鼓了一夜,为石青峰铸了一顶铜盔。 然而,自从去年入冬之后,他却突然对炼丹产生了兴趣。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把御经阁中所有关于炼丹的书籍看了一遍。然后让人打扫出了一间丹房,一个铜炉,一本正经的研究起了丹道。 为了收集炼丹所用的药材,据说还从霜儿那里借了不少名贵药材。但霜儿让他立了字据,按照皇都城中钱庄里的利息与他约定了偿还时间。到期不还,便要将他抵押的东西收为己有。 签订字据的时候霜儿问他有什么可抵押的,他四下瞅了瞅,见自己身无长物,似乎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押。 最后,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十八身上。 “玄清师叔,在想谁呢?”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一左一右挑了出来,眸子里带着激动的神色,如银铃般说道。 “让我猜猜,峰主?小师妹?该不会是在想晓风晓雨吧!” 陆晓风面颊上泛起些许红晕,调皮的说道。 陈玄清微微一笑,回过神来,问道:“霜儿去北地多久了?”顿了顿,又道:“现在和青峰在一起么?” …… 陈玄清在想石青峰。 除他之外,还有两个人也在想石青峰。一个是御鼎山掌门,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老雷主。两个人并排站在御鼎山最高的地方,就像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一样,高不可攀,无人能及。 老雷主缓缓说道:“现在把天阙剑唤出来,是不是有点儿操之过急了。毕竟现在露面的,还只是几位山王。” 月映天淡然一笑,说道:“是它自己要出来的。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随随便便就能请的动它。” 老雷主心中一动,说道:“它自己要出来的?难道说,是它自己感觉到了什么?” 月映天道:“我们一直想要瞒着,人家北地却直接对他说了出来。这件事情,看来是瞒不住了。” 老雷主沉默了会儿,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又道:“难道是当初进入雷阵的时候,北地发现了什么端倪?”话声一落,接着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应该不是那次。当时我一直站在雷池边上,就连雷狱里面的绝心、绝智都瞒了过去。如果是那次走漏的消息,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脑海中浮出一个身影,但顿时感觉荒唐至极,轻轻的摇了摇头。 月映天道:“现在想过去的事情,已没有任何意义。水犹寒离开雷狱之后,这件事情早晚都会泄露出去。我现在担心的是,水犹寒和北地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老雷主道:“玄火神龙复活以后,无忌师弟一直在暗中观察玄天教的动静。这两年除了一些日常活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月映天想了一下,忽然问道:“现在还下棋么?” 老雷主心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说道:“棋艺比之前进步了很多。虽然只有一枚黑子,但步步为营,走的甚是稳当。” 月映天笑了笑,盯着老雷主仔细看了几眼,笑道:“这么多年过去,师兄一点儿都没见老!” 老雷主须发一动,意味深长的说道:“青峰尚在,不敢老啊!”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雷阵中那只雷兽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聚在雷阵上方的云气被它一口吹散,隐隐约约露出了一双星海般的眼睛。 雷兽微微侧目,扫了眼正朝云层中隐去的巨剑。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 北地饮马河边上,赤木山王被天阙剑压了一下,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直到石青峰等人从他头上越过去好长一段时间,这才渐渐缓过神来。 刚才,他见天阙剑突然从云中落下,不得不放下石青峰以及那只凤凰,凝聚全力举起双手,硬生生扛了一下。 凭借一千多年的修为,以及天下罕有其匹的蛮横肉身,他在接下天阙剑的同时结结实实挨了石青峰一拳,还有那只凤凰喷出的一道烈焰。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便再次站了起来。 藏在云霞中的那双眼睛清清楚楚的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其实,早在那巨剑现身之前它便觉察到了云层上面的气息。但面对那把天河横卧一样的天阙巨剑,它连犹豫都没犹豫,便直接向后退了百里,藏在了一座山峰后面。 天阙一出,意味着人世间的气运将要发生变化。这时候若是上去阻拦,无异于跟天作对。作为八大山王里面最机敏、最警醒的紫睛山王,它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现身。即便日后被赤木山王或者妖王埋怨几句,也不能冒着被那巨剑震碎元神的危险冲上前去。 再说赤木山王挨了一下之后,很快便站了起来。那天阙巨剑也没有想要杀人的意思,日后妖王问起话来,只需说提前洞察到了天阙巨剑的意图,若是贸然上去,反倒暴露了自己。 这样一想,终于放下心来,又从山峰后面爬到天上,将目光对准了那堵冰墙。 大雪原深处,那个身长五尺左右,赤裸上身的男子见石青峰等人顺利跨过了冰墙,禁不住翘了翘嘴角,看了一眼天阙剑消失的地方,心中叹道:“连天阙都现身了,你也该醒了!”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二二章 积雪之下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等人归来以后,神皇带着随行官员上前迎了整整一里,目光中尽是赞赏之色,对众人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几年来,我中土大陆真可谓是人才济济,英雄辈出!” 又转头对跟在身边的官员说道:“今日之事,要大书特书,让皇都城里的每一人都知道,御鼎山、芥子寺、浣花宗的几位少年仙师,联手挫败了赤木山王!这场人族与妖族之间较量,人族势在必得!” 那官员唯唯诺诺应了一声,想到那把从天而降的天阙巨剑,有心问问神皇要不要把那巨剑也写进去,但见他兴高采烈,正在兴头上,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出声。 鱼俱罗和井辛真人听神皇没有念到自己门派的名字,不约而同看了看自己派出去的弟子,眸子里登时现出嗔怒之色。但碍于大家都在场中,最终还是把怒火压了下去,没有当场发作。 神皇下旨将此事大肆张扬,明显是要安抚民心,提振士气。 何吕施心知肚明,虽然从他个人来讲不想张扬此事,但念及皇都城里数以百万计的黎民百姓,以及那些将来上了战场九死一生的无数将士,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横加阻拦。 “天阙剑也是御鼎山的剑,从这层意义来看,神皇此举也似乎说得过去!” 他心中想到。 圆光法师作为出家人,向来以慈悲为怀。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沾因果,但想到神皇此举确实能够起到安抚民心、军心的作用,也跟何吕施一样选择了闭口不言。 太子一组人与石青峰分开以后,在入口处等了大半天的时间,最后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回去将此事告诉众位仙长,由他们来拿主意。 在返回镇北军大营的路上,他们望见了天阙巨剑。惊慌之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和石青峰一组同时到达了镇北军营。 月微澜抬眼望见石青峰,心里面又惊又喜,忙不迭向前走了两步,想要跟他打个招呼。 但在这时,却见苏御一把勾住了他的胳膊,眸子里带着笑道:“石青峰,刚才谢谢你啊!” 石青峰冷不丁勾被她住胳膊,登时心里一惊,眼睁睁看着月微澜收住脚步,眸子里神色急转直下,冷冰冰的瞪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比大雪原深处还要更冷的冷笑。 接着,她眸子里的神色从怨恨变成委屈,又从委屈变成忧郁,瞬间变了数下。 石青峰小心翼翼的抽出胳膊,语无伦次的对苏御说道:“少宗主言重了!言重了!” 说罢,加快脚步朝月微澜走了过去。 苏御站在后面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撩了撩头发,面带羞涩低下了头。 石青峰走到月微澜身前还没等说话,却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把拍在他怀里,没好气的说道:“给!人家送给你的!” 说完以后毫不迟疑的转过头去,径朝人群走了过去。路过江百离身边的时候,稍稍一滞,带着鄙夷之色瞟了他一眼,心里面嘟囔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好色之徒!” 江百离有心跟她打个招呼,但见她一副怒冲冲的样子,自己尴尬的笑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了苏御。 石青峰打开锦囊取出一枚做工精致的白玉令牌,上面有一行篆字,他懵懵懂懂认出一个“花”字,心中一动,顿时想起了站在身后的苏御。 苏御缓步走到他身边,柔声道:“是一枚浣花宗的令牌,叫做‘飞花令’。” 她故意把话说了一半,似乎有意让石青峰问她。 但石青峰并没有按照她的意思来做,而是直接将那锦囊回递过去,说道:“谢谢少宗主美意!以后——” “以后怎样?” 苏御眸子里现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抢在他说出口之前问了一句。 石青峰稍稍低了低头,避免与她目光直视,接着说道:“以后不要送东西给我了。免得叫人误会!” 他目光投向地上,本意避开苏御,但没想到却眼睁睁看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从他眼前落下,“吧嗒”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数瓣。 他眉头一皱,顿时慌了神,忙不迭抬起头来说道:“我——我——”支支吾吾说了两个“我”字,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好在这时有人喊了他一声,抬头一看,只见何吕施与金先生站在一起,正在朝他招手。 “我——我过去一下。” 他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声,目光一瞥,瞥见苏御眼眶中挂着两滴眼泪,心中顿生不忍。犹豫了一下,又将那锦囊接了过来,说道:“这锦囊我收下了!” 说罢,将那锦囊揣进怀里,转头去了。 金先生一见到石青峰,立刻张开双臂走了上去。双手在他肩上使劲儿一拍,道:“青峰兄弟,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上次鹿儿受伤的事情,多亏了你和白长老!” 石青峰见金先生如此热情,亲切之意油然而生,说道:“上次的事情,多亏了有鹿先生帮忙!鹿先生为救我们身陷囹圄,御鼎山理应如此!” 何吕施笑道:“你们两个在这儿称兄道弟的,看得我都有些眼热了!来来来,咱们去镇北军营中喝上几碗,你把路上发生过的事情好好跟我们说说!” 就在三个人说话的时候,远处跑来一名军士,对金先生、何吕施分别施了一礼,道:“神皇已在行宫设下宴席,请金将军、何先生、还有这位石——” “叫我石青峰就行!” 石青峰见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称呼自己,赶忙接了一句。 “请三位到行宫一聚!” 那军士犹豫了一下,终究感觉直呼其名有些不妥,最终低了低头,还是绕过了石青峰的名字。 行宫里面摆好了宴席。从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程度来看,似乎把所有带来的东西全部摆了上来。就像吃完这顿,神皇陛下便要打道回皇宫。 大家坐下以后,神皇先问了太子小队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太子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加上自己的一些揣测,连带回来时看见的一些景象,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当然他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由凤姨替他说了出来。 作为石青峰一行人中年龄最大、阅历最丰富的一位,她在苏御的授意下,把进入山洞以后的情况说了一遍。 她是个知晓人情、通晓事理之人,对于进入山洞之后大家的表现,只说了好的一面,省去了坏的一面。对于江百离、石青峰还有那小和尚更是赞不绝口,尤其是对于江百离,更是不吝言辞,几乎用上了肚子里面的所有墨水,把他大大夸了一顿。 江百离坐在一边受宠若惊,见大家都朝他投来赞许的目光,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石青峰想起苏御之前对他说过的那句“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对他做什么吗”,眉头一皱,禁不住朝江百离坐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心里面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神皇待她说完以后,将前往大雪原深处的众人挨个表扬了一番,又让旁边一名文官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许诺回宫以后,一一褒奖。 井辛真人说道:“此番前往大雪原深处,虽是无意之举,却在无意之间引出了三位山王。由此看来,妖族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势必要和我们僵持下去。依贫道之见,应该立刻增派人手,尽快将防御工事修缮完毕,以防妖族突然来犯。” 方才前往大雪原深处的时候,他悬水洞的弟子并没有跟着进去。因此,抢在众人开口之前,他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神皇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圆光法师说道:“近百年间,妖族一直处于劣势。上次大战之后,我们逼迫妖族向后退了三百里,双方以冰长城作为界限。而在那次之后,人妖两族一直和平相处,并无争斗发生。这次三位山王一起现身,在我看来,未必是针对人族。或许是为了保护那位刚刚醒来的妖王。因此,在修筑防御工事之时,不必太过敏感。若是增派太多人手,反倒会引起妖族注意,激起它们的警戒之心。” 太子抢道:“若是妖族一直怀恨在心,趁这次妖王复活之际,要向我们夺回那三百里地,趁我们不备之际突然发起进攻,那我们岂不是要吃个大亏?” 神皇眼神一冷,面上浮起不快之色。太子瞧见他脸上的神色,吓得赶紧收住话柄,退到了一边。 “何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神皇将目光从太子身上移开,望着何吕施问了一句。 太子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不该抢在何先生前面开口,而且不该把眼光放在那三百里地上。 何吕施道:“从石青峰等人这次的遭遇来看,妖族确实像在防守。就像圆光法师所说,有可能是在保护刚刚醒来的那位妖王。紫睛山王、白猿山王、赤木山王对石青峰等人出手,也只是点到为止,看起来只想将他们赶出妖族疆界。若是真有杀心,莫说是三位山王,随便拉出一位便能将石青峰等人留在大雪原深处。” 他神色一动,微微皱了皱眉,接着说道:“即便妖族真有侵犯之心,在见识到天阙剑后,也会犹豫几分。起码短期之内,不会挑起战事。” 神皇想起那把从天而降的天阙巨剑,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可何吕施的说法。 既然御鼎山掌门已经出剑,那便意味着中土大陆的所有的修仙门派都已经知晓此事。这让神皇心里面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区区三百里地,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在眼里!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茫茫积雪下面的冻土,也该化了!” 他心里面默念了一句,打定了主意。 第二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二三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 御鼎记 - 柳语熙 防御工事进展的很顺利。从皇都城带来的各种工匠为了能够得到褒奖,没日没夜的辛勤劳作,只用了五六天的时间,便筑起了一道一人多高的冰墙。 比起妖族建造的冰长城,人族的匠人们将人类诞生以来在木工、建筑、打铁等方面的心得全部融进了里面。 除此以外,还有各大门派带来的各种仙器、仙法。 何吕施以“仙剑破军”演化十道剑气,组成剑气之林植入冰墙里面,化成冰墙筋骨。 圆光法师将十八金身罗汉置于城墙顶上。那十八罗汉能够随意幻化大小,变大之时,可长到数丈之高,有搬山之力;变小之时,只有拇指大小,速度力量堪比十八柄仙剑,远远望去,遥不可查,让这座看起来平平淡淡的冰墙成为了一座可大可小的“活墙”。 在冰墙正中的位置,井辛真人将那用尸妖头骨炼成的“白发三千丈”藏在了里面。 鱼俱罗在冰墙初具规模之后,把从海底带来的“混元真冰”融在了墙上,使那冰墙发出淡蓝色的光华,比起普通寒冰坚硬了数倍。 至于浣花宗带来的“叮山藤”种子,并没有直接种在墙上。而是将其交给了镇守此地的金先生。说是要到千钧一发之际,才可拿出来使用。那种子只需沾一下冰水,便能疯狂生长,形成一道天堑一样的屏障,挡住妖族进攻。 在“狩猎”的第九天,神皇起驾回了皇都城。 临行之前,与御鼎山、芥子寺等人定下一件事情:即日起,由各大门派轮流派遣修行者驻守北地。鹪鹩山二人按照前面的约定直接留在了镇北军中。悬水洞洞主井辛真人自告奋勇,作了第一批留守北地之人,与随行的两名弟子一起留在了镇北军中。 大家计议完毕,陆陆续续离开北地。在御鼎山众人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苏御来到石青峰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石青峰听到敲门声响,打开房门看见一个背影。 他认出那是苏御,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喊出口,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口,目光凝注在了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背影上面。 那背影听见开门声响,渐行渐缓,停在夜色边上回眸一望,心里面咯噔一下,接着转身走进了夜色里面。 石青峰望着渐渐模糊的夜色,感觉在那背影的浸染下,就连夜色都凄凉了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他迷迷糊糊的又听见有人敲门。 他心中一动,忙不迭翻身下床,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只着了一件单衣便跑了出来。 “石青峰,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你还在睡!” 霜儿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皱着眉头说道。话声一落,转头瞅了瞅周围,呲溜一下钻进了屋里。 “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她双手摩挲着走到石青峰床前,毫不犹豫的掀开被子,直接钻了进去。 “哎——你怎么能——” 石青峰见状一惊,忙不迭喊了一句。但话到一半,却见霜儿突然向下一缩,直接缩进了被窝里面。 过了须臾,只听她带着怨气说道:“你们天天跟着皇帝老儿吃香的喝辣的,我可是跟那群匠人一起混了十多天!” 顿了顿,又道:“这十多天我就洗过一次澡,还是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溜到金先生房里洗的。我感觉自己身上都招虱子了,现在连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 石青峰一拍脑袋,皱着眉头说道:“哎呀!我——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你怎么不去找金先生呢?” 霜儿探出头来,说道:“当初是你说要将此事瞒着何师叔。我可是一直听你的话,一直瞒着他呢!” 说罢,又钻进了被窝里面。 石青峰惊道:“何师叔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你来了北地?” 霜儿又探出头来,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知不知道是他的事儿。反正我没有找过他,也没有让他看见过我。”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轻柔缓慢的脚步声响。霜儿听见声音,赶紧又把头缩进了被窝里面。 苏御来了。 苏御站在门口,很礼貌的敲了敲门。 石青峰随手抓了件衣服,边走边扣扣子,装出刚刚起床的样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扣完最后一颗。 “这么早啊!” “你要走了?” 苏御开门见山问道。怕他没听明白,瞳孔一缩,又道:“就这么走了?” 石青峰有些纳闷儿,使劲儿想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不——不能走么?” 苏御嗤了一声,眸子里流露出嗔怒之色,又重复了一遍:“你打算就这样走了?” 石青峰这回没敢说话,绞尽脑汁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但仍旧没想明白苏御话里的意思。 苏御纤眉一挑,噘了噘嘴,说道:“你都不打算跟我打个招呼,都不打算跟我告个别,就这么走么?” 石青峰心里面长舒一口,感觉就像在悬崖边上行走,一路上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最后云开雾散之时,却发现那悬崖只有一尺多高! 虚惊一场!真是虚惊一场!吓死了! 他感觉这是他有生以来落差最大的一场遭遇! 苏御向前跨了一步,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猝然出手捏住他衣服上的一颗扣子,一把拽了下来。 石青峰心中一愣,转头见她进了屋里,忽然想起被窝里面还有个人,顿时心中大骇,忙不迭向后急掠,挡在了苏御身前。 “怎么,不打算让我进屋么?” 苏御斜瞅着他,冷冷的说了一句,同时伸手在他胳膊上推了一把。 但没有推动! 这节骨眼上,石青峰肯定不会让她进去。他挺直了身子,红着脸支支吾吾说道:“男女授受不亲!男人的屋子,女人怎么能随便进呢!” 苏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着他那副呆头呆脑又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双眼,慢慢的向前靠去。同时伸手一摘,“啪”的一声又将他身上第二颗扣子摘了下来。 石青峰被那红唇皓齿逼着退了一步,提高嗓门说道:“停!你——你再这样咄咄逼人的话,我就——我就不客气了!” “啪——” 苏御毫不客气的又摘了他第三颗扣子。 三颗扣子一摘,石青峰衣襟下方顿时敞开了一大块。他心中一惊,赶忙伸手抓住敞开的衣襟,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不由自主的又向后退了一步,盯着那双美的叫人窒息眸子说道:“你——你要做什么?” 苏御又朝第四颗扣子伸出了手。除去这颗,石青峰衣服上便只剩了最后一颗。为了守住仅有的两片阵地,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大道理,突然出手抓住了苏御手腕。 纤纤玉腕,不盈一握。 石青峰感觉就像捏住了一块洁白无瑕的温润美玉,又柔又滑,叫人不忍释手。 苏御眼波一动,象征性的挣了一下。石青峰刚要放手,却见苏御突然撤回了手上的力气,任由那只玉腕被他抓在了手里。 四目相对,石青峰脸上一热,红了一片。 苏御双颊绯红,扭捏了一下,低下头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朝石青峰胸前靠去。 “有人在么?”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石青峰、苏御同时心中一惊,赶紧松开了手,眸子里现出惊慌之色。 尤其是石青峰,整个人浑身一颤,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成了一片空白。 他认得那个声音! 他对那女子的声音再也熟悉不过!就像那个红色身影一样,即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他也一眼就能认出。 是月微澜! “嘘——快躲起来!” 石青峰手忙脚乱的朝苏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后面,用几不可闻得声音说道。 “石青峰,你在屋里么?” 月微澜又喊了一句,同时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从饮马河回来以后,她感觉与石青峰之间就像隔了层厚厚的墙。此番回山,她本打算避开石青峰,但左右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赶在太阳出来之前起了个大早,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赶了过来。 苏御竖起耳朵一听,也听出了来人是月微澜。心中一惊,赶忙转身朝床前走去。 “等等!” 石青峰见她朝床前走去,想起霜儿还在被窝里面,忙不迭喊了一句。 但为时已晚。 苏御毫不迟疑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完了!” 石青峰双眼一闭,面如死灰,眼前浮现出苏御从床上跳起来的情景。当然,还要有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 他闭着眼睛等了须臾,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被窝里面并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就像里面没人一样! 霜儿在苏御进去被窝的一刹那捂住了她的嘴巴! 两个人四目圆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很有默契的同时点了点头,谁都没有出声。 “小师弟这次悬了!” 霜儿瞅见苏御眸子里喷薄欲出的怒火,心里面嘀咕了一句。 石青峰见被窝里面没有动静,虽然有些诧异,但眼下已经顾不得里面的情况。紧紧揪住衣服,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这么早啊!” 他面红耳赤的同月微澜打了个招呼,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你很热么?” 月微澜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衣,但额头上却挂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有些不解。 “我——我在练功!对,在练功!” 石青峰急中生智,编了个自认为很不错的理由。 但月微澜似乎有些不信。凭借女人天生的直觉,她感觉石青峰在撒谎。 “你衣服怎么了?” 她瞧见石青峰衣服扣子处有个新起的线头,微微挑了挑眉,问了一句。同时,侧了侧头,朝屋里看了一眼。 “没什么,就是掉了几颗扣子。应该是练功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 “几颗?” “三颗!” 石青峰下意识的报了个数,但话一出口,突然感觉上当了。 “去屋里吧,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月微澜冷冷的说了一句,甩下一个不容推却的眼神,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屋子。 第二卷 叩鼎篇 第一二四章 血染素手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感觉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即便是天塌下来,他自信也可以扛一扛。但是现在,他却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月微澜进屋以后直接背对着床坐了下来。 “我这儿没有针线!” 石青峰鼓起勇气挣扎了一下。 “我屋里有,你去取来。” “我再找找看,前两天好像在哪儿见过。到底是在哪儿呢?” 石青峰挠了挠头,一手抓着衣襟,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要不去你屋吧,你那儿方便。” 石青峰翻箱倒柜折腾了一会儿,脑袋里灵光一闪,又挣扎了一下。 “哪儿方便了?让人瞧着你这个样子去我屋里么?” 月微澜给自己倒了杯水,端起来凑到嘴边碰了一下,但是太凉,又放回了桌上。 石青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东边一趟西边一趟,一边找一边嘀咕。他心里面彻底没了主意,眼下之际只能寄希望于月微澜有事离开,或者有人突然喊她一声,将她喊走。 但他心里面的这些希望都没实现。月微澜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由着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脸色越来越暗,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或许会在枕头底下,你去床上看看。” 月微澜重重的喘了口气,端起那杯凉水一口灌了下去。 石青峰听见她说“去床上看看”,顿时心中一惊,背上出了层冷汗。恢复镇定以后,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针线这种东西怎么会放在枕头底下呢,万一伤着自己咋办!” 转头瞥见月微澜脸上的表情,又道:“你会把针线放在枕头底下么?” “我会藏在被子里面。” 月微澜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完以后,用手捏着那只茶杯,不停地摩挲起来。 石青峰心中大惊!不停的抬起右手,把手心里的汗水在衣服上擦来擦去,背对着月微澜皱了皱眉,心道:“要不就招了吧!好好解释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但在即将开口的时候,又犹豫起来,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让我帮你找吧,针线这种东西……” 石青峰见月微澜慢慢的站了起来,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她刚才说出的每一个字,就像每个字后面都跟着一下雷声,一下接着一下,连续不断的落在了头上。 “停——我石青峰明人不做暗事!我全招了!被窝里面有人!” 石青峰终于闭着眼睛喊了出来。喊出来后长长的舒了口气,又道:“两个!” “啪——” 月微澜手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茶杯粉碎。 血染素手。 月微澜站在原地怔了一下,面上渐渐恢复平静,一个字都没说,缓缓地走了出去。 石青峰目送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走远,消失。像块木头一样走到桌前,把地上碎了的茶杯一片片仔仔细细捡了起来。 “走了么?” 霜儿伸出头来看了一眼,见屋子里只有石青峰自己,一把扯开被子,重重的喘了几口。 “憋死我了!幸亏你不在被窝里面,要是三个人的话,肯定得把我憋死!” 石青峰突然感觉心口一痛,有种被人在伤口撒了把盐的感觉。一脸不解的转过头去看了看霜儿,心道:“我与你素无冤仇,何苦在这个时候害我!”目光一瞥,瞥见苏御冷冰冰的朝他走来,吓得他赶忙挪开目光,望向了别处。 苏御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端起来毫不犹豫的泼在了石青峰脸上。然后,也像月微澜一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随手向后一扔,把那茶杯扔到地上,“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霜儿一脸不解的走到石青峰身边,说道:“这两个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动不动就摔东西,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石青峰默默地把刚才被月微澜捏碎的杯子装进口袋里面,对霜儿说道:“小师姐,谢谢你啊!” 霜儿举起手臂在他肩头拍了两下,洋洋得意的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作为师姐,哪儿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只管开口!” 石青峰坐在桌子边上沉默了会儿,很认真的说道:“霜儿,你长大后想做大夫么?” 霜儿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顿了顿,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我刚才说的‘见死不救’指的不是治病救人,是替人解围!” “你去看看何师叔起来了没有,他爱睡懒觉,你去喊他一下。” 石青峰稍稍沉默了一下,找了个理由想要把她支开。 “为什么要让我去?我才刚进屋里暖和了一会儿,还没缓过来呢!” 霜儿话声一落,忙不迭朝床上跑去,但第一步还没落下,便被石青峰一把抓在了手里。 他稍稍一顿,说道:“我衣服扣子掉了,没脸见人!” 霜儿低头看了看他敞开着的衣襟,捏住一根线头拽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说道:“看起来像是刚刚掉的,你掉哪儿了?要不要找人给你缝上?” “谢谢!你已经帮我够多了,实在——不敢再麻烦您了!” 石青峰换了个称呼,站起来拽着她走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霜儿见他说话怪声怪气的,慢慢腾腾的跨过门槛,嘟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接二连三的帮你,你却把我赶出门外。切!一会儿让何师叔好好教训教训你!” 石青峰等她走远以后,关上房门,一声不吭的走到床上,静静地躺下,把被子盖好,然后圆睁着双眼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片刻之后,慢慢的坐了起来,把衣服兜里的碎片一片一片取出,整整齐齐的摆在被子上,凝视着碎片上的血迹,眼前浮现出月微澜离开时的表情,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远处,霜儿一溜儿小跑跑到何吕施房前,正待敲门之时,突然听见旁边那间屋子里面传出来一阵抽抽搭搭的哭泣之声。 她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透过门缝一看,只见屋子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从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几件衣服来看,应该是一个女子的房间。 她心中一动,继续朝屋子里望去,目光转了大半圈后,终于在最里面那个角落看见了一个微微颤抖着的身影。 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零零散散两三道晨光从窗户照进来。那人蜷缩在晨光后面,双手抱住膝盖,把头伏在膝盖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抽抽搭搭的哭着。 光线照在她身边的柜子上面,把那柜子拉的又高又长,显得她更加弱小,更加无助。 “澜澜姐姐!” 霜儿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月微澜听见她进来,双手使劲儿抱了一下,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哭的更加凶了。 第二卷 叩鼎篇 第一二五章 来十坛酒 - 御鼎记 - 柳语熙 月微澜一口气扒光了满满两大碗饭。就连桌子上的菜肴也被她一个人吃了大半。 以前在御鼎山时,从未有人见她吃过这么多饭。进入御府境后,她早就能够辟谷,而且这次下山,身上带了不少辟谷丹。按理说,对于人间的食物本不该如此贪恋,但她却一反常态,完全不顾食物里面残存的污垢之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吃了大半桌子的饭! 吃完以后擦了擦嘴,又拿起何吕施面前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转过头去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何吕施隐隐看出些端倪。对于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个徒弟,他从未见她像今天这样失态。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心里面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抬手在月微澜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关切的问道:“澜澜,好受一些了么?” 月微澜咳嗽着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眼。但才刚刚揉了一下,便觉手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知道那是伤口碰到了泪水,但却没有停下,让那痛感一阵接着一阵,从手上传到了心里。 石青峰看出她心里难受,偷偷地看了她几眼。有一次正好被她瞅到,但见她目光一转,好似“石青峰”这个人压根不存在一样,云淡风轻的望向了别处。 霜儿坐在石青峰身边,时不时用手在他身上掐一下,然后故意咳嗽几声,示意他似乎应该做点儿什么。但具体应该“做点儿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江百离临行之前去找了一趟苏御,但被凤姨挡在了门外。 “少宗主身体欠佳,今天谁都不见!” 凤姨斜倚在门框上,似乎早就猜到会有人来,直接回绝了江百离的请求。 “是着凉了么?” 江百离向前走了一步,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之意。 “是的。” 他话音一落,凤姨接着跟了一句。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发他走。 江百离稍稍一顿,抬起头来又欲说话,却被凤姨直接打断挡了回去:“江公子请回吧,一会儿你们也该回御鼎山了。” 江百离见人家下了逐客令,只好把到了喉咙的话咽了回去。讪讪的说道:“烦请凤姨替我转告一声,让少宗主好好休息,尽早康复。我们——我们回御鼎山了。” “知道了,江公子。” 凤姨有些不耐烦的回了一句,甚至连个“谢谢”都不想说。 江百离怏怏不乐的转过身去。走了几步以后,又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 门前空空荡荡,连凤姨都进了屋里。 …… 大家路过皇都城时,何吕施说要去拜访几个故人,让大家暂住几日。霜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巴不得多玩几天。听何吕施这样一说,第一个兴高采烈的举起双手,表示赞同。 江百离打听到浣花宗在皇都城设有分部,心想若是在皇都城中滞留几日,或许能再次见到苏御。这样一想,也激动地举起双手,站在了霜儿一边。 月微澜冲霜儿挤出一个笑脸,摸了摸她的头发,表示愿意留下。然后,转身直接进了屋里。 石青峰想起皇城边上的豆腐坊,说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我出去转转。” 江百离道:“我和你一起去。” 霜儿正要开口,却听何吕施说道:“霜儿,你去陪陪你澜澜姐姐。皇都城中有几家卖脂粉的铺子,还有几家专门给女孩子做衣服的铺子,一会儿我指给你。” 霜儿想起月微澜一路上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感觉字贸然走开确实有些对不住她。支支吾吾说道:“去转转总不能空着手吧?” 何吕施笑道:“你这财迷,就知道你要问我要钱。放心,钱有的是!” 霜儿一听有钱,立刻眉开眼笑的扑到他身上,说道:“还是何叔叔好!全御鼎山数你最好!” …… 石青峰本想一个人转转,但见江百离主动开口,也就不好推辞。两个人一路无话,随便找了条街道,漫无目的的转了起来。 对于江百离来说,只要能动起来,去那儿都行。他并不知道浣花宗分部的具体位置,心里面虽然抱有侥幸,但也没抱太多希望。 但对于石青峰来说,却只想去皇城根下的豆腐坊“转转”。因此,一路上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带着江百离,东绕西绕,一直在朝皇城根走去。 他琢磨着吃过午饭以后,便与江百离分开,在天黑之前去豆腐坊看看。要是时间充足的话,也可以去敬言寺转转。 两人在街上逛荡了大半天的时间,快到中午时候,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酒楼前面。 那酒楼足足有十七八层的高度,入口处挂着一块牌匾,名曰:今朝楼,旁边挂着一副对联,左边写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右边写的是“明日愁来明日愁”。 此时里面已断断续续坐了不少客人。石青峰两个人进去以后边走边看,见那酒楼中从下倒上每上一层,屋里的桌子便少一张。他们二人一路数着桌子上去,走到第十楼的时候,只见楼梯入口处坐着一个身穿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掌柜。 那掌柜手里攥着两个铁球,不停地转来转去。听见动静,躺在椅子上微微侧了侧头瞧了一眼,然后一伸腿,挡在了石青峰二人身前。 “十楼往上,嘴上没毛的不得入内!” 那掌柜的说道。 江百离两眼一瞪,正要发作的时候,被石青峰暗地里拽了一把。 石青峰四下瞅了几眼,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凑到那掌柜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三个字。 那掌柜的一听,吓得立刻从椅子上站了坐了起来。把那两个铁球往口袋里一放,压低了身子说道:“小的眼拙,不知道两位爷大驾,该打!该打!”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在脸上打了两下。 石青峰道:“一会儿我们进去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声张,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么?” 那掌柜的神色一怔,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明白!明白!我就当自己是个死人!” 石青峰微微一笑,抬手在那掌柜的肩上拍了一下,道:“现在说这话有点儿早了。” 说罢,径直推开门,与江百离走了进去。 那掌柜的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接着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面。耳边回响着石青峰最后扔下的那句话,浑身一颤,止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石青峰二人进去以后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刚一落座,旁边立刻走来一个二十出头、细皮嫩肉,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女子。 那女子端着一个鎏金托盘,盘子里放着一把茶壶,两只茶盅。茶壶似是用青瓷制成,光洁如玉,莹然有光。茶盅比酒盅大不了多少,也是青瓷制成,一壶两盅大小高矮恰到好处,看起来颇为讲究。 那女子将茶壶茶盅放好,伸出一只玉手,倒了两个半杯,柔声细语的说道:“青嶂岭上的新茶,两位公子慢用。”说罢,轻轻作了一揖,又一扭一扭的走到了一边。 石青峰端起茶杯一闻,只觉茶香清幽,茶盅上似乎也有香气,仿佛那女子用手碰过之后,身上的香味儿留在了茶盅上面。 他轻轻的抿了一口,只觉满口生香,涩中带甘,绵绵不绝。 “欲治好茶,先藏好水。其中山水第一,江水第二,井水第三。” 他回想起以前从《茶经》上看到的注解,心道:“这茶味回甘绵长,似涓涓细流,明觉清澈,定是用了上等的泉水!” 江百离不懂茶道,茶水白水在他嘴里没有太大区别。或许是走路走的渴了,他一盅接着一盅,两个人很快喝光了一壶茶水。 一壶清茶下肚,腹中饥饿更加明显。这时,那女子又从旁边走了过来。这次托盘上放了两个青花小碟,一碟玫瑰绿豆糕,一碟茯苓软糕。 那女子轻轻放好,刚要开口,却见托盘上忽然落下一个滴溜溜的旋转着的东西。定睛一瞧,瞧见了一颗小拇指大小、像羊脂一样的珠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随着珠子落定,门口进来两个男子。一个容貌清秀,头戴儒巾,手里拿着一把羽扇,似乎是用某种珍禽的羽毛制成,洁白若雪,不见一根杂色。另外一个则肥头大耳,似乎比盛酒的大缸还要粗了一些。脖子上面顶着一颗油光锃亮的大头,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滚到地上。 那头戴儒巾的男子喊道:“两只大碗,十坛上好的女儿红。”一面说着,一面与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在正中央一张桌子上坐定,摆出了一幅不醉不归的架势。 跑堂的伙计一脸不情愿的搬来十大坛酒,放下最后一坛的时候,累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最后扶着墙慢慢的走了出去。 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大嘴一张,端起一碗直接倒了进去。那酒碗跟他那张大嘴一比,仿佛连酒碗都能塞下。喝完以后,把酒碗往桌子上一扣,伸出一条又肥又长的舌头绕着嘴唇舔了一圈儿,道:“第一碗!” 那头戴儒巾的男子又把另外一只大碗推到他跟前,笑道:“第二碗!请!” 这两个人一个喝,一个倒,片刻功夫便已喝了十几大碗。这时,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忽然把端到嘴边的一碗酒重新放回到桌子上,对另外一个男子说道:“不行,咱们得找一个证人。要不然一会儿等我喝多了,你故意少数几碗,我岂不被你坑了!” 说完以后,瞪圆了一双通红的眼睛,在屋子四处瞅来瞅去。 另外一个男子神色一怔,气鼓鼓的说道:“我要是坑你,我就是你儿子!”又道:“证人就证人。你不放心,就给你找上十个八个。再不行,就叫那个细皮嫩肉小娘子过来,坐在你腿上,一碗一碗的喂给你喝。” 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嗤声道:“打刚才一进门儿,我就见你一直盯着她看。叫她作证人,谁知道你俩是不是提前串通好的。我要自己找一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寻觅,忽然目光一滞,落在了了坐在窗边的两个人身上。 那儒巾男子斜眼抽了一下,伸出中指在酒碗中蘸了蘸,然后轻轻一弹,就见指端飞出一道酒气,直接击中了江百离伸到一半的筷子,把那筷子“咔嚓”一声打成了两半。 这时,那肥头大耳的男子摇了摇头,道:“不是他,是另外一个!” “你,过来!” 那儒巾男子冲石青峰勾了勾手指,用一种命令式的口气说道。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二六章 碗中酒,心中事 - 御鼎记 - 柳语熙 江百离在皇都城中转悠了大半天,别说是苏御,就连一丁点儿浣花宗的影子都没碰到。虽说从一开始就没抱多大希望,但一路走下来,他心里面还是空落落的,就像丢了魂儿一样。 现在好不容易坐下来歇歇脚,却又被人莫名其妙的打断了筷子,心里面噌的一下窜起一股怒火,抬手将那半截筷子扔了出去。 那头戴儒巾的男子又从酒碗中蘸了一下,轻轻一弹,将筷子弹开,轻描淡写的说道:“没叫你,叫你对面那家伙过来。” 江百离接连栽了两次,哪儿肯罢休。伸手抢过石青峰手里的筷子,气息一动,用上了紫府之力,将那筷子当成仙剑,再次打了出去。 这次的力道比上次大了许多。两根筷子犹如两支离弦之箭,发出“嗖”的一声,径直射向了那个肥头大耳的男子。 江百离见前面两次出手都是那头戴儒巾的男子所为,因此这次出手,特意瞄准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肥头大耳的男子。 筷子倏忽而至,那男子猛一侧头,突然张开大嘴,竟然直接将两根筷子用牙咬住,“咔嚓”一声咬成了两半! “呸!真难吃!” 那男子随口嚼了几下,转头啐了一口说道。 江百离气鼓鼓的瞪了那两个男子一眼,虽然心中气愤难平,但看到他们二人个个身手不凡,在这酒楼里面又不好使用仙剑,只好愤愤的坐下,目光凝注在石青峰身上,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此时石青峰正捏着一块茯苓软糕往嘴里送。江百离冷不丁一拍桌子,吓得他手上一哆嗦,那软糕“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低头看了几眼,眼神中尽是惋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弯下身子将那软糕捡了起来。 “你——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江百离指着石青峰说道。说完以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把白跑了大半天的怨气还有刚才从那两个男子那儿受的气全部堆在了石青峰身上。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石青峰就像没有听见江百离说话一样,自顾自的将那软糕仔细的吹了吹,慢条斯理念了首诗。念完以后,毫不犹豫的把那软糕塞进了嘴里。 “喂,叫你呢!你是真聋了么?” 那头戴儒巾的男子等的有些不耐烦,用手敲着桌子说道。 “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要说‘请’,要把那边的两位小爷请过来才对!” 那肥头大耳的男子看起来有些沾酒,打了个酒嗝儿,摇摇晃晃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面那个男子说道。 “我过去看看。” 石青峰又拿过一块软糕塞进嘴里,将桌子上的两盘茶点朝江百离推了推,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百离一脸嫌弃的在肩膀上弹了两下,转头瞅了一眼桌子上的两个小碟,顿时又气的咬牙切齿。 那两个小碟刚端上来的时候,每个里面放着四五块糕点。但刚才自己生了一通气,现在一看,却见两个碟子里只有一块,而且是每个碟子里一半,两个碟子凑在一起才能拼成一块。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羞辱我!等我——等我——”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紧紧地攥起拳头,两眼冒火,怒冲冲的瞪着石青峰还有那三个男子,恨不得立刻祭出仙剑将他们碎尸万段! 石青峰心里面一直装着豆腐坊的事情。对于眼前这两个男子以及刚才打断江百离筷子的事情,并不打算追究。再加上这几天月微澜一直闷闷不乐,他心里就像悬了个秤砣,一路上沉甸甸的,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坐下。” 那头戴儒巾的男子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石青峰拉过一把椅子,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 “我姓候,他姓朱,今天我们两个打赌,他要是能喝下一百碗酒,我就跟他去干一件大事。一会儿你给做个见证,帮忙数数他到底喝了多少碗,免得说我趁他喝多了酒骗他。明白了么?” 那头戴儒巾的男子说道。 石青峰认真的点了点头。稍稍一顿,忽然说道:“等一下。我和我那位朋友还没吃饭,现在正饿的紧。你们能否叫小二上些饭菜,我们一边吃着,一边给你们作证。” 姓侯的男子说道:“这个好说!小二,去把那边的桌子摆满,把你们这儿有名的饭菜都端上来!饭钱算我的!” 那小二皱了皱眉应了一声,极不情愿的从墙边站起来,磨磨蹭蹭的朝内房去了。 “第十九碗!” 那姓朱的男子又喝光了一碗,把酒碗往桌子上一扣,对石青峰说道:“这是第十九碗,你可要记清楚了,别让这老家伙骗我!” 石青峰又点了点头。 “爹,你可记住了啊,这话可是你自己的说的!要是我能喝下一百碗酒,今天晚上就跟我去敬言寺,救我弟弟出来!” 那姓朱的男子将七八个酒碗在桌子上一字排开,哗啦啦全部倒满了酒,端起酒碗说道。 石青峰心里一惊。 让他感到惊讶的并不是这父子二人一个姓候,一个姓朱。而是他听到了“敬言寺”三个字。 他想起刚才进门时和那掌柜的说过的话,心道:难不成我冒充敬言寺里的人,这么快就被真主给发现了?这两个人喊我过来,难道是故意试探试探我,摸摸我的底细? 但转念一想,自己和江百离在街上溜达了大半天,并未发现有人跟踪。他们二人与敬言寺也没什么挂噶,按理说不应该被人注意。尚若是门外那掌柜的告的状,那敬言寺里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出现在酒楼里面。而且从这两个人的长相打扮来看,一个瘦的像猴,一个胖的像猪,怎么看都不像当差的样子。更不像是一对父子。 “第二十二碗!” 他见那姓朱的男子又喝了一碗,赶紧收回思绪报了个数。 “谁叫你们端上来的?都给我端走!统统端走!” 窗户边上,江百离指着小二的鼻子怒气冲冲的说道。 “是我叫的饭菜,你不吃的话给我留着。二十三!” 石青峰转头喊了一句,接着又把头转回来,报了个数。 江百离肚子里传来咕噜一声,瞥了眼小二手上的托盘,转过头去偷偷地咽了口口水。 须臾之后,转过头来说道:“留下一半,他那一半给他端走。自己的帐,自己结!” 那小二陪了个笑脸,把托盘上的一碟牛肉、一条蒸鱼留下,又把上面的一只鸡、一只羊腿端到了石青峰面前。 “光喝不吃,太没味儿了!这烧鸡借我一下!” 姓朱的男子一把扯下鸡头,直接整个儿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石青峰听见他嘴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禁不住皱了皱眉。心里念道:长这么大来,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样吃鸡! 那姓朱的男子就着鸡头又喝了两碗,然后又撕下一只鸡腿,“咯嘣”一声掰成两块,又把鸡脚塞进嘴里连带骨头嚼了起来。 石青峰忽然感觉看他吃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心里面一高兴,竟忘了肚子里面的饥饿,津津有味的看着那姓朱的男子吃了大半只鸡,把鸡头、鸡脚、鸡翅等带有骨头的地方全部吃光,把鸡胸、鸡腿等肉多的地方全部留在了盘子里面。 在这期间,那小二陆陆续续端上来十几个菜,按照江百离前面的吩咐,每样菜做了两份,给他和石青峰一人放了一份。 江百离眼睁睁的瞅着那小二来来回回,不停地端上菜来,脸色越来越凝重,伸手在腰间摸了一下,感觉自己兜里的这点儿银钱根本不够饭钱。但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又不想承认自己没钱被人笑话,只好坐在桌子边上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一边吃,一边偷偷的望向石青峰那边。 “我没钱,你也没钱!反正饭菜是你点的,我只要了一半,到时候看你咋办!” 他心里想道。 那姓朱的男子断断续续喝干了七八坛子,一直喝到了七十多碗。 刚开始喝的时候,他脸上尚且带了几分醉意,但喝到五十多碗的时候,居然越喝越清醒,就连脸色也从通红变成了白色,最后又恢复成了正常颜色。 他端起第八十一碗,放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喝了这碗,便走完了九九八十一难。接下来那二十碗酒,便不愁了!” 话声一落,端起碗咕嘟咕咚灌了几口。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眉头一皱,眸子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忽然,那姓朱的男子猛一扭头,“噗嗤”一口喷了出来! 鲜血飞溅,越过旁边那张桌子,径直扑到墙上,犹如红梅绽放一般,在那墙上红了一片! 那姓候的男子身子一探,猝然出指,点在了那男子眉眼正中的的地方。接着,就见有道寒气缓缓而出,慢慢的钻进了那男子体内。 片刻之后,那姓候的男子猛的朝窗外一甩,只见有道水流从那男子眉眼中间激射而出,径直朝窗户外面落了下去。 那姓朱的男子微微睁了睁眼,有气无力的说道:“老头,你肯答应我了么?” 那姓候的男子叹了口气,说道:“答应!我答应你!今天晚上,就和你去敬言寺救费邪出来!”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二七章 我要劫狱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心头起了一层迷雾。 巧合? 还是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一切? 费邪不是已经被太子给救出来了么?这两个人为什么说要去敬言寺中救他出来? 是这两个人不知道他已经被太子给救出来了,还是费邪从北地回来之后,又被关进了敬言寺中? 如果是又被关进了敬言寺中,那关押他的理由是什么? 这三个人一个姓候,一个姓朱,一个姓费,又怎么成了父子与兄弟之间的关系? 敬言寺戒备森严,这两个人既然打算劫狱,为什么会当着自己的面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 他心中涌出无数问号,回忆了一下在北地与费邪见面时的情景,想起他和自己做交易的一幕,突然感觉这个叫“费邪”的人似乎颇有些来历。 他决定悄悄地跟着这两个人,晚上去敬言寺中看看。 那姓朱的男子拿出一根金条,抬手一扔,扔到那女子手中,说道:“这是酒菜的钱,你且收好。” 那女子心里一愣,双手捧着那根沉甸甸的金条说道:“刚才——刚才不是已经给了么?” 那男子说道:“刚才那珠子是赏给你的,你自己留着就行。这金子是酒浅,你交给账房。” 那女子心中一惊,眸子里放出光彩,弯下腰去朝门口深深地鞠了一躬,受宠若惊道:“谢谢大爷!谢谢侯爷!谢谢三位老爷!” 说完以后,又一溜小跑跑上前来,轻手轻脚的把几个人送到门外,然后又对着楼梯口深鞠一躬,脸上笑的像朵花儿一样,把那金条拍到掌柜的手中,哼着小曲儿进了屋里。 那掌柜的将金条放在嘴角咬了一下,心中一动,瞅了眼楼梯上的几个背影,自言自语道:“不愧是敬言寺里的人,出手就是大方!要是这群大爷每个月都能来上一次,等明年开了春,就可以再续一房小老婆了!” 想到这儿,他从桌子底下摸出个酒壶,轻轻的抿了一口,眉眼一舒,也哼起了小曲儿。 石青峰与江百离出了酒楼以后径直奔了客栈的方向。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石青峰打消了去豆腐坊的念头,打算回客栈休息一下,准备晚上去敬言寺的事情。 江百离经过大半天的奔波,心里面空落落的。又加上在酒楼的时候被那两个男子羞辱了一番,又吃了一肚子的酒菜,出门以后被太阳一照,感觉脑袋里面昏昏沉沉,只望赶紧回到客栈睡上一觉。 两个人一路无话,匆匆疾行,很快回到客栈,各自钻进了自己的屋里。 江百离自然是直接扑到床上,两眼一闭,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石青峰则坐在屋里把今天酒楼中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皱着眉头琢磨了一番之后,又躺到床上,枕着双手把去北地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你把我送进冰墙后面,作为回报,我给你一个消息。一个保证能引起你兴趣的消息!” 他将这两句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了一番,尤其是对于那个能够引起自己兴趣的消息,更是绞尽脑汁,几乎把和自己有关的人、事全部过了一遍。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对什么消息感兴趣,他又怎么能知道呢?” 他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感觉有些疲倦,慢慢的闭上了眼。 …… “砰砰砰——砰砰砰——” 石青峰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他睁眼一看,见屋子里黑漆漆的,已到了掌灯时分。他打着哈欠揉了揉眼,忽然想起了敬言寺的事情,蹭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 “现在什么时候了?” 他光着脚冲到门口,打开门看见了霜儿。 霜儿见他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又见他睡眼惺忪,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撇着嘴道:“怎么,你要急着去做贼啊?” 石青峰探出头去看了看天上,见月亮才刚刚爬出来不久,顿时松了口气,说道:“你来叫我吃晚饭么?” 霜儿一脸鄙夷的瞥了他一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说完以后拽过他左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五颗扣子塞到了他手上。 “白天逛街的时候买的。但是我只能帮你帮到这儿了,缝扣子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你自己想办法吧!” 霜儿拍了拍手,就像大功告成一样,转过头去摇头晃脑的去了。 石青峰望着他头上的两个小辫儿晃来晃去,忽然心里一暖,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可是谁会缝扣子呢? 以前在寺庙时,有专门的杂役弟子。后来到了御鼎山上,貌似到现在为止还是第一次掉扣子。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五颗粉红色的扣子,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何吕施提前给大家安排好了晚饭,但他自己却没回来。 月微澜已不像前两天那样暴饮暴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点。吃完以后匆匆忙忙站起身来说是走了一天累了,要早点儿回房休息。 霜儿恋恋不舍的把她送到门口,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走进房里,心里面嘀咕道:“澜澜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开心起来啊!这都好几天了,不是暴饮暴食就是茶饭不思,就连白天逛街也不说话。真是叫人担心!” 石青峰虽然不是很饿,但为了躲避月微澜的背影,还是端起碗,接连扒了几口。估摸着月微澜进屋以后,这才把碗放下,道:“我也有些累了,你们慢慢吃吧。” 霜儿带着一脸怨气,斜眼瞅了他几下,噘着嘴道:“一个个的都这么着急回屋,真是无聊死了!” 江百离本来打算出去转转,但听她这样一说,害怕她粘着自己,急忙说道:“我也要回去了,今天凉快,适合睡觉。” 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忙忙站了起来。 他本以为霜儿会像念叨月微澜和石青峰那样念叨几句,心想她若是央求我留下来陪她,我正好卖个顺水人情,让她陪着我出去转转。 想到这儿,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霜儿,我也回去了。这大晚上的,你可不要自己出去。” 霜儿侧身望着石青峰离开的方向,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挥了几下,也不知道是在跟石青峰再见还是跟刚才说话的江百离再见。 江百离不死心道:“霜儿,你切记不要一个人出去,像你这么好看的——” “知道了,江师兄!” 霜儿无精打采的打断了他,身子往前一趴,趴倒椅背上闭上了眼。 石青峰回屋以后躺在床上静了一会儿。等打更人打过头更,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把房门从里面插上,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此时皇都城里的人们大部分都已经吃过晚饭。街上一片灯火通明,渐渐热闹起来。尤其是酒楼、茶馆、青楼等地方,更是比白天还要热闹。 他自幼过惯了清净的日子,对于这皇都城中的繁华盛景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有些反感。 路过护城河边上的青楼时,几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走起路来花枝乱颤的女子争相围了上来。 这几个女子都是青楼里面能说会道的主儿,把石青峰团团围在中间,一个个使劲儿踮着脚尖,挺起胸脯朝石青峰身上蹭去,娇声细语道:“小哥哥,去里面玩啊!这里的冰火两重天保准让你满意!” 石青峰身形一晃,逃出那几名女子的包围。那几名女子噘了噘嘴,一个个露出不甘心的样子,其中一个叹了口气,说道:“哎!这么好的身子,真叫人馋的流口水!” 石青峰不明白冰火两重天是什么东西,但听那女子说要吃自己的身子,禁不住皱了皱眉,心道:莫非这几个女子是专门吃人的妖怪?可这皇都城是天子脚下,又怎么会有妖怪敢在神皇的眼皮底下兴风作浪呢? “算了,不管是人是妖,以后还是离远点儿好!免得被人稀里糊涂的吃掉!” 他眼前浮现起那几个女子的轻佻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敬言寺距离皇宫很近,中间只隔了两条街。据皇都城里的人们传言,在敬言寺与皇宫之间有一条密道。除神皇本人以外,没人知道密道的入口,也没人知道密道的出口,更没人知道这密道是何时所建,何人所建。 敬言寺占地五十多亩,是皇都城中除皇宫以外占地最大的一处地方。如果连地下的部分算上,敬言寺差不多能有皇宫一半大小! 敬言寺有两座,一座在地上,一座在地下! 这是皇都城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在敬言寺底下,有座八边形的牢狱。从上到下一共十九层,每层都有一名武神看守。牢狱以精铁混合巨石建造而成,而且按照先天八卦在每一层上都设下了机关阵法,无论是人还是妖,是武夫还是修仙者,只要被关进牢狱里面,都很难从里面逃脱。 除非是御神境的强者,能够以元神之力打开天地遁法。否则,插翅难逃! 石青峰找了个视野开阔而且能够藏身的地方。此处是一座书院的角楼,楼顶上正好可以容下一人。 此时院子里灯火通明,无论明处还是暗处,都藏了不少高手。 石青峰运转紫府气息,将院子里的角角落落以及临近地面的几层牢狱查探了一番,发现除了武夫以外,还藏了几名修仙者。从其修为来看,应该是御府境中境的修为。 “在此情形之下,要怎样才能进入牢狱底下,把一个大活人带出来呢?” 石青峰皱起眉头仔细琢磨了一番。 以他现在的修为来看,进入牢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牢狱里面那些八九品的小武神他自信也能对付一下。但若是一口气下到最底层,再一层一层的上来……他直接放弃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 “难道酒楼里面的那两个男子,修为已经到了御神境?” 他回忆了一下白天酒楼里的情景,感觉这种可能微乎其微。那姓候的男子虽然以酒气打断了江百离手中的筷子,但从其运气手法来看只是普普通通的武夫所为。而那肥头大耳的朱姓男子,除了酒量饭量奇大无比,并未看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难道是随便说说?”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只闪了一下,便被他摇着头扔在了一边。 “费邪”这个名字绝不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今天在酒楼中发生的事情,基本可以确定是有人故意安排,故意把他引来此地。 “既来之,则安之。” 他舒了口气,清了清脑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黑暗中藏了起来。 …… 月随风动,渐渐上行,很快到了子时。 石青峰听见街上传来打更声响,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将目光投向了敬言寺中。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音。他凝神聚目朝远处望去,只见白天在酒楼里见过的那个候姓男子拖着一把比他还要长了一些的虎头铡刀,不紧不慢的朝敬言寺走了过来。 “这——这是要硬闯么?” 他心里一惊,不由得皱了皱眉。在这之前,他在心里想了无数种方法,但在琢磨了一番之后,又把这些方法都否定了。 然而,他想来想去,万万没有想到那姓候的男子居然直接拖着一把铡刀,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守在敬言寺门口的几个人听见声音,抬头一看,齐刷刷拔出了佩刀。几个人排成一排,举起佩刀指着那候姓男子喊道:“来者何人?此处是军机重地,速速离开!” 那候姓男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距离敬言寺大门五六丈远的地方,盯着门匾上的三个大字看了几眼,高声喊道:“上面那三个字,写的可是‘敬言寺’?” 那几个当差的心中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道:原来是个不识字的主儿! 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喊道:“你竖起耳朵听仔细了,上面这三个大字,是神皇陛下亲笔题写的‘敬——言——寺’!” 那候姓男子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一遍,将那铡刀往地上一杵,自言自语道:“我就说是在这边,那说书的瞎子非说是在右边,还好我没有信他!” 说罢,挺直身子对那几个当差的喊道:“你们也竖起耳朵听仔细了,我——要——劫——狱!”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二八章 你们一起上吧 - 御鼎记 - 柳语熙 这是石青峰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勇敢之人!也是最鲁莽、最乱来、最无脑之人! 别人劫狱,都要好好计议一番,想个万全之策。即便是失败了,也会提前想好全身而退的计策。 但眼下这个侯姓男子,却直接拖着一把铡刀来到牢狱门口,大大方方的跟人说出了自己想要劫狱的事情。 那几个当差的听他说要劫狱,顿时心里一松,长长的舒了口气,一个个露出了不以为然的样子。 刚才不清楚那男子来这儿的意图的时候,那几个当差的还有些担心。现在听他说要劫狱,反倒放下心来,一个个把佩刀插回刀鞘,望着那侯姓男子说道:“大爷,今晚忘记吃药了吧?” 另外一人笑道:“大爷,戏台子都拆了,您这儿还没卸妆呢!” 第三个人接着说道:“您有这儿功夫,还不如去相个老伴儿呢!瞅您这身子骨,指不定还能演一出老来得子!” “不许笑!你们严肃点儿!我再说一遍,我要劫狱!” 那侯姓男子见大家都没把他放在心上,顿时眉头一皱,将那一人多高的虎头铡“哐啷”一声在地上杵了一下。 “劫狱?好好好,您里边请!” 几个当差的齐刷刷的站到两边,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又弯了弯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差值夜是件又漫长又无聊的事情。那几个当差的见了这个提着铡刀前来劫狱的男子,心里面顿时乐开了花,一个个精神抖擞,都打算逗他玩玩。 至于他口中叫嚣着的“劫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敬言寺下面的牢狱自打建成以来,还从未有哪个犯人从里面逃出来过。不管是活的还是死地,敬言寺下面的牢狱从来都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且不说里面的种种机关、阵法,以及明里暗里藏着的无数高手,光是里面迂回婉转绕来绕去像迷宫一样的十九层牢狱,就能让大部分人有去无回,迷失在里面。 因此,当听到那男子说要劫狱的时候,那几个当差的顿时松了口气。 侯姓男子见那几个当差的丝毫没把他放在心上,手腕一振,将那铡刀向上一甩扛在了肩上。 “你们让开一些,我要破门而入了!” 他一手叉腰,一手扛着铡刀,挺直了身子喊道。 门是精铁铸成的大门,平时光是开门,便要五六个人一起才能推动。此刻大门紧闭,只在旁边留了一扇小门。 一个长相魁梧的差人把那小门使劲儿一推,对那侯姓男子说道:“门给您开开了,不用您破,直接进去就行!” 那侯姓男子说道:“不是这个小门,是大门!我要光明磊落的从大门进去,这小门容不下我!” 那当差的噗嗤一乐,挥了挥手让大家散道两边,把那大门让了出来。 “大爷,门给您闪出来了,您动手吧!” “好!看刀!” 石青峰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惊恐,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那侯姓男子双足一动,突然高高跃起,不等那几个当差的反应过来,已经跃到大门上方,双手举起虎头铡,毫不犹豫的劈了下去! “砰——” 刀光一闪,一道蛮横无理的强大气息从天而降!那气息犹如凝聚了千万斤的力气,轰然一声落在门上,将那三丈多高由精铁铸成的大门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不好啦!劫狱啦!有人闯进来了!” 那几个当差的被刚才那一刀吓得愣了一下,接着连滚带爬的冲了进去,边跑边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孩儿,该你了!” 那侯姓男子转头说了一声,又把虎头铡扛了起来,径直走了进去。 石青峰心里一惊,急忙运转气息,望向了侯姓男子身后。 还有一个人! 他惊讶的发现,在那侯姓男子身后居然还有一人!但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自己隐了起来。通过气息,能够感觉到他存在。但通过肉眼,却又连他的一点儿影子都看不到!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石青峰决定下去看看。 以目前院子里的形势来看,他料定那侯姓男子接下来将会引发一场混乱。而那个被他称作“孩儿”的人,应该就是白天在酒楼里喝酒的那个肥头大耳的朱姓男子。趁着混乱,那朱姓男子应该能够顺利潜入牢狱里面。至于进去以后会不会被藏在里面的高手发现,能不能成功的把费邪带出来,他现在无法判断。 身形一动,他从角楼上飘身而下。如鬼魅一般身形一闪,整个人消失不见,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以他现在的修为,要想瞒过院子里的人进入牢狱是件极其容易的事情。至于藏在牢狱里面的那些高手以及那些八九品的小武神,即便瞒不过去,他也有信心能将他们一击拿下。 从九品武神到一品武神,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而从武神到武圣,虽然一字之差,却有天地之别!人族武夫千百万,数千年来也不过只出了一个武圣。石青峰身负武圣人四成修为,看这些八九品的小武神就像惊涛骇浪中的叶叶扁舟,而他,则是能够搅动风浪的人。 那侯姓男子进入院子里后,把那虎头铡从肩上卸下,“砰”的一声插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一块转头,卯足力气朝前面扔了出去。只听“哗啦”一声,那转头打穿窗户,钻进了屋子里面。 “都说了我要劫狱,就是没人相信!这回你们该信了吧!来人呐,我要劫狱!我要劫狱啦!” 他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冲着前面喊了几声。 院子里很快涌出一大帮人,整整齐齐排了三排,挡在了他前面。 “他奶奶的!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拿砖头砸老子?” 屋子里走出一个又黑又壮满脸胡子的猛人,手里拿着侯姓男子刚才扔进去的转头,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众人见他出来,立刻让出一条通道,让他走到了侯姓男子前面。 旁边一人凑上前去,指了指前面那扇被劈成了两半的精铁大门,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那猛人眉头一皱,眼珠儿一转琢磨了一下,对旁边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一溜小跑跑进了屋里。 “我要劫狱!你们把人都叫出来吧,打得过我就进去劫人,打不过我就回去!” “劫狱?你想劫谁?” 那猛人瞅了瞅插在地上的虎头铡,似乎有些忌惮。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 “劫谁?哼——这么愚蠢的问题,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侯姓男子冷冷一笑,不屑的说道。 “你们人都到齐了么?人到齐了就赶紧打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挽了挽袖子,向前跨出一步,摆出了打架的姿势。 若是放在平时,那猛人肯定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但现在见那侯姓男子莽莽撞撞的毫无章法,又见他刚才劈开了敬言寺的大门,心里面不知深浅,竟愣在原地犹豫了起来,既没有动手,也没有下令。 这时,那侯姓男子又道:“你们动不动手?你们再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撸了撸袖子,在那些当差的人脸上挨个指了指,又道:“你们一起上吧!” 众人闻言心里一惊,禁不住浑身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不许退!” 那猛人瞳孔一缩,提高嗓门喊道。 这时,刚才进去传话的人跑了回来,站在台阶上高声喊道:“上官大人有令,立刻将劫狱者拿下,要抓活的,关进底牢由他亲自过审!” “拿下!” 那猛人提高嗓门喊了一声,同时将手里那块转头扔了出去。但他本人,却夹在人群中悄悄地退了一步。 “就这点儿人么?” 那侯姓男子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大满意。 接下来,众人仿佛看见了一头比闪电还要迅捷的野兽! 那野兽带着一股远超常人的怪力接连晃了数下。每晃一下,便会出现在一个人身前。然后,就见围上去的那些人一个个倒着飞了出去。 有人飞进了屋里。有人飞出了院子。还有人飞上了石青峰之前藏身的角楼! 趁着混乱之际,那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虎头铡边上,双手握住刀柄使劲儿一拔,没有拔动! 他心里一惊,朝掌心吐了口吐沫,又使出吃奶儿的力气拔了一下。 “砰——” “哎——哎——哎!” 虎头铡带起一片尘土,被那猛人拔了出来。但在拔出来后,他却感觉那一人多高的铡刀似乎也太重了,即便拼上了全部力气,也还是没能将它扶住! 虎头铡慢慢倒下,直到最后一刻,那猛人还紧紧的顶着刀身,被那铡刀压在了地上。 “啊!” 有人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了刀上。疼的那猛人忍不住叫了一声! “啊!” 又有两个人从刀上跑过,有个人不小心摔了一跤,直接趴在了刀上。疼的那猛人滚出几滴泪珠儿,又叫了一声! “砰——啊!” 半空中掉下个人,不偏不倚正好砸中虎头铡。那猛人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最后叫了一声,没了动静! 侯姓男子拍了拍手,走到虎头铡边上用脚一踩,那铡刀哐啷一下弹了起来,正好被他接住。 铡刀底下的猛人两眼一翻,嘴角又冒了几口鲜血。 “人太少了,找几个高手过来!” 侯姓男子将铡刀往地上一插,贴着那猛人的脸颊插了下去。 这时,他忽然感觉有人在他脚上摸了一下,低头一看,只见有个人脸上又是血又是土,也看不清长相。那人紧紧拽着他的裤腿说道:“我——操——你——大——爷!” “啪——” 那侯姓男子弯下身子,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巴掌。 “不准说脏话!”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二九章 直下十八层 - 御鼎记 - 柳语熙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很多人。 屋子里不断有人冲出,但冲出一个,躺下一个。那侯姓男子站在虎头铡边上,像拍苍蝇一样将冲上来的人一个个拍倒,每个人只用一下,出手又快又准,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 “啪啪啪!啪啪啪!” 屋子里传出鼓掌的声音。 终于有武神走了出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敬言寺找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武神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居高临下、威风凛凛的样子。 “藏来藏去的多没意思,最近手痒,想找人打上一架。顺便,劫个狱!” 侯姓男子又把双手掐在了腰上,使劲儿挺了挺身子,目光迎上了站在门口的武神。 那武神嗤道:“找人打架?你连人都不是,又怎么配跟人打架?”又道:“十三年前,你们几个夜闯皇宫的事情还没跟你们算账。现在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真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侯姓男子“噌”的一下把虎头铡拔了出来,手腕一抖扛在肩上,说道:“要打就打,哪儿那么多废话!看刀!” 话声一落,肩上铡刀猛地一下砍了出去。 那武神瞳孔一缩,似乎知道这虎头铡的威力。身形一晃向旁边一闪,然后凝气聚力,五指化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侯姓男子肩头抓了过去。 侯姓男子左手化掌,掌上青光一闪,还是像刚才拍苍蝇一样,轻描淡写的拍了一下。 “砰——” 掌爪一碰,那九品小武神登时退了两步。但不等站稳,立刻又换了个方位攻了上来。 两个人来来回回,须臾之间过了数招。那九品小武神仗着身法迅捷,围着侯姓男子不停地转来转去。但无论从哪儿出手,都被那侯姓男子以一只手挡了下来。而且,他自始至终站在铡刀旁边,仿佛压根没把那九品小武神放在眼里。 两个人又过了十几招。 侯姓男子似乎有些腻了,眸子一亮,在那小武神攻来之际突然抬了抬腿。然后,就见那小武神倒着飞了出去。好在他反应迅捷,人在空中腰身一转,站着落到了地上。 侯姓男子拔起铡刀,抬手一挥,瞄准小武神落地之处掷了出去。 小武神自然不敢硬接,双脚刚一沾地,立刻向旁边弹开。 “咔嚓!” 虎头铡在空中一转,将那根两人合抱的圆柱拦腰砍断。房檐顿时塌了一片! 侯姓男子身形一闪,将那虎头铡抓在手中。双手一抡,又朝另外一根圆柱砍了过去。 那小武神见状一惊,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飞身扑到柱子跟前,凝出一道气障,任由那虎头铡砍了过来。 “砰——” 屋子里飞出一把铜锤,径直撞上虎头铡,将那铡刀撞得偏了几寸。 接着,第二把铜锤又飞了出来,这次瞄准的是那侯姓男子。 侯姓男子用刀一档,借力向后退去,又回到了刚才站着的地方。 “终于有人来了!把底下的人都叫出来吧,省的我一会儿一层一层的打下去,多麻烦啊!” 侯姓男子肩扛铡刀,一手叉腰,露出了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态。 “老大说了,断胳膊断腿都不要紧,只要给它留口气就行,他会向神皇交代!” 屋子里走出一个又黑又胖的女子。那女子看起来约有八尺多高,三百多斤,虽然长的又黑又壮,但眉眼口鼻却极标志,让人看了之后,不免有些遗憾。 “丸子姐,老大真是这么说的?这家伙可是十三年前夜闯皇宫的那个东西,当时神皇可是亲笔写了谕旨,说是连它身上一根毫毛都不能少,要将它毫发无损的带回皇宫!” 那九品小武神皱了皱眉,有些不大相信那女子的话。 在敬言寺中,人人都知道她喜欢乱来。一旦性子上来,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年,若不是因为这副谁都不听的倔强脾气,非要闹着学武,还把自己吃成了这副模样,估计早就嫁给了皇都城中的一户显贵人家,过上了官太太的悠闲生活。 “你丸子姐几时骗过你?” 那女子两眼一瞪,盯在那小武神脸上,说道。 “可是——” “哪儿那么多废话!要打就打,不打就滚一边去!” 那女子抬起铜锤在小武神胸口推了一下,但没有推动。 “小丸子,好久不见!” 屋子里面又走出来一个人。然后,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个九品,两个八品,一个六品。 负责一到七层的七位武神都从地下来到了地面。里面年龄最大的那位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还以为熬不到这一天了,没想到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十三年前渎职之罪,今天终于有机会开脱了!” 侯姓男子见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刀柄,笑道:“这还差不多,你们一起上吧,让我痛快痛快!” 说罢,右手一动,那铡刀从肩膀上滚下,手腕一抖送出一片刀光,径朝前面卷了过去。 …… 牢狱里面,石青峰跟着那个气息一路直下,由于一到七层的武神不在,两个人很快来到了第八层。 第八层中间位置有一个一丈多高的禅台。上面坐着一个穿红袍、戴鼻环的僧人。那僧人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像,就连气息也极其微弱,时断时续。 石青峰藏在第八层的入口处看了一眼,见牢狱里面除了那僧人以外再无第二个人,但牢狱里面关押着的犯人却一个一个静的出奇。 他低头一看,又看见地上绘着一个圆形的图案,以那禅台作为中心,伸出十几条锁链,连着牢狱里面所有的牢门。 走在他前面的那个气息停了一下,似乎对地面上的图案有些忌惮。 石青峰感觉他转头看了一眼,似乎是在问他,对这图案有什么看法。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同时将目光望向禅台上坐着的红袍和尚,意思是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一踏上去,可能立刻就会惊醒那和尚。 那气息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前迈了一步,踩在了图案的空白之处。 “阿弥陀佛!” 在那气息踩下去的同时,禅台上坐着的红袍和尚突然睁了睁眼,念了一声佛号。 那气息赶紧止住呼吸,化为虚无,就像凭空消失一样,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石青峰心中一惊,运转紫府元鼎,但接连扫了数遍,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那气息的存在! “藏起来了?还是被抓到了?” 他心里接连闪过几个念头。直到那红袍和尚重新入定,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那遁形了的男子去哪儿了? 数息之后,他感觉身后有东西慢慢靠了上来。 他心中一惊,转头一看,只见虚无中浮出了一张大脸,正是白天在酒楼里喝酒的那个朱姓男子。 那男子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胳膊上碰了一下。 石青峰惊讶的发现,自己那条胳膊居然瞬间消失不见,像那朱姓男子一样化成了一片虚无。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还在,只是被某种仙法遮住光线,隐遁了起来。 那朱姓男子示意他封住气息,同时伸手握住他手臂,让他和自己一样化成了一片虚无。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绕过那禅台上的红袍和尚,路过出口的那间牢房时,石青峰定睛瞅了一眼,只见里面的犯人一个个软绵绵、病殃殃的,大部人都躺在地上,少数几个靠墙坐着,一个个目光呆滞,神情木讷,就像傻子一样。 八代表艮卦,位居东北方。石青峰两个人绕着牢狱走了大半圈,从东北处的小门走出,出门以后往下走了两层台阶,来到了第九层的入口。 第九层的镇守也只有一个。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黑狗。 据皇都城里的人们传言,敬言寺下面的牢狱中藏着一只恶犬。那恶犬早年跟着一个道人修仙,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份机缘,竟然学会了练气御气之术,渐渐地有了修为。后来,那黑狗走入火魔时生吞了一个婴儿,那道人一怒之下将其打了出去。再到后来,那黑狗经过一番修炼,渐渐通了人性。但对那道人当初将自己打出门外之事一直怀恨在心,终于在一个月份黑高大雨滂沱的夜里,弄瞎了那道人的眼睛。 时隔多年之后,神皇去饮马河畔狩猎时发现了黑狗,并将其带了回来,把敬言寺下面的第九层交给了它。 石青峰二人在还未进入第九层牢门的时候,那黑狗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相比人类,犬类对于气息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石青峰二人虽然将气息全部封了起来,但在靠近第九层大门的时候,还是没能逃过那只黑狗的鼻子。 朱姓男子微微一笑,似乎早就知道这里藏着一只黑狗。 他从身后摘下一个袋子,打开袋子取出了一根骨头。一根用特殊草药蒸煮过的骨头。 为了这根骨头,他专门跑了十几家药铺,用大小火蒸煮了两天两夜! 黑狗目光一滞,不由自主的摇起了尾巴。伸着舌头乖乖的向前走了几步,嘴角哗啦一下淌出了一大片口水! 朱姓男子引着那黑狗来到楼梯处,将手里的骨头晃了几下,抬手扔了下去。 “汪汪!汪汪汪汪!” 牢狱中响起一阵欢快嘹亮的狗叫,那黑狗奋不顾身一跃,从九层的楼梯口直接跳了下去! “快跳!” 朱姓男子拉了石青峰一把,两个人跟在黑狗身后,从第九层直接跳到了最下面一层! 第十八层!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零章 神秘的第十八层 - 御鼎记 - 柳语熙 十八层很热闹。看起来像是一个集市,一点儿也没有牢狱的样子。 比起上面那十七层,十八层看起来大了很多,差不多有上面五六层加起来那么大。而且,十八层分了两层,正中间悬着一口钟,钟上趴着一只狐狸。每过一个时辰,那狐狸便会从钟上跳下,抓住绳子把钟敲响。 上面一层入口的地方,地上蹲着一个年轻的老叫花子。那叫花子前几天刚满二十,但在这里讨饭,却已经讨了十四年。 但凡进出十八层的人,都会在他面前扔一个铜板。而这叫花子除了铜板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不要,而且是只要一文钱的铜板。 叫花子旁边是一块下马石,每天中午的时候,叫花子会靠在上面小睡一会儿。叫花子在门口讨饭讨了十四年,那下马石只被人用过一次。 大约是十三年前,叫花子睡午觉的时候被人从下马石上拖到了一边。然后就见有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在下马石上垫了一脚。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马”这种东西。但后来旁边算卦的瞎子告诉他说,那是一匹木马。 叫花子旁边是个算卦的瞎子,两个人中间隔了一间茶馆。 那瞎子的双眼以前并不瞎,后来为了得到进入十八层牢狱的机会,自己戳瞎了双眼。 瞎子手里常年托着一只乌龟,平时有人算卦的时候,他会叫那乌龟去叫花子那儿偷几枚铜钱。 根据那乌龟背回来的铜钱多少,瞎子会把卦象里面的寓意讲给求卦之人。 那叫花子为了防止乌龟偷自己的铜钱,想尽了一起办法。但即便是把铜钱吞到肚子里面,也还是会被那乌龟从肚子里面偷走。 瞎子说:“这就是你要饭的原因!” 叫花子说:“这就是我要饭的原因!” 瞎子说的是你太抠门儿,老天爷找你要几枚铜钱你都不给,岂有不穷之理? 叫花子说的是你这老贼总是惦记着我,你隔三差五叫那龟儿子来偷老子的铜钱,岂有不穷之理? 两个人不吵架的时候,也会一起去茶馆中喝两碗茶。 叫花子每次喝茶都不给钱,因为他喝的是别人剩下的茶。瞎子每次喝茶都只喝一半,那乌龟儿子会把剩下的一半喝掉。 在不吵架的时候,两个人会在每个月的初七去茶馆喝茶。因为初七这天茶馆中会来一个卖唱的女子。 那女子名字也叫“初七”,两只手各有七个手指,弹一把七弦琴。 由于比别人多了两个手指,那七弦琴在她手里弹出来的曲调格外好听。就像有两个人在同时弹一把琴,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那女子弹完琴后会来瞎子和叫花子的桌上坐上一会儿。 叫花子说那女子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但瞎子说叫花子瞎了。 顺着瞎子的算卦摊子继续往前,是这十八层中最热闹的地方——赌坊。 像外面的大多数赌坊一样,这里面经常发生出千、偷盗、斗殴等事情。当然,也会有人在接连输了三天之后,去瞎子哪儿求卦;也会有人因为输的身无分文,蹲在茶馆门口乞讨。这时候叫花子会扔一枚铜钱给他,让他去瞎子哪儿求上一卦。 赌坊里面最靠里的位置坐着一个尖嘴猴腮、头戴瓜皮小帽的掌柜。那掌柜只有一只左手,但打起算盘来却比谁都麻利,比谁都准确。 以前没来十八层时,他曾是叱咤一方的赌王。后来有一次与人豪赌,把全部身家连同妻女都做了押注。若是单论赌术、千术,他自信可以胜过那人。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坐在赌桌对面的竟然是个修行者。那人随便动了动手脚,便将他全部身家连同妻女赢了过去。 那修行者当着他的面,将其妻女并排绑在赌桌上,以手中短剑慢慢的挑去她们身上的衣服,然后捡起赌桌上的色子,随手一丢,在那妇人滚圆紧致的屁股上弹了一下,沿着臀  缝往下一滑,滑到了腰上。 “三点。” 那修行者微微一笑,又拿起另外一颗色子,朝他刚刚成年的女儿屁股上丢了过去。 “六点。” 那修行者双眼一红,呼吸顿时紧促起来。接着,像头饿狼一样朝那“六点”扑了过去。 后来整整二十年,那掌柜的卧薪尝胆,苦苦修行,终于在二十年后报的大仇,将那修行者扒皮抽筋,用其骨头做了一副算盘。 然后,在十三年前自断一臂,来这十八层的牢狱中做了的赌坊的老板。 这掌柜的在每个月算完账后,会从赚到的钱里面分出一半,去对面点着红烛的两间屋子里快活一次。 在牢狱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供人们消遣快活的场所。赌坊对面那间屋子门口常年点着一根红烛。屋子里面住着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子,那女子平时极少出门,甚至连饭都不吃。 有人要进那屋子时,会先将红烛取下。外面的人们看见红烛不在,便知道里面有了人,只能等里面那人拿着红烛出来以后再进去。 十几年来,虽然这十八层中的人们大都进过那屋子,但对于屋子里的那个女子,却越来越迷恋,越来越欲罢不能。就像每一次进去,那女子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无论外表还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和之前有所不同。 与那女子挨着的是十八层中吃饭的地方。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三间门面,但里面那位掌勺大婶的手艺却堪比皇都城中最好的厨子。 这饭馆是十八层中唯一一处吃饭的地方。十八层中形形色色的人们但凡需要吃饭的,都会去饭馆中找那掌勺的大婶。 饭馆中各种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山珍海味一应俱全。然而,这里面所有的肉都不是真肉,都是那大婶用各种素食以假乱真做出来的。 不管你想吃什么肉,那大婶都能用素食做出来。而且味道与真肉毫无差别,甚至比真肉还香! 饭馆中除了那大婶之外,还有一个身高不到五尺的矮小男子。那大婶在襁褓中时便被家人卖到了矮小男子家里做童养媳。后来长到六七岁的时候,由于家里实在太穷,一家人眼见着就要饿死,于是便提前将大婶送了过去,换了一头牛,两袋面,还有一床被子。 那大婶自从嫁过去后一直勤勤恳恳,十四岁时生下了第一个孩子,然后在接下来三年中又生了两个。 那矮小男子有个祖传的手艺——扎纸人。无论纸人还是车马、金银、楼宇,凡是他见过的东西,都能被他用纸扎出来,而且是栩栩如生,真假难辨。 靠着这门手艺,这一家人收入也算可观,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然而,在他们最小的孩子八岁那年,当地最为富有的那户人家突然找上门来,以极高的价钱让他帮忙扎三个纸人。 那矮小男子自然应允,用了五天时间,按照那大户人家的要求扎了三个栩栩如生的纸人。 然而,在纸人送过去的当天夜里,他家里的三个孩子却突然无怨无缘的溺死在了水塘里面。 他感觉此事太过蹊跷,于是带了干粮在深山中奔波了整整三个月,想要找那传说中的仙人看看,看看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 三个月后,他遇见了一个头上长疮的和尚。 那和尚告诉他说,那大户人家由于作孽太多,惹怒了老天爷。作为惩罚,老天爷要将他家里的三个孩子收走。 那大户人家花重金找了个黑心道人。那道人设下神坛做了场法事,把老天爷将要降下的惩罚转移到了那矮小男子头上。但是此事需要那矮小男子自己同意,要自己把三个孩子送上门来。 于是,那大户人家便花重金让他扎了三个纸人。在纸人送来之后,在三个纸人身上写下了那矮小男子三个孩子的名字。 明白过来以后,那矮小男子夫妇求那和尚收自己为徒。在深山中修行了整整八年,最后找到那大户人家,灭其满门,为自己的三个孩子报了仇。 十三年前,在被执行死刑的前夜,有位蒙面人找到了他们夫妇,免了他们的死罪,让他们夫妇二人来这牢狱的第十八层开了饭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踏出去过半步! 除去叫花子、算卦的瞎子、赌坊里的掌柜、红烛屋里的女子、开饭馆的矮子夫妇,十八层中还有铁匠、裁缝、开落魄客栈的落第秀才等人。 上下两层,一共十九家铺子。每家铺子里的每个人都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除了一条性命,已经再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或者说,再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他们于这世间,早已无所顾忌。 十九家铺子,每家铺子里都藏着一把钥匙。 十九把钥匙对应着十九把锁,把这十九把锁全部打开,便能通往第十九层。 也就是费邪被关着的地方。 十八层的牢狱里面只有一个犯人,就是那只趴在钟上,每过一个时辰跳下来敲一下钟的狐狸。 除此以外,所有人都是镇守。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一章 人间炼狱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骨头往下掉的时候,躺在十八层门口的叫花子正好抬头看了一眼。 他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在屁股上抹了几下,向上高高举起,对准那根骨头掉下来的方向,接住了一条黑狗。 叫花子一手抓住骨头,一手按住狗头,想把那骨头从狗嘴里拽出来。但那黑狗显然不肯就范,它从第九层一直追到第十八层,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那根骨头,见那叫花子拽着不放,立刻狂吠了几声,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叫花子从腰里抽出根祖上传下来的棍子,心想练了这么多年的打狗棒法,今天终于见着狗了! 那朱姓男子与石青峰藏在一角,瞅了瞅十八层中形形色色的人们,最后把目光对准了那只狐狸。 他自然不会蠢到去每一间铺子里面找那把钥匙。从一开始,他就没打那十九把钥匙的主意。 他打的是那只狐狸的主意! 血尾! 继白猿山王、赤木山王、青翼山王、紫睛山王之后的第五位山王——血尾山王! 百余年前,血尾山王在那场旷世大战中无故失踪,妖族只道是它被人族诛灭,魂飞魄散化成了灰烬。 然而,在隔了上百年后,却有人在敬言寺底下的牢狱中发现了血尾山王的踪迹。并且,把这个消息秘密的送了出去。 传闻在月圆之夜,血尾山王在吞下足够的月光以后,身后会长出九条鲜艳如血的尾巴。 通过自身与生俱来的能力,它能将吞进肚子里的月光化成月元,以月元催动九尾,仿若九把光剑,可在数十丈外取人首级。又能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阵,挡下从各个地方飞来的仙剑、仙器。 因此,只要血尾山王能够变身,便有希望打开通往第十九层牢狱的大门。 当年皇都城将血尾山王秘密囚在这暗无天日的十八层深狱之中,为得就是让它再也见不到月光,再也无法变身。 然而,在十三年前,血尾山王却在一次天狗吞月时突然狂性大发,直接撞开了十九层的大门,让里面的东西顺着底下那条通道溜进了皇宫里面,在皇宫中引发了一场骚乱。 那次骚乱之后,敬言寺重新加固了通往十九层的大门,并且将里面那条通道封死,除非神皇亲自下令,谁都不能出入。 为了防止血尾山王再次偷取月光,敬言寺又从天下各处找来一批“活死人”,也就是现在十九间铺子里面那些对世间毫无眷恋、对生死毫无顾忌的镇守。 通过这些“活死人”身上的气息,将十八层牢狱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彻底断绝了血尾山王与外面的联系,再也无法变身。 因此,要想让血尾山王再次变身的唯一办法,便是把月光从外面带到这牢狱里面。 石青峰突然想起了今晚的月亮。 十五,正是月圆之时。有风吹过的时候,那月亮躲进云层中待了一会儿。但那“一会儿”似乎有点儿太长了。 “血尾山王变身需要九九八十一口月光,我只能吞下八十口。能不能变身,只能听天由命了!” 朱姓男子瞳孔一缩,眼神中露出凛然之色。然后,纵身一跃从二层跳了下去。 十八层牢狱中传来一声猪叫! 长而尖锐,吓得瞎子手里的那只乌龟赶紧把头缩进了龟壳里面。 “天降来客,是不速之客啊!” 瞎子捋了捋胡子,摸摸索索的站了起来。 茶馆中卖唱的女子止住唱腔,端起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啜了一口,从头上摘下一只簪子,插到那把七弦琴上调了调音。 赌坊中带瓜皮的掌柜将白骨算盘打得劈啪作响,最后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貌似要亏了。” 饭馆中掌勺的大婶从刀架上取下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在磨刀的钎子上蹭了几下,对那矮小男子说道:“把孩子们都叫出来吧,是时候了。” 那矮小男子从柜子里取出三个栩栩如生的纸人,在每个人头上拍了一下,就见那三个纸人摇摇晃晃动了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 铁匠、裁缝、开落魄客栈的落第秀才、红烛屋里的女子……都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十八层中出现了一只猪头人身,青面獠牙的怪物! 那怪物像人一样坐在地上,肚子越来越大,肚皮越来越薄,转眼间从一层涨到了二层,仿佛随时都能撑破。 铺子里的人们眼睁睁看着怪物越来越大,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时,旁边忽然有根骨头飞来,落在那怪物的肚子上弹了一下,被那怪物一口咬在了嘴中。 那黑狗飞身而至,正待朝那怪物脸部扑过去的时候,只见那怪物突然大嘴一张,一道月光从里面喷射而出,如瀑布一样从其嘴里喷了出来。 十八层顿时亮如白昼! “快把它嘴堵上!” 叫花子喊了一声,飞身而下! 其他人跟在叫花子身后,犹如落叶一样纷纷而下,毫不犹豫的朝那怪物的面部扑了过去! “砰——” 众人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满腹月华迸射而出,在场众人里面,除了瞎子之外全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那怪物在众人扑上来的时候,猛地吸了口气儿,自己撑破肚子,让肚子里的月光全部泄了出来! 石青峰感觉眼前闪过一抹血色。 那血色越来越浓,就像牢狱里面起了层血雾,似乎还带了点儿血腥的气味儿。 “砰——” 悬在牢狱正中间的那口大钟掉了下来! 月光尽散,那口一人多高的钟上出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巨大身影! 八条尾巴,犹如从月光中沐浴过一样,每条尾巴上都镀着一层光芒。光芒里面又仿佛有鲜血在动,血光融在一起,让人看了顿觉头晕目眩,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在被囚禁了百年之后,血尾山王终于醒了过来! 石青峰感觉有道暴戾狂躁的威压传了过来,禁不住皱了皱眉,替十八层中的那些镇守捏了把汗。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朱姓男子为何要将他引来此处。而作为一名人族的修行者,眼下这种情况到底该不该出手,到底该帮哪边,他感觉有些迷茫。 “砰——” 血尾山王身下的那口大钟径直向后飞起,“砰”的一声撞在了通往十九层的门上。 经过十三年前那场骚乱之后,皇都城将那大门加固了数次。因此,即便是那口铜钟撞成了一堆碎片,但那大门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从九层掉下来的那只黑狗终于回过神来,再也不去想那骨头。出于动物的本能,它冲那八条尾巴的狐狸狂叫了几声,然后身形一涨,变得和那狐狸一般大小,第一个冲了上去。 直接冲进了血尾山王的口中! 血尾山王漫不经心的嚼了几下,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被它伸出舌头一舔,卷进了嘴里。 可怜那黑狗到死也没明白,自己明明和那狐狸一般大小,明明是是瞄准了那狐狸的脖子,为什么扑到身前的时候却突然出现在了那狐狸的口中? 那黑狗没看明白,围在边上的镇守们也没看明白,但石青峰却看的清清楚楚。 就像在北地遇见紫睛山王时的情景,那紫睛山王能让自己与云霞融为一体,让自己变成一团云霞。 刚才那黑狗扑上来的时候,血尾山王须臾之间变成了一团血雾。由于这变化实在太快,甚至比眨眼的时间都要短了许多,其他人又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黑狗身上,因此谁都没有注意。 镇守们见黑狗殒命,立刻纷纷扑了上来。 打狗棒斗起漫天光华,数不清的铜钱从棍子一端激射而出,犹如箭雨一样射了出去。 瞎子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乌龟背上画了几下,那乌龟突然直立起来,变成了一个身穿龟甲的小人。接着,青光一闪,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茶馆中卖唱的女子奏响七弦琴,琴声震震,时而带着肃杀之意,时而又像进入了温柔富贵乡,绵绵不断的涌进了血尾山王耳朵里面。 赌坊掌柜的摘下头上的瓜皮帽,从顶上摘下一颗骨头做成的色子,识念一动,催动起那颗色子朝血尾山王打去。 饭馆中掌勺的大婶提着菜刀扑上。那矮小男子则催动起三个纸人,三个纸人各自喷出一道火焰,排成一排烧向了血尾山王。 铁匠、裁缝、落第秀才、红烛女子……各自使出看家本领,都摆出了拼命地架势。 石青峰望了一眼看似混乱的局面,禁不住皱了皱眉。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镇守与那血尾山王比起来无异于凡人与仙的区别。 敬言寺在十八层牢狱中设下十九间铺子,又把通往十九层的钥匙分别藏在十九间铺子里面,这看似固若金汤的设计,其实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那便是,如果有人打这血尾山王的主意,通过唤醒血尾山王,可以借助它的力量强行打开通往十九层的大门。 这样一来,十九间铺子、十九把钥匙的设计便成了一个摆设! 敬言寺虽然以“活死人”遮住了月华之气,但没有想到的是,却有个半人半妖的东西吞了八十口月光,将那月光带到了血尾山王眼前。 虽然距离八十一口月光差了一口,那血尾山王也只长出了八条尾巴。但对付这些凡夫俗子,已经足够了。 八条血尾随便动了几下,便破解了众人的攻势。 接着,那八条尾巴齐刷刷亮起,犹如八柄光剑一样,一起撞上了通往十九层的大门! “砰——” 那门上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整座监狱都动了起来。 众人定睛一瞧,见那大门只是剧烈的晃了一下,并没有破。震惊之余,又都祭起宝物朝血尾山王攻了上来。 血尾山王分出两条尾巴击退众人,用剩下的六条尾巴继续撞击大门。对于众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恋战之意。 石青峰很想知道费邪是不是真的被关在十九层里面。里面除他以外,是不是还关了其他的人,或者东西。 那朱姓男子将他引来此处,又不惜搭上性命唤醒血尾山王,让血尾山王打开通往十九层的大门,他想让自己看到什么? 他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按下了出手的冲动,决定等那血尾山王撞开大门以后,看看十九层里面的情况再说。 在血尾山王不停地撞击下,那扇大门渐渐露出了一道缝隙。 透过那道缝隙,石青峰看见里面灯火通明,有人在里面不停地走来走去,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 那血尾山王又撞了几下,突然身形一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接着,身形暴起,顷刻间把围在周围的镇守们全部击溃。然后转过身去,八尾并起,用尽全力撞在了门上。 大门吱呀一声,向两边分开几寸。 石青峰心里一怔,感觉有道极其强大的气息从十八层上面传了下来。 有人正沿着楼梯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那气息带来的威压便增强一分,眼见着就要超过血尾山王身上的气息。 血尾山王显然也感觉到了那道气息,聚起全力又撞了几下,然后朝那门缝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鸣,转头朝上面冲了出去。 石青峰心中一凛,再不犹豫,身影一晃来到大门前面,凝气聚力,双拳同出,“砰”的一声又将那两扇大门推开了些。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激斗的声音,料想是血尾山王与上面那道强大的气息站在了一块。 他运转气息朝门后扫了一眼,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侧身挤了进去。 …… 石青峰看见了有生以来最惨绝人寰的一幕! 十九层中整整齐齐排满了笼子。笼子之多,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蜂巢。 在每一个巢穴  里面,都有一个半人半妖的东西。从婴儿大小到成年人大小,从常见的家禽家畜到豺狼虎豹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动物,里面应有尽有! 每一个半人半妖的东西心口处都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就像被人开膛破肚取了心脏一样。 有些伤口还未愈合,鲜血从棉布底下渗出,沿着肋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有些伤口则因为处理不当感染溃烂,传出阵阵恶臭,甚至有些米粒大小的白色蠕虫缓缓而动,简直让人作呕。 沿着牢狱往里十丈左右,有间灯火通明的屋子。三四个御医模样的人将一个十来岁长有尾巴的孩子强行绑在床上,然后用刀子割开他的胸口,将一颗紫黑色黄豆大小的药丸强行塞了进去。那孩子吃不住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接着便没了动静。也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死了。 与这屋子对着的地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深坑。两名武官抬着一个衣衫不整,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女子走到深坑边上,面无表情的扔了下去。 那深坑中伸出一条血红的芯子,凌空将那女子一卷,眨眼间沉了下去。 再往里走,是一间极其宽敞里面点满了红烛的屋子。里面关着几十个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人族女子,以及十几个半人半妖看起来极其强壮的男子。 屋子里面场面极其混乱,惊呼声、惨叫声、哭喊声不断传出。时不时有昏死过去的人族女子被抬出来,用冷水浇醒之后再抬进去。 石青峰定睛一瞧,禁不住皱了皱眉,脸上一热,心跳顿时加快。原来,那里面的男男女女正在行那令羞臊的苟且之事!更令人惊讶的是,旁边居然有几名手持长鞭的御医,一边喝斥,一边引导,时不时爆喝一声,抡起皮鞭就打。 石青峰目光掠过那间屋子,只见与那屋子挨着的是一间铺满了稻草的产房。里面并排躺着数名大腹便便的孕妇。旁边还有一些刚刚生产完的女子,但她们的“孩子”刚一生下来,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便会被守在一旁的御医抱走,然后放进事先选好的“蜂巢”里面。 这时,石青峰目光一瞥,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那十几个半人半妖的男子里面,他看见了费邪,身上长满了鳞片的费邪!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二章 通往皇宫的暗道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盯着费邪看了一会儿。费邪仿佛感觉到背后有人,慢慢的转了转身,朝石青峰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 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石青峰突然懂了! 他突然明白了那两个男子拼死将他带到这里的原因。 他朝费邪挥了挥手,然后像他一样淡然一笑,转头朝前走去。 他想要离开这里,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十八层上面那两个强大的气息还在,应该还没分出胜负。十八层上面还有十七层、十六层、十五层……每层里面都有一位武神境的高手。加上与血尾山王交手的那位,可以说是关卡林立,高手如云。要想从上面出去,堪比登天之难! 石青峰想起那朱姓男子告诉他说十九层中有条通道,他决定碰碰运气。 通道很长,因为里面的牢笼实在太多。石青峰估摸着走两三里,前面终于没了光亮,变成了一片漆黑。 他闪身进入黑暗里面,运转紫府元鼎,留心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又走了十几丈后,前面出现了一把凭空悬着的长剑。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石青峰触碰了一下那把剑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看出那是一个剑阵。 既然是剑阵,便有阵眼,便有破解之法。 凭借在十拳潭中练就的本领,以及对于先天元气的感知,他很快找到了破解之法。 控制长剑的是剑尖对着的地方。地上有片薄如蝉翼的干枯树叶,只用肉眼来看的话,很难看到。石青峰发现那树叶就像一个磁盘。树叶一动,长剑也会随之而动。 来人走路、呼吸、心跳甚至血液流动时,会发出极轻微的气息。那树叶能轻而易举捕捉到这些气息,然后催动长剑,将来人斩杀。 石青峰向前走了几步,恰到好处的停在那树叶感知范围之外。然后伏下身子,对着那树叶使劲儿吹了口气。 这口气用上了紫府之力,犹如一道狂风刮过,直接将那树叶吹到了数丈之外。 长剑紧随而上,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空中转了个圈,一头栽在了地上。 石青峰向前走了一段,弯腰捡起长剑,以蛮力按着它来到枯叶跟前,对准那枯叶径直插了下去。 越过剑阵,前面再无遮拦。他一口气走到了通道尽头。 回头算算距离,他感觉从敬言寺到这儿大约有四五里之遥。而从地面上的距离来看,敬言寺与皇宫之间也大约隔了四五里的距离。 “这通道看来真能通到皇宫!” 他心里嘀咕了一声,打起精神,运转气息,朝通道上面看了过去。 …… 敬言寺有人劫狱的事情第一时间便传到了皇宫里面。 守在神皇寝宫外面的那位武官竖起耳朵听了听屋里,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向下走了几步,悄声说道:“神皇睡了。事情不大的话,你们自行处理便是。” 自打十三年前那场骚乱以后,那位正三品的敬言寺卿隔三差五就来皇宫请示。对于敬言寺里发生的事情,能不做主就不做主,能躲则躲,能避就避,生怕哪里错了,惹得神皇大怒。一不小心便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毕竟十三年前,在他前面的那位敬言寺卿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当时神皇为泄心中怒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刺死了那位正三品大员!心中怒气之大,对于敬言寺牢狱里面事情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因此,在听那值夜武官说神皇睡了以后,那敬言寺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冒着惊扰龙体的巨大风险,对着房门喊道:“敬言寺有人劫狱,还请神皇陛下定夺!” 惊扰龙体,以他正三品的官阶顶多领一顿责罚。但敬言寺要是真出了事,下场估计比满门抄斩还要更惨。 “连护卫,你去看看吧。我已睡下,不想动了。” 房内传来一声悠长的哈欠声,接着便没了动静。 负责值夜的连护卫应了一声,抬手一挥,黑暗中窜出来六条人影。其中两条一左一右守在房门两边,另外四个人跟着他还有那敬言寺卿朝敬言寺的方向去了。 大家一路无话,匆匆疾行。那敬言寺卿皱着眉头琢磨了一路。对于神皇这次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大理解。 十三年前,敬言寺只是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乱,只是有几个半人半妖的东西偷偷溜进了皇宫里面,便惹得神皇龙颜大怒,直接处死了那位正三品官员的全家,而且下旨封了那条密道,彻底切断了敬言寺与皇宫之间的联系。 现在,敬言寺面对的可是劫狱的大事儿!这些年来,敬言寺里关着的都是穷凶极恶以及勾结北地出卖人族的大奸大恶之辈。除此以外,在十八层中还秘密囚禁了一位血尾山王,在那十九把锁锁着的最下面一层中,还藏了一个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才知道的秘密。在此情形之下,那劫狱之人若是得逞,到时候整个皇都城都得闹得沸沸扬扬,就连那些不问世事的修仙门派也有可能找上门来。 最让人担心的是,妖族可能以血尾山王被囚作为借口,趁机向人族宣战! 从这个层面来说,敬言寺可谓是关系着天下安危,人族存亡! 然而,神皇在听了劫狱的事儿后,却像没事一般,竟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让那位向来谨小慎微的敬言寺卿着实有些不解。 …… 按照那朱姓男子的说法,通道出口位于御花园一个废弃的井中。 石青峰运转气息仔细查探了一番,见上面毫无动静,应该确实是一口废井。 为了小心起见,他每上一段台阶便停下来查探一番。直到用了小半炷香的时间,这才来到台阶上面。 出口既然是在井中,应是一个向外敞开着的洞口。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块石板,一块从上面扣下来的石板。 他将石板小心翼翼向上托起,探出头来一看,见屋子里空空荡荡,似乎是间极其宽阔的卧房。爬上地面一看,见这屋子里的摆设以及床上的衣服、被褥等极其华丽,这卧室的主人应该是个身份极其尊贵之人。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心中一惊,禁不住止住了呼吸。 门口站着两个人。还好只是武夫境界,对他来说毫无威胁。 他伸出一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出两道阴柔之力,隔着门板点在那两个人身上,将其点晕了过去。 出门以后走了几步,转头一看,只见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神乐宫。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三章 大巫后裔 - 御鼎记 - 柳语熙 回御鼎山的路上,石青峰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一路上沉甸甸的。 到达山下的时候,他让江百离降下仙剑,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走走山路。” 霜儿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想留下来陪他。但看见月微澜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最后还是选择了陪在月微澜身边,和她一起驭剑上了御鼎山。 初夏时分,山路格外清幽。 昨夜下了场雨,路上零星散落着一些树叶,还有些败了的杏花。几只松鼠大大方方的跳到青石路上,捡起一颗被雨水打落的杏子啃了一口,皱起眉头扔到一边,朝石青峰望了一眼,又不紧不慢的钻进了林子里面。 “这时候上山,是最好的时候。等草长了,树绿了,花开了,终归是‘见了’。见一眼,就要少一眼。只有‘不见’,才不会少。” 他想起刚来御鼎山时陈玄清跟他说过的话。 那时候对于“见与不见”并不太懂,现在回过头去看看,不由得生出几分惆怅。 何止草木,人亦如此! 不见,便无因果。见了,这因果便挣不脱,甩不掉。便会时时挂念,日日想念,直到离这因果越来越近,近到无法再近的时候,再越来越远,见一眼,少一眼,直到再也不见。 刚进山门时,御鼎山有天阙、雷泽、万仞、千浔、涿光五座山峰。每座山峰都是高高在上,虚无缥缈,令人心驰神往。尤其是山上那些仗剑天下、行侠仗义的翩翩身影,简直与仙人无异。 现在,在过了几年之后再进山门,却感觉那五座山峰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了。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这是踏上山路时,陈玄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他并未睡着,但在听了这句话后,却睡着了。 那时候山水很美,现在山上水上都像蒙了层雾气。有时候天水一色,分不清是天在水中,还是水中另有洞天。有时候在山上走着走着,却突然走进了水里;有时候在水里游着游着,却又游到了山上。 这缈缈仙路,究竟何去何从? 这世上的路,是不是都这般难走?都这般走不明白! 他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在山路上坐了下来。半晌之后,又躺了下去。 阳光不冷不热,风也不急不缓,少年也是正当时,一切都是刚刚好。 …… “哞儿——” 山上传来牛叫,群山回应,悠长不绝,似一口刚刚铸成的钟,被人敲响了第一声。 青石路上,转出一个白衣男子,或许是走路太久的缘故,那身白衣看起来有些暗淡,隐隐现出风尘仆仆之意。 石青峰听见牛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了揉眼,从山路上坐了起来。 恍若一梦初醒,刚刚来到这世上,眼前一切都是新的。 青牛来到他身前,低下头去在他脸上舔了一下。他扭头一躲,没有躲开。 “师父,你怎么来了?” 他拽住牛角,被那青牛从地上拉了起来。 以前小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拽着那青牛的角,像荡秋千一样被它带着逛来逛去。有时候那青牛会把他带到悬崖边上,让他整个儿悬空。还会把他甩到树上,然后在他跳下来时再将他接住。 后来长高以后,那青牛已经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带着他逛来逛去,与他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上一次。 现在,再次握住牛角,他忽然感觉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忍不住用头抵住牛头,和它闹了几下。 “我来接你上山。” 陈玄清微微一笑,说道。 “师父,山路长么?”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问道。 “转过前面这道弯儿,大概还有三百多道。上去以后就是猿天门。进了猿天门,才算真正进了御鼎山。” 陈玄清道。 山色正好。转弯处有块石碑,上面刻着四个大字:登高必自。 …… 霜儿早就叫人把千丈岩上收拾了一通。不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在窗台上摆了盆花。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多。有人独爱菊,有人甚爱牡丹,有人偏爱莲。 霜儿摆的是一盆向日葵。 花就是花,看着舒服就好,至于文人墨客引申出来的东西,她才懒得去想。她把自己最喜欢的花种在了石青峰的窗台上。 “它每天都会对你傻笑,你小心被它传染!” 霜儿小心翼翼的掀起几片叶子,把瓢里的水倒进了花盆中。 石青峰想起当初那个举着粉色木剑的小女孩,心道:“霜儿都长这么大了!” …… 当天夜里,陈玄清带了壶酒,还有一个故事,来到了千丈岩上。 “我知道你睡不着。” 他倒满两杯,自己端起一杯喝了下去。 这是石青峰第一次见他喝酒,也是第一次和他一块喝酒。 “师父,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石青峰端起剩下的那杯,凑到嘴边抿了一下,感觉那酒醇香浓烈,就像藏了很多年,里面酿了很多事。 “这酒有一百多年了,还是那人从北溟带出来的。” 陈玄清缓缓说道。 北溟有扇门,其大无边,其象无形。那个走了整整八千步,把自己囚在北溟之地待了十年的男人,叫做石玄鸣,也就是百余年前终止那场旷世大战的——北溟战神。 当时,以御鼎山为首的正道众人与玄天教在蚩山展开决战。关键时候,那个生平只输过两剑,以“剑二”自称的剑痴突然出现在了场中。 那把铁剑在空中一停,突然急转而下,众人一惊,正待防御时,却看见那剑竟然刺进了剑二心口。剑一刺入,剑身立刻变成红色,滔滔戾焰,喷薄而起。与之同时,剑二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嘶吼,一双眼睛变得血红血红,披头散发,狂暴跋扈,却是引剑魔入体,坠了魔道。他将魔剑从心口拔出,双手握紧剑柄,剑尖朝下,倒念剑经,全身精血逆流而上,尽数注入剑柄。猛然间向下一刺,地动天摇,时空炸裂,戾气奔袭,摧枯拉朽。 为了赢回当年输掉的两剑,那剑二不惜搭上自身性命,与御鼎山掌门对了一剑。 那剑之后,剑二当场气绝。御鼎山掌门虽然尽力挡了一下,但那逆天而行的一剑还是给正道众人造成了毁灭性的一击。 趁此时机,玄天教主水犹寒与玄火神龙一起发难,竟要将六百里蚩山全部焚毁。 那玄火神龙振翅一飞掠过数里,沿途留下一片火海,黑云避日,冲天而起,转眼间就将蚩山烧了大半。 以御鼎山为首的正道众人在那逆天一剑的重创之下死伤大半,剩下的一些虽然还能动弹,但早已失去了抵挡玄火神龙的能力。 面对滔滔烈焰,御鼎山、芥子寺、离明海、悬水洞四大门派只能勉强跟在那玄火神龙后面,沿途灭火救人。 作为天下最大的山城,在烈焰覆盖之下,蚩山城哀嚎遍野,死伤成片,无论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烈焰过处几乎无一幸免! 千钧一发之际,虚无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披金甲,手持一把清净明湛的仙剑,从虚无中走出来后化作一道金光,径直朝玄火神龙扑了上去。 那人以一敌二,与玄火神龙还有玄天教主从日落激斗到日出。最后,那玄火神龙幻化出上古形态,遮天蔽日,气动八荒。而那金甲战神也除去身上金甲,整个人变的狂躁不安,作疯癫嗜血之状。 在最后时刻,那战神一剑斩去了大半根龙角,狂风暴雨般将那神龙从天上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入地下,最后抽出龙魂,将其封印在了蚩山底下。 而在战胜玄火神龙与玄天教主之后,那战神仿佛疯了一样,居然见人就杀,又从地下杀到地上,从地上杀到空中,最后竟然化作一道朦朦胧胧的血光,驭起仙剑朝头上那轮明晃晃的太阳刺了过去! 数日后,人们在蚩山十几里外找到了那人的尸体,以及那把奄奄一息的仙剑。 经过商议,芥子寺将那人尸体带了回去。而那把浑浊不堪、奄奄一息的仙剑则被带到了御鼎山上。 那仙剑被带到山上不久,剑心便没了动静。但想起那人最后成疯成魔的情景,御鼎山还是将那仙剑牢牢封了起来,锁进了雷狱下面的虚无之地。 然而数年之前,在石青峰来御鼎山后不久,雷狱里面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仙剑自行冲开封印,打伤了看守雷狱的两位长老,竟然从雷狱里面逃了出来! 为了查那仙剑的下落,御鼎山在接下来几年中派出了无数弟子。又在天下各处埋下眼线,尤其是在那仙剑陨落的地方,更是一年到头有人值守,生怕那仙剑落入歹人之手,为祸人间。 然而过了这么多年,那仙剑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竟没在世间留下丁点儿消息! 而当时芥子寺在将那人尸身带回去以后,在其身上发现了一封信件。那信件是他儿子写给他的,但上面并没有留下姓名或者地址,只说了一些生活近况。 根据那信件上留下的蛛丝马迹,芥子寺在接下来数十年中一直寻找那人后代的下落。几经转折之后,终于在六年前打听到了写信那人的下落,却是在距离芥子寺不远的一处小庙中做了个带发修行的和尚。 得知消息以后,芥子寺立刻派人通知了御鼎山,然后由陈玄清出面,即刻赶往了那所小庙。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在赶到那所小庙时,那寺庙已经化成了一片灰烬。 他仔细搜寻了灰烬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一口残破的水缸后面,看见了一个身上沾满鲜血,奄奄一息的老人。 那老人得知他来此的目的以后,微微一笑,道出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寺庙里的人,是他杀的。 他便是陈玄清所要寻找的“写信之人”。他之所以杀光了寺庙里面所有的人,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确切来说,是控制不住那道残留在元神上的烙印。 大巫烙印! 原来,他与那击败玄火神龙的金甲战神元神上都有一道烙印。 那烙印乃是上古大巫所留。巫妖大战,人族兴起之后,残留在世上的大巫经过数十万年的繁衍变化,渐渐与人族无异。然而,元神上却有一道开天辟地时留下的烙印去除不掉。 由于不再具有上古大巫的蛮横肉身,单凭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载这道烙印。 作为凡人,这烙印在其成年以后便会发作。作为修仙之人,一旦踏入御神境,开始滋养元神,这烙印便会发作。 发作之时,会疯癫成魔,嗜血嗜杀,不休不眠,直至力竭而亡。 在这烙印的反噬下,残留在世上的大巫后裔越来越少,几近到了灭绝的地步。而在与这烙印对抗的过程中,人族出了一位武圣,终身不入御神境,以无上练气之境找到了女娲造人时留在人体内的大道真迹。通过这道真迹,打通了人体与天地元气之间的联系,掌握了毁天灭地般的力量。 而作为修仙之人,石玄鸣为了对抗这道元神烙印,躲避天道惩罚,在虚无缥缈中独自走了十年,用了整整八千步,来到了北溟那扇门前。靠着一分北溟气象,入御神,破御虚,几乎修到了天下无敌的境界。 然而,打不开那扇大门,终究无法再进一步。一旦出去,很快便会被天道发觉,被那大巫烙印反噬而死。 百余年前,为了拯救蚩山城数十万黎民百姓,他最终还是从北溟中走了出来。 至于北溟战神唯一的后代,也就是那个“写信之人”,则穷尽一生钻研佛法,希望能够借助佛法,化解那道烙印。然而,在其百岁那年,还是没能逃过天道的惩罚。一夜之间杀光了寺庙里所有的人,又放了把火,把寺庙烧成了一片灰烬。 石青峰听陈玄清一字一句倒来,身上汗如雨下,感觉就像有把刀子,将其体内的五脏六腑一刀一刀挖了出来,只剩了一副空壳。 当年,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把长剑从背后刺入,贯穿了师父的胸膛。师父在最后一刻,将他扔到了山下。 而陈玄清所说的那个“写信之人”,也就是杀光了寺庙里所有人的那个凶手,他在庙里见过几次。 那人有些孤僻,一直住在寺庙最深处的一间屋子,平时极少出门。 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把自己封禁了一个树洞里面,说是要参禅,死禅。 钻进树洞之前,他跟石青峰说了句话,那是他和石青峰说过的唯一一句。 他拍了拍石青峰的肩膀,说道:“我要去了,本不想扰你,却不得不扰。” 说罢,便钻进了树洞,让人在外面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 当天夜里,寺中便发生了惨案。 听完这个故事,石青峰终于明白了武圣人临终之前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切记,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破镜入御神!破镜之时,便是你陨灭之时!” “你知道怎么赢吗?” “你我皆是天地一子!” “打碎这方寸天地,便可以赢。这是棋子唯一的出路!” “大雪原不会让你死!” …… 他脑海中又回响起白猿山王对他说过的话,恍恍惚惚说道:“原来,我是大巫后裔!” 陈玄清缓缓说道:“不止。” 又道:“你还是那‘写信之人’的后代,是北溟战神的后裔!”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四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 御鼎记 - 柳语熙 御鼎山把石青峰藏了六年,终于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这当然是御鼎山掌门的主意。 在这之前,御鼎山隐瞒石青峰大巫后裔的身份秘密,是怕他被妖族引诱,以妖法激活他元神上的大巫烙印,为妖族所用。 作为凡人或者修仙之人,无论是武圣人还是从北溟走出来的战神——石玄鸣,都没能破解元神上的大巫烙印。 人道循天道而行,在巫妖覆灭,人族中兴的时代,天道自然不会允许大巫元神的存在。 武圣人、石玄鸣依天道而行,所以逃不出天道惩戒。 但妖族不同。每一位妖王都是飞升失败之人,都是被天道抛弃或者嫌弃了的人。 天道抛弃了妖王,妖王同样抛弃了天道。于是便有了像赤木山王、紫睛山王、血尾山王那样的怪物。 就像白猿山王说的那样:“打碎这方寸天地,才是唯一出路。” 这方寸天地,便是人族肉身,凡夫之躯,天道准则。 月映天听见了白猿山王与石青峰的对话,天阙剑也听到了白猿山王的话。妖族想把石青峰留在北地,所以天阙剑从云层中现身出来,阻止了赤木山王。 石青峰在悬崖边上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来到大熊山,跌进了十拳潭中。 一步入潭底,待了整整十日。 寺中有僧人一百零三,石青峰在潭底念经一百零三遍。 十日之后,又从寒潭跌入沸水,也是一步入潭底,也是整整十日。 那人杀了一百零三条性命,石青峰又在潭底念经一百零三遍。 前面一百零三,是超度;后面一百零三,是还债。 二十日后,水潭中走出一个人来,一个像石青峰,却又不是石青峰的少年。 那少年披头散发,衣衫褴褛,面色苍白至极,几乎看不到一点儿血色。但在他眸子深处,却有一抹仿若刚刚降生一样的神色。就像一个婴儿刚刚来到这世上,看一切都是新的,看一切都不害怕。 “你回来了。” 童无忌没有像之前那样称呼他“十二”,也没有称呼他“石青峰”或者“青峰”。面对眼前这个在十拳潭中待了整整二十天的少年,他不确定应该怎么称呼他才好。 十余天前,他从云涿光口中知悉了整件事情。 “师父,我饿了。” 石青峰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嘴角微微翘起,说道。 童无忌神色一怔,顿了一下,说道:“叫我无忌吧,还是无忌听着习惯。” 两个人并排着在桃花林中穿过,来到院子里一看,石青峰有些诧异。 院子里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有大半桶米饭。就像童无忌早就知道石青峰会在今天出来。 童无忌见他站在门口犹豫不前,笑道:“刚做好的,每天都做。” …… 石青峰吃光了桌子上所有的饭菜。就连盘子里的菜汤也都倒进盛米饭的桶中,和着米饭扒了个精光。 他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饭量,但却吃光了所有饭菜。 “我想去小熊山一趟。”他放下盛米饭的木桶,擦了擦嘴说道。 “去吧,小心点儿。” 童无忌说的是让他出手时小心一点儿,不要打坏了二熊。 约莫一炷香后,小熊山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之声。 童无忌爬到院子后面那颗仙桃根上看了一眼,只见小熊山上有片径达数里的密林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模样。就像人头上掉了一块头发,与周围一比显得格格不入。 “不愧是我童无忌的徒弟!” 他心中一乐,差点儿从树上跌下。站稳身形后从树上摘了一片桃叶,放在嘴中吹出了像鸟儿一样欢快的叫声。 有只过路的黄鹂鸟被那以假乱真的声音吸引过来,落在离他不远的一根新枝上和了几声。 啼声婉转,欢快活泼,如这初夏的景色一样,叫人不胜欢喜。 …… 回到千丈岩时,石青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月微澜。 月微澜一反常态,换了身白色的衣服。站在悬崖边上被风一吹,就像几瓣没了根茎的花瓣儿。 石青峰见惯了她穿红色,现在见了那道白色,感觉有些陌生。 “你来了。” 石青峰向前走了几步,但与月微澜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离。顿了顿,又道:“那边风大,去屋里吧。” 月微澜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比之前瘦了许多,鼻子一酸,赶紧转过了头去。 “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 月微澜仰了仰头,让山风能够吹到眼睛,又道:“之前那件事情,霜儿和我说了。但是,我不原谅你。” 石青峰心里一动,微微皱了皱眉,轻轻的“哦”了一声。 他哪儿猜得到女孩子的心事! 我不原谅你,并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本身。但石青峰并不知道这个道理。 “御鼎山要举行‘青山论剑’,你参加么?” 月微澜稍稍镇定了一下,望着悬崖那边问道。 “参加!” 石青峰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声。 从十拳潭中出来以后,他对一切充满了兴趣,对一切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欲望。即便还不知道“青山论剑”是怎么回事,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那就好。” 月微澜眸子一亮,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祭起仙剑,消失在了悬崖那边。 虽是以鳍作足,登山砺石,只要还想往上,那就好。 石青峰望着悬崖那边愣了一会儿,想起小时候问师父说:“悬崖那边有什么?” 师父说:“悬崖没有那边。” 现在,他感觉悬崖有了那边。 月微澜走后不久,霜儿背着一个包裹出现在了窗前。 石青峰正坐在窗户里面盯着那盆向日葵发呆,见霜儿忽然跳了出来,吓得赶紧往后缩了一下。 霜儿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衣衫。有点儿像向日葵的颜色。 他心中一动,心道:“为什么我会注意到别人衣服的颜色呢?” 刚才月微澜来的时候,他见那身白色有些眼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现在霜儿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衫,他也感觉有些眼生。 “原来让我感到眼生的不是那些颜色,而是关心别人衣服颜色这件事情!” 他恍然大悟,眉头一松,禁不住又对着霜儿多看了几眼。 “你看我做什么?我就那么好看么?” 霜儿冲他做了个鬼脸,笑道。 石青峰忽然感觉霜儿真的很好看!眉眼中既有师父陈玄清的英俊倜傥,又有师娘雪千浔的超凡脱俗。若不是那副大大咧咧、古灵精怪的脾气,定是一个落落大方,贤淑温雅的大家闺秀! “好看!真好看!” 石青峰把目光稍稍拉低了些,说道。 霜儿眼珠一转,忽然撅起了嘴,道:“你说的人还是花?” “当然是花!但是——人比花更好看!” 石青峰抬起头来,一眨不眨的盯在霜儿脸上,直看的她双颊绯红,眼含春色,怯羞羞的转过了身去。 霜儿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端着粉色木剑,动不动就四冲乱撞的小姑娘了! 石青峰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 有事,也有人。有别人,也有自己。 “你怎么来了?” 石青峰把那盆花往旁边挪了挪,趴在窗台上对着霜儿说道。 霜儿转身向前走了两步,也趴在窗台上,与石青峰四目相对,伸手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道:“我闻见这里有发霉的味道,想把这屋里的东西带到外面晒晒。” 石青峰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道:“去哪儿晒?” 霜儿道:“下山,找块空地,摊开来好好晒晒!” …… 石青峰发现山路两边又浓郁了一些。 之前来青石路上觅食的松鼠还是那样大胆,甚至拦在他和霜儿身前,站起来吱吱呀呀叫了几声,似乎在像他们拦路讨食。 霜儿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放在地上,问石青峰道:“你知道它们刚才说的是什么吗?” 石青峰摇了摇头。 霜儿一本正经的说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哈哈!”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山路很长,但石青峰此时感觉,山路太短。 两个人在山下找了个饭馆海吃了一顿。饭钱当然由霜儿来付,因为这种跟钱打交道的事情,整座千浔峰上几乎只有她一人感兴趣。 在修仙之人看来,除了长生都是小事。但在霜儿看来,似乎钱财比长生更加重要。 所以她成了千浔峰甚至是御鼎山上人人皆知的财迷!即便是亲娘老子也不放过,只要有利可图,定会被她压榨一番。 哪怕是别人瞧不上的,看不到眼里的,在她看来也是好的,也会被她如视珍宝一样收藏起来。 吃完饭后,霜儿带着石青峰来到了一间米铺。进门以后直接冲掌柜的喊道:“老板,来十袋米!十袋面!” 那掌柜的仿佛认识霜儿,听见喊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一溜儿小跑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 石青峰不解道:“霜儿,你买这么多米面做什么?山上一点儿都不缺啊!” 霜儿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罢,从兜里摸出一根正四品叶的野山参,递给那掌柜的说道:“多出来的先搁你这儿,等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块算账!” 说罢,撑了撑衣兜,把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十袋米,十袋面,全部收进了兜里。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五章 天地有大美 - 御鼎记 - 柳语熙 魏伯阳作为御鼎山千浔峰上几千年不遇的丹药大师,除了那把举世闻名能够化身青鸟,辨别五色之气,吸取天地灵气、元气的青鸟剑,还有一件极少有人知道的宝物——归元仓。 归是回归之意,元是万物初始,仓是仓储存储。 归元仓是件能够改变空间法则,将一切收归元仓的储物仙器。 当年魏伯阳失踪以后,青鸟剑下落不明,但归元仓却和那两颗千浔丹一起留在了炼丹房里。 上一任千浔峰峰主陨落之时,由于无人能够接任千浔峰峰主,把这归元仓交给了天阙峰。后来月映天当了御鼎山掌门,又把这宝贝送回了千浔峰,最后由雪千浔送给了雪傲霜。 两个人走出门后,霜儿从兜里掏出一个酒盅大小的粮仓,托在石青峰面前说道:“这也是魏师留下的东西,只是很少有人知道。” 石青峰以前只在书上见过关于这种东西的描述,本以为是写书人根据自己的想象凭空捏造出来的东西,现在见了真物,禁不住目瞪口呆,将那粮仓托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一番。 “不管多大的东西,都能装下??” 石青峰问道。 “山呢?” 又接着问道。 霜儿咬着嘴唇想了一下,道:“没试过,应该装不下吧。” 石青峰又道:“人呢?能装人么?” 霜儿眸子一亮,道:“对啊,人呢?我还没试过呢!要不你来试试吧!” 石青峰想起里面刚刚塞了十袋米、十袋面,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离开米铺以后,霜儿又带着他到了一家药铺,从兜里取出一把药方,让药铺的掌柜按照方子取了几十包药,全部塞进了口袋里面。 除去米面草药,霜儿还买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关于吃穿用度的东西。 石青峰越看越不解,心想这是打算另立山头么?但即便是另立山头,也不用买那些红糖鸡蛋以及婴儿吃的用的东西吧!尤其是那几十包草药,给谁吃呢? 两个人前前后后跑了三五条街,忙活了个大半个时辰,终于买全了所有东西。 石青峰道:“怪不得你那么财迷,原来是攒钱买这些东西。你是打算另立山头吗?” 他本是插科打诨,随口一说。但没想到霜儿居然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说道:“山头已经选好了,就在那边。” 石青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确实有座山头,但看起来光秃秃的,而且很矮,就连六七十岁的老头都能拄着拐杖上去。 霜儿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说道:“今天带你上山,去见大王!”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街道尽头。但眼前出现的不是上山的路,而是两座大院。 院子门口坐着几个耄耋老者,身边围着五六个孩子,正在听一个人老人讲女娲补天的故事。 这故事已经讲了无数遍,但孩子们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听多少遍都不会腻。 听故事的孩子不腻,讲故事老人也不腻,每次都是逐字逐句,讲的异常认真。在故事的结尾,老人都会习惯性的讲道:“女娲娘娘保护了我们,她是天下最美丽的人!” “女娲娘娘!女娲娘娘!女娲娘娘来了!” 有个从院子里刚刚走出来的孩子,看见霜儿和石青峰后,突然喊了起来。 孩子们听见喊声,立刻从院子里蜂拥跑出,争相朝霜儿和石青峰围了过去。 石青峰大概数了一下,有二十多个孩子,十几个老人,每个人目光中都充满了希望,尤其是那些因为年龄太小,个子太矮,只能使劲儿仰起头才能看见霜儿的孩子,那目光里的神色,简直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他忽然懂了。悄悄地转过了头去。 “哥哥,你怎么哭了?” 有孩子看见石青峰眼角掉下一滴泪水,拽了拽他的衣襟,有些担心的问道。 石青峰笑着蹲下身子,替那孩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又在他头上摸了几下,没有说话。 须臾之后,转身站了起来,紧紧的抱住了霜儿。 霜儿冷不丁被他抱住,着实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了过来。身子一软,怯羞羞的依偎在石青峰怀里,脸上红了一片。 孩子们则围着他们转起了圈子,一边转圈一边拍手,嘴里不停地喊道:“女娲娘娘!女娲娘娘!” 就连那几个坐在门口,牙齿早就掉光了的老人也放下手里的拐杖拍了拍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天地有大美! 山川日月,春风十里,都不及你! 霜儿把二十多个孩子如数家珍一般挨个儿介绍了一遍。孩子们自觉围成一个圈子,把霜儿和石青峰围在里面。喊到谁名字的时候,谁就跳进圈子里面,和霜儿还有石青峰击一下掌。 石青峰感受着那一只只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量、温暖,望着那一双双明净清澈的眼睛,感觉有一缕光从心底升起,慢慢的席卷全身,从他瞳孔深处溢了出来。 介绍完后,霜儿指了指石青峰,笑着对孩子们说道:“他也是个孩子,叫石青峰。” 孩子们顿时传出一阵哈哈大笑,稍稍一顿,争相朝石青峰扑了过去。 那一刻,石青峰感觉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便是做一个孩子。 …… 霜儿把带来的米面草药等东西一一放好,最后带着石青峰来到了院子里最安静的一间屋子。 推门的时候,霜儿特地嘱咐石青峰要轻手轻脚,以免吵到里面的婴儿。 屋子里有位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女子。那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身上脸上到处都是淤青,看见霜儿进来,忙不迭掐断了孩子的奶,从床上跳下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霜儿赶紧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那女子道:“要不是你,我们母子二人早就被野狗吃了。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份大恩大德,我们母子二人即便到了黄泉地府,也不敢忘!”说着,又要跪下。 霜儿搀住她道:“姐姐言重了!”话锋一转,望向那孩子说道:“孩子怎么样了?伤好了么?” 那女子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只是胸口上这些疤痕,恐怕是去不掉了!”话声一落,禁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石青峰小心翼翼掀开盖在孩子身上的被子,只见在那婴儿的胸口处,有七八个用烟斗烫出来的伤疤。虽然大多都已愈合,但看着那一块块暗红色的疤痕,想起那些被烫烂了的皮肉,以及当时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禁不住心中一痛,紧紧地皱了皱眉。 霜儿给那女子留了些吃穿用度的东西,那女子一直将她送到门外,直到她进了隔壁那间屋子,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到了床上。 隔壁一间屋子里躺着两个快要生产的孕妇,旁边有个老妪,也是无家可归之人。 那老妪见霜儿进来,立刻站起来鞠了一躬。霜儿见床上那两个女子正在睡觉,没敢出声,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看了几眼,然后把那老妪叫到门外,给了她一些东西。 挨个看了一圈之后,霜儿叹了口气,对石青峰说道:“这几个姐姐都是无家可归之人,都是被同一个恶人赶出来的。” 石青峰道:“什么恶人?” 霜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托着腮道:“城北头有个恶霸,是皇都城一位大官的外甥。那恶霸仗着皇都城里的关系,在这城里肆无忌惮的欺男霸女。一旦看上谁家的女子,不由分说就抢回去。高兴时给点儿银钱,不高兴时连带那女子的家人都要挨一顿打。那些女子被他抢回去玩腻了以后,都会被他打一顿赶出来。若是发现了哪个有了身孕,便会逼那女子喝堕胎的药。有几个女子因为不肯就范,竟被他活活打死扔到了护城河里。这几个姐姐都是被他始乱终弃以后赶出来的。前面那个刚刚生产完后还没满月,便被他掳到了府上。那姐姐说孩子还小,求他把孩子接来吃几口奶。但他却用滚烫的烟斗在那孩子身上做出了这等禽兽不如的行径。后面那两位姐姐都是不肯吃堕胎药,被他打到昏死丢出来的。” 石青峰静静地听她说完,有些不解的问道:“城里这么多人,就没人管管么?” 霜儿道:“管?连这城里的官老爷都得看他脸色,都得仰仗他那个在皇都城里的舅舅提拔,谁敢管他?那恶霸还结识了几个道人,平日里跟着他到处作恶,寻常人等根本近不了身,谁能管得了他。” 石青峰沉默了会儿,又道:“你做这些事情,师父和师娘知道么?” 霜儿道:“我爹知道。但是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我娘应该不知道。” 石青峰转头看了看那两座院子,说道:“这两座院子——” 霜儿道:“是我买的。”撅了噘嘴,又道:“我攒了好几年的嫁妆钱,都搭进去了。长大后要嫁不出去了!” 说完以后偷偷地瞄了石青峰一眼,脸上一红,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石青峰看看天色不早,站起来说道:“那恶霸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霜儿皱了皱眉,说道:“这样好么?” “不好么?” 石青峰活动了一下筋骨,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两间屋子,按照霜儿给出的姓名、地址找了过去。临走的时候,问霜儿要了点儿银钱,路过街上的烟草铺时,进去买了一捆烟斗。 当天夜里,城东头那所占了小半条街的豪华宅子里面起了把火。 街上的人们看见漫天火光,争相围了过去。 火光照耀下,人们听见那院子里面不断穿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是那恶霸的声音! 人们心里一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看热闹的人们很快从门口挤到院子里面,有的爬到墙上,房上,树上,甚至有人在院墙外面临时挖了个坑,埋了一根竹竿进去,然后爬到了竹竿上面。 院子里面放着一个打铁用的炉子,炉子里炭火通红,放着一捆烟斗。旁边有个身穿官服、满脸黑灰的人正在扇火。 一队官兵围在那戴斗笠的男子周围,其中一人喝到:“快把老爷放了,你这是囚禁朝廷命官,要满门抄斩!” 那头戴斗笠的男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把他放了?你来烧火?” 那官兵一时语塞,被人推着向前挪了一步,眼神中顿时露出惊恐之色,赶紧退了两步。 “操你奶奶的,我——” 头戴斗笠的男子皱了皱眉,但还是拿了一根烟斗,放在了那恶霸嘴上。 “滋啦——” 那恶霸嘴上窜起一道白烟,又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刚才说话的那名官兵吓得紧紧闭上了眼,哆哆嗦嗦的退了一步,心道:“谁他妈要是再推老子一下,老子就和他拼命!” 此时那恶霸身上已经有十几个烙印,但仗着皮糙肉厚,以及那几个道人之前赠与的丹药,他依旧保持着清醒。脸上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咬牙切齿的瞪着那戴斗笠的男子。 至于那几个平时跟在他身边作威作福的道人,则在看见石青峰一拳打飞了院子里的假山以后瞬间不见了踪影。 石青峰面无表情的抽出一根根烧的通红的烟斗放在那恶霸胸口。一捆烟斗很快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根。 那恶霸忍住剧痛,滋啦一声撕开嘴巴,说道:“我舅舅——” “你舅舅是下一个。” 石青峰拿起最后那根烟斗,放在了那恶霸裆部。只是这次,那恶霸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只是死死地盯着石青峰,恨不得把目光伸进他皮肉里面。 哐啷! 石青峰身后传来金属坠地的声音。转头一看,是一根烟斗,不知道是谁扔进来的。 哐啷!哐啷!哐啷…… 又有人扔了烟斗进来,很多。 接着,菜刀、锤子、斧头、镰刀、铁锨……断断续续的扔了进来。有个胆儿大的甚至推开挡在人群边上的官兵,捡起一把斧头走了上来。 “不要违背民意。” 石青峰走到那队官兵跟前,接过他手中的长枪扔在了地上。 官兵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几眼,陆续扔掉了手里的兵器。 更有人脱下军服,从地上摸了把尖刀,抹了把眼泪,嘶吼一声冲了上去。 石青峰转头一看,感觉心中无比痛快!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六章 剑胚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山论剑并不是像叩鼎礼那样每隔几年便会举行一次的比试。举办青山论剑的目的,也并不是检查年轻弟子们的功课。 事实上,近百年来御鼎山举行青山论剑的次数很少,基本上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最近两次,是在百余年前。两次之间隔了三年左右。 前面一次,选出了三十二名御府境以上的弟子。以御鼎山现任掌门月映天以及当时的雷泽峰首徒——封雷泽为首,前往蚩山驰援。 但三十二人只回来了三个,其中还包括不是御鼎山弟子的陈玄霜,也就是现在的陈玄清。 后面一次,是在御鼎山前任掌门即将陨落之前,通过青山论剑选出了新一任御鼎山掌门,以及雷泽峰、万仞峰两座山峰的峰主。 这两座山峰的峰主都陨落在了那场大战里面。千浔峰峰主与涿光峰峰主虽然受了重伤,但伤不致死,又陪着御鼎山向前走了一段,直到油尽灯枯之时才又选了新的峰主。 因此,每当御鼎山举行青山论剑之时,都是有大事发生之时。 这次的大事,是从皇都城中传来的那个消息。 北地起风了。 在众人回来以后不久,位于饮马河上的那道冰墙悄无声息的朝人族疆界压进了十里! 神皇得知消息以后,紧急调集了一万御林军,以四位六品境武神为首,连夜赶往北地,驻守在人族疆域边缘,与那冰墙形成了水火之势。 第二天一早,神皇又紧急召集文武百官,商定了“易水令”之事。然后派出十六位特使,两两一组,持神皇手谕赶往八大门派,传达了“易水令”的消息。 石青峰刚弄清楚“青山论剑”一事,又听陈玄清提到了“易水令”三个字,禁不住挑了挑眉,心想最近这段时间怎么这么多事,真是叫人不清净啊! 陈玄清道:“易水令来自于那句家喻户晓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是神皇可以下达的最高指令!这指令只有在关系到人族族群生死存亡之时才会被下达。在这指令背后,除了御鼎山、芥子寺、离明海、悬水洞四大门派,还有另外四个修仙门派。八大门派在收到易水令后,都会在限定时间之内派出合适人选,与皇都城一起抵御外敌。御鼎山举行青山论剑,为得就是选出派往北地的人选。” 石青峰惊讶道:“难道人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陈玄清道:“天下大势,和久必争,争久必和。人妖两族和平相处了上百年,现在妖王醒来,而且在醒来之后直接夺回了饮马河,又将八大山王里面的赤木、白猿、青翼、紫睛四位山王召了回去。接下来的局势,很难说啊!” 稍稍顿了一下,又道:“除去北边的妖族,中土大陆还有玄天教一直在兴风作浪。自从水犹寒离开雷狱,玄火神龙复活以后,诸多迹象表明,玄天教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那玄天教主被囚禁了上百年,现在好不容易出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若肯放下此事,不计前嫌,那他也就不是玄天教主水犹寒了!” 石青峰想起在敬言寺牢狱里面的看到的场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陈玄清道:“这事儿掌门真人早就知道。敬言寺给出的解释是通过研究妖族,以及半妖,培养一支能够被人族控制的半妖大军,以增强人族抵御妖族的能力。” 石青峰道:“但是他们的手段——” 陈玄清打断他道:“此事掌门真人自有分寸。皇都城里发生的一切都在那把天阙剑的监视之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石青峰不再说话。沉默了会,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参加青山论剑的话,是不是需要把剑?” 陈玄清心里一怔,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对了,你学会御剑了么?” 石青峰心想我连剑都没有,上哪儿去学御剑? 陈玄清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在大熊山上待了那么长时间,童无忌就没有教会你御剑么?” 他问的是“教会”,不是“教”。 又道:“武圣人呢?你不是得了他四成修为么?” “浣花宗的少宗主不是送过你两把剑么?” “你选了梧桐还是青鸟?” 他明知道石青峰两把都没有选,但还是装作不知,问了出来。 然后,自己臊红了脸。 石青峰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我去扈大爷那儿走一趟吧。” 陈玄清心里松了口气,说道:“记得带一壶酒,扈大爷喜欢喝酒!”望着石青峰走远,兀自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给人家做师父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 石青峰问霜儿讨了壶酒,临行之前又把见面后该说的话练习了几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磨磨蹭蹭的动身,奔着扈大爷所在的小山谷去了。 他之所以磨磨蹭蹭的,是怕丢人。怕给陈玄清丢人。虽然陈玄清自己不怕丢人。 石青峰又一次来到了御鼎山中山势最低的小山谷。 像上一次一样,还是在入夜时分,还是伴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光,以及蝉声阵阵。 小屋的门是开着的,在那盏油灯的映衬下显得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石青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同时朝里面扫了一眼。 屋里没人,但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还在。小屋的地面上有条缝隙,刚好够一个人通过。 “你认得路,自己进来便是。” 那缝隙中传来扈大爷粗犷豪放的声音。虽然是在十余里之外的岩浆池边上发出,但落在石青峰耳畔,就像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五六丈远。 石青峰运转紫府元鼎,往前迈了三步,看见了正在打铁的扈大爷。 “不错。比上次进步了不少。” 扈大爷头也不抬的说道。说完以后抬手擦了擦汗,又道:“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你总算来了!” 言下之意,仿佛早就知道石青峰会来求剑。 石青峰把酒放下,惊讶道:“扈大爷怎么知道我要来这儿?” 扈大爷放下手里的家什,走过去拿起酒壶嗅了嗅,嗤声道:“御鼎山与你同辈份弟子里面,就你还没有剑。既然要参加青山论剑,没剑参加个屁!” 石青峰脸上一热,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头。 这是他从北地回来以后第一次挠头。 扈大爷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又道:“陈玄清是个好师父!” 石青峰没大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走过去拎起一把锤子,叮叮当当的打了几下,接着便皱起了眉。 那锤子看起来顶多十来斤的样子,但打在那铁胚子上,手上却像有几百斤的重量,才打了没几下,额头便隐隐冒出了汗来。 他忽然想起了扈大爷刚才擦汗的情景。 上次来这儿求剑的时候,扈大爷用最大的那把锤子暴风骤雨般打了上千下也没见她出汗。这回怎么这么容易就出汗了呢? 扈大爷看出他心里的疑虑,走上来把那酒壶塞到他怀里,说道:“酒还不错,给你留了一口。算你小子有良心!” 说罢,接过他手里的锤子,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 “这剑胚和上面剑山上长出来的那些东西不同。那些东西砍下来后就死了,这剑胚是活的。” 扈大爷用力打了一下,说道:“所以要打到它听话为止!” “你打它的时候,它会抱着锤子不放,所以你会感觉锤子很沉。” 石青峰盯着那块剑胚仔细看了几眼,隐隐有些担忧,问道:“它真的是活的么?” 扈大爷道:“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至于成剑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就要看它的造化了。” 说完以后擦了把汗,又道:“你来打会儿,要不然以后不认得你。” “不认得我又会怎样?” 石青峰接过锤子,打了一下,但没有用力。 “会在你睡觉的时候刺你一剑!哈哈!” 扈大爷没等石青峰做出反应,自己先笑了起来。 石青峰突然感觉扈大爷有些可爱。尤其是笑出声来的时候,比平时那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好看很多。 他提振气力,一口气打了几百下。直到衣服被汗水湿透,这才接过扈大爷递过来的酒壶,停下来灌了口酒。 那剑胚已有剑的模样,但比之前似乎重了很多。 扈大爷围着那剑胚转了两圈,屈指在上面弹了一下。 “噗——” 就像弹在了水中。 “差不多了,再打个几百下,估计就能用了。” 扈大爷接着说道:“你一会儿试试,看能不能背的动它。” 石青峰心里一怔,心想怎么是“背”呢?不由自主的放下酒壶,走过去试了一下。 他先是用一只手握住剑柄,试了一下没有拿动。又换成双手,卯足力气抬了一下,剑胚向上升起几寸,但没有离开台面。 “这——怎么会这样?” 他感觉那剑胚起码有上千斤的重量。 扈大爷道:“越打越沉,不沉的话,很难下到河底。” 石青峰心想这么沉的剑,光拿起来就很费劲,又怎么能用它来参加青山论剑呢? 扈大爷看出他心里的疑问,握住那剑胚使劲儿一翻,将其翻了过来。说道:“打这剑胚,本来就不是拿来用的!”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七章 山谷中的星河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没听明白。 扈大爷接着说道:“打这剑胚,不是让你拿去参加青山论剑用的。而是用来煮剑。” “剑胚里面有剑火,用剑胚把河水煮沸,然后逼河里面的东西出来。那东西才是给你参加青山论剑用的!” “河里面有什么东西?” 石青峰问道。 “以前是一把剑,现在变成了什么东西,得等它出来以后才能知道。” …… 石青峰背着剑胚去了千丈岩下。 千丈岩上以前有条瀑布,一条长达千丈的瀑布。从上面望下去,水汽氤氲,飞珠溅玉,就像从仙界望向凡间一般,蔚为壮观。 然而百余年前,当战火烧到御鼎山、烧上涿光峰时,为了扑灭御经阁中的大火,当时在位的老掌门将那瀑布连根拔起,浇在了御经阁中。 大战之后,那瀑布虽然还能流淌,但没过几年便渐渐干涸,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在悬崖下面留了一条一丈多宽的河流。 时至今日,那河流也不知道还存不存在。但用扈大爷的话说,那河流不会消失。因为里面那个东西能够吞云吐雨,让那河流永不干涸。 石青峰在千丈岩上住了几年,闲来无聊之时,经常去悬崖边上走走看看。有几次他突然生出想法,想要下到悬崖底部看看。但低头看见下面层层叠叠的云海,想起在那云海下面或许藏着无数毒虫猛兽,而自己又不会驭剑,最终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直到现在。 那剑胚重的惊人,背在身上就像背了座山。他虽然继承了武圣人四成修为,窥见了女娲造人时留在人体内的大道真迹。但对于天地元气的掌控,还在入门阶段。那四成修为只能勉强发挥出一成左右。因此,只能背着那剑胚走一段,歇一段,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终于看见那山谷的入口。 其时太阳已近山头,远处几座山峰都被笼上了一层金光,迎来了一天中最美的时候。但在千丈岩下面的山谷,却已经黑了下来,有些难以辨物。 千丈岩高逾千丈,众鸟飞尽。与之相对,它下面的山谷也是深达万尺,犹如从人间到了地府。 石青峰背着那剑胚在山谷中走了片刻,边走边找,边走边听,找了大半柱香的时间,也没找见扈大爷说的那条河流。甚至连一点儿水都没有看见!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本想借助天上星辰的方位辨别方向,找到那条瀑布正对着的地方。但抬头一看,只见天上黑漆漆、雾蒙蒙的,竟连半点儿星光都没看见! “算了,还是等天亮再找吧。” 打定了主意,他找了块一人多高的石头,把那剑胚从身上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后又去远处搬来几块石头,围出一块地方,挨着那剑胚躺在了里面。 山谷空寂,万籁无声,连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听不见。 石青峰躺了一会儿,由于一路上走的太累,渐渐打起了瞌睡。 忽然,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浑身一个激灵,登时坐了起来。 这山谷也太静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从进入山谷到现在,好像没有遇见过任何活物! 无论是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无论是吃肉的还是吃草的,无论是豺狼虎豹野猪野鸡等大型动物,还是像蚂蚱、蛐蛐、苍蝇蚊子等活物,他竟连一只都没遇到! “像悬崖下面这种地方,这些活物不应该比比皆是么?” 他心里想道。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跃上那块一人多高的石头,站在上面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然后,发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不知从何时开始,远处的树,身边的草,头顶吹过的风,甚至包括天上那片黑漆漆灰蒙蒙的雾气,都停了下来! 他心中一惊,急忙调动紫府之气,朝四周望了过去。这时,他发觉在前面四五里的地方,似乎有道无形无相、正在按照某种节奏呼吸着的气息。那气息均匀悠长,雄浑有力,一呼一吸之间隔了十余息的时间。而围在它周围的所有灵气、元气都被它牢牢锁住,发不出半点儿动静。 “难道是那条河流?” 他心里想到。转头看了看那剑胚,稍稍犹豫了一下,用几块石头把它围住,又在上面压了块大的,然后身形一晃,急速前掠,转眼间来到了一片开阔之地。 但他并没有看见河流,或者任何水洼。只有一片草,一片整整齐齐,五六寸高的草。 那草地约有一亩大小,看起来就像被人为的修剪过,大小、高矮,看起来一模一样。 他蹲下身子仔细看了几眼,发现从未见过这种草,无论是从地上还是从书上,都没有见过。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些草居然长在了两块石板上面! 那两块石板大小相等,就像两扇镶在地上的大门,把那一亩大小的草地从中间分成了两半。而那个按照某种节奏均匀呼吸着的气息,正是来自这石板下面。 他沿着那草地转了一圈,想了一下,没敢贸然出手。以他的修为,要想打碎石板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想到下面那个均匀悠长、雄浑有力的呼吸,他还是打消了出手的念头。 在这深达千丈的悬崖下面,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出现。而且据扈大爷说,这里已经有上百年没人来过。在这上百年的时间里,即便是条蚯蚓,也有可能已经修成了土龙! 他打算等天亮以后再说,在心里默默记下那草地的方位,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石头还在,剑胚也还在。他看了一眼,放下心来,在最上面那块石头上躺好,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山里的早晨比山外来的要早。山谷中的雾气也比其他地方要重得多,尤其是像千丈岩下这种深达千丈的深谷,更是如同下了场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雾蒙蒙、湿漉漉的,空气中就像飘了一层雨丝,悄无声息的落下来,打湿了地上的一切。 石青峰睡了一个好觉。差不多是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刚入睡的时候,还多少有些担心,但在睡着以后却格外香甜,一觉睡到了五更左右。直到晨风吹动雨丝落在他脸上,传来阵阵清凉,这才睁眼坐了起来。 “雨?风?” 他心里一动,呼一下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树在动,草在动,天上那层灰蒙蒙的雾气也在动,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他运转紫府之气,又向昨晚发现的那片草地望去,却发现那个均匀绵长、雄浑有力的气息不见了! 而就在这时,他又惊讶的发现,地上那剑胚上面居然长了一层五六寸高的草,和昨晚在那草地发现的那些一模一样! 既能穿透石板,又能长在生铁做成的剑胚上,这些看起来普普通的小草,让他禁不住皱起了眉。 他挪开石头,蹲下身子捏住一根小草,轻轻一拔,毫不费力的拔了下来。放到鼻子下面一闻,混着泥土与铁锈的气味,与地面上其他的杂草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在他将那小草扔到地上的时候,却发现那小草突然变淡变小,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他又拔了几根扔到地上试了一下,那几根小草也像之前那根一样,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奇怪,竟还有这种事情!” 他翘起嘴角笑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玩儿。双手抓住剑柄,将那剑胚猛一下扛在了肩上。 “咦,怎么轻了?” 昨晚搬那剑胚的时候,还感觉有上千斤的重量。现在搬那剑胚,却感觉比昨晚轻了许多,甚至连昨晚一半的重量都不及。 “难道是这些草的缘故?” 他心里嘀咕了一声,扛起那剑胚朝昨晚发现的那片草地走了过去。 草地还在,还是像昨晚一样整齐平整。但在草地正中间的地方,却少了一块。缺失的那块地方看起来有些狭长,就像石青峰扛着的剑胚。 他愣了一下,站在那块缺失的地方看了须臾,然后把剑胚放了上去。 似乎有风将起。 空气中密密麻麻的雨丝一斜,降落的速度突然加快,转眼间变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水汽,旋转着落到了剑胚所在的地方。 漫天雨丝,顷刻间被吸进去了大半,就连天空也好像明亮了一些。 随着水汽注入,石板上的草也跟着动了起来,夹在那道水汽里面,尽数注入了剑胚之中。 “砰——轰隆——” 石青峰感觉脚下一动,赶紧运气调息稳住身形。接着,就见那剑胚动了起来,一点儿一点儿压进了石板里面。 与此同时,那两块石门好像承受不住剑胚的重量,又好像那剑胚是一把打开石门的钥匙。只见两块石门朝两边分开,很快露出了一条两三尺宽的缝隙。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那剑胚终于沉到石板底部,打开了那扇占地一亩大小的石门! 石青峰面前出现了一条河!一条星光璀璨,闪的人几乎无法直视的星河!就像天上那条银河掉到了山谷里面,在这千丈岩下藏了百年! 那剑胚坠入银河以后,河水很快冒出热气,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冒出无数气泡,眼见着就要沸腾。 石青峰运转气息一看,只见在那剑胚沉下去的地方,那道雄浑有力的气息又一次动了起来!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八章 第一把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望见那条星河,石青峰顿时想起了两句诗。“是一个清梦,还是真有星河掉了下来?”他心中欢喜,有些不能自已,痴痴傻傻的盯着那星河看了一会儿,然后使劲儿掐了自己一下。 疼! “是不是在梦里掐了自己一下?” 他笑着嘀咕了一句。回过神来,坐在那星河边上,置天地万物于不顾,眸子现出星辉斑斓之色,身上映衬出波光艳影,渐渐入定。 星河灿烂,有星辰从水底浮出,很快在水面上铺满了一层。 万籁俱寂,山谷中的一切都被那星光吸引过去,风也停了,雨夜停了,就连万事万物的呼吸也都停了下来。 石青峰竖起耳朵,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之前能听见雷兽叹息的声音,能听见雷电呼吸的声音,能以一念破诸般兵器,能在十拳潭中分水辨意,能在大雪原上窥见天地元气…… 但是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渺渺天地之中,似乎只剩了他自己。就像之前骑着青牛乘风御虚,一恍惚,便是数百里。一念间,便是上天入地! 忽然,他感觉身子一轻,像片树叶一样被风吹起,飞过树梢,飞入层云,看见了一泓天池悬在云上。水面泛起涟漪,如同彼岸花开,他识念一动,朝那涟漪飞去,坠入水中,沉入水底,看见水下有个金光闪闪的身影,那身影金光一散,揉碎在水中,把天池里的水全部染成了金色。 忽然,那一池金水急速动了起来,洋洋洒洒的全部钻进了那片树叶体内。 树叶生根,化身成树,于云层之上,天池之中立了起来。 一念起,万物生。石青峰缓缓睁开了眼,感觉就像换了一副身体,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再看眼前那条星河,早已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水塘。水面上浮着一只磨盘大小的元龟,见石青峰醒来,不紧不慢的朝他游了过来。 石青峰在一股无名识念的控制下走上水面,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见自己居然能够在水面上行走,心中激动不已! 这时,那元龟向下一沉潜入水下,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站着的地方,将他驮了起来。 石青峰这才发现,在那元龟背上居然嵌了把古剑,就像是长在了龟壳里面。 那古剑比龟壳稍稍短了一些,剑身上长了一层四五寸高的青草,正是昨晚他在石门上见过的那种。而在那层青草中间,似乎有条“之”字形的草线,比别处的青草稍稍低了一些,似乎有条缝隙隐在下面。 那元龟爬上水面,一步一步向上攀爬,越走越高,渐渐脱离水面,也不知是元龟驮着古剑还是那古剑提着元龟,一人一剑一龟,从千丈岩下腾空而起,乘风驾雾,径直奔向了扈大娘所在的山谷。 石青峰第一次自己御空而行,虽然下面有只元龟,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能算是驭剑,但他心里面的激动兴奋,还是止不住的溢了出来。 由于是低空飞行,走的也不算快,石青峰几乎没有感觉到风。有几只衔泥筑巢的燕子见了那元龟之后似乎有些好奇,三三两两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绕着元龟兜起了圈子。有只胆儿大的甚至落在了元龟身上,和石青峰整整齐齐排成了一列。接着又有几只燕子飞来,落在之前那只燕子身后,陆陆续续一共来了六只,像条尾巴一样站在石青峰身后,跟着他朝扈大爷所在山谷去了。 …… 小山谷中,扈大爷似乎早就知道今天有事发生。 自从石青峰走后,她便开始忙碌起来。先是把铁匠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边,就连在门口挂了上百年的那盏油灯,都被她取下来仔细擦拭了一番。打扫完后又来到后面的剑山,把周围的杂草一一除去,又打来十几桶水,把那剑山从头到尾冲刷了一遍。 及至昨天夜里,又早早睡觉,养足了精神。早上起来洗了个澡,从山壁上一个洞穴中取下一只大铁箱子,拿出一身干净衣服换上。又对着镜子仔细梳了个云鬓,在脸上涂了些脂粉。忙活了一大早上,终于算是收拾完毕。 石青峰望见铁匠铺的时候,扈大爷刚好从铺子里面出来。 他远远地望了一眼,神色一怔,似乎没有认出下面站着的那个人就是扈大爷。定睛瞧了一下,禁不住皱了皱眉,心想扈大爷今天这是咋了?难道昨晚又喝多了,到现在都没醒酒? 正纳闷儿时,脚下那把古剑忽然动了一下。接着,剑身上生出一道寒光,把那元龟整个儿包在了里面。 那元龟双眼一亮,忽然昂了下头,然后骤然加速,身前聚起一道雄浑剑气,径朝扈大爷撞了过去! 石青峰见状大惊,急忙扯开嗓子喊道:“闪开!快闪开!”同时低下身子,紧紧掰住龟壳,想要迫使它改变方向。 但那龟壳坚硬如铁,他自己又在龟壳上面,很难使出力气。想要运气出拳,但瞥见扈大爷脸上淡定至极的神色,又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千钧一发之际,只好接连喊了几声,瞅准下面一块平整的地方跳了下去。 “砰——” 巨响传来,石青峰眼睁睁看着那只元龟朝扈大爷撞了过去。 直到最后一刻,扈大爷都没有要避让的意思! 气浪激荡,尘土飞扬,小屋瞬间成为平地,就连后面那座剑山都仿佛动了一下。 “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你若是觉得不解气,可以再来一下。” 扈大爷整了整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衫,擦了擦嘴角的血,从剑山后面走了出来。 那元龟一闪而过,甚至连石青峰都没来得及看清,便再一次出现在了扈大爷面前。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那孩子值得托付,你要跟了他,是你的福气!” 寒光一闪,那元龟又向前进了几寸,带起一股劲风,吹得扈大爷有些睁不开眼。但她还是眯着眼说完了这句。 元龟慢慢的转过身去,张嘴吐出一道光幕,从石青峰身上穿了过去。 石青峰浑身一颤,感觉有些痒,不由自主的咬了咬嘴唇,憋住了笑。 元龟犹豫了起来,久久没有动弹。 “你现在跟他,还能配的上他。再过几年——” 剑光暴起,化成一把光剑抵在了扈大爷咽喉处。 石青峰微微挑了挑眉,感觉那元龟有些欺人太甚。悄悄运转气息,攥紧了拳头。 “喂——” 他向前迈了一步,冲那元龟喊了一声。但才刚喊出一个字,那元龟便裹着一道剑光冲了上来。 石青峰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元龟很快,石青峰也很快,但扈大爷更快! 扈大爷就像凭空出现一般,在石青峰与那元龟接触之前出现在了场中。 两道气浪冲天而起,眨眼间向上冲了数百丈,把那块刚刚成型云彩又激荡成了一片水汽。 千钧一发之际,石青峰和那元龟都把气息抬高了几分,堪堪避开了扈大爷。 “打过了,就是一家人。” 扈大爷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伸手在那元龟身上轻轻一拍,那元龟“噗通”一声落到了的地上。 那古剑悬在空中一滞,剑身上那层青草渐渐变淡,变小,尽数融进了剑身之中。之前那条“之”字形的草线则化成一道裂纹,从剑柄直达剑尖。 扈大爷抬手在那裂纹上抚过,感叹道:“一百多年了,难为你了!” 古剑传出呜呜咽咽之声,像个被人遗弃了的孩子,泣不成声。 扈大爷接着说道:“这是我接管铁匠铺以后,铸成的第一把剑。然而,由于一时差错,在剑身上留下了这条伤疤。当时,我无法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于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挖了个坑把它埋了起来。它在深坑中独自待了六年,直到有一天被一场大雨从土壤中冲了出来。” 扈大爷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它被大雨冲出来后,又在那深山野林里待了数年。期间被无数动物踩过,被雨雪洗过,被烈日暴晒过,甚至被几只猴子当做玩物,在林子里挥舞着追来追去。再到后来,那场大战蔓延到了御鼎山上。当时御鼎山燃起了漫天大火,鸟兽们四处逃命,争相朝千丈岩下的那条河流跑去。机缘巧合之下,有只猴子拿它当做防身之物,将它带到了那条河流之中。” “那瀑布被老掌门连根拔起以后,瀑布中的一条灵脉无处可去。无数灵气四处逃窜,有一缕灵气钻进河水下面,附在了这把剑上。有了灵气,它便有了意识,睁眼醒了过来。在接下来的百余年中,它在那条河流中独自修炼,把从那条灵脉中逃出来的灵气全部收在了自己体内。待到河流干涸之时,又遁入那两片巨石底下,吸风饮露,吞云吐雨,在那巨石底下衍化出了一口泉眼,保住了那条救过它性命的河流。” 那古剑听她娓娓道来,渐渐平静下来。只听扈大爷接着说道:“约莫十几年前,我突然心血来潮,想起了当年自己遗弃那把残剑。我找到当初埋剑的地方,翻遍了方圆十里,但并没有发现它的影子。后来,我用小屋里那把用来砍取剑胚的残剑把御鼎山整个儿看了一遍,终于在千丈岩下找到了它的踪迹。于是,我便从剑山上取下一块剑胚,以天地元气淬炼,以日月四时孕养,又将其放在岩浆池中,引入地心之火,炼成了一块能够将河水煮沸的剑胚,将那元龟逼了出来。” 说道此处,扈大爷低头看了那元龟一眼,却发现那元龟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成为了一块石头。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三九章 以剑之名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低头看见那元龟变成了石头,禁不住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会这样?” 扈大爷将那残剑放入元龟背上,青光一闪,那元龟又活了过来。扈大爷道:“这元龟是靠元气活着,一旦离开元气,便会化成一只石龟。但它自己无法吸取元气,只能通过这残剑,由这残剑把元气引入体内,再传给它。” 又道:“当年,这元龟还是一只巴掌大小的小乌龟时,正是它驮着这残剑找到了一缕灵气,然后这残剑才醒了过来。后来,它与这残剑成了一个整体,由残剑寻找灵气、元气,然后由它驮着残剑过去。而残剑在吸收了灵气、元气之后会分出一缕给这元龟。一百多年下来,让这元龟也渐渐有了些修为。但到目前为止,它还修为尚浅,还不能自己吸收灵气、元气。我铸的那个剑胚,能在残剑与元龟分离之后,留在千丈岩下代替残剑吸风饮露,吞气吐雨,替它守住那悬崖下的一条灵脉。让这元龟能通过那剑胚继续吸收灵气、元气,继续修炼。” 他将那残剑从元龟背上取下,用双手托着看了几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元龟是残剑心里放不下的东西,只有安顿好元龟,才能让它离开那悬崖下面。”把那残剑向前一送递到石青峰面前,又道:“在星河边上的时候,它已经认可了你。现在,你是它的主人。” 石青峰心里一怔,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残剑,心想刚才还要和我斗个高下,怎么就认可我了? 扈大爷看出他心里的疑问,笑道:“刚才它是气我,气我当初嫌弃它,抛弃了它。你不要放在心上。” 顿了顿,又道:“在星河边上的时候,它以剑识引导你融合了诸般修为,从那时起,它便认可了你。诸般修为融合以后,你应该能感觉到体内起了变化,所谓‘道树初发生,万剑皆有灵’,这种感觉,你应该能感觉的到。” 石青峰点了点头。 这时,那残剑青光一闪,离开石青峰手掌,远远的飞出去兜了圈子,然后停在了石青峰脚下。 扈大爷道:“其他人学习御剑,要先与一把剑建立联系,以念识与剑识产生共鸣,然后才有可能控制那把剑。这残剑在悬崖下面修了百年,早已不是凡物。现在你体内有它留下的剑识,你可以试着找到那缕剑识,然后试着与它产生共鸣。只要能产生共鸣,便可试着控制这残剑。” 石青峰有些不大相信的问道:“这么简单?” 扈大爷点了点头,笑道:“对你来说就是这么简单!因为它已经认可了你,已经对你产生了好感。你只要主动一些,再向前一点点,它便会跟你走。但是对于别人而言,要与一把剑建立联系,先要让那把剑对自己产生好感。然后才能考虑以后的事情。尚若那把剑瞧不上他,或者说不想认他做主,那他学习御剑的过程就会很麻烦,甚至到最后不得不换一把剑。” 石青峰道:“这残剑——”话到嘴边,忽然皱了下眉,把剩下的半句咽了回去。 他本想问“这残剑认了我做主人,我以后要怎样待它?”但念出“残剑”两个字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心想这残剑身有瑕疵本来就是被人抛弃之物,以后若是一口一个“残剑”,岂不叫它听了伤心! 想到这里,禁不住低头看了看剑身上的那道“伤疤”,说道:“它没有名字么?” 扈大爷心里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心里面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对不住那残剑,说道:“是啊,它应该有个名字。”  皱起眉头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可是,叫什么名字好呢?” 石青峰道:“它身上有个‘之’字形的纹路,能不能叫‘之回’剑?”话音一落,自己先摇了摇头,呢喃道:“不好不好!这不相当于天天提醒它身上有个‘之’字形的伤疤吗!”又道:“‘之回’不行,叫‘峰回’怎么样?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和它逆世重生的经历正好吻合。”心中“峰回、峰回”的念叨了几遍,又自己否定道:“也不好!我名字里也有个‘峰’字,若是用这个字给它取名,别人一定以为我把自己的名字用在了剑上,一定会认为我是个自恋之人!” 扈大爷自幼在铁匠铺里长大,虽然幼时也读过一些诗书,但过了这上百年的时间,早就忘得干干净净。脑子里除了那本祖上留下来的《剑符》,基本没几个大字。 因此,她虽然皱着眉头琢磨了好大一会儿,却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想出来。 忽然,石青峰冷不丁拍了下脑门,神色中充满了惊喜,大声说道:“我想到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它这一百多年来的经历,不正是应了那句‘自强不息’么?” 扈大爷感觉好像听过这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但对于这句话的意思,却不甚明白。但望见石青峰脸上的表情,感觉这应该是个响亮而且有内涵的名字,盯着他问道:“自强不息剑?” 石青峰心里一乐,赶紧咬了咬嘴唇,憋住了笑。稍稍镇定了一下,说道:“是‘君子剑’!它这百余年来逆势而起,自强不息的一段经历,不正是君子所为么!” “君子剑,君子剑……” 扈大爷按照石青峰的解释,在心中念叨了几遍。片刻之后,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有太多所谓的‘君子’了!说是君子,其实很多都是‘伪君子’。越是以‘君子’自称的人,就越会做出比小人还小人的事情!‘君子剑’这个名字,有些太过于冠冕堂皇,用在它身上有些不符。” 沉默了会儿,又道:“它就是它自己,也活出了它自己。依我看来,不如叫‘真吾剑’。” 石青峰心中一动,就像有块东西击中了心底。将那残剑端到身前,用双手托着,望着那道清晰可见的‘之’字形伤疤看了一会儿,说道:“真即是吾,吾即是真。非吾不真,非真不吾!以后,你就叫‘真吾’了!” 那残剑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铮”之声。青光一闪,慢慢的挪到了扈大爷身前。 一壶浊酒尽余欢,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去时别梦寒。 扈大爷伸出双手托住那残剑,微微一笑,说道:“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情。你是一把剑,真吾剑!” 说罢,将那残剑递到石青峰手中,弯腰抱起那只石龟,朝千丈岩下面的山谷去了。 石青峰望着那个高大魁梧的背影,心中涌出诸般感慨。将那残剑收好,沿着山谷通往外面的小径,隐没在了山林之中。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青山隐隐,谷壑幽幽。山路上响起一个浑厚有力却又带了几分沧桑的嗓音。 仿佛了隔了百年,又仿佛近在咫尺。 …… …… 石青峰拿着真吾剑路过千浔峰时,陈玄清拦住了他。 “我听见山谷那边传来动静,正打算过去看看。” 陈玄清说道。 石青峰心里一怔,心想你是打算过去看看热闹,还是打算过去看我? 陈玄清见他目光有些飘忽不定,又道:“打算过去看看热闹,没打算看你。你别误会。” 石青峰忽然感觉有些胸闷,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 “是叫‘真吾’对吧,这名字不错!” 陈玄清从石青峰手里取过那残剑,单手持剑挥了几下,做了几个砍杀的动作,说道。 “你怎么知道它叫‘真吾’?你跟踪我了?” 石青峰见他直接道出了“真吾”二字,心中甚至震惊。回头看了看来路,见路上只有自己留下的脚印。又看了看陈玄清走过来的那条路,见那条路上也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陈玄清将那残剑交还给他,说道:“我既没有那个爱好也没有那个本事。是十八告诉我的。”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牛叫。十八心想明明是你叫我偷听,现在却一转眼就把我卖了,你可真不愧是陈玄清! 石青峰斜眼朝山顶上瞟了一眼,心想十八啊十八,亏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却背着我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把偷听来的事情告诉了别人!你叫我以后可怎么去天阙峰呢? 陈玄清道:“其实也不全怪十八,是我叫它偷听的。我怕你出什么意外,所以让它帮忙照看着点儿。” 不等石青峰接话,又道:“既然有了剑,那从明天开始,为师教你御剑!” “为什么不从今天开始呢?” 石青峰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 “你师娘去天阙峰了,掌门要同各峰峰主商量‘青山论剑’的事情。” 陈玄清见他似乎没大听懂,又道:“难得她不在峰上盯着我,我要下山一趟。”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四零章 御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第一次知道,原来师父如此害怕师娘,即便是下一趟山,也要提前告知师娘。 陈玄清将一本剑谱递到他手中,说道:“关于御剑方面的事情,这上面写的很清楚,你认认真真读几遍,然后按照上面所说的来做就行。” 又道:“对了,昨天我下山的事情,不要告诉你师娘。包括霜儿还有十八,都不要说。” 石青峰接过剑谱一看,见上面写着《御剑诀》三个字,心想这不是御府境弟子人手一本的通用剑谱么?你所说的教我御剑就是给我一本通用剑谱,让我自己对照着来? 陈玄清见他面带疑色,说道:“这《御剑诀》是我写的,你只要按照上面的来,便相当于我亲自教你。学习过程中可能会遇见的问题,出现的情况,我都在上面写了。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不要怕!”顿了顿,又道:“最后这句话对你来说有些多余,我还是收回来吧。” 普通人学习御剑,尤其是第一次踩在剑上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怕得要死。用那些初学者的话说,就像踩在了一座独木桥上,关键是那是一座会动的独木桥! 陈玄清见过有人蹲在剑上,浑身上下抖个不停,半天不敢动弹,最后在旁人的搀扶下回到地面,像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见过有人因为害怕一脚踩空,裆部嗤啦一声,被割出了一条口子;见过有人像树一样“长”在剑上,被长剑一个转弯从空中甩下,啃了一嘴的土……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滑稽场面,但像石青峰这般,从未见过。 石青峰一只手握住剑柄,剑尖朝上,指向天上,然后剑识一动,心里面说了句话。 然后,就见那真吾剑剑光一闪,毫不犹豫的腾空而起,拽着石青峰冲了上去! 陈玄清神色一怔,不由自主的搭起眼帘,抬头朝天上望去。但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便见那一人一剑钻入了云层里面。 真吾剑被人遗弃了上百年,自从吸收了天地灵气,有了剑识以后,每日每夜的望着天上飞来飞去的剑光,心里面早就痒不可耐,天天巴望着能够脱离星河,也去看看天有多高,去看看御鼎山的样子。 但由于自己无法离开那元龟的身体,又担心离开之后那元龟会性命不保,只好在悬崖下隐忍了上百年。 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刚才又听剑主石青峰对自己说了句豪气干云的话,以为是对它下达的命令。因此,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 一个是刚刚开始学习御剑的人,连人手一本的《御剑诀》都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控制仙剑。 一个是在悬崖下憋了一百多年而且吸收了无数灵气、元气,早已脱离了凡躯剑骨的真吾剑,从未搭载过人,根本不知道如何载人飞行。 这一人一剑凑到一起,简直就像第一次骑马的孩子,刚好遇见了一匹最野的马。于是,便有了刚才一幕。 石青峰刚才只想做个威风凛凛的样子,向天地证明自己很快就能飞到天上,在修仙之路上又朝前进了一步。但他忘了自己已与真吾剑建立了联系,自己识念一动,便相当于给真吾剑下达了命令,而真吾剑也会相应的做出动作。 他刚才在心里念道:“可上青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本是一句表达心中豪迈之情、激动之情的话,但那真吾剑听了以后,却以为他要自己“上青天、下五洋”,于是,便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像极了一匹奔腾的小野马! 还好那真吾剑并非凡物,很快觉察到了石青峰内心的真实想法,又拽着他从天上回到地面,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陈玄清道:“还不错,第一次试飞就到了云层上面。只是这御剑的姿势有点儿别扭,看起来像——像是被强迫的感觉。” 石青峰定了定神,心想师父说叫我不要害怕,果然是有道理的。想起陈玄清刚才说过的话,赶紧掀开那本《御剑诀》看了起来。 陈玄清道:“你练习御剑的时候,不要太急于求成,尤其是不要一味的追求飞的高、飞的快。有时候飞的越高——” “跌得越惨!” 石青峰抢了一句。 陈玄清点了点头,道:“嗯,不错。孺子可教也!你先按照剑诀上讲的自行练习,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说罢,哼着小曲儿沿山路去了。 …… 石青峰体内有武圣人四成修为,前面在星河边上的时候,又在那真吾剑的帮助下融合了体内诸般修为。让从武圣人那儿得来的四成修为真正变成了自己的东西。现在看那御剑的口诀,感觉就像似曾相识一般,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那口诀看了一遍,把里面所说的东西基本上全都记载了脑子里面。 融汇贯通之后,他以念识贯通剑识,小心翼翼的站到剑上,然后指挥着真吾剑在千丈岩上转了几圈。 寻常人学习御剑,最难得是与仙剑建立联系,让念识与剑识产生共鸣。这一过程根据人悟性的不同,会花费不同的时间。有人只用一两个月便能感知到仙剑,有人可能会用上五六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更有甚至,可能几年之内都不会感知到仙剑的存在,然后不得不换一把剑,继续修行。 当然,也会有另外一种极其罕见的情况,那便是仙剑认主,主动向某一个人示好,只要那人不拒绝,那这一人一剑便会在须臾之间建立联系。 比如说石青峰。 石青峰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乘着真吾剑飞到了御鼎山最高的地方,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体会到了“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的无上快感。 “云层上面有什么呢?” 他抬头看了看上面层层叠叠的云彩,心中想到。然后,催动着真吾剑又朝更高的地方飞了过去。 云层上面,是一片静寂空明。 “从这儿再往上去,又有什么呢?” 他感觉空气有些稀薄,呼吸开始变得费力,气温也已经下降到了冰点,但还是想去更高的地方看看。 真吾剑破空而起,又向上飞了一段。 “轰——” 石青峰心中忽然响起一声雷声,紫府之气一动,下意识的催动真吾剑像旁边闪开了一些。 闪电骤然而至,在云层上撕出一道口子,落了下去。 “大好的天儿,怎么会有雷呢?”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但接着脸色大变,急忙催动真吾剑降下云层,朝地面飞了过去。 雷声滚滚,犹如大车过境一般从头上碾过。 须臾之后,十几道闪电从天而降,就像结了一张大网,落在了御鼎山上。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陈玄清带着十八出现在了千丈岩上。 “你飞的太高了!以你现在的修为,最好不要轻易越界。否则,会招致灭顶之灾!” 陈玄清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说道。 “越界?” 石青峰有些不解。 陈玄清道:“你忘了你是谁了?你体内有大巫留下的元神烙印。那是天道所不能允许存在的东西。现在人道中兴,若是被天道发现有上古大巫的后裔活在人间,自然会想进一切办法将其消灭!你虽然未至御神境,但在继承了武圣人四成修为以后已能感知天地元气。你能感知到它们,它们也能感知到你。你在云层下面,尚有那云层将你遮住。刚才你到了云层上面,而且还要再往上去,自然会被天道感知。所以,招来了天罚。还好你反应及时,能够及时觉察到那些天雷。否则的话,可能刚才就是你最后一次御剑了!” 石青峰想起刚才那些毫无征兆出现在头顶上方的天雷,禁不住有些后怕。皱着眉道:“这么说来,我以后再也不能到云层上面去了?” 陈玄清道:“以后或许可能。但是最近这几年,还是不要去了。” 沉默了下,又道:“等你将紫府元鼎修炼到十阶以上,或许可以试试。” 石青峰道:“紫府元鼎最高不就是十阶么?还有十阶以上?” 陈玄清道:“对于修仙者而言,御气境共有十境。那是因为只需将御气练至冲开紫府,便可入御府境,修炼紫府元鼎。但对于武夫而言,穷其一生都在练气。那些练至武神境的武夫,基本上都是将练气练到极致,然后再上一层楼,突破了练气十境之人。仙修与武修虽然有些区别,但在练气这条路上,却是大同小异。因此,你若能专心练气,像那些武神一样突破第十境,或许可以将紫府元鼎提升到更高的层阶。尚若真能拨云见日,便可将这真吾剑炼至斩断天雷的地步!” 石青峰将他这番话逐字逐句记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紫府元鼎修炼到十阶以上。即便只为到那最高的地方去看上一眼,那也值了! 陈玄清又道:“之前我对你说过,别人修仙犹如过江之鲫,顺流而下。你若修仙,却要以鳍作足,登山砺石。那番话说的是你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踏入御神境。但是现在用在练气方面,却正好反了过来。” 眼神一亮,接着说道:“你有武圣人四成修为作为基础,无论对于气的理解还是对对于气的感知、运用,都远远超过了其他练气之人。别人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练到筋疲力尽之时,犹如‘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但是对你而言,却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现在所需要的,是‘蓦然’二字,只需一个契机,便能一日千里!” 石青峰道:“可是,上哪儿去找这个契机呢?” 陈玄清微微一笑,轻轻的拍了拍他肩膀,说道:“青山论剑,或许就是你所需要的的那个‘契机’!”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四一章 但闻笛声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山论剑的日子已经定下,是在中秋之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也就是农历的九月十五。 之所以定在九月十五,是因为在这之前童无忌要出一趟远门。至于去哪儿,去多长时间,几个人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去找掌门真人商量此事的时候,掌门真人说:“这是你的秘密,你自己决定就好。我知道了反倒不好。” 青山论剑是御鼎山可遇不可求的盛事。对于参赛弟子来说,只要在青山论剑中能被选中,便相当于成为了御鼎山的一把剑,便有资格代表御鼎山对外出剑。 这是一份至高无上的荣誉! 因此,与石青峰同辈份的弟子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报了名。尤其是万仞峰上的弟子,更是群情亢奋,摩拳擦掌,就连那些没有资格参加论剑的弟子也都一个个鼓足了劲儿,比起以前修炼更加勤奋,更能吃苦。 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万仞峰执掌军机,此时正是披甲之时! 在报名参赛的弟子里面,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来自涿光峰上的闻笛。 作为御鼎山公认的两个天生道种,涿光峰上的闻笛与万仞峰上的白羽向来都是大家讨论的焦点。 一年前两个人都在闭关的时候,大家对他们二人的修为各持己见。有人说闻笛先出的关,闭关时间比白羽要短,肯定是白羽修为更高;有人则说闻笛先出关,是因为闻笛悟性比白羽高,在他之前参透了玄机,提前将紫府元鼎修炼到了七阶。所以,还是闻笛修为较高! 然而,在闻笛去了一趟北地之后,众人却将口风无一例外的转向了白羽。 紫府元鼎炼至七阶,最后三阶只能借助外力。或是得仙师赐药赠宝,借助仙药、宝物的力量越过关卡;或是外出游历,在天地中找寻气机。 闻笛被派往北地之时,众人皆以为是派他出去寻觅气机,借此突破关卡,令紫府元鼎再上层楼。 但在他回来以后,大家却发现他体内的紫府元鼎竟然只有六阶!原来在他出关之时,并没有将元鼎炼至七阶! 没到七阶便已出关,只能说明他在闭关修炼时遇到了难以逾越的关卡。即便是继续闭关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因此,只能提前出关。 根据白羽闭关的时间推测,他应该在两年前便已将紫府元鼎炼至了六阶。现在两年过去,即便到不了七阶,也肯定比闻笛要高。 所以,大家将口风无一例外的倒向了白羽。 白羽正在闭关。 这几天白万仞心里颇不宁静,他在犹豫要不要叫白羽提前出关,参加在九月十五举行的青山论剑。 白羽此时正在闭关的紧要时刻。但比起青山论剑,似乎后者才更重要。而且此次论剑,被选中之人会被派往皇都城执行“易水令”。到时候,可与其他修仙门派中的佼佼者一同共事,这对提升修为、阅历来说是个极为珍贵的机会。 除此以外,万仞峰作为执掌军机的重要一脉,是御鼎山对外出剑的先锋一剑。白羽作为年轻一辈里面众所公认的天生道种,此时若是不能现身,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因此,白万仞几天以来一直在犹豫。 就在他终于拿定了主意,打算叫白羽提前出关参加青山论剑之时,掌门真人却出现在了万仞峰上。 “青山论剑一事,就不要让白羽参加了。御鼎山的剑多得是,不差他这一把!” 月映天很出乎意料的给白万仞倒了杯茶,往他面前推了推。 “是明前的春茶,赶在第一场雨之前摘的。没有被雨淋过。”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目光落在那只茶盏上,须臾之后,端起来轻轻啜了一口。 掌门师兄给倒的茶,自然不能不喝。这是御鼎山数千年以来的规矩。 白万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明前春茶,本应清幽香甜,不染俗味。但他喝在嘴里,却感觉有些生涩。 但他还是咽了下去。 …… 除去闻笛,在报名参赛的弟子里面还有一个人引起了大家的兴趣。那人是所有报名弟子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甚至比两三个人加起来的年龄还大。 绝智长老。 当年雷狱中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身受重伤,元鼎破裂,从御神境直接跌到了御气境。 后来,在老雷主赐给仙药的帮助下,经过数年修行,终于将元鼎修复如初。而且在一年之前,再次练气破镜,冲开紫府,踏入了御府境。 至于以后能不能重新入御神,目前尚不可知。但作为雷泽峰上阅历极深的一剑,想起过去几十年来的修为毁于一旦,着实心有不甘。于是,值此青山论剑之际,也夹在年轻弟子里面报了名,想要再拼一次,在这修仙之路上在进一步。 石青峰天阙峰报名的时候,刚好遇见了月微澜。 他这段时间忙于练剑,去报名的时候,距离报名截止仅剩了一天。但他还是很巧合的遇见了前去报名的月微澜。 还有闻笛。 “青峰,剑练的怎么样了?” 闻笛很热情的跟他打了个招呼,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石青峰本想上去和月微澜打个招呼,但看见闻笛走来,只好先把月微澜晾在一边,冲闻笛笑了笑,说道:“还在摸索,不是很熟。对了,闻笛师兄能否帮我解答几个问题?” 他想起这段时间练习御剑时遇到的一些问题,又想起闻笛是众所公认的修道奇才,禁不住问了出来。 闻笛笑道:“但说无妨。但是,你先先等一下,我过去和月师妹打个招呼,咱们一会儿再说御剑的事儿。” 石青峰心里一愣,尴尬的笑了笑,道:“不急不急。我——我先去那边等你,你先去吧。” 说罢,赶紧转过身去,灰溜溜的走到了远处。 月微澜眸子里露出嗔怒之色,但随即恢复镇定。冷冷一笑,心里面叹了口气,朝闻笛迎了过去。 …… 石青峰远远地站在旁边,有心想要听听他们两个的对话,但又感觉有些不大礼貌。但越是捂住耳朵,就越想偷听,最后把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大道理一丢,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但是听到了两个脚步声。 一个步履轻盈,越走越远,走着走着好像还停下来跺了一下。另外一个则有些沉重,那人心里面似乎装了不少的事情,正朝他走来。 他赶紧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目光望向了远处。 闻笛走过来说道:“青峰师弟,让你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石青峰转过头来说道:“闻笛师兄客气了,是我向你请教,理应等你。” 闻笛指了指远处那块立在悬崖边上的石头,说道:咱们去那边说吧,那边清净,风景也好。”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石头边上,蹲在了上面。 石青峰眉头一皱,心想素问闻笛师兄出身书香世家,自幼天赋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御鼎山上。到了御鼎山后,早些年一直跟在涿光峰峰主身边做书童,天天与诗书笔墨作伴,无论谁见了,都要夸上几句,就像“闻笛”这个名字一样,仿佛天生自带一股儒雅之气。然而,现在却怎么直接蹲在了石头上面! 这般粗陋的行为,怎么会发生在闻笛身上? 他实在有些不解。 闻笛转头一笑,似乎猜出了他心里的疑虑。说道:“这里除了你我便是这青山白云,蓝天碧水。你也不必拘束,像我一样选个最舒服的姿势就好。”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想了想,然后挨着闻笛盘膝坐了下去。双拳掬在身前,摆了个念经打坐的姿势。 闻笛心里一乐,说道:“这就是你感觉最舒服的姿势?” 石青峰支支吾吾说道:“倒也说不上舒服,只是以前习惯了这个姿势。” 闻笛往后一仰,不知哪儿摸出根草,叼在了嘴里。望着远处看了半晌,自言自语道:“以前小的时候,最喜欢蹲在悬崖边上往下看。看的眼晕了,就往后一仰,嘴里叼一根草,望着天上发呆。那时候脑子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些东西甚至连大人都没有见过,但是我能想到。” 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但是现在,再像以前坐在这里,我却什么都想不到了。除了修行,只有修行。脑子里只有一个鼎,一个这么大的鼎!”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下,无奈的笑了几声。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但我不会对你表示同情。因为有另外一个人更需要我的同情。” “是你自己么?” 石青峰心里一动,忽然插了一句。 闻笛神色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到流出眼泪,这才停下来,抹了抹眼角,说道:“你居然能猜到我心里的想法,真不愧是玄清师叔的徒弟!” 石青峰心想这可不是你玄清师叔教给我的,只不过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罢了。 闻笛见石青峰猜出了他的心事,笑过之后沉默了会儿,问道:“你知道这世上最重的东西是什么吗?” 石青峰脑子里接连闪过无数念头,但感觉都不是闻笛想说的那个东西。 “是世人的眼光!”闻笛缓缓说道。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四二章 去他妈的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中土大陆东南处有个地方,叫做凤栖洲。传说数万年前,曾有凤凰栖息在此。后来凤凰归去之后,在此处留了一分灵气,于是便成了一处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地方。 但世人知道凤栖洲,并不是因为那个关于凤凰的传说,而是因为凤栖洲的三大世家。 其一,赵家,拥有凤栖洲三分之二的财富。掌管着凤栖洲一半以上的规模产业。 其二,杜家,以酿酒闻名凤栖,传闻在其酒坊中藏有一口仙井,当年有位爱喝酒的老剑仙扳倒天河,让那天河中的水分了一道下来,在杜家酒坊中落地生根,成了一口能酿出天下绝品美酒的仙井。 其三,闻家,也就是闻笛所在的家族。藏有中土大陆数量最多、种类最全的古学典籍。也拥有着中土大陆最深的学问。 闻笛作为家中长孙,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便被安排了好一切。其母怀孕期间,御鼎山专门派了一位仙师跟在左右。一下生便被抱到了御鼎山设在外面的别院里面,甚至连奶  水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后来长到三岁,便开始按照御鼎山仙师传授的吐息法门修行。六岁时回了一趟凤栖洲,但没有进门,在一个不起眼的客栈里见了两个陌生人。后来据说是他的生身父母。 见过父母之后的第二天,便被带到了御鼎山上,跟在云涿光身边做了伴读书童。 十一岁时,作为御府境弟子里面年龄最小的一个,参加了叩鼎礼,并且拔得头筹。 从那以后,便开始接连闭关。每次闭关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每次出关时,都会有家书从凤栖洲寄来。起初他还会看上几眼,回上几句,后来家书越来越频繁,他干脆直接不回,最后连看都不想看了。 石青峰听他说到此处,心中忽然一阵落寞。心想你还有家书可看,我却连个家都没有过。但只神伤了须臾,很快便恢复过来。 “别人做异乡之客,都盼着有家书寄来。但是对我而言,那些家书却像一条条锁链,一次比一次紧,让我喘不上气来。” 闻笛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失落。又道:“可能在外人看来,我是人人羡慕的对象。从小便被安排好了一切,还没降生的时候,便攀上了御鼎山这棵大树。但是在我内心深处,我却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只想去田间陌上插插秧,去山间小溪中趟一趟水,去农户家的院子里吃一次饭,然后和他们一起等着太阳下山,再吃下一顿饭。” 他淡然一笑,又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么,他们连我的亲事都给我安排好了。就在我出生的当天,与凤栖洲的赵家联了姻,把赵家最小的那个孩子许配给了我。那孩子比我大四岁啊,整整四岁!” “这十几年来,每次我闭关出来,都会看到他们在信上不厌其烦的催促。赵家的二公子怎么样了,杜家的长女怎么样了,凤栖洲的形势怎么样了……全是这种比来比去的事情。仿佛我来这世上,就是为了给他们用来和人家比较。而且总是盯着别人的长处,盯着我的短处。仿佛我活着就是为了给他们挣面子,一旦哪次他们的面子掉了,便会在信上对我严加苛责,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闻笛不吐不快,把十几年来憋在心里的事情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最后说道:“从出生到现在,我一直活在别人眼光里。但随着慢慢长大,身上背负的目光越来越重。最后一次闭关,他们要我冲击七阶元鼎,要我做御鼎山同辈弟子里面第一个达到七阶元鼎的人。然后,便可以此作为筹码,栓牢闻家和赵家的关系。”顿了顿,从石头上坐起来,对着远处舒了舒筋骨,笑道:“但是我厌倦了,我再也不想按照别人的看法去活,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一次。所以,我选择了提前出关。” 石青峰见他不停口的吐出心事,每听一段,便感觉心里重了几分。到后来竟感觉那些事情仿佛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竟然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这时,只见闻笛站起来对着远处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然后对石青峰说道:“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不会笑话我吧。” 石青峰一愣,笑道:“不会。但就像你一样,我也不会对你表示同情。”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闻笛一边笑着一边慢慢的转过身去,忽然向后一仰,毫不犹豫的倒下了悬崖。 石青峰追到悬崖边上一看,见他笑着对自己挥了挥手,然后身下剑光一闪,落在一把又宽又大的铁剑上面,化作一道剑光去了。 “去他妈的!啊——去——他——妈——的!” 山谷中响起一个痛快淋漓的喊声。石青峰心里一松,感觉压在心头的东西瞬间消失。 从那天起,许多人以为闻笛疯了。 但只有石青峰知道,疯了的人不是闻笛,是他们。 …… 闻笛离去之后,石青峰独自坐在悬崖边上待了一会儿。他本想也像闻笛一样从山上跳下去,然后体会一下闻笛刚才的感受。但想起那真吾剑有可能接不住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日薄西山时分,天边又现出了片片云霞。石青峰望着几片红色云霞看了几眼,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朝天阙峰高处走了过去。 天阙峰最高的地方,是月微澜修炼的洞府。但此时洞府前面站了四个人——月微澜,南辕北辙,还有何吕施。 何吕施似乎早就知道石青峰要上来。因此,提前摆出了“何师叔”的架子。 石青峰见他抱着双臂斜眼望向天空的样子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向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的对他施了一礼,道:“弟子石青峰,给何师叔请安了。” 何吕施故作惊讶的转过身来,说道:“咦,是青峰啊!你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我听玄清说你在练习御剑,不知道练的怎么样了?” 石青峰脸上一热,说道:“还有些生疏。有时候会从剑上掉下来。刚才是来这里报名,见——听见这上面有练剑的声音,顺道上来看看。”稍稍一顿,又急忙说道:“对了,晚辈在练习御剑的时候有几个问题,不知何师叔有没有时间帮我指点一下。” 何吕施托着下巴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看月微澜还有南辕北辙,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这个——指点倒是没有问题。只是我现在正在指点他们几个,要不你先等会儿?毕竟他们几个才是我天阙峰的亲徒弟嘛!” 石青峰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不急不急。我去那边等着。” “你啥时候指点我们练剑了?你从中午睡到现在,刚才又来催促我们做饭,你——” 南辕一脸鄙夷的皱了皱眉,小声嘟囔了几句。但嘟囔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忽然感觉胸口一滞,却是被何吕施暗中神识威压,把他最后那几个字噎了回去。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睡觉了?罚你到洞里面壁一炷香的时间!晚饭——吃完晚饭以后由你收拾桌子!” 何吕施瞪着眼道。 “他两只眼都看见了!我也看见了!” 北辙一边说着一边朝山洞走去,选择了和南辕一起面壁。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 何吕施气呼呼的走向山洞,但走到洞口时又停下脚步走了回来。指着月微澜冲山洞里面喊道:“学学你们大师姐!一个个的越来越不像话,再这样下去,天阙峰都得被你们拆了!” 稍稍平复了下,望了望石青峰,又看看了月微澜,冲石青峰招了招手,说道:“那个谁——石青峰,你过来。” 石青峰赶紧走了过来。 何吕施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要不这样吧,让澜澜来帮你指点指点,我先走了!” 他话声一落,立刻化作一道剑光飘了出去。等月微澜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踪影。 月微澜气鼓鼓的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正待开口拒绝,却见石青峰忽然拱手向她鞠了一躬,说道:“请——请指点!” 他本想说“请月师姐指点”,但话到喉咙处感觉有些太过正式,太过生疏。于是在心里去了一个“月”字,改成了“请师姐指点”。但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又不由自主的省去了“师姐”二字,变成了“请指点。” 月微澜本来打算直接拒绝他,但心中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没能忍下心来。撩了下头发,转身走向旁边的一块开阔之地,,故意避开了石青峰的视线,说道:“说吧,有什么问题。” 石青峰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低声问道:“我在驭剑的时候,总感觉身体像是被人捆住了一样,越是极力的想要控制住仙剑,就越控制不住,经常会直愣愣的从上面栽下来。” 月微澜心中一动,差点儿笑出声来。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练习驭剑的情景。使劲儿咬了咬嘴唇,说道:“这个——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石青峰又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飞得太高的时候,有时候会被山风吹得到处跑——” “哈哈!” 月微澜不等他说完,终于忍俊不住,笑出了声来。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四三章 九月十五 - 御鼎记 - 柳语熙 九月十五序属三秋,御鼎山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童无忌在青山论剑的前一天准时赶回了御鼎山。回山以后直接钻进御经阁中,特意嘱咐门口两名卷帘弟子,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御经阁。 石青峰经过一段时间的专心练习,与真吾剑渐渐有了些默契,起码在驭剑行空的时候不会再从上面掉下来,或者被风吹跑。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月微澜的功劳。在这两点上,她比大多数人都有心得。经过她一番细心指导,石青峰进步神速,练到八月底的时候,便能在御鼎山中自由的飞来飞去。但对于云层上面的那片宁静之地,依旧心有忌惮,不敢轻易尝试。 九月十五这天,他早早起床收拾完毕。真吾剑昨天晚上就已经擦拭一新,而且用山泉水洗了一遍。对于这把命途多舛的残剑,他很是爱惜,就像爱惜自己的羽翼一样。 从千丈岩来到千浔峰时,陈玄清正在煮茶。除他以外,山上空荡荡的,其他人都还没起,就连十八也还在睡着。 “它昨晚累了,可能要睡一天。” 陈玄清不紧不慢的摇着蒲扇,对着一只红泥小炉扇了几下,说道。 石青峰心想它除了吃就是睡,它怎么会累着? 陈玄清瞧出他心里的疑问,悄声说道:“昨晚吃了些不好消化的东西,从后半夜开始反刍,直到你来这儿的前一个时辰,刚刚睡着。”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不好消化的东西?又去炼丹房了?” 陈玄清赶紧伸出一根手指,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道:“这事儿可不能乱讲!偷吃丹药是要受罚的,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要乱说!要是被李汀兰听见了一准儿告到峰主那儿去!” 环顾了一周,见大家都还没有起床,把石青峰叫到跟前悄声说道:“昨晚山上来了些不干净东西,被十八一口吞了。” 石青峰心中一怔,但没有再问。因为炉子上的水开了。 陈玄清倒满一杯,端起来摇了几下,又凑到嘴边吹了吹,说道:“这叫‘转碗摇香’,品煮茶之前,一定要有这个过程。”说完以后轻轻的抿了一口,稍稍一品,微微皱了皱眉,一口喝了下去。 “你喝不喝?” 他放下茶杯问道。 石青峰瞥见那铁皮壶里有葱、姜、橘子皮、薄荷、枣还有几种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仔细一闻,似乎还有股子咸味儿,赶紧摇了摇头,然后端起小壶又给陈玄清倒了一杯。 他虽然有喝茶的习惯,但极少早上喝茶。而且对这种把许多调料放在一起烹煮的喝茶方法丝毫不感兴趣。 陈玄清又喝了一杯,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脸上挂满了倦意,似乎一夜没睡。 “你剑练的怎么样了?” 他用镊子夹起几块木炭,扔进那红泥小炉中,问道。 石青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说道:“没和人交过手,不好说。” 陈玄清心里一乐,感觉这个回答很有趣。又道:“《御剑诀》看了么?有没有不懂得地方?” 石青峰心想今天都要开始青山论剑了,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有没有不懂得地方。即便我告诉你哪里不懂,还有时间练么? “能看明白,暂时没有不懂的地方。具体——得和人比过以后才能知道。” 石青峰也夹了块木炭,扔进了红泥小炉中。以前在寺庙里的时候,他常给师父煮茶,现在见了这红泥小炉颇有些亲切,忍不住动手添了块碳。 “与人比剑的时候,小心一点儿。” 陈玄清道。 顿了顿,害怕石青峰没听明白,又补充道:“不要伤着别人!” …… 千浔峰以炼制丹药为主,峰上多是女子。像这种对外出剑打打杀杀的事情向来极少参与。此次青山论剑,虽说一众弟子个个跃跃欲试,但雪千浔却只让陆晓风陆晓雨姐妹二人报了名。除此之外,便只有石青峰一人。是御鼎山五座山峰里面报名人数最少的一脉。 万仞峰执掌军机,峰上弟子有一半左右报了名。千浔峰虽然报名参赛的人不多,但在峰上也都没闲着,因为凡是在论剑中被选中的弟子,都会获得由千浔峰提供的丹药。这里面有巩固修为、帮助提升境界的,有受伤之后用来疗伤保命的,还有一些可以用在临阵之时。 除此以外,皇都城还向御鼎山求  购了一批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武夫修为的丹药,许诺以中土大陆西边的一座灵石矿山作为交换。 因此,千浔峰虽然报名参赛的人少,但实际参与到青山论剑这件事情里面的,却是御鼎山上人数最多的一脉。 早在一个月前,峰上六十四座丹炉便已全部点燃。除了报名参赛的陆晓风陆晓雨姐妹,其余人等几乎没有一个闲着,全部围着那六十四座丹炉转了起来。 陈玄清喝完一壶茶后,执事弟子送来了早点。见石青峰也在边上,有些尴尬的说道:“青峰师弟也在啊,我再去准备一份儿。” 他之前并不知道石青峰也在,所以只给陈玄清备了一份早点。 陈玄清道:“让他吃吧,我不饿。” 石青峰道:“我也不饿。有些饿,但是感觉又不想吃。” 陈玄清把那早饭往他面前一推,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打得过人家。”又对那执事弟子说道:“你再去备一份来,我也吃点儿。” 两个人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雪千浔带着霜儿以及陆晓风、陆晓雨姐妹走了过来。 青山论剑是御鼎山的大事,五位峰主都要参加。童无忌作为御经阁阁主,虽然不是峰主,但身份特殊,也要参加,所以青山论剑才一直推到了九月十五,等他外出归来以后再举行。 霜儿走到石青峰跟前,抬手在他头上拍了拍,笑道:“小师弟,你可要好好表现啊,可不要给千浔峰丢了脸!” 石青峰与她一段时间不见,感觉她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也又俊了一些。见她挎着一把粉色短剑,上面镶金嵌玉,尤其是那颗猫眼儿一样的灵石,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之物。 “这就是浣花宗送来的那把剑么?” 他指了指那粉色短剑,但没敢碰。 霜儿吓得赶紧转过身去,双手护住那短剑,说道:“我的!这是人家送给我的!你休要打它的主意!” 石青峰指了指桌子上的真吾剑,说道:“我也有剑,而且比你那把更长更大!” 霜儿凑上前去瞅了一眼,嗤声道:“就你这块破铜烂铁,中间还裂了道缝,也好意思拿着去参加青山论剑,你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么!” 桌子上那残剑剑光一闪,发出“嗡”的一声。似乎对霜儿刚才那几句话很不满意。 霜儿呛啷一声拔出那短剑,指着桌子上的残剑说道:“你干什么你!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你要敢动我一下,我就打你的主人!” 众人顿时爆出一阵哈哈大笑。 待陈玄清与石青峰吃完早饭以后,一行人个个驭剑而起,径直奔了万仞峰而去。 青山论剑是为对外出剑做准备,而对外出剑一事向来以万仞峰为主。因此,此次青山论剑将比赛场地设在了万仞峰上,由万仞峰峰主白万仞主持大局。 雪千浔等人到达万仞峰时,只见在霞光辉映之处,有条汉白玉铺就的长桥凌空飞架,若隐若现。桥头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巨人”,一身金甲闪闪发光,从头到脚只露出两只眼睛,手持宣天巨斧,一左一右肃穆而立,甚是威严。 沿桥往后九丈,每隔一丈都站着两名金甲巨人,前前后后一共九队十八人。越过这十八名金甲卫士,长桥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宫殿,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门前三十三层台阶直通大殿,正中央挂着一块通体碧绿、金色镶边的牌匾,上面三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冲斗牛:万仞宫。正是万仞峰主殿所在。 石青峰见了那一排金甲巨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万仞峰不愧是御鼎山对外出剑的剑门所在,单凭这一排金甲巨人,便足以看出御鼎山的声势。 霜儿见了那一排金甲巨人之后,情不自禁的走到那些巨人身边,盯着他们身上那层闪闪发光的金甲看的有些入迷。过了一会儿,向陈玄清问道:“他们身上这些金甲都是纯金打造的么?” 陈玄清一眼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笑道:“比纯金还要纯!都是价值连城之物!”顿了顿,又道:“这样一套金甲,放在皇都城中能买半条街。” 霜儿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说道:“骗人的吧!他们身上这些黄金加起来顶多百八十斤,以现在黄金的价格计算,根本不可能买半条街!” 陈玄清笑道:“单轮黄金价值,或许不够。但要加上打造这些铠甲的工艺,肯定不止!” 霜儿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腰上挎着的那把粉色短剑,心想不管你是金甲银甲,若是遇到我这把剑,都叫你变成破盔烂甲! 想到这里,禁不住又想起了石青峰背着的那把残剑,心想若是用那残剑对这金甲,不知道能有几成胜算。 这时,只见陈玄清走到石青峰身边,皱了皱眉,对他说道:“以前教你破剑、破刀、破棍、破斧……的时候,好像忘了一项——破甲!” 石青峰淡然一笑,说道:“破甲当用拳,攀山拳。” 第二卷 炼鼎篇 第一四四章 流星飞玉盘 - 御鼎记 - 柳语熙 此次青山论剑报名的一共有九十六名弟子。除去这九十六名弟子,各峰还选了一位御神境的长老,将在青山论剑结束之后带领被选中的弟子前往皇都城,代表御鼎山执行“易水令”。 报名参赛的九十六个人将被分成八个小队。八个小队将同时从八个入口进入事先布置好的青山大阵。最后,按照从里面出来的先后顺序,选定六十四人。然后将这六十四人重新抽签分组,进入下一轮的两两对决。 抽签一事由万仞峰首席大弟子谢长风负责。而且他也是万仞峰选出来的带队长老,将在青山论剑结束以后,和其他几位长老一起带领被选中的弟子前往皇都城。 抽签台是一块墨绿色的玉盘,竖起来悬在空中。上面星光点点,犹如天幕。由于报名弟子都是御府境以上的修为,对于天地间万事万物的感应远超常人,所以云涿光在设这玉盘的石盘特地遮住了上面的气息,以飘忽不定的星光作为签牌,以防有人能够通过玉盘上发出的气息判定签牌牌面。 石青峰站在那玉盘前面看了须臾,忽然紫府一动,心里面咯噔了一下。感觉从那些闪烁不定的星光上面似乎有气息传来。 他心中一动,微微怔了一下,散出一道气息,穿过挡在玉盘前面的一分元气,径直落在了玉盘上面,然后看清了上面的文字:“甲乙丙丁戊己庚辛。” 他感觉自己就像置身在了群星中间。那星星围着他飞来飞去。无论他想要哪一颗,只要伸一伸手,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云涿光以天地元气封住了玉盘,在此封印之下,只有御神境中期以上的修为,才能窥见天地元气,进而走进这元气里面看清星光上的文字。石青峰在融合了体内修为以后,对于天地元气的洞察、控制比之前有了质的提高。因此,在见到那玉盘之后很快便窥见了挡在玉盘前面的元气,然后轻而易举的穿透进去,看清了那些星光所代表着的文字。 抽签之人只需在玉盘上抓住一颗星星,然后那星星便会幻化成一个字,以元气的形式留在抽签之人的掌心,决定其归属小队。 石青峰望着那些飞来飞去的文字看了几眼,正待做决定时,忽听霜儿说道:“让我来替你选吧,我手气向来不错!” 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盯着那玉盘看了几眼,然后伸手指了指溜到玉盘最右边的那颗星星。 那是一个“甲”字,石青峰刚才选的是一个“丁”字。之所以选择“丁”字,是因为“丁”字看起来简单,而且从字形来看算上的是优雅。 但除去这层意义,对他来说选哪个都一样。因为他来的实在是太早了,几乎在万仞宫的大门刚刚打开的时候便走了进来。 既然是第一个抽,那便失去了选择队员的机会。即便他能看见上面的文字,也没什么意义。 他屈指一弹,送出一道气息打在那颗星星上面,然后像捡东西一样从上面建了起来。 “甲!这是“第一”的意思,我就说我手气好嘛!” 霜儿高兴地拍了拍手,就想好像石青峰抽到这个“甲”字,便能在青山论剑中拔得头筹一样。 石青峰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是‘心想事成’啊!” 霜儿道:“怎么,你刚才也想抽个‘甲’字?还是说你想在青山论剑中赢得第一?” 石青峰悠悠的说道:“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外面那些价值连城的金甲么?这不,一下子就心想事成了!” 霜儿反应过来,脸上一热,立刻掰开石青峰右手,像猫挠一样在他掌心上抓了几下,边抓边道:“还给我!还给我!你这个没良心的!” 雪千浔见他们两个闹得厉害,笑着摇了摇头,和陈玄清一起向前走了一段,避在了一边。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妹妹陆晓雨来抓。此次报名,她们二人是以“两个人一组”的形式参赛。两个人在报名时报了一个人的名额,将以心心相通的孪生优势参加论剑。 陆晓雨朝陈玄清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见霜儿帮石青峰抽的时候,她本想让陈玄清代替她们姐妹二人来抽,但现在陈玄清去了别处,只能自己动手。 “陆师姐,让我来帮你抽吧,我今天手气特望!” 霜儿感觉抽签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帮石青峰抽了一次之后觉得不大过瘾,又想打陆晓风陆晓雨的主意。 “不!我们要自己抽!自己的命运,要握在自己手中!” 陆晓雨直接拒绝了她,然后盯着那玉盘看了几眼,从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抓了一颗。 “什么字?快给我看看!” 霜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想要证明她们两个人的手气比不过自己。 陆晓雨伸开手一看,禁不住皱了皱眉,是一个“戊”字。 “戊者,谐音‘无’也,这是预示着我们没有敌手,要在青山论剑中夺冠啊!” 陆晓雨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不错的解释,与陆晓风对视了一样,脸上露出了笑容。 霜儿叹了口气,调皮的说道:“无,就是没了。说明你俩要没了,要被淘汰!”说完以后,蹭一下躲到了石青峰身后,哈哈的笑了起来。 就在几个人嬉笑打闹的时候,又有人走了进来。石青峰看见那个身影,顿时止住了笑,一本正经的拽了拽被霜儿弄乱了的衣襟,挺直身子站在了原地。 他本想上去打个招呼,但见陆晓风陆晓雨都在,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只要做出一副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直愣愣的杵在了那里。 “澜澜姐姐!”霜儿看见月微澜,顿时高兴的跑了过去。 陆晓风陆晓雨也朝月微澜招了招手,跟在霜儿身后迎了上去。 “江师兄早啊!” 石青峰见江百离跟在月微澜身后走了进来,赶紧朝他喊了一声,然后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迎了上去。 “月师妹?这么早啊!刚才路过涿光峰时看见有个人影像你,原来真是你啊!” 江百离很清楚的听见了石青峰的声音,也瞥见他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但他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应该先和月微澜打个招呼。当然,还有那两株越来越成熟的姐妹花。 于是,江百离、霜儿、以及陆晓风陆晓雨姐妹一起把月微澜围在了中间,五个人成了一个圈子。 圈子里面有一个人,圈子外面也有一个人。 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想进去。 第二卷 第一四五章 老虎凶猛 - 御鼎记 - 柳语熙 江百离本着“君子之道”,让月微澜先抽了签。月微澜抽中了“乙”字,江百离则抽了一个“甲”字,和石青峰分在了一组。 他在得知石青峰也是“甲”字以后,显得很是高兴。因为在北地时,他亲眼见识过石青峰攀山拳的造诣。和这样一位强者分在一队,能在很大程度上增强小队实力,让小队能够顺利走出青山大阵。 青山论剑第一轮的规则是在九十六个人中选出前六十四名,并没有说要在每个小队里面选出八人。比起个人实力,青山论剑更看重团队协作的能力。因此,极有可能会出现某个小队全员通过,或者某个小队几乎无一人通过的局面。 “青峰师弟,我们很有缘呐!” 江百离笑着走了上去,但没等走到石青峰身前,突然有个又瘦又长的身影一晃而过,抢在他前面出现在了石青峰面前。 那人比他高了足足一头,往他和石青峰中间一站,就像两个人之间起了堵墙,将他完完全全挡在了后面。 那人腋下夹着一个卷轴,笑嘻嘻的对石青峰说道:“猜猜我这胳膊下面夹的是什么?” 石青峰笑道:“你若不问,我或许还猜不到。你这一问,我立刻就知道了。” 王帽取下那卷轴打了开来,笑道:“哈哈!失策了!失策了!下次我一定忍住不问!” 画卷上画的是两个人在北地的一番经历。无论是从天而降的雪花,还是那立于天地之间叫人望而生畏,望而却步的大雪山,无一不是栩栩如生。 然而,让石青峰不解的是画卷最后那只最高最大,浑身上下长满了红毛的雪怪只有脑袋没有面孔,眉眼口鼻一概没画,只有一张像白纸一样的脸。 王帽神秘兮兮的说道:“不懂了吧?我故意省去眉眼口鼻,是为了勾起人们一探究竟的欲望。你看这行小字‘欲知雪怪真面容,且待下回’。人们越想知道,我就越不告诉他们。这叫‘欲擒故纵’。这样一来,等下次的画本出来以后人们就会争相购买,到时候,咱们只管坐着数钱!” 石青峰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笑道:“你也来参加青山论剑么?” 王帽小心翼翼的收起那画卷,说道:“名义上,是来参加青山论剑。其实,是来采风。”怕石青峰听不明白,又道:“我只是跟着你们到处转转,把路上发生的有趣事情画录下来。至于名次,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石青峰又道:“你抽到几队了?” 王帽伸手看了一眼,有些遗憾的说道:“是‘戊’字,很可惜没有跟你分到一队。” 他指的是不能亲眼目睹石青峰在青山论剑中的表现,无法为他画录。 石青峰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一会儿到了青山大阵里面,你能照顾好自己么?要是一开始就被淘汰掉,你这采风之旅可就要提前结束了!” 王帽神秘兮兮的笑道:“放心吧!我王帽虽然修为不高,但这跑路的本事可是一流!一会儿到了青山大阵里面,自然有办法保全自己。而且,一定会挤进前面那六十四个人中!” 江百离见他挡在自己身前啰嗦个没完,终于忍耐不住,提高嗓门咳了几声,说道:“喂——” “呀,是江师兄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上次从北地回来以后,听说你紫府元鼎已经修炼到了五阶之高,真是可喜可贺!” 王帽不等他开口,呼一下转过身来抢了个先。同时,在身后朝石青峰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 石青峰心里一乐,隐隐感觉眼前这位“王帽师兄”似乎在修仙之路上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虽然不是大道正途,但也别有一番风景。 江百离见他主动开口,而且热情满满,一开口就把自己夸了一顿,心里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与王帽寒暄了起来。 参加报名的弟子陆陆续续来到万仞宫,待到太阳初升,将将爬上万仞峰时,所有参赛人员全部抽签完毕。 这时,那玉盘上的九十六点星光全部定格,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分成了八列。 石青峰从左向右挨个看过,看见了不少熟悉的名字。与他同在一队的,除了江百离之外还有雷泽峰上的东方正。自从绝智长老受伤,绝心长老下落不明以后,东方正被调到雷狱里面跟了看守雷狱的左子易长老。那左子易长老与何吕施差不多同时来到御鼎山上,两个人颇有些交情。何吕施为了照顾东方正这位“表舅”,专程去雷泽峰跑了几趟,让老雷主把东方正凋到了雷狱里面。 跟随一位御神境长老闭门修行,是很多御府境弟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但这种机会一般只会留给那些资质悟性俱佳,而且肯吃苦愿意吃苦的弟子。除此以外,像那些有背景、有关系的世家子弟也会被照顾一些。但对于他们,御鼎山并不会投入太多心血。 何吕施仗着自己在山上待了多年,而且是天阙峰上的大长老,又通过左子易长老从中斡旋,终于将东方正调到了雷狱里面。 东方正去雷狱报道的前一天晚上,何吕施把他叫到跟前说道:“这是你父亲临终前的唯一愿望,你以后不要辜负了他。” 说完以后,又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说道:“你父亲说对不起你和你娘,所以临走时没告诉你。他叫人带了这个东西给你,说你长大以后,可以凭借这个锦囊找到你娘。” 东方正面无表情的接过那锦囊,轻轻笑道:“那老东西终于死了,以后——以后再也不用受罪了!” 说罢,仰起头来看了看天上,鼻子一酸,吧嗒一声落下两大滴泪,头也不回的去了。 “乙”字队排在第一个的是月微澜。石青峰见自己和她的名字挨在一起,忽然感觉心里一动,就像两个人并排挨着坐在了一起。 顺着月微澜的名字往下,他看到了青鸾的名字。然后还有雷泽峰上那位脖子里一直带着项圈的小虎头。后来他从丁若尘那里得知,那孩子名叫“樊铁树”,是山下一个普通猎户的孩子。但那孩子天生神力,而且嗅觉特别灵敏,通常隔着数十里,便能嗅到猎物的踪迹。 当年,雷泽峰上一位长老路过一片山林的时候,刚好看见那孩子在与一头三百多斤的野猪搏斗。 那孩子赤手空拳,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但面对那只三百多斤的庞然大物,似乎一点儿都不害怕。 他瞅准那野猪扑过来的方向,乐呵呵的转了转身,然后像个圆球一样贴着那野猪从猪头滚到了猪尾。那野猪一击不中,立刻转过头再次冲了过来。它这次瞄准了那孩子的脚下,想要将他从地上拱起。若他向上跳起躲避,则正好落在它两根獠牙上面。 然而,那孩子却又一次鬼使神差的贴着它滚了过去,就像在玩一个玩了无数次的游戏,每次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险中求胜。 那孩子再次滚过去后,伸手一抓拽住了那野猪的尾巴,然后往后一拽,又抓住那野猪的一条后腿,猛一下抡了个圈儿,把那野猪远远的扔了出去。 那长老见那孩子天生神力,而且长得虎头虎脑甚至可爱,于是便跟着他回到家中,告知其父母以后,将其带到了雷泽峰上。 在“丙”字队里面,石青峰看见了慕北辰以及绝智长老的名字。再往后看,是他起初想选的“丁”字队,但把里面那十二个名字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一个认识。“戊”字队中他只认识陆晓风陆晓雨姐妹以及王帽。“戊”字后面的“己”字小队没有看到认识的名字。但在“庚”字队中,他看见了董棋。最后,在“辛”字队里面,他看见了闻笛,楚烆,还有——雪傲霜! 他心里一惊,赶紧四处望了望,想要找到霜儿。但万仞宫里此刻人头攒动,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加上霜儿个子又矮,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这时,他忽然想起刚才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走了过去。转头朝门外一看,只见陈玄清、雪千浔还有霜儿三个人正站在外面说话。 他拨开人群三两步走到门外,只听陈玄清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要是再有类似的事情,我可保不了你!” 雪千浔指着陈玄清道:“都是你惯得!连青山论剑也敢胡闹!你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吗?天天在山上跑来跑去,越来越不像话了!御鼎山五座山峰,你都快比我熟了!再过几年,干脆让你来做这峰主好了!” 霜儿嘀咕道:“说话当真么?” 雪千浔抬手欲打,说道:“你再顶  我一句试试!”但那只手只象征性的动了一下,连肩都没有高过。 霜儿冲她做了个鬼脸,说道:“女人生气脸上会长皱纹,你快把手放下,要不然长了皱纹我爹就不要你了!” 雪千浔挽了挽袖子,露出纤纤玉腕,冲着陈玄清说道:“好啊陈玄清,这也都是你教的吧!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给我等着,等回到千浔峰上我再和你算账!”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铃,没好气的扔到了霜儿怀里,正是之前送给石青峰的那一对里面的一只。 霜儿有些惊讶,挠了挠头说道:“哎呀,早上出门急了,忘记带了!还是娘好!来亲一个!” 石青峰以前只见过雪千浔做“峰主”、做“师娘”的样子,像今天这样的场景是第一次见。刚才见了她掐腰瞪眼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乐,差点儿笑出声来。 雪千浔转头瞪了他一眼,冲他说道:“你笑什么!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陈玄清教出的徒弟!” 陈玄清欲言又止,灰溜溜的走到石青峰身边,低声叹道:“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山上的老虎也很凶啊!” 说罢,两个人灰溜溜的钻进了万仞宫里。 第二卷 第一四六章 一门两天地 - 御鼎记 - 柳语熙 众人集结完后,谢长风从后面走出来对大家说道:“青山大阵已经准备就绪,一会儿将由我带领大家前往。在此之前,请大家务必记住掌心的字牌,一会儿到了青山大阵前面,请按照字牌选择入口,切莫误入。”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若是误入了其他入口,会怎样?” 谢长风道:“会卡在青山大阵的入口处,进退不得。就像夹在了石缝里面。只有里面的人全部出来以后或者有师长亲自出手才能将其救下。” 问话的那人立刻安静下来,再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谢长风又道:“青山大阵中有你们能够想象到的一切,也有你们想象不到的一切。天道、人道、阿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都有可能出现。你们在里面受了伤或者丢了性命,虽说一切都是假的,但这一切你们都会感同身受,甚至,比真的还要更真!你们若是在里面丢了性命,掌心上的字牌会消失,然后那字牌会将你们带出青山大阵。所以,你们进去以后不要妄想快速冲出大阵,先要想办法站稳脚跟,要先活下来,然后再考虑出阵的事情。” 最后,他换了副口气说道:“在青山大阵里面,一切都可为之!紧要时候,可以为了保全自己牺牲掉自己小队里的人!”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刻乱哄哄的议论了起来。但很快,人群又安静了下来,静的连身边之人喘气的声音都能听见。 谢长风说完以后,当先祭起仙剑,朝御鼎山五座山峰中间的地方飞了过去。 其他人在他身后纷纷跟上。一时间万仞宫门前剑光大作,上百把飞剑争相亮起,组成一条蔚为壮观的“剑雨”,在空中优雅的转了个玩儿,一起奔向了五峰中间的地方。 石青峰望着漫天剑光,禁不住想起了陈玄清对他说过的那句:“别人修仙,犹如过江之鲫,鱼贯而行。”现在望见眼前的这一幕,心想原来真是“鱼贯而行”!但想起陈玄清后面那半句“你若修仙,则要以鳍作足,登山砺石,”又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见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的站到真吾剑上,踩着那把残剑飞出了万仞宫。 “既然是以鳍作足,还是慢一点儿、稳一点儿好。这么多人一起往天上冲,若是被撞到或者撞到别人咋办!” 他很担心被别人撞到或者撞到别人,于是选择了最后一个。 五峰中间起了一座大阵,就像从五峰里面又长出了第六座山峰,而且比任何一座山峰都要更高更大。 那山峰从半山腰处升起,凭空悬浮,一直向上钻到云层里面。众人极目望去,但见那山峰仿佛无穷无尽一样,目光抬高一分,它便长高一丈,怎么看都看不到尽头。 在那山峰脚下,均匀分布着八座山门。门匾上分别刻着“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大字。 谢长风带着众人来到半山腰处,指着山下那八座山门说道:“这里便是入口,你们可凭掌心上的字牌进入。切记一定要认准自己的入口,不要乱入!” 又道:“你们会在里面经历三个白天三个黑夜。三天三夜之后,大阵会自行撤去,也就是比赛结束之时。所以,你们要赶在大阵撤去之前找到出口出来,否则,便会被淘汰掉!所有人全部进入以后,大阵会自行开启。现在,请找准自己的入口,准备入阵!” 话声一落,在他身后的九十余道剑光纷纷动了起来。转眼间一分为八,各自落在了自己的入口处。 石青峰等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驭剑而起,不慌不忙的落在了甲字门前。 东方正刚才在万仞宫时没有来得及跟石青峰打招呼,现在见他落下,赶紧笑着迎了上去,说道:“青峰,一别数年,别来无恙啊!” 石青峰见了他后也很高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是啊,好几年没有见了!自从你去了雷狱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你比以前瘦了呢!” 他刚来御鼎山时,东方正个子不高,体型微胖。现在过去数年,看起来比之前高了一些,但却瘦了很多。 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江百离走到那山门入口处,探进头去瞅了几眼,然后又把头缩了回来,皱着眉道:“我怎么感觉这山门后面看起来有些怪呢!” 另外一个人说道:“你看见什么了?” 江百离道:“什么都没看见。”又道:“正是因为什么都没看见,所有才感觉怪怪的!” 那人走到门前探进头去看了几眼,说道:“确实什么都看不见。但也没什么奇怪的,或许进去以后就看见了。” 其他人也都好奇的探进头去看了一眼,但除了一团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没看到。 石青峰与东方正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个人并肩来到山门跟前,见大家都在原地踟蹰不前,还以为都在等他这个甲字第一的排名。于是,满怀歉意的笑了笑,对众人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话声一落,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去,跨入了山门里面。 …… 一座山门,仿若两个天地。 在这之前,大家本以为进门以后会有条山路,山路上会有些危险,越过这些危险到达山顶,便能看见下山的路,找到这青山大阵的出口。 然而,在跨过那山门以后,大家却发现山门里面的情景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有人一入山门,便跌进了万丈深渊。惊慌失措中,赶紧驭剑而起,却不曾想天上早有只饥肠辘辘的苍鹰,正从极高的地方俯冲下来。 有人一入山门,迎面扑来一只巨兽,吓得那人赶紧躲在一边。但跟着他进来的第二个人却没有躲过,直接被那巨兽扑倒在地。后面跟着进来的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祭出仙剑,将那巨兽砍翻在地,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第二个人身上崭新的道袍。 有人一入山门,看见一座气势恢宏的金銮殿。那金銮殿所有窗户都向外打开,唯独正前面的那扇大门紧紧闭着。 …… 石青峰所在的小队进门以后看见了一片草地。草地边缘是一片树林,里面长满了十几丈高的参天大树。 在树林深处,隐隐有水声传来,似乎有条河流。 大家循声而进,很快走到树林深处,看见了那条河流。 那河流看起来并不算深,但是很弯,而且很宽,约有十余丈的宽度。河边上零零散散铺着一些石头,透过水面,可以清晰地看见几尾小鱼从石缝间穿来穿去,很是悠闲。 大家沿着河边走了几步,心想这青山大阵里面的情景原来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险恶。在此情势之下,即便从林子里冲出几只精怪,从河水中跃出几只河妖,对大家来说也只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根本谈不上危险。 这样一想,顿时放松了警惕,三个一伙两个一对,沿着那河流边走边聊,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 接连转过两个弯后,忽然有人指着河水说道:“血!有血!” 大家定睛一瞧,只见在缓缓流动着的河水中出现了一抹血色。好像前面转弯处有人受了伤,血水流进了河中。 “前面有人!” 又有人喊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前面。与此同时,十二道剑光齐刷刷亮了起来,十二把飞剑同时悬空而起,对准了远处河边上的那个人身影。 石青峰作为甲字第一号,义不容辞的走在了队伍最前面。东方正与江百离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阵势。 众人近前一看,只见河边上蹲着一个身形矫健的女子。那女子一身劲装打扮,身边放着一把长弓,一个箭筒,左肩裸楼在外,肩膀上插着一支长箭,鲜血不断流出,将河水染红了好大一片。 “谁在那里?做什么的?” 江百离隔着数丈之远喊了一句。 那女撩起一些河水泼在伤口处冲了几下,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又继续去掰那长箭,似乎想要将那长箭掰断,然后从肩膀上拔出。 然而,那长箭似乎非常坚硬,加上一碰之下疼痛难忍,那女子接连掰了几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汗水涔涔而下,身上衣服湿了好大一片,但那长箭却丝毫没有要折断的迹象。 石青峰领着大家又向前走了几步,冲那女子喊道:“要帮忙么?我们这里有治伤止血的丹药。” 他一边说着,一边运转紫府之气,将那女子的修为情况看了一下。 只是一个普通武夫,并不会对大家造成任何危险。 那女子听见他喊话,又咬紧牙关掰了一次。她这次用上了全部力气,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疼得她再也忍受不住,张嘴喊了一声。 喊声响彻深林,传了很远很远。 须臾之后,从那声音消息的地方传出一个男子的喊声:“那边!在那里!那贱人在河边上!” “都跟上,别让那贱人跑了!” 又有几个人大声喊了几下,然后就是鞭子打在马背上的声音,马叫的声音,奔跑的声音,一起从林子深处卷了过来。 第二卷 第一四七章 冷箭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女子听见马蹄声响,伸手取过弓箭,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但站起来刚走了两步,便扑通一声跌进了河里,伤口处流出许多鲜血,将河水染红了好大一片。 她用弓箭支撑着身子,再次爬了起来。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污泥,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吓人,加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血水与河水融在一起从衣服里面渗出,看起来就像是个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这时,远处那片马蹄声渐渐来到近前,只见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手持长枪短剑,嘴里骂骂咧咧从远处奔了过来。 那女子连走带爬的来到一棵树后,挽弓搭箭,但由于伤口太痛,又加上失血过多,她身上根本使不出力气,接连抬了两次,最终还是没能将那长弓抬起。 那十几个彪形大汉呼啸着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将那女子围在中间,其中一人喊道:“小贱人,看你能跑到哪儿去!今晚就抓你回去入洞房!再敢反抗一下,就把你衣服扒光了吊起来打!”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人说道:“你伤了萃华楼楼里的客人,这笔账可得算在你头上!接下来几年,你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又一个人说道:“何止是没有好日子过,简直就是没日子过!像她这样的烈马,可是有大把的人等着骑呢!哈哈!” 那带头的汉子从马背上取下一张牛角弓,搭上一支长箭,瞄准了树后面的那个女子,对旁边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过去把她绑过来,她中了我一箭,现在没什么力气反抗。绑紧点儿!” 那二人应了一声,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捆绳子,朝那女子走了过去。 但才刚刚走出去两步,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剑光,只见有把湛青色的长剑静静地悬在空中,剑尖朝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受了重伤的弱女子,你们也太不要脸了!” 江百离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走了出来。手腕一翻,那长剑蓦地里抖了个剑花,将那二人往后逼退了一步。 那带头的汉子眉头一皱,调转弓箭对准了江百离,说道:“哪里来的来野小子,也敢管本大爷的闲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话声一落,坐着马背上的其他十几个人纷纷亮出兵器,对准了江百离以及江百离身后的石青峰等人。 “对付这些虾兵蟹将,我自己一个人足够了。不劳诸位费心!” 江百离有意要在众人面前表现一番。微微侧了侧头,让身后众人把飞剑都收了起来。 刚才说话的时候,他将前面那十几个人的气机挨个看了一遍。发现那些人只不过是寻常武夫,而且是最普通的那种。因此,自信满满的让大家收起飞剑,想要自己对付他们。 那带头的汉子冷笑道:“毛都没有长全,口气倒不小!兄弟们,都把弓箭取出来,箭阵伺候!” 那十几个人纷纷取出弓箭,就连站在江百离面前的那两个人也都回到马上,挽弓搭箭,一起加入到了箭阵里面。 江百离望着面前那十几张弓,十几支箭,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刚才,他见只有那带头的汉子一人手持弓箭,所以才自信满满的站了出来。但是现在,面前那十几个人却全部换成了弓箭,而且听带头的汉子说还组了一个箭阵,这让他一下子没了主意,感觉自己刚才主动请缨的行为有点儿太草率了。 若是只有一弓一箭,他自信能够轻而易举的将来箭挡下。但如果面前十几支箭同时飞来,他感觉以他目前的修为,或许只能逃跑,而且还不一定能够跑掉。 但他刚才已经把大话说了出去,若是现在临阵脱逃,难免要被人笑话。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终于想了一个既不丢面子,又能保全自己的主意。 他心念一动,将飞剑唤到身前,摆出了防御架势,对那带头的汉子说道:“这女子我救定了,至于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挪动脚步,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站到了石青峰等人前面。 他心想我站在这里,若是那十几支箭一块射过来,我只需稍稍一动,便会露出一个很大的空当。到时候,你们若是光看不动,难免会被乱箭射中。为了保护自己,你们定会本能的出手相助。这样一来,我便能解这进退两难之围!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将自己夸了几句,心想在如此尴尬的局面下,我还能急中生智,想出这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可真是一个天才!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站过去的同时,石青峰等人不约而同的闪到了两边,把他自己留在了中间。 “大家都让开点儿,别碍着江师兄!对付这几个普通武夫,江师兄手到擒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江百离听见那个人的声音,感觉就像一记闷雷落在了头上,脑袋里“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时,只听带头的汉子不耐烦的说道:“你们这些人可真够婆婆妈妈的!一会儿把你们全都杀光,有什么话到黄泉路上去说吧!” 话声一落,朝身后众人做了个准备的手势,十几张弓齐刷刷拉满,分从十几个方向对准了江百离。 江百离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像有支箭射到了心里。眼下之际,除了拼死一搏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至于临阵脱逃一事,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毕竟这里是御鼎山,外面五峰峰主加上御经阁阁主都在密切注视着青山大阵。尚若自己真要做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情,以后也不用待在御鼎山上了。 打定了主意,他硬着头皮调动起全部紫府之气,让飞剑瞄准了最前面那个带头的汉子。 “放箭!” 那带头的汉子当先射出一箭,喊了一声。 “嗖——嗖嗖嗖——” 十几支长箭几乎同时射出,分别瞄准江百离身上各个要害部位,带着破空声响,一起射了过去。 江百离身形暴起,双腿一蹬,在草地上留下两个清晰可见的脚印,整个人瞬间到了十几丈的高度。 与此同时,那飞剑从那带头汉子射出的羽箭中间穿过,毫不犹豫的从那带头汉子的胸膛上穿了过去! 马背上腾起一团雾气,那带头汉子犹如凭空消融一般,随着飞剑穿胸而过,化成了一团水汽。 接着,他身下那匹枣红色的坐骑也渐渐化成水汽,转眼间消失了在了众人眼前。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那十几个彪形大汉一个接着一个汽化,很快便全部变成水汽,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就连他们刚才射出去的那十几支箭,也都化成水汽,落在了地上。 “啊——” 就在众人望着眼前一幕发呆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站在小队最后面的那名涿光峰弟子胸口露出一截羽箭,整个人慢慢的软了下去。 再往远处一看,看见了刚才受伤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已不知何时到了河流对岸。只见她伸出一条一尺多长的舌头,在肩膀上的伤口处舔了几下。然后,那伤口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愈合,转眼间恢复如初。 而之前插在她肩膀上的那根长箭,则插进了那名躺在血泊中的涿光峰弟子的胸口! 第二卷 第一四八章 有风将起 - 御鼎记 - 柳语熙 大家眼睁睁的看着那名涿光峰的弟子倒下,内心深处不由得充满了震惊、愤怒。 须臾之后,三道剑光齐刷刷亮了起来,只见三把飞剑掠过水面,剑气荡起三道水花,径朝对面的那个女子刺了过去。 那女子轻蔑的笑了一声,手腕一翻,长弓在手,三根长箭同时搭在弦上,轻轻一拉拉了个满弓,三根长箭后发先至,赶在那三把飞剑越过水面之前将其挡了下来。 其他人见状一惊,纷纷驭剑而起。那女子又朝天上射出一箭,须臾之后,那羽箭从天而降,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响。坠入河中以后,激起了一道数丈之高的巨浪,犹如一道水墙一样把她挡在了后面。 那几个驭剑行空的弟子不敢贸然前进,只好等那巨浪落下。但等那水墙落下以后,再往河对岸看,只见林子里面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 躺在血泊中的那名弟子抬起手来看了一眼,只见掌心处的那个“甲”字正在渐渐变淡。与之同时,他感觉身体也越来越轻,很快便飘了起来,向上一直飘出了青山大阵。 经过刚才一幕,甲字队剩下的十一个人再也不敢大意。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一致推选东方正作为小队队长,江百离自告奋勇做了副队长,由他们二人带领大家闯关破阵。 …… 以月微澜、青鸾为首的乙队进入山门以后,突然脚下一空,向下急坠。众人急忙驭剑而起,只见来到了一个深不见底、高不见顶的巨大深渊里面。 众人驭剑直上,接连穿破数片云层,但抬头一看,却见上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向四周一看,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云层上极高之地忽然淡出一只苍鹰。那苍鹰通体雪白,就连鹰嘴、鹰爪也都是白色,与白雾白云融在一起,就像有片奇形怪状的云从天上淡了出来。那苍鹰现身以后骤然加速,须臾间便来到月微澜所在的小队上方,瞄准小队最后面的那名弟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过去。 可怜那名弟子都没能喊出一声,便被那苍鹰抓住双肩带离了飞剑。 这下突变来的又快又短,直到众人看见有把飞剑向下坠落,这才意识到小队里少了一人。 “结剑阵!云层上面有东西!” 小虎头第一个觉察到云层上面有东西,忙不迭喊了一声。 众人脚下剑光一闪,很快围在一起,剑尖朝外,上下各有两人,结成了一个剑阵。 青鸾仗着有寸山尺护身,守在了剑阵最上面。月微澜本想守住下面,但小虎头抢先占住了那个位置,说道:“师姐,这里危险,你去剑阵中间。” 他自幼在深山长大,视觉、听觉远超常人,见那下面深不见底,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自告奋勇守在了那里。 青鸾道:“我们到云层上面去,有这些云层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话声一落,寸山尺发出一道浑厚宽大的气息,向上一散,冲开了遮在众人头顶的那团云气。 剑阵缓缓而动,冲出云层,来到了一片祥和宁静的天空。 阳光和煦,万里无风,云在脚下。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清点了下人数,发现少了一名万仞峰的弟子。应该刚才被苍鹰抓走的那位。 有名弟子抚了抚胸口,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刚才第一时间来这云层上面,尹师兄也就不会被苍鹰抓走了!” 他与刚才被抓走的那位尹师兄同属万仞峰,本来商量好了互相照应,但没想到才一进山门,尹师兄便遭了不测。 青鸾左右看了一眼,说道:“这地方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耗着。在这云层上面驭剑,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体内的真元便会消耗殆尽。” 作为御府境,大家都很清楚自己体内的真元情况。在同辈弟子里面,除去还在闭关的白羽,修为最高的应该是涿光峰上的闻笛。但即便是他,也只将紫府元鼎修炼到了六阶。 御府境与御神境最大的区别,是对于元神的感应、培养。而在这之前,需要先将紫府元鼎修炼到十阶,让紫府元鼎连通天地气机,然后才能吸收、存储海量灵气,进而孕养元神。 没有海量灵气作为基础,便无法满足孕养元神所需。而如果不能让紫府元鼎连通天地气机,便没有足够大的空间来存储灵气。 因此,作为御府境弟子,尤其是紫府元鼎层阶比较低的弟子,体内灵气存量有限。虽然能够驭剑行空,但其实支撑不了太多时间,最多半日有余。而在如此高寒之地驭剑,体内真元会加倍损耗,顶多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损耗殆尽。 青鸾持有寸山尺,是小队里面甚至是参加青山论剑的九十六个人中品阶最高的仙剑。再加上本来恃才傲物,又是一副热心肠,因此,她顺理成章的成了乙字小队的队长。其他人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也都在心里默认了此事。 大家听她这样一说,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不约而同的向她投去了希冀的目光。 青鸾稍稍犹豫了一下,望向月微澜说道:“月师姐,我想让你跟我上去看看。咱们两个一块上去,也好有个照应。” 她之所以选择月微澜,是因为在十一个人中,月微澜是紫府之气最充盈、而且对御气驭剑最为熟练的一个。 这其中的原因,一是因为她是天阙峰大长老何吕施的亲传弟子,一直跟随何吕施在天阙峰上修炼。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她练气练了足足五年才破镜入御府。五年练气,换来的不只是旁人的嘲笑,还有远超常人的气机感应、灵气储备。 月微澜剑识一动,驭剑来到青鸾身边,冲她点了点头。 两个人驭剑直上,转眼间又向上飞了数丈。回头一看,只见下面又出现了些许云气,把她们二人与下面其他的人隔了开来。 这时,天边忽然出现了一排楼宇,犹如天阙琼宫,凌霄宝殿一样浮在空中。远远望去,看起来像山一样高大,又像海一样飘渺,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又好像远在天边,隔了万里之遥。 青鸾与月微澜心中一怔,同时停住仙剑,望着那排气象万千的楼宇看了几眼。 青鸾说道:“我怎么感觉那排楼宇像是在盯着我们看呢。” 月微澜心中也有一样的感觉。起初看那排楼宇,还是直立在天上。现在再看,却像倾斜了许多,仿佛从极高之地低了低头,从平视前方变成了俯视下方。 “要不要过去看看?” 月微澜心念一动,在紫府元鼎上扫过。感觉体内真元尚且充盈,过去看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青鸾稍稍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忽然望见在那排楼宇前面出现了一个身披盔甲的巨人! 那巨人差不多有楼宇一半的高度,身上穿着一层盔甲,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头盔,看起来就像把座房子套在了头上。 云气一动,青鸾与月微澜目光下移,又看见了那巨人手里的兵器,是一把巨树一样满是尖刺的狼牙棒。 那巨人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既不动弹,也不说话,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忽然,青鸾二人感觉那排楼宇还有那个巨人一起向前动了起来。就像有股无形之力正推着整排楼宇还有那个巨人缓缓移动。 随着距离拉近,那巨人身前、身边又出现了无数身穿盔甲之人。有人手持长剑,有人手持长枪,有人托一座玲珑宝塔,有人骑一只独角飞马……林林总总,不知道几千几万人,一眼望不到边际,一起随着那排楼宇、那个巨人朝前涌了过来。 “是幻景!由蛟龙吐气形成的蜃景!” 青鸾当先认了出来,望着天上说道。 蜃景是虚无缥缈之景,是光线在穿透云层时形成的罕见景象。在海面、江面、湖面、雪原、沙漠等地方皆可出现。常以楼台亭榭、城廓、树木等幻景出现。《太长经》上有一篇专门介绍蜃景的图文,说这蜃景多发于东海附近,当地渔民将其成因归于蛟龙吐气,因那蛟龙形似海怪,以“蜃”为名,所以称为“蜃景”。 月微澜听青鸾说是“蜃景”,顿时想起了《太长经》上的相关记载。心想在这极高之地,周围又没有什么可以映衬之物,怎会出现如此景象?难不成,在这周围真有一座气势恢宏的楼宇? 正思忖时,那排楼宇以及那些身披盔甲之人又向前移了一段,犹如无数天兵天将,从极高之地汹涌而来,化作虚无,从她们二人身上掠了过去。 “咦,怎么还有一层?” 月微澜与青鸾同时心中一怔,只见在刚才掠过去的那排楼宇之后,居然又出现了一排一模一样的楼宇! 在那排楼宇面前,也像之前一样站满了人。有人手持长剑,有人手持长枪,有人托一座玲珑宝塔,有人骑一只独角飞马……和之前那排楼宇前面站着的那些人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有风将起。 第二卷 第一四九章 搬山 - 御鼎记 - 柳语熙 在这晴朗和煦的极高之地,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按理说不该有风。 但月微澜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缕细若游丝的气息。那气息从远处那排楼宇传来,极其细微琐碎,就像有只蝴蝶在飞檐上扇了下翅膀。 青鸾一直望着那排楼宇,并没有感觉到那缕气息。 这时,那排楼宇以及聚在前面的那些身披盔甲之人又一次卷了过来。 云气扑面,复归虚无。忽然,月微澜肩膀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她心里一惊,眸子里现出惊恐之色,望着青鸾说道:“刚才——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青鸾瞪圆了双眼,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一脸惊恐的说道:“我也被撞到了!” 话声一落,只见远处又出现了第三排楼宇,还是和之前那两排楼宇一模一样,楼宇前面也还是站着那些人。 有风将起。 月微澜心中大骇,对青鸾喊道:“小心!有剑气!”一边说着,一边催动仙剑散出光芒,朝青鸾身前挡了过去。 但还是迟了一步! 青鸾惊呼一声,胳膊上被划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整条手臂!与此同时,远处又出现了一排楼宇、一排身披盔甲之人,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卷了过来! “快走!” 月微澜大喊一声,当先驭剑而起,剑光一闪,迎着那排楼宇冲了上去。 青鸾转头看了一眼,来不及多想,催动起寸山尺向下疾驰。 …… 丙字队在绝智长老还有慕北辰的带领下走的还算顺利。进门以后是一条山路,弯弯曲曲伸向山顶。山路两旁树丰林茂,青草郁郁葱葱,偶尔会有松鼠、野兔之类跑过,也会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十二个人走了大半天的时间,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任何人伤亡。快到中午的时候,渐渐来到了半山要处。 山路至此而终。再往上去,是一条从山腰上凿出来的小径。那小径弯弯曲曲,极其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而且只有六七尺的高度。像慕北辰这种身高八尺的个子走在里面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低着头慢慢前进。 小径外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刚才众人沿山路上行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片悬崖的存在。现在沿着山腰转了半圈,忽然看见外面有片悬崖,禁不住愣了一下,心里面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慕北辰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加上与绝智长老同属一脉,将绝智长老视为长辈,于是自告奋勇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绝智长老特意叮嘱了一下队伍最后面的两名弟子,叫他们一定要注意身后,别被什么东西钻了空子,从背后偷袭。如果有什么感觉不对的地方,或者前面走的太快,一定要说一声,让前面的人慢一点儿。 他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年轻时听说过有关这青山大阵的事情。当时他刚刚进入雷狱里面跟随一位长老修行。有一次偶然听那长老说起了青山大阵的事情。据那长老所言,他曾亲眼目睹过一次青山论剑。 当时,共有六十多个人进入了青山大阵里面。但在第一个夜晚结束的时候,便有十几个人被淘汰出了青山大阵。那十几个人有被仙剑斩杀的,有被野兽咬死的,有被天雷劈死的,有被岩浆烧死的,最离谱的,是有个人从外面看起来毫发无伤,但身体却成了一副空壳,里面的五脏六腑竟然都不见了踪影! 那些人被淘汰出局以后,仙长们以仙法除去他们身上的伤痕,等他们清醒以后,问及他们在里面的经历,大多数人居然都是一脸迷茫,表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个夜晚结束以后,六十个多个人只剩了不到一半。而且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负了伤,有人因为伤势太重,不得不被被两个人抬着前进。 待到第三天夜里,青山大阵中迎来了最恐怖的一幕。那夜之后,六十多个人只出来了十一个!而且个个都是伤痕累累,有人刚一出阵便倒在了地上。 因此,绝智长老在进入青山大阵以后,从一开始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走到哪儿,看见什么,都分为小心。因为他知道,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甚至是每一片云,都有可能变成致命的危险。 众人小心前行,沿山路盘桓而上。走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慕北辰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 绝智长老在他身后问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安。 慕北辰使劲儿侧了侧身,让绝智长老从他身边看了过去。 两尺多宽的山路上,有排蚂蚁挡住了去路。 那些蚂蚁来来回回,忙忙碌碌,从一个拳头大小的山洞中涌出,然后爬向悬崖下面。 那些蚂蚁与平时见到的蚂蚁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慕北辰见到那些蚂蚁,却突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绝智长老盯着那个拳头大小的洞口看了须臾,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又在悬下面的山壁上看见了黑压压的一片。 目力所及之处,全部爬满了蚂蚁,就像在悬崖峭壁上涂了一层黑色! 他渐渐皱起眉头,掌心止不住的冒出汗来,颤声道:“它们不是在搬家!它们——是要把整座山给拽倒!” 慕北辰闻言一怔,心中大骇!忙不迭低头望去,只见那些来来回回的蚂蚁果然是首尾相接,左右相连,就像凝成了一条黑色的精铁锁链,正从山洞中不断地向外涌出,一波接着一波,无休无止! 忽然,他感觉脚下一动,仿佛整座山被蚂蚁们拽着晃了一下。 他运转紫府之气,使劲儿朝地上吹了一口。这口气用了上五成以上的力气,即便是十几斤重的石头,也能被他吹着打几个滚儿。但吹在那些蚂蚁身上,那些蚂蚁却纹丝不动,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似乎压根儿没把他放在心上。 绝智长老见事情不对,立刻捏了个剑诀,剑光一闪,催动仙剑朝那排蚂蚁斩去。 但接下来一幕,却让他禁不住冷汗直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只蚂蚁一跃而起,居然以一己之力将那仙剑挡了下来! …… 悬崖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气。 雾气很浓,即便是御府境的修为,也只能看清一丈左右的距离。 “外面有东西!” 小队中有人喊了一声。 绝智长老收回仙剑一看,只见在那片乳白色的浓雾中渐渐出现了无数红点。就像将一块木炭扔在地上,溅起了一片火星。 红点越来越近,山体也渐渐晃动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出剑!” 绝智长老稍稍犹豫了一下,喊道。 十二道剑光同时亮起,结成一道剑网,朝那片浓雾刺了过去。 剑气激荡,浓雾消散。众人终于看清了那些红点。 是一片飞蚂蚁!一片燃烧着的飞蚂蚁! 上不见顶,下不见底,无边无际的一片! 这时,地上那些蚂蚁突然加快了移动速度。众人背后的隧道上面山石簌簌而落,整座大山猛烈地晃了起来,山体内部传来隆隆声响,眼见着就要崩塌! 绝智长老眉头一皱,识念一动唤回仙剑,转头对众人说道:“驭剑,往高处走!” 话声一落,当先踏上仙剑冲了出去! …… 青山大阵外面,雪千浔望着绝智长老等人冲进火海,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挑了挑眉,说道:“这一局,也未免有点儿太强人所难了!” 云涿光转头看了白万仞一眼,说道:“都是万仞峰的手笔。青山大阵里面的这八个局,有一半是万仞峰的手笔。我只写了两笔,其中——”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其中还有一笔,是封师兄的手笔。” 雪千浔听见“封师兄”三个字,忽然心中一动。心想上一次青山论剑,封师兄以一剑之差败给了掌门师兄。从那以后,他便极少参与御鼎山年轻弟子的事情。数十年来,整天待在雷狱里面,即便是叩鼎礼也极少参加。这次青山论剑,不仅亲自来到阵前观战,而且还在里面留了一笔,这对于日理万机的“雷泽峰峰主”来说,真是罕见! “八局里面,哪一局是他的手笔?” 雪千浔问道。 云涿光放下手中书卷,目光望向青山大阵最高的地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道:“哪一局都不是。也可以说,哪一局都是!” 雪千浔似懂非懂,但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又把目光凝住在了伤痕累累的月微澜身上,说道:“这‘神兵天降’的一笔,是你留的?” “是我留的,但不是我的主意。” 云涿光心想我哪儿敢让掌门千金受这等委屈,更何况,还有一个在御鼎山护短出了名的何吕施。自己家的孩子,只有自己能打。我作为一个外人,当着那两位家长的面,即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手啊! “是我的主意。澜澜这孩子心肠太软,得叫她吃些苦头!尤其是人心叵测之苦,更得尝尝!” 陈玄清从旁边走过来说道。 第二卷 第一五零章 云涿光的手笔 - 御鼎记 - 柳语熙 陈玄清是御鼎山绝顶聪明之人。尤其在何吕施看来,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来御鼎山的这些年里,何吕施一直与他明争暗斗,一直想要超越他,但其实在心里,却是他陈玄清的头号崇拜者。 何吕施曾说过一句对陈玄清评价极高的话:“雪千浔嫁给陈玄清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这话从没对外说过,只有天阙峰上的两三个人知道。 作为天阙峰上的大长老,何吕施代表掌门真人出席了青山论剑。当云涿光找到他,并向他征求青山大阵设计意见的时候,他直接去找了陈玄清,然后告诉他说“澜澜这孩子心肠太软,得叫她吃些苦头”。于是,陈玄清便给他出了个主意,替他在青山大阵上添了一笔。 “青鸾受伤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人受伤。那些天兵天将不仅会伤人,还会把人赶上绝路。澜澜所在的小队会被逼到一处峡谷,而要想通过那峡谷,则必须用一个人的灵魂作为交换。奉上一个灵魂,通往峡谷里面的大门便会打开一次。因此,澜澜所在的小队最多只能存活一半。” 陈玄清把自己的设计说了一遍。虽然有些残酷,但他脸上并没有露出怜悯之情。 仙路漫漫,既长且窄。能够走到最后的,永远只有少数几个。尤其是前面那段看起来简单但其实最为复杂的“人间路”,更是到处都充满了危险,随时都会殒命。 陈玄清活了一百多年,见过北溟之地,见过北溟战神,见过百余年前的那场旷世大战,也见过人妖两族之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因此,他设计了这个“修心局”,希望御鼎山上的年青一代能够在踏上仙路之初,便看清以后要走的路,看清以后会遇见的那些人。 雪千浔是过来人,瞬间明白了陈玄清设计这“修心局”的初衷。 因此,在听他讲完以后,再也没有了怜悯之情,反倒觉得作为一个女子,提前经历这些事情是一件幸事。 云涿光也是过来人,不仅走的路多,看的书也多。对于青山大阵里面发生的事情,心里面没有丝毫波澜。 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便是那个端着一把粉色仙剑的小姑娘——霜儿。 那是一把品阶极高的仙剑,若是用在合适的人手中,甚至能与青鸾手中的寸山尺一较高下。 在世上诸多仙剑里面,那把剑的颜色极其突兀显眼,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粉色! 剑是粉色,铸剑的材料当然也要是粉色。但世上并没有粉色的铁!虽然有粉色的晶石,但晶石又不能拿来铸剑,只能用来镶嵌在剑上,或用作装饰,或用作提升仙剑灵力。 陨石也没有粉色,陨石大多是黑色,就像一块块烧的坚硬无比的火炭。 因此,光从那把剑的材质来看,便是绝世无双之物! 云涿光是世上少有其匹的读书人,不仅读书数量第一,知识之广博更是无人能及。许多年前,他曾读到过一个志怪故事,说的是有个长相清俊的少年种了一株山茶花。那少年天天采来甘露清泉,将那山茶花养的极其娇艳。每逢夜晚,那少年便会躺进一条小溪里面,让月光洒在他身上,盖着月光入眠。后来过了很多年,那山茶花渐渐有了灵性。而那少年在过去多年以后,居然还是少年模样,一点儿都没长大。忽有一日,那少年对山茶花说自己的命数到了,要离开一段时间。临走时,将那山茶花移到了溪水边上,告诉她说他在溪水中养了两条灵鱼。山茶花什么时候渴了,只需对着溪水招一招手,那两条灵鱼便会跃出水面将溪水洒在她身上。 少年一去数年,山茶花开出了十八种颜色,成了全天下最美丽的山茶花。但是有一朵花,含苞待放了几十年,却一直没开。 山茶花知道,那是她的心结。只有一人能解。 若干年后,那少年忽然在一天深夜来到了小溪边上。少年浑身是血,遍体鳞伤,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伤口早就干了,露出紫黑色的皮肉。有些伤口是刚刚留的,仍旧有鲜血不断流出。 少年踉踉跄跄来到小溪边上,睁眼看了下山茶花,然后扑通一声跌进了溪水里面。 月光如银,从天上落到水中,一点儿一点儿融进少年身体。那两条灵鱼也围着少年转来转去,但无论如何努力,那少年躺下之后始终没再睁眼。 三日之后的一天夜里,山茶花上一直没有盛开的那朵茶花忽然一动,飘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那幽香虽然很淡,但却凝而不散,围在山茶花旁边晕染开来,直到把那少年裹在里面。 片刻之后,天上那轮明月忽然泻下一道月光,钻进了那朵没有开放的花苞里面。接着,那两条灵鱼跃出水面,向那花苞喷出两道溪水。溪水与月光融在一起,星辉点点,化成一帘星幕。接着,那最后一朵山茶花徐徐绽放,从里面走出一个冰清玉洁尽态极妍的女子。那女子踩着星幕走入溪水中,在那少年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抱起他,又回到了花苞里面。 数日后,那株山茶花开始一片一片凋零,仿佛所有花朵都把生命注入到了最后的那个花苞里面。 风霜雨雪,冷暖更迭。转眼间,那山茶花守着那个少年过了整整一年。 第二个冬天来临之时,十八朵山茶花尽数凋零,而在大雪封山,即将将那山茶花埋在底下的时候,那含苞待放的一朵终于再次盛开。 满天大雪中,只见那朵勉强露在外面的山茶花迸射出万丈红光。花瓣一片一片展开,又瞬间一片一片枯萎、凋零,化成屡屡精魂,融进了少年体内。 少年缓缓睁眼,剑火复燃,剑灵重新复苏,与那山茶花一起,化成了一把粉色短剑! 原来,那少年是溪水中孕养出来的剑灵。若干年前应天地召唤,去履行了作为一把剑的职责。在那仙剑陨落之后,又复归溪水,长眠在了山茶花身边。 那山茶花有了灵性以后,为报答剑灵的养育之恩,将自身精魂注入了少年体内,最终与那少年融为一体,以花枝作为剑身,化成了一把粉色仙剑。 云涿光很巧合的读到了这个故事,又在时隔多年以后很巧合的看见了一把粉色短剑,而且是一把品阶极高的仙剑。这让他不由得怦然心动,对那粉色短剑多看了几眼。 与霜儿同在一队的,还有涿光峰上的闻笛,以及雷泽峰上的楚烆。这两个人的身份都有些特殊,一个是御鼎山众所周知与白羽齐名的修道天才;一个是从皇宫来此而且一待就是数年的三皇子。除去他们二人,霜儿作为雪千浔与陈玄清的女儿,也是颇有来历,吸引了诸位峰主、长老的目光。 辛字队在进入山门以后,众人只走了一顿饭的功夫,便迎来了第一个黑夜。 黑夜很黑,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既没有半点儿风吹草动,也没有任何虫鸟之声。就像一团黑色的雾气凝结在一起,把众人固定在了里面。 空间僵住,时间也变得慢了起来。 霜儿与闻笛隔得很近,但她对闻笛说了句话,直到数息之后才传到闻笛耳中。闻笛回了一句,霜儿又等了十余息的时间,这才听到。 剑光一亮,有人祭出仙剑,但那剑光很快便被一股无形吸力引向一边。于是,大家看见了有生以来最为诡异的一幕。 剑光像液体一样弯曲、变形,然后犹如抽丝一般被那股无形吸力一点儿一点儿吸走,最后复归黑暗。 其他人纷纷祭起仙剑,但很快,那些剑光也都被那团诡异的黑暗吸了过去。那些悬在空中的仙剑就像一具具尸体,看不出半点生气。 而在失去了剑光以后,大家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仙剑变成了瞎子! 那些祭出仙剑的弟子试着把仙剑召回,但却听到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接着,有人惨叫一声,身上出现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然后就是更多人惨叫起来,祭出仙剑的弟子就像那些悬在空中的仙剑一样,纷纷撞在一起,惊叫着乱成了一团! 青山大阵外面,白万仞望着那团黑气微微挑了挑眉。他作为御鼎山最为人熟知的一把剑,这些年来四处征伐,可谓是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场面。但是,对于那团能把剑光吞噬掉、能让时间和空间凝在一起的黑暗,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修的是全天下只有他一人肯修的《逐日真经》。既是“逐日”,那团黑暗自然拿他没有办法。但是对于那些只有御府境的弟子,却几乎只能束手待毙。 “这一局,对他们来说有点儿太无情了!” 他心中想到。同时朝云涿光望了一眼。 那是云涿光留下的手笔,是他最得意的一笔。 云涿光觉察到雪千浔神色起了变化,虽然陈玄清目前来看表现的还算镇定,但他知道,这二人对于里面那个宝贝女儿的担心早已超过了里面那些弟子对于自己处境的担心。 “我只是想看看那把剑,那把粉色的剑。” 云涿光轻声说道。 第二卷 第一五一章 殇神 - 御鼎记 - 柳语熙 其他人并不知道那把粉色短剑的来历。他们只知道那是浣花宗送来的一把剑。既然是浣花宗所送,肯定品阶不低,毕竟在这之前,浣花宗曾拿出了梧桐、青鸟两把绝世好剑。 石青峰拒绝浣花宗少宗主之后,浣花宗派人专程赶到御鼎山,而且绕了一个圈子,给石青峰最疼爱的小师妹——霜儿送了一把剑。 可想而知,这把剑的分量肯定很重。因为只有足够分量的剑,才需要两个人拿。 云涿光从残卷野史上看了那个故事。但他不确定眼前那把粉色短剑就是故事中所讲的那把仙剑,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二者之间应该有些联系。 毕竟那是一把绝无仅有的粉色的剑! 单凭这一点,便让他有足够的兴趣把目光凝注在那把剑上。 很多传说在被验证之前,都很难令人相信。 他读书的目的之一,便是寻找传说中的东西。就像“涿光”二字,本是《山海经》中的涿光之山。《山海经》是传说,它上面记载的东西也是传说,但他却在若干年前,真的看见了那座涿光山。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每次去残卷野史中寻找那些传说,他都会有种难以名状的兴奋。直到今天,他仍然清楚记得上一任御经阁阁主临终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我会不假思索的上路,因为出发的感觉太好了。世界突然充满了可能性。” 世界上所有的可能,都是因为有不可能的存在。 所以这些年来,他孜孜不倦的翻阅典籍,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在别人看来,他枯燥乏味,生活单调至极。但是在他心中,却一直享受着那种“出发的感觉”。 黑暗吞噬了剑光,总要有人来驱散这黑暗。 涿光二字,即是如此。 白万仞似乎比雪千浔更要关心那团黑暗。 就连老雷主都禁不住皱了皱眉。 陈玄清望见他脸上的神色,忽然心中一沉,心想即便是寿元远远超过了凡人的修仙者,也终将会老去。 除了老去,似乎只剩下一条道路。但那条道路太过艰辛,太过危险,太过残酷。 为了增加寿元,延长在这天地间的存在,修仙者们想出了无数办法。 飞升大道是一种方法。 像北地妖王那样将自己冰封在万丈寒冰之下是一种方法。但那种方法只是将自己的寿元暂时寄存于寒冰之中,并不是直接增加寿元。而且,那种方法太过危险,对环境要求极其苛刻,只有修为通天之人才敢为之。 修炼元神强夺他人躯体是一种方法,但元神也有寿限,而且强行夺取他人躯体危险重重,又加上违逆天道,有悖人伦,自古以来只有那些妖邪之辈才会为之。 除此以外,修仙者们还想出了诸多办法。但迄今为止,最为普遍得还是留下子嗣,留下传承,让生命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 所以有了月微澜,有了雪傲霜,有了万仞峰上的的白羽,有了雷泽峰上的绝名,有了涿光峰上的闻笛。 但是目前看来,绝名下落不明,至今无人知其音讯。而闻笛则对传承涿光峰一事并无兴趣,甚至对修仙都产生了厌倦。 云涿光已经打算在青山论剑之后将目光转向董棋,或者青鸾也可以。青鸾出身世家,而且资质过人,虽说有些争强好胜,与涿光峰“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行事作风有些不符,但随着年龄慢慢长大,应该能改变一些。 陈玄清望着老雷主日渐增多的白发,禁不住勾起了心中思绪。 作为御鼎山上的“老雷主”,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的看清了自己的将来。虽说距离那个“将来”到来还有上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对于修仙者来说,那点儿时间不过转瞬即到。所以,在大约二十年前,他便选了绝名作为关门弟子。 老雷主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微微转了转头,与陈玄清目光一接,心情比刚才更沉重了。 青山大阵里面,闻笛、雪傲霜等人仿佛变成了一尊尊石象。 时间越来越慢,那团黑暗越凝越重。那些悬在空中的飞剑一点儿一点儿落下,站在下面的人虽然感觉到飞剑落在身上,却没有办法挪动身体避让,只能任由飞剑一点儿一点儿切入皮肉。 鲜血凝在一起,从伤口流出,像被丝线拴住一样凝在空中。 随着时间流过,众人感觉心跳开始放慢,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有人因为刚才出了一剑,导致气息散出无法收回,就像有东西从外面直接伸进了紫府,让紫府里面的真元也开始凝固,整个人僵在原地丝毫不能动弹,稍稍一动,便会引得经脉里面像要裂开一样。 就在众人心中充满绝望,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黑暗中突然有道红光亮了起来。 是一朵粉红色的山茶花。 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但大家还是清楚地看见了那山茶花的颜色,就像那株山茶花不是开在了黑暗之中,而是开在了他们心中,开在了他们紫府元鼎的边上。 随着山茶花开,众人感觉气息一动,呼吸顺畅了些。接着,又感觉时间开始重新流淌,眼前黑暗开始变淡,转头一看,似乎看见旁边有个身影。 光,又回来了。 借着眼前那抹淡红色的光亮,众人看见有十九朵山茶花从花茎上脱离开来,慢慢的向上升起,犹如十九盏粉红色的灯笼挂在了天上。 剑光一闪,人群中飞出一把粉红色的仙剑。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围在那仙剑上想要将其光华湮没。但那仙剑蓦的一抖,将那黑暗抖落下来。接着,剑身上生出一道粉红色的星幕,把整个天空装扮成了粉红的颜色。 霜儿一脸惊艳的盯着那仙剑看了须臾,然后试着与那仙剑连接了一下。 那仙剑披着满身星辉来到霜儿身前,以星辉罩住霜儿,载着她飞了出去。 闻笛第一个反应过来,剑识一动,踏上仙剑破空而去。 楚烆随后跟上。其他人纷纷跟上,一起飞到高处,让那道粉红色的星辉把自己罩在了里面。 十九朵山茶花归于一处,发出一道令人目眩的红光。红光冲破黑暗,直上天际,那粉色仙剑以剑华罩住众人,与红光合而为一,护着众人从那黑暗中逃了出来。 “应该就是它了。” 云涿光眸子里露出欣喜之色,自言自语道。 雪千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将辛字小队里众人的情况挨个看了一遍。 霜儿毫发无伤,闻笛道袍上被割出了一道口子,但没有伤及皮肉。有人脸上被划出了几道伤口,其中有道伤口距离左眼很近,只差了分毫,鲜血从伤口流出,遮住了那名弟子的视线。有一个人伤势较重,掌心上的“辛”字只剩下了底下的“十”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在这些弟子里面,最令人不解的是楚烆。楚烆是除霜儿之外唯一一个毫发无伤之人。不仅毫发无伤,而且身上道袍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丝毫没有乱象。霜儿能够毫发无伤,是仗着那把粉色短剑。但楚烆却出人意料的躲过了所有危险,而且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慌乱的样子。 雪千浔注意到了楚烆,老雷主也注意到了楚烆。楚烆是他雷泽峰的弟子,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但是现在,就连他也有些看不懂了。 难道说,他修为已经超过了闻笛? 老雷主心中一动,微微挑了挑眉,但并没有以神识去看。有些事情,便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皇宫里的事情,更是难看明白。 何吕施刚才看了那粉色仙剑的表现,心中欣羡之情更甚,不由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想我何吕施这回是彻彻底底的输给你陈玄清了! 浣花宗当初送这仙剑来御鼎山的时候,他恰巧遇见过那名浣花宗的弟子。当时他将来人拦下,命其打开剑匣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一把世上罕见的宝贝。 后来在北地时,苏御又给了石青峰一枚“飞花令”。凭借那枚飞花令,可以自由出入浣花宗门下的任何一处产业,还可以随意调用任何一座分舵的人力物力。 先是有那仙剑,后面又有那飞花令,从这两次来看,他何吕施是彻彻底底输给了陈玄清。 “那粉色仙剑不错。是个宝贝!” 何吕施故意让云涿光听见了这句话。 “自从霜儿得了那粉色仙剑,门前突然冒出了一株山茶花,现在想来,或许与那仙剑有些联系。” 陈玄清也故意让云涿光听见了这句话。 老雷主没有开口,但却不经意间朝云涿光看了一眼。就在童无忌和雪千浔望过去的时候。 在御鼎山上,大家对于那些未知的事物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去问问云峰主吧。 云峰主稍稍一顿,目光凝珠在青山大阵里那把粉色仙剑上面,缓缓说道:“那仙剑的名字叫做‘殇神’。” 然后,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第二卷 第一五二章 缥缈之旅 - 御鼎记 - 柳语熙 进入青山大阵的九十六个人很快折损了大半。尤其是每当黑夜来临之时,对那些刚刚踏入御府境的弟子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石青峰所在的小队只剩了四人。江百离还在,但东方正却很出人意料的在第二个黎明到来之时跌进了一条峡谷。东方正虽然第一时间祭出了仙剑,但那峡谷比他更快,在他刚刚踏上仙剑之时便轰隆一声合二为一,把他夹在了里面。 月微澜、青鸾都受了很重的伤,还好有小虎头照料,一路上替她们二人挡下了不少危险。但在经历了那场无穷无尽的“神兵天降”之后,乙队只剩了他们三个,至于能否熬过最后一个夜晚,谁都心里没底。 丙队在绝智长老的带领下保全了八人,是八支小队中人数最多的一支队伍。而在几经绝境之后,他隐隐感觉修为又比之前提升了不少,不出意外的话,参加完青山论剑以后,紫府元鼎或许会再上一个层阶,到达六阶。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一路上毫发无损。戊字队虽然经历了诸般艰险,但每到紧要关头,王帽总能想出主意,带着她们姐妹二人绝处逢生。在御鼎山同辈子弟里面,大家都知道王帽修为最低,也最懒。但直到现在,大家才发现原来王帽在驭剑方面的水准远远超越了大多数人! 无论是踩在剑上还是蹲在剑上甚至是趴在剑上与飞剑合二为一,王帽几乎都能在瞬间完成转换! 整套  动作行云流水,炉火纯青,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有一次危险突来,陆晓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便已经踩着飞剑到了她身前,一把将她拉上飞剑逃了出去。惊魂甫定之后,陆晓风对他刚才反应之迅捷、之果断颇感惊讶,对于他及时伸出援手将自己救下颇有些感激。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红着脸道:“王师兄,你可不可以把手往下放放?” 白万仞在外征战多年,阅历无数,但在见了王帽驭剑的身法以后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心中赞道:“果然后生可畏!单就驭剑身法的灵活程度来看,即便是放眼整座御鼎山,也少有其匹!” 然而,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帽的剑,是用来逃跑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剑。 论驭剑逃跑的本事,他是众弟子里面的佼佼者。但若论及御剑杀人,他却连自己都能伤到! 上次从大雪原回来以后,他接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每次都会梦见有只浑身长满了白毛的雪怪向他扑来。后来,他便暗下决心,苦练驭剑,直到把自己练成了最能跑、最会跑的那个。 我打不过你,但是我能跑得过你啊! 他是个懒人,很爱惜自己的力气,所以选择了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青山大阵里面的众人迎来了最后一个夜晚。 想起前面两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坐在青山大阵外面观战的雪千浔等人禁不住替里面那些弟子捏了把汗。 云涿光抬手一挥,挂在青山大阵上的夕阳沉入山中,里面众人立刻提高了警惕。 “最后一个夜晚,是封师兄的手笔。” 云涿光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望了眼身边的雪千浔。 雪千浔心中一动,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对老雷主并不熟悉,关于老雷主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陈玄清说给她的。在她的印象里,老雷主是一个修为高深手段强硬、杀伐果断之人。 因为只有那样的人,才能让雷狱里面的那些人、兽、妖等各种各样的犯人产生畏惧。 那样的人,会在青山大阵里面留下怎样的一笔呢? 雪千浔把目光望向了青山大阵。 ……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大阵里面的众人抬头看见天上那颗明星,心里面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再看那轮明月,虽然不是很圆,但是很亮。金黄色的月轮驱散寒冷,仿佛有道光华照进了众人心中,让人对明天、对以后的修行之路生出些许渴望。 这是进入青山大阵以来第一次看见月亮! 前两天夜里只有黑暗,不仅没有月亮,而且没有星星,没有风,没有雾,没有任何活的东西。 天幕上又有星星升起,那月亮也比刚才更亮了些。 “那儿有个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十几道剑光齐刷刷亮了起来,把方圆数里照的亮如白昼。 这两天来,大家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尤其是当夜色降临之时,更是如临大敌。 然而,今天夜里天上却出现了月亮,还亮了几颗星星。这让大家倍感意外。欣喜之余,心里面又很快生出恐惧,而且比前两天夜里的恐惧更深、更大! 因此,当听见说“那儿有个人”时,大家纷纷祭起了仙剑。 天上有人飞过。衣袂飘飘,手持长剑,绕着月亮转了一圈,然后站在了月亮上面。 须臾之后,那人又从月亮上降下,人在空中长剑一挥,引着那月亮陡然一落,比刚才大了数倍! 大阵里面的弟子见那月亮朝自己奔来,顿时吓得发出一声惊呼,有人甚至双腿打颤,几乎不能站立! “那人动了!” 又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天上那人收起长剑,忽然钻进了月亮里面。接着,那月亮一分为二,又从两个变成四个,从四个变成八个……直到最后化作满天星辰,犹如亿万颗闪闪发光的宝石镶嵌在了天幕上面。 天,仿佛矮了许多! 星辰变换,现出群峰模样,山上有小童坐在台阶上手捧古卷,读的很是认真。 星光一闪,又有几个少年模样的年轻弟子于松柏下练剑,时而有铮铮之声传来。 忽然,那几个弟子又长大了许多,有人潜入河中,与巨蛟厮杀,染红了大半条河水,有血腥味传来;有人于深山中追一只人面兽身的妖怪,却被那妖怪从旁边杀出来的同伴一口咬断了身子;有人在山洞中一坐数十年,出关时正好赶上一场大雪,那人扑入雪中,随满天大雪手足舞蹈,作疯癫状;还有人只身赴云层,披头散发,冲向滚滚天雷;还有人于烂泥中蹒跚而行,行到水穷处,化作一场春雨,归于天地;还有人被关在幽森孤冷的牢狱里面,于黑暗中只露出两只眼睛,似有万般不甘。 …… 群星璀璨,以漫天星光演化缥缈之旅。众弟子陆续放下警惕,放下长剑,或心驰神往,或黯然神伤,或掩面而涕,或仰天大笑。 在青山大阵的最后一晚,老雷主给御鼎山上的年青一代留了个问题。 我自山外来,去往何处? 第二卷 第一五三章 那只黑猫 - 御鼎记 - 柳语熙 御经阁门口有些冷清。两名卷帘弟子一早便被遣了出去。 门口那颗海棠上上也有些冷清,平时总爱趴在树上睡觉的黑猫也不见了踪影。 刚来御鼎山时,那两只黑猫一直跟在云涿光身边。云涿光读书时,那黑猫便安静的趴在一旁。有时候实在无聊,会跳到云涿光肩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书页。每逢这时,云涿光便会读出书书页上的文字,直到那黑猫再次打起瞌睡。 另外一只黑猫则喜欢舔墨。尤其是云涿光刚刚磨好的新墨,总会被它偷吃几口。 那黑猫越长越黑,以至到了最后,连黑夜都藏不住它。 黑夜无光,伸手不见五指。但那黑猫站在夜色里面,却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些藏在夜色中,不经意间从御经阁门口经过的“东西”,都会清清楚楚的看见那只黑猫。 但海棠树上有两只黑猫,那些“东西”只能看见一只。 另外一只不知所在,又可能无处不在。 所以,那些企图靠近御经阁的“东西”会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 青山大阵里的那些弟子也在考虑自己的决定。因为他们也看见了那只黑猫。 满天星光寂灭之后,树梢上出现了一只黑猫。 那黑猫只是随便趴在了一棵树的树梢上,但青山大阵里面所有的人却都看见了它。 有风吹过,黑猫与树梢一起晃了起来。下面有人惊呼一声,担心那黑猫会从高处坠落。 那黑猫微微睁了睁眼,似乎听到了下面那人的惊呼。然后,慵懒的伸出前爪,轻轻举了一下,让风停了下来。 有人认出那是御经阁海棠树上的黑猫,心想它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是那位云峰主的手笔?还是童长老不甘寂寞,也来这青山大阵中凑了凑热闹? 童无忌是个很不爱管闲事的长老,但越是不爱管闲事,掌门真人越是给他安排了一堆的闲事。 何吕施是御鼎山最爱管闲事的长老,但掌门真人却偏偏叫他无事可做。平时做的最多的事,便是“代表掌门”,“代表御鼎山”。 陈玄清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只有无事可做的人,才有时间管闲事。” 有弟子翻译道:“这句话通俗来讲,叫做‘闲的蛋疼’!” 童无忌在青山论剑之前去了趟山外,直到青山论剑开始的前一天才回到御鼎山,而且在回来以后,直接钻进御经阁中待了十二个时辰。因此,那黑猫应该不是他的手笔。 于是,大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黑猫的另一个主人。 黑猫有两个主人,一个是云涿光,一个是林逾静。云涿光将御经阁里的书看完了一遍之后,便将那两只黑猫送到了御经阁中。然后,让林逾静做了它们的主人。 林逾静将它们关在千玑文中待了数月,然后再出来时,那两只黑猫便乖乖的爬到了海棠树上。 这次青山论剑,林逾静作为御鼎山上仅次于云涿光的符箓阵法高手,自然要在青山大阵里面留下一笔。 于是,他便将那两只黑猫扔进了大阵里面。 众弟子猜出是林逾静的手笔,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从刚才那满天星光里面清醒了过来。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众弟子记住这位涿光峰上的大长老,是因为这两句诗。 林逾静,蝉逾噪!山幽时,鸟偏鸣! 这是他最擅长的符箓阵法,也是他最厉害的符箓阵法。 因此,当众弟子意识到这是林逾静长老留下的手笔时,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眸子里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黑猫止住微风,从树梢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若无其事的伸了伸抓,轻轻一抓,把夜色抓下来一块,张嘴吞了下去。 夜空中很快出现了一个缺口。 黑猫从树梢上走下,沿着那缺口朝前走去,很快吃成了一个胖子。 青山大阵外面,雪千浔忽然想起了什么,纤眉一皱,微微侧了侧目,朝林逾静所在的地方看了过去。 林逾静选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在了所有人的最边缘。 涿光峰上所有的长老、弟子似乎都有一股清雅之气。但在清雅之余,又都带了几分文人相轻的孤傲。即便是同在一所山峰上的师兄弟们,见了彼此以后也都会有种“文人之间的距离。” 越是新入门的弟子,这种距离便会体现的越为明显。 青鸾刚来御鼎山时,见董棋正在树下摆弄一副石棋。左手执红子,右手执黑子,自己与自己杀得难解难分。于是,作为出身书香世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才女”,她直接坐在董棋对面与他对弈了五盘。 五盘全输之后,又道:“下一届叩鼎礼的时候,我一定赢你!” 果然,在下一届叩鼎礼时,青鸾隔年挑战,直接挑战了上一届叩鼎礼的状元——董棋。 这便是涿光峰上的清雅傲气。 何吕施望见那只越吃越胖的黑猫,也禁不住朝林逾静望了过去。 在这之前,大家本以为老雷主会在青山大阵中留下一道劲力。或许是雷泽峰上的玄雷,或许是雷狱下面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制,或许是临近御虚境的大手笔。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却只在青山大阵里面留下了一支笔,然后把那支笔交给了里面的那些年轻人。 御鼎山之所以是御鼎山,全凭风雨。 老雷主是御鼎山的雷,虽然无声,却在御鼎山年轻一辈心中刻下了一道闪电。 林逾静坐在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但现在却成了最起眼的那个人。 继雪千浔、何吕施之后,白万仞也朝他坐着地方看了过去。 陈玄清自来喜欢动物,无论是那只青牛,还是眼前的那只黑猫,在他看来是都极其可爱的东西。所以,他在看到黑猫以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反倒想起了御经阁中那个抄经的紫薇姑娘。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见天上稀稀落落散着一些星光。心想今晚应该会有月亮吧,难得御经阁这么清静,即便只有一轮月牙一样的新月,能看上几眼,也不错啊! 第二卷 第一五四章 绝境 - 御鼎记 - 柳语熙 黑猫很快在天上吃出了一个缺口,就像捅破了一块窗户纸,露出了外面的黎明。 “喵呜!” 天上传来一声猫叫。本是很可爱的声音,但此时落在众人心头,却叫大家心头一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个脑袋从那缺口处探了出来,是一只狼,像牛犊一样大小。 那黑猫若无其事的伸出一只爪子,揪住狼头一把拽了出来,扔到了地上。 剑光一闪,有人祭出仙剑,挡在了那头狼前面。 缺口处又探出一个脑袋,还是被那黑猫揪住,一把扔了下来。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那黑猫接连朝地上扔了七八只,直到里面那些东西开始自己跳下。 青山大阵里面很快出现了一股兽潮。 “喵呜!” 众人耳畔又响起一声猫叫,犹如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兽群开始发起进攻,山上亮起一片剑光,把整个天空照的恍如白昼。 众弟子边战边退,很快从地上退到了天上。但即便在同一片天空之下,还是谁都看不见谁,八支小队各自为战,只能看见自己队里的人。 缺口处开始有大鸟猛禽飞出,在空中与众人展开激战。 那黑猫趴在缺口旁边看了片刻,似乎看的厌了,又开始吞噬夜色,很快便将那缺口扩大了数倍,而它自己也越来越胖,变成了像小山一样大小。 青山大阵外面,白万仞瞳孔一缩,第一个看见了挂在夜空极高之处的那些东西。 星星之火。或者说,是燃烧着的星星。 他修的是《逐日真经》,习惯了盯着太阳修炼,能够看见极高之处的东西。因此,在那些星火还像针尖一样大小的时候,便发现了它们。 他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 那如山一样的黑猫站起身来,向上轻轻一跃,瞬间了到了百丈以外。它接连几个起落,转眼间从一座山变成了一个点,与那些烛火大小的星星融在了一起。 空中开始有烧焦的味道传来。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方出现了一层像灯笼一样的东西。那黑猫从一只灯笼跳到另外一只灯笼,每跳一下,那灯笼便被它踩下一些。接着,便会燃起熊熊大火,呼啸而下。 “是陨石!” 有人喊了一声,眸子里惊恐万分,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 “是陨石啊!” 陈玄清看见那些陨石,不仅没有替里面那些弟子担心,反倒有些兴奋,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云涿光看见那些陨石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他早就习惯了林逾静的处事风格,尤其是在青山论剑这种场合下,他断然没有低调之理。 何吕施朝林逾静与老雷主分别看了一眼,心想原来在雷暴上面还有陨石。现在看来,陨石不只是高,还可以藏的很深。不发则已,一发便是惊天动地! 青山大阵里面的众人已经炸开了锅。即便是年过半百经历了无数场面的绝智长老,在看见那些陨石之后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有人甚至已经打算放弃,有人暗地里骂了声娘,有人惊慌失措的朝地面望去,想要找个可以栖身躲避的地方。但低头一看,立刻苦笑一声,放弃了心里的念头。因为下面还有兽群。况且,又有什么遮挡之物能够抵挡住从天而降的陨石呢? “这是最坏的挑战,也是最好的挑战!” 林逾静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对于自己的这个设计,他心中十分满意。 只有将一个人逼到绝境,才能看出此人到底有多少潜力。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在这之后还有一笔尾韵,他是个细心之人,所以他是御鼎山除云涿光以外在符箓阵法方面修为最高的高手。 青山大阵里面已经有人被陨石击落。 以飞剑抵挡陨石,无异于螳臂当车。即便是青鸾手中的那把寸山尺,也只能勉强自保。 霜儿祭出殇神剑,催动起十九朵斗大的山茶花向上飞升,想要将那缺口堵住。但在接下来一刻,那黑猫轻轻一跃跃到一朵山茶花旁,一把将那山茶花摘下来塞进了口中。 十九朵山茶花转眼间被它吃的一朵不剩。 情急之下,霜儿忽然想起了一物。 黄光一闪,半空中亮起一个一丈多高的巨大铜铃,正是临来之时雪千浔提醒她带着的那个铃铛。 那铃铛是以千浔峰上的一座丹炉炼制而成。那些丹炉在御鼎山上经历了千万年的岁月,早已被炉火烧的坚硬无比。起初在北地时,霜儿便用那铜铃毫不费力的挡下了南海仙翁的全力一击。现在用来挡这陨石,简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宝贝! “到我这儿来!” 霜儿大喊一声,将那铜铃祭起在空中,将闻笛、楚烆等人全部罩在了里面。剑光与黄光融在一起,驱散地上兽群,稳稳的落回了地面。 庚字小队里面,董棋终于拿出了那副石棋。 那是他家传之物,也是他心头之物。来御鼎山后,他专精棋艺,除修行吃饭睡觉以外,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钻研那副石棋上面。 直至今日,在三十二枚棋子里面,终于唤醒了两枚。 一枚是象,一枚是卒。 以天地为棋盘,站起一只十几丈高的白象。以天河为界,那全副戎装的走卒剑指苍穹,拔地而起,眨眼间撞碎数颗陨石,与地下那头白象一起,形成了一道完美防护。 甲字小队中,石青峰赶在陨石到来之前,一拳入地数丈,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带领大家躲进深坑,然后结成剑网封住洞口,挡下了陨石以及兽群的攻击。 绝智长老带领大家结成剑阵,自己首当其冲,守住阵眼,全力运转紫府元鼎,指挥着那把赤色仙剑上下翻飞,隐隐感觉体内气息又比之前顺畅了些。当年在雷狱里面留下的旧伤,或许能在青山论剑结束以后全部疗愈。真要到了那时,或许能够再次冲击御神境,重回巅峰! …… 青山大阵外面,众人脸上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但就在这时,大家忽然发现天上那只黑猫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黑猫,终于要出手了! 第二卷 第一五五章 黎明之前 - 御鼎记 - 柳语熙 众人感觉仿佛有座山从天上落到了地上。 一座比黑夜更黑的黑山。 绝智长老所在的小队第一个发现了那座黑山。有名弟子转身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身后突然出现的黑山。 他见那黑山有些奇怪,于是壮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看见了一双巨大的眼睛,就像有两个巨大的月亮掉了下来,散发出两道令人头晕目眩的充满了寒意的光芒! 那名弟子只看了一眼,便感觉神魂被剥离了出去,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听见动静,转头一看,顿时吓得两腿打颤,有两个胆儿大的悄悄捏了个剑诀,但还没来得及祭出仙剑,便见那黑猫伸出前爪抓了一下。 众人眼前顿时出现了一道宽约数丈的沟壑! 绝智长老见状大惊,连忙祭起仙剑挡在沟壑边上,对大家小声说道:“都离远点儿,我们打不过它的。” 以前还是御神境时,是打不过它的。 他记得有一次云涿光抱着那只黑猫去雷狱中找一个犯人。雷狱中那些犯人在见了外人以后居然表现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安静。放在之前,若是雷狱中来了新的犯人,或者有外人进入,那些关在雷狱中终年不见天日的犯人会争相涌到铁牢边上,发疯一样的乱喊乱叫。 但是那次,犯人们却静的出奇,尤其是来自北地的那些妖兽,更是个个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谁都不敢出声。 当时,他以为犯人们怕的是云涿光。后来才知道,原来犯人们忌惮的是那只黑猫。 从那以后,他便对那只黑猫产生了惧意。甚至有传言说,云涿光能在涿光峰峰主的位子上一坐几十年,与那黑猫有很大的关系。 没人知道那黑猫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云涿光与那黑猫的关系。 人们只知道云涿光在还没成为涿光峰峰主的时候,曾经带着本书去了趟山外。几年以后,便从山外带了一只黑猫回来。 后来,御经阁中又来了一个叫紫薇的女子,云涿光在那女子眉眼正中点了一个墨点,然后那女子便乖乖的待在御经阁中,一直抄经到现在。 至于另外一只黑猫,则是云涿光在当上涿光峰峰主以后的事情。其中详尽,很少有人知道。 青山大阵外面,陈玄清再次看见那只如山一样的黑猫,心里面顿时笑了几声。心想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但是光大有什么用啊,哪天见了十八,不还得乖乖的给十八挠痒。 何吕施望见那黑猫以后,顿时认真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黑猫的每一个动作,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在了那只黑猫身上。 他以前去御经阁时,曾与那黑猫打过一架,但未见高下。因为林逾静第一时间赶了出来。那黑猫冲撞了天阙峰上的大长老,自然不会有好下场。当时便被林逾静狠狠打了一顿,又罚它去御经阁中面壁半年。在御鼎山上,凡是对峰主出手,无论对错都是重罪。何吕施作为天阙峰上的大长老,行的是代理峰主的职责。在某些对外的场合,还要行驶“代表掌门”的职责。因此,那黑猫对何吕施出手是大不敬。以林逾静对何吕施的了解,那黑猫冲撞了他,便相当于御经阁冲撞了祖峰天阙峰。林逾静心细如发,自然不会给何吕施留下这等话柄。 除何吕施以外,白万仞看青山大阵里面的眼神也比刚才认真了些。 当年在北地追杀那只千年雪妖的时候,那雪妖也像黑猫这般大小。但那雪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妖兽,远不及眼前这只黑猫聪明。从这黑猫刚才的表现来看,若是在青山大阵外面也能像在青山大阵里面那样使出诸般神通,那它的实力将远远超出那只千年雪妖。 当时,那千年雪妖躲进大雪山中。他以逐日刀移去雪山,将那雪妖逼上绝路。现在,里面那些年轻弟子面对一只比当年那只雪妖实力更为恐怖的黑猫,他禁不止替他们捏了把汗。 那黑猫在面前抓出一道沟壑之后,尾巴一甩,激起一道狂风巨力,把身后那片密林扫的干干净净。 密林后面现出一只数丈之高的白象,身上站着一个全副戎装的兵卒,以及董棋等人。 “是绝智长老他们!” 有人从象背上站起来,远远地看见了丙字小队的几个人。 “那边也有人!” 又有人看见旁边飞来一道粉红的剑光,霜儿与闻笛等人也赶了过来。 “还有那边!” 月微澜与青鸾并剑而行,身后跟着两人,小虎头飞在最前面,乙字小队的众人也朝这边赶了过来。 接着,王帽与陆晓风陆晓雨姐妹也都赶了过来。除去石青峰所在的甲字小队,其他七支队伍齐齐出现,将那黑猫团团围在了中间。 林逾静仿佛有意要将八只小队聚在一起。在最后一个黎明即将到来之时,移去了八支小队之间的屏障,以那黑猫作为中心,将八支小队一起引到了黑猫身边。 黑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意。微微转了转头,扫了眼站在前面的几支小队,然后晃了晃尾巴,仿佛在说“怎么就这么点儿人,你们一起上吧,赶紧打完睡觉”。 在众人动手之前,林逾静抬手抹去了几片阴云,让青山大阵里面透下一些光亮。 大家觉察到那些光亮,抬头一看,只见在那几片阴云后面出现了一个白晃晃的洞口,就像太阳冲破乌云,在云层上开了扇门。 “是出口!” 大家望见云层上那扇闪闪发光的大门,顿时激动起来。 在最后一个黎明到来之前,林逾静准时打开了通往青山大阵外面的出口。 黎明之前是黑暗。 给他希望,然后让他在一瞬之间失去所有希望。就像一个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突然看见了光,会在一瞬之间失明。 这是人最脆弱的时候! 林逾静深知此理。因此,在众人与黑猫动手之前,先把希望挂了起来。 有人悄无声息的驭剑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出口冲去。但还未到一半,便被那黑猫一把抓在掌中,随手扔到了大阵外面。 有人企图对那黑猫发动偷袭,但接连犹豫了几次,把手心里的汗擦了又擦,最终还是没敢出手。 在场众人里面,闻笛是御鼎山公认的修道天才,霜儿有殇神剑以及铜铃,董棋有一卒一象,青鸾虽然有寸山尺在手,但以身上的伤势来看,似乎已经无法战斗。 除去这几个人,其他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御府境弟子,虽然人人有剑,但都是普通品阶的铁剑,很难对那黑猫构成威胁。 绝智长老快速扫视了一圈,脸色越来越凝重。面对那如山一样的黑猫,实在想不出应对之计。 尚若自己还是御神境的修为,或者之前炼就那把仙剑没断,也许能与那黑猫周旋一下。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是众人合力,也只不过是以卵击石。 “这青山大阵里的最后一笔,简直有失公允!” 他心里面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大战在即,事关生死。然而在这时候,却有一个人对面前那只黑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王帽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凑到那黑猫面前,津津有味的观察起来。一边观察,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就像发现了新鲜物种一样充满了兴奋。 那黑猫似乎对他手中的墨香很感兴趣,任由他围着自己转来转去,不仅不怒,还伸出如毡一样的舌头在他手撒舔了一下,似乎要把他手中的画卷吃掉一样。 “墨!” 绝智长老忽然想起了“黑猫舔墨”的事情,心中一动,赶紧凑到王帽身边,把这黑猫喜欢舔墨的事情告诉了他。 王帽神色一怔,看了看怀里的墨盒,又看了看眼前那只巨大如山的黑猫,忽然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把墨给了它,我怎么办?这种场景可是少见的很!说不定一辈子都难得遇上一次!” 绝智长老心里一愣,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拒绝此事。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几幅破画,是命重要,还是画重要? 他早就听说过王帽是个迂腐之人,平时在山上天天抱着笔墨乱转,无论是青山里的风景还是青山上的人,都被他描摹的栩栩如生。但平时画画也就罢了,现在到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还想着把那黑猫描摹下来,当真是迂腐之极! 真不愧是涿光峰上的弟子! 绝智长老强压住心头怒火,想了想,又道:“你见过黑猫戏水么?” 王帽一愣,道:“黑猫戏水?”抬头看了那黑猫一眼,又道:“是指它么?” 绝智长老点点头道:“正是。那边有条河流,你把这墨汁倒一些进去,这黑猫便会扎进河中追那墨汁。”微微一笑,又道:“那黑猫戏水的场景,可比它现在的样子有趣多了!” 王帽有些不大相信,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看那边的河流,稍稍一楞,说道:“长老,你看我傻么?” 第二卷 第一五六章 伏笔 - 御鼎记 - 柳语熙 绝智长老闻言一愣。 王帽接着说道:“你就是想要骗我的墨!别以为我不知道!” 又道:“但是,你骗到了!哈哈!”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墨汁拿出来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露出了一副陶醉的样子。 绝智长老见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他同意将那墨汁拿出来引诱黑猫,心里面总算松了口气。 那黑猫瞧见王帽脸上陶醉的样子,又伸出舌头在他身上舔了一下,眼巴巴的看着那盒墨汁,“哗啦”一声淌出了一滩口水。 王帽顺势而下,当着那黑猫的面,居然真就仰起头来喝了一口。喝完以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让那黑猫看了个清清楚楚。 青山大阵外面,云涿光第一个作出了反应。他平时深居浅出,把涿光峰上的的闲杂事情全部交给了林逾静。对于涿光峰上的年轻弟子,虽然知道有多少人,但也只是记得一些名字,如果把两者凑到一起,却几乎一个都对不上号。现在见王帽毫不犹豫喝了口墨,忽然对这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向坐在旁边的童无忌问道:“无忌,那喝墨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是哪座峰上的弟子?” 童无忌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心想王帽在御鼎山年轻弟子里面也算是名声在外,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整座御鼎山的人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知道涿光峰上有个整天抱着笔墨到处跑的画痴。还有人说王帽是得了你云峰主的真传,一个是书痴,一个是画痴,就连后山上那些猴子也都和他混的极熟,你作为涿光峰的峰主,却偏偏你不知道! “是你涿光峰上的弟子!叫‘王帽’。” 童无忌面部表情的说道。 云涿光眸子里露出欣喜之色,高兴道:“还真是涿光峰上的弟子啊!刚才见他那些表现,我便猜到他有可能是涿光峰上的弟子。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有意思!有意思!” 童无忌懒得去搭理他,又把目光望向了青山大阵里面。 那黑猫见王帽喝了口墨,忽然对他生出好感。轻轻叫了一声,声音又细又软,同时双出两只前爪围了个圈,把王帽圈在了中间。 绝智长老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不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么?这场景他以前见过,猫在捉到老鼠以后不会立刻吃掉,会先将老鼠玩上一通,等玩够了再吃。现在那黑猫圈住王帽的方式,便是猫玩老鼠时常用的方式。 除绝智长老以外,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反应了过来,窃窃私语道:“那黑猫把王帽当成老鼠了!王帽师兄要遭殃了!” “你们见过猫吃老鼠么?我可是见过!猫吃老鼠的时候,会先从头部吃起。咔嚓一下,就把老鼠的头给咬掉了!” 有名弟子绘声绘色说道。把旁边一个女弟子吓得浑身一颤,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快别说了!现在是王帽师兄在逗那黑猫,一会儿能不能出去,就看王帽师兄的了!” 又有一名弟子说道。 青山大阵外面,林逾静脸色比刚才暗了很多。 在青山大阵最后的时候,他以兽群、陨石、黑猫埋下了三道伏笔。那黑猫作为三道伏笔里面最莫测高深的一笔,本应是画龙点睛、令人拍案叫绝的一笔。但眼下来看,那黑猫却极有可能临阵反戈,上演一出闹剧。 黑猫是御经阁的黑猫,但在这之前,它是云涿光的黑猫。 以前跟在云涿光身边时,它习惯了舔墨。后来来了御经阁,林逾静对它管教极严,稍有过错,便会将它关进千玑文中面壁。因此,他们主仆二人这些年来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敌意。 林逾静微微曲了曲手指,在那黑猫头上弹了一下。那黑猫眯了眯眼,瞳孔深处露出一抹极复杂的神色。 林逾静心神一颤,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脸上一热,心里面叹了口气。 这一幕恰好被何吕施瞧见。事实上,打从那黑猫第一次伸出舌头的时候,何吕施便把目光投向了林逾静。 “林长老这回儿要栽了!” 他心中想到。同时使劲儿憋住了笑。 云涿光见那黑猫对王帽手中的墨盒流露出垂涎三尺的样子,忽然感觉这些年来有些对不住它。来御鼎山后,他虽然又给它找来了一只毛色顺滑、长相乖巧而且颇有灵气的小母猫作为伴侣,但现在看来,他有些太过于自作主张了。 青山论剑结束以后,或许应该带它回去住上一段时间。 至于紫薇?索性一块带回去吧! 这样一想,他忽然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这些年来,他身上一直带着一把钥匙。但作为那个持有钥匙的人,他现在却突然感觉,原来这钥匙也是一把锁,一把心锁。 黑猫也打开了心锁。又想起了那些趴在云涿光身边舔墨听书的日子。而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和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云峰主,也有几分神似。 王帽大大方方的往后一仰,躺在了那两只毛茸茸、软绵绵的猫爪上面。 他在猫身上滚了几下,使劲儿往上一翻,爬到猫爪上面,取出笔墨在那猫爪上写了个三个小字:跟我走。 那黑猫抬起爪子一看,顿时“喵呜喵呜”的叫了几声表示同意。然后伸出舌头轻轻一舔,把那三个小字卷进了口中。 王帽从猫爪上跳下,将那墨盒高高举过头顶,大摇大摆的走向了那条河流。 那黑猫欢快的摇了摇尾巴,打出一连串饱嗝儿,把吃到肚子里的夜色一股脑儿吐了出来,又变回正常大小。然后,一蹦一跳的跟在王帽身后,也朝河边去了。 绝智长老见那黑猫远去,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对众人说道:“快走!快从那出口出去!” 大家闻言一愣,接着纷纷驭剑而起,青山大阵里面顿时亮起一片剑光,一起朝云层上的那个出口涌了过去。 然而,就在冲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人即将到达出口时,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箭矢。那箭矢快若流星,倏忽而至,直接射中那人心口,将他射了下来。 大家见状一惊,纷纷向四周散开。绝智长止住去势转过头来,将目光望向了林子里面。 此时天色已经泛白,林子里已有不少鸟兽醒来。在一处鸟兽四散的地方,绝智长老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似乎是个女子,身上裹着一件兽皮,手持长弓,身手十分矫健,正在林子里飞一样的奔跑。 那女子一边奔跑一边朝天上射箭,那些黑色长箭射出去后陆续钻入云层里面,埋伏在那出口周围。一旦有人接近,便会从云层中钻出,准确无误的将那人射落。 青山大阵外面,林逾静忽然皱起了眉,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射术高超的女子,瞳孔深处露出了一抹说不出来的神色。 陈玄清“喔”了一声,对于那女子的出现,颇有些惊讶。 老雷主、白万仞、云涿光、何吕施等人则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望向了林逾静,心想果然还是林长老心思缜密,居然在那黑猫后面还留了这样一手! 那女子没有流露出半点修行过的气息,但是身法却极矫健,而且射术非凡,对那林子又极为熟悉。她将箭矢提前埋伏在云层上面,占尽了天时地利。而那云层则像被什么阵法封了起来,无论大家怎么努力,都无法感知到云层上面的东西。 林逾静感觉到大家望向他的目光,微微转了转头,但很快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又把头转了回去。定了定神,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抬头望向了青山大阵。 里面那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皱了皱眉,隐隐有些担忧。心念电转间,他打算叫那黑猫过去看看。但一转头,却发现那黑猫早已跳进了水中,正踩着水面上的墨迹跳来跳去,和王帽玩的不亦乐乎! 他试着喊了一声,那黑猫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没有理他。 …… 青山大阵外面陷入了沉静。 坐在观礼席上的各峰峰主、各位长老都把目光盯在了那射箭的女子身上。老雷主、白万仞、何吕施、雪千浔感觉那应该是林逾静的手笔,因为他是这大阵的设计者之一,而且大阵出口的设计是由他一手完成。 云涿光有些迟疑,以他对林逾静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在那黑猫之后再添一笔。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断然不会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那么会是谁呢? 就在大家猜来猜去的时候,石清峰忽然从林子里面窜了出来。他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犹如离弦之箭,在那女子身后紧追不舍。江百离以及另外两名弟子紧紧跟在他后面,接连从众人眼前闪过,似乎也在追那个女子。 那女子抬手朝身后射出一箭。那箭犹如长了眼睛一样,接连绕过几棵树,径直朝石青峰射去。 石青峰伸手抓住那箭扔在一边,大声喊道:“别再跑了,前面没有路了!” 那女子听见喊声以后又向前跑了几步,来到悬崖边上停了下来,取出最后的三根羽箭,一块搭在弓上,瞄准石青峰射了出去。 然后,纵身一跃,跳下悬崖,淹没在了那条瀑布里面。 第二卷 第一五七章 多出来的一笔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山大阵里面的比试,最终以那神秘女子跳下悬崖作为结尾。 石青峰走到悬崖边上看了一眼,见那悬崖下面水汽氤氲,深不见底,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绝智长老祭起飞剑到云层上面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埋伏以后,这才带着大家从那出口飞出。 青山大阵里面是幻境,众人出阵以后,身上的伤势很快愈合,眨眼间恢复如初,只是有些疲惫,有些饥饿。 王帽是最后一个从大阵里面出来的人。出来时抱着那只黑猫。那黑猫在他怀里很是温顺,任凭王帽在它头上摸来摸去,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林逾静铁青着脸瞥了那黑猫一眼,从观礼席上走过的时候,虽然勉强挤了个笑脸,但谁都看得出来,此刻他心中早已布满阴云,随时都会掀起狂风暴雨。 那黑猫让他颜面尽失,那神秘女子则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让他一刻都不得安宁。 作为御鼎山上人尽皆知的、仅次于云涿光的符箓阵法高手,大家一致认为他会在云涿光退位以后成为新的涿光峰峰主。自御鼎山开派以来,历任涿光峰峰主都是从御经阁中挑选。这些年来,他虽然只是御经阁中的长老,但实际上行的却是代理峰主的职责。云涿光潜心治学,把涿光峰上的大小杂事都交代给了他。而且,早早的把千玑文传给了他,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这次青山大阵的设计,本是他证明自己的绝好机会。但他千算万算,却忽略了那黑猫的本性。那黑猫本应是他最得意的一笔,现在却成了大家口中的一个笑柄!这让他十分狼狈。 除此以外,让他最为担心的是青山大阵里面居然多出了一笔! 那个忽然出现的神秘女子,现在看来并不是一个幻境,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从云涿光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显然不知道里面那女子的来历。从其他几位峰主以及长老们脸上的表情来看,大家也都看出青山大阵出了问题。 青山大阵的问题,便是御鼎山的问题。 若是让外人知道有人潜入了青山大阵,这将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因此,在大家陆续离去之后,他独自留了下来。 …… 经过青山大阵里面的遭遇,一众年轻弟子比之前熟络了很多。 入阵时的九十六个人最终剩下了不到三十人。无论是被淘汰掉等在外面的人,还是最终从大阵里面走出来的人,都仿佛找到了“同门”的感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看起来颇为亲切。 青鸾在跟月微澜分开之时,破天荒的说了一句“谢谢”。以她平时的孤傲性子,能说出“谢谢”两个字实在是难能可贵。 月微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抬手撩了撩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霜儿出阵以后第一时间跑到石青峰身边,拉着他的手说道:“小师弟,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可是救了好几个人呢!”拍了拍腰间悬着的那把粉色仙剑,又道:“这殇神剑可真是个宝贝,厉害得很呐!” 石青峰道:“殇神剑?你早就知道它叫这个名字?” 霜儿见自己说漏了嘴,支支吾吾道:“其实,也许,我也不大清楚。是云师叔告诉我的。他从书上看到过关于这把粉色仙剑的记录,说是什么剑灵和花灵合在一起,然后才有了这把仙剑。‘殇神’这个名字,是他告诉我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说罢,把云涿光讲给她的那个故事又给石青峰讲了一遍。 月微澜本想过去打个招呼,但看见他们两个手牵着手,正谈的兴起,便打消了心里的念头。转头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了霜儿一眼。心想霜儿什么时候长成这么大了,前两年还是个小姑娘来着。想到这里,禁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但见霜儿亭亭玉立,身材已有几分凸翘,,既有雪千浔的仙气儿,又有陈玄清的灵气,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这时,只见陈玄清与雪千浔并肩走了过来。石青峰看见师父、师娘,赶紧向师父师娘请安。但一低头,却发现霜儿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并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 霜儿双手拽着石青峰的一只手甩了几下,对陈玄清和雪千浔道:“爹,娘,我们都顺利通过了!” 石青峰脸上一红,使劲儿挣脱出来,喊了声“师父”、“师娘”。 雪千浔眼睛里露出慈爱的目光,抬手摸了摸霜儿的头,说道:“嗯,我们都看见了,霜儿从今天起,正式长成大人了!” 石青峰听见“大人”两个人字,脸上顿时又热了一些。 陈玄清看出他心里的意思,笑着说道:“你长得再大,也是千浔峰上最小的小师妹!” 霜儿哼了一声,抬手在石青峰肩膀上拍了拍,说道:“我可不是最小的小师妹,他还是我小师弟呢!” 陈玄清、雪千浔两个人同时一乐,笑出了声。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走出大阵以后并没有立刻去往千浔峰一边,而是跟着王帽走了一段。 那黑猫很享受被众人围着的感觉,一脸惬意的趴在王帽怀中,任由陆晓风、陆晓雨在它头上摸来摸去。有时候伸出舌头舔舔王帽的手指,或者站起来伸个懒腰,从王帽怀里跳到陆晓雨怀里,再从陆晓雨怀里跳到陆晓风怀里,眯着眼在她们二人胸前蹭来蹭去,很是惬意。 云涿光见林逾静独自留了下来,并没有说什么。他与童无忌说了几句话,然后吩咐董棋来到了千浔峰众人身边,先对着雪千浔与陈玄清分别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师叔,云峰主想请青峰师弟过去一趟。” 雪千浔自然明白云涿光的意思,点了点头,让石青峰跟着董棋去了。 石青峰从走出青山大阵时起,便一直在想里面那个神秘女子的事情。甲字小队刚刚进入青山大阵之时,便有一名队员被那女子射穿了胸膛。后来,那女子又在暗处偷袭了几次,几乎每次都能得手。前面几次由于形式紧迫,石青峰等人忙于应付大阵里面的机关,无暇旁顾。最后一次的时候,甲字队员们终于空出手来,一口气将那女子逼到悬崖边上,最后以那女子跳下悬崖作为结尾。 现在,云涿光喊他过去,自然是为了那个女子的事情。 “有四个人受了伤,其中一人伤势比较严重。” 云涿光开门见山说道。 他是个读书人,是个没有酸腐气息的读书人。 有人自以为读了几本书,说起话来总喜欢摆出一副老天爷不眷恋他的口气。满口的“落魄不得志”、满眼的“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别人听不懂他说话,他却怪别人读书少,没有文化。完全不会去想自己作为一个读书人,为什么连最基本的“说人话”都不会。 云涿光最讨厌这样的读书人。在他看来,凡是不能被人听懂的学问,都不叫学问。凡是身上带着酸臭气味儿的人,都是作无病之呻吟。 石青峰心中一怔,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 青山大阵里面皆是幻境,在里面受了伤,出阵以后立刻就会痊愈。现在云涿光说“有四个人受了伤”,肯定不是指在青山大阵里面的那些幻境。 既然不是幻境,那便是青山大阵里面出现了真实存在的伤害。 “那女子射箭的手法有点儿像金先生。” 石青峰沉默了会儿,说道。 他第一次见那女子出手的时候,便想到了神皇设在北地的镇北将军——金先生。及至那女子最后一次出手,将箭矢提前射到云层中埋伏起来,更让他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这等出神入化的射术,他只见金先生使出来过。 “是‘一箭出西北’的那个金先生么?” 云涿光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膘肥体壮、大腹便便,看起来约有三四百斤的胖子。 石青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听说那位金先生的弓,是北地最长的弓。有人说他能从冰墙一端射到另外一端,还有人说他射出去的箭能够飞上整整一天,甚至更有人说他能够贯穿整个北地。” 石青峰把在北地听到的那些传言都说了出来。 云涿光听完以后缓缓说道:“换做是你,你能比他射的更远。”顿了顿,又道:“‘一箭出西北’这个称号,本来的意思说的并不是人,而是那把叫做‘神月弦’的弓。那些人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误以为‘一箭出西北’是指金先生的射术,所以便把那个称号和他本人联系了起来。” 石青峰心中忽然明白过来。 在北地时,他听金先生说自己只是一个四品境的武夫,但从他表现出来的超凡射术来看,却几乎达到了御府境巅峰的境界。他对那些箭矢的掌控程度,甚至比普通修仙之人的御剑术还要神乎其神。当时,他就像云涿光刚才说的那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道是这世上真有那般超凡入圣的射术。现在听云涿光一说,原来竟是那“神月弦”的缘故。 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神月弦’是什么来历?” 云涿光想起书上的记载,说道:“神月弦上有半个月亮。以那月亮作为中心,上下各有十二颗大小、形状、深浅各不一样星辰。除此以外,还有一簇金箭,每一支都堪比一把高阶仙剑。” 第二卷 第一五八章 千浔剑法 - 御鼎记 - 柳语熙 在北地时,金先生确实射出过一支金箭。那金箭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在石青峰和王帽走了三四天后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他们二人身前。 那簇金箭共有十二支。十二支金箭,犹如十二把仙剑。很少有修仙之人能够同时持有十二把仙剑。单从这层意义来说,那一箭出西北的金先生便绝非常人。 北地是非常之地,镇守北地的人自然也要是非常之人。金先生虽然只有四品武夫境界,但加上那把神月弦,却几乎到了修仙之人的御神境境界。 只是,以四品武夫的境界,如何能驱动得了神月弦那样的仙器呢? 尚若那女子和金先生有关,那她所用的弓箭,是不是也是非同寻常之物? 石青峰仔细回忆了一下青山大阵里面的那个神秘女子,尤其是对于她所使用的弓箭,更是认认真真的回忆了一番。 “里面那神秘女子的弓箭,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就这样吧,并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有青山论剑要准备,早回去吧。” 云涿光轻轻一笑,似乎并没有把那神秘女子放在心上。对于金先生那把“神月弦”的事情也只说了一半。对于那神乎其技的射术,更是只字未提。 石青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他作为晚辈,当然不能随便去问。更何况,那是一件根本问不出结果的事情。 众人回到千浔峰后,陈玄清仿佛对那把粉色仙剑产生了兴趣。 霜儿紧张兮兮的守在旁边,生怕他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对那殇神剑做点儿什么。 他拿着那短剑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从剑柄到剑尖,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挨着看过。看完以后又翻过来,将另外一边仔细看了一遍。 “应该不是它的问题。” 他将那粉色短剑递给霜儿,若有所思的说道。 石青峰问道:“它的问题?是指青山大阵里面的那个女子么?” 殇神剑是浣花宗送给御鼎山的东西,而且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这些年来,浣花宗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情。不仅成功的把势力扩张到了皇都城,而且在皇宫里也动了点手脚。除此以外,南海大荒山一带有个绝迹已久的神秘门派最近频频活动,有消息说是浣花宗为其提供了东山再起的资本。 作为一个亦正亦邪、靠买卖消息为生的门派,浣花宗近年来的一系列举动引起了不少门派的注意。御鼎山作为正派之首,虽说对于这等小事向来不感兴趣,但对于浣花宗这几年来的扩张速度以及动向,有时候也不得不瞧上几眼。 就像眼前这把殇神剑,浣花宗已经自己走进了门,容不得你不看。 陈玄清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一把剑。应该和浣花宗没什么关系。”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稍稍沉默了会儿,说道:“或许只是一个偶然。让林长老他们去想吧。咱们还是好好好准备接下来的青山论剑。” …… 御鼎山上,从青山大阵里面走出来的二十七个人几乎都在为青山论剑做准备。 剑是搏杀之物,既然是论剑,那便是拼上生死的搏斗。当然,坐在观礼席上的众位御神境长老不会坐视不管,真要到了事关生死的时刻,会及时出手阻止。 以前叩鼎大阵的设计,考的是功课,是以表演为主,所以会邀请各大门派的代表前来观礼。到了后面的青山大阵,考的是修为与心智,是临阵应变的能力,是真刀真枪的实战。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在青山大阵里面。其中的机关、消息再诡奇、再严峻,也终究都是幻境。 然而,到了真正“论剑”的时候,却要走出阵法,去真实存在的天地间拼死相斗。 所以,任何一个参赛之人都不敢大意。因为这是一场真正的较量,也是一场难得的较量。 霜儿对于即将到来的青山论剑表现的很是兴奋。经过青山大阵里面的遭遇,她对那把粉色仙剑充满了信心,也更加喜爱。晚上一吃完饭,便缠着雪千浔指点她剑法。 相比之下,石青峰倒是显得有些悠闲,仿佛并没有把青山论剑放在心上。 陆晓风、陆晓雨以及霜儿都跟雪千浔去了试炼场。那里是峰上弟子们平时修炼的地方。现在正是清净的时候,最适合修炼千浔剑法。 御鼎山五座山峰各有一部剑法。五部剑法都是以山峰命名。白万仞与云涿光虽然一个修得的是刀,一个修得是笔法,但峰上弟子却都是剑修。 剑是百兵之首,对于修行者来说,是最易用来杀人的兵器。御鼎山作为天下正道统领,开派祖师曾留下过一部学究天人的玄奥剑法。但那剑法太过晦涩难懂,极难修成。后来,经过历代掌门不断改良,最终将那剑法分成了五部,分别以五座山峰的名字命名,称之为“天阙剑法”、“雷泽剑法”、“万仞剑法”、“千浔剑法”以及“涿光剑法”。再到后来,又围绕这五部剑法修炼了五把仙剑,分别作为五座山峰的主剑,犹如五根擎天巨柱,支撑着御鼎山在数千年的岁月中屹立不倒,为万人敬仰。 约莫两千年前,御鼎山涿光峰上出了一位算通天人的人物。那人以元神出窍遨游御鼎五峰,上天入地,肉身在御经阁中枯坐了十数年之久。最后参透天地造化,巧夺天工,为御鼎山布了一个“人与剑合、剑与峰合、峰与天地合”的三千年大局。也正是从那时起,御鼎山五位峰主都把自己的道号改成了山峰的名字。后来衍化了数百年,各位峰主干脆将道号与姓名合二为一,直接以山峰名字当做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封雷泽、白万仞、云涿光等名字。 然而,那位算通天人的涿光峰峰主却因为擅自改变天地气运,替御鼎山强夺天机,最终引来天罚,成为了御鼎山开派以来寿元最短的一脉之主。 千浔峰自来女子众多,因此得了五部剑法中的“千浔剑法”。取名“千浔”,是因为之前千丈岩上有条瀑布,千浔峰临近水边,那瀑布飞珠溅玉,喷薄如崩,所以得了一个“浔”字。 千浔剑法如同那个“浔”字,是五部剑法中最灵动、最干净同时最为绵长的一部剑法。剑出如瀑,或直下三千尺,滔滔不绝。或平地起手倒卷直上,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剑势之长短,威力之大小,取决于紫府元鼎的层阶,以及紫府元鼎中贮存的灵气。 霜儿有殇神剑在手,练起来得心应手,毫不费力。作为陈玄清与雪千浔的女儿,她天生聪慧,又加上练的极其认真,还有雪千浔亲自指导,很快便摸到了门径。那粉色短剑本就是轻巧灵动之物,现在与千浔剑法合在一起,仿佛是冥冥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剑与剑法。这让霜儿更加精进神速,只练了不到两个时辰,便与陆晓风、陆晓雨姐妹拉开了距离。 石青峰随手翻了翻那本剑谱,只在心里比划了一通,并没有用剑演练。 在这之前,他早就将那剑谱烂熟于胸,也照着上面的招式比划过数遍。但直到青山论剑前夕,直到他从扈大娘那儿得到这把真吾剑,才算真正意义上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御鼎山凡是跨入御府境的弟子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一本剑谱。学会御剑之后,大家会迫不及待的修炼本脉剑法。但石青峰在跨入御府境后,虽然也得了一本千浔剑法,却并没有立即学习御剑。直到前不久得了这把真吾剑,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开始学习御剑之术。 然而,对于这千浔剑法,他试着练了几次,却发现每次使出来都有种怪怪的感觉。 千浔剑法剑出如瀑,但在他手中使出来,却像把自己卷进了瀑布里面,就像有股无形之力将他推了进去,没等伤到别人,倒先把自己伤了。 他起初以为是这真吾剑太过厚重的缘故,但现在见了陆晓风、陆晓雨姐妹手中的剑,发现并不是剑原因。 不是剑的原因,那便是剑法的原因? 可这剑法是开派祖师留下的剑法,而且经过了数千年的修正,绝不可能有错。 既不是剑,也不是剑法,那便是人的原因! 他把自己来到御鼎山以后的经历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除了在十拳潭中御气练拳以外,也没有发什么异常之处。 若是因为御气逆行的原因,那童无忌应该会提前告诉他。而且他自己练的也是御气逆行的法诀,真有异常,他应该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经发现了。 况且,御气逆行是武圣人所创。通过此法,武圣人找到了女娲造人时留在人体内的大道真迹,并且通过这大道真迹找到了淬炼元气的方法。照此来看,那御气逆行更是不会有错。 既然都没有错,那是哪里错了? 他皱着眉头想了好大一会儿,直到看见霜儿拿出那个铃铛摇了几下,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第二卷 第一五九章 觉醒 - 御鼎记 - 柳语熙 皇都城中以前有个远近闻名的豆腐坊,豆腐坊里有个整天醉醺醺的老管家。不认识他的人,只道他是个嗜酒如命半截身子已经埋到土里的邋遢酒鬼。但是认识他的人,却要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剑二先生”。 取名“剑二”,是因为剑成以后只输过两剑。 一剑,输给了御鼎山;另外一剑,输给了刚从迷走山中闭关出来的大剑仙——北海若。 那位“剑二先生”离去之前,曾传了他一招“不二剑法”。是“不二剑法”里面的“坤”字诀。在那以后,他虽然没有刻意去练,但那七八十句剑诀却清清楚楚的记在了心里。 “以地为根,上取天狼北斗;以地为牢,下囚三山五岳。” 他想起“剑二先生”演示“坤”字诀时说过的话,心想该不会是那些剑诀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祭起真吾剑,按照“不二剑诀”运转紫府元鼎,剑识一动,真吾剑朝下发出一道极其刚烈的气浪,气浪撞在地上,地面向下一塌,出现了一个径达数尺的圆圈,接着,真吾剑直冲云霄,带着万夫不当之勇冲了上去! 须臾之后,他剑识再动,真吾剑又从云中呼啸而来,方圆数里之内草木猎猎作响,连同山风雾气,仿佛都被那从天而降的剑势裹了进去,“砰”的一声击碎岩石,插入地面,只留了小半截剑身露在外面。 他本想也像“剑二先生”那样将真吾剑控制在离地几寸的地方,但由于第一次使这“不二剑法”,力道拿捏不准,直接将真吾剑插进了岩石。震惊之余,心想这剑法果然至刚至烈。一剑之后,只觉紫府里面气海翻腾,隐隐有种不泻不快的感觉。 “这不二剑法,至刚至烈,出剑务求一个勇往直前,不留后路。又讲究一个心性如剑,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能够从倏忽而至的攻击中找出那一丁点儿的破绽,然后以至刚至烈之力,后发先至,一招制敌。” 他想起“剑二先生”之前说过的话,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出剑的情景,不由得心生敬意。 远处,霜儿等人瞧见那冲天而起的一剑,也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雪千浔眸子里露出诧异之色,走过来说道:“青峰,这是什么剑法?” 作为千浔峰峰主,她虽然修的是“千浔剑法”,但对于其他四部剑法,也都极为熟悉。刚才,她见石青峰使出了至刚至烈有去无回的一招,禁不住心中生疑,心想这剑法居然不属于五部剑法里面的任何一部,他年纪轻轻的,怎么会使这有去无回的剑法呢? “哦,我知道了!是‘不二剑法’!对吧!” 石青峰正在犹豫要不要据实相告的时候,霜儿忽然插了一句,认出了他所使的剑法是当时在豆腐坊时,那位“剑二先生”演示的“不二剑法”。 “不二剑法?” 雪千浔微微皱了皱眉,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 对于百余年前发生在蚩山的那场战事,她知道的并不多。她所知道的仅限于御经阁中的记载,对于当时剑二入魔一事只从书上见过,并没有现场目睹。因此,对于剑二所使的“不二剑法”并不熟悉。 “不二剑法?是一个叫‘剑二’的人传给你的?” 陈玄清从旁边走了过来,皱着眉道。 石青峰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接着,把当时在豆腐坊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玄清道:“前几年有消息说在皇都城发现了一个老人,很像百余年前那个引剑魔入体的‘剑二’。但这些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也从未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深不可测的气息。原来,他竟是被人冻住了心脉!” 顿了顿,又道:“那把‘不二剑’与那本《不二剑经》,你打算交给何人?” 石青峰道:“还不知道。或许以后遇见了合适的人,自然就认出来了。” 陈玄清若有所思的说道:“持此剑者,须得是心性决绝之人,而且须得是心存道义,刚正不阿之辈。否则,将会被那把剑反噬。“” 雪千浔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练这‘不二剑法’有多长时间了?” 石青峰说道:“这是第一次练。是因为练习‘千浔剑法’时遇到了问题,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不二剑法’。” 接着,把他在练习千浔剑法时遇到的问题说了出来。 雪千浔神识飞出,将他体内的情况查看了一番。当进入他紫府元鼎深处的时候,忽然心神一震,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她收回神识,转头对陈玄清说道:“武圣人传给他的四成修为,现在正在觉醒。” 顿了顿,又道:“但是,以他现在的这副身体,却无法承载那些修为。武圣人寿逾千年,那些修为虽然只有四成,但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却无异于将一片雄浑万千、浩渺无边的大海引入了紫府元鼎。” “他会被撑死。” 陈玄清插了一句。 雪千浔点了点头,所有所思说道:“这便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你体内的紫府元鼎忙于应付那四成修为,所以导致你在练习千浔剑法时,出现了偏差。” 她转头看了眼涿光峰的方向,又道:“眼下之际,已经不是练剑的问题。你需要快速找到一种方法,来解决那正在觉醒的四成修为。否则,你会被那四成修为撑破元鼎,经脉涨裂而死。” 石青峰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在这之前,他感觉那四成修为已渐渐与紫府元鼎里面的气息融为一体。现在看来,原来是那些修为正在觉醒。他把觉醒误认成了融合。 霜儿一脸焦急,拽了拽雪千浔的衣襟,说道:“有什么办法没有?”又望向陈玄清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 雪千浔想了一下,说道:“那四成修为应该在青山论剑之前便已开始觉醒。青山大阵里面的经历加速了那些修为觉醒的速度。现在看来,需要找到一种能在短时间内淬炼肉体的办法,提升你身体的承载能力。” 石青峰想到了十拳潭。但还没说出口,便被陈玄清否了。 陈玄清道:“幸亏你在十拳潭中经历了熬筋煮骨之苦,肉身强度还算不错。当初武圣人将修为传你,想必和你在十拳潭中的经历也有些关系。但是,从目前来看,十拳潭已经无法解决你体内的问题。御气逆行虽说是淬炼肉身的极佳路径,但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一点儿一点儿熬煮。” 他看了眼雷泽峰的方向,接着说道:“关于炼体一事,御鼎山历代祖师里面,曾经出过一位专攻炼体的天才。那位祖师几乎练就了当世最强肉身,据说能以肉身抵御御神境高手的飞剑。只可惜,他用来炼体的方法太过危险,后来被御鼎山列为了禁术。” 雪千浔纤眉一皱,转头看了陈玄清一眼,心想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说过? 陈玄清看出她心里的疑问,说道:“这件事情是封师兄于百余年前告诉我的,是在从蚩山返回御鼎山的路上说的。” 雪千浔想起老雷主那一头白发,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种被列为禁术的炼体方法,和老雷主有关?” 陈玄清道:“有一定关系。确切来说,是和雷泽峰上的雷阵有关。” 雪千浔听他说到“雷阵”,顿时明白过来。 修仙之人炼体,无外乎两种方式。一种是内炼,通过炼精化气,一点儿一点儿炼气淬体。另外一种,则是外炼,即通过各种外力锤炼筋骨,以达到快速提升肉身强度目的。 石青峰在十拳潭中熬筋煮骨便是一种借助外力淬炼肉身的方法。 里面有寒暑二气,有千尺水压,还有绵绵不尽的拳意。 除此以外,还有人以剑意淬体,常年待在布满剑意的剑山上,通过剑意磨砺精神,通过提升精神,提供肉体的强韧程度。 还有人借助海底之极寒,或者借助地下的火山…… 修仙路上本就充满了艰险,为了能在那过江之鲫中领先一步跨过龙门,很多人都会选择铤而走险。 像那些专门食人精血的邪修,那些以吞噬他人魂魄作为增加修为手段的冥修,以及北地大雪原上那些穷尽一生之力与天道抗争的妖修,都是甘愿铤而走险之辈。 自古以来,这些有违天道的修炼方法一直为正道门派所诟病,但凡与之相关的修炼之法,都被列为了禁术。 现在,雪千浔听陈玄清提到“雷阵”,顿时猜到了那种被列为禁术的炼体方法。 雷暴淬体! 近些年来,老雷主头发越来越白,越来越像雷阵中那些玄雷的颜色。甚至有传言说,在夜里遇见老雷主时,有一次发现他头上的白发隐隐发出亮光,就像有雷丝从里面划过。 作为御鼎山上第二个有望冲击御虚境的人物,他在十几年前便已接近了御神境巅峰。从御神境巅峰到御虚境,虽说只有一步之遥,却比登天还难。 为了冲击御虚境,他会不会以身犯险,以雷暴淬体? 雪千浔心里一怔,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玄清转头望向石青峰,说道:“你可以去雷阵中转转,或许那只雷兽能够告诉你点儿东西。”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零章 雷暴淬体(1)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又一次站在了雷阵边上。 刚来御鼎山时,他在十八的帮助下懵懵懂懂走进大阵,看见了那只恍若天神一样的雷兽。 现在过去多年,再次站在雷阵边上,望着面前那片海一样宽广的雷池,他忽然心生畏惧,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小时候走过的路,长大后会觉路短;但小时候见过的海,却在长大后更觉其广大无边,令人生畏。 雷池滔滔,风云翻滚,有闪电倏忽而至,犹如一道目光掠过,在他身上停了一下。 老雷主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此,从浓雾中淡出身形,向他走来。 石青峰转头行礼,低声说道:“千浔峰弟子石青峰,见过雷主。” 老雷主轻轻一笑,抬头看了眼聚在雷池上面的那团浓雾,说道:“你终于来了。” 从他第一次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之久。在这六年里面,老雷主只要没有要事在身,每天都会习惯性的来此转转。 雷池中的那只雷兽有时候也会朝千浔峰的方向望上一眼。石青峰没来御鼎山时,它对时间毫无概念。有时候睡上一觉,便会过去十几年的时间。有时发一会儿呆,也会过去几年。 一万年太久,十年、百年对它来说已经没有感觉。 然而,自从石青峰来了御鼎山、来了雷阵以后,它却感觉时间慢了下来。 心中有所惦念,时间便会变慢。 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现在也应该是大人模样了。 他留下的那只青铜小鼓,现在已能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 每逢无聊的时候,雷兽便会想起那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少年。这时候,它会翻过那只青铜小鼓,认认真真的念一遍上面的四个小字:石青峰赠。 “你第一次来时,它一眼便认出了你。” 老雷主缓步走到石青峰身边,望着雷阵里面说道。 石青峰心里一怔,似乎没有听懂。 老雷主接着说道:“你可知道,为何你能躲开雷阵里面的那些玄雷?以及,为何你能听到雷兽心里的声音?” 石青峰心里咯噔一下。 能躲开那些玄雷,是因为能够听见闪电呼吸的声音。能听见闪电呼吸的声音,是因为自己体内有大巫元神的烙印,能够感知到天地元气。 但是,为何能够听到雷兽心里的声音?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如果今天没有站在雷池边上,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起这个问题。 他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想到老雷主前面的一句话,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到的是“雷兽与雷阵早已成为一个整体。雷是天地元气的一种,所以雷兽也应该和天地元气有着某种关系。他能听见雷电呼吸的声音,所以能够听到雷兽心里的声音。” 但在这之前,老雷主还说过一句令他不解的话:“你第一次来时,它一眼便认出了你。” 雷兽第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是大巫元神的后裔? 他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的抬起左手看了一眼。 左手手心有条多出来的掌纹,像极了一条白色的树根。那树根起初是赤色,后来长成了同其他掌纹一样的颜色。最近一年多来,那树根又渐渐变成了白色。 那是第一次来雷阵时,雷兽在他掌心处留下的印记。 当时看着像是树根,现在想来,原来是一道闪电! “你第一次来时,它一眼便认出了你是大巫后裔。正因为你是大巫后裔,所以能听到它心里的声音。” 老雷主抬手一挥拨开些云雾,雷池中隐隐现出一个巨大身形,又道:“现在,你可以猜猜它的身份。” 石青峰抬头看了一眼,心想那雷兽为何能够一眼认出自己是大巫后裔?他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它也是大巫后裔? 老雷主淡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又将那些云雾拨开一些,说道:“它是大巫后裔豢养的斗兽,或者称之为‘战宠’。因为它和大巫之间通过神识连接,所以,它能一眼就认出你,你也能听到它心里的声音。” 转头看了看石青峰的左手,又道:“你手心里多出来的那道掌纹,是一道闪电。是专属于上古大巫的一种力量。它将闪电给你,便相当于将那力量种在了你的体内。若你以后能够踏入御神境,并且养出元神,便能凭借那道掌纹召唤闪电。” 他顿了顿,眼神中露出遗憾的神色。他知道石青峰一旦破镜入御神,便会招来天罚。 御神境对于大巫后裔来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雷池。 北溟战神越不过去,武圣人也越不过去。现在,石青峰虽然得了武圣人四成修为,但对于那道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天堑,依然束手无策。 想要对抗天罚,除非有飞升大道的通天修为。 但是不入御神,又如何能修成那通天之能,与天罚对抗? 石青峰把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说了出来。 老雷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陈玄清可真是好记性。一百多年前对他说过的事情,到现在还记得。” 说罢,神识飞出,将石青峰体内的情况看了一遍。稍稍沉默了会儿,说道:“‘雷暴淬体’这种事情,以前确实有过。那位专攻炼体的天才祖师也确实炼成过当世最强肉身。但是除他以外,其他以“雷暴淬体”的人没有一人成功!轻者经脉寸断,重者五脏焚毁,当场暴毙!至于外界对于我的那些传言,只是传言而已。不可轻信!” 又道:“从本质上来说,雷暴与天罚无异。前者规模、伤害程度较轻,是自然为之,可以躲避;后者规模、伤害程度极其重,避无可避,只能硬抗。以前那位祖师能以雷暴淬体,是因为天生异质,有一颗异于常人的心脏。在关键时候,能以超出常人三倍以上的速度跳动。通过加快心脏跳动,能够极大程度上提升感官能力,提高身体的坚韧程度。凭借极其敏锐的感官,他能精确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极限,还能准确无误的捕捉到可以引入体内的闪电。所以,他能引雷暴淬体,炼就当世最强肉身。” 他从雷阵中引来一道细如发丝的闪电,用手捏着放到石青峰手上,石青峰顿时感觉像被针扎一样。 “像这等程度的闪电,虽然对身体无害,但也无法起到‘雷暴淬体’的效果。” 他又从雷阵中引来一道麻绳一样的闪电,抬手一挥扔在一边,“轰”的一声在地上炸出了一个窟窿。 “像这等程度的闪电,能在转瞬之间击倒一个刚刚踏入御府境的人。但是对于‘雷暴淬体’,也是收效甚微。” 他神识一动,整个人凌空而起,身在空中结了个雷印,雷阵上空顿时电闪雷鸣,数十道闪电齐齐落下,把雷阵上方照亮了大半。 “‘雷暴淬体’,并不只是淬炼肉身,还有精神。只有像这种数十道闪电一起出现的雷暴,才能真正起到淬炼肉身、磨砺精神的效果。” 他从空中落回地面,接着说道:“但是像这种雷暴天气,若是驭剑直上,随时都会被闪电击中。仙剑本就是容易引雷之物。除非能像那位天才祖师一样,能够准确计算出每一道闪电的威力,能够精确感知到自己身体的极限。否则的话,‘雷暴淬体’基本上与送死无异!这也是为什么御鼎山把这‘雷暴淬体’之术列为了禁术的原因。” 石青峰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那位天才祖师是在天地中的暴风雨里面‘雷暴淬体’,还是在这雷阵里面,以里面的玄雷‘雷暴淬体’?” 老雷主叹了口气,露出怀念之色,说道:“如果没有那位天才祖师,或许就不会有这雷阵。他是这雷阵的一手缔造者,也是下面那二十四座雷山的开凿者。” “他当时建这座雷阵,便是想要将那‘雷暴淬体’之术传承下去。但是在他之后,却无一人炼成。后来,历代掌门将这雷阵几经改造,使其成为了御鼎山的一座护山大阵。” 他打开雷阵之门,领着石青峰走进。抬头看了看上面的那些雷云,若有所思的说道:“自从那位天才祖师归去以后,你是第一个想要尝试‘雷暴淬体’的人。” 石青峰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向前走了三十三丈。 这时,忽然有道闪电贴着水面掠过,绕着他们转了一圈。 “它在欢迎你。” 老雷主说道。 云雾中降下一根银须。 石青峰虽然已能御空,但还是任由那根银须缠在自己腰上,把他拽了上去。 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两片直立起来的星海。 有只青铜小鼓从云雾深处飞来,身上闪电萦绕,但很安静。 那小鼓来到他身前,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将一粒米扔在了鼓上,若不是仔细聆听,根本听不到那声音。 轻响过后,萦绕在小鼓身上的那道闪电慢慢的向前伸出,犹如一根燃烧着的火绳,慢慢的伸到了石青峰面前。 石青峰稍稍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挨了上去。 有些酥麻,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微痛。 他感觉舒服极了。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一章 雷暴淬体(2) - 御鼎记 - 柳语熙 雷兽与雷早已成为了一个整体。石青峰无法像那位天才祖师一样控制玄雷,但是雷兽可以。 作为上古大巫的战宠,它自然不会让石青峰被雷劈死。反之,它很乐意成为石青峰的陪练。 在这之前,包括陈玄清与老雷主在内,任谁都没有想到“雷暴淬体”这种炼体的方法。 这是御鼎山的禁术,而且已经过去了数千年的时间。即便有人知道这种修炼方法,也并不知道雷暴淬体的具体修炼方式。 陈玄清当初把石青峰送入雷阵,是叫那只雷兽知道御鼎山来了一个能听懂它说话的人。六年前,御鼎山发现了石青峰的身世,但并不代表只有御鼎山知道了这件事情。因此,陈玄清将他带到御鼎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告诉那只雷兽:“这是稀缺物种,要看好了!” 雷兽欣然应允。 石青峰第一次来雷阵的时候,陈玄清给了他一面青铜小鼓。那是雷兽最喜欢的玩具。得了那小鼓以后,雷兽天天抱着它睡觉,及至六年下来,那小鼓渐渐有了灵性,能够根据雷兽的神识反应生出雷电,还能在雷兽无聊之时陪它在雷阵里面玩捉迷藏的游戏。 在一百多年以前,雷兽有一只差不多同等样子的鼓,但那鼓并非青铜制成,而是用某种兽皮制成,并且比起石青峰带来的小鼓要大了不知几千几百倍。然而,在百余年前那场大战结束之时,有人趁乱溜进雷阵,趁雷兽不注意的时候偷走了那面鼓。 现在,雷兽又有了一面鼓,而且是一面很不错的青铜小鼓。这让它对石青峰充满了好感,在他第一次来雷阵的时候,便给了他那道闪电。 那是一种力量,也是一种契约。一旦他日后踏入御神境养出元神,那契约便可生效。 石青峰伸手接住那面青铜小鼓,心念一动,试着与它连接了一下。小鼓顿时传出一阵轻微的隆隆声,就像抚摸一只猫时,如果那只猫喜欢你,便会从喉咙中发出一种低沉的吼声。 老雷主轻轻一笑,放下心来,对石青峰说道:“这青铜小鼓与雷兽心意相通,它能给你你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一道闪电,还是一场雷暴,你只需对它开口,雷兽便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 老雷主说完以后,情不自禁的抬起头来看了眼御鼎山的最高处,留下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转身走出了雷阵。 …… 千浔峰上,霜儿自从石青峰走后,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甚至比霜打的茄子还要蔫儿了几分。 陈玄清一整天都在忙他自己的事情。陆晓风、陆晓雨姐妹三番两次向他询问练剑的事情,但都被他挡在了门外。 霜儿从门槛上挪到悬崖边上,又从悬崖边上挪到房顶上,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从房顶上跳下来挪到陈玄清门口,倚在门框上郑重其事的敲了敲门,说道:“太阳快下山了!”言外之意是“小师弟怎么还不回来呢”? 陈玄清头也不抬的应付道:“明天还会升起来的。” 霜儿像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挪到他身前,趴在桌子上说道:“你都算了一天了,算明白了么?” 陈玄清低头不语,霹雳啪的打了一通算盘,从旁边抓起一把黄豆,数了数放在一个青色的大缸里面,说道:“快了,再有一年,应该能算明白。” 霜儿紧紧皱起眉头,用手敲着桌子,说道:“自从小师弟去了雷泽峰后你就一直在这里弄这些黄豆,你能算算他啥时候回来么?” 陈玄清又应付道:“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不该回来的时候回来,还要再回去。” 霜儿有心往那缸里扔几颗黄豆玩玩,但想起他从早上一直算到现在,连饭都没有顾得上吃一口,料想他算的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把那几颗黄豆依次在桌子上摆了一遍,又乖乖的放了回去。 “雷暴淬体要几天才行?距离青山论剑只有十天不到了,他能赶回来么?” 霜儿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雷暴淬体”既然是一种借助外力炼体的方式,肯定不会是几天就能完成的事情。从御鼎山入门弟子的炼体速度来看,要想从一个阶段到达一个质变的阶段,起码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但是现在距离青山论剑,已经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在这短短的数天之内,石青峰能解决体内的问题么? 霜儿感觉很难,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除去赶不上青山论剑,她其实更担心另外一个问题:石青峰去了雷泽峰以后,能不能解决体内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便意味着他还是会被那四成修为撑破紫府元鼎,经脉涨裂而死。 这才是她一整天无精打采的原因。 陈玄清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伸手端起那碗早已凉透了的清茶,一口喝干。 “从目前演算的形势来看,不是很乐观。” 他端着那个茶碗并没有放下,所有所思的说道。 霜儿心里一愣,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里的茶碗放在桌上,皱着眉道:“什么不乐观?是回不来么?” 她很希望能够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在看见陈玄清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之后,她感觉青山论剑已经不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甚至希望石青峰赶不回来,需要在雷泽峰上好好修炼,以解决体内的问题。 陈玄清微微的摇了摇头,霜儿心中一惊,差点儿将那茶碗碰到地上。 “从目前演算的形势来看,‘雷暴淬体’这件事情不是很乐观。” 他终究还是说出了霜儿最不愿听到的那句话。 但接下来一句,却让霜儿更加崩溃。 “从目前演算的形势来看,‘雷暴淬体’或许会引来天罚。但是这天罚到来的具体时间,还需要一年左右才能算明白。” 陈玄清又端起了那个茶碗,但端到面前才发现,那里面已经空了。 “天罚?只不过是去雷阵里面炼个体而已,怎么会引来天罚呢?那雷阵不是御鼎山祖师设立的么?在自己家里修炼都不行么?” 霜儿很急,巴不得能和那些降下天罚神灵当面理论一番。 陈玄清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问题解释起来会很麻烦。想了一下,说道:“石青峰不同于常人。他体内有大巫元神的烙印,一旦踏入御神境,便会被天道发现神识的踪迹,从而降下天罚。雷暴淬体与天罚从本质上来说基本上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程度较轻,一个程度极重。我之前只想到了伤害的问题,但却忽略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雷暴淬体’会导致雷元气发生规律性的变化,如果天道发现了这些变化,便会发现石青峰的存在。到了那时,天道便会提前降下天罚。” 霜儿急道:“不是去雷阵里面么?雷阵是御鼎山的雷阵,靠的是雷泽峰下面的二十四座雷山提供元气,怎么会被天道发现呢?” 陈玄清道:“水无论流到那里,终究都还是水。同样的道理,无论哪里的雷,都是以雷元气淬炼而成。雷元是天地元气,无论在哪里出现,都逃不出这天地之间。” 霜儿又道:“那就没有办法了么?不用‘雷暴淬体’会被撑破紫府元鼎,经脉涨裂而死;用了‘雷暴淬体’,又会引来天罚,被天罚杀死。总之一定要死么?” 陈玄清转头看了眼那个装有豆子的大缸,说道:“目前来看,极有可能会死。但不会立即就死。一年之后,我会算出天罚到来的具体时间。” 见霜儿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道:“‘雷暴淬体’引起的雷元波动很小,短时间内,天道应该很难注意到这些变化。从目前的情势来看,至少三五年内,石青峰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天罚到来的具体时间,我会在一年之后算明白。到了那时,或许能想出别的方法。” 他将那茶碗递到霜儿手中,笑着说道:“御鼎山人才济济,一定能够想出办法帮石青峰保住性命。兴许你去帮我倒碗茶的功夫,我便想出来了。” 霜儿怏怏不乐的捧起那茶碗,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陈玄清望着她跨过门槛,心里面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御鼎山人才济济,但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飞升成功。整座中土大陆五百年来唯一一个飞升成功之人是凤先生。但那位凤先生无门无派,只在梧桐树下独自修行。甚至在飞升之前,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在人间时,尚不管人间之事,现在飞升天外,会管这天地一隅么? 掌门真人虽说早已踏入了御虚境,但距离御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只有到了御鼎,融和大道,才有可能对抗天罚。况且,作为天下最大修仙门派的掌门,他会冒着身死魂灭的危险去救一个年轻人么? 或许,可以去北溟之地避避。但那终究是下下之策。现在北地与人族势同水火,玄天教教主带领玄火神龙离去以后一直没有动静,但没有动静便是最大的动静。除此以外,南海大荒山一带那个绝迹已久的古老门派最近也开始活动起来。皇都城更是直接派了一位皇子来御鼎山。这种种形势之下,石青峰断然没有可能一直待在北溟。即便他不想出来,也会有人想尽法子逼他出来。 因为他是石青峰。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二章 第一个上场的人 - 御鼎记 - 柳语熙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王帽在刚刚完成的画作上写了四句诗文,又取出一方鸡血石印章,小心翼翼的印了一下。那四句诗文名曰《秋词》,是《秋词二首》里面的一首。他画完这《秋猎图》时,刚好想到那首诗词,把那画作与那诗词对照着一看,发现竟然完全相符。于是,便提起笔在画卷上写下了那首诗词。 他猎的是景,是御鼎山的秋景。 御鼎山占据着中土大陆最大的灵脉群,在天地灵气数以万年的孕养下,云上风景仿若仙境。 有鸣泉汩汩,鸟衔花落;有溪流潺潺,鱼戏潭中;有鹤从云中来,沿途洒下一片吉光;有剑往山外去,划出一道青线。 在云层与山腰相接的地方,是御鼎山的入口——猿天门。掀开云层,进入猿天门,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御鼎山。 王帽当年来御鼎山时,在猿天门前脱了个精光,把俗世间的一切全部扔在了山下。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会在山门外面洗个澡,斋戒数日,连带身体里面的浊气一并扔在外面。 他怕把俗气带入山门,玷污了山上的仙气,以及那些美不胜收的景色。 入山以来,他几乎踏遍了山上的每一个角落。但去的地方越多,越觉笔墨有限。因为每一个地方都有四季,每一个四季都有不同的风霜雨雪。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把那些景色掬在纸上,但画来画去这么多年,真正留下来的却极少。 最好的景色永远在远方,最好的作品也永远是下一卷。 他是个玩世不恭之人,越来越喜欢秋天。因为秋天有最浓烈的颜色,有最醇厚的美。就像他现在画的这幅《秋猎图》,看似寂寥恬淡,细看之下却发现这寂寥恬淡背后的东西竟能胜过春日之艳! 今天是青山论剑的大日子,他一早来到了万仞峰上,画下了这幅《秋猎图》。 这是一个难得的时刻,应该被记住。他心里想道。 青山论剑照例是在万仞峰上举行。万仞峰西边有片石林,里面生有数千万根石柱,每根都有数十丈之高,平时是峰上弟子练功的地方,现在用来举行青山论剑,最为合适不过。 从青山大阵中走出来的二十七名弟子来了二十六名。 石青峰没有来。这对那二十六名弟子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毕竟是继承了武圣人四成修为的人,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在山上公开,但私下里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这次论剑不同于上次的青山大阵,并不需要提前抽签决定。谢长风引着大家来到万仞峰西边的那片石林,待众位师长到齐以后,简单说了下论剑的规则,便直接宣布了开始。 规则很简单,但凭自愿。 有人飞上石林,有人上去与之对决。不允许指定挑战对象!双方以石林作为胜负标准,半炷香后,掉下石林者败。 唯一的难点是谁会第一个进入石林,成为被人挑战的对象。 在场众人里面,闻笛是公认的修为最高之人。出关之时紫府元鼎已经达到了六阶之高。从青山大阵中走了一遭之后,更是毫发无伤。因此,没人愿意在他之前下去。谁都不想被他抓到。 绝智长老是临阵经验最丰富之人,虽说和大家一样都是御府境的修为,但却是从御神境跌落回来的御府境。他知道御府境的局限在哪儿,也知道如何利用这些局限。因此,也是一个棘手的挑战者,也没人愿意在他之前下去。 除去上述两位,青鸾有寸山尺在手,而且实力不俗。霜儿手里的那把粉色仙剑也是极其厉害之物。在青山大阵中时,大家都见识到了那殇神剑的威力,虽说她修为并不算高,但有那殇神剑在手,谁也不愿和她碰到。 大家以极快的速度将场中局势评估了一番。就在大多数人都希望闻笛第一个下去,而且觉得他理应第一个下去的时候,有道剑光忽然飞起,直接降落在了一根石柱上面。 江百离第一个反应过来,在众人刚把目光移到王帽身上的时候,便祭起仙剑落在了王帽面前。 “万仞峰三代弟子江百离,愿与王帽师兄一战!” 王帽是第一个飞入石林里面的人,但还没等他开口,前来挑战的江百离便先开口说了一句。 江百离很是得意。 王帽是御鼎山年轻一辈里面的“名人”。在叩鼎礼上作弊的是他,交白卷的是他,最懒的修行的是他,最不务正业的是他,最能逃跑的是他,最怕死的是他…… 说起王帽,几乎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大堆关于他的事迹。前面大家在评估场中情况的时候,除了闻笛、绝智长老、青鸾以及霜儿四个人,大家也都想到了他,都希望能和一起进入石林。 然而,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第一个飞入了石林。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江百离居然在所有人做出反应之前紧跟着飞了下去! “这——有点儿太不厚道了!是提前商量好了的吧!” 有人心里嘀咕了一句,眼神中充满了妒意。在大家看来,只要能抓到王帽,那便相当于胜了一半。王帽从破镜入御府到现在已经三年有余,但三年下来,他紫府元鼎的层阶却依旧还在一阶与二阶之间打转儿。 “王帽这是脑子进水了么?居然敢第一个进场!” 有人露出鄙夷之色,感觉王帽就像是只嗷嗷待宰的小鸡崽,只需随便一剑,便能将他斩落于石林之下。 “是王帽的主意?还是江百离的主意?” 有人多疑,盯着王帽和江百离两个人的脸色仔细看了几眼。江百离在万仞峰三代弟子里面并不算差,之前去蚩山历练过,去北地历练过,从这些过往来看,他应该不会主动去找王帽。既然不是他,那便是王帽。难道王帽要在这场对阵中胜出? 大家几乎已经看见了结果。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阵,即便上场的不是江百离而是另外任何一个人,那结果也不会发生改变。 “让我上我也行!” 很多人心里想道。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见王帽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忽然心中一紧,替石林上面的那人捏了把汗。 观礼席上,白万仞见江百离第一时间冲了上去,顿时轻轻一笑,欲言又止。 “涿光峰三代弟子王帽,请指教。” 王帽微微顿首,回了一礼。紧接着剑光一闪,倏忽间到了十几丈之外,与江百离隔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站在石林边上的其他弟子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还没开打,便已经怕成了这样!王帽果然是王帽! 大家笑着望向石林上面的两个人,当目光落在王帽身上时,就像在看一只蚂蚱,而江百离则是那捉蚂蚱的人。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笑声中,江百离出剑了! 这一剑很轻,只有他不到三成的实力。仙剑飞出去的方向也并没有瞄准王帽,而是瞄准了他脚下的那根石柱。 王帽瞥见剑光乍起,几乎与那仙剑同时飞出,转眼间又往后掠了十几丈。 站在石林边上看热闹的人们又爆出一阵哄笑。 “王帽果然是御鼎山上最能逃跑、也最怕死的那个人!” 有人笑着说了一句。 很快,又有人接了一句:“这是青山论剑,又不是真叫你赌上性命拼个你死我活!有那么多御神境的师叔在一边看着,还能真叫你丢了性命不成?” 江百离听见人群中议论纷纷的声音,嘴角微微一翘,心里面生出几分得意。他得意的是自己的反应,在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之前便第一个飞入石林,做了王帽的对手。 剑识一动,那仙剑从石柱上拔出,带下不少碎石。他仿佛有意要在众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御剑的实力,因此,即便是第二次出剑,也只用了五成左右的力气,催动那把仙剑朝王帽站着的石柱刺了过去。 王帽还是第一时间向后急掠,这一次比刚才那次飞的更远,粗略来看,已经与江百离隔了五十丈左右。 “差不多了。” 白万仞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差不多了。” 王帽心里面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站在石林边上看热闹的人们又一次发出笑声。但那阵笑声只持续了一半,便被硬生生从中间切断,忽然消失不见。 人们终于明白了王帽的意图。 以江百离现在的修为,即便紫府元鼎与闻笛一样到了六阶之高,飞剑所能到达的地方也不过五十丈左右。 现在,王帽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五十丈,这便意味着他即使使出全力,也无法伤到王帽,甚至连够都够不到他! 他错过了必杀的两剑! 王帽是御鼎山三代弟子里面修为最低的人,但在驭剑的技巧以及速度上,却是无人能及! 他在众人沉默之时第一个飞入石林,从一开始便利用了众人轻敌的心理。 现在,他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好的局面,他只要全力以赴的避而不战,没人能撵得上他!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三章 剑光起 - 御鼎记 - 柳语熙 江百离向前掠出数丈,王帽同时向后飞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比刚才拉开了一些。 那片石林很大,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由于地势低洼,石林中常年弥漫着一层雾气。那些石柱也是高低不平,最低的只有一丈多高,最高的却有三十四丈。 王帽站在五十丈开外的一根高大石柱上,把江百离在石林中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他从进入石林以后几乎一直踩在仙剑上面。江百离一动,他便跟着动;江百离不动,他便停在原地等他,顺便保存体力。 由于要控制仙剑展开攻击,江百离只能凭借身法接近王帽。但王帽自始至终保持着警惕,江百离稍稍一动,他便像如临大敌一样驭剑而起向后急掠。 江百离心中焦急,很快流出了汗来。 他将仙剑召回,稍稍调息了一下,忽然驭剑而起急速前掠,打算和王帽拼一拼速度。 石林上方顿时现出两道剑光,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贴着石林飞过。 那两道剑光忽上忽下,始终保持着五十丈开外的距离。王帽似乎并不想和他隔得太远,故意放慢了些速度,不时回头看上几眼,让那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 十余息后,江百离一脸愤恨的落在一根石柱上面,两个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 经过刚才一番追击,他发现和王帽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一些。而且,王帽比刚才更加警惕,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有剑光从他脚下亮起。 三代弟子里面,没人追得上王帽! 江百离终于相信了这句话。但一想到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会被大家嗤笑,他决定再试一次。 他估摸了一下进入石林的时间,微微闭上双眼,调整呼吸,集中精力想了一会儿。 数息之后,他睁开双眼收起仙剑,忽然转身向后,不紧不慢的越过那些石柱,朝着和王帽相反的方向走去。 王帽心中一动,微微挑了挑眉。 欲擒故纵?还是打算瞒天过海? 他心中接连闪过几个念头,提振精神,把目光凝注在了江百离身后的那把仙剑上面。 江百离想的是先从王帽的视线中消失,进入石林里面。然后人剑分离,以五十丈的半径画一个圆,把王帽困在其中。 打定了主意,他故意不去管身后王帽的视线,若无其事的向前走了好大一段,估摸着已经走出王帽视线范围之后,轻轻一跃跳到一根极矮的石柱上面,把自己隐了起来。 他心里面长长的吁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去,但在抬头的刹那,看见了令他气炸的一幕。 约莫五十丈远的地方,王帽幽幽的踩着仙剑停在空中,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王帽自幼熟读兵法,对于那本三十六计更是颇有见解,甚至曾提笔写下过第三十七计。 刚才,他见江百离忽然撇下自己转身向后,立刻看穿了他的意图。于是,在江百离转身向后的同时,他悄无声息的祭起仙剑,跟了上去。 “无耻至极!不要脸至极!我操你大爷的!” 江百离再也忍耐不住,低声骂了几句,剑光一闪,拼尽全力冲了上去。 石林上空迎来了最为激烈的一幕! …… “唉,真是无聊至极的一场比试!难道涿光峰上的人就只会跑么?” 有名万仞峰上的弟子心中不满,瞥了眼涿光峰众人所在的方向,说道。 青鸾面色一沉,第一个转过头去,把目光定格了那名弟子身上,仿佛在说:“不服气么?一会儿下去练练?” 那人瞥见青鸾冷冰冰的目光,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心里面不屑的嗤了一声,心想你也就仗着那把寸山尺逞逞威风,有本事来一场公平较量?但想归想,脸上还是表现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青鸾投过来的目光,轻轻转了转头,把目光投向了石林上面。 闻笛见青鸾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人家没说错啊,王帽可不就是一直在跑么?” 青鸾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石林上空,江百离像疯了一样对王帽穷追猛打。但无论怎么追,始终与王帽隔了五十多丈的距离。有几次王帽向下飞去,把他引到石林里面,差点儿撞在那石柱上面。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飞了好大一会儿。谢长风看看时间,半炷香已经燃尽。对于这样一场对决,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心想青山论剑难道要迎来第一场平局? 自御鼎山开派以来,青山论剑历来没有过平局。既然论的是剑,那便是真锋相对。真锋相对只有拼死力敌,只有输赢,又怎么会有平局这种事情? 他不由自主的望了望白万仞。 白万仞轻轻点了点头,饶有趣味的转过头去,把目光凝注在了王帽身上。 论剑的规则是“跌下石林者为败”,王帽并没有违反规则。趋吉避凶本就是人的本性,王帽跟随自己的本性行事,没有任何问题。 打不过就跑,这是最基本的道理。能把逃跑练到像王帽这样炉火纯青,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论剑结束!涿光峰弟子王帽,万仞峰弟子江百离,打平!” 谢长风提高嗓门喊了一句。 王帽并没有停下,因为江百离没有停下。 江百离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在谢长风宣布论剑结束以后仍旧没命的向王帽追去。 谢长风脸色一沉,神识飞出,直接将“论剑结束”的声音压在了江百离心头。 江百离心神一颤,终于回过神来。愤愤的看了王帽一眼,带着一脸的不甘,降下飞剑回到了观礼台上。 “这王帽也太不像话了!涿光峰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有人气不过王帽在石林上的举动,见江百离涨红了脸,狼狈不堪的从石林上退下来,顿时心生不忍,愤愤地说了一句。 “丢脸的应该是江百离吧!他选了最弱的对手,却被王帽牵着鼻子在石林上转悠了大半天。不管从哪儿来看,丢脸的都是万仞峰吧!” 另外一个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旁边几个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猜下一个会是谁呢?” 有人插了一句,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石林上面。 闻笛还在,而且看起来很沉得住气,似乎并不打算出场。青鸾刚才似乎冲动了一下,但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她脸上的神色来看,似乎也不打算出场。霜儿坐在人群中双手托腮,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就连刚才王帽和江百离的对决她也只是漫不经心的扫了几眼,仿佛对这青山论剑压根儿没什么兴趣。 在大家所关注的人中,只剩下了绝智长老。 绝智长老整了整衣衫,从观礼台上站了起来。在他站起来的同时,有道剑光忽然从他背后亮起,径直飞入了石林。 “雷泽峰三代弟子樊铁树,愿意接受挑战!” 小虎头目光落在绝智长老身上,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与他一较高下。 绝智长老心中一怔,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轻身一跃飞入石林,站在了小虎头对面。 小虎头以前在雷池边上值夜的时候,曾与绝智长老见过几次。作为雷狱里面的看守,绝智长老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上来一趟。一来,向老雷主汇报一下雷狱里面的情况;二来,去外面透透气,顺便准备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在雷狱中用到的东西,尤其是一些辅助修炼的丹药。 在两个人会面的过程中,绝智长老经常会给小虎头指点一二。对于他在修炼中遇到的问题,几乎是逢问必答,而且极尽详实。 他很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几乎在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徒弟。小虎头对于这个一脸慈祥笑起来有些憨直可爱的老头也很喜欢,也在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师父。 后来,绝智长老在雷狱中发生意外,导致修为一落千丈,从御神境直接跌回了御气境。得知那件事情以后,小虎头几乎天天去陪他说话聊天,陪着他从御气境一点儿一点儿练起。最终,绝智长老终于将紫府元鼎修复,又一次踏入了御府境。 绝智长老有一次跟老雷主说:“如果没有那个孩子,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因此,绝智长老与小虎头之间虽非师徒,却胜似师徒。互为师徒,又互为师友。 及至这次青山论剑,两个人在报名之前相互鼓励,一路磕磕绊绊走到现在,想起当初差点儿放弃的情景,倍感唏嘘。 在决定第二个出场之时,绝智长老转头看了小虎头一眼,意思是:“我要进场了,过会儿你也要好好加油!”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小虎头却赶在他的前面飞入了石林。 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心中轻轻一笑,毫不犹豫的飞了下去。 最难得日子已经过去,接下来会更难。 从御气境到御府境是个坎儿,从御府境到御神境是天堑。尤其是对于从御神境跌落回来的他来说,堪比登天之难! “大道朝天,便登天!” 小虎头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说道。 “大道朝天,便登天!” 绝智长老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说道。 剑光起。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 四章 剑气化剑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两道高速飞行的剑光撞在一起,劲力激荡起一股气浪向四周散开,距离观礼台较近几名弟子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 那两道剑光谁都没有退却之意,剑尖相抵,僵在空中,摆出了一副不分个高下誓不罢休的架势。 小虎头与绝智长老之间隔了十丈左右,对于御府境来说,这是最舒服的攻击范围。 两个人全力运转紫府元鼎,分毫必争,寸土不让,那两把仙剑一会儿向前挪动寸许,一会儿向后挪动寸许,用这种最简单也最耗费体力的方式僵在了石林上面。 观礼台又有人皱了皱眉,心想刚才只跑不打,现在又只打不跑,这两场对决可真是无趣的紧! 约莫数十息后,绝智长老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小虎头天赋神力,又加上年轻气盛,这种拼死力的对决于他来说最为合适不过。他见绝智长老额头冒出汗来,看出他体力不支,顿时调动起全部真元,将所有力气灌注在了仙剑上面。 绝智长老看着那把仙剑朝自己逼来,并没有露出惊慌之色。待那仙剑来到自己身前两丈左右的时候,忽然剑识一动,卸下了仙剑上的所有气力。 小虎头心中一惊,急忙运转紫府元鼎,但那仙剑眨眼间已经飞出了十几丈的距离。 这时,绝智长老重新祭起仙剑,趁小虎头还在忙于召回仙剑的时候,引着自己的那把仙剑来到了小虎头身前。 绝智长老知道御府境的极限,也知道御府境的断板。太远,力有不逮;太近,难以掉头。 小虎头败了! “论剑结束!雷泽峰二代弟子绝智——胜出!” 谢长风提高嗓门喊道。说到“绝智”两个字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喉咙竟有些哽咽。 在参加论剑的二十六个人中,只有绝智长老自己是二代弟子。他和谢长风差不多同时来到御鼎山上,修为速度也几乎相同。然而现在,他却因为一场意外导致紫府元鼎破裂,境界一落千丈,直接从御神境跌回了御气境。 御气练气,相当于修行的门槛。从这层意义来说,绝智长老几乎是直接跌到了门外。 谢长风作为御神境,自然知道从御气境到御神境之间的千辛万苦。因此,在念出“二代弟子绝智”这个称谓的时候,禁不住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小虎头输的很高兴,甚至比赢都高兴。 在飞出石林的时候,绝智长老有意慢了半拍,让小虎头第一个落到地面。待他站定以后,这才催动仙剑落回地面,降落在了小虎头身旁。 小虎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轻轻一笑走入了人群。 人群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下一个出场的,会是谁呢? 应该是闻笛、青鸾两个人里面的一个。因为雪傲霜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论剑上面。 有人想到。 “闻笛师兄,能和你比一场么?”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的时候,闻笛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大家心中一惊,忙不迭转头望去,看见了一个红色身影。 是月微澜!她竟然想要挑战闻笛! 十几个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就连青鸾也转过了头,看了月微澜一眼。 在青山大阵中的时候,月微澜的表现可圈可点。尤其是不顾危险救下青鸾的举动,让很多人为之侧目,感觉大家眼里的这个“掌门千金”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些年来,掌门真人一直闭关修行冲击破镜。就连山上的大小事务也几乎都交给了旁人。对于自己的这个独女基本上处于放养状态。月微澜长到快二十的年龄,见过掌门真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有几次掌门掌门出关以后直接去了山外,返回御鼎山后只和月微澜简短的打了个照面,便又重新入关。 为了集中精力闭关修行,掌门真人已经快二十年没有收徒。这些年来天阙峰上的弟子越来越少,差不多成了五峰里面人数最少的一脉。 掌门真人在冲击大境界。这在御鼎山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何吕施作为天阙峰上的大长老、平时“代表掌门”次数最多的一位,教授月微澜的事情自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但他也是个懒散惯了的人,又加上月微澜是掌门真人的独女,平时管教她时,一般都是点到为止,很少苛责与她。 所以,月微澜成了三代弟子里面练气时间最长的一个,用了比别人多出一倍的时间,这才勉强破镜入御府。 对于修行一事,她以前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一直都是任性而为。然而,最近一两年来她却像突然变了个人,几乎成了三代弟子里面最为刻苦、最为用功的一个。先是在叩鼎礼上表现不俗,然后在这次的青山论剑中带领小队突出重围,赢得了不少人的认可。 现在,当大家见她主动提出要挑战闻笛的时候,虽说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她这一两年来的种种表现,忽然觉得她似乎真有挑战闻笛的资本。哪怕是输了,也不会输得太惨。 闻笛心中一怔,转头看见了月微澜。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请。” 话音一落,立刻飘身而下,向前飞出十几丈远,当先站在了一根石柱上面,转身对观礼台说道:“涿光峰三代弟子闻笛,愿意接受挑战。” 月微澜随后跟上,落在闻笛对面,说道:“天阙峰三代弟子月微澜,愿与闻笛师兄一战。” 说罢,当先祭起仙剑,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朝闻笛飞了过去。 观礼台上,何吕施神色一动,微微皱了皱眉。但想到月微澜近两年来的表现,很快舒展开来,露出欣慰之色。 澜澜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澜澜。以前,她或许是掌门真人的独女。但现在,她是何吕施的徒弟,是三代弟子里面最为用功的一个,是何吕施座下弟子中的大师姐! 就连峰上那两个小东西,现在也渐渐长大了。 何吕施心中想道。微微一笑,挺直身子望向了石林上面。 月微澜率先出剑,但闻笛的剑却是后发先至。 石林上面出现了两道剑光。一道凌厉无匹,去意坚决;另外一道,从容不迫,带着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完全不会惊慌的架势,把那道倏忽而至的剑光挡了下来。 月微澜催动剑识将仙剑召回,同时身形一动向前急掠,剑在前,人在后,比起刚才更加坚决,又朝闻笛冲了过去。 闻笛剑光再起,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以一化二,带出一道残影,分别迎上了月微澜和她那把仙剑。 观礼台上立刻传出一片呼声! “剑气化剑!闻笛师兄的修为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 剑气化剑是将紫府之气凝聚成剑的形状,是一种极耗真元的攻击方式。要想做到“以气化剑”,首先要有高阶元鼎作为支撑。元鼎每高一阶,里面贮存的紫府之气便会多上一分。当元鼎里面的紫府之气达到“盈满不溢”的状态之时,才有可能在瞬间将这些紫府之气送出体外。其次,要有极其强大的剑识修为。剑识修为不够,紫府之气到达体外之时便无法凝聚成剑的形状。很多人都能送出一阵风,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送出一把剑。 在这之前,大家都只知道闻笛将紫府元鼎修到了六阶,但却忽略了他的剑识修为。现在见他忽然使出“剑气化剑,气随剑至”的御剑之术,顿时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甚至很多都觉得,在闻笛使出“剑气化剑”的时候,月微澜已经输了。 以一把剑对两把剑,意味着月微澜必须要靠肉身硬接一剑。这对于一个御府境弟子来说,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月微澜想了,而且做了。 在看到那两把仙剑之后,她立刻停止攻击,将那仙剑攥在手中,同时急速运转紫府元鼎,将紫府之气尽可能多的引到那把剑上,剑身一立,挡在了自己身前。 “砰——” 石林上传出一声巨响。月微澜借着闻笛仙剑上的劲力倒着飞了出去。罡风过体,发出“嗤嗤”声响,在她道服上割出了几道口子。 练气五年,她紫府元鼎中的紫府之气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人。虽说无法像闻笛一样“剑气化剑”,将紫府之气凝为攻击手段,但将气息引至体外抵挡一下还是不难做到。 观礼台上,众人见她有惊无险的接下了闻笛的攻击,不由得生出佩服之情。心想这等情形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可能早就被那气剑撞在胸口,直接打落到了石林下面。 何吕施左右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看,这是我何吕施的徒弟!” 比起观礼台上众人的反应,闻笛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 月微澜既然主动向他提出挑战,肯定会有还手之力。青鸾将青山大阵里面的情况告诉他后,他便对月微澜改变了看法。 现在来看,月微澜确实变了。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五章 提山蘸水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林上面忽然起了阵风。风从东边吹向西边,把浮在石林中的雾气朝闻笛吹了过去。 剑光一闪,雾气中忽然闪出一道火花。接着,传出金属相撞的声音。 那火花闪过之后稍稍一滞,接着又有火花亮起。 一朵,两朵,三朵……雾气中火花亮起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点燃了一堆干草,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观礼台上,众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望着那一连串的火花渐渐怔住。 那是两把仙剑撞在一起发出的火花。 那两个人出剑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真元充沛,接连斗了数十剑,依旧没有减弱的势头。 何吕施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火花,微微皱了皱眉,眼神中泛起些许遗憾。但想到自己的这个徒弟能够主动站出来挑战闻笛,而且与他斗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轻轻一笑,心里面长长的舒了口气。 雾气中的火花很快出现了变化。东边越来越密,西边越来越疏。闻笛正在一点点儿扩大优势,把那火花朝月微澜压了过去。 月微澜知道自己要败,但她瞳孔深处还是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坚毅决绝。直到最后被那些火花压倒身前,身上现出十几道血口,依旧面不改色。 闻笛终究是闻笛。 月微澜支撑到了最后一刻,但还是毫无悬念的败了。 观礼台上忽然响起了一片掌声! 有人敢站出来挑战闻笛,光是这份勇气就值得喝彩! 在石林上支撑了如此之久,而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份坚毅果敢,当然值得喝彩! 当然,还有人鼓掌是因为终于越过了闻笛这个劲敌,心中激动溢于言表,鼓掌称快! 李汀兰驭剑而起进入石林,掏出一个紫色小瓶在月微澜身上点了数下。那些血口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数息之后,月微澜勉力站了起来,在两名万仞峰执事弟子的搀扶下走出了石林。 千浔峰作为御鼎山的天地宝库,丹药重地,自然而然的担起了救治伤员的任务。李汀兰熟识丹药,而且在炼丹方面颇有天赋。在青山论剑之前,便被选为了前往北地执行“易水令”的随行人员之一。 霜儿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见月微澜被两名执事弟子抬出,神色一怔,把目光凝注在了闻笛身上。 陈玄清见她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别看了,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人家。”想了一下,又道:“接下来青鸾要上场了。你最好——” 霜儿听见“青鸾”二字,没等陈玄清说完,直接驭剑而起飞了下去。 在刚才那场精彩绝伦的对决中,闻笛以绝对优势战胜了掌门真人的独女,可谓是替涿光峰出尽了风头。 青鸾作为涿光峰上的一员,自然十分高兴。但在高兴之余,以她的那分孤傲之气再加上她手里的那把寸山尺,一定会不甘落后。因此,在接下来一场对决中,她极有可能会出场。 陈玄清猜的很对。 青鸾果然从观礼台上站了起来。 “千浔峰三代弟子雪傲霜,愿意接受挑战!” 几乎在青鸾站起来的同时,石林上传来了霜儿的声音。 青鸾神色一动,高兴极了。 雪傲霜是千浔峰峰主与陈玄清长老的女儿,在二十六名弟子里面,身世之显赫仅次于月微澜。而且,她手里那把殇神剑是剩下的所有人中品阶最高的仙剑。若能和她对决,胜出以后肯定能赢得众人赞许的目光。 至于她手里那把殇神剑,自己有寸山尺在手,又有何惧? 她毫不犹豫的驭剑而起,算准距离,落在了距离霜儿三十丈左右的地方。 御府境的极限是五十丈,但在三十丈,她能将手中那把寸山尺发挥出最大威力。而且,从霜儿紫府元鼎的层阶以及她在剑识上的修为来看,三十丈应该是她的极限。在这个距离与她对决,可谓是占尽了地利之势。 她是棋道高手,对于这种布局的事情极为擅长。因此,从一开始便让霜儿陷入了被动。 “涿光峰三代弟子青鸾,愿意一战!” 青鸾朝观礼台上行了一礼,高声说道。抬头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瞟了眼千浔峰众人聚集着的那处石台,瞳孔深处露出不屑神色。 石林上开出了数朵粉红色的花。 每一朵花都是由剑气凝聚而成。仿佛有风吹过,无数花瓣从花朵上飞离,犹如一场漫天花雨,从四面八方朝青鸾卷了过去。 青鸾站在原地纤眉微蹙,寸山尺激射而出,带起一片波光粼粼之色,犹如初春的朝阳洒在了水上。 “是涿光剑法!” 有人一眼认了出来,忍不住喊了一声。 五峰各有一部剑法,但只有御府境到达中境,紫府之气趋近圆满的时候,才会被师长授以剑法。练习剑法需要耗费大量真元,尚若紫府之气不够充盈,便会因为气息不够连贯导致心浮气躁,剑识模糊,进而引起走火入魔。 青鸾从容不迫的使出了涿光剑法,而且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这说明她在很早之前便已开始修行涿光剑法,说明在很早之前,她便将紫府元鼎修炼到了五阶之高。 林逾静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云涿光则轻轻叹了口气。 涿光峰三代弟子里面,闻笛、董棋、青鸾都已经开始修行涿光剑法。但在刚才与月微澜的对阵中,闻笛并没有使出涿光剑法。在后面董棋的对决中,他知道董棋也不会使用涿光剑法。只有青鸾会在众人面前炫耀,或者说,会在众人面前被人嗤笑。 涿光剑法的要旨在于一个“敛”字,以水敛光,以剑敛气,能够做到“藏光不见水”,才算是理解了这部剑法。 但那剑法在鸾手中使出来,却是白花花的一大片水光,在诸位峰主、长老看来,故意炫技的痕迹实在太过明显,像极了一个满口之乎者也却没有大学问的书呆子。 霜儿想起月微澜身上那些伤口,一剑接着一剑,不停歇的朝青鸾攻去。 青鸾斗起漫天水光,一层一层迎上,似乎并不着急结束这场对决。 粉红色的花瓣不断落在水中,与粼粼水光融为一体,又与流水一起逝去。 在将那涿光剑法从头到尾接连使了两遍之后,青鸾终于觉察到了观礼台上众人嗤笑的目光。 就在这时,霜儿抓住她分心的间隙,身形暴起向前急掠,人在空中剑随人至,须臾间将她和青鸾之间的距离缩短了数丈。 红光一闪,殇神剑气势如瀑,铺天盖地压了过去,正是千浔剑法中的第一式:“提山蘸水”。 霜儿的紫府元鼎并未达到五阶,紫府之气也没有趋紧圆满。半个月前,雪千浔指点陆晓风、陆晓雨姐妹千浔剑法的时候,被她旁听了几句。后来,她软磨硬泡,硬是缠着雪千浔教了她一式“提山蘸水”。虽说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儿,但现在到了紧要时候,脑子里却忽然记起了那招剑法,急急运转紫府之气,按照雪千浔教给她的方式,胡乱比划了出来。 雪千浔是千浔剑法的集大成者,那殇神剑是花灵与剑灵共同修成的仙阶飞剑。因此,她虽然修为不高,但那“提山蘸水”的一招剑法在她手里使出来,竟然带了几分惊天动地的气势。 青鸾觉察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滔滔剑意,知道避无可避,匆忙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祭起寸山尺,也顾不得使那涿光剑法,慌慌张张接了一剑。 “砰——” 石林上传出一声巨响。剑光一闪,化作一道气浪向四周急速散开。青鸾裹在那道气浪里面向后急退,眨眼间退了十几丈,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根石柱上面。而那把寸山尺则被那“提山蘸水”的一式直接压到地上,斜着插进了石林里面。 观礼台上顿时传出一片嘘声。 但青鸾毕竟是青鸾。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双手一撑猛地向前一跃,稳稳的落在了一根石柱上面。 没有掉下石柱,便不算输。 青鸾知道规则,霜儿也知道。 红光一闪,殇神剑再次飞出。青鸾瞳孔一缩,居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举动! 她赤手空拳的迎着殇神剑扑了上去! 观礼台上立刻响起一片惊呼! 疯了么? 这是什么打法? 自暴自弃? 在众人纷纷猜测的时候,云涿光悄无声息的看了林逾静一眼。 林逾静神识一动,虽说有些不解,但还是压制住了出手的冲动。 寸山尺还在十几丈之外,而且以她目前的伤势来看,很难在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催动起寸山尺挡下那把仙阶飞剑。 所以,她选择了叩鼎礼上石青峰选择的方式。 殇神剑穿肩而过,鲜血四溅。青鸾身形一滞,任由那把仙剑插在肩膀上,继续前掠,转眼间又向前掠了数丈。 寸山尺再次升了起来,没有剑光,也没有涿光剑法,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朝霜儿刺了过去。 霜儿见了她那副不要命的样子,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心中一怔,斗志全无。 趁此机会,寸山尺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刺向了她的胸口。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六章 北望 - 御鼎记 - 柳语熙 林逾静瞳孔一缩,不由自主的抬了抬手。寸山尺与霜儿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三十丈,这个距离是青鸾最擅长的距离。而霜儿见了她那副浑身是血、破釜沉舟的架势,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与人对决。 想起霜儿是千浔峰峰主与陈玄清的独女,林逾静心中一紧,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比起他的反应,雪千浔倒是表现的极其淡定。陈玄清与她并排坐在一起,也是波澜不惊,仿佛完全没把霜儿的生死安危放在心上。 寸山尺呼啸而至,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及至最后一刻,霜儿都没回过神来。 “咚——” 剑光一闪,火花四溅。在寸山尺即将刺入霜儿心口之时,忽然有个酒盅大小的青铜铃铛冒了出来,不偏不倚的抵在了寸山尺剑尖。 青鸾心中一怔,又向前掠出数丈,凝聚起全部气力,一掌拍了出去。 石柱轰然倒塌,霜儿惊叫了一声,跌入了石林里面。 与此同时,青鸾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了石柱上面。 观礼台上,两道剑光几乎同时飞入石林,齐齐落在了青鸾身边。 林逾静取出一个紫色丹丸塞入青鸾口中,李汀兰取出一枚青翠欲滴的嫩叶,以紫府之气将其融为一团碧绿色的薄雾,缓缓送入青鸾肩膀上的伤口。然后,将那殇神剑徐徐拔了出来。 薄雾裹住鲜血,化为一团血气。李汀兰抬手一推,将那血气送还青鸾左肩。数息之后,那伤口渐渐凝住,青鸾慢慢的睁开了眼。 李汀兰见青鸾醒来,朝林逾静轻轻点了点头,略施一礼。然后捡起殇神剑,跃下石柱,扶起霜儿走了出去。 青鸾还在石柱上面。 谢长风的声音又落在了众人耳畔:“涿光峰三代弟子青鸾,胜出!” “涿光峰又赢了!不过,刚才青鸾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儿好像在哪儿见过。” “近几年涿光峰的势头有点儿猛啊!先是闻笛,又是青鸾,后面还有个董棋,都是三代弟子里面的佼佼者。照这样下去,涿光峰都快成为御鼎山人才最旺的一脉了!” 两名还未出场的三代弟子窃窃私语道。 何吕施神色一动,微微侧了侧目,心想你们怕是忘了万仞峰上还有个一直闭关的天生道种吧?等哪天闭关出来了,你们轮流上,能打得过么? 千浔峰虽说看起来最弱,但人家有大巫后裔啊,而且还继承了武圣人的四成修为,虽说现在遇到了点儿麻烦,但即便是这样拉出来,你们加起来也不够人家打啊! 除此以外,慕北辰从北地回来之后便开始了闭关修行,肯定是在去北地的过程中悟道了什么。东方正——哦,我那位小表舅,正在跟随左易长老修行。雷泽峰向来行事严谨,不动则已,动如惊雷。那强的像怪物一样的老雷主怎么会让云涿光这个书呆子骑在自己头上? 至于天阙峰—— 他稍稍一顿,忽然有些词穷。转头看了眼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人,心里面叹了口气。但在接下来一刻,他立刻又让自己高兴了起来:天阙峰上有何吕施啊!而且,还有掌门真人! 谢长风又一次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是楚烆。 这位被贬出皇宫的三皇子自从来了御鼎山后,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以及超越了大多数人的刻苦精神。 之前那些从皇宫中来此的官宦弟子,不过是借着皇都城和御鼎山的关系来这儿玩上两年。然后在返回皇都城后,打着外出历练的名义继承官爵。但这位三皇子来了御鼎山后,却把修行当成了主事,把皇子的身份以及那些治国安邦的文经武略统统扔在了一边。不仅早早的踏入了御府境,而且将紫府之气修到了趋紧圆满。 御鼎山在接到“易水令”时,那位使者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便是让这位三皇子借着“易水令”的名义返回皇宫,恢复皇子身份。楚烆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有些犹豫,但这毕竟是皇宫里的指令,他只能顺从。 他很轻松的赢下了对决,甚至比董棋还要赢得漂亮。 董棋还是那样沉稳,像下棋一样从一开始便计算好了一切。那人输的心服口服。 陆晓风、陆晓雨姐妹败给了一对临时搭档在一起的组合。失败的原因很简单,那两个人在进入石林以后一分为二,一人迎战陆晓风,一人迎战陆晓雨。将那并蒂双姝的一对姐妹拆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人。那双姐妹被人拆开以后立刻没了主意,只三四个回合,便被先后赶下了石林。 谢长风宣布了青山论剑的最终结果:由于第一场打平,江百离和王帽算作双双胜出。经过青山大阵中的重重考验,以及在石林中一对一的临阵对决,共有十四个人通过了青山论剑。 老雷主望着站在石林上面的十四个年轻人,不由得想起了百余年前驰援蚩山的情景。 现在,北地又起了风雪;玄天教在水犹寒离开雷狱以后动作不断;南海大荒山一带有几个绝迹已久的古老门派忽然死灰复燃,而且渐有燎原之势。就连那近在咫尺的皇都城,这几年也颇不宁静,三位皇子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明争暗斗之势愈演愈烈。三皇子楚烆虽然被贬出宫,但一直是神皇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二皇子假借修仙之名,早在数年前便开始招揽门客,从规模来看,甚至已经可以比肩一些小的修仙门派。 他将这几年来的天下大势在心里过了一遍,目光凝聚在那十四把略显青涩的剑上,稍稍一滞,抬头看了眼天外,须发随风而起,豪气顿生,心道:“大风将起,或可扶摇直上九万里!” …… 那十四个被派往北地的年轻弟子每人得了一份仙药。借助这些仙药,可以有效提升、巩固紫府元鼎,为后面冲击御神境夯实基础。 御鼎山作为天下最大的修仙大派,虽然从九十六个人里只选出了十四个人,但这对于那些修仙小派来说,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数字。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数千年来,御鼎山作为正道领袖,为保护人族族群立下了不世之功。这次前往北地驻兵,虽说不像百余年前驰援蚩山那样需要以命相搏,但上至掌门真人下到普通弟子,在得知妖族将饮马河上的那道冰墙向前压进了十里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表现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派担当。 与这十四名弟子一同前往北地的,是两位御神境的长老。其一,是万仞峰上一位刚刚出关的御神境中境长老。那位长老与谢长风同是白万仞的关门弟子,经过这次闭关,修为已经稳稳超越了谢长风。 万仞峰执掌军机,这等对外出剑的事情自然要由万仞峰来主导。此次北行,神皇陛下亲自签发了“易水令”,可谓是非常之时,非常之事。因此,万仞峰直接派出了除峰主白万仞以外的最高战力——熊啸林。 熊啸林比谢长风晚一年来到御鼎山。后来,两个人都被白万仞收为了关门弟子。这些年来,两个人的修为一直不相上下。但在蚩山一战中,谢长风为了压制玄火神龙,毁去了本命仙剑,导致境界停滞不前。熊啸林此次闭关出来,修为已经稳稳地超过了谢长风,成了万仞峰上除峰主白万仞之外的最高战力。 除熊啸林以外,御鼎山还派出了涿光峰长老林逾静。林逾静作为仅次于云涿光的符箓阵法高手,此番前去,将着力帮助人族修建、加固防御工事。除此以外,还将伺机对那冰墙做些手脚,以免在人族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再被妖族向前压进。 白万仞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独自去了趟天阙峰。 掌门真人将目光凝注在一个年轻的名字上面,稍加思索之后,对白万仞说道:“将出发的时间提前一天吧。” 白万仞心中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青鸾服用了林逾静赐予的丹药,伤势恢复的很快。在这期间,云涿光竟然破天荒的来看了她一次,而且还给她带了本皱皱巴巴的卷册,对她说道:“这是我以前练习涿光剑法时写的一些心得。昨天刚找出来的,就顺手拿了过来。” 青鸾有些不大相信的接过那卷册,心想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这位常年累月卷不释手的涿光峰峰主居然主动来到了三代弟子的洞府!而且,还带了一本卷册!要知道,这位云峰主可是连房子着火都懒得喊一声的啊! 云涿光瞅见她眸子里的神色,猜出她心里的意思,背过身子捶了捶腰,说道:“年龄大了,坐的久了会腰疼,得多出来走走。” 说罢,做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青鸾望着门外看了须臾,心想果然是读书越多脸皮越薄,都快二百岁的人了,还这么死要面子,怪不得找不着媳妇呢!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七章 卖炭 - 御鼎记 - 柳语熙 皇都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一夜,把整座皇都城变成了一片白色。 大雪纷飞天气,最令人愉快的事情莫过于围在火炉边上吃一顿火锅。如果还能找一处高地,找个靠窗的座位,一边欣赏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一边吃火锅,那便是这个冬天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从皇都城南边的入口处驶进来一辆牛车。赶车的是一个老者,满面灰尘,显出被烟熏火燎的颜色,两鬓苍白,形容枯瘦。虽是天寒地冻的节气,但那老者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衣,脚上的草鞋也还没来得及换,十个脚趾冻得通红,仿佛随便一碰便能从脚掌上掉下来。 那老者身后的大车上装了满满一车木炭,那是他在南山砍了大半年后烧制而成的木炭,趁着这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时候,第一个赶来了皇都城,想要卖个好点儿的价钱,好喂喂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以及那头瘦的皮包骨头的老牛。 然而,这场雪来的太过匆忙,比起去年的第一场雪整整提前了半个多月,很多点的起炉子的大户人家都还没把炉子拿出来。那老者从半夜出发一大早来到皇都城,在城里面转悠了小半天的时间,却连一斤都没有卖出去。 城里面火锅店的木炭生意被几个官老爷的亲戚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像他这种既没关系又没有钱财可以打点的外来人员压根儿插不进去。平时别说是打那火锅店的主意,便是不小心离得近了些,便会招来一顿毒打。有时候赶上那些官老爷不高兴,还要陪着笑脸留下点儿“买路钱”,否则,很可能会在挨上一顿打后被人掀翻一整车炭。 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出门看了几眼,但给出的价格实在太低,甚至不够他和那头老牛吃顿饱饭。有人甚至强行卸下了两大筐,说是先烧烧看,如果烧的可以,过几天再来的时候一并给钱。 像这种话他已经听了不下十几次,虽然每次都是一样的话,都是一样的明抢,但他毫无办法。 在一个太太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他使劲儿抽了那老牛几下,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和那老牛踉踉跄跄的逃了出来。 绕过那些繁华之地,躲过那些大户人家,再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官老爷们把持着的火锅店,他和那头累的快要走不动的老牛来到了城墙根下的烂泥中。 那些铺着青石砖的地方他走不习惯,走在上面心里面不踏实。只有到了这烂泥里面才能放下心来,不用去担心那些官老爷,也不用去担心那些官太太。 然而,他今天的运气实在有些太背。就在他刚刚支起车子,准备让那头老牛歇一歇喘口气的时候,却发现在数十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座酒楼。他向前走了几步,伸长脖子仔细看了一眼,虽然不认识字,却在那面崭新的旗子上看见了一个火锅的图案。 “这——” 他心中一惊,忙不迭朝四周看了看,心想这城墙根下如此偏僻之地,平常都是乞丐和野狗抢食的地方,怎么会有一座这么气派的酒楼呢? 正纳闷儿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响。他心中一惊,又慌慌张张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见从远处并排走来了三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三个衣着华丽、抱着长剑的年轻人。七八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跟在那三个年轻人身后,走起路来摇头晃脑,一副嚣张至极的样子。 他一眼认出了中间的那个年轻人。那人姓赵,是皇都城一位正四品大员的外甥。跟在他旁边的两个是两位巨贾的子侄,正是他们三个霸占了大半个皇都城里的木炭生意。 “喂,那边城墙根下的老东西,把车子赶过来!” 那姓赵的年轻人发现了卖炭老者,猛一下勒住那匹雪白色的马,冲他喊道。 老者浑身哆嗦了一下,心里面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入冬以来的第一车炭,本想趁着这大雪天卖个好价钱,讨个彩头,但绕来绕去小心翼翼的转悠了大半天,还是叫他们给撞上了。 那赵公子做得是空手套的生意,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收下卖炭人辛辛苦苦烧制的木炭,然后再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卖给火锅店老板,从中赚取高额利润。 卖炭老者听见赵公子喊他,只好把车子套好,赶着那头老牛从烂泥中走了出来。 两个彪形大汉来到车前看了一眼,拿起一块木炭放在手中捏碎,又凑上去闻了闻,转头说道:“是今年刚烧的南山新炭,成色很好!” 赵公子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光锃亮的镯子,扔给那彪形大汉说道:“要了!” 那彪形大汉将那镯子往老者怀里一塞,说道:“便宜你了!拉走!” 卖炭老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的接连朝那高高在上的赵公子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说道:“赵大爷,这是小老儿拿命  根子砍了大半年的积蓄啊!求求您老高抬贵手,就放过小老儿这次吧!” 那镯子看起来油光锃亮,但来皇都城卖炭的人都知道那镯子是用河床上的一种石头磨制而成。在皇都城外六十里外的那个小镇上,这种镯子遍地都是,基本上与石头的价格无异。别说换一车木炭,便是换一顿带荤儿的饭菜都不可能。 因此,赵公子用这镯子来换这车木炭,基本上和明抢没什么区别! 那两名彪形大汉见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碎,不由分说拉起那头老牛便往回走,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这镯子是我家公子爷珍藏的宝贝,别说买你一车木炭,便是买你一条老命你都得倒找给我家公子!” 卖炭老者连滚带爬的扑上前去抱住一个人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赵大爷,求求您了!您这相当于要了小老儿命啊!万万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那彪形大汉转头瞪了一眼,抬起脚便往老者头上踹了过去,一边踹一边骂道:“老东西!活腻歪了吧!信不信爷爷把你和这木炭一块埋了!” 那瘦的皮包骨头的老牛见自己朝夕相伴的主人被人踹来踹去,顿时瞪圆了一双牛眼,憋足力气叫了一声,然后朝其中一人撞了过去。但由于身后拉着满满一大车炭,只向前跨了半步,便被那大车拖住,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 那彪形大汉被那老牛吓了一跳,顿时怒上心头,又在那老者头上狠狠地踹了几脚。那老者吃不住劲,双手一松,撞在身后的城墙上,头上、脸上顿时沾满了鲜血。 那彪形大汉见那卖炭老者又扑过来,生怕被他溅一身血,忙不迭跳到一边,指着那老者骂道:“老不死的,真是活腻了啊!行,爷爷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说罢,和旁边那名彪形大汉一起使劲儿朝那大车推去,想要将那满满一大车木炭推倒。但两个人憋红了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大车仍旧纹丝不动。转头另外一边一看,只见那卖炭老者的两只脚深深陷在烂泥中,瘦骨嶙峋的身子弓的像一张拉满了的弓,死死地抵在了车上。 “好啊,你这老不死的,居然还有点儿力气!” 那彪形大汉双手叉腰,带着一丝玩味说道。说完以后,转头朝跟在赵公子身边的那几个人喊道:“哥儿几个都过来搭把手,把这老东西埋在底下!” 那几个人抬头看了眼赵公子。赵公子饶有趣味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想看见那卖炭老者被埋在车下,说道:“去吧,埋结实点儿!” 那几个人立刻挽起袖子跑了上去,七八个人排成一排抵在车上,其中一人喊了一声,一起使劲儿推了一下。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大车居然还是纹丝不动,甚至比刚才那几个人没过来时还要稳当。 那带头的汉子啐了一口,嚷道:“他妈的,这车还真有点儿分量!你们几个最近是不是又去醉春楼了?一个个和提不上裤子一样!” 说罢,又喊了个号子,一起卯足了力气推了上去! 大车还是纹丝不动。 那带头的汉子喘着粗气提了提裤子,绕到那大车后面一看,只见那大车后面居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头戴斗笠、手持长剑的人。 那人松松散散的倚在大车上面,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手里那把长剑看起来价值不菲,剑鞘上镶了不少花花绿绿的宝石。 那大喊张口骂道:“草他妈的,怪不得老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推不动呢,原来是你这狗东西在作祟!”转头朝那几个推车的汉子喊道:“哥几个儿都来这边,有人送上门来了!” 那几个汉子朝掌心吐了口吐沫,两手合在一起使劲儿搓了几下,挽起袖子大摇大摆的走过来道:“是谁又送上门来了?连赵公子的路都敢拦,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这时,有个汉子忽然皱了皱眉,悄悄地凑到那带头的汉子耳边说道:“豹哥,这人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出现,似乎来者不善啊!” 被称作“豹哥”的带头汉子看了眼那人手里的长剑,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赵公子的东西?” 那人头也不抬的说道:“赵公子?是什么东西?”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八章 诈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位被称作“豹哥”的汉子心里一怔,接着瞪圆了双眼,提高嗓门说道:“赵公子是皇都城中赵大人的亲外甥!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别一会儿死了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那人稍稍一顿,冷哼一声,说道:“赵大人?你说的是赵天来那条老狗?” “豹哥”大声喝道:“住嘴!”转头看了眼那几个挽胳膊撸袖子的爪牙,喝道:“还他妈愣着干什么!聋了还是瞎了!” 话声一落,第一个冲了上去。 赵公子眼前忽然出现了七八个高大身影。。 那带着斗笠的年轻人像踢毽子一样一脚一个,毫不费力的把那些两百余斤的汉子踢到了空中。 “妖人!妖人!这是个妖人!” 那几个彪形大汉从五六丈高的地方摔到赵公子马前,一个个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有气无力的指着那戴斗笠的年轻人说道。 那戴斗笠的年轻人抱着长剑走到赵公子马前,冷冷的说道:“你想死么?” 赵公子心中一惊,顿时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调转马头狠狠地抽了几下,一溜烟跑了出去。 “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赵公子跑出去十几丈远,料想那人追不上来,转头喊了一句。但话声一落,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碰了他一下。扭头一看,只见刚才还在十几丈之外的那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居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的马背上! “鬼啊!” 赵公子惊呼一声,身子一软,吓得昏了过去。 那戴着斗笠的年轻人跃下马背,转回到卖炭老者身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他怀里说道:“把车子赶到那边的酒楼中,从后门进去,木炭卸在东墙脚下。” 说罢,径直朝那酒楼走了过去。 那卖炭老者双手捧着那一大锭银子,跪在地上朝那戴斗笠的年轻人接连磕了几个响头。站起来抹了把泪,也顾不得去擦脸上的血,赶紧套好车子,拽着那头老牛从泥水中走了出来。 …… 那酒楼不大,只有上下两层,加起来总共不过五六间房子。 此刻,酒楼二层最南边的两间屋子里分别坐了一个年轻人。 南边那间屋子里坐着一个穿披风、带斗篷的年轻人。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从其身上散发出来的纨绔气息来看应是皇都城中的某位官二代。 与那间屋子挨着的另外一间屋子里也有一个年轻人。那人穿着极其奢华,即便是桌子上的酒杯酒壶、碗碟筷子也都是镶金嵌玉,做工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除此以外,那公子长相俊美,仿佛天生一副风流玉骨,让人见了之后不由得想要多看几眼。 两间屋子都开着窗,两个人都是靠窗而坐,虽然近在咫尺,却谁都看不见谁。 “像这等大雪天气,吃火锅一定要用西街工坊打造的铜锅,南山新烧的木炭,以及从北地长大的一年生的羊肉。至于涮锅的蘸料——” 南边屋子里坐着的年轻人心中想道。但想到那“蘸料”的时候,却忽然神色一滞,停了下来。 涮锅的蘸料一定要有皇城根下豆腐坊里王豆腐亲手做的腐乳膏。 王豆腐做腐乳膏时,会用渡仙桥边那口深井里面的井水。 深井里面有龙王,龙王将龙涎香溶在水中,做出来的豆腐有种人间吃不到的香味儿。 至于取水的时间,则要选在辰时,因为辰时是龙王行雨的时间,这时候取出来的水,里面的龙涎香香气最佳。 …… 他想起那个总爱端着一杆烟枪的豆腐坊老板,心里面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王豆腐被南海仙翁带走以后,他先后派出了十几拨人出去,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打听到一丁点儿消息。 那老管家离去以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也没留下半点踪迹。 只有当初的那个豆腐坊,被他暗中买下,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改成了这座酒楼。 北边屋子里的铜锅已经开始沸腾。那俊美公子夹了几片羊肉涮了涮,蘸满酱料以后“呲溜”一声吸进了嘴里。 “北地是个好地方!” 那公子嚼了几口,把那羊肉咽进肚子里,又夹了几根鸭肠伸进了锅里。 “顶着这么大的风吃肉,很容易肚子痛。而且,那肉香会传出去很远,这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南边屋子里的年轻人抬了抬筷子,并没有夹任何东西,又把筷子整整齐齐的放回到了桌子上面。 “这可是最肥的一块肉,不吃实在是可惜!” 北边那公子又将鸭肠咽进肚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心情大悦。望着满满一大桌子菜扫了一眼,最后还是选择了那盘北地的羊肉。 “御鼎山派出了两位御神境的长老,到时候其他门派也都会派出门内师长随行。除此以外,镇北军中还有四位六品境的武神,以及那个号称‘西北第一弓’的金胖子。” 南边屋子里的年轻人夹起一片生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闭着眼咽了下去。 很难下咽,如鲠在喉。 “熟肉有熟肉的吃法,生肉有生肉的吃法。用吃熟肉的方法吃生肉,自然咽不下去。” 那俊美公子从滚烫的水中捞出几棵青菜,蘸满酱料以后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但很快便吐了出来。 “真难吃!” 他是个从小吃肉长大的人,直到现在都不喜欢青菜。即便是蘸了一层浓浓的酱料,但还是难以下咽。 “吃生肉应该用什么法子?” 南边屋子的年轻人朝铜炉中加了块炭,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水温。既不让汤沸腾,又能看见热气从里面冒出。 “吃生肉当然要蘸着血吃。尤其是刚刚流出来的热血,吃起来最有味道!” 桌子上的肉已经被他吃了大半,但那些青菜却几乎没动。他盯着那盘鸭血看了几眼,露出厌倦的神色,心想血液只有流动起来才叫血液,这些码得整整齐齐方块也能叫血? 南边屋子的年轻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几个准备吃肉的人,是你的人,还是你认识的人?” “不是人。” 那俊美公子不假思索的说道。 南边屋子里没再传出动静,里面那年轻人对俊美公子的回答非常满意。 他拿起最后一块木炭塞进了炉子里面。铜锅里的水终于开始沸腾,他夹起一棵青菜放进去涮了涮,直接吞了下去。 “这样身上就不会沾上肉香了。” 他心里想道。 ……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响,那卖炭的老者端着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木炭走上来,直接敲了敲南边那扇房门。 “进来。” 里面传出一个极其淡定的声音,仿佛早就知道那卖炭老者会来送炭。 卖炭老者推门而入,轻轻掩上房门,低着头走到那男子桌前,把那盘木炭放在了桌上。 “你做这卖炭的生意有多少年了?” 那年轻人看了眼桌子上的木炭,说道。 卖炭老者想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第一次出山的时候是十二岁,今年七十二岁,整整一甲子。” “六十年来,可曾失手过?” “从未有过。” “那么这次,你可能要失手了。” 卖炭老者心中一惊,但很快恢复了镇定,眯起眼微微一笑,又向前走了半步,说道:“你诈我?” 那年轻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像么?” 我像是在诈你么? 你像那个被我怀疑的人么? 卖炭老者心念电转,将那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在心里念叨了几遍。过了一会儿,笑着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年轻人道:“刚才诈出来的。” …… 卖炭老者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错误——做贼心虚! 按理说,像他这般年纪,像他这样的阅历,绝不可能犯这样一个错误。但刚才见了那年轻人以后,却忽然感觉有些陌生,仿佛有种神秘的威压落在了自己身上,让他轻而易举的露出了破绽。 “原来你不是他!” 卖炭老者心中一惊,似乎明白了过来。 那年轻人道:“我当然不是他。但他就在你的隔壁。就在你刚才敲门的时候,我和他换了过来。” 卖炭老者看见了那扇开着的窗户,沉默了一下,又道:“但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那年轻人道:“只要不出这酒楼,我可以和任何人长得一模一样。”顿了顿,又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他的?” 卖炭老者呵呵一笑,说道:“从第一天跟他的时候。” 那年轻人“喔”了一声,说道:“确切来说,是你在六年前向那人刺出那一剑的时候吧!” 卖炭老者背上冒了层冷汗。 六年前,他以一出“苦肉计”赢得了隔壁那人的信任。六年来,替隔壁那人诛杀异己、铲除内奸,本以为早就被那人当成了心腹。但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早在六年前便被人认了出来! “我们要去北边做件大事,临走之前,得把家里打扫干净。” 那年轻人拿起一块木炭放在掌心,神识一动,那木炭顷刻间化成了一团黑雾。 卖炭老者冷哼一声,说道:“我六十年没失过手,今天也不会失手。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六九章 六年 - 御鼎记 - 柳语熙 就在卖炭老者说话的时候,酒楼院子里的那车木炭忽然动了起来。那些木炭从地上飞起,悄无声息的贴在酒楼上面,把整座酒楼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就像给那酒楼裹了层黑色的鳞甲。 随着那两扇窗户最后关上,屋子里变成了一片黑暗。那卖炭老者在黑暗中沉默了会儿,冷笑道:“这六年来,我每天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现在终于来了!” 他眼睛里忽然冒出两团幽蓝色的火焰,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挖去了眼珠,在里面点了两团火。 “现在,整座酒楼...... 马芳铃已看清了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是你?“她还记得这奇特的少年,也没有忘记这少年脸上被他抽出来的鞭痕。 “说,你潜伏在温府,可是要伺机密谋反叛?”夏侯沉霄避开众人,低声质问。 不仅仅是常穆不相信,那些周围在围观的人都是感到不可能,毕竟沐毅的气息很弱,根本不像是常穆的对手。 中,独留刘博在客厅之中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香烟深吸了起来。 一些精巧而伟大的发明,本就是为了要人们可以过得更懒些,更舒服些。 就在周天准备走上擂台之时,一道声音却是陡然响起,令的整个训练场都是寂静了一瞬间,随即一阵哗然之声传出。 妖灵这次的攻击速度明显又提升了一大截,以至于嫣然妹子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妖灵欺身而至,手里的弯刀直接穿透了嫣然妹子的胸膛,致命攻击,我靠,这娘们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凤宜君知晓,燕旭需要发泄,燕旭强加给她的疼痛让她体会到燕旭心底的悲伤。 “救人意思,烦鬼门之人,定全力而为,生命不分贵贱,我们也惜命,王爷,若世子真能获救,烦请转告贵世子一句:日后好自为之。”语落,琴无忧不想再多言,直接起身离开。 南曜国早就被冥殿所控制,现在居然让九儿在她地盘上逃走了,司清怎会甘心。 曾恪冲着笑嘻嘻的冲着伊布挥手,然后不由分说的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种话她是说不出来的,但她口舌不伶俐,又说不出别的话,便只得撒泼。 直到一声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不过并不是张浩的,而是魏楠的,经典的手机铃声。 “别好了,吃饭吧。看把你们乐的。”妻子话音中的高兴劲让人感到全家都在乐。 “那就开始吧!”黑龙世界神一挥手,在连通黑龙人世界的世界通道入口处,建造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堡垒。 脖子像是被谁用大手给掐住了似的,金特尔神情一片呆滞,此时的他甚至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和曾恪一般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些被震得目瞪口呆了。 整个广场因为有着成百上千的人所以显得十分的拥挤与吵闹,但是震动并没有停下来,一分钟后警署的人来维持秩序,这才让广场上的人显得不那么乱腾。 “外来者,你破不了本神的神殿……”星蓝神冷漠的声音从庞大宫殿内部传出。 凯罗斯发挥出了惊人的力量,朝着玛狃拉了过去,想要靠头上的两个钳子撞向玛狃拉,但是因为之前冷风的缘故时,他的速度降低了许多。 南看台最好的看台边,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打扮的拉拉卡表情不忿的发出了这样的抱怨。 忐忑不安的众人看到唐天睡的如此香甜,也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梦乡,今天在星斗大森林实在是消耗太大了。 此话一出,后座上顿时传来一阵笑声,显然,后座上并不只是那沙哑男子一人。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零章 通天城 - 御鼎记 - 柳语熙 何吕施将众人送到猿天门前的时候,那老仆正好赶到。 何吕施盯着他看了几眼,皱着眉道:“你是刚来,还是一直没走?” 那老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说道:“有区别么?” 何吕施心中一怔,说道:“真闲!” 楚烆从人群中走出,来到那老仆面前轻声说道:“让先生费心了。” 那老仆赶紧低头施了一礼。 皇都城与山上不同,山上有长幼之分,却没有皇都城中的种种礼节。即便是御鼎山辈分最低的弟子见了神皇,也可以不用行礼。但在皇都城中,却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有人一出生便是王侯将相,有人即便穷尽一生之力,也只能被人像蚂蚁一样踩在脚下。 那老仆从小看着楚烆长大,但毕竟贵贱有别,见了世子殿下,自然要遵循君臣之间的礼节。 何吕施代表掌门真人与熊啸林、林逾静两位长老说了几句,又挨个扫了眼那十五名被选出来的弟子,说道:“去吧,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这里。” 十七道剑光齐齐亮起,化作一道剑雨,朝北地飞了出去。 何吕施送走众人以后,转头看见那老仆还站在台阶上面,皱着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老仆拄着拐杖向上走了一步,抬头看了眼山门,对何吕施说道:“你让开一些。” 何吕施心中一怔,但望见那老仆脸上的神色,不像是要对自己不利的样子,有些不情愿的朝旁边挪了两步。 那老仆弯下身子,对着山门深深鞠了一躬,自言自语道:“入门已非池中物,出门可为人上人。谢过!” 话音一落,轻轻一踏踩在那根拐杖上面,顷刻间消失在了远处。 何吕施望着天边看了一眼,想起六年前将他拦在门外的情景,心想怪不得呢,原来是个有些道行的散修。 想起当年在皇都城中游历的情景,又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就连这么高阶的散修都做了神皇的家臣,这人世间的诱惑,可真大啊!” …… 距离与神皇约定的日子还有两天,御鼎山众人又加上提前一天出发,因此路上并不着急。 行到傍晚时分,众人来到了一座小镇。那小镇距离皇都城约有一百多里,是方圆百里以内最为繁华的一处小镇。 众人降下飞剑,熄灭剑光,分作三三两两一组,进了同一座客栈。 那客栈是涿光峰设在皇都城周围的产业之一,但此事只有涿光峰上为数不多的几位长老知道。 掌柜的很远便认出了林逾静,待御鼎山众人陆续进入房间以后,从柜台下面取出一方砚台,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林逾静面前。 砚台上泛起墨迹,幻化出几行蝇头小字。 林逾静扫了一眼,稍稍一顿,神识飞出,那砚台上又现出几个蝇头小字:“消息属实?” 掌柜的点了点头。 林逾静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挥将那几个小字抹去,说道:“我知道了。一切由我来安排。” 那些年轻弟子里面有不少人是第一次出山历练,表现的很是兴奋。进入房间以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把一路上看到的风景、自己的感受滔滔不绝的讲了出来。 闻笛之前去过一次北地,懒得和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弟子聒噪。但好不容易躲开了那些人,却又被青鸾堵在了房间里面。 “之前去北地时,有些事情我记不清了,你和我说说呗!” 青鸾背着手走了进来。转身探出头去看了眼门外,轻轻关上了房门。 “青鸾,你插门做什么?让人看见了不好!” 闻笛见她顺手插上了门,顿时脸上一红,连呼吸都紧促了些。 青鸾红着脸道:“让人看见了确实不好!” …… 入夜时分,林逾静见众人都睡熟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客栈。 他担心被人看见剑光,因此在走出小镇以后才驭剑而起,径直奔了皇都城的方向。 皇都城里的人们大多都已经睡下,就连御林军将军府门前的守夜官兵也都打起了哈欠。 忽然,有人感觉眼前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过。那人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朝府门里面看了一眼,并无异样。 这里是御林军镇守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敢打这里的主意! 他心里想道,接着又合上了眼。 距离天明还有大约两个时辰,是人们睡得正香的时候。 林将军的寝室中没有点灯。 林将军坐在床上,林逾静坐在桌边。 “你打算怎么做?” 林逾静用阵法封住了寝室内外的气息,即便是像平时一样说话,外面那几名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林将军想了一下,说道:“什么都不做。” 林逾静道:“如此甚好。三皇子这次前往北地执行‘易水令’,是神皇陛下的意思。他既然安排他去北地,便说明已准备好了一切。越是危急之时,越要沉得住气。即便是神皇亲自下令,你也要犹豫一下。” 林将军点了点头,稍稍一顿,又道:“你打算在北地待多长时间?” 林逾静道:“会一直待到神皇把这盘棋下完。”又道:“这期间你可以去见他一次,但不要让他看见你。” 说罢,轻轻挥了挥衣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直到他离开将军府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那两名守在林将军寝室外面的御林军才渐渐回过神来。 御鼎山众人一夜好梦。尤其是熊啸林,在发现林逾静出去以后更是放下了所有戒备,睡了一个饱觉。 王帽由于要画小镇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起了个大早。但在正要开门的时候,却透过门缝看见青鸾从闻笛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心中一动,悄悄掩上房门,待青鸾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作为涿光峰上的一员,他早就听说过青鸾与闻笛之间的事情。在闻笛出关之前,青鸾常去找董棋下棋。但在闻笛出关以后,青鸾便很少去找董棋下棋,反倒隔三差五便往闻笛那儿跑,名义上是找闻笛师兄讨教闭关修行方面的事情,但私下里,大家却对此事议论纷纷。 众人收拾完后,在客栈中简单用过早饭,步行到小镇边上的林子里面,再次驭剑而起。 小镇与皇都城虽然隔了上百里的距离,但在驭剑者看来,不过是大半柱香的时间。因此,但凡修行者到了皇都城百里之内,都会小心行事。谁都不想被皇都城里面的那座大阵发现。 林逾静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皇都城,是因为他有那大阵的钥匙。而且,那大阵里面本就有御鼎山的手笔。 御鼎山的手笔,自然是涿光峰的手笔。 众人一路北上,很快便越过了皇都城,快到黄昏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地,望见了那片一望无垠的大雪原,以及那座屹立在人妖两族疆界的冰长城。 其时天色已有些晚,但在那冰墙上空却有片云彩凝而不散。林逾静知道那是紫睛山王的把戏,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人族工匠在镇北军以及北地百姓的帮助下于短短数月之内建起了一座冰城。那城高三十三章,东西六十里,把镇北军营以及那些工匠、百姓们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后面。 冰城城墙上有御鼎山留下的十道剑气,以及一把“破军”仙剑。 有芥子寺留下的十八金身罗汉,组成金身罗汉大阵。变大之时,可长到数丈之高,有搬山之力;变小的时候,又只有拇指大小,可将一身气力凝为一点,能毁人仙剑,挫人道心。 有鱼俱罗从东海海底带出来的“混元真冰”,可让冰墙坚硬如铁,刀枪不入。 有井辛真人以尸妖头骨炼就的“白发三千丈”,迎风便长,变幻莫测,能在数十里外将雪妖牢牢捆住。 除此以外,还有浣花宗带来的“叮山藤”种子,可以连山断海,更能在关键时候疯狂生长,瞬间形成一道天堑一样的屏障,挡住妖族进攻。 冰城建成之时,神皇乘坐着由七匹金马拉着的马车来到北地,见了那三十三丈、固若金汤的城墙以后,提笔写了三个大字:通天城! 自此,北地多了一座城,在人族与妖族之间多了一道屏障。 镇守北地的金将军见御鼎山众人到来,立刻带领文武官员走出城门,远远地迎了出来。 御鼎山是正道领袖,与皇都城的关系非同寻常。山上有不少弟子都和皇都城中关系密切,前些年,就连三皇子楚烆被贬出皇宫以后也直接去了御鼎山,而且一待就是六年。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那位三皇子是因为触怒了神皇陛下,被贬出了皇宫。但在知情人士看来,那位深得神皇喜爱的小皇子被贬出宫只是个幌子,根本原因是神皇忙于处理宫里的混乱局面,无暇他顾,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让那位小皇子糟了歹人的毒手。 现在六年过去,宫里的局面早已经稳定下来。而当初那位不谙世事的小皇子也成为了一位御府境的修行者。不仅有了自保的能力,而且结识了一群御鼎山的年轻人。在这各大门派齐聚北地之时现身归来,再为合适不过。 “通天城太守金大壮及所有文武官员,见过世子殿下!” 金大壮带领文武官员来到御鼎山众人面前,齐齐施了一礼,说道。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一章 隐门 - 御鼎记 - 柳语熙 金大壮是神皇钦点的镇北军大将军,驻守北地数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对神皇忠心耿耿。现在见了御鼎山众人,虽说有两位御神境的长老亲至,但他心里面还是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先向皇子施礼,把御鼎山众人暂时晾在了一边。 他是人族的镇北将军,也是楚家的家臣,现在见了少主,自然要以少主为重。 但楚烆眉头一皱,赶紧向前几步来到众人身前,对熊啸林、林逾静两位长老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站起身来转头对金大壮说道:“师者为尊!金将军久居北地,想来是不知道山门的规矩。这位是万仞峰上的熊师叔,这位是涿光峰上的林师叔。” 金大壮明白过来,立刻带领文武官员低头一一行礼。 楚烆介绍完两位师叔,又把与他同来的十四名师兄弟挨个儿介绍了一遍。金大壮以及那些文武官员双手抱拳,挨个点头示意,看见绝智长老的时候,不由得心中一动,心想这人年纪比我都大,怎么还只是个御府境的弟子? 楚烆觉察到他目光中得疑问,瞳孔一缩,向前走了一步,说道:“这位是绝智长老,是我在雷泽峰上的师父。” 金大壮意识到自己失态,吓得赶紧低头,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待金大壮同御鼎山众人见礼完毕,林逾静这才说道:“久闻金将军射术通天,有‘一箭出西北’的称号,今日得见,实属荣幸!” 他虽然不喜欢官场上的这些繁文缛节,但也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刚才见这位神皇钦点的镇北将军对御鼎山众人毕恭毕敬,也不好一直端着。而熊啸林闭关才刚出来,对于这山外的礼节更是不甚了解。因此,他只好站了出来。 金大壮与林逾静互相寒暄了几句,带着众人进入通天城。 其实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通天城内灯火通明,甚至比起皇都城还要热闹。 除去从皇都城中紧急调来的一万御林军,之前跟神皇狩猎来到北地的那些匠人也有不少人留了下来。为了拉长补给,金大壮又从北地招来了不少生意人,从打铁的铺子到做衣服的裁缝铺子、酒楼、茶馆、医馆、药铺、粮行、典当行甚至是一些供人消遣娱乐的场所,也都被他招了进来。 之前那些往返于人妖两族的生意人也都在通天城安定下来,其中有一部分被金大壮以高价编入镇北军中,辅助镇北军收集消息,开展谍报工作。 有些修仙小派以及一些散修也都闻讯赶来,希望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混乱中捞点儿油水,或者为人族抵御妖族的进攻尽些微薄之力。 在这些散修里面,最引人注意的是几个身穿紫衣的人。那几个人约有七八个,看起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一来通天城便租下了一整座客栈。然后,一起进入客栈里面关闭门窗,直到一天一夜之后才再出来。 金大壮将通天城里的情况和熊啸林、林逾静等人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和带着众人去了镇北军营的议事厅。 芥子寺、离明海、悬水洞等几大门派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芥子寺来的是戒律堂首座——慧海禅师。早些年间,慧海禅师曾经远赴西海,独自一人在海上漂了整整八年。八年后游历归来,带回来一截枯枝,插在戒律堂门口。虽然至今没有发芽,但他每日浇灌,十几年来从未间断。 跟他一起来的是六个戒律堂的年轻弟子,除此以外还有个主动请缨的小和尚,正是之前与圆光法师一起来北地的那个,由于那小和尚平时打坐时经常想入非非,得了个“虚明子”的法号,意为“净虚空明”之意。 在圆光法师的悉心教导下,那小和尚虽然念经不行,但在修炼方面却极有天赋,几乎成了芥子寺同龄弟子里面须弥芥子功修为最高的一个。 离明海派来了鱼俱罗的师弟——鱼书颜。鱼书颜精通御水治水之术,能以一人之力拦下数十丈之高的巨浪。这些年来,时常出没于东海附近,在当地渔民中声誉极高。 鱼书颜临出发时门内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很多人都被牵连了进去。因此,离明海除他以外只来了两名弟子。 与离明海不同的是,悬水洞二十四洞每个洞主都派出了一名弟子,成了所有门派里面派出弟子最多的一个。 那二十四个弟子由井辛真人、东樵真人率领,提前五天便来到了镇北军营。待到御鼎山众人到来之时,早就和镇北军中的将士们打成了一片。 浣花宗门下皆是女子,以另外一种方式参与到了“易水令”中。靠着庞大的消息网络以及驾轻就熟的消息收集手段,在通天城内暗中布下了几处产业。通天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这是浣花宗最喜欢的环境,因为在这种环境里面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探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除去上述几个大的门派,其他收到皇都城邀请的小门小派也都派了人来。 所有人在议事厅中分主次坐定,最上面做得是金大壮,右手边或坐或站着御鼎山众人,左手边是芥子寺众人。在坐上主位之前,金大壮偷偷的看了眼三皇子楚烆,见他一脸认真的夹在御鼎山众人里面,确定他不想出头露面以后,这才走上去坐下,把关于“易水令”的具体安排跟大家讲了出来。 “易水令”是神皇亲笔签发的最高指令,几乎涉及到了中土大陆所有的修仙门派。因此,皇都城对于“易水令”的具体执行计划考虑的极为周详。镇北将军金大壮一口气讲了大半个时辰,但听起来似乎距离结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王帽听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感觉实在是无聊至极。打着哈欠勉强又听了一会儿,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 一到外面,顿觉天高眼阔,心中舒畅。由于通天城是座临时聚集起来的鱼龙混杂之地,到了晚上以后自然热闹非凡。 王帽不紧不慢的踱出镇北军营。临出营时,没忘记向守营的官兵问了几句,弄明白了通天城中哪几处地方最为热闹,哪几处地方最为危险。 然后,便按照那守营官兵的指示来到了最热闹的一条街道。 这里的热闹与皇都城里的热闹不同。皇都城里的热闹是各种各样的稀奇之物、稀奇之人聚在一起琳琅满目。这里的热闹是各种散修、兵士、江湖骗子、小偷、喝醉了酒或者假装喝醉了酒的各种杂人聚在一起鱼龙混杂,让这里成了一片是非之地。 王帽是个机灵人,又加上小时候在御林军中混过一段时间,对于这种环境并不陌生。轻轻松松的避开了那些拦路要钱的江湖骗子,以及那些假装喝醉了酒往自己身上撞的小偷。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街上的一切,接连走过几个街口,忽然,在转弯处发现了一座门窗紧闭、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客栈。 那客栈的规模并不算大,但位置却极讲究。按照书上所讲的风水方位来看,此处属于八门里面的“隐门”。周围几座房屋高低错落,互相遮掩,在地势与光线的巧妙掩映下把那座客栈很微妙的隐藏了起来。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他想起一句不算很合适的话,但感觉用来形容眼前那座客栈非常合适。那客栈借助风水方位上的“隐门”隐藏了自己的位置,又通过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人声遮住了里面的气息。 在此情形之下,寻常人如果只是路过,很难发现那座客栈的存在。 他一路闲逛,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恨不得连乞丐倒扣在地上的碗都翻过来瞧瞧。因此,才在经过那路口时“忽然”发现了那座客栈的存在。 他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关于风水方位的介绍,现在比照着那座客栈一看,顿觉蹊跷。 周围那些房子里都亮着灯,而且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这座客栈,为什么会关着门呢? 他心中一动,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街道尽头,绕到了那座客栈的后面。 与那客栈挨着的是一座三层高的酒楼。他轻轻一跃飞上酒楼楼顶,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朝那客栈里面望了过去。 客栈后面有个院子,院墙有三四丈之高,远远高出了一般客栈的院墙。 院子里面,地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在那图案的边缘,站着八个身穿紫色衣服的男子,分别守着八个方位。每个人脚下都画有一个不同模样的兽首,张着大嘴,露出血红色的獠牙,远远望去仿佛真实存在的一样,分别从八个方向,齐齐对准了那圆形图案中间。 那八个人站在圆圈周围各自结了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又各自咬破食指,对着脚下那个兽首凌空画了几笔。 随着鲜血滴下,那八个兽首眼睛一亮,齐齐发出红光,醒了过来。 那八个人手指翻动,快的令人眼花缭乱,须臾间变换了十几种手印。然后,就见地上的八个兽首各自朝图案中间吐出一条血线。八条血线连在一起四处奔走,眨眼间便在那圆圈里面绘出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图案。 王帽是画画高手,只朝那个错综复杂的图案看了一眼,便看出了里面的东西! 他瞳孔一缩,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二章 黄眉 - 御鼎记 - 柳语熙 在那个错综复杂的图案里面,王帽看出了一个人的形状。那人似乎是个老者,有两条又浓又长的眉毛。头发蓬蓬松松像团乱草,身上瘦的皮包骨头,几乎看不到一丁点儿肉。 王帽从未见过像他这么瘦的人。即便是皇都城外面那些饿死的乞丐,也没有瘦到那种程度。或者说,没人在瘦到那种程度的时候还能活着 那些红线错综复杂的连在一起,从那老者的身体里面穿过。从高处往下一看,就像是有个人被缝在了地上。 那八个人紫衣人口中念念有词,继续结印。八个兽首不断吐出血线,连在那老者身上,像是在织一件衣物一样,让那老者的形象渐渐清晰。 这时,王帽忽然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血线变成血脉,血脉生出肌肉骨骼,地上很快出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黄眉老者! 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活人! 那老者盘膝坐在地上,向前耷拉着脑袋,黄眉垂腮,身上见不到一丁点儿肉,两条胳膊像是被人折断了一样垂在身在两侧,看不出是活人还是死人。 那些红线从他体内穿过,被八个兽首牢牢咬住,仿佛生怕被他逃脱。 数息之后,那老者缓缓抬起头,有气无力的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周围,接着又低下头去恢复了死人的样子。 须臾之后,从客栈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华服的俊美公子。虽然隔了很远,无法看清正面,但从他侧脸显露出的轮廓来看,依旧能感受到那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那俊美公子走到老者身前,伸出食指在他眉眼正中轻轻一点。接着,就见那些红线一起涌进老者体内,在其眉眼正中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指甲大小的红亮印记,犹如把一颗红宝石镶进了里面。 “带进来吧。” 那俊美公子轻轻说道。 有人走到老者身后,拽住一根从他脊背上伸出来的红线,毫不费力的将他提了起来。 所有人都进了客栈,但没有亮灯。 王帽伏在楼顶想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不早,又不敢贸然下去探个究竟,最后记下那客栈的位置,回到了街上。 街上还是人声鼎沸,还是灯火通明。甚至比起刚才,人声更大了些。 酒楼门口已经有喝得酩酊大醉之人躺在地上,旁边有个乞丐见周围没人,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根树枝,轻轻的捅了捅那喝醉之人。但不巧的是,刚好有个贼眉鼠眼的小贼路过,张口朝那乞丐啐了一口,然后从那喝醉之人的身上摸出一些钱财,大摇大摆的去了。 点着红色灯笼的茶馆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三五个穿着显露、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红灯底下,见着过路的男子就嗲声嗲气的喊上几声。有人走上前去扒开那女子胸前的衣襟看了一眼,发出啧啧之声,然后搂着那个女子进了茶馆。有人则像见了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生怕被那些妖里妖气的女子缠上。 街角打铁的汉子从炉灶里找了块泛红的炭,点燃最后一袋烟,蹲在门口吸了一口,但由于用力太大,一口烟卡在了嗓子眼儿,呛得鼻涕眼泪一块流了出来。 裁缝铺里身上沾满线头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活计,从炉子上面取下水壶倒了碗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取出一块硬邦邦的玉米饼,泡在了热水碗中。 …… 王帽心里记挂着刚才那件事情,一路走马观花,匆匆而行,很快便回到了镇北军大营。 远处城楼上那位六品境的箭神低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位可真是随了大统领的本性,连神皇亲自颁布的“易水令”都敢视为儿戏,就知道到处乱跑,寻欢作乐。想到这里,禁不住朝王帽多看了几眼,心想也没那么像啊,大统领不会被人给蒙了吧? 金先生作为通天城第一任城主,兼镇北军总统领,兼神皇在北地的发言人,经过快两个时辰的讲解,终于传达完了神皇的旨意。 通天城城楼共有九层,御鼎山众人被安排在了最高的一层。把两位御神境中期的长老安排在最高处,可以看见饮马河最远的地方。即便是停在半空中的那片云霞,如果林逾静看腻了的话,应该也有办法将其赶走。 这是神皇既定的安排,在众人来到北地之前便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芥子寺众人与金先生一起居于中间一层。既能上协下调,又能随时控制金身罗汉大阵,让城门固若金汤,牢不可摧。 其余门派按照大小、实力从上到下依次排列,分别监视一块地方,统一听从金先生的调遣。 至于那四位六品境的武神,有两位被安排在了城楼顶上,有一位被安排在了金先生身边,负责保护镇北将军的安全。还有一位,一来到通天城便去了城里,除金先生以外,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也没人知道他去城里面做什么。 众人各自回房以后,有几名兵士很快端上酒菜。大家听金先生絮絮叨叨了大半夜,早就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尤其是那些第一次出远门的年轻弟子,虽说能够辟谷,但到了北地以后见什么都觉的好奇。现在见端上来一整只烤羊,大半头烤猪,还有一些只有在北地才能吃到的奇珍异果,顿时胃口大开,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 熊啸林虽说是御鼎山上的长老,却丝毫不顾及自己“师叔”的身份。就像他名字里面的那个“熊”字一样,钟爱食肉,而且食量大的惊人,很快便与众弟子打成一片,领着大家推杯换盏,一边吃,一边给大家讲述起年轻时外出历练的事情。 众弟子听得心驰神往,渐渐入迷,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桌子上的东西已经被这位熊师叔扫了大半。 万仞峰执掌军机,峰上弟子憨厚直爽,最喜欢这种吃肉喝酒的热闹场面。 林逾静作为涿光峰上的读书人,自来喜欢清静,而且有些清高,平时最头疼的便是参加这种乱哄哄的场面。因此,只和大家简单说了几句,便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片云霞还在,天空有些浑浊。 他盯着数十里外的那堵冰墙看了一会儿,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通天城里的局势从表面看起来很简单,无非是妖王复活以后想要夺回失去的领地,进而对人族有些想法。但透过这表面,里面的局势却错综复杂,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妖族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但人族不是。人族在这场两族相争里面扮演的角色,要远远重于妖族。 屋子里面众人喧哗的声音终于落下,大家酒饱饭足以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王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倒腾了大半个时辰,每次一闭上眼,脑子里面便会浮现出客栈后院中的那个黄眉老者。 那八个紫衣人肯定是修行者。从他们当时的举动来看,应该是合力启动了一个阵法。至于那个黄眉老者,应该是借助那个阵法出现在了院子里面。 他把以前学过的关于符箓阵法方面的东西仔细想了一遍。但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前修行时吊儿郎当,现在到了用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模模糊糊的感觉像是学过,至于学的那些内容,却连一点儿都记不起来。 隔壁屋子里传来绝智长老打呼噜的声音,这让他更加难以入睡。 他坐起来看了眼窗外,夜色正浓,万籁无声。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推门走了出去。 林逾静还在围栏边上凝神思考。刚才,他在数十里外的那堵冰墙上看见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气息很强,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通天城里的灯火看了好大一会儿。 他是御神境中境的修为,要想看清数十里外的东西并不算难。但那人似乎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容貌,散出气息挡在身前,只让他看见了一个身影。 在他望向那个身影的时候,那身影忽然转了转头,朝他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心中一动,立刻散出气息遮住面孔。但那人只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似乎对他完全不感兴趣,又继续望向了通天城里的灯火。 “林师叔,你也睡不着啊!” 他身后传来王帽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片云霞真是奇怪,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 王帽生平第一次在半夜看见云霞,顿觉有些诡异,不由自主的裹了裹衣服。 林逾静抬头看了一眼,说道:“那是紫睛山王,是妖王麾下的八大山王之一。” 王帽心中一惊,心想这大半夜的怎么莫名其妙的跑出来一个八大山王?想起以前和石青峰在大雪原腹地遇见白猿山王时的情景,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战战兢兢的说道:“这大半夜的,他跑到天上去做什么?该不会是——” 林逾静打断他道:“你要是觉得害怕,我可以叫他滚远点儿。”顿了顿,又道:“我看他也很不爽!”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三章 八荒遁法 - 御鼎记 - 柳语熙 王帽向来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现在听林逾静说要将云彩上面的紫睛山王赶走,顿时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不用,有林师叔和熊师兄在这儿,我一点儿都不怕。今天就暂时放过他吧!” 稍稍一顿,偷偷看了看林逾静的脸色,又道:“紫睛山王很厉害么?比起白猿山王如何?” 林逾静想了一下,说道:“单论实力,白猿更胜一筹。但若论起杀过的人,紫睛山王却比白猿山王多了十倍不止!” 抬头看了眼天上,瞳孔一缩,又道:“白猿山王算得上是八大山王里面心性最好的一位。当年人妖两族大战,白猿山王与赤木山王一力主和。但由于人数不占优势,被紫睛山王带领的主战派压了下去。最终,爆发了那场惨绝人寰的旷世大战。” 他微微挑了挑眉,露出怜悯之色,接着说道:“在那场大战之中,紫睛山王以一人之力杀了两万余人!而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几乎都是普通百姓!” 王帽心中一怔,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眼通天城。 通天城中有一万御林军,加上那些匠人、百姓、往来客商、散修等等,差不多正好两万。紫睛山王以一己之力杀了两万余人,便相当于屠了一座城。 他脑子里浮现出血流满地、尸骸成山的情景,心跳骤然加速,深深地吐了口气,沉默了会儿,说道:“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修仙门派,就没人管一管么?” 林逾静道:“紫睛山王炼就了一千只眼睛,三千根孔雀翎,能躲在云彩里面以极快的速度发动攻击,能在转瞬之间屠杀千人。像他那样的攻击,对于修行者而言或许没什么威力。但对于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却是灭顶之灾。” 王帽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你见过紫睛山王长什么模样么?” 林逾静道:“他是八大山王里面最神秘的一个。基本上终年躲在云彩上面。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身。那些见过他真身的人基本上都被他杀了。” “他是人么?” 王帽想起白猿山王身后的那条尾巴,问道。 林逾静摇了摇头,说道:“那紫睛山王非常狡猾,而且非常机警。曾经有数名好手一起飞到天上对他展开围堵,但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摸到。不仅如此,他还在云彩里面留了一道机关,让那几名好手中了埋伏,险些葬身在那片云彩里面。” 王帽盯着数十里外的那片天空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在客栈后院里看见的一幕。他刚才出来的时候,本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林逾静,但出来以后两个人聊起了紫睛山王,把客栈里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听林逾静说在云彩里面留了道机关,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说。 “哎呀!忘了说正事了!” 他拍了下脑袋,忽然醒过神来。接着,把在客栈里偷看到的一幕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林逾静听他说完以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是符箓阵法方面的高手,在御鼎山仅次于云涿光,放眼整个天下也是少有人及。但听王帽描绘出那个奇怪的阵法,眼前浮现出那八个兽首,八个手指翻动连连结印的紫衣人,以及从地上凭空冒出来的那个黄眉老者,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眉头紧皱,像是听到了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帽见他陷入沉思,心里面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半晌之后,林逾静一字一句说道:“八荒遁法!一定是八荒遁法!” 王帽第一次听见“八荒遁法”这个名字。 事实上,林逾静也只是听过,甚至是只听过一次。 遁是遁走、遁隐之意。修行者在窥见了天地元气,掌控了万事万物运转不息的规律以后,可以借助天地间的某种东西隐遁身形,凭空消失,以达到快速移动、躲避的目的。最常见的是由“剑盾、木遁、水遁、火遁、土遁”组成的五行遁法。除此以外,还有一些门派专门炼制某些法宝,用来实现“遁”的目的。 林逾静是御神境的高手,能以神识化符,把神识气息画在纸上,仅凭一张黄纸便可以实现遁隐。云涿光有“斗柄”在手,可以凭空画符,随心而遁。 这两种遁法都是极其高深的遁隐之术,整座中土大陆除御鼎山以外只有芥子寺的“空遁”可以与之一较高下。那些高僧在将芥子心法修炼到七境以后,可以坐观自照,达到诸法空相之境,不借助任何法宝仙器,仅凭心境便可实现遁隐。 然而,上面这些遁隐之术都只能在有限距离之内实现。短则数丈,长则数里,最长的也只不过数十里之遥,而且只能作用于自身,无法用在别人身上。 千余年前,南海大荒山一带忽然出现了一个叫做“神隐门”的宗派。那神隐门出现以后迅速崛起,只用了短短两百年的时间,便成为了南海大荒山一带实力最强、规模最大的一派。 神隐门快速崛起的秘诀有两个。其一,是宗门里面出现了一个怪物一样的修行天才。那人只用了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便修炼到了御神境后期,成为了南海大荒山一带屈指可数的人物;其二,神隐门有本上古残卷,开派祖师从那本残卷里面悟出了一种遁法,名曰“八荒遁法”。八荒是八荒六合之意,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八荒遁法能够打破空间限制,即便是隔着数百里、数千里,甚至是从陆地到海底,从平原到山巅,都可以随意出入。除此以外,那八荒遁法最叫人感到诡秘莫测的是可以作用到任何人身上,甚至可以将十几个人同时传送到某个地方。 靠着这门遁法以及那个怪物一样的天才,神隐门开始肆无忌惮的展开刺杀行动。在短短两百年内,几乎把南海大荒山一带所有门派里面的关键人物刺杀了一遍。有人当场殒命,有人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因为受伤太重实力大打折扣,导致宗门实力一落千丈,再也抬不起头来。还有人选择了臣服,做了神隐门的分舵。 最终,神隐门只用了两百年不到的时间,便成为了南海大荒山一带实力、规模最强的一派! 然而,这个快速崛起的强大门派只存活了不到五百年的时间。在五百年前,神隐门中所有人忽然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在人间忽然蒸发了一样,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哪怕是那些在外面执行任务的人,也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只留下了一座气势雄浑的山头,以及数不清的建造精美的房屋。 一直以来,有关这个神秘门派的传言从来没有断过。有人说神隐门得罪了太多门派,那些门派卧薪尝胆,最终联合起来灭了神隐门满门;有人说神隐门造了太多杀孽,那些无缘无故死去的人变成恶鬼,最终把神隐门整个儿拖入了地下;还有人说那个早早到了御神境巅峰的修行怪物飞升大道,把所有人带去了另外一个空间,继续做他的弟子,继续跟着他征服异界。 当然,人们都没有忘记神隐门中的那本秘籍,都想找到那本《八荒遁法》,为己所用。在神隐门消失后的数十年间,各门各派的人都涌到神隐山上,几乎把山上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翻了过来。 但找来找去,只找到了一些品阶并不算高的仙器,以及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及至现在,过去了一千多年以后,人们在茶余饭后还会偶尔提起那个神秘的门派。但对于那本《八荒遁法》,却几乎没人记得清了。 神隐门的崛起、隐没是南海大荒山一带的事情,距离中土大陆隔了十万八千里。又加上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中土大陆的修仙门派几乎无人知晓此事。 数十年前,林逾静在研究遁法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八荒遁法”这个名字。但那本古籍上只是提了这样一个名字,没有任何注解。他翻遍了御经阁中所有关于遁法方面的书籍,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忽然,他想起了御经阁里的一个人,想起了那个从一百多年以前便被关在御经阁里抄书的女子。 他找了个云涿光与童无忌都不在的时候,避开卷帘人的注意,溜到御经阁内阁中找到了那个叫做“紫薇”的女子。 紫薇提了个条件,让林逾静在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替她采一朵花夹在御经阁最高的一本书里。 林逾静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她,并在接下来的十几年中一直遵守诺言,每年春天替她采一朵花。 后来,他做了御经阁中的长老,便在每一个季节到来之时都替她采一朵花,或者摘一片黄叶。 紫薇告诉他道:“御经阁中之前存有一些禁经,那些禁经上面有所记载。但是,那些禁经指的并不是书,而是一个人。为了防止禁经被人偷看,掌门真人把那些禁经藏在了一个人的心里。那人藏在隐峰。” 林逾静求知心切,又冒着被掌门真人发现的危险,去隐峰找到那个“藏经人”,向他问明了一切。 于是,便有了他刚才和王帽说起的这些。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四章 入局 - 御鼎记 - 柳语熙 第二天一早醒来,王帽隔着窗户发现数十里外的那片云霞似乎往后退了一些。他心中一动,立刻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出了屋子。 天气晴好,只有远处那片云霞周围有些五颜六色的薄雾,把那团云霞朦朦胧胧的遮在了里面。 从昨晚它与那冰墙的距离来看,明显往后退了不少,已经退到了冰墙后面。 是林师叔做得手脚? 他想起昨晚与林逾静的对话,心里嘀咕了一声。 “不是我。” 林逾静从连廊拐角处转出来,望着那片云霞说道。转头看了眼王帽,又道:“你穿少了。” 王帽顿时感觉有股寒意钻进了身体里面,冻得骨头隐隐发疼。 “真冷!” 他裹紧身上那件单衣,忙不迭钻进了屋里。 修行者本不应该惧怕寒冷。但这里是北地,是连铁剑、盔甲都能冻烂的大雪原!像林逾静这种御神境的高手,自然能抵御。但像王帽这种紫府元鼎只有区区两三阶的御府境弟子,到了这冰天雪地里面还是会被冻得瑟瑟发抖。 自从饮马河上起了那堵冰墙,北地的气候一下子变得冷了起来。放在以往,这季节会有很多人去饮马河上凿冰下网,从冰窟窿里面拉出一网一网的大鱼。但在今年,那冰墙边上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妖族从冰海引来海水倒灌,连带着饮马河里的水凝结成冰,立起冰墙。但在那些河水里面,却一条鱼都看不到。 有人说是妖王吃光了河里的鱼。妖王复活以后饥饿难耐,一口气吸干了饮马河里的水,把水里的鱼留在口中,又把河水吐出来,温度骤降,凝结成冰,变成了现在的冰墙。 没有人见过妖王的样子。但凭借着想象,北地的百姓们将其视为神一样的存在。 王帽进屋以后很快穿好衣服,又走了出来。林逾静从怀里摸出一个淡黄色的药丸,递给王帽说道:“此物能御寒,是镇北军专门从千浔峰求来的。” 王帽接过那药丸端详了一番,又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自言自语道:“这个——不就是个蛋黄么?” 林逾静道:“千浔峰上有位炼丹师特别喜欢蛋黄,无论什么丹药,只要是经他之手,基本上都会被他做成蛋黄的样子。” 王帽心想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还有人有这种癖好。一边想着,一边将那“蛋黄”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还是五香味的!” 他神色一怔,不由得多嚼了几口。 街上冷冷清清,人单影只。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人们醒来以后大多会在床上赖上一会儿。尚若床上睡着的是两个人,那可能会起的更晚,甚至大半天都会黏在床上。 走过街角包子铺的时候,林逾静忽然停了下来,摸了摸身上,但没找到一个大子儿。转头向王帽说道:“你有钱么?” 王帽脑子一抽,脱口说道:“你要借么?” 话一出口,顿觉有些不妥。他以前在御鼎山上做惯了买卖,现在林逾静突然问他有没有钱,他想都没想便顺口回了一句。 林逾静神色一滞,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道:“先借一点儿应应急,等回到御鼎山以后——” 他话到一半噎了一下,因为在御鼎山上他也没钱。自古圣贤皆贫贱,但又看不上钱。他是个读书人,又是涿光峰上的长老,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钱了。 “等回到御鼎山以后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王帽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哗啦哗啦倒出一把,神气十足的拍到桌子上说道:“老板,来几个包子!” 那老板擦了擦手来到前面,低头看见了桌子上的一把大钱,顿时愣在了原地。须臾之后,皱着眉道:“两位爷,你们是要买包子,还是要买我这包子铺?” 桌子上有银子、金子,甚至还有几颗珠子,足够买下包子铺两遍。 王帽当然知道给多了钱。因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借钱”给林师叔,当然是越多越好。 “只要包子,不要铺子。” 王帽笑嘻嘻的端起两屉包子,递到林逾静面前说道:“师叔,轻慢用。” 他本以为林逾静会劝他放下一屉,但没想到林逾静居然自己也端了一屉,伸手抓起一个,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 “香!真香!” 在王帽充满惊奇的目光中,林逾静直接吃光了整整一屉! 王帽看了眼笼屉上的那些包子,心想这么大的包子,这么大的笼屉,自己撑死了也就能吃三个。但这位温良儒雅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师叔”,却一改读书人的风范,居然一口气吃了整整九个! 林逾静见他皱着眉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淡然一笑,说道:“二十年前,我和你白师叔一起来北地追杀那只千年雪妖。当时,我们两个在大雪原上饿了整整半月。将那雪妖诛杀以后,一起找了户农家,吃了人家整整三大锅包子!现在想来,真是让人怀念!” 他目光中流露出向往之情,又从笼屉上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说道:“来来来,你也尝尝,趁热吃!” …… 两个人边走边吃,边吃边聊,两个包子下肚以后,来到了那座客栈门前。 那客栈还是紧闭着门,门前冷冷清清。林逾静左右看了看,见那客栈确实在设计的时候费了一番心思。通过风水方位之术,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两个人转到客栈后面,林逾静散出神识进入院中,确认没人之后,轻轻一跃翻过院墙,进了院子里面。 王帽指了指院子正中的地方,说道:“昨天夜里,那八个紫衣人便是站在这里。” 林逾静祭出千玑文,随手捏了个“寻龙诀”,有一行小字从千玑文中飞出,落在王帽指着的那处地方。 片刻之后,那行小字飞回竹简。林逾静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打扫的很干净。没留下任何气息。” 抬头看了眼客栈,又道:“我们去客栈里面看看。”说罢,当先朝那客栈走了过去。 王帽想起昨天夜里看到的一幕,微微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见林逾静已经跨过门槛,眼看着就要剩下他自己,忙不迭朝四周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客栈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从房梁上垂下的蛛网以及地上的尘土来看,似乎已经闲置了很久。 王帽盯着地上看了几眼,说道:“我明明看见他们进了屋子,但这地上怎么没有脚印?” 林逾静吹起些灰尘,伸手接住轻轻一捻,说道:“他们压根儿没进屋子。”走出屋子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们去那酒楼上面看看。” 酒楼还未开门,林逾静直接飞了上去。 须臾之后,轻轻一笑,又从上面落回到了院子里面。 “是它在捣鬼。” 他将一颗纽扣大小的珠子递到王帽手中,说道:“那人提前算到了你会去酒楼上面偷看。于是,便事先在上面做了手脚。这珠子名叫‘幻彩珠’,能够扰乱人的视线。酒楼里面的灯光照在这幻彩珠上,让你误以为那些人走进了客栈。” 王帽捏起那颗珠子对着太阳看了几眼,说道:“那些紫衣人呢?还有那个黄眉老者,也都是幻觉么?” 林逾静道:“幻彩珠只是让光线发生扭曲,并不能乱人心志。这种东西多用来布置在修行者的洞府中,通过让光线发生扭曲,让太阳直接照进洞里。”抬头看了眼那酒楼上面,又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人能将光线扭曲的角度算的如此准确,实在是令人叹服!现在看来,他是故意想让你看到那八个紫衣人以及那个黄眉老者。我们很可能已经进入了那人事先做好的局中。” 王帽心里一惊,呆呆的望着那颗幻彩珠看了几眼,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呢?” 林逾静道:“既然已经入了局,就先安静下来。那人给我们安排了第一步,就会接着给我们安排第二步。在这之前,我们最好能查清那人的底细,以及那个黄眉老者的来历。知道了他们的底细,便不难猜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院子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响。王帽刚想往屋里走,被林逾静一把拽住,带着他飘身上了酒楼,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飞回地面,从酒楼后面转了出来。 酒楼还未开门,但门前多了两个乞丐。沿着酒楼往前,那客栈门口也蹲了一个乞丐。那乞丐看起来又瘦又弱,似乎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到。他见林逾静和王帽从远处走来,顿时扯开嗓子喊道:“两位大爷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这无家可归的人吧。”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了林逾静身前。 林逾静转头看了王帽一眼。王帽心领神会,取出几颗银子递给那乞丐,闪身从那乞丐身边转了过去。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王帽说道:“那几个乞丐不会是那人安排的吧?” 林逾静道:“酒楼门前的那两个不好说,但是客栈门前的那个,肯定不是。那是个女子。” 王帽心里一惊,问道:“女子?我看着明明是个男子啊!而且听他的声音,肯定是个男子!” 林逾静笑道:“他虽然把脖子围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到他的喉结。但他像你伸手要钱的时候,那双手腕比你的都白皙、嫩滑。”指了指他怀里的钱包,又道:“是不是个女子,你打开那钱袋子看看就知道了。” 王帽心里面又是一惊!心想这和钱袋子有什么关系。一边想着,一边掏出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打了开来。 袋子里面多出了一枚翠绿色的耳坠。 “刚才你递给她钱的时候,他悄悄放进去的。” 林逾静取过那枚玉坠看了几眼,稍稍一顿,说道:“是浣花宗的人。”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五章 棋子 - 御鼎记 - 柳语熙 通天城中有家做玉石首饰的铺子。老板是个年逾古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那老太太虽然年岁已高,但身上穿的、戴的却极讲究。耳朵上有六七个耳洞,挂着各种各样的耳坠、耳钉。脖子里挂了一条鲜艳斑斓的项链,从远处望去就像脖子里挂了条小蛇,令人望而却步。每一根手指上都戴着一枚戒指,左手上绿油油的一片,戴的是清一水儿的猫眼绿;右手上红通通的一片,戴的是没有半点杂色的红宝石。 除去身上这些,她平时用来抽烟的那杆烟枪上也镶满了宝石,就连挂在大烟杆子上的那个烟袋,也用金线缝上了十几颗宝石。 “两位客官,是买还是卖呢?” 林逾静刚一进门,便有个年轻的女徒弟迎了上来,微微欠了欠身,问道。 “这玉坠能值多少钱?” 林逾静拿出那枚翠绿色的耳坠,放到那女子手里问道。 那女子双手叠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托着那枚玉坠看了几眼,说道:“值很多钱。两位客官请到里面说话。” 说罢,引着林逾静和王帽绕过柜台,掀起一个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帘子,进了内室。 路过那帘子的时候,王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想这上面的百鸟朝凤绣的真好,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林逾静见他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小声说道:“别看了,小心被啄瞎了眼!” 王帽心里一惊,顿时明白过来。但越是明白,越是想多看一眼。最终还是没能抵住心里的诱惑,伸手在那帘子上摸了一下。 真滑!就像真的鸟羽一样! 内室里面隔了一张珠帘,那穿金戴银的老太太坐在珠帘后面,背对着林逾静和王帽。 “宝姨,客人来了。” 那女子走到珠帘前面,双手高举过头,伸进珠帘递到了里面。 玉坠缓缓而起,被一股无形之力托着转到那老太太面前。稍稍一停,慢慢的靠上她左耳,悄无声息的挂了上去。 “这位是宝姨,是这两间首饰铺里的老板。也是浣花宗在通天城唯一分舵的舵主。” 那女子向林逾静和王帽介绍道。 宝姨轻轻抬了抬手,示意那女子下去。然后,慢慢的转过了身来。 “林长老,我们又见面了。” 宝姨双手放在膝上,转过身来淡然一笑,说道。 林逾静心里一愣,盯着宝姨仔细看了几眼,惊道:“你——你是当年那家农户的女主人?” 二十年前,他和白万仞来北地围捕那只千年雪妖的时候,在雪地里饿了大半个月。诛杀雪妖以后,两个人找了户农家,吃了人家整整三大锅包子! 现在,他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位浣花宗分舵的舵主居然是当年那户农家的女主人! “这——这怎么可能?” 他眉头紧皱,心中震惊之情无以言表,盯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半天说不出话来。 浣花宗消息灵通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二十年前他和白万仞去诛杀那只千年雪妖时,是掌门真人亲自下的命令。而且整座御鼎山上,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没人知道。现在,他见当年那户农家的女主人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浣花宗设在北地分舵的舵主,细细想来,顿觉恐怖如斯。心想这浣花宗的眼线也太广了,居然早在二十年前便在北地布下了眼线!当年那件事情,御鼎山本以为无人知晓,但没想到,浣花宗居然早就得知消息,提前等在了那里! 宝姨淡然一笑,看出了林逾静心里的疑虑,说道:“林长老你不必惊讶。我是后来才加入浣花宗的。当年你们冒着被妖族发现的危险,替北地居民除去了那个千年祸害。虽然没留下姓名,但这些年来,北地的居民们一直把你们视为英雄,敬若神明。” 她顿了顿,又道:“当年你们离去以后,浣花宗第一个找到了我,向我问了一些关于你们的事情。再到后来,浣花宗给了我一颗延年益寿的仙药,将我收在了浣花宗门下。我在北地分舵待了二十年,直到通天城建成以后,浣花宗在通天城中设了分舵,才让我做了舵主。” 林逾静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但即使是这样,那浣花宗也着实有些手段,居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那只千年雪妖被杀,而且第一个赶去北地,找到了眼前这位“宝姨。” 宝姨取出那只镶金嵌玉的烟枪,装满一袋烟,点燃抽了一口,接着说道:“昨天夜里,那座客栈中发生的事情,浣花宗也知道。这次邀你们来这儿,便是为了那件事情。” 林逾静和王帽同时心里一动,心想浣花宗果然是浣花宗,这通天城里的风吹草动,居然都被她看在眼里。 宝姨稍稍想了一下,理了理头绪,说道:“那八个紫衣人,是在南海大荒山一带绝迹了五百年之久的神隐门。他们所用的那个阵法,是神隐门赖以成名的‘八荒遁法’。但根据书上记载,再对照着那八个紫衣人昨天晚上的举动来看,他们对于那‘八荒遁法’,似乎只是初学。无论是施法布阵的人数还是召唤那黄眉老者的速度,看起来都很生涩。” 她停下来吸了口烟,把那些烟气全部咽到肚子里面,冲林逾静微微一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说道:“这烟枪是我的命  根子,里面这些烟叶都是浣花宗特制的烟叶,有提振精神、增补气力的功效。关于神隐门再次现身的消息,前几年便已经有谣言传出。据那些谣言所说,浣花宗是神隐门再次崛起的幕后推手,但此事实属子虚乌有。前些年,浣花宗确实在南海大荒山一带活动过一段时间,但目的是为了收集南海派的消息,和神隐门没有任何关系。” 林逾静印证了那八个紫衣人是五百年前绝迹于南海大荒山的神隐门,心里面有惊讶,也有激动。惊讶的是那个消失了五百年之久的神秘门派居然再次现身,而且一露头便出现在了通天城中。激动的是尚若能够亲眼目睹一次那传说中的“八荒遁法”,对于他在符箓阵法方面的造诣,或许能有新的突破。 王帽一直在想那个瘦的皮包骨头、长有两条黄眉的老者。刚才听宝姨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大一通,但只字未提那个黄眉老者,顿时有些心急。转头看了眼林逾静,见他正在想什么事情,并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他找了个空子,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个瘦骨嶙峋、长着两条黄眉的老者呢?” 宝姨转头看了眼外面,深深地吸了口烟,眼神中露出一抹说不上来的复杂之色,缓缓说道:“那个长有两条黄眉的老者,或许是八大山王里面活得最久、资历最老的一位——黄眉山王!” “黄眉山王?怎么又是八大山王!” 王帽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心里面嘀咕了一句。 在很久很久之前,林逾静听过黄眉山王的事情。那时候,涿光峰上的老峰主还健在,刚刚把他收为关门弟子。 在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午后,老峰主给他讲了一个黄眉老祖的故事。 黄眉山王即是黄眉老祖。 既然称为“老祖”,自然活了很久很久,已几乎成为了中土大陆上活得最久的东西。 作为八大山王里面修为最高、资历最老的一位,黄眉山王一共辅佐过三位妖王。有传言说那黄眉老祖只要动一动手指,便能坐上北地之王的位置。但数千年来,他却一直兢兢业业的辅佐各位妖王,对于那个高高在上可以与整个中土大陆抗衡的妖王宝座,丝毫不感兴趣。 数千年来,人妖两族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生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八大山王作为妖王麾下的最高战力,几乎在每一次战争中都会有山王牺牲。数千年来,八大山王几乎从头到尾换了两遍。最后一次战争,就连妖王都被人族给杀了。但黄眉老祖作为唯一一位辅佐过三位妖王的山王,却在数千年间、无数次与人族的战争中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 百余年前,在人妖两族最后那次战争中,黄眉老祖消失不见,百余年来整座天下从来没有传出过关于他的消息。 后来,人族和妖族先后派出了无数拨人,前往各地打探黄眉老祖的消息。但前前后后找了几十年,竟连他一点儿消息都没找到! 现在,在过去了百余年后,他却突然出现在了通天城中,而且是在人妖两族再一次剑拔弩张的时候。 此举,决然不是巧合! “依林长老之见,黄眉老祖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忽然出现在通天城中,有何深意?” 宝姨首先打破了沉默,问道。 林逾静回过神来,想了一下,说道:“是何深意,目前不好揣测。但既然是辅佐过三位妖王的黄眉老祖,又是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他的出现,自然跟眼下之事脱不了干系。”顿了顿,又道:“眼下之急,我们或许应该查一查那八个紫衣人,以及那个身穿华服的俊美公子。从昨晚客栈里的情形来看,那黄眉老祖似乎是受控于人,他现在或许已经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六章 搭桥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两族对峙,老祖现身,那个将黄眉老祖控制在手中的俊美公子,似乎成了整件事情的关键。 他是谁?他想做什么?目的是什么?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林逾静、王帽以及那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宝姨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王帽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但他想的并不是昨晚客栈里面发生的事情,而是那张画有百鸟朝凤的帘子。 “挂在内室入口处的那张帘子,卖么?” 他转身指了指那张帘子,语气很是诚恳。 宝姨和林逾静同时抬起头来,同时皱了皱眉,目光凝注在了王帽脸上。 林逾静的意思是:“你在御鼎山上丢人也就罢了,现在都丢到浣花宗来了!作为天下第一大派的弟子,你可真给山门长脸!” 宝姨的意思是:“真不愧是那位大统领的儿子!行事作风,果然与众不同!” 她用那烟枪轻轻敲了敲桌子,将那女徒弟从外面叫进来,说道:“把那‘于飞图’取下来,送与这位仙师。” 那女徒弟轻轻应了一声,将那帘子小心摘下,叠好,放在了桌子上面。 浣花宗能在皇都城中立足,那位御林军暗部的大统领起了关键作用。作为回报,浣花宗为其提供了大量钱财、宝物、消息,让他在短短几年之内从副统领直升大统领,坐上了御林军暗部的第一把交椅。 至于那位大统领和王帽之间的关系,浣花宗早就摸的清清楚楚。但由于王帽是御鼎山的弟子,浣花宗不方便直接示好。因此,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希望能通过王帽增进与大统领之间的关系,或者说,通过王帽控制住那位大统领。 现在,宝姨见王帽对那‘于飞图’感兴趣,顿时顺水推舟,当着林逾静的面送了个顺水人情。这样一来,既与王帽攀上了关系,又相当于送了御鼎山一个人情,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也算是大功一件吧!凭此功劳,或许可以再领一颗仙药!” 她眼神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看了眼那双珠光宝气但皱皱巴巴的手,心中想道。 王帽望着那块帘子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摸出那个钱袋,打开来一股脑儿倒在了桌子上面。说道:“我王帽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这些全部给你,算是买这帘子的钱!” 宝姨笑嘻嘻的把那烟枪放在那堆银钱旁边,说道:“好好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女徒弟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恋恋不舍的递给王帽,说道:“这里面装的是‘于飞图’的口诀,请仙师收好!” 王帽接过那个带着少女体香的锦囊,连带那张帘子一块收起,说道:“谢谢宝姨!谢谢这位姐姐!” 那女徒弟听王帽喊她“姐姐”,顿时脸上一红,心跳加速,微微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林逾静与宝姨商定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然后带着石青峰走出了首饰铺。 “‘于飞图’是人家浣花宗的宝物,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替御鼎山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两个人一走出门,林逾静忍不住开口说道。他有御鼎山的傲气,也有涿光峰上读书人节气,现在见王帽赤裸裸的要了人家的宝物,顿觉有些羞臊。 王帽说道:“我给钱了啊!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林逾静嗤道:“就你那点儿东西也能算是钱么?你觉得那宝姨是差钱的人么?她浑身上下随便摘下一件,哪件不比你那些东西要贵?她故意把那烟枪放在你那堆东西旁边,为得就是告诉你这宝贝白送你了!” 他越说越觉的羞臊,最后气道:“你是要把这花花绿绿的东西披在身上,还是要做件衣服穿在身上?” 王帽说道:“当然是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但要穿在里面!有这宝贝穿在身上,到哪儿都觉得心里踏实!” 林逾静心里一愣,眼前浮现出王帽穿的花花绿绿的样子,皱着眉道:“你真打算做成衣服穿在身上?” 王帽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了!要不我买来做什么?”眼珠儿一转,望了望林逾静又气又惊的样子,说道:“师叔,你还吃包子么?该吃中午饭了!”说罢,从身上摸出一颗珠子,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说道:“幸亏我提前留了一颗,不然就得饿肚子了!” 林逾静神色一怔,心中叹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没钱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临近中午,天气渐暖,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林逾静抬头看了眼远处,只见数十里外的那片云霞比早上亮了许多。围在云霞周围的那团雾气变得又薄又亮,就像给那云霞披了一层淡白色的薄纱。 王帽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铺子,进去以后把那珠子拿出来晃了几下,扔给那掌柜的说道:“找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沏一壶好茶,取些点心、果子。” 那掌柜的满面堆笑,一一记在心里。但王帽点完这些以后,却直接朝里面走去。那掌柜的神色一愣,心想这位客官怎么光要些茶点,把正餐给忘了?忙不迭在后面喊道:“客官,店里有刚刚煮好的牛羊肉,要不要切两盘充饥?” 王帽停下脚步看了眼林逾静,转头对那掌柜的说道:“有包子么?” 那掌柜的又是一愣,随即答道:“有,有!客官只要想吃,我马上叫人去包!” 王帽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转头一看,只见林逾静早已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选了个靠窗靠路靠街口的位置,坐在这里能看见四个方向的行人,以及四个方向的酒楼、茶楼。 小二很快端上来茶水、点心。王帽给林逾静到了杯茶,然后自己抱着茶壶暖了暖手,说道:“师叔,你说那宝姨刚才说过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他记得以前听人说过“浣花宗的女人最会骗人”,刚才见了那珠光宝气的宝姨,总感觉有些不大舒服。 林逾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你看路口那个抱着婴儿的女子,如果有几个人同时围上去,强行把那孩子抢下,然后污蔑那女子是拐外儿童的人贩子,你说路过的人会信谁?” 王帽想了一下,说道:“应该不会信那个女子。毕竟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林逾静又道:“如果你是那个女子,你怀里的孩子被人抢了,你会怎么做?” 王帽想了几种答案,但感觉都不理想,最后摇了摇头。 林逾静道:“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要把孩子抱到街上。” 他转头看了眼那个抱孩子的女子,又道:“现在无论是面对那个俊美公子,还是面对浣花宗,我们都是被动的一方。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只需等待浣花宗的消息。在搞清楚那俊美公子将黄眉老祖带来北地的意图之前,切忌妄动。” 他接过王帽手里的茶壶,倒满另外一只茶杯,意味深长的说道:“这茶杯,犹如山门,可保茶水不外溢;这里面的水,犹如你的阅历,你的修行;这水里的茶,便是你自己。一壶茶水的好坏,既取决于茶,又取决于水,最主要的,是看茶对水的理解。能饮井水,只能看见井口大小的天地;能饮江水,便能看见江海之阔,天地之大;能饮山泉,便能看见修行路上的迂回曲折,百折不挠,历经重重山峦,最终化为一泓清泉。这次北地之行,对你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既要观天地之大,又要察人心之深。少了哪个,都读不懂这天地,也飞不出这天地。” 王帽似懂非懂的听完,沉默不语。 上山之前,他听人说涿光峰上有大学问。他不求成为闻名于世的大人物,只求一片心安。到了山上以后,执笔描山,先绘其形,再造其骨,虽然落了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名声,但在读书人林逾静看来,一入山,便能寄意山水,而不局限于一峰一脉,一桌一椅,此是卓然遗世之风,将来或许成不了修为通天的大人物,但一定会成为一个让人津津乐道、心生向往的有趣之人。 他林逾静是个寡言无趣的人,云涿光、童无忌也都是深居浅出之人。他很希望涿光峰上能够多些灵气,而不是只有漫山遍野的书生气、酸腐气。 所以,比起青鸾、董棋,他其实对王帽更感兴趣。但他也明白,以他的性格,以他将来要走的路,无法成为王帽的师父。 茶香氤氲,带着丝丝热气飘向窗外。两个人不紧不慢的喝干了一大壶茶,期间谁都没再说话。 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王帽忽然品出了水的滋味儿。在金黄色的茶汤里面,他仿佛透过那层淡淡的金色,尝到了一缕清凉,直沁心田。 小二端上来一大笼包子,用牛肉大葱调了馅儿,隔着面皮都能闻到香味儿。 林逾静拿起一个包子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舔了舔流到手指上的油,说道:“趁热吃!”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七章 猎场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两人回去之时,有名副官正好从金先生房中出来。 那副官认得林逾静是御鼎山上的长老,恭恭敬敬打了声招呼,说道:“林长老,金将军或许有事找你。” 他料定刚才汇报的事情,金将军会和林长老以及其他几位仙师商议,因此在撞见林逾静时提前说了出来。 林逾静轻轻点了点头。 刚才回来的路上,街上多了不少形迹可疑之人。他认出那些人是由御林军所扮,而且猜到,御林军之所以要乔装改扮,是要混入人群,盯紧那些真正的形迹可疑之人。 昨天夜里,通天城中忽然出现了大批鬼鬼祟祟的人。那些人扮成客商、百姓等各种职业,进入通天城以后立即散开,悄然潜伏在了各个角落。 金先生得知此事以后,紧急调派了两百名御林军,扮成普通百姓、商客,分散到各个角落,将那些忽然出现的形迹可疑之人牢牢盯住。 此事由那名副官统一安排,每过一个时辰向金先生汇报一次。那副官刚才来找金先生,便是为了此事。 他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昨天夜里,太子忽然来了通天城。而且扮成了普通百姓的样子,现在就潜伏在通天城里的一所客栈里面。” 金先生面色凝重,站起来踱了几步,接着说道:“截止到目前为止,皇都城中未有消息传来。太子此行可能是瞒过了神皇陛下。而且带了大批随从、护卫,都扮成普通客商的样子,藏在了城里。” 林逾静沉默了会儿,问道:“皇都城设在北地的谍报网,由谁负责?” 金先生道:“是一位六品境的武神,由他和浣花宗对接。具体工作由浣花宗统一部署。” 林逾静想起上午和宝姨见面的情景,问道:“他现在何处?” 金先生道:“没人知道他的具体行踪。但在每天日落时分,他会回来一次,向我汇报城里的情况。如果有紧急之事发生,也会随时回来。”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太子出宫是大事。如果只是在皇都城中随便转转,倒也不甚要紧。但瞒着神皇陛下千里迢迢赶来通天城,却是置皇权于不顾,是可以定罪的。” 林逾静对于皇宫里的规矩不甚了解。但作为当朝太子,在此剑拔弩张的时候悄然来到通天城,而且瞒过了所有人,此中定有蹊跷。 金先生凝神想了片刻,忽然心中一惊,手一哆嗦,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碗。 林逾静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明白过来。转身对王帽说道:“你去找一下熊师叔,叫他来这儿一趟。” …… 各大门派的修行者来到通天城后很快忙了起来。众人分成几个小队,轮流在空中飞来飞去,尤其是对于数十里外的那片云霞,更是一刻都不会让它离开通天城的视线。有人扮成普通百姓,又开始去冰墙下面采冰。还有人夹在镇北军中,随镇北军一起在城里巡逻。 除去这些年轻弟子,各派师长则分别守住各个城门,把通天城看的像铁桶一样,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此时,在通天城中一处极不起眼的小院里面,太子端坐在院子正中,旁边站着慕云以及十几个打扮成普通模样的高手。小院外面,有几个蹲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耄耋老者。不远处有几个孩子,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但每隔一段时间,那几个孩子便会朝大路方向看上几眼,然后转头朝那几个晒太阳的耄耋老者嘻嘻一笑。 太子被那轮神气十足的太阳晒得有些困倦,抬起头来看了眼天上,问道:“现在到几时了?” 慕云道:“午时刚过,距离天黑还早。” 太子又道:“派出去的那些人,有回来的么?” 慕云低着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天气晴朗,阳光很暖,太子很冷。他呆呆的愣了一会儿,缓缓闭上了眼。 这小院距离镇北军营只有二十里不到,但在方圆十里之内,却有条红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十余天前,他向神皇主动请缨,前往通天城督军。本指望能跟随金将军学学军营里的事情,等将来人妖两族的事情处理完后,也好以通天城作为基石,提提自己的名望,巩固巩固太子之位。 然而,离开皇都城走了十天之后,在即将进入通天城时,却忽然有两名护卫气绝而亡。那两名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而且死亡之前并无异常表现。两个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忽然目光一滞,便直愣愣的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慕云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尸身,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但剖开他们的胸口一看,却发现他们身体里面的脏器冻成了一团。 当时已是掌灯时分,一行人进城以后匆匆而行,但只走了两三里,便又有两个人躺在了地上。 众人点燃烛火,在其中一人的身子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命在方圆十里。” 言下之意,是越过方圆十里,便会死去。 慕云派出四人,分别朝四个方向走去。四个人走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将太子安顿在一处小院里面,又派了几个人出去,叮嘱他们留心观察周围以及脚下,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折返。片刻之后,那四个人分从四个方向回来,先后说道:“十里之外有条红线,似乎以这小院为中心,画了个圆。” 众人一夜无眠。 在这期间,慕云先后派出了七八个人试着跨过那道红线。但那些人一旦跨过红线,便会立刻毫无征兆的死去。有人试图将死去之人的尸体拽回来,但一条手臂刚刚伸出红线,那手臂上便结满寒冰,与身体分离开来。 及至现在,太子一行人已经在小院里面待了差不多十个时辰。 那布局之人仿佛用了什么阵法,让这方圆十里的一块地方从通天城中隐藏了起来。一天一夜下来,别说是巡逻的御林军,便是普通百姓甚至鸟雀也都没来一个。 太子闭着眼睛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感觉天更冷了。 那人将自己困在这里,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想要引人上钩。通天城是敏感之地,作为人族的太子,如果随随便便死在这里,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甚至会成为人族向妖族宣战的借口。 所以,要想杀死自己,须得找一个好的借口,找一把干净的刀。 太子平时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而且,在三位皇子里面胆子最大。 他想明白一切,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人想要借刀杀人,我便走到他刀口上。他借不到刀,便不敢杀我。 …… 又到了掌灯时分,刀还没来。 这时候出去,是那借刀之人最急躁的时候,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 慕云隔着那条红线仔细看了看外面。街上冷冷清清,回家的人都已回家,想要出门的人还没出来。借着夜色,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探子应该不会认出太子。 太子拦住慕云,让他带着众人继续待在红线后面,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不愧是帝王之子,果然有些胆量。” 太子刚刚跨过红线,远传便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如他所料,那黑衣人并没有动手。 “你也有些胆量,竟敢在通天城中动手。” 太子淡然一笑,双手背在背后,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晃了几下,示意慕云等人不要轻举妄动。 那黑衣人说道:“通天城中有最好刀。有那把刀在手,杀你的人便不是我。” 太子沉默了会儿,说道:“你怎么就确定,那把刀会握在你的手里?” 那人笑道:“在手里都一样。你们都会死,只要死在一起,便有了在场的证据。”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你看来,这里是通天城。但在我看来,这里只是一块被我圈起来的猎场。我让谁进来,谁就能进来。我让谁死,谁就得死!” “你在拖延时间。” 太子忽然抬了抬头,说道。 那人说道:“在别人看来,或许你很聪明。但对我来说,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容易上当,就越好杀。” 他轻轻抬了抬手,太子脚下忽然起了一层寒冰,将他牢牢冻在地上,说道:“我不杀你,不代表你能走出这圈子。” 他又轻轻弹了一下,太子倒着飞出,又飞回到了红线后面。 慕云接住太子,眼神中没有任何斗志。 那人太强,自己在他面前与蝼蚁无异。即便再练上数十年数百年,与那人比起来也还是一只蝼蚁。 他想起通天城中的各位修行者,从御鼎山到芥子寺再到离明海、悬水洞等等,想不出有谁能与那黑衣人一战。 “八荒遁法,果然名不虚传!” 半空中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太子等人定睛一看,只见在那黑衣人身后十几丈远的地方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高大魁伟,扛着一把手掌宽的巨剑。 一个儒雅淡然,拿着一卷发出淡黄色光芒的竹简。 熊啸林逾静!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八章 一剑万仞 - 御鼎记 - 柳语熙 林逾静在通天城中找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在日落之时找到了那隐隐存在着的一丝气息。 小院就在通天城中,但在神隐门八荒遁法的掩映下,外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即便像林逾静这样的御神境高手,也足足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几乎找遍了通天城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终于找到了这里。 那黑衣人对于林逾静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微微侧了侧头,对太子说道:“时间刚刚好。你会死在御鼎山这把刀下,那两个人也会和你一块死去。等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整个通天城中都会知道,太子私通妖族,被御鼎山两位长老抓了现行。情急之下,太子带人与御鼎山展开死斗,两败俱伤,无一人幸免于难。”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扬了扬手,说道:“你是主动请缨来的北地。这里有一封妖族某位山王写给你的书信。一会儿你死之后,我会叫人去太子府中布置几件东西,把你私通妖族的事情坐实。” 太子冷冷一笑,接着说道:“这样一来,你便能离间御鼎山和皇都城的关系,让皇都城失去御鼎山这个最强有力的援手。而且,会引起朝中混乱,让妖族偷袭人族有可乘之机。” 那黑衣人摇了摇头,露出不屑之意,说道:“你果然是个自作聪明的人!但在我看来,那只能证明你比别人更蠢!” “你废话真多!” 熊啸林不耐烦地说了一声,手腕一抖,将那巨剑从肩膀上取下,剑尖朝下立在了地上。 “看剑!” 他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来。剑光一闪,留下一道残影,整个人忽然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到了黑衣人身前。 砰! 黑衣人身上传出一声巨响! 熊啸林倒提巨剑,像使匕首一样横着掠过,砍在了一堵冰墙上面! 那巨剑是他几十年前炼成的本命仙剑。经过数十年的洗练,品阶极高,即便与白万仞手中那把逐日刀放在一起,也有一战之力。但现在砍在那堵冰墙上面,却像砍中了一堵用生铁浇铸的城墙,竟然连一点儿痕迹  都没留下! 震惊之余,他瞳孔一缩,聚起七八成力气,猛地一拳轰了上去。 冰墙纹丝不动,有股寒气从冰墙上传出,眨眼间在他拳头上面凝了层霜。 他心中一惊,急忙收回拳头抖了几下。 那黑衣人若无其事的站在冰墙后面,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冰墙上现出一个手指粗细的洞。 “以你现在的修为,即使再炼一百年,也杀不了我。” 砰! 熊啸林不等他说完,身形一转,将剑尖对准那个手指粗细的圆洞刺了过去。 那黑衣人轻轻一吹,圆洞中冒出一道寒气,与那巨剑甫一接触,立刻裹住剑尖,慢慢的向上延伸。 熊啸林运转紫府原地送出真元,与那寒气抵在一起。但与那寒气刚一接触,便感觉紫府里面生出一股寒意,吓得他赶紧将巨剑撤了回去。 那黑衣人轻轻一笑,抬起头来看了眼空中,望着那些浮在空中金光流转的文字说道:“涿光峰上的千玑文,到你林逾静手里居然变成了小孩子学话,竟连最基本的句式、语法都搞不明白!御鼎山中兴了一百多年,就只有这点儿水平?” 林逾静不动神色的催动神识,控制着那些文字飞速流转,越转越快,将那黑衣人围在中间。数息之后,漫天金光骤然收紧,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金色大网,将那黑衣人严严实实裹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熊啸林祭起巨剑,剑光一闪直冲天际,眨眼间到了云层上面。须臾之后,那巨剑带着数道闪电从天而降,犹如天雷灌顶,从林逾静打开的缺口处刺了进去! 金光迸射,电闪雷鸣,天地剧颤! 众目睽睽之下,那黑衣人手提巨剑,裹着闪电从千玑文中走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那些在身上窜来窜去的闪电,将那巨剑随手一扔,扔回到熊啸林脚下,说道:“万仞峰终究是万仞峰,即便偷学了雷泽剑法,也只是画虎类犬,不伦不类。” 说罢,抬手轻轻一弹,将那些闪电弹到地上,转头看了看太子等人,说道:“我刚才说过的话,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在你们看来,这里是通天城。但在我看来,这里只是一块被我圈起来的猎场。我让谁进来,谁就能进来。我让谁死,谁就得死!你,你们,以及他们,都得死。” 他将太子等人挨个扫了一遍,又转头看了眼林逾静、熊啸林两个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熊啸林闭关多年,对于这些年来天下发生的大事知之甚少,对于那些修为在御神境以上的大人物,也只是听过而已,并没有与之交手。 现在,他见那黑衣人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自己的雷泽剑法,而且挣脱了涿光峰闻名天下的千玑文,心想此人修为之高,或许不在掌门真人之下。以他和林逾静现在的修为来看,即便两个人都拼上全力,也未必能够伤的了那黑衣人分毫。 林逾静则是心念电转,将他所知道的御虚境大人物想了一遍。想到最后,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一凛,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黑衣人将在场所有人扫了一遍之后,转身望向林逾静站着的方向,说道:“就从你们两个开始吧。” 话声一落,空中忽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只见空中无端出现了一片花火,就像干草堆中燃烧着的野火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每传出一声响声,便会有一朵花火出现,转眼间在空中形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 熊啸林、林逾静两个人不约而同祭起仙器,同时运转紫府之气,以神识化鼎,罩在身上,形成了一道屏障。 黑衣人微微一笑,眼神中泛起杀气。催动起那片密密麻麻的花火扑在熊啸林、林逾静两个人身上,瞬间形成了一片火海。 地上很快红了一片。 熊啸林、林逾静两个人身上现出无数血洞,鲜血从里面流出,沿着身体流到地上,染红了好大一片。 两个人勉力支撑了一会儿,熊啸林眸子里渐渐现出血色。那血色越来越浓,越来越亮,待到整个眼眶全部变成血色之后,整个人忽然拔地而起,剑在上,人在侧,一人一剑聚起全力,带着一片花火直冲天际,任凭身上血流如注,犹如下了一场血雨。 人在空中,血气沸腾,血气附在天地元气上面,化作千万把淡红色的血刃,挟万夫不当之势呼啸而下,一起朝那黑衣人飞了过去! 万物皆有气,血气燃万气。气气皆为剑,剑剑出昆仑! 他终于使出了万仞剑法!一出招,便使出了万仞剑法里面那招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杀招——满江红! 那黑衣人抬头看了眼天上,瞳孔一缩,身前顿时凝出三道冰墙。 漫天血剑呼啸而下,三道冰墙应声而裂! 见此良机,太子微微侧目。慕云心领神会,手中长剑悄无声息的飞出剑鞘,青光一闪,瞄准那黑衣人后心,破空而去。 千玑文金光一闪,拆分成无数笔画,横笔作刀,竖笔作剑,对那满天花火展开滔滔攻势。其余笔画冲出火花包围,化作一身金甲,披挂在了熊啸林身上。 万仞奔袭,后有暗剑,那黑衣人眼见着就要身死当场。但在此时,只见他忽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慕云那把长剑后面。他伸手抓住剑柄,手腕一抖,斗起层层剑花,将那扑面而至的漫天血剑尽数卷了进去! 与此同时,他脚下生出一道寒气,方圆十里之内瞬间凝结成冰,把慕云、太子、林逾静甚至还在空中的熊啸林全部冻了起来!就连他手中那把长剑,也在须臾间凝结成冰,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碎片! “你们胆子真大!” 他转头望向红线后面的太子等人,冷冰冰的说道。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徐徐  向前走去,来到一个距离太子最近的那名护卫身边,轻轻一弹,把那人弹倒在地,瞬间成了一地碎片! 他将众人一个一个推倒,直到最后只剩下了太子和慕云两个人。 “现在,到了你为主尽忠的时候了!” 他走到慕云面前,露出厌烦之色,冷冷说到。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要多造杀孽,将来受那十八层地狱之苦!” 他话声一落,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佛号,传来了一个如大海一样飘渺深邃的声音。 他神色微动,抬头望向天上。一道金光闪过,飞到天上停住,一支金箭化作十二道金光,像在天上点了十二盏金灯,把整座通天城照亮了大半。 街道尽头,金将军手持神月弦,与芥子寺慧海禅师、离明海鱼书颜、悬水洞井辛真人、东樵真人以及两位六品境武神一起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天上涌出数十道剑光,犹如在天上铺开了一张弥天大网,把方圆十里全部罩在了里面。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七九章 借刀 - 御鼎记 - 柳语熙 黑衣人伸出一根手指,在慕云脖颈处做了个抹杀的动作,转头对众人说道:“你们是想杀我,还是想留我?” 金先生冷冷一笑,说道:“有区别么?” 那黑衣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没有区别。”话声一落,整个人忽然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到了金先生身前,一把扼住他喉咙,带着他回到了刚才站着的地方。 慧海禅师、鱼书颜等人都是御神境的修为,但那黑衣人刚才闪过来时,却谁都没有发现,谁都没有来得及出手。 金先生本人更是犹如做了场梦,眼睛一闭一睁,便被人捉了过去,瞬间成了一个冰人。 在场众人见了那黑衣人的手段,一个个僵在原地,谁都不敢出声,谁都没有想要出手的念头。 那黑衣人取过金先生手中的神月弦,轻轻弹了下弓弦,众人耳畔顿时响起一声震人魂魄的声音。天上那些年轻弟子更是心神一颤,身子晃了几下,有几个修为较低的年轻弟子更是直接掉了下来。 “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 那黑衣人自言自语念道,大摇大摆的向前迈出一步。慧海禅师等人心中一惊,立刻祭起法宝,作出了防御架势。 但那黑衣人向前迈出一步之后却忽然出现在了天上极高之处。 众目睽睽之下,他从那十二支金箭上依次走过,走到最后一支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身形一滞,将那神月弦随手往下一扔,对地面上站着的众人说道:“现在看来,是杀是留果然没有区别!因为你们既杀不了我,也留不住我。都回去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在金箭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向前轻轻一迈,踏入虚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面。 林逾静第一个冲破冰冻禁制,从寒冰中走了出来。他试着运转紫府元鼎,感觉并无大碍。然后替金先生、太子、慕云等人解除禁制,将他们救了出来。 熊啸林从空中回到地上,望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皱着眉道:“那人修为之高,世所罕见!即便放眼整座中土大陆,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一较高下的人!” 林逾静沉默了会儿,说道:“神隐门早在五百年前便已经绝迹于南海大荒山。现在,那黑衣人却在通天城中施展出了神隐门中的‘八荒遁法’。难道说,五百年前神隐门绝迹一事与他有关?” 他想起昨天夜里发生在客栈里面的一幕,知道那黑衣人便是昨天夜里那个身穿华服的俊美公子。 但对于那人的动机,却是想不明白。 从昨天夜里的情形来看,那人似乎故意让别人知道黄眉老祖被他绑来了通天城。 从今天的情形来看,那人又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太子。既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太子,那他为什么要将太子囚禁在此处?而且,还故意把所有人引了过来?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毫无头绪。 金先生带着两位武神向太子施了一礼,转头对林逾静等人说道:“诸位仙师,我看还是先回镇北军营,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咱们从长计议!” 林逾静回过神来,随众人一起点了点头。大家想起刚才一幕,看见满地的血肉、碎片,谁都不想再待在这里。 小院距离镇北军营很近,但出于安全考虑,大家还是摆出了防御架势,小心翼翼的将太子围在中间,像如临大敌一样返回了镇北军营。 太子进屋以后一屁股坐在最上面一张椅子上,抚了抚胸口,说道:“这一劫,总算是躲过去了!” 接着,把奉了神皇之命来此督军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以后喝了两大杯茶,又絮絮叨叨的把进入通天城以后,被人囚禁在小院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逾静一声不吭的坐在一边,静静地听他说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金先生听他说完以后,稍稍犹豫了一下,告诉他道:“昨天夜里,那黑衣人曾在一座客栈中出现过。当时,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八个身穿紫色衣服的怪人,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黄眉老者。据浣花宗传来的消息说,那八个紫衣人或许是五百年前绝迹于南海大荒山一带的神隐门。而那个被黑衣人囚禁在客栈里面的黄眉老者,极有可能是妖族八大山王之一,也就是那位唯一辅佐过三位妖王的黄眉老祖!” 太子一脸惊讶的问道:“那黑衣人昨天夜里也出现过?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 金先生摇了摇头,说道:“只能朦朦胧胧看出个大概,应该是个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他昨天夜里穿的甚是华丽,只轻轻一点,便冻住了黄眉老祖的神识。从他出手的方式来看,与今天出现的那个黑衣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太子所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向熊啸林问道:“熊长老,方才你与那黑衣人交手的时候,可曾试探出那人的修为情况?” 熊啸林道:“修为非常之高,世所罕见!应该早就跨入了御虚境!” 太子又道:“整座中土大陆上,踏入御虚境的人中可有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 熊啸林摇了摇头,说道:“别说是中土大陆,即便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没哪个可以在如此年纪踏入御虚境!即使是千万年不遇的修道天才,也绝不可能在这般年纪踏入御虚境!” 金先生接着说道:“会不会是用了什么易容之术?或者以某种妖法遮住了自己本来的面貌?” 东樵真人说道:“易容术倒有可能。但应该不会是精怪所化。那些修炼了千年以上的精怪虽能变成人形,但绝不可能修炼到御虚境的境界。从御神境到御虚境,需要养出元神,并将元神修炼到随心出入、随心幻化的地步。这对于那些妖物来说,这是绝对跨不过去的天堑!因此,那黑衣人应该是用了什么易容之术!” 林逾静心里面想到了一个人,但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他不敢妄下决断。而且,他很不希望在通天城中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太子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既然妖族的老祖出现在了通天城中,那妖族得知消息以后,肯定会想方设法来这儿营救。那黑衣人的目的,会不会是借由黄眉老祖,引发人妖两族之间的冲突?” 这是个很合理的推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到了这种可能。 金先生神色一紧,说道:“依殿下之见,通天城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太子说道:“依我之见,最好能在妖族得知消息之前,最迟在妖族展开营救之前,把黄眉老祖找出来,控制在我们手中。只要能将黄眉老祖控制在手中,便能以此威胁妖族,逼其后退,甚至逼其再签订一份和平契约。” 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个修为高深的黑衣人,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难道还真就打不过他?” 金先生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作答。顿了顿,避重就轻的说道:“末将这就吩咐下去,全力搜查通天城,务必在妖族展开营救之前,将那黄眉老祖找到!” 这时,井辛真人说道:“那黑衣人既然已经跨入了御虚境,便随时有可能来此行刺。从今以后,太子殿下还是不要擅自出营,最好能和我们待在一起,以免被那黑衣人钻了空子,对殿下不利。” 太子说道:“多谢真人提醒!我以后会小心行事,尽量和大家待在一起。” 转头看了眼金先生,对他说道:“金将军,今天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就先到这儿吧。我在那小院中待了一天一夜,有些累了。” 金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回头送别众人。 将大家送到军营门口的时候,林逾静忽然停了下来,待大家全部走出去以后,将金先生叫到一边,说道:“这位太子殿下,今天貌似说的有点儿多了。” 金先生心中一愣,顿时明白过来。转头看了眼镇北军营,见太子已经进入内室,低声说道:“确实有点儿多了。而且,据皇都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他是主动请缨来的通天城,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受了神皇陛下的差遣。” 林逾静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太子主动请缨来通天城督军,本来也在情理之中。但巧合的是,为什么他一进通天城,便被那黑衣人捉住,囚禁了起来?而且,那黑衣人为什么又大费周章的把我们引到太子面前?如果说他的目的是为了借刀杀人,以此来挑拨御鼎山和皇都城的关系,那他最后为什么又都把我们给放了?” 金先生想到一个念头,但接着便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想到一个念头,又摇了摇头。过了好大一会儿之后,说道:“那黑衣人的目的,应该不是像太子所说的那样,假借黄眉老祖来引起人妖两族之间的冲突。如果要引起人妖两族之间的冲突,他大可以直接将太子杀死在大雪原上。或者,直接将太子扔到冰墙后面。以他的修为来做这些事情,应该是手到擒来。” “或许,我们应该去皇都城中转转。” 金先生终于说出了林逾静心里一直期待着的那句话。 林逾静心中一松,终于放下心来。微微一笑,说道:“有劳金将军了!”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零章 危机 - 御鼎记 - 柳语熙 金先生驻守北地几十年,对于皇都城里的事情虽然也有听说,但知道的并不详细。而且,同一件事情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结果可能会大相径庭。 当年,他顶着神皇钦点的头衔,以“镇北军大将军”的身份来到北地。虽然听起来风风光光,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因为年轻气盛,冲撞了神皇身边的一位公公,才被明褒暗贬,带着几十口人来了北地。 这些年来,神皇每年都会来北地狩猎,但却从未提起过让他回皇都城的事情。如果不是人妖两族再起争端,他极可能会被一直扔在北地,直到老死都不会被神皇多看一眼。 那位公公一日不死,他便一日回不去皇都城。 他对此事心知肚明,所以这些年来,他每年都会派人去一趟皇都城。大雪原上的那些火狐狸、白熊、紫貂等很受城里的富太太、官太太们欢迎。这些年下来,他叫人给皇都城中每位官员的偏房或者外房都送了东西。但对于正房,却是从来不送任何东西。因为他知道,从正房嘴里很难问出事情。只有那些偏房或者外房,才会在失宠之后把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范明收拾好行囊,乘上一匹最快的马,来到了林海深处那棵挂满了积雪的大树跟前。 他取出一张纸条,上面有金先生写给他的口诀。他照着口诀念了一遍,然后在树上轻轻的敲了三下。须臾之后,积雪中心现出一个五尺多高的树洞。范明按照金先生的叮嘱,又将口诀倒着念了一遍,然后钻了进去。 “范明以前是我的伴读书童,后来跟着我来了北地,一直跟我到现在。让他去皇都城,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金先生望着那老儒生远去的背影,对林逾静说道。 林逾静抬起头来神色不动的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金先生肯派人去皇都城中转转,便是对太子起了疑心。能怀疑太子,并且想办法去证明,便说明金先生不是太子的人。 来通天城之前,他去了一趟皇都城中的将军府,从林将军那儿得到了一个消息。 现在,他需要借由金先生来证明那消息是否属实。 …… 当天夜里,金先生派人加强了通天城里的巡逻,尤其是在太子周围,直接安插了两名六品境武神。除此以外,他还亲自去了一趟首饰铺,找到浣花宗设在通天城里的分舵舵主,让宝姨帮忙查一下那黑衣人的身份。 忙完一切之后,他静下心来写了一封奏折,准备在天亮之时派人送往皇宫,密请神皇给与支援。 黄眉老祖现身,对通天城来说是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以他几十年来对妖族的了解,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祖被人囚禁,而且还是在这近在迟尺的通天城里。 那位辅佐过三位妖王的老祖知道太多过去,也知道太多秘密。 对于那位刚刚睡醒的妖王来说,这些秘密犹如大雪原上的新鲜血液一样令他垂涎。而且,他作为一位刚刚醒来的妖王,亟需做点儿事情提升一下自己的威望,也提升一下妖族颓败了一百多年的士气。 所以,即便明知是个诱饵,是个陷阱,但妖族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涌进通天城,想办法把他们的老祖救出去。 因此,通天城即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忙完手中的事情,见天色已经快要放亮。数十里外的那片云霞还在,去冰墙边上采冰的人也没有带回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范明昨夜走了以后,现在应该已经出现在了皇都城中。他隔着千里之遥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现在即将迎来一次检验。 忽然,就在他正要转身走回屋里,准备去小睡一会儿的时候,通天城中传来了一声巨响! 那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倒塌,撞的大地微微发颤。 他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迅速回屋穿好衣服,从弓匣中取出那把神月弦,跨出了门外。 院子里面已经集结起一支小队,除了数十名御林军,还有林逾静、井辛真人以及数名年轻弟子。 天上飞来几道剑光,是今晚值夜负责在空中巡逻四名离明海弟子。那四名弟子降下剑光,指着东南方向说道:“有座客栈塌了,是座两层高的木楼,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 金先生、林逾静两个人不约而同心中一惊,想起了昨天夜里黄眉老祖被囚的那座客栈。那客栈也是东南方向,而且也是一座两层高的木楼! 一念至此,林逾静顿时驭剑而起,化作一道剑光飞了出去。其余人等在那名离明海弟子的带领下一路急行,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来到了那客栈倒塌的地方。 正是昨天夜里黄眉老祖被囚的那座客栈!但从眼前的景象来看,已经完全看不出客栈的样子。就像是被一个庞然大物从上到下踩了一脚,把整座客栈踩成了碎片!无论是房梁、柱子、瓦片还是客栈里面的锅碗瓢盆等,随着那声巨响响起,全部变成了碎片! 与那客栈相邻的酒楼、茶馆等都早已打烊,没人注意到客栈里面发生了什么。 林逾静站在那片废墟前面看了一会,慢慢的走到废墟里面,轻轻拂了拂袖子,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那图案里面画有八个兽首,正是昨天夜里王帽见到的那个图案。 金先生见到那个图案以后顿时心中一惊,不由得皱了皱眉。他驱散众人,现场只留下他和林逾静两个,说道:“是那黑衣人故意为之!” 林逾静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从昨天夜里的情形来看,他似乎故意想让人知道黄眉老祖出现在了通天城中。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妖族中人来通天城里将黄眉老祖救出,在这期间,那黑衣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金先生心中一愣,说道:“以林长老之见,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林逾静沉默了会儿,说道:“或许我们应该做点什么,也让那黑衣人注意到我们。这样一直按兵不动,只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我们会越来越被动。” 金先生感觉有些道理,但却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那黑衣人在通天城里神出鬼没,而且一直藏在暗中。最主要的是,到现在为止不知道他心里面打的什么主意。既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那做点什么事情能引起他注意呢?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林逾静抬头望向数十里外的那片云霞,说道:“就从它开始吧!这件事情我来安排。” 顿了顿,又道:“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城里的百姓知道。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也要第一时间封锁现场!” 金先生点了点头,自然明白林逾静的意思。说道:“我会继续加强城里的巡逻。一旦发现类似情况,就第一时间通知你!” 林逾静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沿着那个图案转了一圈,又道:“皇都城里的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回来?” 金先生:“可能还要几天。那人的身份太特殊,查起来会有些麻烦。等消息回来以后,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林逾静低头想了一下,说道:“道这件事情最好先不要让浣花宗知道。” 浣花宗自成立以来,一直靠买卖消息为生。这次在通天城中设立分舵。明面上是要协助人族。但私下里,肯定也想趁此机会大捞一笔。千百年来,浣花宗一直是个不正不邪又亦正亦邪的门派。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以往这些年来看,浣花宗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在那里大捞一笔。 因此,林逾静特意叮嘱了一句。他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尤其是对于那些未知的东西,从来都是先弄清了,然后再做定夺。 浣花宗成立至今只有一千多年的时间。前面七八百年,一直寂寂无名,只是西南一带一个极不起眼的门派。大约两百年前,浣花宗忽然快速崛起,只用了短短不到两百年的时间,便积累起了巨额财富,并且打通了与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最近十余年来,又通过那位御林军暗部的大统领,成功在皇都城站住脚跟,打通与皇宫之间的关系。 然而,这些与浣花宗有着密切联系的门派、官员,却从来没有人去过浣花宗的总舵,也没有人见过那位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的浣花宗宗主——苏幕遮。 人们只知道浣花宗的总舵距离大泽寺很近,也有人抱着好奇的心理去大泽寺一带找过,但时至今日,无一人找到过。 林逾静以前查过浣花宗的消息,但找来找去只在一个芝麻大小的门派手中找到过一本过了时的名册。上面详细记录了浣花宗设在天下各地的分舵,以及各个分舵的舵主。 来通天城之前,他还特意去了一趟皇都城里的御林军将军府,即便是那位与浣花宗关系密切的大统领,也只见过一位副宗主,而且只见了一面。 当时,那位林将军说道:“与浣花宗打交道会上瘾,而且上瘾以后很难戒掉。浣花宗是个无处不在的门派,并且无所不能。” 对于这样的一个门派,林逾静不得不防。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一章 端倪 - 御鼎记 - 柳语熙 金先生送走林雨静以后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端起桌子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然后闭上眼,尽量不去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但越不想想,就越会想起那一幕幕令他寝食难安的情景。他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最后感觉实在想不明白,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东方渐白,城里开始热闹起来。小商小贩们陆陆续续打开门,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金先生朦朦胧胧中听见外面的嘈杂声,感觉有些心烦。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御林军通报的声音。守在门外的两名卫兵说道:“金先生昨天夜里忙了整整一夜,这才刚睡下不久,就先不要打扰他了。” 一名御林军说道:“此事事关紧急,金将军和林长老昨天晚上都特意叮嘱过。还是进去通报一声吧!” 门外值守的卫兵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再等一会儿吧。让将军再睡上片刻。” 那两名御林军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静静的站在门外等金将军醒来。 金先生听着门外的对话,再也无法入睡。睁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手摸过桌子上的茶碗,却发现连凉茶都没了。 门外值守的卫兵听见动静,赶紧叫人去端来一盆热水一壶热茶。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说道:“将军,有人求见。” 金先生整了整衣衫,说道:“让他们进来吧。你们冻了一宿。也回去歇歇吧。” 那两名卫兵轻轻应了一声。打开门,让那两名御林军以及那位端茶送水的卫兵走了进去。 那两名御林军等金先生洗了把脸又喝了口热茶,然后这才说道:“将军,外面捉了个人。那人在城里四处散播流言,说是昨天夜里看见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金先生神色一怔,说道:“有什么不得了的?都把人抓来了!” 那名御林军说道:“是关于昨天夜里的事情。那人一大早便在一个早点铺子里四处乱说。我们巡逻时正好路过听见,就把他捉了回来。”说完以后冲门外喊道:“带进来!” 两名御林军压着一个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那人进来以后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就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而且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婆娘!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金先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你可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那人神色一愣,左右看了看那两名将他押来此处的军爷,犹犹豫豫的说道:“小的只是因为肚中饥饿,家里还有好几个人等着吃饭,这才迫不得已,去那酒楼中偷了点剩饭剩菜。但没有想到,一大早就被两位军爷抓到了这里。” 金先生心中一怔,明白过来。轻轻一笑道:“只是偷了点饭菜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带他下去录个口供吧。” 又对那两名御林军说道:“把在早点铺子里吃早饭的那些人,也都带回来录个口供吧。” 那两名御林军顿时明白过来,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一队御林军带回来十几个人,都是早上在早点铺子里吃早饭的人。带队的军队长说道:“回禀将军,这些人都问过了,都在吃饭时见过刚才那人。” 金先生点了点头,说道:“都带下去吧!一日三餐不要落下,好生看着他们。等通天城里的事情过去以后再放他们回去。” 那些人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一个个嘴里面嚷着:“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那名军队长瞪了一眼,说道:“临时征兵!都别嚷嚷了,亏待不了你们!”一边说着,一边像赶鸭子一样把那些赶了下去。 … 林雨静一夜未睡。他是御神境的高手,自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想当初白万仞在东海海底追杀那只鳌皇的时候,一口气追了五天五夜,行程万里。出来以后,也只是稍稍调息了几个时辰,便恢复了过来。 熊啸林昨夜受了点伤,这会儿还在睡着。林雨静怕惊扰了他,轻轻穿好衣服,走出房门,装着一肚子的心事漫无目的的踱了起来。 “林长老起这么早啊!”转过连廊拐角的时候,井辛真人忽然走了出来。 林逾静见他头发湿漉漉的,心中一动,说道:“真人也很早啊!这是出去了吗?” 井辛真人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有认生的习惯,换了地方,换一张床就会睡不着觉!” 他说完以后使劲儿直了直身子,伸了个懒腰,又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说道:“出去转了一圈,倒感觉有些困了!我再回去睡会儿,就不陪你了!” 林逾静轻轻点头示意,转头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以后,忽然停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井辛真人也是御神境的高手,怎会如此困呢? 众人吃过早饭以后,林雨静派人通知了芥子寺、离明海、悬水洞以及其他几个门派的仙长,将大家聚在了议事厅中。 他首先跟大家说明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然后问道:“现在通天城里的形势有些不妙,不知诸位有什么应对之计?” 经过整整一个早上的深思熟虑,他感觉还是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目前通天城里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在林将军的那个消息得到证实之前,他决定佯装不知,先听听大家的看法。 慧海禅师想了一会儿,面上现出一丝隐忧,念了声佛号,说道:“妖族若是为了那黄眉老祖强行攻城,城里的百姓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眼下之际,是不是要先替城里那些无辜的百姓们想想,替他们找个能够避身的地方?” 众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心想慧海禅师作为芥子寺里的高僧,果然是心系苍生,慈悲为怀。 林逾静点了点头,说道:“禅师言之有理。” 但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出声。因为从目前通天城里的情形来看,除了增强人手加强巡逻以外,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可以保护百姓。 出家人慈悲为怀,心系苍生。但林逾静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对于那些渺小如蝼蚁的凡人并并没有考虑太多。相反,倒是觉得他们成了累赘,会拖大家的后腿。 东樵真人说道:“既然那黑衣人和黄眉老祖都在通天城中,而我们又找不到他们。或许我们可以把通天城严严实实的封起来!这样一来,那黑衣人和黄眉老祖跑不出去,通天城外面的妖族也攻不进来。而城里的那些百姓,也就能够免遭灭顶之灾!” 井辛真人说道:“两军交战,情报最为关键!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以我之见,我们应该派人去冰墙尽头看看。随时留意着大雪原深处的动静。至于派谁前去,我建议有由在座的诸位轮流当值。去那冰墙尽头打探情报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这件事情只能由我们几个轮流当值。” 熊啸林刚才一直在想昨天夜里的那个黑衣人。他听井辛真人说完以后,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我觉得井辛真人的提议可行!就让我第一个去吧!” 他在万仞峰上闭关数年,出关以后的第一战,便遇见了那个修为通天的黑衣人,大大的栽了一个跟头。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查清那黑衣人的身份,想看看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慧海禅师跟着说道:“井辛真人的提议倒也可行。但这轮值之人,最好是两个人一起!若是中间有个什么差池,既能相互照应,又能及时把消息送回来。” 林逾静不动声色的看了慧海禅师一眼。慧海禅师刚才的提议,正合了他心里的想法。 两个人一块前往,既能相互照应,又能相互监督。这才是慧海禅师话里的真实意思。 他望向井辛真人说道:“慧海禅师言之有理!只是这第一个轮值之人,我觉得还是应该再商量商量。” 熊啸林求胜心切。林逾静自然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在这之前,东樵真人曾经和闻笛等人来过一次北地。对于大雪原腹地的情况,自然比其他人要熟悉一些。而且,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他悬水洞的人,由东樵真人来担任第一个轮值之人,最为合适不过。 慧海禅师是出家人,心性清净。不会主动去参与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而且,他心里面想的是通天城里的百姓。虽说同意了井辛真人的提议,但并没有表现出多少高涨之情。 林逾静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早上遇见井辛真人之后,更是生出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说,井辛真人的这个提议并不像听起来那样简单,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深意。 至于其他几个小的门派,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主动去参与这种事情。想那大雪深处守着数位山王,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惊天动地的修为。谁都不想做那有去无回的出头鸟!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让我去吧,我对哪儿熟悉!”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二章 第二夜 - 御鼎记 - 柳语熙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小和尚,是和慧海禅师一块进来的“虚明子”。 他怯生生的探了探头,说道:“我以前去过冰墙后面,对饮马河那边比较熟悉。” 井辛真人抢道:“如此甚好!就由你和东樵真人先去走一趟吧,你们以前都去过雪原腹地,对那里的情况都比较熟悉。” 慧海禅师心中犹豫了一下,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对那小和尚轻声说道:“记住了,打不过就跑,一定不要逞强!” 虚明子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心想师父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我逃跑,会不会有点儿面子上挂不住啊。 林逾静望向东樵真人说道:“真人意下如何?” 东樵真人不好推却,说道:“义不容辞,我们这就动身。”说罢,和那小和尚一起出了议事厅。 其他人又陆陆续续说了些琐碎之事,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渐渐散了。 林逾静离开议事厅后没有回通天楼,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城里。 他接连转过几条街道,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小院的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走了进去,看见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那个老仆。 那老仆躺在一把崭新的竹椅上,看起来像是新做的一般。地上散落着不少竹屑,以及一些细长的竹枝。 “多年不动手,有些生疏了。” 那老仆躺在竹椅上头也不抬的说道。 林逾静看了眼那根靠在竹椅上的拐杖,说道:“竹子会用五年的时间向下扎根。但在第六年破土以后,会以每天三寸的速度疯狂生长。” 那老仆道:“现在到了破土的时候了?” 林逾静道:“已有动向。通天城里的情况很不乐观,竹子一旦破土,便会往最高的地方疯长。” 那老仆不再摇动竹椅,沉默了会儿,说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 林逾静道:“是他告诉我的。等皇都城里的消息传回来后,我会再来。” 那老仆从竹椅上坐起来,拄着那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屋里,提着一个包裹走了出来,说道:“不用等了,我这就出门。” 林逾静说道:“如此甚好。” 说罢,和那老仆一前一后出了小院,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皇都城里的消息还没传来,但通天城却在一天之内涌进了很多人。 来人大都是客商打扮,从早上城门打开到日暮时分城门关闭,守城的卫兵一共检查了八十多辆大车。 在这八十多辆大车里面,除了粮食、蔬菜、衣物,最让卫兵注意的是那整整二十辆运酒的车。 那二十辆车每辆车上装着两个一人过高的酒桶。通天城是鱼龙混杂之地,而且极其寒冷,人们除了去酒肆中饮酒作乐,也会买些烈酒驱寒。 卫兵们没忘记把那些酒桶撬开,以防里面藏有妖族的奸细。 当然,也会以试毒的名义喝上一碗,喂喂肚子里的酒虫。 除去这些进城的人,还有几辆大车打着出城省亲的名义拉着一家老小细软之物离开了通天城。 卫兵们也都一一查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入夜时分,卫兵们将城门牢牢关闭。有名六品境的武神带着一队御林军来到城门处值夜,生怕有东西偷偷潜入。 林逾静站在通天楼的最高处,隔窗望着那片云霞看了一会儿,说道:“出来吧,该你上场了。” 房梁上悄无声息的跃下一物,正是御经阁门前海棠树上的那只黑猫。 它比林逾静更早来到通天城,为得就是监视那片云霞。紫睛山王显然感受到了房梁上的神秘气息,所以这些天来一直小心翼翼,没敢向前半步。 那黑猫跃到林逾静身前的窗台上,对着远处伸了伸腰,带起一道轻风,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黑无月,天上挂着几颗寒星,发出惨淡星光。那黑猫消失以后,通天城上方很快出现了一团黑云。那黑云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不停的把周围的云气吸进自己体内,然后越变越大,转眼间向前蔓延了十几丈,朝数十里外的那片云霞移了过去。 那云霞觉察到藏在黑云里面的东西,立刻发出隆隆声响,似在警告。接着,刮起一阵大风,想要将那黑云拦下。 那黑猫伏在云团中张了张嘴,把扑面而来的大风一口吞下。眸子一亮,抬起前爪轻轻一抓,在半空中抓出一道裂痕,有飓风从裂痕中刮出,挟着拔山倒海一样的气势朝那云霞扑了过去。 那云霞中现出七彩流光,周围气息极速流转,把飓风切成无数碎片。接着,一道闪电喷薄而出,犹如一条发狂的电蛇,径直钻进了黑云里面。 那黑猫瞳孔一缩,闪电般伸出前爪,将那电蛇按在地上,张嘴吞了下去。 黑云越来越大,越来越厚,从通天城城楼一直蔓延到冰墙上空,犹如在两地之间架起了一座云桥,把方圆数十里全部变成了一片黑暗。 通天城里的人们望见天上异象,一个个睁大了眼,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人甚至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祷告,希望这近在迟尺的仙人斗法不要波及到自己。 这时,通天城中忽然传出一声巨响,众人只觉脚下一颤,以为通天城中要发生地震,吓得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熊啸林听见那声巨响,立刻化作一道剑光,朝那巨响传来的地方飞了过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后,也都祭起仙剑,朝通天城深处飞去。 林逾静心里面犹豫了一下,神识一动,唤回那只黑猫,一人一猫分作两路,奔向了通天楼里面的同一个地方。 通天城中又有房屋倒塌。昨天夜里是一座,今天是一小片。有几座连在一起的房屋毫无征兆的变成了一片废墟。跟昨天夜里那座客栈一样,已经完全找不到成形的东西,就像是被一个庞然大物从上到下踩了一脚,把那几座房屋踩成了碎片!无论是房梁、柱子、瓦片还是屋子里面的锅碗瓢盆等,随着那声巨响响起,全部变成了碎片! 熊啸林衣衫微动,掠起一道劲风,把眼前那片废墟吹散,露出了一个画有八只兽首的圆形图案。 金先生转头看了眼来路,想起昨天夜里倒塌的那座客栈,说道:“把这里收拾一下,看看和昨天那座客栈有什么相似之处。另外,去问问在这附近居住的人,看看有没有人看见。” 随行军士很快忙碌起来。不消片刻,将一份绘制详尽的图纸递到金先生面前,说道:“将军,都收拾好了。” 金先生望着图纸看了几眼,把那圆形图案的大小,和昨天夜里那座客栈之间的距离,一一记在心里。然后犹豫了一下,把那图纸递给了离他最近的井辛真人。 井辛真人对着图纸仔细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比昨天夜里出现的那个图案大了一些,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金先生有什么见解?” 金先生道:“我也看不出什么。还是先问问住在这附近的人吧,看看能否找到些线索。” 在第三个图案出现之前,他无法做出任何猜测。就像林逾静说的那样:“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他隐隐觉得,在接下来的几天夜里,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范明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他忽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念那个年迈的背影。 …… 第二天一大早,城里的百姓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 昨天夜里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很多人目睹了现场情景。金先生想要封锁消息已不可能,除非把方圆十几里以内的人全部抓回去。 “那东西我以前在书上见过,是一个祭祀的阵法。通过那个阵法,可以召唤出地底下的阴兵。妖王这是要借助阴兵的力量,来攻陷通天城。那些阴兵从地下出来的时候,撞到了地面上的房屋,所以才有了那片废墟。” 茶楼最靠里的位置,有个身穿长衫的白眉老者使劲儿闻了闻鼻烟壶,说道。 他以前是个教书先生,人们都知道他学问大,有见识,所以第一时间赶来茶楼,向他问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那老者四下瞅了一眼,见没有当差的路过,又道:“听说前天夜里也有一座房屋倒塌,废墟里面也出现了那个图案。知道那消息的人都被抓了起来,现在就关在镇北军军营里面!” 大伙儿心中一紧,面上露出惧色。那老者挺了挺身子,又道:“不过,昨天夜里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有很多人在场。镇北军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所以,这消息是包不住了!” 有个生意人模样的男子说道:“听说最近几天就会封城,封城以后虽然把妖族封在了外面,但也把我们封在了里面。到时候想跑就来不及了!我打算尽快收拾一下赶紧离开,以免被封在城里。” 就在大伙儿议论纷纷、人心惶惶的时候,靠窗的地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金将军已经暗中下了命令,私自出城者,格杀勿论!那位六品境的武神早已经埋伏在了城楼上面,只要出了城门,不出十里,便会被射死在雪地上面。”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那里坐着一个身穿华服,长相俊美的年轻人。但那人侧脸对着里面,阳光从外面一照,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 “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派个人出去试试。”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茶碗旁边,站起身来出了茶馆。 他站起来的时候,窗外那缕阳光也仿佛跟着他站了起来。那张俊美至极的侧脸始终掩映在明晃晃的光里,让人触不可及。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三章 第三夜 - 御鼎记 - 柳语熙 谣言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城里人人自危,寝食难安。很多商户竖起了盘点的牌子。酒楼茶馆里面坐满了观望的人。每当有巡逻的御林军从街上经过时,便会有人大声喊道:“听说要封城了,我们都得死吗?” 巡逻的御林军沉默不语,依旧保持着原先的节奏,快速走过。 就在这人心惶惶之时,守城卫兵忽然加紧了对来往之人的盘查。对于那些形迹可疑之人,甚至要拉到旁边的小屋里除去身上衣物,从上到下一寸一寸的验过。这让人们再一次想起了封城的谣言,以及那俊美男子说过的“出城十里会被射死在雪地之中。” 临近中午时分,街道尽忽然跑过来一个人。那人慌慌张张的溜进一座客栈里面,不由分说抓起桌子上的茶壶灌了一大口。喘着粗气说道:“死了!真的死了!” 等在客栈里面的那个做生意的男子问道:“什么死了?快把话说清楚!” 那人说道:“那对偷偷溜出城去的年轻夫妇死了!就在城外十余里的雪地中,被射穿了心口!” 那做生意的男子心里一惊,问道:“是谁放的箭?看清楚了吗?” 那人说道:“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那两个人走着走着忽然倒了下去。每个人心口上都插着一支箭!” 那做生意的男子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完了,全完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全泡汤了!” 他痴痴的说了几句,忽然站起来抹了把泪。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一定要逃出去!”说罢,一溜小跑上了楼,翻箱倒柜的收拾起来。 那对年轻夫妇被射死的消息很快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自发地组织起来,一起走到街上,喊着口号,朝镇北军营走去。那位满头白发的教书先生写了个长长的状子,在七八个学生的搀扶下也走到街上,加入了祈愿的人群。 在那教书先生的带领下,大家在镇北军营前面席地而坐。由那几名年轻的学生将状子高高举起,口中喊道:“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金先生站在楼上望着下面静坐示威的人群,感觉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如果把这些人全抓起来,那定会引来更大的不满。城里面可能会有更多的人组织起来前来抗议。甚至会因此引发暴乱!尚若不抓,这些人坐在这里绝水绝食,尚若真要饿死了哪个,传出去也会引来排山倒海般的非议。 旁边那名副官说道:“刁民!都是刁民!肯定是有人从中指使!依我看,先把那个带头的老东西抓起来,谁再出声就拖下去打上几十大板,我看谁敢不服!” 金先生沉默不语。 正在为难之际,军营正殿中忽然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太子皱着眉头走过来说道:“是谁在下面吵闹?所谓何事?” 金先生说道:“通天城外面死了两个人,百姓们怀疑是被御林军所杀。” 太子问道:“为什么会怀疑是被御林军所杀?” 金先生说道:“有人在城里散播谣言,说是大战在即,为了防止有人走漏消息,要封城。擅自出城者格杀勿论!有一对年轻夫妇被射杀在了城外面的雪地里,百姓们以为是御林军所杀,所以聚在此处抗议。” 太子望着下面群情愤慨的百姓,想了一会,说道:“让我来吧,我下去看看。” 金先生正有此意。赶紧对那名副官说道:“快去多叫些人来,千万要保证殿下的安全!” 那名副官赶紧喊来了一队御林军,和慕云一起护送着太子走到了最下面一层。 太子站在众人面前说道:“大家都起来吧。不要轻易相信城里的谣言!通天城不会封城,也不会抛弃你们!我们有强大的御林军,而且有御鼎山、芥子寺、离明海、悬水洞以及浣花宗等众多门派的仙师帮忙,无论是妖族还是其他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对通天城造成威胁!” 那教书先生见他衣着不凡,气宇轩昂,让两名学生搀着他站起来,说道:“这通天城里你说了算吗?城外面被射死的那对年轻夫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带队的副官抢道:“谁让你站起来的?见了当朝——” 慕云转头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说谁让你说话的?退下! 太子接着说道:“我是太子,这通天城里的事情,我说了当然算数!” 那教书先生听他自称“太子”,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说道:“老朽两眼发花,刚才唐突了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向前一步,将他轻轻搀起,说到:“老先生,为民请命是大义之举!何罪之有?” 又对众人说道:“大家都起来吧!我会和大家一起待在通天城中。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保证大家的安全!” 慕云说道:“都回去吧!太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提振士气稳定军心。有御林军和众位仙师把守,通天城固若金汤!城里面的那些谣言是有人蓄意制造混乱,大家切不可信以为真!至于城外面死去的那对年轻夫妇,想来也是有人故意嫁祸于御林军。金将军会将此事彻查明白。到时候,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大家吃了太子给的定心丸,渐渐放下心来。一个个对太子赞不绝口,三三两两去了。 通天楼最高处,有个人站在角落里,把太子刚才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待百姓们离去以后,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转进了通天楼后面。 金先生见众人终于离去,心里面总算松了口气。一溜小跑从楼上跑下来,对着太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道:“今天的事情多亏了有殿下出面!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太子说道:“将军不必客气!父皇派我来此本就是为了协助将军。这军中的大小事务,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将军尽管开口便是!” 金先生赶紧低下头道:“殿下言重了!殿下亲至通天城,是城中军民的荣幸!有殿下在此坐镇,城中军民一心,妖族只要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太子对他这番恭维很是受用,笑着说道:“将军智勇双全,又有各位仙师助阵。这通天城将会成为将军扬名立万的地方!哈哈!” 他轻轻的拍了拍金先生的肩膀,留下一个让金先生琢磨不透的笑,转身回了楼上。 金先生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那个身影,转头对一名副官说道:“派几个人盯着那些百姓,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即通知我!” 说完以后望了望刚才被太子拍过的肩膀,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太子在回去的路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向慕云问道:“他是不是住在最上面一层?这几天你见过他吗?” 慕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见过。御鼎山众人确实是住在最上面一层。三殿下应是和他们待在一起。” 太子放慢行进脚步,说道:“既然都在一座楼上,我们去看看他吧。” 两个人来到顶楼,见有几名年轻弟子正在连廊上练功。那几名年轻弟子没有见过太子,  也没有见过慕云。现在楼上来了两个陌生人,顿时将他们拦了下来,问道:“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 慕云正要开口,却被太子拦下。太子微微一笑,说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楚烆的人?我们和他相识,想来此见见他。” 那名弟子将他们两个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太子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心里面生出些好感。说道:“楚烆师兄出去巡逻了。还要过会儿才能回来。你们是哪个门派里的?要不要进来坐坐?” 太子说道:“我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既然楚烆师兄不在,就不叨扰你们了!” 说罢,冲那名弟子轻轻一笑,转身下了楼去。 那名年轻弟子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果然是小门派里出来的人,一点都不懂规矩! 慕云不明白太子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但作为一个跟在太子身边十几年的人,他知道这时候应该保持沉默。他只有答的义务,没有问的权利。 王帽没有参加今天的例行巡逻。林雨静给了他一个临时任务,让他带着纸笔去城里“写生”。当然,这“写生”的内容要有林逾静来规定,那便是城里的行迹可疑之人。 王帽欣然领命。一大早便去城里买了一大摞纸,提前磨好了一大盒墨,高高兴兴的去了。 他从城东头一直逛到城西头,又绕了个圈从城南一直逛到城北。把一路上见到的可疑之人可疑之物可疑之事通通画在了纸上。直到夕阳西下,看不清街上人们的面孔,这才收拾起东西,背着一大摞纸返回了镇北军营。 林逾静将那些画作一一看过。一边看,一边把那些看起来有问题的面孔挑出来放在一边。 忽然,他望着纸上的一堵冰墙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画这冰墙做什么?” 王帽指着画面的最下端说道:“你看这个地方,这里好像被人开了一扇门,然后又重新冻了起来。” 林逾静盯着那处痕迹仔细看了几眼,问道:“这是你亲眼看到的?” 王帽说道:“不是我,是虚明子。我在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他和东樵真人。他见我带着纸笔,便和我闲聊了几句。听说我在‘写生’之后,便接过纸笔把这情景画了下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画工如此粗糙,明显不是我的手笔嘛!” 林逾静将冰墙上那个带有痕迹的地方记在心里,把那画纸放在一边,凝神想了一会儿,说道:“明天你找个高点儿的地方,把整座通天城里的全景画一幅给我。” …… 掌灯时分,通天城中忽然出现了很多猫。 那些猫悄无声息的趴在屋脊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站起来朝远处看上一眼,然后继续潜伏。 如果这时有人从高处往下看一眼,便会看见无数双夜明珠一样的眼睛出现在通天城里的屋顶上。甚至会错以为这座城市被猫占领,成了猫的领地。 通天楼最高的地方,那只黑猫静静的站在飞檐上,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像。 此刻,整座通天城都在它眼中。即便是那些看不见的阴暗角落,也有它的臣民在那里守着。 御鼎山、芥子寺、离明海、悬水洞、鹪鹩山等门派里面的高手也都做好了准备,只待通天城中有动静传来,便会立刻御剑而起,对那黑衣人形成围堵之势。 金先生、林逾静二人则是按照提前定好的计划,各自选了一个地方,提前守在了那里。 根据黑衣人前两次出现的时间、地点,他们推算出了几个地方,兵分三路,提前埋伏在周围。 今天是第三夜,林逾静料到那黑衣人还会再次出现,那个奇怪的圆形图案也会再次出现。 他故意引起人们的注意,似乎在向人们暗示什么。或者,在向潜入在城里的妖族暗示什么。 时间如流水般悄无声息的流过,城里的灯火越来越少,渐渐只剩下了几处酒楼,以及两个风月场所。 巡逻的卫兵们举着火把从街上走过,踩在冻土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只白毛从屋脊上站起来,转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心烦。 “谁?谁在哪里?” 在金先生埋伏的小院外面,远处忽然走来两个人影。卫兵发现那两个人影,立刻喊了一声。 “是我。” 人影渐近,太子和慕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四名卫兵齐齐跪倒,身体微微颤抖。 “都起来吧。” 太子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从那几个人身边走过,进了小院。 小院里面早有人通知了金先生。金先生带着一名副官迎上前来,低头见礼,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怎么来了?这地方不大太平!” 太子环视一圈,见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屋顶上都藏了人,说道:“越是不太平,才越要来。”转头看了眼慕云,对金先生说道:“今天夜里,他归你调遣。有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金先生心里一怔,微微皱了皱眉,又把头往下低了一些,说道:“多谢殿下!” 太子突然来此,让他有点儿措手不及。现在太子又把慕云扔给了他,无异于在他身边留了只眼睛,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通天楼飞檐上站着的那只黑猫消失了几次,最后一次回来时,神情有些失落。 巡逻的卫兵们来来回回走了数遍,但众人等待着的那个声音,却始终没有响起。 太子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说道:“那黑衣人或许不会来了,依我看,还是叫大家回去休息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对金先生说道:“我有些困了,就不在这里陪你们了。我和你打个赌,赌今天夜里那黑衣人不会出现。” 金先生和那副官起身施了一礼,说道:“但愿不会出现。我叫御林军送殿下回去。” 太子说道:“那就有劳金将军了。”说罢,和慕云一起出了小院。 金先生望着太子走出小院,心里面总算松了口气。然而,这一口气还没完全松开,就听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正是太子刚才经过的地方。 他心中一惊,来不及思考,立刻向前急掠。与此同时,天上亮起一片剑光,十几道仙剑齐刷刷飞了过来。 现场一片混乱,数道剑光悬在空中,把方圆十几里照的恍如白昼。 熊啸林、林逾静、慧海禅师、鱼书颜、东樵真人以及由金先生带领着的御林军将那片废墟围了一圈。井辛真人与慕云站在太子身边,各自祭起仙剑,小心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废墟比之前那片又大了一些。图案还是那个图案,八只兽首,组成一个圆圈,和第一天夜里那八个紫衣人施展“八荒遁法”时的图案一模一样。 跟在金先生身边的那名副官带人展开测量,很快将测量数据呈了上来。 金先生与林逾静各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因为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太子脸色煞白,长长的吁了口气,在井辛真人和慕云的护送下来到金先生身边,说道:“你们看见了么?” 金先生心里一怔。林逾静直接问道:“你看见了么?你离的最近。” 太子又转头望向慕云,惊魂甫定的问道:“你看见了么?” 慕云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看见。 井辛真人说道:“殿下没事就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金将军来处理吧。” 金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有劳真人护送殿下回营!这里的事情,等我查明以后再向殿下汇报!” 那副官集结好两队御林军,把太子严严实实围在中间,一起朝镇北军军营去了。 待太子离去以后,金先生说道:“今天是第三次,接下来可能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甚至更多次。对于这几天通天城里发生的事情,诸位仙师有什么看法?” 熊啸林说道:“从这几天以来的情形来看,那图案似乎是个信号,那黑衣人仿佛在向外界传达什么信息。至于这信息里面包含的内容,以及他要传达给谁,目前尚无定论。” 东樵真人说道:“今天我与虚明子去饮马河尽头之时,曾在那冰墙底下发现了一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开了扇门,然后又重新冻了起来。” 金先生心中一惊,说道:“开了扇门?难道是有妖族中人从冰墙后面钻了出来,悄悄潜进了城里?” 鱼书颜道:“应该不会。这些天我们一直在通天城上空巡视,无论是天上地下还是数十里外的那片云霞,一直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如果有什么东西从那冰墙后面钻了出来,定然逃不过我们的监视。” 金先生转头对一名副官说道:“这几天进出城门的人中,可有形迹可疑之人?” 那副官想了一下,说道:“这几天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客商,没有发现可疑之人。”顿了顿,又道:“今天白天在城外面被射死在雪地里的那对年轻夫妇也查过了,箭是从外面射的,和通天城没有关系。” 金先生喃喃自语道:“看来,是有人要在城里制造混乱。” 慧海禅师走到那片废墟跟前,抬手拂去地上的碎片,望着那个图案看了几眼,说道:“从这图案的大小来看,似乎是先有了这图案,然后才有了上面的房屋。或者说,这图案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他心中一动,又道:“会不会是这图案摧毁了上面的建筑?” 众人心中一惊,不约而同朝那图案望去。 林逾静微微皱了皱眉,没有看那图案,而是把目光凝注在了那片废墟上面。 片刻之后,他缓缓说道:“这片废墟,或许是被那图案上产生出来的巨大引力破坏掉的。” “‘八荒遁法’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遁隐之术。以‘八荒遁法’弄出这么个东西,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图案在出现之时会引起巨大的气息波动,应该是把周围的灵气、元气瞬间吸收到图案上面。这些毁去的房屋,便是在气息波动之下被毁掉的。” 他转过头去,朝昨天夜里那图案出现的地方看了一眼,接着说道:“现在已经出现了三个,这图案应该不是仅仅为了传递某种信息,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东樵真人也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说道:“可是从这图案出现的地点来看,似乎正在离镇北军军营远去。那黑衣人如果要借助这图案做什么事情的话,不是应该距离镇北军军营越来越近么?” 慧海禅师点了点头,说道:“真人言之有理。至少从目前来看,这图案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远。那黑衣人如果要打通天城的主意,应该把重点放在镇北军大营,把矛头对准通天楼才是。” “金先生,沿着这图案远去的方向,可有什么重要之地?” 金先生摇了摇头,说道:“从这里一直下去,会绕开通天城,一直伸向妖族疆界的冰长城。” 林逾静沉默了会儿,见事情一时没有结果,说道:“这图案明天、后天、甚至是大后天,还会出现。再有两天,应该能看出结果。大家先回去吧,咱们做好戒备,以逸待劳,再等两天看看。” 金先生向诸位仙师挨个致意,将众人一一送走。待大家全部离开以后,对林逾静说道:“范明回来了。”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四章 西海巨人现身 - 御鼎记 - 柳语熙 范明带回来了很多消息。他把那些消息全部写在纸上,装订成册,一起交给了金先生。 这些消息都是皇都城里的官员们对某件事情的看法,以及他们以往记忆中的一些碎片。但对于六年前发生在皇宫里的那件事情,官员们却都遮遮掩掩,似乎不愿提及太多。 金先生将那些消息一一看过,最后说道:“约有六成概率。” 林逾静说道:“足够了。” 在接下来的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夜里,通天城中每天夜里都有巨响传出。那个画有八只兽首的圆形图案也每次都会出现,而且一次比一次大。 林逾静在第五天夜里的时候,看清了那黑衣人的意图,并且和大家一起做好了准备。 现在,只等着第八天到来。 在第五天夜里那个图案再次出现之后,林逾静在王帽画好的通天城全景图上画了个圆。 圆圈里面有七处废墟,每处废墟下面都有一个图案。在圆圈的尽头,是镇北军军营。 在第八天夜里,镇北军军营下面将会出现最后一个画有八只兽首的图案。八只兽首代表着八个方位,乾坤倒转,风雷交  合,八荒遁法启动。每一个遁法将会召唤出一个阵灵。八个阵灵替代八个紫衣人,将会共同启动那个径达十几里的巨大遁法。 到时候,会有东西被召唤出来。 那黑衣人的真正目的,是借助召唤出来的那个东西的力量摧毁整个镇北军军营!如果有可能的话,顺便杀掉太子。 太子是后来才来的通天城,所以那黑人一开始的目的不可能是太子。 太子听林逾静说完以后,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会儿,说道:“林长老,这八荒遁法能破吗?” 林逾静说道:“八荒遁法是神隐门的立派之根。那八个图案只是代表着八个方位,已经在出现之时把灵气吸了进去。因此,即便把那些图案铲除,也很难阻止里面的阵灵。这八荒遁法出自上古残卷,并且已在五百年前绝迹。世上除了南海大荒山一带的神隐门之外,没有哪个门派知道这阵法的破解之法。” 金先生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眼下情势危急,通天城或将迎来一场乱战!依臣之见,太子殿下还是先回皇都城避一避吧!” 太子正色道:“那怎么行!我受父皇之命来此督军,若是因为这点事情就逃回去,岂不被满朝的文物官员笑话!况且我之前和城里的百姓们许诺过,我将和他们一起待在通天城中!将和镇北军以及各位仙师一起守护通天城!” 金先生心中一动,站在一边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叫人取来了一件软甲,给太子穿上。 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夕阳在天上映出晚霞,照在人身上把人的影子拉成了畸形,看起来有些别扭。 通天城数十里外的那片云霞静静地悬在天上,没有显现出一点儿异象,甚至和昨天比起来,又往后退了一些。 天气响晴,连风都停了下来。偶尔有几片雪花落在地上,发出极轻微的溶浸之声。 众人屏气凝声,留心注意着通天城里的一切。城楼上负责监视妖族动静的几名弟子又往前逼近了数里,想要看看那冰墙后面的情景。但那冰墙上面似乎有某种阵法掩护,除了冰凉刺骨的寒意,感觉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 天边只剩下了最后一缕光线,大地即将沉入黑暗。 城里面点上了灯,尤其是那座规模最大的“万福楼”,点了一盏最大最亮的灯笼,隔着数里便能看清上面的三个大字。 通天城迎来了一天中最暗的时刻。在天光与灯光的交相映照之下,人们会产生恍惚模糊的感觉。万福楼后院马厩里拴着的那几匹老马仿佛知道这个道理,趁着客栈里的人们忙着准备晚饭,竟然咬断绳索,从后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那几匹老马走出去分作几个方向,在通天城中漫无目的的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镇北军大营外面忽然走来几只膘肥体壮的野山羊。那几只山羊沿着运粮车散落在地上的粮草,边走边吃,很快来到了距离镇北军营不到几丈的地方。 守营的卫兵见那山羊膘肥体壮,脑子里顿时浮现出烤全羊的情景,使劲儿咽了口口水,对旁边那名卫兵说道:“你去取些粮草过来,把这几只山羊引过来捉住,咱们晚上饱餐一顿。” 那名卫兵乐呵呵的跑出去,很快取来一把干草,一把黄豆,把那几只山羊引了过来。旁边又有几名兵士围上来,取出绳索,把那几只山羊拴好,拽进了院子里面。 这时,远处忽然跑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十来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手里拿着一条鞭子,指着那几个卫兵喊道:“那是我的羊!你们还我的羊!还我的羊!” 站在最外面的那名卫兵走上前去将那孩子踹翻,说道:“滚一边儿去!再嚷嚷连你一块宰了!” 那孩子抹了把泪,咬牙切齿的爬起来,发疯一样冲上去抱住卫兵的大腿,喊道:“还我的羊!还我的羊!” 那卫兵被那孩子死死缠住动弹不得,用手揪着那孩子的头发,噼里啪啦打了一顿耳光。但一直打到手麻,打的那孩子满脸是血,还是挣脱不开。 那孩子死死抱住他,发疯一样推着他向后连退了几步。那卫兵朝旁边喊道:“都愣着做什么,快把这疯子拉开!” 旁边几名卫兵看够了热闹,笑嘻嘻的围上来把那孩子架开,死死按在地上。 那名卫兵啐了一口,骂道:“小兔崽子劲儿还不小!扔出去!” 那孩子使劲儿抬了抬头,满嘴是土,眼神一变,眸子里泛起杀意。 几名卫兵笑嘻嘻的抬了一下,没有抬动。又抬了一下,还是没有抬动。 “咦?” 那几名卫兵心中一动,感觉事情不妙。低头一看,只见那孩子身上的衣服忽然裂开。接着,衣服下面的皮肉也向两边分开,从里面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卫兵们大惊失色,扔掉那孩子闪到一边,呛啷一声拔出长剑,战战兢兢的将那孩子围了起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卫兵们回头一看,只见那几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山羊竟然挣断了绳索,也像那孩子一样退去皮肉,从里面钻出了一个黑乎乎、毛茸茸、血淋淋的东西。 那些东西伸出长长的舌头,哗啦一声淌出一片口水,目光中充满了贪婪。 那名卫兵双手握剑,对着那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喝了一声。但在接下来一刻,那东西忽然高高跃起扑在他身上,凑到他脖子上嗅了嗅,又淌出一些口水,张嘴咬了下去。 另外几个东西盯住那些跃跃欲试的卫兵,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卫队长举着长矛大吼了一声,当先冲了上去。 血光满天,哀嚎连连,院子里陷入一片混乱。 有卫兵捂着脖子冲进议事厅,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鲜血顺着指缝汩汩而出,连滚带爬的向前挪了几步,喉咙一动,鲜血喷涌而出。 金先生瞳孔一缩,微微挑了挑眉。伸手抓起神月弦,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 有东西扑面而来,被一名年轻弟子抬手斩断。 院子里面已经恢复秩序,数十名御林军将那三只怪物围在中间,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每一具尸体的头颅都已经和身体断开,心口处被挖了个窟窿,里面空荡荡的,看得人触目惊心。 跟在金先生身边的那名六品武神走到人群跟前,低声喝道:“都退下吧。” 话声一落,从背后取出两把弯刀,朝那三只怪物走了过去。 那三只怪物如临大敌一般低吼了一声,互相对视一眼,扑了上去。 刀光一闪,众人眼前出现了一道美丽、圆润的弧光。接着,有六块东西落在了地上。 金先生低头看了一眼,说道:“林长老,这些东西是什么来历?” 林逾静皱了皱眉,说道:“不像是妖族,有可能是——” 他话到一半,外面忽然传来隆隆声响,震得大地微微颤抖,就像有千军万马冲了过来。 众人来到外面,只见有成百上千只牲口从通天城里涌了出来。 那些牛、马、猪、羊、狗的眼睛里发出淡淡的红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如同潮水一样朝镇北军大营涌了过来。 金先生稍稍抬了抬头,看了眼通天城楼最高的地方。 “嗖嗖嗖——” 众人耳畔传来破空声响。守在城楼上的六品武神一口气射出九箭,九道箭光犹如从天而降的九颗流星,“砰”的一声撞在地上,挡在了众人身前。 那九道箭光坠地以后,立刻向上猛长,眨眼间长成数丈之高。冲在最前面的牲口来不及躲避,一头撞在参天巨树一样的箭上,顿时头破血流。 后面跟上来的牲口们高高跃起,身在空中挣脱皮肉束缚,变成一只只带有利爪的残暴凶兽,抓住巨箭向上疾驰,眨眼间越过箭墙,一波波的涌了上来。 来自各个门派的年轻弟子祭起仙剑,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剑光霍霍,血光满天,断肢横飞,地上很快堆积起无数尸体。 林逾静望着那满地的尸体说道:“这是‘御兽术’,是一种能将妖兽的魂魄藏在动物体内的妖术。就像那些御神境后期能够养出元神的人,能够将元神打入别人体内占据别人的身体。从而达到控制别人的目的。” 慧海禅师皱了皱眉,心中又生出慈悲,望着那满地的尸体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念了声佛号。 东樵真人说道:“这‘御兽术’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经失传,怎么现在又出现在了人间?” 林逾静说道:“‘御兽术’在传到第十四代冥王的时候便已经失传。冥界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但找了几百年也没有找到。没曾想,却有人在这里使了出来!” 金先生说道:“难道说那黑衣人是冥界的人?” 林逾静摇了摇头,说道:“绝不可能!冥界这些年来一直被人族压在地底。整座中土大路只有两个出口,都被各大门派重兵把守。而且,这‘御兽术’只有冥王才有资格继承。而在第十四代冥王的时候‘御兽术’已经失传。上次和那黑衣人交手时,他施展出来的修为明显不是冥界的修为。他的修为,恐怕比现在躲在地底下的那位冥王还要强大。再者说来,这八荒遁法是南海大荒山一带神隐门的遁隐之术,也是早已经失传了的修为。当今世上,没有哪个人能够同时掌握这两种修为!” 井辛真人说道:“会不会有人同时控制了神隐门和冥界?” 林逾静沉默了会儿,说道:“这是一种可能,但可能性很小!神隐门早在五百年前便已绝迹。这冥界的‘御兽之术’也在第十四代冥王的时候断了传承。如果这种可能存在,那也就是说这个人不仅同时控制了神隐门和冥界,而且同时找到了这两个门派里面失传已久的秘术。” 就在众人说话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片光亮。在通天城中那七处废墟上面升起了七道白光。鱼书颜心中一动,说道:“不好!快离开这儿!” 话声一落,只觉脚下猛地一颤,周围气息急速流转,仿佛被一股无形吸力引着向下急坠。众人御起法宝迅速离开,只见在刚才站着的地方,突然升起来一道亮光!大地一颤,把地面上的房屋、车马、旗杆等东西全部压成了碎片!有几个没来得及离开的士兵也被压成了一堆血肉,贴在地上模模糊糊,早已看不出人的样子! 随着八道亮光升起,通天城数十里内的那个巨大圆圈也跟着亮了起来。数息之后,八个赤身裸体、一尺多高、长有翅膀的阵灵从那些光柱中显现出来。那八个阵灵口中念念有词,一双肉嘟嘟的小手上下翻飞,顷刻间结了几十种手印。 林逾静瞳孔一缩,说道:“这是八荒遁法的‘阵灵’!大家小心,那东西要出现了!” 话声一落,当先祭起千玑文严严实实护住了全身。其他人也都纷纷祭起法宝,瞪大了眼睛,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在天上!” 熊啸林当先抬起头来喊了一声,一眨不眨的望着天上那个飞驰而来的如陨石一般大小的东西。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天上有两座像山一样大小的东西正在呼啸而来! “别让它砸到地面!” 慧海禅师大声喊道,双手一分,须弥芥子掌以擎天之势向上击出。 金先生接连射出四支金箭,四只金箭到了空中化成八支,又从八支化成十六支、三十二支、六十四支,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箭网迎了上去。 其他人各自祭起看家法宝。天空中瞬间光芒万丈,照的镇北军军营恍如白昼! 然而,那光芒很快便暗了下来!那两座从天而降的大山实在太大,而且坚硬无比!碾碎所有光芒,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然坠落在地上。气浪翻滚,把周围的房屋瞬间扫成碎片!有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受不住那气浪带来的巨力,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着飞出。直到飞了数十丈远才渐渐稳住身形。 天上落下来一座山!一座高达百丈的大山! 即便是大雪原上冻了千万年之久的冻土都没能承受住它的撞击,被他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在半山腰处缠了一条蛟龙。那蛟龙头上峥嵘,长有两只巨角。身上披着一层火红色的鳞片,缝隙中隐隐有火光透出。 这时,在蛟龙上方的云雾中忽然探出一个头来,仿若有天人从云层中望向地面。 众人抬头一看,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从天而降的大山竟然是一个高达百丈的巨人! 慧海禅师心中一惊,说道:“是西海巨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西海居然是夸父的后代。和那些残留在人间的大巫后羿一样也是上古遗种。 千万年来西海巨人一直隐居在西海海神山上。从西海到中土大陆既无桥梁也无船只。方圆百里之内。又从上古时期留下来的食神鱼。一旦有巨人踏入山海。便会群起攻之倾刻间将其啃成一副骨架。 因此,这些年来西海巨人只能生活在海神山上。从未有哪个车来能够跨过大海来到中土大陆?而中土大陆上的修行者也从未有人到过海神山。因为海神山周围风雨交加。雷云遍布。周围气息凌厉异常。能将任何靠近之人,撕成碎片。北冥战神。  武圣人石庆峰。体内有上古大巫留下的元神烙印。因为这烙印终身不能踏入雨神经。一旦踏入雨神竟养出圆神便会被天道发现。降下天罚。西海据人美也是上古遗种也是有违天道的存在。所以天道在西海中央做了一个牢笼。就在周围布下雷阵,埋伏下无数食神鱼。姜琪与世隔绝。 数千年来有无数修行者曾想突破禁止进入海神山?。去找那上古大巫留在人间的东西。或者想办法控制那些举人为自己所用。但那些胆大妄为之人无一例外死在了累在里面。有人被雷击落。被食神鱼吃干血肉。吸尽神魂。为了抵御雷战。躲避那些藏在海神山周围的食人鱼。修行者们,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但由于那海神山周围气息紊乱。而且妖媚诡异。任何法宝到了近前都会失去效用。所以这些年来海神山一直是个传说,一样的存在。很多人到过西海见过笼罩在海山山周围的雷云。大师至今日从未有人看见过海珊珊的真实模样也从未有人见到过上面的西海巨人。 然而现在。众人眼前却出现了一个高达百丈腰上盘着一条蛟龙的巨人。一个来自西海还海神山的巨人。 太子见了那山一样的巨人顿时吓得双膝发软,有些站立不住,稍稍定了,定神战战兢兢,说道。这这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大的人?他们真的是来自海神山吗? 西海尝试说到没人见过海珊珊也没有人见过海神山上的巨人。我在山海经上看过相关描述从书上描绘的情景来看眼前这个巨人极有可能便是海神山上的上古遗种。 太子又大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斗得过他吗? 熊孝林挑了挑眉双手负在背后。露出凛然之色。说道。斗得过要都斗不过更要斗! 他杀了大半辈子的妖魔鬼怪,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巨人。也从未见过那条披着红色鳞甲隐隐透出红色火光的蛟龙。那巨人。大若山川九龙盘山而卧。不知有十几里长。他讲了两个,如此大雾。顿时身处万丈豪情。盯着那九龙说道。那九龙算我的。 化身一落。记起了手掌宽的巨剑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那九龙见有人飞来。身上鳞片簌簌而像。空气中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鳞片缝隙处燃起无数火花。接着那脚缝离开巨人一间。瞄准熊小林飞来的方向张嘴吐出一口龙燕。 熊小林见光一亮。向上拔起数丈之高绕到那龙焰背后从上面瞄准角龙刺了过去。 九龙身体骤然缩紧。鳞片画成鳞甲。砰的一声爆出一声巨响。倒下了。熊孝林刺骨来的仙剑。接着扭头瞄准上方又宠熊小林喷出一道龙眼。熊小林再次闪过将满天星光据在嫁上。使出了著光剑法。 剑光如瀑自上而下倾泻而出。那蛟龙。张嘴亦西。把那瀑布一样的剑光竞速吸进嘴里。须臾之后绕着那巨人转了几圈。张嘴一吐将剑光和龙艳一起吐出。镇北军军营断食。成了一片火海。 众人雨琦仙剑各自逃命。那些与妖兽搏斗的年轻弟子们也都四散逃开。那些来不及躲避的野兽们顿时发出一片嚎叫。 尸横遍地一片焦黑。 这是那西海居然忽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醒了过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心中一愣。顿时明白过来。 被困在那座孤山上。掰了数千万年。现在终于来到了中土大陆。 他眼神中露出喜悦的神色。使劲吸了口气。然后低头用力一吹。把地上的房屋树木。车马以及那马丁的尸体全部吹到了天上。 她伸出一只巨大无比的大手。把大虾飞到空中的房屋树木车马以及那些尸体全部接在手中。一口塞进了嘴里。 真香。 他嚼了几口哗啦一下流出一大片口水。就像下了阵雨。 忽然他低头看见了一处明晃晃的地方。眼神一亮盯着那处又靠又亮的地方,愣了愣神。 金先生心中一惊喊道。不好,他要打通天盛楼的主意。 化身一落,身形暴起向后飞出。 慧海禅师余叔岩东侨真人以及那些年轻弟子也都向后击飞。一起挡在了通天城楼前面。 景鑫沾染后暮云两个扶着太子向旁边飞去。眨眼间到了树里之外。躲到了通天城楼。以外的地方。 那西海居然回过神来。伸出巨手一把潮通天城楼抓了过去。 众人见状大惊。纷纷雨绮法宝党在通天城楼上面。 那巨手从天而降。犹如有片不小的天空落了下来。众人法宝抵在上面。那就是连停都没停,一下,便直接往下降落。千钧一发之际。通天城城墙上突然飞起十道剑光。破均价冲天而起化成剑起长林。迎着那巨兽飞了上去。慧海禅师接连接了几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城墙上月初18个拇指大小的金人。那18个金人一起向上飞起。眨眼间变成了树障之高。化作18个金身罗汉。抵上了那只巨兽。东侨真人催动神石。那也是一头骨练成的白发3000丈。到掌之上。把那只巨兽牢牢捆了几圈。 然而。  即使各大门派都使出了自家的看家本领推动了提前布置在通天城墙上的大战。但那只巨鼠还是缓缓的向下降落。 年轻弟子们举起相见。十几道剑光一起朝那句首次去。大了,据树僵硬,如铁厚重如山。仙剑次在上面根本毫无作用。 金先生皱了皱眉心里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出了。画画中留下的咬伤桐种子。他讲的种子扔在地上,然后拿起水壶倒了点水。 在水和种子接触的瞬间。地面上传来崩裂之声。接着。那种子向下疯长眨眼间将大地撑裂。地上的部分以更快的速度向上猛涨。转眼间便长成一颗经打树涨的巨疼。延伸到了那只巨树下面。 西海巨人忘加那棵迅速生长的藤条。养神中露出惊奇之色。炼油那藤条长在他手上托着她向上抬了几寸。 藤条继续上涨。拖着那只是聚首一寸一寸的往上挪动。 那巨人眼看支撑不住。皱起眉头撇的撇嘴露出生气的模样。 接着。删除另外一只大手。掐住那九龙的脖子将了九龙拽到山前对准了。那可藤条。 他用力一捏。那绞龙张嘴吐出一口浓烟。藤条断是燃起熊熊大火。 漫天法器经不住浓艳的焚烧。渐渐的变成红色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那西海巨人眼神中露出喜悦之色。用力一压又把众人往下压了几分。 熊小林经过刚才一番苦斗。虽说未落下风但一时间想要胜过那九龙。也并非易事。 这时。通天正上方忽然刮来一阵飓风。城墙外面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犹如把大地撕成了两半。 有名年轻弟子飞到城墙上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指着属实里外的那种冰墙喊到。么组来了要出来了。 他接连喊了几声由于太过惊慌差点从城墙上掉落。 金先生,心中一领标身飞上城墙。看见了,平生从未看见过,也从不想看到的情景。 北风烈烈浓雾渐细。数十里外。有个瘦小身影。举动一条长达数里的冰墙。正在走来。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五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 - 御鼎记 - 柳语熙 饮马河上的那堵冰墙开了一道十几里长的的口子。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惊天动地手段,居然把那冰墙硬生生掰下来一块,举着它朝通天城楼走了过来。 通天城城墙上有御鼎山留下的十道剑气,有芥子寺留下的十八金身罗汉,有离明海留下的混元真冰,有悬水洞留下的白发三千丈。除此以外,还有浣花宗留下的那惊世骇俗般的叮山藤。 但现在这一切都用在了对付那西海巨人身上。趁此时进攻通天城,对妖族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熊啸林与那蛟龙斗了上百个回合,依旧没有分出胜负。其他人被那西海巨人一只手压着,还要分出数人缠住西海巨人的另一只手,根本无暇顾及数十里外的那堵冰墙。 金先生站在城墙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准数十里外那人射了一箭。 金箭如流星,在天上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站在通天楼上的那名六品武神得了指示,立刻调转弓箭,对着数十里外的那片风雪连射数箭。 那托着冰墙的瘦小人影变大了些,加快了行进速度。对于那些破空而来的箭矢,连看都没看一眼。 箭气吹散风雪,有片云霞从空中浮现出来。数十道五彩光芒从那云霞中飞出,犹如一阵密密麻麻的光雨,把那十几支破空而来的箭矢打落在地。 金先生眉头一皱,身后亮起一片火光。转头一看,只见那西海巨人吸足了气,正把那熊熊燃烧着的叮山藤朝通天楼吹来。 大火借着风势吐出一条长长的火舌,众人虽然极力抵御,但那火舌还是引燃了通天城楼。那巨人又吹出几口大风,把那大火吹旺了些。同时,趁乱伸出另外一只巨手,从众人身后绕了过去。 金先生心中一惊,忙不迭调转弓箭,对准那西海巨人的眼睛射出一箭。 那西海巨人望见有道金光飞来,立刻闭上双眼,把那金箭挡下。接着,身子一倾,向前跨出一步,用那山丘一样的脑袋朝众人撞了过去。 众人拼上全力挡了一下,但还是被那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压着向后退了数丈。 那巨人一击得逞,立刻双手着地像头发疯的犀牛一样又向前撞了一下,把那十道剑气、十八个金身罗汉以及那白发三千丈等撞得七零八落! 慧海禅师、鱼书颜、东樵真人等更是直接倒着飞了出去,撞进了熊熊燃烧着的通天楼中! 金光一闪,慧海禅师双手一分,以须弥芥子掌移去众人身上的火焰。接着,一把拽断脖子上的佛珠,口中念了几句经文,催动起十八颗佛珠钻进那十八罗汉体内。 那十八罗汉与佛珠融合之后,立刻气力大涨,又恢复成数丈之高的样子,从前到后排成一列,抵住了西海巨人。 其他人顾不得检查身上的伤,也都祭起法宝再次朝那巨人打去。那巨人轻轻哼了一声,顶着十八罗汉向后急退。忽然伸出右手,一抓将那十八罗汉抓在手中。其他人见状纷纷躲开,虽然法宝还在手中,但一个个心生惧意,斗志全无。 那西海巨人把那十八数丈之高的金身罗汉攥在手中,双手一拍,像拍蚂蚁一样把那十八金身罗汉拍的粉碎。 他拍了拍手,慢慢的站起身来,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缓缓地抬起右脚,对准了通天城楼。 他已经不再垂涎通天楼里的灯火。他想要毁灭一切! 众人望着头顶上那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肉山,纷纷祭起仙剑向外飞去。 就在此时,金先生瞳孔一缩,望着大雪原上的那个人影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托着冰墙的男子已经来到了距离通天城不到十里的地方。他微微抬了抬头,停住脚步不再前进。 数息之后,一道白光从脚下升起席卷全身,最后蔓延到那堵冰墙上面。转眼间把那冰墙全部罩了起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脚下生起一阵狂风,把他身上的衣服吹得鼓鼓胀胀。接着,他腰身一转,弓步前倾,身体微微后仰,忽然间猛地向前一掷,把那条十几里长的冰墙扔了出去! 风,越来越紧;雪,越来越紧。 金先生眼睁睁望着那座长达十几里的冰山朝自己飞了过来。 那名六品箭神见状大惊,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金先生伸手抵在他背上,将他扶住,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 话声一落,那冰山呼啸而至,发出一声地动天摇的巨响,撞在了西海巨人胸口。 那西海巨人刚才还带着残酷的笑意,像通天城楼这么大的火堆他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在西海那座孤山上的时候,只有偶尔降下的天火可以让他满怀兴奋跑过去踩灭。现在,他见这通天楼上十几丈高的火焰,仿佛看见了这辈子最美丽的东西! 越是美丽的东西,在摧毁时便越能得到快感! 然而,在他做好了准备想要享受这快感的时候,却没想到有座十几里长的冰山撞了过来! 他来不及伸出双手阻挡,眼睁睁看着那座长达十几里的冰山撞在了自己胸口。 他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最终还是没能撑住,抱着那座冰山倒了下去! 可怜那些站在街上看热闹的人们,前一刻还在津津有味的欣赏着通天城楼上的大火,但转眼之间,便被那座轰然倒下的大山压在了下面。 那西海巨人倒地之后愣了须臾,回过神来以后发出一声怒吼,震得众人赶紧捂住了耳朵。他推掉压在山上的冰墙,气呼呼坐起来喘了口气。顺手抄起两座房屋便朝通天城楼扔了过去! 这时,大雪原上忽然升起两道强大无比的气息。两个人影冲天而起,化作一红一白两道光芒,钻进了那片紫色的云霞里面。 那云霞向上飞到极高之地,直到消失不见。数息之后,从那云霞消失的地方飞出一点亮光。那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红,最后变成一颗熊熊燃烧着的陨石朝通天城坠了下来! 那蛟龙觉察到天上降下来的巨大气息,猛一甩尾把熊啸林逼退到一边,抬头朝那陨石飞了过去。 熊啸林剑光一闪破空而上,大声喊道:“哪里走!”眨眼间来到那蛟龙身侧,一剑刺了过去。 那蛟龙不敢硬接,连忙闪到一边。 那陨石呼啸而过,从熊啸林眼前经过的时候,隐隐可以看见里面透出红白二色,似乎有一红一白两个人藏在里面。 那西海巨人也觉察到了从天而降的巨大危险,猛一下抬起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对着那陨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身形一顿,在地上踩出两个一丈多深的巨大深坑,身形暴起,迎着那陨石冲了上去。 “砰——” 众人眼前现出一道如太阳般夺目的光芒!那光芒把天空切成上下两半,上面下面都是恍如白昼,唯独中间有道漆黑虚空的裂痕。 那裂痕迅速扩大,分向上下延伸,直到把所有明亮刺眼的东西全部吞噬,让天地复归黑暗! 须臾之后,那西海巨人重重的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再也抬不起头来。 赤木山王和白猿山王一前一后抬起那西海巨人,脚下升起一股飓风。两个人乘着飓风越飞越高,渐渐消失在了那片云霞之中。 金先生眼睁睁看着大雪原上的两位山王来到通天城中带走了西海巨人。心想若不是他们二人出手,通天城恐怕得被那西海巨人踩成一堆烂泥!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那片云霞,转头对众人说道:“不用追了!妖族这次出手没有恶意!” 众人稍稍一愣,随即想起还有一条蛟龙。纷纷祭起法宝朝那蛟龙围了上去! …… 在众人与蛟龙激战正酣时,通天楼中有处角落静得出奇。 经过大火和西海巨人的双重破坏,通天楼早已摇摇欲坠,只有最下面两层还可暂时容人。 楚烆浑身是血靠在墙角,对眼前站着的黑衣人说道:“你处心积虑的制造这场混乱,其实就是为了要杀我,对吗?” 那黑衣人说道:“你是神皇最疼爱的儿子,当然要死的轰轰烈烈!” 楚烆又道:“你想给妖族一个机会,让妖族趁机进攻人族,然后顺便把我的死嫁祸给妖族,从而激起人族对妖族的仇恨,最好能惹怒神皇,让他派兵北上!我说的对吗?” 那黑衣人说道:“全对。只是你还漏了一点!” 楚烆沉默了会儿,问道:“哪一点?” 那人笑道:“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如果你还活着,而且还没有想明白今天的问题,那我就告诉你!” 楚烆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那个哥哥让你来杀我?” 那黑衣人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根本原因是我想杀你哥哥,然后才答应他帮他来杀你。但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现在就杀他,还要等很久很久才会动手。”顿了顿,又若有所思的说道:“他是个听话的孩子,我现在还很喜欢他。” 楚烆看了眼趴在废墟上的那只黑猫,微微挑了挑眉,说道:“你刚才说‘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那黑衣人也看了眼那只黑猫,说道:“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很小。”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六章 寸芒 - 御鼎记 - 柳语熙 楚烆的意思是,你打得过那只猫么?那只猫可是辅佐过涿光峰峰主,就连大雪原上的紫睛山王见了它,也都要避让几分。 那黑衣人的意思更简单:“就凭那只猫么?它也配?” 黑猫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逾静和那拄着拐杖的老仆从阴影中走出来,说道:“不只是那只猫,还有我们两个。” 那黑衣人见了那拄着拐杖的老仆,瞳孔一缩,有些惊讶的说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活着!”又低头看了眼他那条瘸腿,若有所思的说道:“当初我就应该把你两条腿都打断,那样你就跑不了了!” 那老者铁青着脸说道:“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 林逾静取出一颗丹药扔给楚烆,转头对那黑衣人说道:“你孤身一人来这大雪原上,就不怕中了埋伏,有去无回?” 那黑衣人笑道:“埋伏?谁能埋伏得了我?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也想打我的主意?至于妖族,我来此处是为了给他们送礼。我把西海巨人带给他们,他们感谢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埋伏我?” 林逾静想起赤木山王和白猿山王带走了西海巨人,顿时心中一惊,皱了皱眉。 那黑衣人接着说道:“人妖两族之间的矛盾从来都不需要挑拨。不管是谁,只要攒够了出手的资本,都会主动出手。我把西海巨人送给妖族,便是为了增加他们的资本,让他们尽快出手。那西海巨人在西海海神山上是些有头无脑的蠢货,但是到了妖王手中,却会发挥出让整个中土大陆震惊的力量!至于你们身后的那位小朋友,杀他只是顺便的事情。你能从皇都城中提前探知到我要对他动手,也确实算得上是聪明。但你只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我做这一切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 林逾静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大费周章的拨开重重迷雾,好不容易弄明白了那黑衣人的目的。但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都在那黑衣人的算计之中。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人妖两族之间的矛盾根本就不需要挑拨!千万年来,人族和妖族之间每隔一段时期便会发生一次大规模的争斗,无论人族还是妖族都主动出手过。妖王带着子民躲在那暗无天日的冰天雪地里,对于人族的肥沃土地一直耿耿于怀,垂涎三尺。对于神皇而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妖族一日不除,他心中便一日不宁! 所以,那黑衣人根本就不需要挑拨人妖两族之间的关系!他只需要给妖族提供足够的兵器,足够的人马,妖族便会主动出击!而从赤木、白猿两位山王带走那西海巨人的情形来看,那黑衣人所言非虚,妖族正有此意! 那黑衣人扫了眼那只黑猫,笼罩在他身前的那层黑气微微一动,目光落在林逾静和那老仆身上说道:“你们在这盘棋中无足轻重。但我是个讲信用的人,我既然答应了别人要替他杀一个人,便不会食言。所以,你们还是得死!” 他话声一落,面前渐渐凝出一根冰锥,对准了那瘸腿老仆说道:“你已经活的够久了,就从你开始吧!” 他手指一屈,微微一弹,那冰锥以肉眼几不可查的速度射了出去。 那瘸腿老仆提起拐杖一挡,顿觉虎口一麻,但还是将那冰锥挡了下来。 那黑衣人说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修为倒是提高了不少!” 他身前再次凝出冰锥,密密麻麻排成一面冰锥之墙,神识一动,再次朝前压去。 那瘸腿老仆手里拐杖脱手而出抵在冰锥墙上,和那冰锥墙形成了僵持之势。 那黑衣人伸出一根手指,凌空一点,将一道浑厚绵长的尽力缓缓注入冰锥之中。那劲力犹如滔滔洪水压上了一坐大坝,虽然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在大坝后面用手撑着那大坝的人却是狼狈不堪,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林逾静觉察到气息中弥漫着的强大压力,立刻祭起千玑文顶在冰锥墙上。 那黑衣人轻轻一笑,仿佛很享受用一座大坝压住那两个人的杰作。他轻轻挥了挥衣袖,带起一道清风,清风拂在冰锥上,那些冰锥忽然变长,犹如活了一样慢慢的向前延伸。 冰是活的,那拐杖也是活的。在冰锥向前变长延伸的同时,那拐杖也犹如生了根发了芽,长出无数枝条缠住那些冰锥,和千玑文一起将那冰锥挡了下来。 那黑衣人微微挑了挑眉,用手轻轻一拍,打出一掌。犹如用把锤子砸在了一面冰墙上。 冰墙冰锥应声而碎,化成无数细小冰片,像是一把把薄而锋利的厉剑! 那黑衣人说道:“你们知道这世上最锋利的东西是什么吗?” “是水。”他自问自答道。 “水能穿山,能溶铁。只要温度足够低,水可以变成世上最锋利的东西!” 他眼神中泛起杀意。 那些又薄又厉的冰片从地上升起来,犹如无数把蓄势待发的厉剑,对准了林逾静和那瘸腿老仆。 林逾静感受到那些冰剑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禁不住皱了皱眉。 那些气息就像是将一把把剑压缩成了一根根针。剑的力量还在,但是被压缩进了一根针中。一旦那针破裂,里面那股强大的力量便会瞬间迸发出来。 练气之人大多求一个“大”字,求一个凌厉霸道,气贯长虹。一剑出,飞沙走石,树倒房塌。甚至将山川捅个窟窿,让江河翻一个个儿。极少数高手在将练气练到极致以后,能使力量凝而不散,将外力收为内用。看似平平淡淡的一拳、一掌、一剑,其实里面蕴藏着摧枯拉朽般的威力。 但眼前这个黑衣人,居然将一把剑的威力凝聚成了一根针!其练气程度之高,简直令人发指! 林逾静不敢去想那些冰剑的速度以及威力。以他现在的修为来看,虽然能够勉强挡下,但是难免受伤。况且,身后还有一个几乎不能动弹的楚烆。 他与那瘸腿老仆只聊过寥寥数语,既不清楚那老仆的修为也不清楚那老仆和那黑衣人之间的关系。从刚才他们二人的对话来看,他确信的老仆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但是两个人之间差了多少,他不清楚。 不清楚,便不敢冒险。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同时看了眼那只黑猫,意思是别看了,该你上了。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七章 御龙 - 御鼎记 - 柳语熙 黑猫站起来抻了抻身子,轻轻一跃跃到林逾静肩上,对着那黑衣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那黑衣人眯起眼睛轻轻笑道:“你是只猫,可千万别把自己当成了老虎!” 话声一落,身上散发出一道清风一样的气息。那清风拂过冰剑,犹如吹开了一树繁花。那无数冰剑犹如漫天飞舞的花瓣一样铺天盖地卷了过去。 他在这世上行走了数百年的时间,见过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兽。像御鼎山雷阵里面的那只雷兽,辅佐过两位妖王的那只黄眉老祖,离明海中的那只海...... 男人微微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犹疑,虽然只是一瞬之间,但还是被叶窈窕看到了,他是龙哥的一个弟兄,一直觉得龙哥死得很蹊跷,怀疑是自己人对他下了手,但苦于没有证据,现在被叶窈窕一挑唆,心里的疑虑更重了。 那天早上,罗兰开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来到了剧组,刚把车子停好,就看到韩少勋的那辆路虎缓缓开了过来。 阿尔达班满意地说道:“不用了,殿下。臣有这家伙在就足够了。”说着,阿尔达班很宠溺地摸了摸其中一个侍从的头。 “明天去上学?你还不如砍了我吧!”郭念菲用被子把头蒙住不说话了,凌雪儿则是扑打被被子包裹起来的郭念菲,凌雪儿用力扑腾了一会可是郭念菲愣是没反应,凌雪儿一噘嘴所性翻身骑在了郭念菲的身上。 伴随着我的话音,漩涡中便是一声闷哼,疯狂旋转的漩涡戛然而止,漫天飞舞的石块纷纷洒落地面,原本模糊不清的视野一整个开阔起来。 另外两人也是上前一步,两人面目之间,竟是一模一样,乃是孪生兄弟,甚至于其身上荡漾的气息都是如出一辙,令人难辨彼此,这两人,名为秋雨、秋风。 林淮南转身叫暂停,当了这么多年的助理教练,他一直心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独当一面。所以,这次机会他想牢牢把握住。 3号在家里闷了一天肝剧本,4号,继续,一直到五号,再次兴冲冲的出门。 可是任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雷电一族的长老们阻拦了他,盖亚现再不可能摆脱得了五位长老,长老们的实力可是一个比一个强。 “就你,看你这样子还想和我单挑!”秦天说着便扬手张宇一个大嘴巴子。 “得益于祖主虚无戒中的混沌元气相助,现在已经是天妖初期了。”它一直在君子修的空间戒指中修炼,直到今天才告一段落。而实力也从大妖进阶到了天妖,相当于仙修的大乘期。 “也许是测试咱们也说不准,毕竟神仙都喜欢玩一些高深莫测的东西,但咱们可得想好,毕竟机会只有一次,虽然门派不让参与这件事,但我还是决定参与、”另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男子说道。 白兰否道:“当然不是,我以为你不愿意和她说话呢。咦?年轮蛋糕已经做出来落?”惊讶的瞅着君子修手端着的金黄色轮状蛋糕。 一行人进了下山村,司马云云与厉落落两姑娘被安排在了慕容宅中的客房休息,与司马昭休息的房间是一个院子。 “知道,当然知道,你不就是蛇帮的老大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刘轩冷笑道。 曲奇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它看的正是推门进来的那个男侍从。 那几个兵士仿佛刀枪不入,二狗子的短刀砍上去对他们造不成任何伤害。他们一掌劈下去,二狗子瞬间吐了血,没几分钟二狗子就躺在地上,眼看着就要魂飞魄散了。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八章 上古有大椿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黑衣人身体周围的火焰越来越亮,晃得众人睁不开眼。待众人冲到他身前时,那光亮忽然炸开,化作无数星星之火向外射出,撞在众人身以后上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 熊啸林等人以剑气挡住星火,但那些年轻弟子身上却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血口,像被狂风暴雨卷过的树叶一样纷纷从天上坠了下去。那些年轻弟子只是御府境的修为,和那黑衣人一比,无异于蚂蚁搬山,匹夫撼天。即便是熊啸林、林逾静等御神境的高手,身上也多了几道血口。 那黑衣人施展出来的道法并不是什么高深玄妙的道法。但他在这世上活了数百年,对于气息、力量的把握早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宗师风范。 道法的极致是力量与气息控制的极致,那黑衣人显然将这两点做到了罕有其匹的地步。 他将众人击退以后,控制着那条蛟龙来到楚烆上方,用手扶住龙角送出一道气息。那蛟龙眼眸一亮,身上泛起绯红之气。须臾之后,那些绯红之气涌入龙体化成龙元,张嘴吐出一道一人多粗的光柱朝地面轰了过去。 熊啸林等人见状大惊,想要出手已来不及。更何况这是以天地元气练成的最纯正的力量,即便是他们出手也很难挡下。 千钧一发之际,那黑猫发出一声厉啸,抬起前爪一抓,让周围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漂浮在空中的尘埃忽然静止不动,连风也停了下来,气息也随之扭曲! 众人从空中望向地面,发现地面的一切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就像一块巨大的幕布被从中间抓了一下,扭曲的变了形。 那黑猫以趋近御虚境的大神通扭曲了空间,把半空中的空气当做一张无形大幕,把那扑面而至的龙元挡在了半空。 然而,那龙元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半空中的那道扭曲的空间屏障很快便开始向下塌陷。熊啸林等人赶紧飞到那黑猫身边,急急运转紫府元鼎,调动起全部气息抵了上去。 那黑衣人瞳孔一缩,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那蛟龙身体周围再次泛出绯红之气,那黑衣人神识一动,直接在龙头上方凝出了一把绯红色的巨剑。 黑衣人袍袖轻挥,那巨剑轰然斩落! 众人被那龙元压在下面避无可避,只好硬生生的接了一下。 在巨剑与龙元的双重攻击下,地面上“砰”的一声出现了一个径达数丈的巨大深坑。巨剑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将众人身上的衣衫撕的粉碎,一个个遍体鳞伤,鲜血淋淋,滚到了数十丈之外才渐渐停住。就连那只黑猫,耳朵上也出现了一道血口。 那黑衣人乘着蛟龙缓缓来到楚烆身前,低头看了眼那只黑猫,说道:“你若是只老虎,或许还可和龙斗斗。但你终究是一只猫!” 话声一落,降下一道煌煌天威。那黑猫瞳孔一缩,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虽然有心抵抗,但在那道煌煌天威的压制下再也不敢轻易出手。 那黑衣人伸出一根手指在楚烆肩头轻轻一点。楚烆肩头顿时出现了一个血洞。 他望向楚烆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会食言。那些人都已经受了重伤,你是要看着我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杀死然后再来杀你,还是你自行了断替他们捡回条命?” 他说完以后手中凭空现出一个黑色小瓶,扔到楚烆面前说道:“只需一颗,你便能毫无痛苦的死去。” 楚烆盯着那个黑色的小瓶看了几眼,没有说话。 他是皇宫里的三皇子,而且是神皇最喜欢的孩子,自然不能轻易死去。 这时,只听那瘸腿的老仆说道:“少主万万不可!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便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拄着拐杖向前走了几步,挡在楚恒山前。眼神中露出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之色,对那黑衣人说道:“我们之间的旧帐也该算一算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是啊,当时我只拿了你一条腿,现在想来你还欠我一条命呢!” 他手中升起一团白色的寒气,渐渐凝成一把寒冰长枪。神识一动,那寒冰长枪里面又生出一条红线,却是在那寒冰长枪里面融入了一道龙焰。 那瘸腿老仆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那根青藤拐杖,心神一动,那拐杖上生出一根枝条,像血脉一样扎进他胳膊里面,在其体内迅速蔓延,眨眼间遍布全身,浑身上下呈现出树木一样的青色。他脚下生出树根,破开泥土钻入地下;身上各个部位长出嫩芽,继而抽枝散叶迅猛生长,须臾间变成了一棵十几丈高的参天巨树! 那黑衣人神色微动,眸子里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心中浮出几个字来:“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当年,那老仆曾给他讲过上古大椿的故事。他当时只当是个故事,并不相信天地间有这般神奇之物。 后来,他将那老仆打残之后逐出玄天教,本以为那老仆必死无疑,但没想到过去了一百多年,那老仆居然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现在看来,那上古大椿的故事或许并不只是个故事。饶是像他这样在世间行走了数百年,见过了无数奇珍异相的人,也开始相信了那个故事。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有一天,那椿树下来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给椿树浇水,陪椿树说话,累了倦了就躺在树下休息。有时候也会爬到树上,对着云霞中的千军万马指指点点,让后躺在树上大梦一场! 那孩子终此一生没有离开过那棵椿树。最后一次爬上那椿树的时候,那孩子从树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脊柱,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那椿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斩断一段树根,种他脊柱上面又让他活了过来,而且拥有了长达千年之久的寿命。 后来,那孩子终于离开椿树去了远方。临行时冲着那棵椿树挥了挥手,心道虽不能与你同游,但我归来时一定把路上所有的风景都讲给你! 过了许多许多年以后,那孩子终于拖着一条残腿归来。他坐在树下讲了整整一年,晴天时便讲晴天的故事,打雷时便讲天上的故事。无论是草场莺飞还是人间百态,他事无巨细的全部讲给了那棵椿树。 那椿树听完以后沉默了会儿,说道:“这天地间的故事我还没有听够,所以你要站起来!只是这次,你可以带我出去看看!” 椿树把最旺盛的那段树枝截断给他做了条腿,让他又重新站了起来,又走进了这天地之间! …… 那瘸腿老仆以一身精血融入拐杖之中化身成巨树,身上枝节化作根根木刺,犹如一把把直向天空的木剑对准了那蛟龙。 大地一颤,众人感觉脚下站着的地方突然陷了下去。那些青色木剑发出咯咯声响向上刺出,眨眼间遮住了众人眼前的那片天空!那黑衣人手中长枪化作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剑林中斜着穿出! 空中传来数声噗噗声响,那蛟龙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哀鸣,身上出现了七八个窟窿。红色的焰火从那些窟窿里涌出,犹如七八条火龙同时出现在了天上,把整座通天城都映成了红色! 那黑衣人飘身而起站在空中,静静的看了几眼,眸子里露出一抹冷冰冰,又有些复杂的神色,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空中。 那蛟龙从木剑上挣扎出来,留下一条长长的火焰,追着那黑衣人去了。 蛟龙遁走,巨树陨落,那瘸腿老仆又恢复成了人的样子。但此时的他却如一棵干了的老树,树干里面空空荡荡,有道连骨头都斩断了的伤口从左肩斜着向下,几乎将他斩成了两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眼楚烆,心中念道:“老了,要死了。” 心神一暗,身如枯木随风而腐,生于大地,复归大地。 三日后,在那老仆陨灭的地方钻出一颗小椿树苗。楚烆将那树苗小心翼翼的移到盆中,在两队御林军以及满城百姓的目送下,双手捧着进了皇宫。 第二卷 北地飞雪 第一八九章 风停浪涌 - 御鼎记 - 柳语熙 薄雾隐隐,有小雨淅淅沥沥落下。虽然不是下雨的季节,但通天城中还是下了场雨。 蹲在屋檐下避雨的人们眼神中充满了怨气,光是寒冷就够人受的了,谁料又下起了雨,衣服、鞋子甚至连心里都发出霉味,又冷又潮,还不能脱下来,简直叫人忍不住有要骂天的冲动。 “这季节本该下雪的。但由于前几天那场大战搅动了天上的云气,让天上的温度骤然升高,这才让雪变成了雨。” 金先生站在城墙上,望着下面通天城里的废墟说道。 范明转头望了眼大雪原的方向,说道:“那边的情况——那边应该暂时不会有情况吧?” 金先生想了一下,说道:“那黑衣人说的很对,目前妖族没有足够的实力出手。神皇陛下也不会轻易发起战争。接下来几年,皇都城和大雪原上应该都会很安静。” 范明想起之前去皇都城里的情景,说道:“皇都城里的情况还算乐观。满朝文武官员中有三分之一左右选择了支持三皇子。神皇近段时间的心情也还算好,对于三皇子回归皇宫一事似乎充满了期待。” 金先生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他所期待的并不是三皇子回归,而是三皇子回归以后他手中又多了一枚棋子,可以借助这枚棋子让满朝文武官员形成对弈之势。他要的是宫里的和平,但这和平只能通过互相制衡来实现。自古以来,没有哪座皇宫的地面墙面是干净的,那些地方不知被人用水冲洗过多少次。人手中只要有刀,便会想着杀人。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只能让所有人手里都有刀,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动刀。” 范明想起在皇都城里听说过的那些情况,沉思良久没有说话。 通天城里的事情以那黑衣人带着蛟龙离去作为结尾。在这场混乱里面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所有人都是赢家,所有人也都是输家。玄天教把西海巨人送给妖族,增加了妖族出手的资本,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埋下了伏笔。 妖族在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得到了西海巨人,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收获!有那西海巨人在手,妖王便可以做很多事情。在此之前,妖族以赤木山王最为高大。但现在赤木山王与那西海巨人比起来,简直是青草之于巨树!如果妖王能借那西海巨人的身躯培养出一位西海山王,那对妖族来说,将会成为一张强有力的底牌。 楚烆在林逾静以及那瘸腿老仆的保护下躲过了一场精心布置的刺杀。但最后那老仆随风而化,对他来说也是有赢有输,喜忧参半。 那黑衣人设下巧计想要刺杀楚烆,楚恒在御鼎山上时他没有机会出手,以后回到皇宫也没有机会,只有在楚烆离开御鼎山到回去皇宫之间才有机会。然而,如果在路上冒然出手,会被视作是对御鼎山的挑衅!玄天教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若是因此触怒了御鼎山,对玄天教来说显然是不想见到的局面。 而且,如果这件事情被神皇知道,他有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对玄天教展开围剿。那对玄天教来说也是一个不想看到的局面。所以,那黑衣人选择了通天城,而且费尽心机引来了西海巨人,又以西海巨人作为诱饵引诱妖族入城。这样一来,那位三皇子便会死于混乱。而御鼎山和神皇也会把目标瞄准西海海神山以及妖族,而不是玄天教。 水犹寒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但他一直是个贪念很重,而且非常自负的人。他想要算无遗漏,想要一石三鸟。但没想到林逾静在来通天城的路上去了一趟皇都城,从那位林将军口中探知到了有人想要对楚烆不利的消息。后来,又在金先生的帮助下证实了这个消息。于是,他拨开重重迷雾,看清了藏在这场大混乱里面的杀机。 那瘸腿老仆本是玄天教里一名极其重要的人物,后来因为理念不同,看不惯玄天教大肆杀戮,被玄天教主水犹寒打断了一条腿负伤而逃。然而令水犹寒没有想到的是他在逃出去后在那上古大椿的帮助下重新站了起来,带着那上古大椿给予的一部分生命躲进皇宫成了三皇子的随身护卫。 在那蛟龙最后发难之时,那老仆化身椿树,以肉躯挡下了那蛟龙的致命一击。 水犹寒没有算到林逾静会提前识破他的计谋,也没有算到那瘸腿老仆居然是百余年前被他打断了腿逐出玄天教的那个人。 他被关在雷狱里将近百年,虽然对于外面的事情也有知悉,但他所知道的只是和他有关的那些。对于那些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他知之甚少。就像那个被他亲手逐出去的瘸腿老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到那老仆居然承袭了上古大椿的一段生命,而且在这场大混乱中成为了最意外的一子! 有些人在到了一定的高度以后会越来越谦和越来越隐藏自己的锋芒,但他却不是。他境界越高,便执念越重。就像当初他蛊惑慕容爵时说的那样,他要建立一个没有门派之见、没有高低之分的天下。有人想修行便可修行,有人想做凡人便可一心一意做他的凡人。在这期间,仙人与凡人都有自己的约定准则。只可和谐相处,不可互相滋扰生事。而这约定准则的制定之人,但是他自己! 在他看来,他想打破天下所有不公平的规则,建立他自己的规则。但在外界看来,他却想统一人界和仙界,想坐那千古第一的仙帝! 饮马河上那道长达十几里的口子没有再堵上,悬在天上的那片紫色云霞也不见了踪影,似乎一切都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人族又可以进入那道冰墙后面,但这也意味着冰墙后面的东西也可以自由出入,朝通天城靠近。昨天夜里就有人在饮马河边上看见了一只雪妖,好在那雪妖既没有伤人也没有被人所伤,只是与那人相互对视了几眼,便潜入了饮马河中。 两年后,有道强大浑厚的气息从大雪原腹地升起,径直去了西边。觉察到那道气息,御鼎山掌门真人月映天站在天阙峰上微微皱了皱眉。 大雪原上能让他皱眉的只有一个人——妖王! 妖王去了西边,应该是西海海神山的方向。得了那西海巨人以后,他从那西海巨人身上得到了一些秘密。此去西海,或许能揭开笼罩在海神山上的那片雷云。如果能进到里面,或许能带回更多的巨人,甚至其他不属于这世间的东西。 这让他有些不安。 …… 童无忌摆好棋盘,当先拿起一颗黑子落在了北边,说道:“这里是必争之地,也是最容易得势的地方。这枚棋子,不可不落!” 月映天拿起一颗白子放在皇都城的方向,说道:“这里勾连南北,贯通东西,而且有几分天数笼罩其上。这一子,尤为重要!” 童无忌又拿起一颗棋子放在西边说道:“妖王去了西海,此去定是奔着海神山去的。难道,他从那西海巨人身上发现了进入海神山的办法?” 月映天望着刚才放下去的那枚白子摇了摇头,说道:“绝不可能!西海海神山是被天道监管的地方。相当于另外一个世界留在这个世界的一处监狱。那监狱里有它自己的时空法则,即便是御虚境巅峰的修为也进不去。南海神隐门的‘八荒遁法’出自上古残卷,现在看来,那残卷或许是另外一个世界留在这个世界的东西。或许只有利用那‘八荒遁法’,才能打破海神山上的时空法则。”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一滞,自言自语道:“水犹寒不会蠢到把进入海神山的钥匙不小心交给妖王。更何况,他自己都未必能够熟练使用那钥匙。” 不能使用,有两个意思。一个是不能带回更多的西海巨人。一个是无法控制那些巨人。 童无忌想了一下说道:“这样看来,水犹寒是借由那西海巨人向妖王传达一个消息——我有办法把西海海神山上的那些东西带出来,而那些东西可以帮助妖族攻陷人族。所以,接下来他们二人会联手一起对人族发难。届时,会把天底下大部分的修仙门派牵扯进来。这样一来,便演变成了玄天教、妖族与人族以及整个修仙门派的战争!这场战争一旦爆发,规模将远远超过百余年前的那场战争!” 月映天说道:“水犹寒要在这场战争里面趁乱起势。他想借妖族之手削弱各大门派,然后借由这战乱培养一支能够和妖族正面抗衡的力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大战结束以后和妖王平分天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神隐门或许已经归顺了玄天教,蚩山城里面还有不少玄天教的余孽,皇都城里的几股势力中肯定也有一股属于玄天教。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找到这几股力量各个击破,然后对妖族做好万全准备,以防妖族突然发起战争。” 他说完以后抬头看了眼西边,说道:“近期我要离开几天,我走之后,御鼎山外面的事情你帮我多看着点儿。”又看了眼雷泽峰的方向,说道:“已经过去了两年,你那徒弟也差不多该出来了。蚩山的事情,可以让他去转转。” 第一九零章 又见青牛到树下 - 御鼎记 - 柳语熙 名山大川多有不凡之物,像御鼎山这种占据着天下灵脉的地方更是比比皆是。就像雷泽峰上那棵距离雷阵二十四丈以外,活了数千年之久的老树,即便是百余年前那场旷世大战也没能把它摧毁。 数千年来,它在雷阵边上经历了无数次天雷轰顶,几乎每个夏天都会被雷公光顾上几次。 天雷劈在河中,会激起数丈之高的惊涛,犹如飞鸿掠过瞬间数里。劈在山石上面,会将山石轰碎,使山体裂开。劈在草木上面,更是能引起熊熊大火,让草木在瞬间粉身化为灰烬。然而,那棵距离雷阵二十四丈之远的老树却在经历了无数次天雷轰顶之后却仍然安然无恙。不仅如此,甚至在每次被天雷劈过之后会越发的茂盛,越发精神,仿佛能从天雷中汲取能量一样。 有传言说,那棵老树是把钥匙,是一把最古老、最原始的能够打开雷阵的钥匙。那二十四丈的距离象征着二十四个节气,只要按照日头的高度准确无误的走完那二十四丈,便可进入雷阵。 八年前的一个黄昏,那头叫做“十八”的青牛,从这棵树下接走了一个少年。现在,它又等在了这里。八年的时间对他来说短到可以无视,但对于雷阵里面的那个少年,却是一段漫长的历程。 两年前,石青峰因为体内修为的问题去了雷阵里面。前不久陈玄清得到消息说他会在近几日出来。于是,那青牛便来了树下。 “比以前黑了,也比以前结实了不少,但还是那个少年!” 青牛望着石青峰从雷阵中走出来,心里想道。 石青峰走出雷阵以后抬头望见那头青牛,心中一愣,随即裂开嘴笑了出来。一路喊着朝前跑了过去。 “十八又是你啊!” 石青峰跑到青牛身边,搂着牛脖子蹭了几下说道。 十八心想不是我还能是谁?千浔峰上除了本尊以外,谁还敢在这树下一睡便是两天两夜? 石青峰从身后摸出一根笛子,在青牛眼前晃了晃,说道:“我在里面找到了这个,要不要吹个曲子给你听听?” 十八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以为我和那些白痴牛一样只要你随随便吹吹笛子,便会让你骑在身上? 但它想归想,见到那笛子还是有些高兴。正因为它不像那些普通的牛一样会被人骑在身上,所以它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听到过笛声。 山上有个叫做“闻笛”的年轻弟子,但它私下里打听过,闻笛并不会吹笛。 石青峰也不管它喜不喜欢听,兀自把那笛子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十八眯着眼露出嫌弃之色,心想人家都说对牛弹琴是牛不懂,但你这笛子吹的,却连牛听了都感觉难听。 石青峰沉醉在自己的演奏中,吹完以后自信满满的问道:“怎么样?我这《牧牛曲》吹的还可以吧?” 十八心里面叹了口气,心想你明明吹的是《牧羊曲》,怎么到你嘴里却成了《牧牛曲》?这牛和羊能一样吗? 石青峰见它自顾自的赶路,沉默不语。只道是它沉浸在刚才那首曲子里面,又道:“等回到千浔峰上,我隔三差五就吹给你听!” 十八心里面叹了口气,不想说话。 过去这两年对石青峰来说过的非常不易,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艰辛,所以他在走出雷阵见了十八以后才会如此亲切。 迄今为止,他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第一次被那闪电击中的时候。那闪电从头顶灌入,沿着脊柱一路直下。所过之处,犹如点燃了一切,粉碎了一切!他躺在地上待了整整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时,才稍稍能动弹动弹身子。但一抬头一翻身,脊柱里面便会传来剧痛,犹如要拧断一样。他用了大约八天,这才从地上站起来。又用了十多天的时间,这才恢复自如。 雷兽告诉他说一开始肯定会痛,等你慢慢习惯以后,便会习惯这疼痛。疼痛不会变,但你的观感会变。 雷暴淬体是以雷电重伤经脉骨骼,然后让经脉骨骼在恢复的过程中变得更加强大,愈挫愈坚,就像人在走路时遇到一条沟堑或是一座山丘,在跨过沟堑越过山丘的过程中,会让肌肉骨骼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当然,雷暴淬体比起那沟堑山丘来说要危险的多。有一次跨不过去,便会经脉寸断,成为一个废人。 陈玄清敢让石青峰选择雷暴淬体的修炼方式,是因为他有在十拳潭中熬筋煮骨的经历。 御气逆行本就是痛苦至极的事情,而在经历了御气逆行,经历了在十拳潭中的修炼以后,石青峰体内筋骨经脉的强韧程度远远超出了常人!而且,对于身体的忍耐力极限也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提高。 除此以外,芥子寺的那位高僧给了他一粒莲子。那莲子里面蕴藏着不死不灭的莲花之力,石青峰吞下去后那莲子在他体内生根发芽,相当于用莲花重造了经脉。 在经脉受到损伤时,他体内的经脉能够像莲花一样断肢再生,生而不灭。有那莲花之力作为保障,石青峰不用担心雷电将其经脉摧毁。同时,在那莲花之力的帮助下,他体内的经脉在受到损伤以后能够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恢复。 除去这两点,雷阵里面的那只雷兽能将雷电控制到分毫不差的地步,可谓是臻至完美! 正因为有这三点保证,陈玄清才敢让他尝试禁术,利用这雷暴淬体的办法解决体内的问题。 石青峰自幼饱读经书,那些刻在他心里的经文犹如汩汩清泉,滋润着他体内那颗莲子茁壮成长。当初,枯禅子将那莲子赠与他时,和他在寺庙里的那段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 清泉在心,莲子方能生根发芽。而那佛经便是孕养泉水的山岩。 两年前刚入雷阵时,雷兽把闪电控制到分毫不差,然后小心翼翼地注入到他体内。 及至现在,雷兽只需随意降下雷电,石青峰便能在雷阵中自行辨别,找到适合自己修炼的那条,然后通过雷兽  交给他的身法,赶在那雷电落到地上之前赶过去接住。 在雷电的洗练下,他带进雷阵里面的那把真吾剑也比之前轻快、明亮了许多。那真吾剑本就能够自行感悟天地灵气,现在见了这么多雷元,犹如旱地遇见甘露一样尽情吮吸。抹去了在山野中养成的奔放不羁,轻浮之气。多了些雷厉风行,多了些仙家风范。就连那条生有裂纹的剑骨,也在经历了雷暴淬体以后褪去凡胎,再也没有了残态。 想着这两年来的成长,石青峰心里虽然有些感慨,但更多的却是高兴。现在,他这副身体终于完全吸收了武圣人留下的四成修为,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那些修为冲破经脉,对自己造成伤害。 十八见他一路上哼着小曲心情颇为高兴,走到转弯处时忽然甩了下尾巴,一下子把他扫出山路,朝悬崖下面坠去。 石青峰虽然吸收了武圣人的四成修为,在同辈弟子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被那青牛轻描淡写的一扫,还是毫无悬念的飞了出去。 慌乱中,他赶紧御剑而起。由于他在仙剑下面,所以还是习惯性的用手抓住剑柄,让真吾剑带着他飞了起来。 十八转头看了一眼,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叫声,似乎在说即便你吸收了武圣人的四成修为,但也只能跟在我的尾巴后面。 远处山路上有个刚刚入门不久的弟子,见了石青峰御剑的模样,忍不住向师长问道:“师叔,这是什么剑法?” 那位师长看了眼山路上的那只青牛,心中一动说道:“这或许是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 话声一落,就见山路上的那头青牛又甩了下尾巴,石青峰感觉有道强大浑厚的气息忽然从天上压了下来,就像拍一只苍蝇一样“啪”的一下打断了他和真吾剑之间的联系。 他就像是只断了线的风筝,从天上栽了下去。 第一九一章 山路迢迢,去无归期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青牛一路上闷闷不乐,似乎有什么心事。石青峰被它甩到山下以后没有御剑而行,而是一声不响的跟在它后面,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千浔峰上。 他和那青牛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那青牛的脾气很是熟悉。现在见它有心事,当然不能撇下它不管。即便是再被它甩到山下,哪怕上打几下,他也不会在意。 到了千浔峰上,他问过陈玄清以后才知道原来那青牛前些日子又去了北溟之地。它牺牲了那对才长出来的牛角,但依旧没能撞动那扇大门。 陈玄清说,它已经活了很多年,一直以来的愿望便是去那北溟之地里看上一眼。然而,在接连试了十几次之后,依旧无法撼动那扇大门。 北溟战神曾经进去过,但石青峰作为他的后代,却一直没把心思放在那扇门上。所以,青牛才会在受挫以后把怨气撒在了石青峰身上。 经过在雷阵里面的修炼,石青峰解决了体内的问题,而且将紫府元鼎提升到了新的境界。 接下来,他将会去往赤蚩山。去蚩山的目的有两个,第一,当年北溟战神在蚩山陨落,陨落之前留了一道剑意。当时参与那场大战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但大家四处找了百余年,却谁都没有找到。石青峰作为北溟战神的后裔,同时作为元神上有着大巫烙印的人,最有希望找到那道剑意。 北溟战神当时的修为已经到了飞升之境,但由于元神上的大巫烙印,他非但不能飞升,而且引来了天罚。当时为了对抗那玄火神龙,他冒着引来天罚的危险强行破镜,最终重创玄火神龙,引来天罚,失了神智。他将玄火神龙击败以后,觉察到天地间的气息变化,赶在天罚到来之前留下了一道剑意。那剑意里面有他留给世人的秘密,或者是关于他的修为、经历,或者是关于北溟入口处的那扇大门。 石青峰此去蚩山会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找遍蚩山上的每一个角落。如果能找到那道剑意,无论对于御鼎山来说还是对于他个人来说都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他去蚩山的第二个目的,是以蚩山城副城主的身份去辅佐现任蚩山城城主。 童无忌当年暂代蚩山城城主之时,把蚩山城里的势力分成了三股。按照他的构想,让这三股势力互相制衡,形成一个漩涡,无论什么势力进去,都会陷在那漩涡里面。 而在那漩涡之中,他给御鼎山留了扇门,那扇门既能通往浣花宗,又能通往樽圣钱庄,关键时候,还能让二者互通。 蚩山城按照他当时留下的手笔运营到现在,局势还算乐观,那摇摆不定的第三股势力已经小有规模。按照既定计划,除浣花宗、樽圣钱庄以外,御鼎山要把那第三股势力收归自己所有,然后通过这股势力从中斡旋,将玄天教在蚩山城中埋下的根全部拔出,顺便监视大泽寺与浣花宗。 神隐门的出现让局势起了些变化,这让蚩山的战略地位比之前更重要。因此,童无忌加快了计划的实施,提前在蚩山那个巨大的漩涡中投下了一条鱼。 一条能搅动暗流,让水面掀起波浪的鱼。 那大泽寺建寺千百年来,从不问世事,从不与世争,甚至连大泽寺周围百里极少出去。那些僧人虽然行事低调,但门里的高手却是比比皆是,甚至有传言说已有人修到了御虚境的大境界,已成了西南腹地甚至整个中土大陆上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但即便是这样,在百余年前那场旷世大战几乎打到庙门口时,那些僧人们也都没有出手。 像这种行事低调至极,门内实力却又高的吓人的门派,御鼎山不得不多留意几眼 在西南腹地两大修仙门派里面,浣花宗在很多年前便将势力范围发展到了整个中土大陆,就连皇都城、大雪原也都有了她们的足迹。然而,浣花宗的总坛却一直留在西南一带,那位美貌冠绝天下的苏宗主也一直待在西南腹地。因此,蚩山城要想在西南一带站稳脚跟,不得不处理好与浣花宗之间的关系。这关系若是处的好,那蚩山城在西南一带便会风生水起。若是处不好,那蚩山城以后的发展恐怕还会陷入混乱。 在这之前,浣花宗少宗主曾给过石青峰一枚“飞花令”。凭借那枚“飞花令”,石青峰在蚩山行事将会如鱼得水。 因此,童无忌才会在综合考量之后,让他去蚩山。 陈玄清说道:“你已经长大了,男人长大了就要去外面建功立业。普天之下,无论庙堂内外,但凡有人的地方便有高低贵贱尊卑之分。而这高低贵贱尊卑,有的是大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但更多的却是靠自己的一双手、一把剑挣出来的。修行者虽然不求功名,但多认识些人,多积累些人脉总还是有必要的。尚若那天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遇见了跨不过去的坎,有个人拉你一把,推你一下,便过去了。尚若凡事都要自己来扛,你这一副肩膀又能担得动多少世间事?你一把剑能杀一个人,杀十个人,但要是成百上千的人呢?你杀的完吗?又忍心去杀吗?这次前往蚩山,御鼎山有御鼎山的主意,但对你来说也是个极好的机会。蚩山城已经变成了一个漩涡,你能在漩涡里面安然无恙的游来游去,便相当于在修行路上又朝前走了一步!” 石青峰听他突然说出这番话来,有些不大像他。想了一下问道:“师父你不是一直教我清净寡淡,专心修行么?怎么现在要让我去学习这些人情世故?” 陈玄清说道:“你在十二岁之前读了很多经书,可谓是修了一颗慈悲心,是佛在心;十二岁以后来到御鼎山上练气练体,修道修行,可谓是造了自己的根骨,是道在骨;至于以后,你还要去这世上走一遭,再去修那‘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处世之道,再去修一个‘儒’字。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佛在心,道在骨,儒在表。只有经历了尘世,才能看透尘世,才能修得这天地间的大道。”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御鼎山数千年来一直屹立不倒,修行实力只是其一,与皇都城、与其他几大门派的关系是其二。只有坚持这两点,才能一直占据着中土大陆上最大的一条灵脉。如若不然,恐怕早就被人灭了山门,夺了灵脉。将来,你无论是做了一脉之主,还是做了一门之主,亦或是这天下之主。这‘佛、道、儒’三个字都是必不可少的道法。像那些常年躲在山洞里闭门清修,从不出世的人,他们只能参透自己的道但参不透这天地间的大道。即便飞升天外,也只是无尽缥缈中的一粒寒星。绝不会像太阳一样给人以无限遐想,给人以光,给人以热。所以,你要努力去做一个太阳,不要去做那既照不到别人,也不会被人看到的一粒寒星。” 石青峰已经到了成人的年纪,陈玄清不能再限制他的生活。他现在要做的是指引而不是指导,他把这世间的路告诉石青峰,然后让他自己去选。 以前,他没得选。但石青峰现在有很多种选择。 石青峰只在千浔峰上呆了三四天的时间。这期间去了一趟大熊山,去了一趟御经阁,最后还去了一趟天阙峰。 童无忌在大熊山上的那片桃花林中跟他说了些关于蚩山的事情,临别时,望着他的背影叹道:“十二,好好的啊!” 山路迢迢,一人一剑,去无归期。 少年来山八年,终于在真正意义上踏出了山门。 第一九二章 秋意浓时当缓行 - 御鼎记 - 柳语熙 北边的树木已经开始落叶,但越往南走,越是一片秋高气爽的景象。 石青峰并不着急赶路。陈玄清说让他去修一个“儒”字,他便故意放慢了脚步,且行且看,且走且玩。沿途遇见的耄耋老者,或者黄发垂鬓的小儿,他都会上去闲聊几句。当然,偶尔也会遇见几个长相清秀的女子,但小时候师父那句“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至今仍深深地刻在他脑海中。长到后虽然知道了女人并非老虎,但相处起来还是觉得麻烦。尤其是要时时刻刻猜度她们的心思,光是这件事情就让他头大。陈玄清自然知道他的脾性,所以才在他下山前和他说了那一番话,让他去繁华浮世中修一个“儒”字,去修修人情世故,去修修洞察世事的学问。 他在雷阵中待了两年,现在下了山,虽然距离山上的灵脉远了,却感觉这山下的气息别有一番轻松畅快。 山上有灵气,山下是烟火气,是人情味儿。不像那些除了吃饭睡觉便只剩下修行的冷冰冰的仙人,天天打着道心明净的旗号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修来修去,眼睛只盯着天上,却忘了这人间的大好风景。 “前人说过的那句“愿作鸳鸯不羡仙”,看来是有道理的!” 他心里想道。 御鼎山和蚩山之间隔了数万里,为了不惊动沿途百姓,石青峰每天早睡早起,只在黎明前夜色最浓的时候驭剑而行。其余时候,便像普通人一样走路。 若是换做其人,肯定回避开大路,只走小路。但他却正好相反,偏偏避开了小路,专拣大路来走。越是热闹的地方,便越要去走一走。走得累了卷了,或者看见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人,便会停下来歇歇,或者上去凑凑热闹。 当然,像“两小儿辩日”这种毫无新意的事情绝对不会引起他的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地里那些金灿灿的庄稼,以及那些脸上洋溢着幸福,在地里劳作着的人们。这时候,他会坐在田垄上看上一会儿。有一次听见一个发牢骚的孩子说:“这么一大块地,啥时候能割完啊!”那孩子的父亲站起来擦了把汗,望着眼前那一地金黄说道:“割不完才好呢!老子巴不得能割他个三五月!”那孩子撇了撇嘴,抡起手里的镰刀胡乱砍了几下,叹了口气,又把那些胡乱砍断的稻子一根一根码好,重新伏下身子。 有时候路过一条河流,看到有戴着斗笠的老渔民网上来一网大鱼,也会打心眼里替人家高兴,好像那打渔的人是他自己一样。最让他高兴的一次,是有个钓鱼的人把钓上来的鱼当场宰杀干净,然后架起火堆,一边钓鱼,一边烤鱼,一边等鱼上钩,一边等鱼烤熟。等那鱼快要烤熟的时候,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惦记我这鱼呢?”说完以后把那烤鱼撕下来一半分给他,说道:“两个人吃更有滋味儿。” 若是以前,他会不好意思的的推却。但这回却很爽快的接过来直接咬了一口,对那人竖起大拇指说道:“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鱼!” 青山秀水闲鱼,就着淳朴和善的民风,石青峰第一次吃出了藏在烟火中的人间真味儿。 秋意浓时,是穿山越野正当时。有时候望着漫天遍野的大美景色也会临时起意,找个没人的地方驭剑而起,去天上走上一遭。 有两次赶上一群大雁往南飞,他跟在雁阵旁边,伴着远处的晚霞,禁不住想起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绝美诗句,顿时心生快意,想要高歌一曲,但张开嘴后却发现自己除了以前读过的那些经文以及在御鼎山上看过的道书,对于音律方面的事情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有时候路过一些深山老林,真吾剑会嗡嗡作响,意思是说:“前方有妖怪,要不要一剑斩杀?”那些妖物觉察到真吾剑散发出来的气息,吓得抱头鼠窜,深深钻进地下。 石青峰笑着说道:“人家是主人,我们是客人,我们在人家门前借道,哪有杀人的道理。” 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古时候有个枭雄去友人家里吃饭。那对友人夫妇商量着把家里唯一的那只鸡杀了给那人吃。然而,那人听见那对夫妇在后院磨刀,以为那对夫妇要加害自己,于是提着把剑把那对夫妇给杀了!现在我们在此借道,和那枭雄去人家吃饭是一样的道理。再者说来,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真吾剑再也忍受不住,“噌”的一声挣脱出来,化作一道剑光飞了出去。 石青峰望着天上愣了须臾,有些意犹未尽,又拱起手对远处那些妖物喊道:“大家不必害怕,我们只是过路的。过去了就好啦!” 那些躲在地底的大物心想我若是打得过你,又怎会跑?你要是抓得住我,又怎会说出这种骗小孩子玩的话语来引诱我上当? 石青峰一个人空落落的走了一段,心神一动,把真吾剑从头顶召回,停下脚步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刚才怎么说了这么多话?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得意忘形’么?” 转念一想,又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又有几回得意的时候呢?呵呵!” 过去种种阴霾,终于从他心中消散。他不再去想北溟战神、武圣人,也不再去想当年发生在庙里的那件事情,甚至连现在去哪儿,去干什么都忘了。 这一刻,他是石青峰,只是石青峰。 山路迢迢,对于修行者来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御剑而行,可能几个日夜便会到达。 石青峰从秋天走到冬天,走了足足大半个月才来到蚩山脚下。 这里距离蚩山城还有一百多里,地势高低起伏,有几条蚩山余脉,还有几个渐行渐高的丘陵。 其实已近黄昏,石青峰找了个人烟浓密的村子,打算在村子里过夜,第二天一早再去蚩山报到。 打定了主意,他加快脚步朝那山村走去,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找个好点儿的人家,美美的睡上一觉。 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村口的时候,却发现从村子里走出一个妇人。那妇人背上背着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三四岁的幼儿。那幼儿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抓痕,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就像他背后有什么东西一样。 石青峰被那双眼睛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在他身后十几丈远的地方,又有一个一模一样妇人走来。那妇人也背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笼子,笼子里同样关着一个幼儿! 第一九三章 一只软颤颤的妖怪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妇人面无表情的从石青峰身边走过,笼子里的那个孩子扭过头来望着他看了几眼,把两根手指伸进嘴里,使劲儿扯向两边,仿佛要把嘴撕裂一样,硬扯出了一个笑容。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转头继续村子里走去。但刚刚走了没几步,就见远处又有几个背着笼子的妇人向他走来,那些笼子里也都关着一个孩子。 这时候有的人家已经点上了灯,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从田间陆续归来。那些扛着锄头的人们见了那些背着笼子的妇女就像见了瘟疫一样远远地躲开,等她们过去以后还要拍拍身上,抖掉身上的晦气。 石青峰拉住一个中年男子,看了眼刚刚过去的那个背着笼子的妇女,问道:“那笼子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在问话的时候没忘记从怀里掏出一颗金豆递给那人。这种东西大熊山上多得是,只是以前都被埋在了土里。这次下山之前,童无忌特意给了他一包,说是路上能用到。 那中年男子见了两颗金豆,顿时眉开眼笑,把那金豆放到嘴里咬了一下,吐出来塞进怀里,把石青峰拉到一边低声说道:“那孩子的精气被妖怪给吸走了!方圆百里以内已经有好多村子遭了秧。那妖怪专门吸食小孩子的精气,而且是每天只吸一点儿,直到把那孩子的精气全部吸干,然后孩子死掉!” 石青峰道:“妖怪?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那男子打量了石青峰一眼,见他背着一把剑,而且穿着气度不凡,说道:“你是在山上修行的仙师吧?我跟你说,那妖怪厉害的很!之前有人花大价钱请来捉妖的仙师,但那五六个仙师去了以后没有一个活着回来!都是被那妖怪吸干了精血,最后只剩下了一具瘦的皮包骨头的尸体!” “那妖怪专门趁人睡熟的时候潜入别人家里,偷偷吸食了孩子的精气以后便会离开。然后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每隔几天来上一次,直到那孩子被吸干精气死掉为止!那些孩子在被吸走精气以后会越来越沉默,经常一声不吭便跑出去,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们。为了防止他们偷跑出去不再回来,那些孩子便被关在了笼子里面。” 石青峰想了一下,说道:“有人见过那妖怪长什么样子么?住在哪里?” 那中年男子皱起眉头说道:“那妖怪神出鬼没,除了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孩子,似乎还没有别人见过那妖怪的样子。至于它住在哪里,这个就更难说了。方圆百里之内,前往蚩山城的几条路上都有人听到过奇怪的叫声,据说就是那妖怪发出来的!” 石青峰抬头看了眼那个从远处走来的背着笼子的妇人,心里面打定主意,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人把手伸进怀里摸了一下,确认那两颗金豆还在,又凑到石青峰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之前请来的那些捉妖的仙师都死了!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啊,你可千万别打那妖怪的主意,你斗不过它的!” 说罢,朝石青峰使劲儿点了点头,表示谢意。毕竟金子这种东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很是罕见,有可能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都未必能见到点儿黄色。 石青峰心里面笑了一声,心想花钱请来的仙师,能打得过妖怪才怪!那些人估计早就骗完钱跑了!至于那些瘦的皮包骨头的尸体,说不定是从哪座野山上的孤坟里刨出来的。 打发走那中年男子,他没有进村,而是转头进了村边的一片林子,找了棵视野开阔的大树坐了上去。 以他的目力,从这里能看见村子里一多半的人家。尤其是那几个背着笼子的妇女,无论院子里发生什么,他都能看见。 距离入夜还早,他闭上眼睛调息了片刻,把那中年男子说过的话又从头过了一遍。 那妖怪专门吸食精气,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事实上,基本上所有的妖怪、阴物都会吸人精气。人是万物之灵,是这片天地的主宰,自然也是气运加身的族类。那些妖怪、阴物为了修成人形,会千方百计的从人族身上掠夺天地气机。除此以外,那些为正道所不齿的邪修、妖修也会借助人的魂魄或者是童男童女来增加自身修为。 有人炼化天地间的灵气、元气,作为力量;有人炼化天地间的怨气、阴气作为力量。于是,便有了正邪之分,有了善恶之分。 但令人不解的是,那妖怪吸食人的精气居然不是一次吸完,而是一点一点儿,每隔几天便会来一次。寻常精怪见了人类都是躲躲藏藏,唯恐被人类发现以后满街追打。但那妖怪居然明目张胆的一次次潜入村子,像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着实罕见。 蚩山城中有不少修行者,那些修行者们巴不得能找个妖怪打打,借助在战斗中积累的经验提升修为。若是能在诛杀妖邪的过程中捡点儿妖丹、法宝之类,则更是意外之喜。 因此,在如此多眼睛的注视下,那妖怪还敢如此妄为,确实是有悖常理。 他倚在树上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顿,便闭上了眼。 这一觉昏昏沉沉,一直睡到半夜。有真吾剑守在身边,他并不担心藏在黑暗里的那些东西。 真吾剑剑光一闪,微微亮起,悄无声息的调转剑尖对准了远处。 石青峰神识一动,把真吾剑和自己身上的气息全部遮起来,就像一段枯枝一样坐在树上一动不动。 以他现在的修为,能够轻而易举的将那东西击杀。但现在他要看看那中年男子口中所说的“妖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数里之外走来一个圆乎乎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团糯米,圆乎乎的,软颤颤的,看起来约有八尺多高,既没有四肢也没有眉眼口鼻,像极了一团直立行走着的“糯米糕”!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好奇。他听说过狐狸成精,兔子成精,甚至是树木都能成精,但对于那团慢慢蠕动着的“糯米”,却是既没听过也从未在书上看到过!而且,最令他不解的是他在那“糯米”身上没有觉察到丝毫妖气,仿佛真是一团毫无生命的糯米! 那糯米不急不缓的向前挪动,用了好大一会儿才走到村子里,径直朝一个院子走了过去。 天黑之前,石青峰曾亲眼看见一个背着笼子的妇女走了进去。那糯米直奔院子,显然是冲着笼子里的那个孩子去的。 石青峰算了下距离,这距离是他擅长的距离,即便真有什么情况发生,真吾剑也能转瞬即至。 院子的门关的严严实实,里面不仅落了栓,而且顶了两根碗口粗细的柱子,即便是两个成年壮汉也未必能够撞开。 当然,如果爬墙的话那院门便成了摆设。但从那妖怪的体型还有刚才的动作来看,似乎很难越过那堵一丈多高的院墙。 那糯米  果然没有爬墙。而是直接从门上走了进去!确切来说,应该是从门缝中像液体一样流了进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那糯米流进院子以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然后走到房门跟前再次变成液体流进门去。数息之后,它从里面出来,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身边却多了个孩子,正是之前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那个! 石青峰看见那孩子也像液体一样从屋子里流出来,顿时吃了一惊。心想那孩子可是活脱脱的一个人啊,怎么就能从门缝中悄无声息的走出来呢? 而且从眼前的情形来看,那孩子显然也具备了变成液体的能力。或者是,是被那糯米一样的妖怪以某种妖术带了出来! 那东西无手无脚,最有可能的便是把那孩子藏在了自己体内。而它那副软颤颤的身体,极有可能会像某种空间法器一样,拥有储物的能力。 石青峰以前见霜儿用归元仓收了十几袋米,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能够储物的法器。但那东西毕竟是件法器,对于那些修到了御虚境,能够改变、扭曲时空的大人物们来说,只要能够找到合适的材料,花费足够的时间,把御虚境的修为融合到法器里面,便有可能创造出一块地方用以储物。 但眼前那个像糯米一样蠕动着的东西,居然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储物法器,  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那糯米领着孩子出了村子,身子一软,让孩子坐在它身上,然后身体慢慢鼓胀,渐渐变成一个圆球,像充了气一样慢慢的升起来朝蚩山城的方向飘了过去。 石青峰见了这等情景,不由得又惊的目瞪口呆。像这种自行升空的方式他以前只见过一种叫做“孔明灯”的东西能够通过热气升到天上。除此以外,便是驭剑以及借助各种可以升空的法宝。 那孩子坐在糯米球上一点都不害怕,抬起头来呆呆的望着远处,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石青峰悄无声息的落到地面,像片落叶一样轻飘飘的在林子里飘来飘去,跟着那糯米球渐行渐远。 约莫一盏茶后,那糯米球来到了蚩山脚下的一个洞口。那洞口外面长满了杂草,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里有一个洞。 那糯米球从空中落回地面,身体渐渐缩小,最后又变成了之前走在路上的样子。它领着那孩子拨开杂草进入洞中,转眼间便没了动静。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悄悄的摸到那洞口旁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放出真吾剑进入里面四处转了一圈,既没有发现危险,也没有发现任何活物。 确认没事以后,他拨开杂草,从从容容的走了进去。 第一九四章 泥人 - 御鼎记 - 柳语熙 洞中漆黑一片,入口处的杂草隔绝了星光,有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石青峰进洞以后站在原地待了须臾,等眼睛适应了洞中的黑暗,渐渐能看清前面,这才起身往前。 山洞里面有些湿热,越往前走,这种湿热的感觉便越发明显。石青峰往前走了七八丈,山壁上传来一股霉味儿。他伸手摸了一下,见山壁上湿漉漉的,仿佛要渗出水来。上面长着一层稀稀落落的苔藓,一小撮一小撮的聚在一起。或许是因为洞里面温度太高的缘故,那些苔藓呈现出罕见的暗红色,像一丛丛火苗生在了石缝中。 真吾剑悬在石青峰肩头上方,随着石青峰一步一步向前,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石青峰又走了一会儿,地势开始向下延伸,约莫一里地后,他听见前面传来汩汩声响,像是有几口泉眼在同时喷涌 这时候气温已经变得很高,快要赶上夏天的温度。山壁上那些暗红色的苔藓也连成了一片,而且比前面那些长得更加旺盛,里面夹杂着一股汗臭味儿,让人闻了以后忍不住想要作呕。 石青峰转头朝山壁上看了一眼,觉得那些苔藓似乎有些古怪。他封住气息,让那些气味无法进入自己的口鼻,然后竖起耳朵辨别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随着湿热之气越来越重,他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泥潭。那泥潭里面有三四个地方向上凸起,泥水汩汩而出,仿若泉水喷涌。 在那泥潭边上垒着一圈石头,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像是从各个地方随便捡来的。 石青峰站在远处观望了几眼,并没有立刻向前。 那些石块看起来普普通通,似乎是随意堆叠,但从那些石头的数量来看,却似乎是有意为之。 上面三十六块大点儿的石头,仿佛是三十六天罡;底下七十二块较小的石头,仿佛是七十二地煞。 这一百零八块石头凑在一起,恰好是一个天罡地煞组成的阵法。而泥潭里面的那几口汩汩喷涌着的泥泉,也似乎有些古怪,看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正在一口一口的呼吸,一口一口的向外吐出气泡。 御鼎山上有全天下最全的符箓阵法。石青峰在御经阁中待了数月,虽然没有细看,但对于一些具有特殊意义的数字、符号还是有些印象。而且,他在雷阵中的那两年也没有闲着,除了以雷暴淬体,闲暇时候听雷兽给他讲了许多关于天地异物以及修行方面的事情。 现在,他见到那汩汩涌动着的泥泉,顿时想起了那两个和天罡地煞有关的数字。 既然是个围得严严实实的阵法,那便是阻止里面的东西偷跑出来。 既然有东西潜在里面,那眼前的泥泉便不是自然形成的泥泉,而是里面那个东西正在一口一口的呼吸。 真吾剑缓缓升起,挡在他身前,随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天罡地煞阵法生出感应,犹如升起了一道无形屏障,将他挡在了前面。与此同时,山洞中的温度骤然升高了不少。石青峰转头一看,看见山壁上那些暗红色的苔藓变成了真的火苗,无声无息的在山壁上烧了起来。 他知道,这时候如果再向前一步,那些火苗便会变成弥天大火,把整个山洞塞满。 泥潭里面的那个东西感觉到有人靠近,接连吐出一串气泡,让那泥潭看起来像要沸腾一样。接着,泥水下面有个东西动了一下,犹如有条一丈多长的大鱼晃了晃尾巴,想要浮出水面。 那泥水下面像鱼一样的东西接连动了几下,沿着半亩地大小的泥潭游了一圈,停在石青峰身前露出了水面。 是一个泥人。 一个如同用软泥捏成的泥人,浑身上下干净平整,细滑如玉,看不出男女,也没有眼耳鼻口。但和之前见到的那个圆乎乎、软颤颤的“糯米团子”比起来,那泥人有了手脚。 石青峰将那泥人上下看了几眼,心想之前那个看起来像是“糯米”的东西原来是块泥巴! “你就是那个专门吸食小孩子精气的妖怪?” 石青峰开门见山问道。 那泥人脸上微微一动,露出一张嘴,说道:“我是菩萨,不是妖怪。” 它说完以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石青峰。那手指越来越长,直到变得像针一样细,刺穿挡在它和石青峰之间的屏障来到外面,指尖上坠下一滴泥水,落在地上以后慢慢鼓胀起来,变成了一个泥茧的形状。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催动起真吾剑在那泥茧上小心翼翼的割开了一道口子。 泥茧里面有个睡的正香的孩子,正是之前被“糯米”带走的那个。 那孩子脸色苍白,看起来极其虚弱,显然是因为精气流失太多所致。 石青峰皱了皱眉,说道:“菩萨救人,你却害人!哪儿有专门害人的菩萨。”他看了眼围在泥潭边的那些石块,又道:“你若是个菩萨,怎么会被这‘天罡地煞大阵’困在泥潭里面?” 那泥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世上的菩萨,有金身菩萨,也有泥菩萨。我本是蚩山脚下的一尊泥菩萨,在蚩山修行了几百年,虽说修为不高,但也能庇佑一方风雨。然而,百余年前一场大战,我被人打散了神魂,只能委身在这泥潭中苟延残喘。你眼前的这座‘天罡地煞大阵’是我所设,用来封住我所剩无几即将散掉的神魂,以免它们飞了出去,魂飞魄散。” 它看了眼那个熟睡着的孩子,又道:“我吸食那些孩子的精气,也是迫不得而已。我需要那些精气来保住神魂。我体内的大半神魂以及我的眼耳口鼻已经都化成了泥水。再过几年,我的手足也会渐渐化去,直到我全部化成泥水,消散在这泥潭里面。” 石青峰听完以后沉默了会儿,他不确定那泥人说的是真是假。靠吸食别人的精气来保命,这种行为哪儿是菩萨的行径?在他心里,菩萨都是舍身救人的,从没有哪个菩萨会为了自己的性命牺牲别人的性命。 那泥人耐着性子等在一边,过了半晌之后,只听石青峰说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那泥人低头想了一下,缓缓说道:“太迟了。你若能早来几十年,我或许还有希望。但现在,我大部分的神魂都已经消散殆尽,即便是大罗真仙也救不了我。” 它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又变成针一般粗细,从那天罡地煞大阵中伸出来,像一支极细的笔,在空中写出了一篇文字。 “这是‘天罡地煞大阵’的口诀,你且记下。在这泥潭里面有个怨念极深的阴物。这阴物于百余年前吞噬了无数亡魂,妖力极其强大。在我受伤之前,我将它困在了这里。但现在我快死了,已经快要压不住它。等我死后,它一定会逃出去祸害百姓。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我临时之前,和我一起将它杀死。” 它左臂变成长矛,又道:“过会儿,我会用最后一缕神魂以及全部神识将它牢牢缚住。你可在这‘天罡地煞大阵’上打开一个口子,埋伏在旁边。它见了这出口,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出去,到时候,你等它露出头时,便可将它斩杀!” 石青峰望着那篇口诀看了几眼,想了一下,说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打开‘天罗地煞大阵’?” 那泥人一愣,又伸出一根手指穿出天罡地煞大阵,然后滴下一滴泥水,慢慢的化成人形,朝石青峰走了一步说道:“是留一个出口,做一个陷阱,等那阴物露出头时将其斩杀。” 它凑到石青峰身前嗅了嗅,又望了眼那把悬在空中的真吾剑,说道:“你虽然只有御府境的修为,但这把剑却不是凡物。只要你使出全力,再加上有这把剑,还有我将那阴物牢牢缚住,应该可以将它斩杀。” 那泥人从石青峰的话里听出了不信任的意味,所以穿出大阵,直接来到了石青峰身前。意思是说“不是帮我打开”,我自己能够打开,而且能够自行出入。你要帮的是蚩山脚下的黎民百姓。 石青峰换了副神色,眉头舒展开来,又道:“那阴物长什么模样?厉不厉害?” 那泥人说道:“那阴物长着一副蓝色的身体,长着两个脑袋,每个脑袋上都长有一只眼睛。它左边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纯金项圈,能挡住别人的飞剑,防止被人砍掉脑袋;右边的脑袋专门用来吞噬亡魂,可以无限再生。” 石青峰皱了皱眉,说道:“两边的脑袋都砍不掉,那该怎么杀它?” 那泥人说道:“他将两条手臂修炼成了两件本命法宝,那两条手臂的骨头比仙剑还硬。只要能将它两条手臂砍下,便能伤到它的妖魂。所以,它的死穴在腋下,在那两条手臂与身体链接的地方。” 石青峰沉默不语。过了须臾,转头看了眼那个熟睡着的孩子,将其轻轻抱了起来,说道:“所以,你还是想骗我帮你打开这‘天罡地煞大阵’?” 他抱起那孩子的同时,真吾剑向前进了几寸,挡在了他和那泥人中间。 以他现在的修为,即便那泥人突然出手,他也能在真吾剑的阻拦下抽身而退,保住那孩子的性命。 “你被关在里面这么多年,只钻出了这样一个针孔大小的洞。虽然神魂能够出来,但你的真身却出不来。这‘天罡地煞大阵’是至刚至阳的道法,你固然吸食了很多精气,但还远远达不到催动这大阵的程度。所以,你想骗我帮你打开,然后出来以后再杀了我。你就是那个妖怪,对吧?” 石青峰理了理头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坚信这世上没有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菩萨,即便有,那也只是扮成菩萨模样的妖魔鬼怪。 作为一个自幼在寺院里长大的人,他对此事坚信不疑。 那泥人编了一个几近完美的谎言,若是换做其他的修道者,在看见那篇口诀以后基本上都会上当。 但它偏偏遇见了石青峰,遇见了一个自幼在寺庙长大,而且有着一颗至真至善之心的石青峰。 那泥人之所以给那些孩子留一口气,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修道者来此降妖,然后趁机吸干他们的修为。 它出不去,但可以把人吸引到这里。那个半亩地大小的泥潭下面,估计早已尸骨累累,不只有多少人糟了他的毒手。 那泥人沉默了会儿,天罡地煞大阵里面的泥水忽然翻起浪花。接着,那些浪花变成漫天雨丝,像一条无穷无尽的细线,从那“针孔”中伸出来,缠在了泥人身上。 那泥人渐渐生出口鼻,长出两个脑袋,每个脑袋上都有一只牛眼大小、向外凸起的眼睛。它抬起一条手臂,幻化成一根长矛,指着石青峰说道:“你看穿了又能怎样?你不过是御府境的修为,我即便不用真身,只用神魂也能将你镇杀!等我吞了你的修为,便可冲破这‘困魔大阵’!到时候,我要杀光方圆百里以内的所有人!吸光所有人的精气!” 石青峰向后一飘退出数丈,低头看了眼那个孩子,目光中露出坚毅神色,说道:“你可以试试。” 话声一落,真吾剑剑光大作向前刺出。 那泥人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山洞中顿时传出一声巨响。气浪扑在那些火红色的苔藓上面,仿佛大风吹过野火,让那些像火苗摇摆不定。 那泥人荡开真吾剑,手中长矛脱手而出,将那泥做得兵器与身体分离开来,犹如离弦之箭一样朝石青峰飞了过去。 石青峰身形一晃闪到一边。那长矛撞在石壁上,“砰”的一声陷进去一尺左右,接着,化成了一滩泥水。 那泥人手中再次幻化出长矛,又朝石青峰飞去。石青峰轻松躲开。 那泥人幻化长矛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一根接着一根朝石青峰飞去。石青峰来来回回躲了十几次,最后伸手一抓抓住一根扑面而至的长矛,对那泥人说道:“够了!你就——” 他话到一半,忽然感觉身前生出一道阴森恐怖又异常强大的气息。接着,胸前传来“砰”的一声,整个人倒着飞了出去。 那孩子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说道:“就凭你这点儿修为,也敢对我出手!这才是我的神魂,那泥人只不过是个障眼法!” 石青峰轻轻晃了晃身子,从山壁上走下来。刚才那一掌力道奇大,直接将他拍进了山壁中。 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破碎不堪的衣服,抬起头来说道:“你想死么?” 第一九五章 斩妖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孩子转过身来,望见石青峰脸上的淡然神色以及那个看起来有些生气的眼神,略感诧异。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态,冷冰冰说道:“你年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他早就看出石青峰是御府境修为,即便将紫府元鼎炼到十阶,也突破不了凡夫之躯的束缚,说到头终归是个凡人。 至于那把剑身上带有裂纹的仙剑,虽然灵性不错,剑意也还充沛,但终究没见过多少世面,没在天地间真正的炼过,根本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所以,当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张口说出那几个字时,他感觉有些诧异。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愚蠢至极。牛犊可以无知,但老虎可不会嘴下留情! 石青峰微微侧头,看了眼真吾剑,说道:“后面交给你,前面我来。” 话声一落,真吾剑剑光大作,漫天剑光聚成一线,猝然出击,眨眼间刺穿泥人,击中了天罡地煞大阵。 真吾剑击中大阵之后,剑意弥漫开来,结成剑阵,将那泥潭严严实实封了起来。 那孩子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山洞里面到处都是天罡地煞大阵的气息,他将神魂附在这孩子身上,只能撑得一时半刻。时间一长,山壁上的真火便会觉察到神魂逃了出来,那时便会封住整个山洞,将其诛杀。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愣了须臾,轻轻吁了口气,缓过神来。刚才与石青峰交手时,除了那把剑身带有裂纹的仙剑,他在石青峰身上没有觉察到任何其他法宝。既然没有法宝护身,只凭他御府境的修为,哪怕修到了十阶元鼎,一拳将这幼小身体打碎,也绝对伤不到他分毫! 神魂非实体,只有掌握了元神之力,或者能够运用天地元气,才能伤到神魂。但这大神通的境界,眼前这个弱冠少年还差得远! 他抬手攥拳,调动起神魂之力,望向石青峰说道:“现在,我叫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石青峰猜中他心里的意思,面无表情的挽了挽袖子,右手握住左臂,左手一抓,犹如一只巨鲸将海水吞入腹中,把散布在山洞里面的气息凝为一团,一把握在手中,攥成拳头,呲呲作响。就连山壁上那些微微跳动着的火焰也被他引过去一些,和山壁连在一起拉拉扯扯,像是万川归海,尽数涌入了拳头。 那缕神魂觉察到气息变化,眼神中顿时露出恐惧,面如死灰,紧紧盯住石青峰左拳,颤声道:“你——你怎么会——” 话到一半,又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抹着眼角,抽抽搭搭说道:“我知道错了,我还小,求仙师绕过我吧!我给你磕头!” 一边说着,一边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石青峰见状有些迟疑,但在此时那孩子忽然又止住哭声,跪在地上森然一笑,说道:“如果我真这样求你,你会饶了我么?”随即又道:“不会!对吧?像我们这种一辈子只能躲躲藏藏,像蝼蚁一样的生命,你们这些占据着天地灵脉,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吧?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什么‘众生平等’,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放火烧山,将我们赶尽杀绝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道理?” 他站起身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眸子里如火中烧,死死盯住石青峰说道:“我吃几个人怎么了?你们人族吃了我们多少同类?你们数的过来么?凭什么你们就是‘替天行道’,我们就是万恶不赦?你们人族高高在上了几万年,可曾想过我们的感受?” 石青峰沉默不语。须臾后,蓦然问道:“换做是你来做这片天地的主宰,你会怎么做?” “我会将你们——” 那孩子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忽然语塞。 “你会将我们通通杀光,直到再也不会威胁你们族类的生存,对不对?” 石青峰接着说道:“杀光我们以后,就会接着杀光其他族类。然后以此类推,对不对?” 那孩子牙齿咬得咯咯响,双眼冒火,浑身颤抖,顿了顿,颤声道:“废话少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砰——” 山洞中传出一声巨响,山石簌簌而落,罡风四处奔走,顷刻间扑灭了山壁上的火焰。 烟尘滚滚中,那孩子看起来就像是块烧红了的铁块,身体通红,眼耳口鼻中有热气不断冒出。 石青峰收回拳头,头也不回的走到天罡地煞大阵前面,握住剑柄,将真吾剑拔了出来。 刚才那拳,并没有扑灭山壁上的阵火,而是被石青峰全部引入拳意,如洪水猛兽一样灌进了那孩子体内。 阵火入体,那副幼小身体顷刻间便成了一个熔炉,与重重拳意一起把那神魂困在了里面。 但仅凭这点力量,还不足以诛杀那孩子身体里面的神魂。那神魂知道,石青峰也知道,因此,他拔出真吾剑,给了神魂留了一个逃生通道。 那孩子身上的肌肤开始一点一点剥落,就像锈迹斑斑的铁块被猛火烧透,轻轻一碰成了一堆铁渣。 那缕神魂毫不迟疑的钻进了泥潭里面。 也钻进了石青峰布置下的剑阵里面。 人与剑合,剑与阵合,阵与天地合。天罡地煞大阵里面的杀招是阵火,石青峰反其道而行之,绵绵剑意滔滔不绝,如一条玩转游走的玉带,平地起手倒卷直上,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正是御鼎山五部剑法里面最为灵动的千浔剑法! 那神魂回到泥潭以后威力大涨,觉察到石青峰布置下的剑阵,狂笑道:“以水灭火,你倒是帮了我的大忙!” 话声一落,泥潭里面现出一个十余丈的土黄色巨大身躯。水桶一样的脑袋高高昂起,脸上几缕黄须,像鞭子一样垂在水中,却是一条巨大无比、长满了鳞片和触角的泥鳅! 它眯起眼睛盯着石青峰看了须臾,发出像泥水一样咕噜咕噜的怪声,说道:“再过几百年,我便能坐地成龙,飞升天外。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吃了你正好补充补充体力!” 说罢,突然摇起尾巴拍在了大阵上面。接着身形暴起,撞向大阵,将天罡地煞大阵撞得东倒西歪,眼看着就要倒塌。 大阵觉察到里面的变化,立刻生出熊熊大火,将那片半亩地大小的泥潭严严实实封了起来。 那泥鳅怪任凭大火压顶,将身上鳞片烧的通红,绕着大阵不停游走,找准薄弱的地方不停地撞来撞去。 “你真的以为,这天罡地煞大阵能困得住我?我才是真正的地煞!” 它怒吼一声,忽然张开大嘴猛的一吸,滔滔烈焰顿时涌入腹中,身上鳞片越来越红,越来越透,仿佛要烧焦一样。 石青峰瞳孔一缩,捏了个奇怪的剑诀,将剑朝上举起,既不是千浔剑法也不是天阙、万仞、涿光、雷泽等任何一种剑法。 烈焰化成水桶粗细的光柱,猛然撞上大阵最薄弱的地方。 “砰——” 大阵轰然倒塌!里面的庞然大物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探出头来! 就在此时,半空中忽然凝出一片水汽,那片水汽不仅没有被大火蒸发,反而像是激起了无限斗志,石青峰运转紫府元鼎,那带着肃杀之气的水汽越来越密,越来越冷,带着大雪原饮马河最深处的寒意,扑向庞然大物,透过鳞片,直刺体内,顷刻间席卷全身! 气温骤降,吹汽成冰,在经过高温灼烧以后,那庞然大物迅速冷却,一身鳞片从红色变成白色,从坚不可摧变的极其脆弱。 高温,冷水,这才是石青峰以千浔剑法部下剑阵的真正目的。 与此同时,真吾剑悄无声息的来到山洞顶部,从上到下轰然击落,以剑出不二之势,贯穿了那庞然大物的身体。 第一九六章 白衣青衫 - 御鼎记 - 柳语熙 就在石青峰斩妖的时候,有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坐在悬崖边上,两腿悬空到悬崖外面,悠闲地荡来荡去。 那男子面貌极美,气质清绝,当真称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 真吾剑贯穿那庞然大物身体之时,山洞里面地动山摇,但有那男子坐在山崖上面,整座山头稳如磐石,拳气、剑气、天罡地煞大阵激发出来的焰气以及那庞然大物吐出的妖气,都被他压在了屁股下面,一丝不漏。 “上来坐坐?” 石青峰刚从洞中走出,便听见头顶上面传来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 两个人离得极远,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丈的距离,但那男子随口一说,却像站在石青峰身旁一样。 石青峰心中一愣,有些惊讶。刚才斩杀那妖物时,他小心留意过四周的气息,生怕那妖物藏着什么后手,或者留有退路。以他现在的修为,莫说头顶上坐了个练气高手,就是普通练气士在山顶上面打个哈欠,他也能感知得到。但那人坐在山崖边上伸出两条长腿荡来荡去,他居然丝毫没有发现,这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以你的本事,应该上的来。” 那人双手扶在身体两侧上,伸长脖子向下看了一眼。 石青峰略一迟疑,握住真吾剑,神识一动,真吾剑破空而起,眨眼间到了山崖边上。 “我叫顾青衫,论及辈分,咱俩是平辈。你可以喊我城主,也可以喊我师兄。” 那人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大大方方伸出手去,同石青峰握了握手。 “以前在蚩山书院时,见面都要作揖行礼。现在做了城主,倒是省了很多繁文缛节。” 那男子不等石青峰说话,兀自开口说道。 石青峰来此之前已经知道,蚩山城主是御鼎山的一个外门弟子。那人以前是个读书人,倾尽家产建了一座“蚩山书院”。用他的说法,是要“重构蚩山城书香气运”。但在当时,他对“气运”二字还处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地步。后来,童无忌让人暗中观察了几年,觉得此人确实是个读书种子。于是,便将其收为外门弟子,授以道法,传以经文,让他在蚩山城做了几十年的书院山主,也算是为御鼎山在蚩山城落了一子。 “我平时都穿青衫的,但今天迎接贵客,须得素衣净手,以显待客之道。” 顾青衫低头看了眼那件纤毫不染的绢布白衣,颇有些得意。但手中平时习惯了拿着本书,现在两手空空,不知道放在哪里,又有些尴尬神色。 石青峰见他如此热情,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有些拘束:“童师叔跟我说起过,说顾师兄——” 这是仓促应付之词,现在话到一半忽然忘了下文。他很努力的想了一下,但还是硬生生卡住,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顾青衫是个喜欢絮叨之人,石青峰刚一卡住,他便接口道:“说我是个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一个人能抵上三百只鸭子,对不对?哈哈!” 石青峰脸上一红,更加觉得不好意思。 顾青衫抬手在他肩上一拍,大大咧咧将他搂住,完全没有读书人彬彬有礼的样子。 两个人并肩而行,顾青衫边走边道:“读书人读了那么多道理,要是不跟人说说,岂不是都要烂在肚子里面?要是因此消化不良,伤到肠胃,岂不是大大的不划算?对不对,青峰师弟?” 石青峰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 他以前读书不少,但大多是庙里的经书。经书劝人“出世”,叫人不要动念,不要妄想,不可多言。顾青衫读的是“入世”,是教人处世立世的学问,入世便要与人产生联系,所以要能言擅言。二者无论起点终点,都是大相径庭。因此,石青峰虽然觉得顾青衫之言有些道理,但又不想附和。 顾青衫见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师弟,很是高兴。在蚩山城待了几十年,名义上是御鼎山外门弟子,但其实从未去过御鼎山,就连山门朝哪儿都不清楚。童无忌几年都来不了一次,偶尔飞剑传书给他,也是问他关于蚩山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发问。即便是经文道法,也是随手扔了几本书给他,叫他自行习练,只在每次境界停滞之时,童无忌会指点几句。好在他资质过人,能够耐住性子做学问做了几十年,对于道书里面那些晦涩难懂的道理沉下心来一一攻破,一路上遇山开山,遇水搭桥,凭着一身水磨工夫居然摸到了御神境的门槛。现在,童无忌将他从蚩山书院中拎出来,叫他做蚩山城城主,除去替御鼎山执掌蚩山大局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让他借此机会砥砺道心,看看能不能进入御神境。 若是能够登堂入室,便相当于从一颗不引人不瞩目的闲子,真正踏入了经纬之地。 童无忌是擅弈之人,这种一举双得的事情更是擅长。 顾青衫侧头看了一眼石青峰背在身后的长剑,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小心问道:“青峰师弟,你这仙剑——能够给我瞧瞧?” 又接着说道:“童师叔答应过我,说等蚩山城局面稳定之后,便去扈大娘那儿替我求一把剑。到时候,御鼎山五座山峰的五部剑法随便我挑,挑中哪一部,便将其传授给我。” 说到这里,眸子里忽然亮了起来。又道:“青峰师弟刚才施展的那招剑法,可是传自万仞峰上的《万仞剑法》?” 他见那招剑法气势凌厉,有去无回,料想是万仞峰上百折不挠的杀敌剑法。 石青峰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一个前辈机缘巧合之下传授的一招剑法,就只有一招而已。” 顾青衫有些羡慕,兀自回味了一番,又道:“那招剑法看似简简单单单,但御气法门却是独辟蹊径。《剑经》有云:气从云中来,遇风化雷,蕴于紫府天池。出剑时天池翻滚,似腾蛟起凤,神识生剑意,剑意引剑气,出紫府,过灵台,经过大小窍穴,始与剑合。但你刚才出剑之时,既不是从上至下,也不是从下至上,而是——犹如百川归海,瞬间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这种御气法门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甚至从书上都未曾读到过。”言语戚戚间,对于御鼎山这座底蕴深厚,长达数千年之久的正道宗门心驰神往。唏嘘之余,又有些喟叹,感觉自己偏居一隅,实在是夏虫不可语冰,山门里面的玄奥精深道法,他一个小小的读书人又怎会知道? 石青峰当然不会无聊到去跟他解释御气逆行一事。况且,就算他费尽口舌说了一大堆,很可能连自己都搞不明白。他这一路走来,经过了寒潭熬筋,沸水煮骨,经过了武圣人在大道真迹上的点拨,经过了雷阵里面的雷暴淬体。这些事情要是一一说来,几天几夜都未必能够说完。 而且,以顾青衫絮絮叨叨,凡事务求出处的读书人性子,估计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够理清。 因此,石青峰直接岔开话题问道:“对了,刚才山下那只妖物,顾城主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顾青衫意犹未尽的回过神来,苦笑道:“那东西啊,百余年前是这六百里蚩山的山神。虽说管辖区域不大,但这蚩山是中土大陆南边的一枝独秀,景色清绝,物产丰盈,自来有‘天府之城’的美誉。因此,那东西作为蚩山山神,也着实风光了些年头。” 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惜百余年前那场大战,那东西被玄天教教主蛊惑,助纣为虐。最后被打碎金身,成了一堆烂泥。又被芥子寺得道大能以‘无明业火’封在蚩山底下,天天受那无穷无尽的烦恼。说是等到业火燃尽的那天才能放它出来。至于出来之后能不能恢复神祗之位,另当别论。” “这些年来,那处封印之地道法渐渐变弱。前几年玄火神龙复活时,封印大阵的阵脚受了损伤,于是那妖物便趁机打通了与外面的一缕联系,偷偷出来吸食精气,以图有一天能够冲破樊笼,得见天日。但没想到的是,后来被你撞见,一剑杀了。” 石青峰不解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此事,为何不尽早将它除去?由着它祸害了那么多人!” 顾青衫有些难为情,左右环顾一周,拉着石青峰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小声问道:“青峰师兄,以你现在的修为,能否封住一块地方,让‘外人’听不见咱们说话?” 石青峰点点头,散出一道剑气,在方圆十丈之内设下一座微型剑阵,说道:“可以了,说吧。” 顾青衫道:“这几年蚩山城中鱼龙混杂。玄天教、浣花宗、皇都城,以及各种来历不明的散修,都在悄悄活动。自从玄天教复活玄火神龙归去以后,御鼎山明面上接管了蚩山,但这几年来,除了一支从未露面的谍报队伍,其实并未做过什么。‘无为而无不为’,这是童师叔当年定下的计策。我出任城主以来,这几年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碌碌无为’。天天忙东忙西,其实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关系到蚩山城以后发展的大事,一件都没有。真的,一件都没有!” 他一脸认真的望着石青峰,稍稍一顿,想了想,又道:“如果非要挑一件出来,那就是今天来此接你进城!” 第一九七章 入城 - 御鼎记 - 柳语熙 蚩山城恢复平静以后,规模气势渐渐恢复了以往气象。比起几年前万世盛和的太平气象,现在城里多了一分鱼龙混杂。就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经过世人把玩之后里面出现了一缕浊气。有人说,这浊气是黄龙之象,蚩山城接下来的一百年,会出一位惊世骇俗的人物。但蚩山这座庙太小,只是那黄龙的暂驻之地,长出利爪之后便会离开。所以,这是一卦“潜龙勿用”,对于蚩山是福是祸,现在还很难说。 黄龙一说传到街头坊间,很快就变了味道。说那黄龙升空时会带走蚩山的气运,到时候蚩山便会灵气外漏,山也会枯,水也会尽,直到变成一座枯冢死山。 顾青衫认为这种传言是有人蓄意为之,为得就是让他难堪,真实目的是敲山震虎,让他知难而退,乖乖的让出城主一位。或者说,让他依附于人,做个傀儡城主。 作为读书人,他自然不会把这种怪力乱神之说放在心上。在石青峰到来之前,蚩山城已经有三位副城主。其中一位,是名修为深不可测、来历不明的散修,负责山城里面的大小事务,平时与城主走的最近,打交道的次数也最多。然而顾青衫暗中查了他两年,到现在为止,对于他的山门出身愣是没有任何头绪。 除此以外,他自从入山时便一直压制修为。顾青衫只知道他从未败过,但具体修为情况摸不清楚。 第二位副城主,是以前樽圣钱庄的钱掌柜。玄天教兴风作浪那几年,钱掌柜暗地里帮着做了不少事情。玄天教众带领玄火神龙离开以后,钱掌柜主动找到童无忌,提交了一份名单。而且主动提出将樽圣钱庄所有财物上缴,算是弃暗投明。 童无忌毫无犹豫的答应了他的条件,让他出任其中一位副城主,掌管赋税,将来和其他两位副城主一样,同样具有轮值城主的机会。 用钱掌柜的话说,蚩山是个棋盘,他是一子。无论执棋者是谁,只要不让他离开棋盘,他便会尽职尽责,效犬马之劳。 顾青衫对于这位钱掌柜也是半信半疑,两个人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一个住在钱庄,一个住在蚩山府,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 第三位掌管治安的副城主,是浣花宗指派的人。是一个让人很不愿与之对视的高冷女子。那女子有个奇怪名字,姓冷,单名却是一个“阳”字。就像一轮三九寒天里的太阳,高不可及,冷浸入骨,即便看起来平静安详,也让人心里冷冰冰的,极不舒服。 这位冷副城主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又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蚩山城里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些花楼酒巷易于寻衅滋事之地,更是她严密监管的范围。 对于这样一位副手,又加上是个女子,顾青衫自然不愿去招惹。即便真有事情,也是能不叫她就不叫她。轻则打伤打残,重则打死,这种令人生畏的治安管理方式虽然有效,但后面往往跟着一大堆麻烦。好在浣花宗家大业大,顾青衫每次厚着脸皮带着账单上门,人家都会照单全收,二话不说便给出一大笔赔偿。 石青峰顶着副城主的名义到了蚩山,顾青衫暂且让他代管书院,也就是他辛辛苦苦、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蚩山书院。 蚩山书院对于蚩山城来说不算重地,但对他顾青衫来说,却比命还重要。刚刚出任城主时,他坚持住在书院里面,每天三更起,四更走,由车夫来回接送。后来,那车夫贪睡误事了几次,还有几次差点儿翻下山崖,被他一怒之下打发了去。但在那车夫后面的几个车夫,贪睡翻车一样不落,最后连拉车的牲口也懒得早起,他这才磨磨蹭蹭的收拾东西,从书院搬到了蚩山府。 石青峰远道而来,顾青衫作为一城之主,又是御鼎山童无忌的外门弟子,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读书人不爱热闹,不讲排场,凡事务求清净。对于吃喝一事,向来一句“君子为腹不为目”了事。但眼前这位“青峰师兄”是从御鼎山来的大人物,而且一来就是副城主的身份。因此,钱掌柜特意订了蚩山城中最有排面的酒楼,也就是由樽圣钱庄一手建立的“天一阁”。 人间客,天上坐,只此一阁。 在蚩山城中找人办事,请人吃饭,只要说出“天一阁”三个字,听见的人都会狠狠的打量几眼。无论是求人的,还是被求的,但凡能进入“天一阁”,都是山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都是不差钱的人物。 因此,天一阁虽然门可罗雀,但数十年来一直生意兴隆。 顾青衫上一次进天一阁时,还是出任城主之时。当然,这种事情自然由钱掌柜来安排。钱掌柜对于这种事情从不避嫌,即便一墙之隔,听到有人闲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笑了之。 “前面就是天一阁。只要一只脚踏进蚩山城,无论在哪儿,抬起头来都能看见天一阁!” 顾青衫指着数里之外的那座高大十几层的阁楼,有些得意,又有些尴尬。得意是因为毕竟自己是蚩山城主,理论来讲,天一阁在他管辖之内。尴尬是因为虽然他是蚩山城主,天一阁从建立到现在一直是樽圣钱庄的产业,就连浣花宗也无法渗透。 石青峰抬头看了眼远处那座高楼,感觉比起皇都城中最高的几座还要高出些许。说是楼阁,其实更像是一座塔。 顾青衫一路上絮絮叨叨,把沿途路过的大小风景,山城趣事一一道来。现在说到名头极大的天一阁,却忽然闭口不谈。话锋一转,谈起了读书修心的事情。 石青峰见他耳垂微红,猜出其中尴尬,故意换了话题说道:“之前在山下除妖时,我见城主轻轻松松就压制住了周围动荡紊乱的气息。以顾城主现在的修为,应该快要破镜了吧?” 顾青衫见他直言不讳,就不刻意隐瞒,破天荒的挠了挠头,有些羞赧道:“我在书院待了十几年,本想读万卷,破万卷,从书里悟道。但遇见童师叔后,却说我适合去外面走走,行万里路,过万重山。还传了我一门古怪道法,将道海窍穴引到腿上,练了一双力大无比、骨血堪比练气士本命法宝一样的金刚不坏之腿!” 又道:“现在我坐在山崖边上,表面看起来像是闲坐,其实两座窍穴  里面早就翻江倒海一样,和山崖周围那些气息搅在了一起。” 石青峰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那双长腿,脑海中浮现出横扫千军、金刚不坏的景象,对于童无忌在修行路上的博闻多识肃然起敬。 顾青衫有些得意,边走边道:“临阵御敌不敢说,但自从练就了这双神腿,跑路的功夫倒是突飞猛进!山里的飞禽走兽无论哪个,只要被我看见,一准儿没跑!说撵谁就撵谁!” 石青峰顿时想起一副鸡飞狗跳的情景,哑然失笑。 天一阁作为蚩山城中最高的楼阁,门口两边立着两尊九尺多高、以黑石凿成的披甲神像。 黑石神像取自山外,据说是某个宗门炼就的两尊门神。钱掌柜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花了多大的代价,将两尊门神请到蚩山,做了扶楼神官。 若非如此,这栋十几层高比起一般高塔还要高了些许的楼阁不可能如此牢固。 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天一阁前。入口处早有管事的等在外面。这次是钱掌柜亲自迎接。顾青衫出任城主时,出门迎接的是天一阁的掌柜。樽胜钱庄的钱掌柜并未亲自出迎。 钱掌柜当时忙着张罗酒楼里面,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瞧不上新上任的城主。自古书生无用,大多都是穷酸迂腐的书呆子。钱掌柜手握半山之财,哪儿会把一个书院山主放在眼里。 但是这次,来的是御鼎山真传弟子。还是受过陈玄清、童无忌两位长老指点过的亲传弟子。钱掌柜深谙人情世故,孰轻孰重,一眼便知。因此,不仅亲自出门迎接,还给石青峰备了一份大礼。 “钱某人躬逢仙师大驾!” 钱掌柜面带虔诚之色,走上几步毕恭毕敬作揖行礼,念出一句几易其稿、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字正腔圆,不急不缓,温如君子。 石青峰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向自己行此大礼,顿时有些慌神。赶紧弯腰拱手,回礼道:“岂敢岂敢!老先生折煞我了!” 凡夫俗子听见御鼎山,无异于见了人间仙人。平时莫说见面,就是仙人过境时高高的看上一眼,也赶紧跪下磕头,祈求仙人保佑。若是因此被仙人瞧见、听见,说不定就会赐下一份机缘,带入山门,踏上长生之路。 人间最贵是长生。越是有钱人,就越怕死。像钱掌柜这种走起路来振衣作响,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钱的人,更是怕死。 钱掌柜几十年来到处游走,散财无数,不管是正道大途还是旁门左道,能够的上的基本上都踮起脚尖努力了一番。就连玄天教这种杀伐无数、罪孽滔天的宗门也掺和了一番,但直到古稀之年,依旧没有哪个宗门愿意传授道法。 究其原因,是其心境蒙尘,压了一层厚厚的财气。这份财气偏偏又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属于先天诰命,人力难以移除,脏腑窍穴  里面都是金银之相,一辈子注定是个有钱人,而且是非常有钱、富可敌国。但修行之路,却山断水阻,寸步难行。 因此,他绞尽脑汁经营了几十年,到头来还是与长生无缘。 纳其入门,便会连带那分先天诰命一起引入门内。宗门里面的气运、机缘都会受到影响。没有那个宗门会做这等亏本买卖。 但那些宗门白白拿了许多好处,也不好白吃白喝,便将一些不值一提的丹药回赠给他。钱掌柜几十年吃下来,虽是古稀年纪,但身体年龄却只有三四十岁。 这不,前几天又娶了一房小妾。那女子被逼入青楼的第一天,便被他一眼瞧上,春风一夜过后,便被他娶了回来。 第一九八章 道与道 - 御鼎记 - 柳语熙 “这位就是钱副城主。城里面大大小小花钱的事情,都得仰仗钱老板!” 顾青衫硬生生插了一句,虽说有点尴尬,但总算替石青峰接下了钱掌柜的人情世故。 众人拥趸下,石青峰等人走入天一阁,一路直上,径直向最高处走去。好在天一阁楼梯宽阔,三个人并肩而行,一点儿都不拥挤。 顾青衫作为读书人,大大咧咧走在前面,与石青峰隔了小半步的距离,自言自语道:“圣人言‘当仁不让’,我在前面带路!” 钱掌柜则很识趣的走在后面,也隔了小半步的距离。每到一层转弯处,必要恭恭敬敬说一个“请”字,让石青峰先行。这让石青峰颇感拘束,但人家一把年纪,一番好意,也不好推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天一阁最上面一层镶金嵌银,极为奢华。入口处两扇大门里外镀金,门把手更是请了能工巧匠,将一对碧玉雕成、比拳头大了些许的貔貅镶了进去。若是玉器行里的人见了那对碧澄澄,里面看不到一丁点儿杂质的玉貔貅,肯定会惊掉大牙。 这等东西,即便放到皇都城中也是稀缺之物。 顾青衫当先走到门前,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貔貅,嬉笑道:“钱老板,你将这宝贝放在门外,也不怕给人给撬了。” 钱掌柜大大方方说道:“城主要是相中了这对玩物,回头我叫匠人撬下来,送到蚩山府。” 言语诚恳,一点儿都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像这种材质、工艺的玉器,钱掌柜随手就能拿出十几个。但凡用钱能买到的东西,在他看来都不值钱。 顾青衫开怀一笑,说道:“哈哈!君子不夺人所好!” 说罢,当先走入门内。 比起外面的珠光宝气,屋子里面倒是显得素雅。青松迎客,高山流水,童子焚香,婢女摇扇,竟与那云蒸雾绕的仙门府邸有几分神似。 石青峰神色微动,几不可查,随即舒展开来。 钱掌柜恰到好处的捕捉到这种“几不可查”的神色变化,小心翼翼道:“屋子里面请人设了阵法,没什么威力,只是阻塞视听,让外面的人觉察不到里面的动静。当着仙师的面,有些不敬了。见谅,见谅!” 顾青衫转头说道:“钱老板向来做事谨慎,意料之中,意料之中。仙师莫怪哈!” 他从左到右环视一圈,目光落到离他最近的那把椅子上,有些惊讶道:“咦,张副城主,你一直坐在这里么?” 进门右手边有个五尺左右的青石烛台,烛台末端坐着一个怀抱长剑的男子。由于烛台太高,那男子坐下之后被烛台挡住,因此顾青衫环视了一圈之后才看见那名男子。 顾青衫喊出那人名字时,那人正在闭目养神。听见有人喊他,极不情愿的睁了睁眼,点点头道:“人到了?” 钱掌柜陪着笑道:“到了到了。这位就是来自御鼎山的仙师——石青峰,也是咱们蚩山城的第四位副城主!” 那男子把到了嘴边的哈欠硬生生咽回肚里,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双手抱剑,还算恭敬道:“张葵花,欢迎仙师大驾!” 顿了顿,稍稍迟疑了一下,又憋出一句话来:“素问御鼎山道法精深博大,将来有机会一定登门——拜山!” 说道“拜山”两个字时,又停顿了一下,似乎之前勇气不足,使劲儿鼓了鼓勇气才说出口。 “拜山”二字,说的好听一点儿是登门拜访。其实根本意思是上门挑战。张葵花年轻气盛,在蚩山城中未曾一败,早就把“御鼎山”、“芥子寺”、“离明海”、“悬水洞”几个名字逐一刻在了心里。盘算着以后有机会,挨个登门“拜山”。只有挑战过那些名门大派,才能真正在天下立足,赢得名声。到时候,皇都城定会青眼相看,说不定会直接把他请到北边,帮忙坐镇都城。 这是他念念不忘之事,以前没有机会遇见四大门派的人,现在见到了货真价实的御鼎山练气士,禁不止气血上头,豪气干云,张嘴便说了出来。 石青峰被他突如其来的“挑战书”打了个措手不及。前一句“欢迎仙师大驾”还能勉强应付,这句“登门拜山”落在耳畔,忽然心中一怔,有些摸不准这张葵花的路数,不知该如何回复。 顾青衫转头打量了张葵花一眼,讪笑道:“拜山?就凭你那‘七品武神’的头衔?” 张葵花义正言辞道:“六品半!再过半年,便能跻身六品!蚩山驿站刚刚收到皇都城送来的书信,说是半年之后将在南国举行武试,到时候,我定能跻身六品!” 顾青衫道:“就算你是六品、五品、四品,也只是绣花枕头而已。‘武神’这个称号,听起来很威风,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说到底终归是皇都城敕封的一个官衔,头衔大于实质。神皇老儿敕封一到九品武神,根本目的是将你们这些武道中人纳入皇都城的视野之内。一来,可以防止你们寻衅滋事;二来,将来用兵之时可将你们一把抓过去,为朝廷效命!” 张葵花还不服气,将长剑往椅子上一戳,气呼呼道:“那上三品呢?上三品的武神,你也敢说是绣花枕头?” 顾青衫啧啧道:“上三品啊,那还有些本事。但能跻身上三品的武神,大抵都是行伍出身。不去沾一身血,不在死人堆里走几趟,不去千军万马中拼上性命杀上几回,哪儿能破除心障,置之死地而后生呢?武道里面的上三品,都用不了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这凤毛麟角的寥寥数人,又至少有一拳之力都在边疆待过。这说明什么?说明只有杀人才能破镜!你张葵花敢杀人么?敢么?” 张葵花有些泄气,但又不愿认输,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扮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道:“将来我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顾青衫!你给我等着!” 说罢,一屁股坐下,气呼呼的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再也不搭理顾青衫。 钱掌柜打圆场道:“你俩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见了面就斗气。一个是城主,一个是副城主,也不怕人家看笑话!” 石青峰第一次听说“武神”是朝廷敕封的官职头衔,有些讶异。见顾青衫把上三品以下的武神称作“绣花枕头”,贬的一文不值,禁不住问道:“武道里面的上三品,大概相当于练气士什么水平?” 顾青衫道:“正一品巅峰境,能和御神境中境过过手。真要拼上性命搏杀,我更看好正一品。武道中人多是好勇斗狠之辈,喜欢意气用事,动辄就要和人拼命。从这个角度来看,正一品巅峰境对上御神境中境,我更看好前者。练气士到了御神境巅峰,养出一尊元神,正一品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石青峰又道:“正一品巅峰之上呢?还有没有更厉害的人?” 顾青衫笑着摇了摇头,道:“正一品巅峰,指的是将人的力量炼到了极限。这也是武修寿限只有两三百年的原因,因为练来练去终究脱不了肉体樊笼。再往上走,就不是‘人力’的范畴了。而练气士则不然,从一开始走的就是天道,循天道而为之,引天地灵气入体,为己所用。到了御神境中期以后,尤其明显,淬炼元气,改变先天根骨,极大限度的增加寿元,直到养出一尊元神,可谓是脱离了肉体樊笼,真正称得上是陆地神仙!” “当然,天地人三道终归还是有区别的。练气士到了一定程度,也就是御虚之后,拨云见雾,真正看见大道真鼎之时,便会被天道发现,以‘偷天’之罪降下天罚。练气士若能扛下天罚,被天道认可具有御鼎之力,便会将其纳入天道,位列仙班,允许其共同御鼎,执掌人间气运。若是扛不住天道降下的天罚,便会神魂俱灭,荡然无存。所以那些到了御虚境极高处的修士,大多会选择藏匿起来。无论修为还是真身、元神,都要仔细藏好,以免被天道发现,得而诛之。” 作为修行路上的外门弟子,顾青衫对于修行路上的各个关口格外上心。数十年来,搜罗了一大堆关于修行之路的传记、注解、编年史等等诸多书籍。虽说对于功法秘籍知道的不多,但对于修行路上的各个关口,以及武道、练气士之间各自要走的路,两者的境界差别,早已烂熟于胸。 读书人不喜欢舞枪弄棒,又加上运气不错,被鼎鼎大名的御鼎山看中,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抛弃了武道一途,专攻练气,志在养一身浩然正气,做风流文章,传圣人笔墨,若能给世人留下几部传世之书,那便无憾了。 石青峰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虽然条理清晰,阐述的也算明白,但终归有点儿答非所问的意思。他要问的是一个“圣”字,正一品巅峰境之上,再攀多高,能够称得上一个“圣”字。但这等问题显然远远超出了顾青衫的想象,也不是什么传记、注解里面能够找的到的。 练气士到了御虚境极高之处会被天道发现,那位藏身于饮马河下圣人空间里的武道圣人,既然能以一人之力坐镇大雪原,能在方寸之地影响御鼎山、芥子寺这种修行大派,当然也会被天道发现。 “能让老天爷皱眉,那该多威风啊!” 石青峰嘴角微翘,心里想道。 第一九九章 盘中山 - 御鼎记 - 柳语熙 张葵花第一次见到武道巅峰处的绝胜风光,虽然与练气士的大境界比起来不堪一提,但在他看来,已经足够风光了。 顾青衫唾沫横飞,神采飞扬。张葵花听得津津有味,心潮澎湃。似乎听过这番话后,只需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就能登上正一品巅峰,让皇都城为之侧目,让神皇陛下将其奉为座上宾。 这样一想,对顾青衫的怨气顿时消了大半,琢磨着以后有时间找他借几本传记看看,以后逢人说起来,也好吹嘘一番。 钱掌柜虽非修行之人,但对于修行之事比谁都热心。于是,几个人全都凝神贯注站在原地,听顾青衫口若悬河的说了半天。 顾青衫说到最后,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冷阳妹子呢?怎么还没见到人影?” 他向来大大咧咧,对张葵花没来由就是一顿捉弄,对那个整天冷冰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冷副城主更是以妹妹相称。好在这二人都不和他一般见识,早就习惯了他的玩世不恭,或者说是吊儿郎当。 钱掌柜转头望向门口,一直站在门边等待吩咐的酒楼掌柜赶紧走上前来,嗫嚅道:“早在半个月前就送去了城主的亲笔信。只是冷副城主未置可否,说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两天前,我又亲自跑了一趟,然而管事的说冷副城主出去办事十多天了,一直没有回来。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酒楼掌柜偷偷扫了一眼钱掌柜捉摸不定的脸色,又把身子压低一些,接着说道:“回来之后,我派出酒楼的伙计,把蚩山城几乎找了个遍儿,然而——” 顾青衫见钱掌柜脸色越来越阴沉,已经快要滴下雨来,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事儿不怪你。冷副城主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尤其是对于男人,更是一见面就反胃,巴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才好!你去准备酒菜吧,对了,那个臭鳜鱼记得给我来一份,拣条大的!” 钱掌柜见城主出来打圆场,当着石青峰的面,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给御鼎山仙师接风洗尘”一事,是他主动请缨揽下来的。放在平时,这是他最擅长不过的事情,因为他足够有钱,而排场这种事情又和钱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当初夸下海口,一来是要证明给顾青衫看,他才是蚩山城里最有威望、最有实力的人;二来,是要借此机会,拿御鼎山的名头来压一下冷阳,打打她浣花宗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最后,当然要趁机和石青峰、和御鼎山套套近乎,拉拉关系,万一石青峰身上带着名贵丹药,被他哄高兴了随手赐予,比起他那些金山银山可贵重的多了!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睁着眼做白日梦,盼着天上掉馅饼,一心只想占便宜的人。世上没有白吃白拿的道理,他既然想好了打石青峰的主意,就必须先入为主。所以,他早早备好了一份大礼,只要石青峰肯收,那就一切都有希望。 几个人按照主宾次序坐下。顾青衫作为名义上的一城之主,毋庸置疑做了主位。钱掌柜为了能和石青峰多说几句话,挨着石青峰坐在了主宾下首。 各人落座之后,酒楼掌柜立刻带着众人鱼贯而入。十八个人,每人手中托着一只鎏金玉盘,每个玉盘的罩子上都伏着一只奇珍异兽,雕工精湛,栩栩如生,按照《山海博物志》里的记载描绘,选了十八种瑞兽,依照五行属性,以各种颜色的金石雕刻,又以鬼斧神工一样的烧制技法,将瑞兽与罩子融为一体,即便凑上去仔细看,也很难找出拼接时留下的缝隙。 顾青衫见到那十八个盘子,顿时双眼放光,差点儿就站起来把脸贴上,长长的吁了口气,说道:“传闻钱老板有一套专门用来招待山精  水魅的‘玉池’,以前只当是个传说。现在看来,难不成真有其物?” 怕石青峰等人听不明白,又解释道:“传闻这十八口‘玉池’,只要摆上贡品,就能引来十八只山精  水魅。山精  水魅吃完贡品以后,打嗝时会连带肚子里藏着的金子一块吐出来。它们寄生在山水间,平时最喜欢到处搜罗金灿灿的东西。找到以后便会一口吞下,藏在肚子里的小金库中。在这之前,我也只当是个传说。因为钱老板那些金山银山多到让人无法想象,人们只好编了一个故事,来替那些金山银山找个出处。钱老板,你给大家说说,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石青峰、张葵花以及屋子里的其他人听见这个传说,不约而同望向钱掌柜,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钱掌柜淡然一笑,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笑道:“当着仙师以及两位城主的面,钱某人不敢撒谎。这十八个鎏金嵌玉、伏有瑞兽的盘子,确实是用来招待山精  水魅的。至于‘玉池’一说,是那些传言的人取的名字。当年那位炼金术师将此物赠与我时,并没有‘玉池’之说。只说这套器物能够招徕山精  水魅,给我带来滚滚钱财。至于如何才能招徕山精  水魅,又如何从它们那儿获取钱财,这个——钱某人就不能说了!” 几个人相视一笑,表示理解。这种事情别说钱掌柜不愿说,即便想说,顾青衫也会阻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蚩山城这几年百废俱兴,又加上为了安抚民心,留住商贩,接连数年减免赋税。他作为一城之主,没少厚着脸皮跟钱掌柜借钱。虽然每次都立字据,信誓旦旦的说以后一定连本带利一块归还,但他和钱掌柜心里都明白,这钱给出去就相当于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以酒楼掌柜为首的十八个人放下盘子之后小心退下,关上房门。像他们这种凡夫俗子,自然没有资格一睹玉池里面的风光。自从得了这套宝贝,钱掌柜几十年来只拿出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他六十六岁大寿那年。但那次只拿出来了一只,里面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寿桃。凭借肉眼,能够清晰看到寿桃里面睡着一个小人。那小人形似婴儿,面色红润,抱着桃核睡得正香。钱掌柜说那是无量山的仙人送的,里面那个小童是灵气所化,并非真有其物。他当着众人的面拿起桃子咬了一口,那小童果然化作一团青气,消失在桃子里面。 第二次将这套器物拿出来,便是为石青峰接风洗尘这次。由此可见,钱掌柜对于石青峰、对于御鼎山可谓极其看重。 钱掌柜待闲杂人等离开屋子,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四个,指了指石青峰面前的鎏金玉盘,笑道:“仙师远来是客,第一道菜,请仙师先启。” 说罢,小心翼翼挽起袖子,撤去了玉盘上的罩子。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玉盘里面云蒸雾绕,郁郁葱葱,似有徐徐清风扑面而至,又有一条白练从云雾中缓缓而下。忽然,云雾中传出一个粗犷汉子的歌声。众人定睛一瞧,原来山涧中有个砍柴的汉子,正在放歌。那人粒米大小,唱了几句,蹲在水边捧起清水洗了把脸,捡起一块石头猛地一扔,在水面上接连打出四五个水花。 石青峰、张葵花年纪轻轻,哪里见过这等情景,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米粒大小的汉子,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顾青衫站起身子,绕着玉盘左右看了一番,眼珠儿一转,拍着大腿说道:“哎哟,这不是宝瓶山么!怎么——怎么到这盘子里来了?” 他以前做蚩山书院山主时,每年都会带着学生们出门游学。六百里蚩山前前后后走了十几遍,对于方圆千里之内的山川河流烂熟于胸。因此,即便那宝瓶山成了“盘中之物”,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钱掌柜微微笑道:“顾城主果然博学多识。这玉盘里的东西,正是位于蚩山城东南方向的宝瓶山。” 又道:“宝瓶山是方圆千里之内,除蚩山以外最富饶的一座山。山上除了各种珍贵药草,奇珍异兽,还长有一种质地坚硬、纹理如琥珀一般的珍贵木材——宝象树。南国一带的达官贵人家里,基本上都有几件宝象树做成的家具器物。” 顾青衫忽然想起一事,打断他道:“我记得宝瓶山是一个边陲小国的属地,现在盘子里的这个——” 钱掌柜又是微微一笑,有些得意,又有些羞赧,将那玉盘往石青峰面前推了寸许,道:“这是送给仙师的礼物,我把它买下来了。” “宝瓶山是宝象国最北边的属地,由于位置靠近蚩山,这些年来一直处于不尴不尬的境地。由于物产丰盛,蚩山城里的百姓经常偷偷越过边界,去宝瓶山中头偷挖木材,盗采草药。宝象国这几年时局动荡,官府无力照管此事。又加上国库亏空的厉害,所以这宝瓶山对于宝象国来说,一直是个烫手山芋。前些日子,我打听到宝象国有点儿想要出手的意思,于是就派人去了一趟,把宝瓶山买了下来。” 张葵花对于金银珠宝不感兴趣,对于买下一座山要花多少钱没有太大概念。顾青衫作为一城之主,无论台面上还是心里面,都有本清清楚楚账本。那宝瓶山虽然占地不大,只有两百亩左右,但山上物产之丰盈,地理位置之重要,就连田间地里的寻常百姓都瞧得出来。 现在,钱掌柜云淡风轻的说“把它买了下来”,而且要把它送给石青峰,这让顾青衫着实震惊不小。同时,有些馋的流口水。 第二百章 囊中物 - 御鼎记 - 柳语熙 “钱副城主,你买了这个烫手山芋,现在却要把它送给仙师,岂不相当于送了御鼎山一个烫手山芋?”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张葵花皱着眉头说道。 顾青衫目不转睛的盯着盘子里的小山,认真说道:“不送给仙师,难道送给你张葵花?宝瓶山在宝象国手里是烫手山芋,到了蚩山城手里就不是了。现在宝象国国力衰微,又加上时局动荡,无力照管宝瓶山,所以它才成了烫手山芋。要是放到御鼎山手中,别说一个宝瓶山,就是整个宝象国,也是他上辈子的造化,举国上下之福气!对吧,青峰师弟。” 石青峰从一入城时,就被钱掌柜的盛情、热情包围得密不透风。现在听他说又要送一座山给自己,而且顾青衫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叫他点头,生怕他头脑一热回绝了钱掌柜。 他思量片刻,指着盘子里的那座袖珍小天地问道:“上面这些花草树木,还有那条瀑布,那个樵夫,都是宝瓶山中现在发生的情景?” 钱掌柜赶紧挽了挽袖子,生怕碰到山上的一草一木,微微躬了躬身子,道:“仙师高见!正是宝瓶山中此刻正在发生的情景。但这件事情和我买宝瓶山是两码事。这里面呈现出来的情景是宝瓶山里的一只精怪所化。那精怪是这套鎏金玉盘里的座上宾,从我得了这玉盘开始,已经前前后后来了十几次。当然,也给我带来了许多宝瓶山里的奇珍异物。” 张葵花恍然大悟,又不合时宜的破口而出道:“好你个精打细算的钱老板!原来你早就把那座宝山给搬空了,现在只买了个壳子送给人家!真是——真是——” 他本来读书就少,大字不识几个。现在话到一半忽然卡主,愣是张大嘴接连结巴了两次,最后实在想不起来用什么成语表达此刻心意,只好说道:“真是一个奸商!” 钱掌柜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转怒微为笑,对石青峰说道:“宝瓶山上看得见的东西,都算不上好东西。真正好的东西都藏在山林深处,还有一些被施了障眼法,凭肉眼根本看不到。我以前拿了一些东西,但以我的福缘,能拿起来的不多。有些东西拿多了反倒不是好事。我之所以买下这座山,一个是价钱合理,现在出手正合适。另外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宝瓶山里的‘山大王’是我这套鎏金玉盘里的座上宾。有它做指引,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到那些真正值钱的东西,而且不会被山神责怪。因为它就是山神。” 他又对着那座袖珍小山说道:“鲮鲤大王,我已将宝瓶山赠与这位仙师,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你跟了他,也能有个好的归宿,将来说不定能走上大道,得证仙缘。” 话声一落,那小山忽然变小,最后变成了一只手掌大小、长有银色甲片的鲮鲤,竖起前掌对着石青峰行了个礼,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只在盘子里留了一枚指甲大小的银色鳞片。 钱掌柜望着那枚鳞片唏嘘道:“我供奉鲮鲤大王十几年,知道它一心向道,想要得证仙缘,求得正果。但苦于拜山无路,只能随波逐流。现在,它能追随仙师,也算是了了它一桩多年以来的心愿。它将逆鳞留下,算是真正认了主人,把自己的性命连带一整座宝瓶山的财富全都交给了仙师!” 石青峰看着那枚逆鳞有些哭笑不得。从始至终,钱掌柜似乎没有留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顾青衫的博学多识,张葵花的不识时务,一切看起来都是合情合理,顺理成章。就像三个人合力推着一艘大船前进,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石青峰身子底下,把他托到了船上。 “有这样一座宝山,还有一位鲮鲤大王替你坐镇,青峰师弟接下来的日子可谓是财运亨通,吃喝不愁,可以逍遥自在了!” 顾青衫见他有所迟疑,怕他拒绝。立刻补充了一句,将此事坐实。 说完以后,站起来拣起那枚拇指大小的鳞片,凑到眼前看了几眼。放到石青峰手中,抱拳说道:“青峰师弟,不对,是青峰城主,恭喜!恭喜!” 张葵花也抱起拳头说道:“恭喜恭喜!” 石青峰再也无法推却,只能顺势而为。 钱掌柜掀开自己面前那只鎏金玉盘上的罩子,里面露出一把五彩琥珀酒壶,四只薄如蝉翼的青色矮脚小酒杯。 他端起酒壶倒满四杯,将第一杯端给石青峰,第二杯端给顾青衫,第三杯端给张葵花,最后一杯端给自己。 “来,让我们一起为青峰仙师接风洗尘!恭迎蚩山书院山主兼蚩山城副城主,入驻蚩山!” 钱掌柜端起酒杯说道。 四个人举杯共饮。除石青峰以外,其余三人皆大欢喜。 顾青衫掀开自己面前的鎏金玉盘,里面露出一本泛黄古籍,是一本失传已久的残卷。张葵花面前的鎏金玉盘里面是一本拳谱。两样东西都是这二人的心头之物。因此,都与钱掌柜多喝了几杯,对这位貌不惊人却又手段通天的钱老板高看了几眼。 几个人觥筹交错,吃了半晌。那套鎏金玉盘里面有山精  水魅不断送来珍馐佳肴,都是人间烟火中极为少见之物。五彩琥珀酒壶中无穷无尽,倒了上百杯酒,依旧有玉液琼浆汩汩而出。 石青峰对于这种应酬很不习惯。然而入乡随俗,客随主便,自己初来乍到,只好随着人家推杯换盏,强行装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来蚩山之前,陈玄清让他去修一修儒家的入世,去看看人间的烟火气。只有从人间走过,才能体会到人间的诸般疾苦。斩断这些疾苦,才能得证大道。 因此,他虽然心有厌烦,但一直谨言慎行。直到钱掌柜喝下最后一杯,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了几步,快到门口时,扶着门框慢慢的瘫了下去,随即鼾声大作,几个人这才作罢。 张葵花喝的面红耳赤,有些口齿不清。放在平时,他肯定要趁着酒兴拔出长剑,当着大伙儿的面上演一出“霸王醉酒,乌江自刎”。但此时当着顾青衫以及石青峰的面,他不敢班门弄斧。要是不小心打坏了桌子上那十八个鎏金玉盘,估计自己得连夜卷铺盖滚出蚩山。 他站起身来,双手抱着长剑,对顾青衫、石青峰二人微微顿首示意,含糊不清道:“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咱们有缘再会!” 顾青衫笑骂道:“去你大爷的吧!还青山不改,流水长流,流你妈个头啊!滚滚滚!赶紧滚蛋!” 张葵花打了个酒隔儿,对着手掌哈了口气,凑上去嗅了嗅,笑道:“真是好酒!好酒!青峰兄弟,回头——回头我要登门拜山!到时候麻烦你帮忙带一下路。我不认得御鼎山在哪儿!” 顾青衫懒得再骂他,由着他摇摇晃晃走向门口。跨过钱掌柜身体时,忽然身子一斜差点儿摔倒。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一只脚结结实实踩在钱掌柜背上,两腿一分,骑着钱掌柜跨了过去。 骑耻大辱! 顾青衫见该醉的醉了,该走的走了,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仿佛很嫌弃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对石青峰挥了挥手,道:“我也该走了。你去蚩山书院找一个姓方的书童,他会帮你安排一切。出了天一阁沿着大路一直往西,走到没有路时,就会看见蚩山书院。” 说罢,甩了甩宽袍大袖,双手负在身后,露出只有读书人才有的风流架子,出了门去。 石青峰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把从进入蚩山见到顾青衫、钱掌柜,到酒桌上的言谈笑语,再到钱掌柜醉酒,张葵花一脚踩在钱掌柜身上,顾青衫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嫌弃之色,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最后长长的吁了口气,心道:“这人间的烟火气比起御鼎山上的灵气,可要复杂的多了!”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蚩山上下金光熠熠,风光正盛。蚩山城南北八十里,东西六十里,天一阁为了靠山傍水,修在了靠近东边悬崖的地方。距离最西边的蚩山书院,少说也有四五十里。 石青峰徐徐而行,并不着急赶路。这点路程对他来说不过咫尺。他初来蚩山,将来作为蚩山城的副城主,少不了要跟蚩山城里的各种人物、各种事情打交道。趁此机会看看城里的冷暖百态,走一走山城老路,对他来说正是心头之事。 钱掌柜做了掌管赋税的副城主,靠着自己的累世财富,接连数年减免赋税。这让蚩山城里的百姓们渐渐富裕起来,就连穷人家里也都早早点起了灯。 石青峰从一盏盏灯火跟前走过,将高灯大宅里的欢声笑语,昏黄油灯下的清菜小粥,大户人家的高朋满座,穷苦人家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于陈玄清说的那缕人间烟火气,渐渐有了几分体会。 极目远眺,纵目驰骋,六百里蚩山横槊天际,极远处隐有朗朗书声,读的是至圣先师留下的治世经纶。他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就是石青峰?” 他下意识的抬了抬头,只见在十几丈远的一棵树上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穿黑衣,齐耳短发,正躺在一根儿臂粗细的树枝上闭目养神。 “冷阳?” 石青峰冷不丁想起一个名字,但由于隔得太远,没说出口。 那女子从树枝上轻轻弹起,足尖一点向前飞掠数丈。站定以后,将石青峰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目光一冷,没来由泛起杀气,闷不吭声的一拳打了过去。 第二零一章 红梅惹青峰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本来乘兴而行,沉醉在蚩山城的夜色里面。现在冷不丁杀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而且是闷不吭声,也不问个青红皂白,抡起拳头就打。这让他颇有些恼火。 那女子去势凶猛,目光中带着一股狠劲儿,犹如一支离弦之箭向前疾冲,仿佛和石青峰有什么不同戴天的大仇,要将他一拳打死。 石青峰尽力压制住体内怒火,看了眼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这距离他可以轻松避开,但看见那女子脸上蛮不讲理的神态,打定了主意要叫她吃些苦头。 他运转紫府元鼎,毫不客气的攥紧拳头,也不用什么招式,全凭一身气力,和那女子对了一拳。 那女子虽然气势凶狠,但终归是个女子,而且是练气士的身子。碰上石青峰这种熬过筋、煮过骨,以搬山拳结结实实一寸一寸打磨过的身子板,就像豆腐碰上了石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练气士与人打架,凭得的手里的仙剑法宝。身体里面的各个窍穴气府只是沟渠,用来行舟走剑可以,但要拉出来和那些壁立千仞的蛮横肉身硬碰硬,就有点儿以卵击石了。 尤其是那些境界低微,还没跨过御府境中境门槛的练气士,体内紫府元鼎和庙里的泥菩萨一样,平时摆在台面上看看还行,真要拉出去挡那来自体外的洪水巨浪,其实很容易碎。 练气士练到最后,终究要脱离凡夫之躯,养出一尊元神,挣脱肉体樊笼。但武道一途却从始至终将肉体作为根本,一寸寸打磨,一层层淬炼,直到炼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躯,才算是武道正三品的上上境界。 当然,那些到达御神境巅峰,以元气淬炼元神,改变先天根本的修士除外。元气是先天之气,淬炼元气改变根本,养出一副无垢之躯,可将元气纳入体内脏腑气穴,极大限度的提高肉体强度,即便是天雷轰顶,也能硬抗几下。 那女子结结实实对上石青峰的拳头,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虽然明显落败,但眸子里的坚毅神色却丝毫未减,反倒杀气更浓。 第二拳! 石青峰见那女子又来,禁不住皱了皱眉。从刚才那拳来看,那女子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刚才那拳他只用了四五成的力气,而且毫无招式可言。要是使出搬山拳法,别说是“大寸山手”、“提山蘸水”的大杀招,即便只用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斗雨”,也能将那女子打飞出去,非死即伤。 那女子使出比刚才更大的力气,速度也比刚才更快,出拳的方向还是直奔面门,仿佛铁了心要和石青峰硬碰硬,要和他硬刚到底。 石青峰经过刚才那拳之后,心里的恼火比刚才消了一些,开始认真对待这个疯了一样的女子。 既然摸不清对方的企图,就先试探一下。毕竟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什么事情都会发生。若这女子真对自己有杀心,肯定不会当面出手。以常理度之,定会选个隐蔽角落,从背后偷袭。若这女子对自己没有杀心,那为何要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最主要的,这女子是不是冷阳?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巴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掉的冷副城主,又发神经? 石青峰心念电转,很快拿定主意。经过刚才一拳,以那女子的实力绝对伤不了他。因此,他也不打算伤那女子。轻轻跨出一步,比刚才加了两分力气,又和她对了一拳。 “咦?” 两人拳拳相接时,石青峰忽然心中一动,瞥见那女子眼神中闪过一抹诡笑。他第一拳用了四五成的力气,那女子退了七八步。现在加了两成力气,那女子居然只退了四步。而且她拳头上的杀力、气势也比刚才强了许多,就像刚才一直刻意隐藏实力,在试探他的虚实。 那女子站稳身形,攥起拳头凑到面前看了一眼,只见那拳头上面仿佛镀了一层磷光,星星点点,蓝中泛黄,犹如鬼火。 她嘴角一翘,又露出刚才那种诡异笑容,望着那只拳头压低了嗓音冷笑道:“我每受你一拳,就会增长几分力气。现在已经有了你七八成的力气,加上我自己的力气,接下来一拳——你会很不好受!” 话声一落,长长的吸了口气。那拳头上的阴森磷火瞬间变亮,连带周围的空气搅在一起,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细微响声。 石青峰瞳孔一缩,随即舒张开来。随之而来的是紫府元鼎瞬间暴涨,眸子里战意昂扬。 那女子微微侧了侧身,目光凝注在石青峰脸上,拳头稍稍后撤,没有助跑,也没有聚力,甚至连之前那种拼个你死我活的气势都丝毫不见,只是简简单单送出一拳。 狂风过后,暴雨倾盆! 六百里蚩山犹如星垂平野,平地升起一道阴森至极、鬼火一样的磷光瀑布。那磷光瀑布向上升起数丈,然后倒卷直下,犹如一条黄龙在空中转了个身,径直朝石青峰扑了过去。 石青峰五指微曲,作龙爪状,体内气息笔走龙蛇,瞬间翻山越岭,连过重重关隘,千百细流同时觉醒,洋洋洒洒奔向一处,以江海不择细流之势汇聚成滔天气象,磅礴而出! 黄龙狂舞,终究大不过江海!那女子娇呼一声,被石青峰带起的罡风卷到天上,眨眼间退了十几丈,飘飘忽忽,歪歪斜斜落下悬崖。 “石青峰你个混蛋!大混蛋!” 随着那女子坠下,悬崖下面忽然传来一个妙龄女子的怒骂声。 石青峰心中一动,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想,猛然警醒,眼前浮现出一个娇弱身影——浣花宗少宗主苏御! 他顾不得多想,向前一跃跳下悬崖,却见苏御早已乘着那只五彩斑斓的凤凰遁去,只留下一个极小极小的红点,以及一顶飘荡在山崖间的齐耳假发。 回到山崖上面,石青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想那女子故意压低了嗓音和自己说话时,明摆着是在掩饰身份。自己居然傻愣愣的没看出来,还真以为天底下有那种稀奇古怪的功法,能够汲取别人的力量为己所用。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只能够转移力量的手套,说白了也还是一件法宝秘器,并不是什么奇异功法。在这之前,浣花宗轻而易举的拿出了“梧桐”、“青鸟”两把失传已久的仙剑,还巧费心机的为霜儿找来一把粉色的“殇神”。以此来看,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手套法宝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想起苏御,石青峰禁不住想起了在北地大雪原时两人有过的一些交集。苏御作为天下最富有、消息最灵通、势力范围最广的浣花宗少宗主,比皇都城皇宫里的那些王孙公主们显然要金贵的多。除去这个显赫身份,苏御几乎毫无遗漏的遗传了浣花宗宗主——苏幕遮的倾世姿色。在这一点上,苏御显然比霜儿要幸运的多。师娘雪千浔作为天底下唯一能够从美貌上和苏幕遮相提并论的人,只把三分之一不到的美貌给了霜儿。而师父陈玄清则给了霜儿另外的三分之二。因此,如果说霜儿是一片精雕细琢、冰清玉洁的雪花,那苏御则是这冰天雪地里的一株花树。 但这棵人间罕有的花树,为什么会三番五次的向自己伸出花枝呢? 如果说浣花宗想要借此机会增进和御鼎山的关系,那大可以去打月微澜或者雪傲霜的主意。苏御和这二人年龄相仿。前者是大名鼎鼎的御鼎山掌门月映天的独女,而且是天阙峰大长老何吕施的徒弟。能够攀上月微澜这根高枝,便相当于同时得到了御鼎山掌门以及祖峰天阙峰的支持。至于雪傲霜,则可同时得到陈玄清与雪千浔的支持,也是掰掰手指头就能算明白的买卖。再不济,还可以打万仞峰白羽的主意。白羽一入山门便开始闭关,直到现在都没出来。作为掌门大人钦点的御鼎山后三百年气运之一,白羽在御鼎山上的地位无异于下一任掌门人选。除此之外,万仞峰是御鼎山战力最强的一脉,而且上下齐心,比其他任何一脉都更团结。 石青峰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心想如果是我来选,估计来来回回筛两遍,也筛不出他石青峰这个人。 难不成,是知道自己继承了武圣人的四成修为?但练气士修到御神境巅峰,能够轻而易举的秒杀正一品巅峰。又怎么会把武道上的这点小打小闹看在眼里? 赌自己将来有一天成为武圣?简直笑话!要知道,人族兴盛数万年来,武道圣人只出了一个,而且已经烟消云散。在武道上超凡入圣,比起御鼎飞升不知道要难上多少倍。那位姓石的老人若不是因为元神上留有大巫烙印,终生不敢踏入御神境,也不会在武道上面一条道走到黑,在那冰天雪地的圣人空间里面一躲就是几百年。 再难道,是知道了自己元神上的秘密?知道了自己是大巫后裔?但这个狗屁身份除了把自己封印在御府境,目前来看没有任何好处。北溟战神躲躲藏藏了几百年,出来以后打了一架,便给天道老儿揪住,直接打散神魂,成了一具枯骨。寺庙里的那个家伙什么都没做,一样不得善终,杀光了一整座寺院里的人,念佛念了一辈子,自己跳进了地狱。 他越想越气,最后干脆把苏御的事情扔在一边,破天荒的骂了一句粗话:“站得高了不起啊!等哪天老子飞到天上,一定当面给你一拳!打得你满地找牙!” 第二零二章 蚩山书院的来历 - 御鼎记 - 柳语熙 蚩山书院门口,有个老人正坐在门槛上看书。老人身边放着一本厚厚的《字匣》,每看几页,就放下手里的书,拿起那本《字匣》扒拉一通。有时候想不明白,就合上书,闭上眼,沉思片刻,或是会心一笑,想通了心中疑惑。或是轻轻摇头,露出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神色。 石青峰站在数丈之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块掉了漆的牌匾:蚩山书院。又上下左右环视一周,确定这座看起来有些寒酸的说不过去的院子就是顾青衫一手创立的蚩山书院。 初夏时分,六百里蚩山到处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但眼前这座蚩山城唯一的书院,院门两侧却还留着去年秋天的干草,被人胡乱堆在一起,就像邋邋遢遢没人管的野孩子,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景象。 那老人觉察的有人来,有些不情愿的放下手中书,抬头望见了石青峰。 “是——青峰山主吧?” 老人扶着门框站起来,想要向前迈步,却因为坐的时间太长有些眼晕,晃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石青峰应了一声,快走几步来到老人身边,轻声道:“是方老先生?” 老人有些脸红,想要点头又觉得受不起“先生”二字,羞赧道:“只是个至今没有考上秀才的童生,当不得‘先生’二字。”又道:“我名字也是‘童生’,山主以后叫我‘童生’就行。” 石青峰见他年逾半百,不好意思直呼其名。见他一脸羞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微微顿首,不置可否。 方童生站了须臾,血脉畅通过来,弯下腰捡起那两本书,侧了侧身,给石青峰让出门口,道:“顾城主都已经交代过了。里面饮食起居都已准备妥当,请山主移步。” 石青峰跨过门槛,放缓脚步,以免方童生跟不上自己。进门以后是条用碎石铺成的主路,两边种了桃李,树下收拾的干净整齐,用小石块或是小木棍围了一圈。 “学生们刚刚吃过晚饭,正在洗漱休憩。过一会儿还有晚课,之后便是‘论道’。” “山主右手边这两间课室是教授蒙童的地方。左手边一间是专门开设的女子课室,是顾城主当年创办书院时力排众议设立的女子学堂。古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顾城主说那是旧病陋习,同样都是一撇一捺,为何女子就要裹足在家,就要大字不识几个、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于是他力排众议,建了这间‘明德堂’。” “前面七八间房子是‘正坛’,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授受课业、讲学论道的地方。” …… 方童生跟在石青峰身侧一一介绍,如数家珍。到了最里面靠近山壁的地方,指着两间茅草屋道:“这两间茅屋是当年蚩山书院初创时的模样。顾城主后来让人修葺了一番,一间做了书房,一间做了寝室,以此景象时时自省,告诫自己勤俭持家,山不在高,有贤则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石青峰见那茅屋实在有些落魄,有些不解,问道:“听说顾家当年也是蚩山城里响当当的名门望族。顾城主创建蚩山书院时倾尽了家产,为何只有这几间茅屋呢?” 方童生叹了口气,苦笑道:“顾城主当年创建蚩山书院时,顾家的老太君也就是顾城主的奶奶,身患重疾,眼见着朝不保夕。后来,顾城主得仙人托梦,说是家里气数已尽,要想给顾氏家族续一口气,就要拿出所有家产,建一座书院。以读书人的朗朗书声涤荡气运。顾城主将此事告诉了老爷。老爷勃然大怒,说‘我顾家繁荣兴盛两百年,靠的是祖上传下来的经商手段。百无一用是书生,天底下的读书人有多少穷死的、饿死的,你数的过来么?’” 他想起那段往事,有些唏嘘,正赶上有风吹来,禁不住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接着说道:“顾城主自从做了那个梦,认定是仙人所托,上天诰命。既然老爷子不同意,就将此事暗中托付给了自己的贴身小厮。他从家中偷出一些金银细软,又拣了几件不起眼的古董藏品,变卖之后,凑了一笔还算可观的钱财,偷偷的买了小半亩地,也就是那两间茅屋现在的地方。然而,还没等书院动土,顾家的老太君忽然暴毙。咽气时似乎有什么事情放不下,顾老爷子给她合了两次眼,老太君愣是眼睁睁的望着房顶,不肯闭目。顾老爷子把所有人赶出去,对老太君说‘您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和我说吧,这里没有外人,就咱们娘儿俩,说了以后就没有心事了。您辛辛苦苦赚来的家业,做儿子的一定给您看住了,让顾家的子子孙孙永享富贵。’顾老爷子说了一大堆掏心窝子的话,但那老太君就是不肯合眼。这时,屏风后面忽然传出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原来是顾城主舍不得老太君离去,躲在一边不肯出去。顾家一脉单传,老太君自幼溺爱顾城主,祖孙两个感情极好。顾老爷子把顾城主叫到床前叮嘱了几句,告诉老太君说这是您最疼爱的孙子,现在也已经长大成人了,您就放心的去吧。顾城主抽抽搭搭的哭了几声,心中念道‘都是孙儿害了您,要是能早点建成书院,您就不会死了。我现在已经买了半亩地,书院马上就要开建了。顾家的气数续上了,不会断绝。’顾城主说完这几句话,那老太君竟然像听懂了似的,眉头一舒,就连额头上的皱纹也都慢慢的舒展开,竟是闭上了眼!”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茅屋跟前。石青峰等着听下面的故事,把方童生让进屋里,又给他倒了杯水,眼巴巴的问道:“那后来呢?” 方童生讲的口干舌燥,索性把主仆之别扔在一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接着说道:“老太君入土之后,顾老爷子睹物思人,整天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追忆着老太君在世时的点点滴滴。也正是趁着这段时间,无意中发现院子里少了几件东西。顾城主见事情败漏,大大方方承认了变卖古董置办书院的事情。还告诉顾老爷子说,当时老太君合不上眼,是因为放心不下顾家的气数。自己告诉她说书院已经在建,顾家的气数不会断绝,这才使得她放心离去。” “顾老爷子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对于修建书院的事情既没再反对,也没同意。几天后,他把顾城主叫到跟前,递给他一个装满了金条的箱子,说‘你那块地太小了,这种小打小闹不是咱们顾家的风格。’算是默许了修建书院这件事情。” 石青峰又给他倒了杯水。方童生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端那只杯子。叹了口气,感慨了一声,又道:“然天有不测风云。顾城主得了那些金子,高高兴兴的置办了一大块地,又请了蚩山城中最好的工匠,就连讲学授课的老先生都找好了。然而,就在书院快要完工时,突然遭了一场大火,把那座气势恢弘、投资巨大的蚩山书院烧了个干干净净!还连带着烧死了二十几个匠人,以及一个前去监工的老先生!” 石青峰微微皱了皱眉,心想那位顾师兄看起来嘻嘻哈哈,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还有一段这样的经历。 方童生接着说道:“以顾家当时的底子,这点儿损失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顾老爷子先是拨了一大笔钱,用于书院重建。然后对那烧死的二十几个匠人挨家挨户给出了一笔丰厚补偿。至于那位走了霉运的老先生,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为其买了块墓地,修了一座挺气派的墓。又许诺老先生的几个弟子,将来蚩山书院建成以后,全部重金聘用,作为书院的开山文脉。” 方童生说到这里,眸子里禁不住泛起泪光,惋惜道:“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老先生的四个弟子居然也在半年后死在了书院里面!” 石青峰头皮一麻,目瞪口呆。 方童生摩挲了几下面前那只杯子,哽咽道:“顾老爷子拨了一大笔钱重建书院,动工前叫人找了个远近闻名的道士,让那道士给看了看风水。顾老爷子之前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但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心里不安,还是叫人专门打听了一番,请了个颇有名气的道人。那道人转了一圈之后,在蚩山书院的正中间做了场法事。说书院下面住着一条火龙,你们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在太岁头上贸然动土,它老人家当然不高兴了。那二十几条人命是它向你们拿的祭品,现在我已经跟它打过招呼。拿了人家的手短,它既然拿了祭品,就不会再难为你们了。顾老爷子放下心来,又按照那道人临走时的叮嘱,在各个地方埋下法器。第二次动工,大家谨小慎微,既怕人为失误导致意外,又怕不小心惊动了地下的火龙老爷。大半年的工期,进行的还算顺利。然而,就在收工的前一天夜里,书院里面忽然又遭了一场大火!不巧的是,老先生的那几个弟子刚好在书院里整理书籍!” 方童生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惋惜道:“前前后后将近三十条人命,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之中!”他顿了一下,揉了揉眼,苦笑道:“接连两场大火,顾老爷子如遭重创,虽然硬挺着一口气,让顾家不至于走上绝路,却落了一个重重的心结。经过那两场大火,顾城主再也不信仙人托梦、上天诰命之说。从那以后帮着老爷打点家族生意,对于书院一事只字不提。三五年后,顾老爷子因为心结难解,患了重疾,没过两年就撒手而去,把偌大一个家业扔给了涉世未深的顾城主。再往后,顾家一日不如一日,家败如山倒,很快成了一副空壳。顾城主见大势已去,气数用尽,回头一看,又想起了仙人托梦、上天诰命的事情。于是,选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把所有家眷、佣人召集到一起,分了分寥寥无几的家产,带着自己那份,来到昔日的书院旧址,搭了两间茅屋,建起了现在的蚩山书院。” 第二零三章 侍寝 - 御鼎记 - 柳语熙 老童生年过半百,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很多事情都已看淡。和石青峰说完了蚩山书院的磕磕绊绊,最后感慨道:“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为如是观。现在看来,顾城主家里发生的一切,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祸福无门,相伏相依,但愿蚩山书院以后的日子,能够安稳些吧!” 石青峰淡然一笑,默不作声,心想:“或许,这就是‘缘起性空’吧。” 老童生将石青峰安顿好,从怀里郑重其事的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道:“这是书院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写给你的,让我务必亲自交给你。老先生说,明天一早会和书院里的其他先生以及所有学生,在正坛等你。” 石青峰接过书信。老童生合手作揖,掩门而去。 信封上工工整整写道:书呈青峰山主,亲启。 石青峰打开书信看了一遍。内容很简单,遣词造句却极讲究,甚至有几处地方不甚明白,看得出,写信的老先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老童生离开之后,约莫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敲门的人动作很轻,也不急。 石青峰以为是老童生去而复返,忘了交代什么事情,连忙起身走到门前,问道:“是方老先生么?” 门外传来娇笑声,只听一个女子柔声细语道:“是桃红、春杏,来服侍山主就寝。” 石青峰心里一愣,伸到一半的手忽然停住,不知道这门是该开,还是不该开。 敲门声又起,另外一个女子嬉笑道:“青峰山主,外面起风了,冷飕飕的。” 石青峰硬着头皮拉开一道门缝,其中一个女子立刻“见缝插针”,把手伸进门缝,一把捉住了石青峰的手。 石青峰浑身一颤,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吓得赶紧把手抽回。 门外钻进来两个女子,像两条光溜溜的泥鳅一样,灵巧无比的钻进了屋子里面。 反手关了门。 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身材凹凸有致,有些微胖,但胖的恰到好处,让人看了有种想要按一按、捏一捏的冲动;穿杏黄色衣服的女子很瘦,有些弱不禁风,让人见了心生怜悯,止不住想要搂在怀里。 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说道:“青峰山主,学生桃红、春杏都是‘明德堂’里的弟子。山主远道而来,书院里的老先生特意安排了我们两个侍寝。” 石青峰见那两个女子眸子里勾魂摄魄,不停的转来转去,穿着过于招摇,身上带着淡淡的脂粉气,看起来不像是学生模样。狐疑道:“哪个老先生叫你们来的?” 穿杏黄色衣服的女子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书信,扬声道:“吶,就是这位老先生了。” 石青峰又道:“这位老先生?你知道这位老先生姓甚名谁?” 那女子笑道:“老先生就是老先生咯!我们做学生的,哪儿能直呼先生的名讳,那是大不敬的!” 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悄悄向前走了几步,身子一滑,冷不丁钻进石青峰怀里。 石青峰心中一惊,赶紧撒手向后退去。谁知,穿杏黄色衣服的女子早已等在那里,一把将他抱住,凑到他耳边吹了口热气,柔声道:“山主跑什么呀,我们又不吃人。” 石青峰被她一口热气吹得有些迷糊,感觉身子后面软颤颤的,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念头闪过,他脑海中浮现出两座傲挺幼峰,吓得他赶紧挣脱开那女子的双臂,向后退到墙边,喊道:“住手!你们再乱来的话——” 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不慌不忙坐下,望着犹如羊羔一样瑟瑟发抖的石青峰,玩味笑道:“再乱来的话,你会怎样?难不成,山主要将我们杀了?” 石青峰定了定神,指着门道:“你们快点出去,再乱来的话——我——我就喊人了!” 穿杏黄色衣服的女子咯咯一笑,道:“你喊吧。你喊我也喊,看谁喊得响亮!” 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扯了扯衣服,露出半个香肩,笑道:“你一喊,我就叫。看看是你喊得好听,还是我的叫的好听。” 石青峰见这两个女子浪里浪气,摆出了一幅完全不要脸的架子,断定她们不是书院里的学生。但此时茅屋里只有他们三人,那两个女子真要乱喊乱叫,那他即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况且这里是书院,不是别处。那些老先生们对于这种道德败坏的作风问题向来深恶痛绝。如果这事儿让他们知道,那他这个新来的书院山主兼蚩山城副城主,就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回去了。 “跑?”石青峰看了眼三个人的位置,自己在最里面,那两个女子早就挡在前面,堵住了门。当然,他也可以直接撞破屋顶,从上面逃走。但这样一来,就会把茅屋弄坏。这两间茅屋对于顾青衫、对于蚩山书院来讲意义非凡,他不想一来书院就毁了茅屋。 若是从门硬闯,那两个女子肯定会全力拦阻,到时候别说能不能出去,就是拉拉扯扯这种事情也够他解释半天。 “实在不行,就打晕她们!”石青峰心念电转,又想到一个主意。但那女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嗤啦”一声从下身裙摆上撕下一大块衣服,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 “你要想打晕我们,就得先把衣服帮我们缝上。”那女子笑道。言下之意,是说你打晕我们之后,撕烂了我们的衣服,要对我们图谋不轨。事后我们装作晕了过去,至于发生了什么,你有本事就自己去解释。 另外一个女子也撕下一块衣衫,随手扔在一边。伸手在旁边女子身上拧了一把,那女子疼的“哎哟”一声喊了出来,石青峰顿时眉头紧皱。 “哎哟,青峰山主你好大的手劲儿呢!”那女子娇呼一声,喊道。 “哎哟,青峰山主你弄疼人家了了!”另外一个女子随声和道。 石青峰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面急的团团转,面对这两个刁蛮任性,摆明了要把自己拉下水的女子,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趁势欺了一步,张开双臂朝石青峰扑去。石青峰低头一闪闪到旁边,却被穿杏黄色衣服的女子一把搂住,冷不丁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另外一个女子也赶上来,两个人缠着石青峰把他推到墙上,眸子里勾魂摄魄,娇滴滴的说道:“山主,你一个人在这茅屋里面空荡荡的,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一起玩吧。” 那两个女子接连呼出几口热气,钻进石青峰的眼耳口鼻,让他感觉有些恍惚。 忽然,他心中猛然警醒,运转紫府元鼎,将那些灌进眼耳口鼻里的香气逼出体外。 那两个女子见他忽然转醒,不由得愣了一下。石青峰趁此机会挣脱开来,神识一动,真吾剑一闪而至,停在其中一个女子身前。 “大胆妖孽!居然冒充书院里的学生!” 他大吼一声,指着那女子说道。 那女子见石青峰忽然变脸,用剑指着自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慌失措道:“山主饶命!仙师饶命!我们不是妖怪!都是——都是钱掌柜叫我们来的!” 石青峰瞳孔一缩,默不作声,真吾剑向前进了一寸。 被剑指着的那个女子向后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我们都是醉春楼的人,是钱掌柜花钱雇了我们,还给了我们一瓶能够让人恍惚的药水,叫我们来这儿服侍——勾引山主!” 另外一个女子补充道:“钱老板是我们那儿的常客,醉春楼明面上管事的是林妈妈,背后的主子其实是钱老板。两天前,钱老板叫人找到我们,给我们做了两身衣服,还给我们取了‘桃红’、‘春杏’这两个名字,叫我们务必将山主勾引到手。还答应我们说,事成之后会帮我们赎身。我们可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啊!” 旁边那女子抢道:“是啊,我们都是被人卖到醉春楼的。我是个孤儿,从小孤苦无依……” 两个女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倒苦水。 石青峰轻轻挥了挥手,让真吾剑退到一边。半信半疑道:“钱掌柜为什么叫你们来勾引我?” 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停止哭泣,偷偷瞄了眼石青峰,小心翼翼道:“或许——是看山主远道而来,要慰劳慰劳你?” “放屁!” 石青峰破天荒的骂了一句。 穿杏黄色衣服的女子见石青峰有些生气,赶紧打圆场道:“我们是真不知道!我们这些低贱胚子,哪儿猜得透你们大人物的心思!山主你就别难为我们了。天色也不早了,就放我们回去吧。” 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见石青峰呆在原地没有吱声,心念一转,试探着问道:“山主该不会是——” 她顿了顿,见石青峰没有生气的迹象,眸子里流露出渴望神色,继续试探着说道:“想要留宿我们?” “滚!滚滚滚!” 石青峰心烦意乱的指了指门,那两个女子赶紧灰溜溜的钻了出去。 第二零四章 大先生的委托 - 御鼎记 - 柳语熙 山风邀明月,敬赠窗前人。赶走那两个女子,石青峰心情恢复平静。站在窗前,望着头上一轮明月,感觉比御鼎山上的那个月亮要温柔许多。 刚刚学会御剑那会儿,曾试着飞到极高之地,想去看看月亮上到底有什么。那些御鼎飞升的仙人,是不是搬到了月亮上面?还是搬到了哪颗星星上面? 将来自己飞升的时候,一定去月亮上看看。如果真有玉兔,就捉一只回来送给霜儿! 石青峰脑子里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了一番,渐有困意。 茅屋陋室,返璞归真。石青峰睡得很香。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住在庙里的时候。 晨曦时分,薄雾蒙蒙。石青峰慵懒的伸了伸懒腰,刚要推门,忽然感觉门口似乎站了两人。 他想起昨天晚上桃红、春杏的事,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犹豫的推开了门。 “学生见过山主,山主早安!” 门口站着两个学生模样的少女,面带青涩,粉面含羞,一个端着水盆,一个托着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毛巾。 石青峰先是头皮一麻,以为钱掌柜又在打他的主意。看清那两个女学生的装扮,以及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书香气而不是脂粉气后,这才放下心来,道:“放屋里吧,辛苦你们了。” 那两个女学生愣了一下,接着相互对视一眼,忍住笑,端着水盆、毛巾走进屋里。 “你们——要一直等在这里么?” 石青峰见那女学生放下水盆后没有离开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服侍山主洗漱之后,我们自会离开。” 那两个女学生又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忍住笑,异口同声说道。 石青峰有些难为情的洗了洗手,慢腾腾的接过毛巾擦了擦。他从来没有被人盯着洗漱过,感觉浑身不自在。 “山主——不洗脸么?” 有个女学生微微皱眉,忍不住说道。 “哦,忘了,忘了。” 石青峰紧张之余只想快点完事,却不曾想被那两个女学生误以为不洗脸。顿时面上一热,赶紧把脸浸到水盆里面,胡乱拍了几下。 “山主先用早茶,还是先用早膳?” 女学生待石青峰洗漱完毕,收好毛巾水盆,问道。 “都行,都行。” 石青峰巴不得赶紧打发走她们,随后应道。 “学生知道了,去去就回。” 女学生微微欠身施礼,轻轻掩上房门,终于端着水盆、毛巾离开。 石青峰如释重负,总算松了口气。心想读书人的规矩可真多,以后要是天天这样麻烦,那可真叫人头疼。 远处,那两个女学生走了几步,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中一人笑道:“这位青峰山主看起来比我们还紧张呢,你看他脸都红了,哈哈!”另外一人笑道:“你看他洗脸的样子,就像旱鸭子下水一样胡乱扑通,哈哈!” 两个人边走边笑,石青峰作为御府境练气士兼正四品武神,身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书院山主一职可真不是个好差事! 片刻后,老童生出人意料的端着早饭来到茅屋,道:“我正好有事,就顺手把早饭端过来了。山主昨天晚上睡得可好?” 石青峰瞅了瞅门外,确认那两个女学生没有跟来,心里面松了口气,道:“挺好的。”心中一动,又道:“刚才那两个,果真是书院里的学生?” 老童生没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试探性的问道:“山主对她们两个——” 石青峰见老童生可能误会了自己,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平时一个人习惯了,有人端茶送水的不自在。” 老童生明白过来,将早饭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笑道:“这是书院里那几个老先生的主意。以前顾山主在的时候,也没有这些规矩。青峰山主初来乍到,又是高高在上御鼎山仙师。那几个老先生就琢磨着尽量将山主的饮食起居安排妥当,以免这些凡间杂事耽误了仙师的修行大道。” 又道:“那两个女学生也是临时找的,都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几个老先生以为大户人家的规矩多,见过世面,却不知道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平时养尊处优惯了,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儿,哪里会照顾人呢!”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又道:“钱掌柜这几天来过蚩山书院么?” 老童生一愣,道:“钱掌柜?是樽圣钱庄的钱副城主么?” 石青峰点了点头。 老童生替石青峰盛了一碗粥,端到他面前放下,道:“看来顾城主没有和你说起过蚩山书院与樽圣钱庄之间的事。” “顾城主与钱副城主之间有个不成文的约定,那就是蚩山书院与樽圣钱庄之间互不干涉,互不来往。顾城主从未去过樽胜钱庄,钱副城主也从未来过蚩山书院。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不仅如此,书院与钱庄还各自立了规矩:书院里的人不准进入钱庄方圆十里。钱庄里的人也不准进入书院方圆十里。” 石青峰不知道其中缘由。老童生又道:“至于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甚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年来,书院与钱庄之间确实井水不犯河水,谁都没有打过谁的主意。” “会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比如说,找几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混入对方里面去暗中行事。” 石青峰问道。 老童生拍着胸脯摇了摇头,道:“绝对不会!一来,书院与钱庄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二来,那位钱副城主在蚩山城中名声不错。早些年,虽然帮玄天教做过事情,但对于城里的百姓以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比谁都格外爱惜,就像这城里的一切都是他的。至于钱庄和书院之间,民间坊传顾城主与钱副城主暗中达成了某项协议,大致内容是得仙人托梦,上天诰命,蚩山城要想繁荣昌盛,既要有书香气,又要有财气。他们二人一人负责一半,三百年内,既不能让书香气沾上铜臭,也不能用读书人那一套去约束钱庄挣钱。” “当然,这只是坊间传言。他们二人之间到底达成了怎样的约定,只有去问顾城主,或者去问那位钱副城主才会知道。” 石青峰不好再问下去,端起碗喝了口粥,岔开话题道:“粥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老童生咽了口吐沫,面上一热,推辞道:“不饿不饿,我早上吃过饭了。” 不是不想吃,是不能吃。这事儿要是让书院里的老先生们知道,指不定又给他扣一顶“尊卑不分不知礼义廉耻”的帽子。那他这个“童生”的头衔估计又得多挂几年。 吃罢早饭,老童生带着石青峰前往正坛。石青峰一路上琢磨着昨天晚上的那两个女子,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老童生看看四下无人,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递给石青峰道:“仙师,这是翟先生的一个私生子的生辰八字。翟先生托我转交给仙师,想请仙师看看,此子和仙门是否有缘,能否拜入御鼎山门下。” 言下之意,是想借石青峰之手推开御鼎山的山门,为他那个私生子行方便之道。 石青峰心里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道:“翟先生?” 老童生老脸一红,道:“就是书院里那位资历最老的老先生。他答应我说,只要我能办成此事,就帮我脱去‘童生’之名,许我一个秀才。” 顿了顿,又道:“作为读书人,行此买卖之事确实有失脸面。所以,我干脆把话都说了。我姓方名‘童生’,也许上天早就注定我与功名无缘。考了大半辈子,至今还是个‘童生’。本来,我早就放弃了希望,也早已不再执着于‘童生和‘秀才’之间的差别。但现在翟先生找到我,我不能不答应他。要是触怒了他,估计我就没法再待在书院里面了。” 石青峰有些不解,道:“你能不能待在书院里面,是他翟先生说了算的?” 言下之意,是说自己是蚩山书院的山主,难道还大不过一个翟先生? 老童生有些难为情,不再出声。 石青峰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但一个被人捧上“先生”之位的老先生,居然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去威胁一个年迈的老童生,实在是有些无耻。 他想了一下,拆开锦囊看了一眼,又还给方童生,道:“你把这锦囊原样还给那位‘翟先生’。告诉他说,我未必有能力把他那个私生子弄进御鼎山,但绝对有能力让他那个私生子进不了御鼎山。” 老童生眉头一皱,心里一沉。 石青峰拍了拍老童生的肩膀,笑道:“你叫他不要打我的主意,也不要打你的主意。否则,我就打他那个私生子的主意。” 顿了顿,又道:“御鼎山每过几年都会召开‘天玑试’。和你们考取功名一样,无论出身贵贱,只要根骨好、秉性好,能够顺利通过考试,就会被御鼎山招进山门。当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你也可以去试试。” 说罢,背起手,第一次摆出蚩山书院山主的架子,朝正坛去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笑道:“他擅长玩弄心计,我比较擅长打架。” 第二零五章 下马威 - 御鼎记 - 柳语熙 正坛建造之初,原本叫“浩然正气坛”。后来来了一位过路的道士,那道士围着书院转了一圈,说这书院的气象担不住“浩然”二字。若是强行留下,只怕会引来灾祸。书院里的老先生道:“吾辈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怎么就担不住‘浩然’二字呢?” 那道士笑道:“几百年来,蚩山屡遭战火,严重时几乎毁于一旦。及至这书院建造时,又烧了两把大火,烧死了三十多条人命。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先生很不服气,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道士接着说道:“尧尧者易折,皎皎者易污。蚩山屡遭战火,原因就是风头太盛,抢了南边宝象国、西边洢水国以及大北边皇都城的气运。顾家当年建这蚩山书院,根本原因是顾家气数已尽,只有建了这书院,才能勉强吊住一口气,为顾家延续气运。你想想看,顾家为了建这书院,是不是落了个家财散尽,人走茶凉的下场?” 老先生听他说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觉得他说的“尧尧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也确实有道理,不再与他争辩。沉默了会儿,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依道长之见,‘浩然正气坛’要舍掉‘浩然’二字,改成‘正气坛’?” 那道士叹了口气,道:“舍掉‘浩然’二字,可保十年太平。十年后,若是蚩山城有变,当再拿掉一个‘气’字。读书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意气之争。气从口出,祸从口出。只要不与人争,不与天争,踏踏实实做学问,可保百年太平。至于百年之后,就要看六百里蚩山的大气象了。” 那道士说完,轻轻挥了挥衣袖,将“浩然”两个字收入袖子里面,道:“这两个字我先替你们收着。百年之后,我会再回来看看。如果书院还在的话,就把这两个字还给你们。” 说罢,大袖一挥出门去,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几年前,玄火神龙复活时掠过书院上空。那神龙似乎觉察到什么,低头朝下看了一眼,正气坛上的那个“气”字忽然像被抽干了灵气,颓然落下。 浩然正气坛最终成了正坛。 正坛少了三个字,但当年建造时的气派仍在。作为书院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正坛以天地方圆作为规矩,请了蚩山城中最有名的工匠,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建成。 正坛大门敞开,里面坐了百余名学生,旁边站着闲杂人员。最上面一排椅子上坐着书院里的先生们,大都是年过半百,只有两位看起来还算年轻,约莫四十来岁。另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是书院里唯一的女先生。 在正中间那把椅子旁边,空着一个位置。正中间那把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带红光的老人。老童生凑到石青峰耳边道:“那位就是翟先生,是书院里的大先生。” 石青峰不解道:“正中间那个位子不应该是山主坐的吗?” 老童生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顾城主接任城主之位,搬出书院以后,翟先生便坐了那个位子。他在书院中势力很大,那七八个先生里面有一多半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顾城主在时,也对他礼让三分。” 石青峰瞳孔一缩,目光凝注在那位翟先生身上,目不转睛道:“知道了。”随即挺直身子,信步迈入正坛大门。 坐在最上面一排的先生们齐刷刷站起身来,坐在下面的百余学生也都齐刷刷站起来。 翟先生坐在椅子上抬了抬手,朗声笑道:“有山主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青峰山主大驾,蚩山书院蓬荜生辉!欢迎欢迎!” 石青峰走上前去,对站着的先生们施了一礼,一屁股坐下。正要开口时,只见翟先生忽然伸手拍了拍他搭在扶手上的左手,面上露出歉意,道:“翟某近来身体抱恙,尤其是这双老腿,越发走不动路了。刚才失礼之处,还望青峰山主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石青峰道:“大先生见外了。保重身体要紧。” 翟先生寒暄了几句,又对座下众人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忽然话锋一转,道:“青峰山主是御鼎山上的仙师,虽然读书不多,但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从今以后,有青峰山主给我们看家护院,谁要再敢欺负我们,我们就搬出青峰山主,打他个屁滚尿流!” 旁边几位先生脸色一沉,露出愤愤之色,忍不住朝石青峰望去。 石青峰淡然一笑,道:“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来蚩山之前,童无忌特意叮嘱过他,不要与读书人做口舌意气之争。尤其是书院里的几位先生,切记不可正面冲撞他们。蚩山书院的情况远非表面上那样简单。越是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地方,越容易施展障眼法。 因此,童无忌派他来做蚩山城副城主,根本目的是想把他放进蚩山书院这潭浑水里面。即便抓不到鱼,起码要让浑水更浑。 石青峰按照提前准备好的稿子,对学生们说了几句。又同几位先生一一见过,相互认识。最后对翟先生道:“大先生身体有恙,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初来乍到,还有些事情需要熟悉,以后少不了麻烦大先生。” 翟先生见石青峰表现出一副与年龄不符的从容淡定,对自己的激将法毫无反应,不禁有些失望。同时,有些拿不准这位年纪轻轻的书院山主。以顾青衫的行事作风,断然不会让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年轻修士做书院山主。顾青衫搬出书院以后,他本以为自己会顺理成章的接任山主之位。但顾青衫才刚刚搬出去,就宣布了下一任山主人选,而且是蚩山城副城主兼管蚩山书院。 又是副城主,又是书院山主,这让他有些气恼。 “晚些时候,咱们去天一阁聚聚。我叫人约了蚩山城中几个金主儿,都是对蚩山书院鼎力支持的大户。” 翟先生一招不成,立刻使出第二招。 石青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有劳大先生。”说罢,第一个站起来出了门。 其他几位先生跟着他站起来,轻轻嗤了一声,对翟先生的所作所为表示不满,三三两两出了门。 石青峰来到正坛外面,长长的吁了口气,挑了挑眉。对于翟先生刚才的言语挑衅,虽说没往心里去,但毕竟年轻气盛,有些恼火。 忽然,有人趁其不备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没看见人。接着,另外一个肩头又被人拍了一下。这回他眼疾手快,一下子伸出手去抓住了拍他的人。 石青峰转头一看,看见自己抓住了一只香滑的纤纤玉手,又细又长又白又滑。 “哟,堂堂蚩山书院山主,居然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抓一个女学生的手!青峰山主,你是看上我了么?” 石青峰被那人一顿抢白,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哟,脸都红了,你还知道害臊啊!刚才被人家欺负成那样,也没见你怎么着啊?” 那人不依不饶,接着说道。 石青峰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这声音有点儿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抬头一看,看见身旁站着一个长相清秀俊朗,亭亭玉立的女学生。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终于认出了来人,是苏御。 苏御狡笑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你是山主,我是明德堂的学生,有何不可么?山主大人!” 石青峰一时语塞,稍稍顿了一下,道:“刚才你也在正坛里面?” 苏御道:“当然喽。不光在里面,还看了一出好戏呢!有个呆子被人捏来捏去,就是不肯吭声。” 石青峰脸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道:“人家是主人,我是客人,客随主便嘛!再说了,被人家说几句又不疼不痒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嘴上说的轻松,心里面却不轻松。只是初来乍到,还没有摸清书院里的情况,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苏御啧啧道:“哟,你可真是人小气量大。人家摆了你一道,又设下鸿门宴,接着摆你第二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忍下去?” 石青峰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话锋一转,故意岔开话题,接着说道:“你来这儿多久了?对蚩山书院的情况了解么?” 苏御昂起头,颇为得意的说道:“当然了解!不过,我不告诉你!”转头看了眼正坛,眸子里露出狡黠之色,接着道:“如果,你要想找我帮你出今天这口恶气的话,我倒是乐意帮你!” 石青峰不愿惹是生非,笑道:“今天的事儿就算了。以后摸清了书院里的情况,从长计议。再说,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和人家斗气。” 苏御见石青峰始终没有要“报仇”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快,露出怏怏不乐的样子。石青峰见她有些失落,不忍心弗了她的好意,拉着她走远几步,小声问道:“小苏宗主,我要报仇的话,你有什么主意吗?” 苏御眸子一亮,精神一振,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语气中充满了兴奋,说道:“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想个法子好好治治他!像他那种倚老卖老包藏祸心的老东西,就是欠打!” 第二零六章 大先生(上)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答应了苏御,让她帮自己出气,这让苏御一下子高兴起来。 欺负人、捉弄人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浣花宗在蚩山一带经营多年,对于山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早就耳熟能详。在别人看来,蚩山是一座雾气朦胧的大山。但在浣花宗看来,无异于一张写满了人名的白纸,每个人名下面都有标注:出身、喜好、弱点等等,一目了然。 因此,如果浣花宗想要出手教训哪一个人,简直犹如探囊取物。 石青峰不想一进书院就闹出大动静,掐住小拇指指尖,有些不放心的补充道:“小小的教训他一下就行,这么大就行,千万别伤人性命!” 苏御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我有那么蠢么?你是怕那位大先生死于非命,然后书院里所有人的目光怀疑到你身上,以为你睚眦必报,气不过姓翟的出言挑衅你,对吧?” 石青峰脸上一红,低头笑而不语。 苏御自顾自向前走了几步,甩给石青峰一个背影,故意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来说另外两件事情。” 石青峰心里一怔,抬头问道:“另外两件?” 苏御溜溜达达走到山崖边上,探出身子朝下面看了一眼,说道:“第一件事情,你之前把我打下山崖,这个仇,我总得报吧!” 她说完以后转头盯着石青峰,眸子里冷冰冰的,仿佛在问:“你说怎么办吧?” 石青峰微微皱眉。他不会察言观色的本事,看不出苏御是在开玩笑,还是动了真格。 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说道:“你要真想报仇的话,就把我打下去好了。” 苏御拉开架子比划了一下,仿佛在选个合适的角度,好把石青峰一巴掌打下去。 忽然,她收起架势,强忍住笑,转过身去背对着石青峰,生怕他看到自己忍俊不禁的样子,说道:“不过,看在你昨天晚上表现的还不错的份儿上,本宗主就当你功过相抵,这个仇,我就不报了!” 石青峰想起昨晚那两个女子,恍然大悟过来,说道:“原来是你!昨晚上那两个侍寝的女子,是你安排的?” 苏御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石青峰见她笑的合不拢嘴,心里面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高兴,就像有只欢快的小鹿在心里四处冲撞,让他怦然心动。 苏御自顾自笑了一阵,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说道:“你呀,可真是个不会拐弯的脑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样下去会被人骗死的!” 她止住笑,整了整衣衫,走到石青峰面前,微微抬起头来用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一本正经问道:“我三番五次的接近你,向你示好,你担不担心我有什么预谋,将来有一天会害你?” 石青峰心里一愣,很快恢复镇定,不置可否道:“那是你的事,我可决定不了。” 苏御神色一松,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摆了摆手,高声喊道:“走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再见,石青峰!” 说罢,依旧是纵身一跃跳下山崖,乘着那只五彩斑斓的凤凰去了。 石青峰走到山崖边上坐下,望着那抹渐渐消失的彩色流光,仿佛意犹未尽,又像波澜万千。 他何曾没有想过,甚至不止想过一次。但有些问题就像隔着千山万水,山那边还是山,水尽头还是水,即便翻过千山万水,看到的还只是山水。 所以,他给出了一个让苏御满意的回答:“那是你的事,我可决定不了。” 他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坚持追问下去,苏御或许会告诉他答案。但那显然不是苏御想要的答案。 蚩山书院里面,翟先生讨了口舌上的便宜,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羞辱了新来的书院山主,气势高涨,心情大好,又拿出了那把心爱的紫砂壶,给自己泡了一壶好茶,悠哉乐哉,痛快至极。 方童生在院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见他心情不错,本想趁机进去或许能少挨点儿骂。但转念一想,要是这时候进去扫了他的兴致,搞不好会被大棒子打出来。最终决定,还是先等他平复平复心情再说。 “哟,是童生啊!快进来,来屋里说话。” 翟先生感觉屋子太小,端着茶壶走出房门,正巧看见了方童生,热情的挥了挥手,同他打了个招呼。 方童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翟先生把他迎进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取过一只茶碗,随手往里面倒了点水。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石青峰答应了么?”他迫不及待问道。 方童生取出锦囊,一言不发的放到桌子上,悄悄退了两步。 翟先生瞥了眼那个装有自己孩子生辰八字的锦囊,又瞥了眼方童生,疑问道:“成了?还是砸了?” 方童生低着头道:“砸了。”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石青峰还说,叫你不要打他的主意。他或许没有办法把少公子弄进御鼎山,但绝对有能力让少公子进不了御鼎山!” 翟先生端着茶壶愣了须臾,若有所思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说的?是他去正坛之前,还是在去完正坛之后?” 方童生道:“是在吃过早饭之后,去正坛之前。” 翟先生像块木头一样立在当场,即便茶水顺着壶嘴流出,也没有察觉。方童生见他陷入沉思,脸色越来越暗,不敢再留。悄悄退出屋子,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 “砰——” 院子里传出一声巨响。方童生扭头一看,只见屋里那张方桌飞到了院子里面,“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他一溜儿小跑跑出书院,见石青峰正坐在不远处的山崖上,赶紧走过去说道:“山主,快离开这儿吧。” 石青峰转头瞧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疑道:“方先生,你怎么慌慌张张的?是去找翟先生了么?” 从正坛出来时,他见方童生攥着那个锦囊,一直等在外面。似乎在等正坛的事儿结束以后,去找翟先生,告诉他说石青峰拒绝了此事。 方童生紧张兮兮的搓了搓手,上前几步小声说道:“翟先生发火了。把一整张桌子扔到了院子里面,摔得粉碎!我可从没见过他发过那么大的火!” 石青峰笑道:“翟先生年纪大,火大,现在看来,力气也够大的嘛!不过不用怕,比力气的话,我可从来没有输过!”拍了拍身边,又道:“来,坐下。给我说说他是怎么发火的。” 方童生尴尬的笑了笑,道:“山主,这时候您就别开玩笑了,还是——” 石青峰一本正经的打断他道:“我有开玩笑么?” 方童生无奈的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坐下,但没像石青峰一样双腿伸到山崖外面。 石青峰双腿悬空,随意逛荡了几下。在方童生出现之前,他很享受这份悠闲。但在方童生出现以后,他渐渐对那位姓翟的“大先生”产生了兴趣。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苏御说的果然一点儿没错!” 他心里想道。 “翟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和我说说。”他用山主的口气说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你和我在同一条船上。” 方童生不明所以。 石青峰又解释道:“有我在,不会让船翻。” 方童生悄悄转头看了眼身后,仿佛害怕翟先生追过来。确认身后无人,四周也没人,这才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蚩山书院初具规模以后,有个远游归来的年轻人,忽然披麻戴孝跑到书院门口大哭特哭。据那年轻人所讲,自己是那位葬身火海的老先生的弟子,还拿出一方印章,说是老先生在世时赠给他的。 顾山主在整理老先生及其弟子遗物的时候,曾整理出五枚印章,分别是“礼”、“乐”、“射”、“御”、“书”五个字打头。这五个字分别是六艺里面的五项,也就是说六艺里面少了一“艺”。他当时就怀疑,或许老先生有六名弟子,有一名因事在外,没有回来,侥幸躲过了一劫。 但怀疑归怀疑,老先生生走的突然,生前也没有提起过,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现在,见那个年轻人拿着一枚“数”字开头的印章,而且从刻章的刀法来看与之前那五枚印章如出一辙,又加上那年轻人说了很多关于老先生以及那五名弟子的往事,和顾山主以前知道的一模一样。于是,顾山主便信了那个年轻人,将他迎进书院,奉为座上宾。数年以后,又将其拜为“大先生”,成了书院里面资历最深、辈分最大的先生。 石青峰听完以后皱了皱眉,问道:“就这么简单?” 方童生道:“刚开始,顾山主确实也曾怀疑过,一直在暗中观察。虽说那年轻人有信物在身,也知道许多往事。但那位老先生毕竟已经殒命,死无对证。生前也没有提起过任何关于那年轻人的事儿。” 他伸了伸腿,换了个姿势,接着说道:“那年轻人进入书院以后,没有立刻答应顾城主教授课业。而是在那位老先生以及五位师兄弟的坟边搭了个草棚,在里面守孝三年。不管风霜雨雪,从不离开草棚。三年以后,这才脱去孝服,成了书院里的先生。也就是从那件事情起,顾城主不再怀疑他,真正将他当成了那位老先生的弟子。怀着对老先生的愧疚,将他奉为座上宾,几年后拜了大先生。” 石青峰略一沉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方童生又露出胆小怕事的样子,转头看了眼身后,有些难为情道:“山主,这里风大,能不能换个地方?” 石青峰微微一笑,看出他心里的担忧。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道:“回茅屋。” 第二零七章 大先生(下) - 御鼎记 - 柳语熙 回到茅屋,方童生终于放下心来。石青峰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不要拘束,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就不要见外,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只管放开手脚。 方童生走到门前轻轻掩上房门。石青峰道:“大白天的关门,岂不是告诉外面的人说屋里的人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房门开着就好,这样有人偷听的话也能看见。” 方童生感觉在理,又打开房门,尽量开到最大。回到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倒不是真渴,只是觉得堂堂一座书院的山主,给他一个老童生倒茶是他的荣幸,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份殊荣。 他放下茶杯,接着说道:“刚开始几年,翟先生兢兢业业,无论是教学的事,还是书院里的其他杂事,只要找到他,绝不推辞,而且尽职尽责,全力以赴。那几年,书院里所有的先生、学生,都对他有口皆碑,也从心里认定他是‘大先生’的合适人选。然而,好景不长,这样过了七八年,也就是翟先生被拜为‘大先生’之后的第三年,书院里面忽然传出来一件丑事——有个女学生怀了孩子!” 方童生露出愤愤之色,重重的叹了口气,道:“那女学生才十五六岁,是山城里面一户穷人家的孩子。长相水灵,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人伦的畜生,居然暗中行那道德败坏之事,偷偷糟蹋了那女学生!更让人气愤的是,那女学生被人糟蹋怀了孩子以后,顾山主还没来得及过问,那女学生便独自跳下山崖死了。” 石青峰心里一动,忍住没有出声。 方童生瞥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传言说,有人看见那女学生夜里去找过翟先生,在他屋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就是从那次事件开始,人们看待翟先生的目光起了变化。” 他换了副口气,又道:“事后,顾山主亲自登门,去那女学生家里赔礼道歉,又给了一大笔赔偿。让人奇怪的是,那女学生的家人不哭不闹,居然坦然接受了这件事情。再到后来,顾山主暗中调查过此事,让人不解的是,那女学生的父母闭口不谈,一个字也不肯透漏。顾山主只能不了了之。” 石青峰道:“是不是被人威胁?” 方童生道:“顾山主想到过这种可能。但用尽了法子,无论怎么问,那户人家死不开口。还说不要再打扰他们,他们不想再回忆起此事。” 石青峰又道:“那户人家在哪儿?能找到么?” 方童生无奈的笑了笑,道:“早就搬走了。事情平息之后,大约过了半年,那户人家便搬离了蚩山城。听街坊们说,是搬走了。但到底是死是活,谁知道呢?” 方童生想了一下,理了理思绪,接着说道:“那件事情以后,顾山主加紧了对‘明德堂’的管理。规定日落以后,所有人不可离开明德堂。如有急事,必须先向他禀报,待他同意以后才可离开。” “要是他不在书院呢?”石青峰问道。 “山主不在书院,当然由大先生做主。”方童生道。 “后来,书院里面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但过了几年后,却又传出一个消息,说书院里的某位先生,在书院外面金屋藏娇,养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妾,那小妾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方童生接着说道:“人们口中的‘某位先生’,说的自然就是翟先生。翟先生起初还有所避讳,后来过了几年,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此事。男人有了成就,在外面纳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书院里的先生、学生们见翟先生自己承认此事,也就渐渐习惯,不再议论此事。后来有一次,翟先生还将那个私生子带来书院,在书院住了几天。但只有那个孩子,没见那孩子的母亲。” 石青峰听完以后沉默了会儿,想到很多疑问,不知该从哪里问起。仔细理了理,问道:“那孩子来时几岁?你见过么?” 方童生皱起眉头很努力的想了想,说道:“大约七八岁的光景。长得很不错,但只有两三分像翟先生,其余的可能随他母亲。从那孩子的长相可以看出,他母亲应该长得很好。” 石青峰又道:“你对那孩子有什么印象?” 方童生毫不犹豫答道:“皮!  很皮!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那么皮的孩子!他在书院里住的那几天,书院里基本上处于鸡飞狗跳的状态。若非如此,翟先生也不会急着把他送走。现在想来,翟先生当时把他接过来,或许想把他留在身边。但无奈,那孩子太皮了,就连顾城主的毛笔也敢拿来玩耍。书院里几位上了年纪的先生都被他祸害过,尤其是那位年纪最大、腿脚不灵便的马先生,你猜那熊孩子做了什么?” 他忍住笑,自问自答道:“那熊孩子偷了老先生的拐杖,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那拐杖从中间截断,又用浆糊粘好,从外面看起来毫无破绽。于是,那位马先生狠狠地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康复。” 石青峰感觉这事儿并不好笑,又问道:“除了皮,还有其他印象么?” 方童生又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其他印象——记不得了。我只见过他两三次,这些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哦,对了,听说翟先生送走他时,给了他一大笔银钱,远远超出了翟先生教书的收入。也不知道那笔钱是从哪儿来的。” 不等石青峰接话,他补充道:“当然,这件事情也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具体情况,或许可以找顾山主问问,他应该知道的比较详细。” 石青峰不想让顾青衫知道此事,起码不想这么快就让他知道。最后问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他住哪儿么?” 方童生一下子来了兴致,故作神秘道:“这你算问对人了!那孩子姓甚名甚,住在哪里,我清清楚楚!翟先生在书院外面的别院,我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帮翟先生送一封信。一封用蜡油封住的秘信。或许是看我老实本分,又不惹人注意,就让我跑了一趟。第二次,是叫我去取一个包裹,沉甸甸的,摸起来不像是衣服之类。” 他压低声音说道:“翟先生做事很谨慎。我那两次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两个地方离得很远,有几十里。我只去过两次,都是盼望着翟先生哪天能够大发慈悲,替我除了‘童生’的帽子。” 石青峰道:“把那两个地址写给我,最好能在路线上标记一下,我对蚩山不熟。另外,今天你我的对话,不要告诉任何人。” 方童生唯唯诺诺站起来,恭恭敬敬作揖行礼,道:“山主尽管放心!我已经得罪了翟先生,而且那老东西三番五次言而无信,只叫我替他办事,不管我死活!从今以后,我方童生唯青峰山主马首是瞻!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蚩山城的地图,指着上面标记出来的两个地方说道:“就是这两个地方!姓翟的言而无信,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我信不过他,所以把这两处地方标记了出来,天天带在身上。一旦哪天我死于非命,人们便可通过这张地图,通过这两个地方,找到姓翟的身上!” 石青峰没料到他还有此心机。从外表看来,他不过是个年过半百,老实巴交的读书人。但现在来看,他似乎远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想起自己刚来书院时,顾青衫让他找一位姓方的老童生,禁不住笑着问道:“你是顾城主的人,还是大先生的人?” 方童生毫不迟疑答道:“从今以后,我是青峰山主的人!” 有人读书读了半辈子,考了功名,却成了呆子。有人读书不多,却读了个八面玲珑,读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方童生显然是后者里面的佼佼者。顶着“童生”的头衔,却有榜眼、探花的本事。翟先生叫他办事,顾青衫也叫他办事,现在加上石青峰,方童生可谓是打通了三方势力,成了中间最炙手可热的那块地方。 更让人叫绝的是,他到现在都是个“童生”。既然是童生,就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这便是典型的“大智若愚”。 石青峰甚至怀疑,是他自己不想摘掉“童生”的帽子。因为这顶帽子不起眼,无论放在哪里,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都能替他遮风挡雨,挡住那些无妄之灾。 送走方童生,石青峰见天色尚早,距离翟先生安排的“鸿门宴”还有一段时间。他关好房门,离开茅屋,按照地图上标记的地方,很快找到了第一处别院。 那是一座处于闹市中心的院子。光从规模来看,能在寸土寸金的闹市中心置办下偌大一座院子,就不是寻常人所能为之。 院子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两个武人打扮的精壮汉子。透过大门,可以听到院子里面有孩子嬉戏的声音。有男孩,也有女孩,偶尔还够鸡飞狗叫。 石青峰绕着院子走了几步,身形一动轻轻跃上屋脊,看见院子里有一男两女三个孩子,都是十六七岁的光景,正在逗一只黑狗。 那黑狗体型庞大,差不多有一人多长。黑狗脖子上拴着一条铁链,以柱子为中心,在铁链刚刚够不到的地方,桌子腿上拴着一只芦花大公鸡,脖子里的毛根根立起,斗志昂扬,正与那黑狗打得激烈。 那三个孩子坐在桌子旁边,男孩坐在中间,翘着二郎腿,旁边两个女孩一个捶肩揉背,一个小心翼翼剥好葡萄,送到那孩子嘴里。 石青峰伏在屋脊上看了几眼,心思一动,唤出真吾剑,剑光一闪倏忽而至,不等那几个孩子看清,便将那手指粗细的铁链砍断,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黑狗没了铁链束缚,如获大赦,嗷嚎一声扑出,恰巧那芦花大公鸡转到男孩脚下,连人带鸡,被那一人多长的黑狗扑在了身子底下。 第二零八章 黑狗凶猛 - 御鼎记 - 柳语熙 黑狗扑翻了桌子,嘴里死死咬着那只芦花大公鸡,两只前爪按住少年肩头,狗鼻子里呼哧呼哧喘气,口水沿着嘴角流到少年脸上,吓得少年僵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那黑狗咬断脖子,小命不保。 旁边那两个女孩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争相跑到一边,带着哭腔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站在门口的两个精壮汉子听见喊声,争先恐后跑来。 那黑狗是少年从外面花钱买回来的,和院子里的人并不熟,买回来后又一直被铁链子拴着,被少年用各种手段耍来耍去。几天下来,那黑狗变得极其狂躁,寻常人等根本不敢上前。 那两个精壮汉子来到院子里,一边安慰僵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少爷莫怕,俺来救你了!”一边抓起铁链,用力将那黑狗拽向一边。 黑狗见有人来,立刻扭转身子,嗷呜一口扑了上去。那精壮汉子平时吓唬吓唬城里的百姓还行,现在见一条一人长短的黑狗朝自己扑来,吓得扔下链子撒腿就跑。 另外那个汉子趁机扶起少年。黑狗听见身后动静,扭头看见自己刚刚到手的“猎物”被人抢走,又闻见那少年尿裤子的味道,以为那少年在向自己示威,告诉它说:“这块地盘是我的,我占了!” 于是,黑狗兽性大发,猛的转过身,朝尿了裤子的少年扑去。 另外那个汉子眼疾手快,向前一跃抓住铁链,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拖住黑狗,大喊道:“快把少爷关进屋里!快点!” 之前那两个花容失色的女孩手忙脚乱打开门,让汉子和少年进去。几个人又手忙脚乱移来桌子、椅子挡在门后。 门外面拖住黑狗的那个汉子趁黑狗不注意,拉过桌子,将铁链拴在桌子腿上,又将桌子放倒,让桌腿卡住柱子,总算将黑狗控制住。 石青峰伏在屋脊上,饶有趣味的看了一会儿。根据方童生的描述以及年龄推断,他基本可以确认,刚才那个吓得尿了裤子的少年就是翟先生留在外面的私生子。 看完这边,他轻轻跃下屋脊,足尖一点向前掠出数丈,身形一闪,又跃上后院屋脊,躲在屋脊一边朝前望去。 后院比起前院要安静得多。院子正中朝前的地方是两间宽尚明亮的书房,里面有个身形肥硕的教书先生,正在摇头晃头的背诵文章,看样子应该是那尿裤子少年的教书先生。 院子外面有个五十岁左右,穿着朴素的老妪,正在擦拭院子里的石桌石椅,看样子应该是翟先生请来的仆人。 这时,那吓尿了裤子的少年被人搀着从前院穿出,来到后院走了几步,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书房里的胖先生听见动静,赶紧顶着一颗圆乎乎的大脑袋跑出来,把手里那本本就不厚的书随手一扔,颤颤巍巍喊道:“哎哟,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咋把小崔爷爷气成了这样!嚯!这骚气味儿够重的啊,咋还——咋还尿裤子了呢!” “祥嫂,快去拿条干净裤子来!”胖先生喊道。 那清扫卫生的老妪放下抹布,一溜儿小跑跑进偏房,很快取来一条干净裤子。 几个人也不避讳,手忙脚乱的替那少年扯下尿湿了的裤子,又手忙脚乱的把干净裤子给他换上,就像早就做惯了这种事情。 那两个少女也不羞臊,大大方方目睹了整个过程,凑到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什么“怎么这么小啊!”、“怪不得不过瘾呢”之类。 那汉子扶着少年走到石桌石凳前坐下,胖先生赶紧倒了杯茶双手奉上,笑道:“小崔爷爷,这是谁又惹着您了?您告诉我,我罚他抄一百遍圣人文章!” 那少年鼻子一酸,滚出几滴眼泪,抹了把脸,带着哭腔喊道:“一千遍!一万遍!十万遍!” 转念一想,欺负他的是条黑狗,又道:“抄你  妈的圣人文章!滚一边去!” 胖先生乐呵呵站在一边,笑而不语。 那少年定了定神,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转头喷了那精壮汉子一身,骂道:“两个废物!蠢货!连一条黑狗都看不住,回头我就告诉我爹,叫他换了你们!” 觉得不解气,又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那狗东西宰了,剁碎了喂狗!” 那精壮汉子一脸迷茫,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是宰了张大柱,把他剁碎了喂狗?还是宰了那条黑狗,把那黑狗剁碎了喂——” 那少年气的跺脚,抄起茶壶狠狠地摔了出去,骂道:“废物!蠢货!大蠢货!宰你  妈的张大柱!张大柱是人!人能宰么?当然是宰了那条黑狗!吃狗肉!” 胖先生使劲儿憋住笑,朝那精壮汉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快离开,不然要被骂的更惨。 少年转头看见胖先生,又气急败坏骂道:“你他妈的在笑我么?你再笑一个试试?” 胖先生赶紧低下头,转头瞄了眼正在离开的精壮汉子,对那少年说道:“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我笑的是张二柱,还有那个愣头愣脑的张大柱!您是小人的财神爷,我供着您还来不及呢!” 悄悄上前凑了凑,又低声说道:“小崔爷爷,过几天翟先生要考你功课,我琢磨了个法子,您给掂量掂量,看看行不行得通。” 说罢,凑到少年耳边嘀咕了几句。 那少年听见“功课”二字,顿时一阵头大。平日里游手好闲,惹是生非,呼来喝去没怕过谁。但一提到“功课”二字,每次都是如临大敌,巴不得这世上压根儿没有读书做学问这回事。这也是为什么翟先生要想尽法子把他送进御鼎山。从小到大,从头到脚,他在这位私生子身上没看到一丁点儿读书的希望。 以前考校功课,都是胖先生提前准备,在屋子里布置好少年熟悉的东西,然后将练习过的字和那几件东西联系起来,让少年通过谐音蒙混过关。通过这种作弊手段,少年免去了许多皮肉之苦。而那位“足智多谋”的胖先生也成功留下,成了翟先生眼中善于因材施教的好先生。 少年听胖先生说完作弊的事儿,顿时眉开眼笑,一下子把黑狗的事儿丢到脑后。挽了挽袖子,掐着腰,大声说道:“妙计!妙计!赏黄金二两!” 胖先生低头谢过,捡起扔在地上的书,又走回书房,开始背诵圣人文章。 石青峰伏在屋脊上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翟先生也真是命苦。能摊上这么一个儿子,真是上辈子倒了大霉!幸亏自己拒绝了翟先生,若是不小心答应了他,将这种动不动就吓得尿裤子的二世祖带到山上,还不得被何师叔指着鼻子骂死! 他见院子里再无动静,那少年又和那两个年轻的女孩黏在一起,就从屋脊上跃下,朝地图上标记的另外一个地方走去。一路上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绝妙主意,顿时心情大块。 另外一个地方地处偏僻,位于山城中的贫民区。那地方就像人头上的一块疤瘌,地处蚩山城中心偏南,到处破破烂烂,各个门派、各种势力、各种散修,鱼龙混杂,一应俱全。 童无忌当初将蚩山城中划拨为三股势力:一股是以樽圣钱庄为首的玄天教残余势力;一股是以浣花宗为首、散布在各个角落的汹涌暗流。还有一股,便是由各方势力、各路散修聚集而成的第三股势力。当初,童无忌通过这三股势力之间的相互制衡,让蚩山暂时保持稳定。经过几年经营,将各方势力的底细摸透,然后通过提前布置在蚩山城里的棋子——蚩山书院,在三股势力上分别开一扇门,一点点儿渗透进三股势力里面。最终,达到掌控蚩山,掌控西南的目的。 张葵花作为蚩山城里的副城主,其实是由第三股势力联名推荐出来掌控局面的人物。别看平日里大大咧咧,只是个正六品的小武神,但其背后的关系,却比顾青衫、钱掌柜、冷阳都要复杂。有人说张葵花这棵“葵花”是地上三尺三,地下万万千。明面上看来只是个负责闲杂事务的小副城主,但暗地里却与多股势力纠缠不清,甚至能够贯通阴阳。 石青峰来蚩山前做过一点儿功课,其中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关于山城头上的这块“疤瘌”。山城有山城的律法、规矩,但在这块疤瘌地上,山城的规矩行不通,要遵守疤瘌地上自己的规矩。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例无禁法”。在疤瘌地上可以随意动用仙家法器,可以随意斗法,只要将破坏范围控制在疤瘌地界,不伤害外面的人,随便怎么来都行。 因此,在这块小小的“例无禁法”之地,随处可见飞来飞去的修士,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武夫,以及各种各样的山精  水怪,珍禽异兽。 这里是六百里蚩山最乱的地方,但同时也是六百里蚩山治安管理最好的地方。凡是来这儿的人,都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凡是坏了规矩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被驱逐,或者被惩戒。 有人说,在这里有一座无形的大阵,可以监视地界上的每一个角落。也有人说四大门派都在此处藏了高手,虽然极少露面,却总能在关键时候现身,维持这里的规矩。 石青峰快步而行,不消片刻便来到一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贫民窟跟前。 踏上废墟时,有只站在树梢上的黄鸟忽然扑棱了几下翅膀,盯着石青峰看了几眼,然后转身飞走,只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石青峰气息一动,感觉有几缕细弱游丝的气息从脚下传出,围着他转了几圈。他会心一笑,一脚踩在地上,将那缕气息硬生生踩断,以气传音道:“要不要将你连根拔起,出来透透气呢?” 躲在地下的那个活物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呲溜一下退了数十里,再也不敢上前。 第二零九章 鬼府阴宅 - 御鼎记 - 柳语熙 相传,蚩山最早时并不叫蚩山,而是叫做“虫山”,因为山上生有一种能够吸食灵气的小虫。那小虫形似动物,实则是种植物,也可以说是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平时不动时,蛰伏在山石底下,看上去便如枯枝烂根一般。若是有人从上面经过,它便会醒来,偷偷放出几缕游丝,向过路人讨要灵气。 当然,在讨要灵气时它们会伪装成当地的山神。那些修为不高的练气士遇见这等场景,会将蕴藏在紫府窍穴中的灵气留下些许。有的也会被那小虫以古怪手段“盗走”些许。 小虫寿限很长,有十余年之久。但在死后,会把这些年来偷食来的灵气统统还给蚩山,身体也会腐烂成气,化成六百里蚩山的一部分。 后来,当练气士来到蚩山,并在蚩山开荒驻足以后,将这些小虫从驻足之地赶走。又觉得“虫山”二字不好,哪儿有虫子占山为王的道理。于是,便将“虫”字挪到了山下,让“虫占山”变成了“山压虫”,改成了现在的“蚩山”。 再到后来,蚩山上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半死半活的地底之虫被赶来赶去,最后被赶到了这块“例无禁法之地”。 例无禁法之地收容万物,万法共存,珍禽异兽、山精  水怪,甚至是魑魅魍魉,都可在此驻足。只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便可在此地长久的居住下去。 刚才,放出游丝威胁石青峰的便是蚩山最早的“原居民”。石青峰作为鼎鼎大名的御鼎山练气士,兼正四品武神,兼人间武圣人的大道真迹,哪里会被这种小孩子捉迷藏的把戏吓到,一眼就看穿了那小虫的诡计,一脚就踩断那小虫散在外面的气息,吓得的那小虫立刻收手,遁逃了三十里。 石青峰继续前行,看到了有生以来最有意思的一幕。 在这块方圆不到百里的“例无禁法之地”,有大雪原上用厚重石块堆积起来的房屋,有青砖绿瓦红墙典型的皇都城府邸,有灰瓦白墙砌成的水乡小筑,有南疆之地用竹子高高架起来的空中楼阁,有用泥巴、水草胡乱堆积起来的原始巢穴……来自各个地方的人保留了各自的居住习惯,把家乡的建筑风格原样不动的复原出来。当然,也有人为了省事,或者是手脚太笨,直接用蛮力从数千里数万里之外将家乡的建筑搬来此处。 石青峰边走边看,大开眼界,立刻喜欢上了这个“例无禁法”却又万法共存的地方。 按照地图上的指示,他兜兜转转走过数条街道。一路上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妖人,骑着河马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人,倒坐在灰驴上一路打盹的人,身高十几尺、赤身裸体只在裆部挂了一圈树叶的原始巨人,以及那些见了仙家练气士就要遁逃的精怪,都像逛街一样来来去去,毫无避讳。 最让他奇怪的是,这块“例无禁法之地”居然没有乞丐。以往在任何地方,基本都会遇见乞丐。但他在此处逛荡了好大一会儿,转了好几条街,居然一个乞丐都没遇见。 照理说,在这种无人照管的鱼龙混杂之地,最常见的便是乞丐。但他找来找去,竟连一个乞丐,甚至是一个流浪汉都没遇见。 这让他有些不解。 例无禁法之地到处都是阵法,尤其是哪些看起来有些规模的宅邸,大多有阵法把持。石青峰接连转了几圈,按照地图上的指示,那地方应该就在周围。但他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地图上标记的那盏灯笼。 “难道是阵法作祟?” 他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运转紫府元鼎,散出气息四处查看了一番。这一看不要紧,原来在眼皮子底下还有如此之多的能够遁形的活物!他看见那些活物,那些活物也看见了他,就像大雾散去,两拨人迎面走到一起,都把对方吓了一跳! 那些隐遁身形的活物见了石青峰,觉察到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息,尤其是他背后那把呼之欲出的真吾剑,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绕行。更有几只结伴而行的狐妖,见了石青峰后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待他过去以后很远才敢抬起头来。 石青峰散出气息查看了一番,很快找到一处被强大阵法隐去了真容的府邸。 他一路走来见过不少宅邸,那些宅邸上也大都设置了看家护院、驱赶妖邪的阵法。但阵法归阵法,从外面看起来起码还能看见宅邸的轮廓,能看见围墙府门,站在门口的看护,立在门口的石狮子、下马石之类。 但眼前这座宅邸,却被阵法严严实实遮在里面,连带院墙、府门一起遁形,只能朦朦胧胧感觉到一股强大气息,看不见任何地上之物。 平常人从门前路过,根本不知道有座偌大的宅院立在那里。一般练气士从门前走过,若是散出气息,能隐约感觉到有股大而无形的气障挡在前面,至于气障后面是什么,很难看透,也不敢去看,只会敬而远之。 石青峰能看透气障,觉察到隐藏在气息里面的宅院,一方面是因为继承了武圣人的四成修为,能够掌控天地元气。越是强大的阵法,就越需要元气把持。他能觉察到元气波动,自然能看清隐遁在元气里面的东西。 另外一方面,是因为眼前这座强大阵法是座剑阵。而且像极了御鼎山雷泽峰上的《雷泽剑阵》。 他使出雷泽剑法试了一下,那剑阵果然传出共鸣。惊喜之下,他运转紫府元鼎,以雷泽剑法拨动围在剑阵周围的雷元,很快就在剑阵上开出一道进口。 他顾不得多想,一闪身钻进剑阵,终于看见了地图上标记的那盏大红灯笼。 灯笼一盏连着一盏,足足有几百盏,把那座半亩地大小、上下三层的宅邸围了一圈。就像一条连绵不断的红色链条,把整座宅邸牢牢捆住,固定在地上。 宅邸大门紧闭,门前既没有看家护院的人,也没有石狮子、镇妖石之类,就连台阶也没有,只有一道用青砖垒成的“门槛”,高约五尺,严严实实的挡在门前,仿佛有意不让人进去,或者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宅邸门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门上有块牌匾,奇怪的是没有写字,反而叠放着几块青瓦,乍一看去像是道道水纹。 石青峰进入剑阵范围以后,宅邸上方立刻出现了一小块阴云。不大不小,刚好把整座宅邸遮住。连带外面的阳光一起遮住,剑阵里面阴风阵阵,让人感觉像是到了阴曹地府。 “难道是座阴宅?” 他心里嘀咕了一下,不由得提高警惕,留心观察着周围的气息变化。 “怪不得在地图上找不到这儿,原来是座隔绝了阳气的阴宅!既然是阴宅,那这阴宅里面住的——” 想到这儿,他顿时打了个冷战。毕竟十几年来他从未和阴魅之物打过交道。 他留心观察了片刻,见周围气息没有任何变化。于是拔剑在手,高高跃起,破开挡在宅邸上方的阵法,直接飞到了三层小楼顶上。 院子里面干干净净,看不见半个人影儿或者鬼影儿,就连草花砖石也找不到一块,干净的让人心里不安。 他轻轻一跃,来到第三层窗户外面,轻轻推开窗户朝里面望去,看见了一座倒立着的假山。 那假山被一根红线拴着挂在了房梁上,将整座屋子填的满满当当,只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些空隙,但很难站人。 假山从第三层直接穿到第二层,又从第二层穿到第一层。石青峰一层一层翻下去,看到最下面一层时,发现那假山居然穿透地面,延伸到了地面以下。 此时假山已经到了山腰的中上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已经能够勉强过人。 石青峰推开窗户,轻轻跃进屋里,沿着缝隙跳下,又往下跳了四层,这才到达那倒悬山的山顶,看见了山顶正对着的地方。 山顶上凸起一块条状长石,像是一根剑条。剑条下面正对着一个长发披肩、赤裸双足、穿着红衣的女子,看起来约有三十来岁。 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阴气来看,应该是个女鬼。 石青峰跳到地上,小心翼翼转到那女鬼身前,问道:“你是人是鬼?” 那女鬼觉察到有人来,微微抬了抬头,但由于长发遮脸,并未露出真容,冷冰冰的笑了几声,说道:“是那老不死的叫你来的?” 不等石青峰接话,又道:“那老不死的终于下定决心要杀我了?” 石青峰微微皱眉,不明所以。 那女鬼见他不吱声,又惨笑了几声,说道:“你告诉那老东西,我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绝不会放过他!除非他将我打入轮回之外,叫我永世不得超生!否则,我为人为鬼,都不会放过他!” 说罢,猛然甩开头发,露出了一张五官扭曲、皮开肉绽的鬼脸。 石青峰心里一惊,极力稳住双腿没有后退。那女鬼瞧见他手里的真吾剑,又道:“只凭这把剑,是杀不死我的。那老东西没和你说么?要想杀我,你得将我的魂魄打散,叫我灰飞烟灭。否则,即便剩下一魂一魄,我也能重聚残魂,找上门去咬死那个老东西!” 那女鬼说完,忽然发出一声厉啸,暗室里面登时阴风大作,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汹涌而出。 石青峰耳畔响起厉鬼哭泣之声,仿佛有成百上千的厉鬼,从天上地下各个地方爬了出来。 第二一零章 来世一条命,相抵今日恩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不让我活,又不让我死,老东西欺人太甚!”那女鬼发出一声厉啸,满头青丝忽然变长,迎风乱舞,带着狰狞戾气、滔天杀意,瞬间充满了整座密室,封住了任何一个能逃出去的地方。 “你可知道,在你之前那老东西每年都会派一个人来。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八九个进了我的肚子。剩下那几个侥幸逃了出去,但阳气被我耗尽,即便逃出去,也活不了几天。” 那女鬼森然一笑,满头青丝根根立起,犹如千万冰针,凝滞在石青峰面前,只待...... 伽罗灵院的修者连忙退后数步,兵刃颤颤巍巍的对着元真,不由自主地害怕着。 苏尘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在动手,此时的叶华已经是一个废人,他犯不上跟一个废人较劲。 这个时候,大夏将士气势大震,个个悍不畏死,蛮族将士军心涣散,主帅被擒,只想要逃离,根本无心恋战,自然只有被追杀的份。 而特殊的手段,比如说指云星的星辰之力,一旦星辰之力再度突破,他有九成的把握,凭借第七重的强大力量,完全可以威胁到这大家伙。 孤竹剑悄悄跟在荀洛身后,偷偷的看着,感知着军营展露在外面的各种防御,暗暗比较着。 她起来之后,就在别墅中的跑步机上运动一会,弄得香汗淋淋,也去洗澡。 闻言,冷冰哪里不知道爷爷的病更加严重了呢,瞬间就伤心的要死,泪水都已经流了出来。 “哎哟,这不是叶秋吗?”几人交谈中,突然插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的刀捅在周青的身上,刀刃直接就被周青身上能量的震碎,她自己也被震得倒退好几步。 等收网的时候,船上的发动机就嗡嗡作响,通过一根钢绳慢慢的将海中的渔网给拉上来。 着实是现如今这种情况,谁要是“独自行动”,谁就是自己作死。 长天慢慢的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心中笑意更盛,这家伙果然能言善辩,不过这种说法别人并不会买账,毕竟石韬和徐庶两人,现在是处于绝对的弱势。 叶风右手一扬之间,只见十数张张紫金色的灵符从他的手中飞射而出。 比赛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第一组后100名不满意的像前100名挑战,第二组,第三组都在同时进行比赛,一时间庞大的树枝上风声雷动,法术齐飞,欢呼声、呵斥声、痛骂声不绝于耳,当然死人也是不可避免的。 一时间火花不断迸射,两人在几步的距离内不断腾挪,战刀不断互相交击,偶尔还配合近身格斗技,拳掌膝肘,不断碰撞,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五天的时间转眼即过算算时间宋天机也该回去啦,跟安琪尔约好下次来就是进入百战名额的入围赛啦,让安琪尔以他在修炼不让人打扰为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仿佛胜利真的近在眼前一般,士卒纷纷鼓起最后的力量,朝前猛攻。 顿时,叶星辰的手臂上,迸出炙热的火气涟漪,随即出现了一条紫红蓝三色的火链,将他的手臂缠绕起来。 所过之处,方圆千里之内的海水好似被煮沸了一般,虚空也随之扭曲塌陷了起来。 原来的拜迪族,是一个很强大的种族,至少已经接近一流种族的实力,灭虫之战打下来,现在的实力还能够保住原有的地盘已经是奥坦族在背后支持的结果,如果不是奥坦族,他们一早就已经被人瓜分干净了。 这边是有两个导演组的,一个是负责现场舞台演出的导演,还有一个是电视台那边过来的摄制组里面有导演,也就是王子晨。 第二一一章 孽缘(一) - 御鼎记 - 柳语熙 山城东边崔府,正是石青峰刚才去过的地方。想起那崔姓少年的年纪,石青峰心里跳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问道:“崔府中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你是什么关系?” 那女鬼像丢了魂魄一样,无精打采的愣了片刻,痴痴的说道:“那少年,是我的儿啊!是我朝思暮想了十六年,从未见过的儿啊!” 说罢,立刻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石青峰活了将近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伤心之人。他不忍心打断她,默默地站在原地,直等那女鬼哭声减小,...... 裴澈进到病房里,随手关了门,微笑着看向靠在病床上的沈嘉念。 那些“持颅骨者”兼职的“天葬师”们对于陆峰跟着他们过来,不言不语,不予理会。 见其嘴里“哼哼”着缩回头继续答题,江守云才低头看向手机开始打字回复。 方才医生给她包扎伤口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医生头都大了,让她别乱动,她还冲人发脾气,怎么转眼就好了? 由于最近整个城市对赌场管控比较严格,他们就找到的这个地方,没事的时候就来赌一赌。 呵,自己仗着身份胡乱非为就可以,到了公主这里,又成了谁也不比谁高贵了,还真是双标呢。 石清连连点头,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师傅开口了,他也没有再跟着劝,省得把殿下吵烦了。 耳边是北风呼啸的声音,偶尔响起鸣笛声,沈嘉念心绪难宁,脑海里回放着裴澈衣着单薄倒在地上的画面,以及叶湑只言片语中透露的信息。 果然有一只黑色的手提箱,特制的皮面粗糙而坚韧,上面是一块银色的铭牌,刻着一株茂盛生长的世界树。 正想间。外面一阵骚乱。紧接着秃脑门子谭喜国带头闯了进來。在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身穿制服的公安。在公安的后面是两副简易担架。上面躺着呲牙咧嘴的梅安全和史尚飞。 爸爸对于我的入住很是高兴,每天兴冲冲的吩咐厨房给我做这个做那个的,他几乎要把我宠上天去。 双手在虚空处挥舞了两下,一道蛛丝自玉蛛的袖口处飘飞而出,挡在了星月想要伤及玉蛛时,剑锋所要路过的每个死角。 姜痕一路从太阳初升,走到夕阳斜落,看山林之原始的血腥厮杀,也遍览倦鸟归林的和睦景象,不知不觉之,姜痕的心境已经开始有了提升。 星月见这人趾高气扬,一副看不起世间人的架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很强烈的不满。 “丁中队,电视还是开着的,这人应该没走。 ”一名警察报告说。 刘玉明心里一痛,玉儿果然是对自己动心了,但是自己只是对玉儿有好感,想要得到兽首之石的使用方法,现在玉儿动心了,自己真是有点愧疚。 星月等待若雨走开之后,这才瞧瞧降落房梁。出门之后,直接窜上房顶,找到若雨离开的方向,跟上前去。 这是于父和于逸雯的哥哥蓝色雪,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蓝血症这种疾患。 “不打了,打不过。”星月气馁的将手中的长剑抛在地上,同时一屁股坐倒在地不住的喘着粗气。 “钟夫人,您怎么了?”看着钟夫人双目紧闭,倒在了地上,慕容峰很是着急,然后慌忙地走上前去。 一时间乌铁乌婆婆两人盯着那眼流沙灌入的漩涡,皱起了眉头,好似要等流沙停止之后再做打算。 “你也觉得不对劲吗?”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杨剑的身后响起,杨剑顿时一惊,什么人?来到自己身后,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二一二章 孽缘(二)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女鬼闭上眼沉默了会儿,又低头看了看如腐木一样的四肢,眸子里露出痛苦神色,说道:“出现流产迹象以后,姓翟的前前后后找了好几个大夫。然而,那些大夫在看完以后都表示无能为力,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只剩下了半口气,即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活了。姓翟的不死心,将那些大夫赶走之后,找来灵芝山参,暂且吊住一口气。数日后,姓翟的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干干瘦瘦,长相狰狞的妖人。那妖人先是设下阵法,将我栖身的宅子牢牢罩...... 不要说那些口感粗糙的野菜,连肉片都没有的三明治还能是三明治吗? 那是不可能滴。槿玺心下偷笑。现下的西子湖畔虽然景致迷人,环境幽静,可毕竟还算在郊外,不属于杭州内城。以萧驭此前的打算,绝不可能将房产置在郊外。不过,现在么,倒是难说了。 张亚明收回意识躺在床上后,已经是下半夜时分了,他非常的累,这一觉一直就睡到了上午八点多钟。 不仅如此,羌人同样也在动员西平郡、金城郡两郡的玩家村庄投入羌人阵营,参与大战。 “说什么?”康熙眯眼追问。但心里已经对接下来会听到的话语丝毫不抱希望了。 总体来看,“机械公敌”和“谍影重重2”这两部电影口碑完全是不相上下,口碑的相近也让两部电影的票房竞争越发残酷起来。 成键对玩家的搭话一律不加理会,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虎着脸,让围观的玩家不敢靠的太近。他一边在村内各处移动,低沉的声音喝道:“急缺钱,40两金卖马!”一边寻找鬼将。 听了这话,吴启尊、王宇浩、张蕊三人,皆是给力地哈哈大笑起来,哪怕是吴馨月,也是发出了如银铃般的笑声。 “为什么?万事皆有可能。”这个时候,张蕊插了一脚,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定的,她虽然也觉得,这件事是那个男人干的好事。 徐妃青笑着点头,伸手到身侧台阶上的盘子一摸,全都是空的,只有一些碎末,惊讶的转头一看,大花憨态可掬的趴在那里,还抬头羡慕的望向坡顶,来来就是从那边逃走的。 施三娘瞧着那三匹布料,都是极为普通简单的花色,不是什么鲜艳出挑的,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这……这能成吗?这三匹不是什么上好的花色料子,只怕……”只怕做出来的衣裙也没什么出挑的。 秀瑶就听话地把帽子系好了,她领着柳氏去找了刘安两人,那两人还在卖货,来了大半天了,虽然穿得跟棉球一样,却也冻得哆哆嗦嗦的,在寒风里跺着脚,呵着手,不停地走来走去。 爱丽色的军队清一色穿着的都是暗红色盔甲,而玉石镇的守军则穿的是清一色天蓝色战甲。在月光和灯火的照耀之下,一股暗红色洪流和一股天蓝色洪流碰撞在一起,顿时厮杀声和兵器交错声成为月光下的玉石镇唯一的主题。 顾忌也正有此意,闻言是赶紧把车子打转方向盘,正正中中的占住了路中。 看他动气的样子,秀容道:“二哥,当时咱们刚分家的时候你怎么说来着,大哥不在家你就要照顾好爹娘和弟弟妹妹吧,现在大哥不在家,我们让你帮忙切地瓜干你都不肯,哼!”说着扭头就走。 只是她看着绿柳一脸阴沉的脸色,心知必然有什么事发生了,不敢多话,却是忐忑不安地跟着来了。 “好了好了国师也不必计较那么多了朕也没有怪罪于你你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今日这册封大典就取消吧改日再选吉日”白露不耐烦地打断了国师的话懊恼地站起身朝内殿走去。 第二一三章 破阵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以前在御鼎山“雷暴淬体”时,雷阵中的玄雷真元纯正阳刚,是真真正正的天地真雷。刚才,他以搬山拳试了试眼前这座雷阵,发现灌注在那座小型雷山中的雷元有些邪乎。那雷阵的运行法诀也有些怪异,甚至可以说是刁钻狠辣,有些剑走偏锋的意味。 靠着在御鼎山雷泽峰上练就的敏锐直觉,他提前觉察到雷元动向,避开要害,将那缕异常邪乎的雷元引入辅经化掉。若是换了旁人,估计早就被那缕雷元重伤。 那布阵之人能够将雷阵设置成内外两座,而且两座雷阵共用一座小型雷山,又将雷法剑阵藏进其中,以雷入剑,以剑御雷,布阵手法之高明,驭雷术修为之高,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那女鬼见石青峰神情骤变,禁不住担心道“仙师,没伤着吧?” 她苦熬了十六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不是翟先生派来的人,而且有希望破除雷阵救她出去,心里其实比石青峰还要紧张,生怕他有什么闪失,断了她最后一缕希望。 石青峰定了定神,说道“没事。”瞳孔一缩,再度运转紫府元鼎,体内窍穴依次打开,灵气缓缓而行,如涓涓细流从奇经八脉汇入十二正经,然后逆流而上,润养大道真迹,调动起天地元气,汇聚左拳,直接一记“大寸山手”,打在了雷阵上面。 在拳头与雷阵接触的瞬间,密室中传出一声巨大闷响。气浪阵阵四处翻滚,吹得那女鬼满头青丝迎风乱舞,密室上面窸窸窣窣落下许多尘埃,就连那座上三层、下四层的小楼也仿佛晃了几下。 然而,那座只靠一条红线拴住的小型雷山居然纹丝未动!就像蚂蚁挥拳打在了一面硕大的铜墙铁壁上,根本没有半点儿反应。 石青峰自信这一拳的力量足以让那雷阵晃动几下。即便打不破,也能让灌注在小型雷山里面的雷元出现波动紊乱。但令他惊讶的是,自己自信满满的一拳,居然丝毫没有影响到那座小型雷山里面的雷元! 不仅如此,那座小型雷山里面的雷元受到外力冲击,立刻放出数道玄雷,狠毒猛绝,犹如一条条攻势凌厉的毒蛇朝石青峰扑去。还好石青峰这次做好了准备,出拳时聚气成鼎挡在身前,没有被玄雷伤到。 那女鬼青丝乱舞,心中大骇,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颤声道“仙师,要不还是算了。只靠蛮力的话,恐怕破不掉这雷阵。”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尚若不小心震断上面的红线,整座雷山压下来的话有可能会引发雷暴。要是一整座雷山里面的雷元全部涌出来,恐怕会波及到仙师。” 石青峰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如果雷山炸裂,里面所有的雷元同时涌到这个狭小的密室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稍稍调整了下呼吸,取出真吾剑,又道“再试最后一次,这次不用蛮力,用剑。” 那女鬼眸子里露出惊恐之色,但想到石青峰或许能够破除雷阵救她出去,出去以后能够见到朝思暮想了十六年的儿子,以及找那姓翟的报仇雪恨,顿时不再害怕,睁大了双眼,只盼石青峰能够一击破除雷阵,逃出生天。 石青峰抬头看了看三四层之间的缝隙,心想万一引发雷暴,也好第一时间脱身。 他将《雷泽剑法》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默念剑诀,运气出剑,一气呵成。 剑光如电石火花闪过,剑气与雷元甫一接触,迅速蔓延开来,将石青峰以及那座小型雷山全部罩在其中。那女鬼眼睁睁看着滚滚雷元磅礴而出,如洪水瀑布一样涌到石青峰身上,顿时瞠目结舌,吓得瑟瑟发抖。 石青峰将蕴藏在紫府窍穴中的剑气尽数散出,虽然浑身上下被雷元笼罩,如同跳进了雷电漩涡中,但靠着紫府元鼎之力以及对雷电的超强抗力,暂时压制住了滚滚而出的雷元。 “有门!” 他心中一动,立刻加紧攻势,调动起全部真元,倾尽紫府元鼎之力,朝那雷阵攻去。 这是他自雷阵中炼体以来第一次倾力而为。在雷阵中那两年,他将武圣人传授给他的止境武道修为与御气逆行的炼体之道完美融合。武道炼体,寒潭熬筋,沸水煮骨,三者在玄雷真元的无数次洗礼下融为一体,就像三块质地不同的生铁,以玄雷真火炼化,融合,成就了一副堪比御神境练气士的强悍肉身。 而在引雷暴炼体的过程中,紫府元鼎跨过灵力淬炼的门槛,直接接受雷元淬炼,以元气混合灵气,在肉身大成之际,紫府元鼎随之突飞猛进,渐渐呈现出了混元之相。 石青峰全力施为,一时间与那雷阵僵持不下。密室中电闪雷鸣,罡风大作,恍如白昼。 石青峰将小雷山中涌出的雷元尽数挡下,混元金鼎熠熠生辉,将他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中,恍若天神下凡! 那女鬼哪里见过这般神通,禁不住肃然起敬,竟将自己背负着的血海深仇忘了个干干净净! 忽然,那女鬼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刺耳尖叫,眸子里充满了恐惧,大声喊道“停下!仙师快快停下!” 石青峰沉浸在酣畅淋漓的战斗中,直到那女鬼接连喊了三遍,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瞧,不由得皱起眉头,倒抽了一口凉气,收起真吾剑,做出了防御架势。 悬挂在女鬼头上的石条,或者说是剑条,出现了一道裂缝。有条黑气萦绕的白色闪电从裂缝中窜出,犹如一滴悬而未滴的水,悬在那女鬼头上,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仙师不要再试了!剑条要断了!”那女鬼以恳求道。 剑条一断,便意味着有无穷无尽的玄雷落下,无休止的击打女鬼。 石青峰凝神感知了一下,确保那玄雷暂时不会落下。但眼下的情势,已经无法再试。一旦剑条断掉引发雷暴,方圆数十里内恐怕都会遭殃。到时候,不仅会害了还女鬼,还会惊动躲在暗处的翟先生。 通过前面女鬼的讲述,石青峰已经基本可以断定,那位高高在上的书院大先生,绝对不只是一个授业先生这么简单。在其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势力。 一个潜心研学的书院先生,断然不会认识如此之多的妖人。尤其是那种以尸身养鬼胎的邪法禁术,放眼整个中土大陆,也很难找到精通此术的人。 还有,那个精通驭雷术,帮助翟先生设下两座精巧雷阵,又违背了翟先生的意图,暗中将那女鬼保护起来的高人,到底是谁?如此煞费苦心的保护了那女鬼十六年,又是为了什么? 石青峰心里有太多谜团。在解开这些谜团之前,他不会蠢到去打草惊蛇。 他隐隐感觉,童无忌让他来蚩山城担任副城主兼管蚩山书院,从一开始,就故意把他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 石青峰理了理思绪,问道“你对翟先生了解多少?可还记得十六年前他在蚩山书院时的情景?” 那女鬼讲出了伤心往事,又经过刚才这几番折腾,渐渐冷静下来。再次听到“翟先生”三个字,已不再像开始时那样怒不可揭。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我对他了解的并不多。基本上都是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听说他初来蚩山书院时的身份,是一位在大火中殒命的老先生的弟子。那位老先生好像是顾青衫请来的大先生,但在蚩山书院还未建成时,书院中发生了一场大火,把那老先生连带跟他一块来的几个弟子全部烧死了。再到后来,有位游学归来的年轻读书人,自称是那老先生的弟子,顺理成章的进入书院。后来,又被顾青衫拜了大先。那个人就是翟青。我所知道的,基本就这么多。” 石青峰害怕打断她的思路,耐着性子听完这段。又道“你和他相处时,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那女鬼想了想,露出羞臊神色,支支吾吾说道“每次做那件事情时,他总是提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有几次竟然点燃蜡烛,让我将滚烫的蜡油滴在他身上。还有几次——” 石青峰眉头一皱,打断她道“再想想别的。比如有什么特定的习惯之类?” 那女鬼见自己会错了意,顿时臊的满脸通红。还好有一头青丝挡住,没被石青峰发现。过了一会儿,又试探性的说道“他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夫子洞’,说是闭关研学。这个算不算?” 石青峰心里一动,急忙追问道“什么‘夫子洞’?是一个人去么?闭关几天?” 那女鬼见这次蒙对了正题,认真想了一下,说道“‘夫子洞’就在蚩山书院里面。据他说,是效仿至圣先师当年求学时的苦难经历,借此提醒自己时时自省,以教书育人为己任。他每次都是一个人去,也不说去几天。有时一两天,有时三五天,最长的一次居然去了半个月之久!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石青峰又问道“你知道‘夫子洞’在蚩山书院中的什么地方么?” 来蚩山书院之前,他看过蚩山书院的地图,印象中并没有“夫子洞”这个地方。 那女鬼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蚩山书院待了大半年,只在他那里听到过‘夫子洞’。以前在书院时,‘明德堂’的弟子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因此,我并不知道翟青所说的‘夫子洞’在哪儿。” 石青峰又问了些细节,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翟先生说要在天一阁设宴,给他接风洗尘。 想起自己在密室中待了大半天的时间,心想翟先生若是寻不到自己,会不会对自己起疑? 一念至此,他飞快地理了理思路,最后问道“你知道方童生这个人么?他以前是不是来过一次,来这儿取过一包东西?” 那女鬼迷惑的摇了摇头,反问道“方童生是谁?” 。 第二一四章 钱掌柜的手笔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临时起意,走前随口问了个问题。但在听到女鬼的回答后,却又停下脚步,心里面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撞了一下。 他将方童生的年龄、相貌仔仔细细描绘了一遍,满心希望那女鬼能回忆起来。 然而,那女鬼听完以后依旧摇头道“我从未见过此人!十六年来,也从来没有人来这儿取过东西。” 想了想,又补充道“十六年来我从未离开过这里半步,来这儿的人都是奔着杀我来的。再说,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取啊!至于这暗室上面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来了这里但没有下来,在上面取走了一包东西。” 石青峰凝神想了一下。密室上面只有一座三层小楼,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可以住人或者放东西的地方。院子里面也是干净的叫人心里发毛,就连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也看不见。除此之外,在院子外面还用大红灯笼围了一圈,把鬼府阴宅中的浓重阴气全部遮住,又以秘法将整座院子隐遁起来。寻常人等即便从院子门前路过,也绝对像瞎子一样,根本不会意识到有座院子立在眼前。 因此,如果那女鬼没有记错的话,便是方童生说了谎。或者真如那女鬼所言,方童生来了此处,但没有下来。有人在院子里和他见了一面,给了他一包摸起来硬邦邦的东西。 那女鬼见石青峰沉默不语,又仔细想了想,不大确定的说道“之前那些来这儿杀我的人里,好像有那么一两个,和你说的那人有些相像。”转念一想,随即又改口道“不对!我好像记得,那两个人有一个被我吃了,有一个被雷阵重伤,半边身子被烧的和焦炭一样,拖着半条命走了。” 石青峰想的脑子疼,暂且将此事放下。对那女鬼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这雷阵有些古怪,我一时半会儿恐怕没法破阵。你暂且忍一忍,待我出去以后把整件事情理顺了,想出个妥当法子,再来救你出去。” 那女鬼恋恋不舍道“仙师一定不要忘了我!即便不能救我出去,也请务必回来一趟,把我一缕头发埋到崔府旁边。仙师的大恩大德,奴婢生生世世不敢忘,一定倾尽所有报答仙师的成全之恩!” 石青峰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再回来。在这期间,你可以好好想想关于翟先生的事情。待我回来以后,详细告知我,好叫我查清楚翟先生的底细,将来对你报仇也有帮助。” 那女鬼尽量低下头,语气诚恳,说道“奴婢谨记仙师叮嘱!一定帮仙师查清那姓翟的底细,好将他碎尸万段!” 石青峰见她又想起了报仇的事儿,赶紧打断她道“我走了,办完事后就回来。” 说罢,轻轻一跃跳出密室,径直跃上地面,从窗户中跳了出去。 由于整座院子被秘法遮蔽了气息,隐遁了踪迹,石青峰跃出小楼以后并不知道外面到了什么时辰。他转身看了眼小楼上的几扇窗户,衣袖轻挥,将进出过的两扇窗户恢复原状,又清除掉自己进出时留下的残余气息,这才离开秘法剑阵,重新回到街上。 天色已晚,街上已经有不少灯火。 他快步疾走,转眼间掠过几条街道。这时,忽然有人转出街角,站在他身旁鞠躬行礼,说道“青峰山主,可算找着您了!翟先生一直在等您呢!” 来人是方童生。 石青峰转头看见方童生笑嘻嘻的站在那里,冷不丁下了一跳。稍稍定了定神,说道“翟先生叫你来的?” 方童生低下头道“翟先生叫我寻你。我找了大半天找不到你,后来想到那张地图,就先去了城东边的崔府,然后又来了这里。” 石青峰微微一笑,尽量掩饰住内心的波动,说道“辛苦你了。” 方童生道“山主折煞小人了!这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儿。”说罢,跟在石青峰身后,两个人加快脚步,朝天一阁走去。 疤瘌地位于山城中心偏南一点儿,距离天一阁并不算远。方童生难得出来一趟,一路上东瞅瞅细看看,有时候来了兴致,也会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摸一摸过路的妖兽坐骑。那些高高在上的乘坐者也懒得理他,趾高气扬的从他面前走过,连看不都不看一眼。 不消片刻,两个人便远远的看见了天一阁的招牌。 天一阁作为蚩山城中最高的建筑,有蚩山城中最高、最亮的招牌。每一层楼都挂满了灯笼,每一层楼的飞檐上都镶有数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尤其是楼顶塔尖上那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从极远处望去,仿佛一颗从天幕上垂下来的星星,叫人禁不住想起那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天一阁当年建造时,钱掌柜几乎把南国一带所有的工匠都请了个遍,光是讨论图纸方案,就用了足足一年。确定方案以后,又花重金打通关系,找来了宝象国的国师。让那位寿逾两百多岁看起来却像少年一样的国师亲自点了龙眼,护住天一阁方圆十里内的风水,保证甲子之内,天一阁顺风顺水,免遭天灾**。 钱掌柜富可敌国,但凡是用钱的事儿,从来不含糊。不出手则已,只要一出手,便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手笔。就拿“天一阁”三个字来说,虽然在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看来不值一提,但在他心中,却是“天下唯一,齐天一线”,比起任何名字都要威风。 石青峰与方童生距离天一阁正门三四丈时,翟先生笑容满面的迎上来,径自走到石青峰身前,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发自肺腑的说道“青峰山主英雄少年,能来蚩山书院主持大局,实在是书院之幸,蚩山之幸啊!” 说罢,转过身去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石青峰先行。 石青峰见他如此谦卑,和上午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翟先生”判若两人,顿觉有些不安。尤其是听了那女鬼的讲述后,对身边这位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大先生更是放心不下,总觉得这种人一旦对你发笑,准没什么好事。 翟先生虽说是蚩山书院里的大先生,但在钱掌柜眼里,顶多能算得上是有名有姓。他既不会把这种人放在眼里,也不会把这种人放在心里。既不会和他做朋友,也不会把他视为威胁。 翟先生提前派人和天一阁打了招呼,找了个很大的房间,把书院里的十二位授业先生全部请了过来。 方童生将石青峰带到天一阁后,很知趣的回了蚩山书院。像他这种身份,根本没资格进入翟先生的视野。甚至连一颗正儿八经的棋子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跑腿打杂的。 石青峰进入房间以后,十二位授业先生再次齐刷刷的站起来,恭恭敬敬作揖行礼,齐声道“恭迎青峰山主!” 那十二个人里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岁,年纪最大的那位已经到了耄耋之年。石青峰见这些人对自己作揖行礼,有些受不住,受宠若惊道“大家快请坐,快请坐!” 他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也不知道说什么客气体面的话,只好先让大家坐下。 翟先生将石青峰让到主位,客客气气的斟茶倒酒,一顿饭吃下来,没有说任何不当的话,更没有任何不当的举动。 石青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顺势而为,毫不客气的吃了一顿。 他在蚩山城中转悠了大半天,又在破阵时消耗了大量气力,早就饥肠辘辘,饿不择食。 酒饱饭足后,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这酒菜的钱是由书院来出,还是——” 以前和霜儿在外面吃饭时,霜儿每次都会说“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私房钱!你省着点儿吃啊,别把我吃穷了!” 现在看到满满一大桌子菜,想起自己是蚩山书院的山主,将来诸多事情都要由他来定夺,立刻就想到了钱的事情。 翟先生立刻明白过来,抢道“由翟某个人来出!书院的钱怎么能用到这种地方呢!那是留着给学生们置办书籍、翻修学舍用的!对不对!” 其他几位先生面面相觑,接着附和道“对对!大先生所言极是!书院里的账目清清楚楚,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都详细记录在案,只有山主签字才能动用!” 翟先生听见这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怨怒,一闪而过,随即恢复笑脸。 “这是不打自招啊!”石青峰心里笑道。 那十二位先生平时在书院中过惯了清淡日子,现在见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顿时胃口大开,全然不顾“君子为腹不为目”的圣人之言,一个个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很快便将桌子上的饭菜打扫的干干净净。 末了吃完以后,兀自回味道“天一阁的饭菜真不错!” 就在大家酒足饭饱,准备打道回府时,天一阁的掌柜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那掌柜的进门以后先对石青峰鞠了一躬,又朝其他人微微点头示意,说道“青峰山主留步,钱副城主听闻诸位先生在此雅聚,特命小人送来薄礼,望青峰山主笑纳。” 说罢,轻轻转头示意,门外走进来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子,每人托着一个鎏金玉盘,上面盖着大红色绸缎。 那掌柜的掀开盖头,只见每个盘子上摆着六块长短相等的羊脂美玉,晶莹剔透,圆润温雅,大小如一块镇尺,每一块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那掌柜的说道“美玉佩君子。这是钱副城主的一点儿心意。为了庆祝青峰山主接任蚩山书院,特地叫小人准备了十二块白玉镇尺,赠与诸位先生。望诸位先生与青峰山主一起,将六百里蚩山的书香文脉发扬光大。” 说罢,让那两个女子走到众人面前,示意每人一块。 那些授业先生们哪里见过这么大块的羊脂美玉,一个个眼冒金光,蠢蠢欲动。把那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食嗟来之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大道理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翟先生见石青峰有这么大的面子,再也不敢多嘴,乖乖的坐在位子上,坐等石青峰发话。 石青峰见授业先生们一个个的都用热切祈盼的眼神望着他,不忍心扫了大家的兴致,于是说道“替我谢谢钱副城主,改天我亲自登门致谢!” 又对众先生们说道“都收下吧。每人一块。” 众人一哄而上,眨眼间将十二块羊脂美玉抢光。 。 第二一五章 冷阳 - 御鼎记 - 柳语熙 众人吃饱喝好,又各自得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美玉,除翟先生以外,个个心满意足。对于这位连钱副城主都要示好巴结的书院山主,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翟先生心情不佳,倒不是因为别人都有美玉,唯独他两手空空,也不是赔上了一顿饭钱,而是在来天一阁之前,有人送了一份名单给他,上面详细记录了他养在外面的几房小妾,以及一些生活琐碎。 这些年来,他自以为行事谨慎,处处谨小慎微。但现在看来,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而且是从头到尾事无巨细。这让他既害怕又头疼。他习惯了自己在暗处,别人在明处,然而现在,他以为的“暗处”却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从天一阁出来后,他随口编了个谎话,说城里有个金主生了重病,自己与他相识多年,顺路过去看看。 说罢,也不管石青峰这位书院山主有没有安排,兀自匆匆离去。 石青峰吃饱喝足,又被授业先生们围着说了一大堆奉承的话,心情极佳。待众人离去后,独自一人缓缓而行,山风入耳,夜色润心,悠哉快哉! 他避开大路,故意选了条靠近山崖的小路,以便独享夜色。 忽然,他感觉有股若隐若现的杀气,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一定距离,跟着他悄然潜行。 他气息一动,整个人瞬间消失。接下来,便出现在了发出杀气的地方。 “怎么还来!” 他头皮一麻,看见一个短发劲装、冷艳俊美的女子,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道路中间,拦住了他的去路。正是之前假扮冷阳,被他一拳打下山崖的苏御。 “来什么来?你见过我?” 那女子剑眉微挑,眸子里露出不解神色,冷冰冰的问道。 石青峰本来很有底气,但被那女子一反问,忽然有些不确定。盯着她仔细看了几眼,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你是冷阳?” 那女子有些恼,提高了声音说道“蚩山城中还有第二个叫‘冷阳’的人么?” 石青峰见她反问自己,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想起苏御平时的作风,还是把她当成假扮成冷阳的苏御,主动走到山崖边上,摆出一副挨打不还手的架势,说道“你尽管动手吧。放心,我绝不还手!” 那女子皱着眉头将他打量了几眼,疑声道“你果真是从御鼎山来的?” 在此之前,她故意散出杀气,想看看石青峰的修为。见石青峰觉察到杀气,倏忽而至,便打消了心中顾虑,认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蚩山城副城主兼蚩山书院山主。 但经过刚才一番对话,忽然又对眼前这个家伙有些怀疑。心想难不成是个假冒伪劣的家伙?要不然怎么会打不还手,乖乖束手就擒呢? 石青峰从她话里听出不确定的意味,重新回到她面前,抖了抖衣衫,拍了拍背在身上的真吾剑,一本正经说道“御鼎山,千浔峰,石青峰。如假包换!请问姑娘大半夜的找我有什么事?” 那女子见他前言不搭后语,神经兮兮的,侧过身去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说道“把浣花宗的‘飞花令’拿来!” 石青峰心里一动,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那枚藏在怀里的“飞花令”,说道“你是浣花宗的人?”犹豫了一下,又道“你是想看,还是想抢?”脑子一转,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飞花令’?” 在北地大雪原时,苏御给了他一枚可以代表浣花宗副宗主的“飞花令”。来蚩山之前,童无忌特地告诉他说,浣花宗在蚩山一带经营多年,去了蚩山之后,少不了要跟浣花宗里的人打交道。于是,他便将那枚“飞花令”带在了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那女子转过身来,盯着他仔细打量了几眼,露出些许鄙夷之色,嗤声道“少宗主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 从石青峰接连问出的三个问题,她基本上已经断定眼前这个家伙就是石青峰,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加了一句“你能拿出‘飞花令’,就证明你是石青峰!” 石青峰稍稍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锦囊,举起来朝那女子晃了几下,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吧。” 那女子看见锦囊,不再怀疑他的身份。叹了口气,冲石青峰招了招手,说道“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石青峰左右看了看,确认附近没有埋伏高手,将锦囊小心翼翼收好,上前几步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冷阳?” 那女子道“你认仔细了,别以后遇到麻烦时找不到我。我就是蚩山城中唯一的‘冷阳’。当然你可以称呼我‘冷副城主’。” 石青峰放下心来,说道“那就好,那就好。”顿了顿,又道“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去蚩山书院怎么样?我那房间清净的很!” 冷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直奔主题“翟青那边我已经叫人送了一份名单过去,上面记录的是这些年来他在书院外面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见到那份名单以后,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暂时不会为难你。” 石青峰恍然大悟,怪不得翟先生一天之内仿若两人,原来是苏御做了手脚。心想这浣花宗可真是手眼通天,谈笑间就将一个人的底细给翻了出来,一拳打在了软肋上。 冷阳接着说道“蚩山城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从你踏上蚩山的第一步起,就有无数双眼睛盯上了你。虽说你有御鼎山这座至高无上的大靠山,但蚩山远在万里之外,没人会看御鼎山的脸色行事。而且,蚩山城中鱼龙混杂,尤其是你白天去过的那块‘例无禁法之地’,随时都有人死去。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你最好低调行事,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可以看,但不要动。蚩山城里的各种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别人对你笑了一下,第二天就会有人找上门取你性命。” 石青峰眉头微皱,心想“有这么邪乎?” 冷阳看出他心里的疑问,嗤声道“你别以为有顾青衫罩着你,躲在蚩山书院里面就会平安无事。我实话告诉你,蚩山书院里的形势比那块‘例无禁法之地’还要复杂。樽圣钱庄的钱老板为什么要和顾青衫定下约定互不往来?那是因为蚩山书院里的水太深,他不敢去。又为什么不叫蚩山书院里的人去樽圣钱庄?是因为蚩山书院里的‘水鬼’太多,万一不小心混入樽圣钱庄,会给钱庄带来大麻烦!” 石青峰听到这里,赶紧把那十二位授业先生的模样在心里过了一遍。 冷阳又道“蚩山书院中有浣花宗的人,你暂时不需要知道是谁。需要那人出现的时候,那人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以后没事时,可以多在书院里面转转,尤其是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或许能有什么发现。还有就是,如果哪天你遇到危险,或者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大麻烦,记住不要去找顾青衫。直接去山城最东边的悬崖下面,那里有一棵长在岩壁上的歪脖子老树,我平时就住在那里。” 石青峰道“你住在树上?” 冷阳无奈的叹了口气,恨不得指着他的脑门敲几下,说道“歪脖子树上面有个山洞,我住洞里!” 说罢,使劲儿挥了挥衣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石青峰站在原地,把冷阳说过的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对于她说到的那些危险,既有些担心,又有些兴奋,心想原来蚩山城中情势这么复杂,怪不得童师叔要把他派到这里来历练,如此看来,真是大有可为啊! 想到这儿,禁不住加快了脚步,只盼赶紧冲到那个大漩涡里,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场! 回到蚩山书院时,已是后半夜。书院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丁点儿灯火。学生们早就已经睡下,授业先生们的房间中更是传来鼾声。作为读书人,他们很少走远路。经过白天一顿折腾,虽说从书院到天一阁之间有马车往返,但一路上颠来颠去,那副书页一样孱弱的身子骨早就吃不消,回到书院没多久就不约而同熄灯上床,入了梦乡。 石青峰毫无睡意,走得很慢。尤其是听了冷阳的一番话后,更加不想睡,也睡不着。他故意绕了一条远路,沿着书院最边上的一条小路踟蹰而行。 忽然,他心中一颤,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只见在极远处挨着山壁的地方,隐隐有火光传来。 那火光时而乍现,时而消失,犹如鬼火一样若隐若现,让人看了禁不住有些害怕。 石青峰回忆起白天见到的那个女鬼,又想起冷阳的那番话,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越是害怕,就越想近前看看。趁着刚才大干一场的兴致,他屏住气息,轻飘飘的向前掠出数丈,很快便来到火堆不远处,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在靠近山壁的地方,有一排六座坟墓,是蚩山书院刚建成时,被大火烧死的那位老先生以及他的五个弟子。 此刻,有一只通体灰白色的黄大仙,正蹲在其中一座坟前烧纸。那黄大仙双手合十,学着人的样子拜了几下,然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像人一样抹了把泪,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 第二一六章 黄大仙(上)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看见如此诡异的一幕,顿觉背上发凉。他以前倒是听说过黄皮子修炼成精的传说。对于练气士来说,遇见几只精怪本也不算稀奇。但大半夜的冷不丁撞见一只烧纸磕头,还哭哭啼啼的黄大仙,而且是通体灰白色,着实叫人有些发怵,瘆得头皮发麻。 那黄大仙呜呜咽咽的哭了几声,忽然止住哭泣,慢腾腾的像人一样直立起来。 下一刻,带着浓重杀气,慢慢转身,对准了石青峰站着的方向。 石青峰对上那双发黄光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他虽然遮蔽了气息,但没想到烧纸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嗅觉灵敏的黄大仙。 在这夜深人静之地,方圆数里只有他一个生人。那黄大仙隔着十几丈远,便闻到了石青峰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味道。 石青峰被那双阴森泛黄光眼睛瞧的浑身不自在,从阴暗处现身出来,心想那黄大仙既然懂得磕头烧纸,肯定通人性,于是上前走了几步,想看看那黄大仙到底在做什么。 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第一步,第二步还没落下时,那黄大仙忽然举起拳头朝前打了一拳。 石青峰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至,忙不迭侧身闪开。他与那黄大仙隔了十几丈远,但那黄大仙只是随手挥出一拳,拳风便到了他身上。 他心中大骇,立刻提高警惕。 那黄大仙目露凶光,直立着向前走了一段。然后忽然出拳,如暴风骤雨一般朝石青峰打去。 石青峰聚气成鼎,身上泛起一层淡金色的混元金光,将重重拳影、密不透风的拳意尽数挡下。 那黄大仙见奈何不了石青峰,张开大嘴,露出狰狞獠牙,接着,用力吸了口气,空气中立刻传来猎猎风声。那黄大仙将那口气咽进肚子里面,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揉了揉肚子,接着,身上现出淡黄色光芒,如同镀了一层金水,如金身罗汉一般。 黄大仙再次逼近几步,双掌合十,举过头顶,双手慢慢分开,在身体两侧画了个圆,爪子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待到回到身前,已经像两块太阳照耀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恍的人睁不开眼。 它双手一推,就见有条白里泛黄的光柱直冲出去,径直撞向混元金鼎。 石青峰看见黄大仙吸气运气,打出一条光柱,不敢小觑。立刻运转紫府元鼎,连开数座窍穴,体内气息磅礴而出,与那扑面而至的光柱硬生生撞了一下。 罡风大作,气浪翻滚,石青峰站在原地不过须臾,接着,便倒着飞了出去。还好他反应迅速,立刻化掌为指嵌入地面,在地上留下一条一丈多长、两指多宽的壕沟,稳住了身形。 那黄大仙见他毫发无伤的站了起来,也有些惊讶。双掌一合,将手上光芒带到全身,如同披了一层月光鳞甲。向前一跃,来到石青峰身前不远处,再次出拳如雨,朝石青峰身上打去。 石青峰瞳孔一缩,搬山拳拳意瞬间席卷全身,向前跨出一步,也使出乱打乱斗的招式,以搬山拳中攻势最紧最密的“斗雨”迎上。 这招“斗雨”是搬山拳中最没有章法的一招。取名“斗雨”,意为出拳小如雨,拳势大如斗,以寸劲带动拳势组成拳阵,达到混乱攻击、快速攻击的目的。 黄大仙见石青峰使出和它一模一样的招式,也是毫无章法的乱打乱捶,以为石青峰故意模仿它,取笑它,顿时火冒三丈,两只茶杯大小的小拳头舞的虎虎生风,口中气的哇哇大叫,嘴角流出白沫,打定了主意要和石青峰死拼到底。 石青峰是正儿八经的武道底子,又是御府境高阶练气士,外加吃了一肚子山珍海味,所以从体力来讲,要远远胜过黄大仙。 但他作为灵长类食物链的最顶端,当然不会和一只刚刚通了人性的黄大仙意气用事。即便真能累死它,将来传了出去,也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因此,他在一口气打出几百拳后,忽然收住攻势向后一跳,对那黄大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道“停下!” 那黄大仙正在气头上,见石青峰忽然收手,顿时气的呜哩哇啦叫了几声。手上动作虽然停了,但脚上的动作却没停,一脚踢在一块石头上面,将那倒霉石头踢出去老远。 石青峰见它还往前走,噌的一声拔出真吾剑,指着它道“别动!再动我可动真格的了!” 那黄大仙显然能够听懂人话,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石青峰手里的长剑瞪了几眼,两只前掌一伸,露出利爪,举起来朝石青峰晃了晃,仿佛在说“你有铁剑,我有利爪,有种就再战五百回合!” 石青峰见它给老先生烧纸磕头,而且哭的可怜兮兮,断定它虽非人类,却是善类,因此,从一开始就无心伤它。 但那黄大仙也不知道因为何事恼怒,见了石青峰后二话不说就动手,上来就是一顿乱捶。即便石青峰用剑指着它,也毫无惧意,自信满满的迎着真吾剑走了上去。 石青峰大声喝道“别动!再动我就不客气了!”一边说着,一边挥出一剑,使出千浔剑法,在黄大仙身前留下一道粼粼剑气。 黄大仙见他动手,立刻飞身而起,越过那道粼粼剑气,以利爪迎上铁剑,又和石青峰斗在一起。 石青峰没办法,只好迎战。为了保险起见,只挡不攻,又和那黄大仙斗了数十个回合。 那黄大仙越打越凶,尖牙利爪无所不用,上蹿下跳快如闪电,不知不觉间,竟把石青峰向后逼退了几丈。 忽然,它身形一晃,白毛根根立起,接着蜷成一团,身体中绽放出灰白色光芒。紧接着,那团白光向四周炸裂,瞬间幻化出成百上千个身影,从四面八方朝石青峰攻去。 石青峰气上心头,恼羞成怒道“好好说话不听是不是?”说罢,竟把真吾剑随手一扔,五指微曲,化成三趾龙爪,整个人犹如鬼魅一般原地消失。 下一刻,漫天白影忽然消散,石青峰紧紧掐住那黄大仙的脖子,将其按在了地上,按在了真吾剑上。 “服不服?还打不打了?” 石青峰死死按住黄大仙,大声说道。 黄大仙趴在真吾剑上挣扎了几下,肚子里黄光一闪,随即熄灭。它本想故技重施,幻化出千影千尾逃脱石青峰的控制。但石青峰将散布在周围的天地元气凝成一道屏障,攥在手中将那黄大仙牢牢罩住。没了元气支撑,那黄大仙自然使不出本事。 刚才,它使出最得意的一招——千影千尾,本想趁着混乱将石青峰一举拿下。若是放在平时,换了一般武夫或者练气士,很难在漫天身影中辨出真身。但倒霉的是,它遇上了石青峰! 石青峰只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准确无误的觉察到了黄大仙真身体内的气息波动。就像他以前进入雷阵时,能够准确无误的“听到”雷电呼吸的声音,以及在练剑之后,能够做到一剑破万法,无论剑来、刀来、枪来、棍来……都能将其击落。 黄大仙趴在地上又挣扎了几次,直到力气耗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四肢平伸,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若有若无,俨然一副死相。 石青峰见它不再动弹,就松开手,捡起真吾剑在地上画了个圈,以剑气组成剑阵,将它围在其中,理了理思绪,问道“你认识那位老先生?” 黄大仙一声不吭,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在问你话呢,你别装死啊!” 石青峰弯腰看了一眼,说道。 黄大仙依旧不吭声,嘴角吐出白沫。 “喂,你别真死啊!快醒醒!” 石青峰手忙脚乱的撤去剑阵,蹲在地上提起黄大仙一只耳朵,大声喊道。 黄大仙嘴里的白沫更多了。 石青峰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将黄大仙放平,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但没有找到任何丹药。 这时,那黄大仙的尾巴似乎轻轻动了动。石青峰转头一看,急忙喊到“快醒醒!快醒醒!” 然而,他话音未落,那黄大仙的尾巴忽然翘起,接着,有股淡黄色的烟雾“噗嗤”一声窜了出来。 石青峰眼前一黑,头昏脑涨,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摇摇晃晃的差点儿跌倒。 那黄大仙瞅准机会,身形一动化作一道白光,眨眼间蹿出去三四丈远。 石青峰屏住呼吸,迷迷糊糊的看见那个灰白色身影,气息一动拔地而起,但在运气时,忽然心头一窒,差点儿一头栽下。 他来到高处定了定神,见那黄大仙已经快要跑出书院,立刻使出凌空虚渡的本事,闪电般追了出去。 黄大仙跃出院墙以后几个起落跃上树梢,踩着树梢没命一样飞奔。石青峰紧追不舍,转眼间追出数十里,到了蚩山城中。 那黄大仙沿着屋顶四处逃窜,很快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院上面,转头看了石青峰一眼,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石青峰凝神一看,只见那宅院门上挂着三个大字蚩山府。竟是到了蚩山城城主顾青衫住的地方! 。 第二一七章 黄大仙(下)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追进去。他来到蚩山府门前,喊醒靠在门边睡觉的护卫,说道“顾城主现在府上么?我有事找他。” 那护卫睡得迷迷糊糊,抬了抬帽檐,睁眼瞅了瞅石青峰,不耐烦的说道“不在。明天再来。” 石青峰毫不客气的一掌拍在门上,震得那守卫脑袋嗡嗡作响,就像被扣在一个铜盆下面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他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把帽子转正,呛啷一声拔出佩刀,指着石青峰道“找死么!活腻歪了是不是?” 石青峰心平气和问道“顾城主现在府上么?石青峰有事找他。” 那守卫用怀疑的眼神将石青峰上下打量了几眼,自言自语道“石青峰?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儿耳熟呢。”接连念叨了几遍,忽然一拍脑门,双手捧着佩刀,哆哆嗦嗦的说道“是——是新来的副城主么?” 石青峰来到蚩山后,顾青衫曾带着他把各个地方转了一遍。尤其是和蚩山府有关的地方,有关的人,基本上把石青峰介绍了一遍。 那守卫本来就记性不好,又加上晚上吃了几碗黄汤,大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喊醒,早就把副城主一事忘得干干净净。现在,忽然一拍脑门记了起来,顿时慌了手脚,紧张的连佩刀都不知道收入刀鞘,战战兢兢的指着石青峰,脑子里一片空白。 石青峰低头看了眼那把指向自己的尖刀,那守卫回过神来,咣当一声扔到地上,忽然心中一动,指着旁边说道“严老三又逛窑子去了!他叫我替他瞒着城主,说回来以后给我打半斤酒!” 石青峰眉头一皱,心想你可真是够义气,我都没问,你就把朝夕相处的朋友给卖了。对那守卫笑了笑,说道“你去看看顾城主在么,我有事找他。” 那守卫“啪”的一声站直身子,使劲儿挺了挺胸,大声说道“是!小的这就进去通报!”推门时,没忘记把帽子转正,一溜烟儿跑了进去。 片刻后,那守卫气喘吁吁的跑出来,又“啪”的一声站直身子,大声说道“回禀副城主,城主马上就来!”眼珠子一转儿,竖起耳朵听了听身后的动静,又对石青峰小声说道“副城主,刚才我睡觉的事儿——” 石青峰笑着点点头,道“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顾青衫蓬头散发,胡乱披了件衣衫,趿拉着鞋走出来,边走边扣上扣子,带着几分担忧问道“青峰,怎么了?找我何事?”来到门外,转头看了眼护卫,又看了眼另外一边。那护卫立刻“啪”的一声站直,大声说道“禀报城主,严老三拉肚子,去那边的树林里面了。” 顾青衫懒得理他,直接走向石青峰。 石青峰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跑进你院子里了?” 顾青衫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眼那名护卫,说道“东西?我刚才正做梦呢,啥也没看见啊!” 那护卫也站直身子说道“啥也没看见!” 石青峰直说道“我刚才追一只黄皮子怪,看见它跳进你院子里了。” 那护卫听见“黄皮子怪”几个字,登时吓得浑身一颤,也不知道是害怕黄皮子怪,还是担心顾青衫向他问起此事。 顾青衫先是神色一惊,接着露出笑容,说道“你看见黄皮子怪了?是不是一只通体灰白色的黄皮子?” 石青峰惊讶道“啊,你见过啊!不会是你——” 顾青衫笑着打断他,说道“不是我养的,也不是我变得。这事儿说来话长,走,咱们去屋里说。”一边说着,一边拉起石青峰,朝府中走去。跨过门槛时,转头对那护卫说道“告诉严老三,叫他以后少去那种地方。去多了上瘾!” 那守卫又“啪”的一声站直,大声说道“是!谨遵城主吩咐!”愣了须臾,忽然咧嘴皱眉,自言自语道“原来城主早知道了啊!” 石青峰跟着顾青衫进入府中,路上问道“你是从哪儿找的这两个人?”言下之意,是说这两个家伙也太不靠谱。 顾青衫道“嗐,别提啦!这事儿说起来更长!顾家没落之前,有个老管家,老管家有个老姑娘,到了快三十了才找了个人家。杨老二和严老三是那老姑娘的亲哥哥和夫婿家的小叔子。我出任城主后,那老姑娘亲自找上门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日子太苦,过不下去了,叫我看在老管家给顾家当差几十年的份儿上,无论如何都要拉她一把。念在老管家的份上,我只能答应。就这样,那老姑娘的亲哥哥还有小叔子,便来了蚩山府!” 说到这里,禁不住叹了口气,道“真是应了那句至理名言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石青峰打趣道“你现在可是‘富在闹市’!” 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回到屋里。这时,顾青衫推开窗户,对外面喊道“进来吧,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就别藏着了!” 话音一落,窗户外面忽然钻进来一团白影,一下子扑到顾青衫怀里,正是那只被石青峰追丢了的黄大仙。 有顾青衫撑腰,那黄大仙再也不怕,慵懒的转了转头,带着轻蔑之色扫了石青峰一眼,仿佛在说“有本事你打我啊!” 顾青衫将那黄大仙搂在怀里捋了捋,说道“你要找的是不是它?” 石青峰惊讶道“对,就是它!” 顾青衫笑道“我一猜就是它!”说罢,把那黄皮子的来历以及哭坟烧纸的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那黄皮子在很多年前一直躲在房梁上偷听老先生讲课。老先生发现此事后,就大大方方的在身边放了一块蒲团,叫黄皮子坐下来听。那黄皮子起初不肯,后来和老先生以及学堂里的学生们熟了,这才跳下房梁,每天坐在蒲团上听老先生讲课。 那黄皮子听了圣人之言,受了点拨,也就渐渐开悟,通了人性。再到后来,老先生来了蚩山书院,那黄皮子也跟了过来。然而,就在书院快要建成时,老先生遭遇不幸,葬身火海。那黄皮子得知此事后,守在老先生坟前不吃不喝,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从那以后,黄皮子就像没了家、没了根一样,整天在书院里面四处转悠。有时候想那老先生了,就去老先生坟前坐坐。有时候也会烧些纸,哭上几声。 说到这里,顾青衫转头看了眼石青峰,笑道“我猜,你准是看见了黄皮子哭坟烧纸,就一路撵了过来,对不对?” 石青峰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来,是我打扰它了。” 那黄皮子瞥了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仿佛在说“你还有脸说啊!” 顾青衫将黄皮子放到地上,指着石青峰,对它说道“这是石青峰,是从御鼎山来的。以后他就是蚩山书院的山主,你栖身在人家屋檐底下,以后就要乖乖听人家的话。若你哪天惹了祸事,又被人家撵上门来,我可没脸替你说情!” 那黄皮子听说石青峰是从御鼎山来的,不由得心中一动。想起之前和他交手时的情景,心想御鼎山果然是御鼎山,只一个年纪轻轻的三四代弟子,就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以后再见了他,可得小心着点儿。 顾青衫给它介绍完石青峰,指了指门,对它说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记住,以后走门!” 那黄皮子双手合十,对顾青衫拜了拜。犹豫了一下,又转头对石青峰拜了一下,但只有一下。 石青峰告别顾青衫,回到书院时,很意外的看见了一个人。 方童生煞有介事的在书院门口转来转去,一会儿抬头看看远处,一会儿露出愁容,连连叹气。 石青峰一步数丈,轻飘飘来到书院门前,说道“方先生,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方童生听见有人和他说话,抬头看见石青峰,有些不大相信的揉了揉眼,又在腮上拧了一把,呲了呲牙,道“山主,真是你啊!” 石青峰有些纳闷儿,问道“你怎么了?梦游了?” 方童生刚才拧了自己一把,腮上火辣辣的疼,笑道“没梦游!没梦游!就是看见你忽然凭空出现,感觉有些诧异!还以为自己困迷糊了,做了个梦呢!” 石青峰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转悠什么?” 方童生道“我半夜起来方便时,看见你追着一个东西跑了出去。我不放心,就追了出来。但追出来时你和那东西早就不见了踪影。我又不会高来高去的本事,只好等在这里,等你回来。” 石青峰微微皱眉,随即扮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轻轻一笑,说道“是这样啊!没事了,没事了。你快回去睡吧。我也有些困了。”一边说着,一边装出困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方童生很知趣的道了晚安,并没有问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接二连三神出鬼没,这让石青峰对他有些怀疑。从那女鬼和冷阳的讲述来看,蚩山书院这块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地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干净。 他忽然感觉,偌大一块地方,似乎站在哪里都不安全。书院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戴着面具。 他决定回去睡个好觉,从明天开始,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 第二一八章 锄禾日当午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一觉睡到中午,仿佛又回到了初到御鼎山时,那种无忧无虑吃得饱、睡得足的清闲日子。 他打着哈欠推开门,忽然“砰”的一声,似乎把什么东西推了出去,吓得他赶紧退了一步。低头一看,又见到了之前那个端来水盆的女学生。 那女学生迷迷糊糊的揉了揉脑袋,显然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鼻子一酸,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她用幽怨的眼神看了石青峰一眼,噘着嘴道“山主,你可算起来了!我等的肚子都有点儿饿了!” 原来,那女学生一大早就来到石青峰门外,先是端着水盆,后来胳膊酸了,就把水盆放下。再后来,连站着也累了,索性坐在门槛上等。再再后来,又累又困又饿,被太阳一晒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直到石青峰冷不丁推开门,“砰”的一声把她推了出去。 石青峰赶紧走上去扶起她,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啊!我没想到门口有人。没摔着哪儿吧?”一边说着,一边上上下下看了几眼。 那女学生极力控制住在眼眶里打转儿的泪水,依旧噘着嘴,一瘸一拐的回到门前,弯腰端起水盆,说道“山主,该洗漱了。” 说完后,又一瘸一拐的跨过门槛,将水盆放好。 石青峰不好意思的回到房里,洗了手脸,接过那女学生递过来的毛巾擦干,忽然心里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书院多久了?” 冷阳告诉他说蚩山书院里有浣花宗的人,他很想知道那人是谁。 那女学生道“回禀山主,学生姓郑,单名一个‘茹’字,是半年前才来的书院。” 石青峰没话找话道“喔,郑茹,这名字好!这名字好!” 叫郑茹的女学生看出他没话可说,就又问道“山主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没有的话,学生要回去温习功课了。” 石青峰尴尬一笑,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好好学习,好好听先生的话!” 那女学生微微欠了欠身,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忽然又听石青峰说道“对了,你不是肚子饿了么,我请你去蚩山城中吃饭吧。就当是刚才摔了你一跤,给你赔礼道歉。” 就在昨天夜里,他打算将蚩山书院好好看看。既然要好好看看,就要做好下一番功夫、掘地三尺的准备。想起当年在御书阁翻书找书时的情景,顿时干劲十足。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先生也好学生也好黄皮子也罢,但凡是活着的、有气儿的,都要仔细留意一番! 因此,他睡了个饱觉,补足精神,打算大干一场。 郑茹作为他开门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第一个目标。 于是,他灵机一动,顺水推舟,借着摔跤的事儿打算将郑茹带到蚩山城中,趁着吃饭的功夫,好好问问。 他自以为如意算盘打得不错,虽然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嫌疑,但他相信一个常年累月枯坐在书桌跟前的年轻学生,一定拒绝不了去闹市中转一圈的诱惑。 “不去!” 郑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石青峰一愣,感觉有些懵,定了定神,反问道“不去?” “不去!” “你不是肚子饿了么?” “饿了也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郑茹顿了顿,转过身来说道“山主,您大白天堂而皇之的将一个女学生带到书院外面,一待就是大半天,您就不怕有人说闲话么?” 石青峰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郑茹道“可是我怕!山主的好意学生心领了,您要是真觉得对不住的话,就明天早点儿起吧!” 说罢,跨出门槛,头也不回的去了。 石青峰愣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心想不就是出去吃个饭么,这有什么可说的。何况我是一院之主,山主带着学生出去,不是很正常么? 他有些不理解,又有些恼火,心想那些说闲话的人也真是吃饱了撑的!要是以后有谁在背后说他的闲话被他听到,一定饶不了他! 他来蚩山之前,不是在庙里就是在御鼎山上。那两处地方都是不沾人间烟火的清净地。凡夫俗子市井百姓之间,除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事儿,聊得最多的就是别人的闲事。他初到凡间,对很多事情还都不习惯,对那些喜欢在背后嚼舌根子的人既恼又不理解。 郑茹走后不久,有人送来饭菜。石青峰昨晚吃的太好,又加上刚刚被人拒绝,基本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小碗汤。饭后便一个人去了书院里面,拣了一条小路,开始寻找那女鬼提到的“夫子洞”。 传闻,儒家至圣先师出生时因为长相丑陋,又加上其母与其父年龄相差太大,被世人不容。万般无奈下,那位刚刚出生的至圣先师被弃之山洞。后来,其母悲痛欲绝,返回山洞寻找幼子。却见一只斑斓猛虎卧于其侧,另有一只老鹰,扇动翅膀为其驱暑。后来,便有了“龙生虎养鹰打扇”的传说。 石青峰沿着小路仔细寻找,尤其是那些角角落落,以及摆着假山怪石的地方,每到一处都围着转几圈,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蚩山书院并不算大,他转了不到半天,便将书院转了个遍。除了盖有学堂、学舍的地方,基本上把有可能出现“夫子洞”的地方转了个遍。 然而,别说什么“夫子洞”,就连个普通的“洞”都没有看见。他不死心,又反方向转了一圈。这次散出气息,以免有阵法遮蔽。但转完第二圈后,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忽然,他看见树林中有个人正在锄地。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方童生! “又是方童生!”他心中念道。 “方先生,忙着呢?”他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同方童生打了个招呼。 方童生听出是他的声音,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头作揖行礼,抹了抹头上的汗,说道“嗐,瞎忙。我看这里闲着好大一块地,就寻思着开辟出来种点菜。”他伸手指了指左边三四丈远的地方,接着说道“去年秋天时,我在那边种了半亩白菜。或许是因为这林子里的土地没出过力,那些白菜一棵棵长得又高又大,比起外面买来的都要好呢!这不,我寻思着在这里再开出一块地,和那边半亩连在一起,以后方便管理。” 石青峰见他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湿透,说道“你歇一会儿,我来帮你开荒。” 方童生一听这话,立刻急道“使不得,使不得!这种又脏又累的粗活,怎么能让山主动手呢!” 石青峰伸出手去,示意他将锄头递给自己,笑道“我小时候干过,说不定比你干的还好!给我吧!” 他以前在寺庙中时,经常跟在师父身边种菜浇水。现在见了锄头,禁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情景,顿时有些怀念,也有些手痒。 方童生露出焦急之色,眉头紧皱,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说道“不行不行!万万不行!你是蚩山书院的山主,还是蚩山城的副城主,怎么能干这种活呢!” 石青峰伸手抓在锄头把上,笑道“那我就以书院山主还有蚩山城副城主的名义,命令你把锄头给我。”轻轻一拽,又道“你不会想抗命吧?” 方童生攥着锄头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石青峰,恋恋不舍的将那锄头往前推了推。石青峰刚要接手,方童生又一把拉回去,弯下身子,撩起一块衣襟,将锄头杆儿从上到下擦了一遍,这才重新递给了石青峰。 石青峰握着锄头,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庙里无忧无虑的生活。方童生站在一边看了片刻,见石青峰干的有板有眼,又快又漂亮,禁不住问道“山主,你以前在山上修行时,也会做这种粗活么?” 石青峰笑道“山上有专人来做。正式弟子只管修行,没工夫做这种活计。” 方童生稍稍犹豫了一下,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负责做这些伙计的人也能修行么?” 石青峰道“负责做这些伙计的人都是入门以后没有通过考试的人。他们中有些人舍不得离开山门,便心甘情愿留下来当杂役弟子。在此之前,都学过最基本的练气功夫。” 方童生眼眸一亮,追问道“那怎么样才能成为入门弟子呢?有没有年龄限制?” 石青峰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放下锄头说道“御鼎山每隔几年都会举行‘天玑试’,凡是通过‘天玑试’的人,都可以成为入门弟子。当然,山门也会主动派出专人,去山下各个地方寻找那些根骨好、天赋高的修道天才,提前将其纳入门内。通过‘天玑试’的弟子在修行一段时间后,会有一场考试。只要通过了考试,便可成为正式弟子。” 他想了想,微微皱眉,又补充道“至于年龄,这个我倒没听说过。但那些参加‘天玑试’的人基本上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最大的也就十七八岁。如果年龄太大,根骨、心性都已定型,很难培养。” 他将方童生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他低着头,红着脸,顿时明白了他心里的意思,于是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去参加‘天玑试’吧?” 。 第二一九章 方童生的遗憾 - 御鼎记 - 柳语熙 方童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紧紧地靠在一棵树上,尴尬一笑,说道“人都怕老,也怕死。听说你们修仙之人能够寿逾千年,甚至能够飞升证道,求得长生。我今年六十七,这把老骨头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但说句心里话,我是真没活够!有许多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做。” 他眼神中流露出遗憾神色,低头叹了口气,又道“我年轻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白白浪费了大把的时间。那时候,我常笑话别人被妻儿所累,被妻儿束缚,不像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去那花街巷柳住上一段时间,也没人管我。就这样,我碌碌无为的过了十几年,直到把老父亲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产败光,开始为生计犯愁,这才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我清楚记得,那年我三十四岁,得了一场重病。是隔壁邻居的儿子发现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喊来他父母,他父母又替我找来郎中,这才把我从鬼门关上拽了回来。病愈后,我登门致谢。当看到那个小我七八岁却已为人父的男人和他儿子一起嬉戏时,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错过了太多太多东西。假如我也有个那般大小的孩子,也有个能与我朝夕相处的妻子,那该多好!然而,一切都太晚了!我在最好的年纪,把最好的时光用在了好吃懒做上,那时候笑话别人过的辛苦,后来才知道,原来年轻时不肯吃的那些苦,其实一点儿没少,都攒到了以后。明白过来,我开始刻苦读书,但由于放下书本太久,又加上年龄太大,读来读去就是记不住,也读不透。直到现在,也没考出个秀才。好在顾城主可怜我,让我来书院做事,算是勉强找了碗饭吃。” 他说完以后兀自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对自己年少时的悔恨与嘲讽。 石青峰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到了自己身上,却又难以做到,总想着过了今天还有明天。除非到了看不到明天的时候,才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到了那个时候,往往便只剩下了‘穷困潦倒’几个字。” 想了想,又道“世人都想长生。但为了求得长生,那些修行之人付出了多少,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些如过江之鲫一样的修行之人,要想跃过龙门证道,不光要逆流而上,甚至还要以鳍作足,登山砺石,其中艰辛,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到的。” 他想起以前陈玄清对他说过的话,心中感慨万千,禁不住多说了几句。 方童生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涨红了脸,问道“青峰山主,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还有机会踏上修行之路么?即便能进入山门做一个杂役弟子,学一些最简单的练气功夫,强壮强壮筋骨,多活个七八年也行!我还有机会么?” 他用近乎渴求的眼神望着石青峰,仿佛只要石青峰点一下头,他便能死而无憾。 石青峰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也才刚刚修行了六七年,对于以后的修行之路我也不甚清楚。这件事情,我恐怕真没有办法回答你。” 方童生又道“那,那,那你能不能教我一些练气功夫,让我拜你为师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扑通一声跪倒在石青峰身前。 石青峰赶紧扶起他,说道“方先生你快起来。咱们慢慢说。” 方童生失魂落魄的站起来,叹了口气,又道“山主,有件事,我说出来你别怪我。这几天来,我其实一直在找机会和你说今日之事。昨天夜里,我本来是想去茅屋和你说,但等了两个多时辰,见你没有回来,就又去书院门口等你。我骗你说半夜起来方便看见你追一个东西,其实我一直都在那里。起初,我见你从外面回来,想了想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远远地看着你从我眼前过去。后来,你追那东西回来,我迎上去,却又张不开嘴。我思前想后想了一夜,最后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今天告诉你。我一早起来见你出了茅屋,便提前来到这里等你。锄地开荒只是个幌子,其实是我在撒谎。” 他眸子里忽然一亮,又露出那种热切盼望的眼神,凝视着石青峰说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想找个单独的机会,好与你说刚才之事。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求山主原谅!”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要下跪。石青峰赶忙一把搀住他,提高了声音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将来要是真的踏上修行之路,哪儿能随随便便就给人下跪呢?那样会坏了心性的,是修行之路上的大忌!” 方童生心里一动,连忙追问道“山主的意思,是答应收我为徒了?” 石青峰道“收徒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御鼎山的练气功法传授给你。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找机会和我师父说说,如果他肯答应我,我就可以答应你。” 方童生见事情尚有回旋余地,立刻喜上眉梢,又扑通一声跪下,不由分说给石青峰磕了几个头,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谢谢山主!谢谢山主!” 磕完头后,站起来接过石青峰手里的锄头,干劲儿十足的开始锄地,转眼间就锄了一丈多远。 石青峰站在他身后,望着他干劲儿十足的样子,想起之前钱掌柜费尽心机寻求仙药,翟先生想把自己的私生子送进御鼎山,以及眼前这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即便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还想学那练气的功法,以求多活几年,禁不住生出些许感慨。或许是他自己还年轻,也许是年纪轻轻就进入御鼎山这样的名门大派,踏上长生之道。他对“长生”二字,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渴望。但直到来了蚩山城,接连见了钱掌柜、翟先生、方童生,才知道对于凡人而言,“长生”二字是多么耀眼,多么珍贵。 想到这里,又想起以前在庙里时,师父跟他说起的那些事情。说菩萨发愿,誓要渡众生出苦海。将来你长大以后,也要尽力渡众生。当时,他尚且年幼,看到那些熙熙攘攘前来上香的人,皱着眉头问道“世间那么多人,渡的完么?”师父笑道“渡一个,便少一个。渡一世,便少一世。‘若现无量神通力,则住不可思议土;演说不可思议法,令不思议众欢喜’。等那些不可思议的众生都发了菩提心,便如成千上万多莲花绽放。到了那时,你再回头看看,就一切都明白了。” 他瞧着方童生的背影,思绪万千。想了一会儿,兀自一笑。冲方童生喊道“方先生,过来歇一会儿。” 方童生放下锄头,一溜小跑儿来到石青峰身前,气喘吁吁地问道“师父,您有什么吩咐?”他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这些年虽然读书没读明白,但书本以外的东西却比大多数读书人都要看的透彻。就像那些胸无点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有一种无论在什么形势下,都能“识时务”而且能利用“时务”的本领。他听见石青峰喊他,立刻猜到石青峰有事找他,便赶紧跑了过来。 石青峰止住他,一脸严肃的说道“别这样叫。现在不许,以后也不许。除非哪天我师父答应了我,我又答应了你。否则,决不可喊我‘师父’!你一定记住!” 他既不想做方童生的师父,也不想将来有一天,如果真做了方童生的师父,被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追着屁股喊自己“师父”。 方童生立刻点点头,改口道“山主,方童生记住了!” 石青峰问道“你来书院多少年了?” 方童生掐指算了一下,老老实实答道“约莫二十六七年。” 石青峰接着问道“你听说过‘夫子洞’吗?” 方童生以为他问的是至圣先师刚出生时那段,作为读书人,他当然知道此事,便点了点头,三言两语把那个传说说了一遍。 石青峰摇摇头道“不是那个‘夫子洞’。是蚩山书院里的‘夫子洞’。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蚩山书院中也有个‘夫子洞’?” 方童生一愣,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回道“我在书院里待了将近三十年,不敢说一草一木都能数得过来,但这里面的角角落落,基本上都去过无数次。我做的是杂役的差事,对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最熟悉不过。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听到过什么‘夫子洞’。” 他心里一动,又道“山主,你方才在书院里转来转去的,是在找那个‘夫子洞’?” 石青峰点了点头。 方童生立刻放下锄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抬起头来说道“山主尽管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如果这书院中真有什么‘夫子洞’,我就是挖地三尺也把它找出来!” 说罢,毅然决然扛起锄头,朝树林最深处走去。 石青峰望着他自信满满的身影,忽然感觉有些欣慰。心想,如果方童生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被顾青衫收入书院的没落子弟。有这样一个人替自己分忧,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 第二二零章 半截铁树 - 御鼎记 - 柳语熙 方童生答应石青峰,帮他去找“夫子洞”。在接下来几天中,他就像凭空消失一样,竟然一连数天没有露面。 石青峰在郑茹的帮助下,很快就和书院里的学生们熟了起来。由于年龄相差无几,石青峰又是从御鼎山来的,学生们有事没事就缠着他,让他给讲御鼎山上的事情。有几个胆子大的学生甚至让石青峰载着去天上飞了一圈,落地以后吓得小脸蜡黄,双腿抖个不停,站在原地好大一会儿才能挪动步子。 比起学生们的热情,那十二位授业先生仿佛刻意躲着石青峰。有时候在路上走个碰面,实在躲不开,顶多点头一笑,连一个字都不说。 石青峰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翟先生的事情。他能感觉到,在他盯上翟先生的时候,翟先生也将目光对准了他。 郑茹还是每天都来茅屋,现在除她以外,还有几个明德堂的弟子每天和她一块。明德堂里的女学生们对石青峰颇有好感,有几个胆儿大的甚至大半夜的去过他窗户底下,想看看“修行”到底是怎么个修法儿。但那几个学生才刚钻到窗户底下,就被石青峰打开窗户赶了回去。 这天夜里,石青峰刚要睡觉,忽然看见窗户外面有个活物。接着,那活物站起来敲了敲窗户,仿佛在告诉石青峰,叫他把窗户打开。 石青峰第一时间想到了“黄大仙”,立刻走过去打开窗户,果然看见黄大仙站在窗台上,先是同他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远处。 石青峰一下子明白过来,立刻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跟着黄大仙走了出去。 黄大仙带着石青峰一路急行,不多时便来到一棵老树跟前。那老树看样子已经活了数百年之久,从粗细来看,大概需要三四个人手拉手才能抱得过来。 或许是活的时间太久,也许是之前遭过雷劈,那老树的上半截身子早已消失不见,断裂处干枯黢黑,零零散散长着一些菌类。虽然没了树冠,没了半截身子,但在树身周围却长出了新的枝条,在树根周围也冒出了一些粗细不等的树苗。 黄大仙带着石青峰来到老树跟前,轻轻一跃跳到树上,先是直立起来,警觉性的望了望周围,然后指着下面呜哩哇啦“说了”几声。 石青峰眉头一皱,跃上老树,低头一看,只见在干枯黢黑的裂缝中夹着一条衣衫。 他见那衣衫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忽然想起那条衣衫的颜色和方童生之前穿着的那件衣服极为相似。 黄大仙抓住衣衫轻轻一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衣衫下面仿佛连着什么东西,向下伸到树干里面。看样子,并不是有人从外面经过,不小心将衣衫挂在了树上。而是有人钻进了树干中,不小心刮破衣衫,留了一条露在外面。 石青峰心中大惊,立刻运转紫府元鼎散出气息,将那半截老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看完以后发现,那老树虽是树木,树干中却有极微弱的呼吸声。 他心中大骇,立刻朝树干中喊了几声。然后使劲儿敲了几下,但那树干中没有任何回应。 他双手抓住树干,往两边用力一掰。然而,那干枯皴裂的半截树干却像生铁一样坚硬无比。他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将那半截枯树撼动分毫! 稍稍一顿,他伸手一招,夜色中闪过一道剑光,真吾剑须臾而至。他算准角度,以免伤到树干里的东西,手中捏了个剑诀,一剑刺向树干! “砰!” 树干上迸出一道火花,传出一声闷响。即便是真吾剑,也没能刺穿树干! “你怎么看?” 石青峰指了指那半截老树,向黄大仙问道。 黄大仙在树干上前后左右跳了几下,又用嘴啃了啃,最后挠挠头,眼巴巴的看着石青峰,仿佛在说“我也没辙!” 石青峰搜肠刮肚,把在御鼎山上学到的关于符箓阵法方面的道法仔细想了一遍,又试了几种,一无所获。 “难道这半截老树上有机关?” 想到这儿,他将那老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细看了一遍,摸了一遍。折腾了一通后,仍旧没有任何发现。他从未听说过,有哪种树长得跟生铁一样坚硬。也没有觉察到那半截老树身上有妖气。更何况,有黄大仙在这儿,尚若那半截老树真是成精了的树妖,即便自己觉察不出来,黄大仙嗅觉远胜人类,一定能觉察出来。 排除了树妖作祟,又找不到机关,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在老树上设了阵法,而且是种很厉害的阵法。 石青峰理了理思绪,感觉一时半会解不开这老树里的秘密,对黄大仙摇了摇头,说道“先回去吧,等天亮了再来看看。” 黄大仙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指了指那半截老树,意思是说“你回去,我守在这里。有什么消息的话,我去告诉你。” 石青峰歉然道“那就辛苦你了。”说罢,轻轻一跃跳下老树,紧锁着眉头,回了茅屋。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天明,最终决定,去找那女鬼问问。 方童生没有听说过“夫子洞”。他和学生们闲聊时,曾有意无意的提起过“夫子洞”,但学生们纷纷表示,从未听说蚩山书院里有这么个地方。前几天,方童生去找“夫子洞”后,整个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接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在蚩山书院。现在,那半截老树中忽然出现了一条和方童生身上衣服一模一样的衣衫,而且那老树中还有极细微的呼吸传出。 “方童生会不会卡在了树干中?或者是被人关进了树干中?” 石青峰想到一种可能,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他感觉不能再等,立刻翻身下床,打开房门直奔城中。 他一路急行,很快来到“例无禁法之地”,破除阵法,进入鬼府阴宅,轻车熟路的来到小楼最下面一层,又看见了那个女鬼。 那女鬼见他急匆匆的赶来,以为他找到了破除剑阵的方法,顿时心中大喜,颤声道“仙师,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么?” 石青峰很干脆的摇了摇头,然后直奔主题“翟先生以前去‘夫子洞’时,身上的衣服有没有破过?” 那女鬼没大明白,稍稍想了一下,反问道“是去的时候,还是回来的时候?” 石青峰道“回来的时候。还有,你有没在他衣服上闻道什么特别的味道?你仔细想想。” 那女鬼低头不语,很努力的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他从来不穿破衣服,而且身上的衣服基本一天一换。即便是去‘夫子洞’的那几次,也会随身携带替换衣服。至于身上的味道,我真不记不清了。我在这儿待了十几年,很多事情早就不记得了。” 石青峰心里一动,又追问道“他随身带走的那些替换衣服,回来时是不是都还带着?” 那女鬼歉然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家里有专门负责饮食起居的仆人,这种事情我从来不碰。” 石青峰又道“当年负责他饮食起居的仆人叫什么名字,你还有印象么?” 那女鬼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府上有好几个妇人,但负责他饮食起居的那位,却是个男子。那男子从来都是紧跟在他身边,每次跟着他来,跟着他走。我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石青峰追问道“长相呢?那男子长什么样你总该记得吧?” 那女鬼凝神想了一下,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提高了嗓门说道“啊!你这样一说,我忽然记起来了!那男子跟着姓翟的前前后后来了七八次,我忽然想起来,我竟然没有一次见过他的正脸!” 她眸子里露出惊恐之色,回忆道“我忽然记起来,那男子每次来时,站的方位都很诡异,每次都能避免别人看到他的正脸!有时候低着头,有时候和我走个正面,却像能感觉到我在面前,忽然转头走向别处。有一次我不小心和他走了个碰面,他忽然摔倒在地,流了满脸的血!当时我没多想,现在想来,他竟然是故意不叫人看到他的正脸! 石青峰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那女鬼见石青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担心的问道“仙师,姓翟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石青峰道“没有。”想了想,又问道“他跟你提起‘夫子洞’时的神态、口气,你有没有印象?是紧张,还是和平时说话一样轻松淡定?” 那女鬼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答道“这个我有印象。因为我曾是书院里的学生,但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夫子洞’。所以,他跟我提起‘夫子洞’时,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说在蚩山书院中,知道‘夫子洞’的只有他和顾青衫两个人,那里藏着蚩山书院中最高深、玄奥的学问,只有山主和大先生才有资格进去。哦,对了,除了学问之外,‘夫子洞’里还有一座‘黄金屋’,里面有很多金银珠宝,都是山城中的金主捐赠给蚩山书院的。姓翟的每次从‘夫子洞’回来时,都会带回来一包。” 。 第二二一章 无面人 - 御鼎记 - 柳语熙 从疤瘌地回来,石青峰没有直接回蚩山书院,而是去了蚩山府。走到蚩山府门口时,忽然想起冷阳之前提醒他说,不要去找顾青衫。于是,又折返回来,去了山城东边的悬崖,把那半截铁树的事情告诉了冷阳。 冷阳想了想,说道“既然连仙剑都无法破开,说明那阵法非同一般。你先回去,我去找人打听打听,尽量找个精通符箓阵法的人,伺机去书院里面看看。” 石青峰匆匆告别,回到蚩山书院时已经天明。他赶到那半截老树处,又竖起耳朵听了听树身里面的动静呼吸还在。 他暂时放下心来,同黄大仙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返回茅屋。 昨天夜里,那女鬼说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从那女鬼的回忆来看,翟先生所说的“夫子洞”里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以及他身边的那个仆人,都有秘密。 如果进入“夫子洞”的入口真在那半截老树上面,而方童生机缘巧合之下找到那里,误入阵法,很有可能掉进了“夫子洞”中,挂在树干上的那条衣衫便是最好的证据。 他决定去翟先生的住处看看。在这之前,他需要先确定翟先生在哪儿。 郑茹准时来到茅屋。他洗漱完后,随后问了问书院里的课业安排。郑茹说大先生只上下午的课,并且说了具体时辰。 石青峰吃过早饭后睡了一会儿。一直等到翟先生授课的时间,这才悄悄的离开茅屋,去了翟先生的住处。 翟先生以喜欢清静为由,住在蚩山书院最南边的竹林中。石青峰提前躲在竹林边上,直到亲眼看见翟先生从竹林中出来,这才摸了过去。 竹林中有一排房舍,看样子约有五六间。房舍周围围了一圈栅栏,栅栏上爬满了藤蔓,开满了紫红色的小花。 石青峰藏在远处看了须臾,确认房舍中没有人后,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头巾面罩,把头脸遮了起来。 那女鬼提到了翟先生的仆人,石青峰感觉那仆人有古怪,便提前准备好头巾面罩,遮住了脸。 轻轻一掠,他径直越过栅栏,悄无声的落在了院子里面。 栅栏上有几朵紫红色的小花忽然无风自动,但石青峰没有察觉。 他落地以后没有急着进屋,而是散出气息,再次确认了一遍房舍中没人。 然而,就在他刚刚跨出一步,还未踏上台阶时,房舍中忽然传出几声咳嗽,接着,有人走了出来。 石青峰抬头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那仆人打扮的男子脸上,竟然没有眼耳口鼻!就像用平整的白泥抹了一遍,看不出一丁点儿五官的痕迹! 而在那人的身体中,石青峰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流转,也没有听到呼吸的声音,俨然是个死人! “怪不得那女鬼说,从未见过仆人的正脸。原来你压根儿就没有脸!” 石青峰微微皱眉,心里想道。 那无面人站在原地转了转头,石青峰身后顿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侧头一看,只见长在围栏上的那些藤蔓竟然瞬间变长,很快将院子上空遮住,如同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而那些零零星星的紫红色花朵,也随着藤蔓一起长大,犹如一张张血盆大口,从四面八方对准了石青峰。 无面人轻轻抬头,那些紫红色的花朵暴风骤雨般落下。 石青峰气息一动,聚气成鼎,身体周围现出一尊淡金色的混元金鼎。 紫红色花朵犹如飞蛾扑火一样撞向混元金上,留下斑斑“血迹”。 石青峰站在鼎中一动不动,一眨不眨的望着眼前那个无面人。 忽然,那无面人身形一动,状若近在咫尺的离弦之箭,也没有任何招式,直接撞向混元金鼎,“砰”得一声把石青峰撞的后退了几步。 无面人双手一挥,漫天藤蔓一起扑向无面人身后,转眼在那一排房舍前面组成一道屏障,将他和石青峰挡在了前面。 石青峰瞳孔微缩,更加确定那排房舍中有古怪。但当务之急,是解决掉眼前这个没有气息、没有呼吸的无面人。 没有气息,也没有呼吸,便意味着无法提前觉察到无面人的动向。也就无法反制,只能主动进攻或者防守。而从无面人刚才的进攻来看,他那副仆人模样的身体似乎异常坚硬,甚至有可能,能够抵御仙剑。 石青峰心念电转,很快打定主意。体内紫府窍穴接连打开,气息贯通全身,直接用上四五成的力量,一记“大寸山手”打了过去。 无面人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待拳风到达身上时,忽然身子一飘,仿佛变成了一角薄薄的纸片,被拳风带到空中四处飘荡。 石青峰见状一惊,立刻收住攻势,换成阴柔之力,身形一动,扑向那片随风而动的“纸片”,伸手使出“捕风抓蝶”的招式,抓向无面人。 他身法凌厉,脚踩天地之气,眨眼间换了五六个方位。然而,那无面人就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每次都能堪堪避开。两个人来来回回变换方位,斗了数十个回合,石青峰竟然没能碰到那无面人的衣角。 他身在空中稍稍一滞,凌空一指,真吾剑带起一片剑光,封住无面人逃跑的方位。漫天剑光骤然收紧,森森剑气兜头斩落。 “砰!” 剑光中传出一声巨响。随着剑光落下,又有无数细小火花噼里啪啦响起。 无面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那道剑光从头斩落,沿着身体慢慢滑下。 如果说,无面人刚才变成了一片纸片,此刻则变成了一块坚硬无比的生铁! 石青峰来不及多想,立刻提拳攻了上去。无面人也提起拳头,和石青峰硬碰硬对了一拳。 罡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围栏簌簌作响。若不是有那些藤蔓缠着,估计早就七零八落的飞了出去。 石青峰接连攻出十几拳,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每次都能被无面人轻松化解。 无论是用拳还是用剑,都奈何不了那无面人,都无法越过无面人,接近翟先生居住的房舍。 他以前和很多人交过手,有御鼎山上的人,有北地大雪原上的山王,还有刚来蚩山时,遇见的那个被打散了金身的落魄土地,但从来没有哪个,像眼前这个无面人一样诡异。 没有五官,没有呼吸,还能随意幻化身形,这种诡异至极的妖法,让石青峰不得不暂时停下,重新考虑是进是退。 “你是人是妖?” 他随口问了一句,以便给自己争取思考对策的时间。 无面人没有出声,站在石青峰面前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像。 石青峰往前跨出一步,无面人也向前跨出一步。石青峰往后退一步,无面人也往后退一步。仿佛只要石青峰不强行进入房舍,无面人便不会对他攻击。 石青峰稍稍一停,接连退了几步。快到围栏跟前时,那无面人竟然抬了抬手,让那些藤蔓让出一条道来,似乎有意放石青峰离开。 石青峰退出小院,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无面人也和他料想的一样,任由他离去,没有做出任何动静。 回到茅屋,石青峰思前想后想了一番。翟先生的住处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从那无面人的诸般妖法来看,翟先生绝对不会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授业先生。在此背后,一定有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至于那股势力是正是邪,到底有什么企图,还得一点点儿顺藤摸瓜,从一些蛛丝马迹查起。 忽然,石青峰想到一个主意那半截老树坚硬如铁,也没有什么机关,但从其本质来看,毕竟是一棵树。既然是树,那会不会怕火呢? 他找来取火之物,立刻又回到那半截老树跟前。 黄大仙见他点燃了火种,出于动物天生怕火的本性,立刻跳下来站到一边。 石青峰拿着火种在老树底下烧了一会儿,老树毫无反应。不仅如此,还凝结起一层白霜,用以隔绝火种。 他这回彻底死了心,对黄大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表示黔驴技穷。 回到茅屋时,忽然发现地上有张纸条,上面画了一歪脖子老树。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步履匆匆的走出书院,很快便来到山城东边的悬崖下面。 冷阳开门见山说道“我找人打听过了,那半截老树上的阵法像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遁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南海大荒山一带失传已久的‘八荒遁法’。这种遁法取名“八荒”,意为八荒**之间可以任意出入。相传,这八荒遁法能够打破空间限制,即便是隔着数百里、数千里,甚至是从陆地到海底,从平原到山巅,都可以随意出入。除此以外,这八荒遁法最叫人感到诡秘莫测的是可以作用到他人身上,甚至可以将十几个人同时传送到某个地方。当时,我辈中人与玄天教在北地对峙时,有人看见有几个神秘人用八荒遁法把妖族的‘黄眉山王’凭空变了出来。后来,水犹寒又以八荒遁法,把一个西海巨人变到了镇北军营,并与镇北军展开了一场剧烈厮杀。” 她抬头看了眼石青峰,又道“八荒遁法除去传送人、物以外,还有一个极为强大的能力,那就是将遁法当成阵法来用,将任何外力攻击传送到另外一个空间。也就是说,无论你用什么手段破阵,都徒劳无功。只有拿到开启遁法的‘钥匙’,才能进入遁法之中。” 石青峰问道“什么钥匙?怎样才能拿到?” 冷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上面我跟你说的这些,是浣花宗里机密程度很高的消息。我是得了少宗主的口谕,才敢把这些告诉你。在这之前,我对这些消息一无所知。” 。 第二二二章 跟踪翟先生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从冷阳那儿回来后,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大半天都蔫儿吧唧的。 翟先生就像一只躲在龟壳里的千年老乌龟,不管是自己身上的秘密,还是由无面人守着的那个小院,都像龟壳一样坚不可摧,叫人只看着着急,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石青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感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他迷迷糊糊的睡了片刻,梦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半截老树以及那个身法诡异的无面人。 “山主,山主,青峰山主——” 睡梦中,他听到有人喊他。他使劲儿睁了睁眼,感觉眼皮上像是压了两座山,无论怎么努力,就是睁不开眼。他一下子想起了以前在千丈岩上的情景。当时也是这种感觉,也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他使劲儿翻了翻身,发现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脑子很想翻身,身体却不听使唤。 “山主,山主,你醒醒啊!” 他身子一动,感觉被人推了一把。心中一颤,猛然惊醒,大汗淋漓。 郑茹和几个学生站在床边,一脸焦急的望着他道“山主,你可算醒了!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石青峰抹了把汗,回想了一下刚才梦里的情景,长长的出了口气,点点头道“是啊,做了个好长的噩梦!” 有个学生调皮的问道“你不是会修行么,修行之人也会做噩梦么?” 另外一个学生道“谁说修行之人就不会做噩梦了?” 刚才那学生不服气道“就是不会!我听人家说,修行之人要斩断因果。没了因果,又哪儿来的梦呢?” 另外那个学生还要辩解,被郑茹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俩去外面讨论去。山主刚刚睡醒,你们在这里叽叽喳喳的,烦不烦人啊!” 那学生最后问道“山主你说,修行之人是不是要斩断因果?斩断了因果,是不是就不会做噩梦了?” 石青峰轻轻一笑,不置可否,向郑茹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么?” 郑茹示意那两个学生关上门,然后凑到石青峰耳边说道“我看见大先生带着一个学生去了竹林里面。女的!” 石青峰心里一动,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急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郑茹小声说道“就刚刚。我们一看到就跑过来通知你了。” 石青峰三两下穿好衣服,道“走,看看去。” 那两个学生打开门,几个人像做贼一样溜出门去,径直奔了书院南边。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学生们对石青峰的感觉越来越好。在大庭广众面前,石青峰是他们的“山主”,是从御鼎山上来的仙师。但在私下里,却早和他混成了“狐朋狗友”。 她们把书院里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部讲给石青峰听,作为交换,缠着石青峰给她们讲御鼎山上的事情,以及他这些年来,经历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战斗。 当然,有时候也会被学生们缠着露上几手。 石青峰很喜欢这群年轻的读书人,仿佛又回到了在御鼎山上时,和霜儿、江百离、王帽等人相处的时候。 关于翟先生的流言蜚语,学生们向来都是充满了兴趣。但凡有一点点儿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跑来告诉石青峰。一段时间下来,这群年轻的学生居然成了石青峰最可靠、也最及时的消息来源。就像这次,翟先生带着那女学生刚一走出学堂,郑茹就带人赶了过来,把这个有望成为年度最惊人的重磅消息告诉了石青峰。 石青峰带着郑茹几个人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竹林边缘。 两个守在竹林边上的学生迎上来说道“已经过去一会儿了,这会儿估计已经进了小院。” 郑茹朝他们竖起大拇指,小声说道“干得漂亮!”说罢,转头看了看石青峰,道“山主,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直接杀过去,捉它个现行!” 石青峰凝神一望,见栅栏上那些藤蔓、那些紫红色的小花还在,就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也看不出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他止住郑茹,小声说道“你们等在这里,我过去看看。要是有什么动静的话,你们就赶紧撤回去。别被人发现露出马脚。” 郑茹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说道“带我们一块过去吧,一块过去抓现行,想想都刺激!” 石青峰指了指围栏上的那些紫红色小花,一脸严肃的说道“你们看见那些紫红色的小花了么,一旦有人闯入院子里,那些小花就会瞬间长大,变成能够将人一口吞下的食人花。” 几个学生皱起眉头仔细瞧了瞧,说道“没看见花啊,就看见一些藤蔓爬在栅栏上。那么矮的栅栏,我不用助跑都能跳过去!” 石青峰眉头一皱,意识到自己作为御府境高阶练气士,目力远胜常人。那些紫红色的小花只有指甲大小,从竹林边缘望去根本看不出来。 他转头对学生们说道“我有骗过你们么?” 以郑茹为首的几个学生齐刷刷摇了摇头。 石青峰又道“你们相信我么?” 几个学生又齐刷刷点了点头。 石青峰道“那就好。你们待在这里别动,一会儿要是竹林中传出什么动静,什么都别想,撒腿就跑,记住了么?” 学生们再次点头。 下一刻,石青峰如同鬼魅一般忽然消失不见。几个学生再次看见他时,已经到了小院前面。 他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只有两个呼吸。这说明翟先生确实和那女学生进了屋里。 他轻轻一动,贴着一棵竹子来到空中,躲在竹枝后面看了看小院里的情况。 小院被一圈栅栏围着,每一处都有藤蔓覆盖。 他伸手摘下一枚竹叶,轻轻一甩,竹叶随风而动,飘向小院里面。 忽然,有条藤蔓瞬间变长,长在藤蔓末端的那朵紫色小花准确无误的咬住竹叶,一口吞下。 石青峰站在高处想了想,没再出手。 约莫半炷香后,小屋房门打开,有个女学生抱着几本厚厚的书籍从屋里走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脚步轻盈地出了小院。 石青峰身子一飘,回到竹林边缘,同那几个学生说道“先回去吧,看样子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那几个学生兴味索然的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转头看了看那个抱着书籍走来的女学生,陆陆续续走出竹林,回到了书院里面。 石青峰等那几个学生走远,故意找了个路口,待那抱着书籍的女学生路过时,故意从旁边走过来。 那女学生看他后先是一愣,接着冲他点了点头,微微欠身笑道“学生怀雁,见过青峰山主。” 石青峰转头一愣,笑道“哟,这么早就下课了?”一边说着,一边探了探身子,瞅了眼她怀里的书籍,说道“这是什么书?能让我看看么?” 怀雁毫不犹豫的将那几本书递过去,说道“这是大先生的藏书,我才从他那儿借过来的。过几天就要还给你,山主你要是想看的话——” 石青峰接过那几本书随手翻了翻,说道“我就随便翻几下,看看你们都学的什么课程。”说完后,将那几本书还给怀雁,转身离去。 怀雁站在原地愣了须臾,忽然追上来喊道“青峰山主,你要是想看的话,可以先选一本读着,我先读另外两本。等你读完以后——” 石青峰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大声说道“谢了!回头我自己找翟先生去借。”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次回到茅屋,刚坐下没一会儿,门外走进来一个熟人——顾青衫。 顾青衫进门以后左右看了看,一屁股坐下,笑道“怎么样?我这两间‘豪宅’住的还习惯么?” 石青峰端起杯水一口喝下,说道“怎么,我要说不习惯的话,你能给我换两间?” 顾青衫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对石青峰说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东西?认得么?” 石青峰打开盒子,取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打开一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大字,一个是“崔”,一个是“翟”。 “崔翟?”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念了出来。 崔姓是那女鬼的姓氏,翟姓自然就是翟先生。两个字合在一起,那就是“崔翟”。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山城东边崔府中的那个少年。 顾青衫道“书院里的翟先生有个私生子,叫做‘崔翟’,住在山城东边的崔府。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当年翟先生也把他带来过书院,有不少人见过他。但那是他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十年。从那以后,书院里就再也没人见到过他。即便是我,也没有见过。” 石青峰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索性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顾青衫接着说道“今天早上,有人在我门口放了这盒子。就在我刚刚打开盒子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崔府出事了。” 石青峰心里一惊,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青衫眼神复杂的看了石青峰一眼,道“崔翟被人给绑走了。” 。 第二二三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心里咯噔一下,但没有立即开口。顾青衫也没有再说话,而是用一根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仿佛在等石青峰开口。 石青峰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看?” 顾青衫道“大概是在昨天夜里。据送信的人说,崔府中所有人都被迷晕了,大家醒来时便发现崔翟不见了踪影。” 石青峰道“不见了踪影也不一定是被绑架了啊?” 顾青衫接着说道“崔府中有个偷偷跑出去喝酒的人,半夜翻墙回来时,看见有人背着一个袋子出了府门。那袋子很大,里面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是个人。” 石青峰道“你问过那人么?” 顾青衫道“刚刚问过。但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人喝的醉醺醺的,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清醒。” 石青峰又指着桌子上那个纸团问道“这又代表什么?” 顾青衫沉默了会儿,语气有些凝重,说道“有两个意思。第一,是给我下战书,看看我这个蚩山山主能不能破解此案,将崔翟给救出来;第二,或许是想嫁祸于我。据崔府中的胖先生说,这两个字是崔翟写的。现在出现在我门口,便意味着绑架崔翟的人有可能是我。我在绑架他时,不小心将此物掉了出来。” 石青峰不以为然道“仅凭一个纸团,能说明什么?又没人看见你背着一个袋子走进蚩山府。再说,你捡这纸团的时候有人看到过么?” 顾青青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巧就巧在,我捡这纸团的时候,刚好有人看见过。而且更巧的是,我昨天夜里确实背着一个袋子进了蚩山府,严老三当时就在门口,看的清清楚楚。” 石青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尴尬道“啊?你还真背着一个袋子进了蚩山府啊?你大半夜的背着个袋子做什么?” 顾青衫道“我那袋子里装的是花生。金的!” 他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昨天钱掌柜约我喝酒,席间我跟他提起蚩山府经费紧张的事儿。他二话不说,便给了我一大袋子金花生!我当时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回去时已经半夜。那么大袋子的金花生,换了一般人还真背不动!” 他提起昨晚之事,禁不住眼冒金光,情绪有些激动。 他以前做蚩山书院山主时,手头拮据,不得不去城里一些大户人家走动。现在做了蚩山城的城主,手头比之前更拮据。如果不是有钱副城主这个富得流油的财主鼎力支撑,以一人之力承担下蚩山城中各个关口的花费,他这个城主估计早就干不下去了。 在他出任城主以后,蚩山府中大大小小六十四头都跟他要钱。以前在书院时,里面的杂役顶多给口饭吃。现在做了城主,手底下当差的、打杂的哪个都得给钱。他又不善经营,只知道做烂好人,只要有人跟他要钱,基本上要多少给多少。因此,很快就捉襟见肘,穷的叮当响。见了金子、银子比见了谁都亲。 石青峰听了这么蹊跷的事儿,感觉既诡异又好笑,稍稍定了定神,说道“这摆明了有人想陷害你。” 话锋一转,又道“是钱掌柜主动约得你喝酒?席间是你主动提出的手头拮据?” 顾青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是钱掌柜。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也没道理陷害我,和我争城主之位。按照童师叔当时定下的规矩,城主之位由我、他、冷阳、以及张葵花轮流担任。再说,童师叔既然肯让他担任副城主,显然早就查过他的底细。” 石青峰想了想,又道“你先别急着否定。他既然约了你喝酒,而且给了你一大袋子金花生,便说明他有这个嫌疑。假定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不会陷害你,那便是有人提前布局,早就知道钱掌柜得了一袋子金花生,瞅准约你喝酒、给你花生的时机,将崔翟装进袋子里,把嫌疑转嫁到了你头上。” 顾青衫道“可是那人为什么要绑架崔翟呢?难道因为我和翟先生之前有过交集,想要离间我和翟先生?”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我现在已经搬离书院,从今以后基本上不会和蚩山书院有什么关系。离间我和翟先生又有什么用呢?” 石青峰稍作沉默,忽然问道“和我说说翟先生吧。整个书院中估计只有你和他认识最久。在你的印象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顾青衫一愣,随即说道“这和翟先生有什么关系?他难道还会绑架自己的儿子,以此来嫁祸于我?” 石青峰见他情绪有些激动,说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崔翟’的事。” 顾青衫轻轻吁了口气,理了理头绪,说道“是这样啊。翟先生是当年那位老先生的弟子,因为在外游学,侥幸躲过了一劫。来蚩山书院后,我考教过他的学问,确实是那位老先生的弟子。而且,他给老先生守孝三年,这足以打消他身份造假的嫌疑。开始教学后,他兢兢业业,言传身教,授业解惑,被学生们一直推崇为书院里学问最深的先生。后来,我拜他做了‘大先生’,一直到现在。” 石青峰道“关于他的那些流言蜚语,你听说过么?” 顾青衫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嘛。再说,他又没有扰乱书院。” 石青峰见他还有保留,进一步追问道“十几年前,他逼死了一个女学生,这事儿你听说过么?” 顾青衫含含糊糊说道“知道。也许事情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再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和现在崔翟被人绑架、我被人陷害有什么关系?” 石青峰欲言又止,沉默了会儿,最后说道“崔翟被绑架的事情估计很快就会传到翟先生耳中。到时候——” 顾青衫打断他道“一时半会不会传到翟先生耳中。我已经封锁了消息。我这次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顺便给你提个醒,有人可能已经盯上了我们。这次是我,可能下一次就是你。你自己要小心着点儿。” 说罢,收起那个纸团,一步跨过门槛,走了几步,又转头说道“你要是想到什么,就去蚩山府找我。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待在府中,哪儿也不去。” 石青峰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这让他有些疲惫,同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有时候禁不住想到,要是霜儿或者王帽抑或是月微澜在这儿多好,起码能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商量一下。哪儿会像现在这样,仿佛跳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无论看谁都感觉不可靠,无论去哪儿,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之前,顾青衫作为童无忌早就看好的外门弟子,本来以为到了蚩山以后,凡事可以向他请教。但谁知道,自己刚来蚩山,顾青衫便从蚩山书院搬了出去。而且,冷阳还特意告诉他说,叫他有事不要去找顾青衫。是顾青衫出了问题?还是冷阳压根儿就不值得信赖?可是,从苏御以往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冷阳作为浣花宗留在蚩山城中的副城主,没理由、也不敢欺骗自己。 他按照冷阳给出的意见,一直没去找顾青衫。但现在,顾青衫主动找上门来,而且一来就带来了一个棘手的消息。 方童生以前是顾青衫的人,后来又替翟先生做事,再后来,为了能多活几年,又向自己示好。但现在,方童生无故失踪,而且有可能掉进了一个半截老树里面。 是偶然?还是故意断掉方童生这条线索? 至于翟先生,当然有很多问题。但他住处有个身法诡异的无面人把守,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进去。 还有顾青衫刚才提到的钱掌柜,如果真像顾青衫说的那样,钱掌柜很凑巧的给了他一袋子金花生,那钱掌柜似乎也不简单。在崔翟被绑架一事中,肯定也扮演了某种角色。 他越想越乱,越想越心烦。只好站起来走出门,想去外面透透风。 忽然,在推开门跨出去的时候,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最近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和他自己有着某种联系。是自己先动,然后其他事情跟着动了起来。 他细思极恐,又回到房中坐下,把自己这几天去过的地方想了一遍。 他先去了崔府见了崔翟,然后去见了崔翟的生母,也就是被囚禁在鬼府阴宅中的那个女鬼。那女鬼和他说了翟先生的事情,然后求他把一缕头发埋到崔府旁边。再然后,他顺着女鬼说出的线索去了翟先生的住处,和那无面人打了一架。然后顾青衫便找上门来,说崔翟被绑架了。 他刨除一些中间环节,尽量让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渐渐理出一条主线方童生给他地图,他顺着地图去了崔府然后去见了那女鬼。那女鬼告诉他翟先生的事情,又将他引到翟先生的住处。完成这些以后,方童生消失,然后将他引到那半截老树跟前。如果说方童生的失踪是个偶然,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那崔翟被绑架一事,便是做完前面一些列布局之后,在这背后布局的那个人开始激活全局。 因为,在崔翟被绑架这件事中,顾青衫、钱掌柜、翟先生、还有那个女鬼,都会被牵扯进来。 在这张巨大的人物关系图上,石青峰是第一个行动的人。 他才是关键! (求点儿推荐、收藏、评论,一直一个人默默写文有点儿扛不住啊!) 。 第二二四章 劲敌 - 御鼎记 - 柳语熙 顾青衫走后没有再来。石青峰一连几天,都愁眉苦脸,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便被郑茹几个人强行拽出去,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面对乱成一团的局面,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期间,他去过一次半截老树那儿,黄大仙眼巴巴的望着他,但他并没有带去好消息。去过竹林小舍一趟,看见翟先生一个人躺在院子里,正在悠闲地看一本书。看样子并不知道崔翟被绑架的事。顾青衫把消息封锁的很好。 第三天时,怀雁忽然来到茅屋。进门以后将一本书放在桌子上,脸色微红,带着少女独有的稚嫩羞涩说道“青峰山主,我连夜看完了一本书。你要是看的话,我给你放在这里。过几天我再将另外一本给你送来。” 她说完以后微微低头,似乎不敢直视石青峰的眼神。 石青峰看见那本书,忽然心中一动,说道“那就谢谢你了。等我看完以后,我叫人把书给你送去。”话锋一转,又道“翟先生藏书很多么?” 怀雁见石青峰和他说话,立刻抬起头来,眸子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挺了挺胸脯,像个刚刚收到礼物的小女孩一样快声快语道“翟先生有满满两大屋子藏书。四面墙壁看起来就像是用书垒起来的一样。” 石青峰装出很惊讶的样子,说道“这么多啊!那我改天一定得去一趟,去他那儿沾点儿书香气息!” 怀雁抿起嘴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稍稍停了一下,指了指门口,有些不舍的说道“山主,那我就把这本书放在这儿了。我过几天再来,到时候再给你换一本。” 石青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麻烦你了。” 怀雁立刻摇了摇手,道“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山主再见!” 说罢,轻快的跨过门槛,双手背在身后,欢快的去了。 就在刚才,石青峰忽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一定要偷偷摸摸的去翟先生的住处呢?自己是书院山主,他是书院里的授业先生,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找他啊! 一念至此,他忙不迭收拾了收拾,换了一身行头,也像怀雁一样轻快的跨过门槛,朝翟先生的住处走去。 据郑茹说,翟先生只上下午的课。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翟先生应该还在竹舍。 出了茅屋后,他故意放慢脚步,沿途遇见那些和他打招呼的人,也都一一笑着回应。翟先生在书院经营多年,指不定哪儿就有他的眼线。若是叫人看见他急匆匆的赶往竹舍,定会以为他心里有事。 因此,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像没事闲逛一样朝竹林走去。 来到竹林小院外面,他装作没有看见围栏上的小花,站在门口提高了声音喊道“翟先生?翟先生在家么?” 须臾之后,房门打开,先是探出一本书来,然后是一只手,再然后是手的主人——翟先生。 翟先生似乎沉浸在书中,出门后站了站,这才抬头看见了站在外面的石青峰。 “哟,是山主大驾!快进来,快进来!阿桂,有客人来了!” 他慌慌张张的走下台阶,径直朝石青峰走去。 石青峰笑着迎上去,没忘记留意栅栏上的淡紫色小花。 藤蔓毫无动静,那些淡紫色的小花也没有动静。 翟先生很热情的握住石青峰双手,笑道“山主怎么有空到我老头子这儿来了?是想我了,还是真想我了?哈哈!” 石青峰没他那么圆滑,只好附和着笑了几声,说道“在书院中待腻了,来你这儿透透气,顺便沾沾大先生的书香气儿。” 翟先生将他迎上台阶,仆人阿桂打开门,低着头轻声说道“先生,茶已经备好,是阿桂来沏,还是您自己来?” 翟先生道“山主大驾,当然是我自己给山主沏茶。你去忙吧。” 阿桂应声离开。刚走了几步,翟先生又喊住他,道“你去准备几个小菜,中午我和山主一块吃饭,顺便小酌几杯。” 在阿桂停下来转身时,石青峰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很白,一脸的老实相。 屋子里到处都是书籍,四面墙壁果真像怀雁说的那样,看起来就像是用书垒起来的一样。 石青峰望着满满当当当的四面墙壁,叹道“古人云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传说中的书山学海,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翟先生将他让到茶桌前坐下,谦虚道“山主谬赞了!只是几本旧书而已,比起书山学海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说完以后轻轻摸了下水壶,道“刚刚好!泡绿茶水温不能太高,这个温度刚刚好!” 说罢,倒水洗茶,沏茶,一气呵成,动作极其娴熟。 石青峰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只觉口齿留香,回甘绵厚,稍稍回味了一下,赞道“好茶!真是好茶!我读书少,只能用‘好茶’来形容了!哈哈!” 翟先生哈哈一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 石青峰指着墙壁上那些书道“我能看看么?” 翟先生转头一看,语气坚决,说道“当然能!别人可以看,山主随便拿!你看上哪本,就拿走哪本!我翟青保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石青峰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就看看,前面不是说了嘛,来你这儿沾沾书香气儿!”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走到书架前面,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依次看去。 他表面是在看书,其实一直盯着没书的地方,想看看书籍后面藏着什么东西。 那一整面墙壁的书籍,除了供人阅读之外,还能装饰墙壁,顺便掩饰墙壁。 他抱着这个想法边走边看,时不时抽出一两本翻看几下,放回去时,仔细留意书本背后。 翟先生见他陆陆续续抽出了十几本,又都一本本放了回去。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道“山主想找什么书呢?不妨你告诉我,我帮你找。” 石青峰将手里的书放回去,笑道“不找了。都太厚了!本来想找本薄点儿的看看,但现在看来,似乎是难了!” 翟先生哈哈一笑,随手拽出一本,递给石青峰说道“书的厚薄,并不在书上有多少张纸。像老子出函谷关时留下的那本《德道经》,虽然只有五千言,但世人读到现在也没读明白!这本《山海经》蛮有意思的,你是修行之人,应该会喜欢。” 石青峰眼神一亮,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接过那本《山海经》随手翻了翻,啧啧道“不错,不错,这本书有点儿意思。” 翟先生道“山主感兴趣的话,就送你了。” 石青峰立刻推辞道“那可不行!我都说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拿回去看完以后就给你送来!谢了啊!” 翟先生没有推来让去,轻轻一笑,邀石青峰坐下继续喝茶。 两个人随心闲聊,大多是书院里的事儿。让石青峰感到意外的是,翟先生居然为在正坛刁难他那件事给他道了个歉,说顾青衫离开以后,本来以为自己能当山主。没想到顾青衫将山主之位让给了他,自己心怀怨愤,便逞了口舌之快。希望石青峰不要介怀,别和他一般见识。 石青峰表示压根儿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再说,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听老先生教训几句不是很应该嘛。 翟先生红着脸道“后来我想了,我压根就不是做山主的料儿!从今以后,我就专心致学,啥也不想,争取教出几个名动天下的学生,到那时候,不比当一个山主要风光的多!”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怀心事,都明白自己和对方脸上的笑容是装出来的,但笑的都很开心。 棋逢对手,才是最大的幸事! 仆人阿桂在两个人喝完茶时恰到好处的备好了饭菜。翟先生带着石青峰进入旁边一间屋子,进去后看了几眼,吩咐阿桂道“把饭菜端到院子里,有良友作伴,美酒作陪,须得就着清风才妙! 转头问石青峰道“青峰山主,你说呢?” 石青峰随声和道“正有此意!” 仆人阿桂立刻搬出竹桌、竹椅,转眼间在院子里收拾妥当。石青峰见他来来回回忙得团团转,顺势说道“这里就阿桂一个仆人么?” 翟先生道“自古圣贤皆贫贱。作为读书人,能有个仆人照顾照顾已经很不错了!阿桂平时虽然做的是仆人的差事,但一直都是以‘大先生书童’的身份出现在书院里。这些年来,他跟着我读了不少的书。将来等他读的书再多一些,学问再大一些,我打算让他去书院里找点事做。到时候,你可要给我这老头子一点儿面子啊!” 石青峰转头对阿桂说道“阿桂,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阿桂脸上一热,红着脸抬起头,顺便挺了挺身子。 石青峰笑道“不错,像个读书人的样子。等你以后读书读明白了,就让你去书院里做授业先生。” 翟先生眉开眼笑道“哎哟,山主你可真是高抬他了!”又转头对阿桂说道“还在那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过来给山主倒酒,好好的谢谢山主!” 阿桂一溜小跑跑过来,给石青峰倒了杯酒,怯声道“谢谢山主。” 石青峰道“你真正要感谢的人是教你读书的大先生。” 阿桂又忙不迭给翟先生倒了杯酒,低着头退到一边。 翟先生端起酒杯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来,我敬山主一杯!” 石青峰随便附和了一句,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这时,翟先生忽然一拍脑袋,说道“对了,我有件事情忘记说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石青峰,说道“我本来写了封信,想叫人给你送去,正式呈报与你。现在你来了这里,我就当面说了。前些日子,我和几位先生商量了一下,想在书院里增设一门课程,专门教授棋道。前段时间,我在外面打听到了一个刚刚出山、深谙棋道的先生,想约她来书院一趟,叫上各位先生一块看看。不知山主意下如何?” 石青峰想都没想,立刻答道“这是好事啊!”随手将那封书信退回去,说道“书信不用看了,大先生尽管安排就是!等那先生来了,我也去看看。” 翟先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那是当然!” 石青峰牢牢地坐在椅子上,笑着摆了摆手,道“辛苦大先生了!” (谢谢大家的正版订阅!作者菌会努力努力再努力,认真认真再认真,让您正版订阅的每一分钱都花的物有所值!谢谢大家!鞠躬!) bqg99。bqg99 第二二五章 梅子熟了 - 御鼎记 - 柳语熙 从翟先生那儿出来,石青峰身心俱疲,感觉比和人打了一架都累。 心累。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领教到这位蚩山书院“大先生”的厉害之处。 比起竹林小舍中的藤蔓,无面人,翟先生真正厉害的地方是算无遗策的心机,以及深不见底的城府。 石青峰感觉自己在那位年过花甲的“大先生”面前就像是个透明的人,无论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翟先生都能将他一眼看穿!而且,还能恰到好处的化解他的企图,毫无破绽,也不会让场面因为尴尬而失去控制。 进入竹舍以后,他以看书之名查看书籍后面的东西。翟先生等他看了十几本书,恰好走到那本《山海经》处时,站起来将他截断。 看似随手拽出一本《山海经》,其实早就算计妥当,给他找了个最合适的台阶,让他不得不下。 给他倒茶时,虽然眼睛盯着茶杯,但眼角一直留意茶水上的热气。通过热气摇动,即便不抬头,也能知道他眼睛望向哪里。 翟先生故意将他带入另外一间房间,让他匆匆看了一眼,便叫仆人阿桂将饭菜挪到外面。表面看来,是让他知道了另外一间屋子里的情景,其实,是用排除法,打消了他对那间房间的怀疑。 至于那封书信,以及翟先生说要找一个教授棋艺的先生,他不知道是真是假,更不知道那教授棋艺的先生来蚩山书院的真正目的。 为什么早不找晚不找,偏偏等他来了以后找呢?是监视他石青峰,还是给自己留个后手? …… 石青峰边走边想,细思极恐。尤其是想到假借阿桂仆人的身份,问起竹舍中仆人的事情,无异于不打自招,暴露了自己去竹舍找翟先生的目的。 他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背上的衣服湿了好大一片。 如临大敌! 回到茅屋以后,他惊魂未定。又想起冷阳告诉他说,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这更让他坐卧不安。 如果是面对面打架,他绝对不会害怕。当年,即便面对白猿山王、赤木山王,他也没有怕过。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背地里的勾心斗角,笑里藏刀、不动声色的杀人招式,让他不寒而栗。 “青峰山主,我可以进来么?” 门口传来一个稚嫩羞涩的声音,打断了石青峰的思绪。抬头一看,只见怀雁双手背在身后,探着头,仿佛鼓足了勇气,在等他回复。 石青峰回过神来,轻轻吁了口气,换上一副轻松淡定的表情,说道“当然可以。” 怀雁一下子跳过门槛,进门以后依旧背着双手,走到石青峰面前,冷不丁从背后拿出一个用柳条编成的篮子放在桌子上,红着脸道“青峰山主,我家里人送过来一些梅子,我自己吃不完,给你拿来一些。” 她说完以后眼巴巴的凝视着石青峰,好像生怕他会拒绝。 石青峰见那些梅子又红又大,最大的有枣子般大小,而且洗的干干净净,几乎每一颗都仔细洗了一遍。他想到这时候正是梅子成熟的季节,以前在御鼎山时,由于北方气候偏冷的原因,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王帽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些,和他坐在千丈岩的屋顶上,两个人吃了个痛快;一次是霜儿,说是别人送给陈玄清的,被霜儿偷出来一些,偷偷带给了他。 现在,他看见满满一篮子又红又大的梅子,想起之前吃梅子时的酸爽,禁不住口舌生津,悄悄地咽了口口水。 怀雁使劲儿憋住笑,说道“山主,你刚才是馋的咽口水了么?” 石青峰红着脸道“这叫‘望梅止渴’。”说罢,随手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立刻皱起眉头,说道“真酸!” 他一连吃了三颗,只觉那梅子又凉又甜又酸,把他心里的郁闷愁结一扫而光,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 “你也吃啊!别光站那儿看着我吃,来坐下一块吃。”他见怀雁光站在那里看着他吃,立刻拉过一把凳子递了过去。 怀雁扭捏了一下,伸出两根又细又长像葱白一样的手指,捏了一颗递给石青峰道“这颗好吃,你别光挑大的,大的不一定甜。” 石青峰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赞道“嗯,这个甜,这个甜!” 怀雁开心的笑了笑,挑了一颗最小的,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眉头一皱,撇了撇嘴说道“这个真酸!” 石青峰见她手里那颗梅子又小又青,就挑了颗大的给她,说道“吃这个,这个应该不酸。” 怀雁硬着头皮将嘴里的梅肉咽下,又拿起手里那颗又小又酸的梅子咬了一口,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我喜欢吃酸的。”顿了顿,又道“我比你小,当然应该吃小的!” 石青峰哈哈笑道“你又不是孔融!”他笑到一半时,忽然僵住。只见郑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茅屋门口,正怒气冲冲的盯着他和怀雁。 郑茹一步跨进门槛,毫不客气的夺下怀雁手里的梅子扔到门外,又端起桌子上的篮子放到石青峰身边,对怀雁说道“人家送给山主的东西,岂是你能随便吃的?” 石青峰赶紧止住她道“郑茹!这梅子是——” “是什么是?是你叫她来吃的?你忘了她干的那些好事了么!” 郑茹火冒三丈,完全没把石青峰这个山主放在眼里,直接将他到了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怀雁看了眼郑茹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非但没有害怕,反倒很淡定的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把郑茹刚才的举动放在心上。 她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走到门外把那颗被郑茹扔出去的梅子捡回来放进篮子里,说道“这里面一共还有九颗,你要是再敢扔一颗,我就拔掉你一颗牙!” 郑茹两眼一瞪,不由分说抓起篮子就往外走。石青峰一把按住她,斥道“郑茹!这梅子是怀雁送过来的!” 郑茹一愣,一脸不相信的看了看石青峰,又看了看怀雁,慢慢的松开篮子,笑了笑,望着石青峰道“好啊!你居然护着她!你——你们——” 她鼻子一酸,“吧嗒”一声滚下几颗眼泪,慢慢退到门口,拔腿跑了出去。 怀雁将那颗咬了一半的梅子拣出来,提起篮子说道“我去洗一下。” 跨过门槛时,怕石青峰听不明白,又转身笑道“这篮子被人碰过了,看着碍眼!” 石青峰瞠目结舌。 怀雁洗完梅子回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聊了一会儿。期间,怀雁试探性的问道“山主,郑茹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去说一下?” 石青峰赶紧摇了摇头,道“不用,真不用!” 他虽然暂时没有主意,但一想到两个人刚才的样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怀雁。 怀雁笑了笑,拿起那篮子,道“那我先回去。过几天荔枝就下来了,我已经和家里人打好了招呼,让她们买一些送过来。到时候,我再来给你送。” 石青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目送着怀雁走出门槛,禁不住皱了皱眉。 怀雁三番两次无缘无故的向自己示好,又是送书又是送吃的,摆明了是想要靠近他。 靠近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向来没有自作多情的习惯,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他想到的是,怀雁难道是翟先生的人? 他不愿多想,刚刚提起来的精神感觉一下子又蔫了下去。 走出房门,他一抬头就看见远处坐着个人,是郑茹。 他走到郑茹身后,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郑茹转过身来,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我不在这儿,你能找到我么?” 石青峰会心一笑,解释道“那些梅子真是怀雁送过来的!你误会她了。” 郑茹有些不服气道“不就是几颗梅子么!回头我给你送一筐来!” 石青峰笑而不语。过了须臾,问道“你来找我有事么?” 郑茹像做贼一样瞅了瞅四周,悄声道“有大事!” 说罢,拽着石青峰回到屋里,关上门,小声说道“翟先生从书院外面找了个人,要来书院中教授棋艺!” 石青峰装作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疑声道“那怎么了?” 郑茹皱起眉头瞅了他一眼,道“怎么了?这还不明显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他这是从外面找了个帮手回来,要针对你!” 石青峰不以为然道“没发生的事儿,不要乱说!” 郑茹急道“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还在这儿不急不躁的,真是服了你了!” 石青峰笑道“你从哪儿听说这件事的?” 郑茹道“当然是授业先生们说的啊!现在书院中传的沸沸扬扬,估计除了你这个‘山主’,其余的人都知道了吧!你看看,人家翟先生压根儿就没把你这个‘山主’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和你商量一声!” 她目光一瞥,似乎在找那个装有梅子的篮子。稍稍停了停,又道“你知道翟先生找的那个人是谁么?” 石青峰心里一动,急忙问道“是谁?” 郑茹道“是个刚刚出山的修士!” 石青峰忽然很后悔,后悔当时没有看那封信。 郑茹接着说道“你是修行之人,他打不过你,便找来了一个修士。看来,他姓翟的要动真格的了!” bqg99。bqg99 第二二六章 棋王争霸 - 御鼎记 - 柳语熙 数天前,位于蚩山城西边的洢水国刚刚举行完一年一度的盛会——棋王争霸赛。 作为南方十国中人口最多的国家,洢水国有两大特产享誉天下:第一,是传承了数千年之久的篆刻技法;第二,是让南方十国所有男人闻之心动的女人。 凭借巧夺天工、神乎其神的篆刻技法,洢水国以刻制印章、打磨各种价值不菲的棋子作为主要产业。不管是各种各样的木头,还是各种各样的石头,以及各种各样的金银铜铁,到了洢水国匠人手中,都能变...... 梦竹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听到来自天外的声音,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部,血管马上就要爆裂开来,血液在头顶呼啸盘旋,就要喷涌而出一般,手上拿着的钻戒盒啪地掉在地上。 而天厉和犰狳则是暗叹着,又要过一段时间没有烧烤的日子了,哈喇子不自觉的流淌。 “渴倒是真的。”揉着惺忪的睡眼,却见一个茶盏立刻递到了他嘴边。 孙菲的两掌击在我的胸口,我只感身子微微晃了晃,到没有任何受伤的感觉,我怕被击成了内伤,当下不动声色的运气了广寒内功将周身的穴位游走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异样,心下登感放心不少。 唐耀的铁尘诀在琴音里突兀地消散,失了保护伞的白衣圣使们登时无可凭仗。谢君和之寒冰诀,冷凤仪琴音杀气,加之李洛之剑,沈雁飞之长枪,齐恒之双斧,秦石之大刀,一时并发,横扫千钧。 赵铭冷笑了声道:“何止会武功,以她刚才刺杀黑衣人的那一刀,足可以名列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孙菲沉默不答,目光朝我瞟了两眼。 可是这声音里的力度,只能是那齐家大少齐恒!他怎么竟来到此处,还是乞丐扮相?他那对耍惯了的板斧呢? 咕隆,蛇王的头颅跟鸡蛋一样掉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睛缓缓闭上,彻底失去了生命。 她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床。她猛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那个奇怪的梦甩出她的脑海,也像是无奈的嘲笑自己,更像不知所措的为难。 万长云凝起全身的场能,金焰腾腾,举掌相迎,四掌相对,轰在了一起。 二叔说完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我任何多说半句的机会。 遇上冷冷的气温,南宫兜铃顿时舒畅,冰凉凉的,好舒服,感觉发烫的皮肤也随之降温了。 “关于冯教授的被害,你有听说过什么吗?”乔嫣想着电视台向来是各种消息的集中地,冯衍则又是电视台的常客,也许电视台的人会听到一些传闻。 “第二个死星的名字我决定用光中之光了。”萨罗达尔的一句话,立刻让艾萨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不能告诉你了,保密。”乔然自顾着上前和贝贝搭话去了。 仔细看去,只见有的雕像已彻底石化,再无半点生命,而成元子和新入十一个雕像,还顽强保留着一点。 “这么说,犯人是在被害者死前的30分钟之内与其接触过的人?”尉迟弘问。 不过他的身份不一般,他并不是普通的魔古,他是一位魔古皇帝的后裔。 “听着,奥尼尔本人,3天后,将亲自过来攻击我们,所以说,我们抵抗2天,然后马上撤退!”王伟很严肃的对郝邪等人说道。 宫廷会少给经费,百姓也会对一个没有反应的神失望,这样的日子,实在就有点冷清了,甚至对出嫁都有妨碍。 其实也能理解,在创伤外科,林辉来抢人时,他就自报了实力,医学会认证的4级医师,4级医师的治疗水平,与是否成为教授,并不相干。 第二二七章 局 - 御鼎记 - 柳语熙 翟先生弯腰捡起那块面纱,见人海朝自己涌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他气喘吁吁的跑了好几里路,转头一看,见后面那些人还紧追不放,阴魂不散朝他奔来。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换了个方向,直接朝集市上最热闹的地方跑去。 洢水国每年一度的棋王争霸对小商小贩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卖小吃的、卖衣服的、杂耍的、算命的、赌博的基本上随处可见。 翟先生瞅准一个卖布的摊子,跑过去后直接甩出一把银子,对那小贩...... 胡天的修为实在是比他们强太多了,更关键的是胡天的出手极为狠辣,几乎每一次出手都会有花族士兵丧命,而且胡天杀人的手法也很血腥,凡是死在胡天手下的甚至连全尸都很难保留。 那男人就走了。其实他是故意装出一副要走的样子,心里想买的很。但是这价格的变化太大了,他哪里能受得了。就先走先,打算出去走一圈回来再看看他卖不出去的时候还降不降价。 王娟也有点没底了,说道:“三年级教室!”她也不知道刘勇会使出什么招,毕竟刘勇以前也没有当过老师,会不会搞出乱子来呢?不过,看刘勇的为人应该也不至于吧,毕竟他也是一个心地挺善良的人。 想想觉得不开心,不难过,但又不知道,什么事情该怎么去说,怎么去那个。 有几个在旁边战战兢兢,几乎就要哭出来的老医官,看到扁鹊过来更是一脸得救般的表情。 “这就是我们牛仔的风格。我虽然是这里的镇长,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是一个牛仔。他们既然来惹我,如果我不反击一下,那我多么窝囊。”赫克托解释说。 那慕长谷看了她一眼心想难道我让你见到父亲是让你们讨论朕的家势,讨论朕的国事吗?想都别想。 听宋洋这么说,楚枫心中一惊,其实刚一踏入山谷深处之时,他就察觉到了自己一行人似乎是落入了某种监视之中,然后他立即释放出神识来向四周查探,不过他的神识并没有查探出自己周围有什么东西在蛰伏。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该做的事情会怎么样,那么其他的道理,终究还是会很难的。 这可是他们陈府的一名藏鼎高手,可以说中是中流砥柱了,突然间的事情让陈府措手不及,大家都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观看的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最不该看到的一幕。 好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位近期在内娱逐渐掀起波澜的年轻偶像的确拥有一张让同性男星不太想靠近的脸。 莫尔微微点头,倒没规避,眼神划过克莉丝蒂娜身后的玛利亚,没有更多情绪。 对于一个影视项目来说,正片就相当于是“主菜”,而宣传则相当于是“调料”。 据分析,姜若瑶一开始明确向沈易舟表达过想要组队的意愿,在被无视后又试图看向傅成煜,发现后者已经变身了花孔雀姿态。 只要能为李长歌诞下皇嗣,周家就有极大的可能成为太子的母族。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他一定要去深思这件事。 一个须发皆白、面容不怒自威、给人一股强大上位者气场的红袍老者踏出大殿,身上极具压迫感。 “所以最终决定是什么?我们今天开会讨论了这么久,总得有个初步结论吧!”岑俊义打断了车澈脑中的思考。 手镯用了古法掐丝和花丝工艺,镂空的牡丹花瓣与花蕊栩栩如生。 第二二八章 叫我齐先生 - 御鼎记 - 柳语熙 翟先生转头看见一个女子。穿白衣,拿长剑,脸上挂着一块薄如蝉翼的面纱,正是之前参加棋赛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将长剑放在桌上,道:“怎么不能是我?”纤眉一挑,又道:“你捡到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找你要回来了。” 翟先生从怀里取出那块面纱,不假思索道:“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 那女子淡然一笑,没有出声。 翟先生接着说道:“我想请你去蚩山书院教授棋艺。你答应我,我就把面纱还给你。” 那女子道...... “一个悟道境巅峰的修炼者就已经是楚国最强的修炼者了,难道齐国和燕国的修炼者也是如此吗?”林玄问道。 江城双手插在裤兜里,回头看了一眼里面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挂断电话之后,柳如烟手里握着内存卡,抬起头仰望的天空,心里涌起对叶轻语无尽的崇拜。 鸿均等了约半个时辰,估算他们已经走远后,才调动所有神识,向眼前这只已经患了僵死症的树蜂头部,猛地冲了进去。 哪怕是法宝针是鸿均神识的主载体,却因法宝针本身属于仆属形式的,最终形成了一个三七开,法宝针只占了可怜的三份。 太后见她懂事不闹腾,神色缓和,捏了捏额角,挥手让他们退下。 但医生说了,哪怕是这次楠楠的身体好了,出院了,他之后的身体也会比平常人弱,会更加容易生病。 回到青山镇已经是过了午饭的点,沈亮原本想去找寇镇长问问有没有其他门路在吴庆平的事上努努力,却被党政办主任周卫华告之镇长去县里了,至于具体去干什么他并不知情。 这三张图纸都属于是机械系的基础图纸,不过因为海洋的环境,它们是基础图纸中的超稀有,是消耗型畅销品。 沈婷玉就这么跟着沈云姝走,她的脑子也有些乱乱的,不知道自己期待着看到什么结果。 “王上走时跟我说过,他会让你自己愿意。我不知道他会对你用什么手段,我想你能够坚持自己的立场,不要轻易动摇。”赫连和雅想不出他会用什么手段,但一定是狠辣的。他那么冷酷的人,不定就会怜香惜玉。 只见这头类似超龙的恐类泰坦巨兽发出大型轮船的汽笛才能发出的声音。巨大的声浪如同有实质一样,震得泰坦巨兽四周的空气都出现波浪一样的波纹。 见罗羽菱欣然答应赴约,南宫瑾立刻起身。这个逍遥宫,他一刻也不想呆。 体内的气血再次沸腾,黑衣人的脸色从黑变成青,再从青变成红,再从红变成紫,最后停留在灰白的色彩上。捏成拳头的双手,骨头摩擦得咯咯作响。 “既然败了,那就罢了。”夜无宁无可奈何,心念便宜了那王八蛋。 此刻,整间拷问室陷入一片黑暗,李伟昊因为突然的意识攻击而倒地不起,痛苦地蜷缩着,完全丧失行动能力。 “把你自己扔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况且,我们再想想,应该会有办法的。”洛倾月的音色听起来很正常,只是她的心里着实郁闷了一番,是对这个地方的无奈。 可是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当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上的“大长老”身上时,她信任的“赤焰”却在此时朝她背后发出了致命的一击。 “你说你没有,王后说你有,莫非你的意思是王后在诬陷你?”慕容飞鸣笑了起来,虽美却至毒。 就这样的防御工事,即便是整个天神集中营的所有进化者都来了,也不一定能够攻的下落。 第二二九章 以一对十二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到达棋室门口时,门前已经摆好了十二张桌子,每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副棋盘。 翟先生道:“先生们要和齐先生过过手。齐先生以一对十二,要和他们下盲棋。” 石青峰眉头一皱,仿佛很难相信这个事实。惊道:“以一对十二?还是下盲棋,不是开玩笑吧?” 他略懂棋道,深知“以一对十二”是个什么难度。更何况,那位齐先生下的是盲棋,也就是说,要在脑子里同时记住十二局棋,还要随时运筹帷幄。 翟先生微微笑道:“齐先...... 赵逸暗自拍了拍脑袋,自己怎么将刘备的这件麻烦事忘了。刘备心机深沉,一心想往上爬。赵逸却正想利用刘备这一点,许给刘备好处,利用关羽、张飞两位虎将帮自己剿杀强敌。此时出现这种情况,赵逸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张妈差点没被熏晕,她忍着恶心捂着鼻子,朝袋子里看了一眼,立刻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爸妈匆忙离开后,桌上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问好了下午去后山出发的准确时间,我们几个已经吃饱的人,也一脸血的离开了餐桌。 萧炎几人闻言都是一愣,而后都是试着运行了一下体内的本源帝气,瞬间便是发现本源帝气在这里都是运行不畅,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东子,你想做什么??别冲动!!”宋队长开口劝解道。自从李东传承记忆之后,宋队长对他了解的并不多,所以自然也就不清楚他的手段到底是什么。宋队长有些担心,担心他会在冲动之下,将自己也给搭进去。 “队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身后传来孔老担心而急切的询问。 冯沅有些没听明白,他正要追问,球场上的张若风与颜牧锋故技重施,再次通过包夹抢断了新会高中控球后卫廖辉手中的篮球。 “具体是什么上面倒没有说!!石碑上大多记载着他对黄帝轩辕的仇恨。”孔老摇了摇头。 林木现在的手机为了方便和家里人的孩子们视频早就换成了苹果了。 他忽然想起那颗全部由狴凫人、狌狌和人类的鲜血凝聚成的巨树,心底顿时一颤。 而周王正妃兄长所率的招抚使团亦是屡建功业, 先后劝服鞑靼右翼几处部族归顺, 更降服正窥伺河套的土默特部,逼得土默特汗的长子亲自入京求和。 但就连那件毛衣,也是去年冬至下发给穷人的抚恤品,胸口还印着辽东的标志呢。 而此时的叶天眉头皱的更紧,双手抱着额头,嘴里还能听得出一道道疼呼声。 明日便是年节,她答应了要与孟家的人一起守岁,所以便直接搬过来准备住到年后十五,而徐氏他们对她过来也是高兴不已。 分明是确定景家再无法翻身,完全没了后顾之忧,之后的动作才会那么干净利落。 而当模仿状态消失以后,武越立即会失去这种转化能力,想练都练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苟大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紧跟着的那条微博,听到她说的话,惊讶的问了一声。 那天晚上,叶家再一次吃肉了,叶妙觉得这次的肉好像都比往常的好吃一些,叶奶奶的油也比平时放的多。 现在的白家完全就是一个有着大量的财产,但又身处大势力包围中的情况,本身没有自保的能力,李家如果不去吃,其它家同样要去吃,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李家也选择了上前吃上一口的做派。 第二三零章 把酒问心 - 御鼎记 - 柳语熙 晚饭过后,石青峰找到青鸾,带着她去了蚩山城中的一个小酒馆。 南辕北辙本来也想跟着。青鸾嫌他俩事儿多,生怕捅出什么篓子,把他们二人强行按下,布置好功课,让他们在房间里练功。 青鸾自幼在北方长大,初到蚩山,对这座南国山城充满了好感。她让石青峰去酒馆中打了两壶酒,买了点儿茴香豆,两个人找了一座视野极佳的楼阁,飞身而上,坐在楼顶对月小酌。 青鸾喝了口酒,逸兴遄飞,高声诵道:“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来来来,将进酒,杯莫停,会须一饮三百杯!” 石青峰见她神采飞扬,英姿勃发,虽是女儿身,却有股沙场男儿纵横驰骋的豪情,心道:“几年不见,大家都长这么大了!” 他举起酒壶灌了口酒,喉咙里热乎乎的,整个人都跟着热了起来。对青鸾笑道:“你悠着点儿,小心一脚踩空,从楼上掉下去!要是摔坏了脸,可就嫁不出去了!” 青鸾回过头来说道:“谁说我要嫁人了?我青鸾嫁清风,嫁明月,嫁烈酒,嫁狂风,嫁大漠,嫁白雪,就是不嫁人!” 石青峰装出受到惊吓的样子,捋了捋心口,长长的吁了口气,道:“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嫁石青峰的‘青峰’呢!” 青鸾撇了撇嘴,打趣道:“你有月师姐,有霜儿师妹,还有一个美若天仙的浣花宗少宗主。你小子都这么多桃花运了,还不知足吗?” 石青峰涨红了脸,呼吸紧促,着急道:“你净瞎说!没有的事儿瞎说什么!我——我现在是蚩山城副城主外加蚩山书院山主!我——我已经不是我了!” 他羞的满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了最后语无伦次,变的结巴起来。 青鸾见他急坏了,忽然一转身坐在他身边,一伸手勾住他脖子,凑到他脸前说道:“怎么,害羞了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害羞的?哎,我问问你啊,如果在上面那三个人里面加上我,你会考虑我么?” 石青峰手忙脚乱的推开她,连滚带爬站起来挪了个地方,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 青鸾一步三摇,向前逼进几步,直勾勾的盯着石青峰道:“石青峰,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石青峰见她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伸出手想要扶她。伸到一半时,见她扭了扭腰又稳住了身形,就又把手收了回来。道:“你站住!你再赶我我就掉下去了!” 青鸾没再向前,朝石青峰举了举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抬起袖子抹了抹嘴,接着刚才的话道:“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刚才问你,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石青峰以为她喝多了酒,便随口回道:“我什么问题都没有!” 青鸾竖起一根手指,在石青峰面前晃了晃,道:“错!你有问题!只是你不知道!” 石青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没有立足之地,若是青鸾再向前进,他便只能跳下去了。 青鸾定了定神,很认真的说道:“你还记得当年参加叩鼎礼时,咱们两个狭路相逢的那次么?” 石青峰当然记得。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死亡威胁。当时,青鸾凭借寸山尺,设下埋伏,将他困在山洞中。他左臂被长剑贯穿,拳头被巨石撞烂。青鸾将寸山尺压在他肩上,逼迫他跪在自己面前,任由她摆布。若不是拼上性命殊死一搏,他真有可能会被青鸾困死在叩鼎大阵中。 青鸾一口气喝光了壶里的酒,随手一扔,坐在屋脊上,道:“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善良、太仁慈、太蠢。当年在叩鼎大阵中时,如果换了是我被人设计,身受重伤,我一定会当场杀了他!可是你没有!你太能忍了!” 她顿了顿,眸子里露出失望神色,又道:“你放不下过去,又看不清未来,即便是当下,也稀里糊涂的得过且过!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你有自己想过,你将来要做什么吗?你有想过,你将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石青峰沉默不语。 她继续说道:“我一直想成为一个来去自由、无拘无束的人。我将来大概率不会嫁人,我也不会一直待在御鼎山上。天下那么大,我会把每一个角落都转遍。我会和神仙喝酒,与妖怪同游,同那些飘荡在天地间的孤魂野鬼秉烛夜谈,随凡人一起经历风霜雨雪,四时变换。我会去爬像天一样高的山,也会去漆黑一片的海底,躺在鲸鱼背上,睡上几天几夜。” 夜风轻抚,乱了长发。青鸾随手一撩,转头冲石青峰笑道:“这是我心里面一直想着、念着的事情,也是我以后要去做的的事情。你有想过你的以后吗,石青峰?” 不等石青峰开口,她又笑着补充道:“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我来蚩山之前,下棋赢了董棋师兄。当年我问他要了一枚棋子,现在我还给他了。” 石青峰沉默不语。心里面像压了东西,沉甸甸的。确实像青鸾说的那样,他“放不下过去,看不清未来,只在当下得过且过”。青鸾说他“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他仔细一想,好像真就是那么回事。 他想起在皇都城时,答应剑二先生,要替他找一个“不二剑法”的传人,把不二剑与《不二剑谱》转交给他。 他想起在大雪原下的圣人空间中,武圣人临终托孤,传授他修为,希望他带着人族再进一步。 他想起北溟之地的那扇天门,想起那只即便断了角,也一次次努力着的青牛。 …… 他想起了很多被他忘了的事。 冷风扑面,夜凉如水,虽是修行之人,但他还是打了个冷战。 青鸾笑道:“今天的酒,算你请我。回头我请你时,再跟你说我来蚩山的事情。”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青鸾身子一飘,飞向云端,半空中传来一个似醉非醉、似仙非仙的声音。 那一晚,石青峰在屋脊上坐了很久。 …… 第二天一大早,石青峰推开门时,冷不丁看见南辕站在门口。 他斜倚在门上,戴着一顶比他脑袋大了不少的斗笠,嘴里叼着根草。看见石青峰后,稍稍抬了抬斗笠,扮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蚩山书院中修为最高的人?” 石青峰被他问的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 南辕道:“我想和你比比!” 石青峰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关门,道:“没空!” 南辕抬脚跨进屋里,道:“没空抽空。你是御鼎山上的师兄,帮助末学后  进提高修为是你的职责!” 石青峰转身把他推出门外,道:“你怎么不去找你青鸾师姐?我敢保证,她肯定会答应你。” 南辕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摘下斗笠,露出了脸上的淤青。顿了顿,说道:“青鸾师姐她真打我啊!” 石青峰噗嗤一乐,道:“不真打你,能叫比试么?不真打你,又怎么能帮你提高修为呢?” 南辕道:“点到为止啊!师兄弟之间相互切磋,适可而止就行了。没必要拼命吧!” 石青峰道:“她和你拼命了?” 南辕又戴上斗笠,道:“没有。但她下手没轻没重的,你看把我打的!” 石青峰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真打你呢?” 南辕双眼一亮,道:“你不会啊!同辈师兄弟里面,都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这回我想好了规矩,你我按照规矩来,我就不会有事。” 石青峰挽了挽袖子,把他叫到外面,道:“说罢,什么规矩?” 南辕摘下斗笠扔到一边,和石青峰站开一些,道:“我现在刚刚找到‘聚气成鼎’的窍门。咱俩就站在这里,我打你一拳,你打我一拳。既比力气,又比‘聚气成鼎’。只要不乱出手,就不会受伤。” 石青峰抬头看了眼远处,点点头道:“嗯,听起来不错。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南辕道:“你是师兄,当然是做师弟的先来了!你准备好啊!” 石青峰“嗯”了一声,双手掐腰,身上泛起淡金色,混元金鼎笼罩全身。 南辕攥紧拳头,弓起身子,犹如箭在弦上,道:“师兄,我来了啊!” 话声一落,带起一道劲风,“呼”的一声冲了上去。 “砰!” 气浪一阵,南辕脸色通红,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该我了?” 石青峰收起混元金鼎,笑着说道。 “等下!” 南辕刚才用力过猛,有些气息不匀。稍稍调息了一下,运转紫府元鼎,身上现出一层若有若无的白色气晕。 石青峰面带微笑走到他身旁,凑到他耳边说道:“师兄决定,从今天起不做好人了!” 话声一落,一把抄起南辕,腰身一转,朝空中扔了出去。 伴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南辕远远地飞出去,挂在了一棵长在山壁上的树上。 石青峰搭起眼帘望了一眼,道:“嗯,不偏不倚,刚刚好!” 第二三一章 童无忌的信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鸾拿着一把青铜戒尺,从旁边转出来,笑道:“南辕这家伙,一天不挨揍,就浑身痒痒!” 石青峰盯着那把青铜戒尺看了几眼,问道:“寸山尺?” 青鸾道:“是啊。这就是涿光峰上排名第三的仙器!压山成寸,故名‘寸山’。你见过的!” 石青峰当然见过。他曾被这这把寸山尺压着跪在青鸾面前,被青鸾狠狠的教训了一番。 “你就拿着这个去给学生们上课?” 石青峰皱了皱眉,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青鸾道:“要不然呢?总不能拿着把剑去吧?你这蚩山书院的山主,总不会连这种小事儿都管吧!” 石青峰顿了顿,道:“带去棋室没问题,但要有人犯错,你可别出手没轻没重的。” 青鸾道:“放心,我只对南辕没轻没重。那家伙天生一张欠揍的脸,见了他不打一顿,心里别扭!” 正说话时,南辕从山上冲了下来。看见青鸾和石青峰都在场中,顿时有些畏首畏尾,疑声道:“青鸾师姐,我今天已经被人打过了!你不能再动手了啊!”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摸到石青峰身后,小声说道:“山主师兄,我去里面躺会儿。” 说罢,呲溜一下钻进茅屋,关上门。 青鸾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石青峰道:“你自己看吧。这是童师叔让我带给你的。关于我们几个来蚩山的缘由,以及蚩山城现在的局势,上面写的很清楚。你看过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我。” 石青峰接过信后,没有立即拆开。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昨晚说的那些话——” 青鸾笑着打断他道:“我昨晚喝醉了,不记得了!” 说罢,对石青峰挥了挥手,潇洒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转头说道:“对了,你抽空去找一下霜儿,她带了东西给你。” 石青峰刚想问霜儿在哪儿,青鸾指了指他手上的信封,意思是说信上都写着呢,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石青峰赶紧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拆开信封,认认真真读了起来。 大致内容是:百余年前,几大修仙门派将玄天教赶到蚩山,双方一场大战,死伤惨重。为了保全蚩山城数十万百姓,北溟战神现身,斩断了玄天教镇教神兽——玄火神龙的一只龙角,重伤神龙。又与四大门派联手设下禁制,将玄火神龙封印在了蚩山底下。玄天教教主水犹寒被擒,被御鼎山关进雷狱里面的虚无之地。 那场大战后,北溟战神被天道反噬,降下雷罚。临终时,将一道“扶摇剑气”留在了蚩山里面。希望将来有一天,若是玄天教东山再起,能有人找到并炼化那道“扶摇剑气”,保全蚩山,除魔卫道。 百年后,原蚩山城城主慕容爵勾结玄天教,苦心经营数十年,一点点蚕食掉四大门派留在蚩山里面的禁制,最终,协助玄天教圣使——鬼面僧,将玄火神龙成功救出。 玄天教又派人潜入御鼎山,盗取了一根照亮虚无之地的灯芯,帮助玄天教教主水犹寒成功逃出雷狱,带着玄火神龙遁隐。 玄火神龙从蚩山封印中逃出来时,惊动了北溟战神在百余年前留下的扶摇剑气。 玄天教为了彻底铲除后患,派人秘密潜入蚩山,用尽各种手段,四处寻找那道剑气。企图在其重见天日之前,将其斩断。 童无忌得知此事后,立刻派人暗中监视。半年前,顾青衫送来消息,说蚩山城屡屡现出异象,种种迹象表明,玄天教教众已经距离那道扶摇剑气越来越近。 童无忌当机立断,将石青峰派往蚩山。石青峰体内有大巫元神烙印,北溟战神正是凭借体内大巫元神的力量,才炼成了能够重伤玄火神龙的扶摇仙剑。 就在石青峰走后不久,顾青衫又送来消息,说是查明了玄天教在蚩山城中的三处动向:蚩山书院、例无禁法之地、蚩山府。三处地方人员活动越来越频繁,可能近期就会有大事发生。 于是,童无忌又派了青鸾、南辕、北辙、江百离、雪傲霜、李汀兰等弟子,分别进入蚩山书院、例无禁法之地、蚩山府,严密监视玄天教。 由于蚩山书院中关系错综复杂,掺和着多方势力。童无忌便利用洢水国举办“棋王争霸赛”一事,让青鸾“偶然”出现,引起蚩山书院大先生——翟青的注意,在他的引荐下,顺理成章进入书院,摇身一变,变成了教授棋艺的“齐先生”。 青鸾进入书院一事,童无忌在信里特别叮嘱道,不要告诉顾青衫。顾青衫与翟青相交多年,一直对其信任有加。若是叫他知道,难免会走漏消息。 在信的最后,童无忌让石青峰尽量在暗处活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御鼎山会在近期派出强援,在“扶摇剑气”现世时,与他们联手御敌,阻止玄天教摧毁“扶摇剑气”。 石青峰看完信后,按照信上的指示,去了城南边的“例无禁法之地”。信上说,霜儿和江百离在那儿租了一栋房子,扮成了一对年轻夫妻。 他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霜儿和江百离的住处,紧三下慢两下敲了敲门。院子里响起一声尖叫,接着,有个人影儿一阵风儿似的冲到门前,打开门二话不说,直接扑了上去。 “小师弟你可来了!哈哈哈哈!我想死你了!” 霜儿双腿夹在石青峰腰上,两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个不停。 石青峰抱着她走进院子,腾出一只手关上门,红着脸道:“快下来!快下来!让人看见了笑话!” 霜儿道:“谁爱笑话谁笑话去!我和我小师弟这么长时间不见,打个招呼还不行么?” 江百离从屋子里出来,看见眼前一幕,皱了皱眉,提高声音咳嗽了两声。 石青峰面上一热,将霜儿放到地上,红着脸道:“快别闹了,江师兄在那儿看着呢!” 霜儿意犹未尽,拉着石青峰的手在院子里坐下,转头瞥了江百离一眼,道:“你咳嗽什么?不咳嗽还不知道你是个活人么?” 江百离走到霜儿身前,故意趾高气扬道:“雪傲霜,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江百离的媳妇儿!” 霜儿道:“呸!我才不做你媳妇呢!我将来要做小师弟的媳妇儿!”转头望向石青峰,道:“小师弟,你就说吧,将来娶不娶我?” 石青峰脸上的红晕一下子到了脖子里面,道:“你快别闹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江百离见霜儿还要胡闹,怕石青峰下不来台,就走上去将霜儿的手从石青峰手上拿开,自己挨着她坐下,道:“雪傲霜,雪大仙子,咱们先说正事成么?” 又对石青峰道:“童师叔叫我和霜儿假扮夫妻,在这儿监视玄天教教众的动静。这几天一直有鬼鬼祟祟之人,在天色将明时背着麻袋进来。我暗中跟踪了几次,那些人很狡猾,一来到这里就分成五六拨人,每拨人一到两个,分别去往不同的地方。我暗中跟踪了两拨,但被他们七拐八拐的绕没了踪影。” 霜儿接着说道:“我也跟踪过。差点儿被他们发现,吓死我了!那些人非常警觉,看样子不像是普通人,应该都是修士。还有,他们背着一个鼓鼓的麻袋,里面好像装了个人,时不时就会动一下。” 石青峰道:“他们都去了哪些地方?咱们去几个地方看看。” 霜儿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拍着手道:“好啊!好啊!终于又能和小师弟一起执行任务了!” 江百离犹豫了一下,问道:“现在?” 石青峰点了点头,道:“嗯,就是现在。不过,要先去一趟蚩山书院。” 江百离道:“大白天的,去了会被发现的!再说,他们是在夜里活动,咱们现在赶过去,岂不是白跑一趟么?” 石青峰道:“他们在夜里活动,现在有可能都在睡觉。要是夜里被他们发现,他们一定会怀疑我们。白天被他们发现的话,我们可以装作路人。” 霜儿托着下巴,很认真的听他说完,立刻举起手道:“我同意!小师弟说的有道理!”又扭头对江百离说道:“你要不想去就别去了,家里空荡荡的没个人也不好,你就在家看家吧!” 江百离哼了一声,道:“想甩掉我?想得倒美!走,现在就出发!” 霜儿叹了口气,眸子里露出失望神色,仿佛很不愿意江百离跟着。 石青峰道:“行动之前,咱们要先回蚩山书院一趟。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霜儿皱着眉道:“啊?还有人啊?” 石青峰道:“只是帮帮忙,人不会跟着。她很忙的!” 江百离眼珠儿一转,问道:“是去找青鸾么?” 石青峰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的。在行动之前,我们需要青鸾帮我们伪装一下。” 第二三二章 红漆棺材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三个人见到青鸾,说明来意,青鸾问道:“你们想怎么个装扮法儿?” 霜儿立刻举起手,兴高采烈的说道:“我早就想好了!我和小师弟扮成一对夫妻,让江百离扮一个奴才!哈哈!” 江百离道:“呸!你才奴才呢!我江百离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哪里看起来像奴才了?” 霜儿躲到青鸾身后,冲江百离笑道:“你在御鼎山上时,一看见澜澜姐就变奴才!哈哈!” 江百离脸上一热,猝然出手抓向霜儿,嘴里喊道:“雪傲霜我和你拼了!” 青鸾挡下江百离,笑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依我看,你们两个都扮成奴才,让霜儿扮成一个年轻公子,这样比较妥当。” 江百离揣着“不患贫而患不均”的心态,见石青峰和他一样沦落成了“奴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比你年长两岁,待会儿扮了奴才,我也是师兄,你是师弟啊。” 霜儿笑道:“江百离你是老奴才!哈哈!” 石青峰叫人找来几件衣服,三个人比量了一番,各自选了一套换上。青鸾叫北辙取来乔装改扮用的脂粉、头绳等物,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他们三人变了个模样。 她拍了拍石青峰的后背,笑道:“你这样子太尴尬了,一看就是装的。奴才分好多种,弯腰驼背的是‘狗奴才’,或者是‘老奴才’。像你们这么年轻的‘奴才’,应该是趾高气扬、六亲不认,要表现的像南辕那家伙一样,天生一副欠揍的样子。” 石青峰、江百离转头望向南辕,立刻心领神会,一下子就抓住了“趾高气扬、六亲不认”的精髓。 霜儿扮成公子后,对着铜镜照了照,美美的说道:“哎呀,世上竟然有这么俊美的公子!看得我都想嫁给自己了!” 江百离道:“就你能臭美!快走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三个人出了书院一路疾行,直到进入那块“例无禁法之地”才放慢脚步。 江百离带着他们二人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个从外面上了锁的院子。 江百离道:“之前有人进了这院子。” 三个人绕到院子后面,石青峰道:“我先上去看看。”说罢,轻轻一掠,向旁边斜着飞出,落在了与那院子挨着的一栋房屋上面。 他藏在屋脊后看了会儿,见那院子里冷冷清清,既看不见人,也听不到一丁点儿动静。 他运转紫府元鼎,竖起耳朵,听见屋子深处传出一个粗重、均匀的呼吸声。 他朝江百离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弄出点儿动静。江百离找来一块石头,按照石青峰指的方向扔到院子里面,发出“咣当”一声。 忽然,屋子里的呼吸停了下来。须臾之后,里面走出一个肥头大耳、光着膀子的汉子。那汉子走到院子中间听了听动静,飞起一脚将江百离扔进去的石头踢飞,含糊不清的骂道:“哪儿来小王八羔子,敢往你爷爷的院子里扔石头!” 说罢,又钻进屋里,很快传出了打呼噜的声音。 石青峰一挥手,江百离和霜儿同时跃上屋脊。三个人蹲在屋脊上看了看周围的地形,一起跳进院子里面,挨个房间找了起来。 那院子占地不大,约有五六个房间。除了中间那个敞着门,有个汉子在里面睡觉,其余几间房子都上了锁。 霜儿趴在门缝上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朝石青峰和江百离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她指着里面说到:“里面有口棺材!怪吓人的!” 石青峰凑上去看了看,只见里面靠墙放着两口刷了红漆的棺材。棺材上画着一些金色符文,看不出是什么符号。 江百离看了一眼,指了指旁边那间房子,低声说道:“那里面也有两口棺材!” 几个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透过门缝,看见那屋子里摆着两口一模一样的棺材。 石青峰又到其他门前看了看,道:“都一样。也是放了两口棺材。” 霜儿将那几间屋子挨个扫了一遍,目光飘忽不定,似乎有些害怕。拽了拽石青峰的衣角,道:“先回去吧,看起来怪吓人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百离看了眼石青峰,问道:“进去看看?” 石青峰散出气息,发现那几间屋子里毫无动静。 他想了想,道:“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回头再说。” 三个人飞身掠出,很快又来到另外一处小院。和之前那院子一样,小院里也是房门紧锁,只有一间屋子敞着。有个身形干瘦的老头坐在屋檐底下,摇着扇子闭目养神。 石青峰悄无声息的摸进去,透过门缝看了几眼。出来说道:“屋子里放着一模一样的棺材。” 在霜儿的带领下,三个人找到最后一处地方。潜进去看了一圈,发现和之前那两处地方一模一样。除了一个看门人,其他房门上都上了锁,里面放着大红色铺底、画有金色符文的棺材。 江百离道:“我和霜儿跟踪了几天,一共就找到这三处地方。我们来的时候是半夜,院子门口有人值守,屋子房门紧闭,里面点着灯,像是聚了很多人。我们怕打草惊蛇,只远远的看了看,没敢靠近。” 石青峰道:“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吃点儿东西。等天黑以后再来看看。” 三个人回到城里,找了个人少的小店,坐下来后要了壶茶,又要了点小吃。 三个人边吃边聊,一直坐到掌灯时分。霜儿等的无聊,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流了一大片口水,被江百离狠狠地笑话了一通。 江百离看看天色,道:“现在时间还早。那些人要等到下半夜才会出现。我们要不要到处转转,熟悉一下蚩山城里的情况?” 霜儿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道:“还是找个地方睡一觉吧。要不然下半夜没精神。” 江百离打趣道:“要不给你找个客栈,你自己去客栈里睡觉,我和小师弟去盯梢?” 霜儿一下子瞪起眼,打起精神说道:“不!我要和小师弟一起执行任务!” 坏笑了几声,又道:“等执行完了任务,大家可以一块睡嘛!” 说完后,紧紧抱着石青峰的胳膊,对江百离做了个鬼脸,仿佛生怕江百离把石青峰从她身边抢走。 三个人边说边笑,出了小店,石青峰笑道:“我带你们转转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副城主。” 三个人很快走出数里,不知不觉来到了天一阁门前。霜儿抬头看见楼顶上那看硕大的夜明珠,惊呼道:“哇,那珠子好大啊,肯定值不少钱吧!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放在上面,不怕被人偷吗?” 江百离道:“是你想偷吧?” 霜儿嗤声道:“切,我才不稀罕呢!我有的是金银珠宝!” 江百离乘机接上:“都是从御鼎山搜过来的吧?” 霜儿飞起一脚朝他踢去,江百离跳着躲开。 几个人正打闹时,天一阁掌柜的鬼使神差的从街角转了过来。那老掌柜的抬头看见仆人模样的石青峰,猛一下愣在原地。接着,小碎步走上来,拱手作揖,行了个大礼,低着头道:“不知青峰山主大驾,小的失礼了!青峰山主,里面请!” 石青峰道:“李老板不必客气,我是偶然路过,不是去天一阁。” 李老板心念电转,又道:“小的明白!青峰山主这次微服私访,是体恤民情。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安排妥当,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认出您来!” 霜儿见那老掌柜的如此谦卑,凑到石青峰身边,小声说道:“小师弟,原来你这么威风啊!” 又拽了拽江百离,道:“我们进去吃一顿吧,劈头盖脸那种!” 江百离毫无疑义的点了点头,替石青峰做了个住,对那老掌柜的说道:“一定不要让人认出青峰山主!切记!切记!” 老掌柜的连连点头,接连说了三个“是”字,诚惶诚恐。 很快,石青峰三个被秘密安排进了一个房间。那房间位于天一阁中间,在墙上开了个暗门,从外面看起来,根本看不出有房间存在。 老掌柜的说道:“这地方是当初修建天一阁时,特意留出来的。除钱副城主之外,没有外人来过。青峰山主稍待片刻,我这就叫人准备酒菜。” 霜儿抢道:“多多益善啊!” 老掌柜的赶紧转身应了一声,轻轻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石青峰皱着眉道:“你不是刚吃过饭吗?” 霜儿道:“反正又不花我的钱,也不花你的钱。放着这么大的便宜不沾,我还是我么?” 江百离冲她竖起大拇指,道:“你终于肯承认了!” 霜儿摇头晃脑道:“江百离你就得了便宜卖乖吧!要不是我,你能有这口福!哼!” 江百离不和她理论,问石青峰道:“那老掌柜的怎么对你如此客气?蚩山城的副城主,都这么威风?” 石青峰哭笑不得,道:“人家看的是顾师兄的面子。还有——” 他想起那个名字,忽然心里一动,若有所思的说道:“还有樽圣钱庄的钱老板,钱副城主!” 第二三三章 棺材里的人 - 御鼎记 - 柳语熙 老掌柜的很快叫人端来一十八种珍馐佳肴,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山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而且色香味俱全,看得人直流口水。 霜儿和江百离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间美味,乐得合不拢嘴,你一块,我一块,吃的不亦乐乎。 石青峰心里有事,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霜儿夹起一块叫不出名字的鱼肉,放到石青峰面前的盘子里,疑声道:“小师弟,你怎么不吃呢?你该不会是天天来这儿,大鱼大肉的吃腻了吧?” 她夹着那块鱼肉没有放下,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夹了回来,塞进了自己嘴里。 “真香!”她心满意足的嚼了几下,赞道。 江百离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小碗汤,问道:“青峰,有心事啊?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石青峰盯着桌子上一只鎏金嵌玉的大碗,道:“想起了一个地方。” 江百离道:“什么地方?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石青峰回过神来,道:“暂时不好说。只是忽然想起来了。回头找机会,去看看。” 他想到的是樽圣钱庄。 天一阁老掌柜之所以对他如此恭谦,说到底,其实和顾青衫没有多大关系。天一阁背后真正的主人是富可敌国的钱掌柜。从石青峰来到蚩山城的第一天起,钱掌柜就给现任掌柜下了命令:以后见了青峰山主,如见吾面。第一次去天一阁吃饭时,钱掌柜又叮嘱了一次:以后无论在哪儿见到青峰山主,如见吾面。 钱掌柜之所以对石青峰如此厚待,用顾青衫的话说,是钱掌柜想打御鼎山的主意,想要通过石青峰傍上御鼎山这棵大树。最终目的,是求得仙人赐药,延年益寿。 石青峰事后仔细想了想,感觉事情并不像顾青衫说的那样简单。钱掌柜若是只为了一点儿仙药,完全可以去黑市上买。以他的财富,别说一些仙药,即便买下几个黑市也不在话下。况且,蚩山城里本就有一个很大的黑市——例无禁法之地。 至于钱掌柜送给他的那座物产丰富的宝瓶山,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理解为钱掌柜买下了宝瓶山,但买得起守不住,需要一位护山神来替他坐镇。那个躲在盘子里的“鲮鲤大王”干点儿偷偷摸摸的事情还行,真要有人硬抢山上的东西,或者占山为王,那鲮鲤大王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 现在,他将宝瓶山送给石青峰,相当于把宝瓶山送给了御鼎山。在御鼎山眼皮子底下,哪个敢动? 石青峰猜想,钱掌柜之所以将宝瓶山送给他,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当年,顾青衫与钱掌柜立下约定:蚩山书院与樽圣钱庄互不往来。几十年来,双方明面上确实井水不犯河水,但在私下里,蚩山书院也好,蚩山城也好,一直都在蒙受钱掌柜的大力支持。 这个外界传言的“互不往来”,真是为了不让书香沾上铜臭? 石青峰对于樽圣钱庄、对于那位富可敌国的钱掌柜一直不大放心。他现在做了蚩山书院的山主,自然要遵循那个“互不往来”的约定。来蚩山城这么多天,从未踏足过樽圣钱庄方圆十里。 冷阳说,叫他有事不要去找顾青衫。虽然没有明说为什么,但他感觉的到,顾青衫一定也有事情瞒着自己。 霜儿见他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道:“喂,想什么呢?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说的是吃饭不要讲话,但不是不叫你吃饭啊!你得吃啊!” 她说完后挑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给石青峰拾掇了大半盘子,推到他面前说道:“青峰山主,吃饭了!吃完饭还有正事呢!” 石青峰眼睛一眨,总算回过神来。长长的吁了口气,望着那大半盘子菜道:“这些——不都是你爱吃的吗? 霜儿道:“对啊!古人还云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把自己的最爱给你,没毛病啊!” 江百离叹了口气,道:“雪大仙子,那位‘古人’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会被你气死!” 霜儿不以为然道:“你拉倒吧!你是万仞峰上的人,你又不是涿光峰上的。你懂个屁呢!” 江百离道:“这和涿光峰有什么关系?和我是哪儿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霜儿放下筷子,双手平放在桌子上,一本正经道:“我问你,御鼎山五脉里面,读书最多的是那座山峰?” 江百离也一本正经道“当然是涿光峰了,这个还用问吗?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霜儿道:“那就对了!我这些学问,都是跟着涿光峰上的师兄学的!” 江百离心念电转,把涿光峰上的同辈分弟子飞速过了一遍,忽然心里一动,似乎明白了过来。他装出很好奇的样子,问道:“哪个师兄?” “王帽!” “王帽!” 两个人异口同声答道。 霜儿一愣,盯着江百离打量了几眼,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王帽师兄也教你读书了?” 江百离叹道:“整座御鼎山上,除了王帽那家伙,还有谁能干出这种缺德的事儿来!” 霜儿还要反驳,石青峰笑着打断她道:“霜儿,那句话不是那么用的。王帽——可能理解错了。” 霜儿道:“不是那么用,那该怎样用?” 石青峰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了一遍。江百离托着下巴,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等石青峰讲完后,对霜儿说道:“总之,你以后离王帽那家伙远一点儿。那家伙脑子有问题,专门领着人往坑里跳。” 石青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看了看霜儿和江百离,疑声道:“你们别光看着啊!一块吃啊!” 这回,霜儿和江百离同时托着下巴,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 三个人磨磨唧唧,边吃边玩。霜儿一会儿给这个夹菜,一会儿给那个盛汤,忙的不亦乐乎。吃到最后,江百离、石青峰都表示吃不下了,这才作罢。 霜儿捋了捋肚子,打了个饱嗝儿,道:“咱们玩个游戏吧?” 江百离趴在桌子上举了举手,表示同意。石青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也表示同意。 霜儿道:“咱们玩石头剪子布。谁要输了,就吃一口菜,或者喝一口汤!” 江百离听到这话,顿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干呕了两下,使劲儿捋了捋胸口,总算没吐出来。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姑奶奶,你就绕了我吧!我实在是吃不动了!” 石青峰也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表示无能为力。 霜儿望着大半桌子剩菜露出愁容,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吃的喝的,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多可惜啊!” 江百离道:“你要是把我们撑死了,那不更可惜?” 霜儿不搭理他,也没再说话,像石青峰一样往后一仰,慢慢的合上了一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站起来,嘟囔道:“睡不着,撑得难受!” …… 夜色渐深,天一阁里的客人越来越少。石青峰他们出来时,已经几乎看不到人。就连跑堂的伙计、厨房的厨子也都不见了踪影。 老掌柜提着灯笼,将三个人送到门外,又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和石青峰、江百离、霜儿一一道别。 其时已近亥时,三个人避开大路,选了山城东边地势较高的小路。站在东边高地上朝山城中望去,可见点点灯火,就像一棵棵无人采摘的柿子树,颇具美感。 江百离说,他看见那些背着袋子的人是从东边来的。于是,三个人边走边找,沿途散出气息,希望能找到那些背着袋子的人的来处。 三个人找了一路,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不知不觉回到白天踩点的地方,见小院门口果然站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手持尖刀,双目囧囧有神,在门口不停地转来转去,十分警觉。 石青峰三人遮住气息,像白天一样跃上那小院旁边的一栋房屋,藏在屋脊后面。 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那几个上了锁的屋子也没动静,门锁还在,说明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正中间那间屋子里点了一盏油灯,那看门的汉子还在,但已不像白天那么悠闲。他一会儿出来一趟,一会儿出来一趟,踮起脚尖朝门口东张西望,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在等什么人。 大约半炷香后,江百离轻轻拍了拍石青峰,指了指巷子尽头。 石青峰转头一看,只见有两个蒙着斗篷的黑衣人,每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急匆匆赶了过来。 门口那两个手持尖刀的人看见来人,立刻打开院门,待那两个人进去后重新关上,然后将尖刀插进地面,取出一张符纸,放在手心双掌一搓,那符纸冒出一股黑烟,接着,两个人原地消失不见,身后的院门也随着他们一并消失,变成了一堵石墙。 “是障眼法!” 江百离轻声说道。 三个人朝院子里望去,只见那两个蒙着斗篷的人径直走进屋里,将麻袋放下。吩咐那看门的汉子道:“去吧。” 那汉子一溜小跑儿出了门,摸出一串钥匙,将那几间上了锁的房间依次打开。 随着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几口大红色棺材慢慢打开。接着,从里面走出来七八个穿着大红色僧袍的赤脚僧人。 借着正屋里的灯光,石青峰等人看见,那些僧人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个眼眶里空洞洞、黑漆漆的,萦绕着一团黑气。 第二三四章 袋子里的活物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七八个红袍僧人依次进入正中间点有油灯的屋子。进去后,七八个人围成一团,将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围在中间。相继坐下后,结了个同样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诵经。 过了一会儿,那麻袋里面忽然动了一下。接着,伸出一只黑如焦炭的爪子。那爪子慢腾腾扒开麻袋,探出一个同样黑如焦炭、像鳄鱼一样的脑袋。 那鳄鱼一样的怪物从麻袋中钻出来,粗略一看,约有六尺长短,身上披着一层石头一样的鳞片。它抬头看见围在周围的鬼面僧人,像见了主人一样乖乖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七八个僧人手掌一翻,换了个手印,诵经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这时,那鳄鱼一样的怪物忽然张了张嘴,极不情愿的吐出一团黄色气息。有个僧人用手一指,引着那口黄气飘向自己,犹如溪流入海,钻进了左脸上的那只“鬼眼”。 那鳄鱼一样的怪物又吐出一口黑气,然后是白色、红色等各种各样颜色的气息。那些僧人轮流将气息引向自己脸上的“鬼眼”。大约一炷香后,那鳄鱼一样的怪物不再张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露出一副奄奄一息的神态。 这时,那七八个僧人一起出手。那怪物凭空悬浮,犹如抽丝剥茧一样,被那七八个红袍僧人从体内引出一缕缕细若游丝的气息。随着气息散出,那怪物越来越瘦,越来越小,到最后,居然从六尺长短变成了一尺左右! 那两个蒙着斗篷的人将那怪物装进麻袋中。然后将另外一只麻袋放进红袍僧人围成的圈子。片刻后,第二只怪物爬出,吐出气息,被抽干,从五六尺长短变成一尺左右,最后被装入麻袋。 做完这一切后,那两个蒙着斗篷的人背起麻袋走出屋子,各自取出一张符纸,像之前那看门人一样放在掌心一搓,整个人原地消失不见。 那七八个红袍僧人在屋里待到四更时分,期间各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在炼化之前引入体内的气息。快到天明时,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露出失望的神色。走出屋子,又回到棺材里面,让那看门的汉子从外面锁了门,再无动静。 那汉子做完这一切,走到门口说道:“没事了,我回去睡觉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回房中,吹灭油灯,很快便传出打呼噜的声音。 石青峰等人朝小院门口望去,只见那堵石墙又变成了院门,而那两个手持尖刀的汉子则不见了踪影。 三个人眼见天色放亮,只好先回到住处。 石青峰道:“看来,这事儿还得找青鸾帮忙。那几个人来的时候、去的时候都用了‘障眼法’。要想知道他们的踪迹,得先看破他们的‘障眼法’。” 他转头看了眼江百离,问道:“你画符的本事如何?能破得了那几个人的‘障眼法’吗?” 江百离斩钉截铁答道:“我可不懂画符!打我进入万仞峰那天起,我就从没听过有谁会画符,也从没听白师叔讲过‘画符’两个字。这种事情,找青鸾准没错。她是林师叔的得意弟子,早早的就把‘寸山尺’给了她。她画符的本事肯定差不了!” 石青峰道:“那就这么定了!天一亮就回蚩山书院。” 霜儿插嘴道:“哎,你怎么光问他会不会画符,咋不问问我呢?” 江百离抢道:“你还用问吗?” 霜儿噘了噘嘴,道“会不会和问不问,是两码事!这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人嘛!” 石青峰笑道:“那我重新问一遍?” 霜儿撇撇嘴,道:“算了,自己求来的和人家主动问的,也是两码事!我睡觉去了!再见!” 说罢,转过身去朝两人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出门,钻进了自己房中。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人分配了任务。江百离和霜儿留下来继续监视,由石青峰返回蚩山书院,向青鸾求援。 石青峰回到蚩山书院时,青鸾刚刚上完第一堂课。见石青峰急匆匆的走来,笑着问道:“青峰山主,你是来听课的么?” 石青峰将她喊到一边,把昨天夜里的情况说了一遍。青鸾道潇洒的打了个响指,道:“小意思!等我上完课后画给你,你可以先去南辕北辙那儿等我。” 石青峰放下心来,回到茅屋歇了一会儿,估摸着青鸾应该快下课了,便去了她和南辕北辙的住处。 南辕、北辙正在练功。别看南辕平时一副趾高气扬、天生欠揍的样子,练气功来却比谁都认真。即便石青峰到了门口,也没抬头看一眼。 北辙则早早的听到了石青峰的脚步声,睁眼看见石青峰从远处走来,蹑手蹑脚的起身,跨出门槛,大老远迎了上去。 “青峰师兄,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北辙眸子里露出兴奋神色,想要去拉石青峰的手,但想到他是书院山主,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在石青峰的印象中,北辙一直是个梳着道士发髻安安静静的坐在门口看书的小姑娘。现在见她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忽然感觉有些不大习惯。 “哟,北辙都长这么大了!” 他将北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笑着说道。 北辙道:“你也长大了啊!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不如现在的我高呢!” 她说完后拉了拉石青峰的衣袖,眼珠儿一转,又悄声问道:“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你先告诉我,先不要告诉南辕那家伙。” 石青峰不知道她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来等青鸾,她一会儿就下课了。” 北辙有些失望,跟在石青峰身后走到门口。石青峰见南辕正在专心致志的练功,就没有进去,转身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道:“我们在这儿等吧,别打扰南辕练功。” 北辙嗤声道:“他啊,平时没人时也不见他练功,现在一来人就装勤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刻苦努力!” 石青峰早就听说过,他们二人在天阙峰上时无恶不作,狼狈为奸。别人是活泼聪明、乖巧可爱,他俩倒好,简直是坑蒙拐骗,谁见谁打。现在年龄大了些,比之前好了点儿,但还是让何吕施三天两头上火。 这次叫他们两个来蚩山,虽说是童无忌的主意,但何吕施在里面起了关键作用。 而且,临行前还叮嘱青鸾说:“这两个家伙记吃不记打,你得把他们打服了,他们才会听你的话。” 青鸾意味深长的说道:“放心吧,等回来时,保准交给你两个乖徒弟!” 北辙静静地坐在石青峰身边,两个人不约而同望向远处,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南辕从屋里走出来,走到石青峰面前双手抱拳,道:“南辕挑战青峰师兄第二次,来吧!” 石青峰正在想画符的事儿,被他毫无征兆的打断,顿时一愣。他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又来!真是叫人不省心!” 他站起来舒了舒筋骨,南辕道:“这次的规则是——”话音未落,就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杀猪似的惨叫,被石青峰揪着衣襟扔了出去。 北辙看到眼前一幕,吓得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过了须臾,对石青峰说道:“青峰师兄,我还有些功课没做,我先回屋里了。” 说罢,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也顾不的拍拍屁股上的土,呲溜一下钻进了屋里。 “这下清净多了!” 石青峰满意的拍了拍手,重新坐下。 “青峰,青峰,你过来一下!” 他刚坐下,忽然听见有人喊他。顺着声音一看,发现顾青衫偷偷摸摸的藏在门口,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正冲他招手, 他三两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顾青衫将他拉到一边,皱着眉道:“崔翟被绑架的事儿,可能要瞒不住了!今天一大早,有人看见翟先生的人去了崔府。我猜想,翟先生很快就会知道此事。” 石青峰道:“你不是封锁消息了吗?” 顾青衫道:“蚩山府那边我是封了。但崔府那边,我管不了啊!之前崔府的人找到我,说崔翟被人绑了。我说你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我这就派人去查,回头我会亲自去一趟书院,把这事儿告诉翟先生。但我哪儿能直接去告诉他啊,只能盼着赶紧查出是谁绑架的崔翟,然后把他救出来。” 石青峰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你绑架的?” 顾青衫道:“当然不能说了!事发前一天夜里,有人看见我背着一大袋子东西进了蚩山府,你忘了么?” 石青峰一拍脑袋,道:“我这几天太忙了,忘了这事儿了!”转念一想,又道:“你和翟先生不是私交很好吗?他即便知道此事,也应该能理解吧!再说,你现在是蚩山城城主,有什么好怕的!” 顾青衫苦笑道:“我倒是不怕他,我怕的是他那位死了的先生!这些年来,他一有事就搬出那老先生压我,说我断了那老先生的书香文脉。说到伤心处,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谁能扛得住啊!说实话,我之所以搬出蚩山书院,其实也是为了躲他。” 第二三五章 画符 - 御鼎记 - 柳语熙 顾青衫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年,那老先生以及他五个得意门生葬身火海,我到现在都经常梦见那场祸事。这么多年过去,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读了很多经书,也像一些大德高僧请教过,但时至今日,还是无法释怀。” 石青峰安慰他道:“那件事情也不怪你。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是命里的劫数,终究躲不过的。那老先生以及那几个学生遭遇横祸,兴许是往后几辈子的灾难,攒到这一世一块受了。往生以后,便再也没有劫难了。” 他想了想,稍稍迟疑了一下,又道:“你放不下那件事情,或许是因为有人天天在你眼前、在你耳边提起那件事情。” 他点到即止,没有接着往下说。 顾青衫道:“这事儿我也想过。但无论怎么说,我是过不了自己这关,解不开自己的心结。正因如此,这几十年来我修为停滞不前,说到底,还是心魔作祟。心障不破,难见天日啊!” 石青峰岔开话题问道:“崔翟被绑架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顾青衫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和你商量此事。眼下之际,是先劝住翟先生,叫他不要去蚩山府吵闹。他老来得子,对崔翟极其宠溺。要是被他知道此事,再加上我一直瞒着他,他肯定会当场就杀到蚩山府闹一番!我作为蚩山城城主,要是被他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我这城主还怎么做呢!” 石青峰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劝劝他?” 顾青衫道:“先礼后兵,先看看能不能劝住,要是真劝不住,就拦住他,一定不能叫他去蚩山府!” 石青峰皱了皱眉,道:“我尽量吧。他一个老人家,又是书院里的大先生,我也不能把他绑起来。要是真劝不住,我就派人提前通知你,你先躲起来,就说出去找崔翟了。” 顾青衫拍了拍石青峰的肩膀,道:“难为你了!眼下看来,也只能这么做了!” 石青峰又道:“崔翟被绑架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顾青衫摇了摇头,道:“我去崔府问过,里面的人说睡醒后就发现崔翟不见了。夜里也没有听到动静。” 石青峰想起自己去崔府时的情景,问道:“翟先生对崔翟如此宠溺疼爱,就没派什么人暗中保护他吗?” 顾青衫道:“那个教授崔翟功课的胖先生是个散修,听说修为还不低。他就是翟先生派去保护崔翟的人。据他所言,崔翟上半夜和两个风尘女子在房里折腾了半宿,他实在听不下去,就堵住耳朵睡了。之后就再没有听到过什么动静。第二天一睁眼,就发现崔翟不见了。屋子里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只是床上乱了些,有些不堪入目。” 石青峰追问道:“那两个风尘女子呢?有去问过她们吗?” 顾青衫道:“问过了。她俩是崔府的常客,经常被崔翟喊来府中过夜。那天夜里,她们两个将崔翟哄睡以后就拿了钱财离开了。走时大约是丑时。” 他猜到石青峰要问什么,直接回答道:“我背着那一大袋子金花生回到蚩山府时,是在丑时以后。从作案时间来看,我没法洗脱嫌疑。” 石青峰心念电转,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很多人名。他想到,或许是有人故意嫁祸顾青衫,可是谁会嫁祸给他呢?动机是什么?他想到,那两个风尘女子会不会是浣花宗的人,如果是的话,浣花宗为什么要绑架崔翟?冷阳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还想到,那个负责治安的张葵花张副城主呢?事情发生好几天了,怎么不见他的踪迹?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但理了理,又感觉毫无头绪。最后,对顾青衫道:“我会派人盯着翟先生,尽量拖住他。”他想问问张葵花去了哪里,但想了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顾青衫前脚离开,青鸾后脚便跟了过来。 “这就是童师叔的那个外门弟子,蚩山城城主——顾青衫?” 青鸾转头看了眼顾青衫的背影,问道。 石青峰点了点头。 青鸾道:“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你可别被人骗了!” 石青峰道:“不像好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青鸾笑道:“直觉。女人的直觉,还有这么多年来下棋的直觉。直觉这种事情很玄乎的,你们男人不懂。说正事吧,你把昨天夜里的情景再说一遍,说仔细点儿。” 石青峰又把昨天夜里的情景认认真真的说了一遍。 青鸾听完以后想了想,道:“各大门派里的障眼法五花八门,我只能试试看。不敢保证一定就能对症下药。回头我画了符,你拿着去试试,要是不行的话我就再试试别的法子。” 石青峰道:“要不你夜里跟我们走一趟?去亲眼看看?” 青鸾道:“看不看都一样。障眼法的本质是将气息聚集在身体周围,形成一个遮光屏障。要想破除障眼法,只要破坏掉那层遮光屏障即可。” 她跨过门槛,转头补充道:“当然,在破除那层屏障时不要叫人发现。要不然,直接冲那地方刺一剑,把那人刺死就行,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叫北辙取来一个大书箱子,从里面取出几张淡青色的符纸,唤出寸山尺想了想,对着符纸隔空画符,转眼间画了一张符箓。 石青峰道:“寸山尺还能这样用啊?” 青鸾道:“当然了!寸山尺能杀人,能画符,能压山成寸,能探河量海,神通广大的很!” 石青峰双眼冒光,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画面,问道:“寸山尺真能压山成寸吗?” 他本来想说,传说中的压山成寸,你能展示一下吗?但想到可能不大礼貌,便换了个问法儿。 青鸾道:“等我修炼到御神境巅峰再展示给你看。现在不行,现在也就压压人,比如你  。” 石青峰被呛了一下,不再出声,老老实实看青鸾画符。 青鸾一口气画了四张,其中三张一模一样,最后一张有所区别。 青鸾道:“这三张一模一样的,是给你和江百离、霜儿用的。你们将符箓贴在身上,能和第四张符箓产生感应。它看到什么,你们就会看到什么。” 石青峰道:“贴哪里?” 青鸾道:“脸上、手上、身上哪里都行。只要挨着身子就行。” 石青峰点点头,将四张符箓小心收好。 青鸾又道:“好了,接下来说重要的事情。这四张符箓要配合咒语使用,接下来,我教你催动符箓的咒语,可能有些拗口,你要认真听,认真记。” 石青峰像学生听课一样认真坐好,道:“可以了。” 青鸾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道:“这几句是给你们自己用的,接下来几句是给第四张符箓用的。” 她叽里咕噜的又说了几句,问道:“能记住多少?” 石青峰皱了皱眉,心想就这?这也太简单了吧!以前在庙里背诵经书时,那些经文可比这个拗口、难记多了。 青鸾见他皱眉,自己也跟着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一句也没记住?” 石青峰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一字不差。 青鸾咋舌道:“天呐!你是个天才啊!”转念一想,又道:“不对!你是以前背过吧?你在御经阁时,是不是跟着童师叔学过画符念咒的本事?” 石青峰用两根食指敲着桌子,露出得意之色,道:“这个还用专门学吗?不就听一遍的事儿吗?” 青鸾嗤声道:“少臭屁了!你肯定有诈!你再不说,我以后不帮你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念个咒语,把你怀里那几张符箓点着!” 石青峰一把捂住胸口,道:“别!千万别!我可不想被你烧死!我以前背过经书,一背就是一大篇,可能那时候锻炼出来了。” 青鸾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有些羡慕嫉妒,道:“深藏不漏啊你!有这么好的记忆力,你当初怎么不去涿光峰呢?” 石青峰道:“即使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选千浔峰。” 青鸾不解道:“为什么?” 石青峰笑道:“涿光峰上有闻笛、董棋、还有你青鸾,我去了那里看不到出头之日!” 青鸾哈哈一笑,冲石青峰竖起大拇指,道:“不错!这话我爱听!石青峰你进步了!” “原来你们合起伙来害我!他现在和你一模一样,出手没轻没重的!等回到天阙峰,我要去掌门真人面前告你们的状!” 南辕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揉了揉发红的脸颊,说道。 青鸾道:“你要去告状的话,我可以给你指路。” 石青峰见他摔得不轻,就没有奚落他,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修炼的方法,叫做‘我打你,你躲’。” 南苑想了想,感觉有点儿道理。但禁不住脸上火辣辣的疼,撇着嘴道:“你出手那么快,我躲得了吗?你就不能先打个招呼?” 青鸾到:“就你屁事多!滚滚滚,哪儿凉快哪待着去!今天别让我看见你了,否则我罚你抄书!” 南辕一脸不情愿的走到旁边坐下,对着铜镜照了照脸上的红肿,虽有怨气,但再也没有出声。 青鸾道:“离开御鼎山时,何师叔说只要南辕不听话,就罚他抄书。没什么是抄书解决不了的!” 转头看了眼南辕,又笑道:“如果有,就罚他抄两遍!” 第二三六章 跟踪蒙面人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回茅屋时,特意绕了个圈子,从书院南边的竹林边上走过,远远的看了一眼。 翟先生是下午的课,此时小院关着门,人还在里面。 回到茅屋,他将顾青衫的话想了想,叫人找来郑茹,让她找几个学生,有事没事去竹林边上转转。郑茹眸子一亮,问道:“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石青峰道:“没有。正因为什么都没发现,所以才要常去转转。”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要表现的太刻意,以免打草惊蛇。也不要在那儿逗留太久,每隔半个时辰左右,叫人过去瞄一眼就行。” 郑茹目光坚定道:“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说罢,信心满满的去了。 石青峰等她彻底走远,又叫人找来怀雁,问道:“你向翟先生借的那几本书看完了吗?” 怀雁道:“没呢,这两天功课太多,没时间看。山主要是想看的话,我可以先拿给你。等你看完后我再看。” 石青峰笑道:“我想问问你啥时候看完,到时候可以一起去翟先生那儿还书。” 怀雁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拍着手道:“好啊!好啊!等我看完后我来找你。”想了一下,又道:“你要是看的快的话,我可以先陪你去还一本。到时候你再借一本,等我全部看完,咱们再去一次。” 石青峰点点头,道:“行,就这么定了。” 怀雁心情大好,对石青峰深施一礼,道:“学生怀雁,谨遵山主吩咐!” 石青峰笑而不语,将她送出门。 他刚才问她借书的事儿,是想看看她最近有没有去翟先生那儿,翟先生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正思忖时,门口忽然滚进来一颗野果。他抬头一看,看见在不远处一棵树上站着一个灰白色的身影——黄大仙。 黄大仙站在树上比划了一通,又指了指发现半截铁树的方向。 石青峰明白过来,立刻跟了上去。 来到半截铁树那儿,石青峰发现那条露在外面的衣衫不见了踪影。黄大仙跳上树桩,指了指那条深不见底的裂缝,叽叽歪歪说了几句。 石青峰道:“衣服滑下去了?” 黄大仙点点头。 石青峰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树身里面的呼吸声比之前弱了一些,但还在。 他又试着掰了一下,依旧坚硬如铁,牢不可破。想起今天夜里还要去找江百离和霜儿,他只能将眼前这件事情暂时搁下,对黄大仙道:“你先继续守着,明天夜里我来找你。” 黄大仙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他挥了挥手,仿佛在说:“你放心去吧,我会一刻不离的在这儿守着。” 石青峰有心想说点什么,但感觉脑子里乱成一团,理不出头绪,只好匆匆离去。 竹林小舍一天无事。 傍晚下课后,郑茹找到石青峰,告诉他说翟先生一天都很正常,不管在竹林小舍还是下午上课时,都没有什么异样。 石青峰叫她继续监视,有情况随时汇报。 吃过晚饭,他在茅屋中待了一会儿。直到书院里熄了灯,郑茹来了最后一趟,这才关上房门,带着青鸾给他的四张符箓去了和江百离、霜儿事先约定好的地方。 石青峰给江百离和霜儿每人一张符箓,又将催动符箓的咒语教给他们。霜儿只听了两遍,便一字不差的念了出来。江百离则硬着头皮反反复复念叨了五六遍,好不容易才记住。 霜儿这回没有取笑他,害怕一说起话来,就忘了刚刚记住的咒语。 三个人躲在屋脊上等到后半夜,那蒙着斗篷、背着麻袋的人又出现在小院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只来了一人。 那人进屋后呆了片刻,从屋里出来,取出一张符箓放在掌心一搓,整个人消失不见。 石青峰见状立刻取出第四章符箓,将那符箓放在瓦片上,结了个青鸾教给他的手印,念了几声咒语。那符箓无风自动,一下子飞到空中与夜色融为一体。须臾之后,石青峰等人眼前一亮,看见那张符箓悄无声息的跟在一个蒙着斗篷、提着袋子的人身后。那人出了小院,直奔东边。 三个人心中大喜,立刻跟上。 那人走出小巷后渐渐加快脚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山城东边的一口枯井边上。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跟着,跳下枯井,不见了踪影。 石青峰当先来到枯井边上,朝下面看了看,又散出气息去枯井中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朝江百离和霜儿点了点头,跳了下去。 江百离和霜儿陆续跟上。三个人来到井底,看见一条漆黑幽深望不到头的通道。石青峰毫不犹豫的走在前面,江百离让霜儿走在中间,自己负责断后。 三个人都是御府境中境以上的修为,虽然通道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运转气息后,依旧能将通道里面的情景看的清清楚楚。 三个人尽量不弄出动静,小心前行。霜儿紧紧抓住石青峰的衣服,没过多久手心里就出了汗,她问石青峰道:“小师弟,你怎么出汗了?” 石青峰伸手摸了一把,道:“是你的手出汗了!” 霜儿左手摸右手,摸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喔,果然是我出汗了。” 她轻轻的拽了拽石青峰,示意他先停下,又转头冲江百离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等三个人凑到一起,她支支吾吾问道:“你们害怕蛇吗?我们走的这条通道,会不会有这条这么粗的蛇藏在里面啊?” 江百离道:“蛇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有这么粗,我也一剑砍了它!” 石青峰道:“哪儿有什么蛇啊,就算真有,也没有这么粗的。你刚才不是眼睁睁看着那人进去了吗?” 霜儿还是不放心,拔出殇神剑,道:“要不,我们先放飞剑进去看看,要是真有蛇的话,我们就赶紧跑。” 江百离大大咧咧走到最前面,道:“我走前面,要是有蛇的话就先吃我!你们只管跑就是了。” 霜儿吁了口气,道:“那样最好。小师弟,咱俩走后面吧!” 一边说着,一边掐了石青峰一下,示意他不要逞强,让江百离走最前面。 石青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对江百离道:“那就辛苦你了,你走前面小心点儿啊!要是真遇到——” 江百离提高嗓门打断他道:“住嘴!哪儿——哪儿有什么蛇,依我看,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活物!” 一边说着,一边战战兢兢的挪动脚步,壮着胆子朝前面走去。 三个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感觉在通道中度过的每时每刻都无比漫长。 江百离一路走来无事,终于放下心来。手中长剑随意转来转去,时不时转身吓吓霜儿,被霜儿连打带骂的追出去老远。 忽然,石青峰示意两人停下。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道:“前面有动静,你们听见了吗?” 江百离、霜儿神色一变,立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霜儿蹑手蹑脚的走到石青峰身边,小声说道:“我听到了,有蛇!我们回去吧!” 江百离道:“哪儿来的蛇,明明是抽鞭子的声音!” 石青峰点点头道:“嗯,我也听到了抽鞭子的声音。” 霜儿一脸不愿相信的样子,又竖起耳朵听了听,道:“难道是有人在用鞭子打蛇?” 石青峰笑道:“霜儿,你很怕蛇吗?” 霜儿噘了噘嘴,道:“我小时候被蛇咬过。当时我见树上有个洞,就凑上去看了看。然后——” 她皱起眉头,仿佛很不愿回想当时那一幕。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然后就看着有条黑红相间的蛇在瞪着我看。我吓的赶紧捂住眼睛,那条蛇飞快的窜出来咬了我一口。” “咬脸上了?”江百离打趣道。 霜儿瞪了他一眼,道:“我用手捂着脸呐,咬手上啦!” 石青峰强忍住笑,道:“放心吧,即便前面真有条蛇,也有江师兄呢!” 江百离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小时候可是抓过蛇的,这么长呢!” 他猛一下伸出手在霜儿面前比划了一下,吓得她赶紧闭上眼睛,扑到了石青峰身上。 三个人说笑了几句,继续往前。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亮光,三个人屏住呼吸小心前进,江百离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了石青峰身后,把石青峰推了出去。 又行数丈,转过一个弯儿,眼前忽然亮了起来。洞穴  里面,有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用鞭子抽一只鳄鱼一样的怪物。那怪物和石青峰三人在小院里见到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比那只小了一些,皮肤也不是焦炭的颜色。 那鳄鱼一样的怪物在岩石上不停地爬来爬去,将藏在山石里的气息一点点儿吸出来吞下。随着吞进去的气息越来越多,那怪物的身体一点点儿长大,颜色也一点点儿变深。 在那汉子旁边,坐着一个蒙着斗篷的人,正是石青峰他们一路跟踪过来的那个。 三个人看了一会儿,江百离当先开口道:“他们在采集气息?” 霜儿道:“废话!傻子都看得出来!” 江百离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可是,采集这些繁杂浑浊的气息有什么用呢?又不是灵气,可以用来修炼。青峰,你怎么看?” 他等了等,见石青峰没有回话,就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身边空空如也,哪儿还有石青峰的影子! 第二三七章 小师弟真猛 - 御鼎记 - 柳语熙 江百离发现石青峰“消失”时的惊愕神色和那蒙面人看见石青峰毫无征兆出现时的惊愕神色几乎一模一样。 两个人都慌慌张张的站起来,都下意识的亮出兵器,对准了石青峰。 石青峰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洞穴中,看着那鳄鱼一样的怪物在岩石上爬来爬去,对于那蒙面人以及那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仿佛压根儿没有瞧见。 那光膀子的汉子见场中忽然多了个人,立刻屏住呼吸,手里的鞭子也软了下来,战战兢兢转了转头,望向旁边的蒙面人,似乎在等他指示。 蒙面人端着尖刀向前走了一步,问道:“喂,你哪个分舵的?” 石青峰没搭理他,问那光膀子的汉子道:“你哪个分舵的?” 那汉子皱了皱眉,带着一脸迷惑,答道:“小的哪儿有资格进入圣教。俺只是个杀猪的,半年前被圣使大人找到,说给俺一份挣大钱的活儿,于是就来了这里。” 他见石青峰一脸和善,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就又大着胆子说道:“俺在这儿有吃有喝,好酒好肉。每天就光动动鞭子,一点儿都不累。在这儿干一个月,比俺在外面杀一年的猪都挣得多。” 石青峰又道:“你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那汉子道:“具体多长时间俺也记不清了。这里面看不见太阳,俺也不知道哪天是哪天。俺只记得,河水化冻的时候就来了。” 那蒙面人又向前走了一步,换了个握刀的姿势,不耐烦道:“问你话呢!你哪个分舵的?” 石青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向前逼近一步,道:“你知道你被人跟踪了吗?” 那蒙面人四处看了一眼,江百离和霜儿及时躲开,没被他发现。他疑声道:“你诈我?” 石青峰道:“我可没工夫诈你,我是来这儿清理麻烦的。” 那蒙面一听这话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说道:“圣使息怒!圣使息怒!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小的不能死啊!不能死啊!” 石青峰道:“你放心,我会把他们一块杀了,免得他们在世上受苦,也免得你在黄泉路上想念他们。” 那蒙面人又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头,声泪俱下,言语凄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女孩子的笑声。原来霜儿见石青峰演的太逼真,实在憋不住了,就笑了出来。 那蒙面人一把抓起尖刀,对着霜儿藏身的地方喊道:“谁在那儿?出来!” 说罢,又转头看了眼石青峰,慢腾腾的站起来退了几步,冷笑道:“果然是在诈我!他奶奶的!” 石青峰目露凶光,朝那光膀子的汉子伸出手,道:“鞭子拿来。” 那汉子看了看场中的两个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石青峰身边,将鞭子递给了他。 石青峰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对那蒙面人说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 那蒙面人一把扯下斗篷,狠狠地啐了一口,问道:“少他妈在这儿装模作样!我问你,你到底是哪个分舵的?你要能答得出来,我李大山立刻自刎谢罪!你要答不出来,哼哼,老子把你们全宰了,拉到外面当猪肉卖!” 那光膀子的汉子听见“猪肉”两个字,顿时精神一振。但看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情景,又一下子泄了气,转头对那鳄鱼一样的怪物踢了一脚,含糊不清的骂了几声。 石青峰没有理会身前那把尖刀,反而转头朝向那光膀子的汉子,说道:“喂,杀猪的,这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要全都知道的话,他就没必要活着了。” “草你奶奶!” 石青峰身后响起一声怒骂,那人拿着尖刀没命一样冲了上来。 “砰!” 山洞里响起一声巨响,紧接着,土石飞溅,烟尘弥漫。 众人吹散烟尘定睛一看,只见那个手持尖刀的人被石青峰掐住脖子按进了岩石里面,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小师弟真猛啊!” 通道尽头处,江百离一眨不眨的盯着石青峰,慢慢的挪动脚步,眼神中充满了敬意。 “是我的小师弟!” 霜儿挤在他前面当先出了通道,拍了拍身上的土,朝石青峰走去。 那光膀子的汉子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用手摸了摸裤裆,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鳄鱼一样的怪物本想趁乱逃走,甚至都想好了逃跑的路线。但听到巨响、看见石青峰的手段,吓得没命一样干起活来,转眼间就长成了五丈多长。 石青峰松开手,那人身子一委,瘫坐在地上,望向石青峰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石青峰道:“念你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我不杀你。但是,接下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答得令我满意,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帮你治伤;你若答非所问,就再也别想出这洞了。听明白了吗?” 那人轻轻点头,哪儿敢不从。 石青峰道:“你们在这儿采集气息,目的是什么?” 那人吐出嘴里的鲜血,重重的喘了口气,道:“找一件东西。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把收集起来的气息带给鬼面圣使,由他们负责炼化、辨别。” 石青峰点点头,又道:“第二个问题,你们在蚩山城中有几个据点?每个据点都有多少人?” 那人道:“我只负责这一条线。具体有几个据点,我也不清楚,我们互不往来。每个据点有五到八个鬼面圣使。” 石青峰指了指那只鳄鱼一样的怪物,接着问道:“像这样的异兽,在蚩山底下有多少?” 那人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怯生生的答道:“不知道。我只负责这一条线,从没去过其他地方。” 江百离走过来问道:“你之前使用的符箓是哪儿来的?” 那人道:“每次去送货时,从据点领的。每人每次只能领取两张,来一张,去一张。” 霜儿见石青峰和江百离都问了问题,感觉自己也应该问一个。想了想,凑上去问道:“你说你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真的假的?” 那人苦笑一声,道:“当然是假的。情急之下,人人都会这么说的。”他怕霜儿生气,就又补充道:“我在蚩山城中有妻室,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就住在山城北边,靠近蚩山书院的地方。” 霜儿追问道:“当真?” 那人答道:“千真万确!”说罢,把妻儿的姓名、住的地方全部说了出来。 江百离嗤声道:“你可真是个怂货!想都不想一下,就把妻儿卖了!” 石青峰对霜儿说道:“你有没有疗伤的丹药?借我一颗。” 霜儿一下子瞪圆了双眼,道:“啊?又借?你上次在北地问我借的钱还没还呢?不借!坚决不借!” 石青峰又望向江百离,江百离立刻推脱道:“你别看我,我向来穷的叮当响,除了一身修为一把剑,啥都没有!” 石青峰把霜儿叫到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霜儿有些不大相信,疑声道:“当真?你不会骗我吧?” 石青峰道:“我啥时候骗过你了。上次借你的钱虽然没还,但你不一直给我涨着利息吗?这样算来,是你赚了!等回到蚩山书院,我就把契约给你,连本带利,加上这次,一并还你!” 霜儿眼珠儿一转,眸子里露出兴奋之色,道:“拉勾,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石青峰和她拉了拉勾,霜儿这才取出一红一黑两颗丹药,交给了石青峰。 石青峰拿着那两颗丹药走到那人身边,说道:“这两颗是练气士用来治疗内伤的仙药,你吃了以后很快就会恢复。不仅如此,还有增长体力、洗筋易髓的功效。” 那人看了看手里的两颗丹药,说道:“一颗是治伤的药,一颗是毒药对吧?” 说完后,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石青峰笑道:“你倒是个明白人。” 那人苦笑道:“我命在你手里,有的选吗?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吧。” 石青峰道:“你吃下去的那颗毒药每七天发作一次,至于感受如何,我就不说了,到时候你自己体会就行。从今以后,你还像平常一样,每天去山城中送货,也不用每天向我汇报。我每隔七天都会来这儿一次,一是来给你送解药,二是来听听有什么消息。如果在七天之内你发现了什么,就在井沿上刻一个十字,我会叫人每天来看一次。” 那人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我的妻儿呢?” 石青峰道:“祸不及家人。我不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威胁你的家人,这一点儿你尽管放心。” 他又转头望向那杀猪的汉子,问地上那人道:“他自己能跑出去吗?” 那人摇了摇头,石青峰点了点头。 那杀猪的汉子见石青峰看了他几眼,吓得赶紧跑了过来,满脸堆笑,低着头道:“神仙爷爷有什么吩咐?小的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石青峰替他拍了拍肩膀上的尘土,笑道:“好好干活,回头给你涨工钱!” 那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激动地语无伦次:“谢谢神仙爷爷!爷爷神仙!”说罢,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溜烟儿跑到那吸食气息的怪物身边,抬腿就是一脚,高声喊道:“快给老子干活,老子要涨工钱了!” 第二三八章 觉醒 - 御鼎记 - 柳语熙 回去的路上,江百离问石青峰道:“那个人的话,你信?” 石青峰笑道:“在问他之前,我们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江百离放慢脚步,把这句话反复琢磨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好像是哎!”他追上去拍了拍石青峰的肩膀,笑道:“青峰,你变了!” 石青峰道:“嗯?” 江百离道:“变厉害了!也变聪明了!” 石青峰笑而不语。 霜儿在一边抢道:“江百离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小师弟...... 走过半条街,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那臭味扑鼻的气味,她之前只闻过一次,但是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总算成功降落到地面的芙蕾米娅瘫坐在地上,一副完全使不上劲的样子。 得到鞘的及时提醒,君严止住了想要走上前去查看的意图,再次将天眼开启,看向了那一片黑雾,然后他便看到了,一种极为细微的黑色虫子,密密麻麻的,就是它们组成的这一片黑雾。 往旁一看是认识的人,这人很胖,细皮嫩肉的,画的妆容,眼睛画的那么大,嘴唇涂的那么红,怎么看就像吃了死孩子。 这次唐凡打算先去找大三元赌坊,按照琼鬼王所说,三大护法之中,也就是杜麻鬼的实力最弱!柿子先挑软的捏,只能怪杜麻鬼他倒霉了。 可是这个远近驰名的风月地,在他去的那一天,却是冷冷清清的。 “是吗?看来我们确实遇到一些情况,好像还真你刚才说的除了风以外的声音。”王秋冬道。 门却是开着的,天黑之前,本不会有人闯进来,这里的规矩熟客人都知道。 这是一根黑色头发,从床的边角伸出来一点,若不注意,还真看不到。 在没有拿下这里,他都难以继续谋划下去,只要夺下这里,击败这一支吴军,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拦着他率领大军直取建邺的步伐。 六十多岁的何庆志身材有些干瘦,但是煞气十足,他穿着老式绿色军装,背着手来到铁门前。 而且周围明明已经穿过建筑物总是不停的在自己面前重复,像是进入了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 “你······”青沐被徐天诺这无耻的样子给气的一阵气结,能成神的强者,没有几个是那种毫无风骨的人,毕竟,那样的人,也不足以闯过一路走来遇到的种种困难。 等石门露出一个可以供人通过的口子,路明非先停了下来,  黄金瞳带来的超级视力先打量着里面的空间。 没有多耽搁,他进入高速上后就朝魔力汇集的中心跑过去了。路上没有车辆倒是让他方便了许多,斗篷他做过防水处理,暴雨也没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苏茜好奇的看着打开的箱子,帕西自开始行动后就一直带着这个箱子。自己和陈墨瞳猜测箱子里有什么被他听到后他也没有解释,只是礼貌的笑了笑。 诸如大黄,甘草这样便宜的药,更不可能出现在这些大人物们的药方里面。 林软软这时点完了吃的,想问问江晏辰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的,在得知他在和江鹤川打电话的时候,林软软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然后就顺势把姚萍儿送了进来,替我分担圣上的恩宠?”潘玉儿冷笑道。 她们排球课,需要领的器材,自然就是许多排球。每次上课,排球班同学轮流领器材,这次确实是她跟许沐轮值。 那黑色的孔洞直径大概有半米宽,有一只长满利爪的手从洞口伸出,然后利爪往洞口一扣,就像是借力一样从孔洞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第二三九章 斗柄点星 - 御鼎记 - 柳语熙 众人提着水桶、端着脸盆赶到茅屋时,正赶上石青峰从屋里走出来。他弹了弹身上的灰,对大家笑道:“没事了,没事了,都回去吧!” 大家举着火把、端着油灯围上来,盯着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七嘴八舌问道:“山主你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会遭雷劈呢?” “劈哪儿了?让我看看,没烧着吧?” “连屋顶都烧穿了,山主这是做了什么——” 旁边一人连忙踩了他一脚,努了努嘴,示意他闭嘴。 …… 郑茹见他没事,指挥着几个学生进入屋里收拾了一番,对石青峰说道:“山主,今晚就别睡这儿了,换个地方睡吧。” 石青峰转头看了看,笑道:“无妨,这都快天亮了,不会再打雷了。叫大家都回去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在郑茹和几个学生的半推半说下,众人恋恋不舍的回了各自住处。 毕竟像天雷轰顶这种事情,大家基本都停留在文字层面,谁都没有见过。现在亲眼见到活生生的天雷轰顶,而且是直接在屋顶上轰出了一个大窟窿,都觉得像是见了这辈子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众人回到住处,基本上都没睡觉。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揣测着同一个话题:青峰山主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惹得老天爷大晴天降下雷罚,直接轰在了头上。 也有人说,这位青峰山主也真是了得,那么大一个雷砸在头上,居然能毫发无伤! 作恶也罢,神通广大也罢,从那天晚上开始,大家达成了一个共识:以后离他远点儿。 众人走后,青鸾带着壶酒来到茅屋,站在门口冲石青峰举了举酒壶,笑道:“恭喜啊!” 说罢,仰头喝了一口,抬手将酒壶扔了过去。 石青峰接住酒壶,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有恭喜人被雷劈的吗?” 青鸾指了指天上,说道:“恭喜你有人护着,以后再也不会被雷劈了!” 她朝石青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酒壶扔回来。接住酒壶,倒了几滴酒在手心,神识一动,酒滴凭空漂浮,现出缤纷之色,犹如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被一条从天上降下来的无形丝线拴着,挂在了门口。 石青峰走到门口看了看,惊讶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阵法?” 青鸾指指天上,又指指北方,说道:“不是我做的,是云峰主。” 石青峰心里一动,眸子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说道:“云峰主?云涿光峰主?” 青鸾点了点头。 石青峰想起童无忌在信上说,到了关键时候,会有强援出现。心里一动,问道:“云峰主来蚩山了?” 青鸾笑着摇了摇头,灌了口酒,笑而不语。 石青峰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鸾道:“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得让我看看那件东西。” 石青峰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东西?” 青鸾道:“就是害得你被雷劈的那件东西。” 石青峰不假思索道:“这个好说,随我来。” 说罢,带着青鸾飞身直上,来到了茅屋后面的山壁上面。 两个人在一块巨石上站定,石青峰从岩石缝隙中取出剑匣,递给青鸾,说道:“看吧,就是这件东西。” 青鸾轻轻抚摸了几下,又打开剑匣看了看里面的几段铁链,疑声道:“就是这东西引来了天雷?” 石青峰道:“是不是它引来的天雷我不清楚,但我刚才确实是在屋里碰了这个剑匣。” 青鸾捏起一段玄铁链,盯着切口处看了几眼,没有出声。 石青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云峰主是不是来了蚩山?” 青鸾回过神来,祭出寸山尺悬在石青峰眼前。石青峰定睛一看,只见寸山尺上熠熠生辉,如有无数星光映照在上面。 青鸾指着天上说道:“涿光峰有三件仙器,一是‘斗柄’,一是‘千玑文’,一是‘寸山尺’。这三件仙器最初被发现时,是一人所有。所以,这三件仙器之间有着某种气机上的联系。刚才,寸山尺忽然生出感应,我将其放出去看了下,在天上发现了这个。” 她话声一落,寸山尺射出一道光芒,在巨石上映出了一张结构复杂的巨大星图。 青鸾接着说道:“此刻在蚩山上空,也有一张这样的星图。” 石青峰盯着巨石上的星图看了几眼,问道:“这星图是做什么用的?” 青鸾道:“当然是用来保护你的!云峰主手里那件‘斗柄’仙器,据说有‘点星’的神通。能在一方小天地画出一片星空,将小天地里面的气机遮蔽起来,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刚才,你无意中引来天雷,想必是云峰主在御鼎山上知道了此事,用‘点星’的神通画了一张星图,罩在了蚩山上面。所以,我才会恭喜你有人护着!要知道,我在御鼎山涿光峰上待了那么多年,可是一次都没见过‘斗柄’,更没见过云峰主施展‘点星’的神通!” 石青峰低头看了看巨石上的剑匣,心想,难道这剑匣真能引来天雷? 青鸾喝光了壶里的酒,意味深长的看了石青峰一眼,说道:“石青峰,你福缘不浅,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说罢,将手里的酒壶扔到石青峰怀里,身子一飘,如一片失了方向的云,被风吹着消失在了夜色里面。 经过这次“天雷轰顶”,石青峰更加确信剑匣与扶摇剑气有关。他飞上一处绝壁,找了个更加隐蔽的地方,将剑匣藏进去,打算以后空闲了再好好研究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翟先生的仆人阿桂忽然来到茅屋,见了石青峰后躬身行礼,说道:“翟先生昨天夜里看见这边有火光,由于身体有恙,行动不便,特地叫我过来问问,山主您没事儿吧?” 石青峰眼神中露出关切神色,急忙问道:“翟先生病了?” 阿桂答道:“从前天夜里开始,突然就下不来床了。我本想找个大夫回去,但翟先生说是陈年旧病,大夫看了也没用。”他稍稍抬头看了石青峰一眼,又支支吾吾说道:“青峰山主,您要有空的话,就去劝劝大先生吧。不管谁生了病,总要看大夫啊!不看大夫怎么能好呢?” 石青峰匆匆忙忙洗了把脸,早饭也没来得及吃,说道:“走,现在就去竹林小舍。” 两个人急匆匆的赶路,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竹林边上。仆人阿桂放慢脚步,支支吾吾说道:“青峰山主,大先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还能继续留在蚩山书院吗?” 石青峰头也不回的说道:“说什么呢!不就生个病吗,找大夫看看不就好了!” 进入小院,房门半掩,石青峰尽量放轻脚步,来到翟先生床前。 翟先生双目微闭,脸色蜡黄,时不时咳嗽几声,气息既乱又弱。过了片刻,他微微睁了睁眼,余光看见石青峰,重重的咳嗽了几声,说道:“山主,我老了,要死了。” 石青峰眉头一皱,伸出一只手放在他手上,小声说道:“瞎说!你只是长了点小病,找大夫来看看就好了。放心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翟先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示意阿桂扶他坐起来。他叹了口气,盯着窗外看了几眼,道:“我得的是治不好的心病,大夫治不好的。” 顿了顿,又道:“当年,我游学归来,听闻恩师以及诸位师兄弟葬身火海,从那时起,便留下了一块心病。这些年来,每逢思念恩师时,心口这块就会疼的厉害。以前还能走得了路,现在年龄大了,有时候疼的厉害,连床都下不去了。” 石青峰安慰他道:“只要是病,就一定有药可医!回头我把蚩山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一定能治好你的心病。” 翟先生大口喘了几下,低头歇了歇,重新抬起头来说道:“没用的。这几天夜里,我每天都能听见恩师召唤。我的时间不多了。” 仆人阿桂扑通一下跪倒在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先生,你不能死啊!你不能死啊!” 翟先生道:“阿桂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我攒了点儿钱,回头等我死了,你就带着钱离开书院,回乡下盖几间房子,娶个媳妇,好好的过日子。” 阿桂一听这话,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感动,哭的更凶了。 翟先生使劲儿转了转头,带着欣赏的神色看了看石青峰,摸着他的手说道:“蚩山书院能傍上御鼎山这棵大树,是一件天大的幸事!有青峰山主坐镇,以后就没人敢欺负那些孩子们了!往后几百年,蚩山书院一定会越来越好。我死后,你把我葬在这竹林里面。我生是书院里的人,死是书院里的鬼。我要一直守着书院,守着那些孩子。” 他苦笑几声,又道:“本来,我应该和恩师以及诸位师兄弟葬在一起。但我愧对他们,哪儿有脸和他们葬在一起!” 石青峰见他言辞凄切,被他感动,一时间把持不住,竟然鼻子一酸,差点儿落泪。 翟先生又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临死前,我还有个心愿未了,希望山主能帮我个忙,帮我了了这桩心愿,也好叫我在黄泉路上,能够走得心安。” 石青峰赶紧说道:“先生有什么心愿,尽管吩咐便是,我一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帮先生得偿所愿。” 翟先生道:“你可能也听说了,我年轻时少不经事,惹下一笔风流债,落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叫做崔翟,就住在山城东边的崔府。现在算来,应该有十六七岁了。这些年来,我只定时送些财物过去,一直没敢与他相认。临死前,我想劳驾山主走一趟,把崔翟带来,让我看上一眼。” 第二四零章 符灵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终于明白了翟先生“生病”的真正原因! 比起去蚩山府大闹一场,让顾青衫下不来台面,这种体面的要人方式确实要高明的多! 而且,他把石青峰架到了道德的高地,神不知鬼不觉的引着石青峰信誓旦旦答应他: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一定帮他达成所愿。 石青峰听到“崔翟”两个字时,心里咯噔一下,猛然警醒。但为时已晚,他已经输了。 他心跳加速,勉强控制住内心波澜,说道:“先生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崔翟带来,让你们父子相见。” 还好,翟先生没有逼问他“什么时候能将崔翟带来”,算是给他留了些情面,让他不至于难堪。 仆人阿桂将他送出小院,石青峰走到门口时,看了眼栅栏上盛开着的紫色小花,随口问道:“这花叫什么名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摘了一朵,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阿桂道:“这些花是先生亲手种的。他没说过名字,我也从未问过。” 石青峰把玩着那朵小花出了门,头也不会的说道:“阿桂,辛苦你了!你是个好人!” 阿桂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待石青峰走远后,走到他摘花的地方,盯着那处藤蔓看了几眼,转身回屋。 石青峰拿着那朵小花直接去了青鸾的住处。 青鸾正要出门去给学生们上课,看见石青峰拿着朵花走来,笑道:“怎么,要送我花吗?” 石青峰笑道:“这是随手摘的野花,配不上你。”将那小花放到桌子上,又道:“你看看这花有没有什么古怪。” 青鸾看了他一眼,拈起那朵紫色小花嗅了嗅,又撕下一瓣花瓣,对着阳光看了几眼,说道:“就是朵普普通通的野花,没什么古怪的。怎么了?” 石青峰道:“如果我说它能吃人,你信吗?” 青鸾反问道:“你信吗?” 石青峰一本正经道:“我当然信了!”接着,把之前去竹林小舍时,遇见无面人、无面人控制小花咬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青鸾略一沉思,说道:“问题不在花上。应该在那无面人身上。”她走出房门,边走边说:“我现在要去上课,下课后去茅屋找你。” 石青峰点了点头,陪着她走了一段,两人在棋室门口分开。 回到茅屋不久,书院里掌管杂物的和先生带了两个人来。那两个人拉着一辆大车,车上放着木板、茅草以及一些木匠用的工具。 和先生站在门口说道:“山主,我从外面找了两个木匠。您要是不忙的话,烦请您挪挪地儿,让他们把茅屋修修。” 石青峰拣了几件随身物品,出来茅屋,说道:“不忙,麻烦你们了。” 说完后,一个人溜溜达达的去了棋室所在的方向。 那两个木匠在背后嘀咕道:“真不愧是蚩山书院的山主,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我们干了大半辈子的木匠活,见了那么多的达官贵人,还从未有人对我们这么客气过!” 和先生笑道:“越是读书多的人,相处起来就越舒服。越是那些胸无点墨、自以为是的人,就越跋扈。当然,最难缠的是那些介于两者中间的人,他们既不跋扈也不谦和,就喜欢耍小聪明,牵着你转圈子。你说气不气人!” 那两个木匠争相点头,嘴里说道:“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和先生笑了几声,说道:“好了好了,今天的说教到此为止!快干活吧!” …… 青鸾上完课后刚刚走出棋室,就见石青峰站在对面向她招手。 她笑着走过去,随手撩了下头发,说道:“怎么,来接我下课啊?” 石青峰道:“怎么,不行吗?” 青鸾道:“你是蚩山书院的山主,你说了算。” 石青峰道:“木匠在修房子,把我赶了出来。我也没地方去,就来这儿等你了。” 青鸾叹了口气,扮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你可真是个耿直的人!” 石青峰微微皱眉,不明所以。有心想要问个究竟,又感觉青鸾似乎话里有话,就忍住没有开口,生怕再被她奚落一顿。 两个人溜溜达达回到青鸾住处,青鸾喊来南辕、北辙,报了几个符箓阵法的名字,说道:“去吧,尽量在天黑之前找出来。” 南辕、北辙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回到房里,从大书箱子里面搬出几本厚的吓人的书,坐在桌前一页一页的翻了起来。 石青峰好奇道:“你让他俩找什么呢?他俩看起来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青鸾摊了摊手,笑道:“当然不情愿了!换做是我,我也不愿意干!” 石青峰瞠目结舌,当场无语。 青鸾接着说道:“我上午上课时想了一下,从你描绘的情景来看,那无面人应该不是个人。” 石青峰惊道:“不是个人?我亲眼所见,是个活脱脱的大活人啊!虽然没有五官,但头脑四肢一应俱全,不是人是什么?” 青鸾道:“应该是个符灵。就是从符箓阵法中孕育出来的一种东西。有的能化成人形,有的能化成各种飞禽走兽的模样。如果那无面人真是符灵的话,应该还未完全长成。等完全长成后,就有眼耳口鼻了。” 石青峰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东西,脑子里闪过那无面人的样子,皱了皱眉,问道:“那东西厉害吗?” 青鸾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 石青峰心里一愣,自言自语道:“确实有些厉害。一会儿柔若无骨,完全吃不上力;一会儿坚硬如铁,就连真吾剑都奈何不了它。” 青鸾露出几分得意,笑道:“对你来说,那符灵当然厉害。但是对于精通符箓阵法的人来说,就没那么厉害了。” 石青峰心里一愣,急忙问道:“怎么讲?” 青鸾道:“你听说过傀儡术吗?” 石青峰点了点头。 青鸾接着说道:“那符灵从本质上来说,和傀儡术有些相似。不同的是,傀儡术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而符灵则是靠阵法维持。直白点儿说,符箓阵法是水,符灵是鱼。鱼只有在水里才能游的起来。明白了吗?” 石青峰稍稍想了一下,道:“大概懂了一点儿。” 青鸾又道:“我刚才让南辕、北辙去翻书,就是去找关于‘符灵’的记载。符灵生于阵法,灭于阵法。阵法存在,符灵便能出现。阵法被破,符灵也就随之消失。所以,只要找到和那无面人相关的阵法,就能将其消灭。” 石青峰心中大喜,对青鸾竖起大拇指,说道:“厉害!真厉害!不愧是青鸾!” 青鸾道:“能换句别的吗?” 石青峰竖起两根大拇指,赞道:“双倍厉害!双倍真厉害!” 青鸾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呀,可真是‘心灵手巧’!走吧,我肚子饿了,请我吃饭吧!” 石青峰前面开路,当先跨出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想吃什么尽管说!管饱!” 青鸾转头对南辕、北辙喊道:“走吧,难得山主肯破费一次,咱们去城里吃饭!” 南辕、北辙一阵风儿似的窜出来,仿佛比青鸾说话都快。 几个人出了书院,青鸾道:“去找霜儿他们吧,来蚩山这么久了,咱们师兄弟也该聚聚了。” 北辙一听这话,立刻拍手叫好。南辕则放慢了脚步,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为了避人耳目,几个人没走大路,选了条靠近山城边缘的小路。沿途风光清秀,偶尔有挑着担子摆摊的小贩,有卖柿饼的,卖核桃的,卖山鸡野兔的……虽然零零散散,远比不上城里热闹,但对于整天闷在书院里的南辕、北辙来说,已经足够他们开心好几天了。 北辙拉着南辕的手走在前面,两个人蹦蹦跳跳的,如同两只刚刚过完冬天的小鹿,看一切都是新的。 青鸾和石青峰并排走在后面。石青峰当先打破沉默,望着北辙、南辕说道:“我们刚来御鼎山时,是不是也像他们现在这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青鸾不以为然道:“那是你,还有你们。你从庙里到山上,一路上都在与‘人’为敌。哪里人少,就去哪里。我就不同了,本大小姐出身书香世家,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时见到的不是山上的神仙就是山下的达官贵人。所以啊,当时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土包子!哈哈!” 石青峰见她笑的春风得意,如此自然,禁不住有些嫉妒。陪着她笑了几声,说道:“你这样的人,真叫人羡慕嫉妒!” 青鸾道:“我这样的人?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石青峰想了想,说道:“敢爱敢恨,敢作敢为,有学识有修为,还敢于去做那天下第一的女浪子!” 青鸾哈哈大笑,说道:“‘女浪子’这个名字好!我喜欢!石青峰,你越来越有意思了!” 石青峰笑了几声,刚要接话,青鸾忽然脸色一变,收住笑容,指着石青峰说道:“不对!你刚才漏了一项!” 石青峰道:“啊?漏了一项? 青鸾道:“像我这么美的女人,你怎么能不夸我漂亮呢!哈哈!” 第二四一章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 - 御鼎记 - 柳语熙 几个人一路高高新兴,到达江百离和霜儿的住处时,还未进门,便听见院子里传来拌嘴的声音。 江百离道:“每次轮到你去买饭,都各种磨磨唧唧,这日子没法过了!再这样下去,我就和你分家!” 霜儿气定神闲的说道:“分家?你有家可分吗?除了你自己,你看看这院子里、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江百离不服气道:“有钱了不起啊!” 霜儿道:“是的,有钱就是了不起!你吃我的,住我的,就连上街买东西都问我要钱。有你这样厚脸皮的吗?” 江百离振振有词道:“当初来蚩山时,童师叔把吃住盘缠都给了你,叫你管着。现在你却返回头来问我要钱,有你这样不讲理的吗?” 霜儿道:“童师叔给的那点儿钱早花完了!现在花的是我的私房钱!账本就在屋里,不信你自己去看。” 江百离哼了一声,道:“明目张胆做假账,有什么可看的。等将来回到御鼎山,我一定向童师叔揭发你!” 霜儿鄙夷道:“一个大男人家,整天就想着打小报告,你丢不丢人啊!” 江百离气急败坏,气的呜哩哇啦叫了几声。最后说道:“雪傲霜,你给我等着!等我以后有了钱——” 霜儿打断他道:“你以后不会有钱的!” “我和你拼了!” 江百离大喊一声,作势欲扑。就在这时,门外忽然飞进来一条人影,挡在霜儿身前,对江百离说道:“谁敢欺负我霜儿妹妹?” 江百离止住身形,青鸾掐着腰,逼着他退了几步。 霜儿一下子跳起来,从后面抱住青鸾,撒娇道:“青鸾姊姊,你再不来的话,我就要被人欺负死了!打又打不过人家,在这蚩山城里也无亲无故的,我委屈死啦!” 南辕靠在院子门口,也不知道啥时候弄了根草叼在嘴里,说道:“不是吧,我们在门口都听见了!明明是你欺负江师兄呢!” 北辙从后面飞起一脚,将他踹进院子里,斥道:“叫你多管闲事!就你有嘴!” 石青峰笑着走进来,霜儿立刻松开青鸾,又朝石青峰扑去。吓得石青峰赶紧转了个圈儿躲开。 霜儿噘着嘴道:“小师弟,你不要我了吗?”转头指了指青鸾,又道:“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漂亮姊姊了?” 青鸾笑道:“我能看上他?可算了吧!” 霜儿拉着她的手,笑嘻嘻的问道:“那你看上谁了?是董棋师兄吗?还是闻笛——” 青鸾抬手在她头上打了一下,道:“我看上你了!我要和你过一辈子!” 几个人笑嘻嘻的坐下,北辙将南辕赶到一边,嫌他碍眼。 江百离打趣道:“你们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还赶在饭点,是来蹭饭的吗?” 青鸾道:“是来请你们吃饭的!”转头指了指石青峰,又道:“呐,他请客!” 江百离斜眼打量了石青峰一眼,有些不大相信,问道:“真的?” 石青峰点了点头,补充道:“确切来说,是请青鸾吃饭,捎着你们。” 霜儿一听这话,立刻生出敌意,搬着凳子挤到石青峰和青鸾中间,左右看了一眼,说道:“为什么要请她吃饭?” 青鸾一眼就看出了她心里的意思,故意装出几分矜持,清了清嗓子,撩了撩头发,抿了抿嘴,抬头望向别出,小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难免会——” 她故意吞吞吐吐,遮遮掩掩。霜儿看见她那副神态,眸子里立刻暗了下来,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石青峰,慢慢的抽出凳子,坐到一边,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字:“哦。” 青鸾一开始时,还能使劲儿憋住笑,但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听见她吐出一个“哦”字,顿时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笑了几声,提高了嗓门说道:“逗你玩呢!瞧把你吓得!放心吧,谁也抢不走你的小师弟!” 然而,霜儿并未像她想象的那样,立刻转悲为喜。而是依旧保持着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低着头,用手撕扯着衣襟,呆呆愣了一会儿。 石青峰从怀里取出一张羊皮纸,递到她面前说道:“呐,答应送给你的,咱俩从今以后两清了啊!” 霜儿听见那句“咱俩从今以后两清了啊”,心里猛地痛了一下,眸子里一下子泛出泪花。她咬着嘴唇儿使劲儿忍住,好歹没让眼泪掉出来。 过了须臾,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买山契,伸手推回到石青峰面前,道:“我不要了。我不要和你两清!” 说完这句,就站起来,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了屋里。 北辙一脸迷惑的望着霜儿,喃喃自语道:“霜儿姊姊怎么了?” 南辕蹲在一边说道:“还能怎么了,还不是为了那点儿女之间的——” “啪!” 他话到一半,忽然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大嘴巴子,打的他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迷迷瞪瞪定了定神,也没看清是谁出手打的他。 青鸾对北辙说道:“没什么,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去,把你霜儿姊姊喊出来,咱们出去吃饭。” 北辙慢腾腾的站起来,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青鸾那句“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进入屋里过了一小会儿,就见霜儿一脸轻松的走了出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带上了那把粉色的殇神剑。 她径直走到石青峰面前,像是对石青峰说,又像是对大家说,握着剑柄说道:“小师弟,从今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又转头对大家说道:“我们不要出去吃饭了,我们买些菜回来,自己做吧!” 北辙第一个拍手叫好,跳着说道:“好啊好啊!” 南辕皱了皱眉,斜眼看了北辙一眼,喃喃道:“白痴!就知道瞎起哄!” 下一刻,被北辙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江百离第一个举手反对。他郑重其事的站起来说道:“我反对!”又对霜儿说道:“你怕不是想要毒死我们吧?” 霜儿道:“要毒也是先毒你!” 青鸾举手笑道:“我同意!你们要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担任主厨,替你们张罗一下。” 她说完后又看了眼石青峰,问道:“你会做饭吗?” 石青峰支支吾吾说道:“会——会吧!” 几个人很快分工妥当。青鸾征询了大家的意见,找来纸笔写了采买清单。江百离和霜儿对附近比较熟悉,负责出去采买食材。当然,钱还是由石青峰来付。 趁着江百离和霜儿出去买菜的功夫,南辕又蠢蠢欲动,打起了石青峰的主意。他磨磨蹭蹭的挪到石青峰身边,低着头小声说道:“师兄,有空吗?” 石青峰略一沉思,笑道:“怎么,又要和我比试?” 南辕嬉皮笑脸道:“切磋,学习。跟师兄学习学习。” 石青峰心情不错,念在他愈挫愈勇、百折不挠的份上,答应他道:“来吧,这次点到为止!” 两个人站起来拉开架子,南辕这次没提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直接对石青峰拱手施礼,道:“师兄,请赐教!” 话声一落,脚下发出一声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呲呲”声,带着呼呼风声,径直朝石青峰面门打去。石青峰不躲不避,抬手挡在面前。南辕一拳打在石青峰掌上,感觉就像打在了一块铁板上面。 他撤回拳头飞起一脚,踢向石青峰腰部。石青峰还是用那只手掌一挡,用手背轻松挡下。 南辕越打越快,围着石青峰前前后后转了几圈,想找个空门突袭。但接连攻了几轮,竟连一个空当都没找到。不仅如此,他每次出拳、出脚时,拳脚才刚一动,石青峰就把手掌挡在了他要突袭的地方。 石青峰只守不攻,一直等南辕自己停手,用手扶着膝盖,弯着腰喘着粗气说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没劲儿了!” 他一步步挪到桌子前坐下,使劲儿喘了几口,眼神中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问道:“为什么我每次出手,你都能提前知道我要打哪儿?” 石青峰笑道:“就像刚才别人打了你一下,你却没看见是谁打的你。等你练气练到一定程度,眼耳鼻舌身意就能变得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倍。那时候,你和一个普通人打架,就如同一直螳螂和一只蚂蚁打架。” 南辕皱着眉头回味了一番。青鸾一语点破,说道:“你青峰师兄练的是实打实的肉身功夫。同境界里面,武道修为比其他人高了好几个品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别说是你,就是我和他动手,也未必能伤他分毫!” 南辕惊讶道:“真的假的?” 在他印象中,青鸾是御鼎山三代弟子里面出类拔萃的人物,无论是叩鼎礼还是其他比试,都赢得了各峰师长的一致认可。要不然,林师叔也不会早早的把寸山尺传给她。 现在,他听青鸾说即便是自己动手,也未必能伤的了石青峰分毫,禁不住有些惊讶。 青鸾又补充道:“武道修为分武夫九境,武神九品,加起来一共是十八境。你青峰师兄现在的武道修为,少说也有个八九境。你和他肉身相搏,那不是摆明了以卵击石吗?别说现在,你就是再练几年,也未必能伤的了他。所以,你以后不要老去烦他,你和他切磋压根儿没什么意义,不仅提升不了修为,搞不好还会道心受挫,得不偿失!” 南辕听青鸾说完后,对石青峰肃然起敬。他在脑子里将青鸾口中的“武道十八境”从低到高排了排,但只排到第九境,就感觉脑子不够用,不知道往上该怎么排了。他鼓起勇气问道:“青峰师兄,我能不能问一下,你现在的武道修为到了第几境了?” 石青峰笑道:“也不算高,差不多十三四吧。” 此话一出,南辕当场石化,青鸾呆若木鸡! 第二四二章 人间烟火气,青鸾自在行 - 御鼎记 - 柳语熙 放在以前,青鸾一定会和石青峰比比。在同辈弟子里面,除了万仞峰上那个还在闭关的小怪物——白羽,即便是同样被称为天才的闻笛,她也没放在眼里。 刚入山时,她与出身棋道世家的董棋对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后来,经过几年潜心钻研,在离开御鼎山时终于赢了董棋。又在洢水国举办的棋王争霸赛上与冠军得主大战三百回合,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作为御鼎山三代弟子,她是第一个被授予仙器的人。而且是涿光峰三大神器之一的“寸山尺”。有寸山尺在手,从一定意义上来讲,便相当于成了涿光峰上继峰主云涿光、大长老林逾静之后的第三号人物。 因此,在御鼎山诸位师长眼里,青鸾是一个才智、修为、城府三者兼优、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 林逾静之前一直看好董棋,后来经过几次事情,发现董棋太内向,太善良,太像个“读书人”,缺少杀伐果断、敢作敢为的魄力。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向峰主云涿光提议,将涿光峰以后的希望寄托在青鸾身上,给了她寸山尺,又收她为入室弟子,亲自教授功课。他甚至打算,等青鸾踏入御神境后,便向掌门真人提议,将她破格提为长老。 林逾静虽然也是读书人,但早就厌倦了涿光峰上那套文绉绉、软绵绵的行事风格。他想要改易风气,想做挑灯看剑、醉卧沙场的读书人,想要带领涿光峰再进一步,与万仞、雷泽争一争高下,向世人证明,即便是大家眼中“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涿光峰,也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因此,他选了青鸾。 青鸾跟随林逾静修行几年,不仅修为突飞猛进,也磨去了不少争强好胜的棱角,从一个“争”字转向了个“藏”字。她听闻石青峰武道修为到了十三四境,一改往日自负高傲的作风,对石青峰说道:“男人就该有个男人的样子,就该去做男人该做的事。武道十四境,在过几年,若能再上层楼,便可进入化境,能和御神境过过手了。” 南辕从石化中回过神来,问道:“什么叫进入化境?” 青鸾道:“武道十六境、十七境、十八境,又称‘三重楼’。十六境之下,无论怎么修炼,都相当于人在地上。只有到了十六境,进入‘三重楼’,才能得见武道真经。” 南辕追问道:“得见武道真经以后会怎么样?” 青鸾笑道:“我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你要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自己去试试。或者,等你青峰师兄哪天修到了十六境,让他告诉你。” 南辕意犹未尽,想了想,又问道:“你呢?你修炼到第几境了?” 青鸾道:“我是练气士,重气不重武。和你青峰师兄没有可比性。再说,我可受不了他吃的那些苦。什么熬筋煮骨,雷暴淬体,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南辕又望向石青峰,问道:“什么叫‘熬筋煮骨’?‘雷暴淬体’呢?” 石青峰道:“简单点儿说,和‘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差不多。就是分别去冰水和沸水中熬筋煮骨,增强身体的强韧度。至于‘雷暴淬体’嘛,其实就是挨雷劈。” 南辕眼神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啊”了一声,说道:“那不遭老罪了?” 青鸾笑道:“你好好练气,等你将紫府元鼎炼到十阶,踏入了御神境,也能和他一样,拥有武道十几境的体魄。” 石青峰点点头道:“对的,只要好好练气,将来一定有机会打赢我!” 南辕心事重重的“哦”了一声,起身走到一边,随手从院墙下拔出一根茅草叼在嘴里。咬着嚼了几下,感觉索然无味,又将茅草拽出来扔掉,皱了皱眉,踌躇满志的蹲在了地上。 青鸾转头看了南辕一眼,对石青峰说道:“那家伙虽然顽皮,一副天生欠揍、谁也看不上的样子,但在练功方面却从不含糊。假以时日,一定能出类拔萃。” 石青峰笑道:“你以前不也是那副样子?” 青鸾白了他一眼,说道:“他怎么能和我比?我是真有实力,他是打肿脸充胖子,能一样嘛!” 石青峰笑了笑,含糊不清道:“差不多吧。” 青鸾作势欲打,说道:“你再说!” 石青峰陪着笑道:“不说了,不说了,你是真有实力,他是打肿脸充胖子!” 两个人有说有笑,又过了一会儿,江百离和霜儿提着大包小包、大捆小捆的东西走进来。刚一跨过门槛,就听霜儿喊道:“快来人接我一下,我要累死了!胳膊都断了!” 石青峰和青鸾争相赶过去,接下霜儿手里的东西。 江百离愣了一下,说道:“我呢?没人接接我吗?” 霜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用手扇了扇风,对江百离说道:“你又不出钱,又不会做饭,就出了这么点儿力,还咋咋呼呼的。那谁,南辕,去接一下你江师兄。” 南辕极不情愿的站起来,先用手拍了拍屁股,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等江百离从自己身边过去了,才磨磨唧唧追上去说道:“师兄,给我吧,我替你拎着。” 江百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回到小院门口,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说道:“给你,来从这儿拎过去。我叫你磨磨唧唧的犯懒!整座院子里面,我就瞅你最不顺眼!” 南辕面无表情的拎起东西,小声嘟囔道:“都那么多人看我不顺眼了,反正也不差你一个。” 大家将东西拎进厨房,由青鸾负责安排,石青峰、江百离留下来打荷。南辕本来也想过去,想趁着择菜、洗菜的功夫和石青峰近乎近乎。但看见江百离拎着把刀看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打消心里的念头,出去拣了几块火头,蹲在灶口和灶王爷做起了伴儿。 北辙陪着霜儿在院子里乘凉,两个人吃着刚买回来的荔枝,看着一屋子的人忙前忙后,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过了片刻,霜儿站起来说道:“北辙,我们去院子门口坐坐吧,那里风大,凉快!” 北辙嘴里含着一颗荔枝,腮帮子鼓得老高,使劲儿点了点头,一手抄起一个凳子,大步朝门口走去。 两个人在门口坐定,惴惴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吁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青鸾虽是书香世家走出来的大小姐,但做起饭来一点儿都不含糊。尤其是一手烤鱼、烤肉,简直令人叫绝!南辕蹲在地上接连咽了几口口水,若不是江百离盯得紧,估计早被他得手,先尝为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在青鸾的带领下,几个人张罗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北辙刚才吃荔枝吃的太多,才刚坐下吃了几口,就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但即便如此,还是对青鸾投去敬佩的目光。 南辕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埋头苦吃。 石青峰夹了块烤鱼送进嘴里,“咔嚓”一声咬破酥皮,只觉满嘴生香,鱼肉鲜嫩,入口即化。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真香!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鱼!” 霜儿见他吃的津津有味,也站起来夹了一块,喃喃自语道:“我也尝尝!” “哇!太好吃啦!青鸾姊姊你好厉害!” 霜儿双眼冒光,立刻又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边吃边道:“我要是个男的,就娶了青鸾姊姊,让她天天给我做烤鱼!” 江百离慢悠悠的说道:“你可真有出息!” 霜儿不理会他,一边嚼着鱼肉,一边摇头晃脑道:“我就是这么有出息!管得着吗你?” 青鸾随便吃了几口,笑而不语。忽然一拍脑门,说道:“哎呀,忘了一样东西!” 众人齐刷刷停下手里的动作。石青峰问道:“什么东西?重要吗?” 青鸾眸子里露出遗憾之色,叹了口气,道:“重要!太重要了!我忘记让你们买酒了!” 摇了摇头,又道:“良辰美景,奈何无酒,无趣,太无趣了!” 霜儿放下筷子擦了擦手,神识一动,从归元仓里取出一坛用黄泥封着的花雕酒,神气十足的放到桌子上,兴高采烈的说道:“当当当当!客官,酒来了!” 南辕见她凭空变出来一坛子酒,再次当场石化。嘴里含着半条鱼尾,一眨不眨的盯着霜儿腰上的那个东西,心想:乖乖,这又是什么宝贝?琢磨着回头找个时间,去借来玩玩。 青鸾对霜儿竖起大拇指,笑道:“就凭这坛酒,我答应你,喝完酒后就和你拜堂成亲,入洞房!” 几个人七手八脚找来酒碗,每人倒了一大碗,青鸾当先端起来,对众人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散发弄扁舟!来,干了!” 石青峰、江百离、霜儿、北辙齐刷刷端起碗,与青鸾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 青鸾一饮而尽,畅快淋漓! 石青峰紧随其后,滴酒不剩! 江百离先喝了半碗,看了看青鸾和石青峰,又喝了剩下的半碗。 霜儿和北辙象征性的喝了几口,两个人不约而同吐了吐舌头,感觉有条火龙钻进了肚子里面,就连哈出来的气都成了辣的,不停喊道:“真辣!辣死了!” 南辕望着桌子上一大碗酒说道:“不是只有伤心的人才会喝酒吗?” 第二四三章 醉酒(上) - 御鼎记 - 柳语熙 南辕不愧是御鼎山排行第一的“欠揍角色”。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五个人的雅兴一扫而光。 众人听在耳中,脸上没什么反应,但心里面都或多或少起了些波澜。毕竟,谁还没几件伤心事呢? 北辙毫不客气的拧着南辕那家伙的耳朵,将他提溜到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你呀,可真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那么一大桌子菜,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南辕歪着头,嘴里嚷着“疼疼疼”,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哪里错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北辙道:“你自己一边凉快去吧,我懒得理你!” 说罢,将他拎出院门,扔到了外面。 南辕独自坐在门槛上,对着北辙做了个鬼脸,从袖子里伸出手,手里攥着一个大鸡腿,得意洋洋的说道:“哼,你们吃你们的,我吃我的!” 说罢,张大嘴咬了一口,舔了舔嘴角的鸡油,自言自语道:“真香!” 石青峰等人见北辙将南辕赶了出去,顿时忍俊不禁,笑道:“南辕这家伙真是个活宝,要是读几年书,回头和书院里的先生们来个‘舌战群儒’,保准能气死一片!” 众人哈哈一笑,转头看见南辕自己坐在门槛上啃鸡腿,似乎完全没把刚才的事儿放在心上,又道:“南辕这家伙,真是个人才!” …… 酒过三巡,坛子见底。青鸾意犹未尽,又向霜儿要酒。霜儿喝的小脸通红,迷迷瞪瞪的站起来,解下归元仓放在桌上,拍着胸脯说道:“这里面有的是酒,要多少都有!” 她神识一动,指着归元仓说道:“酒来,酒来!” 话声一落,归元仓一口气吐出三四坛酒,幸亏石青峰和青鸾眼疾手快,两个人一人接住两坛,这才保全了坛子里的美酒。 霜儿打了个酒隔儿,指着那四坛酒说道:“还要不要?这里面多的是呢!今天我请客,管饱管够!” 石青峰见她又要喊出那两个字,急忙止住她道:“够了!够了!坐下来说,坐下来说!” 他扶着霜儿摇摇晃晃的坐下,又将归元仓系在她腰上,对北辙说道:“北辙,你霜儿姊姊醉了,你扶她进去休息一会儿。” 北辙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双手拍了拍脸,吧唧着嘴道:“没醉啊,我还能喝呢!” 石青峰笑着摇了摇头,又望向江百离。江百离用筷子插住一根鸡翅,高高举过头顶,说道:“投降!我江百离认输了!” 说罢,往后一仰靠在柱子上,再也没了动静。 青鸾打开一坛酒,美目流兮,醉眼迷离,直勾勾的盯着石青峰道:“赌你比我先醉,怎么样,敢不敢赌?” 石青峰拍去酒坛上的泥封,敞开心胸说道:“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喝一次了!赌就赌,不过,我赌你输!” 青鸾举起坛子当先灌了一大口,说道:“论喝酒,我从小就没输过!” 石青峰笑道:“巧了,我也从没输过!”看了眼桌子上不省人事的三个人,又道:“不过,赌酒之前,得先把他们送屋里去!” 青鸾转头冲门口喊道:“南辕,过来!把你霜儿姊姊、北辙妹妹还有你江师兄,背屋里去!” 南辕站起来一溜烟跑过来,二话不说背起霜儿就走。放下霜儿后又回来背北辙,最后是江百离,严格按照青鸾说话的顺序,将三个人背到了屋里。 石青峰啧啧道:“南辕这家伙真听话,就连顺序都一个不差!” 青鸾笑道:“挨的揍多了,自然就听话了!” 南辕冲石青峰吐吐舌头,在背后指了指青鸾,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来到青鸾面前,乖巧的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说道:“师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青鸾道:“没了,去看门吧!” 南辕点头应了一声,又回到院子门口,坐在了门槛上。 石青峰与青鸾两个人拉开架子,你一碗,我一碗,一口气喝了七八碗。石青峰拍拍肚子说道:“我以前见过一个人,一口气喝了一百碗。喝完以后,整个人都变成了透明的,一拍肚皮,能看见酒水在肚子咕噜咕噜的!” 青鸾笑道:“你就编吧,哪儿有人能一口气连干一百碗。肚子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一百碗酒灌进去,往哪儿装呢?除非是这么小的碗!” 她一边说着,一边圈起手指做了个酒盅的形状,比划了一下。 石青峰道:“千真万确!骗你是小狗!我石青峰自打记事以来,从来没骗过人!” 青鸾问道:“真没骗过?” 石青峰斩钉截铁道:“真没骗过!” 青鸾道:“以后呢?” 石青峰笑了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说道:“以后就不好说了。我已经不是我了!” 两个人会心一笑,端起酒碗碰在一起,又痛痛快快的干了几碗。 青鸾拎着坛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指着西边天上那个红彤彤快要落到山下的太阳喊道:“站住!不许走!酒还没喝完呢,谁叫你提前下山了!” 石青峰醉眼惺忪,使劲儿揉了揉眼,感觉像是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看见了一位白衣飘飘、婀娜娉婷、翩翩起舞的仙子。那仙子气恼太阳下山太早,让她失了颜色,对着太阳指指点点,让人忍俊不禁。 青鸾盯着太阳看了几眼,转头看见石青峰,诧异道:“咦,怎么还有个人?”她凑到石青峰脸上盯着他仔细瞅了瞅,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你啊!太阳都下山了,你怎么还不去追?”她玉手抚红唇,纤眉微蹙,想了想,喃喃自语道:“你叫什么来着?想起来了,夸父!你就是那逐日的夸父!” 石青峰做了个弯弓射箭的动作,笑道:“错了!我是后羿!夸父早就跑了!” 青鸾又凑上来瞧了瞧,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你是后羿?那我是谁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扯了扯裙摆,忽然笑道:“哈哈,我想起来了,你是后羿,我是嫦娥!我们——我们是夫妻!对吧!” 石青峰脸上一热,没有接话。 青鸾仰头喝光了坛子里的酒,重新坐回到石青峰面前,说道:“怎么,以为我喝醉了?骗你玩呢!”说完后,又拎起一坛还未开封的酒,拍去泥封,抱起来喝了一口,高声诵道:“我青鸾喝酒,一坛下肚能移山,两坛下肚斗神仙,十坛下肚,敢叫日月换新天!” 石青峰赶下放下坛子,拍手叫好。用筷子敲打碗碟,给她伴奏。青鸾豪兴大发,随口念了几句和酒有关的前人古诗。两个人一唱一和,玩的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青鸾忽然从裙摆上撕下一条,凑到石青峰面前说道:“我们去外面转转吧。月黑风高夜,杀人不见血。我们去外面杀几个恶人,替天行道,降妖除魔!”说罢,将那条裙摆撕成两截,递给石青峰一截,剩下的一截围在自己脸上,遮住口鼻。 石青峰拍手叫好,二话不说,将那半截裙摆围在脸上。青鸾替他往上提了提,确保他不被人认出来。 剑光一闪,院子里飞出两道白光,直冲天际! 南辕坐在门槛上抬头看了看,疑声道:“酒就这么好喝吗?”说罢,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走到桌子跟前倒了一碗,想了想,又倒了一碗。左右手分别端起一碗,自己与自己碰了一下,提高了声音说道:“干!”“干!” 一仰头灌进嘴里,张嘴就吐了出来,伸着舌头喊道:“呸呸呸!什么玩意儿!” 再说石青峰和青鸾来到空中,化作两颗流星,向前疾驰。两个人你追我赶,在空中一去数十里。忽然,青鸾止住脚步,指着下面一个在街上打老婆的男子说道:“负心汉,居然当街打老婆,该杀!” 石青峰一把拉住她,道:“慢慢慢,你杀了他后那可怜女子就成寡妇了!教训一下就好了,不能杀人!” 青鸾反问道:“不能杀人?” 石青峰点点头道:“嗯,不能杀人!杀了人就成帮倒忙了!” 青鸾道:“好,听你的,饶他狗命!” 话声一落,整个人披着一层白光,如流星坠地一样“砰”的一声砸在那人面前,指着那男子说道:“负心汉,狗男人,见了本座还不跪下认错!” 那男人见从天上飞来一个闪闪发光的仙人,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咚咚咚的磕了十几下,又噼里啪啦抽了自己一顿耳光,浑身哆嗦着说道:“我该死!我认错!求仙人息怒,绕了小的性命!我从今以后再也不敢打老婆了!求仙人绕命!仙人饶命!” 那女子看见仙人,也吓得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抱着那男子乞求道:“求仙人饶命!他已经知道错了,就放过她吧!” 青鸾抬手打了那男子一记耳光,把那男子打的满嘴是血,掉了几颗牙齿。那男子强行忍住,将牙齿咽进肚子里,低着头道:“仙人教训的对!我该打!该打!”说完后,又一下接着一下,抽了自己五六下耳光。 青鸾冷冰冰的说道:“从今以后,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以后再敢打老婆,就把你送入十八层地狱,叫你上刀山,下油锅!记住了吗?” 那对夫妇连忙磕头,嘴里念叨着:仙人饶命,仙人大慈大悲……” 青鸾随手挥了挥衣袖,带起一阵狂风,御风直上,回到石青峰身边问道:“怎么样?我刚才演的像不像?” 石青峰笑道:“气势有了,但是,你有见过蒙着面的仙人吗?” 青鸾纤眉一挑,说道:“谁说仙人就不能蒙着面了?即便没有,我就不能做第一个吗?” 石青峰笑道:“能能能,你是千古第一的蒙面仙人!” 青鸾傲娇道:“这还差不多!说,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本仙子今天夜里都替你了了!” 石青峰想了想,说道:“还真有!好几个呢!” 第二四四章 醉酒(下) - 御鼎记 - 柳语熙 第二天一大早,蚩山城里沸沸扬扬,人们聚在茶楼、饭馆、早点摊子跟前,都在讨论着昨天夜里发生的几件怪事。 第一件怪事,是昨天夜里蚩山下了一场钱雨。有人看见,有两个飞在空中的仙人,牵着一条三四丈长的链子,链子上挂着十几个箱子。那两个仙人抬着箱子来到蚩山上空,打开箱子倒出无数金银,落到了蚩山城中。 第二件怪事,是方圆百里内几个有名的恶霸,被人捆的跟即将上锅的螃蟹一样,丢在了蚩山府门口。那几个恶霸身前放着罪状,上面写满了这些年来干过的坏事。 第三件怪事最令人震惊。天一阁顶上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被人偷了!据目击者称,有一道巴掌长短的光,径直穿透天一阁上方的阵法,切下一片楼顶,连楼顶带夜明珠一起带走了。 还有一件怪事最令人哭笑不得。有一大一小两个乞丐,貌似是一对祖孙。小乞丐从富人家倒掉的残羹剩饭中捡了几块被人啃过的骨头,本打算拿回去给年迈的爷爷煮点汤。但没想到的是,正赶上那富人家的儿子遛狗回来。那二世祖看见小乞丐怀里的骨头,立刻解开狗绳,将那条比小乞丐还要长出半个头的恶犬放了出去。 那恶犬三两下追上小乞丐,直接将小乞丐扑倒,张嘴就咬。小乞丐吓得哇哇大哭,哭了几声,发现自己安然无事。抬头一看,看见那恶犬还有那放狗咬人的二世祖被一条狗绳拴着,挂在了一棵离地数丈的树上。 山城里的人们聚在各处议论纷纷,都说是老天开眼,派了神仙来惩恶扬善。当然,也有人愤愤不平,尤其是那放狗咬人的富人一家,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被人挂在树上的狗儿子救了下来。 …… 江百离揉了揉眼,感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他爬起来歇了歇,下床倒了杯水,端着茶碗来到门口,才刚喝了一口,就“噗呲”一下喷了出去。 院子里,石青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怀里抱着一颗硕大的珠子,正是江百离之前见过的镶在天一阁楼顶的那颗。 不远处,青鸾衣衫凌乱的趴在地上,光着脚,手里攥着一条三四丈长的大铁链子,链子一头拴着南辕,可怜巴巴的蜷缩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 江百离转头看了眼屋里,掩上房门,小心翼翼的走到院子里探了探几个人的鼻息。 均匀稳定。人还活着。 他放下心来,转身回到屋里拿出茶壶茶碗,先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然后又倒了一碗,灌了一大口,走到石青峰边上喷了他一脸。 等石青峰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又走到南辕边上,喷了南辕一脸。 南辕一个轱辘坐起来,感觉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如同散架了一样。 江百离又走到青鸾边上,犹豫了一下,将嘴里的茶水咽进肚子里。提起茶壶浇了青鸾一脸。 三个人陆续醒来,石青峰看了看江百离,又看了看青鸾和南辕,问道:“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到了院子里面?” 他感觉到手边有个东西,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惊道:“这——这不是天一阁上的夜明珠吗?怎么——怎么到我这里了?” 青鸾抹了把脸,揉着脑袋坐起来,迷迷瞪瞪的说道:“不是你叫我偷的吗?昨天夜里,你说你想要天一阁上的那颗夜明珠,于是我就去偷来了。” 石青峰抚了抚胸口,使劲儿想了想,摇头道:“不对!我记得我当时说,想去天一阁顶上,去摸摸那颗夜明珠。你二话不说放出寸山尺,连楼顶一块偷回来了。” 青鸾定了定神,道:“有这回事?那楼顶在哪儿呢?” 南辕道:“我给搬到别人家里去了。放心,和这里隔着十几里呢,天一阁的人保准找不到这儿!” 青鸾见他被铁链缠着,又见自己手里攥着另外一头,问道:“是我把你捆起来的?” 南辕一脸委屈,噘着嘴道:“我昨天夜里在门口等你们回来。谁知道,你一回来就指着说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居然当街咬人’,说完后,就把我捆了起来。” 青鸾又道:“那你是怎么把楼顶搬走的?” 南辕道:“你睡着后我自己解开了啊!我搬完楼顶后想了想,觉得不能白白被你欺负,得留下罪证,就又把自己捆起来了。” 他说完后自己解开链子,转头对石青峰和江百离说道:“呐,两位师兄都看见了啊,青鸾就是这么虐待我的!” 青鸾有气无力道:“这次是我不对!我昨晚喝多了。”低头一看,忽然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还光着脚,顿时打了个冷战,盯着石青峰问道:“你昨晚对我做什么了?” 石青峰抬眼望过去,打着哈欠说道:“嗯?我对你做什么了?” 青鸾转过身,拉起胸前的衣服,低头看了一眼,又道:“你到底做没做?” 石青峰疑声道:“什么做没做?” 江百离听出些端倪,悄悄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避免惹祸上身。然而,才刚站起来走了一步,就见寸山尺到了他面前。 青鸾整了整衣衫,阴沉着脸,说道:“在这事儿说明白之前,谁都不许离开!” 又对南辕说道:“你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说错一个字,拔你一颗牙。” 南辕见她忽然变脸,就又用铁链把自己捆上。战战兢兢说道:“昨天夜里,你们两个抬着楼顶回来,嘴里念叨着‘不就是颗夜明珠吗,什么阵法不阵法的,天底下的阵法,就没有我青鸾破不了的!’青峰师兄抱着那颗夜明珠亲了几口,说什么‘霜儿早就看上这东西了,回头叫她藏进归元仓里,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你我二人,谁也不知道这夜明珠是咱们偷的!’你俩将楼顶放在门口,抱着夜明珠回到院子里,俩人一人开了坛酒,又开始斗酒。但这次没喝多少,就先后倒下,再也没了动静。我当时怕你们两个醉死,还过去探了探你们的鼻息。后来,我感觉那楼顶放在门口会被人怀疑,就自己解开链子,将它搬到了十几里外。这就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青鸾道:“那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我鞋呢?” 南辕道:“你和青峰师兄抬着那么大一片楼顶回来,身上能干净吗?你回来时就光着脚,谁知道鞋子扔哪儿去了。” 青鸾闭上眼吁了口气,摇摇晃晃的走到南辕跟前,说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没有被人威胁,或者与人串通?” 南辕道:“你俩醉的和死猪一样,我和谁串通啊!再说,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串通呢?” 青鸾想了想,又道:“最后一个问题,昨天夜里,我和石青峰是谁先醉倒的?说实话!” 南辕很干脆的摇了摇头,语气坚决,说道:“没看见!我啥也没看见!我当时被你用铁链捆着扔到了那边,脸朝着外面,啥也看不见!” 他心里明白,这是个“先杀猪还是先杀驴”的问题,所以拒绝回答。 青鸾悄悄伸手,在他身上拧了一下,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真没看见?” 南辕疼的龇牙咧嘴,怯生生的瞅了眼青鸾,支支吾吾说道:“也许、好像、应该是青峰师兄先醉倒的。他那边先没的动静。” 青鸾转头对石青峰说道:“你输了!”说罢,转身走进屋里,好大会儿没有出来。 石青峰一脸无语,将夜明珠塞给江百离,说道:“好生拿着,别摔了!”说罢,转身进了旁边的屋子,也好大会儿没有出来。 江百离抱着那个硕大的夜明珠瞧了几眼,问南辕道:“你将楼顶搬走的时候,没被人看见吧?” 南辕道:“放心吧,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我做的多了。我故意绕了条路,谁也找不到这里!” 江百离对他竖起大拇指,赞道:“人才!果然是个人才!” 霜儿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见那颗硕大的珠子,嗷嚎一声就冲了过去。不由分说抢过来,抱着亲了几口,又双手举着高兴的转了两圈,最后一招手,将珠子收进了归元仓里。 江百离道:“喂,你什么意思?大白天明目张胆的抢劫吗?” 霜儿道:“又不是送给你的!小师弟早就答应我了,说把这颗珠子偷来送给我。” 她嘿嘿一笑,眸子里露出幸福的神色,自言自语道:“小师弟对我真好!” 江百离打趣道:“你就不怕被天一阁的人找上门来,抓你个人赃俱获?” 霜儿不以为然道:“人呢?货呢?你看见了还是你看见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南辕。 南辕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说道:“没看见!啥也没看见!” 其实,打从他第一天来到蚩山城,第一次看见天一阁楼顶的那颗珠子,就打定了主意将来找个机会,去把那珠子摘下来。 他当时的想法是,去天一阁楼顶站在那颗珠子旁边,对着蚩山城撒泡尿,让所有人都看见他,那才威风! 如果真能上去的话,还要对着下面大喊一声:“所有人都张开嘴,我要尿了!” 第二四五章 顾青衫的麻烦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鸾让北辙出去买来一双鞋子,稍作整顿,便带着南辕、北辙回了蚩山书院。 石青峰独自一人去了蚩山府。到达蚩山府时,看见门前停着七八辆满载金银的大车。严老三告诉他说,那几个当地有名的恶人被仙人绑了。捆的和将要上锅的螃蟹一样,被丢在了蚩山府门前。据他们自己说,当时看见一道白光出现在房中,只一恍惚,就被绑了起来。仙人提着他们御空飞行,一路来到蚩山府,从天上丢了下去。据仙人旨意,他们要分出一半家产,分给城里的穷人。如若不然,就把他们扔进阴曹地府,先上刀山,再下油锅,最后扒皮抽筋,永世不得超生。那几个恶人不敢忤逆仙人旨意,回去后立刻收拾家产,叫人装车送了过来。让蚩山府帮忙,分给城里的穷人。 石青峰装出一副很震惊的样子,随手抓了一把金银,叹道:“这么多金银珠宝,真叫人眼馋啊!” 严老三满脸堆笑,左右看了看,从车上抓了满满一把,悄声说道:“山主,你一把,我一把,咱们谁都不说,咋样?” 石青峰松开手,撇了撇嘴,说道:“这是神仙下凡,替城里的穷人讨的。我可不敢拿,你要拿你自己拿吧,将来上刀山、下油锅时,别呲我身上。” 严老三尴尬的笑了笑,慢慢的松开手,尬声道:“我就摸摸,摸摸。刚才和您开玩笑呢!” 石青峰吓唬他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严老三尬笑道:“我就过过嘴瘾,过过手瘾,哪儿敢动神仙许下的东西呢!”他话锋一转,问道:“您是来找顾城主的吧,我去替您通报一声!” 不等石青峰接话,一溜儿烟跑了进去。 石青峰跨过门槛,自行进入。顾青衫不紧不慢的迎出来,笑着说道:“你是来破案的,还是来投案的?” 石青峰心里一愣,第一个念头是:坏了!昨天夜里,自己和青鸾犯下的“累累罪行”,肯定是被人看见了!他极力稳住心神,尽量表现出毫不知情的样子,问道:“破什么案?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顾青衫见他有些紧张,笑道:“看把你吓得,不会真是你干的吧?”他给石青峰倒了杯水,哈哈一笑,道:“不管是谁干的,我这个蚩山城城主都不会追究。不仅我不会追究,也不会让张副城主追究!”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眼神中满是喜悦,用手拍着大腿说道:“这是件好事啊!天大的好事!那两个人干了我一直想干却一直没有干成的事!除了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下落不明,有些可惜,其余那几件事情,简直是大快人心!赢得了城里百姓的一致夸赞!” 石青峰试探着问道:“你说的是昨天夜里‘仙人撒钱’的事情?” 顾青山道:“你可能也听说了,昨天夜里蚩山城里发生了四件趣事。第一件,便是那几个混蛋被人绑着扔到了蚩山府门前。我一直想收拾他们,但一直没抓到他们的把柄;第二件,便是有人抢了樽圣钱庄,将抢来的十几箱金银分给了穷人。杀富济贫这种事情,但凡有点儿侠义之心,基本上都在心里想过。但只有那两个人做了,他们是英雄,是六百里蚩山的真豪杰!我顾青衫第一个佩服他们!第三件,是钱副城主镶在天一阁楼顶的夜明珠被人偷了。据看见的人说,有道白光直接斩断楼顶,连楼顶带珠子,一块偷了去。我早就和钱老板说过,树大招风,叫他做事低调一点儿,不要把那么大的珠子放在外面。可他偏偏不听,说天一阁周围有阵法护持,没人能偷走那颗珠子。现在,那珠子终于被人偷了去,简直是大快人心!叫他不听我的!哈哈!” 他双手鼓掌,哈哈大笑,仿佛一直在等着这天到来,一直盼着那颗珠子被人偷走。笑了一会儿,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又道:“第四件趣事最叫人捧腹。今天一大早,有一老一小两个乞丐来到蚩山府,一见面就跪在地上,说昨天夜里的事情和他们无关,他们只是捡了几块别人啃过的骨头。那富人家里的少爷和那条狗被人用一根绳子拴着,嘴对嘴挂在树上,和他们没有半点儿关系,希望我能替他们做主,因为那富人家里的少爷说,事情是因为他们而起,要将他们祖孙两个挂在树上吊死。” 石青峰皱着眉头道:“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顾青衫道:“道理都是有钱人讲给穷人听的。穷人那儿有资格和富人讲道理!” 石青峰追问道:“你是怎么做的?你给他们做主了吗?” 顾青衫淡然道:“很简单。我把恶狗杀了,把树砍了,用砍下来的树把狗炖了,叫人端着送到了那户富人家里。我告诉他们说,所有起因都是因为恶狗咬人。狗不咬人,就不会触怒仙人,不触怒仙人,就不会有人被挂在树上。现在狗死了,树也砍了,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石青峰瞠目结舌,感觉很解气,又感觉哪里不大妥当,但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他话锋一转,说道:“我来找你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翟先生病了,很重的样子。说在临死前,想见见崔翟。” 顾青衫几乎跳了起来,说道:“啊?有这回事?他是故意装病,找借口要人吧!” 石青峰点点头,道:“演的很逼真,装病装的也很像。他要不是最后说出‘想见崔翟’,我还真以为他要死了。” 顾青衫急得团团转,手心托着手背,喃喃自语道:“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石青峰道:“当时,我答应了他去找崔翟,但没说哪一天去。我这边应该还能再拖两天。崔翟被绑架的事儿,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顾青衫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愁眉苦脸的说道:“大海捞针,连个影儿都没见着,毫无头绪!”他心里一动,忽然说道:“对了,会不会是昨天夜里那两个行侠仗义的修士所为?” 石青峰心里一凉,说道:“崔翟被绑架都好几天了,和昨天夜里有什么关系。你这也太能联系了吧!” 顾青衫摸着下巴想了想,灵机一动,说道:“既然昨天夜里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想必翟先生也知道了。我们干脆把崔翟被绑架一事推在那两个修士身上算了!反正他俩都干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件半件!” 石青峰有些难为情道:“不大好吧,翟先生没那么好糊弄吧。他装病要人,明摆着是提前知道了崔翟被绑架,甚至已经怀疑到了你身上。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在接下来几天肯定还会有动静。如果他非要亲自去崔府看看,你怎么办?” 顾青衫皱着眉头说道:“找个人冒充崔翟?或者,把翟先生关起来,叫他出不了蚩山书院。再或者,把崔府的人全部买通,叫他们一起编个谎话?”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主意,但说完后又立刻自己否定,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行,不妥。” 石青峰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之前一直忍着,现在见顾青衫乱了阵脚,就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为什么那么怕翟先生呢?直接大大方方告诉他,说崔翟被人绑了,他又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是你干的,这有何不可?” 顾青衫站起来踱了几步,侧身对着石青峰,支支吾吾说道:“我就是怕他搬出那位葬身火海的老先生,让我进退两难,下不来台。再说了,他要是铁了心认定是我干的,到处去说,把蚩山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嘴长在他身上,我也没办法啊!” 石青峰道:“他空口无凭,光说说别人就信了?你为什么要绑架崔翟?动机呢?是图他崔府有钱,还是图他什么?” 顾青衫叹了口气,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他一把年纪,可以完全不顾面子,但我不行啊,我现在还是蚩山城城主呢!” 石青峰犹豫了一下,说道:“翟先生当年骚扰女学生,还逼死了一个,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他言外之意,是说翟先生早就臭名远扬,人们怎么会去相信一个这样的人呢? 顾青衫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件事情早就过去了。有人传言是翟先生逼死了学生,但也有人传言,是那学生自己失足跌落悬崖,和翟先生无关。在那学生跳下悬崖后,翟先生派人找到她,见她还有口气,带回来一直替她治伤,足足治了好几个月。这些都是有人亲眼看见的。那女学生最终不治身亡,翟先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找来风水先生看了块坟地,把那女学生葬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在当时人们眼里只道是翟先生养了个小妾。男人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算不上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石青峰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见过那个当年被他逼死的女学生,你还会相信他吗?” 第二四六章 翟先生跑了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把那女鬼告诉他的一切讲了出来。顾青衫铁青着脸,半天没出声。最后问道:“那学生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两人离开蚩山府,来到那座被剑阵笼罩着的鬼府阴宅。破除阵法,进入小楼,然而,在两个人到达小楼底部时,却发现底下空空如也,那女鬼不见了! “这——”石青峰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青衫四处看了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几根头发。 “应该是那女鬼留下来的。”他将头发捡起,交给了石青峰。 “那女鬼已经死了,被人以幽冥鬼火烧成了灰烬。”他从怀里取出一方砚台,蹲在地上捏起一些灰烬,放进砚台里面说到。 石青峰转头看了眼顾青衫手里的砚台,看见上面窜起一缕淡黄色的火焰。 顾青衫道:“幽冥鬼火是以黄泉水炼成的东西。既像水,又像火,也只有这种火,才能烧死魂魄,而且永世不得轮回。” “那女鬼是什么时候被烧死的?”石青峰问道。 顾青衫摇了摇头,说道:“我这砚台只能感知到空间异象,无法感知时间。” “回书院吧,去看看翟先生。”石青峰将那几根头发收好,说道。 顾青衫毫不迟疑的站起来,与石青峰一前一后出来,直奔蚩山书院。 两个人到达书院门口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方童生。 石青峰大吃一惊,方童生看见石青峰和顾青衫一起走来,也立刻迎了上去。不等石青峰开口,他抢先说道:“出事了,翟先生走了!” 石青峰心里咯噔一下,皱着眉道:“走了?走哪儿去了?”他离开蚩山书院时,翟先生病得很重。现在忽然听说翟先生走了,他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顾青衫也着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方童生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石青峰,说道:“昨天夜里的事儿。据书院里的人说,翟先生病重,感觉时日无多,想要告老还乡,落叶归根。于是,便带着仆人阿桂连夜启程,回了自己的老家。我一大早听说此事,立刻赶到竹林小舍,在屋子里发现了这封书信。” 石青峰松了口气,拆开书信看了一遍,大体意思和方童生说的一样,翟先生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想要告老还乡,落叶归根。因为朝不保夕,便连夜启程。未曾当面告别,还望山主见谅。末了,又说了一堆客套话,无非是希望蚩山书院有他没他都一样,能够守住六百里蚩山的书香气运。 石青峰将书信交给顾青衫,问方童生道:“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出什么事了?” 方童生道:“这事说来话长,回头我慢慢跟你说。现在还是先去竹林小舍看看吧。” 三个人快步疾行,不大会儿功夫便到了竹林小舍。 小院还在,栏杆上的紫色花朵也在,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三个人进入屋里,发现屋子里有些凌乱,书籍、衣服、其他用品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看样子应该走的很急。 石青峰将几间屋子挨个转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来到院子里,对顾青衫说道:“你那砚台能不能看到院子发生过什么?” 顾青衫取出砚台,问道:“你想看什么?” 石青峰走到栅栏边上,摘下一朵小花,撕下一片花瓣递了过去。顾青衫将花瓣放入砚池,心念一动,砚池上缓缓浮出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接着,那人脸幻化成一个无面人。无面人站在院子正中,双手结印,大袖飘飞,栏杆上的藤蔓呼啦啦变长变粗,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罩在了小院上面。 过了一会儿,那张大网缓缓打开,仆人阿桂背着翟先生从屋里出来,院子外面早有一辆大车等在那里。阿桂将翟先生放在车上,对那无面人点了点头。接着,那些藤蔓恢复原状,从小院四周的地下“噌噌噌”钻出十几张闪闪发光的符箓,一起飞到无面人身上,钻了进去。 那无面人走到车辕位置,双手架起车把,身子一弯,化成一匹白色瘦马,也是没有五官,拉着马车钻进了竹林之中。 顾青衫眉头紧皱,一脸的不可思议,看完后定了定神,问道:“无面人?这东西是人是鬼?” 石青峰道:“是个从符箓阵法中孕育出来的‘符灵’。法力很强,若是不懂符箓阵法,只和他硬碰硬的话,很难伤的了他。” 顾青衫道:“你和他交过手了?” 石青峰点点头道:“打过一次。不管用拳还是用剑,都伤不了他。” 顾青衫端着砚台走回屋里,又从屋里找了些可疑的东西看了看,发现屋子里没有任何异常。那无面人似乎从未进过屋里。 “看来是连夜跑了。”顾青衫收起砚台,说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跑呢?”他有些不理解,又自言自语的补充了一句。 他见石青峰沉默不语,又道:“如果说,是因为那女鬼的事情败露,他怕身败名裂,所以才跑。但那女鬼已经被人杀了,他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为什么要跑呢?” 石青峰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说道:“或许,翟先生早就准备跑了。他先叫人接走崔翟,伪装成崔翟被人绑架。然后叫人杀了女鬼,抹掉以前的事情。处理完这两件事,便以‘告老还乡、落叶归根’之名悄然离去。这样一来,他就能带着那个私生子全身而退了。” 顾青衫猛然醒悟,说道:“有可能,很有可能!肯定是他自己绑走了崔翟,然后贼喊捉贼,隔三差五的就弄出点儿动静,一会儿叫人去崔府送东西,一会儿说自己要死了,想要见见崔翟。他这些举动,其实都是在搞乱我们,让我们从主动变成被动,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个翟先生,居然算计的这么精细!” 他气愤难平,有些恼怒,想了想,又道:“但是,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盖住自己的那些丑事,为了保全名声?” 石青峰摇了摇头,说道:“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院先生,是绝对不可能有‘符灵’这种东西跟在身边的。这位翟先生的身份,绝不是一个书院先生那么简单。极有可能,他当年来到书院时,便已经开始蓄谋一切。他或许根本就不是那位老先生的弟子。只是为了能够获取信任,才伪造了一方镇尺,制造了老先生有六名弟子的假象。” 顾青衫回忆了一下这些年来和翟先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到这一切可能都是骗局,都是在为了掩盖一个不可告人的真相,禁不住冷汗直流,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三个人沉默了会儿,顾青衫问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石青峰望向方童生,问道:“先从你说起吧,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 方童生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儿了,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有天夜里看见翟先生鬼鬼祟祟的,一个人出了屋子,来到一棵断了老树跟前。他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纸点燃,对着空中默念了几句。然后就看见那个无面人凭空出现。那无面人站上半截老树,身上像落叶一样飞出许多黄纸。那些黄纸围着他转来转去,越转越快,最后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树洞。翟先生爬上树桩,转头看了看,直接钻进洞里不见了踪影。” 他眉头紧皱,尽量回想,生怕漏掉哪一个细节。 “翟先生进去以后,那无面人和树洞一起消失。我连忙跑过去,爬上树桩,谁知道,才刚一上去就掉进了一团混沌里面。我当时感觉自己进入了一团雾里,前后左右都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就连脚下也是白茫茫的,仿佛人在空中飘着一样。我迷迷糊糊的朝前走了一段,又换了个几个方向走了一段,但不管往哪儿,都是一团混沌。最后走得累了,就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睡了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感觉有阵风吹来,睁眼一看,看见头顶上黑漆漆的,似乎有个连着外面的洞口。我使劲儿一跳,身子忽然飘了起来,慢慢的钻出洞口,又回到了那半截老树边上。”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爬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在去茅屋的路上,听见上早课的学生们说,昨天夜里看见翟先生乘车走了。我赶到茅屋没找到你,就来门口等你了。” 石青峰问道:“你从树洞里爬出来时有没有看见一只黄皮子?灰白色的。” 方童生道:“看见了!吓了我一大跳呢!我一钻出来,就看见那黄皮子像人一样站在树桩上,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当时吓得我魂儿都飞了!它看见我从树洞里出来,似乎也吓了一大跳。盯了我看了几眼,撒腿就跑,好像——好像是朝茅屋的方向去了。” 石青峰道:“那就对了。” 顾青山道:“什么对了?” 石青峰理了理头绪,望向方童生,说道:“你可能误打误撞,进入了翟先生的阵法里面。那半截老树下面,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四七章 剑气入紫府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道:“你有可能掉进了某个阵法与现实连接的缝隙里面。在翟先生进入树洞后,阵法还没来得及关闭,你一不小心掉了进去。” 方童生问道:“我在里面待了几天?” 石青峰道:“有七八天了。” 方童生露出惊讶之色,道:“啊,都这么久了!可我只感觉经历了一小会儿,就像睡了一觉就过来了。在这期间,也没有感觉到口渴、饥饿。” 顾青山道:“阵法与现实之间的缝隙中没有时间概念,你在里面,时间是停止的。” 方童生心里一动,有些兴奋,说道:“既然没有时间概念,那人在里面岂不是可以长生不老?” 顾青衫道:“人在里面确实可以长生不老。但在很大概率上,人会被两个空间挤碎。因为阵法与现实之间的缝隙随时都会出现变动。一旦有人开启或者关闭阵法,就会产生动荡。再者说来,像这样的缝隙是不可控的,只在某些特定情形下会出现。你能活着出来,是个天大的奇迹!” 方童生露出失望之色,不再说话。 石青峰道:“翟先生连夜离开,或许是个信号。意味着他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行动。接下来,我们要尽快搞清楚他来蚩山书院的目的。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藏在书院里面。” 他望向顾青衫,说道:“你对书院熟悉,这几天不妨就住在书院里,仔细整理整理翟先生的过往,想想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青山道:“蚩山府那边还有些事情。等我回去处理好了,立刻就过来,着手整理翟先生的事情。” 石青峰将他送出竹林,目送着他走远,又和方童生回到竹林小舍。他问方童生道:“在你失踪之前,有没有发现翟先生有什么异常举动?” 方童生摇了摇头,道:“我几乎一有时间就盯着他,但从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举动。” 石青峰想了想,又道:“你在蚩山书院待了这么多年,有没有发现翟先生有什么异常之处?” 方童生很认真的想了想,道:“似乎没有。我和他接触很少,基本上都是他有事找我,我从没有主动去找过他。”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石青峰的眼睛,又道:“倒是顾城主,经常去竹林小舍喝茶。平时就他和翟先生接触的最多,两个人交情颇深。” 石青峰沉默了会儿,最后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就住在这儿吧。回头我叫和先生给你送点吃的喝的过来,你就说,要整理翟先生留下的书籍,是我叫你住在这儿的。” 方童生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道:“谨遵山主吩咐!一旦发现什么,我立刻跟您汇报!” 石青峰走出竹林小舍,路过门口时,随手摘了朵花。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抓住一根藤蔓,用力一扯拔了出来。 他眉头一皱,又接连拔出两棵,惊讶的发现,那些藤蔓居然没有根。 方童生跑过来问道:“山主,这些藤蔓要拔掉吗?” 石青峰道:“都拔了吧,晒干后可以当柴火。” 方童生二话不说,立刻挽起袖子,一棵一棵的拔了起来。 …… 回到茅屋,石青峰刚一开门,就见一个灰白色的身影从屋顶跳下来,一下子钻进了屋里。 黄大仙站在桌子上比比划划,一脸焦急。石青峰不紧不慢的洗了把脸,坐下来倒了杯水,推到黄大仙身前说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刚才见过方童生了,他把整个过程都和我说了。谢谢你啊!” 黄大仙双手捧起茶碗喝了几口,随手扔在桌上,又呜哩哇啦说了几句。 石青峰尽量去理解,说道:“那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你可以先回去歇歇了。总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黄大仙挠了挠头,不知道如何表达,最后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做了个打架的样子,仿佛在说:“以后打架时,我可以帮得上忙。” 石青峰大概明白过来,笑道:“好,等以后有架打了,我一定通知你!” 黄大仙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冲石青峰摆了摆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蹭一下跳到窗台上,刚刚掀开窗户,忽然想起石青峰之间说过的话:“走门。”于是,又放下窗户跳到门口,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郑茹带着一个学生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喊道:“不好了,出大事了,翟先生跑了!” 石青峰道:“我已经听说了,是昨天夜里的事儿。” 郑茹指了指旁边那个学生,说道:“确切来说,是在四更左右。他这几天卧病不处,我特意叫人加强了盯梢。每天子时、寅时都会有人去看一趟。今天早上寅时左右,他刚一出门就看仆人阿桂赶着一辆马车,载着翟先生出去了。” 石青峰想起方童生逃出来的时间,大概明白过来。翟先生离开时,肯定是去了一趟半截老树那里。也许是去取了一些东西,也许是去毁了一些东西。总之,他开启了阵法,让方童生趁机爬了出来。 想到这里,他立刻生出一个疑问:“如果说翟先生离开前去了半截老树那里,黄大仙当时就守在那里,它应该发现才对。而在刚才,黄大仙并未提及此事。那是不是意味着,翟先生在竹林小舍中就能开启阵法?竹林小舍与那半截老树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一念至此,他禁不住有些激动。郑茹见他半天没有出声,又见他眸子里露出激动地神色,关切的问道:“山主,你没事吧?接下来怎么办,要出去找他吗?” 石青峰回过神来,说道:“翟先生临走时给我留了书信。他不告而别,是因为感觉时日无多,想要落叶归根,所以走得匆忙。既然走了,就让他安安静静的去吧。” 郑茹不以为然道:“落叶归根?是做贼心虚,吓跑了吧!” 石青峰笑道:“不管是哪种原因,总归人已经走了。这事儿就先告一段落吧。” 郑茹怅然若失,心里空荡荡的,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儿的话,你再喊我。” 石青峰笑着点了点头,道:“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郑茹听见这句话后立刻开心起来,笑着冲石青峰挥了挥手,跨过门槛高高兴兴的去了。 接下来几天,石青峰每天夜里都会上到茅屋后面的悬岩峭壁上,去试着炼化剑匣里面的残余气息。 有云涿光亲手设下的“星图”罩在上面,空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异象,这让他颇为放心。同时,对于云涿光能在万里之外影响到蚩山上空的风云变化,佩服的五体投地。 随着炼化深入,他感觉紫府里面的气象越来越大,越来越浩渺雄浑。在这之前,紫府气象犹如一片波澜不惊的湖面。每次动用气息,湖面上便会惊起涟漪。有时候遇到强敌,湖面上也会掀起大风大浪,也会有漩涡暗流,急速涌动。 然而,自从开始炼化剑匣里面的气息,紫府气象忽然变得飘渺不定。以前心湖有边际,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现在,心湖变成了心海,有时又像悬浮在半空中的云海,虚无缥缈,变幻万千。 接连几天下来,他感觉剑匣中的那缕气息仿佛在试探自己。一直在其紫府边缘游来游去,有时候掠过紫府云海,又瞬间消失不见。有时候盘桓在紫府边上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 他想尽各种办法,将体内窍穴尽数打开,向那缕气息表露诚意,告诉它说,这些窍穴随便你选。然而,那缕气息对此根本不屑一顾,连看都没看一眼,依旧盘旋在紫府边上。 他又运转紫府元鼎,让紫府元鼎现出淡金色混元之相。那气息漫不经心的来到元鼎边上,轻轻一撞,撞得石青峰晕头转向,差点儿吐出来。 青鸾有时候会去峭壁上看他练功,见他接连几天毫无进展,就一边安慰、一边打趣他道:“童师叔交给你的东西,肯定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要到了和他一样的年纪,才能参透里面的玄机。” 过了一会儿,又吓唬他道:“云峰主肯以‘斗柄点星’替你遮住气机,说明这剑匣里面的气息已经引起了天道的注意。将来哪天,你把它收进紫府以后,我可要离你远点儿。别一不小心引来天罚,连累了我!” 石青峰精神内敛,不理会她。就这样一直摸索前行,与剑匣中的那缕气息互相试探。 第九天夜里,他忽然感觉紫府中起了变化。那缕气息仿佛受到了什么威胁,竟然直接扑向紫府云海,犹如巨鲸入海,鲲鹏升空,将他紫府中的气象一下子换了副天地。 巨浪翻滚中,云海涛涛中,那缕气息犹如一条巨龙,吞云吐雨,化水成雾,竟然将石青峰体内的紫府变成了一方天池。 石青峰凝神一望,看见一片明净清澈,静如处子的水面。水下面隐隐约约有个长达千百丈的巨大身影,像一条游弋着的巨龙,又像是一道凝成巨龙形状的青气,在水面下韬光养晦。 同样是这一天,顾青衫大半夜的急匆匆赶来,一见面就告诉石青峰说:“想起来了,之前与翟先生喝茶时,那茶水有问题!” 第二四八章 藏泉 - 御鼎记 - 柳语熙 顾青衫道:“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茶。《茶经》上讲‘欲治好茶,先藏好水。其中泉水第一,江水第二,井水第三’。我顾家没落之前,是蚩山城中数得着的大户人家。顾家的生意里面,有一块是炒制、贩卖茶叶。所以,顾家子孙对于茶道都有些研究。我从小跟着爷爷、父亲治茶品茶,对于茶道不敢说十分精通,但也有些水磨工夫。尤其是对于泡茶的水,是泉水、江水还是井水,舌尖儿一沾就能品尝出来。以前翟先生在时,时常喊我过去喝茶。他是个讲究人,每次泡茶非泉水不用。为了泡出一壶好茶,他每次都叫仆人阿贵去蚩山书院外面打山泉水。当时,我没当回事,还对翟先生颇为感激,认为他够讲究,够朋友,为了请朋友喝茶不惜大老远的跑到书院外面,去打山泉水。前段时间,我在回忆和他交往的点点滴滴时,忽然想起了喝茶的事儿。于是,便找来蚩山图志,把蚩山上有泉水的地方找了一遍。这一找不要紧,居然被我找出来一个天大的谎话!原来,在蚩山城中只有三处泉眼可以打水。一处在樽圣钱庄,一处在蚩山府,还有一处,在天一阁。我找到钱副城主,向他问了当年阿桂打水的事儿。钱副城主说,从来没见过什么阿桂。又问天一阁那口泉眼,钱副城主说天一阁那口泉眼在后厨里面,早被他圈了起来,外人根本不知道有泉眼在那儿。当年他建天一阁时,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那口泉眼。至于蚩山府中的那口泉眼,我问过府里的老人,老人表示,外人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进来蚩山府打水。”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道:“所以,我感觉翟先生有可能说了谎。他泡茶用的泉水,根本不是去外面打的!” 石青峰听明白了前面一段,没听懂最后这句,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有别的途径,能够打来泉水?但这能说明什么?” 顾青衫道:“我的意思是,在蚩山书院中藏有一口泉眼。他当初费尽心思进入书院,可能和藏在蚩山书院里面的那口泉眼有关。” 石青峰想了想,说道:“有泉眼的地方,大多有灵脉依附其上。翟先生又不是修行之人,大费周章的藏一条灵脉做什么?” 顾青衫道:“我想到了几种可能,但在找到那口泉眼之前,还不能妄下结论。接下来,我们最好一寸一寸的找找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泉眼。如果能找到的话,那说明翟先生隐身书院,可能真与那口泉眼有关。如果找不到的话——” 他眉头一皱,随即松开,笑道:“找不到更好,说明翟先生隐身书院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目的。” 石青峰见天色不早,想留他在茅屋凑合一晚。顾青衫摇了摇头,笑道:“我现在浑身充满了干劲儿,哪有功夫睡觉!你先睡吧,我再回去想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说罢,大袖一挥,哼着小曲儿踱出门去,转眼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石青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顾青衫提供的这个细节很有价值。泉水连着灵脉,而依附灵脉,可以做很多事情。翟先生虽然不是修士,但不排除,在他身边藏有修士。那个法力高强的无面人,也许就是靠着那条灵脉,才能操控竹林小舍周围的阵法。还有布置在半截老树周围的阵法,也需要大量灵力维持。这样来看,翟先生或许真是为了那条灵脉藏在蚩山书院里面。 只是,他处心积虑的布下两座玄奥精深的阵法,又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看来,只有找到那口泉眼,或者破除掉半截老树周围的阵法,才能知晓一二。 他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眼见天色放亮,东方现出鱼肚一样的颜色,便起身洗漱,来到青鸾的住处,敲了敲门。 屋子里很快传出青鸾的声音,她听出石青峰的声音,随便披了件衣服,趿拉着鞋,大大咧咧走到门口打开门,又转身朝床上走去。边走边道:“大半夜的,你孤身一人来敲一个女子的门,是不是居心不轨啊!” 石青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敢越过那道门槛,说道:“我有事找你,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青鸾头也不回的走到床边,直接扑在床上,过了须臾,说道:“我给你开了门,你又不敢进来,这叫什么来着?有色心没色胆!” 石青峰道:“天都亮了,山上的鸡都叫过好几遍了,你还不起来!” 他见地上滚着一把酒壶,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天天醉的不成人样,要是让书院里的先生们知道了,让学生们知道了,成何体统!” 青鸾趴在床上翻了个身,柔声柔气的喃喃道:“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能喝点儿酒了!我又不是天天喝的醉醺醺的上不了课,大半夜一个人喝点儿酒,有什么体统不体统的。” 石青峰央求道:“你赶快收拾一下跟我走吧,我真有事找你。” 青鸾道:“求我!求我我就跟你去!” 石青峰道:“好了好了,算我求你!青鸾大仙,我求你帮我个忙,劳您神仙大驾!” 青鸾不紧不慢的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抬头一看,见石青峰还在门口站着,说道:“你要站那儿看我换衣服吗?” 石青峰脸上一热,连忙退了出去,顺手带上房门。 片刻后,青鸾拉开门走出来,整个人神采奕奕,完全没有昨天夜里喝醉酒的迹象。她见石青峰直勾勾的盯着她,笑着问道:“怎么,我就那么好看吗?” 石青峰微微皱眉,道:“你昨天到底喝没喝酒,一点儿都没有喝醉酒的迹象。” 青鸾美眸流转,朝石青峰身上凑了凑,笑道:“要不,你过来闻闻?” 石青峰吓得赶紧走开几步,抬手在鼻子底下扇了扇,故意说道:“好大的酒味儿!熏死人了!” 青鸾原地站定,嗔道:“那我不去了啊,免得把你熏死!” 石青峰停下手里的动作,故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唉,听闻昨夜嫦娥下凡,在人间醉了一场。可惜无缘得见,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青鸾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说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都会这套油腔滑调骗女孩子的把戏!” 然而,虽然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其实很受用。转过身去强忍住笑,溜溜达达的走了。 石青峰带着青鸾来到竹林小舍,方童生还在睡觉,就没有进去打扰他。两个人站在小院门口,石青峰道:“顾师兄怀疑书院里藏有一口泉眼,翟先生隐身书院数十年,可能就是为了那口泉眼。这次请你来,想让你帮忙看看,这小院周围有没有泉眼灵脉之类的东西。” 青鸾道:“顾青衫在蚩山书院做了几十年的山主,这里面有没有泉眼他能不知道吗?” 石青峰道:“根据《蚩山图志》上记载,蚩山书院中没有泉眼。然而,之前翟先生请顾师兄喝茶时,每次都叫仆人阿桂去书院外面打来山泉水。后来,顾师兄查了一下,在蚩山城中可以打山泉水的地方只有三处。一处是樽圣钱庄,一处是天一阁,一处蚩山府。他问过这三个地方的人,都表示从未见过什么仆人阿桂。因此,顾师兄怀疑,在书院里面藏有一口泉眼。翟先生隐身书院的原因,便是为了依附在那口泉眼上的灵脉。” 青鸾没再多问,取出寸山尺,凭空画了几张金光流转的灵符,心念一动,灵符钻入地下。过了一会儿,那几张灵符飞出地面,青鸾看了一眼,说道:“地下只有一些残留的阵法气息,应该是无面人取出灵符时留下的。没发现什么泉眼。” 石青峰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个地方,那里即便没有泉眼,也古怪得很!” 他带着青鸾来到那半截老树那儿,直接催动真吾剑朝老树砍去。 真吾剑发出“砰”得一声,火花四溅,如同砍在了一块铁上。 青鸾皱了皱眉,拿着寸山尺走上前去敲了几下,说道:“有点儿意思啊!那位翟先生看起来道行不浅嘛!” 石青峰道:“大约半个月前,方童生亲眼看见翟先生在这儿点燃了一张灵符,将那无面人凭空唤了过来。那无面人运转阵法枢纽,树桩上出现了一个不知道通到哪里的树洞,翟先生一个人走了进去。方童生本想跟着进去,但爬到树桩上一看,发现入口已经关闭。机缘巧合下,他竟然不小心掉进了阵法和现实连接的空隙中,在里面带了好几天。” 青鸾以前学习符箓阵法时,曾听林逾静说过,在某种特定的情形下,人或动物若是不下心从阵法边缘经过,可能会掉进阵法与现实之间的缝隙。当然,掉下去后会很危险,基本上九死一生。 现在,她听石青峰说竟然真有人掉进了那个缝隙里面,而且过了几天后,又毫发无伤的爬了出来,禁不住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啊,还真有人会掉进去啊!” 第二四九章 停止喷涌的三眼泉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鸾取出寸山尺,凭空虚点,空中浮出十几个篆刻小字。那十几个小字落到树桩上,发出滋滋声响,眨眼间消失不见。 青鸾瞳孔一缩,道:“好重的煞气!” 说罢,寸山尺一分为八,分从八个方位打入底下。石青峰感觉脚下一晃,听见那半截树桩周围的土壤中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像是树根从泥土中挣脱出来的声音。 随着声音响起,那半截树桩微微晃了几下,忽然白光一闪,树干中犹如划过一道闪电,径直钻入地下,将寸山尺从土壤中逼了出来。 青鸾面色涨得通红,一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定了定神,说道:“再试一次。” 说罢,寸山尺再次入地,但只过了须臾,便又被那道白光给逼了出来。 青鸾收起寸山尺,道:“不行,以我现在的修为,恐怕破不了阵。这树桩下面有条闪电一样的东西,占尽了地利之势。即便是寸山尺,也很难将它从土里逼出来。” 石青峰想了想,说道:“加上真吾剑呢?二打一,能不能斗得过它?” 青鸾道:“这不是打打杀杀的问题。要真是不顾一切毁了它,寸山尺完全可以把它碾碎。但是,你不是要找树桩下面的东西吗?我们要抽丝剥茧,一点点儿破除阵法,找到里面的东西。而不是直接将茧砸烂。” 她回忆了一下,接着说道:“从刚才两次斗法来看,这树桩下面似乎藏了一个活物。而且,似乎有个很大的空间。” 石青峰道:“活物?泉眼算活物吗?会不是有口泉眼藏在下面?” 青鸾道:“有这种可能。但在破除阵法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回头我查查书上的记载,看看有没有类似的阵法。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飞剑传讯,向林师叔或者云峰主请教了。” 两个人空手而归,石青峰去了霜儿和江百离的住处,青鸾则回房收拾了一下,去教学生们下棋。 …… 樽圣钱庄中,钱掌柜刚刚睡醒,就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影。从那人站立的姿势来看,应该是钱庄里的大总管——钱海。 只有钱海敢在钱掌柜门前踱来踱去,也只有钱海敢挺直了身子和钱掌柜说话。 钱掌柜从床上坐起来,冲门口喊道:“进来吧,发生什么事了?大清早的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钱海推门进去,向前走了几步,和钱掌柜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说道:“后院里那口不老泉,水位下降了很多。比往年大旱时还要厉害。” 钱掌柜当年创建樽圣钱庄时,就是相中了那口汩汩而出、入口甘甜的清泉。他舍弃了蚩山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以那口清泉为中心,修建起樽圣钱庄。后来,为天一阁选址时,又花重金买下另外一眼清泉,将其圈在了天一阁中。 有传言说,钱掌柜为了两眼清泉大费周章,花钱无数,其实是请了山上的活神仙,以那两眼清泉作为财源滚滚的定盘星。所以,钱掌柜才成了蚩山城里最有钱的人。 也有人说,钱掌柜花费重金买下两眼清泉,是因为有仙人在泉水中倒了壶酒,常年累月饮用泉水,可保容颜不老。钱掌柜红光满面,比同龄人身体要好得多,就是因为天天饮用泉水的缘故。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后来,人们就私下里给那眼清泉取了个名字,叫做“不老泉。” 钱掌柜坐在床上愣了愣,等睡意完全褪去,对钱海说道:“叫人去一趟天一阁,再派个人去一趟蚩山府,看看那两口泉眼如何,是不是也出现了类似的现象。” 钱海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出门。门外跟进来四个婢女,服侍钱掌柜穿衣洗漱。 樽圣钱庄距离天一阁很远。放在平时,从樽圣钱庄到天一阁跑个来回大概需要一个时辰。 钱海为了节省时间,特地叫人备了匹快马,叫钱庄中专门负责送信的伙计快马加鞭,务必赶在钱掌柜吃完早饭之前赶回。 那伙计二话不说翻身上马,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 蚩山府中,顾青衫由府中的几个老人陪着,在后院中那棵松树底下转来转去。几个人望着池子里奄奄一息的泉眼,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今年并非大旱之年,比起往年,今年的雨水算是多的。然而,即便是大旱之年都没有停止喷涌的泉眼,今天早上忽然出现了停喷的迹象。 那泉眼断断续续吐着水泡,频率越来越低,池子里的水位已经下降了不少,几乎到了历年以来的最低水位。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樽圣钱庄前来送信的伙计一溜烟儿跑进来,被严老三带着慌慌张张赶到后院,看见顾青衫和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围在泉眼边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顾青衫听说是樽圣钱庄的人,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那送信的伙计说道:“今天早上,钱庄里那眼清泉有偃旗息鼓之势,水位下降了好多,似乎不愿喷了。副城主叫我过来问问,蚩山府中那口清泉咋样,有没有出现异象?” 顾青衫道:“你自己过来看吧。” 那伙计凑到泉眼边上看了一眼,立刻向顾青衫告别,三两步跑出府门,翻身上马,逃命一样朝樽圣钱庄奔去。 顾青衫遣散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其他人纷纷离去,只留了他自己坐在水池边上。 两口泉眼接连出现异象,让他不由得想起了翟先生的事情。 在这之前,他曾怀疑翟先生藏身蚩山书院,或许是为了一口泉眼。翟先生离去以后,虽然没在蚩山书院中发现泉眼,但蚩山府、樽圣钱庄两口泉眼相继停喷,从时间上来说,或许并不是个巧合。 “难道是翟先生离开时,对蚩山城里的泉眼做了手脚?还是他发觉蚩山城中的泉眼即将出现变故,提前离开?” 不管是哪种假设,他都觉得此事并非巧合。翟先生在蚩山书院中,一定做了什么! 他决定立即动身,先去天一阁一趟,看看天一阁中的那口泉眼有没有出现异象。然后,再去蚩山书院,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藏在蚩山书院中的那口泉眼。 …… 江百离一早醒来,趁着天色未亮,去了一趟枯井。之前,他和霜儿每天轮流,一人一趟去井口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接连十几天下来,井沿上一直干干净净,并没有留下印记。 没有印记,便说明一切正常。然而,他今天早上到达井口时,忽然发现井口上出现了一个叉号。 他记得当初和井下那人约定,若是出现异常,就在井口划上一道。 他明明记得是只划一道,但现在,井口上却出现了一个叉号。 叉号? 江百离盯着那个叉号看了几眼,忽然心里一凉。“难道是?不好!”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来不及多想,立刻跳进了井中。 他御剑而行,一路狂奔,很快来到当初跟踪那蒙面人的地方。 洞穴中躺着两具人尸,都是被人一剑刺穿了喉咙。那鳄鱼一样的怪物最惨,被人踩碎了头颅,脑浆流的到处都是。 江百离走到尸体边上,伸手摸了摸尸身。尸身冰凉,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夜里,或者更早。 他散出气息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就连打斗的痕迹也一点儿都没找到。 …… 石青峰正要吃早饭时,江百离、顾青衫同时到了蚩山书院。 江百离抢先一步跨过门槛,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出事了,枯井中的那两个人死了,被人一剑刺穿了喉咙。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天夜里,或者更早一些。” 顾青衫本想说泉眼的事儿,但冷不丁听江百离说死了两个人,就暂时压住话头,没有开口。 石青峰放下碗筷,看了看顾青衫,问道:“顾师兄大清早的赶来,有什么事吗?” 顾青衫道:“樽胜钱庄、蚩山府、天一阁中的三口泉眼,昨天夜里都停喷了。我怀疑,翟先生逃走时对那几口泉眼做了手脚。或者,翟先生提前觉察到那几口泉眼要出问题,便提前离开了。翟先生藏身蚩山书院这么多年,一定与泉眼、与依附在泉眼上的灵脉有关系!” 他不等石青峰说话,又接着说道:“我这次来,就是要一寸一寸的把蚩山书院翻一遍,找出藏在书院里面的那口泉眼!” 石青峰凝神想了想,重新拿起碗筷,说道:“蚩山书院中倒是有个地方很可疑,等吃完早饭,咱们一块过去看看。你们两个吃过了吗?” 江百离一屁股坐下,抓起一个鸡蛋磕开,剥去蛋壳咬了一口。他见顾青衫还在那儿站着,就又拿起一个鸡蛋,抬手朝他扔去,一边嚼着鸡蛋一边说道:“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 顾青衫接住鸡蛋,用三根手指捏着转了几圈,道:“你们先吃着,我去取点儿东西,一会儿就来!” 说罢,转身跨过门槛,头也不回的去了。 第二五零章 四句谶言 - 御鼎记 - 柳语熙 顾青衫去后不久,拿回来半片青瓦,递给石青峰道:“当年修建‘浩然正气坛’时,那个云游路过的道士将‘浩然正气坛’改成了‘正气坛’,取走了‘浩然’二字。他走后不久,‘正气坛’顺利完工,十几年顺风顺水,稳如泰山。几年前,玄天教救出玄火神龙,路过蚩山书院上空时,‘正气坛’牌匾上忽然掉了一个‘气’字,成了现在的‘正坛’。一年前,正坛因为年数太久,下大雨时出现了漏雨的迹象。我找来匠人上去修缮,从匠人替换下来的瓦片上发现了这几句谶言。” 石青峰接过瓦片一看,只见上面用篆体小字刻着四句谶语:“鲲鹏饮清泉,神龙卧天边。蚩山逢大旱,平地起剑仙。” 江百离凑上去看了一会儿,皱着眉道:“鲲鹏是传说中北溟天池的圣物,怎么会饮清泉呢?神龙?难道是指被玄天教救走的那条玄火神龙?最后这两句就不明白了,蚩山逢大旱,  我没记错的话,蚩山城已经有几十年没有遇到大旱了吧!还有这最后一句,‘平地起剑仙’,应该说的是蚩山城中将要诞生一位剑仙一样的大人物。但这剑仙诞生,还蚩山大旱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只有到了大旱之年,那位剑仙才会降世?” 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分析了一遍,石青峰凝神思考,没有出声。 顾青衫道:“正坛自完工之后,这些年来从未修过。这瓦片既然是从上面替换下来的,说明早在十几年前正坛修建时,就被人放了上去。联想到当年那个云游至此的道人,我猜想,这瓦片上的四句谶言,很有可能是当年那道士所留。” 石青峰道:“如果真是那道士所里,那这四句谶言肯定不同寻常。是在向我们暗示某件事情。” 顾青衫接着说道:“当时,我将这四句谶言翻来覆去研究了好长时间。虽然不甚了解,但隐约感觉,肯定和蚩山城中的几口泉眼有关。于是,我找到樽胜钱庄的钱掌柜,把这谶言的事情告诉了他。叫他留意钱庄还有天一阁中的泉眼,若是哪天现出异象,就第一时间通知我。今天早上,樽圣钱庄、蚩山府还有天一阁中的三口泉眼不约而同出现了停喷现象,我想起这四句谶言,就第一时间赶来书院,拿来了这片瓦片。” 石青峰道:“蚩山大旱,会不会指的是泉水停喷?” 顾青衫、江百离同时点了点头,道:“有可能。如果真是指的泉水停喷,那蚩山城接下来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顾青衫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此看来,翟先生藏身蚩山书院这么多年,或许真是为了蚩山城里的几口泉眼。” 石青峰放下碗筷,站起来说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答案。” 他叫人通知青鸾、南辕、北辙,一块前往半截老树那儿。 几个人步履匆匆,不大会儿功夫就看见了长在密林深处的半截树桩。只是,与那半截树桩一块出现在那儿还有个熟悉的背影——方童生。 石青峰心里一动,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眼前的这个“方童生”看起比之前高了一些,也不再弯腰驼背。他昂首挺胸的站在树桩边上,双手背在身后,从背后望去,一点儿都不像是个读书读了半辈子,郁郁不得志的老童生。反倒像是个身负绝世修为的高人,有几分宗师风范。 石青峰放缓脚步,拉了拉顾青衫和江百离的衣袖。江百离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顾青衫瞳孔一缩,显然也发现了眼前这个“方童生”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方童生”不是同一个人。 石青峰运转紫府元鼎,准备随手出手,远远的喊道:“方先生?” 方童生没有出声,也没有转身,比那半截树桩站的还稳。 “方童生?”顾青衫也喊了一句。 方童生仿佛入定一样,还是没有动静。 顾青衫朝石青峰、江百离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分作三个方向,小心翼翼的朝方童生走去。 江百离第一个看见方童生的正脸,见他表情呆滞,两眼无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皱起眉头朝顾青衫和石青峰摆了摆手,叫他们放心便是,眼前这个“方童生”和死人一样,毫无反应。 三个人凑到方童生身边,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又轻轻碰了他一下。方童生还是毫无反应。 江百离道:“他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施了妖法,定住了?” 顾青衫摇了摇头,不置可否。问石青峰道:“是那半截树桩的缘故?” 石青峰点点头道:“树桩下面有个阵法,非常厉害!拳打不动,剑刺不穿。即便用寸山尺,也破不了阵。”接着,便把方童生看见翟先生潜入树洞、方童生跟上去后不小心掉进阵法缝隙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青衫听完后愤愤的说道:“这个翟青,果然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那泉眼一定就在树桩底下,肯定是他对蚩山城里的三口泉眼做了手脚,才使得泉水停喷,蚩山大旱!” 就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青鸾带着南辕、北辙赶了过来。南辕看见方童生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顿时来了兴致。他走到方童生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又揪了揪他的耳朵,最后弯曲中指,在他脑门上狠狠地弹了一下。 青鸾见他对方童生不敬,正要制止他时,方童生忽然眨了眨眼,身子一动,活了过来。 石青峰、顾青衫、江百离三个人不约而同做出防御的架势,青鸾见他们一个个紧张兮兮的,问道:“怎么了?” 江百离上前一步,将她拉到一边,目光锁定在方童生身上,对青鸾小声说道:“这个人有问题,刚才被人施了妖法。” 青鸾神色一怔,寸山尺飘然离身,也和石青峰、江百离、顾青衫一样摆出了防御架势。 这时,那方童生忽然抬了抬手,一把将寸山尺捉在手中,盯着寸山尺看了须臾,笑道:“一段时间不见,不认识我了?” 青鸾见他云淡风轻的将寸山尺抓了过去,心中大惊。立刻运转紫府元鼎,想要夺回寸山尺。然而,寸山尺却像失了心智一样,不管她怎么召唤,都丝毫不为所动。 “你,你到底是谁?” 青鸾放弃对寸山尺的争夺,心生疑问,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方童生”问道。 方童生呵呵一笑,屈指一弹,将寸山尺送回到青鸾手中。然后用手一抹,脸上泛起雾气。等雾气散尽以后,露出了一张对青鸾来说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孔。 林逾静。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青鸾心跳加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惊喜、兴奋。 石青峰、江百离、北辙立刻躬身行礼。只有南辕,因为刚才捏了“方童生”的鼻子,揪了他的耳朵,又在他脑门上狠狠的弹了一下,站在原地犹豫不前,不知道是该行礼,还是该撒腿就跑。 顾青衫没有见过林逾静,但从青鸾还有石青峰、江百离的话里,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取出那方砚台,双手托着递到林逾静面前,说道:“御鼎山外门弟子——顾青衫,参见师叔!” 见了长辈拿出自己炼化过的仙器,一来是对长辈的尊重;二来,他作为从未去过御鼎山的外门弟子,拿出砚台,有“请师叔检验、点化”之意。 林逾静扶他起来,接过砚台看了几眼,说道:“不错!我早就听说无忌阁主收了一个外门弟子,现在蚩山担任书院山主。今日见面,果然资质不凡,一表人才。” 他神识一动,指尖生光,抬手在砚台边上写了“逸山”两个字,对顾青衫说道:“幽远淡泊、超凡脱俗是为‘逸’;刚正不阿、众人仰望是为‘山’。今日见面,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把《千玑文》里的这两个字送给你吧。” 顾青衫一听这话,激动地热泪盈眶,接过那方砚台搂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抹了抹眼角,说道:“师叔赐字之恩,顾青衫死不敢忘!”说罢,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 他虽是外门弟子,但对于御鼎山上各峰各脉的情况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对于各峰各脉的峰主、长老级人物,无一不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敬若人间真仙。对于各种仙器,也是了然于胸。《千玑文》作为涿光峰上排名第二的仙器,无论拿出哪一个字,都堪比一把品阶不低的仙剑。使用者若是到了御虚境的大境界,可将那一千余字尽数化成仙剑。若有斗柄、寸山尺两件仙器配合使用,演化御鼎大道,甚至能将每一个字的笔画随意拆解,一横一竖皆成剑,一撇一捺皆为刀,点点画画皆可成为蕴藉杀机的仙器。 当然,那蕴藏天玑大道的一千余字炼化非常不易,首先要以斗柄写就,然后以君子墨润养,一年入纸,两年入心,炼够三年,才能入紫府元鼎,随神识意念而动。 现在,林逾静赐了两个字给他,无异于给了他一份御神境里面的玄机奥妙,对于他日后修为增长,大有裨益! 南辕站在一边看的眼馋,浑身上下摸了一遍,从脖子里摘下那块一出生就戴在身上的玉佩,也学着顾青衫的样子跪在林逾静面前,双手托着说道:“弟子南辕,也想请林师叔赐字!” 第二五一章 鲲鹏饮清泉 - 御鼎记 - 柳语熙 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人意料中,南辕被青鸾掐住脖子,远远地扔了出去。众人耳畔又响起那声熟悉的哀嚎。 林逾静淡然笑道:“南辕这家伙,不管在哪儿,都不叫人省心!这些年真是难为何长老了!” 青鸾问道:“师父,你是什么时候来蚩山的?” 林逾静道:“就在刚刚,在你们来这儿之前。” 青鸾又道:“你怎么打扮成了‘方童生’的样子?方童生呢?” 林逾静道:“我变成了他,他自然就不能在这儿待了。他已经回御鼎山了。” 石青峰听到那个“回”字,心里一动,问道:“回御鼎山?方先生是御鼎山的人?” 林逾静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顾青衫,道:“方童生和顾城主一样,都是你童师叔的外门弟子。只是,两个人谁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潜伏在蚩山城中,也各有各的任务。现在方童生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就提前回了御鼎山。从今以后,由我来做蚩山书院的‘方童生’。” 石青峰听说他要留在蚩山书院,心情立刻激动起来,盯着那半截树桩看了几眼,说道:“师叔,这树桩下面有个非常厉害的阵法,拳打不动剑刺不穿,即便用寸山尺也破不了阵。” 林逾静淡然笑道:“我就是为此事来的。我刚才下去看了看,底下确实有些蹊跷。” 青鸾想起他刚才入定的样子,心中大喜,急忙问道:“师父,你刚才元神出窍了?” 林逾静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将元神勉强拉出体外,去下面看了一眼。我这‘元神出窍’,只能在很短的距离、很短的时间内使用,距离真正的元神出窍,神游天外,还差的远呢!” 青鸾眸子一转,又道:“师父您今年还不到七十岁,就已经能够元神出窍,已经很厉害了!” 林逾静叹了口气,自嘲道:“修行如攀山,一寸山有一寸险。御神境中境之前,攀山以步计算。中境之后,等到了以元气润养先天的时候,就要以尺计算。之前十年能进一步,到了御神境中境,则是十年难进一尺。再往后,等养出元神,到了淬炼元神、人神合一的时候,就成了以寸计算。很多人到了这一境界,可能穷尽百年,甚至一生,都难进一寸。所以啊,天底下能突破御神境,进入御虚境的人屈指可数。即便是咱们御鼎山,也只有掌门真人一人。” 江百离道:“老雷主不是早就摸到御虚境门槛了吗?” 林逾静道:“老雷主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摸到了御虚境的门槛。但直到今日,还在门口转悠呢!” 江百离又道:“白师叔呢?他杀了那么多妖邪,身经百战,难道也不行吗?” 林逾静道:“单论战力,你们那位白师叔不在老雷主之下。那是因为他修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逐日真经》,属于天地间至刚至烈的大杀招。配合逐日刀,他甚至能越境挑战御虚境的大人物。然而,战力归战力,修为归修为,他走的那条道,比起普通人来要艰辛十万倍!放眼整个中土大陆,也只有他肯受那十万次烈焰焚身之苦!他那种修行的方式,要想突破御神境更是难上加难!” 几个人年轻人不约而同皱了皱眉,都不再说话。 林逾静见他们一个个沉默不语,换了副轻松的口气,说道:“修行路上处处都是风景,不要一味地盯着山顶。一味盯着山顶,只会让你望而生畏,越走越累。” 石青峰回过神来,问道:“师叔,你能破开这树桩周围的阵法吗?” 林逾静道:“我就是为了破阵来的。你们让开一些。” 顾青衫、江百离等人退后几步,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林逾静神识一动,袖子里飞出点点光芒。一个个金光熠熠的篆字飞出道袍,沿着树桩上的裂缝钻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树桩裂缝中的光芒越来越盛,传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林逾静用手一指,念道:“开!” 树桩应声裂开,露出了一个水光涟涟的洞口。 众人依次下去,看见那树桩底下盘根错节,竟然用树根支撑起了一个不小的空间。在空间正中,有一眼三尺见方的水井,井水距离地面很近,水下时不时有气泡冒出,显然是个泉眼。 顾青衫道:“果然有个泉眼!翟青以前用来泡茶的泉水,原来是从这里打的!” 石青峰道:“加上这个泉眼,蚩山城中一共有四个可以用来打水的泉眼。其余三个泉眼已经停喷,这个泉眼似乎也有停喷的迹象。翟先生为什么要煞费苦心的和泉眼过不去呢?” 林逾静道:“据《蚩山图志》记载,六百里蚩山一共有大小泉眼一百零七个。这一百零七个泉眼一脉相承,都是发源于蚩山南边。蚩山南高北低,雨水从南边渗入山石之中,从地下流到北边,便化成了泉眼。” 顾青衫道:“我查过《蚩山图志》,确实有一百零七个泉眼。但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三四十个,而且大多太小,根本无法取水饮用。能用来打水的,只有樽圣钱庄、蚩山府、天一阁三个。现在加上这个,一共是四个。” 林逾静道:“《蚩山图志》上记载的那一百零七个泉眼不包括眼前这个。眼前这个泉眼,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力所为。” 顾青衫、石青峰不约而同皱了皱眉,石青峰道:“啊?人力所为?” 在大家的印象中,人力可以凿山,可以挖河,但像泉眼这种精妙绝伦的东西,怎么能以人力为之呢? 林逾静接着说道:“这个泉眼,是当年北溟战神以扶摇剑气贯穿了山脉,引过来的。除去这个泉眼,在其余的一百零七个泉眼中,也都藏有扶摇剑气!” 青鸾越听越震惊,想到有人能以一道剑气,贯穿数百里山脉,而且将那剑气分作一百零七藏在泉眼中,禁不住目瞪口呆,僵在当场。 顾青衫想到翟青躲在蚩山书院中,或许早在几十年前就知道书院里藏着一口泉眼,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定了定神,问道:“翟青几十年前就到了蚩山书院,难道说,他已经暗中监视了这口泉眼几十年的时间?” 林逾静云淡风轻的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这儿监视了几十年,方童生也在暗中监视了他几十年。” 顾青衫皱了皱眉,感觉这件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问道:“方童生早在几十年前就成了御鼎山的人?” 林逾静道:“确切地说,是在你建成蚩山书院,翟青进入蚩山书院之后。” 他接着说道:“方童生根骨一般,但秉性很好,一直想找机会进入某个门派,好延年益寿。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就成了御鼎山的外门弟子。” 石青峰心道:“好你个方童生,原来你早就拜在了童师叔门下!当时还口口声声和我套近乎,想让我教你些延年益寿的功法。真是个老狐狸!”转念一想,方童生是童师叔看中的人,既然是童师叔相中的人,那和狐狸一样狡猾,也就没什么可见怪的了。 青鸾从对北溟战神的崇拜中回过神来,问道:“姓翟的躲在这里监视了几十年,现在突然跑了,难道是扶摇剑气要出世了?还是他已经找到了某种法子,能将扶摇剑气据为己有?” 顾青衫忽然想起那几句谶言,说道:“蚩山书院刚刚建成时,有个云游至此的道士留了四句谶言‘鲲鹏饮清泉,神龙卧天边。蚩山逢大旱,平地起剑仙’。现在泉水停喷,是不是意味着蚩山大旱,剑气出世?” 林逾静听见那几句谶言后愣了一下,稍微一想,说道:“虽然不知道留下谶言的那个道士是何方高人,但从这几句谶言的意思来看,应该就是指泉水停喷,剑气出世。北溟战神来自北溟,‘鲲鹏饮清泉’一句,应该是指泉眼中藏有扶摇剑气。第二句‘神龙卧天边’,应该指的是玄天教教徒一直在暗中监视泉眼,监视扶摇剑气。” 石青峰道:“这么说来,扶摇剑气真的要出世了?” 林逾静点点头道:“是的。从蚩山城里各处密探送回来的消息来看,玄天教已经找全了那一百零七个泉眼。而且,已经找到了逼扶摇剑气出世的方法。他们的目的,是要提前布局,逼扶摇剑气出世,然后在其出世时将其摧毁,永绝后患。” 江百离道:“蚩山城里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其他密探?” 林逾静笑道:“让你们几个前来,只是为了历练一下,顺便看看,在扶摇剑气出世时能不能得到一些机缘。这盘棋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下了。顾城主、方童生,还有浣花宗的冷阳,都在局中。” 石青峰道:“扶摇剑气还有几天出世?玄天教要摧毁它,我们要怎么做?” 林逾静道:“阻止玄天教,将扶摇剑气收入体内,为我所用!” 第二五二章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 御鼎记 - 柳语熙 以剑气贯穿整座山脉,引水成泉。几个人年轻人何曾听说过这等手笔!即便是林逾静本人,当年听说此事后,也是愣在原地惊了好大一会儿。 北辙年龄太小,根本想象不出北溟战神当年一剑穿山的景象。她皱着眉头问道:“那么长一条剑气,身体里面怎么能放得下呢?” 林逾静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等到了剑气出世的那天,你就知道能不能放得下了。” 这时,南辕忽然从上面探出脑袋,问道:“到时候是不是要和玄天教打一架?” 林逾静抬头笑道:“当然要打一架!要畅快淋漓、痛痛快快的的打上一架!” 江百离皱了皱眉,支支吾吾说道:“啊,又要打架啊?” 青鸾笑道:“你要害怕的话,可以提前找个山洞钻进去,做缩头乌龟!到时候,我让南辕、北辙进去陪你。” 南辕道:“切,我可不和他待在一起,也忒丢人了!” 北辙也悄悄地挪了挪地方,从江百离身边挪到了石青峰身边。 江百离被她臊的面红耳赤,提高嗓门说道:“谁害怕了?我这就去准备,到时候你可别拖我后腿!” 说罢,蹭一下跳了上去,一溜烟儿走了。 林逾静斥责青鸾道:“江百离好歹比你早来几天,虽然不在同一座山峰,但也是你同门师兄。以后别这么没大没小的!” 青鸾不以为然道:“怕就是怕,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打不过就跑,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没什么可丢人的!要是别人说我,我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见林逾静又要开口训斥,立刻拍了拍脑门,道:“哎呀,一会儿还要给学生们上课呢!我先走一步了!” 话声一落,忙不迭飞了出去。 北辙见她离去,匆匆忙忙的和大家告别,抬头喊道:“青鸾姊姊,等等我!” 纵身一跃,也跟着去了。 顾青衫见大家陆续离开,又见林逾静没有想走的意思,似乎和石青峰之间还有什么话说,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只留下了林逾静和石青峰两个人。 林逾静挥了挥道袍,关闭阵法。对石青峰说道:“你可知道,如何将那剑气收入体内?” 石青峰半明半白,摇了摇头。 林逾静意味深长的说道:“剑气再大,终究大不过北溟气象!” 石青峰心里一惊,急忙问道:“剑气入我体内?真的假的?” 林逾静淡然笑道:“你以为,陈玄清当年带你入北溟,是带你去看风景?” 他接着说道:“你以为,童无忌让你入十拳潭,教你御气逆行,一寸一寸打熬筋骨,只是单纯的帮你御气炼体?” 不等石青峰接话,他再次说道:“你以为,从雷狱中带出来的那个剑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剑匣?” 石青峰呼吸紧促,感觉快要窒息。 林逾静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当年在北地大雪原上,白猿山王对你说过的那番话吗?” 北地飞雪,与山王对峙,石青峰怎会忘记棋盘边上的那番对话—— 白猿落子:“你我皆是天地一子,你可知道,这执子之人是谁?” 石青峰落子。 白猿道:“你把自己困住了。”又道:“你知道怎么赢吗?” 石青峰不语。不是不知道怎么赢棋,而是不明白猿话里的意思。 白猿出手,满盘棋子浮空,接着一起落下,棋子撞碎棋盘,三百余棋子碎了一半,剩了一半。 碎了的棋子落入积雪;剩下的棋子向上升起,映出晚霞之色,熠熠生辉。 白猿道:“撞碎这方寸天地,就可以赢。这是作为棋子唯一的出路!” 白猿捏起一枚映衬出晚霞之色的黑子,说道:“若能跳出棋盘,便可像它一样流光溢彩。飞的越高,光彩越盛。若能飞到太阳所在之处,便可自己成为太阳,为万众瞩目,与天地同寿。” 石青峰似懂非懂。 白猿又道:“你心里早被人画好了纵横之道。你不撞碎棋盘,就只能做一颗棋子。将来即便无敌天下,也终究离不开那一尺天地。” 那一刻,石青峰想了一个问题:“我是谁?” …… 林逾静将他从回忆中唤醒,接着说道:“从你被带上御鼎山的第一天起,你就成为了整个中土大陆的焦点。以御鼎山为首的四大门派,北地妖族,玄天教,还有那个三番五次无缘无故对你示好的浣花宗少宗主——苏御,都想利用你体内大巫元神的力量,达到称霸天下的目的。” 石青峰冷汗直流,满脑子疑问,一肚子话,但到了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逾静道:“当今天下,你是唯一一个拥有大巫血脉的人。若是跟了妖族,可在妖王的帮助下淬炼元神,炼成一尊妖神。妖族本就是逆天而行之辈,与天道斗了多年,或许有办法,帮你避开天道惩罚;若是跟了玄天教,将来踏入御神境,或可吞了玄火神龙,或者被玄火神龙吞掉,成为一个半人半兽的大物。玄火神龙是上古异种,不受三界约束,自然也不会受到天道惩罚;若是跟了浣花宗,可与苏御结成一对夫妻。浣花宗精通男女双修,或许有办法将你体内大巫元神的力量转移到苏御身上。浣花宗拥有整个中土大陆最灵通的消息网,而且在各个地方建有分舵。有了大巫元神的帮助,或可与四大门派一争高下,成为中土大陆规模最大、实力最雄厚的修仙门派。” 他苦笑几声,最后说到以御鼎山为首的四大门派,道:“若是哪儿也不去,坚守道心,一直留在御鼎山上,或许穷尽一生,也不能踏入御神境。在你之前,已经有北溟战神和武圣人两位先例。前者打开了北溟之门,在北溟天池遁隐,借此躲避天道惩罚。百余年前,若不是因为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北溟战神可以一直待在北溟,直到寿元用尽;后者参透了女娲造人时留在人体内的大道真迹,成了人间唯一的武圣人,仅凭武道肉身,便能与御虚境的大人物打个平手。往后数百年,你若留在御鼎山上,或许也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当然,前提是你能打开北溟之门,或者像武圣人一样,专攻武道,修成人间第二个武圣。否则,便只能滞留在御府境,像那些资质平平的修仙者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寿元流失,最终成为一具枯骨。” 石青峰痴痴的望着一泓清泉,心乱如麻,思绪万千。以前经历过的种种遭遇、机遇,一一浮现。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问道:“叩鼎礼上,芥子寺禅师送给我的那颗莲子,也是和御鼎山提前商量好的?” 林逾静点点头道:“是的。那莲子是芥子寺极其珍贵的宝物。服用以后能与经脉融合,将来受到外力伤害,可以断脉再生,还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少疼痛,提升经脉强度。除此之外,那莲子是大慈悲之物,枯禅师将它种在你经脉里面,就是希望能以慈悲化解你体内的戾气。将来若是被妖人蛊惑,能帮你守住本心,不至坠入邪途。” 石青峰道:“你们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留在御鼎山,留在四大门派?” 林逾静道:“我们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帮你寻找一种途径,在不入妖道、不坠魔道的前提下,能有另外一种选择。为了这道扶摇剑气,无忌长老苦心经营了几十年。就是为了能在剑气出世时,被你收入体内,为你所用。那剑匣是当年封存扶摇仙剑的剑匣,百余年来一直藏在雷狱里面。只可惜后来一场变故,扶摇仙剑自行冲破剑匣,不知所踪。若有扶摇仙剑在手,收入扶摇剑气是手到擒来之事。你若能收服扶摇剑气,或许能帮你打开北溟之门,和北溟战神一样进入北溟天池,躲避天罚,一生无忧。” 他顿了顿,又道:“为了这道扶摇剑气,御鼎山不光派了我,还有白峰主、无忌阁主,以及其他师兄弟们。再过些日子,等泉水完全干涸,扶摇剑气就会出世。到时候,御鼎山和玄天教之间,必有一场大战!” 石青峰沉思良久,问道:“以我现在的修为,有几成把握收服扶摇剑气?” 林逾静神识一动,分出一分神识,在石青峰体内扫了一遍,惊讶道:“你居然修到了十阶元鼎?” 石青峰道:“在雷阵中的那两年,雷兽教了我很多东西。加上武圣人传授的四成修为,以雷元淬炼元鼎,提升很快。” 林逾静露出些许欣慰,说道:“冥冥之中,自有造化。以你现在的修为,完全有能力降服扶摇剑气。只要能拦下玄天教,你就有三成以上的把握,能让扶摇剑气臣服于你。” 石青峰皱着眉道:“只有三成?” 林逾静道:“三成,已经很多了。在修行路上,很多人只要两成把握,就会甘愿铤而走险。淬炼仙器,为了提升境界越境挑战,与人夺宝,无一不是踩着刀刃行走。像那些参透御鼎大道,准备飞升天外的人,即便连一成把握都看不到,也会奋不顾身冲上去。” 石青峰眼神黯淡,有些气馁。 林逾静最后说道:“在扶摇剑气出世之前,你可以好好想想。如果实在不想走第四条道路,御鼎山也不会为难你。只是,等以后再见面时,就要兵戈相向了。” (这一章道出了种种因果,大家不妨仔细看看) 第二五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 御鼎记 - 柳语熙 御鼎山,万仞峰。 峰主白万仞像往常一样来到年轻弟子练功的地方。弟子们见了他,齐刷刷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他走到一名入山不久的弟子身前,问道:“练功苦不苦?”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实话:“苦。”接着又补充道:“但是弟子愿意吃这份苦!” 白万仞笑道:“苦就对了。凡是向上走的路,都很苦。” 他走到另外一名较为年长的弟子面前,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参加了三次天玑试,才来的御鼎山,对吧?” 那弟子面色微红,但语气坚决,说道:“三次不行,就四次!四次不行,就五次!只要御鼎山不设年龄限制,我就一直参加!” 白万仞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来御鼎山呢?除了御鼎山,天下还有很多修仙门派,都可以去的。” 那弟子正色道:“不是一定要来御鼎山,是一定要来万仞峰。” 白万仞轻轻笑道:“这是为何?” 那弟子道:“我小时候听过很多故事。最精彩的就是关于逐日狂刀的故事。所以,从那时候起,就立志一定要来万仞峰,做您的弟子!” 白万仞神色一怔,扫了眼其他弟子,对那名弟子说道:“我不希望你们之中的任何人成为第二个我。我希望你们能成为一个以前没有过、以后也没不会有的自己。” 弟子们稍稍一愣,齐刷刷弯下身子,道:“谨遵师命!” …… 从练功台回来,白万仞站在那把赤金色的逐日刀前,凝视着刀身上一个个像太阳耀斑一样的符号,久久没有说话。 “蚩山那边,让我陪你去吧。” 大弟子谢长风走了进来,说道。 白万仞回过神来,笑道:“上次蚩山之行,你连谪仙剑都赔上了。这次就别去了。” 谢长风道:“咱们万仞峰对外征战了这么多年,死伤了那么多的师兄弟。我只不过折损了一把仙剑而已,我自己一点儿都不心疼。哈哈!” 白万仞道:“我心疼。” 谢长风又道:“我去过一次蚩山,没人比我更熟悉那边的情况!” “熟归熟,但也不能把咱们万仞峰的家底打光吧!这次我去定了!除你之外,万仞峰没有人比我去更合适!” 熊啸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倚着门框说道。他见谢长风又要开口,赶紧打断他道:“要不咱俩比试比试,谁赢了谁去!” 谢长风折损本命仙剑之前,熊啸林便能与他打个平手。现在失去了谪仙剑,境界跌得厉害,早已不是熊啸林的对手。 白万仞道:“你俩别争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你们两个。” 熊啸林心直口快,一步跨过门槛,问道:“不带我们?那你带谁?万仞峰上还有比我们两个更合适的人选吗?” 作为万仞峰峰主的左膀右臂,谢长风、熊啸林二人在修为、城府、战斗经验方面远胜他人。平时一些不太重要的任务,大都由他们两个带队前往。这次蚩山之行,掌门真人亲自点兵,派了林逾静、童无忌、白万仞三员大将,足见蚩山之事任务艰巨。 因此,谢长风、熊啸林二人主动请缨,以保此行万无一失。 白万仞转身走出屋子,抬头望向万仞峰最西边那个孤零零、长满了杂草的洞府,说道:“憋了这么久了,是时候出来透透气了。” 话声一落,那洞府门前的杂草燃起熊熊大火。大火中传来“砰”的一声,石门应声而裂。 …… 御经阁,内阁。 童无忌合上书卷,将桌子上的书籍摆放整齐。连日劳作,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尤其是鬓角上的几缕白发,比之前又多了几根。 蚩山之事,他已经运筹帷幄了几十年,现在到了关键时候,他必须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会出错。从方童生带回来的消息看,玄天教对那道扶摇剑气似乎志在必得。有消息称,已经有两位玄天教护教法王到了蚩山。当初帮助玄火神龙脱困的鬼面圣使也会在近期动身,前往蚩山。 若能摧毁剑气,对玄天教来说便相当于铲除了最大的心腹大患。当年,若不是北溟战神携扶摇仙剑横空出世,一剑斩断了龙角,玄天教可能已经灭了四大门派,甚至已经北上皇都城,将皇都城变成了自己的圣殿。 对于御鼎山来说,若能将那缕扶摇剑气收为己有,便可形成一道威慑,让玄天教不敢轻举妄动,保证中土大陆数十年乃至数百年平安无事。 蚩山之事,虽然只是一道剑气,但对双方来说无异于一场决定未来气数的命运之争。 在准备蚩山之事的同时,以御鼎山为首的四大门派、以玄天教为首的乌合之众也没闲着。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种游戏,双方已经乐此不彼的玩了几百年。水犹寒从大荒山中的神隐门到北地大雪原上的借刀杀人行动,一直在处心积虑的把局面搞乱。他从雷狱中逃出来后,无论是玄天教的整体实力还是他个人的修为,都比百余年前大打折扣。他急需一场乱局来补充实力。 童无忌收拾完桌子,坐在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取来笔墨,认认真真的写了封信。 寥寥数语,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写了整整一天。 最后,将书信仔细封好,交给海棠树上的那只黑猫,指了指小熊山的方向,道:“此去蚩山,我若不能活着回来,就把它送去小熊山。” 黑猫咬住书信,用厌恶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蹭蹭几下向上爬去,钻进了树枝里面。 回到内阁,屋子里多了一个身穿白衣,长得像狐仙儿一样的抄经女子。 紫薇说道:“带我去蚩山,我保你活着回来。” 童无忌道:“你呢?” 紫薇眸子里露出坚毅的神色,说道:“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童无忌摇了摇头,道:“云涿光当初把你囚禁在这里,就是怕你做蠢事。现在过了那么多年,你抄经也抄了好几遍,怎么还没放下。” 紫薇道:“我自己那份儿已经放下了,现在是为了我族人那份儿。” 童无忌道:“天命有归,你既然到了御鼎山,进了御经阁,这就是你的命数。你能放下也好,放不下也罢,你的命数已经变了。你心里的那个天下,也已经变了。” 紫薇眸子里露出血色,眼中噙泪,说道:“让我去一趟蚩山,只要能大仇得报,我愿自囚御经阁,五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终此一生,为御鼎山做牛做马,心甘情愿!” 童无忌道:“你们白狐一族,是天地间千年难觅的灵族。云涿光冒着被天下人骂的风险,把你留在御鼎山上,不是为了让你将来有一天出去送死。他是个把书读到骨子里的人,他眼里的天地,和我们不同。他看待世间生灵,也和我们不同。你现在放不下心中执念,是因为你不懂他。等你哪天懂了,你就会明白他做这一切的意义了。” 末了,又道:“他让你抄的那些经书,道理不在书上。在书外。他叫你写破墙壁,也不是真叫你把墙壁写穿。是叫你破除心障,打开心门。” 出了内阁,童无忌抬头看了看被藤条缠住的牌匾,举手轻抚,擦去尘埃。对那条夹杂在几根普通藤条中的赤色藤条说道:“走吧,带你出去转转。” 那赤龙一样的藤条红光一闪,从墙上爬下来,钻进了童无忌袖子里面。 …… 蚩山书院。 石青峰独自坐在茅屋后面的悬崖上,面朝山壁,一坐就是一夜。 看山壁,星光点点,遥想当年少年时,恨天无梯难摘星。上了山,御剑乘风,云畔侧卧,极目远眺,又想做天上神仙。后来,又下了山,重入凡间,才发现,半生浮沉如纸鸢,命在一线之间。 蚩山城中开始有冲突发生。每天都有人死去。穿着打扮是普通人的模样,但从伤口来看,行凶者都不是普通人。 林逾静不再扮做方童生,在蚩山书院中留了一个“蛰”字。既是“蛰伏”之意,也是“惊蛰”之意。青鸾也不再喝酒,每天都会去泉眼那儿看看。泉池已经见底,运转紫府元鼎,借助“明目清心符”可见有条“水龙”,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江百离和霜儿的住处来了数名万仞峰弟子。大家一起住了几天,搬进了蚩山书院。 蚩山府换了守门人。从严老三、杨老二换成了两个身披银甲手持长枪的修士。 张葵花终于从懒散中醒来,从“例无禁法之地”拉出来两队人马,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修士。一队驻进了蚩山府,一队驻进了樽圣钱庄。 天一阁楼顶修缮一新,在之前放置夜明珠的地方,站了一只眼睛会发绿光的乌鸦。 山城中开始有僧人出现,蒙着大红色斗篷,赤着脚,带着鼻环,往往转过街角,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山城大雨。 池塘中传来第一声蛙鸣。 唤醒了睡在云层上面的巨  物。 第二五四章 剑气之争 - 御鼎记 - 柳语熙 第一缕剑气升起。有个身高至少九尺,极其魁梧的男人飞了上去。那男人手持两把铜锤,在空中划出一条折线,以最短的距离,用最简单、最干脆的方式,直接撞向那缕剑气。 在那男人刚刚出现在山城上空时,从蚩山城里的某个角落飞出一名身穿白衣的御鼎山弟子。那名弟子显然极富经验,将距离、速度把握的恰到好处,在那手持铜锤的男人抡起铜锤砸向剑气时,自下而上一件贯穿,将那男人分成了两半。 那名弟子一击得手,立刻飞回地面,转眼间隐于山城中,消失不见。 第二缕剑气升起。山城中飞起一个半人半兽的东西。那东西飞在空中如履平地,踏着夜色向前急奔。山城中剑光一亮,飞起一把仙剑。然而,那仙剑还没挨上那个半人半兽的东西,就被那东西转身一口咬住。 空中青光炸裂,那东西一口咬碎了仙剑,又一头撞在剑气上,将那缕剑气撞的摇摇欲坠。 那东西抬起前爪补了一下,剑气粉碎,化成几段杂乱无章的气息,随风飘散。 山城寂寂无声,大多数人还在梦中。然而,此时在蚩山城中却有无数双眼睛躲在暗处。一旦有剑气出世,便有人飞身直上,意欲将其摧毁。每逢此时,便会有另外一个人出现,意欲将那人拦下。 玄天教输了第一战,第二战直接派出了护教法王豢养的妖兽。可怜那个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年轻弟子,辛辛苦苦炼成的仙剑,被那妖兽一口咬碎,心性受挫,修为一下子跌了两个境界。 两股势力藏在城中,谁都不愿轻易暴露自己。只在剑气升起时各自派出一人,简简单单,一来一往,一死一伤。 石青峰坐在悬崖上稳如一尊雕像,任凭空中起起落落,鲜血飞溅,残肢横飞,丝毫不为所动。面壁十三天,他依旧没能看破心里那面墙壁。即便头顶上杀的昏天暗地,也依旧坐如磐石。 又有剑气升起。有个穿青衣、束发、腰间挂着酒葫芦的女子抢先来到空中,手持青铜戒尺,一手横亘腰间,一手垂于身后,迎风独立,傲然出世。 与她对敌的是个穿红袍、赤脚、挂着鼻环、一目“了然”的鬼面僧人。那僧人见青鸾一改常态,直接抢在他前面来到剑气边上,占尽了地利之势,禁不住心生诧异。他不敢轻敌,没有直接迎着青鸾冲上去,鬼眼中窜出一股黑气,像团浓雾一样将天空遮住大半,把他和青鸾遮在了里面。 浓雾中依稀可见有几个阴兵来来往往,前仆后继。时而有青光闪过,将那些阴兵打成一团鬼气。时而又探出几把鬼头刀,有新的阴兵从浓雾中钻穿。那红袍僧人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瞬间变换了七八个方位,找准阴兵攻击的缝隙,趁机偷袭青鸾。 电石火花,云雾翻滚,两个人斗了好大一会儿,那鬼面僧人始终没能碰到那缕刚刚出世的剑气。 他怒火攻心,气急败坏,从鬼眼中抽出一根绣花针一样的小剑,口中念念有词,控制着那把小剑暴风骤雨一样朝青鸾攻去。 寸山尺身形一晃变出十几个分身,与那绣花针一样的小剑斗在一起。双方你来我往,转眼间斗了上百个回合,依旧未分胜负。 红袍僧人眼睁睁看着那缕剑气逐渐成形,再也安耐不住,大吼一声,一把扯下挂在鼻子上的铜环,超青鸾扔了过去。 那铜环迎风见长,呼啦啦冒着黑气。青鸾不敢硬接,只好侧身避开。 趁此间隙,那红袍僧人转身扑向剑气,竟以那缕刚刚出世的扶摇剑气割断了喉咙。 鲜血喷溅,黑气翻腾,包裹住扶摇剑气,发出“滋滋”声响,转眼间将那缕剑气腐蚀殆尽,变成了缕缕黑烟。 青鸾眉头一皱,连喝酒的兴致都没有了。她本想畅快淋漓的打一架,然后痛痛快快的喝几口。现在见那红袍僧人拼上性命与剑气同归于尽,顿觉无趣。 按照林逾静的布置,出战之后必须立刻返回,以防遭遇不测。她不敢多留,催动寸山尺护在身前,回到了提前约定好的地方。 霜儿见她平安归来,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青鸾姊姊,你刚才和那红袍僧人搏杀的时候,我心都到了嗓子眼儿了!吓死我了!” 青鸾惋惜道:“虽然赢了,但还是没能阻止玄天教摧毁那缕剑气。” 江百离安慰她道:“能平安回来就很好了。遇上这么强劲的对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估计早被那些阴兵给杀了。” 他说完后提了提精神,握紧剑柄。接下来,要该他上场了。 剑气升空,两道人影几乎同时赶上。江百离全力出击,直接使出了万仞剑法中杀伤力最大的一招:犀斩。 一剑刺出,犹如万犀奔腾,所过之处无物可挡! 当年,大师兄谢长风在向年轻弟子演练时,笑着说道:“‘犀斩’杀伤力最大,但也是万仞剑法中最费真元的一招。若是真元不够,或者使用时没有全神贯注,那这‘万犀奔腾’就会变成‘小猪快跑’。” 包括江百离在内的年轻弟子们哈哈大笑。后来,江百离将这招‘犀斩’反反复复琢磨、练习了无数遍。若论万仞剑法,他可能比不过很多人。但若论起万仞剑法中的这招‘犀斩’,在同辈弟子里面,没人是他对手。 他当年的想法是:既然这招最强,那就把这招练到最强。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对手,我只要占得先机,一招‘犀斩’刺过去,不就完了。 白万仞抬头看见那招‘万犀奔腾’,对身边那个又矮又瘦黄了吧唧的年轻人说道:“这招‘犀斩’,似乎胜过你了。” 那黄了吧唧的年轻人嗤声道:“胜过又何如?他在我面前,能使的出‘犀斩’?” 白万仞呵呵一笑,眸子里露出欣慰之色。 江百离毫无疑问的取得了胜利。万仞剑法终究是万仞剑法!其他剑法越到后面剑势越弱,如同强弩之末。万仞剑法则不然,犹如一只越跑越快的猛兽,越到后面剑势越强。只有去势,没有回头,只有生死之分,没有高下之见。 可怜那个年轻修士,被万犀奔腾从身上碾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还手,就从天上掉了下来。 双方你来我往,各有死伤。城里的人们从睡梦中醒来,走出房门一看,看见头顶上神仙打架,剑光照亮了数百里,鲜血像雨一样落下,断肢横飞,时不时有人从天上坠下,吓得赶紧跑回屋里,紧紧关上房门,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求神佛保佑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要连累到自家人身上。 及至日出时分,双方已经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以御鼎山为首的一方略占上风,赢了十四战。但从剑气被摧毁的数量来看,却是玄天教占了上风。 在出世的二十六道剑气中,玄天教摧毁了十六道。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那些与剑气同归于尽的死士。 蚩山书院、樽圣钱庄、天一阁、蚩山府中的四道剑气还未出世。林逾静、白万仞、童无忌也都还没出手。卧在天边云层上的那个大物也还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下面。 一百零八道剑气,只要能守住最关键的四道剑气,便相当于保住了剑气的根,便可一点点儿炼成扶摇剑气。 忽然,蚩山城中有两道剑气同时升起。这两道剑气一道在山城北面,一道在山城西北,中间隔了数十里。 蚩山城中飞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分别朝那两道剑气追了过去。 白万仞对身边那个又矮又瘦的年轻人说道:“去试试吧,打不过——” 他话音未落,那年轻人便原地消失,犹如一根破空而至的羽箭,眨眼间出现在了其中一人面前。那年轻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一下子出现在那人怀中。那人长剑在手,施展不开,被那年轻人一把攥碎了喉咙。 那又矮又瘦的年轻人身形不停,直接提着一具尸体,又朝另外一边飞去。 第二个人见状大惊,急忙催动仙剑挡在身前。然而,那年轻人又施展出刚才那种诡异至极的身法,一下子出现在那人身边,以同样的手法,攥碎了那人的喉咙。 整个过程干净利索,只有三五息的时间。 藏在暗处的玄天教教众见此情景,一个个目瞪口呆,有人竟双腿发软,站立不住,一下子瘫在地上。 那年轻人以一敌二,轻松取胜。回到白万仞身边后,皱了皱眉,说道:“还是不够快,那人剑都拔出来了。” 白万仞笑道:“欲速则不达,有时候慢一点儿,未尝不是件好事。” 远处,有名万仞峰上的弟子惊叹道:“他——他真是和我们同辈份的弟子吗?” 旁边那人皱着眉道:“应该是吧。听说他一来到万仞峰就开始闭关,直到前几天才出来。” 另外一边,霜儿一脸的不可思议,半晌后回过神来,问道:“那个又矮又瘦的家伙是我们的人?” 青鸾道:“他就是被御鼎山称为天纵奇才的白羽。” 第二五五章 夺命黑幡 - 御鼎记 - 柳语熙 白羽的出手让玄天教众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那些躲在暗处还未登场的教徒们看见两具尸体从空中落下,心里面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退堂鼓。若不是有护教法王站在一旁,估计早就有人悄悄地溜了。 为了重振士气,玄天教在接下来的四场战斗中,毫不犹豫的还以颜色,派出了四名好手,重伤了御鼎山四名弟子。 云层上面的巨大阴影还是没有动静。但玄天教中的一名护教法王要动了。 伏在天一阁上面的乌鸦忽然叫了几声。眼睛发出绿光,对准了蚩山书院的方向。 第六十四道剑气出世后,天一阁中的那口泉眼动了。 剑气穿透天一阁,直达天上。那乌鸦躲闪不及,被剑气切掉了半截翅膀。还好它是通灵之物,翅膀下面生出一团黑气,托着它离开天一阁,去了别处。 那名护教法王手持黑幡,黑幡上流淌出成片成片的黑色火焰,托着他来到空中。 他站在空中并没有直接攻击剑气,而是对着蚩山书院的方向冷冷的笑了几声,用沙哑浑浊的嗓音说道:“尔等鼠辈,谁敢上来应战?” 他以千里传音之术将声音传递到御鼎山众人耳中。几个年轻弟子跃跃欲试,被林逾静拦下。 “你们去了就是送死。”他瞳孔一缩,淡淡的说道。 说罢,袖子里飞出点点金光,千玑文围绕在他身体周围,载着他飞了出去。 青鸾神识一动,唤出寸山尺,随时准备接应。 能让林逾静亲自出手,说明那人非常危险。寸山尺与千玑文有神识感应,关键时候,可助林逾静一臂之力。 那护教法王见林逾静被金光环绕着来到空中,问道:“你是何人?我不杀无名之徒!”说罢,又自报家门道:“我乃圣教七大护教法王之一,通灵道人。” 林逾静没理会他,直接用手一指,千玑文蜂拥而出,将那通灵道人围在其中,像垒砖砌墙一样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堡垒,将他困在了里面。 通灵道人见他无视自己,心中大怒。黑幡燃起熊熊大火,烧的千玑文劈啪作响。不到一会儿,千玑文便轰然溃散,又重新变回文字,围绕在林逾静身体周围快速流转。 通灵道人说道:“有点儿本事,但想杀我,你还差得远!” 话声一落,黑幡喷出一道火焰,形成一道径达数丈的火圈,把林逾静和他自己围在了里面。 通灵道人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林逾静,说道:“受死吧,腰斩!” 火圈骤然缩小,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穿过通灵道人的身体,套在了林逾静身上。 火圈与千玑文摩擦出无数火花,如同在林逾静腰上挂了一圈炮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然而,千玑文终究是御鼎山祖师留下的宝贝。那道火圈烧了一会儿,渐渐熄灭。千玑文再次散开,围在林逾静身体周围,摆出防御架势。 林逾静双掌叠在一起,平端在身前轻轻一碾,千玑文幻化出漫天掌影。他向前一推,念道:“千手。” 漫天掌影倏忽而至,带起一股股吹得人脸生疼的劲风,扑向通灵道人。 通灵道人眸子里精光一闪,不躲不挡,任由那些掌影打在身上。漫天掌影过后,他手里的黑幡忽然狂风大作,把刚才打在身上的掌力全部吐了出去。 “只要我拿着这黑幡,你就永远伤不了我。” 通灵道人语气中有些得意。 他与黑幡早就经脉相连,生命互通。林逾静打在他身上,被他转移到了黑幡身上。而那黑幡又以某种邪法将转移到身上的掌力化成狂风吐了出去。 林逾静神识一动,控制千玑文守住各个关口,然后强行出神,稍稍探了探头,看清了通灵道人和那黑幡之间的连接。 原来,那通灵道人的一只手臂早已化成了黑幡杆子的一部分。手臂上的血脉通过杆子蔓延到黑幡上面,远看是条条丝线,近看是道道血脉。 “看来,要斩断他和黑幡的连接。” 林逾静心里想道。 通灵道人压根儿不管即将成形的剑气,故意伸了伸手臂,让林逾静看清了他手臂和黑幡之间的连接,说道:“不要妄想着能斩断它。它能化解掌力,一样可以化解剑气。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林逾静调动起一半左右的真元,催动千玑文附在身上,形成千刃宝甲。身形一闪,转眼间换了几十个方位,对着通灵道人一顿乱打。 通灵道人还是不躲不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林逾静打完后,黑幡再次狂风大作,把刚才受到的伤害吐了出去。 林逾静来不及喘息,再次催动千玑文,组成十几把长剑,分别以刺、砍、挑等攻击方式打在通灵道人身上。 长剑穿胸,被刺中的地方弥漫起一团黑气;长剑砍在手臂上,手臂坚硬如铁,长剑撞的粉碎,又变回文字;长剑挑向黑幡,黑幡绕着长剑擦身而过,犹如砍中了一片虚无。 通灵道人呵呵一笑,说道:“我早就和你说了,你奈何不了我的。”他眸子里泛起杀气,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黑蛇——百鬼缠身!” 黑幡瞬间变成十几丈长,如同一条狂暴的黑蛇,朝林逾静卷了过去。 林逾静左冲右突,不断变换身形,绕着十几丈长的黑幡转来转去,尽量不让那黑幡把自己缠住。然而,那黑幡仿佛无穷无尽一样,从十几丈变成几十丈,又变成几百丈,咬着林逾静紧追不放。 在通灵道人与林逾静斗法的同时,玄天教中的另外一名护教法王一眨不眨的盯着蚩山书院的方向,头上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甲虫,随着他一起呼吸。蚩山书院那边,童无忌也聚精会神的盯着远处,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像这种级别的战斗,可能有人朝天上扔出一颗石子,就会改变战局。若有长老、法王级别的角色出手相助,能在眨眼间帮助自己的人杀死对方。 因此,玄天教和御鼎山两边都做好了支援准备。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两个人的战斗随时都会变成四人混战。 林逾静被那条黑幡追的心烦意乱,渐渐失了耐心。他勉强定了定神,心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那黑幡已经形成了遮天蔽日的包围之势,而自己被他搅的心神不宁,根本腾不出手反击。如果不小心被它逮到,或者护教法王伺机偷袭,那自己岂不要吃个大亏?” 想到这里,他催动神识,将千玑文中的一千余字首尾相连,也变成一条长达百丈的“金蛇”,朝通灵道人卷去。 通灵道人心中一惊,忙不迭换了几个方位。林逾静心里一动,心道:“原来你要看清楚我的方位,才能控制着黑幡展开追击。”他神识一动,千玑文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瞄准通灵道人的眼睛攻了过去。 通灵道人见他识破了自己的命门,立刻撤回黑幡挡在身前,一人一幡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手持黑幡,经脉相连。 林逾静微微笑道:“原来,你要和那黑幡挨在一起才能转移伤害。” 通灵道人瞳孔一缩,不以为然道:“被你看破了又能怎样?即便不用黑蛇,我也能将你置于死地!” 林逾静道:“那就试试。” 通灵道人手腕一抖,黑幡从杆子上滑落下来,缠住他和黑幡相连的那条手臂,像黑水一样向上蔓延,转眼间将通灵道人严严实实裹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 他神识一动,黑幡又将那根杆子缠住,也包的严严实实。 “黑蛇——阿修罗道!” 他默念一声,抡起手中长棍砸了过去。 千玑文自行组成屏障挡在林逾静身前,但被那根黑色的长棍一下子打的七零八落。若不是林逾静及时闪开,估计要被拦腰砸中。 通灵道人手中长棍舞的虎虎生风,每一下都瞄准林逾静身上的软肋。林逾静左右闪躲,千玑文有时候能勉强挡一下,但只能防守无法进攻。 在涿光峰三大仙器里面,寸山尺重攻,千玑文重防,本就是配合斗柄一块使用的两件法宝。以林逾静现在的修为,能将千玑文的防御之力发挥到六七成。但在进攻方面,却只能发挥出三成左右的威力。 通灵道人得势不饶人,渐渐占住上风。手中长棍继承了黑幡变幻莫测的能力,忽长忽短,忽粗忽细,有时候还能变得柔弱无骨,弯曲成拉满了的弓,发出强劲弹力。 林逾静有时候见那长棍明明够不到自己,但那长棍却忽然变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有时候明明躲了过去,那长棍却绕过千玑文,差点儿将他拦腰捆住。 十几个回合下来,他前前后后挨了不少下。就连千玑文也被那长棍打的七零八落,没了章法。 寸山尺就在下面,只要他神识一动,就能将寸山尺召唤过来。但这样一来,难免会惊动另外一位护教法王。到时候,不光自己有危险,甚至有可能连累青鸾陷入险境。 他再三思考,最后做出了一个事后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举动。 第二五六章 白万仞出手 - 御鼎记 - 柳语熙 林逾静故意卖了个破绽,被通灵道人近身打中。他冒着双手被废的危险紧紧抓住那根长棍。通灵道人神色一怔,嘴角泛起冷笑。林逾静敢用双手抓住长棍,无异于把双手送进了火中。 长棍上猝然喷出火舌,眨眼间变成了一条火棍。 就在此时,林逾静神色一滞,整个人忽然僵在空中。接着,通灵道人也像中了邪一样,眼神呆滞,僵在空中一动不动。长棍上刚刚燃起的火焰也灭了。 林逾静眸子一转,掌心生光,抬手将一个“御”字按在了通灵道人的脑门上。 刚才,林逾静铤而走险,近距离元神出窍,震慑住通灵道人。然后从千玑文中取出一个“御”字,按在通灵道人脑门上,封住了他体内的灵气运转。 在他元神出窍时,若是没能震慑住通灵道人,或者震慑住通灵道人的时间太短,被他觉察出来护住心神,反手将其肉身打飞、打烂,那林逾静将会面临元神涣散的巨大危险。 御鼎山众人看着通灵道人从空中坠下,心里松了口气。 白羽显然没看明白,问道:“林师叔刚才用的是什么道法?怎么忽然之间就赢了?” 白万仞皱着眉道:“元神出窍。太危险了!” 白羽追问道:“我见他赢得很轻松啊,有什么危险的?” 白万仞道:“他那尊元神才炼成不到半年,还远未达到能自行出窍的地步。刚才他强行出窍,其实是拉出元神吓唬了通灵道人一下。若是没能震慑住他,被他反手打飞、打烂肉身,你林师叔将会面临元神涣散的巨大危险!” 白羽又道:“元神涣散会怎么样?会死人吗?” 白万仞道:“比死还难受。元神涣散以后,心智就会和三四岁的孩童一样。” …… 玄天教一边,另外一名护教法王见通灵道人输的莫名其妙,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刚才一战,玄天教本来势在必赢。从场上局面来看,也是通灵道人一直占据着上风。但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通灵道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空中落了下来。 又有剑气出世。 御鼎山打赢了通灵道人,士气大振。在接下来几场战斗中无一例外取得了胜利。玄天教拼上了两名死士,摧毁了两道剑气。其余几道剑气都安然无恙升空。 玄天教一边,鬼面圣使眉头一皱,觉察到樽圣钱庄方向气流紊乱,似乎有剑气即将出世。 按照之前部署,先由两名护教法王出战,夺下四道剑气中的两道。然后由鬼面圣使出手拦下一道,只要能将这四道剑气中的三道摧毁,便相当于摧毁了扶摇剑气的根脉。即便被御鼎山收走那些支离破碎的残余气息,也难成气候。 然而,通灵道人在刚才一战中被林逾静挫败,灵脉上被压了一个“御”字,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咒。另外那名护教法王虽然有心出战,主动请缨,但鉴于刚才林逾静的手段,其实心里没多少底气。 玄天教有七大护教法王,还有两大圣使,分别是鬼面、兽心。鬼面左半张脸像是烧焦了的木炭,黢黑皴裂,眼眶中空空洞洞,里面以生人魂魄豢养恶鬼,能够随意幻化,神出鬼没。右半张脸则像浸透了水的白纸,仿佛一碰即破;兽心打小长有一颗妖兽之心,平时看起来慈眉善目,人畜无害,一旦兽性大发,便会化身妖兽,茹毛饮血,嗜杀成性,关键时候还能召唤百兽军团,组成妖兽大军。百余年前,在那场旷世大战结束时,这二人负伤遁走。百余年来再无音讯。 前几年,鬼面圣使忽然现身蚩山,打伤了谢长风,救走了玄火神龙。现在,他再次出现在蚩山城中,作为玄天教派往蚩山的最高战力,一边指挥,一边紧紧盯住那些即将出世的剑气,伺机而动。 他觉察到樽圣钱庄气息紊乱,又见另外那名护教法王心有忌惮,便拦下他,叮嘱他看好蚩山书院的方向,以免被御鼎山釜底抽薪,以瞒天过海之计偷袭玄天教大本营。 樽圣钱庄上空现出一个黑洞。鬼面圣使如鬼魅一般从黑洞中走出,抬手一压,掌心生出滚滚黑气,凝聚成一队全副武装的阴兵,站在了剑气即将出世的地方。 几年前那场战役,谢长风作为万仞峰上的大师兄,身怀御神境中境的修为,败给了鬼面圣使。现在,众人见他再次出现,一时间竟然无人主动请求出战。 “师父,要不你来?” 白羽见大家都很沉得住气,看了看白万仞,说道。 白万仞笑道:“对付这种半人半鬼的东西,当然是为师来了!” 话声一落,樽圣钱庄上空白光一现,如同从太阳上面走下一个人来。白衣、白发、白眉,背负长刀,不怒自威。 鬼面圣使将来人打量了一眼,问道:“你就是万仞峰峰主——白万仞?” 白万仞道:“你就是玄天教两大圣使之一的鬼面?” 两个人谁都没有直接回答对方,但心中都有了答案。 鬼面圣使轻蔑一笑,说道:“打跑徒弟来了师父。今天再打跑你,是不是就要轮到御鼎山掌门亲自出马了?” 白万仞道:“打赢了再说。” 鬼面圣使笑了笑,又道:“今天能遇见你,我很高兴!以极阴对极阳,以《黄泉生死簿》对《逐日真经》,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 白万仞也露出笑意。 在两个人脸上都还挂着笑容时,鬼洞忽然射出十三支散发着黄泉之气的冷箭。 逐日狂刀刀光一闪,如一道光瀑拦在白万仞身前,将那十三支冷箭尽数挡下。 鬼面圣使阴森一笑,身形一晃飞入鬼洞。接着,从里面飞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鬼面。两个鬼面左右包抄,对白万仞展开了猛烈攻击。 白万仞以一敌二,游刃有余。身法快如光,出手快如电,只用了几十个回合,便将其中一个鬼面一拳打碎,身体中爆出耀眼光芒,化为虚无。 鬼面恢复真身,瞳孔一缩,说道:“不错,不愧是一脉之主,有点儿道行。”他口中念念有词,鬼洞中涌出滚滚黑气,无数阴兵蜂拥而出,争相扑向白万仞。 他脸上的这个鬼洞比起之前那些红袍僧人脸上的鬼眼要厉害的多。那些红袍僧人是在他的训练下,自废一目,在眼眶中植入了唤灵阵法,借助唤灵阵法召唤提前养在里面的阴兵。而他脸上的这个阵法,则打通了与饿鬼道之间的连接,相当于一座桥梁,可以直接从饿鬼道上召唤恶鬼。因此,他一旦打开鬼洞,便有千千万万个恶鬼供他使用。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阴兵滚滚而出,逐日狂刀风卷残云,将扑到白万仞身前的阴兵尽数砍断。双方僵持了片刻,鬼面圣使见仅凭这些阴兵奈何不了白万仞,又见剑气雷动,即将出世,于是从鬼洞中唤出一把鬼头刀,夹在阴兵中间对白万仞展开突袭。 白万仞被那些阴兵缠的有些心烦。鬼面圣使手中的那把鬼头刀异常邪乎,几乎每一刀下去,都能将逐日狂刀的速度压制一下,如同有几百个人同时握住刀柄,将几百个人的力气合在一起,一起压在了刀上。 白万仞一刀砍退阴兵,一脚踩碎悬在半空中意欲拦截剑气的另外一队阴兵。他向后一撤,接着向上飞起数十丈,人在空中手持逐日狂刀,人刀化成一片光,看不出哪儿是刀,哪儿是人,只能看见一片照的人睁不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径直砍在了鬼洞上面。 鬼洞中涌出无数阴兵,一层一层垒成人墙挡在刀下。逐日狂刀一层一层下压,转眼就来到鬼洞上沿,以滔滔日光撞上滚滚阴气,将天地一分为二,上面一半是阳间,下面一半是阴间。 鬼面圣使驱使阴兵排着队顶上,但在逐日狂刀的大阳炎之力下,那些阴兵刚一顶上就燃气熊熊大火,顷刻间就化成了黑烟。 鬼面圣使一改之前的狂妄神色,肩扛鬼头刀,亲自顶了上去。 白万仞见他终于现身,左手朝天上一抓,将天地元气中的阳炎之力攥在手中,拳头缝隙中迸射出万道光芒,对准鬼面圣使轰了过去。 御鼎山众人鬼面圣使双手握住鬼头刀扛在肩上,根本腾不出手抵挡白万仞雷霆万钧的一拳,一个个眸子里露出激动神色,满心期待着这位身经百战的白峰主能够一拳轰碎那鬼面圣使的脑袋,赢下这场战斗。 然而,在另外一边,玄天教众人却对鬼面圣使此刻的处境一点儿都不担心。那两名护教法王甚至嘴角微翘,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白万仞一拳轰出,用上了八九成的力气。但直到拳头打穿鬼洞,那肩扛鬼头刀的鬼面圣使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应变。 白万仞心中一动,觉察到气息变化,暗叫了一声“不好”。但要撤回拳头时,已经为时已晚。 他眼睁睁看着鬼面圣使腰部以上的左半边身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深不见底的鬼洞。而他那双紧紧握住鬼头刀的手,依旧拳眼相接握住刀柄,扛在肩上。 接下来,白万仞一拳打进了鬼洞里面,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住,牢牢固定在了鬼洞上面。 第二五七章 大混战 - 御鼎记 - 柳语熙 林逾静眼观战局,心在别出。他在等一个人。石青峰。 北溟战神当初留下扶摇剑气,其实是给石青峰留下的扶摇剑气。扶摇剑气出自北溟,只有身具北溟气象,拥有大巫元神烙印,才能让扶摇剑气乖乖低头。 御鼎山小心经营了十几年,为得就是能将北溟剑气收为己用。大战前夕,林逾静在御鼎山掌门月映天的授意下,把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石青峰。其目的,是引出藏在石青峰心里的魔,经由这场大战斩断心魔,踏踏实实留在御鼎山上。 为了确保扶摇剑气不被摧毁,御鼎山做了万全之策,派出了白万仞、林逾静、童无忌等好手。 现在,一百零八道剑气已经出世了大半。林逾静、白万仞也都先后出手。眼下之急,是石青峰能够尽快出现,以北溟气象收服扶摇剑气。 当然,御鼎山此举也有极大风险。一是御鼎山不敌玄天教,被玄天教一举摧毁扶摇剑气,御鼎山算盘落空;二是石青峰无法收服扶摇剑气,或者收服扶摇剑气时遇到危险,不得不被迫破镜,从御府境进入御神境,被天道发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风险,那便是石青峰收服了扶摇剑气,也没遇到风险,但在收服剑气之后被玄天教劫走,或者自行离开。 以上三种可能,第三种最不可控。所以在大战前夕,林逾静把一切因果都告诉了石青峰,引出他心里的魔,希望他在大战之前能够参透心障,不至于误入歧途。 …… 蚩山书院,茅屋后面的峭壁上有个老人正在吃力的向上攀爬。 以他的年纪,身手,想要爬上几十丈高的峭壁似乎不大可能。但他一步一歇,毫无畏惧,冒着摔下去粉身碎骨的风险,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竟然真的爬到了石青峰面壁的地方。 钱掌柜扶着山石慢慢坐下,大口喘气,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几十年前,我和顾青衫有约在先,他不入樽圣钱庄,我不进蚩山书院。我们两个想的是,一个振兴蚩山文脉,一个振兴蚩山经济,穷尽一生之力,让六百里蚩山再现百余年前的繁荣盛景。现在,他去了樽圣钱庄,我也来了蚩山书院,而且第一次来就到了这么高的地方。真是造化弄人啊!” 石青峰面朝山壁入定,毫无反应。 钱掌柜坐在地上歇了歇,重新站起来,先看了一遍蚩山书院,看见草长莺飞,树木成荫,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学堂中朗朗书声声声入耳;又朝蚩山城中那条最宽阔、最繁华的街道望去,看见行人络绎不绝,商户门前人来人往,有身着华服的公子骑高头大马路过,有怀抱长剑的修士匆匆而行。最后,他望向空中,看了眼正在斗法的两个仙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百余年前那场大战,几乎将六百里蚩山毁于一旦。我和顾青衫苦心经营了几十年,他赔上了顾家的两百年气运,我舍弃了长生大道,想尽法子挣钱。为了稳住各方势力,我顶着骂名替玄天教跑过腿,和浣花宗做过生意,后来又投靠了御鼎山。苦心斡旋了几十年,蚩山终于有所起色,有了点儿当年‘天府之城’的迹象。然而,几年前那场大战,又在蚩山底下捅了个大窟窿。现在,山城又遭战火,我和顾青衫几十年的心血,看来又要白费了。” 他苦笑几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石青峰听,道:“这世上的路,可真是艰辛万难!但即便如此,我们就缩头缩脑,畏首畏尾,停滞不前了吗?” “不!我不认命!”他眸子里露出坚毅神色,语气坚定的说道。“即便让我再走一次,再走十次,我也毅然决然,绝不皱一下眉!” 他换了副大义凛然的口气,接着说道:“我生是蚩山的人,死是蚩山的鬼。这是我的蚩山,我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它!我活着一天,就护它一天!活着一时,就护它一时!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它被人毁坏!” 石青峰如雕像一样面朝山壁,纹丝不动。 钱掌柜痴痴的望着蚩山城,满头银丝随风飘动,双眼通红,热泪盈眶。过了片刻,他回过神来,又道:“之前,我送了你一座宝瓶山,那其实是我的私心。在南方十国中,只有宝瓶山和蚩山最为相似。虽然小了一点儿,但风景、地貌、物产都和蚩山极为相似。而且,与蚩山之间隔了一条大河,是一道绝佳的天然屏障。我不惜一切代价将宝瓶山买下,根本目的是如果有一天蚩山被战火摧毁,可以将城里城外的十几万人迁到宝瓶山上,用几十年、几百年的时间,再造一座‘天府之城’。” 他重新坐下来,接着说道:“我买下宝瓶山后,一直想给它找个靠山。御鼎山是最佳之选,但顾青衫只是个外门弟子,根本够不到御鼎山这棵大树。后来,你来了御鼎山,我毫不犹豫的将宝瓶山送给你,其实是将宝瓶山挂在御鼎山名下,靠御鼎山这棵大树保护宝瓶山周全。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也不怕你笑话,也不怕你骂我小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蚩山,为了蚩山的黎民百姓。” 山壁上掉下几块碎石,滚落到石青峰怀中。仿佛就连山石也被钱掌柜的大慈悲、大仁义感动,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钱掌柜背靠山壁,整个人软塌塌的,如同散架了一样。过了一会儿,又道:“御鼎山和玄天教之间的斗法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现在大半边天都被黑白二气遮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波及到地面上的十几万生灵。你是局中人,也是破局的关键之人,蚩山城中那么多鲜活的生命,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家庭,你真就忍心这么坐着不管不顾,让生灵涂炭,让千万家庭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他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不会的。你不会的。因为你是石青峰,是御鼎山上的仙人。北溟战神留下的那道剑气,是他击溃玄火神龙,殒命蚩山时所留。剑气在,北溟战神就在。北溟战神在,蚩山就在!他不会看错人的,不会的!” 他眸子里一会儿充满希望,一会儿又变成绝望。石青峰面朝山壁不言不语,不喜不悲,心中思绪千千万,剪不断,理还乱。 命由天,不由己。 生死都是因果,去留人间无意。 山上青峰,云雾遮掩。上不见晴天红日,下不见炊烟冷暖。 就这么悬着,就这么吊着,就这么脚不沾地,就这么头不顶天。 …… 许久之后,钱掌柜暗淡离去。爬到一半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洒下几滴老泪,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了。 …… 樽圣钱庄上空,白万仞全力打出一拳,鬼面圣使不躲不避,化去半边肉身,祭出鬼洞设下圈套,将白万仞牢牢吸住。 白万仞手持逐日狂刀与鬼面圣使僵在一起,但那鬼洞太过厉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犹如天狗食日一样将他慢慢蚕食。 鬼面圣使双手扛刀,森然笑道:“一会儿进了饿鬼道,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即便是元神出窍,也逃不出去。” “当然,你可以自断一臂,拖着半边残躯逃出生天。只要你白万仞能受得了这份屈辱,我就放你一条生路,绝不会对你痛下杀手。” 白万仞面色冷峻,守住心神,不被鬼面圣使干扰。他可以接受断臂求生,但不能接受落败而逃。况且,从鬼面圣使的神色来看,他此刻的情况并不好受,一不留神就会被逐日狂刀斩成两半。 鬼面圣使玩味的笑了笑,说道:“你真以为,用把刀架在我肩上,我就没办法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鬼洞中忽然涌出大量黑色经文,和之前解救玄火神龙时诵出的经文一样。 黑色经文沿着沿着白万仞的手臂盘桓而上,白万仞神识一动,胳膊上升起层层光芒,极力阻挡黑经蔓延。 鬼面圣使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黑色经文一点点攻城掠地,很快就到了白万仞肘部。 在饿鬼道和黑经的双重引力下,白万仞渐渐不支,开始朝鬼洞倾斜,眼见着就要被吸入鬼洞里面。 关键时候,蚩山书院方向窜出一条“赤龙”,转瞬间来到白万仞身前,缠住他那条被黑经裹住的手臂,将他使劲儿往外拽。 在“赤龙”升空的同时,玄天教一方飞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甲虫。那甲虫来到空中瞬间变大,一口咬住童无忌放出的“赤龙”,与它扭打在一起。 童无忌飞身而上,加入战局。 玄天教中,那名唤做“金甲道人”护教法王现身空中,加入战局。 白羽、青鸾、江百离、顾青衫等人纷纷迎上。 玄天教一众教徒纷纷现身,和白羽等人扭打在一起。 蚩山上空大乱。 伏在云层上面的大物探出半个脑袋,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 第二五八章 千里逐日,万里风起 - 御鼎记 - 柳语熙 蚩山上空大混战,众人捉对厮杀,各有伤亡。 林逾静再次对上通灵道人,双方一见面就打红了眼。林逾静与青鸾二人互相配合,千玑文与寸山尺互为攻守,稳稳站住上风。 童无忌和金甲道人缠斗在一起,“赤龙”对上金甲虫王,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谁,打得难解难分。 白羽赤手空拳,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出现在右边,转眼间杀了好几个玄天教教徒。 霜儿仗着殇神剑和雪千浔给她的铜铃,在人群中来去自如,随意砍杀。玄天教教徒见她是个小姑娘,一开始没把她放在心上。打了一会儿后,发现这小姑娘手里的法宝着实厉害,不得不拆出两名好手,专门对付霜儿。 江百离也像白羽一样,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出现在右边。和白羽不同的是,白羽专拣硬骨头啃,江百离则是专拣软柿子捏。 山城里的人们听着头顶上传来的动静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哪道剑光砍中,稀里糊涂的死去。 偶尔有胆大的探出头朝天上望去,看见成片成片的剑光,飞来飞去像蝗虫一样的仙人,眉头紧皱,吓得大气不敢出。既想看,又不敢看。看几眼就缩回头去。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探出头,再看几眼。 白万仞和鬼面圣使来到最高处,两个人一攻一守,逐日狂刀掀起漫天刀影,鬼面圣使幻化鬼洞,神出鬼没。 剑气出世,数名玄天教死士扑上去,想要和剑气同归于尽。白万仞砍出一刀,将那几个死士一刀斩断。 鬼面圣使趁机发难,在白万仞周围幻化出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鬼洞。 白万仞人刀合一,化成一片刀光,向上急飞。然而就在这时,云层上方忽然探出半个脑袋,对着白万仞吐出一口龙焰。 白万仞不敢硬挡,只好向下闪躲。 鬼面圣使瞅准机会出手,先用鬼洞困住逐日狂刀,将白万仞和逐日狂刀分开。然后诵出黑暗经文,锁住白万仞双脚,又将那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鬼洞一层层的套在白万仞身上,将他牢牢封印。 童无忌、林逾静、白羽见白万仞落难,纷纷出手相救。鬼面圣使森然一笑,在白万仞身前幻化出一个径达十几丈的巨大鬼洞。童无忌等人冲到鬼洞前面堪堪停住。 鬼面圣使笑道:“战力最高的万仞峰峰主已经被擒,你们还不乖乖投降!” 白羽面色一沉,瞬间来到鬼面圣使身后。童无忌见状急忙喊道:“不要!” 但为时已晚。 白羽一拳打进鬼洞,被鬼洞拖了进去。 鬼面圣使嗤声道:“御鼎山没人了吗?这种角色也敢用来偷袭。”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蚩山书院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眼蚩山府的方向,对童无忌等人说道:“等下先杀你们,再毁剑气。让你们和北溟战神一块葬身蚩山!” “好大的口气!” 鬼面圣使话声刚落,半空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接着,在刚才传出声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那小点一点点变大,从一个点变成一个面,又变成了一个黑气翻滚数丈之高的球。 黑气翻滚中,传出无数声痛苦惨叫的声音。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在里面挣扎。 鬼面圣使神色一变,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没人能逃出饿鬼道的!” 他急急诵念经文,黑色经文涌上那团黑气,一点点渗透进去。但饶是如此,那团黑气中还是有金光透出,仿佛雷云中偶尔划过的闪电,时时乍现,越来越亮。 鬼面圣使急得满头大汉,眼见金光就要冲破鬼气,忽然把心一横,抽出鬼头刀,对准那团黑气砍了下去。 金光炸裂中,黑气翻滚,瞬间卷向四周。众人赶紧祭出法宝躲避。那些修为低下、来不及躲闪的玄天教教众被黑气扑在身上,转眼间成了一具枯骨。 黑云滔滔,遮天蔽日,很快将整座蚩山城遮住。鬼面圣使瞳孔一缩,催动黑云向下坠落,想以蚩山城十几万条生人魂魄,重开饿鬼道,祭炼阿修罗道。 童无忌等人见状大惊,立刻飞身扑上,要同鬼面圣使决一死战。 然而,鬼面圣使身形一晃隐入黑云,根本看不到他半点身影。 玄天教众人见黑云朝自己卷来,吓得狼狈而逃。霜儿祭起铜铃,林逾静祭起千玑文,尽可能将御鼎山众人护在里面。 黑云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山城里的人们开始慌乱,有人紧闭房门,有人钻进地窖,还有人取出几张发黄的的符纸,贴在身上遁隐身形。 半空中,众人耳畔传出鬼面圣使叫人绝望的声音:“百鬼夜行,万魂皈依,以我法身,侍养修罗……” 山城大乱,十几万黎民百姓听见半空中响起的咒语,看见滚滚黑云,吓得四处奔走。那些年迈体弱的老人,瑟瑟发抖的妇孺,寄希望于神仙下凡,跪在地上虔诚祷告,声泪俱下:“祈求神灵下凡,救我性命!祈求菩萨显灵,救救蚩山!” 也有身强体壮的汉子憋红了脸,光着膀子端着长枪,指着黑云骂道:“狗日的老天爷!瞎了眼的神仙!只敢躲在山上修炼的缩头乌龟!老子谁也不靠,谁也不求,谁也不怕!就是拼上性命,也要溅你一身热血,烧死你们这些妖魔鬼怪!” 疯疯癫癫的汉子在那一刻顶天立地,下定了慷慨赴死的决心! 屋子里,那汉子的妻儿透过门缝,抹着眼泪咬着嘴唇。那平日里只知道围着锅碗瓢盆转的妇人双手放在小儿肩上,强忍住泪水,说道:“孩子,记住你爹的样子。将来长大以后,也要做个像他那样的人!” 小儿眼含泪水,咬破了嘴唇,心里暗暗发誓,长大后要诛尽天下妖魔,为父报仇。 黑云压城,已经见不到一点儿光线。很多人家点起了灯。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让人恍恍惚惚觉得,仿佛真的到了黄泉路上,到了阴间。 已经有人闭上了眼。 已经有人和家人抱在一起。 …… 忽然,有人抬起头指着天上,激动地几乎要跳了起来,喊道:“光!光!有光!”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在六百里蚩山的最北边降下来一条笔直的光柱。有个通体发光、恍若神仙下凡一样的人手提长刀,沿着那条光柱笔直的降到了黑云下面。 “神仙下凡了!神仙来了!” “求神仙保佑!救救我一家老小!” “菩萨显灵,阿弥陀佛!” …… 人们纷纷走出屋子,跪在地上对着北方虔诚祈祷,磕头。 御鼎山众人见白万仞归来,顿时喜上眉梢。那些年轻弟子痴痴的望着那个天神下凡一样的男人,暗下决心以后要勤加修炼,有朝一日,也能在万众瞩目中从天而降,救世人于水火,为世人所敬仰。 霜儿从铜铃中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不由得“哇”了一声,说道:“白师叔太帅了,整个人都在发光呢!” 江百离嗤声道:“那叫‘元神出窍’,你是第一次见吧?” 霜儿反问道:“你以前见过?” 江百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青鸾微微挑了挑眉,转头看了师父林逾静一眼。林逾静仿佛觉察到有人在看他,一转头正好和青鸾的目光对上。两个人心领神会,立刻都转过头去,谁都没有出声。 童无忌盯着那尊元神看了须臾,自言自语道:“已经是御神境巅峰了吧。几年不见他出手,没想到他的《逐日真经》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 玄天教一边,那些溃不成军、只顾着逃命的小喽啰们看见白万仞从天而降,一个个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竟然忘记了逃命要紧。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不用逃了!” 有人喊了一声,喜极而泣,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是万仞峰峰主,白峰主来救我们了!” 有人忘了敌我关系,一口一个“白峰主”喊着,打从心眼儿里把白万仞当成了救世主。 “白峰主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有人直接跪在地上,对着白万仞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通灵道人、金甲道人两位护教法王见教徒们临阵反戈,立刻飞到众人面前大声斥责道:“临阵脱逃,格杀勿论!”另外一个人喊道:“谁敢再喊一声‘白峰主’,立刻处死!” 然而,那些命不由己的小喽啰们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一个个跪在地上,眼含热泪,面带虔诚。 生死面前,哪有什么敌我之分! 通灵道人举起黑幡就要下手,但举到一半,忽然被金甲道人拦住。金甲道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圣使在人间打开了饿鬼道,以肉身侍养修罗,就是你我二人也未必能逃得出去。说不定,还会被圣使拉过去喂养修罗。他们也是有家有业之人,就由着他们去吧。” 通灵道人气愤难平,黑幡燃起熊熊大火,但终究没有落下。 半空中,鬼面圣使丝毫没有理会那尊从天而降的元神。在他看来,只要打开了饿鬼道,将蚩山城中的十几万条生人魂魄炼成修罗,别说是区区一个万仞峰峰主,即便是御鼎山掌门本人来了,他也不放在眼里。 半空中,那个通体发光、手持长刀的男子来到黑云之下,眸子里金光一闪,如同生出了两个太阳。金火从眼眸中流出,瞬间席卷全身,整个人如同从烈阳中走出的一样,身上燃起了赤金色的火焰。 那火焰越来越盛,渐渐的看不出人形,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赤金色的巨大光点。 忽然,那光点笔直的射出一条燃烧着的光焰,只一瞬间,就铺满了六百里蚩山,将那汹涌而来的黑云一刀斩断。 光焰凝而不散,向上倒卷点燃黑云,转眼间将黑云逼退了数十里,在蚩山上空燃起滔天大火。 千里逐日,万里风起,天光一线! 第二五九章 死战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一刀的气焰越来越盛,将黑云逼退了数十里,数百里,直到来到云层底下,从云层上探出一张大嘴,用力一吸,将黑云、烈焰连带层云、狂风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没了层云遮掩,人们终于看清了伏在云层上的那个大物。 十几丈长,断了一只角,鼻子里冒出滚滚黑烟,浑身上下散发着王霸之气,正是那条生于三界之外,活了数万年之久的洪荒遗种——玄火神龙! 几年前,玄火神龙刚被救出来时不过三五丈长。只用了短短七八年的时间,就恢复成了十几丈的肉身。如果任由其增长下去,不出一甲子,便能恢复成百余年前的完全形态。到了那时,估计也只有北溟战神能和它一较高下。 鬼面圣使被逐日狂刀砍成重伤,又毁了饿鬼道,献出了三分之一的肉身,勉强吊住一口气,来到玄火神龙面前跪下,低着头道:“鬼面大意轻敌,被敌人占了先机。请神龙尊者降罪!” 通灵道人、金甲道人也都来到玄火神龙面前跪下,齐声说道:“请神龙尊者降罪!” 玄火神龙微微低头,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慢慢的张开嘴,一口咬住金甲道人吞进了肚子里面。 “临阵反戈,罪该万死!” 鬼面圣使、金甲道人心中响起一个苍老、悠远的声音。吓得二人屏住呼吸,气都不敢喘。 白万仞元神归位,提起昏迷不醒的白羽扔向蚩山书院的方向。林逾静祭起千玑文将他接住。 茅屋后面的山壁上,石青峰看见黑云,看见刀光,看见现出真身的玄火神龙,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玄火神龙仿佛觉察到什么,微微侧目,朝山壁上站着的年轻人看了一眼,稍稍一顿,抬起前爪朝石青峰站着的地方抓了一下。 茅屋后面那座高达数十丈的山壁轰然倒塌。山石滚落,砸向茅屋,转眼就把两间茅屋夷为了平地。 玄火神龙调转龙头,凝聚龙元,又朝那片废墟喷出一道龙焰,将那片废墟烧成了灰烬。 白万仞身形一闪,化作到一道赤金光芒,出现在废墟上空。 他身上燃起赤金烈焰,人刀合一,滚滚烈焰涌向逐日狂刀,在玄火神龙第二口龙焰到来时,一刀砍出。 半空中,两个相距十几里远的巨大光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对方。天光崩裂,如同在天上撕开了一道缺口。气浪从空中扑向地面,蚩山城中被那片气浪覆盖着的方圆十几里,转瞬间就成了一片废墟。 那些抬头望着天上仙人斗法的人们眼睁睁看着光晕扑向自己,还没来得及跑,就被热浪烧成了灰烬。 半空中,白万仞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白衣、白发尽皆染血,但眸子里的赤金色火焰却比刚才更旺了些。 他手提逐日狂刀,眸子里的赤金色火焰滚滚而出,化成一团赤金色风暴。那风暴越来越密,越来越紧,忽然喷出一条赤金色火舌,推着那团风暴向后急退,须臾之间,向后疾驰了八百里。 童无忌心里一惊,袖子里的“赤龙”悄无声息的钻出来,红光流转,化成一根丈八长蛇矛。 林逾静心领神会,千玑文全部升空,裹住寸山尺,组成一把十余丈长的巨剑,以寸山尺作为剑骨,对准了玄火神龙。 八百里外,白万仞双手握刀,人刀合一,在空中划出一条笔直的光线,以千里逐日之势撞向玄火神龙。 童无忌算准时间,手持丈八长蛇矛,一脚踩碎地面,飞向玄火神龙。 林逾静紧随其后,剑在前,人在后,凝聚起全部真元,抵在巨剑后面,飞向玄火神龙。 两位御神境中境修为的长老,一位御神境巅峰的峰主,三个人拼上全力撞向玄火神龙,铁了心要将玄火神龙挡下,保住六百里蚩山,保住十几万黎民百姓。 玄火神龙见三个御神境的高手同时发难,眸子里火光一闪,身上鳞片锵锵作响,缝隙中涌出火光附在鳞片上,如同镀了一层火光,换上了一层火鳞甲。 “砰——” 三道光线撞上龙鳞火甲,半空中传来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就连御鼎山众人还有玄天教中那些身怀修为的教徒们也都心神颤抖,捂住了耳朵。 地面上看热闹的人们双目圆瞪,双耳出血,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有些老弱病残更是直接被那声巨响震碎了心脉,当场身亡。 玄火神龙身上有三处地方浓烟滚滚,但在龙鳞火甲的保护下,并没有伤到皮肉。 白万仞、童无忌、林逾静三人披头散发,嘴角不同程度的渗出鲜血。 逐日狂刀情形最好,只是刀尖红的厉害,像是烧红了的铁块,刀身完好无损。 童无忌手里的丈八长蛇矛矛头扭向一边,矛身上隆起了好几个疙瘩,显然被撞得不轻。 林逾静情形最惨,千玑文碎了一地,只拿着寸山尺抵在龙鳞上。因为用力太猛,他右手严重变形,拇指直接折断。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紧紧握住寸山尺,一步也没有后退。 玄火神龙漫不经心的扭头看了一眼,如同看见三只不自量力的蚂蚁,妄图撞死一头大象。 它再次凝聚龙元,透过鳞片,可以看见有一团隐隐发光的东西正从十几丈长的身体中向上逼近。 白万仞最先觉察到龙元波动,对童无忌、林逾静大声喊道:“快撤!” 童无忌、林逾静二人见玄火神龙朝自己张开了嘴,喉咙里有团闪闪发光的东西正在慢慢涌出,立刻祭起法宝飞离龙身。 在如此短的距离内,若是被龙焰直接喷在身上,别说是肉身,即便是元神也会被烧个半死。以他们现在的修为,能在短短数息之内逃离龙元的攻击范围便已经是万幸。因此,两个人谁都没有犹豫,直接祭起法宝全速逃离。 然而,玄火神龙并没有瞄准他们逃离的方向,也没有瞄准白万仞,而是低下头龙,对准了御鼎山众人所在的地方。 童无忌、林逾静二人眨眼间逃出去数里,转头发现事情不对,想要回救时已来不及。 蚩山书院方向,御鼎山众人看见龙头转向自己,猛然醒悟,一下子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大家刚要做出反应时,龙焰滚滚而出,化成一道光柱扑向御鼎山众人。 一场灭顶之灾近在迟尺! 青鸾、白羽本能的想要挺身而出,为众人挡下灭顶之灾。但看到从龙口中涌出的滚滚龙元,看到那近乎天罚一样的煌煌神威,又本能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霜儿下意识的摸了摸铜铃,双目圆瞪,呆若木鸡,六神无主。 其他人更是心神被摄,双目呆滞,像一个个木桩一样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大家又看到了那个白衣、白发、白眉的男人,恍若天神下凡一样,出现在了众人头上。 两道光柱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底下那道赤金色的光柱苦苦支撑,被玄火神龙压着一点点儿往下。 趁此间隙,御鼎山众人回过神来,一哄而散,避开了即将到来的龙元冲击。 就在众人刚刚散开之时,半空中那道苦苦支撑着的赤金色光柱“砰”的一声撞向地面,在御鼎山众人刚才立足的地方砸出了一个径达数丈、深达十几丈的巨大深坑。 童无忌第一时间跳下深坑,扶起浑身是血但眼神依旧坚定如初的白万仞,二话不说飞了出去。 玄火神龙对着二人逃离的方向轻轻一抓,半空中裂开一道缝隙。童无忌二人堪堪避开。 御鼎山众人回过神来,一个一个祭起法宝跃跃欲试,怀着拼上性命的觉悟,聚拢到白万仞身前组成了一道人墙。 童无忌见状大惊,急忙喊道:“都不要命了?快散开!散开!” 说罢,当先抱起白万仞退了十几丈。 玄火神龙再次出爪,又在童无忌落脚的地方抓出一道裂痕。它一下接着一下,不管童无忌逃到哪儿,都能在他落脚的地方轻而易举的抓碎虚空。 童无忌全神贯注的盯着玄火神龙,在山城上空不停的变换方位。 面对这种比御虚境修为还要厉害许多的庞然大物,他深知只要被抓住一下,就再也动弹不得,瞬间就会被打入无尽虚空,形神俱灭。 玄火神龙似乎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只盯着白万仞一人攻击,不急不缓,像猫捉耗子一样,仿佛要玩够了再将他杀死。 其他人眼睁睁看着白万仞落难,有心无力,谁都帮不上忙。 这时,蚩山府中忽然升起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接着,蚩山书院中也升起一道剑气,比蚩山府中的那道剑气更加凌厉,气势、规模更加雄浑。 一百零八道剑气中的最后两道出世了! 玄火神龙觉察到剑气出世,立刻停下对白万仞的追杀,十几丈长的龙鳞底下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龙元自下而上,凝聚成一道无坚不摧的龙焰,瞄准其中一道剑气射了出去。 第二六零章 御虚境出手 - 御鼎记 - 柳语熙 龙焰汹涌而出,以纯粹能量的形式奔向扶摇剑气。所过之处空气滋滋作响,犹如在空中挖出了一条淡黄色的隧道。 面对这种纯粹的天地能量,没人敢以身犯险。无论元神还是仙剑,在那股能量面前都如草芥一样脆弱,不堪一击。即便是以《逐日真经》作为大道根本的白万仞,也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玄火神龙一直隐忍不出,就是等这最后的两道剑气。只要能一举摧毁这两道剑气,加上刚才那道,玄天教就能阻止御鼎山,将刚刚出世的扶摇剑气扼杀在萌芽中。 童无忌扶着白万仞走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心中暗暗着急。 玄天教派了玄火神龙作为底牌,御鼎山自然也有自己的底牌。只是,玄火神龙已经发动攻击,但御鼎山的那张“底牌”却迟迟没有出现。 龙焰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扶摇剑气跟前。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除了掌门真人亲自出手,没人能在须臾间出现在剑气和龙焰中间,更没有出手的时间。 “难道?” 童无忌心里一动,眸子里涌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战战兢兢又满怀期待的抬头一看,只见在龙焰和扶摇剑气之间凭空出现了一个魁梧伟岸的身影。 那人一身灰布长衫,满头银发随风而动,凭空出现在扶摇剑气跟前,渊渟岳峙,一派宗师风范。 他对着汹涌而来的龙焰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前挡在龙焰前面。龙焰撞在他手上,顿时折返向上,化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际。 童无忌又惊又喜,一闪身来到那人身前,激动地说道:“封师兄,你破镜了?!恭喜恭喜!” 老雷主面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御虚境的门槛都快让我踩烂了,总算是跨过去了!”他转头朝向身后说道:“出来吧,该你上场了。” 半空中裂开一道缺口,石青峰手持真吾剑飞了出来。 在茅屋后面的悬崖峭壁上了面壁了十几天,石青峰破壁归来,面带忧郁,眸子里带着踌躇之色。如果不是老雷主万里迢迢来到蚩山,去他面壁的地方坐了一会儿,和他说了一些话,他很有可能会做出另外一种选择。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面对生死这种大事的时候,谁都会选择保全自身。尤其是面对天道降下的惩罚,即便那些御虚境的大人物也无法阻挡,他一个年纪轻轻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的年轻人,又怎么会选择和天道抗衡呢? 老雷主对童无忌说道:“刚才去了一趟书院,耽误了一些时间。还好赶上了。”又对石青峰说道:“现在蚩山上空到处都是扶摇剑气,能收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先替你挡着那条恶龙,你要抓紧时间。毕竟那么大的东西,我可挡不了多长时间。” 石青峰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转身飞到极高之地。运转紫府元鼎,体内窍穴一个接着一个打开,浩荡百川流,紫府中浩渺无垠,波澜壮阔,北溟气象遮天蔽日,牵动体内窍穴,引着散布在各处的扶摇剑气进入窍穴,冲破重重关隘,最终汇入北溟紫府。 通灵道人见石青峰现身,立刻飞身迎上。其他玄天教教徒也都跟着冲了上去。童无忌拦下通灵道人,林逾静、白羽、青鸾、霜儿、江百离等人也都纷纷来到空中,双方又开始了混战。 玄火神龙见忽然冒出来一个御虚境的大人物,又见石青峰现身吸收扶摇剑气,顿时龙颜大怒,对老雷主展开了疯狂攻击。 老雷主刚刚破镜没几天,哪儿是玄火神龙的对手。双方只斗了三五个回合,就被玄火神龙一爪子拍飞出去,身上衣衫碎了好大一片,胳膊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他在御神境巅峰停留了将近百年,身体早已打磨的坚不可摧,加上聚气成鼎,即便是实打实的仙剑,即便是雷阵中的道道玄雷,也很难伤的了他。然而,玄火神龙只是随随便便一抓,就将他拍飞出去,而且在他胳膊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玄火神龙与他斗了几个回合,忽然身形一缩,从一条几十丈长的神龙变成了一个身高十尺,头上长着两根长长的龙角,半边身上有龙鳞纹身的老者。 老雷主身长九尺,那老者比他高了足足一头。来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说道:“上次蚩山大战,有北溟战神护着你们,让你们几个年轻人侥幸逃走。现在北溟战神已死,只凭你一个御虚境,也想打赢我?” 他抬头看了眼正在吸收扶摇剑气的石青峰,又道:“难不成,你们想凭借那个年轻人?” 老雷主想起百年之前驰援蚩山的事情,说道:“你现在只恢复了几十丈长的真身,我拼上性命,未必就没有机会。” 那老者哈哈大笑,说道:“机会?有没有机会,你我心知肚明。别说是你,即便是你们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又能如何?我是上古之神,你们这些凡人肉体拿什么和我斗?” 老雷主面色冷静,没有接话。在玄火神龙这种上古大物、洪荒遗种面前,御鼎山众人确实与凡人无异。玄火神龙超出三界,随随便便一动,就能搅动天地元气,凝练出最纯粹的能量——龙元。他刚才一掌挡下龙焰,看似云淡风轻,毫不费力,其实已经调动了七成以上的真元,以元神御虚,勉强隔断空间,将龙元引向了天上。 在之后的战斗中,他几乎全无还手之力,只能尽量躲闪、抵挡。只过了三五个回合,就被玄火神龙抓了一下,一下就在淬炼了两百多年的肉身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现在,玄火神龙变成人身,虽然无法凝聚龙元,发动龙焰攻击,但身法、速度却比之前大幅提升。 玄火神龙的目标,已经从攻击扶摇剑气转为了攻击御鼎山众人。 老雷主心念电转,很快明白过来。伸手一招,半空中飞来一把雷光闪闪的仙剑。 按照之前的部署,他要竭尽全力阻挡玄火神龙,替石青峰争取时间吸收扶摇剑气。 等石青峰吸收完扶摇剑气,便可御虚离开。 那老者见他沉默不语,也不着急,随意望向正在空中混战的御鼎山众人。看了几眼后,转头对老雷主说道:“寸山尺、千玑文,还有那把躲在一边的逐日狂刀,看起来都很熟悉呢!” 老雷主心中一动,来不及多想,猝然出手。 然而,那老者身形更快。老雷主剑诀刚动,剑还未动,那老者便凭空瞬移,鬼魅一般出现在了青鸾面前。 青鸾此时正和一名玄天教教徒激战,眼前冷不丁出现了一个人,来不及收住攻势,寸山尺呼啸而出,直接打了过去。 那老者伸手一抓抓住寸山尺,任由身后那名玄天教教徒一剑刺中。那教徒抬头看见头上长角的神龙尊者,心中大骇,手中长剑断成数截,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脸上豆大的汗珠儿滚滚而下。 那老者并没有理会身后那把长剑,而是紧紧攥着寸山尺,对青鸾说道:“东西不错,借我用用。” 青鸾看见他头上的龙角,猜出了他的身份。立刻催动神识,想要夺回寸山尺。然而,不管她怎么施为,寸山尺在那老者手中居然丝毫动弹不得。 青鸾心急如焚,直接催动寸山尺使出了“压山成寸”的万钧之力,想要逼迫那老者放手。 那老者微微笑道:“不错,有点儿分量,就是短了点儿,无甚用处。” 林逾静见寸山尺被夺,立刻祭起千玑文,和老雷主一块攻了过去。童无忌逼退通灵道人,让白羽、霜儿、江百离三人迎战通灵道人,也加入了抢夺寸山尺的行列。 那老者在林逾静、老雷主、童无忌三名好手的围攻下来去自如,丝毫没有压力。 他只躲不打,有时候故意露出一处破绽叫他们打中,然后玩味的笑笑。 四个人来来回回斗了数十个回合,那老者忽然转头一笑,露出诡异神色。接着,整个人凭空消失,眨眼间出现在白万仞身前。 白万仞看见寸山尺被夺,早就起了戒备之心。在那老者出现在自己身前时,逐日狂刀上燃起一片刀焰,毫不迟疑的刺了出去。 那老者看见刀光面不改色,居然直接抓住刀刃,手里的寸山尺点向白万仞胸口。 白万仞之前受了重伤,不敢硬接寸山尺,只好松手后撤。在后撤的同时,催动逐日狂刀冲向天空,想要逃出生天。 那老者抓住刀刃,任由逐日狂刀挣扎了一下,对白万仞说道:“这刀我也借来用用。” 在他分神之际,林逾静、童无忌、老雷主三人合力一击,正中其后背。 浓烟滚滚处,空中传来一阵刺鼻的皮肉烧焦的味道。那老者竖起鼻子嗅了嗅,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盯着手里的一尺一剑左右看了看,喃喃自语道:“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话声一落,举起寸山尺狠狠的撞在了逐日狂刀上面。 半空中传出迸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传出一声巨响。那老者手上的力道极大,两件仙器撞击时产生的能量让周围时空为之一颤。方圆十里之内,众人看见那道光芒,听见那声巨响,感受到半空中传来的剧烈颤抖,顿时心神失守。那些修为低下的玄天教教徒更是眼前一黑,直接从空中掉了下去。 青鸾和白万仞作为那两件仙器的主人,身心俱颤,仿佛被人提起来撞在了一座山上。 白万仞仗着御神境巅峰的修为,受伤不大,只是心神暂时失守。 青鸾感觉五脏六腑要裂了一样,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第二六一章 暗度陈仓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老者拿着寸山尺和逐日狂刀接连撞了几次,发现两件神兵坚硬异常,没有丝毫将要破损的迹象。 童无忌、林逾静、老雷主三人追着他轮番攻击,但由于境界相差太大,那老者神出鬼没,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三个人即便形成合围之势,也拿他没有办法。 那老者见奈何不了两件神兵,又被童无忌三人追的心烦,身形一晃跃上云端,两只长角迎风见长,转眼间又变成了那条几十丈长的玄火神龙。 它用龙须缠住两件神兵,凝聚龙元,对准寸山尺和逐日狂刀喷出一口龙焰。 寸山尺、逐日狂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就像两块烧红了的烙铁。 林逾静祭起千玑文护住青鸾;童无忌取出两颗青色丹药分别放进青鸾和白万仞口中;老雷主以仙剑引来玄雷,聚成一道一人多粗的巨大雷柱,直接砸在了玄火神龙身上。 有那两颗丹药护着,青鸾勉强挺了过来。 玄火神龙被那道雷柱砸中以后只是稍稍转了转头,有些恼怒的看了老雷主一眼,仿佛在说:“你想死吗?” 它一心一意想要毁掉那两件神兵,就连石青峰也不管不顾,任由他吸收扶摇剑气。 在众人无计可施时,白万仞忽然大放光芒,一下子从地上来到空中,整个人神采奕奕,眸子里金光闪闪。他人神合一,凝聚元神之力,化作一道光柱径直扑向玄火神龙。 童无忌等人见状大惊,老雷主更是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不要。” 以他对白万仞的了解,他生怕白万仞会做出鱼死网破之事。以前征战杀敌时,他好几次都把自己置于生死关头,好几次都拼上性命力挽狂澜。 然而,以前那些妖魔哪儿能和玄火神龙相比。那些妖魔鬼怪即便全加起来,也比不上玄火神龙危险。 甚至连天道,冥界,都不敢管或者不愿管这种上古异种、洪荒大物。 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下,白万仞贴着玄火神龙擦身而过。逐日狂刀近距离感应到主人有危险,忽然大放光芒,砍出一刀龙焰,竟然斩断了那根手指粗细犹如金刚铁索一样的龙须,载着白万仞安全回到了众人身边。 “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经此一役,对于你勘破御神境,跨入御虚境,大有裨益!”老雷主从心惊胆战中回过神来,望着白万仞说道。 原来,玄火神龙吐出的龙焰是以天地间至刚至阳的元气凝练而成。《逐日真经》的道法根本,也是天地间至刚至阳的元气。两者在力量本源上如出一辙。刚才,玄火神龙一口龙焰吐在逐日狂刀上,恰好给逐日狂刀补充了最纯正、最刚烈的元气。白万仞察觉到那股强大无比的力量,这才以身犯险,佯装攻击玄火神龙,趁它分神之际祭出一刀,释放出逐日狂刀里的巨大能量,以龙焰斩断了龙须。 林逾静伸手接住寸山尺,配合千玑文组成防御反击大阵。童无忌在另外一侧照应,老雷主位于两个人中间,手中仙剑雷光闪闪,三个人一起对准了玄火神龙。 白万仞刚才使出全力斩断了一根龙须,加上之前有伤在身,此时再也无力反击。由白羽和万仞峰上的另外一名弟子扶着坐在一边。 被逐日狂刀斩断的那根龙须从天上落到地上,扑通一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数名玄天教教徒围上去,抱住龙须就啃。 通灵道人喝退那几个家伙,捡起龙须双手托着来到空中,恭恭敬敬呈到玄火神龙面前。 玄火神龙低头看了几眼,对通灵道人说道:“你能知尊卑,还算懂事。这截龙须就赏给你吧。至于那几个人——” 它一边说着一边朝那几个抢食龙须的人抬了抬龙爪,轻轻压了一下。那几个人顿时变成了一堆堆血肉模糊的肉泥。 玄火神龙活了数万年之久,不知道吸收了多少天地灵气、元气。身上的每一根龙须,每一片龙鳞,每一滴龙血,都是极其珍贵之物。 有传言说玄天教主水犹寒每年都要饮一碗龙血,既能增长修为,又能增加寿元。所以几百年来,水犹寒一直是个相貌俊美,神采奕奕的年轻公子。即使被囚禁在雷狱中待了上百年,出来后老雷主等人都已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但他还是和刚进去时那样,年轻俊美,玉树临风,英姿勃发。 通灵道人得到那截龙须,激动地无以言表,将龙须高高举过头顶,对玄火神龙接连磕了五六个头,声音颤抖着说道:“多谢神龙尊者赏赐!小人从今以后对神龙尊者言听计从,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玄火神龙听了那几句话,心里面很享受,轻轻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 说罢,调转龙头朝向了石青峰所在的方向。 石青峰大开北溟紫府,滔滔剑气化作无数细流,沿奇经八脉、十二正经汇入紫府,在那处浩渺无垠的紫府天池上掀起层层巨浪,最后和那分北溟气象融为一体,  化作一股暗流,潜伏在紫府之中。 童无忌等人见玄火神龙转向石青峰,心里面一阵紧张。但令人不解的是,玄火神龙转向石青峰后非但没有攻击,反而安安静静的等在原地,似乎在等石青峰将全部剑气收入体内。 随着收入体内的剑气越来越多,石青峰眸子里的神色越来越亮,脸上也红光熠熠,整个人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站在火炉边上,被炉火烤的满脸通红。 忽然,他两眼一黑,身子一晃,像是到了一处从未去过的地方。睁眼一看,看见天地变成了一片红色。无论是蓝天白云还是青山绿树,乃至下面站着的御鼎山众人,都变成了火焰一样的红色。 在那片朦朦胧胧的红色中,依稀可见有些细若游丝的五颜六色的气息弥漫在周围。他心念一动,那些五颜六色的气息随之而动,有几片气息更是朝他飞来,聚拢在他身体周围久久不肯离去。 “这是哪儿?我这是怎么了?”他皱着眉头使劲儿揉了揉眼,感觉有些恍惚,有些迷茫。 老雷主看见石青峰半梦半醒的样子,心里一动,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凝聚元神之力,定睛一看,只见石青峰周围的元气正以某种诡异的方式急速流转。那些元气在某种无形之力的牵引下涌入石青峰体内,强迫他体内的气息运转变了个方向,从由外向内变成了由内向外,正与天地间的元气产生联系。 “不好!玄火神龙在帮他破镜!” 在那些五颜六色的气息中,老雷主看见一道黄灿灿的龙气,正引着石青峰体内的气息向外涌出,与天地元气产生共鸣。 原来,玄火神龙故意放任石青峰吸收扶摇剑气,其实早在剑气中混入了一道气息。待石青峰将那道气息引入体内,它便分神出窍,以神识控制那道气息,再通过那道气息控制石青峰体内的气息运转,将他推到了御神境的门口,让石青峰看见了御府境后面的天地。 石青峰体内有大巫元神烙印,如果破镜入御神,与天地产生感应,就会被天道发现,降下天罚。 林逾静之前说,玄天教的目的有可能是让玄火神龙吃掉石青峰,或者以某种道法让石青峰和玄火神龙合而为一,成为一个能够比肩上古大巫,又能够超出三界之外,躲避天罚的存在。 只要能掌控这股力量,玄天教便可摧毁四大门派,北上皇都城,最后征服大雪原,成为天下之主。 为了防止此事发生,御鼎山派出了林逾静、白万仞、童无忌、老雷主几位长老级的人物。而且,在大战之前让林逾静把前因后果告诉了石青峰,希望他能铲除心魔,不要被玄天教利用。 石青峰在山壁上苦思数日。最终老雷主亲自出面,来到他面壁的地方给了他一样东西,这才帮他铲除了心魔,来到蚩山上空吸收扶摇剑气。 在真龙气息的牵引下,石青峰随随便便走了几步,便摸到了御神境的门槛。当然,他自己对于这件事情毫无察觉。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提线傀儡,被玄火神龙控制着朝御神境走去。 老雷主觉察到事情不妙,凝聚全力祭出一剑,径朝玄火神龙斩去。同时身形暴起,朝石青峰飞去。 玄火神龙微微侧目,伸出龙爪凭空一抓,把老雷主刺过来的仙剑抓住。它神识一动,控制着石青峰转身打出一拳,以提山蘸水之势朝老雷主迎面打去。 老雷主抬手挡了一下,感觉掌心发麻,灼热难耐,只好暂时避开。 玄火神龙淡然笑道:“现在不是他在出拳,是我在出拳。” 它话声一落,忽然凝聚龙元,对着石青峰喷出一口龙焰。 御鼎山众人见状大惊。在如此短的距离内,即便是白万仞也很难以肉身硬接一道龙焰。 刚才,就连寸山尺和逐日狂刀也被龙焰烧的通红。 众目睽睽之下,石青峰身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二六二章 破境 - 御鼎记 - 柳语熙 就在大家都以为石青峰会被烧成灰烬时,奇迹出现了! 石青峰不仅没被烧死,反而在龙焰的焚烧下大放异彩!七色光芒从他体内生出,滚滚龙焰凝而不散,长久不灭,围绕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火焰风暴。 天上极高之处,那张由云涿光亲笔画出来的“斗柄点星图”被煌煌天威压着向下急坠,很快就燃起大火,点点星光陆续熄灭,化为虚无。 没了星图遮蔽天机,蚩山上空风云涌动,数不清的黑云从天而降,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石青峰头顶上方,慢慢凝聚在一起。 老雷主抬头看见天上的异象,眸子里的坚定神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以前那些埋藏在地下的仙器、法宝出世时,都会有异象突生。那些修炼到御神境巅峰,在破镜进入御虚境时也会引起天道注意,在一方小天地中生出异象。 然而,那些异象的规模、动静远远比不上此时此刻蚩山上空的景象! 六百里蚩山上空风起云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在一起。 云层越来越厚,几乎够到了那处最高的山尖。 玄火神龙伏在空中若隐若现,任由黑云擦身而过。 老雷主手持仙剑割裂时空,如同天河横亘,似乎打通了一条通往某处的通道。 石青峰被龙焰风暴裹在中间,身上忽明忽暗,灵气、元气、剑气、龙气混在一起,慢慢的形成了一个漩涡。 那漩涡渐渐旋转起来,搅动风云向其靠拢,转眼间就把玄火神龙、老雷主等人裹了进去。 数息之后,那漩涡先是从大到小,很快将玄火神龙、老雷主“吐”了出来,只模模糊糊的看出是个人性。 接着,那漩涡又从小到大,从紧到松,开始向四周扩散。 半空中刮起一股狂风,漩涡消散,带走了石青峰身体周围的混杂气息。 再看石青峰,红光满面,耳目清明,体内有条磅礴万千的气息逶迤而行,经过一座座窍穴,抵达北溟紫府。 在那尊大而无边的紫府元鼎里面,扶摇剑气犹如一条睡龙,盘在紫府元鼎之中,以北溟气象作为府邸,虽睡犹醒。 玄火神龙微微一笑,送出一个苍老、悠远的声音。虽未开口,但一字一句落在石青峰心头,清清楚楚。 “破了境,觉醒了大巫元神,便相当于拥有了与天道抗争的能力。等我把你吞掉,将你体内的大巫元神炼化,便可使用上古大巫的力量。到时候,整座天下就都是我的了!” 玄火神龙用贪婪地目光盯着石青峰,轻轻晃动身体,似乎在找一个最佳的角度,将石青峰一口吞下。 石青峰被迫进入御神境后,玄火神龙留在他体内的龙气自行消散。 石青峰恢复神识,感觉身上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当然,他很清楚破境之后会被天道发现,而且此时天上已经开始聚集雷云,等雷云聚集完毕,天罚便会落下。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又看了眼正对自己垂涎三尺的玄火神龙,瞳孔一缩,毫不犹豫的冲向玄火神龙,真吾剑在前,人在后,一剑一拳直接轰了过去。 玄火神龙尾巴一动,扫向石青峰。半空中亮起一道刺眼光芒,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裂声。 真吾剑刺中一片龙鳞,石青峰一拳轰在龙尾。 这一剑一拳打在玄火神龙身上,不仅没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被玄火神龙漫不经心的扫出去十几丈远。 石青峰稳住身形,转身又是一剑。这一次人剑合一,双手持剑砍向龙身。 玄火神龙懒得躲闪,伏在空中一动不动,任由石青峰砍了一剑。 石青峰虎口一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差点儿拿不住真吾剑。 玄火神龙用玩味的口气说道:“蚂蚁搬山,蚍蜉撼树。都过了一百年多年,你们御鼎山的人怎么还这么不自量力!” 它用几十丈长的巨大身躯把石青峰围在中间,缓缓说道:“放眼整个天地,只有我能脱出三界之外,不受天道管辖。现在雷罚即将成形,你不管躲到哪里,都难逃一死。与其身死道消,不如与我合二为一,成为天地间实力最强的存在。到时候,上天入地下海,整座天下都在你我掌控之中,这份天机造化,你舍得放下?” “你虽然吸收了扶摇剑气,但距离打开北溟之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北溟战神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我杀了。即便你将来有一天能够进入北溟,也只能一辈子躲在里面做一只缩头乌龟。其他人御虚炼鼎后,还能飞升天外。你是被天道遗弃之人,被天道追杀之人,既不能露面,又不能飞升,你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御鼎山上你的那些师父、师叔们千方百计想要阻止我摧毁扶摇剑气。其实,他们处心积虑的设下计谋,是想将扶摇剑气据为己有,帮助御鼎山在将来抵御仇家,继续保持正道领袖的地位。雷狱里面关了那么多道法高深的大妖,就连大雪原妖族的血尾山王也被他们关在了里面。若是有一天,有人闯入雷狱将它们放了出来,一起找御鼎山报复,御鼎山能挡得住吗?还有大雪原深处的妖族,数千年来一直和御鼎山是死对头。不说别人,就光说白万仞一人,他杀死的大雪原妖族数得过来吗?” “他们打着除魔卫道的幌子,让你以身犯险,强收扶摇剑气。说到底,是利用你作为剑鼎,暂时将扶摇剑气困住。等回了御鼎山,在利用阵法将你体内的扶摇剑气引出体外,为御鼎山掌门所用。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强收扶摇剑气会使你身体里面的气息与天地产生感应,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冲破御府境的关隘,进入御神境。我在漫天剑气中混入一道龙气,帮助你提前破镜,就是为了让你尽早识破他们的阴谋。以免你回到御鼎山被他们利用完后弃之如敝履,最后稀里糊涂的被天罚处死。” …… 它在石青峰的识海中不停地留下声音,意图说服石青峰与它合二为一。它虽然也可以直接吃掉石青峰,强行炼化他身体里面的大巫元神,但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和一个上古大巫作对。虽然只是一个烙印,但在数万年前,那毕竟是一出手就能毁天灭地的远古神。 玄火神龙亲眼见识过那股力量,即便过去了数万年之久,那场巫妖大战依旧历历在目,叫它心惊胆寒。 因此,它对石青峰体内的大巫元神既垂涎三尺,又非常忌惮。 尚若能够说服石青峰,自愿与他合二为一,那便相当于得到了大巫元神主人的认可,便可堂而皇之的炼化大巫元神,窃取天地之力。 石青峰定住心神,尽量不受他干扰。在此之前,老雷主送了他一样东西,让他多少打消了一些心里的顾虑。虽然也是个未知数,但比起被玄火神龙直接吃掉要好得多。 黑云翻滚,雷罚渐成。六百里蚩山上空闪电奔袭,密密麻麻,无数条电蛇聚拢在一起,像一条条活了数百年之久的古树的根,接二连三的出现在蚩山上空。 山城里的人们望着天上异象吓得面无血色,就连之前那个手举长枪对着老天爷破口大骂的红脸汉子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人们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把金银细软以及那些值钱的家当一件件搬进地窖,希望能借助地窖躲过一劫。 也有人趁乱打劫,拿着袋子闯进米店、布店、古玩店、首饰店……二话不说一阵疯抢。更有甚者被店掌柜拦下之后恼羞成怒,直接拿出随身准备的刀子捅进了店掌柜肚子里面。 店掌柜眼睁睁看着肚子上被捅了个窟窿,鲜血汩汩而出,脑子里嗡的一声变成空白。他手忙脚乱的捂住肚子,顽强的站起来追出门去。在跨过门槛时,一脚踩空扑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旁边蹲着的老叫花子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有那么多钱,被人抢去一点儿又何妨呢。何苦为了这点儿钱搭上一条命呢!”他在满是补丁的衣服上抹了抹手,走到那已经咽了气的店掌柜身边,见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凶手逃跑的方向,就帮他轻轻合上了眼。转头看了眼敞开着的店门,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又重新坐回到了乞讨的地方。 “不能偷死人的钱啊!” 老叫花子从怀里摸出半个发了霉的馒头,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掰下一块塞进嘴里,又把剩下的馒头放回了怀里。 …… 天有异象,蚩山大乱。人们从屋子里、地窖里、山洞里……各种地方盯着天上那个越来越大的雷电漩涡,想象着那个遮天蔽日的雷电漩涡砸在蚩山城中,在蚩山城中爆炸的情景,一个个面如死灰,感觉无论躲到哪儿都没用。 在一声巨响之后,蚩山会被炸成平地。炸飞的山石会向无数箭矢一样撞向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这座被世人称为“天府之国”的六百里山城,将会从图志上彻底消失! 第二六三章 扛天 - 御鼎记 - 柳语熙 玄火神龙依旧没有放弃,任由雷云在身边滚来滚去,继续劝说石青峰:“你即使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管那十几万黎民百姓的死活?一会儿天罚落下去,整座蚩山都会被夷为平地。覆巢之下无完卵,那十几万条生命就会随着蚩山城一起灰飞烟灭。以一人之性命,连累十几万人陪葬,这种事情你做得出来?” 在玄火神龙围着石青峰死缠烂打时,老雷主在空中辟出了一个巨大黑洞。里面电闪雷鸣,云雾缭绕,像是以御虚之力开辟出了一方小天地。 石青峰见滚滚雷云已经开始下压,淡然一笑,眸子里露出毅然决然之色,对玄火神龙说道:“我自己的劫,由我自己来扛。不会连累蚩山城一草一木。” 说罢,运转紫府元鼎,身体周围现出一尊淡金色的混元金鼎,以神识御剑,人剑同时向上飞出,攀山拳倒提一座山,真吾剑光耀六百里,一拳一剑直接抵上了滚滚雷海。 电闪雷鸣之间,数不清的闪电像一条条发了疯的白蛇,争相扑向石青峰。 石青峰全力运转紫府元鼎,北溟紫府从轻风涟漪到惊天巨浪,气息一层赶着一层,一道比一道高,从石青峰身各处窍穴涌到体外,聚集到混元金鼎。 进入御神境以后,他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更加敏锐,对元气的炼化、掌控也更加熟练。他将漫天雷元引入紫府,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其炼化,化为己用。 那尊淡金色的混元金鼎在雷元气的补充、淬炼下从淡金色变成了紫金色,呈现出御神境中境的品阶。 然而,即便石青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升两个大境界,即便是身怀武圣人传授的四成修为,但那尊混元金鼎上还是隐隐现出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真吾剑也好不到哪儿去。它身上本来就有一道“之”字形的裂纹,在怒雷无数次的冲洗下,那个“之”字渐渐扭曲,缝隙也越来越大。 玄火神龙在石青峰下方盘旋了一会儿,沉声道:“你现在改变主意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我还有法子将你从天罚面前带走。但你要执迷不悟,再过个一时半刻,就只能被天雷打散元神,永世不得超生了。” 石青峰自从飞身迎上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玄火神龙怎么游说,它说它的,我做我的,只管使出浑身解数,尽力阻挡雷云落下。 玄火神龙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又见雷云越来越厚,压着石青峰节节坠落,他身上那尊紫金色的混元金鼎也生出了十几条裂缝,不得不放下近在咫尺的天道气机,心有不甘的看了石青峰最后一眼,晃动着巨大的身躯钻进了云层之中。 “咔嚓——” 石青峰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他心里一惊,抬头看见真吾剑拦腰断成了两截,像两块枯木一样暗无颜色,闷声坠了下去。 他心中一痛,极力稳住心神。眼前的形势没有时间让他伤心,即使是多看一眼那两截断剑也不容许。 他心中不由自主的浮起第一次驭剑行空的景象,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扈大娘带着他前往那条干涸的瀑布下面,在那儿看见了一池星空,看见了真吾剑…… 他极力驱赶这些画面,但越是驱赶,关于真吾剑的点点滴滴就越会涌现出来。 “砰……” 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人们看见有道紫金色的光晕向四周散开,眨眼间向外散了数十里。 光晕中间,石青峰双手托天,以肉掌、肉身顶住雷云。数不清的电蛇发疯一样扑在他身上,不断地发出“滋滋”声响,冒出一道道白烟。 他身上窍穴全部打开,无数道气息涌出体外,以圣人修为打通女娲造人时留在人体内的大道真迹,将自己和天地元气融为一体,一进一出,皆是天地之力。 御鼎山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独力撑天,一个个心急如焚。但有林逾静以千玑文组成字阵挡在众人头顶,大家也只能干着急看着。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谁上去都是送死。 石青峰进入御神境后,大巫元神开始感应天地,加上圣人修为,对于天地元气的掌控运用可谓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也只有以元气对元气,才能勉强抵挡雷罚。 除此之外,他体内有莲花生脉,能在经脉受损后再造经脉,继续保持气息运转。 他有北溟气象,浩渺无边,即便体内涌入再多的玄雷之力,也能汇流入海,不至于因为元鼎爆裂而死。 最关键的,是他左手掌心有条像树根一样的赤色闪电。那是他刚上御鼎山时,被青牛送入雷阵,由雷兽所赐。 那条赤色闪电是雷兽以天地间最精纯的雷元炼化而成,然后种在了他的手上。 后来,经过两年雷暴淬体,那道赤色闪电已经与他心脉相连。能使他对天地雷元生出远超常人的感应,在转瞬间吸收雷力炼化雷元,达到“以夷制夷”的目的。关键时候,还能通过那条由最精纯雷元炼成的“雷根”召唤玄雷,化成攻势。 在他还未进入御鼎山山门时,御鼎山就已经在计划、安排今天的事情。赤色“雷根”、北溟气象、莲花生脉、圣人修为……所有种种,都是为了在石青峰进入御神境引来天罚时,能帮他挡下天罚。 当然,只有这些还远远不够。 于是,那位深居简出了上百年,因为久居雷阵修炼玄雷之力而使得发丝间都带着雷元的老雷主来了。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他破境的事情。他来这儿的真正目的,也不是以御虚境的修为和玄火神龙死斗。 他就地取材,在遮天蔽日的阴云掩护下,以滔滔不绝的天地雷力在半空中悄然布下二十四个雷眼,又在空中劈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在蚩山上空设下一座小型雷阵。然后,把御鼎山雷阵里面的那只雷兽召唤过来! 那雷兽是二十四座雷山的镇山之神。它只有生活在雷阵中,才不会引起天地异象,不会被世人发现。 若是没有雷阵掩护,无异于一座行走着的巨大雷山,不管出现在哪儿,都会引起骚乱,吓得世人惊慌奔逃。 巨大黑洞中划过数道闪电。闪电奔袭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凝成一张白色电网。电闪雷鸣中,有个巨大身影形如山岳,由一条条闪电勾画出高不见顶、犹如铜柱一样的四肢,继而是一副叫人心里生出莫名压迫感的身躯,然后是一颗巨大的头颅,以及一双星海倒立一样的眼睛。 在雷兽周围,有个青铜小鼓缓缓飞着,那是石青峰当初进入雷阵时,陈玄清叫他送给它的。 石青峰起初只以为是个玩具,后来去雷阵中引雷暴淬体时才知道,那是一件以轰雷木炼成的法器,外表看起来是青铜色,其实是块木头。 御鼎山众人看见雷兽现身,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就连童无忌和白万仞也舒展开眉头,多少放心了一些。 老雷主挥挥手聚起浓雾,尽量不让地面上的凡人们看见雷兽的样子。 雷兽现身之后瞬间来到雷云下面,眨眼间换了十几个方位,每过之处,留下一个雷影,以十几个雷影组成一个巨大印章,挡在了雷云下面。 它真身来到石青峰身边,和石青峰一起抵住雷云,将那些疯狂扑来的电蛇尽可能引到自己身上。 一人一兽早就心意相通,谁都没有出声,各自凝聚气力抵挡雷罚。 有了雷兽的支援,石青峰感觉双手拖着的那片天暂时轻松了一些。但这种念头刚刚生出来没一会儿,天道再次施加威力,压着他和雷兽一点点儿向下坠落。 在煌煌天威面前,没人能和天道抗衡。即便是那些飞升之人,也是事先布置好阵法,凭借阵法一口气突破天罚包围,进入虚境,飞升天外。 但石青峰无法飞升。他体内有大巫元神烙印,若是飞升天外,便有可能成为化外天魔一样的存在,极有可能拥有改天换道的能力。 天道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那些站在虚无处的圣人们、仙人们会不遗余力的对石青峰这种人穷追猛打。在他一入御神境,觉醒大巫元神之时,就会立刻降下天罚,而且会三界联手,封死所有虚境入口,务必让其元神俱灭,身死道消。 排除异己是所有生灵的本性,圣人和凡人的区别在于前者做得名正言顺,不漏声色,会在站在太阳底下举起屠刀,让人只看见替天行道的光芒,看不见刽子手的本质。 天空乌云密布,蚩山下方浓雾弥漫。在乌云和浓雾之间,一道飞虹一样的刀光掠上天际,抵在了雷云下面。 那个“两脚踏遍世间路,一肩担尽古今愁”的人间战神飞了出去。 白袍染血,犹如红花绽放,最是人间颜色。他眼眸如瀑,涌出无尽光芒,在暗无天日的雷云中晕染散开,仿若片片云霞,映出了人间烟火。 有条“赤龙”腾空而起,一边攀升一边变长,来到雷云下面,入云生根,结成一张覆盖数十里的赤色藤网,与无数电蛇纠缠在一起。 童无忌转头看了眼小熊山的方向,脸上露出凛然之色,身形一闪,提拳迎上,以步步攀山之势抵上雷云,身体周围气息急转,尽皆化成拳势,抵挡天道神威。 林逾静对青鸾、白羽说道:“你们两个修为最高,照顾好其他师兄弟们。一会儿若是有变,切记不可向前半步,只管驭剑后撤,朝御鼎山去。记住了吗?” 白羽听出他话里的诀别之意,刚要开口,却被青鸾打断。青鸾微微一笑,双手托着寸山尺递到林逾静面前,说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弟子遵命!” 林逾静笑着接过寸山尺,道袍无风自动,整个人拔地而起,千玑文句句离散,字字拆分,漫天笔画如同飞蛾扑火,奋不顾身扑向雷云。 他将寸山尺横亘头顶,将全部真元从头顶窍穴涌出,盘起双膝,双手合十,入定御神,将压山成寸之力倒灌进寸山尺,与寸山尺合二为一,全力抵挡滚滚天罚。 老雷主体内涌出无尽雷元,身上不断现出黑洞。那些黑洞有的巴掌大小,有的茶杯大小,有的脸盘大小。每当黑洞出现,便有一道强大无比的气息涌现出来,补充到那二十四个雷眼中。 这种以御虚之力向远在万里之外的御鼎山借力的方式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跌入虚境和现实之间的裂缝,在里面活活等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麻烦,那就是雷泽峰底下那二十四座雷山可能会因为向外借力而失去对雷狱里面在押犯人的压制。现在雷兽也被召唤到了蚩山,如果那些妖力高深的大妖们觉察到此事,趁机硬闯雷阵,有可能冲破禁制逃出雷狱。 在向雷泽峰借力之前,他和云涿光、雪千浔打了招呼,让他们二人帮忙监视雷狱。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放心不下。毕竟里面有些大妖是连他自己都怵头的东西。 至于陈玄清身边那头拥有御虚境修为的青牛,在这节骨眼儿上绝不会离开陈玄清半步。即使陈玄清本人同意,它也不会同意。 它在,陈玄清就在。它要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被那些囚犯们缠住无法脱身,那陈玄清随时都会有危险。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虽然御鼎山和蚩山之间隔了万里之遥,但对于天道来说,天上地下只有一条直线的距离。 石青峰身上的混元金鼎已经被雷电击碎。身上到处都是鲜血,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经脉一次次断裂,又一次次重生,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无形之手一次次捏碎全身骨骼,又一次次修复。接着,再被捏碎,再修复……如此往复。 白万仞虽然斗志昂扬,但他眸子里的光芒已经现出日薄西山之势。他生平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战斗,从未像今天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从未向今天这样,可将《逐日真经》全部诵出,人神合一,天人交战。 童无忌还是像往常一样淡定从容。虽然心中知道此举定会身死道消,但还是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淡定。 他身上的道袍已经被玄雷轰的支离破碎,头发也烧焦成了一片,那条润养在御经阁中被书香气喂大的赤藤也断了好几处地方。但这一切在他眼中,就像压根儿没有发生一样。他只是在做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的不会叫他生出任何想法。 林逾静满脸是血。鲜血从头上流下来,他紧闭双眼,不让鲜血进入眼中。口中默念千玑文,将一个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文字拆解成横竖撇捺,然后灌注气息,抵挡雷罚。 林林总总千余字,转眼间折损大半。半生心血成空,他面如死灰,心中再无波澜,只等头上传来“咔嚓”一声,头骨碎裂,脑浆涂地。 老雷主眼神涣散,神识模糊,开始露出疯疯癫癫的样子。那是元神被吸入虚境和现实之间所致。再过一会儿,等元神被全部吸进去,他就会变成一个再也醒不过来的活死人。 就连雷兽也露出了疲惫神态,那两片星海一样的眼眸里明显黯淡了不少。它那古铜色的肌肤上不断传来炸裂声,浓烟滚滚,弥漫在它那副巨大的身躯周围,就像肚子里面着了火,身上到处冒烟。 玄天教一边,那些修为低下的小喽啰们早就逃得无影无踪。鬼面圣使也在重伤之后跟随玄火神龙离去,场中只剩下通灵道人一人。 他藏在老雷主聚起的浓雾中,露出半截身子,聚精会神的关注着御鼎山众人和天罚对抗。 他曾有过飞升之心,后来坠入魔道,被玄天教吞并后成了一名小小的头目。后来,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那块黑幡,在鬼面圣使的协助下,以黄泉鬼火炼化,成了玄天教中的护教法王。 他感念鬼面圣使的造化之恩,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在金甲道人犹豫不决时,毫不犹豫的站在了玄天教一边。 后来,他修为越来越高,得知那块黑幡入魔太深,飞升无望,便将精力放在了搜刮各种仙器法宝上面。 数十年来,他陆陆续续收集了许多法宝,但那些东西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远远不及那块黑幡。 他主动请缨来蚩山城对抗扶摇剑气,一方面是想当着鬼面圣使的面立下战功,提升一下自己在七大护教法王中的地位。另一方面,想趁机找找藏在蚩山底下的宝贝。 六百里蚩山是百余年前那场旷世大战结束的地方。当时正邪双方投入了大量战力,光是御鼎山就派出了三十二名御神境的好手。 那么多人葬身蚩山,一定会在蚩山底下留下仙器法宝。 因此,他主动请缨,表现出为圣教捐躯的大觉悟,跟随鬼面圣使来了蚩山。 现在,逐日狂刀、寸山尺、千玑文、赤藤还有老雷主手中那把能够切开虚空的仙剑一起现身对抗天罚,而且众人已经支撑不住,眼见就要身死道消。 那么多天下闻名的仙器,他只要随便捡上两件,便可重修道法,挣脱那黑幡对自己的束缚,再续飞升之道。 他躲在暗处紧紧盯着那些仙器,地面上那些御府境的弟子根本不值一提。他只要祭出黑幡遮住众人耳目,便能轻而易举的将那些仙器据为己有。 当然,他不会蠢到和天罚对抗。他早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一旦仙器到手,就钻进黑幡里面,顺着蚩山书院中那条贯通整座蚩山的剑气泉眼遁走。 那里面的剑气已经出世,用来逃走是条再好不过的通道。 他计划好了一切,只等御鼎山众人被天罚打散元神,便立刻出手抢夺仙器。 …… 时间一点点儿过去,林逾静第一个支撑不住。 他听见头上传来一下清脆的骨头破裂声,接着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童无忌等人眼睁睁看着千玑文散落一地,看着他坠入浓雾,却腾不出手去接住他。 寸山尺见主人坠落,青光一闪撤下阵来,飞向林逾静坠落的地方。 通灵道人瞅准时机从浓雾中飞出来,手中黑幡瞬间变长,卷向寸山尺。 然而,就在他即将到手之际,远处忽然飞来白、黑、紫、青、红五个不同颜色的光点。那五个光点速度极快,转眼间就从星星点点变成了一个个人形。 那五个人中有一人身长数丈,壮如山岳,其他四个人在他身边犹如四个幼  童般大小。 领头的那个身材最短,赤裸上身,虽然是白天,但身上却像披了一层月光。 有一人身后长了九条尾巴,离得进了才看清原来是只九尾狐妖。那九条尾巴如鲜血一样艳红,在风中左右摇摆,极其惹眼。 还有一人像蝙蝠一样披着一件青色斗篷。那斗篷展开后有两丈多长,时而裹在那人身上,时而离开那人自行飞行,显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最后那人藏在一片紫色的云霞中,只能朦朦胧胧看出是个人形。那云霞中仿佛生有无数双眼睛,光线从里面射出来,经空气反射之后闪闪发光,如同与光同行。 通灵道人见那五个人来势汹汹,不知是敌是友,只好暂时收回黑幡,又躲进了浓雾中。待那五个人来到蚩山地界,认出了他们的模样,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赤木山王、白猿山王、血尾山王、青翼山王还有那个传说与云霞融为一体从不落地的紫瞳山王! 大雪原妖族中的八大山王,竟然有五位破天荒的出现在了蚩山上空! 人妖两族打打杀杀了几千年,一直是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别说一位山王,即便是几个小妖小怪出现在人族疆域,也会被视为莫大的挑衅。 同样,如果人族中有人进入大雪原腹地,跨过了那道冰雪长城,基本上有去无回。 前几年妖王复活,结束了妖族混乱无主的局面。那位实力通天的万妖之主一口气喝干了饮马河里的水,使得冰海倒灌,在饮马河上起了一堵高达数丈的冰墙,逼迫人族向后退了数十里。 人族神皇紧急北上,以狩猎之名集合起一支三万余人的镇北军,又请来各大修仙门派,修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与饮马河上的那堵冰墙遥遥对峙,时刻监视妖族的一举一动。 然而,在人妖两族剑拔弩张的时候,代表妖族核心战力的五位山王却跨过万里之遥,在御鼎山众人合力对抗天罚时出现在了蚩山! “趁火打劫?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五大山王来了蚩山,那是不是意味着妖王带领其他人去了御鼎山?” 通灵道人脑子里浮出一连串问号。他稍稍一愣,往后急退,转眼间退出去十几里。以他现在的修为,拼上全力也未必能打赢其中一个山王。为了安全起见,他暂时放下那些仙器,悄悄躲了起来。 那五位山王来到蚩山上空,二话不说立刻现出真身,幻化成五个妖气通天的大物,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替御鼎山众人挡住雷云。 童无忌见终于等来了救星,撤下赤藤捆住老雷主,在白万仞的帮助下一刀斩断虚空,把他从虚境中拉了出来。 地面上的其他人接住林逾静,霜儿从归元仓中取出几颗丹药,一股脑儿塞进了林逾静嘴中。那些丹药是霜儿平时搜集来的珍品,林逾静吃下后很快醒来,虽然暂时还无法说话,但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 童无忌和白万仞救下老雷主后交给其他人,再次飞身掠上。 白猿山王以神识传音,说道:“要想对抗天罚,只有一个法子:将石青峰带去北地大雪原,埋入万丈深的万年冻土下面。此事已经得到了妖王和御鼎山掌门的同意,临别之际,你们有什么话说,就赶紧说吧。” 童无忌眼神坚定的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皮开肉绽仍在苦苦支撑着的石青峰,略一沉思,对白猿山王说道:“命是他的,无需道别。有劳诸位!” 白猿山王身上生出阵阵寒气,其他四位山王也都凝聚妖神之力,五个人联手凝成一道从大雪原深处带出来的极寒之气,只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忽然将滚滚雷云冻住,半空中气温骤降,就连雷兽身上也变成了白色。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白猿山王一把抄起石青峰,化作一道清凉如水的月光,瞬间飞出去几十里,朝着极北之地飞去。 赤木山王、血尾山王、青翼山王、紫瞳山王跟在他身后结成人墙,替他截断追击而来的雷电。 五个通天大妖现出真身,从人族疆域的最南方跨越数万里之遥飞向最北方。所过之处,那些人族的修仙门派看见如此情景,一个个紧闭山门,运转护山大阵,竟没有一人敢去天上看看。 与此同时,凝聚在蚩山上空的那片雷云渐渐消散。在白猿山王路过的地方,不时落下几道闪电,如乱枝一样出现在白猿山王身后,一闪而逝。那些树枝一样的闪电穷追不舍,在白猿山王进入大雪原后,天空中毫无征兆的现出几片雷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在一起,渐成遮天之势。 大雪原上,御鼎山掌门月映天罕见的与那位万妖之主站在一起,两个人同时抬了抬手,云层中现出一座宫殿,宫殿中飞出一道剑光,斩向雷云。大雪原深处飞起一个黑影,看不清模样,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团。那黑影速度极快,在天阙剑剑光还没碰到雷云时便已经抢先撞了上去。 半空中散开两道光晕,那片刚刚聚在一起的雷云烟消云散。 趁此间隙,白猿山王将石青峰从空中扔下。那团模模糊糊的黑影裹住石青峰,转瞬消失在大雪原深处。 大雪原晴空万里,再无雷云,亦无天罚,亦无石青峰。 第三卷结束。 第二六 四章 善弈者谋势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青峰破镜入御神,收服扶摇剑气,遁入大雪原深处。 御鼎山和玄天教布局数十年之久的扶摇剑气之争,以御鼎山暂时胜利告终。 石青峰身负重伤,躲进了妖王沉睡时的地下洞穴。 万年冻土,万丈之深,再加上有阵法庇护,石青峰暂时不会被天道发现。但要躲到什么时候,即便是那位沉睡了上百年之久经历过渡劫失败的万妖之主也不知道。 玄天教中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鬼面圣使受了挫折,还折损了一名护教法王,这点儿损失对玄天教教主水犹寒来说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打的是石青峰体内大巫元神的主意,别说是一位护教法王,即便派往蚩山的所有人全部死掉,他也绝不会放在心上。 善弈者谋势,不善意者谋子。 他深谙其理,也精通其道。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合之道始于混乱终于混乱。 将石青峰放归大雪原腹地,让御鼎山掌门与那位万妖之主站在一起,并且联手打散了刚要成形的天罚。光这两件事情,就足以让那位生性多疑的人族神皇寝食难安。 他逼走前任神皇一事,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水犹寒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就连那位人间唯一的武圣人,说是守在圣人空间监视妖族,其实是明升暗贬,以镇守边疆之名调离皇都城,让他远离皇权中心。 武圣人被贬后没过几年,现任神皇就对前任神皇下了追杀令。逼迫那位走投无路的没落神皇躲进圣人空间,在里面一待就是十几年。 在皇都城中,那位生性多疑的神皇也没闲着。先是皇子内乱,三皇子楚烆以避难之名进入御鼎山。几年下来,除了一些机密要地,基本上对御鼎山了如指掌。 他生性寡言,少与人来往。同辈弟子都当他是个争权失利的落魄皇子,唏嘘喟叹之余大多报以同情、惋惜。 没人会把他当成对手,也没人会把目光盯在他身上。 二皇子从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虽是身世显赫的皇子,却几乎从没做过一件与皇子身份有关的事情。 他自幼跟随一位神秘高人修行,十五岁就打赢了那位神秘高人。后来,他集合了一群门客,到处打探、搜集散落在中土大陆上的散修。将那些人聚在一起,成了一个实力不俗的修仙门派。 数年来,他不占山头,不立旗帜,就连名字也是随便取的,叫做“无根门”,意思是他们那群人都是没有山门之人。 无根门成立之前,皇子府门庭若市,每天都有远道而来之人,还有来来往往像蚂蚁搬家一样的仆人们,忙着往皇子府中搬入各种东西,或者从皇子府中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搬到外面。 但在无根门成立之后,皇子府里的门客、散修们却一夜消失。就连那些平时见惯了的仆人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重新换了一拨新人。 浣花宗发现了这件怪事,又将这消息卖给了玄天教。并且向玄天教保证,这消息只卖一份,绝不会再卖给其他人。 当然,浣花宗开出了天价,玄天教没有还价,一口成交。 再说三位皇子里面的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在看不懂局势的人眼里,他是三位皇子中最得势的一位,整天在神皇眼皮子底下转悠,神皇也乐意将一些闲杂事情交给他处理。但在水犹寒眼中,太子只是神皇在世人心中的替身。那些聚拢民心、与民同乐的事情,大都由太子来做。有这样一个亲民、爱民的太子,世人对皇都城很放心,对神皇在人间的权威也很忠诚。要不然,也不会单凭一句动员令,就男女老少涌到大雪原上,去帮镇北军修筑防御工事。 三位皇子里面,能有这样一位秉性纯良的太子殿下,水犹寒感到很欣慰。 玄火神龙现在还处于恢复阶段。几次占卜的结果,也都是“潜龙勿用”居多,宜蛰伏,不宜张扬行事。 石青峰虽然收了扶摇剑气,但距离北溟战神当年的境界实力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他修炼到北溟战神当年的实力境界之前,水犹寒有绝对把握,能让那条以八荒遁法从西海带出来的蛟龙成为一条真正的“龙”。到了那时,有双龙傍身,即便石青峰真能达到北溟战神当初的境界实力,他也丝毫不会担忧。 更何况,在石青峰面前还有一个无人能解的死结,那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大雪原而不被天道察觉。 御鼎山掌门不知道,大雪原上的那位万妖之主不知道,他水犹寒也不知道。 只要没人能解开这个死结,石青峰就永远不会对他的旷世计划构成威胁。 …… 再说御鼎山众人。林逾静回到御鼎山后躺了足足大半个月才敢下地。在此期间雪千浔去看了两次,带去了一瓶“百花玉露丸”,一颗“洛神丹”。云涿光精心布置了一座阵法,将天地灵气源源不断的送入阵中,帮助林逾静恢复。 千玑文一千余字只剩了三分之一左右,云涿光答应他说,会在十年之内帮他补完,但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炼化,起码需要一甲子的时间。 老雷主元神受损,在御虚境门口徘徊了上百年,前阵子好不容易破境成功,却又一下子跌出老远,从御虚境直接跌回了御神境。 经此一战,他身心俱疲,就连脸上的皱纹也比以前多了。 修复元神,重回御虚境,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毕竟已经领略过御虚境上面的风光,再往上攀登时,知道哪里是捷径,哪里是死路。然而,对于御虚境后面的御鼎大道,饱经风霜的老雷主却没了想法。 他每天坐在雷池边上,望着雾气中那副与天地同寿的巨大身躯,一看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月映天有时候会来雷泽峰,和他并排坐在雷池边上。两个年逾百岁的“年轻人”很少说话,偶尔来了兴致聊上几句,也都是以前旧事。 陈玄清有时候也会加入,每次来时都会带上一坛酒,三只碗碟。 酒不多,但三个人喝完酒后却都像醉了一样,脸色比晚霞还红。 白万仞回到万仞峰后把大小事务全部交给大弟子谢长风,一个人带着逐日狂刀去了隐峰闭关。 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去隐峰找他。其实,有人真要去了隐峰,也很难找的到他。 有资格进入隐峰的都是长老级的人物。御鼎山开派数千年来,老死、困死在隐峰的长老不计其数。 凡是进入隐峰的人,基本上都会选择闭死关。要么死在里面,要么九死一生,但那些经历过九死一生的长老无一例外选择了留在隐峰。 闭关几十年,好不容易参透了个人生死,却再也参不透世事变化,沧海桑田。 况且,有人死去,就要有人收尸。藏身隐峰与飞升天外,在他们看来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都是去一个孤零零的地方,孤零零的活着。去与不去,又有何妨? 自古以来,只见有人飞升,没见有人归来。那个未知的世界,真的那么好么? 做任何事情太久,都会心生厌烦,而且很累。活着也一样。 童无忌伤势最轻,那条以书香气养大的赤藤虽然断了一块,但经过一场大战,见了书本外面的天地,吸收了大量雷元,回到御经阁时比以前越发粗壮。 以前看起来是红铜之相,现在看起来已有几分白银之相。 童无忌回到大熊山后,犹豫了好几天,最后站在山顶朝小熊山的方向远远看了几眼,终究还是没能跨过心里的那道鸿沟。 那些亲眼目睹了蚩山之战的年轻小辈们见识过天地之大,见识过几十丈长的玄火神龙,意识到自己如沧海一粟,小之又小,回到御鼎山后纷纷选择闭关。 青鸾一改往日心高气傲的神态,先去御经阁中待了一段日子,以书香气运紫府元鼎,然后封闭洞府,正式闭关。 江百离也不再像个话匣子一样整天絮絮叨叨,在雷池边上选了个僻静的洞府,暗暗发誓,不破镜,不出关。 就连霜儿也找到陈玄清,揣着一腔热血,揣着对御虚境劈开虚空大神通的向往,向他打听起闭关修炼的一些细节。 陈玄清问道:“闭关要不吃不喝,一个人闷在暗无天日的洞里冥思苦想,每天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修炼’。这份苦,你受得了吗?” 霜儿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道:“受得了!” 陈玄清一点儿都没把她想要闭关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当是她一时兴起,又问道:“先说‘不吃不喝’这件事,你肚子里那条养了十几年的馋虫,你能斗得过它?” 霜儿从怀里摸出归元仓,说道:“我准备了足够多的‘辟谷丹’,几年不吃饭也不会饿死。” 陈玄清接着问道:“别人闭关是为了破境,像青鸾、江百离都差不多修到了八阶元鼎。他们选择闭关,是为了冲击十阶元鼎,为破境入御神做准备。你呢?你紫府元鼎现在到几阶了?四阶?还是五阶?” 霜儿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四阶与五阶之间,很快就到五阶!” “那还是四阶。” “马上就到五阶!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保证破四入五!” 陈玄清故意当着她的面长叹了口气,掐指算了算,说道:“以你现在的境界,闭关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使你修炼紫府元鼎的速度放缓。” 霜儿一脸迷惑,不怀好意的看了陈玄清一眼,感觉陈玄清为了阻止她闭关故意编了个谎话骗她。 陈玄清解释道:“修炼紫府元鼎要将大量灵气引入紫府,像镀金涂层一样一点点儿融入紫府元鼎,慢慢提升元鼎品阶。紫府元鼎品阶越高,体内窍穴打开的数量就越多,也就能吸收更多的天地灵气。像你现在这样,体内窍穴只打开了寥寥数个,你在洞穴外面还能多吸收些灵气,但要把自己封死在洞府里面,就很难吸收到灵气了。以你现在体内窍穴的数量,估计闭关一年也未必能将紫府元鼎提升一个品阶。” 霜儿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一下子就泄了气。过了好大一会儿,愁容满面的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境界?” 陈玄清感觉她心里有事,问道:“你想快速提升到什么境界?” 霜儿支支吾吾说道:“最好是能像雷师叔那样,能辟开虚空,即便是隔着万里之遥,也能将雷兽召唤过去。” 陈玄清心中一乐,没有直接点破她,问道:“你要辟开虚空?” 霜儿点了点头。 陈玄清追问道:“辟开虚空做什么?” 霜儿噘了噘嘴,露出委屈的神情,说道:“小师弟一个人躲在大雪原底下,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出来。他会想我们的。” 第二六五章 一个瞒天过海的故事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为了冲击十阶元鼎,为下一个大境界做准备,和青鸾同时期来到御鼎山的那批年轻弟子陆续闭关。 就连一向贪玩的王帽也找了个僻静洞府,带着笔墨纸砚搬了过去,一住就是大半年。 云涿光见他喜好笔墨,就给了他一支用镔铁做成的状元笔。随笔附赠一本图文并茂的修炼功法。 王帽随手翻了几页,看到那些画工粗糙的插图,眸子里露出鄙夷之色。好在插图旁边的招式名字还不错,什么”仙女引针”、“白猿献果”、“叶底偷桃”...... 就在此时的古清尘突然面容呆滞起来,然后疑惑的说道:“十年?”。 别人看到以后,都说这六王爷终于是长大了,皇兄要回来,懂得去皇宫门口接自己皇兄回来。 秦平冷哼一声,对方杀意刺激之下,体内力量随之而动,速度竟是不减反增,脚下一踏,竟有一种水上奔行之感,岩石板结的大地竟被他踏出圈圈涟漪,只听风声如雷,魔神一般的身影已是出现在方德面前。 给一口吃的果腹,给一片瓦遮头,他们就能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创造出华衣美食,供养那些高高在上却一点儿人事儿都不干的老爷们。 一声怒吼,雷霆终于暴露了他蛮荒神体的力量,那股同张野一样的蛮荒气息顿时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惊骇,没想到雷霆竟然也是蛮荒神体。 赵言收回目光,“下节还有课,走吧!”没答应,也没否认,给江雨婷留了面子。 苏念回去了之后,易凛看着桌子上空了的一堆零食袋子,给周正发了一条信息。 太平镇的安生日子,是帮主带着镇里的好儿郎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也不点上,只是放在鼻子前嗅上几口后,把这根雪茄放在自己面前。 其实在看到那石殿的时候,秦平就知道那不是一处善地,不过他也并没有什么表示,泰然自若走了进去。 杜若准备出手,绾宁抬眸,如花对上绾宁的目光,吓得一哆嗦,猛的咽了一口唾沫,脚步不自觉地便让开了一条道。 所以,极可能是抓他们的人又将他们带回了城,只不知冬瓜是怎样逃了出来。 呜哇呜哇半天都没人搭理,雾月心安理得常光棍的往禁闭室地上盘腿一坐。 绾宁抬眼看向远处,知道苏梨什么意思。苏梨不知道,这就是她真正的亲人,苏梨说的那些,不是。 可她说要去蓬莱救师祖,濮后先说那似神仙住的地方,却没问师祖为何会在蓬莱,还需要被救,只问她怕不怕被连累。 “啧,看你这鼻青脸肿的样子,跟个猪头似的,别人都认不出来你是谁了,这可没意思。”莎妤摇了摇头,突然灵机一动。 “阿母,是她打的我,呜呜呜……”一看到巫秋秋,猿荣就一阵后怕,躲到了猿花身后,瑟瑟发抖的告状。 接下来,顾采薇舅舅会主动联系他,到时双方再经过一番拉扯,把这政绩给落实下去。 权亦持着审判之剑,在眨眼间来到暗影黑豹的身前,朝着它的腹部袭去。 此时,身为这四万多域外邪魔的尊主的上官冰郁不在,一百多天剑宗弟子只得擅自做主了。他们暴喝一身,纷纷带头御剑追去,四万多域外邪魔见此,也尖啸着追了过去。 直到有一次碰到了一名界级强者,我被击成重伤,险险脱逃,最后在一农家门前晕迷,被一男子扶回家中。 一路过去,整个莱州诸县一天也就走过,道路虽未大修,但坑洼处都填补夯实过,行走起来十分便捷,比起在山东境外行路时,感觉是天上地下一般。 第二六六章 仁与心 - 御鼎记 - 柳语熙 童无忌编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故事,将神皇的注意力成功引到了故事以外的地方。 他离开皇宫以后,神皇一个人在大殿外面站了很久。直到太子来到他面前给他请安,这才回过神来,舒展开眉头,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 太子抱着几卷图纸来到大殿,将那些图纸一一展开,一张一张,仔仔细细的作了讲解。 一年前,神皇下旨让太子敕造一座全新的敬言寺,将现在的敬言寺搬到新址,旧址作废。太子欣然领命,前前后后找了十几拨工匠...... “第三阶级不可能和路易十六结盟,对于你们来说……”巫瑾深吸一口气。 风不是一个角度裙不是一种风度,说实话,自己身上未必穿出这味道。 坐在车上的李静怡偷笑了起来,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方余生好奇,看了一眼李静怡,“你在笑什么?有是那么好笑的?你是看到了什么吗?”接着,方余生开始向四处观看着却怎么也找不出任何的令他觉得好笑的事情。 “的确是她。”薇也拉松了口气,仔细端详肖像。画中的凯瑟琳约莫四十岁左右,裹着助产士头巾,肖像被恶魔举着。 可是就在他要把大魔王秀死的时候,影帝队的程咬金和韩信跳了过来,程咬金他不放在眼里,但是翁子航的这一手韩信真溜,又有等级经济压制,一下子就挑掉他半管血。 “你个蠢货,现在怎么办?”南宫俊宁简直要被他给气死了,今晚真是诸事不顺。 上车后,他拿出卡在公交车上一放,“滴——”的声音响起,梁思雨直接往后排一坐,看着窗外的风景若有所思。 一家就赖在武侯铺边上。曾经的所有,经过进京一路,昨天到现在像最后一击,都破碎了。 这激起了杨梅的斗志,她从来都是个不肯认输的人,于是两人一个退一个追,打打闹闹间竟然不知不觉爬到了山顶。 君明远只觉眼底一阵阵酸涩,烫得他忍不住想掉泪,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竟半天说不出话来。失而复得的幸福塞满了他整个胸腔,这一刻,他只想紧紧地拥着她,再也不放手。 这些怪物的翅膀有着金属的光泽,看起来就坚固无比。口中的利牙也仿佛在告诫所有人,它们不好惹。 “以为这样,就能躲避过去我的追击了吗?”慕容风一脸笑容的自语道。 “高级情报员,我们这里现在只有一位。您说这个厉不厉害?”那人笑道。 大家回到楼下,又顺手将全科诊室里面能拿得动的医疗设备和器材一起带回到船上,沙船上的空间很大,拿回来的东西仅仅只占据了船舱中的一角。 秦远放下铁锤,满头汗水,身旁立即有一双洁白的玉手递过来湿过的汗巾与水壶,秦远很是无语地接过,擦了把脸,又喝了一口茶,嘘嘘直喘。 一来到这里,古辰他这便看到,一名老者,他盘膝漂浮在半空当中,在如今的这个时候,正在修炼。 赤龙宗的二人,他们看到眼前的这的这一幕,他们的表情直接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轰鸣之声在这里不停的响起,恐怖无比的力量,也在这里不停的散发而出,向着四周波及过去。 “十日内,伍樊还需要将境界提高一重,先前猎杀的蛮兽,何不兑换成积分,再换天材地宝,炼制丹药,帮助提升呢?”苑烟霞提议道。 张可达点了点头,见面前这个年轻人临危不乱的神情,心里也开始平静了一些。 第二六七章 荒山行(1) - 御鼎记 - 柳语熙 大荒山位于东南沿海,由十几座大山连在一起组成。 大荒山的“荒”不是说山上荒芜,寸草不生,而是说来自于“洪荒”,从洪荒时代就存在。 在那片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海中数百里的深山密林中,活跃着十几个蛮族部落。部落里的人大多数保持着茹毛饮血的习惯。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地盘,部落与部落之间很少遇见。但只要遇见,就会爆发冲突。胜利者会将敌人的尸体带回去割肉剥皮,有人会直接吃掉,也有些不吃人的部落会用那些皮肉饲...... 说罢,他转过身,一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他的周身燃烧着熊熊火焰,让四周的温度都变的灼热。 不过那冰冷的面色,一下就破坏了旗袍该有的温柔气息,反倒多了一分美艳。 壮汉被陈大宝推的后退两步,似乎没想到陈大宝还敢动手,顿时冷笑一声,‘咔嚓咔嚓’捏了几下拳头,充满威胁的盯着陈大宝。 于此,何生亮一摆手,那顾木恩身上的压力才散去,而他已经无力的趴在了地上。 出草甸,到生产队附近,沈行疆把姜晚婉放了下来,他们离了半米的距离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 还有不少百姓跑到京城东海候府邸,往墙上和府邸里泼粪,来表达他们心中的愤怒。 剩下的三万林家军他没动,依然在林家堡驻守,这样徐宁想要攻打禹州城的话,林家堡的守军就可以从后面发动进攻。 没错,现在的综艺节目并不像后世那样,靠着直播进行,依然还是提前进行录制,然后剪辑好之后再进行播送。 “说得好,给脸不要,老子的枪谁也不认。”莫叔轻描淡写的说话,但是,身体突然移动,手里多了一把手枪。 看样子,若无情对她和离子玄的事情,做了一个深入的调查,否则不可能第一句就抓住了重点。 “好。”听希孟说完这两个事后,渔民们发出了一阵欢呼,也不知道他们是欢呼他们再也不用给别人下跪这件事,或者是欢呼让他们明天开始打鱼这件事,也或者是两者都有。 原本平静的夜因为忽然爆发出来的消息出现了暗波汹涌的态势,无数强者随着义门少主白少柏,朝着飞门汇聚,虽然看似是要见见那问道山巅峰之人,但具体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这话说的决绝,连慕容燕都忍不住抬头望了沈云理一眼,凝着冰霜的面容就像是在风雪中吹刮了已久,只是这么一瞥,也让人觉的冰冷刻骨。 疼痛的嘶吼无休无止,可是拓跋蓝却悲哀地笑着,死死盯在门口,然而还是等不到一个肯奋不顾身来救她的人。 甚至他感觉到崇祯皇帝看他的眼光也变了,而那些真正的东林党人在朝廷上不时对他进行攻击,他到现在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做为阉党人的不容易,也是真正发现了东林党人的无耻。 我蹭着她的后背进去坐下,本想开口跟她打个招呼,不过见她好像并不想跟我说话的样子,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但受到的爱戴,绝对不再两者之下,或许还要更多,因为从来没有人暗地里说过他的一句不是,无可挑剔。 “那如果偏偏这个臭虫知道了他们的丑事呢?他们会怎么办呢?”王承恩又问道。 老爷子微微点了下头,越过蒙胖子的肩膀,看了都千劫一眼。老爷子已经三个月不理外面实事,唯一知道的是秦武帝国与华城国宣战了。在他的印象里,都千劫还是通缉犯的身份,难道风波过去了? 第二六八章 荒山行(2) - 御鼎记 - 柳语熙 白羽长这么大从未吃过螃蟹,也没见过螃蟹长什么样,更不知道怎样将一只螃蟹从石缝里弄出来。 但比起螃蟹这种东西,他对浮在水面上的石头人更感兴趣。 “你到底是不是妖怪?这里是大荒山么?” “你帮我捉螃蟹我就告诉你。” “你先告诉我。” “先捉螃蟹。” “你再不说我就把螃蟹赶走。” “你再不动手螃蟹就要跑了!” 石头人焦急地看了眼那只膘肥体壮的螃蟹,咽了下口水,使出杀手锏,说道:“...... 看到来人,被雪虎压在屁股下面的青年顿时来了‘精’神,朝着中年男子大声喊道。 宫玄月暗红瞳孔紧缩,看着那人从众仙之中走出,紫衣如雾,仙风道骨,赫然便是那刚从西方极乐世界坐留回来的紫宸上仙,此刻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宫玄月。 元清风试探着问道,他实在想不出解决的好办法,如果直接指定一个的话,那另一个心里肯定有疙瘩,那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没想到激活个阵法还搞得这么复杂。 啧啧,奥斯卡娱乐会所,S市最有名的顶级会所之一,保守估价十个亿以上,只要她沐雨晴点一下头,她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步登天,从此人上之人。 拿着手机,在椅子上傻笑了一会儿,找到穆易辰的号码,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越來越爱你了怎么办?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他的脸上看上去很平静,他安乐的躺在草丛之中享受着大地的温暖。 房间里沒有开大灯,只有床头一盏壁灯,发着微弱柔和的光芒,听完电话,拿着手机的手缓缓的落下來,一双碧潭般的眼睛,如一口古井,带着深不可测的光望着窗外。 “所以你就盯上了我?”邶洛挑挑眼眉,面前的男子还真是胆大,敢在自己头上动土,简直是自讨苦吃。 南雪钰得太后吩咐,来给贤妃换过几次药,好歹凭借着她高超的医术,使得贤妃的伤情稳定下来,不然她对太后也无法交代了。 “没有。”江一天面不红心不跳,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除了真诚还是真诚。 “欧元?……”公羊长老对此没什么概念。他接触过的好像只有一种货币。不过是欧元好像挺值钱的样子,要不然人家也不用特意说明了嘛。 一个年轻人说的太投入,完全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位主的牧羊人坐着呢!旁边的人一见不好,连忙转换了话题。 “汉魏最初名胜,湖湘第一道场”什么的,虽然只是世俗界的溢美之词,不能和修行界的古寺相提并论,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够从两千年传承至今,这麓山古寺想必也有其特异之处,有机会确实可以去看一看。 当双方的星际航行能力达到空间跃迁的层面的时候,大家依旧还会继续的斗争下去,争夺更大空间范围内的资源。 是的,我是一个克隆体,我是为承续王琰珂的生命而存在的一个工具罢了。 吕树自己的认定是有意,首先他不是一个总抱侥幸心理的人,凡事先往坏处猜,再往好处努力,这总归没错。 你们眼里血月人带来的是侵略,但是侵略又何尝不能带来繁荣和发展? 这是剑庐选荐的潜在规矩,离开王城便意味着弃权,或者是主动宣布弃权,之后任何人都不得趁机落井下石。 旁边的宋松涛简直气得吐血:卧槽!你自己言而无信,凭什么让老子不得好死?麻了个痹的,老子招谁惹谁了? 第二六九章 荒山行(3)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头人血脉偾张,心跳加速。他活了将近二十年,从未碰过任何女子。 躺在青草丛里的赤裸女子直勾勾的望着他,眼神热切而坚定,仿佛铁了心要做他的女人。 他盯着那双修长白皙、紧紧夹着的双腿狠狠的看了几眼,控制不住的咽了下口水。 那女子扭动了下身子,想要站起来,但只是翻了个身,就又扑倒在地。 蛇毒太强。即便石头人帮她一口口吸了出来,但残留在体内的毒素还是麻痹了她半边身子,让她无法站立。 “你...... 凯佰赫越野行驶在校园里,那霸气的外观与狂野的气势,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绵延的山麓,白雪覆盖延伸铺落地上,明媚的天光下来,映射着惨白的光芒,让人眼底生疼。 看样子老山姆先生已经提前组织好语言,刚接通就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尽力想将自己从整件事情中撇干净。 吴雪看着齐正,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得出来这一点又或者说就算是看得出来却是不太在意。 房章此时恨不得撕掉自己的嘴,为了避免自己在说错话,突然,他觉得丹田处一阵隆起,随即一股极为难闻的气味弥漫在整个车厢。 菜色备的好,是八个凉菜、八个热菜、八大碗、四个汤、四个蒸碗的菜色。 潘灵摊了一下手,脸上露出一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表情。 乐正宗志看青鹰帝脸色稍好一点了,就想溜之大吉,结果青鹰帝还有话要说。 只见瘦干狼,嘴角一笑,用手在刀面上轻轻滑过,与此同时唐刀刀身被一层白色的迷雾覆盖,白雾内还有电流闪现。 洗完了澡夏天把衣服又穿了起来,他已经准备去哈登的房间睡觉了,因为哈登今晚有约,所以把房卡也是交给了夏天。 王辰一掌轰击对方脑门,那人当场毙命,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的后背也是重重挨了一拳,也是吐了血,只不过这伤并不严重,并不影响他的战斗力。 犹如摆弄一架玩具一样,沈海龙猛然一个漂亮的转向,让十八米长的渔船在海上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带着浓厚的黑烟,对着游艇拼尽一切的撞击过去。 临时的时候,杰克大厨亲自将王辰送到了酒店门口,低头弯腰,那态度,简直让旁人没话形容。 比耐性头回遇到对手,还是只虫子,哪儿说理去?安平表示很愤怒,巴掌大泪妖月在手一把抡进洞内,五息后红光溢出,洞口微晃震地扬尘,还是没动静。 一会,在林逸与水美娟带领下,众人竟一路平安,来到了这座浮在高空中的山城。 叶浩川出现的时候,张紫怡正在对着一张画发呆。仔细一看,这画上不是叶浩川还会是谁。 说是洞府,实际上就是一个勉强能够遮风避寒的山洞而已,洞里约莫百平米左右,没有任何摆设,只是中央有一团悬浮的火焰,在驱散洞中的寒气。 相比于必要条件,重要条件虽说没有必要条件那么重要,但在确定的过程中反而更不好把握,因为其中涉及到的问题更多。 韩东坡的哭嚎,似乎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马应龙原本想要劝慰韩东坡几句,但自己却也忍不住哭泣起来,而其他人则也随之抽搐。 大G上跳下来的男子,高大魁梧,宽厚的肩膀似乎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只是对方的面目实在是可憎,甚至用可憎都有些夸对方了,简直可以用吓死人。 “对,感谢的话还是呆一会再说吧,先处理一下伤口要紧。”图卡凤看着三人满身鲜血,也催促道。 第二七零章 荒山行(4) - 御鼎记 - 柳语熙 石头人生也不成,死也不成,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海上躺了几十年。 据他说,白羽是他几十年来见到的唯一一个人。在白羽之前从未有人从海上来过大荒山。 在故事的最后,石头人说那女子的鬼魂一直游荡在这片水域,他经常在夜里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乘一艘小船在海上飘来飘去。他每次看见女子的鬼魂,都会大声喊她,但那女子没有一次回答,也没有一次转过身来露出真容。 他望向白羽乘坐的小船,说道:“那女子被...... 那真正震撼的却不是这一大片连绵的闪电,而是那被轰出来的点金桑子。在这一阵可怕的风系力量的推动之下,这一颗颗点金桑子所灌注的威力,简直是强大到了极致。 当然,杨帆和其他人不同,他可是杜通的重点关注对象,他看得出来,这个师傅,真的想将自己所会的一切,全都一股脑儿的教给他。 “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的失礼,你就说吧!”许阳现在的态度很好,十分的好!就算许阳心中有一丝的烦躁,但是该有的承担他还是像一个男人一样有的。 大殿内,所有人,目光都不由得朝向了大门处望去。仿佛,这一阵马蹄声,有着相当诡异的吸引力,让人不得不被吸引!渐渐的,马蹄声,变慢,停在了云家门前。 随之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宛若无尽的黑暗,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只有黑魆魆的一团。 按理说,田丰能求战杨帆,自然是为了表忠心,此时天魔出去了他自然也应该跟着一起出去。虽然天魔不允许出手,但旁观还是没问题的。 这只生化幽灵闻言微微顿了顿身形,随后暗自咬牙,也跟了上去。 但在这个凹陷之中,竟然裂开了几条巨大的缝隙。那是阵玉铺就,但只是普通的阵玉,并不算名贵。 “娘,这事不急,容我考虑一下!”杨帆只能使用拖字诀,继续往后拖。 龙三脸上露出悲愤之色,虽然说几乎看不出来,但是从他眼神中却能够依稀看到,他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真的下定决心远离安信郡王府的依然是极少数。毕竟安信郡王这些年的经营也不是白费的,想要背叛他可比找永嘉帝不自在后果严重多了。陛下不会杀人,安信郡王私底下会不会就不好说了。 “还缺什么?”看着孟然说道,然后先帮胖子把胳膊上的碎衣服,脏东西弄出来,在这里就他伤的最重。 六翼炽天使怒喝一声,手中的大剑猛然劈下,大气噼啪一声,暴动起来,无数如同碎玻璃上一样的裂纹布满了天空。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别人那边,你们输的不冤,要是换成是我我也没办法,只能以暴力解决。”郑宸安慰道。 但是,她脱掉外套,只见林川并不如那些宅男死死顶着她,而是露出厌恶之色。 只见她身上原本奢华华丽的衣裳,也在短瞬的时间破裂随风飞舞,紧身的衣装,宛若攀岩在身上的一条毒蛇。 真神境修为的他,当然知道如何规避风险,声音响起的同时,他就朝着声音来源处拍出一掌,然后然后身体朝着另一个方向飘去。 白洛怡皱眉一皱,自然看的出楚修是故意,不由恨得牙痒痒,手中一挑,面前的盘子腾空而起,直接将空中的水系数拦了下来,她手中的刀子一甩,一道白色的光芒砸在盘子上,直接连盘子带水砸向楚修。 第二七一章 荒山行(5) - 御鼎记 - 柳语熙 逃出生天后,白羽长长的出了口气。那怪物见他居然逃了出来,立刻伸出十几条舌头朝他卷去。 白羽刚才不小心中了埋伏,所以才被它抓住。现在全神贯注应对,那怪物根本碰不到他的衣角。他本来速度就快,现在憋了一肚子火,一出手就使出了全力,而且全是阴招,直接对准了那人身树头怪物的眼睛。 那怪物挥动舌头护住眼睛,白羽声东击西,瞄准那条缠住仙剑的舌头一拳打过去。那舌头吃不住痛,只好弃剑而逃。 白羽催动仙剑连连出...... 掌柜的见他不说,跟自己没关系也不问了,站在那胳膊放在柜台上,只等管家把一壶茶喝完。 没多久,第一个老牌虚境,归元星之主,就破开囚笼,彻底回归了这方宇宙。 “这次,还有其他三个团队的领袖,那些中域的大族也会前来,他不可能还像之前那样嚣张!”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傅羲报完名刚一回到屋内,腾蛇和妖夜黑虎便跳了出来,这俩货一直嚷嚷着明天要和傅羲一起去。 傅羲说完,风武脸色一怔,显然傅羲突然提到“兽狱”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时间傅羲的身份忽然让他不确定起来。 见对方故意歪曲自己的话,胡璇怒不可遏,死死盯着朱天蓬,眼神中不停闪烁着凶光。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我告诉你,是妖族,是神朝,是黑暗生灵,是神界的那尊大人物,你与其在此哭的死去活来,不如抓紧提升实力,杀光这些妖邪。”疯老人冷冷说。 只是训练这回事,并不在于你会不会去训练麾下的士兵,而在于你在不在。做不做是一回事,在不在又是一回事,至少要表现出你在这里,在看着这几,这是直接与士兵的积极性挂钩的。 十多年前,秦牧阳是神城的八王之一,虽不是最强的天骄王和杀戮王,但在神城之中依旧地位尊崇。 猛然一惊,在看着朝自己飞来的东西,警卫员顿时吓的慌忙带上了办公室房门。 中年儒生本就饥肠辘辘,此刻在浓郁肉香的刺激下,肚皮就更加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个不停。倘若不是考虑到自身形象,恐怕,这位早就不顾一切地上前一把夺过某人手中的那串烤肉了。 脚下的深渊只有无穷的漆黑,当脚下突然传来接触的感觉时,奎托斯猛然发力,将坠落的力量全部发泄到接触的地面上,只听一声闷响,没有出现想象中山崩地裂的景象。 不知为何,看着王天那单薄此时却显得异常坚定的背影,霍山心中的那份担心却反而淡了好多。 “是!”在这个慧眼如炬的高人面前,飘无踪知道敷衍搪塞反而会起反作用,因此不如实话实说。 在水莲后面的杜五行简直是气冒烟了,这个家伙比自己还晚认识的水莲呢,现在竟然都抱着水莲的脚在睡觉。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远古,和力量气息的声音从山脉中传出,带着深沉的气势直冲天际,最后扩散至整个贫瘠之地。 在这丰厚经验的背后,凤凰则要承受来自地面的打击,羽毛被炸碎了一地,听着凤凰不停的惨叫,杨不凡能感受到她一定很疼。 “糟糕!没想到这超级大淫贼居然用‘以退为进’这一招来博取众人的信任。”立即,飘无踪便在心下意识到了不妙。 “速度不错!怪不得以炼体境的修为竟然能够进入内门,果然是有些实力!”楚奇见周天龙一个炼体境的武者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躲开了自己一名凡武境八重天武者的一击,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 第二七二章 荒山行(6) - 御鼎记 - 柳语熙 “你说你杀了二百六十四个修行者,我有点儿怀疑。” 白羽直言不讳的说道。 他和那小人交过手,虽然未尽全力,但对那小人的实力多少有些分寸。以他的实力,要想杀死二百多个修行者似乎是件很难的事情。 那些修行者即便真打不过眼前这个一尺多高的小人,大可以驭剑逃走。又怎么会被杀呢?还是二百多个,怎么可能? 白羽不解。 那小人举起那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叉子对准白羽,以一副天下无敌、不可一世的口气说道:“...... “它没事,就是精神脱力啦加上进阶引起的沉睡,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你先不要打扰我,竟然见到传说中的生命之泉,莫非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救星嘛,哈哈”苏子激动的声音响起。 三人身体在半空,正是下落的瞬间,根本没有着力点,想要躲闪已经是来不及了。 说真的,此刻的他,在震憾之余,内心之中对唐哲的话语极度怀疑,他觉得唐哲是不是被谁骗了。 所以,叶修这会主动停下来,主动提出暂时离开手术,他们真的是如释重负。 他刚才很淡定,是因为他知道傅老在,知道傅老能够稳稳地保护住叶修。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是商业上的投资,你们不懂行的门外汉不知,也在情理之中。”江满楼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我紧攥着轩璃剑寻找机会,可是肯本就没有机会,那将是非但不是电影上那样的笨拙,反而闪转腾挪异常的灵活,一跃就是几米高,而且力气极大,十四叔跟魏七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茂盛佣兵团一共四十几名进化者,全都集中在木涛周围冲向东面,无尽丧尸顿时将他们淹没。 莫名的失落油然而生。明明帝无泪与他洛长风,是势不两立的敌人。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痛失知己。 他洛长风虽然不才,但的的确确通过了川字门考核,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身负钧天图残缺图录社稷山河图,即便未曾参悟十之一二,可天下皆知,钧天图乃无上之宝,哪怕是一份残卷图录,几时又显得平凡了? 只见那令牌雕刻精致无比,上面透着浓重的仙力,其中一面雕刻着“焚世”两个字,而另一面则雕刻着“赤天”两个字。 龙岛的强者来了!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多时,就见一行数十头巨龙出现在视线中。 琅东大道后段,坚固的城墙远处,也有时有狼堡前的巡逻卫队,在道路之上穿行,必要的时候给以前来警戒,及时之刻前来增援。 原来如此!肖千柔心中想道,看来自己的确太肤浅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我求你,把葫芦让给我。”罗浩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可是许愿瓶刚一到手,一则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更加坚定了陈浩心中的判断。 “另外,在凡间,通往冥界的入口还不止这一处。在国外的百慕大,也是冥界的入口之一。”萧飞说道,“在大千世界中,分为天界,幽冥界,人界三个地方。人界就是凡间。 根据天鹰对这两者的了解,现如今秦荒迷谷麾下的斗帝强者数量恐怕是有着五十余人,而半帝强者的数量更是难以预估,就这一点,就已经是现如今的萧门所无法比拟的。 不过叶无道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查看了一下被封堵的地方,发现这些石头都很松散,证明被封堵的地方并不密实,应该可以打通。 第二七三章 荒山行(7)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小人接着说道:“我叫小八,以前是巨人部落里的副统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奴隶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主人,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果——” 他顿了顿,语气中有些难过:“如果你让我做对不起巨人部落的事情,我不会违背你。巨人部落最讲诚信,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这是我的兵器,我身上就这一件东西,现在也属于主人,由你来支配。” 白羽见他语气诚恳,神色暗淡,不像是耍什么诡计,就撤去剑阵,捡起...... 此刻,他已经在憧憬跟言楚瑶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了,虽然在未来的时间长河里,他们之间都不可能有孩子的牵连,他还是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爱丽丝,相信我这一次吧。我的好胜之心不比你们弱,只是这一次,我真的感觉很不安全。前几天已经死了这么多兄弟,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凌风一动不动的观望着城下的态势,平静的跟爱丽丝说道。 于是干脆就不看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灵魂也不是个邪恶的人,那样也就可以暂时的放心了,反正她要继续在这府里生活下去,自己总是有机会摸清她的底的。 食堂食堂,我们去吃饭,摄像大叔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去我们的VIP食堂。 反正现在穆尘要做的事情,就是大量的吸收被天地熔炉吞噬进来的空间法则。于其淬炼别的法宝浪费,倒不如一举将睥睨剑修练到巅峰状态。 但近战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弱点。尤其是当她控制了这么多的人之后,身体的战斗能力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 “放心吧,我作为一个几千年的老前辈了,训练几个孩子的方法难道还没有吗?这座瀑布会成为训练他们的最好方法。”无尘非常自信的说道。 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到头来这样的一番的结果却是如同他所想那番的样子,只要陈皓便微闭的眼眸子,突然增大向前走了过去,一旁的林佳仪,你去找她跟在他后面。 如果在这几个扭曲空间里面真的是形成了几条道路的话,那么接下来这几个路径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是够歪歪曲曲的为自己所用吗? 昔日的翰漠,因为有了重新焕发了生机的孔雀河,由天堑变成了通途。 端木初泽也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走,带我去看看。放心,不会有问题。”林风这就拉着他出门。救人如救火,更何况对方还是年迈的老母亲,一刻也不能耽误。 热度持续了一个礼拜左右,那些负面消息,便渐渐开始受到人们的关注。 因为疲劳过度,夜又太深,所以丢丢此时已经睡着了,何季北把外套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对凌夏无声地做了个“走”的口型。 魔种肯定是知道要融合魔身,非一朝一夕之功,而只要它开始融合,有魔身作为保护,凭唐炎的手段根本奈何不了它。只要等到葬魔谷封谷,唐炎就不得不离开,魔种也就得以摆脱掉唐炎。 一些跟随许东升走过这条路的仆役,也在大风中狂欢起来,丝毫不管大风把沙子送进他们的嘴里。 不过,在得知了唐炎身份后,仲天生心里的恐惧倒是削减了不少。 诸葛月华笑着道谢,回学校?他已经听卫凌霄说了她在哪儿上学了。 对于沐清远的话,老夫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他说的也是实话。 第二七四章 荒山行(8) - 御鼎记 - 柳语熙 大约八百年前,人类修行者开始大规模进入大荒山。在此之前,虽然也有人类修行者进入大荒山,但大多是以游玩、历练为目的。那时候的修行者和大荒山里的各种生灵和谐相处,相互交换东西,交换见识。 那些人把在大荒山中的所见所闻带回去,告诉更多人。渐渐地,有人生出贪念,在约莫八百年前,组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修行者队伍,浩浩荡荡杀进大荒山,对大荒山展开了第一次全面屠杀。 那次屠杀之后,大荒山与人类修行者之间...... 闵婕并未回应王校宇,而是开始准备食材。现在这个情况多说无益,她尽全力就好。 李萱儿竟然真有点相信崔瑾昀说的:郑颢能够未卜先知。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这样的经历,能够帮助李温把民生放在心上。 李坏顺着慕容林的手指,看着前方说道:“怎么滴?这种货色你都关注着?”说完一脸揶揄地看着慕容林,眼神暧昧。 十五向前跑了几步,腾空而起,两只粗大的前掌,准确的保住了还在空中的母鸡,长长的獠牙一口咬了下去。 张老继续行使特权,不仅将想要下车的灵魂给推开,甚至将那些准备上车的魂族都给推了回去。 艾格隆这次回国,自然也考虑过要“撒币”的需求,所以他事前就准备了不少法兰西境内通行的金币——当然,出于政治考虑,他只挑选了拿破仑头像的金币。 看来,木诚大总裁一定是很爱那个姑娘,不想让她心里有负担,才会这么说的吧? 她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光,这是有多迟钝,才会连最爱自己的人被害,都茫然不知。 上官龙霆又气又怒,真想一巴掌将梅无邪拍飞,这段时间相当忙,满心愧疚。 南宫菲觉得,给孩子一个劳动的机会也蛮不错的,点了点头,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跑上前。 此外方虎还命令士兵们将几十匹马集中起来,蒙上它们的眼睛,挂上撞车,准备通过这种特制的活动式撞车来破坏白沙城的城门。 我接了信转眼就到了客栈里,正听见张三儿再厉声大骂道:“张丑儿,我是你爹,还是你是我爹,抽个大烟你都不让,不孝的畜牲,老养了你能有什么用。 “摔坏了。”韩萌萌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可不是吗,两人在黑巷中的那阵恶斗,让韩萌萌的手机在她摔倒的同时罢工了。 可是肖恩一事,她震惊之后‘迷’茫了,也心痛了,他对她做的一切,说的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从此以后,轮回老道莫名消失了,我怀疑是不是老和尚把他杀了。若是赶走了哪有那么干净。也曾经想问过神婆,可终于没有问。 在这场浩大的赌局面前,无论是谁获得胜利,输的一方固然要倾家荡产,赢得一方也可赚得盘满钵满,但是永不会有一个赢家,能赢得过开设赌场的老板。 在过去她对他地评价向来是,‘色’狼,浑蛋……这了不起还是首次听说。 还好,这个夜晚就这样平安无事的度过了。第二天一早起床,曲志恒就发现王钰已经在厨房忙碌了。洗漱过后,王钰喊曲志恒去吃饭。 他脸皮也够厚,走到闻人佳面前时笑容浅浅,仿佛刚刚从没有叫错过人家的姓氏。 朵朵也不急,她知道这些顾客如果真的心动了,又有经济能力,肯定会来她这里做衣服的。 他心里藏着担忧,这些调查出来的种种都表明了他一开始的猜测成真了。 第二七五章 荒山行(9)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两个人继续前行,又来到一块石壁,石壁上刻着一个相貌丑陋的小人。那小人举着一件比他高了足足一头的兵器,以一人之力挡在前面。身后是和他一般高矮的小人,有男女老幼,一个个缩成一团,相互靠在一起。在那长相丑陋的小人前面,是几个乘风御剑的人类修行者,似乎在追赶那群小人。 小八指着石壁上那个长相丑陋的小人说道:“这是巨人部落中的‘大战士’,八百年前那场大屠杀,幸亏有他,以万夫不当之勇保全了巨人部落。...... 这徐大妈不过是两天的时间,被拘留所把棱角都磨平了,看到周程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骂了,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康品如之前眼周程有过几句口角,这会儿见到她也是一副没什么好气的样子。 这衣服,如果没人指导,刘念是万万不会穿上去的,虽然好看,但不管是穿还是脱都很麻烦。 当天夜里,顾樵和童婳非常地忙,因为他们要把这二十六名‘玩家’全部抓回来。在父母的同意下,两人潜入孩子的房间,用沉睡魔法让他陷入深层睡眠,然后一把扛回来。 秩序委员会经常要做宣传视频,所以它的制作成员是非常完善的,而用戒律骑士的安全和可靠性总比用民间团队高上许多,所以顾樵才会把目标定在了它的身上。 安静地趴在桌子上,沃琳却觉得天旋地转,她动也不动,意识反倒渐渐清醒。 不过侠义盟的宗旨已经写得非常清楚——我们不是执法者,证明他们已经摒弃了旧时代侠客的那种‘侠以武乱禁’,所以那些想要大声呼唤‘法制之下无侠客’的人闭上了嘴。 蒋艳阳放下电话,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沙发上静静的想着事情。 一开始安安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跟‘主人们’开心地聊天,但是渐渐的,主人们的眼神慢慢地开始涣散,最后只是机械地在回答着安安的提问,地位发生了逆转。 这里的摆设半分未变,空气中仿佛还有她留下的淡淡的药香,可是曾经的人却寻觅不到。 白卿此人,她也有点印象。当年她从万年冰窟里救出屠弥,后来将他带回去养大的人就是白卿。 “先不说我了,这两日可还喝药?”若离轻手附在她的腹部上,面露忧色。 他一声温柔淡漠的芸儿唤回了楚芸怜的思绪,她怔愣地抬起头来,看着那双璨若星辰的瞳眸,浑身的痛楚一下子消散,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 风未止,又刮起了一阵更大的风。紫藤花墙沙沙,细细碎碎的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缤纷如雪。孙嬷嬷将落于她额前发间的花瓣抖落,再抬头时,紫藤花墙尽头的那处暗影仍旧没有动静。 看着绝望与恐惧一步步朝她走来,她闭上了眼,或许不看就不那么害怕了吧。 “畜生!拿命来!”刘老伯声音异常森冷,眼睛被一片黑色取代,没有一丝眼白,吓得楚芸怜魂不附体,刘老伯怨念太强,这会儿已经是怨灵了。 监考老师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而其他听到的同学,也立刻惊呼一声。 想到这,我就摇了摇头。以后的事情再说以后,最起码现在我已经确认了,自己来冥河要做的事有很大的把握。 “何事?”,他冷漠的看着寒生,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和若离在后山练剑的吗? 宠溺之余,叹息六皇弟如此慈心善徕的相救晟王于生死一线。目前最担忧的是轩辕威这魔王很有可能举旗造反颠覆他的统治。 第二七六章 荒山行(10)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两个人潜入峡谷,钻入瘴气中攀山而行。小八自幼在山里长大,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加上身材小力气大,在山壁上爬行毫不费力。 他引着白羽尽量避开下面人们的视野,果真像两只壁虎一样悄然潜行。 白羽示意他走的慢些,以便看看下面的情景。 峡谷很长,约有十几里。峡谷两边有大大小小无数洞穴,是“巨人们”居住的地方。 每个十几丈,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哨兵站在峡谷中间,小心留意着外面的哦动静。 在峡谷三分...... 陈胜自认用弓弩的时候,自己是个百步穿杨的好手。所以发现了自己被锁定之后,他已经知道,对方的箭术恐怕不下于他。 自孟秋荷当家后,府里很少多事,家里的气氛也变得和乐融洽,就连丫鬟婆子也都是笑脸迎人,可不比从前柳姨娘当家时,他每次外出归来,家中不管丫鬟婆子家丁都哭丧着脸,虽说他从没多说什么,但心中总是不悦。 王汉章暂停大规模移民,接收了滇西之后,就全力稳定缅甸,疏通道路,尽可能的把一些隐患除去,加大对各地的控制力度,避免危害到远征军作战,影响战局。 没有人说话,他们被关在这里时间太长了,意志已经面临崩溃,现在居然有人在敲墙壁,这是他们被关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来第一次听到,也许赤军说得对,真的有人来救他们了。 英国人接到王汉章的电报气的吐血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英国吗,英国人心里暗暗发狠等局势安定下来要中国人好看,还有这十多万远征军,等英国的大部队到来,这些人立马就会成为炮灰。 接下来几人的检测再没有兴起什么‘波’澜,修为都没有超过先天九阶。 如今害怕管彦有难,曹操大晚上特意寻遍洛阳城,就是为了提醒管彦一句,这种难得友谊真的让管彦感动了。 “血遁。”徐东不禁皱起了眉头,莫非赤眉道人在魔系与修罗系兼修,他搞什么鬼,要是在加速器里修炼,岂不是很容易变得强大。 地上多了一滩血迹,一点烂肉、腐肉和一些残缺的骨头,这就是边无仇留下来的东西,人活一世,留下来的也无非就是这些东西。 果不其然,等着我刚一放下碗筷,师父便是问我道:你是准备自己说出口,还是准备我一个字一个字地逼你说出来? “才不要。”蓝晶儿龇了龇牙,随后它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整个身子猛地往左边一倾。 手机里有不少APP,可大多都是收费的,在没支付魂力之前,是用不了的,现在能用的也就那么几个,一个搜鬼仪,一个恶鬼囚牢,还有一个系统指南。 哼,弃上好的法宝不用,竟蠢得释放出剑意来。辟谷期的境界,就算破例能放出剑意,莫非还能跟本仙子千锤百炼的剑意相比吗? “哼,你太弱了。”面对石霸的那凶猛而来的烈焰攻击,那黄坚冷声喝道。 “老大,这……”刘立松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这煞星的背影彻底消失以后,他才有机会,或者说他才敢说话。 而他这么一感叹,林沧海的嘴角划过一个微笑,知道老和尚放弃了。 三人按天地人三才方位站好,为了增强血阵的效果,他们一边发动血咒,一边向那一团怨气靠近,可他们也很有分寸,在临近怨气一米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法护的主并没有死,法护仅仅是被它的主用到不一样的地方上了而已。 第二七七章 荒山行(11) - 御鼎记 - 柳语熙 “巨人部落的族长竟然是个女人?” 白羽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一尺多高的小人仿佛是冰雪做成,通体澄亮,皮肤上布满了雪花纹路,尤其是那双眼睛,犹如镶了两颗从水里捞出来的宝石,蓝盈盈、水汪汪的,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白羽从未见过长相如此奇特的人,即便在书上也没见过。他很难想象,如果把那小人的尺寸放大十几倍,变成一个几丈高的巨人,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可爱。 那位冰雪晶莹...... 以上是吴用听了香香娜的话以后心里所想到的,实际上卫琼跟香香娜的谈话还在继续。 铠因着带了好几个手下一起来的,路上的花销,也基本上都是铠掏的,因此出门的时候,铠带了不少银子,这个时候要是打开了,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铠才出声阻止。 我听话地躲在帐篷里,但是我通过帐篷的缝隙,看到他朝着爸爸开了一枪。 在场的其他人就算不敢看,他还是敢的,跪在地上请了安之后,李东阳便大大方方的起身。 “安全这点道长大可放心,洛阳那边我们也走过不少次了,轻车熟路,只不过目前我们镖局的人基本都派出去了,如果道长愿意跟随这趟镖车,倒也正好,我们可以道长一个最优惠的价格。”中年男子说道。 如果我参与了你们的聊天,那在我面前,你们有些问题就没法谈了,不是么。 一边笑,外交老人一边看了看其他几人,而他们全都同意的点了点头。 企料,他们的动作,早已被巡考官看在眼里,只是想明天看个乐子,没有戳破罢了。 毕竟被皇后带在身边教养了十年,杨玉宁经常会进宫给皇后、太后、还有自己的姑母杨贵妃请安的,今天正好就碰上。 你总喜欢把自己放在舒适区里,就像你哪怕剑术超绝,也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疯狂的磨练剑术一样。 “砰”一声巨响,杨月晨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的场景,只见那个大树爆裂成了粉末,地上更是出现一个一米多深的大坑。 沉吟片刻,宋识坐直了身子,瞥了一眼堆满礼物的课桌。都用花里胡哨的包装纸包了起来。 陆惟真与他遥遥对视片刻,也不知是被什么驱使,对他抬了抬下巴,露出个淡淡的笑。 “现在夏冰的病情还没到关键点,我预计二十天发病,这才十几天,如果到了二十天,就算是我,也是无力回天了。 陈弦松没有回头,看着地上的一丛丛荒草。她还是那样敏锐聪颖,呵。 林乾之所以火急火燎的来到自己的房间,就是因为自己的认同点已经到了一万,而且现在还在不断的增长。 他们刚刚走到一个宽阔无比的十字路口,没有任何可以遮掩藏身的地方。风静静吹着,太阳高悬于头顶,整片街区寂静如坟。 与此同时,那些山贼追到一半突然不追了,二当家说,“再过去就是浓瘴地,人一旦进去,就会受瘴气影响毒发而亡。 陆惟真低着头走过去。旁边就有两把椅子,陈弦松坐下,陆惟真刚要在边上坐下,手臂被一拉,人就落到了他怀里。 烟尘的笼罩下,是一具具身躯庞大的变异兽正在狂奔而来,后面,还是烟尘,还有数不清的变异兽往这里而来。 身上穿的是一身新制的绛色宫装,下摆处绣着缠枝牡丹,戴着护甲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块帕子,几乎已经被护甲刺破。 那人影并不搭话,径直象清虚走了过去。说走并不确切,那人影其实是漂浮在半空,足不沾地然而至。 第二七八章 荒山行(12) - 御鼎记 - 柳语熙 小八飞身一跃,回到地面。身子还未站稳,便足尖一点向前急掠,两三个起落后,来到了那处被云雾环绕着的地方。 那里放着前任大战士使用过的兵器——沸血之矛。 兵器上有历任大战士的留下的血迹,正是那些血迹散发出无穷无尽的热量,让那长矛终年被热气萦绕,看起来就像起了一层雾气。 在场众人见他扑向沸血之矛,顿时乱成一团。几个老人急的连连跺脚,指着小八喊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来人,快把他给拿下!” 倘若说两者之间,没有联系,他绝不相信,定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况,查出庆州出了问题,几乎在相同时间内,就发生六州百姓起义这样的事情,过多巧合背后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罢宗正便仰身躺在了软绵的地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宗正是个随性之人,溪洁并不知道宗正也是在山林长大,故而,对于宗正有着同样随性仰卧的习惯颇为好奇。 在凌长空等人前面,有一金丹境修士带路,这个金丹境修士叫做沈木,便是负责开挖庚金石矿的其中一个工头。 李欣无奈地笑笑,心里却是道:难不成见他们这边漆黑一片的,她大伯就不会叫人起来了?要真找上来,才不会管你这边人睡没睡呢。 自从入了宫,燕儿的沁宁宫就一直是门庭若市,不时的有其他的嫔妃前来探望。 他之前的确见过玄灵境界驾驭玄器,不过只是在自己周身一丈范围,并没有血滴子说的这般夸张,故而他并没有想过驾驭玄器战斗。 突然感觉到一阵震动,首护一个激灵坐起身,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是另一个帐篷里的方茗。 当然,也可能是阿妹少见与她同年龄段的非血亲男子,所以才害羞了吧? 此刻宗正方才意识到溪洁所言的厉害,前两日昏迷了便好,如今,醒着却着实难受,身体的冰冷,加上血气的滞涨和冲伏,以及内伤发作的疼痛,宗正有些吃不消,时而额头渗出冷汗,时而嘴唇薄白,身子僵硬。 听到枪声后,守在城门口的日军和伪军立刻追了出来。结果在特种作战部队犀利的攻击下,纷纷的缩了回去。 闪耀101节目组的地点,设置在了京城东方体育馆,离苏橙这边不算太远,坐地铁可以直达。 两人早上吃完饭,再一起去学校报名,全程都浑浑噩噩,头重脚轻。 或许前面死期尚早,他们还有些傲气倔强,但如今傲气早已磨灭,徒剩无尽的恐惧和后悔。 他之前留下徐社,其实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只是因对始皇的身体有些了解,始皇就算用一些药剂调养身体,但在那么高强度的工作下,身体依旧是扛不住的。 这丹药并不是林毅自己的,而是当日在那灵阵之中所得,名为双极丹,丹药药性极为猛烈,却是增强魂者体内魂力的绝世之物。 杀死武者的积分是更多的,而且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隐藏实力了。 卓妍并不是真傻,也不是真的就对许谦言多么的情根深种,她只是知道,许谦言是最好的那个。 所幸现在这些事情,自己也忙得过来,找助理这件事,慢慢来就是了。 只是,李翠花也不敢跟姜成家对着干,因为姜成家急眼了,是真的会动手打她,往死里打的那种。 内容:诺伊尔今天发来了私信,向我抱怨古代赫尔卡星语是如何如何的难学。我回复他说我觉得还行,但愿他别来向我请教问题。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有一个垫背的了。 第二七九章 荒山行(13) - 御鼎记 - 柳语熙 “在我之前的那几位大战士,表面看来是死于人类修行者之手。但那些侵犯巨人部落的人类修行者,都是你引来的吧?” 小八继续质问道。 大巫师见自己的身份已经败露,索性不再隐瞒,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不死,我就得死。谁叫他们偏偏是巨人部落的大战士呢!”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议论纷纷,骂声四起。 大巫师一点儿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你们心甘情愿躲在这里做奴隶,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不杀你们,也...... 目标就是高卉,昨晚捕捉的就是高卉本人,技术科从面部特征上扫描,虽然没有高卉近照,没有百分百把握,但是目标和高卉的接近度非常高。 谢迁惊愕莫名,对他这个首辅来说,维持大明国祚安稳始终摆在第一位,任何事情都要为此让步。 失误也有,比如许璇出汽车,没有被发现,或者当时火药已经在土星总部,只能说运气好。许璇出汽车,只是一个细节,但是细节决定成败。 陈琅看着眼前伸出的手,又看看抱着自己的谢宸,一时间有些纠结。 慕容狗剩显然也是个老司机,车子开的也算是挺稳当的,车子开到了上官二狗子的房子的时候,忽然现熟人正从里面出来,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自称杨大师的家伙。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丁家军主帅,即便尴尬,也可以从容地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杨九天亲手设计了青玉湖北山的这座军事学院,包括周边的商业圈子,也都是他亲手设计出来的。 a市的市中心和c市不同,除了繁华之外,还透着一股莫名的虚伪和冷漠在里面。人们走过一家又一家不同的店铺,店老板坐在玻璃门后面毫不在意的看着路过的人流。 巴图蒙克一抬手,不许巴尔斯博罗特继续说下去,显然是不想让儿子去跟沈溪作战。 刚才倪怀柔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沈浪相信倪怀柔不可能爱上潘伟轩,潘伟轩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中计了你”一声狞笑从右边的人影发出,只见黑光一闪,一道黑色闪电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狠狠地对着夜枫的脑袋射去。 坦白说,在很大程度上,直接杀掉董怡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一来,这事情对洛涵肯定不好交代。 鬼雾对凡人和修士来说,都是致命的。人一进去不辩东西南北,吸入致命的毒气,被鬼魂撕咬,被鬼雾吸干精血。 斗转五行阵进化之后,陈家老祖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察觉到里面的消息。 然而,这一次,大余国的护国东军出其意料地早一步做好了防备,除了丢失一座城池之外,护国东军并没有重大损失。 当初她身上没多少钱,选择这里租房也是看中了这里的房租比较便宜。 繁星集团在这方面的安排,还是相当到位的,始终掌控着主动权。 一直到杨维先的傀儡身上的部件“乒乒乓乓”掉落在地上,才有人终于回过神来。 原以为何明能够提供一点有参考价值的东西就不错了,没想到惊喜这么大,竟然直接指出了一条明路,海诺博士如何能不满意? 只是到了人间,冥君护不了他,他终是被天帝打得散去七魄,拖着只余三魂的身体回到冥界。 太后望着二人都沒有意见。就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就对着萧羽音二人示意可以开始了。 林月柔依旧将目光停留在吉风城的附近,虽说血族已经成为了吉风城附近唯一的兄弟势力,但是这吉风城的周围还有几处未知之地还未探寻,只能等到这些结果统统出现之后,她再选择最好的扩张规划。 第二八零章 荒山行(14)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老人钻进通道不大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奔跑、呼喊之声,好像有几十号人一起冲了出来。 为首那人猛地冲出洞口,差点儿撞到白羽。接着,从里面陆续冲出来几十口人。白羽大致数了一下,约莫有三十余人,个个面带怒气,义愤填膺。 那老人夹在人群中挤出来,对白羽说道:“他们以前都是部落里的勇士,因为不服从大巫师的命令,被冠以各种罪名,关在这牢狱之中。我掌管牢狱几十年,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到了这...... 因此尽管现在清廷使用的以战壕制战壕战术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也并不能挽回清军在整个中原战场的败势。起码大名府-彰德府一线仍然被中华军切断,中原的清军早晚都是难免失败。 联想到刚才那些海盗船一发现了长风号,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烟火,林夏就越发的肯定自己的判断,这附近一定还有海盗们的战舰,前面的这些海盗就是在拼命的拖住长号,好等自己的大部队冲过来收拾掉长风号。 从康氓昂的角度出发,能量的扩散几乎没有,利用上可以说达到了百分之百。但在剑齿王的角度上看,扩散不是没有,只是更少。饶是如此,这也不是神主所能达到的地步。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把它翻过来看看!”林夏得意的对巴乔和兰多道。 “恩!我也是这想的!”辛夷脸上出现了甜甜的笑容,对一边的林夏道,那笑容落在林夏的眼里,就如春风吹过了他的心间一样,让林夏心神荡漾,几乎不能自已。 “这是什么”洁西卡诧异的看了林夏手中的魔法卷轴一眼,在海上,海盗们连魔法师都少,就更不要说魔法卷轴了,所以大多数海盗都不知道林夏拿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洁西卡吃吃的一笑,伸出舌头,顺着林夏的胸膛一路往下,一直来到了林夏的下面,将那火热含进了嘴里,用舌头轻轻的tian吻着,让林夏一阵舒服。 “四位兄弟的身手当真是不错,能够进得来重力场本身就是实力的证明,现在又通过了我们的考核,欢迎你们成为我们的一份子!”胖子站出来说场面话了。 没想到自己这次来到派拉蒙大雪山,除了能得到矮人部落的帮助之外,竟然还能成为一名神圣的巨龙骑士,看来自己这件高级魔法师袍,回去之后要绣上龙的标记了,这可真的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因此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总督立刻下令招开全体董事会议,来讨论这件事情,而布莱克也做为特殊代表,列席了这次会议。 叶欢颜摸摸自己的脸,今早没有洗脸,难道洗脸洗的少,真的有美容作用? 出了吴玉泽包下的套房,丁鸣已经在地下停车场等她很长时间了。 我本想招来那些冤魂,为他们化解戾气送他们上路,没想到他们不听从我的召唤,还大发脾气。 肇若石道:“你说这九宫燕就是年前找过我们要在大周建立新教的人?”夜三更点头。 “表姐,你们在做什么?”茉莉换完衣服,已经是十分钟,一脸不解的望着所有人在下面挖藕。 可以将内世界,与自身彻底融合。全部的力量,都融汇在了一起。 皇宫内城养心殿,这座集公务、用膳、休憩于一身的大殿外,一众妃嫔佳丽一个个愁眉苦脸怏怏恹恹,萎靡不振的跪坐静候,等着内里卧房传出的消息,却等来皇后口谕说圣人需要静养,让那些个有心探望的妃子不仅失望。 第二八一章 挖山 - 御鼎记 - 柳语熙 时光荏苒,十年匆匆。 白羽还在大荒山,用了十年时间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打通了十六座大山,将那片绵延千里的山脉连在一起,在山体中挖出了一条隧道。 做了十年愚公,他心里感慨万千。但比起那些起起伏伏让他尝尽了百般滋味的感慨,他收获更多。 在他之前,没人能读懂那十六座大山。 山中有美玉,人人皆知,但没人知道在哪儿,更不知道那所谓的“美玉”究竟是一块石头还是其他东西。 山中有灵泉,藏天水,没...... 原剧中程勇之所以再次开始做仿制药的生意,甚至是亏本做,其中吕受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其实,这些门派弟子看似很多,但是丢进虎抱山脉当中,根本连个浪花都激不起来。 “万年前是魔龙天尊取巧,但是万年后,我不会在重蹈覆辙,这一次,我定会将星云大陆归入糜下。”魔灵尊的声音传来。 安娜对于马尔斯的事情有些奇怪,一般而言,预备学员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学习万法塔的知识的。 同时,更有不少人,看到角落堆满了人,嗖嗖嗖地直接窜上了二楼。 在语嫣说完之后,朝着东曜看了看,而东曜并未反驳,对着语嫣便微微的笑了笑。 不过好在许世的任务终于圆满完成了,王立新对于许世的表现非常满意。 就在这时,只见那名男子施展的云灵之气急速间轰击在了云灵护罩之上。 在抵达镇务总署的时候,鹿招摇就带着伊莎、雷震霆、许迎北等人钻进了会议室,商讨计划。 “夫人回娘家,夏家上下都很着急……”安婶实在不想回忆当年的事,毕竟都是她给谷夫人出的主意。 杨家七郎八虎八条枪,少了大爷杨延平的屈卢浑金枪,四爷杨延辉的菊花点金枪和七郎杨延嗣的虎头乌金枪。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出现两道身影,一个是地府冥王谭笑,一个是时光神钱晨,二人见到徐沁雯皆是微微鞠了一躬,后者则是摆了摆手道。 此言一出,鲁天双眼立马放光,可想想在通道内吃的亏,以及下方那密密麻麻的白骨尸兵,即便同等境界层次,怕是也难以善存吧? 然后白素素用强光手电照着自己手里的蛇形剑,让守城的人叫来了下了萧老头和萧紫玉。 而离开的话,肯定是能活下来,但是也注定了与神格碎片没了缘分。 哪怕是已经比较“完美”,却没有发现更多优良基因的传承的个体,我们都会杀死胚胎。 不一会儿的功夫朗飞便将阵法布置完毕,众人全部站上了传送阵法,瞬间便离开了这里。 秦東一听,二话不说抱着林雅就走,就连自己的武器都丢下了,目的地正是天星学院,身上的伤似乎也全然忘了,当他到达天星学院门口的时候,守门之人连忙拦住了这个采花大盗,但是秦東怒视四人道。 朗飞发现没有任何的线索之后便回到了精武学院,毕竟他今天收获已经算是不错。至少是知道了精武学院为什么会被人袭击的原因,是什么人所为。 如果让白骨精,用白骨之姿,去做那种事情……咳咳,想到此处,王开险些当场吐了。 远处,凌剑像个神经病一样,一会儿跳这棵树,一会儿跳那棵树,估计是在搜寻是否有他的踪迹。 魔族男子转过身来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眼中闪过一道紫光,大门直接炸裂爆开来。 叶秋下一刻吸气之时,一股灵气化作淡淡的灵雾,顺着他的口腔,慢慢的涌出体内的经脉之中。 第二八二章 一脉之主 - 御鼎记 - 柳语熙 御鼎山,天阙峰。何吕施起了个大早,来到山崖上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观山望远。 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仿佛吸入几口新鲜空气,便能让他年轻几分。 远处,万仞峰上的弟子已经练了会儿拳;千浔峰上也有人背着药篓开始采药,炼丹房中冒出缕缕青烟,应该是守夜的道童和别人换了班,往丹炉中加了把火。雷泽峰上终年云雾弥漫,尚若运转紫府元鼎,散出气息,也能看清山上的情景。但出于对老雷主的尊重,他并未如此。 涿光...... “少贫嘴,我要想抓你,还会请你坐在这里喝咖啡?”吕媛没好气地白了楚扬一眼说道。 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前一段时间辛菲娅死了这件事,也忘了要囔囔着制裁三二集团这事了。 加上和他俩同在一个地点的Gary,三人拿出各自的任务内容一对照,果然完全一致,彻底打消了他们最后的疑虑。 既然从古至今中国就不曾佔领日本,就代表中国很傲大,完全不屑佔领它国的,既然如此的,為什麼老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实力到了一定的境界,已经开始涉及到了神识的锻炼。大脑的记忆能力,远超常人,至于天一大师这种境界。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就算是比起萧易来。记忆力也绝对是只高不低的。 沈朝阳一般抹着眼泪,一边望着前面的萧易,激动地说着。“我知道,萧少你这么厉害,而且,你这么善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一定不会那么瞎眼的,一定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想起昨夜热的口渴,又不想喝水,冰箱中有牛奶与麦茶,在柜子中看到一瓶曾经开过的米酒,打开闻闻看,怎麼甜甜的味道?不管了,倒一半出来再加点水,嚐嚐,很像红酒阿!没几口就喝完,没多久就躺著睡著了。 “卧草!猴子……我干……”冷夜只来得及怒骂一声便被这股爆炸后倒卷回来的热浪给掀飞了。 说笑过后,他马上开始看毛料,自然是先看明料,不过也没着急,而是首先围着铁架把全部明料看了一遍。 所以猴子和皇后一起洗过澡确实没什么好稀奇的,从魔鬼训练营出来的,谁没跟异性一起洗过?就连厕所都一起上呢,还是没隔板的那种。 “你从哪看出來的?”君宁澜一点也不着急,沒有被拆穿的紧张与害怕,反倒悠闲的很。 叶少轩带着洛歌往西边搜索,希望运气好一点能找到之前的那一个云层。依稀记得那个打瞌睡的巨大身影就是守护在佛像身旁的那个死去神尊的一道虚影,现在这个巨大身影没了,该不是他出了什么事吧。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继续开。林晓欢点头,手上的方向盘再也没有松开。 冷静是一种状态,思考也是一种状态。两者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这种联系一旦相辅相成相得益章后,智慧果敢就出现了。 穿过长廊,一幢又一幢房屋,自己家的大门紧锁,院中的树枯萎多时,破叶铺地,垃圾堆积,很久都没有人打扫。 他挑眉,缓缓道:“回父皇,我想听叶蓁的想法。”竟然轻巧的把这麻烦踢给了叶蓁。 难道这就是报应?以前扒别人的坟墓扒多了,现在要统统的还回去? 而此时,距古府不远处的一座高台上站着一位颇具仙风道骨的老者,眼神深邃,往叶少轩方向看去,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落神巷里面聚集的都是各色各样的人才,拍卖会上的宝贝也大多是来路不明,但是宝贝终究是宝贝,谁会对宝贝说不呢? 第二八三章 天玑试 - 御鼎记 - 柳语熙 又是一年天玑试。岁岁年年考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与往年不同的是,这届天玑试不光参加考试的人变了,连主考官也变了。从老气横秋的长老、峰主变成了一个朝气蓬勃、长相俊美的后起之秀。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不光是那些前来参加考试的弟子,就连在场的几位峰主、长老也都感觉御鼎山和以前不一样了。 御鼎山还是那座郁郁葱葱的御鼎山。百余年前,三个年轻人临危受命,齐心协力扛起了重整御鼎山...... 她刚才给自己又激活了一个四级防护符箓,不然这些四级攻击符箓都是大面积无差别攻击,不给自己来个同等级的防护,就是和云兽同归于尽的节奏了。 雷辰撇了撇嘴,显然是有了E-32型外骨骼盔甲那种BUG级的装备后,对于任何防弹衣都有些不屑一顾。 他现在的根基不是特别稳,所以也没有急着去渡劫,如今距离他成为渡劫境强者,也才过去了几天而已。 “东皇当年能够借你之手成神并将你踩在脚下,吾同样可以!“帝喾眼中光芒四射,周身灵气涟漪扩散,此刻帝喾所表现出的气息完全不在半神境,仿佛是一尊真正的神! 万万没想到,那没能见到的最后一面,成了舟舟的心结,也成了沈屹的心结。 薛怀瑾连忙摇头,“玉罗蜂所在也就是隐蔽些,又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偶尔也会有修士发现的,想去树上蜂巢拿蜂蜜不容易,但在树下拿个储物袋还是不难的。 隔天三兄妹私下碰面的时候,讨论仙缘大会这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没人说话。 在城门口的城墙顶端,有着一尊巨大的兽人雕像,传闻雕像就是这座城池的城主。 但普通民众不懂其中的道理,认为真的是萨菲特更有资格领阿贝尔奖,叶非的广义黎曼猜想无法获得阿贝尔奖。 血色大网罩下来时,毒头陀的金轮也跟着呼啸而来,当中的杀戮之气煞是惊人。 “哈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要走进来。黎远,劫囚可是死罪,会株连九族的,你就等死吧。”男子狠狠地说道,并且运剑重重的劈了下去。 “呵呵,陈铁,昨天你轻松一击杀了我的手下,但今天,你绝不会这么容易了,你想赢得这个游戏,不两能的。”逆乱之主笑道。 音落,身躯一扭,继续整理自己被人拉开的衣袍和揉乱的如墨发丝,心里把齐帝骂的个狗血喷头同时,不竟怀疑起赵世子的心思。 段子墨稍加思索,才跟那些人说,只要段江的身体情况暂时没有异常,就不需要管。 下一刻,所有圣者身上,都露出了耀眼的光芒,这些光芒,相互连接了起来,刹那间,一座六角形大阵,瞬间完成。 程紫萝立时抬眸看他,看到他隐藏在眸底深处的不顾一切,立时对他恐慌的摇首。 看来,也是她本来身子就差,而且在这种好的环境之中更是抵抗力差,反而更难以保住性命。 周妈妈闻言,愣怔一息,眉宇陡然一亮,虽末出声,却也已经起身端正的身姿。 慕熠辰站在病床前,给时晴扯了一下被子,看到她的脸色比之前好很多了,慕熠辰也送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理由?”董沁妍瞪着眼睛,显然不是很能理解孟氏的想法。? 看着这么一桌沈子平直接瞪大了双眼,沈世康则是深深皱着眉头,他一向朴素,从没有吃过这么奢侈的饭菜,董家不过是普通人家,怎么有能力弄出这样一桌子菜?难不成他们和那些攀附权贵的人一样,想要借机讨好他们? 第二八四章 盘龙柱 - 御鼎记 - 柳语熙 风倾云夺了那少年的剑,拿在手里斜眼瞥了瞥,露出失望的神色。 “剑鞘不错,剑嘛,有点儿差强人意了。”他随手挥了几下,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讥讽道:“对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少年不愠不恼,将左手上的剑鞘递到右手,准备以剑鞘迎敌。 “看剑!” 风倾云大喝一声,手腕一翻斗起层层剑花,朝那少年铺天盖地的卷了过去。 那少年手持剑鞘勉力支撑。无奈风倾云那套剑法太过凌...... 其他人谨慎地点点头,留下略显紧张的余筱雨,一起走出了寝室,同时将门紧紧关上了。 这是位于H市西郊山区中的怜湖,像是一颗镶嵌在绿色基座上的湖蓝宝石,湖面如镜,将漫天的星月都倒映其上。晚间的山风吹来,吹皱了湖面,吹起了波澜,仿若繁星点缀的丝绸。 有了冷镜的庇护,天暮南山成为了北冥的希望之山。原本在北冥流亡的难民,因为无力长途跋涉南下,只好来到了灵邱市。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天暮南山,只为得到冷镜的庇护。 想了很久,林霄一筹莫展,许多想法一一闪过,但都被林霄废除了,主动权不在手上的感觉就是这么无奈。 当然了,一般人在得到了天地宝物的时候,会将其炼制成为各种各样的兵器,这就是人类的炼器术了。 帝喾以仁爱治国,他生活俭朴,品德崇高。他广施恩惠,讲究信誉。他对天下人都一律平等,他绝不违背自然规律。他还恭敬地祭祀天地鬼神,祈求神灵降福万民,因此,帝喾深受百姓的爱戴。 “就算是最强天骄,也扰不了我的道心,与他终有一战!”冷月颜神色肃穆,话语中充满了一股子坚定。 此言不假,摇光下凡之前,便携带自己所创剑法。但来到人间无人引导,凡人也看不懂这等神人绝学。 一个死去了近万年的人物,被剑神打得魂飞魄散,怎么可能会重新复活? 帝王宫总决战,已然成为战场绞肉机,仅仅一个晚上时间,死去的人数已达百万。 “强哥,我总感觉这里面有些蹊跷,那天晚上过后,警察厅却突然开始全城出动了,抓走了很多当晚打架的人,不过抓的却全都是我们飞车党的人……”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蝮蛇突然沉声开口说道。 一念至此,宋青云将心一横,身子陡然停顿,硬抗住地网阵向下拖曳的巨力,稳稳的停在了离地不足百丈的半空之上。 东长生明白静云思纹话的意思,纹升仙之路说不定就是离尖时被切断的,至于他们为何要如何做,却是没人知晓。 “说名字,你当你是茶博士报菜名呢,啰里啰嗦娘们兮兮的!”赵柽不耐烦地说道。 至于亲情?见鬼去吧!沙宣心中冰冷,一个把自己当成货物的家族,还有那些亲人,有必要去珍惜吗?想必吕哥的心情也是如此吧。 它双目血红。身上戾气极重。周身更是隐隐有黑气渗出。看起来极为可怖。 那条大鲤鱼虽然又是喷水又是鼓浪,看似凶猛异常,但是陈长生只瞥了一眼就看出来它已然落于下风,每次和那凶兽撞击在一起,身上的鳞甲总会被撕裂开一些,淡金色的血水喷溅而出。 “你也毁了我!”这句话,却只是动了动嘴皮,没有说出口,他在心中默默说的。 唐嫣看着刘亦菲与金易两人之间的打闹,眼里透露着一丝羡慕的神色,低头摸了摸颈间地项链,在心中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 第二八五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 御鼎记 - 柳语熙 御鼎山往年举行天玑试,都是胜者留,败者走。落败者可以继续修炼,还能继续参加下一届天玑试。如果连续两届都没能胜出,那就只能留在山上做杂役弟子。或者直接下山,和御鼎山再无仙缘。 今年这届天玑试,或许是因为主事之人换成了一个年轻的三代弟子,大家一改往日成见,打破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真正应了那句“不拘一格降人才”,把一个在比赛中落败的弟子直接收入了门下。 当然,雪千浔没有直言不讳的打破御鼎山老祖宗留下来的规...... 只要现在施辉和杜建没有找到,陈庆国就万事大吉,可反过来即使他们都出现了,陈庆国也不怕,他们可都有把柄在他的手中呢。 从事情开始,直到现在,纪南深都还没有意识到,他做错了什么。 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那双眸子像是有魔力一般,只要他往你身上看一眼,深邃的幽光,能够让人控制不住的乱想。 韩墨的敌人往往都会称韩墨为华夏疯子,其实事实也是这也是这也,不和他交手过一次,完全无法了解,他到底有多疯,多难缠。 正在我同黑三说笑时候,唐豆豆提着三盒盒饭艰难的挤了过来,然后一搭黑三的肩膀跳了起来,稳稳的落到了靠窗户的位置上。这一手亮出,顿时整个车厢当中都想起了掌声还有喝彩声音。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紧接着就是白色的雪混合着灰色的泥土以及墨绿色的树皮在天空中四散飞溅,其中还夹杂着红色的血迹,很显然是有人受伤了。 戚冉低着头,假装听不懂顾景晨的话,掩耳盗铃的当顾景晨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但是脚步却生风一般逃跑开。 周景铭的出现犹如及时雨一般救活了处在危机中的林淑窈,可是林淑窈不愿去解释,他明知周景铭的一纸婚约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对于接手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这对她来说会不会是一桩麻烦。 “诶?”王狗蛋一愣,瞬间没能反应过来,等感觉到身上变化后这才猛地一惊赶紧向后急退。 皇帝被江清流掐的喘不上来气,双手抱住江清流的手臂,拼命的往下掰,但却动摇不了分毫。 “曹正淳刚刚被我杀死,他自己说的。”周俊杰收起了笑容,忽然冷冷一笑,看着孙博和孙玉博说道。 这种能量可以激发自己的天眼,这个就让周俊杰不能等闲看待了,于是便对宋杰说道。 苏乞儿用手轻轻的划过那刻满龙纹的利剑,剑柄的龙头还是那么凶猛,剑刃还是那么锋利。 “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在里面抢救呢,奶奶……奶奶不会有事吧?”王子看着他的爸爸和妈妈哽咽着问道。 当时的新闻环境,各个资本影响下,都在大量吹捧米斯特控制的第五城市,把那里描绘成了世外天堂,而其它几个城市则是漏洞百出,尤其是华夏城直接被描绘成了妖魔之地。 只是,如此之近的距离下,韩萧身上的气息,却给她一种熟悉,温暖的感觉,让她有些怀念。 众人看着屏幕中一动不动的骷髅头,忽然觉得如此的诡异,虽然那是个骷髅头可似乎他那黑洞洞的眼眶也在打量着众人。 龙猫话音还未说完,帝清雪取出了一颗伪古‘药’王级的灵果,递给了龙猫,对于龙猫的存在,她早已知道了。 “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整个基地就属你的部门和战斗部最大,何东阳不也被拉过来了么。”林沐笑着道。 第二八六章 画荷 - 御鼎记 - 柳语熙 王帽在吹牛。 大雨滂沱中,王帽和闻笛蹲在一个山洞里,望着外面不远处的一池荷叶、数枝荷花,看的呆呆入神。 那些荷叶、荷花从池塘里的石头中冒出来,如同把根扎进了整块石头里面。天上有雨无风,荷叶、荷花纹丝不动。即便雨水打在荷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那荷叶也一动不动,就像是用石头雕成的一样。 “砸开石头,保不准能拣几块莲藕。” 王帽呵呵一笑,用玩味的口气说道。 “那你得有铁齿铜牙,还得有铁石心肠,才能吃得下...... ”桐人,亚丝娜,明天我们一起出去游玩怎么样,就当庆祝一下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亚瑟突然对着两人建议道。 薇儿融合了哑五叔他们弄来的那块晶体,再次升了级。同时给龙雷焱做了最后的升级。 坐了一会,亚瑟沉浸入圣光的修炼中,感受着圣光本源,就算是在异世界,她还是能感到圣光本源,这让她很好奇这是为什么,一开始她还对在异世界能不能感到到圣光本源心存疑惑呢,直到开始修炼圣光为止。 司筠尚不死心,说着还想拖着夏笙在洛水逛逛,非要让她改变主意不可。 “干嘛不去,当然你要去,为了面子放弃宝物,我是这么蠢的人吗”血族亚瑟很干脆的说道。 如果,神圣帝国将这两个地区给交出来的话,几乎意味着他们平白无故交出了现有国土的四分之一。 师爷、衙役看到此情此景,忙欲拔腿而逃,转身一看,却发现周遭百姓竟都是双眼红魅,獠牙暴露的僵尸模样,应时身如筛糠,纷纷无力地瘫软在地。 正当亚瑟要在次抱起费力将他带出这里时,费力醒了,他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一下四周,看见亚瑟,猛地扑了过去,哭出声了。 “呵呵,三间,你们几个好好分吧。”艾琳请哼了一声,推开门进入了一个房间,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今天好不容易季言墨喊她一起出去吃饭,陆棠棠打到一半的游戏就挂机放着了,赶紧换衣服下楼。 齐天大圣孙悟空挥舞着手中的定海神针金箍棒正想要给剑侠客来一棒子,但是没想到剑侠客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样的话,不禁让齐天大圣孙悟空迟疑了下来。 只不过红孩儿对齐天寿的忠诚度比之大多数召唤神仙都要低一点,但是比之申公豹之流却已经不错了。 那喜神被那蛇妖吐了出来,当时眼见这一幕的任白有些高兴,忙不迭的来到了那喜神旁边,这喜神整个身子还附着着一些蛇的呕吐。 在跟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交流的时候,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殷丞相到时候可能或多或少的都会带上一些官腔,乃至官场上那什么威严的决策和一诺千金的话更是会不时地透露出那种上位者的气息。 入目所见,两岸栽满了桃树,正值四月桃花盛开,桃林长约数百步,树下花草鲜嫩美丽,落花纷纷。 十分钟后,之前冲进去的3个大队整整900名冲锋队的队员,只要不到100人活着出来。三名队长,更是无一例外地被狙杀了。这样的伤亡,让罗姆感到震惊。 金城首先出现在封林的面前,看着虚弱的封林也是感叹,好久没有看到受伤的封林了。 封林的力量他们也见识了,确实很厉害,几乎一招都将周元给干掉了,至少黄锁目前还没有那种力量。 只听得琴音猛然一转,一个身影孤单,却又桀骜不驯的人在竹林中独自醉酒,只求梦中能与佳人成双成对。 第二八七章 泼皮张三(上) - 御鼎记 - 柳语熙 大雪原,镇北城。 十余年前,妖王复活,一口气喝干了饮马河里的水,引得冰海倒灌,在饮马河上起了一堵冰墙。 皇都城见状连夜调集镇北军,赶赴北地。随后,集结了一大批铁匠、木匠、泥瓦匠以及各种能人异士,又请来各大修仙门派的高人,合力筑起高墙,与那座高达数丈的冰墙遥遥对峙。 现在过去了十几年,妖族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就连那堵冰墙也不管不问,任由它倒了好几里,露出一个巨大缺口。 然而,鉴于当年那位从冰墙中走出来的“赤木...... 而三天时间过后,宋铁枪终于出来了,他拿着那一杆铁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看来,这次的炼器,非常成功。我赶紧走了过去,询问起了具体的情形。宋铁枪却是嘿然一笑,直接用行动告诉了我他枪的威力。 四贞和孙延龄带着桂林城里的官吏多方安抚,筹粮凑银的赈济,结果却是听闻的难民纷涌而至,毕竟,在饥寒交迫之时,能够拿出一碗薄粥赈灾的地方,对那些难民而言,就是活命之所。 在我复杂的思绪里,那玉质棺材越发的闪亮起来,甚至都微微有了些许的颤抖。而外面的光罩却是瞬间破碎,顿时,那点点流光直接就朝玉质棺材汇聚了过去,那一刻,居然有一种让人目眩的美丽,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一痴。 只是此时四贞心意已决,并不推辞,走到蒲团上跪下,对着白衣大士依太后所说,立了个誓言。 “你不要再说了!”我打断周亚泽,厉声冲他喊道,因为我知道继续让他说下去,肯定会是一些令人脸红心跳儿童不宜的话语了。 其实,就算她反抗,也是徒劳的,依少爷霸道的性子,她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做的,就是乖乖的听他的话。 可是,三天后的晚上八点钟左右,因为店里月末结算,所以这个时间我刚刚从店里回来,还没来得及脱大衣,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买的这款SUV有点越野的车的意味,我喜欢这种车的味道,底盘大,开得稳,视野开阔而又大气,行驶在路上有一种很洒脱的感觉。 但是虽然有些人心里这样想,但她们只是用眼神暗示我,并没有公开讲出来,所以我也只能忍耐。 凯撒心中一凛,这个祖卡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算出他背后的龙神!这岂不是意味着对方的神力凌驾于位面之上,能够跨越时空算出他的来历? “天宝轩”里的工作气氛一直都很好,有孙掌柜在这里坐震,大家在这里工作,从来没有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要是发现有这样的人,孙老可以直接开除!这是梁掌柜给的权利。 当然,就算有人看到也不会想太多,只是当杨帆随便找了个地方而已。 一阵阵低沉的吼声,不断的在九灵阴蛇的喉咙之中徐徐传荡而起。显然在此刻,他也是听懂了云天扬的话,下一刻,双眼之中爆着的无穷杀意更是如同潮水一般,不顾一切的朝向着四周席卷而去。 杨帆眉头紧皱,仔细观看这些刻画内容,不过因为角度问题,杨帆很难看出来到底话刻了什么。没办法,杨帆只能选择躺下了。 不过萧铁记得,苦行僧,在佛土之地虽然有着很多,但最多的却是在龙变梵度天才对,平育贾奕天很少。 这样,一方面是不扩散,一方面是不断排除毒素,两者结合,情况就会慢慢的逐步变好。 莱恩几乎每天都会到办公室里坐坐,他喜欢享受那种由历史沉淀下来的权力味道。这天,他端着一杯黑咖啡,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一份报告。 第二八八章 泼皮张三(中) - 御鼎记 - 柳语熙 张三不紧不慢的走到灰驴身前,“哎哟”一声就躺在了地上。 “撞人了,撞人了,这畜生撞死人了!” 他拖拉着一条腿,在地上蹭了几下,指着那灰驴大声喊道。 旁边很快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人。有人认得张三,插科打诨道:“哟,今天买卖不错啊!一上午的功夫,都碰见你三回了!” 张三没空搭理那人,扮出十分痛苦的样子,“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可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灰驴的主人似乎醉的厉害,张三“哎哟”、“哎哟”的喊了七八...... 刘宇嗤笑一声,本来应该目不转睛盯着诗雅胸和大腿看的他,现在竟然反常的收回了目光。 叶枫面色淡然,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只漫不经心地瞥了诸葛昊一眼。 “我可以做校尉大人的亲兵,我愿意照顾自家兄弟!”五娃子张秀反应倒不慢,得知自己的便宜弟弟刚刚被皇帝陛下亲手擢升为校尉后,立刻明白了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上。 眼神一凛,冷离刚想闪开,但吴夏羡却动了。准确的说是眼神动了,眼眸中又一次绿光闪烁,下一秒冷离只觉得自己全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就在这两秒的时间里,宋谦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脖子掐断。 一天之内从众人瞩目的高峰跌到人生的低谷,让他对部落中所有的一切本能地感到怀疑。杜尔等人知道他心情不好,所以也不久坐。说了些今后再见的话,各自留下了一份礼物后,纷纷起身告辞。 袁闯被爆发的段明玉完虐了,顿时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举手投降。 段明玉更是“噗嗤”一声,将方才咽下的茶水全部一起都喷了出來。 避开那些在常盘台四处巡逻的管理人员和学生,帝督无声无息得摸到了御坂美琴和白井黒子的宿舍门口。 这片空间,在这一刻都震动了起来。如此强大的震动,让黄全成等人都已经没有办法单独的站立,之后靠着互相搀扶,也勉强的站立着。 不远处,半梦半醒的聂远眯着眼,向这处一瞥,呵呵一笑,放心的睡去了。 如果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谁愿意去招惹这样一个有大宗门元婴老祖背景的家族? 白冰看到这里的药材有一部分在学馆时都学过,她在白家药园也见到过实物,但大多都是年份远远不及此处的。 那里是造化神土,若是前往,他们箭神族的准君王,肯定能在最短的时间踏入君王行列。 这不,白家的兽车刚驶出别院门口的巷子,就见宋家的兽车已在前方了。后面不远处似是花家兽车,前前后后这么多辆高级兽车齐齐出动,在城东这个地方,还是颇显壮观的。 “没错,年息三分你若是嫌高就不要借!”眼前一个黝黑又瘦的年轻人横鼻子竖眼的,从头到尾就没给他几句好话。 抗议是抗议,最终还是被某人摆弄着,套上了一件v领毛衣和长裤。 面对夜皇,中年男人没有勇气,但是面对夏梦婵,他却不会如此。 这座村子建造在一条河流的旁边,村里绝大部分的人不是搬走就是老死,只留下了几十栋残破不堪的房屋,任由雨林里无处不在的藤蔓植物肆意侵占。 “你们紫微宗还有这样的废物天才吗?都派出来吧,我不介意帮你们清理一下,不用谢我的。”秦昊继续说。 “下去做什么?跟我一块回家。”凌沉耀不仅不放,反而单手环着她的腰裹得死紧。 南烬是跟着七皇子和云霜临一起来的,整个洞穴总共也只有那一条路,不过之前七皇子和云霜临误入之后,却并没有找到离开的办法。 第二八九章 泼皮张三(下)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孩子去了不多时,拎着酒葫芦兴高采烈的跑了回来。 他从兜里抓出一把银子,拣了一颗最小的放回兜里,把其他银子递到那红衣女子跟前,恋恋不舍的说道:“我娘说,只许我留下跑腿的钱,其余的钱不能要。这叫做‘无功不受禄’。” 红衣女子轻轻一笑,接过酒葫芦拔去塞子灌了一口,用手抚了抚那孩子的头顶,说道:“你娘叫你做得你已经做了。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处处都听娘的话。所以,这些银子你可以自己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丘明阳此刻一片混沌,突然就动了起来,身手如矫捷的兔子般闪转而过,龙行虎步般就来到了叶雨柔的灵位前。 而且,像这高敏捷型的宠物,气血本身也就不高,只杀了10多分钟,豺狼王的气血就空了。 这方世界不但有天庭,更是有着地府,而且在原剧情之中,露出来的真仙大能,也是不在少数,这些人可以随手就捏死他了。 东方神棍将轩辕剑交给了东方天韵,也是让他谨记在心,这剑是陈琅琊的,只要陈琅琊来取,一定要将其归还。而这柄剑,东方神棍也希望让东方天韵有所警戒。 这个发现让天生兴奋不已,这说明追日所说的这个方法真的管用,于是他再一次的放缓了能量流淌的速度。 吕香儿揉揉自己的额头,有些发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吕香儿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便会去揉自己的头。只有这样,吕香儿才会感觉到舒服些。 孩子们能行走自如,陈家姍娌周三晚上没有再去医院陪护,周微陈康也仍然去住店。 “另外的目的?”我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个王大妈如果有另外的目的,那我在南京就不安全了,说不定已经有人开始计划暗中害我了。 陈琅琊身手打了一个响指,轩辕剑落入手中,剑锋凛然,嗡嗡作响,直指白炽。 那个武明旬步也是顿时间变得无比乖巧,但还是被稻吉帝踹了一脚,跪在了陈琅琊的面前。一脸的忏悔之色。 正如雷霆是蓝电霸王龙天生自带的属性,不需要魂技,普通攻击都能自带雷霆攻击属性,麻痹效果。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够看的出,他这天子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真就算不得什么,甚至说得严重一点,也就只剩下这个天子的身份和天子的这个名头了。 陆少云点点头,阿翔用一块木片挑起药膏涂抹在陆少云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感如同烈火灼烧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温娴的这一番话说得沈母火冒三丈,看她越是不顺眼,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她知道自己的老伴近段时间来就在写这个话题,可以说不谋而合。 等到林木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却发现冯萧,赵义之,王明已经在这里了。 类似的骚操作还有很多,吕舍不敢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已经感受到某人想杀人的视线。 比比东将阿银的魂骨收了下来,千仞雪却久久没有离开,而是期盼着看着比比东。 所以这也是可以利用的,路桥是一点没吃囤着。能感觉这种东西放多久都是一个味道,完味道根本不会变。 马哈没处理过,甚至不知道一成的肉要从巨翅飞鱼的哪个部位取出。 “集团成立之后,继续延续银河科技的名字,我们走的,也是科技集团的路线,当然了,下属分公司,自然可以走偏一点儿,就看你们自己的了!”秦陆笑着道。 御鬼宗有专门为死亡弟子复活的办法,只要将楚云飞的灵魂带回宗门,黑袍人相信宗主柳万生也不会太过愤怒,从而责怪他了。 第二九零章 又见青鸾 - 御鼎记 - 柳语熙 镇北军军营位于镇北城最北边,牢牢守着北大门,也就是从人族疆域进入大雪原深处的唯一出入口。 红衣女子并不着急赶路,一路上边走边玩,对于这座落成不久,却发展的极为迅速的镇北城很感兴趣。 由于是座新城,城里的很多建筑都是新的。那些留在此处的工匠以及从各个地方闻讯而来在镇北城中经商、耕种的外地人把自己家乡的风俗也都带了过来。北方的面食,南方的腌肉,以及各种杂耍、带有独特乡俗风情之物,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红衣女...... 被打的措手不及,顿时立入了下风。鹤熙下手也不客气,将帝蕾娜一次又一次打倒在地。 而其中元子的粒子性,组成了物质。元子的波动性,组成了能量。 修因其实很生气,但是他就是不动,因为他已经发现,墨丰开始沉不住气了。 “爸,幸好你没事,否则我一定饶不了饕餮。”琪琳一边哭,一边面露凶色。 “让诸位道友久等了,时辰已到,诸位请入法阵。”就在这时,传送阵旁的一个黑袍老者,走了过来,说道。 这倒不是她有多贤惠,而是她觉得他们三个没一个会做饭的,给自己帮忙反而越帮越乱。 但乔纳森不会把注入宇宙魔方的方式照给托尼,对方舟反应堆研究,只能存在于自己的实验室中。 他身形悬空,双目之中紫色光芒亮起,运转九幽魔瞳朝着祭坛大洞中凝视而去。 一块半径足足大约有五米的圆大型坑洞,赫然醒目。一丝丝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由传来。 在那次玄灵果的争夺中,因为何嫣和季马的搅和,被抢夺了不少玄灵果,虽然那个季马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过眼下遇见何嫣他们,自然就毫不犹豫的动手了。 他们知道,这李顺不但是核心弟子,甚至,还是核心弟子第一人,神灵境八重巅峰,不出百年,其必然踏入神灵境九重,成为核心弟子。 随后,一队身影便是自林城为飞掠而出,朝着午夜围拢而来。这些人,身上个个煞气腾腾,眼中杀意浓浓,仿佛午夜不给个说法,就会将他当场绞杀于此。 原本浩瀚如海的深黄色元力,在此时已被蒸得仅仅只有数十丈,而且这些元力,也将被棍风所撕裂。 他们在黄金圣族这么久,也从未见过如此事情,这简直太诡异了。 似乎一下感觉,之前虽然眼神令人厌恶,姿势让人恶心,却不知什么原因集体保持沉默的击不倒沉睡者是那么可爱。 这一瞬间,随着鲁墨开口,一股极为恐怖的神魂之力,便是自鲁墨的身体之上扩散开来。 这自然是得到了先存的授意,除了每个帮的内应之外,他剩余的手下大都选择了加入地巫帮,这样在随后的血腥杀戮之中也好有个照应。 “去!派人去问问朝廷派谁来了,我好去迎接!”郑芝龙想到这赶紧的下令道。 但李茂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就被台下的一阵大乱打断,原来是一个被解放的奴隶趁人不备推倒守卫狂奔而去。 黄天祥脑中轰鸣不已,他有种感觉,黄金圣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飞羽叹了口气,将她扶着躺好,盖好被子。抱着洛汐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一夜,终将是个不眠之夜。 “语薇到底和皇阿玛谈了什么?”十三阿哥静静的听完之后开口问道。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个店的厨房刚刚被拆来,我们住的客栈不可能给我们试验,我们需要找个地方。”洛汐本来打算买个宅院,但是当时从飞羽山庄拿出来的钱只够把这个店开好,买宅院已经不够了。 第二九一章 没什么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 - 御鼎记 - 柳语熙 金先生当然不会跟青鸾一同出游。他心里明白,青鸾这样说是为了找个台阶,让两个人都不显得尴尬。 他呵呵一笑,说道:“大雪原天寒地冻的,到处缺衣少粮,路又难走。我这把老身子骨可扛不住!再说,镇北城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事情,虽说无甚大事,但天天都有人来烦我。我就是真心想去,也走不开啊。” 他示意那两名士兵打开城门,又道:“我在镇北军军营备好上等的美酒,等你归来。到时候,和我说说你在大雪原上的所见所闻,让我这老头子...... 政策的宽大,百姓就会轻忽,轻忽了就要用严厉的政策来纠正,政策严厉,百姓就会受到伤害,受到伤害了,就要改行宽大的政策,用宽大辅助严厉,用严厉辅助宽大,这样政策就能平和。 那些躲在禁卫军里的奸细,看到很多的禁卫军都不上,他们自然也不好一拥而上。再说了,连万佛兰和熊雷霆这样的硬手,一时之间,也拿不下王二黑,他们上去了也是白搭。 可没等说话,却见朱武、黄天化、牛魔王以及罗酆六天等人,齐齐单膝跪在了地上。 “别可是了。今晚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还没有呢。我都等不及了。”孙潜满脸淫笑的朝着洛妍走去,一副今晚非得吃了她的模样。 看着安静躺在棺木中一脸安详的唐蕊,李鹤摇摇头,抿着嘴走到一边。 自己最大的依仗失去了!李鹤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能量结晶,一时有些发愣。 “你叫了那么多声姐姐,也不好意思,下了一个单子,你先跟单,怎么样?”李若离心里的天平倾斜,给出一块骨头。 因为千灯镇要比青石镇远的多,俩人还要在同济堂谈事情,如果去的晚了,怕是当天赶不回来。 当初的自己,甚至不足以将他逼到动用一半实力的地步,至于现在,郑辰也不清楚。 这座寺庙里依然留下疤三的人马劫富济贫,而山下的于老头依然要疤三照顾。 看到那个汤盅,穆妍再次感到了深深的饥饿,她也顾不上跟萧星寒讨论敲门的问题了,直接坐下来,准备吃东西。 “吃吧。”墓把一株雾草丢进桀的嘴里,再将另一株交给丹丹,让他们吃下。 寻常地主士绅养几个看家的护院倒是常见的很,毕竟这年头世道太乱,有钱人要是不整上几条枪傍身,那早晚都得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 “让而农见笑了。走,咱们去里面详谈。”顾炎武邀请王夫之去复旦学院详谈。 “那计帅,我等便先下去,操演大军了!”相互对视一眼之后,这四位都帅,才是压抑住了心头的火热,对着计蒙礼道。 “这怎么可能”几乎是同时,天地当中的太乙道君们,也都是不可置信的感慨起来。 “师兄早点回去吧。”穆妍对岑默说。她能够有缘加入神兵门,是因为神兵门的人这些年一直就住在大阳城中,大隐隐于市。 这是莫辰炎的第一个反应,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出现跟不上绮凛速度的样子。 另一边,昆吾义终于稳定了心神,他满脸阴沉看着泛着白芒的庞大壁障,抬起右臂,猛然一挥,无数的雾兽随之激昂的咆哮,疯狂的向着敌人奔袭而去。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一片,晋连城拿出一颗夜明珠,温润的光散发出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扇屏风。 “不,我不会离开的,我要跟你一起面对,红菱,周山还有秦乐他们已经先行离开了,我留下来帮你。”倾仙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她那双让人心动的美丽眸子里透露出坚定。 第二九二章 妖族的由来 - 御鼎记 - 柳语熙 没什么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壶。 作为一个好酒之人,青鸾深知此理。 那两个妖兵见了青鸾递过来的酒壶,一个个垂涎欲滴,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喝过人族的酒了。尤其是那个喝酒太多,伤了心肝脾肺肾,差点儿没命的妖兵,更是从那时起,滴酒未碰。后来来了大雪原,做了个守门的小兵,一年到头天天伏在积雪下面,更是见不到酒。 因此,当看见一壶浓烈醇香的美酒摆在自己面前时,那两个妖兵就像闻到了久别多年的家乡味道,...... 万一古舒娴去了市,岂不是也会掉入沧源的势力,这样对她将来任何行动开展都会有极大的限制。 李傕手中的刀刃上寒芒森森,似欲饮血,就连他的眼睛,也是杀气沸腾。 殷秋水方才想起盛玉成虽已是大周天,但是非常年轻,只与当今盛皇同辈,远不合适用“老祖”这样的称呼;加之传闻中盛玉成仍然对世俗权力热情未褪,盛皇便予他了一个实权王爷的封号。 其实刘思哲并不是太喜欢mj的歌曲,这次加价只不过是故意阻击陈梅梅和麦世杰而已。 在海上,妖族是十足的王者,没有任何魔族之人敢缨其锋芒,所以将人员运输任务交给妖族,深渊方面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说完之后,全场再次轰动,一个看起来二十岁的家伙,随身一张卡居然这么多钱? “你的体力怎么样?”王勃望向上半场一直和江林霰飙球的唐浩然问道。 此时刚刚进阶到三阶的五彩斑纹双角蟒就相当于凝脉期初期的修士了。不过,因为它是凭着本能神通修炼的,并没有人类那么多的法术,只会一招喷射毒雾而已。再加上就是它强大的肉身扭杀与毒牙攻击的原始本能了。 龙骑兵团有着强大的烈焰套装和烈焰巨龙的辅助,战斗力顽强,加上牧师的磬灵之音、战争之灵以及五转的牧师技能守释之名,战斗力全部暴增。 丁桃容牙齿都在打颤,她惊恐地感受着秦悦风手上力气的流失,脑海中一片混乱,“秦大哥不可以……秦大哥……季牧!季牧!”她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这一切的根源;而她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谭茂良带着一行人避开了阿布思利骑兵的追赶,悄悄的向王村聚拢过来,准备在王村休息一晚,再返回沂‘蒙’山中。 “高木队长,您就放心吧,这件事您就交给我,您保准得到您最想要的结果。”杨县长拍着胸脯保证。 云潇这时才抬眼仔细打量救命恩人的容貌,不看则已,这一看不禁惊讶地倒吸口气,从没见过美玉一般的男人,俊美绝伦一词用在他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好了,注意,等待我的命令。”高建成高喊了一声就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的高木纯一郎。 双方配合的如此默契,就好像一场军演在孤山城上演,没有人受伤,没有人惊慌失措,就连契丹马上的骑兵身姿都是那么的洒脱自如,完全就如同一场表演友谊赛在悄悄的上演之中。 李烨那里能忘记呢?连忙道:“张夫人说笑了,芒砀山一别,夫人还是风采依旧”,一年里,张夫人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随着时间的过去,那宗丹终于有了一丝丝靠近的迹象,这对于王杰来说无疑是件极其兴奋之事,王杰强忍住那钻心的疼痛,奋力的引导着宗丹,慢慢的靠拢。 “这真不能怪我!而且ap刚才用了闪现,到时候翟启涵你可以多去抓中路!”苏东机智的说道。 第二九三章 苍茫雪域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鸾现在才知道,原来妖王通过“炼血之术”救活了许多身患重疾的将死之人。甚至,连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之人也有许多人来到大雪原,自愿修行“炼血之术”,从人族变成了妖族。 “这么说来,妖王还真像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是,为什么数千年来,各大修仙门派以及神皇,都把妖族视为异类,绞尽脑汁的想要将其剿灭呢?” 青鸾有些想不明白。 从小到大,尤其是进入御鼎山后,她和其他人一样,一直将妖族视为整个人族的最大敌人。万仞峰...... 楚朝阳撇撇嘴,心里还在生气,更多的是埋怨,怎么每次跟那丫头在一块儿都没好事? 越是靠近灯光,越是感觉到热流呼呼的,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宛如让人置身在炎炎夏日中,偏偏外面的天气是深秋。 【水意神恺】纵然是宝器,但是没有足够玄气的支撑,依旧无法隔绝那巨大的震荡之力,宁虎啸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骨骼在一点点的破碎。 少年们每四百人为一个团队,被分为东、西、南、北、中五院,分别安排住宿在山门中的不同区域,由不同的教习、师傅和师兄们带领,传授武道和各种基础知识。至于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对少年们分院,就不得而知了。 沈佳琪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如同即将被主人抛弃的狗儿一般可怜兮兮。 “青檀,天音,这些浩哥哥都知道的,你们真啰嗦哎。”李伊若挥手打断了两个室友的话,为丁浩解围。 万万想不到,林乐意志如此坚定,竟然能够抑制住万古春情散,让自己计划落空!心中愤恨自然发泄在齐红叶的身上。 沈天澜的天眼看到那面具男的确是离开了,并且距离已经很远了。 “或,或许吧。只是仙族大能深居简出,神龙难见,别说我们道门了,就算是仙门,仙族自己怕也难以见上一面。”青莲仙子不忍欺骗,模糊说道。 昨天在选妃大典上,她一招秒杀了清雅,那个时候,她身上释放出来的光芒是白银境的没错,他以为那只是暂时的,他知道现在的叶曦玥有了武力,他原以为叶曦玥的武力顶多也就是个青铜镜五六阶的而已。 两人面对这如此凌厉的攻击也不敢大意,旋即同时拔出剑,背对着背施展了剑法,两股剑光自陨星长剑与凤舞剑中飞了出来,紧接着乔灵儿与莫离的两道身影腾空而上。 “这个畜生!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赫普的未来都舍弃了吗!?”瑞尔一听这个又嚷了起来。 不过,没有人把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想的那么简单,毕竟白天的事情已经够邪门的了。那冠绝大陆的弩箭发射器,可以肆意挥霍的,大量的千羽根根金。 为了魔族魔王的王卫,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他没有勇气再去失去这个王位。 第二个命令就是安排其他两个什长带上自己的人分别去两个烽火台驻守。四兄弟的人还是在古堡。古堡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这次来古堡就是一次极大的冒险。自己的性命还是交在自己人手里才安心。 断掉的农具,刀枪剑戟沾着锈蚀的血祭留在了地上,这一切的一切都集体构成了齐天城的外围场景。 我哑口无言,看向妖君缓缓转向我的眼睛,我和妖君的目光就像齿轮,在契合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般微微张大了眼睛。我做错事般连忙垂下眼睛。 八点的钟声响过不久,餐厅的人开始慢慢多了起来。看样子不止是新生,高年级的也都起床了。 第二九四章 孤雪亭 - 御鼎记 - 柳语熙 “你——你不是冻死了吗?” 青鸾看见那黄眉老头后,先是心里一惊,然后运转紫府元鼎做好警戒,站起来走出亭子,和那老头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说道。 黄眉老头转头笑道:“冻死?你哪只眼看见我冻死了?” 青鸾站在原地,全神贯注的盯在那老头身上,没有说话。 以她的修为,要想判断一个人是死是活,是绝对不会出错的。那老头体内的经脉、窍穴中丝毫没有修行过的痕迹,即使是御府境修为,也能看出那老头不是修行之人。而且,那老头神不...... 其实当初来柏林也是为了求学,根本就没有打算在柏林长期待下去。 墨越的反应让雨桐心里发悸,他又被人耻笑了吗?怎么来接她却是这样的反应? 昭梦华激动得说不出话,连花都没有接过去,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她嗓子冒了烟一般,又疼又烫,但红梅不在了,没人给她烧水,她只得自己去。 而现在的不忍让,是因为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家里,稍有权势的人。 可是再看看自家主人这一脸淡定悠闲的样子,如果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自家主人这是来郊游的呢。 杜心茹一点都不想起来,但是她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 顾念美眸一怔,就看到苏珊向着自己走来,美眸娇嗔,带着几分责难的意思。 周围渐渐响起了一些质疑的声音,那个老师自然也听到了,他并没有什么,一次的试卷虽然难,但是作弊的话,是一定不可能的。 顾向暖一口气跑进自己房间,顺手用力把门关上,背靠在门板上深深的吸气。 听见他的威胁,乔安立马求生欲强强,压住自己就要出口的话,赶紧朝他走去。 三哥抱起邹清准备离开梦境,就在俞树铭刚刚祭起法镜想要回到现实的时候,两根弩箭一前一后从冷却塔黑暗的阴面带着尖锐的破风之声飞过来,转瞬间这两根弩箭分别钉在了俞树铭的右臂和右腿上。 在球魂市场还没有向高泓开放S级球魂兑换之前,黄金联赛是目前他能拿到S级球魂的唯一方式。 他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当得知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会什么做。但绝对不会像她现在说的这样,打掉孩子。 张灵风,张秀,还有林晓峰三人,亲自将巫神给送了回去,当然,刘伯清的尸体也给带上了。 居然是竞业限制条款,上面写着离开卓越俱乐部之后,一年内不允许从事足球行业。 唐柔的话并没有接着往下说下去,但那未说出口的话语格拉斯却是了然于心。 松原是池内樱子留在“霖”的全权代表,每一次对刘国兴的过堂,他都必须要在场的。 对于胖子的疑惑不解,格拉斯也希望自己能够回答的上来。但现在的情形,纵然是他这个活了万年之久的吸血鬼也开始有些吃不准起来。 “呕。”直到现在,陈恒才闻到自己身上异常刺鼻的血腥味,不停的干呕着。 正常来说,就算是他变成了蛊雕至少也得断个胳膊断个腿啥的,但现在完好无损就有点奇怪了。 这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不到六十的男人,一身淡蓝色的唐装,虽然看起来很瘦,却精神的很。 去也是了,只不过那里去往齐东偏僻了一些,为何要多走冤枉路呢? 整个天圣族,疯狂的颤抖着,地动山摇,无数的建筑粉碎,不仅如此,任长生一脚可怕的力量,疯狂的朝天圣族地下而去。 “时间倒是足够。”站长从一旁拿起了一个保温箱,将炎魔心脏放了进去。 第二九五章 雪域幻境 - 御鼎记 - 柳语熙 在那黄眉老头探出身子的一瞬间,青鸾忽然很想推他一把。 没什么恶意,也没什么敌意,就是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念头。 “‘雪域幻境’能控制人心里的想法。尤其擅长让入侵者自相残杀。刚才,你是不是想趁我不备,将我一把推下去,或者用你那宝贝在我脑袋上狠狠地敲一下?” 黄眉老头收回身子,望着茫茫雾气,说道。 青鸾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运转紫府元鼎,护住心神,以免真像那老头说的那样,被...... 蓝欣正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悄悄将她收了。却没想到,李白的鲁莽行事,竟然打破了她的所有计划。现在狐妖元神遁出,需要更多的年轻男子的阳气,用来疗伤。 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雾气,这家火锅店主打特色是以茶香为底,据说不容易上火。 她跟梁景玉是从困难中走过来的夫妻,岂能不知道那二十多年的种种原因。 看到旁边有个卫生间,他连忙溜了进去。一会后,他手里多了一个带切口的电线。 而从【黑山号】上搜出的【猩红纹章】,无疑说明,许多海盗都和诺瓦公爵有着类似的联系。 说起霍三千,蓝欣,辛子鸾以及岱山派的复杂关系,可谓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霍三千的手下,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一下,不敢说半个不字。 一般的杂草是不惧怕风暴的,因为它们本身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 他一蹦一蹦的,宛若东北农用三蹦子,都把林宵宵他们给蹦起来了。 这种掌握主动权,把“敌人”拿捏在怀里的感觉,才是更令人着迷的。 三柒一直偷偷观察着白月蘅,发现她对贵重的鼠牙手串也表情平淡,没有贪婪或者兴奋的神色,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治理的事还捞不到先考虑,眼下股市已经到顶,该出手了。鉴于事情重大,张本民亲自去了沪城。陪同前往的是蚊子,两人开车前往。何部伟走不开,因为马道成在失去老机械厂的地块后,似乎还没消停,他正在摸查。 他对此也并不是很意外,无论是夙息,或者是龙魂息,都是一次性的。 方玄宗之前通过飞鱼令牌吸收了飞鱼门众人第一波凝聚的势,并且感应到了,但诡异的是,回家他再次内视,却发现那一拨势竟然感应不到了,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江宁看到阿璃渐变的表情,连忙态度诚恳的点头,随后就得到了来自阿璃的奖励。 湖畔之边,周边悄然无声的静了下来,万事万物似乎皆趋于了宁静。 这谭贵不是周汉的人吗?怎么反过来打自己老板了?不过,当苏离眼光移到狂龙身上时,终于明白了过来。 但当他睁开眼睛的刹那,轮回廊却依旧无损,甚至原先松落于地的碎石泥土,飞扬的尘土都不见了踪迹。 多亏李芳琪这个时间来找她,不然她可能真得错过这次逃跑的机会。 “等会你先别插手,我打不过了你再一起上。”蕾欧娜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潘森说道。 对方却也是果决,见状之下其中的一个驭手居然合身扑上,以身作盾挡下了“硫磺烈火”大火球,粘稠的火焰顿时炸开并附着在周围的物质上燃烧了起来,刺鼻的硫磺气味也随之弥散开来。 “什么?船上低阶修士中还存在这等妖兽!”,几个筑基大圆满修士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半人不妖的人形妖兽。 “回娘娘,奴婢与荷儿进宫后一直随在管事嬷嬷手里学规矩,并不曾分配主子。”青儿轻声应道。 第二九六章 镜中天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两个人乘着骨鸟一路往下,走了好大一会儿,但仍然看不到底。 偶尔有风从底下吹上来,穿过骨鸟身上的骨骼时,会发出“呜呜”的声音,时而悠长苍凉,时而短促轻快。 又过了一会儿,青鸾算算时间,已经走了半炷香左右,有些无聊的问道:“我们到哪儿了?还有多久才能到底?” 黄眉老头抬起头朝上瞧了瞧,又低头看了看那只骨鸟,说道:“已经走了两千多丈了,大约到了二十多层。” “一共多少层?”青鸾问道。 “一共九十九层,大约一万丈。...... “什么法术?看不用?”萧屹然哈哈大笑,袖袍轻轻的挥舞间。也没见什么动作,就将无数种法术消散,那些集剑击打在身体上,更是爆发出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 姜世雅心知项如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原谅项非理,这是项如的家事,姜世雅不太好cha嘴,随即明智的闭上了嘴。 径直推开手术室的大门,几个医生刚要说话就被两个男人架走了,叶无道走到手术台前,费廉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勉强睁开双眼。 “你不得好死!!”叶隐知心手中一抹清凉的锋芒闪现,直指坐在床上的叶无道。 “我们的允儿在演员、歌手还有综艺节目之中经常出现,不知道各位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允儿的呢?”姜虎东问道。 「说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比琉璃聪明很多。」赫连琉璃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叶无道那寒冷地脸颊,她不要无道哥哥露出这种表情,她也喜欢他露出略微狡黠的、坏坏的弧度,那样她也会很开心,会开心很久。 元始天尊?更不可能,如今这时代,圣人未出,元始天尊只怕还在身化千世界呢。 圣安东尼无比的惊骇,在生死关头,他甚至能看清离胸口不到一尺的黑色枪尖层层穿透了他的能量护盾,带起了一道道圆形的能量涟漪。而护盾的其他地方,也因为抵御着狂暴的空气流,而波动的的如沸腾的开水一样。 李凌锋和商宇都是疑惑不解,叶无道挑衅的可是龙帮的权威和众多黑道的禁忌,这是还是障眼法?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这个看法,李凌锋和商宇都会不屑一顾,但是从“他”口中道出分量就不同了。 不少海盗顷刻间精神崩溃,他们以前不是没有见过人间地狱,甚至很多时间人间地狱的形成,还是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 “喂。你好,请问你是叶唯姐吗?”话筒里的声音虽稚嫩却不乏成熟,依旧还能听出几分童真。 在一致表示同意之后,夜晚的事情继续了延续,继续做着该做的事情,五个身影想着南边而去了。 那日,她本就只为了保命,并不想真的与之厮杀,他与她本无仇,不曾想,他却懂她的。 这次一起开的会议,苏清歌专门选了一个高雅明亮的酒店,并没有在洛氏的高级工作室进行。 两人浓情蜜意时,麦子在得知自己蛊毒发作、命不久矣后,他是会黯然离去,还是会如实相告? “‘吹面不寒杨柳风’,不错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是“引用”与“比喻”修辞格的套用。句子先引用了南宋志南和尚的诗句,用以状写春风的温暖、柔和,非常亲切可感。 万万没想到的是,柯景腾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就扑了上去。 从奈何的此岸前经过时,只要能瞥见奈何开心的笑,他的心也跟着明朗起来。 路面上聚集了很多人,手中拉着白色的条幅。数量警车停在一旁,多名巡警在现场维持秩序。 第二九七章 献祭 - 御鼎记 - 柳语熙 按照黄眉老者教授的法子,两个人开始认真的寻找起来。 青鸾每发现一处可疑的地方,都把黄眉老者喊过去,让他看过之后再决定敲还是不敲。 就这样,两个人来来回回,几乎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在镜面上不停地寻找。 据黄眉老者所说,第一任妖王设下“镜中天”时,那阵眼是不会动的。后来,经过几位妖王不断改进、修缮,那阵眼才开始动了起来。修行者气息一动,那阵眼就会跟着移动,以免被寻找阵眼的人找到。 为了不惊扰那会动的阵眼,青鸾...... “可是你会把生活成本抬高,那四百人的相对收入不见得更多。那四百人之外呢,藏马镇有五万人口。”祁候婷又摁后脑勺。 按照他的预计,五道剑气融为一体之后,是可以继续一分为五的。 由于现在的镜头都是固定的,所以他们看到的东西也有限,不过从第一节舱室的镜头中看着前进方向,从最后一节的舱室外看那些迈动的机械腿,那还是很有感觉的。 按照宫少顷对夜紫菡的认识,夜紫菡每次出现这个表情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 牛犇毫不迟疑地蹲在于乐身边,唐装中年人一直面带谦和的微笑,动作却是迟疑了一下。 即使这股阻力是之前的数十、乃至于数百倍,但陈天却只觉得无比的轻松,他握着大锤的手臂,像是没费多大的力气似的,转瞬间,便往下落了三尺,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就能够敲击在斩仙刀的身上了。 “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你发泄的时候。一切等你明日的族会上夺魁就是了,现在发怒也无用。”张天昊对宋强道。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至少没有其他年轻公务员的焦虑愤懑,或者随波逐流,甚至自暴自弃。 她与那位中年指挥官,好像还真的有几分相似呢,特别是沉着冷静又颇具攻击性的眼神。 艾斯嘴角闪烁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手下一个用力,更为磅礴的霸气弥漫出来,散落在空气中。 鬼太郎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双手十指紧扣,后脑勺枕在双手上,眼睛半眯着,样子就像躺在床上一样的舒适,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他的双腿踏着方步,十分的滑稽,口里吹着口哨,不再理会杨羚。 宋寅接令之后正要离去,见是宋江阻拦,他不敢怠慢,立即止住身形连忙躬身行礼。 烽火戏诸侯嬉皮笑脸的问道,不等燕垒生开口回答,只见山庄内匆匆忙忙的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在万剑心眼中,叶狂的修为极其低微,才气海九重境界,可是他却有一种不敌叶狂的感觉,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感觉。 本来林轩还以为,那所谓的赤龙帮不会那么容易搞定的,结果没有想到,九哥办事竟然如此利落。 “对对对,就是那个看起来六七岁大的那个。”光头男连连应声道。 白慕容这边带上一个苦力保镖,加上马东一行四人,凑成了一个队伍。 只见此刻程无双‘精’神力一动,立刻凝形!庞大的‘精’神力,从那瘦削的身子涌出,化为巨大的手掌,轻轻向着第一块石台一提。 在他进城的瞬间,转身看了身后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身后居然是万丈深渊,深渊下有滚滚烈火。 他这么说,其实就是为了转移视线,同时把矛盾给压下。至于副将的意见,他们才不会理会。 站在城楼上的柴宗训,不得不感叹人类学习能力之强,当然并不只是单指汉人而已,辽人亦是如此。 第二九八章 钓一尾五湖四海 - 御鼎记 - 柳语熙 漫天风雪骤然而停,青鸾和那黄眉老者静静地站在风雪中,望着这片完全静止的天地,感觉连时间也停了下来,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须臾之后,青鸾感觉到一丝凉风吹来,眼前悬浮着的雪片又开始动了起来。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毫无章法的胡乱飞舞,渐渐形成一股龙卷,将满天大雪卷入其中,连带她和黄眉老者一块卷了进去。 风雪遮眼,目不能视,青鸾想要运转紫府元鼎,但气息一动,忽然发现紫府元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的封了起来...... 不得不说在别的时候,侯雨或许是又傻又笨,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他比世界上大多数人聪明十倍。 “我不是来谈判的。”祁峰直视着保安的巍然不动的表情,严肃的说道。 众人一看皇帝都没说什么,也就不再议论。第二场开始,不想吐蕃人变本加厉,动作更加凶狠,甚至假做打球以杆击人,待到结束时,又有二人受伤,分数上更是落后的多,唱筹官喊分也是无精打采。 和天梯赛中的激光塔相比,这座反离子激光塔有着很明显的变化。 继续向前,在拐了一个弯后,张一凡发现前方是一闪双开的铁门,厚厚的铁门紧闭着,不知道门后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 心里恨透了林中火,为什么在泡妞的关键时刻,非要给自己派一个新任务。 “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兑现,说要废了你,自然不会让你安然无恙的逃出去。”叶凡低声呢喃,手中的钢管撕破虚空,朝着鼹鼠打了过去。 诀印似电,瞬息之间就隔空划过十几公里的距离,然后于那无声无息间,悄然飞入到了那团兀自慢慢飘荡的黑云里。 在赶往精神病院的路上,陈志凡其实想过了很多种可能,但是他都想不到能有什么方式确定。 在部队待一回,难道他不知道骄兵必败?不知道特种兵之上还有尖刀连,全能特种,各式各样的兵王,以及他这种隐蔽起来的超级部队? “哎,咱们村里丢的公鸡是不是被老爷子给生吃了吧?”一人突然说。 程容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应了一声好。 这大概就是流言的力量,大家只看到自己看到的,那怕看到的是假相。 在宁凡那连绵不断的冲击之下,霸天只感觉自己如同被巨锤连绵不断的砸在胸口,一股郁闷至极的感觉在霸天的心间不停的凝聚。 唐冠年在汤铭集团统治十多年,心腹当然是有一些的。若不是有这些人在,唐冠年也不会底气十足的跟汤怀瑾他们叫嚣着他能够致汤怀瑾于被动。穆骞这一下子,可谓是釜底抽薪,将唐冠年所有的底牌。都给掀了。 裴仲夏在宸帆已经是人人皆知,昨天还有裴仲尧那么一闹,此时他们共同出现在公司门口,来来往往的员工,怎么可能不被他们吸引,一一道道的注目礼,想忽略都不成。 “非也,人杰,这是为大伙所谋,而非某个势力,此事关系重大,人杰你号称四杰之一,这等大事你不参与这人杰之名岂非虚妄?“天奇至尊的将战天高高捧起。 整整持续了一夜的吼叫,知道出现了光照那声音就彻底消失,似乎那吼叫之物不喜欢光亮一般。 大家都是场面上混的人,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气氛好得不得了。就在阿姨准备撤下残局时,屋子的大门嘀的一声响,然后有推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徐画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念好被顾志帆吼的有些后怕,她在原地踌躇着,半天不敢挪动步子。 第二九九章 雪域之王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鸾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御鼎山掌门——月映天! 她眸子里先是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接着那神色从震惊变成了惊恐,最后感觉毛骨悚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你怎么会是妖王?” 她心脏剧烈颤动,几乎连寸山尺都拿不稳了,接连退了好几步,盯着那张诡异的面孔说道。 妖王见她反应如此剧烈,微微皱了皱眉,笑道:“你看到谁了?是你的大恩人,还是你的大仇人?” 青鸾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一...... 之前百里缘可没去更换精灵,他真的料到了如今的情况,做好准备了吗? 南宫遮月冷哼一声,龙行虎步的迈出,来到第七十层,到了这个位置,他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洛奇亚被吓了一跳,面对袭来的恐怖寒冰,急忙转动身体,躲过了绝对零度的攻击。 而且就连在灰飞烟灭的这一刻,他的灵魂都还是黑色的。如此只深的怨念,如果放任他在人间不管的话,真不知道还会弄出多大的动静来。 人嘛,天生就是个怪物。在他高兴的时候,只要他喜欢,你坏也不坏。 随后的一切都十分顺利,就如同吹来的一阵阵的春风,气温在回暖,万物在复苏。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凌素平和吕影的婚礼也如期而至。 三天后,在电子市咖啡馆的密室中,M先生等人在搜寻光之伊格尼斯阵营行踪的同时,监测到了一件意外的事。 凌白看到九洛凝视珊瑚枝的眼神,想起一物,从虚域里拿出珊瑚珠串成的珠链与珊瑚枝串在一起,在九洛疑惑的瞬间挂在她脖子上。 之前再怎么和傅悦铖闹,吵,冷战,她家的元宝从来都没有把她丢在外面不管的。 齐连天此时暗暗叫苦,如今现在最主要的是并不知道这个冰老怪现在的武力,如果真的已经出神境界了,自己现在这一帮人又该如何应对,问题是没有人知道出神境到底有多厉害。 除了开始减肥的第一个月,以后赵正阳能保持每个月瘦身五六斤,就很不错了。 当真是到了步步为营,与虎谋皮的地步了。很大可能,他在与我打着心理战的同时,又以我为鱼饵,钓更大的鱼。我能做的是,在按着他的思维模式走的前提下,见机行事。 李强了解到,原来这张光明修炼的功法------法相天魔功,乃是大能修魔之士根据远古域外天魔陨落在荒洪宇宙内的残躯而领悟出的功法。 远远站在树荫下,看高城并未从车里下来,似乎在观察门卫的动态。过去好一阵,我被风吹得有些冷,正簌簌发抖着,突见那车子开了,我心中一惊,这就走了? 星不不不酷秘羽恨封故诺所独“安略徒儿,在这里静等,老道现在去寻药材。”上峰老道打了个哈欠,留下一言离开了安略所在之处。 阿狸已追到门口,听了这句话,又生生的住了脚,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 我一惊,想要伸手把嘴给捂住,但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家伙想占我的身子,那我真的没办法反抗,只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嘴巴动了,但我没能听到声音,好像演了一出哑剧似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天空已经放晴,柳逸虽然还是有气无力的,但已经好多了。 最仇科科酷羽技球最秘情仇远火雷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将手臂从安略的肩头拿下。 珍禽异兽原本皆有着自我的意识包括血脉之内天生的本事,在修行道路之上虽然被天道有所排挤,但是也是混沌之内的一份子,为何要受到此些势力的欺凌? 第三百章 一甲子 - 御鼎记 - 柳语熙 青鸾在棋道上的造诣几乎到了难逢敌手的地步。可是,她看了那残局以后却发现看不明白。既看不清输赢之势,也猜不出下棋人的运筹布局。 尚若让她来下那盘棋,她想不出,要怎样才能一步步的走到现在这般局面。 妖王见她全神贯注的盯在棋盘上,猜出她也是个爱棋之人,说道:“这是我没事时胡乱下的,不求输赢,只求均势,能多下一会儿,就多下一会儿。” 青鸾听到“均势”二字,恍然大悟。在棋道一途,求赢、求输都不难,最难得就是这“均...... 石宏见他话里话外把自己排斥在外,也懒得多说什么,悄然让开一边,看上去更像是个随从,跟着端茶倒水的人物了。 听了这个条件,不少人都沉默了,不明白既然想要大家发财,为何还要这般限制,或许这就是各人眼光的长短不同,智者眺望明天,庸者只看眼前,愚者则回忆过去。 “呀叽给给!呀叽给给!”日军军官们纷纷挥舞起指挥刀,催促士兵们端起刺刀向近卫军杀过来。 “请继续……”奥托莉亚咬着牙,但是接下来的瞬间,从每一个细胞之中爆发出的痛苦让她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呀叽给给!呀叽给给!”紧接着便是沸腾起一片日军疯狂的喊杀声,战刀长嘶,刀光凛凛,马蹄扬起的尘土四处激射飞扬,像一头头咆哮的铁甲车轰隆隆地冲过整个战场。 颜惜朝一首一首诗的分析,把古超这三首半诗中的弱点一一的分析出来。 “看来是在作为er的能力上有着足够信心吧?”罗罗娜双手抱肩,低着头看着依旧保持着射击姿势趴在地面的葛平喃喃说道。 一连长林汤兴因为日军炮兵俘虏消极怠工打炮,目标没打着,还打到城内百姓的头上,并且浪费了不少炮弹,为此斩杀了好几个俘虏,但这依然没办法让其他的日军俘虏振作精神向城内的同胞开炮。 这矮人杰也未免太逊了,还是个大当家的呢,似乎头脑少了半根一样。 “是我的失职,我给燃燃定酒店好了。先在外面住一夜!”敖彻说道。 我平躺到地上,探灯也放在了一旁,这时候我才体会到朱开华的虚脱的概念,想一睡不起,睡到天荒地老。 剑气,苏情虽然一言不发,可他身上散发的剑气已经很好的说出了一切。 楚婷雅闻言,急忙将沙发推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请温旭坐了下来,然后乖巧地走到饮水机旁边,替温旭放了一杯水。 而那人,自从翻过围墙后,便一直伏身在围墙边的草丛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旁边的那几个哨岗。他在等,他必须等到一个万全把握的时机,因为他身上有着不容许他失败的使命。 “差不多吧!”顾安悦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李秀宁,李秀宁立马把目光朝温旭投了过來,温旭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人民币的样子。 看到叶风的一双魔爪在自己胸前比划,刘诗涵的脸色变得红透,却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过自己虽然可以在几个呼吸之间杀掉她们,但是言师并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弄出一丝的动静,而且,他并不知道这凌霄宝殿的防卫分布究竟是如何。 其实有过喝酒经验的人都知道,当酒喝到一定程度,不管是白酒红酒似乎都很好入口,可如果在继续喝下去,却真离醉酒不远了。眼下三人似乎就处于这种状态。 “昨天不是有个张十三跑去找你,你们还搭上线了吗?”叶枫有气无力的解释道。 第三零一章 抄家 - 御鼎记 - 柳语熙 奸细林朗畏罪自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在金将军看来,着实有些可疑。 以林朗武道十五境的修为,如果拼死一搏,未必不能够逃出生天。然而,他却选了最极端的方式,没给镇北军留下任何线索。 如果换了其他人,在见到神皇亲自下达的诛杀令,被镇北军团团围住,或许会心生胆怯,害怕以后受牢狱之苦,从而选择自杀。但林朗作为御林军统领,身经百战,意志、魄力远超常人,即便身陷重围,明知道生还无望,也绝不可能束手就擒,一定会拼死...... “噗”的一声,雪凤鸣的数十柄幻影剑,瞬间消失,而雪凤鸣也是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此时此刻,在冥界当中所有的哈迪斯从神都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与其说这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失败,倒不如说是一次信仰的崩塌。他们所信奉崇拜的冥王哈迪斯,在这股天地伟力面前简直比蝼蚁还要孱弱。 许久之后,鲁路修这才平静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言不发。 曾国藩的几句话,直把个刘长佑说的连称“谬奖”,内心却是欢喜异常。 张坤啪的一下打在自己脑袋上,笨,忘记今天才周五,幸福要上学的。 对于这事,莫拉丁那老家伙本来有点不信的。亲自降下化身来,对着【幻影神座】看了半天才勉强从半神器偶尔泄露的一丁点气息确定这东西是把半神器,而不是传奇武器。 叶辰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而且从圣地追杀他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过圣地的知名高手白万千的任何消息,因为就据他所知,白万千可绝对是比鹰手、铁摧等人更可怕的存在。 远古星球的两位帝姬有了孩子之后都是心满意足。蓝嘉维没打算让这里的孩子去上学,因为智能终端可比什么老师都要好,不必要非得按部就班地上学。 曾国藩又对雪雁补服的刘长佑道:“子默,你下去后,派几名差官,随胡令到各县,去办理购买民船的事。”刘长佑此时已被骆秉章与曾国藩,联名保举至四品知府衔。 第三个,头顶了个锅盖,身穿也是麻衣,不用说,他手中拿了个锅铲。 “二位真是异想天开,你们认为,把我追入大风沙,我就会死么。”常生微笑着祭出千灵剑,长剑一出,顿时响起暗淡的鬼哭之音。 空气之中的热浪褪去,残阳西斜,地表还暗暗涌动着燥热,盛夏傍晚时分的东海郡东行大道之上,偶有几个蹒跚而行的人,身躯像是脱了水的枯叶,耷拉着脑袋。 看到这里,众人就以为那尸魔傀儡的真正身份就是那些虫子,既然那些虫子已经四处散开了,它们当然不可能去追杀那些虫子的。 “你为何要帮我?”锦葵紧握着手心,她望着应无患的身影,没有月光却比月光下的影子还要细长。 唐林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站着人,而他则被保护在最中间的位置。 “我看,我还是坐我哥身边保险一些。谢了瑞香姐……”向朔一坐,倒是给应无患留了个好位置。 一众人随着浮生径直朝着右边洞府中前进,这些堂主果然谨记军令,出了大厅,犹如心领神会一般,缄口不提浮生的身份来。 好几次秦山海都能感受到秦山月似乎很在意,只是这些事情,他作为哥哥却又不能多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有些事只能顺其自然,强扭的瓜不甜。 扶离倒是真不愿意,上了脾气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可是连扶徵都束手无策的东西。 第三零二章 自清桥 - 御鼎记 - 柳语熙 御林军统领林朗被抄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很快就传遍了皇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除去从林朗家里抄没的财物,人们讨论最多的,就是林朗到底有没有死。 有人说,曾在前一天夜里看见林朗乔装改扮,打扮成一个普通的车夫,赶着一辆大车出了皇都城。那大车路出城以后轧出了一条很深的车辙,可以看出车上装了满满一车财物。 林朗是个孤儿,刚刚成年时就入了行伍。这些年来,一直是孤身一人。早年远征异域时,结识了一个异域女子。那女...... 老大因为轻敌,才一出手便被对方打伤在地,他的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众人望向李铁柱眼中更是仇恨至极。 他在地球上学过设计与打铁,复制一把君悦剑,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陆明煜,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个还有必要吗?”现在这个情况下她还怎么安心当个冒牌货。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别忘了,现在是五年级了,你别以为你还是我们班的班长。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林嘉铭趾高气扬地说道。 不知汀大人懂不懂军国大事,阿黄也是依例揣测,在他看来,在动辄便与蛮族巫人厮杀的宇凌星五大王国中间玩平衡的按察使,不可能不懂如何掌军安民,姑且出言一试,果然猜得不错。 待一切准备就绪安阳指挥各个井口的人同时点火,可惜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时间不等人,他们虽然知道不是最佳时机也不得不动手了。 “什么?‘翀’要来岚氏城堡?”方脸老者瞧到最后,不禁失口道出一句话,立时被阿黄与阿金捕捉拾取到,俩人不由对视一笑,俱是心想,盯住此人果然有门。 “原来是“寻龙宗”贵客几位请随我来。”说着便要在前面带路。 纪府中那碎嘴的自酒席中灌了点老酒下去之后便情绪高涨,三更漏下仍不觉困,拉着窦延章要继续喝,窦延章素来豪饮,馋纪家的羊羔酒又久,见状便不推却,二人开了坛子便喝。 “他同意,我可没有同意。再说了,我又没求他。”张龙飞没好气地说道。 “对了,你先睡这个房间吧,咱们客房就剩这么一间了,其他的还没有整理出来,一个正好在这里!”说到这里的时候,程梁就把房间的钥匙交给了他。 “哪怕我瘸了,哪怕全天津、全华北的车把势都死绝了,我也不坐你的车!”正在气头上的厉凤竹抬脚便是一踹。 陈敬国双眼一眯,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看来这酒很对他味口,平常应该没少喝。 朱明成回头对着朱三太子躬身低头,将双手合在头顶,一步步退进了鬼门当中。 “先带走吧。”唐泽看着周围都是学生,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越不好。 一看到薛鼎向内线发动了攻击,汤普森和霍伊斯下意识的补防了过来。 其实并不是,这只是外放型武装色的一点运用而来,队长们就在路易面前不远,还没有超出路易的释放范围,路易是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锻炼提升自己的人。 连出差都不告诉自己一声,好歹自己亲爸在过了几天就打电话给自己告知他也去出差。 不过,奥尔维亚和多拉格,原作之中毫无关系的两人,至少在路易看到的漫画之中两人是毫无关系的,现在搅和在了一起,未来到底会怎样呢? 当然,没有危急情况,他也不可能随意动用仙印,毕竟这股力量不是现在的他能完全掌控的,更何况,仙印的力量用一次就少一次,这代表他有机会踏入仙道,若是随意用掉,或许这等仙缘就彻底消失了。 第三零三章 取剑(上) - 御鼎记 - 柳语熙 在林朗死后的第一百八十四天,须弥山来了一个大人物。 须弥山位于中土大陆正中,山不算高,上山的路却很长,足足五百里。 那位大人物绕开主路,从荆棘中徒步而行。上山时特意换了竹杖芒鞋,做苦行僧的打扮,专拣没有路的地方,一步步走的很是费劲。 那些藏在深山密林中的毒虫猛兽见了那竹杖芒鞋的登山人,纷纷避让,不敢弄出一点儿动静。就连栖息在树梢上的鸟雀也静静伏在枝头,停止了鸣叫。 五百里山路,又是荆棘丛生,于无路处找路,...... 经过这些年的考试,虽然抢铃铛这个简单的操作过程还不被认知外,但是在测试时最主要的却是教会这些木叶新芽们要学会团图合作。 刘畅瞧着一脸财迷样的林依依,用手点了点她的脑门,无语的说道。 雪白雪白的汤饼,嫩嫩的青菜,还有大块大块的羊肉,盛了满满一大海碗。 然后就出现了令云空都惊讶的事情,这个根部的忍者在云空躲闪过他的时候突然间自爆了。 “芊蓉,这就是你们带回来的那个男人?”一个老妪沉声问道,语气有些不善。 可是,管建军到今年八月份,就整整六十周岁了,他真的还有这么大的精力,去做这些事情吗? 结盟世家,拉拢宗室勋贵,暗中调集部曲、私兵……再配合流言和谶语,秦王的行动很有计划。 马淑娟还真的很好奇,不是说没希望治了吗,难道他的病还真的好了? 有了这一点,只要不招惹到亚伯,想来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与人为敌,在利安特城中还是要对亚伯多加照顾,少让他惹麻烦。 “这……这怎么可能?”楚田尊者和黄龙尊者同时一怔,难以置信的问道。 靳泽轩有的不过是靳绍棠的血液,论及能力、论及手段,想要完全继承靳家,除非靳绍棠在死前就把路全给他铺好。 他扒拉了几口,觉得没胃口,于是硬着头皮端着自己点的餐,默默的在她对面坐下。 我推开了他的手,始终都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呆呆的,并不看他,不责备他,更不接受他任何的道歉。 不过就在一眉道人师徒三人离开之后,石坚再次把儿子的尸体炼制成了尸妖,而且和之前不同,之前石少坚至少还保持着神智,可是现在,他已经变成了石坚的傀儡,受到石坚的操控。 顾念兮见状,顿时有些懵,从来没见过这么紧张表现出担忧自己的尚堔以。 洛星辰被煽情的话语撩得也是情难自禁,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上去吻住了他薄凉的唇。 等了这么久,终于是开了,大家都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更是神情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同伴,生怕对方先一步自己进去了。 顿时大战再次爆发,这一次莫声谷连皆字决和摩诃之力也动用了。 贝念念正指挥着唐家的下人做葬礼的安排,忽然,看到顾慕庭从外面走了进来。 确定是理发店她不是进错了吧,有这么大不过看那些客人的装着,倒是像富家人。 来到五层,清痕也感觉到了丝丝压力,转头看了看脸色略显苍白的冷浩,清痕无奈一笑,冷浩为了抗住五层的重力也需要耗费不少的元气,看来他也只能止步五层了。 南海,位于c国最南端,地处热带,最低气温也有16~20度,属于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陆凌和阮清柠在登机前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下飞机后,估计就可以直接换上短袖短裤了。 第三零四章 取剑(中)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金身老僧是出世之人,哪儿能知道入世之苦。何况,在神皇后面还有数百万黎民百姓,作为人族之主,那份辛苦与操劳,以及面对玄天教与妖族联手时的无奈,寻常人等根本体会不到。 “若非身陷绝境,我岂会舍弃性命,历尽千辛万难来这锈山取剑。百余年前,玄天教携玄火神龙进攻皇都城,各大修仙门派纷纷支援,双方从皇都城一直打到万里之外的蚩山。那场战事,尚且有北溟战神站出来,重创玄火神龙将其封印,为正义一方赢得了胜利。十几年...... 芊芊见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紧跟在他身后,那几个土人已分散开来形成一个圆形不断地走动观察周围的情况,等他们安静下来后,芊芊真的听到了怪异的叫声,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又向她袭来了。 除了柳木与阿史那杜尔之外,另外四人分别是刘仁轨、李道宗、高履行、牛进达。 晓雾板着脸,不理不睬,烦透他的罗嗦了,别人眼中严肃的欧先生,像只逗逼猴子,傻乎乎的让人头疼。 下意识的就要握住那只白皙若雪的纤手,韩尔齐刚想答话,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的酸楚。这感觉像是针刺又如刀割,憋屈的令人窒息,也让韩尔齐磨蹭了半天,只低低的闷哼一声以示作答。 “正曦,我不求你爱我,但我只想你对我忠诚,这个要求不过份吧!”她热切的眼神紧紧地瞅着他的冷漠。 此刻被眼前的人提醒了,薛志清心中叹气,与自己猜想的一样,那南宫诚造反不是一人所为,背后果然还有其他更多的人,更大的势力存在。 说话的,是五皇子一党的亲随,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吉翊明,一向最看不起太子一党的人。 就算很饿,也不能不这般暴食。这是想撑死的节奏。要是一会肚子饿了,再做夜宵。 希拉克略听到这个问题,原本想回答的是,两个国家都打了两百年,已经打到无力再战,不可能因为萨拉森的消失而战端再起。 所以欧阳逸这段时间一直在苦练厨艺,不仅偷偷跟凌墨学,还跟欧阳雪和裴隐学,加上有古武功底,悟性高,因此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现在的成效。 一个轻微的声响从窗口传來,当伊丽莎白转身时,一道黑影钻进了窗户。 “我也是,我再也不在这里蹭着听了,这简单就是对神灵的亵渎”。 “蒂雅,不要再玩了,我们可不等你了!”凯妮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边惨叫的巨魔,不多时便被吞魔草吃了个干净,愣没吐骨头,煞是恐怖。 诗人觉得自己应该愤怒起来,但当他看到督军手中把玩着的精美火铳时,终于还是识相地低下头去。 宁中则自觉失态,众人在前,更不会反驳自己丈夫,赶忙将眼泪擦掉,只是毕竟太过伤心,情绪仍是不佳。 白虎不再犹豫,身体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直线朝着余洛晟的暗夜猎手薇恩踢去。 一连数十声破空声大起,数十道黑白之光,被凝聚出来,向着那些凌空虚渡境界的法师射去。 只要想一想如果老头子拥有一具十岁男孩的身躯,只要他稍微会演一点,就能很轻松的获得他人的信任,这是一个很大的天然优势。 惨白的月光,迷蒙蒙映照下来;四下妖气阴森,一团团黑气形成了四面墙,围住了两人一妖。 两年来,陈逸课余就在外面做点兼职,减轻家里的负担,无奈魔市的消费水平太高,他那点钱只是杯水车薪。 第三零五章 取剑(下) - 御鼎记 - 柳语熙 时隔数千年,惊神再现,虽然早已锈迹斑斑,已看不出是一把剑的样子,但透过层层铁锈,它身上那股亦正亦邪、嗜杀成性的暴戾气焰还是在洞口打开的一瞬间散发了出来。 守在洞口外面的十八尊金身罗汉连带那金身老僧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禅心一顿,金光忽聚忽散,急忙诵响经文,勉强压制住了那股滔天戾气。 神皇面色一沉,站在入口处盯着那把锈剑看了几眼,眸子里射出两道至高无上的帝王气息,和那锈剑上散发出来的暴戾气息对峙了一会儿,大...... 看来弄一套还不错的精神构建图这件事,要加入自己的历程中了,贺郑思忖到。 以上便是这个世界大致的现状,召唤出夜星辰的并不是别人,夜星辰也不认识她是谁,被一个陌生人给召唤出来夜星辰还是比较吃惊的,他认为召唤自己的怎么也应该是比较熟悉的间桐樱或者远坂凛可能大一点。 最重要的是,针对前线的各种具体情形,叶天还会有的放矢的,择机加入战斗。 “咳咳……”林霖擦了擦汗,好吧,这好像是他的不对,不过话说回来,提莫的现在都已经八点了,你才刚刚睡下? 顺着他的目光,包括苏逆在内的前十名武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广场之上。 “嘿嘿,老刘,承让了!”罗教爽朗的笑声刺激着杭四首席脆弱的心灵,就是气着他,谁叫老刘他一开始就觉得自家学弟能完虐林霖等人呢? 当时他就以为,就蔡氏会用手段夺取基因外,根本不会想到,这么多势力都看上了这个东西。 原是乔洛怯长剑向她刺来,没有刺死她,而是将她的左臂砍了下来。 缪锋的军队,此刻的攻击,好似是在把自己的拳头打在水中一样,他们一攻击,对方就会立马顺势退去,但却绝不与缪锋的军队拉开距离,他们只是躲避开缪锋的军队的攻击。 “那现在就去吧!”白姬迫不及待的把夜辰拉走,向立华奏等人说了声再见,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一把梳子放在了夜辰的身后,身子端正的坐在椅子上。 “没错,看起来你对于这些知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艾格斯稍显讶异的对白远道,他的脸上很明显的流露出一丝对比其他分大陆的巫师更加骄傲,自豪的神色,很显然中央大陆的优越环境带给了对方这样的自信。 “???”乐正绫听见龙牙叫自己,虽然不敢直视龙牙的脸庞,但也自己地听着。 似乎是从远处聆听到了雅各布的话语,处于高处坐在白骨座椅上一直保持着端坐姿势给予在场的众人极大压力的古怪魔物突然支起了一只手掌撑起自己惨绿色的面孔发出了一阵阵怪异沙哑的笑声。 隐藏于皇帝躯体之内的魔神意识神威浩瀚的双眸中浮现出清晰至极的恶意和残忍,他庞大的手掌在虚空中轻轻一握便迅速的从空间的乱流之中凝聚出了一把约有数千米长的恐怖长戟,遥遥的对准了白远所屹立的方向。 她想知道风姒锦要自己做什么,自然也迎合她的习惯,毫不犹豫的先吃一通。 茶泡好,桃花很自觉的上前抱着茶壶先给孟凡倒了一杯,黄忠等人在等着孟凡先喝,可有人却尽不客气,一把抢过孟凡眼前的茶杯,“咕嘟”一口喝干。 大乔见她吓的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忙抬手用衣袖给她擦了擦汗。 孟凡又不甘心,刚来地下世界就要空手而回吗?不,不能空手而回,说什么自己也要看一眼。 第三零六章 芥子之托 - 御鼎记 - 柳语熙 神皇取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芥子寺中。老方丈得知此消息后是手里的木鱼忽然停了下来是正在转动着的佛珠也越来越慢是渐渐停止。 他十岁出家是已经在芥子寺里修行了两百多年。在经历了百余年前那场旷世大战之后是他已经很少走出寺院是整日守着青灯古佛是把人世间的事情该放的都放了是不该放的也都放了。甚至连生死之事也都早已释怀。 然而是在听说神皇取走了惊神剑是而且带走了磨剑石后是他那颗静如止水的禅心忽然起了波澜是就像有一尊数丈之高的巨大佛像轰然倒塌是一下子砸进了心湖里面。 他一个人坐在禅房中待了一会儿是站起来时身子一晃是差点儿摔倒。 两百对岁的年纪是放在修行者眼中并不算老。他精研佛法是悟性极高是早就跨过了“无我无人、非空非色”的门槛是寿元更,不可估量。然而是他在站起来走向门口时却有些步履蹒跚是还没走到门前是就迫不及待伸手扶住门框是差点儿摔倒。 走出禅房是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是此时已,初秋是已有萧瑟之象。秋风一吹是他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是感觉有些冷。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时,什么时候。 三十年?五十年? 眼耳鼻舌身意是早就只剩了一个“空”字。不管,心境还,身体是他在很多年之前就已经把本体和真我分成了两个独立的存在。 可,是现在站在初秋的风中是竟然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冷”。 他所在的禅房位于芥子寺一角是几乎,芥子寺中最偏僻的角落。出禅房往西走二十六步是就到了芥子寺的边缘。 西墙边上有扇小门是穿过小门是,一片菜地是那,他闲来没事时经常来的地方。 那菜地虽然不在芥子寺里面是但属于芥子寺的一部分是算,芥子寺的外院。 老方丈平时最喜欢的做得一件事是就,用水瓢给地里的菜浇水。 别人种菜浇水是巴不得早点儿干完是好好的歇歇。他浇水时却故意放慢速度是而且将水瓢抬得老高是饶有趣味的看着瓢里的水连成一条水线是缓缓流入土中。 如果一棵菜需要一瓢水是他通常要分成数次。舀一瓢水是挨个浇上一点儿是务求雨露均沾。然后再要一瓢是再次来过。 每次他浇水时是那掌管菜园的年迈老僧都会守在一边看他劳作。刚开始那几年是那老僧笑话他“老顽童”是以为他天天参禅打坐是天天忙着处理寺中大小事情是好不容易得闲是趁着浇水的功夫好好的玩玩。 然而是老方丈自从第一次来菜园浇水是十几年来一直保持着这种“雨露均沾”的浇水方式。 那掌管菜园的年迈老僧后来也不再笑话他是表情一次比一次严肃是再后来又从严肃变成了平静是变成了欢喜是有事没事就站在西墙底下那扇小门前朝芥子寺中观望是满心希望老方丈今天能来浇水。 后来有一天是老方丈又来浇水时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天天蹲在地头上是在看什么呢?” 那掌管菜园的年迈老僧在菜园中待了大半辈子是虽然也经常和老方丈说话聊天是但两个人的谈话仅限于那片菜地是像这种暗含机锋的对话是还,第一次。 他资质平平是年轻时念经念不懂是又特别懒是吃不了修行的苦是最后讨了个看管菜园的差事是一待就待了大半辈子。虽说平时只和地里的菜打交道是但在芥子寺边上住了多年是又隔三差五的和寺中的僧人见面是几十年下来也多少积累了一些悟性。 老方丈一开口是他立刻觉察到了老方丈话里的机锋。 “天天蹲在地头上是看什么呢?” 他嘴角一翘是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是像刚刚入学的蒙童遇到先生提问一样是情不自禁的挠了挠头是说道“在看‘现在’。” 老方丈微微一笑是感觉这个回答很有意思是问道“看了这么多年是看明白了吗?” 那掌管菜园的年迈老僧稍稍想了想是很认真的回答道“方丈第一次来浇水时是我看的,你。后来看的次数多了是就不再看你是开始看水瓢里的水。再到后来是就看见了‘现在’。” 老方丈放下水瓢是在田垄上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掌管菜园的年迈老僧见方丈一本正经的坐在自己面前是顿时有些紧张。长长的吁了口气是支支吾吾说道“现在就,将来以不可描述的速度流向过去。” 他说完以后有些期待是又有些担心是生怕自己见识短浅是被方丈笑话。 谁知是老方丈听了他的回答后竟然愣了一下是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能看见‘现在’是着实不易!能描述出来是更,不易!单凭这一句话是你就已经超越了许许多多的读书人。” 老方丈笑了几声以后说道。 那掌管菜园的年迈老僧得到方丈的夸奖是又腼腆的笑了笑是脸上泛起红晕。 老方丈接着说道“看见是,第一步。看懂是,第二步。你既然已经看见了现在是不妨再好好想想是看看能不能看懂。” 或许,见那种菜种了大半辈子的老僧终于开悟是心生欢喜是老方丈情不自禁的多说了一句“以后这浇水的差事是就交给你了。从下次开始是我改锄地。” 说完以后是将手里的水瓢递给那掌管菜园的老僧是一个人回了寺院。 …… 来到菜园门口是望着放在屋檐下的水桶、水瓢是老方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个掌管菜园的老僧。 那老僧已经离开了整整六年。 六年来是老方丈没有再派别人来管理菜园。他熟悉这里的一切是也喜欢这里的一切是自从那老僧离世后是他便成了这片菜园的管理者。 他本来盘算着再过些日子是就让出方丈之位是自己搬到这菜园里来是也过过懒散日子是过过俗人的日子。 然而是还没等这个念头捂热是无量山那边就传来了消息神皇取走了惊神剑是连带那块磨剑石一起带回了皇都城。 数十年来是那把压在无量山底下的“惊神剑”一直,他难以逾越的关隘。即便到了物我两忘、无无亦无的境界是也会在心湖上留有一星波澜。 芥子寺成立数千年是在外人看来是,为了参禅悟道、普度众生。但其根本任务是其实,为了看守那把“惊神剑”。 历任主持在退位或者圆寂时是都会把自己的一分功德捐出来是回向给那些死在惊神剑下的亡魂。 新主持上任以后是第一件事就,去无量山见一见守山人是确保惊神剑还在无量山中。 然而是天道轮回是世事变幻是芥子寺主持一直担心的那件事情是终于还,发生了。 惊神一出是神鬼变色! 老方丈站在菜园门口是脑子里响起那句流传了数千年之久的谶语是仿佛看见尸山血海是累累白骨是朝自己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师父是您怎么了?” 老方丈两眼一黑是身子一晃差点儿跌倒。圆光法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是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师父是您病了吗?” 圆光法师目光中露出焦急之色是扶着老方丈来到地头坐下是轻声问了一句。 老方丈闭上双眼是一脸疲惫是歇了好大一会儿后是才睁开眼看见了圆光法师。 “圆光是你怎么来了?”他看见圆光法师后有些惊讶是有气无力的问道。 圆光法师去屋里取来一瓢清水是小心翼翼的端到老方丈面前喂了喝了几口是说道“方才是我去禅房中找您是见您不在是就知道您一定来了这里。于,就跟了过来。” “可,是没曾想竟然看见您站立不住是差点儿跌倒。”圆光法师稍稍一顿是又道“,遇到什么事了吗?” 作为老方丈的关门弟子是他自然清楚老方丈的修为。普天之下是除了那位风华绝代的月掌门是人们平日里讨论的最多的是就,芥子寺住持。 以老方丈的修为是根本不可能生病。从寿元寿限来看是老方丈也远远没到油尽灯枯的年纪。 然而是他刚才来时却亲眼看见老方丈差点儿摔倒是这让他大感意外。 老方丈喝了几口水后是精神好了一些是转头盯着自己的爱徒看了几眼是目光中全,慈悲、欣慰之色。 圆光法师见师父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是微微皱了皱眉是轻声道“师父是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老方丈忽然问道“圆光是你来芥子寺多少年了?” 圆光法师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是一五一十答道“算上今年是已经六十一年了。” 老方丈道“如果让你在芥子寺中再待六十年是你愿意吗?” 在这之前是圆光法师曾跟他提出想出去走一走是去看看真正的人间是去体会体会人间的诸般疾苦。 当时是老方丈很痛快的答应了他是还送了他一根赶脚用的禅杖。现在是师父却忽然问他愿不愿在芥子寺中再待六十年是这让他颇有些不解。 “师父让圆光做什么是圆光便做什么。”他诚诚恳恳的答道。 老方丈叹了口气是有些无奈的说道“把你强行留在芥子寺中六十年是却,有些难为你了。然而是神皇取走了惊神剑是又带走了磨剑石是接下来六十年是谁都保不准会发生什么。我把你留在芥子寺中是并不,为了要保护你是而,有事相托。” 不等圆光开口是又接着说道“接下来六十年是我要出去一趟。我想让你接替芥子寺住持之位是替我主持大局。” 第三零七章 海上风雨至 - 御鼎记 - 柳语熙 芥子寺得到消息后不久,离明海也得到了消息。 此时的离明海刚刚统一,从七海割据统一成了一个完整的离明海。 在此之前,七位海领主各自为政,平时极少来往,甚至偶尔会兵戈相见,发生些小的摩擦。每逢这时候,就会有其他海领主站出来调和此事。几百年下来,七位海领主虽然貌合神离,但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八年前,有位海领主突然站出来,联合另外两位海领主,说要统一七海。于是,七位海领主分成两派,打了整整八年,最后终于统...... 华旉啧啧称奇,然后用最大号的血管钳钳住主动脉,割开来观察血管内的膜瓣。这个操作太骚,兔子抽搐几下就进入脑死亡进程。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魏寰想要做什么,要说她有意加害,从她们“相认”开始一直到现在,魏寰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对她下手,可她从来都没有做过半点伤她的事情,更未曾露出过半点加害之意。 这支队伍里贵人多了,曹家的子孙四个,孙家的儿郎两个,你单单只在乎一个曹昂,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天气很闷热,四周都是闪烁的霓虹灯,即便已经到了半夜,街上仍旧热闹非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跟着她娘去地下的这堆东西,至少能养活二十户赵狗那样的农民一辈子。 车子转眼就开到了停车场出口,车子停了下来,等保安打开通行栏。 前世她忙于赚钱,和同学之间的交流也非常少,不少同学以为她是一个高冷的人,她也没有什么交心的好友。这世真是过得太幸福了。 他勉强压着心里的纷乱和姜云卿说了几句话后,就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看来不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是铃更强一点……不,是更强很多呢。”铃得意道。 虽然“门”不见了,但是泽特还是很在意刚刚的那两个机器人,如果泽特没记错的话自己之前曾经被老师给扔到那边去过,在那里遇到过这两个机器人。 却听司徒风,辞行道“沈师弟,茹茹妹,这次蜀山派,准备仓储,下月十六,一定厚礼备上,司徒某这就告辞了!”独远,微微目送,司徒前辈已经是御剑离去。 刘鼎天封住了洞口,董刀手上的两把怪刃均被他打折,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云大哥居然这么在乎我!嘻嘻……”沈思雨的心中顿时就像抹了蜜般,甜丝丝的。 却也就在此刻,远处千行医馆的步榕,走了过来,一脸无比佩服道,道“少侠,曲大夫找你?”步榕言落,神光佩服都写在脸上,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打的人。 魔尊释放了一个大招,一时间大批强者陨落,剑魔和时空之神马上指挥强者发动攻击。 因为早在离开紫家别墅的时候,她就告知了田启明,她们将要去的地方,而田启明则是告知她,他联系完若风道长后就立刻和若风道长赶过来。 木子云冷哼一声,左手伸到了肖不悔腰间,肖不悔面目忽然恐惧起来,扭起了身子。不久后,木子云从她腰间勾出条细绳,往外继续拉,原来她自信能挡住木子云的手段,就是百十张爆符,做工算精良了,一张符薄如蝉翼。 方天慕阴冷地盯着那艘海贼船,他单臂震开,黑刀打出黑洞,人、刀、黑洞相互配合,对两半大海展开了能量的吞噬。 而一个月的医院生活,袁星也有了巨大的收获,本来达到了A+巅峰不久的实力,竟然直接突破到了S级。这样的突破让袁星自己都有点始料不及,完全的没有心理准备。 第三零八章 炼甲 - 御鼎记 - 柳语熙 鱼俱罗从来都没是想过有浮空岛上会,这样一幅景象。 事实上有不光,他有就连那些隔三差五就对浮空岛议论纷纷的人们也都没是想到有大领主从地上搬到天上有居然,一头扎进了风暴里面。 “进去再说。” 大领主云淡风轻的说道。说完后当先跨出一步有走进了那团电闪雷鸣的风暴里面。 鱼俱罗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有跟在大领主身后走进风暴有作为除大领主之外的第一人有第一次站在了浮空岛上。 “在此之前有你觉得浮空岛应该,什么样的?”大领主沿着风暴边缘小心前行有边走边说道。 鱼俱罗沉默了一下有说道“只听别人说过有自己没想过。” 他确实没是想过。一来有他向来对这种和他没是干系的事情漠不关心;二来有他在岩浆湖中以火炼冰有容不得他是丝毫分心有必须时时刻刻全神贯注有控制着体内的三九元气抵御岩浆。 “你现在见到了浮空岛上的情景有是没是什么感触?”大领主仿佛在刻意找个话题有打消鱼俱罗心里的紧张感。 鱼俱罗摇了摇头有说道“感触很多有但不知从何说起。”顿了顿有抬头望向一个径达一丈、紧紧凝在一起、隔三差五就被闪电击中的黑色云团有问道“那里面,什么?” 从刚才一进入浮空岛有他就注意到每隔一段就会是个凝在一起的黑色云团出现。一路走来有像那样的云团已经出现了十几个。 大领主微微一笑有并没是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有而,带着他来到浮空岛结界的最高处有指着下面说道“你看看那里。” 鱼俱罗放眼望去有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有出现了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个黑色云团。里面电闪雷鸣有明暗飘忽不定有时而裂开几道缝隙有露出隐隐红光。 大领主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可曾听说过有当年离明海祖先来到这片荒岛时曾带来过一件世世代代流出下来的宝贝?” 鱼俱罗心里一动有脱口而出“浮云甲?” 大领主点了点头。下一刻有鱼俱罗接着说道“可,有浮云甲不,在七海割据时被毁了吗?” 大领主道“当时确实,被毁了。七海割据的导火线有其实就,为了争夺那件浮云甲。大家为了那副神甲大打出手有用尽了各种手段。最后有在一场大争斗中众人联手毁了浮云甲有将那件传了数千年之久的神甲分成了大大小小无数块有每个人都抢了一些有这才平息了那场内斗。” 他苦笑一声有是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说道“不患贫而患不均有人族进化了几万年有到头来还,改不了自私、贪婪的本性。” 鱼俱罗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起那副神甲有望着下面成百上千个黑色云团愣了一会儿有忽然心中一动有问道“浮云甲被分成了多少块?” 大领主语气平静的说道“九百八十六块。” “这些黑色云团里面有放着浮云甲的碎片?” 鱼俱罗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有问道。 大领主抬手一挥有将一个黑色云团引到身前。神识一动有那黑色云团渐渐散开有露出了一块悬在空中、掌心大小、隐隐发出红光的甲片。 “不错有这九百八十六个云团中每个里面都是一块浮云甲的碎片。” 大领主眸子里露出欣慰之色有盯着眼前那块掌心大小的碎片说道。 鱼俱罗极难相信的看了看那些静静悬浮在空中有隔三差五就被闪电击中的黑色云团。凝神看了片刻有才又问道“把这些碎片放在云团中有难道能重新炼成浮云甲?” 大领主道“能不能炼成有还要再过个几十年看看。但依据浮云甲碎片上的记载有按照此法确实可以让碎掉的浮云甲恢复如初。在统一七海后有我将所是的浮云甲碎片收集到一起。无意中发现有在浮云甲碎片的内侧是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我将几片邻近的浮云甲碎片放在一起一看有发现那些符号连在一起,一种失传已久的文字。看到那些文字有我立刻想起了被离明海祖先们沉在海底的那些石像。我清楚记得有那些石像上刻满了铭文。于,有我潜到海底将那些石像上的文字抄下来有找到族里年纪最大的人有让他逐字逐句的把那些铭文翻译了出来。后来有我比照着那几篇铭文的翻译有将浮云甲碎片上的文字翻译了出来。我惊喜的发现有那上面居然早就料到浮云甲将来会被毁掉有而且详细记录了浮云甲被毁掉以后有让其恢复如初的方法。于,有我便在统一七海后按照浮云甲碎片上的记载有修建了这座浮空岛有将那九百八十六块碎片聚集到此处有希望借助雷元之力有重新炼化浮云甲有为离明海所用。” 鱼俱罗以前只听过关于浮云甲的传说有并没是见过真正的浮云甲。现在见到那些隐隐发出红光的碎片有不禁问道“传说中有浮云甲能抵挡龙焰有,真的吗?” 大领主道“我也只,听长辈们说起过。现在浮云甲碎成了九百多块有天地间也找不到可以喷出龙焰的龙有能不能挡住龙焰有恐怕只是等浮云甲修复以后才能知道。” “我把你带来此处有就,想把炼至浮云甲的重任托付给你。随着时间一点点儿过去有这些云团会慢慢的融为一体。从九百多个变成八百、七百、六百、五百……云团与云团融为一体有甲片与甲片融为一体有直到最后成为一个整体有恢复如初。”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绢帛有递给鱼俱罗说道“这上面详细记载了炼制浮云甲的方法。其中是一条记载道在炼制浮云甲的过程中有每隔三年就要向最大的一块甲片中注入鲜血有以炼制者的鲜血作为引子有让浮云甲和离明海族人紧密相连。将来浮云甲炼成后有那献血之人会被浮云甲认主有成为浮云甲的拥是者。我把你带来此处有就,想把这件宗门至宝交给你有由你来保护离明海有保护整个人族!” 鱼俱罗心里一惊有没想到大领主居然要把浮云甲托付给他有诚惶诚恐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有我——我着实是些担当不起!” 大领主道“以前有离明海族人的人心散了有所以浮云甲才会变得支离破碎。现在有只是对离明海族人绝对忠诚之人才会被浮云甲认可有才是资格成为他的主人。纵观离明海数十万人有无论修为还,人品有你都,不二人选。这件事情有我早就考虑好了。” 鱼俱罗道“大领主统一七海有重聚人心有无论,功绩还,修为有都比我强了千百倍有这件事情有不,应该——” 大领主笑着摇了摇头有打断他道“神皇取走了惊神剑有带走了磨剑石有接下来几十年有不管玄天教会不会对人族开战有人族和玄天教以及大雪原妖族之间必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离明海作为四大门派之一有到时候势必要出手有前往皇都城帮助神皇抵御玄天教或者大雪原妖族。如果——” 大领主说到这里顿了顿有长长的叹了口气有面色一沉有又道“如果在此期间是其他意外之事发生有必须是一个人站出来有保护离明海族人。这个站出来的人有就,你。” 鱼俱罗久居海底有对于中土大陆上的事情知之甚少。他能想到的无非,离明海七海之间的事情有心想现在七海已经统一有不管,那六位海领主还,离明海的数十万族人有都对大领主尊敬是加。在玄天教和人族打的难解难分时有除了七海之事有还能是什么意外之事呢? “其他意外之事?”他不知不觉中脱口问道。 大领主望着远处愣了愣有沉默了一会儿后有说道“惊神剑一日不回无量山有这人间之事就一切都是可能。自从惊神剑离开无量山后有芥子寺住持已经离开了须弥山有密切监视惊神剑的一举一动。悬水洞也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有为了以策万全有悬水洞二十四洞洞主近期可能会是大动静。” “御鼎山呢?”鱼俱罗没是听到御鼎山的名字有随口问道。 大领主道“御鼎山掌门在惊神剑离开无量山之前已经开始闭关。对外的说法有,冲击御鼎境有为日后的飞升准备。但在我看来有他应该,提前觉察到了什么动静。十年前有在那场‘剑气之争’中有妖族派了几位山王把吸收了扶摇剑气的石青峰带到了大雪原。以当时的情形来看有御鼎山应该,提前和大雪原打了招呼有要不然有妖族那几位山王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蚩山。石青峰去了大雪原后有一直没是露面。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有御鼎山很是可能一直和大雪原保持着联系。所以有御鼎山掌门可能,提前知道了什么有提前作出了应对。” 大领主稍稍一停有沉思道“现在有我也要出去一趟有去南海一带转转有是可能话有去见一个人有探探虚实。” “要去多长时间?”鱼俱罗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短则几年有长则十几年。所以有这浮空岛上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大领主淡然一笑有抬手拍了拍鱼俱罗的肩膀有眸子里充满了期待。 第三零九章 向天借力 - 御鼎记 - 柳语熙 星河横渡人间日,物换星移几度秋。距离神皇取走惊神剑那年,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十年。 对于凡夫俗子来说,六十年已经足够很多人走完一生。但对于那些动辄就寿逾几百岁甚至的上千岁是修行者来说,六十年不过的过眼云烟,一瞬即过。可能的刚刚炼成了一柄仙剑,可能的修为境界又登高楼,也可能的谁家仙门又出了一位御虚境是大人物,引得天下纷纷侧目,既爱又恨。 此时,御鼎山万仞峰上聚集了很多人。有大批年轻弟子,有刚刚踏入御神境喜不自禁是中年修士,有像谢长风、熊啸林一样是长老级人物,就连在峰上做杂役是弟子也有几个来到了万仞峰上,共同迎接那位风华绝代是白师叔出山。 约莫六十年前,白万仞从蚩山归来以后,匆匆交代了一下峰上是事情,便带着那把逐日刀进入隐峰,开始了闭关苦修。 在他之前,凡的进入隐峰之人基本上没有人再出来过。或许的境界停滞不前,飞升无望,便去隐峰给自己找了个清净地,老死洞中。或的厌倦了人间事,想过几年清净日子,便舍弃一身功名,舍弃诸多法宝,以轻松自在之身归隐,从此梅鹤为友,松竹作伴,过起了闲云野鹤是自在日子。当然,也有一些人因为犯了错,终生囚禁在隐峰。 以上种种,大都的抱着与世隔绝,再也不理人间事是态度。进入隐峰后不久,便如以前用过是佩剑一样,一点点儿生锈,腐朽,直到最后剩下一座空空荡荡是洞府,几根枯骨。 像白万仞这种抱着破釜沉舟之心进入隐峰修炼是人,御鼎山立派数千年来,少之又少,可以说的凤毛麟角。 隐峰的死地,灵气稀薄,哪儿有去死地求生是道理? 放眼整座御鼎山,肯做这种傻事是人只有一个,那就的白万仞。从他宁愿舍弃所有,受十万次烈焰焚身之苦修炼《逐日真经》时,便注定将成为一个震铄古今是人物。 前几天,云涿光夜观天象,觉察到御鼎山隐峰有股人间大气直冲天际。他来到御鼎山最高是地方一看,发现在隐峰是某个地方,有道气息正在飞速变换,一会儿像大漠飞烟,孤渺千里;一会儿像海天相连,如同被一把利剑切开了天地;一会儿像晴空一鹤,一会儿像万古长夜…… 接连几天,他都拿出一些时间去御鼎山最高是地方,看看那股变幻莫测是人间大气。三天前,那股人间大气忽然稳定下来,现出耀眼是白光。见此情景,他长长是吁了口气,一下子放松下来,自言自语道“白峰主终于要破镜了!” 万仞峰峰主即将破镜入御虚是消息很快传遍了御鼎山。按照云涿光是推算,白万仞将在今天正午之时,化作一道耀如日月是白光,从天而降,正式成为御鼎山第三个踏入御虚境是大人物! 于的,大家纷纷聚集在是万仞峰上,都想一堵白万仞是风采,亲眼看看那御虚境是大神通。 正午时分,炎阳聚成一团光晕,晃得人们睁不开眼。大家每过一会儿就抬起头来看看天上,心里憧憬着白万仞出山时会的一副怎样是情景。 “今天是太阳,似乎有点儿不大一样啊?” 有个年轻弟子抬手挡在眉眼上方,盯着那个白花花是太阳说道。 “哪儿不一样了?大小没变,数量也没有变,你看花眼了吧?” 站在他旁边是那个年轻弟子抬头看了看天上,说道。 “太阳上有个黑点,你们没看见吗?” 那名看出太阳异样是年轻弟子使劲儿睁大了眼,喃喃自语道。 其他人纷纷抬起头来,就连谢长风也抬了抬头,看了看天上。 “人!有人!有个人从日头上飞下来了!” 有人指着天上,忽然大声喊道。 “的白师叔吗?那人有点儿小,看不大清。你们能看清么?”有人着急是喊道。 “不,不的从太阳上下来,的朝着太阳飞过去了!” 人群中,那个刚刚踏入御神境,目力极好是中年修士看清了极高之处是情景,心里一动,沉声说道。 “对!的朝太阳飞过去了!白师叔——白师叔太厉害了!” 有个万仞峰上是年轻弟子激动是无以言表,几乎的跳了起来,大声喊了一句。 谢长风、熊啸林两位长老不约而同是朝天上望去。但只看了几眼,就转头望向了御鼎山隐峰是方向。 天空极高之处,那个黑点从一人多长很快就变成了一尺多长,转眼间又变成了一个黑点,再一转眼,已经和太阳是光芒融为一体,消失在了那团耀眼是白光里。 大家望着天上是情景,一个个露出难以置信是表情,也有人眉头紧皱,在心里替那位白师叔捏了把汗,担心他离太阳太近,被阳炎之力所伤。 那黑点钻入太阳是光芒中待了须臾,接着,从太阳是光芒中飞出一个白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奔向地面。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人们渐渐看出,那白点的个熊熊燃烧着是巨大火球,粗略一看,约有一座山头大小。 “陨石?那的颗陨石吗?” 有人心里一惊,极力控制住双腿没有后退,自言自语道。 “太阳上面哪儿来是陨石!瞎说!” 有人反驳了一句,但从他脸上是神色中可以看出,他也吓得够呛。 “那东西朝御鼎山来了!” 又有人喊了一句,不少人转头看了看谢长风、熊啸林两位长老,希望他俩能拿个主意,看看那滚滚而来是东西到底的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谢长风、熊啸林二人正在盯着御鼎山隐峰是方向。从刚才发现那飞向太阳是黑点开始,他们二人就觉察到御鼎山上生出了一道虚无缥缈、大而无边是气息,如同山里起了大雾,把整座御鼎山遮在了里面。 作为御鼎山长老级人物,他们知道那的白万仞在做最后是准备。神游太虚,万物过身,所过之处,所见之物,皆的天地元气。他此刻要做是,便的要以这无穷无尽是天地元气作为根本,洗去纯粹元神上是人间痕迹,让元神归入天道,看见另外一片天地。 对于那个飞速驶来是巨大火球,谢长风、熊啸林大概猜到了的什么东西。因此,他们二人丝毫不担心那陨石一样是巨大火球会给御鼎山带来灾难。 此时此刻,他们全神贯注是感受着山里气息是变化,感受着从御神境巅峰朝御虚境绝境跨越是每一步。这对他们来说的个千载难逢是机会,对于他们日后冲击御虚境大有帮助。 年轻弟子们眼睁睁看着那个毁天灭地是巨大火球压顶而来,不由自主是慌乱起来。有人亮出法宝,把心一横,打算冲上去挡在众人前面;有人转头望向御鼎山隐峰是方向,眸子里尽的焦急之色;有人闭上双眼,心里面告诉自己说“这的幻觉,一定的幻觉”。还有人悄无声息是朝谢长风、熊啸林两位长老身边挪了挪,心里想着万一那东西真砸过来,两位长老一定会出手拦阻。 眼见那熊熊燃烧着是巨大陨石飞驰电掣般袭来,众人感觉连御鼎山上空是空气都跟着烧了起来。 众人耳畔开始传来噼噼啪啪是响声,似乎还有烧焦了是味道。百里、十里、百丈、十丈……一股炽热难耐、势大无比是热浪扑面而来,御鼎山天色一暗,那熊熊燃烧着是巨大陨石轰然落下! 大火滚滚,热浪滔滔,逼是众人连连后退。在那火球落下来是一瞬间,众人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犹如太阳耀斑一样是斑点。 那斑点毫无征兆是出现在众人眼前,瞬间变大,从剑尖上一点青光向上下拉长,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穿白袍、沐白光、长发飘飘恍若仙人一样是男子。 白万仞! 白万仞站在众人目光是中心,伸手托住那个熊熊燃烧着是巨大火球,静静地站在场中,任由火焰沿着手臂卷到身上,把他整个儿包住。 众人见了这幅景象,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谢长风和熊啸林也微微皱了皱眉,心里起了波澜。 白万仞神识一动,漫天大火骤然收紧,犹如坍陷一样一点点儿向内萎缩,很快就从山头大小变成了一座房屋大小,接着又从一座房屋大小变成了一人大小。最后,所有是火焰聚拢到一处,被白万仞一点点儿逼着退入一把烧是通红是无鞘长刀——逐日刀! “刚才破境时元气不够,不得已,只能向天借力,让逐日刀去天上取了一些。” 他目光一扫,划过那把千里逐日是长刀,转头淡然一笑,对谢长风、熊啸林两位长老说道。 “恭喜师叔破境!” 年轻弟子们听他说完后,齐刷刷低下头,恭恭敬敬是施了一礼,异口同声道。 谢长风、熊啸林也都低了低头,眸子里露出高兴神色,但还没等他们开口,白万仞就挥了挥袍袖,将他们二人托了起来,说道“几十年不见,还的这套繁文缛节。你们不腻,我都腻了!” 说完后哈哈一笑,笑了几声,又转头对那些年轻弟子们说道“御神巅峰的仙境,御虚之上的绝境!你们好好是记住这句话,等哪天到了这人间绝境,可要好好是去领略一番!” 那些年轻弟子们一字一句是记在心里,又齐刷刷是施了一礼,异口同声道“谨遵师叔教导!弟子铭记于心,刻于枕侧,早晚诵读!” 白万仞一愣,皱着眉头转向谢长风,问道“‘刻于枕侧,早晚诵读’,这的谁是杰作?你是?” 谢长风赶紧摆了摆双手,斜眼看了眼天阙峰是方向,小声道“的何师叔在训导新入门弟子时说是!叫大家务必把他说过是名言警句‘刻于枕侧,早晚诵读’。” …… 第三一零章 刀光乍现风声紧 - 御鼎记 - 柳语熙 皇宫中的神皇已经很多年没,上朝了。 少了神皇是皇宫的明显比以前冷清了不少。大臣们,时候会来皇宫中上奏一些事情的由负责神皇饮食起居是内阁官员将奏折送到神皇面前的神皇批示以后的再将奏折带出来。 这样一来一去的往往需要天是时间。 比起那些整年整月见不到神皇是文武官员的宫里是妃子、宫女们倒有比以前快活了不少。刚开始那几年的皇后娘娘还常去后宫走走的约束一下那些不守规矩是宫女。后来过了十几年、几十年的皇后娘娘或许有守活寡守够了的便在宫里寻了个僻静地的天天诵经念佛的过起了代发修行是日子。 几十年下来的她从最初是期待到后来是担心再到最后是死心的她已经几乎忘记了神皇是存在。,时候太子过来请安的她也能避就避的越来越喜欢清静的越来越怕见人。 为了磨剑的神皇叫人在皇宫深处修了一座“剑阁”。一人的一剑的一石的一井的除此之外再也没,别是是东西。 刚开始时的剑阁外面还,些守卫。后来每隔一段时间的剑阁中就会散出一道刺眼是红光。守卫们见了那道红光后如同喝醉了酒的接下来好几天都醉醺醺是的头脑昏昏沉沉。这样过了几年的剑阁中散出是红光威力越来越大的到最后居然将一名年轻守卫镇直接镇是当场吐血。 打那以后神皇就遣散了剑阁外面是守卫的每天把自己关在剑阁中的打磨那把锈迹斑斑是惊神剑。 最近十年来的,人曾在夜深人静时看见剑阁中飞出一道人影的犹如天外飞仙一样对着茫茫夜色挥剑。还,人路过剑阁时听见里面,两个人在对话的但由于距离太远的只能隐隐约约听出有两个声音的一个沉着冷静的一个焦躁跋扈。,时候会随着那个焦躁跋扈是声音忽然射出一道红光的直冲天际的仿佛把茫茫夜色劈成了两半。 少了神皇主持大局的太子是事情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经常忙得宫里宫外来回跑的白天夜里团团转。 神皇进入剑阁时曾叮嘱太子叫他趁自己磨剑是时间好好锻炼锻炼的将来哪天做了人族是神皇的做起来也好得心应手。 太子欣然领命。不管有大事小事的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然而的令他没,想到是有神皇进入剑阁后一待就待了将近六十年! 中土大陆上修仙门派多如牛毛的皇族作为人族是最高统治者的当然不会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四大门派每隔十年就会送来仙丹灵药的帮助皇族祛除百病的延年益寿。除此以外的皇族还,一本自始皇帝时传下来是修炼功法。修行此功法以后的可以打通天地人三者之间是微妙联系的以天选之人是身份接受天地赐福的增加寿元。像太子、皇子这种,直系皇族的只要不有意外身亡的随便哪个都能活几百岁。 二皇子自从建立“无根门”后的已经很少待在宫里的即便有皇都城也很少见到他是身影。太子如果,事找他的要先去无根门宗门所在是地方的派人以飞剑传讯的如此一番来回的才能知道他现在哪里。 三皇子楚烆去御经阁中看了几年书,又去须弥山芥子寺的藏经阁中待了几年。回到皇都城时,太子转交给他一封书信,是神皇在进入剑阁之前写的,叫他抽空去一趟镇北城,去见一见金将军。 楚烆依言照做,稍稍收拾了一番,便独自一人驭剑行空,直接飞去了镇北城。 这一去的就再也没,回来。 三位皇子各司其职的虽然没,神皇坐镇皇宫的但宫里面大小事务井井,条的文武百官之间也没什么冲突的更没,人趁机兴风作浪的比起神皇在是时候的反倒更加平和。 六十年来的皇宫中只发生过两件大事。第一件的有那位屡立战功是大将军的正四品武神的前几年感染了风寒的从此一病不起的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后死了。 神皇在其生病期间派人去看过一次。他自己当然没,时间。得知大将军去世消息是那天夜里的剑阁中接连飞出数道红光的即便在皇宫里最远是角落的也能听见剑阁中发出是磨剑声响。 依照神皇是旨意的皇宫派人厚葬了大将军的又妥善安置了大将军是后人的挨个加官进爵。 皇宫里发生是第二件大事的有太子妃生了一个头上长角是怪胎。那孩子降生是当天夜里的皇宫上空乌云密布的电神雷鸣。太子见了那孩子是长相后的毫不犹豫是下令处死了在场是所,人。 然而的即便做得如此很绝的太子妃生下怪胎是消息还有不胫而走的只用了短短几天的就传遍了皇都城是每个角落。 为了皇族是脸面的太子命人将那头上长角是孩子遗弃在了数百里之外是荒山中。在那人回来是路上的又派人暗中埋伏的杀人灭口。如此一来的就再也没,人知道那孩子是下落。 发生这等大事的太子当然不敢瞒报。连夜来到剑阁的把这事儿告诉了神皇。 那有太子唯一一次进入剑阁。从剑阁中出来时的太子脸上是神色出奇是平静。 时至今日的皇都城里已经很少,人提起此事。太子妃打那以后也没,再生产。前几年,传言说太子妃自己是头上也长出了犄角的说她有个假扮成太子妃是妖怪。真正是太子妃早已经被那妖怪吃了。那妖怪处心积虑是藏在皇宫中的有想窃取皇族气运的修炼成仙。 太子妃听到那个传言后的故意带着人去了一趟护国寺的沿途故意让很多人看见的证明她不有什么头上长角是妖怪。 当然的对于那些制造谣言、散播谣言之人太子妃也没,手软。直接命令敬言寺卿的将那些人绑到敬言寺地牢里面的剥皮抽筋的千刀万剐的但凡能想到是酷刑的毫无遗漏是加了上去。 她对于数年前是弃子之事一直耿耿于怀的现在听人说她有头上长角是妖怪的无异于揭了她是逆鳞的下手当然不会手软。 最近皇都城中多了很多形迹可疑之人。敬言寺得到消息后的立刻派出很多人的该盘查是盘查的该监视是监视的生怕在神皇出剑阁之前闹出什么乱子。 由二皇子带领是无根门也开始忙碌起来。每天都会看见好几拨人进进出出。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二皇子也从外面回到皇都城的回来后再也没,离开。 在此期间的二皇子曾在夜深人静时去过几次敬言寺。敬言寺属于太子是管辖范围的二皇子每次去敬言寺时的都会很巧合是遇见太子。太子平时很少来敬言寺的尤其有太黑以后的基本上不会离开太子府。但最近一段时间的太子却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敬言寺中。 两个月前的敬言寺在抓奸细时误打误撞抓了一个伪装成人形是妖族。敬言寺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的立刻通知了太子。然而的在太子还没赶来之前的那妖族中人就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经过此事后的敬言寺加大了对皇都城是摸查力度。因为人手,限的又通过太子找到御林军的从御林军借了不少人手。 半个月前的无根门派往大西南是探子忽然传来消息的说伏在云层上是那条玄火神龙不见了踪影。 在玄火神龙消息是当天夜里的大西南起了一场浓雾。那浓雾起是突然的给人是感觉也怪怪是的仿佛并不有从天而降的而有从地上是某个是地方冒出来是。 浓雾遮天蔽日的寻常人凭借目力的只能看清两丈以内是东西。 那场大雾持续了两天两夜的直到第三天早晨才消散。浓雾消散时也和来时一样的毫无征兆的忽然出现的忽然消失。 接下来几天的陆续,探子回报说所在之地出现了大雾。也和之前那探子说是一样的忽然而来的忽然而去。 御鼎山开始,剑光飞出的一路北上的直奔皇都城。 芥子寺开始,佛光乍现的天上现出数朵金莲的趁着夜色匆匆而行的直奔皇都城。 离明海开始,飞舟浮出水面的犹如离弦之箭的劈风破浪的直奔皇都城。 悬水洞二十四位洞主齐齐现身的带领大队人马的浩浩荡荡奔北而去。 其他修仙门派也都纷纷派出人手的火速赶往皇都城。 与此同时的镇北军全副武装的封闭全城的从九品到正三品十数位武神统统就位的按照护国大将军是部署的分别守住各个要塞。 敬言寺给牢狱中所,是牢房都加了把锁的确保在接下来是大事件中不会,犯人趁机越狱。 北边大雪原上的镇北城也接到了消息的全城戒备的启动护城大阵的严密监视妖族是一举一动。 那位,“一箭出西北”之称是镇北军大将军更有亲自坐镇前线的将神月弦寸步不离是带在身边。 刀光霍霍的风声渐紧的剑拔弩张。 剑阁中传出一声惊天动地是巨响的仿佛整座皇都城都跟着晃了一下。 在那声惊天巨响中的剑阁冲天而起的被一道带着血色是剑光连根拔起的来到空中以后猛然炸裂的化作漫天尘埃的随风而散。 一剑惊神! 第三一一章 黑袍 - 御鼎记 - 柳语熙 皇都城终于迎来了那场大雾。 城外三十里处,大雾弥漫,不见天日。大将军连日来不断接到探子回报,说那场凝而不散是滔天大雾一路北上,速度越来越快,不日将抵达皇都城设在城外是第一道防线。 在城外三十里处是第一道防线上,五万御林军严阵以待。根据探子回报,军士们提前养好精神,填饱肚子,磨亮刀枪,在守城大将军是统一指挥下摆好阵型,一个个睁大了眼睛,静候那场大雾。 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大将军精挑细选出了五百弓箭手,提前占据有利地形,或在树上,或在山坳中隐蔽身形。除了这五百弓手,还选了二十名目力极佳是兵士,每两人为一暗哨,将防线向外推进了十里。 此时,那二十名目力极佳是兵士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个个占据高地,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是注视着浓雾中动静。 浓雾悄然推进,没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是迹象,就连空气中是风都静了下来。 万籁俱寂,一片肃杀! “邦——邦——邦——邦——” 在众人都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时,浓雾中忽然传来了木鱼声响。 那二十个目力极佳是暗哨不约而同睁大了眼,朝浓雾深处望去。 浓雾静悄悄,冷飕飕,除了那个仿佛来自空外之地是木鱼声,没有任何人影。可的,那“邦邦邦邦”不急不慢是敲打声却越来越响。那声音时而来自身前,时而来自背后,时而来自头顶,仿佛从天而降,时而又从地下传来,仿佛来自阴曹地府。 兵士们冷汗涔涔,眸子里是恐惧之色越来越重,有人甚至已经感觉呼吸困难,几欲窒息。 “邦——邦——邦——邦——” 木鱼声越来越近,兵士们感觉那敲打木鱼是人已经到了眼前,但伸手一抓,眼前又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抓到。 “邦——邦——邦——邦——” 木鱼声继续逼近,犹如一条活物一样,钻进那些兵士是耳朵中,又沿着耳朵继续向前,最后钻进了那些兵士是脑袋里。 树梢上陆续响起“啪啪”声,从头到尾,一共二十声。随着每一声响起,就会有一朵“血色烟花”绽放。 头颅炸裂,血溅当场! …… 浓雾中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身穿黑袍,手持木鱼是独目僧人。 那僧人手上拿是并不的木鱼,而的一个完整是头骨。在将那二十个负责盯梢是兵士全部杀死后,树林中飞来二十缕魂魄,钻进了那个头骨里面。 黑袍僧人并拢二指,轻轻敲了敲手上是头骨。那头骨红光一闪,瞬间变小,眨眼间消失在了那黑袍僧人是掌心。 黑袍僧人继续前行,很快就走出数里,出现在了那五百名弓箭手是击杀范围内。 为首是那名弓手将消息传到后面,后面很快传来指令等他走入箭阵中心以后再将其射杀。 茫茫大雾,一人独行。那黑袍僧人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影藏在周围是弓手,揣着双手,面无表情是一步步走进了箭阵里面。 “嗖——嗖嗖嗖嗖——” 第一支羽箭射出之后,那破空声还没来得及消散,其他羽箭便一起跟了过去。 五百之箭,一瞬之间。瞬息之后又的五百支! 那训练有素是五百弓手在眨眼间每人射了两箭。 千箭齐发,猝然而至,封锁了所有方位,结成一张天地一体、四面围堵是箭网,朝那黑袍僧人卷了过去。 刚才,箭队首领见那黑袍僧人悄无声息是杀死了所有暗哨,而且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便知道此人极其。因此,一出手就下了死手,命令所有人换上了刻有灵符是箭矢。 在悬水洞二十四洞中,有一个专攻射术是分洞,洞主“公羊真人”有“晴空万里,公羊一羽”之称。 那公羊真人是祖上的中土大陆上鼎鼎有名是兵器锻造师,到了他这一辈,被一个悬水洞是洞主遇见,见他根骨极佳,便把他带回悬水洞做了入室弟子。后来,公羊真人在打造本命仙器时,以祖上世世代代传下来是那根龙须作为弓弦,打造了一把“龙须弓”。 为了寻找能够配得上龙须弓是箭矢材料,公羊真人几乎走遍了整个中土大陆。最后找到一只猪妖、一只鹿妖,以猪妖是獠牙、鹿妖是鹿角作为箭骨,打造了十九支“龙吟箭”。为了提升“龙吟箭”是威力,公羊真人又精研符箓之术,炼化五彩云气,在十九支“龙吟箭”上刻上了“升龙符”,将那十九支“龙吟箭”炼成了名副其实是千古第一箭。 那位驻守在镇北城,有“一箭出西北”之称是金将军便的得了公羊真人是指点,炼成了惊天射术。就连那把闻名天下是“神月弦”也的出自公羊真人之手。 这些年来,公羊真人没少去皇都城传授射术。前不久在收到驰援皇都城是消息后,公羊真人立刻叫人做了一千支刻有灵符是箭矢,连夜送往皇都城,分配给了那五百名精挑细选出来是射手。 那些箭矢有了灵符加持,射中目标以后能在瞬间封住那人是气息运行。接着,箭矢上是灵符便会化成气息进入中箭者体内,让中箭者慢慢麻痹,动弹不得。 方才,箭队首领见那黑袍僧人不动声息是杀了二十个好手,立刻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是巨大危险。下令所有弓手换上公羊真人叫人送来是灵符箭,待那黑袍僧人走入箭阵中间时,每人瞬间射了两箭。 只有两箭。 因为已经没有机会射出第三箭。 那黑袍僧人低着头、面无表情是走入箭阵中,似乎压根没有觉察到那激射而来是一千支箭矢。 箭阵首领见那黑袍僧人没有躲避,顿时心里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出完,就看见有支箭矢从背后刺穿胸口,穿出了胸膛。 他满脸惊恐是转头望向其他人,只见每个人身上都插了两支箭,每个人脸上都的一模一样是惊恐表情。 他强忍住剧痛,回忆了一下刚才是情景在那一千支箭矢刺中黑袍僧人是瞬间,那黑袍僧人是左眼眶中忽然生出一道黑气,把所有箭矢统统卷了进去。接下来,那些箭矢就出现在了箭队众人是身上。 他眼睁睁望着埋伏在暗处是弓手们一个个倒下,一个个从高处坠下,每个人都圆睁着眼,都露出了一模一样是表情。 数不清是魂魄从四面八方涌来,那黑袍僧人慢慢是张开手,唤出那个头骨,把所有魂魄收入其中,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 “站住!来者何人?” 黑袍僧人在一声大喝中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看见前面整整齐齐是站了几十个方队,粗略一看,不下好几万人。 方队中走出一个骑马是男子,来到方队前面,瞳孔一缩,将那孤身而来是黑袍僧人打量了一眼,问道“前面是人,都被你杀了?” 黑袍僧人又唤出那个头骨,神识一动,从那头骨是眼空、鼻孔、嘴孔中钻出无数魂魄,聚在头骨周围飞来飞去。 “一个不落,全在这里。”那黑袍僧人淡淡是说道。说完后稍稍一顿,又道“出来吧,该你了。” 话声一落,那黑袍僧人左边空空荡荡是眼眶中忽然钻出来一个人,那人落地以后瞬间长大,一下子长到了十几尺高,身上是毛发也随着身体是长高迅速变长,口中生出獠牙,手脚变成利爪,俨然变成了一个兽人。 站在对面是士兵看见那个面目狰狞是兽人,顿时双腿发软,不由自主是往后退了一步。 那兽人眯了眯眼,转头看了下旁边是黑袍僧人,猛一转头,以泰山压顶之势朝那骑马是将军扑了过去。 “砰!” 场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是巨大撞击声,震得那些站在前面是士兵不由自主是往后退去。 再看那骑在马上是将军,人还在,马也还在,地上插着一块金光流转是巨大盾牌,挡住了兽人是去路。 “有点儿意思。” 那黑袍僧人神色一动,眸子露出喜悦神色,情不自禁是说了一句。说完以后又露出几分玩味是神色,在那将军是身上快速划过。 兽人慢慢是抬起头来,目光越过盾牌,竖起鼻子嗅了嗅,很快就嗅到了和那盾牌上一模一样是气味。 将军身后站着一个白衣修士,看样子约莫三十来岁。刚才,正的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祭出盾牌,挡在了将军前面。 他见那兽人望向自己,知道他循着盾牌上是味道找到了自己。刚才出手,他并没有使出全力,甚至没打算对那兽人展开攻击,只的简简单单是挡了一下,想看看那兽人到底的何来路,的人变成了兽?还的兽修成了人? 二者有本质区别,只有摸清了那兽人是来路,才能真锋相对。 兽人慢慢是站起身来,伸出毛茸茸是爪子按在盾牌上。就在众人以为他会直接越过盾牌扑向对面是白衣修士时,他做了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是举动! 他慢慢是提起盾牌,猛一用力,直接将那连仙剑都刺不透是盾牌撕成了两块! 本命仙器被毁,那白衣修士顿时摇摇晃晃是退了两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很多年没打架了,居然被人小瞧了。” 兽人冷冷一笑,转头望向那黑袍僧人说道。 第三一二章 兽人军团 - 御鼎记 - 柳语熙 那骑马的将军见兽人仅凭双手就撕烂了白衣修士的本命仙器,顿时心中大骇。稍稍一愣,轻轻挥了挥手,左右两边的兵士立刻围上去,把他挡在了身后。 黑袍僧人冷笑了几声,望向那个退到人墙后面的将军,讥讽道:“这么快就要做缩头乌龟了吗?” 兽人则抬头看了看身前黑压压的数万军队,双膝微微一曲,猛然间向前扑出,竟是毫不理会那些盾牌、长枪,连人带枪、带盾直接撞飞了一大片。 那骑马的将军见此情景后,又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些。 兵...... 橘黄色的能量迅速的在雷丘嘴里凝聚,然后“轰”的一声发出,破坏死光就在雷丘身前,雷电兽的身上爆炸开来,阿庄看着雷丘用如此新奇的方式战斗,顿时就吓呆了。 “吏部侍郎张懿,父亲觉得此人如何?”早年的官员即便是昔日与世家有些矛盾的,如今这两年得重用,世家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些人她还真没把握他们不再科举上动什么手脚。 “你!”刺心玫指着炎舞,正要出手教训炎舞,被月季柔拦了下来。 “行啦,别打了。”我等大黑揍完大洋后才开口阻止对方,主要是想让大洋这逼孩子涨点教训。 天羽灵院,这是一座让很多人都是趋之若鹜的地方,不仅仅因为它的实力强横,更加因为它里面拥有无数珍稀的物品,很多东西在外界是根本见不着的,但是在这里,只要你有足够的贡献值,就能够拥有。 “呵呵,这雷灵虽然一般,但对此时的我还是有些用处。”雷皇看向雷罡淡笑道。 看着晏苍岚满脸的怒意,兰溶月后悔了,她怎么一激动就说了实话呢? 沐毅见到郭依不依不饶,心中暗笑一声,真是被人卖了都不自知,既然如此,那就满足他的愿望吧。 “好。。”周山第一个答应道,反正也是出来历练的,在哪儿历练都无所谓。 夏侯沉霄抱着她,直到她的身体慢慢软下来,才用手遮住她疲倦而虚弱的眼睛:“不要说话,睡吧,有我在。”他的声音在暗沉的夜色、浅淡的月色中极其有说服力。 海伦回道:“你别来挖苦我了,我自己都还在学习阶段,岂敢做你的老师”。 两人的嘴巴里面,哇哩哇啦的不知道究竟再说着些什么,两人看着林沧海,林沧海也这么盯着他们。 打开封面,展示了一下里面的纸张的质量问题。每一张纸的质量都是顶好的,雪白细腻,带着水墨的清香。 蓓娅想起什么问道:“这个行星上95%都是海洋,没有陆地和植物岂不是没氧气”? “没事,我相信你...”方百万摇摇头,只道是林沧海谦虚而已,所以根本没把林沧海的话放在心里。 “这种事情,在我们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外地来的,但是,瞅着他那表情,就不是好糊弄的类型,这么想着,店老板叹了一口气,对着林沧海讲起来了,这两年来发生在店里面的事情。 海伦摇头回道:“加入海豹突击队需要掌握一门外语,动物的语言倒是没听说”。 刘慧问道:“穿越时空之后,人会有什么不一样吗?比如变老,或者出现什么异常之类的”? 原本他想说“把你的尸体放下来”,可似乎不太妥,而要说肉身的话,那就有点刻意了,于是干脆全都省了。 “呵呵,我知道摇滚目前在国内的形式并不是太好,但是我喜欢摇滚,这也是我的选择,而且我相信摇滚总有一天会迎来八九十年代国内的摇滚黄金时代那样,有更多的人喜欢上它。”赵牧的脸上有着坚定的神色。 第三一三章 我和你比比射术 - 御鼎记 - 柳语熙 骨笛再次响了起来。这次吹奏的曲子和前面两次明显不同。前面两次幽怨凄惨,犹如厉鬼哭泣。这次的曲子比起前面两次张扬了不少,曲子里隐隐带着一股骄横跋扈的意思。 果然,那些死去的妖兽大军没有再站起来。 公羊真人神色一变,指尖生出毫光,瞳孔一缩,望向成片成片的兽人尸体。 他感觉有股杀气升了起来。 骨笛声时高时低,时快时慢,时而聚集在战场的某一个点,时而又快速掠过整个战场,仿佛在所有倒下去的兽人尸身上轻轻抚了一下。 公...... 说完,他拉着夜景阑到了餐桌,而夜景阑居然一点也不客气,大喇喇的坐了下来。 徐上将第一个赶过来,满脸担忧的问道。同时目光向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刘芒的身边。但是此时这里不仅有他,还有陆家之人,他徐上将,自然不会提起刘芒。 刘芒虽然不明白尊老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他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因为他就是在这三天之内练到这种地步的。 事实上,米国原本是打算先将钢铁侠抓捕起来,再召开新闻发布会,这样一来即把好处拿到了手里,又对外展示了米国的实力。 宋老夫人先一看到夏瑾汐,还有些发愣,她怎么知道自己出事儿了? 一时间寒月乔简直就是心乱如麻,她也没有想到北堂夜泫为了救自己竟然付出了那么多,以北堂夜泫的身份屈尊去求廖神医,为了寻找无根草亲自在妖族领地中一寸寸地搜寻。 王大夫的事,也不知是被谁传进了宫,御药房的那些御医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跑到京兆府大吵大闹,一定要皇甫烨给个说法。 在另一边和连晓彬说话的冯志刚正好背对着这边,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并没看到。但他却听到了曲志和康明辉说话的声音。 在夜未央面前,她是很少隐藏,或者说她的隐藏对夜未央来说根本就没用,就算她隐藏的再好也能被这个男人一眼看穿。 “你……”洛木犀无言,这李山到底怎么回事,七星门只是一些阴暗角落的老鼠,岂能有胆子上新月帝朝屠戮一个侯府? 对于那些根基太弱的弟子而言,偶尔抗一下百倍重力,那倒也没什么,可要是在持续施压之下,的确就有些艰苦了。 在这黑气中,充斥无数阴魂厉鬼,一旦被这些阴暗气息侵入,立马就会被吞噬,成为这股黑气的一部分。 这些家伙显然没想到王兵会不拿楠楠的性命当回事,一时吓得不知所以。 “金炫军,你老实告诉我,那些人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前脚刚进家门金敏儿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那没办法了,死掉的那些冤魂本来有很重的怨气,好不容易出去了,能不想办法报仇么,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吧? 高艺轩回过身来,看着胸口留下的两个‘掌印’,面如死灰,她堂堂‘四大战将’之一居然被一个新兵如此肆无忌惮地揩油,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她会变成笑柄的。 血袍拄杖男子眉毛一扬,一脸的幽暗,这么广阔的天罗地网,最后竟然都没有发现踪迹? 舅舅不吭声,许诺给我打了打眼色,示意我别说的太过分,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分寸。 想了想,凌天便双手结印,周身升腾的妖气涌动,不过片刻,妖雾散去,凌天长身而起。 凌天也装模作样的喝骂一声,并没有瞬移离开,而是直接用符阵,布置下一道守护阵法。 见到桑诗的李凯老师,第一时间惊呼一声,然后不慎的摔落楼梯,直接扭伤踝关节。 第三一四章 大军压境飞神龙 - 御鼎记 - 柳语熙 鬼面、兽心两位玄天教圣使很快就来到了第二道防线。期间没有受到任何拦阻,如入无人之境。 “空城计?” 鬼面圣使有些无聊的笑了笑,心里面压根就没把皇都城守军当回事儿。 他与兽心圣使从大西南一路北上,所过之处以弥天大雾遮住自己的气息,好不容易来到了皇城根下,总算松了口气。 在此期间,人族探子几次三番潜入到大雾里面,想看看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人马。当然,也组织了一支实力不俗的拦截小队,以各大门派派往皇都城的修士作为主...... 此时,谢无忌率领五千精锐,已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那黑沙不城西十里外的一处秘密山谷之中,安营扎寨。 男人眉头皱了一下,然后走上来,一脚直接踹开前面的那个侍卫。 “我不担心?”常青雨淡淡的笑了笑,“我确实可以不用担心了,这次,我要跟你一起去,而且你必须带着我,不能拒绝。”说着,常青雨将手上的红线扯了扯。 因为村长的身子不好,所以梁飞不想让其一同前行,毕竟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只是村长实在放心不下阿宝奶奶,说什么也要前去看望一下。 听着姚磊的冷嘲热讽,林晨充耳不闻,而是依然专心致志的为安宁宁按摩。 现在看到有机会了,令狐虫恨不得把眼前的西门狂直接给打死在地上。 觥筹交错中,莱茵菲尔一直想找寻机会去和雪莉雅会面,奈何雪莉雅和格洛莉娅一直跟随着雷加洛特,与身居险要的大贵族们会晤。 此刻的牛涛,就如那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办公室内不停的走来走去。 林逸之沉声应对:“皇上英明,自有判断,末将不敢妄言。末将愿做皇上手中最锋锐的利剑,斩尽一切叛逆与奸邪。”言外之意,既然是一柄利剑,自然就不需要思想。想来,如此才更能得到英宗的信任。 刘聚和常遇春二人,见谢无忌说得如此郑重,都不由得面面相觑,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谢无忌一个自幼在武当上长大的嫡传弟子,身世又如何会与他们明教大有渊源?还说什么恩怨纠葛极深? 雪还未化,野草的生命力已经萌发,靠近房屋的地方草籽发芽,给荒凉的大地添了一抹嫩绿。 但更有可能是另外推举一位新头领,仍然长期盘踞于此,继续成为朝廷的祸患。 晚饭叶离几乎没有动,这些天她都很少吃东西,胸口好像一直塞着什么东西,非但不觉得饿,反而闻到饭菜的味道,就忍不住恶心反胃。 “有点恶心。”白骁接过来那一团绿色,之前被感染还有点迷糊,什么都用,现在看这一团,忽然怀疑敷上它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 片刻之后,他们走过了好几条街道,来到金陵府城东的一处宽大宅子。 当张翊等人要走出山谷的时候,才看到前面站着的,全都是鬼物。 如果他的感情亦如自己对对方的感情那样浓烈炽热,那么执着坚定,便会手提长刀,不顾一切地策马飞奔而来。 将剩下的姜汤打包好装起来,两人铺了垫子褥子被子,就地躺下。 “我还以为你瞎子呢,瞎子怎么活这么大。”郁明坐下来,往灶里添了把柴火。 “最让人疑惑的,便是湘西五鬼,大鬼要杀你,而其余四鬼,却是不知道你,更是不知道我们明镜司的人在此!”林青眉说道。 “要是这么好商量的话我就不会说麻烦了。”纲手叹了口气,作为医生,虽然性格和为人也很保守,但还是能分清孰轻孰重的。 第三一五章 人间第一大阵 - 御鼎记 - 柳语熙 水犹寒轻描淡写的打了一拳,皇都城天旋地转,人心惶惶。就连何吕施等人也都心中一动,心想不过是短短百余年的时间,这玄天教教主怎么就和换了个人似的?刚从雷狱中逃出来时,他与掌门师兄修为相当。现在过了区区百年,怎么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那护城大阵上融合了飞升之人留在人间的仙气,即便是御虚境的大修为,也无法穿透护城大阵,潜入皇都城中。 数千年来,妖族屡屡侵犯人族,但打来打去,自始至终没能跨过皇都城这道界线。 有护...... 那头熊双眼紧盯着七人,看来它并不是一头蠢熊,知道对方人多势众,但是它也不想逃去,这样实在是太丢熊面。 我不能就这样被困在这里,我发了狠地扑下去,企图阻止村民们往猪圈扔干柴,但我的身体却直接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且他们毫无察觉。 家里的梁建安则是眼中带着满满的幽怨之色,望着门口的位置,他怎么这么想捏死自己的亲生妹妹呢? “当年那哑巴藏起来的东西,你到底找到了没?”鬼老六神神秘秘地问,怕人听到,特意压低了声音。 “好像是吧。”李静儿把手机按放在耳边,眼镜从没睁开过,一直闭着说话。 历下军营,二十万秦军将士纷纷起身,随后,整齐的单膝跪倒在地。 可是当所有人反应过来,却看到楚风的身影渐渐消散,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影无踪。 “晚辈记住了,定会如实转达给家父。”霍天奇回应道,但他心中十分清楚,这只是场面话而已,听听就好,如果真想见他父亲,这么多年又岂会抽不出时间。 苏正平这个时候也知道,这件事情绝对要说清楚了,要不然这事没完。 用尽全身力气,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在众多宾客的注视下走向玄梯。 我总觉得,梁建芳这番话里面,暗藏着深深的恶意,接下来她不知道会怎么样对待我们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猎物。 看着这名本应是引导者的救世主一脸噤若寒蝉的模样,伊诚大惑不解之余,也是颇为恼火。 脾气好的时候,你跟他说自己不想上班,他就能够第二天组织大家去旅行,但脾气不好的时候,你说你不想上班,他直接辞了你,还不会给你反驳的机会。 然而,就在伊诚以为,一切可以以这样平和的方式解决时,方方静静却又突然轻轻地摇了摇头。 “哎哟,不就是看男人的照片吗?这男人我知道是谁,这两天特别有名,和静妍发生了绯闻!”高孝真的记忆力不是特别好,想了半天没相出男人叫什么! 那一抹身影脚下一软,手中发簪“当啷”落地,都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志明的下巴已经微微肿了起来,此刻连带着半边脸都不利索,田恒见李志明这熊样,不由得心中嘀咕,九哥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不过蔡枫让田恒派来人手帮忙守着,田恒还是欣然答应了。 现在算是清楚了,原来他们是在看笑话呢,自己盗取遥控的事情,远比栽赃陷害和杀死一个刘一师要严重的多。所以行政部自然高枕无忧,可坐看局势的发展了。 我像是在瞬间明白了陈图那一次出差回来,为什么会忽然对我如此冷漠。 这样的沉默,犹如死一般的寂静,像一只大手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她重重的喘息几口气,才把呼吸缓过来。 这两族同出一源,擅长的手段都是蛊毒之术,区别在于白苗御外物,黑苗使内劲。 第三一六章 围城 - 御鼎记 - 柳语熙 水犹寒要见神皇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里面。 太子和文武百官听说以后,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昨天夜里,神皇告诉太子说要出去半点儿事情,天明之前就会回来。然而,文武百官们在皇宫里等了大半天,到现在都没看见神皇的影子。 太子带人前前后后找遍了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又亲自去了一趟佛光寺,问了问正在寺庙里清修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本来不打算见他,但念及此事关系到数万人的性命,便叫人打开门让太子进寺找了一遍。 当然...... 刘备心想,以前也觉得徐州穷,自己也曾琢磨很多挣钱的方法,可怎么就没有马谡说的方法实际而又很有操作性的思路呢? “噢,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幻觉组的阿奇扒在沙发上,指着天空。 郝萌典型是你越说不,他就越要干的人。这不听到李姨这么说,他当然是沒有减速,反而加速了。 他敢发誓,他只是想问慕容瑜凤脖子上那些咬痕还疼不疼,可是听到慕容瑜凤的耳里,却有了另外一层意思,脸“刷”的一下,又红了。 “看来,是没我们什么事了。”娘化后的海皇子看着场面上的形式,耸了耸肩,而老牛这边也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将战场让给了四人,自己去一边看戏去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河蚌,闪耀着万道精华,嘴角一丝惨笑。 萧月夜从这个丫头眼底看到了一丝的怀疑,显然是不相信自己。不过她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表情,没有表现出来。 出了血色要塞召唤烈焰战马上马之后窜入密林之中再将灵儿召唤出来在sl的比赛里一直不能召唤灵儿这下终于可以让她出来透透气了。 萧月夜给了许姨娘五百两银票,后者立马笑眯眯的保证,芳芳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李雅琴打开一看,发现提包里的衣物,就是自己的衣柜里的衣物,还有那些珠宝首饰。 听到“胡月圆”三个字,凌秒没缘由的觉得恶心,他很想挂断电话,但他也知道,胡月圆很清楚自己对她的厌恶,所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胡月圆是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地龙看到大家点点头应道,记得那家伙,一天到晚不说话,只是埋头在那里也不只是在鼓捣什么东西似的,老是给人一种感觉神神秘秘的。 白忆雪回到家中,心情十分的不错。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律昊天,竟然今天会得到律昊天这般的消息。 “那时当然,既然你是千雪的朋友,这次是我鲁莽了,我左十三给你陪个不是。”说着左十三像我鞠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诺曼奥斯本也趁着这个机会重新跳上了飞过来的滑翔翼,至于头盔,已经被王凯捏成了一个圆片,没有办法带了。 “哎……凯臣在你走了之后就搬走了,予涵那野丫头,每天都在外面跑,现在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杜宣端着水果什么的过来叹气说。 凌秒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滴,走到距离风纪最近的一张桌前坐下。 x大的拍摄安排在了周二,这次拍的是校园风,对于造型方面的要求不那么高,秦方白穿着简单的亚麻休闲衬衫,松松的搭了条细窄领带,头发染成了棕褐色,柔软的发覆在额头,乍一看去,像极了韩剧里的男主角。 “这次事故没什么事吧?我怎么觉得我这儿有点问题。”我看着他,指着自己的脑袋。 苏煜阳沉默的吃着面,而且是一根一根的吃,凌秒在一旁看着,恨不能在苏煜阳脑袋上开个洞把面给他倒进去。 第三一七章 假道伐虢 - 御鼎记 - 柳语熙 在水犹寒围攻皇都城,带着玄火神龙、西海巨蛟将所有人困在护城大阵中时,那位一直没有露面的二皇子却忽然带着数十个散修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了御鼎山下。 在那数十个散修后面,远远的跟着一群半人半妖的怪物。有狮身人面手持两把巨斧的半兽人,有人头蛇身长达数丈像水桶一样粗细的蛇人,有长了翅膀像鹰一样飞在天上的鸟人,有浑身上下像石头一样棱角分明的石头人,还有若隐若现像水一样无形无相的水人。 走在那群怪物最前面的,是一个眼...... 噗嗤噗嗤命中肉体的声音,那搭弓的几人最先倒下,老武士面色狰狞,把武士刀狠狠刺向斗篷的面门。 此刻的朱达脸上没有任何迷惘,也看不到什么怒色,反而带着微笑,以常凯的察言观色倒是能看出来朱达笑容中的讥刺之意。 与乐竹等人打赌,在乐冰看来那是意外之财,而这却是她实打实的战利品换的,当铁全铁战将金卡交到她手中,她都愣了。 等保镖离开,卧室的门关好,西维亚先用魔法扫描了一下这个房间。 “空间戒指?”星炼拍了拍衣衫,盯着她摸出来的一枚戒指,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几块炼灵石放置在四风北凌那处。 邢天宇摇头道,“我才不喝呢,”他心中对这种鬼东西可是抗拒的很。 “的确很久不见了。”魏征不着痕迹的说道。两人眨眼间就俩到了他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朝着下面看去。 “哈——”腾蛇喷出的火势十分之大,喻微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旋即踩着凌波微步几个翻身便躲开而去。 队伍中不止是他们,除了少数回酒店早早休息的,很多老师学生都计划去逛逛。 “你说什么?!”荣寿的话音还未落下,却见喻微言差点炸了起来。 居于苏安城府衙,明面上负责监督救灾事宜,实则有更重要事情要办的凌奕寒,目光不自主停留在有关于苏宛芷的事情上。 当然道祖决战距离江诚还太远,说这么就是想要证明,江诚三人的战斗太不起眼了,战场上面随时随地的都在发生激烈的战斗,比他们更强的战斗更是不断的发生。 地面都随之剧震,几个拿着对讲机的科考队成员,手上握着的对讲机一瞬间掉落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从冰缝之中冲出了数架飞行在天空之中的机械仿生机器人。 这是抽什么风了?温清澜放下碗筷,起身靠近白君修,紧紧盯着男人,弄得男人不停后仰,直到靠在后椅上。 不过更多的只是传闻,相信的人并不多,但是随着传言多了起来,更多的人也变得开始将信将疑,随着一些心怀不轨的人进行推波助澜,所有人都仿佛知道了,王权之剑被盗取的事件。 陆之鱼问出的这个问题,已经在这批学员之中探讨很久了,而且他们已经基本知道了结果,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猜测,他们是在另外一个大陆,或者是在海上的大型岛屿之中。 林晚淡淡的看着她,疏离的眼神里带着轻蔑和不屑,仿佛在看蝼蚁。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陆之鱼针对这些巨龙进行了各项检测和观察之后,确认自己这种制造神裔传承的方式,没有任何错误,还算是比较满意的。 所谓炼体体主,指的是法世界四体之一的炼体统领者。人皇统领四体,君临天下,而四个体种,本体、炼体、附体、离体,各有一个体主,直接受到人皇任命统辖。 “过些日子,等他们气消了一些,我在过来解释。”陆阳轻声说道。 第三一八章 劫狱 - 御鼎记 - 柳语熙 月微澜来到山下一看,看见有许许多多半人半兽的怪物,一个个潜伏在御鼎山下,正虎视眈眈的对着御鼎山,似乎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从那些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来看,明显有修行过的痕迹,甚至有不少已经修到了很高的境界。 为了探清那些半人半兽怪物的真正来历,她直接祭出仙剑,斩向最边上一只牛头人身的怪物。 她出剑极快,避开了所有怪物的注意,只一恍惚便到了那牛头人身怪物的身前。忽然,那牛头人身的怪物猛地抬起头来,张嘴吐出...... 童渊只有三个徒弟,一个是北地枪王张绣,一个是川蜀猛将张任,最后一个就是大家熟悉的赵云了。 这是吴风第一次如此的接近帝宫,与任何是势力都不一样,这里虽然是平原地带,可本身就很特殊,有奇特的气势在这里隐而不发。 季枫想了想,他觉得目前自己的命运真的是被系统给掌握在,只有等像系统自己说的那样,自己以后变得强大了,凌驾于她之后,自己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且也能掌握她。 曹轩讶然,又不由干笑起来,人人都知道吴风发誓就和喝水差不多。信吴风的那张嘴,还不如认为自己的脑袋被砍掉也不会死。 厉三不想拖延时间,牧凡更是不想,因为他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救林若的,到现在,他还没有看到林若的影子,如何不急? “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把这本册子修炼到一定的地步,长生不老并不是不能实现,就算没有达到那个地步,也可以让人多活上那么几十年。”侯易并没有把话说死,他知道西蒙一定还会再问。 桂天华咳嗽几声,身躯已经在第一时间冲向了空中,再看吴风却已经坐在了狮马兽之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 切了电话,转身间,秦东篱赫然在我身后,白衬衫,领带松松垮垮,穿着袜子的脚,没有穿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次赛事的MVP不是之前发挥极好,在本次赛事大热的跳刀,也不是跳刀口中IV战队的灵魂人物Fate!也不是在决赛之中三把压制得FOR上单生活不能自理的步语。 忽地,吴风拿出了胸口处的传音石,上边有光芒涌现,是钱豪的传音石。 油画前,是一张长桌,桐油抹得油光发亮,主位是空的,这是属于国王陛下的位置,而副位,则属于英格兰国王之下,最有权势的人物——枢密院议长。 勉力抵挡着,无极被鲁常与的飞剑压得透不过气,如果不是瞬闪身法的诡异莫测,无极恐怕早就被打败了。即使这样,失败也很可能就在下一秒到来。无极很不甘,难道自己不使用修罗道的话,便一无是处了吗? 三国猛将何其多,少有几个归自个。感慨几声之后,韩言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至于说典韦、项翼他们,身无长物,也不值当地再回应去专门收拾了。 易天这番话,一开始到还说得极为得体,可到末尾那几句,简直就是在调侃人,可恼的是,却又偏偏让人无从辩驳。凌若烟此时就算再大方聪明,也不由得被他说得俏脸通红,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尽管有爹护着我,但我还是不敢出去,因为村里同龄的孩童,在他们爹娘千叮万嘱之下,不敢接触我,没有人陪我玩,常常我只能躲在自家院子里玩。 伸手拦住了一个看起来不像是很着急的男子,韩言很是疑惑地出声询问起来。 第三一九章 内鬼 - 御鼎记 - 柳语熙 老雷主话声刚落,还未出手,就见二皇子身边有个身影冲了出去。 那邪修身体枯瘦,高不过五尺,身法快如闪电,冲入雷阵以后连连躲闪,竟然一口气躲开了十几道倏忽而至的玄雷。 老雷主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瘦的像猴子一样的邪修在雷阵中跳来跳去,由着他折腾了一会儿,伸手一抓,那修士周围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张白花花的电网。那电网距离他不到一尺,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那电网牢牢捆住,眨眼间变成了一具尸体。 其他邪修见了老雷主的强悍手段...... 燕冲天那仿若九天星河一般的剑光消散,陈天宝那仿若血河一般的剑光却依旧存在,暮然一转,就要拦腰斩向燕冲天。 封结故孙察由于这条路并不是很长,加上又没什么弯道,于是李刚便关闭了车灯,同时脚下松开了油门。 蓝母接过礼盒,一看包装的牌子就知道是世界时装大牌的产品,不禁喜上眉梢。 吏部的官员要安排北边几个城池的官员们接驾,却被龙非夜制止,龙非夜说了,要微服密巡。 “漂亮,还是梓琪你的眼光好!”何昊天搂住苏梓琪的肩膀,轻轻吻了吻苏梓琪额边的秀发。 随即三人继续朝着前面而去。此刻,那两个保镖已经离开了鬼屋。 金弘毅闻言,面色有些兴奋。等待了多少年,他终于也可以过上一把当将军的瘾。想象那手掌大权,号令数十万大军的那种感觉,当真让人热血沸腾。 “他就欠揍。你们别理他。”夏叶娆照准某少腰眼儿狠掐了一把。后者很委屈地扁了扁嘴沒敢叫痛。 在地上骨碌两下速度的爬起来,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老彭大哥,那没啥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不甘心的瞪了一眼沈家婆媳,沈志野愤愤的想着:就不信你们总在这待着,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这一刻,没有人为阿修叫好,因为现场都沉没了,包括苏紫星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不过,也只是岳如山一人武功了得,他的弟弟“火豹子”岳如川,脾气是火爆了一些,但武功就差了不少,他的独子岳龙城就更差劲了,怕是连个武斗阶都算不上。 不过一夜癫狂之后,姜铭的精神好了许多,胡思乱想的次数越来越少,状态趋于平和。 “呃……也不用沉江那么凶残,你把人抓过来,交给我处置就好。”钱贝儿可不想那么便宜姜铭,怎么也得皮鞭老虎凳、烙铁辣椒水的过上一遍,才能解心头之恨。 任问仇更是将无上内功心法“大力神通”提到了顶层,刀风中竟隐隐有了愤怒的雷声,一时间,天地都为之色变。 清狂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若曦,眯起的眸子令人看不到她在想什么。 “你这厮,刚才的爆炸声是你弄的?”说话的是这一批的人的队长,声如撞钟。飙型大汉,身着盔甲,气势相当足。 而夜森此时已经蹲在叶祯祯的旁边,直接从背包里面拿出来退烧贴给贴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事情视乎又回到了起点,众人依旧被困在山洞里,一样被死亡威胁着,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种死法而已。 丁未寒微微一愣,见是枚透着清香的丹药。他一下子会意了过来,心里颇为欣喜,假装咳嗽之际趁机把丹药纳入了嘴里。 钱西暮的意思很明白,一个聪明又有能力的人,不会想着去对付一个废物,既掉价又没必要。 玉龙说完之后便也是紧紧的抱着珊珊,一直过了好久都没有放手。 第三二零章 借尸还魂 - 御鼎记 - 柳语熙 涿光峰,飞桥。 黑猫一夫当关,与那些潮水一样涌上来的兽人大军杀的难解难分。 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只要进入黑猫的攻击范围,基本上都会被一击秒杀。 凭借极高的修为以及对涿光峰灵力、气息的熟练掌控,那黑猫身法灵活,变幻莫测,可在瞬息之间出现在十几个地方,幻化出十几道残影。 那眼睛中燃烧着火焰的兽人首领见己方损失惨重,眸子里的火焰流淌出来,点燃全身,神识一动,掀起一道数丈高的火焰风暴,铺天盖地的朝那黑猫卷...... 秦颖儿猛地攥紧衣摆。想着那日沐扶夕在她的面前直接勾引走了皇上。她就恨不得喝沐扶夕的血。 知道傲梅对自己。其实是有好感的。只是无法分清。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至于木月华。却是可以判定。她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身影。这一点。从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來。 试毒虫只剩一只,可毒却可能还有一种,甚至一种以上的毒没能试出来,让尉迟慕醒来她却是一刻也不想多等,自然不可能再花时间去找什么试毒虫,那么当然只能赌一下了。 腥甜的血腥味弥漫了整间屋子,墨王昏迷在床榻上,胸襟上全是血,沐扶夕倒在床榻边上,裙摆早已被鲜血湿透。 “你们最后听见孙玉的声音到欧阳休来这里这段时间有多长?”宁冰兰想了想,开始问警员一些事情。 来到宗人府,凭借他此时的身份,自然没人胆敢阻拦他。其中一个守门的门卫,更是带着他来到了那钦差府大牢的入口处。 我听着中年人的话,暗自点头,这与孟星河与我们叙述的基本一致,看来他并没有撒谎。 紧紧抱着怀中的温香暖玉,曾经,他是这么的爱她,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感情竟然变得如此淡漠了? 下了楼,雨已经下得大了起来。她有瞬间的茫然,想给林东仁打电话,终是没有,直接去了警察局。 克地不科方秘太术星独情酷远那个声音离我如此近,就像是贴着我耳朵说的一样,我吓得一下就瘫到了地上。李红尘还好一些,拉住我赶紧退了几步。 何雨凡看着腻在周广涛怀里喋喋不休的颜落夕,觉得她今天特别的呱噪,可是在看到周广涛望着颜落夕的宠溺目光,她的心里又是一片悲怆。 “……我挑明说开了……你们似乎还没有放开……平衡?你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叶墨冷笑了一声,之后没有把话说完就开始迈步向前走,更确切地说——是向着那张龙椅走去,他想证明一件事情。 云淡虽然可以借助自己的双剑挑开不少的幻剑,却也无法在三十柄幻剑的每一轮攻击之下全部抵挡,就那第一轮攻击之下,他也只是挑开了八柄幻剑而已。 “呵呵,好了好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还给他算了,我们毕竟还没有确定关系。”韩沫尘有悠悠解嘲道。 “这个黑色瓦罐到底是什么东西?”宋云微微一惊,将黑色的瓦罐放入炼丹炉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黑色瓦罐却是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只是整体变得通红而已。 “这个王家就真的这么强大。”王家只是雷云帝国之中的世家,就算是再强也应该有个限度,现在雷云帝国能够被宋云放在心中的人恐怕不多,说真的,宋云还真沒有将王家放在心上。 叶进痛哼了一声,接连翻了好几个跟斗,这才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已经彻底陷入了狂怒之中的狐熊发出了怒吼声音,轰隆隆地向他追了过来。 第三二一章(终章):御鼎北溟 - 御鼎记 - 柳语熙 两百年前,御鼎山倾尽一山之力驰援蚩山时,老雷主便在心里刻下了那张面孔。 接下来的一百年里,水犹寒被囚禁在雷狱里面的虚无之地,老雷主作为雷泽峰峰主,掌管着雷狱重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雷狱里面看看,及至水犹寒以人质身份离开雷狱时,也是由他一路监视着离开了御鼎山。 现在,再次见到水犹寒的那张面孔,再次与其对峙,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感慨道:“宿命之战,造化弄人,断断续续迟到了两百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时间渐渐流逝,一晃一个时辰过去,这挂在楼顶的红联越来也少,最后只剩下韩宁的这幅。 帝王傲然说道,似乎能做他的对手,对于对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荣幸。 一个环境的转换,废柴便抢手了——而与此带动的是,整个领地居民范围的扩大。 林硕并没有等多久,刘铭就已经抓着一个炎龙剑派的弟子飞了过来。 楚无礼对包东与高飞二人说道,他们二人是二劫天师,意念空间才勉强可以装下九劫天士,否则一劫天师的意念空间还承受不起九劫天士的力量。 荷官依旧一脸的冷汗,低声将刚才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下,经理目光扫了张坤一眼,默默点头。 哪怕林硕的战斗力已经达到圣境初期,面对这些人,他仍然感到了强大的压力。 然后,月上当空,正熟睡的张坤突然迷迷糊糊的听到几声急促的喊叫声。 南越的老百姓发现自己的收入增加了,生活变好了,都非常支持新政府的所作所为,但他们不会想到,其实这些资金都是倒掉的那些南越权贵们的,大部分都已经被瓜分,给他们只是一些汤水而已。 回想起当初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卡罗琳娜真是从心底都有些不可抑制的恐惧感——难道这种灾难真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醉步芳美酒可是龙武大陆上有一流世家和贵族子弟所喝的琼浆玉液,其清香浓郁正如其名,喝后一天口吐芬芳,气息怡人爽透肺腑。 叶子欣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上边的人把这些过错都算在了她的头上,这让她怎么能不恼火,更不要说她本来就十分憎恨师妃暄和梁萧了。 身边的几个卫兵惊颤无比,咋呼起来,柳拓皮肉鼓荡,手中的马刀激射在半空中,右手飞掠执着刀柄,冲上台阶,将一个卫兵的头劈成了两半,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鲜血激扬。 长庭落心脚步一顿,虽然落后她一步没有看见她的脸,但血尽染还是清楚地看见她细白的脖侧有粉色蔓延。 “咦,洪哥儿不说,阿娘还真没有发现。”吕二娘看了看朝霞,又打量了下吕香儿,果然又忘记说三人的婚姻大事了。 柳拓不觉觉得好笑,班加西原本上只不过是自己手头上的一名人质,此时此刻但成为巫山横岭之中五毒族人的酋长,在龙武大陆上,一切将可以以人力为改变,强者为尊这是龙武大陆上万古颠扑不破的真理。 但这一夜,出岫再也没能安然入眠,她做了一宿的梦。梦中一会儿是沈予的深情告白,一会儿又变作云想容的厉色指责,更甚者,连那座贞节牌坊上的金漆大字,都变作了“娼妓牌坊”的字样,很是骇人。 外头的将士们说笑闹成一团,主帅营帐里却是灯火通明、安静得极为沉窒——沈予正在赶着写战事奏报,好在回京复命时呈到天授帝面前。 完本感言 - 御鼎记 - 柳语熙 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终于走到了终点。虽然成绩惨淡,但有几句话还是想和大家说说的。 作为一个新人作者,在写完一百万字后,收获了很多东西。开书之前像很多新人一样,感觉天下非我莫属,只要能踏踏实实的写,一定能写出成绩,我就是下一个大神…… 时间是最好的磨刀石。我很快就意识到了大部分新人作者都会遇到的那个问题:这本书扑了! 几经思考之后,在将近六十万字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大路口。去网上看各种帖子,去那些诸如“写了几十万字没人看有必要再写下去吗”一类的问题下面寻找做决定的勇气,或者说安慰。就这样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左右,期间去看了同期作者太监掉的书籍,有三十万的,有五十万的,有七八十万的,还有五十多万字一千多收藏的。 来来回回犹豫了数次以后,我最终决定,还是把这本书写完。 再次动笔,去做一件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显然是痛苦的。但唯有痛苦才能使人沉淀下来,看清以后的路。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走完了后半程,写完了这本《御鼎记》。 新人圈子里有句话叫做“百万成神”。不同的人对此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说是写够了百万字,也有人打趣说是指收入达到了一百万。 就我个人而言,写了一百万字,虽然成绩惨淡,但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意识到了很多问题。就像小时候学过的那篇寓言故事《小马过河》,要想知道河水的深浅、冷暖,只有自己走一趟才会明白。 很庆幸,我自己走了一趟。知道了深浅冷暖,也知道了哪些地方是礁石,碰不得。这是花钱买不来的经验,是任何写作技巧都给不了你的,只能自己去悟。 《御鼎记》能写到完本,离不开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编辑大人。在此,我很想写出您的名字,来“狠狠地”感谢一番,但想到自己的成绩,实在是没脸告诉说大家说您是我的编辑。只能悄悄的在这里感谢一番,谢谢您一路来对我的照顾与支持,谢谢您在我写作的至暗时期给了我光明,让我有勇气继续前行。谢谢您! 最后,谢谢给《御鼎记》投票、打赏、收藏、订阅的书友们,咱们新书再会! PS:新书大约会在十月中下旬上传,届时欢迎各位书友前来赏光。再会! :。: 顶点地址: 移动端: 感谢您的收藏!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